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人类进阶条例》 分卷(1) 《高等人类进阶条例》作者:来风至 简介: 逆天大神:前妻你别跑 73:现实世界的收尾 74:失乐园的后续 75:盛开的少年时 盛开一直觉得自己与所处的世界格格不入,过的每一个寻常的日子,都透露着无比生硬的程序感。 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一个容器,被塞进了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 后来他发现,自己的感觉并没有错。 记忆是最无法自证真实性的存在,可它也是人类精神世界中最宝贵的东西。 强强闯关无限流,每一关都是不那么严谨的密室逃脱 偏推理,不惊悚,剧情流 主cp闻人逍x盛开,冷静理性深情攻x孔雀开屏骚话受,受为爱做0(不 软科幻元素,逻辑自洽,爱情是他们的,bug是我的 he,he,he 第1章 你是怎么死的? 滴答。 盛开是被一阵水滴声惊醒的。 他下意识地做了个屈膝后退的动作,双手迅速打开,同时一挺腰,打算就着黑暗翻身起来。 然后他的头就咚得一声撞到了某个坚硬的物体上。 盛开顿时痛得龇牙咧嘴,捂着头骂骂咧咧地坐了起来。 眼前一片漆黑,浑身上下唯一能用的上感官只有听觉。 盛开靠着某一处,慢悠悠地想起,昨天刚跟发小聂铮喝了一整晚的酒,天快亮的时候叫了个代驾回公寓,迷迷糊糊睡了半宿后被尿意憋醒,就摸黑去了厕所。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到了这个黑的连妈都认不清自己的地方了。 难不成聂铮那小子因为打uno自己给他加了个16就打击报复吗? 盛开一边想,一边摸摸索索地站了起来。 然而不知道这里的房顶到底有多矮,盛开一米八一的个子,刚微微伸直了腰,就觉得头已经碰到顶了。 黑暗中,他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刚才起身的时候,盛开的手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急忙用膝盖着地,整个人以此为圆心,伸着手转了一整圈。 这一转,彻底让盛开的心沉了下去。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就像一只插翅难飞的金丝鸟,被禁锢在一个巨大的笼中。 显然聂铮并不会开这种玩笑。 盛开虽然是一个赛车手,但却是车队里的替补。 况且他为人散漫,碰上稍微小一点的赛事连教练都找不着他人影,平时又不乐于和同事打交道,结仇的可能性自然就更小。 可时间来不及让盛开过多思考。 刚才将他叫醒的那阵水声仍在不远处缓慢地响着,似乎有水正通过铁笼漫了进来。 他小心翼翼地蹲下,一手划过地面,湿润的触感顿时浸了满手。 心中的疑虑在黑暗中被无限扩大,盛开抓住铁笼,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了一句: 有人吗? 回答他的是冗长的风声。 就在盛开以为这个鬼地方不会给他任何回应的时候,黑暗里的某个角落,响起了一声微弱的电流声,紧接着,房间的四个角落突然间亮起了灯。 灯影透过铁笼映射到盛开脸上,照射到一双上挑的眼。 红色的光影一道道投射下来,犹如黑暗里蓦然伸出的一只手。 盛开被强光刺到捂着眼。 缓了好一会,他才透过指缝往外看去。 房间里的灯色就像暗夜里骤然亮起的警报灯,诡异中又带着点厉色。 他微微眯起眼,环顾了下四周,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和猜想的差不离,盛开确实是被关在一个笼子里,可这个笼子却不是铁的,而是金漆粉饰过的,整个笼子大约有一米七左右的高度,笼顶上盘旋着一条吐着舌芯的黑蛇。 盛开凑近了些看,发现它只是一块逼真的雕花。 整个笼子唯一的出口,是盛开正侧面处的一扇门,他摇了两下,门上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啦一阵响,而锁链尾部,明晃晃地挂着一把密码锁。 很好,不知道哪个孙子趁他醉得神志不清的时候给他拖来这个笼子里,打算让他表演一把真人版密室逃脱。 要是让他知道是谁,不把人揍到自闭他就不叫盛开。 心情一烦躁,盛开就想点根烟含在嘴里,可一摸口袋,烟没找着,倒是让他发现自己还穿着一身睡衣。 水位此时已到达了盛开的膝盖,阔腿的睡裤被打湿,黏糊糊地贴在腿上。 盛开一边忍着洁癖将裤腿挽起来,一边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刚才醒过来的时候,盛开记得自己刚好踢到了水,那时水才没过脚背,到现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水怎么到了他的膝盖了? 他顾不上湿哒哒的衣服,赶紧将身体伏低,透过昏暗的灯光,果然在房间四角的红灯下面,发现了几条正在源源不断放水的管道。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水,正穿过管道,流进这个密封的空间。 照这个水流速度,不出半个小时,盛开如果没有打开锁,就会被淹死在笼子里。 这下盛开终于相信,自己遇见的不是无聊的恶作剧了。 他握住笼子,发现这个金笼的每一根管都很细,大约只有一指头那么宽。 但不知道用了什么材质,坚硬得很,根本无法靠暴力破出。 那就只能解开那个密码锁了。 盛开极不情愿地靠近了笼子的大门。 密码锁就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锁,金黄色的锁面上镶嵌了四个可以上下滚动的密码,另一面还有一个钥匙孔,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盛开前后翻转了几次,就放置在一边了。 他并不想毫无目的的胡乱猜测,万一试错的次数多了,水灌得更快了怎么办? 然而放眼上下,整个房间除了关住盛开的笼子,就只剩下墙角的四个灯。 可这灯离他实在太远了,他要是能够着,早就逃出这个鬼笼子了。 四面的墙没有出路,那水下呢? 盛开一手扶着笼子,皱着眉看向地面上黑沉沉的水,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才将另一只手探入其中,在笼子底部搅了两下。 一无所获。 盛开不甘心地伸长了手探出笼外,终于在靠近一面墙的位置摸索到了一个长长的东西。 他拿出水一看,是一柄长刀。 看外表有点像唐刀,刀刃跟刀柄都是齐整的方形,但不知道是不是在水里泡久了,刀刃已经开始生锈。 盛开拎着刀柄,顿时被气笑了。 这是怕他担心因为淹死太过难看所以给把刀让他自行了断吗? 时间仍在往前。 来来去去一磨蹭,水位已经漫到了盛开的腰。 水底够得到的位置,盛开已经摸了个便,一无所获。 毫无进展的解密过程让他略微感觉到了不安。 红彤彤的灯光像是某种野兽的眼,仿佛蛰伏在重重黑暗里,正凝视着他。 可此时的盛开并没有多慌乱,只是极度想要抽根烟平复心情。 烟瘾上来,手头又没有解瘾的东西,他只好抱着手臂,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 墙角的灯似乎随着水位的上升更亮了,盛开一双上挑的眼定定地盯着离他最近的一盏灯,直到眼前出现了重影。 可他却像被定住了一样,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盏灯,仿佛密码就在灯罩底下藏着似的。 没过多久,他澄亮的眼睛微微一亮,蓦然转过头,在笼子左边的一块墙板上轻轻一按,就见刚才那盏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灭了下去。 四盏同样刺目的灯光下,让盛开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离他最近的这盏灯旁边,还有一道红外线似的小灯。 那小灯虽然小,射程却非常远,能直接照射到笼子左侧的墙上。 灯灭后,随之亮起的,是一段字。 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我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日新月异,不断增长,这就是我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 这是刻在歌德碑文上的一段话,盛开曾经在某处看到过。 星空。 盛开一阵恍惚,仿佛曾经在某一刻,他目睹过这些伟人曾为之向往的星空。 盛开捏了捏眉心,稍稍定下神。 随着时间的推移,水位上升的速度已经加快了许多,盛开斜睨了眼漫至胸口的水,一脚踩上笼中的横杠,借力就上了最高层。 天花板并不是一整块,而是由许多小方块粘合组成。 他将唐刀举起,插在了天花板上一个粘合的缝隙里,手腕一转,天花板上那些不堪一击的方块便以飞快的速度哗啦啦掉入了水中。 在笼顶的正中间,天花板的暗格里,藏着一块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盛开弯了弯嘴角,一手拿起盒子,将唐刀咬到嘴里,想要靠着单手将它打开没办法,水已经漫上来了,再下去只有被淹死的份儿。 后脑勺绑头发的头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水冲散了,对于男性来说太过长的头发飘散在水面之上。 盛开胡乱地将散发抹至脑后,一手已打开了盒子空无一物。 怎么会? 盛开将盒子上下翻了个遍,没有找到一条关于密码的线索。 可这盒子里分明有被放过东西的痕迹,钥匙形状的凹槽还在,本应该放在里面的钥匙却不翼而飞。 是谁把它拿走了? 盛开皱着眉,环顾四周,一抬眼却正对上笼顶那条蛇的眼。 红色宝石镶嵌的光芒,就像创世纪中记载的那条引诱亚当夏娃吞下禁果的恶魔,恶毒又阴狠。 水已悄然漫上盛开微弱的鼻息间,他无意识地挣扎了两下,想要贴近天花板,但水底似乎有个不知名的物体正拉着他的腿往下坠落。 耳边是轰隆的水声,连自己的心跳都微不可闻。 盛开最后动了动手指,缓缓闭上了眼。 恍惚间,他仿佛察觉到有一个人将他从水底拉起,那双手环在他的腰间,热度熟悉又陌生。 意识沉沦之前,他听见一个嗓音说: 别怕,我来了。 所有的黑暗如潮水褪去,记忆的不远处有一扇微张的门。 光芒万丈。 再醒来时,盛开只觉得天光大亮,他还没睁开眼,就感觉到强烈的光芒想要穿透他的眼皮,直往里钻。 好半天他才艰难地睁开眼,意识还没回笼,就看见一个人扒在他耳边问他: 你是怎么死的? ※※※※※※※※※※※※※※※※※※※※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我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日新月异,不断增长,这就是我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康德《实践理性批判》 第2章 我缺一个大腿挂件,你要来么 溺水的窒息感还带着股后劲,冲得盛开头晕目眩。 他揉着额头,撑着手坐了起来,还不忘打量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个像大学宿舍一样的房间,目测大概有二十平方米,还算大的空间里放了三张上床下桌的家具,地板是上了秞的米黄色,擦得十分干净。 盛开躺在其中的一张床上,一个人看猴似的,一边脚踩在连接桌子的木质楼梯上,一边将头伸了过来,几乎怼在了盛开的脸上。 这人长了一张娃娃脸,眼睛澄澈透明,一看就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小朋友。 他看见盛开一脸懵,于是咧着嘴笑着做起了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穆黎,是你的室友。 盛开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不显,保持着最初的那份懵懂模样,轻声问道: 这是哪里? 穆黎啊了一声,挠了挠头: 抱歉抱歉,我忘了你刚死,你等下,我去给你拿入门手册。 这话说的,敢情奈何桥不是满是阴鬼的地狱,而是跟大学一样的学府殿堂,有学长学姐给新生引路,顺便发放新生手册似的。 难道,他真的死了? 可是这地狱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不等盛开细想,穆黎一溜烟从楼梯上跳下去,不一会就哒哒哒地跑了回来。 盛开刚开始以为新人手册就是字面意思的书册,结果就见穆黎将手一伸,然后飞速地翻转下去,一个闪着蓝色光芒的小方块就浮现在他的手心上方。 乍一看这个小方块像一个普通的蓝色卡片,但细看下去,卡片中央似乎绘满了六棱锥一样的冰晶。 在穆黎的示意下,盛开点开来其中一块冰晶,就见蓝光一闪,一行字就出现在了半空之中。 c0002号盛开,欢迎来到失乐园,请确认绑定身份卡。 穆黎眨了眨眼: 怎么样,你是几号? 原来别人看不到他点开的界面。 盛开顿了顿,如实答道: c0002。 穆黎顿时瞪大了眼,十分夸张地来了一个战术性后仰: 大佬! 怎么了? 我抽中了你们这里的二环房产? 盛开说。 穆黎无语,大概是跟不上盛开的脑回路,三言两语又解释不清,索性将盛开手中的六棱冰晶拨弄起来,然后停在了某一条信息栏上。 一排光标中最显眼的位置,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大字: 入门手册。 盛开抬起指尖,蓝光划过后,一个个透明的字体纷拥而出,在他面前浮着空组成了一段话: 欢迎来到失乐园。 失乐园诞生自耶和华之手,将给予死去的人类第二次生存的机会。 通过十次失乐园的考核,就可以进阶为高等人类,成为伊甸园的正式居民。 进阶条例有三,请谨记: 1: 情绪是人类最大的财富之一。 2: 高举火把,那是人类前进的唯一风标。 3: 不论生死。 盛开眉心一跳。 什么意思? 失乐园和伊甸园? 我死在了基督教的地盘上,被耶和华相中奖励了一次重生的机会? 从字面意思看来,手册的意思是,在地球上死去的人会来到失乐园,只要通过考核,就可以重获新生。 分卷(2) 盛开面上不显,脑子却转得飞快。 他瞥了眼穆黎,只挑最谨慎的问: 伊甸园在哪里? 穆黎显然很乐意为失乐园的新手答疑解惑,他在盛开的床上换了个坐姿,兴致勃勃地开了口。 伊甸园是天幕管理下的一片净土,那里住着所有进阶成功的高等人类,等一下你休息好我带你出去看看,伊甸园就漂浮在失乐园的上空,像一座巨大的信仰之城。 盛开: 天幕? 天幕。 穆黎神情肃穆,就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创造者,我们热爱并信仰着他,愿意为他献上一切。 盛开短促地笑了一声,缓缓垂下眼消化眼前的信息。 起初,盛开以为自己是误入了某个奇怪组织,又被彻彻底底洗过一遍脑的成员灌了一碗迷魂汤。 可不久前才经历过的重重红光、暗色水影,以及被窒息感影响到神志不清时出现在腰间的那双手,纷纷从记忆深处涌出,激得盛开一激灵。 随后,盛开听见了自己沉沉的心跳声。 他并没有死。 或者说,他即便是死了,也是淹死在那个都是水的房子里,不可能死在自己的家。 那个晚上虽说他醉得迷迷糊糊,但因为天气冷,解决完膀胱里的存货,一心就只想往被窝里钻。 盛开清楚地记得,仓促间他还回头看了眼时间,显示的是凌晨两点半。 然后他前脚刚踏出卫生间的门,后脚就被捉进了那个诡异的金笼子里。 盛开轻轻吸了一口气那是他紧张时常有的习惯,气体从鼻腔进入肺部,又缓缓从唇齿间呼出。 提到天幕时,穆黎的表现就跟对基督教徒提到耶稣一样。 穆黎不再理他,耐着性子点开了六棱冰晶上的第二个光标。 第二个光标是对失乐园中各个名词的解释,盛开潦草地看了一眼,目光就移到了下一层。 手册上说,每个来到失乐园的人,都会绑定一个身份账号,天幕会按照那个人的综合实力的排名来进行编号。 盛开所在的地区属于c区,所以以字母c开头。 他是c0002号,如果没理解错的话,这个编号不就是证明自己的综合实力在整个c区中排名第二? 陡然间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盛开并没有寻常人那种如影随形的恐慌感,反而对这些新颖的规则还颇感兴趣。 除了最开始由于太过突然产生的应激般的紧张感后,盛开就像一滴融入大海的水,瞬间没入了所谓的失乐园的规则海中。 盛开问: 排名第一的是谁? 穆黎指了指室内另外一个空着的床位。 整个区里对外公布的排名只有前十,我没想到你刚来就把之前的第二名挤了下去。 穆黎一脸眩晕,我运气真好,跟两个大佬住一间房。 盛开顺着穆黎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床位意料之外的干净,倒是十分入得了他一个处女座的眼。 被褥强迫症似的叠成一个豆腐块,紧贴在墙边,床下桌子上的东西也干干净净,一览无余。 盛开: 他叫什么? 闻人逍。 穆黎说,不过他这个人神出鬼没,我跟他做室友这么久,也只见过他一次。 闻人逍。 盛开在心里默默将这个名字咀嚼了几遍。 穆黎说: 其实天幕给的实力排名只是一个初始值,进入审核后就会刷新排名。 盛开抬眼: 刷新? 对。 穆黎点点头,一边翻开自己的身份卡给盛开看: 你看,虽然你是0002号,但圣书排名上,并没有你的号码。 穆黎的身份卡是淡淡的荧绿色,他上下拨弄了一下,就见一个长长的列表出现在屏幕上。 这是整个c区的各种排名,盛开粗略扫了一眼,就看见有生命点、武力值、闯关数量、潘多拉猎手等一系列的排名。 但这些海量的排名中,不管是哪一列,排在第一的,只有一个名字: c0001号,闻人逍。 盛开忍不住道: 闻人逍厉害到什么程度? 穆黎摇摇头: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没有人愿意跟他进行同一场审核。 为什么? 审核的难度是按照参与人的实力来叠加的,你既然通过新手考核,就应该大概了解过,天幕设定的失乐园中,审核方式就是密室逃脱。 审核过程本来就凶险,谁愿意自己的密室变成地狱模式? 闻人逍的名字和编号就像故意似的,显现在每一个能够查阅得到的地方。 不知道怎么回事,盛开觉得这个人仿佛在用这种高调的方式在向某处传递着什么,亦或者,是在寻找着什么。 盛开低下头,正打算搜寻一些其他的信息,就看见这些红通通的排名列表上,闻人逍的名字如石子击水般蓦然一跳,然后迅速消失在排名榜上。 取而代之的,则是c0002号,盛开。 盛开: 穆黎大叫道: 我操! 闻人大佬不会是死了吧! 盛开皱起眉头,将每一个排名都滑到了底,都没有再看到闻人逍的名字。 他回过头问穆黎: 死了就会掉出排名? 我也不知道 穆黎挠头,我也没上过排名啊。 盛开: 那么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窜上榜首? 穆黎暂时忘却了偶像似乎嗝屁的噩耗,拧着眉头想了想,说: 你在初始密室里,有发生过什么吗? 初始密室,顾名思义,就是死去的人类在进入失乐园之前的第一个密室,这个密室拥有新手考核性质,如果通过了就可以正式进入到失乐园争夺伊甸园的名额,如果失败了,就自此消失在这个茫茫世界上。 盛开想起那个在窒息的水流中救赎般的拥抱,眼神动了动。 他搜遍记忆,也不记得自己曾经认识一个叫做闻人逍的人,于是他摇摇头说: 没有,那个密室只有我一个人。 穆黎拱了拱手,原来是过了单人密室的大佬,失敬。 审核难度的排名,就是按密室人数划分的。 密室里存在的人数越少,难度就越大。 当然了,如果里面混进了某个排名大佬,难度高低就不一定了。 盛开嗤笑一声,自顾自低头翻阅起冰晶中的手册。 他在来到失乐园之前之所以玩赛车,就是因为找不到归属感,冥冥中觉得自己与每一个时间交叉点上的世界格格不入,心中的躁郁无处排解,只好将精神寄托赛车这项急速的运动上。 直到他来到了失乐园。 就像落叶有灵,翻山越岭间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故土。 这个神秘又诡异的失乐园中,仿佛有什么正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他在穆黎的叹气中,挑眉一笑: 我缺一个大腿挂件,你要来么? 第3章 记忆是什么? 当腿部挂件是不可能的,穆黎还想活着去到伊甸园,娶个年轻貌美的老婆,并不想跟着大佬一起闯地狱模式。 在盛开了解了失乐园整个的运作流程之后,穆黎提出要带他出门逛逛。 盛开一边点点头,一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块小镜子,将额前过长的刘海扎成了一个小揪揪,撩到额头后面,才迈开腿下了床。 穆黎很少见到男性留齐肩的长发,但放在盛开身上却不显娘气,反而透露出一股干净的帅气。 大概是盛开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给他的外貌加了分,即便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写着骚包二字,也丝毫不会让他人感到不适。 穆黎看着盛开长腿一迈跳下床,连忙跟了上去: 开哥,你什么时候开始留长发的? 盛开的脚步一顿,微挑的眼斜睨了过来: 你也想留? 穆黎嘿嘿笑了两声: 挺酷。 盛开像是想到什么,回过头笑着说: 我是一个赛车手,我们赛车队面里的人都是锃光瓦亮的寸头,只有我一个长发,比赛的时候观众坐在台上,一眼就能看见我。 穆黎乐了: 那你的对手岂不是经常看你不顺眼? 看我不顺眼的多了。 盛开一手插兜,推开宿舍了大门。 从小到大,盛开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或多或少的对他抱有成见,他就像是玛丽苏作品里的主角,处处都有人排挤打压。 从有意识起,他就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逃离那种无形的排斥感。 他并非多喜欢玩赛车,只是高速运转的机械到了一定的速度,就会产生一种腾空感。 这种腾空感让盛开感觉到安全,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甚至想去开宇宙飞船。 两人说话间已走出了宿舍,走廊四周的墙上漂浮着许多蓝色的字体,几个路人正行色匆匆地从两人面前走过。 盛开抬起头,默默地打量着四周,就听穆黎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能跟我讲讲你的赛车队吗? 赛车队? 盛开一愣。 穆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 我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就很好奇 盛开停下脚步,正转过身看向穆黎。 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意思? 穆黎却说: 我听医生说过,最初住在失乐园里的人,都是在从外面世界死亡之后进来的。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失乐园里的居民就分成了三类。 一类是你这样的;一类被称为原住民,也就是外面世界进来的人在这片土地娶妻生子以后孕育的后代;另一类 穆黎目光澄澈,却满是挥之不去的迷茫: 是密室里的npc。 穆黎话音刚落,两人就被室外盛大耀眼的光芒扑了个满怀。 云层中,有一个巨大的城市斜插在其中。 盛开抬起头,只能看见云层外一圈一圈的蓝色光影,将天与地分割开来。 若隐若现的云雾像层层水纹荡漾开,一时让人分不清虚实。 盛开静静地注视着这个偌大的天空之城,思绪却飘到了失乐园之外。 他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总是会碰见各种奇奇怪怪的事。 上小学时,有一回放学刚好下雨,同班同学要么被爸妈开车接回家,要么蹭着朋友的伞一起走,只有他,因为向来孤僻不讨喜的性格,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跟他说话。 但他并不介意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孤独者,将书包往头顶上一顶,就冲进了雨中。 淋雨是一件十分痛快的事如果不戴眼镜的话。 盛开双手撑着书包,没有多余的手再去擦拭眼镜上的水珠,只好忍着眼前的雾蒙蒙,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里跑。 跑到半路,雨实在是太大了,眼镜上的雾气已经完全遮挡住了视线。 盛开正准备躲在某个巷口的屋檐下擦擦眼镜,就被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一双手拽进了黑暗里。 时隔多年,他已经不记得遇见的那个精神病长什么样子,唯有他说话那句话,永远地篆刻在了盛开的记忆中。 记忆是什么? 它只是一连串曾经经历过的画面而已! 这段画面可能是你的,可能是我的,也可能是任何角落里的任何一个人的。 这个世界是假的! 你也是假的! 盛开的妈妈找到盛开的时候,他浑身已经被雨淋得透湿,谁叫也不答应,只是哆嗦着反反复复重复同一句话: 我是真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盛开就变得更加孤僻了。 盛开的妈妈担忧他的状况,给他找了个心理医生,才逐渐让盛开变得开朗起来。 可后来,盛开的妈妈死了。 高速路上,货车司机疲劳驾驶,追尾了盛开妈妈的车,她连人带车冲下了护栏,坠入了几十米的深渊。 盛开拒绝了亲戚的收养,自己进入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赛车队,积攒了几个月的工资给眼睛做了近视矫正手术,还蓄了一头长发。 他永远记得妈妈说过的那句话: 看清这个世界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 取下了遮目的眼镜,能够更清晰地观察这个亦幻亦真的世界,可妈妈却再也回不来了。 而此时此刻,盛开仰头看向深入云层中的那座倒悬的巨大城市,再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梦。 穆黎指着那座天空之城说: 那就是伊甸园,高等人类居住的地方。 盛开记得,通过十次失乐园的考核,就可以成为伊甸园的正式居民,并晋升成为高等人类。 盛开嗤笑一声说: 难道我们就是低等人类? 谁知穆黎一张温软的娃娃脸顷刻间就变得严肃起来: 理论上来说,是的。 我们身处失乐园,就不可以质疑天幕的设定。 你要知道,在整个失乐园中,我们所在的区域只是最低等的一个文明。 穆黎抬起手,再次将手腕上绿色的冰晶拨弄成一块屏幕,然后找到刚才盛开一眼掠过的部分,宇宙中的文明千千万,我们只是其中的一粒微尘。 盛开想了想: 跟地球一样。 对。 穆黎抬起头,看向那座高耸入云的城市,目光微闪,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生活在失乐园了,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天幕。 一开始我以为世界就是眼前看到的样子,一个考核接一个考核。 直到我认识了医生。 分卷(3) c0265号,邵子御,代号医生。 盛开在生命点的排行榜上看到过这个编号。 生命点在失乐园里是一种流通货币,通常通过闯关后就可以获得相应的生命点数奖励,被考核者之间也可以通过等价交换进行交易,一次性支付一千点的生命点可以推迟一次失乐园的考核,不可叠加。 每一次进到考核密室,再出来时人们身上都会有大大小小的伤。 而邵子御就是利用自己在考核期间得到的治愈道具,与其他考核者交换生命点,从而支付下一次推迟考核的费用。 因为交易了大量的治愈道具,邵子御就被称为医生失乐园 比我们想象中要大得多,但即使是这样,它也是宇宙中极其渺小的存在。 盛开想到的却是穆黎刚才提了一句的事。 你刚才说,密室里的npc也住在失乐园,那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医生不告诉我,大多数的人也并不知道这件事。 穆黎说,也许是天幕的信徒,也许是有人将他们从密室带了出来。 失乐园就像是一个完善的生态系统,每一类人做事都遵循着自然法则。 有的人害怕考核,就费尽心思地想要推迟期限,比如医生;有的人战意盎然,攻破一道又一道密室,比如闻人逍;而大多数人,选择的是在这种永无止尽的轮回中沉沦下去,比如我的父母。 穆黎那双神采熠熠的眼,似乎含着无尽的哀愁,又透露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坚定: 所以,我一定要去到伊甸园。 这样或许才能离外面的世界更近一些。 盛开垂下眼。 处在失乐园中的人,大多在最初都是向往着伊甸园的。 毕竟人死灯灭,重来一次的机会就像禁果般诱人。 可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让他们宁愿活得浑浑噩噩,也不愿意去触碰眼前这片触手可观的天空之城? 伊甸园的城市之下,处处都是神色倦怠的人们,偶尔走过一两个满脸新奇的,都是刚历经死亡,又仿佛重获新生般的人。 盛开转过身,正打算安慰穆黎两句,就见刚才还站在身侧的人,捂着腰倒了下去。 路过的人见怪不怪,盛开蹲在穆黎一侧,只见他的额头上密密麻麻地渗出了豆大的汗珠,神情也极其痛苦。 盛开伸手想要将他扶起来,却被他浑身上下的高温烫得一个哆嗦。 大约不过一分钟,穆黎的身影渐渐透明,而后化作两道长长的蓝光,在空中闪烁了两下,最终消失不见。 盛开低语: 这是 进入考核了? 穆黎之前说过,天眼给的考核期都是十分混乱的,有时有人一连两个月就会进行两三次考核,有时一两年才遇到一次考核。 这回怎么这么巧,在盛开刚来没多久穆黎就触发考核了? 盛开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记忆是什么? 它只是一连串曾经经历过的画面而已!《天才在左,疯子在右》高铭 第4章 考核准备 穆黎消失得太突然,盛开却也没原地等着。 他花了几天时间大致将失乐园的c区逛了一遍,发现这个被穆黎说得神乎其神的地方,其实就是一个没有边界的原始荒岛。 除了c区中心上空那座被称为伊甸园的高楼,其他地方都是十分原始的丛林与平地。 这座原始荒岛上,被居住在上面的人们分为了三个大的区域。 盛开醒来的地方是居住区,另外两个区分别是交易区和猎杀区。 居住区住着失乐园所有参加考核的人,也是天幕最能全方位监视的一个地方。 它的上方连接着伊甸园,但没有人知道通道在哪里。 在没有通过考核之前,人们就只能一边怀揣着对死亡的恐惧,一边遥望着那可望不可即的圣堂。 交易区则是那些不热衷于参加考核的人住的地方了。 他们这些待考核人员,利用自己闯关得到的生命点进行各种交易,久而久之,交易区便商店云集,见过的没见过的道具都有兜售,每到考核密集期,这里都会摩肩擦踵。 而猎杀区,虽说是单独成区,但住在里面的人寥寥无几。 因为那里处于荒岛的最边缘,环境很恶劣,生存艰难,天幕在这里设立了一片模拟考核室,少数人为了提高存活率,就在猎杀区接受模拟考核。 然而这个区域不知道是不是天幕的一个bug,监视的覆盖信号很弱,这里也因此成了许多人逃避监视的一片净土。 盛开小时候孤僻的很,长大了反而热衷于各种人情世故之中。 他将刻骨的薄凉与警惕藏在那双微微上挑的眼底,藏在不为人知的心隅里,藏在他绅士般傲人的皮囊下。 身边的朋友谁都说他盛开玩得开,没架子,是个难得的真性情。 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他与这个世界的隔阂到底有多深。 盛开在荒岛上逛了一圈,用他那副花见花开的脸,很轻易地就打听到了交易区中最著名的一个商人。 这个商人也是失乐园的原住民,父母在某次密室中,因为抢夺一件十分珍贵的道具而反目,结果双双死在npc的手中,留下了年仅十岁的她。 别人都觉得她一个小女孩,又没人照应,肯定不久就会死在密室里。 哪知快十年过去了,这个人不仅没死,还一举窜上了财富榜的前十,在失乐园里混的风生水起。 指路的是一个长着一对酒窝的女孩,笑起来眉眼弯弯,十分可爱。 交易区跟我们这边只隔了一座桥,过了桥就是了,那位的商店就在河岸的右边。 盛开眉眼一敛,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他不笑时显得极其禁欲,身长腰细,活生生的衣架子,还是最冷艳的那种。 但一旦展眉,眼底的款款深情就跟溢出的水一样,没人能止住倾泻的势头。 盛开说: 谢谢,不知道我有没有幸知道这位小可爱的名字? 女孩被盛开逗得直笑: 我叫严思朝。 盛开目送着严思朝离开,转过身,眼底的光就冷了下来。 他一步不停,循着严思朝指的方向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就见到了传说中交易区中最大的商店。 商店门口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像是古代的客栈,覆在层层叠叠的蛛网下。 盛开揉了揉因为长时间仰头而酸涩的脖颈,迈着长腿推门而入。 一进门,屋顶上方就有一块蓝色的感光屏幕,与门口古色古香的风格完全不搭。 盛开站在屏幕前,不一会光幕中就显现出了他的编号与照片,但名字却并未显示。 这是失乐园的私密保护机制,除非榜单上包含的名单,其他地方一律不准私自泄露他人的真实姓名,可看的和用来交易的,只有这个人的代号或者编号。 盛开挥手撤开眼前挡路的光幕,里屋已经熙熙攘攘地挤满了很多人。 眼下并不是审核的密集期,按理说这个时候人们要么在居住区里睡大觉,要么就在猎杀区里为进入密室做准备练习。 盛开面色不动,站在角落里观察了一会,就发现室内所有人的视线焦点都放在同一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过膝裙,也许是用了失乐园里特有的道具,周身泛着淡淡的白光,正漂浮在半空中。 有人高喊: 舒荷! 你跟闻人逍那么熟,会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他能从榜一滑出榜单,不是死了就是残了,答应给我们的道具怎么办? 叫舒荷的女人纹丝未动。 人群中有人耐不住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忿忿然就点开了自己手腕上的冰晶。 一时各种颜色的光束从众人手腕上射出,将屋子照得透亮。 各式各样的光标出现在半空,看这仗势这群人是想跟这个叫舒荷的老板打上一架。 一片杂乱声中,舒荷动了。 隔着人群,盛开没怎么看清。 他只看见舒荷的手腕有一个细微抖动的动作,白光如雾气淡薄从她指尖飞出,迅速地融入了空气之中。 那群闹事的人就仿佛被一道无形绳子瞬间收束在了一起,舒荷嘴巴动了动,眼中有血光闪过。 蓦然间,盛开听见一个温和的嗓音,自女人身后传来。 他说: 舒荷。 舒荷眼中的血色瞬间褪去,连绳子都散了力道。 一群人东倒西歪地摔了一地,但显然看起来对那个声音颇为惧怕,没等舒荷再开口,就纷纷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那个温和的嗓音似乎并不在意刚才发生的小冲突,只接着说道: 你之前给我的传感器,好像不太灵。 盛开没来得及走,索性就趁机转头打量四周屋内的空间非常大,但这些空间却并没有被利用起来。 四面墙上贴满了许多约一立方分米的小格,每一个格子里都装着一个蓝色的小球。 盛开凝神一看,发现这些大小不一的球里都装着东西。 观察完商店的布置,盛开才把视线放回房间主人的身上。 离舒荷最远的那面墙像泛起的水波一般,无声地荡漾了两下,紧接着,从中慢吞吞地漂浮出一个银白色的大箱子,看外表像是一个小型机舱。 机舱里躺着的,却是一个小孩。 盛开陡然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难不成他就是闻人逍? 难不成将整个失乐园的人甩在身后的闻人逍是个不足十岁的小孩? 最开始他是背对着盛开,盛开只能看见这人脖子上的一个项链。 然而当他转过头时,却被这小孩的瞳色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盛开不是没有见过欧洲人的瞳色,但眼前的这个小孩,一双碧绿色的瞳孔像极了暗夜中蛰伏的野猫。 他的视线掠过盛开时,飞快地闪过了一丝暗光。 他看着小孩神色淡淡地将点上右肩,将他关注的机舱就像被分解一般,在半空中化成一道蓝色的湮粉,落入他的掌心。 不知怎么回事,盛开初次见到这个小孩,就觉得他似乎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他的一举一动包括说话的方式都与他的外面极其违和。 仿佛这副躯壳里装了另外一个灵魂。 像是印证了盛开的想法般,叫做舒荷的老板慢吞吞地朝小孩走过去,一边收下他传送过来的生命点,一边状似闲聊: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小孩微微一笑: 遇到了些事。 舒荷: 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又在到处闲逛透支你的生命点。 那小孩不说话,只是轻轻一个眼神,就轻易堵上了舒荷的嘴。 他将手中的一个胶囊状的机器交给了舒荷,看也没看盛开一眼,交待道: 帮我处理好,我还有事,先走了。 舒荷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 小孩回过头看了舒荷一眼: 那群人该管还是得管,但是,别动杀心。 墙上的水波如同那人来的时候一样泛开几圈涟漪,无声地将小孩的身形悉数吞没。 舒荷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过身像是才看见盛开一样,动了动眼珠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视线最终停留在他的脸上,扯了扯嘴角: 欢迎光临。 盛开沉默了片刻,笑道: 老板,你不打算给客人介绍一下店里的特色商品吗? 舒荷短促地笑了一声,又重新浮到了半空,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懒洋洋地说道: 我们店里只接待生命点持有数达到5000的人,显而易见,你是个穷鬼。 盛开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一跃成为综合实力排行榜的第一,还把闻名遐迩的闻人逍给挤下了名次,但实际上他口袋里的生命点只有最初通过了初始密室得到的100点奖励是的,在盛开进入失乐园不久,通过初始密室的生命点奖励就汇到了他的账号卡上。 这样一来,他就能十分确定自己并没有死。 他没有死,但来到了一个只有死过的人才能待的地方,这其中的蹊跷,却意外吸引着盛开。 他甚至对接下来的密室考核跃跃欲试。 舒荷见盛开不说话,便又起了个话头: 不过如果你用美色来换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个五折。 盛开回过神,飞快地眨了眨眼,说: 好啊。 见盛开这么爽快,舒荷倒是率先迟疑了。 她挥了挥手,围绕在身边的白光渐渐淡去,空气中一道无形的力量将她送到了盛开的跟前。 她勾起唇角,围着盛开缓缓踱了几步,说: 活儿好吗? 还不错。 盛开对上老板的视线,至少我之前的床伴是这样说的。 舒荷绕着盛开走了一圈,却像是觉得索然无味一般,沉了脸色。 她不耐烦地冲盛开挥了挥手: 你要买什么,赶紧的。 盛开丝毫不介意舒荷的突然翻脸,在偌大的房间里挑挑拣拣,最终在舒荷看神经病似的眼神里,买了一瓶香水,一个打火机,外加一包烟。 离开的时候,舒荷忍不住问道: 你买打火机和烟我还能理解,你买香水做什么。 盛开想了想: 也许到时候死了至少会臭得稍微晚一点? 舒荷: 盛开走此一遭觉得收获颇丰,又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自己快要进入第一场考核,于是回到了居住区,稍微整理了一些东西,静待考核的来临。 在某一个深夜,盛开从梦中醒来,感受到自己浑身在发着热气,像一个发着高烧的病人。 他浑身无力地下了床,打算倒点水喝,下一秒却膝盖一软,栽倒在地。 再醒来时,盛开发觉自己正身处在一座半开放的大楼里,他站在栏杆边,还有些发蒙。 就见头顶有一盆红色的血水兜头朝他泼来。 分卷(4) 第5章 人体画展(1) 鲜红的液体在盛开脚边蔓延开来。 他背靠在一个栏杆上,身体还残留着初入密室时的余热。 走廊很长,盛开皱着眉向头顶看去走廊的天花板上,正挂着一排左右摇晃的的小桶,不知从哪里伸出了一排管道径直贴在桶口,正源源不断地朝桶中输送着红色的液体。 就像水上乐园滑梯设施最高处的那个大水桶,当其中的水超过了桶倾斜后的容量,就会倾泻而出。 桶身远看像是某种透明防水布料。 盛开曾经在一个学油画的朋友家看到过这种桶,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画油画时用来清洗画笔的专用桶。 盛开弯下腰,左右看了看,最后用在墙角捡到的一块小石子轻轻蘸了点地上的液体,放在鼻间闻了闻,一股很浓重的化学试剂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这并不是血,而似乎是人工制作的颜料。 盛开支起身,撑在栏杆上往下看了一眼,层层栏杆下,到目光所及的尽头,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随手将蘸着颜料的石子扔了下去,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声。 于是他几步退到墙边,一边防着天花板上的颜料再次泼下来,一边抬头打量四周。 墙被刷满了刺目的红,看久了眼周都是白光。 盛开只好背靠着墙,往走廊尽头看去。 刚来的时候没有看清,现在再看的时候,盛开发现这座大楼并不是半封闭式的,而是像福建土家楼一样建成了那种一圈圈的围楼形式,他站在这里,能够看到对面走廊的一切。 盛开贴着墙,花了些时间绕着墙壁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类似出口的地方。 闭合的环,没有出口,密室悄然形成。 这栋没有出口的圆形大楼,像是一个周而复始的轮回,便是终点。 哗的一声,又有一桶颜料倾倒下来,正砸在盛开的脚边,裤脚也不慎溅上了几滴红色。 敢情这颜料桶是追着人倒的? 盛开面无表情,果断离开墙面,一手攀上了栏杆,借力坐了上去。 他像没有看见楼底深不可测的高度似的,微微眯起了眼。 这个角度,盛开最多只能看见四层楼,走廊中的陈设似乎并不属于盛开曾经生活的年代,身后的墙上刻着很多浮夸的雕画,隐约能看见些穿着长袍的人,长着翅膀的老头,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动物。 总觉得这上面画的东西有些眼熟。 盛开想了一会没想起来,便将视线落到他所及的四层楼上。 这里每一层楼的墙面颜色都不相同,盛开所在的楼层在第二,墙面是极其醒目的艳红色,最高一层是深蓝色,而其他两层,由上到下分别是黄色和黑色。 根据之前在失乐园中得到的讯息,来到审核密室之后,无论何种情况,被考核者都应该以逃出密室为主要任务,因为没有人知道你进的到底是不是限时密室。 可到目前为止,盛开已经绕着大楼走了一整圈,也没有发现除了他以外的人。 难不成这又是一次单人密室? 盛开捏了捏下颚,决定先从房间入手。 红色楼层中一共有三间房,但毫无例外地全都上了锁。 在来到之前,盛开被穆黎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强行打开密室内的任何一扇门。 所以现在盛开也只是静静地盯着眼前这扇上锁的房门,犹豫了半天,还是收回了跃跃欲试的脚。 这边盛开脚还没落地呢,就见隔壁房间的门哐的一声被人从里面撞了开来。 盛开: 破门而出的是一个青年男子,脸上带着初入密室的慌张感,他一手捏着寿终正寝的门把手,直愣愣地看着盛开,大概是被关在房间里太久了,额头上都是汗。 盛开张了张嘴,忽觉有些不对。 果然不出三秒,那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头顶倾倒下来的红色颜料浇了一身。 青年男子: 好险。 盛开想要缩回伸出的手,重新插回了裤兜里面。 那人一刻也未迟疑,惊魂未定般地一把抓住了盛开的手,像是思绪还没从室内恐怖的环境中脱离出来,机械似得捏着盛开的手上下摇晃了两下: 我终于找到同伴了! 盛开垂眸,视线落到沾了颜料的手腕,轻轻吸了口气。 片刻后,才抬起头,笑道: 你好。 那人在盛开逼人的视线之下连喘了几口气,没能理解到其中的炙热到底是什么意思,倒是被看得红了脸。 他不自在地将手收回来,放在了耳边。 你好,我叫徐知风,是第三次进密室。 大概是盛开表现得太过气定神闲,完全不像一个初入密室的新人,徐知风望着他,干巴巴地说: 请多关照。 盛开人模狗样地点了点头,想要越过徐知风,进入房间内查看。 哪知徐知风一怔,脸上泛起喜色,他一下跑到栏杆的边缘,指着目之所及的楼层兴奋地叫道: 这是蒙德里安! 盛开回头: 什么李安? 徐知风: 彼埃蒙德里安,用几何图形和三原色为基本元素绘画的一个荷兰画家! 这个展厅的用色采用了蒙德里安的绘画元素。 盛开不知道什么蒙德里安,倒是在徐知风侃侃而谈的话中听出了点端倪。 他收回脚步,往门框便一靠,状似不经意地问: 你是画家? 徐知风摇摇头: 不,我是大学美术老师。 盛开笑了笑,张口就开始胡说八道: 我有个朋友也是美术老师,不过他没有你知道的多,关于画家大概只知道梵高的《日出》 《日出》是塞尚的作品。 徐知风清俊的脸上又泛起了红色,但丝毫不影响他专业水平的发挥。 盛开观察到,眼前这个刚认识的陌生人只要一紧张就会情不自禁地将后脑勺上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他目光放低,一边牵起嘴角: 不好意思。 你真厉害,知道这么多。 徐知风: 我也只是对这些比较感兴趣而已。 我觉得绘画是灵魂相互沟通的形式,是一种独一无二的艺术。 盛开认同地点了点头,一边垂下眼睛,叹了口气: 说是画展,可是到现在我都没有看到一幅画。 你来的时候就是在走廊吗? 徐知风丝毫不知自己入了套,一边将门口的路让开,一边说: 天幕给我的信息也不多,只不过我来的时候被关在了这间房间,翻到了一些东西。 果然。 徐知风知道这个地方是个绘画展厅,大概就是天幕传递给他的信息。 每一个进入到密室的被审核者,都会收到或多或少的关于密室的线索。 然而盛开才是第二次进入密室,按道理来说难度并不会太高,但他却没有收到任何的信息提示。 为什么? 是天眼在针对他? 还是只是单纯的密室设定? 盛开想了想: 你看见走廊墙上的画了吗? 认不认识? 徐知风听了,也不顾浑身上下如同掉进染缸一样的颜色,跑到走廊上,伏在墙边看。 过了一会,他对上盛开的视线,摇了摇头。 盛开目不斜视,将正面对着徐知风,缓缓从他身侧走进房间,不动声色地靠在墙边站定。 徐知风丝毫不觉盛开对他的防备,几步走到桌边将上面的一本笔记本拿了过来,递给了盛开。 盛开一边笑着道谢,一边飞快地将整个房间打量了个遍。 这里像是一个少女的卧室,四面的墙被铺上了一层古典的壁纸,乳白的的床上用品十分蓬软,米黄色缀着浅褐碎花的帷帐从床头长长地垂到花纹繁杂的地毯上。 在床的另一边,有一扇紧闭的窗,窗的对面,镶着一块相同配色的壁炉。 壁炉里的灰已经燃尽了。 但壁炉旁洒上了许多纸张的碎屑,向外弯曲的四角方凳也翻到了一边。 徐知风见盛开的视线转到那里,不好意思地主动解释道: 刚才我一个人的时候,壁炉里好像有东西突然动了一下,我特别害怕,就砸了个凳子过去。 怪不得他刚才拼死拼活的撞门出来。 盛开的目光在手中的笔记本和壁炉中剩余的碎屑中来回切换了几秒,回过头说: 没事,我是第五次进密室了,有什么事我先上。 徐知风歪着头十分诚恳地笑了笑: 谢谢。 盛开低下头,分了点心思注意着徐知风的动静,一边翻开了手中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纸张是一种十分古老的牛皮纸,纸页中间夹着一支羽毛笔。 他拿着羽毛笔在纸上划了两下,没有出墨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盛开总觉得整本笔记本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或许是天幕的设定,即便笔记本用的是英文,盛开也能毫无障碍地阅读。 笔记本的第一页只写了一句话: 一种颜色是一个孩子诞生时的啼哭。 可没等他翻开第二页,旁边的徐知风骤然爆发出一声惊叫,随之而来的则是壁炉里传出的嗡嗡轰鸣声,像是有什么被困很久的东西要破壳而出。 就是这个动静啊啊啊啊! 徐知风吓得缩成一团,抓着门把手想跑又不敢跑。 盛开飞快地将笔记本塞到怀里,一边弓起背,将腹部与头部后缩,做起了防备姿态。 壁炉中的轰鸣声越来越大,燃烧后剩余的灰烬随着这巨大的声音不断颤抖,腾升起一股巨大的烟尘,就见震动与声响逐渐到达一个至高点,而后戛然而止。 盛开在烟尘中微微眯起了眼,只能看见尘雾中一双澄澈如碧水的眼睛。 第6章 人体画展(2) 劳驾,可以搭把手吗? 壁炉里传来一声清朗的声音。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盛开。 在徐知风还扶着墙瑟瑟发抖的时候,他端着大佬的人设,一步跨过去,直接冲壁炉里的人伸出了手。 在这样一个信息度几乎为零的密室里,尤其在还不知道对方是人是鬼的情况下,贸然朝对方伸出手,的确不是盛开的作风。 可出于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还是让盛开迈出了那一步。 握住盛开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且不失力道,在站起来的空当里,那人仍然低着头,从盛开的角度只能看见这人温润的侧脸。 壁炉上的灰尘还在纷纷扬扬,双手相接那一刹那,盛开再次看见了他的眼。 这是一个长相非常俊俏的男人,眼睛是天生的笑眼,脸上即便没什么表情,但给人的感觉也十分温和。 唇很薄,盛开想,和他接吻的感觉应该会很不错。 双手交握,一触即离。 男人的手很凉,盛开双指轻轻一捻,将指尖残存的凉意拂去。 直到男人从壁炉里走出来,盛开才发觉这个人腿长肩宽,竟比自己还高了一个头。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轻轻瞥了眼男人碧绿的瞳孔,冷不丁地问道: 抱歉,你有儿子吗? 男人正在环视室内的景象,闻言一愣,转过头看着盛开似笑非笑地说: 我确实已婚,但伴侣是男性,所以没办法有儿子。 盛开随即打消了在舒荷店里碰到的那个小孩儿是这人儿子的念头,一边默默扭过头,为自己死去的心动而悼念。 眼前这个男人,俨然是自己最心动的那一款。 徐知风见不是鬼,而是一个极其好看的男人,连忙滋溜一声站直了身体,红着脸在耳畔拨弄了两下,才伸出手说道: 你好,我叫徐知风,是你的队友。 这是 呃 徐知风说了一半,像是才想起来另一个队友还没有报上名来,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看向盛开。 盛开没忍住啧了一声,心想,怎么,这个密室是专挑基佬来审核的吗? 见盛开没有主动搭话的意思,男人礼貌性地朝徐知风笑了下,绕开了他,转而视线落到了盛开的身上,缓缓朝他伸出手道: 闻人逍。 很不好意思让你们成为了我的队友。 徐知风: 盛开意外地挑起了眉。 没想到来去无影的的榜一大佬闻人逍竟然在这个密室里。 可这个榜一也只是曾经。 盛开微微弯起了唇角,缓缓走到闻人逍的身前,没忍住又上下将人打量了个遍,才说: 盛开。 我也不是特别好意思。 徐知风: c0001号和c0002号两位大佬历史性的会晤被一个小透明全程围观。 只是徐知风还来不及哀嚎自己好好的审核眨眼变成了地狱模式,耳边就蓦然炸开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这阵尖叫声不像是从人的嗓子里发出的,反而更像是很多个人用指甲在黑板上用力地划动而发出的声音,干涩而高频,即便是捂住耳朵,也无法抵挡它的穿透力。 盛开几步退到门口的时候,整个房间的已经急速震动起来,连带着桌椅板凳一起哐哐作响。 徐知风在杂乱的声音中惊慌地喊: 我刚才就是听见了这个声音才吓得撞开门的! 说实话,这房间要是只有这个声音,对他们还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可是震动声中,壁炉里的灰尘飞散起来,几乎形成了一片烟雾,开始往高处弥漫。 与此同时,壁炉又开始铮铮作响。 盛开侧身问了闻人逍一句: 你朋友? 闻人逍来不及回答,就见壁炉通到烟囱的管道里,一阵升腾的飞尘过后,挣扎着爬出了一个人。 分卷(5) 盛开看了一眼,就被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熏得几欲作呕。 那人几乎算不上是个人了,他像是被活生生剥下皮肉,五官模糊到已经与血肉融为一体。 有些骨骼的接合处似乎是因为转折过多,还有残存的皮肤组织挂在上面,跟着他挣扎的动作前后晃荡着。 而尖叫,就是从血人口中发出的。 徐知风离血人最近,临到关头,竟然只顾得上捂住自己的眼睛,掩耳盗铃般地叫道: 你走开啊啊啊! 不要过来! 本来一脚已经踩出门槛的盛开,无可奈何地回过头一把拽住徐知风的衣领,硬生生将他拖了出来。 这样一耽误,血人已来到了盛开眼前。 他,一手抓上徐知风的衣领,想要先将他扔出门外。 但不知道徐知风是不是吓傻了,盛开这一用力竟然没推动,下一秒,盛开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即就是手腕处传来灼烧般的痛感。 盛开凭着本能的反应,再次将徐知风推开,自己躷身一退,长腿已横扫了出去。 血人当即就被盛开踹飞出去了几米,在地上哼哧哼哧地想要再次爬起来。 三人趁着空当开始朝楼梯口跑去,闻人逍脚下生风,跑在队伍的最前面,一边气也不喘说: 他应该是故事里死在大火中的那个人。 盛开不动声色地将伤口背到身后,答道: 什么故事? 徐知风喘得要死还顾着说话: 这 是 个情景 密室? 闻人逍嗯了一声: 我刚才在烟囱里找到了一张还没有烧完的报纸,报纸上说,1890年,有一个叫做奥维尔的小镇上,发生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火。 徐知风: 奥维尔? 梵高去世的那个小镇? 闻人逍意外地看了徐知风一眼: 我不知道这里的奥维尔小镇和梵高有没有关系,我只知道这场大火烧死了一个当地非常有名的画家。 叮! 话音刚落,三人脑中突然同时响起一声清脆的铃声。 血人还在身后跌跌撞撞地追着,速度丝毫不逊于他们作为成年男人的奔跑速度。 而此时此立刻,天幕迟来的机械通报声,听起来还有些幸灾乐祸般的欢快。 解锁任务列表! 一、找到潘多拉魔盒。 二、投出画家。 三、逃出展厅。 生命点奖励按照完成完整度进行发放。 这个密室竟然有潘多拉魔盒! 西方神话中将潘多拉魔盒视为邪恶的象征,可在失乐园的设定里面,这个魔盒里的道具随机产生,用途也随机赋予,有时会给打开魔盒的人带来危险,而有时则会开出极其强大的道具,譬如直接通关十次审核。 也正是因为这个禁果般的诱惑,无数的人想要得到密室里发放的魔盒,即便它能给人们带来厄运。 更多的人,愿意相信自己打开的,是耶和华存于盒中未能开启的,希望。 只是并不是每一个密室里都存在着潘多拉魔盒,这个谜一样存在的东西,碰上的概率,大概就跟在卡牌游戏里抽ssr差不多。 并且,一个密室里魔盒只有一个。 三人一时心情各异。 被血人撵了一路,徐知风已经开始体力不支。 他看着盛开和闻人逍两人的背影,咬了咬牙,喘着粗气再次跟了上去。 盛开: 这一层没有出口,我们这样跑下去只会无限消耗体力。 此时他们已来到这个圆形楼层的拐角处,盛开眼睁睁看着闻人逍上前先一步,然后毫不犹豫地朝着转角的红色墙壁撞了上去。 刹那间,红色墙壁犹如一层透明的湖泊,闻人逍的动作就像投入水中的石子,荡漾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涟漪之后,便是另一个空间。 闻人逍穿过这层帷幕,率先登上空间内仅有的一排阶梯,半途中扶着栏杆,回过身望向盛开,笑道: 我往上走,盛先生呢? 盛开闻言也笑了笑: 我也是。 徐知风毫无立场,只能跟着两位大佬的脚步往楼上走。 按照正常规律,他们向上的话,到达的则会是会场的顶楼,也就是墙面都是深蓝色的楼层。 几人走了几步,发现刚才还在身后追赶不停的血人,此时正停在帷幕外楼梯的第一阶上面,脑袋上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空洞洞地对着盛开的方向。 分明眼珠已经腐化为尘,却无端让人觉得它的目光怨毒又阴毒。 盛开冷冷地瞥了血人一眼,右手覆上了刚才被血人碰上的手腕。 灼痛感依旧,隐约有皮肤烧焦的味道传来。 盛开分不清是来自血人身上,还是来自自己的伤口处,只好忍着心中的烦躁一步步地往上走。 闻人逍突然停下脚步,一双碧绿的眼沉沉地看着他: 你没事吧? 盛开冷淡地答道: 没事。 闻人逍抿了抿嘴,回身继续爬楼。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徐知风弱弱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们不觉得 这个楼梯似乎太长了吗? 三人抬起头,悚然间发现他们似乎一直都在原地打转。 盛开清楚地记得,自己是一直在往上走的。 可他抬头看到身边的陈设,分明与刚才在红色楼层里的没什么两样。 正在这时,盛开察觉到一股阴鸷的视线朝自己射来,他猛地回过头,就见刚才一动不动的血人,此时站的地方,就在三人并未察觉的背后。 鲜红的血液滴在盛开的鼻尖。 而那敞开的平台处,有一个块蘸着红色液体的小石子,悄然滚落在盛开的脚边。 第7章 人体画展(3) 世上最惊悚的事,莫过于与一个未知的灵魂对视。 盛开记得自己曾经做过许多稀奇古怪的梦,梦里的场景大多都记不太清了。 但那些斑驳陆离的梦境里,仿佛永远有一双眼,藏在黑暗处,时时刻刻注视着他。 他为此找过心理医生。 那是一个和蔼的中年女人,姓古,鼻梁上常年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眼角的细纹分明可见。 她把治疗室布置成盛开最能接受的模样,然后给他进行了催眠。 但最终催眠失败了,出来的时候,女人满头大汗,对于盛开的询问也是模棱两可。 她看起来像是看见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作为一个多年接触精神病患的专业医者,实在不该露出这幅表情。 离开的时候,盛开问: 古医生,您真的不能告诉我我说了什么吗? 古医生紧缩的瞳孔还未恢复原样,她叹着气,仿佛惊魂未定: 你不是说,你经常感觉有人在盯着你吗? 盛开点头。 古医生缓缓抬眸,眼里是纯粹的黑,她用一种近乎冷酷的语气说道,你说: 那双眼睁开了。 而此时此刻,这个血人的眼神跟古医生谈及他病情时的眼神,在一瞬间有着微妙的重合。 在盛开神游的瞬息,血人已狰狞着探身而来。 闻人逍身材高挑,几步就跨坐上了楼梯的栏杆,翻身一跃而下。 盛开只觉得眼前一道微茫的蓝光一闪而过,闻人逍已经干脆利落地出了一拳,挥向血人的脸只是那脸着实不能称之为脸了,大面积的皮肤被剥落下来,只剩嶙嶙白骨,和滴着血的腐肉。 刚才在追击盛开三人时,血人的动作还稍显迟钝。 然而当闻人逍夹杂着劲风的拳打过去的时候,血人的动作神经仿佛被重塑一般,竟神奇般地仰头躲过了一击。 闻人逍嘴角掠过了一丝浅薄的笑意。 他右手的蓝光蓦然暴涨,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光影。 那光影最初还未成型,闻人逍将手探入其中后,光影便循着他的手部动作,逐渐沉淀成两把小臂长度的弯刀。 手起刀落。 气焰高涨的血人,迎面撞上了弯刀,本就没什么皮肉的脸,顿时被削掉了一块骨头。 可他喊不出来,声带的功能似乎也随着血肉的损毁而被剥夺。 他喉中发出嗬嗬的吃痛声,不甘地盯了弯刀半晌,在闻人逍第二刀落下的时候,才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连滚带爬地逃了。 闻人逍也不追,他将弯刀重新扔回那道蓝光中,一同储存进了手腕处的光幕里。 盛开默不作声地盯了一会闻人逍的背影,问: 追吗? 不用。 闻人逍掸了掸衣角,之后应该还有机会见到。 闻人逍通关经验充足,知道像这种npc,作用应该不止撵着被审核者跑三条街这一条。 可听在盛开的耳朵里,却变了个意思。 盛开此时像是忘了刚才对闻人逍的冷淡似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视线却落到了男人的手腕上: 你那两把弯刀挺酷。 闻人逍回头,不动声色地看了盛开一眼,也淡淡笑道: 开魔盒来的。 两人旁若无人地试探了个来回,完全忘了还有个徐知风被吓得瘫痪似的扒着拐角的楼梯。 直到血人不见踪影,徐知风才颤颤巍巍地插话: 大大大大佬,你怎么不把那个东西解决了? 闻人逍这才挪开视线,冷冷淡淡地回答道: 新人手册第五条,不要随意杀死密室里的npc,除非它对你的生命有威胁。 他都这样了,还不算对我们的生命有威胁吗? 闻人逍的视线一凝。 他有一双碧绿色的瞳孔,按理说当他注视一个人的时候,对方只会觉得这双眼中含着万千柔情与缱绻。 可徐知风却被这一眼下暗藏的凉意,吓得淌了一后背的冷汗。 然后顷刻,闻人逍笑了: 别担心,我在这里,那个血人伤害不到你们的。 徐知风后背的凉意不减反增,他无意识地往盛开身后站了几步,本想借着盛开的身形稳住脚步,却被后者一个错身躲开。 两个怪人。 徐知风默默腹诽。 他吸了吸鼻子,左手摸上耳根,仿佛重新鼓起勇气般问闻人逍: 你之前见过这个npc吗? 我看他一直盯着你那两把刀。 这句话一出,就是赤裸裸的怀疑了。 刚才闻人逍是从壁炉通往烟囱的通道里出来的,没有任何人证明他在来到那个房间之前有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况且,身为c区里实力顶尖的大佬,没必要和他人结伴而行。 盛开心中缓缓漫上疑惑: 闻人逍为什么宁愿带上徐知风这个拖油瓶,也不愿意独自行动? 是因为在这个密室里,结伴比独行侠的收益更高,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可他也并不是如此疏忽的人既然闻人逍目的极具迷惑性,那徐知风呢? 在红色房间里的时候,盛开暗中观察过它的大门。 那是西方常见的漆雕门,把手的背面就是锁芯。 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靠人力破门,尤其是徐知风这种瘦津津的身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况且,在血人刚出现的时候,如果不是徐知风傻站着,盛开的手腕也不会被灼伤。 这两个人,可能都有问题。 闻人逍仍旧一脸温和,就像没有听出徐知风话语间的质疑一样,缓缓说道: 我不认识这个血人,但我认识很多像他那样的npc,他们都用自己的身体磨过我的刀。 一旁的盛开一时没憋住笑出了声。 徐知风被大佬嚣张的话堵得脸色涨红,支支吾吾的解释起来。 闻人逍表面看起来一副温柔绅士的做派,但似乎十分小心眼。 他凉凉地掠了徐知风一眼,一言不发地朝盛开走过去。 盛开避开战局,此刻正蹲在一边仔细环视周围的景象。 初入密室的时候,盛开将那枚蘸着颜料的小石子扔下了楼,如果没看错的话,那枚小石子在血人追上来的时候,似乎滚落在了他的脚边。 始终往下的石子,又重新落回到了原位,倒也十分符合这个圆形大楼的轮回设定。 他搜寻了半天,也没看到那颗石头,索性借着力坐在了楼梯间的台阶上。 然后他就看见一张手掌在他眼前摊开,掌心上赫然躺着一颗红色的小石子。 手掌的主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在盛开头顶响起: 你在找这个吗? 盛开顺着向上看去,闻人逍背着光,眼底层层叠叠的水波像是微风轻拂的湖面。 他色令智昏地看了好一会,才接过石子,说: 多谢。 闻人逍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盛开给他挪个位。 盛开也不问他这么宽敞的楼梯为什么偏要挤到自己的身边,长腿已经极其自然地一迈,让出了一个空位。 闻人逍: 我们应该是碰到了彭罗斯阶梯。 盛开一愣: 什么? 你也可以理解为鬼打墙。 闻人逍轻轻一笑,目光淡淡地在盛开脸上飘过,是一个始终向上或向下但却走不到头的阶梯。 盛开想了想,说: 这种阶梯应该不可能存在的吧。 在三维空间里确实是不可能存在。 闻人逍赞许道,但如果放在更加高阶的空间,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台阶了。 盛开想了想,恍然道: 但现在,这个阶梯出现了。 盛开在进入失乐园之后就一直在想,失乐园是存在于地球上的某一个角落吗? 可在他所有的认知里,人类文明还没有发展到失乐园里所展现出来的样子。 那么如果,失乐园不存在于地球,甚至,不存在于人类寻常认知里的时空呢? 分卷(6) 那又是谁创造了失乐园这样一个庞大的世界? 目的是什么? 在盛开发愣的时候,闻人逍又开了口: 别想那么复杂,你就当,这个密室发生了一段时间的时空错乱,导致我们遇上了彭罗斯阶梯。 他顿了顿,瞥了眼盛开的手腕,也导致了你刚才扔下去的那粒小石头,再次回到了你的手上。 闻人逍像一个侃侃而谈的智者,温和又善言,潜移默化地引导着他人的思想。 盛开蓦然道: 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像一个人? 闻人逍一顿,嘴角轻轻一弯: 像你未来的男友? 话音刚落,闻人逍却恍然觉得自己说漏了嘴,他眼看着对面的青年刚才还笑意盈盈的脸顷刻间便沉了下去。 盛开仰起头,在半空中与闻人逍的视线交接,在某一刻,他像是经历过眼前的一幕一样,灵魂里震荡出一股骇人的熟悉感。 这股熟悉感不仅没让盛开松懈下来,反而瞬间让他张开了浑身的刺,连望向闻人逍的眼神都带了些戒备。他为什么会知道我想说什么? 闻人逍看清了盛开眼底的戒备,叹息着在左手手腕处点了点,一束水蓝色的光影闪烁了几下,不一会,闻人逍的手中就多了一个胶囊状的小盒子。 盛开微微退了一步,眯着眼问: 这是什么? 闻人逍: 传感器,也是测谎仪。 盛开勾了勾嘴角: 什么意思? 闻人逍说: 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如果我在说谎,这个测谎仪就会亮起红光,反之就是绿的。 闻人逍在笑,可不知怎么,盛开在这个温柔的笑意里竟品出了丁点酸楚的意味。 盛开垂下眼,沉默了半晌,轻声问道: 我之前 认识你吗? 随之响起的,不是闻人逍的回答,而是一阵十分浑厚的钟声,从黑漆漆的楼底震荡出来,响彻到大楼的每一个角落。 盛开警惕地翻身而起,下一秒,却蓦然消失在空气里。 闻人逍的目光还停留在盛开刚才所在的位置,他神色挣扎了片刻,最终归于宁静。 第8章 人体画展(4) 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力,像某个虚空里伸出的一双手,将盛开强行从楼道里拉入了另一个空间。 消失之前,盛开听到耳边的钟声落下了最后一下。 一共八次。 然后他就来到了这里。 映入眼帘的,是一层层深红色的帷幕,悬挂在偌大的类似宴会厅的地方。 宴会厅大约有三层楼那么高,满墙都刷着金漆,与平常宴会厅不同的是,这里的墙壁上挂满了画,大小参差不齐,却十分整齐地贴在四面的墙上。 除此之外,宴会厅就剩一张长长的方桌,横亘在中央,显得空旷无比。 方桌上有六个座位,左右两边各三个。 盛开坐在靠窗一边的第一位上,抬眼就看见了斜对面坐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中年妇女,顶着一头泡面般的褐色卷发,脸上敷着厚厚的妆,正耸动着座椅,试图离开。 盛开出现的时机不那么好,正好撞上这人最歇斯底里的时候,她放过了座椅,冲盛开尖叫: 这是什么鬼地方! 你把我绑到这里来干什么! 与这个泡面女一样,盛开也被限制在这方小小的座椅上,无法起身。 他只好一边揉着耳根,一边试图安抚妇人的情绪: 女士,我并没有这样的爱好。 显然这话并没有安慰到泡面女多少,她重重地喘了两口气,红着眼盯着盛开: 不管你想要干什么,我劝你立马把我放了。 我告诉你,我老公是当官的,等他找到我就要你好看!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泡面女似乎是直接从现实世界来到这里的。 难道这里是属于泡面女去往失乐园之前的初始密室? 难不成,在同一个场景密室里,审核者被投放进来的时间也会不同? 可盛开已经将新人手册翻了个遍,清清楚楚地记得,第一次进入密室的新人是不会跟其他人混合参与审核的。 第一次进入密室的被考核者,进入的要么是单人密室,要么就会被投放到全部都是新人的密室。 他初入密室,就碰到那么多与失乐园规定里完全相悖的事,一时也理不清到底是泡面女在撒谎,还是天幕出了问题。 宴会厅里的座椅有六张,如果他没想错的话,这个画展密室的考核者人数,对应的就是眼前这个方桌上的座位数。 算上徐知风和闻人逍,就剩两个人不知道底细。 盛开在座位上等了一会,果然就见徐知风也慢慢出现在他对面的座椅上。 随之而来的,是另外两个陌生的面孔,一男一女。 最后出现的,才是闻人逍。 那两个陌生人里,短发女生坐在盛开的右手边,她看起来很年轻,但脸上冷冷的,没什么表情。 反而是那个男性,穿着一身米白的西装,外表看起来十分沉稳,但眼里偶尔流露出的兴奋,还是暴露了主人的心情。 盛开鬼使神差地看了眼闻人逍,却发现男人正垂着眼,神色算不上太好。 他想起在楼梯间的时候问闻人逍的那个问题。 说到底那只是盛开心血来潮的一个玩笑,他从未见过这个人,就连来到失乐园似乎也只是一个意外。 这个世界亦幻亦真,每个人似乎都匆匆忙忙,各有所依。 只有他像一只没有航标的孤帆,随波浮沉。 可如果 连记忆都是假的,那什么才是真的? 直到六人完全坐定,大厅里才缓缓响起一个机械般的声音,打断了盛开的思绪。 1890年,画家瑞奇在奥维尔小镇开办了人生中第一次画展,在如此盛大的展览上,他却只邀请了自己的五位好友。 这本该是一场灵魂与艺术交融的盛会,却在展会来办的第一个深夜里,被一把火,付之一炬。 机械声平板无波,带着一点旁观者的冷漠。 这场大火,不光烧光了画家瑞奇所有的心血,还吞噬了小镇上数百人的生命。 这些鲜艳的颜色,被禁锢在污秽的躯壳里,悉数化为灰烬。 神奇的是,画家瑞奇却在那场大火中侥幸逃生。 找到画家,那是你们逃离密室的钥匙。 钟声在众人陷入低气压之时又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空旷的大厅内,像沉寂中爆发出一声声悲鸣。 这一次,钟声响了九下,就再无动静。 盛开侧过身,想要透过窗看外面的情况,却被发现这些窗户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红纱,只能朦胧看见一些剪影。 可这天色,应当是属于夜晚。 正在这时,那个兴奋的青年男性开口道: 天幕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确了: 大火、小镇的人全死、只有画家活了下来。 说明策划这起大火的就是画家。 我们只需要找到杀人凶手,就可以通过这次密室审核了。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泡面头妇女坐在徐知风的左手边,在徐知风耐心的科普下,慢慢接受自己心脏病发后来到失乐园的事实,只是脸色仍然不大好;短发女生从头到尾都十分寡言,她兴致缺缺,只是当视线落在盛开身上的时候,眼底划过了一丝疑惑;闻人逍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而盛开,却是在思考两次钟声的含义。 进入宴会厅时,钟响了八下,一刻钟前,又响了九下。 盛开下意识地在怀中摸索了片刻,却忘了时空地点早已轮转,一时被自己熟稔的动作惊到微怔。 他刚才在找什么? 手表不是应该戴在手腕的吗? 身旁的短发女生看了他一眼,踌躇了片刻,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条金链,链上缀挂着一块怀表: 还没坏。 盛开下意识展眉一笑,笑得极尽风流,晃得短发女生一愣,但前者却不再看她,低着头拨开了盖子。 怀表上的时间,正好指在了二十一点整。 将怀表还给短发女生的时候,盛开多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泡面头妇女又开始打开了她的大嗓门: 所以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是要干什么! 短发女生冷冷道: 不是说了吗? 让你找谁是画家。 道理虽然是这样,但众人在来到这个宴会厅之前,获得的信息几乎都是碎片式的,天幕将背景设定放在此时来说,显然是不安好心。 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谁知道画家在哪? 闻人逍抬起眼,轻飘飘地说了句: 也或许只是吃一顿最后的晚餐。 在泡面头妇女勃然变色的表情里,西装青年拍了拍手,应和道: 确实有点像,你们看窗口挂的那一幅画。 众人连忙偏头看过去,就见满是画框的墙面上,有一幅偌大的油画,正挂在窗户的边缘。 每次有风吹进窗,就会将层层叠叠的帷幕吹起,从而遮住了画框的大半,叫人看不真切。 风止时,众人这才看清,这幅画的背景与用色皆是借用了达芬奇的那副世界名画《最后的晚餐》原画中,描述的是耶稣在知道自己被十二门徒中的某一个人背叛之后,设立了晚宴,席间忠贞的、狡诈的、暴戾的、惊怒的,各有神态。 而这幅画与之唯一不同的,则是画中本应该画着十二门徒的位置,变成了六张空座椅。 徐知风和盛开离窗口最近,前者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是谁改的画,简直是侮辱名作。 旁人没空去理徐知风的职业病,几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副篡改过的名作,同时在心底各自有了盘算。 除开那个泡面头新人,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在密室里出生入死过,单从现在敌我不分的情况下,是绝不可能主动交换情报的。 盛开对名画一窍不通,盯着那画看了一会就觉得眼睛酸痛,索性回过头,将视线重新挪回长桌上,岂知这一转头,就撞进闻人逍温润的目光。 那目光像一曲终了,绵长而空旷。 盛开牵起嘴角,眨了个风情万种的眼,无声地朝闻人逍做了个口型: 看我干什么? 闻人逍从鼻息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然后将双手搭在了方桌上,一手拿起镶金的小勺,在餐盘上轻轻一敲。 众人的视线被这声清脆的叮声拉了回来。 闻人逍: 各位,照现在这个情况,我们可能要互相交换情报才有活路。 如果没猜错的话,试图穿越楼层的人,已经发现了楼梯上的古怪。 出现在三维空间的彭罗斯阶梯,如果真的存在的话,只能证明,每一个楼层都不是互通的。 那么这六个人,一定会被打乱分布在每一个楼层里。 这个场景密室里所蕴藏的海量信息,也一定会被分布在每个楼层的角落,要想找到画家的线索,就必须知悉所有的有用信息。 短发女生不屑道: 发现了又怎么样,我从来不相信有人能在密室里和别人无条件合作。 闻人逍温和地说: 为表诚意,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闻人逍。 话音一落,盛开清晰地听见西装男发出一声夸张的抽气声,就连表情不怎么好的短发女孩,也是一个微愣。 闻人逍向后一靠,淡淡地补充道: 我还知道,我们的目标,也许就在大楼的蓝色楼层里。 他将右手伸出,打开手掌,一张仿佛是从旧日记角落撕下的小纸条,静静地躺在手心。 泡面头妇女离他最近,连忙一把抢了过去,尖着声音将内容念了出来。 金色是高音,黑色是低音,白色是微风,红色是尖叫。 ※※※※※※※※※※※※※※※※※※※※金色是高音,黑色是低音,白色是微风,红色是尖叫。刘瑜 第9章 人体画展(5) 宴会厅内,鸦雀无声。 显然,名气居高的闻人逍,在普通考核者的眼里,既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也是一个不能轻易招惹的对手。 半晌,在泡面头妇女声音落下的几分钟后,一声熟悉的叮声,自宴会厅里某个角落,传到在座人的耳中。 这声音上一次出现,还是在闻人逍谈及画家的时候。 结合现在的的情况,盛开推测,每当被审核者触及重要线索时,天幕都会利用这个声音进行提示。 可这样一来,被审核者只需翻遍密室角落,将找到的可疑讯息悉数触发一遍,就能够得到相应的提示。 虽然这样做工作量大了点,但展厅的面积也不大,到现在为止这个密室也并非有限时的迹象,只要他们多花点时间,杂乱的线索总归会汇聚在一条线上。 如此一来,解开这个密室的方法会不会太简单粗暴了一些? 短发女生思考了一瞬,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就因为蒙德里安的绘画用色与纸条里提到的颜色能勉强对上? 金色是高音,黑色是低音,白色是微风,红色是尖叫。 红、黄、蓝、白、黑。 除却一个勉强称之为金色的黄,其他颜色恰好能够一一对应。 唯一一个落下的,似乎只能是蓝。 徐知风坐直了身子,似乎同意了闻人逍的说法,一边古怪地看了女生一眼,一边说: 我们在来这里之前,就是从红色房间里出来的。 盛开出声道: 唔,难怪我们在被血人撵之前听到了一声尖叫。 闻人逍视线掠过众人说: 我想问一下,有人触发过情景吗? 又是一阵沉默。 只有作为新人的泡面头妇女,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眼见无人主动,就将话吞了回去。 在楼层互不连接、信息残缺不整的时候,仍然对自己所掌握的信息守口如瓶。 分卷(7) 这个密室中的同伴们,比盛开想象的更为老道与警惕。 盛开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闻人逍,却见后者并没有因为众人拒绝合作而动怒,只是垂着眼,手指在座椅把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他眉目算不上刚正,反而透着一股文人的柔弱感,但阖眼的时候,侧脸的棱角与眼尾形成一条极度有韵律感的线条,中和了那份柔弱感,不说话的时候,还隐隐透露出一股天然的威严。 盛开的视线往下,而后落在了闻人逍那双薄唇上。 两三点笑意噙在嘴角,盛开却莫名想到了一个词。 薄凉。 他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周身的气质却隐隐约约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盛开于是清脆地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笔记本,远远地朝长桌上一扔。 