《下堂妃不愁嫁》 姻緣天註定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骆莹莹缓缓睁开双眼,视线渐渐清晰起来…… “王妃,您终于醒了。”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夹杂着浓浓的紧张和担忧。 头开始炸裂般的痛,骆莹莹使劲摇头力图清醒,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镂空雕花木床上,透过红色绣花纱帐可以看到屋中墙上浓墨色的山水画,案上雕功精细的玉制香炉,炉上烟雾飘飘,隐约能闻到一股细细甜香。 她使劲地眨了眨眼,困惑不已地看着面前这张幼稚的小脸,一时有些呆楞。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骆莹莹摇了摇头,十分困惑地问。 她随意地扫了四周一眼,这才发现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陌生的。 这?这究竟是哪里? “王妃,您不认得奴婢了?我是初冉啊。”初冉怪异地打量着自家主子,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 她家主子气色苍白,只是这话,听着怎么怪别扭的? 骆莹莹皱了皱眉头,这才将视线重新回到了身边的人儿脸上,认真地端详了一阵。 她记得的最后一幕是:她相处了五年的所谓的男友苏雨宁骗走了她所有的钱,并将她推下了楼梯。 望着眼前诡异的情景,她很迷茫,过了很久,才慢慢恢复意识。 骆玉华皱了皱眉头,这才将视线重新回到了身边的人儿脸上,认真地端详了一阵。 “我,似乎什么都记不清了。”她无奈地笑了笑。“只是,我肚子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一个修长的身影突然走了进来,带来了一阵冷风。 “王爷。”初冉几乎同时站了起来,脸上顿时浮现出惊恐的表情。 王爷?骆莹莹撇了撇嘴角,目光随之看向正走近自己的人。 那是一张完美得几乎无可挑剔的脸,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眼睛深不见底,却蕴涵着令人探究的魅力,紧抿着的薄唇散发出无尽的诱惑…… 她的眼睛不觉睁大了几分,往来人身上仔细地来回扫视了几遍,墨绿色的长袍上,一条黑色的腰带镶满了夺目的宝石,闪出阵阵刺目的光芒。 “这个把戏到此为止。”穆子墨不屑地勾了勾唇,一双黑目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他挥了挥手,示意其他的人下去,自己则在圆桌旁找了个位子坐下,一脸漠然地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 “伺寝吧。”穆子墨挑了挑眉。 “什么?”她忍不住坐起身,双目有些怪异地瞪着正对自己的男人。 穆子墨冷笑了一声,薄唇向上提了提,声音却冷到了极点:“别怪本王没提醒你,你最好别惹事,否则你肚中的孩子就别想安安稳稳的生下来。” 他瞥了她微微凸起的腹部一眼,俊脸布满了嘲讽,甚至还有不耐烦。 “我怀孕了?”她的声音突然颤抖了起来,脸上渐渐失去了刚才的平静。 她急忙奔回床上,将被子重重地压到身上,慌乱地甩了甩头。 穆子墨闷哼了一声,忽然站直身,上前走了几步,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双眼盛满了痛心和厌烦:“骆莹莹,你最好别装傻,好好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吧!” 说完甩袖离开了。 这……这都是怎么回事? “我,我怎么会怀孕?”她的声音突然颤抖了起来。 骆玉华将手缓缓抚上了腹部,凭她多年医学经验,她,的确怀孕了。 可是,她记得她昨天…… 骆莹莹?是在叫她吗? “小姐,您这又是何苦?就算不为您自己着想,您也得想想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初冉捡起了地上的枕头,满脸担忧和不忍。 她跟了小姐这么多年,深知小姐对王爷的心意,可是,这几年来,付出的,永远得不到回报。 骆玉华没有说话,她淡淡地看了初冉一眼,抓过枕头,将被子盖住了脸,强迫自己睡过去…… 这么来回折腾了几天,她最终放弃了,开始渐渐接受了现实—她穿越了,而且还是个历史上根本没有的朝代,下面从初冉那听来的信息:这个国家叫做穆国,国家还算稳定、百姓安居乐业,看来也不是什么兵荒马乱的地方。墨王,也就是她现在的丈夫是先皇最小的儿子,与当朝的新皇帝寒子月是亲生兄弟。除此以外,还有二皇子宸王穆子宸。 她,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据说是个使毒高手,有个师兄,在玉国做丞相。为了让穆子墨娶她,骆莹莹在他身上种下了一种毒,每月十五发作一次,而唯一的解药,就是她本人。 “这个女人也够阴险的。”骆玉华皱了皱眉。从心底里排斥这种阴谋下的婚姻。 看来,她的命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那,孩子的事?”她疑惑地看向初冉。 “成亲后,王爷为了不让小姐怀上孩子,总是派人定期给小姐服下大红花。可是,今年年初,小姐的师兄派人来接小姐去玉国住了两个月,回王府的时候就已经怀上了孩子。然后……”初冉有些仓皇地扫了窗外一眼,停了下来。 “然后怎样?”骆玉华撇了撇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坦白说,她实在是有点无法接受这么多凭空而来的事实,尤其是她与穆子墨的关系。 潜意识里,她对于他,总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从第一眼见他,她的心跳就不觉地加快,胸口起伏得厉害,像个思春的少女。 那完全不像是她本来应该有的反应,看来,那个前世的女人也不是什么也没留给她。 “后来,王爷想方设法希望把小姐腹中的孩子打掉,可是,每一次都被小姐逃避过去了……”说到这里,初冉面带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骆玉华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怅然,双手抚着凸起的腹部,不觉充满了怜惜和疼爱。 看来,这个孩子是骆莹莹拼死保护下来的。 “我明白了。只是,如此算来的话,孩子应该也有七八个月了吧?为什么这么小?”骆玉华好奇地问。 初冉看着她,愣了愣,半日也反应不过来。 了无依靠 “小姐。”初冉顿了顿,眼里突然噙满了泪水,声音哽咽着:“您忘了上次李夫人将您推下碧波亭?那次小姐流了很多血,而且整整昏迷了半个多月。可是王爷不但没有怪罪李夫人,还命令小姐不准踏出大门半步,甚至连药材也……”说着说着,初冉顿时泪如雨下。 骆玉华点了点头,突然之间有种感同身受的痛心。 她抹去了初冉脸上的泪珠,心下立即有了个决定:这个孩子,她一定要保住。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同时也算是对骆莹莹的一个交代。 照初冉的话来说,她以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还有,那个解药…… 骆玉华忽然想起了穆子墨临走时说的话。究竟是什么解药呢?而且,初冉不是说只有骆莹莹自己才是解药吗? 一想到这儿,她心情不免又有些低落,这个女人真傻,竟然用那种事情来解毒! “冉儿,那个……穆子墨今天说的解药……”话还没说完,一个娇媚的声音忽然由远及近的传来…… 她皱了皱眉,困惑地看向初冉。 “是李夫人的声音。”初冉悄悄在她耳边提示道。 话刚落,一个摇曳生姿的女人款款走了进来…… 骆玉华朝她点了点头,一双明眸子快速地打量了来人一遍。标准的鹅蛋型脸,淡淡的秀眉下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极尽风骚,雪白的肌肤泛着粉红色的光芒。 果然有几分姿色。她暗忖道,心里不免有些不快。 她曾拿着镜子照了半个多时辰,骆莹莹这张脸虽然只有十八岁,可是五官中却并没有任何出彩之处,说白了,普通到可以归为大众脸的级别去,甚至没有初冉精致。 这也难怪穆子墨对她没什么好感! 男人果然好色。见过李容儿后,她心里更加确定这一点。 “姐姐,听闻您身体已经大好,妹妹我特意吩咐人弄了些燕窝给姐姐,趁时候补一补。”李容儿堆起虚伪的笑容,接过了身边贴身丫头手中的瓷碗。 骆玉华扫了她一眼,目光冷冷的,既不接收也不拒绝,面上没有任何感情。 她没有忘记,是这个女人害她腹中的孩子险些流掉,也没有忘记,是这个女人让她最近几个月吃尽了苦头。 她,骆玉华并不是什么虚情假意的小人,活了三十三年,还从没有过人给她脸色看。 “小姐。”初冉见主子只管愣愣地盯着李夫人瞧,一句话也没有,不觉暗中推了推她。 骆玉华微微咳嗽了一声,脸色也缓和了下来,望向早已落坐于一侧的李容儿,不觉口气有些冷:“本妃记得自幼只有一个师兄,怎么不记得何时多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妹妹?” 她扫了李容儿一眼,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初冉端上来的茶。 她就不信,白白比她长了几千岁,还治不了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妖精。 李容儿闻言,脸色一变,握住瓷碗的手紧了紧。 “哟,这一病,王妃倒硬是骑到我们主子头上了。”一阵尖细的声音突然响起。 骆玉华循着声音看了说话的人一眼,没想到竟是李容儿身边的丫头。 据说这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仗着主子得宠,三番四次欺负她家初冉。 骆玉华将手中精致的茶杯轻轻放下,装做漫不经心地睥睨着李容儿身边的丫头,突然重重地拍了下红木桌子,脸色转眼冷到了极点:“这是哪儿来的野丫头,堂堂的墨王府内竟敢如此地放肆?”说完凌厉无比地扫向了一边不动声色的李容儿。 她骆玉华生来也不是个软柿子,由得一个丫头骑到她头上! 原本盛气凌人的巧儿万万没有想到昔日不管世事的王妃突然性情大变,半睁着的眼睛冷冷地瞪着她,让人不觉惊怯三分…… 她急忙走到了李容儿身后,脸上惊惶未定,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好了,是容儿教导无方,还望王妃不要气坏了身子。这样吧,王妃把燕窝喝了,就当是我替巧儿向王妃认个不是。”说完,假意恼怒地瞪了身后的人几眼。 骆玉华没有作声,眼里划过一丝嫌恶,只管低着头,慢慢品起了茶。 平心而论,她真的很不习惯古代人的相处方式,尤其还无法适应这具身体如此复杂的身份。 李容儿霍地走上前,步伐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笑盈盈地走上前,端着燕窝的双手看在骆玉华眼里,竟有些刺眼,就象是在蓄谋些什么。 骆玉华瞧了她一眼,嘴角不经意划过一道促狭的诡笑。 她倒要看看这个女人玩什么把戏! “李夫人可要小心了,本王妃这里可比不得别的地方,平时呢,这院子里的奴才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话说这外阁也有好一阵没有打扫了,你要当心地滑啊。”说完,露齿一笑,暗中朝身边的初冉使了个眼色。 初冉抿了抿唇,仍旧不动声色地站在一侧。 李容儿脸色有些难看,她进府以来,还从没见过骆莹莹如此嚣张,脚下的步子不觉刻意放快了一些,就在快到达最下面一层台阶时,身子一歪,眼看就要向一边倒去…… 砰的一声,瓷碗落在了红色的地毯上…… “夫人,您没事吧?”初冉适时地扶住了她,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李容儿原本一心前来找茬,这会儿见计谋被识破,面子上不觉有些挂不住,匆匆说了两句话,急忙离开了焕玉阁…… 骆玉华看着那道窈窕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突然站起身,从头上拔下一根银针,插入了碗中仅剩的一些汤渍中…… “她果然不安好心。”初冉愤愤不平地叫了起来。 她实在替小姐打抱不平,在这个王府中,没有王爷的宠爱就意味着一无所有,可是,难道他们连个孩子也不肯留给小姐? 初冉看了小姐一眼,心下顿时又多了些感触,自从小姐前些日子清醒后,整个人象变了一样,话也变得不多,甚至以前很多事情也想不起来了。 她叹了口气,这样也好,至少,小姐不会再苦着一张脸。 骆玉华没有说话,冷哼了一声,心情不觉沉重起来。 由此看来,要想平平安安地生下这个孩子,她以后得万分小心才是。 “冉儿,孩子出生前,咱们得低调些才好,还是,不要出门了吧。”她幽然叹了口气,双手轻轻地抚摸着腹部。 初冬的夜已有丝丝寒气,冷冽的风吹在脸上顿时冰凉成一片。 骆玉华将手中做好的小衣裳放进了一个木制的匣子中,眼里不觉湿了几分。 如今,这些小衣裳都是她和初冉一针一线做出来的,虽然笨拙,却十分的安全。 在这个表面风光的王府中,没有人可以依靠,她唯一信任的也只有初冉。 春色无边 “小姐,去睡吧,我看小王爷的衣服也够了。这些天,您不分昼夜的赶制衣服,这不还有一个半月呢?”初冉心疼地望着主子那双血迹斑斑的手,眼眶顿时红了一片。 她的主子从小受师父师兄宠爱,几时起受过这些委屈?如今,就连小孩的衣裳也要亲力亲为…… “可是我总觉着不够呢。”骆玉华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声音细软了不少。 她情不自禁地望向自己还是不见长大的肚子,心里涌上一阵奇妙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母爱吧。 “骆玉华,你也有今天。”迷糊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浮现。 是! 她着急地冲了过去,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触摸不到他。 怎么会这样?骆玉华焦急的大喊。 “没想到吧?医生说了,你这辈子再也不会醒过来了。”随后,那静也出现了。 骆玉华迷茫地望着两人,目光不觉飘向了病床上浑身插满了针管的女人。 她困惑地走进了几步,在看清楚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时浑然一震。 那……竟然是她! 她慌忙跑到另一边,将床头的病历拿起来仔细地翻看了一遍。 该死,谁能告诉她到底怎么回事?她几乎难以置信地瞪着上面的诊断记录。 她不信,她怎么会变成植物人? 不,这一定不是真的。她无措地站在苏雨宁面前,痛心地望着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苏雨宁……”她无奈地喊了一声,他却听不见。 “这样会不会留下祸患?也许哪天她就这么醒了。”那静走到苏雨宁身边,挽着他的胳膊,声音尽是不放心。 骆玉华几乎是瞪着两人,脸上慢慢浮现出惊诧、不解还有失望。 “放心吧,这辈子她别想阻碍咱们,那药是我从美国带来的,效用绝对没问题。”苏雨宁冷笑了一声,走上前,突然拔掉了她脸上的氧气罩。 骆玉华忿忿地看着这一切,双手不觉握成了拳状。 仿佛有五分钟之久,笑声停止了。苏雨宁将她额上的发丝往后拢了拢,阴鸷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那是因为你用了永远保不住小孩的药。你以为我傻,会直接让你用绝育的药?我要让你饱受自责的痛苦,哈哈……”猖狂的笑声不绝于耳。 骆玉华重重地跌靠在床边,再也听不下去…… 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滴出血来,双目顿时落下了无奈悔恨的泪水。 她为何会没有想过是他动的手脚?拥有八年的工作经验,她为何没有想过仔细检查那些他给她吃的药物? 为什么?究竟上天为什么要如此待她? “是吗?本王也不会放过你。”突然,一道阴冷得无可覆加的声音毫无感情地传进了耳边。 骆玉华几乎是反射性的坐起身,眼睛瞪成圆状,望着眼前那张永远只有仇恨的脸。 穆子墨睥睨着她,嘴角不屑地勾起。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梦魇中清醒,骆玉华这才发现后背不知不觉湿了一片。 那个梦……那么清晰,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 “本王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你身上,快脱了衣服。”穆子墨有些烦躁地将外袍扔在圆桌上,一步一步走近了古木床。 他这辈子从没有受制过任何一个人,可是,自从两年前被这个女人下了致命的情毒,他不得不每月十五与她例行房事,这种怨恨与无奈使他恨不得撕了眼前这张脸,可是,他却不能。 骆玉华莫名其妙地注视着走到床边的男人,一脸警惕。 他该不是要与她行夫妻之事吧? “我,我有点不舒服,你去别人那儿吧。”望着跟前阴鸷得可怕的脸,她的心不觉提了上来,声音也小了几分。 她能清楚得看见他眼中对自己深深的仇恨,她想,这种恨也许要牵拌他一生吧?想到这里,心中不觉又产生几分怜悯。 不错,她虽不认同骆莹莹的做法,可是现在,她只能逼着自己成为骆莹莹。 “你在跟本王说笑吗?”穆子墨将床幔重重地拉下,鹰目中不带丝毫感情。 如若不在今天行房,他明日必会浑身呈现深红色,更重要的是,那种刻骨铭心的心痛几乎要将他的神志磨灭。 穆子墨漠然地扫了她一眼,长臂一伸,用力将她粗暴地压在身下,双手狠狠地剥开她身上的衣服…… 雪白的肌肤上顿时浮现几道粗蛮的抓痕,惊心动魄。 “别……我,可是你这样会伤害我肚子里的孩子。”她恍然记起了初冉提起的解毒之事,脸色一变,只得拿出孩子当借口。 她是他的妻,可并不代表她就要心甘情愿的承受什么劳什子责任。 穆子墨没有理会她,冷冷地哼了一声,深黑的眼瞳里没有一丝情欲。 “你……我求你……不要。”骆玉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望着他没有感情的俊脸,心里又是一震。 她不要,凭什么别人的过错,要她来受这种非人的惩罚? “欲擒故纵?”穆子墨嘲讽地看着那张装得惟妙惟肖的小脸,在他眼中,竟显得如此地刺目。 他索性不去看她的脸,右手抓住她白皙的脚踝向后一拉 他的身体重重地压在她身上,象是报复一般,每一下,几乎都要撞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骆玉华痛苦地挣扎着,心刹那间沉入湖底,如死水一般平静。 “求你,别伤到孩子。”她奋力地将身子向后倾了倾,试图将将腹部上的重量转移。 不,她不能让他伤到孩子。 骆玉华用力地咬紧了牙关,那种痛几乎要贯穿她的身体,牙缝冷不丁渗进一些酸涩的液体,是她的泪…… 她的无助很快地转变成羞辱,然后是愤怒……还有恐惧! 那彻骨的恐惧冰冷地渗进了内心深处。 穆子墨毫不怜惜地继续着。似乎要把全身心的愤怒和不堪都发泄出来。 见身下的女人忽然停止了挣扎,他不觉疑惑地望了她一眼,却见一如扇羽一般的睫毛下落下滚滚泪珠。 他不觉愕然地打住了动作,有丝踌躇。 只不过,这仅仅维持了不到一分钟,下一刻,他的脸上重新爬满了嘲弄和怨恨。 仇恨,暴怒渐渐的摧毁着他高傲的自尊,他冷冷的瞥向身下那具灼热的身躯,深深的埋下头,狂热猛烈的进攻着。 纱幔轻扬,柔柔的月光飘然洒在床畔,床柱雕刻着华美的花纹,在点点光亮中,发出金色的光芒,这一切,在她眼底照映出来,投射出死一般的哀怨。 她没有反抗,因为那只会使身上的男人更无情地发泄着他的暴欲。 她还有孩子,为了这个脆弱的小生命,她硬是逼着自己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折磨。 终于,过了会儿,男人似乎有了些疲惫,停止了动作。 她知道,他算是发泄完了。 穆子墨看也不看床上一动不动的女人,径自拿起床边洒落的衣服,重新穿在了身上。 他们之间没有一句话。 苍白的脸瞬间染上两片潮红,娇艳的如盛开的花朵,晶莹的泪珠无声的滴落在颊边的发丝上,透明如清晨花畔上的点点露珠。 骆玉华将脸深深地埋入了被子里,将双颊上的泪水重重地抹去了…… 悄然出府 骆玉华将脸深深地埋入了被子里,将双颊上的泪水重重地抹去了。 这是她生命中的第一次耻辱,她会永远记住的。 “本王再给你三日,三日后如若你还交不出清儿的解药,休怪我让你生不如死。”他背对着她,每一句话都透着无边的恨。 骆玉华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将脸重新探了出来,依旧没有转身。 她不想看见这个男人,每一眼,都是一种屈辱。 “你以为,我会怕死吗?”良久后,她同样冷冷地回敬他。 直到此时此刻,她终于深刻地体会到骆莹莹的绝望与无奈。 她的心不觉重重地抽痛了一下,像是有一把锋利的剑刺进了胸口。 骆玉华无力地抓紧了胸口的布料。不,她不要承担骆莹莹的爱。 爱上一个如此无心的男人,那将是永无至尽的折磨与悲痛。 不,她一定要阻止。 “是吗?如果你也想让肚子里的孽种一起陪葬的话。”他闷哼了一声,眼里尽是讥讽。 她想死?他不会让她如愿的。 这样的女人,他要她活着,他定要将清儿与自己身上的痛百倍千倍的加在她身上。 骆玉华心下猛然一震,刚刚干涩的眼眶顿时又红成一片,随后又是深深地无力…… 为什么她要活着?为什么她要留下这个孩子? 她的今生已经够悲惨了,究竟为什么,上天还要她再回来前世受尽人间折磨? 不,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呐! “孽种?穆子墨,你真残忍,虎毒丧且不食子,难道你非要如此赶尽杀绝?”她忿忿地说,心里沉重无比,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住了胸口。 双手不觉又抚上腹部,心中充满了哀戚。 “笑话,本王要他生,他就生。本王叫他死,他就非死不可。这个杂种你就自己好好留着吧,不要染污了本王的名声。”他大笑了几声,仿佛听完一个天大的笑话。 骆玉华仅有的一丝希望彻底地破灭了,他的无情与残酷,真叫她大大的开了眼界。 她没有再说话,心一点一点的坠落去,痛得无法呼吸。 “骆莹莹,三日后本王还会再来,到时候你要是不交出来,不要怪本王没提醒你。”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骆玉华深深地闭上了双眼,破碎的心再次痛了起来…… 原来心痛是这样的感觉。她忽然傻傻的笑了,泪水顿时浸湿了枕头。 这算是报应吗?她活了三十三年,蛮横娇纵,由于父亲是东亚最大金融集团的董事,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受过一丁点委屈。 却没想到,最终落得个两世惨然的命运。 “小姐,您在想什么?”初冉端了一盆水进来,一抬头便见主子愣愣地坐在桌边,脸色苍白得厉害。 骆玉华怔了一下,这才回过神看向走进来的初冉,秀气的眉头紧紧的皱着。 她思索了整整一夜,昨夜穆子墨撂下的话适时给她敲了下警钟,在这个王府中,谁也依赖不得。 她忧虑地扫了突起的腹部一眼,经过这些日子的调理,肚子明显长大了一些。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她必须抓紧把一切都安排好。 “冉儿,有件事情……我希望你能帮我。”她接过浸湿的帕子,在脸上随便抹了抹,又扔进了水盆中,表情十分严肃。 这里,她只有初冉可以托付。 初冉不解地望着自己主子,她从没有见过小姐如此郑重其事的神情,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 “小姐有什么话尽管说,初冉就是掉了脑袋完成小姐的吩咐。”她收起了困惑的神色,同样十分认真地看着骆玉华。 骆玉华点了点头,嘴角慢慢漾开丝欣慰的笑容。 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还有一个月小王爷就要出生了。我想在这段时间里教你一些接生和护理的知识,以防到时候……”她没有说下去,事实上她们两人都想得到那个结果。 她相信,穆子墨绝对不会那么好心救她和她的孩子,再者,这王府里时时刻刻指望着她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绝对不能让孩子冒这个险。 “小姐,王爷,王爷不会那么狠心的,小王爷可是他的亲生骨肉啊。”说着说着,初冉的眼圈又红了起来。 她家小姐实在太可怜了,从嫁进王府那天起,这里没有一个人给过一天好脸色看。 “也许吧,就当是防患于未然吧。”骆玉华勉强勾了勾嘴角,脑子里逐渐形成了一个计划安排。 这两日来,白天她几乎抓紧任何能抓紧的时间教给初冉接生的知识以及卫生调理。 想她在现代,医学设备那么先进,日盼夜盼也没有盼到一个孩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却要自己用最原始的办法将他生下来。 “小姐,王爷不会让您死的。”初冉将桌上的笔记妥善地收起来,突然冒出一句话。 骆玉华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她当然知道,她要是死了,就意味着穆子墨将终身摆脱不了情毒的残害。 只是,她要保住的是怀中的骨肉。 想到情毒,她不觉叹了口气,明天是穆子墨给的最后期限,一想起那张冷嘲热讽的脸,身子不禁一阵哆嗦。 解药,到底是什么解药?骆玉华烦躁地甩了甩头,视线不觉移到了身边的初冉脸上。 真是的,她差点忘了,初冉应该知道这件事。 “对了,冉儿,穆子墨要的解药你还记得我放在哪里吗?”她十分巧妙地掩饰了自己的无知,装作不经意地问起。 初冉拿着毛笔的手不觉一滞,怪异地看着她。 “小姐难道忘了,根本没有解药。中毒者只要心绪一波动,浑身无力、呕吐不止,中毒深者时常肢体水肿、咳嗽、呼吸困难,直至昏迷过去……”初冉耐心地解释着,一脸无奈。 骆玉华认真地听她说完,脑子快速地运转着…… 大学没有分专业之前,她学过各种难治病症的常识知识。 “小姐,您怎么了?”初冉见她半天不答话,随口问了声。 她的主子最近奇奇怪怪的,倒像是换了个人,经常说出些听不懂的话来。 骆玉华皱着眉头,一手支撑着圆桌,眼睛半睁,通常这个姿势,代表她正在思考问题。 听初冉的形容,倒是有几分像心脏病的发病情况,难怪说没有解药。 只是,她总不能直接告诉穆子墨,他要的东西根本就不可能得到,看来,得想个万全之策,想办法拖延时间,至少在孩子出生前,她必须稳住这个王府的掌权者。 但是,这落后的地方让她上哪里去找速效救心丸和地奥心血康,骆玉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她竭尽全力地搜索着脑中关于心脏病的信息,希望能找到点相关的办法措施。 “不行,我一定要拿出解药。”她突然双眼直直盯向房门,语气坚定无比。 骆玉华心烦意乱地站起身,不停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一手抚着下巴,一手叉着腰。 “小姐,喝点党参汤吧?”眼看着自家主子把自己闷在屋子里有半个多时辰了,一句话也不说,初冉不禁有些担忧。 骆玉华没有回话,眼睛瞥向黑漆漆的液体,突然站住了。 有了!没西药,可以用中药来作调理,她忽然想起了苏雨宁的姑姑,她不就是一直服用中药么? 想到这里,骆玉华急忙从书柜里取出纸和毛笔,递给初冉。 “这个等会吃,你先记些东西,我来说,你来写。”她将纸摊开,一脸着急地看着初冉。 为了避免初冉看出她的笔迹,这些天来,她从没有写过任何字,一般都是她用嘴说,由初冉作记录。 初冉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乖乖地拿起了毛笔。 “记好了:柴胡、当归、白芍、茯苓、白术、甘草、薄荷、枳壳、厚朴、香附、郁金、砂仁、远志、炒枣仁,各拿个三四两就够了。”幸亏她曾经帮苏雨宁的姑姑取过药,这会儿,脑子里还有些印象。 初冉一笔一画地在纸上记着,头不时抬起来奇怪地注视着她。 “小姐,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用?”她将毛笔放下,把手中的纸递了过去。 骆玉华没有说话,满意地看着纸上写得房子,唯今之计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究竟怎样就看个人的造化了。 “冉儿,你先别问这么多。听我说,现在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的样子,你赶紧拿着这些方子去药铺里抓药,每个品种抓三两。另外,千万记得,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的行踪。”她将记着方子的纸紧紧地放在初冉的手心中,神情十分认真。 初冉点了点头,将到嘴边的满腹疑问重新咽了下去,二话不说,即刻离开了王府。 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骆玉华望着窗外,喃喃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骆玉华不止一次地走到外阁来张望。 怎么还没来?她满脸焦急,双手不停地搓着。 “王妃,王爷让奴婢来报一声,王府来了客人,王妃整理一下早些过去一起用晚膳。”突然一个大约十六岁的少年走了进来,态度必恭必敬。 骆玉华飞快地打量了来人一遍,她认得他,是穆子墨身边的书童。 “你去告诉王爷,本王妃身子有些不适,不宜见客。”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目光转而又投向门外。 少年听后,并没有离开,低下头作了个福,嘴角挂着一丝笑意道:“王爷有令,不论何种原因,王妃亦须前往。” 骆玉华身子一僵,脸色有些难看,心下暗自思量道:想必穆子墨早就料到了她会拒绝,只是,究竟是何人,她非到场不可? “好了,你先去回话,说本妃梳洗一下,这就过去。”她收起了脸上的焦虑,咳嗽了一声。 少年得到回话,告了安便匆匆离开。 骆玉华仰头望了望天色,天就要黑了,这丫头怎么还没回来?眼看晚膳就快要开始了,如若被穆子墨发现初冉不见了,到时候铁定又要惹一堆麻烦。 骆玉华将外面的门轻轻地虚掩上,急忙走到内阁去换了件看起来贵气一点的袍子,匆匆在脸上打了点胭脂就走了出来。 “王妃,王爷催奴婢来请王妃过去。”方才的少年忽然又冒了出来。 骆玉华着急地扫了门外一眼,在这么拖下去定会引起穆子墨的怀疑,该赶紧想个办法才是。 “你到门外等着,本妃进去拿条干净的帕子。”说完,快步走进了房内,匆匆从衣柜里取了件披风放在圆桌上,上面压着一个打着“墨阁“印记的瓷杯。 不知道那丫头是否看得懂她的意思。骆玉华撇了撇唇,忽然有些庆幸这王府所有的碗具均打着这些招牌印记。 一路上,骆玉华故意慢腾腾地跟在少年身后,尽可能地拖延着时间。 从穿越到这地方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走出焕玉阁。她暗暗用目光观察着四周,这才发现墨王府的设计倒是有几分类似苏州园林,由此可见,穆子墨的地位绝非普通的王爷那么简单。 走了好一会儿,这才见一座肃穆华丽的宫殿屹立在眼前,红黄相间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出冷冷的白光。 好大的气派!她不由暗呼一声,眼睛蓦地睁大了。 暗潮涌流 骆玉华略微环视了一圈,秀眉皱了皱,她不觉联想到了自己的阁殿,朴素、简单、干净。她几乎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来描绘那个冷清素丽得犹如寺庙的地方,忽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果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真是难以想象这样两种差别巨大的建筑居然皆出自墨王府。 想到这,她不觉轻笑出声,眼里充满了嘲讽。 “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这也不是王妃第一次来清漠阁,为何眼神竟如此地惊诧?”不知何时,穆子墨突然站在了阁殿外边。 骆玉华心下一惊,反射性地抬起头看向那张说话的脸。 穆子墨笔直地站在红色地毯上,高昂起下巴,目光冷冷的,看她的眼神就如一个王者俯视下等生物一般。 她挑了挑眉,心里不禁对这种压迫性的地位差别突然充满了愤怒。 她有些不甘心地站着,目光同样不带感情地回望着他,藏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状。 清冷的月光照在穆子墨的脸上,将他无情的星眸和残酷的薄唇暴露在月色下,深深地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讨厌他那种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的目光、恨他脸上鄙夷不齿的嘲讽。 每次见他,她的心几乎不可抑制地狂跳着,伴随着很多复杂的情绪,甚至连她自己也不懂。 “几日不见,王妃倒是把规矩给忘了。”他哼了一声,唇角微微向右一扯。 骆玉华没有作声,她没有忘记,只是刻意不想让自己居于那么卑微的地位。 她多年的跋扈、心底深埋的倔强这个时候全一股恼地冲了出来,握成拳头的手指紧紧地刺进了手心。 她忽然冷笑了一声,径自走上与他相隔的三个台阶,稳步走了他身前,忿忿地弯了一下身子。 她天生有一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骄傲,容不得自己变得与那些女人一样低贱。 骆玉华故意挺直了胸口,对着穆子墨明亮的双瞳竟然隐约显露出一丝丝笑意。 穆子墨愕然地望着这个女人一系列动作,冷淡的脸色不觉一僵。 卑贱的女人!他冷哼了一声,突然嫌恶的扫了她一眼后飞快地走回了殿内,似乎再多看一眼就会让自己命丧黄泉。 骆玉华望着那道聪明的身影,嘴角不经意向上扬了扬。 这个回合,她赢了。她忽然兴奋地想。 “弟妹别来无恙啊。”一个戏谑的嗓音突地传入了她耳中。 骆玉华怔了怔,急忙收起一脸好心情,疑惑地看向来人…… 只见一个身着绿色华袍的伟岸男子不觉站了身前。 她困惑地打量了他几眼,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细长的眼睛淡然若定,鹰勾鼻下的唇线薄薄的,倒是有几分与穆子墨相象。 她客气地笑了笑,心里猜度着这又是哪一位王爷。 穆子宸抿了抿嘴唇,双手环胸,黑目带着探究的意味紧紧地盯住她。 “呃……王爷有事吗?”她蹙了下眉,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她讨厌那种揣测的眼神,心里没由一阵不安,深怕被他看出些端倪。 穆子宸不语,又细细的打量了一阵后,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怎么?连二哥也不屑于叫吗?”他朝她眨了眨眼,依旧饶富兴味地盯着她。 骆玉华愣了下,余光悄然扫了他一眼,心下暗忖:难道骆莹莹和他有什么特殊的关系?看来回去得好好问问初冉。 心里这么想着,她也不敢多说话,生怕被眼前这个古怪的男人看出了破绽。 “二哥说笑了。外边天凉,还是早点进去才是。”她虚情假意的笑了笑,右脚早已迈了出去…… 穆子宸了然一笑,细长的俊眸突然半眯起来,投射出两道异样的光芒。 他忽然发现这个女人变得有趣了起来! 骆玉华低着头,快步地走进了殿内,一颗心七上八下,还在思索着方才穆子宸对她的态度。 对于他,她心中莫名有种隐隐约约的排斥感,就如与生俱来一般。 “王妃终于舍得进来了?”穆子墨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望见她脸上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放在桌下的手忽然滞了一下,黑目立即看向骆玉华身后的穆子宸,一脸不悦。 他什么时候和这个女人如此熟络?心下猜忌着,目光犀利地扫向骆玉华。 骆玉华装作没有听见,抬起头咳嗽了一声,这才猛地发现穆子墨身边坐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 她目不转睛地端详着他身旁那张陌生的脸,眼神又是一顿,嘴里几乎是反射性地念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好一个出尘若世的女子!她不觉微微走近了一些,想要将那张绝世花容探个究竟。 穆子墨狐疑地挑高了右眉,鹰眸直直地瞅着向这边走近的人儿。 “怎么?你又想耍什么花招?”几乎是本能的,穆子墨忽然将身边一直不语的女人护在了后面,冷冷地道。 冰冷地声音突然打破了诡异的沉默。 骆玉华忽地回过神,转而望向一脸厌恶的穆子墨,惊异的表情一变。 她慢条斯理地扫过他们相握的手,一声冷哼自然而然的从鼻间发了出来:“王爷只怕是多心了。” 说完,刻意转过身,在穆子墨的另一侧坐下。 她用余光悄然巡视了四周一圈,这才发现众人脸上均是明显一松的表情。 直觉告诉她,穆子墨身边的女子和骆莹莹之间一定有什么过节! 她不禁又看了穆子墨一眼,见他正在女子耳边低声说着话,那专注温柔的眼神是她从没有见过的。 骆玉华不觉冷笑了一声,胸口却是一阵揪心的痛,直痛得她抓紧了前襟的布料。 该死,这种情况发生已经不止一次了,而每一次都是因为穆子墨。 “弟妹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一阵温和地声音悄然响起。 她直觉性地摇了摇头,抬起头,直愣愣地望进了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 那双谜一样的眸子里温情脉脉,嘴角淡淡的笑意更是夺人呼吸。 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慌忙低下了头。 穆子墨不知何时将视线重新回到了她脸上,阴鸷的暗眸狐疑地看着她,像是在评估一件猎物。 骆玉华正襟危坐地盯着眼前的碗具,心里巴不得赶紧结束这种凝重的气氛。 她本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只是在眼前的两个男人面前,却揣揣不安,总觉得他们要把她看透一般。 她恨这种剖析深究的眼光! “四弟,我看弟妹也饿了,咱们不是外人,还是早点开动吧。”穆子宸笑嘻嘻地举起了筷子,适时地解了骆玉华的窘迫。 穆子墨点了点头,转而拿起俞清清面前的玉碗,站起来亲自为她舀了碗珍珠玉排汤,动作之温柔,几乎要使整个京城的女人为之陶醉。 骆玉华暗自哼了一声,索性装作没看见,筷子只在自己眼前的菜肴上动了动。 这算什么?在她面前公然扮演起苦命鸳鸯? “墨。”忽然一道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响起,飘进了骆玉华耳中。 骆玉华疑惑地看向俞清清,却瞧见她正一个劲地对着穆子墨使眼色,眼角不时瞄了自己几眼。 穆子墨头也不转,困惑地挑了挑眉,忽然脸色一变,语气冰冷地道:“你管她做什么?” 声音不大,却深深地刺进了她的耳中。 骆玉华脸色变了变,左手偷偷地在桌下抓紧了身上的袍子,该死的,胸口又开始一阵气闷。 骆莹莹,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她呼吸不觉有些急促,脸色渐渐蜡白。 “王妃似乎不大高兴,难道是本王这里的菜不合胃口?”穆子墨慢条斯理地将鱼肉剔除了刺,体贴地放进了俞清清碗里,声音如从天外传来。 他是故意的!骆玉华皱了皱眉头,心里忽然十分怨恨起穆子墨来。 他非要这么刺激她吗? 该死,若是平时,她一定狠狠地送他一个白眼,当即掀桌子骂人。 只是,现在,就算她想这么做,体力上也不允许。 不,她必须赶紧走。这种时不时发作的抽痛快使她忍不住要大叫了起来。 伶俐婢女 “怎么会?王爷多虑了。只是妾身这些日子确实有些不适,想必肚子里的小王爷急不可耐地想要出来呢。”她忽然有种报复的冲动。 骆玉华故意假装苦恼地叹了口气,脸上一副母爱情深的模样,双手更不忘时机地抚了抚腹部。 果然,话刚落,在场的所有人都凝住了动作。 尴尬的气氛大约持续了半拄香的时间…… 穆子墨一脸轻蔑地哼了一声,身边的俞清清精致的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受伤的目光隐约有几点亮光闪现。 她得意地看着自己那句话引起的效果,右手抓过身边丫头手里端着的瓷杯,重重地嗽了两下口,霍地站起身来。 “如果王爷没什么吩咐的话,妾身想回去休息了,毕竟怀孕的……”她一手叉在腰间,一面刻意地挺了挺肚子,清眸挑战性的瞅着满脸黑线的男人。 “好了,你走吧。”话还没说完,就被穆子墨冷冷地打断了,右手不耐烦地挥了挥,就如驱开一只苍蝇。 骆玉华抿了抿唇,走近了几步,快速屈了屈身子,嘴角的笑意顿时加深了几分。 她轻盈地转过头,眼角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苍白的俞清清。 看来,有一场好戏要开始了! 可惜,她是没有这个福气看了。想到这里,她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穆子墨百口莫辩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阵雀跃。 “王妃就是这么来的吗?”还没走出两步,冰冷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骆玉华怔了怔,面色一惊,忽地停下了脚步。 她略微思索了一下,身子慢慢地向后转,煞是平静地望了望。 吃饭这么一闹,她竟将初冉这件事给忘了,眼下穆子墨忽然提起来,恐怕是不打算轻易地放过她。 “呃……王爷,实不相瞒:妾身前儿个日子新做了一件披风,煞是喜爱,一直没合适的场合拿出来穿。这会儿,蒙王爷抬爱,本想穿着让王爷给评评,不巧这丫头没个记性,新衣裳也不整整就塞进去,今儿个拿出来却发现有几个扣子不觉脱落了,这么久了,想必冉儿也应该就快送过来了吧。”她眨了眨眼,一脸郑重其事地道。 穆子墨没有作声,凛冽的目光不带感情地射了过来,嘴角微微勾了勾,倒有几分象是嘲弄。 感受到他冰冷的视线,骆玉华怔了怔,大气不敢出,硬是强压下心中的惶惶不安,明眸毫不畏惧地迎上了那双冷瞳。 她深知,即使心虚,在气势上她也一定不能先输下阵来。 经过这么些次跟穆子墨交锋,她已经或多或少地摸透了他一些性子,人家是吃软不吃硬,这家伙却硬是和别人不同。 但是,她必须要让他知道,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已经不再是那个躲在角落,为他牵挂为他心碎的痴情女人。 她偏偏要让他下不了台,偏偏要反抗这种万恶的男权! “王爷王爷,您不要怪王妃,都是奴婢的错,手脚笨拙得很,几个扣子生生给摆弄了半个时辰。”突然,初冉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件大红的披风,扑通一声跪在了穆子墨面前。 骆玉华愕然地盯着地上的人,很快反应过来,眼里不禁有些欣喜地扫了她手中的衣裳一眼。 这个初冉,果真没有辜负她的栽培! 仿佛没有看见,穆子墨只是闷哼了一声,继续一言不发地坐着。 骆玉华皱了皱眉,心里不觉有些气躁,她记不得已经有多少次了,他似乎总喜欢这么肆无忌惮地打量和观察着别人,那对深不见底的黑瞳充满了威胁和看不透。 而她却很是害怕这种眼神,似乎自己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坐在另一侧始终持着看戏心态的穆子宸戏谑地看着这一幕,复杂地目光不停地在他们之前移动。 他悄然瞅了瞅穆子墨,依旧没有任何感情,心中不觉有些讶然:穆子墨何以如此不给骆莹莹面子? 他这次明则是给足了骆莹莹王妃面子,实际上却是公开地告诉众人,他,穆子墨是怎样看待这个名不副实的王妃的! 骆玉华冷漠地望着他,一动不动,四目在空中不经意相交,周围的空气更冷了。 她舔了舔下唇,忽然很想知道,这个男人对她究竟有多恨? 于是,没有任何一句求情的话语,她就这么冷冷地回望着他。 “墨,我有些困了。”柔柔的声音蓦地打破了沉寂。 美人轻轻地摇晃着穆子墨的胳膊,轻腻的声音万分惹人怜爱。 骆玉华闻言,很是不屑地撇了撇嘴,她看见穆子墨的目光转而柔情似水的看向身边的人儿,声音也充满了诱惑力: “乏了?我送你回去休息。”他细心地擦去了那美人嘴角上的残渣,忽然长臂一伸,将她紧紧地抱入了怀中,二话不说,朝着门外走去。 他的脸上只有一个属于爱人的宠溺与疼爱,在经过骆玉华身旁时,恍如未见。 心里咯噔一下,骆玉华略有些不自然地转移了视线,却突地惊觉周围的下人均是以一种可笑的眼神打量着她。 她重重地咬住了牙关,狠狠地瞪了四周一眼后,大步走近了初冉,硬是将她强拉起来,脸色转而十分平和。 “我们走吧。”原本冷硬的红唇竟然微微扯开了一些。 她紧紧地握住了初冉冰冷的手,扬起下巴,直直地向外走去。 就算是侮辱,她也要笑给他们看。 “弟妹,你似乎忘了……”穆子宸饶有兴趣地凝视着那抹倔强的背影。 今天,她果然没令他失望。 他迟疑地迈开了一步,心里突然有种怪异的预感:他们还会再见。这个女人的一言一行,虽然古怪、不符合常数,但是每一个眼神,却透着不可小觑的犀利。 他不由轻笑了一声,心里飞快有了一个想法。 “二哥如若没什么事的话,请容我先离开。”她张了张嘴,脸上淡淡的,仿佛那些虚伪客套的话不是出自于她口中。 这个女人,就是如此地表里不一、却又处处显露出那份不同于寻常的傲气。 “冉儿,事情办得怎么样?”骆玉华扫了四周一圈,刻意压低了嗓音。 经过今天这么一闹,她有种预感:穆子墨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只怕危机已经悄然而至。 “小姐,东西我已经弄好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初冉不放心地看了周围一眼,语气十分严肃。 骆玉华恩了一声,随即快步向自己屋子走去…… “冉儿,果然是我要的东西。呃……忘了问,没发现有人跟踪你吧?”骆玉华兴高采烈地捏把着桌子上的药材,眼里闪现出一些难得的亲切感。 她终于见着了一些与那个时代相同的东西,至少,这些药,是不会变的。 那么,接下来她要做的便是将这些药材混合在一起,彻底改头换面。 达成共识 “应该没有。”初冉沉吟了一会儿,小心地回答。 出门时,她曾很谨慎地留意了周遭一遍,似乎没发现什么人跟踪。 “那就好。哦,对了,问你个事,今天穆子墨身边的那个女子……”骆玉华将手边的东西放下,目光突然直直地看向初冉。 这么些日子来,她也掌握了一些这丫头的性子,每当她用这种眼神望向初冉,那丫头定不会隐瞒事情。 纵然她知道,初冉的隐瞒绝对是善意,可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挖出一切骆莹莹的历史。 “她,她是……”果然又是结结巴巴。 骆玉华好笑地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目光依旧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这种目光非把人逼死不可,正如穆子墨对她。 脑子里不禁又浮现出那张痛恨至极的脸,该死,她怎么又想到了那个杀千刀的家伙? “唐香儿?王爷就是为了她要……解药。”几个字却费了很大的力气说出来。 初冉战战兢兢地看向自家的主子,心里也是一阵烦乱。 就连她也没有想到,王爷今日竟然如此公开的让小姐下不了台。 明日,只怕明日这整个王府都该知道,王妃的地位也不过如此! “原来是她。”骆玉华皱了皱眉头,将上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圆桌上,一脸若有所思。 她记得初冉曾说过,骆玉华对那个女人做过很多坏事,比如说,卖到妓院。 可是,她又是怎么出来的?还有,穆子墨究竟知不知道这一切? 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骆玉华重重地甩了甩头,心里反复地揣摩着穆子墨当时看她的眼神,胸口不觉有些添堵。 如果说他已经知道了骆莹莹曾经对俞清清做的一切,应该对她更加恨之入骨才对,却又为何迟迟不对她下手?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他自己的毒? 千头万绪,似乎总也理不出个结果。 “小姐,你放心,王爷要的解药我已经准备好了。”初冉忽然走近了几步,手心一摊,一小包黄色的东西即刻呈现在她眼前。 骆玉华疑惑地睁大了眼睛,右手迟疑地拿过了初冉手中的东西。 “这是迷神丸,可以使人陷入昏迷状态,没有一个时辰不会醒过来,清醒后定当精神焕发,脸色红润起来。不过,只有二十粒,而每一粒之间的间隔是十日。也就是说十日服一次。” 初冉认真地望着她,一脸郑重。 骆玉华没有说话,她迟疑地打开了草纸,细致地端详起那一粒粒深黄色的丸子。 “谁给你的?有什么副作用?”原本只是反射性的一问,没想初冉却突然噤了声。 骆玉华挑了挑眉,心中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想必这些容易也只能更加速那个女人的衰弱而已。 “是,是主子的师兄。长期服用之人一年后脉象越来越弱,并且最多只留下不到三年的寿命。”她咬了咬下唇,脸色越来越苍白。 三年的寿命?骆玉华脸色一沉,心里不禁有些怜悯。 那样一个女子,她果真要如此害她吗?可是…… “小姐,您知道的,唐姑娘身上的毒一旦种下必会纠缠一生,根本没有能解之药。这,也是唯一的办法。”初冉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情绪显得十分激动。 骆玉华没有作声,望着那张担忧的脸,心中顿时五味陈杂。 她本是医者,却因自己必须加害于人。 她本无心争荣,却只能为了生存而斗。 “小姐,冉儿求您了,就算小姐不为自己,也得为肚子里的小王爷思量,还请主子三思。”初冉突然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 她,真的必须这样吗?骆玉华咬紧了牙齿,冰冷的手轻轻地握住了那双颤抖的小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初冉说得对,她还有孩子。 “三十粒,一粒十天。这么说,咱们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她的后背不知何时凉湿一片,脑子里只要一想起穆子墨这个名字,身子就不觉一阵哆嗦。 她甚至不敢去想,若是发现了,他还会留下她吗? “小姐放心,给初冉半年时间,初冉定当联系上凌公子,到时候小姐可以带着小王爷投奔凤玉国。” 初冉猛地站起身,方才的激动刹那间消失,过分冷静地口吻不觉使骆玉华有些惊诧。 初冉口中的凌公子,正是她那未曾谋面的师兄。 笑话,叫她去投奔欧阳凌?只怕是自投罗网,不肖两下工夫,她定会被他识出破绽。 一年,看来,这一年她必须为自己和孩子做个长远计划。 “恩,我明白了,冉儿,你先去休息吧。”骆玉华疲倦地闭上了双眼,一股无力感顿时涌了上来。 初冉忧虑地瞅了瞅主子,也没再说什么,悄然退出了房外。 木门嘎吱一声关拢,骆玉华霍地睁大了一双暗沉的眼睛。 现在,唯一的办法看来只有拖延时间。 她不觉又扫了扫那些摆在桌上的药材,重重地呼了口气,撩起袖子,开始了手边的动作。 这一夜,怕又是个难眠的晚上。 果然不出意料,第二日骆玉华才刚刚醒,就听见一声冷到心底的嗓音从外面传来:“解药该给本王了吧。” 阴森森的声音,隐约夹杂着一些恐吓的意味。 骆玉华眼睛微微睁开,懒散地打了个呵欠,一脸困意地望向站在床边面无表情的男人。 看样子他还真是迫不及待想去救唐香儿的命?她不觉冷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拿起床边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套在身上。 穆子墨,你越是着急,本小姐就越叫你好等! 她突然恶作剧地咧开了个笑脸,故意慢吞吞地从床上磨蹭着起来。 “贱人,你又在玩什么花招?”冰冷的手腕冷不防的被紧紧地抓着,白皙的肌肤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深痕。 骆玉华不由吃痛地轻呼了一声,蒙着倦意的脸顿时扭曲成一团。 该死的!她忍不住咒骂了一声,随即恶狠狠地瞪向罪魁祸首。 “王爷,您还想不想要解药了?”她的语气顿时也十分恶劣了起来。 为了那该死的解药,她整整几个晚上没有好好合过眼了。 有时候她真怀疑这个男人的心究竟是不是肉长的?何以对一个女人恨到如此地步? 穆子墨闻言,重重地哼了声,右手大力地甩开了她的手腕。 骆玉华皱了皱眉毛,望着那张冰块脸,心里也十分不快了起来。 “王爷,解药我可以给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她昨晚反复思量了很久,为了接下来这一年时间的安全考虑,她必须从穆子墨那里要个护身符。 而这个护身符,她也只能用唐香儿来作交换了。 纵然心里对那个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有千百倍的愧疚和歉意,她也只能这么做。 唐香儿,她有穆子墨这个坚强的后盾做靠山,想必不论如何也不至于怎么样。 而她的孩子,却只有她。 穆子墨冷冷地睥睨了她一眼,似乎想从那双清明的眸子里探出些什么来。 骆玉华淡淡地斜了他一眼,心里突地感到一阵悲凉…… 想必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做夫妻能做成他们这样的? “不答应您就请回吧,我骆莹莹原本就不是大度之人。”她霍地走到大门边,墉懒地朝他挥了挥手,脸上一片平和之色。 她就不信,他穆子墨会不低头? “骆莹莹,你可知道,跟本王提条件的后果是什么?”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穆子墨慢慢走近了她,黑目半眯,浑身上下透出一股邪魅之气。 她紧张地缩了缩脖子,眼里的坚强顿时颤了一下,手心牢牢地贴着木质门。 “什么?”眼底瞥见穆子墨脸上的轻蔑,她故意咳嗽了一声,歪着头,挑衅地望着他。 她有种预感:这个男人将会是她一生的障碍! 他眼中的杀意如此地赤裸裸,似乎随时都想将她千刀万剐一般。 她相信,倘若有机会,他定不会让她多苟活一日。 看来,她得早些想出个法子,赶紧逃离他身边! “死。”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在吐一个语气词,如此地风淡云轻。 骆玉华心里一惊,尽管早就料到了是这个结果,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更添了几分浓浓的杀气。 她顿了顿,忽然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那就要看王爷是不是愿意留我这条贱命来救您的如花美眷了?” 她斜睨了他一眼,语气甚至有些轻佻。 这个赌,她赢定了。 “说。”懒得多浪费一个字,似乎怕脏了他的嘴。 骆玉华昂起头,得意地扯开了一抹清丽的笑容,眼中的狡黠立即被真挚所替代。 她心里清楚,精明如穆子墨,此时的她不论如何也得取得他的信任。 她顿了顿,忽而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地强调道:“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母亲,保护好我和我的孩子。” 穆子墨冷漠的脸色忽然一滞,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地真诚。 那丝惆怅和担忧,如此地真切,根本看不出任何虚假的成分。 他急忙别过头,压下心底不觉涌上的奇异感觉,嘶哑着嗓音应了声:“本王保证,王府里没有人伤得了你们母子。不过,本王需要看到你的诚意。” 雾暗云深 闻声,骆玉华不觉皱了皱眉,有些无奈地从里衣的口袋里掏出了她昨夜用药粉和蜂蜜黏合起来的中药丸子递到了他手心里。 “解药?”穆子墨挑了挑右眉,仔细地打开了手中的纸包。 骆玉华点了点头,藏在袖子里的左手握紧了紧,手心不断沁出的汗不觉弄湿了掌内的药。 迷神丸她还不能给他! “每日两粒,温水口服。”她别过头,哑声道。 希望能对她的病起一些缓和作用才好,她捏了捏手心,脸色有些苍白。 初冉给的药她暂时还不想用,不到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她不想冒险。 “本王指的不是这个。”穆子墨阴鸷的黑眸蓦地紧紧地锁住她,薄唇似有似无地抿了抿,给人一种重重地压迫感。 骆玉华本能地后退了两步,索性转过身,站到了圆桌边,一脸戒备地盯着穆子墨。 解药也给了,他还想怎么样? “本王可以保你和你的孩子,但是,你必须试药。”他漫不经心地张了张嘴,说出的话语却猛然震撼了她。 原来他并不相信她!这个男人的防范心竟是如此之重? 她失望的摇了摇头,脸色转眼变得很难看。 “好,我可以答应你试药,不过必须等我的孩子出生以后。”略微沉思了一会儿,她迅速收起了脸上的失措,语气变得异样严肃。 虽然知道正常人吃一粒那药几乎没什么影响,但是她还是不愿意让自己肚中原本生命力就不强的孩子来陪她做这个实验品。 她骆玉华可以向他低头,但是她的孩子,绝对不允许没出生就成为他父亲救情人的牺牲品。 她要她的孩子干干净净地出生,与这个男人没有任何的牵扯。 “恐怕由不得你。”她的下巴突然被强硬地勾起,一粒药丸几乎是迅雷不即掩耳的速度被塞进了她喉咙中。 骆玉华瞪大了双眼,右手奋力地推开了他,双手急忙掐住嗓子,不住的咳嗽。 “你……”她重重地喘着气,指着穆子墨,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究竟是低估了他!他果真狠得下心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气息才微微缓和了一些过来。 骆玉华看也不看他,右手随意地倒了杯水,一股脑地灌进了喉咙,深蓝色的瓷面蓦地盖住了那张脸,也盖住了那一双悲戚的眼睛。 她的心没由得一阵绞痛,却不知究竟是为骆莹莹,还是为自己。 “现在你放心了,穆子墨。”她背对着他,高傲地扬起头,将眼眶中的泪水狠狠地吞了下去…… 穆子墨,今天起,你失去了你的孩子。她的目光陡然黯了下来。 “如果没什么吩咐的话,就请回吧。”她蓦地走到窗前,冷冷地道。 既然他穆子墨如此对她,她也不再需要委屈自己,对他虚伪地低三下四了。 不过,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一切还回来。 “本王会派人密切留意你的情况,你最好不要被本王发现又在搞什么名堂,否则……”他警告性地瞪了她一眼,目光又是一片戾气。 骆玉华没有理会他,眼睛始终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外面。 “另外,等你生下孩子,本王会安排你去清漠阁照顾清儿,只有把你安在身边,本王才能相信这些东西究竟有没有作用。”他的嘴唇微微向上翘了翘,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骆玉华依旧没有反应,只有瘦小的双肩微微颤了颤。 握在窗棂上的手忽然紧了紧,淡粉色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红色的木头中,落下点点木屑。 她的心不可抑制地抽痛了一下,冷漠的眼里第一次蒙生出丝丝恨意。 良久后,她重重地吸了口窗外的空气,忽然转过身,冷笑着看向他,一脸嘲弄。 “真是笑话,妻子帮丈夫照顾情人?”她的眼前冷不防朦胧一片,凝视着他的眸中盛满了寒彻入骨的伤心。 她原本以为她可以很大方地将自己置身度外,她以为她仅仅是骆玉华,她以为她可以冷冷地看着穆子墨的仇恨,可是,她不能。 不知何时开始,她会难过、会心痛、会绝望。 也许,冥冥中,她已经成为了骆莹莹。 “穆子墨,你究竟要将我置于何种境地才肯收手?”她第一次用哀切的目光转向他,心里冰凉一片。 她总是试图在他面前做她自己,做骆玉华,可是每次到了最后,她却发现自己俨然成了他仇恨的那个骆莹莹。 她的骄傲、她的坚强、她的自尊在他面前变得如此地脆弱、不堪一击。 每一次,再伤了他的同时,她又何尝不是痛得死去活来? 穆子墨双手交叉在胸前,不动声色地望着她,一双星眸深不见底。 “直到你死。”第一次,她知道人的声音竟然可以如此地冷到心灵的深处。 她苍白地笑了笑,仿佛他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云淡风轻。 既然知道结果,又何必要问?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好了,我想这样的对话以后还是不需要,我只有一个要求:从今日起一直到我的孩子出生这段时间,我不希望任何人未经我的允许踏进焕玉阁,当然,你除外。”她的眼中早已退去那抹悲伤和决绝,取而代之的是平和的陌生。 她能争取的,穆子墨能容许的,恐怕也只有这么多。 “本王明白。”穆子墨的声音突然软了一些,看着她的眼神已没有那么冷淡。 只是,她已经疲倦到不想再去多看他一眼。 他们,如此甚好。 “来人,从今日起,你给我好好照顾王妃,尤其是多放点心思留意王妃有没有乱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穆子墨朝门外喝了声,不一会儿,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姑娘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 骆玉华斜了两人一眼,心里没由地觉得好笑。 监视她?以为她会暗地里服用解药?看来,穆子墨太高估她的智商和胆识了。 “奴婢遵命。”小姑娘点了点头,头一直低垂着。 穆子墨似乎很是满意,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了下去。 骆玉华有些反感地皱了皱眉头,直到那抹人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才重新将目光对向了眼前的男人。 “王爷交代的事骆莹莹记下了,定当竭尽全力救唐姑娘,希望,王爷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便是。如若再没别的事,骆莹莹累了。”她转过身,背对着他,嗓音透出一股淡淡地疏离。 穆子墨没有说话,身下的步子不觉如钉住了一般,挪不开来。 他皱了皱好看的眉头,黑目深深地注视着她,嘴唇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 骆玉华恍如未见,径自走回床边,食指朝床侧一勾,顿时粉红色的幔帐重重地洒了下来,将他们隔开,仿若两个世界。 她不知道帘外的那道视线究竟纠缠了多久,亦不知他又是何时离开的。 接来的日子,她没有再踏出焕玉阁半步,也没有再见过穆子墨。 “小姐,您已经有十日没出门了,会不会闷得慌?”初冉一边记录着笔记,一边拿眼瞄了瞄自家主子。 这些日子,她家主子明显安静了不少,说话的次数同样日渐少了起来,几乎大部分时间都是懒懒地躺在床上,除了给她讲授些奇怪的知识,其余时间几乎都是在补眠,似乎总也睡不够。 骆玉华拿过她手中的札记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后,嘴角才微微扯出抹笑容来。 “冉儿,这些天来我已经把一些接生的知识都教给你了,你好好复习一下。明日我再教你一些更复杂更重要的东西。”她艰难地挪了挪身子,脑子里一团乱。 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看来,她必须给初冉上剖腹这一课了。 有时候,她看着初冉那张依旧十分稚嫩的脸的时候,心里就会涌上一股强烈的内疚和悲哀 十五岁的时候,她依旧在父亲怀里撒着娇,母亲更是把她当宝一般。 她是父亲和母亲之间的纽带,是他们的全部。而初冉……也许她从未体会过什么是爱吧?她悲悯地想道。 “好了,你也去睡会儿吧。”她有些不忍地看着那张小脸,轻声嘱咐道。 初冉犹豫地看了她一眼,皱着眉头,似乎有些担心,不过最后还是呐呐地点了点头。 骆玉华摆了摆手,侧过身拉过滑下的被子,轻轻地盖住了腹部,表情一片平和。 她最近几天故意谎称疲倦,总是早早地打发走初冉,暗地里却偷偷地将房间搜查了一遍,只可惜一点结果也没有。 原本想找出一些有关情毒的线索、骆莹莹的秘方什么的,但是最后却什么也没发现。 不知为何,她心里偏生有种感觉:情毒一定有其他的解药,只不过骆莹莹一直不肯给罢了。 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找出解决的方法,她实在没有办法忍受一个对她恨入骨髓的男人每个月报复性的在她身上发泄欲望。 而且,一旦找出解药,他们之间是不是意味着就可以完全脱离关系? 骆玉华心烦意乱地分析着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彻底地摆脱这些人! 冬日的阳光;不知何时透过白色的窗纸照进了房间内,在她床边落下一圈光晕…… 她将床幔微微拉开了一些,任那抹阳光照亮了她的脸,心里突然有一种重见天日的兴奋,于是,她索性爬下床,将垫着厚厚棉絮的木凳搬到窗前,静静地享受着冬日难得的温暖。 不知不觉中,她将头靠在了窗棂前,眼睛渐渐闭上了…… 心冷如冰 穆子墨推门进来时,映入眼帘的正是这么一番情景,他没有叫醒她,冷峻的表情微微缓和了下来,原本不带温度的黑眸在看向那张苍白的小脸时,悄然蒙上了一些暖意。 他突然不想去打破这种难得地宁静,这一切竟是如此地和谐,像一副画。 于是,他悄然在圆桌边坐下,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张睡颜。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刮起了一阵风,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一滴雨点悄无声息地吹到了她脸上,落在鼻尖上,晶莹剔透。 穆子墨静静地坐着,嘴角不经意地划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鼻间微微有些痒意,骆玉华不觉皱了皱眉头,右手从袖子里伸出擦去了鼻上的湿润,她轻轻地甩了甩头,迷蒙的眼睛缓缓张开。 竟下雨了!她轻笑了一声,清目瞬间明亮起来,仿佛那场雨下在了她的心上。 宝宝,你看外面变得多干净!她情不自禁地抚着腹部,一脸雀跃。 这些天,她时常尝试性地给肚中的孩子讲一些故事,说一些话,有时会轻轻地哼歌给他听。 她一直相信,孩子一定能听见母亲的声音,即使没有相见。 穆子墨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心底竟有些不忍打破。 他从未见过她这个模样,退去了防备、冷漠和深怨,现在的她,浑身散发出一种温暖的气息,甚至随时能感染其他人。 不经意瞥见窗外一地的落叶,她不由长叹了一声,双手忽然重重地将窗户关上了。 “既然喜欢又为何要如此?”低沉沙哑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如魔咒一般。 她扶在木框的手不禁颤抖了一下,原本有些忧伤的脸瞬间被冷淡替代。 “王爷难道不知道进门前要事先敲门吗?”她转过身,看也不看他。 见她不冷不热的态度,穆子墨心中顿时有些不悦,脸色也微微暗了一些。 有时,他看着她的时候,总觉得她变了,眼里没有了心痛,没有了炙热如火的爱意,如若不是还有温度,她就像个冰块。 “本王从不需要敲任何人的门。”他的语气有些忿忿不平。 步子迈到一半,骆玉华耸了耸肩,转过身,表情突地变得十分认真:“是,我忘了。有什么吩咐吗?” 她扫了他一眼,径自倒了杯茶,也不递给他。 穆子墨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旁若无人的女人,一时竟也找不出理由来发泄心中的闷气。 “宫里来了宴贴,晚上有家宴,你必须去。”他板起了脸,口气十分恶劣,目光中的温和不知何时散尽得无影无踪。 穆子墨斜眼扫了扫她手中的杯子,突然自己也斟了一杯茶,背对着她站着…… “知道了。”她应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穆子墨心里没由一阵不快,以前,他甚至觉得与她在一起多说一个字都是一种折磨,可是现在,他却忽然很想听她多讲几句话。 人,有时候果真很贱!他摇了摇头,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 “晚上我会向皇兄提出纳香儿为侧妃。”他抿了抿唇,语气十分坚定,甚至带着一些期盼。 只可惜,他不知,她不是骆莹莹。 纳不纳侧妃对她而言并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骆玉华恩了一声,算是答复。 她将喝完的杯子重新放回了托盘中,修长的手指似有似无地摩擦着质地上好的杯面。 “你没有什么话说?”他突然很不耐烦地转过了身,黑眸直直地看进她平和的双瞳中,似乎想要探出点什么不同。 感受到他强烈的视线,骆玉华抬起了头,以万分真诚地目光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骆莹莹没话说,恭喜王爷。” 有时,她真的恨不得这辈子永远不要见到眼前这个男人! 难道,他非要看见她痛不欲生才满意吗? 穆子墨挑高了右眉,一双昭子闪露出精光,似乎有些诧异于她的态度。 骆玉华十分烦躁地别过了头,他还想怎么样?难道她就非要表现出一种非他不可、充满怨恨的模样,才能满足他那虚伪地可笑的自尊心? 想到这儿,她不由轻哼出声,眼底充满了不齿。”是吗?王妃,似乎你又忘了规矩。另外,晚上灵活点。”穆子墨迟疑了一下,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发现自己很讨厌那张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尤其是她眼底时常浮现的陌生。 骆玉华瘪了瘪嘴,双手一摊,做了个明白的手势。 “妾身定当谨记在心。”她面无表情地福了福身子,双腿由于站得太久,猛地一起身,顿时一阵发麻。 她急忙扶住了圆桌,右脚因为支撑不住力量突然向前弯去,致使整个人身子向前倾,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 “啊!”她不由轻呼出声,右手抓住腿,整张脸因为痛苦扭曲到一起。 穆子墨怔了一下,原本欲迈开的步子瞬间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骆玉华固执地昂起头,刻意忽略掉眼前那双青色的靴子,牙齿紧紧地咬住了下唇。 他,果然狠心!泪水在眼眶里转悠了几圈,她硬是用力地吞进了喉咙中。 “王爷,您还想继续看妾身的笑话吗?”她狠狠地呼吸了一下,似乎要把心中所有的委屈和不满呼出来…… 她忽然很恨他,恨他为何不索性走得远远的,难道,站在她面前如此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就能使他那颗自大冰冷的心胀得满满的? 声音略微带着颤抖,可是,她的下巴依旧骄傲地扬起,毫无感情的眼睛掠过一丝隐忍。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认输,尤其不能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低头,绝不能! 穆子墨冷淡的脸上陡然浮现出尴尬的神色,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直为何他要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终于,骆玉华一手支撑着地面,另一手牢牢地抓住圆桌下面的木凳,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她同样冷冷地回望着他,浓黑的睫毛闪了两下,嘴角倔强地扬成了一道弯弧。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冰冷地交汇在一起,穆子墨皱了皱眉,突然哼了一声,摔门而去…… 他心里莫名升上来一股怒气,几乎要冲出胸口…… 高大魁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黑色中……骆玉华蓦地身子一软,重重地跌落在凳子上。 她累了,可是,这种无情的较量却不知还要纠缠她到什么时候。 聪明如她,她心里其实很清楚,穆子墨虽然对她没有任何出格的行动,但正是这样也说明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穆子墨对她已经有所顾忌。 她做的这一切不仅仅发自内心,更重要的是,她必须使自己在他面前永不倒下。 有时,世界就是这么可笑,不论男女,他们都害怕意志、它的力量可以摧毁一切。 她不想争,可是她也时时刻刻都在争,在争他的重视、争她自己的权利。 浩瀚的大海因为没有人知道它有多深,故而令人怯步。 寒冷的冰川因为没有人知道它有多冷,故而令人生畏。 她也一样,只是她的敌人不是大海,不是冰川,却比它们更可怕。 目前,她要做的只有在他面前尽力地表现出自己强势的一面,越强他心中的顾忌就越多。 纵使伤痕累累,她也没有选择。 骆莹莹,如此沉重的爱你何以要它?她望着外面茫茫夜色,心里又是一叹。 “小姐,您真的要去?”初冉从柜子里取了一件披风,小心翼翼地覆在了骆玉华身上。 骆玉华点了点头,对着铜镜,她故意将嘴唇上的口红擦去了一些,细致地整了整身上的衣裳,这才满意地站起身,对着初冉笑了笑。 “好了,只怕王爷这会儿要等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吃顿饭而已,放轻松点。”她轻拍了拍初冉的脸,露出一个自认为很灿烂的笑容。 既然知道结果,她又何须去在意过程?一旦打定主意,她浑身顿觉轻松起来,清明的眼睛也隐约溢出些笑意。 初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总觉得今晚的小姐又有些不同,可是究竟是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骆玉华才刚踏出王府门外,便见门前一顶红色的轿子稳稳当当地落在台阶下,她向四周扫视了一遍,却并不见穆子墨的身影。 奇怪,这会儿怎么反倒不见他了?心下正诧异着,忽而转头瞧见前几天见过的少年朝这边奔了过来,一边喘着气,匆匆做了个辑后,哑着嗓子道:“王爷让奴才来告诉王妃一声,他等会儿就过去,王妃尽管先去,到时在宫外候着便是。” 听完少年的话,骆玉华只是麻木的点了点头,随即面无表情地走进了轿中。 轿帘一落下,那张平和的脸立马变了色,她紧紧地皱了皱眉头,心下不禁有些纳闷,如此重大的场合,穆子墨却只是令她先去,这不明摆着给人家落下口实吗? 她一路揣测着,却始终想不出一向精明的他,究竟又有什么目的。 “王妃,到了。”浑然不觉,身下的轿子已经稳稳地停在了地上。 骆玉华轻轻地掀开一侧的帘子向外看了一眼,直到目光落在红漆漆的宫门上,她才确信,真的到了! “冉儿,扶我下来吧。”她径自伸出右手,另一只手扶着腰。 初冉早已站在轿旁,小心地扶着她的胳膊,搀了下来…… 看来穆子墨还没有到!她扫了四周一遍,心中突然有些失望。 在王府中,她尚可以任由着自己的性子与穆子墨对抗,可是,一旦离开了那个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离开的地方,她忽然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 其实,在这个世界中,她所最熟悉的人,除了初冉,不就是他了吗? 阳奉阴违 “小姐,外边冷,我看您还是在轿子里坐会儿吧。”初冉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也及时地拉回了她的神志。 骆玉华点了点头,撑着身子,正欲钻进轿子,却见一边的轿夫突然挡住了她…… “王妃,王爷有令,命奴才们送完王妃后立即回去接俞主子。”轿夫粗声粗气地道,语气竟也有几分跋扈,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骆玉华懒懒地扫了面前几个狗仗人势的莽夫一眼,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狗奴才,竟敢骑到王妃头上?”初冉哪里见得自家主子受欺负,当即冲到骆玉华前面,一脸愤怒不已。 轿夫不屑地闷哼了一声,满脸横肉丑恶地集中在脸庞中央,显然一副瞧不起的模样。 “你!好。”初冉顿了顿,突然收起了一脸不平,转而换上了满脸诡异的笑容。 一边冷冷站着的骆玉华没有再理会两人,径自走到一处台阶前,坐了下来,歪着脑袋望着天空的月色。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后,原本跋扈的两人终于散开了…… 初冉一脸兴奋地奔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耀眼的繁星。 “这次下的是什么毒?”骆玉华好笑地瞄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意渐渐扩散开来…… 初冉的使毒功夫她是清楚的,看这架势,那轿夫今晚必不得安生。 “没什么,只不过让他尝了下小小的麻醉散而已。不出半个时辰,他一定会倒在咱们来的半路上。”初冉贼兮兮地笑着,满脸雀跃。 骆玉华无奈地看着她,心里却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相信,穆子墨很快就应该来了吧? “哟,我当谁这么眼熟呢,这不是玉妹妹嘛。”静谧的夜晚,突然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显得十分地格格不入。 骆玉华刚提上来的心不觉又拧紧了紧,漫在唇边的笑意顿时有些僵硬。 她缓缓转过头,这才发现身后不远处忽然多了一群人,其中,一位身着贵气华服的女子,水目盈盈,亭亭玉立地被拥簇在最中央,格外引人注目。 骆玉华客套地拉了拉嘴角,目光疑惑地转向一旁的初冉,脸上却是一副镇定若然的模样。 她快速地打量了来人一遍,心中对此人已经初初有了一些表象的判断。 看样子,来者不善! “奴婢见过宸王妃。”初冉悄悄地扯了一下骆玉华的袖子,必恭必敬地福了福身子。 她脸上已经完全收起了方才的愉悦,转而换上了一副标准的奴才模样。 接收到初冉黯然的眼神,骆玉华微微一笑,更加肯定了心下的猜疑。 慕芩依旧保持着完美的笑脸,目光却无不犀利地扫了扫看起来有些落魄的两人。 “妹妹这是?为何不进宫去?”葱葱玉指象征性地指向宫门,凤眸弯成了一条线。 骆玉华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视线径自越过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有些刻意地朝她身后瞄了瞄。 居然也没瞧见宸王爷?敢情她也不过如此! 心中顿时多了几分把握,她轻轻扯出个笑容,不咸不淡地看着眼前的人,道:“妹妹只是看这月色正浓,不觉驻足贪上了两眼,还望姐姐不要见笑才是。” 她客客气气地指了指空中一弯明月,面容十分沉静,就如真有这么回事一般。 尽管心中有些恶心这样做作的说话方式,她却依然可以表现得惟妙惟肖。 “哦?妹妹果然好兴致。只是……”慕芩故作不解地扫了骆玉华周围一圈,嘴角的笑容颤了颤。 那假惺惺的模样似乎还真是怕为难了她! “王爷在路上突然有事耽搁了,想必这会儿也该快到了。”她始终温和地笑着,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 依这形势看,这个女人和骆莹莹未免也太不对盘了,难怪句句话都夹杂着奚落? 想到这儿,她也故意走近了几步,清瞳睁大了些,同样笑着道:“说不定这会儿在路上也该遇上二王爷了。” 这话明着是替慕芩找借口,实则也是满含暗讽之意。意思是:咱俩也不过半斤对八两而已。 “大约吧。”慕芩唇边的笑意滞了一下,登时有些挂不住。 原本想借此嘲笑她一番,却不想连自己也赔了进去,心中不由更是堵上了几分,自然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骆玉华跟着虚伪地点了点头,眼中一抹精光飞速闪过,脸上依旧淡淡地笑着。 除了笑,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眼前这个明显不怀好意的女人。 俗话说祸从口出,在知己不知彼的情况下,她可不会笨到自己露自己的马脚。 “对了,妹妹,姐姐前些日子听人说这墨王府近来可是进了位美若天仙的人儿?”一计不成,反生一计。慕芩是个聪明的女人,顿时不动声色地揭出了骆玉华的尴尬。 骆玉华闻言,胸口顿时有些气闷,明眸半眯,暗中打量着慕芩的神色,心下猜疑:她究竟知不知道穆子墨与唐香儿的关系。 若是知晓,这么一问,显然是故意使她难看。若是不知,听这话,倒有几分打探的意味。 思及此,她狡黠地眨了眨眼,右手亲昵却又十分自然地挽起了慕芩的胳膊,嗔笑道:“妹妹只知姐姐对王爷一心一意,却不晓何时对美人儿也起了兴致?” 果然话刚落,慕芩的脸色立马一阵青一阵白。 她急忙僵硬地答承了两句话,心下却暗暗思忖:好个骆莹莹,竟敢拐着弯骂她好管闲事! 骆玉华满意地扫了她铁青的脸色一眼,嘴角不由向上勾起,露出几分轻蔑之色。 想跟她玩这种幼稚小儿科的伎俩,也不掂量下自己几斤几重? 另一面,慕芩一连两次吃了哑巴亏,这会儿也不敢轻易乱言乱语,也只是挑着些无足轻重、假心假意的话应承着,两人心中各暗怀鬼胎。 正在这时,突然一阵急驰地马蹄声响起,渐渐靠近…… 只听嘶的两声马叫,穆子墨与穆子宸同时出现在宫外。只是,不同的是穆子墨的马上还坐着另一个女子。 骆玉华侧过脸,原本好转的脸色,在发现另外一张精致的小脸时,立马暗了下来。 仅仅一瞬间的黯然,却正好落入了慕芩的眼中。 她得意地勾了勾唇角,将目光重新地移回到穆子墨脸上,造作的声音令人有些作呕:“多日不见,四弟倒是越发精神了不少。”说完笑嘻嘻地看向穆子墨身后的那张脸,有些诧异地道:“只是,这位姑娘……” 她很是时候的噤了声,俏目有些不明地来回扫了扫脸色都不甚好的三人。 唐香儿只是安静地坐着,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嘴唇微微发紫,看起来一副病泱泱的神态。 骆玉华亦没有作声,脸上却也无任何尴尬和窘迫之色,她只是平和地笑着,似乎马上的那个男人与她毫无干系,又像在看别人的笑话。 这就是骆玉华,她可以迅速地将自己的难堪掩饰得很好,甚至使人产生不明: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仅仅一瞬间,她飞快地换上了一副与慕芩相同的神色,只不过唯一的区别在于:慕芩看得是她,而她却以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望着穆子墨。 如若她没记错的话,宫宴只有妃以上身份的人才有资格参加,然而据她所知,整个墨王府中,只有她一人是妃,就连侧妃的头衔也一直空着。 如今这么看,还未得到皇上允许,穆子墨倒是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扶正唐香儿的身份了。 想到这,她的目光又冷了些:很好,她倒要看看,这个男人究竟能弃她于什么地步? 慕芩本是打算让她下不了台,此时,见她神色自若,丝毫没有被羞辱的窘迫,心中不免有些讶然,只得也将目光转向了穆子墨。 穆子墨莫名其妙地接收到两双诡异的目光,脸色一变,说话的语气不觉带着些不悦:“本王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说完头也不回,策马奔向了宫门…… “慕芩,别闹了。”穆子宸低声呵斥了一句,俊眸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骆玉华,嘴角隐约露出一丝笑意。 传说中的骆莹莹专横跋扈、自以为是、爱穆子墨爱到了骨子里去,可是,从他眼里看见的骆莹莹却是沉静自若、不卑不亢,甚至面对穆子墨时,眼里依旧未见多少爱意。 究竟,哪一个才是她?穆子宸若有所思地望了望她。 “王爷,我看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进去吧。”骆玉华刻意避开那道深究的目光,心下有些不快。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绝对不像他表面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文儒雅。 只是,如此费尽心思地探究着她,他到底又在算计些什么? 想到这儿,她不觉多看了他两眼,却不料原本困惑的目光看在慕芩眼中却成了某种暧昧的暗示。 慕芩的脸色猛地一沉,美眸中不由暗生出丝丝恨意,心头十分不爽。 “四弟妹说得有道理,不过,只怕要委屈弟妹与慕芩共挤一抬软轿了。”穆子宸这才将目光移开,客客气气地看向停在一边的软轿。 骆玉华点点头,故意忽略掉慕芩难看的脸色,右手仿佛十分自然地勾起了她的胳膊,朝红色的软轿走去。 “姐姐不要怪妹妹占了位置才是。”她假装亲热地甩了甩帕子,嘴里打趣道。 说完,连忙朝初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过来。 初冉只是扫了眼主子的脸色,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慌忙走到骆玉华身前,恭恭敬敬地将慕芩先扶了进去。 骆玉华站在轿外满意地看着,心头虽然有几分不乐意,只是,当前小人得势,她又怎能计较这些委屈? “好了,我自己来就行。”她不着边际地推开了初冉的手,再一次让慕芩的虚荣心获得了满足。 初冉见主子执意,也不好再说什么,悄然退在一侧,目光紧紧地盯着骆玉华,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妹妹如今可是有身子的人,万事还是得自个儿多小心点。只是,四弟那边,你也得多上上心才是。”慕芩的口气微微好了一些,只是说出来的话依旧那么不依不饶。 骆玉华低着头,连连应承着,似乎一副很受教的模样,心中的窝囊气却又多了几分。 这个女人未免太自以为是,难怪穆子宸对她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 穆子宸满意地看着两人落轿,这才喝了一声,重重一甩马鞭,冲到了前头。 为了避免和这个女人再生冲突,一路上,骆玉华都假装十分疲倦,一手拖着头,双目紧紧地闭着。 前世今生 大约一刻钟后,轿子终于在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前落下,初冉见状,急忙追了几步到跟前,聪明地先将里面的慕芩扶了出来,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把自家小姐搀了出来。 骆玉华一手习惯性地叉着右腰,因路上颠簸了几下,脸色不觉有些煞白。 这一回,她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丝毫不敢像上次那样明目张胆地打量端详起来。 她目前要扮演的角色是一个对皇宫熟门熟路的宫妇,而不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游客。 很快认识到这一点,骆玉华规规矩矩地站到了慕芩身后,跟着她一起走了过去…… 穆子宸潇洒地跳下马,将手中的僵绳扔给了一边的小厮,脸上始终挂着标志性的笑容。 “呃……弟妹,我想四弟可能有事先进去了会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咱们一起进去?”穆子宸忽然有些尴尬地看向骆玉华,态度依旧十分绅士。 心下突地有些窘迫,骆玉华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处境真是糟糕到了极点。 在王府里不给她面子,她已经忍了。难道这个穆子墨还想让宫中所有人都知道她骆莹莹只是个空有王妃头衔的一般女人而已? 胸口的气越来越不顺,她想,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穆子宸见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顿时也意识到自己的过问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于是,只得朝骆玉华身边的慕芩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给个台阶下。 “妹妹,我看王爷说得有理,咱们这会儿就一块儿过去吧,想必四弟还等着见你呢。”说完直接拉起骆玉华的手,笑嘻嘻地走进了辰时宫。 初冉伴在身侧,不时地用余光瞄了瞄自家主子,满脸担忧。 她的主子终究不是铁打的人儿,她也会受伤! 骆玉华木呐地点了点头,整个脑子里都是方才穆子宸十分尴尬的声音以及慕芩有些嘲弄的眼神。 而这一切,全是拜穆子墨所赐! 她骆玉华长了三十几年还从未受过任何侮辱的滋味,是他,穆子墨这会儿倒是让她酸、苦、辣……百种滋味全都尝尽了! 越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和一条清澈如明镜一般的溪流,转眼间,一座十分美妙的阁台如百花丛中一点绿点缀在中央,显得分外精致。 骆玉华抬起眼,淡淡地扫了最前方那张金色的龙座一眼,上面空空如也。 看来,皇帝还没有来。 “笨丫头,还不扶你家主子坐过去?”身旁一道犀利的目光瞬间射向初冉,声音十分刻薄。 原本望着自家小姐发呆的初冉,这时如当头一棒,刹那间恍过神来,慌忙屈了屈身子,一脸担心地走到骆玉华身边,小声道:“小姐,还是先过去吧,这边凉。” 说完,托在骆玉华胳膊下的手微微使了点力,目光暗示性地朝后扫了扫。 一直用目光搜寻着穆子墨的骆玉华顿时恍然大悟,她忽然明白了初冉想说什么,那丫头定是想告诉她穆子宸一直看着她。 虽然不知穆子宸到底居的什么心,不过有一点她是可以肯定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看来,以后的日子想平静的确不是那么容易! 骆玉华低着头想着心事,嘴上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心里也又沉重了几分。 “小姐,我们……要不要过去?”初冉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声音有些惊慌。 骆玉华怪异地挑了挑眉,这才顺着初冉的方向看去,困惑的神色转而立即被苍白所替代…… 只见不远处的圆桌边坐满了人,个个身着气派华服,贵气逼人,而其中最醒目的那个正是她家主子穆子墨。 骆玉华冷冷地扫了一圈坐在其中的男男女女,目光在穆子墨身边的那个位置上停住了…… “小姐,那……那是正妃坐的位子,唐姑娘她……”初冉着急地拉了拉骆玉华的手,吞吞吐吐,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骆玉华凛然地快速一瞥圆桌前的众人,白皙的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冷冽之色。 她当然知道那是正妃才有资格坐的位子,她更清楚,如今,那个原本该是她的座位,正坐着别的女人,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女人。 穆子墨,这一次究竟我是该陪着你玩呢,还是……她忽然诡异地笑了。 “冉儿,咱们往那儿去。”骆玉华右手突地指向第二排的一张女眷桌,淡淡地道。 那个位子,她不稀罕! 这个夺位之辱她会记着的,绝对会十倍百倍的还给他们那对苦命鸳鸯。 “可是小姐,你不必这样委屈自己的,王爷他……”初冉脚下依旧僵着,一脸很不甘心的模样。 骆玉华听到,急忙掩住了她的嘴,硬是将她的身子扳向了后面。 只可惜,她却忘了自己那个八个月大的肚子却分外引人注目。 果然,脚下的步子还未迈开,一道嫌恶的声音顿时传了过来:“妹妹,你还站在那儿做什么?” 慕芩总有这种本领,使人有时真恨不得永远将她的嘴封起来。 骆玉华此时此刻就有种这样的冲动,她深深地调节了一下胸口非常不顺的气流,呼了口气,这才堆起满脸笑意,以十分温婉的形象转过了身…… “这边有些闷,妹妹正想到前面亭子里坐会儿再过来呢。”她十分自然地扫过众人,仿佛没发现穆子墨身边的人。 她始终相信一条定律:若要使别人看得起你,你就必须让自己骄傲地站在他们的面前。 她骆玉华,从来就可以做好这一切,没有任何羞辱可以将她打倒! 话刚落,所有的视线不觉都移到了骆玉华身上,带着不解、困惑、嘲弄、失望、同情…… 她倔强的扬起了下巴,以十分不屑地目光扫了穆子墨一眼,那眼神透着几分轻蔑和讥讽,就如一个成年人在看小孩儿闹别扭。 穆子墨脸色一僵,原本冷峻的脸上不但没有尴尬,反而以一种看好戏的神态对着她。 接收到他眼底的戏谑和冰冷,骆玉华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他太小看她骆玉华了!以为以这种小儿科的方式就能激怒她? 不,她偏要坐下来看看这场好戏。 “既然姐姐这么说,妹妹也不便坚持了。只是,这冬天人的衣裳穿多了,地方也有些嫌小了,姐姐,你看这么点地方要容进我这个大肚婆,是不是有些委屈各位王爷了呢?”她轻扯了扯嘴角,眼底却有种天生的傲然,仿佛除她以外的人皆只是凡夫俗子。 在座的众人脸色均是一滞,几乎同时变得异常的难看。 她的话虽然表面上是恭维,实际上却有种很不齿他们的讥讽,那种疏离和冷漠的口气使人心里十分不快,却又发作不得。 “弟妹这是说得什么话,本是一家人当然得坐一桌。”穆子宸突然坚定地说道,眼里的执着和肯定甚至让骆玉华有些受宠若惊。 穆子墨始终保持着那张标准的冰块脸,从头至尾都没有说一句话,就如在看别人家的笑话。 这种处变不惊的镇定,甚至连骆玉华也有几分佩服他。 见穆子宸如此说,骆玉华也不便再说些什么,只是淡淡地站在一旁,脸色依旧十分平和。 “二哥说得有道理,成安,还不快给四王妃搬个凳子来。”一道熟悉的嗓音毫无预料的响起,每一个字都深深地打在了骆玉华的心上。 一直低着头、表情淡淡的穆子祥忽然出声,将尴尬的气氛打破。 “你!你!”所有的伪装顷刻间全部瓦解,骆玉华颤抖着声音,双瞳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那张熟悉了多年的脸。 冷漠的眼神瞬间被气愤、痛苦、还有伤心替代,她右手僵硬着指向那个今世爱了一生的男人,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泪水不可抑制地顺着脸颊滴落下来,胸口刹那间像被掏空了一般,只留下一个苟且的躯壳。 从前的一幕一幕如一个个电视画面在眼前浮现,她的爱、她的恨一时全化作了无声的泪水。 怎能使她不恨?怎能叫她不怨?即使跨越了千百年,即使模样早已更改,再次看见那张脸,她的心依旧痛得快没有了呼吸。 骆玉华紧紧地咬住牙关,因为心痛双手死死地抓住胸前的衣服,直到慢慢地蹲下去。 她一生中从没有如此心甘情愿地选择一个人,他是第一个。 她一生中从没有如此全心全意地在乎一个人,他却背叛了她。 他的背叛,彻底地粉碎了她过去所有的美好,剩下的只有一颗仇恨的心。 她以为她不会哭的,她以为她已经可以完全放下了,她以为她能骄傲地站在他面前说不在乎,可是,她却不能。 “你赢了,苏雨宁。”她一字一句地说,每说一个字,她的心就痛上一分。 最后,她苍白地笑了笑,忽然转身,大步地向前走去。 穆子墨依然不动声色地坐着,一双黑目不知何时危险地半眯起,脸上的阴鸷更深了几分。 他用余光不经意地瞥了瞥另一侧的穆子祥,薄唇冷冷地勾起。 不同于他,穆子祥木然地看着这一切,俊脸交替着出现不同的表情。 整个阁台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皆是面面相觑,莫名其妙地望着那道看起来有些凄凉的背影。 她的痛、她的伤、她的泪都是那么的真实,那样一张绝望的脸,竟有种奇妙的魔力使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探究下去,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如若朕没有记错的话,那位应该是墨儿的王妃吧。”一道明黄的身影忽然站在了最前方,声音透着一股不可忽视的威严。 众人如梦初醒般,急忙将视线纷纷必恭必敬地转移到了前方,只单单除了一个人。 骆玉华头也不回地走着,所有的委屈和失望几乎全化为了一股倔强的力量。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她要坚定地走出去,走出他的世界,走出他的阴影。 伴君如虎 方才刚坐稳的穆子月此时也是一副茫然不解的神色直愣愣地望着离自己视线越来越远的背影,他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是,那道娇弱的身影看起来却是如此地坚决…… 他不觉挑高了浓黑的眉毛,鹰目转而扫向正下方的人,有些不悦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声刚落,一直不发一语的众人,顿时将所有的目光又转向了穆子墨。 只可惜,他们失望了。穆子墨依旧是冰冷地坐着,漆黑的深眸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时,穆子祥忽然站起身,直直地朝骆玉华的方向走去。 有一瞬间,他甚至也无法左右自己的行动,只是凭感觉应该这么做。 “放开。”骆玉华阴沉着一张脸,突然不知哪儿来的力气,重重地甩开了他的手。 不,她不想再看见那张脸,那是她这一辈子最深的痛。 为什么,这个男人不论在古代、现代都要如此地纠缠着她? 穆子祥忽然走近了几步,刻意压着嗓子在她身边低语道:“骆莹莹,你怎么了?” 骆玉华没有作声,依旧冷冷地推开了他,此刻,她什么也听不进去,她的耳边响起的只有苏雨宁站在病床前说的那些话。 每一个字,她相信她都会记一辈子。 “我再说一遍: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她变得冷静下来,只是,眼里看见的早已不是那个他。 穆子祥僵硬地站着,脸色迅速变了变,目光转而深邃地凝视着眼前的人。 他几乎可以确信,这一切不像是装的! 只是,她说的那些话,为何他一句也听不懂? 穆子墨冷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些其他的情绪,他深深地皱紧了眉头,突然飞快地走下台阶,三步并作两步挡在了骆玉华前面。 “够了。”他抓住了她的手,目光冷到了极点。 他不动声色,并不代表他的忍耐是无限的…… 骆玉华头也不抬,整个人如行尸走肉一般,任由他拽着,挣也挣不开。 “回去。”穆子墨几近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俊脸阴沉得骇人。 她不会知道,他胸中接近膨胀的愤怒几乎快要冲破胸口而出,他在忍,如果还能坚持的话。 骆玉华恍如未闻,忽地抓过他握着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随即面无表情地推开了他。 麦色的肌肤上立即呈现出一排清晰的牙印,穆子墨冷漠的鹰目刹那间升起了两簇火焰。 他嘴里暗暗咒骂了一声,突然从后面抱住了骆玉华,冰冷的手掌毫无预警地抚上了她圆滚的腹部,温柔心痛的表情下,声冷如铁:“孩子,需不需要本王帮你拿掉。”说完,右手的力道刻意加重了一些。 仿若魔鬼的声音深深地刺进了那颗脆弱的心脏里,几乎同时,她瞬间清醒过来,继而满脸惊恐地回望着身后那张比恶魔还要邪气的脸。 身子不自觉颤抖了一下,骆玉华迷茫地睁大了双眼,嘴唇哆哆嗦嗦地抖着,一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现在,什么也不要说,跟本王回去。”穆子墨作势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头,森冷的语气直达人心。 骆玉华犹豫地看着面前这个说一不二的男人,目光又有些不放心地扫了扫他搭在她腹部上的双手。 “不要妄图挑战本王的耐性。”这句话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的,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后,非但没有丝丝暖意,反而令她浑身增添了几分寒意。 她只得点了点头,目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穆子墨的脸色,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穆子墨大手霸道性地扣住了她的腰,脸上的阴鸷微微退去了一些,嘴角满意地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四弟,这是……”穆子月有些迷惑地望向两人,一时也弄不清两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穆子墨没有立刻回答,他将惊惶未定的人轻轻地扶到了身边的位子上坐下,这才故作一副心疼的模样,笑道:“恐怕是快要临盆了,来的时候只因受了惊,这会儿不想全爆发出来了,还望皇兄不要见怪才是。”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话语间明显带着几分亲热。 只是,经过刚才一闹,骆玉华已经完全没有了心思揣摩他们之间究竟有些怎样复杂的关系! “哦?如此说来,这应该是四弟头一次当爹吧?改明儿朕多派两个太医给四王妃好好瞧瞧。”皇上看起来十分高兴,连连大笑了几声。 一边的穆子墨闻声,只是照礼仪行了个谢君礼,后来索性也噤了声。 方才一场莫名其妙的闹剧下来,众人的兴致也明显退了不少,就连一直跟她对着干的慕芩这会儿也没说几句话。 骆玉华只管谨慎地吃着,目光死死地盯着碗里的几根青菜,丝毫不敢抬头。 不肖一盏叉的工夫,她原先的意识已经渐渐苏醒过来不少,无措的脸色也慢慢好转起来,似乎方才什么也没发生。 穆子墨只是浅浅地尝了几口菜,余光不时地观察着身边的人,生怕她又出个什么岔子。 至于宫宴一开始出现的那些突发情况,他心里隐约有了些不安和猜疑,只是,根据他对骆莹莹的调查,她很穆子祥之前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密切的交往,却不知何以今日,她的反应却如此之大? 穆子祥自从回到座位后也不再说话,一张俊脸又回到了以前不冷不热的模样。身边的宸王妃也是满脸不快,秀眉紧紧地蹙起…… 整顿饭吃下来,只有穆子宸夫妇气色如常一些,就连唐香儿也依然聪明地保持着不语的状态。 有时候,骆玉华会想,这个女人是聪明的,她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保持沉默最好。 因此,她也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虽然她不想抢穆子墨,但她也不会白痴地以为唐香儿对她会有好感。 接下来的时间,众人跟着皇上又重新移居到了一处风景甚好的露天长亭内…… 有时,这些古人精心设计的建筑纵然没有现代的科技那么发达,却也不失它们的雄伟与阔气。 此刻的骆玉华就有这么一种感概,她始终安安份份地跟在穆子墨身后,不敢再出任何差错。 后来,经由穆子宸与穆子祥的对话中,她得知那张熟悉的脸并不是苏雨宁,他是三王爷,一个陌生的人而已。 穆子月今夜似乎兴致很高,一路上细细碎碎地跟身边的皇后咬着耳朵,状似十分亲密。 只是,除了一个看起来有几分羞涩的皇后与一个长相堪称十分普通的贵妃外,她压根就没见到预想中的后宫三千佳丽的宏伟场面。 “等会儿本王会主动向皇上提出纳妃事宜,你,看着办。”就在快要落座的时候,穆子墨冷不防拉过她,轻声嘀咕了几句。 骆玉华只管点了点头,轻撩了撩身上厚重的袍子坐下,脸上看不出任何异色。 她心里十分清楚,现在的她只有本本分分地做好这个王妃就行,否则,若是再出任何的差错,恐怕穆子墨都不会轻易地放过她。 她的耳边似乎又出现了方才穆子墨威胁她的话语,那种压抑的忍耐,似乎随时都要爆发出来。 不得不承认,她害怕了,那种恐惧渐渐从心底渗透出来。 骆玉华胆战心惊地瞅了穆子墨那边一眼,这才发现唐香儿不知何时换上了一件大红色的绸缎紧身袍子,精致细碎的花纹将她女儿家骨子里蕴藏的一股柔媚尽数显现出来,婀娜多姿。 “小姐,她又想干什么?”初冉突然凑上前,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声,语气十分不满。 声音不大,但是却引得身边不远处的穆子墨侧头怪异地看了骆玉华一眼。 故意忽略那道怀疑的视线,骆玉华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十分自然地将目光移开,一双清眸有些不悦地瞪了身后的人一眼。 看来她是把初冉给惯坏了,这丫头竟敢当着穆子墨的面说出这种明显不讨好的话来? 若是纳妃的事一切顺利还好,若是有什么不顺,只怕到时候穆子墨反而疑心是她在里头搞了什么鬼!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实在是不想再以任何不该发生的意外来激怒穆子墨! 她,毕竟不是那个惹得起他的人! 忽然之间,几道悦耳的琵琶声传来,紧接着六名蒙着面纱的女子手扬红绸如精灵一般从天而降…… 两道白色的幔帘如同华丽的幕布突然从中间一分为二,一位身着淡蓝色轻纱的女子赫然坐在最中央,手中抱着一把偌大的琵琶,下巴微扬,露出一张不食人间风尘的绝美娇颜。 悠扬的琵琶声时而轻,时而重,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转轴拨弦之间,似有一股淡淡的轻愁从中细细地流出,一声一挑,如在诉说着一段幽幽的情念,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周围的笑声、谈话声顷刻间竟如消失了一般,众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出现了惊艳与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一声声地幽怨与不舍、弦弦掩抑间的声声相思,使人眼前仿佛浮现出这样一副画面:瑟瑟秋风中,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立在寒窗前,目光幽怨地远眺着昔日朝夕相处的情人,那般的无奈与哀怨,隐隐中,让人不绝为之轻叹、为之惋惜。 沉醉间,凝绝悠长的曲调嘎然而止,四弦一声如裂帛,众人不禁惊呼出声…… 只有骆玉华,一脸的悠然一脸的深思,眉间微微上提,化出千万种愁绪。 “弦断?”穆子月低沉含磁般的嗓音突然冷冷地响起,威严不逊的语气中多少夹杂着一些不快。 弦断,总归意味着一些不吉,尤其于眼前这些浅薄的古人。 骆玉华见此,不觉心中感叹了一声,竟有些佩服起这个大胆的女子来。 敢于将自己爱与恨轻易地展示在大殿之上,这样的女子,何奇有之? 只不过,这种敬佩很快又被另一种由衷的同情所替代,只见坐于穆子月右侧的皇后,一脸凝重,眉眼间不觉横生出几分戾气。 “大胆萧妃,竟敢在宫宴之上公然触犯龙颜,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果不其然,尖刻的声音接踵而至。 女子忽然仰头大笑了一声,凄美的容颜浮现出一股刻骨铭心的无奈和绝望,她将手中的琵琶轻轻地放下,嘴唇微启,幽幽地念了一句:声为君心,断则情止。 周围又是一片寂静,众人屏息着,似乎在等待一个预料中的结果。 “来人,萧妃故意祸乱宫宴,即日起,将她打入冷宫,没有朕的命令,不得私自探视。”依旧是冷冷地声音,这一次却冷到了心坎。 骆玉华凛着脸,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直到那抹粉红决绝地消失在一片灯火阑珊中…… 始料不及 君王本是无情心!她复杂地望了龙坐上的穆子月一眼,脑海里突然闪现出这句话。 这一个小插曲过后,原本喧哗的气氛登时变得异常凝重,周围一片骇人的寂静。 骆玉华略微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穆子墨,只见他紧皱着眉,冰薄双唇冷冷地抿在一起,似乎对方才发生的事情非常不悦。 她不屑地轻扯了扯嘴角,心中第一次有种幸灾乐祸的快感。 穆子墨,这会儿,我倒想看看你还敢不敢触上霉头?骆玉华蔑视性地横了穆子墨另一侧的人一眼,目光盛满了讥讽。 正在这时,穆子墨出乎预料地站起身,大大方方地走上前行了个君臣之礼,道:“今日是个大日子,臣特意为皇上准备了一个节目,兴许能博皇上开怀一笑。” 骆玉华皱了皱眉,她注意到,这一次,穆子墨称得是“臣“,不再是四弟。 很显然,如此做必有用处,只不过,目前她也猜不出来。 心下猜疑着,她不由自主地朝对面望了一眼,却正好对上穆子祥同样疑惑的眼神。 骆玉华不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也不顾他嘴角流露出来的嘲笑,径自又将视线调回到穆子墨的身上。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后,一直老半天没吭声的穆子月转而一扫阴霾,脸上显出十分开心的模样,潇洒一挥手道:“难得四弟有此孝心,皇兄自是高兴还来不及。” 看来,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皇上对于穆子墨,确实十分宠爱。骆玉华微微低下头,心中暗忖道。 穆子墨照旧行了一个谢君礼,从容地退了下来,一双鹰眸忽而转向一旁的唐香儿,长臂一伸将她拉起身,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玉萧。 周围的人顿时瞪大了双眼,心中已有几分猜出他的意思,却又不敢肯定。 坐在骆玉华斜对面的慕芩此时忽地假装咳嗽了几声,目光带着几分挑衅和同情转向骆玉华,而她另一侧的穆子宸却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 依旧是淡淡的笑容,眼底看似无波的清澈中隐隐有一些情绪正在慢慢地积聚,随时等待着爆发又或是沉寂下去。 骆玉华轻扬了扬嘴角,灵眸沉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感情,扶在红木把手上的手指始终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 上演男才女貌?郎情妾意?她的脑海中几乎同一时间浮现出多副深情的画面。 一直很安静地唐香儿这时大方方地折过身,端端正正地朝穆子月行了个女子礼,抿嘴一笑,脸上映出透明的苍白,犹如病态西施。 包裹在大红色绸缎中的身子丝毫未有入病时的瘦弱,透如轻纱的衣料将凹凸有致的身材衬得若隐若现。 侧立一旁的穆子墨昂立于灯火阑珊中,双手持箫,身着藏色长袍的背影在大红灯笼的映照下,挺拔如松、俊美如玉,瑟瑟的轻风温柔地吹起落在身后的青袍,衣诀飘飘,如天神一般异常出尘不已。 “小姐,王爷何时喜欢上吹箫?”没有穆子墨,初冉的声音不觉松弛了不少。 骆玉华没有回答,葱白长指转而捏起茶案上早已冷却的清茶,暗沉色的茶光倒映出一双深凝的黑眸,看不见底。 也许他会,只是不轻易对人表露而已。 而这个人,必是特别的。她的胸口忽地抽了一下,就如触动了某根也许早已麻木的心弦。 如泣去诉、如痴如醉的萧声借着风飘进了她耳中,而她,却忘了留在那个痴美的世界…… 捏住茶盏的手不经意地抖动着,她依然很有风度地轻抿了一口,仿佛那股冰凉的液体依旧含着温度。 她微微眯起眼,清风拂在脸上,将她的发丝吹乱,盖上了一对含伤的眼睛。 她没有立即将飘落在眼前的刘海拂过去,暗黑的清眸沉了沉,忽然抬起右手很潇洒地撇到了耳后,露出一双真心含笑的眼睛。 那一秒,只用来悼念骆莹莹永远不可能开花结果的爱情,下一秒,是她,是骆玉华的。 她昂起下巴刻意假装十分自然地扫过慕芩讥讽的眼睛,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分,带着几分雍然大度的了然,仿佛台下那个合音的男子是慕芩的丈夫,而不是她的。 萧声停下,她还是那个无人能伤的骆莹莹。 纵然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但是看着众人欲醉不欲醒的神色,她知道,他们成功了,更确切地说,唐香儿成功了。 曾经她尚有几分心思想要从那双永远没有波澜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不过很快,她放弃了。 或许,选择静观其变会是最好的办法。 如预料中却又超乎预料的掌声如珠帘落地哗啦啦地响了起来,她勾了勾唇角,双手一拍,十分配合地加入了其中…… “好声好舞。”穆子月忽地站起身,浑厚的嗓音惊天雷般压住了一阵又一阵的掌声。 骆玉华嘲讽地扫了台上众人一眼,心里已有几分了然。 穆子墨,你果然聪明,箫声配美人,还想顺理成章让穆子月为你配了不成? 果然,穆子墨收起玉萧,转而与唐香儿对视一眼,多少情脉含于其中? 两人一同倾向前行了个谢君礼,一动一静,配合得竟是如此地完美。 骆玉华半垂下妙眸,左手将早已冰冷的茶水忽然倒入玉壶中,漫不经心地搅拌了几下,转而递给了身后的初冉,唇间仿佛无意地吐出一句话:“看来还来得及再泡上一壶。” 初冉双手接过玉壶,一时愣在原地,十分不解地望着自家主子。 “傻丫头,快些去换了来,可别……错过一场好戏。”她忽而朝初冉眨眨眼,眼底划过一道戏谑之色。 见主子一脸十分笃定的神情,初冉只得点点头,捧着壶子匆匆离开了…… 骆玉华这才抖了抖手,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帕子,将手中的茶渍擦去,转眼抬眸间,不巧这一切落入了一双深藏不露的眼睛里,包括嘴角那抹怪异的笑容。 远远望去,穆子月似乎很高兴,大手挥了挥,满脸笑意。 “四弟,这位是……”依旧浑厚的声音,隐约夹杂了几分探究。 穆子墨只是淡淡地抿了抿唇,沙哑的声线带有几分不经意的温柔道:“这位是唐姑娘。” 话一说完,身边一直低着头的人又是一拜,柔腻的声音仿如天籁:“唐香儿见过皇上。” 原本苍白的小脸在转眼对上一双幽黑的鹰目时,转而飞上两朵红霞,娇憨可人。 穆子月显然心中十分高兴,长袖潇洒地一摆,笑道:“唐姑娘的舞技真是让朕大开了眼界,说,你要什么,朕一定赏予你。” 话声铿锵有力,在冷冷地寒风中飘荡在每个人耳中。 骆玉华将头微微侧后了一些,以一副完全旁观者的姿态远远地看着一对壁玉佳人,藏在衣袖里的手无意间紧了紧。 她忽然有些紧张地看向穆子墨,心中顿生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穆子月的话才刚停,穆子墨便大步走上前去。 “皇兄,不如这个赏就由臣弟替唐姑娘讨了去吧。”她看不到穆子墨的脸,只是,第一次她却发现他的声音里也可以有亲情的味道。 这时,骆玉华突然将视线一转,侧过脸几乎是反射性地看向寒子详,只见他的脸色刹那间变了变,一双淡如水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的两个人。 那种目光,虽然陌生却又十分熟悉。 骆玉华见状,心中暗自起了些许疑惑,她皱了皱眉头,目光转而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却不想猛然一惊:她没有想到,他看的人居然是唐香儿! 看来,这其中的各种关系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得多!她了然地定了定神,将目光重新转移开来。 “如此,也好。四弟但说无妨。”穆子月略微停顿了会儿,转而又露出了笑容。 台前的穆子墨似乎早已料到会有此刻,突然上前弯下身,行了个极其正式的大礼,一字一句重重地道:“臣弟叩请皇兄将唐姑娘赐于臣弟,纳为侧妃。” 低沉沙哑地声音在空气中一字一顿地响起,透出几分坚定和执着。 话一出,几乎同时,所有的人突然将目光看向了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人。 骆玉华墉懒地歪着身子,一手接过初冉递上的热茶,轻轻地吹了一口,转而抬起头,大大方方地接受了来自各方同情的目光,眼里浮现一阵诧异。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空气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没有了萧声、乐声,此刻安静得有些沉闷…… 沉默……穆子月没有作声…… 骆玉华装作十分无意地扫了台前尴尬的两人一眼,心中顿时舒坦了一些。 爱情真是个毒药,就连最精明的人也会为它丧失了理智……她的目光大胆地看向穆子墨,心中暗自下了个结论。 四周又是如死一般寂静,众人纷纷低下头,一脸惶恐…… “哦?既然如此,朕想知道四王妃的意思如何?”突兀的声音犹如湖中之石,瞬间将凝重的气氛推向了极点。 骆玉华没有料到穆子月会有如此一问,一时握住玉杯的手不觉滞了一下,不过,那仅仅是一刹那间,下一刻她又立即恢复了泰然自若的端庄,将手中的杯子优雅地放在了茶案上,她顺势拉了拉有些皱着的下摆,直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道:“臣妇惶恐,只是,近来身子大恙,照顾王爷恐有不周,本内心有些歉疚之情。今日不巧见唐姑娘举止大方,自是有修养的人家。臣妇便早想撮合了这事,以弥补这段日子以来的过错。” 她直直地看向穆子月,态度始终不卑不亢。这些话也只是她从照着古人的方式依葫芦画瓢想出来的,也不知道说得合不合适! 话一说完,穆子墨突然转过身,目光有些讶然地看了她一眼。 唐香儿依旧低着头,看着地面,双目不敢斜视半分。 穆子月没有说话,原本有些高兴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一双有些像穆子墨的黑目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台下的骆玉华。 大约半柱香的工夫后,他终于轻咳嗽了一声,语气已经恢复了先前的威严:“依朕看,如今四王妃即将诞下麟儿,四弟理应随时陪伴身边才是。至于唐姑娘,毕竟不是宫中人,待朕嘱咐皇后管教她几日后,此事再做定铎。” 话语间虽然带着商量的意味,语气却是坚决得不容置疑。 骆玉华照着礼仪连连行了个礼,低头间,暗暗瞅了前面的穆子墨一眼,只见他的脸色顷刻间也变得很难看。 一场宫宴终于在紧张的气氛中结束了,回来时,穆子墨亦没有与她同行,只是派了人匆匆将她先送回王府便是。 骆玉华坐在柔软的轿塌上,脑子里一直回想着晚上发生的事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穆子月故意将她提到台前来绝对不会是因为他有心维护骆莹莹,这么做不过是一个掩人口舌的幌子罢了,但是,真正的目的是什么?究竟他又为何会反对? 一连串错综复杂的问题不断地盘旋在她脑海里,她总觉得事事蹊跷,可是无论哪件事,她却都在被人利用。 该死,她一定要化被动为主动,弄清楚这些事情! 骆玉华突然重重地一锤坐榻,眼里露出两道坚决的寒光,夹杂着满满的疲惫。 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习惯了细致地观察着每一个场面、然后不遗余力地分析它们,试图从这里找出一些其中的利害关系。 她不是个喜欢用心计的女人,那样活着太累。但是,在这里她不得不绞尽脑汁地去思考它们,为的只是保护自己而已。 突然,轿子微微颠簸了一下,她的脑子冷不防撞到了右边的窗口前。 骆玉华暗呼了一声,皱了皱眉头,目光顺着帘布露出的缝隙,朝外看了一眼,却发现抬轿的人果然全换过了。 卵与石斗 只怕,回去又有场硬仗要打!她没由地长叹了一口气,将身子重新坐正了…… “冉儿,我有些乏了,你也早点休息吧。”骆玉华褪去了外面的披风,声音懒懒的,没什么气力。 她重重地甩了甩头,企图甩去满脑子的疑惑和忧虑…… 初冉点了点头,端起圆桌上的脸盆,折过身,刻意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骆玉华这才轻松了一口气,动作有些笨拙地想要拉直床前的幔帘,只听外面隐约有些声音。 扯住红幔上的手不觉停了一下,她疑惑地皱了一下眉头,心里正揣测着要不要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忽见房门怦的一声被推开,紧接着穆子墨那张冰冷的脸映入了眼帘。 “王爷,奴婢该死。”原本早已退出去的初冉不知为何跪在房门前,一脸胆战心惊。 在看见初冉时,骆玉华脸色顿时不觉一变,右手十分自然地将刚刚脱去的外衣重新套在了身上,目光只是淡淡地扫了一脸怒色的穆子墨一眼。 “你先下去吧。”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 初冉惊恐地点了点头,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地瞧了穆子墨一眼,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看来穆子墨一定是给她气受了!骆玉华不由叹道。 她见初冉半天依然立着不动,不禁有些着急地向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走。 “本王有让你退下吗?”步子还未挪动一寸,穆子墨没有温度地声音突然响起。 初冉颤了颤,迟疑了一下,只得诚惶诚恐地转了过来,眼眶红红的。 骆玉华见状,原本压抑的心情不禁有些烦躁起来,她心里比谁都清楚:穆子墨怎么做不过是在借初冉发泄心中的不满而已。 这算什么?凭什么把她的人当做出气筒?心里越想越气,她索性一屁股坐下来,声音同样冷冷地道:“这是怎么了?难道王爷只有这么点本事,借个小丫头出气?” 她实在是气糊涂了,原本就没有感情的话语透出了浓浓的鄙视和不屑。 原本一心想借这次难得的机会将俞清情大大方方地娶进门的穆子墨心里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见骆玉华丝毫不给面子的将他心中的不满直接说了出来,脸上不觉一阵青一阵红,眼底的火焰几乎要熊熊燃烧起来。 “骆莹莹,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如此猖狂地跟本王说话?”穆子墨突然走上前几步,一双阴鸷的眼睛几乎要将她完全吞噬进去。 骆玉华冷笑了一声,突然走到门边,同样嘭的一声将门重重地关上了,一边关一边朝外喊了一声:“初冉去院子外面守着,不得让任何人靠近我这房间半步。” 话一说完,她立即盛了一杯茶放在了穆子墨面前,右手忽然将桌上其他的五个杯子一个接一个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清脆的破碎声一声接一声地响起,转眼间,地上全是破碎的玻璃渣…… “骆莹莹,你好大的胆子!”穆子墨登时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阴沉着一张脸。 “这杯茶留给你渴了再喝。”骆玉华没有看他,状似轻松地拍了拍手,左手将茶递给了他。 穆子墨没有接过,面冷如霜,胸口突然急促地起伏起来。 “很好,看来你是算准了本王不敢拿你怎么样?”他突然冷笑了一声,眼里陡然升起来一些戾气。抓住骆玉华的手不经意间重重地紧了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骆玉华没有作声,上齿紧紧地咬住了下唇,眼睛硬是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 两人站在一地的玻璃中,就这么冷冷地僵持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一句话…… 最终,手腕上传来的一阵巨痛逼得骆玉华不得不狠狠地甩开他,声冷如铁道:“要发脾气自己慢慢发,我不想和一个失去理智呆在一起。”她瞅了他一眼,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 话一说完,便径自掀开窗帘,拿了件披风便小心翼翼地跨过满地的玻璃渣,嘴角衔着一抹笑意朝门外走去。 “站住!”穆子墨阴冷的声音霍地响起,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骆玉华怔了怔,伸出去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毅然地将门打开,右脚重重地踏了出去,她没有返头。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她深呼了一口气,昂起头,大步地迈出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就让自己潇洒一次吧!她在心中坚定地下了个决定。 只有不到二十步的距离,她却走了很久很久,风呼呼地在她耳边吹过,身下的每一步都很沉重,却又充满了希望,就如她的人生又走出了一道阴影。 月亮清冷地挂在空中,将她的身影倒映在身后,孤零零,万分落寞…… 她,带着她的骄傲与潇洒,第一次走出了穆子墨的控制。 第一次,她重重地呼吸着焕玉阁外面的空气,心底竟无边地雀跃起来。 “小姐,您怎么出来了?王爷呢?”刚走出院子,却见初冉弯着身子,坐在一边的角落里,睁着两只大眼睛,茫然地望着自己。 她怔怔地看着初冉,月光下,那双清雅的脸上依稀挂着一些泪痕。 她哭过。 “傻丫头,叫你守着你还真老老实实地在这儿蹲着。走,咱们上你那吃点东西去,我这会儿肚子还真有点饿。”骆玉华强忍下心中的酸涩,将初冉从地上扶起,抚了抚她的发丝。 她突然将袖子里带着的暖炉取了出来,一股脑地塞到了初冉怀中,亲昵地朝她笑了笑。 “这样暖和点,我知道你的腿麻了,我扶你。”她挽过初冉的手,艰难地支撑着另外一具身体。 初冉木呐地望着她,没有作声,双眼早已噙满了泪水。 “小姐,您这又是何苦呢!”她哽咽地扶紧了骆玉华的手,心里万分酸痛。 她恨,第一次她恨自己只是个丫鬟,心里酸得难受,却什么也做不了。 骆玉华拽过手下的袖子,轻轻地擦去了她脸颊上的泪水,一句话也没说。 这一夜,她没有回房。 “冉儿,现在什么时辰了?”这一晚,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穆子墨依旧冰冷无情地看着她。 骆玉华慢慢地支起身子,一手按着床铺,另一手抚着腹部,十分困难地爬了起来。 她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待视野完全清晰了以后,这才环顾了四周一圈。 奇怪,这丫头一早又跑哪儿去了? 嘴上嘀咕着,她将床上的衣服胡乱套在了身上,蹬着一双绣花鞋直接打开了门…… “小姐小姐,不好了!”门刚开,只见初冉手里捧着漱口的竹杯,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 骆玉华抬起眼,淡淡地扫了她一遍后,径自接过了她手中的的竹杯,吞了一口含在嘴里…… 初冉见状,赶紧将手腕上挂着的帕子递了过去,擦了擦她的手。 “小姐,王爷今天派了两个老嬷嬷来咱们院子里,说是……说是……”初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主子的脸色,忽然噤了声。 抢过初冉手中的帕子,重重地擦了下嘴巴,骆玉华又转而走到桌边,手里捏了块挂花糕,悠闲地吃了起来。 “说是帮着照料小姐,等……等小王爷一出生,就要抱到李夫人那边去抚养。”话到最后,初冉的声音越来越小,余光紧紧地盯着自家主子…… 灰色的地上突然落下一片粉屑,骆玉华左手僵硬地悬在空中,脸色煞白。 “你确定?”有好半晌,她直愣愣地望着自己的手。 骆玉华忽然紧紧地抓住了初冉的手,满眼恐慌,第一次,她的心整个都揪了起来。 他怎么可以这样,她不求他的爱、不求他会对她好,她要的只是守护好自己最后的依靠。 “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明明知道孩子是我的命……”这是她第一次在初冉面前落泪,她再也忍不住了,孩子是她的软肋,一直都是。 骆玉华将脸痛苦地埋进了双掌之间,肩膀一抽一抽的抖动着…… “小姐……”初冉哪里见过自家主子这般模样,顿时也跟着泪如雨下。 不,她绝对不能让他这样的决定她的命运。 她,骆玉华,必须反抗! 仅仅只是一刹那,她狠狠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转而又恢复了那张无风无浪的面孔。 “冉儿,好了别哭了,我现在去清漠阁一趟,等会儿你到我房里等我,记住:一定要相信我。”她同样狠狠地擦去了初冉脸上的泪珠,郑重其事地嘱咐道。 穆子墨,这一次又会是怎样的一笔交易?她的眼里突然迸发出两道寒光。 没有任何通报,她直直地闯了进去,那双如黑玉一般的眼睛除了恨,再也看不到其它的东西。 “王爷,王妃她……”一旁的总管只得跟在她后面追了进来,一脸无可奈何。 骆玉华冷冷地环视了穆子墨居住的房间一周,目光最后定格在那张她恐怕永远也没法忘记的脸上。 “穆子墨,我有话要说。”她实在没有办法再让自己虚伪地面对着他。 在她眼前的,只不过是一个卑劣到无耻的商人。 穆子墨浅浅地笑了笑,如沐春风,细长的冷眸里透出浓浓地得意之色。 他朝后面摆了摆手,示意管家下去带上门。 “说你的条件。”门一关上,骆玉华立即走到一旁的红木座椅边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这一路走来,有些急,她也顾不得休息,这会儿一停下倒有些喘。 穆子墨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一边不急不慢地为自己斟了杯茶,薄唇靠在杯边,轻轻地吹出了一股热气。 “你似乎该守点规矩了,我的王妃。”他一口也没有喝,又将精致的杯子重新放回了茶案中。 整套动作,十分自然,甚至透出一股她不得不承认的优雅来。 只是,从优雅的人嘴里说出的话,她没法再把它们欣赏为有风度了。 “好吧,妾身以后定当铭记在心。请问王爷您可以说您的条件了吗?”她气得浑身发抖,却还是重重地弯下身,朝他行了个标准的礼。 她抬起头,目光挑衅地望进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嘴唇冷冷地抿紧了。 对于这个男人,她的心里已经不可能再如以前那么平静了。 他总有办法运用一切手段逼她就范,而她却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这种越发不平等的地位和景况将她内心原本强势的一面彻底激发了出来。 穆子墨将袖子卷了卷,慢条斯理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却猛地被那种心寒的眼神一惊。 第一次,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恨。 这种意外的认知使他心里不由一阵不舒服,原本得意的脸也渐渐沉了下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这个孩子我势必不会让你夺了去!”骆玉华不耐烦地甩了甩外衣的下摆,语气充满了嫌恶。 她尤其讨厌他那种厌恶,并刻意透着得意地眼神,使她常常没由地一阵气愤。 “本王要清儿风风光光地嫁进王府。”他故意忽略她眼里浮现出的不屑和嘲笑,声音很低。 骆玉华闻言一怔,顿时有些莫名其妙地打量着穆子墨,心下一阵疑惑。 “这可与我有何关系?王爷,我并没有反对,不是吗?”她轻勾了勾嘴角,明眸睁大了几分。 孤注一掷 他千方百计让她跳进这个陷阱,就为了这个?她不禁有些迷糊了。 穆子墨讽刺地挑了挑右眉,突然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一字一句冷冷地道:“王妃是在跟本王装傻吗?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了出来,黑目怨恨地瞪着她。 骆玉华见状,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眼里转而有丝惧意。 穆子墨眼中浓烈的恨意看得她心里非常不舒服,为了化解两人之间的尴尬,她慌忙转过身,咳嗽了几声,略微有些不自然地道:“王爷真可笑,您都没有办法的事情妾身奈何有那通天本领?” 心下一阵打鼓,她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穆子墨冷哼了一声,眉眼前的仇恨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 他转而背过身去,忽然走到书案后面的一副咏菊前,指着那副画道:“王妃是不记得,还是根本不愿意提起那件丑恶的事情?” 他突然将书案前的画啪的一声摔到地上,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她不懂,那副画何以令他如此恼怒,并且那种恨甚至莫名其妙地转移到她身上。 “你什么意思?”她双手抱胸,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骆玉华斜着眼扫了地上那副被摧残的画一眼,表情冷冷的。 常言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但是如今的她,除了这个名字,她对骆莹莹以前做过的一些事根本就无从知晓。 而这一点,也是她始终不能正面对抗穆子墨的原因之一,目前的她已是孤注一掷,若是再被套上什么真真假假的罪名,她实在是不敢想下去穆子墨将会如何处置她! “你还想说你不认识云妃?若是不认识,当日她又怎么会保你坐上这墨王府正妃之位?骆莹莹,你真当本王是心甘情愿地娶了你?”穆子墨凛冽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弯下身又将脚底下的那副画重新捡了起来…… 骆玉华没有说话,她只是冷漠地看着他将那副画复而挂上了刚才的位置。 不得不说,穆子墨刚才那番恶狠狠的话等于在她心里投下了一个重磅炸弹,使她忽然又意识到一个事实:骆莹莹并不简单! 只是,那云妃又是什么样一个人,而又为何初冉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个人?接二连三的疑惑一股脑地在她脑子里炸开了,她烦闷地撇了撇嘴,转而又突然回忆起昨日宫宴却并未见到这个名为云妃的女子! “怎么?你也会心虚?”穆子墨赫然地转过身,语气中带着几分耻笑。 骆玉华淡淡地扫了又重新挂上的那副画一眼,嘴角抽动了两下,脸色顿时回复了以往的平和。 “既然恨为何又要如此?”她没有回应他的嘲弄,忽而轻叹了一声。 这个男人,她是越发不懂了!有一瞬间,她有些惋惜地看了看穆子墨。 只可惜,她不是骆莹莹,因此,她也没法做什么! “你问本王为何?”无心的一句话却不想激怒了穆子墨,他突然大手握成拳状,重重地锤向了书案,脸上转而变得十分狰狞。 那双黑漆一般的冷眸里此刻充满了杀气,投射出的两道寒光也如利剑一般直接刺入了她心里…… 她从没有见过他这个模样,即使是威胁她、向她要解药的时候,眼底也没有如此地寒冷。 身子冷不防向后退了几步,她确实骇住了! “骆莹莹,本王就是要把它挂在这儿,挂在本王每日看得到的地方,只有这样,它才能无时无刻地提醒本王有多恨你!”他的语气没有她预料中的那么火暴,依旧森冷的,无情到使人内心一阵颤抖。 的确,这句话给她的震撼力太大了!有大约半柱香的工夫,她甚至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她只能这么不知所措地注视着他,心里没由地一阵慌张。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的恨竟然可以到如此地地步!甚至,远远越过了她于之与陈苏雨宁。 于是,她沉默了…… “你出去吧。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明日本王会吩咐人送你进宫。今晚,你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好好算计算计。”出乎意料,穆子墨忽然平静下来,蓦然转过身去,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无波无谰。 只是,这种意料外的落差却更叫她内心不安。 骆玉华深深地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福了福身子,扭过头,怀着异常复杂的心情走出了房间。 这以后的整个下午和晚上,她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没有踏出一步。 她需要时间好好消化穆子墨所说的话,更需要时间重新地披上“战衣“。 “小姐,您自从王爷那儿回来后就一直坐在这儿,是不是王爷那不同意?”初冉倒了一杯热茶给她,面色有些担心。 骆玉华接过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冉儿,知道云妃吗?”片刻后,她收起了一脸魂不守舍的神色,试探性地斜了初冉一眼。 整个晚上她都在揣摩着穆子墨早上莫名其妙的态度,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穆子墨对她的恨早已深入到骨髓中。 看来,墨王府也不会是她长久的容身之地。 初冉愣了一下,而后有些怪异地瞅了她几眼,道:“小姐糊涂了,冉儿怎么可能认识什么妃子呢!” 她说得极其自然,不管骆玉华怎么瞧,一点端倪也看不出。 初冉也不知道?按照常理来说,初冉对骆莹莹的事情应该了如指掌才是! 这么说,难道是穆子墨的话有问题?还是……骆莹莹压根就有事初冉不知道? “呃……那我之前除了师兄和师父外还有没有和其他的什么人有什么过密切的关系?”她思索了很久,试图说得委婉一些。 初冉将手边的活放下,这才十分认真地盯着自家主子看了一会儿…… “当然,小姐难道您连柳姑娘也忘了?”说完,又继续埋头于手里的针线活。 骆玉华将杯子里剩下的茶水一股脑倒进了地上一个铜盆里,挑了挑右眉,疑惑地看向初冉。 接收到两道不解的视线,初冉这才叹了口气,眼睛转而看着骆玉华道:“三年前,您在来京城的路上救了柳姑娘,后来有段日子小姐跟她挺亲密的,您还常常陪她去城南一家庙拜菩萨呢。只是,过了半年后也不知什么原因咱们就再也没见过她了,至于名字,冉儿有些记不得。” 骆玉华只管静静地听着,偶尔歪过身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么,除此以外,就没有其他人了?我是说关系比较好的。”骆玉华顿了顿,满腹疑惑地问。 就初冉的话而言,她还不能确定这个柳姑娘究竟是不是穆子墨所谓的云妃。 “没有,小姐自小性子就比较急,平常和外人也没什么来往。”初冉十分自然地回答道,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骆玉华点了点头,心里忽然有种石头落地的感觉。 如此来说,事情简单多了,那个云妃很有可能就是初冉口中的柳姑娘! 想到这里,她的唇边不禁绽放出一朵舒心的笑容来,心里的负担也陡然落下不少! 只不过,还有一点她想不透:那副画究竟又是怎么回事?还有,穆子墨何以如此肯定骆莹莹一定会使穆子月改变主意? 看来,要想弄明白这一切,明日还得多探探这个云妃的口风才是! 次日一大早,骆玉华就被几个清漠阁来的大丫头吵醒了,面色不禁有些难看。 “冉儿,现在什么时辰了?”疲惫地打了个呵欠,她精神很不好。 骆玉华规规矩矩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初冉为她梳贵妇头…… “卯时了。”初冉声音也很低,隐约带着些鼻音,看来一夜也没睡好。 敢情这穆子墨还真是急不可耐想把那女人弄进王府了?骆玉华铁青着一张脸,双眼有些微肿。 他越是这样,她心里的气就越盛!这会儿不觉怒上了眉头。 “冉儿,他急,我偏不依他。将早膳端上来,本王妃要慢慢享用。”她匆匆扫了眼镜中脸色憔悴的自己,语气中冒着浓浓的火药味。 穆子墨不要欺人太甚了!她能忍,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可以无限制地任由他摆布! 骆莹莹是人,更是个女人! “还愣着干什么?去外面侯着。”骆玉华突然转过身,朝门外等着的几个大丫头厉声喝道。 外面几个丫头哪见过王妃这么大脾气?只得恭恭敬敬地低下头,脸上有些讪讪之意。 “小姐,您这样是不是做得明显了一些?”初冉不放心地瞧了门外一眼,将最后一根金色的珠花叉进了云鬓中。 骆玉华没有作声,双手伸出来将腰间别着的绣花锦带往下方使劲扯了扯,这才站起来,走到了红木圆桌边,慢腾腾地坐下。 “我自有分寸。”她转而接过已经盛好的肉粥,故意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她们都以为这焕玉阁是好欺负的主儿,这会儿,她倒偏要利用穆子墨摆摆谱。 一旁的初冉见这阵势,心里急得直打着鼓,嘴上也一个劲不停地叨唠了几句。 骆玉华没有理会,她依旧很有教养地细嚼慢咽着,脑子里一面想象着呆会儿穆子墨将会以怎样的表情冲进来责问她。 心下正思索着,预料中的脚步声已经悄然而至。 出乎意料,穆子墨双手交叠在身后,一脸懒洋洋地踱步走了进来…… “小姐,王爷来了。”初冉见势,慌忙走近了几步,慌张地推了推她。 骆玉华没有抬头,依然雷打不动地继续着自己的动作,嘴里有规律地咀嚼着,似乎比刚才吃得还有味。 “王妃真是好胃口,来人,给本王也盛一碗,本王正好也有些饿了。”穆子墨潇洒地一撩身上的袍子,嘴角竟挂着一丝隐约的笑意。 初冉战战兢兢地应答了一声,余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自家主子,握着粥勺的手不由轻轻抖了下。 斗来斗去 骆玉华眼尖地察觉到她的异样,皱了皱眉,脸上始终不见任何表情。 穆子墨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一双阴鸷的黑目飞快地闪过两道戏谑之光,嘴角的笑意冷不防深了几分。 他坐正了身子,右手优雅地拿起玉筷,只是简单地品了几口已有些微凉的粥后,突然装作十分不经意地叹了口气道:“本王听说皇兄今儿个下完早朝便要准备南巡出发的事宜,看来这未来几个月本王是清闲不得啊!” 状似无心的话,却深深地震住了骆玉华。 早朝?该死,她忽然抬起头瞪着穆子墨,重重地扔掉手中的筷子,不悦地呼了一声:“这么说,你现在是下朝了?” 看着穆子墨骤然变冷的脸色,她转而突然想起了那两个所谓的乳娘。 该死!不行,她现在一定要想办法赶在穆子月离开前找到他! “冉儿,快,咱们现在就进宫。”她狠狠地瞪了眼双手抱胸坐在一边的穆子墨,抓起圆桌上的帕子,赶紧搭着初冉的胳膊走了出去。 “快,你们就不能再快点?”这一路上她拼命地压下喉咙里传来的恶心感,不停地拨开轿帘催促着外边的轿夫。 因为急着赶路,软轿里传来的震感也越来越强烈,有几次几乎都要将她整个人给震下来…… 以这种速度要想在午膳前赶到皇宫,似乎有点冒险,骆玉华坐在塌上不由着急地掐着手中的帕子,望着几乎不见尽头的大道,心里一阵恐慌。 不,她一定要保下这个孩子! “冉儿,你过来。”她突然喝令一声,吩咐跟前的轿夫将轿子停在了大道一旁。 跟在轿子后头的初冉听到主子的喊声,急忙连跑了几步,追到了跟前,不明所以地望着自家小姐。 “现在起,你给我听好了,这件事非同小可,不仅关系到我的孩子,还关系到咱们以后能否有个活路。”骆玉华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地望着初冉。 这一路上,她思来覆去考虑了很久,如果真如穆子墨所言,那么,现在她只剩下最后一丝希望! 这时,初冉也微喘过气来,听着她的嘱咐,小脸立即凝重了几分。 “听着,你现在赶紧到对面的铺子里雇一辆马车,快马加鞭地赶到皇宫,把这个交给云妃娘娘,就说:请她务必将皇上留下。”骆玉华严肃地盯着她,忽然将手中的镯子取了下来,又道:“这个是我一直戴在手上的镯子,上面刻着一个“玉“字,想必那云妃定是认得的。另外,你再到前面轿夫那去取块宫牌。切记要小心。” 她凛着一张脸,一口气将心中的想法全部告诉了初冉,神情十分紧张。 这是她最后的胜算!只求上天保佑她料想得没错,那柳姑娘与骆莹莹关系确实如初冉所言亲密无间,否则……她实在没有胆量再想下去。 顺利将初冉打发走后,她急忙招来身边一名焕玉阁的小厮道:“你现在立即赶往城南那家寺庙,找到三年前的那位主持,命写这么几个字给本妃,可听好了:火发应连天新愁惹旧愁欲求千里外要渡又无船。办完这些后再到宫门外候着。” 骆玉华略微一沉思,随即神色十分严正地交代道。 她记得初冉说这位柳姑娘异常相信佛学,并且与寺庙中的一位老主持关系十分好,每次前往,必定算上一卦! 昨夜,她左思右想了大半个晚上,心下突然生一计:若是借佛祖的面子,怂恿云妃出面干涉这件事,再由她前去说服皇上恐怕事情就好办得多。 再者,依据她的推测,这云妃一来并无子嗣、二来也不受宠,却依然可以稳坐这三妃之一的宝座,想必背后定有强势的靠山! 虽不明穆子月不允的意图究竟是什么,但是,若由云妃周旋其中,到时候只怕也由不得他不考虑其中的厉害关系! 骆玉华微微转动了一下身子,半眯着灵眸突而投射出两道锋利之光。 这一战,却也是背水一搏! 孩子啊孩子,你娘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你可得保佑这件事最好顺顺当当的落幕,否则,只怕你能否安全落地都是个问题。 思及这些,她不由长叹一声,眼里的凝重又深了一些。 一刻钟后,她安全到达了皇宫外,骆玉华揉了揉麻木的双腿,这才掀起轿帘艰难地走了出来。 这个月身子倒象是发福了不少,看来肚子里的宝宝长得很快! 只不过,根据以往所学的妇科知识,怀孕前三个月是宝宝发育脑子的黄金时期,而最后几个月只不过是强壮身体的阶段而已。 那骆莹莹以前也不知道用过多少毒,等到她接管的时候心里总是担心着这孩子出生会不会脑子发育不全? “王妃、小姐。”两道声音几乎同时传入她耳中,也打断了她沉泯的思绪。 骆玉华急忙收回神绪,抬起头看了红色的宫门一眼,整颗心瞬间提了上来。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脸色因为紧张有些微微发红。 “办好了?”她接过小厮双手递上来的签文,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这才又转手交给了一旁不解的初冉道:“记住:咱们前儿个去过城南的寺庙,见过了空镜主持,这是我替云妃娘娘测字留下的解文。对了,冉儿你看看这个字迹象不象空镜住持的?”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又是一紧。 初冉见主子异常认真,丝毫也不敢懈怠,慌忙小心接过签文细细地端详了一遍。 “小姐,不错,这字迹确实和小姐以前求的签文一模一样。”初冉谨慎地来回看了几遍后,随而给了骆玉华一个十分肯定的回答。 心里压着的一块石头总算稍微减轻了一些重量,骆玉华深呼了口气,重新拿过初冉手中的签文在手中胡乱擦了几下,这才小心翼翼地藏进了袖子中。 “冉儿,见过云妃没有?”她转而想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初冉不在里头侯着,却是站在皇宫外等着她? 想到这儿,她将初冉悄悄拉到一边,目光疑惑性地瞅着她,示意她原原本本将经过说出来。 “小姐,我见过了云妃娘娘,她……她竟然是柳姑娘,然后,我照您的吩咐将话传给了她,她答应了,还叫我在这等着小姐……” 初冉刻意压低声音,小声地将事情的始末细细讲给了她听。 骆玉华不时地点了点头,脸上的凝重稍稍散去了一些,原来皱着的眉头也微微松开了一些。 照初冉的回话来看,这个云妃确实和骆莹莹关系非同一般!居然单凭一个镯子就给予如此大的信任? 那么,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也许事情的发展会比她想象中的顺利一些?她抿了抿唇,转而重新振作起精神,朝初冉露了个灿烂的笑容。 “好了,你们先回王府,大约午时再来这儿侯着。另外,若是王爷问起,就回本王妃一切自有分寸。”骆玉华转而板起脸,目光十分严厉地扫过剩余的众人,话语间没有一丝停顿。 这些日子来,要问她唯一学到的东西,那就是强势。 只有自己强,才能让别人心甘情愿地臣服于自己,穆子墨如此,这些下人也同样是。 “小姐,您真的有把握吗?”一路上,初冉不止一次地问这个问题,小脸布满了担心。 骆玉华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将身子挺得更直了,坚决地昂起头,目光始终直直地望着前方。 “即使是条死路,我也非走不可!”她的声音很轻,隐约夹杂着一些无奈,却依然十分地坚决。 从她决定替骆莹莹活下去的那一天起,她的生命里就不能再有“怕“字。 “主子,要不咱们再缓缓?我想王爷再恨小姐也不至于对小王爷……”初冉犹豫了一下,故而哑着嗓子说出了心里的忌讳。 她实在不想自家主子为了那个妖精一般的女人冒险!一想到可能发生的后果,她身子就一阵哆嗦! “冉儿,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今天他穆子墨可以借孩子为由让我趟进这混水,就算我没有怀孕,改明儿他又会有其他的理由,百个千个都可能,只要他愿意!再者,有句话我势必跟你也说清楚了:这孩子是我骆莹莹的命根子,除了我,就算是天皇老子爷,若是敢动他一分一毫,我也绝不手软!”骆玉华沉着声,表情突然变得异常严峻。 她可以忍,她可以让,但是谁要是真正触犯到她的底线,休怪她到时候翻脸不讲情面! 身边的初冉闻言,脸色刹那间一片苍白。 她哪里见过自家主子如此凌厉的目光,那一字一句就象从心窝里割出来的一般,充满了决绝和坚定。 她突然明白过来:主子真的是变了。 骆玉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终于叹了口气,声音又恢复到一贯的平静,道:“走吧。” 她不是有意恫吓初冉,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要初冉明明白白地知道,骆莹莹与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密不可分的,没有人可以改变这些,即使是初冉,也不能。 “小姐,我……”初冉面色有些难堪,说话的声音也陡然缩小了一些。 她从没有见过主子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一时心里十分后怕。 骆玉华见状,缓缓笑了笑,双手仿佛不经意地抓紧了初冉的手,道:“我要你发誓,待他如待我。我在他在,我亡,他也必须在!” 她的音量不高,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初冉,似乎随时都可以看进她的灵魂。 “是,我答应小姐。”没有任何踌躇,她从不知道一个小姑娘的眼神也可以如此地坚决。 她想,初冉是真的把她的话渗到骨子里去了! “谢谢。”骆玉华颤抖着声音,用力地压下喉咙中的梗塞,眼眶不觉红了两圈。 她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初冉的誓言意味着什么。好吧,原谅她的自私。 在这个世界里,她不得不让自己融进他们之中,无论她本意是否如此。 “小姐,咱们赶紧去吧。”初冉猛地擦去了眼眶中转悠了几圈始终没落下的泪水,傻傻地笑着。 一张青春盎然的脸近在眼前,单纯的眼神似乎一旦认定,将永不再变!骆玉华复杂地望了她一眼,也傻傻地笑了。 晴天霹雳 很快,绕过了一个繁花似锦的花园后,一条幽静的小路横在了眼前,暗黑色的石板上稀稀疏疏地爬上了一些不易察觉的青苔,绵延于一道道石缝中…… 看来,很久没有人来过了!骆玉华低着头,目光一寸寸地打量着地上的嫩青芽儿,心中又是一叹。 纵使身居九重凤阁、纵使坐享人间富贵那又怎样?却也比不上寻常人家自由自在来得实在、来得单纯。 这些,真的是她想要的吗?她心下叹息着,不知不觉人已迈入了一座典雅贵气的宫殿内。 “可是莹莹来了?”一道清新的声音带着满满的雀跃传入了她耳中,随后一张素雅恬静的脸立即出现在她面前。 骆玉华先是微微一怔,随后大脑飞快地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不由变了又变。 “骆莹莹参加云妃娘娘。”她努力地堆砌起脸上的笑容,行了个弯身礼。 只是这柳湘云哪曾见过骆莹莹这个样子,一时望着不觉也愣了愣,紧接着揶揄地笑出声来…… “莹莹何时时兴起这些个虚礼来?你本就有孕在身,何必跟我来这一套?快,初冉,将你主子好生扶到这边榻上坐下。”柳湘云嗔怪地扫了她一眼,随即慌忙朝一边让了让,拉着她的手坐在了一块儿。 趁着起身的工夫,骆玉华飞快地打量了她一阵,只见她身上穿着一件淡粉色的绸缎袍子,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的狐皮背心,脸上妆容淡淡的,倒像是个有几分随性的女子。这会儿见她说话大大咧咧的,心中紧绷的弦不禁也稍稍松了下来…… 她始终保持着春风般的笑脸,跟着柳湘云一齐坐到了软榻上…… “莹莹,近来这身子可还好?一眨眼工夫,咱们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可有想云儿?”正当骆玉华心里琢磨着该怎么称呼才不至于露馅时,柳湘云却早已开了口。 她的神色略有些苍白,只是一颦一笑间,眼底不经意常投射出几道神采。 依这云妃的态度来看,倒也不象是演戏!这么说,那骆莹莹与她以前想必是情同姐妹!骆玉华轻品了一口茶,眼角暗暗地观察着柳湘云的神色,心中顿时有了几分了解。 如若是这样,她拐弯抹角地说出来意倒会显得有些矫情了!这柳湘云看起来也倒是值得几分信任的。 思及此,她也不再拘谨着,索性右手一把抓住了柳湘云的手腕,同样娇嗔道:“云儿这是想哪儿去了!莹莹只有您这么一个姐妹。就是忘谁也忘不了云儿。”话一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 不过,似乎这一招柳湘云倒是挺受用的,转眼间,嘴角漾出了一朵娇人的花…… “莹莹,实不相瞒,我曾向皇上几次提起过接你进宫小住段时日,可是……”她忽然噤了声,眼底闪显出一丝落寞。 骆玉华笑着握紧了她的手,心中也不免有些了然。 古往今来,这后宫有多少人为争尽皇宠钩心斗角,尔吁我诈?这样的女人,是值得同情的。 “得了,不提这些伤心事了,这穆子墨待你可好?”柳湘云勉强扯出抹笑容,右手从睡莲图案的水缎袖口掏出了一块帕子,轻轻拭去了眼角的几滴泪。 这骆玉华原本就一门心思巴望着她主动提起这些事,这会儿,见她一脸关怀的问起,心中转而不禁有些羞愧,只得低着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只是,这一幕落在柳湘云眼里,却反成了另一层意思。果然,原本还和和气气的脸色忽然一变,葱白玉手猛地一击茶案,满心不悦地喝道:“这穆子墨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我既已将五分之一的兵权交予他,他就应遵守承诺好好待你,却没想……”话到一半,她忽然用帕子捂住了嘴,神色十分紧张地看了看身旁的骆玉华。 这边,骆玉华原本想借故引去唐香儿的事,不巧却听到了如此惊人的消息,顿时双眼瞪大了望着柳湘云。 大约是因为自觉失言,柳湘云尴尬的笑了笑,急忙闭起嘴,不再吐一个字。 原本随性的气氛忽地一僵…… “云儿,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骆玉华秀眉一皱,声音骤然变冷,透出几分威慑力。 她没有漏掉柳湘云口中所提的“兵权“二字,心下不禁更加重了猜疑。 也许,她该让柳湘云主动解出这个令她始终想不明白的谜团来。 心下想着,眼神投射出的不满不由又深了几分。 “云儿何时也变得这么神神叨叨了?”她不觉讥讽地笑了,将眼底的伤心刻意显露出来。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目光飞速流转,硬是用力地济出了几滴泪珠儿,一脸哀戚。 这柳湘云见自己平日里唯一的姐妹瞬间面若冰霜,语气中尽透着痛心,心里顿时也有些不忍。 “莹莹,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想再瞒于你。想必你应该还记得两年前的一次,你和穆子墨同时被召进皇宫,那日,我当着皇上的面亲自送了一副画给他。那时你还笑说我小心眼儿,舍不得送些稀罕的珍品。其实,那并不是一副普通的画,那张画是我爹爹临终时交给我的,里面其实藏有穆国五分之一的兵权。当日若不是我以此作为提交,皇上必不会同意你与穆子墨的婚事。”柳湘云顿了顿,这时扭过头复杂地看了骆玉华一眼。 骆玉华没有作声,眼睛依然低垂着,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 窗外呼呼的北风一阵阵地敲打着白色的窗纸,一声盖过一声,顿时将两人思绪都引开了一些…… 原来穆子墨所谓的耻辱,全部都来源于那五分之一的兵权? 只是,如若他真的不在乎那五分之一的兵权,又何必昧着自己的良心娶她? 他,究竟是不简单的! 想到这些,她的面容不禁浮现出一些悲哀之色,骆莹莹,若是你知道这些,可曾还会执意要嫁他? 一个或许永远也不会有真心的男人。 对唐香儿所谓的爱与权势相比,竟也显得如此地渺小! 也许她也不该有什么想法,人不都是这样吗?穆子墨是,陈苏雨宁却更是如此。 “莹莹,你这是?早知道我就不提这些。你……你千万别使劲儿往心里去……”这会儿,柳湘云见她脸色异常悲哀,心里不由十分自责起来。 她本以为穆子墨拿了那五分之一的兵权,就算碍于面子,也会对骆玉华好生相待,却不曾料到后果竟是这样,心下一怒,便什么也说出来了。 “我没事,云儿你继续说吧,我想你也不需要再顾忌什么了!我骆莹莹只当看错了这个人罢了。”她苍白地笑笑,不可否认,心里一阵绞痛。 柳湘云见她如此,不觉重重叹了口气,急忙朝一旁的贴身侍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台阶下的几个丫头带走。 “冉儿,你也下去吧。”骆玉华顿时心领神会,也忙不迭地朝初冉挥了挥手。 看来,以下的谈话内容她必须事先做好准备才是。 待到众人退下,宫殿的大门轻轻地被关上后,柳湘云这才收起满眼的感触,脸色一变,随即十分严肃地对着骆玉华道:“莹莹,方才光顾着感伤,我倒是问你为何要我将皇帝留下?” 她的神色虽然显得十分谨慎,但是语气却仍然透出浓浓的深厚之情。 骆玉华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微微挪动了身子,目光十分小心地朝四周望了望。 “放心,喜儿是我的贴身丫头,正在外头守着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进不来!另外,皇上那边你也放心,我适才派个丫头把四公主送过去了,这会儿怕是脱不开身呢。”柳湘云脸色稍稍缓了一些,声音里透着一些了然。 “既然如此,云儿,你看看这个……”经过方才一阵子的试探与观察,骆玉华也不再与她虚与委蛇,索性大胆地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她将右手上的小玉杯轻轻放下,左手从镶着花边的袖口里取出了一张签条,递给了柳湘云。 柳湘云狐疑地接过签条,慢条斯理地打开,再看完签文后,脸色立马大变。 “莹莹,这是范先生的字迹。”她转而快速将签文扔进了左脚边的一个火盆中,神情十分紧张。 “范先生?” 不是空镜吗?她心下一慌,不由地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 柳湘云没有说话,兀自将手撑着脑袋,沉思了一会儿后,这才重新看向骆玉华,脸上的神色松了一些。 “莹莹,如今既然你问起,我也不再隐瞒你一些秘密了。可听好了,下面我说的话你可必须给我使劲儿记在脑子里,就算晚上说梦话也不得泄露半句。”柳湘云忽儿又板起一张脸,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几乎随时要看透她的灵魂。 见她神情异常地郑重,骆玉华先是犹豫了一下,继而虽不明所以,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脸真诚地对着柳湘云。 既然已经身在其中,何不让自己掌握得更多一些? “好吧,其实空镜他并非佛家之人,你还记得以前每每陪我去庙中,我必让他给我测一个字吗?其实那并非真测字。他原名范离,是跟在我爹身边二十多年的重要军师,一年前,我爹去世,临终时,爹为了保护我柳家的势力,故将他安置于城南庙中,方便随时与我通信。也就是说,每次我前去测字实际上是我遇上了难题,遂去请教他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原来是这样,敢情这骆莹莹还蒙在鼓里!难怪昨日初冉说她好求佛! 由此可见,这云妃必也不是一般的女子心思。骆玉华暗自瞅了身旁的人两眼,心下不禁有些后怕。 “莹莹,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如今既然你给我带来了范先生的话,那我也不妨将他的意思告诉你:咱们现今势力骤弱,若要继续维持柳家在朝廷中的地位怕是有些困难了。你又不是不知我那唯一的兄长,性格娇纵,脾气又暴躁,要不是爹爹临终前交了五分之一的兵权于他,想必这会儿皇上早已将我二人就地处置了!” 说到这儿,柳湘云又是长叹一声,脸上出现了一些迷茫之色! 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却因为身在权势之家,不得不逼着自己学会算计阴谋。 “莹莹,我之所以没有将这些告诉你,并不是因为不信任我们之间的关系,而实在是不想将你拖下水,不过今日如此看,咱们必须联手,必须反攻为上。”一道狠戾之色转眼出现在她眼中。 骆玉华自始没有插一句话,她脑子里全都是柳湘云刚才告诉她的话,一时却也理不出头绪来,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儿,关于兵权,我有些不懂……”末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之所以敢言,完全是因为她有把握柳湘云对她是有些情分的,甚至于,亲如姐妹。 宫闱深深 柳湘云点点头,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后,小心翼翼地将她又拉近了一些道:“这些事情都是我爹爹临终告知我的,你自个儿心里有数便是,不要作他想。据说先帝驾崩时,曾将我朝兵权一分为五,其中的二分自是由身为一品大将军的我爹握着,其次,因为受宠,穆子月与穆子墨各得一分,而这最后的一分至今却依旧是个谜,朝廷中纷纷有人猜测着定是落于穆子祥与穆子宸其中一人手中。” 原来是这样!听完柳湘云的话,骆玉华这才茅塞顿开。 如此一说,那么现在,朝廷中兵力最多的倒是穆子墨了?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不错,当日我逼他娶你,正是因为这五分之一兵权,莹莹,我心中自知你对他情意何其深重,如今我已如此不堪,便不想你步我之后尘。”又是一叹,倾尽了所有怨绪。 听着柳湘云满是自怜的话语,骆玉华不免心里也有些感同身受,清丽的脸庞慢慢浮现出一些感伤之色。 纵然她不相信柳湘云单单只有这一个目的如此简单,但她却是意识了一点:柳湘云确实也是为着骆莹莹着想的。 “莹莹,也不怕你笑话我,自大婚后皇上至今没有临幸于我,说来也可笑,入宫近三年,我却依然乃完壁之身。”她哀怨地握住了骆玉华的手,冰冷的温度一直凉入到骆玉华的血液中…… 闻此言,骆玉华不觉惊呼一声,双目睁大了,几乎是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又有谁会相信这么一个如花似玉、表面风光不已的女人竟然…… “云儿,你也别太执着。”骆玉华勉强一笑,故而由衷地关心道。 其实,她也不过是一个和骆莹莹同样可怜的女人罢了! “不,这些我早就想明白了,如今我心中唯一所想的便是如何将柳家的势力永远保存下去!莹莹,我进宫前曾在我爹面前发过誓:柳家在,我在。柳家亡,我必亡。也许,我原本便是为此而生也说不定。”她突然自嘲地笑笑,眼里露出无边的落寞。 骆玉华没有作声,她忽然发现面前的女子其实并不如她所表现得那样不在乎。 或许,正因为她与骆莹莹有着类似的处境,才能如此地惺惺相惜吧? 第一次,她突而有些庆幸起自己认识了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女子! “好了,你看这气氛不想被我弄得有些僵了。莹莹,我猜你早已看过签文了吧?范先生的意思很明显,其实我早已有此想法,却苦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柳湘云皱了皱眉头,一脸苦恼的模样。 自三年前进宫封妃后,穆子月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命她潜心修理佛学,为国祈福,并立即在后宫下了一道懿旨,无关人等一概不予接近云暇宫。 她虽贵为二妃之一,却也只是个摆设,空有其表罢了!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忽然有了些主意。只是……”骆玉华踌躇了一下,脸上忽然有些尴尬。 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扫了身边的人几眼,见她脸上并未有任何异色后,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如今我们倒是有个机会,只不过……”骆玉华刻意大方地望了柳湘云一眼,脸上显露出一些不甘心,道:“想必云儿也听说了前些日子穆子墨因为一个姑娘得罪了皇上。” 她悄然观察着柳湘云的神色,有意将话只说了一半,语气也随之有些不情愿。 “你的意思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聪明如柳湘云,立即猜到了她的意思。 骆玉华没有回答,眼底刻意闪过两道怨恨之色,握住衣角的手不觉紧了又紧。 而这一切丝毫也没有逃过柳湘云的眼睛,她的声音不由放软了一些,冷静的面容呈现出一些无奈的神色道:“莹莹,不瞒你说,我也正有此意。那个所谓的唐姑娘我已经派人去调查过了,和穆子墨关系非同一般,若是能帮他促成这件事,想必也能拉拢一些穆子墨。只是,我有些担心你……”柳湘云顿了顿,举棋不定地注视着骆玉华。 的确,她比谁都明白骆玉华对穆子墨的感情有多深,若是她这么做了,心下又不免担心骆玉华从此与她结下仇怨,因此这几日来也是满心烦躁。 “云儿,你自是不知,这两年来,我与穆子墨名虽贵为夫妻,实则却也形同陌人。正如你所说,如今的我肚中已有孩儿,今非昔比,我也有我要保护的人。骆莹莹也该变得不一样了!”她幽怨地看着案台上冒着清烟的炉子,嘴唇倔强地抿在了一起。 她的话虽是刻意说给柳湘云听,但实则却也算是发自内心的感想。 “莹莹,你真是变了!”柳湘云颇有感触地拍了拍她的手,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骆玉华牵强一笑,目光随即十分温柔地看向自己凸起的腹部。 她也必须为自己找个靠山了,而这个人,非柳湘云莫属。 “云儿何需这样消遣我?就按你所想的去做吧,就当是缓和一下我与穆子墨之间的关系也好。” 骆玉华感叹了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适时的惆怅。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只是,还有一件事情我还有些放心不下。”柳湘云将玉杯盛满了,右手一伸,十分优雅的啜了一口。 闻言,骆玉华暗自沉思了一会儿,转而抬起头,漫不经心地问道:“可是那唐姑娘?我看她也不过是一个徒有虚名的花瓶而已。”话语间,充满了不屑之意。 说完后她故意斜了一眼,果然在柳湘云脸上看到了预料之中的无奈之色。 她当然知道那唐香儿必不是个省油的灯,只是,在柳湘云面前,她不需要把一切说破,唯一要做的,只是扮演好骆莹莹没什么脑子的形象。 “妹妹,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若说前日之前她只是个长得出色点的歌女,我还相信。但是你可知,宫宴之后,她必不再是个单纯的角色。”柳湘云嗔怪地扫了骆玉华一眼,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接收到她眼中的不满,骆玉华只是调皮地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 “方才还说你变了,这会儿怕是又回到了老样子,莹莹,可记好了:以后凡事定要三思而后行。你可还明白当日皇上的意思?” 柳湘云见她一脸迷茫之色,遂而半眯起眼睛,目光一暗道:“这当今皇上之所以能够稳坐天下,你可知原因?那就是他很聪明地利用了朝中柳家与莫家的抗衡,周旋其中……我想这次皇上把那女子交与皇后,也定是有其它目的。只怕这皇上也并非有意将婚事压下,他只是在等待时机,一个更能找我的时机。”话一说完,柳湘云转而别有深意地望了骆玉华一眼。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骆玉华这时心下也一惊,只觉后背凉了一片。 她早就觉着这穆子月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却没想到他能想得如此周密,只是,既然他有意愿同意穆子墨的婚事,那又为何在当日要让穆子墨在众人面前出丑?而,柳湘云所说的时机……难道? “也许他是想让墨王府后院失火呢?”柳湘云眼中忽而闪现一道诡异之光。 若是她猜得不错,穆子月倒还真是用心良苦。 “你的意思是,皇上有意让那女人成为皇后的人?一来是为了牵制穆子墨的力量,二来则是让柳莫之争公然在墨王府上演?”骆玉华阴沉着一张脸,遂将柳湘云没有说出的话说了出来。 看来,那穆子月早已认定了骆莹莹必是柳家那边的人!骆玉华在心中暗自呼了一声,顿时只觉自己走进了一个更深的陷阱内。 而这一切,却不知穆子墨究竟了解多少?刹那间,她突然有种身在险中不知险的感觉,心里一阵颤抖。 “你猜得不错,所以这是一步险棋。而且,我只怕会委屈了你。”柳湘云轻咳了一声,面容有些担心。 以她往日对骆莹莹的了解,只怕实在不是那女人的对手…… “云儿,若是想清楚了就放手去做吧。我虽不得他宠,却也毕竟是墨王府唯一的正妃,想那女人纵然有千般能耐,只要我按兵不动,她还想直接抢了我的位子去不成?”转眼间,骆玉华又重新戴上了那个跋扈的面具。 她竭力地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尽可能地试着以骆莹莹的性子来作反应。 只差一步,她的孩子就能保住了! “可是……你认为那穆子墨可会收下我这个人情?怕只怕他表里不一,暗地里不知藏着什么心思才是。”柳湘云依然有些不放心地嘀咕着。 若说她在这一场局势中唯一不能控制的,却也是穆子墨。 如今,朝廷内外,就数他重兵在握,若是能很好地联合他,那么柳家往后在朝中的地位必是经久不衰,怕只怕一旦这穆子墨翻脸不认情,那还枉她又得罪了皇上一回! “云儿,你可是在担心穆子墨?凭心而言,穆子墨虽为人冷淡,但也不缺乃正直人士。若是今日云儿能达成他所想,我料他也必会存感激之心。再者,莹莹腹中怀的毕竟是他的嫡亲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到时只怕也得给我个面子。”说这话时,她心里其实一点底儿也没有,却又不得不装得理直气壮,好使柳湘云消除心中的忧虑。 听她这么一说,身边的柳湘云这才低头看了她腹部一眼,眼神极其复杂。 片刻间。两人只是静静地坐着,不发一言。 骆玉华始终保持喝茶的姿势,间或替她斟上茶,暗地里端详着她的神色。 柳湘云一直揪着眉头,如黛的秀眉紧紧地靠在一起,亮白的贝齿时而咬了咬下唇,似乎有些动摇。 骆玉华见状,心中顿时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还需要她再加上一把火。 “云儿,你还在犹豫什么?这兵权既已失之于他,这如今除了他,你又有谁可以值得相信呢?只怕到时外人在皇上面前又挑拨几句,那时候柳家就连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她刻意长叹一声,目光时不时扫向柳湘云。 眼看目的就快要达成,她是绝对不会在此放手的。 这时,一边的柳湘云见骆玉华说得有几分道理,脸上的犹豫陡然减了几分,有些顾忌地道:“既是如此,我自然会找机会与皇上说明此事,只是,我仍有一些不解,这莹莹着急地派人来告发我拖住皇上究竟为何事?” 柳湘云点了点头,长指随即弹了弹身上的袍子,满心疑惑地看向骆玉华。 果然非一般女子!骆玉华心里暗暗下了评语。 “云儿,实不相瞒,只因我听说这皇上今日便要出宫南巡,心中因记挂着那穆子墨策妃之事,本是想问过云儿意思后再去请皇上断了墨王爷这念想。不巧却听得这么多曲折,如今,也没什么大事。” 她快速思索了一下,立即为自己找了一个十分合理的借口。 风平浪静 想必以骆莹莹的性子这么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南巡?这我倒未曾听人提起过。再者,这皇上何时改了性子,大冬天的倒是喜好出远门了?”听罢,柳湘云立即十分疑惑地望向骆玉华。 这南巡一年一度,要说今年年初就去过了,怎么可能拣个这样的日子下江南?越想越不对劲,柳湘云不免又多看了骆玉华两眼。 “啊?那估摸是奴才们禀告的消息有误!”骆玉华尴尬的陪着笑,心里却又是一沉。 毫无疑问,穆子墨又耍了她! 后来,两人又絮絮叨叨地念了一些琐事,骆玉华一直呆到快午时,这才匆忙借故离开。 好险!一出宫门,骆玉华立即摊了下来,身子无力地靠在了初冉身上。 这一仗打得可真辛苦!为了避免柳湘云看出任何破绽,她硬生生装蒙带傻了一个半时辰。 “总算是过去了,咱们回去吧。”与身边的初冉对视了一眼,她转而重重了口气。 穆子墨,你又欠我一次!她无声地在心底叹道。 看来,这往后的日子她必须与穆子墨搞好关系才是!只是,这穆国最具实力的掌权者为何要偏偏是最恨她的人? 命运,有时候真的很会捉弄人。她无奈一笑,随即走向了早已停在一旁的轿子。 “王爷可有说过什么?”上轿前,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扶住轿子的手随即又放下了。 若是她没有料错,穆子墨定不可如此平静地看着她做这一切。 一直立在一边的小厮见主子发问,急忙上前了两步,恭敬地回道:“王爷只是嘱咐奴才们,不论王妃有何命令,谨尊吩咐便是。” 听完小厮的回话,骆玉华不免一怔,眉头皱了皱,最后什么也没说,钻进了轿子内。 “冉儿,我看今日天色还早,不如咱们到集市转悠一圈,怎样?”骆玉华越想心里越是狐疑,右手一掀帘布,却发现外面热闹非凡,一时不觉起了一些贪玩之心。 她确实是累了,短短一个半时辰,她脑子被迫接受了许多没法想象的现实,直到这会儿工夫,头还有些隐隐作痛…… “启禀王妃,王爷另外有令,命奴才们早些将王妃送回王府中,路上不得随意耽搁。”刚才退到后面的小厮不知何时又走上前来,战战兢兢地道。 又是穆子墨!敢情他倒真是料准了我会有此念头?冷不防自嘲了一声,骆玉华随即将帘布重重放下。 “打道回王府。”随后,一阵没有温度的声音闷闷地从轿内传来。 回去后,不知又将是如何一场局面? 但凡一想起那张除了恨就没有第二种表情的脸,她的心里就不禁一片冰凉。 “小姐,慢着点。”软轿一落地,初冉急忙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主子扶了出来。 经过了一个上午的周旋,这会儿又是一阵颠簸后,骆玉华不觉有些疲惫地眯了眯眼睛。 若不是自己亲眼看见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简直就难以将自己所处的形势与孕妇联系在一起。 穆子墨甚至没有把她当人看待!她对于他,至始也只是个交易品。 “奴才见过王妃,适才王爷命奴才到王府外守着,说是见到王妃后,立即请到园子里去。”又是张陌生的面孔。 骆玉华停下了脚步,身子一转,略微犹豫了一下,故道;“知道了,带路吧。” 她今天实在是没有精神再与穆子墨斗智斗勇,姑且,顺了他的心便是。 “可是小姐,您的身子还挺得住吗?”初冉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连着说话也嗓音也充满了不悦之情。 骆玉华没有回答她,只是摆了摆手,面色渐渐有些苍白,几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一边初冉见主子如此,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只得忿忿地托着她小心地走进了王府内。 “小姐,等会儿见了王爷,你稍微忍着点,别再硬着扛了。”经过一个椭圆形的清池时,初冉悄悄附在骆玉华耳边叮咛了一句。 她深知自家小姐的脾气,明明不是洒脱的性子,却生生要争口硬气,到头来还不是自己心里伤得紧? “恩。”骆玉华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心头却有股暖流划过。 左弯又绕的,大约一盏茶工夫后,一座菱形的阁台在一片葱木花香中渐渐显露出来。 骆玉华抬头冷眼扫了那高高在上的亭阁一圈,只见穆子墨正对着她,手里捏着一只玉杯,视线懒洋洋地投掷到她身上,在他对面,一个挺直的深紫色背影朝外对着她。 骆玉华微微皱了皱秀眉,心下暗自思忖道,不知这穆子墨又想出了什么把戏? 心里顿了顿,她突然推开了初冉,双手轻轻地拍了拍袍子的后摆,这才换上一副自信昂扬的模样一步一步走上了台阶。 “见过王爷。”她弯弯腰,目光笔直地对着穆子墨。 今天的她异常客气,目光沉静如水,脸上的神情也是淡淡的。 穆子墨勾了勾嘴角,狭眸轻眯起,冷冷地扫视着她,心下不禁也有些意外。 “王妃,这位是本王的三哥,祥王爷,想必本王还未正式为你作过介绍吧?”似乎是有意地加重了“介绍“二字,穆子墨嘴角随之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寒冷得视线却片刻也没有离开过骆玉华的脸庞。 听到穆子墨有些挑衅的话语,骆玉华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转过身,依然不咸不淡地对着穆子祥作了个揖。 “骆莹莹见过祥王爷。”规规矩矩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异样。 穆子祥将手中的玉杯慢慢放下,随即扯出一抹有些不自然的笑容点了点头。 对于骆莹莹,虽然之前见过几次,但是自上一次大闹宫宴后,他对她又多了一些莫名感觉,总是有些莫名想法认为她一定对他有着某种关联。 “坐吧。”穆子墨动作十分自然地将她拉到身边的位子上坐下。 骆玉华扫了两人一眼,脸上始终不动声色。 而两侧的穆子墨与穆子祥也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聊了聊朝廷中无关紧要的琐事,面上淡淡的。 “启禀王爷,李主子今儿一直不肯吃药,说是立即要见王爷一面。”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大约两盏茶的工夫,穆子墨的贴身小厮突然走了进来。 亭阁内突然很安静,穆子祥和骆玉华这一次几乎很有默契地看了看穆子墨,只见他神色不咸不淡,眼底不经意划过一道不耐烦。 “四弟,我看你还是去看看,以免她做出什么傻事来。”这时,穆子祥懒懒地说了句话。 至始之终,他的表情一直平平淡淡的,甚至连说话时,嘴角也是很不情愿地扯了扯。 穆子墨点了点头,目光随后似乎十分自然地扫到骆玉华脸上,鹰目中的寒冰竟微微融化了一些。 “王妃,本王先失陪片刻,你好好招待三哥才是。”话说完,别有深意地巡视了两人一眼。 接收到两道怪异的目光,骆玉华抬头不自然地望了望他,见他脸色又恢复了一贯的阴寒,只得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穆子墨又客套地寒暄了几句后,这才匆匆离开。 骆玉华不觉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匆匆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她终究是个好面子的女人,自己的丈夫在别人面前公然地让自己下不了台,实在是令她有些难堪。 再者,穆子墨走后,也顺势将几个贴身仆人带走了,这会儿,亭子里就剩下她和穆子祥,以及身边两位斟茶的丫头。 两人一直沉默着…… “今儿个你的气色似乎没有前几日好。”穆子祥将玉杯中的碧罗春一饮而尽,笑着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包含的东西太多了,有深究、试探、甚至于,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情愫。 她想,也许是厌恶吧! “是吗?也许吧。”骆玉华几乎反射性地冷哼了一声,心里暗自揣道:穆子墨一走,他倒是连弟妹也不屑于喊了。 穆子祥回头再望了望她,嘴角轻轻地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接着,两人又是一阵不语。 冬季的风顺着清澈无波的池子扑面吹在脸上,虽然有些阳光的味道,却终究透着股寒意。 骆玉华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藏在宽大水袖里的双手交叠地握在一起,悄然地搓着。 该死,她到底要陪这个男人吹风吹到何时?心里一团烦躁,脸色也不由渐渐暗了下来…… “当日……你何以一见我,便说出了一段那样的话?”就在她快以为他们要一直这么坐下去时,穆子祥慢悠悠地开了口。 他的声音带着一些迟疑,目光始终注视着亭外一片绿色。 原本几乎要忘了那件事的骆玉华这会儿不禁有些无措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审视了他一会儿后,这才急忙整理了个理由,也同样慢条斯理地说了出来:“大约真如咱们王爷所说孕期的不良反应吧。” 她刻意地加重了“孕期“二字,一脸风淡云轻。 究竟是三十三岁的女人,她始终让自己的表情维持着一贯的漠然和平和,即使是慌乱,那也仅仅属于一刹那间,她能迅速将它们掩饰得很好。 “是吗?本王却不这么认为。”穆子祥突然将视线对准她,原本淡淡的目光转瞬间变得犀利无比。 心下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骆玉华有些嗫嘘地望着那张越来越近的脸,胸口几乎不可抑制地快速起伏了起来。 “你在紧张。”那张俊脸伸至离自己仅仅一寸远时,又忽然转了过去。 穆子祥又径自将玉杯递给了身边的丫头,语气恢复了方才的慵懒。 一种被试探与捉弄的羞辱感在骆玉华胸前慢慢地扩散开来,直到渐渐爬上了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来人,本妃忽然有些不适,你们给我好好着照顾王爷。”她忽然一拍茶案,铁青着一张脸。 这辈子,她骆玉华唯一忍受不了的就是被当作猴儿一般地耍。 穆子祥的那句话不仅切中了她心里的发怒点,同时也使她莫名有种被窥视的羞愤感。 坦白而言,她不 黄雀捕蝉 “弟妹,何以突然如此恼怒?”正在骆玉华起身欲离开时,穆子祥几乎同时站起来,一个身子向前,右手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脸渐渐又逼近了一些,深黑色的眼珠沉了沉,投射出两道冰冷的视线。 一时没料到穆子祥竟会有如此动作,骆玉华怔了一下,随后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三王爷,您似乎有些越矩了!”她冷冷地看着他,右手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开来…… 穆子祥没有作声,嘴角的肌肉抽了一下,黑目依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似乎没有放手的意思。 “你到底放不放开?”骆玉华深呼了一口气,胸口因为压制怒火显得有些起伏。 她已经在很努力地克制住胸中的一团火焰了,若是他再不尊重她,就休怪她骆玉华无礼! “说,你那日那些话究竟什么意思?还有,不要以为你在云妃面前挑拨几句,皇上就会如了你的意!”穆子祥冷哼了一声,手重重地一甩,将她松开了。 手腕上的钳制突然间消失,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火辣辣地痛感…… 骆玉华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心中暗暗思忖道:这才几个时辰的工夫?穆子祥竟然就知道了她去见过云妃?她再次狐疑地望了望穆子祥,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他派人跟踪她? 可是……到底什么人才有这等本事,竟连皇宫也能自由出入了?又或是,她身边有他的奸细? 想到这里,骆玉华不觉陡然一震,心里不由生出些后怕来…… “王爷果然神通广大,竟能在这苍蝇都飞不进的墨王府安插进一些眼线来,不容易啊。可惜,今儿个,我还就是跟您说实话了:我的确没什么能耐管这事,只不过,你也不一定能阻止得了,咱们就翘首以盼吧!”她自信地扬了扬下巴,语气中满是奚落和嘲讽。 穆子祥没有作声,目光狐疑地扫了她一眼,脸上依旧不咸不淡的。 “时候不早了,三王爷您就在这好好赏赏这难得的冬日美景吧。”她忽然极其妩媚地甩了甩帕子,左手使劲地一抖袍子,转而优雅地走下了台阶。 穆子祥没有回头,黑眸懒懒地望着碧绿色的湖面,嘴角不经意地向上提了提。 骆玉华懒得理会她,径自朝台阶下的初冉招了招手,示意她上来扶着…… “骆莹莹,有件事情我倒真是不懂了,你何时变得如此贤淑大方了?还是,穆子墨对你?”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轻描淡写的语气中却饱含了浓浓的轻蔑之意。 正欲跨下去的步子不觉一滞,骆玉华犹豫了一下,随后眼底很快又恢复了一往沉静如水的模样,她敛了敛神色,忽而大笑了几声,步子重重地踏了下去…… 好一个穆子祥!她咬牙切齿地咕哝了一声,就连攀在初冉胳膊上的手也不由得暗暗使了使劲。 “小姐,您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因为三王爷的话?”初冉有些纳闷地看了眼自家主子。 他们在亭阁上的谈话虽然她听得不太清楚,但是看小姐的神色,却十分不好。 “没事,对了,冉儿,以后办事记得多加小心,不要落入他人眼里。”原本不想说这些,但经由初冉这么一问,她想了想,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如今,敌暗我明,这形势恐怕实在不甚安全。若是哪一天这人再在后面捅她一刀,只怕后果难以想象…… 内奸必须清除!她暗暗在心里下了个决定。 内奸必须清除!她暗暗在心里下了个决定。 “好了,咱们回去吧,我也有些饿了。”骆玉华故意忽略掉初冉眼中的疑惑,转而将目光望向了别处。 这些,初冉知道得越少,危险无疑也就越小! 若说她至近还存有一丝仁慈之心的话,那便是不希望身边的初冉出什么差错! 两人慢吞吞地在路上磨蹭了半天,这才晃悠悠地走进了焕玉阁…… “冉儿,你有没有发现今儿个咱这屋里似乎有些不对劲?”骆玉华一边踏进院子,一边将脖子上系着的披风脱了下来。 从踏进外阁起,她就没见着一个丫头,甚至就连院子里打扫的小厮也不知上哪儿去了。 “小姐,您这么说我倒是也嗅着有些不对。莫不是这王府里今儿有什么热闹了吧?”初冉走上前几步,一边回着话,右手径自推开了门…… 毫无预料般,只见穆子墨坐在红木圆桌前,左手握着一个绿色的玉杯,正兴味盎然地打量着门外的人儿。 “小姐。”初冉怔怔地来回看了几眼,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骆玉华同样也是吃了一惊,方才勾起的嘴角不禁有些僵硬。 “退下去。”冰冷的声音低低地响起,随后一双利眸没有温度地扫向扶着门把的人儿。 寒冷地声音顿时直达心脏,初冉不禁颤了颤身子,目光有些惶恐而又犹豫地看向了自家小姐。 这时,骆玉华已经从方才的惊诧中恢复过来。她朝初冉点了点头,随即迈着不急不慢的步子走了进去…… “王爷何时爱上妾身这个破地方了?”她将手中的披风顺势一扔,甩在了梳妆台上,嘴角轻扬。 仿佛十分不经意的动作落在穆子墨眼中,却又是一阵怒从火中来。 “怎么?和三哥可谈得投机?”他稍微轻咳了一声,平稳的语气有种压制的愤怒。 骆玉华听后,不觉皱了皱眉头,一时心下倒是有些疑惑;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难怪进来时一个人影也没看见,想必是被他轰走了。 “王爷这会不在亭阁那陪着,却到妾身这来喝这过身茶,是否有些不妥?”她不怒反笑,右手从身后叉着腰,不紧不慢地在穆子墨对面坐了下来…… 从与穆子墨的多次交锋中,使她学会了一个应对之策:那就是按兵不动。 “不要告诉本王你们之间没有什么?”玉杯突然重重地落在红色的圆桌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 骆玉华不禁挑了挑眉,右手拿过他放在圆桌上的玉杯,放在手掌上把玩了一会儿,幽幽地道:“这么好的杯子,可惜了。” 说完,只见玉杯的底部慢慢掉下一些屑粉来…… “骆莹莹,你是存心跟本王做对不是?”原本握住玉杯的手几乎毫无预警地落入了另一只冰冷的手中。 骆玉华不满地皱了皱眉头,心中也开始有些恼怒…… 原本早上被捉弄的事心里就压着一把火,这会儿见穆子墨又无故找她的茬,不禁将压抑已久的愤怒全数发了出来…… 穆子墨愣了愣,右手一松,将她的手放开了…… 自打两年前将她娶进门开始,他并未见过她几时发过这么大的火,那一脸的不平和忿忿竟是如此地陌生…… “你的手又是怎么回事?”穆子墨淡淡地扫了她青紫的手腕一眼,目光随之又沉了下去。 这时,骆玉华见他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只得再次将窜到胸口的火气又重重地压了进去。 “没什么,不小心弄到而已。”她轻描淡写地带过,脸色依旧带着方才的愤愤。 若要她相信穆子墨会这么好心关心她,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她,不是十几岁的女孩子,尤其不是骆莹莹。 对于穆子墨,更多的她是用机智和冷静去对待…… “是吗?怕我责怪三哥?”冰冷阴沉的声音再次传来,穆子墨冷冷地将她的身子扳过。 他的眼里又恢复到一贯的寒冷、没有温度。 骆玉华没有说话,她有些不自然地低下了头,心下却十分疑惑:穆子墨怎知是穆子祥所为?还有为何他的与其如此地笃定,就如……就如亲眼所见一般? 难道说……他派人监视她? 想到这儿,骆玉华脸色不由一沉,心底突然萌生出一种厌恶来…… “方才的理直气壮上哪儿去了?骆莹莹,有时本王常在想,或许你根本就不像你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阴森无情地声音隐约夹杂着一些威胁。 穆子墨阴鸷地半眯起眼睛,目光中的光彩渐渐黯淡下来,取而代之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 近如咫尺的寒冷使骆玉华不禁向后缩了缩,灵眸快速流转了两圈,她忽然绽放出一抹诡异地笑容道:“王爷未免多心了,骆莹莹只不过是一介下贱女人,何以如王爷所言那么有能耐?” 平稳笃定的语气下,一颗心却跳的飞快,暗自揣道:穆子墨果然非一般人! 她微微定了定神,再次抬起头来,眼底又是无谓地坦然。 “是吗?最好是这样。这么些年来,你也应当知道本王向来赏罚分明,若是发现任何人有损害王府颜面的行为,本王绝不姑息!”穆子墨冷不防笑了笑,一双如鹰目的黑眸如打量猎物一般深深地盯着骆玉华。 话语说得如此明显,哪怕再笨的人也听得出其言外之所指。 骆玉华暗自冷笑了一声,嘴角向上不经意地勾起,透露出一抹似又似无的讥讽。 “骆莹莹,本王只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交代不出个甲乙辛丑,休怪本王不讲情面。”有意重重地拍了拍身下的袍摆,穆子墨忽然脸色一变,转而好整以暇地看着骆玉华,就如一个精明的人在等待一个明知不真实的谎言一般。 骆玉华闷哼了一声,不但面无惧色,反而在他对面坐下,故意露出一抹大言不惭的笑容道:“敢情王爷是如此在乎妾身是否有染,还是……”她忽然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复而讳莫如深地盯着穆子墨道:“还是王爷一直盼望着妾身红杏出墙?” 她的目光紧紧地望着穆子墨,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即闪而逝的表情。 闻言,穆子墨先是一怔,随后很快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冰块脸,哑着嗓子道:“王妃可是在怪本王亏待了你?的确,你的死活本王没兴趣管,但是,若你有一丁点外心被本王发现的话,到时别怪本王让你儿子随你一起陪葬!” 刻薄的话语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也吹冷了她的心…… “妾身明白,只不过,下次王爷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了。若是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妾身便是。”她刻意重重地哼了一声,目光有意无意地剜了穆子墨一眼。 话说到这份上,寒子谟的态度也差不多已经证实了骆玉华心中的猜测。 他果然给她下了个套! 寒子谟,你可真是用心良苦!骆玉华在心里狠狠地骂道。 “既然如此,王妃今后可要多加小心行事了,以免……出什么乱子,到时候别怪本王无情。”穆子墨冰冷地撂下一句话,长袖一甩,转而脸色铁青地迈了出去…… 看着那道黑色的背影渐渐走远,骆玉华冷哼了一声,随即走到房门前,故意大声地朝外囔了声:“也许,王爷该好好想想下一步如何清理门户了。” 料事如神 说完也不顾穆子墨的反应,径自将门狠狠地甩上了。 傍晚,初冉忽然神色异常地推门进来…… 骆玉华懒懒地躺在床上,只是手指轻轻勾了勾床幔,一脸睡意。 “小姐,您怎么还在睡呢!”初冉十分自然地从屏风后取了一件貂皮外套,轻轻地将骆玉华扶着靠在床的里边。 骆玉华怪异地扫了她一眼,眉毛稍稍挑起,转而饶富兴味地盯着初冉。 “丫头,有什么话直说吧,可别憋坏了。”她将披着的外衣紧了紧,语气淡淡的。 她的心早已麻木,即使又任何消息,那也绝对不会是好消息。 “主子,实话跟您说了吧,是李容儿。”初冉帮她将身下的被子拢了拢,脸蛋红扑扑的,似乎十分兴奋。 “她又有什么事儿?”依旧轻描淡写地语气。 骆玉华疑惑地望着她一脸喜色,眼睛眯了眯。 “主子,我听说,自午后王爷从咱们这离开后便直接去了李容儿哪,据说是发了好一顿脾气,方才小杏子回来说那女人哭了整整一下午呢。”初冉眉飞色舞地比划着,越说越激动。 反之与她,骆玉华却皱起了眉头,心下暗自诧异:这穆子墨一直不是轻易动怒的人,究竟是何事,竟让他如此失态? 难道说……这其中的蹊跷还与李容儿有关? “呃……冉儿,你还听到什么没?”她抿了抿嘴,正色转向初冉。 原本十分严肃的一句话,初冉听后,却又引来一阵发笑。 “主子,那李容儿屋子里的丫头们都说是因为小姐您呢,敢情是那女人又挑拨了你几句,才招来王爷的训骂。我听那守院子的小厮们说,还从未见王爷发过那么大脾气呢……” 后面的话骆玉华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原本皱着的眉头越发拢了些,神情也越来越严肃…… 穆子墨,看来你还真是不会让我消停会儿!心里一阵无力,她不禁轻叹了一声。 “小姐,您不高兴吗?这至少说明王爷对您已经微微有些变化了。”初冉有些不解地注视着主子蒙上愁容的脸。 骆玉华没有回答,也根本不想解释。 “冉儿,我累了,你也去休息会儿吧。”她将外衣重新脱下,双手艰难地撑着床,转了个身。 初冉见主子心情不是很好,虽不明所以,便也识趣地起身往外走去…… “哦,差点忘了,等会儿要是李容儿那来人,记得替我推掉,就说我身体不舒服。”骆玉华将放下的床幔撩开了一角,向外嘱咐道。 听到声音,正要拉门的初冉愣了愣,回头古怪地盯着主子,心里既好奇又不敢问。 “下去吧。”骆玉华疲劳地挥了挥手,将床幔拉了下来…… 这一睡竟是睡到了第二日日上三竿,直到初冉进进出出到第三次,骆玉华才懒懒地撑开了眼睛…… 她懒洋洋地伸出右手将床幔扒开了一些,明眸半眯着扫了外边一眼,见是初冉,转而又将手缩了回去…… “小姐,您要起来梳洗下吗?”初冉见状,走近了一些,轻声问。 隔着床帘,骆玉华打了个呵欠,甩了几下头后,这才索性穿了中衣将幔帐给拉到一边去了…… “冉儿,可是有什么事?”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腔调,她将散乱的头发随便朝后拢了拢。 初冉一边忙着给她更衣,一边将拿进来漱口的茶水递给了她。 “小姐真聪明,昨儿您刚睡下不久,那李容儿果然派人来了,发了个帖子,说是今儿夜里是她生辰,叫小姐赏个面子过去一起用晚膳呢。”初冉将骆玉华领口上的盘扣压紧了,一面絮絮叨叨地说道。 生辰?骆玉华皱了皱眉头,这李容儿昨儿个还大哭大闹的,今儿倒变她生辰了? 看来,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知道了,回头你给随便打点些礼品送过去,就说晚上咱们会过去。”骆玉华艰难地拿过台上放着的帕子,抹了抹嘴边的水渍。 近些日子,这肚子里小祖宗可没少给她罪受,一到半夜就一蹬一蹬地折腾,可把她给闹腾死了! 依这形势,估摸着日子也快到了!她一只手曲着支在后腰上,嘴角不经意露出一抹笑来。 “可是小姐,只怕……只怕咱们这一去,她定得再闹一次。”初冉面色担忧地看了主子一眼。 这日子也没几天就要临盆了,那女人还真是闲不得一刻! “是祸躲不过,咱只管着老老实实地吃饭便是。”骆玉华将身子转向屏风旁,望着那木桌上的衣篮不觉呆神了…… 眼看没几日就要到这个月十五了,一想到那个可怕的晚上,她心里就一阵发毛。 她实在是很难想象穆子墨究竟是以什么心情来完成那所谓的“解毒过程“的? 也许,这样更恨吧。她忽然自嘲地摇了摇头。 “冉儿,明儿个你出去时偷偷地给我弄两根迷香吧。”说完,径自走进了屏风后,不留给初冉任何发问的机会。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能选择的,而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尽量保住自己。 含沙射影 华灯初上,湖畔边,大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映红了整个王府。一个个低着头的丫头右手举着玉盘,川流不息地在亭前的廊子上走动着,在池子里倒映出一个个窈窕的身影…… “不过一个生辰罢了,这都搞得像什么?敢情她还真拿自个儿当正主呢!”初冉倚在院子外,一脸忿忿地望着原处。 她都快忘了有多少年她们家主子没有办过生辰宴了?自从凌公子走后,她家小姐就像个孤儿,一直自己强撑着挡着,有怨也从不说出口,却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究竟有多苦! 一想到这儿,初冉不觉又勾起了心中的感伤,黑亮的灵瞳顿时又红了一圈。 “这都怎么了?才几个红灯笼就能让你高兴成这样?”骆玉华了然地扫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迈着步子走到了跟前…… 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初冉想什么,也正如初冉了解她一般。 即使心头如明镜一般,她们却都忍着,生怕一个不小心说出来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的心。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活在自己的虚伪里? “小姐,您又笑话我了,刚才风大,不过沙子吹眼睛里了。”初冉返头一见自家小姐,急忙用袖子抹了抹脸,牵强地露出个笑容来,却是苦涩无比。 骆玉华见状,眼里也不禁渗出些水来,于是,慌忙别过头深眨了几下眼睛,故意沉着嗓子道:“你去里头给我取件披风来,咱们这会儿就过去吧。” 说完后,她依旧没有转过身,目光落寞地看了几眼对面刺眼的灯火。 阁内,一道黑色的身影笔直地停在窗前,窗外点点灯火照在那张几乎无可挑剔的脸上,阴阴的,没有一点生气。 该开始了吧?他忽然自言自语地叹了口气。 “王爷,王妃院子里的奴才求见。”恭恭敬敬地声音忽然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静。 清冷的月光悄然逃过了那道身影,俏皮地洒在了红色的地毯上、木桌脚边,落下一片片班驳的亮影。 穆子墨微微皱了皱眉,目光沉吟了一会儿,随而冷冷地道:“让他进来吧。” 话一说完,门便被轻声推开,继而一个穿着灰色棉袄的小厮低着头走了进来…… 穆子墨依旧冷傲地站着,北风一阵一阵地吹过,将他散落在肩上的发丝不觉搅乱了开来…… “启禀王爷,王妃已经过去李主子那儿了。”清亮的嗓音瞬时融入了静谧中…… 穆子墨没有作声,双手转而交叠地盘在了身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下去吧。”片刻后,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原本一直弯腰蹲着的小厮听到声音,瞬间如得了大赦一般,忙不迭跪了个安就慌忙退了出去…… 门再一次关上,一室又恢复了死静。 穆子墨的嘴角不经意间微微扬了一些,忽而转过身,长臂一伸,将窗户关上了…… “小姐,咱们真要去吗?可我怎么着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初冉双手搀扶着骆玉华,一面走一面不停地嘀咕着。 骆玉华回头嗔了她一眼,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的情绪。 “别胡说,只不过用膳而已,哪有你说得那么凶险?”她好笑地拍了拍初冉的手,心里却隐约有丝担心。 这一次,希望别太过分就好!她望了望池子另一头一眼,暗自叹了口气。 “谁知道呢,小姐你还是小心点才是。”初冉将她身上的披风紧了紧,有些不安道。 自昨儿拿了张帖子开始,她的右眼就开始一直跳个不停,跟有预兆似的。 再者了,这往年过生辰也没谁见有这么大排场的,今儿个这些张罗,若是让外人见了,还准以为是王爷做寿呢! 总之,怎么想浑身总觉得不对劲似的,初冉低着头,心里揣摩着,不时抬头看了身边的主子几眼,只见她依旧神色如常。 “丫头,你这种速度可得走到什么时候?”骆玉华微微用力拉了拉初冉的手,有些啼笑皆非地道。 说完,生生将初冉推着往前走快了几步…… “可是小姐,我……我怕。”初冉怯怯地在媚月阁前停下了。 骆玉华站在离媚月阁两米远的地方,轻声叹了口气,看来,连初冉也觉察到一些不对了。 “如果害怕的话,那你回去等我吧。”她无奈地拉出个笑脸,心一横,拖着臃肿的身体坚决地走了进去…… 身后的初冉见状,心里又急又无奈,只得匆匆跟上前去…… “小姐,不论前面多么凶险,冉儿都会陪着你走下去。”她忽然郑重地拉起骆玉华垂下的胳膊,清澈的眸子里一片坚定。 骆玉华哽咽了几下,喉咙中如插着一根刺,嘴唇动了动,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她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内心那股强烈到几乎快将她淹没的苦楚和激动了,甚至有一刹那间,她突然觉得自己一直都是个坏女人,明明预知了一切危险,她却从来没有为初冉考虑过…… “小姐,咱们进去吧。”初冉故意别过头不去看主子眼里的内疚和伤感,佯装没事的清了清嗓子。 骆玉华没有作声,她怕自己一开口便会控制不住内心的翻涌触动,尽数宣泄出来,当前,不是感伤的时候,她需要的是十万个小心与戒备,为了自己,也为了初冉。 “王妃这边请。”刚刚走进外院,便见一个看起来十分伶俐的丫头走上前来。 骆玉华点了点头,慢慢跟在丫头身后,目光不时扫了四周几眼……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李容儿这里,满阁满院的梅花香,看来,那表面俗不可耐的女人怕是也有一副傲人的风骨。 一边走着,她一边细细地观察了周遭一圈,却蓦地发现这媚月阁结构倒是与焕玉阁的如出一撤。 看来这小妾与正妃的地位果然相同!心里突地触动了一下,骆玉华弯了弯嘴角。 “王妃您请进。”绕过一片粉白色的梅花林,眼前总算见着了一栋红顶琉璃瓦的建筑。清冷的月光下,屋檐上挂着的几个大红灯笼分外引人注目。 骆玉华抖了抖落在身上的花瓣,遂挺起胸口,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进去…… “哟,玉姐姐来了,容儿这刚才还念叨着您呢。”人还未走近,李容儿高八度的尖细嗓音倒是风儿一般地传了出来…… 骆玉华暗自皱了下眉头,随后大大方方地跟着丫头走进了另一个房间,心中却暗想:这李容儿未免太不把她这个正王妃放在眼里了,走了这么长,居然还没见到她半个人影。 心下正想着,不觉走进了一个偏厅,只见李容儿大喇喇地坐在最前方那个上座,嘴角抽了抽,看样子一点起身迎接的意思也没有。 骆玉华淡淡地扫了周遭一眼,不怒反笑地望着李容儿,没有说话。 “李夫人,见了王妃还不下礼?”骆玉华不急,却真真把身边的初冉给惹恼了。 李容儿凤眸一转,懒懒地拍了拍珠光宝气的袍子下摆,有些夸张地干笑了两声。 “姐姐,您不会忘了,如今我可是有了王爷的亲骨血了吧?”她挑衅地朝骆玉华眨了眨眼,涂着丹红的双唇刻薄地一张一合着。 又下马威 骆玉华冷冷地望着她做作的娇态,心里一阵恶心,这边正要发话,却不想又被初冉丫头给抢了去。 “李夫人,您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们王妃肚子里的就不是王爷的亲骨血了?”初冉一脸愤愤,声音也不觉提上去了一些。 她这辈子最见不得的便是有人当众羞辱她家主子。 话刚完,只见李容儿撇了撇嘴角,眼底浮现出两道蔑视之光。 “笑话了,敢情这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王爷管这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叫孽种呢,你们说是不是?”李容儿身边一直呆着的贴身丫头这时也趾高气扬地加入了这场战争,话一停还不忘向周边的几个下人使了使眼色。 周围几个原本低着头的婢女这会儿也只得跟着点了点头。 “大胆丫头,你倒是忘了自己身份,敢跟这王爷明媒正娶的正妃叫板了?”这下,那巧儿一句话彻底把初冉心中的怒火全数勾出来了,一时身子气得发抖,另一只藏着袖子的手暗暗抖了抖,刚想使出手中的暗毒,却突然被身边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 初冉浑身一怔,冰冷的手僵硬地被握进了另一双冰冷的手中,她不觉诧异地看了身边的主子一眼,却见到一张淡然若定的脸,仿佛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好了,今儿个既然是妹妹生日,自当妹妹做大,咱们又何必在乎这些虚礼呢?”说完。径自走到李容儿身下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目光不忘警告地瞪了身后的初冉一眼。 这里不是别处,更不是她们这种身份的人可以肆意妄为的地儿。 “姐姐说得是,还是姐姐深明大义。”原本一心想挑起事端的李容儿见桩,也只得勉强地打了个圆场,作势恼怒地瞪了身边的丫头几眼。 骆玉华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算是回应。 “姐姐,依我掐着这日子,这怕没几日要临盆了吧?”李容儿话锋一转,立即堆出一张笑脸,假装关心地扫了骆玉华大如箩的腹部几眼。 骆玉华笑了笑,右手习惯性地端起茶案上的玉杯,正欲饮,却不料突地被身后的初冉飞快地夺了过去。 右手一僵,她登时明白了初冉的用意,为了掩饰方才的动作,于是她将手缩进了袖子中,转而将脸对向李容儿,道:“怕是下月初差不多了吧。” 话一说完,心里却暗叹好险!多亏了初冉这丫头谨慎!否则她差点就拿自个儿的孩子冒险了! “哦?听闻前儿个这焕玉阁的老妈子说怕是现在连接生婆子还没请吧?这事儿,也真是怪王爷粗心,这九个月的身子,说不定哪天娃儿就要出来……”李容儿刻意地喝了口茶,笑脸盈盈,不急不慢地说道,俨然一副嘘寒问暖的模样。 话虽如此,却是句句话中有话,无不在嘲笑骆玉华处境的悲凉! 骆玉华心中暗暗生厌,面上却仍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经历了几次同样的经历后,她已经学会了如何将情绪深深藏在心底,保护自己…… 这会儿,李容儿见绕了这么几个回合骆玉华依旧不见任何怒色,心中不免有些憋屈,随即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坏念头。 她顿了顿神,略微收拾了一下脸上的神色,随而十分诚恳地望向骆玉华,细着嗓子道:“若是这样,妹妹倒是有个主意,只是怕姐姐对妹妹仍有芥蒂。” 说完还别有深意地看着骆玉华,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 “妹妹要说这话可就见外了,你我同是伺候王爷,自当尽力便是,我感激妹妹还来不及,怎么会心存芥蒂呢?”骆玉华扫了她一眼,嘴角的笑容却并未到达眼底。 她歪过身子,脸上依旧淡淡的神情。 明争暗斗 李容儿贝齿微露,眼里快速闪过一道精明之光,娇笑着道:“既是这样,那姐姐大可放心,妹妹倒是认识几个有些经验的产婆子,个个都是老手。等明儿个我叫巧儿去把她们给叫来,就呆在姐姐那儿,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说完,刻意地留意了一下骆玉华的脸色。 面上仍然风淡云轻,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无形中紧了紧,她转而将身下的袍子抖了抖,道:“既然妹妹有这份心意,姐姐自当感激不尽。这我瞧天色也不早了,不妨咱们一边用膳一边说说话?” 话刚说完,身子就微微坐直了一些,目光看似询问地对向李容儿。 心下了然,李容儿又朝右侧的丫头使了个眼色,右手抬高,搭在另一侧丫头的手腕上,故似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姐姐说得是。妹妹这一高兴反而忘了请姐姐进去用膳了。” 说完,径自走在骆玉华前面,转身向另一边内阁走去…… “小姐……”初冉见状,急忙拽了拽骆玉华的袖子,面露担忧。 从前,那李容儿百般刁难她们家小姐,甚至差点害小姐把肚子里的孩子流动,这会儿,突然如此地殷勤,也不知究竟存得是什么心思? “走吧,该来的总是要面对的。”不着边际地拍了下她的手,骆玉华用手撑起肚子,搭着她,也跟了过去…… 穿过两道门槛,她们来到了用膳的内厅。 骆玉华选了个原离屋门的位置坐下,目光假装随意地扫了扫,却蓦地发现从进来始,并未曾见到穆子墨的人影。 排场摆得这么大,他却并不露面?心下狐疑着,她不禁看了桌上的主座一眼。 像是看出了她心中的疑问,李容儿悄然一笑,忙不迭地道:“王爷方才派人过来报了一声,让咱们别等。恐怕这会儿还忙着呢,估摸着等会儿应该会过来吧。” 露出一个亲切热情的笑容,李容儿毫不客气地坐上了主座的位置。 这样一来,一上一下,倒越发显得骆玉华地位低人一等。 她眯了眯眼,嘴角不经意勾了勾,似笑非笑。 看来,今儿这一出定不会太辜负穆子墨的期望! 心里冷笑一声,她抬起灵眸,沉静如水地看向一边暗自得意的李容儿。 “丫头,还不快给王妃摆好碗筷?”语气一变,她似乎很生气,又像是带着几分莫名地期盼。 一边站着服侍的丫头闻言,面色立即变得有些难看,一脸讪讪地点了点头。 “不劳烦姑娘了,我家王妃还是由我来侍侯吧。”聪明如初冉,她急忙抢在巧儿前面,将骆玉华面前的碗筷摆放好。 笑意在李容儿嘴边又僵了僵,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勉强地笑道:“初冉这丫头果然聪明,可是比我们这丫头细心机灵多了。” 骆玉华冷眼望着两人,目光在望向巧儿时忽然一闪,眼底的探究加深了几分。 为何她总觉得这丫头今儿眼神怪怪的?可是……就在她再次抬头看过去时,只见那丫头又恢复了一贯的跋扈之色。 于是在一片尴尬的气氛下,众人各怀鬼胎地嚼着嘴里的东西,而李容儿也明显沉默了许多。 “对了,姐姐您说我这肚子怎么总不见长,会不会是个没出息的小郡主?”话语懒懒的,似乎只不过是件无足轻重的事儿,凤目却一转,突然死死地盯住骆玉华,似乎要将她脸色所有的表情收进眼底。 福祸不知 心里咯噔一下,骆玉华执着玉筷的手颤了颤,随后五指紧紧地握在了细长的筷子上。 想要试探她?暗自冷哼了一声,她继儿以万分自然地口吻道:“依我看,这公主也未尝不好,只怕这王爷还生生巴望着添个掌上明珠呢!” 嘴上故做亲热地说着,心上却凉了一片,藏在衣袖里的左手冷不防抚上了腹部…… “哦?姐姐真是这么认为?若是个郡主,纵然有千般宠爱也不成不了气候。不过……”她忽然顿了顿,给原本紧张的气氛更是增添了一些诡异。 “若是咱们怀上的同是小王爷,只怕妹妹肚子里的就硬是矮那么一节,姐姐你说是不是?”娇眸一沉,两道凌厉地目光突然齐齐射在了骆玉华肚子上。 悬着的心猛然一直震,话刚停,骆玉华的脸色立即大变,浮现出一些敌意。 她张了张嘴,心里顷刻间乱了方寸,千算万算她也没料到这李容儿竟然会如此公然地说出这么大孽不道的话来。 右手冷不防停下了手边的动作,她皱了皱眉头,暗自扫了李容儿一眼,一时弄不清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若是说出自己本无心与她争宠,只怕她越发得寸进尺,到时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便更是没有任何地位。 倘若不说,依李容儿狭窄的胸襟,却也怕以后定万事针对她们娘俩。 再者,还有一个唐香儿…… 静谧……沉默…… 安静得屋子里迅速升起一股恐怖和诡异的气氛,几乎让人忘了呼吸。 李容儿一直瞅着她,眼中的虚伪渐渐褪去,骤然变冷…… 突然,她蹲下身子双手痛苦地捂住了腹部,眉头紧紧纠结在一起,精致的面孔瞬间扭曲成一团。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焦急的声音一时让人听不出真假。 巧儿慌忙朝外喊了一声,顿时四五个丫头几乎同时冲了进来,跑向李容儿那边。 “小姐,这是……”初冉皱了皱眉头,忙不迭看向自家主子,只见她一句话也没有,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心中暗自冷嘲了一声,骆玉华面无表情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嘴角不觉向上一提。 这出戏还没开始,就注定了她的结果! 而她,却像个傻子,什么也做不了。 “快,快去请王爷来。”这时,不知谁叫了一声,几个丫头慌忙跑了出去…… 耳边不时传来李容儿痛苦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真真假假,直叫人分辨不出。 “你们这些死奴才,还不快把夫人扶进去?”伺候李容儿的一脸惊吓,哑着嗓子朝外吼道。 声音刚落,又有几个小厮和丫头跑过来,一起将李容儿扶进了屏风内。 “小姐,咱们进去看看?”初冉望着消失的一团人影,轻声询问道。 骆玉华没有作声,右手抚了抚下巴,一副沉思状。 良久后,她摇了摇头,兀自叹了声,似乎自言自语道:“只怕结果早已注定,不需要了。” 如若她没有料错的话,穆子墨应该快到了吧?嘴角似有似无地露出一抹讽刺。 目光环视了四周一圈,望着门外进进出出的人群,她自嘲地哼了一声。 世态炎凉 果然,不多时后,太医、穆子墨纷纷到场…… 匆忙的两道身影看也没看她,径自走进了里侧的屏风…… 既然喜欢折腾,那就折腾吧!目光复杂地望着穆子墨,她心里突地一团乱。 她不在乎结果,只是,她却想知道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双眉不觉紧紧地皱在一起,骆玉华忽然从头上拔下银钗,朝身后快速使了个眼色。 四目相对,初冉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朝周围谨慎地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这才飞快地走到李容儿方才坐的位置边,将袖子里隐藏的银针插进了那碗没动多少的浓汤里。 浓汤快速没过银针,一直延伸到三分之二的地方,却没有发生丝毫变化。 目光一闪,她转而又飞快地收回了袖中的银针,故作镇定地走回到骆玉华身边。 “没有异样。”可以压低了声音,初冉又警觉地看了四周一眼。 没毒?心下讶然,骆玉华不禁又看了桌上正对着的那碗浓汤几眼。 不是这招?面上稍稍露出些疑惑之色,她抿了抿唇,不由将方才所有的片段全都回忆了一遍…… 的确没有丝毫破绽!如若不是这个理由,她实在是想不出方才那一段中,她们之间还有什么交集? 正在这时,从里面突然走出一个小丫鬟,恭恭敬敬地福了个身子,道;“王爷命奴婢带王妃进去,有事商议。” 童稚的声音,不断透出阵阵恐惧和害怕…… 看来这场硬仗在所难免!暗自无奈地呼了口气,骆玉华转而换上一副面无表情地模样跟着走了进去…… “冉儿,记住呆会儿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得出声,切记!”悄然看向身侧的初冉,她轻声地叮嘱道。 温闻言,初冉怪异地看着她,有些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见状,骆玉华扯了扯嘴角,心里总算安定了一些。 她会如他们所愿的,不论是李容儿,还是…… “可是王妃到了?”人还未走近,却听穆子墨冰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隐约带着几分怒气。 果不其然,右脚才刚踏进李容儿房中,只见穆子墨一脸愤怒地看着她,甚至就连放在大腿上的两手也不由握成了拳状。 心头暗暗冷笑一声,她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此刻心里的不屑与无奈!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第一次,她选择了认命。 “骆莹莹,我实在想不到,你为了巩固肚中孩子的地位,居然对我痛下毒手,甚至想要……”话语说到一半,李容儿忽然扑进了身旁穆子墨的怀中,痛声哭了起来…… 声情并茂,而她,只是依旧冷冷地观赏着…… “骆莹莹,你可知罪?”穆子墨软声好言安慰了几句,转而将凌厉地眼神对准了骆玉华。 她没有作声,仍然望着他,眼里饱含不屑和嘲弄…… 不得不说,他的演技着实让她佩服无比,那种恨铁不成钢,情非得已而又无比痛心的目光,他表现得尤其传神。 “骆莹莹,你还想不承认?若不是你在身上的梅花毒,我又岂会险些掉了腹中小儿?王爷,这次,您可一定要为妾身做主啊……”李容儿突然从穆子墨坏里探出头,满眼怨恨地指着她,甚至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梅花毒?心里突地一惊,她转而很快想起了那片茂盛得有些异常的梅花林。 果然……是费了脑筋的!顷刻间,她露出一抹苦笑,眼里一片死色。 “不错,是我干的。”又是沉静地让人害怕的声音。 骆玉华平静地看了在场的人一眼,随后又怔怔地望向穆子墨。 很显然,他也是一愣,大概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如此爽快地承认吧? “王爷若是要削妃贬农,我……无话可说。”一双清澈的眼睛毫无波澜,只有嘴角微微咧开的弧度,显示着她在笑。 穆子墨没有立刻下令,他半眯了眯鹰眸,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心中似乎在衡量些什么。 一旁幸灾乐祸的李容儿这时也明显安静了几分,媚眼不时看向身边的穆子墨…… “你!既然如此……”他顿了顿,转而满眼复杂地看着骆玉华,声音恍了一下又道:“来人,将王妃带回焕玉阁,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踏出一步。” 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听起来似乎夹杂了一些沉痛与不忍…… “另外,从今儿起,王妃屋子里所有奴才俸禄纷纷减半,药材绸缎等物也纷纷缩减三分之一。”寒冷坚定的声音此刻却不带任何的犹豫。 骆玉华默默地听着,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王爷,您就这么便宜她了?万一妾身肚子里的……”话说了一半,穆子墨突然回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怎么?你有不满?”凛然的声音顿时冷到了极点。 闻言,李容儿心里咯噔了一下,转而低下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冉儿,咱们走吧。”眼前的画面越来越丑恶,骆玉华冷冷地环视了屋子里一圈,突然转身朝门外走去…… 夜晚的风冰冷地吹在脸上,刮痛了她的皮肤…… 走了几步,不觉又折回到原来那片雪白的梅花林中…… 她站在一棵红得有些妖娆的树下停了下来,抬头仰望着层层枝叶,突然了然一笑。 心不可抑制地抽痛了一下,她张了张嘴,却哽咽在喉间…… 胸间膨胀的悲愤和伤痛这时几乎要冲破而出,藏在衣袖里的双手重重地握紧了,尖细的指甲一直划进了手心深处…… 渗进肉里的痛渐渐麻木了,那颗隐忍的心紧紧地卡着、黯然地痛着…… 几时起,她受过这等委屈? 没有人可诉,一切的一切只能生生地吞进肚子。 压抑、痛苦、无奈无时无刻不在重重地折磨着她,她真害怕有一天,她会不会彻底崩溃? “小姐,这梅花?”初冉困惑又不确定地看向骆玉华,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她没有说话,右手突然抱住了身旁的树枝,咬着牙,顺了顺胸中的郁气,脸色立即一片刷白。 过了会儿,气息微微顺了些,她的脸色转而又恢复了一脸淡漠。 “走吧,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暗自叹了口气,那双悲伤的水眸又重新沉静一片。 前方还有路要走,而她,绝不能倒下! 重新坚定了意志,她转身搭过初冉的手,无比坚决地看向了前面黑暗的路…… 区区一个时辰,所有的华灯都熄灭了,刹那间整个王府又恢复了一片黑暗,甚至叫人窒息。 一路上,她没有说半个字,目光始终笔直地看向前方。 那个,她始终坚定的方向。 一瞬间,阁里所有人似乎都销声匿迹了,院子外寒风一阵一阵地刮在门上,那么凄凉…… 门前守夜的两个小厮此时也不见钟影,漆红的大门在夜色下冷得发亮…… 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望着面前一片苍凉,她突然冷笑了笑,暗黑的乌眸不觉蒙上一层落寞。 “这屋外守夜的人呢?那群死奴才不知道王妃要回来吗?”忿忿的声音说到最后竟然夹杂着一些哭音。 世态炎凉,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些? 锋芒绽放 地上不知何时铺上了一层枯叶,一片一片踩在脚下,发出一阵细微的声音。 她扬着头,光洁的脸上依然带着那抹骄傲的笑,只是,又有谁看见过那无波无澜眼底下的悲哀? 初冉跟在身后,也同样默默地走着…… 这时,突然从侧院的一角走出一个身着灰色布料,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年,错愕地望着两人,一时不知作何反影。 “你怎么还在这?如今王妃失势,赶紧去奔个好主子吧。”骆玉华扭头看了他一眼,脚步没有停下。 心之外的世界,容不得她妥协! 少年明显怔了怔,而后脸上登时出现了一些愤愤之色,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无礼?王妃一向对下人极好,今日的失势只是暂时的,李立相信焕玉阁定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迈出去的右脚陡然一滞,嘴角弯了弯,她露出抹苦笑。 心中莫名多了些难言的情绪,一道暖流悄然贯穿入胸…… “小姐……”身后的初冉正欲出声,回头却见主子突然若有所思地回过身,不觉一时忘了心中的话。 骆玉华缓缓转过身,借着一点点斑驳的星光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他应该与初冉年纪相仿吧?略显稚嫩的脸上同样有一双坚定执着的眼睛…… “你是何人?”声音颤了颤,眼中恍然有了些湿意。 也许人间尚有一丝真情在吧?她的嘴角忽然弯了一个弧度。” 少年皱了皱眉头,同样疑惑地打量着两人,粗着嗓子道:“我叫李越,在后院负责烧柴火。” 说完,又困惑地来回巡视着两人。 原来是个后院的人,难怪没见过主子!骆玉华心中瞬时了然。 “李越,谢谢你,今日之话,我会永远记住的。”良久后,她露出了一抹久违的真挚笑容。 说完,侧过身拉过初冉的手,缓缓走进了院子的深处…… “小姐,你觉不觉得今日之事事有蹊跷?那梅花林确实被人动过手脚,并且这种隐性的毒要在一个半时辰后才会逐渐显现出来。那李容儿果真狠毒。”刚关上房门,初冉便迫不及待地将骆玉华按在圆桌边坐下,一脸认真地分析道。 方才一路走来,她顺手从地上拣了片梅花藏进了袖子中,这会儿梅花上的花纹已经变黑,也正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测。 骆玉华没有说话,斜眼扫了一圈圆桌上的玉壶,微微笑了笑。 这个丫头看来也是个精明的主! 这会儿,原本窝了一肚子气的初冉见自家主子听后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不禁更是着急了,刚欲发问,余光不觉瞥到那丝笑意,心中突地明白了一些什么。 “难道……小姐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做?”揣着一堆疑问,她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骆玉华。 看主子一脸镇定若然,似乎像早就知道了有这么一出似的! 闻言,骆玉华这才抬起头十分复杂地望了她一眼,右手转而自斟了一杯水。 “冉儿,你何其聪明,怎么这会儿却反倒变拙了?”轻抿了几口茶,她又漫不经心地放下了手中的玉杯。 在她看来,这一切发生与不发生早已没有了区别。 “小姐的意思是?”满脸不解,初冉接过她手中的杯子,又斟满了。 暗黄的液体在橘红的光亮下泛出一层淡淡地油光。 竟然是油茶!嘴角提了提,骆玉华收回落在杯中的视线,慢悠悠地对准初冉道:“如果我说,这一切只不过是穆子墨给我和李容儿下的套,你信不信?” 话说了一半,她的目光转而又看向了别处…… 心里不觉惊了一下,那张茫然的小脸疑惑地望向她,最后渐渐浮现了然的神色。 “小姐是说昨儿个王爷故意借着小姐对李容儿发怒,其目的不过是想借刀杀人,借由李容儿心中的嫉妒与怨恨对小姐下手?”顿了顿,她复杂地瞅着自家小姐,缓缓又道:“这么说,今夜这所有的一切其实只不过是李容儿策划的一场戏,而这一切的幕后指挥事实上却是……王爷?” 心里还是不由一颤,她最后胆战心惊地喊出了那个称呼…… “说得好!本王只知道你向来阴狠狡猾,却不曾想到你的丫头也如此玲珑、攻于心计?”一声冷得不能再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胸口同时一紧,两人均是有些惊慌地看向站在门口的人。 穆子墨撇了撇嘴,一脸鄙夷地望了两人一眼,径自大步走进去,右手一甩袍子,坐在了骆玉华对面。 面上的慌张很快平复下来,一刹那间,她又恢复了那个无人可近的骆莹莹! “冉儿,你先下去,顺便……给王爷烧壶好茶来,依我看这会儿王爷怕是要坐好一阵子。”眼带嘲讽地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穆子墨,她尖刻地道。 经过了晚上这么一出,她的心里虽然有怨难言,她可以忍。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依然可以恭敬到卑微地和他对话。 她累了,这么些日子以来,她快忘了自己是个人、是有血有肉的人。 穆子墨没有说话,右手抬起朝后摆了两下,示意初冉将门关好。 吱呀一声,木门重新关上了,也将房间内最后一丝温暖带走了…… “王爷这会儿又有何吩咐?还是特意过来重申一遍您的命令?我看也不用了。这些奴才可是比谁都精明着呢?”话说了一半,喉间突地哽咽了一下,她终没有勇气说出后面让自己难堪的话来。 穆子墨挑了挑眉,一双暗沉的黑目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王妃可是在怪本王做得过分了些?”声冷如铁,眼间转而闪过一道不屑之光。 一声冷哼几乎反射性的冲出鼻间,她望了他一眼,目光满是复杂。 “如此折腾,又是何必呢?妾身只知道王爷擅长谋略,却不知这做戏的功夫也是一流!”她嘲讽地挑了挑眉,藏在衣袖里的左手不觉张了张。 穆子墨饶富兴味地睐了她一眼,性感冷情的薄唇不经意向上提了提…… 她,果然不可小觑! 只是,他突然眸光一转,耐人寻味地扫向偌大的肚子,心里猛地有了些不一样的想法…… “既然王妃如此聪慧,本王也不拐弯抹角了,在皇兄赐婚之前,本王希望王妃能安分一些。再者,不论本王对你怎样,你必须记住:这个世上,只有本王是你的天。”鹰目突地冰冷地射向她,一双星夜一般的眼睛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身下冷不防打了个寒战,一阵寒流倏地一下直捣她心里…… 她有些余悸地抬起头,一对仓皇地眼睛不觉对上了另一双压迫性的黑目。 半晌等不到她的反应,穆子墨不觉皱了皱眉头,身子似有似无地向她靠近了一些。 顷刻间,一股逼人的气息将她包围在其中…… 她忽然明白:她逃不掉了。 “王爷的话妾身不明白,只是,既然位在其中,妾身定会尽心尽责,绝不给王爷增添任何一丝困扰。不过,妾身想:如今日这样的戏筹,以后怕是不必了吧?”话到最后也蓦地变冷…… 这场无法预料的较量,她不知道还需要撑多久? 但是,她只知道,她必须坚定地战斗下去 接下来几日,她没有再踏出阁半步,果然相安无事。 继那日后,穆子墨再也没有踏入阁半步。 三四日下来王府倒是呈现了一片难得的平静…… 只是这平静的背后却是在孕育着更大的暴风雨…… 被囚的第五日,李容儿带着两个老嬷嬷登门上访来了,依旧穿着那身高贵得近乎刺眼的衣裳,黛眉微微上扬,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门未开,人声却是先到了,在静谧地几乎死沉的院子里显得尤为不协调…… “小姐,是她来了。”初冉小声地提醒道,眉头皱了一下。 骆玉华坐在窗前,随手拉过凳子上的一条毯子盖在了肚子上,这才抬起头看向来人…… “姐姐真是心胸豁达啊,短短三四日不见,本想姐姐一定悔恨欲绝,妹妹我琢磨着来劝劝,既然孩子没事,我想我与姐姐也不必弄得跟个仇人似的。”刻薄的声音配上一张精致得妖娆的脸,李容儿作势用帕子擦了擦眼下,一副官太太恶心相。 嘴角几乎反射性地扯出一抹嘲弄,骆玉华斜了她一眼,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妹妹挂心了。”鼻间的冷哼随而呼之欲出,她懒懒地动了动嘴皮。 跟这种人说话,简直是侮辱了她三十多年的高智商! 说罢将脸又径自转回了窗外,一副不愿过多交谈的脸色。 另一边的李容儿见状,心里不觉也感到些无趣,媚眸扫了身后几个老妈子一眼,不得不重新堆起了笑脸道:“姐姐可是跟我客套了不是?瞧,还记得妹妹前几日提起的那事儿吗?这不第二日我就派人去找那两个老妈子,闹腾了两天,昨儿个才愣是从那八大巷子里给找了来……”话语里极尽谄媚与亲密之意,李容儿一面假笑着,另一面不住地打量着骆玉华的面色。 心下一阵厌恶,她冷不防冷笑了几声,嘴角撇了撇,没有说话。 就这点伎俩?还真以为她是那个没用的骆莹莹? 没有爱,没有情,在她眼里,整个王府,所有的人通通只不过是舞台上的戏子,而她,却也是那个最悲在其中的角色,只是,她不甘被压迫,不甘这种不伦的命运。 若不是条件不成熟,心中有所顾虑,她定能搅得这整个墨王府永世不得安宁。 “妹妹的心意自是好,那就留下吧。冉儿,带她们下去。”目光一转,她抿了抿唇,脸上依旧看不出半分颜色。 是喜是怨,却叫人分不清。 “可是小姐……”初冉愣着干着急,一时看向她,踌躇着不知当如何反应才是。 任谁也看得出,那李容儿定不会如此好心,这一出,只怕是要了她主子的命! 心下越想越生气,她硬是站在原地,目光十分怨恨地瞅向李容儿。 “还傻杵着做什么,下去就是。”骆玉华扫了扫她,不觉声音提高了一些。 那丫头固然是护她心切,她又何尝不知? 只是当前关头,她只愿早些将李容儿给轰走,其他事情还可以慢慢计议。 那头,初冉见主子如此坚决,心里纵然千百个不情愿,却也只得讪讪地将两个一脸得意的老妈子带了下去。 临走时,还不忘担忧地看了自家小姐两眼。 接收到两道不放心的目光,骆玉华轻微颔了颔首,示意她放心离去…… 那李容儿如今见自己目的早已达到,一时也没什么意思,匆匆借说身子乏了,就急急地离开了…… 矛盾升级 李容儿前脚才刚踏出焕玉阁,那边初冉就忙不迭赶回了来。 “小姐,这会儿你怎么这么糊涂呢?那两个老妈子分明……”话说了一半,她慌忙巡视了门外一圈,急急地将房门掩住了…… 骆玉华笑了笑,这才拿出方才煎好放在身后的药,一面喝了几口,貌似若有所思地道:“这药只怕是不能喝了。” 说完,仰头一口将碗里的汤汁喝了个干净…… 趁上个月初冉出门那次,她特意告诉了几个补胎的中药方子叫那丫头从外面偷偷地给弄回了王府。 这些日子,每当没人的时候,初冉总会给她煎好,搁在窗下散散味…… 这会儿眼看那味儿散得差不多,她正想拿出来,却不巧那李容儿一声不响就这么冲进来了…… 好险!差点又给她抓住了把柄! 心里仍有些余悸,她朝初冉招招手,把碗递了过去…… “小姐这话什么意思?”接过黑漆漆的碗,初冉腾出左手来,将窗户微微关上了一半。 将身下的毯子又拉高了一些,骆玉华紧了紧衣裳领子,秀眉挑了挑,仿如漫不经心地道:“你以为那两老妈子仅仅只是等到我儿出生时那么一刻之用?”说着顿了顿,面色一怵,继而忧道:“只怕那是两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恰指粗略一算,话说这孩子过个十几日也该出来了,只怕到时候…… 她实在没有勇气想下去,目光转眼温柔地看了自己突起如箩的肚子一眼,满面担忧。 “既是如此,小姐又为何答应收那两老妈子?这不是引狼入室吗?”听罢,浑身不禁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初冉满腹不解地望了望自家主子,心上登时也十分忧虑。 骆玉华轻笑了声,明眸扫了她一眼道:“冉儿向来聪慧过人,这会儿倒显得愚钝了一些。俗话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料想那李容儿也不是个省心的主,如若咱们今儿当着她的面不要这两个老妈子,只怕以后的日子更是不得安宁。倒不如这次索性称了她的心,大不了以后多防着点那两人便是。” 说完长吁一声,眸中尽是复杂的情绪。 “小姐这么一说,冉儿倒也觉得如此甚好。只是,这以后吃穿用度怕是沾不得她们的手了。”说完,忧心忡忡地看了眼手上的药碗,心里一阵发堵。 服了几帖子药下来,不得不说,小姐的气色明显改善了很多……原本打算用再用两帖,这会儿经李容儿一掺和,怕是不行了。 “恩,所以你等会儿下去将上次买的那些药偷偷地扔了。哦,别忘了把那写方子的纸也给处理了,免得到时候衍生些是非。”略微顿了一下,她急忙又补充了一句。 看来,这经后的几天也定会维持些表面的平静了…… 长长地舒了口气,她随便找了个理由将初冉打发了下去,这才站起身,准备午休片刻。 艰难地将纱幔挂到床两侧的金环上,她用右手撑在腰后,一手压着床际,正欲和衣而卧,却听一道细微的脚步声走近了…… 定是初冉那丫头又忘了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将粉红色的被子往外一拉,戏谑道:“可是又忘了嘱咐我什么事?” 说完,转身欲将纱幔放下来,却不巧目光落入了另一双阴鸷的眼睛里…… 快速地收回满脸错愕,她作势清了清嗓子,有些无奈地问:“王爷可是又有何指示?” 今日才刚想着总算过上了段平和的日子,却不想一个中午两人最不愿见的人竟都来齐了。 眸光一暗,她索性停下了手边的动作,径自望向了他。 穆子墨按照习惯坐在了靠近梳妆台的那个位置上,鹰目悄然上下打量了她一阵。 “看来,你过得挺悠然自得的。”冷哼一声,黑目中瞬时呈现几分不齿。 骆玉华没有接话,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脑子里突然闪过李容儿那张精致的脸,暗忖道:没想到性子相同,竟连说话也如出一辙。 真可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心中暗自唾弃了两人一阵,脸上却堆起一脸不咸不淡的笑意道:“这入了十二月,天气也越发寒冷了,若是王爷有什么指使,随便派个奴才来说一声便是,可得当心自个儿的身子啊!” 一面说着,一面故意学着李容儿的模样,朝他露出个十分谄媚的笑容。 听罢,穆子墨用异样的目光睥睨了她一眼,心里暗子揣测莫不是上次受惊了,才几日工夫,性子倒是大变了。甚至,他越看越觉得那神情极其相似某个人…… 习惯性地冷笑一声,他随而站起身,靠近了她一些,一双阴鸷的黑目夺人气息地逼近了她,阴森地露出个笑容道:“王妃多心了,本王这会儿过来可是特意来感谢王妃的。” 嘴角生硬地往上提了提,那笑容却越发使人心惊…… 感谢她?这话何意?骆玉华困惑地看向他,顿时有些懵了。 目光再次不解地对向他,忽然间,她心里一阵发怵…… 凭心而论,她心中既畏穆子墨,却又不惧穆子墨。 若是他如平日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而来,她倒有法子应对,只是这如今一脸的阴阳怪气,不禁令她有种身在云中不知云的感觉。 “妾身愚钝,不明白王爷这感谢为何而来?”快速定了定神,她扫了穆子墨两眼,嘴角有些夸张地咧开了个弧度。 当下,还是静观其变为妙!心中一打定主意,她将眼底的一丝无措硬是逼了下去…… “是吗?皇兄今日下旨,同意本王立侧妃,这一切难道不是王妃的功劳?”话虽如此,那黑如暗夜的眸子却是一片不屑。 这么快?暗自皱了皱眉,她不由佩服起那云妃的办事效率来…… 只是,既然顺了他意,这穆子墨为何依旧一副阴不阴,阳不阳的面孔?莫非…… 再次瞄了身前的人几眼,她正欲道贺,穆子墨却抢先开口了…… “王妃可知这婚期定于哪日?”剑眉一挑,她猛地发现他身上的寒气无意间加重了一些。 坦承地摇了摇头,她越发不懂这穆子墨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 “三日后,也就是本月十五。”阴沉的声音一字一句冰冷地响起…… 十五!心下瞬时大惊,她猛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充满戾气的黑眸! 千算万算,她没有料到那皇帝竟然选了个如此令人尴尬的日子。 心里暗自着急,她低着头,悄然用余光扫了身前的穆子墨一眼,只见他一脸阴郁。 该死,他不会认为是她故意的吧?脑海中突地闪过不妙的想法,她又不放心地看了看他。 “王妃可是有话要解释?”薄唇无情地拉开了个弧度,他阴森地睥睨了她一眼。 心头怔了怔,她不由自主皱起眉头顺势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 “解释?王爷的意思是这纯属妾身所为?”面色本能地露出不屑,那双沉静的眼睛刹那间多了些冷嘲。 她还不至于卑鄙到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来破坏他和唐香儿的婚礼。 胸口一叹,看来她与穆子墨的纠结只怕是又将越来越深。 “哦?莫非王妃自个儿忘了曾经做过的事?不是本王怀疑,这……确实很符合王妃一贯的做事风格!”略微顿了顿,黑沉的眼底渐渐线路出发自内心的厌恶。 一些往事瞬时如潮水一般浮现在他眼前,右眉一挑,他转而冰冷地看向她。 胸中一紧,她脸上的嘲讽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凝重。 一提及过往,她心里的恐慌不觉一股脑涌了出来…… 那一切对她是如此地陌生,她甚至不敢去想象骆莹莹曾经究竟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本以为所有人都将渐渐忘了原来那个骆莹莹,只会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她,现在这个强硬的新骆莹莹。 她害怕提起那些未知的故事,更害怕要她来承担那所有的一切! 不是她种下的因,却必须由她来承担种种的后果! 她不甘、她恐惧! “怎么?终于想起了你做的那些恶事?骆莹莹,本王原以为这几日的禁闭能使你脑子更清醒一些,如今看来,你反倒得寸进尺了?不要认为本王不跟你提那些破事就是原谅了你!这辈子,骆莹莹,你都必须为你曾经做过的事,伤害的人付出代价!” 一双凛冽的眸子猛地收紧,她仿佛看见了他灵魂中那道深藏地伤疤…… 而此刻,他正在一点一点地撕开它,如一个受害人,口口声声地指责着她犯下的暴行! 多么可悲?面对这些凭空乌有的罪名,她却生生说不出一个字! 情不自禁地往里缩了缩,她低下了头,没有勇气再面对那双充满了恨意的眸子,更没有勇气让他发现她眼底的无措和害怕。 穆子墨森冷地眯起了眼睛,深黑色的暗瞳几乎要逼入她的躯体…… “不要停下,继续说吧,把你对骆莹莹所有的怨,所有的恨都说出来……”一阵沉默后,她猛地抬起头,忽然放肆地大笑起来…… 瘦弱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着,她一直笑,一直笑…… 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倒下,只有笑,她才不会流泪…… 阴沉的脸色倏地一暗,穆子墨嫌恶地皱起了双眉,突然倾身向前,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就笑吧,最好给本王一直笑到死。不过,你放心,本王目前还不会让你死的,因为你还必须活着,必须睁大眼看清楚那些曾经你伤害过的人是怎样将那些痛还回到你身上的?” 他的脸瞬间狰狞起来,衔在嘴边的笑意残忍得如同在嗜血的魔鬼…… 心中陡然一痛,她没有挣扎,只是悲哀地将下巴昂得更高,奋力地咽下了眼中的酸涩和无奈…… 笑声依然在持续着,穆子墨冷漠地看了她一阵后,终于不耐烦地离开了…… 直到走到院子外,那阵笑声依旧在空气中弥散着,那么地凄凉与绝然…… 不知笑了多久,她恍然将头俯了下来,两行清泪瞬间划过苍白的双颊滴落在粉红色的棉被上,慢慢扩散开来,带着那些无言地怨恨深深地渗入了其中…… 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下的丝被,她的目光突然一凛,虚无缥缈的声音如幽魂一般飘了出来:穆子墨,我不会让你等到那一天,一定不会。 乱中藏秘 十二月十五,墨王府遍地一片大红,屋檐下、阁殿外、树枝上四处挂满了红的灯笼,整座王府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中…… 隔着一个院子,她几乎都能听见外头喜娘夸张的喊叫,声声刺耳…… “也不过是娶个侧妃罢了,这排场倒像是迎接皇后娘娘了!”初冉立在窗边,不满地看向外头来去匆匆的人流…… 丫头奴才们个个身着一件大红色的棉布衣裳,倒真有几分像天下大赦了! “丫头,这话你可别乱说,小心给咱们招来祸端。”骆玉华慢条斯理地做着手边的针线活,头抬了一下。 这几日穆子墨倒没有派人来指示什么,那两个李容儿送来的老妈子也没起什么事端,所有的一切都平静得那么怪异,又似乎所有人都在迎接着今日这一刻。 “冉儿,按照这规矩,需要我什么时辰到?”将手中做好的小肚兜轻轻放进了竹子编好的筐箩中,她转头抖了抖身上的衣裳。 初冉闻声,急忙收回了向外的视线,将两边窗户紧紧地关上,折身坐到另一边,不咸不淡地道:“依这光景,大约再过两盏茶工夫应该差不多了。反正咱们也不是正主儿,往那充充门面便是。” 说完,恍然间又觉得不妥,忙不迭又眼尾扫了扫自家主子的面色。 骆玉华轻笑了声,将匣子里的一根金钗随意插入了发际中,微微颔了颔首。 “冉儿,你可是越发伶牙俐齿了!”说着刻意睐了她一眼。 这些话即使初冉不说,她心里又岂非不知? 如今虽正妃在位,可那穆子墨连着这墨王府上上下下,却有几个人真正把她当主子看? 莫不也只是个顶着王妃头衔的奴才罢了。 因此,在穆子墨下令将她禁闭时,纵然酸涩万分,心头却也生出些喜悦来,至少,她不用再出去面对那些风风雨雨,不用在顾及别人嘲讽的眼光。 这里有她,有初冉,如此甚好! “小姐这会儿倒是一门心思取笑冉儿了!呆会儿,万一……”话说到一半,她转而不安地看向自家主子。 不知这外头究竟又是怎样一个复杂的场面? 眼见小姐这性子越发懒散,宠辱不惊,她这做丫头的心里既是喜,却又掺和着忧心。 “对了,你倒是让我想起件事儿,那迷香果真对孩子没有影响?”既然无法逃避,她只能选择在另一种状态下接受。 只是,自从初冉买回这迷香以来,她心里便一直不安定,总担心着不知道会不会对孩子造成什么副作用? 心下一直挂记着这事,她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揣度其他的事情。 “小姐,您这都问了多少遍了?冉儿保证定没事,这小王爷啊福大命大,折腾不了的!”无奈地撇了撇嘴,初冉朝她拍了拍胸脯,一副打保证的模样。 目光迟疑地挪开了些,她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其他的好法子。 “既是如此,我便信你一回。冉儿,今晚我看这么着吧,等会儿咱们出去的时候你就把迷香点上,窗户木门什么的得给我关紧了。到晚宴一结束我就先一个人进来躺下,而后你若是没听着什么声响了就捏着鼻子进来将所有的窗户门全打开,以免到时候穆子墨进来起疑。” 说完皱了皱眉头,似乎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当。 “可是,万一王爷问起来我当怎么回答?”初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件事她也曾反复考虑了几回,思前想后,最终却还是不得不同意小姐的做法。 只因她理解小姐的心,更不想穆子墨再伤害她们母子。 闻言,骆玉华点了点头,初冉所言的也正是她心中的顾虑所在。 那穆子墨并非一般的脑子,若想光用个借口混过去只怕是不容易,可是……她却实在想不出任何足以使他信服的理由。 与其如此,倒不如……心中顿时也没了别的主意,她略微有些忧虑地看向初冉,沉声道:“咱们若是想瞒过他,怕是不太现实,既然没法遮掩,那就索性让他心里明白吧。” 当下,也只能将计就计了! “小姐的意思是?”仍旧一头雾水,初冉不解地望向她。 再次瞥了一脸茫然的初冉一眼,她暗自叹了口气,道:“我的意思是既然我们没有能力将这件事盖过去,那就坦白让他知道,我想这样对他来说也许更好。”说完又顿了顿,见那丫头还是懵懵懂懂,只得再进一步解释道:“随便找个理由便是,反正他也不会相信。” 那穆子墨是什么人,即使她骆玉华剖开心窝子跟他说话,只怕他也会当做是一个蓄谋以久的阴谋,既然如此,那就随他去吧。 既知逃不过,她总有能力替自己选择一条最好活的路吧? 心意已定,她转而站起身,将门微微拉开了一条缝,朝外面望了一眼。 面对外面一片喧哗与沸腾声,她实在没有很多勇气离开这唯一算得上安全点的地方。 又将会是怎么样的一场风雨?长呼一口气,她转身将领子拉紧了一些。 身上穿着一件绣满粉红碎花的袄子,外面裹了一条柳湘云前些日子派人送来的貂毛披肩,双颊微微施了些薄粉,今夜的她看起来雍容中稍稍透出些温柔来。 “冉儿,可得记牢我叮嘱你的话,谨言慎行。”走到清漠阁的外边,她忽然停下来,一脸严肃地看向初冉。 这丫头一向说话办事没个分寸,往日倒也好,没什么外人在,她也不愿计较什么。可如今这里外三层来得都是些朝廷中的重要人物,她还真有些担心那丫头会逞一时之能管不好那张快嘴! “小姐,您已经叮嘱三遍了。冉儿明白,只看不说,绝对不多说一句。”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她忽然觉得今夜的小姐异常地紧张,就连上次去李容儿那,她也没见主子神色如此严肃过。 心里的石头微微落了一些,骆玉华抬头朝隔着人海的里处望了眼,胸中顿时有些气闷。 说不清到底是种什么情绪,这些日子来,她的心总是没理由地七上八下的,像是一种不祥的预兆。 看来,万事还需小心为妙! 心下悄然打定主意,她转而收起眼中的不安,神色若常地走了上去…… “王妃您这边请……”方一踏进门槛,一个穿着大红色夹袄的丫头立即迎了上来,笑嘻嘻地带领着骆玉华她们步入里面院子中的正席落坐。 不紧不慢地跟在小丫头身后,她一手搭在身边的初冉腕上,另一手艰难地支撑着后腰,眼睛不时地扫了扫四周。 周围一片热闹喧哗的景象,众人皆穿得喜庆,脸上个个洋溢着虚伪地媚笑。 情不自禁地冷哼一声,她忽然想起了二十一世纪的商场,那些个铜皮铁臭的生意人不也如此吗? 心头一阵鄙夷,她脸上淡定地神色不知不觉被嫌恶替代…… “小姐,到了。”细心地觉察到主子的走神,初冉皱了下眉头,贴在骆玉华手心下的手腕悄然往上使了使力。 恍然发现自己的失神,骆玉华暗自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转向身前不到两米的那张贵席。 只见穆子宸、穆子祥等人各自携着自己的王妃早已纷纷落座,中间正好留下一个空位,还没有人坐上去。目光一转,忽然又瞟见另一边正坐着一脸谄色的李容儿。嘴里一个劲地不知道在说什么,直逗得在座各人脸上均是一片喜色。 身下的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她心里渐渐涌上一股浓浓地排斥之感,仿佛那个圈子,那些人,离她很远,很远。 嘴角冷不丁弯了一个狭小的弧度,她略微定了定神,再确定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流出后,这才挂了抹虚笑缓缓走了过去…… “妹妹终于舍得出现了?敢情这我和二姐正揣摩着妹妹为何迟迟不见呢!”才刚一坐下,穆子祥身边那位穿着水红色绸缎袍子的女子便急不可耐地出声刻意奚落道。 眼神顿了顿,她懒懒地找了个最舒服地姿势坐下,既不接应也不说话,依旧淡淡地笑了笑。 经过与这些女人多次交手后,她也学聪明了,只要不触犯到她所承受的底线,她只当她们说废话。 见久久没有回应,这时不甘被忽略地慕芩堆起一张笑脸道:“我早先就听人说了这有身子的人啊脾气要大一些,如今看来,却真真是对理儿。”说完,一面用余光扫了始终没有动静的骆玉华一眼。 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骆玉华略微清了清嗓子,目光扫了在座的众人一眼,低声道:“是吗?” 风淡云轻,似乎那声音不是她的。 今日她来的目的只不过是充当墨王府那个大度到愚蠢的正主子而已,其他的,她不想招惹,也惹不起。 这王府里有一个穆子墨与李容儿就够了,其余人等,她管不着,也不屑扯上关系。 “姐姐这话就不对了,你看这容儿不也有几月身子?如今整个好好地,还是那么爱说笑淘气,这不方才还逗着咱们几个笑得合不拢嘴嘛?”句句针对,句句含刺。 闻言,骆玉华只是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她心理其实比谁都明白这祥王妃心里究竟想得是什么,敢情自从上次宫宴后,这女人八成以为她与穆子祥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这才变着法子想要奚落她。 心中暗自好笑,她抬眼转而扫了斜对着的穆子祥一眼,只见他扯了扯嘴角,此时正一脸玩世不恭地看向她,那眼神几近挑衅,几近暧昧。 心头不觉涌出一阵厌恶,她慢条斯理地摆弄着放在面前碗筷,一双沉静地眼睛没有温度地看着在场的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弟妹近几日身子可好?见你这神色懒懒的,莫不是有些不适?”或许是觉得不耐烦了,这会儿一直坐着不吭声的穆子宸此时温和地笑望向她。 苦肉之计 胸口突然一阵烦躁,她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脸上不得不又挂出招牌式的笑容道:“有劳二王爷费心了,这几日孩子越发闹腾地紧,身上总觉得一阵疲倦,也不想说什么话。” 斯斯文文的语气到最后若有所指地加重了一些,她懒散地低下头,摆明了告诉众人,她不想答话。 若非略微知些这穆子宸的性子,她也不敢如此狂妄。 一来,这男人不比穆子墨,温文儒雅的外表下,却藏着一些叫人猜不透的心思,既然探究不出,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回避…… 这二来,以穆子宸深不可测的性子,她也不需要与他虚与委蛇。 有句话道,与聪明人打交道,究竟还是坦白了些好! 果然,那穆子宸一听,立即明白她心中的意思,笑了两声,转而也将目光对向了别处,没有再说话。 趁着这阵子尴尬的工夫,那一边察言观色了老半天的慕芩这会儿反倒是抓住了机会,她秀眉一挑,精明地目光转而扫向骆玉华凸起的肚子,作势笑道:“这孩子怕是也快要出来了,妹妹可有向王爷提那进爵之事?” 说完,余光暗自扫了一边立即脸色大变的李容儿一眼,心中暗自得意。 她不笨,经由这几次交锋下来,她忽然发现冷嘲热讽对与骆莹莹根本没什么作用。 既是如此,她何不出把力气,让她们窝里斗? 心中一打定主意,她便飞快地将脸上过于招摇的得意隐藏了起来…… 这边,原本一脸没趣,只等着穆子墨过来宣布结束晚宴的骆玉华听罢,脸色大变,一双无波无澜的眸子悄然看了对面的李容儿一眼,心中大感不妙,她以前只当这慕容芩是争个嘴上强的主儿,不巧她却也是别有一番思量的人。 看来往后,这些人她一个也小觑不得! 目光快速闪烁了一下,她转而刻意别有深意地看了一边也是一惊地穆子宸和穆子祥一眼,嘴上淡淡地回道:“二王妃这话似乎说得有些不是时候!” 心上一阵不快,她又不悦地瞅了两眼穆子宸,希望他能适时打断这种无聊地话题。 那李容儿是什么人,若是今日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她丢了面子,这改明儿还不当将她恨进了骨髓里? 心头一阵疲倦,突然间,她平生第一次如此巴望着穆子墨能快点出现。 果然,这边慕容芩一挑起事端,另一边早已等得不耐烦地祥王妃悠心立即神色一振,眉眼间露出一阵讥讽,笑着接声道:“妹妹可别怨这二姐姐说得早,这依照我朝规矩,爵位只能由王府中一人继承,但如今既然你与容儿同时有喜,只怕是难了!” 说完面带挑衅地看了骆玉华两眼,心里一阵过瘾。 “妇道人家懂什么?本王看你倒是连这礼数也忘了!”突然一声怒吼,穆子祥皱起一对浓眉,面色异常难看 经他这么一怒,顿时幸灾乐祸的慕容芩不觉脸上也一阵青一阵白,十分难看。 冷眼扫了众人一眼,她无声地冷哼了一下,目光没有感情,又冷了三分。 这边酒宴渐渐开始,人潮涌动中,却依然不见穆子墨的影子。 心下隐约有些不安,再加上方才的那么一闹,她不觉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抬头又见众人神色窘迫,只得站起身,略微带着一丝歉意道:“骆莹莹突然感到有些气闷,先失赔一下。” 说完,朝隔着几尺远的初冉使了个眼色后,掉头向一处幽静的地方走去 “小姐,您怎么出来了?”初冉皱着眉头,飞快地跟了上来问道。 离开了那阵嘈杂得有些烦心的地方,几阵带着寒意的风不觉吹乱了她梳好的发丝,依稀几根落在了红色的衣襟前。 “冉儿,我想去那边湖畔边走走,你在前面那处侯着,若是看见王爷,就赶紧过来叫一声“说完,拉了拉身上的袄子,缓缓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十二月的风很冷,带着刺骨的寒意,几乎要袭入人的身体内 黑暗的天空依稀地闪出一阵微弱的光芒,那是星星的眼睛。 她绕过清澈的湖畔,转而找了棵树下的位子坐下,双眉间悄然浮上一抹愁绪。 平静无波的湖面在夜色的掩护下,碧波荡漾,泛出一片星光…… 风吹起了她散在两肩的发丝,在黑暗中,肆意地乱舞…… “想不到你居然躲到这里来了?”尖锐的嗓音突然划破了黑暗。 嘴角冷不防向上一提,她没有返头,那双黑如沉夜的眸子不觉深了几分。 一道窈窕的身影徐徐飘然走近眼前,月光照在她精致的侧脸上,竟显得有些狰狞。 骆玉华依旧埋着头,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湖面上自己的影子,慢慢随风浮动…… “那个女人要进门了……”轻叹一声,李容儿扫了她一眼,转身也坐了下来…… 心下暗自冷笑一声,她抬头不屑地扫了身边的人一眼。 接收到两道嘲讽的视线,李容儿不怒反而大笑起来,一双白如玉的手慢慢交叠起来,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地怪异。 “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她侧头看了骆玉华一眼,脸色忽然出现一片苦色。 依旧保持着她一贯的沉默状,骆玉华撇了撇唇,不置可否。 坦白说,在这里遇见李容儿的确是出乎意料,以她那种哗众取宠的性子,这会儿不在里面显摆,反倒跟她一样退出场面,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望着那张沧桑疲倦的脸,有一瞬间,她甚至有些同情身边的女人。 她比现在的骆莹莹更可怜,因为,她争。 “身于宫闱之中,没有几个女人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一切被剥夺、别毁灭!同样,我不得不保护我要的东西,哪怕……不择手段!”说到最后四个字,李容儿忽然侧过脸,目光犀利地瞅着她。 莫名其妙地接收到她复杂地目光,骆玉华皱了皱眉头,心下不免有些起疑:李容儿这一出又倒是在唱什么戏? 如此沉重自嘲的话确实不像出自于那个骄横跋扈的女人之口。 心里揣着疑问,她深深地望了身边的人一眼,一时只能维持沉默。 “骆莹莹,纵然穆子墨如此对你,但是我却觉得也许他并不如表面表现得那么嫌恶你。因此,我常常会想他究竟是为着你多些,还是我?”沧然叹了口气,那双娇媚的眸子忽然一动不动紧紧地盯着骆玉华,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 心里冷不防惊了一下,不得不说,那双眼睛里包含的东西太多了,一时,她竟有些移不开眼来。 “骆莹莹,也许你很聪明,你用最愚蠢的办法来企图打动他的心。而我呢,却连是真是假都分不清!”说完,面色悲哀地望向沉静的湖面。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骆玉华忽然有种怪异的预感,就好象即将要发生些什么。 “愿不愿意和我打个赌,你说这次他究竟会护着你,还是一如往常地护着我?”一抹阴森地惨笑突地浮现在那张美丽的脸上。 闻声,骆玉华霍地站起来,胸口顿时一紧。 她恐慌地望了身下的湖水一眼,忽然有些紧张。 “对不起,我没有兴趣陪你玩这么无聊的把戏。”话还未说完,她立即退到树后安全地地方,望了那张悲戚的脸一眼,转身欲离去…… “可是我偏想知道呢,怎么办?”声音忽然间中断,紧接着一阵重重地水声传来,刺伤了她的耳朵。 紧张的面色刹那间一片死白,她急忙扭头转过去,却见身后再也没有了那道纤细的身影。 心忽然间沉到了极点,她恐惧地看向湖面,顷刻间,胸中如压了万斤重的石头喘息的困难。 “有人落水了!救命啊!”惊恐的声音从她嘴里传出。 一瞬间,她无措地走在湖边,第一次感到满心的恐慌。 “李容儿……”连续喊了几声,那黑沉沉的湖面转眼恢复到以前的平静。 她双目赤红地望着这一切,满心满眼里只剩下害怕…… 声音如失去了控制,不断地回响在静谧地夜晚…… 紧接着,远处忽然跑来几个人影,走近了一看,却是穆子墨、穆子祥他们都赶来了…… “怎么回事?”正在琢磨,眼前无际的茫茫夜色中,一个瘦削的身影已慢慢地步步逼近,大红色的袍角随风而动,与身后的黑夜交相融合。 恍然间,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惊怯地望了众人一眼,右手直指着湖面,颤声道:“李容儿跳下去了……” 话语中无不透露出万分地惊恐与慌张。 这一生,从没有过一个女人用这种方式向她下挑战,心渐渐往下沉…… 顷刻间,她身上所有的伪装被击得粉碎,面色越来越白…… 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后,穆子墨立即向身后的几个奴才一招手…… 扑通……两声水响后,身后的两个家丁已落入十二月冰冷地湖水中。 时间在此刻仿佛停止了,所有的人均屏住呼吸怔怔地望着湖面…… 心下一阵焦急与担忧,她双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湖下,胸口绷得死紧。 哗啦几声旋涡翻腾而出,突然间一个瘦弱的身影被人托在了水面之上,缓缓向这边靠近…… “王爷,找到了!”话刚落,身后又有几个家丁急忙走上前,将人接上了岸。 胸中的压抑猛地释放开来,她不由轻呼了口气,转过身,目光却对上了一双深灰色的眼睛。 冰冷地,透着质疑和讥讽…… 浑身本能地打了个冷战,她片刻恍惚,不觉仰面望住他,藏在袖中的双手瞬间冰凉成一片。 “小姐,你有没有事?”正在这时,初冉忽然从前面赶了过来,睁大眼睛担忧地上下打量着她。 恍然回过神,她痴呆地摇了摇头,目光闪了一下再望回去,那双深眸早已转移了方向。 “王爷,夫人没有了呼吸。”一个恐慌的声音突地打破了僵滞的气氛,顿时所有人的视线不觉又转移了过去…… 心中一紧,她皱了皱眉头,慌忙推开身边的初冉,艰难地挪进了人群之中,只见李容儿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城府太深 心中一紧,她皱了皱眉头,慌忙推开身边的初冉,艰难地挪进了人群之中,只见李容儿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死奴才,还不快去请太医?”怒吼声毫无预警地响起。 穆子墨一脸凛然,双手抱住李容儿,满面愠怒…… “四弟,我看先把她送回去要紧!”穆子祥同时也蹲下了身,正欲向前探视。 几乎是出自本能地,她突然大力地推开了身前的穆子祥,焦急地奔到穆子墨跟前,匆匆喊道:“还不快把她放下来?难道你想害死她不成?” 说完也不顾那穆子墨愕然地反应,径自夺过李容儿的身子,右腿艰难地跪在冰冷地地上,用两手不停地按压着她的胸口,一面尴尬地望着那张白的没有生气的脸。 手中的力不觉一次次加重,她艰难地喘着气,眼神不再冰冷,而是恢复了职业的专注。 “你又在耍什么把戏?”冷冷地声音猛地从身边响起,穆子墨站在她身侧,黑目凌厉地望着她。 恍若未闻,她没有抬头,目光始终牢牢地锁在身下人的脸上。 该死,怎么还没有反应?难道要她……人工呼吸?面色极为尴尬地扫了眼身后众人,她忽然将李容儿的身子翻过去,目光沉了沉,右手突地重重击在了李容儿背上…… 伴随着几阵剧烈的咳嗽,白色的液体不断地从李容儿口鼻中流出…… 面色略微缓和了一些,她皱着眉头检查了身下的人一遍,正欲击第二掌时,一只冰冷地手突然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救人要紧!”没有抬头,她的目光依旧执着地望着地上的人。 “本王的耐心是有限的!”寒如冷铁的声音沉沉响在了耳侧,直穿入她的灵魂深处。 身下一震,她恍然回过神,反射性地抬头望进了那双黑得刺目的眼睛。 晚风倏起,习习迎面,却终吹不散那要窒息的感觉…… 正当两人对峙之际,身下的人儿忽然发出了一些响声。 “四弟,她醒了。”穆子祥脸色变了变,深眸复杂地瞅了一边出神的两人一眼,不禁故意咳嗽了几声。 如梦初醒般,手上的钳制突然间消失了,几乎将她身上所有地支撑都带走了。 茫然跌坐在地上,她木呐地看着周围的人,看着穆子墨欣喜的脸色、看着李容儿渐渐转醒…… “小姐,你没事吧?”初冉这时见众人将注意力转移,慌忙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扶起了她。 心中一阵悲凉起,她忽而转头深深地望了那群人一眼,嘴角勾了勾。 “咱们回去吧。”如做了一场手术,她身心俱疲,迈着步子的腿不禁也有些打晃。 夜越发沉了下去,迎面的风吹过脸庞,传来阵阵寒意。 她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望着远处一片阑珊,心中腾地涌上一股说不出的酸涩。 “慢着。”正欲迈出去的步子猛地僵在原地,她怔怔地站着,没有回头,面色渐渐蒙上一层苦色。 身后的喧哗声几乎同时消失了,所有的人都沉寂在一片黑暗中…… “本王有话要问你。”冷到了极点的声音随着风飘进了她耳中。 嘴角艰难地挤出一抹冷笑,那双迷蒙的眼睛突地浮上了一层悲色。 “是她:“黑夜中,一道虚弱地声音却是如此地有力。 风越发猛烈地吹过她的发、她的脸,也吹散了她心中那一汪沉水。 僵硬地转过身,她远远地望进了沉沉夜色中,只见暮风之中,他衣袂飞扬,形神翩然,只可惜,眼神中却没有出尘的神采。 梦魂纵有也成虚 那堪何梦无…… 众人的目光突然腾地一下齐齐对向她,数眸相接中,她忽然看见自己的身影如此地单寂! 自嘲地摇了摇头,她一个个扫过不远处的众人,嘴角忽然绽放出一抹艳得刺眼的笑容。 自穆子墨出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输了。 李容儿用自己的性命证明了这个事实,她,又有什么可说的? 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化作唇间一尺余怨。 “你可有什么要说的?”怔了怔,他的表情依然冷冷地。 茫然抬起头,望了浩瀚的夜空一眼,她缓缓眨下了眼…… “我无话可说。”一字一字镇定得叫人害怕,亦如她的脸色。 闻声,穆子墨定定地望着她,眸间几道异光流转,可惜,她却看不明。 他身后众人皆屏住了呼吸,似乎在等一场预料中悲剧的上演,那么地安静、那么地漠然。 “四弟,依我看这一定有误会。”出乎意料,穆子宸突然站出来,一脸担忧地望向她。 声音极尽诚恳,隐约夹杂着一丝关心之情。 她本能地转头看了他两眼,那双如夜空一般迷蒙的眼睛里盛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 其中有几丝,她甚至会以为是出自内心的关心! 风声、水声,顷刻间都消失了……夜深了,笼罩下来,将他们团团围在中央…… “沉默是在反抗吗?”不知有多久后,穆子墨忽然张了张唇。 冰冷的声音迟疑了一下发出来,似乎是不忍,又似乎是不甘。 胸中的愤懑与悲凉突然间全涌了出来,一起积聚在心头,闷得她几乎要窒息…… 强极则辱,情深不寿。忽然间,她的脑海中闪过这句话。 嘴唇艰难地张了张,她看向他,眼里慢慢流出笑意:“你希望我说什么?我又还能说什么?如果觉得不够,都加上来,我……一人承担。” 嘶哑地声音透出无尽悲哀,她的嗓子卡在喉咙间,声声断肠…… “小姐,您在胡说些什么?”身旁的初冉一听,恍然一震,急忙推搡着自家主子,急得直跺脚。 身子不停地被摇晃着,直摇的她头有些发晕,那双目光却依然没有离开半分。 周围的众人均是唏嘘了一声,纷纷将目光投向她,一时间气氛竟十分尴尬。 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突然一僵,穆子墨皱了皱眉头望着那张令他有些无措的脸,不由提声道:“来人,将王妃先带下去,一切等宴后再作定铎。”说完,满眼不耐,步子一转,正预备离去…… 风在他身后吹起了他束在头上大红色的丝带,肆意地舞动着,渐渐迷了她的眼。 “定铎?”冷笑一声,她忽然染面色无不哀怨地埋进夜色中,幽幽道:“穆子墨,如果一切还能重来,我们可不可以当作不曾相识过?” 泪悄然闪过她的睫毛,那张固执的脸在阴冷地月色中越见越明…… 佛说,一切因缘而生,可刹那生灭,万千劫中,又如何得尽? 视线外的那抹红忽然一滞,穆子墨迟疑了一下,同样无不失意地叹道:“可惜,一切究竟回不了从前。” 说完,遂加快步子欲离去…… “如果我说还能回去呢?”仿佛为了抓住那最后一丝生的希望,她忽然向前奔了几步,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停住了,目光深深地望着前方那道修长的身影。 如果放弃,是不是就能回到从前? 果然,穆子墨突然打住了,眉头一皱,徐徐转过身,黑眸十分复杂地转向她。 “如果没有了我,没有了情毒,是不是……我们再也不用这么苦苦纠缠?”空洞的声音宛如从几千里外的幽谷传来,刹那间,她眼中忽地升起了几道希望之采。 心无可预兆地沉了下去,那双黑如沉夜的眼睛悄然蒙上一层不明的情绪,胸口悄然一紧。 他就这么木然地望着她,心头没由来升上一阵怒气。 “你……什么意思?”第一次,他竟有些慌张起来。 冷漠的声音颤抖了一下,很快又掩盖在夜色中…… 藏在大红袖中的双手不觉紧紧地握成拳状,直到手心沁出阵阵汗珠…… “如果王妃不是我,如果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了情毒,我们“顿了顿,她的声音忽然哽咽得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我们还可以做陌生人吗?”胸口忽地一紧,那阵习惯性地疼痛随之席卷而来 秀眉暗自皱了一下,她紧紧地咬住下唇,心里明白骆莹莹效应又开始发作了 这次,是她伤了骆莹莹的心! 呼吸陡然间紊乱起来,那张平静的脸庞下,一颗心突然抽了一下 薄唇悄然颤了一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渐渐浮上一层莫名地紧张。 “骆莹莹,本王再重申一遍:这辈子你注定逃不掉了。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说完,猛地一转头对身后的几个奴才喝道:“还在这等什么?等着王妃胡言乱语要了你们的命不成?” 声罢,遂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忙不迭地隐入层层黑暗中。 是情,是惑,还是在逃避? “初冉,咱们走吧。”长叹一声,她冷眼扫了迎面走来的两个少年一眼,随之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苍茫的夜色中,只见一双黑暗中的眼睛若有所思地闪了闪,而后蒙上一层讳莫如深地笑意…… 人生如梦幻,无论何事物,受已成念境,往事不复见 “小姐,咱们还用使那计吗?”两个小厮一左一右守在院子外,院内,两人缓缓走近屋子,悄然停在了门外 骆玉华低头看了院子外那两道狭长的影子一眼,眉间微微耸起。 就在她正要转过身之际,余光忽然瞥见另一个方向不知何时也多了一道身影。 究竟会是谁?心下疑惑着,她急忙朝身边的丫头道说道:“冉儿,你先在外边守着,我总觉得今儿有些不对劲。且让我一人先在这儿静一静。”说完还不等初冉回答便径自走向那道身影藏匿处。 风呼啸而过,将她那颗紧张的心吹得七零八落 “你果然聪明。”走近了几步,却见一个黑影腾地从转角处跃了出来。 只见穆子祥定定地站在眼前,那张无风不惊的脸恍然间出现了一道戏谑之色。 原来是他!心中一惊,她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不知王爷这会儿到这来有何指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她的面色隐约带着一丝不屑,心中暗暗疑道,这穆子祥这时候不在那青漠阁喝酒,却为何跑到她这儿来了? 眉头一紧,她转眼不觉又细细打量了他一阵,却见他依然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不觉心中有些悻悻然。 “骆莹莹,本王越来越看不懂你了。究竟是你城府太深,还是本王一开始就错看了你?”穆子祥半眯起眼睛,满面复杂地瞅着她。 相互猜疑 心中暗自冷笑一声,她嘲讽地抬起头,毫不畏惧地望进那双探究的眼里 错看?这里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对她说这个词? “既然错看,那又何必再去揣测些什么!”右眉一挑,面对着这张熟悉的脸,心中埋藏已深的怨恨依然时不时会浮上心头。 心中一惊,穆子祥先是怔了怔,随后又发出一阵了然的大笑声。 “如果你不介意让别人都知道你堂堂三王爷,此时不在婚宴上出现却反而神神秘秘地跑到四王妃院子里来,那你就尽管放声地笑吧。”嘲讽地斜了他一眼,她的话语中尽带奚落之意。 闻声,穆子祥好笑地眶了她一眼,那张俊美的脸上随即出现一片柔和之色。 “我倒是不介意,大不了也只落下个和四王妃通奸的罪名!”眼中登时闪现出一片戏谑之意,那双星眸炯炯地望向她。 胸中的火气突然腾地一下窜了出来,她嫌恶地扫了他一眼。遂霍地站起身,正欲离去 如今生死尚不知,她根本没心思与眼前这张脸做进一步交流! 何况,是他! “为了这个孩子,你究竟打算怎么活下去?”步子迈开了大步,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她甚至无法想象,这居然是出自他口中! 心头冷不防一震,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步子缓缓又迈开了 “骆莹莹,难道你真打算连尊严也不要了?女人果真愚得可笑!”讥讽的声线恍然飘进了她耳中。 胸口仿佛被人重重地击了一下,她再也迈不开步子 “骆莹莹活着的意义就只有他!”缓缓转过身,她一动不动地望向他,声音冷如寒冰。 面色一滞,望着那张倔强却又闪现着另一种光辉的脸,他忽然间不知该如何启唇。 “还有,骆莹莹的尊严一直在这里,即使身陷囹圄,也由不得你来说三道四。王爷,您好自为之。”迟疑地停顿了一下,她直直地看向他,轻抚了一下胸口,一脸坚定。 说完,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埋入了夜色中 穆子祥错愕地望向那道即要消失的身影,嘴角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黑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阴冷的月光下,一道臃肿的身影在门前徘徊不断 看来,今日她是必须走这步险棋了! 先不论穆子墨事后到底追不追究李容儿那事,可光是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一时冲口中之快,也定是让他大跌面子,并且还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来 一想到这些,她心里就一阵发毛. “小姐,您也不能老在这儿站着,这究竟是要不要?”初冉站在身边,双脚不时踮起看向院子外,一张小脸急成了红色. 再这么磨蹭下去,只怕这晚宴也快结束了! “那那还是按照原计划吧.不过“忽然,她的余光瞥见窗台上搁着的一盆君子兰颜色有些异样,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我看咱们还是先别慌!”方才拿捏不定的脸瞬间恢复了一贯冷静的神色,明眸一闪,转而皱起眉头慢慢走向了侧面的窗台前. 只见斑驳的星光下,君子兰嫩绿色的叶子上布满了一个个密密麻麻的黑点,甚为惊心! 所有的叶瓣均朝着外面的方向倾斜,其中几朵大红色的花朵也变得如黑玫瑰一般,黑得刺目! “小姐,这?”脸色变了变,初冉转而快速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黄色的小瓶子,右手将瓶盖打开,轻轻倒了一滴在花瓣上,只见一滴透明的液体渐渐转黑. 面色一凛,骆玉华皱了皱眉头,一双利目悄然半眯着盯着窗台的缝隙 “冉儿,你可是发现了什么?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头一定有蹊跷.“低眼冷冷地看了看垂倒的叶子,她的目光再次一沉. 看样子,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等着她死了! 胸间的凉意一直延伸到心底,她转头望了望院子外,贝齿悄然咬住了下唇 “不错小姐,这是江湖上有名的断魂散,能在一个时辰内将人的七魄吸去“此时,初冉也沉下一张脸,忽然目光一转,她转而捏住鼻子,悄悄地走到窗台前,往里头瞄了几眼。 “看来咱们得至少在这儿等上半盏茶的工夫,小姐您看,那红烛已经快要烧尽。我记得少爷以前曾提过这种毒,乃无解之道,但是它却有个时辰限制,若是红烛一灭,我料想这药力也该散了!” 忍不住不放心地抓住了自家主子冰凉的手,初冉心有余悸地解释道。 竟然有人胆敢在墨王府内使出这种江湖罕见的毒,只怕,那人来头也不小! 心中瞬间一紧,她急忙又回头看了两眼自家小姐。 骆玉华没有作声,明目不知何时半眯起,她冷冷地扫了那盆已经死了的君子兰一眼,眉头间悄然耸起了一座小峰。 如若真是如初冉那丫头所言,那么,这个下毒之人定是算准了她回屋的时辰,再加上两盏茶工夫,也正好是穆子祥找她的那段时间。 这么说来,这凶手必定目睹了湖岸上的那一幕,并且赶在她到之前就已经将屋内布置好了。 只是,那么穆子祥在其中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若是说他参与其中,那么他就没理由要故意拖延下毒人的时间,除非他想救她? 嘴角撇了撇,她又重重地甩了甩头,这个可能性似乎太小了! 那么,只有一种可以解释的理由:那就是穆子祥来找她只是巧合,而下毒之人则是安排好一切后就早早离开了 心中突地一紧,她不觉转身对向院外,目光沉了沉 “小姐,您看会不会是李容儿?”担忧地看向自家主子,初冉轻声问。 这偌大一个墨王府,虽说小姐地位不如人,但毕竟还是这王府中身份最高的正妃,量这下人奴才们也没有这个胆子,那么最有可能威胁到对方利益的,只有一个人——李容儿。 “她吗?我看未必。”挑了挑右眉,骆玉华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依她看,这李容儿还不至于有这个胆子!而这个幕后凶手却也必定不是普通人。 看来,她心中计划的行程又得提前一些了。 墨王府,非走不可! “可是,除了她,又有谁如此地恨咱们?”依旧摸不着头脑,初冉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 一声冷哼从鼻间呼出,骆玉华好笑地扫了她一眼,遂无奈地摇了摇头,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 只怕今日那一干人,均不能称作朋友! 只是当前她心中嫌疑的人太多,尚找不出任何证据确定是谁所为! “好了,咱们先不说这个。冉儿,你先过去看看毒气都散了没?如果没事,咱们进去吧!”说完目光一凛,朝里深深地望了一眼。 是可忍,孰不可忍!总有一天,她会百倍千倍还给这些人的! “小姐,要不要告诉王爷?还是咱们将计就计,索性您就假装称了那人的意,让王爷来。”踌躇地看了看她,初冉忽然闪了闪明眸提议道。 或许,王爷一介入这事,小姐的境地也能微微得到些改变! 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她继而长叹一声道:“相反,这件事必须瞒下去,更不能让那穆子墨知道。以他对我的态度,只怕咱们到时也与凶手脱不了干系,如此说,又何必再多生枝节?” 这个谜,迟早会有人来解的! 目光沉了沉,她嘴角忽然露出一抹阴鸷的笑容 夜深了深,三更的鼓声才刚敲过,黑暗中,一道瘦弱的身影突然灵巧的拐进了一个屋子中 深沉的夜色中,只有一点微弱的烛光不断地发出橙黄色的光芒,细细碎碎地洒在一个宽大的背影上。 “回王爷,王妃和夫人都睡下了。”恭恭敬敬的声音透出万分胆怯。 穆子墨点了点头,嘴角不经意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把你看到的如实说出来,不要让本王发现任何隐瞒,否则,你该知道下场“声音忽地一变,异常冷漠。 反交叠在背后的双手不知何时紧紧地握在一起 跪在身下的奴才在黑暗中颤抖了几下,哆哆嗦嗦地趴倒在地上,依言将自己的所见一一细述了出来。 静谧中,烛光中的背影不觉动了动,一双犀利的眼睛深邃地半眯起来 果然如本王所料!冷笑一声,穆子墨忽地转过身,冷冷道:“你确定是三王爷?” 声音冷如寒铁,隐约透出一股逼人的气息. “奴才不敢隐瞒王爷,那人正是祥王爷.“坚定的声音,使得原本皱着的眉头不觉揪得更紧了。 又是穆子祥!心中莫名腾升起一股怒气,握住的手分开冷不防紧紧拽成拳头状。 风呼呼地吹拂着窗外的树,发出一阵阵刷刷声 暗如苍穹的黑色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一立一伏地笼罩在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那双手才微微松开,露出铁青的掌心。 长呼一声,穆子墨转而半眯起黑眸道:“本王昨日叮嘱你的话可还记得?明日你便按本王的嘱咐去办,休得让任何人靠近。” 说完怔怔地转身,寒眸射出两道冰冷的目光。 “是,奴才都记在心里,不敢误事。” 说完深深一鞠,不敢再作声。 黑夜如歌歌唱着黑夜的寂寞歌唱着黑夜的孤单 次日一大早,骆玉华便匆匆下床,把初冉叫到了身边,一脸严肃地问道:“昨日他没来?可有什么消息?” 说完,左右朝外面望了一眼,将门紧紧地关上了。 初冉登时心领神会,急忙也将屋内的窗户关上,继而走到屏风内拿了件披风,盖在了她身上,小心翼翼道:“小姐放心,昨夜王爷确实没到焕玉阁。今日一早那边传来消息说王爷抱恙,一早就请了三五个太医过去瞧着,直到这会儿还没个结果!” 说完,细细地瞅了自家主子一眼。 “哦?”沉吟了一声,她点了点头,将身上衣服拉紧了一些,扶着圆木桌边沿坐了下来。 如此一说,那穆子墨莫不是情毒发作了? 心中微微有些不对劲,却又实在说不出究竟问题出在哪。 一时间她只得纳闷地坐下来,暗暗琢磨着整件事情的始末。 “对了冉儿,可看见有人前去探视过?”顿了顿,她继而发问道。 眉间不自觉皱紧了,一颗心瞬间忐忑不安。 这边初冉一听,不觉也有些发懵,怪异地瞅了几眼自家主子,随后也是一阵缄默。 “小姐如此问来,我倒真觉得奇怪了,那李容儿倒是去了几次,但都被挡在外面,不让进去。这不才一时辰工夫,我都见着她那贴身丫头绕花园三次了。” 话语间无不透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产子风波 竟连那李容儿也挡在外面?这事着实有些蹊跷 “小姐可是有什么想法?”见主子半天没反应,初冉不觉走上前两步,兀自询问道。 嘴角微微弯了弯,骆玉华拿起桌上的温茶,一脸深意地望了她一眼道:“想法倒没有,不过,过了这两日,我倒是要去那边走上一趟,与这墨王爷好好谈谈条件了!”说完目光一转,握住玉杯的手用力地紧了紧 两日很快就过去了,穆子墨那边一直没传来新的消息,所有清漠阁的奴才们像是被训练过一般,口径坚决一致,都回道王爷尚未病愈,任何人不得打搅。 骆玉华在屋里安安静静地待了两日,一面张罗着孩子出生前的东西,一面不断地叮嘱着初冉帮助生产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冉儿,打听到些什么消息了没?”今日她起得很早,天刚蒙蒙亮的工夫她就派初冉悄悄地在清漠阁外边守着,直到方才才回来。 初冉气喘吁吁地拍着胸口,一手扶着主子,一手越过桌子倒了杯水自己给自己顺了顺气。 “小姐,您料得果然不错,太医今日一早就散去了,这会儿说王爷已是无什么大碍了。”说完,抬头崇拜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斜了一脸急糟糟的初冉一眼,骆玉华转而低下头,望着手中的细针活儿,不觉陷入了一阵沉思。 看来,也是时候过去走一趟了。 “冉儿,给我换衣服,这会儿工夫我必须去那里走一走了!”将手中的活儿啪地一声放进竹子编好的小衣筐内,她转身走到衣柜里,自行取出了一件十分正式的袍子。 这边初冉皱着眉头扫了那衣服一眼,登时也明白过来,动手飞快地帮着打理开来 大红色的袍子配上镶金丝的夹袍,一时衬得她浑身贵气逼人 短短两日内,墨王府却像变了一个样,四处死气沉沉,连奴才们走路的步子都来去匆匆,显得尤为匆忙。 吃力地迈着小方步,她一手搭在初冉胳膊上,目光不时的扫向身边来回走动的丫头们。 看样子,他病得不轻嘛!嘴角冷冷地弯起,不知不觉中,已来到了阁外。 “冉儿,你在外头候着,最好不要让任何人进来。”目光闪烁了一下,她轻声叮嘱道。 闻声,初冉点了点头,绕到身后先将她的衣服披紧了些,而后便扫了四下一眼,走到外边一角守着 “王妃,且容奴才先去通报一声,王爷才刚睡下了。”走过两道门,一个小厮突然走过来拦住了她。 斜眼懒懒地扫了来人一眼,她闷声咳嗽了一下,做出一副跋扈的模样,讪笑道:“敢情这里的奴才都骑到主子头上了?是你们王爷一大早便派人叫本妃过来的,你这会儿拦着岂不是故意误事?还是,根本不把我这个王妃放在眼里了?” 说完,冷眸一转,目光犀利地扫向他,脸色显得很不耐烦。 她若不这么说,只怕今日是见不着这穆子墨了! 目光迟疑了一下,那奴才果然噤了声,一时倒不知是该放还是不放行了? “死奴才,还在那杵着做什么?王爷这会儿正召唤王妃过去呢!你倒在这儿耽搁了!” 正在这时,忽然从院子里走出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老者。 她抬眼望了过去,发现竟是穆子墨的管家! 这会儿那奴才一听,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急忙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后,匆匆闪到一边。 “王妃,您这边请,王爷正在书房里候着您呢“正在她迟疑之际,那老者悄然走过来,毕恭毕敬地作了个请的姿势。 怪异地瞅了那张满是褶皱的脸几眼,她不禁心下有些乱了谱,一时竟弄不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此来说,那穆子墨却是早就拿准了她今日必会来走一趟? 心中一时七上八下,她不觉也有些踌躇了,这原本满腔信心来这会儿被这么一闹,心里不免也有些不知是祸是福了。 “王妃,您进去吧。奴才在外头守着便是。”脚步不由随他来到了穆子墨的书房口,满面忧心地看了那扇名贵的古木门一眼,双手不禁握紧了紧。 说话间,那管家早已将门打开,朝里面报了声后遂走到了另一边。 忐忑不安地挺了挺胸,她快速整理好脸上的情绪,右脚一迈,转而缓缓走了进去。 绕过一道青绿色的屏风,只见穆子墨一身白衣坐在书案边,右手拿着本书,脸色略微有些苍白。 倒真有些像大病初愈的样子!快速端详了他一遍,她不觉在心中下了个结论。 看来,那情毒的确折磨人! “你来了?”皱着眉头咳嗽了一声,穆子墨将书轻轻放下了,黑眸转而看向她。 沉如黑夜的眸子不知何时蒙上一层淡淡地情绪,不湿不冷。 见他像是换了个人似的,骆玉华心中不觉有些疑惑。 她实在不以为这一病就能让穆子墨对她改观,可这今日如此友好的气氛倒着实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是。”尴尬地应了声,一时她也不知该怎么开始他们的对话。 穆子墨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轻扯了一下,道:“王妃来可是有事?” 说完遂站起身走近了她,大手不经意地抚了抚她头上一枝金钗道:“没想到你还戴着这个!” 浑身不自觉一颤,她抬头望了他一眼,身子有些不自然地闪开了 “王爷料得不错,骆莹莹前来确实有事相求。” 逃避地站起身,走袄离他两尺远的地方坐下,她一脸警惕地望着他,心中对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有些莫名其妙。 穆子墨尴尬地看了看自己悬在空中的手一眼,忽然自嘲地笑了两声,将手收回了袖子内。 “我想让您答应一件事:待我生育之时,请不要派任何人前来,包括您。”顿了顿后,她忽然一脸坚决地看向他。 表情没有预料中的一变,穆子墨只是笑了笑,转身走到她刚才的位置坐下,一脸深意地望向她. 眼里渐渐浮上笑意,他点了点头,继而道:“就连本王也排除在内?你可是有意挑拨我与这孩儿的关系,还是根本就不把我当作是你的夫了?” 面色依旧带着笑容,他的目光忽地一闪,灼灼对向她. 胸中一惊,她抬起眼,忽地复杂地看向他,端详一阵后,脸色渐渐恢复了一贯的沉静道:“王爷忘了,这一切原本就是命.如果我说这孩子只是我一个人的,王爷能做到吗?” 心中冷笑一声,她的眸子刹那间转冷. 余光冷不防轻瞄了他几眼,却见他脸色一变,随即又很快恢复了方才的一脸笑意. “本王答应你.“面露笑容地望向她,他微微一颔首. 心中一时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她愕然地转向他,竟不知说什么好. 将眼前人的窘迫尽收眼底,他忽而站起身重新走近了她,右手霍地将她头上的簪子取下,幽然道:“我很高兴你能戴上它,这是否表明你,还是在意我的?”说完,突然右手一勾,将她揽入怀中,左手一直捏着那根细致的金钗. 诧异地望着他一系列动作,她忽地被带入一个冰冷的怀抱中,胸口不禁流淌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你在做什么?”声音变了变,她忽然用力地推开他,满身不自在. 这短短两日间,他的一些行为莫不使她困惑不已,尤其是那种似有似无的温柔,竟叫人看不出任何刻意. 心中越来越不安,她急忙退到安全的地方,一脸警觉地盯着他. “既然王爷已然答应这事,那骆莹莹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先走了!”说话间有些结巴,她无措地瞅着他,心中生怕他又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 见状,穆子墨挑高了右眉,一手把玩着手中的金钗,双眼半眯起沉沉地上下打量着她。 “这钗子我留下了,莹莹,你退下吧。”说完,将手中的金钗转而藏入袖内。 目光一黯,她迟疑地扫了他一眼,心头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清者金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得作了个揖,闷闷地退了出去 才刚走出院子,那初冉便忙不迭地凑上前,一脸关心地瞅着自己主子。 “不用看了,我没事。”满怀心事地看了眼前人一眼,她习惯性搭过她的手腕,低着头,兀自还在琢磨着刚才的不对劲。 若说这两日工夫那穆子墨也确实变化得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撇开这前几日她使他当众下不了台那一事,他如今非但不治他罪,却使出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一时也不知他到底有何目的。 心中左右思量均找不出任何线索,她不禁扭头瞟了几眼身边的初冉,一时故作诧异地问道:“冉儿,你可知我那根金钗到哪儿去了?” 目光炯炯地端详着初冉,她略微皱了下眉头,转而将视线又移到了别处。 “小姐,今早您不是还别在头上吗?这会儿倒真的不见了?”仓皇地踮起了脚跟,她霍地发现那根金钗果然不见了! 脸色不觉着急地涨成红色,初冉说话的声音也不觉变了变。 “这小姐,这怎么会呢?我明明将王爷送你的那根金钗别在发鬓里,我我还指望着王爷能对小姐还有一丝旧情,可,可这会儿,怎么反倒不见了?” 眼中定了定,骆玉华半眯起眼睛,心中寻思道那金钗果然和穆子墨有关系! “算了,情已尽,那东西留着也只是徒曾伤悲罢了.“顿时明白了几分,她转而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心中不由更加疑惑起穆子墨的反应. 说完后她再也没出声,只管低着头走回去,路上一直沉思着这整件事情. 不知不觉间,十二月下旬已悄然而至,这天骆玉华早早地便躺到床上准备睡下,浑身却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腹部先是传来异样的感觉,接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秀眉霍地皱起,她慌忙拉过被子坐直了身子,心中暗自揣道:这会儿不知是真阵痛还是假阵痛了。 正踌躇着,不想整个下身开始剧烈阵痛,间隔渐渐变短,并且越来越强 该死,真要出来了!痛呼了声,骆玉华急忙朝外大喊了两声。 “冉儿,冉儿“右手艰难地撑着床,她一面迅速调换身体的最佳位置,一面拼命地朝外喊。 赶紧趴伏在床上,双手着于床上的一个垫子上,使自己的臀部低于肩膀,并且将双腿分开一些,左右晃动臀部,她慌忙搜索着脑中的产科知识,脸上因为痛苦涨成猪肝色。 颠凰倒凤 身子不住地抖动着,不多会儿,初冉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脸着急地囔道:“小姐怎么了?这“于心不忍地望向床上死死拽着床单的人,她一时双脚直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我去叫人!”着急地将她扶起了一些,初冉紧皱着眉头,顿时没了主意。 肚中的痛一浪高过一浪,却无法释放出来。 额头不觉布满了汗珠,闻声后,她急忙使出全身力气抓住了初冉的衣裳,虚弱地喊道:“别,别,千万别!记住不得惊动任何人,你,!快,现在记好了,别忘了我说得每一个字.这辈子我骆莹莹没有求过人,冉儿,我第一次求你,救孩子!” 说完,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眼中不觉湿润了一片. “听着,现在你去到梳妆台下的一个抽屉里取出那个竹匣子,东西我都准备好了.有做好的纸垫子、棉布、还有口罩和我做的手套,你全根据我先前教你的那些方法先穿戴好这些东西,记住别忘了将刀在蜡烛蜡烛上先消毒!”艰难地吐出一长串话,她几乎要昏厥过去 这边初冉见状,赶忙连声应着,一面匆匆地去准备好她交代的嘱咐. 身子的力气渐渐不支,她用力撑开眼,看着面前准备好一切的初冉,忽而轻声念道:“我得调节下呼吸,冉儿,你放心,我会撑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刻的.“ 说完,将身下衣服用尽全力地撩起来,深深地望了眼身边的人,道:“这个工夫,千万别有任何杂念,也不要想后果,你现在的任务就只有一个,将孩子取出来,知道吗?” 右手艰难地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她的语气十分坚定. 闻声,初冉眼泪早已浸湿了胸前一片,她双手颤抖地为骆玉华作着催生运动,嘴角不断地抽泣着. 这么大约折腾了两刻钟,身下却依旧不见任何孩子出来的迹象. 用力地一咬牙,骆玉华朝帐外看了眼燃着的蜡烛,心一横,道:“恐怕时辰来不及了,我……这样下去只怕我和孩子都得死.如今,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目光灼灼地望向身前不断发抖的人儿. “不,小姐,不“身子不住的颤抖着,她满面泪水地拼命摇着头. “剖腹势在必行.“沉着镇定的声音忽地划破了一室宁静,它却完全不像出自一弱女子之口. 骆玉华艰难地将身边的一个枕头压在腰下,此时已是满头大汗。 “冉儿,快,我好象快不行了。”咬紧牙用力吐出一句话,她的声音到后面几乎弱到听不见。 初冉这时手里抓着一把消过毒的刀,目光于心不忍地望着自己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嘴唇不住地抖动着,生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姐,怎么办,我我下不了手。”忽然右手死死地拽住骆玉华的手,她整颗心从没有如此慌乱过. 甚至有一刻,她恨不得眼前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醒了就好. 无力地望了眼那张梨花带泪的脸,骆玉华心一横,索性鼓起胸中一口气,使了全力将初冉手上的刀抢了过来. 再这么耗下去,就算她能挺住,也只怕她竭力保护的孩子撑不下去。 这是骆莹莹唯一的孩子,也是她这么几个月来拼了命保护下来的生命,她必须要他安安全全地出生,即使一命抵一命。 她骆玉华要保护的人,就是天皇老子也休想再从她身边夺走! 心中一股不屈,再加之之前的满肚怨气,她眼神一凛,目光决然地转向手中烧出一段黑色焰痕的刀 “既然这样,冉儿,你听我说,先去把我吩咐你制的药端来。”半闭着眼睛,每说一句话她腹部便一阵收缩,使得那阵疼痛更烈了一分。 使劲了力气动了动身子,她这才深呼一口气,还好,胎膜还没破! 若是破了,只怕情况便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心中顿时有几分苦涩和无助感,绕在眼眶里转悠了几圈的泪水硬是生生地落了下来,泄露了她内心的无可奈何。 这时,初冉急忙将烧热的止痛药端了过来,匆匆扶起她,将药汁灌进了她肚子中。 身上所有的力气仿佛被抽干,骆玉华半闭着眼睛,她痛苦地辗转的身体,另一只握着刀的手终于还是抵不住落了下去 她实在是支撑不下去,而初冉这孩子又死活不肯用刀,腹中的疼痛一波波袭来,她甚至感到理智即将要被淹没。 “小姐,还是顺产吧!”大约是看出了骆玉华快不行了,初冉慌忙扔下手中的碗,根据脑子中的印象不断地按压着骆玉华的腹部. 双手死死地抓住床单,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任何一句话,半撑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孩子一系列的动作. 她嘴角渐渐绽出一抹笑,就由着她去吧! 是福是祸,怕是上天早已注定好的! 既然没有办法抗衡,那么只有等到命运的降临! 案上的白玉麒麟香炉里,袅袅的升起檀香,沾上一星半点,很久都不去。 “小姐,您咬住这个.“迷迷糊糊地她的嘴中被塞了一根木棒,眉头皱了皱,她痛苦地出声. 下身似乎不断地有热浪袭来,湿润一片又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她微微撑开半张眼皮,只见身下初冉满手是血地不断用毛巾擦拭着她的身体. “小姐,您再支撑下,使点力.“满头大汗地扎起袖子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初冉慌忙用力地搓着她的身子。 身下似乎被撑到撕裂开来,她双手死死地抓着床单,不住地弓起身子 “冉儿,记住孩子第一.“说完,头一歪昏沉了过去…… 门外怒风席卷,门页被刮得一开一合,发出刺耳地碰击声,瓢泼大雨在滚雷声中倾泻而下,立即浸得一室湿冷。 一个细小微弱的声音浅浅地传入耳中,骆玉华艰难地睁开眼,见身边躺着个嗷嗷哭泣的婴儿,初冉此时也不知上哪儿去了,勉强扯出抹微笑,忽然两个人黑影覆盖住了她。 定晴仔细一看,蓦地发现竟是前些会儿那李容儿带来的那两个婆子。 心中霍地一大惊,只见其中一个正要倾上前,眼看着要将她身边的孩子夺走…… 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用力地想要挪动身子,却猛地发现浑身上下根本使不出任何一分力气。 双唇张了张,她使出浑身的力气伸手悄然将头上方的玉佩用力地掷在地上,双眼忿忿地瞪着夺过她孩子的那张脸。 这边那玉佩掷在地上登时裂成几半,那两老婆子见状,惊魂不定地扫了骆玉华一眼,慌忙抱着孩子跑出了门外…… 眼看着那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中,心急之下,原本痛得麻木的身子扑通一声滚下来床,身下裂开的伤口生生作疼…… 没缝任何宫针,哪怕是轻轻挪动一下,都像身子要撕成两半…… 再也顾不上这么多,满心里眼里都是刚才那两个身影,她使劲地撑起手,身子艰难地一步一步在冰冷的地上挪动着,整个眼眶盛满了害怕和恐惧。 这个孩子,她不能失去!绝对不能! 冰冷的玉佩碎片在身下磨蹭着,生生刮疼了她裸露的小腿,勾出一道道红痕…… 嘴唇不住地张开闭合,却硬是扯出一阵不成调的句子,嘶哑模糊。 那颗紧张到要跳出胸口的心几乎不是她的,不能控制,也无法使它恢复正常。 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流着,第一次,她骆玉华知道了什么是孤独无助的滋味 屋外阵风漫卷,噼噼扑扑地夹了沙砾打在纸窗上,声声闷响…… “小姐,您怎么出来了?这都发生了什么事?”惊慌未定地看着已爬出门槛的主子,初冉急忙扔下手中端着的盆子,飞奔似地跑到了她身前. 她愣了愣,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骆玉华哽咽地呼出一口气,伸出泛着青紫的手使劲地指着方,嘶哑地喊出了两个字:“孩子“说完,不住地拍打着初冉的袍子,嘶声力竭…… “可是,小姐您“手足无措地望着自家主子,她急得直流眼泪…… 满脑子里都是自己的孩子,她双手拼命地推着初冉,眼中的泪水越流越猛…… 见自家小姐如此,她顿时明白过来,迟疑地望了望骆玉华,见她满眼的无措和焦急,身子抖得如寒风中的落叶,牙一咬,慌忙奔了出去。 身下突然一片湿湿粘粘的稠感,看着在雨中奔跑的身影,她迟迟转过头望了地上一片如红蔷薇盛开般的红一眼,眼皮渐渐合上了 一阵清香袭入眼,那淡淡的香气沁人肺腑。一片怒放的梅花丛中,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男子背风而立,寒风吹起了他黑色的发丝,温柔地飞扬着,伴随着袍角,衣诀飘飘…… 在他身前,一个女人低眉顺目地站着,娇媚如花的眼眸不经意划过几分惶恐之意。 “平日里你的作为,本王能忍的也便忍了。只是“话锋突地一停,穆子墨冷冷地走近了她,一双阴鸷的目光射出两道比冰雪还冷的寒光,继续道:“这一次,你却着实不该。” 深沉的声音透出一股冷冽的气息,直逼得人浑身颤栗不已 李容儿战战兢兢地望着被梅花铺盖的地面,心中瞬时冰凉了一片。 原本以为他会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奈万般没有料到,这形势竟是完全逆了她的考虑。 胸口一紧,她忽而觉得面前的男人万分可怕,就如一只深藏不露的老虎,纵然假寐,你却不知它何时会咬你一口! “妾身不懂王爷的意思。”硬是将胸间的恐惧逼退了下去,她暗自定了定神,强自镇定道。 冷不防一声闷哼从他鼻间溢出,穆子墨突然逼近了两步,冰冷地右手狠狠地握住了她的下巴,脸色异常难看。 “是吗?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来人,将她们抬上来。”冰冷的声音隐约透出几分戾气。 李容儿惶恐地向后退了一步,目光在瞟到两具被抬上来的尸体后,心中一震。 “去看看她们是谁。”轻蔑地睥睨了身前那张造已害怕却强作镇定的脸一眼,他忽然感到一阵厌烦,索性离她远了些,一脸面无表情地背过了身。 母子连心 胸口一紧,她忽而觉得面前的男人万分可怕,就如一只深藏不露的老虎,纵然假寐,你却不知它何时会咬你一口! “妾身不懂王爷的意思。”硬是将胸间的恐惧逼退了下去,她暗自定了定神,强自镇定道。 冷不防一声闷哼从他鼻间溢出,穆子墨突然逼近了两步,冰冷地右手狠狠地握住了她的下巴,脸色异常难看。 “是吗?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来人,将她们抬上来。”冰冷的声音隐约透出几分戾气。 李容儿惶恐地向后退了一步,目光在瞟到两具被抬上来的尸体后,心中一震。 “去看看她们是谁。”轻蔑地睥睨了身前那张造已害怕却强作镇定的脸一眼,他忽然感到一阵厌烦,索性离她远了些,一脸面无表情地背过了身。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李容儿不放心地再次望了他一眼,这才走近了过去,右手颤抖地抚上盖住尸体的白布,生是不敢掀开。 见身后人迟迟没有反应,他突然冷笑一声,霍地转过身,阴狠地望着她。 面上突然一阵心虚,那两道森冷地视线仿佛立刻能将她撕成两半。 “主子,您就快些掀开它吧.“这时,身边的丫头扑通一声直直地跪了下来,满脸担忧地望着自家夫人。 微微蹙眉,她迟疑地看了跪在身边的丫头一眼,索性闭紧唇,蓦地重重掀了开来 两张泛着青紫的脸腾地一下映入眼帘,狰狞的面孔上,两双眼珠翻白暴起,煞是吓人。 心下猛地一惊,双膝早已直直地跪在地上,李容儿面色死白地低下头,嘴唇张了张,却生是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这两张脸,你不会陌生吧?”轻蔑地扫了她一眼,穆子墨不带一丝感情地望向她。 胸口一股冷意直蔓延到心上,她怔了怔,仰头间,眼眶早已红了两圈。 “王爷,容儿该死,可是这么做也都是为了王爷啊!既然是孽种,为何不趁机早早将其“后面的话她还没说完,‘啪——’一声狠狠的巴掌声在她脸上炸开,李容儿顿时彻底愣在了那里,脸上火辣辣的疼,眼泪在眼眶里面不断地打转着…… 冷漠地扫了她一眼,穆子墨这才缓步走到身后的椅子上坐下,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一边脸高高肿起的女人,嘴角冷不防划出个阴狠的弧度。 “李容儿,这天下怕是只有你敢当着本王的面称本王的孩子是孽种!”冷笑一声,右手一伸,他忽地慢条斯理地拿起茶案上的水喝了一口。 这边那李容儿一听,浑身竟像被抽干了一般,跌坐在双腿上,一时无不震惊地望着说话之人。 眼前的一切皆大出她的意料,她甚至没有作好准备如何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王爷,饶命啊,求您饶过我家主子,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奴婢使的主意,王爷要怪罪就怪罪奴婢,夫人她肚中还有王爷的骨肉,王爷,您“这时,李容儿身边的贴身丫头急忙不住地磕着头,声音凄厉无比. 嘲讽地看着眼前一主一仆,穆子墨继续将玉杯中的茶喝完,忽地将玉杯重重地掷在地上,森冷地喝道:“好一个忠心的奴才,既是如此,本王也就成全你,来人,将她带下去,乱棍杖毕。如有求情者,同样—死。” 说完,一挥手,脸立马转向另一边,甚是厌恶地看向一侧吓呆了的李容儿。 心腾地沉到了谷底,她痛心无奈地望着自己最亲近的丫头被带走,心如泣血一般。 她,果真是不懂他的! 满意地瞅了吓傻了的女人一眼,穆子墨霍地站起身,重新走近了她,忽然弯下身,冰冷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她脸上惊人的掌印,勾了勾嘴角道:“别再打他的主意,今日,本王看在你肚中孩子的份上暂且饶过你,若是你再执迷不悟,那么,下一个就是你.“说完沉沉看了她一阵后,甩手离去。 浑身的血液瞬间凝结了起来,她面色苍白地望着那个消失的身影,登时心如死灰。 骆莹莹,我李容儿在此发誓,日后若有机会,定让你万劫不复!狠狠地咬住了下唇,那双绝望的美眸中悄然蒙上一层浓浓的恨意。 寒风凄凉,吹在面上冰冷一片,摸上去原来是泪…… “冉儿,冉儿“身子不安地扭动着,嘴里呓语不断 初冉满面担忧地守在一边,不时拿帕子浸湿了敷在她额头上. 这原本好不容易将孩子顺产下来,可怎知,被那两婆子一闹,这主子却是染上重寒了,生生昏迷了三日还没清醒过来. 心中忧虑着,她又冷不防看了躺在另一个小床上的婴儿一眼. 正欲过去加床被子,右手猛地被人一拉,惊诧地转过脸,却见自家主子腾地睁开眼,一脸惊恐地望向自己. “孩子呢?”死死地抓住初冉,她猛地喊了一声. 脚步一怔,初冉慌忙背过身子忙不迭走近了,面色十分激动地望着自家主子,眼泪瞬时浸满了眼眶。 心中千万情绪突地涌上胸间,一时哽咽着竟不知如何开口。 骆玉华使劲地眨了眨眼,右眉不觉挑高了些,示意她说话。 “小姐,您别着急,小王爷他好好的在这儿呢,您看那边小床里。”眼圈又红了几度,她忙将右边不远处的小床推了过来。 舌头艰难地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她急忙倾向前,目光一动不动望着那张小床慢慢挪动。 “是儿子?冉儿,把,把他放到我身边来。”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她的声音不觉颤抖得厉害。 双手迫不及待地接过孩子,原本发干的眼睛缓缓溅出一些泪来,落在了孩子的脸上,悄然滑落 你为什么一定要是男孩呢?若是女孩,那该多好!视线渐渐模糊,她抱紧了怀里的小人,神色越来越悲戚。 如今这是穆子墨第一个子嗣,又是长子,这往后得面对的明枪暗箭只能多,不会少。 胸口又是一阵烦躁,她小心翼翼地抚了抚孩子的脸颊,目光在触及那脑门上几根稀疏的毛发时,心中又是一痛。 “小姐,您别难过了,如今小王爷也平安无事,虽说这身子是弱了些,不过好歹也算是富贵命。”将骆玉华身后的枕头弄高了些,初冉又转身搭了条小毯子在孩子身上。 骆玉华点了点头,双眼满是感激地望了她一眼,心中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这个孩子,她在现代盼了那么多年都没盼来,如今在这无亲无顾的地方,老天却生是赐了个孩子给她,想到这之间重重酸涩怎能不叫她心伤? “冉儿说得有理,这个孩子如今成了我的命根子,任委屈谁也不能让他受一点伤害!”嘴角悄然绽放出温馨的笑容,她将裹着孩子的被褥拉紧了些,这才敛眉忽然转向初冉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孩子,你又是怎么找到的?” 她虽然昏迷了好几天,可这脑子却一直清醒着,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的儿子。 如今见自家孩子已竟平安回到身边,虽说心里稍稍舒坦了些,可李容儿的这笔帐她却牢牢记在心头! 这次,只怕她是做得太过分了! “小姐,说起这事倒也奇怪,那日我按照你的吩咐追出去,却是追到后园子里见孩子被放在一处长廊地上,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说着奇怪地望向自家主子。 目光沉了几分,骆玉华转头复杂地望了她一眼,心头暗自揣思道这事情着实有些古怪。 “孩子没被换吧?当时周围真的一个人也没有?”心中微微有些不安,她慌忙别过头检查起孩子身上。 “小姐放心,这小王爷是冉儿看着出来的,当时不会错。您瞧着,腋窝下那个红色的胎记还在呢。”好笑地望着自家主子紧张兮兮的模样,她一面说着,一面拿了件衣裳套在骆玉华身上。 心中的不安这才稍稍下去了点,她小心地检查着孩子身上,却也并没发现什么伤处。 纵然这事有蹊跷,可是孩子却没有半点受伤,只怕其中的玄机很难参透,不过唯一值得她安慰的便是:那人想必也不会对她儿子有敌意。 如此甚好! “对了,小姐,这小王爷的名字您要不要问问王爷这事?”按照规定,穆子墨必须给孩子取名号的。可是如今这些日子,他却没有派半个人过来递消息 心中一黯,她不免悲悯地看向自己的骨肉,胸中瞬时充满了愧疚和苦涩。 她曾多少次幻想过她与那负心男人的孩子,幻想着他们的生活将会如何如何地美好,可是那个男人一句话将一切都打碎了。 而如今,面对这样一个新活的小生命,她却必须背负得更多。 “名字?”目光一凛,她悄然望向窗外,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嘴唇张了张,老半天才吐出三个字:“欧阳锐。” 日子这样混混沌沌地过了一个多月,穆子墨也从没有来过,就连派个小厮来过问一下都觉得吝啬。 这当儿,李容儿那派人倒是送了些补品和坐月子的什物过来,只不过每次都被初冉处理了。 在清醒后的第二天,她听说了那两个婆子无辜失踪的事,心里冷笑了一声,竟也懒得再去分辨其中的是是非非。 “冉儿,眼前我身体估摸着还有一个月工夫就能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交代你办的那些事可有打听?”若不是因为这场病,她也不至于落下病根,直到一个多月了身体却仍然显得十分虚弱。 在此期间,孩子倒也长大了些,如今一个月多月了,却不见王府内有任何异常的动静。 那穆子墨据说大婚后,夜夜宿在唐香儿那儿,这样隆重明显的宠幸,倒也使得那个女人十分太平,地位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升。 “小姐,冉儿已托人去办理这事了,只是,您为何急着将那些少爷送的嫁妆东西都变卖了?”眼睛睁大了些,她不觉将喂着孩子吃东西的右手放下了。 目光温柔地扫过那张略微长得丰满了些的小脸,骆玉华轻轻起身,拿了块帕子擦去了孩子嘴角的水汁,面容十分温柔。 “我们必须走。走就必须筹集盘缠,而且必须离开京城,离得越远越好。”笑呵呵地逗弄着孩子,那张充满慈爱的脸下却装着一颗坚定的心。 如今,她不再是一个人,纵然她有三头六臂,孩子却生生是她的软肋。 为了他们的未来,她迟早也必须迈出这一步。 寻思机会 “王府的东西咱们是不能拿走的,否则根本没办法跑远,所以我才叫你买几件朴素人家的衣裳,至于路线,咱们现在还不能定得太早。”目光深深地望向初冉,她的手始终轻轻地拍着熟睡着的小人儿。 现在,她没有能力反抗穆子墨,唯一能做的只有逃。 “可是小姐,如今您与小王爷却连这焕玉阁也难出去啊?又如何逃走?”面色担忧地瞅着自家小姐,她心里也是一片苦水! 骆玉华听罢,轻笑了几声,随而将孩子抱起,紧紧地环在怀中,目光无奈地望向了窗口。 “也许花神祭会是个机会。”呐呐地声音隐约透出一股悲凉。 骆玉华听罢,轻笑了几声,随而将孩子抱起,紧紧地环在怀中,目光无奈地望向了窗口。 “也许花神祭会是个机会。”呐呐地声音隐约透出一股悲凉 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花神祭。 花神祭——曾经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百姓大多是以卖花为生,而每年的三月初一,是他们祭祀花神的日子,感谢花神的保佑与赐福,为他们带来安康的生活。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祭祀习俗渐渐地延伸至全国,慢慢成为青年男女互相表达爱意的节日。 在这个节日里到了夜晚听说城镇的小河边,男男女女都会放花灯。一些男男女女、文人墨客会把自己最得意的求爱小诗写在花灯里,将花灯顺水漂流,等到有缘的人拾起,还有的直接向心爱的人送上美丽的花灯以示求爱。 每当花神祭当天,相互爱慕的男女双方,以互赠红色情花表达爱意,;若不能确定对方是否也喜欢自己,则赠以蝴蝶兰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叫做蝶恋;女子若是希望嫁给对方还要附赠自己最美的蝴蝶兰。 “又是一个花神祭!”这天那边早早派奴才过来知会了一声,说是呆会儿要一起出去见见喜庆. 心中冷冷嘲讽了一声,骆玉华手里抱着孩子,目光不觉望了望倚在窗边的初冉。 见她呆呆地沉吟了一声,心头也怔了怔,花神祭,多少女子心中那个怀春的梦!眼睛渐渐有些湿润,她不由带着几分悲悯看向初冉。 若不是生于如此环境下,只怕她会活得很快乐,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想到这儿,她不由有些触景伤情,记忆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些日子,没料到最后那个最得意的人却沦落到最悲惨的下场。 长叹一声,眼眶不禁红了几圈,透出万般哀伤 正伤感着,这时怀中的人儿动了动,发出一阵呜咽声,也适时将她飘走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轻轻地哼着曲子,骆玉华急忙晃了晃怀里人,好生哄了一会儿,这才走向一边兀自发呆的初冉,道:“今日不是你我伤感的日子,冉儿,好生活是必须靠自己争取的,别忘了今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若是今朝得幸,咱们能逃离这个地方,日后我定会帮你找个好人家!” 说完将孩子轻轻塞到她怀中,面色十分严肃。 “我想大约过一刻钟,穆子墨便会派人来接咱们出去祈福,冉儿,听着,下面的话你必须给我记好了。”目光定了定,她无奈地望了眼孩子,这才轻声叮嘱道:“只怕孩子我是带不走了。冉儿,等会儿你留在这儿,等我们走了,你再偷偷将锐儿带出王府,咱们咱们到时就在城门外见!”脑子里实在想不出任何熟悉的地点,她忽然想到了城门。 她想那个地儿穆子墨应该找不到才是,心中略微沉思了一会儿,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急忙转身走到床边,蹲下身子,钻到床底拿出了一个小包袱。 “这些衣服我仔细检查过,料子确实都是寻常百姓家的,官府里的人应该是找不到的,等会儿你别忘了换上,还有,这里有些银子,万一我有个什么闪失,你等到天黑若是还没见我,也必须走,知道吗?走,到扬州去,往后我再想法子去寻你!” 匆匆将手中的包袱递给初冉,她转而急忙将半开着的窗户关上。 “可是小姐,您这说得是什么话?到时候您又怎么找得我和小王爷到呢?”眼中不觉浮上一层水雾,声音随之也哽咽下来。 骆玉华望了她一眼,遂半垂了眼皮看了看她怀中熟睡的孩子,无可奈何地道:“知道我为何一定要你将孩子带走吗?他,如今虽然只是个孩子,可是他却是这王府里第一个子嗣,并且是正妃所生,我只是怕,只怕未来穆子墨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实在没有勇气说下去,她不想对初冉说出心中的所虑,也不想让她见识到社会的丑恶。 “小姐的意思冉儿不明白。”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初冉迷惑地抬起眼睛瞅向她。 心头暗自叹了口气,她兀自摇了摇头,嘴唇抿了抿,这才转向初冉,沉声道:“这些你不会懂的。总之记住先下扬州,到了后每个月的十五和二十五你就到琼花观去候着,若是我到了便会在那侯着你的。这些盘缠我算了算,置个屋子什么的也够了。”说完,睫毛眨了两下,狠狠咽下心中的苦涩道:“孩子,就托付给你了!我定是会想法子见到你们的。” 说完刻意重重咳嗽了几声,以掩饰越来越颤抖的声线。 这边初冉闻罢,心有一阵伤感,此时已是泪流满面。 故意不去看那张满是愁绪的脸,骆玉华急忙走到外面将房门打开,四处张望了一圈后,这才走进屋子,急急地将那个杵着不动的人儿推出去,轻声嘱咐道:“你等会去支了个交情深些的丫头到我边上来,记住待我们出王府过了一刻钟后你再行动,千万要谨慎!” 说完,不放心地将孩子的被褥裹紧了些,依依不舍地抚了抚那张酣睡的小脸,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了 瑶宫寂寞销千秋,九天御风只影游。不图笑归红尘去,共我飞花携满绣。 脑中茫然想起了这首诗,她用身子死死地靠在门背,生生不去看门外的悲凉. 她,不会再让王府中任何一个人扼住她的软肋了! 将唇上的泪水狠狠地咽进了喉咙中,那双清澈的眼眸忽地闪过两道戾色. 果然不出两刻后,穆子墨就派人来请她过去 嘴角冷冷地勾起一个弧度,她朝外看来初冉派过来的丫头一眼,厉声问:“还记得刚才本妃嘱咐你的话吗?” 说完,插上了最后一根金钗,一步步走向门边的丫头. “回王妃话,奴婢都刻在心里头,不敢有任何闪失.“单薄的身子不觉抖动了一下,小丫头慌忙跪下来,毕恭毕敬地回道。 威严地扫了一眼地上的丫头,她点了点头,旋身深深地望向屋子里的一切,眉间悄然笼罩上一层决绝之色。 “王妃,是不是该过去了?”小丫头这时拿件披风出来罩在了她身上,一脸小心翼翼道。 目光一敛,良久后她叹了口气,双手亲自伸出将两扇门重重地关上了 希望这一去,便是永远!暗自闭眼轻念了句话,转身之间,她又恢复了冷漠的神色 绕了一个大园子和几处林子,终于辗转到了王府外,只见穆子墨体贴地抱着唐香儿正往轿上安置,另一边那李容儿却也像换了个人似的,冷眼望了这边一下,便也匆匆钻进来后面的第二个轿中。 眼珠左右转了几圈,她嘲讽地看着一群奴才恭恭敬敬地守在那最前面的贵轿外,目光随之往后扫了扫,这才发现最后停着的还有一个轿子,帘布是用蓝色的缎子制成的,远远望去,在前面两大轿子中,竟显得如此地不搭调。 嘴角冷冷地勾起,她索性低着眉,径自走了过去,一边用众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喝道:“丫头,还不快过来侍侯着?”一面说着,一面快步走了过去。 若是他们想如此,她便也干脆顺了他们的意,只当是为锐儿积福。 无波无澜的眸子不见丝毫尴尬,那张泰然自若的脸上依旧不咸不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可是王妃,这明明就是夫人坐错了轿子,还有,那主轿也本应“这边丫头见状,却生是着慌了,望了望前头,一时声音有些着急。 懒懒地走到轿外,她扫了抬轿的几个带着蔑视目光的势力小人一眼,鼻间冷不丁溢出一阵冷哼。 右手故意重重地掀开帘布,她转头忽然冷声笑道:“你这丫头倒是忘了规矩了,难道本妃不该乘这轿子吗?” 话语间刻意重重地咬着“本妃“二字,心中一片凄凉。 说完,右手一挑,弯下身,正欲钻入轿内,却在这时,一道十分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王妃今日倒是有些不同,不但这衣裳穿得有些古怪,竟是连身边侍侯着的丫头也给换了?”讥讽的声音纵然挖苦,却不乏试探之意。 扶在轿帘上的手霍地一松,那张钻入轿下的脸倏地勾起抹嘲弄的笑意,她忽然转过身,面上已经被一贯清冷的神色所替代。 若不是在里头加了件普通人家的衣裳,她也不至于看起来有些许臃肿!右眉暗自皱起,这当儿她却不得不在心里佩服穆子墨的眼神。 “王爷果真观察入微,妾身昨日不想受了些风寒,这不今儿大早这丫头生是让我多加了件衣裳了。至于冉儿那丫头,王爷您还真问着了,这锐儿虽小,却是个鬼机灵,只认熟面孔,这本来是让冉儿跟着一块来的,不想那孩子却吵闹得厉害,除了冉儿任谁也哄不住。” 说着,暗地里使了个眼色给一边候着的丫头 话一说完,那丫头慌忙跟上前两步恭敬地给穆子墨行了个礼,嘴里乖巧地念道:“王爷放心,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侍侯好王妃,不敢有半点疏忽。” 声音极尽忠厚,令人听不出半点不对! 懒懒地抬了抬眸子,穆子墨沉默了一会儿,就在二人都以为他要离去时忽然冒了一句:“你竟是连名字也取好了!” 说完,目光十分复杂地看了骆玉华两眼,这才缓步转身离去 莫名其妙地看着那道修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望着他钻入轿内,她不禁也出了一会儿神。 那最后一句话在她耳中却也是带着几分很难言喻的自嘲! “王妃,该入轿了!”耳边腾地又响起了一个细软的声音,她这才茫然回过神,呐呐看了那丫头一眼,闷声钻入了轿中 轿子一路经过几条繁华的大街,外边传来一阵喧闹声以及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轿内,脑子里却一直在记挂着初冉与孩子。 “丫头,这一路跟来,你可留意周围没有?”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她索性掀开一边帘子问道。 “王妃指得是?”怪异地撑大了一双眼睛,依旧面带疑惑地看着主子。 嘴角习惯性地往上提了提,她若有所思地瞅了四周一眼,遂咬了咬下唇。 百密一疏 “王妃指得是?”怪异地撑大了一双眼睛,依旧面带疑惑地看着主子。 嘴角习惯性地往上提了提,她若有所思地瞅了四周一眼,遂咬了咬下唇。 “依你看,这一路走来,可有什么大告示?”目光沉了沉,她认真地看向丫头。 低头兀自思索了会儿,半晌后,那丫头才坚决地摇了摇头,轻声回道:“如今国泰民安,这一路上,倒还真看见什么告示!” 心中的顾虑悄悄放松了些,她这才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来,右手转而将帘布放下了。 如此说来,出城应该容易得多!眉头微微舒展了些,她重重地呼出口气,面部神色也明显放松了一些。 轿子又平平稳稳地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在她几乎要睡着的时候砰地一下落在了地上。 上身不由自主地向一侧撞去,顷刻间,她猛然惊醒。 “王妃,到了。”这时,轿布突地被掀开,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进来。 右手小心地搭在那只手腕上,她顺了顺嗓子,这才徐徐走了出来,只见一座异常雄伟的寺庙登时映入眼帘。 嘴唇张了张,她索性走近了几步,这才发现周遭围满了人,男男女女各自腼腆着笑意,含蓄中竟显得有些好笑。 看来祈福的人不少! “进去吧。”这时,穆子墨扶着唐香儿也早已下轿,只是淡淡一瞥,遂两人走到了最前面,仿若她才是那个正主儿。 半垂了眼皮,骆玉华冷哼了一声,右眼望了望走在后边的李容儿,见她欲上前来寒暄,急忙挥了挥帕子,索性自个儿走到她前面去。 夺子之恨,她心中的气儿还没消呢! “主子,咱们该跟过去祭香了。”一旁小丫头心领神会,忙不迭追上前搀着她,跨过一道道门槛,跟进了最里头的花神堂。 目光瞟了瞟最上方立着的一个菩萨,她望了几眼,脸上始终不见任何出奇神采。 再侧眼看去,只见那唐香儿正领着穆子墨去隔着的祠堂里祭拜那送子观音,清冷的面上此刻显露出必恭必敬的诚意来。 求子?嘴角冷不防扯出抹弧度,她好笑地再瞅了那两人一眼,心中暗自讥讽着,只怕这唐香儿也开始忌讳着她了! “没想到她一个才进一个月门的贱人,就打着盘算想替王爷生个男娃娃了?”一道刺耳的女声忽地传入耳中,她一回头,只见那李容儿不知何时又跟了上来。 心中有些反感地看了眼身前的女子,她索性背过身,对着佛象拜了两拜后,径自走向了佛像后边的一个园子中 漫天的寒梅一片片落在地上,粉白的,弥漫出一阵沁人的芳香,直袭鼻中 只见远处几棵不知名的树下,只见三两对佳人成偶正低声诉说着相互的爱意,郎才女貌,在这如沐的日子里,竟显得如此地绝美! 嘴角恍然弯起,她望了望不远处一棵略微高些的菩提树,又朝身后的丫头使唤了一声:“你在这守着,我过去静一静。” 吩咐完,遂低着头慢步走了过去。 头上不时落下几片菩提叶,透着一些新嫩的香气落在了她周围 目光中的冷漠与戒备这时完全松懈了下来,她朝旁看了几眼,见人不多,索性歪着肩膀倚在了树旁。 二月的天,纵然春季悄悄来临,这漫天的寒气却依然不散,散落在肩处的发丝不时阵阵吹起,在风中肆意地舞动 冷风拂面,心头不由生出几分凉意,她皱了皱眉头,脑子里一直盘算着初冉出走的时辰,若是顺利,只怕已经在半路上好一阵子了!只是,这当天气,不知给锐儿加了些衣服没? 心中一时牵挂不已,她情不自禁伸出双手扶着树干,低眉琢磨着等会儿该如何脱身才是! 一面思索着,身子不由跟着脚下围着树干走了几步,忽然大拇指处被一阵凹凸刮了一下,露出一小块血迹。 右眉皱了下,她不觉望了眼那数干,目光触及那枯老的粗皮,竟是再也回不过神来 只见两个熟悉得刺眼的名字端端正正地被刻在上面,胸中麻木的情绪仿佛一下子被牵扯出来 “骆莹莹、穆子墨此生不离不弃。”口中喃喃重复着上面的字,她的心一瞬间又紧紧地悬起! 不离不弃,不离不弃不断地念着这几个字,她眼前却出现了若干年前的那一幕,同样是一个情人节,在一个传说月老种下的树上,她同样痴痴地刻下了四个字:“不离不弃。” 如今,楼去人非,只怕那当时的心境却都是相同的! “还记得它?”忽然,一个黑影罩住了她,仓皇抬头,却生是落进了一双黑得不可探究的眼里。 穆子墨挑高了右眉,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右手缓缓伸出摩裟着那几个深刻的字迹。 良久后,他的手滑过她的脸庞,勾勒着轮廓,似乎在确认着什么,又或许是试探,那轻柔的动作,直至颤进了她心头。 目光腾地一下变得慌乱无比,想逃却四处找不到出路,骆玉华怔怔地望着他,忽然有种隔了几世的错觉,心中最深的那根弦竟被轻易地挑起,踉跄地退了两步,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转身急急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是害怕?却更像是逃! 她不停地跑着,企图以速度来麻木自己,直到一个声音,将她又重新拉回了现实。 “王妃。” 脚下突然间如被定住了一般,她愣愣地转过身,见是那丫头,遂沉了沉嗓子,敛起万分的惊恐,勉强嘱咐道:“我到外边走走,若是王爷或是有人问起,就道等会儿我自会回来,让我先一个人静静。” 说完也不管那丫头作何反应,又匆匆逃了出来 拨开了重重人群,她不断地向前跑着,心中眼里都是那四个字以及穆子墨那张猜不透的脸! 怎么会,怎么会如此凑巧?心头依然收得紧紧的,落下一片片恐惧与不安 人生如梦幻,无论何事物,受已成念境,往事不复见。性月恒明,寓意佛性如月亮,明亮兴辉永照;脑中腾地出现一句话,那是方才跑出来时,一名方丈擦肩而过时,呐呐念的话。 她不知道那话是不是对她而说,只是,此刻心里却如受了莫大的震撼,久久理不出头绪。 这就是命运,谁都逃不过,没一个人能躲过,即使是装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也只是自欺欺人。 空郊孤寺,凉风习习。 不知不觉中,她跑出了寺庙,一直向东跑去,风飒飒地吹过她的脸,那张白得如栀花的面上,除了惊撼,只留下无措,直到 “你这是赶着上哪儿去?”一道陌生地声音突地传入耳中,她的胳膊转而被拽住。 迷茫地抬起眼皮,她痴神地瞅向眼前熟悉的那张脸,一时竟分不清究竟在何处。 见她如此,穆子祥皱紧了眉头,深瞳闪烁了一下,牢牢地打在那张恍惚的脸上。 “苏雨宁?”迷茫地张了张唇,她呆呆地望着这张看了十年的面孔,心中方才涌上的激动又翻腾起来,齐齐积聚于胸间,压迫着她的呼吸。 闻声,穆子祥又是惊了一下,瞪大了眼睛望着她,一时满眼困惑。 这是他第二次听这个名字,还记得上一次听她第一次喊他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心中腾地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就仿佛……仿佛他们熟悉了很久一般,竟有种异样的亲切感。 这么想着,眼中的复杂与探究更是加深了几分。 “真不巧,竟然在这遇上了祥王爷。”不到一刻,她转而又恢复了清冷的脸色,目光冷漠地望了他一眼。 方才沉痛思念的眼神转而之间忽然被陌生和刻意的距离所替代,他愣神望了她一会儿,只见那双清目中早已没有了那种似曾相似的依眷。 竟是个谜一样的女子!微微定了定神,他懒懒地抬起眼皮,也随之换上了一贯玩世不恭的面孔。 “不知弟妹这么匆匆倒是赶到哪里去?”右眉一挑,拽着她的手倏地放开了,不着一丝边际…… 右手腕上的温度骤然变冷,她恍惚了一下,遂眼珠转了转,飞快地掩了面上的失神,遂假意十分着急的模样,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来时遗了件东西,这会儿正找着。” 说完甩了甩袖子,低下头扫了四周一眼,换上了一脸虚伪的客套,心中却是一阵着急,巴不得早点结束这场意料之外的对话。 蹙眉望了那张淡定的脸庞一眼,穆子祥右手中不知何时捏了把扇子,摆弄了几下后,正欲出声,却不料被她抢在了前头。 “我看这天色也不早,如今离那寺庙还有一段路,祥王爷还是尽早过去吧,骆莹莹在这儿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客客气气地朝他弯了弯身子,她慌忙转身绕过了他,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深邃的模样冷不防多了几分笑意,穆子祥缓缓旋过身,看着那道人影匆匆掩于人流中,嘴角的笑意渐渐深了几分。 每次见到他,她倒真如见了瘟神一般!那副刻意压制的着急样,在他眼里,却是越发的诡异。 忙不迭快步走了些许路后,见后面没有了动静,这才隐在一处角落,转身看了那原来站着的位置一眼,只见那处已没有了人。 幸好他没有跟上!悬着的心微微落下了一些,她抬头看了四周一眼,略微一沉思,忽然又朝着与刚才所走方向完全相背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每走两步她便时不时停下来佯装问路,实则又绕了条大街,这么一路走走停停,折腾了大约一个时辰后,她这才走进了一家看起来十分体面的铺子里,草草付了几锭银子后,这才雇上辆十分不起眼的马车,并故意将随身穿着的外袍烧干净了,就连头上插着的簪子也全收好了藏进了袖中,待一切准备妥当后,这才身着一件原本穿在里头的灰色棉布衣裳钻进了马车内。 “先去离城门最近的驿站.“匆匆嘱咐了一声,她遂将马车上的帘布拉紧了一些。 一路上,马车不时地颠簸一阵子,将她那颗浮躁不安的提高到了极点。 不知那冉儿如今有没有到城门,可有人跟踪?锐儿也不知哭闹了没有? 心上的担忧不时搅乱着她的神经,坐在马车里,她只恨不得能插翅飞出去赶紧见到她们! 正忧心着,忽然马车停了下来,随后外面突然一阵嘈杂的声音,没有人声,却像是层层叠叠的脚步声。 心中暗自一惊,她急忙挑开了一角的帘子朝外一瞧,只见外头几个黑衣人不知何时包围了马车,那赶车的人早已吓得瑟瑟发抖。 该死,不偏不巧的倒是给她遇上这半路抢劫的贼人了!低骂了一声,她眼珠转了转,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捏紧了些。 眉头瞬间拧成一团,她偷偷观察了一下外面的形势,左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快速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些珠宝重重扔了出去,定了定神道:“你们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些生计的银子,这些都给你们。现在,是不是该放我们过去了?” 目光的惧意微微压下去一些,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耳朵生是竖起,紧紧地听着外边的动静。 一阵珠宝落地声后,外面的人显然迟疑了一下,却硬是不见任何人弯下身拣那些珠宝。 面色猛地一变,她忽然有种不安的预感:也许。他们要得不是这些! 清目死死地注视着外边的一举一动,心中的猜测越来越得到证实,只见守在外边的赶车人哆嗦着,身子不断地往里缩去。 “你们要得是什么?”刻意将满腔的恐惧吞进肚中,她缓缓开声道,一面双手死死地交叠在一起。 这是她紧张的信号,每当心中忐忑不安或是不知所措时,她便会反复地搓着两手,以此来平复那颗恐惧焦躁的心。 不测之忧 镇定!一定要镇定!半闭上眼睛,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死,若是她有什么不测,锐儿他们该如何办? 一丝丝骨子里的倔强和不屈渐渐漫在心头,混合着心中深深的稚子之爱,使那张清冷的脸显得越发沉得吓人。 “夫人果然聪明,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不求别的,要得只是你的命!”说完,又步步逼近了过来…… 心中恍然一震,虽早料到,却还是衍生出一丝丝悲哀。 她无心与人结怨,他人却生是要将她逼上绝路。 “慢着,你们主子是谁我心里明白得很。只怕就算我死了,你们也得不了活路。你们以为她还会留你们在世上吗?”冷哼了一声,她绞尽脑汁想着法子拖延他们的时间。 多一些时间,就多一丝希望。 果然,外边的人先是愣了下,而后那个领首的人像是不耐烦了,手中明晃晃的刀挥了几下,似乎触到了心里某根软肋! 目光一凛,她飞快地掩了帘子,左手忽然从袖子里将最后一根珠钗取出来,身子猛地冲上前,右手重重掀开帘布,就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动手时,珠钗重重地刺进了马的背上。 仰天一啸,黑马立即两条前腿着地,登时如疯了一般急驰向前奔去,双手死死地扶着车壁,身下的颠簸一阵一阵,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甩出去。 强自镇定的脸色立即刷成死白色,她惊恐地瞪着四周,这才发现马当真是受了惊,拼命地奔着,却不知要将她带到何地去。 外边坐着的马夫不知何时被人砍了一刀,横在胸前,双目圆睁着,一双狰狞的脸上满是血迹,煞是吓人。 目光仓皇中硬是镇定下来,逆着凛冽的寒风她回头看了一眼,心中顿时有了个主意。 如今她也管不着是否逃得出城,先保住命要紧。 眼见黑马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快速扫了身前的人一眼,冷不防重重地呼吸了一口,随即狠狠别过头,右脚估摸着伸过去将那人重重地踢了下去,双手依旧死死地扒着车壁。 只听一声落地响,马车从那人尸体上扎过,混合着血迹依旧快速地向前奔着。 马车前后四个齿轮没多久就沾着鲜血,在路上划出一道道暗红色的痕迹。 希望人有能顺着血迹找到她才是!整颗心猛地捏成一团,颠簸中,她迎着风抬眼一看,却忽地发现马车正往一处山上驰去。 若是这么一路狂奔而上,只怕那马定会如疯了一般跳下山崖! 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沉,四处响起的呼啸声以及飒飒风声,将她逼得眼泪直往外流,内心最深层的恐惧也被勾扯了出来。 扶着车壁的手渐渐没有了力气,双眼失神般瞅着前面一片望不到头的山路,她的呼吸只觉渐渐迷失在风中。 胸口不断起伏的气息,无不加速了心头的恐惧与紧张,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除了害怕,她脑子里此刻浆成了一团。 就在这时,马车的盖头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撕裂声,仓皇间仰头,只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如救星一般出现在眼前。 彼时,心内所有的害怕宣泄而出,她痴痴地望着那张熟悉的脸,一时竟忘了反应! “还愣着做什么?不想死就抓紧我的手!快!”穆子祥瞪着她,在风中扬起的声音充满了焦急。 闻声,她深深望了他一眼,右手霍地伸进了他递过来的手中,落地前嘴角微微扯出抹笑意。 穆子祥急忙拽紧了她的手,左手握住剑的手突然挥刀向马头砍去,一阵鲜血如柱泉一般洒了下来,染红了身下绿色的草地。 直到两脚稳稳落地,她这才长呼一声,心上的惊恐微微散去了一些,这时,侧过头一看,只见漫山的青色正一点点被刺目的红侵蚀着。 双眼愣愣地望着那急驰的马转眼倒下,她的眼中不知不觉渗出几滴泪来。 自小她就听过戚家军斩马头的典故,原本是说在敌我形势紧张下,戚家军的高级士兵在倭寇冲马阵的时候,凌空连人带马一起斩去的招式。 可是这次她竟亲眼目睹了如此残忍的刀法?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霍地甩开扶在腰上的一双有力的手,她狠狠地望着他,心中满是痛惜。 即使自小在商场上见多了活生生的吃人手段,她也变得冷血,可是如此血淋淋一幕,她的心里却生生被震撼了。 穆子祥没有作声,他怔怔地望着她,双手不知何时染上了鲜血。 心中霍地涌上一股难以道明的情绪,他皱了皱眉,上下匆匆打量了她一遍。 “你……算了,谢谢你!”重重地吸了口气,除了感谢,她却说不出任何一个其他的字。 原本一颗垂死的心此刻渐渐又鲜活起来,甚至让她忘记了一切,甚至忘记了身份…… 如此赤裸裸地恐惧,她这辈子从没有经历过,那种强烈的求生的欲望几乎将她整个人麻痹了。 从那一刻起,她便知道,她——想活着,好好地活下去! “你竟然也会害怕。”一道毫无预料的笑声突然自他的嘴里发出,他沉沉望着她,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那灼灼的注视,将她心中的恐慌与烦乱重新勾了出来,重重别过头,她情不自禁半垂了眼皮,慌忙背过身,将脸上的泪水快速地抹去了…… 纵然对此人有百般千般难以言语的情绪,此次,却真真是他救了她! 穆子祥有些嫌恶地看了自己沾满马血的双手,浓眉拧成了一团。 冷不防面带愧疚地望了他一眼,骆玉华这才缓缓从身上解下了帕子递给他,眼里重新盈满了些感激之情。 “骆莹莹,你可真能折腾!我今儿个跟着你七绕八转的,若不是这地上的血迹,怕是你现在早就没命了!”毫不客气地接过她递来的帕子,他先是犹豫了一下,而后还是盖住了手,轻轻地擦拭着手心的血迹。 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动作,听到他的话,她微微皱了皱眉,忽而如想起了什么,霍地扬起头一脸怀疑地望向他。 “你跟踪我?”面色立马沉了下去,她登时一脸戒备地瞅着他。 没想到他果真跟踪她! 她怎么会没想到呢?若不是跟踪他又如何能寻了来?心里暗自嘲讽了一声,那双原本含有些感激的清眸此时也失了它们的温度。 冷冷地看着眼前人,她胸中不免又生了一把火! 这会那穆子祥见她脸色立即大变,遂发现自己一时也失了言,不觉停了下手边的动作,只是尴尬地回望着她。 “骆莹莹感谢王爷的搭救之恩,来日若有机会一定舍命相报。若是没有其他吩咐,我们便在此告别吧。”冰冷地扫了那张有些错愕的面孔一眼,她福了福身子,随即欲侧过身离去…… 这场插曲只当她欠下了一个人情,只是若真要还,却是茫茫不知何日。 心中冷不防自嘲了一声,她用力甩了甩头,艰难地想要将思绪拉离方才的一切。 腰上突然传来一阵压力,太过突然的挤压不觉让她短暂性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萦绕在周身的就只有穆子祥不稳的气息,淡淡的却隐约又能感觉到些诡异的气息。 惊愕地望着眼前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她的目光渐渐沉了下去,心头猛地涌上一阵被侮辱的感觉。 “请放尊重点。”稍一回神,她急忙用力地推开他,满眼里只剩下愤怒。 穆子祥没有说话,木呐地看了她一眼,视线却悄然移向了别处。 一时有些疑惑地瞅了他一眼,骆玉华稳了稳神,迟疑了一下,这才循着他视线往身后看去,只见一张阴沉得如同乌云密布的脸正宛如寒潭地凝视着她。 短暂的四目相接,电光火石间,也是阴不阴阳不阳的。 胸中猛地一震,她压滞的口唇瞬间干涩得厉害,人丛中穆子墨焦躁欲狂的目光直要把她生生撕裂…… 呆呆地看着那张冷到了极点的脸,第一次,她周身感到一阵冰冷,一直……冷到了心坎里。 “既然四弟到了,那我也该离开了。”不知多久后,突然一道戏谑的声音打破了尴尬。 闻言,穆子墨没有作声,黑目依旧凌厉地射向她,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见状,穆子祥缓缓走上前两步,目光复杂地望了众人一眼后,兀自叹了一声转而离去。 狼狈地转过头,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看着远去的穆子祥,心里一阵一阵的发紧。像是凉风刮到心里,吹得她浑身发软,摇摇晃晃站不住脚。直到穆子墨在后面一把拽住她,这才没摔倒。 “我……”望了望他身边的唐香儿,她再也发不出一个字。 凭心而论,她不需要感到任何愧疚的,只是,看着那张欲将她吞噬的脸,她心头没由地一阵不安。 一种混合了这些天来所有的疲倦和无奈的挫败感袭上心头,怅然的抬头看向周围,绿草花红,满眼虚华的姹紫嫣红。 张了几次唇,却生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若说那穆子祥是个意外,那么,这眼前的穆子墨却实在是意外中的意外。 他不语地盯着她愣神了好一会儿,深瞳中的冷意积聚了又凝结,最后……竟是淡淡地散开了。 “走吧。”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他忽然将扶着她身子的手重重地抽回,用力甩了甩袖子,大步走开了。 肩上的热度依然残留着,她沉沉地望了眼那道背影,浑身的力气如被抽空了一般,心头顿时苦涩无比。 无药可解 “主子,这外边天冷,奴婢给您关上窗户吧。”依旧是几日前的那个丫头,后来她得知这丫头本名叫若梅,进王府后,改成小名叫梅儿。 想必她爹娘也是有些文化的人吧?情不自禁地想起一首咏梅诗,她望了那张清丽的脸一眼,脑子里不由又浮现起自己孩儿的模样! 没了她这个主心骨,也不知那冉儿可有照顾好她自己和锐儿?每当一想起那个不满十八的丫头,孤身还带着一个不足两月的孩子在外飘荡着,她这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 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杯暖暖的热茶,她笑着对面前的丫头点了点头,故又沉入了一阵思绪中…… 近来这几日,王府却是安静得令她满心不安,她没有再见过穆子墨,就连那爱惹是非的李容儿也明显低调了很多,更别提那被穆子墨捧在手心里的唐香儿。 只是,有几个疑问却是她始终想不明白的,这些天她不断地琢磨着,却终究参不透这其中的秘密:这第一,追杀她的人究竟乃何人?并且,眼睛半眯了眯,她几乎可以肯定,那人与她定是相识的!如此迫不急待地想要除去她,那人又要得是什么? 这第二,那日若说这穆子祥的出现只是偶然,那么那穆子墨又为何突然出现了?若不是跟踪,他怎么可能在山上找到她? 另外,她并不单纯地认为那穆子祥对她有什么不一般的感情,他所做的一切定也不是那么简单。并且,眉头皱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了那日穆子祥忽然抱她的那一幕,也许,也不仅仅那么单纯? 心中冷哼了一声,既然他们接二连三地在她面前演着好戏,她也不便破坏他们的计划,如今,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 正想着,这突然走进来一个丫头福了福身子,恭恭敬敬地送上一张帖子道:“王妃,这是云妃娘娘派人送过来的帖子。” 略微蹙了下眉,骆玉华扫了她一眼,犹豫地接过了红色帖子,翻开来看了一遍,秀气的帖子上只有简单几个字:明天速进宫,有紧急事商量。 紧急事?胸口猛地一紧,刹那间,她不觉出了出神。 心里万分个不愿意进宫,经过上次那一局后,她已经欠下了柳湘云一个人情,这一次只怕是巴望着她进去还个人情! “主子,可要奴婢去回报一声?”这时梅儿也走了过来,悄声问道。 目光微敛了敛,她稍稍抬了抬眼皮,沉思片刻后才低吟道:“你且去回了她,就说明日我定进宫去。” 说完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摆明了不想再多说话。 那梅儿见这眼色,顿时也明白了几分,遂急忙打发了那丫头,带上房门也跟着退了下去。 右手疲倦地覆上了额头,骆玉华将床幔轻轻放下,脑中暗自琢磨着这柳湘云在后宫也有一定的地位,这道是会有什么事需要找她商量呢? 心下思着,她不由俯下身子想躺下去,这时右肩不想碰到了幔帐上的金色吊环,发出一阵奇怪的声响。 身子霍地一震,她眼珠死死地盯着那个诡异的吊环,心中略微思索了一下,忽然右手将吊环使劲往下一拉,只见一个方形的黑木匣子突然从上面降了下来。 眉头皱了皱,她慌忙接下那个黑木匣子,只见那金色吊环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 忍不住仰头朝上望了几眼,这才发现原来屋顶下面还有块不易发现的衡木挡在那儿,想必这黑木匣子就是从那块木头上掉下来的。 想不到这骆莹莹竟还在这屋子里动了手脚? 目光再次回到手中的黑目匣子上,她先是看着四周一眼,慌忙将幔帐拉得密不透风,这才用头上的钗子疑惑地翘开了那个黄色的铜锁。 厚重的黑木盖子一打开,她立即怔住了,里面只有几个大约不到五厘米长的小罐子,每一个上面贴着一块白色的标签。 抿了抿唇,她小心地望了里头几眼,遂拣了块帕子包住手一瓶瓶伸到眼前端详了两眼,果然是毒药!转而又一瓶瓶放下,右眼扫了铺在下面的一层锦布,掀开一看竟是一张处方与形形色色对应的一些解药! 果然是用毒世家!惊诧地看着这一瓶瓶小巧却能使人痛得死去活来的药,她沉了沉眸子,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情毒会不会也有解药? 心下想着,双手忙不迭地翻搅着黑木匣子最下面那层锦布,拿出那张处方快速地扫了一遍,却发现上面除了一些普通的解毒之道外,对情毒只有匆匆一句话:此毒无药可解! 心下方才唤起的所有希望重新被磨灭了下去,目光中不觉蒙上了一层绝望。 无药可解!四个字彻底将她的心情击到了谷底。 沉沉望了眼那个黑匣子,她将手中捏着的帕子随意扔到了一边,目光怔怔地望着那张方子出神。 右手情不自禁地拿过了那张方子,她皱了下眉毛,略微想了一会儿后,垫了个软枕在背后,竟细细地看了起来。 就这么一面看着一面拿起那一个个小瓶子认真研究了些许,不知不觉中竟是到了天黑。 一道细软的声音从房外渐渐传了进来,心中一惊,她慌忙将匣子随意扔在床板下,双手拣起那些个方子和毒药慌忙藏进了床里面的一层不容易发觉的夹板内。 当日为了防着这穆子墨,她特意叫那初冉在这个地方暗自添了块板子,以便藏着的东西不被发觉。 双手刚将床褥拉好,这时那梅儿已走了进来,自顾自地将床上的幔子挂在了两旁吊环上,笑道:“主子可是越发贪睡了,如今这都天黑了。” 说完忙不迭服侍着她下床来用膳。 目光谨慎地打量了她一阵,再确定她并没有看到什么后,骆玉华这才懒懒地走下床,轻扯了扯嘴角当作是回答。 纵然这些日子以来都是这梅儿在照顾着她的起居,但是毕竟不如初冉,自个人亲近,平常对着这丫头,她还是藏有戒备之心的。 “对了,主子,这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问?”这边骆玉华正低头挑了几口饭出,不想这梅儿倒是一直杵在她身前,看样子满是心事。 右眉挑高了一些,她疑惑地望向她,示意她说。 “奴婢只是有好些时日没有见着冉儿姐姐了,想问问她这阵子倒是怎么不见了?”一面说着,那张尚显单纯的脸干笑了几声。 嚼着饭的嘴巴忽然放慢了些速度,她慢条斯理地扫了眼那丫头,心中顿时起了一些疑心。 “哦?敢情你们姐妹俩交情如此深厚?那冉儿丫头前些日子倒是说了要回老家看一回爹娘,想必趁着上次儿机会就去了罢!”轻描淡写地扯了个谎,她依然慢吞吞地嚼着饭,余光却一闪不闪地观察着身边人的表情。 只见那张看似纯真的脸上先是怔了下,随后又恢复了一贯的天真烂漫。 心中暗自冷哼了一声,她不觉悄然寻思道:看来,这个人必定也是来自一方势力了!没想那初冉丫头竟是如此地不小心。 转而略微盘算了一下,她也没有心思再吃下去,转手挥了挥就匆匆叫那丫头收拾了退下去。 正欲打发走,这时忽然又想到了一点,忙站起身又将梅儿召了回来,一脸深思地问道:“这云妃娘娘的事王府里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说完一双明眸直直地瞅着那张脸,不放过任何一丝情绪。 “没有,王妃放心,梅儿没有跟任何人提过。”怔证地望了她几眼,骆玉华微撇了撇唇,最后还是摆摆手,让那丫头又退了下去。 第二日,她早早便起床,先是将昨天藏好的那些毒药拣了一瓶悄然塞进了袖中以备防身,待整理妥当后这才叫了外面的丫头进来替她更衣。 “拣根略微素净些的簪子给我插上便是。”皱眉望了眼头上的两根金光闪闪的钗子,她沉下了脸低声嘱咐道。 一面说着将身上的华服拉紧了一些,遂站起身随意插了跟木钗子,慢慢走了出去。 后面跟着几个丫头,缓缓绕过一个大园子和几处池子,正欲迈出王府大门时却不巧见穆子墨也正跨了进来,一时脸上怔了下,她望了他一眼,微微福了福身子。 “妾身参见王爷。”声音听不出半分情绪。 那穆子墨同样也是一愣,沉沉望了她几眼,浓眉皱了皱道:“这是要出去?” 问完似乎又觉得自己讲了句废话,嘴角有些不耐烦地弯了弯。 “恩,云妃娘娘派人送来帖子说是有事嘱咐妾身呢。”又弓了弓身子,她十分老实地交代道。 即使不说,她也不会笨到以为那穆子墨果真会不知! 自从上次山上那件事后,她便知道她身边有眼线,并且不单单是穆子墨的。 而那……想到此,她不禁用余光扫了身后的梅儿一眼,皱了皱眉头思道:纵然怀疑她,可是却还没有证据证明这丫头究竟是来自哪一方的势力? “恩,注意些规矩,去吧。”淡淡地点了点头,穆子墨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快步走离了她身旁。 刚中柔外 秀眉蹙了蹙,她不禁转头怪异地望了那道渐渐走远的背影一眼,心头有些莫名其妙的诡异感。 “王妃,轿子在外头候着了。”这时,梅儿走了过来,轻声推了推她。 恍然回过神,她这才点了点头,收回满心的不确定,快步走出了王府。 一路上,她惶惶不安地坐在轿中,心头一直琢磨着这云妃会有什么事情找她? 就以她当前的处境而言,要地位没地位,要靠山没靠山,她实在想不明白召她进宫又有何用!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这轿子突然停了下来,随后一个略微有些面熟的丫头掀开帘子,对着她福了福身子,笑道:“我家主子果然料准了时辰,王妃,您请给随奴婢来。” 说完,擅自打发了抬轿来的几个随从,就连跟在身边的梅儿也被打发走了。 见这阵势,骆玉华不觉有些茫然,看样子,这云妃倒是候着她很久了! “王妃,这边请。”正思索着,她朝四周望了一眼,这才发现那丫头竟带她抄一条十分陌生的路走进了那柳湘云的宫中。 抬头疑惑地看向那带路的丫头,她不由有些摸不着头脑。 “主子说最好不必惊动皇上才是!”一眼看出了她的疑惑,那丫头笑了笑,而后快步走上去,将门打开了…… 两道古色古香的门轻轻被推开,只见几缕好闻的清香从里面飘了出来,吹在了她脸上。 “你也退下,记住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正出着神,那多日不见的柳湘云早已从里面走来出来,笑呵呵地拉起她的手,将她带了进去。 “妹妹,可是好些日子不见了,前儿个倒是听皇上说你生了个小王爷来着。”依旧亲热的拉着她的手,柳湘云脸上显得十分高兴。 又是一个见不到光的深宫女人!见她那兴奋模样,骆玉华不觉也回应地笑了笑。 坦白说,对于柳湘云,她并不讨厌,甚至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云儿,这话你可别乱说,若是让别人听见只怕又该落下话根了。”习惯性地扫了四周一眼,她嗔怪地看了那柳湘云一眼。 听罢,由衷地笑了笑,柳湘云顺手将身上拿着的暖炉塞给了她,转而道:“这身子怕是还没好,小心别凉着。对了,这孩子可好,原本真真想叫你抱了我那侄儿来了,可是。”尴尬地顿了顿,她随后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也知道皇上防我防得厉害,怕是又得找着机会削弱咱了。” 说毕,兀自从袖口里取了帕子,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这边那骆玉华一听孩子,顿时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一脸不自然地望着她。待听到后面那话时,这才长呼了口气。 “云儿,我都明白,你且好生护好身子才是,只怕这也是一场持久战。”面上微微动容了一些,她兀自轻声劝道。 那柳湘云听罢点了点头,又擦了几滴眼泪,遂面色一变,继而十分严肃地看向她,那双凤眸中含了几分悲意。 “实不相瞒,这时辰也不多,咱们只有半个时辰,我且直说了吧。”怔怔望了骆玉华一眼,她忽然将上身倾向前,认真看着她,小声压低了嗓子道:“我兄长被皇上囚了起来。” 右手霍地无力垂了下去,骆玉华睁大了双眼,心头猛地一震。 果然出了大事!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瞪圆了眼睛,她转而正色望向柳湘云,脸色随之也变得异常地凝重。 无力地望了她一眼,柳湘云兀自摇了摇头,无可奈何道:“本以为皇上只是警告下我那兄长,过几日惩罚过了也必定将他放出来。可是,这如今已经快十日了,却还是不见皇上有何松动之意。前儿个我曾低下姿态去求皇上,本想他定会再卖次面子,不想却是……无功而返。”说着说着,眼中又不觉渗出几滴泪来。 大势已去,那张脸上的光彩也不觉灰淡了一些! 悲悯地望了身边的女子一眼,骆玉华悄然握紧了她的手叹道:“有人说做女人一定要懂得适度:如果太弱会成为他的负担,而太强的话,他又会因为忌惮想办法除掉你。在这权色交易、钩心斗角的皇城,懂得这样聪明的女人通常都会活得比较久远。” 原本只是触景伤情的一时感慨而已,却不料身旁闻言,猛地一惊,瞪大了凤眸盯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脸上的震惊渐渐被了然所替代,柳湘云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道:“难道莹莹也懂这些,怕是也受了不少委屈吧。”说完,又仔细地打量了她一阵,继而道:“你也知道如今这朝中的形势,只是这皇上最重看的那个人就是穆子墨的,这次本不想拖累你,若非实在没有法子,我也不会让妹妹你为难了。” 闻言,骆玉华愣了一下,踌躇着望了望柳湘云,心中一时百般复杂不是滋味,既希望不是如预想的那样,又觉得实属不可能。 那柳湘云的意思这么明显了,她又怎好自欺欺人? 略微斟酌了一下,她只好文不对题地应付道:““人得势的时候被众人捧着,失势的时候自然也会被众人踩,原本也没有什么奇怪。何况现在也不是认真和别人较真的时候,能忍则忍吧。” 说完自己脸上也是一阵同样的落寞,心中陡然生起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悲凉感。 怔仲地盯了她一会儿,柳湘云点了点头,身子突然横生出一丝丝寒意,遂自己从案下又取出个暖炉捧在手心上,转眼看向她。 “所以,莹莹,姐姐在这里求你了,去找找穆子墨吧。你也知道,这兄长如今是我柳家唯一的男丁了,若是他有何不测,我又如何有脸面面对地下的老父?”双手突然被握住,柳湘云一面说一面落下一些泪来,面色十分悲戚。 抬眼瞅了她一阵子,骆玉华抿了抿唇,心中一时也想不到搪塞的理由。这按理说来,柳湘云确实对骆莹莹不错,再则,上次那唐香儿的事也是她一手促成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她或者是穆子墨确实是欠下了一个人情,如今帮点忙也实在无可厚非,可是…… 但凡她一想起穆子墨那张冰冷的面孔,心里就一阵不舒服,何况如今还要为了帮他还人情去求他? 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不由面色也渐渐变得不快了起来。 这边柳湘云一直细细地打量着她神色的变化,见她渐渐沉下脸色来,不觉心中一慌,忙不迭带了哭声诉道:“姐姐深知这事儿着实让莹莹为难了,可是如今这大势已去,除了你,我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帮我的人。莹莹,就算……就算是姐姐真真求你了!”说着牢牢拉住骆玉华的手,一阵一阵的抽泣着,那梨花落泪的模样人谁见了也心酸。 面色窘迫地皱了两下眉头,骆玉华轻叹了声,这才无奈地点了点头,右手拣起案上落下的帕子,轻轻替她拭去了脸上的泪水。 那柳湘云的话确实不假,如今除了穆子墨,怕是没有人能让皇上改变主意吧。 心头沉了沉,她也没有什么心情再与柳湘云闲里拉家常的,硬着头皮将此事应了下来后她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皇宫…… 怀着七上八下的心情终于回到了焕玉阁,她将外头的袍子脱下后便一脸沉重地坐到了床边,脑子里琢磨着接下来要怎么开口才好! 就在这时,清漠阁那边突然传过话来,说是王爷有话晚上请她过去用膳! 眉头蹙了蹙,这原本不平的心顿时更是翻腾了起来,更是想不明白这穆子墨演得又是哪出? 她进府这么几个月来,却还是头一次被唤去陪他用膳。难道……难道他早已知道了那柳湘云央求她的事?还是……又想试探她? 心中百般烦躁,她也没了心思再去瞎揣测些什么,等到那侍侯的丫头来,她也便随便换了件袍子,跟着往那清漠阁走去。 “王妃,您可来了,王爷在里头等着你呢。”还未走近,不想那穆子墨的管家就在外头守着,见着她一脸欣喜模样。 怪异地扫了他激动的有些暧昧的神色一眼,她对身后的丫头使了个眼色,遂将披在外面的披风褪去了。 “都到了?”敛了敛眉,她朝身后的丫头挥了挥手,一边漫不经心地看向那老管家。 听罢,那张横生褶皱的老脸先是一愣,随后有些疑惑地回道:“王妃这话问得奴才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了,王爷只叫了王妃前来用膳,倒是没有其他人。” 一面说着,一面带了路走进了那穆子墨专门用膳的屋子里。 骆玉华也不再作声,兀自跟在后面走进了屋子里,抬眼一看,果然!除了穆子墨一个人坐在一桌子菜边,周围竟连个侍侯的人也没有。 这边疑惑着,她不觉站在门边,一时停了下来,心中不知他又在打什么盘算! “王妃还杵在门边做什么?风大,还不过来坐着。”说完又转向那个老管家道:“你也退下去吧,没有本王的吩咐,不许任何人擅自进来。” 声音依旧低沉着,听不出任何情绪。 “王妃,您请进去吧。奴才关上门。”那管家退到了门边,见她依旧愣着,只得小声提醒了一句。 闻声,她这才恍然回过神,缓缓挪步找了个离穆子墨最远的位置坐下,一颗心悬着,不觉低了头神色十分不自然地望着面前的玉碗。 “看来王妃很不习惯与本王一起用膳。”右眉抬高了,斜眼扫了扫她,穆子墨突然将她碗拿到身边,盛了些翡翠汤递了过去。 双眼瞪大了望着他一系列动作,直到那只手递到了身前,她才敢相信穆子墨居然会做这种事! 转眼忍不住朝他望去,只见他嘴角隐着浅浅的笑,一脸兴味地看着她,薄唇朝她努了努,示意她动筷! 满心不安地拿起了银筷,她遂低下头,心中暗思道这穆子墨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刚从宫中回来?”黑眸瞥了她一眼,他十分自然地拿起另一双干净的筷子替她斟了杯茶在身边。 握住筷子的手一怔,她表情变了变,最后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果然是试探这件事!嘴角嘲讽地抿了抿,她转而抬起头,面上方才不自在的神色立即消失,换上了一贯清冷的模样。 局中之局 “是,才刚回去,不想王爷就召了妾身前来用膳。”面色十分镇定地望着他,那双眼睛依旧那么清澈,不带任何情感。 嘴角弯了弯,他眼里突地升上了一层笑意,右手转而放下银筷,舀了几口汤放入嘴中,慢慢咽下道:“云妃与你感情果然深厚,也难得进宫这么些年,还与你这么亲近。” 貌似十分无心的话,她却听得一阵不是滋味。 这话倒是显得变了法子来套她的话了?心中暗自冷笑了一声,她索性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随后穆子墨又问了几句家常话,待她吃完后,两人生是愣愣坐着,那穆子墨不时复杂地望了她几眼,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总之她也没看透,只是早早编了个理由离开了那个不自在的地方。 接下来几日王府安静得可怕,再没有人前来打搅她,只是那颗心却每日都挣扎着,不得安宁。 终于,过了四五日后,宫里竟送来了一封密信,还是傍晚时分一个神神秘秘的黑衣人送进来的,一直站在她身旁等到她看完将信又重新收了回去,并且让她保密,说两日后自有人来接她前去一个地方。 心里一阵莫名其妙,那华丽的宫纸只有简短的六个字:务必前来,保密! 惶惶坐了两日,她没有迈出焕玉阁半步,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倒是一直在琢磨着那个神秘的人是谁,思来想去两日后,脑子里渐渐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难道是他? 这么揣测了一阵后,心中的怀疑竟越来越得到确定? 两日后,黑衣人如约而至,他先是强行点了她的穴道,随后用一块黑色的纱布蒙上了她的眼睛,这才用轻功带了她离开了去。 胸口急剧地起伏着,纵然看不见,可是听着耳边急促地呼吸声此起彼伏,她明白想必他们已经离王府很远了。 悄然弯了弯嘴角,谁也没有看见,那张清丽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工夫后,黑衣人终于将她放了下来,两指啪的两声帮她解开了穴道,这才将她眼上的纱布松开了。 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她重重地闭了几次又睁大了,这才渐渐适应了刺目的光线。 “看清楚了?”一声陌生却有些熟悉的声音传进耳中。 她霍地用右手挡在了额头上,企图看清面前的人长如何模样,一张夹杂着笑意的俊脸腾地进入到视线中,她怔怔地望着他,连右手何时放下的也没有注意! 果然是他!满脑子里忽然窜出了这个想法。 她没有猜错。 嘴唇讥讽地扯出一抹笑意,她懒懒地开口笑道:“皇上可真有雅兴,这么大费周章地把骆莹莹引开,可不是您的所为。” 说完,目光戏谑地望了他一眼,胸中却还是不小地惊了一下。 穆子月扬了扬下巴,不怒反笑,一面往一旁的圆桌边走去,一面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着过去。 右手熟练地拿起盛满大红狍的温茶,他从案上拿下一个新杯,倒满了放在了她面前,转而自己意兴阑珊地轻啜了一口。 “想不到竟能在这种地方喝到皇上您亲自倒的茶,可算是骆莹莹有福气了。”毫不客气地拿起杯子,她索性一饮而尽,丝毫不在乎他愕然的眼色。 那穆子月见状,先是愣了愣,而后却也富有深意地笑了笑。 “你是聪明人,朕也不拐弯莫角了。一个半月后我朝出兵征伐凤玉国,朕希望四弟能带阵出发。”面色突地一沉,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声音利落干脆。 心中猛地一惊,握住杯子的手暗自抖了一下,她深深地望了正对着的人一眼,脸上又开始挂上来招牌式的笑容。 “皇上这可是在跟骆莹莹开玩笑呢?这带兵打仗的事都是他们爷们的事,可与骆莹莹有何关系?”面色定了定,她慢条斯理地回道。 如此太平之下,没想到却隐藏着一场暗波涌动的战争? “哦?朕可不这么想,单凭十二月十五弟妹在湖边说得那番话,就知道弟妹不是一般的女子。”鹰目突然半眯成一条缝,他大笑了三声,沉眸转而讳莫如深地凝视着她。 十二月十五?胸中忽然一紧,她怎会忘了,那竟是穆子墨迎娶唐香儿的日子!明目霍地加深了几分,她的脸色变了几变,心中霍地下了一个结论:眼前这个男人怕是这整场游戏中最可怕的角儿! “没想到那日皇上竟也在场呢?”重重地吐出“在场“二字,她满脸嘲弄地看了他一眼,十分不齿。 没想到那日之事他倒是都了如指掌?看来,这个男人隐藏得倒很深! “若是不在,又怎能有机会听得弟妹你那一番肺腑之言?”依旧是那张笑脸,他不着边际地替她斟满了茶水。继而正色道:“今日请你过来,也只是为了这事。不过,朕相信你定能说服四弟带兵出征,否则……否则你又怎么向你那好姐妹交差呢?” 不愠不火的声音轻描淡写地吐出了惊人之言,几乎骇了她一跳! 原来,敢情他是叫她过来谈交易来着?好一只狡猾的狐狸! 忿忿地在心中唾弃了他一番,她促狭地直视着他,凉笑道:“皇上不愧是皇上。只是,骆莹莹却还是想知道一件事:这场战事,您又为何非要我家王爷出征不可?” 不知不觉中,她竟将穆子墨称为了“我家“,话一出口,就连她自己也惊了一下,而后遂故自安慰道:在穆子月面前,他们确实是绑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穆子月没有作声,半垂了眼皮,掩住那双看不清深意的眸子,他快速将杯中的茶水喝尽,良久后,才沉沉道:“你要得只是放了柳家那个不争气的莽子而已,其它事只需做好,不必知道。” 说完霍地站起身,脸上已经重新堆满了笑意:“十日内等你好消息。” 目光冷冷地端详了他好一阵,她点了点头,再没有说一个字。 接着黑衣人又按照来时的方法将她点了穴,蒙上眼带回了焕玉阁,放下后又神秘地消失了。 黑色的纱布蒙得她眼睛有些不适,于是走出了屋子本想叫那梅儿去取些清凉膏来抹上,却忽然发现那丫头竟倒在门外,一副沉沉酣睡的模样。 亮眸若有所思地转了两圈后,她脸上渐渐染上几分了然的神色,遂用力地推了那靠在墙边的人两下,故意怒道:“唤了你大半日了,你竟是躲在这儿打瞌睡?” 那丫头擦了擦眼睛,茫然地看着她,一时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兀自盯了半刻后,这才红了脸笑道:“主子莫生气,梅儿本想进去拿了主子换下的衣裳去洗,却也不知怎么着就这么睡了过去……” 佯装嗔怪地斜了那丫头一眼,骆玉华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待梅儿进屋后,面上这才悄然显露出一些深色来,嘴上暗道:“果然是做足了准备的,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这么思着,便满腹心思地走进了屋子,目光瞄了瞄竹篮上挂着的一件小衣裳,心中不免暗下决定,弄完这事后她就得赶紧脱身了,否则只怕陷得越深到时候麻烦就越大! “主子,奴婢差点忘了,过几日便是一年一度的北极星诞辰,到时接连几日京城都会举办庙会,王爷吩咐下来,希望王妃您打点一下,给各屋里的夫人们配发几套好料子,那日好出去热闹热闹!” 抬眼瞅了自家主子几眼,那双圆亮的眸子里竟早就添满了兴奋之意。 哦?面色怔了一下,她不觉皱了皱眉头,心中揣摩着:这管家一事向来都是那李容儿在办,如今穆子墨怎会腾地让她出来接管这事?实在是有些事出蹊跷! 莫非……那李容儿得罪了他不成? 心中辗转想着,生是没有结果,她只得先习惯性地应了一声,转而走到了搁着空竹篮子的屏风旁,叹了口气思道:竟又迎来了一个节日!右手抚了抚那没有温度的小衣裳,脸上的冷色渐渐淡去了一些。 院中的树木经过一冬,也开始渐渐地发出嫩芽,不是郁郁葱葱的绿,却是淡淡的鹅黄,反而更加的惹人爱怜。 也不知冉儿那丫头可好?扬州的天气只怕是快要烟花灿烂了吧?想到这儿,她眼中不觉升了一些向往感。 光阴荏苒,日子依旧毫无波澜地过着,一晃已经过了好几日。静如湖面王府,只有她自己知道,平静的湖面下暗藏的是汹涌的波涛。而她,只是蓄势待发。女人的青春没有几年,可是现在的她,只不过是一个为自己谋出路的人。 “这些个料子都是我精心选过的,你按着各院夫人喜好的颜色给她们都分匹送了过去,另外这些银子也拿去打点了几个奴才们,让他们也去添几件春日的衣裳吧,至于其他的药材什么的各自支取几种惯用的补药送到各屋子里便是。”匆匆从帐房里取了些打点的药材银子什么的,骆玉华半闭了眼睛朝着一室低着头的奴才吩咐道。 情情怨怨 众人忙不迭点头应道,急忙收拾好东西退了出去。 骆玉华向外望了一眼,目光沉了沉,不觉喃喃自语道:“明日就到了北极星君诞辰,时间过得真快,锐儿也该长大了些吧?” 说完,那双方才还威严冷漠的眼里陡然升起了一些慈爱。 第二日一大早,清漠阁那边便派奴才过来叫了她准备好立即过去…… 轻叹了口气,她随即挑了件最素净的衣裳穿在身上,撑眉望了眼镜中的自己后这才喊了梅儿一齐往清漠阁走去。 一面走着一面想那穆子墨不知又想了什么法子让她难堪,可惜他始终忘了一点:她不是骆莹莹! 这边走着,还没进入那内阁,不想穆子墨却早已从里头走了出来,依旧是他与唐香儿并肩而立。 眼皮抬了抬,她故作无视地福了福身子,面色没有任何变化。 拜他所赐,如今就算是有人当面羞辱侮辱她,恐怕她也能屹立不动地对着他笑吧? 明眸中不觉蒙上一层寒意,她轻扯了扯嘴角,扫了眼两人笑道:“既是到了时辰,王爷咱们该出发了。” 说完目光直直地望向穆子墨,看也不看他一侧的唐香儿。 黑目深深望了她一眼,穆子墨忽然笑了两声,朝她含笑地点了点头后便大步走向王府大门的方向。 面无表情地跟在他和唐香儿身后,骆玉华低着头,心中还在沉思着如何向穆子墨开口的事。 若说直接这么说,怕是他定不会答应,看来,她必须想个法子逼他答应才是! 想着想着,不觉跟着那几个人走出了王府,只见李容儿直直地站在中央,这些日子不见,腹部倒是明显长了不少,如今也凸了起来。 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还不待众人走下来,骆玉华半垂了眼皮便直直地朝排在最后的那个轿子走去,正欲钻进去,不想那穆子墨却突然咳嗽了一声,十分不悦地走过去,将她拽了出来。 心中一怔,她随即莫名其妙地瞪着那脸色有些不满的穆子墨,一时不明白怎么回事? “王爷这是怎么了?妾身做错了什么吗?还是您又有何事要吩咐?”同样冷冷地斜了他一眼,她的声音不觉带了几分怒气。 这些日子来光是想如何劝服他就花了她很多脑细胞,眼下一肚子烦躁,不想他却还不放过她。 “是,你的确有错。看清楚了,这是你身份坐的吗?”说完余光轻蔑地望了那蓝布轿子一眼。 闻声,她先是一愣,目光细细地端详着那张看了几个月的脸,却生是看不懂什么意思。 “王爷是指如今妾身连轿子也不配坐吗?”紧紧地咬住牙,她逼着自己强自镇定地望着他,一字一句。 寒目不耐烦地瞥了那张羞愤的脸一眼,他眼里渐渐升腾起一阵隐隐的笑意。 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忽然拽住她的胳膊一股脑地往最前面那个华丽的轿子走去…… “还不上轿?”一面走着,穆子墨突然朝一旁愣着的李容儿喝了一声,在经过那唐香儿时轻声道了句:“去上轿吧。” 半眯了眯眼睛,她疑惑地望着身边始终望着前方的人,心中一时有些不自在。 正猜疑着,不觉来到了轿子边,右手还没伸,那穆子墨便将帘布掀了上来,动作十分轻柔地将她扶了进去。 忍不住怪异地瞅了瞅这时坐到她身边的穆子墨,暗自思道:这最近难道他吃错药了不成? 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她不觉向另一边挪了挪,浑身都感觉十分不自然。 双眼一时也不知看哪儿,她索性双手将身边的轿布挑开了些,目光一直望着热热闹闹的外面,始终不敢回头。 虽然她并不怕穆子墨,可是每每与他独处的时候,她心里总是十分别扭,感觉自在不起来,或许是因为他与骆莹莹的那些过去,或许是因为他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压迫气息,逼得她总觉得自己无处遁形,仿佛一切都看在他眼中! “这些日子过得不好?这看着倒是瘦了些。”不知过了多久,穆子墨右手强自将她手中的轿布夺了过去,嘴角弯了弯细细端详了她一阵。 目光有些无措地四处扫着,她生是不敢去看那双眼睛,一颗紧张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莫名地慌乱。 若是他讥讽她、羞辱她,她都能泰然处之。可是,千算万算,她实在没有想过穆子墨竟有如此对待她的一天。 那种温柔与细心几乎看不出一丝虚假的成分,她甚至都要以为他是实实在在地对她好! 但是过去的那些种种,她不想去回忆,却总是时刻地提醒着她: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个简单的男人,她必须把好自己! 于是这两种复杂的心情一直交织着在她胸中翻腾,她只有选择一而再、再而三的躲避! “王爷近来行为似乎有些反常。”细细想了一会儿,她决定正面面对他。 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再次恢复镇定,她毫不犹豫地对上了他的眼睛,不带一丝暧昧。 黑目沉了沉,他半闭了眼睛从两条细长的缝隙里看了看她,摇了摇头,径自靠在了轿壁上,右手竟是突然握紧了她的手。 身子猛地一震,他手心传来的滚滚热度一点点传递到她手背上,慢慢蔓延开来。 面色遂有些慌乱地欲推开他,却不料手上的力度更加重了一些。 “别动。”黑眸这时完全闭上,穆子墨不着边际地靠近了她一些,右手始终牢牢地握紧了她的手。 空气瞬间凝结了,两人保持着尴尬的姿势,甚至连呼吸也变得紧张起来。 忍不住皱眉用余光扫了身边的人一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依旧闭紧着,气息渐渐也平稳下来,于是,她小心地将袖子撸起,瞥了那只紧紧拽住他的手一眼,犹豫了一下,右手悄然抚上去,本想将那只手拿开,却不料穆子墨突然哼了一声,一双深瞳灼灼地望向她。 心中一震,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右手又重新放下了。 不知被盯了多久,直到他重新闭起了双眼,她才悄然呼出口气。 “你可是有话要说?”半晌后,穆子墨依旧保持着打盹的姿势,低沉的声音倒是骇了她一跳。 胸口忽地一紧,她迟疑地返过头,一时不明白这话究竟是何意思! 思索了好一阵后,面上微微定了定神,她纳闷地回了声:“妾身无话可说。” 话罢,穆子墨忽然冷笑了两声,握住她的手猛地松开,身子霍地倾向另一边。 左手上重力突然间消失了,带着那份令她有些麻醉的热度,心上悄然升腾起一种失落,她转而也侧过头,将满脸寞然快速掩进了外边一片世俗的喧哗中。 两人不再说一句话,各自将头侧向一边,转眼原本升起的一点点暧昧转眼又被凝重所替代。 大约过了一刻钟,轿子忽然颠簸了一下,左高右低的,一阵重心不稳,她身子不由向前摔去,这时,腰上突然多了一双手将她牢牢地按了回来。 “看来除了用毒你也不过如此。”腰间的手悄然收了回去,穆子墨扫了她一眼,话语里尽是讥讽。 心上原本涌上的暖流登时又沉了下去,她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脸色变了变,嘴唇悄然张开了,愣愣地望了他半晌后,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王爷,到了。”这时,外面的奴才将轿帘轻轻掀开了一角。 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袍子,穆子墨点了点头,望也不望身旁的人径自走了下去。 这边那骆玉华十分纳闷地望着那道走远的背影,心中一时有些不是滋味。 直到那道身影旁又出现了一个大红色的背影,她这才凉笑了两声,扶着早就侯在外边的梅儿缓缓走了出来。 果然热闹!眼界霍地开阔了不少,只见满街都挂满了喜庆的吉祥物,四处一片热烈的红色。 “王妃,咱们要不要跟着王爷去那边看看?”右手一指四五米外的人,梅儿笑着问道。 很显然,这小丫头今儿个也十分兴奋。 眼角冷冷地瞥了眼那两道十分般配的背影,她冷哼了一声,正欲回答,这时视线中却忽然出现了一个可疑的人,隔着层层人群不停地朝她使眼色。 感觉到那双眼睛里似乎有事要告诉她,骆玉华悄然凑上前一步,仔细望过去,原本想看清那人长相,却见那人已朝另一条巷中走去。 心下揣疑着,她皱了皱眉头,当下决定追过去看个究竟! 脑中一打定主意,她慌忙看向身边一脸喜庆的丫头,从袖中兀自取了两钉银子,笑道:“梅儿,我忽然有些饿了,你去那边给我买些桂花糕来吧,我去前面那个小摊上看看,记得等会过来找我。” 说完匆匆打发了那丫头走,直到消失在一片人流中后,她这才忙不迭朝着那个可疑人消失的方向追去,一路追着,绕过了两条小胡同,直到奔到一个大岔口时,只见那身影猛地拐进了右边一个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客栈里去。 心下快速琢磨了一下,最后她还是决定跟了上去,却不料一走进那客栈,那人却突然不见了,四周都是穿着古怪衣裳的人,来回的川息着,莫名令她有些害怕。 面色情不自禁变得有些苍白,她小心翼翼地望了四周一圈,正欲转身打道回府,不料一个身着青色奇怪服饰的男子挡在了她面前。 “夫人,请跟我来,我家主子要见你。”话一说完,也不容她回答,便强硬地拉了她上楼,走进了一个狭长的小道,转身又弯进了一个隐藏得很好的房间内。 面上掩不住升起一些不安之色,她步步谨慎地跟在后面,不时扫了扫四周,生怕有个不防。 “夫人,请。”终于,一扇雕刻得十分考究的门忽地从里打开了,身前那人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将她匆匆一推,那扇门又重新关上了…… 只听砰地一声,周围又恢复了一片死静,不知不觉中,她的双手早已一片冰凉,深深地呼了口气,她小心翼翼地端详着四周,这才朝屏风里走去,走了大约十步,只见一个男人背着她立在窗前,那身形和背影,她再熟悉不过了! 心中又是一震,她不由惊呆了站在原地,生是说不出一句话。 “没想到是我吧?”霍地转过身,一张俊美的脸立即呈现在眼前。 契约交易 目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她不禁有片刻的怔仲,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你千方百计引我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不愿意多说一句废话,她冷漠地望着他,眸中有些不悦。 坦白而言,对于姓风的人,如今,她一点好感也没有,除了深不可测和不阴不阳,她实在找不出任何其他的词来形容她眼中的他们。 依旧是那张玩世不恭的脸,穆子祥笑了笑,不觉走近了几步,长指突然挑起她落在肩头的发丝,放在鼻间闻了闻,沉声道:“不知为何,见到你我总有种熟悉得有些心乱的错觉,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说完又靠近了两步,身子几乎要贴了过来…… 明眸悄然升起一阵厌恶,她巧妙地躲开了他,面色瞬间变得铁青,不耐烦地怒道:“究竟是何目的?你说便是,休要在这儿无礼。” 说完遂转过身,看也不想看身后的人。 “莹莹,为何要这么说?纵然你表面表现得十分地嫌恶我,可是,我却总有种感觉你和我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依不饶的,他随之又跟了上去,玩世不恭的脸渐渐认真了起来。 目光宛如寒潭地睥睨着他,她飞快地掩饰住了内心带来的不小颤动。 “不知王爷这话何意思?若是要诱惑,只怕你也找错了对象。”懒得再看他一眼,她心头突然有些烦躁,恨不得赶紧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离开这个令她头疼的男人。 那穆子祥复杂地望了她一眼,不怒反笑了笑,右手把玩着左手上的一个大扳指,低眉眼角不时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化。 半晌后,才听得一个声音传来:“既然你不信,我也不便勉强。这次诱你前来,实际上是为了帮你解了你的苦恼,想必现在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吧?以你和穆子墨的关系,我量你也开不了这个口。” 原本不正经的脸色忽然一正,他眯了眯眼,嘲讽地看了她一眼,深瞳中氤氲上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心下猛地一惊,她霍地转过身,一脸煞白地瞅着他,竟是不知说什么好! 他,竟然知道她和穆子月的交易! 此时恐怕没有任何词可以恰当地形容她内心的惊骇了,一双如水的眸子瞪大了望着他,许久也转不过神来。 “怎么?受惊了?”忽然冷笑了一声,他目光微敛,盯着她一字一字地悄声道:“如果我用清儿来赌,你说,他会不会答应?” 说完遂大笑了几声,眼中却有着丝丝菱菱的牵痛。 面色恍然间变得青白一片,她变了变脸色瞅向他,心里惊得没有了语言。 “你的意思是你要用唐香儿来换……”好不容易吐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她有些惊恐地望着他,心头冰凉了一片。 他,究竟想怎么样? 目光眯了眯,她凝神端详了他好一会儿,渐渐心中开始明了:看来,穆子祥在穆子月身边早已安排下眼线。并且,绝对不是个小人物。 可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夺权?还是别有他意? “不错。不过,我要你答应一个条件。”黑目转而对向她,穆子祥忽然紧紧地盯着她,那目光就如要穿透她的灵魂一般,竟令她有些许心虚! 秀气的眉头冷不防皱成一团,她戒备地望了他几眼,心下暗自揣测了一阵子,最终决定还是先试探试探为妙。 “什么条件?”目光闪烁了一下,她索性以一贯的冷漠对向他。 对待穆子祥不若穆子墨,纵然都不明其内心所在乎的,可是穆子祥却至少容易亲近一些。 “很简单。事情办好前,我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略微一颔首,那双深眸不知何时多了一些犀利繁杂的意味。 面上怔了一下,她没有快速回答他,脑中随之开始琢磨着纵然先不论这穆子祥到底是什么动机,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将认识他的片段全部组织在一起,她猛地有种感觉,他对她并没有恶意。 与其守在墨王府整日担惊受怕,倒不如暂时留在这儿,再寻了机会脱身去找冉儿他们。 脑中快速地将思路理清,随后她假装咳嗽了几声,牵强地扯出一抹笑意,道:“既然你已经打定主意我会留下来,那么我也定不辜负你的一番好意。只是,那唐香儿的事可休要我插手半分。” 说完,目光嗔了他一眼,索性坐下来满富兴味地回头打量着穆子祥。 那穆子祥听罢,目光中的寒意稍稍退了一些,也不再与她计较。 于是两人突然同时沉默下拉,各自低着脑袋,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难道你打算将我囚在这里不可?”眉毛突然抬了抬,她慢条斯理地抿了抿唇,双手悄然交叠在一起。 黑目沉沉地望着她,他的目光变了变,慢慢射出两道复杂的光芒。 “当然不是。我自会带你去一个地方,莹莹,你是不会明白我心中这种异常奇怪的感觉的,说不清道不明,虽然什么也做不了,我却想护你周全。” 胳膊不自觉环住她,他悄然吐出一口暧昧的气息。 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骆玉华皱了皱眉头,胸中瞬间涌上一阵嫌恶,慌忙大力推开了他,面色变得铁青喝道:“答应留下来并不表示我可以任由你胡来。穆子祥,何必用这种手段呢?你有什么动机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若是能配合定当配合你,只是,你也必须答应我的条件。” 说完,一双清眸异常严肃地望着他,面色一凛。 冷不防隐住了笑意,穆子祥目光闪烁了一下,一时却也分不出究竟是什么情绪。 “什么条件?”步子慢慢踱到了窗边,他的眼里又浮现了一层暖暖的暧昧之意。 漠然地扫了他一眼,骆玉华摇了压头,冷笑了两声,明眸中尽是嘲讽。 不知为何,每每见到他,她心里首先涌上来的依旧是恨,也许是因为那张怨到骨髓里的面孔,也许是他捉摸不透的性子…… “第一,我答应了在事情没有办好前留在你身边,那么,你必须向我保证今日这种暧昧的行为万万不可再发生。第二,事情完成后,我要你助我离开京城,而后不准再跟踪我,日后我和你井水不犯河水,就当是陌生人。” 说完,双眼紧紧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感情变化。 黑色的眼珠转了几圈后最终又回到她脸上,穆子祥痞痞地笑了笑,随后迈了两步走到她面前,深邃的目光定定打在她脸上,懒懒地回道:“这第一个条件,我答应你。至于第二个,恕我不能答应你。陌生人?骆莹莹,实话告诉你,自从宫宴那依次后,这辈子我们注定成不了陌生人!” 说完,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张脸,深深地望着她,似有似无的情意直搅得她心里一团乱。 眼睛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灼灼的注视,骆玉华朝后退了几步,故意寒了声音回道:“既是如此,我和王爷之间就没什么话可说。” 一面说着,脚步快速地闪到了来时的方向,欲要离去。 “你以为你能离开吗?”目光促狭地扫了她一眼,他随之快步走上前挡在了她身前,右手抵住门,黑目阴沉地望着她。 这个女人总是要跟他对着干,甚至是不计一切后果的! 抬起眼皮,她执拗地瞪着他,忽然退后一步,立即从袖中掏出了一瓶黑色的毒药,悲戚地望着他冷叹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相信吗?” 说完,左手快速地打开了盖子,正欲倒出来,手腕突然被人掐住了,手中的瓶子霍地被重重扔在了地上,穆子祥脸色大变,不由沉声喝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解药?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考验我对你的耐心吧?骆莹莹,我—我答应放你走,但是,你记住,我们永远都不是陌生人!” 说完,狭眸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推了门大步走了出去。 登时,胸中所有压抑的忍耐和害怕完全宣泄下来,她无力地靠在了门上,双手慢慢垂了下去。 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像在算计,不停地算计着,将她也卷在中央,想逃却显得如此地无力。 若是可以重来,这些人她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 接下来第二日,穆子祥派人来将她接到了京城外郊的一处院子里,并派了几个丫头和奴才们来侍侯她,至此,这几日她没有再见过穆子祥。 直到又过了两日,一天她起得很早,坐在院子外面兀自感伤着,眼下突然走进了一双黑色的靴子。 “看来你过得很好。”穆子祥露出一丝笑容,目光紧瞅着她,一边在她身旁坐下了。 懒懒地翻了翻眼皮,骆玉华霍地站起来,心里一阵不悦。 她讨厌这种被人玩在股掌之间的感觉,尤其是被眼前这个男人。 面色不耐烦的侧过头去,她兀自将身下的凳子索性也端走,欲走回屋子里。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难道连穆子墨的消息也不想知道?”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腔调,他拍了拍袍子下摆染上的尘土,目光带着一丝得意。 果不其然,一听到穆子墨三个字,她猛地停下来脚步,深深呼吸了一口,这才缓步又走了回去,神色十分严肃地问道:“他没有答应?” 纵然从表面任谁也看得出那穆子墨对唐香儿的宠爱,只是,她依旧不愿意去相信穆子墨愿意接受别人的威胁。 担惊受怕 那样冷漠不服输的人,她实在不相信他会为了屈屈一个女人而折腰! “看来你还不了解他。他答应了。”黑瞳中恍然透出两道讥讽到甚至怜悯的光芒,他好笑地看着她,看着那张淡定的脸快速变了颜色。 胸中猛地一紧,一阵不可抑制地疼痛丝丝蔓蔓牵扯着她的全身。 她究竟是一直错看了他!喉间忽然涌上一阵酸涩,卡在中央,压得她很难受。 “那……你可以放了我吧?”强自咽下胸中的苦涩,她冷笑了一声,嘴角不经意地颤抖了一下,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眼中的嘲弄慢慢沉了下去,穆子祥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面色越来越黑。 这几日来,他想了很久,却始终不明白:为何自己总是如此轻易地受着她感情的影响?她悲。他心里亦不舒服,但凡一提起穆子墨,他心里就一阵不快! “时机到了你自然能出去,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食言。”说完冷哼了一声,遂又甩了甩袖子走远了离去。 澄清的眸子渐渐升起一阵不明情绪,她没有回头,直到脚步声一直消失到听不见,那双倔强的眼睛才渐渐眨下了。 接下来几日,没有人通知她何时放她走,就连晚上几次欲逃跑也都及时被人捉了回来,没有一句穆子祥的传话下来,她心急如焚地过着如死鱼一般的日子。 终于等到一天,有两个穆子祥的奴才奉了他的话来接她,并说是要带她去一个地方,穆子祥要见她。 心下略微迟疑了一下,她随即随便挽了个头发,拣了件十分素净的衣服便草草坐上了马车。 望着身上淡蓝色的衣裳,她不觉看得失了神,从被带到这儿开始,她便发现衣柜子里全是青一色的蓝衣裳,粉蓝的袍子、淡蓝的裙子,甚至连中衣也是白净的蓝。 胸中难免又勾起了一阵惆怅,她想起了现代的苏雨宁,他竟也是深爱蓝色的! 两张面孔、两个时代的人不断地在她脑中交叉着,她甚至分不清他恩是谁错生了一世,还是冥冥中他们真的有着所谓的宿命? 不知不觉中,马车在一家华丽得有些俗气的妓院门口停了下来,周围涌动的人潮在身边喧哗不止。 “小姐到了。”这时,外头一个奴才恭恭敬敬地替她挑起了帘子,满眼含着奉承的笑意。 目光敛了敛,她忽地冷扯了扯嘴角,莫名有种被嘲弄的错觉。 小姐?那穆子祥却让众人喊她小姐? 是讽刺还是别有深意?如今她已经乏于去思考了! 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她跟着一个穿着花衣裳的女子抄院子的后门走进了妓院的二楼。 只见每一个房间外上头都写着三个极其雅致的字牌名,显得格外诗情画意。 目光一个个扫过来,直到绕过了中庭,来到一处有些偏的屋子外,领路的女子忽然停了下来。 “小姐,阁主早已在这屋子里候着您,您且进去吧。”转眼间,那花衣裳女子已将她推进了一个唯一没有挂着招牌的房间中。 阁主?脑中忽然迟钝了一下,骆玉华径自走近了几步,见那穆子祥正一脸兴味盎然地坐在一个屏风前,右手依旧捏着那把古扇子! 他竟是一个帮派的领导人?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她忍不住又认真地打量了他一阵,就如从未见过来一般,最后暗自叹道:只怕这皇城内外都将他给忽视了! “坐过来,我特意为你安排了一场好戏。”薄唇抿了抿,他顺势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过去。 望着那张又是漫布着笑容的脸,骆玉华踌躇了一下,脚下的步子缓缓迈了过去。 “看看那是谁?”浓眉向中间聚紧了些,穆子祥忽然将立在身后的屏风打开了一个小口子,朝她努了努嘴,示意她看过去。 只见原本呈黑色的屏风右侧突然出现了一个比黄豆略微大些的侗眼,竟是通向另一个方向。 眸光流转了一圈,她遂怪异地望了他一眼,见他示意她凑过去时,这才眯了半只眼将脑袋凑了过去。 只是这不看也罢,一看竟是吓了她一大惊!却见另一边的一个房间内,穆子墨正背对她站着,似乎在审问些什么,而立在他身前的那个却是个老鸨般模样的人。 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头,她不由又凑前了些,企图听得更清楚一些。 “将耳朵贴上去便是。”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穆子祥悄然站到她身边,压低了几分嗓音道。 当下会意,于是她急忙侧过头,将整个右耳贴了上去,眼睛一眨不眨的,仔细听着那屏风后传来的微弱声音。 只听那穆子墨呵斥道:“你竟是瞎了你的狗眼了,敢做出此等没有人性的事来。” 随后几乎同时响起了一阵有些尖刻的求饶声:“王爷,奴婢先是不知这院里红牌白莲姑娘竟是您的王府夫人,若是知道就是天皇老子爷借了胆子,我也不敢如此做啊!” 说完,又是一片听得有些作呕的啜泣声。 这边那骆玉华听到一半,心中不由揣思道:原来那唐香儿以前竟是从这走出去的! 想着想着,忽然有种十分不快的感觉,不知是为唐香儿,还是为那穆子墨! 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穆子墨冷冷地哼了声道:“你可记得那带白莲过来的人?” 有些嘶哑的声音异常阴森,听起来使人心头一阵打抖! “奴奴婢记得不是很清楚,当时白莲姑娘被卖到这儿时似乎被人灌了哑药,有大半年时间说不出话,那时我也没仔细问那女子的名谓,只是无意中听得那送来的姑娘恶狠狠警告了白莲道,不得将什么骆主子的事泄露半分,否则定当让她毒发身亡!” 话毕,骆玉华原本疑惑的脸色瞬间煞白一片,双眼惶恐地睁着,就连扶着屏风的右手也微微颤抖着。 玉主子?脑中突地嗡嗡直响,她再也没有精力去思考什么,满脑子都是那个“玉主子“以及“毒发身亡“。 骆莹莹,你倒是都做了些什么? 虽是听冉儿说过她曾经害过唐香儿,可是竟不知却是如此地残忍! 心霍地坠落到谷底,她踉跄地退了几步,耳中只剩下穆子墨一道足以冷到人心坎里的话:“这事本王自会追究清楚,你们,一个也少不了!至于你,罪大恶极!来人将她拖下去一百棍杖毕!” 无情的声音如把锐利的剑同时深深地刺进了她心中。 一个也少不了!脑中顿时空白一片,只剩下这句话不断地回荡着…… “莹莹,你着实太狠了!”这时,肩膀突然被穆子祥环住。他叹息了一声望向她,目光里竟有几分沉痛。 不知是在怜唐香儿,还是在替她悲? 面色始终苍白着,她缓缓垂下了眼皮,一时身子愣愣地任由他环着,心上一片冰凉。 原本一直都以为是别人在逼她,穆子墨如此、李容儿如此,就连唐香儿她也不认为那是个简单的女人。 可是如今,第一次听到从别人口中叙述出的自己有多么残忍时,她骇住了!一时不知自己究竟该愧疚还是持续对他们恨下去! 若是真如那老鸨所言的那样,她甚至能理解唐香儿、理解穆子墨对她的怨恨了! 胸口快堵得无法呼吸,她呆呆地回头望着穆子祥,心中顿时百味杂陈! “莹莹,你回头不了,出了这个屏风,那穆子墨定会要了你的命!”蓦然抚了抚她落在肩上的发丝,穆子祥满意地望了眼她迷茫的神色又继续道:“若是离开了我,离开了京城,他一样能找到你的,天涯海角,只要天下莫非皇土!” 说完貌似十分怜惜地将她拉到了方才他坐的位子上坐下,黑目一动不动地端详着她的反应。 心中的震撼实在太大,她完全没有想到那个“她“竟是如此地心狠手辣! 目光中的渐渐腾升上一层悲色,她轻甩了甩头,暗自叹了口气:为了这种没有希望的爱,骆莹莹,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你到底又负了多少人? 脑中渐渐浮现出穆子墨以往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那种恨之入骨的感情怕是也隐忍了很久吧? 她,真的回不去了! 一思及穆子墨方才的那句话,她浑身就莫名一阵失落,甚至还有遗憾和难得的内疚! 而这边穆子祥见她傻呆了半天,不由一阵着急,忙推了推她道:“莹莹,你到是快些回答我,究竟还要不要离开?” 闻声,胸中压抑的情绪仿佛被唤醒,刹那间,她突然有些恨身边的人,恨他安排的这一切,恨他竟然残忍地让她望见这样一幕! 惆怅的眼里重新找到了焦距,她麻木地望了身边人一眼,右手不着边际地打掉了他的手,冷冷地道:“谢谢你的这场好戏,骆莹莹说走便是走!” 心中恍然间涌上一阵哀伤,她竟是要落荒而逃? 骆莹莹,你们之间究竟还有多少孽债?若是一走了之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她真能如愿那么洒脱地走掉吗? 心再才沉了沉,她忽然感到前途一片迷茫,未来的路漫漫,而她却找不到一个代表着希望的方向! “你这又是何苦?莹莹。”忿忿地睐了她一眼,穆子祥脸上突然出现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黑眸森冷地射在她脸上。 再没有精力与眼前人周旋,她凉笑了几声,含恨的眼悄然垂了下去…… 长叹了一声,穆子祥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后,摆了摆手朝外沉沉喊道:“来人,将小姐送回去。” 说完背过身去,留下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 重新回到那个住了好些日子的院子,心中却又变了个境地。 每每一想起那日听到的对话,她身上就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尤其是穆子墨那句阴沉得骇人的话倒是真真把她给吓怕了! 这几日她辗转反侧思考了很久,若果真如此,只怕那穆子墨定不会放过她的! 纵然拿不准唐香儿在穆子墨心里究竟是居何种地位,但是若仅从她对穆子墨性子的了解,如果他那句话确实发自真心,那么,她几乎不敢相信穆子墨将会如何处置骆莹莹,也就是现在的她! 当面决裂 一日一日地算计着自己的出路,她已经习惯了成天埋在自己的思绪中,思量着如何逃开这些人,如何为自己谋条活路! 这日才刚刚用完早膳,骆玉华按照以往的规矩换了件宽大的袍子叫个丫头端了把舒服的椅子放到了最外面的大院子里,躺着本想晒晒太阳,顺便思索会儿下一步要做的决定。 离开是必须的,只是一直没想到一个绝佳的办法而已! 她要他们都找不到她,甚至是从此忘了找这个名叫骆莹莹的人! “去把我配好的茶端来。”这些日子若说她唯一做过又能打发时间的实事的话,那就是泡花茶了。 女为悦己者容,这条永远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眼睛懒懒地抬了抬,她背对着墙,坐在躺椅上,手中拿了一块糕点捏了捏遂放进了嘴里,这时隔着墙的另一个院子忽地传来一声令她心惊的声音:“奴才见过王爷,墨王爷。” 墨王爷?嘴巴僵硬地张着,一时间她竟忘了如何咀嚼口中的糕点。 “小姐,您的茶来了。”正仓皇地转头望向身后的墙壁,她愣了下,右手急忙拿起泡好的茶,一个咕隆将嘴里的东西全吞进了喉咙里。 眼珠生是麻木地转了两圈,她略微沉思了一下,忽然将身上丫头刚取来的毯子扔下,还未穿好鞋便一股脑跑向了隔壁的院子去里。 穆子墨这个时候来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发现了她还是仅仅是找穆子祥而已? 不过,她皱了皱眉头,这转念一想,有好些天没见着那穆子祥了,这会儿又怎是偏生也同时出现了呢? 心中越来越多的疑虑积聚在一起,她沉了沉目光,索性直接跑到他们谈话大厅的屏风后偷偷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小姐,您不能跑到那儿去。”后头追来的丫头见状,心里既着急却又不敢大声叫出来,只得紧张兮兮地跟在了她身后,将声音压到了最小。 眼睛微眯了眯,她警告性地回头瞪了身后人一眼,右脚往前悄然迈了几步,左耳悄悄贴在那屏风上,身子动都不敢动一下…… 前面一直听了大约两柱香工夫后,她发现他们谈得都是一些朝廷中的事情,并没有任何牵扯到关于她的问题,心渐渐放松了下来,她悄然呼出口气,正欲掉头回去,却不想听得穆子墨叹了一声:“如今新军操练已有些赶,不知一个半月的出征能否顺利!” 脚下忽地如定住了一般,她皱了皱眉头,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后,又轻轻挪回到刚才的姿势。 这时只听穆子祥笑道:“四弟至小聪明过人,怕是多虑了才是。如今这凤玉国也是越发猖狂了,趁这机会正好叫他们也知道咱们皇朝人永远都是打不败的民族。” 话语间,尽显豪迈和鼓励之意,只是,在骆玉华听来却是极其讽刺! 她甚至很想知道穆子祥究竟是以什么心情来说这些话的? 一个所谓的帮她,就能将自己所有的私心推得干干净敬!她绝对不会傻到认为穆子祥能对骆莹莹有如何刻骨铭心的感情! 私下,她曾问过初冉,事实证明骆莹莹与穆子祥并没有太深的接触。 如此行为,充其量只不过是穆子祥给自己的不良动机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顺便……也能明着收她一个所谓的人情债务! 心中的悲凉渐渐弥漫了上来,她满眼复杂地瞅了一眼穆子墨,胸口有些许发堵。 外面此时也是安静了一阵,那穆子墨也没有再说话,直到一个奴才进来禀报了一声,他才霍地站起身,拱了拱手道:“今日时辰也不早了,这些日子我都忙着料理军务之事,这朝廷的大事还望三哥多费点心。”说完又轻叹了一声,继而微微提高了些音量低落地接道:“近些日子,这锐儿却也不知何故,身上有些大恙,怕也不知是否染上了什么重疾,连着请了三日三夜的大夫,生是治不好,如今,也不知能否熬过一些时日才是。” 貌似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听在骆玉华耳中却是哐裆一声,一时将她整个魂魄都惊走了。 心下猛地大惊,她下意识地推开屏风快步跑了出来,直奔到穆子墨身边颤声道:“锐儿他怎么了?” 询问间,两个眼眶已经红了一圈。 此时,原本站在大厅偏处的两人同时一怔,穆子祥蓦地睁大了眼睛,面色稍稍透了几分愠怒出来,低眉瞪了她一眼,随后转向身侧,见穆子墨早已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后,这才装作讶异地道:“前儿个听悠心说请你来我这园子里闹着,不想今儿个却是来了,也没知会我一声呢。” 说完,作势尴尬地笑两声,目光飞快掩住了那层惊措。 话刚落,骆玉华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望着穆子墨,眼里依旧是汹涌而出的惊恐。 “那就有劳三王妃费心了,还拜托三哥替我谢谢他照顾莹莹,如今时辰确是不早了,我们也不便打搅,就先行告退一步了!” 说完,也不看骆玉华,径自大步朝外面走去…… 这边骆玉华满心满眼里都是孩子,哪有心思瞻前顾后,忙不迭追了上去,不顾不管的跟着上了穆子墨的马车。 “我……”急急地开了口,她却发现她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顷刻间一股脑地涌向了她脑中,一件件在眼前反复着,她想起了她和穆子月的交易,想到了和穆子祥的条件,并且也想起了那日里在妓院里穆子墨说的话。 一时心中各种感觉齐齐聚了上来,她竟愧疚得不知说什么好! 目光依旧冷冷地望着马车前方,穆子墨没有理会她,双手缓缓交叉在胸前,一双看不清心事的黑眸悄然闭上了。 这边那骆玉华满心巴望着早点知道锐儿的事,这会见穆子墨冷冷的,心里也不好受,双手紧紧地绞在大腿上,几次冲动想要质问他,又实在没有底气。 “回了王府后便知。”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如坐针毡的这当头,一个淡得快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响起。 心中一喜,她急忙转头看向他,却见那双沉目依旧紧闭着…… 终于马车在墨王府外稳稳停下,骆玉华犹豫着望了眼身旁的人,一个焦急见他还是那番神色,一时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不礼节,霍地跳下马车推开门外候着的奴才快步地跑进了王府中…… 身后一道修长的身影这时也优雅地从马车上跳下来,目光定了定,望着前面那道飘散的身影竟有片刻怔忪。 “冉儿……”脚下如驾着轻风,不多会儿她便冲进了久别多日的焕玉阁。 门猛地被推开,她皱紧了眉头望去,只见初冉果然好端端地站在面前。 四目相对,竟都浸得通红…… “小姐,您……”声音颤了颤,初冉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泣不成声地望着自家主子。 “是奴婢不好,没有按照小姐的吩咐到扬州去,小姐……”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只留下一片抽泣声,一阵接着一阵。 双手颤抖着扶起了地上的人儿,骆玉华哽咽了几声,满心感伤地望了她一眼,忽然想了起了什么,急忙丢了她的手冲到屏风后,看向那张小床。 再见到那张熟悉的小人儿脸后,一颗揣着的心总算渐渐落了下来,此时她却早已泪流满面。 “锐儿,他得的究竟是什么病?”再也克制不住满腔伤悲,她将脸轻轻地贴在了那张小脸上,双手一下一下习惯地抚摩着孩子的身上。 闻声,原本站得外边的初冉这时一惊,慌忙追了上来,满眼不解地望着自家主子。 “小姐这在说什么胡话呢?小王爷好好地,怎么凭空给编出个病来?”说完皱了皱眉头,走了几步上去怔怔望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儿。 心中一震,她犹豫地看了初冉一会儿,见她脸上确实擦觉不出半分端倪后,这才将手轻轻伸进小被褥里,仔细地检查了孩子的身子。 果然都正常!面色一变,她转念思索了半刻,心中渐渐明白了究竟怎么一回事! 胸中猛地一团火冲出来,她回头急忙将孩子捂结实了,这才十分严肃地叮嘱道:“别离开这儿一步,看着锐儿,我马上就来。” 说完也不管那初冉什么脸色,皱着眉头快步朝着清漠阁的方向走去。 目光冷得只剩下漠然,她兀自挥走了外面守着的奴才走进了穆子墨住着的外阁里,这边张望了几下正准备进去,却见又是那个老管家迎了上来,对她必恭必敬。 余光瞥了他一眼,她忽然冷笑了一声,遂接着走进了穆子墨的书房里,一脸怒气冲冲。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她忿忿地走了进去,将方才满心的内疚顿时忘了个精光。 胸口顿时如压着百股气流,她一动不动地杵在他书案下方,脸色异常难看。 这时,穆子墨将手中写了一般的东西盖好,转眼望向她,面上也不见任何出奇的神色。 “来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辗转了几回才慢慢飘进了她耳中。 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翘起,她眯了眯眼睛,大声冷笑了两下,沉声道:“你为何要那样说?” 整颗心恍然间如弹簧一般,收了又松,松了又收紧! “如果不这样呢?”淡淡地挑高了右眉,穆子墨哼了一声,鼻间发出的气息满含嘲讽。 双肩不由颤抖了一些,她望着他,整张脸慢慢变黑。 “你知不知道孩子没足岁前是不得胡言乱语的,今日你说那些话难道真要把锐儿至于死地不可?穆子墨,你这个玩笑未免开得太过火了!”心上的火又腾地一下窜高了,说着说着,她情绪越来越激动。 目光讥讽地射向她,穆子墨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小扳指,一直把玩着,脸上渐渐阴沉了下来。 “你来这就为了说这些?”宛如寒潭的声音仿若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凉笑了两声望过去,面色转而蒙上一层悲凉之色。 “这个?哦,我竟然然忘了,锐儿是属于我的,他没有爹,只有我这个没身份没地位的娘疼着护着,王爷,话说到这份上,请容骆莹莹提出一个非分之请:希望……”目光紧紧地锁在那张脸上,她重重的咽下突然涌上喉间的苦水,颤抖着嗓子道:“希望王爷将锐儿的名字撤下王族家谱,他,今后便姓骆!” 面色瞬间刷白了,骆玉华一动不动地瞅着他,心里绷得紧紧的。 这些话,本该早几个月说出来,左思右想后她还是忍了下去,却不想……最终竟是在如此情况下说出来! 嘴唇张了张,此时却觉滞涩异常,如灌了千斤黄连。 穆子墨没有立即回答她,他缓缓转过身子,走下了书案,一步步迈向她,浑身散发出的冷意几乎要将人冻伤。 “这……就是你梦寐以求的?”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他眼中顿时又浮现出厚厚的一层轻蔑之色。 心中冷不防震了震,她目光迷离地抬头看向他,一时倒真真不懂这句话出自何意了。 望着那双冷如冰刀的眼,她悄然深呼了一口气,面目一沉,悲戚地扯出抹笑意。 “不错,隐姓埋名、远走天涯这就是骆莹莹想要的,可是王爷您得给吗?”讥讽地斜了他一眼,她心上亦是一阵苦涩。 事到如今,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隐姓埋名,远走天涯?”凉笑了几声,幽幽扫向她,他的眼中腾地升起一层阴沉之色:“骆莹莹,你倒是还不明白如今你这处境!这些都是你能要的吗?若早希望如此,你又何必当初千方百计威胁本王娶了你!” 脚步突然向前迈了两步,紧紧地贴了过去,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一寸长。 冰冷的气息忽地逼近,使她忍不住又后退了几部,呼吸有些滞缓了起来。 穆子墨冷眸横扫了她一眼,右臂一伸,将她猛地拉近了自己,深邃凌厉的目光几乎要剐开她的灵魂,森然的嗓子也如幽灵鬼魅一般传来:“记住王族家谱是永远也不会改的,即使能,本王也不允。至于锐儿,别忘了,他永远是皇室子嗣,不论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总之他是本王的孩儿这个事实你改变得了吗,骆莹莹?” 子嗣之争 略微带着嘲弄的声音无一不在显示着他对锐儿的拥有权利。 她眨了眨眼,突然间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就仿佛她从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一般。 “那就谢谢您这句话。”好半晌后,她才从天外寻回了自己的声音,面色淡漠,朝他扯了扯嘴角算是回答。 穆子墨睁了睁眼皮,眼里渐渐漫出些笑意来,搂在她腰间的右手这时也攀升上了她披在肩处的发丝上,轻抚了几下,薄唇迅雷不及地在她温唇上划过,轻吐道:“离穆子祥远点,他不是你能接触的人。” 说完霍地又将她推开,黑目深深地看了她几眼后,径自缓缓转过身,目光微闭了闭,轻声道:“记住今天这些话,你可以福安了。” 说完再也不理会她,甩了甩身下的袍子,快步重新走向了书案处。 略微半垂了眼皮,方才发生的一切太突然了,甚至她都来不及思考,那个吻便匆匆结束了。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按照他的吩咐弯了下身子算是退下,便掉头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她没有作声,只是将孩子抱回了床上,一直坐在一侧,静静地望着他。 想来也大半月没见,这孩子倒是明显长大了一些,只是面色还不甚很好,想必是连日来折腾的。 眼眶顿时有些湿了,她耳中仿佛又响起了穆子墨的话:别忘了,他永远是皇室子嗣,不论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总之他是本王的孩儿这个事实你改变得了吗! 心中又是一叹,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将床边的幔帐松下来盖住了孩子,朝外喊了声“冉儿。” 不多会儿,那初冉便走了进来,瞧了自家主子一眼后便在圆桌边沏了杯茶,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骆玉华右手接过了她手中的杯子子,轻抿了一口后,便又放在一边了。 她实在没有料到,折腾了一圈后,她们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心里想着,更加不是滋味,她望了初冉一眼,目光不免夹杂了一些嗔怪之意。 “冉儿,我方才忘了问你和锐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眼睛不自觉凌厉地射了过来,她皱了皱眉头,面色有些不快。 这初冉见状,登时心中所有的情绪瞬间都涌了上来,慌忙跪了下来,一时激动得眼泪潸潸往下掉…… “小姐,这事都是冉儿不对。那日出王府后我便叫了辆马车驱到了城门外一直候着您,可是等了一天,却还是盼不到您,我心里不禁有些担忧。于是,我就带着小王爷连夜进城找了家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每天一面在城门边等您,一面打听您的消息。可是这好些日子过去了,却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我一时急得乱了分寸,就四处托人问了。不想这两日还没过,王爷就出现了,一句斥责也没说,就将我和小王爷又带回了王府……” 她一面说着,眼泪不停地往外流…… 心中有些不忍,骆玉华低头望了她一眼,右手不禁解开了身上系着的帕子递给了她,轻叹了口气。 想必那日穆子墨早已派人去寻锐儿,如今找到他们也却是情理之中的事! 前后夹击!穆子墨果然精明!一面不惊动她,一面却又暗暗地派人四处调查! “好了,你起来了吧,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日后咱们还有机会。”无可奈何地瞥了那丫头一眼,她苍白地笑了笑,回头又看向了自己心上的肉人儿。 看来这孩子也倒是累着了,才不到三个月,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如此一来,这些日子她还必须给孩子多补充点营养,至于逃跑,还是再慢慢计议吧。 只要穆子墨不再惊动她,她也想暂时平静段时日了。 “这事我也不怪你,只是近些日子怕是我们也出不去了。不过冉儿,照顾锐儿你可得多几个心眼,只怕有人又要饲机折腾了。” 说完轻呼出口气,目光毫无焦距地望了窗外一眼。 接下来几日她故意对外说身体不舒服,谢绝了任何人的来访,就连几次唐香儿前来,也被初冉搬了那穆子墨做幌子顺利地给挡在了外面。 眼看着锐儿一日日长大顽皮起来,她心里也有着一种无以言语的喜悦之情,大概这就是每个作母亲的人的感受吧! 平白而言,这个地方、这里所有的人并没有多少值得她留恋的,但是因为锐儿,她必须从长计议给他一个绝对光明的童年。 “小姐,您还在这逗着小王爷呢,小心别着凉了才是!方才王爷那边传了话过来,说是要立春了,今日晚上让全府人好生吃顿节气饭,还特意嘱咐了主子将小王爷也带过去给王爷瞧瞧!” 闻言,抱住孩子的手不觉滞了一下,她犹豫着看向自己怀里刚被逗得乐颠颠的小家伙,顿时有些不悦。 若说这穆子墨本意是想让个孩子过去给瞅瞅,其实也没错,她只当是一个父亲偶尔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儿子!可是这……如果是那两个女人亦在场,她实在是不敢想象会给自家儿子带来什么灾难! “你且去回了那边,说锐儿闹得厉害,怕扫了他们的雅兴,改日里我再带着给他瞧瞧便是。”略微一思索,她轻拍了拍孩子的背,面色凝重地嘱咐了下去。 那初冉听罢,颇为赞同地连忙称了几声是,便急急地冲出门去了…… 这边闹了好一阵子,怀中的孩子好不容易睡着了,那初冉又满面忧色地走了进来,脸上忿忿的,带着些余怒的模样。 淡然地扫了那丫头一眼,骆玉华转而将小人儿放回了床上,微一敛眉沉声道:“那边不答应了?” 说话间,目光紧紧地瞅着自家丫头。 重重地点了几下头,初冉皱了皱眉头怨道:“怎奈那唐香儿也在那儿,说是闷得头疼,死活央了王爷要带小王爷过去给她瞧瞧……”说到这,她急忙抬眼望了骆玉华几眼,怏怏接着道:“开始王爷本答应了,可被她一折腾,也倒是有些恼了,便只说给瞧几眼便是。” 面色悄然笼罩上一层阴霾,她的目光转刹间变得阴郁无比。 她怎么给忘了唐香儿这个女人?嘴角冷冷地翘起,她遂一点头道:“即是如此,那咱们也没有其他法子了,只是都小心着便是。” 说完,眼睛眯上了一半,脑中开始盘算着该如何堤防才是。 夜色悄然漫上整片天空,华灯初上,王府四周一片灯火通明。 骆玉华将身上最后一颗盘丝扣系紧了,转身抱起睁着两只黑辘辘眼睛的小人儿,在他额头中央画了个红色的小圆点,这才抓了条小褥子将孩子重新包了几层紧紧地护在胸前。 “小姐,还是让我来吧。”初冉这时也收拾好走了过来欲伸手接过孩子,却被她挡住了。 骆玉华摇了摇头,顺手扯了块干净的帕子塞进了小褥子里,这才朝外指了指道:“还是我来吧,记得等会儿牢牢盯着锐儿。” 说完便走在前面,朝着清漠阁的方向走去…… 大红色地毯一直铺到了外面的阁门槛处,看来也是经过好一番布置的! 目光装作随意地四处扫了一周,骆玉华一面小心翼翼地抱着脸上扬起些红色的孩子,一面仔细地观察着周围。 正当走到台阶处时,里面出来了两个穿得整整齐齐的小厮,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后便走到了前面领着她们往另一个没有见过的院子里走去…… 密密实实植了满院的红素馨仿若胭脂点玉,彤云赤霞一般,在月光下散发着极馥郁的味道。 这时,她怀中的小人儿倒是忽然激动了起来,生是闹了几声,目光瞪大了望着她。 “小姐,敢情这小王爷喜爱花呢。”初冉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轻轻逗了逗藏在襁褓中的小脸蛋子。 骆玉华看了她一眼,眼里也渐渐升上些暖意。 “怕又是个采花贼!”宠溺地拍了拍身上的人儿,她皱起眉看了前头两个奴才一眼,忽然正色对向初冉道:“你又犯糊涂了,如今尚为封任何爵位,怎可乱喊王爷?记得到时候就叫锐儿,这孩子是咱们的心头肉,自然你也有资格这么叫唤。” 说完又深深望了她一眼,目光饱含复杂的情绪。 初冉点了点头,面上却浮现出片刻悲色,一时也是感慨万千…… “王妃到。”随着一声尖锐的报声,她们走进了一个布置得十分精致的亭子中。 放眼望去,只见穆子墨直直地坐在正中央,右边依旧坐着唐香儿,左边上空了个位子,再过去便是那多日不见的李容儿。 骆玉华忍不住低眼望了她腹部一眼,已明显可见凸起,看来已有四个月了! 目光情不自禁望了自己的孩子一眼,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一方面她希望李容儿的孩子安全出生,这半来是为了能转移穆子墨的注意力,好让锐儿全身而退。可这另一半心里又有些失落。锐儿再怎么道也是他的孩子,如今却连一丁点父爱也享受不到,心头不免有些替儿子难受! “小姐,您这是出什么神呢?王爷他们可都瞧着您。”胳膊恍然被人一推,她张了张唇,这才回过神来。 步子稳稳地踩在了阶梯上,骆玉华轻扫了众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离穆子墨最远的一个位置上,轻轻地坐下了。 果然,那张原本就没有表情的俊脸此刻却是更加难看了。 穆子墨皱了皱眉头,黑目中悄然积聚了层层叠叠的怒火。 “王妃似乎总是坐错位子。”假意淡淡地挑了挑眉,那两道冰冷的寒光却齐齐射了过来。 骆玉华弯了下嘴角,听罢后,心里有些不快,正欲发作,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细弱的声音。 “小姐,为了小少爷,顺了王爷吧。” 不自觉皱了皱眉头,轻轻侧过了一下头,却见初冉脸上早已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神色。 右手忍不住抓紧了孩子身上的褥子,她遂点了点头,笑道:“王爷教训的是。” 一面说着,忙不迭抱着孩子坐在了穆子墨的左边。 穆子墨扫了她一眼,却也不作声了,大手一挥道:“开始吧。” 说话间,面色还有些不恙,就连气息也都透着不快。 众人皆是保持着安静神色,就连一直以来喜欢无事生非的李容儿如今却也显得安静了许多,只管低着头拨了几下碗里刚盛上的补汤,始终没有看骆玉华一眼。 正在这时,怀中的孩子却开始骚动了起来,咧了咧嘴,竟是开始哭闹了起来…… 声音越来越大,可把骆玉华给急坏了,慌忙放下手中的银筷,好生哄了起来,却料怎么哄还是徒劳。 眼看着哭得越发厉害起来,她一边不挺地安抚着怀里的小儿,一边不时拿眼神瞟了瞟身边坐着没任何反应的穆子墨。 他不出声,这桌上其他人也只是听着,都不发出任何动静。 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告退时,穆子墨却懒懒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望了她一眼,语气轻描淡写道:“让本王好好看看锐儿吧。” 目光依旧看不出任何感情,那句话仿佛只是无心出口的一个句子。 骆玉华皱了皱眉头,略微迟疑了一下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双手将孩子放在了他身上,动作极其小心翼翼,就如捧着心肝宝贝一般。 “小心点。”不放心地望了他生疏的姿势一眼,她忍不住补上了一句,脸色也绷紧了,目光紧紧地看着穆子墨。 嘴角悄然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穆子墨笑了笑,转眼低头认真地端详起怀里的孩子来。 话出也出奇,这孩子才刚到了他怀中,竟是不再哭闹,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一动不动的,看得极其入神。 “这孩子怕是还不认识本王吧。”满是惆怅地望了骆玉华一眼,穆子墨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了些寞然。 他学着骆玉华方才的样子轻拍了拍孩子的后背,竟是真得不闹了,怔怔地望着他,那张小脸上的五官竟是神奇地和他一模一样! 这时,坐在身边的两个女人脸上均呈现出一阵青一阵白。 尖峰时刻 那唐香儿先是一惊,面上出现一阵不平之色,而后见骆玉华看向她,慌忙又飞快换上了一贯的温柔笑容,道:“王爷,香儿见这孩子甚是可爱,能否让我也抱一抱,陪王爷乐乐?” 话说着,双手已经伸了过去,满眼期待。 挂在嘴上的笑容突地僵硬了一下,骆玉华忽然睁大了眼睛,目光死死地看着她,企图从她眼中找出一些什么来。 只是,她失望了! 若唐香儿只是一个普通的弱女人,她也不可能今日能如此尊贵地坐在穆子墨的右边! 目光渐渐从她脸上移向了另一张刚毅的脸庞,她紧紧地抿住嘴唇,眼中的冷意不知不觉消失了一些,神色紧张地望向穆子墨。 “我看还是算了吧,这孩子闹腾,怕惊着了你才是。”双手忙不迭抚上了穆子墨怀里的小人身上,骆玉华强扯出抹笑容,略微有些抱歉地朝唐香儿点了点头。 此时,一直逗着孩子的穆子墨却依旧一言不发,冷毅的脸只是对着孩子,叫人看不出丝毫表情的变化。 “姐姐,您就让我试试吧,这小孩儿长得甚是机灵,我见着就喜欢。”说完也不看骆玉华变得煞白的脸色,长臂一伸,朝穆子墨抖了抖手,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这边穆子墨抬头看了她一眼,将怀里孩子身上的褥子整理好,却也不交给唐香儿。 这时,一边坐着半晌一直未开声的李容儿忽然笑着道:“看来王爷对孩子喜欢得紧呢,妹妹你也得加把劲才是。”一句话说完,唐香儿脸色立即变得很难看,十分怨怼地望了一眼骆玉华,遂讪讪地罢了手,满面不快。 一旁听着的穆子墨弯了弯嘴角,登时将孩子又交还给了骆玉华,目光似有似无地飘了李容儿那边一眼。 “孩子睡着了,若是你饱了也退下吧,别在这让孩子着凉了。”淡淡地抬了抬眼皮,穆子墨沉着嗓子轻道,右手转而拿起面前的玉鼎喝了一口。 说完,身在两旁的人均是一怔,李容儿撇了撇嘴角,兀自有低下头去,而那唐香儿眼中隐含的怨意却又更深了一分…… 面上略微有些不自然的尴尬,骆玉华又细细地打量了穆子墨一会儿,这才福了福身子,笑道:“王爷,各位妹妹慢用。” 说着便朝身后几尺远的初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披风拿过来…… 裹紧了披风,她右手轻甩了身下的裙摆,将怀中人儿头上的帽子拉下了一些,这才缓缓走了出去…… 三月的月光已有些明亮起来,挂在柳枝头,在地上洒下一片片班驳的阴影。 “小姐,冉儿看王爷今日对小主子的态度倒是心生喜欢呢。您说这会不会不日后便彻底给封个爵呢?”初冉走在她前面一些的位子,不时回头望自家小姐一眼。 闻言,脸色忽地一僵,骆玉华急忙朝周围望了一眼,心中暗呼:幸好是到了自己院子外边! 眉头不禁纠结了一起来,她转而飞快地踏入了院子里,一直朝最里面的阁房里走去。 腾出右手将床上的幔帐轻轻地掀开了,她先是将孩子用一只手抱住,另一只手细细地检查了床上一遍,包括床单和被子,在确定没经人动过后,这才缓缓从另一边衣柜里取了个灰白色狐狸毛的小毯子搭在床单上,将小人儿轻轻放进去盖好了。 “小姐,您可真小心。”初冉站在一边看着她做这一切,情不自禁感慨了一声。 淡然扫了她一眼,骆玉华将床上的东西整理好,又转身把幔帐放了下来,这才回头走到圆木桌前坐下,正了正神色道:“正如你今日所见,那唐香儿和李容儿怕是如今都放大了眼瞅着咱们家锐儿,尤其是今晚,这种暗潮涌动表现得太明显了。所以咱们不得不防,只要一离开屋子,这儿就多一份危险,不可不注意!” 挑了挑眉头,她十分严肃地叙述着如今王府的势力情况。 若是她不猜错的话,只怕不久后王府将掀起一阵大浪,而她所要做的,只有随时处于防备状态,保护好身边的人。 “对了,冉儿,以后记得说话要注意地方,方才那些话当着我的面也罢了,在外边是切不可随意说出来的,以免惹来些不必要的施肥麻烦。”说着遂十分复杂地望了初冉一眼。 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初冉抬眼看了自家主子一会儿,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如此平静了两日,骆玉华一直在房里呆着照顾孩子,那穆子墨也如消失了一般,直到有一日,这天锐儿闹得忒厉害,她和初冉实在是没办法,只得将他抱了出来透气。 “冉儿,我带着锐儿去外面那园子里走走,你去给他拿件衣裳来,我担心花园那边风大。”刚踏出焕玉阁,一阵寒风吹在脸庞,她看了看怀中那个睁着圆碌碌眼睛的小人儿,急忙将身上的毛毡子裹在了孩子身上。 听罢,初冉点了点头,忙不迭转身又跑了回去…… 骆玉华望了四周一眼,见没什么人后,这才慢慢绕到那种满了各种花朵的园子里去,怀中的人儿这时不知怎么着,只要一停下步子便开始闹腾,于是她只好沿着那栽满桃花的树边一直走到了另一处的假山后,扶着一块大石头喘了几口气,她这才发现锐儿竟不知何时睡着了。 深深呼出几口气,她轻轻站起来本想看看初冉那丫头来了没,却不想瞥见了假山前的湖边立着两个熟悉的背影,仔细望过去,竟然是唐香儿和李容儿。 双眼霍地睁大了一些,她皱了皱眉头,略微思索一会儿后,决定躲在后面先看看情况,如若现在出去怕是更容易发现。 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她急忙将孩子抱上了一些,肩膀紧紧地贴在冰凉的石头上,仔细地观察着那边的一举一动。 前边几句对话声音甚小,她根本就听不清楚,只是两人说了一会儿后,忽然李容儿情绪十分激动,囔囔道:“你什么意思?唐香儿,这件事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说完忙不迭后退了几步,双手紧紧地扶住腹部。 骆玉华轻咬了下唇,看着那两个身影,暗自揣道:这两人究竟在密谈些什么?为何那李容儿看起来一脸防备与惊恐? 难道那唐香儿说了什么不成? 心中猜疑着,她一面习惯性地轻轻拍着怀中的孩子,一面稍稍又走出来了一些,目光紧紧地盯着两人。 只见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唐香儿突然上前两步,右手狠狠地抓住了李容儿的手腕,忽然从袖子里取出什么东西猛地灌进了李容儿嘴里,随后将她身子扳过,中指和食指在那李容儿后背上点了两下,顿时一股热血突然流了下来,染红了她身下的那块地方。 “这就是你忤逆我的下场!”一声阴森地凉笑突然自唐香儿嘴里发出。 那声音竟是与她平常的嗓音截然不同!心中冷不丁惊了一下,骆玉华下意识地抱紧了手中的孩子,连呼吸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她实在没有想到,那唐香儿竟是会武功的! 心下一阵大惊,骆玉华惶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身子不住地颤抖了一下,目光怔怔地望着那李容儿渐渐倒下去,她惊得快说不出话来。 双手不妨死死地拽住了怀中的褥子,直到掐上了孩子的肉,她才猛惊过来,一低头,却见锐儿立即号啕大哭起来,声音瞬间弥散开来。 右手几乎是迅猛不及地罩住了孩子的嘴巴,骆玉华心急如焚地望着怀中脸色渐渐变红的孩子,一边不断地抬头看那边。 果不其然,那唐香儿猛地转过身,目光阴森地射了过来,望着她的眼里竟生生多了些杀气。 身下忍不住退了几步,她下意识地放开了掩在孩子嘴上的手,满眼惊慌。 万一她要杀人灭口了怎么办?心下一阵恐惧,她快速看了唐香儿一眼,忽然朝着另一个方向喊了声:“冉儿来了?” 声音刚落,那唐香儿果然偏过头转向了另一边,骆玉华见状,飞快一个转身躲进了藏身的洞穴中,双手紧紧地搂着孩子,从另一个出口钻去。 这时,怀中的人儿忽然停止了声音,骆玉华一面在黑暗中快速地朝着通往回去的方向摸去,另一面双耳紧紧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小姐,小姐……” 直到一声熟悉地声音在上方传来,她才猛地从洞里爬了出来,满手的灰泥。 “冉儿,你快把锐儿接上去透会儿气,怕是刚才闷坏了。”气喘吁吁地呼了几口气,她急忙将孩子抬高了,对向初冉。 那初冉此时也是一阵不解,乖顺地接过了孩子,怪异地瞅了自家主子几眼却见她一脸极其狼狈。 “别看了,咱们快点走。”心中依然有些余悸,她慌忙朝着方才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那一张精致及至的脸正对她阴阴的笑着。 浑身冷不丁泛起一层寒意,她急忙催促了几声,推着初冉快速地跑向了焕玉阁。 怕是初冉再晚个几分钟出现,她和锐儿早就没命了! 心中越想越害怕,回到屋子后她急忙将所有的门窗关得紧紧的,一边喂了孩子吃了些安心的药,她这才检查了孩子身上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才将小人儿放回了床上。 “冉儿,你什么也别问,这事儿你知道得越少越好。但是从今日开始,咱们可能又多了一分危险,你必须加倍的小心了。另外,那些防身的毒器千万记得要随时带在身上,以便需要之用。” 经过了这么一闹,直到现在她浑身依旧冰冷,每每一想起那唐香儿阴狠的眼神,她心里就一阵寒战。 “小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初冉仔细地望了几眼主子的神色,挑高了右眉问道。 明眸扫了她一眼,骆玉华先是怔了一下,本不想直接对她说了,但转念一想,又怕这丫头不知道便不加防备了,思来想去了一会儿,她这才正了正神色轻声道:“冉儿,你只需记着切要防备那唐香儿便是。至于其他的,就别再过问了。” 说完假装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她也下去休息。 她是万万不能将后花园里那事告诉初冉的,只怕依这丫头的个性,迟早会冲动误事! 待房门一关上,骆玉华急忙搬了个凳子将那门抵住,一面将所有窗户都细细检查了一遍,再确定没有任何纰漏后,她这才掀开了幔帐,将孩子微微挪出来了一些,双手小心翼翼地将最里面那些瓶子取出来,一边细致地展开那张略微有些灰尘的方子,认真地一个个记在了心底。 今日那一幕实在是震撼了她,她甚至难以想象若是今日的李容儿换成了她和锐儿,那将是什么情况! 不行,为了她的孩子,这些瓶瓶罐罐的东西她必须研究透了。 一面想着,她努力地搜索脑中关于中药方面的知识,极力将这些唧唧歪歪的字塞进了脑袋中。 终于,当金鸡破晓的那一刹那,她已经将所有的毒都分好了类,一面看了身边略微有些动静的孩子一眼,她慌忙挑了一瓶名为失魂散的毒药藏进了早已做为处理的衣裳内。 失魂散,一种用忘魂花特制的迷药,凡是身上染上这种毒的人,必会于一柱香时间内神志顿失,浑身无力,若没有解药,此人必会于每月的染毒之日发作一次,时间为三日。 看了这么多方子,她忽然发现骆莹莹的本事绝对不可小觑,众多毒药中,皆是配了解药的,并且都是长时效性的,也就是说若没有解药,患毒之人必会痛不欲生。 正当她犹豫之际,外头的脚步声渐渐大了起来,像是往这边来的。 对抗厄运 右手慌忙将床铺好了,她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这才缓缓将已经睁开眼睛的锐儿抱下了床,走到门边,将凳子挪开了一些。 “是冉儿啊?”心中猛地松了口气,她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将门打开了。 初冉笑了笑,径自将手中的盆子端了进来,一面抱过她怀里的孩子,一面皱了眉头回头道:“小姐,今日精神看来不太好,想必昨晚睡得不熟吧?” 将湿帕子先是往自己手背抹了一下,确定水温适度后,她这才走近了轻轻擦拭着锐儿嘴上的口水。 至孩子回来后,不论是洗的吃的用的她都统统经手,不敢有片刻的懈怠。哪怕是初冉,她也同样不敢放心。 那丫头毕竟年幼,对外人的防备心尚还需要加强。 “昨晚锐儿有些吵。”随便胡乱地找了个理由,她抬头看了初冉一眼。 这才发现这丫头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劲,脸上绷得死死的,连一丝笑容也看不见。 心下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急忙将孩子接过来,一脸严肃地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初冉挑了挑眉,面色有些难看地扫向自家主子,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究竟是怎么了?”秀眉冷不丁纠结在一起,她的目光瞬间犀利起来。 不安地扫了自家主子两眼,初冉叹了口气道:“李容儿肚中的孩子没了。”说完,目光中多了些不明的情绪。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日的那一幕,骆玉华没有说话,她先是沉吟了一会儿,而后缓缓抬头,凝视着初冉,嘴唇微张了张。 “然后呢?”面色凝重地望向她,她的一颗心瞬间揪在了一起,胸口的气息也渐渐不畅顺起来。 “主子,你还不知道吧?这孩子原本是王爷打算过继给唐香儿养大的,可是如今孩子突然没了,我听那边院子里的丫头说唐香儿一听到消息立即吐出一口血来,这二日来一直不吃不喝的,连王爷也生是在那屋里呆了两天。” 说话间,面色极度不悦,连声音都带着浓重地火药气味。 闻言,骆玉华轻哼了一声,目光暗暗变了变,心中嘲讽道:那女人这戏演得可真好! “冉儿,有话直说了便是。”面色淡淡的,她抬了抬眼皮,十分镇定地看向初冉。 听罢,初冉点了点头,略微思索了一下,这才不太情愿地诉道:“我还听到那边丫头说,那唐香儿这会儿吵着要将小主子抱过去给她带几天,说是治治心病。” 声音说到最后越来越小,初冉两眼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家主子,十分紧张。 心中咯噔一下,抱住锐儿的双手不知何时,手心一阵潮湿…… 她重重地吞下冲到喉咙的酸涩,眼里猛然升上了一阵冰冷的寒意。 果然是她!这个女人如今倒是迫不及待要将锐儿也除去了!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目光微眯了眯,她望着圆桌上刻着清漠阁的玉杯,眼里的寒气更重了。 “主子,您也别害怕,这只是那边奴才们传过来的话,未必是真的,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头去。小主子咱们是万万不可交给那个女人的!”见自家主子半天也不说一句话,初冉不禁急得脸都涨红了,双手担忧地拍了拍骆玉华的胳膊。 骆玉华还是没有说话,她只是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孩子,目光越来越沉,也越来越带寒意。 若是这一次真逼急了她,可别怪她到时候来个彻彻底底地了断! “好了,你别担心,我没事的。冉儿,你去喂锐儿喝点东西吧,只要没有传话来,咱们就按兵不动,我骆莹莹的儿子还轮不到别的女人来养,尤其是……她!”声音说到一半,转而低沉下去,直到最后一个字,她脸上突地多了一层深深地阴冷之色。 心中恍然一震,初冉望了望她,突然觉得自家的主子又变了很多,脸上的那道狠戾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 “小姐,那咱们现在要不要过去示示关心?”初冉皱了下眉头,轻声道。 骆玉华冷笑了一声,目光幽然变了变,眉间的戾气不觉又多了一分。 “去什么?那边的人已经够多了,想必用不上咱主仆两去凑那热闹份儿。怕是去了还不讨好才是。”说完又转回坐到床边上去逗孩子。 她就要等,等着看她们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也等着看穆子墨这会儿该如何自处? 这场淌着血的战争渐渐拉开了帷幕。 “对了,冉儿你去外面守着打听些李容儿那边的消息,若是有何动静立即过来告诉我。”慢条斯理地抚着孩子身上的褥子,她的眼神渐渐转深。 也许,一场风暴要来了吧? 果然,院子外一片灯火通明,一看便是惊动了最大的主子。 外头的丫鬟奴才们一个个急匆匆地来回走着,个个脸色十分凝重。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就一阵嘈杂声将她吵醒,就连身边躺着的锐儿也开始躁动起来,双手不停地挣扎着欲要伸出裹好的被子里。 径自套了两件衣裳到身上,她急忙将孩子抱起拍了两下放进了床的最里面躺着,这才慢慢地掀开了幔帐子。 紧接着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直到敲门声叩叩地响起。 “谁?”系着盘扣的手冷不丁顿了一下,她清了清嗓子向外喊了一句。 那脚步和敲门声倒不像是初冉那丫头的,不知又是谁。 心下迟疑着,外面的动静小了些,这才传来一句回声:“回王妃,是清漠阁的奴才。” 清漠阁?忍不住怔了怔,她匆匆穿好了平底绣花鞋,这才走过去将门打开了。 见是穆子墨屋里的那个小厮,她抬了抬眼皮,目光扫了他一眼,嘴角也讥讽地扬起了一个弧度。 “可是又有什么吩咐?”转身走回床边将床上的人儿抱在了手上,她懒懒地坐在了圆桌边看着走进来的少年,一脸冷漠。 心中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她强自镇定地定了定神,歪了头等待着小厮回话. “王爷传王妃带着小主子立马过去一趟.“少年瞥了她怀里那个伸出来的小脑袋一眼,声音波澜不惊. 身子冷不防颤抖了一下,骆玉华暗自咬紧了下唇,望了门外一眼,这时发现初冉也一脸苍白地站在门边,震惊地望着她. “知道了,你去回话,本妃马上就过去.“说完立刻背过身不耐烦地向后摆了摆手. 心头一阵冰凉,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那小主子,要不要奴才先带过去?”少年弯了弯身子,哈笑道。 右眉一纠,她脸色蓦地换上了一副冰冷的神情,目光猛地升上了一层寒意,哼了一声道:“小主子也是你这个奴才能抱的吗?去回了你家王爷,本妃换件衣裳就会过去。” 说完头偏过去对门外的初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那人早点打发了。 初冉忙不迭随便喝了几声,将那人悻悻地赶了出去。 骆玉华不悦地望了门外一眼,面色一阵阴郁渐渐弥散了开来。 “小姐,您打算怎么办?这小主子是万万不可交给那女人的,这可是咱们唯一的指望啊!”慌忙走上前两步,初冉紧紧地望着她,满眼里都是愤怒和不甘。 明眸淡淡地望了她一眼,骆玉华情不自禁将怀中的儿子抱紧了埋在胸前,满心里都是说不出的苦涩。 “冉儿,这一次不管如何,咱们也要保全了锐儿,若是谁生要将我母子二人拆散,我定不会饶过她的。只是,你记住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站着看着就好,不准冲动,知道吗?” 眼光一变,她拧了拧眉头,神情异常地严肃。 说话间,左手忍不住摆动了一下,她将袖子里的东西往里抖了抖,生怕被初冉发现。 “走吧。”右手紧紧地搂住怀中的儿子,她并没有拒绝穆子墨,可是,这也不代表她会屈服。 既然这样,她倒想看看穆子墨如今又要将她放置于什么境地了! 目光一闪,冷不防高昂起下巴,她牢牢地搂住了自己的孩子,如女神一般神圣地走了出去。 那是一张圣洁的脸,泛出的缕缕光辉显得尤为安静祥和,只有一颗心却在惶惶中揪紧了。 穿过一片开得异常灿烂的花海,身着白色衣裳的她轻轻地在众中挪动着,那双时不时俯望的眼眸,如同春晖一般,渲染出一种奇特的魅力来。 穆子墨笔直地站在窗口,冷眸不时闪烁了一下,激撞出一些特别的火花。 望着窗外的身影渐渐逼近,他沉了沉眼,双手极不自然地将窗户关上了,也关去了漫山的花海斑斓。 “墨,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一声细弱的声音蚊呐般响起,配上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蛋,显得尤其动人。 穆子墨没有回答,他一面复杂地望着身前那张面孔,余光不时瞄了那关着的房门。 “王爷,王妃求见。”洪亮的禀告声此时在他耳中却是那么地刺耳。 唐香儿一手支撑着头,十分虚弱的躺在床塌上,精心描过的单凤眼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 紧接着,骆玉华缓缓走了进来,依旧是淡漠自如的脸,依旧是不卑不亢的弯腰福声,第一次,他发现她对他竟陌生地如一个不相识的人,甚至还不如。 心中冷不丁生出些酸涩与不快,他轻瞥了她一眼,迈开了步子,径自走到了唐香儿躺着的塌上坐下。 “不知王爷叫妾身前来可有何吩咐?”嘴角生生拉出抹似笑非笑,她望着他,眼里却是无尽的冷漠。 穆子墨没有作声,面色已有些不快,他很反感她这种距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尤其只是对他。 这时,那唐香儿忽然干笑了几声,掐着喉咙嗔道:“姐姐莫担心,其实不是王爷叫您过来的,是妹妹闲闷得慌,这心里卡着的,一时想起了这小少爷呢,于是就死活乞了王爷以他的名义将姐姐给请过来了。” 说完,还作势歪头望了一边不语的穆子墨一眼。 听罢,骆玉华先是低头眨了下眼睛,随后一抬起头,双眼直直地对向那唐香儿,冷冷一笑,亮眸中盛满了嫌恶之意。 小少爷?敢情她还真没把这堂堂王妃的长子放在眼里! 这个女人果然是有些本事的,如今当着她的面竟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虎口逃生 “妹妹,只可惜了,我这锐儿虽然只有不到四个月,可这脾性倔得很,一见着了生人就闹腾的厉害,怕是很久也哄不回来了。” 说话间,双手心不觉沁出一大片湿汗。 回头紧紧地瞧了那穆子墨几眼,她莫名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不安。 “王爷,您说呢?”唐香儿这时已掀了褥子走下来,右手极其自然地勾住了穆子墨的胳膊,娇媚生花。 穆子墨蹙了蹙眉,这时微微抬高了头望着骆玉华,神色也是让人摸不清情绪。 良久后,终于等来了一个略微有些嘶哑的声音:“本王看王妃身子也是有些虚弱,看是需要几日静养,这孩子还是交由香儿照顾几日吧,待你气色恢复些再接过去也不迟啊。” 说完,朝后望了眼,那目光竟是有些令她迷蒙。 “小姐。”初冉此时也管不着什么礼数,慌忙上前了一大步,皱着眉头望向自家主子,一脸甚为紧张。 骆玉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小心退后了几步,双手紧紧地护着自己怀中的孩子。 “姐姐,既是王爷都发话了,您来舍不得你这心肝儿不成?再者了,这孩子怎么说也是王爷的嫡子,妹妹我怎么会亏待了他呢,您就好生养着些精神吧?”说完也跟着上前了两步,直把骆玉华逼得连连后退…… 她半眯了眼睛,忽然停在一处不动,目光中带了几分挑衅之色。 “若说这病,怕是我还担心着这孩子不小心给染上了妹妹你那宝贝病呢!”嘴角冷冷一弯,她狠狠地望了过去。 话一落,果然那唐香儿立即变了脸色,目光陡然升起了几分阴冷之意。 只是,不到半课刻后,她又很快恢复了楚楚可人的神色哀道:“王爷,香儿也只是想抱抱这孩子,您看姐姐那样,怕是还在嫌弃着清儿的病呢!” 话毕,那张精致的脸上立即流下了两行清泪,犹见我怜。 终于,穆子墨此时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出声道:“王妃且依了香儿吧,这孩子也不能任由着你娇惯着。他不单是你一人的儿子,他同时还是王府的人。” 声音无形中带了几分威严与逼迫,只是,他却完全没有意识到。 明目决然地望了过去,骆玉华怔怔地瞅了他一会儿,顷刻间,只觉心也在隐隐地颤抖着,一时心灰意冷。 “小姐。”初冉敏锐地发现她的异样,这时急忙从身后轻拉了她的衣裳,满脸着急之色。 骆玉华没有理会,她径自甩开了初冉,走出了三尺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此时睁着一双美眸的唐香儿以及她身边眉头蹙得越来越紧的穆子墨。 第一次,她忽然觉得他们的面目在她眼前渐渐变得遥远,却又是那么地狰狞。 “想要我儿子,还要看谁有那个能力抢走他!”冰冷的声音从牙缝中吐出,她的手拽得更紧了,几乎要将怀里的小人儿藏进了身体里。 话毕,另外两人同是一怔。 穆子墨的脸上交相地出现不解与探究之意,黑眸中竟渐渐氤氲出异常的情绪。 “骆莹莹,你疯了不成?”黑目猛地往下一沉,穆子墨不满地呼了声,站在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连手心何时握紧的他也不知道。 唐香儿依旧站在一旁,面上暗自里开始呈现出几道不容易察觉的狠色出来。 唇抿了两下,骆玉华无力地摇了摇头,她忽然转过头,看也不看身后的初冉,脚步慢慢往门边挪去,半晌后才冒出一句:“走吧。” “千万不可啊!您答应过香儿的。”说话间,那唐香儿不知何时冲到她面前,竟是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右手飞快地从袖中洒出了一股浓郁的香味,落在唐香儿身上,骆玉华含恨地睥睨着她,左手迅速将锐儿交给了身后不远处的初冉。 这时,那唐香儿正欲暗中使出招法,不想那穆子墨忽地走过来,竟是横在了她与骆玉华之间。 “你这又是下了何毒?”高挺的鼻子皱了皱,穆子墨看了唐香儿一眼,呵斥道。 骆玉华依旧没有作声,她朝后望了望,见初冉此时还在自己身边时,这才放下心来,阴森地笑道:“你既是知骆莹莹的本性,怎么会忘了骆莹莹一贯的作风?不是奇毒,那是登不上门面的。” 话说完,一直观察着两人的初冉这时也惊异地瞅了她一眼,心中暗思道原见这么多日小姐从未用过任何毒器,还以为她从此真正脱离江湖了,不想今日见她竟用于如此场面上,一时也是满心满眼里的无可奈何。 阴眸怔了怔,穆子墨慌忙转过身,仔细察了察那唐香儿的脸色,果然,原本精致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点点细小地几乎看不到的小红点,先是从嘴唇边开始,后来索性竟弥散上了半边脸颊处。 “我的脸!”惊恐地覆上了脸部,手心触摸处全是凹凸不平的肌肤。 唐香儿慌乱地攀紧了穆子墨的胳膊,左手紧紧地蒙住了那半边脸,凤眸中竟是仓皇和憎恨。 充其量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她嫌恶地扫了那张恶心的脸一眼,竟有种说不出的呕心。 “解药呢?”右手向后伸去牢牢地握紧了那只全是湿汗的手,穆子墨纠了眉头,面色明显蒙上了一层阴霾,甚至在她眼里,那张俊脸上竟开始流露出那种许久不见的恨意。 他该是想起了那所谓的情毒吧?这些个月来,每当十五,她便担忧着他会不会如初来时那样对她,可是他竟没有! 纵然心中万般疑惑,她却还是莫名中对他对了些奇特的另眼相看! 就算只是因为他嫌恶,在她来说,却也算是一种别样的尊重吧! “王爷也不是今日才认识骆莹莹,定当知道要我拿出解药也并非您一句话的事!”高昂起下巴,她的声音越来越冷。 此时,那唐香儿早已掩了脸不住的抽泣起来,不时发出一阵呜咽声。 “骆莹莹,不要太得寸进尺了!你想怎么样?”嘴唇不耐烦地向上提了提,穆子墨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手腕处传来的疼痛不觉让她咬紧了下唇,这时,那穆子墨沉沉地望了她一眼,抓住她的手忽然无形中放松了些。 面上的讶异很快就掩了下去,骆玉华眼睛一动不动地对向穆子墨,过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地甩开了他的手,向后退了两步,寒声道:“我的要求很简单:放了锐儿,希望王爷能在王府里下一道命令,任何人也不得亲近我骆莹莹的儿子,违者……”声音突然停了一阵,她嘲讽地睥睨了眼缩在地上的唐香儿,冷言道:“休怪我骆莹莹到时候翻脸不认情面,即使是您,也不认!” 说罢,作势盯了那唐香儿好一会儿,脸上始终是冰寒之色…… 周围的温度猛然间降了下来,空气中浓浓地弥散出一阵火药味道。 穆子墨没有立即作声,那双永远叫人猜不透的眸子幽然地看向她身后被初冉护在胸前的孩子,忽然轻声叹了句:“骆莹莹的儿子?” 脸上的冷漠竟也是悄然减退了大半,只剩下满眼里的失意。 心下突地震了一下,那句话如风传入了她耳中,渐渐沉下去,激荡出一阵难以言语的情绪。 为了掩饰好胸间那种莫名的感觉,骆玉华慌忙别过头,索性侧了身子对着他,道:“不知王爷意向如何?” 嘴角生涩地勾开了一个小弧度,穆子墨看了她一眼,面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冷冽之色。 “本王答应你。骆莹莹,拿出解药吧。”说完,又转头复杂地望了望蹲在地上的人,厉声道:“来人,还不快将夫人扶到塌上躺下?” 话毕,从门外立即进来两个温顺的丫头,一左一右搀了那唐香儿到方才裹着狐狸皮的塌子上躺着。 两眼默然地望着这一切,直到那个女人被安置了,她这才转过头,却见穆子墨已不知盯了她多久。 “王爷放心,我自是不敢欺瞒您的。只是,现下还望您当众传了令,免得到时候有人暗中使坏!”她冷笑了一声,一面说着一面不时拿余光扫向那满是恨意的唐香儿。 这是场戏,也是场她特意做给唐香儿看的戏! “好!”没有丝毫的犹豫,穆子墨点了点头,二话不说,转而将自己的管家叫了进来,当下就按她的话将命令在整个王府传达了下去。 骆玉华睁目仔细地看着这一切,直到那奴才确实将命令全传达了下去后,她这才回头放心地呼了口气。 目光又重新转移到身前的穆子墨脸上,骆玉华这才冷冷地开声道:“既然王爷已经信守承诺了,那么骆莹莹也定当兑现条件。”说着,左手立即将袖口里的一包黄色的纸包拿了出来,道:“这个是解药,每日午后服一剂。她中得只是微量,连续服用三日定当无碍。” 说完双手将纸包递给了穆子墨,径自转过身抱起初冉怀中的孩子,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穆子墨没有作声,他抬首望了门外一眼,半晌后,才对门边站着的两奴才喝了一声:“还不关上门?” 夜入得很深了,茫茫黑暗中,包裹了无尽的汹涌暗潮。 骆玉华望了眼床上睡得正沉的孩子,不觉轻叹了口气,才这么大点的孩子,就要在这万般险恶的环境下求得一个安康,可是这综观整个王府,除了冉儿和自己,又有谁能果真一心一意地待他呢! 那穆子墨,只怕她是看不透,也没有精力再去探究些什么了! “小姐,您又在想什么?”抬眼细细地观察了自家主子一阵,只见她一直敛眉沉思着,初冉不禁蹙了蹙眉头问道。 骆玉华没有看她,右手有规律地抚着孩子的背,一直低头看着那张粉嫩的小脸,仿佛总也看不够一般。 难得温情 如今这王府形势已今非昔比,多了个唐香儿,并且上次那些追杀她的人至今也不知究竟是何人所为,这个时候她必须养精蓄锐,一方面努力保护好锐儿,另一方面等待机会再次逃离京城。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可怕,她甚至难以想象往后的日子她们三个孤儿寡母该如何在这异常险峻的环境中立足! 思及此,她转头皱着眉头对向初冉道:“这今日形势你也看见了,那唐香儿怕是定后会想着法子找咱们的麻烦,不论如何我们定要保护好锐儿,即使是不计后果!” 说完,伸手从兜里又取出个宝蓝色的瓶子递给了初冉,一面将幔帐放下来,一面走过去坐在了圆桌边上。 “这是瓶海棠红,不到万一情况千万不可用。我粗略算了下,里面剩的剂量只能用一次。你也知道它无色无味,但是毒发起来却能在半个时辰内控制人的神志。”清明的眸中冷不防升起一些阴郁之意,骆玉华十分严肃的口吻,不禁令原本就僵滞的气氛变得更凝重了。 大约是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初冉颤抖地接过了她手中的瓶子,脸色始终紧绷着。 “小姐,可是这……”凝神看了手中的瓶子一眼,她张了张唇,对上那双十分坚决的黑目后,只得又重新闭紧了嘴。 她清楚,凡是主子决定的事定当是改变不了的。 “什么都不用说。冉儿,从现在开始,我要你寸步不离锐儿,日后不论是谁若要为难我的孩子,哪怕他是天皇老子爷,哪怕他是穆子墨,一律……不客气!”迟疑地顿了一下,她脸色一变,双目开始浮现出一些冷意。 闻言,初冉没有再作声,她怔怔地望着自家主子,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 原本以为日子又会如从前一般,不是软禁,却也相当于变相的软禁。 自从冉儿回来后,那梅儿也便回到了后院里做着以前的杂事,竟也没再露面了。 懒洋洋地躺在外面院子里阁着的塌上,她吩咐人又搬了小竹床出来,将锐儿放在里面,自己靠在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手中的书,不时转头过去瞧了两眼孩子。 初冉将里头的茶点也端了出来,静静地坐在一边,间隔一阵往茶壶里加点温热的茶。 不知不觉,竟这么睡着了,直到太阳落在了半山腰上,她才懒懒地睁开了眼,轻张开了一点眼皮,嘴上习惯性地念了句:“冉儿,什么时辰了,可给锐儿喂了吃的?” 话一停,四周一片安静,却是听不见半声回音。 眉头冷不丁皱了起来,心中顿觉不妙,于是赶紧将身上不知何时披上的毯子扔到了地上,双目霍地睁大了看向身边,却见那个小竹床已没有了那个小人儿。 “锐儿!”心下猛然一沉,她慌忙转过了身欲冲进房里问个清楚,只见穆子墨抱着锐儿站在一棵梨树下。 嘴唇僵硬地张开了一个小口子,她呆怔地站在原地,一时竟是错愕地不知说什么好。 穆子墨逗了逗几个月大的孩子,见她不动声色地望着自己,这才将孩子的衣服拉高了些,嘴角扯了扯,看着她。 “醒了?”脸上的冰意渐渐消失了一些,他瞅着她,不经意间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暖潮。 骆玉华木呐地点了点头,目光始终盘踞在他怀中不安分的人儿身上。 “锐儿。”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几步,她双手不觉摊开了,满眼的担忧。 穆子墨含着笑意看了她一眼,慌忙将怀中的孩子交到了她手上,目光十分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心猛地塌实了下来,骆玉华赶紧抱住孩子,一面将他裹着的褥子解了,一面摸摸这摸摸那的,口中自言自语道:“怎么忽然这么闹腾,脸上通红的。” 说着,边退到方才的位子上退下,将孩子放在了大腿上,细细地为他擦拭了身上的虚汗。 “你还怕本王害了他不成?”面色突地有些不悦,他也转身走过来,在她身边的位子上坐下了。 骆玉华没有说话,只是双手不停地将孩子有些湿的衣裳换下来,裹在自己方才退下的毯子里,目光兀自望向另一边晾着的干尿布,一时有些分不出身。 穆子墨见状,撇了撇嘴,长臂一伸,瞬间将那干尿布取下来递了给她,望向那小孩儿时,脸上也不再那么没有表情。 眼皮抬了一下,她有些不自然地扯过了尿布,暗子瞅了他一眼,却讶然地发现穆子墨的神色竟是有些陌生了。 只是,这种陌生已经由不得她去探究,那究竟是福还是祸? “王爷前来有何事吗?”快速地将锐儿整理好,她皱了皱眉头,心中顿时揣测着穆子墨此时前来的目的。 若非亲眼所见,她还真不敢相信这个冷得像冰块的男人竟会抱孩子! 薄唇轻扯了一下,穆子墨缓缓收回在锐儿身上的目光,这才将视线对向她,云淡风轻地叹了句:“忽然想来看看锐儿。” 话说完,面色竟有些难得地温情浮现了出来,那一刻甚至让她产生了错觉,那张脸竟使她心中有些许暖流划过,或许,是因为它太像一个父亲应有的表情了吧? 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她挑眉慈爱地望了眼怀中咬着指头的儿子,忍不住伸出手将他挣扎出来的左手强硬塞进了被褥中。 “那妾身代锐儿谢谢王爷的抬爱了。”不冷不热地回了声,她的目光甚至懒得看他一眼。 只是,这种有儿便是万事足的态度莫名使穆子墨心里一阵不舒坦,就仿佛他在她们娘儿俩面前仿若一个陌生人,甚至是空气。 自尊心强烈地受到挫害,他的黑眸刹那间又腾起些愠怒之意,连嗓音也变得有些不耐了。 “你就非要用这种语气对本王说话吗?”皱紧了浓眉,他忿忿地扫了眼骆玉华。 面色依旧温柔地对着锐儿,骆玉华听见后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瞪了他一眼,微侧过身,用身子将穆子墨挡在了锐儿的视线外。 “锐儿在这里,妾身不想跟王爷计较什么,若是王爷觉得妾身有错,那么骆莹莹给您认个错。若是没什么其他吩咐,这孩子怕是要睡了。”说完将孩子的脸埋进了自己胸前,不悦地咬了咬下唇。 坦白而言,纵然她和穆子墨之间水火不容,但是这快四月大的孩子怕是已有了些认人的本领,她不想自己的儿子从小就在父母的对峙中成长! 话毕,那穆子墨脸色却是更难看了,一阵青一阵白的瞅着她又渐渐温和的神色,一时只觉说什么都不是! 见他缄默,骆玉华也没有再与之纠缠,径自拿了几件锐儿换下的衣裳,抱着孩子缓缓走回了房里,丝毫不顾身后那张已然变黑的脸。 穆子墨默然地看了两人一会儿,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中,脸上才开始呈现出一丝不容易察觉的笑意。 只是,却连他自己也不知晓。 接下来穆子墨没有再出现了,骆玉华也没有再离开过房间半步。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她也给自己提了个醒,以后万不得对孩子再大意了,若是那次进来的不是穆子墨,只怕事情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小姐,我都说了多少次,王爷来了后才叫冉儿下去的,您并没有什么错,不要再责怪自己了!”初冉无可奈何地瞅了眼自家主子,这几日她一直碎碎念,每日都要自责个几遍。 眼中不觉有些潮湿,她望了略微有些憔悴的主子一眼,心里很不是滋味,旁人是不知,可是她心里却很清楚,这每日里主子过得提心吊胆的,即使是在自己屋子里,晚上也一直点着烛灯,硬是不敢睡过去,总时不时起来不放心地看孩子一眼。 “恩,冉儿,我让你派人盯着唐香儿你都办到了没有?还有,关于师兄的事联络得怎么样了?” 自她们逃跑失败后,骆玉华就开始让初冉想办法联系到骆莹莹那所谓的师兄! 基于对穆子墨与穆子祥的堤防,这一次她直接把目标投向了那远在他国的一个名为她师兄的陌生男人,若是先由他帮助她们脱离开来,怕是容易多了! “小姐,公子那边至今还没有联络上,信早在十日前就派人送出去了,今儿想着应该差不多快来回信了吧,只是这路上驿站多,加上边境防守近日严森了许多,怕是要慢些时日了。”说完又转头看向窗外继续道:“至于那唐香儿之事,小姐您先别担心,这两日来并未得到任何异常消息,初冉儿看,怕是那毒还没有完全消退下去吧?只是……” 说到一半,她立即卡住了,面色微有些为难地对向骆玉华。 “直说吧,你也知道我脾气。”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骆玉华沉着脸色问,心中对方才的消息有些不悦。 这信都出去了十日,却还是没等到任何消息,只怕这万一出了什么事,那边还真远水救不了近火! “只是那李容儿那这两日动静倒是大了许多,怕是又要生出些是非了。”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初冉小心地看着自家主子。 半垂下的眼皮方又重新抬了起来,她先是怔忪了片刻,忽而侧身疑惑地对向她。 “还不是她肚子里那孩儿的事,这精神才刚恢复,就死活囔囔着要王爷追究凶手呢,这不,王爷今儿个总算给赶过去了,只怕又是在胡乱编造些是非!” 说完还忿忿地撇了撇嘴。 骆玉华听罢面色却是刷地一下变得惨白,脑中转而又浮现出多日前在假山后的那一幕。 凶手?难道这李容儿有胆量指证了那唐香儿不成? 心下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惶恐不安,她不禁站起身,踱到窗户边来回不停地走动着,右手托着下巴,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 看来,这还没有出府,却是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好了,我知道了。冉儿,李容儿那的事咱管不了,不过这唐香儿那边你可得继续盯着,怕是这个女人心更狠!”半晌后,她才恍惚地回过神来,声音冷冰冰的,却万分沉重。 看似有情 果然,第二日后,穆子墨一大早派了个奴才来喊她过去,不是去清漠阁,却是到了那李容儿住的地方。 “小姐,您真要带着小主子去?”面色忧虑地凝视着她,初冉还是不放心地给锐儿加了根骆玉华特制的绳子,绑在了她身上。 轻捏了捏自家儿子的脸蛋,骆玉华不置可否笑了笑,又逗了一会儿,这才将小人儿帽子戴好了,沉声回道:“只怕如今他呆在我身边是最安全的。” 说完便又径自加了件披风裹在胸前,包住了孩子,缓缓走了出去。 踏出去的那一刻,她忽然抬头仰望了天空一眼,嘴上不觉自言自语地冒出句话:“孩子,保佑娘此生无事吧,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重重叹了口气,她敛了敛神,当即换上了一副冷漠的面孔大步朝李容儿住的院子里走去。 细细数来,却也有好几个月没有踏进这一片素净淡雅的梅花林丛中了,每每一想起最后一次来到这里的情形,她心里就一阵不好受,常常暗自想这样一个如喜爱梅花的女子,却终是学不到梅花的独傲! “小姐,您怎么杵在这儿?”这时初冉也走上前来,闷闷地看着她,十分不解道。 一片有些枯萎了的花瓣掉在了她身上,骆玉华怔怔地望着它落下来,心中一时也多了些感伤。 纵观这花开花落,冬春交替,人,却始终停留在那一处,不是不想动,却是动不了,动不得! 鼻中隐隐有些湿意,她急忙重重地吸了吸鼻子,强自扭过头,对初冉笑了笑。 “咱们进去吧。”声音里突然少了些平日里的沉静,她赶紧深呼了一口气,重新定了定神,这才向里面走去。 才刚一踏进那门槛,她不觉就被这阵势惊了一下,只见穆子墨板着一张脸稳坐在中央,从他右手方看下去,只见三五个身穿太医服的老者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另一边则是那多日不见,哭得花支乱颤的李容儿。 嘴角冷冷地划出抹浅笑,看来,这今日审得倒是她了! “不知王爷今日叫妾身前来为得是何事?”身子依旧不卑不亢地弯了弯,又迅速弹回,她高昂了下巴,笔直地站在下方,目光嘲讽地扫过屋子里的每一张脸。 那李容儿此时也适时噤了声,两眼哭得跟个红桃儿似的,闷闷地望向她。 这个女人果真也不是个简单的货色!清目半眯成一条缝,骆玉华瞅了她一眼,心中飞快地揣摩起整件事的前缘后果来! “你倒是寸步也离不得那孩子啊!”两道寒光冷冷地投射了下来,穆子墨睥睨着她,,答非所问地抿了抿唇。 心下冷不防一阵寒意上升,她敏锐地端详了穆子墨一阵,心中暗道:看来得小心应付着才是! 思及此,她忙软下声,笑了笑,回道:“妾身就这么一个命根子,自然是每时每刻都要带在身边,这一眼不见,心里头不塌实,生怕被些许生非之人钻了空子就不妙了……”话只说了一半,她立即讳莫如深地瞧了李容儿一眼,那眼神竟如一把冰刀,一直探到了心底里去。 穆子墨皱了皱眉,斜睨了她一眼,面上渐渐浮现出嘲讽之意。 “你倒是明白了叫你来为的何事了?”嘴角轻勾起,他不觉又转头望了那李容儿一下。 只见她此时也停止了哭闹,正怔怔地望着骆玉华,目光中不再是怨恨与悲戚,而其中占惊愕和不安的成分却是占了上风。 “妾身此次前来只想说一句话。”清目不带任何情绪地扫过穆子墨,她低头看了自己孩子一眼,长叹一声道:“骆莹莹无心与人为敌,亦无心与别人上演任何争宠的无聊戏码,除了锐儿,别人也再也轮不到和没有资格让我费尽脑筋动什么念头。所以,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了!”声音说到最后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她冷笑了一声,深深地望了一眼穆子墨后竟直接掉头欲走。 身后的初冉这时见状,也慌忙跟了过去,一脸的无措。 “骆莹莹,你还有没有把本王放在眼里?”一声怒喝随之而起,穆子墨霍地站起身,面色铁青。 方才那一席话听得他心里万般不是滋味,这女人也未免太不知轻重了! 胸中的怒气腾然而升,身为王爷的强烈自尊心如受到损害一般,此刻满心的不舒坦! 从没有一个女人,敢如何地忤逆他,尤其是在这种场合下! 若不以此机会治治她,只怕这日后王府中还有谁会把他这个王爷放在眼里,脑中略微权衡了一下,他忽然脸色一沉,径自走下来,一直走到骆玉华身边,轻声问道:“那毒经太医查明,可确实是你常用的那些伎俩!” 声音听起来是在刻意地压低了,那双如墨一般的黑眸直直地望向她,带着探究和质疑。 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骆玉华见孩子已醒,慌忙将小人儿往怀里送,生怕穆子墨吓着了他,自嘲地笑道:“王爷既然已经如此笃定了,又何必来将骆莹莹传唤过来,再受辱一次呢?” 