笔记本滑了老远,最终停在了长桌中央。 五人的目光纷纷转动过来。 盛开弯起嘴角,说: 信息共享。 这是我从红色房间里找到的,只看了一页,就遇到了一个追着我跑了半条街的npc。 他们的座位离长桌很近,面对面坐的两个人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对方,而笔记本滑行的位置,恰巧让所有人都能拿到。 这场沉默,由盛开牵头打破。 短发女生只是迟疑了一瞬,便开口道: 我叫庄寒,初始点就在蓝色楼层,但我没进到房间里,房门是锁的。 只来得及楼梯口逛了一圈,就被传送到了这里,所以什么也没发现。 有了一人示好,剩下的人便悉数放松了脑中那根紧绷的弦。 从交谈中得出,泡面头妇女是一名银行职工,叫陈慧,初始点在白色楼层。 但由于初到密室,众人听了她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描述,就直接掠过了她。 西装男叫沈修,是一名室外游戏主播,活着的时候常年浸泡在线下的各种密室里,但矛盾的是,他的胆子非常小,但因此有了节目效果,粉丝只多不少。 他被传送进来的时候,在黑色楼层里。 一轮话毕,显然每个人都有所保留,是故并没有第二个人拿出什么有用讯息,众人的视线于是又重新落回了笔记本上。 盛开丝毫不在意,微微向前倾斜身体,抬手就要将桌上的笔记本打开。 正当时,庄寒突然说了句: 什么味道? 盛开一顿,动了动鼻翼,长臂一伸,就在右手边的地面上捞起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瓶子,随后抱歉地短促一笑: 不好意思,刚才拿笔记本的时候把随身的香水洒了。 淡淡的植物清香瞬间弥漫开来。 庄寒穿了一件珊瑚红的吊带长裙,正坐在盛开的右手边,裙角不幸沾染了点味道。 但她还没说什么,反而是陈慧,早就看这个留长发娘兮兮的男人不爽了,咋咋呼呼地骂道: 你一个男人喷什么香水? 娘不娘? 庄寒当下便皱着眉反讥道: 你一个家庭妇女,烫什么头发? 盛开不语,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将香水瓶搁在了桌面上,一边朝对面的徐知风说道: 你有没有手帕? 借我用用。 徐知风不明所以,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手帕递了过去。 盛开慢悠悠地将手帕覆盖上去,一双手围着瓶子上下揉搓,就在众人眼前慢悠悠地擦了起来。 他的动作缓慢又优雅,仿佛手里握着的不是一瓶普通的香水,而是一个昂贵的艺术品。 陈慧睁着眼,就听得耳边一阵清脆的响声刚才在盛开掌下还完好无损的香水瓶,顷刻间化为了玻璃碎片。 盛开故意细着声音,做作地说: 哎呀,我没用力啊。 陈慧: 她识相地缩了缩脖子,干巴巴地说: 我说话直,不要见怪。 闻人逍低头浅笑了一声,兀自将摊在桌面上的笔记本翻了开来。 不久前盛开看到的那句话,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笔记本的扉页。 沈修的注意力一直都在笔记本上,见闻人逍上了手,立马歪着身子凑过去。 一种颜色是一个孩子诞生时的啼哭。 沈修默默地念了出来,高声道,什么意思? 不知道。 闻人逍冷冷淡淡地回了句,随后翻开了第二页。 从第二页开始,笔记本上就再也找不到一个字。 最开始时,还能在一些凌乱的线条里分辨出每一页上画的是什么。 有人的,也有建筑风景的,动作与造型都清晰可见。 可越往后翻,就越难分辨。 直到最后,闻人逍都能从这些杂乱疯狂的色块里,体会到笔记本主人作画时癫狂绝望的心情。 沈修认认真真地看完整本,又将笔记本翻来覆去地捣鼓了一阵,诧异道: 没有署名吗? 没有署名,就证明没有办法确认这本笔记本到底是谁的。 庄寒从闻人逍手中接过笔记本,将封面对着灯光比对了片刻,随后失望地叹了口气。 一旁的盛开突然说道: 立起来试试。 庄寒一顿,随即啪得一声将其合上。 每一张纸的侧面,都有一个蓝色的小点,合起来之后,这些小点如同星河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深蓝色的字瑞。 庄寒脱口而出: 瑞琪。 或许是天幕察觉到这场参与审核的人员里并没有以英语为母语的人,所以才将文字改成了中文。 然而这种如影随形的监视感,却另每一个人都感到压抑。 沈修说: 这个速写本是瑞琪的? 他是有什么精神压力吗? 那些线稿清晰,色彩明快的作品,只有在心情愉悦时才能画的出来。 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瑞琪会突然改变画风,完成一次由舒缓到癫狂的转变? 因为艺术家天生拥有癫狂因子。 许久不开口的徐知风说着,眼中还闪烁着炙热的光芒: 他像个梦游者似的向他的目标蹒跚地走去,他不知道他走的是哪条路,但是他向远处的光亮走去,不论它是不朽的星光,还是诱人的鬼火。 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修瞪了徐知风一眼,愁眉苦脸地说,我脑回路跟不上这个密室的设定了,现在怎么办? 他们不知道这个密室里到底有多少个场景,更不知道触发场景的钥匙是什么。 况且,现在的他们几乎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禁锢在一间无人的宴会厅里,没有丝毫的主动权。 一筹莫展的时候,闻人逍蓦然回头,朝窗外看了一眼: 什么味道? 陈慧: 又是香水? 不。 庄寒面色凝重,刚才我就闻到了,除却香水,还有另一种味道。 很快,他们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宴会厅外不知何时起了大风,这风刮过窗边时,响起阵阵尖锐的鸣叫。 呜咽的风声中,夹杂着树枝枝丫断裂的声音,仿佛空气都沉寂了下去。 徐知风靠窗,一眼看见了窗外的熊熊烈火,惊恐地叫道: 着火了! 迅猛的火势几乎是一瞬间卷到了门外,半空中不时有物体燃尽的灰尘飘起,就像猛兽亮起骇人的獠牙,以震慑猎物。 毕剥四起,无处可逃。 ※※※※※※※※※※※※※※※※※※※※他像个梦游者似的向他的目标蹒跚地走去,他不知道他走的是哪条路,但是他向远处的光亮走去,不论它是不朽的星光,还是诱人的鬼火。马勒《第二交响曲》 第10章 人体画展(6) 这火就像暗夜里的幽灵,在众人忙于讨论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烧到了宴会厅的大门口,浓浓的烟雾顺着敞开的窗口飘了进来,火舌不断跳跃着,映在每一张或惊恐或镇定的脸上。 最先按捺不住的是陈慧,像刚来时一样,她不断地耸动着身体,脖子上的项链跟随着动作左右摇摆,脸上带着骇人的惊恐: 为什么会着火? 谁放的火! 坐观众人,除了陈慧,只有徐知风和沈修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表现出极大的恐慌,而庄寒,只是神色凝重,并没有表露过多的恐惧。 最格格不入的是闻人逍,他不动如山地坐在座位上,细看去还有些懒散如果眼中没有沉沉的暗色几乎翻涌而出的话。 从他们来到这个宴会厅开始,周围的环境无处不在向众人透露着讯息。 可这些杂乱的讯息未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仔细梳理,就被一场大火打乱了步伐。 六人所坐的桌椅,都是十分陈旧的红褐色木质,仔细看去,纹理中还泛着点点焚烧后遗落的霉斑。 他们像被一道无形的枷锁束缚在桌椅周围的方寸之地,无法站立,也无法起身。 浑身上下,也只有上半身可以动弹。 盛开的座位最靠近窗台,已经能感受到过高的温度正舔舐裸露在外的肌肤。 他侧过身,想要让视线穿过窗口,观察火焰的来源,却只能看见重重叠叠的金色光影,跳跃着吞噬周围一切。 眼前的一切似乎彰显着他们正囿于绝境。 然而,密室审核守则三: 没有逃不出的密室。 这条守则,被天幕写在新人手册最显眼的位置。 沈修已经被热浪逼得连连喘息,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淌: 天幕不会给出死局的,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够出去。 盛开沉着脸,视线先是在闻人逍一言不发的脸上逡巡了一会,而后落在了长桌中央那本陈旧的笔记本上。 庄寒一边将额角的汗擦去,一边说道: 我们现在必须整合线索。 可六人拿在台面上来的线索,除了盛开在红色房间里得到的笔记本,再无半点其他有用的讯息。 即便是现在这种生死关头,似乎还是有人想要藏匿自己独有的那一份线索。 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和谐的团队游戏,生活在失乐园的每个人,都需要用命去挣那份进阶的名额。 即便没有人知道进阶背后还藏着什么。 见无人答应,庄寒冷了神色,一垂眼的功夫又再次开口道: 1890年,奥维尔小镇发生了一起大火。 沈修点了点头附和: 按照情景密室惯有的设定,我们现在所经历的这场大火,或许与1890年发生的那场大火有关。 徐知风皱着眉,咳嗽了两下才发出声音: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大胆地猜测一下,这个宴会厅,会不会与瑞奇的好友聚会有关? 1890年,画家瑞奇邀请了自己的五位好友来参加自己的个人画展,而此时此刻,坐在宴会厅里的人数恰好是六个人。 这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推测。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画家的人选似乎就落在了六人之间。 盛开嗯了一声,一手摸上了桌,食指与拇指轻微地摩擦了一下,嘴角的一点笑意就冒出了头: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不就死定了? 众人闻言先是一怒,复而想到,画家瑞奇在开设个人画展的时候,邀请的五位好友以及整个奥维尔小镇的镇民,在这场大火发生的时候,无一逃生。 唯一一个逃出生天的,只有瑞奇自己。 沈修咬了咬牙,不知道是想要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别人,声音都带上了狠劲: 新人手册里说过,没有解不了锁的密室。 许久不做声的闻人逍突然说道: 可是这个宴会厅并不是一个密室。 盛开一愣,猛地朝门口看去。 的确,空旷的宴会厅里,四面的窗户都大开着,只不过挂起了厚重的帷幕,并且距离众人不远处的宴会厅大门,也是敞开的。 这样一个四周大开的房间,根本算不上是一个密室! 又何须遵循失乐园的密室守则! 几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正在这时,钟声又响了。 与钟声一同有动静的,是不久前还在窗外略显踌躇的火舌。 第三次响起的钟声,如同发令枪,嗡地一声在宴会厅里回荡不绝。 而后那蛰伏在窗外的火舌,顷刻间腾盛至半空,覆在了帷幕之上。 深红的帷幕与金色的火焰相互交舞,逐渐向六人靠近。 此起彼伏的呛咳声响起,这是吸入过多的一氧化碳后最直观的表现。 盛开的手指在桌面上来回划拉了半晌,却在掠过某个地方的时候蓦然一顿。 闻人逍捂着嘴鼻,敏锐地察觉到了盛开的动作,抬眼问道: 你发现了什么? 盛开并不打算隐瞒,他一手在刚才停顿的地方一抹,而后举到了众人的眼前。 只见他修长的四个指尖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灰。 庄寒问道: 这是什么? 盛开: 火场上燃烧过后的灰烬。 宴会厅外的火势虽然猛烈,但只刚烧到大门处,还没来得及吞噬他们。 这长桌上的灰是从哪里来的? 沈修一愣,语速飞快地说: 会不会这里就是瑞奇会见他五个好友的地方! 桌子上的灰就是1890年奥维尔小镇那场大火留下来的! 这是一个复原场景! 奥维尔小镇或许是一个艺术氛围浓郁的小镇,镇民虽然不懂作画,但也对艺术抱有欣赏与敬仰。 然而也正是这些癫狂的艺术家们因为某种原因,摧毁了一切。 庄寒很快也明白了过来,凤眼一凛,视线落在了窗边那副画上: 那里挂着的《最后的晚餐》是不是在暗示,在这场聚会里,有人成为了背叛者? 分卷(8) 达芬奇名画《最后的晚餐》画的就是耶稣和他的十二门徒。 在那次晚宴上,耶稣告诉十二门徒,他们之间有一个人收了祭司长的三十块,将自己的行踪出卖,自己马上就会被祭司长抓住,处以极刑。 而那个将耶稣出卖的,就是他的门徒最闻名的一个犹大。 如果说画家瑞奇策划了这场大火,那么身份为犹大的那个人在其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盛开想了想,问出了问题的关键: 谁是背叛者? 庄寒一愣,而后缓缓摇了摇头。 他们现在掌握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单知道1890年发生的那场大火,不知道大火发生的具体原因;不知道在1890年的奥维尔小镇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在顷刻之间于火焰里化为灰烬;更不知道画家与他的五位好友,到底是谁背叛了谁。 身后的火焰愈发逼近,在一片窒息的寂静中,闻人逍说: 我们大概忽略了一个问题。 陈慧的头发被火苗燎没了半截,气急败坏地骂道: 你说话能不要这么磨磨唧唧的吗? 闻人逍不在意地温和一笑,敛去眼底的锋芒,继续说道: 我们是怎么来的? 盛开抬起头,与闻人逍对视了一眼,而后眼睛蓦然一亮。 旁边的小姑娘庄寒似乎也领略到了闻人逍的意思,寒丝丝的眼神里爬上了少有的兴奋: 正因为我们是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所以我们也可以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方法出去! 而启用这种方法的契机似乎就是画家。 盛开轻轻笑开。 他想起在来到这里之前,闻人逍恰巧触发了关于任务的提示,这些提示里,除开必定会有的逃出密室,剩下的,只有一条。 找到画家。 不管有没有犹大,也不管犹大到底是谁,他们目前的首要目的,只是找到画家而已。 怎么找? 碍于楼层间互不相通,那个时候,他们甚至还不知道这个密室里到底存在着多少人。 就跟狼人杀游戏一样,如果玩家互不见面,这个游戏是不可能继续进行下去的。 所以天幕才会自动修补这个bug,比如,将互不相识的六人拉到同一个位面,也就是这个宴会厅里。 但在此之前,他们几个人必定需要跟闻人逍一样,触发了找到画家的任务,才能一齐进入这个位面。 不过从刚才的表现来看,似乎没有一个人说实话。 六个被审核者当中,自始至终保持诚实的,竟然只有曾经的榜一大佬闻人逍。 几人脸色都闪过了一丝不自在。 盛开说: 意思是我们只需要说出谁是画家,就可以离开这个宴会厅了? 可分析到这里,似乎又来到了另一个瓶颈。 画家在哪里? 画家又是谁? 思绪纷乱至此,而后戛然而止。 可身后猎猎的火焰并不会。 第11章 人体画展(7) 叮! c0002号已被选定为耶稣卡持有者,请于三分钟内选定画家,倒计时开始。 正愁眉不展的众人,被一阵持续的电子音惊起。 这次的声音不再是那种喑哑的机械声,天幕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无疑表露出一种邪恶的愉悦感。 在迫切的倒计时声中,长桌上的物体开始变幻刚才精致的木桌像被烈火吞噬一般,从桌角至中央一路蔓延出一道灰败的色彩,各色摆盘尽数碎裂,而后又渐渐凝聚在一起,成了六张手掌大小的卡片,而长桌中央,摆放着一块金色的托盘,被一道浅浅的蓝光笼罩在其中。 火焰却仍猎猎逼近。 沈修率先叫道: 谁是0002号! 盛开眯眼间,已有人飞快地揭开了自己面前的卡片,从众人变幻莫测的脸色中,盛开瞥见了最显眼的一个。 庄寒。 这个女生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四周是张牙舞爪的烈火,但她目光泛空,只盯着虚空的某一点,似乎在走神,连突然出现的卡片都没能分得她的一个眼神。 盛开想了想,还是决定认下这个0002号,可他还没张嘴,就被闻人逍抢在了前面: 谁都有可能是0002号,我们的身份卡在密室里是冻结的,没有信号网,就不可能确认他人的真实身份。 谁抽到了耶稣卡并不重要。 庄寒也抬起头,收起了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冷冷淡淡地说,现在我们都在一条桥上,找到画家才是共同的目标。 闻人逍点点头: 也是,说不定这个0002号还能带着我们早点出密室。 而在一旁沉默很久的陈慧,突然间爆发般崩溃地喊道: 怎么可能! 0002号抽到了耶稣卡,已经比我们拥有优势了,他只会利用这个优势让我们全部死在这里! 闻人逍目光如电,澄绿的瞳孔像是暗夜里敏捷的掠食者,瞬间擒住陈慧: 你知道什么是耶稣卡? 陈慧瞳孔微张。 也许是闻人逍的眼神太过吓人,这个从进入宴会厅开始就十分暴躁张扬的妇人,在此时竟然显得瑟缩无比。 她其实并非是从失乐园之外的世界直接来到这个宴会厅的,她也并非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她撒了谎。 她记得心脏病发时的痛苦感受,后背和四肢像是被人用钝器狠狠击打,然后脸部和下巴也开始抽痛,最后在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中,逐渐失去了对世界的感知。 她不想死,死亡是灵魂在世间的消亡,感知随着肉体的湮灭飘洒在万千星辰中,再无回转。 权势、金钱、利益,在死亡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当她知道失乐园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时候,几乎瞬间就被灭顶的狂喜所淹没。 什么合作,什么资源共享,她找到的就是她的,这个密室里所有的人都会是她的竞争对手,她要去往伊甸园,就必须狠下心,又怎么可能愿意将线索拱手相让。 可此时此刻,闻人逍正不带任何感情地盯着她。 陈慧丝毫不怀疑,如果她不说出自己得到的线索,眼前这个人能在这里就直接弄死她。 她想不通一个外表如此温和的人怎么会有这种眼神。 在众人或探究或警惕的视线中,陈慧抽泣了两声,不甘地讲出了实情。 陈慧一入密室,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浴缸里,头部还缠了一层厚厚的浴巾。 那时她懵懵懂懂,睁开眼就看见了一浴缸的血,登时吓得半死,尖叫着想要爬出来。 可血液粘稠,浴缸表面又是顺滑的陶瓷,陈慧挣扎了两下,还是滑到了缸底,惊恐之下只好不管不顾地抓向身边的东西,连扯带拽才从浴缸里爬了出来。 怎奈不知是浴缸没有固定,还是陈慧太重,在爬出的一瞬间,载满血水的浴缸随着陈慧一同侧翻了出去。 血液张牙舞爪爬了一地,而后渐渐体力不支,露出了掩在红色身躯下的牛皮纸。 陈慧: 那张牛皮纸上,写的就是关于耶稣卡的信息: 耶稣是神的儿子,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盛开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 原来这个密室的设计者是个基督教徒? 庄寒也对此嗤之以鼻: 宗教只是一种虚无的精神寄托,人类文明发展至今,靠的绝不可能是普罗米修斯盗来的火。 沈修脸色几经变幻,视线在盛开脸上一掠而过,问坐在闻人逍右手边的陈慧: 可这句话也并没有说明耶稣卡的作用。 简单呗。 盛开向椅背上懒懒一靠,这个密室的设计者大概热衷于狼人杀,本来好好一个密室逃脱游戏非要加上桌面卡牌,搞得神乎其神。 耶稣卡,应该就是夜里能够睁眼的预言家,或者 他顿了顿,嘴角勾着一丝笑,当选警长的狼。 既然是狼人杀,照此情此景来看,他们六个人中,阵营最少也是两个。 而墙上的那副《最后的晚餐》中,阵营却有三个作为狼牌的犹大,作为神牌的耶稣,以及普通村民门徒这个也许与找到画家有关,盛开想。 目前为止,在没有事实依据的情况下,他们也只能猜测,1890年奥维尔小镇的那场大火是画家瑞奇放的。 如果瑞奇生还,嫌疑度就直线上升。 可如果,逃出来的不是瑞奇呢? 盛开想起之前追赶他们的那个血人,如果有人伪装成瑞奇,在假象上叠一个假象,那么事实似乎就更难参透了。 画家 到底是谁? 现在应该还有一些重要线索没找到,但天幕似乎特别心急,火急火燎地把就他们像小鸡崽似的绑在一起共存亡。 沈修虽然对密室狂热了点儿,但他那副怕死的样子做不了假,可以暂且放在一边;闻人逍应该不是,如果他是画家,这群人可以直接不用玩了;剩下的,就是徐知风、庄寒和陈慧。 之所以把陈慧也纳入嫌疑,是因为盛开觉得,画家瑞奇也许有可能是个女性。 在红色楼层的时候,盛开和徐知风在房间里找到了属于瑞奇的笔记本,那么很有可能那个房间就是属于他的。 可是,盛开清楚地记得,那个房间的布置,分明是属于一个少女的。 庄寒自始至终的表现都十分镇定,给人的感觉就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而徐知风 如果不是性别原因,盛开也许直接就锁定他了。 盛开思绪转得飞快,但时间却只过了一瞬。 随着盛开的话音落下,宴会厅中如影随形的倒计时声突然间加快了频率,刺耳的滴滴滴声在每个人的耳边叫嚣着,而后犹如硬物断裂般,咔嚓一声,戛然而止。 随即,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再次响起: 倒计时,一分钟。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青了下去。 而许久未作声的徐知风,后背的衣服被近在咫尺的火舌燎得没了半边,却没知觉般,拉着左手边的陈慧,小声问道: 你醒来的那个房间里,除了浴缸还有什么? 陈慧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想了下: 有一个匕首,浴缸旁边还有一个木箱。 徐知风神色略显焦急,将陈慧的衣袖上下拉扯了两下: 你在哪个楼层? 白色 你干什么! 陈慧一把将自己的衣袖从徐知风手中拉回来,顺便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再抬头时,却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他俩。 天幕的声音恰时响起: 倒计时,三十秒。 陈慧不自在地吞了口唾沫,一边的徐知风絮絮叨叨,小声着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而坐在对面的庄寒,视线冷冷地落在徐知风的身上,在众人都毫无头绪的时候,神奇般地与徐知风说出了同样的四个字。 两人声音重叠,与热切的火焰一同盘旋至宴会厅天顶。 《马拉之死》天幕机械的声音似乎笑了一下,但又仿佛是错觉。 倒计时,二十秒。 盛开翻开桌前的卡片,摊开在众人眼前,巴掌大的卡片上,绘着一柄闪烁着金光的银白十字架。 他没有去管心思各异的众人,只是远远地凝视着闻人逍,轻声道: 我是0002号,盛开。 倒计时,十秒。 盛开骨节分明的两指像是一件精雕的艺术品,他捻起了卡片朝远处轻轻一扔,长桌中央金色托盘周围的蓝色光芒,像是森森鬼火,瞬间将卡片焚烧殆尽。 宴会厅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沥的大雨,风声狂啸,雷电轰鸣。 三。 已蔓延至桌边的火焰,像是察觉到天敌将至,瑟缩地往后退了几米,热度陡降。 二。 盛开看到闻人逍的澄澈的瞳孔有水色一闪而过,他无声地张了张嘴,说的是: 画家就是 一。 轰隆一声,盛开的声音与雷声一齐,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冲刷远去。 而宴会厅中的大火,也不甘地挣扎了半晌,才虚弱地呻吟两声,逐渐归于沉寂。 ※※※※※※※※※※※※※※※※※※※※《马拉之死》是一个伏笔~ 第12章 人体画展(8) 一切都像是在虚无中倒退。 火焰炙烤的热度被一场大雨驱赶而去,盛开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再次站在红色楼层的楼梯间内。 一切如常,只不见徐知风。 闻人逍似乎回来得比盛开早些,此时正蹲在楼梯角,背对着盛开。 盛开微微侧过头,一眼看见闻人逍劲瘦的腰身,眼底便有不自觉的暗沉翻涌。 正在这时,闻人逍站起身,轻轻说了一声: 嗯? 盛开目光微闪: 怎么? 闻人逍不言,长腿一伸,几步走上了楼梯,最后在最高处停下了脚步。 盛开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上去。 大约几个小时前,血人将他们三人追赶至楼梯的拐角处,然后遇上了彭罗斯阶梯。 可此刻盛开站在楼梯的最高处,看着眼前陡然出现的暗色断层,视线微沉。 那无穷无尽循环的阶梯,此时却突然有了尽头。 闻人逍解释道: 可能是扭曲的时空回到了正轨。 盛开想了想,说: 宴会厅所在的地方,是否就属于那段扭曲的空间? 可能吧。 闻人逍笑了笑,转身间对上了盛开的眼。 盛开的五官不像闻人逍,有一双温柔的水色眼睛中和冷感。 前者有一双沉寂如潭的栗色瞳孔,衬得他齐肩长发下精致的五官略显疏离。 分卷(9) 偶尔视线落在他人脸上,也只喜欢漫不经心地一瞥,仿佛世间所有惊心动魄的事物都不值得他过一眼。 他状似贪婪地将盛开的面孔描摹个遍,就听见盛开说: 你不好奇我指认的画家是谁吗? 闻人逍一顿,指了指除了他俩外再无一人的楼梯间;显而易见。 盛开沉声笑开: 也是,毕竟是榜一大佬。 他这一声说得轻飘飘,可隐藏在话音中的审视与警惕听在闻人逍耳中却莫名不是滋味。 他沉默了片刻,脸上重新挂起了淡淡的笑意: 可我见你投的是庄寒。 盛开的笑意一敛。 在宴会厅时的危急一幕似乎近在眼前,盛开故意卡在倒计时的最后一秒将卡片投进蓝色光幕里,本是为了留个后手。 可闻人逍坐在盛开的对角,是距离他最远的一个,他是怎么看见盛开把票投给庄寒的? 刚才我注意到,在宴会厅的时候,庄寒的视线一直在你身上。 闻人逍笑了笑,目光状似无意地游离过来,难道,你投给她的原因是这个? 他这一句状若随口的玩笑,却恰恰说到了点。 刚才盛开分析过,陈慧懂得隐瞒,可道行还浅,几个来回就全交了底,虽然符合性别,但实在是不像画家。 沈修神神秘秘的,带着股对密室揭秘的迷之执着,嫌疑度也要往后排。 只有庄寒和徐知风,一个心不在焉,另一个又魂不守舍。 这样一联想,庄寒是画家的可能性瞬间激增,只是徐知风身上依然存在着诸多疑点,可在天幕催命一般的倒计时里,盛开也只能先闭着眼投一票。 毕竟天幕也没说投错了票的后果啊。 事实也正是如此,他投完票之后,天幕也没播报他投的到底是错是对,就把他们六个人又重新扔了回来。 刚才盛开故意将香水弄洒,顺便在徐庄两人身上留下了点记号,大约是被眼前这个男人察觉到了。 此时此刻,闻人逍当面戳破他的小动作,还笑得一派纯良无害,顿时激得盛开脑中的警惕信号滴滴作响。 他不该贸然把闻人逍排除在外的。 盛开想,早知道把剩下的香水全洒给闻人逍了,虽然这人长得人模狗样的,看起来却不像什么好鸟。 见盛开不言,闻人逍转过头,安静地望着楼梯断层之下的黑暗,突然说道: 你敢跳吗? 有什么不敢的。 盛开走到闻人逍身边,探着身子朝那黑咕隆咚的地方看了一眼,露出了一个懒洋洋的笑。 闻人逍敏锐地在其中闻到了一丝狡黠的味道,果然就见这个男人眉峰一挑,开口用气声说: you jump i jump。 谁知闻人逍蓦然回头,趁着盛开松懈之际,一把抓住盛开的手掌,干净利落地一个转身,以仰躺的姿势落入无边的黑暗中。 盛开被这股力猛得下拽,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条件反射般让他头皮一紧。 他被迫跟着闻人逍的力度坠入楼梯间的断层,在被黑暗彻底吞噬前,他似乎听见了闻人逍惬意的低笑。 接触到黑暗的前一秒,盛开想,原来已婚男人都是这么在外面与别人勾三搭四的吗? 坠落仿佛空无尽头。 四周皆是重力作用带起的风声,可盛开却能清晰地听见闻人逍炙热有力的心跳,而手指**处,男人跳动的脉搏从虎口传遍十指,恍惚间,盛开从这份热度里感知到了一份熟稔。 似乎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他也曾这样毫无顾忌地与一个人牵着手坠落。 头顶是硝烟四起的火光,背后是明明灭灭的宇宙星辰。 盛开觉得自己胸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的气体,堵得他鼻腔没来由地泛酸,记忆深处中的熟悉感若隐若现,几乎就要成形。 然后他就与闻人逍乱七八糟地摔成了一团。 盛开被摔得有些蒙,一手撑在身后想要借力站起,却因为暗色遮目摸了一手的粘稠。 操。 盛开头皮一炸,从地上一跃而起,想要靠墙寻求些安全感。 但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四周都是迷雾,盛开一动,肩膀就撞上了另一个软趴趴的物体。 闻人逍温柔且坚定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别乱动。 盛开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咽了口唾沫,清了清嗓说: 你有光没? 闻人逍却不作声了。 黑暗中,五感便被无限扩大,盛开似乎能听见自己手上的粘稠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等了半晌,也不见闻人逍有所回应,盛开挪了挪脚步,叫道: 闻人逍? 闻人大佬? 逍哥? 一只手从身后蓦然伸出,盛开瞳孔一缩,本能性地用右手格挡开来,左手一拳就要挥出微弱的灯光下,闻人逍在距离盛开不到一米的位置,正用一种灼热的眼神望着他。 他说: 你刚叫我什么? 盛开同时开口: 你干嘛去了? 两人的语气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重叠在一起的字音在半空中冲撞出无声的火花。 闻人逍沉默片刻,将自己的问题揭过,答道: 我刚才在找开关。 盛开一边压下剧烈的心跳声,一边说: 有吗? 闻人逍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 黑暗中,两人离得极近,盛开眯着眼,借着微弱的灯光就能将闻人逍的表情尽收眼底。 可这个男人此刻的神情显得格外复杂,盛开一时想不起能够套上什么样的形容词,索性就将目光移到了正散发着红光的小灯上。 原来这个黑暗的空间里,一直散发着光亮的,是闻人逍的测谎仪。 见盛开看过来,闻人逍顿了顿,温声道: 测谎仪的指示灯只能持续三十秒。 盛开: 所以你的意思是? 闻人逍缓缓点头。 盛开: 于是两人借着这微小的灯光,开始在空间里四处摸索起来。 刚才盛开摸了一手的黏湿,是一种近乎普蓝色的颜料,在闻人逍测谎仪的红灯之下,混合成了一种诡异的黑色。 盛开将外套脱下,仔仔细细地将手上的脏东西擦拭干净,才松了一口气。 闻人逍将测谎仪举起,贴着墙想要再靠近些,可是这盏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灯,虚弱地跳了一下,而后沉入了黑暗之中。 闻人逍从善如流: 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盛开: 男人。 测谎仪叮地一声亮起绿灯,衬得两人的脸色阴森森的。 在这种奇诡到令人发笑的灯光下,闻人逍竟也笑得十分温柔。 盛开转过头,欲盖弥彰地凑近墙边,便看见墙上贴着一种类似壁画的东西,可是这灯光实在是聊胜于无,照不出更大的面积,另外一面就无从看起。 不一会儿, 灯又灭了。 两人在黑暗中开始了看不到尽头的问答。 多大了? 十八。 爱吃什么? 人肉。 两人在地久天长的红灯中,一个问一个答,盛开胡说八道地乱答一通,十分幼稚。 闻人逍突然问: 有喜欢的人吗? 盛开忍无可忍,劈手夺过闻人逍手中的唯一光源,目光极速地在墙的另一面扫视了一遍,想要得到更多的线索,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再不济也要弄些持久一些的光源,他不想再跟一个傻子似的跟这个男人玩你问我答了。 然后他就看见,层层叠叠挂着画的墙面上中间,赫然安着一个现代式的节能开关。 盛开: 盛开这才回过神闻人逍最开始拿出测谎仪的时候,上面的红灯是从何而来。 ※※※※※※※※※※※※※※※※※※※※逍哥: 我的人设是腹黑小花: 我信了你的邪 第13章 人体画展(9) 啪。 盛开表情冷漠,一掌拍在了开关上。 室内应声而亮。 这灯光异常刺目,盛开站在墙面的拐角处,半个身子被覆盖在阴影之下,还是感觉到强烈的白光想要突破眼皮这道防线冲击视网膜。 他眯着眼缓了一会才睁开眼,待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情不自禁地小退了一步。 他们所在的房间内没有太多复杂的走道,是一个规规整整的箱房布局,四面都被刷上了白色油漆,在刺目的日光灯下显得更为惨白。 而墙面靠近地板的位置,由下向上画着一道道歪歪扭扭的金色线条,粗细交替。 像是西方神话中能够吞噬一些的邪恶荆棘,又像即将燃起的熊熊烈火。 惨淡的白与炙热的金相互交替融合,似在癫狂共舞。 最让人感到头皮发麻的,是房间里密密麻麻的人。 房间面积不大,四面墙都镶嵌着一排长长的玻璃柜。 许多衣衫褴褛的人被塞进柜中,他们或站或坐,更多的则像是布料的废角被随意折叠填进角落。 他们大多数人的皮肤已经溃烂了,皆阖着眼面目扭曲。 不知是不是盛开的错觉,少数睁着眼的,视线正紧盯着他与闻人逍的方向,麻木中带着病态。 他们神情让盛开想起他儿时住在筒子楼里时的邻居,那些生存在窄巷里污水沟旁的市井小民们,被现实榨尽所有的善良,平日里以皮肉伪装成平常人,可到底掩盖不了骨子里的麻木与歹毒。 逼兀的环境容易催生暗疮,人性亦是如此。 这些肢体相叠的人同样被关在逼兀的空间里,脸上的神情如盛开记忆里的邻居们如出一辙。 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个狭长的高台,台上架着一片颜色晦暗不明的幕布,天花板的灯光摇晃着穿过重叠的人影,最终投射在幕布上,形成大片斑驳的块状阴影。 幕布无风自起,偶尔被扬起一角。 从盛开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墙面上金色的笔划攀爬至幕布上,就像是金色的火焰熊熊燃起,亘古不衰。 高台的最右边,坐着三个女人,旁边还仰躺着一个熟睡的婴儿。 视线往左看去,无数的人影环绕着幕布席地而坐,中间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最为显眼,他伸长手臂,极力向上望去,目光无妄而贪婪。 男人的左侧,也就是高台的最左边,坐着一个年轻女人与一个老太太,他们的脚边卧着一只白色的鸟,在这皆是人的场景里,显得格格不入。 盛开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抬脚间却被闻人逍再次喊住: 别动。 在闻人逍开口的瞬间,柜子里睁着眼的人,突然刷一声齐齐看向了他。 他微微侧过身,压低了声音: 他们在看我们。 闻言,盛开忍着恶心再次将柜中的人仔仔细细地环视了一遍,才发觉刚开始感受到了窥视感并不是错觉。 闻人逍尽量小心翼翼地走到盛开身边,后者伏身轻声道: 这些人看起来不像真的。 是蜡像。 闻人逍说,我刚才在房间中间确认了一下,柜子里的人不知道,至少柜子外面的那些人不会动。 盛开说: 趁我两眼一抹黑的时候偷偷摸到的? 闻人逍点点头,像是没听出盛开言语里的嘲讽,温和地笑了两声: 我刚才是真的没找到灯的开关啊。 鬼信。 盛开暗自呸了一声。 闻人逍笑意不淡,转过头问盛开: 你怕黑啊? 刚才灯没亮前,自己又突然没了回应,盛开陡然升高的语调可没有骗过这个榜一大佬。 没想到盛开不咸不淡地瞥了闻人逍一眼,坦荡荡地承认了: 对啊,逍哥可别忘了在危急时刻保护我。 闻人逍低低地笑开,连眉尾都染上了笑意。 末了,他眼底如湖水般漾开的笑意渐渐被一股悲色所笼罩,在盛开还来不及细看的时候,又飞快地沉入湖底,不见踪影。 盛开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烦躁,他蹙着眉,不动声色地与闻人逍拉开了些距离。 动作间却一眼看见刚才明明只有四个角的房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条一人宽的通道。 有风无声地从管道里翻涌着灌入。 盛开心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他匆忙回身,说: 这个房间属于白色楼层! 两人在惨白的灯光下默契地一对视,随即异口同声地说道: 白色是微风。 因为有风,所以天花板上的灯光会左右摇晃,高台上的帷幕会飘起。 可微风真的只是字面上风的意思吗? 如果陈慧没说谎的话,白色楼层是属于她的初始楼层。 那么,扭曲的空间回归原位,彭罗斯阶梯也悄然消失,四个不同颜色的楼层正在互相贯通。 线索,也正在相交。 但他们来这里有一段时间了,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陈慧,她去哪了? 两人听着对方愈发急促的呼吸声,逐渐陷入僵持。 那突然出现的通风管道,不知道是否危机四伏,盛开也不敢贸贸然就钻进去以身殉道闻人逍沉思了片刻,蓦然间有几声沉闷的响声从管道内传了过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地。 那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急,仿佛正在从管道深处冲两人疾驰而来。 盛开迅速伏低身体作防备状,闻人逍则一手虚护在盛开身前,另一手已覆上了手腕一个苹果,咕咚一声从管道口滚落而出。 随后,管道的拐角处有一个淡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分卷(10) 闻人逍与盛开一秒也未迟疑,两人如同出鞘的剑,拔腿就朝着那个身影飞速追去。 滚落的苹果像是一个发令枪,瞬间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那个身影不管是谁,在此时此刻出现,一定不可能是哪个路过的npc。 通道在外侧看起来足够一人通过,可等两人进到里面,才发现它的空间格外逼兀。 两人身高腿长,只能压低了身体放慢速度,可那个红色的身影却很是娇小,在通道里如鱼得水。 盛开与闻人逍一前一后,速度虽然不快,却也恰巧能追的上前面那人的脚步。 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了一个人影,直奔闻人逍的背后。 盛开一句小心还没说出口,闻人逍已本能地感觉到来自身后的危险。 他身体蓦然一顿,曲臂回身,劲瘦的手肘便直击来人的头部。 可那人的目的似乎并不是袭击闻人逍,在后者进攻性的防备面前,只堪堪躲过致命一击,然后一躷身,卡着闻人逍的视觉盲区,一手拽住他的衣摆,一边借力用肩膀将他顶了出去。 闻人逍站立的地方,恰巧是通道里一个下坡的分叉口,他猝不及防,被来人用尽浑身力气的一个冲撞顶了下去,两人滚作一团,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盛开也觉得有另一股力自他身后推来,他身体猛得一滞,本来朝着闻人逍方向的脚步瞬间拐了个弯,被迫踉跄着冲出了通道。 通道的尽头,是另外一个狭小的空间,与之前一样,房间内四处摆满了透明的玻璃柜。 只不过此处灯光晦暗,人脸攒动。 室内,有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穿了一件过膝的珊瑚红长裙,正背对着盛开,体态娉婷。 盛开保持着跌坐在地的姿势,沉默了片刻,问道: 画家真的是你? 第14章 人体画展(10) 庄寒缓缓转过身。 她的短发有些凌乱,刘海上还沾了一层粘稠的的糊状物体,盛开瞥了眼,发现跟刚才他不小心摸了一手的颜料别无二致。 他低下头,在口袋里摸索了片刻,发现裤子口袋里只剩下半包烟,腰间系着擦过手的外套,他将外套解下,递给庄寒。 凑合擦擦。 庄寒什么也没说,她接过盛开的外套,沉默了一会,眼中仿佛沾染上水光。 盛开半空中还没收回的手一顿: 不用这么感动吧? 经过在宴会厅与几人短暂的交锋,盛开还是比较欣赏这个冷静的小姑娘的。 她看着年纪不大,但比陈慧这种人更加懂得察言观色,脑子也够聪明。 可眼下他还没来及确定庄寒到底是不是画家,这个一直都表现得很强势的女孩子竟然哭了。 庄寒微微背过脸,一手在眼角飞速擦过,开口间鼻音浓重: 前调鸢尾花,中调龙涎香,后调岩兰草。 盛开一怔,笑道: 闻出来了? 这么厉害。 你一直在怀疑我。 庄寒古井无波的眼神盯着盛开,但并不慑人。 也不算吧。 盛开双手插兜,慢悠悠地晃到了庄寒身前,我这个人不太容易相信别人。 所以,你们每个人都是值得怀疑的对象,包括独一份抽到耶稣卡的自己。 说是情景密室,但到现在为止,盛开还是没有窥探到这个情景的十分之一。 得到的要么是断断续续的故事线,要么就是真真假假的障眼法。 既然在密室里,无法成为共赢的同伴,那么不妨就变得更警惕一些。 庄寒勾起嘴角,短促地笑了下: 我也在怀疑你,相信你也发现了,我对你一直很关注。 盛开摸了摸鼻尖,啧了一声: 我还以为是我魅力太大。 徐知风跟我说,你是第五次进密室,但我觉得,你顶多也不会超过三次。 庄寒的声音很清脆,但像裹着冰渣,毫无感情,你镇定、狡猾、警惕,就像一条风雪夜里迷失的狐狸。 过奖。 盛开眼角染着笑,但却未达眼底。 庄寒嘴角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了下去。 她目光沉沉地看着盛开,似乎要从他的一举一动中分辨什么来,但却一无所获。 于是她转过头,目光落在了虚处: 我一直以为我是这里的npc。 盛开敏锐地从庄寒的语气里捕捉到了什么,他凝眉质问道: 你不是画家? 那你怀表上的花纹为什么和红色房间壁炉上的一样? 红色房间里,闻人逍从壁炉中钻出来后,那个血人几乎是紧随其后。 因为职业的缘故,盛开的眼神一直不错,匆忙间看了眼便记住了,所以在看到怀表时,才会有一瞬间的熟悉感。 盛开一开始就觉得,那怀表也许并不是庄寒从失乐园带进来的。 庄寒冷淡地说: 因为我一直都待在红色房间里。 盛开皱眉,重复道: 待在? 准确来说,我是红色房间的主人。 庄寒垂下头,故意让盛开看不清她的表情,在我有意识的时候,就一直被圈禁在那个红色的房间里,我没办法出去,别人也没办法进来。 后来有个血人告诉我,密室里的npc是没有办法打破天幕所设定的规则的。 我不相信我是这里的npc,我明明有失乐园的记忆,我也知道,我的目的是逃离这个密室。 不过奇怪的是,我脑中关于密室外的记忆,大多都模糊不清了。 可是,你出现了。 说到这里,庄寒才微微抬起头,眼中泛着光芒,你本来应该在蓝色房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和我做了交换。 庄寒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于蓝色楼层,身边还多了一块花纹奇特的怀表。 而与此同时,盛开成为进入密室的第一个被审核者,还差点被红色颜料浇了一脸。 我应该认识你的 我应该认识你的 庄寒嘴里喃喃,身体眼看就要倒向一边。 盛开上前绅士地扶了一把,用手臂架住庄寒摇摇欲坠的身体,问道: 你说的这些,有什么可以佐证的吗? 庄寒不答,只是紧紧地拽住了盛开的袖子,问: 你认识这块怀表吗? 盛开看见她的手因为攥得太过用力而泛白,但显然他并不喜欢与别人有太过近的距离,于是礼貌地用手臂架开了庄寒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庄寒愣愣地回过头看着盛开的脸,半晌,手忙脚乱地从脖子上取下怀表,想要上前给盛开戴上。 盛开一个后仰躲过,眼中已有了不耐烦。 他用手背拍开庄寒的手,另一只手兀自拿起怀表,就要往脖子上套。 然后就听见一声熟悉的清朗男声在背后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盛开回过头,就见闻人逍正站在通道入口,目光凉凉地落在了他扶住庄寒的手上。 盛开也不知哪根筋没搭对,不仅没有推开庄寒,反而反手就将手臂搭回庄寒的肩上,故作亲昵地说了句: 我们下次再说这个问题。 反倒是庄寒,一看见闻人逍脸色就变得极冷,她将盛开推走,视线一转,落在了闻人逍的的脚边。 盛开这才看见,一个灰头土脸的人趴在那里,一副嘴啃泥的姿势。 他的双手被反绞到背后,正哎呦地叫唤着。 闻人逍的目光在盛开与庄寒之间游离了个来回,最后沉静地开口道: 陈慧死了。 片刻后,嘴啃泥沈修又一次被毫不留情的从另一个通道入口扔出,随后进来的,就是盛开三人的脚步。 这个通道里的路并不复杂,只有一个分叉口,分别通向两个房间。 庄寒不知道怎么跟沈修达成了协议,让沈修将闻人逍引到这里,而庄寒在另一个房间等待盛开到来。 哪知沈修完全不够打,庄寒还没来得及把想说的说完,闻人逍已经提溜着沈修,顺着路找了过来。 在闻人逍的背后,庄寒最后对盛开说了句小心闻人逍后,就一直和盛开保持着距离。 眼前这个空间比刚才那个还要小很多,目测不到五平方米,除了玻璃柜什么都没有。 盛开和闻人逍两个身高体长的人拦在门口,显得房间矮了一大截。 陈慧死在房间的一角,背部朝上,血淌了一屋子,连衣服的颜色已经辨认不清。 盛开站在原地,一脸菜色地看着几乎要流到脚边的血液,歪着头朝闻人逍挤眉弄眼。 然而向来耳清目明的闻人逍,此时此刻就跟眼瞎了似的,故意背对着盛开,两手撑着双膝蹲在了沈修面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沈修聊起了天。 闻人逍: 你跟庄寒达成了什么协议? 沈修眼睛一瞪,一句谎话还没出口,就被闻人逍打断: 我分得清真假,你想好了再说。 沈修抿了抿嘴,老实说道: 她告诉我蓝色房间怎么去。 闻人逍笑了一声,起身却看见盛开已经忍着洁癖,一步作三步,慢吞吞地挪到了陈慧的身边。 凑近了些,盛开才发现陈慧的泡面头上也布满了很多普蓝色的颜料,但是与红色的血液混合后,已慢慢沉淀成了黑。 盛开居高临下地站了一会,做足了心理建设,却还是没有下得去手。 这时,聊够了的闻人逍几个跨步走了过来,一手扶在陈慧的肩上,将她的身体轻轻翻了个面。 扭曲的表情霎时闯入两人的视线中。 陈慧的眼睛瞪得极大,像是濒死时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画面。 电视剧里常说杀人之前要挖掉死者的眼珠,以免被她记住样貌,可陈慧的瞳孔里,只剩下剧烈疼痛后翻起了大片眼白,而那晶状体上的倒影,只有眼前帮她转身的闻人逍。 盛开的视线落在陈慧空荡荡的左胸处,与同样面色凝重的闻人逍对视了一眼。 那里凹进去了一个血洞,本应该长着心脏的地方,正汩汩地冒着黑红的血,想来应该没死多久。 一直不做声的庄寒突然问道: 徐知风呢? 见众人摇头,庄寒继续道: 我们现在所有人都被聚集到了白色楼层里,只有徐知风不在。 沈修吃力地仰着头: 肯定就是徐知风! 还有,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出来。 庄寒向前走了几步,声音如被冷霜覆盖,在大厅里,那个摆在高台中央的人体蜡像群,模仿的是一幅画。 盛开: 什么画? 保罗高更的《我们从哪里来? 我们是什么? 我们到哪里去? 盛开记起,高台中央最显眼的位置,是一个男人奋力向上举起手,如同采摘着上方的明月。 可记忆在这个时候回笼,盛开只觉得背后一凉。 如果他真的是在摘东西,摘的,会不会就是陈慧的心脏? 还有那个通道里蓦然滚落的苹果,两者放在一起,让盛开心中冒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第15章 人体画展(11) 陈慧孤零零地躺在一角,早不见在宴会厅时的趾高气昂。 人这种碳基生物,不管你生前是富商大亨,还是街头的拾荒者,死后流的血也无非只有红色一种。 闻人逍半蹲在旁边,翻翻找找,手上竟也没沾到半点鲜血。 盛开瞥了眼,正要开口,就见闻人逍两指并拢,从陈慧的上衣口袋里夹出了一张带血的白色卡片。 上面写着: 我今天给妹妹画了幅画,妹妹不是很喜欢。 但 血液模糊了剩余的字,盛开只能依稀辨认出前半句的内容。 闻人逍言简意赅: 线索。 又是一个碎片化的线索。 卡片上的我应该指的就是画家瑞奇,他有个妹妹,但这个妹妹似乎并不喜欢哥哥或姐姐的画作。 盛开想了想,弯腰从闻人逍手中接过卡片,左右翻转了两下,说: 我比较在意的是,这个卡片是哪里来的? 两种可能。 要么是陈慧自己找到的,只不过被她藏了起来。 闻人逍起身,目光淡淡地看着陈慧的尸体,要么,就是她死后才出现的。 其实在盛开眼中,前者的可能性比后者要小。 陈慧在白色房间里已经拿到一条关于耶稣卡的线索,之后就与他们一起被传送到了那个宴会厅。 在这样一个偌大的密室里,小房间出现多个重要线索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那么就剩后一种了,陈慧从宴会厅被传回白色房间的时候,发现室内的布置已经变换,在措不及防的情况下被某个人或者某个npc杀死,随后,卡片掉落。 庄寒眼神一动,回身轻轻踢了一脚被五花大绑着的沈修,问道: 我记得,你的初始房间是黑色? 沈修支支吾吾。 他偷袭不成,反被闻人逍绑成了一个球,此时也尽量窝在一角不发出什么响动。 可庄寒的动作,却将垂眸思索的闻人逍惊动了。 大佬几步走了过去,蹲靠在沈修的旁边,亲自给他解了绑,一边解还一边道歉: 实在是不好意思,突发事情太多了,忘了给你解开。 只是仔细听来,语气凉嗖嗖的,不大诚恳。 沈修在他手里吃了亏,也不敢有过多的怨言,摆着手就要从地上爬起来。 然而腰直了一半,他就听见闻人逍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我看你对这个白色房间内部结构挺熟的,你之前也来过这里吗? 沈修左脚绊右脚,摔了个大马趴。 分卷(11) 盛开也走了过来,正好就停在沈修摔倒的位置。 他一手插兜,挑着眉将沈修虚扶了起来: 行这么大礼? 老沈,看来心挺虚? 统共只见了两回,盛开已经哥俩好似的叫上了老沈叫得沈修额头上的汗直冒。 两个带有分叉口的通道里,除了隐约能接受到一点大厅里灯光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漆黑。 沈修也正是得了这个空当,才能趁着闻人逍不注意,将他推到这个房间。 随后借着对光线的把握,差点偷袭到他。 是的,沈修对闻人逍亮起了刀。 在和沈修纠缠准确来说是沈修单方面被殴打的时候,闻人逍也感觉到了那种奇异的违和感。 陈慧活着的时候已经阐明她来自白色房间,她也没有在这个地方撒谎的必要。 那么与闻人逍同样是初次进入此地的沈修,又为什么会对布局如此熟悉? 熟悉到,像是知道密室里每一砖每一瓦的位置。 除非沈修撒了谎,他的初始楼层也是白色,回到楼层的第一件事就是趁陈慧不注意的时候将她杀死。 庄寒眉心一拧: 陈慧是你杀的? 我没有! 沈修挥开盛开的手,高声反驳,我怎么可能杀人! 闻人逍点着头,轻笑了一下: 那你是想用这把刀给我削苹果? 他手腕反转,一把弹簧刀在指尖飞速地打了个转,刀花挽得干净利落,吓得沈修一哆嗦。 可尽管如此,在寒光凛凛的刀下,沈修也只是瑟缩了一下,依然不肯对自己偷袭闻人逍的行为做一个解释。 气氛僵持不下。 盛开歪着身子,有些好笑地看了闻人逍一眼,想看他怎么打破僵局。 但这位大佬像有心电感应似的,在盛开看过来的一瞬间,就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目光。 两相对视,恰如天边孱薄的云与轻散的雾相撞,碎成了青山下的淅沥之雨,最终缠绵而落。 盛开转过头,发觉自己厚得跟墙皮似的老脸有一瞬间的发热。 闻人逍愉悦地回过头,温声细语地俯身对沈修说道: 沈先生,既然你说人不是你杀的,那我就相信你。 不过你看,我们都是想通过这次审核的,如果你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不如分享一下? 沈修看着自己脑袋边上的弹簧刀: 他抿了抿嘴,紧绷的双肩垂下,似是迫于权威,只得妥协。 我之前说过 我是一名游戏主播,但其实,我还有一个工作,就是设计密室。 沈修话音刚开了个头,盛开瞬间就反应过来: 你是失乐园里的密室设计者? 沈修牵了牵嘴角: 不然你以为,天幕会有这种闲工夫去设计那么多复杂的密室? 失乐园里有各色职业盛开是知道的,在穆黎和他提到医生的时候,盛开顺带了解了一下。 他们有的服务于参与考核的人,譬如医生,有的却是服务于天眼的。 这些人员虽然与他人身份有异,但本质上却没什么不同。 他们同样受失乐园的规则限制,强制进入密室,强制靠生命点存活。 但只有一种职业,是不需要进入到密室进行考核的。 那就是密室的创造者。 他们天生对这些烧脑的空间体系拥有极度的狂热,每一个关卡,每一个谜题,都是能让他们情绪高涨的兴奋剂。 即便这是一场庞大的真人密室逃脱,在他们每一个精心设计的关卡里死去的,都是活生生的人。 我付出了多少代价才得到这个职业,它凭什么夺走。 沈修握紧双拳,眼底闪烁着不甘与癫狂,你们想过吗? 什么是密室,一间房? 一个暴风雪掩盖的村庄? 不,它们只是密室的具象表现。 情绪、记忆、梦境,一切能够困住我们的,都是密室! 我本可以设计出整个失乐园里最精妙的密室 兄弟,你停一下。 盛开挥手打断了沈修慷慨激昂的演讲,既然如此,你是知道怎么破解这个密室的? 那你搞这半天,看猴耍呢? 沈修一懵,神情变得唯唯诺诺: 我 我不知道,我曾经的确参与过人体画展的设计过程,可当我被天眼扔进来之后,这里的设计已经与我无关了。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迷茫与憎恨: 这个密室已经与我当初接触的完全不同了 庄寒冷声道: 你不知道怎么出去? 也不知道这个密室情景是怎么设定的? 沈修摇摇头: 一切都变了。 我只知道陈慧身上的卡片,是她死后才会出现的。 在沈修的解释下,众人大概了解了卡片的寓意。 就像端游里打怪掉落奖励一样,在人体画展这个副本里,每死一个人,在掉落线索的同时,还会掉下一张卡片。 按照密室的设定,他们每一个人都携带着一张颜色的卡片,刚好对应了笔记本扉页的那句话: 一种颜色是一个孩子诞生时的啼哭。 沈修心气涣散,没被问几句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黑色的卡。 庄寒迟疑着,从手臂内侧贴着胸口的位置,抽出了一张红卡。 而盛开翻翻找找,最后竟然真的在烟盒里找到了一张蓝色的卡片。 然而他的初始楼层在红色那一层,如果卡片代表着每一个人的颜色,那么 庄寒之前就没有撒谎。 他确实在进入密室的一瞬间因为某种原因与庄寒的位置进行了置换。 盛开顺势叼起了一根烟,一抬头,就看见闻人逍骨节分明的手上,同样夹着一张红色的卡片。 如果徐知风在的话,那么应该就是金色了。 等等。 盛开点烟的手一顿,我们六个人,为什么只有五种颜色? 第16章 人体画展(12) 画家拥有五个好友。 闻人逍顿了一下,视线转向庄寒: 画家本人是没有颜色卡片的。 他望着庄寒,眼神温温柔柔的没什么攻击性,可任谁都分得清他语气中的质疑之意。 庄寒毫不示弱,冷冷地回视道: 我们的卡片颜色一样,画家为什么不可能是你? 庄寒一直以来的表现都是冷淡而又强势的,可闻人逍不是,他将自己的强势隐藏在温和的表面之下,没有必要就不会显露。 然而此时两人在盛开的眼中,着实像两只护食的狼崽,龇牙咧嘴的仿佛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庄寒对闻人逍的敌意太大了,但这份敌意到底因为什么,盛开一时也想不明白。 众人才稍稍理清了颜色所代表的含义,似乎就又陷入了另一个谜团。 整个密室中,情景主线迟迟不得推进,但迷惑性的线索却一个接着一个涌出。 眼下徐知风不在,不能贸然确定他的卡片就是金色。 沈修又对偷袭闻人逍一事三缄其口,他们只能将剩余的线索寄托于陈慧的尸体上。 盛开漫不经心地掠过了对峙着的两人,就向陈慧再次走去。 可他这一脚还没迈开,就听见与通道相连的另一个房间内,蓦然爆发出一声厉叫,这声音穿过长长的通道到达众人的耳边,犹有余音。 闻人逍最先跑到出口,险些与一个人影面对面相撞。 定睛一看,原来是消失已久的徐知风。 盛开紧跟之后,一抬眼,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情不自禁后退一步。 大厅内的玻璃柜不知道什么原因被破开,玻璃碎了一地,只有那些空的还保留完好。 而曾经被束缚在里面的人群,正不断地通过破碎的口向外爬。 他们行动迟缓,关节滞涩,但每个人的眼神中所带的怨恨与阴毒,几乎凝成了刀刃。 在惨白的灯光下,这些人赤身裸【体,但浑身上下覆盖了一层灰败的青,刚才盛开被其他的事吸引了注意力,没仔细去看这些柜中人,现在再看才发现这些青得几乎发黑的东西,就是颜料。 陈慧的头发上凝结了很多,庄寒的刘海上和右肩也有一些,而盛开在刚掉落的时候也不幸沾到了手上。 厚重的颜料覆盖着,凝结着,又慢慢在人体皮肤上皲裂,就像一场疯狂的彩绘艺术。 盛开突然明白了这个密室名称的含义。 这些人被放在一间小小的玻璃馆中,任每一个人参与考核的人观赏、议论、甚至是销毁。 或许都不会被称作npc,盛开想,被放进柜中经历无限的轮回,还能算得上是人么? 徐知风被拥堵在了一间玻璃柜的角落里,一眼看见众人,眼泪就跟珠子似得吧嗒吧嗒往下掉: 呜呜呜开哥救我 柜中人似乎盯住了徐知风,只有少数靠近通道的,看见众人后转移了攻击目标,其余人眼珠都不带转一下,执着地朝徐知风爬去。 青黑的颜料随着柜中人的行进,在地上留下一道蜗牛爬行轨迹似的粘稠。 有人青黑的指尖已近在眼前,徐知风双腿打颤,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儿。 这时,他听见耳边锵地一声,似有刀破开空气,强势地插在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柜中人的面前。 徐知风睁开眼,看见一把唐刀不偏不倚地插在自己的脚边,而柜中人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 盛开从手腕上的光影中取出了一把唐刀,那是他从初始密室带出来的。 他一抬头,看见徐知风还鹌鹑似的杵在原地,吼道: 发什么呆! 去那个高台上面! 这一声犹如惊雷,让柜中人的视线齐齐向通道口的众人望了过来,这些目光即便是只看一眼,也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有粘腻的声音在地上缓缓响起,大多数的柜中人弃了徐知风,从四面八方朝四人拥堵而去。 沈修在最前面,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根棒球棍,听见自己牙根在咯吱作响。 庄寒位于人群之后,在盛开二人严阵以待之时惊呼道: 后面也有! 四人站在两个房间的通道处,前后都是伏地而行的柜中人,他们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房间就这么大点,不出几分钟,他们四人就会被这场青灰色的人潮淹没。 闻人逍抬腿一脚将即将爬到身边的一个柜中人踹飞,当机立断道: 先分散。 几乎是在闻人逍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四人同时向四个方向散开。 盛开将柜中人潮破开了一个出口,沈修挥舞着棒球棍狠狠地朝靠近过来的柜中人击打而去,怎料那柜中人的皮肤像泥塑似的,瞬间凹了下去。 没等沈修吁出一口气,被打到凹进去的皮肉却立马恢复了原状,而那棒球棍接触到皮肉的部分,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开来。 庄寒个头小,行动敏捷,趁着柜中人在地上爬行之际,已经攀爬到了墙角柜顶上,冲着众人厉声道: 不要直接接触到他们! 闻人逍闯关密室经验丰富,早就参透了这一层。 柜中人在地上攀爬的时候,裸露在外的肌肤将接触到的地面腐蚀出了一条长痕,只不过因为有颜料覆盖其上,看不真切。 他在人潮中取出了藏在光标里的弯刀,银刃如极光般耀眼,一抬手就解决了一片。 盛开反而却是其中最狼狈的一个。 他失了唐刀,武器不在手,只能尽量一边踢开近身的柜中人,一边往高台的方向逼近。 可这源源不绝的柜中人,就像跟盛开杠上了似的,直把他往反方向的死角里逼。 仓促间他抬头一看,也不知道是不是迫于闻人逍的弯刀,大片的柜中人潮被分割成了两片,一片往庄寒待的柜角涌去,将那摇摇欲坠的柜子摇得咯吱作响。 另一片则气势汹汹地朝着盛开而来。 徐知风此时已爬上了放置蜡像的高台,背后是微扬的帷幕。 你们快上来! 他们爬不上来! 沈修身边的柜中人寥寥无几,他抱着一股戾气,狠狠地将它们砸得不成人形,然后借力挣扎着第二个爬上了高台。 闻人逍身边的柜中人也不多,可他却没有率先登上高台,只是解决完身边的人后,迅速来到盛开身边,遥遥地朝他伸出了手。 一只青白枯朽的手横插了进来,被闻人逍干净利落地解决掉。 盛开一秒也未迟疑,握上了那双指节分明的手。 他仿佛看见闻人逍笑了一下,又好像只是错觉。 盛开觉得视线都被这青灰一片所占据,只有眼前人的笑容是有颜色的。 胸口有一个东西在发热,但盛开来不及思索,就觉得腰间有一个熟悉的热度贴了上来,眼前一晃,便稳稳地落在了高台上。 闻人逍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转过身掩饰般地对仍在柜上的庄寒说道: 跳下来。 柜中人似乎是忌惮着高台上的某种东西,虽然这个高台比玻璃柜矮很多,也不敢靠的太近,只是围在玻璃柜下,摇晃着待在上面的庄寒。 玻璃柜并不结实,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倒塌。 好在庄寒并不是一个扭捏的人,她深吸一口气,一边将腰部微微抬高,一边伏地身子,一个蹬腿,就稳稳地落在了高台上。 因为惯性,庄寒差点冲出了另一面的高台,但好在盛开和闻人逍两人将她拉了回来。 庄寒精疲力竭,靠在一边喘息了片刻,说: 他们攻击的应该是沾过颜料的人。 六人当中,只有盛开庄寒以及陈慧沾到过颜料,陈慧已经被剖开心脏死了,剩下的两个人理所当然成了被围攻的对象。 沈修和闻人逍没受什么伤,庄寒也只是因为从高处跳下,脚扭了一下,唯独盛开,赤手空拳从人潮中出来,身上难免溅上了点颜料。 这些人身上的颜料跟之前沾到的不同,就像变异了一样,带着强烈的腐蚀性。 分卷(12) 盛开却一声不吭,垂着眼不知道在忍痛还是在放空。 柜中人围在高台下一米左右的位置,像忘川河里想要找到替死鬼的怨魂一样,将他们围成了一个圈,却不敢靠的太近,仿佛这个高台上有令他们胆寒的东西一样。 众人逃过一劫,兀自消化着刚才的惊魂一幕。 可盛开没忘记,如果不是徐知风,也许这些柜中人就不会突然出现。 颜料透过衣物腐蚀到皮肤上,跟被针扎进骨头似的,又麻又痛。 胸口的东西还在发热,盛开估摸着应该是庄寒的那块怀表,但他没心力去管,甚至也懒得去质问徐知风。 这时,闻人逍在走了过来,在他身边盘着腿坐下: 盛先生,你还好吗? 盛开: 死不了。 末了,他故作轻松地接了句,对了,这玩意儿会带回失乐园吗? 闻人逍靠近了点,将盛开的手臂端起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后,才笑道: 会,不过失乐园有伤药售卖,效果还不错。 两人挨的近,盛开借着闻人逍的身体将其他视线阻隔在外,轻声说道: 画家就是徐知风。 气息喷洒在闻人逍耳边,后者垂下眼却并不避让,轻声应道: 嗯。 盛开盯着闻人逍的侧脸,半天也没捕捉到他一个异样的神情,心知试探不出什么,只好接着话音说下去: 如果没猜错的话,我们还会进一次宴会厅,就跟狼人杀的天亮一样。 宴会厅属于天亮,密室属于天黑。 暗夜里每个人都心怀鬼胎,太阳升起的时候,狼人便披上人皮,隐藏在人群里。 闻人逍是归于黑暗,还是属于黎明? 这样想着,盛开支起身子,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听到沈修突然爆发出一声惨叫。 两人一惊,回头看时,只见沈修整个身体已经腾空,紧紧地与高台中央的蜡像粘合在了一起。 台子上最中间的那个男人,一手已穿透了他的胸口。 男人嘴角勾着一抹诡异的笑,鲜血顺着手臂流到身上,与青灰色的颜料融为一体。 他猛得收回手,从沈修的身体里掏出了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缓缓举过头顶。 片刻后,心脏变成苹果,吧嗒一声滚落在地。 ※※※※※※※※※※※※※※※※※※※※问: 你为什么要写苹果,橘子桃子火龙果不行吗? 答: 我不喜欢吃苹果。 第17章 人体画展(13) 变故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在心脏被摘掉的那一刻,沈修黏合在男人手上的身体也瞬间滑落,棒球闷声落在了盛开的脚边。 紧接着,高台上所有的蜡像都开始动了。 右边坐着的三个女人,看见了化为苹果的心脏,互相争抢起来;仰面躺在地上的婴儿发出了刺耳的啼哭声;男人左侧,年轻女人的头发像染了一层霜,而老太太在婴儿的啼哭声中渐渐化成了白骨;他们脚边白色的鸟挣扎着想要展翅,却似乎被一张透明的幕布挡住了天空,束缚在男人的身边。 男人的动作很快。 在沈修的身体落地后,他便立马向下一个目标转移离他最近的,是盛开。 盛开身上的伤口还在疼,那一刻他脑中几乎是空白的,又仿佛掠过了许多被忽略掉的细枝末节,混乱一片。 男人青白的指甲近在眼前,像一把染了毒的刀。 盛开仓促间一抬眼,就看见了隐在暗处的徐知风。 他笑了,笑得一派天真: 你们中间有人害死了我哥,我找不到是谁。 话到一半,徐知风的音调开始变高,属于男声的低沉慢慢变成了女声的高昂。 清清脆脆,分明就是属于一个少女的声音: 那就一起去死吧。 电光石火间,仿佛所有的线索都连成了线。 片刻之前,他告诉闻人逍,画家就是徐知风,其实只是真假参半的试探。 他并不十分确定画家就是他因为徐知风的性别。 红色房间的主人、白色卡片里的线索,似乎都指明了画家是个女人,而徐知风一直以来也并没有掩饰自己对于绘画的熟知度,反而是庄寒,各个方面都与画家极其符合,盛开也就暂时将徐知风排除在外。 可如果徐知风是个女人,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在红色房间的时候,徐知风第一眼见到闻人逍就表露出羞涩,盛开当时还以为徐知风跟他一样是个gay。 再到后来,他偶尔会将手不自觉地放到耳后,盛开当时看见只觉得奇怪,现在一想,他分明就是在做一个将头发别到耳后的动作。 所以徐知风在血人逼近的时候,故意害盛开慢一步,被血人伤了手腕。 而之后一直默默地混入众人之间寻找机会,直到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这个白色房间。 直到,玻璃柜在不声不响的时候破裂,禁锢在其中的梦魇打破白昼,迎来独属于它的黑夜。 但这只是乐曲的前奏,让柜中人将他们逼到高台上,才是徐知风这个指挥真正的目的。 如果徐知风是伪装成玩家的npc,那么必定同样受到天幕规则的束缚,否则在宴会厅投票的时候他们就被烧死了。 那么徐知风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发难? 这个白色房间是个密室,在徐知风与他们身份等同的情况下,男人肯定也不会放过徐知风。 他有什么把握能够逃脱? 盛开想了很多,可在现实里只过了一瞬。 他记得,密室里没有解不开的死局,可是却存在触发死局的条件。 直观存在的死局不会发生,但如果是玩家自己主动触发了某个死亡条件,那就是避无可避的。 比如现在。 徐知风仿佛玉石俱焚一般,将他们引到了这个高台,高台上是一幅真人蜡像组成的名画,《我们从哪里来? 我们是谁? 我们到哪里去? 而随着高台急速的震动,台下的柜中人纷纷畏惧般地向后缩了回去。 盛开没有办法动。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的手穿过众人,探到他的胸口。 他听见闻人逍急促的呼吸,庄寒远远的惊叫以及自己平静的心跳。 死亡正要降临。 可就在下一刻,他觉得自己似乎被一双手紧紧箍住了身体,又是那个熟悉的温度。 他被迫转过了身,艰难地抬起眼,在满目的惨白的灯光中,看见了闻人逍的脸。 心里有个细小的疑惑似蜻蜓点水,惊澜而过。 紧接着,男人的手在盛开的眼前,穿过了闻人逍的胸口。 热血四溅中,盛开睁大了眼。 男人的手在闻人逍的胸口搅弄了几下,似乎掏出心脏的动作受到了阻挠。 也正是男人迟疑的一刻,闻人逍手腕迅速一翻,蓝光由四方倾泻而出,瞬间将两人吞没。 蓝色的光组成了一间四角方正的小房子,这个独立的空间将两人与外界分割开来,四周安静得很。 盛开跪在闻人逍身边,一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手就去探他的脉搏。 他心跳得厉害,似乎是心慌的表现。 他不知道自己这份没来由的心慌因何而来,只觉得心底生凉,连牙关都不自觉发出了咬合的咯吱声。 直到他颤抖的手终于落到了闻人逍颈侧。 了无生息。 盛开膝盖一软,连带着闻人逍的身体也滚落到了一边。 他拧着眉,不甘心似地一把抓起闻人逍的衣领,低声骂道: 你他妈有病吧! 我认识你吗你就给我挡刀? 是打算让我继承你的遗志继续为人民服务吗? 骂着骂着,声音就变了调。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闻人逍看他的眼神似曾相识。 可他说不上来这种感觉,每当他想要试探闻人逍的口风,后者就表现得像蜗牛的触角一样,一触碰到东西就缩进了壳里。 他才刚逃离那个令他窒息的现实世界,仿佛马上要窥探到所谓的真相了,这个人就握着一把也许能打开他心门的钥匙,朝他挥手告别。 脖子上的怀表热度降了下去,贴在盛开的胸口,冷冰冰的。 他有点想笑,勉强扯了扯嘴角,眉眼却还是沉寂了下去。 盛开低着头,眼睛里是沉沉的暮色。 忽然间,他眉心一动,在闻人逍的口袋里发现了一个渗着光的卡片。 那是密室里每个人的专属卡片。 死去的陈慧和沈修分别是白色和黑色,盛开是蓝色,闻人逍和庄寒一样,是红色。 然而此时此刻,这张小小的红色卡片,像被火焰灼烧一样,从边缘开始参差不齐地褪色。 艳丽的红缓缓被金色覆盖,像一张金箔被盛开捏在指尖,与此同时,一张纸条凭空掉了出来。 没等盛开反应,闻人逍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起来。 他一愣,猛得抬起头,正撞上了男人那双温柔似水的碧眼。 盛开: 妈的,白伤心了。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盛开干了什么,只靠在盛开身上,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闻人逍嘴角还挂着血,唇色也因为血液的沾染变得绮丽异常。 他五官生得不算柔和,浑身的温和气质全凭那双笑眼撑着,眼下直勾勾地盯着盛开,让后者也难免生出了一些别样的心思。 盛开一悲一怒,现在的心境又掺杂着莫名其妙的喜悦,一时心绪起伏,目光就落回了闻人逍那双薄唇上。 一个荒唐的念头应时而生。 他这样想了,也就这样做了。 闻人逍的下巴被盛开强势地抬了起来,两个人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交换了个湿润的吻。 在闻人逍惊诧的眼神里,盛开的唇舌长驱直入,泄愤般地在他嘴中搅弄了一番才肯罢休。 末了,他支起身体,挑了挑眉: 你老实说,你给我挡刀是不是觊觎我的美色? 闻人逍碧水般的眼似乎颜色更沉,如同泛着光泽的翡翠。 我结婚了。 盛开: 得了,原来他还当了一把小三儿。 你们结过婚的男人都喜欢这样在外面勾三搭四? 盛开说,一会鸽子蛋,一会宝马车,到你这就直接献出生命了。 闻人逍的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不过离了。 盛开失语片刻,迟疑道: 为什么? 我们吵了一架。 闻人逍眼中的笑意淡去,视线从盛开脸上落到了虚处,然后他就抛夫弃子,再也没回过家。 两人之间霎时沉默下来。 蓦地,只见闻人逍轻笑一声,喉中压抑不住的笑意从嘴角泻出,笑得眼中都染上了温柔的水光。 你真信了? 盛开一个白眼翻上了天。 闻人逍: 其实我没结过婚,我骗你的。 盛开懒得去附和闻人逍的恶趣味,他蹲下】身,从地上捡起那张卡片。 这上面写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是看着看着却还是走了神。 虽然闻人逍掩饰得很好,但盛开还是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悲意。 这事本该与他无关,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股酸涩感就跟会传染似的,从闻人逍的眼底流到了盛开的心坎上。 酸得他几乎呛出了泪。 闻人逍见盛开低着头沉默了许久,便也凑到了纸条旁。 他一眼扫过,念出了声。 哥哥画笔下的镇民太不乖了,我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我又把一个受写得像个攻( 第18章 人体画展(14) 在密室里的每一个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颜色卡片。 而只有闻人逍和庄寒的卡片,颜色是重复的。 因为信息量过少,再加上画家混在人群中,众人几乎都掠过了这个微小的疑点。 然而也恰恰是因为这个,闻人逍才能在必死的局面里活下来。 通关无数个密室的大佬,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傻乎乎地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出去。 他甚至可以拿出这件事让盛开欠他一个人情。 盛开心中有种被人算计的感觉,一想到刚才他几乎有点失控,就有种莫名的荒谬感。 他想了想,暂时压下心底的烦闷,靠在一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问: 你是怎么知道金色卡片能挡一次致命攻击的? 闻人逍唇角一弯: 我猜的。 盛开: 在盛开暴起之前,闻人逍及时止损,接着自己的尾音继续说道: 卡片只有拥有者死亡才会出现线索,我本来就想试一试,就算金色卡片没有复活功能,我也有后手。 果然,眼前这个人通关了这么多密室,肯定搜集了许多稀有的道具,躲过一两次致命伤害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在盛开眼中,闻人逍的行为就像一个谜题,有时他会若有若无地对盛开露出几分亲近感,有时又跟躲在迷雾背后似的,旁人能依稀看见点轮廓,却让人只觉得疏离。 盛开微微一哂,将纸条扔进闻人逍怀中,抱臂道: 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现在那个男人应该还在。 闻人逍温温柔柔地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近乎冷酷,等他杀够了,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这个蓝色空间将外面的世界隔离开,连带着里面的时间也慢下来不少。 外面的白色房间里,沈修已死,只剩下一个庄寒凶多吉少。 徐知风尚且受制于天幕的规则,为了将众人一网打尽才触发死局,估计此刻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盛开从第一次见到闻人逍的时候就觉得他是个冷漠的人,虽然有温文尔雅的外表作为掩饰,但骗不了他这个同类。 分卷(13) 他叹了口气,看着闻人逍翡翠石一样的眼睛,说: 那你呆在这里,我出去。 闻人逍愣了一瞬,却只是波澜不惊地笑了笑,抬手点开了腕间的蓝色光标。 顷刻间,蓝光飞快地被吸入其中,方正的空间像被扭曲一般,荡起一圈圈波纹。 盛开长腿刚迈出去,抬头就看见一个血人挡在徐知风,不,画家瑞琪的前面,对面那个蜡像男人的手正插在血人的胸口处,鲜血淋漓。 蜡像男人的手在血人胸膛中搅弄了几下,灰败的脸上似乎露出一种名叫狂热的东西。 分明已经是骨骼和血肉分离的血人,胸口处竟仍有一颗火热的心脏。 它被蜡像男人掏出来之时,还在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然而紧接着,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那颗心脏的血色逐渐淡去,变成乌木般的颜色,形状也被悄然改变。 最后落在男人手中的,是一个纹着蔷薇金纹的黑色盒子。 盛开恍然间明白过,之前蜡像男人执着要掏出每一个人的心脏,并不是天幕给他的强行设定。 他只想要找到一件东西。 潘多拉魔盒。 原来不止是参与密室考核的人想要得到潘多拉魔盒,就连密室里的npc也想要得到么? 在穆黎提到npc可以来到失乐园居住的时候,盛开就一直有一个疑问,通常游戏里的npc,只会反复实行同一个指令,就像一个事先设定好的程序,不会做多余的动作。 可这样的话,他们就算来到失乐园又有什么意义? 然而盛开进入到密室以来,从血人到这些蜡像,以及玻璃柜里的人,甚至是疑似npc的庄寒,似乎都有着清醒的神志。 他们只是被困在了天幕设定的密室规则里,就像 失乐园里的他们。 盛开心中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会不会密室里的npc,也可以用某种办法去到失乐园,就像失乐园里的他们,穷尽办法也要去到伊甸园里一样? 一阵狂笑打断了盛开的思路。 他视线一转,就见蜡像男人怀揣着潘多拉魔盒,桀笑两声,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跳下了高台,一溜烟地钻进了通道,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闻人逍此时也赶了出来,二话不说就尾随着蜡像男人而去。 然而那边火急火燎,盛开却只是瞟了一眼,转而蹲在了奄奄一息的血人身边。 他的胸口起伏不大,已经气若游丝。 盛开以为这个血人近乎死人,没想到除了外表吓人些外,其他地方竟然跟正常人差不多。 瑞琪恢复了少女的模样,只怔怔地看着血人,眼眶晕开了一圈骇人的红,不多时,一连串的泪水就从中砸落下去。 泪水是湿咸的,落在血人身上,又顺着残存的血肉流下。 安静的室内,唯有瑞琪的抽泣。 心脏明明都离体了,血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漏风的胸口处掏出了一把蓝色的钥匙,递给近在咫尺的盛开。 盛开却没有接,他居高临下,看了血人许久,才蓦然出声道: 你是瑞琪的哥哥? 血人喉中溢出一声呻吟,手臂无力支撑,重重地落回了地面。 瑞琪用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 少女也不管血人身上的污渍,上前拥住他的身体,哭的撕心裂肺: 你为什么要跑出来,天幕说了! 只要他们全死了,你就可以重新活过来了! 