嗓音也是故意地提高了几分,她挑衅地望着穆子墨,满眼里都是不屑。 伎俩?冷冷一笑,她忽然觉得心头一片冰凉,顿时万念俱灰。 “如此说来,但凡有人中毒,那都是我骆莹莹所为不是?很好。墨王爷,恭喜您终于认清了骆莹莹的真面目,既是这样,就请您发落吧。”倔强地将头转向别处,她心里满是无奈与伤感。 原本看在穆子墨对锐儿真有些父子感情的份上,她决定对他重新改观,可是依今日看,只怕他还在为前事而耿耿于心。 骆莹莹,苦苦纠缠了两世,看来终究是没有缘分的! 穆子墨没有作声,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心中渐渐也跟着有了些动容和不安。 “解药呢?”半晌后,他沉了沉嗓子,有些不自然地问道。 骆玉华没有说话,她旋回身,怔忡地看向李容儿,紧紧地盯着她,一直看了有半柱香的功夫后,忽然大笑了起来,身子前后颤抖着,满含悲意。 “王爷,您这个问题未免太可笑了!孩子落了,试问世上真有种解药能让流出去的孩子重新起死回生吗?”说完,目光凌厉地射向李容儿,含着深深地怨恨。 她,到底是投靠了唐香儿! 闻声,穆子墨先是愕然地愣在了原地,好一阵工夫后,目光似有似无地扫了李容儿一眼,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事儿在没有找到确凿证据前,休得再闹腾,至于王妃,闭门软禁三日。就算这事儿与你没关系,骆莹莹本王看你也得好好熟悉熟悉这墨王府的规矩了!”说完兀自又瞪了骆玉华一眼,悻悻甩手而去。 此时,众人见穆子墨已离开,那些个战战兢兢站了几个时辰工夫的太医们也急忙行了礼,匆匆跟着离开了…… 屋内很快就恢复了安静,只有几道女人的目光在空中四相交合了。 “骆莹莹,她说对了,你赢了。”凉笑着看了她一眼,李容儿艰难地支起身,缓缓向里阁里走去,那双悲戚自嘲地眸子冷不防落下了一滴水…… 骆玉华怔了一下,滞涩了口舌,冷冷地望着那道背影。 直到快要消失在视线中时,她才突然嘶哑着嗓子讥笑道:“可是我却认为输了呢!” 说完立即转身对身后丫头喊了句:“冉儿,咱们走。”随即头也不回,快速离开了那个令她发慌的地方。 铺着鹅卵石的小道上,两道纤细的身影缓缓向前走着,一个脸上满是心事,另一个却满眼的春风笑意。 初冉将她的披风拉上了一下,裹住她露出的脖颈,笑道:“小姐,我看今日王爷是有意护着你呢,你没看见当时那李容儿的脸色,难看至极!” 伸出一只手拍了拍骆玉华怀中又不知何时睡去的小人儿,初冉笑得异常满足。 目光温和地扫了那张稚嫩的小脸一眼,骆玉华摇了摇头,两眼转而望向前方,轻道:“有时,行动却没有信任更伤人,他,是不相信我的。” 是的,从今日对话来看,穆子墨确实对她还有防备和警戒之心。 只是,他还在担心什么?如今她已是要地位没地位要身份没身份的一个空有头衔的女人罢了,每日如此谨慎细微地观察着她,他还怕她又能生什么事? 两人又在园子里散了会儿步,待后来给锐儿摘了几朵新鲜的迎春花后,这才尽兴地走了回去。 “冉儿,去将院子门推开。”右手伸出将绑在腰间的带子卸下了,她转而将儿子抱在了手上,满脸的疼爱。 。”主子,见过爱孩子的,没见过宠成你这样的。若是这样下去,可别把小主子给疼坏了!”好笑地眶了眼自家小姐,心里却是一阵暖烘烘。 她其实很清楚,这么一路艰辛的走来,不管主子做过什么受过多少罪,全都是为了这小主子。 如今孩子生下来了,那更是如同心肝儿一样冷不得热不得。 不过,这样也好,主子对世间的人情看得淡了,对王爷的心也不再如以往那么热诚,这样的她,只是个心心念念保护着自己孩子的母亲!甚好! “死丫头,这外面凉,还不快赶紧把门打开了。”轻皱了下眉头,她恍然抬头,瞪了那初冉一眼,目光到处,都散发着温和的气息。 初冉点了点头,忙不迭走到前面,将门推开。 步子刚迈了出去,眼角突然间瞄到一个黑影,骆玉华面色一变,突然冲上前将初冉急忙拉到了后面,神情异常紧张。 “主子,您怎么脸色忽然这么难看?”仿佛感觉到了她的异常,初冉也忙贴紧了她,焦虑的问道。 面色猛地沉了下去,骆玉华将孩子转而交给了初冉,身子护在她之前,冷眸细细地观察了周围一圈后,这才轻声道:“怕是早已有人进去了。冉儿,你先蒙了脸进去看看可有什么异常,我带着锐儿在这等你。记得千万要小心。” 说完,立即从头上取了根银针递给她,将孩子抱回来缓缓走到了一边。 那根银针并不是一般的验毒针,据骆莹莹留下来的那个方子里说道:这针是他师父从多种毒药中提炼出来的液体取成,不论是何奇毒,这针上立即会出现不同的颜色。 只是,如何用针她还不是很熟练,如今只有这初冉熟悉各种毒的特征。 未多加思索地接过了那根异常神秘和宝贵的针物,初冉点了点头,沉沉望了眼自家主子,忙从袖子里取了块帕子,双手抹了些白色的粉末,径自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这边骆玉华抱着锐儿不停地来回走动着,一颗心悬在半空中,只急得恨不得也飞进去才好! 谜中之谜 径自等了大约一盏茶工夫后,她心里开始有些担忧,思来想后,决定将孩子先交给后院里上次遇见的烧柴那少年,正踌躇着,欲转身往外走,那初冉竟咳嗽着从里跑了出来,将蒙着的面纱也扯落了。 “如何了?”皱着眉,右手忙捏了帕子递给初冉,骆玉华赶忙问道。 初冉没有立即回答,她急急地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白布,从里头取出银针递给了骆玉华,顺便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几口空气。 骆玉华见状,迟疑地接过了那银针,目光不解地扫向了她。 “小姐怎么忘了,这是玉国有名的一种毒,以前公子还专门给小姐您看过的呢!这毒名为七日,无色无味,根本就发现不了,并且短时间内中毒之人并无任何症状,只是第七日后便会安详死去,任这太医如何神通也检查不出任何死因。” 心有余悸地瞧了瞧骆玉华,初冉皱紧了眉头,眼里也沾了些冷意。 “这下毒之人果然高明!”出乎意料,骆玉华只是淡淡地叹了声,随后将银针重新包好放入袖中,转向初冉关心道:“你没什么事吧?” 说完,一双黑目生是仔细地上下来回盯了她一遍。 “小姐多虑了,可别忘了欧阳家可是百毒世家呢,这等小毒岂能放在眼里?小姐您自从生下小主子后,这记性可是不行了。”调皮朝骆玉华挤了挤眼睛,初冉笑着说,一脸得意。 目光中的忧虑这才下去了不少,骆玉华睥睨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脑中迅速转动起来,猜疑道:如此说来这下毒之来还定与那玉国有着一定的关系。只是,若说这王府中最可能下毒之人便是那唐香儿,可是她为何又会使那玉国的毒物? 事情前思后想,总是找不到结果。 略微又沉吟了片刻后,她才抬起头重新望了里面一眼,面色十分谨慎地对向初冉问道:“这既然有毒,现在咱们能否进去?” 说话间,秀眉间瞬时笼罩了一层阴霾。 “小姐,只怕咱们今晚还不能住进去!冉儿虽是洒了些解药进去,可究竟还不知这毒下得有几沉,要不今日就且在后院里凑合着一夜?”有些不放心地看了里头一眼,她随即向主子征求着意见。 骆玉华听罢后快速地思索了一会儿后,也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跟着初冉走向了后院,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正当她快要来到初冉房间门口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将前面的初冉拉过身,问:“这些日子那唐香儿那可得了什么消息?” 那丫头先是错愕地回过头,怔忡地望了会儿骆玉华后,这才摇了摇头。 心中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骆玉华放开了手,随即忽然冷笑了一声道:“冉儿,只怕咱们安插的那眼线却是监视咱们的吧!”说完也不顾初冉脸上露出的不解,兀自搂了儿子直直走了进去。 夜深了,骆玉华缩在简陋的床上,双手将孩子揽在了怀中,侧眼看了看身边睡得正熟的初冉,心里一直不得安宁,总觉得这事情发生得太蹊跷了! 心下又琢磨了好一会儿,终于抵不过满心的疑虑,她悄然将身边的初冉弄醒了,小声嘱咐道:“我且出去如厕,你好生带着锐儿,可别两人都冷着了!” 说完站起身穿好衣裳,将被子往两人身上拉紧了,这才轻轻地踮着脚走出了门外。 那初冉迷糊地点了点头,将孩子转而搂进了身边,困意随即又袭了上来…… 骆玉华将身上的腰带系紧了些,这才踩着黑沉的夜色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外,她先是用初冉交还给她的针先拿出来试了下毒气,见银针并未任何变化后,这才放心地踏入了院子内。 细心地观察了周围一遍,确定没有任何不妥后,她才纳闷着正想转身回去,这时那身后不远处却忽然发出了一点细碎的声音,身子立即警觉地转过去,她忽然瞄到屋顶上竟然站着个黑影。 从下往上瞧去,倒是个男人的背影,只是,由于他正好背着月光,她也看不清那面目。 那人静静地站在上面瞧了她一会儿,不出声亦没有其他的动作,直到她等得有些不耐烦正想出声询问,那人却转眼飞离了那屋顶,立即消失在视线中…… 脚步冷不防上前追了几步,一直追到那院子的另一侧,她重新望了那屋顶一眼,仰头间,却有一张小条落了下来…… 双手反射性地接住了那张白条,拆开一看,上头只有两个工整的黑字:小心。 身子冷不防起了些疙瘩,拿着小纸条的双手颤抖了一下,她转身望了望身后一片黑暗,一时踌躇着,只感到满心的凉意。 怔怔的也不知站了多长时间,直到一声轻微的喊声将她唤醒了。 “小姐,您怎么还站在这?”初冉右手抱着孩子,左手递了件衣裳过去。 见来者是初冉,骆玉华笑了笑,将衣裳快速披在了身上后,伸出两手将孩子抱了过去。 黑夜交相融合,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地站在一间密室内。 男人缓缓转过身,声音低沉得不带一丝温度:“你可真会用毒,我给你的七日竟被你用到了那女人那儿!暹罗,你这次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身后的女子先是冷冷地笑了三声,在静谧中响起,令人万分寒战。 “子夜,莫要说我,那个女人日后定会成为咱们计划中的绊脚石,倒还不如先除去,免得留下祸害!” 冰冷的声音,隐约中夹杂着浓烈的杀气味道。 男人没有说话,双手背在身后,无形中,手心握成了拳状。 “我给你了多少次机会?你又有哪一次成功了?暹罗,我劝你不要再浪费时间在那个无足轻重的女人身上,不要忘记了咱们的大业!” 说完突然转过身,目光中凌厉地射出了两道寒光。 女人依旧干笑了几声,一双美得骇人的眸子中渐渐氤氲上一层寒意。 “这个女人,我是非要处理掉的!” 冷冷地凉笑了几声,男子忽然走上前,大手用力地扼住了女子的手腕,冷冽的声音几乎要冻进人的心里去:“我再重申一遍:不要破坏规矩。难道你真对那男人动了情意?宁愿背上叛组织的名声求得一死?” 说完重重地甩开了女子的手腕,只见白色的肌肤上立即出现了一圈淤紫。 女子没有再说话,匆匆转过身走出去,只是在就要踏出门外那一步时,猛地回了头,冷冷道:“我自会付出代价。” 声音刚落,人顿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暗中只留下一道有些诡异的白色,男子转身看了门外一眼,寒目中的阴气更重了几分。 次日,骆玉华起得很早,天还蒙蒙亮,她便走到了简陋的窗台边,目光惆怅地望了外面几眼。 门外怒风席卷,门页被刮得一开一合,发出刺耳地碰击声,瓢泼大雨在滚雷声中倾泻而下,立即浸得一室湿冷。 “下吧,下干净了才好!”嘴角冷冷地弯起一个弧度,她嘲讽地闪烁下眼皮。 第二日骆玉华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只是,那时的心境却完全不同了。 “冉儿,听我说,这个地方咱们恐怕不能再呆下去了,我现在给你两日时间你将出外的银两全打点好,另外雇上一辆可靠的马车,我想,不出四日,咱们就必须用它们。”沉吟了许久,骆玉华忽而抬头望向初冉,一脸正经。 昨夜那场折腾后,整个一宿她都没有闭上眼,心里反复地思量着那个黑影究竟是谁。 若说是这唐香儿下的毒,她确是绝对的相信。可是那么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又在其中扮演个什么角色?他又为何只是站在屋顶上,并没有杀害她半分? 心中的疑虑和不安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烈,最终敌不过脑中最理智的分析,她决定要逃,必须逃。 “可是小姐,这如今的形势咱们如何寻得机会出逃?”初冉紧张地望着自家主子,面色也很凝重。 她十分了解自家主子,既然打定了主意,那么她必会做到! 但是姑且不谈她们如今在这王府处处受人排挤,可这王爷亲下的禁足令却不是那么轻易解除的。 骆玉华睥睨了她一眼,黑沉的眸子微深了几分,嘴角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笑容道:“我且先拿件东西给你看。” 说完立即旋身走到屏风里头的一个柜子里,拿出了一张帖子递给了初冉。 目光怪异地瞅了眼那十分名贵、代表着宫廷所有的底纸,初冉半信半疑地掀开了帖子,初冉索性将它直接摊开一看,细长的秀眉立即蹙到了一起。 “小姐,这个是云妃娘娘的帖子?只是,这上头日子是明日去进宫一趟,但我怎么没见那云妃娘娘派人送来?可……这个又是怎么来的?”目光疑惑地望向自家主子,她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若说这帖子必是有人送来,可是昨儿个到那李容儿处一闹,回来后又发生了那事,照常说,主子也没过什么人啊! 面色恍然呈现几分得意之色,骆玉华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径自将帖子抽回了,兀自细细地又看了一遍,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这才重新递给了初冉,笑道:“月丫头,你倒果真没看出任何破绽来?这哪是云妃送来的贴子?你倒是瞧仔细了,这帖子是我按照那云妃的笔迹改的。”、 说罢又讳莫如深地扫了那懵懂丫头几眼,嘴角轻轻地撇了个角度。 面色大惊,初冉转头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骆玉华,双手慌忙将那帖子重新抬高了放在眼睛旁边认真地打量了几遍,上头的每个字还果真像那云妃的字迹,就连那日子后的符号也一模一样! 心中止不住惊叹,她睁大了双眼看向自家主子,满眼里都是不可思议。 “丫头,先收起你的崇拜,这会儿我还有事要叮嘱你。”好笑地瞥了那孩子一眼,骆玉华忙拉了到自己身边,小声地嘱咐道:“这帖子你先收好,今儿个你先嘱了个王府的生面孔,让她明日送进来,届时咱就借这机会离开墨王府。” 目光沉了沉,她半眯着望向门处,脸上表情冷冷的。 “可是小姐,那些抬轿师傅和随从要怎么办?”心下一惊,她认真地端详了骆玉华的脸色,这才发现,她的表情异常的高深莫测。 嘴角冷不防抽动了一下,骆玉华笑了笑,轻戳了初冉的额头,凝重的神情略微放缓和了一些。 “笨丫头,敢情你这从小养在我百毒世家,却光把这本领给藏着掖着了?”亮眸刻意嘲讽地眶了她一眼,骆玉华笑得十分温柔。 也许只有在初冉面前,她才敢如此放肆地展露出自己的真性情来吧? 她与初冉亲近,不仅仅是因为是她的丫头、姐妹,其实更多得是由于在这个世界上,她能坦承相对的、能放心地卸下面具来面对的,都只有她! “小姐的意思是……咱们用毒将他们迷晕了,然后再逃走?”略微思索了片刻,初冉遂又十分不确定地看向骆玉华。 这个办法固然可行,但是这利用云妃娘娘糊弄王爷,万一发现了,罪名却也不是一般的大! 眼皮半抬了抬,骆玉华点点头,脸上开始渐渐浮现出一些期盼自由的渴望之色。 这一步的确是险棋,可是,若不进则必退,她必须赌一把! “哦,我差点忘了,明日你可得找了个可靠的人将锐儿先送进轿中,还有,今日你就必须将那马车安排好了,咱明日直奔扬州,依我看这个京城怕是呆不住了!” 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初冉,这一次若非形势所逼,她也不至于找个如此不成熟的时机逃走。 可是,这墨王府明里暗里实在诡秘太多了,多呆上一日就意味着多一分危险。 就算她能全扛下来,可是她的锐儿怕是已等不及要长大了! “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安排。小姐,您别忘了将小主子的东西准备好。”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双纯真的眼眸里也不知何时添上了万分的坚定之色。 闻言,骆玉华应了一声,视线随了那道娇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这才转身将柜子中的包裹打开,又重新添了些物件进去。 这个包裹她已经准备了好些时日了,为得只是日后一旦找到机会,立即带着锐儿逃走! 翌日,她起得异常早,天空还未蒙蒙亮,她就早早起床,拿着准备好的小衣裳和褥子,将锐儿身上的衣服全换了下来,重新穿上了一套夹着绒毛的小袄子,外面反复包了几层褥子后,这才放心地将小人儿抱给了一直候在一边的初冉。 “冉儿,呆会儿你抱上去的时候记得再给他喂次喝的,我怕这孩子倒时候又闹腾,那咱什么都完了!”一面将儿子递给初冉,骆玉华一面不断地嘱咐道。 这虽说是自己孩子,可这性子倒是几乎都随了那穆子墨,阴晴不定的,指不上什么时候就开始闹腾! “小姐放心,我这就将小主子安顿了,等到天亮堂些,便会有个自称来自宫里的丫头会送帖子上来,您且准备着,包裹什么的我会暗中弄出去的。” 初冉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孩子,细声宽慰她道。 窒碍难行 这每次要和小主子分开会儿,小姐便会一脸惆怅,满心满眼里的心疼和不放心。 见状,骆玉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又看了几眼还在睡梦中的儿子,这才容了初冉退下。 心头七上八下地坐在圆桌旁,她足足等了一个半时辰,天空才全亮堂了些。 那冉儿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事情都办好,锐儿这会儿怕也该醒了!心上一千一万个不安,她只得捏着手帕,目光不断地望向窗边。 终于,就在她不耐烦正欲站起来走动会儿的时候,门口果然来报,称是宫中一丫头过来送云妃娘娘的帖子…… 闻声,骆玉华十分欣喜,本想就囔了那丫头进来,却又突然怕这门口许是有眼线,遂左右磨蹭了一柱香时间,这才清了清嗓子,声音十分墉懒地朝外喊了声:“叫她进来吧。” 说完忙不迭转移到床边,将幔帐和布帘子全部拉整齐了,当那脚步声一停下来,她这才一手摸着颈上的盘扣,懒洋洋地问了声:“谁派你来的?可都嘱咐了些什么?” 面色万分紧张了起来,骆玉华两眼紧紧地盯着那幔帐,甚至连呼吸都变得静止了。 “奴婢是云妃娘娘的丫头,娘娘今日特使了奴婢送帖子过来,说是让王妃务必进宫一趟。” 声音利落干脆,不带任何惊怕之意。 这丫头倒是找了个见过些世面的!心下想着,骆玉华方才定了定神,朝外喊了声,双手一面摆弄着衣裳丝扣儿,一面慢条斯理地囔了声:“上早膳吧。” 说完便下床,慢悠悠地接过那帖子,扫了两眼,复又放在了圆桌上。 “本妃明白了,你且先去回了你家主子,就说本妃一定会到,叫娘娘切莫担心。”说话间,余光不断地注视着方才进来侍侯的几个丫头脸上的神色。 那自称是宫中来的丫头听罢,这才将事先拿在手中的腰牌藏回了袖中,福了福身子后径自念着离开了…… “王妃,奴婢已将早膳准备妥当了。”这时,一个大丫头端了一小碗肉粥以及几个小菜走了进来,脸上恭恭敬敬的,看不出任何其他颜色。 凤眸轻瞄了她一眼,骆玉华微一思索,缓缓坐下来喝了几口那粥,假装很不在意地问了声:“这初冉丫头最近可是越发懒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没来呢!依我看,等会儿就直接让她在外头候着,你且侍侯了我一同进宫吧!” 话语间,语气十分自然,甚至带了几分威严。 说完她将头低下去了一些,挑了几口小菜放进了嘴边,眼角悄然观察着那大丫头的神情。 怕又是个有主子的丫头吧?心中暗子冷笑了一声,她眼中转而出现了一丝狡黠之光。 既然你想知道我的踪迹,那我且随了你的意便是。主意一打定,她立即在心中暗自将以前的计划更变了一下,这边又嘱咐了几个丫头给她备了些进宫的礼物,一切就如往日里去一样! “王妃,一切都准备妥当,您现在要不要出发?”这时方才那个大丫头又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问道。 骆玉华点了点头,看了眼刚涂上蔻丹的手指,径自走了出去,暗自揣摩着是否如何将这些人打发了才好! 这么想着,她便又索性蒙了片纱巾在脸上,这才低着头绕着园子走了出去…… 刚一踏出王府,只见初冉立即迎了上来,笑脸盈盈道:“主子可是来了?” 说完看了四周一眼,急忙将她拉到了轿子中,搀扶进去时,悄然耳语道:“主子这会儿怎么多了几个大丫头给带出来了?” 一边说一边朝骆玉华努了努嘴,示意她看向轿子最里边…… 果然,那小人儿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轿子最里面,被一块绒布盖着,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一团被子。 骆玉华抬了抬眉头,见状慌忙坐了上去,将小人儿轻搂在怀中,看向初冉时,目光中已有了些许赞赏之色:“我本想着呆会儿咱们临时换人,不过如今见这形势怕也是行不通的,那么咱还是用最初的那法子吧。冉儿,待咱们走进闹市后,我会借故出来一趟,到时你就赶紧下手。” 目光紧紧地盯着她,骆玉华一字一句地说道,边说这右手悄然挑起轿帘,朝外看了几眼。 原本以为这日子,外头应该比较热闹才是,到时她们正好混水摸鱼逃走,可是如今这一看只怕追起来也不是难事,看来只有先委屈这些人了! “小姐放心,这药我已经准备好了。”初冉点了点头,又再看了她一眼后也急忙钻了出来。 轿子缓缓在青石路上抬着,偶尔几下颠簸,把轿子板震得支呀作响。 骆玉华将孩子紧紧地护在胸前,肩膀牢牢地抵住轿壁,生怕这孩子忽然惊醒。 正行走着,这外边的声音忽然渐渐变小,她皱了下眉头,右手暗自挑起一角偷偷观察着外边的路线。 原来已经走进岔口了,眼看不出一盏茶工夫,她们就快要到皇宫了,骆玉华急忙朝外喊了声停,又悄然叫了初冉在轿子外守着,这才将孩子妥善地放在那绒布上,慢慢走了出来。 抬头一见,正好停在一个大约三十多平米的糕点铺子外。 轻扫了那古色古香的三个字一眼,骆玉华遂回头佯装面色不济地瞅了几个大丫头一遍,道:“这本妃突然想起来云妃娘娘嘱咐带些街头小糕点进宫,你们先在这候着,本妃进去一会儿便好。” 说完,又朝初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住了这些丫头。 再确定没出什么问题后,骆玉华这才拿了几个银子出来,随便叫了个初冉平日里还有些交情的小丫头带着走进了那铺子中。 果然,那几个大丫头脸上不安的神色消退了不少,方才安然地守在了外面。 嘴角冷冷扯出一抹笑意,骆玉华暗自叹道:那些奴才果然都是精的。八成以为她将初冉留在外边,便是安全的。孰不知这初冉是自有她的用处的。” 心中遂又暗自得意了一遍,她复走进那铺子,随意指了几种糕点,叫那小丫头一个一个包起来给装好,而自己则朝最靠外的一个小窗边站好,挑起一方蓝色的窗布,悄然观察着外边的情势。 先是瞪着眼等了大约半盏茶工夫,只见初冉依旧守在轿外,不时紧张地朝里探上几眼,这么张望了一会儿后,骆玉华眯了眯眼,果然,那初冉开始来回走动着,不时地绕过几个大丫头和抬轿的大男人们。 开始下毒了!嘴唇微张了张,她的面上竟呈现出一些欣喜来。 “王妃,糕点都打点好了,您还有什么吩咐吗?”这时,那小丫头忽然走到了她身边,倒是把她吓了一惊。 抬眼不悦地瞪了那丫头一眼,她迅速收起了一脸的不自然,压了嗓子粗声道:“动作很快。只是,你似乎把本妃的话弄错了,去上边叫了几个上好的茶拿下来,本妃记得那云妃娘娘可是尤其喜欢品这个铺子的茶!” 目光作势一冷,她急忙找了个理由将那老实的小丫又撵上了二楼去…… 那丫头一听,身子立即哆嗦了几分,忙应了嘱咐老老实实地朝二楼走去。 视线随着那丫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尽头处,骆玉华这才慌忙又挑了帘子往外一看,果然,那些个奴才都靠着那轿子边手抚着头,神色恍惚不清。 看来药力开始发作了!冷冷一笑,她忽然站起身,修长的手指轻拍了拍身下的灰尘,这才昂了下巴缓缓走了出去…… “都安排好了?”还未走下阶梯,不想初冉丫头已抱了锐儿迎上来,着急地催道:“那马车怕是到了,主子您快点,咱到那个巷子头去上车。”说着慌忙又拿了件粗布衣服披在了骆玉华身上,这才将包裹抱在怀中,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快速地穿上了那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裳,骆玉华赶紧将孩子护在了胸前,步子亦紧紧地跟在初冉丫头后面,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就如在期待着一场战役。 两人绕开了嘈杂的市街,很快拐进了一条人烟稀少的胡同里,放眼一望,那尽头处果真停了辆马车,黑色的蓬子搭去了半面马车,看起来着实不起眼。 “小姐,快点。”初冉许是也见到了,急忙朝后大呼了声,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起来。 骆玉华应了声,一边望了几眼怀中的儿子,一边加快了步子。 终于两人跑近了那马车,上面早已坐着一个戴着草蓑帽的少年,骆玉华好奇地瞅了两眼,她忽然想起了花神祭那日之事。 “小姐,您还愣着做什么?”将手中的包裹塞进了马车中,初冉回头疑惑地望了眼自家小姐,随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继而悄然朝她挤了挤眼睛笑道:“小姐许是不放心这车夫吧?冉儿已经按照您的嘱咐将马车和车夫分开雇佣。这个车夫是在另外一条街上雇的,这下可以安心了!” 好笑地瞥了眼骆玉华探究的神色,她这才半推半搡地将骆玉华扶进了马车中,自己则坐在帘子旁,蒙了块面纱小心地注意到外边的动静。 心里微微塌实了一些,骆玉华也没有再过问什么,间或看几眼睡得晕晕沉沉的孩子。 这掐指一算,再过几日锐儿就满四个月了,可是这怎么还是如此地贪睡?这如今虽然已开始会翻身了,可是终日连眼都懒得睁,实在是令她不得省心! 心下想着,她不觉抬头望了初冉一眼,目光微怔了一下,转而问道:“对了,这路程你可都按照我的嘱咐都告诉这车夫了?” 目光沉了几分,她时不时挑起帘子看上几眼,整颗心绷得紧紧的,像是要蹦出来。 马车飞快地在青石板上奔着,不时发出一阵哒哒……哒哒的声音,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周边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声音忽然安静了许多,偶尔传来几声粗鲁的吼声…… 这时,一直安静着的小人儿也开始翻腾着身子,发出呀呀的声音,眉头不觉皱了起来,骆玉华急忙从包裹里取了早已准备好的小瓶子,塞到了他嘴里,一边用手挑起一角向外看去。 竟是快到了城门处,难怪忽然没了声音? 危急时刻 目光紧紧地望了眼那深黑色的城门,有片刻间,她心里涌上一阵十分难以言语的情绪。 如今,她的世界再也没有了穆子墨,锐儿也不再记得他还有一个叫做王爷的爹! “冉儿,城外都打点好了吧?”轻叹了声,她随之皱眉问道。 这路线是她一手安排的,自出城后她们就立即换了新马车,先是驶到了离江最近的一个镇上,然后直接换了船南下扬州。 如此一来,她就不信还有人会费劲找得到她们三个! “小姐,您且放了心,您的吩咐冉儿都照办了,这会儿只要咱们顺利出城,再行个两里路,前面就有一个驿站可以换乘马车,到时候小姐再定铎去还是留!”初冉笑呵呵地回了头,转身将自己埋进了马车里,不时地听着外边的动静。 这会儿应该要过城门了!她咬了咬嘴唇望向自家主子,果然,那张始终泰然自若的脸此时也十分紧张地回望着她。 两人都锁着眉头,静静地听着外头的声音,生怕又出什么意外。 终于,马车用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驶出了城门,中途也没有受到任何检查和盘问。 看来穆子墨定是还没有发现她逃走,或是追查令还没有下达到城郊!心中盘算着,骆玉华面上的神色也微微放松了下来。 离开了京城至少意味着她们胜利了一半,而另一半,就只能看她们的造化了! 骆玉华敛眉轻呼出口气,心里竟是忽然轻松了不少! 新生活许是开始了! 天色蒙蒙黑的时候,马车在一家十分朴素的驿站外停了下来,初冉随意掏出了几块银子,将赶车人先是打发走了,并细细地叮嘱了这马车归还之地,这才收起一脸疲倦走进了驿站,等着骆玉华的下步决定。 手里一直抱着长到足足有十几斤的胖娃娃,骆玉华腾出一只手喝了口水,这才抬起眼皮道:“这里不能呆。这纵然是出了京城,可若是穆子墨发现得早,只怕如今也已在这路上了。我们必须赶在他发现之前先离开。如今咱们比得不再是聪明才智,而是速度,是动作!” 说完,将桌上的几个馍馍胡乱塞进了包裹中,朝初冉使了个眼色便急忙走了出来。 这初冉见状,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只得捞了个馍馍塞进嘴里,忙向小二罐了小瓶热茶后,跟着走到了驿站外边。 只见两辆外观各不同的马车停在了外边,一辆上面刻着龙飞凤舞的镖局标记,另一辆看起来倒是十分普通,不见任何显眼的标志。 “小姐,原本我只是叫那掌柜给咱雇一辆便是,但是方才一问才得知今日这儿还有辆空闲的车,也是可以使的,就看咱们选得哪辆了。另外那掌柜的说这带镖局的马车比那张灰色的得贵上五两银子的费用,依了我看,咱就索性雇了那灰色的吧,不起眼也正合咱意!” 一时间,初冉走到她身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 闻言,骆玉华没有立即回答,她将怀里的小人儿递给了初冉,一边半眯了眼睛走到外边细细地打量起两辆马车的区别,最后目光在那个黄色的镖局标记处停下来。 既是有押镖,她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本事将她们安全送到大运码头? “冉儿,你现在去把那掌柜的叫来,咱们不但要乘车,还要押镖!”一字一句地吐出了她的想法,骆玉华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初冉先是怪异地盯了她半晌,最后见她一脸正色,只得疑惑着走进驿站重新请了那掌柜出来。 不多久工夫后便有个蓄着白发,看起来十分矍铄的老者走了出来,左手放在背后,右手抚了花白的胡子,笑盈盈地看着她。 “夫人可有什么事找老身?”满脸笑意地望了停在门口的二辆马车一眼,那双浑浊的眼睛忽闪地投射出几分智慧之光来。 骆玉华没有说话,她走近了几步,目光装作十分恭敬地打量了老者一遍,心中暗地里掂量着对方的势力。 “老人家何必多此一问,想必您早已猜出了二分。”从容地露出一个笑容,她的目光紧紧地锁在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这会儿那初冉不觉站到了骆玉华身后,来回打量着两人,一时也找不到话说。 “夫人果然是聪明人,若老身猜得不错,夫人一定想雇下老身这辆马车吧?”目光闪烁了一下,老者忽然爽朗的大笑了两声。 骆玉华点了点头,眸光一闪,登时变得凌厉了起来。 “不错,您猜得很对!我不但要了这辆马车,而且连这镖也打算一并押下,只是不知您可敢接了这趟镖?” 说完,嘴角慢丝丝地扯出一抹笑意,面色也柔和了一些。 “哦?做生意老身向来讲究条件,这镖不知夫人有何条件?”略微沉思了一下,老者脸上很快又恢复了自信满满的笑容。 眼前这个女子浑身散发出一股逼人的高贵,清冷的脸上时不时透露出几分超过年龄的睿智来,他相信这次镖怕绝对不一般。 “很好。我要押的镖就是我们三个,这儿有五百两银子算是承押费,若是一切顺利,到了大运码头我定会再付给你一千两算是报酬,怎样?”嘴角微微上扬,骆玉华扫了老者一眼,双手不觉交叠在胸前。 果然,话毕,老者又抚了抚白须,没有立即回答她,似乎在做着某种挣扎。 “看夫人的神色似乎认定了老身定会接下这笔生意,可否请问一声为何?”半柱香工夫后,老者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坦白而言,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只是,眼前这女子除了聪慧外,却又隐含了一股神秘的气息。 嘴角缓缓向上提了提,骆玉华看了眼初冉怀里睁着两只黑眼睛的孩儿,两手一伸,将儿子迅速地放置到自己怀中,轻笑了一声道:“做生意讲究的除了钱,还有雇主!纵然我们只是孤儿寡母三人,但我有把握您定会接下这笔镖的。” 说话间,右手逗了逗在褥子里挣扎的那张脸。 说毕,老者果然赞许地点了点头,长袖一挥,爽快地点了点头道:“好,这笔买卖老身接下了,到大运码头,先后两日路程,老身定会顺利地完成这笔买卖。” 马车内。 “小姐,咱们总共就只有不足四千两银子,可是您这一下就给了那老头一千五百两,那以后到了扬州咱可怎么办?”面色微有些不甘,初冉忿忿地说道。 这银子本是将小姐的嫁妆当了换来的,如今这么一大笔支出后,剩下的恐怕也只够她们做盘缠用了! 轻抿了抿十分干燥的下唇,骆玉华嗔了她一眼,双手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叹道:“这冉儿丫头何时钻钱眼里去了?如今这形势,银子是小事,咱们三人的命才是大事!这镖局虽然不知实力如何,但毕竟比咱们三人势力强,若是这路上万一遭遇了劫匪什么的,也好有个保护的人!” 说着,她情不自禁想起了上次遭遇的那些黑衣人,身上一阵哆嗦。 听罢骆玉华的话,初冉也噤了声,一时也变得异常沉默,许是想到了什么。 “好了,如今走到这一步,咱们也无退路可走,一切皆是命,是我的命,也是锐儿的命!”说完又长叹了声,一时竟有些哽咽。 自从锐儿出生后,也没得几日太平日子,若不是现在还小,只怕还指不定对这孩子未来造成什么影响! 为了儿子能彻底逃出王府,为了能彻底摆脱王府那两个女人,她如今也只有将骆莹莹苦心得来的这一切全全抛弃了! 相信若真是骆莹莹在世,她,也会这么做的吧! 黑夜悄悄来临,外头时不时传来几声野外的动物吼声,阴森刺骨。 “小姐,您说那老头就派了两个人赶车,也没叫什么人护送咱,是不是拿了钱就不办事了?这荒郊野地的,还真有些恐怖。”说话间,她不觉缩到了骆玉华身边,双肩缩成一团,目光中也含了几分惊恐。 身上冷不防多了些重量,骆玉华没有说话,她将裹着自己的毯子从胸前岔开些,索性将锐儿放在自己怀中,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坦白而言,这也是她第一次半夜在这种深山老林里行进,原本想循着那大道走,可又转念一想,人多的地方目标必然大,终究还是挑了这条黑漆漆的森林。 “没事,只不过夜深了些而已,不足以为惧!”强自镇定地收了脸上的一丝恐惧,她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初冉的肩膀,心中也惶惶不安。 于是,两人就这么靠着,哆哆嗦嗦的倚在车壁上,生是不敢合眼。 “冉儿,你先睡会儿,我且守着就好!”斜眼扫了略有些发抖的人一眼,她轻声劝道。 如今这分不清是敌是友的形势下,她必须打了十二分精神,观察着周遍的动静,这一行人的命可都系在她自己身上。 初冉闻言正要推辞,不想被她一瞪也只好强逼了自己闭了眼。 刹那间,安静的马车里只剩下一阵细微起伏的呼吸声…… 强自甩了甩头,企图将袭上来的疲倦甩到脑后,骆玉华撑大眼,不觉挑窗朝外看了眼,却是茫茫无边的一片黑暗。 “夫人,您放心这儿有我们兄弟俩,您就先休息会儿吧。”这时外头赶车的两兄弟大约是感觉到了什么,忙朝里说了声。 暗自摇了摇头,骆玉华没有说话,心上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这时听外头传来声音,她本想回拒了他的好意,不巧耳边却传来一阵有些不对的响声,似乎也是有快马在跑…… “如风,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面色转而一变,她急忙推醒了身边的初冉,快步倾向前,扒开了一丝帘子往外一看,果然,只见一片黑暗中果然有几匹白马若隐若现。 话刚落,那如风早已飞身向前,只听得一声吼叫:“护好夫人!” 这边初冉也忽地惊醒,望了眼自己主子,慌忙着急地扶住了她的胳膊,一时紧张得不知说什么好。 相反于她,骆玉华先是将包裹快速塞到了初冉身上,右手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当下急得满头大汗,脑子快速地运转着,目光也死死地盯着外面的动静。 “小姐,咱们怎么办?”声音仓皇中夹杂着浓浓的哭音,初冉用另一只手挑起了帘子,望着身后明显寡不敌众的厮杀一直急得眼眶通红。 “别急别急!听我说,这个关头咱们必须冷静!”右手紧紧地搂紧了怀中的小人,她朝里快速看了一眼,当即作了个决定。 当下形势,敌强我弱,若不及时想法子自救,只怕当时候他们一行人都必须葬身于此。 心中飞快地权衡着方案的可行性,她忽然转身将马车帘子完全掀开,朝外面的人急声道:“如歌,听着,你现在赶紧去帮你兄长,想方设法拖延那群人的时间,这里交给我,若是还活着,记得到下一山头回合。” 快速地将怀中的幼儿交给了初冉,骆玉华当下使劲推开了坐在最前面的男人,还未等他回话,继而又道:“现在赶紧放求救信号,你快去帮如风,赶车的事我还能做!” 说完也顾不得再犹豫半分,当下喝了一声,长鞭使劲地抽了黑马的屁股,黑目直直地注视着前面的动静。 “小姐,要不让我来吧?”身后的初冉见状,十分担忧地凑上前,关心道。 骆玉华没有作声,如今她满脑子就是如何逃离这种危险境地,若是她猜不错的话,如风和如歌定是高手,那些人应该没时间追上来才是,她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离开那些黑衣人! “听着,这事我还做得来。冉儿,你先将马车里备用的一条长凳抵住了车壁,再拿出根我事先准备好的绳子将锐儿绑紧了在我身后,你且将那些毒拿出来,在我们经过的树叉处洒上……”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她一面狠狠地敲打着马的屁股,一面飞快地叮嘱着。 她记得骆莹莹留下的毒方子里有一种是黄色的粉末状,只要飘在人身上,那人定会当即浑身无力,落下马来…… “小姐真聪明。”初冉这时恍然大悟,忙不迭将双手伸进包裹里胡乱地找寻着,一张脸急得通红。 心中越是着急手边的动作不觉慌乱起来,以至于她掏了很久才掏出了那个绿色的瓶子,忙打开了,胡乱地洒在了两人经过的树叉上…… 黑马如受了刺激一般飞快地在树林里奔驰着,这样大约奔了有两盏茶的工夫,突然莫名地停了下来,站着竟是不动了。 握着鞭子的手任怎么抽打,身下的马车也不再动半分。 锐儿受伤 心下大惊,骆玉华狐疑地看向前方,一片黑乎乎的夜色中,竟是有一人站在前方,一动不动…… 那身影居然有几分像是那日晚上她在屋顶上的那个背影…… “小姐,前面有人!”初冉这时也停止了手边的动作,抬头戒备地望了前面的黑影一眼. 目光冷不防增添了几分异色,她直直地看向那个模糊不清的背影,心中思量着那人应该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若是想取了她们性命的话,他也不必等到今日。 “冉儿别慌,先等我问问再说。”快速定了定神,骆玉华抬了眼皮看向那个黑影,眼神变得异常深沉。 没想到这个人竟一路从墨王府追到了这种荒郊野地里,看来也不是一般的黄鼠之辈。 这时身后的小人儿许是也惊醒了,间或发出一阵呜咽声…… “你想怎么样?”没有多余的废话,骆玉华腾出右手轻拍了拍背后的儿子,声音异常镇定。 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慌,一慌她们三口的性命都将白白葬送,并且她有把握,身前这个男人要得定不会是她们的性命。 果然,前方人影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在一片沼气中,只见那人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她,却是看不清半分脸色。 面色疑惑地瞅向前方那人,骆玉华不觉皱起了眉头,握住长鞭的手紧紧地拽在手心中,浑身都绷得很紧。 不知过了多久,透着弥散的雾气,他们就这么怔怔地望着对方,那人一动不动,黑暗将他掩埋得很深,只露出一双看不清情绪的眼睛。 终于,那人左手忽然飞出一个横镖直直地刺进了她左边的一棵树上,随后便快速消失在丛林中。 目光闪烁不定地望了那卡在镖上的纸条一眼,她忽然想起了那晚也是一张纸条,心中不由又多了几分不安。 “冉儿,你去把那纸条取下来。”深呼吸了一口,她转而神态自若地对身后丫头吩咐道。 初冉一听,先是有些抗拒,而后见她一脸放心的神色,也只得讪讪爬下马车将那纸条拔出来递给了她。 右手略微犹豫了一下,骆玉华抿了下唇一口,终快速地将其打开,借着马车中的一点光亮,辨认出了上面的几个字。 “小姐,上头说什么?”这时初冉也好奇地凑上前来,抬高了眼皮问道。 骆玉华没有回答,面上亦看不出半分神色变化,右手往她手里一放,眉间悄然笼罩了一层道不清的情绪。 目光不放心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初冉飞快地将纸条放在眼前一看,登时也怔住了,上面只有五个字:继续向南走。 手上一震,捏在手中的纸条竟有种要飘出去的危险,初冉瞪大了双眼,一动不动地望向自家主子,半晌后才颤着声音问:“那人竟是知道咱们的方向的?小姐,您看我们要不要现在改变了路线?” 黑夜里,初冉的话异常清晰,甚至响起了些回音萦绕在森林中。 骆玉华深思了一会儿,复对向她,目光中已多了些复杂的深意,忽然笑道:“不,咱们不改变原来的计划,既然有人知道,也指不定多一分安全,我倒要看看这人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肯现身!” 说完,遂拍了拍初冉的肩膀,大喝一声“驾“,黑马又立即向前奔去…… 马车又奔了大约半个时辰后,忽然周边多了一片穿着黑衣的尸体,鲜血染满了半个山坡,惊心触目。 “小姐,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初冉惊恐地望了四周一眼,忙坐到了骆玉华身边,从里头拖了条毯子盖在了骆玉华腿上。 目光谨慎地扫了四周一圈,在确认没有任何动静后,骆玉华这才喝令黑马放慢了速度,皱着眉头仔细地端详着漫山的尸体,眉头不觉纠了起来。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些黑衣人定是与方才追杀她的那些人是一伙的。而这个杀害他们的凶手……想到这儿,她忽然侧头望了眼被初冉撕烂扔在包袱中的纸条,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来。 “我猜这一定是方才那黑影人干的,很显然,他赶在我们之前帮咱们扫清了障碍。所谓向南走,其实也就是这个意思吧?”目光讳莫如深地望向茫茫前路,她轻叹了口气。 看来这条路她势必要踩着鲜血和尸体走下去了,不为别的,只为了自由二字……可是,脑子里不觉又浮现出那道神秘的黑影,他要得究竟是什么? “小姐的意思是那人在暗中保护咱们?”沉静了片刻后,初冉恍然大悟道。 眼睛眨动了一下算是回答,骆玉华不置可否,顿时拣起马鞭,大喝了一声,向前驰去…… 风呼啸而过,将她脸上的皮肤刮得生疼,她大笑了几声,迎着未知的前方,狠狠地抽着马鞭,高唱道:“命逢驿马,最畏羊刃血光,逢病败死绝,自投江湖或流徙远方““ 赶了一整夜的路,终于,在天色蒙蒙亮时,她们如愿赶到了下一个山头…… 骆玉华疲倦地揉了揉泛着紫色的眼睛,面色异常憔悴,身边的初冉也是一脸苍白,没有一分血色。 “小姐,您看前面有队人马,会不会是那镖局派来的?”重重地呼了个呵欠,初冉一边哄着已在怀中的小人儿,一边眯起眼睛向前面眺望着。 听她一说,骆玉华急忙强睁大了眼睛,高昂起下巴加快了手下鞭子的速度。 果然是镖局的旗号!脸上禁不住有了些喜色,待马车走近了,她一个个望去,却见如风如歌含笑站在几个人中朝她一拱手。 “夫人受惊了!”这时两人急忙走上前,朝她一拜,毕恭毕敬。 骆玉华敛眉看了两人一眼,心中大喜,慌忙也走近了,眼中竟是泛出些水光来:“你们没事就好!” 说话间,鼻子酸涩不已,她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患难与共的感觉。 “小姐,您怎么了?活着回来是好事你怎么还伤感了呢?这小主子怕是饿了,您也别站在这了!”一边初冉见状,忙不迭推了自家主子一下,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她明白,小姐在那王府中看尽了人间冷暖、世态炎凉,如今这素昧平生的两人却能如此真心护着她们,不觉心中充满了感慨! “这位姑娘说得对,夫人,还是暂且留下来歇息一日吧?客房我们哥俩已经给夫人准备好了。夫人放心,今儿个我会派两人在门外守着,绝不让人有可乘之机。” 如风笑了笑,忙朝里一拱手,示意她进去…… 目光满是欣慰地看了两人一眼,骆玉华点了点头,忙哄了怀里嗷嗷的小人儿,跟着领头的少年走上了二楼安排好的客房内。 “你们也去休息吧,我哄了这小人精先睡了便是!”抬眼见门外五六个男人跟着站在了门外,她不觉轻笑了声,随之朝那如风挥了挥手。 穿着褐色长衫的男子见状,只好点点好,转身朝两个少年嘱咐了几句,命令他们守在门外后,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小姐,您也累了,睡会儿,小主子就交给我来照顾吧。”初冉关了门,这时走上前来准备接过骆玉华怀中的孩子。 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骆玉华轻瞪了初冉一眼,这才低下头准备将孩子外面的褥子给换下,却忽地发现小人儿面部十分潮红,右手一摸,竟满头满脸的汗。 心下猛地一慌,抱住孩子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骆玉华无措地抬头看着初冉,一时急得心里,没了主意。 “怎么办?冉儿,快去叫大夫!”脚步不停地来回走动着,她急忙朝初冉大喝了一声,泪水竟是汹涌而出。 这边初冉见这形势,也急得满头大汗,忙应了她,撒腿就往外跑。 “这怎么回事?脑袋也不发烧,这身上也没任何症状?锐儿你千万别吓娘啊!”心里登时没了主张,她赶紧将孩子放在床上,伸手仔细地检查起他的小身体来。 胡乱地忙腾了半天,床上的人儿看样子已经渐渐失去了知觉,面上的红色越来越浓,直急得骆玉华满面都是泪水。 她不论怎么检查,却是什么也发现不出来,一颗心彻底地被揪了起来,就连被人追杀,也从没如此害怕过! “夫人,您别急,大夫来了。”正在这时,如风和初冉领着一个白发的老人走了进来。 骆玉华没有说话,双手依旧死死地抱着自己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的牵挂,满心满眼里都是惊恐! “小姐,您别这么搂着小主子,还是先让大夫看看吧,我看最多是一般的受了风寒,您别害怕!”见她如此,初冉慌忙掏了块帕子走到她身边,好说歹说着要将孩子夺过来。 目光惊恐不安地看向她,骆玉华没有说话,双手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些,眼里尽是一片痛直蔓延到心底。 “初冉姑娘说得对,夫人您别担心,先去那边吃点东西吧,让大夫好好给看看先!”如风皱了皱眉头,忙接过她怀里的人儿放到床上,叫了大夫过去看。 “怎么样?”急不可耐地站在身边不断地问着,骆玉华直急得跺脚,一旁的初冉也是面色沉重。 那老者不知拿了个什么东西在锐儿身上量了一下,而后又快速地抽回,看了一眼,白眉纠结了起来。 “夫人可是从深山里下来?”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后,老者忽然皱眉询问道,目光异常严肃。 眼神一怔,骆玉华看向他,一时呆瞅着,也不说话。 “是,大夫说得是,我们的确在山上呆了一夜。”这时如风担忧地望了她一眼,替她回答道,一面瞅了几眼那小人儿的脸色。 “怕是这孩子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这会儿才会如此。”那老者听后点了点头,叹声说道。 一时间,众人都面面相觑,不懂其究竟何意。 化险为夷 闻言,一直不说话的骆玉华忽然走进到床边,坐了下来,直看着老者的眼睛,犹豫着开口道:“大夫说得可是中了沼气?” 话语间,情绪依旧有些不稳定。 那老者一听,先是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大约不是很明白这二字的意思,而后沉思了一会后,复又点了点头道:“大约是夫人所想吧。” 心中冷不丁起了些波澜,她怎会忘了,这锐儿才四个月大工夫,怎么能经受得了这山中的气体熏染? “那……大夫您看要如何才好?”故意清了清嗓子,她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右手不知不觉又抚上了自己儿子的脸。 众人见状,心里也是一阵不是滋味,尤其是那初冉,眼中泪光闪闪,怕是也吓住了。 “如果老夫推断不错的话,夫人也是懂些医术的,便也该知道这气体的厉害!如今我替这小公子诊断了下来,怕是伤得不轻啊!”说话间,不断地摇头叹息着。 方才微微燃起的一丝希望重新又被打沉了下去,骆玉华紧紧地望着老者,嘴唇张了张,一句话也说不出。 大夫说得不错,这沼气由甲烷、二氧化碳、氮、氢、一氧化碳和硫化氢组成,也就等同于现代的煤气中毒,中毒较轻者表现为头痛、头晕;中度中毒者可见面部潮红,心跳加快,出汗较多;重度中毒者病情比较险恶,如出现深度昏迷,体温升高,脉搏加快,呼吸急促,同时出现大小便失禁等。如抢救不及时,会因呼吸道麻痹而死亡。有些病人虽经抢救脱险,也难免留下健忘及精神障碍等后遗症。 心下想着,不觉手脚冰冷,目光遂又心疼地看向自己那不满半岁的儿子,泪水重新又夺眶而出! 都怨她莽撞,一心只想着逃出墨王府,竟完全没有考虑到锐儿虚弱的身子! “大夫,您可得想想法子,救救我家小主子!”闻言,初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时也声泪俱下。 这锐儿可是主子的心肝儿,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几乎都不敢想象下去主子会怎样。 “夫人,这位姑娘,二位先别急,依老夫看这小公子尚且还没有任何复加重的迹象,要不这样,老夫先施几针针灸,若是过了今夜这脸上潮红消退了,便可安然无事。如若持续发热,只怕。”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满眼担忧地望向骆玉华。 胸中顿时如压了万斤重的石头,直压得她透不过气来,骆玉华,迷恍地抬起眼,一时只觉眼前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昏沉沉地不知睡了多久,梦中尽是锐儿那张红得害怕的脸,他嘤嘤地哭着,似乎在怪她没有尽到做娘的责任,似乎又在跟她告别! 一时间,眼泪汹涌而出,淹没了她的脸,一直湿透到领子处。 梦中那钻心刺骨的痛几乎要将她逼得窒息,骆玉华突地一下睁大了眼睛,无神地望了屋顶一会儿,霍地坐起身,右手不觉拉住了一片柔软的褥子,视线这才缓缓移动了过来,只见锐儿正安静地躺在自己身边,床尾处那初冉趴着,也沉沉地睡去了。 目光再次回到自己儿子脸上,她犹豫着伸出右手,在离他额头一尺远的距离僵住了,始终不敢摸过去。 白日里那大夫的话她依旧记得,若是持续发热,只怕。 手指不觉闭紧了弯进手心中,骆玉华反复踌躇着,最后抿紧了唇,伸了过去,覆上了孩子的额头。 依旧是一片火一般的滚烫。右手颤抖着,很快缩了回来。 眼中的泪水猛然间不可抑制地倾泄而出,她用袖子死死地掩住自己的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呜咽出声将小人儿吵醒。 右脸忍不住俯下去,贴在了锐儿火烫的脸上,她用力地忍住了抽噎声,忽然将衣裳裹紧了,悄然下床走出了房间。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丝丝小雨,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溅起一个个细细的水圈。 骆玉华长叹了一声,将身上的衣裳披紧了,朝外走去,心里一直不断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如今锐儿就等于是她整个的生命,她一定要救他. 一路想着,她不觉来到了屋檐下,望着外边雨越下越大,砸在她身上已经有了微微的痛意,头发贴在额前,雨水顺着一缕一缕的头发往下流淌,她努力地回想着那些煤气中毒患者的救援办法…… 可是,这里既没有葡萄糖注射液,亦没有地塞米松,她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法子能够救刚刚四个月大的孩子. 都说幼儿难养,如今,她总算是体会到了。 也不知在屋檐边站了多久,却生是想不出任何有效的办法,终于,她长叹了一声,正欲转身,忽然发现身后的木柱上不知何时插了一把她见过的飞镖,上面同样插着一张纸条,还有一个黄色纸包。 心下当即有些不安,她急忙拔下了非镖,走到长廊上谨慎地朝四周望了几圈,再确定没人后这才打开了纸条. 依旧是白得找不到任何端倪的纸,借着屋檐下的一点昏黄的亮光一看,上面只有几个浅浅的字:服两日,一日早晚一次。 心中莫名涌上些暖意,骆玉华看了眼右手中的黄色纸包,仔细闻了闻检查没任何问题后,脸上方才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夫人,这半夜三更的您怎么跑出来了?”忽然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也打断了她的思考。 骆玉华恍然转过身,只见如风打着个橙黄色的小灯笼不知何时站到了她面前。 “里面有些闷,我就出来走走,要不咱进去吧?” 随后她又朝四周看了一眼,黑暗中地上两条一长一短的影子慢慢地移动着,除此,却再也看不到别的。 “夫人,您在看什么?”大约是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如风警觉地站到了她前面,轻声问道。 语罢,也十分戒备地扫了周围一圈,确定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事物。 “没事,我们上去吧。”嘴角扯出抹笑来,骆玉华望了手中的纸包一眼,心中顿时一紧。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走上了二楼,各自敛眉思索着…… “小姐,您上哪儿去了,可把我给急死了。”才刚踏上二楼,初冉着急万分的声音立即传了出来,紧接着她抱着锐儿出现在门外。 当即也顾不上解释,骆玉华慌忙将初冉手中的儿子接了过来,转身将黄色的纸包递给她,沉声道:“冉儿,你现在去煎药,这里是四次的分量,你赶快先煎了药给锐儿服下再说。”手忙脚乱地抱好了怀中的孩子,骆玉华看了依旧满脸发烧的小人儿一眼,着急得声音直打颤。 “可是小姐,这是哪儿来的药啊?”那初冉疑惑地接过纸包,一脸不解。 心急火燎地瞪了她一眼,骆玉华一面将怀中的人抱进房间里,一面急得乱喝道:“你先煎了便是,如今这锐儿的命要紧,哪有时间容你问这么多?” 话语间,声音带着浓浓地戾气。 这时那初冉见状,咬了下嘴唇,复看了她着急的模样一眼,应了声赶忙朝楼下奔去。 “夫人,这药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初冉消失后,如风忙不迭也跟着走进了屋子里,不解地问道。 这客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更别提附近能有什么大户郎中,要说这药着实来得有些蹊跷。 小心翼翼地将怀里人放好,骆玉华朝后看了他一眼,目光不觉变深了几分,叹道:“实不相瞒,这一路上确有一神秘人物一直跟踪我们,昨日我们被追杀,也是蒙这神秘人物所救。方才我见锐儿情况危急,一时满心烦躁,便和了衣下去想透透气,不想这神秘人竟有出现了,并留下了这包药。” 满腹心事地抬头望了如风一眼,她不觉将这神秘人物说了出来。 “可是,这药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吗?”略微一沉思,如风转而有些担忧地道。 这江湖险恶,即使真有人有心帮助她们,他却依旧觉得并非纯粹简单。 面带感激地对向身后只认识了不到两日的男人,骆玉华苦笑了一声,无可奈何地叹道:“我又何尝不知这人心难测。可是如今锐儿病情加重得如此厉害,这无疑也算是一丝希望,我又怎能只因心里盲目的猜度,而让我儿错过了这次求生的机会?” 说罢,目光复杂地飘向了窗外,脸上落下无尽的悲戚。 这些日子来,她整日算计着思索着该如何逃离那墨王府,逃离穆子墨,可是,如今真逃脱了,她却感到满心的疲倦,心中的痛更甚之前。 锐儿,为了娘,你一定要撑过去! 嘴唇不可抑制地抖动了几下,那双淡漠的眼睛第一次浮现出超负荷的脆弱和伤痛来。 锐儿一倒下,她,便也只剩下半条命! 接下来两日,骆玉华寸步不离地守在锐儿身边,整整两晚,从未合上眼,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小人儿的情况,就连初冉想要近身也不允许! 总算,两日后的一个晚上,当骆玉华正为这吃完的药发愁时,锐儿竟也奇迹般的退了烧,脸上恢复了正常的红润。 “小姐,您快过来瞧瞧,小主子睁开眼睛了,这脸色倒也不再那么红得吓人了!”这边骆玉华走到圆桌边刚准备倒点水喝,初冉就兴奋地叫唤了一声。 手下的瓷杯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顿时砸成了一地的碎片。 “真的?”眼中立即汇聚了闪闪光亮,骆玉华张了张唇,胸间的酸涩一时间齐齐堵了上来,直噎得她说不出话来。 双脚跌跌撞撞地踩过碎渣,她恍然跑到床边,两手不断地抚着锐儿的额头,再确定果真退了热后,这才露出舒心的笑容。 “终于好了!”目光柔和地望着那双骨碌骨碌的黑眼睛,她笑着将床上的小人抱进了怀中,顿时,满面泪水。 初冉含泪笑着望向自家小姐,一时也是百感交集,时不时淌下几滴泪来。 “哦,冉儿你快去再把大夫叫过来,给锐儿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后遗症什么的。快!”欣喜地亲着自家儿子的脸,骆玉华忽然又想了什么,急忙将锐儿放在自己大腿上,目光认真地端详了儿子一遍又一遍。 不多久后,前几日才见了面的那个老者又被初冉带了进来,大约是因为熟悉了些,望着她的脸上竟多了几分慈爱之意。 “夫人不用担心,这小娃儿生命力极强的,这会儿倒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了,只是,这还是得开些抗风寒的药服下才好,以免到时候又染了什么病。”说完朝初冉点了个头,示意她跟出去取药。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如风和骆玉华两人。 骆玉华将孩子哄睡了过去,帮他把身上裹着的褥子换了个干净的,这才抬头看向如风,却发现他皱着眉头,一副陷入深思的模样。 “在想什么呢?”好笑地睨了他一眼,她现在心情极好。 有人说女人的心是很小的,没有孩子前,丈夫便是她的全部,直到生下孩子,受尽了男人的背叛,孩子继而成为了女人的全部。 如今,她正是这样一个女人,容易满足、却也甘于如此! 闻言,如风抬头看向她,没有立即回答,眉毛皱了下,看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道:“我只是发现个很奇怪的问题,今日我出去打听路的时候,无意中看见那大夫行色匆匆地拐进了一个后山坡后,出于好奇,我便跟了上去,却见有一个身着黑色长衫的女人背对着他,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些话,因为太远了,也没听清楚,我便又回来了,只是,这心里有些不安!” 黑色长衫的女人?秀眉忍不住蹙在中央,骆玉华敛目思考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若说是个女人,而又与她有关系的话,那势必只有李容儿与唐香儿无疑,可是,这荒郊地方,她们怎么可能这么快赶来?除非……那人有功夫。可是,眼珠有些不解地转了转,就算那唐香儿会功夫,但穆子墨守在王府中,她也不可能乘机赶到这离京城几百里远的地方来。 计划离开 这么想下来,倒还真猜不出是何人了! “夫人,可是想起了是什么人?”如风见骆玉华老半天不出声,面上异常凝重,急忙靠过来追问道。 纵然说这两日也没发生什么事,可是这心里却总有些不塌实,觉着什么人都怪怪的。 “没有,对了如歌呢?”忙收回了涣散的思绪,骆玉华笑着望向他,忽然想起了还有一人。 “他去打听这行走的方向去了,呆会儿就能回来。夫人,明日咱们就出发吧,这儿地处偏僻,怕是不好呆久了!万事还得小心才是!”如风将腰上的剑放好,认真嘱咐道。 听罢,骆玉华安静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又开始琢磨着如风的话。 就算她走,那人竟还不放过她,非要赶尽杀绝?果真是狠! 正在这时,初冉走了进来,手里已拿着一扎草药,面上也是一脸喜色。 “小姐,这儿是给小主子开的药,大夫交代说一日一次,用两到三日便可,如果皮肤泛红起痒,就能用这个草药擦。”说完将手中的草药放回了桌上。 另外两人见状,也急忙收回了神游的心思,一齐看向她。 “夫人,这草药还是检查一遍吧!”如风一个眼尖,忙不迭将草药拿到了手中,朝骆玉华使了个神色后连忙走出了房间。 这时那初冉疑惑地望着如风走出去,一时弄不清发生了什么,忙返头看了眼自己的主子,也是一脸神神秘秘的,不觉皱了眉头发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听到询问声,骆玉华这才将视线收回转移到她身上,一面将床上醒了的人儿抱在怀里轻拍了拍,反问道:“那大夫你送出去了?他可说了什么没有?” 沉睡了三日之久,这小人儿一醒来就越发活泼,翻来覆去,不断地玩着自己的舌头。 骆玉华皱眉看了眼自家儿子调皮样,只得从床单下抽了个围兜挂在了儿子下巴下面,免得口水喇子沾湿了衣裳。 “没有,我才将那大夫送到门口,本想再送到山坡边,不想那山头上却站了个人,说是等他的,于是我就先回来了。” 纵然心里满腹疑惑,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将情况报告了给骆玉华。 哦?有人等他?这话倒是跟如风说得一模一样,只是,这个女人找上这大夫究竟想干什么? 如果说是想加害于她的锐儿,可是这大夫前些日子开的药倒是没出任何问题。 这事儿想着越来越复杂,倒真真是让她糊涂了! 心下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初冉的一句无心之话却令她猛然想到了什么。 “小姐,您说这大夫走之前为何还嘱咐了我要小心啊?”初冉慢吞吞走到床边,挨着她坐下,忽然冒了句话。 小心?面色迅速一变,骆玉华当下霍地站起身,目光迟疑地扫了初冉两眼后,急忙喊了声:“冉儿,咱们下去。” 说完就要往外冲去,不想却正好与走进来的如风撞了个正着。 “夫人,您这抱着孩子急得上哪儿去啊?这草药我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确实是那一般的抗风寒之物。”如风将重新包好的草药递给了初冉,不解地拧了眉头。 目光快速一瞥他,骆玉华顾不得那么多,只得跺了跺脚,推开他朝楼下跑去。 后面两人见状,虽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也只得跟着追了上去。 好不容易跑下楼,绕到了大门口,骆玉华在门槛处停下了步子,她先是将怀中的儿子交到后面的初冉手中,转过头对着身边的如风,凝神道:“就是那个山头吧?咱们过去瞧瞧。” 一手直直地指向了前面大约三十米处的黄土坡,声音异常镇定。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这附近定是有什么要发生,又或是早已发生了什么。 心下想着,她正要往前跑,不想那如风却在那山坡前几米处把她拦了下来,面色十分严肃地吩咐道:“夫人您在这等着,看好了小公子,我过去看看便是了。” 说完复又朝她身后的初冉看了眼,右手抓紧了腰上的剑,快步朝山头后面看去…… “小姐,您,您看那山头。”忽然,初冉往前走近了两步,抱住孩子的手竟抖得厉害了。 闻声,站在原地本一直望着如风的骆玉华这时缓过神,诧异地瞅了初冉一眼,见她手一直打颤,急忙上前了好几步将孩子抱回了自己怀中。 目光一凛,她重新看了过去,却见那山头的后面一棵茂密的大树后竟挂着个人! 心下猛地一惊,她呆呆地看了大约半柱香不到的工夫,忽然朝前急步向如风走去,脸色越发凝重。 直到走到了后山坡,她才看清了那人的面目,居然是方才见着的老先生,一时惊愕地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如风见状,深黑的眼眸中晃过几分沉色,将她拉后到一处,这才缓缓朝那山头走去。 “夫人,您别过来,我先检查了这四周有没有什么暗器.“如风一面说着,一面把剑拔下来,全身戒备地走了过去。 握住利剑的手霍地往上一挥,只听树枝咯吱一声,那吊着的尸体立马落在了地上,卷起了千层尘土。 这时骆玉华也走了上来,右手顺着将孩子的眼睛蒙上了,脸色已恢复了一贯的镇定。 “什么死因?”目光沉沉地扫了那紫色的脸庞一遍,她望了如风一样,忽地朝着站在另一边的初冉唤了声,示意她过来。 这一出声倒是把如风给惊住了,他莫名地看向骆玉华,却是在她脸上一丝惧怕的神色也看不见,心中不由暗暗佩服起来。 两人正思索着,初冉走了过来,骆玉华见她不情不愿的,不觉心中有些不快,索性上前将孩子交到她手上,一边拣了根树枝,仔细地端详起这地上的尸体来,她先是蹲下身子,凭着多年来的经验,先将那人耳后和脖颈处的皮肤拔了开来,果然,只见阳光下,微微泛紫的皮肤上隐约显现出一些红斑来,分外刺目。 “这斑……” 骆玉华还未出声,那初冉却是猛然间脸色大变,声线竟有些嘶哑了。 目光瞬间犀利地扫向初冉,骆玉华忙扔了手中的树枝,正色对向初冉道:“冉儿,你认识这斑对不对?” 说完一个箭步上前,双眼紧紧地盯着初冉,面色十分严肃。 那初冉没有立即回答,先是走近了尸体,从头上掏出那根常用的银针插入了老人的脖子根位置,片刻后,只见针上渐渐呈现出黑色来。 “果然是这麒麟毒!”声音不觉冷了几分,初冉这才转向了骆玉华,一字一句解释道:“小姐,这您本最是精通这些毒物,可不知自从产下小主子了,这记忆竟失得厉害?这是凤玉国的国毒之二麒麟毒,这种毒罕见,属稀有之物,一般只有宫廷贵族或是江湖高深人士才可夺得,一般的人是拿不到这种珍贵原料的!” 说完,又将银针收回了头上,神色恢复了正常。 又是凤玉国!面色突然沉了下来,骆玉华有些不悦地转过身,望了那具尸体一眼,心中着实不明白这凤玉国究竟有何人要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骆莹莹,还是……对付现在的她? 这接二连三的凤玉国毒无疑是在向她传递着另外一个信息:那就是这个使毒之人必非一般人,那人定是身居高位,又或者是江湖显有身份地位的人! 可是,就连初冉也不知的这位神秘之人,究竟会是谁? “凤玉国?”猛呼了一口气,如风也瞠目惊讶,也是十分震撼地望向骆玉华。 眉头不禁皱成一团,骆玉华面色复杂地摇了摇头后径自走开了,走到一半路上忽又转回头来,眸中深得看不见情绪,道:“好好安葬了他吧。” 语毕,朝初冉挥了手,将儿子脸上落下的帽子扶正了,抱了锐儿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回了客栈。 她不想杀伯人,伯人却因她而死,此等命债,叫她如何以堪? 整整一下午,她坐在床边,一语不发,手里只管抱着锐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任谁也猜不透那张脸究竟在想些什么。 “夫人,棺木用了上好的楸木材料,我想那大夫应该也能安息了。”彼时,如风如歌推门同时走了进来,两人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骆玉华,面面相觑,最后又望向初冉,却见她也是一副苦恼的模样。 面色依然不见任何神色,骆玉华点了点头算是回答,随后又低下了,目光始终不离怀中的人儿。 “这……”见此情形,如风张了张嘴,着急地看着初冉,心上略微有些担心。 至少,这个女人在他眼中却是不同一般的坚强! 那初冉忧愁地扫了眼自家主子,悄然用嘴形对那两个不知所措的男人示意道先让他们出去…… 两人点了点头,那如风本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如歌强拉着拖离了房间。 “你们且放心,据我对小姐的了解,她八成触景伤情了,这老半天坐着怕也是在琢磨着事情呢。”双手扶着米门,初冉将两人送到了外边,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她家主子眼下这情形也是一次两次了,每每要决定某件大事或者是权衡些事时,她都会这样愣坐个老半天,只是,以前的她不会抱着锐儿,这次自那沼气事件后,她更是将本来就视为心肝儿的孩子护得更紧了,几乎寸步不离身边。 “那就好,我们兄弟只是担心这夫人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和惊吓!”如风这才松了口气,朝初冉点了点头。 这边三人快速寒暄了几句,那初冉招呼了两人,正欲告辞,不想骆玉华竟忽然无声地走到了他们面前,眉头间的愁绪微微淡了一些。 “如风如歌,有件事恐怕要拜托二位了。”她的声调很平稳,神色异常地冷静。 这整整一日下来,纵然没有将这见事完全弄清,可她倒是找出了些线索来。 “夫人有何事直接吩咐了便是,何须如此客气?”这会儿如歌一拱手,十分恭敬地道。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们之间不再是雇佣关系,而更像是朋友,共同经历劫难。 听罢,骆玉华将怀中的儿子抱上了些,这才浅笑了道:“依据我的推测,这凶手必是寻着我们母子二人而来,如今这位大夫被害,无疑是在暗中警告我,因此,只怕这人也快要出现了。” 话说到一半,她抬眼观察了身前两张脸的神色,见两人亦是迷懵地瞅着她,继而露出一丝笑容,复道:“所以,我有个办法要和你们商量下。” 说完竟是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右手捂了捂锐儿的脸,眼中满是飞扬的神采,那其中深深地眷子之爱尤其令人感动。 “夫人但说无妨,我们兄弟二人定誓死护了夫人。”如风急忙回道,眸子一闪不闪,竟是有些期盼地望着她。 目光中的流彩转瞬即逝,她的眼中重新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和深敛,来回看了立在周围的两人以及初冉后,视线最终定格在初冉身上。 “你们先进来再说吧。”右眉突然皱了起来,骆玉华半眯了眼睛,余光很快捕捉了方才上楼的一个小厮,遂故意作压下嗓音状,实则提高了声量道:“如歌,咱们明日便启程,今晚你且先去前面打探打探,明日再来这儿与我们会合,另外,如风,这锐儿怕是很久没喝到羊奶子了,身子一直虚弱得很,还得麻烦你跟着去那三十里外的农户家讨些羊奶子来。”随即向两人暗中使了个眼色,两人听罢,都点了点头,那如歌当即就朝着下楼的方向走去…… “走远了。”三人假装又唠叨了几句家常后,如风沉声朝骆玉华撇了撇嘴,示意她线人已离去。 骆玉华点点头,目光又小心地扫了四周一遍,确定着实没有任何端倪后,这才朝如风努了嘴,作势进了房间。 三人遂又快速地在房间合计了一会儿后,那如风悄悄从窗户里潜了出去…… 路线泄露 黑暗悄然到临,骆玉华按照往日习惯叫初冉拿了两人吃剩下的晚膳出去倒掉,暗中则吩咐她留意外面的情况。 “小姐,我下去的时候一个客栈里伙计经过身边,面色怪怪的,其他没有什么发现。”初冉怪异地瞅着自家主子,老实地回答道。 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干硬的馒头,左手拿了个自己做的奶瓶子,里面装满了浓汤喂着锐儿。 “这如风也着实会办事,这汤的味道很得这小人儿欢喜呢,这不一直咬着奶嘴不肯放。”骆玉华架高了一条腿,将孩子搁在了双腿形成的凹处,这才腾出一只手将嘴里的窝窝头扔在了一个包袱中。 初冉见状,笑了笑,没有说话。 有时候她真得很钦佩自家小姐,即使在如此紧要关心,她却依然可以云淡风轻地说着笑,逗着儿子。 这样的女子,她这辈子跟定了,无怨亦无悔! “对了冉儿,门口可是照样有两人守着?”左手一滞,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抬眼问道。 怕只怕苦了这两名汉子了!嘴角悄然扯出抹苦笑,她转而将奶瓶子抽出来,轻声哄了怀里人。 “小姐莫担心,一切都如往常一样。”重重地点了点头,初冉对她的过度谨慎感到有些无可奈何。 听后,投向初冉的眼神随即变得柔和了不少,骆玉华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两人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事,直到大约到了戌时,一个黑影从窗户里潜了进来。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如风紧张地看向骆玉华,连忙问道。 骆玉华点了点,看了那窗户一眼,赶紧用眼神示意初冉过去查看一下。 “小姐没有发现人。”仔细地环视了窗外一圈后,初冉遂转身朝骆玉华作了个手势。 一颗此时扑通扑通跳得很快,骆玉华瞅了瞅如风,这才将怀里的孩子交给了他,面色满是忧伤。 “夫人尽管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小公子明日我就给您送来。”目光有些感伤地望向她,如风一脸坚定地朝她点了点头。 见他异常坚决,骆玉华只得笑了笑,索性转过身不去看孩子,将视线投向了做好工夫的床上。 “时间不早了,我先去安顿好小公子,等会儿就来。”话音刚落,那如风立即朝窗外跳去,顷刻间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边一听到响声,骆玉华急忙转过身,一时两人都消失在房间里。 “小姐您且安了心,这小主子不过离开几个时辰,不用担心!”一旁的初冉见状,慌忙走上前安慰了几句。 登时,一声轻叹从她嘴里溢出,骆玉华点了点头,这才嘱咐了初冉吹了蜡烛,两人并肩躺在了床上…… “记得千万不要出声。”骆玉华平躺在靠外边的位置,想了会儿,还是附在初冉耳边叮咛了一句。 那初冉听罢,点了点头,不敢出声。 夜里,她躺在宽大的睡榻上,盖着暖融融的裘被,却似乎受了寒,怎么焐也焐不暖,辗转反侧。 睫毛不断地闪动着,她紧绷着身子,一颗心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上。 只盼那人可不要辜负她的期望才是啊!嘴唇轻抿了抿,她悄然翻了个身,却忽然闻到空气中有种不同寻常的香味。 心中一紧,她急忙用被子捂住了鼻子,另一手生生捏住了初冉的鼻子和嘴巴,生怕这丫头一个出声,将她苦心设计好的计划全都弄糟了! 看来已经有人开始行动了!藏在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几下,她依旧静静地等着。 这一次交锋,她可等了很长时日,这几番追杀下来,她对那个幕后之人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心中这么琢磨了很长时间,大约两盏茶工夫后,关上的窗户突然摇摆了起来,紧接着一个黑影窜了进来,气息有些微重。 胸口猛地灌上股气流,直要冲出喉咙…… 骆玉华皱了皱眉头,死死地咬住下唇,硬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成败只在这一刻,她千万不能搞砸了! 紧接着,她悄然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迎着窗户里透进的一点月光仔细地打量着那个黑影。 那人先是戒备地站在窗户附近,生生不敢迈出半步,大约过了一柱香时间,待察觉确实没什么大碍后,这才缓缓走近了过来,步子很轻。 那细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骆玉华慌忙闭了眼,藏在被子里的手悄然握紧了几分。 此刻,她多么想睁大眼好好看看这个苦心追杀她的凶手究竟是何人,可是她却不能,在那人还未近身前,她必须忍下这口气。 忽然,脚步在离她不到一尺的地方停下了,甚至她都能清晰地听见那人的气息声,一阵接着一阵,虽然急促,声音却很是细微,仔细一听便知是个女人! 手心不觉冒出一些冷汗来,那立着的人迟疑了一下,却是久不见动静。 一颗心顿时提到了最高点,直到此时,她才感觉到一丝切身的恐惧和害怕。 终于,片刻后,女子冷笑了一声,略微有些嘶哑的声音如鬼魅般响起:“骆莹莹,你也有今日。若不是你执意要夺漠,我也不至于费尽心思追踪了你这么久。” 话毕,那人又停了一会儿,继而又阴森地磨了牙,痛斥道:“这小人儿倒是有几日不见了,,今日得脆一并儿解决来去,也好让你在黄泉之下有个儿子陪伴!” 说完哼笑了几声,那声音诡异森冷,简直令人寒到了骨子里去。 右手猛地抬起,那黑影正欲用掌劈下来,不想身下的骆玉华猛地睁大了眼睛,右手扬起就是一挥,身子利索地滚到了另一边,巧妙躲开了她的掌风。 “果然是你唐香儿!”目光冷冷地射向她,骆玉华忽地坐直身子,挡住了唐香儿的视线。 这个女人的功夫果真了得,看来是她低估了她的实力! “骆莹莹米,你方才洒了什么东西?”步子忍不住退了两尺远,唐香儿尖锐的声音此刻却异常地清晰。 嘴角漠然地勾起,骆玉华望了眼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忽然有种想放声大笑的冲动。 “好你个毒女人,那暗觉香对你倒是没起任何作用。”见她没有半点虚软的模样,唐香儿冷讽道。 都怨她失算,怎独独忘了这女人本是百毒世家出生,这种不出奇的毒香怎能吓倒她? 心中顿时涌上股懊恼,唐香儿的脸色不觉也黑了一半。 “抱歉,未能如你所愿!”依旧是淡淡的脸,她勾了勾上唇,十分不屑地扫向唐香儿。 面对如此恶毒的女人,她甚至都懒得与她多说上一句话! “你中的也不是什么奇毒,对于你,我还舍不得用名贵的品种!只不过。”话语说到一半顿了顿,她眼中突然闪出了几道戏谑精明的光芒。 这一次,咱们就来看看谁比谁更诈?思及此,她扬了扬眉毛,刻意没有说下去。 “只不过什么?”那唐香儿低下头,忽见沾着黄色粉末的手臂上多了一片紫色的细斑,一时脸上的戾色更重了。 目光假装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骆玉华轻啧啧了唇,眼里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狡黠来。 “只不过这毒却是凤玉国的国毒之三,解药呢,恕我这没有。不过话又说回去,既然你本事这么大,这点毒自然也不在话下,是不是?”讥讽地斜了那脸色大变的人一眼,她伸出手拢了拢自己散落在肩处的发丝。 “夺冥?”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唐香儿忽然厉声道,情绪变得十分激动。 心里忽地咯噔一下,骆玉华耸了耸肩算是回答,心中却暗惊道,她竟知道这最后一件国毒?看样子唐香儿果然非一般人! 胸中一时波澜起伏,她愕然地望了眼唐香儿,嘴角的笑意冷不防更深了几分。 这时,那唐香儿许是发觉了自己无心透露出的话,顷刻间恼羞成怒,那张白如雪的脸渐渐扭曲狰狞了起来。 “既是如此,骆莹莹,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我不会再让你有任何翻身的机会!”说话间,手中突地飞出几片暗器,直直地朝骆玉华袭来。 黑瞳恍惚地睁成了圆状,就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一把明闪闪的剑挡了过来,将暗器挥到了地上。 片刻工夫,屋内一片明亮,只见几根红烛不知何时点燃在床边。 “你竟是早有防备的!”身子快速地向后退到了窗边,唐香儿脸色大变,一手扒住窗台,厉声喝道。 见那几支尖刀一一打落在地上,骆玉华这才深深呼出口气,望了眼面色惨白的唐香儿,点了点头。 “你以为我是另一个李容儿?”清眸一动不动地望向她,她心里突然一丝丝的抽痛着。 她明白,那是恨! “骆莹莹,今日我计划不周,竟被你得逞了去!只是,逃得了一时,又躲得了一世吗?只怕你还没有看见漠那张关公一般的脸色?”美目忽地腾升起一片嘲弄,唐香儿遂冷不防霍地飞身而下,只留下一句充满了不甘的话语在黑暗中回响:“骆莹莹,下次希望你还能有这般幸运!” 目光沉沉地望了那窗台一眼,她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中的情绪登时风云变幻,直叫人琢磨不透里面究竟在氤氲着些什么。 “如风,不用去追!”见如风挥了剑就要往窗户外跳下,她急忙出声制止了他,眼睛毫无焦距地望了那开在夜色下的窗户一眼…… 心忽然一颤,耳边恍惚间似乎又想起了唐香儿的话…… 是啊,她竟然将这个人给遗忘了!那唐香儿能找来,只怕穆子墨定是早就掌握了她的行踪吧? 辛辛苦苦绕了这么远,她却浑然不觉自己早已成为众矢之地!胸中忽然有种悲哀油然而生,她闭了闭眼睛。 “小姐,您怎么了?”这时,初冉穿了鞋走到她身边,关心地问道。 骆玉华没有说话,她摇了摇头,转身目光看了眼床上那戴了张人皮面具的木偶,顿时神色十分惆怅。 “夫人别担心,我这就去把小公子带来。”大约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情,一旁愣着的如风这时慌忙收剑走了出去…… 骆玉华没有作声,目光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床上那被初冉刚整好的被子,心中苦涩的说不出话来。 她本无辜,却奈何身陷这九重宫阙之中? “小姐,小主子来了,您看一点事儿也没有。”这会儿,初冉接过了如风抱来的孩子,小心翼翼地递给了骆玉华。 轻叹了口气,骆玉华将锐儿抱在怀中,望了那张酣睡的小脸一眼,眼前仿佛又看见了另一张脸! 没想到这孩子与穆子墨竟是越长越像了!如今只稍仔细看一眼便可知他确实乃穆子墨之子! “谢谢你,如风。如歌那你也让他不用守着了,至于抓住的那个线人象征性给点惩罚便是,待咱们走后就把他放了吧。另外,现在时间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清眸扑闪了一下,她朝如风点了个头,随后看向初冉,示意她出去送人。 收到她传来的眼色,初冉立马会意,忙点了头将如风请了出去,临走时目光十分担忧地望了她一眼。 一刹那间,原本闹腾的屋子立即变得安静了下来,明黄的烛光照射在地上,映出了她的身影。 骆玉华将睡着的人儿安顿好,这才坐在床头,秀眉深锁着,陷入了沉思状。 “小姐,您又在想什么?”将房间门关拢了,初冉手中多了盆水。 她先从一旁的木架子上取下了吊环中的帕子,浸湿了这才递给了骆玉华。 骆玉华看了她一眼,径自接过了湿帕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后,忽然拉住了初冉的手,目光猛地收紧了,就连握住她的手也开始出了一层湿汗。 “冉儿,我在想,明天一早我们是不是需要改变路线了?”犹豫了片刻,骆玉华沉声道。 心中一直不舒坦,她思考了很久,这才出声想询了初冉的意见。 若要重新改变方向,只怕路上耽误的时间更多,可是万一这穆子墨追上来,她们却定没有活路可逃,两相权衡取其轻,也许她们真该好好策划下明日的路线了! 思及此,她也不等那初冉回答径自便和了衣裳躺回到床上。 第二日一早,还未等初冉起床,她便早早将东西都收拾好了,一边也帮锐儿换好了干净的衣裳,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小人儿裹得严严实实的。 “小姐,这裹成这样,小主子会不会捂出病来?”好笑地抬眼望了被她折腾成冬瓜的小人儿,初冉笑得十分疼爱。 她懒懒地拿过衣裳胡乱套在了身上,一面望了那还在折腾的两人,嘴角始终带着满足的笑容。 “外边起了些风,你也多穿点才是。”骆玉华斜了她一眼,手边的动作这才停了下来。 这时,外头也响了一阵脚步声,直走到门外,又忽然停了下来…… 骆玉华轻笑了声,将裹成团状的人儿抱在胸前,忙不迭走过去将门打开了,笑道:“如风,别杵在门口了,快进来吧。”说完又侧头朝他身后望了望,却不见如歌的影子,一时有些迷惑。 “夫人今儿个起得很早,怎么不多睡会儿,如歌在下边准备马车和干粮,等会儿你们收拾好了就一块下去直接上路,如何?”如风挂了抹难得的笑容,征询意见道。 脸上隐约露出丝淡淡的笑容,骆玉华点了点头,心头琢磨着等会儿该怎么提这改变路线一事。 如风见她脸色已恢复了寻常,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嘱咐了几声便径自下楼去。 “小姐,您为何没跟他商量这路线一事?”这时,洗漱完毕的初冉也凑上前来,满脸不解地问。 她不明白主子这会儿心里到底又在想什么! “时机未到。你快收拾下吧。”匆匆地转身走进了屋内,骆玉华皱了下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心下猜疑着,她不觉看了窗台一眼,只见她早晨儿刚关上的窗户此刻竟朝外敞开了一个口子,一时满腹疑惑。 左思后想了很久,她却始终想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了冉儿,你是不是把窗户给打开来了?”越想越不对,她悄然走近了窗户几步,将孩子搂紧了在胸口,有些不自然地问道。 只是,若是初冉开的,那便也只是虚惊一场! “窗户?没有啊,我一早起来就开着呢,怕是小姐给记错了吧。”初冉疑惑地望了她有些发白的面色一眼,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了。 浑身抖然升起了一阵寒意,她心中顿时有种身在险中不知险的感觉。 目光疑惑地再次扫向初冉,一眨不眨地盯了好一会儿,直到怀中的孩子发出一阵玩口水的声音,她才恍惚回过神来,挥了挥手,道:“冉儿,你先带锐儿下去准备好路上喝的东西,我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东西便下去与你们会合。” 说完急忙将孩子和桌上的小奶瓶一并塞给了依,匆匆将她打发下去了。 待到门口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后,她这才给自己撞了撞胆子,屏住呼吸朝窗台走近了…… 轻咬住了下唇,她暗地里握紧了手,小心翼翼地将头探了出去,朝外左右望了一遭,却是什么也没发现。 此时心中顿感错愕,骆玉华皱了皱眉头,不觉又小心仔细地将窗台上下扫了一遍,这才发现那栓钩子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色的球状东西,拿起来一看,竟是揉成团状的纸条! 引蛇出洞 又是这种纸!手中偏有些薄的触感十分熟悉,她不由想起了前几次接收到的纸条。 嘴角轻勾了一个弧度,骆玉华握着手中的纸条,并没有立即拆开,她眸光一转,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将窗户重重地推开,朝对面的山头望去,却还是不见半个影子! 动作果然够快!冷讽了声,她这才将手心中的纸条慢慢打开了,上面照旧只有不多的几个字:必须按原路线走。 按原路走?胸中一紧,她没由地感到一阵后怕,那人竟是猜准了她的心思,并早已知道了她打算更换路线? 这事情发展得实在是不可思议,看来如今,她必须想个法子才好! 心下想着,她不觉愣愣地站在窗口,一时凝神专心思索着这个问题。 “夫人,您都收拾好了吗?小公子在下边闹着,一直哭个不休,这不初冉姑娘也没办法,直叫我上来看看。”如风忽然出现了门口。 闻声,骆玉华忙不迭暗自将纸条收进了袖中,朝他笑了笑,便点着头离开了屋子。 还未下到一楼,锐儿的哭声嘤嘤地传了过来,吵闹得十分厉害。 “这孩子今儿个是怎么了?”秀眉蹙了蹙,目光快速地扫了楼下的闹腾的人儿一眼,她朝身后的人轻声抱怨了一句。 说完,竟是加快了步子走至初冉旁,将孩子接过去,好说歹说地哄着,眼中也不再那么距人以千里之外,而是多了一种浓浓的温情。 也许,那便是稚子之爱吧!如风望了那满面宠爱的人一眼,忽然笑了笑。 不多会儿,如歌重新雇了辆崭新的马车系在了院子外的木桩上,身边不知何时又多了几个少年,个个腰上别着一把佩剑,看起来都不苟言笑。 “小姐,您不是说要改变路线吗?”就在两人上车之际,初冉忽然推了骆玉华一把,有些不解地问道。 骆玉华没有理会她,将怀里人先放进了马车内,这才回头瞪了她一眼,轻声道:“我自有分寸,你这丫头怎么老记着?” 说完目光不放心地看了外面望着她的如风如歌一眼,面色有些讪讪。 “夫人,可是有什么事要说?”就在帘子放下的一刻,如歌忽然走近了问道。 听罢,骆玉华先是迟疑地回头睨了初冉一眼,随后略微沉吟了一会儿道:“确实有一事,如歌,我想麻烦你派几个人往与这个方向相背的那条路上去打探一下。” 思索了良久后,她想出了一个法子来测试那神秘的人,那个相背的方向本是她原先想改变路线的方向,若是那条路真有什么不对,那么,她便信了这黑影人。 “好,我这就吩咐几个人往另一条路去。”如歌点了点头,立即动身朝身后跟着的几个人交代了几句。 遂又反复嘱咐了几句后,方才钻进了马车内,不再发一语。 马车哒哒地在凹凸不平的大道上行驶着,车内两人一个闭目抱着孩子,另一个眼睛不时看向身旁的主子,表情也十分古怪。 外面也是一片异样的安静,只有偶尔几个颠簸,马车砸到石块的声音…… 应该快了吧!嘴唇抿了抿,黑长的睫毛忽地眨了一下,骆玉华这才缓缓睁开眼,轻声似乎自言自语念叨了句:“该是快来了吧。” 说完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右手习惯性地拍打着锐儿的后背。 于是,马车又前进了大约一盏茶工夫,突然如风喝令了一声,整个队伍瞬间停了下来。 “小姐,这马车怎么突然停了?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初冉慌忙坐直了身体朝骆玉华喊了一声,面上急得通红。 骆玉华没有说话,她右手忽然伸出握住了初冉冰冷的手,藏在眼皮底下的眼珠转悠了几圈。 正在这时,帘子被掀开了,如风一脸急色地望着骆玉华,神色异常严峻:“夫人,我刚才接到信号,那边出事了。” 说完一动不动地看着骆玉华,呼吸有些急促。 “那如歌怎么样了?”霍地坐正了身子倾向前,骆玉华忙问道,一双黑目紧紧地盯着如风。 那纸条倒是真的! “如歌用鸽子传来的消息说那边早设了埋伏,有一群黑衣人躲在两边的树林子里,怕是在守株待兔吧。”薄唇抿紧了紧,他皱起了浓黑的眉毛。 果然有埋伏,如此说来,那人倒真真给她指了条好路! 只不过,这么说那个神秘的黑衣人竟是事事都早她一步了? 心中顿时有些很不是滋味,她平静地望了望如风,只淡淡地说了句:“叫如歌直接在下个驿站处等吧,这条路没什么问题了。” 说完又重新坐回软塌子上,不再言语。 如风见她一副沉思冥想的模样,只得点头应了声,遂拉好了帘子狠狠地抽了一把马鞭。 “小姐,冉儿有很多疑问弄不明白。”她又复垂了沉目,这时初冉侧过身面对她,纳闷地问道。 这整日呆在一起的,她却连身边的主子成日里想着些什么都不知道,顿时心里有些堵塞。 听罢,骆玉华腾出只手拍了拍她的肩,双眼这才慢慢睁开来,漫不经心地说道:“等等吧,待过了今日所有的疑惑便都能揭开了,那个神秘的指路人……也该出现了。” 听她这么一说,初冉也没有再问下去,眼里渐渐流露出了一种期盼之色。 终于,在太阳落下前,马车到达了一个客栈,骆玉华掀了帘子正欲出来,只见那如歌已候在门口朝她笑了笑。 “他竟先到了!”脸上挂上淡淡的一抹笑容,骆玉华看了眼身边的初冉,心情看来十分好。 这一路上,那怀中小人儿竟也睡得沉,直到刚不久才懒懒地睁开了一双黑眼睛。 “小姐,我看这小主子八成是被你捂着,热晕过去了,这都快一天工夫了,才见有了几分精神。”一眼看出了骆玉华眼中的担心,她嘻笑着扶了自家主子的手慢慢走了出来。 这时,那如风朝赶车的人耳语了几句,似乎是让他们先到后院子里将东西都整理好。 “夫人,客房我已经检查过了,赶了一日的路,怕是累了吧,要不你们先上去休息会儿,等我交代了那掌柜给你将吃的都拿上去吧?”如歌此时也迎上前来,笑着对骆玉华一一说道。 出乎意料,骆玉华将怀里的儿子交给了初冉,却是一脸正色嘱咐了那丫头道:“你先带着锐儿上去,我且交代完一些事就速速回房。” 说完也不管那丫头满脸的不乐意,朝一旁的几个少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跟过去。 随后,几个少年纷纷应了声,便前后拥着初冉走上了二楼。 “夫人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嘱咐如歌?”见人已走到了楼梯拐弯口时,如歌这才低下头轻声询问道。 以他对此女子的了解,她必不是一般的富贵家夫人那么简单!甚至她的所有行为如今对他而言都是一团谜。 他不明白,这女子为何竟有种未卜先知的神力? “视线缓缓转移到面前那张不解的脸上,她轻笑了一声,右手朝院子外比了一下,示意他走到后边来谈。 如歌见状,会意地点了点头,忙走到她前面,将她带到了后院中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小声道:“夫人放心,这儿不会有人发现的,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正说着,不巧那如风也赶了过来,敛眉怪异地望着两人。 “你来了正好。”骆玉华恩了一声,朝如风也挥了挥手,待他走近了过来,方才小声说道:“是的,我的确有一事相求,还望两位能鼎立相助。” 说完目光真诚地望向两人,语气也十分恳切。 “夫人有事只要吩咐便是,何须如此客气?”如风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地回了声,左手轻甩了下宽大的袖子。 见两人亦是十分诚心,骆玉华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随后凝神,悄声嘱咐了两人一阵,声音极小,不仔细听几乎听不清楚。 说罢,她抿了干涩的下唇,双眼来回地望着两人,只等一个答复。 “不行,夫人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如风第一反应过来,慌忙摆了摆手,脸色有些着急。 他是没有想到,她,竟然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来!简直令他错愕到说不出话来! 相反于他,如歌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含了复杂的情绪瞅着骆玉华,心中的欣赏不禁又多了一分。 “我说行就是行,这个人我必须将他引出来!而只有这个方法,他才会真正现身,只恐怕要委屈二位了才是。”骆玉华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却也不是十分有把握,万一,万一那人并不如她想象中的一样,那岂不是叫她枉自白送了条性命? 心下一时也是挣扎不已,只是如今这局势,只容前进,绝对不能退缩! “可是夫人,这若是不如你所料,你不只有白白送死?”闻言,如风依旧不赞成。 法子可以慢幔想,只是,这个办法着实太冒险了! “好了,就这么办吧。如风,相信我。”目光一变,她随即怔怔地望向那张二十出头的脸,心里有股暖流悄然而过。 “可是……”着急地推了推身旁的如歌,如风慌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不论如何,他实在不想看见面前相处这么好一阵子的人有个好歹! “好了如风,就按夫人说的去做,咱们的职责是务必护好夫人便是。”如歌见状,忙暗自拉了那如风的袖子,沉声道。 黑目十分不情愿地瞪了如歌一眼,他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既然商量好了,晚上大家就按计划进行吧。”嘴角微牵了一下,骆玉华好不容易露出了一丝笑容。 今晚,一切但凭造化了! 用完晚膳后,这次骆玉华出奇很早就将锐儿哄了睡,只到小人儿完全沉入梦乡后,她这才蹑手蹑脚走到木桌边坐下,看了看身旁干着针线活的初冉。 “冉儿,有一事我想跟你商量下。”右手轻拍了她一下,骆玉华朝她笑笑,目光十分柔和。 眼前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下来,现在当务之急便是支走初冉这丫头。 脑袋猛地抬了起来,初冉狐疑地盯了她一会儿,不觉有些诧异道:“小姐这是怎么了?有话直接说了便是。” 闻言,骆玉华尴尬地笑了笑,略微思索了一会才道:“我想今日你带锐儿到前面的房间去睡,今天我有些不舒服,害怕传染了你和锐儿。”说到这里,见初冉脸上立即呈现出担忧的神色后,她又急忙话锋一转,作势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锐儿这身子才刚好,抵抗能力一定很弱。这万一把我这不舒服传那去,那当如何是好啊!所以,冉儿听我的话,带了锐儿过去,那边房间已经给你收拾好了。” 说完也不管初冉什么脸色,急忙站起身走到床边将孩子抱了起来,不由分说地塞到了骆玉华怀中。 “如风。”这边初冉无奈地接过了孩子,正要说什么,她却猛地朝外喊了声。 只一会儿工夫,如风立即推门而入,正眼望了骆玉华一下,瞬间心中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影随形 “客房我刚才仔细查看过了,初冉姑娘,您就听了夫人的话,且在那边先歇息一晚吧。” 如风见骆玉华使了个眼色,慌忙也跟着劝了几句。 那初冉本有疑惑想要问骆玉华,这会儿见如风进来了,便也不好当着面直说,思来想去,最后也只得抱了小人儿跟在如风后面走出了房间。 见三人已离开,骆玉华并没有很快将房间门关上,她扫了门外守着的两人一眼,索性往后一倾,身子直接靠在了门上,目光一直紧紧地跟随着走远的如风和初冉。 片刻工夫后,只见如风快步朝她走来…… “都安顿好了?”凤目一抬,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肯定地点了点头,如风转身对门外两个守着的少年轻声说了几句话,视线这才重新转向她,眸中却是盛满了忧虑。 “担心什么呢,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会不懂得分寸么?”望了那张严肃得有些过分的脸一眼,她不由开起了玩笑。 总是心里再紧张,她也知道这一天怕是不能再等了!她必须找出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弄清楚为何他要在暗中一直保护她们? “夫人说笑了,您看起来最多不超过二十,怎么能说一大把年纪?这女子哪有自己说自己年纪大的道理?”如风闻言,面色瞬间缓和了一些,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他本是个血性男子,只要自己认定了的,就势必跟到底! 两人随后又嘀嘀咕咕笑了一阵子,直到戌时过了三分之一后,骆玉华快速结束了话头,对其满含深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关了房门,脸色迅速大变。 这日夜黑得特别晚,大约是因为三月里的天已经渐渐加长了白昼吧,又或许是因为古时候天空太多干净清明的原因,看起来十分透亮。 骆玉华坐在了床头,双手抱胸,两只眼睛怔怔地望着那房间的门栓出神。 她会不会太不给自己活路了?心下还是有些不安,她缓缓走过去,瞅着那门栓竟是一阵发呆。 右手迟疑了一下,伸过去摸在了木栓上,却始终不敢将锁拉下来。 最后思来想去了大约半柱香工夫,她毅然转身走向了离窗户比较近的一个位置,心头始终七上八下的。 这万一那屡次救他的人今儿偏偏不出现,那她不是白忙活了一天?并且有可能顺带还搭上了自己一条活命? 心中登时越想越不是滋味,她反复地望着那房门,硬是拿不定主意。 她想那黑衣人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是这计谋露出了破绽,只怕到时候还真成自己虚惊一场。 心头左右不是滋味,最后,她叹了口气,保险起见,还是决定先写下遗书为妙! 脑中一打定主意,骆玉华慌忙走到一个角落里的柜子边,翻箱捣柜地找了张白纸和一根比较纤细的狼毫,这才沾了一些女子用来描眉的粉末,咬着唇,匆匆写了几句话,心头却是百味俱陈! 纵然曾经千万般想寻死,可是今日真正临了这紧要关头,她却蓦地发现她放不开,尤其放不开她的锐儿! 一个才半岁不足的婴孩,爹不疼不爱,这若一旦娘也去了,那还剩下谁管他? 手中的狼毫最终跌落下来,她眼中早已一片通红,目光踌躇地望了眼自己写好的“遗书“,心一横,双手胡乱揉捏成一团就往窗下,靠近马厩的地方抛去。 如歌每日清晨必早早起来检查了马车的情况,她想到时候他一定能看见的! 黑色中,她努力地辨认着窗下的方向,一手索性拿了红烛仔细往下边看去! 果然在马厩外!嘴角悲哀地扯动了一下,她心中登时十分不是滋味。 随后她静静地站了会儿,最后终是长叹了一声,忽然间,屋内开始火光石色,火焰腾地一下弥漫开来,她先是惊了一下,右手急忙拿了帕子掩住了口鼻,心里直叨唠:这如歌怎么也不发个警号什么的! 眼看着火势蔓延得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工夫便窜到了床边,将幔帐完全给燃烧了起来,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焦灼声。 面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实的感受到从心底发出的恐惧是那么地强烈。 双眼望着燃烧得越来越高的火焰,顷刻间,她似乎听到了锐儿的哭声,一声高过一声。 心中的惊慌这时完全被勾发了出来,她回头望了离自己三尺远的窗台一眼,只得无奈叹了口气:那人终是没有出现。 刹那间,外头果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看样子惊动了很多人,好象又着实有初冉和锐儿的声音,胸中猛地一紧,她忽然十分自责起来,望着面前腾腾的烈火,只得不断地朝外喊道:“如风,快把锐儿抱走……” 实在不忍听见儿子的哭声,她霍地抽掉了帕子,歇斯底里地朝外吼道。 “啧啧,你果然视儿如命!”心中本大怮,这时身后却传来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骆玉华忽地收住了声音,身子飞快倾向后一看,果然见一个身着全黑夜行服的人此刻站在她面前。 暗自咬住了下唇,她迅速敛神仔细地端详了眼前的人一阵,最后苦笑了笑:“是你,穆子祥。” 说话间,脸上悄然浮现出一层悲色。 “很失望吗?你如此处心积虑地设下这个计,不就为了引我出来吗?”薄唇一弯,他忽然上前几步,长臂飞快地搂住她的腰,一个转身将她带离了那间屋子。 心下一惊,骆玉华皱了眉头望着身边的男人,正要发问,那男人却将她带到了一处屋顶上,她皱眉一看,这才发现竟然是马厩上。 双脚刚一踏着石瓦,她慌忙推开了身边的人,面色有些不自然的潮红。 穆子祥没有理会,他径自在她身旁坐下,抬头望了望她,有些讥讽地笑道:“你居然连遗书也准备好了?骆莹莹,你说我该是赞你聪明呢还是说你愚蠢?” 说话间,手中突然多了一张被她扔下的纸团儿,正意兴阑珊地打开了…… 脸色猛然间大变,骆玉华急忙侧过身,欲要抢那张纸,敢情她酝酿了半天情绪写下来的遗书最后竟是给他看的? 因为动作太急,脚下的几块砖不觉滑动了一下,令她险些摔下去。 穆子祥见状,忙腾出只手扶了她胳膊一下,右手拿着纸团快速扫了一遍后交还给了她,面色有些难看地质问道:“你竟是欲将孩子交回了穆子墨。” 嘴角一弯,骆玉华冷笑了一声,双眼一动不动地看了他一会儿后,这才将视线重新投入到黑暗中去。 “他是我儿子的亲爹,不交给他,难道这个世上还有更合适的人吗?”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折腾,她已经不敢肯定自己的逃亡行为对锐儿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其实,纵观穆子墨一直以来对锐儿的态度,虽然称不上是宠爱,但是至少也顾全了他儿子。 只是,这穆子祥却看不见那纸条后面一个夹层里的一句话:“切记交给云妃。” 当时写这医书时,只为了防最后落入奸人之手,她才不得已写了两面遗书。 “骆莹莹,你还真死心塌地。”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穆子祥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这次骆玉华没有回头看他,目光依旧一动不动地沉入在黑夜中,好半晌后,才幽然出声:“这么一路跟来,你也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吧?穆子祥,你究竟想怎样?” 她细细地分析了与穆子祥之间交往的种种,再加上他以前对骆莹莹有敌意,她几乎都找不出任何他这么做的动机。 他不是巴望着她赶快死吗?为何这么一路下来还拼了命的保护着她们? “不为什么。”嘴唇习惯性地努了努,穆子祥转头目光灼灼地望向她,那双墨汁一般黑的眼睛在微微月光下透出一丝丝令她难懂,却也不想懂的情绪来。 一道冷哼反射性地从鼻间溢出,她抬也不抬眼皮,面色已然充满了嘲弄。 她不是傻子,以他们两之间的身份而言,穆子祥这么做必是有理由,也许还是见不得光的阴谋! 两人又静默了一会儿,她始终等着他的回答,可是他没有。 “夜很深了,送我回去吧,我儿子还在等着他娘!”寒眸扫了他一眼,她忽然有种嫌恶,但凡一想起这些日子来被人保护的行为都是出自于隐藏的阴谋之下,她心里就一阵恶心。 这样的人,即使救她千次百次,她也不想存任何感激之心! “等等,因为不能让你回到他身边去。”见她站起身就欲离开,穆子祥急忙又重新拉住了她,声音有些嘶哑。 眸中的冷意渐渐消失,转而蒙升上一层淡淡地嘲讽,骆玉华挣了他的手,索性转过身望向他,浑身开始散发出一阵陌生的气息出来,甚至使穆子祥情不自禁有些无措。 “好吧,我的确是有目的,可是有一点你必须明白,如今不管我有何阴谋,这一路来我的确一直在保护你,并且一直到底。”声音中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他一动不动地锁住她的眼,黑眸中逐渐生成了一种渴望,又或是期盼。 清目懒懒地扫了一眼被他悬在空中的手,骆玉华没有说话,她只是一个劲地端详着眼前的这张脸,面上不见任何端倪,直叫人猜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 片刻后,她忽然笑了,嘴角向上提起,就连眼睛也染上了笑意。 “既然这样,那我们达成一个交易,如何?”他说得对,如今,她只能相信他。 听毕,穆子祥疑惑地皱了下眉头,深黑的眼睛眨了一下,不解地瞅着她。 这个女人除了谈条件,似乎永远都不会跟他说点别的! “锐儿和初冉你必须护她们安全,等我们到达了扬州后,咱们就分道扬镳,我们便会找个地方安定下来,从此再不回京城,也再不过问世间事,如何?”她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将锐儿好好地抚养成人,其余的,不是她该管,也不是她管得了的! 一切的一切,就当是过眼云烟,人走了,便也散了! 听完她的话,穆子祥没有迅速作出回答,他微转过身,将两手交叠在身后,眼睛微闭着,似乎在做着艰难的抉择。 “你的目的不过是让我原离了京城,现在我同意了,你将我们母子几个护到扬州也不为过吧?”见他纹丝不动,骆玉华只得又补了一句。 片刻后,他再次张开了眼,明亮得一如雨过的天空。 “我答应你,莹莹。”他的声音变得轻柔起来,那双沾染了月色的眼睛也闪耀出一些星辉。 两人终于达成一致,骆玉华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只轻指了下面,示意他将她带下去。 相对无言 腰间迅速一紧,一阵风吹过,他们两已踩在了地面上。 “跟着我?”骆玉华先是朝客栈前门走了几步,忽而见身后一直跟着一个长影,不觉皱了眉问道。 既然得知了身份,他不是该离开了? “决定不走了,莹莹。”沉眸笃定地望进她眼里,穆子祥缓缓露出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 面上迅速有些不自然,她微抬头,却见四周已一片黑暗,只余她与他二人在这月色之中。空气中袭人的清香氤氲着沉靡的夜色,几分暧昧。 目光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她没有再理会他,两步并成一步快速走进了客栈。 前脚刚踏进门,却见客栈中早已围满了人,略微皱了下眉头,她不由嘀咕了一声:“这大半夜的都出来闹腾了! 说完欲上二楼去,身后却忽然有只手拉住了她,辗转了一看,那穆子祥正痞痞地对她笑着,悄声道:“这么快就忘了你那把火了?”说完又用目光示意她往另一个方向看去,只见初冉抱着哭闹的锐儿站在一处角落里。 顷刻间,满心的愧疚和酸涩涌上心头,她轻咬住下唇,也不顾身后的穆子祥,径自奔了过去,颤抖着声音唤了声:“我的儿子!” 登时,初冉撑大了眼睛望向她,眼中的泪水潸潸而落,竟很快哭成了个泪人。 “小姐……”只听那一声,嗓音早已哽咽在胸间。 骆玉华忍着酸涩,使劲地点了点头,两手一伸将初冉怀里哭闹的孩子抱进了怀中,眼眶也渐渐红了。 她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为了日后她们的安危,不得已才用了这招苦肉计! 但是也未曾想到给身边的人竟带来了如此巨大的恐惧,这会儿见着锐儿也哭得唏哩哗啦的,心头更是一阵阵地抽痛起来。 “都过去了,你别让孩子哭得脱水。”见这情形,一旁跟来的穆子祥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复杂地望了骆玉华一眼,心中也是一动。 近距离听到声音,初冉先是愣了一下,抬起头相当不可思议地望着穆子祥,嘴唇抖动了几下竟说不出话来。 他……眼睛用力地眨了两下,她迟疑着最终将目光投向了骆玉华,似乎在问她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是祥王爷。”背过身飞快将脸上的泪水掩去了,骆玉华将小人儿紧紧地抱在怀中,点了点头。 闻声,初冉又仔细看了会儿,直到确认那个人的的确确乃穆子祥,这才又十分不解地望了骆玉华一眼。 “夫人,您在这儿?”这时,如风如歌拨开人群,迅速挪了过来,面色有些激动。 骆玉华朝他们两位笑着点了点头,怀里的人儿这时也挣扎得厉害,嗷嗷直哭。 穆子祥见状,不由轻推了她一下道:“我看这孩子八成是饿了,这也闹腾了一晚上,你们还是早点休息吧。” 说罢,径自走到掌柜那,将骆玉华新订房间的隔壁一间屋子给订好了。 只是,那如风如歌怪异地瞅着这个陌生人,一边打量了骆玉华几眼,心中暗思道:这人长相举止大度幽雅,举手投足间浑身散发出一股贵气,想必也非普通人…… 此时,那穆子祥拿好了房间钥匙,这才又重新走过来,站在了骆玉华身边,眼睛一直锁在她身上。 “想必这位便是夫人的相公吧?”如歌见那人眼里只有骆玉华,不觉疑惑出声。 话刚落,另外三人听后均是一怔,只见骆玉华脸上立即有些尴尬,而一旁的初冉也是不红不白的脸色。 “不是。” “是。” 一时间两人同时开口,竟是相对看了眼,脸色各异。 骆玉华有些愠怒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对如歌笑道:“既是夫妻怎可能不在一间屋子里歇着。他……”话说了一半,她不觉有些窘迫地望了穆子祥,顷刻间却也找不出什么词语来描述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总不能告诉别人穆子祥是她儿子的伯伯吧?这不论如何,听起来都有点怪异。 “他是我师兄。”沉吟了片刻后,她故作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层关系。 说完也不等那两兄弟再开口,径自朝初冉使了个眼色,便抱着闹腾的孩子走上了二楼。 这边那如风如歌听毕,相互对了一眼,而后又朝她们望去,只见穆子祥始终跟在她左右。 “小姐,咱们今夜且在这间屋子里休息下。”初冉走在前头,忙快步上前将屋子门打开了,一边不住地打量了照旧跟在骆玉华身边的穆子祥一眼。 这边骆玉华也被跟的有些不自在,急忙将手中孩子交给了初冉,嘱咐她先进去喂饱锐儿后,这才小心将房门关紧了,很无可奈何地朝对面的穆子祥道:“你的屋子在前面那间,呃……还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紧紧地跟着我?” 她可没有忘记,这是在古代,若是由着他这么紧紧跟着,只怕别人早以为他们三是一家人,可是她却不喜欢这样的误解,尤其对象还姓“风“。 “你害怕别人说三道四?其实也不然,顶多也不过以为了我是你相公罢了。”闻声,穆子祥随即又显露出那副标准的玩世不恭表情。 心中一阵无力,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只得快步转过身,走进了屋子内,将门重重一甩。 只是,在门关上之际,那张痞笑的脸无意中浮现上一层苦涩。 骆玉华有些气急败坏地栓住了房门,刚侧过身来却见初冉正瞪大了眼睛望着她,手中抱着锐儿。 “他睡着了?”悄然走过去将初冉怀中的人儿放到了床上,骆玉华忙拉了褥子将他盖结实了,这才放下幔帐,轻轻走到初冉身边坐下。 “我明白你想问什么。冉儿,你还记得那日在森林里那个帮助我们的神秘黑衣人吗?实不相瞒,锐儿的病也是服了他送来的药才好转的,还有咱们一路行走下来,其实都是他在保护着我们,而这个人。”话语顿一顿,她侧过脸深深地望了初冉一眼。 只见那小丫头正睁着两只清亮的眼睛,烛光照在她脸上,落下一片纯真的驳影。 “是祥王爷。”初冉抿了抿唇,替她说出了那个结果。 目光十分复杂地看了看她,骆玉华点了点头,复又道:“这一路他会保护我们的,到达扬州后,我们便可以真正地隐居起来,任谁也找不到。” 说话间,清澈的眼眸中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叫人分不清是什么情绪。 第二日一早,骆玉华便帮锐儿擦洗了身子,换上了一套她亲自织的毛衣裳,小脸蛋粉嫩粉嫩的,见了十分可爱。 站在一旁收拾着东西的初冉望了主子一眼,一边清算着包裹里的银子。 “小姐,您这一烧房子,咱这里可少了足足三百两银子,若不是如歌好说歹说,只怕那黑心掌柜定要五百两银子才肯罢休。”双手拿捏着白花花的银子,初冉忍不住抱怨了她主子一顿。 三百两银子?的确是狠了点!见那初冉满是心疼模样,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任由那冉儿唠叨着。 “好了,你也别尽埋怨你家小姐了,这笔支出就算在我名下,仔细想来,却也是因我而起,不是吗?莹莹。”那穆子祥竟不知何时进到了屋子里,两手抱胸,站在离她们一米远的地方,星眸懒懒地抬了抬。 那原本叨念的两人均是一愣,抬头齐齐望了过来,一脸愕然。 “你是怎么进来的?”脸色立即一变,骆玉华十分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对于这个男人,纵使他多次出手救她,可是心中一直存在一股潜意识里的排斥感,她并不想与他过多的牵扯在一起。 “若是这点能耐也没有,我又怎能一路一直保护你们?”嘴角轻佻地勾了勾,穆子祥不以为意地靠在了墙壁上,一脸好心情。 将那张无所谓的脸尽收眼底,骆玉华扫了身边的初冉一眼,忙抱了孩子朝他冷声道:“难道你不懂得女子房间,男人不得随意进入吗?何况是已婚女子,也不怕惹来别人嫌话。” 话语间透出浓浓的讽刺和漠然。 听罢,那穆子祥非但不生气反而挂出一抹促狭的笑容,轻佻地皱了皱眉,望了那张显露出冷淡表情的脸一会儿。 “已婚女子?是吗?我还从未见过哪个已婚女子为了逃避丈夫,会孤身带着不满周岁的小儿费劲心思下江南?”黑目一动不动牢牢地锁住她,他忽然笑得令她害怕。 心中一阵慌乱和羞愤,骆玉华冷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径自抱起儿子就往外跑,一边嘱咐了一句:“冉儿,我在下面等你。” 话刚落,那初冉忙应了声,心中正犹豫着要不要跟穆子祥说点什么,只见他却也不知何时消失在屋子里。 骆玉华一面哄着身上的小人儿,朝迎面走来的如风如歌打了个招呼,便匆匆走到了院外的马车旁,站在那等着楼上还在整理的初冉。 正在这时,那一路跟着她的穆子祥不知什么时候牵了匹白马过来,一直走到了她身边,凤眸微眯了眯看着她。 “你可真疼儿子,小心以后将他变成另一个冷漠无情的穆子墨。”右眉抬高了些,他云淡风轻的笑道。 说者无心,这听者却有意。 果然,骆玉华听后脸上立即一阵青一阵白,面色飞快地沉了下来,透出深深地不满。 作为一个普通的母亲,任谁也不想听见别人当着自己的面诋毁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她看得比自己命还重的儿子! “我儿子自有我管教,用不着祥王爷操心。他爹再如何无情也至少没有对祥王爷造成什么影响,不是吗?”清眸随即投射出两道凌厉的光芒,她心中十分不快。 说完她也不管穆子祥脸上的尴尬,登时抱紧孩子一手拉起了身下的袍子,欲爬上马车…… “夫人,小心。”左手将孩子托高了些,二十多斤的重量使她平衡有些不协调,骆玉华身子不觉有些吃力地向一边倾去,右腿艰难地跨了上去,另一条腿却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 正在这时,如风从后面走上前,皱眉看着她怀中因为勒得有些紧挣扎不已的孩子一眼,忙笑着伸手扶了她一把,将她搀上了马车。 “谢谢。”转身朝他感激一笑,骆玉华转身快速扫了几尺远愣着的穆子祥一眼,嘴角冷冷地勾出抹弧度。 携男带女 穆子祥沉默地站在一边,脸上有种十分复杂道不明的情绪,淡淡的,有些惆怅。 身子才刚一钻进马车内,那锐儿又折腾起来,这四天内总有一次他要闹腾上几个时辰才罢休! 骆玉华脸色变了变,先是好说歹说,不断地变换了抱着的姿势来哄小人儿,可是却丝毫不见效,最后实在无奈,只得掀开了帘子,蹲在外面,不住地拍着他的背。 “这孩子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闹腾的厉害了?”原本倚在一边的穆子祥见状,挑了挑帅气的眉毛走近了,有些不解地问道。 骆玉华着急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心里却暗暗担忧,话说这小人儿最磨人,既不会说话也不会行动的,这若是冷了热了哪儿不舒服都得要靠大人来琢磨! 这边不停地哄着,她不时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身上体温,一切倒也正常,实在是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那穆子祥只在一边愣愣地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模样,心中悄然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 “还愣着干吗,帮个忙。”目光无奈地扫了身前不动的人一眼,她有些不自然地喝了声。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穆子祥越来越古怪!就连看她的眼神也奇奇怪怪的。 “恩。”极为不自然地应了声,穆子祥眼里渐渐腾升起一种黑沉沉的情绪,眼角微微闪出一些笑意。 骆玉华挑了下眉,只得随地坐在了马车的木板上,将孩子平摊在自己大腿上,急忙从里头的包裹里抽出个奶瓶子递给了穆子祥道:“麻烦你盛些开水来,我看他八成是渴了。” 说完便将奶瓶往他身上一愣,看也不看他痴愣的模样,径自又低下身将孩子的衣服理顺了,面上仍是一片担心。 那穆子祥呆怔地看着手中的奶瓶,脸上竟是一阵错愕和无措。 先不是他尚且没有子嗣,这帮别人倒水的事还是头一遭做,尤其还是个不足半岁的小屁孩。 “你若是不愿去,可叫如风去倒了来,那冉儿也不知在干什么,磨蹭到现在还没下来。”目光鄙夷地斜了他一眼,她有些不耐烦起来。 对她而言,这本是很正常也很随便的一个行为,可是那穆子祥却是一副茫然到不可思议的模样,令她不觉有些气恼。 那穆子祥听罢,迟疑着瞅了她一眼,见骆玉华面色十分不耐,不觉呐呐点了头,忙拿着那个制作得有些奇怪的瓶子走进了客栈内。 怀中的儿子一个劲地挣扎着,双手硬是从裹好的被褥中伸出来,直挥舞着,任她怎么哄着也不罢声。 骆玉华忧虑地低着头望着儿子叹了一声又一声,这眼见孩子即将要学会爬、学会走路,她心里却一阵酸楚。 “水来了,赶紧让孩子趁热喝了吧。”不到一会儿工夫,穆子祥便出现了,在他身后不远处,初冉也直直地往这边走来。 真心地露出个感谢的笑容,骆玉华忙接过了他手中的瓶子,一边喊了不远处的初冉道:“丫头快过来瞧瞧锐儿。” 说完也不再看穆子祥,将满心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锐儿身上。 马车缓缓地在路上行驶着,一路上不时颠簸了一阵子,再加上锐儿时不时吵闹上半个时辰,直搅得骆玉华精疲力尽。 有时候她实在是怀疑她那孩子精力为何如此旺盛?每每都非把她闹腾个头疼不可! 心中一阵无力,骆玉华不断地拿出自己做的木制玩具,逗弄着小人儿,好不容易才将他的注意力短暂地吸引了过去。 “这穆子墨看来是不会放过你的。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他却派了他儿子来折磨你!”忽然马车一侧的帘子被人从外边挑开,穆子祥一手握住马缰,春风满面地朝里面挤了挤眼睛。 拿着玩具的手滞了一下,骆玉华脸色又沉了下来,索性动手将帘子拉回来,不再理他。 “小姐,这王爷……”隐约感觉出一些不对劲,初冉揪了眉毛,疑惑地望着自家主子。 在她记忆中,祥王爷本是一向厌恶她家小姐的,可是这最近的一系列行为,却令她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不用去官他,他自有他的目的。”淡淡地一语带过,骆玉华表现得十分平静。 她不想卷入到任何恩怨中去,只要她们一顺利到达扬州,她会让所有人再也找不到她们的。 随后马车又赶了半天的路,那穆子祥时不时找她说上几句话,却都被她冷眼晃过去了,一时也觉无趣,便只管骑在身边伴行。 案上一缕龙涎香袅袅上升,在整个屋子里弥漫…… 穆子墨冷眼坐在最上方,眼睛半闭着,俊脸看不出一丝表情。 “王爷,有人求见。”管家轻声走进来,弯了下身子,毕恭毕敬报道。 闻声,穆子墨依旧一动不动,直过了半柱香工夫后,他才轻扬了扬手,示意让那人进来。 片刻后,一个身着灰色衣服的高大男子快步走了进来,没有弯身,只是拱手朝上,算是行了礼。 “有何消息?”依旧闭目敛眉,低沉浑厚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案上的香气缓缓扩散开来,形成一圈圈白色的雾气绕在了房间的空中。 “估摸快到了大运码头。”男人站在下方,声音再次划破了寂静。 冷漠的俊容一丝波动也没有,浑身渐渐散发着冷然和排斥。 看来她是铁了心要逃! “下去吧,继续跟着。”片刻后,他习惯性地挥了挥手,声音里多了些沉重。 男子默然地低头抿了抿唇,正欲离去,忽而又想了一件事,于是脚步停在原地,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好。 “王爷,还有一事,属下不知该不该说。”声音有了些不安。 穆子墨点了点头,面上不动声色,紧闭着眼,浑身散发出一种霸气,直逼得人不易靠近。 “与王妃随行的……还有祥王爷。”迟疑了一下,男子的声音有了些惧意。 一双冷如寒冰的眸子霍地睁开,穆子墨深呼吸了一下,周身立即泛出狂暴的冷戾。 又是穆子祥?心中的愤怒一点点被燃烧起来,直蔓延上那双波澜起伏的眼睛。 “你该下去了,继续盯着。”半晌后,他才从牙缝里强硬挤出了几个字,面色铁青。 不知又坐了多久,夜色中,他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更添一份邪魅,微微翘气的嘴角像是轻蔑的微笑。 终于,在经过了一天的折腾后,她们就快要到达大运码头。 面上掩饰不住心中的雀跃,初冉不时掀开帘子朝后面看去,心情十分好。 相反于她,骆玉华显得极为平静,右手习惯性地拍打着儿子的背,睫毛不时扇动几下,几乎在盘算着什么。 正在这时,外面的穆子祥却忽然喝了一声:“停车。” 顷刻间,马车猛地一个向后趔,摇晃了一阵后方才停了下来。 马车内两人因为剧烈的惯性,纷纷朝前倾去,几乎要跌出帘外,危急形势下,骆玉华急忙伸出一手护紧了怀中儿子,另一手快速地扒住了窗前,双膝跪到地上,这才使锐儿免于跌下来。 “你怎么了?”穆子祥听见响声,忙不迭翻身下马一手拉开了帘子,皱着眉看着马车内慌乱的人儿。 双膝重重地掉在木板上,两腿中央不觉起了一阵酸麻的痛意,使她动弹不了。 那初冉也是踉跄地扒在木板上,姿势也十分难看。 见此情形,穆子祥慌忙上车欲将骆玉华扶起来,脸色有些着急。 “等等,你抱好锐儿,我自己能行。”担忧地望了眼怀中依旧沉睡的脸一眼,她刻意压低了嗓音对穆子祥作了个手势。 那穆子祥身子向前,本想将她撑起来,却不想她态度竟如此坚决,只得迟疑了一下,最终将她怀里拼命护着的人儿抱了过去。 眼看着小人儿安安稳稳地落在了穆子祥怀中,骆玉华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手扒着窗边,另一手扶着马车的长凳,艰难地撑起了身子。 “小姐,您伤到哪了?”这时,初冉早已爬起来,紧张地望着她家主子,焦心不已。 膝盖处传来的一阵阵疼痛已经由不得她说不,骆玉华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这会儿见她这情形,穆子祥忙朝外望了眼,见一直在后面的如风和如歌也围了过来,只得沉声对初冉道:“你先抱着孩子下车,她交给我便是。” 说完将孩子递到了初冉怀里,二话不说就蹲下身走到了骆玉华身边。 “膝盖摔坏了吧?”眉头皱了皱,他一个眼尖,发现了她水蓝色裙子上的血迹。 骆玉华扫了他一眼,右手扶着马车的后壁,努力地想要站起来。 她讨厌在别人面前示弱,尤其是眼前这个令她很不顺眼的男人。 “你也下去吧,我没事。”强吸了口气,她咬紧了牙闷声道,目光看也不看穆子祥。 话刚落,却是激起了穆子祥一阵怒气。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逞强?就算你是为了儿子受了伤,也没必要如此拒绝别人的好意!”说完也不顾她的反对,长胳臂一伸,径自从马车内将她抱了出来。 冷不防身子悬空,她惊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满心的不悦。 “穆子祥你这是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一边慌乱地望着四周,骆玉华不断地挣扎着身子。 这若是被别人看见了,八成还以为他们公然败坏民风! 想到此,骆玉华更是十分尴尬,不觉用袖子掩面,心里十分不自在。 “不想让人看笑话你就给我闭嘴。”穆子祥看了怀里乱动的女人一眼,在她耳边轻声道。 从没有一个女人拒绝他的温柔,这个女人却生生软硬不吃,将他很多计划都完全打乱了。 想到这里,穆子祥脸上也渐渐呈现出一阵不耐烦来。 “我问你,这眼看着还有不到三十里路咱们就到了大运码头,你为何要在此地落脚,而不直接让我们上船?”斜瞪了他一眼,骆玉华右手拿袖子挡住脸,皱眉问道。 虽然心里早就有疑问,可是她却并不急着问穆子祥。她想,其中一定有理由的。 只是这会儿自己琢磨了半天还是猜不透,她不觉还是问出了口。 “具体原因我现在还没法给你解释,总之,相信我,目前这么做是最安全的。”穆子祥呼了口气,直接抱着骆玉华走上了二楼初冉进入的房间里。 骨肉情不可分 听罢,骆玉华只斜了他一眼,便也不再过问。 “王爷,您把主子放到床上来吧。”初冉对着门外的如风和如歌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下去,这才铺好床,担忧地看了骆玉华的腿一眼。 穆子祥点了点头,忙走过去将骆玉华小心地放在了床上,一边也皱眉望着她身上的血迹。 “初冉,你先去下面掌柜那讨点擦伤的药上来。对了,以后不要叫王爷,直接称呼少爷姑爷都没问题。”目光不忘促狭地扫了骆玉华突变的脸色一眼,他笑得有些无赖。 初冉听罢,耸耸肩,将孩子抱给了骆玉华,便离开了。 刹那间,整个屋子内就剩下穆子祥与骆玉华母子两人。 骆玉华没有理会他,一面将儿子放在自己右边,替他整理好衣裳,盖上褥子后,目光始终不离那张小脸。 “你还真是有儿万事足,骆莹莹,想不到生了儿子,你这习性倒是大变样了。这且不说对穆子墨也放得开了,那套使毒本领怕是也退步了不少吧?还是,你突然变得有人性了?”拍了拍身下的袍子,他晒笑着瞅着骆玉华,心里却有些不爽快。 这女子人前人后几乎都将他视为空气,那种漠然到几乎看不见他的眼神常使他自尊心受挫。 心下一震,望着锐儿的眼睛快速闪过一丝惊怕,她没有立即回答,照旧抚着儿子的脸,心中暗道:想不到竟连穆子祥也发现了她的异样,看来她必须多加小心才是! “人性?你说这话是不是太可笑了?”快速思考了一会儿,她选择回避他的问题。 若说穆子墨是只精明的狐狸,那么这穆子祥就是一只危险的豹子,不知何时会反咬你一口。 穆子祥笑笑,没有作声,目光却始终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怕是冉儿快要来了,你出去吧。”见穆子祥迟迟不肯离开,骆玉华只好转过身下了逐客令。 正在这时,初冉手里拿了个灰色的瓶子走了进来,一边望了两人一眼,一边又低头看着手中的药。 这穆子祥在此,她怎好给小姐上药? 一边的穆子祥见此情景,星眸闪过骆玉华那张冷冰冰的脸,非但并未离开,反而更是走近了,直接坐了下来,右手快速夺过初冉手中的药瓶,懒懒地看了骆玉华错愕的脸一眼。 “你想干什么?”眼睛猛地睁大,她发现眼前这个男人行为完全不在人意料之中。 穆子祥没有理会她,轻叹了口气,低下头,霍地将她两腿的裤脚卷上去,皱着眉仔细端详着膝盖上的青紫的伤痕。 “果然没错,脱臼了!”说完也不等骆玉华反应过来,大手将其腿弯曲猛地向外一拉,登时一阵骨头碰接声音,直疼得骆玉华撩牙咧齿。 “小姐,你没事吧?”一旁的初冉见状,忙不迭扶住了骆玉华,急急地问道。 额头上悄然溢下了几滴汗珠,骆玉华拧紧眉,疼得说不出话来。 她痛苦地昂起头,试图让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流进肚子里去。 “忍一忍,我先给你处理下,未来十日内你千万别乱动。”面色有些不忍,穆子祥也顾不得那么多,右手迟疑了一下,他忽然从身下的袍子上撕下两长条,先是拿了药轻揉在了骆玉华膝盖上,而后将长条上洒了些消毒的粉末直接绑紧了,将她脱臼的部位都固定了起来。 骆玉华始终没有说话,她双手紧紧地掐着裤腿,满脸通红。 “祥王……不,少爷,您轻点吧,我们小姐都快把嘴唇咬出血来了。”初冉在一边看着,直急得跺脚。 穆子祥皱了眉一下,抬起头担心地看了骆玉华,只得轻声道:“快好了。” 说完,加快了手下动作,将绑带了紧了一些。 终于,他帮她放下了卷上去的裤腿,接过初冉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视线再次又转回到那张隐忍的脸上。 “我每天会给你换药,如果快的话估摸着十日就能痊愈,只是,这段时间的行动都让初冉照顾你,至于锐儿,你也别太宠着了,小人儿偶尔闹一闹,也没见着你这么溺爱着的。”说完又朝里瞅了一眼显然还在梦乡里的孩子。 骆玉华点了点头,心中隐约有丝暖流划过。 她听得出来,方才这一席话应当是出自穆子祥心底的。 “谢谢你。”将被子重新盖住了双腿,她真诚地朝他露出个笑容。 见她头一次对自己没有了戒备和漠然,穆子祥一时有些不自然,只是点了点头,杵在一旁默默看着她。 三人这么僵持了许久,直到锐儿醒过来,大约是肚子饿了,发出一阵哼哼的声音。 “你也去休息吧,不早了。”抱起身边的孩子,骆玉华习惯性地掀开被子正欲下床,却被初冉挡在了前头。 抬头不自然地望了眼穆子祥,她只得对初冉使了个眼色,心里直琢磨着这穆子祥今日怎么一直怪怪的?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将锐儿交给了初冉抱了出去,她看了微闭着的门一眼,压低嗓子问道。 穆子祥一颔首,搬了把椅子坐近在她身前,算是默认了。 “我……还是想知道一件事:我们之间……”顿了顿,他十分不自然地抿了抿唇,深邃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安道:“为何我总觉得你在刻意地排斥我?” 闻言,面色僵了一下,骆玉华不觉十分尴尬。 她没有想到,穆子祥竟会如此直接而且非常真诚的问这个问题,若是以往他用那种没个正经的态度还好,她索性直接忽悠过去便是。 可是今日两人关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又觉得若是因为苏雨宁对他有敌意,那实在是很不公平。 反复踌躇了几番,她笑了笑,对穆子祥变了个语气道:“因为你是穆子祥,我必须堤防。” 说话间,她目光十分自然地望向他,亦十分坦然。 果然,穆子祥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大约一柱香工夫后,他缓缓站起身来,兀自朝门外走去,直到快要消失在门前,忽又停了下来,声音无不落寞地道:“骆莹莹,我会让你改变看法的。” 说完,拍了拍身下的袍子,快步离开了屋子内…… 夜晚,初冉为了给她腾出足够的空间来翻身,便在屋子的另一边用长凳搭了个临时的铺,随便讨了张褥子裹着身子睡在了屏风边。 夜色缓缓披泄而下,照亮她沾染了惆怅的氤氲眸子,照亮了她苍白的脸颊。 听着外面被风吹起细碎的树叶声,骆玉华辗转反侧,硬是睡不着…… 她反复地思索着穆子祥今日的话,心头一阵不安,那话语绝对不是随便说出口的,却更像是一种决定,又或是……誓言。 轻叹了口气,她缓缓睁开眼,望进浓浓黑暗,心情却十分复杂。 突然间,眼前的黑渐渐形成了一张脸的模样,朦胧中渐渐清晰起来,她皱了皱眉,借着照进屋内微弱的光线仔细地辨认着眼前的人影,却霍地惊呆了:是穆子墨。 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浓,她狠狠闭了几次眼又恍地睁开,那张冷漠的脸始终在她面前,一动不动。 “你……”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张脸她再熟悉不过了,即使是在如此黑的屋子里,她也认得出他的轮廓。 穆子墨唇角微微勾起,凤目中有华彩流动,如果她没有记错,一般他开始算计什么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 “不认识了?”深黑的眼睛讥讽地扫了她一眼,穆子墨索性在她身边坐下,目光冷不防扫了她身下一眼,他忽然将被子一掀,右手迟疑了一下,撩起了她的裤管来一看,眉毛瞬间拧成一团。 骆玉华木然地望着他的动作,几乎分不清是梦还是醒。 “怎么伤成这样?是他给你包扎的?”手中的力道悄然加重了许多,那张脸在恍惚间与黑夜融为一体,甚至更可怕。 她眨了眨眼,想挣扎却发现浑身忽然使不上任何力,一时惊呼了一声。 “你总喜欢把我说过的话当耳旁风,骆莹莹,若是有惩罚,你是否记性就会长好一点?”说完黑沉的眸子慢慢眯起来,投射出两道寒到骨子里的光芒。 浑身忍不住起了一阵疙瘩,骆玉华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弯了弯唇,他不语地盯着她掩不住的气闷一会儿,止不住的冷笑自他的胸膛传出来。贴近的俊脸忽地窜进了视线内,微热地呼吸,轻轻拂上她的脸颊。炯炯摄人的眼眸,更是清晰地映照着她的不安。 骆玉华艰难地咬了咬下唇,正欲说话,那穆子墨却突然诡谲一笑,转身看向她身边酣睡的小人儿,声音如鬼魅一般激起她浑身颤栗:“看来我儿子被照顾得不错。只是,若日后让我发现他认别人作父,我倒宁愿将他亲手……”话还没说完,骆玉华慌地落下几滴眼泪。 恐惧地望着被他抱在怀里的孩子,她只觉得有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害怕,直捣心灵最深处。 “放下我儿子,穆子墨。”上下齿不断地磕碰着,她颤抖着声音,无形中夹杂了浓浓的哭腔。 穆子墨悄然勾起唇角,目光掠过四周,似有似无却又充满探究的眼神邪邪一笑眨眨眼道:“我是不是该庆幸你还记得我的名字?”说完低下头端详了自己儿子一会儿,不动声色。 斑驳的光线慢慢洒在了穆子墨身上,映出一个黑漆漆的长影,骆玉华死死地咬住了下唇,整颗心恍如挣脱了线的风筝,随时会掉下来。 良久后,穆子墨抚了锐儿的小脸一下,眼里闪出几道复杂的光芒,只是落在她眼中,却异常可怕。 终于,他将孩子衣裳整理好,这才轻轻放在了骆玉华边,更是小心地替小人儿盖好了被子。 “他是我儿子。”重新将视线转移到她身上,他莫名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一时间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了下来,骆玉华大呼了口气,面色明显沉静下来。 满意地扫了眼她的神情,穆子墨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包粉末状的药,一手重新掀开了她的裤管,缓缓洒在了上面,俊脸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 瞳孔猛然睁大了几分,她低下眼,静静地望着他一系列动作,竟是不知说什么好。 虚幻朦胧中,她分不清他是真是假,更不知他做的这些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瞬间,她只能这么呆呆地望着他,一语不发,甚至忘记了思考。 终于将她腿上的绑带重新绷紧了后,他魅惑一笑,眼里闪出一种令她错觉的温情来。 略微有些粗糙的长指轻抚了抚她的唇,穆子墨眼中神色熠熠,像一块磁铁,吸引着她,以至于连转头都觉得很难。 “不要再背叛我,记住了。”没有预期的冰冷,温热的薄唇碰了她早已失去知觉的唇一下,引发一阵异样的感觉。 他没有立刻放开她,只是一直贴着她的唇,良久良久后,才缓缓离开。 后世今生 整整一晚,她都似乎沉沦在幻觉中,像梦,却也真实。 第二日,骆玉华起得很晚,直到穆子祥在门外等得不耐烦,初冉才十分不情愿地唤醒了她。 “小姐,您脸色很差,要不要再睡会儿?我去跟王爷说声,等他们用完了早膳您再起来吧?”初冉掀开幔帐,忽地发现自家小姐脸色十分难看。 骆玉华摇了摇头,艰难地挪动了一下双腿,朝身边指了指,示意初冉先将锐儿抱走。 “衣裳我自己能穿,你将小人儿先弄好吧,免得呆会儿又闹,这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这孩子最近古怪得很,要么一闹就不得消停,这要么一睡就大半天的。”说完又叹了口气,拿起衣裳一件件穿好,只是,目光移到那扇依旧关着的窗户时不觉一怔,心下一阵疑惑,她不由开口问道:“冉儿,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心里狐疑着,她渐渐回想起昨晚的事,回想起那张脸。 她记得没错,那的确是穆子墨的脸!他是那样地真实,她甚至还记得他的每一个表情变化和说过的那几句话。 “没有啊,小姐,您昨晚没睡好吗?”一旁忙着给锐儿喂水的初冉没有抬头,好奇地反问道。 哦?眉头不觉一皱,骆玉华没有再作声,只是依旧感到不对劲。 这么说,难道昨天真的是她的错觉而已? 可是,她甚至都记得穆子墨将锐儿抱起,还有……右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唇,她也迷恍了。 “对了,小姐,您要是穿戴好了,我让王爷,哦不对,是少爷进来给您看看伤势如何。”用帕子将小人儿脸上的水渍擦掉,初冉抬眼见她也差不多弄好了,便索性走到门前准备开门。 听毕,骆玉华却如茅塞顿开一般,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没有回答初冉,双手一用力将搭在身上的褥子扔到了一边,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伤处,还未等穆子祥进来,便一圈圈将绷带解开来,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只是,她明明记得穆子墨给他用过药的,这会儿怎么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脑中乱糟糟的,越想越不清晰,她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受伤产生了幻觉? “你这是在做什么?”正苦思不得其解,穆子祥却大步走进来,握住了她捏住绷带的手。 他皱了皱眉头,望了眼明显魂不守舍的人,不觉疑惑地转头看向初冉。 接收到他眼中的疑问,初冉抿紧唇,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也不清楚。 “莹莹,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膝盖又痛了?”黑目不解地顺着骆玉华视线的方向望着窗台,穆子祥满心疑惑。 他实在不明白她一直发愣看着窗户做什么?、 “噢,对不起,还好。”恍然回过神来,骆玉华淡淡一笑。 见她脸上不咸不淡的,明明有心事却又不肯说的模样,穆子祥也只得作罢,狭眸认真地端详了她一阵后,这才埋头小心地给她换膝盖上的药。 “这倒是奇了怪,这昨天还肿得高高的,今儿个竟消下去了不少,这周围的紫青也变淡了一些。”面色十分欣喜,穆子祥却也有些疑虑地扫了骆玉华一眼。 他懂些医术,这伤起码也得十日八日才能恢复个大概,可是这短短一夜间,这倒是变得令他也十分不解。” 若说没动什么手脚,他还真不相信。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你还以为我自个儿做了什么古怪不成?”感受到他探究的目光,骆玉华不觉没好气道。 心中却暗暗惊了下,看来这穆子祥也发现了端倪。 见她表情如此,穆子祥也不便多问,他只抬眼扫了她面色一眼,不觉又道:“今日咱们不走了,你再休息一日吧,这脸色怎么苍白成这样?” 说完,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换上药将绷带系好了。 “今日不走?为什么?”疑惑地睁大了眼,骆玉华声音不觉提高了几分。 这穆子祥究竟是知道了些什么还是他也发现了穆子墨? 想到这儿,她不由又失了片刻神。 “坦白告诉你,大运码头那边早有埋伏,我想明日应该安全些。”他也不说原因,直接望向骆玉华,目光十分复杂。 他想,那些人等到今天也该回去禀报他们主子了吧?再者,那天的海风也正好适合乘船。 “埋伏?好吧,我们的命交给你了。”骆玉华点了点头,也不打算再问下去,她明白,他也绝对不会说的。 穆子祥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坐了一会儿便嘱咐了初冉几句离开了。 整整一天,骆玉华都没有怎么说话,她时不时望着那扇窗,心中琢磨着那穆子墨身手一定也不赖。 又是一个晚上,这回骆玉华刻意让初冉睡在了身边,却始终睡不着,直到身边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她依旧望着窗户,目光中带了些期盼。 他,应该还会再出现吧? 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方面想要证实究竟是不是他,另一方面却又带着一丝害怕。 夜沉得更深了,那个她等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骆玉华轻叹了口气,最近还是沉沉睡去了。 朦胧中,有人抚了抚她的发丝,呢喃着在她耳边说了一些话,她听不清,只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和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那种似有情却又模糊不清的错觉一直持续了大约有两盏茶功夫,那人只是静静地站在床头望着她。 第二日,骆玉华醒来后仍然是问初冉快天明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声音,回答依旧是没有。 她吟了声,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 “小姐,您别胡思乱想了,少爷在门外等着给你换药呢。”初冉见自家主子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急忙宽了她的心说道。 这么几日下来,她虽年纪不大,可也看得出那祥王爷对自家主子确实不一般。 “恩,你且让他进来吧。”疲倦地点了点头,骆玉华将衣裳快速穿好了。 语落,初冉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走到门边朝门外等了一会儿的穆子祥悄声说了几句话。 “小姐这两日没有睡好,可能心情也不太好,还请王爷别在意。”说完便径自走下楼梯去打水。 穆子祥恩了一声,回头温和地对她一笑。 “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他望着那张苍白的脸,不由有些担心。 总觉得这两日她怪怪的,似乎总有些不对劲,可是她也不说,跟她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经常沉浸在自己思维中。 “我很好,你不用操心。今日应该要上路了吧?”十分自然地回避了他,骆玉华轻描淡写地回道。 纵然心中自己已有些肯定穆子墨来过,但她依旧不想告诉面前这个男人。 其实,也许他亦知道。 “恩,我只是有点担忧你的状态,似乎有些恹恹的。”穆子祥动作极其温柔地帮她上好药,一面不断用目光观察着她的面色。 闭了眼,骆玉华摇了摇头,转而深呼出口气,靠在床头,面上的情绪完全掩饰了起来。 最终她们还是上了路,马车走了半日便到了大运码头。 如风如歌站在码头上,春日的阳光照射在他们脸上,朝气蓬勃,散发出一股潇洒爽朗的气质。 “这些天麻烦你们了,这里是我承诺的银子你们收好了。”面上有些依依不舍,骆玉华拿了一包依清点好的银子交到了如歌手上。 这一路,若不是他们一直的照顾,只怕她们如今也不可能如此安然地站在此地。 “夫人,日后您可要小心才是。这南下顺风顺水,光走不停的话,估摸着也要五六日,这船是少爷派我特意雇来的,速度更是快普通船的几倍。” 那如歌脸上也有些感触,笑着指了指下边一搜看起来很精致的船。 少爷?目光疑惑地扫了眼身边的穆子祥,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 才只五六日?看来这穆子祥选得定非天下普通船物! 正思索着,不觉那如歌将如风推到了骆玉华身边,笑道:“这扬州怕你们不熟悉,我让如风送你们过去,等你们一切都安顿好了,再遣了他回来便是。这你们两个女子带一个不足半岁的小儿,我想光少爷一人肯定忙不过来……”、 说完朝如风点了点头,一脸真诚。 “可是,你们不要立刻回到京城去交差了吗?”看了如风一眼,骆玉华不放心道。 她当然明白他们的好意,只是若是耽误了别人,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没事,那边我自会应付,如风你这一路好好护好夫人才是。”如歌点了点头,朝她们一拱手后,便立刻吩咐人将船靠到了岸边。 那穆子祥脸上始终是玩世不恭的浅笑,一双眼睛似有似无地在如风身上扫着。 “你还真让他一同去?”待如风如歌走远后,穆子祥一把拉住了骆玉华皱着眉头问。 这任谁也看得出那如风对她们感情不比寻常,这女人却是嫌事还不够似的,直闹他心。 “这样不好吗?你不也跟着?至少,他比你安全。”斜眼瞄了他有些颓废的脸一眼,骆玉华笑得十分狡黠。 面色渐渐挂不住,穆子祥无可奈何地望着前面那个背影,长叹了口气。 “冉儿,我们走。”兀自斜了眼穆子祥,骆玉华飞快转身朝他身后的初冉招了招手,一扫方才的阴霾,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而后匆匆告别了如歌他们几个一直护卫着她们的少年,骆玉华被穆子祥安置到了一间十分别致的屋子里。 就这么在船里空虚地度过了四日,晚上见的那张脸再也没有出现了。 “你的腿恢复得很快,这么看来过个两三日也许可以试着活动下。”穆子祥将弄脏的绷带扔到了一边,抬眼扫了一边有些恍惚的骆玉华一眼。 他有直觉,这几日一定是她发现了什么,否则自从她受伤后,她的脸上就时常浮现出很困惑不确定的表情。 “明日我们就该到了吧?”懒散地望了他一眼,骆玉华掐指一算,还有两个月她儿子就要满半岁了,相信过不了几天,她们便可以重新生活。 想到这里,她甩去了脑子里盘旋的那张脸,心里的阴郁渐渐散去了一些。 “莹莹,这如风呢?”忽然间发觉今日没看见如风,穆子祥不觉开口问道。 又是相逢 这往日里,那如风几乎不离她们几个,甚至对他还隐约有些敌意,令他十分不快。 “在外头,我让他看着初冉那丫头。”慢条斯理地逗了儿子一会儿,她平静地说,似乎觉得十分理所当然。 这么些日子,她瞧着这如风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人不仅心地好爽快,主要是对人也真诚,若是经由这一次,能促成他与冉儿的事,也未尝不令人高兴! “只怕那小子打主意不要打错了对象才是。”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穆子祥冷哼了一声,瞅了那张喜滋滋的脸一眼,拿着空了的水壶准备给她装些茶水来。 这破船上连个仆人也没有,这段茶倒水的事儿时常都是他亲自动手干。 目光中陡然含了些笑意,骆玉华望着消失在门外的人,心里对他也渐渐少了些排斥感。 纵然他并非个简单人,可是这么些天大到换药小到端茶带孩子他都表现得极其平常心,没有一句怨言,甚至就算是对待锐儿,他也并没有因为穆子墨而迁怒于他。 也许,过去是她太执着了。他是穆子祥,不是苏雨宁。 嘴角悄然弯成了个弧度,她缓缓将目光转向窗外,望向碧绿的长江水,顿时感到心旷神怡。 春风夹着一些水珠扑在她脸上,湿湿的,却格外的清新。 正在此时,一阵细碎急步的声音渐渐传近了,越来越清晰。 眉毛忍不住皱到了一起,她慌忙四下看了一眼,却并未看见任何人,只是,那脚步却几乎要近到她身边。 心下一怔,她赶紧转过身,侧过脸,将耳朵靠在了舱门上,却听不到任何声音,脸上的神色越来越紧张,骆玉华只觉一阵不安,忙不迭对着门外拼命地喊着穆子祥的名字。 糟糕,穆子祥一定是听不见的,她差点忘了这船舱是两层,那男人恐怕如今才走到楼梯口。 脑中顿时乱了分寸,她心急如焚地四处张望着,视线突然间定格在身下有些耸动的红毯上,紧接着她身下两米内的红毯竟都开始浮动起来,越来越快! 心头的恐惧越来越深,她惊恐地望着地面,似乎渐渐明白了即将要发生的事! 果然,不出半柱香工夫,大红色的地毯从中间断成两半,五六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从地下一窜而上,直直逼了过来。 双手情不自禁地将怀里人儿转了个身,她将锐儿的帽子拉下,蒙住了他的眼睛,慌忙腾出一只手拉住了舱边供她活动的一根绳索重重一拉,顿时身下的凳子如长了脚一般向另一个宽敞的方向滑去…… 该死,这下面的人怎么都没有动静?心头一阵疑惑,乘着挪动间,她飞快地朝外望了眼,这才发现楼下竟也是黑压压一片人。 “莹莹。”慌乱中,她仿佛听见了穆子祥的声音。 怀中的人儿这时也感觉到了周遭的不同,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骆玉华一面快速从袖子里扔出了早先藏于袖中的毒药,一面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直急得落下泪来。 这毒药全洒了,也才只有四个人倒下,眼看从外面又涌进了很多黑衣人,她快速望了眼身后的湖水,抱着儿子,踌躇着不敢跳下去,躲避间,胳膊处不知何时被砍出了一道血口子,直疼得她咧牙。 正在这时穆子祥赶了过来,他望了眼身在最里面的骆玉华,也急得皱起了眉毛。 片刻工夫间,屋子内却围进了不下二十个黑衣人,将他们俩围了起来。 经过方才一番厮杀,已有四五个黑衣人倒地,众人望着穆子祥手中滴血的剑,不觉有些踌躇了…… “穆子祥,我能相信你吗?”眼看黑衣人就要开始第二轮进攻,骆玉华忙转头拉住了刚飞到她身边的穆子祥,焦急地问。 她很清楚,这种形势下,她必须作出个快速的选择,否则他们谁也跑不了。 这如今在水上,既是劣势,却也是另一种优势。 “当然,相信我。”穆子祥手中多了把剑,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目光再次快速地巡视着面前急欲逼近的黑衣人一圈,危急之下,她快速将孩子往穆子祥身上一塞,声音快速却异常肯定地道:“一定要保住他,这是你欠我的,穆子祥你必须还给我。” 说完还未等穆子祥反应之际。她猛地抓住了绳索最顶端一纵,身子立即变成了一抹白,落进了海中,只留下一块穆子祥情急下抓住的白绸。 瞬间,却似千年轮回。 船下一阵尖锐的兵器交接声迭起,她仿佛看见穆子祥已挣脱束缚,再次挥舞起长剑,如烈火燃烧的白莲,站在极致的风口,携着飞蛾扑火的绝然,身下是倒成一片的尸体和染红的江水,小小的舱船似负荷不了这许许多多沉重的生命,孤助地摇摇欲坠…… 四周的江水清澈透明,她甚至能看得见明晃晃的阳光透过水面折射出的倒影。放松了四肢,随着涌动的水流缓缓下坠,如同一个人陷入了童话的世界里,不见了喧嚣和浮华,却也混淆了真实和虚幻,只有寂寂流淌的水声在对着她浅吟低唱。 在那最深的地方,一个不大的缺口豁然洞开。几颗晶莹璀璨的泡沫正从洞口裸露出来,朝着她落下的方向,蜿蜒而来。她仿佛看见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的消逝,直到与那些神奇的泡沫融在一起……一下子觉得很悲伤。 恍惚间,猛地惊醒,却是淡淡的草药味道在空气里弥漫,茜色的幔帐,花梨木的书案,还有散落在桌面上几张微皱的宣纸。 骆玉华挣扎着睁开了眼,定定地看了过去——他的辫发有些散乱,仿佛被风吹过却没来得及打理,一向洁整的马褂上,也残留着浅浅的酒渍。只是一对漆黑如墨的眸珠,依旧在日光下骄傲的闪烁着,霸道而有力,几乎是毫无道理的照进她无助的心里。 可皱一皱眉,眼底偏偏却干涩如烈日下的土地。 眼前一晃,原来是他冰凉的手指抚上了她的面庞。透过指尖的缝隙,她看见一丝嘲讽的微笑挥洒在他的脸上。心底徒然闯入一种哽咽难言的情绪。 “我怎么会在这里?”左手抬高了揉了揉眼睛,又望了面前的人一眼,她确信,这人果真是穆子墨。 脑子微微有些发昏,她甩了甩头,开始艰难地回忆昏睡前的事情。 “再乱动小心你的腿!”黑眸中冷不防升起些不悦,穆子墨双手背在身后,语气有些不稳。 这女人整整昏迷了三日,胳膊腿上都是伤痕,真不知怎么会让自己搞成这么狼狈! 小心地抿了抿唇,骆玉华乖顺地点了点头,不敢乱动。 “怎么?这才很令你失望吧,那穆子祥竟没有保护好你?”步子渐渐逼近过来,穆子墨冷嘲热讽地瞪着她。 这一次若不是他一直派人暗中跟踪她,只怕当日也必不能及时救上她来! 胸中微微溢出些酸意,骆玉华深呼出口气,没有回答他。 有时候,她实在不懂,难道使她难过伤心他就能很开心,很有成就感吗? “我儿子呢?”良久后,她耐不住心里的着急,还是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既然她是被他所救,那么他定当知道锐儿他们的下落。 脑中慢慢浮现出那日的厮杀场景,她着实是很担心寒子翔究竟有没有将锐儿保护好! “这话恐怕应该是本王问你吧?”浑身突然间充斥出一股强烈的寒意,穆子墨皱紧了眉毛,目光十分不甘道:“骆莹莹,你可知这锐儿落在别人手上会是怎样的下场?平日里见你视本王的儿子如命,可是在危急时刻你却将他轻易给了一个最不该给的人!”