血人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他空洞的眼眶里什么也不剩,只有凛凛的白骨,嵌着没有完全剥离下来的血肉,想来这人变成这幅样子,肯定经历了异常的痛苦。 他躺在瑞琪的臂弯里,无意识地痉挛了片刻,就再没了动静。 瑞琪放声嚎哭。 盛开垂着眼,见闻人逍空手而归,就知道那个蜡像男人肯定是逃脱了。 于是他从血人手中拿起那把蓝色的钥匙,说: 走吧,去顶楼。 顶楼,也就是他们从未到过的蓝色楼层,也是闻人逍曾经说过的出口。 彭罗斯阶梯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去到蓝色楼层。 可瑞琪却一动不动。 她仿佛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没有力气与精力再去管其他的事,只呆坐在血人的尸体旁边,转为无声地流泪。 盛开走了几步,回头道: 你哥哥把钥匙给我,说明他想让我们带你离开这个密室。 白色房间的灯光依旧惨淡,照射在瑞琪金色的卷发上,泛着金属性的冷光。 盛开的目光落在上面,又慢慢移开,一语双关: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人啊,要向前看。 瑞琪肩膀一个瑟缩,似乎被盛开劝服,她依依不舍地最后看了血人一眼,跟上了盛开的步伐。 盛开走在最前面,闻人逍却没有跟上,只是让两位女士走在中间,自己落在了队伍的末端。 事情仿佛明朗起来。 血人是瑞琪的哥哥,姓名不明,在奥维尔小镇的那场大火中变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瑞琪跟天幕达成协议,成为密室里的一个npc,并且极力让参与这次审核的人死在密室里。 如果达成,天幕就可以将瑞琪的哥哥恢复原貌。 然而其中出了点岔子,瑞琪铤而走险想利用蜡像死局杀了盛开他们,但同时也将自己置入了危险之地。 血人不忍妹妹死去,出现供出了潘多拉魔盒,引走了那个蜡像男人。 画家就是瑞琪这一点,盛开是可以确定的。 白色房间里的柜中人以及蜡像,就是画家瑞琪的杰作,她把这个封闭的大楼置办成一个生动的人体画展,等待着参与审核的人羊入虎口。 但疑点也是有的。 奥维尔小镇里的那场大火到底是谁放的? 是画家瑞琪还是画家五个好友里那个叛徒? 瑞琪的哥哥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 如果瑞琪的哥哥是他们这一边的,那么为什么在最开始还会追赶他们? 白色卡片跟金色卡片里纸条上写的话都是什么意思? 我今天给妹妹画了幅画,妹妹不是很喜欢。 但 哥哥画笔下的镇民太不乖了,我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盛开的脚步一顿。 瑞琪猝不及防,撞到了盛开的后背,本来就通红的眼眶顿时眼泪汪汪。 庄寒远远地问了一句: 怎么了? 盛开回过头,笑道: 到了。 阶梯往上的尽头,不再是无限循环的阶梯,而是一个孤独的蓝色大门。 大门花纹繁多,但纹路规整,盛开眯着眼看了看,发现它和潘多拉魔盒上的花纹非常相似。 他一步不停,来到了大门处,将钥匙插【入了锁芯。 第19章 人体画展(15) 几人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蓝色。 可这个蓝色不是晴空一样澄澈的蓝,而是像被谁不小心倒进了一些黑色,显得暗沉又压抑。 房间的四面墙上的视觉中心处,贴着一排长长的画,画上人物众多,形神各异。 除此之外,室内连多余的一根针都没有。 盛开自知对画一窍不通,便和庄寒一起走到画前,仔仔细细地观察起来。 两人的脚步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有些突兀。 闻人逍站在门口,目光温和放远,实则在紧盯着身前的瑞琪。 天幕发布的任务中,找到画家只是其中一项,最重要的密室之谜还没有解开。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在钟声响起之前,闻人逍必须保证瑞琪不下绊子。 他的目光落在和庄寒并肩而立的盛开身上,插在口袋里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擦了几个来回,仿佛手指尖处有什么令人流连忘返的东西似的。 不远处的盛开对身后灼热的视线无暇顾及,因为他发现,这些画即使是没有庄寒在场的情况下,他也不会不认识。 墙上的画并不是一整副,而是由许多大小不一的画拼接而成。 离盛开最近的一幅画上,左下角躺坐一个青年男人,眼神满含期盼与渴望,微微把手向前伸出;而右上角,像是天边飞来了一个神明,慈爱地上前触碰这个青年。 这是 《圣经》中,上帝耶和华正在创造亚当。 盛开即便是认不全,也能根据这幅画大概猜出这面墙上画的是什么。 可他却觉得其中一些画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 正在这时,庄寒轻轻地咦了一声。 盛开: 怎么? 庄寒皱着眉,回头说: 外面的墙也有。 盛开心中忽然灵光一闪。 他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刚来到密室的时候,盛开在红色楼层的外墙上看到过一幅画,那时瑞琪伪装成被审核者,刚从室内破门而出。 盛开为了试探她,还曾经让她辨认过。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瑞琪说不认识画的内容,显然也是说谎。 盛开问: 这幅画叫什么? 《创世纪》米开朗琪罗所作。 庄寒退开几步,好将整面墙尽收眼底,耶和华用了七日,创造日月山河,晨昏草木,飞禽走兽,万物生灵。 但是人类贪妄,触怒神明,从而引来洪水肆虐人间。 庄寒曾经在外墙看到过这幅画的一部分,盛开的初始楼层中外墙上也有,那么这条线索,可能是被分开打散在各个楼层中。 可惜沈修和陈慧已经死了,没有办法证明。 但如果盛开的猜测没错的话,他们六人只需要将线索整合,就能得到一副完整的《创世纪》为什么闻人逍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会说出口在蓝色楼层? 这里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吗? 这样一想,盛开的视线不自觉就转到了闻人逍的身上。 后者明明正低头和瑞琪说着什么,却像头顶长了眼睛似的,在盛开看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抬起头来。 两人在空气中交换了一个略带火星味的视线。 盛开垂着眼,突然问庄寒: 你为什么要让我离闻人逍远一点? 庄寒正在观察墙面上凸出的一个画框,一时没注意到盛开。 她扭过头,疑惑道: 你说什么? 盛开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追问,话音一转: 我们之前好像碰到过很多副画,你能跟我大概讲讲它们的背景吗? 庄寒有些意外,但也瞬间领会了盛开的意思。 她理了理思绪,便开始将每一幅画作娓娓道来。 最开始我们看到的是蒙德里安画风的色块,这个人很奇怪,他创立这个画派的理念就是想将人们想象中的现实转变成可以理性控制的东西。 盛开所有所思: 控制现实? 可以这么说。 庄寒点了点头,艺术家总是有一些千奇百怪的想法。 盛开淡淡地点了点头,也没有点明庄寒的过于博学。 这个密室里的每个人身上好像都带着点秘密,真是一件神奇又有趣的事。 庄寒接着道: 第二幅,就是宴会厅里见到的《最后的晚餐》这个世界闻名,应该不用我多说。 盛开点点头,看了眼朝这边走过来的闻人逍和瑞琪,说: 《最后的晚餐》里,有一个叛徒犹大,跟1890年的那场大火里出现的背叛者能够重合。 说话间瑞琪已经被迫走到盛开身边,盛开就顺势问道: 你知不知道是谁背叛了你? 瑞琪一愣,估计是头一回碰到直接问他问题的被审核者,一时没反应过来。 盛开十分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我不知道。 瑞琪盯着盛开,双眼带着暮色般沉沉的恶意,但碍于弱势,只能让其沉寂下去,我要是知道,他早就死了。 盛开吊儿郎当地将双手往裤袋里一插,绕着瑞琪走了一圈,然后在她身后停下。 他像对待情人一般,附在瑞琪的耳边温柔耳语,但说出的每一个字丝毫不带感情: 那你知道你哥哥是怎么死的吗? 他指的是在1890年,而不是在这个密室里。 他相信瑞琪也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时间。 瑞琪一惊,盛开却已飞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 我想你应该不知道吧。 说罢叹了口气,你哥哥死得真惨。 期间闻人逍的态度一直不咸不淡,就跟他不是需要通关密室的被审核者似的。 然而盛开这一番莫名其妙的动作,却实实在在地令他眼中有了温度。 他像一个伪装在世人中的旁观者,只有在盛开面前,才沾得上那么点烟火气。 可盛开没瞧见,他在瑞琪脸色骤变的时候,朝庄寒使了个眼色。 庄寒点点头,继续说: 下一幅画应该就是《马拉之死》《马拉之死》的场景,就是陈慧在白色房间里刚醒来时的场景。 斑驳掉漆的墙面,浴室狭窄凋敝,马拉死在浴缸之中,右手握着一只羽毛笔,左手紧紧捏着一张染血的信纸。 浴缸前面有一块充当书桌的箱子,上面摆放着一罐墨水。 但是在白色房间里,他们并没有见到这些,取而代之的反而是另一幅画。 盛开猜想可能又是空间发生了重叠,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 庄寒: 《马拉之死》的主角是一个革命领袖,因为得罪了与之对立的党派,被对方派来的刺客杀死。 作者在创作的时候,刻意弱化了马拉被谋杀的痕迹,所以看起来倒像是自杀。 庄寒每说一句,瑞琪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盛开却像是没看见似的,边听边点头: 最后一幅画呢? 《我们从哪里来? 我们是谁? 我们到哪里去? 是高更临死前的最后一幅画,他创作的时候焦虑、抑郁、困惑,所以整幅画表达的是对生命的探讨。 分卷(14) 庄寒清冷的声音在空荡的室内回荡,创作完成后,他就服毒自杀了。 在没有看到《创世纪》这幅画之前,盛开还是没办法理清瑞琪跟她哥哥的关系,但直到来到蓝色房间,再结合金色卡片上的线索来看,盛开脑中就有了一个颇为大胆的想法。 谁说画家只有一个呢? 哥哥画笔下的镇民太不乖了,我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瑞琪是画家,只不过是人体画展上展出的画的作者,她以密室为画布,被审核者为画笔,画出一幅死亡与鲜血交织的画作。 沈修和陈慧皆入了画。 而瑞琪的哥哥,是奥维尔小镇里的画家,他就像创世纪里的耶和华一样,画笔为权杖,给予了画中之人的新生。 可镇民们太不乖了于是洪水降临,大火四起。 瑞琪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呢? 盛开抱着双臂,嘴角勾着笑意: 你哥哥是自杀吗? 他把自杀两个字咬得很重,压得瑞琪双腿一软,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 盛开蓦然收起笑意,黑沉沉的眼睛里只剩冷漠: 你哥哥不是自杀,你哥哥是被你杀的,你是那个叛徒,你就是犹大。 盛开气场全开步步紧逼,瑞琪退无可退,缩到墙角一言不发。 她背靠着那副《创世纪》脑袋正好碰到一个凸起的画框。 正在这时,庄寒突然喊道: 拦住她! 闻人逍如离弦,朝瑞琪掠去。 可还是来不及了,只见瑞琪诡异一笑,右手攀到这块凸起的右侧,盛开只能看到她做了一个拨弄的动作,而后便觉得眼前漫开无边的雾气,将众人迅速地包裹其中。 这雾气不见寒湿,反而带着一股奇异的热度,盛开深陷其中,专注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只听见空中隐隐传来许多嘈杂的声响,像是很多人聚在一起吵嚷,其间夹杂着众多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朝盛开而来。 不过十分钟,雾气散去。 盛开眯着眼,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那间蓝色的房间,周身除了高低起伏的灌木丛,还有一些鳞次栉比的小屋。 雾气散开后,火焰盛情而至。 这些木质的小屋很快就在火舌下沦为尘灰。 盛开被一群人拥堵在这个小镇里,四周是镇民无助的哭喊和怨毒的诅咒。 瑞泽是恶魔! 他要杀了我们! 第20章 人体画展(16) 火焰把整个小镇围成了一个孤岛。 四面都是张牙舞爪的金色,小镇中间有一座高楼,像是中世纪里关押女巫的高塔,墙面上爬满了荆棘。 火焰从窗口探出触角,不出片刻,这座高塔就会被焚烧殆尽。 盛开站在人群中央,有一个人不知道被谁推搡了一把,踉跄着就朝他撞了上来。 他挡开那人扶上来的手,从善如流地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问: 镇上怎么了? 那人喘着粗气,脸上泛着恐惧的青白色: 火 火! 只有瑞泽知道我们怕火! 瑞泽,是瑞琪哥哥的名字? 四周都是被这场火焰惊吓地四处逃窜的人,瑞琪不在在其中,甚至连庄寒和闻人逍都不见了踪影。 在蓝色房间里的时候,瑞琪应该是触发了什么条件,将让他们三人送到了1890年那场大火发生的时间段。 如果没猜错,那座耸立的塔楼,也许就是瑞泽想要开办画展的地方。 此时此刻,那座塔楼已经被大火包围,盛开被人潮冲撞得站立不稳,他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打算逆着人流,走近那座塔楼看看。 旁边的人看到盛开不仅不慌乱,反而朝着火焰中心行进,纷纷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有人说: 你疯了吗! 就算现在去塔楼,也找不到瑞泽! 盛开充耳不闻,仗着身高优势在人群里稳健地穿梭。 瑞泽不在塔楼,在他自己家! 我们现在过去杀了他,还有一条活路! 盛开的脚步一顿。 他微微侧过身,在一片火焰灼烧的暗光中看见了说话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其貌不扬的青年,嘴角有一颗痣。 盛开从记忆里搜索片刻,终于和一个面孔对上了号。 白色房间里,微风阵阵的高台上,手举苹果的那个男人。 也是他,杀了沈修,还差点把盛开的心脏也掏了出来。 盛开隐约想起苹果的含义。 在《圣经》中,苹果是智慧之果,同时也是伊甸园里被亚当夏娃偷食的禁忌之果。 它代表着人类犯下的原罪,是各种罪恶而滋生的根。 也许这个青年代表的,就是奥维尔小镇镇民的原罪。 盛开说: 瑞泽不是应该在展厅里吗? 为什么会在家里? 男人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我怎么知道,但是有人告诉我他在家,我们只需要趁他没有防备,将绳子套上去。 说着,男人做了一个勒紧的动作,而后放低声音,尝试诱惑着盛开: 我们就自由了。 盛开皱着眉,似乎仍然不愿意接受这个提议: 可是毕竟是瑞泽创造了我们 创造? 盛开的话不仅激怒了男人,更是激怒了身边奔逃的人群,他们纷纷停下脚步,朝盛开逼近,我们只是他笔下一副毫无生命的作品,你看他受够我们了,就可以随意用一场大火把我们杀死,就跟一袋垃圾似的。 只有杀了他,我们才有自由。 众人轰散开来。 盛开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塔楼的火势很大,而且照这个样子,恐怕里面早就烧得只剩一个骨架了,就算有人在里面,大概率也成了灰。 这群镇民怒气冲冲,像是受到真理的照拂似的,涌向了瑞泽的家。 他们踹倒门口的篱笆,捣毁了庭院里开得艳极的鸢尾花,然后砸开了瑞泽小屋的大门。 屋内窗户打开,浅蓝的窗帘被风吹起,窗帘下,青年安安静静伏在一张躺椅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人群中为首的男人迟疑了一瞬,大着胆子走过去,却发现青年早就死去多时了。 正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哭声从门口传来。 瑞琪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站在院子门口,恶狠狠地盯着这些镇民。 你们杀了我哥哥。 为首的男人脸色一变,他虽然的确是想杀了瑞泽,但是没有做成的事也绝不可能认下,当即反驳道: 我们刚进来就看到他死了。 盛开站在人群后面,看见瑞琪的嘴角诡异地抽搐了一下。 我早就跟哥哥说过,你们这群人贪心不足,他就是不听。 少女脸颊粉润,笑起来颊边竟有两个酒窝。 可她阴森森地望着人群,像是一条诡计得逞的毒蛇,那我只好就帮哥哥一把了。 话音刚落,盛开便觉得周围的火势更大了,本来只是围绕着小镇的火圈霎时间就缩小了范围,将小屋团团围住。 瑞琪向人群中看了一眼,盛开知道她在看自己。 瑞琪远远地说: 你输了。 瑞泽死了,镇民却并没有获得他们所谓的自由。 这个镇子上的一切生命,似乎都是因一个叫做瑞泽的画家而存在。 就像创世纪创造人类后的耶和华,面对人类犯下的罪孽,失望透顶,只能借由一场洪水,倾覆一切。 盛开看见这些人被火舌卷入,身上的皮肤和衣物却完好无损,只是浑身上下像是褪色一般,由鲜明的颜色逐渐变成了黯淡的青灰,就像那些锁在玻璃柜中的人。 一种颜色是一个孩童诞生时的啼哭,那么当他们死亡的时候,就要将这些颜色归还了。 他们自由了吗? 盛开被火焰逼到墙角,浓烟呛得他睁不开眼。 但他还是奋力地贴伏在地面上,从怀中掏出怀表看了一眼。 下午七点四十四分。 在打算拆穿瑞琪的时候,盛开就已经准备好和她正面硬刚,所以掐好了去到宴会厅的时间。 他想了很多种会遇到的情况,却没想到是最艰难的一种。 庄寒和闻人逍不知道去了哪里,也许被困在了塔楼,又或许只是在镇子里。 火焰吞噬的速度很快,一个正常人类,在火势的中心待上十分钟恐怕就是极限。 盛开微微喘了口气,吸入过多的一氧化碳开始令他神志不清。 耳边是烈火焚烧的声音,盛开阖着眼,听着自己急促的心跳声,莫名又想起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作为梦境的主人公,盛开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感受到手中端着着沉甸甸的东西,看形状好像是枪,又好像不是。 梦里的他笑得很肆意,他从来没有听过自己这样笑,这样张狂无畏的笑声不禁让身处火场的盛开跟着弯了嘴角。 他听见自己不知道对谁说: 我们比一场,你输了就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身边的人模模糊糊地应了声什么,但盛开没听清,只识别到了那人语调里的愉悦。 接着,一个人影似乎覆了上来,握住了盛开的手腕。 来人的手很凉,激得后者脑中一个激灵,闭上的眼蓦然睁开。 不是梦境。 闻人逍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用身体将盛开与火焰隔开。 他听见闻人逍背后被烧得哔剥直响,不一会,就有焦糊的气味传来。 盛开挣扎了两下,发现挣不开,索性贴了上去,喃喃道: 你又救了我一次 不,两次。 闻人逍没有反驳。 他静静地将盛开以情人的姿态拥在怀里,冷静得并非像在火场上,更像是在自己家。 闻人逍说: 还有三分钟。 盛轻轻叹了口气: 你认识我吗? 闻人逍依旧沉默。 盛开也没觉得这个男人会回答这个问题,于是自顾自说道: 我觉得我应该是认识你的,可是我不记得了。 闻人逍终于开口: 你记错了。 盛开笑了下,但陡然吸入鼻腔的烟让他发出一长串的咳嗽,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你不说,我就自己去找答案。 不知是被火烧得太疼了,还是盛开那句话起了作用,闻人逍抱着盛开的手猛然收紧,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当钟声响了。 尘灰四散,火光远离,空气里难忍的热度也在渐渐褪去。 视线被白光笼罩,白光中心有一个黑点,在盛开的眼前逐渐放大。 当第八声钟声落下,他们又来到了宴会厅。 一样的满墙画,一样的红色帷幕,一样的宴会长桌,唯独少了几个人。 少的那几个人,在窗边挂着的那副《最后的晚餐》里。 沈修瞳孔放大,胸口破了个大洞,歪歪扭扭地坐在椅子上;陈慧在他旁边,也浑身是血。 没有庄寒。 盛开沉默地看着对桌的瑞琪,以及桌子对角的闻人逍。 被火焰焚烧几分钟,闻人逍的衣服破破烂烂,露出了大半块肩膀。 被困火场的后遗症还没有完全消除,盛开觉得自己的喉咙像被烟熏了一道,呼出的气体都带着尘。 这种情况下,天幕也没打算给盛开他们讨论和休息的时间,等他们坐定,就径直说: 请指定画家,倒计时一分钟。 饶是盛开,也忍不住骂了天幕一声不是东西。 倒计时跟催魂似的,在盛开耳边滴滴作响。 他桌前仍然摆放着一张耶稣卡,正面朝上,盛开一垂眼就能看见耶稣泛着光的十字架。 画家有两个,但是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 瑞琪嘴边一直挂着淡淡的弧度,在看到盛开举起卡片将要扔进长桌中央那团蓝光时达到最高。 然后,僵在嘴角。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截住了盛开的手腕。 闻人逍离开座位,站了起来。 他一手制住盛开的动作,另一只手趁机抽走了卡片,然后在盛开惊诧的眼神中,将卡片撕了个粉碎。 瑞琪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像被点了穴道一样,浑身上下只有眼睛能转。 盛开亦然。 他视线落在闻人逍身上,还带着一丝未尽的茫然。 瑞琪愤怒地叫道: 你骗我! 我骗你。 闻人逍缓缓直起身,眼中再没了丝毫温度,他慢吞吞地走到长桌中间的笔记本面前,将它拿了起来,那又怎样? 你不能毁了这本笔记本! 瑞琪恶狠狠地说,你还没有拿到潘多拉魔盒,你不会毁了这里的。 闻人逍温柔地笑了笑: 谁说我没有拿到? 说完,他似乎再没了和瑞琪纠缠下去的耐心,反手就将那本笔记本扔进了本应该投放卡片的蓝色光幕中。 只听得宴会厅轰隆一声,四面墙上的画纷纷在震动中掉了下来。 瑞琪在绝望地尖叫,帷幕无风扬起,猎猎飞扬。 而闻人逍在这嘈杂的声响中,回身望进了盛开的眼中。 他似是叹了口气,缓缓蹲下【身,在盛开的脸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他说: 犹大跟祭司长约好,他亲吻的那个人就是耶稣。 他说: 我是犹大,也是你最忠诚的信徒。 第21章 医生和图腾 盛开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穆黎已经回来了。 小孩儿正坐在窗边,林黛玉似的捧着脸,惆怅地叹了口气。 密室中留下的伤口果然还在,盛开尝试动了动身体,便马上有密密麻麻的痒痛感找上了门。 分卷(15) 他撑着手臂坐了起来,随手抄起身边的枕头砸了出去。 林黛玉被砸得头一歪,竟也没生气,回过头看到盛开后眼睛一亮,吧嗒吧嗒地跑了过来: 开哥! 盛开人模狗样地嗯了一声。 穆黎: 怎么样怎么样,你得到了多少生命点? 盛开正在下床的动作一顿。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成功通关,按道理来说,只要离开了那个密室,就算成功过关。 但之前闻人逍的一番行为,似乎将人体画展那个密室摧毁了。 最开始盛开还以为自己会出不来。 他动动嘴,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跟穆黎说,就听见自己右手腕处发出一声悦耳的提示音。 穆黎说: 哥,通关奖励来了! 快看! 他手腕上绑着的还是那块半浮空的冰晶,不知什么时候伪装成了一块手表,此时某个界面上正闪烁着小红点。 盛开随手一点,就有光点争先恐后地飞了出来,在半空中组成了一块光幕。 c8652场《人体画展》被审核人员: 6人陈慧(已死亡)沈修(已死亡)徐知风(已死亡)庄寒: 生命点500闻人逍(犹大)生命点0,潘多拉魔盒盛开(耶稣)生命点2000。 光幕上面是参与审核的人员名单,以及各人得到的奖励。 即使在最后,盛开也没有看到庄寒的人影,他本以为这个姑娘凶多吉少,没想到她还是活着走出了密室。 至于闻人逍 盛开警惕性不弱,所以在闻人逍最后亮出犹大身份的时候,也不是特别意外。 仔细回想,闻人逍其实或多或少都留下了一些破绽。 比如在红色房间时,闻人逍对瑞琪的态度。 还有盛开被苹果男袭击的时候,所有人都没办法动,只有闻人逍能占据主动,还替盛开挡了刀。 盛开后来仔细想了想,他们没有发现闻人逍的身份是犹大,肯定是漏了什么线索,比如,沈修死后的卡片。 当时苹果男突然发难,盛开匆忙间也没顾得上取沈修卡片里的线索。 但从他和瑞琪的对话中,盛开觉得,闻人逍进出密室的目的,似乎并不是为了去到伊甸园。 他们仍能从密室里得到奖励,说明那个密室仍然存在,那么,闻人逍摧毁它的行动肯定失败了。 穆黎说: 你跟闻人大佬碰上了? 盛开回过神,想起闻人逍最后那个蜻蜓点水吻,似笑非笑地说: 对,天雷勾地火。 穆黎呆了几秒,呐呐道: 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盛开笑了笑,睨着眼道: 你没在密室被boss追着杀,竟然完好无整地出来了? 穆黎假装听不出盛开话里的调笑,撇了撇嘴: 我遇见邵子御了。 盛开一时没反应过来: 谁? 就是医生。 穆黎含糊地说。 盛开恍然想起,之前穆黎曾经提过一嘴的邵子御,经常和失乐园里的人交易生命点来推迟审核。 这人不是不愿意进入密室么? 盛开低下头,正想问邵子御是不是没有生命点支付了,就看见穆黎垂着眼,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盛开短促地笑了下,状似随口问道: 我在密室里受了点伤,你那个医生朋友能治吗? 邵子御,称号医生。 盛开原以为这只是一个代号,结果等他被穆黎带到邵子御的宿舍后,发现这个人竟然真的是个医生。 他明明只是想转移话题,结果还真被穆黎强行拉去了猎杀区。 是的,邵子御的宿舍不跟他们在一起,而是在人迹罕至的猎杀区。 一走过分割区域的桥,盛开便感觉到猎杀区的植被比其他地方要高很多。 桥的正对面有一个盒子一样的房子,四面被贴上了许多电子警示语。 穆黎说: 那里就是模拟审核室,也是整个猎杀区监视信号最强的地方。 房子前有一个安检似的入口,门廊上的信号红灯半死不活的,偶然闪烁几下。 换言之,要是想要最大限度地避开天幕的监视,猎杀区绝对是一个完美的地点。 他们经过的时候,正好碰见一个人出来。 那人人高马大,皮肤黝黑,头发上全是汗,脸色也不大好,离开的时候还把穆黎撞了个趔趄。 盛开不是强行替人出头的人,况且他和穆黎也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穆黎性子也佛,被撞得差点摔倒也只是皱了下眉头。 于是两人就这样看着那人讥讽地笑了一声,然后扬长而去。 穆黎揉着肩膀,带着盛开穿过模拟审核室后面的一片森林。 等树木越来越矮,视线愈发开阔后,一间三层的小洋楼就映入眼帘。 这人还挺懂得享受,盛开想。 笃笃笃。 穆黎敲了三下门。 没人理。 穆黎挠了挠头,继续敲。 整个林子里连风声都没有。 盛开见气氛有些尴尬,连忙说: 要不我们下次再来? 穆黎拧着眉,深吸一口气,改拳为掌,抬手就往上拍。 小洋楼的门咣地一声,由内而外被人拉了开来。 穆黎猝不及防,收不住手,直接一掌拍在了那人胸口。 穆黎: 盛开: 哦豁。 那人跟盛开差不多高,穿着一件敞领的居家服,穆黎这一掌,正好拍到了不该拍的地方。 男人冷冷地说: 摸够了吗? 穆黎火烧似得抽回手,开始磕巴: 邵哥,我我我带朋友过来,想想让你你帮忙看看。 邵子御视线压根没落在盛开身上。 他的眉很细,搭配着狭长的眼尾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刻薄。 但他说的话更刻薄。 他淡淡地看了眼穆黎,将杯子换了一个手,说: 你不是说再也不找我了吗,怎么一天没过,就舔着脸过来了? 穆黎一愣,脸霎时间涨得通红。 邵子御见状,似乎有一瞬间的后悔,但他只是抿了抿嘴,沉默着将视线落在虚空。 一只手凭空伸了出来,将穆黎拉得退了一步,然后转了个弯,停在了邵子御的身前。 盛开说: 我叫盛开,是我哭着喊着要小穆带我过来找你看伤的。 邵子御转过头,嗤笑一声,避开盛开停在半空的手,进屋去了。 盛开似乎并不介意,拎起还在原地傻站着的穆黎,跟着走了进去。 室内的装修是简约风,家具上大片的低饱和色能降低拜访者的戒心,屋子里随处可见的书跟一些大小不一的盒子,多但不乱,而螺旋状的楼梯正横在餐厅与客厅之间。 洋楼很大,盛开想,难道只有邵子御一个人住吗? 穆黎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盛开跟着邵子御去了另一个房间,后者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冷淡地开口: 你哪里有伤? 断了胳膊还是少了腿? 盛开笑,不答反问道: 你知道,人为什么会失忆吗? 邵子御微微一愣,眼中划过一丝暗光,被盛开很好的捕捉到了。 只见邵子御转过头,不假思索地说: 失忆一般分两种,一种是心因性,指近期经历巨大创伤引起的反常遗忘现象;一种是解离性,主要是意识、记忆、身份、或对环境的正常整合功能遭到破坏,从而感到自己的存在是虚幻的。 [注1]你是哪一种? 不巧,我觉得我哪一种都不是。 盛开耸了耸肩,我记得我几岁上学,什么时候收到女孩子的情书,哪一年和初恋滚上床。 生活里的每一个片段,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邵子御: 那你找我干什么? 就是因为记得太清楚了,就跟有个人往你脑子里装了一个记忆卡似的。 盛开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真实倒成了虚假。 盛开最后一句话,似乎是戳中了邵子御的笑点。 他沉声笑了半晌,目光越过盛开落在客厅的穆黎身上,随后又收了回来。 你既然来到了失乐园,还管什么真实跟虚假。 不。 眼看病人跟医生间简短的对话就要告一段落,盛开站直了身体,说道: 就是因为来到了失乐园,所以才分得清真假。 邵子御依旧冷着脸,可眼中的冰霜褪去了许多。 他问盛开: 你知道图腾么? 那是什么? 一个可以分清真实和虚假的东西。 邵子御也站起身,从桌上翻出一本书,打开了其中一页,递给盛开。 书上记载着一个故事。 一位穿梭在梦境与现实中的筑梦师,用陀螺当做图腾区分梦境与现实。 陀螺停止转动,就证明筑梦师处在真实的世界里。 而当陀螺永远无法停止转动时,那么这个梦就永远也无法醒来。 [注2]邵子御说: 也许,你也有一个图腾。 穆黎看到两人走出房间,一边迎上去,一边问: 怎么样,开哥你的伤严重吗? 盛开回过头,笑道: 不严重,虽然腐蚀到了皮下组织,但是可以治愈,我娇嫩的皮肤仍然能完好如初。 穆黎: 盛开当没看见穆黎无语的神情,再次朝邵子御伸出手: 十分感谢邵医生,很期待在密室中见到你。 这一回,邵子御伸出了手。 哪知盛开倏地将手收了回来,严肃地说道: 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来我有洁癖,不能碰脏东西。 脏东西邵子御: 得到了找回记忆的方法,又报了刚进门时的仇,盛开心情舒畅,走出洋楼的时候脚下都生了风。 ※※※※※※※※※※※※※※※※※※※※注1: 查百度百科的,详情可以搜一下失忆症~注2: 图腾是电影《盗梦空间》里的一个设定,盛开的东西跟《盗梦空间》里的陀螺差不多作用。 有人猜到是什么了吗~ 第22章 重叠梦境(1) 从邵子御那里回来后,穆黎整个人都显得心不在焉。 盛开没去主动搭理他,因为他正忙着登入天幕的信号网,试图通过网络搜寻庄寒的信息这个女生也许跟自己丢失或者被置换的记忆有关。 当然,闻人逍肯定也是线索人物之一,只是这个人太奇怪了。 盛开想不通,如果他真的认识自己的话,为什么一边不遗余力地救他,一边还要保持着那份与陌生人般的距离感。 然而,天幕的私密保护机制相当完善,盛开没能通过任何方式联系到曾与他一同参与密室考核的人。 他轻轻吁了口气,开始在信号网上随意翻看。 榜单那一栏,自从闻人逍的名字跌落榜首后,各个排名上的首位基本都维持不了多少天。 排名越高,证明这个人经历的密室就越多盛开除外。 越靠近榜首,密室的难度就越大,那些偶尔窜上榜单,又很快消失的名字,不是通过审核去到了伊甸园,就是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密室里。 盛开翻着看着,忽然看到了一个归属交易区的板块。 那是一个类似论坛社区一样的东西,盛开一点进去,就被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性的脸吓了一大跳。 胖男人的三维投影飘在首页,头顶着一段大写标红的话: 五千生命点雇一个代考! 搞快点! 盛开一乐,打开了帖子,就见那个胖男人的影像说道: 我快要进入下一次考核了,但因为离上一次的考核时间特别近,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所以来这里雇一个代考。 盛开看了眼,侧着身叫了声: 穆黎。 穆黎应了一声,哒哒哒跑过来一看,顿时瞪大了眼: 开哥你要接吗? 盛开不置可否,只是问道: 会有问题吗? 不会。 穆黎摇了摇头,知道盛开担心的是什么,有天幕监督,没人敢搞小动作。 其实这种代考天幕是比较支持的,一般人不会在这个上面作假。 五千点。 盛开笑了笑,随手点开了胖男人的联络编号,还挺慷慨。 一般需要代考的,都是五次往上的密室,这之后的难度会有一个质的跨越。 天幕之所以支持代考,也许是为了更高的死亡率吧。 那失乐园里的人死在密室里,能给天幕带来什么好处呢? 盛开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下唇。 不一会儿,对面那人就有了回应。 胖男人叫吴文韬,在接到盛开的讯息后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之前都是闻人逍会主动接这些单子,但自从闻人大佬跌落榜单之后,剩下的人,要么是看不上这种单子,要么就是能力不够,压根不敢接。 他喜滋滋地点开了盛开发来的个人信息页面。 吴文韬: 现在的榜单大佬都这么平易近人的吗? 盛开跟吴文韬来来回回聊了几句后,从他嘴中得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审核的时间跟大概主题是可以通过一定手段预知的了。 分卷(16) 盛开觉得有些奇怪,就仔细问了问。 吴文韬说: 大概是一个星期前吧。 一个星期前,那是盛开刚来失乐园的日子。 盛开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转移开了话题。 吴文韬也没发现什么,开开心心地将自己进入密室的时间和主题告诉给了盛开。 失乐园里的代考,并不是一个人顶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去参与考核。 举例来说,盛开替吴文韬代考,那么属于吴文韬的这个密室,在盛开接单的那一刻就属于他了。 只不过在通关的时候,盛开会得到吴文韬许诺的五千生命点,而吴文韬则会通过这一次审核。 盛开刚出密室,下一次还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 但他迫切地想要解开关于自己记忆的谜题,所以才接下吴文韬这一单。 况且,只有在密室里,他身上的怀表才会有微弱的反应。 那是他的记忆图腾。 吴文韬的审核时间在三天之后,穆黎本来有些担心,但当他看到榜单上c0002号的排名后,又默默地闭上了嘴。 三天时间眨眼就过,这一次,盛开连香水都没带,只是又到舒荷那里买了一包烟,然后默默地等待着审核的临近。 某一天夜里,熟悉的高热伴随着耳鸣声铺天盖地朝盛开袭来,他小口喘着气,侧着身子躺在床上静静地缓解着不适。 而后,无边的黑暗如潮水汹涌而至,雾气四起中,盛开记起,这一次的主题是,梦境 醒醒。 有人在耳边,试图叫醒他。 盛开瞬间睁开眼,就看见一个顶着嫩黄色短发的男性坐在他对面,说话间还略带紧张地看了眼窗外。 他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还盖着一层散发着植物清香的被子。 室内灯光昏暗,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上的一盏烛台吊灯,吊灯上方的天花被几根长长的欧式雕柱分成了四等份,微弱的灯光由上而下,将地毯上的花纹照得像蜿蜒匍匐的鲜血。 床铺很大,四角掉着一张祖母绿的床帘,像是中世纪古堡里公主居住的房间。 见盛开醒了,男人忙压低声音,焦急地说道: 佐伊,安德鲁已经睡下了,趁他还没醒,你快跑。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外套,内衬是件高领衬衣,皮肤是常年不见日光的青白。 几个瞬息的时间,盛开已经想好对策。 他垂下眼,装出一副无措的模样,轻声说道: 我跑了,那你怎么办? 男人皱起眉,眼中半是不舍半是决然: 我只是一个管家,可安德鲁是一个恶魔,你们这些女孩子落在他手中,是没有好下场的。 盛开脸色一变,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唰得一声拉开被子向里面探去,后来干脆直接将被子掀到了一边,上下摸了几把,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穿了件镶着蕾丝边的睡裙,该在的东西都在。 男人看见盛开的动作,脸上的愧疚感愈发浓郁: 亲爱的女孩,您的贞洁还在,听我的话,朝月亮照耀的地方跑吧,地图在艾米丽的身上,她已经在庄园的许愿池旁等您了。 一米八的女孩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一句客套的话也没说,就径直走出了屋子。 那个自称管家的男人大概率是npc,应该用于触**景。 盛开不清楚这一次的密室考核到底是仅存于这个庄园内,还是跟上一个副本一样,来回穿梭在多个密室里。 但目前为止,这个叫做天鹅湖的庄园,肯定是第一考核地点。 出了房门,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墙壁上的灯已经熄了,窗外的月光落了进来,七零八落地摔在地毯上。 光源虽然小而破碎,但好歹能看清前方的路。 盛开本来想先找个房间把裙子换下来,但一路穿过长廊,连个门的影子都没见到。 盛开光着脚,几步就走到了光源的尽头,再往里,就是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了。 他静静地凝视着那团深渊般的黑暗,渐渐的,发现自己突然有些喘不过气。 此情此景,和梦里那双凝视着自己后背的眼睛何其相似。 叮。 空气中,有类似玻璃瓶相撞的声音。 盛开回过神来,擦去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慢慢地将身体伏低靠墙,凝神静气。 那声音似乎是从盛开来的地方传来的,一声接着一声,从最开始的几秒钟一响,到后来几乎是连续碰撞。 就像有人携带着两个玻璃瓶,朝着猎物走去。 一开始,只是气定神闲宛如散步,紧接着便失去了耐心,开始奔跑起来。 叮,叮,叮。 盛开听着声音,确信不远处的那个不明生物是冲着自己而来。 他只是迟疑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黑暗。 人总是会对未知的东西感到害怕,譬如黑暗里躲藏的妖魔,亦或者是床下趴着的鬼魅。 但盛开不一样,他宁愿强迫自己面对这些人类本能畏惧的东西,也不愿意在未知的影响下走向迷失。 被迫换了身裙子,盛开随手带的打火机自然也不见了踪影。 他只好放慢脚步,等眼睛适应黑暗。 当某个视觉感知缩小到微乎其微的地步,你会发现,剩下的其他感知会异常灵敏。 有风从里面吹出,紧接着,一股奇异的香气飘了过来。 盛开眯着眼,贴着墙壁慢慢往里走。 在黑暗逐渐成为身边环境里的一部分后,盛开便隐约能看到一些微弱的灯光。 他正准备再靠近些,脑中忽然警铃声大作,多年以来的警惕感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然后,一声清脆的叮在他脑后响起。 那个东西什么时候过来的? 饶是盛开,此时此刻也被吓出了一声冷汗。 他僵在原地,分毫也不敢乱动。 好在那个东西的视力似乎也会在黑暗中受阻,它在盛开的身边站了一会,没发现什么人,就转身离开了。 离开之前,盛开在这个东西的身上闻到了更浓的香味。 盛开在原地静静等待了半晌,直到叮铃声渐渐远去,彻底归于沉寂。 他叹了口气,转身的下一秒,就感觉被一只手搭上了肩。 第23章 重叠梦境(2) 盛开不假思索,俯身给了来人一个干脆的过肩摔。 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盛开只听见那人吃痛的呻吟声,夹杂着几句脏话,骂骂咧咧地闯进了他的耳朵里。 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盛开理了理裙角,淡定地瞥了眼后肩,没发现什么奇怪的污迹。 看起来是个人。 他问: 你是参加审核的人? 那人的呻吟声一顿,紧接着,就是一段长长的吸气声。 半晌没见回应,盛开等得有些不耐烦,于是眯着眼转身靠上墙,一边在黑暗里摸索着。 好在室内有些不知名的碎光给了盛开一些方向感,他艰难地走了几步,没多久腿就撞上了块石头一样坚硬的东西。 咚的一声,盛开觉得腿上一定撞了块淤青。 而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像是被这声惊醒了似的,空气中都能听见他倏地爬起来的声音。 那人叫道: 小花儿? 盛开猝不及防,咣当一声又不知道把什么给撞翻了,顷刻间就有水声哗啦啦淌了一地。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想要暴走那人一顿的冲动,总算是走到了房间中央的一张桌子边,桌上摆着一盏将灭未灭的煤油灯,孱弱着闪烁着微光。 桌子有抽屉且没有上锁,盛开从中翻翻找找,竟然真被他找到了一盏没用过的灯芯。 黑暗被暖光逐渐驱逐,盛开掌着灯走到那人面前,果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聂铮。 这世上,要说有人敢叫他小花儿的,也只有他这个死党了。 从有记忆开始,盛开就跟聂铮家住在同一栋楼里了,用聂铮的话来讲,那就是竹马竹马。 他在莫名去到水牢密室的前一天晚上,还跟这厮喝了半宿的酒。 要说在盛开之前的生活里,唯一的乐趣,大概只剩这个不着四六的死党了。 盛开嘴上不说,但其实还怪想他的。 现今在这个黑黢黢的密室里,陡然间遇到故人,还颇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感。 但聂铮刚被盛开摔了个大马趴,额头上也不知道在哪里撞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再加上这人人高马大,偏偏穿了条粉红色的超短裙,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滑稽。 盛开没忍住: 噗。 聂铮: 你笑什么? 盛开抿了抿嘴,想要抑制住喉间涌出的笑意,但还是没成功: 我笑了吗,我没有。 聂铮怒极反笑,当即躺了回去,右手弯肘一撑,双腿【交叉,左手远远地朝盛开伸出手: 小花儿哥哥,扶人家起来嘛~盛开面不改色地伸出手: 你好骚啊。 聂铮: 骚不过你。 他身上有些细小的伤口,大多分布在脖子和脸侧,额头上的淤青大概是东躲西藏撞上的,刚被盛开拉起来,就顺势倒了过去,嘤嘤道: 我好柔弱。 滚。 盛开一脚把聂铮踢了老远,说: 你怎么会在这里? 聂铮笑着站定,转而正色道: 我也不知道,那天我和你喝完酒,本来想再续个场,结果还没出门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是在这里了。 盛开皱眉道: 你去过失乐园吗? 聂铮疑惑地说: 什么东西,主题漫展? 盛开: 这样看来,聂铮不知道失乐园,他是从现实世界直接来到密室的。 上一个副本中,陈慧最开始也是这样说,但后来事实证明证明她撒了谎。 可聂铮不会撒谎,既然如此,是不是可以说明,要么是天幕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它趁着没人注意,暗中改了失乐园的机制。 盛开想了想,说: 到时候再说这个,我们先通关。 据聂铮说,他被传到这个密室的时候,就一直掐算着时间,按理说应该早就过了一整天了,但外面的月光从来都没有落下过。 盛开问: 你有听到过玻璃瓶碰撞的声音吗? 聂铮点点头: 有。 盛开: 说话别说一半。 聂铮翻了个白眼: 就是你刚才来的时候,真的,小花儿,要不是我了解你,我就怀疑你是这个密室的大boss了。 盛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谢谢你的赏识。 聂铮在密室里待了一段时间,一共听到了三次玻璃瓶的碰撞声,每响一次,黑暗里的不明生物就会进来这个房间一次。 但因为视线受阻,聂铮并没有看到那个东西进来后到底做了什么。 盛开手里的灯芯很快就要燃尽了,两人便又返回桌边,从抽屉里找了些能够焚烧的牛皮,将它与一些可燃的杂物放到窗边后,一齐点燃。 火光一下便充盈了整个房间。 室内的装潢还是犹如中世纪的古堡,大面积的暖色平铺下来,在此时此刻给人一种极其压抑的感觉。 但这个房间并不像用来给人居住的,倒像是一件地下室。 四面墙上凹凸不平,挂着一些弓箭之类的打猎工具。 而地面上,正摆放着七个棺材一样的大盒子。 有两个横七竖八地拦在房子中间,里面还装满了浑浊的绿水,其中一个已经倒了,粘稠的液体爬了大半个地板。 盛开想起刚才不小心踢到的东西,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聂铮指着其中一个盒子说: 我醒来的时候就在里面了,吓死我了。 盛开视线一转,阴森森地盯着聂铮。 聂铮身形一顿,心虚地笑了两声: 我身上没有那玩意儿。 因为已经干了。 当然了,这个不能说。 要是被盛开那祖宗知道了,估计要把他被摁进消毒液里泡上个三天三夜。 也不知道盛开信没信,聂铮缩着脖子,就看见他已经举着煤油灯往那边走了。 没被碰倒的盒子整齐地摆放在靠窗的那一面,大小看起来似乎刚好能躺进一个人。 盛开低头看了半晌,冷不丁地喊了声: 聂铮。 聂铮正准备翻看抽屉里的东西,闻言抬头道: 怎么? 盛开说: 你过来。 聂铮本能地察觉到有被坑的危险,当即就说道: 我不 盛开投去淡淡一瞥。 聂铮立马改口: 好嘞! 口头上虽是满满的答应,可步伐却是不情不愿。 聂铮一步三回头地挪到了盛开身边,说: 做什么? 盛开说: 帮我把盖子打开一下。 聂铮张了张嘴,我是柔弱的女孩子。 我也是。 盛开从善如流,一边还抬起手和聂铮比了下【身高: 我比你更柔弱。 行,狭路相逢,不要脸者胜。 聂铮服了,认命地去了。 盖子不重,聂铮只轻轻一抬,就挪出了一条缝隙。 他低着头,正想要将盖子完全搬离开来,却被盛开突然拉到了身后。 盛开: 捂嘴。 又是那股奇异的清香,从盒子的缝隙中钻了出来。 分卷(17) 这一次香味要浓得多,似乎整个房间的香味都是来源于此。 盛开一手捂嘴,挑起一脚将虚掩在上面的盖子踹了下去。 绿色的污水随着惯性在盒子里荡漾,上方的水面由于细菌长久的堆积形成了一层绿藻。 厚重的绿藻之下,赫然出现一张苍白的脸。 窗外有细碎的月光穿透进来,沁凉的夜色下,少女闭着眼,显得静谧又安详。 盛开冷着脸,将旁边剩余的四个盖子全部踢开,果然在其中看到了一模一样景象。 聂铮皱着眉,俯身观察了片刻,神色凝重: 这些好像都是被审核者。 表面上看起来,每一个箱子里躺着的都是少女,但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跟盛、聂两人一样,只是被打扮成了女性。 里面的所有人,真实性别都为男。 那么,他们是npc的可能性就很小。 虽然聂铮的胆子很大,但一想到他跟这些尸体单独在黑暗的密室里待了将近一天,他就觉得后背发凉。 他转头问: 这些绿色的水是什么东西,福尔马林? 盛开不答,他阴沉着脸,围着盒子走了一圈,冷不丁地问道: 你知道香水的制作工序吗? 聂铮: ? 先是采集原料。 盛开声音缓缓,听不出情绪,再将原料和酒精按比例混合,沉淀后,有一个步骤叫做醇化。 意思是,将这些香水混合物密封贮藏并冷却,等它产生醇化反应。 最后这些混合物会变成一种半透明的浑浊【液体。 一般香水的原材料,大多是植物、水果,或者是带有香气的树脂香料,但是也有一些味道来源于动物。 比如来自抹香鲸的龙涎香,或者是来自雄鹿的麝香。 聂铮最开始还不明所以,以为这祖宗臭美的毛病又犯了,结果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 你是说 这里奇怪的香味是 为什么那个管家要让盛开跑呢? 因为这个天鹅湖庄园里的主人,那个叫做安德鲁的男人,是一个以少女的肉身做香水原料的变态。 但是人的体香,通常只有在与爱人极度缠绵的时候才会被对方捕捉到。 盛开低下头去看躺在盒子里的那些人,忽然庆幸自己醒得早。 正在这时,一声极度轻微的叮当声,从黑暗的那头遥遥响起。 聂铮疾声道: 那人又来了! 盛开迅速将手中的灯灭了,随手扔回了桌上。 聂铮看见这幅架势,颇有些兴奋地说道: 小花儿! 干他吗? 盛开莫名其妙地看了聂铮一眼,翻身躺进了一块还算干燥的盒子里,说: 干什么? 聂铮: 见聂铮还在发愣,盛开拧眉道: 愣着干什么,快进去。 叮铃声愈发逼近。 聂铮手忙脚乱,忍着恶心将盒子里的水倒了出去,再次躺回他那间棺材似的盒子中,放轻呼吸,等待着安德鲁的来临。 第24章 重叠梦境(3) 脚步声由远及近,叮铃碰撞的响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盛开屏息贴在盒子内部的一侧,听到一声声的脚步声叹息般地落在耳侧,然后,戛然而止。 不多时,盒子上方再次响起有节奏的敲击声。 滴答,滴答。 好像是某个乐手在用玻璃瓶演奏乐曲,可是这磕磕绊绊的声响,与其说是乐曲,不如说是噪音。 那人就在盛开藏身之处的正上方,盛开耐着性子等了一会,才听见这毫无章法的敲击声沉寂了下去。 然而下一瞬,盒子的盖子被缓慢地挪开了一条缝。 盛开头皮一紧,黑沉沉的视线紧盯着头顶上方的漆黑一片。 遮光的木板被撤下,一束刺眼的光劈开了黑暗。 盛开眯着眼,在盖子被撤下的同一时间已经翻身而起,抬腿就向那人横扫而去。 那是一个十分娇小的女性身影。 她猝不及防之下被盛开硬生生逼退了几步,腰腹猛得撞上了房间中央的桌角,顿时疼得弯下了腰。 聂铮闻声而出,却在看到那人的样子时,微微一愣。 本应黑黢黢的室内,不知道被谁打开了灯,那人抽着气,靠在桌子的一边,金色的长发像是翻涌的麦田,层层叠叠地落在她的肩上。 她赤着足,一手捂着腰腹,疼得冷汗直冒。 聂铮和盛开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心中同时冒出了一个疑问: 这女孩是人是鬼? 没等盛开开口,金发女孩已经缓过了神,主动抬头看向两人。 盛开迟疑了一瞬,惊讶道: 严思朝? 亏得他记忆力不错,还记得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严思朝。 那时盛开刚来到失乐园,在去舒荷店铺的路上曾经遇到了这个女孩。 哪知严思朝的面部只是微微闪过了一丝迷茫,而后问道: 严思朝是谁? 盛开微微皱眉。 他相信自己的记忆力,哪怕他只见过严思朝一面。 那么,要么是严思朝在伪装,要么就是她因为某种原因,进入到了这个密室,成为里面的一个npc 不,等等,也许还有另一个可能。 盛开心思百转,一边低头打量着严思朝,一边状作受到惊吓的样子,微微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认错了人。 聂铮在几个瞬息的时间里目睹了盛开叹为观止的变脸技术,默默咋舌。 严思朝倒是没起疑,轻描淡写地翻过这一章,上前拉住了盛开的手问道: 你是佐伊吗? 盛开一顿,复而点了点头。 我是艾米丽。 严思朝面带焦急,一面语速飞快,一面转身道,庄园的地图在我手里,你们快跟我走! 聂铮下意识地看了盛开一眼,就见后者一秒也未迟疑,起身就跟上了严思朝。 只是在挣脱掉严思朝的手后,嫌弃地在衣服上擦了擦。 聂铮张了张嘴,将要说的话忘了个干净。 倒是盛开微微错开身,挡在聂铮的身前,轻声道: 跟紧点。 聂铮便也放轻声音: 我们就这么跟着走? npc指路。 盛开微微抬了抬下巴,不走白不走。 聂铮抓狂: 你不是见过她? 怎么这会儿她又变成npc了? 两人说话间,严思朝已经领着他们顺利地穿过了来时的那道走廊,月色萋萋,将窗台悉数染成了霜色。 刚才严思朝来的时候,随之而来的是那阵叮当响的碰撞声,盛开两人便以为来的是安德鲁。 危险迫近,再加上黑夜令负面情绪加深,两人便忽略掉了那份香气。 现在回过味来,盛开才觉得现在的这份香气甚至比刚才那间屋子里的更浓。 如果说严思朝和安德鲁没关系,盛开自己都不信。 可是眼下单靠他两人,还是在被困在一间封闭密室里的情况下,盛开宁愿正面和boss刚上。 况且,跟着严思朝,说不定可以和其他人会和。 这是一个需要合作的密室审核,盛开不信其他人会头铁到单枪匹马。 盛开来时,这条长廊仿佛长得没有尽头,而此时严思朝在前面引路,几乎是瞬息间,两人就走出了这间屋子。 再次回到盛开醒来时的卧室,管家已经不在了。 严思朝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头,掀开了藏在床下的毛毯。 盛开跟着走了过去。 原来在毛毯下方,掩盖着一个一人宽的地下密道,阶梯蜿蜒绵长,不知通向何方。 严思朝提着裙子迈出去几步,见两人站在原地没有动,不禁疑惑地说道: 怎么了? 盛开抱着臂笑了下,说: 不如你把地图给我看看? 严思朝一愣,表情有一瞬间的犹豫。 盛开和聂铮看得分明,就更不愿往下走了。 谁知道前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妖魔鬼怪。 几人僵持在密道的入口,严思朝双手紧紧地握住裙角,解释道: 地图被我藏在许愿池旁边的石块里了。 聂铮讪笑一声: 那我们在这里等你,你回去拿。 严思朝抿着嘴瞪了聂铮一眼,怒气冲冲地转身,抬脚却不小心踩到了委地的长裙,一时左脚拌右脚,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盛开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聂铮的手,飞快地拦住了严思朝将要倾倒的身体。 聂铮: ? 盛开收回手,没事人似的冲严思朝笑了笑: 开玩笑的,女孩子生气对身体不好,走吧,我们相信你。 聂铮: 多日不见,盛开还是那个杀千刀的盛开。 严思朝见两人不似说谎,一双杏眼上下打量了片刻,才冷哼一声,说道: 那跟上吧。 聂铮落在后面,一手肘就冲盛开腰上招呼了过去,被盛开灵巧地躲开。 前者咬牙切齿道: 你搞什么鬼? 我觉得严思朝的身份有问题。 盛开收起笑脸,蹙着眉看向严思朝的方向,我在想,她到底是npc还是来参加审核的人员? 刚才经过盛开的一番试探,严思朝没露出什么马脚。 但即便如此,盛开还是从中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违和感。 虽然不知道密道前方有什么等着他们,但僵持在这里也不是好的选择,万一那个变态安德鲁又回来了呢? 严思朝在前面走得飞快,兴许是被盛开套路了一回,不愿再搭理他。 密道四周都是原始的泥块,但每隔一段距离,墙上都点着一盏灯,长长的隧道一眼望不到头,三人在里面几步穿梭,鼻间是萦散不去的香气。 很快,密道就到了尽头。 尽头没有鬼怪,月光落了下来,洒在了几人的脚边。 许愿池就在密道出口的不远处交叠错落的石块上,盛着一汪小小的水池。 水池中间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被雕成了灯芯的模样,正往外喷吐着泉水。 月色很凉。 严思朝轻车熟路,几步走到了许愿池的后方,扒拉两下,手上就多了一卷牛皮。 也正是此时,许愿池里潺潺的水流声忽然一滞。 严思朝猛地回过头,脸上的惊慌表露无遗,她一边抓紧了手中的地图,一边往回跑: 她们出来了,快跑! 震动声轰然而至。 许愿池不大,可发出的震响却犹如滔天翻滚的巨浪,盛开离得近,恍惚间以为整个地面都要被翻个个儿。 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地底爬出。 雾气从许愿池中腾升而起,将三人严丝合缝地围在了中间。 盛开环视一圈,发现这些浓郁的雾气中,隐隐约约有人影浮出。 片刻之后,这些人影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那是许多看似年轻的姑娘,但此时此刻,皮囊已经成了最不重要的东西。 干瘪的皮肤下,仿佛被生生抽干了浑身的血液,只剩下一跟骨架,支撑着肉体的动作。 他们面色青白,眼球凸出,整副身体只剩下腐败与死亡的色彩。 这些人是安德鲁制作成香水后,留下的残渣严思朝被吓得瑟瑟发抖,好似不是第一回 见到这幅景象,脸上的血色一滴不剩,看起来倒跟那些人影有些相似。 盛开端详了片刻,没在严思朝身上发现除了害怕以外的情绪。 可这些鬼怪仿佛就是等待着严思朝来触发似的,出现得如此恰到好处。 聂铮却是头一回见到这个仗势,惨白着脸道: 这是什么鬼东西? 盛开头也没回,随意在手腕处一点,一把生了锈的唐刀便随着一阵蓝光出现在盛开的手上。 这把刀跟了他两个密室,虽然刀口有些生锈,但是意外的好用。 他的脑中没有关于学过使用唐刀的记忆,可当这把武器握在手上的时候,深入骨髓的肌肉记忆便随之而来。 一个人影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在严思朝惊慌的叫喊声中,盛开凌空一劈,正中人影的胸口。 可与预想中并不相同,唐刀触碰到人影一刹那,像是触摸到水波般的幻影,人影在半空中虚浮着摇晃了几下,便化作一股青烟,袅袅散去。 盛开的动作一顿,仓促间听到聂铮喊了声: 小心! 耳后有风声,呼啸而至。 此时转身再应对应该来不及,盛开想。 可他仍是迅速伏低身体,反手挥出一刀唐刀并没有触碰到目标,可那浮在半空中的青面人影,还是在盛开的脑后化作了烟尘。 盛开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那人声线仍清朗明晰,似笑非笑。 你杀不死存在于梦里的幻影的。 ※※※※※※※※※※※※※※※※※※※※逍哥: 我又来装逼啦 第25章 重叠梦境(4) 闻人逍从迷雾中缓缓走出。 他的头发似乎长长了一些,遮住了大半额头,眼睛依旧碧水如波,温温柔柔的没什么侵略性。 只是男人右手握着一把弯刀,不久前刚解决了一个鬼魅,浑身的杀气铺陈开来,在夜色下无端地添了几分瑰丽。 剩余的那些鬼影,被闻人逍的一刀震慑住,在原地踌躇了半晌,便回身隐入了雾气之中。 盛开抬起头,坦坦荡荡地与闻人逍对视。 片刻后,闻人逍率先移开了视线。 分卷(18) 盛开微微弯了弯嘴角。 这人目前的行为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大写的欲盖弥彰。 他将视线微微下沉,落在了闻人逍脖子上的一根项链之上。 在上个密室的时候,还没有这条项链。 盛开远远地看了一眼,觉得颇有些眼熟。 这时,严思朝蓦然出声对闻人逍说道: 艾丽莎,你回来了! 闻人逍不作回应,低头将弯刀收回手腕的蓝光中。 盛开这才有空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闻人逍的穿着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幕有什么恶趣味,这个密室里参与审核的人应该都是男性,但偏偏需要假扮成女性才能符合设定。 就现在这个情景看来,盛开猜测,恐怕整个密室里都是清一色的女装大佬。 但是有一说一,闻人逍这个装扮还怪好看的。 他穿着一件连体的黑色长裙,宽松的裙摆迎风而动,而月光正在他的身后,影子却温柔地落在了身前。 盛开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闻人逍自然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便也回头,一双碧绿的眼睛上下微动,将盛开看了个分明。 像是惊觉自己也穿了一件合身的蕾丝长裙般,一向厚脸皮的盛开默默地后退了几步,让聂铮挡在了自己前面。 聂铮被莫名推了出来,一脸狐疑,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个来回。 闻人逍冲他礼节性地一点头,伸出手道: 你好,c0001号闻人逍。 聂铮连忙回握,自报家门后便问道: 你比我们先来的? 闻人逍笑了笑: 嗯,刚才尝试着去找了找安德鲁,但没找到。 聂铮一愣,迷茫道: 找安德鲁? 闻人逍轻描淡写地说道: 想看看能不能先把他解决了。 聂铮: 这又是个什么妖魔鬼怪? 一上来就提刀冲着boss去了。 盛开站在聂铮身后,冷不丁地问道: 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聂铮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 但闻人逍脸上已攀爬上些许笑意,那笑意分明比之前对着聂铮时要真诚得多。 他说: 这是严思朝的梦境。 梦境。 对了,在进入密室之前,盛开拿到的主题就是梦境。 他在刚发现严思朝不记得自己是谁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点。 梦中的场景通常光怪陆离,且毫无逻辑可言。 那么身为编织梦境的那个人,忘了自己的名字,也忘了自身是处在真实还是幻象中,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原来他们被一起困在了属于严思朝的梦境里。 可是,闻人逍又是怎么知道严思朝的名字的? 话题中心的严思朝没有参与进来,此时她正趴在许愿池一旁的石块上,将手中长长的地图铺陈开来。 牛皮制成的地图约莫有一个成年男性的身高那么长,被摆成了一个首尾相接的圈,将严思朝围在了中间。 盛开缓缓走了过去,问道: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这是荆棘森林。 严思朝皱起眉头,手指划向地图的某一处,说: 天鹅湖庄园与世隔绝,安德鲁能够偷偷利用少女的身制作香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个意思,就是如果想要逃出去,就必须穿过这片荆棘森林了。 可严思朝却倏地站起身,金色的发丝中夹着一片枯叶,月色下,她眼眶微红,垂眼之时,睫毛在眼帘下投射出一片阴影,美得毫无侵略性。 但看在盛开眼里,更像是一个少女拙劣地散发着自己的魅力,以引诱心怀不轨的人。 严思朝说: 我想带你们逃出去,可是我更想要其他无辜的少女不要再落入这个恶魔的手中。 聂铮心中一动: 你想把荆棘森林毁了? 然而此时的盛开,已不复在失乐园时的体贴随和,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 那走吧,我们先去荆棘森林。 严思朝似敌似友,身份扑朔迷离,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此时此刻,他们真的身处在她的梦境里,那么只要将严思朝叫醒,他们就能够从这个虚幻的密室里出去了。 可问题是,怎么才能叫醒一个沉浸在美梦中的人呢? 传说想要将深入梦境的人叫醒,只需要让梦境的主人感受到真实的失重感,譬如让他从高处坠落。 盛开跟在严思朝的身后,默默地思忖着。 走在一旁的闻人逍似乎看穿了盛开的心中所想,轻声道: 没用的,我试过了。 盛开挑了挑眉。 闻人逍轻飘飘地往严思朝的方向看了一眼,说: 我从那间屋子里把她扔下来过。 盛开: 这个人是不是不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 但事实上,在梦境中,一个人能够随心所欲地创造任何想要得到东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自己梦境中的创世主。 在没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之前,旁人的干扰的确是很难将其叫醒。 梦境,是人体本能的自我保护,没必要刻意主动地清醒过来。 闻人逍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俨然将这座阴森的庄园当作了自家的后花园。 盛开问道: 你这次也是来破坏这个密室的? 闻人逍一顿,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盛开乐道: 那不行,我是要通关的,不可能每次都会受你的骗。 上一个密室里,盛开虽然不知道闻人逍到底做了什么,但结果显而易见,他失败了。 天幕结算奖励的时候,盛开记得,闻人逍的生命点数是零。 盛开微微侧过头,月光给闻人逍的侧脸镀了一层霜。 突然间,他想到一件事情。 上一次,你把你的生命点给了我? 闻人逍笑道: 算是给欺骗你的补偿。 他这一笑,盛开便又有些心痒了。 他不算是一个沉迷声色的人,记忆里和别人有过的交往都是蜻蜓点水,世间的肉【欲之欢于他而言,都是乏味生活的调味剂,可有可无。 唯独闻人逍,每见他一次,盛开心中空缺的那一部分,便会被填上一些。 以至于他心间生出了一个微小的声音,每到分别后就会震声发出呐喊: 我无比期待着下一次的重逢。 就好像 他们已经分别了许多年。 片刻后,盛开勉强收回发散的思维,重新将放空的视线落在了走在最前方的严思朝身上。 他本以为荆棘森林外那层围城般的浓雾中,铁定潜伏着重重面露獠牙的鬼影,可是没有,他们什么都没有碰上,就很顺利就穿过了迷雾。 荆棘森林一如其名,路的两边不是沼泽就是长刺,让人难以下脚。 三人慢吞吞地跟在严思朝的身后,但并没有放松警惕。 盛开在知道了这个地方是严思朝的梦境之后,就隐约有种上了套的感觉。 从那间屋子,到许愿池,再到荆棘森林,他们所遇到的危险,似乎都跟严思朝有关。 盛开脚步一顿,轻声喊了句: 逍哥。 闻人逍侧过身,道: 怎么? 你说,会不会并没有什么安德鲁。 安德鲁这个名字,一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就连特意去寻找他的闻人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的影子。 从始至终,跟他们有交流的npc就只有一个严思朝,而且还是个疑似的。 闻人逍沉思了片刻,一手覆上盛开的肩头,带着他继续往前走,一边说道: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但目前为止,我们只能先跟着他。 盛开垂下眼,视线落在闻人逍纤长的手指上,意外地没有出声,也没有躲开。 走在最后看完全程的聂铮: 从初始那间屋子里装人的盒子数量来看,目前这个密室里,除开他们三个人,应该还有另外四个参与审核的人,但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其他人露面。 盛开想,他们大概率已经死在了那间制作香水的屋子里。 但这个密室刚刚开启,幕后的人没有时间一个个的解决掉他们,所以,这些人最有可能是被聚而歼之的。 这样看来,严思朝让他们在许愿池相会,就其心可诛了。 两人微微对视片刻,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这一路上,严思朝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盛开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这响声他非常熟悉,就是在最开始的时候,那阵玻璃瓶相撞的声音。 与此同时,严思朝停下了脚步。 四周十分安静,除了偶尔敷衍着叫两声的不知名鸟类,就只剩下那阵诡异的叮当声。 严思朝转过身来,巴掌大的脸上还带着那副楚楚可怜的神情,但说出的话却分外渗人。 她说: 你们到了。 不是我们,而是你们。 聂铮霎时瞪大了眼。 因为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这片雾气沉沉的森林中,蓦然爆发出一阵更加刺耳的铃声,就像是无数个玻璃瓶被外力打碎,叮铃哐啷地落在地上。 随着铃声而来的,还有刚才在许愿池时隐藏起来的鬼影。 叮铃声像是发号施令的枪响,一瞬间,比方才更多的鬼影从四面八方向众人涌来。 聂铮落在最后,却也看得最清楚,率先涌上来的一个鬼影已经张嘴而来,干瘪的头颅几乎就探到了眼前。 倏地,凌空一抹蓝色的刀光,将鬼影瞬间驱散了个干净。 聂铮吓得满头大汗,回头一看,盛开跟闻人逍两人背靠着背,一人一刀,切菜似得一刀一个鬼影。 聂铮有些回过味来: 你们是不是早就准备好跟着她过来的。 盛开学着闻人逍,将手腕处的蓝光注入了唐刀后,果然能够触碰到这些鬼影。 挥舞唐刀的间隙,他还有闲工夫往聂铮的方向看一眼,露出一个讶异的表情: 哟,回过神来了? 聂铮: 既然这里是严思朝的梦境,那么他们这些外来的人,就是属于他梦境中不可控的一部分。 既是闯入者,作为主人的严思朝即便不知道这是个梦,潜意识里也必定会想尽办法将他们驱逐。 这个驱逐,不可能是帮助他们离开梦境,只能是将他们杀死在这里。 然而梦境中的造物主,能够控制一切,盛开没把握能够在严思朝的剿杀下全身而退。 但是闻人逍可以。 两人十分默契地将飞身而来的鬼影们解决了个干净,但是仍有越来越多的从迷雾深处而来。 梦境中,这些东西是永无止境的。 盛开反手劈散一个攀上肩头的鬼影,微微侧目。 只见闻人逍微微抬头,朗声叫道: 严思朝。 严思朝歪了歪头,甜美地回应道: 艾丽莎你在说什么呀? 闻人逍说: 你装女人装上瘾了? 第26章 重叠梦境(5) 不断漂浮而来的鬼影,仿佛在电影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角色一般,停滞在了半空之中。 严思朝的目光空洞了一瞬。 人处在梦境中时,是不会知道自己在做梦的。 这是一个悖论,因为一旦梦中的你知道自己身处于虚幻的梦境中,就说明你已经清醒了。 而现在的严思朝,显然就处在一个将醒未醒的临界点。 森林里的鸟鸣声仿佛被冻结了,月光与树影迷乱地纠缠在一起,似在发出无声的低吟。 周围的空间似乎也被割裂成块,盛开听见了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咣。 闻人逍动了。 他的刀尖处跳跃着一抹蓝色的光,仿佛坠入湖水中的飞虫,随着一声轻微的嗡鸣之声,最终寂静地消弭不见。 严思朝的身影像一个幻象,在闻人逍刀尖接触到他身体的那一刹那,便随着停滞在半空的鬼影一起,无声地化作了烟尘。 而后仿佛冰雪消融,鸟鸣声与林间的窸窣之声皆回到了人间。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聂铮愣了半晌,张了张嘴嘴: 你把他杀了? 没有。 闻人逍说,这是幻象,我只是杀了梦境里的他。 那真正的他呢? 闻人逍却不说话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若有所思的盛开身上,仿佛只有看着他才能安心似的。 随着严思朝幻象的消失,森林里声息四起,而围绕着三人的浓雾也在渐渐散去,但笼罩在头顶的月光却愈发朦胧。 一条蜿蜒的小路露出了全貌。 远方都是如墨的山,雾气依旧,近处层层叠叠的灌木丛一直蔓延到地平线的尽头。 盛开抬起头,一座城堡似的建筑赫然屹立在灌木丛的最深处。 新的场景。 那个城堡仿佛张着嘴,招着手,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进吗? 他们没有选择。 盛开不知道他们此刻是否仍在严思朝的梦境里,但是自从迷雾散开后,他们来时的路已经没了。 三人只是稍微犹豫了片刻,就顺着那条小路径直往城堡走去。 城堡的四周围了一层护城河,但吊桥大开,门口两侧的壁灯熄了一盏,本应该站着护卫的地方空无一人,看起来无比萧条。 闻人逍站在门口,手还没伸出去,那古堡的大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室内的灯光很暗,但不至于看不清人影。 分卷(19) 三层楼高的内部空间因为没什么人显得特别空旷,连脚步声都有回音。 旋转楼梯的角落里,一个精壮的女仆背对着他们,听见声响后才转过了身。 女仆的面孔很年轻,但个子很高,几乎伸手就能够到楼梯的底部。 她看见进门后的三人,眼中蓦然间爆发出了惊喜的神色。 那人掌着灯,眼中的光芒与手中的灯光交相辉映,显得温和又慈爱。 可这份慈爱,在此时此刻,未免显得太过诡异了。 盛开眯着眼,看见她朝前走了几步,而后回过头朝着空荡荡的城堡高声说道: 安德鲁回来了! 随着这一声落下,许多与女仆穿着相似的人从暗处走了出来,那些人手中同样掌着灯,明明灭灭灭的灯光像是一群暗夜里飞舞的萤火虫,纷纷聚集在三人周围,本来昏暗无比的室内霎时间亮堂了起来。 同一时刻,众人身后的大门悄无声息地关闭了。 盛开下意识转头看向闻人逍。 上一个密室被他骗得团团转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现在陡然听见这个状似大boss的名字,盛开第一反应就是闻人逍在搞鬼。 可是此刻闻人逍并没有看他,因为光线的转变,他的视线变得的清晰很多,抬眼就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如同掠影浮光,飞快地出现又迅速地隐没在了人群之中。 闻人逍当机立断地追了上去。 众多女仆没有拦得住他,他身高腿长,瞬间就破开了一条路,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群虎视眈眈的女仆将盛开围在中间。 盛开按向手腕,目光一眨不眨地望着闻人逍离去的背影,思绪却转得飞快。 他警惕地向后靠上墙,喊了句: 聂铮。 没有回应。 盛开心底一沉。 刚才他的注意力全落在了那群诡异的女仆身上,却忘了一向聒噪的聂铮已经很久没有出声了。 他回过头,背后空荡荡的,果然没看见聂铮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错觉,灯光似乎更加明亮了一些,室内分明是没有风的,灯芯却一直在跳跃。 墙上印上了许多斑驳的影子,像极了梦境中狰狞的怪物。 女仆们手中的灯光跳跃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某一个节点,盛开听见了咔的一声。 这声音来的突兀,盛开还没反应过来,这群女仆手中的灯光竟在同一时间熄灭了。 黑暗瞬间将室内吞噬殆尽。 与此同时,城堡内轰然间便陷入了一阵嘈杂之中。 盛开靠近墙边,耳边是轰隆隆砸东西的闷响,还混杂着独属于女性的尖叫声。 这个城堡里的生物,似乎十分惧怕黑暗,恐惧与躁动的声音填满了空旷的屋子,就跟刹那间多了许多人般。 盛开站在其中,不知被谁从侧面推搡了一下,好险才扶着墙站稳。 他忍着在黑暗里无所适从的烦躁感,一边靠着墙摸索着想要远离人群。 突然间,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猛得往前一拽。 盛开猝不及防,重心不稳地往前一扑,便感觉被一股温热的气息包裹起来。 眼前有微弱的灯光亮起。 是闻人逍。 借着灯光,盛开看见了刚才他站的地方,有一把长长的斧头,深深地插入地板之中。 闻人逍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火折子,火光虽然小,但好歹没再让盛开两眼一抹黑。 闻人逍将盛开的身体扶正,火光中那双碧眼仿佛镀了一层温柔的水光。 盛开凝视了片刻,嘴巴微动,余光却陡然一转,在闻人逍的身后看见了另一个人。 那人顶着一头太阳般的金发,目光在闻人逍与盛开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尽管是一个男性的模样,但盛开还是在这幅面孔上看见了熟悉的影子。 他试探地叫了声: 严思朝? 那人飞快地眨了眨眼,勾人的眼神看得盛开心头一跳。 他狐疑地看向闻人逍,便见男人微微一点头,笑道: 我下属,严思朝。 怪不得之前在天鹅湖庄园的时候闻人逍对严思朝那么熟悉,敢情在现实世界里认识。 盛开原先在失乐园碰到严思朝的时候,那厮还是个女性,哪知世事无常,长发妹子转头就变成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爷们。 严思朝揶揄道: 还不放开啊。 盛开听罢微微挑眉,反手就攀上了闻人逍的肩膀,在他脸颊上飞快地偷了一个吻。 做完这一切,盛开也不觉得自己现在俨然一个在争宠的外室,愉悦地放开了闻人逍。 严思朝酸得鼻子都冒了泡,拿手扇了两下,道: 我还以为老大藏着掖着的是个什么宝贝,原来是只花孔雀么。 你们老大清高得很。 盛开笑道,现在是我在追他,他不肯而已。 说着盛开烟波一横,给闻人逍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 后者垂下眼不为所动的模样让盛开眼中的温度降了下去,他微微一哂,将下巴往严思朝的方向一抬,道: 你现在清醒了,是不是证明我们已经不在你的梦里了。 说起这个事,严思朝还是有些尴尬的。 他平日里有女装的癖好,但是掩藏得很好,没被身边的人知道,哪知这一次和闻人逍一起进密室,就彻底把这个秘密摊在阳光下了 还害得老大也一起女装了。 等回去失乐园,他会不会被老大灭口。 严思朝打了个冷战,浑身上下终于正经了一点: 是的,你们已经从我的梦里出来了。 盛开莫名从严思朝报喜讯的最终听出了那么点不详。 果然,严思朝下一句就是: 不过我们好像又进入了另外一个人的梦里。 盛开笑容一滞,冷声道: 谁的。 不知道。 严思朝说,做梦这种事,谁说的准。 几人交谈时,城堡内的骚动仍在持续。 闻人逍给盛开和严思朝分了几个火折子,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墙壁上熄灭的灯依次点亮。 女仆们雕塑似地站在一旁,神色木讷。 刚才黑暗中细碎繁杂的吵闹声似乎是从屋顶往下传来。 险些砸中盛开的斧子还在,地板上的裂缝好像更大了,有暗红色的血液从不知名的地方缓缓流出,填入裂缝。 盛开心中猛得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几步走了过去,就看见一个人面部朝下,毫无声息地躺在血泊里。 第27章 重叠梦境(6) 那人的背部被破开了一个大洞,皮肤已经溃烂,旁边的烂肉零零碎碎地散落了一地,露出了其中伤痕累累的肋骨。 然而这个肋骨却不像寻常人的模样,将内脏包裹在其中。 反而不知道被谁从中间折断开来,支撑人行动的脊椎甚至清晰可见。 两块被折断的肋骨被扭曲成了一个怪异形状,反向像外弯曲起来,就像一双展翅欲飞的翅膀。 盛开一眼看见那人的脸,心中就是一沉。 他飞快地走上前,将尸体的转了过来,声音都变了调: 聂铮! 他顾不上被染了一身的血腥味,颤抖着手去试探聂铮的鼻息。 声息全无。 闻人逍走了过来,淡淡地瞥了尸体一眼: 没事,他不是真的聂铮。 盛开回过头来,稍微理了理思绪,才慢慢冷静下来。 且不说聂铮这么一个大活人被伤成这样还不发一声,就单单从时间上来说,灯光熄灭的时间还不足五分钟,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将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打趴下还需要一定的难度,更何况是杀了他。 如果这个人不是聂铮 盛开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我们进到聂铮的梦境里了? 在天鹅湖庄园的时候,他们在严思朝的梦境中,作为梦境的制造者,自然是只缘身在此山中那么现在,聂铮也许也是这种情况。 天幕编制的是怎样的梦境? 这里的梦境是单独成块,还是已有交集? 为什么严思朝的梦境里有安德鲁,这里也有? 但此时的盛开并没有时间去想这些,在聂铮的尸体暴露在灯光之下后,那群女仆的神色顿时纷纷转变成了惊恐。 盛开站起身来,在不甚明亮的灯光里,数清了女仆的数量。 一共七个。 跟这个密室中被审核人员的人数一样。 为首的那个身材高大的女仆,手中的灯芯忽然扑闪了一下,盛开眼前便像蒙了一层纱布一般,看什么也不太真切。 他下意识地揉了一下眼睛。 闻人逍在旁边看得分明,可就是在那一刹那,他来不及阻止盛开的动作,就见昏暗的室内,一个飞虫模样的东西倏地飞入了盛开的眼中。 与此同时,天幕熟悉的声音同时在三人脑中响起。 叮! 成功解锁梦境第二层任务! 一、找到杀死安德鲁的凶手。 二、得到潘多拉魔盒。 三、逃出你们的梦境。 这一回,天幕的声音不再有如之前的愉悦感,那份机械般僵硬的声线下,盛开甚至听见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天幕缓缓说道: 有一个夜晚,我烧毁了所有的记忆,从此我的梦就透明了。 这一次的任务提示来得太晚了,盛开起初还以为这个密室需要自己去摸索,好在天幕还是遵守审核规则的。 但是 为什么这个密室里又有潘多拉魔盒? 他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够在每一次进入密室的时候都能碰到人们梦寐以求的魔盒,除非,其中有人为的原因。 盛开下意识地看向闻人逍。 他这一转眼,视线还没落在闻人逍的脸上,便觉得眼角好似有火焰灼烧的痛感,烧得他眼前的光都失了色。 紧接着,黑暗如沉沉翻涌的风,将他眼前的光线完全吞噬。 闻人逍的注意力在目睹到飞虫后就一直停留在盛开的身上,眼下一见到盛开的动作有些僵硬,便立马上前问道: 怎么了? 我 盛开迟疑着将手伸到眼前,却什么也没看见,失明了? 闻人逍目光一沉。 他的瞳孔平时便如沾了光的翡翠,本应是一副温润和煦的颜色,在此时却像一块冷硬的生铁,不带丝毫的温度。 严思朝伸出手在盛开眼前挥了挥,被闻人逍一掌拍开。 他回头一看,却被男人眼中的冰冷吓了一跳。 女仆也在这时渐次无声地隐入了黑暗。 一时气氛有些凝涩。 盛开用力眨了眨眼,发现眼睛没什么起色,便自顾自地说道: 怎么灯芯这玩意儿还能致盲? 闻人逍回过神来: 你直视灯芯了? 盛开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一幕,缓缓点了点头。 灯芯有问题。 目前闻人逍也不确定盛开的失明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只能等回到失乐园再说。 然而 他在失乐园里暂时还不能见到盛开。 闻人逍自胸中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只觉自己一直以来保持的冷静与理性皆成了灰飞,恨不得立马将天幕撕个粉碎。 他沉思着,缓缓牵住了盛开温热的手。 盛开是个半瞎,又不太喜欢被别人触碰,猛然间被闻人逍冰块似的手牵住,险些就一脚踢了出去。 好在他及时止损,嘴里将要说话的话就拐了个弯: 劳烦逍哥暂时当我的眼睛了。 闻人逍注视着盛开的脸,片刻后,轻笑着摇了摇头。 严思朝只觉得自己宛如一个千瓦大灯泡,便自觉先走上了旋转楼梯去了二楼。 刚才天幕发布的任务里,第一条就是找到杀害安德鲁的凶手,这个城堡空荡得一眼就能望到头,除了楼下的聂铮也没有第二具尸体了。 那么,聂铮就极有可能是安德鲁了。 盛开想起刚在天鹅湖庄园见到聂铮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这个发小出现得太过突兀,况且,能够直接从现实世界到密室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那么,聂铮为什么要骗自己? 盛开站在旋转楼梯上,步伐停顿了片刻。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记忆里,大半是真实掺杂着虚假,可对于聂铮,盛开不愿意相信,他会有害自己的理由。 可人心中的疑虑一旦被种下,就会被翻滚的记忆一遍一遍地加深,脑中的种子也会汲取每一个角落里的养分,最终生根发芽。 盛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胸口却仍然倍感堵塞。 没想到这种无处落脚的腾空感,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卷土重来。 盛开心中漫上了一个荒谬的疑问: 就连记忆都是假的,我还能相信谁? 闻人逍听见声响,回过头温声道: 抓紧我,没事的。 盛开从鼻息间发出一声轻笑,显得十分漫不经心: 逍哥,你来失乐园,通关是假,找人是真,对不对? 闻人逍心中一紧,握住盛开的手却不自觉地松开了。 盛开又笑了一声: 我这个人比较自我,见不得陷入被动和失控。 有问题就解决,有疑问就自己去寻找答案。 闻人逍比盛开多走了几个台阶,视线居高临下地落在盛开的身上,竟又见到了初次见面时,盛开对于他的疏离与警惕。 盛开的目光落不到实处,自然就看不见闻人逍隐忍的神色。 他嘴角仍挂着弧度,眼中的笑容却淡了下去: 所以,如果你找的不是我,就麻烦离我远些。 说完,盛开也不去管闻人逍的反应,自己摸索着扶梯,磕磕绊绊地往楼上走去。 但是盛开显然低估了在黑暗里上楼梯的难度,没走几步,一个步伐没迈开,就左脚拌右脚毫无形象地摔了个跟头。 分卷(20) 盛开: 严思朝听见动静,从扶手处探出了个头,问道: 怎么回事? 反应过来的闻人逍连忙上前将盛开扶了起来。 他见盛开疼得龇牙咧嘴,但也硬忍着没发出声响,心中又是生气又是好笑。 最终从嘴中吐出的,却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后者似是妥协,沉默着跟着闻人逍一步一步地走上了二楼。 二楼的布置像是一个书房,正中间放置了一块方正的木桌,雕着夸张的阿拉伯蔓藤花纹,巴洛克风格的厚重与室内的昏暗相得映彰,氛围愈显压抑。 但这里的灯光比大堂亮许多,书桌的两侧分别站立着一个人形盔甲,手中泛着冷光。 严思朝对攻略密室极为熟悉,直奔二楼最明显的一个立柜边,翻箱倒柜地扒拉出了一牛皮纸。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抬头时神情有些凝重。 闻人逍淡淡道: 怎么? 这上面写的一大篇字,好像都是人的名字。 严思朝将牛皮卷递到闻人逍手中,说,没有找到安德鲁。 这个类似中世纪古堡的主人,很明显就是安德鲁。 盛开想,这样一个带有明显故事背景的情景密室,不可能只有这点线索。 闻人逍将枯黄的牛皮纸翻转了过来,果然就在背面看见了另外一行字。 1415年,三十二名逃兵通过加来港口,逃回英格兰,七名逃兵伏诛。 严思朝惊讶道: 这上面记录的是逃兵名单? 战场上,尤其是重要战役的战场,逃兵被抓住一般都是死罪。 如果安德鲁跟这些逃兵有关,为什么牛皮纸上面又没有记载? 盛开行动不便,本来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闻言心中一动,说道: 或许,楼下的尸体摆成那个样子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既然是密室逃脱,那么在密室中刻意存在的象征性线索,便绝不可能只是用来吓唬他们。 闻人逍走到立柜前,由上到下搜寻了个遍,一眼就看见立柜顶部一摞摞叠放整齐的牛皮书卷中,有一页格外凸出,页脚都露在了外面。 只是那张纸放得太高了,目测有两米的距离,就连闻人逍也够不着。 但没等严思朝有所行动,就见闻人逍屈膝后退了一步,然后猛地踹在了立柜之上。 放置在上面的书卷,顿时随着倒塌的立柜哗啦啦飞了一地。 闻人逍在杂乱无章的牛皮纸堆中,准确地找到了它。 只见上面写道: 维京人,一个残忍的种族,他们对于敌人和背叛者,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血鹰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充满诗意与浪漫的刑法,背后凸出的肋骨与肺叶,就像是碧空中飞翔的猎鹰。 ※※※※※※※※※※※※※※※※※※※※有一个夜晚,我烧毁了所有的记忆,从此我的梦就透明了。泰戈尔 第28章 重叠梦境(7) 三人无一例外,瞬间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种残酷的刑法,大约只会流行在战争纷乱的中世纪,一旦人与兽之间的分界线趋于模糊,道德便约束不了人心中的恶。 尽管这些维京人处置的,是他们之中的背叛者。 安德鲁的尸体正在楼下安静地躺着,盛开此时竟有些庆幸自己两眼一抹黑,不必再去观摩一次这种血腥的刑罚。 他呆在黑暗的角落里,视觉被剥夺后,听觉便被无限放大。 他听见闻人逍和严思朝再次下了楼,似乎是重新围在了安德鲁的尸体周围。 四周都是铺天盖地的黑暗,连他们两人的交谈声都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盛开压下心中无所适从的烦闷感,一手抓在二楼的栏杆边缘。 到目前为止,梦境的设定并没显现出太大的作用。 梦境的主人在做梦的时候,一般都会能够随着自己思维的活动而占据主动。 可从严思朝的梦境,到现在聂铮,处处都透着一股被天幕安排好的意味在其中。 所以,这个梦境的含义也许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盛开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栏杆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任由自己的思维无限发散。 如果建立在这个基础上,梦境就可以诠释为一个无中生有的位面,或者是天幕的密室设计者按照设定,胡编乱造了一个场景故事,然后串联成了几个有交点的梦境。 严思朝与聂铮的交点就是安德鲁。 不对,还有灯芯。 盛开突然想起,在天鹅湖庄园的时候,那个储藏着少女们尸体的小房间,也是没有任何人造光源的,只有中间的一方书桌里,罗列了一些未用过的灯芯。 除了这些,梦境还有其他共通点吗? 盛开脸转向楼下的方向,听见严思朝捏着嗓子说着: 老大,这尸体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臭? 空荡的室内一阵窸窣,好像是尸体被挪动的声响。 偷袭盛开的那把斧子还在,应该跟杀死安德鲁的凶器是同一种。 地板上的裂痕清晰可见,斧头倒在了一边,外形很轻巧,目测不超过一米,中间手柄的两边各有一刃。 闻人逍认出,这种属于中世纪的投掷斧,以轻便短小闻名,使用者单手就可破甲,不需要多大的力气。 他又把视线落在了聂铮的尸体上。 真正的聂铮失踪,而梦里顶着聂铮面孔的安德鲁却惨死在这里。 这种大面积的创伤,血自然流了很多,但大多都是覆在尸体身上,即便地面上蹭到了一些,血液也早已干涸。 闻人逍心中一动。 不是刚死的。 闻人逍说,这具尸体是被人扔到这里的。 既然这个尸体的死亡时间有异,那么聂铮等同于安德鲁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 要知道他们刚从天鹅湖庄园过来,聂铮可是一直都跟在身边的。 都说做梦没有逻辑可言,可是即便是没有逻辑,梦境里发生的事情也肯定会建立在某个客观存在的逻辑基点之上。 譬如梦里的场景,或者见到的人,一定是梦境主人曾经目睹过的,不存在凭空硬造出来的可能性。 那么,他们所处梦境的逻辑基点又是什么? 心有灵犀似的,闻人逍抬头看向二楼栏杆处的盛开,发现青年空洞的视线恰好对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冷着的脸色也稍微回暖。 他看见青年盛开的手指飞快地在栏杆上敲击着,然后蓦然叫了声: 严思朝。 严思朝头也没回: 干嘛? 他正低着头检查尸体,虽说这玩意儿仍然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恶臭,这人却连头也不抬,只随口应了一声。 可盛开心中也只是略微冒出了一个疑问,他和严思朝认识不到一天,现在问这个问题显然有些冒犯。 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下。 他的犹疑全落在了闻人逍的眼中。 男人上前几步,状作无意地将裙角绑了起来,随意问道: 思朝,你这个爱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严思朝一僵。 他将闻人逍的神情端详了片刻,没见着什么郁色,便试探性地答道: 从小就是了。 在这个鬼魅丛生的城堡里,手头的任务还毫无头绪,闻人逍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老大要来秋后算账,清算被迫女装的仇了? 严思朝一面心虚地直起腰,一面瞥了眼一脸若有所思的盛开,直到他听见闻人逍问道: 你身边的人,有发表过意见吗? 严思朝才恍然。 难怪他们拐弯抹角,东一句西一声,原来是在问这个。 他突然笑了起来,眉宇间的轻佻因这个格外真实的笑容消去了大半,整个面孔显得有些孩子气。 与其同时,严思朝觉得胸中有一股腾升的热意,蒸得他四肢泛暖,眼角湿润。 为这难得的善意。 倒也没出太大的问题。 严思朝吸了口气,无谓地耸了耸肩,只不过我有一次穿女装被爸妈发现了,他们差点把我腿打断。 自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经常无缘无故地被揍,我爸,拿着一根铁棒,咬牙切齿的,非要把我打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不是个男人。 他只是觉得小裙子好看,蕾丝好看,丝袜好看,流苏好看,有错吗? 但即便是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大行其道的行为也是不被允许的。 人们总是喜欢将自己无法轻易接受的事物排斥在外,好像这样,他们就能从多数人的赞同中得到一点慰藉,好心安理得地做他的正常人。 然后这个所谓的正常人,将他唯一的儿子打死了。 严思朝垂下眼,大概是真的觉得无所谓,一边将裙角的褶皱抹平,一边说道: 我做这个梦,大概还是从内心里觉得自己是个变态吧。 大概吧。 盛开背过身去,长长的叹了口气,要是按照不同人的想法来看,这世上每个人都是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变态。 他闭上眼,将手覆盖在眼睛上,喃喃道: 难道天幕编造的梦境是从每个人的弱点着手的? 也说不通。 严思朝虽然身材瘦小,口头上对此事也表现得不咸不淡,其实内心并不弱。 从他的态度来看,这件事也许会让他的某些观点改变,但还不足以成为他的弱点。 既然不是弱点,那么换一个角度,会不会是梦境主人最耿耿于怀的一件事? 楼下的尸体分明就是死于血鹰的安德鲁,那牛皮纸上的背叛,到底是属于安德鲁,还是 聂峥? 这一点,会是聂峥与严思朝梦境的共通点吗? 盛开觉得有点头痛。 城堡里的场景故事,应该就是安德鲁背叛了某个人或者群体,然后被施以血鹰之刑。 那么只需要找到安德鲁背叛的人,就可以找到凶手了。 整个城堡中,除了他们三个人外加一具尸体,还有七个幽魂似的女仆 对了,女仆。 思及此,盛开忽然敏锐地听见某个角落传来一阵重物拖地的声音,像是刀刃碾过粗劣的石面,咯啦作响。 与此同时,闻人逍伸手飞快地将严思朝拉离墙面,下一秒,一把斧头就沉重地破风而来。 墙上的砖石霎时哗啦啦落了一地。 如果闻人逍没反应过来的话,现在落下的,可能就是严思朝的脑袋了。 尘土飞扬中,那凹凸不平的墙面上,逐渐显露出一张狰狞的脸。 光线很淡,但闻人逍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面孔就是他们初入城堡时见到的女仆。 女仆两手空空,不见灯芯。 咔地一声,从墙上将战斧一拔,冲着二人而来。 她第一次现形的时候,还不像现在这样充满敌意,所以即便消失得突然,几人也没有对她太过关注。 然而现在看来,女仆恐怕早就在暗中盯住他们了。 她的速度很快,闻人逍飞快抽出了弯刀,也只险险地架住了挥将而来的釜刃。 空气中溅起金属碰撞的火星。 闻人逍蹙起眉,手臂上的青筋因为太过用力而凸起,女仆离得很近,他一抬头,就看见那人两腮处密密麻麻的胡须。 男的? 闻人逍愣了一瞬,抽出另一把弯刀,翻身便将釜刃推出了半米开外,距离一拉开,蛰伏在闻人逍背后许久的严思朝当机立断,扣响了扳机。 砰枪口冒起了袅袅白烟。 然而女仆却毫发无伤她的身体像一面虚幻的影像,一丝波澜都未起。 子弹从中穿了过去,在墙面又溅起了一阵飞石。 枪声似乎惊动了黑暗里更多的眼睛。 地面上的咯啦声此起彼伏地,由外向内将两人包裹起来。 弯刀与釜刃的接连碰撞,成了暗影下两道绚丽的光。 可即便是闻人逍,也没办法伤到那女仆分毫,她就跟天鹅湖里那些飘浮的鬼影一样,只有手中的那把斧子拥有实体。 手腕处的蓝光也失了效,闻人逍能撑到现在,完全得益于他矫健的身手。 正在这时,二楼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闻人逍心中一惊,厉声道: 盛开! 第29章 重叠梦境(8) 盛开在听到声响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来自身边的危险。 那声音离得太近了,不可能是从一楼传上来的。 空中有棍棒的声音破风而来,盛开当机立断,迅速矮下了身,顺势在地上翻滚了几圈,靠着肢体记忆躲进了桌子下面。 来人一斧劈到了桌面,哐的一声,震得桌上的东西随之响起一阵铃哐啷。 盛开的视线里一片漆黑,只能通过声响勉强判断来人的方位。 正常人突然失去视力,尽管还有听声辩位这个选择,但是在没有经过训练的情况下,依然是很难单靠声响来辨别物体移动的具体方向。 然而盛开却奇迹般地听得异常清楚。 楼下的枪声,闻人逍的呼喊,以及近在咫尺的喘息声,一声不落,悉数传入了盛开的耳中。 仿佛已经被训练成了本能。 忽然,耳后传来一声低笑。 盛开心头一凛,将唐刀从光标中抽出,回身就是一刀。 可这预判般的动作看在来人的眼中犹如慢放,他轻轻松松地就以斧身拦住了刀刃,随后另一手就掐上了盛开的脖子。 这双手的力气极大,盛开被惯性推倒,肩胛骨猛得撞上了桌角,顿时疼得头晕目眩。 紧接着,肺部的空气被逐渐抽离,盛开只能扬起头,尽力放缓呼吸的节奏。 那一声沙哑的男声自头顶缓缓响起: 安德鲁背叛了我们,他该死。 盛开混乱中抓住了那人的手臂,却被冰凉的温度激得一个哆嗦。 他张了张嘴,脑中仅剩的清明让他问道: 分卷(21) 安德鲁 是谁 男声轻嗤一声,附在盛开耳边轻声说道: 安德鲁,就是你啊。 话音落下的一瞬,那人的五指猛然收紧,誓要置盛开于死地。 外界的声音逐渐模糊,盛开被逼到了死角。 半醒半梦间,似乎听见了有人焦急的喊声。 身边的景物如褪了色的老旧照片,生出了许多灰白的斑点,潮水般的黑暗都朝斑点飞速涌去,万物死寂,唯有斑点愈发刺眼,如同寒夜里唯一绽放的灯 等等。 盛开猛地睁开眼,空气随之争先恐后的涌入肺部,呛得他连连咳嗽。 夺目的日头高悬于天,山峦不见雾色,青翠得仿佛榨尽了春日里所有的绿。 丛林深深,高耸的树木在不见路的地面上投下了许多斑驳的阴影。 他正枕在聂铮的腿上,回过神时听见青年轻轻吁了一口气。 你醒了! 严思朝也站在旁边,见盛开醒了,连忙走了过去。 盛开撑着手臂缓缓坐了起来。 聂铮见盛开神色迷茫,连反应都慢了半拍,顿时嘲讽上了: 傻了? 盛开此时也确实一头雾水,离傻了相去不远,竟懵懂地问了句: 这是哪儿? 聂铮扶住盛开摇摇欲坠的身体,指了指身后,说: 天鹅湖庄园。 盛开回过头,就见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方小小的池塘,池塘的另一头,依稀可见一座三人高的许愿池,嶙峋的石块间正有水不断流出,最终汇集到池塘中。 这里的一草一木,近处的许愿池,远处的那间拥有长廊的房子,都跟之前没什么变化。 唯一不同的,则是永夜之昼已经被打破。 天亮了。 盛开捏了捏眉心: 我刚才怎么了? 我们被那些少女的魂魄偷袭了,还好碰见了其他人,要不然死定了。 聂铮顿了顿,补充说,你是最后一个醒的。 盛开的动作一顿。 他的记忆回溯到刚出天鹅湖庄园的时候,那些半空中漂浮的鬼影行踪鬼魅,毫无规律可行,而且,来自外界的武器完全伤不到它们。 他好像记得 他被一个鬼影偷袭,来不及作反应,就被刚好出现的闻人逍救下了。 原来那是他虚构出的幻影吗? 聂铮看了盛开半晌,见他面色泛白,眼中皆是错综迷乱的情绪,不免担心地问道: 小花儿,你没事吧? 没事。 盛开摇摇头,内心依稀有个细微的声音在告诫着它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但这个声音如同石粒投入大海,惊起了一圈波澜后,瞬间消失不见。 旁观了半晌的严思朝眨了眨眼: 小帅哥,该起来了。 盛开缓缓站起身,就见丛林深处走出了三个身材精壮的男人。 他们一人一把长到地面的战斧,腰间还各自挂着一把剑。 半身都覆着厚重的甲片,只是这甲片陈旧,行走时还会吱吱作响。 其中一人满头金发,胡子比头发都长。 他走在最前面,颇为惊奇地看了盛开一眼: 你们的这个朋友是个男的? 聂峥看了眼盛开的长裙和齐耳的长发,故作迟疑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在盛开一脚踹过来之前赶忙介绍道: 他们是住在天鹅湖附近的猎人,打猎的时候刚好碰到了我们。 金发男子叫唐纳德,另外两个看起来像是唐纳德的随从,一个金发碧眼,叫亚伦;另外一个身材瘦弱,但精神矍铄,自称莱克。 唐纳德说: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聂峥: 我们本来是想穿过荆棘森林的,结果被一群鬼影拦住了去路。 唉。 唐纳德叹了口气,这些奇怪的鬼魂都存在了上百年了,我祖父在的时候就经常叮嘱我们不要靠近那个庄园。 盛开静静地看着为首的金发男人,蓦然问道: 你们认识安德鲁吗? 猎人们皆摇了摇头。 几人便顺势来回聊了几句。 不料片刻后,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的森林,突然被几片偌大的乌云遮住了光。 不断有雾气从树木的根部缓缓渗出,这些雾气十分浓郁,看起来就像物体焚烧后冒出的白烟。 唐纳德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他招呼亚伦和莱克先回自家的小屋,而后对盛开三人说道: 森林里的雾气很邪门,你们要是不想死,就跟我们回去。 三人对视了一眼,一致决定先跟过去看看。 回去的路上,围绕在树木根部的雾气已经攀爬至半腰,唐纳德一手将战斧竖在身前,另一手从牛皮袋中掏出了一盏灯,灯芯已经潮了,但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拨弄了几下之后,就亮起了火光。 盛开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发热。 他低下头,就看见胸口挂着一个花纹精巧的怀表。 他狐疑地将怀表举起,观察了半晌。 这东西是哪来的? 但盛开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唐纳德一声惊呼打断了思绪。 浓郁的雾气中,不知从哪里探出了一束黑色的毛发,正紧紧地缠在了莱克的脚踝处。 他的身材是几人中最瘦小的一个,隐在物雾气中的不知名生物也许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想要将莱克拖走。 迷雾中仿佛响起巨兽的咆哮。 唐纳德大吼一声,手起斧落,一把砍断了那束毛发,语速飞快地说: 快! 亚伦,带他们走! 莱克的脚踝起了一圈水泡,有一些红肿得厉害,已经开始腐烂。 唐纳德将他背起,跌跌撞撞地跟在众人身后。 猎人们居住的小屋很快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几人行迹狼狈,脚步踉跄,但好歹是安全地到达了屋内。 门一关上,唐纳德才虚脱似得顺着墙角滑坐了下来。 几人惊魂未定,聂铮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 那是什么东西? 唐纳德摇了摇头,半晌才道: 荆棘森林里特有的独角兽,以人为食物,经常趁着迷雾四起的时候偷袭人类。 据唐纳德说,这里每四个月就会起一场雾,雾气会把整个森林笼罩成一块与世隔绝的地域,一直持续十天。 而每到这个时候,森林里的原住民独角兽就会出来捕食。 这里的独角兽不像传说中那样,会给人们带来好运,反而堪比恶魔。 有猎人曾见过它的角,是暗沉的红色,据说是因为沾满了人类的鲜血。 好在猎人们终年居住在此,小屋外侧十分安全。 若非独角兽这次来得突然,唐纳德还能趁着没雾的日子猎杀个几头。 荆棘森林里的独角兽虽然凶残嗜血,但它的角仍然是一件难得的宝物。 几人守在屋子里的时候,窗外的雾气似乎更浓了,如果安静下来,他们还能听见窗外独角兽的踱步声。 聂铮向盛开走去,轻声说道: 等雾散了我们再去找出口吧。 盛开却只是低着头,似乎在假寐。 直到聂铮接连叫了好几声,他才如梦初醒般点了点头。 胸口的怀表还在发热,热度透过衣服传递到皮肤上,烧得盛开心烦意闷。 但他不明白这份烦躁从何而来,仿佛思绪也被窗外的雾气笼罩在一片孤岛中似的,无处可逃。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雾气将要散尽的时候,小屋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几人面面相觑,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疑。 唐纳德从屋角拿起战斧,几步走了过去,拉开了门栓。 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站在门口。 盛开揉了揉眼睛,便见那人的面孔虚晃了几下,最后显现出一长戴着头盔的脸。 来人趾高气昂,只露出盔甲下一双斜吊起来的眼,他的视线凉凉地落在唐纳德的身上,随后又在屋子里打了个转。 谁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独角兽是私设,没我说的这种玩意儿。 写迷雾的时候脑子里总蹦出改编自史蒂芬金的同名电影《迷雾》灾难片,害挺好看,就是结局气死人 第30章 重叠梦境(9) 这间屋子的主人和客人最终一起被穿着盔甲为首的男人赶了出去。 他来时气势汹汹,知晓了唐纳德是屋子的主人后,鄙夷地一斜眼,手中的战斧在地板上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威胁: 把房子让出来,你们,去给领主猎杀独角兽。 亚伦年纪小,最先沉不住气: 凭什么! 这是我们的房子! 唐纳德还没来得及拦住他,便听到轰得一声,木屋的门由外向内被人砸了个稀烂,碎屑崩裂开来,瞬间划伤了亚伦的脸。 他怒目圆睁,抄起墙边的战斧就要上前,直到一支长枪抵在了他的头上。 枪刃上还滴着血,应当不久前曾经历过一场杀戮。 断裂的门墙后,整整齐齐地站了二三十人,清一色的盔甲铁骑,而最后方坐着一个长官似的人物,身下的马鞍都缀满了黄金。 盛开站在最角落,离那人距离不算远,但仍然只看到一张仿佛打了马赛克的脸。 马赛克说: 就凭这个。 这是雾气弥漫的第一天,距离十天还有很远。 整个荆棘森林被雾气笼罩,俨然像一座毫无生机的鬼城。 他们两手空空被赶了出来,只来得及拿起平日里随身携带的战斧。 受伤的莱克被留了下来,当做避免他们逃跑的人质。 而盛开三人却手无寸铁,如果碰到独角兽,单靠人力,胜率微乎其微。 唐纳德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前面领路,但是茫茫雾气中,经验老道的猎人也不知道去往何处。 况且,能够指路的灯芯也只剩下最后一个。 盛开停下脚步,问道: 他们是什么人? 或许是累了,唐纳德回过身,半靠在一棵树上,缓缓说道: 这里靠近加来港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英格兰王国正在和法兰西王国作战。 那他们 唐纳德摇了摇头: 或许只是行军路过这里,又或者 是逃兵。 从刚才马上那人的气量来看,应该是个不大不小的领主,说不定还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城堡。 可骑士这个阶层,忠贞者多,背义者也不少。 如果不是逃兵,在这战火纷乱之际,哪还有时间来抢夺房屋,还强迫这里的猎人给他们猎杀独角兽。 盛开仰起头,看向天空。 树叶伸展的最远处,依旧是一片迷蒙。 缓过气来的唐纳德撑起身子,说: 走吧,我们不要总待在原地,既然那个领主想要独角兽,我们就给他打来。 唐纳德说,独角兽一般不会主动攻击结伴而行的人,只有当一个人单独出现在它的视野中,这种怪物才会兴奋。 于是剩余的五个人分了三组唐纳德自然和亚伦在一起,而当聂铮已经默许了与盛开严思朝两人一起行动时,盛开突然说道: 我自己一个人。 聂铮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盛开摸了摸胸口发热的怀表,坚定地重复道: 我一个人。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想法从何而来,要是真要刨根问底出一个原因的话,大概就是直觉吧。 其他人见劝说无用,便只好随了盛开的意。 森林里的雾气似乎静默地蒸发了许多,隐藏在地底的小路显出了原貌。 四周的场景犹如盛夏时热气腾腾的柏油马路,碎裂成歪歪扭扭的波浪,连身边人的面孔都分裂成了无数的碎片。 可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盛开回过神来,就见聂铮给了自己一个担忧的眼神,随即与严思朝顺着道路,往另一个分叉口走去了。 唐纳德以自己是经验老道的猎人为由,将自己手中唯一能点燃的灯芯交给了盛开。 后者既无感激,也无欣然,仿佛只是拿到了自己应得的东西。 这很不对,盛开在心里默默地想到。 可他只是揣着灯芯,头也不回地一头扎进了雾气之中。 荆棘森林内这条不知通向何处的小径静悄悄的,两头雾气匍匐在盛开的脚踝处,跟着他的动作不断地凝结又分散。 渐渐的,盛开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 起初,他以为这是逼兀的空间环境带给他的幻觉,可直到他眼前出现了重影,他才恍惚觉得,也许是雾气出了问题。 也是在这个时候,盛开听见了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一阵短促的窸窣之声。 他的呼吸一顿,捏紧了手中仅有的灯芯,伏低身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发出声音的方向。 两秒后,灌木丛里蹦出了一只松鼠。 盛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瞬,一道凌厉的力道从盛开身后呼啸而来,随后,一束染着血色的棕色毛发,以不容忽视的力度狠狠地抽打到了盛开的后背。 盛开猝不及防,登时被这股力掼出了几米开外,腹部狠狠地磕在了树干上,蓦地喷出了一口血。 五脏六腑仿佛都错了位,乱哄哄地挤成了一团。 盛开的眼前出现了一圈朦胧的光斑,这是受到剧烈撞击后形成的视感错觉。 可他还是努力半睁着眼,看见了偷袭它的怪物一只浑身浴血的独角兽。 这东西长了一副马的身体,尾巴却比马长了不知多少倍,有意识似得悬浮在半空中,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冷冷地攫住盛开。 唯有它头顶的角,犹如镀了一层金,即便身处雾气迷蒙中依旧熠熠生辉。 盛开咬牙爬了起来,将喉头翻涌而上的血气咽了下去。 分卷(22) 独角兽歪着头,似乎在打量着即将入腹的晚餐。 兽蹄在地面上摩擦了片刻,慢悠悠地围着盛开转了两圈。 盛开冷着脸,任由这头怪物巡视般地看了两圈,随后,在它扭头转身的那一刻,突然暴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份爆发力,仿佛这个动作反反复复做了无数遍,已经成了骨髓里最深刻的一份记忆。 独角兽敏捷地往后退去,却还是抵不过盛开的速度。 青年翻身跳到了独角兽的背上,蓝光瞬间迸发出来,将雾气都驱散了些许,而蓝光包裹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刀,赫然插入了独角兽的身体。 独角兽吃痛,前蹄高高地扬起,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声。 盛开被这股力瞬间甩了出去,可这一回,他在半空中便调整好了姿势,到落地的时候,已经卸入了大半的力道,翻滚了几圈后,稳稳地站定。 长刀仍然插在独角兽的背上,它仰起头长长地鸣叫了一声,旋即猛得向盛开冲去。 盛开弓起了背,在独角兽坚硬的角撞上来的一瞬间,一手拽住了它颈边的鬃毛,借着身后树干的支撑,飞蹬几步,再次骑在了独角兽的身上。 两次被挑战权威,独角兽彻底发怒,不管不顾地一遍遍撞击着树干,企图将盛开摔下背。 盛开被撞得脑中嗡嗡作响,但手上的力度未放松一毫。 颠簸中,他双手握上了长刀,手腕一动,刀刃便在其中绞肉似得转了一圈。 在独角兽惨烈的哀鸣声中,盛开双眼水色如冰,一手紧紧地捏住了刀柄,而后腰间一沉,将浑身的力量放在了双腿之上。 他险险地倒挂在独角兽的身前,双臂一绞,这怪物的头便咚得一声,掉在了地上。 在独角兽身体倒地前,盛开在地上翻滚了几圈,躲了开来。 做完这一切,盛开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半晌,他才艰难地翻身爬起,一边捡起长刀,一边将独角兽的角削了下来。 这次猎杀能够成功,运气占了大半。 如果不是独角兽看见他一个人从而放松了警惕,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得手。 盛开咳嗽了两声,吐出了口血沫。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唐纳德和亚伦常年生活在这里,猎杀技巧肯定要比他这个半吊子熟练,此时也许靠着配合,已经猎杀到了好几只角。 那个领主看起来不像个好人,到时候看见他猎杀的角最少,就算他们将角悉数交了上去,也不见得会放过他们。 如果 如果他等着唐纳德一行人猎杀到足够的角,然后趁着人精疲力竭的时候杀了他们,再将战利品揣到自己的腰包。 到时候再跟领主说,唐纳德带着几个人一起跑了,只有自己在认认真真地完成他交代的任务,或许,还能再混个骑兵当当。 盛开迷迷糊糊地想着,丝毫没有察觉到眼底闪过了一丝红光。 他的思绪如同一汪激流四起的深潭,中间卷起了一个漩涡,将他仅剩的清明翻滚搅碎,最终沉入潭底。 突然,盛开感觉到胸口的某处,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热度,直熨烫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紧接着,盛开仿佛被剥离开了自己的肉体,魂魄飘浮在半空,冷眼旁观着自己的身体逐渐变成了一个身材瘦小的孩子。 似乎有什么在背后追赶这个小孩,他跑得很快,连气都喘不匀。 就连盛开也不免为他捏了一把汗。 四面八方响起轰隆的爆裂声,硝烟四起,火光冲天。 他能看见头顶有明灭的宇宙星辰,小孩儿的身影处在其中,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忽然,小孩儿踉跄了几步,狠狠地磕在了一块石头上,脚踝以一个奇怪的形状扭曲了起来。 身后的怪物顷刻而至,长着血盆大口,就要将小孩儿的身体吞入肚中。 然后,一道柔和的蓝光覆在了小孩儿的头顶。 盛开和小孩儿一起抬头看去。 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从一架飞行器的楼梯上缓缓走了下来。 ※※※※※※※※※※※※※※※※※※※※这个故事的背景设定是1415年的英法百年战争的阿金库尔战争,加来港口是法国的一个港口。 除了这个史实,其他都是我编的(理直气壮) 第31章 重叠梦境(10) 跑,无尽的奔跑。 八岁的盛开急促地喘息着,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从有意识起,就生活在这个荒诞的星球上。 他不知道这个遗落在宇宙一角的星球叫什么,也不想知道,因为至少从现在看来,这个到处都蛰伏着星际野兽的原始丛林,就是他的家。 他对这里的一切都习以为常以人类为食的长尾狰,丑陋不堪的玃如,以及随时可能把整个星球吞噬的食星怪。 日复一日的逃亡,颤栗在生死一线的边缘,令盛开连小憩片刻的时间也没有。 人类在这个原始生态环境中,就处在生物链的最底端。 可他不得不奔逃,仿佛这就是他的宿命。 身后的胜遇鸟对他穷追不舍,势必要将盛开当做今天的晚餐。 [注]他踉踉跄跄地跑着,一个不慎,绊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身体向前滑去了老远。 过度的呼吸令盛开的肺部升起灼烧般的痛感,怪物口中的腥臭随之扑了他满头满脸。 即便是在这种绝境下,男孩眼中的求生欲望仍然像一簇火苗,微小但坚定地燃烧着。 小盛开的五指收拢,手背暴起青筋。 突然,他感受到头顶刮起了一阵柔和的风。 胜遇鸟被一束幽蓝的光芒驱散,吓得高声尖叫,随即扑腾着翅膀飞入了暗夜之中。 他抬头看去,只见半空中悬浮着一架圆形的飞行器,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背后还跟着一个少年。 两人逆着光,盛开看不见他们的样子,只听见男人短促地咦了一声,嘀咕道: 怎么这里还有个小孩儿? 反而是少年率先跳了下来,走到了盛开的身边。 他听见少年温和冷淡的声音,像极了冰雪交融后潺潺的溪流。 他说: 你叫什么名字? 无数的面孔在盛开眼前碎裂开来,漫天的碎光之中,他看着眼前的场景分崩离析,渐渐地,自己也仿佛成为了其中的一部分。 荆棘森林的雾气也静默地缩起了外放的触角,朦胧不见,天光欲显。 盛开闭着眼躺在地面,花纹繁杂的怀表已经不再发热,似乎知晓自己发挥了作用,安安静静地贴在盛开的锁骨前。 突然,青年无声地睁开了眼。 身上被独角兽摔打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呼吸间犹带着铁锈的味道,但盛开还是缓缓坐起了身。 攀附于眼底的暗红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他目光清明如许,仿佛终于拨开眼前障目的浓雾,窥到了真相的痕迹。 这是他自己的梦境。 盛开恍然想到。 其实仔细一想,这个念头还是十分荒谬的。 他被困在自己的梦境也就是眼前这个由浓雾封闭起来的密室里,然后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亦或者,是那份丢失的记忆里的自己。 孤身一人,真实与虚假似乎也变得混淆起来。 但盛开此刻脑中却格外清醒。 可在此时此刻,在没有外界助力的情况下,他该怎么从这个梦境中醒来? 很快,盛开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被他猎杀的独角兽还躺在不远处,血液流过的地方,连草都被染了色。 身后有细微的动静传来,盛开凝神听去,发现以他为中心的四个方位,正不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有什么正在靠近。 他沉下呼吸,反手将唐刀横在身前,而后默默地背靠上一棵树干。 不多时,盛开正前方的丛林里,走出了一头独角兽。 它显然比盛开猎杀的那一头要强壮得多,即使看见了盛开手里的刀,也没有丝毫惧色。 紧接着,不断有更多的独角兽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它们身上的颜色各不相同,但一起出现时,也显得尤为壮观。 盛开被这群独角兽围堵在了一个圈内,为首的一只似乎看见了地上同伴的尸体,仰起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悲鸣。 这声悲鸣如同发号施令,吹响了独角兽进攻的号角。 也许是死亡的独角兽发出了与同类沟通的声音,亦或者是刚才打斗的动静太大,这些独角兽被引了过来,仿佛皆发了狂,一同朝着盛开撞去。 数量太多了。 盛开额角冷汗直下。 电光石火间,盛开想到了很多办法,但又被一一否决就算是落单的独角兽,盛开杀了它也还废了好大的力气,更何况是一群。 其中的一只已近在眼前,盛开拧着眉,右手紧紧握住唐刀,同时背部弓起,就要挥刀而出。 嗖一只长箭仿佛携着万丈火星,破风而来。 那独角兽登时被这势不可挡的一箭射了个对穿,身体也被惯性掼出了几米远。 盛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独角兽尸体砸了个正着,也随着这股力摔了出去。 枝叶和泥土瞬间糊了一脸。 围攻的独角兽被吓了一跳,鼻息间发出一声长长的声响,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几步。 盛开狼狈地咳嗽了几声,正想爬起来,就听见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交谈声。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将身影隐在了层叠的灌木丛中。 不一会,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盛开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 这里怎么这么多独角兽? 是聂铮。 随后唐纳德的声音便响起: 你看那里已经死了一头,这群畜生应该是被血液的味道吸引过来的。 聂铮他们不是和唐纳德一行人分开走的吗? 现在怎么又在一起? 盛开狐疑地拨开了一片叶子,流看见不久前刚分开行动的几人此时正聚集在一起,唐纳德和亚伦背靠着背,一人手中架了一把弓箭。 那弓箭看起来是刚做的,外形十分粗糙,但好在两位猎人身手不错,只要命中,独角兽就不会再有站起来的机会。 与此同时聂铮和严思朝也没闲着,他们拿着战斧,警戒地守在两个猎人的背后,提防着一切偷袭。 奇怪的是,队伍里多了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盛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一片模糊。 独角兽是擅长近战的,盛开刚才就差点着了道。 唐纳德他们精于捕猎,自然将这种怪物的缺点拿捏得很准,于是越来越多的独角兽倒在几人的和攻下。 尽管如此,这些独角兽却执拗地不愿退步,同伴相继死亡的情况下,他们仍然在箭雨中盯紧了几人,寻找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很快,亚伦背着的箭袋里的箭见了底他箭术一般,射出了许多空箭,但唐纳德不同,兽皮袋里还剩半篓。 亚伦便嘱咐道: 帮我看着点,我去唐纳德那里拿点箭。 他身后的人点了点头。 亚伦便探着身子,伸长了手臂去够唐纳德的兽皮袋。 他这边的攻势一停,唐纳德就显得有些吃力,好在外围有人时刻盯着试图近身的独角兽,还不至于一溃千里。 正在这时,盛开敏锐地察觉到了背对着他的那个人微微一动。 他退了一步,但这微小的一步,足以让独角兽找到缺口咆哮而至。 同伴几乎被屠戮殆尽,独角兽终于显现出兽类的疯狂,它跃至半空,瞬间就将亚伦顶飞了出去。 唐纳德一惊,当机立断地扔下弓箭,从腰间拔出一把木柄匕首,狠狠地朝飞扑而来的独角兽刺去。 仅存的几只独角兽一拥而上,将严、聂两人冲散开来,唐纳德身边便只剩下那个不知底细的人。 独角兽体型很大,然而唐纳德与那人一前一后,竟也丝毫不落下风。 他们身上挂了些彩,但独角兽的数量也在慢慢消减。 当最后一只独角兽自毁般地撞上唐纳德的刀口时,盛开终于看见了另一人的脸。 那是自己的脸。 盛开瞳孔一缩。 随即,他听见唐纳德笑了两声,说道: 安德鲁,身手不错。 叫做安德鲁的年轻人也笑了笑。 最后一只独角兽的头被砍了下来,沉重地掉落在了地上。 唐纳德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准备将遗落在地的弓箭捡起。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他身后的安德鲁将手中的战斧高高举起。 盛开在安德鲁动作之初就跃了出去,然而最终还是没来得及。 战斧劈开血肉,搅碎了人类脆弱的肉体,唐纳德只来及微微扭过脖子,眼中倒映出安德鲁的样子,便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空气中,似乎连风声都停滞了一瞬。 安德鲁低下头,用衣角将喷射到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后,才缓缓抬眼看向盛开。 这是一个十分诡异的场面。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互相用不带善意的眼神看着对方。 亚伦摔在远处,生死未可知,而严思朝与聂铮两人在唐纳德死亡之后,便随之变成了一缕青雾,飘散而去。 是了,如果这个梦境里,其他的人都进来了,独独闻人逍没出现,是不符合天幕的规则的。 除非,这些人都是梦里的幻影,整个梦境中,真实存在的人只有他自己一个。 安德鲁歪了歪头,笑道: 出来了? 盛开冷冷地说: 你杀他们干什么? 安德鲁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笑意。 他俯身将唐纳德装着独角兽角的兽袋捡起,放在手中摇晃了片刻,说: 做坏事需要理由么? 安德鲁盯着他的脸,一颦一笑看在盛开的眼中都觉得违和感十足,可是他似乎对这种表情并不陌生。 你是打算说我残忍? 安德鲁看了盛开一眼,笑道: 别闹了,盛开,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盛开纠正道: 你只是梦里的我。 你说的也没错。 安德鲁点点头,轻描淡写地往就近的树干上一靠,所以,我杀了你,你就是梦里的我了。 分卷(23) ※※※※※※※※※※※※※※※※※※※※狰、玃如、胜遇取自《山海经》食星怪取自网络。 第32章 重叠梦境(11) 安德鲁也有一柄唐刀,外形跟盛开手中的别无二致,以至于盛开有种错觉,仿佛他正在透过这个梦境凝视着另一个自己。 但是,这只是梦境而已。 安德鲁这个名字,从第一个梦境开始,就一直频繁地出现,直到现在,盛开才终于从种种迹象中估算到这个名字的含义。 天鹅湖庄园时,安德鲁是严思朝;城堡中,安德鲁又成了聂铮的面孔,而此时此刻,安德鲁就成为了他自己。 所以,就只有一种可能。 梦境的主人是谁,安德鲁就是谁。 就像人挣脱束缚自我意识的囚笼,就要如虫卵挣扎破茧而出一般,用尽浑身力气,并非一件易事。 认清自己是谁,也并非一件易事。 顷刻间,刀光已至。 盛开刚与独角兽经过一番缠斗,浑身皆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此时动作便慢了几拍。 刀刃擦着他的脸侧而过,盛开眉心一拧,顺势退后了几步,回身就要制住安德鲁的手腕。 可触感未至,他就像碰到了一缕烟似的,安德鲁的身影很快就被他的力度打散,片刻后又迅速地聚拢了起来。 跟之前那些幻影一样,盛开也无法触碰到梦境里的安德鲁但安德鲁却不受约束。 这一击未中,安德鲁却还有闲心回头冲盛开一笑: 没人告诉你,你杀不死幻影的吗? 他飞跨上前接连挥开几束刀光,将盛开逼得节节败退,浮光掠影中,盛开只能毫无章法地躲避着安德鲁的杀招。 之前闻人逍在杀死少女鬼影的时候,是将失乐园里绑定的身份卡中的一部分能量注入到武器上,才能触碰到这些幻影。 可是在城堡的时候,这个东西就已经失效了。 盛开旋身一个后仰,堪堪地躲过了安德鲁的一个刀影后,不禁想到: 我在自己的梦境里为什么还会这么狼狈? 在盛开完全被动的情况下,安德鲁的攻势却愈发迅猛,好几次风声都擦着盛开的耳侧而过。 几个来回之后,盛开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明显在下降,而安德鲁仿佛不知疲倦似的,一面反手将唐刀在横在身前,再次踏风而来。 盛开退无可退,被这一刀划上了肩膀,刺痛感逼得他抬手以刀尖抵住了对方的刀柄,竟也险险地将安德鲁逼退了几步。 他不能碰到安德鲁,但可以碰到他的武器! 盛开眼神一凛,趁着安德鲁转身之时,飞身上前,一脚将那唐刀踹出了几米远。 唐刀脱手的一瞬间,安德鲁也被一股力猛地击退,扑通一声歪倒在了一边。 仿佛印证了盛开的猜测,在唐刀脱手的一瞬间,安德鲁的脸色忽地一变,便顾不得自身的狼狈,一个翻身就朝唐刀跑去。 盛开自然不能如他所愿,即便身上带着伤,也飞速朝着那地上的唐刀而去。 正在这时,盛开听见了身后草丛中不远处传来一声微弱的动静。 他的动作一顿。 安德鲁已趁着此时率先飞掠至唐刀身边。 他的面孔与自己一模一样,盛开心想,但是,假的,还是与真的有明显的区别的。 如果不是那把刀,安德鲁也只是他意识创造出的一个虚幻的自己而已。 盛开微微侧过头,望向草丛一边,余光便看见安德鲁再次挥刀而来。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凝结成空气中的微光,与头顶上倾泻而下的太阳融为一体,将盛开包裹在其中。 风声已至,盛开甚至感觉到了冰冷的刀尖下一刻就要刺入瞳孔。 然而,这刀尖最终却是没能再近半分。 一柄做工粗糙的箭悄然无息地没入了安德鲁的身体之中。 草丛里发出两声虚弱的咳嗽,不多时,亚伦扶着树干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手中的弓弦仍然嗡鸣着不肯安静,俨然如真人一般为自己的准头在邀功。 盛开回过头,亚伦的面孔已经开始模糊不清,如同在小屋外见到了那个骑士领主一样。 据说人在梦境中遇到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是现实生活中见过的颇为印象深刻的一类。 若非如此,大脑只会发出最基本的成像指令,而真正的细节皆是模糊不堪的。 梦之所行,皆为过往。 盛开在满目场景化为碎光的片刻,又想起从飞船上朝他走来的少年他清楚地记得那个人的所有模样。 包括那人一双缱绻含情的碧眼。 身边的一切在碎光浮沉中终于化成了齑粉,万物无声无息,仿若梦境最初的模样。 紧接着,盛开感觉到有人隔着一层雾气在叫他的名字,这声音先是如同蚊蝇,而后越来越大,随着眼前的黑暗一齐扑面而来。 盛开整个人痉挛似得一颤,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吐出了一口血。 他的耳际嗡嗡作响,眼前重回黑暗,却如释重负般地呼出一口气。 他回来了。 或者说,他从自己的梦里挣扎着醒来了。 而下一秒,他就被一股熟悉的温暖包裹了起来。 那人的手臂紧紧地箍着盛开,还微不可见地带着颤抖。 盛开抿着嘴笑了笑,轻声叫了声: 逍哥。 闻人逍却飞快地放开了他,随后淡淡地说道: 你醒了? 男人的声音有股紧涩感,仿佛满腔的情绪都被压抑着拦在胸腔之下,却跑出个漏网之鱼,不安分地从喉头溢出。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的动静。 盛开低着头思考了好一会,才缓缓抬头,靠着感觉将无处安放的视线落在闻人逍的方向。 他说: 逍哥,你之前是不是问过我的名字? 还记得我怎么回答你的吗? 闻人逍的呼吸一滞。 不久前,躲在二楼的女仆刚举起斧头没多久,就被即使赶到的闻人逍制止并杀死。 而那时到盛开恢复意识,不过几十秒的时间。 这个几十秒,盛开从闭眼到睁眼,就恢复了记忆吗? 闻人逍不敢肯定盛开是真的想起来了,还是在诈他,但是他暂时还不能与盛开相认。 至少,不是在现在这个地方。 可盛开并不是得不到回应就放弃的那一类人,他没等到闻人逍回答,便自顾自复述了自己当时的答案。 荆棘森林的场景,既能作为逻辑基点出现在梦境密室里,那么对于盛开的意义恐怕就等同于女装一事对于严思朝的意义。 所以严格上来说,不算得上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可他在天时地利之下,靠着怀表的作用,最先捡起来的记忆,竟然是这份与闻人逍的初见。 在变异生物丛生的原始星球上,有焚尽的机舰残骸,还有许多腐烂的生物尸首。 那里的世界氧气稀薄,抬头便可看见宇宙中的万里星辰,万物为了争夺资源都拼命地生长着,从而体型巨大。 盛开仿佛就是误入其中的一只蝼蚁。 又是一次硝烟四起的日子,一只巨大的胜遇鸟被轰鸣声惊起,一眼看见了藏匿在变异芭蕉之后的盛开,一边呦呦地叫着,一边朝盛开飞掠而去。 或许是路过,亦或许是其他原因,闻人逍父子降落在了这个星球上,并发现了他这个人类。 闻人逍还是少年,但骨子里稳重与温柔已经初显。 他在父亲身后警惕地观察了半晌,才走出来问他的名字。 胜遇鸟被赶走,那时的盛开竟也没露出太明显的谢意。 他只是比闻人逍更警惕地沉默了很久,才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关你屁事。 想到这个场景,盛开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然而,这并不是盛开记忆中的世界。 这个时代,也许是距离盛开脑中记忆里的时代,已经很遥远了,遥远到其间或许足够无数个文明的诞生和覆灭。 听起来似乎更加不可信。 可盛开的潜意识却已经为他做了决定。 只是这记忆只是万千中的一环,不足以让盛开拼出真相的全貌。 但好歹,盛开心中一直空落的某处,终于经由这款碎片,有了踏实落地的感觉。 闻人逍却依旧沉默着。 盛开看不见,也没接收到任何回应,一时还以为闻人逍也跟他一样被拉入了自己的梦境。 他摸索着站起身,却突然又被一双手扶住了身体。 闻人逍张了张嘴,说: 我 老大! 空旷的室内突然传来严思朝的声音,打断了闻人逍的话,我刚才又拿着那张逃兵名单看了眼,突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一时也找不出哪里奇怪。 他一面说着一面走了出来,一眼看到盛开,还颇为高兴地说: 哟! 你醒 但两人之间气氛凝滞,严思朝也十分擅长察言观色,最后一个尾音直接就吞下了肚子。 就见闻人逍一伸手: 给我看看。 薄薄的牛皮纸被递到了闻人逍的手上,外观跟之前没什么大的不同。 闻人逍沉着眼,上下扫视了一遍,说: 字体变了。 什么字体? 闻人逍手划到一处,解释道: 有七个名字的字体换了,粗细大小都没变化,只是一些细小的地方做了调整,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分辨出来。 严思朝低头看去,果然就见其中有七个名字的笔锋都变得圆润了一些,字母笔划的拐角处都多了一个半角。 唐纳德、莱克、亚伦、埃德加、艾米丽、佐伊、安德鲁 嗯? 严思朝猛地一顿,有安德鲁了? ※※※※※※※※※※※※※※※※※※※※我来了,我来了,我发出咕咕咕的声音走来了 第33章 重叠梦境(12) 在一旁的盛开突然问道: 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城堡里存在七个女仆吧? 嗯。 闻人逍看了他一眼,说: 楼上跟楼下分别躺着一个,其他的都躲起来了。 这样的话,人数就对上了。 况且,刚才严思朝念的那群名单里,跟盛开梦境中出现过的人名有一部分的重合。 盛开让严思朝将其再念了一遍,而后从中挑出了几个没有出现过的名字。 埃德加、艾米丽、还有佐伊。 在严思朝梦境里时,艾米丽就是他的名字,佐伊是属于盛开的,而闻人逍是艾丽莎。 那么埃德加最有可能就是聂铮的名字。 其次,安德鲁才是盛开的幻影。 果然,三个人的梦境都是重叠相连的。 可既然闻人逍的名字也在盛开的梦境里,那么为什么没见到他的人影? 闻人逍到底在干什么? 从第一个密室开始,他对盛开的态度就隐晦不明,若是盛开想得再深入一些,在那个他忘记的世界里,闻人逍与他可能还掺杂着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再结合之前闻人逍曾经说过的往事,盛开不能不怀疑自己可能就是他口中说过的那个抛夫弃子的前妻。 啧,盛开冷不丁地想到,凭什么他就是妻了? 他摸了摸鼻头,咳了两声,说道: 我刚才做了个梦,不过准确来说,是被迫拉入了梦境。 盛开将自己在梦里遇到的事情都讲了一遍,只不过有意略去了恢复记忆的部分。 严思朝说: 所以在这个梦境里,安德鲁就是聂铮? 盛开迟疑着点点头: 天幕发布说要找的杀死安德鲁的真凶,可能就是亚伦。 亚伦在他的梦境里,杀死了作为背叛者的安德鲁,所以在聂铮的梦境里,自然就成了率先前来报仇的被怀疑对象。 因为毕竟其他人都死了。 但其实这只是一个猜测。 直至此刻,盛开才感觉到了天幕的险恶用意见过那些人的只有他一个,如果他没有成功从深层梦境里逃脱,处在外层梦境的闻人逍两人自然也不能准确地找准凶手。 可即便盛开成功地醒了过来,他没也没办法指认,因为他现在是个瞎子。 闻人逍突然说: 那就把他们全部逼出来,然后挨个问。 严思朝: 怎么逼? 闻人逍没有说话,只是几步走到桌前,将上面的灯罩托了起来,随即又把写着逃兵名单的牛皮纸随手一揉,扔了进去。 灯芯忽闪了两下,而后腾得一声涨起了一大片火苗,瞬间将二楼照了个透亮。 很快,长长的火苗便矮了下去,灯芯里只剩下一丝燃烧后的灰烬。 这还没完,闻人逍又兀自下了楼,给楼下的火光加了许多燃料火舌将纸张卷入吞噬,本来被黑暗笼罩得十分彻底的城堡,顷刻间变得灯火通明。 从进入这个城堡开始,女仆们就表现得十分惧怕光明,再者,如果这些光线还不足以逼迫他们现身,那唯一记载着安德鲁罪行的名单,就是亚伦最后的底线。 如果这份唯一记载着真相的名单没了,安德鲁就能彻底逃脱罪行,这无疑是亚伦无法忍受的。 果不其然,只消片刻,那些来去无影的女仆便逐个从仅剩的黑暗处现身,站到了三人面前。 最初这些老鼠们还打算继续拿起斧头攻击,却在闻人逍淡漠的视线中默默放下了武器。 同伴的尸体仍是前车之鉴,明晃晃地正摆在眼前。 光线太亮,但他们仍是站在仅存的黑暗里。 这些人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红色,仿佛被太阳的热度灼伤一样,也许不久就会泛起水泡。 闻人逍看了眼,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你们谁 他本来想问的是: 你们谁是亚伦,可话到嘴边,却突然拐了个弯: 你们谁是杀死安德鲁的人? 分卷(24) 在荆棘森林的那个梦境中,莱克作为人质,在唐纳德迟迟没有归来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会被骑士领主杀死。 而除开作为梦境闯入者的他们,只有亚伦一个人是确定活着的。 可是 闻人逍的视线缓缓落到三人的腿上。 除去被闻人逍杀掉的两个,以及之前作为盛开梦境闯入者的他们,剩下的就只剩下三个人了。 唐纳德、亚伦、和莱克。 即便他们是存在于梦里的幻影,但除此之外,外形应该算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可此时,他们裤管下摆处都是空荡荡的,飘浮在离地面不远的半空中。 在民间传说中,死去的人作为灵魂出现时,才会呈现这种没有脚的状态。 难道,那个梦境里的七个人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闻人逍还没说什么,严思朝已经嚷了起来: 咦? 他们的脚去哪儿了? 脚? 盛开看不见,微微侧过头,试图摸黑走近一些,结果被闻人逍一把抓住了手。 他好像突然变得有点自暴自弃,不再刻意做出一副不认识盛开的模样。 靠着闻人逍的支撑,盛开稳稳地站在了他的旁边。 只见严思朝继续说道: 老大,他们看起来好像都晕晕乎乎的。 的确,三人的面孔被光线映照出一种奇异的红色,可是他们的表情冷硬,像提线木偶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不知怎么回事,盛开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凑到闻人逍身边,轻声说道: 你帮我观察他们的表情。 在闻人逍温声的允诺中,盛开清了清嗓子,对他们三人,不,三只游魂说道: 亚伦,你还好吗? 片刻后,闻人逍在盛开的手心划了一个叉。 盛开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的同伴死得很无辜,所以,我们在这里,是要帮你报仇的。 闻人逍那边依然没有动静,盛开知道,也许是自己的猜测找对了方向。 你们那么信任安德鲁,将背后都能交给他,却在生死之际被背叛,如果是我,我也会千方百计地找到他,并且将他碎尸万段。 说完这句话后,盛开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扮演成一个温和的智者身份,对他们循循善诱。 闻人逍低声说: 有一个人动了。 那人什么样子? 看不清。 闻人逍摇摇头,忽然想起盛开听不见,便一手捏上他的指尖,安抚地揉搓了片刻,但是这个人裸露的皮肤都被一层水泡覆盖了,正在流着脓水。 水泡? 盛开一愣,回想起在荆棘森林时,莱克的脚腕被独角兽的毛发缠住后,也是长了一圈溃烂的水泡。 他猛得直起身,飞速地说道: 另外两个人看得清吗? 闻人逍眯着眼看了一瞬,说: 体型相差不大,但是脸都看不清。 唐纳德身材魁梧,亚伦相比他来说就显得格外娇小。 可闻人逍说,他们的体型竟然相差不大? 盛开皱着眉思绪翻涌,再次抬起头时,失焦的瞳孔闪过一丝亮光。 他说: 莱克,你怎么也死了? 你不是把安德鲁杀了吗? 站在最边缘的一个男人,用着沙哑粗粝的声音说道: 独角兽。 盛开语速飞快,接连抛出几个问句: 你把他杀了之后,被后面赶来的独角兽杀了? 对不对? 莱克? 那个男人思绪似乎不太清醒,似乎被盛开的连环语速追问得不知方向,半晌,才缓缓的应了一声: 嗯。 忽地,盛开轻笑一声。 这笑声很突兀,但闻人逍清楚得看见了那个男人的身影一顿。 他认出这是一个攻击的姿态,于是迅速将弯刀抽了出来,一面将盛开护在了身后。 盛开说: 大兄弟,你装亚伦装得挺像啊,我看你恐怕连自己杀死的是唐纳德还是莱克都不知道吧。 在盛开跟亚伦对话的时候,有动静的是脚腕流脓的莱克。 而当他发现违和感,故意把在之前的梦境里杀死安德鲁的人说成了莱克后,这个假莱克竟有了反应。 唯一的解释就是,亚伦不在这里。 亚伦不在这里,那在哪里? 闻人逍和严思朝同时反应过来,后者匆匆往楼下跑去,将躺在地板上的血鹰尸体翻转过来,又把脸上的血污抹去。 一张陌生的脸暴露在强光之下。 如果盛开能看见,肯定就知道,这个人的就是亚伦。 二楼的男人缓缓走出,赫然就是顶着聂铮面孔的安德鲁。 你赢了。 他说,我的确不是亚伦。 亚伦是被你在这里杀的。 盛开笃定道,他本来是想要找你报仇的,结果你先下手为强了。 所以,他们才会一起成为这种游魂状态,因为他们之间,没有一个人活着。 背叛别人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让人得到极大的愉悦感。 安德鲁张狂地笑了两声,如果你看得见,或许你过关会更快一点。 这个人跟之前那些npc完全不一样,他仿佛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该做什么,而不是浑浑噩噩日复一日地经历着密室的轮回。 盛开笑了下: 你跟其他npc不一样。 你也跟其他的人类不一样。 安德鲁似乎也笑了一声,对了,我知道天幕的一个秘密哦。 什么秘密? 它一直都在找你。 安德鲁神秘兮兮地说了一句,而后大手一挥,朗声道: 恭喜你们通过重叠梦境,做梦愉快。 四周的光线犹如实质般发出碎裂的响声,盛开知道,这是密室出口开启的前兆。 闻人逍仍然紧跟在身旁,但刚才那个最终npc说的话却久久停留在盛开的脑海中。 也不知怎么,他忽然觉得有些冷。 闻人逍不发一言,只将盛开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仿佛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第34章 开哥不太好,开哥有点小情绪 盛开回到失乐园后就一直昏迷不醒。 他在密室里受了伤,估计还伤到了内脏,一踏进宿舍门就吐了好大一口血,连唐刀都没来得及收回终端就直接晕倒在地,把穆黎吓得够呛。 小孩儿守了他一天,没见丝毫醒来的迹象,就匆匆忙忙地租了一架飞行舱,连人带刀把盛开搬到了邵子御的小洋楼。 邵子御无语地看着穆黎搬家似的行径半晌,说;我虽然代号医生,但是并不是急诊科大夫。 我生命点够的邵哥。 穆黎小心翼翼地将终端里的存款打开,递到邵子御眼前,开哥睡了一天了,我怕他出问题。 邵子御冰块似的视线将穆黎上下打量了个遍,最终妥协般地叹了口气: 进来吧。 飞行舱平稳地将盛开运到了室内,邵子御一边低头看了他一眼,一边从终端里取出了一块冰晶。 它呈长条状,正中间有一条金属的亮片将上下分成了两部分,上面是冰蓝色,下面是银白色。 他将冰晶一抛,一束柔和的蓝光便从金属片中倾泻而下,把盛开整个人笼罩在了其中。 穆黎在旁边看得有些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出身边多了一道逼人的视线。 他抬头看去,却只看见了邵子御垂下了眼。 穆黎嗫嚅着喊了声: 邵哥 你之前不是还叫我邵子御? 邵子御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有求于我的时候就服软,也就这点出息。 穆黎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当即反驳道: 还不是因为你在密室里见死不救! 像你那样,救了人反手就被推进怪物堆里吗? 邵子御冷哼一声,那我宁愿见死不救 。 穆黎嗫嚅道:那你不也还是救了 邵子御眯起眼: 你说什么? 穆黎眨了眨眼,故意一字一顿地说: 我说,邵哥刀子嘴豆腐心。 邵子御嗤笑一声,总是冰封似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融化的迹象。 他几步朝穆黎走去,抬手就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和自己对视。 以后说这种话,记得看着别人的眼睛,不然可信度不高。 皮肤接触间的热度令穆黎心头没来由地一颤,他慌慌张张地后退了几步,结果后腰一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矮柜,惊慌间胡乱地抓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猛得往后一仰。 咣当一声巨响,终于砸醒了昏迷已久的盛开。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没想起来自己在哪,就看见穆黎仰躺在一个矮柜上,邵子御跨坐在他身上,一只手还撑在穆黎的胸口。 盛开立马闭上眼,说: 打扰了。 穆黎满脸通红,飞快挣脱开邵子御,跑回了盛开身边: 开哥! 你还好吗? 开哥不太好。 盛开在飞行舱上翻了个身,开哥换个姿势重新睡。 邵子御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理了理折进腰间的衣角,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冷淡地下了逐客令: 醒了? 醒了就赶紧收拾收拾走人。 盛开这才懒懒地坐起身,却又不像要走的意思。 邵子御: 怎么? 盛开看了眼穆黎,没再故意避开他,说: 我记忆恢复了一点。 邵子御轻哼一声: 恭喜。 他看起来估计还记着上次盛开捉弄他的仇,嘴里说的是好话,脸上却恨不得立刻将盛开扔出去。 盛开不在意地笑了笑: 只是这样好像太慢了,有没有什么快一点的办法? 邵子御看了他一眼: 你很急? 很急吗? 倒也不是。 只是 盛开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指尖,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那个人的温度似的。 从未有人给过他这样连灵魂都充盈起来的感觉,仿佛他在虚无中漫无目的地地走了许多年,忽有清风吹来,冰雪消散,春意乍现。 只是这勃发的春意,始终犹如隔岸之花,想再前进一步看个仔细也不能。 邵子御却很快就让他的期望破灭: 你就算急也没办法,我猜测你的记忆和那什么鬼天幕有关,如果想要快一点恢复,除非你直接去找天幕。 但是天幕从来没有出现过。 它就像创世的耶和华,只在需要出现的时候,无比准时的出现在信徒的梦里。 但我劝你不要这样做。 邵子御说,因为天幕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穆黎皱眉叫道: 邵哥。 邵子御这才转过身,凉凉地投去一瞥: 哦,我忘了这里还有个天幕的拥戴者。 他对天幕以及天幕设立的一切规则都深恶痛绝,所以才十分抗拒进入密室进行所谓的审核。 这一些对于他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 就像他不理解,有人会觉得死而复生后能够进阶成为高级人类这种怪异的事会值得高兴一样,穆黎这个土生土长的原住民也不会理解邵子御的想法。 室内突然静下来。 穆黎低着头,盛开看不清他的表情。 正当他准备起身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突兀的开门声。 紧接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背着一个昏迷的女性,一边掩上门,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子御,小荷受了很严重的伤,要麻烦你了 盛开? 他一抬头,就看见靠坐在不远处的盛开,第一反应是掉头就走。 可是盛开的反应比他更快,就见他虚弱地一闭眼,啪地一声倒回了飞行舱上。 穆黎: 闻人逍听见动静,当即脸色一变,将人随手放在沙发上后,快步走向盛开。 盛开领口粘上的血液还没清理,干涸成了暗红色。 闻人逍看了一眼,眉头就再也没松开。 他回头向邵子御问道: 他怎么样? 邵子御却一点也不想陪着盛开演戏,他收回了悬在盛开头顶的冰晶,一挥手,那小方块就咻得一下飞到了邵子御的手中。 穆黎也莫名地说: 刚才开哥还好好的 到这个程度,闻人逍还没反应过来就是真傻了。 眼看演不下去,盛开只好爬了起来,装模作样地说道: 刚才我差点就死了。 他这话里,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撒娇意味,闻人逍本来脸色极差,但捕捉到这一点熟悉又陌生的小情绪后,目光有一瞬的放空。 仿佛他正隔着遥远的时光,想到了一些除了他再没人记得的往事。 那边邵子御将舒荷检查了一遍,神情有些凝重: 闻人,你在哪里碰到小荷的? 分卷(25) 盛开闻言也看了过去,这一看才发现被闻人逍背着进来的那个女人,就是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舒荷。 在门口。 闻人逍说,我也是刚从密室出来,那时她还有意识,跟我说她在密室里被一个npc啃掉了半个身子。 在密室里受的伤,不会原封不动地带回失乐园。 碍于一些原因,身体被破坏的伤口基本上回到失乐园后就会恢复原样,可是外表恢复,里面却仍是千疮百孔的。 邵子御本来想直接将舒荷拦腰抱起,却冷不丁回头看了眼杵在一边的穆黎,弯下去的腰就直了起来。 于是最终的结果就是盛开将飞行舱让给了舒荷。 两人将舒荷准备带到楼上,闻人逍跟在邵子御身后,突然听见盛开叫了声: 逍哥。 他的背影一顿,半晌,才将胸口堆积的郁结之气长长地吐出,回身道: 你等我一会。 盛开也松了一口气,暗暗擦掉了手心中的因为紧张而沁出的汗。 没过多久,闻人逍一个人从二楼走了下来,他先是跟穆黎打了个招呼,然后才对盛开说: 跟我来。 他把盛开带到了小洋楼的后院。 这后院的入口藏在书房的一个角落里,经过低矮的通道走出后,眼前便豁然出现一片广袤的大海。 后院和大海之间建了一排围栏,凸出的陆地上摆放着一条长椅,阳光很大,但长椅被头顶庞大的树荫笼罩起来,温度被隔绝开,便只剩下沁人的阴凉。 两人在长椅上坐定后,闻人逍才指了指远处的大海,说: 这是失乐园的最边界。 盛开的视线便顺着闻人逍指的方向蔓延出去,而后又仿佛被边界所限制,随着禁锢在其中的轻风飘飘荡荡地落回了闻人逍的身上。 闻人逍一侧身,就和盛开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半晌,他才喟叹着说: 我没想到,你即便是不记得我了,还是喜欢跟在我后边跑。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怪味? 盛开调整个了坐姿,大大方方地盯着闻人逍看,到底是谁喜欢跟着谁啊,逍哥? 或许是即将听到困惑自己已久的答案,盛开对着闻人逍就多了份熟稔的亲昵。 连那二字尾音都带着点缠绵悱恻的意味,黏黏糊糊地钻进了闻人逍的耳中。 闻人逍笑了下,却又很快收回了这缕笑意。 你想起了多少? 不多,只有你我的初遇。 即便是那场滑稽的初遇,再想起来时仿佛也与自己隔着一条遥远的星河,只觉得有这段记忆,而记忆中的自已却依旧是模糊不清。 ※※※※※※※※※※※※※※※※※※※※邵子御最初的设定就是高冷暴力奶妈,很符合这位小哥。 第35章 军阀少爷轻点爱 阳光和熙,不时有海风从远处而来。 盛开许久没见过这么好的天气,他与闻人逍并肩坐在长椅上,连时间仿佛都跟慢了许多。 闻人逍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你想从哪里听起? 盛开便也笑道: 从你说起吧。 男人缓缓垂下眼,静默许久,才缓缓说道: 我来自遥远的b09双子星系,首都星叫mars。 那是一个远超于盛开记忆中地球文明的时代。 公元4036年,人类搬离银河系,前往更深更远的星河中居住。 经过数千年的繁衍进化,人类的数量骤减,但基因质量却越来越高。 首都星mars是一个极度适宜居住的星球,闻人逍就出生在那个地方。 那我 闻人逍深深看了一盛开一眼,随即像陷入回忆般,目光落在了虚处。 几千年过去,人类世界依旧纷争不断。 但好在我们的数量已经不足以支撑内斗,于是敌人,就剩下一些未知的外来的文明,他们在近百年里,屡屡骚扰着mars星的周边星域。 其中一个,是与mars星处于同等级的文明,依靠着某种精神波动来交流和繁衍。 mars星的联邦政府与之有着近百年的交锋,它们踪迹难寻,但又如同跗骨之蛆,极难摆脱。 后来联邦政府将其命名为该亚。 比较大规模的战争陆陆续续地打了几十年,有一回,联邦政府捕捉到了来自星系内一个偏远星球的求援。 那是一个未被开发的原始星球,上面生存着成千上万的大型星际生物,有的以人为食,更甚者还会吞噬星球的能量,并且那里的地质与大气都不太适宜人类居住。 联邦政府不理解该亚文明攻打那里的理由,便将闻人逍的父亲派了过去。 奇怪的是,该亚文明的军队一发现联邦的踪迹,便迅速地收拢机甲,逃离了这颗星球。 然后闻人逍在一片残败的战争残骸中,将莫名出现在这里的盛开捡了回去。 听到这里,盛开凑近了些,问道: 那你是? 又是联邦军队,又是文明战争,闻人逍总归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星际公民。 闻人逍瞥了他一眼,说: 我父亲是联邦的议员兼第二军少将。 嚯,还是个官二代。 那他不就是个没爹没妈来历不明的乡下小子? 盛开脑中记忆的时间线处在银河纪元的公元2019年,别说是外来文明了,这个时间线的人们还在研究着怎么让扫地机器人逃离宠物猫的魔爪。 按理来说,闻人逍口中的世界会让他觉得宛如天方夜谭。 但是他觉得闻人逍并没有骗他。 盛开能够通过他讲述的事情中,捕捉到一点微不可见的熟悉感。 就像在梦中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可记忆告诉自己,你以为的陌生,只是因为被遗忘了。 盛开似笑非笑地说: 少爷,我这个穷小子是怎么攀上你这个高枝的? 他仿佛已经笃定闻人逍曾经提过一嘴的前妻就是他自己,而闻人逍也并未反驳,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眼中含着久违的狡黠笑意: 你舍弃了自己的肉体,和我进行了一次权色交易。 盛开若有其事地点点头: 我看起来倒真像干得出这种事的人。 闻人逍笑着笑着,眼中的笑意就淡了下去。 盛开变了很多。 大概是在荒星流浪了太久,最初在闻人逍将盛开带回首都星后,他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着敌意,就像一只满是野性的猎豹,不论谁靠近,都会一边亮出利爪,一边不断地发出抗拒的吼声。 即便是后来在mars星居住久了,他骨子里的叛逆与警惕依旧没能随着时间而消散,只不过沉淀在了深处,成为他自身的一部分。 而现在,眼前的盛开,跟他记忆里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了。 圆滑世故,还带着点对身边之事的不屑一顾。 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呢? 盛开察觉到了闻人逍的的情绪,便一手搭上了他的肩,道: 我不会真的用肉体跟你来了场同床异梦的联姻吧? 他这样说着玩笑,但闻人逍却一脸严肃,盛开出口的话便愈发没了底气。 然后闻人逍一句话回了他一个晴天霹雳。 嗯,而且我们还有一个孩子,你给他取名叫朵朵。 盛开: 操。 闻人逍嘴角弯了弯,说: 你给我生了个孩子,但其他地方的能力丝毫不亚于我。 盛开: 什么东西? 哪里的能力? 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立刻把眼前这个叭叭叭的玩意儿砸晕? 他后悔了,他一点也不想恢复记忆了,爱谁谁吧! 