眼中的冷气越来越重,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一字一句深深地刻进了她心中。 果然,面色猛地一变,顿时她原本苍白的脸连最后一丝血色也失去了。 是啊,她的确不该那么轻易相信穆子祥的!如今这孩子不正是他威胁穆子墨的筹码? 心中越想越不对,她慌忙支撑起身子,惊恐地望着穆子墨道:“他是不是威胁了你什么?穆子墨。” 此时,她满脑子都是穆子祥那张脸,心急如焚。 “这你倒放心了,再他没有胜算交换到更多的东西之前,他不敢动锐儿半分。只不过,骆莹莹,本王不会再容忍你毁了他,更不会让他认别人作父!”目光阴冷地投掷到她脸上,没由使她一阵激灵。 心底徒然闯入一丝淡淡的惆怅,不能归去,那只好在这无可逃避的世界里继续她的经历。只是她的心,或许是在冰水里泡得太久,已经麻木的失去了面对和伪装的勇气。 “认别人作父?”声音忽然间哽咽起来,她强咬住下唇,将涌上喉咙间的酸水重重咽下:“穆子墨,你有什么资格来说这句话?你扪心自问,锐儿出世以来你可曾好好看过他一眼?就连名字也不屑给取一个,更别提家家诞儿都有的满月酒宴?”说到这里,她猛地一吸鼻子,目光含满了泪水道:“敢问:在你心中,你有一日把他当过是你穆子墨的儿子吗?不,你错了,他是欧阳锐,永远是我骆莹莹的儿子!” 心中长久以来积压的苦楚顷刻间全部迸发了出来,泪水汩汩而出…… 她的儿子,从出世起就生生比别人矮一截,如今,这个明明未曾将他放在眼里的名义上的爹竟来追究她的责任? 此时,案上的白玉麒麟香炉里,袅袅的升起龙涎香,沾上一星半点,很久都不去。 他背在身后的手蓦地一抖,好像瞬间被她细微的声音灼伤了,张开的手指不断地抖动着,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仿佛沉闷的雷声:“骆莹莹,这些话你也说得出口?” 语毕,面色极其伤感而悲痛地对向她,深邃的眼中仿佛氤氲了万般的失望。 天意难测 “如此说来,这全部的一切都是怪我不知好歹?穆子墨,你可曾想过,若不是你,我至于这样吗?我至于带着锐儿孤儿寡母四处躲藏吗?我至于终日活在你那些女人的设计与陷害下,惶惶不安吗?可是,你知道你那些话像什么吗?”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她笑了笑,目光扫了一眼他握在她手腕的手,凉笑道:“你这就好比把人推入了火坑然后再将她救出来,说:“我才是你的大恩人“。若不是因为你,我和锐儿用得着活得如此辛苦如此狼狈吗?” 歇斯底里地痛哭了起来,她再也抑制不住满心的悲哀与委屈,身子瑟瑟发抖。 穆子墨始终木然地站着,眼里没有丝毫情绪,他呐呐地看着她,直到一滴晶莹的泪水落在了他大拇指上,缓缓流进了手心。 “你果然不识好歹。骆莹莹,这一次,怕是你必须付出代价了。”声音如幽灵般响起,他叹了口气,转而霍地站起身,面色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心下当即一震,骆玉华狠狠地将脸上的泪水擦干,昂起下巴复杂地望着他颀长的背影。 穆子墨没有看她,他忽然拍了拍双手,随即屋子内突然出现了一道几乎发现不了的暗门,从两边缓缓拉开。 骆玉华瞪大了眼睛望着穆子墨,心里直打鼓,有一种非常强烈的不安。 “你究竟想怎样?”话刚落,暗门上猛地垂下一张透明的布,如纱窗一般。 黑瞳惊恐地睁开了,她复又再望向穆子墨,却发现他一直背对着她。 紧接着,她看清了隔着两米远的外面,蓦地发现初冉正躺在一张木床上,眼睛似乎半闭着,她的身边坐着一个女人,背对着骆玉华。 “冉儿,你们想干什么?”声线忍不住提高了了,她无不恐惧地看着那只有两米,却仿佛很远的地方。 顷刻间,那背对着她的女人忽然转过头,朝她诡谲一笑,露出亮闪到刺眼的白齿。 那人,竟是唐香儿! 心弦一钩,丝线断了,如未尽的曲子在空中余音未了,一缕一丝缓缓抽痛。 顷刻间,唐香儿手中忽然多了一瓶东西,隔着距离她根本就看不清那瓶子究竟是什么。 眉头不知不觉间深深地锁成了一团,骆玉华颤抖着身子,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那隔着暗窗的另一头,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穆子墨,你们要对冉儿做什么?”声音顿时少了往日的强势,骆玉华不顾疼痛倾身往外,一颗心揪到了极点。 穆子墨没有说话,依旧侧着身子对着她,牙齿暗自紧咬着下唇,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此时,唐香儿渐渐逼近了初冉,并将手中的药倒出来直往初冉嘴中送去。 “不!”惊惧地喊了一声,她拉紧了幔帐,忽然从床上滚落下来,重重地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穆子墨猛地一震,飞快转过身来,目光里陡然升起了几份异样的情绪,他走了几步上前,伸出手想将她扶起来,可是她却看也没看他一眼。 “骆莹莹,想知道我刚才灌下去的是什么药吗?绝育之药,是你欠我的,现在我要你的姐妹替你偿还。这……一定会让你更痛苦,一辈子活在内疚的阴影中。” 清脆的声音似摔碎的玉杯,打破了骆玉华眼中痛苦的无助,转瞬染上疯狂嗜血的杀戮沸腾。 此时此刻,她突然间明白了何为欲哭无泪。 面上的眼泪干了又湿,她没有哭出声,右手紧紧地捂住嘴唇,只觉顿时一阵天崩地裂般的痛苦。 良久后,她重重地擦去了眼上的泪水,目光中已经变得寒冷如冰,没有一丝眷恋和温度。 “穆子墨,你终于给了我……一个恨你的理由,谢谢!”说完,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心痛得几乎无法再呼吸。 仿若不可置信般,穆子墨失措地后退了两步,踉跄蹒跚,站起来望着她,眼里有溺水者的绝望和兵败如山的坍塌,似失去铠甲的刺猬…… 他怔怔地望了她一会儿,最终收起了面上的神色,长臂一伸,将她重新抱上了床,薄唇抖动着,始终说不出话来。 骆玉华没有挣扎,任由他将自己放在床上,心中已经空虚得只剩下一颗心脏的跳动。 这一次,她已经没有理由再逃避他,下一次,她发誓她一定要反击! 唐香儿,这笔债我会要你用血来祭奠!贝齿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刻出一片红得刺眼的血迹。 “你……好好养伤,只有养好了才能报复我。”苦笑地转身望向她,穆子墨的脸上又恢复了原本的冷冽,渐渐露出一个淡地看不见的笑容道:“还有,举兵之事已经推迟到半年后,你……必须跟着我去。” 说完,又愣愣地站了一会儿,而后才闭了闭眼睛,缓缓离开…… 接下来几日,骆玉华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她只是机械地配合着那些服侍她的人吃药,换药,吃饭,然后便是睡觉,脸上的血色也渐渐开始恢复。 其间,她没有再看见穆子墨,只有夜晚,她隐约感觉到有一个人坐在床头,幽幽望着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样过了五日,直到有一天,走进来一个侍女,端了一碗漆黑的药放在她面前,药碗旁多了一个小方碟,上面放着一块桂花糕。 心下一震,头猛地抬了起来,她震惊地望着身前这张脸,泪水潸潸而落。 “月……”后面一个字她再也说不出来,嘴唇抖动了几下,生是蹦不出一个字。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五日前令她这辈子永生难忘的那个画面,她愧疚无奈地瞅着面前一脸常色的初冉,眼泪只是一个劲地往下掉。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初冉急忙将药端到了她身边,有些着急地问道。 她见自家主子只是一味地掉眼泪,一个字也不说,不由只得蹲下身来,抬头望着骆玉华,眼中也渐渐氤氲上一层水雾。 四目相对,骆玉华颤抖着手,忽而将摆在面前的药碗扔在了地上,紧紧地抱住了眼前的人。 “冉儿,对不起,对不起……”再也没有任何语言能替代她心中那股锥心的痛,她不觉失声大哭了起来。 刹那间,她的眼泪也是汩汩而出,这天威之下,刀剑相加,若非真情流露,初冉,你又怎能在生死关头依旧笑颜相对?对她,对锐儿,誓死维护,可是…… “初冉,你让我们情何以堪啊?”歇斯底里地喊出了心中永远的痛,她崩溃下来,无以附加。 门外,穆子墨面无表情地立着,双手交叠在后,只有间或时,指甲紧紧地刺进了手心中,却生是没有任何感觉。 亦不知站了多久,直到那阵撕心裂肺地哭声渐渐消失了…… “小姐,我都知道,都明白的。您……不要太自责和内疚,这辈子冉儿只想陪着主子和小主子,其它的,冉儿不想,真的。”初冉缓缓抽出袖中的帕子,擦去了骆玉华面上的泪水,目光异常坚定地望着骆玉华,双手也紧紧地握住了她的。 眼泪依旧如止不住的水龙头,她反握住初冉的,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表达心中翻涌的痛。 她倒真得宁愿那药灌进了自己肚中,毕竟她还有锐儿,可是初冉,她连十几岁,她的人生还没有真正开始。而在这万恶的天威社会,女子不能怀孩子,这就意味着她已经没有了人生。 “冉儿,我这辈子注定亏欠你的,你怨我恨我,我骆莹莹绝不怪你!对不起……真的。要不……”她无措地望着初冉,好一会儿后才坚决地开口道:“从今天开始,锐儿不仅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孩子,往后,我们相依为命,一起努力将锐儿好好抚养成人?” 说毕,她乞求地看向初冉,眼中熠熠发光。 有人说做女人一定要懂得适度:如果太弱会成为别人的负担,而太强的话,他又会因为忌惮想办法除掉你。也许吧!在这权色交易、钩心斗角的皇城,懂得这样聪明的女人通常都会活得比较久远。 可是,如今的她,却彻底想明白了:她不负天下人,天下人却对她苦苦相逼。今后,她不会再任由他们对她肆意宰割……绝对不会。 “小姐,女人的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春日里,阳光洒下来,落在了她们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 初冉蹲在她身边,双手交叠着放在大腿上,纯真的眼睛不再那么清澈,也多了一些世俗的隐忍和悲哀。 骆玉华笑了笑,眼里隐约升起些冷意,嘴唇抽动了一下,转过头看向初冉的脸上多了些疼惜。 “为了爱情?”她忽然冷笑了一声,脑海里不觉浮现出苏雨宁丑恶的那张脸,叹了口气道:“女人的青春没有几年,可是骆莹莹的青春是为了去等待一个人的成长——他就是欧阳锐。” 说完目光又沉沉移向了初冉,怔怔地望着她,不言语。 初冉点了点头,青涩的脸上也渐渐浮现出一些了然的神色,大约是完全明白了。 黄昏薄薄的暮色逼近了窗台,天空明镜似的高悬。云隙里清澈的眼神宛如慈祥的母亲。风在呓语,风铃如波光般摇曳,风里的铃声在耳边愈渐清脆起来。几朵云浮过忽远忽近淡出视线之外。夕阳西下,拉出一条淡淡的银色痕迹。 两人一左一右地坐着,各自想着心事,也许是怕破坏了这瞬间的美好,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穆子墨孤身立在窗前,望着那片迎春中央的两个人,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冷漠的面上不经意添上了几分惆怅,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胸中只觉堵了一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锐儿,她心里终究只有锐儿! “王爷,夫人求见。”正在这时,一个小丫头走上前来,朝穆子墨福了个礼。 紧接着,唐香儿便走了进来,看也不看立在一旁的丫头。 “漠。”她轻唤了一声,眼里淌出了万般柔情。 嘴角冷不防向上一扯,穆子墨没有回答她,目光依旧注视着窗外,脸上不见半分温色。 女人间争斗 “你该重新学些规矩了。”半晌后,他忽然道,转过来的脸上已如蒙上了一层冰,看不清他的真实情绪。 心里突地咯噔一下,唐香儿望着穆子墨,一时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漠,为了那个背叛你的女人,你在指责我?”唐香儿脸色瞬间大变,凤目中快速升起了一层水雾。 昨日的那事明明是穆子墨默许的,可是为何今日他却如此冷漠地对待她? 心中一时充满了不甘和委屈,对骆莹莹的恨意又增加了一分。 穆子墨没有作声,眸光冷沉了几分,望着她的脸第一次冰到了极点。 “你有什么事?”没有理会她潸潸而落的泪水,穆子墨淡然地问道。 自从昨日后,他心里很乱,甚至比没找到玉时更乱,他害怕她脸上那种不是恨,却更甚恨的表情,仿佛这一生他都走不进她的世界里去。 “李容儿怎么也来了?她身子不好,我看是不是派人再送她回去,以免受了寒气,闹下什么大病根?”她止住了泪水,声音里有些不解。 原本以为穆子墨只答应了她一人跟着来这种地方,却不知后面居然还跟着个李容儿。 那女人虽说暂时和她走到了一边,可是也毕竟不是个长久之计,尤其是那副肠子,就怕不知哪天又反过来咬她一口。 “寒气?是吗?”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穆子墨冷哼一声,随后甩袖重重踏步离开。 面上的温柔转而僵硬,唐香儿张了张嘴,却也不知说什么好。 她眯起那双氤氲上失望与痛心的眸子,眼中的爱深到足以溺死人…… 是她的,任何人也休想夺走! 一日午后,天格外的蓝,清亮清亮,让她想起了锐儿的眼睛。 骆玉华懒懒地坐在窗边,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窗下的一片殷红,姹紫嫣红中,她的心越来越远。 “看样子你的腿好得差不多了?”穆子墨缓缓走近了房中,望着她的背影,心里荡起了一层小小的波澜。 他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三尺远的地方,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 她没有返头,他却像总是在暗处看着她,甚至是在追逐。 “你想锐儿?”他皱了皱浓眉,心里其实如明镜一般了然。 耳边仿佛又浮现出那句话:她的一生只为等待一个人的成长,而那个人,却是他和她的儿子。 清目抬了抬,她的脸上有一种恍惚的朦胧,很淡、很陌生。 “也许吧。”片刻后,她轻描淡写地叹了口气,随后转头,看也不看他,走进了屋子里的屏风后。 刹那间,穆子墨眼里闪烁过一道万劫不复的痛苦,他转过身望着窗台上一杯已变冷的茶,心中第一次感到人生的无奈。 姹紫嫣红云霞绕,青山绿水尘世遥。粉铸脂凝柔似水,桃林深处伴君娇。万花丛中,似乎有个女子仰着泛着红光的脸朝他轻吟。 他,有多久没有想起那个纯真烂漫的骆莹莹?想起那双眼里只有穆子墨的骆莹莹? 只是,这么多年来,他没有想到有一日竟会怀念起那张脸上的笑容,以及眼底的痴狂! 子欲养而亲不在树欲静而风不止。 骆莹莹,究竟是你先选择了放弃还是我……从来没有看清过?目光闪过几丝忧伤,他长叹了一身,缓缓离开了。 接下来几日穆子墨总会若有若无的到她房里站上一会儿,只管陪她坐着,也不说话。 两人就这么诡异地相处了一段日子,直到有一日一个既在预料中却也在意料之外的人闯了进来…… “冉儿,你先下去。”目光凌厉地扫了身后面上恙恙的初冉一眼,骆玉华急忙朝他使了个眼色。 初冉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抬眼看了唐香儿,脸上尽是愤愤和担忧。 骆玉华见她表情如此,心里不觉有些着急,她望了望唐香儿,发现她脸上逐渐显露出一些得意神采,不免又是一阵心痛。 面上硬是装出一副严厉的模样,她直瞅着初冉走到门外,这才将目光收回了。 “你恢复得挺快的。”冷哼了一声,她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指,歪着头望着骆玉华,一脸阴阳怪气。 心里暗自讥讽地唾了她一口,骆玉华脸上也不客气地呈现出十分的嫌弃之色。 “如若没什么吩咐的话,冉儿进来送客。”霍地站起身,如今,她看都不稀罕看那张恶心的脸一眼。 唐香儿见状,忽然轻叹了口气,目光中呈现出一片戾杀之气。 “骆莹莹,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更恨你。如今想必你也忘不了初冉那丫头的事,这样也好,你既知害她的人是我唐香儿,这心里一定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了吧?”说到这儿,她忽然露齿一笑,异常诡谲地道:“骆莹莹,我想了两日,其实这样也好,你恨我也罢,我恨你也罢,咱们就来公开较量下,看最后谁死在谁的手里?” 说完,凤目半眯,如一只评估猎物的狐狸,目光阴沉地打量着骆玉华,似乎要将她身上每一寸皮肤都烧焦了。 骆玉华没有说话,原本跨出去的步子这时忽然停住了,她站在中央,面上的情绪渐渐变化着,良久后目光中忽然闪过一道阴冷之色,凉笑道:“你此话可当真?” 说完旋身转过来望着唐香儿,双眼直直地望着她,似乎在探究着她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 心下略微怔了一下,唐香儿很快恢复了一贯的骄傲之色,双手交叠在胸前,昂起下巴算是答复。 眼中快速划过几道狡黠,骆玉华浅笑了一下,转而走回了方才的地方坐下,细细地打量了眼前人一阵。 “我只怕你承担不起这个赌注。”她转而讳莫如深地朝唐香儿勾了勾唇,清澈的眸中露出了几道罕见的精光。 闻言,唐香儿脸色猛地一变,面上不觉露出了几分凶狠之色。 “你想怎样?”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深意,唐香儿一挑眉,有些紧张地盯着她。 苍白的脸色逐渐恢复了以往的冷静自若,骆玉华笑着闪了下双眸,端起身边的茶水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道:“我要得只有你的命。怎样?若是最终我赢了,你唐香儿,必须死在我面前。” 说完,眼里闪耀出无尽的恨意,熊熊燃烧着…… 果然,那唐香儿一听,脸上的得意顿时烟飞云散,只留下眼里短暂迸发出来的恐慌,她没有立即回答,敛着细眉深思了一会儿后,似乎还在犹豫着答不答应。 “如果连这点胆子也没有,不要跟我骆莹莹谈较量。”十分不屑地扫了她一眼,骆玉华冷笑了声,心中却暗自捏了把汗。 她要唐香儿答应下来,因为,她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女人,为了爱可以用尽手段,为了恨,同样可以不计后果。 “好,我答应你,骆莹莹。希望到时候你还能这么自信。”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唐香儿笑得花枝乱颤。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 骆玉华望着那扇重新闭紧的门,叹息了一声,留在眼里的只剩下深深地疲惫。 “小姐,您为什么要那样做?”初冉端了碗参汤推了门走进来,脸上十分严肃。 骆玉华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却暗自叹道:女人,其实都一样。纵使她,也免不了斗争其中。 “不知道。你说锐儿快五个月了吧?”她没有正面回答初冉,掐了指头作势在思考问题。 清澈的眸中恍然升起一些泪光,初冉深呼了口气,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她心里很明白,主子是想为她报仇!只是这一旦投身进这场战争,只怕等待她们的很难再有平静的日子。 骆玉华也没有再出声,脑中暗自盘算着这下一步该如何走。这其一,她必须想方设法离开这个鬼地方,那唐香儿毕竟不是一般人,再加上她那武功底子,只怕留在这儿明枪易躲,暗箭也难防!这其二她必须马上找到穆子祥,一定要将锐儿夺过来,那日里穆子墨对她说的话她并没有忘记,是的,穆子祥尤不可信。 心下揣思着,她忽然又想起了一个被她忽略了很久的人——李容儿。 “对了冉儿,李容儿这次有没有跟着来?”思及此,她遂侧过身异常认真地看向初冉。 如若她没有猜错的话,以李容儿的性子,她必不会少淌了这浑水! 这王府中两个女人也可笑,一个明里争强要胜的,一个却在暗地里使劲,生生是谁也不会放过谁! “小姐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照顾李容儿的那丫头确实来了,今儿个还碰见呢。”初冉先是皱了皱眉,而后一脸恍然大悟道。 嘴角悄无声息地勾起抹自信的笑容,她缓缓站起身,在窗边来回走了几圈后,目光突而定格在了窗外的那一片迷离的花海中,眼里渐渐流露出一抹看不清的神色。 “听我说,你现在就去通报,说我立刻要见她。当然,不要明着让大家看见,你暗里支会她那丫头一声便是。”仔细地交代了初冉,骆玉华匆匆将她打发走,这才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望着旁边一把方才唐香儿坐过的椅子出神。 不多会儿,那外头果然响起了李容儿和初冉的对话声,紧接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冉儿,进来吧。”恍然回过神,骆玉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朝外轻喊了声。 声音刚落,初冉便领了李容儿走了进来,除此,身边一个丫头也没有。 看来这李容儿果然异常谨慎,这出来连个丫头也不带。 心下想着,她朝初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到门外去守着,这边忙不迭指了身边的一个位子示意李容儿坐下。 那李容儿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话,待初冉将门关上后,这才皱了眉头看向骆玉华,一脸疑问。 “难得你会主动请我上你这儿。”面上露出抹嘲笑,李容儿还是如以往一般伶牙俐齿,纵然失去了一个孩子,她脸上却又重新恢复了一贯的斗气。 双目含笑,细细地瞅了她一会儿后,骆玉华撇了撇嘴,索性直白了道:“这你我也不是第一日认识,如今我也不拐弯抹角跟你说,请你来的确是我有一事相求。” 她皱了眉,目光不时地锁在那张脸上,认真地观察着李容儿的表情变化。 “果然。且直说了便是。”李容儿见她如此,也换上了一副郑重的面孔。 她有预感,这事儿一定不简单! 嘴角的笑意冷不防加深了几分,骆玉华原本有些谨慎的脸色渐渐也放松了下来,笑着给李容儿倒了杯水道:“想必你也猜得出绝非简单之事,我要你帮我和冉儿逃出去。” 说话间,明亮的眸子一动不动地锁在李容儿脸上,她的目光异常坚定。 这件事,思来想后,她觉得只有一个人合适来做,那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生离死别 表情猛地一滞,大约是有些出乎意料,李容儿轻抿了抿唇,复杂地睨了她一眼,似乎也在做着某种挣扎。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帮你?”仿佛看出了骆玉华眼中满满的把握,她不觉诧异道。 有时候,她实在是搞不懂眼前的女人,那个张扬跋扈的是她,那个冷漠淡然的是她,还有那个护子心切的还是她,她的每一面都令人震撼和不安! “当然,李容儿其实你一直忌惮我。当日推我下水的是你,锐儿出世那日指使人将我儿差点掳走的是你,还有……”骆玉华说了一半,忽然声音降小了几分,刻意压低了道:“别以为我不知花神祭那日追杀我的,还是你。” 说毕,她满意地看见了李容儿脸色立即刷白一片,双目睁大了怔怔望着她。 “你!”她张了张唇,颤抖了几下终说不出话来。 余光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骆玉华弯了弯嘴,面上陡然沉下来,厉声道:“你八成以为我把这凶手错认为是唐香儿了吧?李容儿,只可惜你请得那些人实在是废物,若不是这后来唐香儿也同样派出了杀手,我也不会知道那些没脑子的黑衣人是你请的货色!” 原本她也不敢笃定这个猜想,只是看了那李容儿脸上不断变幻着的神情,她才确定了那日追杀她的,果然是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女人。 女人啊,看起来柔弱无骨,有时却是比狼虎还要可怕! “所以呢?”踌躇了好半天,李容儿艰难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目光里依旧还留有些恐慌。 “所以?李容儿,你很爱穆子墨,是不是?因为穆子墨对我态度的变化,你就变得十分害怕,害怕他会爱上我对不对?女人啊,真是可笑,宁愿男人不曾有心,也不希望他的心在别的女人身上。”她阴郁地瞥了大惊失色的李容儿一眼,忽然大笑道,心中却是一阵同情。 听罢,李容儿咬住了下唇,大约是自己心思被戳破,她望着骆玉华,面上的急色渐渐缓和了一些。 李容儿斜睨了她一眼,笑道:“你果然聪明,居然猜得出是我下的毒手,骆莹莹,以前我本以为你只不过是个用毒的主儿,现在却想不到你城府竟如此之深,憋在心里这么久,就等到有朝一日将我一网打尽吧?” 说罢,美丽的凤目中立即显露出自嘲和犀利之光。 清眸冷冷地扫了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骆玉华摇了摇头,心中暗暗揣道:这李容儿倒也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想到此,她故而一弯唇,讥讽道:“骆莹莹本不问世事,敢问是谁将她逼迫至此?又敢问一个女人本无欲无求,是谁硬是苦苦相逼?李容儿,你如此暗讽我城府极深,可曾想过自己?你三番四次把我逼到绝路,可这一切真是一个女人想要的?” 她轻叹了一声,眼里已多了些怜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她又何曾不懂这个女人,只是爱得太执着,只怕最后把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我要得是什么,你心里很明白,只不过现在的你已经变了,骆莹莹,你真甘心让小王爷流落在外,誓不认王爷吗?”说完,眼中第一次多了些理解的意味。 话毕,骆玉华只是笑笑,她何曾没想过这些。血浓于水,只怕日后锐儿若是知道了他的父亲是谁,心中指不定会有多怨她! 只是,身为娘亲,护他周全比什么都重要。她无法预料今后孩子会是怎样的命运,可是当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交自己辛苦生下的孩子送给穆子墨。 “这些不劳烦你挂心,我只想问一句:你是帮还是不帮我们逃出去?”语罢,表情异常严峻。 李容儿本就是偷偷而来,她实在是担心万一穆子墨突然前来,那她的苦心就全当白费了。 那李容儿听后,略微快速地思考了一下后,眼中的复杂更深了,她怔怔望着她道:“正如你说的,我会帮你,我……的确放不开。今日戌时我会想办法将穆子墨拖住,到时候你就趁那个机会逃走,至于唐香儿,那就不是我能负责的范围了,你……好自为之。”目光沉沉地瞅着骆玉华,她心里也是百味陈杂。 见她如此,骆玉华点点头,脸上满是欣慰:“谢谢你,容儿。” 说话间,脸上的笑意中透出了几分真挚,她毕竟没有看错人,纵然为得是爱,可是她却依然十分同情她。 “不要谢我,你知道的,我只是为了自己。”说罢,嘴角抿了抿,双眼随后看向窗边。 骆玉华没有再说话,她复杂地望着那个女人,心中一时又是一阵感触。 “小姐,您已经在窗外坐了大半天了。”初冉走上前,将煮好的药放在了她面前,关心道。 从李容儿走后,她家主子便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也不知道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冉儿,你去找件朴素点的衣服,晚上咱们需要。另外,我这里还有些药,这瓶是万年青,虽说只是一般的小毒,可是却也能用作防身之备。” 说完从衣裳里面取出了一个青白色的瓶子,递给了初冉。 幸好她还留了一些毒在身上,纵然不是什么奇毒,却也能做短期间的麻痹之用,对待一般人,绰绰有余。 “小姐,您这是要干什么?”接过了长形的药瓶,初冉诧异地问道。 她总觉得自家主子怪怪的,像是在预谋着一场什么又或是已经准备好了…… “今日戌时有机会我们必须逃出这里,到时你找个丫头来外头守着,咱们从后面的窗户里逃出去,还有,恐怕这一次我们必须走得彻底些。”说完,目光怔怔地望了屋子里一圈。 心下一惊,初冉惶恐地瞅着自家小姐,突地有种很不祥的感觉。 “这里留不住了,咱们要永远地消失。”嘴角倔强地向上一勾,似乎做了个重大的决定。 好不容易等到了戌时,四周很快升腾起一片光亮,洒在湖上,点点生辉。 “小姐,您知道咱们往哪边走?”往袖子里塞了几个桌上名贵的玉杯,初冉心里暗思道没想到这扬州竟有如此精致的玉杯,那质地竟是有些像墨王府的。 斜眼扫了那张喜滋滋的脸一眼,骆玉华有些好笑地“撇了撇唇,这初冉丫头真真是上哪儿也忘不了带上盘缠。 “放心,趁着前儿个咱们散步那次,我已经暗暗将这附近的路线记清楚了。这后门咱们是走不得的,有道是做贼心虚,越是这个时候,咱们就越要沉得住气,咱偏偏往前门正大光明地走出去。” 说罢,忙不迭扔了找来的几件粗布衣裳扔给了初冉,骆玉华快速换上了,这衣裳是她特意叫初冉与那烧柴的丫头换来的,等明儿天亮,她们正好以取柴火为名逃出这个诡异的鬼地方! 两人又准备了好一会儿,等到月亮高挂梢头时,骆玉华忙把桌上的蜡烛扔到了幔帐边,只是,她在蜡烛上罩了一个十分特殊的东西,让它避免了直接接触幔帐。 “小姐,这是什么?”皱了眉头,初冉好奇地看了过来。 昂起下巴,眼中快速闪过两道精光,骆玉华沉了眼皮,得意一笑道:“这是我特别制作的。若是计算不错的话,大约一盏茶工夫后,也就是咱们到花园的那当儿,这蜡烛就该烧上幔帐了。” 这是她精心试验了好几次的烛罩,若是用这东西盖在蜡烛上,势必减缓蜡烛直接接触周围东西的时间。 她要得正是中间的这个间隔! “不明白。”十分困惑地看着自家主子,她实在不明白小姐究竟有什么意图。 “笨冉儿,你想,那李容儿房间到咱们这之间距离有多少?如果我没错的话一盏茶工夫足够了吧?我想穆子墨亲眼见证这场大火,而不是只留下一片灰烬。” 说罢,故意将自己常穿的衣服罩在了一把高脚椅上,故意立在幔帐的另一边。 如果她没有算错的话,等这大火一烧起,穆子墨那边便会立即得到消息,到时待他一盏茶工夫后赶到这边,只怕火势已高,那时候这大火势必烧着了搁在床上的高脚椅,只怕那时大家都手忙脚乱的,再加上这窗户是关着的,若从外边透过火光看里边,八成还以为那影子是她的。 对的,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要所有人都以为骆莹莹这个人消失了,并且再也不会回来。 “小姐,您的意思是……让王爷以为咱们都……死了?”难以置信地吐出最后两个字,她十分震惊。 这岂不意味着日后骆莹莹和初冉这两个字在世界上完全消失了? “不错,所以走之前我会将现场完全布置好了,咱们这一走就是与他们永别了。”说完,她叹了口气,左手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些平常自己最贴身的坠子和玉佩,深深望了几眼后,交给了初冉道:“记得走之前将它们都扔在门边上,至于这个玉佩,直接扔在床下便是。” 这块玉是上等的好玉,若非她亲自在火盆中试验过,就连她自己也难以相信天下竟有如此贵重的玉,在火灼中丝毫不变颜色,光泽鲜亮。 如若不是情非得已,她实在是想保留了这玉给她家锐儿贴身护体之用,只是,这玉此刻的用处却更大。 初冉没有作声,默默望着自家主子,脸上越来越凝重。 宸祥之间 好不容易将一切准备就绪,初冉满眼不忍地望了望自家主子,手紧拽着一根红蜡烛,迟迟不放到床上去。 轻叹了口气,骆玉华缓缓走过去,她复杂地望了眼初冉,轻声道:“该结束的,放下吧。”说完索性夺过初冉手中的蜡烛按照事先的计划将它放在了床上,用自己特制的罩子罩上了。 烛光透过罩子发出幽暗的黄色光芒,她扫了眼,随后略微目测了一下火势的高度后,快速拿了根长杆将准备好的衣裳高高挂起,这才强命令了初冉将那些东西扔在了地上。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说罢也不管那初冉,直接强拉了便往窗户外跳。 那初冉一时没顾上,冷不丁被她从窗户里强拖了下来,不觉惊了一下,正欲出声,嘴巴却被骆玉华用手给牢牢蒙上了。 “丫头,别惊动了外边的人,你先去那边树下收拾了咱们拿来的篓子,呆会儿我立即过去与你汇合,记住万不可粗手粗脚的。”说完便将初冉往另个方向一推,自己则胡乱在地上抹了几把,将头上的发丝搅乱了,一边擦了些泥巴在脸上。 骆玉华朝四周看了看,确定外边守着的人没有被惊动后,这才弯下身子又折回了窗下,将窗户用根小木枝给塞住了,随后又藏在了一堆木丛中,静静地观察着屋子里的情况。 果不其然,不出一柱香工夫,那烛光变得更刺亮了,骆玉华满意地笑了一声,这才将衣服扎好,忙赶到一边去找初冉。 “小姐,您全准备好了?”此时,初冉已经戴上个灰布帽子,面上也乌七八黑的,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个一般的烧柴丫头。 含笑点了点头,骆玉华接过另一个空篓子,手指朝着她们走来的方向一指,划了个一切ok的手势。 两人又小声嘀咕了一阵子,尔后低着头绕过花园就往前门的方向走。 “小姐,您说怎么还没动静啊?”走了大约有两柱香的工夫,初冉见四周依旧没什么动静不觉有些发慌了。 相反于她,骆玉华摇了摇头,没有接话,直到了花园的另一头远远出现了一些人的喊声,她这才明显松了口气,整了整身下的衣裳,挺起胸拉着初冉快步朝前门走去。 “快些,这会儿应该要乱了。”嘴角冷不防露出几分冷笑,她的步子渐渐轻快了很多。 说罢,果然原本静廖的院子里突然涌出了很多人,她一面走着,在拐向门廊那一边时,出乎初冉意料地拉住了一个正往那边赶的小厮,故意疑惑地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说毕,面上立即显露出疑问和着急的神色。 那小厮本急着过去禀报了各家主子,这会儿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丫头拉住不觉有些急噪地推开了她道:“那王妃住的屋子着火了,这会儿奴才们都赶着过去禀报各家主子了。” 说完忙不迭又匆匆跑了出去…… “看见了没有?还杵着做什么?丫头还不快走?”骆玉华快速将初冉拉到了一边,小声斥责道。 这丫头整个像鬼附身了一般,这一整晚都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可是小姐,他们会不会发现咱?”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直到现在她还没有缓过神来。 听罢,骆玉华撇了撇唇,没有理会她,目光扫了那扇门一眼,刻意放慢了步子走过去,谄媚笑道:“两位大哥,我们是后院子里烧柴的丫头,这不柴火用完了,必须出去一趟。” 说完还故意用脏兮兮的手往一边一个略微长得标致些的少年靠去…… 那少年见状,嫌恶地撇开了嘴,将她推到了一边,喝道:“脏死了,快出去罢!” 话毕,如避瘟疫一般急忙将门打开了放她出去…… 心中冷不丁一阵窃喜,骆玉华朝初冉使劲使了个眼色,两人又点头哈腰了一阵,待门重新关上后方才正色道:“咱们先沿路找个人家避避。” 纵然她认定了那穆子墨很难破她精心设计好的圈套,可是为了以防万一她们两必不能进那些大客栈,只能找个人家避避。 两人达成一致后,便沿路走到了下一关口,正在骆玉华踌躇不定选择哪个方向走时,穆子祥却突然出现在眼前。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皱了下眉头,骆玉华忙揉了眼睛,借着一点月光认真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确实是穆子祥,只是,他似乎比之前瘦了些。 一旁的初冉见状,同样愣住了,茫然地回望了自家主子,一脸震惊。 “这里不安全,你先跟我走,到时候我再解释给你听。”二话不说,穆子祥拉了骆玉华的胳膊,语气有些急促。 胳臂突地被人抓住,骆玉华弯了下嘴角,面上渐渐有些不悦。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穆子祥,你的行为让我很不解。”眼睛忽地半眯起来,骆玉华仔细地端详起他来。 她才刚出了穆子墨的地儿,这还没走到一盏茶工夫就遇上了穆子祥,这一切实在可疑。 听罢,穆子祥看了自己拽住她的手一眼,眼中的情绪渐渐复杂了起来,叹了口气道:“如果你不顾及锐儿,那就请便吧,我不想为难你。” 说完深深地望着她,手却没有松开。 心弦猛地被勾起,骆玉华怔了一下,望着他,良久,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么些日子没见到自己孩子,她还真挂念得心疼…… 一片狼籍的灰烬中,一个人孤单地站在夜色里,月光清冷地洒下来,落在了他凝重的半张脸上,漠然、痛苦。 他不知自己站了多久,周围的人早已被遣散而去,只留下一座烧进他心里的残壁冷屋。 眼里的忧伤和痛苦一波又一波袭来,将那双漠然和坚毅的眸子染红了…… 穆子墨双手死死地交叠在身后,脚下动了动,却仿佛迈不开。 那张一贯没有温度和感情的脸此刻显得那么寂寞、那么懊恼和绝望。 半晌后,他重重地吞下喉间的酸涩,深呼了一口气,一步步走了过去…… 黑漆一片的残墙断瓦中,他步步维艰,仿佛倾尽了半生的力气。 地上黑炭般的桌椅胡乱地堆着,成了一根根焦木,好似还散发着燃烧时的味道。 心中一时堵塞到几乎无法呼吸,第一次,他失去了理智,他镇定冷漠的面孔被完全摧毁了,那些所谓的冷静、理智此刻全化为无言的伤痛。 有些人在身边时,也许只认为他是生活中可有可无的摆设,可是,一旦失去了,才蓦地发现,那个人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早已进驻了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腐蚀着、燃烧着。 藏在衣袖里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状,就连指甲嵌进了手心,他也没有知觉。 骆莹莹,这一生究竟是你负了我,还是我负于你?黑如沉夜的冷眸深深地闭紧了,他嘶哑着嗓子轻唤了声:“莹莹。”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心第一次感到异样的感觉,穆子墨低下头,重重地呼出口气,脸上呈现出一片悲凉和绝望之色。 这一世,他第一次有种心痛的感觉,这种感受,只在父皇驾崩时有过,痛彻心扉…… “骆莹莹,你赢了。”艰难地从嘴中吐出了几个字,他缓缓弯下身子,目光望着前方一根木头下的玉佩怔怔出神。 良久后,终于,他捡起了它,右手死死地拽住那块冰进了心里的物品,再也放不开…… 骆玉华坐着穆子祥的马车来到了一处十分偏僻的村落里,四周人烟很少,似乎是个没有开发的荒郊之地。 初冉一直跟在后头,三人中途没有说一句话,都很配合却也很诡异地保持着彼此间的静谧气氛。 过了大约有两盏茶工夫,穆子祥在村落最深处一栋宅子边停了下来,他先是将骆玉华安置进一间布置得十分典雅的屋子里,随后让初冉先到另一间隔壁的屋子里收拾下,这才关了房门,面向着骆玉华,表情略微有些严肃。 “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你和我应该用不着再来这些虚伪的东西?”目光不带温度地扫过他,骆玉华面上冷冷淡淡的,连说话的语气也陌生得有些寒心。 时至今日,在她心中她与穆子祥之间算是扯平了,日后不论这生或是后世,她不想也不愿再与这个人有任何纠葛。 孽缘也该了结了,亦如他与她。 “莹莹,你……穆子墨又跟你说了什么?”面色一滞,穆子祥转而皱起眉毛十分认真地打量起她来。 很显然,眼前的女子又恢复到之前的那个骆莹莹! 穆子祥犹豫地张了张嘴,眼里缓缓酿出些无可奈何。 余光快速扫了他一眼,骆玉华冷哼了一声,笑道:“这与你有何干?如今想必你也得知我已干干净净离了那是非地,我不希望这里成为我的第二个是非之地。”说完,讳莫如深地望向穆子祥,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她绝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包括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伪君子! “莹莹,你这又是何苦?你以为那穆子墨就真得如此任由你戏弄?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总有一日他必定会知道你假死之事,到时候以他的性子只怕你的处境将更加危险。”说话间,步子不觉又走近了,直站在骆玉华面前,双手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双肩。 肩上冷不防被一双手钳制住,骆玉华冷笑一声,眼中流露出无尽的嫌弃之意。 有时候她实在是佩服他演戏的本事,这眼神和语气,他演得着实令人难以生疑,只可惜,她永远也不是二十的骆莹莹,她是骆玉华,一个见惯了风雨的老成女人。 “的确,我不否认你说得对。只是,这里又安全吗?穆子祥,若说他是虎,那我便分不清你究竟是豹还是狮了?”眉头生硬地皱了一下,她讽刺地对向他,笑了。 这个男人真是让她看不清楚了,那张玩世不恭的脸、诡异莫测的行踪,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他最终的目的到底又是什么? 心下一惊,穆子祥怔了怔,黑目迟疑地对向他,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来人,将小主子带上来。”他瞅了她一眼,转身朝门边走去,待到外头有了回应,半晌后,一个有些怕生的丫头走了过来,穆子祥接过了她手中的孩子,轻声问了几句后却突然叫那丫头走近了朝着骆玉华喊了声“夫人“,遂轻声道:“这便是小主子的娘亲,明白了否?” 声音听起来十分细,可是却又听得十分清楚,骆玉华清晰地听见了他说得那句话,心中一时大震,不觉也明了几分意思。 男人不可信 “锐儿有劳你照看了。”嘴角勉强的扯了扯算是感谢,她急步走过去,一把将自己的儿子抱入了怀中,一时百感交集。 望着怀中那张明显白胖了些的脸蛋,她悬了十几日的心才总算落了下来,脸色也不由缓和了一些。 “你放心,这些日子我每日都会来看孩子,他过得很好。”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望了她怀中的孩子一眼,穆子祥小声道。 视线依旧锁在身上的小人儿脸上,骆玉华没有理会他,心情一时间十分激动。 天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她是如何克制自己思子心切的心情,这会儿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心尖儿,难免心中又激动又欢喜。 “你把我儿子照顾得很好,我很感激你。只不过你这种身份的人始终不适合与我牵拌在一起,穆子祥,夺你想要夺的,我,帮不了你。”她轻叹了口气,表情十分由衷地对向他。 是的,在她没有安顿好身边的一切,在她没有确凿地了解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之前,她不会轻易去帮任何人,因为走错一步,就意味着自己的危险增多一分。 黑眸深深地望着她,穆子祥抿了抿略微有些干燥的唇,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一如往常的深邃,看不到底。 时间仿佛凝结了,两柱香时间后他轻点了点头,将身子背过去叹息道:“我可以放你走,只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下一次若是我依旧在你危险时赶到,骆莹莹,你日后不许再将我拒之千里,而我,也不会再放你走,这……是最后一次。” 重重地呼吸了两下,穆子祥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些银子放在了圆木桌上,不再看她,径自往门外走去…… 望着那道身影走出视线里,骆玉华摇了摇头,心中陡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其实,就连她也感觉到了穆子祥很矛盾的心情,似乎想帮不能帮,似乎想放又放不开…… 她想,他自己一定也是感觉到了这种交错复杂的心情,这次才这么轻易地放了她吧? 终于,她长叹了一口气,将床上的褥子又取了一条裹在孩子身上,吃力地抱住儿子,这才朝外走去。 “夫人。”才刚踏出门外,方才的那个小丫头便追上前来,挡在她前面,喘了气道:“主子早知道夫人定不会收下银子,这才嘱了奴婢将这些银票取了给夫人。另外,这门外马车正等着,夫人尽管放心。” 闻言,骆玉华愣了一下,望了那张陌生的脸,竟有些莫名其妙。 这么快就准备好了马车?脑中一时绕不过弯来,她只得疑惑地瞅着眼前的人。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虑,小丫头笑了笑,随之打趣道:“主子料得果然不错,夫人定是不放心这马车。其实这马车驶到扬州前的一个小镇上便会停下,到时任由夫人决定去处。” 心中莫名有些异样,她复回头复杂地朝身后望了一眼,便再也没有说一个字。 次日她与初冉乘着马车很快便到了扬州城外大约三十里外的一个小镇上。 “小姐,咱们往哪边去?”匆匆收拾了马车上的物什,初冉忙侧过身子将自家主子小心搀扶了下去。 骆玉华扫了四周陌生的环境一圈,心中快速作了个决定,这才回头对赶车人道:“辛苦你了,替我也谢谢穆子祥。”说完从袖中取了一根平时戴的玉钗交给了那车夫,便朝初冉使了个眼色,迅速往镇上走去。 镇上虽不大,但是看起来却十分地热闹,这集市上到处都是小贩,个个吆喝着嗓子拼了命地叫唤着自己的商品。 “冉儿,咱们先去找家客栈住下,然后再作长远打算,如何?”她拉了初冉到身边,在她耳边轻声道。 纵然她们如今算是获得了自由,可是这若是一直在集市上溜达着,难免会遇到什么不测,当前之急,她们还是必须保持低调行事。 随后两人走遍了一条街,很快找到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客栈,名为福来栈。 接下来两日,骆玉华一面打听着这附近的风俗习惯,一面四处找宅子落脚。 直到第四日,她才物色到那镇上一处村民住的宅落,灰白色的墙壁与瓦片制成的屋子,虽十分简陋,但是却也干净朴素,再加上那地段偏僻,附近人烟稀少,却也不失为一个藏身的好地方。 于是,两人很快便雇了马车赶到那地方,暂时先落下脚来。 日子平静却充足地过上了一小段时间,她们平日里闭门不出,吃穿用度皆是自己动手或是到那附近的村民家直接买了用,锐儿也渐渐长大了。 过了一个来月,很快便到了小人儿半岁的生辰,按照这镇上行俗,必须宴请这附近来往的一些邻居,说是为孩子增添喜气和福气。 眼看着就差三日便到了锐儿生辰,骆玉华不禁有些着急,这说上来,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给小人儿添置一件体面的新衣裳,这平时穿得用的料子都是在附近的几个大妈家现成买的,都十分朴素和简单,料子上连一丝花纹也没有。 这日,初冉将手边活干完了,早早将孩子抱了过来道:“小姐,这眼看着小主子的生辰要到了,可是咱们这连戴着的金项圈儿都没准备,这可怎么办?” 这些日子来她们生活得虽然十分朴实,吃穿都如农妇一般,可是却过得十分充实和快乐。 听罢,骆玉华叹了口气,略微沉思了一会儿只得道:“冉儿我说过多少次了,以后不要再叫什么主子,你直接唤他锐儿便是了。不过你这话却是说对了,我看我是必须到这集市去走一趟了。” 说完便不等初冉出声,自己也自个儿收拾了起来。 在她眼中,这孩子的事一向大如天,暂且不说这孩子没了爹原本就受人歧视,在这种愚昧世俗的地方,她若再不给锐儿办得风光点,只怕这村人倒真是瞧不起她们娘两几个了。 为了这日后儿子的成长,她也必须置办了这喜宴,让他风风光光的。 “可是小姐,这孩子怎么办?外边这季节正是疟疾潜伏的时候,我只怕别被染上些什么脏气。”着急地望着骆玉华收拾了一个空篮子准备出门,她不禁有些燥了。 将头上扎着的布巾弄紧了一些,她整个儿装扮就如乡野里的农妇,丝毫不差。 “你在家里守着孩子,我昨儿跟隔壁的张大婶约好了,今日一起去集市置些家什。”露出抹放心的笑容,她回头笑着跟初冉解释道。 听罢,初冉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反复嘱咐了小心,这才站在门外送着她离开了…… 这日里集市上人山人海,总觉得比平日里更多上一倍。 骆玉华先是与张婶一同去买了几块喜庆的好料子,而后便一同来到了一处卖金饰的铺子里,两人慢条斯理地挑选了起来。 柜上摆满了各式各样大小粗细的金项圈儿,个个闪出金黄色光芒,异常夺目。 只是,这细看这下,却并无发现任何出彩之处。骆玉华一个个看过去,心中不觉有些失望。 她烦躁地扫了另一边看得兴致勃勃的张婶,正欲过去叫了她一起走,不巧眼下却突然多了一个精致玲珑的小项圈,异常可爱。 心中一喜,她忙夺了那项圈儿抬头一看,那张近到咫尺的脸却生生将她惊吓了一阵。 那人,竟是穆子宸。 “这小圈儿由提炼出来的金丝打造而成,你的眼光不错。”面上挂着一贯的招牌式微笑,他朝骆玉华点了点头。 心下猛地大惊,骆玉华惊慌未定地望了手中的项圈儿,一时有些迷恍。 “弟妹,咱们是否要换个地儿说话?”步子又迈前了两步,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向了一边的张婶。 脑中立即会意过来,骆玉华点点头,匆匆折过身向那张婶嘱咐了几句,这才跟着穆子宸走到了隔壁的一家酒楼里的厢房中坐下,却见一个她最不想见的人屹然坐在其中。 果然又是他!心中暗自冷笑了一声,她面无表情地扫了穆子祥一眼。 “你果然也在此,祥王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最后三个字,她面上恙恙地对向穆子祥,目光中已含了几分敌意。 万万没想到,这两人竟是一派的! “宸王爷,你且直说了你们的意图便是,我还有事,不想听你们假惺惺的虚伪一阵。”冷冷地扫了面前两人一眼,骆玉华只觉一阵恶心。 实在出乎了她的意料,这两人竟是联合在了一起! “莹莹,你误会我了。”穆子祥见状,急忙站起身,脸色居然有些懊恼。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密切地关注着她的情况,得知她过得很好后,他甚至有过念头不再去搅合她们,只是,形势弄人,人有时明明不想去做的事却必须那么做。 目光冷冷一瞥,她看也不看穆子祥,心中充满了厌恶。 早知道她不应该信他的,原本以为他是真的放了她,可是却依旧是中了他的计! 男人啊,尤不可信! “如果你们再不说出意图的话,我想咱们三人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心中满是不齿,她十分嫌恶地转过身欲离开。 看来这天下终是逃不过姓风的手中,是她又幼稚了一回! “等等。”见状,那穆子宸赶忙挡在了她面前,好言道:“弟妹果然是爽快性子,难怪我这三弟四弟都牵挂着你呢。” 此情难追忆 一边说着一边趁势将骆玉华按到了穆子祥身边的位子上坐下,一脸的假笑。 骆玉华敛了眉,没有说话,她既不反抗也没有同意,心中却在盘算着他们究竟又在打着什么算盘。 “既然如此,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这我与三弟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请你帮助我们对付那穆子墨。”声音沉中有稳,透出一股深深的恨意。 话毕,骆玉华大惊失色,一时间连嘴唇也变得干白一片。 纵然料到过此情形,但她却实在没想过他们俩竟会将她也牵扯进来。 脑中迅速地运转起来,骆玉华飞快地将方才的惊色隐藏起来,转而嘲弄一笑道:“你们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和你们一边对付穆子墨?别忘了,我至今仍然是墨王妃。” 嘴角嘲讽地轻勾起,她笑得十分阴郁。 穆子墨,你千算万算,可曾算到了这一幕?她在心中暗暗冷笑了一声。 “哦?这么说你那一场火只是儿戏?这么说初冉那事你是不打算追究了?骆莹莹,其实你心理最清楚自己对他究竟是恨还是爱?”穆子宸漫不经心地笑道,眼里竟有些邪恶。 面色微一怔,骆玉华转头复杂地望着两人,心中惊道这两人倒是有了那通天的本事,竟连这些都了如执掌! 只是,不知那穆子墨心中又是怎样一把盘算! “你们竟是知晓了一切的?”闷哼了一声,她心中忽然涌上一些不快,遂转头不悦道:“谈谈条件。” 这个时候,她只能进,由不得她退。 穆子墨,若不是你苦苦相逼,我……也不至于此!心中一时有些感伤,她的表情甚至有些麻木。 那穆子祥听后却是明显一惊,他倒是没料到她竟回答应得如此爽快! 他不曾忘记过几年前骆莹莹那双充满爱慕的眼睛,如今爱不见了,留下得难道真得都是恨? 移步走到窗边,半天仿似血染,正是残阳西斜。 十指冰冷交扣,却不由唇角勾笑,露出一片不经意地寂寥。 “你们该开诚布公了。”她霍地转身,面色已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就连眼神也变得凌厉无比,不像是女子,却也更甚女子。 两人互看了一眼,骆玉华的眼里渐渐腾升出些探究意味来。 “那我便明白说了,我们想除去他,而且……是彻彻底底地除去。”穆子宸冷笑着望了穆子祥一眼,目光中陡然多了几分阴戾。 听罢,骆玉华面色一变,不觉抬眼望了两人一眼,心中横生出一些恐慌来。 如此说来,他们倒是打定了主意要将穆子墨置于死地?想到这里,她略微犹豫了一下,眉头也悄然皱了起来。 “想不到你们早就打好了主意,如今只不过等我上钩罢了。”暗自在心中讥讽了两人一把,骆玉华心中的厌恶不觉更甚了。 之前对穆子祥的种种揣测和怀疑如今却是得到了证实一般,不由使她更加心灰意冷。 “总之,骆莹莹,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索性直接露出了本来面目,穆子宸望了眼一边默不做声的穆子祥,表情有些不悦。 见他终于抛开了面具,骆玉华一面在心中暗笑了一下,冷哼了声回道:“给我时间考虑。” 如今这形势敌友尚不明朗,她又怎可再掉以轻心? 目光又仔细地观察了两人一遍,她维持着一脸漠然和蔑视,满眼不屑。 “考虑?看来你对穆子墨依然余情未了,骆莹莹,想想你那丫头的后半辈子,究竟是谁负了你?”嘲讽地眶了她一眼,穆子宸讥讽道。 他看得出来,眼前的女子定是重感情之人,当年的骆莹莹那么死心塌地爱上穆子墨,如今情到尽头,这个女人只怕恨也恨到了骨子里,可是她究竟还在忌惮他们俩! “哦?宸王爷对骆莹莹的家事可真是了如指掌,只怕这负不负只由我说了算,由不得别人。”目光陡然变深,她的语气也不客气起来。 这些人虎视耽耽地盯着她已经不是一两日的事了,刹那间,胸中的不快仿佛全涌现了出来。 那穆子宸原本一句火上浇油的话想借此让她痛快下定决心,这如今却见她恼羞成怒,脸上的嘲讽只得渐渐转了颜色。 心中快速权衡了一下,他转眼笑声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只给你一日时间,明日晌午我再来要答案。” 说完目光复杂地看进她眼中,嘴角撇了撇。 此时,骆玉华心中却是一团乱麻,一方面想着两人势力不小,另一方面又忌讳着穆子墨,不由眉头又皱了起来。 那穆子祥只管坐着,从头至尾一句话也没有说。 骆玉华见自己的目的已达到,便也不想再多逗留一刻,忙不迭掉转头作势要走。 步子才刚跨出去两尺不到,身前却突然多了一个身影,只见穆子宸一个箭步站在了她面前。 “你什么意思?”冷漠地瞥了他一眼,明亮的眼中登时浮现出一些阴冷。 她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脸上是一贯的漠然和嘲讽。 “你不能走。”声音中夹杂了万分的坚决,穆子宸丝毫不动。 目光陡然变寒,骆玉华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径自将头横到一边,欲穿过去…… 正在这时,穆子祥突然站起身快步走到了骆玉华身前,冷声道:“你敢动她一根寒毛试试。”说完双目中横生出一股杀气,直直射向穆子宸。 听毕,穆子宸心下一惊,皱了眉头十分细致地打量了两人脸上的表情后,这才正色对穆子祥道:“我不会对她怎么样,只不过现在她还不能走,过了今日,我一定让你安安全全地将她送回去,如何?” 说完身子往旁边一斜,语气也变得十分诚恳。 穆子祥听他这么说,态度也不禁软化下来,他返头不安地望了骆玉华一眼,见她表情依旧十分冷淡,心中一时感到很不是滋味。 “好,我留下来。”眼角扫了穆子祥一眼,骆玉华立即转身又重新折了回去。 她不想再与这两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再计较些什么,这一切本就是他们设下的一个圈套而已。 那所谓推迟一日给答案其实也不过是她的缓兵之计,其实答案已经十分明显了。 她必须答应下来,否则穆子宸定不会放过他的。 思及此,她索性中了他们的意,如今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在一日之内想出一个牵制的办法来。 最后,她被安排在穆子宸一处宅子里,临行前,穆子祥反复嘱咐了穆子宸几句,这才将她交给了他。 对于这一切,骆玉华只是冷眼看着,一言不发。 后来穆子宸也没有再来找过她,只是叫上个丫头侍侯着,说是等她有了答案随时可以使唤了那小丫头去支会他一声。 夜,静静的在黑夜中流淌,骆玉华一声不吭地坐在香炉旁兀自沉思着,双目始终紧闭在一起,甚至连打量屋子的时间都舍不得浪费。 身边站着的丫头也不知何时退下的,只是当她再次睁眼时,门外却走进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慕容芩。 心中一时说不上是戏是忧,她快速端详了来人面色一番,见她脸上始终是那副高傲的神情,脑中不觉想出了一个主意。 “想不到竟然在我家别院里瞧见你这张煞风景的脸,骆莹莹,你这到底是算好命呢还是算时运不济?”嘴角习惯性上扬,她冷笑了一声,面上尽是嘲意。 一声冷哼几乎是反射性地从鼻间溢出,骆玉华抿了抿唇,转而低头漫不经心地玩着自己的指甲,心中暗道这话恐怕说得太早了些。 那慕容芩见她这般脸色,胸中更是闷气的难受不觉喝道:“你也早该有这下场,骆莹莹,实话告诉你,打从一瞧见你起,我就看你不顺眼。这如今你虎落平阳,也算是老天开眼,了了我一个心愿罢了。” 得意地昂起了下巴,她随即冷嘲热讽地大笑了几声。 这一日她等多时了,这些日子以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暗中偷听穆子宸与穆子祥的计划,若没有他们的消息来源,只怕他2也没有这个机会扳到眼前这个毒女子。 心中猛地一惊,骆玉华飞快地站起身,双眼直直地望了她好一会儿,最后道:“你在暗中搞了鬼?” 她不笨,这个时候慕容芩会在这种地方出现,无非证明两点:其一此女并非一般人,定是心计厚重。这其二她对于穆子宸定也有非同小可的作用,否则依照了那男人性子,是断不能带一个完全无用处的女子在身边。 “你倒是聪明了不少。不错,如今竟然你已“死了“,我也不瞒一个死人。”说话间,一双娇柔的眼睛闪闪发亮,继而道:“骆莹莹,你一定一直都想不明白唐香儿究竟为何进了妓院?呵,其实当年你交给初冉的信确实是将唐香儿送到边塞去,只可惜这当中初冉出了些岔子,信还没看就落到了一个丫头手中,当日也正是因为这一个小差错才容得我将这信改成了一张妓院的契约……”说话间骆玉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这么说,当年唐香儿之事并非如骆莹莹本意?想不到这当中居然是这个女人在捣鬼。 面色不由铁青成一片,她瞪着慕容芩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慕容芩见她这脸色不由越发得意了起来道:“你一定不明白穆子墨为何如此恨你?骆莹莹,这一切只能怪你自己。若不是当日你与云妃公开在宴会上不给我面子,我也不至于花了好一阵工夫才安排穆子墨亲眼目睹你让唐香儿小产并丧失生育能力的过程,其实,那日你使的毒只是一般的梨花散,却不知早在你之前,我就派她贴身丫头给她用了绝育之药。” 小产?心下一震,刹那间,她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原来那唐香儿早在两年前就怀过穆子墨的孩子?而最可怕的是,这些骆莹莹的债竟都是眼前女人精心策划安排的! 步步惊心 亮眸中的情绪渐渐积聚起来,形成了一团似雾非雾的东西将她的神色隐藏了起来。 骆玉华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道:“如此说来,你倒是算准了我这一倒就永远翻不了身?” 心底渐渐涌现出百般复杂的感情,说不上是对骆莹莹的怜悯还是对自己,对穆子墨的悲叹。 他,究竟知不知道? 有时候她真得很迷惘,他明明是那么地精明算计,可是这些真相,却实实在在地被他忽略了,又或是永远地掩饰了。 “不错。骆莹莹,你这辈子恐怕也活不过这个月,我又何必再欺骗一个即将要死的人?”眸光一变,她恨声道,面上没有丝毫温度。 这个世界,女人的敌人不是男人,却永远是女人! “要死的人?这个比喻很形象。”她冷笑着,竟有些心不在焉地道。 有时候女人切不可太自信,在没有打倒敌人前,胜败依然不会是定数。而眼前这个女子,似乎忽略了这一点。 骆玉华抬眼面露嘲讽地对向身前的女子,眼中映射出桌案上昏黄的光亮来。 “你想怎么样?”良久后,她瞥向慕容芩,却是满眼的无所谓。 这就是她,一个即使站在风口浪尖上却依然可以昂首漠然的女人,她骄傲自负,心细如麻,她无争无欲,却势必捍卫自己的一切! 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慕容芩懒散地把玩着自己红得刺目的蔻丹指甲,画得细长的眉毛一阵一阵地蹙起而后又落下。 “我不会对你怎样,只不过骆莹莹,有一点我还是提早给你个醒,这里……”嘴角轻扯出抹弧度,他继而凉笑道:“要你性命的大有人在,比如寒子。” 最后一个字她终是咽了下去,美目意味深长却又无比嘲讽地望了望她,最后甩了甩手,缓步离开了。 夜渐渐又深沉下去,如它一贯的漆黑,如它一贯的冰冷。 后半夜骆玉华没有合上过眼睛,她心中反复揣摩着慕容芩的话,眼里仿佛盛上了融不开的愁。 既是斗争,就别怪她太无情! 面色一变,她心中突地有种想要报复的冲动,慕容芩的话虽没有说完,可是她心里却十分清楚,她想要说得必是穆子宸与穆子祥。 既然这场游戏注定要玩得波及所有人,那么,她也没有理由在其中永远扮演着被摆布的软角色。 有人说女人温柔起来可以腻死男人,可一旦反目,她们便比猛兽豺狼还凶狠! 第二日,她起得很晚,兴许是费了一夜的脑筋,她的脸色憔悴得有些吓人,一张苍白略微有些蜡黄的脸上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永远散发着属于它们的光彩。 “带我去见宸王爷吧。”将衣裳上最后一根带子系好,她开门望了外面丫头一眼,声音淡淡的,夹杂着些许的怅然。 于是很快,她又如愿见到了昨日的两人,穆子祥依然坐着,见到她,面上有些抽动,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声。 骆玉华看也不看他,面上却早已流露出不屑之色,目光索性直接对准了一边的穆子宸‘。 “答案我带来了穆子墨……我帮你对付,只不过在这之前,你必须先答应我一个条件作为交换,如果你没有做到,那我也便没有理由给你承诺。”她异常冷静地望着他,声音甚至夹杂着一丝阴森和狠戾。 穆子祥轻抿了嘴角,眼睛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隐约含了些担忧。 “你果然带了条件的,说吧.“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出,穆子宸了然一笑,眼里闪耀着算计的光芒. 明眸扫了他一眼,骆玉华暗子揣思道:若说这穆子宸若是知道了她的这个条件,不知他脸上此刻呈现的自信到时候会不会分崩离析? 思及此,她悄然扯开嘴角,慢慢露出一个大智若愚的笑容来。 “宸王爷也是爽快人,既然这样,那就不妨王爷先去将王妃叫来,这个条件也是与她有关的。”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变得诧异的脸,骆玉华笑得十分邪气。 这是慕容芩欠她的,她势必要讨还来! “王妃?”声音有些不稳,略微沉吟了一阵后,穆子宸点了点头,一挥手转身传了慕容芩前来。 片刻不到后,慕容芩被传了进来,面色有些不解地望着穆子宸,再望了望骆玉华,眼珠转了几下,似乎在琢磨着他们的意思。 “她来了,你可以谈你的条件了。”只瞥了眼慕容芩,穆子宸十分平静地道。 纵然对眼前女人的不定性子多少有些了解,可是这次他却猜不到叫来慕容芩的她究竟要干什么。 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穆子宸的眼里不免多了些防备和肆意的杀气。 面上的清冷渐渐融合了一些暗滋的喜悦,骆玉华朝怨怼望着她的慕容芩扯了个笑脸,细声道:“王爷,我要她的命。” 声音似乎刻意压得很低,那股阴狠却叫人生生寒进了骨子里。 不出意料,穆子宸脸色瞬间大变,双眉固执地拧在了中央,耸起个小山丘。 “此话怎讲?”半晌后,一向阴沉的穆子宸冷冷地回了自己的声音。 骆玉华深深呼吸了一声,没有立即回答,她转过头暗自扫了穆子祥,只见他满脸吃惊,双眼睁得老大,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瞅着她。 “我要你当着我的面杀了她。”声音残酷无情。 话毕,所有人均是一震,包括穆子祥脸上也呈现大惊失色的表情,反倒是穆子宸努力地将面上的震撼隐了下去,扶在椅侧的手隐隐作抖。 慕容芩大惊,踉跄退了几步后,双眼憎恨地瞪着骆玉华,她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会这样? “你以为宸会听你的?”良久,慕容芩可笑地睨了她一眼,视线终是不敢回到穆子宸脸上。 纵然表面再如何挣扎着坚强,可是她的心却早先一步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她,在恐惧。 “这就是杀了穆子墨的代价?”一声冷哼如出预料地从穆子宸鼻间哼出,他的脸铁青成一片,双眼紧紧地打在骆玉华脸上,看得出在努力地隐忍着内心的火焰。 这个条件着实是震撼了他,千想万想,他也不曾料到骆莹莹竟会以慕容芩作为条件! “莹莹,你疯了!”忍无可忍地上前一步,穆子祥走到了骆玉华身边,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眼前的女子已经完全陌生了,她的脸上一如往常的淡然冷漠,只是那双盈满了水波的眸子变了,冷冷地,仿佛可以冻伤人。 他心底忽而萌发出万分的惊恐,他害怕她眼底深藏地那抹恨,更害怕终有一日她会当着别人的面,对他说要他的命。 目光始终岿然不动地锁在穆子宸脸上,骆玉华只是隐约皱了下眉,被穆子祥抓住的手悄然握紧了一些。 “你的答案是什么?”半晌后,她忽然轻笑起来,眼里盛满了嘲讽。 面上带了些挑衅地望了早已苍白失色的慕容芩一眼,她忽然有种报复的快意,她早说过,总有一日,她要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一个一个地付出代价。 那么,就由慕容芩开始吧! 穆子宸抿紧了嘴,一双看不清情绪的黑目迟疑着扫向慕容芩,犹豫不定。 同样,那双不再强势的凤目带着恐惧和怨恨,痴痴地徘徊在穆子宸与骆玉华之间。 “如—你—所—愿。”似乎过了一个世纪,穆子宸艰难地从嘴里吐出四个字,嘴角生硬地撇在了一个弧度。 她满意地扫了他一眼,骆玉华重重地甩开了穆子祥的手,干瘪瘪地笑了两声道:“那么,王爷动手吧。”一面挂着得意的笑容,她刻意朝一旁退了几步。 再次看向慕容芩时,她已恢复了一贯地冷然,藏在衣袖中的手暗暗握紧了,薄唇不带一丝温度地紧抿着。 “骆莹莹,你以为杀了我你就高枕无忧了?别忘了他们两人同样会要你的命。”尖锐的声音歇斯底里步步靠近,慕容芩绝望地看了一眼穆子宸后,突然冲了过来,面目狰狞地瞪着骆玉华,双眼赤红。 嘴角仍是有风度地向上一提,骆玉华深吸了一口气,心上悄然涌上一股同是女人的悲哀。 “你不怪杀你的男人,却不忘怨恨我?”冷哼了一声,她嘲讽地瞥了一旁欲走下来的穆子宸一眼。 又是个可怜的女人!眸光有意地忽略了慕容芩眼中发了狂的痛意和绝望,有那么一刻,她想到了穆子墨,那个她永远看不清也摸不着的男人。 正当她恍惚间,不想慕容芩突然冲上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直直朝她刺来…… 嘴边暗自噙了一抹笑,骆玉华一动不动,明眸中波澜不惊,直到一片殷红染上了她的眼睛。 怔忪地望了眼慕容芩身后的那个男人,他手中的长剑深深地刺入了慕容芩腹中,剑的另一端此刻正一滴一滴地淌出血来,染红了一地开着的迎春花。 嘴角的笑不知何时收紧了,骆玉华只瞥了一眼地上血红的地毯,摇了摇头,淡然道:“你本来已经占尽上风,可惜你忘记了一件事。真的要想除掉一个人,就要彻彻底底,不能给对手留一点的余地,不然一旦他翻过身来就会把你咬死!可惜这个道理你知道的太晚了……” 话毕,在场三人均是一震,穆子祥原本挡在她身前的身子一颤,这一次他没有返头…… 慕容芩没有说话,她艰难地转过头,泪眼怔怔地望着身后失了表情的穆子宸,牵强地勾了勾嘴角,细声叹道:“宸,我……先走了。” 双目终于悲哀地闭紧了,卡在喉咙间的千言万语最终只变成一声长叹。 穆子宸咬紧了牙,深望了倒在地上的人一眼,胸间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他抬眼转而凝视着身前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女子,有一刹那间,他迷蒙了,这个女子竟有种虚幻得不真实的感觉…… “好好安葬了吧,毕竟……临死她亦不怪你。”本想说爱,可是突然觉得这个字眼很神圣,而身后的男人却是无论如何也胜任不起的。 仿如结束了一场战争,她的脸上终于透露出疲色,脚步不稳地向前迈着,似乎要走出这个世界…… 孤寂的身影在跨出门槛间,忽然滞了一下,只听得一个微小冰冷的声音传来出来:“我会帮你。” 说完,遂消失在一片悲凉血腥中,只留下两个神色各异的男子和一具没有了温度的尸体。 穆子祥浓眉轻皱了一下,他回头有些深望了穆子宸一眼,突然笑了,遂大步追了出去…… 风飒飒地吹在她的脸上,发出一阵呼呼的声音,像在呜咽,像在哭泣。 她往前走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莹莹。”一声急切的唤声落在耳中,她置若罔闻。 终于,那个焦躁的男人挡在了她面前,一脸担忧和抑郁。 争风吃醋 “忘了吧。”双手忽然被人放进了大掌间,穆子祥怜惜无奈地看着她,心头的冲动已无法用言语表达。 她没有说话,目光缓慢向上,最后艰难地对上了他的眼睛,盯了许久许久,冷声轻道:“其实,你也会那么做。” 说完也不顾穆子祥顿时失了魂的眼眸,摇了摇头,挣脱了他的束缚。 男人不可信,是尤为不可信。 雨突然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停了又下,与适才狂风来时的猛烈,形成鲜明地对比。雨滴象是粘腻着睫毛的泪珠,沾上路边的草茎、树叶,摇摇晃晃,不肯落下。 一期生死,人生三世,终不过是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第二日,穆子宸又恢复了一贯的深不见底,面上冷冷地,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穆子祥脸上再没有了玩世不恭的轻佻,他的眼里似乎只留下一个人的影子,时而深邃时而无奈。 “说吧,要我做什么?”声音没有一丝波澜,骆玉华站在窗前,冷然道。 声罢,又是一阵异样的缄默。 良久后,穆子宸复杂地望了穆子祥一眼后,凝神才道:“我要你写封信与云妃,命她借了三千死士于我。” 死士?先是一愣,骆玉华回头望了两人一眼。 “不错,柳将军死前曾组织了一支行动十分诡秘的死士组织,民间有句话道见死士如见亡灵,逢杀必死。如今这个组织全在柳湘云的掌握下,我要你借了他们,以助我一臂之力。” 穆子宸点点头,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这个组织早先在五年前传得沸沸扬扬,可是自那将军一命呜呼后,这些年倒是鲜少有关他们的消息。 若他料得不错,柳湘云至今仍为启动他们。 “你们想怎样?”略微一颔首,骆玉华敛了心神,遂问道。 原来柳湘云手下竟然有支势力如此强大的组织!想必是个亡命组织,只等着最后一击! 可是这些年柳湘云确实沉寂了下来,看来,她并不想启动死士! “怎么样?你不知,当今朝廷穆子墨已掌握了大部分兵权,这次皇兵的训练也全交由他一并负责,我看那穆子月怕是恨不得将穆子墨捧上天!如今这次训兵也是一个契机,五日后,南部这边的三分之一兵马将会北上,由穆子墨带领直与京城的兵马汇成一支军,集中训练。” 眼中的氤氲上一层狠色,穆子宸将双手交叠在身后,一字一句道。 心中猛地一震,骆玉华不觉咬紧了唇,暗自思道:原来穆子墨南下是为了汇兵北上! 扫了眼骆玉华有些变化的脸色,穆子宸没有再说下去,凭心而论,他是忌惮这个女人的! 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如此冷静地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而她,吐了声叹息,夹杂了些惋惜,他在她脸上竟是看不到血腥的残忍,取而代之的却是如湖面一般的平静,甚至目光中带了些安慰。 “看来宸王爷已有十足的把握,拿纸笔来,我现在就写这信。”骆玉华转而恢复了一脸不阴不阳的表情,笑了笑道。 她不笨,护兵是朝廷大事,如若这次穆子墨在北上途中损兵折将,那么一回京,穆子月就算极力想保他,到时候却也不得不安个护兵不力的罪名给他。 并且,如若她没记错,这个罪名怕是要削兵权夺藩位的,看来,这穆子宸与穆子祥是算准了到时候穆子月必会转将兵权交给他们。 可见,他们在暗中皆已早早地布置好了,只等着这一次的落阱下石! “果然不负冀望。”穆子宸听毕,大喜,面上第一次看到些真心的笑容。 骆玉华嘲讽地眨了下眼,脑海中不由又浮现出昨日穆子宸的面色。 他可以不为一个爱她的女人而悲,却只为一个遥遥看不到结果的事业欢喜成这样。 眼里忽然有些干涩,她不由暗叹了声,以前的骆莹莹是否也如此? 慕容芩,其实,是幸福的! 思及这里,她不由转头瞅向穆子祥,一时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这个男人从头至尾都没有说什么话,她不懂,究竟他是在企图遮掩他那同样龌龊的一面还是…… 她按照穆子宸的意思写了一封宫中的密信,写完后,面色毫无表情地交给了他,从始至终均没有说一个字。 穆子祥一直坐在她身边,目光从没有从她脸上移开过,浓眉也始终纠结在一起,仿佛隐忍着什么。 “有句话我必须说明白了,信是我写的,行动和结果我皆不参与其中,希望……”顿了一下,她略微踌躇了一下,转而淡然笑道:“但愿你们顺利。” 说完脸上又恢复了惯有的冷色,仿佛冰雕一般,冷得生硬。 闻声,穆子宸忽然将头从信中抬起,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密信收好了,薄唇似笑非笑地轻抿着,眼里弥漫着一种介乎嘲弄与了然的情绪。 “你还没有放掉他。”半晌后,他轻吐出一句话,目光闪烁了一下。 一旁的穆子祥听毕,面色一变,双眼有些慌乱和失望地对向了骆玉华,甚至有些不安。 “这跟你没关系,我们的交易只限于行动,其他我不希望受别人干涉。”她十分冷静地看向他,目光尤是坚定。 凭心而言,她着实不想在这种陷害穆子墨的过程中起多大的作用,他毕竟是锐儿的爹,虽有恨,可是体内流动的血液却永远不会改变。 另外,对于穆子墨,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种什么感情,说没有怨恨是不可能的,自她亲眼看见唐香儿逼初冉喝下那药时,她的心中就开始有恨。可是,从另一角度而言,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脑中一想到穆子墨死,心中又烦躁不已,或许是因为骆莹莹吧?她甩了甩头,暗自不断地安慰自己。 “莹莹,你真放不下他?”出乎意料,穆子祥声音有些黯然。 他皱了眉头,嘴角抽动着,仿佛花了很大的力气。 清眸中未起丝毫的波澜,骆玉华冷笑了一声,转向他时脸上充满了不屑:“这与你何干?” 话毕,穆子祥抿紧了紧唇,沉眸深深地凝望着她,垂眸间,心中狠狠一痛。 “现在,我可以离开了吗?”她定了定神,明目中盛满了寒意。 她厌恶这种丑恶的交易,身陷其中,却感觉自己像系在绳子上的蚂蚱,没有一分主动权。 她讨厌穆子祥,明明百般将她陷于阴谋旋涡中,却总喜欢用那种她不堪的心痛和绝望的目光凝望着她,这算什么? 穆子宸没有回答,他侧过脸目光带着询问看向穆子祥,似乎在征求他的意思。 “走吧。”轻叹了一声,穆子祥用力地忍着胸中扩散开来的酸楚,眸光间,一丝一丝的苦涩在盘旋。 轻点了点头,骆玉华垂下眼,看也不看两人,飞快地转身离去…… 顷刻间,屋内只剩下穆子宸与穆子祥,气氛十分诡异。 “你真放了她?”穆子宸挑高了右眉,目光中已含了几分惋惜之色。 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穆子祥点了点头,眉间始终笼罩着一层阴霾,片刻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抬步就往外走去。 天气不知何时又变得阴冷下来,她独自走在漫天的阴雾中,任一缕缕雾气沾上她的眉、她的眼,最后落进了她的心里。 “莹莹……”身后恍然多了一个叫声,似近似远,声声包含无奈。 脚下一滞,她听出他最后的话语里那一丝又一丝的颤动和沙哑,犹如树叶在风中的哭泣。 喉间一紧,她摇了摇头,嘴角渐渐扯开抹淡到看不见的笑意,没有回头,只是快步向前走着…… “小姐,这两日你上哪去了?前日张婶回来说你突然有事要在外面耽搁两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王爷派人来抓咱们了?”骆玉华刚一踏进屋子,初冉立即抱着孩子迎上前来,满面焦急与忧心。 匆忙收起略有些疲惫的神色,骆玉华望了她怀中的儿子一眼,忙将双手伸出,小心翼翼地将正在熟睡中的人儿给抱进了怀里。 只两日不见,这孩子眼睛却像打开了一些似的,竟是觉得比之前更大,眼珠很黑深了不少。 果然是一日也离开不得的!心中暗自叹了声,她将鼻子贴在了儿子有些圆润的鼻头上,确定上面依旧温热后,这才抬起头转向了初冉。 “天气有些寒,大约是因为阴雨关系,冉儿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多加件衣裳才是。”说话间,脸上投射出一种柔和的光亮,分外照人。 也只有与初冉和锐儿独处时,她才能真实地感受到自己是女人,更是母亲! “小姐,您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这两日出了什么事?”皱眉认真地观察了骆玉华脸上半会儿时间,声音有些急促。 她总觉得有些事情发生过,否则小姐的目光中也不会凭空多了一些莫名的悲哀。 “没什么。只不过得知宸王妃去世而已。”目光一动不动望着自己的孩子,她淡淡地道。 事过境迁,纵使那非她本愿,可是那个女人终究是因她去了…… 人走了,带走了爱、带走了恨,留下的也永远是活在人间的无奈…… “什么?她怎么会……”双目冷不防瞪大了几分,初冉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盯着她,嘴唇抖动着。 轻叹了声,骆玉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愿多谈的神色。 有时候,死是一种解脱,她始终相信慕容芩应该是幸福的。 两人接着又沉默了好一阵,直到锐儿睁开眼,又闹了会儿,挣扎间,她突然扒开了褥子,目光诧异地停在了大红衣裳上的那块玉佩上。 莹润的青玉,镂空加饰阴线纹雕成,一只海东青自天际俯冲而下,地上有一孤雁,正埋首朝荷叶丛中躲。 “这是哪儿来的?”声音忍不住沉下去几分,她皱了皱眉头,右手忙取了下来,细细端详着。 只见玉佩的背面刻着一个十分玲珑的小字,近看之下,才惊觉那竟是个“锐“字。 初冉闻声,恍然回过神,忙不迭蹲下身,抬了眼疑惑道:“这个玉佩着实是奇怪,昨日清晨我推窗时就发现这块玉放在了窗台上,于是我便追了出去,本想知道是何人所为,可是那人竟生是不见了。” 此恨绵绵 说完,又疑虑地朝骆玉华手中的玉佩多看了几眼。 “这么说是有人故意放在窗外的?”右眉皱了一下,骆玉华思索了一会儿,疑道。 说来也奇怪,那人怎会知道锐儿的生辰?若是她记得不错的话,除了她和初冉,还有那两个婆子,锐儿出生的那日却并未惊动任何人,甚至她怀疑,穆子墨根本就不知道她生产具体是哪日。 不过想到这儿,她继而又联想起了一件事情,那次她苏醒后,初冉曾告诉她李容儿遣来的两个婆子竟莫名死了,原本以为李容儿定会来质问她,不想这事后竟没有人提起过。 “小姐,您在想什么?”见骆玉华许久不出声,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初冉急忙问道。 这事儿她也觉得不寻常,连着两日自己琢磨了会儿,却是得不出任何结果。 “罢了,既然那人有心,咱只管收了便是。不过这玉你可检查过有何问题没?”手上依旧把玩着玉佩,骆玉华转而十分严肃地盯向初冉。 如今非常时期,她深知这唐香儿与风氏家族个个无不在盯着她,甚至是锐儿。 前些日子她曾听说过,这穆子月如今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本那皇后有一子,却不想在出世不到半月竟夭折了。 如今这么算来,这风氏也就只有锐儿一个男丁,再者当今朝廷这大部分兵权尚掌握在穆子墨手中,恐怕这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的锐儿。 心中越想越明朗,她又琢磨不透地盯了玉佩一眼,眉间轻笼上一层忧虑。 “小姐放心,这玉佩自是我细心检查过的,并未任何差错。我记得公子曾提过这玉乃集高山之灵气所成,通透剔亮,置于人身上可以增强某种抵御力。若非如此,我也不不敢大胆地放在小主子胸前。” 笑盈盈地对上骆玉华的眸子,初冉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如此而言,这玉佩也非一般人所得?”认真地听完了初冉的话,骆玉华沉吟了片刻,忽而问道。 脑子转了半天,她实在是想不出谁有理由对锐儿如此之好? “小姐这忘性可是日渐有所长,你忘了公子说过这玉几百年才出一块,定是价值连城,绝非一般人所能有。” 嗤笑地扫了自家小姐凝重的神色一眼,她有些好笑地奚落道。 几百年才出一块?脑子蓦地有些晕眩,她咬了咬唇,没有作声。 这究竟是何人所为?又为何要如此?越想越不明白,最后她索性将玉佩绳子放短了些,重新挂进了锐儿里衣中,一边忙着,一边轻声嘱咐道:“既有如此好,咱们自是不能亏了锐儿的。另外,这玉以后都挂在里头,不得让任何人瞧见,明白么?” 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初冉,眉眼间的阴霾渐渐散开了…… 两人随后又唠叨了几句家常,骆玉华细细嘱咐了她一些琐事后,正欲将孩子抱进里屋,不巧门外却忽然多了个人,差点没把她魂魄吓走。 只见一个人影忽然串到了门外,叹眼凝神望去,骆玉华不觉僵住了,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 “如风?”不能确定般,她张了张嘴,眼睛瞪大了几分。 如风朝她笑笑,这时风吹起了他的发与袍子,四处飘扬着,浑身竟散发出一种十分温暖的气息来。 “夫人。”他轻点了点头,步子渐渐走近了。 骆玉华颤抖着上下唇,眼中悄然腾上了一层水光,闪出点点光辉。 “小姐,是如风。”初冉笑笑,一脸高兴状。 所谓患难间的友谊恐怕就是如此! “你怎么会找来这里?”快速地冷静下来,骆玉华忙站起身微笑道,脸上是一派和煦的神情。 恐怕此刻,没有人的出现能比得上如风令她心存感激了! 如风朝她点点头,忙走到了身边坐下,笑盈盈道:“说来也真是巧合。那日船上生变后,我跳下江,随后便游到了一个小镇上,因之前夫人说过定要到扬州,于是我又在七日前赶到了这里,这几日来一直沿路打听均没有夫人和姑娘的消息,前日无意中来到这个村落,本打算借宿一日便继续赶路,却不巧在村头忽然见着了初冉姑娘……”说话间,他的眉眼一直蕴涵着笑意,如沐春风。 原来如此!骆玉华宽慰地笑着,不住地点头,心中有些喜色浮上来。 她又转过脸瞅了一下身旁的初冉,脑中忽然有个念头涌出,若是他能替了自己好好照顾初冉的后半生,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初冉此时见骆玉华暧昧不明地目光在自己与如风间徘徊不去,双颊不觉通红成一片,眼中也有几分羞赧之色。 看两人有些尴尬地坐着,骆玉华也不好明说什么,只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总是有意地为两人腾出时间独处在一起,时不时说上几句意味不明的话算是提醒。 在骆玉华极力的撮合下,两人关系似暧昧非暧昧地维持着,似乎是有了些进展…… 起先痕迹日,三个人过得都很开心,骆玉华依旧是个尽心尽责的好母亲,一逮着机会就不断地向不足半岁的孩子灌输着新鲜知识,真真盼不得孩子一夜间立即长大才好! 后来,直到有一日一个不速之客的来临,将这一切全搅乱了。 穆子祥身着一袭白得如雪的袍子背立在门前,屋外几缕阳光洒在了他身上,如镶嵌了一片金色,发出阵阵光芒,直刺眼睛。 “你过得不错。”声音很淡、很轻。 骆玉华霍地站起身,先是惊诧地打量了他半晌,片刻后又回归一片坦然。 她差点忘了,他是有功夫的,这小小篱笆怕是难不倒他! “你来做什么?又想要我干些什么勾当?”面色十分不耐,目光不由也呈现出厌恶无比的神色。 心中一抽痛,穆子祥隐了隐脸上方才露出的落寞,换了种口气道:“我来看看你。” 说话间,声音里竟是带了分浓浓的思念和不舍。 一声冷哼自然而然从鼻间溢出,她好笑地扫向他,眼中一片冷色。 “这话怎么听着如此别扭,祥王爷。”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眼里除了嘲讽看不见任何其他的眼色。 穆子祥没有说话,嘴唇抿紧了,眼里闪过一阵痛楚。 两人没有再说话,相互僵持着,穆子祥生是不肯离开…… 正当这时,如风和初冉忽然从里屋走了出来,笑呵呵道:“夫人老半天在这外头干什么呢?不是说要做桂花糕么?” 一面说着,目光在遇见穆子祥时一怔,竟是住了声。 骆玉华淡淡地扫了两人脸色一眼,也不说话,只是不住地晃着怀里的孩子,一副冷冰冰却又气定神闲的模样。 四个人僵持着不知站了多久,最后那穆子祥邪邪一笑,竟是抬起步子跨了进来,站到了骆玉华身边,摆明了一副不走的架势。 “穆子祥你还想怎么样?”面露愠色,骆玉华瞪着他,语气有些不稳。 因着声音微微提高了些,怀中的人儿一震,不觉开始哇哇大哭了起来,令骆玉华有些手忙脚乱。 穆子祥温柔地望着她无措地哄着孩子,双手往胸中一交叠,转而有些痞痞地道:“你竟然留个男人在这里?骆莹莹,我决定不走了。”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深深看了一旁脸色铁青的如风一眼,嘴角向上一勾。 眉头猛地皱紧了,骆玉华死死地瞪着他半晌,似乎在思量着他究竟又有何目的。 “不错,留他在这里,我不放心,莹莹。”声音温柔地几乎要腻出水来,黑目灼热地盯着骆玉华。 胸间猛然烧起一团火,骆玉华紧紧地咬住牙齿,面色随即一阵青一阵白。 “恐怕这最值得不放心的人应该是你吧?”说完一甩头,再也不理会他,径自朝里屋走去。 如今,只怕没有一个人比穆子祥的出现能更使她感到侮辱和不堪了! 那穆子祥见状,先是愕然了一下,随后嘴边化作了然的微笑,脚步不由也跟了上前. 身后的如风与初冉至始都没有说一句话,如风本想追上去护着,却不料被初冉死死地拽住,一时脸上也有些忿忿和着急的神色!。 初冉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双眼中多了一些晶亮,嘴角轻轻扯开抹笑容。 进入春天的风吹得似乎格外地温暖、柔和,拂过窗前,也吹动了心中的那根轻弦。 “穆子祥,你究竟想怎样?”被跟得十分不耐烦,骆玉华蹙眉望向身后的人,眼里尽是嫌恶。 这几日来这个男人总是如影随行地跟在她身后,任她怎么冷淡对他,那人均没有任何反应。 这一点尤为使她恼火,更可恶的是她还必须听他不断地在她身边唠叨,心中不觉窝了一肚子的闷火。 “只是想陪着你。”穆子祥敛了敛神,黑目灼灼地望进了那双冷漠的眼睛里,似乎想点燃些什么。 面上顿时有些尴尬,骆玉华咬了下唇,望着他一脸正色的模样,一时竟语塞。 怔了一会儿后,她终究转过身,继续教儿子说话,没有理会身后的人。 院中的树木经过一冬,也开始渐渐地发出嫩芽,不是郁郁葱葱的绿,却是淡淡的鹅黄,反而更加的惹人爱怜。 风轻轻地吹了过来,扬起了她的发,她的裙,她的惆怅,如花雨里的蝶瓣,飞舞旋转,却无法随风而去。 终于,她回头去看他,却正撞见那忧伤的眼神,于是,心中一闷,笑了,轻轻道:“其实我很明白你为何在这儿。穆子祥,你是担心穆子宸对我下手。” 冷静自若地说出一串话,她深望了他一眼,故意略去了那双眼里的慌乱和惊讶。 穆子祥没有作声,脸上不可抑制地出现了沉痛与不堪的交错表情,他艰难地吞下了喉间的酸涩与怅失,竟是说不出一句话。 骆玉华笑了笑,垂眸间,一缕发丝轻泻而下,遮住了那双迷离深凝的眼睛。 透过飘散如丝的发云,她忽然又回头望向他的眼睛,而他也深深回视着她,如火的视线,如火的眸心。 “当某一日我对你们没有了用处,你会不会杀了我?”不知过了多久,她轻扯开抹笑容,含水的清眸泛起了一些细微的波澜。 心下猛地一震,穆子祥霍地上前几步,走到她身前,黑目沉沉地凝视着她,心一丝一丝地抽痛着。 “绝对不会。”声音异常坚定,没有一丝犹豫。 她弯了弯嘴角,刻意没有去看他的眼睛,右手保持着惯用的姿势轻拍着怀中的人儿,表情十分平静,甚至好象方才什么也没有问过一般。 穆子祥一动不动地锁在那个纤小的身影上,薄唇紧紧地抿在一起,似乎在诉说着一种坚决的信念,又或是诺言! “祥,答应我,不论何时,我只求你保全了锐儿。”幽幽含着些许悲伤的声音仿佛从千里外传来,亦真亦假。 天威之下,刀剑相加,一个女人既然决定了要战斗,她就必须先做好阵亡的准备。 心轰然而乱,又蓦然清明。穆子祥脸色瞬间惨白,片刻后,他忽然惊讶又恍然的笑了,眼中有着浓郁地深情,哑声道:“你们,我都要保全!” 心头一怔,她无措地把眼光往他脸上望去,他定定地看着她,只有一个人,眼中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不解、不安、彷徨,有的只是坚定、热切、渴望。在这湛湛的注视之下,她似有似无地笑了下,随即转身离开…… 风中凌乱 自从那次对话后,骆玉华没有再冷眼对他,偶尔会不时与他说上几句话,虽不多,语气倒是真真变得平静了。 穆子祥依旧每日步步紧跟地伴在她身旁,仿佛眼里只容得下一个人、一张脸、一双眼睛。 因着他的关系,如风见骆玉华的次数明显少了,每每都在未亲近前就被他给打发了。 这一日午后,骆玉华按照一贯的生活习惯,将锐儿放在里屋外的小院子里的一个竹制摇篮中,轻轻地哼着曲子,面容熠熠生辉,发出柔和的光芒。 穆子祥站在一棵散发着清香的树下,黑目略微有些焦躁地望着她,嘴唇始终紧紧地抿在一起。 他望着那张柔美却泛着神圣的脸,眉间的阴郁只稍稍散开了些,却仿佛冲淡不去。 “失败了?”一个轻冷的声音忽然响起,很细,不带任何重量,如风飘过。 眉头一紧,穆子祥一震,猛敛了神仔细看了过去,只见她依旧是那姿势,依旧疼爱地望着自己的孩子,似乎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甚至连他都怀疑那些话究竟是否出自她之口! 见穆子祥迟迟不作声,骆玉华这才站直了身子,双手摆弄着摇篮上的衣裳,了然而又好笑地望了他一眼。 那双清眸中带有讥讽、带有笃定,更带有怨怼。 “你去吧。”片刻后她抱起了摇篮中的孩子,嘴角一勾,转身朝屋内走去。 穆子祥见状,几乎是反射性地追了几步,眸心有些许慌张。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身下脚步突然一滞,骆玉华猛地停了下来,顿了顿,轻声道。 她背对着他走上了两个台阶,风迎着他的发丝吹过她的裙角,肆意地飘扬着,仰望而去,竟有种虚幻不真实的感觉。 穆子祥犹豫了一下,正当她又预备继续往前走时,他忽然快步走上,挡在了她面前,双手颤抖了一下,悄然向上,最后抓住了她的双肩。 睫毛垂下,她淡淡地扫了眼他搭在自己肩上的双手,笑了笑,轻巧地转过身,十分自然地躲过了。 “你都知道?”尴尬地将两手重新置于身侧,穆子祥挑高了右眉,诧异道。 刹那间,他心底几乎涌出了一种恐惧。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没有正面回答他,骆玉华眯了一下眼,淡淡地道。 她没兴趣知道他们那些见光死的阴谋,若非夜晚偶尔起身给锐儿喂东西吃,她也不会听见苍茫的夜色中,穆子祥与一个黑衣人的对话。 乍听到穆子墨并无大碍的时候,出乎意料般,她心里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仿佛那根心弦一直都为他绷着。 也许是因为骆莹莹,因为她还欠着他!心中一直这么安慰着自己,她渐渐也没有多加理会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情面对穆子墨了! “你偷听了对话?”半晌后,穆子祥皱了眉毛,面色十分不悦。 云淡风轻的神情立即蒙上一层阴霾,那双清丽的眼眸随之也透露出浓浓地鄙夷和嘲弄。 她没有说话,只深深却又含了几分蔑视地望了穆子祥一眼,随即抬步就走。 “莹莹,你还惦记着他?”狭眸迅速地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寻常,穆子祥一时着急,不觉左右又横在了她面前,声音十分急促。 目光有些愠怒地瞪着面前的男人,骆玉华冷瞥了他一眼,眼中已是一片火花。 “莹莹。”心下有些不忍,穆子祥忙握住了她的手,面色柔和下来,姿态渐渐放低了:“你先别恼,我承认刚才是我冲动了一些。莹莹,你说得没错,失败了!没想到我们中了穆子墨事先设好的埋伏,那三千死士才刚进扬州,立即被早已埋在四周的兵力包围了起来……可以说是全军覆没,无一幸免。他—穆子墨,果然是只狡猾的狐狸!” 说话间,双目紧紧地盯着她,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 无一幸免!乍听时她暗自在心中惊了一下,再抬起头,眼里又恢复了永恒不变的事不关己。 “并且。”顿了顿,穆子祥不确定地凝视了她一会儿,又继续道:“据探子来报,那穆子墨怕是已经察觉出了什么。如今正在全力追查。所以我……”话还没说话,骆玉华立即打断了他,眼中冷冷香儿的,没有丝毫温度。 “去吧。”声音很细,她沉沉打量了他一眼后,随即又哼起了小曲,逗着孩子,脸上挂了一抹笑意,缓慢走进了屋子里,仿佛,这一切都不重要。 只是,她这一笑的风华,再难言喻,莫名令他心头刺痛,不知是何滋味。 心头忽然如刀割了一般,穆子祥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望着那片梨白色的身影直到消失,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此时,已经晚了,他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离不开这个永远也触摸不到的女人! 一世悲欣,爱与不爱,悔与不悔,又岂能早早谋划得来。 如此黄昏,平静似逝水流年。 夜色沉沉落下的时候,穆子祥果然走了,骆玉华轻叹了口气,目光忍不住向窗外望去,她记得午后那个身影杵立在那儿,很久很久…… 月光香儿冷冷地投射了下来,在窗前形成一圈昏黄的光晕,迷离而冷寂。 她抿了抿嘴,霍地站起身,正欲上前关好窗,却蓦地对上窗外一双叫她这一生也忘不了的眼睛。 四目相对,火光石射,她张了张唇,许久发不出一个音节。 刹那间,屋外的男子已从窗外跳了进来,右手一勾,轻而易举地将窗关上,也隔绝了她心中那一瞬间短暂的脆弱。 “不用怀疑,的确是本王。”穆子墨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她,嘴角如往常一般向上提了提,带着些不屑的意味。 心下突而一惊,她只管愣愣地望着他,半晌回不过神来。 “你把锐儿照顾得不错。”茫然地回过头,她朝里走了几步,这才发现穆子墨早已将锐儿抱起,右手更是取出了贴在小人儿里衣上的玉佩,有一下没一下的磨裟着。 她没有作声,心头一时百感交集,目光只是有些防备地跟随着穆子墨。 “骆莹莹,你还记不记得本王曾说过得一句话?”冷眼瞥了她略微有些苍白的脸色,面容依旧光辉得夺目,只有眼下稍稍几块青晕泄露出他的疲惫。 心中疑惑,她抬起头,不巧心思却落入了一双深不可测的眼中,似笑非笑。 “本王说过,生生世世,一生一世不会放过你。本王若死了,也不会留你一个人孤单单活着,人间黄泉,红颜白骨,你都逃不出本王的手心!”他狠狠地望着她,忽然将手中的孩子放回了床上,一步步走近了她。 生生世世?嘴角嘲讽地咧开了一个弧度,她摇了摇头,眼里已换上悲悯神色。 目光冷冷地打在她那张变了颜色的脸上,穆子墨忽然上前一步,右手猛地抓住了她手腕,心中丝丝痛痛道:“为了离开,你竟想出了诈死这一计!骆莹莹,你可知那日望见那场照亮了半边天的火色,我……” 话说了一半,他莫名噤了声,右手用力一拉,腰上和唇上同时传来一阵压力,太过突然的挤压让她短暂性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萦绕在周身的就只有穆子墨的气息,冰冷却感觉到霸气十足的气息。 一切就像突然兴起的潮水一样,快速的来又快速的去。当一切结束的时候,她只剩下拼命喘息来补充先前体内缺乏的氧气的力气,一时火从中烧。 他抽离了她的双唇,却把她的腰压的更紧靠向他,于是她只能在自己的慌乱中听到他快速的心跳,能在偏暗的夜色里看清他衣襟上的花纹,听到他急促而不安的呼吸声。 “永远也别妄想逃开本王。”耳边恍然传来一个邪魅的声音,将她猛然惊醒。 双手忙用力地推开眼前的人,却是丝毫不动,两人依旧紧紧地困在一起。 “那块玉是你送来的?”万般不情愿地挪动了下身子,企图与他隔开距离,却不料被他抓紧了,牢牢地锁在了胸前,不得动弹。 耳垂忽然被咬住,萦绕着丝丝寒冷的气息,莫名使她打了个冷战。 穆子墨没有说话,他只是牢牢地拥住她,嘴唇似有似无地摩擦着她的耳垂、时而咬住。 “喜欢吗?”没有放开她,他的声音闷闷从她脖颈处传来,伴随着一阵异样的电流。 身子猛地一僵,骆玉华皱了眉头,浑身僵硬地锁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没想到我终究逃不过你……”沉闷地叹了口气,她的声音很细,却万般无奈。 话毕,一阵缄默。 她抿了抿唇,却发现穆子墨并无任何异样,半晌后,他抬起头,嘴角牵扯了一下。 他分明听到,却只是漠然,对她满盘愿望、满心期待全都无动于衷。只是冷,满眼都是冷,令她如临万丈深渊,恐惧无以复加,连声音也破碎,“放了我!” 聪慧、淡定、骄傲尽化泡影,她惊惶失措,显出狼狈原形,也不过是个低微弱小女子。 心中一紧,耳边低沉又浑厚的嗓音里却是满满的狂怒,“再说一遍,休——想!” 噼里啪啦,心碎了。 胸间凄楚交织,再无法自抑,眼前一切俱都模糊。 为何人会流泪,悲伤时流泪,欢喜时流泪,生也流泪,死也流泪? 她用力地咬住了唇,苦苦隐忍的这一句话终于脱口而出,苦痛和绝望随之洞穿心扉,却无语可诉,无泪可流。唇上咬出血来,一口腥甜,也浑然不知痛楚。 他慌忙钳住她下巴,迫她松开唇齿,那鲜血依然滴下,染红他指尖。 “天晚了,早点休息。”目光不忍地扫了她嘴上的唇血,他颤了声音,那张不可一世的脸上第一次充满了失落。 她没有作声,痴痴地看着地面上一滴一滴地水珠,眼睛深深地闭上了…… 心头仓皇地涌上一阵酸涩,直袭喉间,他艰难地转过身,将那双寂寥的眼睛埋藏在身后,哑声道:“本王定会让你看个明白的。” 说完头也不回,消失在摇曳的烛光中。 微风动摇,入夜总有潮意,仿佛又要下雨了。 琼花暗香 第二日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了屋内,穆子祥已如往常一般站在了房门外。 只是,她再没有如昔日,骆玉华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将身上的被子牢牢地盖住了自己,嘴唇紧紧地咬在一起,生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静静地躺着,时不时怜爱地望向身边的小人儿,眉间深锁,仿若解不开的愁。 一盏茶工夫后,穆子祥还是一动不动地出现在她面前,眉眼间扎满了担忧和焦急,直到望见了那张淡然的脸,这才微微缓过神来。 穆子祥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面上渐渐浮现出怒气,随后喝道:“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才有多担心你?既然在屋子里,你为什么没有出声?骆莹莹,你究竟想怎样?你难道就看不见别人的关心,通通看不见吗?”一口气吼出了心中压抑的怒气,他忿忿地盯着她,眼里却还残留着方才的恐惧。 骆玉华没有说话,嘴角动了动,目光空洞无神地望了他一眼,良久后才冷笑了一声。 “关心?”她霍地坐直了身子,目光凌厉地射向他,不留丝毫余地,继而道:“这话不应该出自你口。” 闻声,穆子祥脸色当即一变,一双黑目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颜色渐渐变深。 骆玉华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望着他,深色的眼眸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将他看个彻底。 时间瞬间静止,周围一点声响也没有。 穆子祥渐渐皱起眉,狭目中陡然升上了一些愠怒与失望的神色,越来越沉。 正在这时,躺在一旁的小人儿忽然发出嘤咛声,两人如梦初醒般迅速动了一下身子。 “你先出去会儿。”骆玉华蹙了眉头,忙冲他努了努嘴。 穆子祥没有立即动,他默默又看了她好一会儿,最终轻点了点头,折身向回走去…… 走了一会儿,忽又想起了什么,怔了一下随即旋身道:“今日有些冷,别受凉了。” 说完没有再犹豫,大步走了出去,倾身间,房门轻轻开了条缝隙,一阵阴冷的凉风乘机钻进了屋内,吹起了落在两旁的幔帐,轻纱飘拂。 整个上午,骆玉华都没有出房门半步,身子倚在窗台边,显得懒懒散散的,只有那双不变的柔目隐约投射出了一些惆怅复杂之色。 她一直忘不了昨夜穆子墨的话,尤其是最后那句,莫名令她心生恐惧,一颗心悬在中央,始终沉不下来。 略微有些干裂的唇被风吹过,更觉几分涩苦。 她撇了撇唇,忽然想起了昨夜那一刹那间的温存,如梦一般,虚幻得十分真实。 那双沉寂在黑暗中的眼睛,似乎已深深映入了脑海中,似梦魇始终挥之不去。 怀里的儿子这时也睁开了眼睛,黑碌碌的转动着,眉眼间的熟悉使她心下又是一震。 血浓于水,怕是这个世界最可贵也是最残酷的事实! 昨夜她想了整整一个晚上,始终思不明白这穆子墨对于她,对于锐儿究竟抱着一种什么心态。 若说是爱护,他又如何忍心对锐儿不闻不问,若说不爱,他又怎能记得锐儿的生辰并送上那块稀世宝玉? 那么,她呢?在他眼里,她是骆莹莹,还是骆玉华? 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她不觉皱了皱眉头,开始左右寻思起另一件事来…… 对于穆子祥,她着实也摸不准应当如何对他,纵然心中很清楚他的最终目标是权,是势,是天下,可是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他隐约流露出来的关心与袒护却是连外人也看得出,里头非真心莫属。 心下一阵漂浮不定,她终是摇了摇头,索性不去再想…… 花树下,一个蓝衣男子席地而坐。他着了一身浅蓝的袍子,像春日的湖水,头发仍用发带高束在脑后,一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锐剑,一手拿着块浅灰色的布料,神情专注地擦拭着。他的发梢和袍上,已沾了数片粉红的落樱,天空中,仍有一片一片的花瓣纷纷扬扬地徐徐而落,有一瓣落到他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睛,那瓣花瓣便蓦然飘落至袍上,他不为所动,依旧一下又一下地擦着那把利剑,神情仍是专注的。落樱缤纷,花瓣如雨,人在花雨中,如同一幅绮丽的画卷,美不胜收。 “漠。”他身后,一名女子翘首望着,风吹起了她粉红色的裙摆,大肆飞扬着,带着几分迷蒙的不真实。 手到剑刃处忽然一滞,动作僵持了半晌,他终于放下了剑,眼皮缓缓向上抬。 唐香儿轻抿了红唇,嘴角一勾,随即巧笑倩兮地走上前,习惯性地钻进了他的怀中,贪婪地任他冷冽的气息包围着自己。 视线没有转移半分,穆子墨定了定神,冷漠的脸上忽而露出一种嘲讽的神情,淡淡地,却又含着冰霜。 “你终究找来了?”右手执起茶碗,轻喝了一口,任袅袅上升的香气在空中飘散。 穆子墨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将怀中的人儿往外避开了一些。 “太极翠螺?”一片清韵悠然中,唐香儿微收笑意朝他看了眼。 香气四溢,那是自然。翠螺属半烘薰花茶。采摘标准为一芽一叶,分摊收、杀青、揉捻、烘干、再揉捻、炒干再烘干七道工序,并以四至五叶嫩芽,以手工勾卷成珠,再配以七种高雅天然花香薰制,很是讲究。入口则唇齿生香,其品条索紧细卷曲,茸毫披露,色泽翠绿,且香气清雅,味醇绵厚,茶汤色绿而明亮,经久耐泡,头酌清香,次酌浓厚,三酌味不减,四酌味犹存。 穆子墨没有作声,目光半眯起来,显得淡淡的,却又带着一股迷离墉懒的诱惑气息。 “清儿没有记错的话,漠应当是喜爱首山毛峰,可是何时又爱上了这等干茶?”说话间,美目含怨,声音尤在颤抖着。 闻言,穆子墨抬眸瞧了她一眼,那是深沉中带着有研判的眼神,那么沉肃,那么认真。 “哦?”清浅到一如山间溪流的声音,好听却透着丝丝寒意。 话间,他微闭起眼睛,有着淡淡的讥讽流泄在唇角。 胸间忽地涌上一股羞愤与嫉妒之火,唐香儿猛地脱离开了他的怀抱,凤眸紧紧地盯着他,片刻后,红唇轻抖了几下,喃喃道:“骆莹莹却是极喜欢这种气味的。” 她始终记得,那个清冷与孤傲的女子,身着总是带着一抹淡淡的清新,那不是胭脂香粉,却是这世间独有的翠螺之香。 终于,一双敛神的黑目猛地睁开,穆子墨凛了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过了半晌后,忽又沉沉地闭上,没有一句话。 “皇后那边可都安排好了?”很沉厚的声音,震得心也禁不住微微地颤抖。 精致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悲凉,就连含水的美目也盈盈透出些哀怨,唐香儿轻蹙了眉头,缓缓低下头,不再去看那双摄人心魂的深眸。 “你放心,昨日我曾旁侧敲击地探听了皇后的心思,怕是她也隐约猜出了那死士幕后的主人。既知是云妃,怕是她定会咬紧了这个机会,乘机将柳氏一族清理干净了吧?另外……”面容飞快地恢复了一贯的自信,唐香儿眨了眨眼,眸中立即多了几分邀功的谄媚,继而又道:“皇上那边也自是不必担心的,我想这皇后必不是个省油的灯,只要证据一到,她势必让她爹爹在朝中直接参了云妃一本,到时候,只怕皇上就算要保留情面也终会顾虑到朝中的利害关系。” 话毕,她又走近了几步,双手习惯性地搭上了穆子墨的肩,熟练地为他按摩了起来。 终于,他笑了,他看着茶碗,唇角弧形优美而舒展,有一种天高地阔的高朗。 “清儿,你做得很好。”右手猛地盖住了左肩上的柔萸,狭眸中立即多了一些复杂的情绪,猜不明,道不透。 唐香儿点了点头,顺势将他的手紧紧地包容在手心,脸上这才重新挂上了笑容。 她心里清楚,骆莹莹于之与他,也不过因为多了个儿子而已,那样的女人,自私淡漠,她永远也不配站在穆子墨的身边。 而只有她——唐香儿,她懂他,了解他。只有她才能为他争取到他要的东西,即使付出一切代价。 只有她才会是那个与他并肩俯瞰天下的女人,只有她! “漠,回去吧。”良久后,她沉溺在他的气息中,声音旖旎轻柔。 良久未得回应,她忽然放开了他,双目紧张地望向那张完美的俊脸,甚至连气息也屏住了,无法呼吸。 瞬间感受到她的异样,穆子墨缓缓转过头,黑褐色的眼眸深不见底地看进了她毫无防备的温柔与期盼中,摇了摇头,一刹那间将她满心的希望摧毁了。 “清儿,你身子弱明日我会派人送你回京,好好休息几日。”仿佛看穿了她的痛楚,他软下了声音,轻抚上那张苍白的娇颜。 心中一时大恻,她紧紧地咬住下唇,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在等她?”语气中已多了几分恐惧,她慌忙站到他身前,眼里充满了渴望与害怕。 穆子墨没有回答,黑曜石般瞳仁猝然收缩,在他危险地迫视下,她胸口急剧起伏。 终于,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一片荡尽了爱意的悲悯之色! 多可笑!她问的问题多可笑!她想笑,却笑不出,泪如烈酒在她眼中作烧,洪水一般涌出。 “你的人也该收手了!”无视于她的绝望,穆子墨霍地站起身,讳莫如深地望了她一眼,冷不防丢下一句话。 望着那道爱进了骨髓的身影越走越远,她也怅然笑了,脱去一身坚甲,谁也不是真的冷硬如铁。 爱这种东西,有时候,会让人变得非常卑微。 五月郁蒸,时值天中,午后日光已转炽,可是她却感到周身冰凉,连心也跟着冻结起来。 黑夜里,似乎有一双沉目盯着她,久久不散去。 骆玉华睡得十分不安稳,时而蹙起眉头,时而嘴唇轻抖动着,额上间或沁出一些汗珠来。 梦中,似乎有人将她揽入怀中,清浅的吻落在了发顶心。 良久,一只冰冷的手轻拂上她的眼睛,缓缓向下抚上了她鼻、她的唇,缱绻旖旎,带着万种柔情。 脖颈处传来一些酥痒,骆玉华嘤咛了一声,睫毛闪动了一下,最终悠悠睁开。 游连在脖间的手忽然向上,眼睛被轻轻地遮掩住,看不到一丝光。 恍然如梦 心下一震,骆玉华惊了一下,嘴唇张开,刚欲呼救,却被一个冰冷的薄唇堵上了,辗转反侧,几乎要将她的唇瓣吞进身体里。 唇与舌抵死纠缠,孽与欲绝望争夺。她的声音断续,被封缄在他唇间。 身子轻颤了一下,转瞬间,她被他钳制在狭小的空间里,任他从肩头细细啮吻,直吻至耳珠。他含了她小小耳珠在口中,轻咬,深吮,哑声唤着她的名。 心头忽地大惊,那阵嘶哑深沉的声音,不是穆子墨还会是谁? 胸间顿时涌上千万种情绪,齐齐郁结了起来,她慌忙使了力推开了他,嘴里急促地呼吸着黑暗里窘迫的空气。 “你……”半晌后,她暗自将身边的锐儿抱过来,搂进了怀中,浑身戒备地对着黑暗里看不见表情的男人。 他,似乎总喜欢乘着一身黑夜来…… “别说话,如果不想再续演一遍方才的……”话还没说完,骆玉华立即住了嘴,目光有些不安地胡乱望进了黑暗中。 穆子墨轻叹了口气,转而在她身边躺下,他的手滑过她的脸庞,勾勒着轮廓,似乎在确认眼前的人真的是否存在,而不是幻觉:“睡吧。” 这声音落在耳中,微哑的柔,倦淡的暖,却似一声惊雷劈在耳边。 骆玉华眉头一紧,却似失魂落魄。 穆子墨轻拍了拍她的背,身子往她的方向挤了些,随后揽着她连同锐儿一起至怀中,半晌没有说一句话,直到身下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的嘴角才浅浅露出抹笑意…… 次日,锐儿的哭声将她惊醒,骆玉华咕哝了一声,慌忙支起身抱起身边的孩子,掀开被褥间,一个金钗忽然掉在了地上。 她先是一愣,右手将锐儿抱在怀中,左手忙探下去拣起了地上的金钗拿起来一看,脸色立即变得刷白一片。 她记得,这是当日穆子墨取走的那根金钗! 握住它的手轻轻颤抖了起来,她忽然想起了昨夜,似梦却又不似梦,连她也分不清楚。 手执着金钗缓缓移动,顷刻间,一个黑色的刺字映入了眼中,她忙拿近了,仔细一看却发现是一个“漠“字。 心中一抽,彼时一股异样的感情在胸中流淌,她愣愣地望了会儿,忽而想到什么左手急忙往耳边探去,这才发现自己最珍爱的一只耳坠子忽然不见了,可转念一想,这想必也是被穆子墨取走…… 窗外,半边天际的朝阳通红一片,厚重的云层交相晖映,瑰丽的好似火烧一般。 略微将面上的惊疑收起,她快速打理好锐儿,这才敛了神色缓缓走出了门外…… 出乎意料,这一次,门外没有了那道永远昂立着的身影,初冉笑盈盈地迎上前,面色光彩照人。 “小姐可算是出来了,今日起得有些晚了。原本冉儿想唤了你起来,可是祥王爷生是不允,说是让你多歇息会儿。”说话间,双手习惯性地接过了她怀中的锐儿。 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骆玉华点了点头,一面朝初冉嘱咐了几句膳食安排,心中却暗自觉得奇怪。 “对了冉儿,那穆子祥此时到哪儿去了?”听初冉的口气,她今早该是见过了穆子祥才是。 可是这会儿,却哪里找得到他的半点影子? “小姐怕是想祥王爷了吧?”别有深意地瞥了自家主子一眼,初冉笑得有些邪气,继而道:“这算起来,祥王爷该是走了大约有一盏茶工夫了,不过他今儿个的面色似乎不太好,有些着急,怕是有什么急事吧!” 略微沉吟了一下,初冉皱了眉头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急事?只怕是他们露馅了吧?心中暗自冷笑了一声,骆玉华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那……如风呢?这会儿怎么连他的影子也不见了?”一边喝了几口初冉端上的粥菜,骆玉华扫了周围一遍,忽然又想到了今儿倒是连如风的影子也没见着了。 这几日,虽然她深居简出,连穆子祥和初冉的面也没见上几回,可是光从今日这光景看,势必出了些什么事。 心头微微有些不安,她转而又想起了昨晚穆子墨的诡异行为,一时更是琢磨不透,不觉顿时感到一阵无趣。 “小姐问得是,我今儿个起也没见着那如风。”初冉点了点头,一边喂着怀里的孩子吃东西。 两人兀自又闲聊了几句,待锐儿醒后,骆玉华便打发了初冉将他带到屋外去认认环境。 这会儿整个屋子里就剩下她一人,乍望过去,空荡荡的不免又有些无聊得寂寥。 骆玉华先是拿了前儿个初冉做好的花样,原本打算给锐儿做几件新衣裳,这步子才刚迈开,视线里却忽然闯出个黑色的身影。 目光一转,她慌忙后退了几步,用力睁大了眼睛,这才看清楚面前果然站着一个黑衣蒙面人。 面色一变,她随即浑身戒备地迎着来人,目光中已陡然升起了几分冷意。 “这一次又是为杀我而来?”冷笑了一声,她轻抬了抬眼皮,状似漫不经心地道。心中却暗自着急,这会儿工夫不知那初冉丫头有没有将锐儿带远,而且,这黑衣人也不知是否还有同伙? 心中甚是担心,她只得定了定神,轻描淡写道:“这次怎么就只派了一个人来?敢情你家主子是越来越看不起我了?” 话毕,双眼紧紧地盯着黑衣人,藏在广袖下的双手早已生出了一片冷汗。 黑衣人听罢,脸色顿了顿,没有立即上前,木然地看了她一会儿后这才轻抬起手中的剑,冷笑了一声,不阴不阳的。 “你放心,主人只要了你的命,其他人等我不会伤害半分。”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黑衣人收了收神,浑身散发出一种戾气来。 闻言,骆玉华脸上一松,正欲出声,那黑衣人却猛地执了明光闪闪地剑直逼她而来。 目光一凛,她咬了牙,登时脑中忽然没了主意,任白光迷了她的眼。 正待这千钧一发之际,眼前忽地多了另一柄精刻的利剑,穆子祥不知何时挡在了她面前,眼中投射出逼人的冷意。 “莹莹,快走。”右手猛地将身后之后推出几尺外,情急之下,穆子祥飞身上前,急忙朝后喊。 此时,黑衣人显然一惊,原本充满了强势的攻击此刻却显得有些僵滞,竟是慌了一下,大步向后退。 骆玉华皱了皱眉头,眸光快速一转,她弯了身子,趁着两人混乱之际,忙不迭快步朝门外奔去。 只是步子还未迈到门槛,那黑衣人突地掉转了方向,右手一挥,重新追她而来,杀气腾腾。 “莹莹小心。”声音刚一发出,穆子祥立即旋身上前,腾出一只手紧紧地将骆玉华护在身后,眼中升腾股浓郁的肃杀之气。 那黑衣人见状,微一皱眉,立即挥剑转向另一处,企图分散开穆子祥的注意力。 “跟在我后面。”薄唇冷冷地抿紧了,穆子祥的面色顿时冷如冰霜。 骆玉华暗自点了点头,步步紧跟他身后,一面不断地提防黑衣人的进攻,一面时不时瞄向门外,,脑中思索着该如何逃脱才是! 刹那间,穆子祥一改方才的阵式,招招致命,浑身散发出一股阴鸷之气。 她明白,他发怒了! 眸光一刻不敢怠慢地随着两人周旋,骆玉华微眯了眼睛,望着黑衣人的一招一式,胸中渐渐有些了然。 很明显,进行到现在,黑衣人已经有些吃力了,由方才的攻势如今全转化为防守,目光仍时不时瞥向她,企图找寻机会刺她而来。 看来,他对穆子祥倒是并未有伤害之意! 正在这时,两人中猛然又多了一个白色的身影,骆玉华定睛一看,那人竟是一日不见的如风! “快去保护夫人!”瞬间,穆子祥着急的声音响起,不多会儿,骆玉华已被人带出了屋内,安稳地站在了门槛外。 此刻,那黑衣蒙面人见她已走,忙掉转了方向欲直追而来,却不料被正持剑而上的穆子祥逼入了内室,两人快速缠斗起来,剑法之快、疾、绝、狠,看得骆玉华眼中异采连连,心中暗呼,那黑衣人身手果然非同一般!这一次怕是那幕后之人定要了她命而来! 再看那穆子祥,轻功了得,他身形诡异,如星丸跳掷,飞跃于内室之中,忽听得“晃当“一声,黑衣人的剑劈开了内室的织锦屏风,穆子祥如流星一般飞退到外室,闪躲过黑衣人的剑光,嘴角冷冷一笑,剑尖一抖斜圈儿,剑光骤然大盛,光雨散开如海潮急转,旋涡怒卷,剑光所至,无坚不摧,外室的圆桌也被劈开。 黑衣人见形势不妙,面色一变,立即收了招式,企图逃脱出身。这时,穆子祥也放缓了剑法,紧随其后,忽地一个旋转挡在了他面前,眼中只剩下阴冷之意。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以后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还是免了。骆莹莹,我是不会让他伤害半分的,倘若日后他再有什么不轨之心,休怪我翻脸不认情面。”说完即刻收剑,语气森冷。 黑衣人听罢,站了半晌,最后点了点头,翻窗立即离开了…… 这时,穆子祥将手中的剑插入了剑鞘中,脸上敛去了方才的冷硬神情,双手交于身后,缓缓走了出来,却在抬头间,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睛。 那眸子分明是熟悉的,却又是陌生的。 他震惊了一下,目光快速流过一道慌乱随之又恢复成一贯的深遂。 骆玉华没有作声,她直直地站在他面前,眸中闪烁不定,看了许久后,最终化成一抹颤到他心底的笑声。 穆子祥再也隐忍不住,这笑声,将勒入他心头的细线越发绞紧,紧得不能喘息。他自屋里走出,立在清冷的空气中,低低唤一声,“莹莹……”之后,再不知能说什么。 蓦地,她孤独转过身,沉寂在浓郁的阴影里,闻听他的声音,徐徐抬了头,给他微弱的一笑。 情出诡异 心中一时大恸,他忙追了上前,右手紧紧地抓住了那只冰冷到几乎感受不到温度的手。 “莹莹,你都知道了?”浑厚的声音冷不防嘶哑了起来,他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骆玉华缓缓转过头,胸中也是百味俱陈。 她不笨,早在他与黑衣人交手之际,她就猜出了幕后之后是谁。只是,经过了他们间最后的那一番话后,她更是确定了那个人。 “是我疏忽了,莹莹,我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赶尽杀绝。”仓皇地声音如漂流中的浮萍,想要抓住什么,却显得如此地无力。 嘴角轻扯出抹荡尽了沧桑的微笑,骆玉华摇了摇头,垂眸间,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握住的那只手,半晌后,轻轻放开了他…… 右手冷不防僵持在空气中,他张了张唇,脸上已是一片排山倒海的苦痛之色。 “是穆子宸,对不对?”她笑了,眼中却一片澄明,仿佛再也容不进任何人,任何事。嘴角缓缓上提,她刻意忽略过他眸中流溢出来的伤痛,继而道:“这一计是否叫做调虎离山?他势必留不得我的。” 话毕,她眨了眼,眸中一片水样的清澈,却照不出任何人的影子。 胸中一紧,穆子祥颤抖着唇,眼里不知何时由悲转红,声音无不饱含了自责和害怕道:“都怪我糊涂!今日我一收到信函立即赶往京城,却在半路上发觉情况有些异常,一时大惊,忙赶了回来却不想他却已经下手……” 话毕,他又靠近了一步,眼里有着毫无焦距地紧张和无措,声音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谢谢。”骆玉华浅笑了一声,她摇了摇头,终是没有说一句话转身朝着院外的方向走去。 风吹起了她落在额前的发丝,飘扬起来,遮住了眼中随之笼罩的乌云。 心弦忽地一紧,穆子祥空伸出手,眼中忽然闪过一种异常的神采。 “莹莹莹莹……”穆子祥的声音异常拖沓,似是无意识地重复,但听在她耳里却似肝肠欲裂。 骆玉华没有说话,她霍地转过身,将身后的一切全抛出了脑后…… 黑夜中,一个身影依旧如往常一般出现在床前,月光照在他身后,投射出一道斜长的光晕。 穆子墨默默地望着床上睡得十分不安稳的人,静望了一会儿后,却见一双凝眸缓缓睁开,骆玉华轻哼了一声,目光直直地对向他。 “你似乎习惯了夜间闯入我这儿活动。”声音中隐约有些沙哑,骆玉华看了眼睡在身旁的儿子,将其向里边挪动了一些,这才漫不经心地望向穆子墨,显得尤为平静。 穆子墨亦没有作声,嘴角微微翘起,缓缓勾出个好看的弧度。 “骆莹莹,想不到在处处埋伏处处布满危机下,你竟然可以睡得如此甚好?”嘴角抿了抿,穆子墨笑得有些邪魅,两片诱惑的薄唇隐隐含了些水色。 眉头蓦地蹙起,骆玉华疑惑性地将视线投向他,心中思道莫非他是指白日里的那件事? 想到这,脸上一时复杂无比,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难道你从来也没有怀疑过你身边那人的身份?”忍不住迈近了一些,穆子墨轻勾起她的下巴,眼中有着沉入海底的深邃和讥讽。 有时候,他实在佩服这个女人,明明是胸中有数,却总能轻易地相信别人,尤其是那个他不愿意她相信的人。 心下猛地一震,骆玉华撇了撇嘴,一双沉溺在黑暗中的眼眸飘忽不定地投射在身前人脸上。 “你是指……如风?”蓦地吐出了两个字,那张白玉般的脸庞已是一片苍白。 彼时,心头大乱,脑中亦是震惊地无法言语。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如风的身份,只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对他的戒心一层层地减弱,直到现在几乎将他纳为了自己人之中。 穆子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冰冷的唇若有若无地轻碰了那片微微张开的唇一下随之又迅速弹开,眼中已露出几分幽深的笑意。 “你还真以为这地方是他凑巧找来的?”继而嘲讽般地睇了骆玉华一眼,他缓缓坐在了她身边,双手自然而然地想要环住她的身,却不料被她事先挡开了。 骆玉华警觉地向身边移动了两尺的距离,望着近到身边的那张脸,心头一时也感觉不妙。 “好好想想吧,还有今日之事,也不可小觑。”右手强硬地勾住了她的腰,嘴角渐渐勾勒出一个满意的弧度。 穆子墨没有再作声,他默默躺在了她身边,右手紧紧地搭在了她的腰部,俊脸依旧是一副大势了然于胸的神色。 这边骆玉华依然沉浸在他的话中,身子僵硬地躺着,好半会儿也回不过神来。 半晌后,她终于摇了摇头,企图将那些烦恼困顿的问题全全抛入脑后,这才回过神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旁边人的身上。 “穆子墨,你究竟想做什么?”无可奈何地扫了眼他墉懒的神态,骆玉华不觉有些愠怒。 他三番五次夜袭她房中似乎上了瘾。 微闭着的双眼这时轻睁开一条缝,穆子墨眨了眨眼,黑目一动不动地锁住她,片刻后,嘴角一勾,沉吟地吐出了几个字:“如果是为了情毒呢?” 隐隐藏着眼中戏谑的笑意,他紧紧地盯着她的反应,身子又微乎其微地向前凑了一小段距离,此时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 面色忽地大变,骆玉华皱了眉头,嘴唇紧紧地闭着,一时紧张地连气息都有些紊乱。 将她尴尬的模样尽收眼底,穆子墨笑得十分蛊惑,握住她腰上的手猛地将她拉近紧贴在自己胸口,脸上微微露出一些欣慰的笑意。 心中蓦地有种被戏弄的感觉,骆玉华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右手紧抵住了他胸膛,冷笑了一声道:“我原想墨王爷必是得了解药的?” 关于情毒,纵然她没有找到任何破解之道,但是依这几个月穆子墨的状态而言,她已经相信他必是找到了抑制之解。 听罢,穆子墨挑高了右眉,忽地将头深埋进她露在外面的脖颈处,轻幽幽地呼出属于自己的气息,沉声道:“情毒乃无药可解。” 说话间薄唇刻意地磨挲她细软的皮肤,引起一阵不习惯的颤栗。 眸中陡然升起一些不耐,骆玉华欲推开伏在自己肩头的重量,却无奈被牢牢地钳制住,根本就无法动弹。 “穆子墨,你到底又有什么目的?”眸光一转,胸间快速蔓延起一把熊熊之火。 骆玉华气闷地瞪着身前完美的那张俊脸,心中流动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异样。 并且,她更是忿忿地发现,她对他,竟是不排斥这种亲密的,甚至觉得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目的?莹莹,收手吧,事情到此为止。之前你与他们的所作所为我都可以不再计较。只是,别让我发现还有下一次……我,不想被你背叛。”他轻叹了口气,嘴角却还在笑。 仿如灼灼如金辉穿透云层,这一笑的光芒再无遮掩。骆玉华有些目眩,似被他眼里锋芒穿透,不觉屏住了气息。 背叛?心中大震,她本无愧于心,此时在他沉沉地注视下却似乎失去了往日的阵势,惊鄂中早已败下阵来。 胸间已然明了,深湛目光似有洞烛人心的力量,撩起她心中深深浅浅怅惘。 她没有作声,心头却因他的话久久不得安宁,仿佛种下了因,便种下了后生。 两人缄默地沉寂在黑夜中,似乎怕打搅了这难得的夜,谁也没有主动说一句话。 “可是……初冉,我是无法忘记的。”声音恍如千里外传来,夹杂着万千的沉重,似近似远。 黑目陡然间收缩,他连笑意也僵硬了,每个字都破碎,却字字似刀锋,割得人血淋淋。 心蓦地沉入了谷底,他惊异于她的顺从,抬眸深邃地望了眼那张脸,一双清丽的眼睛却早已闭上。 这一夜,他的心再也无法平静…… 当她平静地吐出那段话时,他们之间仿佛就筑起了一层墙,每一块砖皆刻下了她的恨。 帘外夜色深沉,更漏声远远传来,如此良夜,静好得不真切。 一缕余香犹在,似看不见的丝,勒入心头。 次日醒来,身边果然早已空空如也,只隐约散发出一缕龙涎香气。 心中顿时涌上些惆怅,脱离了她的控制,竟是丝丝蔓蔓地延伸着。 眸间轻罩上一层愁,最终她叹了口气,收起了一脸飘忽不定,重新走到窗台边,推开了木窗。窗外,如风与初冉并肩站着,两人脸上均弥散着笑意,时不时初冉双颊有几片红晕透出。 如此画面,美得让人不忍打搅,她轻倚在窗边,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少女羞赧的神情。 相思如火,世情如索,春来总是眉梢锁。踏青莎,向郎睃,千言万语羞难说。 不知立了多久,直到窗外的两人走近了,她才宛如梦中惊醒。 “小姐,您早就起了?”初冉脸上先是一惊,而后快速走了过来,笑盈盈地看向自家主子。 嘴角牵强地扯出一个笑来,骆玉华对她点了点头,目光却一动不动地锁定在她身后那张脸上。 这时如风也跟随着走了过来,朝她温和地笑着,亦如她记忆中那个迎风而立温文尔雅的少年。 “冉儿,我有点饿了,你去厨房给我做点吃的来吧。”望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将视线对准身边的丫头,笑言道。 初冉点了点头,未发一语,立即走了出去,只是走到半路却返过头,目光疑惑地来回扫了两人一眼后,这才皱着眉离开。 不知缘何,她总觉得她家主子今天怪怪的,连看着她的眼神都好象藏着些什么,那道挂在嘴边的浅浅笑意尤其令她觉得有些诡异。 丹心似铁 初冉刚离开,这边骆玉华快速敛去了一脸笑意转而定了定神,十分严肃地看向如风,沉声道:“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也不想去问你以前做过什么,但是,初冉对你是真心的,我希望你懂得珍惜她,毕竟……”声音莫名哽咽起来,她眼中陡然蒙上了一层水雾。 毕竟她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女子!心中默默补去了后面一句,她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深刻在她脑海中,也许这一生也挥之不去的画面。 胸中压制的很长时间的恨意此时通通涌上了心头,那双透亮的眸子悄然染上了一片红。 怎能叫她不恨?这些日子以来她早就把初冉当成了自己亲妹妹一般看待,如今见她强颜欢笑,心中亦犹如刀割一般,淌出一滴滴血来。 她可以不怪如风隐瞒她,可以不去管这一路以来,他曾暗暗陷害过她几次,可是,他却不能负初冉,否则,上穷碧落,即使是玉石俱焚,她也绝不放过他。 听罢如风果然大惊失色,脸上一片惨白,顿时有些不措起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早已怀疑到他? “夫人……”冷唇艰难地张了张,他十分懊恼地望着骆玉华,声音有些颤抖。 身子渐渐背转过头,她选择忽略掉那张令自己几度失去判断力的脸,面上冷了冷,就连眼里的唯一一点温度也褪得干干净净。 “不用说什么了。我只说一句:我可以不管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只是你也理应发觉了初冉对你的情意,这场较量中你是要她的情还是宁愿要那见不得人的目的?你……自己考虑一下吧。”话音森冷,不留任何余地。 晨风飞扬中,她的眼神早已化作一把凌厉的剑,深深刺入了他心中. 如风没有作声,他静静地望着身前那道娇小仿若无骨的身影,心中常常讶异究竟是什么力量能使这样一个女子如此不屈、顽强地与周遭如此复杂的势力斗争? “夫人,如风确实是宸王爷的人,夫人的之前的行踪也都是我泄露的,还有夫人可曾记得当日里那个为公子诊断的大夫?其实也是宸王爷命我有意将他暴露出来的,目的是激化夫人与另一方势力的矛盾。”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声音缓缓夹杂了些无可奈何道:“只是在后来这段与夫人和初冉姑娘相处的日子下来,如风知道夫人确是非一般的女子,初冉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如风并未做任何对夫人不利的事情。若是夫人有意要如风离开,如风当即一句怨言也没有。” 语气万分诚恳和懊悔,如风站在她身后,一双昔日温和的眸子此时充满了沉痛。 面上微微有些动容,骆玉华长呼了口气,最后蓦地转过身,目光一动不动对准他,轻声道:“留下吧,初冉需要你。” 话毕,遂低下头掩去了眼中的触动,缓缓走开了…… 此时,院中乔木挺拔,树荫浓密,轻风摇曳着淡淡的草色,落花飘浮在那一片绿色上,彩蝶在一簇簇的鲜艳中游梭,芳菲满地。 她立在一片清香花海中,似在飘,触不到,却投射出神圣无比的光辉,刺伤了他的眼。 这日后的两天,穆子祥再没有出现。 原本以为他定是不会再来了,可是没有想到,三日后他竟是以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情势出现了所有人面前。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了窗纸投射到地上,初冉丫头忽地冲进了她屋里,神色慌慌张张。 见来人一脸紧张和无措,她不觉皱了眉头,惺忪的双眼立即凌厉无比。 “冉儿,什么事?”平静的声音隐约泄露出一些焦急和不安。 她慌忙整理好衣裳,将躺在身边的小人儿快速打理好,心中顿时十分不安宁。 “小姐,王爷来了。”小脸憋得通红,初冉无措地囔了一声,眼里竟是惊吓。 王爷?心头大惊,那张沉静如水的脸庞立即失了血色,登时惊得睁大了眼。 片刻后,她努力压下内心的波澜情绪,颤抖着声音,强自镇定道:“哪位王爷?” 纵然早已料到,她却仍希望自己抱有一线侥幸的希望。 “当然是墨王爷,只是这当儿奇怪了,连祥王爷竟也一起过来了。”初冉皱了眉毛,似乎还在思索着这件事。 穆子祥?不觉惊呼了一声,骆玉华的心立即沉入了谷底,她脑中忽然又想起了那日穆子墨留下的话,心中一时大震,久久回不过神来。 “本王定会让你看个明白的。”那道坚决得心惊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回响着,她踉跄地退回到床边,嘴唇有些颤抖。 “小姐,您这是……”静静地杵了好一会儿,初冉有些担心地走过来,握住了她冰冷的手,眼里尽是担心。 她总没有见过自家小姐这个模样,往日即使在最残酷的情况下,她依然保持着淡漠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握中,又或者与她无关。 可是眼前的她,这次全完全失了方向,脸上的惊恐和无奈是那么地陌生…… “我们走吧。”终于,骆玉华重新站起,她先是抱起了锐儿,走了两步后似乎觉得不妥,遂又交给了初冉,轻声道:“还是你来吧。” 双目中竟已含了几分水光,她深深吸了口气,脸上的慌张已掩饰下去,重新换上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两人缓缓绕过后院走到了前面的正堂,一路上谁也没有出声,不到半盏茶的路却像是走了大半生,蜿蜒、辗转…… “你抱着孩子站在一边看着就好,千万别冲动。”犹豫再三,两人绕到一个拐弯处时,骆玉华开了口,认真地嘱咐了两句道。 前面等待着她的是福是祸她尚不知,如今能保下的怕是只有冉儿! “冉儿,你记住了,到时候不论我说什么,你都必须保持沉默,不得胡乱说一个字。即使咱们要离开,那也是为了你好!你要记着,纵使一个自由也比三个受累强,只要有一线希望,你都必须抓住。”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赤水含泪的眼睛,轻抚了抚她的发丝,双目中的决绝荡尽心底。 两人没有再说话,初冉脸上始终带着一种忧愁,抱着锐儿也是不发一语。 前堂的院子门不知何时被关上了,骆玉华深呼了口气,颤抖着双手轻推开了那扇古老又木迹斑驳的大门,只见穆子墨与穆子祥双双坐在正中央,一个敛眉气定神闲,另一个则满面愁绪,浓眉纠结成伤。 目光随即又匆匆扫了其他人一眼,她定了定神,走过去的步子渐渐放缓了下来。 这会儿那如风见状,急忙迎了上来,眼里隐约有些担忧。 依旧习惯性地抿嘴淡笑了一声,骆玉华朝如风点了点头算是安慰,随后双手快速整了整身下有些褶皱的衣裳,目光沉静如水。 穆子墨将广袖轻挑起,但见她一双眸子清澈淡然,望定他徐徐道:“这会儿你们到是凑齐了。” 话语中无不含讥讽之意。 “莹莹。”穆子祥霍地站起身,眼里流露出一抹痛苦至极的神色,嘴唇张了张,半晌也发不出第三个字。 目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骆玉华稍稍弯了弯嘴角算是答复,随后在左侧旁找了个位置懒懒地坐下。 穆子墨只淡淡扫了眼身边顿时十分尴尬的穆子祥,黑目如夜,叫人抓不住一丝情绪。 “两位可有事来访?不会光只为了认认地方吧?”说话间,眼睛一直望着一脸盎然的穆子墨。 闻声,穆子墨只是笑笑,眼中依然是那种胜券在握的得意,反倒是穆子祥,一脸大惊,甚至眼里透出丝丝恐惧。 故意忽略掉他的异色,骆玉华好整以暇地望着穆子墨,目不转睛,眼里的深意越来越浓。 “认认地方?”好笑地眶了她一眼,穆子墨若有所思地对向穆子祥戏谑道:“这会儿还真是被她给说对了,咱们确实是来认地方的。”说完视线移向骆玉华,眼中划过几道异采。 心中略微一惊,她清楚地看见了穆子墨咬最后那几个字时脸上的墉懒之色。 通常这种情况就表示他对一切已经了然于胸,只等着事情按照他的意愿发生! “要不是三哥专门来到府上将这地方给告知了本王,怕是王妃还得在这受苦。说到这里还真得感谢三哥。”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骆玉华,他的声音抑扬顿挫,言语中无不含犀利之意。 心冷不防沉了下去,骆玉华抿了抿唇,一时胸中充满了苦涩,明眸似一潭湖水般幽深悲伤,那种哀愁浸润了周遭的空气围绕在身旁:“世间万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脑海中猛地想起了这句话,她深深地望着穆子祥,眼睛生生移不开方向,仿佛要将前生后世一起看尽、看透。 不错,他竟然出卖了她! 黑目第一次慌乱地避开了她的注视,穆子祥张了张嘴,似乎想不到还应该说什么,又合上嘴。空气中也多了份静谧,他的眼中颤抖着一种哀伤,久久盘旋,挥散不去。 “那么,你们之间的条件又是什么?”她静静地看着穆子祥,目光如寒潭,由漠然至厌弃,隐隐愤懑,渐转为悲苦。 这么做的交换又是什么?穆子祥,她万万没有想到几日前他给她的誓言竟如空中悬烟,好听虚幻。 面色陡然浮现不悦,穆子墨皱起眉头,眼里有刹那阴霾密布,旋即敛入那深褐瞳仁里去。 他深深看她良久,忽而一笑,“本王的王妃果然聪慧,交换的条件正是本王手中的一张证据。” 说完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笑容,十分满意地瞅着那张渐渐失去了光芒的清眸。 顿时,事情的前前后后已变得清晰,穆子祥以她作为条件与穆子墨交换了那张握有他与穆子宸刺杀皇军的证据。 真的毁了 多么可笑,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感叹穆子墨的用心良苦! 既然早已知道她隐藏的地方,原本他可以强行地来将她带走,可是他没有。 他要用这种方式,使穆子祥在他面前彻底失去了颜面,亦使她彻底看清穆子祥的面目。 如此一来,他便是这场阴谋中的胜者,既获得了朝廷和皇上的钦赞,同时,在她面前彻底毁了穆子祥! 这一次,真的毁了! 此时的她顾不得后怕深思,眼前有一双目光正深深望着她,如丝绕颈,如刃刻骨,仿佛要将她心口穿透,直看进她肺腑里去。 在他危险地迫视下,她黑曜石般瞳仁猝然收缩,胸口急剧起伏。 “穆子祥,那个承诺……谢谢你还给了我!”话毕,她下巴一昂,重重地将眼里的湿意又逼了下去。 胸中猛然间一紧,穆子祥失措地后退了两步,踉跄蹒跚,望着她,眼里有溺水者的绝望和兵败如山的坍塌,似失去铠甲的刺猬,脆弱不堪一击。 恍然间睁大了眼,看着她眼中全然陌生的情绪,心下立即一阵慌乱恐惧,瞳孔痛苦地紧缩,浑身剧烈地颤抖。 “莹莹,对不起……”低沉的声音转眼染上了满腔的悲痛,她望见了他眼中熊熊燃烧的炽热,只是这一次,她不愿意再去相信。 面无表情地扫过了他,她的目光重新对上了穆子墨,右眉一挑,冷笑道:“不知王爷准备怎样?” 纵然她知他的本意,她却始终不想让他如此轻易地得逞。 穆子墨快速略过了穆子祥那张沉痛的脸,在望见那双黑沉目中的深深地眷恋时,面色一白,顿时声音里也含了几分冷冽。 “王妃自然是该跟本王回去的。这一点相信三哥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哑了声,斜飞入鬓的眉,蹙出额间一道深痕。 没有如他预期的面色惨白,骆玉华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心中一时悲愤得喘不过气来。 千秋万代,消磨不了淡淡的一抹天缘;流年似水,挥之不去的竟是孽缘丝丝。 “我可以跟你回去,只是,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深深闭上了双眼,将愤恨狠狠地吞进了肚子里,她不想、再也不愿看向身边一张张充满算计的脸。 穆子墨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那种刺骨的眼神,有她从未感受过的严冬寒意,像深海冰川上折射出的幽蓝的光。 “你以为如今的你还有任何胜算吗?”平淡的声音里传递着一种压抑的残忍。 说话间,他故意讳莫如深地望了身旁一直不发一言的穆子祥一眼,唇上冷冷地泄露出万分的讥讽。 顷刻间,红唇立即苍白,双目却微红,含怒的余光自眼角掠出,她默不作声地瞅着他,眼中却渐渐流露出一些无可奈何地挣扎。 “若是没有,我还要这命做什么?”有一簇类似焰火的光在她眸中轰然绽裂,又于顷刻间静寂湮灭消散无踪。她垂下头,再次抬起时那双清亮妙目已被泪水灼伤。 心弦像是猛地被人勾起,穆子墨抿紧了下唇,他宁愿她是冷漠刚强的女子,若往常一般好胜恃能,也不愿见这一低头的楚楚。 他的目中有惊诧的意味,融有一丝愠色,然而又迅速缓和,仍以适才的姿势稳立原地,刻意压下胸中激荡的波澜,沉声道:“你要什么?” 她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清冷地回望向他,但见他只是用一种很犀利的目光看着她,那赤热地眼光像是要灼烧,像是要把她融化,融进他的眼里。 “第一,我不会跟你回京城,更不会再踏进墨王府。第二,放了初冉,我跟你走。” 声音清晰异常,隐约含了万分的幽怨和不舍。 握在扶手上的右手蓦地一抖,好像瞬间被她细微的声音灼伤了,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仿佛沉闷的雷声:“不回京城?” 一句问话,却蕴涵了千百种危险的信号,那双如鹰的黑目此时半眯起来,投射出两道赤冷的光芒。 她动了动唇角,依旧静望着他,望着他眼里覆没的阴骘,犹如天空里被揉碎了的星辰,绽放着微弱的光芒。 “骆莹莹,本王可以答应你第二个条件。”半晌后,他霍地站起身,步步走近她,眼中不知何时已恢复成一贯的冷色。 清眸恍然间蒙上了一层悲哀,她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索性走近了几步,目光直直地望进了那双隐忍的黑眸中。 半晌后,她忽然发狂地笑了起来,直到眼中盈满了泪水:“穆子墨,你该知道我脾气的。这一次,我同样不会放弃。” 说完,亦不动声色,目光毫无畏惧地迎了上去。 藏在宽袖中的双手立即握成拳状,穆子墨几乎是瞪着她,眼中有着一触及发的愤怒,似乎随时要将她燃烧。 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她眯了眯眼,目光中悄然多了些浓重的挑衅意味。 这就是她,只要是能争取的,她一样也不会放弃! 穆子墨眯着眼打量了她半晌后,右手渐渐抬起忽地扣住了她的下颚,,冰冷的手指透过皮肤向她传递着血液中的冷意,寒声道:“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威胁本王?” 声音很小,却透出一股抑制不住的压力,直直逼进了她心中。 骆玉华笑了笑,缓缓伸出手拍掉了那只钳制住自己的手,冷然道:“那就要看在王爷心中是面子重要还是……” 话到嘴边忽然噤了声,她本想说她们母子,只是欲开口间却蓦地发现这句话有些幽怨暧昧之意遂闭上了嘴,目光香儿冷冷地打在他脸上。 一丝笑意不可察觉地染上了那双黑深的眼睛,穆子墨忽然放开了她,眼底已盛满了某种淡淡的雀跃,转而回头又重新坐定下来道:“就依了你,咱们不回王府。” 说话间,眼睛直直地望向骆玉华嘴角悄然露出抹笑意。 心中恍然一动,骆玉华皱了皱眉头重新抬起眼望向那双全然陌生的眸子,却见两团灼热的火焰正徐徐燃烧…… 面上冷不防有些温热,骆玉华撇了撇唇,黑玉般的眼睛故而逃避似的转向另一边,却蓦地对上了另一双痛心的眸子。 “小姐,你……”正在这时,站在一边被如风一直按住的初冉终于发出了声音,眼眶早已被泪水浸湿。 她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算是回应,最后目光凌厉略带警告地扫过她,转而面对着穆子墨道:“既然如此,那该散了吧?” 说完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身后的穆子祥和初冉如风他们一眼,心中有些着急于穆子墨的反应。 穆子墨没有说话,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幽深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打在她脸上,莫名令她十分不安。 骆玉华抬眼忍不住又看了他几眼,目光中渐渐氤氲上一层坚决。 半晌后,薄唇张开了开,穆子墨长叹了口气,无奈道:“依你便是,三哥你也早些回去,三嫂只怕也有好些时日没见着了吧?” 目光意有所指地迸射出两道危险的光芒,他面对着穆子祥,余光却早已瞥到一旁的骆玉华,细细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骆玉华当作没有听见,大步直直走向了初冉,轻声嘱咐:“冉儿,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以后这段日子可能我不在你身边,但是你记住一定要快乐,咱们/……我相信很快就会见面的。” 说罢,双手使劲地摁住了她的肩膀,转而对身旁的如风,沉声道:“好好待她。” 声音无不饱含辛酸之意,说完又深深地看了初冉一眼,见她早已泪水磅礴,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什么,心下一紧她慌忙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强笑着摇了摇头。 她知道这丫头的个性,平日是离她不得的,只是在如今的情况下,她却不想让她说出的话轻易地破坏掉她方才的一番努力。 初冉先是怔了一下,随后见自家主人脸色有异,心下会意,急忙用力地点头。 见状,骆玉华紧绷着的脸这才稍微缓和了下来,她朝初冉再次笑笑,左右暗自将手腕上的玉镯退了下来,不由分说地套在了初冉手上,嘶哑着声音道:“要是不够盘缠了,就把这个给当了。” 说话间目光故作不经意地瞥了身后的穆子墨一眼,见他依旧与穆子祥说话,遂忙压低了声音轻道:“若是他没发现,等会儿你们赶紧带着锐儿走,好好照顾他。” 飞快地交代完,她的脸上始终是愁肠别绪的眷恋和不舍,似乎方才眼中的精光随即而逝。 蓦地,泪瞳睁大了几分,初冉惊恐地瞅着他,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见此,骆玉华皱了皱眉头,忙退后了几步,清了清嗓子,努力稳住心中那一股欲出的情感,强颜笑道:“你们也走吧,如风记得好好待冉儿。” 说完霍地转过身,眼泪潸然而落…… 两人顿了顿,初冉强忍着心中的伤感,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随后蓦地转过身,由如风搀扶着缓缓向门外走去…… 此时,四周忽然安静下来,穆子墨这时也折过身将目光对准了她,默然看了一刹那后,霍地站起身,快步走过她身边,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胸中恍然一紧,骆玉华猛地屏住了呼吸,目光一动不动地望向那道身影慢慢走近初冉。 “丫头,你差点把本王的孩子也给带走了!”戏谑的声音仿佛从千里外传来,穆子墨嘴角一弯,将初冉怀中的儿子抱到了自己身前,随后朝外喊道:“好好送他们出去。” 说完恍然回过头将目光对准了骆玉华,看了眼怀里面色十分红润的儿子,流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轻蹙了眉头,骆玉华慌忙走上前,大力欲将锐儿从他身上抱过去,不料穆子墨挡了她的手,黑眸闪烁了一下,作势宠爱地抚了抚锐儿头上已有些长度的发丝,轻声道:“就让本王抱着,这也是有段时日不见这小人儿了。” 说完眸中含笑地扫了眼骆玉华脸上紧张的神色,脸上已是一副慈父的和蔼面容。 “来人,还不快准备马车?另外拿张褥子过来。”故意不去理会穆子祥僵持在门边的尴尬,他转过头朝身后喝了一声,语气尽是疼爱。 蓦然回首 骆玉华没有说话,片刻后,一个梳着双髻头丫头手中果然取了条丝绸缎子制成,裁剪的十分小巧的褥子过来,一直低着头,唯唯诺诺。 “你下去吧。”见状,骆玉华忙不迭接过了她小丫头手上的褥子,动作熟练地裹在了锐儿身上,举手间,两人不可避免地挨近了一些。 身子蓦地一僵,骆玉华微低了头,快速将孩子打包好,这才带了询问望向他,意思是下一步该如何走。 接收到她眼中的疑惑,穆子墨挑了挑眉,深不可测的眼中忽地快速闪过一道精光,故意放大了些声音笑道:“三哥看来是舍不得这园子了,想必这园子给三哥带来很多感悟吧?既然这样那四弟也正好顺水做个人情,将这园子直接送了给三哥。”说完又假意有些踌躇地看向身旁的骆玉华,半是疑问道:“莹莹觉得这样可好?” 黑目灼灼地盯着骆玉华,眼中有意无意中投放出的压迫令人顿时生畏。 冷冷地扫了二人神色一眼,她没有回答,嘴边悄然挂出一抹如冬花一般的笑意,饱含讽刺。 “既然王爷有这意思,骆莹莹又怎会有异议?这园子反正也破旧,连着也没什么令人怀念的东西,既然祥王爷喜欢,遂拿了去便是!”说话间,眸光一转,十分讥讽地眶了穆子祥一眼。 果然,那张曾经朝气蓬勃的脸顿时失去了以往的风采,怔了好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步履有些踉跄地走了出去…… 一面走,嘴中一面不停地重复道:“也罢也罢!” 骆玉华静静地望着那道忽然显得有些悲凉的背影,心中顿时有些异样的感伤,不由失神了好一阵,不发一语。 “你满意了。”片刻后她冷笑了一声,看也不看穆子墨,夺过他怀中的儿子便直直往门外走去…… 身后,穆子墨忽地收起了笑容,面色变得越来越复杂,最终化成了一声无奈的长叹。 黑暗在四周浸润得越来越深,月光下的树影把这份夜幕装点得有些森然和恐怖,飒飒的冷风咆哮声,索索的叶片摩擦声,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鸟啼虫鸣……万籁俱寂中突兀的声响让人的每个毛孔都异乎寻常地敏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胸口的心脏那一颤一颤的跳动。 静谧中,她与穆子墨紧挨着坐在一起,两人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怀中的小人儿却也如异常疲惫般睡得十分沉,不时发出几声细小的哼叫声。 骆玉华一面轻拍了孩子的背,身子有些墉懒地靠在软垫上,眼睛始终低垂着,看不清情绪。 烛芯光焰在她的挑拨下忽明忽暗。她神态安宁,只有眸中映入的两簇火花在舞。如水晃动的烛光下,她容颜柔美,胜于平日里所见。 穆子墨静静地坐在身边,凤目半眯着,却时不时扫向身旁的人,见她表情如此安详,如同一个称职的夫人与母亲,嘴角不禁悄然向上扬起。 “你不问这去得是哪?”沉默了一会后,他忽然对向她,转头轻声道。 沙哑的嗓音仿佛混合了夜色的妖魅,异常迷人。 手中的动作微微一滞,很快她又恢复了拍打安抚的姿势,目光始终专注地停留在怀中的那张小脸上。 “和你……去哪对我来说都一样!”嘴角不屑地翘起个弧度,她冷嘲道,扑闪的睫毛将那双清亮的眼彻底遮盖了起来。 话毕,一阵可怕的缄默。 忽然,不待她细细考量,眼前一花,却早已落入了一方狂狷傲气的怀抱,抬眼便对上了一双熠光闪烁、满是戏谑的凤目。 心下一惊,骆玉华猛然回头,就看到高大的黑影笼罩在身前,不等她说话,立即感到唇上一热,温麻酥软,一股柔软紧紧贴着她的双唇,轻轻啃咬,吸吮舔舐。 身体忍不住颤栗发抖,直觉就要后退,可穆子墨的一只手已经用力揽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细致地托着她的脸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非常轻柔,轻柔得近乎于虔诚,如同对待一件无比珍贵的至宝,极尽温柔。 薄如蝶翼的亲吻,泄露的感情却激烈得让人透不过气。 骆玉华僵硬地护着怀中的孩子,身体动不了。 无法,移动半分。 心头忽地窜出一把怒火,她霍地睁大了眼猛地推开了穆子墨,眼中已换作迷蒙与恼怒并在的情绪。 见状,穆子墨唇角微微勾起,凤目中有华彩流动,璀璨生辉。 如果她没有记错,一般他开始算计什么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 果然,刹那间后,穆子墨定定地望着她,声音浑厚磁性,已没有了方才的沙哑:“你,就不能把我当作是你的丈夫,锐儿的父亲么?” 她的手蓦地一抖,好像瞬间被他细微的声音灼伤了,可皱一皱眉,眼底偏偏却干涩如烈日下的土地。 恍然间闭上眼,心中一个小声音在说:盛衰开谢,悲欢离合是轮回之道,你共我,怎么躲得过? “我恨你。”简短的三个字却坚硬如铁,不带丝毫犹豫。 顷刻间,穆子墨双目暴睁,怒气骤涨,目光如凶猛的狮子一瞬不瞬地瞪着她,再见到她毫不示弱的眼神,他最终还是闭上眼,一言不发,慢慢地,他散发出的气息趋于平缓。 胸中一窒,穆子墨抿了薄唇,却再说不出来话来,蓦然用尽全力环住她,将她拥在自己怀抱。 后来穆子墨将她安顿在一个古朴的园子里,那景地竟是与她住的园子十分相似,就连屋上的牌匾也竟是刻着相同的字。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日他站在她身后,风轻拂起他白色发带下的青丝,一缕缕与她的纠结在一起,抵死缠绵飞扬! 似乎早已预见了她的震惊,他只淡淡道一句:喜欢便好! 那声音,陌生得近乎永远刻进了她心里,久久散不去。 此时,春夏交替,夜总是赶着勤了一些。 当黄昏薄薄的暮色逼近窗台,天空明镜似的高悬。云隙里清澈的眼神宛如慈祥的母亲。风在呓语,风铃如波光般摇曳,风里的铃声在耳边愈渐清脆起来。几朵云浮过忽远忽近淡出视线之外。夕阳西下,拉出一条淡淡的银色痕迹。 真所谓芳草斜阳外,秋风如水,劲草如风,人在天涯。 有多久了,她没有这么认真地看看天空,看看周围的景色,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 可是今日在这陌生的小别院中,她心里却蓦地有一种异常平静的感觉。 兴许是过惯了受人摆布设计的日子,此刻的她不再那么反感面对穆子墨,毕竟这个院中只有他而已,至少她不用担心还有什么人会对自己不利。 “一个人杵在这做什么?这天气纵然暖和了不少,但是你也得注意下自己的身子,别忘了本王的儿子还要蒙你照顾!”穆子墨一手抱着咿咿呀呀的儿子,敛了浓眉,动作十分生疏。 他弯了弯嘴角不时看了怀中瞪着两只乌黑眼睛的孩子一眼,心中略微涌上一种叫做温暖的触动。 闻声,骆玉华缓缓转过头望着穆子墨走过来笨拙的模样,眼中不觉添了几分似有似无的笑意。 不得不承认,对于这种宁静的生活,她心下并不排斥的。 尤其是锐儿,穆子墨如今能腾出些时间带孩子,未尝对锐儿不是一件好事。 暂时,就这样罢!心下微微一叹,她走上前几步,将穆子墨手中的儿子接了过来,脸上随即呈现了几分温柔之色,竟是看得穆子墨有些痴醉了。 他从未有在任何女人脸上看过这种神色,如此地安祥和满足,有一刹那间,他甚至不敢相信眼前这张从来对他不屈不饶的脸竟会流露出这种表情。 许是感受到了两道炽热的目光,骆玉华皱了眉头抬起眼皮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脸上也有些不自然。 人有时候很贱,被侮辱久了,竟会不习惯那个罪魁祸首对自己温和起来。 “你看着我做什么?”拍了拍儿子的背,骆玉华挑高眉,沉静的脸上有种令人眩目的光芒。 或许这就是母性的光辉吧?只可惜,他从未在母后脸上发现过。 思及此,穆子墨不由有些感伤,一时情绪大变,只得粗鲁地重新夺过了孩子,冷了些声道:“去准备晚膳吧。” 说完也不顾身后人的不悦,抬腿就往另一边放着的藤椅上走去,将孩子放在腿上,一脸悠闲。 见他如此得意的模样,骆玉华不禁有些气闷,遂十分不满地质问道:“穆子墨,这府里竟是没有一个丫头的?” 说话间,脸上已流露出几分愤怒,嘴唇不甘地抿了抿。 “丫头?你不是热衷于自力更生么?本王只是如了你的愿而已。”说完黑目一瞥,见她依旧不动,便沉了几分声刻意道:“锐儿怕是也饿了,平日里见你疼儿子,这会儿怎倒反而跟本王执拗起来了?看来你也不是个称职的主,若是如此,以后本王自会寻了个称职的给锐儿。”眸光一转,他清楚看见了骆玉华恍然沉下的脸色,心中不由滋生些悔意。 骆玉华没有看他,只定定地望了锐儿一会儿,半晌后终于眨了下眼,眼中已蒙上了一层刺骨的寒意:“称职的?王爷怕是说笑了。我骆莹莹四肢健全,尚还活在世上,何来需要别人来管教我的儿子?” 说罢,急步上前飞快地夺了他身上的孩子,头也不回走进了里屋内。 这辈子,至少在这个时代,她最恨的就是别人用锐儿威胁自己! 穆子墨见状,忙不迭上前两步,将身子档在了她面前,眼中有些悔意道:“莹莹,你先别急着生气,听完话再走也不迟。” 话毕,双手已钳制住她的双肩,黑眸如火一般燃烧得灼灼。 面上有些愠怒,骆玉华正欲挣开,却不想看见自己的儿子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身前的穆子墨,只得无奈地停止了挣扎,转而低下头没有作声。 “首先,我知道之前很多事都令你十分地恨我,但是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个条件。”说完轻叹了口气,右手放下来轻拍了拍锐儿的脸,继而道:“你也知道如今朝中的形势,这些日子我只希望能过得平静些,希望……我们能像一家人一样。” 说到最后,语气十分诚恳,眼中温情似火,几乎要将她融进去。 嘴角冷冷地勾起,骆玉华转而换了个姿势将怀中的小脸埋入自己的胸口,刻意压低了声音讥讽道:“一家人?穆子墨,咱们何时做过一家人?如若我记得没错,你曾经口口声声叫我儿子为孽种吧?既然是孽种,又怎么会和你是一家人?” 语气尽量十分平和,只有那双清亮的眼暗暗地向他流露出厌恶之情。 狭眸不觉黯淡了几分,穆子墨敛去了唇角残留的那一抹最后的笑容,显出淡淡倨傲道:“难道你想与穆子祥做一家人?” 说话间,冷眸中立即射出两道逼人的寒光,令她莫名一震。 他竟在怀疑她与穆子祥!胸口不可抑制地剧烈起伏着,她狠狠地望着他,半晌没有一句话。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把我找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骆玉华感觉自己快气疯了。 郎心如金 她从没有见过像眼前这么阴晴不定的人,有时对自己恨到了骨子,甚至巴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可是又有时却柔情无比,似乎让她总是产生错觉,以为他对她和孩子至少是有心的。 穆子墨,或许他本身就是一个谜。 “骆莹莹,你……”右手正要扬起,最终还是不动声色地放下,他深不可测地打量着她,最后只无奈地松了口气,缓缓道:“事到如今,你在我心中确实有了些不一样的地位,骆莹莹,这不也是一直盼望的吗?”、 从来自傲的俊脸这时流露出一些晦暗来,眼神有些不自然地转移了方向不去看骆玉华。 心中猛地一震,仿佛勾起了最深层的某种情绪,骆玉华咬住了唇,原本不屈讥讽的脸这时也悄然参杂了一些柔情在里面。 片刻后,她定了定神,这才慢慢缓过神来,不屑地笑道:“可惜,如今我已不在乎这些。” 说完挑衅地瞅向他,心头却是一阵激荡。 她终是不可能对他无动于衷,即使这些也许并不可信。 “不在乎?”长臂一伸,他忽然重重地将她扯进了怀中,左手有意地将骆玉华怀中的孩子隔开了一些距离,嘶哑的嗓音竟吐出了惊人的话语:“你当然不在乎,因为以前的那个骆莹莹已经消失了。” 乍听入耳,她的脸色立即大变,连嘴唇上的红色也快速褪去,黑瞳迅速收缩,一颗沉落的心忽地高悬起来。 如此说来,穆子墨早已发现了她的不对?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犹豫再三,最终她还是将满腔的恐惧重重地压了下去,强自镇定地冷笑了一声道:“的确,以前的骆莹莹消失了,那个爱你、为你付出一切的骆莹莹消失了。此刻站在你面前的却是一个恨你恨到骨子里的可怜女人。穆子墨,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都是谁造成的?” 眼中陡然升起了浓重的怨气,不错,她该恨他的! 语毕,穆子墨没有作声,他似笑非笑地对着她,一双黑沉的深眸仿佛要将人看穿。 莫名地,她暗自缩了一下,手心不禁出了些虚汗。 两人不知对峙了多久,最终穆子墨收回了犀利的视线,右手攀上她的肩,轻柔地撩拨着她的发丝。 “你果然是变了。”说完遂长叹了一声,眼里竟流露出无尽的落寞,道:“既是如此,就让我补偿你一些。往日终不复再见。” 心中充满了酸涩,他的目光多了几道诚然的真意。 骆玉华没有作声,只木然地望着他,脑中却在思索着穆子墨话中究竟是何含义。 “不必。骆莹莹消受不起。”面无表情地扫了他有些难看的脸色一眼,骆玉华低了头正欲绕过她,往前走,却不料胳臂又被他强拉住,一时十分不耐地回瞪着他。 如今,她真是越来越不懂,眼前的男人究竟想怎么样? 那穆子墨张了张唇,欲说什么,一双鹰目牢牢地盯在她脸上,深邃流转,让人猜不透情绪。 “穆子墨,你又有何目的》?”她不笨,跟他处了这么久她了解他的性子,通常这种面部表情都代表他在算计着什么。 黑如墨汁的眼珠终于动了下,流露出两道释然又有些无可奈何的情绪来。 末了,穆子墨摇了摇头,柔声轻道:“这些日子你好生养着,我……依旧是锐儿的爹,你的夫君。”话到末尾竟夹杂了些沧桑,莫名使她心中一痛。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那声叹息飘入耳中,心头一时如缠了千百层丝,纠结成伤。风渐渐变冷,直到怀中人儿打了个喷嚏,她才猛然惊醒,慌忙掩下满心轻愁,将孩子抱回了屋内。 接下来的几日,穆子墨都没有和她说话,院中亦不知何时多了几个烧火丫头,每日准时将膳食端进来,却不多说一句话…… 她冷眼观望着这一切,心中只暗自嘲笑道那穆子墨的确只是一时兴起,本以为他只希望将她安置于此,能使三人过上普通农夫家的生活,如今看来,这种表面上的安宁也只怕维持不了多久。 这五日,每当午后,穆子墨便会默默将锐儿抱到院子中去玩耍,只留得她一人在房中。 “王爷是知道夫人有午休习性的。”又是一日,她朦胧转醒,只听平日里本本分分的丫头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正欲发问,那丫头却似感觉到了自己的唐突,忙福了身退出去。 嘴角冷不防勾起个苦涩的弧度,她叹了口气,转而站起身目光悠远地望向窗外,心头一阵触动。 不可否认,在这段日子里,纵然她与穆子墨没有任何语言上的交流,但是她会常常发现他竟是将她的生活习惯摸得十分通透。 “转眼锐儿已近半岁。”一日晚膳,穆子墨忽然感叹了一声,语气中透出一种陌生的感触。 胸中一涩,骆玉华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进那双荡漾着波澜的黑目中,有些迷恍。 “依照皇族惯例,孩子满半岁便一定要载入族谱。”他幽幽地道,声音十分平和。 眼中不动声色地黯了一下,骆玉华怔了怔,视线随即移向床上躺着的人儿,面上略微有些情绪变动,只是她将这一切都掩饰得很好。 “如果他不在了呢?”半晌后,她不慌不忙地转过头,眼中依旧如湖水一般平静,只是已经不再清亮。 话一出,穆子墨的脸色立即变得铁青,浓眉紧紧地耸立在中央,冷冽的气息瞬间散发出来。 依然是那副淡漠不惊的模样,她一如往日地望着他,无视于他的愤怒,无视于他的震惊。 “骆莹莹,你可知道你方才在说什么?”隐忍的怒气弥散在爆发边缘,穆子墨哑着嗓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竟敢说出如此狠毒大孽不道的话来? 忽然,他霍地站起来,用一种阴冷的目光扫向她,冷清的薄唇一个字一个字地吐道:“今日你最好给本王解释清楚,何谓“不在了“?”说完步步逼近,眼中一片冰冷。 穆子墨深深地压制住满心的怒火,黑目一动不动注视着她,眼中的愤怒迅速聚集起来。 骆玉华有些惊恐地睁大了几分眼睛,片刻后又恢复了淡漠生冷的表情,凉笑了几分道:“不在了就是失踪了或者是……死了。”说到最后两个字她的眼里恍惚出现了几分不忍。 话毕,穆子墨立即狠狠地握住了她的手,沉稳的声音也出现了片刻错乱,面容阴鸷得无以复加。 他直直地望向她,高大的身子笼罩住她的,一动不动,两人如石雕一般,已经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片刻后,穆子墨方才放开了她,嘴角阴冷地往一边撇道:“这么说你是料定了本王会同意将锐儿放逐在外?” 寒声笑着,狭眸中的冷光一波高过一波汹涌起来。 骆玉华没有说话,依旧直直地盯着他,一言不发,目光始终坚定无比。 穆子墨亦是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面容上的阴郁悄然扩散开来,最后转为一脸平和,眼中绽放出另一种神采,笑道:“你若是如此坚定,本王倒是可以满足你,只不过你必须首先答应本王提出的一个条件。” 说完嘴角微微上翘,眼睛半眯,流露出一种打量猎物的神色出来。 眼中恍惚闪过一丝怀疑,骆玉华盯着他,半晌后疑惑道:“什么条件?” 说毕,面容又恢复了十分严肃,眉毛冷冷地挑高了。 额前的发丝不知何时被穆子墨放至耳后,她有些戒备地望向穆子墨,浑身不禁绷得死紧。 “若是你要我乖乖回王府或者任你摆布,那铁定是不可能的。”忽然想到什么,她冷声忙补充道。 微愣地盯着她凛然无畏的模样,他竟一时无语。 半晌,才悻悻然地出声:“本王说得不是这个。” 狭眸中瞬间闪耀出霸气狂傲的光芒,浑身上下皇族的尊贵气息尽露无遗。 骆玉华悄然向后退了两步,眨了眨眼,右眉一挑,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 “只是个赌而已。赌约是爱,如果在两年之内你爱上本王,那么锐儿到时自动续谱,并且你必须回到本王身边,相反,若是本王早先爱上你,那么,本王答应今后永不逼你找你,锐儿也将不再姓风。” 说话间,他侧过脸来,容颜如雪,目光清寂,就这么望住她。 心中不小地荡起了万层波澜,骆玉华愣了一下,一时只是木然地望着他,满脑子毫无头绪。 爱?她从不以为他会轻易对她说这个字! 多么遥远,多么可笑?胸中不可抑制地起伏开来,她笑了,笑出了无尽的悲哀和嘲讽。 “好,我只要你答应若是爱上了我,此生定不再寻我与锐儿。”心头一颤,她坚决地吐出了每一个字。 闻声,穆子墨抬高了眉,嘴角笑容忽隐忽现,眼中快速地闪过一阵伤痛,随之又深深地埋了下去,他徐徐转向她,却见她说这番话时,眼神坚毅,眉目轻快,微仰的面庞透着希望,恰似美好春日拂面。 唇边的笑容随之冻结如冰花,他自嘲地点了点头,嘶哑的声音微微颤动着:“既然是你希望的,我会答应。” 说完深深凝望了她一眼,那眸中却是有如千言万语,莫名令她胸中收紧了,再也无法畅通呼吸。 他走了,在跨出门槛前轻幽地吐出声叹息:“你忘了,本王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而已。” 声音恍然飘进了她耳中,面色恍惚一动,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骆玉华垂下了那双倔强的眼睛,心中似在低语又似在自问,如清风掠过湖面,层层叠叠的涟漪不住扩散。 她从来都没有发觉,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有了这么认真的眼神? 他看她,只是男子看一个女子,这样一双眼里仿佛什么都有了,却又什么都没有。 深夜里,她感觉身边又多了一个温热的身体,紧紧地靠着她,像是生怕别轻易地分开一般。 用力抑制 她没有作声,只是恍然长呼出口气,身子不由朝着那个温暖的地方接近了一些。 一夜心弦似梦,缕缕入情! 第二日不出意外地她身边躺着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男人,她没有推开他,或许是习惯又或许是为了那个约定。 爱与不爱,原本不是一个人说了算! 深深地呼了口气,她望了他一眼,却见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胳膊,即使是睡着,却也抓得牢牢的! 这一次,她没有打扰他,目光打在身旁那张褪却了冰冷的俊脸上,许久回不了神。 抛去了冷硬气息的他,不再像传说中的墨王爷,没有了冷酷和无情,此刻的他却更像是个俊朗的普通丈夫。 恍惚间,忽然被自己的想法震撼了,她局促不安地望了他,心中顿时多了些恐慌。 不,她必不能如此轻易地爱上了他! 女人一旦动了情就意味着毁灭,不是燃烧别人,便是化烬了自己! 脑中猛然惊醒,她忙转过身,正欲起来,右手却被穆子墨紧紧地抓住了。 无奈地抬眼望去,只见那双狭长的凤目中有着让人吃惊的企盼,明亮如水的瞳仁倒映出她的张惶,是那样的清澈,那样的……那样的让人心颤…… “顺其自然吧,别怕我。”嘴角露出抹安心的笑容,穆子墨朝她笑笑,缓缓放开了手。 心下一动,她有些无措地回望着他,却霍地发现在他面前的她竟有如毫无经验的少女,慌张无主。 许是看惯了他的冷酷,如此温柔似水的他,总使她莫名感到一阵压力。 既想逃远,却又觉得这样的相处,淡淡的却也是一种福气,她甚至有些不想打乱。 心中纷乱地理着情绪,她如往常一般快速整理好自己,梳洗完毕后正欲走过来将锐儿抱起,却见穆子墨站在床边,动作十分笨拙地替他穿衣裳。 心头瞬间涌上一股奇特的感觉,不可否认,一丝一丝浸透着她的心。 这时穆子墨轻转过头,朝她极淡地一笑,很淡,却很真实,那笑里有一种波澜在涌动,明明滟滟,竟似有种魔力,让人不能抗拒。 在他像蛊的淡笑下,她不由自主地扯开了嘴角。 脚步不由自主地迈了过去,她轻轻夺过穆子墨手中的衣裳,转而细致地为小人儿穿了起来。 那小人儿却也如看出了什么,黑眼珠一动不动地望着她身边的穆子墨,竟是满心的欢喜。 望着儿子那副欣喜的模样,她轻勾了勾唇角,心中瞬时有些不是滋味。 父子果然是有些天性的!想到这,心里不觉有添了一些感伤。 只怕现在的一切也只不过是黑暗前的短暂光明而已! “这些衣裳都是你自己做的?”悄然拿起床上的小衣裳,穆子墨只望了一眼,心中便知了个七八分。 情不自禁又望了她几眼,他不觉又感到一些难得地温暖。 也许,这样才像家的感觉吧?他摇了摇头。 “王爷怕是要笑话了。”不卑不亢,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无意中望见他眼中赤白的眷恋,心中一惊,便迅速移开了视线。 穆子墨听罢,笑容立即僵在唇边,黑眸中缓缓流露出一些可恨的不满来。 “我记得小时候母后曾对我说,只有王爷这个称呼才对得起我的身份,那是我的骄傲。不过很奇怪,我却希望听你喊一次我的名字。而不是王爷、王爷。” 世上这么叫的人不少,却唯唯她不可以。 骆玉华没有作声,她神色极其复杂地对向他,心中千万种的情绪仿佛顷刻间聚集在一起。 目光灼灼对向她,穆子墨笑了笑,仿佛只是为了一个称呼而已。 “用早膳吧。”她侧过脸,将锐儿整理妥当,便越过他走到了木桌旁,胸中却被胀得满满的。 穆子墨亦没有为难她,只是看了她许久,最后化作唇角边无可奈何的笑容。 纵然生活极其平淡普通,可是出乎意料,他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 这种安乐的生活一直持续了一个月,很奇怪,无人打搅,穆子墨亦成天对着陪在她身边。 有时他会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为锐儿缝衣裳,有时他会间或与她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即使得不到回应,他也只是一个劲地说着。 从那日起,她尽量不再称呼他,只是简单地接上几句话,也不主动喊他或者叫他。 日子始终平静无波的继续着,直到一日一个女子的来临,这一切才开始改变着…… 这日她起得很晚,并且出乎意料,穆子墨突然不在了,从一早开始她就没有看见过他的影子。 心中顿时有些猜疑,她不由问了几个小丫头,却也都只是摇头而已。 直到过了午时,一个身着淡黄色丝绸衣裳的女子却忽然登门造访。 她的到来,彻底打破了周围表面的一切平和…… 院子外,两个女子笔直地站在暖风中,一个娇小倔强,另一个则凛然无情,甚至有几分如江湖女杀手的气息。 “不知姑娘前来为得何事?”没有一句客套的话,单刀直入一贯都是她的性子。 黄衣女子笑了笑,目光依然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仿佛想挖出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她只略微扫了对方一眼,面上不见任何异色,心中却暗自道这丫头虽有些面生,但浑身却散发出一种致命的冰冻气息,怕是也并非一个普通人! 黄衣女子笑笑,双手悄然执在身后,绕了骆玉华走了三圈,方才停下,沉;了笑容道:“你可还记得那李容儿?” 说完目光紧紧地盯着骆玉华,生怕错过了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的变化。 秀眉略微皱了一下,骆玉华镇定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暗自猜疑道这女子怕是和李容儿有些关系。 思及此,她的目光转而带了些疑惑看向那女子。 “难为你还记得她!”冷冷地眶了她一眼,黄衣女子脸上的讽意不觉更深了,继而又道:“你可知她现在如何?” 说话时,眼中随之投掷出两道怨恨的目光,直直地刺入她心上。 面色微变了一下,心中忽地有种不安的感觉,骆玉华摇了摇头,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 “当日你逃出后,她被穆子墨关进了水牢,至今好些日子,每日只予一餐,生——不——如——死!”话毕,狠狠地逼近了两步,眼中冷得如冰。 听罢,心中大惊,骆玉华不觉退了一步,脸上随而呈现出积分复杂的神色。 黄衣女子不语,她的脸上却有不加掩饰的嘲讽,冰冷的笑容下藏了密密的针,刺向她。 “你来是为了告诉我这些?”片刻后她又恢复了不变的冷漠,抬眼看她,目光同样如冰剑。 不可否认,她心中确实起了不小的震撼,穆子墨何以如此仇恨那李容儿? 纵然知道他的心狠手辣,却不知竟要以这种方式折磨一个人的生命! “你……果然无心!”忽然听见倒吸凉气的声音,她挑高了眉看着眼前那一双不屑复杂的眼睛。 听毕,骆玉华笑了笑,未再多说一句话,缓缓朝屋子里走去 夜晚,穆子墨回来了,两人如往常一般在桌前安静地用膳,脸上浮现出复杂各异的神色。 气氛如冻结了一般,尴尬却也骇人。 终于,她第一次主动开口:“李容儿还能活多久?”似乎很不经意的一句话,她脸上的神色却是淡淡的。 眼睛始终盯着碗中的菜,右手也十分自然地夹菜放入口中。 闻言,穆子墨只微怔了一下,很快脸上又恢复了无关痛痒的表情,拣了块鸡肉放入了她碗中,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道:“怕是还能有十日吧。” 语气冰冷,未有丝毫的感情亦或是温度。 终于,手中的筷子不受控制地滑落在桌上,她心中第一次出现了一股恐慌,渐渐蔓延到全身。 穆子墨见状,将她手中的另一只筷子也拿下,转而走到一旁取了双干净地放回到她手中。 “可惜了一个倾城女子。”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轻叹了口气,仿佛十分惋惜。 说罢,那眸子里渐渐凝起水雾,弥散了深浓的凄凉,仿佛雨天的菡池,亦如穆子墨的笑容。挺拔有力的身躯悄然靠近了一些,一张俊脸剑眉飞扬鼻梁傲挺,薄唇坚毅,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若虎豹般凌厉,浑身上下散发出不可一世的狂妄和霸道,森严冷漠的气息更是澎湃惊人。 穆子墨细细地打量了她半晌,随之哂笑道:“名花倾城两相欢的容貌多少女子梦寐以求地企盼,若真正得到了,怕只是负累罢了。” 说完目光紧紧地望着她,窗外泻入的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更添一份邪魅,微微翘气的嘴角像是轻蔑的微笑,只是她却明白那只是他招牌的表情罢了,用一种表情掩饰所有情绪。 错愕中,她仓皇地对上他清隽的眼,狭长而明媚,幽深而不见底的清韵中有一种执着的严肃与几分评估。 她怔怔地瞅着他,心中如波如浪汹涌澎湃…… 穆子墨悄然观察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闭上眼,一言不发,慢慢地,他散发出的气息趋于平缓。 “也许吧。”终于,她发出一阵刺耳地笑声,仿佛在嘲弄他所谓的高论。 霍地站起身,还未等他答复,她即走到窗边,娇小的身影有种说不出的无力。 穆子墨没有说话,他皱了下眉头,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有几分了然。 想必她是继而联想到了自己的命运而已,思及此,一时有些不忍,忙站起身走近了轻声问道:“知道原因为何吗?” 听起来轻柔的声音却是蕴涵了一股压迫咄人的力量,重重地在她头顶上响起。 骆玉华没有返头,亦没有作声,只是凉凉地笑着,面容有几分悲色。 “因为她放了我?”蓦地转过头,再次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她弯了弯嘴角,似乎在讲述一个笑话。 穆子墨没有作声,忽而将她的身子扳正了对向自己,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甚至让她有些害怕。 “不错,这都是因为你。”满意地望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他继而又道:“因为你那场可笑的恶作剧。” 声音沉稳得几乎让人害怕,却似乎在用力地抑制住什么。 话毕,在她震得说不出话来时,他放开了她,转而消失在门外。 黑长的发丝漫风起舞,白色的丝带简单束在他头上,她没有看到他的表情,留给她的,只是那具背影,孤熬冷漠,只是那股莫名的惆怅感徘徊在周围的空气不曾离开,压抑得连呼吸都无法顺畅。 试探君心 骆玉华轻叹了口气,望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身影,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夜穆子墨没有再回来,只是第二日清晨,她看见站在一片迎春中的他,衫上落满了花瓣,俊脸淡淡的,眼中的神采悄然流逝,只剩下一种遥远的凝望。 “你站了多久?”轻叹了一声,她略微有些不忍地走近了几步,犹豫了一下右手抬起,将他肩上的几根枝叶拍去了。 仅仅一个十分普通的动作,她却思考了许久,甚至当触及那柔软的布料时,心中一颤。 穆子墨不动声色,只细细地看着她的脸,在她的手快垂下时紧紧地抓住了。 “你想清楚了没有?”嘶哑的嗓音摄人心魂般,莫名给她一种压力。 骆玉华有些疲倦地垂了下眼,望着被抓在他手心的手,愣愣出了会儿神。 昨夜她确实想了很多,若说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种种行为她都没有感觉那完全是假话,只是,那样一个人,她没法猜透,也不敢去猜他究竟是否是真心付诸这一切? 有时候,也许人糊涂点会过得比较快活! “这话什么意思?”良久,她还是选择了直面他,用她自己的方式。 穆子墨不语,笑了笑,嘴角露出一种久违的戏谑,眼中亦是熠熠生光。 她挣扎了一下,在他的手心中轻轻将手握紧了,成一个拳头状。 “你是否很想去看看李容儿?”终叹了口气,他缓缓转身,笑着看向她道。 骆玉华没有作声,心中却是一惊,他却是极懂她心思的。 一瞬间,心头亦不知是喜是悲,她只得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走吧,车已经备好了。”眼中恍然流露出几分温柔,穆子墨笑着拉起她的手直往外走。 这个女人永远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或许,女人太聪明了也不是一件好事!走出门槛时,他忽然有感道。 “锐儿怎么办?”将思绪暂时抛到了一边,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方才只顾着与他说话,她竟没有将锐儿带出来,这会想起,不觉有些失了分寸。 “放心,我已经吩咐人好生照顾他了.“说完见身边人没有任何反应,他只得无奈地又补了一句:“等你到了,他也该到了,到时候你就能看见他了。放心,他也是我儿子,我不会让他安安全全的。”说到最后,脸上不禁呈现些难为情的神色。 有时候他很感谢她,不论何种地步,她都能将锐儿照顾得周全。 思及此,他不由叹了口气,嘴里悄然吐出一句话:“也许,他也是本王唯一的孩子。” 说完一挥手,也不顾骆玉华的表情,强拉了她走进了马车内。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骆玉华反复地琢磨着他之前的那句话,心中越来越不安。 唯一的孩子?她实在不懂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王府中侍女何其多,再加上…… “李容儿这辈子也生不出孩子,正如清儿。”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忽然开声,语气中却冷然地吓人。 心中一痛,骆玉华缓缓低下头,她忽然想到了初冉。 唐香儿的仇恨来源于她,她的仇恨因为初冉,可是这所有的一切却只不过是一个死去的人的圈套。 慕容芩纵然无法再爬出来与他们作出解释。 “王府中的侍妾早在进府时就已经被李容儿灌下了绝育。”说话间,他的声音很沉稳,不见任何情绪的波动。 胸中一紧,骆玉华有些尴尬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自思道没想到李容儿居然狠毒至此?想到这里,她不觉有记起初冉曾跟她说李容儿曾多次陷害她,欲除去她的孩子之事。 心头一凉,她不由质疑起这一趟去见那女人,究竟是对还是错? “你一定在想为何我明明知道她做了这些却不阻止?”他的手始终紧握着她,声线浑厚,只是说出的话却一声声震撼了她。 骆玉华没有作声,她轻侧了个角度,目光索性对上了那双看不见真实情绪的眼睛,皱了皱眉头。 “有时候人真的要相信天意。我原本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怀上我的孩子,可是经过了这些事,到了最后却只有你为我生下了锐儿。她们……再也不会也不可能有孩子。” 说到这,他嘴角嘲讽地勾起,似乎在笑自己的无可奈何。 话毕,骆玉华脸色顿时大变,面色立即惨白,眼中的沉静也被冰冷所替代。 “王爷,这叫人算不如天算?”讥讽地扫了他一眼,他的话重重勾起了她不愿意回忆的那些往事。 心中快速滋生出抑制下去的恨意,他怎忍心纵容别人害自己的骨肉? 穆子墨摇了摇头,望着她那张已有些愤怒和嘲讽的脸,嘴角向上提了提,没有说话。 见他算是默认了她的话,骆玉华冷笑了一声,忽而又道:“王爷可以不必担心子嗣之事,我相信全天下定有很多女子愿意为王爷诞生小儿。” 话中包含着浓浓的不屑和某种报复之意,她恶狠狠地说仿佛要将心中的怨怒一股脑发泄出来。 “是啊,的确是很多女子。那么,你呢?”说完目光湛湛紧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心下一阵惊慌,骆玉华张了张唇,最终说不出一个字。 事到此,她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男人着实有种魔力,就连她亦有些难以对付。 时而温情如玉,时而冷淡无情,时而残酷漠然,时而热情暧昧,可是这所有的一切,她却早已分不清哪个是戏哪个是真? “我只愿意要你为我生的孩子。”一句平凡的话,他说得很轻,低下头,嘴唇轻扫过她的耳垂。 此时此刻,她的心瞬间如平静的湖面投下颗石子,再也无法平静。 “王爷何必如此假惺惺?锐儿出生贫贱,断不敢得到王爷的丝毫爱护。”眼中瞬间被怨恨渲染,她伶呀俐齿地反驳道,脸上却是风淡云轻。 穆子墨没有说话,笑了笑,未辩解,也未再多语。 之后,她没有再说话,强硬地将身子往另一边靠了些,眼里只剩下淡漠的冰冷。 这个男人真真是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过去的屈辱! “穆子墨,锐儿呢?”马车刚一停下,她立即迫不急待地跳下站在马车外四周张望着,却不见任何影子。 穆子墨嗤笑了一声,方漫不经心地嘱咐了身后几个奴才几句话,这才将视线转移到她着急的脸上来。 “你倒是终于肯叫我名字了!锐儿再过一柱香的工夫应该就到了,咱们先进去,到时候我自会嘱咐人带了儿子来见你。”眼中有些欣喜,坦白说他忽然发现她着急儿子的模样倒是有几分有趣。 骆玉华没有理会他,见他脸色不像有假,这才点了点头,前他一步走进了院子内。 她记得这个屋子,真是当日里她住的那个院子,只是……目光触及那片废墟上崭新的屋子,她不由愣住了。 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竟然能重新恢复了屋子的原貌,一时惊得说不话来。 “感到很熟悉?”他缓缓从她身后走上前来,黑目中的冷光渐渐隐藏起来,化作一股柔情。 “屋子修好了,人是否也该回来了?”他徐徐看向她,心中有些荡漾。 骆玉华没有作声,她的目光一动不动望着眼前的屋子,心头起了不小的震撼。 “你忘了,这里有我最痛恨的记忆。”说完再也不顾身后男人的脸色,大步朝前走去。 屋子烧可可以再建,可是人心若是真变了确也挽回不了曾经加在别人身上的伤痛。 脸上顿时一片阴郁,穆子墨没有作声,赶上她的步子慢慢走着…… 六月的天已有了些燥热,四周一片花海中,他们却显得异常地格格不入。 “你要与我一同进去?”走着走着,不觉来到了一处盯着铁钉的屋子外,骆玉华望了那扇门一眼,心中已顿时明白了这就是当日那女子口中的水牢。 穆子墨望着她,眼中明显有些不放心,却是紧紧地闭着嘴不说话。 “你还是别进去了。我看不妨叫个人给我带路,我看看就出来。”许是看出了他眼中的担心,她心下一软,温声对他解释道。 最终,穆子墨派了自己的贴身侍卫给她带路,进去前遂又细细叮嘱了门外的几个守卫,这才让她快去快回,一个人站在门外等着。 骆玉华点点头,心中不可否认还是一暖,她看得出来,这些日子的穆子墨对她,确实是有了几分真心的好! 纵然不知这些是否有目的,但是她却还是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他的所有安排。 朝他露出个安心的笑容,她快速整理了略有些褶皱的衣裳,这才跟在侍卫后面走进了十分潮湿幽暗的水牢。 随后,穆子墨又叮嘱了几声,这才站在水牢外看着铁丁门关上,那张难得有些温度的脸立即又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他复杂地望了那扇门一眼,浓眉悄然皱了起来…… 骆玉华跟在侍卫后,走过了一条十分幽暗的小道,四周一片阴森,时不时有几点班驳的光照在人脸上,更添了几分恐怖。 情不自禁地缩了几下脖子,骆玉华不觉放慢了脚步,双手拢在袖子里,只觉寒气逼人。39; “夫人,前边就快到了。”侍卫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个火把,照亮了前方的路,却更将周围阴冷的环境烘托出来。 突然发现脚下正踩在宽度不足两米的过道上,心中微微一惊,她顺势朝两旁看了眼只见一片浑浊得甚至带些黄绿颜色的污水,不时发出一阵阵恶心的臭味。 正在这时,前面的侍卫忽然停了下来,右手指向一边的黑影,压低了嗓音道:“夫人你看看就好,这地方呆久了不合适。” 说完主动退到五米外的距离,守在一侧。 骆玉华点了点头,一手捏住鼻子,这才转头看向绑在污水中的人。 发丝胡乱地垂在脏水中,原本白色的衣裳浸在水中,泛出一个个小黑点。 她皱了皱眉头,不觉上前了两步,欲认真辨认出那张脸,几乎同时,水中的人忽然抬起头,迎上了她的眼…… 果然是李容儿!心中一颤,骆玉华紧紧地咬住牙,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重重地咽了下去。 只不到两个月工夫,若不是那双始终充满讥讽的眼睛,她甚至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污浊不堪的女子竟是曾经那个美丽高傲的女人! 这时,李容儿亦看清楚她,依旧是那种冷冷不屑的眼神,仿佛她永远都高人一等,即使在这种情况下…… “很久不见。”半晌后,她终于找出了一句话打破了两人维持的尴尬。 李容儿嘲讽地笑笑,没有说话,仿佛她说了一句莫大讽刺的话。 见她如此,骆玉华便也没有再主动出声,她有些不忍地望了那张憔悴得不成人样的脸一眼,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却又不知该以什么方式表达才恰当。 思前想后,她终是保持沉默,只安静地看着她。 把话挑明 “看起来你又被穆子墨找到了。”半晌后,李容儿忽然很冷静地说出一句话。 闻声,骆玉华抬起头复杂地对着她,目光中渐渐多了些异样的情绪。 她扯了扯嘴算是回应,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容儿。 “骆莹莹,你想不想知道那日你放火烧了院子后穆子墨是什么反应?”清了清嗓子,李容儿弯起嘴角,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骆玉华,眼中不经意地落出一滴泪。 深呼了口气,骆玉华一言不发,她直直地瞅着那双不再光彩的眼睛,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身子艰难地换了个姿势,李容儿将身上的重量完全靠在了后面栓住的木柱上,眼中有丝痛苦弥漫出来,直到染红了她的眼…… “我从没有见过他那么沮丧的样子,他把所有人都遣退了,将你住的院子完全封了起来,任何人都不得进入,甚至是唐香儿那个女人。只记得那日后来似乎下起了大雨,他就那么一直站在你烧的院子里,一站就是三日。”她的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小,脸色十分平静,就如在回忆一件尘封已久的往事,只是若仔细地端详片刻,不难发现那双悲哀的眼里早已蓄满了泪水。 骆玉华静静地听着,胸口猛地一紧,顷刻间如压了块石头,重得她喘不过气来。 “那几日没有一个人见过他,任何人都不得靠近院子半步。直到第四日清晨我站在花园里,看见他面无表情,手中紧捏着一块东西失魂落魄地走出来,眼里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个人。”用力地吞下口气,她哽咽着嗓子,眼中的悲哀渐渐转化为绝望。 那样一个骄傲的女人,爱,却使她完全失去了活力、失去了一切珍贵的东西…… “骆莹莹,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冷笑了两声,她忽而又将视线转到骆玉华脸上,笑得极灿烂,却也刺痛了骆玉华的眼,幽声道:“后来直到他发现了你……直到今日我还记得那晚他来找我时的眼神。那双深得看不到情绪的眼里不再只是冷漠,我看清楚了,那是恨。他恨我,可是……他却不恨你!”自嘲地呼出口气,那张苍白的脸依旧沉静如常。 “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对我说的那句话:他说,若是你有何不测,他定将李氏一家满门灭族。不过很庆幸,骆莹莹你还活着。说来可笑,若是你没了,怕我也不会现在还活在这里!”说话间,已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心口一震,骆玉华不觉咬破了下唇,眼中渗出些湿意来…… 不可否认,她确实没有想到,穆子墨竟然会如此,心中多少有些不一样的潮湿…… 那个男人,她想这一生怕是也看不懂! “你究竟何得何能,让他独独对你如此?骆莹莹,你不止一次地挑衅他,让他当众失了威信。”顷刻间,胸中压抑已久的情绪完全发泄出来,她禁不住失声痛苦起来。 她苦苦等了几年,却不曾想到最不该是赢家的那个女人却生生进驻了穆子墨心里。 那是种怎样的绝望,是种怎样的无奈!她想这辈子她都无法理解,无法看懂…… 深深吸了口气,骆玉华木然地望着她,已没有了言语。 也许这个时候,沉默是对她最尊敬的回应。 “骆莹莹,时至今日我终于承认你才是我们几个女人中最聪明的。你懂得以退为进,一步步利用男人的占有心,若即若离,步步为营,让穆子墨永远把握不住你,也因此对你更上心。而如今你又有他唯一的孩子,骆莹莹,你真是胜券在握啊!现在想起来你这招倒真是比两年前的那招灵多了。”说话间,面容狰狞不已,眼中影射出赤裸裸的恨。 骆玉华怔了一下,面色瞬间绷得很紧,藏在广袖中的手悄然握紧了。 方才李容儿的一席话字字带刺,可是她却无法反驳,过去的骆莹莹与现在的她的确不再是一个人。 她无从解释,甚至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一切是个谜。 “怎么,说不出话了?骆莹莹,你赢了,不仅是我。可是你以为能辉煌多久?今日你看见我这般光景,说不定明日后日站在这里的便是你!”说完放声大笑,笑声如鬼魅般声声刺耳幽长。 两人一上一下地立着,两道身影在斑驳的火光中拉得忽长忽短。 “看来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李容儿,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轻叹了口气,将袖中紧握着的手悄然松开了。 李容儿依旧笑着,笑尽了她一生的繁华,笑尽了她一世的悲哀。 胸中的空气顷刻间仿佛抽光了一般,她猛地感到身子一阵无力,甚至连脚下的步子也有些不稳。 前方带路的侍卫也不知何时突然不见了,望着四周一片阴暗,她只觉身心一样疲惫。 习惯性地深呼了口气,身后的笑声如魔咒一般压在她心头喘不过气,那尖锐的声音似乎在嘲讽她和鞭策她。 终于,烦躁地甩了甩有,她定了定神,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却猛地落进了另一双深不可测的黑眸中…… 心中蓦地一惊,她睁大了双眼,望着那双熟悉却永远陌生的眼睛,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穆子墨亦笔直地站在她面前,眼中闪烁不定,嘴角始终挂着一抹不咸不淡的笑容。 身子突地向下倾,她怔怔地看着穆子墨,忽然想起了方才李容儿的一袭话,不由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你脸色不太好。”半晌后,穆子墨伸手扶住了她,唇角动了动,眼中已有了些温度。 略微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眼扶住自己的那只手,骆玉华咬了咬唇,思索片刻后还是轻轻地推开了。 原本心中被李容儿搅得一团乱,这会儿穆子墨的突然出现更使她心头彻底没了方向。 “你来了很久?”克制不住,她终究是问了出来。 一想到方才那些话可能被穆子墨听见而误会,她心里更觉一阵惶惶不安。 原本她根本是不需要在乎他的感受,若是以前就算是误会,她也只会冷笑一声作罢,可是今时今日,她却发现她已经没有办法这么做,她会紧张、会不安,甚至会去揣测他究竟怎么想的? 女人,终是不可免俗!多可悲,即使是她! “还是先回去躺会儿吧。”穆子墨皱了皱眉头,没有直接回答她。 手中支撑的力量猛地加大了一些,寒子偶忽然抱起她,还未等她反应,快速朝门外走去…… 两人没有再说话,骆玉华咬了咬牙,心中却在踌躇着该如何重新面对他。 很显然,如今的她确实变了,变得不再是那个无所畏惧、凡是无所谓的骆玉华。只是这种变化却更令她觉得恐怖。 她深知自己是个怎样的女子,若是有了感情的负担只怕她会爱得极端,恨得更极端! 经过苏雨宁的事件后,她已经没有胆量和精力再去尝试一次了,如今的她,不止是一个女子,更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思索再三后,她还是毅然决定与穆子墨好好谈一谈。 正当她欲开口时,穆子墨已经将她抱进了一间屋子,细细看去,果然与之前的那间一模一样。 秀眉一皱,她刚想阻止,穆子墨却开了口:“你说这地方有你太多痛苦的记忆,那么现在开始这个屋子里只会有更多美好的东西值得你回忆。”说完将她放在了床边,目光灼灼,使她莫名有些害怕。 凭心而论,自从李容儿告诉她穆子墨的一些反应后,她心中那根绷着的弦突然间仿佛落下了,竟觉得有种难得的安定感。 只是,她很明白,如穆子墨那样的男人,一旦种下了因,若没有果,将会落得个如李容儿一般的下场。 这样的结局,她何其稀罕,又何其承受得起? “穆子墨其实你不必这样的。”良久后,她有意避开了穆子墨的视线,声音中有种无力的虚脱。 是谁说女人是毒药,其实,男人又何尝不是? 穆子墨抿了抿唇,双手温柔地将被子拉高了盖在她身上,这才重新坐到了床边,眼中已蒙上了一层感性的温度。 “只要我认为值得。”目光甚至有些坚决地望着她,他的眼神第一次如此认真,甚至使她害怕。 牙齿习惯性地咬住了下唇,被子下的手交叠在一起,轻声揉搓着,这通常是代表她心中很乱的动作。 “穆子墨,你知道我不同于你的其他女人,或许曾经我苦苦追了你几年,如追求一个也许不可能实现的梦。可是如今的我已经变了,我是锐儿的娘,你……对我而言,只是个男人而已。”说到这她不觉又看向穆子墨,心中竟开始期盼他的反应。 出乎意料,这一次穆子墨并没有立即回答她,他只是深深地望着她,半晌也不作声。 “我知道现在的骆莹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骆莹莹了。”就在她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时,他忽然叹了口气,脸上竟有些惆怅。 再次听到从他口中说出这句话,除了微微有些惊吓以外,她却多了另一层忧虑。 耳中忽然回响起李容儿的话:骆莹莹,时至今日我终于承认你才是我们几个女人中最聪明的。你懂得以退为进,一步步利用男人的占有心,若即若离,步步为营,让穆子墨永远把握不住你,也因此对你更上心。而如今你又有他唯一的孩子,骆莹莹,你真是胜券在握啊!现在想起来你这招倒真是比两年前的那招灵多了。 她忽然很害怕穆子墨的话中还有这层意思在里头! “你听见了她说得那些话吧?”踌躇再三,她露出个微笑,眼神十分柔和地对向穆子墨。 她不是个喜欢藏着掖着的女人,尤其是对感情,她希望分得清清楚楚,更何况是他。 一旦打定主意,她会及时调整好自己的,不再轻易卷入另一个旋涡! “那又怎么样?”淡淡地语气,他的脸色异常平静…… 东窗事变 皱了眉抬头迎向他,骆玉华顿了一下,喉中如埂在刺,竟是一时哑然。 穆子墨弯了弯嘴角,黑曜石一般的黑眸悄然眯起来,半晌后又渐渐睁开了,沉声道:“那么,骆莹莹,若是两年前你没有得到的东西现在得到了,你还愿意用心交换吗?” 声音平波无澜,说出的话却猛地将她惊醒。 原来,他还是相信了李容儿所说的话! 胸中一阵凉意直袭上来,骆玉华冷冷地看着他,目光一动不动,如没有了神的木偶,片刻后,轻笑出声,话语中无不含讽刺道:“你错了,骆莹莹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没有心了。” 心头一阵苦痛,她深呼了一口气,坚决地扭过头不想看那张永远看不透的脸。 这样的男人,大约只有唐香儿适合吧? 面上的痛色很快掩了下去,她转而一声不吭地低下头去,心中似郁结成一块,久散不开。 “骆莹莹,如果我答应你今后除了清儿不再续妾,并且保证你和锐儿今后衣食无忧,你照样拥有你的王妃权力,你可愿留在这发誓永不离开、永不背弃我?” 沉默许久后,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略微有些嘶哑的声音,字字清晰,吐得很慢,却异常坚定。 那不是询问、征求意见的意思,句句都带着命令语气。 黑长如扇羽的睫毛闪动了一下,将眼中的嘲笑转而化为了不屑,骆玉华忽然坐起,眼睛直直地迎向穆子墨,脸上又恢复了一贯地冷漠与距人千里之外。 “很好,若是我还想要个条件呢?” 声音好像来自极为遥远的地方,冷静,坚定,内敛。穆子墨挑眉凝神着她,良久不说话。 在他危险地迫视下,她黑亮的瞳仁猝然收缩,胸口悄然急剧起伏。 “什么条件?”大约半柱香工夫后,他哑了声,斜飞入鬓的眉,蹙出额间一道深痕。 眼中立即呈现出一抹兴味的挑衅,她慢条斯理地将额前有些杂乱的发丝放至耳后,目光却一动不动从未离开过那张脸。 她很清楚,穆子墨只怕也是要隐忍到极限了! “如果我说我要唐香儿这个女人永远消失,你会不会同意?”脸上陡然浮出一抹笑容,她说得漫不经心,仿佛只说了一句无足轻重的话。 果不其然,冷漠的俊容虽没有一丝波动,那双越加收紧的黑瞳却透露出了他隐忍的怒气。 她轻挑了挑右眉,身子越加靠近了一些,与他平视着,嘴角缓缓绽开,眼中浮现的狡黠之光轻易地掩饰了她心中的紧张。 不错,她想知道答案,即使她本心已了然。 “为什么?”简单的三个字缓缓由他口中吐出,他看着她,转而又陷入了沉寂。 眸中忽地闪出奕奕光辉,她轻笑了一声,眉毛轻拢,继而道:“若是因为女人的嫉妒,你信不信?” 说完,面色不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穆子墨。 那张如千年冰霜的脸上一如往常不见丝毫情绪,只有抿紧的嘴角透露出内心的坚毅和残忍。 冷笑了一声,眼中的阴鸷瞬间加深,穆子墨笑了笑,不急不慢寒声道:“若是以前的你,那便是自然。只是如今,竟连我也看不透了。有时候我还真希望你能像以前……” 话到一半他又噤了声,转而冷哼了一声道:“既然知道结果又何必多此一问?” 说完将头撇向一边,生是避开了那双眼,心中竟是有几分不自然的酸涩! 心中暗自讥笑了一声,骆玉华轻叹了口气,霍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向窗边走去,不徐不急,没有回头,而后就那样站着,,衣袂飘飘,在白衣的映衬下犹如嫡仙,说出口的声音如同午夜漫回的钟鸣,穿透心肺,久久回响,一字一句地停顿,“这话,以后不会再问了!” 说话间,将脸对向屋外,面上一片苍白。 心中一颤,穆子墨皱了皱眉,面色有些不忍地站起身,望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 “其实你也不会在乎。”很久后,身后响起一个沉重的声音。 怅然的语气透过耳朵直直传入心头,一时激起千百种感触。 她咬紧了下唇,没有作声,冷情的眼中恍惚多了层悲哀和震撼,心头犹如裹了千层束缚,直逼至喉间,说不出话来…… “也许。”话未完,她猛地一转身,却发现偌大的屋子内,早已没有了他的身影。 也许,你的判断也未必对。 这就是命运,谁都逃不过,没一个人能躲过,即使是装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也只是自欺欺人。 窗外,半边天际的晚霞通红一片,厚重的云层交相晖映,瑰丽的好似火烧一般,一个身影屹立在一片红光中,站了许久许久…… 傍晚,锐儿被个小丫头送了进来,身上已换了身衣裳。 细问之下才知原来刚从穆子墨那过来,待睡过后,这才遣人将儿子送来。 “王爷说王妃好生养着,这阵子府中有些事他怕是不便过来,若是有何吩咐直接嘱了奴婢便是。”小丫头低着头,认真地说道。 骆玉华应了声,只当是明白了,随后便将那丫头打发走了,心中却甚是明白,那穆子墨看来是有心避着她了! 接下来几日,她亦没有再见到穆子墨,每每有什么嘱咐都是小丫头过来传话了。只是间或有几日会派人来将锐儿抱去看看,直到用晚膳的时辰才又遣人给送了回来。 日子如此周而复始过了十日,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才将这种难堪的宁静打破了。 这日用过晚膳后,骆玉华如往常一般早早将小丫头给遣到外边去了,这才将房门栓紧了,缓缓走至屏风后,预备将前些日子没有完成的针线活做完。 步子才走到一半,她忽然停了下来,目光落在地上那片悠长的阴影上,良久不往前去…… 突然,那斜长的黑影从屏风后蓦地走了出来,站在她面前,脸上显得甚为激动。 果然是穆子祥!脸上的惊诧很快掩了下去,她扫了眼他匆忙中落在地上的扳指,微倾了身子拣起来递给了他,面容仍不见丝毫变化。 “莹莹。”穆子祥忙接过她手中的扳指,声音十分激动,眼中亦难掩热烈的思念之情。 秀眉皱了皱,骆玉华冷漠地扫了他一眼,未说话,却径自向后退到床边,再见到安然躺在床上熟睡的小人儿后这才明显松了口气,脸上僵硬的神色也微微松了一些。 “我不会动他的,你放心。”眼中陡然浮现出满满的怅然,穆子祥见她如此防备自己,心中不觉涌上些酸涩。 若不是当日,只怕他们如今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骆玉华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脸上瞬间又恢复紧绷神色,一脸距人与千里之外的冷淡。 “有什么事直说,你也知道这不是个安全的地方。”说完快速扫了四周一眼,眼里始终没有任何感情。 闻言,穆子祥难掩失落地轻点了点头,黑眸从头至尾没有离开过那张略微有些消瘦的脸。 “看到你一切安好我心里就塌实了。初冉那你不用担心,她与如风现在都很好,只是一直担忧你的处境。”话至此,他不觉走近了几步,眼中有着某种炽热的迫切与痛苦交织在一起。 骆玉华扫了他一眼,见他有意靠近,不觉十分厌恶地皱了眉头,急忙不着边际地向另一侧挪了挪。 这一幕没有逃过穆子祥的眼睛,面上难掩悲戚,他默然地深呼了口气,见她依旧不言语,又继而道:“另外一件事就是关于云妃,我想你应该是关心她的。” 说罢长叹口气,目光一动不动盯着骆玉华,再见她脸上终有些细微变化后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柳湘云?心中一震,骆玉华抿了抿唇,目光十分不解地望向穆子祥。 难道还是上次那件事?想到这,她不由也紧张起来,脸上也多了些凝重。 “不错……”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问,穆子祥点了点头,轻叹了口气道:“那日后,穆子墨当着我的面将证据给毁了,原以为这事也到此结束,可谁没料到,那柳湘云身边竟伏了穆子墨的眼线在,那封你写给她的信如今到了穆子墨手中。不过,大约是因为这当中牵涉到你,他拿了信后倒是没有任何要败露的迹象。” 说到这,穆子祥十分复杂地望了她一眼,语气中有些苦涩的感伤。 闻毕,骆玉华脸色大变,睁大了眼睛望着穆子祥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心中不免对穆子墨又多了些十分复杂的感觉。 “你又怎知那信确是穆子墨所得?”沉吟片刻后,她忽然出声道。 声音异常镇定和冷静,目光十分犀利地射向穆子祥。 穆子祥笑笑,眼中划过一道嘲讽之光,沉声道:“聪明如你,若这信落到了别人手上,你认为到现在还会如此太平吗?” 说完又看向骆玉华,见她神情渐渐缓和了些,脸上不由流露出一抹痛色。 骆玉华抿了唇,转而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穆子祥说得不错,若不是在穆子墨手里,那么如今便也不可能这么安然无事!只怕她也早已被朝廷通缉了! 只是,长叹了声,她却想不通“纵然这些日子穆子墨的确对她有了很多不同,可是她实在不认为穆子墨会放弃这个一个扳倒柳氏与穆子宸穆子祥的绝佳机会,而仅仅因为她牵涉其中! 思前想后,脑子里生是想不出个结果来,正欲继续发问,穆子祥却又开了口。 “只不过,他却将矛头直接对准了云妃,昨天应了皇后的帖子去游园子,却岂料那皇后却提出了多年前的死士之事,并且不断地暗示与云妃有关。于是,皇上事后大怒,而关键是这个时候竟有人声称在一名死士身上曾搜到一块黑色的玉佩,上头用小字刻了一个“柳“字。” 说罢,面色忧虑,浓眉也纠结成一团。 心下一惊,骆玉华睁大了眼,望了穆子祥半晌后又缓缓低下头,快速思索了一会儿后,心中渐渐明了。很显然,皇后那边得到风声一定也是与穆子墨有关,而这个人……脑子中忽地想起了柳湘云曾经叮嘱她的话。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唐香儿定也算是皇后的人!如此说来,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者必是穆子墨无疑了! 看来这一次,他是铁了心要将柳氏铲除! 思及此,她不由越发担心起柳湘云的处境来,这件事不论如何说也是因她而起,实在没有理由牵连柳湘云,再加上皇上原本有心治柳家,只怕这一闹,她必得不了什么好下场! “你来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了什么?穆子祥,你也看见了,如今我可帮不了你什么。”抬头正对上穆子祥若有所思的目光,她心头微震,急忙定了定神,快速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淡然。 敢情这穆子祥还指望她从中继续周旋,只可惜今非昔比,这事儿她万万不可再沾染上穆子祥与穆子宸。 “当然不是,莹莹,我是来带你走的。这事儿到时候会波及越来越多人,只怕连你也难免难于其中,即使有穆子墨,那又怎样?你别忘了,他身边还有个唐香儿,即使如今对你有了些不同,可是你也终究比不上那个女人,比不上权势对他的重要……”穆子祥忽地逼近了她,情绪显得异常激动。 听罢,骆玉华脸色立即沉下来,眼中冷如冰剑。 纵然这些她都有分寸,可是由穆子祥说出来,她心中却万般不是滋味,就如受了莫大的侮辱一般,胸中满是愤怒和不屑。 她转而冷冷地盯着他,眼中连最后一丝温度也褪却了,面若冷霜。 引火焚身 “带我走?这话出自你口中不觉得十分可笑吗?”情不自禁地冷哼一声,骆玉华看也不看他,直接将脸撇向一边,心中却在暗想穆子祥来了有好一会儿了,这周围却依然没什么动静,实在是有些不对劲。 若说这穆子墨的地方该是守卫很严才是,可这老半天了不但门外的丫头没有任何响声,这就连院子里每天夜里有的细细碎碎的动静声也听不见了。 越想心中越不安,她不觉皱了眉头,抬眼扫了穆子祥十分失落与痛苦的脸一眼,急忙道:“这时辰也不早了,你要说的我都已经知道了。至于云妃的事我也帮不上任何忙,你还是回去吧。另外,我想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关系了,以后你也不必再来找我,只当各人有各人造化罢!”说罢面色异常凝重,目光紧紧地盯着穆子祥,心中希望他能明白她的意思。 这穆子祥平时也不是一个打草惊蛇的人,这会儿倒为何显得如此迟钝起来? 思前想后总觉得不对,她终于有些不耐烦地沉下了脸色,眼中满是拒意。 寒子橡见她满脸不耐,心中纵然明白,却也窜起一股酸涩的滋味,一时站着,眸中盛满了无奈。 原本他总希望能与眼前这个非一般的女子能有所交集,无奈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他们之间却是渐行渐远…… 刹那间,眼中掀起层层狂澜,踉跄蹒跚,他看着她,目光由悲戚最后慢慢化为一种伤痛,哑声道:“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头间,眼里落寞孤寂,酿出一缕散不开的惆怅。 骆玉华没有说话,始终低着头,将满心满眼的情绪深埋了起来。 “另外,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终究长叹了一声,穆子祥皱了眉毛,急忙越过屏风后一扇高窗飞身而去。 顷刻间,眸中忽然干涩无比,胸中如积压了一股郁气,久久散不开。 再睁眼时,身前已多了一个男人,那张冷漠带讽刺的脸,她想这辈子注定是刻进了她脑子里。 穆子墨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鹰目中第一次闪出熠熠之光,嘴角亦柔和地弯起个弧度。 她快速扫了他一眼,脸色早已变得异常冷漠,不觉昂了昂下巴,淡然道:“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结果,天色很晚了,也该离开了吧?”说完立即转身站起,兀自将床两边的幔帐放下,心中涌起一股悲哀。 他,又何须这样? 若是她真想离开,又岂是他与穆子祥能轻易左右得了的? 这个男人,始终是不相信她的,想必刚才若是她答应了,他一定会有所行动吧? “骆莹莹果然是越来越聪明。”了然地笑了几声,他的声音有些不阴不阳。 穆子墨定定地望着她将床幔缓缓拉下,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 “叙了那么长时间旧,你也不怕吵醒了锐儿。”忍不住走近了一些,穆子墨见她已将自己裹在幔帐内,不觉靠在了身边的床柱上,双手抱胸,语气有些压抑地恼怒。 他在外面足足站了快两盏茶工夫,心中早就窝了一肚子火,这会却见她非但不觉得有愧意,反而对他冷漠至极,不由更是火从中烧。 相反于他,骆玉华冷哼了一声,故意重重地将被子掀开,发出一阵细碎的响声,声冷如铁道:“若是我答应他,你会如何?” 说到最后,语调冷不防向下一降,眼中亦悄然流露出一丝紧张。 她深知穆子墨的极端个性,若这次真跟了穆子祥走,只怕穆子墨这一辈子也不会让她好过吧? 想到这儿,心下不由一颤,忽然间,她有些恐慌于他的答案。 沉默…… 浓眉悄然皱了一下,穆子墨缓缓将身子转向对着她的一边,隔着两层丝薄的幔帐,黑眸一动不动地打量着她,目光如两道利剑,几乎要将她浑身穿透。 身子不觉打了个冷战,因背着光,纵然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心下却莫名揪紧成一团,有种无处可躲的无措。 “那么,如果你不知道我在外面,你依然会拒绝吗?”半晌后,磁性浑厚的声音带着那股特有的气息慢慢聚集至她身边,传入了耳中。 嘴角冷不防扯出一抹冷笑,她的面容登时如冬季的红梅,冷傲无比……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沉默。 这种问题对于穆子墨原本就没有意义。因为,无论她说会与不会,都是枉然,毕业他心中其实早已有所定论! 记得有谁说过凡事深不可测的男人一定是多疑的,用在穆子墨身上,甚是为妙! 幔帐外,穆子墨等了一会,见里头迟迟不出声音,眼中悄然蔓上了一些笑意。 这个女人,始终是聪明的! 心中忽地有所触动,他深呼了口气,双手缓缓从广袖中伸出,声音如来自大漠一般幽远,轻道:“若是你选择了走,你便也选择了死!” 乍听下掺和了一些温柔的声音,盘旋在耳边,丝丝缕缕地刺进了心中。 一个“死“字瞬间将她苦心垒起的伪装全全击败,握住被子的手刹那间颤抖了一下,四指僵硬地张开,竟再也抓不住柔软的面料…… 本以为她是能够承受的,可亲耳听他说出那个字,心头依然一阵钻心的痛,顷刻间,浑身涌上一股袭到灵魂的冷意。 “那么,穆子祥呢?”片刻后,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勉强地保持镇定,脸色却异常难看。 闻声,穆子墨的狭眸中即刻闪耀着霸气狂傲的光芒,皇族尊贵气息尽露。 透过丝幔,他微愣地盯着她凛然的模样,竟一时无语。半晌,才悻悻然地出声:“你只需记着,若你背叛我,一定会死在任何人前头!” 说完沉吟了一会儿,站在幔帐外没有再出声。 骆玉华听完冷笑了一声,出乎意料地,脸上竟越发平静了下来,连最后那丝伤痛转间也化作了嘲讽。 “明白了,你也可以离开了,穆子墨。”闷哼了一声,她眼中冷如冰刀。 心下微有些不忍,穆子墨踌躇了一会儿,欲开口宽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有些忿忿,也只得甩手作罢离去。 不知何缘故,他发现只要是面对这个女人,他心肠总是能轻易地软下来,甚至时时会因自己说出的狠话而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相思如火,世情如索,春来总是眉梢锁…… 日子如此无波无澜地过着,自那晚后穆子墨又如消失了一般,她没有再见过他。 转眼春季已过去了大半,锐儿如今也有快七个月,原以为这样的生活也许能到老,只是不想,一日午后一个女人的到来却打破了这一切。 骆玉华抱着孩子坐在圆桌边,扫了眼身着粉色绸裙的唐香儿,面容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 她望着那个明显精神奕奕的女人,嘴角习惯性地向上翘起,眼中亦无风无波。 果然她们又相见了!从刚踏进这个院子开始,她就知道唐香儿总有一日会来找她的,只是没想到竟是这么晚! “看来你是早就料到了我会来。”唐香儿漫不经心地坐在一边,声音不阴不阳。 目不转睛地瞅着她,骆玉华但笑不语。 那唐香儿也没有立即转入话题,她缓缓起身,在屋子四周来回走了一圈,不觉冷笑道:“这屋子竟真得跟以前一模一样了。” 话中隐约夹杂了一些酸涩和压抑的怒气,暗示着一个女人最深层的嫉妒。 骆玉华继续摇晃着儿子,没有理会她,心中却在暗自猜测着唐香儿此行的目的。 这些日子以来,她虽未出院子半步,但眼睛和耳朵却从未闭塞起来。她心里很清楚,其实唐香儿也一直住在这,只是兴许因为穆子墨的缘故,她才迟迟未敢有行动。 那唐香儿见她对自己视若无睹,登时不绝心中一股闷气涌集上来,一时脑羞成怒道:“你以为今日你得到的这一切都因为漠对你有情吗?可惜啊骆莹莹,怕你有所不知吧,如今这皇上纵然后宫三千,却生生没有一名妃子为他产下子嗣。这按照我朝的规定,皇帝没有子嗣,可以由下头亲王中选出一名优秀的小王爷作为下一任君主后选人……”话到一半她忽然噤了声,转头扫了眼骆玉华,十分满意于她的大惊失色! 果然,孩子永远都是女人的软肋! 暗自得意一笑,她转而又继续讽道:“你是聪明人,其他的我也不便多说。不过有一点我倒可以透露予你,这皇上怕是这辈子也很难有子嗣了。”话毕,眼中闪出两道阴狠之光,讪笑了两声道:“所以,你生下锐儿也算是为自己添了些福气,若不是因为这些,兴许穆子墨早就留不得你。” 说话间,目光忿忿嘲讽地刺向她,眼中几尽要喷出火来。 身子一僵,她猛地抬头瞪大了双眼望向唐香儿,心头转而纠成一团。 原来,他们早就对穆子月下了手! 穆子墨,他究竟是心狠手辣!为了权势,连自己的亲兄长也不放过! 想到这些,牙齿不觉紧紧地咬在了一起,骆玉华用力地忍下满心的震撼与怨怒,快速稳了稳心神后,遂抬头反唇相讥道:“你来就为了与我说这些?如果说完了,你也可以走了。” 说毕,暗自将怀中人儿抱得更紧,转眸间,目光冷如寒冰。 若说唐香儿来这的目的只是为了刺激她,并且告诉她穆子墨之所以如此对她完全是因为锐儿,那么她确实做到了,并且也成功地激起了她心中的某种恐慌…… “怎么?恼羞成怒了?不过骆莹莹,还有一件事只怕你也会很乐意知道。”凤眸熠熠,唐香儿将手指伸长,慢条斯理地弹去了指间一小块灰尘接着道:“云妃娘娘不是你的挚友嘛,想必你也该关心关心她了!” 话毕,骆玉华脸色果然变了变,一时目光犀利无比投射向她。 不错,这些天她每日琢磨着关于云妃的事情,心中也是焦虑万分。 不论从何种角度来说,她终究帮助了她很多,并且这事原本就是因自己而起,她实在是不好将所有的后果都由柳家来承担。 “她怎样了?”沉吟了片刻后,骆玉华缓缓出声,眼中有些紧张。 唐香儿笑了笑,转而走向窗边,冷艳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动了动嘴讽道:“骆莹莹,再干那事之前你应当想到后果的。实话告诉你,这一次她柳家势必保不住,柳湘云如今已被关入宫中大牢,她那愚蠢的兄长也被皇上紧急召入京城,怕是准备着一网打尽啦!” 说到这,她又得意地干笑了三声,眼中闪逝过一缕不容易察觉的悲哀。 心中一震,抱住小人儿的手不由颤抖了两下,骆玉华面色瞬间惨白一片,脑中已经彻底混乱成一片。 她着实没有想到,这一次穆子月竟是下了狠心的!思及这些,不由更是惊慌,这么说来,只怕时间不多了,她必须趁皇上开始动手前想办法将柳湘云救出! 再者,一想到唐香儿说得那些话,她不由更是慌了些神,若说果真是这样,那么她势必想个法子,将锐儿妥当保护好才是! 珠若璇玑 见她显然动摇了,唐香儿得意地露出一丝笑容,接着咄咄逼人道:“时至今日,我想你也该清楚自己的处境,如果说漠现在对你仁慈,那么一个月后一年后呢?你以为你配站在他身边吗?你是能为他争夺皇位,还是能为他分忧解愁?你都不能,骆莹莹!”眼中迸射出高人一等的光芒,她俯视着骆玉华,脸色始终阴郁不散。 不错,眼前这个女子根本没法和她比,没有过人的谋计与胆识,她何以与穆子墨并肩而战? 听罢,骆玉华迅速回过神,晶亮的黑瞳中完完整整倒映出唐香儿的影子,她敛了敛神,脸上的惊撼不知何时退去而转化为满脸嘲意,双手亦有节奏的拍打着孩子的后背。 “唐香儿,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若是你真如此笃定的话,又何必多此一举来告诉我这些?其实啊,你的心是虚的!”说话间,她嘴角含笑,面容缓缓变得柔和起来。 只是,这种近乎温和的笑意在唐香儿眼中却像是在嘲笑她的口是心非! 脸色顿时大变,唐香儿狠狠地眶了她一眼,最后忿忿喝了声道:“骆莹莹,你还是趁早保住自己才是!这平静的日子只怕是活不了几日了!希望你……”顿了顿,凤眸扫了骆玉华一眼,她又阴狠狠地叱道:“好好珍惜你接下来还活着的日子吧,别忘了你我那个约定。” 说完讳莫如深地看了骆玉华一眼,一面大笑着离开。 门外一股凉飒飒的冷风悄然袭入,一并将她脸上伪装的强硬卸下,露出沉重无奈的表情。 看来这一次,她势必要主动找找穆子墨了! 思及此,不禁又长叹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眼中渐渐蒙上一层不明的情绪。 这日她特意早早吩咐人做了晚膳,快速吃完后便故意遣了丫头去探探穆子墨在不在府内。 结果等了大半时辰后,小丫头回来证实了穆子墨确实在府中,只是不知为何他却迟迟不肯见她。 连着让丫头去报了三次,每次都回报说穆子墨在忙,没时间见她。 最后忍无可忍,她便吩咐了丫头带着她亲自去找穆子墨,只是那小丫头起初还十分不愿意,而后无奈之下她不由搬出了儿子,声色并厉威胁了几句,最后不得已,那丫头只有斗胆带了她去穆子墨的院子中。 “你不用发抖,这里一切有我。”见那丫头一直哆哆嗦嗦地走在前边,骆玉华撇了撇唇,心下略微有些不忍。 那丫头点了点头,回头复杂地望了她一眼后这才明显安下心来。 骆玉华见此,没有再说话,她有些担忧地望了眼自己怀中的儿子,一时感觉十分疲乏。 没想到终有一日她还必须利用自己的儿子来见上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一面,听来真是讽刺! “主子,王爷在里头,不过不知俞主子在不在,您进去后万事小心。”将骆玉华领到穆子墨的院子外后,小丫头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最后忧虑地扫了眼骆玉华便索性站在台阶下的一侧候着。 见她如此,心下不由涌上一股难以言语的情绪,骆玉华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转而又朝四周望了一圈,见四周没任何异样后,这才安心地跨进了院子内。 “王妃?”才刚踏进第一道门,穆子墨身旁的贴身小厮便急匆匆地跑了出来,见是她,顿时一脸大惊。 目光快速扫了他一眼,骆玉华昂了昂下巴,故意抬高了姿态道:“王爷可在屋里?”一面说着一面悄然向里头望去,心头却有些疑惑这奴才为何见了她如此慌张? 那小厮本一脸慌乱,这会儿见她神情冷淡,虽声音很低,但是语气中却透露出一种坚决,摆明饿一副非见不可的模样,一时便越发显得无措了。 “回王妃话,方才王爷特别下令,今晚不见任何人,若有事情,三日后再议。”毕恭毕敬地福下身子,小厮低声下气地说着,一边不断用余光观察着骆玉华的神色。 闻即,面容不由透露出一些愠色来,她缓缓将目光转向那小厮,盯着他一动不动,许久也不说一句话。 这边那小厮见她如此异常,目光犀利无比,不觉两腿一软,顺势跌跪在地上,忙磕了头求道:“王妃饶命,奴才们只是按旨行事,万万不敢造次。” 说话间,身子跌在地上抖嗦个不停…… 眼中渐渐酝出些不耐烦,骆玉华看也不看他,厉声斥道:“我不会要你的命。只是光凭你这奴才的身份,你以为你能挡得住我吗?” 说完脚下立即大跨了一步,也不顾身后之人,径自走入了第二道门中。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他的这个院子中,却见四周种满了她曾买来种在焕玉阁的木槿,一时脸上有些动容。 于无情处却有情,只是,他与她之间却总像隔了层帐,里面的人看不清外面之人,而外面的人也永远摸不透里面之人! “王妃……您“不知何时,那个时常看见的管家出现在她面前,复杂地望着她,兴许也是看出了她的恍惚与感触。 骆玉华笑了笑,将怀中的儿子抱紧了一些,摇了摇头。 “他怎么说?”朝里看了一眼,骆玉华轻声询问道。 其实她心中很清楚,穆子墨绝对在里头,他就是刻意地避开她! 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刻,大约他也不想让她参插到其中吧,又或许是怕坏了他的某些好事! 只是,她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若这些一旦关系到她要保护的人,那么她便会义无返顾地斗争下去。 “王爷今日着实是有些乏了。王妃若是执意要进去,还望不要轻易动怒。”管家悄然走近了两步,小声叮咛道。 听罢,骆玉华点了点头,坦白说,对于眼前上了些年纪的老人,她心中还是有些尊敬的,毕竟他对她和锐儿也算是不错的! 抬头忍不住深呼了口气,她瞧了光线略微有些昏暗的屋子一眼,定了定神,遂缓缓走了进去。 门一推开,只见穆子墨靠在中央的软塌上,神情着实显得有些疲惫…… “你终于来找我了。”低沉的声音如带着一股魔力贯穿过她。 习惯性地咬了下咬唇,骆玉华轻步走上前,向他靠近了几分,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她本料到唐香儿兴许也在这儿,却不想乍踏进这儿,四周弥漫着一股檀香气味,不带任何胭脂的香气。 “将锐儿抱到里面去躺着吧,我想咱们应该是需要长谈好一会儿,别吵着了孩子。”见她有些踌躇,迟迟不开口,穆子墨索性出声,沉静的目光让人猜不出他的情绪。 闻毕,骆玉华应了声,按照他的意思将怀中儿子抱进了屏风里的床塌上,一切打点好了后,这才心事重重地走了出来,目光恍惚不定地四处飘着。 坦白说,纵然与穆子墨生活了将近一年,可是她主动找他的次数着实不多,每次不是争锋相对就是闹得个两败俱伤,这会儿要她低下姿态来跟他谈自己的要求,不觉脸上有些尴尬得不自然。 “想知道柳湘云的情况?”见她还是不语,穆子墨不由有些不耐烦,黑目沉沉望了她一眼。 这个女子有时真是拿她没办法,这一趟明明是来求他的,可是真到了他面前,却还死拉不下脸来,这姿态比他还高! 骆玉华点了点头,头微微抬高了一些,琢磨不定地望了他一眼。 见状,穆子墨笑了笑,右手慢慢抬起,朝身边一指,哑声轻道:“你别杵在那儿,先坐到这边来。” 说话间拿起案上的温茶,轻啜了一口,缓缓呼出口气。 骆玉华见他态度亦甚于以前,便也不多说,直接坐在了隔着他一张木桌的距离外。 “皇兄将她关在了宫中大牢内,你放心,目前她很安全。”扫了一眼有些着急的骆玉华,穆子墨轻描淡写道。 他早就料到了她必会来找他,只是没想到竟会这样快? 骆玉华听完后没有立即出声,她低头略微沉思了一会儿,这才平静地看向他,轻问道:“皇后会不会杀她?” 她不笨,穆子墨说得如此轻快不过也是为了避免使她插手这件事!只不过这一次她不打算再继续装聋作哑了! 果然,一闻言,穆子墨脸色立即变了变,随后又快速稳住了神,浑厚的声音有些不悦道:“这些话不是随便能说的,你若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锐儿着想。总之,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否则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说到后面,眼中已涌上些严厉的神色,面容也是相当冷峻。 见他语气猛地降到了谷地,骆玉华不免心汇总也激起些不痛快,遂冷了声音讽道:“看来这一次你是势必将他们一网打尽了?穆子墨,你真冷血。” 声音冰冷如寒铁,脸上已不再窘迫,顷刻间亦恢复了平日里的漠然。 话毕,穆子墨彻底沉下了脸,黑目转而眯起,眼睛一动不动地瞅着她,阴冷地笑道:“若说冷血恐怕还比不上你。别忘了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骆莹莹,你可真狠啊,竟联合他们蓄谋将自己孩儿的爹陷害甚至是追杀,这一点上怕是我永远也不及你无情。” 心下猛地一震,骆玉华颤动着嘴唇,眼中顿时蒙上一层水雾。 不可否认,这件事的确在于她,如今不论从何来看,都算是她对不起穆子墨在前。 思及此,她也不再说什么,转而将声调放软了一些,继而道:“让我与她见一面,行吗?” 见她瞬间如此低声下气,穆子墨不由觉得自己兴许是说重了些,内心顿时也有些后悔,遂放柔了目光,只问了一句:“若是我不答应,你也势必要想法子去见她是不是?” 说完,果然见骆玉华脸色变了变,目光随之由惊诧变为了坚定。 终于,他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磁性的嗓音流露出几分无可奈何:“就明日晚上吧,我会安排你进宫。只是到时候你必须一切听从我的。” 说完尤不放心地盯着骆玉华,心中却甚是担心。 听毕,骆玉华点了点头,面容也不再冰冷,她心知穆子墨是作了巨大的让步! 两人随后又沉默了一阵,谁都没有开口先说明。 最后穆子墨见她似乎还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模样,不免叹了口气,皱了浓眉道:“可还有何需要问的?” 他缓缓将手中的玉杯搁下,目光微微一转,落到了她的身上,面容虽依旧温和,目光却犹如两道惊慑人心的闪电,仿佛直指人心。 心中暗惊,骆玉华诚恳地点了点头,方敛去了一脸不安神色,犹豫了一会儿,才徐徐问道:“还有多久?” 一句话说完了,她张了张嘴,似乎想不到还应该说什么,又合上嘴。 语气带着万分的沉痛和恐慌,她直直地看着他,目光生是不动,仿佛要将他所有的表情都纳入心中,而不仅仅是眼里。 右眉不自觉挑高了几分,穆子墨怪异地望了她一眼,转而低首沉思了一会儿,半晌没有说话。 屋子内的气氛很快冻结下来,两人僵持着,面色各异。 “这话怎么讲?”片刻后,穆子墨神色凝重地望向她,黑如墨汁的眼珠瞬间闪过一抹精光,眼神顿时锐利无比。 骆玉华未作声,侧眸不经意迎上他似笑非笑却夺人心魂的目光,便回之以落落疏朗的一笑,心中却讥讽于他的故作无知! 精明如他,她相信昨日之事他势必已经知晓了,既知唐香儿找过她,他又怎会没猜到以唐香儿的性子会说出些什么话来! “穆子墨,我想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不论你想要什么或者是采取任何行动,包括利用我,前前后后我都毫无怨言,因为这是我欠你的,若要怪只能怪当年我不应该给你种下情毒。”忍下心中尘封的郁结,她真挚地凝视着他,声音隐约在颤抖。 若不是因为骆莹莹的错,他们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这种纠葛不清的地步! 情,一个字果然伤人! 深入虎穴 “你算是后悔了?”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登时半眯起来,他沉下脸霍地站起身,走至她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中渐渐倒映出她澄明的目光,缓缓扩散开来…… 骆玉华皱了眉头,目光依着灯亮扑嗍迷离地回视着他,心中却没由因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凛冽打了个寒战。 她有点疑惑,方才还好好的他为何只因她一句话,刹那间,俊脸风云变色,那双迸发出冷冽寒光的鹰目紧紧地盯着她的眼、她的唇,那股冰冷到骨子里的气息甚至夹杂了几分危险,仿佛若她说出个“是“字,他便随时准备吞噬了她。 “王爷难道要告诉骆莹莹,情毒……甚好?”冷然地垂下了眼皮,看向别处,她的嘴角漠然地向上翘起。 她没有忘记过当初,他是如何待她的? 若是没有了情毒,只怕他们如今也只是陌生人而已。只不过,却不知心中没有穆子墨的骆莹莹,她又会如何? 很可惜,这些也不过是一种逃避现实的假设罢了! “确实不好,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本王是否你也该履行些你的义务了?”黑眸暧昧地闪烁了一下,他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眼中熠熠生光。 骆玉华眉头一皱,转而冷笑了一声,眼中露出刺骨的嘲讽来。 穆子墨心中一时涌上万分悲哀,一半为骆莹莹,一半为自己! 脸上恍然又恢复了一贯的冰冷,穆子墨苦笑了笑,忽而上前狠狠地攫住了她的下巴,声音阴冷无比道:“情毒却是无药可解。时至今日,你竟想推卸了责任?骆莹莹,莫不是你先后悔了?只可惜一步错了,这一生你便注定了我穆子墨的女人。逃不掉,也休想要逃。” 说完用力将她下巴抬高,逼她直视着自己,眼中闪过几分苦楚。 骆玉华没有作声,她掩了心中复杂的情绪,目光毫无感情地凝视着他,心中却在疑惑着这情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根据骆莹莹记载的方子与初冉之言,这情毒的确是无药可解,并且依了她对穆子墨的了解,他绝对不是在说谎,可是却为何他至今仍活得好好的? 脑中百思不要得其解,她不觉有些烦躁地挣脱了他的手,脸色恙恙的。 穆子墨大约是看出了她的疑虑,大手甩了甩广袖,挑高了右眉道:“我也不瞒你,这情毒纵然无药可解,但是却有一种方法可以暂时抑制住它。在天底之下,你还真以为只有你欧阳家懂得这些毒术?”说毕,讥讽地眶了骆玉华一眼,薄唇转而又抿紧成一条线。 原来如此!心中悄然松了口气,穆子墨果然是不会被动受制于人! 这药既是可以抑制,那么去年那几次事件便也不难解释,如今皇族人皆知他身中情毒一事,只怕穆子墨其实欲借此来掩盖某些事情罢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想起了之前柳湘云与她提过的兵权交换一事,一时心中也渐渐明白过来,也许穆子墨在大婚前便已寻得药可抑制,而他之所以掩盖起这些的秘密其实无非是料准了柳家会帮骆莹莹,也料准么柳家必会交出兵权与他。 一时间心灰意冷,她茫然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忽然发现到头来不论是骆莹莹还是自己尤不过是他手中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 “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面上有些狼狈,她冷冷地撇过头,不想去看那张脸。 折腾了一圈,她们全是傻子!整个棋局,原本就只是他一人在执手! 只是不知精明的穆子月、阴险的穆子宸以及深沉的穆子祥,他们是否也都在不知不觉中进了层层嵌套? “云妃大势已去,你知道这些亦无用!不过骆莹莹,你别忘了这一切原本都是因于你,情毒的的确确在我体内,而且……”他忽然长臂揽过她的身,将她贴近了自己,声音沙哑阴骘:“而且,是你亲手种下的。所以,你欠我,今生今世你都摆脱不了!” 说完猛然用力推开她,仿佛是为了让她更深刻地认清这些事实! 骆玉华怔了怔,她没有说话,兀自倒在一旁的塌上,半晌后忽然冷声大笑了两声,步步走近了,尖着嗓子讽道:“穆子墨你是在怕吗?你三番四次地提醒我这一切不就是为了告诉我,这辈子我欠你的?可是这样做又有何目的?你在害怕我背弃你,还是对你自己失去了信心?你算尽一切,又怎会料不到我与你的结果呢?”她的眼中蓦地迸射出两道幽远的怨光,黑白分明的清眸满是不屑和怜悯。 他亦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 果然,话一停,穆子墨立即愣住了,片刻后目光如千年寒冰锁住了她,不得所动。 她的话深深地震撼了他,同时也如一把剑刺进了他冰冻起来的心中,对于她,他从未想过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他为何迟迟不对她下手?即使她三番四次破坏了他的计划,甚至联合了外人欲将他除去,可是他生是狠不下心来! 他应该杀她的,若换作了任何一个人,他会义无返顾地杀了她!可是那个人却是她,于是他心软了,甚至为此犯下了许多愚蠢的错误,但是他却从未去仔细想过这都是为什么! “我累了,外面风大,锐儿今夜就呆在这儿,明日我会派人将孩子送过去,你也退下吧。”浑厚的声音瞬间变得十分疲倦,甚至夹杂了一些无力感。 是啊,他确实应该好好想想! 听毕,骆玉华也不再坚持,她回头又复杂地望了穆子墨一眼,终是叹了口气离去…… 第二日一直等到中午穆子墨才遣了个奴才来告诉骆玉华,今儿个傍晚让她过去一趟,并交代了锐儿今日不会再过来。 焦躁的心微微放下一些,骆玉华只应了声,心头却十分紧张,一心想着晚上的事。 一想起立即要见到柳湘云,她心中就满不是滋味,纵然她心中其实很清楚,就算没有这一次,穆子月依旧会逮着机会将柳氏一网打尽的,可但凡一想到这个理由却是因她而起,她就感到一阵钻心的愧疚。 于是这一日她便在这种焦虑不安于紧张慌乱的情绪中度过,好不容易桠到了傍晚,果然有一个小厮来带了她前往穆子墨的院子里。 骆玉华略微迟疑了一下,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跟在小厮后,右手却不觉紧紧地抓住左边的袖子,脸色十分严肃。 一路走过院子中央那个巨大的荷花池子,她不觉瞥了一眼过去,只见一张带着阴森冷笑的脸隔着一个池子正对着她,心中猛然惊了一下,她皱了眉望向对面,心中久久不得平静。 她总觉得唐香儿的笑容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甚至还带着某种得意? 思前想后,心下越来越不安,一恍眼,竟走进了穆子墨的屋子。 “怎么魂不守舍的?”穆子墨照旧躺在塌上,右手扶着扒在软塌上兀自玩着的锐儿,听见脚步声,不觉望了过来,却见骆玉华一脸若有所思的走进来,就连身后的小厮关上门后,她亦失了魂似地杵在原地不动。 如若未闻,骆玉华依旧一动不动,心下反复琢磨着唐香儿方才那笑容的意思。 很显然,她定是又行动了什么! “骆莹莹……”正在这时,怎料塌中孩子一见她,立即换了方向直朝她那边铺过来,把一旁刚松了手的穆子墨吓了个正着,只得快速将身子倾向前,逮着了欲掉下塌的小人儿,一时十分不悦地瞪着她。 那锐儿一时明显受了惊,小手乱晃着,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儿子的哭声适时将骆玉华飘离的思绪又重新拉了回来,她恍然回过神,见锐儿满脸通红,心下一急赶紧奔了过来,将孩子从穆子墨手中抱了过来,脸上十分紧张。 “你怎么了?”目光犀利地扫过她,穆子墨见她手忙脚乱地接过锐儿,为以防万一,右手一直托在下边,生怕她又一个走神将孩子给误伤了。 今日她的脸色很不好,表情亦是十分凝重,似乎有些不对!见她脸上有些慌乱,穆子墨心下不觉暗自揣测道。 听他如此发问,骆玉华忙收敛了脸上心不在焉的神情忙摇了摇头,香儿嗓子道:“只是有些紧张罢了。” 说完低头急忙望向怀中小人儿,生怕穆子墨看出些什么追究到底。 紧接着,两人均没有说话。 骆玉华始终低着头,假意将注意力全转移到锐儿身上,余光却时不时观察着穆子墨的表情,她有感觉,穆子墨亦一直在盯着她,只是不知心中又在作何计较! “锐儿睡着了,你别让他着了凉。”终于,穆子墨主动打破两人间诡异的气氛,咳嗽了一声,遂重新站起从她手中抱过孩子悄然走进了屏风内。 骆玉华见他如此,只好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她仍未说话,一双眸子如水一般,流动着光与影,目光不时瞟向穆子墨。 “你放心,等会儿我会叫人来照顾锐儿,他不会有事的。”穆子墨凝神看向她,故意曲解了她脸上的异样,开声道。 听罢,骆玉华只是“恩“了一声,随后跟着又走了出来。 “什么时候出发?”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她的声音少许有些发颤。 只是相反于她,穆子墨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啜了几口丫鬟新上的温茶,黑眸微微抬起,漫不经心地瞧了窗外两眼,面上尤带了分懒色道:“再过半个时辰吧,只不过我还必须叮嘱了你几句话。” 说完,又转而慢条斯理地将省茶的玉杯放下,黑眸闪烁了一下,犹带了几分试探望向她。 黑沉的深瞳没由使人一惊,骆玉华点了点头,迎着那双猜不透的眼睛,脑中却是一片混沌。 “看来你不准备去了。”片刻后,她扯了扯嘴角。 纵然原本就不希望他一同前往,但是真印证了心中所想,却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怕是世界上任何女人在危难时,也希望有个男人能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吧? 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自嘲,她似乎想得太远了些! 穆子墨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她脸上不时出现的几分解嘲与自悲,心下亦有些了然,遂轻声道:“你该知道,我给了你机会,这必须是你自己要去面对的,时间不宜过长,我只给你一盏茶工夫,切记不可惊动其他人。” 说话间,锐利的目光始终盘旋在她脸上,未见半分动容。 闻言,骆玉华坚定地点了点头,犹细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 一句话如绵似絮,轻得几乎没有半分力气,缠缠绕绕到心腑间去,软软薄薄,竟生出一种异样的惶然无力之感。 “另外,你这次前去的身份不是墨王府的王妃,而必须装扮成一名送饭的奴才,因此到时候你自己机灵些,不要制造些不必要的麻烦。你应知道,那个地方是皇宫,并不是一般寻常容得你放肆的地方。”穆子墨依旧严肃地瞅着她,一字一句异常严肃。 言下之意很明显,便是告诉她即使出了任何问题,后果自负,切不可连累其他,尤其是,墨王府。 心中暗自冷哼了一声,她凉笑了点了点头,声音尖刻得有些伤人回道:“王爷的意思骆莹莹明白,您放心,若出了什么事,便只由骆莹莹一人承担便是,绝对不会牵连任何人,亦不敢让王爷为难。” 说完看也不看他,眼中悄然泛起些苦涩。 心如同受着最残酷的凌迟,生生被剜出千疮百孔,淋漓着鲜血,每一滴都痛入骨髓。 玉意云深 “你一人承担?”穆子墨干笑了两声,他定定地望着她,似乎一眼就把她的伪装全部看穿,,如寒星般的眸子有着几分好笑与奚落,轻声道:“你拿什么承担?又或者你有什么?锐儿吗?” 沉吟了一会儿后,穆子墨抿紧了薄唇,变成一条细细的直线。 面色迅速一沉,心中惊涛骇浪般的思潮如百川奔腾在山间,时而怒拍山岩,时而细流涓涓,此时,方才终于归附大海。平静无波,藏巨浪于深海,只待风起便咆哮而起粉碎一切瞧中的目标。 骆玉华定了定神,眼中很快恢复了无人可攀的冷傲,仿佛这个世界众人皆在她眼下,亦或是被俯视在她脚下。 “穆子墨,我比你富有。”她怔怔地望了他许久,沉默了好一阵后,忽然胸有成竹地露出个了然的微笑。 他什么都有,可是他却也一无所有! 微愣地盯着她璀璨的双眸,他竟一时无语。半晌,才悻悻然地出声:“你该走了。” 说完霍地转过身,将眼中一时的震惊与触动慢慢掩饰进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中…… 骆玉华轻笑了一声,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涌出的那丝脆弱,她直直地站在他身后,一双眸子悲伤之色渐淡,眉宇间坚定之意渐重,身形放松,快速转过身与夜色完全融在黄稹?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穆子墨方渐渐转过来,面色快速转为一贯的冷冽,朝外冷冷喊了声:“进来。” 话刚落,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毕恭毕敬地走进来,双手一败行了个礼后便低头,一脸忠诚地等待着站在最前方的人发布指令。 “如有任何不妙,切记保护好王妃,不论……”话音说了一半,忽然停了下来,顿了顿后,阴冷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不论以任何身份。” 语毕,身后黑衣人蓦地抬起头,惊愕地望了那个孤傲的身影,半晌后十分坚定地回道:“属下遵命。” 黑夜逐渐弥散开来,一缕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台倾泻而下,照在他深褐色的袍子上,将一根根明亮的金丝映得璀璨异常,发出眩色光芒。 穆子墨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身后映着一片昏黄,那张清冷如夜的脸越发衬得俊美邪魅。 此时骆玉华已走出了院子,短短不过一盏茶的路程她却如走了半生,一路上,她的手不断地抓住左边的袖子,面容十分紧张。 额上不知何时已蒙上一层薄汗,她的手渐渐摸到了袖子中藏着的一个青话瓷瓶,目光闪烁不定,一直在思索着究竟需不需要用到这一计。 不觉,一声长叹出口,她忽而又想起穆子墨临别时的叮嘱,不要牵连了别人。 看来这一次已经是他的极限,若是要求他想办法救出柳湘云这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唯一的希望便只能靠她自己! 思及这些,她的眉头更皱紧了,脸上的愁绪也越来越深。 “主子,您慢点,可别有个闪失,王爷必饶不了小的。”见她心不在焉地抬腿就要往马车上跨,一旁跟出来的三儿忙扶稳了她,语气中有些后怕。 仿佛如梦中惊醒,骆玉华这才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只见眼前这辆两匹马拉的半人高马车,外罩蓝布,两侧有小窗,同色布帘,心下不觉一惊,这马一看便不是一般的马,想必定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良驹。一边瞅了几眼,她正琢磨着如何上时,身边的一个丫头突然走过来,拿来一个踏凳。她见状,瞬间明白过来,慌忙踏着凳子,上了马车。 只是掀开帘布时不由又想起了什么,忽而正色看向下边立着的一个侍卫道:“这京城千里迢迢,就这么乘马车,不吃不喝没有个三四日也到不了……” 说了一半,猛又停下来,心中暗自恼怒自己的愚笨,竟没有想到这路程问题。 那侍卫将马鞍套牢了,闻言,冷峻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道:“王妃多虑了,您有所不知,王爷早已辟了一条新道,往返比那正常的速度快上了几倍,另外王妃定是小看了这马,此马本乃异国供奉的汗血之马,再加之王爷几年来的训练,较之一般的庸马,跨步如风,至少快上个五倍以上。依王爷料得不错,不超过三个时辰,王妃定能赶到京城。” 三个时辰?秀眉一挑,她忍不住掐指一算,现在是酉时,再过三个时辰那该过了子时,穆子墨果然算得够准,那时候怕是最安全的探监时辰吧? 只是,眼珠一转,她忽然想起宫门似乎一到亥时就要关闭,到时候即使她进了城,怕是也很难进到皇宫里去吧? 想到这些,不免又有些丧气,抬眼间,这才惊觉马车早已开出一段距离,果然快如风,两旁的景物绿花花的从眼前一略而过,根本来不及分辨清些什么。 再次望了望已坐在帘布外的侍卫,她快速打量了一会儿,目光中犹带了几分探询与疑惑。 大约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侍卫回头恭敬地朝她点了点头,继而回道:“王妃无须担心,这宫门纵然关了,但丝毫也不影响进宫。” 说到这,他便不再吭声,双手环抱在中央,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 骆玉华见他没有再说的意思,便只得将帘布放下,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激动和焦急。 她不笨,穆子墨只叫了一个人送她,肯定有深意,并且根据她方才对那侍卫的观察来看,他绝对身怀绝技,而不仅是一般的护卫而已。 想到这里,心中又渐渐安定了一些,便索性闭了眼,靠在车壁上暗暗思索着接下来她该如何面对柳湘云。 若说现在她根本没有任何资本来谈救人,更何况是救一个被盯在各方势力眼皮底下的人。 思及此,她不觉又重重叹了口气,右手忍不住扒开了帘子往外边看了一眼,望着浓浓的夜色,她仔细地辨认着附近的路,这才发现他们还没有绕上新道。 耳边呼啸的风而过,将两旁的树叶吹得瑟瑟作响,她目光闪烁了一下转而将右边的车帘飞快放下,再马车即将要拐向另一条道时,忽然迅速地从腰前取出一封早就准备好的信,在鼻间嗅了嗅后。悄然掀开车帘,用力朝马车行驶的相反方向扔去,直到那抹白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这才重新将帘子放下。 希望那穆子祥看见才好!如今之计,她也只有相信他了。 若说这个时候,也怕只有穆子祥和穆子宸不希望柳湘云出事了!所谓一损俱损,自从那件事后,他们便已不知不觉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只是希望她没有料错才好,依据她对穆子祥的了解,他应该会在那院子附近安排了人监视并随时报告情况才是,而且方才她刻意在外面多耽搁了一下,目的也是为了引起探子的注意。 只不过她没想到穆子墨倒还暗中开辟了条短道,因此匆忙间,她一方面担心身后还有唐香儿的势力跟踪,另一方面又担心穆子祥得不到消息。 前思后想后,她终是决定将藏了很久的信抛出去,上面犹带了她特制的香料。 若不是为了怕唐香儿发现,她也不需要一路上牢牢观察了周遍动静,选择在新道的岔口上扔向另一条老道。 她不笨,若是唐香儿真派人跟踪,那人势必知道这条开辟的新道,二话不说必会往这条路上赶,相反,穆子祥的人却不知,因此赶到这儿时,他们必会如往常一般往老道上追,如今一来便能发觉那封信了。 前后琢磨了许久后,她深呼了口气,渐渐安下心来准备暂时按计划行事。 “现在什么时辰了?”像是过了半个世纪,她终于有些不耐烦地向外问道。 “回王妃,快到亥时了。”帘外快速响起了低沉的回声。 看来还有一个时辰便可到京城,一想到即将要面对的人,她手心不由直冒汗。 接着又过了会儿,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中,听见城门开关的声音,心中暗想这穆子墨果然有本事,若按照律法半夜进出京城必拿出手谕不可,可是他们却如此轻而易举的进去了。 半个多时辰后,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帘外的侍卫突然扔进一个深蓝色的包裹道:“王妃,您先换一下衣裳,待会不能再用马车了。” 话毕,外头又恢复了一片压抑的安静。 紧接着她换上一般奴才所穿的衣裳,帽子戴得低低的,心头却暗想那穆子墨不是欲让她扮成送饭的嘛,可这光景那借口显然不靠谱。 正思着,侍卫却忽然拉开了帘布有些着急地道:“王妃,里头一切都打点好了,待会儿您就以巡卫的身份入内,记住断不可久留。” 说完还未等骆玉华反应过来,忽然抓住她的肩膀,双脚一踮,两人竟飞上了天…… 脚下猛地一阵失重,骆玉华悄然闭上眼,用力地忍住那股不适。 不多会儿后,侍卫终于停下来,紧扶住她的隔壁,将她带到了一个出口前,门外两把照亮了半边天的火把,莫名给她一种异常的刺激感。 正欲出声,那侍卫却对她摇了摇头,右臂一伸,很快带她隐入了地牢…… “记住要快。”刹那间,她忽然又被带入了一间十分阴暗的屋子内,四周发出一阵恶臭味。 忍不住皱了下眉头,骆玉华这才快速巡视周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蜷缩在大牢的一个角落处,白色的衣裳此时已变得发黄。 看来她过得很不好!心下一颤,她猛地快步走过去,本欲叫侍卫将柳湘云挪到一处干净的地,一抬头间,却忽地发现那侍卫竟不知何时消失在眼前。 脑中顿时飞快想起穆子墨之前叮嘱的话,于是,她忙将柳湘云身子扳过来,让她正面对着自己。 只是,这一看竟是让她惊呆了! 那张昔日光彩照人的脸此时多了很多交错的疤痕,在昏暗的牢房中显得异常恐怖。 胸中顿时如压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喉间亦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她细细地打量着那张已很难辨认出容颜的脸,目光含了泪上上下下地检查了她一圈,这才发现柳湘云的双手沾满了血迹,甚至有几处连骨头都显露出来了,一时心中万分悲愤,不禁泪如雨下。 “莹莹。”正在这时,柳湘云缓缓睁开眼,见是她,满脸露出大惊失色甚至难以置信的表情。 骆玉华张了张唇,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顿时抖得十分厉害,如那风中飘零的树叶,心里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像是一个人的呐喊,又似悲鸣。 “云儿。”再也说不出什么,骆玉华用力抱住她,心一缕一缕地牵痛着。 这种痛体会过一次,那就是初冉服药时…… 前尘往事顿时通通涌入脑中,她颤抖着唇,低下头,肩膀一颤一颤地抖着。 为什么他们没有告诉她?为什么有人竟如此对她?心中的愧疚几乎要将她淹没,她霍地抬起头,睁大眼一动不动地望着柳湘云脸上的伤痕,仿佛要将它们统统记进骨子里。 “莹莹,这种地方不是你能来的,你快走,趁现在还没被人发现,快走!”柳湘云强压住满心痛楚,她害怕地望了四周一眼,声音同样在抖。 如今她已沦落在此,莹莹是万不能被打倒的! “是皇后对不对?”她一动不动地抱着柳湘云,任她如何挣扎推她,她亦不放手。 目光忽地暗淡下来,柳湘云咬紧了牙齿,久久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看着她,眼里却渐渐聚起了悲伤,那是一种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悲凉和惆怅,这也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动人心魄。 “她……何以恨你至此?”眼中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这是第二次,她肆无忌惮地哭出了心中纠结进血液里的仇恨。 柳湘云没有说话,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沉得仿佛没有一丝光的夜晚,无端让人觉得压抑,喘不上气。 “她说……”片刻后,她忽然出了声,缓缓将骆玉华推开了一些,眼中冰冷道:“今日在心上划了一条口,明日便会渐渐化脓、溃烂、生蛆,这道伤,只为让我活得生不如死而存在,而完全没有办法医治,除非——死!” 说完,浑身如抽干了一般,又重重地跌下去,眼中已是空洞无光。 抓住她的手不觉狠狠地握在一起,骆玉华牢牢地咬住下唇,胸中几欲迸发的愤恨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燃烧起来,她默默地掏出帕子,轻轻地擦拭着柳湘云的脸,一遍又一遍却总擦不出那交错在一起的狰狞。 “没用的,莹莹。”心中亦是痛得不能呼吸,柳湘云拼命地压抑着声音,重重地握住了她的手,直到手中的鲜血重新沁出来染上了另一双暴出青筋的手! 骆玉华没有说话,她的目光仿佛凝住了一般,只呆呆地望着两人的手,直到鲜血顺着掌纹流入手腕…… “莹莹,我知你心中定是伤心欲绝。但你我情同姐妹,今日我虽落得如此下场,但见你依旧好好的,心中不觉也少了份牵挂。另外,你也无须自责,我曾说过他们早就巴望着找到个借口将柳家彻底消灭,这一次只不过上天走眼,不小心趁了他们的意而已。” 说话间,面色已恢复平静,眼中亦是十分不忍。 搁浅了很久的记忆顷刻间如潮水一般奔涌而来,卷着一波波的钝痛,袭上了心头。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泪水却依旧毫无征兆的下落。 想起她与柳湘云之间的点点滴滴,她均以情待她,如今这情势,叫她情何以堪?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慢慢落下两滴泪来,声音尤幽空得令人心颤:“可是这个借口竟是因为我!” 说罢,牙齿死死地咬住唇,直到下唇染成一片耀眼的红色。 如此情,如此义,她怎能轻易说放弃? “傻丫头,我想这时间也不多了,如今我还能撑些时日,你别担心,先回去好好呆着,若是……”哽咽了几声,她忽然抱紧了骆玉华的肩头,哑声道:“这些日子我也听说了很多穆子墨与你的事,他对你还是有几分心思的。若是这次皇上处了我,你也万不可与他起争执,还记得那日你进宫我说的那些?如今朝廷,这个天下只有穆子墨能护你!切记切记!”说完猛地推开骆玉华,用力地压制着内心的情绪,刻意冷了声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只当记得曾有云儿一位姐姐便可。” 说完背过头,登时心如刀绞。 骆玉华心猛的一抽,尖锐的痛泛了起来,针密密扎下又拔出再刺下。 一世浮华褪去,两世苍凉成梦,听,那凄迷之音,可是心在滴血,生、死何幸? “云儿,总有一日我定会让这些人百倍千倍的还给你!”目光一凛,骆玉华寒了张脸,面容冷如冰刀。 今日之苦今日之痛,她不会让云儿白白受了去的,他日,他日她定要将那些人一个个狠狠地踩在脚下。 “哦?没想到这会儿这里倒是在上演姐妹情深呢?”一道讥讽尖锐的声音突然在死静的大牢中回荡…… 郎心似金 握住柳湘云的手突地垂了一些下来,几乎是同时柳湘云身子颤抖了一下,目光刹那间变得冰冷无比转向来人。 骆玉华快速敛起一脸震惊,定了定神,却没有回头。 秀眉悄然纠结起来,她刻意将身子往外挪了个弧度,表面看是要转过身来,暗地里却快速将袖子中准备好的瓷瓶塞给了柳湘云,在一返头之际,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嘱咐了一声:“坚持三日。” 说完目光遂不及防地对上了另一双闪着得意之光的凤眸,只见一片昏黄的火光中,秋若惜穿着一身水红色的长袍,此刻正一脸阴笑的站在牢房外,左右两边各跟着一个太监和大宫女。 骆玉华皱了皱眉,望了好一会儿,起先有些疑惑而后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才想起眼前的人乃当朝皇后,心中不由一沉,回头复杂怪异地看了看柳湘云。 见她面露担忧,柳湘云笑了笑,眼中的冰冷悄然褪了一些,嘴角扯了扯,示意她不用担心。 “今儿这可是第三次了,皇后真是敬业,这么晚了竟然还跟奴才们一样查班巡房!”漂亮的单凤眼讥讽地半眯起,柳湘云冷冷地昂起了下巴。 见她如此,骆玉华不免又看了站在外头的皇后一眼,心中顿时了然一片:这皇后果然恨云儿入骨! 这依照目前的形势看,她定是在牢房四周都埋了眼线,这会儿一收到消息连袍子都没换就连夜赶了过来! 思及此,她的表情不由也复杂起来,如今撞在她枪口上,只怕要想安全脱离这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只是,有一点她却很奇怪:按照穆子墨的为人,他必是打点好了一切,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安排她进来与柳湘云相见,精明如他,他怎会不知道这区区一个地牢中伏了多少眼线? 如此来说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这其中必有人出卖了他,也就是走露了风声,故意引了皇后前来,这第二,那便是穆子墨存心赶尽杀绝,设好了陷阱让她跳下…… 只是……沉思了一阵,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两道冷如冰刀的寒光却射向了她…… “见了哀家,你竟还杵着?骆莹莹,你果然不把哀家放在眼里!”秋若惜冷冷地扫了一旁沉吟了一阵的人,见她始终没正眼瞧自己,心中不觉又窝了把火。 早先就听说这骆莹莹刁钻毒辣,今日见她对自己如此不敬,眼中时不时流露出不屑之光,一时大怒,一张娇丽的脸顿时失了颜色。 果然?心下一惊,骆玉华莫名其妙地看向那秋若惜,面上渐渐呈现出了然如此的神情。 “骆莹莹不敢。”略微低了头,她的声音十分平静。 话毕,身后又是一声冷哼,柳湘云悄然将骆玉华拉近了自己一些,身子往前靠了靠,使自己挡在了她前面,冷笑道:“这半夜儿来又想玩什么新花样?秋若惜,如今我落在你手上,只怪老天瞎了眼,你若有何怨气只管向我撒便是!休得迁怒于其他人。” 说话间,眼中依旧一湖冰水,如冻结的涌泉,映射出阵阵刺骨的冰寒。 闻言,秋若惜只是浅浅一笑,目光透出一股浓浓的不屑之情,咧了嘴叱道:“如今你自身尚且难保,倒还心心念念想着你这个姐妹。” 说完忽地朝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前扶她进去。 那太监顿时明白,忙不迭弯了身子,小心翼翼地搀了她走进了牢房中,待站定后并不忘端了把太师椅放在了距她们两尺远的地方。 “莹莹,你尽量别说话,交给我就行。”趁着她走进来的工夫,柳湘云忍着痛抓紧了骆玉华的手,悄然叮嘱道。 狱中此时死一般的寂静,周围几间牢房中的人大约受了点惊,此刻纷纷扶在牢房门上的铁杠上,乌压压地站了一片人。左侧监中关押的是男丁,右侧监中则关押的是女眷。 狭窄阴暗的过道里不知为何竟有嗖嗖的冷风回旋,,如压抑的抽泣,如同水底冰层的破裂,带着一种冷彻心腑的寒意。 骆玉华没有作声,她只是复杂地看了柳湘云好一会儿,心中汹涌翻腾。 “骆莹莹,你是怎么进来的?”秋若惜睥睨了两人一眼,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右手上的假护指,慢条斯理地说道。 牢中的气氛顿时紧张无比,四周的犯人此时不知谁突然叹了口气,一声轻叹在静谧的环境中更显得尤其突兀。 “是谁?”秋若惜身旁的太监忽地高声喝了一句,见主子脸上登时浮现出一片厌恶之色,心下会意,忙走出了牢房外将四周探出的头全赶了回去。 “看什么看,再看明儿个一齐将你们头都砍了!”暴躁的喝声转间充斥开来。 秋若惜完全无视这些,目光始终一动不动地打量着骆玉华,如冰剑一般,似乎要将她剖解开来。 见她如此,骆玉华深呼了口气,心中却暗忖:看来这次秋若惜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了! 时间从她们的对视间滑过,慢得像贴在脸上一寸寸的爬,可又似乎快得不过是眨了下眼的工夫。 思及这些,她扯了扯嘴皮,正欲回答,身后的柳湘云却猛地拉住了她,抢声道:“既然被你摆了这一道,皇后又何必明知故问?”说完遂不屑地朝旁边吐了口唾沫星子。 秋若惜凉笑了一声,依旧用她那探究的眸子注视着骆玉华,但是好像又不是在瞧她,因为她的眼睛突然没有焦点,非常迷茫,好像在遥想着什么。 半晌后,她懒懒地呼出口气,对着骆玉华摇了摇头道:“今儿个哀家是没法饶过你的。既然你与那贱人姐妹情深,那么就一起呆着吧。只不过……”眸光一转,她继而意味深长地看了骆玉华一眼道:“这不敬之罪势必要罚的,如今你不但夜闯地牢,更是不将哀家放在眼里,试问你眼中可还有规矩,再者,平日里道墨王妃无视规矩,大小不分,如今趁着这机会我也正好替墨王爷好好教教你规矩二字当如何写!” 说完猛昂起下巴,朝身边的大宫女使了个眼色。 骆玉华见状,目光越深了几分,顿时明白了她的意图,她浅笑了笑,迎望着走上前来的大宫女,不紧不慢地道:“大家都道皇后也算是个明白人,可是今日我看却刚好相反,你也不过是个糊涂人罢了!” 说话间,清眸直直地迎向着秋若惜,脸上哪有半分惧色? “莹莹……”身旁的柳湘云皱了眉,脸上一片惨白,正欲出声维护她,却不想被骆玉华拉退了几步,那眼神分明示意她莫担心。 “糊涂?”细眉挑高了些,秋若惜不解地重复了两个字,不觉打住了宫女欲放下的手。 凤眸若有所思地转悠了一圈,她望了一脸冷漠的骆玉华一眼,心下不禁思道:她无非是仗着穆子墨,量自己不敢动她半分。只是,这朝廷内外众人都传那墨王妃名副其实,并不受宠,想必也没什么威胁,在这加上自己布下的那颗棋子,动她一动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才是! 想了这些,她不怒反笑,眼中故意摄出一股哀怜之光道:“看样子你不仅没规矩,而且还没脑子。你以为哀家不知你这么做是为了拿墨王爷来作挡箭牌。当然哀家也不想枉自得罪了他,不过骆莹莹,你别以为哀家长年居在这皇宫里就是瞎了聋了,你在墨王府根本就连个奴才也不如,哀家这么做,也算是替王爷教训教训你而已,免得你无法无天,还以为这天下没人动得了你!” 说完也不等骆玉华回话,立即一扬手,扇了一个巴掌下来。 面上突地一阵火辣辣地疼,骆玉华瞪大了眼,望着眼前这张狰狞的脸,一时怒从火中烧。 她活了这么几十年,至今还没有人敢对她如此,即使是穆子墨也从未这么做,心中原本憋着的一股闷气突地窜了上来,她猛地上前狠狠地抓住了秋若惜的右手,眼中的寒意已是冷到了极点:“我只问你一句:这一巴掌你后不后悔?” 声音不急不慢,却仿佛带了一股魔力,令人不寒而栗。 她半眯起眼睛,眸中阴冷的寒光几乎要将人冻伤,一点一点地迸射出来…… “娘娘……”正在这时,周围的太监与宫女几乎同时冲了上来,那太监见状,忽地抬起右脚狠狠踢向骆玉华的右肩…… 刹那间,肩膀传来一阵巨痛,她忍不住倒在了地上,右手却依旧死死地抓住秋若惜的手。 此时,身后的柳湘云见状,赶忙爬起身,欲过来搀她,脸上又急又怕。 心中早已料到她会如此,骆玉华忙朝后喊了声,示意她别动,面容依旧冷静凉漠。 “对不住了。”冷哼了一声,她忽然反身重重地甩了秋若惜一巴掌,眼中泛红,面上连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这巴掌是还给你的!”说话左手立即用力将她推向那两个目瞪口呆的奴才,嘴角露出一抹寒至心底的讽笑。 那秋若惜万万没料到她有这个胆子,一个不留神,此时手捂住右脸,恼羞成怒,一双细长的美眸盛满了愤怒,恨不得将她撕成两半。 “还愣着做什么?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给我打烂她那张脸,给我狠狠的打!”死死地瞪着身下那张依旧不动声色的脸,她气得扔了帕子,冲着身边两个扶着她的奴才大喝道。 她何曾想到这样一个疯癫的女人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动手?一时胸中怒火汹涌,统统聚集上那双眼,血红得骇人。 两奴才听罢,早已吓得战战兢兢,忙得了旨意撸起袖子就欲扇向跌在地上的骆玉华。 “动手前你们给我听好了,下去后就再也不得反悔,打一巴掌我定会以十巴掌还给你们!”依旧是冷冷的目光,眼中闪烁了一下,她忽而露出一抹耻笑。 声音尖锐无比,充满了愤恨与威慑在静幽的牢房中回荡。 大约是被那寒到了骨子里的声音所摄,两人均是一怔,脸色大变,一时双手不由颤抖起来,生生不敢上前…… “你们这两个死奴才,敢情还真要哀家亲自动手了?再不打,明日里拿脑袋来见我。”一旁的秋若惜气得发抖,脸上早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到了极致。 闻声,两人硬是回过神来,相互对看了一眼后,急忙上前,眼看两只手就要落下…… 骆玉华扯了扯嘴角,讽刺地扫了秋若惜一眼,霍地直起了身子,目光中非但没任何惧色,反而沉静地可怕。 “啪……”地一声,耳边一阵嗡嗡作响,瞬间她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扇倒在地上,嘴角已是一片血渍。 “慢着,本王看谁还敢动她半分?”一声厉喝,刹那间,穆子墨已一脚将那太监踢开,脸色大变,又急又慌地抱起地上的人。 该死!见她脸上早已高高肿起,嘴角流出的血一直延伸到脖颈处,穆子墨一时大怒,眼中立即腾升起一股杀意,冷冷地射向早已跪在地上的两个奴才。 秋若惜此时也是大惊,睁大了眼睛望着穆子墨,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一巴掌谁打的?”一双黑眸里忽然缭绕上寒凉之气,声音也似瞬间被冰冻至碎裂般寒冷。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旁明显怔住了的秋若惜一眼,脸色越来越阴沉。 心中又急又痛地看着怀里的人儿,他再也克制不住满腔的愤怒和心痛,喝了一声:“到底是谁下的手?” 说话间,忙拿袖子小心翼翼地擦去了骆玉华脸上的血痕。 依旧是一片死静,那两个奴才此时抖得如罗筛,纷纷颤抖着唇,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边坐着的秋若惜此刻也脸色刷白,藏在广袖中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嘴唇抿得死紧! 骆玉华冷冷地望着这一切,嘴角又渐渐漾出一抹怪笑,渐渐放大开来。 她深深地看了眼抱住自己的穆子墨,将头悄然靠在了他的胸口中,缓缓眯起眼,感受着他此起彼伏的心跳,心中第一次胀得满满的。 她知道,他是真的怒了,也是害怕了! 搂在腰上的双手越来越紧,仿佛要将她牢牢地嵌入身体中,她眨了下眼,毫不犹豫地回抱紧他,将眼中那抹转瞬而逝的笑意深深地埋进了他怀中。 感觉到怀中人儿的变化,穆子墨只当她是惊吓过度,不觉又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背,脸上依旧如十二月的天一般寒冷。 “不说吗?那就统统给本王就地处罚了,闪电,你将这两个狗奴才当即处置了,本王不想再看见他们。” 嫌恶地别过脸去,穆子墨不经意扫了眼角落中一直望着他的柳湘云。 此时门外的侍卫闻声,立即冲进来,一个动手将腰间的明剑拔出来欲砍下去,却不想一个嘶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慢着……” 话毕,在场之人均是一愣,继而齐齐望向穆子墨怀中之人。 “你要做什么?”穆子墨皱了眉毛,怪异地望向她,满脸不解。 骆玉华缓缓推开穆子墨,安慰性地回望了他一眼,示意他放心,这才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那两个奴才。 她深深地呼了口气,慢慢在两人面前站定,嘴角仍旧挂着那抹令人心惊胆战的笑容,一个字一个字地轻道:“还记得我刚才的话吗?” 说话间,声调始终很平静,面容苍白如白绸。 两奴才对望了一眼,当即跌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口中不断地高喊:“王妃饶命!”一面说一面不住地磕头,声音充满了恐惧。 她笑了笑,眼中不又恢复了一贯的没有温度,面色冷漠地望了两人好一阵子…… “抬起头来。”语气平缓,听不出丝毫波澜。 两人同时一震,迟疑了一下,双双抬头惊恐地望向她。 她抿了抿唇,眼中陡然闪过一道悲戚之色,如怨如悲,那一闪而过的无奈与悲悯却被深深地望进了他眼中,牵了丝丝缕缕的痛,再也化不开来…… 穆子墨的眸此时似变得更加深邃,没有一丝色彩的浓艳,张显着雍容华贵的黑色,使他眼中的一切都变得渺小如微尘。在这片所有东西都微不足道的世界中,只有一个娇弱的身影清晰的倒映在那双瞳仁里,没有任何变化…… 几乎同时,骆玉华亦抬起头,对上那幽邃如夜空般深广的眸,此时那里面似有点点星光忽闪忽灭,无端的让人目眩。 “我说一个巴掌定以十倍相还。”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一句话,忽地抬起头,狠狠地向两人扇去…… 这个世界,没有人心甘情愿被欺压,被同化,一切只不过是顺应了这个时代的发展而已! 眼中几欲渗出泪来,她狠狠地打下去,每一下却像是一道皮鞭狠狠地打在自己心上…… 两心相依 “还清了。”手心紧紧地握在一起,直到指甲掐进了肉里她亦没有感觉。 此时两人双双捂住了脸,哭叫着扒在地上,直呼饶命。 骆玉华没有说话,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冷冷香儿的,似乎没有焦点…… 片刻后,她似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转头怔怔地望向秋若惜,眼中充满了一个女人最深层的恨意与无奈:“我听说如果要真的要想除掉一个人,就要彻彻底底,不能给对手留一点的余地,不然一旦他翻过身来就会把你咬死!可惜这个道理我懂得太晚了……” 话毕,秋若惜猛地一阵颤抖,凤眸睁大了,像是极力要维持住面上的平静。 她又笑了笑,那双眼眸如寒冬幽深的寒潭,漆黑不见底,透过那双眼,像是汪洋大海,即使风平浪静,也让人不寒而栗,心惊胆颤! “闪电交给你了。”穆子墨转头扫了秋若惜一眼,他眼中的光像冰箭般刺出,又在接触到另外一张不变的笑颜后瞬间融化。 他叹息了一声,转而伸手将那双血迹斑斑的手包在了手掌中,眼里浮现出深彻的心疼。 这一刻,他是懂她的! 接受到主子的指示,闪电点了点头,他犹豫地望了眼一旁盯着的骆玉华,再次拔出腰间的剑,却迟迟不下手…… 此时,那两个跌在地上的奴才吓得满脸死白,身子一个劲地哆嗦着,嘴里开始高喊“皇后饶命……”一声声极其悲惨。 秋若惜从头至尾没有作声,大约是受了惊吓,她呆呆地望着地面,半天不发一语。 “别看。”一眼看出了闪电的顾虑,穆子墨忙将怀中之人的脸扳过来,欲用身子挡住她。 他的手缓慢地探过来,仿佛带着无法抗拒的咒术,让人不能闪躲,就那么轻易抱她入怀。 “不,让她看!”正在此时,身后一直沉默的柳湘云突然叫了一声,目光恶狠狠地盯着秋若惜,一字一句道:“莹莹也该好好看一看了。” 语气中除去恨,却带着一股浓重的关切哀怜之情,这一刻的她更像是一个期盼着孩子长大的母亲。 那一声将在场所有的人都震撼了,骆玉华慢慢转过头,望着她的眼睛一点点的湿润了。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体会到柳湘云对待她、对待骆莹莹是一种怎样的保护与包容,也许正如……正如她看待她的锐儿! 心中突地涌上万般感动,她强忍住胸中直窜而上的酸涩,用力地朝柳湘云点了点头。 穆子墨复杂地望了两人一眼,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悄然将骆玉华拉后了一些,右手暗暗搂紧了她的腰,随后朝闪电使了个眼色。 刹那间,一阵白光闪过,鲜血四溅,浓重的血腥味立即在狭窄的空间里弥散开来……‘ 骆玉华咬紧了牙,面容依旧镇定如常,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睛却不自觉蒙上了一层雾气。 凭心而论,她并不想杀这两个人,他们毕竟是奴才,凡事都必须听主子的命令行事。只是,今日这种形势下,他们却必须死。 所谓杀鸡儆猴,若是这一次她轻而易举地放过了这两个奴才,只怕秋若惜日后还当加害于云儿。 “莹莹,记住你今日看到的,这就是现实。”挑眉又扫了两具人头落地的尸体一眼,柳湘云忽然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说完后面色十分凝重地扫了扫一旁大惊失色的秋若惜,嘴角的讥讽更深了。 她深呼了一口气,转而又退回到角落里,目光瞬间恢复了方才的冷漠。 秋若惜僵直了身子,望着身下两具血淋淋的尸体,一时惊恐万分,好一会儿后才渐渐恢复了神色。 “下一个,王爷怕是要对付我了?”目光刻意避开了那一大片血迹之地,她抬起头,直直地望向穆子墨,声音颤抖着。 穆子墨没有回答,一贯冷酷的脸上浮现隐约的微笑,转瞬消失无踪,仿如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荡起涟漪后,又迅速恢复如初。 骆玉华抬头看了穆子墨一眼,眸中不知何时染上一缕温情,嘴角张了张,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牢中顷刻间又恢复一片骇人的死静,夜风飒飒吹过,屋外隐约传来树叶的萧瑟声。 “这一巴掌是你打的?”良久后,穆子墨右手轻抚过骆玉华的左脸,黑澄静明的眸子,眸光寒砭入骨,令人见而生畏。 心下浑然一震,秋若惜僵硬地抬起头,眼中已然流露几分恐惧,只是她却依然倔强地将这些掩下去,自以为任何人都看不出。 骆玉华抬头复杂地望了她一眼,再转头望向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的穆子墨,一时也疑惑了他究竟要做什么。 良久,一声轻轻的叹息响起,在寂静的夜里竟像被放大了无数倍,把那声音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他瞳仁的光闪了闪,转瞬敛去,刚还灿烂夺目的黑眸此时竟变得死一般的寂静,从那里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不甘、后悔、怨恨一一传达到她心底。 几乎是下意识的,骆玉华拥紧了他,心中恍然间流过一股暖流。 她明白,他是在心疼她! “罢了,日后不要让本王再看见她身上有任何伤,否则,不管那人是谁,本王自有办法让他看不到明日初升的太阳!”说完讳莫如深地凝视了秋若惜,眼中早已杀意腾腾。 顷刻间,心中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膨胀着,骆玉华低下眼,再次复杂地望了穆子墨一眼,而后将头深深地埋进了他怀中。 这一刻起,她想她是沦落了…… “闪电,记得呆会儿把皇后娘娘送回去。”寒眸冷冷地瞥过面前一张没有血色的脸,他抱紧了怀中之人,转而大踏步走了出去…… “云……”骆玉华忙抬起头,目光不舍地朝里看了一眼,转而又回望着穆子墨,仓忙吐出了一个字。 此时,穆子墨亦低头凝视着她,嘴角隐约流溢出一丝笑意。 对望半晌,那双灼人的眼睛依旧幽邃如黑夜,却又似乎与刚才有了少许不同,眸光流转间,使人心荡漾的诱惑展现。 深深呼了口气,骆玉华只得将头又重新埋下,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心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夜风吹来,他的衣袂轻轻飘起,有些散乱的发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被黑色包围的衣与发仿佛不住跳动的死亡火焰,吸收了四周一切的光和热,使他显得如此邪异。 四周转间又恢复了诡异的寂静,秋若惜忽地跌下身,倒在地上,如失去了战斗的木偶,就连最后一丝生命力也被抽走了…… “伤……还好吗?”黑暗中,穆子墨抱着她,声音略微有些沙哑,表情亦是十分古怪,仿佛十分不情愿似的。 骆玉华暗自笑了笑,抬起头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接着确定性地点了点头。 “你那一巴掌下手也不轻。”故意忽略掉她眼中浮现的戏谑之意,穆子墨扬了扬唇角。 若不是瞧见秋若惜脸上那道明显的掌印,他恐怕自己也会抑制不住,绝对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她吧? 想到这,他不觉又低头目光异常复杂地望向骆玉华,心中轻叹了一声,只怕昨日后,他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这是哪?”骆玉华甩了甩头,右手摸了摸身下,是张床。 自牢中出来后她终于不抵疲倦,沉沉睡去,这一醒却发现自己已躺在了屋子里,只是看外头光景,大约还没有天亮。 “好好睡吧。”穆子墨没有回答她,一伸手将她重新搂紧在身边,声音中第一次有了些沧桑。 心中微有些疑惑,骆玉华依言靠近了他一些,脑子却在思索着该如何开口才是! 依这形势,穆子墨定不会允许她再干涉朝廷中事,只怕天一亮他必会带她又回到那个院子里,那么云儿怎么办?还有她的计划? 想到这些,不觉越来越着急,快速定了定神后,她佯装无意地问起:“咱们离开京城了?” 说话间,目光闪烁不定,右手紧紧地捏住袖子。 “咱们?很好。”穆子墨没有回答,忽地笑了一声,随后又是一阵安静。 她挑了挑眉,侧过去本想看他什么脸色,却无奈黑暗中,她根本无法辨认出他的情绪。 右手缓缓张开,抚上了那张冷峻的脸,悄然寻到嘴角边,摩裟着,感受到手下蜿蜿蜒蜒的弧度,她才发现他竟然还在笑! “漠,咱们能不能逗留两日?我想给锐儿添置些东西。”艰难地杜撰出个理由,她的手隐隐有些发颤。 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以他们的身份,要何没有?怎需要她亲自来添置? 只是,出乎意料,穆子墨应了声竟是爽快地答应了,那只略微有些粗糙的手猛地拉下了她抚在他脸上的手,温柔地包在了手心中,紧紧的…… 讶异于他的爽快,骆玉华抬起头欲看他的眼,却不想腰上一阵使力,不觉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第一次,他的身上退却了冰冷陌生的气息…… 随即立刻感到唇上一热,温麻酥软,一股柔软紧紧贴着她的双唇,轻轻啃咬,吸吮舔舐。身体忍不住颤栗发抖,直觉就要后退,可他的一只手已经牢牢握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细致地托着她的脸颊,每一个动作都非常轻柔,轻柔得近乎于虔诚,如同对待一件无比珍贵的至宝,极尽温柔。 薄如蝶翼的亲吻,泄露的感情却激烈得让人透不过气。 她的呼吸轻而浅,有着熟悉淡泊的香气,仿佛能引起最隐密处的惊悸,穆子墨深吸一口气,他不能再想,只能放肆自己吻下去,在迷离而恍惚的这一刻,哪怕只是一场梦境,他也不能放手。 所有的渴望,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失去,那些干涸已久记忆,那些龟裂成无数细而微的碎片,在这样的唇齿缠绵间忽然寸寸鲜活,那是痛入骨髓的惨烈,亦是一种饮鸩止渴的绝望,他却不能抵御,只有绝望的陷进去,将一切都狠狠的撕裂开来…… 耳旁恍惚听见一个苍老无奈的声音一遍遍告诉他:“皇室中人,绝不能有心。” 可如今,他的心近在咫尺,再也抛弃不得…… 命悬一线 骆玉华紧紧地贴住他,平生第一次,她感到这个世上不再只是她一个人,心骤然变软,几乎要渗出水来。 只是,这样的柔情又能经得起几番风雨,想起未来,她不觉狠恨地闭上眼,双手牢牢地抱住他的腰,再也不想放手。 也许,他会恨她的!沉沦中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只觉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梦中无时不刻地交叉出现着那两俱没有脑袋的尸体,还有那张满是刀疤的脸。 心中的恐惧、愤怒、怨恨、无奈在梦中纷纷涌了上来,将她最原始最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呈现了出来,身子忍不住地颤抖着,眼中早已汹涌地淌出泪来。 “云儿。”一个凄凉的声音突然在空寂的屋子里回荡,骆玉华辗转地抽泣着,脸部异常悲戚。 纵然她比一般女子坚强镇定,可是退却了一身被逼的铜臂铁骨,她也只是个女人,普通的女人而已。 穆子墨揪心地望着枕边人不断地流着泪,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疼痛,灼烧着他的心。 他从没想过,其实她终究是个女子罢了! 幽幽叹了口气,他转过身将她的双手牢牢地抓住,身子向她倾了一些过去,黑曜石的眼珠悄然萦绕上缕缕温情。 直到过了卯时,怀里的人才安静下来,冰冷的双手牢牢地拽住他的袍子,脸上不时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轻轻擦去她面上的潮湿,穆子墨低头望了眼那双抓得紧紧的手,嘴角悄然扯开一个好看的弧度。 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 第二日一睁眼,骆玉华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人牢牢地拥在怀中,身子亦动弹不得,待仔细回忆了昨夜发生的事情后,她才渐渐回过神来。 “醒了?”浑厚磁性的嗓音带着一股特殊的魅力传进了她耳中。 骆玉华点了点头,面色十分不自然,她悄然向一旁试图挪开些,始终低着头不敢抬起来看他。 昨夜发生的一切完全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尤其是穆子墨,她没有想到他会跟着来,更没有想到他竟为了她当众与皇后翻脸。 这所有的一切都使她心中那道最后的防备悄然瓦解,如今的她面对穆子墨,再也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说不清楚是因为骆莹莹的关系还是她,总之她认清了一个事实:她心中已经有了他! “心情很复杂?”右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穆子墨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变化,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面色一惊,骆玉华没有说话,心头却甚是矛盾,她很清楚自己的个性,一旦把心交出来就很难再收回,可是……现世的他,真得可以托付吗?她不知道。 “我想,顺其自然吧,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两人沉默一阵后,穆子墨将头埋入了她脖颈中,声音带了某种不可拒绝的无力感。 这样浓烈的话语,他风轻云淡地道来。她闻言动容,双手不禁跟着颤抖。她费力地咬紧了牙,抬眼看他,却见他的眼中满是芳华! 心头某根轻弦不可抑制地松动了一下,骆玉华怔怔地抬起头,望进那双温润如水的眼睛,胸中再也平静不了。 她缓缓坐直身子,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沉沉地望了许久后,忽然露出一个豁然开朗的笑容,轻道:“等几日我会给你答案。” 说完还不等穆子墨反应过来,便主动地抱住了他,眼中闪耀出一种十分复杂的光芒。 穆子墨不语,只是双臂将怀中人拥紧了,再也不想松开…… 接下来两日过得很快,她想方设法地找借口将穆子墨赶走,并趁着逛街欲将其甩了,但每每到了最后穆子墨总能轻易地找到她。 后来,她索性放弃了,只每日心不在焉地买了些小人儿的玩具,脑子里一直盘算着柳湘云的事情。 “漠……”这日穆子墨照样带着她在街市上胡乱逛着,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均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骆玉华悄然瞄了眼身边的人,心中暗自思忖这几日他几乎寸步不离自己,莫不是朝廷中没什么事要处理?然又想到柳湘云的案子,胸中再也忍不下去,忙拉住了身旁的穆子墨。 “憋了很久吧?”穆子墨望了四周川流不息的人,暗中将身旁的人拥进了怀中,面容虽然依旧是不冷不热,可是眼中却浸透些温柔。 转眼间,身子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骆玉华尴尬地笑了笑,心中却悄然荡起了一片不小的波澜。 这几日,穆子墨虽然没说什么甜言蜜语,行为上也没有任何特别明显的表示,可是却总会不经意时表现出自己的关心。 通过这么多月以来的交往,她心中也知道穆子墨本是淡漠凉薄之人,能如此对她,已充分说明他对她是有心的。 “她怎么样?”她知一切均瞒不过他,心中除了感动,不由也多了些担忧。 见她面上有些挂不住,穆子墨没有直接回答,他忽然转头指了前边一个看起来十分华贵的酒楼,示意她进去再说。 心下顿时会意,骆玉华也不耽搁,忙快步走了进去,脸上开始起了些忧色。 那酒楼老板见了穆子墨当即将他们带进了二楼一间十分隐蔽的厢房里,穆子墨一手紧紧地拉住她,低声跟那老板说了几句话,只见那老板连连点头随后便迅速上了一壶好茶与几碟点心,恭恭敬敬地关上了门…… “逛了这么久,你该饿了,先吃点东西。”穆子墨兀自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目光不似方才那般冷冽。 见他难得表现出如此关心的一面,骆玉华只得忍下了满腔急噪,快速吞了两块糕点喝了口茶后立即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相反于她的着急,穆子墨右手扶在她背上,左手优雅地执起杯子,轻啜了一口皱了皱眉道:“今年茶怕是不如往年的新嫩。” 说完又似乎若有所思地抿了几口,便放回托盘中,再也没有举起来。 这边骆玉华等得心烦意乱,最终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茶也喝了,咱们该回到原题了。” 见她吃得那般着急,穆子墨勾了勾唇角,搁在她背上的手不觉轻轻地拍了几下,待她胀红的脸色微微正常了一些后,这才不紧不慢地道:“不是不可以告诉你,只不过之前你必须先答应我一个要求。” 说话间,黑眸一动不动地紧紧锁在她脸上,面容也渐渐认真起来。 “什么要求?”想也不想,骆玉华脱口而出,她了解穆子墨,一般以这样的口气说话,那说明事态已经有些严重了。 穆子墨没有立即回答,依旧是那副不急不徐的神情,目光却从未游离过那张脸。 骆玉华在他注视之下缓缓低了头,心下忐忑不安,挺秀鼻尖已不觉渗出一层细汗。 穆子墨略带宠溺地摇了摇头,唇角笑意愈深,俯身靠近她,薄唇悄然贴上她的鼻尖,厮磨了一阵后,哑声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得擅自行动。” 说完,立即抬起眼,黑目中的温柔早已退去,兀自带了几分审视盯着她。 闻言,骆玉华立即手一抽,心中如同被针连连扎刺,掌心已被捏出血,不想回答,不敢回答,不愿回答,亦,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的这句话已经不是疑问,而是在确认。 右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身下的裙子,脑海中恍惚闪现过那封信、那个瓷瓶…… “我……答应。”很久后,她强压下慌张,目光仓皇地对上他的。 此时此刻,她已不再逃避,穆子墨果真是深了解她的…… 这个男人,如此地看透她,本该有几分心喜,可是她却没有,相反心中莫名腾升出一种恐惧来。 有时候,得到了再失去,那种痛苦比没有得到更甚上百倍千倍! “莹莹,希望你记住。”说完讳莫如深地凝视了她半晌后,才缓缓道:“昨儿个宫中传来消息,柳湘云于昨日突然病故,御医们诊断了一日都没查出任何端倪。不过……说来也奇怪,那日她明明好好的,可是……”说话间,黑眸深不可测地盯在她脸上,带了几分探究,甚至还有别的情绪…… 胸中一紧,她不傻,当即看出了穆子墨眼中的怀疑,只是这个时候她却解释不得,只怕到时候越描越黑,穆子墨直接禁了她的足…… 想到这些,她故作迷惑地看着眼前那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睛,皱了眉头生生挤出几滴泪来,哭了好一会儿,道:“那皇上有何反应?云儿怎么办?。” 原本她是想借此问如柳湘云一死,皇上会如何处置她的尸体,只是略微深思了一下,又觉得这样不妥,最后只得绕了一个大弯子问道。 兴许是看出了她的急迫与疑惑,穆子墨难得地笑了笑,黑目中竟闪出几分戏谑之意,沉了嗓子道:“她与皇兄毕竟夫妻一场,已下诏旨:两日后对外宣云妃病故,正式下土安葬。”语气十分平静,余光却不时打量着身边人脸上的表情变化,只可惜,他什么也没发现。 这个女人演戏工夫果然一流!嘴角悄然流溢出一丝带着深意的笑容,穆子墨见她低下了头,牙齿紧紧咬着,便也索性由着她,不再说话。 回去的路上,两人依旧没有作声,骆玉华满脑子里都是穆子墨说得那些话,心中却暗暗疑虑事情怎会进展得如此顺利? 而最令她放心不下的便是穆子墨说话时的表情,似乎带了几分讥讽? 两人心不在焉地回到房里,整晚也没多说话,穆子墨照旧拥着她入眠,只是,骆玉华却怎样也睡不着。 她侧过头不断地看向穆子墨,心里头盘算着两日后当如何摆脱掉穆子墨,想着想着,最后不觉沉沉入睡了。 接下来两日她都称病呆在屋子里不再出去,本以为穆子墨会离开会,不想那男人却反常似的成天呆在她身边,依旧寸步不离。 心情不由变得越来越急,直到第三日柳湘云安葬那天,她实在坐不住了,一早上想了千百种借口鼓起勇气想找穆子墨,却不料他竟消失了,只留下一张简短的字条:莹莹,恰逢急事,好生照顾自己。 心中一喜,骆玉华此时也顾不得细想其中的蹊跷,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把云儿救出来。 转头望了外边天色一眼,掐指一算,如今才过午时,仔细算一下,差不多到未时也该结束了,心中不免又急又怕,一直在屋子里徘徊到快至申时,她才慌忙穿了件不打眼的衣裳直接雇了辆马车直奔城郊。 一路上,她正襟危坐,一颗心焦躁不安地加快跳动着,脸上因为激动泛出两片红光。 此时夕阳落下,窗外大片余晖透过车帘映照在她那双紧紧交叠着的手上,手心亦早已湿了一片。 不到半个时辰,她便赶到了信中与穆子祥说好的地点,只见一片暮色中,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迎风而立,见她奔来,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还好你在这。”心中猛地松一口气,骆玉华走近了他,眼中第一次闪现出兴奋的光辉。 穆子祥依旧保持着笑容,一双深色的眼眸折射出赤裸裸地思念来,双手亦不受控制地抓住了她的手。 见他如此,骆玉华故意清了清嗓子,两手不着边际的抽离了他的掌心,撇过头,急切地问道:“云儿呢?” 说话间,目光不住地扫向四周,眉头微微皱起。 穆子祥见她脸色着急,忙不迭柔声安抚道:“你先别慌,柳湘云我已经安排好了,半个时辰前已派了我的人将她秘密送出去,我想这会儿她该出城了。” 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总算落了下来,骆玉华由衷地露出个笑容,朝他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欣慰。 只要云儿没事就好! 穆子祥瞧她已安下心来,眼中不觉又荡起了一些柔意,目光几近渴望地盯着她。 这些日子没见她不仅瘦了,脸色也憔悴了许多,只有那双眼,依旧映射出往日的光芒。 “谢谢你,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好不容易安下神来,骆玉华抬头有些尴尬地对上他灼热的视线,心中有些紧张。 坦白说,她很害怕面对穆子祥,尤其是每每面对他近乎痴狂的目光,她总会感到一阵慌乱和不知所措。 她与他,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这一世上天也许注定了两人的无缘!而她的心,也不可能再为他跳动。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离开?莹莹,我想我是放不下你了。”突然间,穆子祥长臂一伸,强制地将她拉近了自己怀中,眼中狂跳出朵朵炽热的火花。 此心无垠 他面对着她,背后是即将落下的夕阳,余晖将他修长的身形勾勒出一层金色的轮廓,微风吹散了他鬓边的几缕发丝。 心中一震,脚下再也挪不开,她张了张唇,最后却发现自己已是无言相对。 他的情,是真是假,注定了她都没有能力再回应! 天边,最后一丝夕阳退去,夜空弥漫的刹那,星辰升上了云端,骆玉华怔怔地站在一片余晖中,看见自己的发与他的发一同被吹扬在风中,时而纠结在一起,时而又飘向不同的角落。 四目对视,他从她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眼睛,那一刹那,好多画面火光电石般自脑海里划过,还未来得及弄明白那是什么,就已消失无踪。 “明明知道不可能,又何必再强求?”终于她叹了口气,眼中的防备与冰冷不知不觉中退去,只留下苦涩的无奈。 穆子祥不语,然而他来到近前,却嘎然止步,收了笑容,凤目隐着激动,然后转瞬消失,如古井幽潭,深不见底,然后在那里微微侧着头,凝视着她。 刹那间,她微微怔住,有些不自然的转开头,避让那双孤寂寒凉的眼。以前和他互瞪时,他的眼里有挑衅、有讥讽、有轻蔑、有高傲、有冷漠……有无数让她想叛逆想反对的东西,但现下同样是那双眼,却只让她想逃避,似乎只要多看一眼,就会看到些恐怖的东西。那东西会像天花一样传染,直到彻底摧毁她。 “莹莹,再等等吧,过了这一阵,我定会让你看见一个全新的我,那时候我再也不会放开你。”沉默了许久后,他软下声音,眼中闪烁出无比的坚定。 秀眉习惯性地挑高了一边,目光无不疑惑地扫向他,她愣了愣,随后心下一片了然,只当他一句伤心话而已,却不知因为这句话,后来他们改变了许多许多。 穆子祥久久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看着我,眼里却渐渐聚起了悲伤,那是一种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悲凉和惆怅,这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动人心魄。 “我走了。”简短三个字低低地吟出,骆玉华扯了扯唇角,收回目光,立即转身而去。 黑暗在四周浸润得越来越深,月光下的树影把这份夜幕装点得有些森然和恐怖,飒飒的冷风咆哮声,索索的叶片摩擦声,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鸟啼虫鸣……万籁俱寂中突兀的声响让人的每个毛孔都异乎寻常地敏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胸口的心脏那一颤一颤的跳动。 坐在颠簸震动的马车中,她不时撩起车帘望向外边,心头忐忑不安。 穆子祥悲戚却十分坚定的目光不断地萦绕在她脑子里,隐隐有些陌生与茫然。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也许他会忘了她的!思及这些,她不由又想到了她与穆子墨,他们又当怎么办? 唐香儿始终会是两人中间的一堵墙,她恍然记起了她们之间的赌约,可是冥冥中,她却不知自己早已失了一颗心。 未来,多么迷茫字眼?她却想也不敢想。只怨如今的她已不再是一个为自己谋出路的母亲,却也只是个为情所困的普通女子罢了! 一个半时辰后,马车就在白日她走出的院子外停下,心中略微有些怅然和紧张,她朝里望了眼,突地发现屋子里有了些光亮。 看来,穆子墨已经回来了!浑身顿时涌上一股无力感,她整了整衣裳,将脸上的表情调到最佳状态,这才缓缓走了进去。 “你回来了?用了饭没有?”出乎意料地,院子外连个丫头也看不见,她故意放轻脚步,幽幽地问道。 只见穆子墨立在窗台前,身穿一袭月白色长衫,笔直俊挺地站在月光打下的阴影中,看起来清冷无比,似乎无法靠近。 “你用过了?”浑厚嘶哑的声音缓缓传入耳中,他慢慢转身,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疲惫。 心中微微一动,她走近了几步,目光渐渐温柔下来。 “恩。”违心地点了点头,她近距离打量着他,一颗七上八下地跳动着。 视线一动不动地停留在那张冷峻的脸上,她隐隐发觉今夜的穆子墨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定定的望着她,似乎一眼就把她的伪装全部看穿,和这样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对视,骆玉华几乎要招架不住,只得不断在心里挣扎着鼓励自己去面对他。 屋子内的气氛突然间变得异常诡异起来,他深深地凝视着她,面容悄然浮现出一种令人心慌地失意。 她紧张地回望着他,心弦无意中紧紧地绷在一起,藏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紧了…… 如此地他,既熟悉却又十分陌生! “她应该出城了吧?”就在她快被这种尴尬的气氛弄得窒息的时候,他忽然道。 话刚落,立时她如遭重击,胸中一震,刹那间瞪大了眼睛,非常震惊地望向他。 很显然,他是指柳湘云! 原来他都知道?面色一怔,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觉得自己很傻,知她若他,她那点小伎俩他又怎会看不透呢? 只是……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面色非但不心虚,反而有些愠怒地反问道:“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计划?而这些日子你故意装作不知道?还有今日……其实你根本就没有什么急事,对不对?” 心中莫名窜起一把火,顷刻间她有种被人玩弄的羞恼! 穆子墨不语,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吐出一个字。阴霾的脸上闪过一丝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深邃的眸色却依旧肆意的张扬。 半晌后,他仿佛寻着了自己的声音,语气中丝毫不掩讽刺道:“你以为这一切真如你所想那么简单?” 说完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仅仅是一眼,却生生包含了无可抑制地伤痛和悲哀,就如被自己的亲人不信任一般。 胸中一痛,紧握住的手不觉抬起,莫名有种冲动想要抚去他眼中的失落,不过最后她还是忍住了,张了张嘴,本想感激几句,话到嘴边却又几乎惯性地变成了揶揄:“我真是个笨蛋,这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我却还自以为做得有多高明!” 话毕,她敏锐地发现那双幽如深谭黑瞳,看似古井无波,却顷刻间满是惊涛骇浪,又如翻天的怒火,汹涌地欲喷勃而出,间又夹杂着她看不懂的巨大痛楚和绝望。 他一动不动,亦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抿着唇,墨瞳绞视着她,似乎并不想去解释什么。 心突然像狠狠地被人剜了一刀,她难以相信地看着他,心中满是自责和后悔。 连她自己也没有料到,明明一腔感动,到最后却变成了一如继往的奚落和伤害。 她咬紧了牙,胸中酸涩难忍,以前她从未仔细地想过他们之间的种种,可是不经意间,她渐渐明白很多时间他都默默地为自己安排好一切。 “你……可曾有一日把我当过你的夫君?”最后两个字几乎是无力地吐出,轻飘飘地,可是却十分有力地传进了她耳中。 双眼恍然间升起一层水气,听到那两个字时,她浑身一颤,平生第一次感到害怕。 心如被千百根针细细密密地扎着,她疼地捂住了胸口,满眼茫然地望向他。 她,究竟把他当何人?一次又一次地逃离、甚至心安理得的联合她最厌恶的人陷害他,也许只有两个字可以解释这些:那就是敌人。 许久以来她已经习惯了将他作为自己可怜的斗争对象,他对她做得所有一切,不论对错,看在她眼里,统统都变成了别有用心地逼迫和赶尽杀绝。 “去用膳吧,丫头们在厅里等着你。”就在她陷入一片混沌中时,穆子墨突然叹了口气,声音无奈地缓了下来。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分明看见他眸心突然闪现的痛楚,淡淡流连在他的目光中,那是为她而流的痛楚么?她苦笑,垂着眸,依旧一动不动。 刹那间,重锤击落心坎。 穆子墨徐徐转过身去,将眼中无尽的苦痛彻底掩盖进无边的夜色中,他直直地站着,背对着她,浑身散发出一种令人心碎的凄然。 他是如此骄傲的一个人,身在皇室,人心难测,一切最脆弱的地方,却又被她烙上新伤。骆玉华再也说不出话,一时间手足冰凉,遍体都似冰刀在割,痛入骨髓,却流不出一滴血。 她扯了扯嘴唇,立了不知有多久后,忽然转身,轻飘飘地朝门外转去,浑身如灌了千斤重的铅,麻木僵硬地走着…… 直到手抓住门栓,她才猛地回过神,蓦然回头,眼中只剩下一个寂寞地背影。 牙关下意识地咬紧,她失落地收回视线,双脚踏出的那一瞬间,心弦重重绷断,她清楚的听见胸中最后的悲鸣,绝望而凄婉,仿佛这一跨将彻底断绝过去种种。 后世的她独立刚强,自问潇洒,然而面对着不断的背叛,变故,尚且混乱不堪,狼狈收场,一如她的归宿,那对于这个时代,天生敏感,柔弱无助的女子,那渴望爱情的忠贞,是否更是一种奢望? 心顿时纠结成一团,她重重地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后忽然睁开眼,目目光熠熠璀璨,没有片刻犹豫地她重新将步子收了回去,声音清晰无比:“还想听我的答案吗?” 空远的一句话,片刻间使他那颗绝然的人再一次收紧。 她笑了笑,转过身,深深地凝视着他的背影,缓缓道:“妾为君生,君莫负。” 这一次,声音出奇地平缓,就连气息也顺畅了起来。 风雨前奏 七个字仿佛一柄尖刀,深深戳进心窝里去,割裂得人肝肠俱裂。他猛地回过头去,这回头一望,便再也无法离去。 她笑了笑,望进那双依稀闪出希望的深眸,心中感叹这一生怕是走不出这双沉目了。 穆子墨依然沉浸在震撼中,澄澈的眼睛越发地深邃了起来。他深深地睃她一眼,紧紧地攫住了她的视线。 后来,许多年后她曾经认真地想起过这句话,虽不知当时为何说出,但是冥冥中她却似乎就是为了他而生。 黑夜中,月光柔柔地映射入窗,洒在床边,照亮了一对依偎的人儿。 “漠。”骆玉华将缠在腰上的手微微推开了一些,忽然转过身,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穆子墨,欲言又止。 见她神色突地变得十分严肃,穆子墨挑了挑眉,满眼疑惑地瞅着她。 “还有多久?”思索片刻后,她缓缓出声。 语气异常沉重,不禁使穆子墨皱眉,转而不解地回望着她,一时不明她说什么。 兴许是看出了他的不确定,骆玉华缓了缓神,这才有些犹豫道:“我是指那个位子。” 说话间,目光一动不动,紧紧地盯着穆子墨。 闻声,那张镇定冷漠的脸忽地一滞,眼底的温柔悄然退去了一些,他没有立即回答。 见他面有难色,骆玉华笑了笑,心中也知他定是怕说出后,她又对他疏远。 再者,她其实也明白,这个问题穆子墨是不会给她答案的。 “漠,若你想得天下,我必站在你一边。只是希望若有一日当你睥睨天下时,切不可负我与锐儿,否则穷极一生,骆莹莹都不会再原谅你。” 她不动声色地将心中压抑了几日的话说出来,目光虽温柔却无比地坚决。 四目久久凝望,眼神牢牢纠缠,忽然,他坚定地向她坦出掌心,她终于收回目光,轻轻握住那只有力的手,满腔的酸楚随热泪滚涌而出,心中的激动已无法用言语表达,而他的手心则满是冷汗,可见他的内心刚才必是急度紧张。 “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德音莫违,及尔同死。”他没有正面回答,忽然长臂一伸,嘴唇墉懒却十分撩拨地摩擦过她的耳垂,语气带着阵阵叫人心醉的邪魅。 她怔怔地瞅着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扩散开来…… 这一夜,月明星稀,满室充满着溺人的暖意,静谧无声…… 是梦,非梦。 第二日拂晓初醒时感觉有异往日。与景象无关。破晓的晨光融合了室内暗锁的夜色,那光有浅蓝的色调,透窗而入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潮湿,两厢一触,便变得幽幻溟濛。这些,都与平日无甚区别,不同的,是在窗前那光影溟濛中,立着一名俊挺的男子。他笔直地站在窗边,望着柳梢上尚未完全消去的淡月痕迹,舒展的眉间,有一抹不轻易察觉的愁绪。 “你有心事。”不是疑问,却是肯定。 骆玉华斜靠在床边,望了那个背影一眼,心中有几分担忧。 纵然他表现并无任何异样,但是她依然可以从他那双隐约闪着算计的眼中看出端倪。 “莹莹,云妃的事到目前虽告一段落,但是宫中如今已是剑拔弩张的时候,京城依我看也呆不长久,等会儿用完午膳你就跟着闪电回去,不要随意走动。另外,我可能要有段日子不能回去,你好好照顾锐儿。”穆子墨缓缓回头,一脸深思,语气十分严肃。 看样子,最近局势将相当不稳!骆玉华抿了抿唇,一面点头,一面担忧地望向穆子墨。 如今朝廷中已分为三股势力,一股为穆子宸与穆子祥联合,另一股当然为穆子墨,而这最后一股……她低下头,脑中渐渐回忆起穆子月那张脸。 只是,按照当前局势而言,这其中最为强大的便只有穆子墨,经过这次事件后,想必穆子祥和穆子宸短期内必不会轻举妄动,那么目前最大的变数也就只有穆子月。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看向穆子墨,思索了一会儿,还是走过去,有些不安地道:“他会对你怎么样?” 询问间,眉头一直紧锁着,面色十分紧张。 闻言,穆子墨回头望了她一眼,目光十分复杂,沉吟了一会儿,他轻轻握紧了她冰冷的手,道:“你别瞎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倒是回去的路上,虽然闪电武功高强,可是人总有不备的时候,你自己多留点心。” 话毕,骆玉华早已红了眼眶。 她这一辈子最受不得别人对她好,何况眼前的人是他? 只是此时此刻,她却完全帮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他的话去做。 “你放心,我明白你的担心,等会儿吃了饭我就立刻走。你……”顿了顿,她犹豫着双手抱住了他的腰道:“别忘了我和锐儿在等你。” 说完,眼中早已滴下泪来,喉间竟是有些哽咽。 她懂他,如今这形势,他兵权在握,显然占据有利地位,若是逼宫,他定当能拿下那个位子,只是,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而如今穆子墨的软肋便是她与锐儿,他自然不希望他们出任何意外。 思及这些,她心中忽然又有些怅然:若是穆子墨没有爱上她,恐怕如今的他必是轻装上阵、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吧? 用过午膳后,穆子墨当即唤来闪电,仔细交代了一些话后,这才扶着身后明显心神不安的骆玉华上了一早准备好的马车,见她神色郁结,不觉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关心道:“你脸色不太好,这天气虽说入了夏,但你也别太贪凉。另外,锐儿的东西我又重新置办了一份,会直接送过去,你……保重。”说完,还不等骆玉华回答,他便猛地拉下了车帘,朝闪电摆了摆手。 心中第一次有种牵畔不安的情绪,他轻叹了口气,黑如沉夜的眸中不经意间蕴上一层复杂的情绪。 忽然间,耳边狂风而过,她惊呼了一声,下一刻几乎是反射性地重新撩起了车帘,望着身后一个月白色的影子越行越远,顿时一阵苦涩袭上心头,绝望便似这周围的漫天沙雾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吞噬。 右手不知何时无力地放下,她死死咬住下唇,一直咬出血来,和着那血,她几乎是咬着牙吐两个未来得及说出的字:“保重。” 胸中的酸涩一波一波袭上来,她用手紧紧地捂住了嘴,硬逼着自己不哭出声来。 这一切,再相见时,只怕物是人非,各在天涯! “莹莹……”突然间,一个熟悉得让她心痛的声音由远而来,一声声几乎要夺了她的呼吸。 “王妃,是王爷。”刹那间,马车嘎然停下,她深深地屏住呼吸,颤抖着双手,身子又尝新探了出去。 只见漫天飞扬的尘沙中,穆子墨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直追而来,她默然地望着他,直到那张停在了眼前,直到那身月白如玉的袍子沾满了黄沙。 她皱了皱眉,右手不由自主地攀上他的肩,替他拍去了黄色的尘灰。 “还管这些沙子做什么。”低沉的声音不断地喘着气,穆子墨猛地拉住了缰绳,眸光中含了几分温柔的笑意。 他定定地望着她,那两颗如晶莹剔透如黑水晶般的眼珠,它们是那么深邃,那么让人捉摸不透。 骆玉华亦不解地回望向他,面上又是激动又是惊诧,眼中盈盈水雾慢慢开始扩散…… “忘了一句很重要的话。”略微平息下紊乱的气息,他紧紧地抓住了那只扶在肩上的手,顿了顿,一字一句,用力却十分清晰地道:“不管你是谁,记住:一定要相信我,相信锐儿的爹。” 说完快速在她额头上蜻蜓点水落下一个吻,而后猛地转身,立即飞鞭而去…… 眼中氤氲的水气最终化成一滴滴苦涩的泪珠,晶莹而落,尘沙中,亦深深地刻下了一个女人的无奈和伤痛…… 既是他要的,放手一争又有何不可?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久后他们一家定可以永远再一起,可是心中越来越强烈地不安,却逼得她一次又一次地揣思害怕着……迷茫无力地再一次倒在马车里,她没有再回头,脑中猛然间浮现出另一灿若星辰的眼睛,忽地一激灵,双眼恢复了几分神采。 不知她的锐儿如今可好? “闪电,加快速度,明日前我要看见锐儿。”匆匆朝外撂下一句话,她转间闭起眼,嘴唇抿紧了不再说话。 既然无法抵挡,那么就作好准备迎接它吧? 深夜,金鸾殿中。 一名身着龙袍的男子负手而立,月光照在他身后,落下一条狭长的光影,香儿冷冷…… “墨儿来了?”嘶哑的声音带了几分疲倦,穆子月缓缓转过身,看向站在殿下的穆子墨,眼神异常温和。 墨儿?穆子墨脸色一怔,扬了扬眉,薄唇紧紧地抿在一起,眼中看不出丝毫情绪。 有多少年他没有再听过这个声音、这个称呼?早在几年前,穆子月一登基,他便以为天下不再有子月与墨儿,只有一双冷冰冰的人:皇上与墨王爷。 “没想到一晃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你……还在恨我?”不是问句,而是在确定某件事实。 穆子月长叹了一口气,平日里波澜不惊的眼中第一次交错浮现出沉痛与悲哀。 记忆如潮水一般入脑中,他想起了那个温润的少年,耳边仿佛又听见了那个温和的声音:“二哥。” 可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男子早已回不去了,他冷血、残忍、甚至是无情…… “这一次,皇上召小王前来,应该不仅仅想说这些吧?”