盛开倏地站起身,头也没回一下,大步走向了出口,旋即被闻人逍轻轻松松地拉了回来。 或许是惯性使然,又或许是双方都存着点不可明说的小心思,两人拉拉扯扯的,盛开就半推半就地坐在了闻人逍的腿上。 这个姿势对盛开来说颇为女性化了他半斜着身体,一手绕过男人的后颈,另一只将闻人逍的半身圈在身前。 要是盛开再矮点,估计就可以直接埋进闻人逍的胸口了。 闻人逍说: 你离家那么久,朵朵挺想你 盛开微微仰起头,一边转了个身改为跨坐的姿势,一边说: 嗯? 朵朵是狗还是猫? 还是某种星际宠物? 闻人逍从善如流地答道: 是一只海东青。 两人对视一眼,片刻后又双双笑出了声。 盛开将额头抵在闻人逍的颈边,翘起的嘴角处却不小心溢出了一声叹息。 闻人逍这个人,说个往事也要半真半假,虚虚实实。 朵朵虽然是假,但 所谓的联姻可能是真。 要不然,他一个出身于穷乡僻壤的流民,凭什么就攀上了一个联邦少将的儿子? 其实我父亲一开始是反对的。 在盛开神游之际,闻人逍接着说道: 他说你来路不明,也没有星际身份卡,不愿意我们两个结婚。 盛开: 但是? 闻人逍笑了下: 但是架不住我喜欢。 盛开一直觉得闻人逍的眼睛非常好看。 他见过地球上还没被污染殆尽的湖泊,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上。 那里还没有被人群占领,保存着最原始的自然风貌。 每到雨天,如镜的水面就会泛起一层乳白的雾气,碧水轻映,雾气便在其中温柔地升起又落下。 日复一日,不论时间如何流逝。 就像闻人逍那双缱绻温柔的眼。 盛开轻声说: 逍哥,你亲我一下吧。 闻人逍一顿。 你亲我一下,我怕我真的记不起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你的,那对你不太公平。 他们之前在第一个密室里接过吻。 那时闻人逍冲出来替盛开挡了一刀,苹果男捅的一刀又快又狠,闻人逍当时就已经没了呼吸。 对于那时的盛开来说,闻人逍只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奇怪陌生人。 可是再回想起来,如果当时闻人逍真的死了,盛开可能翻遍整个密室也要把那个苹果男碎尸万段。 这份心情,怎么可能会是对于一个陌生人的呢? 那分明是,一个即便已经遗忘在过去里,但依靠本能依旧能够回忆起来的,最重要的人。 随即,闻人逍的吻便落了下来。 盛开坐在闻人逍的腿上,比闻人逍高出半个头。 闻人逍便一手插进了盛开的长发中,借着力道轻轻地将他的头拉低些许,自己一边前倾着身体,一边将盛开搂在怀中。 两人在微风中交换了一个温柔的吻。 分开后,盛开的脸色不见变化,反而是闻人逍的脸上带着丝可疑的红晕。 盛开看了一眼,便不可抑制地笑道: 逍哥,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当初肯定是强行要跟你结婚,你拗不过我,才被迫答应的。 闻人逍眼神却微微一变。 但盛开没看见,他翻身从闻人逍身上跳下,两手插兜重新坐回了长椅上。 但不管我们是联姻还是真爱,经过刚才那个吻,我愿意再重新认识你一次。 盛开笑得眉眼弯弯,这一次,我不会再说关你屁事了。 闻人逍嗯了一声,便听见盛开接着问道: 那失乐园、天幕又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联邦政府做的一个对付该亚文明的试验场吧? 闻人逍摇了摇头,说: 不知道。 嗯? 盛开坐起身,皱眉道: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闻人逍转过头,眼中的笑意早就不知钻回了哪个角落,看向盛开时只剩最初的温度,我们那段时间有过很严重的争吵,后来你干什么、去哪里都不愿意告诉我,直到有一天,你一去不回。 我顺着你留下的蛛丝马迹找了很久,才发现这个疑似时空裂缝的地方,但是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盛开皱眉道: 你说,失乐园是时空裂缝。 闻人逍纠正道: 疑似。 mars星有专门审查时空秩序的管理局,那时盛开突然失踪,闻人逍查到他的终端曾经联系过时空管理局的局长,他便顺着这条线,误打误撞地来到了失乐园。 这里显然不知道被谁建成了一个规则森严的乌托邦,他进来后就跟mars星失去了联系。 后来发现所谓的天幕将一个个死去的人圈禁在此,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维持着这个乌托邦的活跃。 他才想彻底毁掉这个地方。 除了当前文明制定的法律外,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能够有资格决定他人的生死,如果有,那么就必须被毁灭。 可是 这个天幕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第36章 谁家的醋坛子翻了? 两人在后院交谈了许久,但自始至终闻人逍的情绪都不是很高。 盛开坐在他的身边,感受着这个人隔着衣物传递过来的温度,却依然觉得他离自己很远。 仿佛他整个人处在一个十分割裂的状态,一边是抗拒着与盛开相认,一边又抑制不住自己的本能。 蓦地,盛开想起了一个可能: 你是不是被天幕盯上了? 闻人逍一顿,抬眼看他: 分卷(26) 怎么这么说? 盛开笑了下,双臂大开向后搭在长椅的靠背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是天幕,我发现自己体内有一只白蚁,无时无刻地不在想要让我内部溃烂直至灭亡,我难道不会想将它除之而后快吗? 闻人逍沉默不语。 天幕就像是一块笼罩在人心头的阴影,闻人逍一直以来都想要毁了它。 可如果单单是为了不想连累他被天幕针对,他大可以坦坦荡荡地说出来。 他是那么一个骄傲又冷静的人,不会在这种事上踟蹰不前。 除非,闻人逍还有其他事隐瞒着他。 逍哥。 盛开回头,轻声仿若安抚: 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这么贸然地去毁掉失乐园。 失乐园,听起来就像某个小孩看多了神话故事,心心念念着自己心中的神,于是用泥巴捏造出一间房子,又歪歪扭扭地在门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可在这样一个荒谬的世界里,却又是真真正正有人生活着的,尽管这种生活毫无自主的尊严可言。 退一万步讲,闻人逍也没有资格去决定这些生活在失乐园里的人的生死和去留。 闻人逍闻言笑道: 我知道,你以前在很多事情上都会与我有不同的意见。 他的眉眼温顺,隐隐还能看出一丝温和的书卷气,一双翡翠似的眼瞳就这么看着盛开。 然而说出的话却毋庸置疑: 但是这次,得听我的。 闻人逍撇撇嘴,不去跟他争论,反而软塌榻地往闻人逍肩上一靠,连连叹气道: 唉,逍哥怎么这么无情,好歹我还给你生了个孩子 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有人撞到了什么东西。 盛开一抬头,便看见穆黎这个小孩儿正手忙脚乱地捡着散了一地的落物。 他远远地朝穆黎招了招手,笑得露出了八颗牙: 小穆! 穆黎这边刚刚走出门口,脚还没放下呢,就一耳朵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磨蹭了半天,才走了过去,眼睛还时不时在盛开腹部逡巡。 盛开啧了一声,随手在穆黎脑袋上揉了一把: 看什么呢? 哦。 穆黎回过神,邵哥让我来告诉闻人 大佬,舒荷醒了。 几人便跟着穆黎回到了室内,又七拐八拐走近了一间四周封闭的小房子里。 房间里亮着黯淡的光,舒荷静静地躺在一张床上,而邵子御神色凝重地靠在一旁。 闻人逍几步走了过去: 怎么样? 邵子御回过神,目光迟疑着落在了他身后的两人身上。 闻人逍头也没回,淡淡道: 没事,说吧。 邵子御冷冷的目光一扫而过,半晌后才缓缓说道: 小荷身上有一股奇怪的能量波动,我检查了一下,发现这个东西 是一个魂体。 闻人逍皱眉道: 密室里带出来的? 邵子御点点头: 小荷去的是一个灵异密室,这个魂体应该是一个npc,而且我发现,这东西将自己缝在了小荷的身上。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就见一根染着斑斑血迹的红线躺在邵子御的掌心。 想来那魂体已经被他解决掉了从密室里用不正当的方法进入到失乐园里的东西,都应该被抹杀。 舒荷本就在半醒半晕之间,迷迷糊糊听见动静,忙沙哑着声音喊了声: 逍哥。 室内很安静,她这一声在此刻便显得极其突兀,听在盛开耳朵里尤为刺耳。 盛开忽地看了过去。 舒荷没察觉到他的视线,黑澄澄的目光只落在闻人逍的身上,她轻声道: 是天幕。 闻人逍脸色不变: 天幕怎么了? 舒荷虽然醒了过来,但浑身上下却只有脖子能动,眼见着闻人逍只远远地站在床边,再不靠近一步。 她有些失落,但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说: 我在密室里本来很顺利,但是在迎战最终boss的时候触发了死局。 她顿了顿,缓缓皱起眉头: 我一直都很小心,不会主动招惹不该招惹的东西,但是这次还是着了道。 逍哥,我觉得有可能是天幕察觉到我们的存在了。 我们。 盛开敏锐地捕捉到了舒荷的用词。 在重叠梦境密室里的时候,闻人逍与严思朝就十分熟稔,现在到了失乐园,这座小洋楼里的人似乎又都各个与闻人逍有关。 盛开静静地看了闻人逍半晌,忽而移开了眼。 闻人逍上前一步,没有回答舒荷的问题,反而问道: 你知道死局是怎么触发的吗? 我记不清了。 舒荷闭上眼,又缓缓睁开,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 如果不是我之前恰巧忘了将潘多拉魔盒拿出来,可能这次我就死在里面了。 你带了潘多拉魔盒? 闻人逍抓住了重点,声音顿时冷了下去,我不是说过,不要带潘多拉魔盒进密室的吗? 舒荷张了张嘴,沉默地垂下了眼。 你去的那个密室里,一定有另一个潘多拉魔盒。 闻人逍不复温和,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珠子似得落在房间里,两个潘多拉魔盒在一起,就会引起天幕的注意力。 他们这群人,就像是一个特定规则里不安分的躁动因子,既依附于这个规则,有在想方设法从内部打破它。 而舒荷的这次行为,恐怕就会直接将他们暴露在天幕的眼皮之下。 一旦他们被天幕锁定,死的可就不止是舒荷一个了。 但闻人逍越生气,脸色便越平静,良好的修养让他做不来对一个伤员倾泻怒火,便只将情绪悉数掩盖在覆下的眉睫之中。 舒荷大概是累了,闭着眼又睡了过去。 几人在沉默中回到了大厅,邵子御便开口道: 闻人,这次我也去吧。 闻人逍回过身: 去哪? 装什么? 邵子御冷哼一声,知道潘多拉魔盒的下落了,不去一趟你还是闻人逍么? 从第一个密室起,闻人逍就一直执着于得到潘多拉魔盒,照他这个态度,也不大可能是觊觎盒子里的道具。 所以这个盒子之于他来说,也许另有用途。 盛开心思百转,但脸上却不显。 他一手搭在闻人逍的肩上,故意在旁人面前凑得很近,说: 我也去。 闻人逍目光一转,轻易地捕捉到了盛开眼中的暗色,便不自知地微微笑了起来。 刹那间冰川融化,春水悄渡。 常规进入密室的方法,就是等待审核时间的到来。 但此次几人有目的性地去往那个密室,就需要另辟途径。 闻人逍驾轻就熟,没费什么力气就拿到了进入密室的名额。 密室在有人通关后,就会进行数据重置,其中的npc也会随之刷新,迎接下一批的被审核者。 舒荷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便打算再进一次密室,但闻人逍却拒绝了。 他给的理由无懈可击: 自己犯的错,就要自己善后,你留在失乐园里随时注意天幕的动静。 盛开发现,闻人逍这个人对一面之缘的陌生人都保持着极好的风度,方寸间都进退有度,仿若一个彬彬的文人。 但其实这些人从未进过他的眼底,只如一阵轻快的风,刮过便无痕无迹。 只有面对相熟的人时,才会吐露几分真情实感。 舒荷在闻人逍面前一改昔日的趾高气昂,宛如一个霜打的茄子,默默地走了。 盛开凑到闻人逍跟前,在他耳边轻声呵气: 逍哥,你真的不是在怜香惜玉吗? 闻人逍轻轻抬起头,鼻翼微张。 盛开道: 你干什么? 你闻见什么味儿没? 闻人逍笑道。 盛开哼哼两声: 你家的醋坛子打翻了。 闻人逍笑声更大: 我的错。 半晌,他轻轻地将盛开的手握在掌心,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喟叹。 十年前我救下舒荷,她还是个小姑娘,被一群人围着欺负。 大概是移情作用,她一直都对我 闻人逍顿了顿,不过你之前说过,我这个人没什么人情味,能有人看上估计也是因为这张脸。 盛开眨了眨眼,故作夸张地说道: 那可不,我逍哥的美貌天下无双。 两人双双笑开来。 笑着笑着,盛开脸上的笑意便渐渐褪去了温度,他沉沉的视线落在闻人逍的身上,眼中仿佛蕴藏着谁也不知道的心事。 闻人逍来这里多久了? 他一直都在找自己吗? 在这样一个虚无般的世界里,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一个可能再也见不到的人,仿佛天地间都只剩下自己孤独的身影。 他这样跋山涉水,穿越了万千的星辰,却只得到了一句陌生的回应: 我之前认识你吗? 何其残忍。 盛开蓦地停下脚步。 闻人逍疑惑着转过身: 怎么了? 盛开飞快地走了几步,在闻人逍诧异的眼神中,给了他一个迟到了千余年的拥抱。 ※※※※※※※※※※※※※※※※※※※※下一章新副本,灵异 第37章 女儿红线(1) 盛开睁开眼时,只觉得天地都在摇晃。 他坐在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四周黑黢黢的,唯一的光亮则来自于左手边一扇巴掌大小的窗户。 光线穿过狭窄的窗沿倾斜而下,又慢慢攀爬至墙面,随即被地面与墙面的转角切割成了的一块破碎的影子。 房间持续摇晃着,盛开一手攀着窗口,一手便从口袋里摸索出了一个打火机。 想起之前在密室里无数个两眼一抹黑的经历,盛开就有些气不打一出来。 好像在天幕的认知里,黑暗就等同于未知的恐惧似的。 可他从不畏惧这些。 手里要是有光,就要主动去驱赶阴暗角落里的污秽,如果没有,那就去创造光。 这一向是盛开的行为准则。 打火机的光线不太亮,但足以让盛开看清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个四角方正但极其狭小的空间,看起来就像是一块的密封盒子。 以盛开的身长,竟然没办法伸展四肢,更遑论站起身。 四面墙上除了那扇窗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出口。 盛开坐的这一面,放置着一张榻榻米样的长椅,坐垫上覆盖了一层粗粝的布料,同时又和墙面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了一起。 他的右手边有一摞摆放整齐的石块,正随着房间的晃动而嗒嗒作响。 石块搁在一个立柜上,但立柜不高,以盛开坐着的高度刚好可以碰到顶部。 但他没有贸然地打开立柜,只是将视线转移到了屋顶。 上方屋顶的空间更小,不是方顶,也不是穹顶,只是简单地由一些横竖交叉的木头长方体穿插构成。 没有任何工匠会将天花板设计成这种模样。 盛开从小窗往外看去许多看不清形状的黑影正飞快地往后掠过,那情景,如同有一个巨兽正驮着这间房子飞速前进。 等等。 盛开脑中忽然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他蓦然转身,将打火机举高。 光线由上及下,终于让黝黑的四面墙分得了些光亮。 那墙分明不是墙,而是铺了一层上好绸缎的木板,绸缎上绣着一些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图。 金色的丝线与红色的绸缎交织共舞,每一处针脚都能感受到缝制者的水平之高。 盛开原地思索了几秒,上前将柜门打开。 恰巧在这时,房间一个颠簸,柜子里的东西便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 盛开重心不稳,勉强撑住了身体才不至于以头抢地,一只手却正巧摁在了一块冰冷的物体上。 他皱着眉将这东西放到光下一看,才发现这是一只珠钗。 而地上散落一地的东西,也都是一些古代女子用的东西,盛开虽然对这些不怎么了解,但是一眼看过去,胭脂水粉还是认得清的。 盛开这才将心中残余的疑窦驱散。 他似乎有些先入为主了以为密室就等同于密封的房间。 其实这里并不是一间房子,而是一辆行驶中的花轿,那张小巧的柜子里放的都是些女儿出嫁的随嫁品。 但现在出嫁的女儿家不见了,灯也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高腿长的一米八大汉。 盛开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天幕到底有什么恶趣味。 好在他穿的衣服还是刚进密室时的那件,连口袋里的打火机和烟都没被换位置。 盛开撑着身体靠坐在墙面,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开始在榻榻米那面的墙面上摸索起来,不多时,只听得咔哒一声,一块方形的木头凹了进去,与其他墙面形成了一块凹槽。 凹槽不大,但刚好放得下一盏灯。 柜子里有一些崭新的喜烛,盛开随手拿了一根点上。 做完这一切,他的动作却蓦然一顿。 为什么他会知道这里有一个凹槽? 虽然在来之前,舒荷跟闻人逍仔细说过这个密室的破解流程。 但是距离进入密室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盛开没有碰到一丝与舒荷叙述相符的地方。 一般同一个密室,场景与解密过程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动。 分卷(27) 那么,要么是舒荷的记忆出错,要么 就是这个密室不再是之前的密室了。 如果是后者,同一主题的密室变更则又是一个违背了失乐园规则的情况。 可即便是如此,他某个下意识的动作记忆,仍然在提醒着自己,似乎曾经来过这个密室,或者,对这个密室有着十足的了解。 这一点发现令盛开心有雀跃,仿佛真相在握。 但这份雀跃并没有维持多久。 不知什么时候,四面墙上的布料颜色逐渐暗沉下去,在微弱火光的照射下愈显诡异。 盛开看了一会,便从地上挑挑捡捡,最终捻出了一张手帕。 手帕是素白的,在一片喜庆的红色中尤为突兀。 盛开将手帕覆在布面上,而后轻轻摁压,片刻后,手帕上仿佛就跟浸了水似的,湿润了一片。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好像只是普通的水渍,不是什么奇怪的,充满噱头的液体。 譬如血。 尽管隔着手帕,盛开的指尖仍然沾上了一些水。 他蹙着眉将手帕扔出窗外,旋即打算继续去搜寻柜子里的东西。 倏地,颠簸得人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的花轿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盛开心头一凛,脑中警铃大作。 窗外似乎刮起了风。 风声如同古战场上厚重的号角之声,凝成实质后沉闷地敲击在轿身,咚,咚,咚一声又一声,之后又沉寂了下去。 半晌,耳边只剩长风呼啸的声音。 可没等盛开松一口气,那风声陡然升高了一个调子,如同千万只哨子同时吹响,尖锐地在盛开耳边炸开。 一瞬间,盛开以为自己鼓膜都破了。 他低骂了一声,却不敢大意,在天崩地裂般的噪音之中,看见由窗外赫然飞射出一根红线,就像一只离弦的箭,直直地冲着盛开的头部射了过来。 情急之下,盛开只能往后仰倒下去,但借着腰部的力量稳稳地撑住了身体。 只见红线的那头径直钉入了花轿的墙面,死死地插在其中,头部赫然还衔着刚才盛开扔出去的手帕。 红线本来应该是软的,此时像刀子一样插在缎面上,白帕上似乎还淌着血。 盛开思考了两秒,便直接用珠钗将红线扒拉了出来。 红线一落地,就变回了正常,而那之前还素白如纸的手帕上,用红色的水墨写着一句话。 夫礼,必本于天,肴于地,列于鬼神。 盛开: 什么玩意儿? 这种文绉绉的古文他是真的不擅长翻译,盛开想,难不成这次的场景位于古代? 这个想法一冒出,盛开就不自觉地想到,银河纪元上的2019年对于闻人逍来说应该也算得上是古代了吧。 有篇文章怎么说来着? 后之视今,亦尤今之视昔。 时间这个东西啊,对于人类来说真是莫大的宿敌。 也许在闻人逍生活的那个年代,时间可以具象化,就跟一张平面的纸上挣扎求生的蚂蚁一样,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自己主动走到纸张反面的情景。 蚂蚁不知道纸张可以通过折叠形成空间,从而打破次元壁垒。 而折叠那张纸的手也不知道,自己随手的一个动作,就足以影响到这只蚂蚁的一生。 同样的,人类也不会明白,到底是谁将时间折叠成了能够衡量自己的一生的标尺。 盛开觉得自己的思维突然变得很奇怪,这种玄妙的状态时隐时现,似乎在隐晦地向他指引着某种方向。 可他没来得及抓住脑海中零碎的画面,就被又一阵突如其来的颠簸打断了思绪。 花轿又动了。 这一次似乎比之前稳了很多,不再像之前一样,几乎颠得盛开吐出来了。 盛开扶着墙,心道,这花轿到底要去哪里? 花轿里空间已经构成了密室,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从这里出去。 唯一与外界有连接的窗口,小得连手臂都伸不出去,自然也就不可能从那里入手。 盛开视线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落在了那张手帕上。 他勉勉强强靠着自己的理解,从这句话里拼凑出了一个大概的意思。 大致的方向应该是关于礼节的,古代人崇尚天地,惧怕鬼神,以皇帝为首的在位者都会把一个国家的昌运寄托在天地鬼神的上面。 如果出现在这里的话 花轿、奇怪的水渍,以及那么多陪嫁品。 这个花轿里原本的人,会不会可能就是在祭礼上的一个祭品? 盛开想起民间传说中,有将没有出嫁的女性投河祭祀给河神的说法,此时不免就会联想到一起。 也许是那份熟悉感的支撑,盛开潜意识里一直都催促着自己尽快破解密室,仿佛只要这辆花轿再次停下来,就会发生一些无可挽回的事。 密室里的出口,在肉眼看不见的情况下,一定会隐蔽地藏在某个极为显眼的地方。 而整座花轿中,最显眼的,除了榻榻米和矮柜,就是头顶上那块奇怪的组合木头了。 盛开直起身,看向屋顶。 半晌后,盛开默默地爆了句粗口。 他认出来这玩意是什么。 孔明锁。 ※※※※※※※※※※※※※※※※※※※※最近工作有变动,所以更新会不稳定,非常抱歉(扑通) 第38章 女儿红线(2) 盛开之所以那么快认出屋顶上组合的木块造型是孔明锁,是因为聂铮曾经非常喜欢玩这个东西。 有一回他俩喝完酒,盛开已经有几分醉意了,聂铮便趁机掏出了一些小方块,递到了盛开面前。 盛开不明所以: 这什么? 孔明锁。 聂铮咧嘴笑道,很有意思的,要不要试试。 他兴趣缺缺,随手接了过来,用力往两边一掰,直接将组合起来的木块拉散了架。 聂铮: 盛开无辜地望着他: 怎么了,不是你叫我拆的吗? 聂铮一个白眼: 请用一下你的脑子。 嘁。 盛开眼看着聂铮重新将散了架的木块飞快得组装了回去,又嗒一声放置在了他的面前。 木块一共有六根,形状各一,都是为了与相邻结构的木块契合。 盛开翻来覆去看了一遍,随后将最中心那根平放着的木块轻轻一推,此处随之就出现了一块中空。 这根支柱似的木块一卸下,依附于它的其他部位,也都纷纷剥离开来。 解锁其实不难。 聂铮说,难的是组装。 盛开低着头,一边摆弄一边问道: 你从哪里弄来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的? 聂铮却说: 那么多话,不会是拼不起来吧? 他话音刚落,盛开就将这孔明锁轻轻一扣,放在了桌面上,扬唇笑道: 好了。 脑中的记忆风暴般闪过,盛开仰起头,凝视着那个偌大的孔明锁,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拆。 天幕里的设计者常常热衷于在密室里设置一些反转,譬如第一个单人密室里,笼子上方空空如也的盒子,就曾经让他栽了个跟头。 亦或者,是人体画展那个密室里,让一个拥有两种身份的npc亲自去触发死局。 天幕这个看起来机械化的生物,有些时候,真的过于狡猾了。 可即使是这样,也不能成为他犹豫不决的理由。 盛开一手抓住花轿上方的一处凸起,一个挺身就攀了上去。 而恰在这时,他敏锐地听见空气中有什么东西破风而来,目标是他的背后。 他迅速抓紧手中的木块,腰部一个用力,双脚已踩在另一块木块上。 而身后,有一根红线赫然插在盛开的下方,力度大到他甚至感觉到有破碎的木屑溅到了脸上。 如此一来,红线就横插在了盛开与地板之间。 这红线看着坚硬如铁,晦暗的灯光覆了上来,仿佛也被这硬度溅了一身的寒霜。 盛开四脚离地,几乎是一个与地面平行的姿势挂在那孔明锁上,一部分头发因为重力的原因盖住了他的双眼。 他摇了摇头,将长发甩到耳侧,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 闻人逍要是也这幅样子扒在这里,大概也会保持风度翩翩吧。 然而闻人逍怎么样不知道,反正盛开知道自己现在的姿势俨然一个进退两难的大蜘蛛。 既然红线出现在这里,就必然有一定的杀伤力。 况且那根红线好死不死偏偏插在了正中间,以盛开的体格,这个花轿能装得下他就不错了,现在又被红线一分为二,再安全地落回地面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的手臂正微微发抖着与地心引力进行着抗争。 必须要速战速决。 屋顶的孔明锁是简单的六方锁,其中四根两两构成x形,另外的两根,则是从这个x形中贯穿而过。 跟之前与聂铮玩过的那个一样,盛开费力腾出一只手,拇指和食指用力将最中间的一根往外一推,与此同时,其他三只手指夹了另一根,其他的几根自然而然就没了形状。 开了! 孔明锁,开锁容易,闭锁难。 这个念头闪过的同时,六方锁的零件便哗啦啦几声落入了轿底,外面新鲜的空气悉数涌了进来。 只听有人厉声喊道: 低头! 盛开当即一矮身,堪堪躲过了来自头顶一阵凛冽的风。 他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不成人形的影子,朝着那声音疾驰而去。 是邵子御。 他们几个是同一时间来到这里的,却又被天幕分别刷新在了不同的地点。 盛开往邵子御身边看了眼,没看见闻人逍的影子。 花轿仍在往前。 车顶被掀了,盛开才得以看见,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在拉着花轿往前跑,这个四四方方,长得压根跟花轿八竿子打不着的长方体盒子,正悬浮在半空之中,飞速地朝某个地方飞奔。 邵子御在另一架花轿上,跟一个形状怪异的人打得难分难舍确切的说,是邵子御单方面在挨打。 两架花轿齐头并驱,怎么看怎么滑稽。 只是 他就知道,这个奶妈没什么战斗力。 邵奶妈子御余光看到盛开仰面扒在车顶,看热闹似地盯着他这边,当即怒道: 看什么看,你自己把这玩意儿放出来的! 还不赶紧把她锁回去! 这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变的,浑身散发着一股烧焦的味道,脖子上面本来应该顶着脑袋的地方,只剩下半个圆形,像是被什么活生生啃掉了似的。 更难缠的是,这东西没视力,但鼻子灵得跟狗似的,邵子御往哪里躲都能被迅速撵上。 况且,这轿子也没多大空间,要是盛开再不行动,他迟早要被啃得渣都不剩。 而这一边,盛开在听到邵子御说话的瞬间就明白过来,那孔明锁锁的就是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往更深层想一些,也许这个东西,生前就是坐在花轿里等待出嫁的新娘 不,是等待死亡的祭品。 他的预感果然没错,如果要把这东西赶走,就必须把六方孔明锁再次组合起来。 可是 盛开低头看去,原本只有一根红线的地方,又无声无息地多了几根。 那散落在轿底的六方孔明锁,正七零八落地躺在地板上,仿佛与盛开隔了千山万水。 邵子御一回头,见盛开还在发愣,便冷声道: 怎么回事? 下不去。 盛开说,我怀疑如果我硬着头皮下去,估计会被这些红线切割成肉片。 想个办法谢谢。 邵子御臭着一张脸,猝不及防被追着他的东西糊了一个血印在脸上,脸色冷得似乎当即就能拧出水来。 盛开自动将后面两个字理解成为某种需要被消音的话,又默默低下了头。 锁是一定要拼的,只是 这个拼法 远处,邵子御疼得吸了口凉气,将盛开的注意力再次吸引了过去。 倏地,盛开突然说道: 为什么那东西不攻击我? 邵子御头也不回: 因为你长得丑。 盛开一噎,随即道: 你说我什么都可以,说我丑,眼睛长到屁股下面去了吧? 他本来打算就着仰面的姿势尽力下去一趟的,但邵子御这话一说,盛开那点微弱的愧疚之心立马就随风而逝了。 可也只是片刻,盛开收起玩笑的心思,高声道: 你看能不能想个办法,跳到我这辆车上。 那东西不攻击这辆车,也许是因为孔明锁曾经锁过他,内心仍然对此抱有畏惧。 可盛开转念一想,如果这辆车里锁的是攻击邵子御的东西,那邵子御车里的东西呢? 盛开心头一凛,随之察觉到轿身猛得一个摇晃,一个无头的女人蓦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一只手,悄然无息地落在了盛开的肩上。 盛开头皮一炸,洁癖带来的恶心感与被惊吓的恐惧感,如同打翻了的调味瓶,混合成了令人呕吐的味道。 他自轿顶一旋身,手肘狠狠地击打在那女人的腰部,后者被这股力道瞬间推下了花轿,电光火石间,竟仍攀住车沿,大半个身子垂在地面上,顷刻间便被两股力撕了粉碎。 可是大约痛觉也随着这副残败的身体远去,无头女人五指仍然死死地抓着盛开所在的花轿,仿佛这里面藏匿着比生命更为重要的东西。 盛开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女人的全貌。 原来她并不是没有头,只是头部被砍去了大半,后颈处有一块连着骨头的血肉,将头与身体连接在一起。 这块血肉仿佛经历过无数次的断裂与缝合,血痂都凝固成了乌紫色。 莫名的,盛开胸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怜悯。 他缓缓蹲下,伸手就要搭上她的手腕 分卷(28) 只听一声沉闷的响声,将盛开从恍惚中拉回了现实。 他转过头,就见闻人逍长腿一迈,径直从另一辆花轿上跳了过来。 他下意识伸出手将人接了个满怀,就听见对方喃喃道: 盛盛。 盛开: 盛什么? 闻人逍却扭过头,不再回应。 只神色冷冷地踢出一脚,将无头女人彻底推下了轿顶。 他回过头,说: 危险时刻不要发呆。 盛开回过味来,开始不依不饶道: 你刚才叫我什么呀,逍哥。 盛开平时骚里骚气,逢人又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 可是眼下这语气,尤其是那做作的尾音,分明带着点故意的撒娇意味。 若是穆黎看见了,估计都能惊掉不止一个下巴。 闻人逍没忍住,轻轻捏了捏盛开的鼻头,说: 盛盛,麻烦你挪挪地儿,我要下去拼那个孔明六方锁,再晚一点邵子御就要被揍成五花肉了。 邵子御: 我谢谢您嘞。 盛开心花怒放: 还是我下去吧,免得劳累了您的腰,以后就不太行了。 闻人逍眯眼道: 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能不能快点邵子御又兜头接了一巴掌,怒不可遏地一回头,就看见闻人逍低着头,一副要去亲盛开的模样。 邵子御: 正事要紧,盛开依依不舍地推开了闻人逍,一回头,就看见花轿里的红线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几根。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 闻人逍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了弯刀,手起刀落,那红线就被泛着蓝光的弯刀直接斩断。 只不过听声响,红线似乎已经固化成了钢铁的材质,如果不是闻人逍的弯刀有特殊能量加持,估计也没办法轻易砍断。 盛开: 为什么我没有带我的唐刀。 闻人逍: 我带了就行了。 盛开撇撇嘴,跳进去将孔明六方锁带了出来,在车顶摆成了一排。 六方孔明锁,要拼就先拼一半,留出剩下的一半穿插进适合的齿扣。 虽然齿扣里面的位置和方向都各不相同,但是盛开之前拼成过一次,再来也无非是照本宣科。 没多久,盛开就拼出了个大概,只剩下最后一根,插入到最中心的中空处就可以了。 然而突然间,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大喊: 邵哥! 我来救你了! 紧接着,只见听轰隆一声,盛开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就被一阵热浪掀了起来。 世界安静了。 ※※※※※※※※※※※※※※※※※※※※闻人逍: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开什么黄腔? 邵子御: 你俩给我等着,我回去就给你们扎小人穆黎: 妖怪,吃我炸弹! 第39章 女儿红线(3) 邵子御跟纠缠着他的东西一齐被炸了个四脚朝天,盛开和闻人逍本来好好的在轿子顶上待着,此时也一个在地上,一个在轿底。 而六方孔明锁早就不知道在剧烈的爆炸中飞到了哪个角落。 穆罪魁祸首黎顶着一头鸡窝,从另一辆轿子里探出了头: 你们没事吧 一边说着,一边自觉心虚,连尾音都漏了风。 邵子御艰难地爬了起来,看到是穆黎后,原本冰块似的脸色蓦然一变。 你怎么也在这里? 穆黎无辜地眨了眨眼: 这是我的第四次审核。 当初决定来这个密室时,穆黎本来也想跟着,但被邵子御严词拒绝了。 没想到阴差阳错的穆黎最终还是来到了这里。 几人被这威力巨大的热浪掀得七零八落,但好在也似乎对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有几分威慑力,随着烟雾散去,地面上便只剩下他们三人。 盛开被这股力掀到了车底,轿车也适时停了下来。 他一手攀着车辕,另一手撑着地,打算顺势站起来。 可这一动作,盛开却觉得自己触摸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轿底很黑,盛开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到手的触感是彻骨的冰凉,跟冬夜里一夜结成的冰块似的,表面覆着一层滑溜溜的粘湿。 闻人逍走过来搭了把手,便见盛开满手都是鲜血。 他以为是盛开受了伤,看穆黎的眼神登时就冷得可怕。 盛开摆摆手,指了指轿底: 下面有东西。 他们所处的地方,像是某个被遗弃掉的荒郊野岭,触目望去,一地的贫瘠,连块像样的石头都没有。 茫茫夜色里,四周的黑暗如同棉将万物声息掩盖而下。 空旷四野,唯有风声呜咽。 而这万物凋敝的土地上,孤零零地放置着四辆花轿,方正的空间中四个角上各一个,浓重的夜色末梢沾染到轿身,让其红色的绸面愈发暗沉。 就跟盛开手上的血似的。 闻人逍一手扶上花轿,用力推了推,那花轿却纹丝未动。 一个普普通通的花轿,即便是放置了一个立柜,应该也不至于连推都推不动。 就像 这里面装了什么他们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似的。 盛开还在犹豫着,闻人逍已当机立断,再次拔出了他那两把标志性的弯刀,刀刃上依旧附着着一层水色的蓝光。 他将刀尖朝上,贴在花轿的侧窗处,片刻后,只听得咔嚓一声,木质的花轿便从中间破裂开来。 这一破开,盛开才终于看见花轿底面的全貌。 一层层白骨交叉贴合在花轿的底部,但大概是因为时间过长,有的白骨只剩下一根赤裸裸的条状,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稍微保存完好的,还能依稀认得出人手臂或者肩骨的形状,只不过即便是这些能够看得出形状的骨头,上面依旧有许多惨不忍睹的伤痕。 仿佛被千万块利刃千刀万剐过一遍,深度不一,但无一例外都十分的深。 这些白骨被浸泡在一汪血水中,两种颜色交相对比,更衬得白骨哀哀。 闻人逍同样将其他三辆花轿破开,无一例外的都是一样的场景。 邵子御仔仔细细地逛了一遍,笃定道: 全部都是女性的尸骨,十三岁到十八岁不等。 穆黎看一眼白骨就泛起恶心感,忙不迭地退到了邵子御的身后,说: 我听说你们地球有些落后的偏远山区存在着一些骇人听闻的民俗,邵哥,你说会不会跟那些有关? 什么我们地球? 邵子御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地球人? 穆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话咽了下去,不与他争论。 小穆说的有可能。 盛开说,不过我们目前还是需要先离开这个密室。 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完整地拼凑出整个密室的故事框架,这些附加的任务,只需要在破解密室的过程中,顺带完成。 简而言之,他们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解密机器。 这块被黑夜圈出来的空旷之地,虽然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封闭痕迹,但照天幕以往的设计来看,所有的密室都是一环套一环的。 眼前的线索只有那堆全是女性的白骨。 那就还是先将那失踪的六方孔明锁找到,然后拼完再说吧。 经过穆黎刚才那套惊天动地的炸弹攻击,盛开都记不起他到底把孔明锁扔到了哪个角落。 好在密室空间有限,留心一些总归会找到的。 于是几人以四个角落为起点,由外向内地搜寻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盛开正凝神注意着小石子堆里的东西,耳侧却突然听到一声细小的声音。 这声音来得突然,盛开最初还以为是闻人逍发出的动静。 但没过多久,这股声音响起的频率愈发急促起来,像是某种机械发出的电子警告声,又仿佛是完成工作的电磁炉,于寂静之中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叮铃盛开觉得情况有异,忙抬头道: 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穆黎茫然地摇摇头。 闻人逍在盛开的左侧,闻言道: 你听见什么了? 盛开想了想,努力组织语言: 好像是 天幕发布任务的声音。 对! 在之前的两次密室中,天幕都曾经用这个提示音发布过任务。 而这一次,除了这声突兀的铃声,天幕就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响动。 是他出现幻听了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紧接着,又是一声叮在盛开脑中愉悦地响起。 不对。 盛开摇摇头,快步走了几步,却发现自己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有些茫然,抬起手看去,便看见自己刚才触摸过白骨的手正泛着可怕的红色。 盛开的手指骨节细长,肤色也白,但此时此刻,整个手掌上的血管脉络都形成肉眼可见的网格形状。 而那小拇指的尖端,血肉已不翼而飞,亚洲人特有的肤色变成了惨白,肉与指甲皆脱离开来,露出一小节白骨。 他的手掌正在白骨化。 像是印证了盛开的猜想,那些本来堆放着累累白骨的轿底,赫然以眼前的速度矮了一层。 也就是说,这些白骨在消失。 盛开看了眼远处的闻人逍,默默将手掌握成了一个拳,缩回到了衣袖里,然后说道: 这个密室也许有时间限制,我的脑子里正响着倒计时。 是的,这是一个时间密室。 而那堆消失的白骨,和他正在白骨化的手臂,都是时间走进倒计时的证明。 众人连忙再次投入寻找。 但是那六方孔明锁像跟他们作对似的,分明大到可以做花轿顶,却在这偌大的空旷之地却硬是找不到踪迹。 盛开能够感觉到白骨化的范围似乎更大了,估计已经没入了手掌处。 十指连心,钻心的疼痛饶是盛开也没能遏制住涔涔淌汗的额头。 他侧过身,用完好的那只手将汗擦去,正准备继续寻找,却突然感觉他身后伸出一只手,蓦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闻人逍的脸出现在视线之中。 他看起来发现了什么,一双翡翠似的眼里的温柔重新覆上了一层冷冷的霜,看得盛开心头一慌。 你手怎么了? 盛开还想挣扎,却被男人用更大的力气拉了出来,袖子被一把扯下,盛开掩藏起来的手臂便整个暴露在空气中。 闻人逍静默不语。 半晌,他沉沉地叹了口气。 来到密室之前,闻人逍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眼下手边什么都没有,他只好将袖口用力撕了下来,然后绑在了盛开的手腕处。 那白骨化已经覆盖住了盛开整张手掌,可在闻人逍用衬衫箍住之后,奇迹般的没有再往上蔓延。 他牵着盛开的另一只手,自始至终什么话也没说。 四周本就空旷,穆黎和邵子御隔得太远,一时也无话可说,所以整个密室彰显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盛开忍了忍,没忍住喊了句: 逍哥? 闻人逍淡淡地应了声,一刀劈开了一块碍眼的石头,顷刻间这种坚定的物质便在男人的刀下化成了粉末。 盛开想要说的话顿时被堵了回去。 整个密室唯一的倒计时工具,不是落在他闻人逍身上,也不是落在邵子御或者穆黎的身上,偏偏,偏偏是盛开。 再加上过去的种种,闻人逍不得不怀疑,天幕是不是已经发现了盛开的踪迹。 是不是 又打算跟之前一样,将他洗去记忆,扔到所谓的伊甸园里,和那些毫无自主感情的模拟能量生活在一起。 这就是他自始至终都不愿意与盛开相认的原因。 再加上 盛开本身就是一个十分自我的人。 他从多年前就知道了。 也许是陷入了某些不太好的回忆,闻人逍握着盛开的力度越来越大,把盛开的手指捏出了一道红痕。 盛开垂下眼,笑了笑: 逍哥,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下次不瞒着你了。 闻人逍一顿,摇头道: 不是。 不是什么? 你一直都这样,我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你遇到难题,从来不会主动来找我,不管有多难,你最先想到的,都是自己先扛着。 盛开思索了片刻,没想起任何关于这些事的记忆,只好带入现在的自己,用过去的盛开的口吻说道: 因为我也是个男人啊。 是啊。 闻人逍笑了笑,但有时候,你主意太大,什么也不与我商量,让我这个老公做的很没有面子的。 盛开从善如流,接下了闻人逍递过来的台阶,说: 我错了老公,下次我一定听你的话。 闻人逍无奈地笑出了声,回过头正好撞进盛开狡黠的视线里,见他依旧神采奕奕,没有因白骨化的手而出现状况,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他目光沉淀下来,眼中水色的波光仿如沉入水滴,被染上一层深深的黑。 不管天幕这次想怎么样,他一定不会如他所愿。 几人找了好半天,直到四辆轿底的白骨几乎都快见了底,那块神奇的六方孔明锁才终于被穆黎从一堆爆炸的残渣中翻了出来。 盛开本来想主动上前去拼,但一眼看见身侧的闻人逍,立马将孔明锁递了过去,说: 老公,我手疼,你来拼吧。 分卷(29) 邵子御: 穆黎: ※※※※※※※※※※※※※※※※※※※※今天肝榜单字数的我像极了周日晚上补作业的小学生。 第40章 女儿红线(4) 这六方孔明锁的每根大小都如同一个成年人的手臂,被掩盖在爆炸后碎裂的残渣下。 穆黎小心翼翼地将其从中抱了出来,放在一块空旷的地面上。 邵子御只看了一眼,便说道: 少了一根。 锁块一眼便可得全貌,其中有一根几乎因爆炸而从中斩断,几人回身又在残渣中找个半晌,最终依旧一无所获。 穆黎垂下眼,懊恼道: 都怪我。 邵子御冷哼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倒是教盛开接过了话头: 没事,说不定这也是天幕搞的鬼。 他被天幕阴了几次,几乎都习惯了。 只是如果孔明锁拼不回去,他们就要在这个密室里待到死了。 一定有什么可以破解这个死局。 找替代品行不行? 闻人逍突然道。 盛开忽觉灵光一现。 这个孔明锁的零件大得吓人,边缘也是坑坑洼洼不似正常打磨过的样子,如果有什么可以作为替代品的话 就只有堆积在轿底的白骨了。 花轿的四面已经被闻人逍破开,只有底部那一面坚固似铁,依旧坚挺。 穆黎离花轿最近,抢先钻进了轿底他身材在四人中最为娇小,行动便敏捷许多。 花轿似乎在穆黎的触碰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声,其中还夹杂着一种奇怪的声音。 盛开听了一耳朵,只觉得有点像女孩子的哭声。 风声渐紧,穆黎趴在地面,整个上身与轿底的黑暗几乎融为了一体。 不知怎么的,盛开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听得下一秒,轿底蓦然传来一阵东西碎裂的声音。 与此同时,穆黎的反应也很快,在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他便两手攀着轿边,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然而黑暗里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地抓住了穆黎的肩膀,将他猛得往里拖去。 几人迅速上前,但那东西已经将穆黎整个人都拽了进去,邵子御只来得及抓住他一片衣角,便眼睁睁地看着穆黎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是刚才那两个怪物。 盛开说,我们太大意了。 在穆黎扔下炸弹后,他们还以为这种物理攻击能治住超现实的幽灵,哪知那两个怪物只是暂时潜伏了起来,以便寻找可以下手的机会。 盛开忽觉手掌又传来一阵钻心的痛,他顺势看去,便见白骨处不知何时开始散发着一股乌黑的烟雾。 烟雾将盛开整个手掌都笼罩了起来,似乎生了神智一般,凝聚成一块乌黑的嘴形,正努力地啃食着闻人逍系在盛开手腕处的衬衣。 紧接着,穆黎的痛呼声在不远处响起。 众人忙抬头看去,就见穆黎正被刚才那个无头女尸死死地缠住,他被一股力强迫性地仰起头向后靠去,露出了脆弱的脖颈。 而脖子上方,正悬着一把刀。 女尸每呼吸一次,刀刃就往下掉落一分。 几人不敢妄动,闻人逍皱眉道: 又是倒计时。 两个倒计时有什么关联? 盛开小心翼翼地握住手腕,痛得暗暗吸气,还是只是一个简单的累加? 邵子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轿底的白骨悉数翻了出来,在地面摆成了一排,道: 先拼锁。 我来。 闻人逍瞥了穆黎一眼,距离太远,看不清女尸的样貌,也不知道穆黎是否清醒。 他只好将视线重新落回在地面的白骨上。 一眼望去,大约有几十根,它们大小形状只有一些微小的差别,而那孔明锁缺失的,却有且只有一个。 盛开缓缓蹲下,缓了口气才慢吞吞地说道: 只能一个个地找了。 太慢了。 邵子御摇了摇头,如果按正常时间来推算,没等我们找出来,你跟穆黎就先 先找。 闻人逍打断他,语气不大好,否则我们做什么都是浪费时间。 盛开默默地看了闻人逍一眼,退到了一边。 这种倒计时虽然并不急迫,但对几人的心理都是一种考验。 因为盛开不知道白骨化什么时候会布满全身,而穆黎也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刻头顶上的刀会掉下来。 盛开能明显得感觉到闻人逍的心思乱了,一向温润的眉眼变得暗沉,如同一汪千年不化寒潭。 他不可抑制地用那只完好的手握住了揣在兜里的怀表,它毫无动静,冷冰冰的触感贴在盛开的指尖,凉得令人心惊。 于是盛开的神色也沉寂下去。 虽然搜遍记忆,仍然一无所获。 可他有种直觉,或许他与闻人逍之间,曾经有过一段不愉快的时光。 无论这份不愉快因何而起,它定是横亘在闻人逍心头的一根刺。 盛开从未有过如此迫切的愿望,他想要自己的记忆立刻恢复,他想要找回那些被他遗忘掉的曾经他想要 他的逍哥再毫无负担地笑上一次。 这些翻涌而上的情绪,几乎一瞬间将盛开的胸腔塞得满满当当。 掌心的怀表像是应和了他的心思似的,微微发起了热。 而正在这时,穆黎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开哥! 盛开猛得抬起头,道: 怎么? 穆黎喘着粗气,脖子被扼住的窒息感让他几乎说不了完整的句子: 你让 闻人大佬再摸一下 前面那根 盛开低头看去,闻人逍已经飞快地握住了前一刻被他淘汰出去的那一根。 邵子御面无表情,但飞快的语速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情: 握住了,怎么样? 穆黎咳嗽了两声,沙哑着声音道: 不是 是上面那一根 他虽然莫名其妙被当成了计时的沙漏,但神智还算清醒,站在高处,就能将下方的情况一览无余。 闻人逍挑拣的速度很快,不一会的时间已经剔除了大半不契合的白骨,但在触摸上某一根时,穆黎明显地感觉到身边的无头女尸身体动了一下。 他费力地将情况跟地上的三人说明后,闻人逍拿着他指明的那根,放到了散落的孔明锁中间。 半晌,那女尸却再没有动静。 盛开说: 不是这根? 不。 闻人逍回头看了眼纹丝不动的女尸,起身将弯刀抽出,冷光覆在刀刃上,犹如镀了一层霜。 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闻人逍挥刀而下刚才还佯装无动于衷的女尸,在闻人逍举起弯刀的那一刻,突然颤抖起来。 可她似乎被禁锢在了穆黎身边,只能一边以一种奇异的姿态痉挛着,一边徒劳得挥舞着手臂。 滴答穆黎感觉到有一滴液体落在了脸上,似乎是混合着血液的泪水。 那边闻人逍已收起了刀口,三两下就将手中的白骨与木块拼成了一个完整的锁。 锁面瞬间固定成了一块对称的立体图形,在拼完的那一刹那,闻人逍忽觉背后有冷风吹过,他警觉地翻身而起,而后飞快地将盛开拦在了身后再抬头时,便见半空中浮现出另外一个女人的影子。 这人影就是攻击邵子御的那一个! 她浑身赤裸,但外表血肉模糊,早已看不清人形,但浑身上下的恶意即便是浓郁的黑暗也掩藏不住,夹杂着血气便冲着地面上的三人俯冲而来。 闻人逍与盛开错步退开,而邵子御也早就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可这个女人的目标似乎并不是他们三人,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便朝着孔明锁飞去! 盛开看了一眼,忙道: 拦住她,她要破坏孔明锁! 闻人逍闻声而出,但有人比他更快。 只见刚才还紧紧缠着穆黎的无头女尸,眼见孔明锁暴露,瞬间涨起一阵澎湃的血气,迅速朝那鬼影席卷而去。 在穆黎落地前,邵子御一把打飞了他头顶上悬着的刀,将他抱在怀中。 众人没来得及反应,便悉数被无头女尸散发出的血气包了个彻底。 血气中似乎还沾染着女尸身上的腐臭,盛开捂着嘴鼻,也没能挡住这种无孔不入的气体。 视线在血色中被完全挡住,盛开只能看见距离自己一米的东西。 可即便他极目望去,也一无所获。 整个地方只剩他一个人。 刚才闻人逍已经拼好了孔明锁,而且无头女尸应该不会那么快就让另外一个女鬼将它破坏掉。 盛开本以为这两个怪物是一伙的,没想到竟然来这一出。 无头女尸想要锁回归完整,但另一个似乎对这个锁深恶痛绝。 她们 生前都是这些轿子里面的新娘吗? 盛开在血气中等了一会,四周的颜色也在逐渐变淡。 他忽觉手掌上的疼痛减轻了几分,他抬起手一看,只见白骨森森的地方竟然慢慢地长出了血肉。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血肉长出来了,说明他们已经从上一个密室里成功脱逃。 只是不知道其他人去了哪里。 盛开摩擦着手腕处绑着的半截袖子,等待着血气渐渐化为乌有。 不消片刻,盛开再次抬起头时,便察觉到有人撞了他一下。 他下意识地将人扶了起来,就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道: 新娘子怎么在这里? 快来人将她扶到喜房去呀。 第41章 女儿红线(5) 盛开抬起头,还没看清拉住他的那个人的样子,便觉耳边轰然炸开一声鞭鸣声。 他被迫夹在人群中,左右的人脸上都显现出一份极其兴奋的样子,人头攒动,且闹声鼎沸。 道路的正中央,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被两个大汉一左一右地挟持着,硬生生被推往一座花轿。 而盛开身边的人却仿佛察觉不到其中的怪异之处,神色异常,隐隐还透露出一种诡异的狂热。 被推搡着进入花轿里的女生力气不大,几乎是瞬间就被拖了进去,盛开没看见那人的长相,只觉对她有种微妙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不会作假,盛开便决定从这群人手救下她。 但是还没等他付诸行动,便又有一阵嘈杂的声音从人群的右侧传来。 由远及近的,盛开看见了那人的样子。 金色的长发在一群黄种面孔中显得尤为突兀,那人身材不复之前的娇小,似乎是一夜之间换了身骨骼似的,腿长手也长。 他跟前面那个女生一样也被两个人抓住了肩膀,但看着力气要就大上许多,眼看就要挣脱。 只见那人一边挣动,一边嚷嚷: 救命啊强抢民女啊挟住他的两个人估计被闹了一路,忍无可忍,一人一边摁住他的肩膀,呵斥道: 闭嘴! 哪知那人不知使了什么巧劲,只见他肩膀一抖,上半身就轻轻松松地脱离了控制,随即膝盖一弯,双手撑地于半空中一个旋转,便将那两人踹飞了出去。 人群中因这变故陡然安静了一瞬。 盛开看了全程,简直要给他这一套动作竖起大拇指。 那人正是在失乐园里没来得及一见的严思朝。 他穿着一身水色长襦,但俨然不像古代娴静的大小姐,广袖被打了两个结,绕开后松松垮垮地挂在手臂上,而襦裙也撕裂了大半,裸露出大片的肌肤。 他把金发胡乱地在脑后扎成一个小辫,怎么看怎么像街边刚跑出来的二流子。 严思朝远远地朝盛开方向瞥了一眼,然后在几人的围攻之下,飞快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一个新娘跑了,但另外一个还在,所有的人像是对外失去了感知,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剩下的那位新娘。 女生抗拒的姿态十分明显,盛开有些怀疑她是参与密室审核的一员。 放眼望去,铺天盖地的红色,而女生的身影便是没入其中一抹刺眼的白。 盛开原地思索了片刻,正欲挤出人群,却被突然一人拉住了手腕。 他回过头,看见了闻人逍。 别去。 盛开挑眉,将闻人逍上下打量了个一眼,问: 怎么? 男人也换了一件衣服,他本就身长,上身虽然穿了一身宽大的袍子,但袖口收紧,露出一小节手腕,而下袍的层层褶皱覆在腿上,整个人看起来端方又俊朗。 闻人逍: 你看人群。 盛开依依不舍地将眼神从闻人逍身上撕了下来,转而落在身边的人群中。 刚才注意力不在近处,竟没注意到身边的怪异。 尽管人群里每个人的面孔都不尽相同,但这么多人中,除了刚才被看到的那位女生,其他的无一例外竟都是男性。 闻人逍覆在盛开耳边,轻声道: 这个村子里,女性应该是珍宝。 是了,如果他贸然冲过去救人,不就是从虎口夺食? 这么多人,一人一个口唾沫就能将他淹死。 现在密室里的情况应该是浸入式情景无疑了,之前那么多次他们都是作为事件中心的主角的,这一次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 他将这个疑问告诉闻人逍,闻人逍想了想,答道: 也许这个密室里需要的是真正的女性。 盛开突然想到一个人,严思朝呢? 闻人逍讶异道: 他也在? 他不仅还在,还被当做女生差点给塞进了花轿里。 分卷(30) 绕是闻人逍,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盛开便也跟着笑了: 我有个想法。 嗯? 以往我们每一次都是被牵着鼻子走,这次试试逼天幕主动颁布任务,怎么样? 闻人逍亲昵地捏了捏盛开的手心,笑道: 好。 直到女生被推进花轿,那两个大汉才重新回到路边,一前一后将花轿抬了起来,送进了门中。 从路口到屋内明明只几步路的距离,他们却偏偏要借用花轿,是不是 花轿是某种媒介? 盛开想到之前花轿里的出现过的奇怪红线,也许与此有关。 人群轰然散去,脸上扭曲的狂热有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在这份奇诡的气氛中,闻人逍与盛开等到了村庄夜幕的降临。 这里仿佛是隐蔽在深山中的世外桃源,放眼望去四面全是山,而当天光彻底没入地平线后,环绕着村庄的山影,就如同魑魅魍魉,虚虚实实地映照在半空之中。 深夜成了罪恶衍生的最佳时机,盛开与闻人逍在路边的树丛中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第一架花轿。 如同之前一样,这花轿并没有任何人抬,但仍然像被风托起一般,悬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地出了门。 包裹花轿的锦面红得似血。 盛开与闻人逍对视一眼,而后身影分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花轿速度不快,但宛如成了精似的,上下晃动间便走出了一段距离。 盛开与闻人逍一左一右,飞快地从道路两边中掠出,而后一人一刀插进了花轿的侧缝中,随即刀锋一转,花轿四面便如同飘零四散的花瓣一样,掉落下去。 一个人,正规规矩矩地坐在花轿中央,但外形跟之前的那个女生有所差异。 盛开看了一眼,惊道: 聂铮? 聂铮好像不太清醒,睁着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盛开。 他穿了一身女性的喜服,胸口还挂着一根长长的红线。 盛开走近一看,蓦然发现聂铮双目圆睁,整个眼眶里全是眼白。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闻人逍一眼,后者说道: 可能是中了招。 盛开皱眉道: 那怎么办? 我觉得他这个状态可能和那根红线有关。 闻人逍走上前,一根手指搭上红线,却发现这东西的材质坚硬如铁,一头差在在聂铮的指尖,另一头则连着胸口,应该嵌在了更深的地方。 盛开本来想与闻人逍一起把这场诡异的婚礼砸了,好让祭祀进行不下去,但眼前这个情况,搞不好聂铮的命也会一起砸在他们手里。 虽然记忆可能是假的,但他这个好哥们却是真真正正对他好的。 就在两人犹豫不决的时候,第二架花轿也默默地飘了出来。 只是这一架,似乎是里面的新娘不太安分,在里面练习太极拳,让原本就走得不太稳当的花轿左摇右晃,宛如喝醉了酒找不着北的醉汉。 没等盛开亲自动手,那花轿就由内向外,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呻吟。 锦面被一股力从内破开,随之出现的,则是严思朝的脸。 得见天日,严思朝一眼就看见闻人逍,便忙不迭地打了声招呼: 老大~声调百转千回,听得盛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是他的注意力还在聂铮的身上,没空去抖落这些小疙瘩,上下扫了严思朝一眼,便说: 你的红线呢? 严思朝拍了拍身上的灰,一个旋身跳了下来,闻言歪了歪头: 什么红线? 盛开指了指聂铮。 严思朝这才像仿佛刚看到聂铮似的,新奇地围着聂铮走了一圈,啧啧道: 果然还是我这样的穿女装好看。 闻人逍淡淡道: 严思朝。 严思朝撇了撇嘴,一副小女生作态,但落在他身上却不见违和,反而隐隐有种天真烂漫之感。 只是这人外表与内在实在不太统一。 严思朝: 我来的时候被关在一间房子里,估计这哥们儿也跟我差不多。 房子里基本上见不着人,但一到某个时刻,就会有人带着我们坐进花轿,去往其他地方。 闻人逍: 你来多久了? 严思朝掰着手指头,片刻后说: 三四天吧。 盛开心头一动: 你来四天了,怎么还在这里?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 严思朝笑嘻嘻地说道,我感觉这里好像陷入了某种轮回,每天半夜的时候我就会被塞到轿子里运走,第二天睁开眼就又回到了房子里。 按严思朝说,他这样循环往复已经有四天了,却一直像原地踏步似得未动分毫。 严思朝补充道: 但今天不一样,我可以出轿子了。 盛开想了想,问: 你前几天有看见聂铮 就是那小子吗? 其实我不太清楚 严思朝抿了抿嘴,看了眼闻人逍,我要么被关在房间里,要么就是在四面不透风的花轿里,根本看不见外面的东西。 如果今天不是遇到你们,我都不知道还要重复多少次。 闻人逍微微抬眼: 可是我们什么也没做。 是严思朝自己挣脱出来的。 可今天有什么不同? 往日严思朝做不到的事,为什么偏偏今天做到了? 说起来,我想起一个事。 严思朝抬起头,皱眉道,我在房间里的时候,经常有一根红线围着我打转。 怎么打转? 严思朝努力回忆了片刻,说: 就好像 在找什么。 盛开回过头,落在目光空洞宛如木偶的聂铮身上,暗自思忖。 红线在找什么? 它落在聂铮身上,是不是证明已经找到了? ※※※※※※※※※※※※※※※※※※※※快来给奇迹逍逍换装吧! 第42章 女儿红线(6) 事实证明,也许红线找的并不是聂铮。 在他们商讨对策的时候,第三座花轿也悄无声息地从房间里出来了。 刚开始几人还没有发觉,直到花轿一边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一边不慌不忙地飘到了眼皮子底下时,盛开才看见它。 这些花轿行走的路径都是相同的,但另外两座早已散架,于是唯一剩下的这一架便在众人的视线中大摇大摆地往远方飘去。 闻人逍与盛开二人默契地一对视,在那座花轿即将消失在不远处时,一齐飞身上前,一人一刀,瞬间将花轿对半劈开。 这花轿跟纸糊的似的,轻轻松松地就在二人的夹击之下软软地倒了下来,露出了里面坐着的新娘子那人一身红色的嫁衣,规规整整地坐在破碎的花轿中央,盛开看了一眼,就认出了她。 庄寒。 这是盛开恢复记忆的起点。 女生跟聂铮一样,似乎被某种玄诡的东西操控了神志,几人即便是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也没有挪动分毫。 而正在这时,天幕毫无感情的机械声缓缓响起: 解锁任务! 一、找到潘多拉魔盒;二、将新娘送回故土;三、逃出村庄。 这一次,天幕不再如之前一样,声线中或多或少都暴露出些许人类的特点。 四平八稳的捧读声,一字不落地落在众人的耳中。 盛开走到庄寒身边,便见一根长长的红线深深地嵌在了她的胸口处,而另一头却诡异地在脖子上缠绕了一圈。 我觉得红线是个突破口。 严思朝牵起聂铮身上的红线,说: 之前舒荷不是也因为红线才深受重伤的吗? 盛开不着痕迹地看了严思朝一眼。 闻人逍点点头: 先想办法把红线取下来。 只是这红线坚硬如铁,还颇有弹性,要是暴力拆除,估计会对两人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盛开一边想着,一边往聂铮的方向走去。 两人身上的红线状态不同,连接的地方也不同,也许是解开红线的关键。 可盛开刚靠近聂铮,便觉一阵难耐的疼痛从指间传来,他下意识以为在上一个密室里经历过的白骨化又去而复返,忙将手臂抬了起来。 然而整个手掌却完好无损。 盛开狐疑不已,不敢再贸然上前。 哪知他刚退一步,便觉眼前一阵红光闪过,紧接着,无数碎片化的碎语轰隆一声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我早该发觉的,你是该亚文明的奸细。 有一个人的面孔因四散的光晕而扭曲,在一片破碎的流光中,连声音都带着令人眩晕之感。 你有什么证据吗? 少将。 盛开听见自己的声音缓缓说道。 时空管理局查到了b09双子星系中最早诞生的一批文明里,有你存在的痕迹。 将军,恕我直言,身为联邦少将,这么武断是否不妥? 两人的身影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见相对而站,一人坐着一人靠墙,气氛紧张。 这份幻觉般的场景,忽然间像被一阵风吹散,炫目的光晕淡去。 另一人波澜不惊的声音带着回声响起。 盛盛,你有事瞒着我。 回应这句话的是良久的沉默。 片刻后,盛开听见自己问: 你相信我吗? 对面的人说了句什么话,但盛开听不真切。 他听见自己轻笑一声。 我是个异类,只是你们mars星人大发慈悲救下的一个星系废品。 盛开! 你胡说什么! 我也想知道我是谁。 逍哥,时空缝隙打开了,我要去2019年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用去插手,这些时空废弃物是不被宇宙规则允许存在的,他们早晚会被规则抹杀。 我也是如此,对吗? 他看见自己的身影淹没在一堆凌乱的光影中,前路难视,可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坚定。 直到整个视线中,被暗色掩埋。 盛开回过神,看见身边站着闻人逍。 大概盛开走神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连严思朝都发觉了不对劲,就远远地招呼了一声: 怎么了? 闻人逍不语,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盛开。 男人的触觉十分敏锐,在那不算短的时间里,准确地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盛开压下心中翻涌而上的情绪,淡淡地应了声: 没事,只是想到了些解决事情的办法。 他不自以为不着痕迹地躲开了闻人逍的目光,将仍在发烫的怀表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挂在庄寒的脖子上。 这个怀表,是盛开来到时空裂缝也就是失乐园的时候,用来提醒自己虚幻与真实的图腾,也是之前闻人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可是后来大概发生了一些变故,与盛开同行的一批人,都死在了失乐园中,唯有庄寒依靠着盛开给她的图腾活了下来。 也正是如此,盛开失了图腾,迷失在虚幻之中。 而庄寒却不知道为什么,也成为了密室npc的一部分。 难怪庄寒一开始见到他会如此激动。 而眼下,这个象征着现实世界的怀表,重新挂在了庄寒的身上。 只见围绕在她脖子上的一圈红线,先是微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像是被怀表的温度烫伤了一样,瑟缩着顺着庄寒的喜服滑了下来。 她胸口被红线穿了一个**,在红线隐没在喜服之后,也在渐渐愈合。 几人惊诧着看着盛开动作,不一会,庄寒就恢复了神智。 她重重地喘了口气,眼波一动,落在盛开的身上,瞬间惊起一片涟漪。 少校! 盛开掀起眼皮看了庄寒一眼。 看来庄寒也想起来了。 两人离得近,远处的闻人逍和严思朝没听清庄寒说了什么,眼见她恢复了神智,严思朝惊道: 你怎么做到的? 盛开不语,又来到聂铮的花轿边。 记忆中,聂铮跟自己关系不错,在时空管理局中混了个文职,终日吊儿郎当不做正事。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聂铮也会来到失乐园。 也不知道属于聂铮的图腾是什么。 想到这里,盛开忍不住还是回头看了眼闻人逍,而后视线落在了他脖子上挂着的那根项链。 此时闻人逍也恰好转过头,与盛开的视线撞在了半空之中。 只一眼,闻人逍便洞穿了盛开的心思。 盛开却硬生生挪开了视线。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严思朝神色莫名地挠了挠头,一扭头刚好看见邵子御提溜着一个男孩儿朝这边走来,顿时就像看见了救星。 你也在这里? 邵子御: 别这么激动,我一点也不想在密室里见到你。 穆黎也穿着一身喜服,不过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布料被撕裂成条状,窗帘似得挂在了身上。 邵子御走近,见几人一个比一个愣,皱眉说: 发生什么了? 严思朝也不知道这两位祖宗突然怎么了,一个眨眼的功夫氛围就变了,只好说: 我们把花轿弄开了,但不知道怎么救这小子。 这小子聂铮雕塑一样坐在破烂的花轿里,一身女装喜服怎么看怎么滑稽。 邵子御冷冷地瞥了眼,视线又落回在了穆黎身上。 穆黎被这眼神看得发毛,只得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了之前拼好的孔明锁。 分卷(31) 他将孔明锁放在聂铮胸口的红线处,只见锁扣间奇迹般地出现几股交错的红色花纹,远远看去,跟红线的形状如出一辙。 花纹像是吸收了红线的色泽,颜色变得愈发深沉,紧接着,一阵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将解开后的孔明锁吹得哗啦作响。 不多时,一个没有头部的女子,赫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邵子御一抬下巴,那女子便十分温顺地将孔明锁抱在了怀中,而束缚住聂铮的红线,早已不见了踪影。 邵子御似乎深谙孔明锁的使用方法,眼看聂铮浑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明,盛开才缓缓舒了口气。 这一口气还没下去,盛开余光就看见闻人逍朝他走了过来。 他下意识想跑,可这想法还没变成行动,心底就有一个声音无情地嘲讽起了他: 你之前不是还嫌弃他常常避而不谈? 怎么现在反而怕了? 这一犹豫,闻人逍就已经走到了跟前。 男人的声线依然温柔,若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出其中的滞涩。 想起来了? 盛开一顿,嗯了一声。 闻人逍轻轻一笑,随即温声道: 我是后来才知道父亲怀疑你的,对不起,我替父亲向你道歉 不。 盛开抬起头打断他,你父亲的怀疑也许没错。 mars星一直在跟该亚星打仗,他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怎么那么恰好就出现在那个荒废的星球上,又恰好被他们父子捡回去。 就算一切都是巧合,那在那个节骨眼上,时空裂缝出现另一个文明波动也会是巧合吗? 他当初那么义无反顾地踏入失乐园,一方面是想找到真相,另一方面 他爱他的逍哥,他不想看到逍哥对他失望的眼神。 那你回想一下,你的身份有给mars星带来什么麻烦吗? 盛开一怔。 只凭时空管理局一次捕风捉影的信息采集,就可以笃定你是敌星派来的奸细吗? 闻人逍碧色的瞳孔深深地看着盛开,蕴含着一股柔和的微光,将盛开纷繁的心绪熨烫平整。 盛盛,你太强硬,强硬到我来不及抓住你。 盛开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说出什么。 你只需要记住,你是我的伴侣,是我合法的爱人。 ※※※※※※※※※※※※※※※※※※※※自己开的坑,跪着也要填完(这个题材对于我来说简直是地狱级的难度) 第43章 女儿红线(7) 即便他真的想起来了来到失乐园的原因,可是,仍然有一段记忆,似乎被谁刻意隐藏了起来。 他在失乐园里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那么多从mars星过来的人,都命丧在这个所谓的时空裂缝里? 天幕 到底想要干什么? 它跟该亚文明有关吗? 盛开原以为,只要找回记忆,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没想到竟然还撕扯出更大的疑团。 他沉默着,没有回应闻人逍的话。 一片静默中,无头女子将孔明锁放回在地面,只听得一阵如同人类骨骼交错般的声音响起,那孔明锁上的花纹渐渐凝聚成型,在半空中化为了实体。 红色的花纹变成一根根红色的线,缠绕在了无头女子的指尖。 严思朝离得最近,等看完全程才发问: 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无头女子动作迟钝,一转身一抬手都能依稀在她身上辨认出悲哀的痕迹。 穆黎摇摇头说: 她没有头,怎么说话。 按理来说,在这个被群山环绕,黑夜渐长的村庄里,一个无头女尸站在众人中间。 黑夜、血色、怪异的白骨与红线,怎么看都像是恐怖故事的开头。 奈何他们是一群男人,就连刚救下的唯一的妹子庄寒都一脸冷漠,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 盛开回过神,问道: 你们为什么会被当做新娘塞到轿子里? 被当做新娘的几个人严思朝、穆黎、庄寒还有聂铮。 几人一核对,除了庄寒,剩下的基本上都能和严思朝说过的对上。 无限重复、看不见外面,以及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的红线。 庄寒刚清醒,一肚子话要对盛开说,但眼下人太多,不是个好时机,只好顺着盛开的话说道: 是不是因为我是真正的女性? 庄寒刚来到村庄的时候,苏醒在一间四面封闭的墙内。 一根红线沿着窗户边缘慢慢攀爬进来,落到她的脚上。 后来再醒过来,庄寒就在这里了。 盛开听完略一点头: 说得通。 这根红线,虽然不知道代表的是什么,但它寻找女性的目的显而易见。 而且这一次密室的人数,比盛开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在之前的花轿里,与无头女人一起出现的还有另一个女人,但是她外表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 而在天幕发布的任务中,将新娘送回故乡是其中一项,但不是必要的一项。 这个新娘是谁,简直就跟第一个密室里找画家的任务一样极具迷惑性。 而且按照天幕的尿性,这一环节可能必过不可。 盛开走到无头女人身边,轻声道: 我现在要知道一些事情,我说,你听。 如果对了,你上前一步,错了就后退一步,行吗? 无头女人的身体瑟缩了一下,仿佛是在害怕,又仿佛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回应着盛开。 盛开便自顾自地问道: 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害你成这个样子的? 对方迟疑了片刻,向盛开走近一步。 是一个好的开头。 盛开想,好歹目前为止这个npc还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他静静地凝视着女人抱着的孔明锁这个由许多小方块组成的锁结,锁扣镶嵌,形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邵子御看到盛开盯着孔明锁,说: 刚才穆黎差点被另外一个女人一口吞了,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孔明锁。 被解救后还有点懵的聂铮,本来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闻言也道: 孔明锁里应该装了什么东西,所以会被他们两个女鬼争抢。 盛开瞥了聂铮一眼。 他在失乐园的时候试图找过聂铮,但是一方面碍于身份保密机制,另一方面他刚找回一点记忆,急于找闻人逍求证,就将这个事耽搁了。 眼下在这里重逢,不知怎么,盛开却生不出一点开心的情绪。 他缓缓吐了一口气,继续对无头女人说: 你的 身体丢失的那一部分,是不是在这里? 这个问题似乎有一些难,无头女人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才缓缓向盛开靠近一步。 盛开松了一口气,目光再次掠过那方孔明锁,一字一句地问: 是不是被孔明锁锁住了? 咔哒。 他的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就像是冬日水面上的寒冰突然碎裂,露出了里面仍在潺潺流动的河水。 紧接着,这股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急,众人匆忙间回头,赫然发现脚下的地面正在剧烈地晃动着。 无头女人被动静吓得仓皇后退,抱着孔明锁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地震般的晃动让人几乎站不住脚,地面上爬满了大小不一的裂痕,并且有在扩大的趋势。 盛开下意识退回到闻人逍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地面的空间就这么大,无数的裂痕像一条条巨虫盘旋在众人的脚边,而裂痕之下深不见底,也看不见什么光亮。 闻人逍说: 别急,我觉得你找的方向没错。 他指向那两驾被毁得支离破碎的花轿,这么大的动静下,花轿竟然纹丝不动,而两架花轿的中央,覆盖着一块巨大的裂痕,裂痕之下,隐隐露出了一个狭长的通道。 他们凑得极近,闻人逍温声的话语贴着耳际一字不落地传递了过来,盛开忍不住回头和他对视。 两人在空中交换了一个眼神。 盛开最终轻轻笑出了声。 不远处,邵子御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通道,只见他从一块完整的地面上纵身一跃,落地后又以翻滚缓冲了一下下坠的力道,便很快地没入了通道之中。 严思朝远远地扒住了一棵树,喊道: 老大! 我们进去吗? 你们先进。 闻人逍微微抬头,目光掠过众人,保护好女士,我跟盛开断后。 这个通道,应该是由于盛开触发了无头女人这个npc身上的某个节点。 这么一来,她的头部在孔明锁内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可是 孔明锁是卯榫结构,锁扣之间都是无缝连接,怎么可能会藏得下一个人头? 况且就算是用了什么灵异的手法封住了女人的人头,那另一个女人又为什么要来抢? 盛开带着满头疑虑,跟闻人逍一起跳入了通道口。 他回过头,就见外面的景色如同潮水一般被黑暗笼罩起来。 不知哪里来的水,瞬间填满了每一条龟裂,并向着这个通道涌来。 好在通道的墙壁上有一道暗门,关门的手柄就在入口处。 盛开飞快地将其拉下,随着一声沉重的重物落地声,通道终于与外界隔离开来。 门一关上,本来就没什么光亮的地方瞬间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盛开条件反射般地抖了一下,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就觉得自己的手被一人紧紧地包裹住。 他知道那个人是他的逍哥。 闻人逍一手牵着盛开,另一只手从怀里摸摸索索,然后掏出了一个什么的东西。 盛开什么也看不见,但闻人逍的呼吸就在身侧。 他听见男人缓缓出声: 盛盛。 什么? 不知是不是幻觉,盛开隐约听见了闻人逍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笑意。 你还爱我吗? 盛开一顿,又瞬间弯起嘴角,什么叫还爱你吗,我不是一直都爱你? 叮。 黑暗中,一束绿色的光蓦然亮起,将闻人逍翡翠色的瞳孔照射得愈发清澄。 盛开看了眼,啧了一声: 你又拿这玩意儿玩我。 闻人逍摆弄了一下手中的测谎仪,将光线抬高后,视线便终于能落在了实处。 前面聂铮和严思朝估计掐在了一块,弄出了不小的动静,片刻后,盛开听见严思朝喊道: 老大,你跟嫂子进来了吗? 这个通道很狭长,穿堂风从出口不远万里地吹了过来,顺便吹来了严思朝一声又一声的嫂子闻人逍面不改色,回道: 你们在前面小心点。 有些心结其实算不得什么心结,只不过一时遭受变故,又不能在短时间内想通,就堆积成了心结。 盛开想,那时刚来失乐园的自己,也是因为如此吧。 可是当他真的把和闻人逍走在一起,十指相扣的时候,才惊觉自己荒废了那么长的时光。 盛开在黑暗中笑了下,说: 逍哥,我觉得你爸特别难缠。 闻人逍: 他也跟我说过这句话。 指不定我是因为被他烦得不行了,才抛弃你来失乐园的。 闻人逍认真地想了下,说: 那等我们回去,我要跟他好好地探讨一下这件事。 盛开奇道: 探讨什么? 闻人逍捏了捏盛开的手: 探讨一下儿子的伴侣是不可以随便被质疑这件事。 盛开哧笑出声,轻轻叹了口气: 可是我们要怎么出去呢? 你跟联邦断了联系,我也忘了我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失忆。 闻人逍顿了顿,说: 在没找到你的时候,我和几个人组了一个团队,找到了一种摧毁失乐园的方法。 盛开抬眼: 潘多拉魔盒? 对。 闻人逍点点头,我在潘多拉魔盒里找到了一些类似于病毒的东西,有的魔盒是被天幕控制的,有的却是天幕的负累。 被这里的人争相抢夺的东西,其中一部分却是天幕自己都想要毁掉的。 这些病毒被分散在各个密室里,即便是打开了,对人们来说,也有很大可能打开的是厄运而非希望。 仅靠几个人碰运气一样找它是非常费时的,所以我就在信号网上发布了一个交易令,让被审核者将取得的潘多拉魔盒交给我们。 交易内容则是以物换物,一个未知的魔盒交换一样帮助通关的道具,怎么看都很划算。 而且闻人逍在搜集潘多拉魔盒的时候,也在随之毁灭密室。 但盛开潜意识里觉得,毁灭密室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决策。 他笑了笑,不去反驳闻人逍的话,只将他的手掌握得更紧。 第44章 女儿红线(8) 盛开和闻人逍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测谎仪的光亮时间依旧短得可怜,两人便一边前行,一边一问一答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盛开想起最早的时候在舒荷那里遇到的幼年逍哥当时他还压根没将闻人逍与那个小孩对上号,现在一想,指不定之前闻人逍为了找他干了什么自损的事。 他步伐一停,微微挑眉看向闻人逍。 闻人逍嗯了一声,回身道: 怎么? 盛开: 你是不是瞒着我有了个私生子? 他以前说话其实没有这么拐弯抹角过,但一到闻人逍的身上,那些本应执着的东西就通通化作了云烟。 分卷(32) 明明不久之前,这个世界给他带来的踏空感,还曾让他整夜不曾阖眼。 而眼下,闻人逍微微垂着眼,温柔地看着他的时候,盛开觉得,原来真的可以从一个人的身上获得安宁。 闻人逍一想,便知道盛开说的是什么: 那次是我。 没等盛开说话,他再度开口道: 在水牢密室里救你的,也是我。 盛开心中一动,想到了本应该藏在天花板间,那个空荡荡的盒子。 天幕针对我? 我能给它带来什么? 它针对每一个试图毁灭它的人。 你是说 我失忆前在失乐园的目的,跟你一样。 当盛开从mars星来到这里的时候,或者是发现了天幕真正的身份,他在采取什么措施的时候,被天幕发现并且销毁了记忆。 盛开出神地望着远处长长的甬【道,说: 我在想,我脑中的记忆究竟是谁的。 他的母亲、神神叨叨的精神病人、赛车队、甚至是那个姓古的心理医生,究竟是天幕随意填充进他脑中的一个程序记忆,还是他自己真实的经历。 闻人逍停下脚步,握住了盛开的手,将他飘忽不定的心重新拉回了地面。 我没有仔细探查过,但基于对天幕设定的初步推测,你失忆后脑中的记忆,是自己真实经历过的。 盛开一愣: 你说什么? 闻人逍放轻声音,仿若安抚: 尽管到了银河纪元,人类寿命有增无减,但依旧没能圆一个长生不老的美梦。 器官冻结、大脑移植 这些基于科学但又带有神幻色彩的方式,终究是科研人员舍弃的失败品。 人类想进化,想不断突破生命的边界 但是,死亡始终是横亘在这条路上的一块巨石。 即便我们已经能够通过虫洞穿越时空,死亡也依旧存在。 联邦科学院的专家们曾经做过一个假设当思维脱离肉体,依附于其他非碳基生命的物体上,属于人类的主观意识将会获得永生。 他们将之命名为《高等人类进阶计划》盛开皱眉: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 闻人逍: 联邦加密文件,销毁前我父亲曾经拿到过一组数据,但因为数据残缺,我只知道了这些。 盛开想了想,说: 既然是销毁了,就证明这个计划是有致命漏洞的。 闻人逍点点头: 我父亲也是这么说的。 甬【道仿佛空无尽头,阴暗逼兀的空间里,连黑暗似乎都带着一股阴冷,缓缓碾压至两人的心间。 死亡。 闻人逍开口,身边的阴冷气息仿若被他更加冰冷的语气驱赶开,测谎仪的灯光忽闪了两下,然后熄灭。 失乐园里的人,除了土著跟npc,其他的都是因为死亡而进入到这里的。 盛开回过神,接过他的话音: 也太巧了点。 更巧的是 该亚文明的生命体,是以精神能量的方式存在的。 闻人逍话音刚落,就听到不远处的通道内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紧接着,严思朝和聂铮就双双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 这俩不知道因为什么,从这头掐到了那头,闻人逍和盛开本来落在最后,现在也追上了他们的脚步。 聂铮一手拿着一根火折子,另一手把严思朝往外推。 在测谎仪灯熄灭后,这簇火就成了目前仅剩的一束光。 盛开看着两人抱摔成一团,揶揄道: 你俩什么时候滚在一起了? 谁跟他滚在一起。 聂铮回过头,骂骂咧咧地说,火折子是我找到的,这娘兮兮的小子非要抢。 严思朝也不生气,笑嘻嘻地抱着手臂站在离聂铮一米开外的地方,说: 大家都是一个团队,你这么自私可不好啊。 被这么一说,聂铮反而愈发生气: 刚才谁在暗地里使绊子害我差点一头扎进死人坑里的? 现在又开始团队精神了? 盛开笑意一收: 什么死人坑? 喏。 聂铮站直了身体,让开了点空间。 只见通道的拐角处,出现了一块不算太大的坑,盛开目测了一下,应该跟一个书桌差不多大。 而这个不大的坑里,却塞了满满当当的人头,有大有小,兴许是时间间隔太久,这些人头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连五官孵化后的凹洞里都爬满了虫蚁。 人都讲究落叶归根,这群白骨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就这么毫无尊严地躺在潮湿腐败的臭水沟里,永不见天日。 盛开看了一眼就让开了,抬头说道: 医生呢? 严思朝放开了聂铮,往通道深处走去,不一会就将邵子御带了回来。 青年身形瘦长,一步就顶严思朝的好几步,几乎是瞬间就来到了白骨堆积处,身后还跟着稳坐而来的庄寒和穆黎。 邵子御这时候倒不嫌脏了,一手在其中翻捡了几下,便说: 全是女性的颅骨。 严思朝: 这村子跟女的有仇吗? 杀那么多女人做什么? 盛开想起之前举办婚礼的地方聚集了一大堆人,回头对闻人逍说: 之前我们没有看到活着的女性,是因为她们都死了? 闻人逍点点头: 这个坑里的人头不多,我猜测其他地方应该也有类似的坑。 众人便分头寻找起来。 聂铮找到的火折子刚好够几人分,但也不能一次性全部用完,于是他们便自觉分成了几组。 盛开跟着闻人逍离开的时候,一眼瞥到了庄寒欲言又止的眼神,步伐却只停顿了一瞬,便跟着闻人逍走远了。 庄寒出现的时机不大好,不过看起来应该是想起之前的事了,但她到底想起了多少,盛开对其一无所知。 有机会再问吧。 众人分散后效率很高,分别在通道的拐角处找到了几个白骨坑,坑洞有大有小,里面的颅骨加起来少说也说百来个。 对于这个古代小村落来说,女性的数量是能和白骨的数量对上的。 严思朝说: 现在怎么办? 穆黎害怕这些阴森森的东西,只将邵子御当人形隔板,躲在他后面说: 这些东西指向的线索是什么? 我总觉得它们出现在这里有些莫名其妙。 盛开抬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说? 我们就算发现了这些白骨,其实也用不上,因为通道有出口,这里并不是一个封闭的密室。 闻人逍说: 那就看看现在通道的出口还在不在。 来的方向的门被盛开关上了,整个通道更显逼兀。 可出口应当也有光线,不至于此处要用火折子照明,除非,出口的门也被堵住了。 闻人逍的话惊醒了众人,他们刚才没有走到出口,但也应当是有光线透进来的。 穆黎率先跑了个来回,脸色十分难看。 几人顿时明了,通道出口的门也被堵上了。 穆黎郁闷道: 我觉得我就是个乌鸦嘴。 邵子御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恭喜你发现了真相。 那麻烦你再说一遍让门打开的话,看看会不会显灵。 穆黎听出了邵子御话里的安慰之意,最终嗫嚅了几句,扭头去看白骨了。 盛开说: 我刚进来的时候也在一座花轿里,里面到处都是嫁妆,我看见有一块手帕,上面写了一段文绉绉的话。 他的记性不错,便用闻人逍的弯刀在地面上划拉出了这句话: 夫礼,必本于天,肴于地,列于鬼神。 严思朝: 什么意思? 出自古地球文学《礼记》里的一段话。 许久不出声的庄寒突然开口,那个时候的人们重视礼祭,无论多么不符合人伦的祭祀方式,都会归结在天地鬼神的身上。 严思朝讶异道: 这些人头是用来祭祀的? 庄寒点点头: 有些地方确实有用人头祭祀的习俗。 众人无一不想到了在通道外遇到的那个无头女人。 人但凡有一点同理心,都会在这短短的三个字中,品出那么点残忍的意味。 他们沉默着,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突然,盛开听见身侧传来一声带着混响般的窸窣声。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他出现了幻听,直到这声音近在耳侧,贴到了他的耳后根。 盛开一个哆嗦,众人也发现了不对劲狭小的通道内,不知哪里传来了奇怪的说话声。 他们压低了声线,一声声带着回音,打在通道内【壁上又反弹回来,宛如走火入魔的心音。 闻人逍和盛开站在离人群最远的地方,却突然听到那边传来一声惊呼。 是庄寒的声音。 ※※※※※※※※※※※※※※※※※※※※来了来了主线来了 第45章 女儿红线(9) 墙墙在动庄寒本来正靠着墙面观察坑中的颅骨,却突然觉得背后发出了奇怪的蠕动声。 她被这诡异的蠕动感吓了一跳,一回过头正好和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看了个对眼。 这张脸嵌入了墙面,却又突兀地凸出一块,就像一个人被做成了模具,镶嵌在了墙体之中。 它没有生命,五官看起来也并没有真人那般生动,庄寒被张脸上空洞的目光盯着,只觉得后背生寒。 然而整个空间里不止这一张脸,圆弧形的墙体、触手可及的天花板、甚至是不远处的地面上,遍地都是。 聂铮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说: 这些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一眼望去,无数的人脸无缝地平铺下来,密密麻麻的五官组成了一块块凹凸不平的墙面。 盛开想起刚进入通道,他拉机关门时不小心触碰到了墙面,顿时一阵恶寒。 而蠕动,还在继续。 这些怪异的面孔里,每一张都不相同,可在此刻却整齐划一地一起往墙外挣动着。 仿佛他们被封在这个空间里太久,一朝遇见闯入者,便要使劲浑身解数地寻一个替死鬼。 盛开一边抽出弯刀,一边说: 这些东西很古怪,你们靠过 没等他一句话说完,盛开余光便看见角落里的一张脸蓦然爆发出一阵红光。 穆黎离它最近,率先被红光吞没。 只见从墙边伸出一双粗粝的手,一掌便扼住了穆黎的喉咙,他猝不及防,整个人被这股力摔到了墙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刀光一闪而过,邵子御当机立断提刀便斩,墙上伸出的手被一刀砍断后,先是抽搐般地缩回了方寸。 而后只见被横向砍断的手腕又如藤蔓一般,愈发疯狂地向邵子御扑去。 也不知这些断手的指甲是什么做的,与邵子御的刀身碰撞后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在场的众人都被这声音刺得捂住了耳朵。 邵子御一击不成,正欲提刀再上,远处地闻人逍及时沉声道: 子御! 收刀! 原来那墙上无端生出的双臂,真的如同西方神话里邪恶的藤条一样,把利刃的寒光当做他野蛮生长的号角伤得越多,它便生长地更快。 邵子御翻身落地,却恰好有一只手毫无声息地落在他肩上,而后蓦然收紧青黑的指甲划破衣物,钻进他的血肉,鲜红的血液瞬间争先恐后地溅射而出。 穆黎见状,徒劳地挣扎了一下,可他仍然被困在墙面上动弹不得,喉间收拢的力道将他肺部的空气挤压殆尽,渐渐的,面上便显现出一股缺氧过度的紫红。 盛开和闻人逍也被这些群魔般手臂逼得寸步难行,即便有自保之力,也再难以前行一步。 反而是聂铮与庄寒,最开始便离地面那些颅骨坑最近,而墙面上的怪物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不去招惹早已残败的白骨。 顷刻间,严思朝成了救援的最佳人选。 不用闻人逍招呼,他便仗着自己身材娇小,灵活地穿行在数双手臂之间。 行至穆黎身边后,严思朝一把抓住了将穆黎困住的手臂,而后微微一抬肘,只听得一声骨骼折断声响起,那双手臂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眼看穆黎获救,盛开回身一脚踹飞了攀上闻人逍后腰的一只手,微微喘息道: 前路被天幕封了,后路被我自己关了,出口可能存在的地方只有两个 闻人逍冷静地接道: 上和下。 盛开短暂地笑了下,仓促间回头看了眼闻人逍,两人在这群魔乱舞的背景声中默契地一点头,而后飞快地分开。 闻人逍单膝跪地,一个后仰避开来自头顶的攻击后,而后伏低身体凝神搜寻着地板;而盛开也偏头躲过了一只手,往空间顶部看去。 一个个面孔组成的脸,拼接成一张完整的穹顶和地面,在打斗中盛开观察过通道左右两侧的脸,无一不相同。 盛开敢笃定,这个被前后封堵成死路的密室里,出口处那张脸上的表情一定会与其他的不同。 两人争分夺秒地搜寻着出口,可密室里的手臂实在太多了,不仅无限干扰着两人的视线,也在无形地拖着时间。 仿佛黑暗里,有什么更加强大的东西再虎视眈眈。 然而只听得穆黎突然说道: 开哥! 找 咳 不同方向的第六或者第九块砖! 分卷(33) 他伤到了喉咙,连声音都是嘶哑的,可语气却异常坚定。 盛开一刀砍去了已经伸到眼前的手臂,而后一秒也没迟疑,从手腕的终端里换出了一把仍在鞘中的长刀后,挨个按数字敲去。 闻人逍在地面上,受到的干扰更多,一片混乱中忽觉坑中的白骨也在缓慢震动着,隐隐有跃出的征兆。 他找完符合数字的砖块,冷声道: 小穆,不对。 穆黎原本十分笃定,闻言仰头看向盛开,见后者也皱着眉一无所获,脸上的血色便褪了个干净: 为什么不对? 古人信奉六合与九宫[注] 数字六和九对他们有非凡的意义 难道是所有个位数都带六九的砖块? 不是六和九。 庄寒出声道: 是三,本于天,肴于地,列于鬼神符合古地球人三才[注]的说法。 盛开和闻人逍再次回身,迅速地搜寻起来,两人视线转得飞快。 空间里天花板与墙面以及地面之间都有一个很明显的分界,而如果要数砖块的话,要么是从左往右,要么是从右往左。 也就是说,他们有四分之一的几率一猜即中。 在这里。 盛开声音滞涩,却依然平稳。 他所站位置的头顶上,有一个砖块上的表情与其他的只有微小的不同区别于其他的笑脸,这张面孔脸脸上的哀伤生动又醒目,仿佛再多注视一会,就要与它一起落下泪来。 盛开面无表情地将长刀按到了砖块之上。 半晌,空间内除了那些手臂抓挠碰撞的声音外,再无其他响动。 又错了? 盛开皱眉。 然而很快,闻人逍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这里也有一块。 两人在黑暗里再次对视一眼,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片刻后,就听到闻人逍倒数道: 三,二,一一字一落,两人同时按上了这块哭脸砖块。 轰得一声,众人头顶上的穹顶宛若一面盒子的盖子,缓缓打开。 月色霎时淌了一地。 震动声仿佛加剧了空间里怪物的狂躁,闻人逍猝不及防,被一块还未腐化完全的头骨咬住了脖子。 众人本来互相搀扶,想要借着滑下来的穹顶攀爬出去,因这变故一时不知所措地停在了原地。 盛开一边往闻人逍身边飞奔而去,一边飞速地说道: 你们先走,我们一会就到。 路上仍有无数的荆棘般的手臂拦住去路,盛开目光沉沉,一向盛着盈盈笑意的眼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冷若寒冰。 他踏过许多篆刻着笑脸的砖块,就像闻人逍越过千年,看遍了宇宙中的万千星辰一般,目不斜视、孤身一人且义无反顾。 他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 头骨被刀柄击飞,落在满是笑脸的墙面上,摔成了碎块。 两人双手交握时,盛开突然笑了一下。 闻人逍目光一怔,脑中还未做出任何反应,就觉得对方迎面袭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整个人往后推出了几米开外。 他仓皇地回过头,便又见一根藤蔓般的手臂紧紧地缠住了盛开的脚腕,然后飞快地拖入了黑暗。 空间内突然静了下来,闻人逍垂着眼,看向滑至地板上半开的穹顶。 出口近在眼前 盛开被手臂拖着,一路上磕磕碰碰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东西,终于在某个转角处,额头撞上了一个尖锐的石块后,昏了过去。 所以在醒来后,盛开看到眼前一片漆黑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撞坏了视神经。 直到眼前有一阵微弱的光芒缓缓亮起。 盛开眯着眼,在昏黄的光晕下看见了这个人的轮廓是个男人。 他缓缓将手伸到了背后,从终端里摸出了那把闻人逍给他的弯刀。 你是谁? 男人不说话,依旧在缓缓向盛开靠近。 盛开沉下【身子,手中的弯刀飞快地转换了个方向,刀尖上甚至还沾着刚才砍手臂残留的奇怪汁】液,就等那人靠近,而后一击毙命你好,又见面了。 男人说道。 盛开一愣,瞳孔猛地一缩: 安德鲁? 眼前的这个男人,分明就是在上个密室的时候,最终送他们出来的那个npc! 安德鲁在密室时候扮过聂铮、严思朝、甚至是盛开自己,可在最终时刻,这个人的面孔还是变回了自己的样子。 而现在,安德鲁顶着这幅熟悉的面孔,昏黄的光晕打在脸侧,盛开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安德鲁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他嘴角微微含着笑意,缓慢地靠近了一段距离后,在盛开面前停了下来: 怎么? 再次见到我你好像不太高兴? 盛开面无表情地回望过去,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密室之间能够互相串联的先例,而且就算连天幕的忠实追随者穆黎,也从来没有说起过这种情况。 那么,眼下就有两种情况: 一、天幕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来祸害他们;二、安德鲁是瞒着天幕过来的。 关于前者,盛开持保留态度,如果规则这么好改变的话,天幕估计早就能定位到想要摧毁它的人,譬如 闻人逍。 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安德鲁是私自跑到这个密室来的。 如果是后者,天幕绝对不会允许。 盛开浅浅地笑起来,眼中却不见得有多少笑意: 是你救了我啊,多谢啦。 安德鲁被抢先一步,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但笑意仍然虚假地挂在嘴边: 不用谢。 一语话毕,两人之间突然诡异地安静起来。 等了片刻,安德鲁见盛开仍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便率先有些沉不住气地开了口: 你不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盛开回过头,一脸无辜: 我在等你说啊。 安德鲁一阵无语,半晌,才深吸一口气,说道: 你知道有个人一直在毁灭密室吧。 盛开心中一动,轻轻嗯了一声。 我想请你帮个忙 在上一个密室时,安德鲁最后张狂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而眼下,他垂着眼,一副踟蹰难堪的模样,仿佛受伤的不是盛开,而是他自己一样。 盛开想了想,说: 你说说看,我能帮就帮。 你能不能帮我们制止他,让他不要再继续毁灭密室了。 注释: 【三才】: 天、地、人【六合】: 上、下、左、右、前、后【九宫】: 乾、坎、艮、巽、离、坤、兑 ※※※※※※※※※※※※※※※※※※※※三才、六合、九宫看看就行了,我就是拿来对数字的。 至于为什么是数字三,因为天地为三才之二,人,死后为鬼,飞升为神。 第46章 女儿红线(10) 室内灯光晦暗,盛开靠着墙,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片刻后,闻人逍出现在转角处。 不知哪里来的一束光,恰好落在了他的眼睑上。 场景如同电影里被割裂的碎片,闻人逍碧色的瞳孔一转,最后落在了盛开的身上。 盛开捡起长刀,艰难地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我没事 被那只手臂拖着,一路磕磕碰碰不知道撞到了多少地方,衣服满是口子,脸上也尽是干涸了个血痂这个样子还能佯装扯谎的,也只有他盛开一人。 闻人逍并不多言,转身将盛开背了起来。 ! 盛开猝不及防,突如其来的腾空感令他下意识地搂住了闻人逍的脖子。 盛开身高腿长,但闻人逍更甚,即便是背着一个重量与他不相上下的成年男性,也如履平地,气息绵长。 回去的路上很沉默,闻人逍一手护住盛开,另一只手举着一个火折子。 不算明亮的火光照映在他的脸侧,仿佛镀了一层温和的金边。 盛开说: 你生气了? 闻人逍脚步不停。 你生气了。 盛开将下巴搁在闻人逍的肩膀上,颇有心计地将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侧,我错了,我不该救你的,应该让你被拖走,然后我再去英雄救美。 闻人逍依旧不语,反手在盛开撞得一片红肿的脸上捏了一下。 嘶盛开吃痛,破相了看清是什么东西了吗? 闻人逍说,那些嵌在墙里的手臂没有这个长。 嵌在墙面的手臂,跟正常人类的长度相差无几。 而将盛开拖走的那根,则更像是野地里生长的藤蔓,可以随意延长与缩短。 没看清。 盛开将脸埋到闻人逍的背上,深吸了一口气,笑道,但我看见你被咬了一口,你不会变成丧尸吧? 说不准。 闻人逍说,到时候记得逃。 闻人逍的身上掺杂着密室里浮尘的味道,刚才又与怪物们缠斗了许久,汗与血混杂在一起,着实不太好闻。 可这时盛开大概忘了自己洁癖到死的毛病,一心只顾贴得近一些,再近一些。 他想起一些往事。 他被人从荒星带回了现代化文明的城市里,后来又辗转进入联邦军团,训练艰苦,常常精神与体力双双透支。 那时闻人逍也是这样背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回家。 记忆与现实微妙重合,穿越了数千年的时光。 这一刻让盛开恍惚觉得,一切都没变,一切都还如从前。 战事未起,时空未乱,他从来没有来过失乐园,闻人逍也从来没有度过这些惶惶未定的岁月。 逍哥。 盛开喃喃道,等我们出去这个密室,就上一次床吧。 盛开的嘴唇贴着闻人逍的皮肤,一张一合都凑得极近,于是说出口的话到了嘴边,就结成了一团黏糊糊的糯米。 闻人逍一时没听清: 什么? 没什么。 盛开抿嘴一笑,你之前说过的利用潘多拉魔盒摧毁失乐园的办法是什么? 闻人逍一顿,缓缓说道: 暂时还没找到方法。 那毁灭单个密室呢? 每一个密室里,都有一个中心物体。 毁掉它,就可以毁掉密室。 闻人逍的声音很平缓,盛开却听出了些其他的情绪。 他垂眼看向闻人逍的侧脸,说: 就跟中心程序一样? 是。 闻人逍点点头,也许天幕也是一个程序。 在人体画展那个密室里,闻人逍在最后时刻将笔记本扔进了蓝色光幕里,所以笔记本就是那个密室的中心物体。 而梦境密室中,盛开因为受视觉影响,全程都没发现闻人逍是怎么找到潘多拉魔盒以及中心物体的。 但他隐隐约约也有了定论。 那个一直频繁出现的灯芯。 至于现在这个密室,答案似乎已经昭然若揭。 盛开说: 如果密室毁灭了,里面的npc会怎么样? 闻人逍摇摇头: 不知道,时空裂缝本来是不应该存在于宇宙规则里的,如果这些npc的依托被毁灭了,它们可能也会随之消失。 这些 人,是生命吗? 这无疑是一个难以解答的问题。 安德鲁不久之前找到盛开,请求他阻止闻人逍继续破坏密室。 这个被困在密室里重复经历轮回的npc,大约是头一次被审核者交涉,整个人既警惕又颇为癫狂,连不断跳跃的火光似乎都随着他矛盾的心绪舞动着。 我们只要杀够天幕规定的被审核者人数,就可以去到你们住的地方。 盛开微微皱眉: 失乐园? 没错。 安德鲁轻笑,就跟你们从失乐园进阶到伊甸园一样。 每一次质的跃进,都是人类的一次进化,这个方式,是人类存活下去的火把。 盛开忽然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 那个人摧毁密室,其实就是在自毁。 盛开回过神,嗤笑道: 那你们杀被审核者,我们就不该反击?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无话可说。 安德鲁嘴角机械般地抽搐了一下,但是你要是任由他继续毁灭密室的话,你会后悔的。 盛开不知道这些所谓的npc到底是人类还是天幕设定的程序。 但是安德鲁不久前说的话,既然印证了盛开最初的猜想,那么毁灭密室这个决定,一定还牵扯着某些事。 他轻轻从胸中吁出一口气。 闻人逍知道吗? 这条通道狭长而黑暗,闻人逍背着盛开,逐步回到了那个敞开的出口。 在黑暗待久了,视线都会受到影响,室外亮堂无比,有光线顺着这个缺口落入地底,方才那些群魔乱舞的怪物们便也安安静静,不再躁动。 两人攀爬出去后,恰好看见一群人正围在一起,不时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闻人逍将盛开放下后,两人走近一看,才发现这群人围着的,是一个已经被脱离人体的头颅。 地上的鲜血呈喷洒状,溅了大概有几米远。 这个人头双眼紧闭,肤色偏褐,大概生前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分卷(34) 然而它的怪异处在于嘴中包裹着各色食物,大多还都是粗粮。 它们被碾成碎块,用一根红色的线串连起来,将人头的嘴塞得满满当当。 除却这些,盛开还觉得这个人有些似曾相识。 没等盛开看个明白,这群穿着明显是npc的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更加刺耳的哭号声。 哭声四起,却仍夹杂着一首悲鸣般的调子: 平坦路,闪得开,前后脚步紧跟来。 送亡人,赴阎台,三山五岳同悲哀。 黄泉路上慢慢去,来世再生有安排 [注]哭完了,人群中为首的人将人头提了起来,血液便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而后有另一个男人,从怀里拿出一个器皿,放在人头的下面,接了满满一钵的血。 这个诡异的仪式完成后,这群人便风一般地清理完满是污血的现场,不一会就没了影子。 仿佛在整个过程中,盛开与闻人逍被当成了透明人。 他们在干什么? 盛开蹲**,放眼看去。 刚才地板上那么多的血,一会儿的功夫就被这些人清理个干净,一点污渍都没留下。 四周除了长得极为茂盛的灌木丛,也再无其他的东西。 闻人逍尝试着往远处走去,没走多远,就感觉到前方有一面无形的墙,将他挡了回来。 他回到盛开身边,说: 是人头祭。 盛开抬头: 祭祀? 闻人逍点点头: 在一些偏僻的乡村里,人们为了祈求丰收,便会猎取人头,并且贮存好他们的血。 祭祀的是谁,村长就会在人头的嘴里放上需要的东西,然后对着人头哭泣。 哭泣这些人因为他们回不的家乡,见不得亲人,还自此命丧黄泉。 听起来有些做作。 盛开摇着头站了起来,看刚才他们回去的步伐倒是挺开心的。 开哥! 有人远远地喊他。 盛开回过头,果不其然地看见了早早离开通道密室的一群人。 穆黎一人在灌木丛中冒出了头,神色焦急,正拼命地朝两人挥着手。 但几人隔得远,除了个名字就再也听不清其他的了。 闻人逍颇为敏锐,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于是迅速拉着盛开退到了一边。 紧接着,两人就听见一阵利剑破风的声音传来。 数不清的箭从他们身后的灌木丛中簌簌射出,落在两人刚才站着的地方,箭身一半都没入了地面,如果是射在人的身上,估计能直接射个对穿。 两人矮着身子躲进了灌木丛,就见刚才那群人去而复返。 他们手中一人拿着一把弓,为首的男人将见没击中猎物,便又领着这群屠夫飞速地隐藏了起来。 穆黎轻手轻脚地挪到了盛开身边: 开哥。 盛开回头: 嗯,你们没事吧? 没事,我们上来见情况不对就躲起来了。 盛开: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穆黎叹了口气,往那群人躲藏的方向一指,说: 他们在猎杀每一个过路的人。 嗯? 过路人? 盛开皱眉,npc会自相残杀? 一句话说出口,盛开才惊觉自己想的方向有些错误。 安德鲁之前说过,npc会尽力去捕杀被审核者,所以自相残杀的几率就很小。 那么穆黎口中说的过路人就只有他们这种参与审核的人了。 所以 那个皮肤黝黑的人头也是被审核者? 穆黎: 我们之前在模拟审核室的门口见过那个人,开哥你还记得吗? 经穆黎这么一说,盛开才终于明白那份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 之前通过人体画展那个密室后,穆黎曾经带着盛开去找过邵子御,在经过模拟审核室时,穆黎还和那个人发生过摩擦。 我看见他走了出来,但是没来得及提醒他,这些村民就一拥而上,将他的头砍了下来。 穆黎垂下眼,满地都是血。 盛开顺手撸了把穆黎的头发,沉默着望向了远处的灌木丛。 ※※※※※※※※※※※※※※※※※※※※来源自网络的哭丧词。 第47章 女儿红线(11) 祭祀最开始源于一种信仰,当人们期望一件事而难以达到的时候,就会将这份情感寄托在鬼神的身上。 但传到民间后,有些落后迂腐的村落,就会为让这种原本用来表示崇敬的方式,染上颇为残酷的意味。 《礼记》有云: 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祭。 这些带有邪恶色彩的祭祀,通常只会给人带来一时的福运,往后皆是无穷无尽的灾祸。 仿佛只要沾上鲜血,愿望就会成真。 不对。 盛开回头看向闻人逍,如果这里是人头祭,那花轿里的新娘又是什么? 庄寒: 新娘那里,可能是另外一场祭祀。 两场? 严思朝问,为什么会是两场? 两种祭品不一样。 庄寒淡淡道,前者我们都看到了,红线只会选择真正的女性,但这边的人头祭,还有男性。 不久前,那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的头颅刚被村民拎走。 还有最开始在花轿外出现的两个女人,分别代表着两方势力。 浑身残破的女鬼想要毁掉孔明锁,而无头女鬼确实想要保护它的。 穆黎想了想,说: 我还是觉得有些说不通。 庄寒冷冰冰地看向穆黎。 其实她寻常都是如此,对穆黎并没有什么不满,但无论什么表情,旁人都能从庄寒的表情里品出一点嫌弃的味道。 穆黎也是如此。 他皱了下眉头,才接着说道: 如果人头祭的祭品是男性,为什么那两个女鬼都是女性? 他们出现在这里,大概率是作为祭品的身份的。 虽然现在分不清楚这两个女鬼到底对应的是哪场祭祀,但我目前更偏向于,村民的祭品依旧选的是女性。 而那个男人,只是因为它是被审核者。 天幕一向不会对被审核者仁慈,既然那个男人闯入了村民们设下的捕猎阵,怎么可能会轻易地放过他。 盛开想到安德鲁说过的话,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庄寒顺势看了过来,沉默地抿了抿嘴,不再反驳。 闻人逍一手搭上盛开的肩,沉声道: 听。 众人忙屏息听去。 最先响起的,是一段咕咚声,像是某种重物被投进了河中,依稀像是从地底传来的。 未到片刻,河水仿佛被煮沸了一般,响起了更大的翻滚声,将原本的声音盖了下去。 地面本来的泥土色,也在随着声音的变化,渐渐地染上了深褐。 像是水,又像是血。 而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最先反应剧烈的,是那些埋伏在灌木丛里的村民们。 这声音不算大,村民里为首的一个男人却蓦然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 虽然他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害怕,但颤抖的声音依然暴露了他的心情: 它来了! 它又来! 村民里爆发出一阵更加慌乱的嘈杂。 这些人全然忘了自己是在埋伏祭品,匆匆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围着村长模样的人叽叽喳喳。 最后村长轻呵一声,打断道: 来不及了,我们先回去。 不出片刻功夫,这群人便匆匆携着满身的尘土往丛林深处走去。 盛开当机立断道: 我们得跟上。 几人点点头,唯独邵子御突然说: 我打算再去找找那两个女npc。 他面无表情,也不作解释,仿佛习惯了独来独往,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了。 穆黎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最终也跟上了邵子御的步伐。 那两个看似鬼魂的女npc,尤其是浑身破裂的那个,在最初花轿存在时出现过一次后,就再也没现过身。 但其实他们找到的种种线索中,有许多指向性的东西都是围绕着这两个人的。 换句话说,这两人是重要的npc,如果他们长时间不出现,只有一个可能。 下一次出现的时候,就是对阵最终boss的时候。 盛开最早的时候想过这点,但因为时间匆忙,闻人逍又抖了许多关于mars星科研界的秘密,就暂时将这个想法搁着了。 两人离开后,邵子御解释了句: 子御一直都不太喜欢参加审核,所以也不是很喜欢跟我们一起行动。 盛开心说难道穆黎不是人么,然后一转头正好看见穆黎被邵子御敲了下头,结果那傻小孩非但没生气,还傻乎乎地冲着他笑。 于是盛开将话咽了下去,问道: 他也是土著么? 闻人逍点点头: 他跟舒荷都是。 逍哥,我没问舒荷啊。 盛开懒洋洋地揽住了闻人逍的颈部,黏黏糊糊地说。 闻人逍掀起眼皮,往庄寒的方向瞥了眼: 盛盛,你不能这么不讲理。 庄寒落在最后,头发比在第一个密室里时稍长了些,刘海遮住了上眼睑。 即便如此,她那双带着敌意的目光仍然犹如实质,钉了在闻人逍的后背上。 天地良心,盛开敢发誓,庄寒对自己绝对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盛开依稀记得庄寒是跟自己一起来到失乐园的,但对于她的身份,盛开暂时还没想起来。 在人体画展密室的时候,庄寒就警告过盛开,让他离闻人逍远一点。 她为什么会对闻人逍那么不满? 这些谜团,本应可以直接当面问她,但现在还不行。 庄寒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才会那么提防着闻人逍。 但盛开是相信他的,那么,最大可能是闻人逍身边的人做了什么 比如,他的父亲。 盛开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猜得**不离十,因为抛去这些,他还发现了闻人逍身上一些十分可爱的点。 那么冷静理智的逍哥,竟然会暗搓搓地撒娇? 这个发现让盛开雀跃不已,几人匆匆跟着村民的脚步,明显十分紧张的情况下,他还不忘时不时地看一眼闻人逍,想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更多少有的情绪来。 闻人逍轻轻笑道: 心虚了? 六月飞雪啊。 盛开转过头目视前方,一本正经地说,一会就要下雪了,逍哥你等着看。 闻人逍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捏了捏盛开的指尖。 但他们没能等来六月飞雪。 这个荒郊野岭距离村子并不远,村民们拐了几个弯后,整个村子的面貌都已经显现了出来。 唯一耽搁时间的地方,是横亘在村前的一条河。 河很长,两头看不到尽头。 中央架了一座桥,但与其说是桥,不如说是用几根木筏并排绑在一起的长板。 人走上去摇摇欲坠,根本没有安全的落脚点。 而且,河水是黑色的。 但村民们走得飞快,仿佛从来不担心自己会失足落水。 几人过桥时花了点时间,再看见村民时,人数比刚才更多了,应该是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聚集在了此处。 他们站在一间房子的后面,视角刚好可以看清楚他们的一举一动。 村长回屋换了件衣服,穿着比之前要隆重得多,头上还戴了一个长了角的头盔。 盛开问: 那是什么? 有一个声音答道: 那是从龙摩爷[注]圣地里取出的圣器。 几人一惊,猛得转身看去,就见一个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们的身边,整个过程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男孩瘦得可怕,两颊都凹了下去,仿佛常年吃不到有营养的食物,脸上呈现出一种骇人的蜡黄色。 就像一个鬼娃。 盛开的刀已经出了鞘,就见男孩嘻嘻一笑,颇为天真地说道: 哥哥,你要杀我吗,小心我爷爷砍你的头哦。 男孩这种表现,盛开反而放下了刀,勾起嘴唇笑道: 你爷爷砍我头之前,我先砍了你的头。 男孩的脸顿时抽出了一下,笑意也如同沉入湖底的石子,再不见踪影。 聂铮在身后龇牙咧嘴,盛开瞥了眼,看口型大约是诸如不要这么嚣张一类的话,便冲他挥了挥手,才微微半蹲着身子,让视线与男孩的持平。 小朋友,你爷爷是谁啊。 男孩撇撇嘴,往带头那人身上一指: 我爷爷是村长。 那你多大了? 你这人话好多。 男孩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我的年龄只有爷爷才知道。 盛开一顿,站起身和闻人逍对视了一眼。 闻人逍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肩膀,温柔地笑道: 你爷爷对你应该很好吧。 男孩撞上闻人逍碧色的温和目光,先是一愣,而后颇为害羞地点了点头: 爷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我好吃的,我才能更好得长大。 这句话 闻人逍不动声色地将盛开拉到身边,而后问道: 我们是路过村子的,现在有点渴,你能帮我们倒杯水吗? 男孩看起来比较喜欢闻人逍,欢欢喜喜地答应了,临走前还不忘狠狠地瞪了盛开一眼。 分卷(35) 他走后,盛开才说: 你们觉得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个年龄段看不出来。 庄寒抢先闻人逍一步,冷冷地说,如果一个女孩扮成男孩的样子,可以让人忽视性别。 这也是盛开和闻人逍最开始觉得违和的地方。 可是,这个村子里,不是没有女性的吗? 再结合那男孩刚才说的话,几人都各自在心中有了猜测。 嗡装扮妥当的村长,以及队列得整整齐齐的村民们,不知道做了什么,群山环绕的村庄里,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几人连忙看去,就见围绕着村子周围,立着许多木桩,密密麻麻的数不清数量。 村长空着手用血洗了遍手,然后从一个人手里接过了那个被审核者的人头。 等鲜红的血与已经沉淀成暗黑的血液融合在了一起后,村长提着那个人头缓缓走到了一间屋子的面前。 这个屋子跟其他的不太一样,门口的木桩格外的多。 村长等了片刻,只见村民里有人轻声说了句什么话,村长才点点头,开始围着这个屋子走圈。 一共走了九圈。 等一切处理好,人头才被村长缓缓放置在了屋子最中间的一根木桩上。 随后,村民中再无人说话。 他们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脸上紧张与期待交杂,还隐隐带着一起惧怕。 盛开站了一会,见他们仍然没什么动静。 正想回头说什么,却突然觉得脸上一亮。 他下意识地抬头。 无数的白色冰晶,在半空中洋洋洒洒,随风乱舞。 下雪了。 ※※※※※※※※※※※※※※※※※※※※龙摩爷: 佤族发音,意为挂牛头的森林圣地,相传是众神灵的聚集地。 第48章 女儿红线(12) 邵子御的目标似乎很明确,穆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忍了又忍,最终还是问道: 我们去哪儿? 你不知道去哪里就跟来了? 邵子御淡淡地说道。 穆黎挠了挠头,笑道: 这不是在通关密室的时候,身边总是你嘛。 跟着跟着就成了习惯。 邵子御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随后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他拿出一根白骨,递给了穆黎,说: 看看这个。 穆黎将白骨接了过来,发现它的形状不太正常,上下三分之一的位置分别凹进去了一部分,似乎更像是从某个卯榫结构的木桩上拓过来的。 嗯? 穆黎轻轻摩擦起某一块凹陷,我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这根白骨。 邵子御淡淡道: 你确实见过。 最初花轿底下的白骨,都是齐齐整整的,而独独与孔明锁契合的一根白骨,被他们拿来作为孔明锁缺失部分的替代品。 穆黎瞪大了眼睛,猛得看向邵子御: 邵哥你 什么时候从那无头女鬼身上抢来的? 他们四人为了安抚暴走的无头女鬼,在进入地下密道之时,就故意让她把孔明锁偷偷抱走了。 自始至终,邵子御都没有做出什么引人注目的举动,他是怎么在无头女鬼的眼皮底下偷取出这一根的? 我自有办法。 穆黎接着道: 孔明锁散了,那无头女鬼没发现吗? 他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也许无头女鬼发现了。 果然,邵子御紧接着便嗤笑一声,说: 这就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 呼邵子御话音刚落,四面便骤然刮起了一阵邪风,而半空中的某处,无数根红线交织缠绕,像一张遮天蔽日的网,由上而下往两人身上坠压而来。 邵子御推了一把穆黎,并从他手中了顺回那根白骨。 与此同时,无头女鬼也怀抱着一堆木块,缓慢地走了出来。 邵子御远远地冲无头女鬼挥了挥手中的东西。 可无头女鬼并不像被激怒,反而状若无邪地转了个身,将挂在身后摇摇欲坠的头颅面向二人。 即便这副面孔上血液已经干涸,眼睫与血痂糊在一起,穆黎却还是在她的脸上看见了一丝解脱般的笑意。 笑意凝固了一瞬,随即,隐在暗处久久未现形的另一个女鬼,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如第一次见到的那样,她浑身上下依旧是破碎不堪的,骨头零零碎碎地嵌在血肉里,也不知还是人的时候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虐待。 两个不至人形的女鬼,辅一见面,就如同仇敌一般猛得朝对方冲了过去。 穆黎还没做好准备,就被眼前的一幕愣住: 嗯? 没我们的事吗? 他们从始至终都是对立的。 邵子御抱着胳膊,冷冷地一睨,我只是将他们引出来,自找死路的事我从来不做。 引出来,然后呢? 穆黎动了动嘴,还是没有问出声。 天幕发布的任务里,其中有一项就是帮助新娘重归故土。 从字面上来看,新娘并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况且,经历过花轿那一轮的打斗,就算是脑袋不太灵光的穆黎,也能隐隐约约得出一个结论新娘就是这个无头女鬼。 或者说,是无头女鬼代表的一类人。 死在这个村子里残忍祭祀下的亡魂,应当不会只是个体。 这些迂腐的、丧尽人性的群体性活动,经历过无数年的传承,早就成为他们刻在信仰里的东西。 穆黎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 我在翻阅外面世界的资料时,曾经看到过一些东西,虽然跟这个密室没多大关系,但是总是会想起来。 邵子御听了一耳朵,就知道穆黎这厮的圣父病又犯了。 说来也奇怪,他近年来进密室的次数已经不多了,但偶尔进来一次,就会见鬼似得碰见这个叫做穆黎的小孩。 看着他在密室里忙东忙西,帮完审核者又帮npc,有时候还差点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但他屡进屡犯,还屡教不改。 有时候邵子御想,也不知道这人是假善,还是真傻。 他和穆黎一样,生于失乐园,长于失乐园,也不知道未来的生活该往哪个方向走。 但穆黎不像他。 所以他有什么资格看不起这个臭小子呢? 邵子御心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圈,又有些懊恼这份突如其来的矫情,只好欲盖弥彰地回应道: 你看过什么东西? 穆黎抿了抿嘴,说: 邵哥,你听说过唇盘吗? 邵子御微微抬眼,示意他继续说。 那是地球上极其古老的一个部落里的习俗,少女从十五岁起,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用利器穿破下唇,制成一个血淋淋的肉窟窿,然后将大小不一的陶制圆盘塞进去,戴到老,戴到死。 穆黎生动的形容让邵子御不适地皱起了眉头。 穆黎自说自话,语速也越来越快: 还有长颈项圈。 女童一到五岁,就要在脖子上套上钢圈,一年放一个,脖子就会越来越长,像一套压在身上的沉重枷锁。 割礼,束腰,三寸金莲 还有很多 邵子御打断他: 你哪来那么多功夫去研究这些? 穆黎摇摇头: 我没有研究,只是记忆力好,看一遍就忘不掉了。 他不可抑制地将这个密室与脑中的这些记忆结合起来,竟破天荒地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 人类这种生物,总是会在一些残忍的事情上显现出惊人的天赋。 譬如眼前这两个女鬼,大约,也是与之类似事件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试验品。 邵子御看了眼穆黎的神情,轻笑出了声。 他脸色平日里都是冷冰冰的,就算是笑,也只是用眼角轻轻一扫,挑起的眉峰上是瞎子都能看得见的嘲讽。 而眼下,邵子御却在穆黎心中笑出了个春暖花开。 穆黎愣住,脑子里那些矫情纷纷化作烟雾从头顶上蒸发殆尽,脸色也迅速地升起了红晕。 他快速眨了两下眼,磕磕绊绊地说: 邵哥,你,你笑什么。 庸人自扰。 邵子御轻轻揉了把穆黎的头顶,笑道: 还想不想去伊甸园了? 这个世界上,迂腐与偏见,都是能杀人的。 穆黎嗫嚅了两声,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去还是要去的 说着,却突然觉得眉心一凉。 他抬头一看,正好看见一片雪花,落在了邵子御的发间。 邵哥? 邵子御伸手捻碎了一片,说: 是真雪。 那边两个女鬼本来在抢夺孔明锁,而等雪花飘飘扬扬下来的时候,两个人皆是一愣。 只见无头女鬼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起来,而对面的人眼色血红,盯着无头女鬼的方向一动不动,直到后者的身影尽数消失。 等无头女鬼的身影彻底消失殆尽后,剩下的女鬼却蓦然回过头,一双血色的眼睛宛如实质,钉在了二人的身上。 穆黎心下咯噔一声 第一片雪花落下的时候,祭坛中心的村长,脸色已经与雪花相差无几。 盛开几人躲在暗处,被闻人逍支走倒水的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回来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天真地说道: 哎呀,爷爷的祭祀失败了。 片刻后,他拍了拍手: 一会姐姐来了,我就会更开心。 男孩说的姐姐究竟是谁,盛开他们几乎是瞬间明白过来。 在不久前与他们接触过的那个无头女鬼,也许是因为雪花,也许是因为祭祀失败,就这么自半空中逐渐现出了形状。 她身上的血液与雪花混合成了某种奇怪的色彩,村长害怕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说道: 人头 我们实在是找不到女性的人头来祭祀您了 求求您,看在 村长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见无头女鬼的身体一个虚晃,飞掠到了村长的身前。 围成一圈的村民们被惊吓得连连后退。 而后,只见他们刚才还在主持祭典的村长,嘴角渗着血,缓缓地倒了下去。 盛开轻声道: 祭品反噬? 没人应答。 那女鬼杀了村长后,连接头颅与身体的血肉摇摇晃晃,竟逐渐从中分裂出几根红线出来,而后这红线宛如细胞分裂,瞬息的功夫就将村民们圈禁在一个围墙之中。 小男孩笑道: 姐姐要屠村了。 他口中所谓的村长爷爷刚死,男孩看起来却十分开心。 盛开回头看了眼,搭话道: 她屠村,你就这么高兴? 我跟姐姐约好了呀。 我留在爷爷身边,等着她来接我。 如果是祭品反噬,这个小男孩跟无头女鬼也有关系,那么,小男孩也是祭品? 既然是祭品,村长为什么要把这个危险品放在身边? 他们现在虽然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可盛开总觉得,有什么不可预知的危险正在暗处等待着他们。 而在无头女鬼准备屠杀的时候,另一个女鬼,也悄然而来。 然而令众人奇怪的是,当村民看见这个浑身破破烂烂的女鬼时,眼中悉数爆发出一股强烈的希望。 仿佛她是村民们的救命符。 男孩看了她一眼,眼中露出一丝鄙夷。 闻人逍捕捉到这个转瞬而逝的神情,问: 怎么,你不喜欢她? 她啊。 男孩的目光生硬地转移到闻人逍的身上,忽而冷冷一笑: 是个可怜的傻子。 为什么这么说? 你在套我话? 男孩睨了闻人逍一眼,无所谓地笑笑,没关系,姐姐允许我说。 他拍了拍手掌上不存在的灰尘,缓缓地站了起来。 此时此刻,他分明是个小男孩的模样,但众人却偏偏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丝无头女鬼的神态。 他目光时而悲悯,时而怨毒,仿佛无数个人格在他体内争吵,却谁也占不到上风。 第49章 女儿红线(13) 爷爷说,村子里已经很久没有新出生的女婴了。 也许是风水不好,又或者,是他们受到了诅咒。 不远处,自一开始就身处对立面的两个女鬼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村长死后,仿佛主心骨都断了,整个村子里的人像一群待宰的鸡仔,战战兢兢。 男孩目不斜视,声音像亘古冰川中无人回应的回声。 没有人一出生就是有罪的,但我们是。 盛开与闻人逍对视了一眼,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男孩出现的时机很不对,好像是特意等着这个时候出来给他们解释这个密室的设定似的,给人一种十分故意的感觉。 按他之前所说的话,他与那个无头女鬼应当属于同一拨。 而村子里的祭祀分成两种,一种是祭给某个河神的新娘,另一种则是目前的人头祭。 两种祭祀,村民对待这两个女鬼不同的态度,让盛开猜到了某种可能。 他一边分神留意着村民那边的动静,一边听着男孩讲述。 这个村子,有着所有封闭且落后的地域里一应有的特性。 淡化律法、愚昧从众,且异常团结。 分卷(36) 宗族世代以来,没留下什么造福后世的本领,却传下来了一个在外人看来匪夷所思的想法。 女婴,生而有罪。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女婴都是有罪的。 当一个女婴降世,村长会举办人头祭,让村子里最骁勇善战的那个男人在上天意志的指引下决定她的去留。 无辜的人被砍下头颅,鲜血烫在初生女婴的眉心,如果凝结成珠,就可以侥幸存活;如若不然,她就会被当做祭品,献祭给河神。 祭品的下场呢? 河神,水也。 村民们坚信水克火。 那些没能被命运女神眷顾的女婴们,待仪式结束后,就会被架在一堆柴火上点燃。 最开始的时候,女婴还会哭,等火势大了,哭声就会随着生命力逐渐衰微。 清醒时被火焰的痛苦会令这些初临世间的孩童不断挣扎,皮肉焦了与柴火灰烬粘合在一起,骨架便成了鱼食。 最终,她们被绑上石头,沉入河底,仿佛从来没有来到这个世上。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与无头女鬼打斗的那个身影上。 先前他们没能仔细看这个女鬼一眼,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的外形实在是太令人惨不忍睹了。 而现在两相对照,众人瞬间就明白过来,她就是那些成为祭品的女婴们。 世上从来不缺无辜的人。 不论是何种无辜,在这些宛如村庄一样阴暗的角落里,滋生成一块陈年的暗疮。 盛开扯了扯嘴角,问: 你最早说的诅咒又是什么? 男孩动了动身子,盛开才发现他蜡黄的右脸上出现了一块皲裂。 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它们像虫蛊一样缓缓从更深的组织中钻了出来,渐渐有爬满整张脸的趋势。 从盛开这个角度看去有些像红色的线。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然后听到男孩说: 诅咒就是诅咒呗,女婴杀得多了,村子里的阿妈们就算生得再多,也几乎都是男婴。 可笑的是,尽管村子里对女婴有着近乎畸形的迫害,可是他们要繁衍,要延续自己祖先的基因,就必须要借由女性。 数十年过去了,当村子里再也没有一个女婴出生时,村长才开始慌张起来。 我从来没见过河神,爷爷说,河神在心中,你相信它,它才能庇佑你。 男孩笑了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可是爷爷那么虔诚,河神仍然没有庇佑我们,可见河神都是骗子,是恶魔。 村庄里女婴愈发稀少起来。 可尽管如此,他们仍然坚持着祭祀。 直到整个村子再也找不出一个女婴。 然而此事还不算终点,不仅女婴没有了,连已经长大的女性,都在一段时间内患上怪病,然后很快地死去了。 至此,整个村庄成了彻彻底底的一个男人村。 聂铮: 你们没往村外走走看? 男孩一顿,瞥了聂铮一眼。 聂铮被这眼神看得后背一凉,连忙摸了摸鼻子掩饰自己的尴尬。 庄寒道: 他们能实行这种灭绝人性的祭祀,你还指望他们把手往外伸? 这个姐姐很聪明。 男孩甜甜地笑道,爷爷确实想到了一个办法。 众人的脸色一变。 人头祭 生长在此的村民们,世代以这里的山水为根。 即便是让他们死,也不会将这块地腾出去,从而远走他乡。 不能离开,那就只能让他乡的人进来了。 生息得不到繁衍,村庄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到外乡女子的身上。 那些艳丽的、青涩的迎春花们,也许本来是期盼着与自己的丈夫过上郎情妾意的生活,可却不知,当她踏上花轿的那一刻,就已经走进了鬼门关。 新房也变成了魅影重重的地狱。 严思朝摇摇头,说: 不对,你们都已经那么缺女性了,为什么不直接把她们骗过来生孩子,而是杀了她们当祭品? 男孩张了张嘴,却被闻人逍打断: 因为又出了变故。 什么变故? 男孩脸上的红痕经过这么长时间已经变得更加明显,密密麻麻的像蜘蛛网。 远处的无头女鬼用红线将女婴整个缠住,但由于后者血肉早已分离,红色的线嵌进乌黑的血液里,只能不时带起几块血肉,并不能完全将她捆住。 村民中有人喊: 杀了她! 声音由零到整,此起彼伏。 远处热闹非凡,却好似与此处无关。 男孩的视线落在无头女鬼的身上,而后轻轻一颤。 因为女婴反噬了。 被村民们如此残忍的对待,仅仅一个诅咒又怎么够。 当村庄里女性数量变为零时,女婴便开始对剩下的人动手了。 以村长为首,村民们贡献出各种各样的办法,但最后都无疾而终。 女婴的威胁如同铡刀悬在每个村民的头顶上,他们迫不得已,只能用人头祭。 然而村子里的人杀不得。 所以,村长就只能用新娘当作祭品,祭祀的,则是迫害他们的女婴。 作为祭神的女婴,成为了村民们新的河神被迫接受祭拜后,就必须要庇佑这些所谓的子民。 何其讽刺。 严思朝恍然道: 所以她俩才能打起来? 这种阴邪的办法,只能治标不治本。 所以当无头女鬼也不受控制时,村民们才是真的上天入地都无门。 可是说到底,无头女鬼与女婴一样,都是被迫害的可怜人。 男孩说完,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便无声地熄了。 盛开突然道: 说完了? 男孩一愣,看向盛开的目光有些茫然。 说完了就行,轮到我来提问了。 盛开走近几步,将长刀杵在身前的地面上,吊儿郎当地一靠,第一个问题,你是女孩还是男孩? 男孩皱了皱眉,还没张嘴,就又听对面那个人说道: 你是送上门的npc,自觉点,不要撒谎。 说实话我们才能帮你走出这个密室。 男孩睁大了眼: 你 闻人逍轻轻地看了盛开一眼,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男孩嗫嚅了两声,认命地答道: 女孩。 说完,她迅速地抬起头,飞快地说,你说的是真的? 我 第二个问题。 盛开无情地打断她,我们现在该干什么? 什么? 被戳穿了的女孩一脸懵,仿佛来不及跟上盛开思维的速度,还差点被甩出去。 到现在为止,他们几个人围在这里,而另一边的战场正打得难分难舍,仿佛与他们无关。 那么,面前这个女孩的作用就值得深究了。 不负期望,在盛开的威逼利诱下,女孩无奈地耷拉下了双肩。 与此同时,众人听见自己脑中发出一声叮的脆响。 触发死局钥匙! 选择题二选一新娘or女婴,倒计时开始。 死局? 绕是盛开,听到这两个字也忍不住吸了口气。 他们是什么时候走进死局的? 盛开脑中一时转得飞快,瞬息间就将进入密室后的一幕幕迅速过了一遍。 是解孔明锁时候的白骨化? 还是在地底时那个被忽视的头骨? 亦或者是安德鲁在其中做了手脚? 他想到当时舒荷从密室里出来时候的状况,一股寒意就窜到了头顶。 忽地,盛开察觉到手被一个温暖的东西包裹住了。 紧接着,闻人逍温柔的声线从耳侧传来: 盛盛,深呼吸。 盛开猛得回过神。 扫视了一圈,盛开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俩身上。 他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着,手心都渗出了一层汗。 可就连他自己此刻也没办法弄清楚,为什么会对死局这两个字反应如此大。 所以他自然也没有看到庄寒担忧的目光。 闻人逍轻轻拍了拍盛开的手背,走到女孩面前,温温柔柔地说: 劳驾,能告诉我们这个选择题怎么选吗? 他的目光分明没什么威胁性,但硬生生看得女孩心头一惊。 女孩估计也是头一回遇到直接朝npc要答案的审核者,无语半晌。 闻人逍: 看来是不知道了。 我知道! 女孩连忙说,新娘想要屠村,女婴想要保护村民,你们只需要选择一个答案就可以了。 只需要? 闻人逍很轻地笑了一下。 姑且不论这个女孩除了作为npc以外的作用,单单就这两个死局之下的选项,就已经是致命的。 说到底,还是要解谜。 女孩口口声声说的姐姐,到目前为止也没有明确的指向,闻人逍不得不怀疑这个姐姐有可能是那个女婴。 而村子里早在女婴下诅咒不久就已经全是男性了,那她这个女孩又是怎么冒出来的? 闻人逍脸上的笑容不变,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他一手拎起了女孩,干净利落地往两个女鬼之间扔了过去。 ※※※※※※※※※※※※※※※※※※※※有一、、沉重,应该下一章收尾! 第50章 女儿红线(14) 闻人逍并没有控制力度,女孩却稳稳地落在了女婴的身边。 他绿色的瞳孔在光下呈现出一种特殊的冷感,像是高海拔上无人问津的湖泊。 那一瞬间,人群蓦然安静下来,仿佛被人按下了某个不可见的暂停键。 空中长风吹起,女孩脸上的红线变得愈发显眼。 人们面面相觑,沉默无声蔓延。 忽地,不知有谁看见女孩的样子,一个声音如同落入冰中的火,滋得一声在人群中炸开。 是她! 怎么会是她? 盛开站在闻人逍身边,轻声问道: 你怎么确定她是诅咒的根源的? 闻人逍淡淡道: 直觉。 事实证明,闻人逍作为曾经的榜一大佬,直觉一直都很准。 村民们的反应表明,这个女孩的面孔是他们熟识的,而将祭祀为奉为神令的他们,唯一能够算得上熟识的,只能是祭品。 逍哥,你说她说的姐姐,是哪一个? 闻人逍的目光落在了两个缠斗的女鬼身上,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哪一个都不是。 他顿了顿,接着道: 她是河神。 什么? 严思朝诧异出声。 其实我一开始以为河神并不存在,它一直存在在村民们的信仰中,就跟一个虚幻的精神寄托一样,信徒们相信它在,它就在。 闻人逍淡淡笑了下,仿佛想起了什么,随后笑容却又淡了。 挺有趣的 盛开喊道: 逍哥? 嗯? 闻人逍回过头,眉间微展: 那女孩对祭品的态度是怜悯的,但怜悯中还带着点讥讽,所以我猜想,她或许并不是那么喜欢她的姐姐。 盛开觉得闻人逍的情绪有些不大对,但此时并不是一个询问的好时机。 于是盛开点了点头,半靠在闻人逍的身上,举手道: 同意。 她不喜欢祭品,不喜欢村民,甚至不喜欢她的爷爷,但是又出现得恰到好处 天幕不会设置无用的npc,那么,女孩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所谓的河神。 那个一切事端的源头。 盛开将目光放远,正好看见女孩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她前进一步,村民们就害怕得后退三步,仿佛女孩比那两个女鬼更加可怕。 而本来打斗的两个女鬼,也因为这个女孩突然的到来静默地站到一边,就像是两个等待命令的仆从。 盛开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她才是要屠村的那个? 闻人逍不语。 盛开觉得脑中的答案呼之欲出,一边直起身一边道: 我下去看 一句话刚到嘴边,他便觉得余光中有人影一闪而过。 只见闻人逍动作敏捷,比他更早一步翻身下了这座高坡。 他啧了一声,正准备跟上,就被一个人拉住了。 少校! 盛开回过头,看见了庄寒。 女生眼神明亮,恢复记忆后神色中多了份桀骜,想来之前应当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女长官。 这一瞬间,盛开久违地感觉到了来自记忆深处的一股熟悉感。 他温和道: 怎么了? 庄寒蹙着眉,冷清的瞳孔中倒映出盛开的脸。 您之前答应过我,要离闻人逍远一点。 盛开一愣,随即笑道: 我答应过吗? 这次轮到庄寒发怔,她深深地看了盛开一眼,而后垂下眼道: 您还没记起来吗? 记起了一部分。 盛开说。 然而庄寒不知低着头想到了什么,情绪突然变得颇为激动,她一把抓住盛开的衣袖,语速飞快: 他的父亲,整个军区,甚至整个联邦都放弃了你,少校,你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庄寒好不容易找到闻人逍不在的间隙,急急忙忙地将憋了一肚子的话吐了出来,甚至不在乎盛开听不听得懂。 分卷(37) 您在伊甸园里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少校,这些本该与你无关! 庄寒又靠近了一步,盛开甚至觉得她拽住了那块布料已经沁出了汗,时空管理局 轰隆! 远处响起一声闷雷般的响声,打断了庄寒未说出口的话。 聂铮被吓了一跳,几步跑到盛开身边,却一眼看见两人的神色,一时有些发蒙。 盛开轻飘飘看了聂铮一眼,淡定地将庄寒的手推了下去,随后又安抚般地拍了拍她的肩。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大的雷鸣声。 盛开回头看去,河神脸上的红线不知什么时候褪了下去,在空中凝成了实体。 这根红线跟盛开最开始在花轿里见到的红线一模一样,看起来坚硬到可以当杀人凶器。 闻人逍站在村民的最前面,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河神。 河神抬了抬眼,说: 看来你选择的是新娘。 闻人逍冷冷道: 我选择摧毁密室。 河神却丝毫不意外,说: 这不是你一直以来做的事吗? 何必跟我说? 你已经不掩饰了? 闻人逍缓缓吐出两个字,天幕。 河神突然爆发出一声大笑,这笑声跟机械卡顿一般,频率与速度仿佛都有了预先的设定,每一个音节都能让人毛骨悚然。 盛开在这时也来到了闻人逍的身边,无情地定义道: 这河神怎么笑得跟鸭子似的。 河神的视线落在盛开的身上,这股视线像一只黏腻的舌头,舔过盛开的每一寸毛孔,诡异又恶心。 河神说: 我终于找到你了。 想约会? 得排队。 盛开将遮住眼睛的长发拨到脑后,看都没看他一眼。 闻人逍突然道: 是舒荷。 河神勾了勾嘴角,说: c563号,是个很好的背叛者。 闻人逍曾经日以继夜地寻找着盛开,天幕也是如此。 可盛开像是消失了一样,即便是在天幕的监视下也找不到影子。 直到后来,盛开突然又出现在了失乐园,闻人逍才在天幕之前救回了他。 但舒荷那次的行为,又将盛开暴露了。 闻人逍不再废话,从手腕的终端上取出了一个东西。 河神说: 孔明锁。 闻人逍淡淡道: 不,是潘多拉魔盒。 他收集潘多拉魔盒,本想一次性全部用来毁灭失乐园,但眼下天幕亲自来到了密室,那么这个密室就必须毁掉。 不然盛开又将重复一遍当年的经历。 河神眼神动了动: 你毁掉密室之前,别忘了一件事。 闻人逍脸色突然一变。 盛开: 怎么了? 河神便又笑了起来: 死局钥匙触发时,一切规则无效。 换个说法,你们还是得先做选择题啊。 天边响起愈发连绵的雷声,一声接一声,由远及近,像是有许多骑着战马的战士挥旗而来,本来澄亮的天空似乎也被这声音吓得失了神色,霎时间乌云催城,雨若倾盆。 村民们惊慌失措得挤成一团,嘈杂得如同达到沸点的水池。 一片混乱中,盛开抬起眼。 姑且不论你密室外的身份,你是河神,也是这个村子里第一个祭品。 村民们说: 怎么是她。 所以他们认识她,且记忆深刻。 盛开拍了拍闻人逍的手,上前一步。 河神,本来是不存在的,但是村民们无限制的杀戮与迫害,催生了你。 虽然刚开始仅凭猜测,但当思路开了个头,后面的就如同入了渠的水流,一路无阻。 你受他们祭拜,不能直接让他们得到报应,但又对他们恨之入骨,所以你想到了这个办法。 以祭品反噬,来彻底屠杀这些村民。 但女婴成为了下一个河神,于是,下一个女婴,也就是死在人头祭中的亡魂出现了。 仿佛一个永无止境的轮回。 不管目前的河神是谁。 帮助无头女鬼屠村,还是帮助女婴阻止无头女鬼,这是他们目前应该做的选择。 这是河神的心愿,也是新娘的心愿。 暴雨持续不断。 整个村庄像一个透明的容器,装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那些最开始便不知从哪里灌来的水,接连不断地涌入这个四面环山的小村庄。 浑身残破的女婴没有阻止这场屠杀,盛开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却奇迹般地看到了她的眼神。 干净、澄澈、就像一场暴雨后晴朗的天。 这些女孩短暂的生命就像玫瑰般易折,就连死后魂魄也要被无限制地利用。 他们在意识懵懂、还未能理解生之意义的时候,就已经迎接了死亡。 她们本不该被如此对待。 就像玫瑰,本不该过早地凋落。 盛开他们最终选择了新娘。 屠杀最终也无声息地降临。 就跟那些死在祭祀中的女婴一样,这个村庄里的村民们死于一场大雨。 盛开他们作为一个旁观者,亲眼目睹了仿若蜉蝣一样朝生暮死的生命。 屠杀结束后,天晴了。 女婴将无头女鬼吊在身后的脑袋扶正,复而又有些笨拙地将它调整好位置。 其中有一缕沾着血的碎发遮住了脑袋上的眼睛,女婴又温柔地将它别到了耳后。 她们相携而去 那场雨落得最大的时候,人类的视线已经无法穿过重重雨帘。 盛开透过它看到闻人逍的脸,心中没来由地漫上一股酸涩的情绪。 暴雨来得声势浩大,停得无声无息。 河神或者说是天幕,在暴雨停下后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众人之间,仿佛他之前闹那么大的仗势只是一场心血来潮的游戏。 天边久违地出现了一道彩虹。 盛开还从来没在密室里看到过这么好的天气。 他转过头,笑着想要握住闻人逍的手,然后一起等待最终结算。 忽然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地面上。 刚下过雨,路面上满是泥泞,那东西掉落在泥水中,溅起的泥点沾到了盛开的腿上。 他刚开始有些茫然。 那泥水里的东西眼熟极了,细细一圈的银制品,花纹简约但是很美观。 那是在mars星时他送给逍哥的项链。 逍哥在密室里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项链。 而现在,项链断了。 ※※※※※※※※※※※※※※※※※※※※作者没话说。 ( 第51章 星球往事 该亚文明的生命体并不是碳基生命,军方的科研组捕捉到它们的能量波动,是一种无形态的生命体。 偌大的会议厅里坐满了人,大厅正中央飘浮着一个巨大的蓝色光幕,绿色的折线像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峦,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为首的一个男人浓眉方脸,目光矍铄。 他摆了摆手,光幕上的折线淡去,换上了一组照片。 照片中是一队巡逻舰,背景看起来像是在某个星域,但其中飘浮着的宇宙废料几乎布满了整张照片。 所有巡逻舰的侧面都印着一个m字样,然而这些看起来像是来自同一军队的舰艇却正在朝对方开火。 照片成像清晰,男人又在光幕上点了几下,只见原本静态的界面,突然像被按下了播放键。 镜头仿若慢放,每一帧都能清晰地看到飞船在真空无声地炸裂成碎片。 大家知道,由于b09双子星系特殊的地理位置能够抵抗该亚文明的精神攻击,所以人类才能与它们缠斗百年之久。 男人冷静地阐述着,抬手指向身后的照片,这是第六军第三小队巡视天枢星域时,巡航卫星拍下的照片。 座下有人举手示意道: 它们受到了该亚的攻击? 目前看来确实如此。 男人点点头。 这些年来我们一直致力研究该亚的来源以及它攻击我们的动机,却始终一无所获。 但是这一次,我们却接到了它的主动联络。 光幕再次变动,一段像是从机械音里截取下的音频被播放出来。 随即,水纹一般的波段被翻译成了人类的语言。 请把星球还给我们。 一语激起千层浪。 座下的人纷纷与周围讨论起来,一时整个会议室都是嗡嗡声。 男人的目光缓缓落在座下唯一一个不动如山的青年身上,他拍了拍手,会议室重归安静。 盛开少校,你有什么看法? 盛开披着一件军外套,扣扣子的时候大概眼睛没起到作用,上下错开扣得一塌糊涂。 长发依然随意地拢在耳后,有几缕还遮住了眼睛,整个人像是直接从被窝里被挖出来一样。 如果没人点名,大概他会直接在会议厅睡过去。 盛开抬起头,喝了一口水后才随意说道: 该亚应该是b09双子星系的原住民? 人家出去旅游一趟,回来就发现自家被外星人占领了,一占就是上千年,还真是有点惨。 有人接受不了盛开的说法,当即反驳道: 宇宙是公共财产,况且b09双子星系之前从未有过文明存在的痕迹,只单听该亚的片面之词就说人类是掠夺者,盛开少校,你对自己的定位究竟是什么? 整个联邦的内部人员,对于这个盛少校的来历,都心知肚明。 那时联邦与该亚的关系还未到现在这般紧张的地步,所以即便他身份成疑,却依旧在mars星居住下来,并且与联邦第二军司令的独子结了婚。 但联邦不会放任他不管,这么多年,盛开一直生活在联邦的管控下。 站在台上的男人也就是第二军的司令闻人柏神色淡淡,没有反驳任何意见,只是再次转身,将另一段波线展示出来。 这是六军三队遇袭时捕捉到的能量波动,它就是造成我军互相残杀的一段个证据。 闻人柏转身,看了眼盛开身边的空位,才说道: 我以上将的身份希望盛少校作出解释整个六军三队一共二十四人六舰,其中五舰都牺牲了,而你所在的那一舰却安然无恙?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射向盛开。 盛开依旧维持着最初的那副懒散模样,左手无规律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而无人窥探的桌下,他才敢将手掌缓缓收紧。 那时的一幕时常在盛开的梦里循环放映,本来按队列平稳巡视的第三小队,突然像中了病毒的终端一样,通讯仪中发出一阵阵嘈杂的电流声,紧接着,六艘飞舰互相撞击,在无声的宇宙中炸裂开来。 盛开驾驶的领航飞舰也是如此,他们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波动,频率几乎能将人震晕过去。 与盛开同一舰队的三个队员症状十分严重,唯独盛开稍轻,所以也只有他能忍着强烈的眩晕与恶心感,在最后一刻完成了指定飞行。 闻人柏听完,面无表情地问道: 为什么只有你症状稍轻? 盛开曾经在荒星上住过很长时间,那颗荒星地表裸露,大气层也稀薄,比这里的条件恶劣太多。 他曾想,也许自己的体质更容易抵抗这些类似的恶劣条件。 但盛开抬起头,看到整间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带着赤裸裸的怀疑与戒备,到嘴边的话终究化为了一声叹息。 他说: 我也不知道。 这句话像是一颗投入火中的炸弹,将会议室里暗藏的风波轰的一声炸到了众人的眼皮之下。 有人高声质疑,有人低声埋怨,有人目光如刀,有人唇舌似箭。 皆为偏见。 闻人柏自始至终都没有制止这场唱戏般的荒谬场面。 这场会议最终结束在一片混乱之中。 联邦高层决定先暂停盛开的一切职务,但由于他位列少校,不适合上军事法庭,所以暂时先让他待在家里听候命令。 盛开也没抗拒,乖乖地交出了军务终端以及少校徽章,坐上了返程车。 回到家后,盛开沉默地在反重力室中呆坐了一下午,直到mars星迎来五十二小时一次的极光,盛开才反应过来到了深夜。 他打开反重力室的门,在卧室中挑挑捡捡,翻出了一个家用终端。 几声铃响后,对面的人接通了通讯。 与此同时,盛开发觉到终端成像界面有一瞬间的卡顿,然后他的身份id后出现了一个小红点。 他扯了扯嘴角。 对面的人正好看到了盛开的表情,温和的声音便从那边传来: 盛盛,怎么了? 盛开瞬间笑开: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你了。 快了。 闻人逍也淡淡笑开,我在这边发现了一颗荒星,从外形看起来像一朵玫瑰。 那边不断有枪声响起,背景声一片嘈杂,但闻人逍的声音依然十分清晰地传了过来。 我打算回来找星办处登记成你的星球,你不是一直想要颗星星吗? 闻人逍笑了声,我给你抓到了。 嗯。 盛开抹了把眼角,说: 逍哥,你对我这么好,回来后姿势任你选。 话音刚落,小红点忽地一跳,然后消失在界面中。 盛开没动,但神色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即便是隔着无数个跃迁的距离,闻人逍还是捕捉到了盛开的情绪,终端成像背景几经变换,好像是闻人逍换了个安静的地方。 分卷(38) 他问: 我父亲又找你了? 盛开微不可见地一顿,良久,他再次抬眼笑道: 没有啊。 闻人逍沉默片刻,道: 盛盛,等我回来。 闻人逍去了另一个星系执行任务,他的军衔比盛开高两级,倒不用和他一样亲自开军舰,但作战指挥却是必须要做的。 而这一次的任务听说是与时空管理局有关。 时空管理局是另一个隶属联邦的官方机构,与军方平级。 盛开与它接触不多,只有一个与他一起在军校长大的朋友在里面工作。 据聂铮说,它们时空管理局主要处理的是时空秩序。 人类文明发展至今,已经可以通过特定频率与过去对话,观察在过去的时空中是否有危及星球未来的事。 它的产生,也与该亚文明有关。 毕竟该亚是一个非正常生命体,它既然能控制精神,也许也可以穿梭时空。 在闻人逍回来的前一天,被软禁许久的盛开又被军方的人带到了同一个会议室。 这一次,时空管理局的人也在。 聂铮被指定代表发言,台下黑压压坐了一群人,他一眼看见盛开也在其列,于是紧张褪去了一些,缓缓吐气后道: 三天前我方在2019到2020年这个时间节点,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能量波动。 身后的光幕升起一片红色的云团,外形看起来有点像个苹果。 我们初步检测到,那个时间节点的地球也就是我们之前的母星,出现了一个干扰正常时空秩序的存在,我们姑且叫它失乐园。 随着聂铮的说明,那块红色的云团渐渐扩散开来,像是一滴在水中晕开的墨汁。 经过我们队失乐园数据的研究,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聂铮转过身,在光幕上一点,云团彻底散开,变成一段绿色的折线。 这段折线,与该亚文明的能量波动几乎能完全重合。 有人说: 你是说这是该亚文明搞的鬼? 极有可能。 那怎么办? 聂铮道: 我们目前对这个失乐园的状况知之甚少,最稳妥的方式是需要军方提供一些人员,亲自前往那段时间节点。 闻人柏坐在最前方,闻言站起身面相众人: 军方和时空管理局接洽过,一致认为这个方法是可行的。 可是那毕竟是强势到以精神控制的该亚文明啊,危险性可想而知。 盛开坐在最后,一直垂着头,却依然阻止不了周围的人说的话钻进耳朵。 能坐在这个会议室的,大多都是身份地位不低的学者或者长官,再不济也是科研人员,他们与前线的战争相距甚远,接触到的也都是纸面上的东西。 有人说: 这是军人的义务。 有人说: 虽说危险了点,但万一真出了意外,联邦会以他们为荣。 还有人说: 那到底要谁去? 谁去? 他们堂而皇之地将他们眼中的怀疑对象拉到会议现场,又欲盖弥彰地让时空管理局代表人发表了一通言论,明里暗里不就是在暗示着他盛开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对该亚文明的精神攻击呈惰性,又极有可能是该亚文明混进来人类的奸细。 除了盛开,还有谁能去? 谁愿意去? 闻人柏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视而过: 我们会在军区招募自愿去的志愿者,但是目前还少一个能够统领全局的长官。 盛开蓦然站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摔门而出。 那个场景,成为盛开记忆中最后的一个片段。 再后来,闻人逍带着他的玫瑰星回来了,而盛开用来迎接他的,却是一张离婚协议书。 我讨厌你爸,离婚吧。 你冷静一下,我去找他谈谈。 不用了,我已经准备去失乐园了。 盛盛,你最近很不对劲。 我一直都是这样,我是个异类,只是你们mars星人大发慈悲救下的一个星系废品。 盛开! 你胡说什么! 我也想知道我是谁。 