冷冷地扫了殿上悠远却异常孤寂的身影一眼,穆子墨沉下声,眼中似乎又浮现出多年前那个血红的场面。 手刃父皇、逼死母后,那个画面从此在他脑海里定格,再也忘不掉。 “墨儿,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当年那一日犯下的错,是否将我俩永远地隔离开来了?”眼中沉痛又增了几分,穆子月走下来,声音隐约有丝颤抖。 他悲戚地望着眼前这张与自己相似的脸,目光渐渐没有了焦点,望着他,似乎又在遥想些什么……曾经他是父皇母后最疼爱的小儿子,自小孝顺温润如玉,可是那一日后,却是自己—那个他最信任的大哥亲手将这一切毁于一旦。 他愣愣地望着穆子墨,轻轻抬起双手,迷茫地盯着,电石火光间,他眼前出现了一张张面孔:父皇、母后、雪妃……一夜间,后宫三千,却是一个也不剩。 他记得那一夜,血染皇宫,殿外,雷鸣闪电,他坐在金鸾殿最高的位置上,俯眼望去,不是天下,不是臣民,眼中只有漫天遍地血光。 良久后,他重重地闭上眼,目光无力地抬高看向穆子墨,眼中亦带了几分往事的伤痛,,道:“墨儿,其实每一年后宫添人,临幸之晚我必会让她们喝下夺子之药。如今朝廷几派势力分化日益严重,再加上凤玉国早已觊觎这块宝地,只怕这一次征战不可避免。” 他微微缓了缓神情,正色对着穆子墨,眼中依旧带着那种属于兄长的疼爱。 穆子墨没有作声,目光一如往常冷如冰凌,面色亦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若小王没有记错,皇上不是早以此与莹莹交换过条件?”一声冷哼夹杂着不齿从鼻间发出,他皱了皱眉头,眼珠忽地闪过一道光彩,快如流星划过。 闻声,穆子月安静如一泓深潭,眼里交错出现着种种复杂的神色。 月光一点点深了几分,照在两条背影上,一点点、一点点地拉长…… “墨儿,真没想到当初你既知道是陷阱却依旧还是往下跳,你对骆莹莹,怕是早已动了心?”心中微惊,穆子月目光闪烁了一下,黑如墨汁的深眸紧紧地锁在眼前那张脸上。 没想到冷傲如他,竟终究是对那个奇怪的女子上了心! 面色一怔,穆子墨顿时十分不耐烦,狭眸中不由多了些警惕望着他。 “难道不是?为了她你竟然连柳湘云也肯饶恕,这实在是不像你的作法。可别忘了父皇曾经叮嘱过的:皇族之人,不可有“心“嗯。” 说完两道试探的视线咄咄逼人的射向穆子墨。 “这与她无关。”说到这,他一直隐忍水的眸里忽然缭绕上寒凉之气,声音也似瞬间被冰冻至碎裂般寒冷。 见他如此,穆子月笑了笑,眼中已恢复了一贯的冷情。 这便是他,在争皇夺帝中,他一步步从血海中踏上这个俯瞰天下的宝座,也一步步迷失了自己! 多少个夜里,他常孤自坐在这个位置,一遍又一遍地试问自己得到了这个冷冰冰的位子,他究竟还剩下些什么? “说来也是奇怪,这骆莹莹的性子竟是不同以前了,我记得漠儿之前是很厌恶她的,常道她飞扬跋扈、娇纵歹毒。如今依我看,她也有了几分城府,这脑子转得也丝毫不比这后宫女人慢!”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听了穆子墨的话,他骤然收敛了身上的寒气,眼中又升起些暖意,那样快的变化,从极寒冷到温暖,像瞬间经历了由冬到春,简直让人无法适应。 心下一阵厌恶,穆子墨目光一凛,眼神登时多了几分戾气。 “你究竟想说什么?”嘴角一撇,他扬了扬眉,脸上依旧冷冷淡淡。 兴许是看出他眼中即将喷发的火焰,穆子月收起一脸古怪神色,登时也沉下脸,表情变得异常严肃。 他紧紧地锁住穆子墨那双孕育着狂风暴雨的眼眸,最终叹了口气,冷声道:“墨儿,我日子不多了,这一次大哥将助你再一次血染金銮殿,只是骆莹莹,万万留不得!” 见他脸色猛地一变,穆子月走近了几步,转而在他身前不到一尺的距离停下,直视那双漆黑无波的眸,语气异常缓和,却又锋利似宝剑:“第一,这一场战争你必须胜。第二,过两日我便会下旨立即封唐香儿为墨王正妃!” 信与不信 声音非常强硬,不留丝毫余地。 心中突地一震,穆子墨怔在原地,一时间许久都说不出话来,脑海中不断地涌现出那张同样坚决的脸,耳边仿佛又响起了一个异常坚定的声音“君莫负“! 他正要出声,那穆子月却如早已预知了他的想法一般,立即声冷如铁道:“别忘了她那师兄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这女人万万留不得在身边。只不过念在她尚且为你生下锐儿的份上,我可以免她一死,其他你无须挂心,一切都由我来安排!” 依旧是没有表情,那双眼眸如寒冬幽深的寒潭,漆黑不见底,透过那双眼,像是汪洋大海,即使风平浪静,也让人不寒而栗,心惊胆颤! 穆子墨沉沉地望了他良久,最终喉咙间发出一声冷笑,双手弹了弹身下的袍子立即甩手而去…… 漠儿,看来她真令你动摇了!穆子月缓缓转过头望着渐渐消失的身影,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既然你无法作这个决定,那么就由为兄来替代你! 暗黑的大道上,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一座院子外。 “王妃,到了。”闪电快速跳下车,一手撩起车帘,目光怪异地望了望坐在马车里的人。 只见她一只手紧紧地捂住胸口,双眉紧锁,脸色亦十分苍白。 僵硬地身子艰难地动了动,骆玉华朝他摇了摇头,心中却暗道为何突然胸口积郁,竟是连呼吸也有些不顺。 隐隐有些不安,她掩饰性地用袖子挡住了胸口,兀自跳下了马车。 “闪电辛苦你了。”脸上微带了几分笑意,她朝闪电点了点头,双脚迈开就欲往里走,刚踏了几步,却见闪电依旧跟在身后,不觉疑惑地转头看向他。 双手习惯性地握住剑环在胸前,他一刻不敢耽搁地跟在骆玉华身后,见她回头,心中顿时明白了她的疑惑,但又想到王爷嘱咐过他不得让王妃紧张,这才僵硬地笑了笑道:“王爷说这院子里侍卫前日里调到其他地方去处理点事,因担心你和小主子,特别吩咐了属下务必保证你们的安全。” 说完间,表情一直十分僵硬,嘴角更是勉强地扯了扯算是笑意。 话毕,骆玉华只点了点头也不多过问,因挂念着锐儿,便低头快速走了进去。 “王妃。”匆匆跑进了属于自己的院子里,她看也不看一旁的两丫头,立即奔进了屋里。 猛地推开房门,她不由自主地喊了声锐儿直奔进屏风里,却见梨白色的床上却连个影子也没有。 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惊惧再也掩饰不住,慌忙又跑了出来大声喝道:“小主子呢?” 语气异常焦急和冷冽,就连一直挡在胸口的右手也悄然放下来…… “回王妃的话,主子现在正在俞夫人的房里。”其中一个丫头低了头,轻声回道。 顷刻间,胸中又是一阵翻腾着不舒服,她努力地咽下那股酸涩难忍,立即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带我去她房里。” 话未完,声音中犹忍不住发颤…… 但凡只要一想到那个女人,她身子都一阵哆嗦,这一切太突然,她记得穆子墨说过有人照料她的儿子,如此看来,把人竟是她最痛恨的那个! 穆子墨,你可真对得起我!心中一阵怒火袭上胸间,她的脸色一点点往下沉。 几乎是连奔带冲地跑进了唐香儿的院子里,她看也不看开门的丫头,二话不说直接冲进主屋,猛地将门推开。 只见唐香儿穿了件粉色的长衫坐在八仙桌旁,怀里逗弄着的正是她的孩子锐儿! 面容微微愕然了一下,她转而飞快地闪过去将锐儿夺了过来,目光防备地盯着唐香儿。 “你放心,我正在教他喊娘呢。普通百姓家的儿子一岁多才开始学会喊娘,我看我这儿子生生比别人聪明些,这不刚才还叫了声娘嘛!”见骆玉华瞪着自己,唐香儿也不恼怒,目光柔柔地望向她怀中的孩子,声音中第一次没有了敌对的意味,可是却字字都在奚落她。 心中一阵冷笑,骆玉华将孩子抱紧了贴在胸口,凉笑道:“你怕是连这是谁儿子也分不清了。” 说完就欲往外走去,双手紧紧地裹着怀中睁大了双眼,直盯着自己的孩子。 好些日子没见,这孩子不会生疏了吧?心下隐约有些自责,她忽然又想到什么,脚步在门槛前停了下来,嘶哑地声音轻说了声“谢谢“。 不论如何,现在在他怀中的锐儿很好,这样就足够了! “我带自己的孩子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还用得着你这个外人来说谢谢?”冷冷地哼了一声,唐香儿十分不屑地扫了她一眼。 这些日子她也渐渐想明白了,这孩子对穆子墨非同小可,如此若是想永远抓紧穆子墨,她必须花多些心思善待这个孩子! 想到这些,她故意央了穆子墨留下来,一面为了跟这孩子培养感情,另一面适时避开京城风云。 “自己的孩子?”心下一阵凉意,骆玉华缓缓回过身,目光似笑非笑地望向她,眼底却一片逼人的冷漠。 细长的单凤眼睥睨了她一眼,唐香儿徐徐拿起桌上的玉杯轻啜了一口,黑瞳渐渐加深中,目光又带了几分讥笑。 “你还不知?这孩子怕是不久就要光明正大地喊我声“娘“了。不过你放心,纵然我和你之间有怨,但是看在他是漠孩子的份上,我定会将他视如己出。”说完,只见骆玉华脸色一变,登时眼睛睁大了望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经过这大半年来的接触,她对唐香儿实在是太了解了,通常她这个神态和语气就证明这件事她已经胜券在握,可是…… 转念间,她不由又想起了临行前穆子墨叮嘱她的一句话,心中一时是非难辨! 第二日,骆玉华起得很早,昨儿一晚她都将锐儿抱在怀中,眼睛就这么望着头顶的幔帐过了一夜。 只隔了不到六天工夫,她却发现锐儿竟又长胖了些,咿咿呀呀已能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 不过,唯一令她欣慰得便是这孩子没有对她生疏,搂在怀里哼歌的时候两只黑亮的眼睛一如往常地对着自己眨。 昨儿替他换衣裳的时候她也细细检查了这小胳膊小腿的,倒没发现有任何淤青之类的,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看来唐香儿待锐儿果真很好,只是,她那一席话自己又究竟能否相信? 坐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后背靠得有些酸了,她整好衣服走到院子里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地上铺着青石方块砖,栽着葱郁翠绿的竹子,随风沙沙做响。 几株低垂的江南青柳,甚是茂盛。泥地上开着几朵浅粉色牡丹花随风摇摆身姿,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石墙上爬满了娇艳惹人的小朵紫色刺玫,如繁星密布。小院里还栽种了两株苍劲的梅花,不时飘落几片下来铺在地上…… 她静静地站着,目光迷离不定,望着一片翠绿的新竹,良久后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宫中情况怎样了!穆子墨……他……她不敢再想下去,无奈地摇了摇头,准备回房里看看锐儿。 “王妃……”正在这时,一个丫头冲了进来,脸上急成一片红色。 骆玉华眉头皱了皱,目光十分不解地望着她,表情也恢复了一贯的淡然。 “来个一个卫使,说是……说是要抓了王妃到京城去,这会儿闪电正在外面与那人周旋,王妃,这可怎么办?”那丫头气喘吁吁,满脸担忧。 面色一变,骆玉华呆呆地望着身前的小丫头,心里咯噔一下,耳边顿时响起了唐香儿昨天的那句话:恐怕他很快就要喊我娘了。 一时间,怔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王妃,现在怎么办?”那丫头见主子傻愣愣地站着,只当她吓蒙了,赶忙扶住她的胳膊,焦急地问道。 这穆子墨的地盘竟然也有胆找来?心中一阵不安,她咬了咬唇,不觉想起了穆子墨那日对自己的叮嘱……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让他们等我一会儿,就说我要补个妆。”她淡淡地开口,脸上转而又恢复了一贯的淡漠自若。 说完头也不回大步走进了屋子里。 一盏茶工夫后,只见一个身着白色纱衫的女子缓缓走进了正堂,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一张脸秀丽绝俗,只是过于苍白,没半点血色,两片薄薄的嘴唇,也是血色极淡。妆容素淡却十分大方,盈盈走动间,浑身散发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 她的怀中抱着一个穿着大红衣裳的小人儿,项上戴着一块极为名贵的玉佩,整个人看起来喜气洋洋,与骆玉华的白形成鲜明对比。 见她进来,堂中闪电与一身着黑色官服的男人对峙着,两人脸色都十分难看,想必较量了好一会儿。 骆玉华朝闪电点点头,扫了眼一旁立着尤在打量着自己的男子,轻笑道:“这位便是卫使大人吧?” 话一落,那黑衣男子忙上前快速行了个拜礼,面容有些愕然地看着她。 “我随你去。”她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面容依旧沉静如水,只有转身的那一刹那,眼中突地浮现出伤痛的情绪,只是很快,那些又沉了下去,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丫头,这孩子你送到俞夫人那边去……”她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始终在酣睡的小人,一颗心顿时纠成一团。 她相信,唐香儿不会伤害她的孩子,如今,也只有这样最安全! “王妃。”一直凛着脸的闪电见状一阵气恼,忙走了过来道:“王妃,这事出蹊跷,王爷那边还没回信儿,我看这一趟不能去。” 说完站在了骆玉华身前,眼中满含敌意。 那黑衣男子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忽地从腰间拿出一块金牌亮在了骆玉华面前,态度十分强硬。 “闪电,你能送我一程吗?”她快速扫了一眼那块金牌,心中十分了然却不忍不住苦笑,这一切已经再显然不过了,穆子墨定是知道了这些,否则依他的脾性怎可容这些人轻易进来? 心头忽地涌上一种说不出的疲倦,她看也不看身旁之人,踏步便往门外走去,一路上头也不回。 孩子,娘喜欢白色,可是娘却更喜欢看你穿红色,因为红色代表喜庆和快乐,以后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娘在哪,都希望你的每一日都喜气洋洋充满了快乐! 眼眶不知不觉浸湿成一片,她狠狠地呼了口气,用力地抬起头将那些感伤的泪水全部又逼回了眼中,而后望了停在门外的马车,一言不发坐了进去。 “王妃。”闪电很快也赶了出来,担忧地唤了她一声。 “出发吧,别耽误了。”冰冷的声音,没有任何犹豫,她深深闭上眼,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几日前去京城的那个时候。 上一次,是为了救人,而这一次,她又真能全身而退吗? 穆子墨,这个时候我……真该相信你吗? 爱不逢时 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紧张和惆怅,她长舒一口气,右手茫然地从袖口掏出一个红绸包,里头锐儿半岁那日剪下的一缕细发。 目光呆呆地盯了很久,直到马车进了京城,她才慢慢将手中的东西紧紧地捂在了胸口上。 “王妃。”忽然马车的速度微微减慢了一些,闪电紧靠在帘子外轻声喊了一句。 此时夜色已落下,四周一片昏暗的光芒,骆玉华微微动了一下,右手慌忙轻撩起一侧的帘子朝后望了一眼,那卫使带得几个人果然还紧跟在后面。 她垂下眸,心中立即明白闪电想说什么,他忠心护主,一定是想帮她逃出去,可是如今这形势她是看清楚了,这一趟定是穆子墨没有任何异议下穆子月才派人来抓的,因为据现在朝廷的情况没有人敢轻易得罪穆子墨。 “什么也不要说了,咱们直接赶过去吧。”没想到才几日工夫她就要走柳湘云走过的路。 话毕,外面静谧了一会儿,而后只听闪电一声长叹,马车又奔了起来。 因为要迁就身后那些人的速度,这一路闪电不得不放缓了些速度,最终他们通过开辟的直道在第二日破晓前赶到了那个曾经囚着云儿的地方。 “王妃,您委屈点,这里上下我都打点好了,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的。我想王爷一定会竭力救你出来的。”皱眉望了眼牢房里的一堆乱草,闪电忙叫了几个人将里头整理干净了,随后又放了张桌子进来,招呼了一些点心和茶水,这才不放心地又叮嘱了声。 望着眼前几乎布置得同自己房间一样的地方,骆玉华直瞪着他,一时哭笑不得。 “好了你快回去吧,在这呆久了总会惹些是非。”见闪电还在打量着,骆玉华终于忍不住催促道。 这皇宫本不比外头,尤其是这最为卑贱下等的地方,她不能让人抓到任何把柄。 那闪电见主子面色有些担忧,心中立即会意,只得又交代了外头几个奴才,这才不放心地离去。 骆玉华依旧站在原地,望着那道高大的身影渐渐离去,她才缓缓呼出口气,心道就连相处不到七日的闪电方能待如此,那穆子墨……可千万不能负她。 因为一旦伤害,那就再也不可能修复如初。 本以为穆子墨隔个两三日便会来看她,可是一连过了五日,依旧见不着穆子墨的影子,这牢房中除了几个对她态度和和气气的牢头奴才,就再也没见过任何人。 直到第六日,穆子墨来了,骆玉华坐在牢房里的一个凳子上,只淡淡扫了他一眼,面容已看不出半分波澜。 心中自知她大约是怨自己来得迟,穆子墨尴尬地扯了扯唇角,算是笑容,怔怔站在她面前也不说话。 “若是没任何吩咐的话,王爷可以走了,还有这地方脏乱不堪,王爷今后还是不要来方好,免得沾染了晦气。” 说完也不顾穆子墨早已铁青的脸色,自顾自折过身去倒了杯水,慢慢饮了起来。 那穆子墨见她对自己如此冷漠,一时扭头本欲走,他几时受过女人的气?可又一思索了会儿,最后还是抢过她手中的杯子,放到自己嘴边,一口喝完了剩下的水。 骆玉华有些恼怒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心中憋了一肚子气又不想发作让他以为自己很在意他,只得僵硬着表情瞪着他瞧。 “这里一切还好吗?没有人对你怎么样吧?”脸色渐渐温和下来,穆子墨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杯子放下,一只手像是十分习惯地抓住了她的手。 手背传来灼人的温度,令她莫名有些烦躁,她不由甩下他的手,脸上还是恙恙的。 这些日来,从希望盼望再到失望到绝望,短短五日她却如经历了几个春秋,心头一遍一遍地煎熬着…… 但凡想起自己的儿子被别人抱在怀里哄着养着,想到那张精致阴冷的脸,她就感到极度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即回去将锐儿夺了来,从此藏在自己身边。 “王爷有什么指示吗?”她冷了声音,索性不去看穆子墨。 面色一滞,方才温柔的笑容被嘴边僵硬的抽动替代,墨黑的长发无风自动,仿佛燃烧的凶焰,要焚毁世间一切,眼中更射出可以把她生吞活剥的凶光。 她漠然地望着他,他的眼轻眨,有一瞬间,她似乎看见那漆眸深处如同深渊的寂寥,但马上寂寥便烟消云散,在他面前,她又一次眼花,或者他心思太深沉,捕捉不到。 心中微微软了下来,她张了张唇,正向开声,却见穆子墨突地甩了率袍子,满眼怒火,这一次他是真的动怒了。 “这么说本王好心来看你是多余了?那很好,你就好好呆在这算日子吧,没想竟连锐儿你如今也不放在心上了?”冷漠的俊容一丝波动也没有,他背手立在眼前,浑身散发着冷然和排斥。 话毕,骆玉华却咯咯地冷笑起来,在无边的黑暗里哀凉地弥漫,似醒似醉。 她抬起眼看向他,却见他的瞳眸里倒映着她的笑容,如此灿烂明媚,明媚到仿佛能灼伤人眼。 “好心?既是如此,这样的好心,骆莹莹不稀罕。”原来这只是出于他的“好心“? 她再一次望着那张紧绷的脸,无视他如刀锋般冷冽的目光和浑身散发出浓郁残暴的戾气,轻笑了。 目光始终冰冷冷然,却无悲哀之色,眼中不见丝毫情绪,神情倔强得全然陌生。 “你!”穆子墨再也隐忍不住,这笑声,将勒入他心头的细线越发绞紧,紧得不能喘息。 恍惚间,两人离得越来越近,她看到他眼珠漆黑,世上再不会找到这样绮丽炫美的两粒墨玉,然而混杂了冰雪、刀剑、烈火与剧毒,残酷无情如地狱鬼火。 一声冷笑自淡然无色的嘴唇里发出,骆玉华不再看他,折过身,目光无方向地飘在斑斑石墙上。 终于,他缓慢地收回目光,向门口走去,只在出门的一刹那,掉落下一丝无人知晓的悲伤。 天涯草,草天涯,花朵绽,是芳华。 明月心,星光火,芳华灿烂,不过刹那。 就在他转身间,有一颗极大的眼泪挂在腮边,冰冷冰冷的……一直冷到心里去……那样的冷……就像永远不能够再重新获得一丝暖意……她将身子缩了缩,双手撑着下巴,最后深埋进了臂弯里…… 又是一个夜晚,天空的浑浑噩噩,似乎笼罩在一层阴霾中,天地间的距离好象被拉近了,黑夜连接着黑暗,压抑得使人透不过气来。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立于杨柳下,一前一后地站着,两人久久没有出声。 “把她放了。”一个声音终于不耐烦地响起,隐约夹杂着男人强忍的怒火。 黑衣男子缓缓转身,嘴角边始终挂着似笑非笑地嘲弄,面容看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墨儿,她……只会害了你,纵使你再怨我,这个女人势必不能留在你身边,你放心,我不会杀害她的。至于香儿,纵然不知你心里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却是最适合于你。只有她,才会为了你放弃一切,赴汤蹈火。”一字一句生冷无比,不带一丝感情。 这便是政治,没有牺牲便意味着等待灭亡! 白衣男子听后不语,薄唇紧紧地抿在一起,黑如沉夜的眼珠似乎要与这周围的一切浸入黑暗中。 “这些我自会安排好。”半晌后,男人凉笑了声开口道。 夜晚的风吹起了两人的袍角,一黑一白在风中肆意地舞着,又添了几分诡秘气息。 听罢,黑衣男子又是一笑,步子微微迈近了一些,目光中隐隐多了些了然地嘲讽。 “墨儿,你试问自己你真的爱那个女人吗?恐怕不一定吧?”话声刚落,只见白衣男子微翘的嘴角猛地收紧了,鹰目微沉了一下而后渐渐恢复了冰冷。 他没有回答,神情微怔了一下,良久说不出话来。 夜色继续弥漫着,四周不时传来几阵鸟啼,细细碎碎,分外扰人心。 一晃眼,骆玉华在牢中已呆了有九日,除了那一天穆子墨甩袖走后,这几日他都没有再来。 她想,他大约不会再来了吧? 高傲如他,冷漠如他,何曾受过一个女人这般冷嘲热讽地对自己? 心中越想越觉得悲哀,她木然地望了眼桌上摆着未动的饭菜,胸中一阵紧闷。 呆然地坐了不知有多久,她想了很多很多,这九日来她几乎没有停过思考,想锐儿、想穆子墨、想初冉、想穆子祥,所有的这一切似乎又觉得不真实,如一场梦。 “中午的饭怎么到现在还没吃?”见桌上原封不动地摆着饭菜,穆子墨粗暴地将门推开,好看的眉毛此刻揪成一团。 他上前两步,鹰目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的人,良久后叹了口气,心中顿时有些悔意和不忍。 没想到只这么几日工夫,她竟瘦成这样? “王爷来了?”平日里清亮的嗓音此刻有些沙哑,骆玉华张了张唇,脑袋一直低着,身子也未动,那种不动声色的表情,甚至让人产生错觉方才那句话并不是她说的。 唇角轻勾了一下,穆子墨悄然靠在了桌边,目光依旧绕在那张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上,似乎想将那张脸深深地刻进脑子里。 良久没得到回应,骆玉华不觉抬起眼怪异地扫了他一眼,清眸中隐隐显露出一丝关心,不解地皱了皱眉。 浮生若梦 穆子墨忍下心中那股异样的伤痛,眼中交错着出现无奈、不忍和痛苦之色。 她那样望着他,目光不再如那日那般执拗、倔强,他是明白的,这个女子在自己面前第一次放下了她的自尊,她也懂得委屈求全了! 只是,想到这些,他心中非但没有喜悦,却涌上股强烈的失落,她,不该这样! 终于,他走上前,轻轻扶着她的青丝,尖屑地下巴轻搁在她的头上,泪水就那样串串掉下,滴滴沾在他名贵的吉服前襟,满腔莫名的心酸中,不由自主地双手环住了他,他的身体犹自一震,只闻一声轻叹,却更加紧地搂住了她。 有一瞬间,两人均没有说话。骆玉华埋在他怀里,仿佛要将所有的思念与无奈都化作眼泪流尽,穆子墨紧抿住唇,心中却似椎心般疼痛。 也许,以后就好了!他兀自在心里道,忽然推开了怀中之人,右手犹豫地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宣纸,未再踌躇扔给了她。 心中顿时咯噔一下,骆玉华咬住唇,抬头望了他一眼,却见他此时已扭过头,目光不敢与她对视。 终于,她狠狠地将下巴上最后一滴泪水抹去,双手颤抖地拿起那张薄得几乎没有重量的指,目光扫过顶上两个无比讽刺的大字,她唇角弯了弯,面容如常。 “拿笔来。”三个字,平静得令他害怕。 穆子墨猛地转过身,眼神冷漠得仿佛冰层下酷寒的河水,薄唇紧抿,甚至几乎能听见那唇后的切齿之音。 “原来一切都是本王想多了,没想到……你如此镇定。”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起来,那双眼里竟像是承载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中,黑暗即是永恒,没有人陪在他身边,没有人走在如此漆黑的路上,所以他永远不会撞见另一个人,甚至连一只可以依靠的手也不会寻到。 心下猛地一抽,骆玉华紧紧地握住手中那张主宰了她一切的一张纸,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耳中似乎又回响起那个漫天黄沙的下午,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说让她相信他。 顷刻间,浑身一震,她蓦地抬头,目光紧紧地锁住眼前那张脸,似乎想要从上面找出那丝最后的依赖与信任,只是,此刻那张脸早已恢复一贯的冷若冰霜,仿佛方才的挣扎与无奈只是晃眼一过。 “漠,如今,你……还值得信任吗?”声音终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她直直地迎视着那双深黑如夜的眸子,往日地冷漠淡然如今全全崩溃,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只想有个稳定的家,为自己和儿子找一个可靠的男人,难道这些竟有如此之难? 手中紧捂住的笔啪地一声落在石地上,那张冷酷无情的脸瞬时苍白一片,他忽然一把抓住她要拣起的手臂,紧紧的捏着,仿佛马上就会把她的手捏碎般。一股浓重的哀色从他望向她的眼中流溢而出,再没有东西能够承载的沉重,慢慢流入她心底,使人窒息。 她静静地望着站在眼前默默审示着自己的男人,迎上他那双在梦中都能强烈地感觉到窥探的眼睛,他的眼里有她所不了解的波澜壮诡,她木然地望着他,不动声色。 时间登时仿若静止了,只余下一声长长叹息,萦绕与黑暗中…… “写吧。”一双眸子悲伤之色渐淡,眉宇间坚定之意渐重,身形放松,与夜色完全融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他霍地收开了手,神色渐渐恢复如常。 此刻,骆玉华双眸已毫无光采,脸上一脉黯然,似被这话耗尽了所有精神,她的站姿显得无力而勉强。一滴清亮的眼泪从目中滴落,沿着光洁的衣裙,一路滑下,坠于地上,溅成一小小圆点。 “但愿今生不识君,来世得鳏寡孤独之幸。”话落,笔亦断,掌心一寸寸被染红,滴在了地上未干的湿润处…… 穆子墨再也隐忍不住,这颤声,将勒入他心头的细线越发绞紧,紧得不能喘息。 他原以为,这个世上,已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可以阻挡他前进,这些年来他抛弃了情、放弃了爱,只为了将多年前那个血夜下的错误扭转而来…… 他不敢再对上那双眼,他害怕那双温柔的清眸又恢复曾经的陌生与隔绝,心下莫名慌张起来,他赶紧抓了桌上那张纸,匆匆拂袖而去,如若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手剧烈的颤抖着,强忍住把她拉入怀中的冲动,一万遍的安慰着自己,这样就好了,这样一切就都好了,至少,你还活着。 直到走出那个禁闭的空间,汹涌澎湃的感情依旧无法压制,换来的是内心一波比一波强烈的反噬。 穆子月说得没错,他对她怕是果真动心了?仓皇地背身而去,他紧紧地拽住手中那张刻满了两人痛苦的契约,没有勇气再往下想。 既然它由一个错误产生,那么就让它随着这个错误一齐消逝吧?只是为何心中却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恐惧? 这一晚,骆玉华靠在冷墙边坐了一夜,她将这近九个月以来的点点滴滴都回忆了一遍,最后发觉穆子墨之于她,两人除了锐儿,似乎没有任何信任的关联。 一世浮华褪去,两世苍凉成梦,听,那凄迷之音,可是心在滴血,生、死何幸? 而后的五日,没有人出现过,她一日一日地掐指算着,每天会不断地想:她的儿子是否会忘了自己?想穆子墨的那句话。 她这样的女子,一旦交心了,便是一生,若要放下,只怕用一辈子也很难再挽回。 纵使心里一百个声音在喊:他并不值得信任。但是她却明白,自己并未做到那么绝情。 直到第六日,两个侍卫进来,一言不发将她带走了。 她木然地跟在两个侍卫中间,跨过三道门后,她才渐渐熟悉起眼前的一景一物来,从一个偏殿旁走过,堂阁斋楼,亭台轩榭,星罗棋布。观赏牡丹的钟美堂,观赏海棠的灿美堂,四周环水的澄碧堂,玛瑙石砌成的会景堂,也只有皇宫,才会如此地奢侈。 桃花丛簇拥的锦浪亭,青葱竹林中高耸的凌寒亭,与海棠花相应和的照妆亭,还有梨花掩映下的缀琼亭,处处之中都透着皇家的风范。 她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四周,心中却是渐渐明了,这一次只怕是那穆子月要见她。 果然,很快前面引路的侍卫便将她领至皇上休息的宫殿外,之后又与走出的太监耳语了几句,待传报后,她便由那太监领着进去了…… 时正中午,阳光从殿门透入,洒在穆子月身上,为他周身染上层薄薄的光晕,映得明黄色的龙袍更形耀眼,衬上他浓直的眉和菲薄的唇,看上去自有股浑然天成的王者威仪。像是感觉到她的注视,穆子月缓缓回过头,右手匆匆一挥,示意她身边的奴才们退下。 骆玉华眨了眨眼,按照礼仪朝他福了福身子,面容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坐下吧。”朝一边指了一下,穆子月转而面对着她,声音有种说不出来的威严。 依言在一侧的偏位上坐下,她脸上依旧香儿冷冷,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知道朕叫你来所为何事吗?”穆子月浑厚的声音回荡在殿内,异常响亮。 骆玉华摇了摇头,因长时间见不到阳光,面上没有一丝血色。 穆子月细细地打量了她一会儿,心中暗暗称奇:自从他从穆子墨手中拿到那张休书后,他敏锐地发现纵然穆子墨最近并未表现出任何失常行为,可是那双往日无波无澜的眼却隐约罩着一层伤痛。别人也许发现不了,可穆子月心里却是极其明白的。但看眼前的女子,却一如往常般淡漠。 “因着你与漠儿也算夫妻一场,朕想这件事还是由朕亲自告诉你为妙。”穆子月探究地望了她一眼,顿了顿,又继续道:“既是你如今已与漠儿没有了夫妻关系,那么墨王妃自然也当另择她人了。因此,朕已下旨两日后,正式封唐香儿为墨王妃……” 他紧紧地盯着她,目光深邃而不可揣度,似乎极力想从她脸上找出属于一个被弃女子应有的悲哀与绝望。 可惜,他忘了,眼前的女子即便是如此,也不会轻易表露在一个外人眼前。 “噢?那真是一件喜事。”藏在白色宽袖中的双手狠狠地握成拳状,她动了动嘴角,勉强露出一丝笑容,眼中却不见任何喜色。 穆子月笑笑,没有说话。 他深深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忽然间有种错觉,她与漠儿,真得很像! 可是两个相像的人在一起只会是折磨是悲哀,他们注定是不应该走到一起的! 想到这些,他又朝她露出抹温和的笑容,继续道:“待大婚结束后,朕自会放了你自由。” 说完讳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摆摆手,示意她可以退出去了…… 骆玉华扯了扯嘴角,安静如一泓深潭,在他一转身之际,眼里交错出现着种种复杂的神色。 “李容儿死了。”忽然间,声音再起,她颤了一下,脸色又恢复如常。 随后,她缓缓站起,目光似有意无意地打量了四下一圈,嘴角挂着不带一丝温度的笑容。 “骆莹莹告退。”香儿淡淡地声音,她弯了弯身,目光却从未低下,脚下的步子不经意间沉重了很多,她一步一步走出去,每一步地迈出,心头如同割下一片肉,一片一片,血流尽了,人也该麻木了。 忽然间,脚落在门槛前,她停下来,声音微乎其微的响起,轻飘飘:“这是皇上决定的,还是墨王爷?” 话毕也不等身后的人回答,立即坚定地跨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诺大的宫殿中此时只剩一个同样孤寂的身影,穆子月长叹了一口气,目光变得越来越深邃。 这个世界本没有错,身在帝王位,他,只能这么做! 奇怪的是接下来的两日,她没有被送回那个阴森的牢房中,而是被安置进了一个看似有些荒废的园子里,两个丫头侍侯着。 两日间,她亦没有说过一句话,就连两个丫头为她沐浴更衣,她都没有知觉。 到了第三日傍晚,一个丫头手中捧了件淡色的纱裙进来,望了望依旧没任何表情的她,斟酌了半晌后道:“今日乃墨王爷大喜日子,皇上吩咐奴婢们给姑娘打扮打扮,呆会儿自有人来接姑娘前去……” 大梦当醒 说话间,骆玉华的眉头皱也没有皱一下,她点了点头,随手接过丫头手中的衣裳,轻道:“好好替我打扮打扮!” 最后四个字狠狠地从牙齿间迸出,仿佛用了浑身的力气。 是啊,他的大喜日子,她怎能不去呢? 一袭浅樱色的窄窄春衫,穿在她身上犹嫌虚大,领口绣着一小朵小朵浅绯的花瓣,堆堆簇簇精绣繁巧,仿佛呵口气,便会是落英缤纷,繁乱如雨零落衣裾。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一张脸秀丽绝俗,只是过于苍白,没半点血色,两片薄薄的嘴唇,也是血色极淡。原本脱俗的容颜,眉目之间唯有惯常的漠然疏冷。 “给我将这胭脂打浓一些。”她轻皱了皱眉,声音十分细腻,隐隐流露出一股冷清的气质。 身后两丫头闻声,立即将她苍白的脸微微添上些颜色,整个人看起来才有了几分活力,只是她那浑身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却使她的孤傲远远胜于其他一般俗气的美丽。 一盏茶工夫后,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随着领路的丫头走了出去。 一路上街上十分热闹,不知是因为这墨王爷大喜,还是另有其他。 她轻挑起一方布帘,冷冷地看着外面一切繁华,似乎都与她无关。 轿子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不到,便在一个熟悉的建筑物前停下,眼前的王府,巍峨壮观。门前立着一对一人多高的大石狮,门上有匾额“墨王府“。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上镶满了金钉,两个口衔金色圆环的狮子头。 她愣愣地站在门外,一遍又一遍地打量着那三个金色的大字,心中一阵冷笑:在这儿住了几个月,她竟似乎从没仔细观察过这些。 “进去吧。”不急不慢地掩饰眼中一丝怅然,她摆了摆手,大步跨了进去。 黑暗在四周浸润得越来越深,月光下的树影把这份夜幕装点得有些森然和恐怖,飒飒的冷风咆哮声,索索的叶片摩擦声,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鸟啼虫鸣……万籁俱寂中突兀的声响让人的每个毛孔都异乎寻常地敏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胸口的心脏那一颤一颤的跳动。 她一步一步地沿着熟悉的一景一物走到了穆子墨的院子外,脑海中顷刻间闪过一个个属于过去的画面,在这个地方,她实在拥有太多的记忆了。 可是仔仔细细想起来,却没有一个是真正属于她和他的…… 她冷冷地站在台阶下,只听燕乐起,一群头梳高髻、着各色霓裳、足踏云头履的女子在轻盈流淌的乐声中蹁跹起舞。少女们妖娆的身姿和莹润的藕臂在舒卷萦绕的长绸飘带中随着舞姿的变动若隐若现,裙裾拖曳过云洁光滑的地面,带起流香莲步,煞是优雅动人。 层波曲尽时,合欢花焰腾空散开,光芒飘然转旋如回雪轻盈,映衬着美人们的脸庞嫣然明艳。清雅、妍丽、馥郁、柳弱、丰腴、娉婷……宛如阳春三月的百花苑,各色佳丽齐聚一亭,满目芬芳。 刹那间,她甚至觉得眼前的画面华丽得不真实,就如……皇宫选秀。 看来,他果真是圣眷正浓,穆子月倒是真看得他重! 想到这些,她不觉冷笑一声,跟在一群人之后,缓缓走上台阶,迈入了院子里,顷刻间,原本喧哗的场面忽地安静下来,只听得一声声喜乐直击心头。 所有人都看着院子外的她,目光迥异。茫然的,迷惑的,讥讽的,沉着的,震惊的,一时之间全投到了门外的女子身上。面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她的脸上却仍就带着从容冷漠的笑容,略带猩红的脸在月光下仿若春桃。 她仿佛来自尘世之外,而又隔绝于人世之外。 她冷冷地扫了四周一眼,只见穆子月正稳稳地坐于院中最上方的位置,身旁亦坐着十几日未见的秋若惜,两人脸上均挂着喜庆的笑意,深深刺痛她的眼。 穆子墨震惊地望向来人,他略微不悦地看向自己身上,却是一片鲜血一般的红色。 如果说他有喜恶的话,那红色便一向都是他最不喜欢的颜色。可是此刻到处都是一片耀眼的红,恐慌之下他眼中快速闪过一丝疼惜。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会这样而来? 此时,四周立着的美女们莲步微移,轮番依次上前给皇上敬酒,彩袖柔荑捧上玉盅,眼波流转,秀颈侧垂似柳烟拂水无力得惹人疼惜,钿璎累累佩珊珊,群裾斜曳云邈欲生。 她木然地立在一片红色中,漠然地望着他那随即苍白的脸,苍白颀长的身躯,在银子般的月光下,凤目映得异样的幽墨,异样的森然,她与他之间本就如同雾里看花,此时此刻更是如隔千山万水,永远永远地无法愈合。 红唇轻启,逸出一声如嗟如叹湮没在朦胧升腾的雾气中,晕散而去。 “来人,给王妃……不,领着夫人落座。”穆子墨半眯起眼,让人看不见他的眼神,只是那声音似悲似恨,有着一种压抑在骨髓里的痛楚,极隐约,却也因为如此而更让人感觉心疼。他以为她会尴尬,她会愤怒,然而她没有。 她只是从容站定,再坐下,起初的冷意瞬间烟消,侧首看他,神态几乎可说镇定自若。依然是倔强坚硬的姿态,她强烈的敌意甚至使室内的烛光忐忑地晃。 穆子月瞥了两人一眼,见穆子墨有些失神,目光一凛,忙不迭沉声笑道:“除封唐香儿为墨王正妃外,朕的侄儿锐儿也到了入皇室族谱的年纪,趁着这大喜的日子,朕下令收其为义子,封为锐王,并以新墨王妃嫡子的身份载入族谱,日后都交与新墨王妃抚养。” 话毕,砰的一声,似有什么打碎了……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人霍地站起身,泠泠如冰水刺骨,嘴边一朵恍惚的微笑,柔弱的似秋天最后快要枯萎的小花。眉间一缕傲然,象山巅青松独自迎风站立。 轻飘飘的笑容,却沉重得让人无法承受,嘴角丝丝缕缕的鲜血缓慢落下…… “我的锐儿……”仿佛被一柄尖刀,深深戳进心窝里去,割裂得人肝肠俱裂。诅咒一般,她如此绝望的呼唤,隔着一大片火红,隔着那样多的人,隔着沉沉黑夜,她辗转哀唤,那声音凄厉痛楚。 心如同受着最残酷的凌迟,生生被剜出千疮百孔,淋漓着鲜血,每一滴都痛入骨髓。 穆子墨双眼立即发红,他不由得回过头去,这回头一望,便再也无法动弹。 众人愣愣地望着两人,喜乐不知何时停去,四周如沉浸在黑暗中,灼人震撼的伤痛混着夜色一波一波席卷而来…… 良久后,她冷漠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向外走去,不徐不急,跨出大门的那一刻,又突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就那样站着,身躯挺直,衣袂飘飘,在素衣的映衬下犹如仙子,说出口的声音如同午夜漫回的钟鸣,穿透心肺,久久回响,一字一句地停顿:“恩义两绝情,欲诉清泪流。” 黑长的发丝漫风起舞,粉白色的丝带简单束在她头上,看不到她的表情,留下来的,只是那具背影,孤独脱俗,只是那股莫名的惆怅感徘徊在周围的空气不曾离开,压抑得连呼吸都无法顺畅。 风始四年夏,新帝穆子墨继位,以字改国号为墨,从此穆国正式进入墨王朝时代。 顷刻间,风云变色,天下大震。 据传风始四年七月初一晚,墨王召集京城五万精兵包围皇宫,却不见任何动静,自酉时至亥时,兵队却忽然撤离,宫内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直至次日,传出前帝昨夜突发心疾驾崩,新帝不费一兵一卒继位,当日并册立原墨王妃为清皇妃,位列后宫之首…… 再传新帝继位一月之余,朝中一向玩世不恭的祥王爷忽然失踪,而后新帝突然派兵封锁宸王府,三日后昭告天下宸王染病,特允其五年不上朝,在府中安心静养。 转眼三个月已过,朝中风云再起,文武百官纷纷上书奏请立后一事,却始终不得结果,每每皆以新帝大怒而告终。 几乎与此同时,凤玉二十三年八月,先皇凤倚天重疾无治驾甭,诏书传与当今太子玉宇轩。 一时间,新帝继位,各国骚动不已…… 浑身如陷入无尽的黑暗中,鼻尖仍是那抹淡香。怎么回事?心中不可抑制地浮起浓浓的恐惧之情,试图重新找回身体的控制权。就像暗夜中的一抹浮云,无论如何定心,怎奈身无根,聚散徘徊不由己。无助地在茫茫一片中探寻,想要找到出口。却感觉渐行渐远,且离且望,一步三顾。 眼皮愈发沉重,想要强力撑开,却发现已经不能。周围朦朦胧胧,脑袋昏昏沉沉,眼耳唇舌手均已丧失感觉,只能闻得一室淡香。 迷蒙中,有个模模糊糊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她想听清,却任如何努力,也只听得浑浑沌沌。 如此似醒似醉,她每天感觉有液体流入嘴中,一点点滴入腹脏,反反复复,直到口中的涩味越来越浓,她终于忍不住闭紧嘴,睁开了眼。 环视四周,是一间布置的清雅脱俗的卧室,墙上挂着一幅泼墨的牡丹画,桌上放着文房四宝。旁边摆着一架古琴,薰香炉的青烟正萦绕迷漫,绣着白色犁花的宫纱随风飘动,遮住外面射进来的月光。 “公子,小姐醒了。”还未看清身前的一张脸,瞬间工夫,另一个白色的身影忽然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因着身子疲惫,骆玉华缓缓睁大眼,痴痴愣愣地盯着头顶上方一张全然陌生的男人面孔,脑中开始慢慢回忆之前的一些事情。 她记得那日离开墨王府后,便有一辆马车来接她,然后……半路上忽然闪出来几个黑面人……再之后的情形她记得不是很清楚,由于原本就气急攻心,她很快就支撑不住,倒在马车上…… “莹莹,你终于醒了。”男子的声音带了些激动,显然很高兴于她的清醒。 骆玉华没有作声,她抿了抿干涩的唇,这才开始认真打量起眼前的男子。 见他身穿白色家常便服,福字如意锦缎袍子,衬得面若冠玉,仿佛寻常富贵人家公子,唯有腰际的锦白玉扣带,显出尊贵无比的身份。举手投足之际,袍袖间隐隐有瑞脑香气,微苦的香味甘冽醇正,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她皱了皱眉,心中悄然揣思道:这男人看起来倒与自己十分熟捻,举止行为间也甚为亲密。 瑟瑟心泣 只是,她着实不记得见过这号人物,再看他束发打扮,却也不像这风始人打扮……难道,莫非是凌公子? 一个大胆的念头划过脑海,她呆呆地瞅着面前一张俊脸,生是不说话。 欧阳凌见她怪异地望着自己,一时以为她只是惊吓过度,便笑了笑,声音十分温和地道:“我知你在那边受了诸多苦,如今我将你接到这边来,也没打算再将你送回去。莹莹,之前都怨为兄的没照顾好你,往后你就在这儿住着,万事都有师兄呢。”说完抚了抚她的发丝,随手从身后的桌上端起一碗黑漆漆的药送到了骆玉华身边。 果然是欧阳凌!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她始终望着他,并不言语。 欧阳凌倒也不恼她的冷冰冰,右手扶着她微微坐起身,这才将药一口一口送到她嘴边。 面上略有些不自然,骆玉华尴尬地移开了视线,虽极为不情愿,倒也不好阻止他。 只因自己也不知这欧阳凌平日里如何对骆莹莹的,便也不好拒绝了他,以免多生疑虑。 “莹莹,你之前的事过去了便当它过去了,这儿不比穆国,万事师兄也能护你周全的。这些日子你先好好养伤,等改明儿身子好了些,师兄再带你出去走走。虽说这凤玉国的确是不比穆国富饶,可自你去年里走后这儿变化倒也不小,值得一看。”一勺勺将碗里的药汁喂完,欧阳凌不急不徐地说,狭眸中透露出几分怜惜。 他这师妹本就从小娇生惯养,自己与师父都舍不得骂半句,可谁知到了那穆子墨那,却硬生生给折腾得变了一个人。 骆玉华点了点头,本欲躺下,而后忽地仔细一思索了他的话,不由大惊:“这里是凤玉国?” 心下一阵慌乱,她急急地抓住了欧阳凌的手,眼中盛满了震撼。 见状,欧阳凌倒是不以为意,手心不着边际地反握住她的手,声音中多了些不悦道:“难道你还放不下那薄情寡义之人?”说罢见骆玉华脸色一变,眼中顿时出现痛苦之意,忙又软下声转而劝道:“如今他已成新帝,你也不用再挂念什么,你与他的事我也多少有些耳闻,既已不是夫妻,你又何必还执着于那根本不可能的情义?” 说完又是一叹,凤目中闪现少许自责和无可奈何。 新帝?心里咯噔一声,骆玉华怔在那儿,满眼难以置信地盯着欧阳凌。 “不错,我自京城将你救来已过了三个月,穆子墨于两月前称帝,并已封妃统摄后宫,所以……事情至此,你也别再对他有何牵挂了。”一只温热的手忽地抚上她的眼,将睫毛上湿润的水珠轻轻地拭去,动作极其温柔。 他,终究登上了那个位置!轻叹了口气,骆玉华不自在地挪开了脸。 她一直不习惯与不熟识的男子有多于亲密的行为,即使这人亲如兄长,她也觉得十分别扭。 “莹莹,你对我生疏了。”兴许是察觉到她的异样,欧阳凌抚了抚她额上略有些汗湿的发丝,轻声道。 心下隐约有些不安,骆玉华侧眸,不经意迎上他似笑非笑目光,便回之以落落疏朗的一笑。 欧阳凌静坐着看了她一会儿,眼中似有似无地飘荡些探究的情绪,他忽然叹口气,转身回到一旁的桌上,双手浸在金色的盆中,小心翼翼地拿起块湿帕子,俯身而前,他细心地为她拨开额前的发丝,用浸湿的棉布轻轻地擦拭着上面沁出的细汗。 骆玉华不语,她静静地看着那张完美的侧脸,眉似浓墨,眼如丹凤,瞳中带波,一时看痴了。 “怎么?看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觉得为兄这张皮相为上乘?”戏谑地睨了有些心不在焉的人一眼,欧阳凌十分熟练地做着这些动作。 目光陡然间黯淡下来,骆玉华任他动着,心中恍然浮现出一种久别的亲切感,一时眼眶不由泛红了。 而后转念又想到平日里始终跟着自己的初冉和锐儿,不由更觉凄凉。 于是她依旧低着头,表情恬淡——恬淡到木然。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仿佛是死去了很久。却没有答话。 “这又是想到什么了?你这身子才见点起色,不要大悲大喜,再折腾了。莹莹,你知师兄就你这么一个亲人,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尽管说便是。”欧阳凌皱了皱眉头,大约是看出了她眼底的痛苦,心中顿觉不忍。 若说这孩子以前是任性娇纵了过了头,可如今这凄凄惨惨的模样倒更是令他手足无措。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匆匆将脸埋进了被中,心下一阵如刀割一般的疼痛。 花开花落,不过朝夕之间,情浅情深,又经得起人生几度秋凉?原来这世间万物,离合悲欢,不过是空叫人辜负。 接下来的日子,她身子也渐渐恢复了些,这病原本就是心疾而成,如今每日里欧阳凌皆为刻意腾出些时间或抚琴或与她在一起坐坐。 虽骆玉华始终没有开口说话,他倒也不气恼,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温和的笑容,眼中亦时时流露出愧疚与自责之意。 这一日,天气大好,大约是躺得久了些,她开始下床活动,一如往常般,推开窗户,目光毫无焦距地望向窗外。 因知晓她心中有结未散,欧阳凌皆吩咐了这屋子里的丫鬟平日里没嘱咐都在屋子外侯着,以免搅扰了她。 暖风轻拂面颊,飘飘袅袅,粉色的菊花瓣也被拂上了天空,好多片花瓣四处翱翔,如同翩翩起舞的彩蝶,缤纷如画,风势慢慢地停下,花瓣飘落在遥的发丝上,唯美却哀伤。 深深地吸了口气,抹去飞落在指间的一滴水珠,眼睛重新找回了焦距:不要像回忆拖住过去的影子,不要像梦呓擒住往昔的繁华。 轻叹了一声,缓缓侧过身,亮眸又恢复了一贯的清明。 这一次,她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唇角不由自主地扯开抹冷笑,她望了手中一直握着的红绸袋一眼,心中悄然下决定道:孩子,娘一定要夺回你! “看样子,这些日子莹莹倒也想明白了一些事。”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紧接着一阵有力的脚步声渐渐响起。 她挑了挑眉,早已对他这种先闻声再见人的风格习惯了。 欧阳凌笑笑,兀自习惯性地坐了下来,目光漫不经心地望向侧立于窗边的身影,只见她背着光,面孔反而模糊了起来,倒是身后那片大把大把遮盖不住的阳光刺入他的眸中,让他辨不清人影。 “莹莹想明白了。”沉默良久后,她小心翼翼地出声。 原本清亮的嗓音因许久没发声,不觉显得有些嘶哑和粗硬。 不急不徐地倒了杯水,欧阳凌抬头望了她一眼,似乎在等待更好的回答。 “这世间,斗转星移、无常轮回,惟有山河大地,日月星辰才会亘古不变、长存永续。”她渐渐转过身,清眸大胆地对上了那双闪着些了然光芒的黑眸。 很显然,他一直在她这句话。 欧阳凌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与其日日千百遍地劝着作无用功,倒不如自己想明白了来得实在。 心结终是要自己打开才好! “傻莹莹,看来经历了这些事,你确实长大不少。”将玉杯轻轻放下,他如往常一般,站起身,坐到了屏风的拐角处,手指轻轻地抚上古琴…… 琴声奇古透润,婉转悠扬,犹如清冽的泉水一点点地燃起了她心中的希望,不经意间抬头望了望正专心抚琴的欧阳凌,他如玉般的手指在古琴上偏飞,神情于优雅中有闲静,清雅中有真挚,静远中有高风。 有时候,宿命留给我们的结局,只是叫我们摊开手心,看历经是非沧桑之后,里面却是空无一物,没有过去,没有将来。 “莹莹想儿子了。”她忽然低语了一声,嗓音非常轻。 话落,琴音已经停了,欧阳凌怔了一下,而后站直身,将视线对准了她。 “哦?”一个简单的音节,他双手抱胸,似乎有些难以相信。 他记忆中的莹莹,是极讨厌小孩儿的! 兴许是觉察出了他眼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疑惑,骆玉华大方地笑笑,无不感触地叹道:“你可知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失去了孩子的信赖,才是最痛苦的。” 说完便再也不理会他,又转头看向了窗外。 是的,这些日子以来总是恨过、怨过,可到头来最牵肠挂肚的终究还是自己心上的一块肉。 “我那外甥儿怕是很难与你相见了。如今他已是穆国太子,怎可轻易由得我们带出?再者,这是穆子墨唯一的子嗣,他定当不会如此轻易罢手。只不过,有件事为兄倒是一直想不明白……”顿了顿,他静静看了她片刻,眼神一时错综难明。 淡淡一笑,起身回转。却见身前那道菫色的身影,脸色微变,定定地看着她,凤眸里流光溢彩,容色略暖,别具风情。 “算了,不说也罢。”终于,他扬了扬眉,眼中快速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 心下略有些疑惑,她忙不迭皱起眉,转正身体,不解地看着他,却见他亦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电光火石之间,两双眼睛渐渐都恢复了沉静。 “你有所不知,自我带你来后,穆子墨便在全国大范围派人找寻你,如今有传那京城的寻人榜都贴了几十次了。”讳莫如深地望了她一眼,他俊容微舒,轻轻颔首。随后,深潭似的黑眸微动。 骆玉华站在阳光下,默默无语。她抬起头,只见一缕金黄色阳光温和地照射在她脸上,映衬出一张不柔和但却十分倔强的脸。 “师兄觉得恩义两绝情这句话怎样?”她脸上悄然挂上抹笑容,目光有些讥讽地望向他。 声音是极轻极淡的,但入耳却如响雷一般,他一时愣住不能动弹。 她撇了撇唇,慢慢睁大眼,用手挡住外面照射进来的阳光,那眼中竟冷冽如寒冬,使人不由想靠近、想温暖它。 “很好,莹莹,记住你今天的话,日后无论别人拿什么样的目光看你,你都要抬头挺胸,绝对不能表现出任何一丝懦弱。”他湛然的眸中流溢着许许温柔,眼波微漾,好似冰山上的一汪湖。 无叹,无泪,一脸无情。慢慢站起,拂去满身的花瓣,转身离去。风吹过,菊花清如水沉香,月色凉如秋寒霜。 欧阳凌默默地望着她,直到那道娇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他才长长呼出口气,脸色一变,遂对外厉声道:“愣在外面做什么?还不快侍侯小姐去?” 长风落叶,枯藤残花。西风萧瑟,入骨寒凉。 还未入踏出院子,便听到了一阵莺歌漫语。待走出园外,只见前方湖光潋滟。秋阳下,水和蓝天一样的清凉。天上行云,地上流水,云水之间全是清明。一阵暖风吹过,水面敛起几道波皱,秋山秋水浅浅地吻着。 秋风吹来,黄叶飞落,沙沙作响。无须琴瑟洞萧,与墙下虚弱的促织络纬相和。其曲郁勃苍凉,似猿鸣狐啼;此音哀转,如魂恸鬼哭。 此情难忆 一时间,仿佛满枝的菊花香都随着悠悠浮动的风儿从枝粗上飘逸而下,环绕了在她身边,周围皆是。 忽地,心绪竟平静了许多。 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件披风,她徐徐返头,却见侍侯自己的羽丫头一脸惶恐的望着自己,双手将披风紧紧地裹在她身上。 “你很怕我师兄?”她轻轻张唇,声音极其柔和。 眼皮微抬,她细细地瞧向眼前人,只见这丫头脸色晶莹,肤光如雪,鹅蛋脸儿上有一个小小酒窝,微现缅腆,虽不及清丽绝俗,却也是个极美的姑娘。 那名唤羽儿的丫头侍侯了她好几日都不作声,面色亦冷冷的,心中便暗道是个冷情之人,这会儿见她柔柔地对自己说话,一时不觉两颊通红,受宠若惊。 “不,凌公子吩咐奴婢好好侍侯小姐。”她眨了眨眼,面色渐渐缓和下来,声音也不再那么紧张不自然来。 骆玉华笑了笑,也不再作声。 看来这欧阳凌倒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那副温和的模样怕也不是他平时的一贯形象吧? 嘴角微微翘起,她昂起下巴深呼了口气,脑中开始慢慢计划着应当如何将锐儿夺过来。 这么想着,她不觉在外面立了整整一下去,羽儿始终站着她身后,见她时而皱眉,时而叹气,便心知她在思考问题,也不打扰,只呆呆地守在一边。 直到欧阳凌回到府中,发现她不在屋子里,这才寻着方向一路找来,却见两个娇小的身影如两樽雕像般站着不动。 见状,他暗自摇了摇头,这才轻声走过去,悄然将羽儿打发走来,目光有些不忍地望着背对着自己的人儿。 反复思索了整整一个下午,她将两边的形势仔细地分析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是必须借助凤玉国的力量,只是……她该以什么条件来与凤玉国的人作交换? 思及这些,心中烦躁不已,秀眉忍不住皱了起来,心烦意乱间,她不由转过身欲回屋,却不想目光直直落进一双似笑非笑的黑眸中。 面色略微一怔,她撇了撇唇,只颔了颔首算是打招呼。 那欧阳凌见她态度冷硬,倒也不恼,目光闪烁了一下道:“听羽儿说你在这站了一个半时辰了,事情可想出结果了?” 语气慢条斯理,不紧不慢,欧阳凌悄然将她身上的披风裹紧了,声音十分温和。 见他一语道出自己的心思,骆玉华也不窘迫,只轻叹了口气道:“我一个小女子,奈何能有这等力量,只怕还需要师兄帮忙才是。”说完遂又上前一步,双眼紧紧地锁住面前那张俊脸,声音隐约到了些异常的情绪,一字一句道:“师兄可会帮莹莹?” 说话间,双手不由抓住了欧阳凌的胳膊,眼中悄然跳出几分笑意。 这欧阳凌倒是爱戏弄她,心中明明已经打定主意,却偏偏喜欢卖弄一下,倒不知是以前的骆莹莹爱撒娇还是这男人的自大心做怪! 果然,话毕刚落,她就清楚地看见欧阳凌眼中闪现出几分得意之色,俊脸也不由拉开了一抹笑容。 “莹莹倒还是这样娇气。”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头,说着便一边拉了她的手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动作微微僵硬了一下,骆玉华望了眼他抓住自己的手,心下一横,很快掩饰起自己的不自然来。 如今她日日小心翼翼,谨言慎行,为得就是让欧阳凌不产生怀疑。 第二日一早,欧阳凌便遣了个丫头来传话,说是天气大好,想带她出去走了走。 骆莹莹倒也爽快,随身换了件清爽的白色衫裙,发式按照凤玉国的习俗将大部分发丝放了下来,细细柔柔地贴在了后背。 “师兄。”才出院子,见欧阳凌神情墉懒地站在院子外等她。 骆玉华朝他点了点头,面容浮现出一丝笑来。 欧阳凌笑笑,今日的他身穿一袭玄色长衫,阳光下,俊脸如玉,浑身散发出一种叫人挪不眼的眩目光彩来。 “你倒是又挑了件白色。”瞥了一眼她身上十分素净的穿着,欧阳凌皱了皱眉头。 他昨儿派人送了好些色彩鲜艳的衣裳过去,原本想让她穿着整个人显得有生命力一些,却不巧她独独选了其中唯一一件素白色的衫裙,一根青绿色的玉簪简单地将头顶上的发丝束起,整个人显得格外飘逸,又带一种十分不真实的感觉。 “白色不好吗?衬你的玄色也不突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骆玉华撇了撇唇,清眸中没有丝毫情绪。 话语刚落,欧阳凌僵了一下,回头面色怪异地望了她一眼,狭眸中渐渐多了些兴味的笑意。 骆玉华皱了皱眉,索性把头撇向一旁,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这日的天,蓝的清明。清明的就像山涧清泠的流水,清明的就像铿然出岫的白云。 凤玉国的大道不如穆国那般宽阔,正个街道走向以直线为主,岔道并不多,这也许跟当地高低起伏的地形有关。 一路上,只见街道干净,商肆林立,酒家客栈,旗幡飘扬。此处沿湖临水,一岸枯柳。碧水那头,芦花绵绵,随风扬散。极目骋驰,山色愁淡,缥缈在湖光云影之中。 繁都地处南端,就算到了深秋,也不至于寒气刺骨。百姓们多半穿着窄袖棉布长袍,打扮轻便简单。抬头眺望,只见高爽的蓝天下,楼台丛立,阁宇相连,红瓦青砖,鳞次栉比。天上浮云姗姗地蠕动,地上人群熙攘,车马不绝。 略微惊叹于这个城市的美丽,她常常惊讶于这四周巧夺天工的建筑构造,每每这个时候,欧阳凌便会在一旁耐心地给她讲解这些建筑的历史风情。 他的声音柔柔的,像春风一般,令她莫名感到一阵心安,就如两人早已熟悉了数十年,亲切似老友。 两人在街上闲逛了一个上午后,欧阳凌便带她来到一家被当地人称为“凤玉第一“的楼阁。 愁上高楼云渺渺,凭栏远眺,天水一色青山小。坐在望湖楼雕阑玉砌的楼阁里,以手撑面,细细凝视,静静闲眺,满目皆是嘘唏的残痕。偏头看向热闹的周围,绣衣彩衫,绫罗绸缎。侧耳聆听,束带玉石,丁丁环环。 果然不负这“凤玉第一“!心中一阵欣喜,骆玉华满面春风地朝窗前又坐近了几分。 欧阳凌好笑地扫了眼她那张兴奋的脸,也并不搭话,只细声与迎来的一位姑娘悄悄耳语了几句,声音很小,似乎是怕扰了窗边人的兴致。 兀自望了一会儿,骆玉华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心中暗忖接下来要怎样提锐儿一事。 自昨日开始,她一宿辗转难眠,但凡脑子里一想到那张女人的脸依旧那个赌约,心里就一阵揪心。 毕竟是自己的心头肉,纵然唐香儿顾忌着穆子墨,但她始终觉得这个女人绝对不会真心对锐儿好! 可是如今若明着要穆子墨交出儿子这几乎是不可能,暂且不管他如今的身份与地位,就光锐儿的独子身份也由不得他轻易将孩子交出。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出牵制他的力量! 可是她如今一无所有,根本就没有任何资本值得他与她谈条件?综合考虑了这些厉害关系,她思考了整整一夜,方想到她与穆子墨之前的最后一点联系:那么,便是情毒。 只是……她皱了皱眉,心中不由一阵挫败,初冉丫头说过这毒并无可解! “丫头,叫了你十几声,怎么懵了?”欧阳凌望了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一眼,不由用手在她眼前一晃。 迷失的心神转间被拉回,她怔了怔,而后有些迷茫地回望向欧阳凌。 “有什么话一边吃一边问。”了然地摇了摇头,欧阳凌作了个手势,示意身边原本站着的两个绿衣侍女退下去。 见屋子内只剩下两人,骆玉华不觉感到有些尴尬,只得低了头浅浅地品尝了几个菜。 坦白说,她不喜欢单独和欧阳凌呆在一起,只因那双黑眸太深,有很多情绪甚至她还未来得及探明便一闪而过。 “师兄,莹莹有一事不明白。”将手中的筷子缓缓放下,她接过欧阳凌倒好的茶,声音不急不徐,一脸平和。 欧阳凌点了点头,随后将手中的杯子放下,表情依旧十分温和。 他吃得不动,方才也只略微动了两下筷子便放下了,只斜靠在一旁温柔地盯着她看,不时为她布菜与添茶。 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嘴,骆玉华暗自打量了欧阳凌一番,笑了笑问道:“师兄可知这情毒,难道果真无药可解?” 说话间,脸上依旧不咸不淡,一双明眸却紧紧地锁在那张俊逸的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丝情绪。 对于欧阳凌,纵然两人身份亲密,可是她却依旧不敢完全放松警惕,毕竟能当上国师的男人定也不是个善类! 话毕,只见欧阳凌脸上立即没有了笑意,很是认真地看着她,注视了好半晌后,这才含了笑回道:“你这丫头还不信师兄的医术,这天下只要是我欧阳凌见过的毒,必定有法子可解。” 他的目中略有惊诧的意味,融有一丝愠色,然而又迅速缓和,仍以适才的姿势斜靠着,只是浅浅地笑着。 骆玉华听罢只点了点头,而后又低下头慢慢喝了一碗百合汤,吃两块挂花酥。 她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目光平视,不看他一眼。 “哦?那师兄可教教莹莹?”过了许久,久到欧阳凌几乎要以为她不打算问下去时,她撇了撇嘴,极度漫不经心地问道,眼中尚倒映着面前的糕点模样,声音淡淡的。 闻言,欧阳凌的眸此时似变得更加深邃,没有一丝色彩的浓艳,他眼中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渺小如微尘。在这片所有东西都微不足道的世界中,只有她的面容清晰的倒映在那双瞳仁里,没有任何变化…… 感觉到他的注视,骆玉华偏过头,笑笑地凝视他。那双眼细细弯弯,如秋水,两横青波,顿入心境。 “师妹执意要知?”他的笑淡去,深黑的眸如夜空般浩瀚飘缈的无法解读,注视她半晌,忽然转头叹了口气。 身子微颤了一下,骆玉华抿了抿唇,眼中笑意忽地越来越浓。 显山露水 欧阳凌不语,目光尤望着她出神,那神情似是怀念,似是哀伤,又似是感叹……太多太多的情绪,她来不及捕捉,更来不及探究。 “唯有一个办法。”顿了顿,欧阳凌深呼了口气,目光十分不忍地悄然挪开了,哑声道:“可是我不希望你这么做。” 说完霍地转起身,薄唇紧紧地抿在一起,似在隐忍着什么。 他何尝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这个方法他不想也不愿意她尝试。 “师兄。”那声音分明是熟悉的,却又是陌生的。 只见她凄然一笑,过了许久,方才说:“师兄你明白的。”这几个字如绵似絮,轻得几乎没有半分力气,缠缠绕绕到心腑间去,软软薄薄,竟生出一种异样的惶然无力之感。 这轻轻细细的一句,话音落,笑未歇,欧阳凌已骤然动容。 藏在广袖中的手隐隐发抖,欧阳凌紧紧地咬住牙,如墨汁般的眼中第一次迸射出心痛与不舍来。 他沉沉地望着她,四目相接,心中猛然一震,那双眼中的坚定与绝情深深撼住了他。 自何时起,她的眼里开始浮现如此荡人心魄的决然? “师兄,曾经有人告诉我,若要与一个人决裂,那就要断得干干净净的,不留下任何一丝相互牵连的东西,情断,心也断。”她寒声开口,目光香儿冷冷地望着他,唇角似有意无意勾起抹笑来。 她累了,真的累了,已经不光是累到不想去爱了,还有,那些她再背负不起的曾经。 那幽然冰冷的声音好像来自极为遥远的地方,冷静,坚定,内敛,并且,有着破茧重生的释然。 他的手蓦地一抖,好像瞬间被她细微的声音灼伤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 “俗话说用心制毒,毒难医。情毒的解药其实就在你自己身上,只是,若当真解开,种情且为情断,只怕日后你将变得无心无情。”说完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却见她脸上始终沉静如水,没有一丝波动,仿若方才他所言与她无关。 “无心即无情,你只需在离心脏最近半寸位置剐下一块肉,用作药引,于发作之日给他服用,三日后必将痊愈。只不过莹莹,从今以后每到情毒种下之日,你便会胸口异常疼痛,这也就是所谓的转移之法。”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她看见他眸心突然闪现的痛楚,淡淡流连在他的目光中,徘徊不去。 她点了点头,眉间亦不见丝毫变化,那双淡漠的眼中竟丝丝蔓蔓地衍生出一些希望,仿佛即将要解脱。 欧阳凌没有再说话,他的胸中此刻翻腾汹涌,心隐隐痛着,脸上再也不复温润之色。 而后良久,两人皆是沉默。 右手执杯,仰首喝下微涩的茶水,倚着窗儿,带着浅笑,看向街市。 颊边感到清爽的微风拂来,唇边的涩意香儿淡淡,心中醺醺然。她将身子墉懒地靠向窗边,不经意往下一瞥,却是霎时瞪目。匆匆起身,趴在窗棱上,目光随着街市上的一道身影而移动。 弯弯的眼,上翘的唇,似笑非笑的表情,但那冷凝的瞳中忽而闪出几分惊喜——那张熟悉万分的脸不是穆子祥,还有谁? 心里咯噔一下,方才冷淡无情的眼眸快速染上愕然之意,她木然地望进窗下人群中那双颇有些激动的眼睛,浑身一震。 他怎么来了?脑中瞬间空白一片,她喃喃低语,目光慌乱无措地移开了些许。 但见那双熟悉的深眸始终紧紧地攫住自己,她不由又是一阵心惊,急忙转过身,心里一阵后怕。 “莹莹,可是不舒服?”兴许是感觉到了她的异样,欧阳凌皱了皱眉头,担忧地问道。 他狐疑地望了她一眼,顺着方才她注视的方向一瞥,但见一道青色的身影快速闪进深巷,眼中不由浮现出几分戏谑来。 “没什么,只不过想到了一些往事。”快速定了定神,骆玉华忙用身子挡住他的视线,手心隐隐冒汗。 她万万没有想到,在凤玉国竟然会遇上穆子祥? 一时间,脑中闪过无数疑问,她便也没了心思赏玩,只以身子乏了为由,匆匆坐了轿子回去。 回府的路上,她始终揣揣不安,不时掀开蓝色的布帘,紧张地看着车外热闹的街市,却终究没有再望见那道身影。 夜色笼罩大地,朔风带着哨子,呜呜地在夜里低鸣。昏暗的廊灯被吹得飞斜,忽地一下,烛火暗灭,墨色的夜笼罩在长廊里,显得很是狰狞。 只见一个孤傲的身影立于窗前,双手负于身后,浓眉深笼,薄唇紧紧地抿在一起。 “皇上,夜深了,您该歇息了。”殿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夹杂着一丝不忍。 习惯性地朝后方摆了摆手,穆子墨长叹了口气,月光照进那双黑曜石般的深眸中,同时照亮了里面的孤寂与伤痛。 月光泻落,投射于金鸾殿中,空荡荡的四周香儿冷冷,只有一个融进黑夜里的身影黯然而立,那张傲视天下的脸上不再有指点江山的豪气,不再有群臣俯拜的骄傲,只剩下一个属于男人的无奈与痛苦。 夜很长,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夜,这样站着,眼里心里萦绕地总是那个决然悲愤的声音。 他不敢看锐儿,一次也不敢,他害怕从那张已略微展开的脸上看见她的影子,害怕想起那个刻骨铭心的夜晚。 记忆中,那双决断无情的眼睛无数次将他从梦中惊醒,每月一次的疼痛亦时时在提醒他,那个女子曾经在他生命中停留过。 。有一种思念,没有甜蜜,只有,一刀一刀,入骨的钝痛。 转眼如一梦而过,所有的一切他都得到了,心中却空荡荡,仿佛一个人穷尽一生去追求一个目标,可是完成后,却蓦地发现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个幻景。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一个又一个坚定的声音,是他的父皇,是他的皇兄,他们一次一次地告诉他:这个位置只配他所拥有。 当那一晚得知她失踪的消息,那瞬间涌来的莫大哀痛,顷刻间将他的整颗心席卷了去,仿佛被人一刀刀剐着,那种绝望与无力几乎将他魂魄也吞噬殆尽。 只是那么一刹那,他的所有防卫与伪装,他的所有原则与坚持,尽数崩塌。他连夜派出京城五万全部精兵全城搜索……最终等来的却是没有消息。 曾几何时,那一直在心里潜滋暗长的爱,那其实他早已洞悉却从来不肯面对和揭开的爱,已无可挽回的姿态排山倒海而来。 不知道谁比谁残忍,不知道是谁比谁伤心。过往的一切,犹如镜花水月般不真实,犹如梦一场,除了一阵唏嘘感叹之余一点也没留下。 “莹莹,皇兄说得对,这一次,你……真的拿走了我的心。” 拭清霜,飞花零落,有无能几? 怀醉殷勤凭阑赋,又恐流年世事。 流不尽,谁悲谁喜。 坐于南方的凤玉朝此时虽正值夏季,但却不若北方烈日当空,天空格外纯净,空气中漂浮着淡淡地桂花香味,夹杂着嫩枝的清新气息,沁人心脾。 “小姐还躺在床上?”欧阳凌皱了眉头,目光始终望着手中袅袅茶雾,目光有片刻迷离,仿佛追寻到幼年的影子,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张刁蛮的脸。 凤儿没有接话,她立于公子身侧,目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公子脸上的表情。 这府里下人都清楚公子的性子,当他专心思索某件事时,一边侍侯的奴才们不得发出任何动静,即使有急报,也照样如此。 “哦,让你送过去的药,你都给她用了没有?”沉吟好一会儿后,欧阳凌忽然又开声道,眼中已恢复一贯的沉稳。 这几日,他故意没有过去看她,原是因为他早已料到那丫头定会拼死用那解情毒的法子,为了不使她尴尬,他这才忍着心中的担忧,嘱了凤丫头每日暗地里给她上那护心之药。 也不知道伤得如何了?心下牵挂着,他这几日也感觉恹恹的,凡事提不起精神来。 “公子若是担忧,也可亲自去看一看。”兴许是看出了他的忐忑不安,凤儿轻声提议道。 她早听说公子有一个感情深厚的妹妹,却不知这感情竟是如此这般浓烈? 就连一向冷漠精明的公子也不觉失了分寸,这几日不时召唤她来询问情况,更有甚,一时辰一次命人过来问消息。 “依那丫头性子,我暂时还不能过去。不过这几日你得多观察观察她有无异样,夜里上药的时候也小心些。另外我已配了新药,你想办法让她喝下,每日一剂。”略微又沉思了一会儿,欧阳凌望了身边立着的丫头一眼,细细地吩咐道。 而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上不由浮现一些烦躁之色,遂又挥了挥手示意那正准备退下的丫头停住…… “依你观察她这身子,还需几日可正常下地活动?”他皱了皱眉头,不禁又想到这几日来那新帝总是有意无意地暗示他府中有女客之事,每每他只用身子不好为由打发了。 可这拜见之礼倒是免不得,看来莹莹还得快些好起来才是。再者,另外还有些事情他倒也必须问问那丫头。 “公子无须担心,依奴婢观察,这小姐倒也着实懂医术,伤口处理得十分干净。看这光景,大约三日后便可恢复大半,五日后定当能下地活动。”凤儿笑了笑,眼中闪过一道属于少女的异样神采。 欧阳凌听罢,这才微微放下心来,遂又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去…… 情何以堪 此时正值午后,骆玉华昏昏沉沉地睁开眼,轻挪了挪上,竟发现自己上身不再那么僵硬,胸口也没有前几日那般撕心裂肺的痛! 心中一阵狐疑,不觉撩起领子看了看伤口,只见那片血肉模糊的地方已渐渐结痂,刀口处竟也开始有新肉长出。 深深地呼了口气,她忙将衣服理好,自那日依欧阳凌的法子剜了一块肉后,这几日她始终处于昏迷状态,只依稀感觉有人在旁边说话,却始终听不清,眼睛虽能睁开,但视力却十分模糊,再加上胸口钻心的疼痛,使她痛不欲生。 “今日初几了?”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体力,她张了张嘴,这几日来第一次说话。 认真掐指一算,她日子也不多了,据欧阳凌说那药引需经过十日方可融入药中,她记得昏迷前已经初一了,这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到初十。 “小姐醒了?”这时,正走到外屋的凤儿听见她声音慌忙推了帘冲进来,脸上又是惊又是喜。 想不到小姐恢复得这么快,这会儿说话倒也十分清楚。 骆玉华艰难地牵了牵嘴唇,目光不经意地瞥过凤儿手中的药碗,不禁皱了皱眉。 “今儿初五了。小姐,先服药吧。”大约看出了她眼中的厌恶,凤儿笑了笑,并不退缩,反而将药碗推到了她面前。 原本她亦担心小姐不肯服这带着浓烈气味的草药,但公子却笑说小姐一定会乖乖服下,只因她时间紧迫。 脑中不由又浮现出公子那日满眼兴味的表情,她虽不解,但心中却是极其高兴的,因为那是公子第一次对她笑。 “哦?”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骆玉华端起药碗一口气喝完,心中却在暗自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进行。 那日从市井回来她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凤儿一些有关欧阳凌的事,这才渐渐得知这欧阳凌在凤玉国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按照凤儿的话来说,他基本可以算是皇父了。 据称这凤玉国刚上任不久的新帝正是欧阳凌一步步推上那个位置的。 若是如此的话,恐怕得由他出面帮忙才好!想到这些,她清了清嗓子又问道:“师兄这几日可有来?” 凤儿摇了摇头,一面接过她手中的药碗,却见床上之人忽而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不悦。于是忙又劝慰道:“公子许是最近公务繁忙,小姐莫生气。大约过两日就会来看望小姐。” 话毕,骆玉华脸上依旧未见任何变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正说着,门外却忽然响起了一片爽朗的笑声,抬首间,只见欧阳凌白衣洁净,如琼枝一树,栽种在青山绿水之间,尽得天地之精华;又似昆仑美玉,落于东南一隅,散发着淡淡华彩。 “公子。”乍见来人,凤儿忙福了福身子,一脸困惑。 骆玉华望了来人一眼,神色依旧淡淡的,秀眉深锁,兀自沉思着。 “可是怪师兄没有来看你?”欧阳凌一面走过来,一面朝一旁呆着的凤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退下去。 骆玉华笑了笑,并无接话。 她知欧阳凌是明白人,便也不想与他虚于委蛇,目光只定定地望了他许久,唇角渐渐漾开抹笑。 “师兄应当知道莹莹心中所想,这会儿来心中怕早已有决定了。”说着右手撑床,艰难地想要直起身子来。 欧阳凌见她如此,立即会意,慌忙跨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靠在了一旁的软枕上。 “没想到莹莹竟是如此了解我的。那么,师妹准备怎么样?”浓眉一挑,欧阳凌立即收起了一脸玩笑,认真地看向她,不觉在她身边坐下了。 骆玉华没有立即回答,她慢条斯理地将身上的被子拉高了些,企图遮盖住胸前隐隐透出血迹的地方,目光却不曾在他脸上移动过。 岂料那一个小小的动作怎能逃过那双精目,欧阳凌心中一惊,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一个轻细的声音响起。 “师兄不用担心莹莹的伤势,如今已无大碍。”说完又顿了顿,故意忽略掉欧阳凌眼中的担忧,继续道:“莹莹想麻烦师兄替我约一个人。” 她眼中含笑,语气自始之终都十分轻快,却不知她的每一个强忍疼痛的表情看在欧阳凌眼中却是分外心疼。 “约谁?”他的语速依旧不紧不慢,眉梢眼角的温柔更是不曾动摇分毫。 骆玉华微闭了闭眼,再抬眸间,眼中亦多了几分玩味的讥讽。 “如今的风始皇妃,五日后师兄安排我与她相见。” 话毕,欧阳凌立即睁大了眼,然而他望着她,心中竟不觉得生气,只是莫名地震撼,如潮水般袭遍了全身。 “好,五日。五日后相见。”他似有深意地勾了勾唇角,声音抑扬顿挫。 之后两人又唠叨了一些其他的事,直到快接近傍晚,欧阳凌才又满脸踌躇地望着她,似乎有些话要说,张了几次嘴,却还是没说出来。 “师兄有什么事直说便是。”一眼看出了他的犹豫,骆玉华略微疲惫地微闭起双目,轻声问道。 这一下午纵然欧阳凌一直尽量与她说些有趣的开心事,可是胸口一阵又一阵的疼痛越来越快地蔓延开来…… “莹莹还是早点休息吧,其他事过几日我再告诉你。”皱了皱眉头,欧阳凌忙扶着她,让她躺下去,替她盖被子间不觉快速看了眼她的胸口,眼中一惊。 只见那原本缠着的白色纱布如今已鲜红一片,惊心动魄。 于是,他忙退了出来,暗自叫了屋外守着的凤儿,一脸严肃地嘱咐了她立即进去换药,而后又不放心地站在外面呆了会,直到烛灯亮起,这才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院子外。 次日,一大早欧阳凌便急匆匆地赶进了皇宫。 朝后,御书房内,只见一名身着龙袍的男子立于窗前,双手叠于身后,头戴吉服冠,胸前挂朝珠,腰系吉服带,脚蹬皂靴,转首间,但瞧一张温润的脸庞,清秀中见英气,儒雅中见傲骨,斯文中见威武,优雅中见阳刚。 这便是凤玉新帝玉宇轩。 一踏进来,欧阳凌先按照规矩行完君臣之礼,而后便默然地立于一边也不作声。 “凌爱卿可知朕召你为何事?”玉宇轩缓缓走至他身边,嗓音中听不出半分喜怒。 闻言,欧阳凌略微一怔,心中暗自揣摩了一阵后,依旧猜不出这新帝心思。 若说如今天下尚是太平,就连国势强大的穆国近些日子也并未有何动静,只是得一些探子报那新皇日夜召集天下画师,几日几夜于宫中为作一女子画像。 于是天下人便纷纷揣测:当今清皇妃是何等天仙女子,竟得如此新皇如此抬爱? 对于这些,欧阳凌皆不过一笑了之,他曾说于骆莹莹听,本想以此断了她的念头,却不想骆莹莹听后也只淡淡一笑,面容举止竟无任何异样。 一时令他大惊,心中暗暗揣摩着这一刀竟是真让她无心亦无情? 淡然扫了眼那张失神的脸,玉宇轩不由轻笑道:“没想到凌爱卿倒也有走神的时候。”说罢立即一转语气,关心道:“不知爱卿这位妹妹如今身子可大好?” 声音隐约夹杂了一些不明的调侃之意,欧阳凌皱了皱眉,一抬头却见玉宇轩一脸若有所思地望向他。 “臣妹早先染了风寒,如今蒙皇上记挂,倒是好了一些,只是却依旧咳嗽不止,恐怕得需过了这几日便可微微恢复些。”心下微有几分疑惑,他不卑不亢地回道。 他实在有些不明白这新帝为何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莹莹,若说只单单是因为他身份的缘故,这理由不免太过牵强。 “哦?五日后朕宴请百官,爱卿到时别忘了带你那位妹妹一同前来。”嘴角微微翘起,玉宇轩的声音十分温和,并且隐约能听出几分笑意。 语毕,欧阳凌怔了一下,目光不由带了几分不解看向新帝。 再确定新帝脸上未有何不悦神色后,便又行了礼,沉声道:“臣妹何得何能获此殊荣?只怕臣那妹子实在消受不起,如今尚卧病在床,三日内奈何也下不地,更何况出府?” 说完,眉头深皱了起来,若不是鉴于身份特殊,他是断断不敢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顷刻间,殿内气氛异常诡秘起来,两人均保持沉默。 欧阳凌悄然观察着新帝的神色,却见他挑高了眉,目光飘忽不定,似乎又想到了一些别的事。 一柱香工夫后,声音再次响起,不同的是这次夹杂了一些压迫性的威严:“七日,七日够不够?朕明日便派宫中最好的太医前去诊视,另外再赐千年人参两支,雪莲两支。” 说完转过身,目光投射出两道精光望向欧阳凌。 心中顿时领会,他知道这一次怕是不能拒绝了,于是忙谢了礼,急急回到了府中。 看来有些问题他是不得不问莹莹了! 一回府,欧阳凌先召来凤儿细细地问过了一日的情况后,这才换下了朝服,着了件青色的长衫来到了骆玉华住的院子里。 漫步于青石相铺的小径上,他走得很慢,不时走走停停,眉间一直笼罩着一抹愁绪。 不知不觉中,脚步已迈进栽种了大片菊花的园子里,空气中流动着一种淡淡地香气夹杂着一股特殊的草药味,非但不觉得浓烈袭鼻,却反而有种格外清爽的感觉。 “师兄来了?”还未进屋,便听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他抬了抬眉,定睛一看,只见骆玉华此刻坐于窗边,正笑盈盈地望着她。 目光不由柔和下来,再一望却瞥到她身着一件大红色袍子,远远望去,一红一白,将脸上骇人的憔悴映衬得越发令人心惊。 “不是喜爱白色吗?何故穿这俗艳之色?”兴许是那鲜艳的红刺了他的眼,他的语气忽然有些恼怒。 淡淡望了他一眼,骆玉华又低头看了自己身上的打扮,只弯唇一笑。 “师兄不喜爱,我便不穿就是。”她的声音香儿浅浅的,飘荡在空中,有种虚渺到不真实的感觉。 石破惊天 欧阳凌没有说话,胸中猛然间如压了一块重石,逼得他喘不过气来。再一想,他心中不由一阵苦涩。 他怎会不明白她的用意?她本喜白色,可是如今胸口染血,那白色只怕会衬得愈加明显,如今穿了红,只道是为了作掩饰,为免他担心。 想到这,他不由又想起了那日她胸前那一大片鲜红到骇人的血迹。 “师兄定是有事要问莹莹?”不是疑问句,而是十分肯定。 欧阳凌微微怔住,有些不自然的转开头,避让那双寒凉的眼。 他兀自走到桌边倒了一杯热茶,走过去递给了她,而后立于她身侧,一言不发,目光始终望着窗外。 “莹莹希望过什么样的生活?”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后,他忽然开声道。 说话间,目光没有移动半分,始终聚焦在那一片烂漫的黄粉之间。 “平淡是福。”幽然叹了口气,她回头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 之后,又是沉默…… “在穆国,莹莹可与其他王爷有来往?”欧阳凌的眸此时似变得更加深邃,没有一丝色彩的浓艳,声音很轻,仿若漫不经心。 微微一怔,骆玉华这才转过身,双目直视那双漆黑无波的眸,良久后,笑了笑道:“过眼云烟而已。” 心中却暗忖这欧阳凌怕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为兄的明白了。莹莹好生养病,七日后师兄带你进宫拜见皇上王妃,他们……可是迫不及待想见你!”讳莫如深地对上了身边一双满是不解的眼睛,他笑了笑,笑得云淡风轻。 骆玉华怔忡地瞅了他许久,最后也渐渐抿起了嘴,心中的积郁似乎瞬间被他的笑散开…… 接下来的四日,欧阳凌没有出现,每日都只是派人来送些药与一些补品。 倒是那日后的第二天莫名来个几个身穿朝服的太医,一个个态度十分恭敬甚至是讨好性地询问了她一些关于日常进食的情况,而后隔了两日,便又有人送了一大堆十分名贵的补品来。 这一切她只当是欧阳凌的意思,便也不多说话,只一问一答地回复了那些太医们。 直到过了第四日,她不由有些发急了,眼看自己已好了大半,差不多能正常走些路,可却迟迟不见欧阳凌前来看她,这期间也曾派了凤儿过去问了几次,可每次回来都道公子不在府中或者公子已经歇下了…… “凤儿,你再去看看公子在不在?”这日初十,她出乎意料起得特别早,刚到寅时就坐起身,一直等到卯时过了大半,期间不时叫凤儿过去看看欧阳凌是否上朝去了。 凤儿应了一声,便将手中刚端上来的药碗递在她面前,看着她喝完后这才又往欧阳凌的院子里跑去。 不出一柱香工夫,她转过身,正欲将药碗拿出去,余光不禁瞥到一名身穿黑色朝服的男子正缓缓从院子外走入,心中顿时有些激动,骆玉华忙站起身,走近了几步定睛一看,只见那人眉如远山,目似朗星,俊美刚毅,玉树临风,气宇轩昂,那不是欧阳凌,是谁? “师兄来了?”掩饰不住满心的欣喜,她忙走出去,主动将门打开了,一脸笑意地盯着走上前来的人。 那欧阳凌见她如此兴奋不觉好笑地摇了摇头,大步迈进来先是认真地打量了她好一阵,再看见她双颊微微染了些血色后,这才放心下来。 “伤口好些了?”他皱眉扫了眼她身上单薄的衣裳,负在身后的手立即揽过她,将她扶进了里屋中。 骆玉华点了点头,见他坐下,忙拿了杯子,主动倒了杯茶放进他手中,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那欧阳凌见她这般讨好自己,便索性也不着急,一边慢条斯理执起那杯倒好的温茶,放于鼻间,深吸了一口香气,方才慢慢饮下。 这边骆玉华憋了一肚子的话,本想等他先开口,却不想见他如此悠哉,左等右等倒是不像要话要说,不禁急上眉头,索性先出了声试探道:“师兄没有忘记答应莹莹的事吧?” 欧阳凌听后,心中暗自发笑,这才正了正神色,将杯子缓缓放下来。 “原来莹莹是等急了。”说完,眼中含了些柔光望向骆玉华,嘴角露出宠溺的笑容。 骆玉华忙点点头,满脸期盼地回望着他。 这些日子她几乎是掐着手指算过来的,自从昏迷以来直到现在都差不多过了四个月,细细想来,锐儿如今也快一岁了,这俗话说母子连心,她没有一日不想着那孩子,总是担心受怕着那唐香儿对他不利。 “时间已经定了,今晚酉时在城郊见面,只不过为兄的倒是担心你这身子是否经得住一个时辰的车程颠簸?”说完,担忧地瞅了她一眼,左手从右边袖子里取了两粒饭粒大小的丸子递给她,交代道:“这是止痛凝香丸,本不可多食,但今夜情况特殊,你且服下一丸,以免到时候出什么差错。另外,皇上召今夜我进宫商量朝廷中事,恐怕到时不能陪你去,但是我会派凤儿和另一个丫头送你过去,她们会一路上保护你的。” 说完,右手突地伸上前,三指把住她的脉搏,停顿了一下,而后慢慢放开,脸上也明显松了口气。 “记得不要激动。还有,再过五日就是情毒发作的日子,你心里要有个数,那种痛苦也许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望了眼那双闪出光芒的清眸,他心头涌上一股十分复杂的情绪,说不上是喜还是悲。 如今的莹莹虽已断了对穆子墨的情意,可是这样巨大的牺牲,却又是否值得? 也许,谁也给不了答案! 于是,这一日骆玉华再也没见过欧阳凌。 用完晚膳后,果然凤儿给她准备好了一身比较厚实的衣裳,匆匆准备好一切出府,门外果然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另一个叫朵儿的丫头早已候在马车边,见她出来,急忙迎上来搀扶着她坐进了马车内。 “小姐身子还成?”凤儿坐到了她身边,有些担心地望了骆玉华一眼。 这虽说刚入秋,但日夜温差却是极大,尤其是郊外,人烟本稀少,也不知这小姐的身子骨是否受得了! “别担心,我没事。”兴许是看出了身边人的担忧,骆玉华握了握她的手,脸色如常。 她深知欧阳凌定是再三嘱咐了这两丫头要确保自己没事,因此,不时对两人笑笑让她们安心。 此时,青烟般的月光已倾泻而下,大道两旁林木、建筑的阴影被月光衬得格外黑、格外浓、格外阴森。 耳边的喧哗声随着马车的疾弛越来越小,她静静地闭着眼,心中暗自计算着路程。 车外鬼火如漆惊暗鸦,山风似斧裂竹垞,一阵阵吹打着马车的乌蓬。 “小姐,到了。”这时身旁的凤儿一撩车帘,事先跳下去,将手递给了骆玉华。 心下立即会意,她忙握住那双瘦小的手,慢慢下了马车,身后的朵儿也跟着跳了下来,走在两人之前,一脸戒备。 眼前是一栋十分古老的屋子,四周一片稀稀朗朗的亮光,在黑夜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可怖。 屋内一点昏黄的烛光摇曳,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只不时传来几阵乌鸦的叫声。 凤儿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骆玉华,不时转过头望了望她的脸色,一脸不放心。 “我自己进去就好,你们在屋外候着就好,有什么事我会出声的。”骆玉华一面扫了有些阴森的四周一眼,一颗心忐忑不安走进了阴暗的屋子里。 那两丫头起初不肯,但见她执意坚持,便只得双双守在了屋子外。 木门推开,但见一片烛火打下的阴影中,一身全黑的唐香儿背对着她,直到关上了门,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好久不见。”骆玉华快步走上前,在屋内唯一的一张凳子上坐下。 纵然胸口的伤处没有发作,可是她的体力却是非常差,一路上颠簸来,已感到有些透支。 这些动作并没有逃过唐香儿的眼睛,她挑眉仔细地打量了那张苍白的脸好一阵,但再见她气喘不已,顿时心中已有些了然。 “看来你过得不好,几个月不见,你这已然风烛残年的模样。”凤目睇了她一眼,语气中充满了讥讽。 闻言,骆玉华也不怒,只拉了拉嘴叫,右手从袖中取出帕子擦去了额上的汗,缓了缓神。 那唐香儿见她病成这样,怕是也成不了什么大气,便也放松下来,脸上的冷意悄然退去了不少。 “我约你来的目的只有一个:要回我儿子。”抬眼望向那张许久不见依然精致如玉的脸,她清咳了一声,语气十分坚决。 许是料到了她的来意,唐香儿笑了笑,脸上并无任何惊讶之色。 一双璀璨的美眸骄傲地斜视着她,声音始终带了几分轻蔑道:“拿什么交换?” 闻声,骆玉华朝她一笑,心中暗自叹道:也只能是这个女人成为她的对手! 只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带来的你一定会满意。只不过我必须先知道你有没有这份能力。”烛光下,一张苍白的脸笑得分外耀眼,眸中亦染了些光亮,衬得那双眼极其有神。 话毕,唐香儿立即冷笑了一声,媚眼不屑地扫过她,似乎在怀疑她是否有这个本事! “若是够分量,我自然会将你儿子交还给你。并且你若不信我有这能力,你也无须费这么大劲把我叫来。不过丑话我可说前头,若是你实在没有什么价值的交换品,那就休怪我不客气,毕竟从风始到凤玉可足足花了我两日时间,你必须付出代价。”眸中顿时投射出两道寒光,唐香儿不紧不慢地道。 话毕,骆玉华并没有立即说话,两人均望着对方,一言不发。 末了,骆玉华又笑了笑,缓缓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绿色的瓶子递给她,声音不带一丝情绪道:“我知道你一直想解他的情毒,这里是解药,五日之后也就是初十五让他喝下,两至三日后,定会痊愈。从此,无此病无此痛。” 说话时,她的脸始终一片沉静,声音极其沉稳,没有任何起伏。 无叹,无爱,一脸无情。 心下蓦地一惊,唐香儿立即接过她手中的瓷瓶,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瞅了半晌,鼻间溢出一声冷哼道:“你当我不知这情毒无药可解?” 说完,嫌恶地望了眼手中的瓷瓶,就要捏碎。 “这世界有因必有果。情毒并非无药可解,只不过这种方法很特殊而已。”说到这儿,她长叹了口气,心中不由一阵感触。 丝丝缕缕 直到如今,她尚难以想象当年骆莹莹下此药时是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为了成全爱,她如飞蛾扑火不惜接受这样一种惩罚? 闻言,唐香儿忙放松力道,秀眉蹙起,望向她。 “其实也不过需要下药人心口旁那块肉用作药引而已。中毒之人用下后,他身上的毒素立即可散去。”轻描淡写地说出那个惊心动魄的过程,她的脸色始终淡淡的,就如那痛……不在她身上。 话毕,两人又是一阵骇人的静谧。 唐香儿疑惑地望着她,目光渐渐转为不可思议和震惊,最后又化作嘲讽。 “我曾问过这天下的医圣,他告诉我,情毒不可解,只可转移,并且这病痛将终生伴着转移之人,甚至会更痛苦。”嘲弄地扫了坐着的人一眼,她冷冷地道出事实。 单为这情毒一事,可没让她少费心思。当年为了能解穆子墨的毒,她不惜花五十万两黄金请到传说中的医圣,怎奈最后却只得这么一句话。 “不错,被转移之人除了承受情毒之苦外,并将再无心也无情。”骆玉华冷笑了一声,声音冰冷无比。 闻言,唐香儿心中大震,一时间怔忡地望着她,竟有种虚无缥缈的沉重感。 无心也无情?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张相识却又不识的脸,刹那间,心中涌上一股道不清的酸涩。 “只是为了孩子么?”兴许是体内唯一一点属于女人的软弱被触动了,她的语气柔下来,目光也不再那么锐利无比。 淡然扫过她,同时无视于她的震撼,骆玉华抿了抿唇,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我给你十日,十日后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见到我的孩子。”霍地站起身,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与那双依旧闪着不解的凤目平视,顿了一下,随即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祝你们幸福。” 说完便朝外喊了声“凤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屋内,蜡烛静静地立在蜡台上,不时向屋顶喷起氤氲而纡旋的青烟。火苗随着女人的呼吸而扭摆着身体,烛泪一滴一滴地滑落。烛光所不能染到的角落里,似乎划走了一声叹息,微如丝发坠地。 而后又颠簸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到国师府。 经过一晚上折腾,骆玉华早已身心具疲,一路上,全身的重心都靠在凤儿身上,神志也迷糊不清,似已入梦,却又非梦。 直到进了自己院子,闻到熟悉的草药味,她才略略清醒了一些,右脚一踏进屋内,便见一个白色身影立于窗前,此时听到声音,那人已转过身,目光炯炯地望向她。 “莹莹谈得可顺利?”本是一句带些戏弄的话,再见到来人精神恍惚,面色苍白时,欧阳凌立即敛了眉,忙一个箭步向前,将她抱起,放在了床上。 眼前的人影似乎越来越模糊,骆玉华几次欲看清,却终抵不过周身的疲惫,最后只伸出右手朝他摆了摆,口中轻叹道:“我累了,要睡一会儿,希望一醒来后就能见到锐儿。” 说罢,那双迷雾不清的眼睛已安然闭上。 欧阳凌疼惜地望了眼床上已陷入昏迷的人,坐在一旁又守了一会儿,最后留下一声长叹离去。 谁也没料到,骆玉华这一睡竟是睡了足足两日,直到初十二晚上,她才幽幽转醒。 “今日初几了?”一睁开眼,她忙出声问道。 这时,守在一边一日的凤儿听到,忙直起身走过来,一脸无奈地回道:“十二了。” 最近这小姐似乎养成了性子,每次一醒第一句话必是问今日初几。 这话她曾告诉过公子多次,但每每总是惹来公子的一声长叹,随之落下满眼的伤感。 “公子有没有来过?”脸上略微有些失望,骆玉华接过她端来的草药,皱着眉头饮尽,一边询问着。 凤儿点了点头,一面从屏风旁的柜子里取了件厚衣裳给她披上,一面笑道:“公子知小姐醒来后必会问他,只让奴婢告诉小姐他现在有些事处理,晚些时候便会过来。” 闻声,骆玉华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便也没有再多问。 两人而后又唠叨了一些琐事,一阵工夫下来,戌时也过了一半,这边骆玉华见等不到欧阳凌,便猜想他定是被什么事情缠着了,于是忙叫了凤儿过去报一声说她已歇下了。 话才刚嘱咐完,不想门外已响起一阵脚步声,欧阳凌竟已走了进来。 “莹莹果然还没睡。师兄正琢磨着有话要叮嘱你几句。”一踏进里屋,欧阳凌便朝凤儿使了个眼色,大步跨到桌边坐下,脸色有些急。 骆玉华见他这个样子,心中不禁有些疑惑,暗忖这倒是何事将欧阳凌也给难住了? “你可记得那日我说之事?明日你必须进宫去拜见皇上与王妃。这原本我是不想让你接触这些人,可三番五次下来,能推的我都尽量推拒了,可这一次为兄着实无能为力了。”目光沉沉地望向骆玉华,他的表情十分严肃。 这几日他想了很多法子试探了皇上,可这一次那新帝倒是铁了心非让莹莹进宫不可。 至于这其中的蹊跷,他虽能猜出几分,但是却又不敢相信。 “哦?师兄一直为这伤神?若只是行拜见之礼,并无何不可。”见他浓眉深锁,骆玉华不由轻声宽慰道。 她甚至有些不明白,仅仅是个规矩而已,师兄奈何担忧成这样? 欧阳凌见她如此,心中一时万般不是滋味,张了张嘴,最后只得无奈地道:“你也知我并不想你踏入宫廷是非中,这一趟进宫谁也说不准会带些什么后果。但是如今你且须记住:这皇宫是进不得的,因此明日你务必小心谨慎。” 意味深长地说完一番话,欧阳凌又复杂地望了她许久,最后留下一句早些休息,便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出去,只留骆玉华呆呆地坐着愣了好一会儿。 心中隐约感到有些不安,她转头望了眼窗外渐渐消失的白影,一脸茫然。 次日一整天她都没有见过欧阳凌,直到傍晚用完晚膳后,一个小厮进来传话欧阳凌的轿子在外停着,让她赶紧进宫去。 那凤儿为了让她看起来精神些,也刻意把她那些素净的衣裳收起来,给她换上一件玫瑰紫缎子水红长裙,绣了繁密的花纹,衣襟上皆镶真珠翠领,外罩粉边琵琶纱衣,腰间系一条粉霞锦绶长带,整个人衬得凭空多了些活力,连苍白的脸色也不再那般鲜明。 出府后,果然见一顶看起来十分宽敞气派的轿子停在门外,一旁立着身穿翠紫色锦缎袍子的欧阳凌,见她出来,欧阳凌忙急步上前,扶着她进了轿子。 一路上,出乎意料,欧阳凌一言不发,眉头一直拢在中央,未曾散开过。 见他如此,骆玉华只当是朝中事情棘手,便也索性保持沉默,闷不吭声。 静谧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轿子到了皇宫外,而后两人落了轿,欧阳凌这才神情十分沉重地转向她,轻声道:“莹莹,等会不论你见到谁,就算是你熟悉的面孔,也要保持镇定,另外,你一定要记住,师兄实在是迫不得已让你进宫的,不要怪师兄,还有,若是有人威胁你什么事情不要害怕,一切都有我在,我定会护莹莹周全的。” 茫然地听完他的一袭话,骆玉华心中虽有很多疑问,但见欧阳凌脸色很难看,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眼中充满了无奈和担忧,便也不好多问,只怕惹他更担心。 她怔怔地望了他一会儿,眼睛眨了眨,最后笑道:“师兄也只需记得,不论任何事,莹莹都不会怪你。” 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纵然表面上她未对他有多亲密,但是心中却在不知不觉中早已把欧阳凌当作了亲人,兄长般尊敬。 她知他护她极深,若不是情非得已,想必是不会这么做。 “皇上要单独见你。我会在殿外等你,记住凡事都有我。”将她领到了御书房的殿外,欧阳凌握了握她的手,俊脸极为艰难地露出一抹笑容。 他不知这一步究竟会带来什么后果,可是因为不能逃避,他们能选择的只有面对。 感受到他眼中的鼓励,骆玉华回以一笑,重重点了点头,右手用力回握了他一下,这才跟着早已候在门面的公公进去了…… 走过外殿,便有一个身着深蓝色宫服的公公候在书房外,两人而后又停了下来,这时领着她的公公忙上前轻声说了几句话,那公公听罢立即点了点头,忙伸手将门打开,示意骆玉华可以进去了…… 心中一阵疑惑,骆玉华犹豫了一下,方才跨过门槛,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只见四周一片刺眼的金色,她皱了皱眉头,执意忽略那些象征着皇权的装饰物,将目光缓缓转到了立于最前方的那个人影身上。 目光微眯,那人背着光,除却一身刺得眼痛的金黄色长袍,她根本就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因此只得又走近了几步,按照欧阳凌曾教的规矩朝前面的人行了个拜见之礼,嘴中念道:“骆莹莹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话毕,身子仍屈着,眼前的身影明显颤动了一下,却不见回头。 而后偌大的御书房内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她依旧单腿弯曲,双手交叠悬在空中,此时不觉有些麻木。 “起来吧。”半晌后,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维持在两人间的尴尬沉默。 话刚落,原本欲站直身子的人蓦地一震,顷刻间,她猛地抬起头,双眼震惊而不确定地望向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几乎是同时,男子回头,两人目光一触。骆玉华瞬间呆若木鸡,双眼瞪大了望向那张熟悉的脸,但见穆子祥立在灯光下,眼睛流光溢彩,头发上蒙了层淡淡的光晕,脸庞格外温柔,一室的光华全笼在他身上。 时间从两人对视间滑过,慢得像贴在彼此脸上一寸寸的爬,可又似乎快得不过是眨了下眼的工夫。 瞬间,天色大变,南风不止,旧情旧事触动。 “病好些了么?”不等她开口,穆子祥就发了话,声音依旧柔柔的。 时间慢慢流逝,骆玉华震惊地望着他,胸口突然有点闷闷的钝痛起来,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地绕在心间。 绿血含芳 穆子祥亦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依旧是那双令人不得不正视的淡漠清眸,此刻却像是两把淬闪寒光的利刃,带着刺骨的讥讽与嘲弄。 “如今,我该唤你穆子祥还是玉宇轩?噢,不,应该是皇上。”香儿冷冷的一句话,她却如费了半生的力气,心中一阵莫名的愤怒。 原来,都成了帝! 声音是极轻极淡的,但入耳却如响雷一般,他一时愣住不能动弹。心绪忽地澎洪起来…… 一句话割得他心成千瓣,一瓣又一瓣缓缓地飘落在痛苦积成的苦泉里。 俊眸闪动着骇人的情意,他忙走上前两步,欲将她抓住,怎奈右手伸出间,她却早已退出了两尺之外,目光始终冷冷地望着他,仿佛想在他身上盯出两个透明窟窿。 心脏像是被冰锥一下一下地刺着,又连肉带血地撕了开去,一寸一寸地痛着。 轰隆,一声惊雷。轰隆隆,这声音仿若要冲出浓云的束缚,直扑大地而来。 顷刻间,殿外狂风大作,苦雨倾盆。窗上蒙着的绫绡染上了水色,屋内显得越发阴暗 “莹莹。我知道这让你很难接受。可是,不管怎样,我希望你明白无论我是穆国的穆子祥还是凤玉国的玉宇轩,我都不可能害你。”玉宇轩(以后都用这个名字)站在原地伤感地凝视着她,眼中渐渐积聚起一种不可言喻的哀痛。 殿外狂风一阵阵猛烈地吹打着窗户,天空蓦地如一口巨大的黑锅,仿佛随时都要沉下来,压住大地。 此时殿内却异常静谧,骆玉华不动声色地望着他,脑中反射性地浮现出另一张面孔。 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没有想到所有人当中,竟是她最傻! 宫闱深深,侯门似海,为何她到现在才看清? 耳边忽然间又响起一个得意的声音,那张洗尽铅华的脸,也许真的只有她才能与那样的男人并肩而站! “莹莹……”玉宇轩见她脸上表情千变万化,一时猜不出她的情绪,不觉更有些着急。 心中长长松了口气,骆玉华缓缓抬眼直视于他,眼中由震惊到失望,最后泛出两道奇特的光芒,好似破茧而出的蚕,终于得到了解脱。 “恭喜你。”她笑了笑,宫灯映照在她脸上,反射出一种万般柔和的光采。 玉宇轩茫然地愣在原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依然淡定的清眸,似曾相识,却又如雾里看花。 这一次,他真的看不懂她。 她依旧笑着,第一次真心的对他笑。可是他心中却连半分喜悦也没有,相反,而是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有兴趣听一个故事么?”半晌后,他疲惫地转身,走到窗边,双手轻轻地推开了窗户,视线漫无焦距地落进了狂风暴雨中,任窗外的雨水打湿在那身象征着至高无上的袍子上。 殿外雷声雨声风声,声声入耳,隔着不足两尺的距离,却又如隔了千山万水,迈不过去的永远是心的距离。 “你没必要对我解释什么。”淡淡地声音,隐约含了疏离之意,她再次回首望了他一眼,忽然沉了声调:“因为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了穆子祥。” 说完脚步已迈开,朝外走去…… 今日开始,他便只是一个帝王!心中暗自下了一个决定,她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了一些,这一切落进玉宇轩眼里,却像是躲避瘟疫,或者是急不可待地要走出他的世界。 “如今你连听我解释都不愿意了么?”嘶哑的声音透出一股令人心碎的寂寥,一字一字似滴血,深深地震撼了她。 脚步嘎然而止,她摇了摇头,眼中一片苦涩无奈。 “还重要么?”声音轻飘飘,被风一吹,化作一声长叹融进了空荡荡的夜中。 她从不愿意听解释,因为一旦听了解释,那只会意味着下一次的重蹈复辙。 可是,有个男人却骗了她的信任,在她第一次渴求得到一点希望时,便生生地放弃了她。 “也许不重要,但对我很重要!”玉宇轩有些激动地喊道,刹那间,眼中腾升起熊熊烈火,几欲将她一同燃烧。 只可惜,他不知,如今的骆莹莹,无心无情、无叹无泪。 于是,她静静地站着,目光平视,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可是即便这样,却也令玉宇轩心中蔓生出一丝希望。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冷风呜咽着一丝丝从窗户刮进来…… “二十年前父皇刚刚登上皇位,那时的凤玉国时局动荡,外戚霸权,朝中几乎三分之二的官员都由吴国师掌控,也就是吴皇后的父亲,皇帝这个称号名存实亡。而早在几十年前这凤玉皇室就流传着这样一个预言:世代凤朝皇帝子嗣单薄,世代皆单脉相承。于是那个时候谁能诞下皇子就成为影响政局的至关因素。若吴皇后诞下皇子,则天下大喜,父皇依旧可以安然坐于皇帝之位。若换作其他妃子,则这个皇子势必不能存活。而我母妃,当时便不幸怀上了孩子,十月怀胎,父亲与朝中老臣为了保住这个孩子,暗自偷龙转凤,将我偷偷运出皇宫,换成了一名死婴。而后过了几个月,吴皇后却突然得到消息知我尚在人世,于是一边在天下进行追查,另一边暗中将我母妃陷害。这时候,父亲的忠臣为了保全凤家最后一支独脉,便将我暗中带回了穆国。而恰恰有一日夜里,穆国的玉妃即那位忠臣之女刚满一个月的孩子不幸夭折,于是我便又再度成为穆国皇子,于风始皇宫中养精蓄锐,只为有朝一日夺回我凤氏家族的江山。” 窗上蒙着的绫绡染上了重重水色,殿内显得越发阴暗。 她仍旧那般站着,表情不曾动过一下,如雕塑,浑身似乎没有了生命力。 穆子祥悲戚地望向她,眸中的哀色如潮水,一波甚过一边,心中一片无可奈何的悲凉。 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他认识,曾经他的玉母妃再失去了一切后,也是那种眼神,仿佛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值得留恋…… “后来,吴国师突然暴病而去,一夜间,吴皇后大势已去。后来,我认识了欧阳凌,你师兄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在我们的里应外合下,将吴氏一举铲除了。”他轻叹了口气,浓眉始终拢在一起,那些过去就像一道很深的伤口,纵然最后愈合了,可是却留下一块永远不可能消除的疤痕。 门外怒风席卷,门页被刮得一开一合,发出刺耳地碰击声,瓢泼大雨在滚雷声中倾泻而下,立即浸得一室湿冷。 半晌,却无回话。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又停,停了又下,与适才狂风来时的猛烈,形成鲜明地对比。 他木然地对着她,四目相对,可是她却又不像是在看他,昏暗中,她淡淡的好似只是一道残影,仿佛随时将要消失,很不真实。 而后两人又站了许久,每一次他都以为她要打破沉寂时,她却终没有说话,目光望着他,却更像是透过他看什么。 终于,他疲倦地低下头,声音饱含失望与哀痛:“天气不好,你回去吧。” 说完摆了摆手,将脸执意撇过去,不想再去望一眼那道飘忽的身影。 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 群芳去,独寂寥,此花过后便是秋,落红满地,苍凉泪流。 后来回府后,她没有和欧阳凌说一句话,直到他将她送回院子正要离开时,她才低声叹了一口气:“他不会将我去威胁穆子墨的,师兄放心,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说完便转身,走到床边将幔帐拉下,再也没有作声。 欧阳凌瞬间如被雷击站在原地,心中涌出万般苦涩复杂的情绪。 他就那样立在那儿,站了很久很久,直到秋夜更声起,这才带着一脸难以言喻的神色走了出去…… 穆国内 “你是说她如今住在她师兄府中?原来如此,原本我早应该想到的。欧阳凌他动作果然是快!”右手习惯性地抚着左手上的扳指,穆子墨眯了眼,沉沉躺在塌上。 今日又是一个初十五,原本最令他怨恨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竟是这样令他怀念,纵然她不在,但身体里却还有种东西将他们联系起来。 这样,便够了。 “是,皇上有何打算?”闪电立在殿下,身后的月光落在修长的身影上,打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穆子墨摇了摇头,不语。 凤玉本为风始一附属国,可如今自穆子祥继位后,这一切又似乎变了。 “你继续派人跟着,一举一动都务必向朕禀告。” 话毕,闪电重重一叩首,便又立即消失在殿内。 夜色正浓,他半闭了黑目,而后挥手招来一个女宫上了些润茶。 窗外星子坠天,凉露似泪。 莹莹啊莹莹,我该拿你怎么办?心中长吁一口气,目光浮现丝丝缕缕的沉痛。 他默然地执起案上一杯泡好的润茶喝了几口,液体润入喉间,又忽然觉得不对,不由疑惑道:“这茶怎么换了?” 口中隐约有股血腥气味,他皱了皱眉头。目光长久望着手中的液体…… “回皇上话,这是清妃娘娘嘱咐了奴婢端上来的,说是医圣所开之药方,请圣上务必喝下。”一直立于身侧的女宫听后连忙跪下来解释道。 哦?穆子墨眯了眼,目光飘忽不定。 “哟,难道还担心我害您不成,这药可是清儿花了天价得来的,皇上可得喝净才是,也不枉费清儿一番苦心。”正在这时,门外忽然走进一位娇媚女子,她身着金黄色绣着凤凰的云烟衫,逶迤拖地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手挽碧霞罗牡丹薄雾纱。云髻峨峨,戴着五凤朝阳挂珠钗,脸蛋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穆子墨有些不悦地扫了她一眼,便又喝了几口,心中又忽然觉得一阵不对劲。 千帆过尽 “想儿似乎又忘了规矩。”他抬高了右眉,一边将手中的玉杯放下了,声音略微有些阴冷。 那唐香儿听罢也不恼怒,笑脸僵滞了一下后,又缓缓走上前,见玉杯已空去大半,脸上一阵喜色。 “臣妾知错,日后必不会再擅自闯进来,下不为例。皇上您且喝了它,也不枉臣妾费了那样一番苦心。”唐香儿笑道,眼中闪了几分笑意。 只是这些看在穆子墨眼中,却越发不对劲。 他踌躇地望了眼案上十分粘稠的液体,再狐疑地望了唐香儿几眼,轻笑了一声道:“天价?既是如此,那朕便喝了。” 黑眸讳莫如深地扫了她一眼,他便防备性地饮了几口入喉,却并未咽下,只提了一口气用功含于喉间深处。 “那你可说说这功效有何用?若是没功效,这清儿可是要安上欺君之名了。”嘴间带笑,浅浅的,却并未入眼。 唐香儿听罢怔了一下,脸上笑容一僵,随后又绽出了抹更带得意的笑容。 “皇上下月自然便知。”说话间,却是长长松了口气。 话毕,穆子墨却是心下一惊,他猛然皱起了眉,鹰目突然如两把冰剑射向她,久久不语。 那冷到心底的寒光莫名使唐香儿浑身一颤,她怔怔地对上那双眼,心中一阵不知所措。 那目光她再熟悉不过了,每当他用这种审视的目光看向她时,就意味着他对她产生了怀疑。 曾经有一次,骆莹莹被抓得第二晚,他也是这么就看着她,很长很长时间都不说话,最后只叹了口气,而后几个月都没有再与她说过一句话。 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深,她忙福了身子,强颜镇定笑道:“皇上注意身子,那妾身告退了。” 说完,步子早已迈开,满眼惊恐地走出去…… “清儿,这一次你还是不愿意说么?”十几步的距离,她却走得胆战心惊,每一步都深深感到身后两道寒光冰冷的要刺入她的心脏。 心里咯噔一声,她愣愣地站在原地,身子僵硬无比。 末了,她知道,这一次她又输了。 “喝下此药后,皇上将彻底脱离情毒之苦。”顿了一会儿,她霍地转过身,语气轻飘飘,凤目却是异常坚定地望向殿上之人。 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安慰着自己:值得,这都是值得的! 穆子墨不动声色地紧紧盯着她,隔着一丈的距离,那双眼穿透黑夜直直望进了她心中。 “情毒之药但凡只要用下毒之人心口上那块肉作药引,便可痊愈。”这一刻,她索性选择了坦白。 她要他知道那个女人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骆莹莹,不再会为他心跳,为他扰。他的身边只剩下她,最后也只有她! 心瞬间沉了下去,穆子墨霍地站起身,目光沾了黑夜的阴沉,死死地盯着她,面目渐渐变得狰狞,眼中是溺水一般的绝望和震撼:“这……就是你所谓的天价?” 砰的一声,他重重拍向案上,随着玉杯的落地,刹那间他忽然喷出一口血来,鲜红地滴在地毯上,如盛开的血蔷薇。 他呆然地凝视着地上那块血迹,却早已分不清这究竟是谁的血? “漠……”唐香儿见状,顿时大惊失色,蓦地追上去,直接用袖子往他嘴边抹去。 手还未够着,即被一股强力推开,她失了重心地跌坐在地毯上,抬头呆呆望向穆子墨,却见他嘴角带血,眼中的伤痛如万年寒冰,再也化不开。 “无心无情,漠,忘了她吧,她再也不会是以前的骆莹莹了。”自嘲地笑了两声,她的眼中忽然又闪现出璀璨的光辉,就如一个胜利的女人。 无心无情……胸口瞬间如灼烧了一般的疼痛,他痛苦地闭上眼,心中悲鸣万千:她竟真要如此绝情么?无心无情,莹莹,你让我情何以堪? 他忽然想起婚宴上她的绝望。因为只要一想到她绝望,他的眼前便会闪现出那双伤痕累累的眼睛,每一次想到总能生生地灼烂他心头那道难以愈合的伤。 害怕,害怕,他此生再多的生死一线,也从未如此害怕过。不止是害怕,除了害怕,还有极度的惊恐和深切的无力感。 “她要什么?”许久后,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那一声长叹,仿佛将他浑身的力气抽光,顿时整个人消沉下去……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第一次,她在他眼中找到了一种叫做悲切的东西,如一个寻常男人一般。 很多时候,她曾想,他是如此地高高在上,甚至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他都可以不要,于是她一次又一次地仰望他,安慰自己,就算没有心,但她还是他的唯一。 可是现在,她糊涂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挫败到无以覆加的感受,仿佛自己努力的一切最终原来都是自欺欺人。 “她的儿子。”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她无力地咽下满心的苦涩。 儿子?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而后长久地闭上了那双幽深悲伤的眼睛…… 秋叶苍苍,残花蔌蔌,夜正浓,情已殇。 “来人,从今日起将清皇妃软禁于清幽殿内,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前去探视。”良久后,他挥了挥手,声音第一次失了往日的霸气与骄傲,那只是一个普通男子的声音。 听罢,她只笑了笑,缓缓从地上爬起,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不急不徐,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却又突然停下脚步,仰天长笑,眼中悄然淌出一滴泪来:“漠,你告诉我,我究竟得到了什么?” 说完,身体忍不住颤栗发抖,终究艰难地走了出去。 半窗残月,最是离人泪。 这一夜,月无眠。 星稀月蒙时,一个黑影带着一身风尘闪进了殿内。 “你立即下去准备,朕三日后要到凤玉,另外,把照顾太子的女宫也带去。”沙哑的声音难掩伤痛,穆子墨一手撑着额,表情异常落寞。 殿下黑影先是一怔,而后复杂地望了殿上之人一眼,又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清冷的宫殿,烛灯忽明忽暗,沉寂的夜中,不知是谁落下了一声长叹。 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国师府中。 欧阳凌闲散地躺于塌上,俊脸安祥,浓眉深深锁紧。 “小姐醒了没有?”这已经是他第六次问了。 昨日情毒毒发之日,他一夜未阖眼,心中纠结着她的伤势,整整一晚都焦虑、不安。不断地遣人过去打探,每一次回来都道景象惨不忍睹。 他没有过去,只因惟恐心中承受不了那样的惨景;只因他懂她,深知她那倔强个性,从不愿意被人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可这整整一天,他心中却如冰火两重天,不断地遭受着担忧和害怕的折磨。 情毒反噬的痛苦他虽未尝过,但他却亲眼目睹过一些人因承受不了那钻心的痛苦自残,甚至一心求死。 “没有。昨日奴婢按照公子的吩咐给她下了药,这会儿应该还不至醒。”凤儿秀眉蹙起,心中也是十分担忧。 昨日小姐执意不让她进屋,她在外面守着焦心不已,起先房间里还有些细碎的动静,可到后来完全消失了声音,她终忍不住冲进去一看,却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扒着床,浑身被汗浸的湿漉漉,下巴上也被生生咬烂了,血肉模糊,苍白的如冰雪的脸上覆满了一层层汗水,那情景着实不忍入目…… 而后惟恐她伤害自己,她才不得已用了公子送过来的药。 “明日应该清醒了,只是这药也不可多食,容易使人产生幻觉,只怕这病还得靠她自己的意志力。”长长叹了口气,欧阳凌皱紧了眉,眼中满是心痛。 一步错步步错,若早知今日,当初他势必不会让她入风始。 情字,当真是错不得! “我过去看看她。”心中牵肠挂肚,他蓦地站起身,大步走出了门外。 院里,是随风摇曳的花,无论多么姹紫嫣红,此时都被蒙上了一层黯然的萧瑟。 欧阳凌立在院中,目光飘忽不定地望着那扇关紧了的窗户,一直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记得每次前来,总能看见她坐在窗边,眼神毫无焦距地看着外面,仿佛只是一个躯壳,只每每看见他来时,眼中才会多了几分神采,那种光芒常使他挪不开眼,心里兀自高兴着。 可如今,远远望去,竟连这一丝期盼也没有了,除了凄凉,他甚至找不出其他词语可以形容这一切。 “去把窗户打开吧,她喜欢这样。”幽幽叹了口气,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含了无尽的苦涩。 身后的凤儿听毕,先是一愣,而后望着那个修长的背影,眼中盛满了不可言喻的失落。 九月的天,空气中淡淡地漂浮着一片片细小干枯的花瓣,木窗一开,顿时有几朵悄然飘了进来,落在粉色的地毯上。 欧阳凌慢慢地走了进来,一步一步,仿佛都承载了一个心情,复杂而又沉重。 右手轻拉珠帘,他望了四周一圈,迟疑了一下,最后将焦距对向了床上的人。 步子不知不觉迈了过去,带着疼惜和不舍,他的妹妹如今何以变成这副模样? 他轻轻地撩开纱幔,望了眼那张苍白得叫人害怕的脸,目光最后停在了她缠满了白纱的胸口上。 为了他,这一世究竟值得么? 冷情如铁 “伤口都检查过了?”声音出口,却是极度的冰冷。 喉间哽咽了一下,帘后的凤儿应了一声,心中一阵冷意。 多少次,她曾幻想他若能给她对这个女子十分之一的心意那该多好? 每一次,看着他皱眉、痛心,她心中便犹如刀割一般,却又无数次不在羡慕着这个女子。只因这个世界,只有她,才能令他牵肠挂肚。 “这几日每天给她早、中、晚分别换一次药,另外,这丫头什么都爱忍着,你务必密切留意她的情况,如有何不对,随时告诉我,如若不在,便可遣人进宫支会我一声。切莫怠慢了,若是她有何三长两短,本公子定让你整个家族陪葬。”深拢的眉丝毫未动摇半分,眼中的疼爱更是加甚,只是那溢出的话语一字一句万分的冰冷无情。 帘外之人呆呆地望着他,胸中莫名涌出一股怨气,藏在袖中的手亦紧紧地握成拳状,她深深地凝视着那道背影,目光却突然被他身上一袭纯净的白刺伤,再也挪不开眼,心中如刃所至,瞬间跌入谷地,仿佛有个声音哀痛悲鸣:何时你也爱上了白色? 再次抬首间,却见那双眼早已恢复了一贯的寒冷,看着她,更添几分威慑。 “奴婢明白。”声音极轻极细,很快融入冷风中…… 欧阳凌这才点了点头,目光又重新转过去,仿若未曾回头…… 屋内的人静静地坐了很久,从午后一直到日落,如雕塑般未曾移动过半分,帘外,一双忧伤的眼睛追逐了很久很久…… 第二日,她果然醒了。 睁开眼只见一张有些疲倦的脸映入眼帘,欧阳凌坐在一边,单手撑在案上,神情十分疲惫。 她望了他一眼,并未说话,脑中开始串联起来,知是情毒过了,这才猛松了口气,心中尚有些恐惧。 回想起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她不由一阵后怕,却也有些同情起穆子墨来。 那两年他是否也如此痛不欲生? “醒了怎么不作声?”欧阳凌突然凑近了,嘴角扯了一抹笑容。 知他这几日定是受累了,骆玉华不由有些歉意地望了他一眼,唇角动了动,本想笑,却未想牵扯了下巴上的伤口,一时疼得嘶牙裂嘴。 见状,欧阳凌慌忙制止了她道:“你下巴上的伤口还未愈合,今日先忍忍,少说话。我看明日就该好了。另外,我叫凤儿刚拿了些流食过来,你既然醒了就吃点东西吧。” 说完欧阳凌忙出旁边的案上端起一个印了青色花纹的瓷碗,右手执勺,放入她嘴边,表情动作十分自然,就如时常做这些一般。 心中突地划过一股暖流,骆玉华木然地望着他,眼眶不觉红了一片。 她很喜欢看他的眼睛,因为只有这双眼里才有她失去了很久的关怀和爱护,就如亲生父母一般。 “丫头,这又是怎么了?打小我就这么喂你,也没见着你感动几回,这次倒是知道记恩了。”见她红了眼,欧阳凌心中也略有些酸涩,眼中的疼爱越发明显。 骆玉华点了点头,也不作声,只一口一口地含了他喂下的粥。 两人谁也没有再出声,直至欧阳凌放下了瓷碗,她才忍不住问道:“这几日可发生了什么事?” 话一出口顿时又觉不妥,脸上不由有些尴尬。 欧阳凌笑了笑,目光依旧温暖如阳光,他扬了扬眉,反问道:“莹莹可是希望发生什么?” 说话间,眉头却悄然轻皱了起来,眼中仍然含笑。 骆玉华没有作声,那两道浓眉间笼罩的愁绪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猜他定是又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并且这事一定与她有关。 欧阳凌见她恢复了正色,一时脸上的笑容也僵滞在一起,望着她,并不说话。 “有关锐儿?”末了,她试探性地问道,再说到“锐儿“时,声调异常高,面上亦难掩饰激动。 欧阳凌只怔怔地瞅了她一会儿,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见他这神情,骆玉华心中一时也猜出了个七八分,脸色随即又沉了下去。 “难道……他想怎么样?”语气忽地一转,她有些急迫地问道。 没想到他知道得这么快!看来,那唐香儿定也是受了监视的! “的确,他派人送贴子过来说他把锐儿带来了,但是你若想得到儿子,必须亲自去一趟。明晚他会在先前我带你去的望湖阁等你。”欧阳凌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骆玉华,眼里透了几分试探之意。 坦白而言,如今的他并不想她与穆子墨再有何关系,毕竟她之所以变成这样几乎都是由那个男人造成的。 再者,依照如今凤玉国与穆国的形势来看,他更不想她成为两国之间的牺牲品。 “师兄,你且放心他不会对我怎样的,我去只不过是为了要回锐儿。”略微沉思了一下,骆玉华转而十分镇定地对他说道。 她了解穆子墨的为人,既然带了锐儿来,就表示他已决定将孩子还给她。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畏惧见到他? 见她一脸坚决,欧阳凌便也不再多说什么,狭眸中隐约流露出几分深切的担忧。 “也是时候作了断了。”长叹一声,她回过头面对欧阳凌,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宽心。 初晴的天空,染着凉凉的清爽,无月无星却有情,寂寂的夜色让人倍感心安。 依旧是那辆马车,依旧是两个丫头在侧,只不过上一次见得是个一直把她视为敌人的女子,而这一次却是她那许久不见孩子的爹。 再一次登上望湖阁,她的表情十分严肃,眉眼间没有一丝情绪泄露。 才踏进阁中,早有人在旁守着,见了她,一个丫头打扮的女子忙迎了上来,将她领到了第一次来时坐过的包厢内。 骆玉华始终没有作声,她默然地站在门外,望着上头三个新刻上去的字,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念莹阁!心中冷笑了一声,她再次扫了一眼那三个玉刻的字体,清眸中的寒意不由更深了几分。 轻推开门,抬眼便见穆子墨站在窗前,默默无语。他抬起头,只见一钩下弦月静静地挂在深沉的夜空里,虽不完美,却很晶莹,像眉黛般弯弯一抹,钩住了几颗残星。 此时穆子墨亦转向她,瞳孔瞬间放大,眼中交错出现惊涛骇浪般的情感,他细细地打量着她,却见她一身梨花衫裙,披一个白色裘皮的坎肩,一个人孤零零地立着,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眼中无波无澜。 狭眸不由一颤,他的视线落在那件雪白的坎肩上,胸中又是一紧。 才九月天,她就要穿这些了么?随之又深深望了那张素净的脸,那如雪的面色却是令他的目光再也移动不了。 “进来吧。”浑厚的嗓音隐隐夹杂了几分苦涩和用力压抑的情绪。 她看了他一眼,缓缓跨进了房内,一直走到他对面坐下,脸色如常。 此时,窗外的月光一点点地投射进来,映在她那双平静如湖面的眼睛里,异常清澈,却是那么遥不可望。 毕竟受过多年的训练,穆子墨不动声色地望着她,脸色很快恢复了一贯的冷冽,心中却犹如翻江倒海般再也平复不了。 “身体还好吗?”他的语速依旧不紧不慢,眉梢眼角隐约可见的温柔更是不曾动摇分毫。 听罢,骆玉华自嘲地动了动嘴角,没有说声。 如果她没有记错,穆子祥见着她的第一句话也是如此,果然都是同一种人呵! “我来这只是为了锐儿,既然你已经决定将他还给我,我们便也没什么好谈的。”清冷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响起,虽近,却使人感觉十分遥远,仿如从千里之外的幽谷传来。 面色一凉,他用力克制住满腔寒意,眼中悄然落下几分悲哀,浓烈得再也化不开。 她是要以这种方式来与他作了断么? 夜空里,一朵朵暗云追逐着明月,弦月的清辉若有若无地洒向大地。 “你与我……真无话可说了么?”第一次,他发现他的声音也可以如此卑微,卑微得就如要沉入地底下。 目光冷冷地望向他,她笑了,纵然下巴上的青痂猛地被撕裂开来…… 这一笑,却令他莫名一颤,一颗心瞬间跌入了几千米的深渊,四处仿若只剩下黑暗,再也寻不到希望…… “锐儿……他很好。”声音不可抑制地仓挫起来,他忽然转过话题,手心早已沁出了一层密汗。 这样的骆莹莹是他从未见过的,这种香儿冷冷的眼神没有恨,却比恨更令他恐惧。 他突然忆起那一夜,她未曾回头的离去,最后一瞥也是用了这样一种眼神,夜夜梦魇,他的梦中始终浮现出那双冷入了骨髓的眼睛。 刹那间,但觉一片利刃探入胸中,将心某处割裂。 “你在恨我。”他惶恐地吐出一句话,桌下的手却开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话毕,只换了一个嘲弄的眼神,随后她扫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晚风倏起,习习迎面,却终吹不散那要窒息的感觉…… “恨太累了。”轻飘飘的调子,那是他听过了许多次的,只是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这般令他惊恐…… 裂骨锥心之痛再次席卷而来,他转眸望向她,眸心燃烧着一团炽热到让人不敢再直视的烈火。 “竟是连恨也不值得了?”他迫近她,满眼都是绝望的欢喜,一字字透出霸道和无助。 他的目光绝望到极处亦欢喜到绝处,往日镇定从容不再,却流露从未有过的凶悍,如一只伏地欲搏的优雅的豹。 “佛亦有云,不宽恕众生、不原谅众生,是苦了你自己。”她恍惚抬起眼,嘴角的笑意始终还在,仿佛在笑他的痴,笑他的狂。 俊眸闪动着骇人的情意,紧握的右拳爆出青筋。 他木然地望着她,欲开口,却终究找不出理由再说什么。 心,从未有过如此疼痛,似乎在淌血,一滴一滴地流尽他的悲哀…… “还记得那句话么?你……终究没有相信我。”痛苦地闭上了黑目,他的声音嘶哑绝望。 心下一颤,她艰难地控制住胸中无比的震撼,随之脸上又是一片清明,眼中浮现出可笑的讥讽。 “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从那一日开始,穆国便没有了骆莹莹。皇上,你应该很清楚。”声冷如铁地吐出一句话,她的每一个字都像要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黑暗中。 果然,案下的手猛地交握在一起,穆子墨扭曲的面容惘若厉鬼。这一生从未如此惊惧恐慌过。 真相大白 湖里的月,像是被揉碎了,碎碎片片地在水中荡漾着。 他失神落魄地望着她,目光由震撼到悲哀,再到绝望,耳边忽然又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如今她再也不是以前的骆莹莹,无心便无情。 刹那间,他蓦地倾向前,趁她还未反应之际,右手快速地扯开她的胸口,目光在望见那层层渗血的清纱时,再也控制不住,浑身顿时如失去了重心,踉跄地向后退去…… 绝望,伴随着从地面传递到他身上的冰凉、寒冷,缓慢占据了他的全部感觉。 而他的心,仿佛随着直觉,亦渐渐死去,只剩下悉数的绝望。五脏六腑在颤抖,灵魂瞬间如被抽空…… “我和你之间的纠葛因情毒而起,如今既然你身上情毒已解,我们从此便互不相欠。”她望了他一眼,水波至始之终没有起过一丝波澜。 窗外,朔风骤起,将轩窗撞得不断开阖,系于丝带下的青丝如鬼魅般肆意飘散,仿如随时要飞扬到穹窿之上。 “好一个互不相欠。人人只道风始之帝冷漠无情,可却不想这世间却有一个女子为之更甚。”他侧头望向阑外的银月,夜风将他披散的长发吹过眼前乱入风中,他一动不动地痴望,宛若一尊完美的玉雕。 秀眉微蹙,她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嘴角渐渐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往事已成空,说这些又有何用?如今我暂居国师府内,锐儿……你派人将他送来便成,若是不方便,我可以遣人来接孩子。”蓦地站起身,她的声音很轻,不待他回答,她便大步走了出去…… 望云湖畔,丰莲润水,华阳初上,湖水涟漪。 “再坐坐吧,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他的话被埋没在一声响掣天地的雷鸣中,血红色的闪电在天幕上扯开一道裂缝,电光明灭间,豆大的雨水从天空倾盆落下。 直立的身子微缩,她回头望他,却见他的目光斑斑点点盈满乞冀,刹那间,心头蓦然锐痛,像被细针扎在柔软的角落,喉咙里嗬嗬数声,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声音,想要呼吸,却怎么也找不到呼吸的办法。 曾几何起,曾经清冷得让人畏惧的声音,现下却满是哀求与孤寂。 最终,她缓缓走近,绕过他身边,又在方才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两人无言对望,夜风刮过脸庞,刺冷寒骨。 “秋天了,却还这么多雨。”仿佛自言自语,她望了窗外一眼,嘴角微扬。 穆子墨默然地望着她,每一眼那么仔细、那么深刻,仿佛要将她彻底融进血液中。 静默中,惟有风雷声滚滚横亘在长空下,千言万语,无声地被雨水洗刷。 “再坐半个时辰吧,锐儿我已经派人护送到国师府,你无须担心。如今仔细回想起来,我们似乎不曾如此平和地谈过话,没想到唯一的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他的声音忽然平静了下来,笑得分外凄清,让她不忍再看,慌忙垂下眼帘,逃开了他那一瞬间的极致潋滟。 几时起,曾经那双睥睨天下黑眸如今却盛满了深深的哀痛? 胸中一紧,她点了点头,红唇随即紧抿在一起。 “多年前,我是天下最得意的皇子,纵然生在皇家,但父皇母后却将无尽的爱给了我。只是这美好的一切在一夜之间全变了。想必你也听说过多年前的那场血色宫变。那晚,他手刃父皇,而后逼死母后,一夜之间曾经的后宫三千皆数变成一具具血红的尸体,而当时只有十六岁的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是我唯一的亲生兄长,在那个勾心斗角的环境中,他待我甚至如父。可是不知何时起,他就变了,而那一夜惨绝人寰的灭杀却仅仅因为一个可笑的谣言。当时宸王的母妃荣宠天下,父皇对宸王也是极其用心,因此朝廷中便开始流传父皇已拟了旨意,预将这天下之位交给宸王。于是他急了,便暗地里买通父皇身边的人,并得到确切消息父皇确实拟了圣旨。而那时候宫内的形势也十分危急,宸王也已暗中招兵买马,最后为了争得主动权,皇兄变亲手制造了当时震惊天下的宫倾之乱。只可惜老天却从中开了个玩笑,那一夜他拿到了那份传说中的圣旨,可惜上头写下的名字不是穆子宸,而是那时才十六岁的我……”说到这儿他突然停下了,目光浮出无尽的悲戚:“我想这个结果一定是他没有想到的。从那以后,他就如变了一个人。我心中很清楚对于我他十分愧疚,只不过当我亲眼目睹他刺死父皇、母后被迫自尽那一幕起,就注定了这一生我无法原谅他。从那后,我开始暗中积聚力量,在各地布下眼线,势力也渐渐扩大,直至成为天下最有利的掌权者。然而,因为你却将这一切全打乱了。其实皇兄一直都想将皇位还给我,之中也许他还在犹豫,可却是你将这一切皆数提前了。我与皇兄很早就已知道穆子祥的真实身份,只可憾他隐藏得太好,以至我们根本没办法拿到确切的证据,直到你犯下了那个错。” 他深呼了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是沉痛,亦或惋惜,令人无处深究。 “那日晚他让我做了两个选择:其一:将你除掉。只因他认定了你对我的影响。再加上你师兄在凤玉的影响以及他与穆子祥的密切关系,为避免将来利用你来威胁风始,皇兄断定你……留不得。其二:休了你,扶正唐香儿,由他将你秘密送出风始。”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带着粗重的喘息,他的嗓音嘶哑,像被砂纸挫过。 顷刻间,各种滋味酸酸涩涩地充溢在心头,温温热热地奔腾在血管中,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手,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 “也许你会质疑这两个选择我都可以不选的。”悲凉的声音投出无尽的哀伤与无奈,他复杂地望了她一眼,继而道:“可当时的情形却逼得我不得不作出选择。凤玉当时正值皇权更替的关键时刻,换句话说穆子祥那时便等于掌握了实权,而风始呢?兵权分散,至今五分之一兵权依旧未收回,再加之穆子宸从中破坏,因此那种局势下,我与穆子月是万万容不得有分歧的。成亲那晚其实也是皇兄送走你的日子,我深知皇兄必不会放过你,便派闪电在暗中保护你,可却没想到最后你竟是被欧阳凌给带走了……再相见时,没想到你会选择这样残忍的方式。” 伤!痛!辛酸和悔恨!齐齐涌上心头,交织缠绵成无边的业火,灼烧着他的灵魂,他被烧得支离破碎,眸间落下一片片心碎。 “这样挺好,你得到了你想得到的,我也不用再亏欠于你。”心中顿时空无一物,仿佛已经失去了任何感觉,她的声音镇定凄凉。 轩窗沉影,夜风薄凉,任风也吹不去满心怆然,和眼角悄然遗落的哀伤。 “亏欠?是啊,骆莹莹,从此以后你可以心安理得地把我忘了。”他忽然咬紧下颚,脸颊紧绷,目光微抖。 她抿了抿唇,睁大眼,怔目看着他的脸,他的唇上显出淡淡的血色,精神萎靡,但目光如沉落乌云中的星辰,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也许没有了恨,你也会忘了我。穆子墨,其实你我本就因恨而联系在一起,你所自以为是的爱其实不过是恨而已,恨到舍弃不了。”她无情的话语顷刻间让那双眼万劫不覆地陷入黑暗中。 他蓦地欺近,双目森冷地盯住她,微微上挑的眼角全没了平日里的神韵,沉重得仿佛要融入窗外的阴霾中。 “不错,我恨你,当初若不是柳湘云已兵权将你护住,也许你早不在人世。只可惜,她自以为这样而来一则可以保住你性命,二则可以将我笼络进柳氏力量,却不想其实这一步更将柳氏推入了深渊。我穆子墨向来是人犯我一寸,我便还人一尺。我哪能容得她再兴风作浪?可惜你,骆莹莹,原本我想我是该杀了你的,多少次,也许是老天待你不薄,你竟然都逃脱了。” 他半眯起眼,复杂地望着她,却见那张脸依旧波澜不惊,仿佛这一切都在预料中,显得多么可笑! 末了,他颓然坐倒在椅中,仰头闭上眼,强压下心头翻滚的惆怅,却挡不住那些纷至沓来的记忆。 “后来,你怀了锐儿,我曾暗中默认李容儿加害于你,本想将这个孩子弄掉,可叹最后却只有你生下了我的孩子。而后为了保护锐儿,我便将你留了下来,因为我深知世间没有一个女子比你更能护好他。直到最后一次,我明知你的计划却并没有阻止你,只因那时候王府已保不住锐儿。女人之间的争斗我从小看到大,李容儿的性子怎样我很了解,她必不会轻易放过孩子。所以我让你逃……” 他的眼睛依旧闭着,声音越来越低沉,面容也显得十分憔悴。 “如今回忆起来,我后悔了,若不放走你,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也必不会越来越脱离我的控制,尤其是对你。莹莹,你说恨到舍弃不了,却只说对了一半。这些日子以来,我常常在想究竟是你身上哪一点吸引了我,可是我到现在亦没有找到答案。但是我却明白了一点。”话止,他忽然倾过身,双手捧住了她的脸,强迫她面对他。 他的视线望进她的眼中,他的眼眸里交错着深藏的痛楚:“那就是恨一个人就必须立即杀了他,否则关注越多,后患无穷。” 他讳莫如深地吐出最后四个字,黑曜石般的眼中流动着灼人的情意。 胸口莫名地酸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孕育生长,随时要冲体而出。伤口的位置,疼得无法忍受,疼得让人连呼吸都觉是件费尽力气的难事。 她一笑而过,无波的眼中依旧让人捕捉不到半分情绪。 惊鸿一瞥 “莹莹,我知你怪我当初草草将锐儿托付于唐香儿,可是综观这天下,除了她,又有谁能无二心对锐儿?母后曾告诉我,越冷情的女子一旦陷入爱,将奋不顾身如飞蛾扑火,而她便是这样的女子。”他深深地凝望着她,字字句句凌迟着她的神智。 他的脸被身后的冷月照得苍白,却掩不去眉宇间那抹坚定的执着。 “你对女人了解真透。”昏暗中,她忽然冷笑了一声,而后唇角微扬,吐出来的每个字却足以将人打入地狱:“我听说真正的爱可以义无返顾地付出生命,皇上您认为呢?” 说完灿烂一笑,一簇类似焰火的光在她眸中轰然绽裂,又于顷刻间静寂湮灭消散无踪。 语毕,他的心跳陡然丧失了一贯的节奏,怔了怔,才试着去看那双眼里流溢出的光彩。 穆子墨震惊地望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直到手背上传来一丝温暖,直到一条手臂伸到背后将她揽进怀抱,她才惊觉,他颤抖的身躯早已失却了帝王的威仪,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心仿佛被人狠狠掼了下,她不忍再回头,将脸别到一边。 “凤玉的夜真美,下着雨却还能见着月亮。”她任他拥着,忽然发出一声赞叹。再出声时,语气却冰冻到了极点:“半个时辰已过,从此我与皇上便如这阁下的陌路人,互不相欠。”说完猛地推开了身后的穆子墨,决然地朝外走去,不再犹豫、不再回头。 月冷夜沉,霜冷欺寒,如墨长天中没有星辰闪烁,惟有那轮孤寂的冷月。 这一场浮华的梦,无人沉醉…… 回去的路上她没有说一句话,直到入府,脸上依旧淡定得骇人。 风穿耳旁而过,带起阵阵凄清的夜枭嚎哭。 “府里可有孩子送过来?”刚进府,她便急急地拉住开门的一个小厮,表情十分激动。 那小厮先是迷惑地望了她一眼,略微怔了一下后,诧异地点了点头。 心中顿时被喜悦塞满,她忙撩起身下的裙摆,快步朝欧阳凌的院子奔去。 “小姐,你糊涂了,奴婢看公子此刻应当在小姐院子里。”凤儿忽地冲到她面前,声音里含了几分笑意。 脚下的步子微滞,她抬眼望了望身前的人,突然了然过来,忙一笑转而朝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她的锐儿如今不知有多长了?近四个月没见,也不知见了她会不会怕生?心中充斥着无数个疑问,她怀着既兴奋又害怕的心情走向了那满院的菊花中…… 果然,还未进到院子里,便听见里头有阵阵孩子的哭声,熟悉的声音令她顿时心下一颤,双眼不觉红了一片,忙抬步冲了进去…… 一推门,只见欧阳凌笨拙地抱着孩子,皱眉不知在想些什么,那模样着实有些好笑。 “我来吧。”心疼地抱过锐儿,眼中蓄满的泪珠此时潸潸而落…… 她紧紧地抱着十个月大小的孩子,眼睛片刻不敢闪动,似乎生怕一眨眼间孩子又不见了。 目光一寸一寸细细地爬在了那张白嫩的小脸上,此时那双如墨珠儿的眼睛上还挂着几滴泪水,她将孩子牢牢地搂在胸口处,低头望了半天,却见那孩子倒也不哭了,只是两只眼睛一闪不闪地望着她。 “别搂那么紧,小心你的伤口裂开。”欧阳凌无不感动地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一边坐下。 本心知她爱子心切,却也没想到竟疼爱到如此地步。目光轻扫了眼那张哭笑不得的脸,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师兄,你看锐儿是不是不记得我了?”声音尤在颤抖,她将身子微微转过来一些对着欧阳凌,目光却不曾舍得挪动半分。 欧阳凌见她如此,心下有些涩晦,不由从袖子里取了块帕子递给她。 “这才多大点孩子,哪里能认得脸呐,你别吓自己。过两日就该熟悉了,血浓于水,抹不掉的。”轻声安慰了几句,欧阳凌摇摇头,有些无奈地道。 自她进来始,满眼满心里都是那小人儿,如今跟他说话,倒也懒得抬眼皮看他一眼。 “怎么不认识?我记得锐儿三个月时就认得娘了,换了别人抱都得哭。”终于抬起头瞪了他一眼,骆玉华皱了皱眉,那溺爱心疼的目光无不让人感伤。 闻声,欧阳凌便也不多说话,他又瞅了她一眼,本想开口问穆子墨的情况,但又见她此刻正在兴头上,怕惹起她的不愉快,于是便也只得作毕,而后又陪她坐了一会儿,小心叮嘱一些体恤话后便无奈离去…… 日子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十日,看似平静无波的表面下暗藏的是汹涌波涛。 穆子墨再也没有消息,而欧阳凌也不曾再提过风始半句,只是时不时锐儿那孩子会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听在耳中,却像是在喊爹…… 每每他发出这种音时,她便总会想起那天夜里那双眼,不再傲视天下,却令她莫名感到晦涩。 人有时候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拥有时不懂得珍惜,只到失去才发觉原来那个人早已在不经意中进驻到自己心里。 只不过,这一次她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承受一次失望。 鱼和熊掌之间一旦决定了舍弃,就注定了日后的决绝…… 长叹一口气,她坐在床边,目光温柔地落在那张粉嘟嘟的小脸上,右手习惯性地轻拍着小人儿,九月一过,院里的菊花渐渐失去了往日的繁茂与盎然,一片片落下,不时随风吹过窗前,带入属于秋季的别样萧瑟。 再过两个月,锐儿便一岁了,如今的他,不再是风始高高在上的太子,没有爹,他甚至比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都不如。 想到这些,她不由一阵心酸,却不知这样的安排对于孩子的将来究竟是对还是错? 欧阳凌进来时便看见这样一副画面,她长发披肩地坐在床边,目光柔得能溺出水来,仿佛她的世界里只有床上那个依然沉睡的人儿。 窗外淡淡的晨光悄然泻于粉色的地毯上,折射在那张温柔似水的脸上,照亮了那双眼里无尽缠绵的安祥与满足,此情此景,无不令人心动。 怔怔地立在帘外,他没有走进去,心中惟恐轻易将这一副美好的画面打破…… 如此晨曦,风景这边独好! “师兄?什么时候来的?”隐约感到身后有些不对,她转过头,却见欧阳凌木然地立于帘外,神色有些怪异。 四目相对,欧阳凌不觉有些尴尬,他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似乎想将方才的窘迫掩饰过去。 “莹莹,如今怎么起得如此早?”手指轻挑起垂帘,脸上立即挂上了一贯的温和笑意,眼中熠熠生光。 骆玉华见他进来,忙将床上幔帐放下,生怕扰着了孩子。这才转身走到红木桌边,亲自倒了杯新砌上的茶给欧阳凌。 “这孩子初到陌生环境有些不适应,这些日子也是没规律的闹腾,我担心他醒来后立即要吃东西,这才索性早早准备好守着他。”提起孩子,她的声音不自觉柔和了下来,脸上透出无尽的母性光辉,似乎要将周围人都感染进去。 欧阳凌轻啜了几口茶,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耐心地听她讲着一些很细碎的琐事。 两人唠叨了一盏茶工夫后,骆玉华这才正了正脸色,压低了声音问道:“师兄前来可有何事?” 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对于欧阳凌,她已是比较能拿捏他的想法,仅仅是一个表情或者眼神,她便知他又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欧阳凌复杂地望了她一眼,心知她定是猜出了七八分,便皱了浓眉轻道:“今日退朝后,皇上召我独见,明晚乃新帝寿辰,宫中宴请群臣,他……让我务必带莹莹前去。”迟疑了一下,他的语气到最后透出浓重的不满。 秀眉微蹙,她略微沉思了一会儿,再抬首时,脸上已换作了然模样。 “师兄莫担心,不过是宫宴而已,不值得如此伤神。”嘴角露笑,她故作轻松劝道,心中却暗忖这玉宇轩三番四次欲将她暴露于凤玉朝廷命官之前,究竟有何用意? 耳边似乎又浮现出当日御书房内玉宇轩的一席话,是情非情,如何能辨? “对了师兄,据你猜测,这皇上知不知晓风始帝前来凤玉一事?”顿了顿,她忽然想到什么,神情随即变得有些严肃。 承如穆子墨所言,如今凤玉与风始关系十分紧张,这也不仅仅是穆子祥身份揭露的原因,然而这最主要的便是那五分之一的兵权。 她记得欧阳凌曾说穆子墨继位后的次月便将穆子宸变相软禁起来了,究其原因恐怕也是为了兵权,这么说来,那五分之一的兵权便确定在玉宇轩手中了。 想不到,他凤玉称新帝,却暗地里带来了风始的五分之一兵权!果然,也非池中之物! “莹莹在想什么?”见她紧皱着眉头不语,欧阳凌便心知她定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出声道。 骆玉华抬眼复杂地看着他,但笑不语。 “没想什么,只是想这皇上确实古怪。师兄你过虑了。”沉吟了片刻。骆玉华摇了摇头,面容已恢复一贯的神色。 这些事她暂时还不想告诉欧阳凌,纵然也许他比谁都清楚。 有些事还是模糊着好,有时候捅破了那张纸,反而大家不好相处。 “莹莹,皇上对你是不是?”考虑再三,欧阳凌终是将困惑多久的疑问问了出来。 纵然他在风始布下了很多探子,但得到的消息却未曾说过她与玉宇轩有过什么交集,只除了,那段她失踪的日子。 这些天,他反复琢磨着新帝的态度,思来覆去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莹莹失踪的那段日子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而后他又秘密联系风始探子,得出有段时日,玉宇轩确实也不在风始京城。 大潮无音 “师兄问这个做什么?我与他不过认识而已。”面色一怔,她有些讶然地望着欧阳凌,心中一阵紧张。 果然是老狐狸,他竟察觉出来了?她抬头细细地打量了欧阳凌一阵,却见那双眼依旧波澜不惊,未有何异样之色。 “问问而已。既是如此,你好好休息,别光顾着带孩子。若是觉得疲惫,我再派几个手脚灵活的老嬷子来便是。”见她眼中立即闪现出防备之意,欧阳凌便也不再多问,只按照习惯叮嘱几句关心的话。 骆玉华应了声,照例站起来欲将他送出门,两人走到帘外,骆玉华正欲推门,欧阳凌右手一挡,阻止了她,回过头,但见她错愕地盯着自己,嘴角不由勾起,轻拍了拍她的头道:“师兄还是那句话,莹莹要记住自己是有亲人的,什么事不要自己扛着。” 说完,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眼中流溢出的丝丝心疼,照亮了她的心。 眼中不由渗出些水,迷迷蒙蒙沾湿了她的眼,刹那间,喉间涌上一股热流,她望着那道白色身影走进漫天飞花中,心中遂轻叹两字:谢谢。 次日。 月光倾泻万里,凤玉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午膳后一晃,天色便暗沉了下来,每每发出感叹,凤儿总道是有神灵保佑,只认为这是凤玉的福气,却不知不过是因着地理位置不同而已…… 傍晚才至,欧阳凌便遣了人来催促,因着是宫廷宴会,她才拣了件颜色喜庆的长裙穿在了身上,肩上只披了条淡粉色绣着一朵朵斑斓菊花的小坎肩,正好应了院子里的花景。发饰依旧只简单地挽髻于头顶,轻巧地别了根白玉细钗,耳后两束青丝随意地披在肩上,一身淡衣淡妆,倒也映衬出她处处求低调的性子。 因着欧阳凌宫中有些事尚未处理完,便早早派人传话只道到时会在宫外侯着她。 月光香儿冷冷,她坐上一顶青色的一人小轿,还来不及望一眼空中银月,便被人抬着往皇宫的方向行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刚下轿,却见一人迎风立于朱色宫门外,一袭深紫绸缎袍子,羽衣星冠,容饰丽都,嘴角不由扬起一丝淡淡的笑,还未走近,那人已快步上前,扶住了她。 “师兄别老把我当病秧子,几步路而已,莹莹还能走。”笑望了那双新月熠熠的黑眸一眼,她指了指胳臂上手,一脸无奈。 习惯性地扶住了她的手腕,欧阳凌只淡笑不语。 夜晚的皇宫像它每一次喧哗,落尽了佳人的泪水,夜深处,有着它最不齿世人的无情。一盏盏高高挂起的灯笼,明亮的灯火像上天的眼睛,看尽一片繁华,看尽一片落魄。 长长的红毯,走过了多少佳人,成就了多少美梦,她小心地走过它,像是走去了半生,高高在上的龙座下,不到十米距离,既近,亦远,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死瞪着那把椅子做什么?”见身边人一个劲地盯着最高处那张金灿灿的龙座,欧阳凌皱了皱眉毛,忙伸出右臂将她的身子扳到了自己面前,一脸严肃。 这宫中本杀机重重,四处都藏着无形的刀,今日只这么一盯,改明儿不知能被造出什么谣来! “我只是在想那个位置真的那么重要吗?”迷茫地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见她如此,欧阳凌顿时知她定是想到了穆子墨,心中不由又生出些疼惜来。 “既然决定放下,便索性忘了吧。”轻拍了拍她单薄的右肩,欧阳凌拉了她坐在了阶梯下的第一张桌子旁。 刹那间,原本喧哗的场面忽然安静了几分,周围原本忙着攀关系的百官几乎同时坐直身子,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她,眼中是满满的震惊。 淡淡一扫众人,她不觉心中暗自好笑:想必这欧阳凌平日里定是摆了张臭脸,不近于人,这会儿众人见着她,定在揣测她乃何身份? “笑什么?”一双含了几分疑惑的眸子转向她,话刚落,视线中忽然多了一行人…… 望不见尽头的红毯上,顿时走过来一道金黄色身影,心下微微有些紧张,她忙低下头去,眼中只望见一双双颜色各异的鞋走过…… “不用低着了。”突然间,一道熟悉万分的嗓音飘落耳畔,抬首间,正对上一双浅笑盈盈的眼睛,愕然地张了张嘴,她却发现自己完全发不出声音。 一瞬间,身后只觉受了千百双眼的注视,一阵尴尬。 目光不自然地挪开了些,但见一双妖媚极致的单凤眼正瞅着自己,眉间带了几分诧异,视线不由往下移去,只见那女子头戴金丝八宝碧珠冠,脂香粉泽,彩服明琅,一袭橘红色珠袍,宽大的袖口用金线绣出繁杂的牡丹花,一朵朵绽放得正好。 “莹莹,见了皇上、丽妃娘娘怎可如此没规矩?”心中正揣测着这女子的身份,不想欧阳凌训斥的声音已传入耳中。 心下一阵自责,只怪自己太鲁莽,便忙低了头行了个福礼。 那玉宇轩见状,只浅浅笑了声,一面摆摆手,大步走上了阶梯。 随着四周庆乐的响起,僵滞的气氛这才微微缓和了下来,直到玉宇轩一声免礼,她才将头微微抬起,转首间,不由瞥见欧阳凌眼中隐隐约约的担忧。 重新敛了敛神,忙朝他露出个笑脸,又轻声低语了几句,试图将彼此间窒息的气氛调和下来…… 而后欧阳凌又小声给她介绍了一些大致的礼仪规矩,以及一些坐在不远处的重要官员,骆玉华认真地听着,心中一面暗暗记下了一些面孔。 台上玉宇轩似乎说了几句话,引得周围的气氛顿时又降至了谷底。 她听得不是很清楚,只因这话夹杂了一些凤玉当地的方言,再加之方才的分心,但看众人都望向红毯处,她不觉蹙起眉也望了过去…… 月影含羞,人烟尽头,一人白衣洁净,衣诀飘扬,立体如雕的五官俊美异常,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又似昆仑美玉,散发着淡淡华彩,不由令人一呆。 月荧皎皎,皓白华采,是月在衬人,亦或人烘托了月,竟是难分。 清冷无双的寒眸承载了月夜的迷离,远远望去,那双冷眸忽明忽暗,飘忽不定,沉于一片芒芒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心下大惊,视线相接的那一刻,她瞪大双眼望着来人,但见那人目光灼灼,落在她脸上,努力梭巡着每一丝细节,将她紧紧攫住。末了,她终于垂下眼帘,再抬眼,那人已在她对面落座。 “莹莹。”袖中的手忽然被人紧紧地握住,仓皇转首,却对上一双藏尽了万千包容的眼睛,她轻笑一声,瞬间了然。 右手重重回握住那只温暖的手,即用行动化解了他心中的焦虑。 她知他怜她惜她,亦知对于穆子墨,他心中有怨有恨,甚至更过之于她,如此一个心心念念保护自己的亲人,她又怎忍心让他失望? 月柔似水,歌舞升平,喧哗华丽的皇宫融于夜色中,纵使看见佳人含笑、听得百官欢呼,却掩盖不住奢华外表下那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横尸遍野,里面泪干伤尽…… “此番宫中大宴主要是为宴请风始帝,风帝造访凤玉,实在乃我凤玉之一件幸事。”熟悉的嗓音刻意掺了几分威严之气,抬眼望去,只见玉宇轩一袭繁复的金色龙袍,凛身端坐于高榻,他将平日散开的青丝笼于华冠之下,如玉的脸庞也因此更为突出,眩目长袍衬着绝色潋滟的眉目,隐约透出得意的笑意。 她淡然望了他一眼,片刻间,心下莫名衍生出一种反感,那原本夺目的俊脸此时也觉得分外刺眼。 目光不自觉瞥向对座,却见那人亦紧紧盯着自己,双目熠熠流光,喉头微动,嘴角飞扬。 “凤帝言重了,风始凤玉本世年友好,如今新凤帝继位,朕亲自前来也是更显风始恭贺之诚心。”他的话不紧不慢,墉懒悠长的声调倒是她第一次听见。 如今这形势,他竟这样公然露面?不知这穆子墨心里究竟打得什么算盘?秀眉微蹙,右手执酒鼎,轻抿了一口。 甘甜滋润的液体丝滑入喉,却不料后劲十分强烈,蔓延至胸口,如火灼烧,她不由一手遮住了嘴,闷声咳嗽了数声,脸色涨得越来越红…… “要不要紧?”一边的欧阳凌望了案上两杯拿混的温茶与清酒,忙递了茶给她。 肚中顷刻间一阵如火的翻滚,气流直冲而上,在胸口处积聚,久久散不开…… 情急之下,她慌忙背过身,弯腰下去,双手掩唇,一边摇头,仍不断地咳嗽着。 “师兄别担心,我走开一下,吹吹风应该就没事。”努力憋了一股气,她回头朝欧阳凌轻声耳语了一句。 说完便重新遮住了鼻唇,借着众佳丽献舞之际,暗自退出,绕到了另一边的花园里。 这酒倒真是浓烈!深呼了一口气,她一面从袖中取了粒黑色丸子吞下,身子靠在一棵参天长树旁,仍旧不断地喘着气…… 夜色凉如水,远离了那片浮华阑珊,园子里异常幽静,暗香飘至鼻间,混合着百花的气息。 而后又站了一会儿,直到胸中的郁结完全散开,她才整了整身上的袍子,欲转身离去…… 扬首一望,夜色弥漫的丛林中,一双眼焦狂热切地凝视着她,那双眼,仿佛在百千年前早已熟悉,如月不明的眸光中,藏尽了哀思,藏尽了怀念。 