逍哥,时空缝隙打开了,我要去2019年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用去插手,这些时空废弃物是不被宇宙规则允许存在的,他们早晚会被规则抹杀。 我也是如此,对吗? 盛开! 盛开。 盛开 c0002号盛开,请问你在发什么呆? 第52章 幸运转盘(1) 目之所及有一个硕大的转盘,目测直径大概有五米左右,转盘的正中心有一个圆形的高台,上面坐着一个老人,高台下方有一根长长的指针从下面伸出。 转盘后是一片空茫的暗色,像是冬日没有星星的夜。 老人杵着拐杖,正戳在那指针上,两手交叠搭在一起,正一脸不悦地盯着盛开。 你走什么神? 盛开回过神,却并没有心情去搭理他。 在上个密室中,盛开刚看见闻人逍的项链断了,就感觉到一阵光影将他们包裹起来,等光影再次散去时,他就来到了这里。 看样子,他并没有被传送回失乐园,而是直接进入到了一次新的审核密室。 但是这一次的密室又与之前的颇为不同。 老人,也就是这个密室的npc解释道: 你们从死局出来,就暂时不用回到失乐园了,等过完这个审核,再一起结算。 末了,老人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笑纹,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们有命出去的话。 盛开是来到转盘的第一个人。 转盘被平均分为了十块扇形,他站在其中一块上,身前飘浮着一张照片。 但现在这张照片离得远,盛开看不清照片上的内容,只能依稀看见一个动物的形状。 其他的扇形和盛开所在的地方没什么两样,只有零星几块上什么也没有。 他尝试着往旁边走了几步,意料之中被一块无形的墙体挡住了去路。 盛开沉默地和老人对视,后者被这眼神盯得十分不自在,瞪着眼用拐杖在指针上敲击了几下,道: 趁着其他人还没到,我可以给你一个福利。 老人看起来很狡猾,而且和盛开之前碰到的npc有些不一样。 他坐的位置很高,望向盛开的时候也只是轻轻抬了抬眼,没正眼看他。 盛开眨了眨眼。 老人冷哼道: 你怎么不问我什么福利? 盛开垂眼一笑: 你们给的福利有什么好拿的? 老人被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憋出了一句: 你这人怎么这样? 整个转盘上只孤零零地站着盛开一个人,他向后靠在透明的墙上,似笑非笑: 我想起来了,我有个 朋友,是死在你这个转盘游戏里的。 盛开缓缓说道,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还要杀多少人才能去失乐园? 要不要我帮你。 你 随着记忆的回归,盛开终于觉得眼前这个转盘有些似曾相识。 这份熟悉感并非因为他曾经来过这里,而是因为他那个朋友。 当时从mars星来到失乐园的一共有四个人,除了庄寒和盛开,另外两个都是六军三队里和他出生入死过的战友。 那个时候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天幕盯着,自然探查不到什么消息。 不仅探查不到,在危险重重的失乐园里,那两个战友最终也接连在密室里死去。 其中一个就死在盛开的面前。 盛开记得,那人刚成年,一从学校毕业就被分配到六军三队,军方当时在全联盟征集志愿者,响应者却寥寥无几。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理,那孩子却偏执的很,到死也没有后悔来到这里。 他死的时候手里还拽着一根转盘指针,从怀里哆哆嗦嗦掏出一本册子,上面清秀地写着: 失乐园记录报告。 短短七个字,却跟阳光下镀了金似的,几乎灼伤了他的眼。 庄寒本来也是要死的,可盛开把自己的图腾给了她,保了她一命。 后来的事 盛开记不清了。 庄寒说过他曾经在伊甸园生活过,那么在天幕没有破坏规则的情况下,他可能确实通过了十次审核。 然而,关于伊甸园里的事情,盛开脑子里唯一能将它对应上的,就是他曾经以为不属于自己的那段记忆。 难道去到伊甸园,就是重新成为另一个人吗? 而且在整个天幕笼罩的空间中,最重要的要属图腾。 盛开顿了顿,将挂在脖子上的怀表取了下来。 闻人逍的图腾 会是那根项链吗? 他闭着眼,想要借此缓缓将胸中的郁气吐出,呼吸间却愈发觉得肺里积了一团不上不下的火,烧得他心神不灵。 盛开握紧了怀表。 老人转身背对着他,似乎再不愿与这个眼底都是锋芒的青年人交谈。 很快,转盘上空着的扇形区域便渐渐显现出更多的身影。 一眼看去,都是熟人。 转盘上,从盛开的方向逆时针看过去分别是穆黎、舒荷、聂铮、闻人逍、邵子御、庄寒、严思朝。 每人各占一格,其中聂铮和舒荷之间空了一格,严思朝和盛开之间也空了一格。 他们能互相看到对方,但说的话却被隔绝在外。 等所有人站定,老人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手撑着拐杖在转盘中心轻轻一点,只见一阵轻微的震动后,他所在的那块圆形的地面便下沉到贴至转盘的位置。 游戏开始了。 老人说道: 先看看你们身前的照片吧。 当圆形地面下沉后,那个指针似乎也稍微挪动了位置。 盛开一手取下照片,胡乱地看了几眼,注意力就全落在他正对面的闻人逍身上。 他们之间隔得太远,盛开看不清闻人逍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微微低着头,正认真观察着手中的照片。 盛开视线灼灼,闻人逍竟也没察觉到分毫般,将手中的照片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张不起眼的照片上。 老人说: 看完了吗? 闻人逍霎时抬起了头。 只一眼,盛开便发现了闻人逍的异样。 男人依旧是那双碧色的瞳孔,仿若天空之境被雨水冲刷过的湖泊。 然而此时此刻,这片湖水表面却好似结了冰,湖面上空升起一层朦胧的雾气,将闻人逍眼中所有的情绪都掩盖在了这片雾气之后。 倏地,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盛开瞳孔一缩,脚步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闻人逍的视线却早早地移开了 这个眼神太陌生了,盛开想。 而闻人逍的脖子上空空如也,断裂的项链也不知所踪。 他看见盛开,像看到一个陌生人一般,目光蜻蜓点水而过。 老人阴恻恻地笑了下,说: 不过看了也没用,照片不是你们自己主动选的。 他的声音时低时高,没有老年人的那股沙哑之色,反而在说到兴奋时,尖锐的语调处能让人捕捉到一点机械音。 这让盛开想到了天幕。 老人说: 规则很简单,转盘开始运转后,由我来喊停,指针指到谁,谁就会率先进入转盘密室。 盛开举起手。 老人眯着眼,不予理会。 盛开锲而不舍,拿起怀表在透明墙上敲得咣咣作响。 老人: c0002号,你想干什么? 和同伴之间说话声音会被透明墙隔开,但npc的不会。 盛开得到回应,一边招手回应着众人投过来的视线,一边道: 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一下。 没等老人接话,盛开继续说道: 一,转盘密室是什么? 二,转盘指针是随机的吗? 三,如果重复转到某一个人或者一直转不到某个人该怎么办? 这些问题看似不重要,却每一个都是老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盛开只是试探一下,也不指望老人真的能回答他,结果那人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解释道: 转盘密室跟照片有关,指针是随机的,第三个问题的情况不会出现,规则不会允许。 那就不对啊。 盛开道: 既然是随机的,就会出现第三种情况,除非你们人为干预。 盛开余光看见邵子御也对老人说了句什么,后者的脸色霎时间难看了起来。 老人拄着拐杖,生硬地在圆台上敲出一连串的笃笃声。 转盘在盛开的质疑声中动了。 原来 动的不是指针。 转盘的速度不是很快,惯性却让站在上面的人顿时一个趔趄,盛开撑着身体,远远地看见闻人逍也在看他。 男人平静地看了盛开半晌,才去看转动的轮盘。 只见它慢悠悠地转了几圈,最后指向了穆黎。 穆黎握紧双拳,向后退了几步。 与他一起在同一个扇形区域的照片同时发出一阵光芒,片刻后,本来飘浮着照片的位置出现了一块冰雕。 老人站在高处,示意穆黎去取。 穆黎皱着眉,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取下了冰雕。 与此同时,转盘的另一处,同样爆发出一道光,众人连忙看过去,只见邵子御身前的照片也幻化成了一个实物。 分卷(39) 是一只白色的蜡烛。 实物出现的一瞬间,穆黎与邵子御一起消失在了转盘上。 怎么回事? 指针不是只指了穆黎一个人吗? 为什么邵子御那边也一起有了动静? 转盘的格数是双数,而人数也恰好是八个,盛开猜想转盘空着的两格可能是功能区域,比如大富翁里的再转一次,或者是停留一步之类的,不过目前还不能下定论。 唯一可以断定的是,双数的人,除掉两个轮空,应该是两两一组。 可是 这里到底是怎么分组的? ※※※※※※※※※※※※※※※※※※※※迟来的新年快乐。 第53章 幸运转盘(2) 盛开原以为,既然是两两成组破解密室,那么应该是等邵子御和穆黎通关后才轮得到他们。 哪知在他们两人消失后不久,老人再次用拐杖驱使转盘转动起来。 照片里的东西会幻化成实物,在进入密室之前会变成一个纹身贴在身体的某一处。 如果转盘运转机制不是回合制的话,那么它唯一的作用也许就是用来分组。 盛开回想起刚才他问老人的第三个问题: 当小概率事件发生后会怎么做。 现在看来,也许真的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两两成组,就算转到轮空的扇形格,也永远不会出现盛开说的那种情况。 最初进来的时候,老人的态度就显得不冷不热,就像是已经提前知道某些预定的事情一样。 他眼中几乎翻涌而出的冷漠,仿佛转盘上站着的在他眼里已经是一群尸体。 思考中,转盘再次停了下来。 这一次,指针指的是闻人逍。 一个盆栽从照片中一跃而出,盆栽中泥土只浅浅地覆盖了一层,但茎叶长的十分好。 翠绿的茎叶上延长出了三朵白花,花瓣远远看去通透且轻,外形神似羽毛,而中心淡黄色的花蕊向四周伸展而去,花朵显然开的正欢。 盛开不认识这种花,但他从闻人逍波澜不惊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熟悉。 而另一边,舒荷的照片也开始变换,最终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沙漏。 闻人逍和舒荷被分到了一组。 河神曾透露过,他与闻人逍之所以那么快被天幕确定了坐标,就是因为舒荷。 但时间匆忙,他们还没来得及去失乐园质问舒荷,就再一次在密室里遇见了。 而舒荷作为闻人逍毁灭密室团队的一员,看起来对闻人逍还存着一丝暧昧的心思,又是什么促使她背叛闻人逍的? 疑虑重重。 盛开眼中暗色沉沉,直到两人消失不见后,才叹息般地喊了句: 逍哥 无人回应。 众人依稀听见老人冷哼了一声,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接连狠狠地敲击了两下指针后,转盘最终确立了剩下的分组。 盛开和聂铮,严思朝与庄寒。 先进入转盘密室的是盛开一组,老人坐在高台上,略带怜悯地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身后暗夜一般的背景突然四散开来,唯有永不停摆的转盘与老人孤独且永恒地落在那片碎片般的黑暗里。 眼前的黑暗慢慢褪去,盛开再恢复感知时,就被一阵湿咸的风兜头吹了一脸。 他睁开眼,远处碧蓝的海浪冲天,一层层荡开的涟漪与天际连成一线。 海面上空不时有海鸥盘旋,阳光刺眼,从海鸥背上滑落到了盛开的脚边。 正值落日时分,余晖如墨,泼了半边天。 盛开扶着栏杆转过身,尽力抬头往上看去。 一排排走廊环状绕开,数不清的楼层往天空一字排开,几乎插【入云层。 这是 一艘巨大的游轮。 聂铮不在身边,与他在同一层的只有零星的几个游客,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 这一层有一个露天的甲板,被建成类似于一个喝酒吃甜品的餐厅,靠近游轮中心设置了一个半开放式吧台,有一个穿着制服的男服务员正盯着盛开看。 盛开一边坦然地与他对视,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周边的人。 刚才还在与同伴交谈的人,在某一刹那突然一齐朝盛开看了过来,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戴着一个面具,虽然看不清表情,但那带着恶意与排斥的眼神赤裸裸地从面具下传达到盛开的眼中。 等等,面具? 盛开突然一抬手,果然在脸上没有摸到面具,然而手掌接触到脸的那一刻,他也同样感受不到自己五官的存在,本应凹进去的眼眶,凸出的鼻梁和嘴唇,悉数变成了一块平整的皮肤。 这一认知,让盛开惊出了一身冷汗。 紧接着,盛开发现那个男服务员正在朝自己走来。 而坐在平台上的游客们,也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物品,僵硬地站起了身。 这一刻,盛开脑中第一个反应就是,跑! 他面前横着一段长长的装饰篱笆,原本应该是用来做隔断设计的,在前有狼后有虎的夹击之下,盛开一手撑在桌面,轻松跃过篱笆后就往楼上跑去。 楼梯是游轮的应急通道,平时应该没什么人走,大理石的地板没沾上一点灰,盛开看了一眼,正好看见石砖上倒映出身后那些人的影子。 盛开一脚踩上去的时候甚至能听见从楼下传来的回声。 他之所以选择往上跑,是因为在游轮中,居住在上层的人基本会比下层的人数多。 这个密室既然把背景设立在游轮之上,那么他们每个人在转盘上得到的物品必然会在游轮上起着某种作用。 结合面具这个诡异的设定,盛开猜想,他们这一次可能会扮演某种角色。 但潜意识里,有一个微小的声音在告诫着盛开在之前的每一个密室中,都从未出现过分组的情况,即便他们已经在转盘上分好了组,但也不能确定组员究竟是不是与自己在同一条船上。 既然他没有和闻人逍分在一组,他就谁也不信。 盛开一米八的个子,很快就把那些看起来弱不经风的游客甩开了几层楼。 爬楼的过程中,盛开没注意自己路过了哪些功能区,直到他看到一个楼层入口处用烫金字体写着偌大的三个字: 贵宾区。 他一手插兜,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才站在门口往里面望去。 再往上应该就是所谓的贵宾区了。 而他所在的这一层看起来应该是休息的地方,走廊里的灯是昏黄色,光晕很大,笼罩在暗红色的地毯上,显得静谧又安全。 盛开原地犹豫了一会,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男服务员找了一堆保安上来,这些乱哄哄的脚步声听起来估计有一个足球队那么多的人了。 他啧了一声,抬脚就走了进去。 地毯的触感很软,很好地吞没了盛开的脚步声。 他走进去才发现,整个楼层看起来房间颇多只是假象,从楼梯口到最里面的那扇窗,一共只有八个房间。 八个。 看来找对了地方。 只是,哪一个才是他的房间? 盛开走到最里面,靠近游轮外的那扇窗正大开着,湿咸的海风不断从窗户灌进来。 他靠在窗边往外看去,恰好看见凸出的甲板,而刚才还在追他的那群人稀稀拉拉地坐回了原位。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个男服务员时不时地抬头往这个方向看。 远处有海鸥敷衍地叫了两声。 盛开转过身,就被一张放大的脸吓了一跳。 脸的主人是一个女性,五官很端正,但放在一起违和感十足。 尤其是当这张脸几乎贴到了盛开的鼻尖时,盛开几乎下意识挥出了一拳。 人在受到威胁时爆发的力量是没办法控制的,盛开匆忙间也没控制自己的力道,一拳下去,大约能让这个女性摔出几米开外。 然而她只是轻松地一抬手,就卸去了盛开手臂的全部力量。 盛开皱着眉,就见这人微微一鞠躬,柔声道: 舞会要开始了,这位客人请尽快回到自己的房间。 盛开将她打量了一遍,才淡淡地应了声。 这个女性右手臂弯处搭了一条白色的毛巾,穿的制服跟甲板上那个男服务员应该是一套的,只唯一不同的,只是她并没有因为盛开没戴面具而对她产生恶意。 盛开心中泛起了嘀咕。 难道这些npc还有分分工? 有人管面具,有人限制自由? 他这样想着,一时没动,女服务员就开始催促道: 这位客人,请您尽快回到自己的房间。 盛开摸了摸鼻子,说: 唔,好。 女服务员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盛开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瞬,她却像后背有了视觉,突然见转过头来,一双冰冷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盛开。 盛开的后背缓缓贴上墙,一手按上手腕准备随时拔刀。 女服务员冷冷地说: 您是忘了自己的房间号吗? 盛开毫不怀疑,如果他点头,女服务员就能立马拿毛巾把他的头绞下来。 背上渐渐渗了汗,盛开点了点手腕上的终端,发现没有丝毫反应后,心中便是一沉。 女服务员仍然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盛开冷着脸色,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将她从那扇窗户扔下去,就见斜后方的门突然打开,一只手猛得将他拽了进去。 门在身后发出一声巨响。 盛开被这股力拉得一个趔趄,却也瞬间就做出了反应。 他用另一只手臂架开了这道力,随即一手拿住来人的肩,反身将手肘架上他的脖子,整个身体的力度便顺势全部压到那人身上。 哪知那人不攻反退,轻松送送招架住了盛开所有的攻击,然后双腿一剪,上身以一个奇异的角度挣脱开盛开的束缚。 等盛开反应过来时,已被那人压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男人低着头,留海遮住了眼睛,薄唇轻轻一抿,目光向下,落在盛开打斗时不慎撩起衣角的腰腹。 盛开轻喘了一声,喊道: 逍哥。 ※※※※※※※※※※※※※※※※※※※※游轮背景,和恐怖游轮无关。 第54章 幸运转盘(3) 闻人逍轻轻皱了皱眉,眼底划过一丝疑虑。 他穿了件深紫色的睡袍,腰带因为打斗此刻也半垂在腰间。 盛开微微抬起头,就发现闻人逍的瞳色发生了些变化。 左边瞳色碧水依旧,而右边的瞳孔上布满星星点点的碎片,像是水晶球被打碎后散落一地的雪花。 这些碎片不断在他的瞳孔中变换位置,最终合成了一朵花的模样。 盛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却被闻人逍挥手拍开。 他站起身,将敞开的睡袍系好后,靠在床边的长柜上,拿起酒喝了一口。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良久,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闻人逍才再次抬眼,说道: 她走了。 盛开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 闻人逍又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却又因良好的教育收敛了神情。 他将酒杯放下,走到盛开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不走? 你叫我走? 盛开笑出了声,从床上一跃而起,瞬间抓住了闻人逍的衣领。 原本整理好的着装顿时又变得松松垮垮,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盛开是曾经见识过闻人逍对待陌生人的态度的。 譬如徐知风,譬如在人体画展密室里的那些人。 他对那些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人只会保持着一份最基本的礼貌,即便是有必要的接触,也只会不近不远地站着,如非波及自己,是不会轻易露出真实情绪的。 闻人逍的眼睛很好看,可若是这双眼满含戒备地看着你时,你只会觉得自己在冬夜中被结结实实地浇了一盆水。 不带一丝波动的情感。 盛开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也会轮到自己。 闻人逍冷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下,说: 你是谁? 盛开抓着领口的手蓦地一松,闻人逍得了自由,也不再看盛开,转身再次拿起酒杯,远远地朝盛开的方向敬了敬,自顾自地喝了一口。 晚上的舞会要开始了,快回你的房间吧。 即使盛开知道,闻人逍现在变成这样是天幕在作祟,他的图腾莫名其妙地断在密室中,也许就是因为他直接遇到了天幕。 可他还是忍不住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他想要试图在闻人逍眼中找到一丝伪装的痕迹,可那双平日里分明温柔似水的眼,此时此刻,仿佛装得下任何东西,唯独剔除了一个他。 盛开不知道此刻该作出什么表情。 他先是无措地在原地打了个转,然后才恍然般走向门口,一手已按上了门把。 等等。 闻人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盛开蓦然转过身,就见闻人逍从地上捡起了一个面具,递到了盛开身前。 你落下了个东西。 这一句话,像被点了火的引线,将盛开脑中仅存的理智点燃。 他一把接过面具随手一扔,然后朝闻人逍扑去。 此时此刻的盛开,用张牙舞爪来形容也不过分。 闻人逍本来以一个极其放松的姿态靠在床边,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盛开整个人摁倒在了床上,手中的酒也洒了一片。 盛开低下头恶狠狠地咬住了闻人逍的嘴唇,一时两人舌尖都尝到了一点铁锈味,味蕾接触到平日里难能一见的味道,竟奇异般地升起一股快【感。 盛开闭着眼,肆意且疯狂地与闻人逍亲吻在一起,直到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力掀到了一边。 闻人逍站起身,终于维持不住他那文质彬彬的外表,微喘着气,目光沉沉地望着盛开。 盛开躺在床上,唇边也染了血。 但他看着闻人逍愠怒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闻人逍以实际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抗拒,他将盛开从床上拎了起来,一把掼在靠近门口墙上,嘴唇动了几下,似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 盛开狡黠地笑了下,在闻人逍屁股上飞快地摸了把,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溜出了房间。 分卷(40) 末了,他回头说道: 我会再来找你的。 回应他的,是一声关门的巨响。 出了房门,盛开的笑容便慢慢地淡了下去。 在转盘里猜想到的事情,并没有出现那个意外情况,闻人逍果然还是和盛开当初一样失了忆。 天幕的手似乎渐渐地深入到了密室之中,它发现了盛开再次从来到了失乐园,并且找到了他,想要永绝后患。 天幕的意图,盛开对此至今还是模糊不清。 他只知道这个存在于时空裂缝的乌托邦秘境,会打乱未来的时空秩序,从而影响整个人类文明的发展进程。 联邦给到的资料,将矛头指向了该亚文明,可闻人逍当时提到过联邦科研队冷藏起来的《高等人类进阶计划》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所以天幕才沉不住气,亲自来到密室弄坏了他的图腾。 但无论事实如何,他必定要把闻人逍的图腾再次找回来。 盛开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面具依旧落在了闻人逍的房间,只好又回身敲响了他的门。 半晌,门小心翼翼地开挪了一条缝。 盛开一手撑住门框,还没说话,就见面具从里面被毫不留情扔了出来。 闻人逍这个举动让盛开有些想笑,但他捡起面具时嘴角还没勾起,眼眶却先红了。 因为闻人逍说: 我是不是认识你? 闻人逍一面有些奇怪自己这么问的原因,一面又真的有些好奇。 然而等了半晌没听见动静,狐疑地看过去时,却看到门外青年的表情。 你 他本来想问: 你哭什么? 话到了嘴边,却成了: 你别哭。 盛开摇摇头,露出了一个笑: 我没哭,我只是突然有些心疼我爱人。 当初盛开以为,他与闻人逍似曾相识的初次见面,却是他等了许多年的再度重逢。 从未来到过去,时间线在倒退,可对于闻人逍来说,那颗在漫漫星河中抓住的玫瑰星,却是他在每一个思念猖獗的夜里,唯一的念想。 纵使相逢应不识。 总有人能将思念写到极致。 盛开直起身,一手捂住左边胸口,一边毫不在意地朝身后挥了挥手当做告别 盛开听见身后的门缓缓合上之后,才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他漫无目的在走廊上转了几圈,却发现自己仍然不知道该走进哪间房。 手中的面具摸起来质地冰冷,像是由某种金属做成,沉甸甸的。 他将犹豫了一下,将面具戴上。 说起来有些神奇,面具戴上的一瞬间,盛开觉得自己的视野瞬间开阔了许多,他微微抬起头,将整个走廊环视了一圈,那原本不甚宽敞的走廊也好似扩【张了几米的宽度。 盛开走回楼梯口,眯着眼往走廊两边看去。 八扇门两两相对,而原本空无一物的门上,在他戴上面具之后,各出现了一个图案。 最靠外的两扇门分别是冰雕和蜡烛,在往里走,就是闻人逍的房间,左手边是他的那朵花,而右手边则是属于舒荷的沙漏。 再走几步,盛开在第三排的右手边看见了自己的图案,一个怀表。 转盘上看照片时,盛开的注意力全在闻人逍的身上,当实物出现时,盛开也没有预料到会是一个怀表。 但这个怀表跟他的图腾完全没有相似的地方。 聂铮的房间在他对面,门上是一本书的图案。 再往里走应该就是严思朝和庄寒一组了,盛开有意想找庄寒核对一些事情,但眼下不算是一个好的时机。 严、庄两人在他们之后进入转盘密室,所以盛开没有机会看到他们的图案。 如果他们之间有人不知道戴面具,越早进密室信息不就会越少? 随即盛开又摇了摇头。 看这些npc的架势,他们不戴都不行。 最后两扇门上的图案分别是一个娃娃和一个 注射器? 盛开粗略地看了眼,将众人的图案记在了心里,才走到聂铮门前,敲了三下。 没人。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就听见身后有人迟疑地喊了声: 小花儿 是我。 盛开转身,用下巴点了点门,开门。 聂铮也戴着面具,不知道刚从哪里回来,浑身湿漉漉的,还散发着一股酒味。 盛开后退了几步远离污染源,聂铮便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手摁上了门上的图案。 我刚才被一群npc扔进了一个酒池里,要不是我水性好,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一个鬼魂了。 盛开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一边打量房间里面的布置,一边回应道: 酒池? 可不! 聂铮说到这个就一肚子气,脸色铁青,不知道设计这个密室的人怎么想的,弄那么大一个酒池在最顶楼,cos纣王呢? 盛开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整个房间和闻人逍那边的布置没什么太大的不同,看起来就像最普通酒店的布置除了最靠窗的墙上,挂着一个小型转盘。 转盘非常小,和家居里挂在墙上的钟表差不多,扇形也是十格,按颜色两两分开,分别是黄色、绿色、蓝色、红色、褐色。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应该是聂铮在洗澡。 不知道闻人逍的房间里有没有转盘。 盛开坐在床边的一角,想要冷静下来思考对策,脑中却不断浮现出闻人逍那双冷淡的眼。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放任自己思绪神游。 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聂铮穿好衣服,接连喊了几声,才把盛开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你想什么呢? 聂铮一手探上盛开的额头,说: 脸色这么差,不舒服? 没什么。 盛开拂开聂铮的手,冷淡地说道: 我问你些事。 聂铮一脸狐疑,却也坐了下来,说: 什么事? 眼前这个人,在现在这个时间线里,是他的发小,和他一起住在那个阴暗潮湿的筒子楼里。 可盛开现在知道,这些记忆是假的,是天幕在他失忆后填补进他脑中的海绵。 而聂铮真正生活的地方,是在距离现在一千多年后的银河纪年,也就是4036年,那时,他在时空管理局任职。 盛开还记得当初闻人柏让他去失乐园时,聂铮举证反驳的场景。 盛开静静地看着聂铮,对方一脸担忧,显然担心他遇到了什么事。 但此时此刻,盛开也不敢肯定,那些虚假记忆中的聂铮,到底是天幕为了增加真实感从而填补进去的,还是 聂铮亲自参与了进来。 最初在密室遇到聂铮的时候,他没有到过失乐园,后来也没有机会在失乐园里与他碰面。 如果聂铮身上真的有什么秘密的话,问肯定是没有办法得到答案的。 到目前为止,庄寒和他都恢复了记忆,但聂铮看起来仍是一无所知。 他是真的在密室中忘记了当初的事情,还是在隐瞒? 盛开深深地叹了口气。 聂铮白眼翻上了天: 你别光叹气啊,你要问什么? 盛开沉默了一会,问道: 你的照片里的是什么东西? 这么快就忘了? 聂铮没好气地拍了把盛开的肩,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书递到了盛开的面前,喏。 书本沉甸甸的,但却不厚,封面黑底白字,书名只有三个字。 《忏悔录》 ※※※※※※※※※※※※※※※※※※※※我疯了,我捉了好多虫,赶稿的我太难了 第55章 幸运转盘(4) 盛开随手翻开几页,想看看里面写的是什么,结果只能看见满屏的马赛克。 盛开将那本《忏悔录》扔回给聂铮,问他,里面写的什么? 聂铮摇摇头,说: 除了扉页上写着一句在我的脑海里,我测量时间,其他都是白纸。 盛开心中一动,回头道: 时间? 他将照片里那块怀表拿了出来,只见后盖上雕刻着一个不规则的圆形,看起来倒像是一个花环。 可盛开看了几眼,又觉得不像,只好勾起拇指将后盖弹开。 时间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人类却把它压缩在了三根指针之间。 长短不一的三根指针按照程序设定的步伐,一秒,两秒,三秒。 盛开盯着指针出了神。 聂铮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皱眉道: 你今天怎么回事? 有心事? 没事。 盛开甩了甩头,站了起来,我先回自己房间了。 聂铮狐疑地看着盛开游魂似的打开门,突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了他。 晚上十点半,游轮有舞会,记得戴上面具参加。 盛开朝后挥了挥手,走了出去。 走廊中安静依旧,海风穿过最远处的那扇窗,飘进了屋内。 盛开戴着面具,很快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间房。 在之前的几次审核中,节奏都是紧密相接的,哪怕喘口气都要掂量掂量身后有没有夺命的鬼魅。 而在这个游轮上,每个人都仿佛真的是来这里度假的,站在房间里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甚至都能看见海豚正惬意地窜出海面。 盛开房间的布置跟聂铮他们的没什么两样,就连小转盘的位置也一模一样。 他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没发现奇怪的地方,最后才仰头疲惫地躺回了床上。 如果天幕的目的是把在2020年死亡的人类拉到这个位面,进行优胜劣汰的选拔,从而建立一个新的秩序。 在假定《高等人类进阶计划》重启的情况下,这个天幕,要么是该亚文明的走狗,要么,就是联邦内部人员。 可如果是该亚,失乐园的存在能够给他们带去什么? 当初他来到失乐园,就是因为时空管理局捕捉到此时这个时间节点发生了时空动荡。 盛开在床上翻了个身,面相落地窗。 其实这样一来,也说得通。 人类文明本身就像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树,外表看起来犹如参天古木不可撼动,可只有寄居在树上的小动物才知道,它的内部有多少疮孔。 人类总热衷于自毁,从历史的滚滚长河中看,太多的兴衰更替都是从内部开始的。 该亚文明立足这一点,妄图让他们消失在宇宙文明中,倒也不失为一个聪明的做法。 那如果是联邦内部人员呢? 是时空管理局的人弄虚作假,还是闻人柏亲自启用了那个被封存的计划?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毫无头绪。 盛开想了半天,只隐约觉得闻人逍提过的《高等人类进阶计划》是其中关键的一环。 可是联邦对他避如蛇蝎,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更别提接触,而目前身边唯一知晓前情的闻人逍,偏偏还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对。 盛开从床上一跃而起,面具因动作啪得一声掉在了地上。 还有一个人也许知道。 他迅速支起身,飞快地走到门口,一手已经握上了门把手,却在中途又退了回去。 现在不行。 盛开转过身,又将自己砸回了床上,忍不住烦躁地滚了一圈,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蚕蛹。 目前一切的发展似乎都掌握在天幕的手中,可盛开这个人,在面对闻人逍时尚可任由他捏搓揉,但如果被外人牵着鼻子走,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忍受的一件事。 他一定要在这个密室里和天幕再碰上一次,无论用什么方式。 打定主意,盛开的心情仿佛也随之平静下来。 窗外的夕阳此时也终于沉沉地落在的海平线之下,长长的霞光铺在海面,像一条连接天与海的灯带。 盛开便拥着被子睡了过去。 但他心思太重,睡得也不大安稳,迷迷糊糊间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出现了许多曾经见过一次就忘了的场景,胶片一样不断地拉长再拉长,最终停在一双暗藏在暗处的眼上。 醒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海上的夜景有点像宇宙里的星河,万籁俱静的黑暗之中,唯有星星点点的光亮,空茫孤寂地闪烁着。 盛开打开怀表看了眼,很好,刚好十点整。 他半开门往闻人逍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动静,反而是对面的聂铮正好打开了门。 盛开抬起头,看见聂铮的装扮后一愣。 这小子也不知道在哪弄了一套深蓝色的礼服,上衣的燕尾很好地贴合在腰腹上,马甲和衬衫也熨烫地整整齐齐,就连发型都变了样。 右脸上戴着半边墨绿色的面具,整个人摇身一变,宛若英伦电影中走出来的绅士。 而盛开之所以立刻就认出了他,是因为聂铮夸张地叫道: 你的衣服呢? 他好像忘了舞会要穿正装。 即便如此,盛开也底气十足,将身上的黑衬衫抖了抖,说: 这不是衣服吗? 聂铮张了张嘴,最终叹着气说,你没看衣柜里的衣服吗? 盛开说: 没有,我睡了一觉。 聂铮: 不管这个舞会有多奇怪,但礼仪还是要遵守的。 在密室里,所有不成文的规定可能都是隐藏的审核条例。 盛开在聂铮的视线中淡定地关上门,转身唰得一声拉开了衣柜。 半刻钟后,盛开再次打开门,对聂铮说: 走吧。 舞会开设在顶楼,也就是聂铮说有一个酒池的地方。 那里有一片巨大的甲板,海风与星辉可以肆无忌惮地落在每个人的头上。 分卷(41) 此时的季节应当是夏秋,不然这么肆虐的海风下,人估计要被冻成冰棍。 盛开和聂铮来的比较早,甲板上人不算多,都各自与相识的人聚集在一起。 盛开在角落里顺手取了杯香槟,一边轻抿了一口,一边对聂铮说道: 你觉得这里这些人是npc还是被审核者? 三三两两的人群中有男有女,面色正常,暂时看不出什么异样。 而与他们从同一个转盘上进来的人,目前还没到。 盛开懒懒地坐下来,听见聂铮说: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这次的审核很奇怪。 是很奇怪。 盛开喝了口酒,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手上的酒杯里,太安逸了。 聂铮点了点头,神色却有些凝重,倒不是说我们有受虐倾向 从这个密室的种种痕迹看来,总感觉之后会有一个大boss在等着我们。 舞会是做什么的,照片里的物件有什么意义,分组的目的是什么,他们戴的面具又有什么作用 等等问题,一概不知。 可盛开还是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嘴角,说: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着,他握着酒杯的手一顿。 仿佛这一刻,心中有灵光一闪而过。 然而还没等他抓住这片光,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骚动,盛开皱着眉抬头看去,却被一抹白色的身影夺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那人穿了一套白色的礼服,只有领结与背带是黑色的。 白色给人以温和沉静之感,然而那人本身沉淀的气质就十分干净,两两相和,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那人正是闻人逍。 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女性,穿了一套黑色的礼裙,正挽着闻人逍的手臂款款从门外走来。 聂铮用手肘戳了戳盛开,道: 醋了? 不如你也去找个妹子当女伴? 盛开说: 滚蛋。 挽着闻人逍手臂的女性分明就是舒荷。 盛开承认,最开始他心中是有一瞬间的不适,但在看清他身侧之人时,心思就不在那里了。 舒荷当初做过背叛闻人逍的事,且至今不知道原因。 盛开与舒荷只接触过寥寥几次,对她的初印象也只是一个性格开放的女性。 可是眼下她这副小鸟依人实际上却心怀鬼胎的模样实在是碍眼。 闻人逍的面具也只能遮挡半张脸,颜色跟聂铮一样,属于绿色系,但比聂铮的墨绿还要暗上几度,如果在光线不充足的情况下看去,很容易眼花看成黑色。 而他身边舒荷的面具,是褐色。 盛开瞬间联想到房间里那个带有色块的小转盘。 他最开始注意到面具的颜色,还以为是用来分组的,可是眼下看来,他大概率是想错了。 闻人逍面具的颜色和舒荷的不一样,而他与聂铮的也不一样。 盛开伸出手,抚摸遮住他上半张脸的面具。 他的是黄金色。 倏地,盛开听见有人在不远处喊了他一声,他转过头,就看见庄寒和严思朝站在一起,正努力穿过人群往他所在的方向走。 甲板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起来,也许是因为时间临近,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对舞会的期待。 除了他们。 庄寒好不容易走到盛开身边,一身珊瑚色的长裙被挤得皱巴巴的,盛开顺手帮她抚平了裙角,就听见跟在身后的严思朝阴阳怪气地说: 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一组呢,我说这位哥们儿,不如我们凑合凑合得了。 聂铮估计还记得上个密室中严思朝说他娘兮兮的事,一时懒得理他。 庄寒久违地露出了笑容,脸颊两侧显现出一个小巧的酒窝,她问: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 盛开也笑着,看了眼庄寒浅褐色的面具,随后对严思朝道: 这么美丽的女士跟你同组,你还不满意? 严思朝瘪了瘪嘴,暗道我又不是没公开过自己的性取向。 心里想着,缓缓往远处看去,移至人群中一个白色的身影上后,视线便是一凝。 那是老大? 盛开扒开严思朝几乎摸到他脸上的手,说: 不然呢? 严思朝啧啧道: 你们吵架了? 怎么一人带一个妹子? 聂铮趁着这个间隙白了严思朝一眼。 就听盛开淡淡地说道: 没有,他失忆了。 ※※※※※※※※※※※※※※※※※※※※在我的脑海里,我测量时间。圣奥古斯丁《忏悔录》 第56章 幸运转盘(5) 失忆这个事,对于严思朝他们这些不了解内情的人来说,简直像一个灵异事件。 因为从生理性的角度来看,人的记忆,除非邵子御说过的那两种外力,不然是不会凭空消失的。 而闻人逍从一个密室转移到下一个密室里,这之间仅仅不过一天的时间。 严思朝是这样想的,也就这样说了。 盛开听完,倒打开了些思路。 如果说图腾这个设定仅对于来自联邦的他们有用,那么属于此时这个时间线的外来者严思朝,以及土著穆黎等人,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庄寒的图腾坏了,但因为盛开的怀表而恢复。 可是,聂铮的图腾呢? 他实在不愿去怀疑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再者,他也想不出聂铮说谎的原因。 不远处闻人逍和舒荷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盛开抬眼瞥去,复而转过身对严思朝道: 借你女伴一用。 严思朝看了全程,颇为了然地同意了。 反而是聂铮先出声: 要什么女伴,男伴不行吗? 小花儿你别看我手臂短脚背扁,但是我跳舞很不错的。 说着就要跟着盛开一起走。 盛开抬手挡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说道: 就你? 在聂铮抓狂的声音中,盛开与庄寒走远了。 没走几步,游轮里的音响就传出了一段舒缓的音乐,在嘈杂的背景音中,盛开将庄寒带到刚才与聂铮坐过的角落,又从餐台上取了一杯热牛奶,递到庄寒的面前。 我记得你不喜欢喝酒,喝点热牛奶吧。 庄寒安静地接过,低着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笑了下。 盛开往沙发靠背上懒懒地一躺,十指交叉放在胸口处,随意问道: 笑什么? 庄寒喝了口牛奶,眼中笑意褪去,重新泛起一股冷冽的微光。 我想起我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对你的评价了。 盛开意外地挑了挑眉,就听见庄寒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 你变了好多。 盛开说: 是吗? 我也觉得。 他与庄寒,与其说是上下属的关系,不如说是朋友。 当年在六军三队,他作为指挥官,而庄寒则是他最得力的左右手。 庄寒身上没有一丝世俗眼光中女性的软弱,她聪敏好学,刚毅且果决,如果不是跟着他来到失乐园,现在的联邦估计又要多一位女性的司令官了。 庄寒侧过头面向海面,缓缓说道: 你在联邦的时候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说,像只刺猬似得扎得整个联邦都不敢过度招惹你。 他们好不容易逮着一次机会把你发配到这边来,你还如鱼得水似的都舍不得回去。 快别说了。 盛开捂住脸,无奈道,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但也有一点是没变的,而且我觉得你永远也不会变。 庄寒换了个坐姿,若有若无地看了闻人逍一眼,继续说道: 我知道我劝不动你,但是还是忍不住说一句,要提防他们闻人家。 盛开把庄寒单独带离人群,本来就是想问问她清不清楚那个条例的事情,眼下刚好是个时机,他便顺着庄寒的话问了下去。 我想知道为什么? 你知道什么吗? 庄寒握住玻璃杯的手紧了紧,皱眉道: 虽然天幕无处不在 话说一半,她抬起头左右看了一眼,片刻后才像是下定决心般说: 我有一次去闻人司令的办公处去找他,但他不在,司令部的副官说他在mars星中心的科技楼里。 盛开: 就是那个专门用来科研的大楼? 庄寒点点头: 我权限不够,只能在楼外等他,刚好撞见他在跟一个穿着时空管理局制服的人吵架。 盛开讶异道: 谁那么大胆子敢跟联邦最高军团的司令官吵架? 庄寒轻轻地看了他一眼。 盛开: 好吧,他确实算得上一个。 他们的声音不大,看到我之后立刻就停了下来。 但我还是听见了一句。 庄寒顿了顿,稍微与盛开拉近了距离,轻声说道: 司令说,我们要在大清洗开始前做点什么。 大清洗 是什么? 庄寒说: 你不要突然靠这么近,很吓人。 盛开提起的心顿时因为庄寒的话又落了回去,他讪讪地笑了两声,重新粘回沙发靠背,说,就这一句吗? 就这一句,不过我觉得不对劲,所以后来回去查了些资料,发现在人类历史上有这么一个说法那还是古地球的历史,资料上说: 地球每隔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就会重生一次。 盛开怀疑道: 真的假的? 怎么听起来像忽悠小朋友的科幻故事? 谁知道呢? 庄寒笑了声,反正我在学习人类历史的时候,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一条信息。 如果时空管理局与闻人柏争吵的那件事与《高等人类进阶计划》有关的话,那么失乐园里的秘密也许就可以解开。 但是由于他和庄寒都没有听过这个东西,从而无法确定闻人柏下的决定是在计划被冷藏前还是冷藏后,所以这个线索到这里便再没办法询查下去。 不过好歹是弄清了一些事,盛开心中终于轻松了一些。 他与庄寒坐在角落里,本来是一个遮蔽众人视线的好地方,他刚才沉浸在事件中,没有注意外部的情况,现在陡然抽离,就察觉到一股炙热的视线落在后背上。 盛开回过头,正好看见闻人逍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 盛开心说果然闷骚就是闷骚,他送上门的时候闻人逍那股欲迎还拒的样子也不知道演给谁看,现在他稍微和别人走得近了点,那视线就跟x光一样能把人看穿。 虽然闻人逍没了记忆,但还是一样那么讨他喜欢。 盛开动了动,还没起身,就听见庄寒说: 少校,你笑得像中了足彩。 不好意思。 盛开又一屁股坐了下来,嘴上说着不好意思,目光却一直往闻人逍那边飘。 庄寒目光随着盛开看去,那双波澜不惊的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水波,随后又在无人窥探的角落缓缓沉入水底。 她笑道: 挺好的,少校,我当初跟着你来失乐园其实也没想太多,总觉得不来一趟就对不起你对我的栽培。 你在联邦那些日子过得不快乐,我和六军三队的大家都看在眼里,但也做不了什么。 好在此时在失乐园中,你是真的开心。 不知怎么,庄寒今天的话格外的多。 也许是终于有一个安静的时间与故人相交甚欢,才能小心翼翼地剖陈自己在外人面前不敢袒露的真心。 庄寒想着,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挺好的,少校。 盛开回过头,就看见庄寒正用头顶对着他,又听见她语气中的感慨,一时又是无奈又是感动,便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 盛开说: 谢谢你们,能和你们共事也是我的幸运,可惜 可惜在那场该亚的偷袭中,整个六军三队只剩下了四分之一的人,而这仅剩的四分之一,到了失乐园后,也只有他和庄寒了。 盛开的动作让庄寒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偷偷背过身擦了擦眼角,说: 不用可惜,我们是军人,必当为了人类荣誉献而出生命。 两人对视后,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片刻后,盛开发现余光的人影攒动,他转过头,一眼看见闻人逍正穿过重重人影往他们这边走来,他迟疑了一会,也缓缓站起了身。 然而下一瞬,甲板上所有的照明灯忽然同时熄灭。 这个半开放式的舞会厅,一半是沐浴着月光与海风的甲板,另一半则是香薰环绕,灯火璀璨。 此时所有的灯熄灭之后,月光无形,光却有影,每个人都或茫然或惶恐地站在原地,而身后的影子却在无限拉长。 紧接着,音响里传来一声短促的铃声。 一束射光打在舞厅中央,帷幕之下,缓缓走出了两个身影。 庄寒轻声道: 是他们? 盛开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舞厅中央,穆黎戴着一个水蓝色的面具,正乖巧地站在邵子御身边,即便他与盛开面对面有了眼神接触,却仍然像是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邵子御的面具是暗红色,他侧过身,展臂接下了穆黎递过来的话筒。 平时倨傲又爱清净的邵子御,此时面对着闹哄哄的人群,竟也应付得毫无压力。 他举起话筒,说: 分卷(42) 感谢大家光临这次舞会,祝大家玩得开心。 刚才盛开光顾着和庄寒说话,一时忘了去寻找最先来到转盘密室的邵子御和穆黎。 盛开一直没明白他们明明几乎是同一时间出转盘,却硬是要分个先后顺序的原因。 先来到转盘密室的,就要来主持这场危险的舞会。 那么,他们的这个先后顺序,很有可能就是接受审核的顺序! 一组,两个人,轮流审核,如果真的是淘汰制的话,两个人里可能就必淘汰一人! 老人说过,即便是看了照片,结果对他们也没有大的益处。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当他们拿到属于自己物品的那一刻,结局就会是注定的? 五个不同的颜色,两两一组对应着五花八门的物品,它们之间,有什么是天生注定,无法更改的呢? 冷汗打湿了盛开的整个后背,他终于抓住了不久前那一闪而过的灵光。 ※※※※※※※※※※※※※※※※※※※※所以大家get到了吗~没有也没关系,下章揭晓 第57章 幸运转盘(6) 五这个数字,能搭配的属性其实有很多,譬如五色、五味、五谷、五方等等,但盛开现在回想起来,他们每个人拥有的东西,也许能和另外的东西完美契合。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盛开将视线从闻人逍身上移开,再次坐了下来,问庄寒道: 你有思考过我们每个人拥有的东西都有什么意义吗? 庄寒是个聪明人,而且根据之前与她通关的经历来说,她知道的理论应该比盛开都多。 有想过,但不确定。 庄寒微微停顿片刻,才再次说道: 你有看到房间里那个小转盘吗? 盛开点点头,说: 跟人体画展那个密室一样,同样有五个颜色。 庄寒蹙眉道: 不一样,虽然同样有五个颜色,人体画展那个更多的是在颜色上作文章,然而在这里,颜色只是一个分组。 又是分组。 他们每个人戴的面具颜色各一,即便是同一个色系,深浅亮暗饱和度都不尽相同,每个面具都做到了真正的独一无二。 但分组已经在密室外的转盘上完成了,盛开更偏向于转盘有其他的作用。 盛开想了想,说: 我倒觉得转盘的作用不是分组,而是在告诉我们其他的信息。 话说到这个份上,庄寒也明白过来盛开只是想对个信息,她望了望远处跟他们一起进入密室的同伴们,说: 我们不叫他们吗? 盛开眯着眼,轻轻啧了一声,才道: 我们俩不是一组的,到时候再各自跟队友说也没差,至于另外两组 盛开眼睁睁看着闻人逍朝这边走了一半,中途又被舒荷拉走,颇为吃味地补了句: 爱谁谁吧。 庄寒心领神会,偏过头笑了会,才正襟危坐道: 转盘颜色有五个,所以我们先从数字开始着手,据我所知,古地球有一种系统观运用广泛,它是人们对世间万物的形成和相互作用的一种理解 两人眼中闪着微光,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五行。 没错,五行。 金、木、水、火、土。 而转盘上的五种颜色分别是: 橙、绿、蓝、红、褐。 盛开直起身,振奋道: 可以对得上。 如果只是这样,其实还是算有点牵强,真正让我确定的是这个。 庄寒将手臂伸直,只见靠近腕骨的地方显现出一个娃娃的纹身,等盛开看清楚后她才道: 照片里是一个陶瓷娃娃。 盛开心中一动: 陶瓷? 陶瓷工艺传世已久,几乎贯穿整个人类历史。 它的用材是陶土和瓷土,说白了也就用质地不同的粘土焙烧而成的。 盛开恍然看了眼庄寒的浅褐色面具,道: 你的属性是土。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他们就可以轻松反推。 第一组的穆黎和邵子御,分别是冰雕和蜡烛,很明显是水和火的组合;闻人逍那一组,是花和沙漏,植物属木,沙属土;盛开的怀表是金属制品,聂铮的书则是与树木有关;而最后严思朝的注射器 庄寒: 严思朝的注射器里面有液体。 那就对了。 豁然开朗。 他们的分组并不是随机生成,而是由五行里面的各个属性分成的。 但是为什么只有他的怀表没有变成纹身? 盛开将手伸进衣服里,轻轻摩擦了几下怀表,说: 还有一个事。 庄寒抬眼示意他说。 这些物品,好像跟时间都有关系。 冰雕会融化,蜡烛会熄灭,只要足够的时间 不,也许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只需要很少的时间。 盛开和聂铮的,一个是计时怀表,一个是讲述时间的书籍,这个提示几乎是直接摆到他们面前的。 而舒荷的沙漏也是一个计时工具,反而闻人逍的花跟时间没有多大关系,硬要算的话,只能是时间会令花枯萎。 剩下的陶瓷娃娃和注射器,似乎就离时间这个概念更不沾边了。 时间在音乐声中缓缓流逝。 舞厅里的背景音变换了许多了首,最终换上了一首圆舞曲,敞亮的灯光也变得暧昧起来,三三两两的人各自在人群中寻找着舞伴,而这个舞会的主办人穆黎和邵子御,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盛开将最后一口酒喝完,随手将杯子放回了餐盘,然后站起了身。 庄寒问了句: 你去哪儿? 盛开酒量不太行,可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庄寒一不留神就让他就喝光了一瓶。 此时他整张脸上已经泛起了绯红的酒意,步伐虽然不稳,但好歹走的是直线。 听见庄寒的话后,盛开回过头粲然一笑: 采花。 闻人逍安安静静地坐在软椅上,沉静的目光并没有落到某个点,只是漫无目的地飘在许多虚影上。 身边的人来来回回,都是些陌生的面孔。 当然,每个人都很陌生。 在他的印象中,他是第一次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在那个自称天幕的声音宣读条例之后,他愈发觉得此处怪异得不像人间。 闻人逍碧色的瞳孔在人群中一扫而过,每个人接触到这股凉凉的视线后都会忍不住回避,他也乐得自在,去餐台取了杯香槟,一回头,就撞到了一个人。 两人同时捂住碰撞到的地方后退了一步。 闻人逍抬起头,就看见了那个曾经和他接过吻的陌生青年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仿佛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心事。 他眉心一跳,沉声道: 有事? 青年的声音有些沙哑,估计是刚喝了不少的酒,两人距离很近,闻人逍还闻到了来自他身上醉人的酒香。 青年说: 有。 圆舞曲换成了e大调夜曲,刚好远处的平行射灯有一束打在了盛开的脸上,更衬得他瞳孔黑沉,犹如不见底的深谭。 他微微弯着腰,朝闻人逍伸出了手: 这位英俊的男士,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钢琴曲缓缓流淌,每个音符仿佛都染上太阳的温度,显得温情又炙热。 闻人逍就这样望着盛开,不回应也不拒绝,直到钢琴声突然变得激昂起来,那连续不断的音符声一个不落的砸到两人的心上。 久久难平。 闻人逍就在这股突如其来却难以平复的心绪中搭上了盛开的手,温和笑道: 我的荣幸。 仿佛为了迎合两人的心情,一直平缓的乐曲进入到了一个新的坡度,两人在舞池中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转身,仿佛都篆刻在这首澎湃的乐曲中。 灯光追随着两人的舞步,如同那抹独一无二的月色。 闻人逍戴着面具的那一面,正好是花朵化成花纹的那一面,纹路若隐若现,隐藏在他碧色的瞳孔中,看不分明。 盛开轻轻挣脱开,一手就摸到了闻人逍的那只眼。 闻人逍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可看到盛开的脸后,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闭上了眼。 他听见盛开略带愉悦的声音说道: 你眼中的是什么花啊? 闻人逍说: 昙花。 他看不见盛开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对方似乎很高兴,青年沉默了片刻,才温柔地笑了笑,说: 真好,我眼中也有一朵花。 闻人逍睁开眼,在盛开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听见自己问: 什么花? 我的玫瑰。 盛开笑着,又重新抚摸上了闻人逍的脸,这张精致的脸被面具遮住实在有些碍眼,兴许是借着醉意,盛开按着面具的边缘,微微一使力下一秒,两人眼前突然一黑,耳边也传来一阵风声,像是来自海边,又像是来自记忆深处。 一阵世界颠倒的感觉过去之后,两人再次睁开眼,发现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而场景也几经变换,从舞厅变回了一间卧室。 盛开有些懵,从闻人逍身上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打量了一眼房间的布置,回头问道: 这是 你的房间? 刚才在黑暗中,那股妖风几乎要把盛开整个人从闻人逍身边撕扯开,还好闻人逍拉了他一把,不然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掉进海里喂鱼了。 闻人逍没有贸然回答,走了几步打开衣柜看了眼,才确定道: 我的。 我们为什么又回来了? 盛开皱着眉走到门口,发现无论这个门锁到底是开还是关,他都没有办法打开门出去。 难道是他试图揭开闻人逍面具的原因? 闻人逍却淡定地在床边坐了下来,说: 可能是审核开始了吧。 盛开结合刚才的场景想了想,可能审核的时候他们需要回到各自的房间,然而那时他正和闻人逍搂在一起,再者闻人逍也搭了把手,所以才闹了这么一出。 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审核造成影响。 不过这些现在想也没用,盛开叹了口气,挨着闻人逍坐了下来,等待天幕颁布任务。 闻人逍坐的本来就是单人沙发,盛开故意强行挤了过去,沙发顿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闻人逍本来想走开,却被盛开一把抓住,耍赖似得说了声: 不许走。 男人皱眉看过去,正想开口,却被盛开抢了先: 你不问我是谁吗? 闻人逍: 你是谁。 我叫盛开,花朵盛开的那个盛开。 盛开笑了笑,将脸凑到了闻人逍的眼皮底下,说,来,叫我盛盛。 闻人逍垂下眼看他,沉默不语。 正值夜晚,他们刚回到房间,也没开灯,好在月色如银,能够让两人互相看见对方的神情。 逍哥。 仿佛醉意再次回笼,盛开贴着闻人逍的身体,醉眼朦胧。 他歪着头缱绻地叫了他的逍哥一声,绵绵情意与说不清道不尽的依恋便全在这一眼里头。 闻人逍被看得心头一热,尚不明白这份心悸从何而来,只好依旧沉默地垂着眼看他,月色透过落地窗,将闻人逍的睫毛画在了盛开的脸侧。 那面具遮住了盛开的半张脸,剩下的半张脸因为喝醉了酒也染上了许多绮丽的红。 盛开本就长得好看,?骨子里散发着一股慵懒劲,此时整个身子软踏踏地趴在闻人逍的身上,肌肤相触之间,犹如火苗燎原。 ?逍哥,逍哥。 盛开喃喃地反复念叨他的名字,最后说,我爱你。 不知怎么的,闻人逍在这声剖白中捕捉到了一丝委屈。 他双手捧起盛开的脸,想要凑近些,看清这个小流氓的样子,哪知刚低下头,就被他噙住了嘴唇。 闻人逍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他其实不太喜欢和别人近距离触碰,每个人对陌生人都有一个安全距离,闻人逍也不例外。 但眼前这个人,分明三番五次地踏进他自守的领地,可他动了动放在盛开肩上的手,到底是没舍得将他推开。 这一晃神,就被盛开撬开了唇齿,里里外外地舔舐了一遍。 闻人逍好不容易从间隙中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 嘘。 盛开飞快的一眨眼,眼底波纹般漾开一层水光,几乎照亮了整间房,闻人逍便在这层旖旎的水光中再次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两人唇齿相依,久违地在这静谧黑暗的空间里,品到了点人间三月的春意。 酒意上头,接吻时盛开又好似忘了换气,半晌后忽觉整个人晕乎乎的,只好撒娇似得往闻人逍胸口一埋,再也不动了。 闻人逍等了半天,也没见盛开挪动一下,便以为他睡着了。 他先是轻轻拍了拍盛开的脸,然后犹豫了一会,才双手圈住,将盛开抱起来打算放到床上。 却突然听盛开出声道: 逍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甜吗? 甜。 甜文选手从不认输。 以及闻人真的是复姓啊哈哈哈要不然逍哥他爸不就跟他同辈份了。 第58章 幸运转盘(7) 闻人逍还维持着环抱盛开的姿势,闻言松开了手,起身坐到离盛开稍远些的床头,淡淡道: 什么故事? 盛开唇角一弯,转过头看向窗外。 有一个小男孩,从有意识起就生活在一个破旧的星球上,那个星球里飘浮着来自宇宙各地的废弃品,比如战后破损的战舰碎片,已经腐败的星际兽尸体,或者是文明程度更高一些的星球倾倒过来的宇宙垃圾。 分卷(43) 对于人类来说太过稀薄的大气表层,污染严重的水资源,凶残又巨大的宇宙生物,都是他生活在此每天都需要面对的东西。 他每天都在和死神赛跑,渐渐的就长成了一个凶性十足的人类 是的,尽管如此,他还是坚信自己只是被遗落在此的普通人类,无论他承不承认,他还是希望有一天他的同伴能够将他带离这里。 说到这里,盛开笑了一声,可是很久都没有人来。 一个人连自己的来历都不知道,就像植物找不到它的根,只能随着不知什么时候吹起的风飘零来去,落到哪里,哪里就算故里。 闻人逍目光闪烁,嘴唇动了动。 盛开摆了摆手,继续说道: 这个废弃星球像个深渊变的怪物,不仅吞噬着星球上的生物,还试图吞噬星球之外的能量。 某一天,男孩在被一只巨大的竹节虫追到精疲力竭之际,突然就有了另一个愿望。 闻人逍静静地听着,少顷忽觉那边没了声音,一转头就看见盛开正深深地望着他。 闻人逍眼神微动,回应道: 什么愿望? 盛开这才满意,继续说道: 很幼稚的一个愿望,他希望拥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星球,然后想在上面做什么就做什么。 比如把上面所有的竹节虫都绑成烤串,然后扔进真空的宇宙里。 闻人逍轻轻地笑了下。 盛开抬起头,眼神仿佛穿过重重雾气,看向了某个距离现在分外遥远的星河。 颠沛流离久了,总会生出一些奢侈甚至荒唐的愿望。 废弃星球上的一切都不属于他,都在排斥他,乃至于杀死他,所以当他在深水潭中捡到一枚玫瑰胸章时,就拥有了那个愿望。 那些记忆其实已经很遥远了,当盛开开口想要跟闻人逍讲一个故事时,最开始他并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说天幕的阴谋? 说联邦的伪善? 还是将他们之间丢失过一次又一次的过去悉数回忆一遍? 盛开并不害怕闻人逍不记得他,因为一个人的记忆即便是消亡了,那些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仍然如同条件反射一样记录在每一块肌肉里。 所以他才想起这个故事。 盛开撑起身,走到了闻人逍身边: 男孩想,如果有一天有人帮他实现了这个愿望,他愿意把这个人当作自己的神。 青年的瞳孔乌黑暗沉,看久了就跟海底暗处的漩涡,将过路人吸引进来共沉沦。 闻人逍抬起头,看见月光下睫毛的阴影,忍不住轻轻触碰了下盛开的眉眼,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逍哥,你怎么不问我最后小男孩有没有实现他的愿望? 两人肌肤相接的地方迸发出一阵令人心颤的火热,而比这份火热更甚的是盛开的眼神。 闻人逍仿佛被热度灼伤了眼,但这一回,他没有挣脱。 说不清哪里来的熟悉感,闻人逍无比确定地认识到,眼前这个眉眼锋利如刀,神色却异常温柔的青年,也许曾经是他不舍割离的珍宝。 否则 为什么当我看着他的时候,独有满腔柔情? 闻人逍突然笑着回答: 因为我在你眼里已经看到了答案。 嗡的一声,盛开仿佛听见自己脑中有什么东西冲破桎梏倾泻而出,这个东西将他的思绪、他的理智、他的每一个感官都颠倒打乱然后重置一番。 他急切地想要找到某个发泄口,没头苍蝇似的原地打了个转,一扭头,就撞进了闻人逍不经意露出的温柔眼神里。 盛开眼神一变,几乎是凶狠地扑上前去。 猝不及防之下,闻人逍被这股力撞得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后仰倒在了床铺上,随后便觉得一片黑影覆了上来。 嘶盛开低头一口咬上了闻人逍的脖颈。 这一口没留力,但盛开到底是保留着理智的,头一偏就落在了右肩上,登时就烙下了一个牙印。 发泄完胸中升起的酸涩情意,盛开又开始心疼起来。 闻人逍安抚地在盛开脑后拍了拍,就感觉身上的人再次低下头,在伤口上轻轻一舔。 闻人逍握在盛开手臂上的手一紧。 逍哥,别紧张。 盛开胸腔中发出一阵阵沉闷的笑,你捏疼我了。 盛开仗着闻人逍失忆后还在茫然无措之时,一股脑地对他使着坏。 闻人逍身上有股温和的植物香气,很淡,但很好闻。 盛开正打算继续对闻人逍发展攻势,却觉得腰腹一紧,好像被一股力束缚住,而后天旋地转之后,后背便触碰到了软绵绵的床铺。 闻人逍用身体遮住了大半的月光,将他整个人拢在一片不见光的阴影之中。 盛开眯着眼看向他,逆光之下看不见闻人逍的表情,下一秒,带着植物香气的吻便落了下来。 这是闻人逍失忆后,他主动的第一个吻。 一瞬间盛开仿佛感觉到自己被闻人逍满腔的爱意包裹起来,四壁冒着滚烫的热气,蒸得他眼角泛红,几欲落泪。 片刻后,闻人逍稍微拉开了些距离,一下下地在盛开嘴角啄吻着,仿若安抚。 两人在黑暗里摸摸索索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只听见盛开发出一声难耐的抽气声,随后哑声道: 你想要了我的命吗,逍哥? 闻人逍轻笑了声,正打算开口,陡然间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咔哒响。 这声音很轻,若不是闻人逍五感敏锐,在此情此景是极其难察觉的。 盛开抬起头,发出了一声疑惑的气音。 有动静。 盛开眼神一凛,迅速爬了起来,环顾四周后没发现房间出现其他人或者东西,回头问道: 是什么声音? 闻人逍目光扫过盛开殷红的唇,淡然地将他被揉皱的衬衫领口抚平,说: 有点像时针走动的声音。 时针? 盛开一愣,随即快速地跳下床,只一眼,便看见挂在墙上的小转盘里赫然多了一根指针! 颜色分块没变,大小没变,独独凭空多了一根指针,而且这跟指针指的颜色是蓝色。 水? 属于水元素的目前只有穆黎的冰雕和严思朝的注射器,这个时候转盘指示水是什么用意? 然而下一秒,两人都清晰地听见了一声更为响亮的咔哒声,盛开反射性地将闻人逍护在身后,只见原本不算宽敞的房间顶,蓦然散发出一阵蓝光,将两人悉数罩了进去。 与此同时,四周的场景不断变换,书桌、床铺、衣柜通通都像褪了色的水墨画泛起白边,随之显现出的,则是一个昏暗的类似于地下室的空间。 密室。 空间四面都是斑驳的墙面,唯一的光线是从其中一面墙上的窗户落进来的,窗户很高,超过了闻人逍的身高,中间有三根十分粗的钢柱**墙面,由此来看,整个空间的光线就十分有限。 审核开始。 然而令盛开没想到的是,密室里还有两个人。 穆黎和邵子御。 他们的神情也很茫然,但也只是一瞬,邵子御便冷静了下来,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虽然很奇怪,但盛开还是尝试打了声招呼: 小穆。 穆黎维持着惶然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跟在邵子御的身后,仿佛压根没听见盛开的声音。 盛开和闻人逍对视了一眼。 后者沉思了片刻,几步来到墙边,伸出手想要触碰墙面,哪知那看起来很坚固的墙面在闻人逍的手掌下顿时化作了一段水波,朝着四面八方震颤而去。 而另一头,邵子御已经走到门口,重重地拍了拍门板。 陈旧的铁门发出一声咯吱的呻吟。 是全息投影。 盛开笃定道。 闻人逍也点点头: 我们不在这个密室里,只有他们两个在,我们只是 旁观者。 旁观者。 第一组进入转盘密室的是穆黎和邵子御,所以是他们率先作为游轮的主人举办舞会,也是他们率先进入审核。 可是这样前后分组有什么意义? 难道只是让他们这些运气稍微好一些的后来者观摩一场全息投影下的密室逃脱直播吗? 如果他们俩还记得卧室里家具摆放的位置,就可以寻着记忆坐下来。 因为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只是一个影子而已。 而真正需要用命破解密室的,是身处其中的穆黎和邵子御。 不知怎么,盛开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作者一脚将刹车踩到了底,不要打我,打我我就耍赖。 请大家跟着逍哥和开哥一起,稳坐家中观看直播,不要出门以免感染病毒。 第59章 幸运转盘(8) 这是一间全封闭的监狱。 大门是铁的,而且上了锁。 天花板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灯泡,瓦数也不够,看起来线路大概也有些接触不良,灯光时不时会暗一下,然后再颤颤巍巍地亮起来。 狭小的窗在墙面的正中间,左边是一个上下铺,被褥乱七八糟地摊在上面,正对着窗户有一张简易的办公桌跟一把断了一条腿的椅子,另一边的最角落安着一个马桶与一个迷你的洗手台,污渍和血迹糊了整面墙。 恐怖片里的标配。 邵子御冷漠地看了眼,几步走到房间角落。 那墙面上正装着一个陈旧的电箱,他捣鼓了几下,又回到办公桌前,在抽屉里翻了一通,最后竟真让他找出了一个新的灯泡。 穆黎舔了舔干涸到起皮的嘴唇,一双鹿眼随着邵子御的动作转动,就见后者一脚蹬上了办公桌,把半死不活的坏灯泡拧了下来。 见穆黎还在傻站着,他便不耐烦地叮嘱道: 别愣着,帮我扶一下桌子。 穆黎如梦初醒,连忙两手稳稳地按住了桌面。 坏灯泡拧下来之后,屋内的光便彻底熄灭,邵子御眯着眼,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灯光艰难地把新灯泡换了上去。 他们在这要命的密室逃脱游戏里换灯泡。 这个念头一出,穆黎觉得有些滑稽,嘴角就忍不住泄露出一丝笑意。 这下灯光终于不再模仿闹鬼,邵子御拍了拍手,从桌面上跳了下来,一回头就看见穆黎在旁边傻笑。 邵子御: 这小子明明很聪明,就是性子软了点,但有时候总给人一种天真到愚蠢的感觉。 邵子御无奈地摇了摇头,坐上了那把只剩三条腿的椅子。 办公桌的抽屉不算大,邵子御直接将它抽了出来,然后将里面零零碎碎的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 一团皱巴巴的纸,一把螺丝刀,还有一个类似手柄一样的铁器。 看起来像是用来帮助他们逃离密室的工具。 但奇怪的是,他们在被传送到这个监狱密室之前,明明还去过一艘游轮,如果他们只需要破解眼下这个密室,那游轮里的房间又是什么意思? 他抬头看了眼穆黎,问道: 你有什么想法吗? 穆黎一愣: 什么? 邵子御冷冷一瞥,说: 转盘上的照片。 穆黎恍然,嗫嚅了一会,才说: 有点想法,不过不确定,我们是最先进来的,而且还没碰到开哥他们。 邵子御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语气缓和道: 说说看? 他几乎很少碰到这种纯密室逃脱的考核,因为大多凶险的考核都是存在于此。 情景密室里因为有npc的存在,变数很多,存活率也相对高一些。 不过邵子御没表现出来自己心中的担忧。 穆黎道: 我们之前不是匆匆在房门上看过一眼他们的东西吗? 虽然那些物品分类太杂,归类困难,但我还是依稀找出了些共通点。 什么? 时间。 穆黎顿了顿,接着说道: 而且我们在进入这个监狱密室之前不是听到过一声时针转动的声音? 邵子御低头思忖道: 这是一个计时密室? 穆黎摇摇头,视线落在桌面上那团皱巴巴的纸团上,说: 信息太少,我不知道。 邵子御唔了一声,还是决定先把注意力放在眼前。 于是招呼着穆黎坐在床边,将纸团打开来。 他静静地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的字体,半晌才道: 这是一首诗? 穆黎凑过去一看,就见那团纸打开来后是瘦长的一条,由上往下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字。 暗蓝之夜旧创一起迸发床再煎烤这些往事时是极有耐心的情人台钟滴滴嗒嗒将梦蹂躏得体无完肤沿墙摸索沿墙摸索一根拉线开关却无意缠住了一绺月色鳞鳞银鱼闻味而来缘根而上你终于柔软一池在一个缓慢的转身里。 小诗落款: 《镜》两人对视一眼,蓦然站起了身。 由于换了灯泡,室内视线良好,两人一人占两面墙,仔细地摸索起来。 监狱内的空间很大,两人花了些时间,果然在靠近电箱附近的一块石砖上察觉到了一点异样。 那里的砖块比其他地方要凸出一些,但并不明显,如果不是他们几乎全部都探过一遍,恐怕很难发现。 邵子御蹲下【身,轻轻拍了拍那面石砖,就见穆黎从办公桌上拿来一把螺丝刀,递了过来。 石砖周围的缝隙很小,大概只有头发丝那么细,而这把螺丝刀的头部比缝隙粗很多,看起来并不合适。 邵子御却还是没有拒绝穆黎递过来的动作,他尝试着用螺丝刀撬起石砖,但只在缝隙边留下了几道白色的划痕。 穆黎连忙劝道: 别试了邵哥,应该不是这个。 分卷(44) 邵子御将螺丝刀扔到一边,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晦暗不明。 螺丝刀不行,那另外一个手柄一样的铁器显然更加不行,难不成真要他们徒手掰? 穆黎莫名有些窘迫,脸色爬上了一丝红晕。 邵子御靠着墙面坐了下来,皱眉道: 会不会还有什么是我们没找到的? 穆黎表示同意,于是两人再一次围绕着墙边寻找了一圈,每个角落都细细搜寻,最终却还是一无所获。 倏地,邵子御转过身,问: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然而这一回头,却发现本应该在对面的穆黎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他靠着床,脚下有些飘浮,却还是极力稳住身体不至于摔倒,脸上血色褪尽,鬓角也有冷汗不断向下淌。 邵子御大步走来,将穆黎拉开,然后猛得将床铺掀开。 被褥下掩盖着一个透明的方盒,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里面填满了烧得通红的木炭,最上方有一个圆孔,正神不知鬼不觉地散发着一氧化碳。 刚才穆黎搜寻的恰好是临近床铺的这两面,而这里远离窗口,穆黎又待了很久,不知道吸进去了多少毒气。 眼下他症状初显,邵子御便也开始头脑发晕。 他将被子胡乱裹住那块方盒,然后让穆黎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小黎,醒醒。 其实穆黎意识是清醒的,只是睁不开眼,只能用脸蹭着邵子御的手掌以表回应。 邵子御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他把穆黎放置在离窗口最近的位置,但那窗口太小了,新鲜的空气几乎进不来。 邵子御看了眼房间另一侧的洗手台。 那装着炭块的方盒应该不重,邵子御两手勾住转角,然后猛得一提却只见方盒仿佛有千金之重,牢牢地烙住了铁床。 邵子御一脚踹了过去,方盒登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远处穆黎挣扎着坐了起来,朝邵子御伸出手。 待到身边,穆黎才轻声道: 邵哥,这就是时间。 人类吸入一氧化碳的死亡速度跟时间和浓度有关,整个密室里,只有一个小窗连接着外面的世界。 如果不尽快熄灭这些木炭,或者尽早走出密室的话,他们顶多只能再撑三个小时。 这就是天幕设定的计时器。 可如果要熄灭木炭,就需要用到水,然而那个方盒根本抱不起来 等等。 水。 邵子御坐起身,一开口冷清的声音却变得有些沙哑: 你的冰雕 能取出来吗? 穆黎点点头,一手在颈侧拂过,那冰雕便浮现在他的手掌中。 邵子御便用同样的方法将蜡烛取了出来,然后一齐放置在那块方盒的圆孔上。 做完这一切,邵子御重新蹲回电箱旁的石块边,凝神细看起来。 而不远处穆黎却轻轻喊了声: 邵哥。 邵子御脸色也不太好,答道: 怎么? 我一直在想,既然是监狱,就是用来关押犯人的地方。 电视里演的监狱不都是用钢柱围成铁笼一样的空间吗? 为什么这里的监狱却是这样的? 邵子御刚想说: 天幕怕他们用其他的方法逃出去所以干脆设定成全封闭的,可转念一想,这个说法并不是那么让人信服。 就算犯人被关押进监狱,他们的生命至少也是暂时得到保障的,即便是重刑犯人,狱警也会定时定点给他们送上一日三餐。 邵子御霍然站起身。 如果要送餐的话,那扇门肯定有开口! 他从地上捡起螺丝刀,来到那扇被他们忽略无数次的铁门前,只见除了大门本身的锁口以外,门的另一侧刻着一个正方形的形状,看起来原本应该可以与门外联通,但被人为堵住了。 邵子御将螺丝刀沿着四方的线条划过一整圈后,一块同样方正的铁皮便滑落下来。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铁皮滑落后,凹进去了一个小型的正方形空间,邵子御低头看去,正好看见一个圆形的凹槽。 而从办公桌里面翻出的那个手柄,恰巧与这个圆形的凹槽完美契合。 邵子御将手柄安【**去,然后轻轻一转只听啪嗒一声,电箱旁的石砖落在地上,滚到了穆黎身边。 穆黎虚弱地笑道: 邵哥你真厉害。 眼下他只是轻微中毒,如果不尽快出去,要是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密室中拖到了重度,可能会对穆黎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邵子御轻轻拂去穆黎额间的冷汗,将满是灰尘的石砖扔远一些,然后再次蹲下【身。 穆黎等了半晌,没听见声音,艰难地靠着墙面坐起来,远远地看见邵子御的背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似乎看见邵子御的背影僵硬如铁。 