怔怔地立于原地,半晌后,她轻叹了口气,目光遂沉下来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步子未再犹豫,走过他身边,不曾转首半分…… “你不该来这儿。”嘶哑地声音饱含沧桑,回头间,她忽然发现那张风华绝盛的脸如今憔悴不已。 几时起,她何曾见过他如此消瘦不堪的模样? 山雨欲来 看来朝中之事确实难理,心中微涩,她想告诉他一声保重,可话到嘴边一转,却违心地变作清冷疏离的语气:“皇上不也是?” 话一出口,她便有些自责,如此尖酸刻薄的声音却是出自于她口中? “这算是关心吗?”清冷的眼底眉间自然流露出冀望,一瞬而逝,他欣喜若狂地攫住她的视线,嘴角缓缓露出几分笑意。 秀眉微拢,她望着他的眼睛,那是极尽温柔和迷蒙的眼睛,迷蒙中却有晶莹璀璨的微光。摸不清的淡然而来的忧愁,就那么流泄如月华倾了一身情。 “如今皇上坐拥天下,何须稀罕一个女人的关心,不觉得很可笑吗?”她冷眼瞥向他,刻意不去深究他眼底露出的伤感。 悠远的眼眸,穿过重芳落蕊深望向她,泫然欲语,盈满无尽惆怅。 眼中悄然泄露出几分触动,她微低了眉,很快将这些重新隐藏进心底。 “是,我稀罕。”他的脸迷离在月下,幽若深潭的眸光一闪而逝。 浑身一震,她木然抬眼望去,心中竟是震撼于他的直白。 冰冷不可接近的外表顷刻间瓦碎甭解,站在她面前的他,如今不过是一个普通男子,那冰眸下深藏的痛丝丝蔓蔓地绵延开来…… 只是,有些人伤得多了便没有了辨别能力,正如她,已经无法分清如此悲情真实的背后是否又蕴藏着更深的秘密? “我出来太久,先回去了。”昂然抬头向他看去,他唇边的笑意越发深刻,闭紧双眼,她决然撇过头去。 夜寂静,初寒侵肌,琵琶声起,萧瑟无依,似幽叹,又似悲戚,婉转在眉间心头,无力回避。 “等等,有句话我必须告诉你。”他的声音闷闷地传进耳中,或许是因为月光太凄清,他平静的音调下藏尽了悲凉,莫名使人心上一动,她蓦地停下脚步转身与他对视。 那双狭长的凤目中有着让人吃惊的企盼,明亮如水的瞳仁在清月下是那样的清澈,那样的压抑…… 努力地压下内心那股浮动不能自已的情感,她沉目注视着他,并不言语。 “纵然我已休了你,但有些话我还是不得不叮嘱你,这玉宇轩并非鼠狼之辈,今日我这一来,他表面上道是宫宴,可这实际上却是在试探你于我的影响,而我虽知这些,却还是不可控制地走入了他的圈套。莹莹,我知你心中剔透,但事事你亦须多看多想,尤其是如今锐儿也在凤玉,说不定哪天他会对那孩子下手。另外,我已暗中派了人保护你们,我也知你不领情,可就当是为了孩子,你勿推托。按了如今这形势我也不怕告诉你,凤玉风始关系已彻底决裂,若真如我所料,怕是免不了一场血战。你……照顾好自己。”幽深的不可测量黑眸,仿佛有穷尽心力也无法说出的悲伤愁绪。 四目相接,心中一动,她抿了抿唇,冰冷的目光微微融化了一些。 穆子墨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那一眼,饱含千言万语,道不尽诉不断,而后转身走出,只留她立在飞花缭乱中望着那道白色的背影,竟觉分外寂寥。 那身影背后的玄黑长发随着树影晃动,紧密地贴合着脊背的线条,秋风拂面而过,丝丝缕缕的扬起了绮丽弧度。 胸间的涩意细细密密如针弥散开来,她呆然地站在原地,望了眼他方才站过的位置,这才惊觉地上早已铺了一层薄叶。 “莹莹,一个人站在这想什么呢?”突然间,一声温柔的叫唤响起,将她的神志拉回,她抬起眼,只见欧阳凌满眼疑惑地望着自己。 他的唇边扬起一抹弧度,眼中依旧带着未加掩饰的关心。 “没事,我们过去吧。”她抿嘴一笑,面容已恢复如常。 说完也不看欧阳凌,便大步走了出去。 欧阳凌不语,浓眉皱了皱,一脸匪夷所思地望着眼前那道淡色身影,忽然觉得她刚才的笑几尽苍然和寒苦。 才刚坐定,她立即感到有两道灼热的视线一直萦绕在自己身上,蹙眉抬首,却见高高在上的玉宇轩此刻正满眼复杂地望着她,目光大胆毫不避讳,更引得身旁的那个妃子亦挑眉目光带了强烈的敌意望向她。 心下一惊,她慌忙转过头,还未来得及琢磨其中的含意,目光即对上另一双深不见底的沉眸,与他视线交会的刹那,他眸底的柔光宛转流动,像湾苍碧的幽潭,让人渐渐忘却身在何处。 “前儿个本宫听说欧阳国师家住着一个谜样的女子,更闻得国师当宝贝一样护着,今日一见,确是个让人心疼的姑娘。”娇媚无比的嗓音毫无预料地响起,众人均是一愣,而后齐齐将目光移向了她。 秀眉微敛起,她淡然一笑,眸中丝毫不为所动,当真给人一种淡如菊的脱俗感。 目光不知何时转移了方向,她不再去看对面那双深沉失落的眼睛,只若有若无地望着台前眩亮刺目的金色,似乎在遥想些什么。 欧阳凌闻声也是一惊,但毕竟是官场老手,很快便又镇定下来,不卑不亢地回了几句客套之话。 本以为这段插曲已然过去,却不想那皇妃倒像是逮着了什么,娇目未曾移动半分,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似乎带了几分不明的嘲讽。 “本宫这些日子一直听那些官家的姑娘们道如今的国师多了些人情味,今儿这么一瞧,国师倒真是有些不同了,当真是护妹有加,这两人往这儿一坐,倒也真像配好的一对,依本宫看,倒不如皇上给他们做个主儿“说到这里她望向身边的玉宇轩,但见他脸色蓦地沉下来,眼中的笑意不知何时被两团隐忍的怒火代替,便忙噤了声,面上浮现出几分尴尬之色。 那欧阳凌闻言,面色亦变得十分尴尬,忙有些窘迫地回头望了骆玉华一样,却见她依旧一脸云淡风轻,仿若置身事外。 忍不住又转眼看向对面,果然不出所料,那张足以冷冻周遭空气的脸此刻全黑,穆子墨亦带了几分难言的敌意,潋滟眉目如辉月清冷,浑身散发出让人不可靠近的冷漠气息。 “爱妃似乎过于热心了,至于国师朕自有安排。”墉懒的声音缓缓响起,玉宇轩一双冷凝眼眸睥睨座下的众人,隐含着至高无上的威严。他坐在娴月殿幽深的大殿之上,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飘下来,落在她与欧阳凌之间,眉间心思难明。 话毕,座下众人均是一惊,紧接着眼中双双流露出了然神色。 穆子墨始终不语,潋滟眉目无波无澜紧紧锁住她,直到被盯得有些发怵,忍不住抬头对视了一眼,却见他剑眉紧皱,下颌僵硬,目光含痛,似在极力隐忍。 胸中突然间被涨得很满,她逃避似地躲开那压抑到喘不过气的沉痛,眼中微蒙,穿过喧哗,只听一声叹息回荡在夜空苍穹下。 几时,他也曾如此无力?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夜她签休书的情景,仿若昨日…… “莹莹。”藏在案下的手被人一拍,她诧异地望了欧阳凌一眼,见他一个劲地朝身后使眼色,一时会意,目光微抬,凄清的月明中,却瞥见一双焦躁盛怒的眼,牢牢地锁在她脸上。 面容不由浮现些许烦躁,她忙转过身,强克制下满心几欲爆发的郁闷。 没想到一场宫宴,却将她变作了众人的焦点,淡然一扫,有探究、有兴味、有暧昧…… 可这些却全不是她所想要的,无法再预料往后会出现什么,她胆战心惊地低下头,脑中一片混乱。 这一夜无非将她又重新推上了风口浪尖的位置,不想才刚迈出一个风险之地,却又进入了另一个虎狼之窝。 耳中犹响起穆子墨的话,如今事实证明,他的话的确是没错! 而后,宴上又发生了一些什么她全然没有留意,脑中只有那句痛彻心扉的悲叹,穆子墨倒真真提醒了她,如今锐儿在国师府,若是风始与凤玉当真起冲突,那孩子无宜将是玉宇轩一个重磅筹码。 只是……她不明白既然知道这些,那穆子墨又是以何种心情决定将锐儿交给她?难道……他早有了对策? 月光如水,星似坠天,凉露似泪。 一转眼,她已重新回到国师府,方才的一切恍如一场梦,唯一忘不掉的却是最后那一瞥,那双满目沧然的眸中未及掩饰的彷徨与寂寥,亦近亦远,隔着漫天飞花,却又似隔了千山万水,融入悲凉的月中,恰落入她眼里。 有些事,我们明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坚持,因为不甘心;有些人,我们明知道是爱的,也要去放弃,因为没结局;有时候,我们明知道没路了,却还在前行,因为习惯了。 直到很多年后,她才明白那时的他是怀着怎样一种无可奈何却委屈求全的心情! 那一夜后,似乎很多东西都变了,欧阳凌每每见她,眼神总是十分复杂,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却化作憾然一叹。 锐儿也在渐渐长大,只十几日工夫,她却觉得他所有的五官仿佛都长开了,透过它们,常使她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 过往一切,恍然如梦,虚幻得仿佛未曾发生。 表面无波无澜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从九月菊盛开到飘落,又迎来木芙蓉的开春…… 自那日以后她便找了机会向欧阳凌提出要带着锐儿搬离国师府,出乎意料,欧阳凌甚至未考虑便一口答应了,只是临去时丢给她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让她久久不能安心。 他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躲得了一时又怎能避得了一世? 给的答案 说这句话时她第一次看见他眼中闪耀出无力但却坚定的神采,那一刹那,她望着他,但笑却不语。 只不过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形势变化得却实在令人预料不到,回府后的第六天也就是她向欧阳凌提出要搬出去的第二日立即有宫中的人送来贴子,是丽妃娘娘召她立即进宫,说是陪她解解闷。 因着当时事出突然,已来不及等欧阳凌回府商量,仔细斟酌了再三,她还是决定亲自进宫去见那个女人。 于是认真叮嘱了屋子里的丫头去给欧阳凌带个话,便携了贴身丫头凤儿一起坐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马车行驶得很快,不出半个时辰便已经到了皇宫外,一下马车,便有个身着深蓝色太监服的太监在宫门外守着,见她下来,慌忙迎上前,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领了路在旁边走着。 再一次踏入这里,她心情十分紧张,再也没有闲暇观察两旁的景致以及建筑宫殿等,一直低着头,脑子里琢磨着这丽妃是否又想给她个下马威? 那日回去后她曾向欧阳凌打听了有关丽妃的一些背景,得知她是玉宇轩的结发妻子,两人曾同甘共苦过一段日子,并且丽妃背后有一个不可小觑的支撑家族景家,而玉宇轩当初铲除吴皇后也是借助于这景家的势力。 如今玉宇轩继位后,景家更是春风得意,一跃成为朝廷第一大家族。 听闻这些,她倒也不奇怪,只是却不由想到了风始穆子祥的那个所谓的妻子,据说那女子下场很惨,穆子祥离开风始前,将所有之前家中的奴才丫头们全赐了毒酒,那曾经贵为王妃的女子也非能幸免,而后尸体也被暗中火化了…… 听到这些,她无不感叹:很多人,因为不懂而错爱了一人,但更多的人,因为错爱一人,而葬送一生。 那个女子,纵使她当初如何跋扈,却也不过在捍卫自己的丈夫,而最后却没想到,自己始终捍卫着那个男人却亲手将自己送上了末路。 成大事者必不拘小节,穆子祥如是这样,那么……穆子墨呢? 心中想着想着,不觉被带入了一座十分瑰丽的宫殿中,领路的太监而后被换成了一个宫装打扮的女宫,将她直接领进了丽苑宫。 殿内好闻的檀香袅袅燃升,在空中化作一缕缕轻烟,飘过鼻间,令人莫名心安。 一踏入门槛,便见殿上的贵妃塌上墉懒地躺着一位女子,,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有如空山灵雨一般,充满了令人安祥静沁的气息,但却总是给人一种人在天外的感觉,纵使就这么远远站着,却让人总是感到有些虚幻不真。 一眼望认出她正是那日里唯一与玉宇轩并肩而坐的女子,微微弯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举手投足间,既优雅规矩,而又不卑不亢。 景雪丽懒懒地望了她一眼,左手把玩着右手中指上一个白玉扳指,神情既高贵而又十分的傲慢。 “知道本宫找你为得何事吗?”开门见山,景雪丽的目光这才落到殿下那张微微一怔的脸上,红唇微扬。 心中一惊,骆玉华不由抬头认真看了塌上的人一眼,暗忖这人说话倒真真让她大开眼界了,没想到竟倨傲到如此地步,那双如水的单凤眼轻蔑地扫了下来,从里面射出的光芒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的身份有多高贵! 暗自冷笑一声,骆玉华摇了摇头,脸上淡然若定,既然景雪丽没打算来一套虚与委蛇的客套,倒也省了她不少事。 有时候直来直往,着实也是件痛快的事,尤其是对两个女人而言! “本宫听说你与当今的皇上之前有过交集?并且关系还非同一般?”纵然是问句,可是语气中的尖刻却暗示着她早已确定了这些。 闻言,骆玉华只是拢了拢眉,脸上并无任何异色。 对于这种女人,她不想浪费口舌,直接听结果便足矣! “看来你算是默认了。既然如此,本宫也不拐弯抹角,今日把你召来,只想得你一个答案。如今有两条路给你选:第一便是与国师成亲,越快越好。第二便是条死路,相信你也不会选。你要知道以本宫如今的势力奈何也是容你不下的。”她掬起一抹轻笑,如桃李芬芳,艳丽无端,可口中言辞却胜雪凌霜般刺人骨髓。 冰冷的话语从头上传来,浑身不由一颤,她定了定神,而后浮出一丝笑容抬眼重新望了过去。 “看来丽妃娘娘今儿叫骆莹莹来已是确定了非让骆莹莹接受不可。既是这样,骆莹莹便答应了娘娘,只是这前儿个皇上的态度那么明显,还希望娘娘多想法子说服皇上,免得到时候将骆莹莹的师兄也牵连进来了。”她的声音冰冷淡泊,没有半分波澜,仿佛这些于她来说全不相干。 纵然低着头回话,但她仍能感到凛然的视线在盯着她,女子咄咄逼人的气势流淌在身周,目光森冷无情。涂满了豆蔻红的指甲菲靡艳丽,却也诡异莫名,透出令人噬心的恐惧。 片刻后,耳边终于再次响起那道凌厉的嗓音:“这些本宫自会安排妥当,你只需咬死了这个理便是,记住非欧阳国师不嫁。”漂亮的单凤眼此刻正半眯起瞅着她,眼中投射出压迫性的寒光,继而见骆玉华脸上照旧未有任何异色后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懒懒地道:“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说完招了身旁两宫女过来,将她扶进了内殿…… 回到府中,还未走进屋子里,便见欧阳凌满眼着急地站在院中等她,遂又不得不将那景雪丽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那欧阳凌听后倒是又片刻失神,而后竟也同她神色一般哭笑不得。 而后两人商量了一下午,最终决定顺了那景雪丽的意思,先假扮夫妻避开这些人。 原本以欧阳凌的身份地位,得罪了这景雪丽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如今新帝继位还不足半年,朝廷根基尚不稳定,如此时候倒不宜出什么乱子! 于是,欧阳凌只得将先前找房子的事搁下,暗中开始与那景雪丽联合,欲促成这桩婚事。 好景不长,在两人努力下,原以为玉宇轩会顾忌如今的局势,一口答应了这事,却不想一日在朝上,玉宇轩竟公开昭告诸臣五日后要迎娶国师之妹为凤玉之后,一时间朝廷闹得沸沸扬扬,大臣们当即上表反对,众人均道凤玉自开国始还未有敌国王妃作帝后之前例,而后又僵持了两日,最后玉宇轩不得不下了一道新旨将帝后改为玉妃,并与三日后正式进宫。 此旨一下,诸臣均未再谏言,私下心里头却都明白这只不过是皇上的缓兵之计而已。 国师府中。 夜沉凉,星幕恒远,天边明星闪烁漫游,步履轻轻,大地沉睡在夜的怀抱里,似乎怕将它惊醒。 “此话到真?”心下大骇,她睁大了眼,目光闪现出难以置信的不解,直到见欧阳凌满眼失落的回望自己,表情才又渐渐缓和下来。 没想到他竟要这么做! 脑中顷刻间纷乱无比,她蹙起眉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没有开口说话。 “这事我早已反复分析过了,只要人在凤玉,看来是躲不了的。”无奈地瞅了她一眼,欧阳凌的声音夹杂了几分无力的沧桑。 闻声,骆玉华只点了点头,脸上神色十分安然,她静静地望着他,他的眼中有她读不懂的忧虑,也有她看不透的深沉。 想必这些日他又没睡好吧?目光扫至他眼下淡淡的青晕,她轻声叹了口气。 “师兄,莹莹要麻烦你一件事,明日里安排我进宫见他。”她的声音很轻,未带任何情绪,不悲不急。 话毕,欧阳凌皱眉愕然地盯了她半晌,最后才点了点头,他的嘴角动了动,仿佛是想笑,却没有扯出上扬的弧度。 緣來緣去,緣如水,緣起緣减,緣已尽!花落花开,花无情,落叶凋零,情难寻! 次日才用过午膳,欧阳凌却遣了人来将她送进宫里,随侍的依旧是凤儿。 有时候她常常怀疑凤儿的身份,但后来一想,知她对自己并无恶意,那欧阳凌也是对自己真心好的,便也索性睁只眼闭只眼,只把她当一般丫头看了。 这一次,依旧是在御书房内,几日不见,她发现玉宇轩似乎瘦了一些。 “我来只是问一个问题。”还未等他开口,她望了欲站起迎她的人,表情带了些隔离的陌生。 似乎未料到她如此直接,那玉宇轩明显一愣,而后眼中渐渐流露出几分了然的笑意。 “问便是。”温柔的嗓音,似曾相识。 心中一动,她不由走近了几步,目光悠悠望向那张脸,脑中忽然间产生一种错觉,似乎又回到了几个月前,夕阳下,一俊挺少年对她说一定要等他…… 等……难道这就是等到了么?她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在追忆过往,而后终摇了摇头,嘴边荡出一抹苦笑。 这一切皆数看在玉宇轩眼里,他知她定是想到了他们之间的一些往事,但随后见她转而一脸嘲意,心头不由一沉。 “我只想问皇上想听听我的答案么?”她仰头一笑,眼中流露出几分凄然之意,看得他没由一阵慌乱。 情不自禁地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面颊,将方才飘落下来的那绺黑发别在她的耳后,动作异常轻柔,似乎害怕惊到了她。 “那么莹莹的答案是什么?”一张昙华玉颜落入视线,如波眼眸,炽艳姿容。 但愿长醉 他的手忽然抚在了她的脖子上,顺着她背后的发丝轻轻抚弄,挺直的脊背不由紧绷起来,骆玉华微皱眉,被他摸过的地方划过一阵颤栗。 “我的答案是如果皇上非要这样的话,莹莹便只有从命,倘若皇上要心里的答案,那么……”声音蓦地一转,她缓缓抬起眼对上他的,一个字一个字轻如蝉羽吐出:“莹莹会说不。” 话落,玉宇轩脸色瞬间冷窒,目光宛转,从柔至冷最后归于幽深沉寂。 他冷冷地凝视着她,神色凌厉,虽然唇角犹自带笑,眼中却是寒意似霜。 “哦?因为穆子墨?”眉越蹙越紧,黑眸里闪着危险的火苗,嫉妒的火舌在他胸间滋长,让他的双手紧握成拳。 心下微颤,她只望了他一眼,唇角微扬,露出云淡风轻的笑容来。 玉宇轩的目光沉定下来,一双凤眸注视着她,任满室的浮华辉煌投射在他的眉宇上,将他的脸笼在淡淡的光影中。 “想想他之前对你做得那些事,忘了他吧。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两人沉默了一阵,忽然她看见玉宇轩笑了,淡淡的一抹微笑,仿佛融化了空气中的冰冷,那张俊逸的脸越发温柔了起来。 骆玉华弯了弯唇角,似笑非笑,却不言语。 殿外一阵悠扬的歌声缠绵响起,仿佛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那声音极是凄婉清轻灵,绕过殿柱轻漫地袭来。 “如此,两日后我会如你所愿。”清冷的笑容,无波无澜的声音,她脸上的不在意刹那间深深刺伤了他。 不爱也罢,恨也罢,可是他却无法忍受这种将他隔离在外的陌生。 那清冷的笑容透过他的眼,直直刺入胸间,心上亦是如月般的孤寂。 “怨吧,就是怨也好。”他的话说完,尽管月色温柔,她仍是难以自抑地打了个寒战,方才拂过脸的和风立刻变成了阴风阵阵,心头辗转纠结,将她埋入一团混乱的世界中。 再次抬首,他的目光微变,那是一种锐利的寒光,透过他眼中的重重迷雾,直直地打在了她身上。 眼角瞥见他的唇翕动,她摇了摇头,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一种混合了这些天来所有的疲倦和无奈的挫败感袭上心头,怅然地抬头看向夜空,月色沉凉,星空眩澜,满眼虚华的尘世,纷纷扰扰,何时休? 回到国师府,戌时已过了一半,她疲倦地走进院子里,出乎意料,却没见欧阳凌,只有奶妈坐在外屋里子哄着孩子。 从奶妈手中接过孩子,她依旧保持沉默,只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去,心头一阵烦乱。 怀中的孩子似乎睡得很熟,不时发出细小的呼吸声,她轻轻地拍着孩子的后背,神情却十分严肃。 看来,这一次在劫难逃! 只是,有一点她却不明白:那玉宇轩究竟知不知锐儿在府中? 夜堪沉,院中,木芙蓉尽情开放,阵阵幽香飘来,使人顿觉神清气爽。 朦胧中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似乎正有一双眼沉沉凝视,温柔的眸光蕴藏着千言万语,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 迷离睁开双眼,月色透过窗纸洒落一地,窗前伫立的身影蓦然转身,飞扬的青丝如瀑,刹那铺天遮地。 刹那间,脑子纷乱如麻,过多的刺激让她只能怔怔地看着他,他笑了片刻,长臂甩袖,忽然飘然至她面前。 “我想看看孩子。”他抬眸望向她,眸心燃烧着一团炽热到让人不敢再直视的烈火,几欲将她一同灼烧。 她没有作声,只是一味注视着他的双眸,他的眉宇轻蹙,仿佛藏尽了世间的愁思,盈盈浅笑中,隔不断千万思念。 心弦陡张,她默然点头,胡乱披了件衣裳,缓缓走到了一边,静静地望着他。 穆子墨示意,快步走至床边坐下,迟疑了片刻,右手缓缓伸出,抚上了锐儿的额头,他的动作轻柔和缓,仿佛是怕碰伤了孩子,又似乎担心搅醒了他,眸中温情满溢,竟有种视如珍宝的不舍。 庭院中的风静了,静得只剩下心跳,和着呼吸,连成一片,分不清彼此。 她望着他深邃的眼,那一个瞬间,仿佛迷雾笼罩,除了他之外,再看不见任何东西。 嘴里悄然漫上一丝淡淡的苦味,许是因为从心底泛滥的苦,弥散在心头,她怔怔地看着他,眼中的防备不禁换作了柔和。 她从未见过他这个神色,看尽天下的那双冷眸此刻氤氲起一层雾气,似要呼啸而出,化作丝丝缕缕的伤愁。 “恭喜你。”许久后,修长的手指划过幔纱,粉色的幔帐随之闭合…… 心头流淌过淡淡的惆怅,她重重地咽下那股涩入胸间的酸苦,双手不由紧握在一起。 面上凝霜,声音比冰霜更冷三分,沉默了一会儿后,她缓缓调整好呼吸,不慌不乱地开口道:“谢谢。” 原本一腔情非得已,此刻却化作淡淡两字。 话毕,她看见他额上的青筋几乎爆了起来,仿佛在极力忍耐又痛苦到极至的表情。 只是终究,他什么也没说。 原来,想与过去的一切说再见,竟是这样的痛苦。 曾经一段相濡以沫患难扶持的记忆,到最后,变成了决然而对的身影渐行渐远…… 俩俩相顾无语地对望了很长时间,檀木沉香逐渐飘散,终于在最后一点火光湮灭后,化作一片迷雾。 芙蓉落叶,被风一送飘下无数花雨,如漫天星辰,只余下眼前一晃。 “好好照顾自己,如今不比往日,很多事情牵涉太广,而隔得这么远,我却也是有心无力。”那双眼满目歉然地望着她,紧抿的唇角下划出悲凉的线条。 话落,她猛地抬头看他,撞进潭水般深邃的眼眸,却见那双眸中染上的伤痛这么重,她怔怔地望着他,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想呼啸出来,眼睛里滚烫的,却执意不渗出水来。 秋风从指掌中穿过,带了些清爽,却冰冷刺骨,她死死地握紧五指,似乎这样就能监守住心中那片荒芜的脆弱。 “明日我便要启程回风始,恐怕……”顿了顿,他又瞅了她一阵,那双眼中盈着冷冽和探究,仿佛在视线交会的刹那便能将她从外到内看穿,但见她依旧镇定如常,终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青色木瓶置于红木桌上,轻道:“这药虽治不了根,但却能略微缓和些情毒的痛苦。” 刹那间,她紧紧咬住唇,只觉视线中凝固了一双眼眸,那样的悲切与沧桑,仿若解不开的愁,袖中指甲情不自禁剜进了掌心,她僵硬地点点头,竟不敢再直视那双眼,只怕自己一个冲动,想与他直到沧海桑田…… 眼中湿意蔓延,不知是伤心多一点还是感触,心里有苦,却无法说出。说过不爱,说过无恨,可是,谁能真的做到无心无爱亦无恨? 可若真做到了……为何心中满是愁苦,满是哀痛? 穆子墨亦满面伤感地望着她,每一眼仿佛凝尽了无数的挂念与不堪,他亦静静地看着她,眼中的坚定似乎势必要从她脸上找出丝毫属于他的记忆与情绪。 “莹莹,人最大的困难是认识自己,最容易的也是认识自己。很多时候,我们认不清自己,只因为我们把自己放在了一个错误的位置,给了自己一个错觉。如今我知你对我已无法回头,只希望你万事小心,偶尔……”声音不觉低沉了下去,浓眉轻蹙:“看看自己的心。” 轩窗月影,夜风薄凉,任风也吹不去满心怆然,衣裙在风中跌宕出飒飒的声响,或是光影,或是星辰,或是夜空里的所有光华都在那一瞬间眩彩再泯灭。 她缓缓背过身,不忍再多看一眼,怕眼中有泪垂下。 忽然间,他迈步向前,将她完全揉去怀里,不想让任何人侵占,不想让任何人发觉,罄尽所有的霸道与满心的感慨,再也不愿意放手。 “莹莹,我……放不开你。”顷刻间,他低下头,几乎贴在她耳边柔声细语,狂热急迫的气息吞吐于她周围,一瞬间将她缠绕得更紧。 刹那间,心里有什么东西膨胀了开来,一根根尖锐地,要刺穿她。 这一次,她没有挣扎,任由他拥着,青烟般的月光倾泻而下,庭内被月光衬得格外黑、格外浓,只有他一双手紧紧地将她融进怀中。 沉沦中,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虚幻,再抬首,一切却已不复在。 一阵夜风迎面吹来,吹乱了她逆风的鬓发,青丝飘起挡住了她的视线,微眯起眼,已看不清那道忧伤身影是如何融入茫茫夜色中…… 她木然地望向窗外,到床边,仿佛还能寻着他最后的气息,眼角悄然滑落下泪珠,轻闭上眼不忍再看,将凝聚眼眶的泪水眨落。 心,一点点沉了下去,直滚入凛冽冰窟中,再无知觉…… 花开花落,不过朝夕之间,情浅情深,又经得起人生几度秋凉? 秋风有几分萧索,院内一片如荼木芙蓉,开得分外艳丽夺目,脑中仿佛又忆起昨夜那道月白身影,忍不住走近前,却看到早已有了一个人站在那里,不是欧阳凌却是谁? 白玉钗斜插,青丝散肩,一袭墨色的宽袍,从头到脚罩住,只露出青色蔽履,一静一动间,竟未发出任何声音。 一念之间 “怎么愣神了?”嘶哑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温和与宠爱。 骆玉华怔了怔,慌忙收起满腔愁绪,忙起身露出一抹笑来。 “东西……我都准备妥当了。”他照旧在她对面坐下,目光一闪不闪,凝视着她,似乎在冥想些什么。 他直直望进那双淡然的眼中,却见她只是抿唇一笑,眼中未见任何芳华,那感觉,就好象站在无边无际的荒原里,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尽头一样。 “只怕刚入宫要委屈你一阵,但我已早作好安排,你且暂时忍几日。”温和的声音,亦如他的目光,一寸一寸都透着关切和温暖。 依旧淡然一笑,自来凤玉后,她似乎已习惯用漠然和淡笑来面对一切。 她不愿意对欧阳凌说谢谢,因为那两个字只会辱没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而他,亦不希望听见这两字。 欧阳凌没有再说话,他薄唇微启,却不作声,眉宇间是一种凝重的思考,黑眸中透出深不可测的神色。 两日一晃而过,这一日大早便有几个宫里派下来的女宫闯了进来,屋外,丝竹之声,嬉笑之声,喧闹之声时不时传来,莫名令她一阵心烦。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第一个婚礼竟是与玉宇轩而结,似乎冥冥中自有定数,执着一生,真要纠缠一世么? 一阵装点后,她着上一袭大红色丝袍,金线堆绣的孔雀在红色的锦缎上展开巨翼,一片片的羽毛,都似散发出金色的炫目光辉,转动间,流光溢彩,仿若一只开屏娇艳的孔雀,霎时间便会腾动而起。 才整理好,便听得门外越发热闹,紧接着凤儿冲进来报迎亲队伍到了。 但走至门口,便见院内一德高望重的迎亲使者立于门外,身后一行迎接队伍,双手高捧圣旨,大声宣诏。 按规定行跪拜之礼,跪受金册、金宝,吉时到后,一行人吹吹打打朝皇宫方向行去…… 京城内却见百姓都穿上节庆盛服,张灯结彩,经过一些铺子前,四处灯笼高挂,门神、对联焕然一新。 半时辰后,红轿速度放缓,只见宫中御道上齐齐铺上红毯,门神、对联焕然一新;宫门内各殿门纷纷红灯高挂;更有各妃宫皆都悬挂上双喜字彩绸,各主要宫殿都备足了鞭炮、红色烫金双喜字儿大蜡烛。 一阵烦琐的程序后,她便被人带到了一处喜气洋洋的宫殿里,大殿的天花板很高,上面画着富丽堂皇的壁画,绚烂的色彩毫不掩饰地将皇家的威仪展现得淋漓尽致。四处更挂满了大红色喜字,放眼一望,一片火红的绚烂,竟觉分外刺眼。 出乎意料,才刚站定,便见玉宇轩一袭金黄色龙袍,翩翩而至,身后竟未跟半个人影。 她淡然扫了一眼,不同于常,今日的他周身上下散发的不再是属于帝王的霸气,取而代之是属于男人的魅惑。一部分柔软青丝整齐地束好以璀璨龙冠系着,背后是披散的乌发;眉眼鼻唇都仍是熟悉的弧度,熠熠声辉。 “这些奴才也真由得你,竟将这帕子早摘了。”他深邃的双眼中虽然仍有温和谦逊,但此时更多的则是无法掩饰的欣喜和思念。 她默然地望向他,本想笑,却发现自己连牵动嘴角的力气也没有。 他狂热眼神令她完全狂乱,心里一寸一寸地,有什么东西死了,措手不及,她的灵魂好象在瞬间被冻结。 而玉宇轩亦紧紧盯住她,步子不由迈近,右手一挥,将其余人等均逐出于殿外。 “我累了。”她不着边际地往后退了几步,声音压得很低。 玉宇轩脸色一滞,望着她,浓眉蹙得越来越紧。 她刻意回避的态度令他心里感到一阵不快,表情不由僵住,眼中似有两团怒火迅速积聚。 心下微有些紧张,骆玉华不由抓紧了袖子,面上绷得很紧。 纵然他们名义上已是夫妻,但是对于玉宇轩,她觉得她实在无法将自己置于这个位置、这个身份。 强拧的瓜不甜,何况,两人均以心知肚明? “那进去休息吧。”许久后,玉宇轩强压下胸中窜起的怒火,他的声音平静中透露出极力的隐忍。 骆玉华点点头,随即快速旋过身,朝里殿里走去,一颗心如悬在空中,担忧不已。 眼见身后的人缓缓跟上,她终于忍不住停下来,立在飞花廊中,踌躇了一会儿终无奈轻叹:“你知道我不可能……” 话还未完,袖中粘湿一片的手忽地被一双冰冷的手抓住。 秀眉微蹙,她忍不住抬眼看向他,但见他一袭眩黄立于风中,浑身散发出一种高高在上的疏远与陌生。 即使站在眼前,她仍感觉他们隔了千山万水,永远跨不过…… “难道你还想为他守身如玉?”冷笑一声,玉宇轩半眯起眼,嘴边勾起抹危险的笑容。 他的手死死地拽住她的,冰凉的掌心贴住她的手背,仿佛要将那股刺骨的寒冷渗透进去…… 她定定地凝视着他,目光由那双充满了盛怒的黑眸转移至两人相叠的手上,眼中划过一丝嘲讽。 “身为九五之尊,要一个女人的身子何其简单?可若是身心分离,你还想要吗?”她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凄凉眼神望着他,嘴角的弯起的笑意第一次让他觉得无比刺眼。 心陡然间裂成无数血肉,他紧紧地盯着她,未有一语。 半晌后,手悄然松开,脸上渐渐交替流露出自嘲与无奈。 她说得不错,没有了心,他要一具行尸走肉作何? “放了吧。”不忍见他眼中一片死水一般的绝望,她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心中一阵酸涩。 这样的结局又岂是他所愿看见的? 她一直相信,他是一个聪明人,总有一日,他会明白占有的爱其实根本不是爱。 “放了?既然知道不可能,多此一问做什么?”玉宇轩的声音突然降至谷底,眼神刹那间阴冷无比。 有一瞬间,两人静默不语。 骆玉华漠然望着他,目光一寸不移,眼中的冷色越来越深。 冷落的眼波中荡起涟漪,然而神色却是冰雪中的花朵,苍白,碎裂。 顷刻间,心如凌迟,玉宇轩的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他悄然撇过脸,声音沉了下来:“去看看你的孩子吧。我已经叫人抱到了你房里。” 他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如从唇齿间吐出,十分无力。 她的态度,既在意料之中,却又在预料之外。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幽深锐利的黑眸紧紧盯了她一会,那双眸毫无光采,她脸上一脉黯然,如什么东西死去…… 他从没有看过她现在的这种眼神,空无一物,一片荒芜,如走入死境,再也迈不出去…… 刹那间,他看见她脸上显露出来的震惊恐惧,下一刻,她便如发疯似地奔到了飞花廊的尽头。 推门而入,果然一个小人儿哭闹着躺在床上。 心中止不住的惊恐,她猛地奔过去,将孩子抱了起来……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穆子墨叮嘱的话,看来,玉宇轩其实早就知晓了锐儿身在国师府。 那么这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他在国师府早安插了耳目,其二那便是他一直派人监视她。 她顿时面如死灰,红唇微微颤抖,呆愣地抱着孩子站了好一会儿,好半天,她方才转过身,她不知道他究竟想怎样,心底禁不住有些发寒。 她缓缓抬起头,自他清澈如水的瞳仁看见自己的脸,而后听到她的声音十分清晰地说道:“这一次,又想怎么样?拿我的孩子交换什么呢?” 说话间,她脸上始终保持笑意,话毕,似被这话耗尽了所有精神,她的站姿显得无力而勉强。 玉宇轩没有作声,只见他仍自站在门槛外,身后的光线拉长了那一抹细瘦孤单的影子,好似一道破空而来的凄厉剑痕。忽然之间,天昏地暗,漫漫荒凉与绝望席天幕地而来。 “我只想留住你。”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真执温柔,他深深地凝注着她,声音悄然软化了下来。 唇边挽笑,她轻摇了摇头,而后缓缓转身,没有再看他一眼。 残月暗影 “另外,我已打算纳了凤儿为妃,一来她是你师兄之人,必可靠。这最主要的便是宫中也有个人处处掩护你。”时间慢慢流逝,玉宇轩脸色越来越苍白,嘴上渐渐无力。 失神地望着她,喉中突如被堵着似的,半字不能言,既迷离又暗醉。胸中柔肠百转,一直纷乱的思路骤然停止,徒留一片空白。 心里咯噔一下,骆玉华微止了脚步,而后终于发出一阵轻叹,将脸埋入一片沉暗中。 屋外,阳光明媚,满园的姹紫嫣红,如今什么都是淡淡地,淡淡的明媚;淡淡的安静;淡淡的纯净,仿佛感染上秋天的苍凉。 “莹莹。”他终于忍不住跨步上前,声音无力中透出一阵恐慌来。 长时间没有了声音,他一步一趋地跟进了屏风里,看着她将已睡着的孩子置于大红绸缎被子下,看着她拉下红纱幔帐…… 玉宇轩目光暗淡,黑眸清澈而悲凉,眸光倏地蒙上一层寒霜! 骆玉华未语,辗转回首间,他突然想起欧阳凌叮咛她的话。 他所谓的等,难道是指牺牲凤儿? 心中冷不丁涌上一股悲哀,那个女孩,才只有十几岁! “你走吧,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了。”很久后,她收起满腹心思,突然十分平静地看向他,声音亦平和得骇人。 看来,这个世上是容不得人退缩的,你退一寸,便有人逼你进三尺! 玉宇轩怔怔盯了她半晌,最后只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屋外不知何时刮起一阵风,飒飒的树叶声,阵阵如吹在心上。 好不容易掩下满心的悲戚,她回头望了眼帐中的小人影,眼神越发坚定起来。 凤玉的秋季似乎很漫长,不若风始的燥热闷气,干净清爽。 而后的三日内,玉宇轩果然纳了凤儿,速度之快,令她越发感到悲哀和可笑。 凤儿进宫那日,她没有去新封赐的宫殿中看她,耳边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宫女们清脆的笑声,在她听来,却分外凄凉。 一入宫门深似海,一朝为妃终身误。她终没有勇气去面对那双失色的眼睛。 出乎意料的是那一日她却见到了欧阳凌,没有往常的英气逼人,照旧一袭白色长袍的他看起来十分憔悴,虽嘴角带笑,却掩不了眉间笼罩的轻愁。 那一刹那间,心中本积聚的埋怨突然消失,她望了他一会儿,最终一如平常在他对面坐下。 “莹莹,我知你定是因为凤儿之事有些怨我。但自这门亲事定后,你在凤玉皇宫便树了许多敌人,明里暗地想要寻出你的不是。纵然我有心保护你,可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我想哪怕是皇上,只怕他也没有能力时时在你身边。因此我们必须在宫中培养起一股势力,也就是咱们的自己人。”说到这儿,他意味深长看了骆玉华略显苍白的脸一眼,继而道:“凤儿这丫头一直忠心于我,若是提了她的身份正式进宫这一方面能替你掩护着,另一方面却也在无形中分散了你的危险。” 话毕,骆玉华蹙起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她慢慢低下头,牙齿似无知觉地咬紧了下唇,沉默好一阵后,突然轻笑:“可是我们却要利用她的忠心来将她推入死路。”顿了顿,而后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十分悲怜的看向欧阳凌,幽然一叹:“师兄怎会不懂她的心?” 果然,话落欧阳凌的目光立即变得锐利起来,静默着瞅着她,脸色由青转白…… “只要能保住莹莹和孩子,一切便都值得。”说话间,他紧紧盯着骆玉华,浑身散发出一股夺人的压迫气息。 在他咄咄相逼地注视下,她终于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飘忽不定,耳边似乎又响起欧阳凌曾说过的话:若想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你必须踩着别人的尸体前进。 心下一时百感交集,她抿紧唇,在他的逼视下,最后重重点了点头。 自那日成亲后,她便没有再见过玉宇轩,只偶尔听得宫女们传皇上连续三夜留宿新封娘娘那儿。 有几个胆大点的宫女也曾当她面抱怨过皇上的不公,但每每她只是一笑而过,心中却如明镜般剔透。 若是她没有猜错玉宇轩故意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凤儿成为众矢之的,从而减少宫中对她的关注! 试想又有谁会与一个不受宠的妃子过不去? 直到凤儿进宫的第五日,玉宇轩来了,他穿着一袭明黄色龙袍,束发整齐,一看就知刚下朝便赶了过来。 他一来便退下了所有人,甚至让乳娘把孩子也抱下去了,神情十分凝重。 骆玉华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些,立在宫殿中,身上一袭月白,显得尤为孤寂。 “看来你过得很好。”玉宇轩大步绕过她身边,细细打量了她一阵后,便甩了身下袍子坐在了古木桌边,语气懒洋洋的。 骆玉华不语,习惯性拉了拉身下刚穿好的衣裳,走到一边案上倒了一杯茶递给了他。 这些日子她已经想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在这里他是王,一句话便可关系所有人生死。 “好与不好,又岂是我能选择的了的?”忍不住冷笑,她转而又化身为带刺的玫瑰,眼中冷漠一片。 她不想凤儿牺牲,可是也许凤儿的牺牲能换来锐儿至少短时间的安宁,那么,究竟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每每考虑到这些,她便会从心里退缩,于是,她就在这种愧疚与不安中不断矛盾挣扎…… “我这几日夜宿于凤夕宫,想必你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他淡笑了笑,声音有些遥远。 院子里落了一地秋叶,方才扫净的地上又是薄薄一层枯叶,看起来十分萧瑟荒凉。 嘲讽地勾起唇角,她垂下了眼,没有接话。 “最近可能要委屈你一阵子,我……不能常常过来。还有,尽量不要与景雪丽打交道。目前我还不能动她。”意味深长望了她一眼,玉宇轩轻啜了一口茶,眼中冷光毕现。 心中微惊,骆玉华复杂地回望向他,突然有点迷惑,脑中反复咀嚼“委屈“二字,似有深意。 玉宇轩没再作声,他只是目光毫无焦距地望向窗外,黑眸渐渐半眯起,似乎在盘算着什么计策。 “好了,我该走了。”一阵缄默后,他突然起身,眼神已恢复清沥,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转身整了整袍子,朝外走去…… 骆玉华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缓缓呈现出复杂的神色来。 看来,又有一场大戏要开始上演了! 想到这里,她不免思念起锐儿来,忙疾步走到自己内室,望着锐儿的睡颜有些发怔。 大事不妙 “情况如何?”低沉的声音带了一丝疲惫。 夜色正浓,风始的天气渐渐转冷,风嘶吼着,在寂静中更显惊悚。 “凤玉国又新纳了一个妃子。太子也在凤玉皇宫中。”闪电立在离穆子墨几尺远,神情很肃穆。 锐儿……穆子墨轻叹了口气。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当初他把锐儿送到欧阳凌那儿,也是权宜之计。却实在未料到这形势已经大大出乎他的所料。 “皇上,现在是不是应该把太子救出来?毕竟目前他是您唯一的子嗣,而且,两国如今局势如此紧张,到时候一开战,玉宇轩势必会以太子作为人质,怕只怕王妃想保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闪电忧心忡忡地劝道。 穆子墨没有说话,闪电考虑的他很早就考虑在内了,可是之前他负骆莹莹实在太多,并且锐儿也是由他答应了送出去的,这现在若是未经骆莹莹的同意就擅自将他带回,怕只怕骆莹莹会更加怨他。 心里百转千回,他始终拿不定主意。 “你继续派人在宫里暗中保护她与太子,若是有重大变故就去通知欧阳凌;若是紧急情况,那就不惜一切代价保住王妃和太子。” “皇上……”闪电犹豫了一下。 穆子墨想了一会儿,又吩咐道:“你去把唐香儿放出来吧,我有话跟她说。” 话落,闪电十分不解,他迟疑地看着穆子墨。 “让她去凤玉。现在局势已经够乱了,不妨让她也插上一脚。”穆子墨突然冷笑一声。 闪电领命,赶紧按照他的意思将唐香儿带到了穆子墨面前。 穆子墨悄然转过身,面上冷若冰霜。 他始终无法对唐香儿的所作所为释怀,但凡一想到他竟然饮下了骆莹莹胸口的肉做药引的解药,他就感觉浑身犹如被万千只虫蛀般的痛苦,心里的潜意识是她毁灭了他与骆莹莹的一切。 唐香儿被带来后,闪电就关上门,悄然离开了。 “我还以为这辈子你不会再见我了。”唐香儿轻声笑了一下,声音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穆子墨背对着她而立,薄唇一直抿得死死的。”墨,人生其实本来就是不完满的,你看,现在你什么都有了,可是你还是不快乐,甚至是不及以前。而我。”她的眼里忽然滴下泪来,“我也不快乐,我原本以为这样就圆满了,你得到了你梦寐以求的皇位,而我,得到了你。可是,时至今日,我才知道,我错了。但是,我不甘心啊,我怎么能甘心呢?” 唐香儿喃喃自语,面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穆子墨没有理会她,她的话句句打在他心上,只能令他越发怀念骆莹莹,怀念他的孩子。 两人沉默了许久,谁都没有说话,唐香儿只一个劲地低泣,仿佛要把前面十几年的苦楚都一口气宣泄出来。 “香儿。”穆子墨缓缓转过身来,深黑的眼珠在黑夜里更加夺目。 唐香儿停了一下,她略显惊讶地抬起头,睫毛上凝聚的泪珠顺着两颊滚落下来。 “凤玉与风始开战在即,你走吧。”他叹了口气。 唐香儿一愣,脸上的湿润不知何时被风吹干,穆子墨的话也立即让她清醒过来。 开战!两个字如惊雷在她脑子里闪过。 “你让我走?”好半晌后,她颤抖着声音问。 穆子墨定定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但是,穆子墨你可曾用心了解过我,这个时候你认为我会走吗?你日夜担忧骆莹莹母子,我又何尝不是日夜为你担心,这个时候你觉得我能走得舒坦吗?”唐香儿悲戚的声音令穆子墨微微有些动容。 他突然说不出话了。 “穆子墨,我会帮你。因为我要你一辈子欠我的。”唐香儿猛地走近了几步,声音透过凉风吹到他耳里,竟令他怔忪了好一会儿。 回过神来之际,唐香儿早已不见踪影。 穆子墨忙挥手,这时,两个暗卫不知从哪来到了他面前。 “你们去跟踪唐香儿,一有消息就立即传过来。” 他想,他大概知道唐香儿会怎么做了。 这样也好,她要他欠她的,便欠吧,只要她能保得了骆莹莹和锐儿。 现在,他身系整个风始的安危,除了闪电,恐怕也只有唐香儿是他能放心的人了。 穆子墨不安心,骆玉华也同样不安心,这两日欧阳凌派人传了信过来,信上说风始与凤玉因为一个边境小镇的争夺,如今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偏偏这两日玉宇轩也没有再来她这里,让她无从旁敲侧击地打探点实质性的消息来。 凤儿那她倒是去了一次,凤儿也神色忧虑,只一个劲地叫她小心。 这种种因素都使得骆玉华更加着急,她不是怕玉宇轩会对她不利,主要是怕锐儿会沦为人质。 想到这里,她不免又自责起来,若不是她一意孤行要见锐儿,那么锐儿现在一定还留在风始国,可现在这局势,该如何是好? 她想来想去,最终决定冒险见欧阳凌一次。 凤玉国与风始国不同,这里的法律其中一条就是后宫之人不得随意见家眷,以免干涉内政。 可是眼下,显然她是等不到经过玉宇轩的同意了,想到这里,她令玉宇轩安插在她身边的一个小丫头羽儿传了信。 信传出去后,她又等了两日,依然毫无音讯。 骆玉华着急万分,最终还是决定由凤儿再传一次。 这日她正要出宫之际,碰巧遇上丽妃来找她,那女人明嘲暗讽地跟她说了一席话,因她心中为着锐儿的事担心,便也无心与景雪丽周旋,只随便应付了两句。 那景雪丽见她面色憔悴,精神恍惚确是大喜,没说几句便得意地离开了。 就在这夜,却有一件事情令骆玉华的希望完全覆灭了。 这夜,她刚睡下不久,羽儿久急匆匆地跑进来,骆玉华很快就被惊醒了。 “什么事?”她看了羽儿一眼后,立即快速地起来穿衣裳。 “大事不妙!凤儿姐姐被丽妃给关起来了!” 话毕,骆玉华早就变了脸色,原本系带的手也颤抖起来。 但惊吓只在一刻,她忽然命羽儿倒了壶热茶,不声不响饮了两杯后,这才问:“告诉我怎么回事?” 那羽儿见她如此镇定,不觉也渐渐冷静下来,这才一五一十地将经过告诉了她。 “什么?叛国罪?”骆玉华笑出声来。 那景雪丽竟然能捏造个这么荒谬的理由来? “证据呢?”骆莹莹突然想到问。 羽儿愣了下,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是一块玉佩。” 骆玉华听完这句话彻底呆住了。 “玉佩?”骆玉华忍不住重复了一句。 “听说那玉佩只有风始皇族之人才有。”话毕,骆玉华是真真被震撼了。 她霍地起身,跑到自己床上,掀开锐儿的衣服一看,果然,原本脖子上挂的玉佩不知踪影。 难道,难道是凤儿取走了? 思及此,她又前后联系想了一想,最终算是半明白过来,锐儿送到她宫里来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应该是凤儿,当时听玉宇轩随便一说,她没往心里去,如今事实很明显是凤儿担心那块玉佩出事,就将玉佩放下来了。 但万万想不到的是景雪丽又怎能知道这些? 推波助澜 骆玉华想到这里,心中更是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如果是因为那块玉佩的事,那很可能很快就要牵扯到锐儿。 而且,更糟糕的是,原本景雪丽根本就不知道锐儿在她宫里,若是发现,只怕纸包不住火,到时候正好给了景家一个掀翻欧阳凌与 她们母子的机会。 可是,欧阳凌那边却始终没消息,现在锐儿在宫里,到处是景家的眼线,她尤其不敢贸然行事,更不敢离开锐儿半步,这万一有人趁虚而入要加害于锐儿,她可如何是好? 骆玉华越想越害怕,只觉得这件事情很快会被闹大。 “羽儿,你再想想办法联系下国师,还有,派个信得过的丫头偷偷去给皇上身边的萧天侍卫传个信,就说我有急事,让他务必要转告皇上。” 那名叫羽儿的丫鬟听完后,慌忙按照她的吩咐出去了。 之后,骆玉华屏退了所有人,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面看着锐儿,脑子一面飞快地运转着。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穆子墨说会派人暗中保护她与锐儿,既然如此,那那些人势必在皇宫,只是她要怎样才能寻求帮助? 就这么思索了两日,她还来不及想到对策,突然,有人在门外报说凤儿身边的一个大丫头要求见她。 骆玉华想了一下,最终还是说:“让她进来吧。” 没多久,一个丫头就冲了进来,一脸的泪水。 骆玉华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那人一阵,这才放下心来,这丫头应该之前也在欧阳凌府中呆过,她仔细看了下,倒是有几分眼熟。 “怎么回事?”骆玉华问。 “求小姐救救凤儿姑娘吧。我今儿个找人塞了些银子给那牢里的人,说是。”那丫头边哭边喊,说到一半突然哽住了。 骆玉华静静地望着她,目光温和,示意她说出来。 “说是用了两天刑,说是撑不了几天了。” 心里咯噔一下,骆玉华并不是没有想到景雪丽会对凤儿下狠手,只是她当前的处境实在是出面不了,但今日这丫头这么一说,她也意识到情况只怕坏到了极点。 可是,欧阳凌和玉宇轩到底上哪儿了? “你别着急,我这两日会想办法进去看看她,具体什么情况还要从长计议,如今我的身份地位尴尬,恐怕也很难直接与景雪丽对峙。”骆玉华想了想,语重心长道。 那丫头听她这么说,也知她处境也是朝不保夕,但听她说愿意想办法,忙欣喜地点头。 “你且回去等着吧,是福是祸躲不过啊。”说完,就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 “主子。”羽儿见她一脸憔悴与疲倦,忍不住出声。 “你现在立即去找皇上,如果皇上不在,就把萧天侍卫请过来,我有话要交代。”时不等人,她若再犹豫,恐怕凤儿的性命就真的很悬了,不论如何,她一定要先见凤儿一面。 骆玉华趁着羽儿出去的间隔,给自己换了一套丫鬟的衣裳,然后坐在一边,饮了两口热茶。 等到羽儿回来,果然带回了萧天侍卫。 “娘娘有何需要属下去办的?”萧天恭敬地问道。 他在玉宇轩身边多年,对于骆莹莹还是十分了解的。 骆莹莹朝羽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外头守着,等门一关,她才给萧天倒了一杯茶,正色道:“凤儿关进去的事皇上可有定夺?” 萧天早就知她是为了此事,因而回答的很快:“娘娘,实不相瞒,皇上与国师如今不在京城。” “什么?”骆莹莹大惊。 这个消息对于她,莫过于晴天霹雳!难怪……难怪之前联系欧阳凌也一直没有消息。 “怎么回事?”路骆玉华蹙眉。 “具体事宜属下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看这形势,两国交战应该就在这几日了。所以,目前后宫之事都是交由丽妃娘娘处理,这次皇上与国师走得匆忙,又是长途跋涉,走之前也没好好交代,所以,这件事属下也不好插手。皇上只吩咐了护住娘娘的安全是属下的首要任务。”萧天一五一十将情况告诉骆玉华。 “你能不能带我去牢里看看凤儿?”骆玉华停顿了一下,又问。 萧天看了看她,沉思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娘娘,恕属下斗胆,现在丽妃正全力追查那件事,如果您现在这么明目张胆去,只怕会浪费了凤儿姑娘的一片苦心,更何况小公子……” 他话还没说完,骆玉华就打断了他,严肃道:“那我们暗中去。总之我是必须见她一面。” 萧天见她如此坚持,想了想后,还是答应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决定晚上偷偷行动。 “娘娘,您这是?”骆玉华忽然递给他一包药粉,萧天接过放在手中看了看,惊讶问。 “这药无色无味,你想办法让牢里的守卫服下,此药药效是两个时辰,药性退去后,他们什么也不记得。”骆玉华解释道。 萧天听后,连忙将药收在了袖子里,尔后快速离开了。 萧天一走,骆玉华就拿出了一个木匣子,旁若无人地捣弄了一阵,羽儿进来了几次,她都丝毫没有察觉到。 “主子。”直到快用晚膳的时候,羽儿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来。 骆玉华这才快速将木匣子收好,拿出了她刚才配的几个瓶瓶罐罐交给羽儿。 “主子,这是?”羽儿不解。 “今晚一趟有些凶险,这些药药性很强,你晚上替我看着锐儿,用的上。”骆玉华一一解释道。 羽儿见每个瓶子外也已经细心地贴上了药名,心里微微有些紧张。 “主子,要不,这一趟由羽儿替你去吧。”这句话她想说很久了,现在说出来,浑身也立刻轻松了不少。 骆玉华摇了摇头,对她笑了笑,面上略微流露出一些感激来。 “羽儿,我想去见凤儿的另外一个目的便是她一定有话要告诉我,而且一定非常重要。所以这一次我非去不可,你帮我好好照看锐儿,只要他无事,我就真的放心了。” 羽儿忙应承下来,眼里还有些担忧之色。 骆玉华随后就自己收拾了一下,又换了件深色的衣裳,然后按照往常习惯给锐儿唱了几首摇篮曲,待锐儿睡熟后,这才轻轻放在床上,慢慢地将幔帐放下来。 “主子,时辰差不多了,萧天侍卫过来了。”羽儿这时也进来了。 骆玉华见状,忙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轻点声音。 羽儿点头,骆玉华朝床边一指,示意她坐过来,待羽儿坐到她刚才坐的位置后,她才放心地离开了。 走到院子里,萧天已经在一边守着了。 “娘娘,没事吧?”萧天看了看她,见她脸色不太好,遂关心地问了一句。 骆玉华摇摇头,说:“我没事,药都下了?” “属下已经按照您的意思将他们都弄晕了,现在赶紧走吧。”说完,萧天就带着骆玉华用轻功朝宫中一条鲜有人行走的小路走。 骆玉华被他提着,肚子里有种翻江倒海的感觉,不一会儿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娘娘。”萧天悄然将她放了下来,有些担忧。 “我没事,只是不太习惯而已。我们赶紧走吧。”骆玉华催了萧天,快速地用袖口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 萧天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腰这才施展轻功将她带到了大牢外。 骆玉华快速地观察了四周一圈,此时已经过了戌时,周围安静地骇人。 这时,萧天突然用手指在嘴唇边吹了一下,发出一阵低而尖锐的声响。 骆玉华惊奇地看了看他,正欲发问,这时一个人从大牢的铁门里走了出来。 骆玉华看了那人一眼,是个陌生面孔。 “里面形势如何?”正在她惊疑之际,萧天快步上前,冲那人问了一句。 那人看了骆玉华一眼,因着她背对光,并且蒙着半张脸,在夜色中倒也看不真切。 “可以进去了,我在外面守着。”那人赶紧说。 萧天点头,这才放心地朝骆玉华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声道:“娘娘,咱们进去。” 说完,已经带着卢玉华进了铁门里。 进去后,骆玉华果然见一些人都倒在地上,连着一些犯人也都躺着,她顿时明白这一定是萧天为了以防有人告密。 萧天也不解释,只快速地将骆玉华穿过一件件灰暗的监牢,骆玉华也四处张望,目光跟着萧天的脚步,没有任何偏移。 “到了。”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才进入了一个深而窄的过道,穿过过道,骆玉华看到了一个布置很特别的监狱。 她想,这应该是重要罪犯的关押之地吧。 没走几步,她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衣裳,浑身布满血渍的女人,仔细一辨认,确实是凤儿。 那一刻,她的心如被重鼓击过,一阵阵地疼。 “凤儿。”她的嗓音突然变得沙哑起来,登时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 萧天原本一直在她后面,发现她突然加快速度后,立即冲到了她前面,小心地挡住她。 “慢着点。”他将骆玉华带进了凤儿所关押的牢房后,就悄然站在离他们四五尺远的地方守着。 “凤儿。”骆玉华走到凤儿身边坐下,轻轻地喊了三声,可奇怪的是,凤儿没有任何反应。 骆玉华情不自禁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只见她十指早已变形扭曲,全身上下甚至有铁烙的印记。 景雪丽,你果然狠! 随之她从身上的口袋里迅速掏出一个医袋,从里面又拿出一个黑色的药丸,放在了凤儿嘴里,抬起了她的下巴,让药丸自然地滚进了凤儿的腹里。 等了一下,见凤儿的嘴唇开裂的厉害,她想了一下,最后走出来,到一边取了一些水灌进了凤儿的嘴巴里。 兴许有水的助力,药丸立即发挥了作用,一盏茶功夫后,凤儿便慢慢睁开了眼睛。 “小。”凤儿睁开眼时,骆玉华正在焦急地望着她。 见凤儿已经能出声了,骆玉华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她犹豫了一下,突然又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很小的袋子,藏在了凤儿身上不易发现的地方。 “这里有三颗药,你每两日服用一颗,可以帮助你减缓疼痛,并且对治疗内伤很有帮助。”她轻声解释。 骆玉华不傻,虽然她不是什么习武之人,可是从她进来时,她就有留意凤儿身上的伤,想必若不是受了内伤,凤儿不至于伤的这么严重。 凤儿见了她很是高兴,张了张嘴,却好半会儿也没说出话来。 “别着急,我们还有一个时辰。”骆玉华温声说。 凤儿点点头,闭目休息了一会儿,又暗自提了内力,想恢复些精神。骆玉华始终在身边扶着她。 “小姐,那景雪丽出手太狠,我只怕是熬不过这一劫了。”凤儿紧紧地盯着骆玉华,眼里泛出水光来。 骆玉华见她说得这么悲戚,一时之间负罪感更重,眼眶不由也红了。 “我一定会尽力救你的。”骆玉华吸了吸鼻子,眼里的泪悄然淌下来。 “小姐,现在宫里太危险了,国师也联系不上,你要赶紧想办法离开皇宫,否则小公子……”她说到这里,突然吐出一口血来。 骆玉华急得慌忙将她的身子放平了,嘴里忙说:“你别运功,否则内伤更严重。” 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凤儿,第一次失了主意。 “等等,我还有话说。”凤儿硬是挺着一口气,声音十分小。 为了听清她的话,骆玉华只得将耳朵凑近了凤儿的嘴边。 她断断续续地听清了一句话,凤儿让她求助与穆子墨。 可是,她现下连玉宇轩与欧阳凌都联系不上,又怎么能与穆子墨取得联系? 正犯愁时,凤儿突然忍着痛,在她手里写下了一个名字。 骆玉华大惊,她呆呆地看着凤儿,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本是不准备告诉你的,可是如今看,凤儿保护不了小姐,小姐……去找这个人吧。”说完,凤儿突然咳嗽起来,之后便昏厥过去了。 骆玉华木然地望着凤儿,一动不动。直到萧天过来提醒她时间差不多了,她才忙起身,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凤儿一眼,转身离开了。 出了牢房后,她一直魂不守舍,直到萧天带她回到了她自己的宫里,她才渐渐回过神来。 “萧天。”她突然叫住了他。 谁是细作 萧天回头,疑惑地看向她。 “这后宫是不是还有一个宣妃?”她的目光紧紧地锁在萧天脸上,锐利无比。 萧天明显被她的话给惊得愣神了,好半晌才动了动嘴,但什么也没说。 骆玉华方才明明看见他眼睛里闪过一丝讶然,此刻他却故意禁了声,心中的不确定这会儿慢慢被应证了。 “娘娘……”萧天左右为难地吐出两个字来。 “萧天,你别忘了皇上叮嘱你的事。可是事到如今,你告诉我,你究竟凭什么能保得住我?景家势力这么大,这后宫中不知道安插了多少人,你确定你能保证我与锐儿的安全?”骆玉华眼睛一眨不眨,语气咄咄逼人。 萧天被她问得又哑了声。 骆玉华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才道:“你随我进屋去谈。” 说完也不看他,率先抬步走进了自己房间里。 萧天站在原地犹豫了许久,尔后还是慢慢地进了屋子。 羽儿见两人平安回来,脸上立即露出笑容来,但见两人神色都有些凝重,便知不好多问,于是,径自出了屋子给他们沏茶去了。 “后宫确实有位宣妃。”门一关上,萧天就正色对向骆玉华。 骆玉华点点头,右手朝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坐下。 “她现在在何处?”骆玉华抬起头,语气有些不可察觉的急促。 萧天有些犹豫,脸上是沉思的表情,似乎是不太好开口。 “但说无妨。”骆玉华看出了他的顾虑。 “现在被软禁在冷宫中。”想了想,萧天压低了嗓音。 软禁在宫中?骆玉华蹙起了秀眉,随后用询问的眼神望向萧天。 “皇上发现了她是细作,之后将她关入了冷宫,命令任何人都禁止进去探望。”萧天刻意将最后一句话咬字咬得很重。 骆玉华听了他的话,倒也没什么很大的反应。 她沉默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才试探性地说:“萧天,你带我去见她吧。我有话要交代。” “这。”萧天迟疑住了。 “现今后宫被景雪丽把持着,这凤儿已经剩的半口气了,你觉得她下一个对付的对象会是谁呢?”她冷笑了一声,望着萧天的目光有些悲凉。 其实她不说,萧天也想到了她的处境,玉宇轩与欧阳凌不在,她就彻底失去了羽翼。 “你放心,我只是希望她能帮我救锐儿,我不会走的,这样你对玉宇轩也好有个交代。反正现在景雪丽也不知我宫里还有一个小孩,若是等她慢慢彻查出来,那锐儿就再也没有机会走了!” 眼看萧天还在犹豫,骆玉华万分着急。 “要不明日我去那看看情况,要是没问题,我再安排你们见面。这后宫中,很多侍卫都是景家的人,这件事必须谨慎处理。”萧天考虑了一下,对骆玉华道。 骆玉华点头,心里却还是有些着急,但萧天好不容易松口,她也不能逼得太紧了。 于是,这件事上两人好不容易达成了一致,条件是骆玉华答应留在凤玉,萧天要帮助她联系上宣妃。 萧天果然办事效率高,次日下午,他就火急火燎地带来了消息。 “我现在带你立即去见她,一刻也耽搁不了。”说完就用轻功飞快地将骆玉华带到冷宫。 “发生了什么事?”骆玉华也顾不得身子上的不适,着急地问。 萧天没有说话,直到两人快落到冷宫外,他才说出了玉宇轩做的一个重大决定。 “什么?”骆玉华听完后,心里彻底凉了。 “皇上突然传来一封信给阿满,信上命他务必立刻杀了宣妃,娘娘你现在快点进去,我找人在半路上拦着他,尽量拖延时间,但估计没多少时间。” 骆玉华忙冲进了冷宫,脚下恨不得生风,连带着走路也有些跌跌撞撞。 冷宫里很荒凉,四处杂草丛生,有几处的砖瓦也跌落下来,显得更加衰败。 骆玉华走到一个屋子前,想了一下后轻轻推开了门,大约是因为冷宫位置的原因,里面光线很暗,她的眼睛半眯着,用了好一阵才适应了里面的光线,这才走了进去。 “你终于来了。”一个嘶哑的女声从里面传出来。 骆玉华被那个声音惊住了,她并没有看见那个人,因而她只能凭着一些感觉往那个方向慢慢移去。 不多会儿,她便看到了一个女人背对着她,有些干枯的长发凌乱地披在后背上,使她莫名增条了一些神秘感。 待那人一转身,她彻底怔住了。 她的脸横七竖八地挂着很多伤口,并且有些已经快见骨。 骆玉华深吸了口气,目光开始慢慢下移,这才发现这个女人的四肢都被粗重的铁链给困住了。 “我等了你很久很久,久到我快活不下去了。”那女人笑笑,眼睛暗淡无光。 骆玉华默默地看着她,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风始与凤玉快要开战了吧?我的使命也快完成了。”那女人似乎在自言自语,但言语间,却透露出一种超脱的喜悦。 她快要解脱了吧? “去,帮我把窗户打开。”那女人朝骆玉华努了努下巴。 骆玉华按照她的意思,将窗户打开了,然后还不等她出声,那个女人突然发出一阵十分古怪的声音,之后从窗外突然飞进来一只鸟,那只鸟的面貌和体型有些奇怪,是她从未见过的。 “你拍拍它的腹部,由下而上的拍。” 骆玉华按照她的意思将鸟抓住,翻过身,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腹部,拍了一会儿后,那鸟突然吐出一个东西来。 骆玉华拿着那东西,正想问这如何用,那女人已经出声指导她:“放入水中便可。” 说完,轻轻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道:“我似乎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了,你走吧。走之前,帮我把这只鸟杀了吧,让我黄泉路上也好有它相伴。” 骆玉华听后一愣,手握住那只鸟,生生下不了手。 “再不动手,他们就要来了。”那女人间她如此,忍不住出声。 这时,门外也响起了萧天的声音。 骆玉华想了想,最后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个药袋,一咬牙,将药粉悉数倒入了那只鸟的嘴巴里,然后掩面离开了。 “我们走吧。”她一见萧天就催促道。 萧天看了看她,她的眼睛微红,眼里有种令人无法忽视的痛楚。 萧天将她送回后,她突然走出了屋子,站在院子里,朝着冷宫的方向张望着。 “主子,你这是怎么了?”羽儿立在她身后。 骆玉华摇了摇头,不多会儿,她清楚地看到那个她一盏茶工夫之前离开的地方升起了一团浓黑的烟雾,火光冲天。 “着火了?”羽儿喊出了声。 骆玉华深深闭上了眼,这一日,她再无话。 等到晚上用晚膳时,骆玉华将那个东西放入了净手的盆中,那团东西慢慢扩散,最后竟倒影出一行字来:唐香儿已经到了凤玉,三日后,她会在储女宫。” 三日后?骆玉华赶紧看了落款日期,这么掐指一算,三日后不就是明日? 但她没想到的是,穆子墨竟然会派唐香儿前来冒险。 “羽儿,储女宫是什么地方?”羽儿进来换水时,她突然叫住了她。 “储女宫?”羽儿一愣,慢慢才回想起来:“那是下等宫女住的地方。” 骆玉华点头,想了会儿,不禁有些犯愁:“我们明日去那里一趟,不过在这之前,我们需要好好筹划一下。” 形势逆转 “主子要去那?”羽儿有些奇怪。 “是啊,明日我们一定要找个机会去。”骆玉华坚定地说。 次日,骆玉华一大早就醒了,她坐在床边,一面给锐儿说故事,一面想着该如何找机会过去。根据羽儿的意思,那个储女宫离这儿不近,并且需要经过景雪丽所在的景秀宫,因而她们必须得更加小心。 “羽儿,你去弄几套烧火丫头的行头来,回头咱们换上。”骆玉华沉思了一下,吩咐她,她突然想起有些丫头因为等级特别低,所以头上没有头饰,都是戴着帽子的。 如果是戴帽子的话,总是要好遮掩一些。 但若是她与羽儿都出去了,那谁来看护锐儿,这不得不说又是一个关键性的难题。 这宫里若说还有一个信得过的人,恐怕就是萧天了。 于是她不得不再次拜托萧天帮她照顾好锐儿。那萧天起初不愿意答应,毕竟叫一个大男人照顾一个一岁的孩子,实在是件很费神的事。可后来还是经不住她的软硬兼施,最终同意了只照看一个时辰。 这天骆玉华早早地用了晚膳,趁着后宫各大殿用传晚膳时,她忙与羽儿两人换了衣裳,手里也像模像样地端着两壶茶往储女宫的方向走去。 两人在经过皇宫最大的园林时,骆玉华突然看见景雪丽领着几个贴身丫头迎面而来。 她的心忽然间悬了起来,一颗心砰砰直跳。 羽儿同样也看见了走过来的景雪丽,忍不住瞥了骆玉华一眼,见她神色一滞,便也知她也看见了景雪丽。 两人琢磨着,都配合性地低下了头,端着茶,十分紧张地往前走。 就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突然听见景雪丽的声音传来:“怎么烧火丫头也敢在这随便走动?” 两人都被那声音吓出了冷汗,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幸得骆玉华机灵,她猛地低下头,俯首压着嗓子给景雪丽行了礼,羽儿见状,也忙跪下了。 那景雪丽许是今日心情不好,一张嘴嘀嘀咕咕地训斥了两人几句方才罢休地离开了。 骆玉华低着头,余光不住看向前面的脚跟,直到景雪丽走出了很远,方拉了拉羽儿,示意她可以起来了。 “吓死我了!”羽儿忙扶起了骆玉华。 骆玉华冲她笑笑,后背却也早就湿了一片。 “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走。”骆玉华再次回头看了景雪丽消失的方向一眼。 两人七转八绕地终于看到了储女宫的招牌。 骆玉华快速打量了一下这个非常简朴的院落,暗想这里真是还不及轩王府下人住的院落。 “主子,咱们要不要进去?”羽儿见周围有些来回走动的人,忙轻声问骆玉华。 “嗯。”骆玉华拉了拉帽子,装作很自然地拐进了储女宫。 她预估了一下时辰,觉得也快到了唐香儿约好的时间,但是她并没有立即走到约好的那个准确的地点去等,而是躲在一处悄悄观察那边的情形。 不多会儿,一个穿着灰袍,脸上有些火灰的女子出现在那个地方。 骆玉华尽量仔细地打量了那人一阵,直到看清楚那双眼睛,她才真正认出了那的确是唐香儿。 她又等了一会儿,那人并没走,也没有人来,这时心里的石头才算是放下了。 之前,她不能确定唐香儿的动机,万一唐香儿与这宫中之人内外勾结,那她不正中了他们的圈套? “羽儿,你在这帮我们守着,我等会儿会跟那个女子进那个破屋子。”她看了唐香儿身后的一个屋子,细声叮嘱羽儿。 那边唐香儿还在四处张望,似乎等得不耐烦了。骆玉华这才赶紧走了过去,两人相见,唐香儿惊得不得了。 “怎么是你?”唐香儿看了看四周,突然使力将骆玉华拉近了身后的那间破屋子。 “宣妃已经去了……”骆玉华长叹了口气。 唐香儿听罢,一时呆怔,脸上不免出了些伤感的神情来。 “那你?”唐香儿疑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 “至于我今天怎么来的,这一时之间我也解释不清,你只需告诉我,你来这得目的。”骆玉华不时朝外面看,说话也有些着急。 唐香儿见她满面急色,心情却渐渐平静下来。 她看着骆玉华,终开口:“我来救锐儿。” 话毕,她看见骆玉华脸上立即出现喜色,连带着,眼里也有了些善意。 “我是不会救你的。”唐香儿突然冷笑了一声,眼里流露出一些嘲讽来。 “我可没有叫你千里迢迢来救我!”骆玉华同样冷笑一声,眼里含了几分戏谑。 唐香儿听了她的话,不由气得双颊涨的通红。 “我来带走锐儿,你不会反对吧?”唐香儿想了一下,表情随即恢复了严肃。 骆玉华笑着摇了摇头,她静静地看着唐香儿,胸口积聚起一种夹杂着辛酸、无奈的复杂心情。 “你。”唐香儿突然停顿了一下,继而道:“你应该知道风始与凤玉明日正式开战吧?” 望着眼前的曾经的敌人,时隔几个月,唐香儿却觉得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她心中的恨似乎也不是那么强烈。 “我知道。”骆玉华点点头,笑容有一刻的僵滞。 唐香儿有些出乎意料,她看着骆玉华,猛然察觉到不是她产生了错觉,而是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有些不一样。她不再像以前浑身似乎总是带刺,现在的她,令她莫名感到有些悲戚。 “那你打算怎么办?”唐香儿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问出口。 她原本不该关心骆玉华的,可是当前,她却无端地想了解她的想法。 “我会留在这里。”骆玉华叹了口气。 唐香儿听了她的话,不觉又沉默了一下,两人面对面默不作声地立了一会儿,胸中流淌着难以言喻的情感。 “明日,我会到这里来,你把锐儿带来。”唐香儿想了想,又重申了一遍。 她正要离开,骆玉华却拦住了她。 唐香儿困惑地看着骆玉华,有些不解其意。 “你确定能带锐儿离开凤玉?”她原本不想问出来的,因为这样对唐香儿实在不太公平,这话一说出来很明显就对唐香儿有些不信任。 果然,唐香儿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冲她道:“我不能确定,难道你现在能吗?骆莹莹,你睁大眼睛看看你现在所处的情况,玉宇轩与欧阳凌都在前方,这凤玉皇宫还不是景家一手遮天。如今两大威胁景雪丽的势力不在了,你认为她会傻的放过这么个铲除你的大好机会?” 唐香儿一口气说了一堆话,连骆玉华都十分惊讶,她竟不知道,原来唐香儿对凤玉的形势竟然是如此地了解? 想到这里,她突然没有立场再说什么了。 那唐香儿原本只是气恼她不信任自己,忍不住点出了骆玉华的为难,如今见她不语,气场也慢慢减弱下来。 “你放心,凤玉这边我的人不少,我已经都安排好了。毕竟我之前也带过锐儿一阵子,我不会让他有事的。即便。”她深吸一口气,最终鼓起勇气说:“即便我有不测,也不会让他受到任何伤害的。风始国现在只剩这一个太子,他要没了,那风始就真的完了!” 说完这一席话后,唐香儿看也不看骆玉华,径自离开了。 骆玉华木然地盯着她的背影,心里却很明白,唐香儿这么做的最主要原因还不是为了穆子墨? 这世间,任何困难,任何危险,在情字面前显得是多么地微不足道? 这样一个性情女子,在这一刻,其实她是有些佩服唐香儿的! 正胡思乱想时,羽儿已经走了进来,连着喊了她几声。 “噢,我们走吧。”骆玉华很快反应过来。 两人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自己的宫殿里。 骆玉华回来后,看到萧天正坐在锐儿身边打盹,眼睛微闭。 “总算回来了。”萧天直到骆玉华进了屋子关上了门,才重重踹了口气。 骆玉华怪异地望着他,一个大步走上前,看了看锐儿,见小家伙睡得正香,这才给他也好了被子,将幔帐拉好。 “怎么回事?”骆玉华给萧天也倒了杯水,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有种直觉,总觉得萧天有些不对劲,难道在她走后,发生了什么? 萧天喝了杯子里的水,默然地与骆玉华对视了一会儿,才无可奈何地说出了事实:“景雪丽来过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可是表情却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安。 骆玉华大惊,脸色唰得变白了,睁大了眼睛望着萧天。 “迫不得已,我只得用了轻功带小公子到屋顶上躲了一会儿。”萧天挑了挑眉,似乎也很苦恼。 景雪丽怎么会这个时候造访? 骆玉华想了一下,不觉又问:“她等了多久?” “大约两盏茶功夫。娘娘,日后你千万要小心,我已经派人好好守着景秀宫。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通知你。” 离别在即 骆玉华点头,破天荒说了声“谢谢“,然后就魂不守舍地坐着,半天也没动。 萧天知她心里操心的事太多,也不便打扰,径自悄然离开了。 骆玉华发了一会儿愣,待回过神来,萧天早就不在了。这时,羽儿打了水进来。 骆玉华简单地收拾了下自己,然后还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主子,咱们怎么办?”羽儿原本端了水出去,见骆玉华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出声问。 骆玉华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禁叹道:“我如今只希望那景雪丽别在明儿我与唐香儿约好的时间前出现,其他的也不是我们能掌控的了。” 羽儿听了后,也是沉默了一阵,过了很久才突然道:“主子,要不然咱们使点手脚?” 说完,骆玉华一怔。 她并没有立即反驳羽儿的话,而是也认真地想了会儿,之后轻点了点头。 随后她从自己的木匣子里取出了一包无色无味的药粉,递给羽儿,压低了嗓音道:“这药只需洒在她的宫殿里便能维持两个时辰的昏睡,药粉挥发后自己能消散,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羽儿忙将那药粉揣进了口袋里。 “我现在就派人去做。”羽儿说完,匆忙地掉头想走。 “等等。”骆玉华突然喊了她一声,羽儿回头,疑惑地望着她。 “记着在咱们约好的时辰前一个时辰下药便可。”说完,骆玉华不再说什么。 羽儿认真听了她的嘱咐就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骆玉华也没有睡下,手里抱着锐儿,一边等着羽儿。 “主子。”过了约有一个时辰,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羽儿猛地推开门,脸上露出十分激动的神情来。 骆玉华见她如此,便知一定有什么好消息,忙快速将锐儿放到幔帐里面,这才悄声问:“怎么回事?” “国师派人传了信来。”羽儿难掩兴奋之色。 骆玉华听了后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忙问:“快告诉我。” “国师说已经派了几个人来这边,专门保护主子,并且交代主子要避开景雪丽,他这两日就会启程赶回来一趟。” 赶回来?骆玉华皱了眉头,心想这都开战了,他怎么反而还回来了? “主子,可是从战营回来就是快马加鞭连夜赶路,怎么着也得四五天,这景雪丽会不会?”羽儿没说完,担忧地看着骆玉华。 她说的也恰好是骆玉华担心的。 “不管那么多了,该怎样咱们还是怎样。”骆玉华甩了甩头,十分烦躁。 这一夜骆玉华睡得极不踏实,她反复做着各种奇怪的梦里,梦里相继出现了穆子墨、玉宇轩、唐香儿以及欧阳凌。直到快天亮才渐渐睡着。 不想这一睡就快到了晌午。 骆玉华问了问什么时辰后,索性起身,开始给锐儿收拾东西。 可是收拾了半天,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外,她又写了一张锐儿日常吃的东西的单子夹在里面,然后,她再也找不到什么可以收拾的了,不觉心里涌上一股怅然之意。 “主子。”羽儿颇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骆玉华没有说话,她的眼里不知何时流下泪来,啪嗒啪嗒滴在手背上。 “我没事。只是,这一次别离,是真的不知道何时能再见我的孩子!”骆玉华别过头去,哽咽着,情绪很激动。 羽儿见她如此,心里也是一阵难过,情不自禁地跟着流下泪来。 “主子,你真的相信那女人能安全将小公子送回去吗?”羽儿有些不放心地问。 骆玉华听她这么一问,反而止住了哭,自己用帕子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后,又递了块干净的帕子给她,这才笑道:“我了解唐香儿这个人,她答应的就一定会做到。再说了,以现在的处境,你觉得我能保住锐儿吗?如今就算是一线希望我们也要尝试。” 羽儿想想,觉着也在理,便也没说什么,默默地走到一旁看着锐儿,心里有些沉重。 等到日头终于快下去之时,骆玉华开始紧张起来,她坐立不安地来回走动,直觉一颗心快要跳到了嗓子眼。 “主子,会没事的。”羽儿见她如此焦躁,心里知她定是在担心景雪丽那的境况,不觉安慰了句。 “还有半个时辰。”骆玉华喃喃自语,双手交叉相握。 过了这半个时辰,她们就安全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两人都心神不宁地站在院子里,几乎是算着时辰。 终于掗到那个时辰了,骆玉华这才有空用手背擦了下额头的汗,心里的一颗石头总算悄然落地。 “咱们去换衣裳。”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里。 羽儿望着她的背影,胸口涌上一股很莫名的滋味。 两人依旧是打扮成先前下等宫女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会儿,骆玉华手里提了个竹篮子,她小心翼翼地将锐儿放进去,用一块丝绸铺在上面盖住了锐儿。 羽儿在一边盯着她,见她忽然掏出一颗药就要给锐儿服下时,不由惊叫:“主子,你这时干什么?” 说完还出手挡住了骆玉华,,面露惊恐。 骆玉华的手被她这么一挡,手中的药丸不由跌落到地上,她看了羽儿一眼,叹道:“这个是帮助他睡眠的药,吃了后他在两个时辰内不会醒。” 羽儿一听,脑子里立即联想到了骆玉华给景雪丽下的药,不由惊讶道:“这和给景雪丽的是一样的药?可是小公子还这么年幼,会不会不太好?” 骆玉华见她这么紧张,心里颇有些欣慰,连带着脸色也好转了些,笑道:“傻丫头,这和给景雪丽的当然不同,这个是我专门为锐儿配的,放心吧,没有任何不良影响的。” 羽儿这才松了口气,脸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羽儿,你提这个篮子。”骆玉华走之前,递了个篮子给她。 两人易了容,穿着一样的衣服,提着一样的篮子,都低着头朝储女宫的方向走去。 大约是因为到了晚膳的时间,一路上很多宫女太监来回穿梭,骆玉华与羽儿混杂在众人之间,倒也不显得突兀。 两人走了一阵后,在经过景秀宫时,明显感觉这边宫女走动得更加勤快,甚至有个别宫女表现得慌慌张张的。 羽儿悄然屏住了呼吸,用余光看了看骆玉华,但见她从从容容。 两人并排,慢慢经过景秀宫,骆玉华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宫女,心里恨不得脚下的步子能迈得大一些,但这样只会坏了事。 就在两人快要走出景秀宫范围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严厉的声音。 两人一愣,最后还是骆玉华率先冷静下来,她徐徐回头,看向身后的人。 是个老嬷嬷。但是她眼中的厉色却令骆玉华有片刻迟疑,快速地打量了一下这个人的穿着打扮后,骆玉华在心里猜测着,这位应该是景秀丽的奶娘。 于是,她飞快地蹲下身,行了个礼。羽儿也趁势跟着行了礼。 “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惠嬷嬷走近了几步,一双眼睛闪耀出某种试探的精光来。 骆玉华心里咯噔了一下,暗叫不妙,但表面上还是毕恭毕敬地弯了身子,回道:“回嬷嬷的话,奴婢们是入宫不久,秦嬷嬷让奴婢们去绣房送些东西,奴婢们见这一路上姐姐们都形色匆匆,也没敢多问,不想迷了方向。” 说完,骆玉华还刻意流露出很胆怯的神色来,一边的羽儿始终低着头。 她之前已经让羽儿调查了那院子都是由些什么人管,这会儿要扯出一个人来也不难。再者,那秦嬷嬷虽然等级未必有眼前这人高,但还是极有资历的,再者,其子小时候还给玉宇轩做过一阵子伴读。 那惠嬷嬷没做声,来回瞧了两人一会儿,最后,视线落在了两人手里拿着的篮子上。 “里面是什么?”她半侧了脸,瞥了一眼骆玉华手里的篮子。 “会嬷嬷的话,奴婢们也不知道,都是秦嬷嬷收拾好的,奴婢们只管送。”骆玉华很冷静地回答。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言外之意就是这里面东西都是秦嬷嬷的私人东西,你若是要看,那不是明摆着不把秦嬷嬷放在眼里吗? 果然,那惠嬷嬷闻言,着实犹豫了一下。但她并没有因此放弃,似乎在斟酌着该如何是好,脸上有些不甘心。 “如此,你们把篮子掀开一些给我瞅瞅。”想了想,惠嬷嬷妥协了一点。 骆玉华连忙应了下来,她暗自深呼了口气,但却不敢有丝毫的犹豫。 右手悄然将遮盖的布掀起了一个角,羽儿跟着她,也掀开了篮子的一个角。 惠嬷嬷微眯了眯眼,看了看,见里边果然是些女子用的东西,脸色也悄然缓下来。 “既是她着急要送,你们现在赶紧去吧。” 骆玉华听见这话,如获大赦,忙给她又行了礼,赶紧转头离开。那边羽儿背上早已出了 一汗,转身之际,她终于舒出口气来。 但却不想,身后的惠嬷嬷并没有离开,那个明显松一口气的缓气声冷不防传入了她耳中。 “站住!”她突然喝道。 骆玉华与羽儿这次都被那声音吓住了,但骆玉华还是飞快地转过身,脸上装作一副不解的模样。 “嬷嬷,还有什么吩咐吗?” 惠嬷嬷冷笑了一声,目光如炬,清了嗓子道:“篮子给我。” 闻言,骆玉华藏在袖中握住篮子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惠嬷嬷,心头丝丝蔓蔓如被牵扯。 羽儿这时已经难掩脸上的焦急之色,眼睛来回在惠嬷嬷与骆玉华身上盘旋。 这么下去,小公子就完了!她突然用两指暗自在袖中的夹层里摸索着暗器,就在她快要动手时,有几个侍卫突然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嬷嬷,不好了,娘娘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不省人事了?” 惠嬷嬷明显怔了一下,之后也来不及想太多,急匆匆地就跟着侍卫进了景秀宫。 “还不赶紧走?”待人一走远,骆玉华立即拉住了羽儿的手。 她的手紧紧地握住羽儿的,身子差一点倒了下去,脸上也出现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主子,没事吧?”羽儿忙拿出帕子给她擦汗。 骆玉华也顾不得擦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与羽儿连忙捡了条小路走。 等到拐到一处周围没人的角落,骆玉华这才停下来,将手里的篮子放下,重重地喘了几口气。 “别管我,赶紧看看锐儿。”骆玉华说完,身子就软下来,也顾不得干部干净,直接坐在地上,一只手摸了摸锐儿。 羽儿也跌坐在她身边,也是大口大口地喘气。 “小公子没事吧?”她含糊不清地问了一遍。 “没事。”骆玉华歇了一会儿,又重新将锐儿放进篮子里,遮掩好。 两人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裳,然后又各自提着篮子继续赶路。 等走到储女宫时,骆玉华已经累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方才为了回避其他人,她们刻意绕了一段路。 “你在外边守着。”骆玉华刚进储女宫就看见唐香儿早已在那间小破屋外等待了。 她立着看了唐香儿一阵,心里很疑惑这宫里到底是谁在接应唐香儿。 “你怎么愣在那儿?”唐香儿很快也看到了她,亟不可待地走上前,语气里有些埋怨。 骆玉华没出声,望着唐香儿,想到此刻就要跟自己的孩子分离,心情顿时变得很低落,甚至不愿意开口说话。 “锐儿呢?”唐香儿见她一声不吭,着急地问。 骆玉华抿了抿唇,微微低了头,将眼中的悲戚藏了起来,哑声道:“在这里。” 说完,手却是颤抖地往前移了一分。 唐香儿也不管她,索性抢过骆玉华手中的篮子,一把掀开盖在上面的布料。 “你怎么能把这么小的孩子放在篮子里?”唐香儿从里面抱出锐儿,忍不住责怪骆玉华。 骆玉华没有理会她,目光锁在锐儿那张脸上,生生移不开。 “他怎么不睁眼?你对他弄什么了?”唐香儿摆弄了一阵锐儿,却发现这孩子愣是不动,眼睛也始终是闭着的。 “再过两盏茶功夫,他就会清醒。这些是我给他准备好路上换洗的衣物,还有一些常用的药,都是我配好的。锐儿。”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经颤抖的模糊不清。 唐香儿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接过骆玉华递来的东西。 研究对策 “锐儿,就交给你了。” 唐香儿没有说话,她胸口也有些不明的东西在慢慢积聚,堵的她有点发疼。 骆玉华看着她,突然觉得很尴尬,可是她又实在狠不下心来。 “骆玉华,我走了。”最后,还是唐香儿先结束了这个令人压抑的离别。 骆玉华点点头,那一刻,她觉得她浑身的血液都僵滞了,只有眼睛,还能盯住那个方向。 她就那么立着,直到唐香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手上的长指甲不知何时深深地刺入了她掌心的肉中,她却毫无知觉。 忽然,外面响起了一阵打斗声,越来越响。 骆玉华来不及想太多,霍地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直到跑到一处墙角,她才渐渐看清了前面发生的一切。 只见储女宫突然出现了几个侍卫,最顶头的那个侍卫她认识,是景家的人。 唐香儿一手提着篮子,单手执剑,正与那个景家的人打得难分难舍。其余几个黑衣人也在与其他侍卫周旋着。 骆玉华的心顿时再起波澜,她的目光随着唐香儿的动作也在不停地移动,秀眉渐渐蹙起。 不行,这么下去,唐香儿支撑不了多久的!想到锐儿没过多久就要醒了,她更是心急如焚。 这时,羽儿也冲了出来,立在她后面,将手伸进袖子里,就想使暗器。 “等等。”骆玉华喊住了她。 羽儿不解地回头望她,急得满头大汗。 骆玉华手忙脚乱地将身上的宫女服脱了,露出了里面穿着的衣裳。 羽儿愣愣地盯着她身上淡绿色的宫装,惊得瞪大了眼睛。 她没想到骆玉华这次真的是准备充分了过来! “你在这儿别出去!”骆玉华按住了她的手,而后拉了拉衣裳,直步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骆玉华慢慢地走到一边,语气带了些刻意的威严。 那些侍卫见她突然出现在这种地方,都愣了一下,尤其是景家的那侍卫,招式明显缓了下来。 唐香儿这时也累得气喘吁吁,那侍卫手一慢,她就甩了一包迷药,趁机逃走了。 “属下参见娘娘。”几个侍卫向她行了礼。 那景家侍卫没回头,身子背对着骆玉华,依旧朝唐香儿离开的方向张望着。 “景侍卫,你为何见了本宫不行礼?”骆玉华心里担心至极,但面上还是尽量摆出一副傲慢之色,有些不悦。 现在她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了,希望唐香儿能带着锐儿顺利逃出去。 景侍卫原本还在迟疑着要不要趁胜追出去,这会儿听到骆玉华质问的语气,只得咬牙弯下身,给她行了个礼。 “本宫也知道这朝廷如今景家势力大得很啊,可是在皇宫中,希望景侍卫还是要懂得尊卑之分!”骆玉华哼了一声,;瞥了那侍卫一眼。 那侍卫低了下头,默了一下,忽然问道:“不知娘娘这么晚来这里有何贵干?” 说话的语气也夹杂着不经意显示的怀疑。 骆玉华是明着听出来了。但她也不恼,她漫不经心地露出一个笑容,细声道:“这后宫里还有什么是本宫不能来的吗?怎么?景侍卫不也跟着来了?这后宫之地恐怕也不是你一个大男人能随便进出的吧?” 确实,凤玉国对宫规礼节事宜要求得很严格,比如后宫有专门的侍卫负责安全,没有特殊情况下,其他侍卫是不得随意闯入的。 景侍卫被她噎了一下,只得如实禀报:“属下今日巡查,看到此人,发现她有些可疑,于是就一路跟踪了过来,不想娘娘也在此处。” 言外之意就是骆玉华也逃脱不了干系。 “哦?既然景侍卫是办公事,那本宫就不打搅了。你还是赶紧去追吧。”说完,骆玉华就转身离开了。 那景侍卫立即牵了匹马,快马加鞭地一直追到宫外,此时哪里还有那女子的身影? 这边,骆玉华与羽儿也加快速度,赶到自己宫里,两人快走到自己宫里时,骆玉华见里面灯火通亮,心中预感不好,急忙对羽儿道:“你现在赶紧去换了这身衣裳,然后遣个人去萧天那说一声。” 骆玉华说完,犹豫了一下,左思右想后,还是决定进去看看,是福是祸躲不过啊! 进去后,果然见景雪丽在里边坐着,身边立着的除了她那些贴身丫鬟,她还看见了惠嬷嬷。 “今儿个这人可真齐啊?”骆玉华笑着走了进去,径直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景雪丽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嘴角露出丝不屑的笑容来。 “妹妹怎么这么晚才回宫?”景雪丽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对于她的质问,骆玉华并不放在眼里,她笑了笑,却朝外叫道:“羽儿,热茶怎么还不送上来?没见丽妃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嘛?” 话毕,羽儿走进来,手里的确端了一壶茶水。 骆玉华待羽儿倒完茶水后,这才抬眼看向景雪丽,瞥了她一眼,不冷不淡地口气反问道:“丽妃娘娘是不是管的太多了?如果我没记错,咱们应该是同一个级别吧?” 说完这句话,景雪丽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骆玉华没理会她,索性下了逐客令:“如果丽妃没有什么其他重要的事情的话,那我就不在这陪着您聊天了?” 景雪丽的脸色登时被气得发青,嘴唇动了几下,生是没说出一句话来,反倒是她身边的惠嬷嬷,突然低声说了句:“今日有人在娘娘寝宫下毒,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她原本以为,骆玉华听了这句话一定会心虚,却不想骆玉华立刻冷笑道:“下毒?我看丽妃娘娘此刻好得很,怎丝毫看不出中毒的迹象?”说到这,她又顿了顿,视线挪道了惠嬷嬷脸上,不咸不淡地说:“这位是惠嬷嬷吧?您在这宫中也算是资历老了,这宫中尊卑的规矩想来你是不放在眼里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骆玉华眼神一凛,目光中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来。 那惠嬷嬷自晚膳那会碰见两个丫头后,因着丽妃的事,那会儿也顾不上追究,但后来眼见丽妃病得蹊跷,脑子里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那两个丫头,心中放心不下,遂唆使了丽妃前来打探一下。 “算了,时辰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妹妹休息了。”丽妃许是真的疲惫了,脸上露出些倦意来。 “羽儿,你去送送丽妃娘娘。”骆玉华很快朝羽儿使了个眼色。 丽妃见她颇有些不耐,心里也憋了一股子气,临走时,刻意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骆玉华一眼,但仅是一眼就叫骆玉华浑身泛起了一股子冷意来。 景雪丽走后不久,萧天就来了,看样子也是风尘仆仆。 “属下有事耽搁。来得有些晚,娘娘可好?”萧天一来就问。 骆玉华点头,说了句“我没事。” 萧天这才放下心来,方才他一回宫,就收到消息,说景雪丽已经到过了这边,他急得也顾不上喘气,直接就赶了过来,这会儿见着骆玉华,心里才缓了缓。 “我估计着,景雪丽应该会开始对付我了。”骆玉华看了萧天一眼,不疾不徐地说。 萧天没做声,这是谁都能想到的。 “那娘娘准备怎么办?” “我想今夜也许就该动手了,你给我这边多派些人来,我担心她会派杀手潜入进来。而且,我今日跟景侍卫也起了些冲突。”骆玉华有些烦躁。 今日遇到景侍卫,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的事,这一点又对她很不利。 半夜追杀 骆玉华想到景侍卫那日忿忿的眼神,心里就没底。 “景家在后宫埋伏了些人,不过娘娘也别慌,属下来之前已经安排好了几个武艺高强的人会守在这周围。”萧天忙安慰骆玉华。 骆玉华点头,面露感激之色。 “国师再过五六日也应该要到了吧?”萧天突然想起了什么,眼里露出一丝希望来。 骆玉华笑了一下,忍不住说道:“你这消息也挺灵通的。我也是没多久才得到消息。” 萧天愣了下,兴许是怕她心里有疑,忙解释说:“皇上派人送了信来,让属下务必在这几日保护好娘娘的安全。另外,也说了国师回来一事,让属下也趁早做些安排。” 骆玉华听他这么坦白,面上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行了,这几日就麻烦你了。”倦意袭来,骆玉华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交代这个事后,她就让萧天离开了。 萧天离开后,骆玉华快速换了衣裳,正准备睡下,忽然羽儿推门进来了。 骆玉华刚准备坐上床,见她一身黑衣打扮,顿时觉着有些好笑地问她:“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羽儿却不似她那么笑嘻嘻,神情很严肃,小声地说:“萧天侍卫派的人,在这外头埋伏着,羽儿今夜跟主子一块睡,以免出事了,外面侍卫不能及时过来。” 骆玉华听了她的话,心中好笑,但见她这么坚持,也不好拂了她的意,只好无奈地答应了下来。 两人睡下后不久,骆玉华因为太过劳累就睡着了。相比之下,羽儿却不敢有一丝怠慢,睁大了眼睛,在黑暗中认真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过了大约1个半时辰后,羽儿突然听到一些相当细碎的声响,一阵一阵的,她皱了皱眉,立即侧身耳朵贴在床板上,这才听清确实是有人朝这边来。 想到这里,她猛地伸手握紧了藏在被中的长剑,并悄悄地点了骆玉华的穴道。快速地将骆玉华藏到了床底下,自己穿上了骆玉华的衣裳,故意露出了一个角留在幔帐外。 她将这些都做完,才刚呼出口气,就听见有人冲到了屋子里。 羽儿默不作声,故意发出一阵绵长的呼吸声,握住长剑的手隐隐抖动着。 下一刻,幔帐被人挑开,几乎同时,她突然从袖中放出暗器将烛灯弄灭了。 屋子里突然变得漆黑一片。原本行刺骆玉华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手中的剑也慢了下来。羽儿趁机打了滚,立在了幔帐的一侧,将幔帐往身边一拉,顿时掩住了自己身形。 因为事先就在窗前安置了几块厚重的帘子,这会儿烛光一灭,那行刺的人倒是完全看不见了。 正在这时,屋外也传出了一阵短兵相接的兵器敲击声。 看来这次来的人不少! 羽儿悄然挪动着脚下的步子,凭着平日对屋子里的记忆,小心翼翼地闪到了离那刺客几尺远的地方,快而准地射出一个暗器。 但显然那刺客早先更有准备,几乎在暗器发出的那一瞬间,就立即翻了身,躲过了羽儿的袭击。 羽儿见袭击失败,于是又趁势射出了一连窜的暗器,但都一一被对方挡下了。 情急之下,她突然想起了前几日骆玉华给她的药粉,忙抽手朝着那刺客的方向扔去。 那刺客却像是早就预知了她会这样一般,突然朝着她的方向追来。 羽儿快速思考了一下,而后果断地决定把此人引到屋外。 于是,她飞快闪到门边,一伸手将房门打开了,顿时屋外的月光映照进来,她却突然转身主动向那出手。 那刺客看清楚她的脸时,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忽然想掉头朝屋子里飞,但羽儿很快截住了他的路,完全不给他机会重新进入屋子里。 两人纠结了一阵,原本羽儿并不是那人的对手,但因着那人不时分神看屋子里的情况,使得羽儿进攻得更加顺利。 但打了一段时间后,羽儿终究败下阵来,那刺客的剑挑破了她的右臂,眼看着那人急匆匆地朝着屋子里去,羽儿正欲追上去,这时萧天突然使了轻功,当即拦在了那刺客面前。 但令人费解的是,那刺客原本想进去袭击骆玉华,却不想萧天也出现了,他一见萧天,也不接他的招式,反而匆忙地逃跑了。 其他的刺客见自己的主子跑了,顿时也都一一使了轻功离开了。 “看来大家都难分胜负。”羽儿望了那些人的背影一眼,有感而发。 萧天闻之一笑,心中想的却是没料到景家训练的人造诣竟如此高了? “娘娘呢?”萧天赶到屋里,发现四处凌乱,却惟独不见骆玉华。 羽儿扶着自己的胳膊,也跟着进了屋子,点亮烛火后,将门关上了。 “在这。”她指了指床底下。 萧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蹲下身朝床底下望去,不想却问:“这哪里有娘娘的身影?” 羽儿原本累的靠在一边的柱子上,这会儿听见萧天的话,顿时吓得连跌带撞地趴到床底下一看,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这怎么可能?”羽儿的脸色一下变得发白。 萧天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里渐渐露出些质疑的情绪来。 “你不会怀疑我吧?”羽儿自己也又惊又怕,但见萧天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不免出口有些生气。 两人僵持着,这时,衣柜突然啪的一声作响,立着的那两人身子同时一震,亦同时回头看向身后,只见骆玉华皱着眉头从里面非常缓慢地爬了出来。 “萧天,扶我一下。”她的身子埋在一堆衣裳中间,说话间喘气得特别厉害。 萧天还未反应过来,羽儿却立马冲了过去,将她扶起来,眼睛瞪得老大。 “主子,你……我。”她彻底惊得说不出话来。 骆玉华扫了她一眼,整了整自己凌乱的头发,这才耐心地解释道:“我早知道你会这么做,因此在你点我穴道前,我就暗自服了药。后来你将我挪到床底下时,我亦再装睡,直到你与那刺客打斗时,我才趁乱钻进了衣柜。” 骆玉华的一席话,适时让萧天与羽儿舒了口气。 “你看这是什么?”骆玉华走到软榻前躺下,筋疲力尽地从袖子里取了一个令牌给萧天看。 萧天看了她一眼,接过令牌一看,登时剑眉锁作一团。 “这是景家的令牌。”他将令牌放到烛灯下,清楚地看见了上面一个很小的“景“字标记。 骆玉华点点头,双手环胸。 “这个就交给你收着了,必要时刻,兴许还用得着。”萧天要给骆玉华时,她摆了摆手,没有接过去。 “娘娘的意思?”萧天抿了抿薄唇。 “等玉宇轩回来,把这个给他把。”骆玉华轻笑一声,忽然觉得有些有趣。 她甚至有些想知道玉宇轩要是知道景家如此恨不得想处理掉她,又会说些什么? 设下陷阱 萧天不是很清楚骆玉华的想法,但还是将令牌妥善地收在了怀中。 这时,羽儿换了身衣裳,也包扎了一下伤口回到了屋子里。萧天见她来了,便给骆玉华行了礼准备离开。 走了两步,还未跨出门槛之际,后面忽然传来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你说这景家会不会在后半夜再派一次人来?” 话落,萧天与羽儿俱是一震,两人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都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羽儿先反应过来,看向萧天,带了些认真的语气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萧天思忖了一下,最后像是作了决定,道:“娘娘先去休息吧,属下会加派几个人手,明日,属下会找个武功高强的女子来这里充作宫女。也好近身保护娘娘。” 骆玉华听他这么说,心里才微微安定了一些,方才闹了半夜,此时她的困意也逐渐袭来,便也不想再说话,只说了句:“有劳了。”就径自弯进了内屋。 羽儿送完萧天,回到内屋时,发现骆玉华竟然还没有睡,她双目圆睁地盯着幔帐,似乎想什么想出神了。 “主子,要么咱们走吧?”羽儿犹豫了一下,建议道。 骆玉华听到她的话,只是回头看了她一下。 “你认为咱们走得了吗?”她太清楚现在的情况了,若是没在宫中还好,但在宫中,这四处都是景家的人,她怎么可能顺利逃出去? “对了,于先生也不在吗?”骆玉华突然问。 羽儿开始没反应过来,心思一转,才明白过来于先生是哪位。 “是的,听说于先生也不在,不知道是不是也去了战场。” 哦?于先生是欧阳凌在地方上培养的一名暗将,这人手中有一些人马为欧阳凌所用,平时,于先生几乎都在凤玉都城守着,如今他不在,是不是意味着这场战事也难分胜负? 骆玉华越想下去,心里越想知道战场的情况,最后忍不住,她还是派羽儿去打听打听。 “主子,这战场的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羽儿临去时,还十分奇怪地问了骆玉华一句。 相对于她的困惑,骆玉华笑得很诡异:“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羽儿愣了下,也没听明白,想了会儿又觉得也是有些道理,最后还是出去派人送信去了。 这一晚到了后半夜果然还有几个黑衣人潜入,但万幸的是萧天竟然没有离开,以至那些刺客还没有进入屋子就被屋外的侍卫缠住,在外面争斗不休。 “这景家可真执着。”羽儿护着骆玉华,一边小心查看外面的情形。 “你这会儿倒是挺悠闲的。”骆玉华扫了她一眼,有些好笑。 羽儿闻言,这才把窗边的帘子放下了,回过神来,给骆玉华说:“主子不用担心,萧天的武功很高。你放心,那群人闯不进来的。” 骆玉华笑了下,本来想说自己压根不担心,但想想,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一晚闹得骆玉华到了第二日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脸色也很憔悴。 她一醒来,却没有看到羽儿,朝外喊了声,反倒是一个打扮得很利索的女子走了进来。 骆玉华微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儿。 她还没开口,那女子就先行了礼,恭恭敬敬地道:“属下是萧侍卫派来保护娘娘的,今日开始轮值,有什么事,娘娘尽管吩咐。” 果然是萧天找来的!骆玉华点头,顺便问了下羽儿。 “羽儿姑娘一早就出去了,交代属下等娘娘醒了,告诉您一声。” 骆玉华点了点头,这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的话,属下叫萧枫。” 骆玉华闻声,抬眼仔细打量了她一阵,复问:“你和萧天?” “是的娘娘,属下是萧天的师妹。” 原来如此!骆玉华见她这身束衣打扮,心里正在犹豫着是不是要换一个人来端早膳,这时,羽儿推门进来了。 羽儿看了萧枫一眼,笑道:“萧枫,这里有我就好。” 说完,萧枫就离开了。 骆玉华直到萧枫带上门后,正色看向羽儿,开口问:“可是有了消息?” 羽儿点头,忙从衣襟深处掏出了一封信来,递给骆玉华。 骆玉华展开信看下去,是欧阳凌的笔迹,等到骆玉华看完后,她的眉头已经快皱成一团了。 “主子,可是出什么大事了?”羽儿急道。 骆玉华点头,一边站起身来,掏出药粉洒在了那封信上。 “信上说风始与凤玉正式交战了两场。依照目前的情况看,凤玉兵力稍显薄弱,而且景家并没有派兵增援,风始国由穆子墨亲自率兵,士气高昂,如此下去只怕凤玉是守不住那城的。”骆玉华喃喃道来。 说话时,她的脸上浮现出很沉重的神色来,眼神也飘忽不定。 羽儿听了她的话,也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些国家大事,向来不是她这个小女子可以随便议论的。 “主子,羽儿不懂,这些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她睁大了眼,面容显露出一个小女孩的天真来。 骆玉华看她迷茫的神情,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揶揄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倒是不见一点伤感。” 羽儿见她心情好转,心里也高兴,撇了撇嘴道:“羽儿只不过是小女子而已,国家的事应该由那些大男人去承担。” 骆玉华听罢,暗自长叹了声,这才正色问:“我问你,朝中的兵力谁掌控的最多?” 羽儿听她如此严肃发问,想了一下,回答道:“应该是景家,虽然国师也有自己的兵力,但并不及景家。” 骆玉华赞许地对她笑了一下,然后接着问:“那么如此看来,皇上现在最需要什么?” 话毕,羽儿突然间反应过来,她恍然大悟,不觉叫出声:“这么说,现在景家是故意不派兵增援皇上。可是凤玉战败,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吧?” 骆玉华摇摇头,却道:“未必需要战败,也许只是借此机会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羽儿被骆玉华这么一引导,顿时表情也凝重起来。 “主子,那万一景雪丽提出要对付您?” “一切还是等师兄回来吧。现在咱们就是想逃,也逃不出去。”骆玉华拍了拍羽儿的肩膀,心里却也隐隐有些高兴,风始胜,至少也能保证锐儿会好好的不是? 接下来的三晚,骆玉华没有想到景雪丽竟夜夜搞突击,倒是萧枫,正好派上了用场! 等到第四日,出乎她的意料,欧阳凌没来,玉宇轩却来了。 他一脸疲惫,走进来的时候,黑目却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骆玉华,半晌才抚了抚她的发丝,柔声道:“你瘦了。” 骆玉华没理会他,目光也悄然打量了他一圈。 “莹莹,我不想你离开我。”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眼里闪过一丝痛色。 骆玉华扯了扯嘴角,很快想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便也索性顺着他问:“那你护得了我吗?” 玉宇轩被他问的一怔,目光有些心虚地移开了,心里却涌上一股酸涩难言的情感,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是终于没有勇气说出来,最后还是默默离开了。 骆玉华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动身姿,等到玉宇轩消失后,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为自己感到些许悲哀。 之后的两日,玉宇轩再也没有出现,而且原本的夜袭也没有再出现,这两日,骆玉华过得很平静。 “欧阳凌回来了没有?”这日夜晚,骆玉华终于等不下去了,她睡前又问了羽儿一遍。 “没有,国师并没有回府。”羽儿也有些着急。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骆玉华心里却如何也淡定不了,这既然启程了,怎么会还没有到?难不成,出了什么意外?想到这里,她顾不得那么多,决定去找玉宇轩问清楚。 走到门外,两人正预备出院子,不想景雪丽却来了,但奇怪的是景雪丽身边只带了一个嬷嬷和贴身丫头,并没有其他人。 骆玉华扫了她一眼,冷声道:“我现在有事要出去,没工夫侍候你。” 说完,欲穿过她身边,不料却被景雪丽挡住了。 “我想,我要说的会是你想听的。”说完,也不管骆玉华,自己走进了骆玉华的屋子里。 骆玉华马上折身回来,旋即跟在她后面进了屋坐定。 “你一定很奇怪欧阳凌怎么还没回京,是不是?”景雪丽有些得意地翘起了下巴。 听到这里,骆玉华扶在椅子上的手抖了一下。 景雪丽见她如此,更是得意,自己先开口道:“实话告诉你,欧阳凌在两日前遭到了埋伏。此刻还被困在那个小镇上呢。” “你想怎样?”骆玉华寒声问。 景雪丽笑了笑,长长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座椅的扶手,瞅了骆玉华半晌,才漫不经心道:“骆莹莹,你隐藏的可真深呐!今日我才知道原来你还是风始新帝休掉的王妃。” 说完,她幸灾乐祸一笑,心情似乎很好。 骆玉华没有理会她,胸口却越来越沉重,有种控制不住的压抑。 她竟然都知道了? 那景雪丽也不介意她的沉默,继而自己接着道:“昨日里,我跟皇上谈了个条件。” 她慢吞吞地扫了骆玉华一眼,接过身边嬷嬷端过的茶水,又道:“我让皇上将后宫遣散,封我为凤玉之后,并保证我景家四十年的昌盛,条件是景家出兵全力配合他上打这一仗,你猜皇上答应了没有?” 骆玉华闻言,忽然怪异地笑了声,讽刺道:“才保四十年啊?” “四十年后我不在了,昌盛不昌盛与我何干?”景雪丽哼了一声。 就这么一句话,倒是让骆玉华有些另眼相看她了,没想到这女子也算坦白! “皇上答没答应你与我无关,我累了,丽妃娘娘有兴致说的话,那就接着坐。羽儿,记得叫人加水,可别渴着了咱们娘娘。”骆玉华说完,就果断地离开了,留景雪丽咬牙切齿地坐在那里。 相处融洽 待景雪丽走后。骆玉华的心久久不得平静,那些个字一个个敲击在她心上,击得她生疼。 欧阳凌被困,玉宇轩有求于景家,那么她该如何是好?玉宇轩不表态,她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玉宇轩表态,她立即就会被景家毫不犹豫地除掉,两者之间差的只是时间问题。 想到这些,骆玉华实在没有睡意,来回在屋子里走动,最后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 她叫上羽儿飞快地朝玉宇轩住的宫里去,一路上一言不发,即使羽儿问了她好几声话,她也恍若未闻。 到了玉宇轩所在宫殿后,她让萧天去禀报了一声,然后让羽儿到门口等着,自己率步就走了进去。 玉宇轩在御书房里,她进去时,他正背光而立,浑身被光线勾勒出一个模糊的映像来,远远望去,有些迷蒙。 一个贴身侍卫将她带到书房后,即刻关上门,匆匆退出去了。 骆玉华立在门槛处,突然失了上前的勇气,其实,她什么也没有想好,方才仅一个冲动,她就过来了,现在见了玉宇轩,反倒想退缩了。 “莹莹,有何事?”玉宇轩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没什么血色,一双原本有神的眼睛下面有一圈淡淡的青色。 骆玉华见他神色憔悴,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暗道:这又是何必呢? “你放我走吧。”骆玉华最终还是慢慢朝他走近。 玉宇轩定定地看着她,他的侧脸浸润在光晕中,显得分外柔和。 “莹莹。”他低呼了一声,胸口一瞬间有东西被揉碎,疼的他只能靠住了柱子,声音却是出奇地冷硬:“即使放你走,你也逃不掉的。” “逃不逃得掉,都有一线希望,若等在这,无疑是在等死。”骆玉华冷冷地反驳道。 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玉宇轩真的很自私,不想放手,却完全不顾及她! 难道他不明白,人若不在了,守着还有什么用? 玉宇轩没有回答她,他悄然转移了视线,并不打算开口。 两人僵持了许久,骆玉华只得退而求其次,叹道:“若是要你跟我走,你放的下吗?” 玉宇轩浑身一震,瞳孔猛然间放大,隔着重华望向骆玉华,似乎在辨别她话语的真假,又似乎只在斟酌该如何给自己一个逃脱的理由。 长久的沉默后,骆玉华深吸了口气,最后失望地离去了。 那一晚,她的梦境里反复出现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抓走,那个人始终背着身,未曾回头看一眼…… 短暂的平静只持续了两日,一个惊天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皇宫:风始已经连连攻克了凤玉四个城镇,凤玉退守国土一千里。 消息越传越快,不到一日,又传遍了整个都城,人人自危。 骆玉华听了羽儿的禀告,冷笑了一声,未对此评论一句。 “羽儿,你走吧。”她忽然对羽儿说。 听者一惊,扑通一声跪下,眼里顿时蓄满了泪水:“主子,羽儿誓与你共生死。” 骆玉华徐徐俯身看她,见她神色异常坚定,什么也没说,却又说了句:“我累了。” 之后,她掀了幔帐,躺平了身子。这一睡却睡了整整一日。 到了晚上,羽儿进来时,却发现她在梳头,而且梳得极其认真。 “主子。”羽儿欲言又止。 骆玉华依旧背对着她,有一下没一下梳理着自己的长发。 羽儿救那样立在她身后,一动不动地看着,也不再言语。 不知过了一盏茶,还是两盏茶功夫,侍卫蜂拥冲了进来,其中一个人率先走在了最前面。 “娘娘真是好兴致,这半夜的还在梳妆打扮。”为首的景侍卫突然间立在了骆玉华身边。 骆玉华这才将梳子放下,笑了一声,开口道:“我们走吧。别为难她“ 说完,就跟着景侍卫往外走。 羽儿见状,立即要冲过来,但最后还是被几个侍卫架走了…… “你准备带我去哪儿?”骆玉华跟在景侍卫的身后,慢悠悠地问。 她边走边顺便辨认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这路程是朝着宫外的方向。 走了大约两盏茶功夫,他们出了后宫,一辆马车停在了外面,同时还有一个侍卫,牵了两匹马。 “娘娘,上马车吧。”景侍卫朝其中的一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个驾马车的人立即用手扒开了帘子。 骆玉华大步上前,正要上马车之际,蓦地停了下来,她回过神冷冷地看向景侍卫,良久后一笑,道:“记得替我谢谢你们皇上。” 交代完这句话,毫不犹豫地上了马车。 直到她进了马车一会儿,景侍卫才慢慢反应过来她那句话的意思,而后喊了一声:“走。” 这一晚,月明星稀,骆玉华半倚靠在马车上,心情却十分复杂。 她不是傻子,既然景家没有把她关押在大牢里,这就充分说明他们准备把她当做一颗棋子,只是,穆子墨见了她,不知又会作何感想?还有欧阳凌,但愿他没什么事。 想了会儿心事,骆玉华便索性不想了,眯了眼就放松下来,让自己进入了梦乡。 他们马不停蹄地赶着路,景深也不同她说话,中间间隔几次她下马车要方便,景深也没有理会她,甚至没派人盯着她。 这日,骆玉华撩帘朝外面看了看,见四周一片绿色,心情不禁也好起来,便索性把链子扎起来,一边欣赏着马车外的景色。 景深见状,眉头皱了皱,倒也没说什么,路途中,两人目光数次相接,骆玉华都会很自然地移开,丝毫不见任何担忧恐惧之色。 “后日便到了,你也能见到穆子墨了。”景深冷笑了一声。 骆玉华点头,应了个“哦“字,依旧兴致勃勃地观赏着风景。 那景深看她如此不在意,自己顿时有些恼怒,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跟她计较,但心里却是不愿意再与她说话了。 骆玉华也不屑理他,两人在相互不待见的状态下,终于挺到了凤玉驻扎的军营。 “下来。”景深下马后,径自撩起了她的帘子,没好气地吩咐。 骆玉华立即下了马车,跟着他后面,随他进入了军营边的一个帐篷里。 骆玉华环视了四周一圈,发现里面着实很简陋,一张床、一个书桌,然后一个挂衣裳的木柜。 “这里是我住的?”骆玉华就近坐在了一个凳子上,扫了景深一眼。 景深忍了忍,然后走到一边一撩帘,指了指里面,尽量平静地说:“你住那儿。” 骆玉华一看,竟发现这个帐篷里竟然还隔着一块儿地,里面只单单放了一张床。 “这是什么意思?”骆玉华蹙眉。 “没什么意思,睡不睡由你。”说完,景深就自己走了。 骆玉华扫了里面一眼,想想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委屈自己躺在了那张十分简陋的床上。 跟他住一块儿,这不是要监视她么? 等到晚上用膳的时候,有个丫头送了饭进来,骆玉华用过后,又躺回了床上,索性什么事也不打听。 景深回来时,骆玉华已经睡熟了。 他撩帘看了里面背对着他的骆玉华一眼,心底又升起一股子火气,方才得到消息,风始又灭了他们一个师。 “骆莹莹,你怎么能这么心安理得?”他忍不住大声地叫醒了骆玉华。 其实骆玉华早就醒了,但就是不愿意搭理他,这会儿听他语气不好,心里也不,免有些烦闷,霍地坐起身,一双眼睛瞪着景深。 “你说,若是我用你去做交换,那穆子墨会不会拱手将那块地让出来?”景深瞥了她一眼,忽然道。 “不会。”骆玉华吐了两个字,就又躺下了,不再开口说话。 景深莫名呆了一会儿,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到了自己床边。 次日,景深还是好吃好喝地招待她,竟是没有出去。 骆玉华悄然观察了他一阵,终忍不住调侃:“你的心态真好。” 说完这句话就想离开,不料景深却深深地转头看向她,沉默了一下,忽然很高兴地说:“有你在,何须我去前方拼死?” 骆玉华听罢倒也不恼,哼了一声,转身就回了自己那个小屋。 这夜,骆玉华睡到一半,突地听到外面有谈话声响起。 起初,她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去,但辗转了几次,却不想怎么也睡不着了,最后她只得睁眼躺在床上,屏住气息,听他们讲话。 两国议和 景深的声音很小,纵使骆玉华将耳朵贴在床板上,也很难听个完整。 断断续续地听了一会儿,她大致有些明白那意思了。 说是玉宇轩要赶来了。凤玉昨日加派了三队人马过来与风始战,但都未取胜。 骆玉华听到这,不觉感到有些好笑,这实力对比已经很明显了。 紧接着景深又说了加派人马过来的事,但那人却极不同意,说是防止盛京兵力空虚,还不如调别地的兵马暂时缓解一下。 听了一阵,骆玉华就没什么兴趣再听了,他们不懂:有句话叫大势已去。 玉宇轩之前一直在风始,凤玉情况再熟悉,他也不能掌握全貌,如今才刚登基不久,原本根基就不稳,另方面还急功近利,硬是想跟兵力民力并凤玉强的风始开战,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骆玉华想了这么一圈子,便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到清醒时,那景深却立在她帐子外,眼睛一直盯着她,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听了那么半日,你可有什么良策?”景深忽而笑道,竟是难得的和颜悦色。 骆玉华瞥了他一眼,原本不想搭理他,但想想,还是淡淡地回道:“求和吧。风始不是凤玉能对付得了的。” 景深见她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顿时窝了一把火。脸色也阴了下来。转身就要离开,走了两步却又停下,狠狠地道:“你知道玉宇轩来为的何事吗?” 骆玉华白了他一眼,明摆着不想回答。 “你说的对,凤玉的确不是风始的对手。所以玉宇轩这次来就是为了和谈一事,交换的条件是你。”景深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哦?是吗?那我静候他的大驾。”骆玉华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然后起身穿衣裳。 景深见她不咸不淡的态度,一时觉得无趣,哼了一声后就离开了。 骆玉华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丝毫心里负担,每日里依旧好吃好喝地待着,令景深相当不满。 这样过了几日,玉宇轩真的出现了。而骆玉华也被调到了其他帐篷里去休息。 景深为此颇为不满,甚至反驳道:“万一她逃了怎么办?” 但玉宇轩显然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根本没有理会他。 这日玉宇轩开完了一天会,商量完作战的事宜后,来到了骆玉华待的帐篷里。 服侍骆玉华的丫头见他来,慌忙退了出去。 他进去的时候,骆玉华正在看书,见了她,也没什么反应,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 “莹莹。”玉宇轩轻唤了一声。 闻言,骆玉华抬眼看了他一下,不到十日,她发现玉宇轩消瘦了许多,眉眼间被一层浓浓的青色包裹着。 “皇上有什么事吗?”骆玉华索性放了手中的书,有点想速战速决的意思。 玉宇轩没有作声,他默默地在骆玉华的对面坐下,目光在骆玉华看来带了些沉痛的心虚。 “我与穆子墨那边确认了时间,明日,明日我会带你去和谈。”说出这番话对于他似乎很艰难,他的眼睛始终微微垂下,不敢完全正视骆玉华。 “哦,知道了。”骆玉华点点头,意思是自己清楚了。 之后,两人又是一阵很长久的沉默。 “莹莹,这一次分别,我,与你还有机会见吗?”想了很久,玉宇轩还是问。 骆玉华听他这么问,却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皇上,你觉得还有这个必要吗?”她冷淡地反问。 玉宇轩为此感到有些尴尬。 “如果没什么别的事,那么我要休息了。”骆玉华突地心生厌烦,不想与他再磨叽了。 玉宇轩没有走,他还是默然地坐着,夜色沉沉,骆玉华几番抬头看他,总觉得他心里在想着一些令她害怕的东西。 两人对视了很长时间,骆玉华顿感心生疲惫,这时,玉宇轩开口了:“莹莹,我们喝一杯吧。”话毕,骆玉华的心降到了极点。 她的眼神骤然变冷,望着玉宇轩,突然笑了一声。 “非喝不可吗?” 玉宇轩别过头去,却朝外喊道:“把酒拿上来。” 不一会儿,一个丫头手持了一个盘子进来了,上面只有两杯酒。 “你会下毒吗,玉宇轩。”她没有犹豫地拿起一个杯子,突然发问。 玉宇轩的脸色彻底变得很难看,他的眼睛甚至不敢看骆玉华。 “还犹豫什么,喝把。”骆玉华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一饮而尽。 喝完后,玉宇轩就起身要走。 “等等。”骆玉华叫住了他。 玉宇轩回过头,黑曜石般的眼里闪耀出一种令她心凉的光芒。 “你会怎么处理凤儿?”骆玉华还是把心底积压了很久的话问出口。 玉宇轩一愣,许是被她勾起了什么回忆,右手从袖口里取出了一枚玉佩递到了骆玉华面前。 是锐儿的玉佩!骆玉华接过玉佩,放入了腰间的荷包里。‘ “我会放她走。等明日的事一结束,我也会放欧阳凌自由。” 骆玉华见他说得郑重,便没有再说什么。 想到明日即将见到穆子墨,她的心微微有点起伏,她其实很想锐儿。 这一夜,出乎意料,她失眠了。 次日天还没亮,一个丫头就叫醒了她,让她沐浴更衣,并且早早服侍她用了早膳。 骆玉华看着自己身上淡粉色的华服,心里一阵冷笑。 这算什么?将她体体面面地送回风始? 很快,景深就过来叫她启程,骆玉华只扫了他一眼,就直直地朝外走。 “你倒是迫不及待就想见穆子墨?”景深走在她后面,阴阳怪气地奚落她。 骆玉华恍如未闻,依旧没有停下脚下的步子。 在快要到达马车跟前时,景深突然拉了她一把,骆玉华被他一拉。脚步踉跄了一下,忍不住皱眉回头瞪着他。 “你可知道这若是和谈失败,你的命运会怎样?”景深挑了眉,颇有兴味地看着骆玉华。 骆玉华抿了抿唇,突然妩媚一笑,将景深扯住自己袖口的手一点点掰开,柔声道:“难道景侍卫也对我这个昔日的风始王妃,今日的凤玉宫妃有兴趣?” 景深一听这话,突地扔下了握着的袖子,脸色涨得通红。 骆玉华见他尴尬的模样,心里一阵高兴,大笑着抬步朝马车方向走去。 等到走到马车跟前,一个侍卫过来,扶她上去了。 骆玉华直到进了马车,才发现,原来玉宇轩也在里面,两人视线相对,玉宇轩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凤玉现在拮据得连多余的马车也没有吗?”骆玉华忽然狠狠地说。 说完就坐在玉宇轩对面,闭上眼,想小憩一下。 玉宇轩也并没打搅她,只一动不动地盯着,由着她对他视若无睹。 骆玉华原本只是不想理玉宇轩,无奈之下装睡,但马车驶出去一段后,她的困意渐渐上来了,不觉真的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是玉宇轩把她叫醒的。 “到了?”骆玉华见他不吱声,揉了揉眼,问。 玉宇轩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骆玉华已经掀帘跳了下去。 玉宇轩苦笑着看向自己悬空的双手,心里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被掏空。 “皇上。”正在这时,马车外响起了景深的声音。 玉宇轩犹豫了一下,还是快速下了马车。 “可以进去了,穆子墨已经到了。”景深从里面走出来看向两人。 前者这两日脸上竟是有了些血色,比起在宫里见到她,他发现她精神状态好了很多,甚至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而后者一脸沉郁,犹犹豫豫。 骆玉华走在前面,走了两步,发现后面竟没有脚步声,这时也停下了,回头只见玉宇轩依旧站在原地,景深也是困惑地看着他。 “进去吗?”终是忍不住,骆玉华问玉宇轩。 玉宇轩深呼吸了一下,遂点点头,抬头快速地走到她身边,径自穿过她,率先走了进去。 “莫名其妙。”骆玉华微愣在原地,这时景深走到她身边,两人都望着玉宇轩的背影,景深嘀咕了一句。 骆玉华看了看他,尔后也不理会他,自己跟着进去了。 进帐篷前,骆玉华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于是后退了两步,与景深并行,问道:“这里是哪儿?” “咱们的军营驻扎地。”景深顺口回道。 “凤玉的?”骆玉华想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 景深点头,突而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对向她。 “这么说来,穆子墨就这么跑到这里来跟你们谈判?”她惊讶地瞪圆了眼。 骆玉华这时才四处望了望,发现这个军营并不小,穆子墨竟然会答应到风玉的军营来谈判? “对,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他只带了三个人。”景深弯了弯唇,有些好笑地欣赏着骆玉华复杂的表情。 三个人?骆玉华心思一转,立即想到了那三人是何人! “所以说,你魅力还是挺大的,竟然能让风始皇帝不惜涉险前来救你。”景深朝她眨了眨眼,调侃道。 骆玉华听了后又不想理他,径自大步走了进去。 掀帘的那一刻,原本在谈话的几个人几乎同时沉默下来。 “莹莹。”穆子墨突然站起来,眼里投射出灼灼热切的光芒。 骆玉华淡淡地看了在场几个人一眼,然后很淡定地找了个凳子,自己坐下了。 “你们继续谈。”骆玉华有些不习惯这样夺人的目光,忍不住转过头去。 “莹莹,你还好吗?”穆子墨的声音很低,像是在极力压抑什么。 骆玉华不得已看向他,然后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玉宇轩来回看了两人一眼,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正欲说话,身边一个穿官服的人却发话了:“臣已经拟好了两国议和条约,不如风始帝看看?” 骆玉华循着声音看向那人,看了会儿,才认出来,那人是景深的父亲,朝廷中赫赫有名的景将军。 穆子墨定了定神,极力压制内心那股汹涌而出的情感,又重新坐下了。 情缘终成 “闪电,把合约拿过来。”穆子墨的声音很快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闪电走上前,从景震手中接过了合约,然后走回去交给了穆子墨。 穆子墨没有再看骆玉华,他优雅地收了收袖口,慢慢展开了那所谓的合约。 随后,是一片沉郁而紧张的静寂。 骆玉华面不改色地盯着离自己不到十尺的几个人,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悄然用余光观察穆子墨的脸色,却也什么都没发现,心里便想,看来玉宇轩也没有狮子大开口。 这想法刚形成,耳边却传来了穆子墨冷笑的声音:“贵国真是会趁火打劫啊,凤玉这要求是不是过分了些?” 说完也不等玉宇轩开口,又道:“朕辛辛苦苦跟你们耗了几日,损失了两员大将与两百名士兵,这一纸条约倒是几个字间就回到了公元前,也罢,你们竟然还想要我们风始的地?” 他说这一番话语气都很平静,嘴角甚至带着笑容,但骆玉华很清楚,那笑容里藏得绝对不是妥协和屈服,兴许是沉默后的一次更大的爆发。 但是很显然凤玉是不懂的,他们兴许只看到了穆子墨的表面,却还没有真正见识过他的狠戾。 “这合约风始帝可以慢慢看,凤玉愿意给两日时间,两日后,再做定夺,如何?”景震被穆子墨的话弄得很不安,因而想退而求其次,不如再给他们一些时间。 “两日?朕等不了两日了。”穆子墨冷冷地扫了景震与玉宇轩一眼,将合约重重地扔在了案上。 这句话、这个动作无疑令玉宇轩与景震更迷惑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向穆子墨,都蹙起了眉头。 纵使骆玉华再淡定,此刻,也拿眼瞅了瞅穆子墨,但见他在对上自己的目光时,眼里的冷然退了下去,他竟然朝她笑了笑。 骆玉华皱眉,撇过去,没有再看他。 “那么,您的意思是?”景震心急地问道。 穆子墨斜视了他一眼,这时眼神对上了玉宇轩的,他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每个字都说的极其慢、但却极其清楚,“朕的意思是,这合约朕同意。同意退出凤玉、同意将那块边镇给你们、而且同意将风始那两个城也给你们。” 说到这里,语气一转,竟伸手指向骆玉华,然后露出一个极其魅惑的笑容:“朕只要她。” 听到这里,骆玉华双手突地握紧了,她有股冲动想要站起来大骂穆子墨:“你疯了!” 但最终理智还是压抑住了她胸口要爆发的激烈的情绪。她狠狠瞪了穆子墨一眼,牙齿咬得紧紧的。 这算什么?要美人,不要江山? 除她以外,在场的所有人也惊住了,绕是玉宇轩也被他的话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那景震原本以为这次和谈定要千般困难,却哪里想到穆子墨竟然答应的如此痛快,事到如今,他甚至有些后悔当时应该再要了两座新城! “闪电,去拿笔来。”穆子墨当即吩咐。 闪电顿了一下,这才按照他的意思,递上了笔。 穆子墨接过笔,当场就果断地签下了那个合约,之后又把合约扔给了闪电,示意闪电送给玉宇轩。 当合约递到了玉宇轩手里,他心里却没有半点高兴,心底深处涌现出一股深长的绝望来。 “不看看?”穆子墨眯眼注视着玉宇轩。 玉宇轩没有说话。 这时,一旁的景震见玉宇轩脸色越来越差,却对身边的侍卫喝道:“还不快拿过来?这事用不着皇上亲自审。” 那侍卫赶紧取了回来,交给了景震。他急忙握在手里,直到目光对上穆子墨签的三个大字,心里才真正的平静下来了,忍不住喜上眉梢。 “既是这样,明日风始该退兵了。” 穆子墨看也不看他,慢慢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这才走向骆玉华,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莹莹,咱们回去看看锐儿吧。” 骆玉华蓦地回头,嘴唇抖了抖,竟忽视了他口中的“咱们“,顺势点了点头。 是啊,她该回去看看锐儿了! 想到这里,骆玉华很顺从地跟在了穆子墨后面,穆子墨见她这样,大喜过望,脸上止不住地流露出喜悦之色。 走到门边时,穆子墨还特意扶着骆玉华,骆玉华转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强压住想甩了他手的冲动。 直到五人走远了,屋内的人才反应过来。 景深看了看自家父亲手里的合约,怪摸不着头脑地问:“割了城,赔了地,为何穆子墨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 闻言,景震也收起了兴致勃勃的脸色,回头若有所思地看向玉宇轩,后者这时已经起身,未置一语,默然离开了。 骆玉华跟着穆子墨上了马车,一路上,心里也在嘀咕这穆子墨葫芦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 据她对他的了解,他实在不是这么能轻易把国土拱手相让的人! 于是,这一路,骆玉华按捺不住心里的疑问,暗自观察起穆子墨来,可是他始终是一副春风满面的模样,这个样子,她还是头一次见。 “闪电。”这一日,骆玉华好不容易得了空,与穆子墨分开了。 穆子墨因为突然收到消息,着急着回了京城,但鉴于他觉得她身子不适合快马加鞭赶回去,因儿留了闪电和两个侍卫给她,自己先行一步赶去了京城。 闪电坐在马车外,听到骆玉华的声音,问了句:“主子有何吩咐?” 骆玉华这时也撩开帘子,将头伸出来,呼吸了几口新鲜口气。 “你有没有觉得穆子墨最近很高兴?”她本来不想问,可是两三日相处下来,穆子墨总是无缘无故地对她笑,而且还总不时盯着她看,那种目光真是让她每每都恨不得在马车中间与他隔块帘子算了。 闪电听她煞有介事的问,却不想难得地乐了起来,笑道:“您有所不知,您不在的这段时间,主子倒像是想明白了很多事。其实,主子心里是有你的,只是,也许常常让您觉得他的方式不对。” 骆玉华叹了口气,说到这里,突然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了。 她很想说,其实,他只是关心自己而已;其实,他是天下最自私的人。 “对了,锐儿如何了?”提到锐儿,骆玉华的心情又渐渐开朗起来。 “小太子一切都好,目前由带过主子的老嬷嬷照看着。” 老嬷嬷?骆玉华愣了下,半日想不过来。 “怎么不是唐香儿?那唐香儿呢?”骆玉华忍不住问。 “唐小姐走了。主子大约是觉得您不喜让唐小姐照看小主子,故而还是交给了老嬷嬷。” 骆玉华听了他的解释,心头一动,却也在生不出更多的情愫来。 “对了,宸王爷呢?”骆玉华忽然想到了穆子宸。 “宸王被调道西南地分封为王。” 西南地?骆玉华想了一下,确定那是个很偏远的地方。 然后一路,她再无话。 过了三日,一行人这才风尘仆仆的进了京城,但奇怪的是骆玉华却越来越感到疲惫。 “莹主子,你脸色不太好。”马车进京城,闪电也发现了骆玉华的异样。 骆玉华给自己把了脉,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心里也是十分疑惑。 按照道理来说,只不过赶了几天路,她不应疲倦至此。可是,每日嗜睡的时间越一天比一天长,这点让她甚至有些恐惧。 “咱们今日赶紧进宫吧,我要看锐儿。”骆玉华趁着清醒的时候,连忙对闪电交代。 闪电见她精神越来越不济,心里也越来越慌,原本想加快速度,但又恐她身子吃不消,现在听她这么一说,更觉时不可待,便猛地快马加鞭朝宫里驶去。 一直到了傍晚,他们才到了宫门外。 “咱们到了?”骆玉华睡了一觉醒来,发现马车刚刚停下。 永不分离 闪电刚想说话,这时传来一阵马蹄声,吵得骆玉华不禁想出来。 她掀开帘子,索性下了马车。 才刚站定,本想问问闪电什么时辰了,却见穆子墨一身劲装从马上翻身而下,来到了她身边。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穆子墨惊道。 骆玉华点点头,实在无力再解释,只哑着声音说了句:“带我见锐儿。” 说完就彻底昏了过去…… 骆玉华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她一睁眼,就牢牢地抓住穆子墨的手,急切地道:“锐儿……锐儿。” 穆子墨见她心急,当即派了人把锐儿带了过来,并放在了她身边。 骆玉华见到锐儿,这才露出个牵强的笑容来,然后又躺了下去,眼睛盯着他,不再说话。 穆子墨默然地坐在身边,心里一阵难过,却不敢去惊扰了她。 这样昏睡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很久,有时是三日清醒一次,有时是五日,最少的时候甚至是十几日也不醒,穆子墨找遍了所有名医,都束手无策,只说身中剧毒,无可解。 后来有一日,欧阳凌竟千里迢迢来到了风始,他给骆玉华看了三日三夜病,才确定了她中的毒。 “有解吗?”穆子墨焦急如焚。 欧阳凌看了他一眼,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心里渐渐有些认同穆子墨了。 他想他对莹莹是有心意的,但是若让他不顾性命,欧阳凌是真的拿不准了。 “有,你也知之前她将你身上的毒性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后来,玉宇轩又给她下了毒,这种毒是种慢性毒,两种毒一综合又重新生成新的症状。但是这也不是无药可医。一切还是要凭造化。” “你有什么办法?”穆子墨是聪明人,听他言尽至此,便知一定是欧阳凌已经想到了什么办法。 欧阳凌犹豫了一下,最后叹了口气说:“你曾经服过她的血,因而现在你的血对她会有帮助。但是现在我还未找到解药的配方,要治好她,我必须要在你身上试药,等到找到了药引,也需要你用内力一点点过度给她,将她体内的毒逼出来。” “那你还等什么?”穆子墨加重了语气,有些不悦。 “只是。”欧阳凌心里有些不确定,郑重地问他:“若是你不幸中毒而亡,怎么办?” 穆子墨没有回答,他看了看骆玉华,突然对欧阳凌笑笑说:“你觉得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坏的结果吗?” 欧阳凌一怔,忽然也笑了笑。 这一刻,他突然很佩服眼前这个男子,突然也很佩服骆玉华,恐怕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配上她,也恐怕只有她这样的女子才能配上这样的男子? 两日后,他们正式开始了解毒,欧阳凌拿出来所有他认为可能是解药的药材,每日必给穆子墨尝试一二种,起初穆子墨没有任何反应,直到过了一个月,他体内的不适越来越强烈,最后甚至出现了吐血的症状。 “你确定还要继续吗?现在放弃还来得及。”这一日,欧阳凌忍不住问他。 “继续。” 骆玉华清醒过来时,正值初冬,身子历经两年调养,毒素逐渐清出体外,精神却仍是不济,终日沉睡得多。穆子墨大多数都陪着她,小心翼翼地照看她,视作珍宝事必躬亲。 这日,穆子墨,盘膝坐在桌案后翻阅文书,骆玉华伏卧他身侧,锦白色的绒毯斜斜挂在肩胛,露出一大截白玉肌肤。 穆子墨转过头,不时看她,颇有些心不在焉。 骆玉华仍是倦怠如猫,一动不动半睁着眼,思绪仿似陷入沉迷。 穆子墨紧挨着躺下,手臂环搂她腰肢,替她盖好了羽絮被褥,也阖上了眼睛。房内温暖如春,睡至半夜,他偶尔动了动,发觉骆玉华转过了身,胡乱地背向他而眠。 “莹莹,莹莹。”他一声声地唤,姿势不变。 骆玉华皱皱眉,兀自沉睡不醒。穆子墨加重语气。 骆玉华终于被迫睁开下眼,会意过来,返身挪到他怀中,抵着他的下颌并头睡去。 穆子墨手臂再次圈定,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这日穆子墨下早朝回来。却见骆玉华懒懒地睡在殿外的一张软榻上,神色有些倦怠,却又有种说不出的风情。 穆子墨笑着走近了她,在她身边也坐了下来,身子紧贴住骆玉华的。 骆玉华被他搂再怀里,目光触及他满头灰白的长发,暗淡了一下,穆子墨见她脸色转郁,看了眼她低垂的睫毛,笑道:“锐儿又惹着你了?满脸不高兴。” 说完疼爱地抚了抚她的脸,微弯了身子咬了她薄唇一口。 “锐儿方才问我为什么要喝药?”骆玉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穆子墨笑了一声,却径自追逐着她的红唇,抵在唇间细细摩挲,吻了一阵,意犹未尽。 骆玉华挣脱,面有愠色:“以后不喝了吧?你也别……” 她突然说不下去了,想到这两年来,他为她受的苦,她竟是不忍说出口。 “不行,这药你必须喝。”穆子墨紧钳她腰身,不容她挣扎。 骆玉华听罢,没有说话。 穆子墨将她圈在双膝,见她半日没有话,心里恐她不悦,只得劝道:“你就当是为了我与锐儿,这两年来你让我们受的苦,还不够吗?” 话毕,骆玉华顿时红了眼眶,她深深看着他,想了想,叹气,静静靠在他怀里。 这日下了早朝,穆子墨一身清香地走进骆玉华所在的宫殿,弯腰看了看骆玉华。 脸颊雪白,眼睫漆黑,睡得像孩童般安静而温和。 骆玉华在睡梦中微感不适,皱眉拂向轻轻触感。反复折腾几次,见她还未转醒,穆子墨干脆低下唇胡乱啃噬,一只手也越来越不规矩,滑入了锦被。 骆玉华睁开秋水寒潭的眼睛,一片慑人光彩。她猛地一掌击出,力道受制只是柔和,雪白单衣袖口酥软若丝,滑过穆子墨脸侧。 “早。”穆子墨摸摸她脸颊,笑着说。 骆玉华缓缓坐起腰身,扫了他一眼说:“你出去,我要穿衣梳洗。” 穆子墨低下俊颜,乌黑沉笃的眸子清清闪光,盯了她许久,骆玉华见他丝毫无离开之意,愠道:“还不走?等会儿锐儿要来了。” 穆子墨嘴角一勾,笑:“他今日恐怕没这个空!” 骆玉华一惊,刚想问,话语还未出口已被完全堵住,挣扎着发不出声音。 房帷内只听闻穆子墨谈吐不清的声音:“他今儿被太傅缠上了。” 纠缠了一阵,穆子墨用被子裹住骆玉华,抱在了怀里:“莹莹。” “嗯。” “莹莹。”他又唤了一声。 “在。”骆玉华靠在他怀中。 “我每天晚上都偷偷睁开眼睛,看着你的脸,害怕你就这样睡了过去。” 骆玉华伸出手,抚了抚他的脸颊:“我不会走,我会一直陪着你。” 穆子墨躬身,紧紧搂住她,仿似将她揉进了胸膛,立下重誓:“好,再也不分开。” 一片寂静,过后,骆玉华又悄悄说道:“穆子墨,你不怕锐儿又耍了那太傅,使诡计出来吗?” 穆子墨一愣,半晌才悠悠笑道:“他一日坏了我好事,我便让太傅罚他一百遍功课。” 骆玉华彻底无言…… 春暖花开 月圆当空,骆玉华与穆子墨相对而坐,两人柔柔相望,却不发一语。 沉默了一阵,穆子墨率先忍不住,他试探性地喊了声:“莹莹?” 这是骆玉华解毒后的第三个月,这些日子以来,穆子墨对她小心翼翼,纵然说话的语气也不敢加重。 骆玉华抬眼,她的视线落在穆子墨灰白的发丝上,心里的柔软悄然被触动了一下。 “你的伤都好了?”穆子墨柔声问。 骆玉华点点头,其实她心里很清楚穆子墨想问什么,这两年来,他为她身上的毒可算费劲了心思,最后甚至以身试药,这才落下了这一头白发。 “锐儿如今夜三岁了,莹莹,她想。”穆子墨说到这里,顿了下,看了看骆玉华的脸色。 骆玉华心里发笑,但脸上却表露出一副不解的模样。 “她想,咱们再给锐儿添个兄弟或者姐妹,如何?”穆子墨试探性地问。 说道这里,骆玉华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穆子墨见她这样,心底也微微有了底,不由高兴起来,连忙朝房间外喊了声“全部退下“屏退了所有人。 骆玉华依旧微笑着看着他,眼里温柔似水。 “喝杯水把。”骆玉华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不知所措又火急火燎的模样,倒了杯茶,放至他手上。 穆子墨心里很高兴,他低下头,欣喜地望着骆玉华,把茶水放到一边,突然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纳入怀中,轻轻地在她耳边反复叫着她的名字:“莹莹……”说完,便努着嘴往骆玉华的脖颈处摩挲。 骆玉华轻轻挣扎了一下,明亮的眼睛直直的望进他那双柔情似水的眼里,心中微微起了一丝波澜。 而后,骆玉华突然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微笑着在他唇边如蜻蜓点水般落下一个浅浅的吻,悄声在他耳旁说:“谢谢你。” 这声谢谢包含了千言万语,这两年来穆子墨所作的点点滴滴她都看在眼里,为了她,他几次冒着生命危险去试那千百种毒药。 “谢什么?从此,这世上她便是你的依靠!”穆子墨双手搂住她的腰,温柔的声音让人心醉。 骆玉华眼里情不自禁荡漾出点点水光,一双手勾得更紧,轻启朱唇,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子墨!”她把头埋在他的胸膛上,第一次觉得这里很温暖,静静的听着他起伏不已的心跳声,竟觉得分外安详。 “莹莹,她想要你。”穆子墨搂紧了她的腰,悄然咬出了她的耳垂,双手忍不住不安分的攀上她的胸前。 穆子墨突然一把抱起她,温柔地把她放至柔软的床上,一双黑目占满了渴望,轻轻的把她滑落在颊边的青丝撩到耳边,薄而饱满的唇在光亮下红得像草莓,微微张开,似乎在向她发出撩人的邀请。 窗外,一缕柔柔的月光静静的洒了进来,偶尔有几只野猫的叫声,似乎更突显了黑夜的静谧和暧昧。 穆子墨的重量徐徐的压了上来,一双眸子性感迷人,修长的手指慢慢的划过她的唇,挑逗性的在她耳垂划着圈圈,惹得她浑身一阵阵颤栗。 “莹莹。”低沉粗重的声音暧昧的在黑夜中响起,更是唤醒了她全身每一个跳动的细胞。 “她……”她微微启唇,一双大眼睛迷离的看着穆子墨,胸口上下起伏的厉害。 穆子墨趁机低下头,轻巧的撬开她的牙关,湿润的气息在她深处辗转,缠绕,一波波奇异的电流刹那间在她身上流动。 “放轻松。”穆子墨的双手开始游动起来,轻柔的手指隔着衣裳慢慢的揉搓着她的敏感地带,一只手趁机解开她束在领口的带子,温柔地在她锁骨处留下一个个深红的记号。 大手突地一把掀开她的外衣,所到之处,燃起了阵阵无形的火焰,将她全身彻底点燃,一发不可收拾。 她颤动着身子,感受着他温热的爱抚,细长的手指透过薄薄的衣料,在她上身四处摩挲,貌似有意无意的轻触,却点起来尘封已久火焰。 她不由自主的从后背,抱紧了他,一个个湿湿的吻细密的落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惹来她阵阵娇喘。轻巧的手指猛然伸入红色的肚兜内,起先缓缓的探索,在柔嫩的肌肤上下逗留着,慢慢地,慢慢地,忽然一把握住了甜美的圆润,食指挑逗性的上下拨弄、揉搓着,最后爬向最顶方的茱萸。 她口齿不清的呓语着,只觉得全身像着了火一般四处蔓延,一股酥麻的感觉随即穿梭在胸前。 “嘘……”穆子墨小声的在她耳边低语,轻轻地咬住了她的耳垂,调皮的啃咬玩弄着。温热的气息在她脸上散开,惹得她面红耳赤,羞怯不已。 此时,穆子墨的左手也开始行动,灵活的握住了左边的茱萸,双手来回的重复着,粗糙的指腹温柔却也野蛮的在她胸前糊弄着,惹来她一阵阵惊喘。 身上的束缚物好像一下被抽光,冷冷的空气往她身上袭来,穆子墨往上拉了拉棉被,她努力睁开双眼,朦胧的视线中,只见穆子墨趴在她的胸口上,沿着她胸口中间优美的线条一路吻下去。忽然,一口含住了左边盛开着的花朵,轻轻的啮咬着,来回揉捏。顿时,一股酥麻的电流从她身上穿过,穆子墨轻轻的捧起另一边不甘寂寞的红莓,双眼紧紧的盯着她的反应,一手有意无意的拨弄着,使得红涨的花朵越发坚挺。 “莹莹,你真美。”穆子墨一面说,一面沿着小腹吻了下去,右手悄然伸进敏感地带。 嘴里轻轻的吐出一声叫唤,骆玉华突然感觉整个身体燃了起来,好像被剪断线的风筝一般,已经不由自主配合着穆子墨扭动起来。 一夜似梦,芙蓉帐暖,春色无边。 “母后“穆子墨与骆玉华才睡没多久,突然听见一声撞门,紧接着一个小人儿冲了进来,飞快地跑向骆玉华。 穆子墨一怔,身子微微僵了一秒,立刻伸手扯过被子,遮住了两人的身子,闷哼了一生,不悦的问道:“大清早不用上早课?” 骆玉华同时一惊,赶紧别过头,拉过被子蒙住了自己。 “父皇,儿臣……”见穆子墨很凶,锐儿有些委屈地看着两人,说话语无伦次起来。 “你还站在这干什么?”穆子墨被她一惊,脸色十分难看。 锐儿被他一吼,更加哆嗦起来,慌忙踉踉跄跄地奔了出去。 “你凶孩子干什么?”锐儿走后,骆玉华坐了起来,急忙问道。 她见穆子墨脸色不好,想到锐儿走之前似乎哭了,便好心劝道:“你吓坏他了。” “莹莹,我决定给他重新请个先生。”穆子墨拉过一旁的衣服,望着她半晌,才憋出句话。 骆玉华一愣,不解地回望他。 穆子墨好笑的瞅着她,突然,在她腮边啄了一口,调侃道:“这若是日后时常这样,可如何是好?”说完还刻意抚额,一副很受不住的样子。 一语双关,骆玉华被他弄得更加尴尬,忙喝了声:“正经点。”就从床上跳了下来,穿好衣裳,朝外走去。心里想着锐儿肯定又不知道跑哪哭去了。 穆子墨大笑了几声,跟在她身后,也走了出来…… 骆玉华 我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冷不丁迎上一缕强烈的光线,投射在我脸上,刺得我忍不住睁开了眼。 “爸!”我震惊的望着坐在床边,十分憔悴的熟悉的面孔。 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有情有恨…… “你终于醒了!”爸的眼眶顿时湿润了,一张原本十分年轻的脸平添了几道细细的皱纹,眼睛是肿的,他一定是哭了很久。 “这是在哪儿?”我迷茫的望着陌生的环境,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封闭的玻璃房间内,全身上下插满了大大小小透明的管子。 “这是医院啊!你终于醒了,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妈还以为你要这么一直睡下去!”老妈一面说一面流泪,不消一会儿,已是泪流满面,看了直叫人心酸。 睡?我迷惘的凝视着面前的人儿,脑子里一片空白…… “玉儿,你可真把爸妈给吓坏了,当医生说你成了植物人时,你妈当场就吓晕过去了。感谢老天,你终于醒了!”老爸激动的凑到我身边,头上又添了一些银丝。 植物人?我一惊,难道我所经历的那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 那个神人……只是一个梦吗? “玉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有哪儿不舒服?泽瑞,你赶紧去叫医生。”老妈见我目光呆滞,一声不吭的愣着,不禁吓得脸都白了! “我没事,爸妈,我想出院!”我收回思绪,苍白的笑了笑,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但是……”老妈为难的看了看对面的老爸,不放心的朝他使了个眼色。 我明白,她是想让老爸劝劝我。 “好了,妈,什么也不用说了,我想出院,越快越好!下午吧,下午就回家!”从小就厌恶医院的消毒水,那种难闻的味道,使我想吐…… 我烦躁的别过头去,心里沉甸甸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卡住一样,好不痛快! 一阵一阵的酸楚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就像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劫? 如果是梦,为什么我的心会隐隐作痛? 那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子墨……子墨。我喃喃自语…… “玉儿,你在叫谁啊?”老妈怪异的看着我,她不懂,为什么她的女儿醒来后,精神恍恍惚惚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浓浓的哀怨。 “没什么。”我淡淡的说着,头埋入了被窝中,一双迷离的眼睛不知不觉盈满了泪水。 出院后,我的生活一直游离在我所认为的现实之外,我的脑中总是不断第想起穆子墨,想起我的孩子锐儿,可是这所有的一切就像一个梦。 很多时候我常常不想醒来,只愿意一直睡着,睡着睡着,以为这样就更能接近他们。 我从没想到,我竟然会穿越回来了? 出院后,我的父亲让我重新回去上班,原本我是极其不愿意的,但是在母亲终日的以泪洗面的威胁下,我又不情愿地回到了我所在的医院,当上了医生。 我原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到我老去,因为我总是沉浸在那段不可能再发生的记忆里不可自拔。我甚至查了很多科学资料。打了很多电话给科研所,但毫无疑问,他们都认为我是神经病,后来,我的母亲带我去看了心里医生,医生说我得了幻想症,母亲听后坚持想让我接受治疗,但是我没有同意。 到了后来,不知是哪个亲戚提议为我安排相亲,于是,一个又一个的相亲会开始了…… 一直见到了第十八个,我的母亲终于使出了她的杀手锏:以死相逼。 不得已,我只有同意与这个人接触下去,这一接触不想就是两年,我三十多岁。 最后如同所有的剩女以及圣女一样,我被逼婚了,但可惜的是,我屈服了。 那一日,我丝毫没有半点要成为新娘子的自觉,直到…… “人都到了?”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妈一脸紧张的盯着我。 “什么人都到了?妈,这才七点不到啊!”我翻了个身,拿过床头的闹钟一看,才六点五十。 “玉儿,刚才小辰打电话过来,说让你准备一下,化妆师大概七点就能到……”妈一口气说了很多,脸上十分疑惑。 被叫做小辰的就是我吗替我选中的对象,那个即将跟我过后半辈子的男人。 老实说,我对他没有丝毫感觉,见着他,就跟路人随便遇到的路人甲乙丙丁没有任何差别。 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我的母亲,那不是一个一般女性,在她各种手段的打压下,我只能在心里默默把那个男人当做日后的同事,尽量以同胞相惜的眼光来看待他。 “什么?妈!”我大叫一声,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来真的? 该死的! “难道,我今天真的要结婚了?”我喃喃自语。 “与儿,你在胡说些什么?快点!”妈的声音陡然增大了几分。 也许吧!我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莫名其妙,我穿上婚纱…… 莫名其妙,我被人带进了教堂。 当我环顾四下,发现座无空席时,几乎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才几天时间,我的母亲竟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有条有理。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预谋! 在一片唏嘘声中,我第一次,站在了神甫面前,脸上非但没有甜蜜,反而一脸迷惑。 我皱着眉毛,呆呆的望着神甫,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进入一个陌生人的新圈子,进入他的生活! 他的光鲜,非但没有使我感觉幸福,反而有些不安。 “玉儿。”见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楚辰急得脸都红了。 “小姐,请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柳先生……”神甫的声音很温和,后面的话我完全没有听进去。 最近这两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敢相信,我和一个陌生男人,竟然要结婚了。 “我不想……”我木然的望着柳辰,有些不知所措。 事后,为了逃避家人的强大压力,我出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