穆黎心中一跳,忙问道: 怎么邵哥? 邵子御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底的血丝几乎布满整个瞳孔。 他微微侧过身,露出墙面上一个九位按键,声音滞涩: 小黎,不是钥匙,是密码。 ※※※※※※※※※※※※※※※※※※※※诗是舒婷的《镜》 第60章 幸运转盘(9) 我觉得密码提示可能已经不在这个房间了。 盛开淡淡道。 作为旁观者,目睹好友陷入危险,却什么也做不了。 盛开不知道天幕这样做的目的,但是很显然,这种直播形式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 而等穆黎和邵子御破解出来后,就要轮到闻人逍了。 他这样想着,脸色便愈发冷淡,以掩盖内心的不安。 闻人逍敏锐地捕捉到盛开语气中的一丝滞涩,与他并肩站在一起,轻轻拍了拍肩膀。 全息投影中的邵子御再不见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单膝跪在密码锁面前,徒劳地按着那几个按键。 他们已经在整个屋子里搜寻过很多遍,没有任何关于密码的线索。 况且时间紧急,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给他浪费。 盛开摇摇头,转过头叹道: 那个密码是六位数,但有九个按键,交叉排列组合也有13多万种可能,除非邵子御运气好到能准确地试出那十三万之一。 概率于人类来说,是一种玄乎其玄的东西,人们总乐于相信那极少的好概率发生在自己身上,可事实上来说,每个人如愿以偿的概率都无限趋近于0。 就像薛定谔的猫。 闻人逍问: 你觉得密码提示会在哪? 我不知道。 盛开目光微闪,似乎不忍再看向全息投影,就算我知道,我也没办法告诉他们。 沉默在投影内外的四人之间蔓延开来,就算是上一次陷入死局的情况下,他们也没有体味到如现在这样的绝望感。 越简单的密室,恰恰越能让他们尸骨无存。 突然一声惊呼打破了沉默。 盛开蓦然转过头,就看见邵子御正拥着穆黎的身体,一脸惊恐。 穆黎本来安静地靠着墙,因为吸入一氧化碳的缘故脸色几乎苍白到透明,然而邵子御也比他的状态强不了多少。 穆黎的半个身体被遮在阴影之中,属于人类正常的肌肤却仿佛正在变得透明起来,他出了一身的汗,整个人像刚从水里出来,似乎即将濒临虚脱的边缘。 而从邵子御的角度看,覆盖在穆黎身上的一层水珠很浅,却让他看起来像极了一块正在融化的人形冰块。 穆黎还在笑,但声音几乎悉数没入黑暗之中。 邵哥,别急,密码慢慢找。 怎么可能不急! 邵子御几乎冷呵出声。 他将封存在手腕中,曾经治愈过舒荷和盛开的那块冰晶取出来,试图用同样的方法缓解穆黎的症状。 可无论那块冰晶如何运转,穆黎的脸色依旧苍白如雪。 他的状态已经不仅仅是一氧化碳中毒了,仿佛有另一股力量在暗中透支着穆黎的生命力。 全息投影之外,闻人逍却似乎发现了什么。 他将盛开的身体转过来,指了指木炭方盒上面的两个物体。 你看。 盛开一眼看过去,只见那冰块在蜡烛的炙烤下逐渐升温,外表一层覆盖着浅浅的水珠,正顺着方盒上面的圆孔滴答滴答地渗着水。 他微微一愣。 邵子御的本意是想借冰块融化后的水熄灭燃烧的木炭,可意料之外的是,他们各自照片里的东西似乎与本人的生命是共同体! 闻人逍声音如碎裂玻璃珠,清清冷冷地落在盛开的耳畔: 我们四组照片的物品都和五行元素相关。 盛开点点头。 他之前跟庄寒讨论过这个问题,已经达成了一致,没想到闻人逍心中也十分清楚。 可下一秒,闻人逍的话便让盛开心中一沉。 既然是五行,就要遵循相生相克的原则 你说他们俩,到底是谁克谁? 冰块融化后,水滴落在燃烧的木炭上,发出一声冷热碰撞的声响,随即从中飘出一缕白烟。 邵子御能发现吗?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在封闭空间待的时间越久,人的情绪便愈发容易陷入某种困境之中,再加上外在的计时因素,使邵子御整个人仿佛被人捉进了一个密闭袋,竟连眼神都有些不对劲起来。 穆黎抬眼看去,便知道邵子御被诸多负面情绪侵占了理智,于是忍着头晕爬起来,将自己整个人塞到了邵子御的怀里。 邵子御只觉怀中一沉,随即一双湿热的手上环上了他的背,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 邵哥,醒醒,我们还要活着出去 邵子御一怔,腰间的触感黏湿且冰冷,让人无法就此忽视,他缓缓低下头,就见穆黎正奋力撑起身体,在他侧脸落下一个轻吻。 他瞳孔一缩: 你 穆黎抿了抿嘴,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 这个吻很轻,像羽毛,却瞬间让邵子御冷静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受蜡烛的影响,他觉得自己体内仿佛积攒了一团汹涌澎湃的火,烧得他口干舌燥,心慌意乱。 邵子御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冷静的人,直到现在。 可现实情况容不得邵子御再多想其他,他狠狠地抹了把脸,将穆黎抱起来,放回离窗口最近的角落,然后大步朝木炭走去。 他一直想岔了,蜡烛使冰雕融化的速度很慢,并不能让方盒里的木炭迅速熄灭。 天幕在这一环节上用一种看似简单的道理迷惑他们,然后在上帝视角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们自取灭亡。 照片里的东西既然能够化成他们身体里的纹身,就不可能再让他们把这些物品当做道具。 邵子御小心翼翼地将冰雕和蜡烛取下,又和穆黎各自收了回去,果然就见穆黎的脸色恢复了一些,皮肤表层也不再渗水。 就连他自己胸中那股奇异的火热也偃旗息鼓,不再叫嚣。 密码的线索依旧要找,而且必须加快速度,不然他们就只能死在这个昏暗的密室中。 邵子御再一次将整个屋子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可除了最开始他们找到的东西之外,连一粒新的灰尘都没有。 正在这时,穆黎挣扎着扶住墙面站起身,踉踉跄跄地朝着铁门走去。 邵子御心惊肉跳,赶过去扶住了穆黎的手臂,让他全身的力度都靠在自己身上后,才皱眉道: 你乱动什么? 穆黎摇了摇头,轻声道: 扶我去门那里。 门上的铁皮陈旧不堪,边角还有几层卷了起来。 邵子御一边避免这些铁皮剐伤穆黎,一边问: 你想到了什么? 铁门上方形的凹陷像一个盒子,里面正插着手柄,刚才邵子御用他拧开过墙上的密码按键。 穆黎在手柄上摸索了片刻,回过头: 你刚才是往哪个方向拧的? 邵子御: 逆时针。 正常情况下,无论是阀门还是瓶盖,逆时针是拧开它们的正确方向,而人的惯性思维也会直接影响这个方向,所以邵子御想也没想,第一次就直接打开了密码按键。 那如果往反方向拧呢? 暗难道关着密码按键的石砖会回到墙上? 穆黎不信。 他一张娃娃脸上布满了汗珠,分明是要命的情况下,眼中却没有一丝惧意,反而好似被刚才涔涔的冷汗洗刷过一遍,如澄澈的天晴。 他按上手柄,顺时针一拧两人都听见一声机关松动的咔哒声。 紧接着,凹槽里的插销连带着手柄一起,落到了门外。 而凹槽变成了一个连接内外的空洞。 穆黎心中一喜,他原以为这个给囚犯送饭菜的凹槽被封闭起来了,没想到最后真的可以打开。 他蹲下【身,透过空洞往外看了一眼,便招呼邵子御: 邵哥,你过来看。 柳暗花明,邵子御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 他走到穆黎身边,手臂环住他的身体给他支撑。 这个监狱的对面也是一个监狱,不过是铁笼一样方正的形状,两人透过洞口看去,能清晰地看见对面的陈设跟这个屋子一模一样。 密码跟对面的监狱有关吗? 可他们除了这么看,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瞬息间,两人对视一眼。 最初灯泡闪烁,邵子御嫌它故作恐怖,又怕干扰视线,便自作主张地换了一个明亮的新灯泡。 仅仅作为照明工具,无疑是新灯泡要实用一些,可如果第一个闪烁的灯泡也是道具呢? 它存在的意义,是否就是为了提醒他们,要注意在某一刻悄然而至的黑暗? 邵子御重新站到办公桌上,捏住灯泡上下摇晃着,片刻后,他低下头道: 取不下来了。 穆黎皱着眉,忽然灵机一动: 电箱! 分卷(45) 邵子御检查过,电箱没坏! 所以拉下闸就可以关掉灯光! 穆黎转身,打开电箱盖,迅速将所有的开门全部关上,室内便瞬间落入无边的黑暗中。 意料之中,即便是没有光,他们所在的房间墙上也没有关于密码的线索,可是两人的目的并不在此。 打开的洞口黑黢黢一片,显然对面灯也被关上了。 他们脑袋凑在一起,透过这个洞口,终于在对面监狱的墙上看见了一个荧光色的六位数。 642533。 穆黎笑着站起身,等灯光再次亮起,打算输入密码,却被邵子御拦下了。 穆黎一愣: 怎么了? 邵子御不知什么时候把那张写着小诗的纸捏在了手里,说: 这首小诗叫《镜》穆黎恍然: 你是说 刚才我仔细看了眼对面的监狱,虽然里面的布置跟这边一模一样,但是有一点很奇怪 穆黎接着道: 东西都是反的! 比如对面床在窗户的右边,而洗手池和马桶在左边。 好像两人是透过一面镜子看到对面监狱所有的东西。 那么,这边的密码就不是正常的顺序,而要镜像过来,变成335246! 按键声像天幕发布任务的机械声,滴滴地响起,机关打开后,电箱盖上也出现一个凹槽,钥匙便正躺在其中。 终于能出去了 邵子御扶起穆黎,见他有些腿软,便索性在他身前蹲下,沉声道: 上来吧。 穆黎脸一红,犹豫地支支吾吾。 邵子御不耐烦,反手覆上穆黎的膝弯,一用力便将他背了起来。 锁链哗啦啦地响起,那是邵子御开门的声音。 穆黎在这片响动中,听见了自己不平静的心跳声。 出了监狱门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头顶上每隔一米左右就有一盏灯,邵子御背着穆黎,稳步地往前走,脚步声触及到最边缘的墙上,又飘荡回两人的耳边。 穆黎向上看了看,发现这个监狱是一个穹顶,灯泡被几根掉线吊起来,长短不一,光线也泛着黄。 他捏了捏酸疼的脖子,说: 这个监狱是建在哪里的? 回音这么大。 太空旷了吧。 邵子御背着一个成年男性却一点也没喘,趁着说话的间隙还把穆黎往上托了托。 穆黎说: 我怎么觉得有点像矿洞。 邵子御笑了下: 你还挖过矿呢? 穆黎被噎得一愣,没好气地低头咬了一口邵子御的耳垂。 邵子御嘶了一声,道: 别闹。 声音虽清冷,但掩盖不住笑意。 穆黎清了清嗓子,尽力忽略脸上泛起了热度,故作镇定道: 矿洞几乎都是穹顶啊,那些工人用人力挖那么深,怎么可能平平整整的。 邵子御不答话,忽而反问道: 你刚才对我又抱又亲又咬的,就想这么翻脸不认账了? 穆黎张了张嘴,磕磕绊绊地说: 没 没有啊。 他在说什么。 邵子御闷声笑了半晌,努力让自己维持着冷酷冰山的形象。 一抬头,近在咫尺的最后一道关卡便近在眼前。 到了。 第61章 幸运转盘(10) 走廊两侧的几排房间像一个集中营,而现在拦在两人面前的,是整个监狱的大门。 那是最普通的一种双开门,没有门栓,也不见上锁,右边墙上挂着一个需要上下掰动的机关,机关盒里有两个手柄,一根蓝,一根红。 邵子御将穆黎放下,率先走了过去。 头顶上摇摇欲坠的灯光已经不太能顾及到大门这边了,视线又变得昏暗无比。 邵子御将脸凑近大门,看见它上面刻了一些奇怪的花纹。 离开木炭燃烧的地方,穆黎的精神明显好转,他沿着安置机关的方向观察了一下,便在地面上发现了一块凸起。 他尝试着用手掰开上面的盖子,没想到轻轻松松就揭开了。 穆黎诧异地抬头看了邵子御一眼。 盖子揭开后,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两个盒子,看起来底盘是嵌在机关里的,而且开口处上了锁,穆黎尝试将它打开,却没成功。 目前唯一能利用到的线索,似乎就只剩这两个机关了。 邵子御抬起头,眯着眼看向灯晕,有些不确定道: 我们打开这个门就可以出去了吗? 穆黎想了想,说: 如果这是最后一道关卡,我们出去之后可能还会回到那个游轮。 游轮的作用 他们至今还没明白。 如果这一次的审核只是两两分组,转盘上那个老人大可以让他们从转盘上直接来到这里,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而且之前在游轮上的舞会,他们也并没有见到过转盘上的其他人。 这里的每一处,都显得无比古怪。 两人静默着各自思考了片刻,最终穆黎拍了拍脸,朝大门右侧的机关走去。 没走几步,他忽然觉得极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响动,这响动很闷,却格外的重。 走廊因为是全封闭的,虽然很长,却没有穿堂风,阴冷的气息盘旋在中空,夹带着那声诡异的响声,让两人呼吸一滞。 穆黎抬起头,脸色一变,便听见邵子御疾声道: 跑! 轰隆隆闷响声由远及近,而且是从头顶传来,无数的泥沙和尘土满天飞舞,地板也发出骇人的震动声。 穆黎一语成谶这里好像真的是个矿洞! 而且现在,矿洞正在坍塌! 来不及发出声音,穆黎就被邵子御狠狠一把推开,而高处滚落下来的一块脑袋大小的石头,霎时砸到了后者的身上。 与此同时,墙壁两侧和头顶,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石块噼里啪啦地狂舞起来,将本来能容纳两人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 而地底下仿佛也跟埋了一个怪物似的,震动大得几乎能感觉到这个怪物的一呼一吸。 穆黎只看见邵子御被砸得身形一歪,便摔进了一旁的乱石堆中。 他隔得远,心里一急,就要不管不顾地翻过去找他。 可这里即便不是矿洞,很大几率也是一个深埋地底的暗窟。 穆黎就近扒上石头的一角,还没用力撑起身体,就感觉到侧面有一块巨大的石块朝他倒了过来。 后背一声闷响,穆黎只觉得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仿佛都被这股力道颠了个个儿,喉头铁锈味几经翻涌,随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昏迷了多久,穆黎在黑暗中皱紧了眉头,听见有个虚虚实实的声音一直在喊他的名字。 穆黎! 穆黎! 你死了吗! 回个话! 穆黎最后一声,带着股绝望的阴狠,音调到了空气中陡然一滞,就跟卡在了嗓子眼似的,让穆黎浮浮沉沉的意识陡然一悸。 嚯咳咳咳意识回笼后,肺部倏地收缩,气流急剧进入了鼻腔,而空气中飘浮的尘土还未落地,被穆黎大口吸了进去。 他咳了个昏天黑地,恍惚间觉得肺都咳了出来。 那边的人静了一瞬,再开口声音便带着丝后怕: 穆黎,你怎么样? 咳 没事。 穆黎喘了口气,手背在鼻子下面一抹,却沾染了一手的湿意。 他顿了顿,低头舔了一下,是血,好像其他五官旁都有着同样的触感。 黑暗中,穆黎有些慌乱,想要摸黑站起来,却一脚踩到石块,滑了一跤。 更多的血流了出来。 你别乱动。 邵子御听见声响,有些焦急,但好歹还算冷静,我们被乱石隔开了,你过不来我这里。 穆黎心头狂跳,极力压制着声线唯恐邵子御听出异样: 邵哥,你那边没事吧? 我没事。 邵子御清冷的声音传过来,无端让穆黎的心跳回归平静。 他说: 我这边有光,能看见双开门刚好被分成两块了,我觉得不是巧合。 穆黎吞了口唾沫,翘首看向身后。 变故突生的时候,他们俩都挨着大门,就算知道了矿洞要塌,也没来得及跑多远。 好巧不巧的是,这些碎石块掉落的位置恰好将双开门变成了两扇单开门。 穆黎这边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透过石块的缝隙看见邵子御那边闪烁着昏黄的灯光。 似乎是蜡烛的光。 邵子御说: 门不是左右开合的,而是上下拉开的 什么意思? 这本来就是是两扇门。 邵子御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语速也急了起来: 为什么是两扇门? 两扇门,两个盒子,两个手柄 二选一吗? 邵子御心中一凉,却听见对面的穆黎轻声说道: 邵哥,我知道地上的盒子怎么打开了。 邵子御回过神: 怎么打开? 有个机关。 穆黎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忽而敲了敲隔在两人之间的石块: 邵哥,我这边光线很暗,没有光的话几乎很难操作,你能把你的蜡烛借我用用吗? 邵子御没多想,转身便从乱石堆中找到一个缝隙,将蜡烛从中间塞了过去。 这样一折腾,蜡烛竟然也没灭,只是因为时间的推移短了很多。 昏黄的灯光在穆黎这边亮起。 他一张娃娃脸上满是血迹,眉头皱起后就再没松开过。 此时不算明亮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眉眼照的十分温柔。 大门右侧的手柄,和地面上凸起的两个盒子都在穆黎这边,透过昏黄的灯光,便可以看见地面上的血像有了生命一样,缓慢地爬升至大门上的花纹。 有了血色加深轮廓,穆黎很清楚地看到,花纹是一个时钟。 待所有的花纹都被血色填满,地面上两个方盒咔得一声,弹开了盖子。 两个盖子内侧分别写着两句话。 水主智,其性聪,其情善,其味咸,其色黑。 火主礼,其性急,其情恭,其味苦,其色赤。 而盒子内侧的底盘,篆刻两个形状不一的凹槽,穆黎一眼看过去,就看见一个是蜡烛形状,一个是冰雕形状。 他扶着乱石站起身,缓缓走到门侧的手柄处,随意一拉。 如料想般,拉不动,门也没有任何动静。 邵子御听见声响,问道: 怎么样了? 穆黎再次在盒子旁边坐下,抹了把嘴角的血,拧着眉看了眼打开的盖子,忽而笑道: 机关动了,里面的齿轮一直在转,估计还要一会盖子才能打开。 邵子御不疑有他: 那就好。 一时无人出声。 邵子御静静地等着,却并没有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刚想问上一句,便听见穆黎轻声喊了句: 邵哥。 这一声很轻,仿佛带着无边的眷恋和温柔。 他说: 邵哥,我想我爸妈了。 邵子御皱眉听着,心中那股不对劲的感受愈发强烈。 穆黎似乎是轻笑了一声: 我爸妈一辈子的梦想就是想去到伊甸园,所以我理所当然地继承了他们的遗志,其实现在想想,天幕真的挺不是个东西的。 外界的人是死亡之后才进到失乐园,可自小在失乐园长大的又有什么错呢? 难道他们天生就该挣扎在死亡边缘吗? 难道只有高等人类才配活着吗? 邵子御强行压下即将跳出嗓子眼的心,冷冷道: 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齿轮转得太慢啦邵哥。 穆黎叹了口气,我怕黑,想跟邵哥说说话,你怎么这么小气? 邵子御一顿,声音缓和了些许,带着点安抚的温柔: 黑没什么可怕的,我在这里。 穆黎含着泪拼命地点头,一手捂住嘴,另一手不断地擦拭着流下来的血泪,哽咽道: 我还是有点怕 若是平时,邵子御的眼刀早就飞过去了,可也许是穆黎声音中的惧意太过浓烈,浓烈到几乎让他瞬间慌了神。 小黎 你别怕 你怎么才会不那么怕? 穆黎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胸腔某处的剧烈疼痛,泪意才渐渐褪去。 他说: 邵哥,谢谢你,等出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邵子御隐约知道穆黎想要说什么,此时却来不及顾及,只觉胸腔深处的那谭春水被人搅得天翻地覆,再不得平静。 他听见自己温和到不可思议地回应道: 好。 眼泪不再,穆黎澄澈的眼中甚至也不再有一点悲意,不断明灭的灯光中,澄澈的眼底露出一丝决绝。 他将自己蜡烛稳稳地固定在一块凹陷处,又将纹身里的冰雕取了出来,颤巍巍地放在了刻有冰雕花纹的托盘上。 刹那间,水蓝色的光芒充斥着整个暗室。 邵子御的声音自那边传来: 分卷(46) 怎么了? 机关开了。 穆黎脸上带着笑意,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大门右侧的手柄处,一手握住了红色的那根。 子御,我们马上就要出去了。 咔哒。 红色的手柄被拉下。 而托盘上的冰雕也极速转动起来,片刻后,化成了一滩液体,融进了底盘上的花纹后,了无踪迹。 若是细看,两只手柄的正中央还篆刻着一段小字。 水克火,但选择在你。 穆黎安静地趴附在一侧,周身仿佛被笼罩了一层雾气,通体趋向透明。 离他不远处的那半扇门依旧紧闭,连蜡烛也被他熄灭,他像睡着了一般,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他梦见天光大好,倾泻在邵子御的肩头,他被邵子御背在身后,光便在随着脚印洒了一地。 于是他便再也不愿醒来。 ※※※※※※※※※※※※※※※※※※※※是刀 第62章 幸运转盘(11) 拦在邵子御前面的那半扇门被机关拉开时,他还有些微怔。 时光仿佛被无限拉长,目之所及,所有的光影都覆盖在深埋于石块里的穆黎身上。 可是他却看不见。 他看不见临近死亡的最后一秒穆黎做了什么,并且永远也不知道穆黎想要告诉他一件什么事。 全息投影外,盛开小心翼翼地蹲在穆黎旁边,想要触碰一下他的肩膀,却之抓到了一手狂流般的数据。 那些蓝色的数据在盛开的指尖疯狂流窜,最后化作一片粉尘,飘向远方。 他没气了。 闻人逍垂眼,伸出的手停顿在半空,又瑟缩了回去,砸到他的石块太大,即便他出去了,也活不成。 盛开紧攥着双拳,急促地喘息了几声,猛得站了起来。 在天幕设定的优胜劣汰规则中,即便死在失乐园中的npc、被审核者已经不计其数,但那些都不需要他直面。 直到此刻,盛开才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一条生命的消逝。 这太残酷,太突然,也太无谓。 比那些丧生在星海里的战士们还要令人难以接受,至少他们曾受领勋章,是为人类荣誉而献出生命。 穆黎就躺在那里,也许不久前还对未来抱有畅想。 伊甸园那座巨大的塔楼悬在失乐园的半空,是他多年来不曾企及却一直努力的方向。 盛开突然想起和穆黎曾经的一段对话,那是一个阴天,邵子御刚治好盛开的伤。 一秒记住http: //m.9biquge. 还好你没事,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盛开记得那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一丝感动,反问道: 这么怕死吗? 怕啊。 穆黎嘻嘻一笑,谁不怕死呢? 后来他还说什么了? 对了。 可是人总会死的啊,开哥,我怕死,更怕死得没有尊严。 光影中,邵子御带着一丝迷茫,被传送回游轮之上,可投影直播却仍未停止。 背后的天幕仿佛热衷于直播放大他们的悲喜。 镜头换成了邵子御的第一视角,入眼的便是那个巨大的酒池,暗红色的液体犹如一面老旧的镜子,倒影出邵子御的脸。 紧接着,是一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镜头抖得厉害,还有几个瞬间画面陷入黑屏,只能听见邵子御的奔跑声。 他发现了。 盛开想。 一开始穆黎的古怪就让他起了疑心, 直到游轮里没看见他的身影,那份疑心便放大成了恐慌。 一旁的闻人逍突然说道: 还没结束么? 他想问的是,第一组的密室审核还没结束吗? 即便是二选一的局面,已经有一个人死亡的情况下,直播还没结束吗? 哒哒哒那是邵子御敲门的声音,他似乎等不及屋内的人主动开门,一脚就踹开了大门。 响动是从屋外传来的。 盛开蓦然一惊,拉住了闻人逍的手臂。 打开门的一瞬间,便只来得及听见最初进入密室时的那声咔哒仿若时针嵌入齿轮,发出细密的转动之声。 属于穆黎的那扇门正大开着,邵子御脸色阴沉,犹如压抑着即将席卷而来的狂风骤雨。 盛开与他惶然一对视,却蓦然感觉到手中一空。 耳边似乎响起无数电流的声音。 盛开只觉得眼前一阵斑白的光影闪过,默片似的,最后停留在一个清晰的画面上。 邵子御眼眶泛红,身后是彩色小转盘,其中一格蓝色变成了暗灰,他手握指针,轻轻一拨 盛开被一股熟悉的力道扔进了一张柔软的床上,再睁开眼时,他便在全息投影里,看见了闻人逍的身影。 他的瞳孔下意识一缩。 几乎就在邵子御拨动指针的同时,闻人逍就从盛开身边消失,这让他不得不心惊肉跳地怀疑这两者有什么因果联系。 此时此刻,出现在盛开眼前的,不再是填满所有感官的投影,而是两个。 一个是闻人逍和舒荷,另一个 是穆黎和邵子御。 完好无损,活蹦乱跳的穆黎。 盛开终于明白邵子御拨动指针的意义了。 作为第一组进入转盘密室的穆、邵两人,在时间和信息量上处于劣势,那么天幕为了平衡,就一定为他们优先设定了某种规则。 比如 逆转时间。 他们率先进来,率先成为了游轮的主人,所以就比后来者有一次修改结局的机会。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邵子御慌慌张张第一时间就来到了穆黎的房间,因为他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还能够做什么。 可是 他们又会付出什么代价? 盛开有些茫然,坐在一片光都照不到的黑暗里,眼前的两边各自直播着两组人破解密室,而身后是天幕的一双虎视眈眈的眼。 简直像一出荒诞喜剧。 闻人逍与舒荷被锁在一间四面向阳的玻璃花房中,分隔柱是低饱和度的群青色,天花板上除了有一盏外形古朴的吊灯,还倒挂着许多制作中的干花。 花房并不大,但被东西堆得满满当当。 正中央放置的一张麻色的异形木桌、桌下乱七八糟陈列着的瓶瓶罐罐、桌后的三个花架、一张单人沙发、以及整个花房体积最大的十二抽立柜,无一不彰显着花房的生机。 玻璃都是全封闭的,闻人逍并没有在四面墙上找到任何出口。 他分明已经没了所有的记忆,却像是来过无数次一般,淡然地接纳了所有的设定。 但舒荷不知道。 她先是恍惚地盯着闻人逍的背影片刻,而后那风情万种的目光中渐渐沉淀出一种冷感,阳光之大,让舒荷的瞳孔呈现出一种精灵般的浅色。 她说: 逍哥。 闻人逍摆弄东西的动作未停,对身后的声音充耳不闻。 舒荷嘲讽地笑了笑,再次叫道: 逍哥。 闻人逍缓慢地转过身,目光淡淡: 你叫我? 不然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吗? 舒荷挑了挑眉。 你可以叫我全名,或者闻人。 闻人逍似乎并不打算告诉她自己没了记忆的事情,用一种平缓、冷淡、甚至无情的语调说道,别叫得那么亲密,我们不熟。 他在盛开面前维持的风度,到了其他人身上似乎都懒得作秀,只保持着一份最基本的礼貌。 男人的心果然变得快。 舒荷笑道,你之前可不是这么对我的,就因为我背叛了你? 闻人逍一顿,垂眼看她: 嗯? 舒荷似乎并不着急破解密室,反而随手将那单人沙发一拉,坐了下来: 我见过几次盛开,长得不错,性格也挺讨人喜欢的,逍哥,原来你喜欢这种的? 闻人逍皱眉看过去,便看见舒荷懒洋洋地往沙发靠背上一趟,随手撩了撩头发,眨眼道: 你看我学得像不像? 闻人逍沉了脸色: 你想干什么? 你就不知道我为什么背叛你吗? 舒荷说,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把两个潘多拉魔盒放在一个密室里,然后暴露了你跟盛开的行踪吗? 你 闻人逍淡淡地打断她: 我想。 舒荷一愣,似乎没料到这种回答,随口发出一声轻笑,可笑着笑着就冷了脸色。 你总是这样能让我心动。 舒荷抬起头,目光在闻人逍的脸上肆虐了一番,冷冷道: 可爱情对我来说,只是偶尔可以利用起来的消遣品,我们这种人跟你完全处在两个立场上。 闻人逍不置可否。 这样的日子对于你们来说煎熬无比,可对我来说,可是十分惬意的。 逍哥,我十分感谢那十多年来你对我的照应,甚至因为此事我爱上了你 舒荷手轻轻地在扶手上拍着,笑得眉目间仿若有万花绽放。 但是啊,爱情能比活着重要吗? 你摧毁密室,不就等同于杀了我们这些人? 逍哥,我只想活着,活得比任何人都好,你怪不得我。 最后一句,仿佛夹杂着无比深刻的爱与恨,咬牙切齿地钻进了闻人逍的耳中。 闻人逍虽然默默地听着,却只是为了从中找出一些他遗失掉的记忆。 他抬眼试探地说: 那邵子御呢? 他本来就是个怪胎。 舒荷说,所有人都在努力活着,只有他在找死。 唔。 闻人逍点点头,见问不出什么,就又转身搜寻起线索来。 我也看完那小孩的直播了。 舒荷在他身后说,二选一的情况下,我的选择不会跟他一样。 闻人逍笑了笑,道: 当然了,谁的命不是命? 那就各凭本事。 舒荷将沙漏从纹身中取出,放在花房中央的木桌上,转身便扒拉起被层层绿茵覆盖住的花架。 四面皆是盛大无比的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落到了室内,沙漏一半是空的,半边沙全在上方,金属的边框上还反射出一束刺目的光。 这光芒太过刺眼,不禁让闻人逍分散了些注意力在上面,沙漏里的沙正一刻不停地落到底面,几乎是瞬间就置换完成。 最后几粒沙落在金字塔的顶端,闻人逍突然问道: 你这个沙漏是多长时间的? 冷不丁被问到,舒荷奇怪地瞥了他一眼,答道: 五分钟,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 上面有写。 舒荷将沙漏翻转过来,把底部木刻的5min的字亮了出来。 可是刚才里面的沙不到一分钟就全部掉下来了。 舒荷脸色一变: 什么意思? 闻人逍的脸色也不大好: 如果不是标注错误,那就是花房里的时间比常规的快了近乎五倍。 第63章 幸运转盘(12) 时间被无限期加速是什么概念? 一个人的出生、成长、衰老、死亡是一个不算短的过程,而在某一阶段,一种无形的力量直接删减了这段过程,从而导致这个人由生到死不过弹指大梦。 当然,花房里的时间没有这么夸张,闻人逍他们甚至都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四面玻璃墙外,悬挂的太阳像找不到日落的方向似的,长久地发着热。 尽管深处室内,玻璃却挡不住光,整个花房都暴露在太阳的炙烤下。 热度在不断升高。 另一边,重来一回的邵子御,对逃出监狱驾轻就熟,他一手拉着穆黎,打开了监狱门后,就直奔那大门而去。 到了遥遥可望到目的地的时候,邵子御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拉扯了一下。 他一回头,看见穆黎的眼神,霎时就懂了。 你 穆黎的眼睛黑得发亮,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邵哥,我们当时不是说好,不管结局如何,都不会拨动指针的吗? 邵子御动了动嘴唇,哑声道: 我没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谁也不会想到。 穆黎笑了下,牵起邵子御的手: 可是天幕想得到。 天幕在失乐园中,几乎等同于耶和华的存在,即便它因为某些原因受到些限制,但将他们这群人放在同一个高难度高死亡率的密室里还是能够做到的。 他想得到,所以失乐园里有千千万万的被审核者,偏偏是他们八个人被分到了一起。 他已经发现了自己身体里的不安分因子,并在试图启动剿灭模式。 你消耗下一组的时间用来逆转我们的时间,对下一组不公平。 穆黎摇摇头,要是盛开知道,估计不会放过你。 邵子御面色沉静,细微的表情间却是肉眼可见的挣扎。 他们的时间可能很充足。 似是说服了自己,邵子御冷眼一凛,将穆黎更深地拉近自己,但你已经没有时间了,如果我们快一点,他们不会有事的。 穆黎叹了口气,说: 可是邵哥,如果我们让时间逆转成功,那不就是顺了天幕的意吗? 邵哥,我们不能这样 时间洪流下,没有一个人是幸存者。 邵子御冷冷地注视着穆黎,眼眶周围泛起一些狼狈的红色,两人对视半晌,只见穆黎身形一顿,随即整个人瘫软下去。 分卷(47) 邵子御收回手,将穆黎背上后背,轻声说道: 别怕,我会把你完整地带出去。 两边监狱的窄窗恰时有一缕阳光混了进来,仿佛融入黑暗潮水中的一粒石子,半点水星也没溅起。 那光略带轻盈的身子跃至半空,像是忍受不了没有任何回应的深渊,便又透过栅栏逃出了监狱,落在一片广大的玻璃门前。 一室耀眼的白,它很快愉悦地融入其中,懒洋洋地趴在了一个沙漏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它。 舒荷已经感觉到背后淌了一身的汗,而闻人逍也因为热度不断的攀升脱下了礼服外套,露出里面贴身的那马甲与衬衫。 这是计时工具。 闻人逍将沙漏放下,指了指外面的太阳,它在告诉我们,如果不尽快破解密室,我们就会被烤成人肉干。 花房没有太大的通风口,只有立柜内侧有一个很小的百叶窗,材质似铁,无法强行破拆。 舒荷抹了把即将流到眼眶的汗,说: 可是为什么时间会加快? 如果按照常规时间计算,现在屋子里还不会这么热。 闻人逍神色一动,轻轻瞥了舒荷一眼,一边转过身说道: 不知道。 他的物品被刻进了瞳孔之中,昙花的花形让他右边瞳孔的颜色暗沉了一些,一眼看去宛若异瞳,阳光倾泻下来,那碧色的瞳孔便显得如同刚烧制出来的琉璃。 舒荷看得分明,情不自禁地吸了一口气。 却听闻人逍说道: 先找出口的位置吧。 不论花房是怎样的密室,如今出口还未找到,时间再充足他们也出不去。 可四面的玻璃墙是全密封的,地面上也没有松动的土地 闻人逍抬头看向天花板。 跟侧面的墙体不同,天花板的形状是一个不规则多边形,可是上面倒挂着许多处于制作中的干花,大半的玻璃被遮掩在下面,看不清是否有出口。 闻人逍还在犹豫,舒荷已经踩着木桌上去了。 她穿着一双驼色的高跟,却跟踩着平底鞋似的,一下也没晃,三下五除二就将干花全部扒拉开来。 闻人逍礼貌地站开了些距离,抬头看去。 果然,天花板的不规则图形里,正中央是一个正方形,宛若一个盒盖,将他们两人封在这个透明的花房之中。 舒荷一边将锁摇的哗啦响,一边说: 是钥匙锁。 其实一般密室里,最常见的是密码锁,因为找钥匙这个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如果在这个事情上花费太多时间,就损失了许多趣味性。 然而这个趣味性显然不在天幕的考虑范围中。 闻人逍又将目光落在了桌边一片东倒西歪的瓶瓶罐罐中。 这一看,就发现了端倪。 虽然东倒西歪的,但是瓶子都是完好的,闻人逍将它们扶正后数了数,一共有十二个。 跟立柜的抽屉数量是对应的。 那边舒荷已经从木桌上跳了下去,来到立柜前随手拉了拉抽屉。 没拉动,又是锁。 舒荷皱眉道: 十二把锁? 那要开到什么时候? 闻人逍走上前,将每一个抽屉都看了一遍,起身道: 没有锁。 抽屉拉不开是事实,可是整个立柜看一圈下来,除了拉动抽屉的把手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没有锁,就不需要找钥匙,它可能是机关,可能是启动下一个连环机关的钥匙,就跟监狱密室里,那个用来递送饭菜的洞口一样。 那么花瓶跟抽屉,哪个先哪个后? 闻人逍在花瓶旁席地而坐,即便是隔着衣物,他也能感觉到地面上烫人的温度。 他抬起头,阳光像是从任意一个角度照**来一样,找不到光源的位置。 漫天的白光下,连完全睁开眼都是一件难事。 汗已经和衬衣黏在一起,闻人逍低下头,便有许多汗循着他的下颚线滴落下来。 急剧高温下,闻人逍暗自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十二个花瓶颜色花纹各异,有青花,有彩陶,甚至还有灰扑扑的泥塑,种类众多,找不到什么共通点。 也许现在还不是解开这些线索的时候。 闻人逍这样想着,便站了起来,起身的那一刻一阵眩晕席卷而来,不小心踢到了一个花瓶,咣当一声将舒荷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她上下打量了闻人逍一眼,笑道: 你没事吧? 闻人逍扶着桌面缓了缓,轻声道: 没事。 眩晕,头痛,极度干渴,这是中暑的先兆。 时间过得有点太快了。 舒荷虽然也满头都是汗,脸色通红,但状态比闻人逍好很多,她淡淡地睨了闻人逍一眼,转身将他扶到单人沙发上,嗤笑道: 看来逍哥不行啊。 闻人逍一顿,目光有些泛空。 他皱着眉,似乎想要透过这份短暂的熟悉感找回一些什么,但最终一无所获。 舒荷说完,转身从花架上抱着一沓东西走了过来,啪嗒一声全部扔到了闻人逍的面前。 闻人逍头也没抬: 这是什么? 我要是知道还用问你? 舒荷在这些卡片一样的东西上拍了几下,泥土便化作飞尘在阳光里上下飞舞,我从花盆里找出来的。 卡片有九张,颜色花纹也都不一样。 兴许是刚从花盆中挖出来,上面散发着一种花朵与泥土混合的芳香。 闻人逍看了一眼,却觉得卡片上的颜色花纹似曾相识。 他目光一转,落到了那些花瓶上。 巧合的是,九张卡片上的颜色和花纹,都能在花瓶里找到与之一模一样的,那么就可以证明,卡片和花瓶的谜底有关。 闻人逍当即道: 还有三张卡片没找到。 两人便顶着烈日翻遍了整个花房中所有的花盆,最终一共找到了十一张。 还有一张呢? 舒荷终于感受到了暑意,一阵折腾后虚脱地靠在玻璃墙上,呼出的气体都仿佛带着火。 闻人逍皱着眉,忽然站起身,将最初照片里的那盆昙花从瞳孔中取了出来,昙花还是未开的状态,只有一个花苞。 他伸出手指在泥土小心翼翼地翻弄了几下,在没弄坏根茎的情况下,夹出了最后一张卡片。 如此,十二张颜色花纹不一的卡片就和花瓶摆放在了一起。 看起来似乎需要配对。 两人在找剩余卡片的间隙,已经把它内外都研究了一遍,除了花纹颜色以外,这些卡片的背面都写着两个字。 按照闻人逍摆放的顺序依次是南宫、上秋、新正、莺时、寒月、暮秋、天中、子春、花朝、荷月、建中、正阳。 舒荷看完脱口而出: 月份? 闻人逍看了她一眼。 我六月出生,我妈给我取名叫荷月,我嫌不好听,就把月字去掉了。 舒荷淡淡道。 闻人逍不语。 他忘了自己曾经照顾过这个双亲尽失的小姑娘十多年,即便是记得,舒荷也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 他们这些人的生死早就成了一件十分轻贱的事,还有谁会去管她父母叫什么、她名字的意义、她从哪里来、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他们身处失乐园里,在天幕眼中,也就是一个c字开头的符号罢了。 生命变成符号,甚至是数字,本身就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 闻人逍沉吟了片刻,道: 我觉得荷月好听一些。 舒荷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嗤,面色发白,往沙发靠背上一趟,喃喃道: 我不行了,再动一步我就要化了。 谜题有解开的希望,闻人逍不愿再耗费时间,挣扎着将卡片收拢起来,对舒荷说道: 既然你知道这些名称能够对应月份,所以还要麻烦你排个序。 舒荷阖着眼,说: 那你答应我出去之后和我睡一觉。 闻人逍冷淡地说到: 想出去的不是我一个人。 但出得去的只有一个人。 舒荷站起身,脚步虚浮,但眼神如刀,刀刀都剜在闻人逍的身上。 她一把夺过卡片,迅速地按月份顺序重新摆了一遍,然后头往旁边一歪,似乎再也没力气动一下。 闻人逍舔了舔嘴唇,眼前都出现了重影。 他用仅存的意识想,月份,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赶榜没捉虫,换榜再修 第64章 幸运转盘(13) 监狱中细碎的光里,纷飞着许多肉眼可见的尘。 邵子御站在第二道门前。 此时坍塌还没发生,大门右侧的手柄散发着一种幽蓝色的光芒,诱导着邵子御走上前将它拉下去。 穆黎睡得很沉,可邵子御的心并不安宁。 拨动指针,逆转时间,规则清晰地提醒过他们这一组,他们正消耗着下一组的时间。 而且,眼前这两个手柄,依然是一道摆在他面前的选择题。 题目宛若一个天平,左边是自己的命,右边是穆黎命。 可 穆黎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了。 他不甘愿别人为他赴死,也不愿如此草率地将自己的命交出去。 天幕像一个深渊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在上方挣扎的他们,无时无刻不再等待着饱餐一顿。 他受够了,也恨极了。 邵子御的眼中沉淀着无人能看懂的情绪,他最后看了一眼穆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顶,然后站起了身。 然而没等他走几步,一只手就勾住了他的指节。 很轻,像羽毛撩弄,却令他瞬间回过了头。 穆黎醒了,见邵子御看了过来,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邵哥。 邵子御冷冰冰地和他对视,最终却软化在穆黎央求般的眼神里。 你到底想怎样? 邵子御说,我现在想用自己的命把你换回来,你不愿意。 我告诉你,人死了不是睡一觉,你的肉体会烂在这堆乱石堆里,化成泥,化成灰,你的灵魂会永远消散,再没人记得你。 你不是想去伊甸园吗? 他眼眶通红,清冷的声线变得沙哑,死了,可就去不了了。 穆黎拉着邵子御的手,两人凑得极其近,一张嘴,泪却不自觉地先流了下来。 他假装听不出邵子御声音中的哽咽,努力笑了笑,说: 我不去了,邵哥。 我不去了。 你必须去。 邵子御恶狠狠地说,伊甸园有你想要的自由。 穆黎狼狈地抹了把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眼前一片模糊,邵子御的轮廓成了一团没有形状的虚无,他上前,十分珍视地抚摸过去,却沾了一手的湿咸。 紧接着,邵子御的吻便落了下来。 细密的,温柔的,鼻息间都是热度。 亲吻代表着情人间互诉的衷肠、不可割舍的依恋、以及浓烈的爱意。 然而此时此刻,在这个昏暗狭小,尘土与死亡威胁并存的小空间里,满是绝望。 在第一轮密室中,穆黎曾经和邵子御说过有一件事要告诉他。 可他现在不想说了,因为也许只要他不说,未来重逢亲口告诉邵子御的那一天就不会太远。 冰雕和蜡烛犹在,属性的相生相克也存在,所以,能够做决定的,依旧只有穆黎。 一片昏暗中,穆黎手握指针,再次将邵子御推离身边。 熟悉的轰鸣声伴随着时空时针转动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穆黎独自坐在一片乱石中,恰巧有一束天光由上及下将他整个人孤独地笼罩其间。 邵子御挣扎的身影被光影包裹住,越来越远,直到淹没。 穆黎突然间有些后悔。 他动了动嘴唇,喃喃地说了句什么,可是邵子御却再也听不见了 轰隆天地震颤,玻璃墙与花盆碰撞,接连发出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处于轻度昏迷中的闻人逍被这股动静惊醒,倏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久前不断攀升的热度仿佛到了临界点,停在了某个刻度上不再爬升。 阳光不再狠辣后,身上的汗也不知什么时候蒸发殆尽,皮肤表皮只剩一层薄薄的凉意。 如果按照之前时间流逝的速度,他们现在可能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 中暑带来生理上的损伤,决计不会消失得这么快。 闻人逍看向玻璃墙外,一片白茫茫。 外面发生了什么? 同样清醒过来的舒荷也有点懵,她蹬掉高跟鞋,扶着沙发靠背坐直了身子,说: 什么东西倒了? 闻人逍沉默着看向桌面上的沙漏。 沙漏上下的沙已经置换过一轮,不久前刚被闻人逍再次转了过来。 他一言不发,一边紧盯着沙子落下的速度,一边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片刻后,他舒了口气。 时间正常了。 这代表着,他们不会再飞快地接近死亡。 想到死亡这个词的时候,闻人逍心中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不是害怕,而是那个叫做盛开的青年。 其实他的记忆并非完全消失,只是这团抽象的概念,在他脑中变成了一团雾气,每当他试图想要穿过雾气时,那被隔离在之后的物体就会离他愈发遥远。 但无论这团雾气如何阻止他找回记忆,当他接近盛开时,雾气就会变得稀薄。 他必须要尽快破解密室出去,再去找盛开了解一些事情。 闻人逍这般想着,不顾搭理舒荷,兀自走到了十二个花瓶中间。 十二这个特殊数字,正好与十二个月份对应,可在花房中,能够和月份对应的东西,闻人逍能想到的便只能想到花期了。 闻人逍。 分卷(48) 舒荷突然打断闻人逍的沉思,扔过来一把干花,天花板上拆下来的干花每一种都不一样。 舒荷扔过来的是一束包装在花纸中的桃花,因为制成干花的缘故,花瓣的颜色显得有些黯淡,却仍然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会不会是把这些干花插【进对应月份的花瓶中,才会让旁边的立柜打开? 虽然有思路,但闻人逍不是十分确定。 然而舒荷似乎也和他想到了一块儿,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就已经一股脑将干花摆在了地面上。 干花的种类很多,不止十二种,且并不是一一对应。 分门别类的话,一共有三十多种不同的花。 舒荷对花期很熟悉,片刻后就按月份放置妥当。 她回过头看了眼闻人逍,问: 插【进花瓶吗? 闻人逍顿了顿,说: 我觉得可能没这么简单。 可是目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舒荷一手插腰,凉凉地说,不如先试试。 试试 也行。 闻人逍也不知道自己这份不确定从何而来,但舒荷说的对,如果他们不抓紧时间从能够推进的线索上入手,外面的太阳迟早会再次将他们逼入绝境。 每一束花放进花瓶中,都能听见一声响动,起初闻人逍还没有注意,直到舒荷将最后一束插【进花瓶的时候,他清楚地听见了一声时钟指针转动的声音。 咔哒。 没等闻人逍心中怀疑的感觉落到实处,指针转动声音戛然而至。 紧接着,那立柜的十二个抽屉突然同时弹开,无数的藤蔓从中伸展出来。 藤蔓带着刺,且速度很快,像童话故事里王子挥剑斩断的荆棘一般狰狞。 这些由阴暗滋生出来的怪物,像有意识一样直奔两人而去。 闻人逍一个侧身,躲过冲着面门而来的一根藤蔓,却被带着刺的边缘划过脸颊,带起一条血线。 剩余更多的藤蔓向着腹部、心脏、以及脖子等致命部位刺去,绕是闻人逍身手敏捷,混乱中也免不了伤到。 他尚且如此,舒荷就更加难以招架。 藤蔓仿佛极有生命,见闻人逍不好对付,一股脑地全冲着舒荷去了。 她被许多藤蔓缠住了四肢和躯体,只堪堪露出了一个脑袋,脆弱的脖子上满是血痕,整个人都被藤蔓淹没。 闻人逍第一反应是他们插错了花,于是一脚踹倒了离他最近几个花瓶,而藤蔓也在此时攀上了他的小腿,且渐渐有向上的趋势。 他冷着脸,只见一阵微茫的蓝光闪过,手起刀落间攀爬至闻人逍腰间的藤蔓软软地掉到了地上。 得了自由,他第一时间将所有的花瓶全部撂倒,然后回身打算去救舒荷。 然而就这么片刻的功夫,舒荷的整张脸已经因为缺氧变得惨白,身体似乎也和藤蔓交织在一起,分不出差别。 闻人逍皱着眉道: 你做了什么? 舒荷喘了口气,说: 你先别管我,快去找出六月到十月份开的花重新插回花瓶里,只有这五个月是对的! 其他都是错的! 快! 舒荷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闻人逍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可对于他来说,舒荷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况且那些藤蔓把她整个人紧紧地箍在了其中,如果他贸然砍断藤蔓,可能会伤及到舒荷。 见闻人逍有些迟疑,舒荷飞快地补充道: 我刚才想到的! 昙花! 昙花的花期是六月到十月份! 闻人逍你别愣着! 他转过身,在舒荷的指引下,重新将那五个月份开的花插回了花瓶中,立柜的十二个抽屉便瞬间关了回去。 可藤蔓还在。 闻人逍抬眼,那些灵动的藤蔓即便没了根,也依旧宛若活物。 他走上前,试图将舒荷救下来,却见后者的身体抽搐了几下,软软地从藤蔓间滑了出来。 闻人逍眼神一凝。 舒荷的左胸口上,有一个贯穿的血洞。 她看见闻人逍的眼神,竟然笑了下,说道: 我出入过无数间密室,没想到栽在这里 你那是什么眼神? 干花插对了位置,立柜震动了几下,一个小巧的密码锁便被翻转过来。 如果跟上一组的密室一样,打开这个密码锁,就能得到出去的钥匙。 闻人逍垂下眼,将舒荷的身体摆正,靠在玻璃墙上。 兴许是强烈的求生意识支撑着她,即便是心脏被贯穿的情况下,她也没有立刻死亡。 密码如果是五位数的话 就是按月份顺序的干花数量了 舒荷闭着眼,重重地喘了口气。 阳光不知何时升起,落在舒荷的侧脸上,将她的目光照得异常温柔。 我终于要去见我爸妈了,虽然我挺恨他们的。 舒荷仰起头,与无数个死在失乐园里的人一样,最后看了眼密室之外的天空。 闻人逍: 你别说话,我带你出去。 舒荷摇摇头,贪恋又悲哀的眼神落在闻人逍的身上。 我真的挺喜欢你的,没骗你。 舒荷说,别忘了我。 ※※※※※※※※※※※※※※※※※※※※穆黎的死亡是在写大纲的时候就确定了的,包括所有的二选一,都是为了推动剧情发展。 如果说盛开他们最开始还只是为了弄清天幕想要做什么,经过这一次审核,他们就要向天幕直接宣战了。 死亡是一件让人很难过的事,但它绝不能草率,绝不能变成冰冷的数字。 也许大家很难接受这些,但没办法,我最开始想借由穆黎的口表达一些观点,但是发现在一本耽美小说里输出自己的观点不是好事,所以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说了这么多,有些胡言乱语,总而言之就是希望大家不要为小天使难过啦! 他们每个人都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 第65章 幸运转盘(14) 盛开沿着走廊一路敲门,闻人逍和邵子御两组的房间已经空无一人,就连墙上的小转盘也不见了踪影。 可能是通过了考核,已经回到了失乐园,而闻人逍没有使用指针逆转时间,所以盛开才有富余的时间待在游轮里等待密室再次开启。 他一边想着,一边敲开了聂铮的门。 门后的聂铮脸色有些不好,他将转盘取了下来抱在臂弯,一手拉开门把盛开迎了进来。 照现在的情况看,每一组密室开启是有一定的时间差的,天幕以直播的形式将同伴们经历的生死别离展现在眼前,无疑对他们的心态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聂铮神色萎靡,将自己扔进了沙发里,仰着头闭上了眼。 半晌够,又蓦然跳了起来: 我们谁都不会死。 这个不好说。 盛开靠在墙边,双手插着兜笑道。 聂铮看了眼盛开,说: 你别笑了,难看死了。 盛开沉默地垂下了眼。 他曾经怀疑过聂铮。 因为他出现在密室的时间太巧,正是闻人逍找到盛开后不久。 并且现在与联邦有关的人,只有聂铮还没有恢复过记忆。 他是什么时候来到失乐园的、出于什么目的、被迫还是自愿、以及时空管理局在这场跨越千年的戏台上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盛开一概不知。 但是现在,盛开又有些不确定了。 毕竟在mars星上,他们曾经一起长大,在军阀与贵族鼻孔朝天的联邦军府里,除了闻人逍,也只有聂铮不在乎盛开是垃圾还是宝石。 等从这里出去。 盛开顿了顿, 如果我能出去的话,我要找到天幕。 聂铮有些发蒙,讶异道: 你想做什么? 盛开目光跳过聂铮,放远望向落地窗外的碧海,说: 不做什么,想跟它当面谈谈,它不是一直都在找我么? 你是想找它谈谈,还是想趁机搞死它。 聂铮笑了,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不知道你的性格吗? 它这种东西,化成灰叫人扬了都不过分。 盛开冷淡地拍开聂铮的手,转头望了过去,它找我,不就是怕我跟逍哥把失乐园毁掉,想暗地里弄死我们俩。 虽然我一开始并不是这么想的,但天幕既然动了手,那我就如它的愿。 闻人逍中了招,好在只是暂时丢了记忆。 如果不是盛开一直盯着,保不准天幕会如当初对付他一样对付闻人逍。 他并未在地球上生活过,那么脑子里的记忆,应该就是天幕填补进去的。 他忘了自己在天幕的监视下发生过什么,却不代表他能忘了天幕之后做过的种种。 你想过天幕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吗? 聂铮突然说道: npc被圈禁在密室里,我们又被圈禁在失乐园里,只有不断进阶才能跳脱禁锢,完成天幕所说的进化,这一点 太像生物进化论了。 盛开眼神微闪,却很好地掩饰起来。 聂铮: 在自然界的生物中存在着由简单到复杂的一系列等级,生物本身存在着一种内在的意志力量驱动着生物由低的等级向较高的等级发展变化。 [注]这是拉马克主义的主要观点。 大致意思就是说,生物存在等级,并且在漫长时间的演化中,能够不断往更高级的阶段进化。 只不过这种进化是自然的、不被外力扭转的。 比如说,熊猫的祖先是肉食动物,但由于冰川世纪的产生,无数生物灭绝,熊猫也被迫吃起了竹子。 而为了适应这种进食方式,它们的手便进化出了伪拇指,方便进食。 这样的进化是天然的,并且有外在成因。 我们这些人就像熊猫。 在天幕创造的世界里,我们不断突破密室,完成进化 盛开突然一顿,可是这种进化并不是自然的。 在天幕的影响下,我们这群人类会加快速度进化。 可写在基因里的东西,真的会那么容易被改写吗? 人类文明的发展,是需要漫长的时间检验的,就像在古地球时期,你告诉一个人你能无限压缩或者拉伸时间,他会觉得你神经出了问题。 但如果是放在银河纪年,盛开生活的那个时候,这个问题并不是不能实现。 一旦现有的文明超越了时代的局限性,它就会造成某种不可逆转的动荡。 也许这就是时空管管理局让他们来到2019至2020这个节点的原因。 那么,天幕属于哪一方? 该亚想要夺回b09星系的所有权,如果搅乱人类所在的时间线,的确可以达到目的。 那如果是联邦自己埋下的祸根呢? 那个封印在中央大楼的《高等人类进阶计划》似乎也是一个人类想要人为破开进化之门的铁证。 心思浮动,盛开心中没个定论,一抬头,却见聂铮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仿佛在这一刻,他陷入了某种困境中,找不到出路。 盛开不动声色地在桌面上轻轻一扣。 聂铮猛然一惊。 你小子懂得挺多,平时没少拿这些东西泡妹子吧。 盛开说。 聂铮讪讪一笑: 还是你懂我。 不然呢。 盛开笑了笑,转身又懒懒地靠在一边,却一直在注意着聂铮的一举一动。 我还记得我们在筒子楼里光着屁股玩泥巴的场景呢,那个时候你小子就专门喜欢和女孩玩,有一回把我的玩具偷偷拿出来送给了另一栋楼的小丫头,你还记得吗? 聂铮咋舌: 怎么不记得,那个时候也没见你对男人感兴趣啊。 我虽然把你的玩具送给了那丫头,可脸红的是你啊。 盛开叹道: 人总是会变的。 人总是会变的。 聂铮身上真的有秘密。 盛开不知道聂铮究竟和天幕有没有关系,但他打心底希望,自己这个发小还是记忆中的那个他。 经过一场回忆童年后的互相诋毁,两人明显各有心事,好在冲淡了因同伴离去的压抑情绪,当指针转动声再次响起的时候,两人早已做好了准备。 白光如练,世界中所有的光亮骤然聚集又飞速消失,仿若坠入最深的黑暗中,连一颗星子也看不见。 万籁俱静,只听得见偶尔响起的滴答声,未来得及散开,就被黑暗吞没。 盛开的视觉还没恢复,就被地面一阵颠簸晃得头晕目眩。 一杆巨大的天平,悬空在无边的星空之中。 由于没有发光体,盛开只能透过天平上微弱的光线,看见不断有细碎的陨石块擦过。 他和聂铮一人各站一边,天平的正中间晃荡着一个摆针,那滴答声就是由它发出的。 背景无声,也没有npc,唯一能让人感觉到真实的,只有这杆天平。 什么情况? 聂铮嚷道,这是密室吗? 这是把我们当砝码了吧? 的确,既然叫密室,就一定存在着出口,可眼前这个空间广袤无垠,连边界都看不到,又怎么出去? 盛开原以为到了这里,应该和前两组一样的模式,没想到轮到自己方式竟然又发生了改变。 天平摆针的正上方,有一个显示屏一样的光幕,方方正正地写着四个字: 审判之秤。 片刻后,光幕变换,又出现了一行新的字: 正义女神阿斯特里亚[注]将会审判你们的善恶。 盛开失语片刻,道: 分卷(49) 怎么审判? 光幕蓝光一闪。 善恶在此不可并存。 善者生,恶者死。 这是要铁了心的弄死他们其中一人了。 只见天平中间的摆针蓦然一停,又猛得向聂铮所在的方向倾倒,随之则是光幕上新翻而来的一段话。 一个人的夜明珠丢了,于是他开始四处寻找。 有一天,他来到了山上,看到有三个小屋,分别为1号、2号、3号。 从这三个小屋里分别走出来一个女子,1号屋的女子说: 夜明珠不在此屋里。2号屋的女子说: 夜明珠在1号屋内。3号屋的女子说: 夜明珠不在此屋里。这三个女子,其中只有一个人说了真话,那么,谁说了真话?夜明珠到底在哪个屋里面?[注]两人都是一愣。 这是一个算不得难的逻辑问题,稍加思索就可以理清楚,可是 问题不在这里。 难道他们这一组的审核方式,就是在天平上回答问题吗? 按照天平光幕上的说法,在审判中处于善一面的,能够走出密室,反之则死亡。 那么,正确回答问题后到底是善,还是恶? 还有,问题到底有几个? 盛开张口想问,却发现自己虽然说了话,但并没有发出声音。 像是被罩在一个真空的玻璃罩中,没有指示就不能有动静。 摆针倾斜的方向向着聂铮,只见后者神色凝重,光幕的蓝光印在他脸上,仿若镀了一层冰霜。 盛开看向了他。 注1: 拉马克主义,又称用进废退论,在活力论的影响下,最有名的活力论者就是法国生物学家拉马克。 19世纪前期出现的终极目的论或直生论,认为生物进化有一个既定的路线和方向而不论外界环境如何变化。 后人把拉马克对生物进化的看法称为拉马克学说或拉马克主义。 注2: 正义女神阿斯特里亚: 传说中天秤座的象征。 阿斯特里亚一只手持秤,一只手握斩除邪恶的剑,为求公正,所以眼睛蒙着。 注3: 不是我原创的,摘编自一段锻炼逻辑的问题集。 ※※※※※※※※※※※※※※※※※※※※作话提不了行,注释看起来会很乱,我就直接放在正文了。 第66章 幸运转盘(15) 聂铮迟疑着,不知是否该回答这个问题,而在这片刻的时间内,天平上倾斜的摆针又开始滴答地响了起来。 他定了定神,谨慎地回答道: 1号说的是真话,所以,夜明珠在3号屋。 话音刚落,滴答声越响越快,摆针在这雨点般的声响中,重新回归了水平位置。 紧接着,盛开所在的一方托盘猛得向下一沉,原本保持同样高度的天平开始有了斜度。 颠簸中,聂铮在高处,眼神复杂地看了盛开一眼。 毋庸置疑,聂铮的答案是正确的。 如果天平的高低彰显着善恶,那么他们的生死就掌握在每一个问答中。 回答正确的一方被另一头的重力压向高处,另一边,似乎就处于十分被动的局面。 那么,阿斯特里亚女神会让平局的情况出现吗? 越往下,黑暗便愈发富有生命力。 无光的空间中,似乎都能看见靠近天平的边缘伸出无数只魔爪,等着他们其中一人自投罗网。 天平上的光幕光线再变,面朝盛开浮现出一个新的问题。 三名传教士和三个野蛮人同在一个小河渡口,渡口上只有一条可容两人的小船。 问题的目标是要用这条小船把这六个人全部渡到对岸去,条件是在渡河的过程中,河两岸随时都保持传教士人数不少于野蛮人的人数,否则野蛮人会把处于少数的传教士吃掉。 这六个人怎样才能安全渡过去?[注]同一个类型的问题。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盛开隔着天平和聂铮对视了一眼。 但聂铮的神情很不对劲,刚进密室的时候,盛开就感觉自己这个发小在某些时刻表现得让人十分陌生。 盛开收回目光,缓缓吐出一口气。 第二道题目相对聂铮的那道来说,难度稍有提升,倒不是说做不出来,而是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天平的摆针滴答滴答地计着时,黑暗中蔓延着令人窒息的寂静,半晌后,盛开答道: 首先,让一名牧师和一个野蛮人过河,牧师返回;然后第二次让两个野蛮人过河,其中一个野蛮人返回;第三次,让两个牧师过河,一名牧师和一名野蛮人同时返回;第四次则让两名牧师过河,一个野蛮人返回;第五次,河道原来的岸边只剩下四个野蛮人,所以需要过去两个野蛮人,然后返回一个;最后一次,剩余的两个野蛮人坐上船过河,就可以了。 滴答滴答同样的幅度,同样的颠簸,天平缓慢地上下移动着,两人站在其中,盛开所在一方的托盘上升到某一个高度,然后骤然一停。 然而两人的高度并没有持平。 聂铮一方比盛开略高一个身位,他扶住托盘的边缘,脱口而出: 为什么没平? 盛开的回答明明完全正确! 看这架势,聂铮似乎怕极了盛开被淘汰掉。 盛开仰起头,光幕里像是藏了一个人工智能,蓝光闪烁中回应了聂铮的质疑。 他思考的时间太久。 聂铮张了张嘴,下意识地看向盛开。 盛开安抚地抬了抬手,道: 别急,至少现在我还没死。 经过这段时间的审核,天幕所表现出来的种种,一直让盛开误以为它是想要致自己于死地。 可是在这里,当聂铮表现得如此不寻常的时候,他又隐约觉得,天幕也许另有目的。 比如每一次他都会遇到规则调整,每一次本应按预定轨道行驶的进程,在他进到密室后,总会发生一些微小的变化。 安德鲁也说过,天幕一直在找他,就好像 天幕找到他后,一直在借着破解密室来引导着他做些什么。 这些事远远优先于弄死盛开。 恰好,他也正想看看借着失乐园掩盖自己兽皮的天幕,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一轮问答落下帷幕,期间光幕标注轮换,盛开趁机问道: 问题有几轮? 聂铮也是一愣,就见雪花屏似的光幕闪烁了一下,用文字回答道: 三轮。 竟然回答了 那这个光幕算npc吗? 盛开突然问: 你认识转盘上的那个老头吗? 光幕似乎卡了一下,发出一声滋啦的电流声。 这次它没有理会盛开的问题,只见片刻后,摆针又滴答滴答地响了起来,盛开也再次失声。 这一回,光幕首先播放了一段影像。 那是一段十分混沌的场面,但两人都能清楚地通过影像知悉剧情。 神与人类混居,画面中像是宗教中的神正在造人。 战争与疾病于人类世界中肆虐,然而人类也同样猖獗无度,罪恶横行。 不断制造人类的神明目睹了一切,对人类失望透顶。 只有一名叫做阿斯特里亚的女神不忍人类遭受苦难,她留在人类世界中四处奔走,期望人类归回真与善,并带着天秤为世人衡量公平。 尽管如此,人类的劣根性却很难自此改变。 他们依旧堕落,辗转战争之中,为世界带来无数的灾难。 心灰意冷之下,阿斯特里亚回到了天庭。 在天庭中,她遇到了一名叫做波塞冬的神。 波塞冬嘲笑阿斯特里亚愚蠢天真,认为神本就不该创造人类,但阿斯特里亚依旧认为,总有一天人类会顿悟,找回善良纯真的本性。 两人因此在天庭广场相邀辩论,这场辩论以宙斯为主持官,直到星河倒转、山川作海,也没能辩出一个结果。 [注]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 光幕的蓝色印在两人脸侧,随即化为了一行字。 请选择,波塞冬还是阿斯特里亚。 主动选择权仍然掌握在聂铮的手中。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那种需要解谜的题目。 光幕仅仅交代了一个背景故事,然后丢下来一个选择题,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选什么,依据什么选择,他们一概不知。 单从字面上来辨认,阿斯特里亚代表的应该是善,波塞冬代表的是恶。 那么同样的,前者寓意着生,后者标志着死。 计时的摆针无情地走着,那滴答声,声声入耳扰得人心神不灵,盛开却在此时又捕捉到了天幕偷偷修改的一个规则。 五行的相生相克里,金是克木的,要是依照前两组,有优先选择权的应该是盛开的金。 盛开看见聂铮仅仅沉默了几秒,便说道: 我选波塞冬。 盛开一怔。 他选择波塞冬,那么盛开便默认选择代表善的阿斯特里亚。 天平的两臂再次动了起来如预想中的一样,选择阿斯特里亚属于相对正确的那一项,天平的左右高度再次发生了变化。 盛开本来低于聂铮一个身位,经过这一轮后,两人再次来到了同一个水平线上。 聂铮远远地朝盛开挥了挥手,眼角似乎有笑意。 盛开抿着嘴,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轮的问答比第一轮快很多,光幕几经变换,那天平上摆针的速度已经慢了很多。 最后一轮,两人的神情比之前都要凝重许多,目光皆凝视在变换的光影上。 然而这一次,当光幕上的文字显现出来的时候,盛开竟然发现自己没有被禁言。 他的第一反应是: 天幕又搞什么鬼? 聂铮看完光幕上的两段字,转过头来看了盛开一眼。 盛开: 怎么? 聂铮一顿: 你 却终是没有多说什么。 两段字分别在光幕的两端,像是特意区分开来一样。 靠近盛开的这边写着: 谎言与悲哀不可分离/如果没有面具/所有钟表还有什么意义。 [注]另一边则是: 我是在罪业中生成的,我在胚胎中就有了罪。 [注]而这一次的问题是请说出你的数字。 滴答声倒计时开始。 也许是因为心境影响,这一次的声音响在两人耳中,更像是一道催命符。 天幕给出的两端话,显然是想要他们从中找出线索,而数字,对应的就是走出密室的密码。 原来兜兜转转,最终还是来到这一步。 聂铮仿若不急着解谜,他靠着托盘上的绳子坐了下来,远远地朝盛开说: 看来我们好像也逃不过二选一啊,小花儿。 盛开笑了下,扬声道: 我可不会让着你,我男人还等着我出去呢。 聂铮啧啧道: 隔老远都能闻到你身上恋爱的酸臭味。 他们插科打诨着,时间却仍在流逝,两人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却一致对此绝口不提。 其实在某一刻,盛开是觉得无比荒谬的。 明明他们活得好好的,却硬是要为了天幕设定的进阶方式丢掉性命。 所以,如果不反抗,生也等同于死。 最后的解谜过程其实并不算难,提示讲到了面具与钟表,就肯定与他们各自照片里的物品有关。 盛开的物品是怀表,等同于钟表,他相信,如果他把怀表拆开,一定能够找到光幕所说的那个数字。 而聂铮就更简单了,我是在罪业中生成的,我在胚胎中就有了罪。 通过语境,可以大胆地猜测,这一句话是出自《忏悔录》也就是聂铮的物品。 他可以轻易地在空白的书页里找到这句话,那么数字很有可能是这一页的页码。 答案就在眼前,可谁都没有动。 这一刻,盛开抛却了那些猜忌的心思,干干净净地与聂铮相视一笑。 分离始终是悲哀的、无力的。 可他们本不该被如此对待。 盛开想,如果聂铮真的做了什么,可能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谁还没几个不能言说的秘密呢? 但此时此刻,心中的悲哀大过释然,他转过头不再看聂铮,却问道: 我能相信你吗? 聂铮说: 你可以尝试一下。 他像看透了盛开心中所想,也不再掩饰什么,垂下眼露出一个令盛开十分陌生的笑。 我们可能 要永别了。 聂铮说,再见,小花儿。 话音落下的瞬间,倒计时飞速趋近,聂铮浅浅淡淡地笑了下,蓦地将《忏悔录》撕得粉碎,书页像冬日里硕大的雪花,纷纷扬扬地坠入无边的黑暗中。 盛开怔住,复而恼怒道: 你想干什么? 聂铮长开双臂,像一只刚孵化出壳的鹰,翅膀上的羽翼还未成型,便义无反顾地坠入了深渊。 夜色将他的身影完全吞没,托盘因力道晃动了几下,最终沉寂下来。 注1: 依旧是网络上的锻炼逻辑的题集。 注2: 故事是天秤座传说,来自希腊神话,前段部分是记录进去的,后半部分我自己改编了一点点。 注3: 谎言与悲哀不可分离/如果没有面具/所有钟表还有什么意义。北岛《白日梦》注4: 我是在罪业中生成的,我在胚胎中就有了罪。奥古斯丁《忏悔录》 第67章 我的星辰(1) 滴答,滴答。 盛开被传送回转盘的时候,首先入耳的,便是这段指针持续转动的声音。 分卷(50) 在二选一密室中幸存下来的一方,依然被一扇无色玻璃隔开,转盘上原本十个格子,现在也只剩下三个人跟全军覆没没差。 庄寒和严思朝那一组还没有人回来,转盘上方的老人便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拿拐杖敲着地面。 断断续续的,和滴答声混杂在一起,扰得人心烦意乱。 不知过了多久,这些嘈杂的声音蓦地一停。 紧接着,严思朝的身影便慢慢显出了形。 盛开的心一沉。 庄寒没出来。 等到了该等的人,老人睁开眼,一双黄豆大的眼在众人身上扫视一边,才沙哑着声音说: 恭喜诸位成功逃离密室,现在进行成绩清算,由于幸运转盘死亡率至半,幸存下来的人可以向我讨要一个奖励 他沙砾般的嗓音停了一瞬,复而带着一丝如愿的喜悦: 只要我有。 你的指标是不是完成了? 邵子御突然冷冷地说道。 老人笑了一声,说: 还不错,多谢你们。 邵子御正欲发作,却被斜侧方的盛开虚拦了一下,青年面色照常,看不出悲伤或者怒色,甚至还腾出手撩了撩刘海: 真的什么奖励都行吗? 一直低着头的闻人逍抬眼看去。 老人笑得更欢,脸上的皱纹欢喜地挤到了眼尾: 当然。 盛开眨了眨眼,冲老人勾了勾手指。 后者有些迟疑: 什么意思? 有些话不方便当着他们的面说。 盛开笑道,我有一件事要偷偷告诉你。 老人顿了顿,收起了笑脸。 在场的所有人中,他最忌惮的只有盛开和那个绿色瞳孔的男人,然而兴许是离进阶到失乐园更近了一步有些忘形,老人只犹豫了一会,便迈着步子朝盛开走去。 有天幕设定的隔离玻璃,他做不出什么的。 老人一边将拐杖收起,一边想。 转盘不动的时候跟平地无疑,老人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踩得十分平稳。 然而只刹那,老人看见眼前迸起一缕银色的微光,一声清脆响声亮起后,他的瞳孔中便映出一片刀刃的形状。 众人还没反应,盛开便已经冲破玻璃,将一把唐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刀刃冰凉的触感与死亡很像,老人被吓得瞳孔放大,拐杖脱手而出。 盛开垂眸看了一眼,嗤笑道: 你也怕死? 我 老人嘴唇颤抖着,却很快冷静下来,你杀不了我,你杀了我,天幕不会放过你们所有人。 虽然如此,老人还是忍不住瞟了眼刀刃,这把唐刀虽然已经生锈,但开刃的地地方依旧保留着它本来的锋利。 我不杀你,我怕你的血弄脏我衣服。 盛开手腕一转,将刀刃移开了些许,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认识安德鲁吧? 老人嘴唇一动,正打算说什么,却被盛开打断: 我知道你认识安德鲁,我想说的还有另一个人,一个叫做游楠的人。 老人皱眉道: 游楠? 很久之前,死在这里的一个被审核者。 盛开瞳色深深,紧盯着老人的面部表情,你记得吗? 他拖着半条命回到失乐园,但最终还是死了,走之前,手里拿着一根转盘指针。 老人怒道: 每一期那么多被审核者,我怎么记得! 盛开眯着眼,将刀刃又送近了几分: 你再想想? 不论老人口头如何否认,但事实是他确实认识安德鲁,也对那个叫做游楠的年轻人略有印象。 被审核者里,大多都对密室的管理者保持着畏惧的态度,许多年来,只有那个叫做游楠的年轻人,跟个刺儿头似的,以各种方式挑战密室的规则。 老人瑟缩地看了盛开一眼,心想,游楠的眼神和他很像。 想起来了吗? 盛开悠悠的声音再次响起。 老人忙点了点头。 他喜欢随手带着一个笔记本,当初从密室里出来时却并没有带出来。 你说 盛开贴着老人的耳廓,却并未接触,丝丝凉风从缝隙中渗入,令老人情不自禁地一抖,你说,他会掉在哪里? 老人身材本就佝偻,刚才因为站在高处的原因,看起来颇有些盛气凌人。 但作为一个发布任务与奖励的npc,底气并不怎么足,他没办法主动对盛开造成伤害,但是却防不住这些人解掉自己个半胳膊半腿。 这么被盛开一吓,顿时就全交了底。 盛开收回唐刀,勾起嘴角道: 行了,放他们出去吧,我留在这里,记得叫安德鲁带着那本笔记本一起过来找我。 老人颤颤巍巍地照做,只见那转盘慢悠悠地转动了几下,四处的黑暗瞬间被驱逐开来,所有人便在这炫目的光影中消失。 盛开下意识地低下头用手遮住眼睛,却意外地听见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来人身上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植物清香,手心是软的,但虎口和某一处指节生了一层厚厚的茧。 那手掌温热,却仿若叹息一般,轻而缓地将盛开的手整个包裹在其中。 盛开动了动,背过一只手,轻声道: 逍哥。 闻人逍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是蹲了下来,衣物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的。 紧接着,盛开感觉到一副温热的躯体贴在了他的后背。 盛开想笑,但是失败了。 闻人逍说: 不知道为什么,那老头没把我传送出去。 于是盛开便笑了出来。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反手将闻人逍的手拉了下来,放在嘴边吻了一下。 有时不需要多说,就有人能够懂你的喜怒与哀乐,实在是再幸运不过的一件事了。 即便他现在什么也不记得。 闻人逍目光淡淡,在盛开泛红的眼角抹了一把,然后默默地将沾染到湿润的指节蜷缩起来。 安德鲁知道我们要破坏密室这个消息,除了是天幕说的,我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盛开说,我想通过安德鲁,见一见天幕。 闻人逍: 你想怎么做? 盛开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在闻人逍手心挠着: 我没想好,但我必须先见它一面,我不喜欢这种 在意的人的命被拽在别人手里的感觉。 闻人逍没回应,只觉得手心出奇的痒,便索性将盛开不规矩的手紧紧握住。 盛开低下头,看了眼十指交叉的手,忍不住问道: 逍哥,你真的失忆了吗? 闻人逍温和地和他对视,那眼神仿佛在说: 不然呢? 盛开开心地笑道: 那你肯定是爱我爱惨了,不然以你的性格,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去抓一个陌生人的手。 你不是陌生人。 闻人逍笑了笑,眼角漾起一圈细纹,记忆会骗人,但感觉不会。 是了,即便是当初角色置换,盛开的记忆被填充,他对闻人逍这个人的感觉也从未发生过变化。 闻人逍顿了顿,继续道: 我想过了,天幕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让我失忆,我也许知道什么对他不利的信息。 盛开: 你之前一直想毁灭密室和失乐园。 你不也是吗? 闻人逍回过头,它既然出手,怎么不干脆将你这个隐患一起解决了? 盛开皱眉道: 你是说 你可能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来失乐园之前,他们确实已经办完了离婚的手续,那时时间匆忙,盛开都没来得及好好和闻人逍告别一次。 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那时闻人逍已经有自己的考量。 是和《高等人类进阶计划》有关吗? 闻人逍: 只是猜测,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化被动为主动。 我早就想弄死天幕了。 盛开咬了咬牙,没有任何人可以随意决定他人的生死。 人这一辈子其实不短,但也算不得太长。 两人并肩靠坐在一起,闻人逍一手揽过盛开的肩头,侧过身环住了他的身体。 这个动作有些别扭,盛开转了个身,想要贴近一些,却蓦然被闻人逍捉住了手腕。 这一动,盛开藏在背后的那只鲜血淋漓的手就露了出来。 他有些讪讪,刚才砸破玻璃出来时不小心弄了一手的碎片,本来以为没人会看到,没想到还是被闻人逍抓了个现形。 闻人逍小心翼翼地将残留的碎片剔了出来,全程表情没变化,却无端让盛开感觉到一丝不妙。 伤口其实不严重,就是碎片化分散开来,看起来有些吓人。 他从手腕库存中取出了块纱布,里里外外包扎了几圈才肯将盛开的手放下。 盛开瞄了闻人逍一眼,故意拖长了音喊道: 逍哥 闻人逍掀起眼皮。 盛开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抓住了闻人逍的衣领,贴着身子凑上前去和他接吻 反正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接个吻,他的逍哥就会原谅他了。 第68章 我的星辰(2) 咳。 一声清咳惊醒二人,盛开起身,看见安德鲁正背着暗色而来。 由于角度问题,安德鲁起先还没看到背对着他的闻人逍。 直到盛开没骨头似的靠着闻人逍站了起来,安德鲁才撞进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 他第一反应是跑。 可是盛开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一转身,余光便看见寒光一闪,冰冷的刀刃贴着脖颈,瞬间让安德鲁停住了脚步。 盛开在他背后略带笑意地说道: 来都来了,不再多待一会儿? 安德鲁慢吞吞地转过身,斜着眼睨了那唐刀一眼,见是刀背向他,才缓了口气,说: 我不知道他也在这。 盛开故作不知,问: 谁? 安德鲁一手捻住刀背,一边将唐刀推离自己,一边说: 密室里人见人怕的榜一大佬 当然了,如果他不试图毁灭这里,可能我们还不会这么怕他。 盛开嗯了一声,将唐刀收回了终端之中。 之前安德鲁对盛开提过这件事,看起来对闻人逍也颇为熟悉。 他保护自己的栖居地无可厚非,但,为什么还要说,如果失乐园没了,盛开会后悔? 他想了想,抬起头笑眯眯地对安德鲁说: 不怕,我今天就是把他带过来跟你当面对峙的。 对峙什么? 安德鲁莫名其妙,看你们接吻吗? 当然不是了。 盛开摸了摸鼻子,轻咳了一声,不瞒你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密室审核,我目前也有跟他一样的想法。 这是一个试探。 盛开不知道安德鲁究竟处于哪一方,但如果这次安德鲁对他的决定同样反应强烈,他就可以借机套出失乐园不能毁灭的另一层原因。 但安德鲁只是一愣,眉宇间闪过一丝疑虑后,那丝异样的情绪便如同石子投入汪洋大海中,无影无踪。 盛开: 怎么? 你做什么决定我干涉不了,我只是一个npc。 盛开挑眉道: 但你这种拥有独立意识的npc可不多。 两人一来二往,各自心思弯弯绕绕,安德鲁忍不住道: 我只是被迫过来送东西的,之前那些话当我没说,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完也不等盛开二人有什么反应,随意地将一个破旧的小本啪的一声扔到了盛开脚边。 在盛开弯腰的间隙,安德鲁随手撕开身边的一块幕布般的黑影,钻了进去。 安德鲁离开后,原本寄存转盘的初始空间也开始震颤起来那个管理的老头不在,他们自然就要被传送回失乐园。 眼前景色浮光般匆匆掠过,等再次能视物时,两人已经回到了失乐园。 不巧的是,他们碰到了失乐园难能一件的雷雨天气。 一出密室,两人就被倾盆的雨水浇了一脸。 他们传送出来的位置恰好就在失乐园的中心,一抬头就可以看见那座名为伊甸园的倒立塔楼。 两人找了个能避雨的回廊,盛开拧干了身上的水,又确定笔记本没有被淋湿之后,才道: 安德鲁表现得太奇怪了。 说罢,才想起闻人逍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将之前与安德鲁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后,便见闻人逍皱了皱眉,说: 这个意思是,他跟天幕接触过? 安德鲁当时的原话是他一直在找你。 能以这种口吻说话,不得不让人有次怀疑。 盛开点点头,说: 所以我才想试试能不能通过安德鲁接触到天幕。 没想到他跑的比兔子还快。 照这样看来,也许安德鲁和天幕并不是一伙的,那么,能让安德鲁说出你们随便破坏密室的原因又是什么? 而且他有些怕闻人逍,如果不是曾经与闻人逍有过不愉快接触,安德鲁没必要那么害怕。 分卷(51) 可惜闻人逍失忆了 盛开隐约觉得,自己漏掉了些什么。 可这雷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盛开索性就拉着闻人逍席地而坐,打算就着这雷鸣电闪的背景音翻开失乐园记录报告。 在银河纪年,每个mars星的公民都有一个id编码,连接着自己的私人终端。 有了终端,信息记录之类的事情就不需要用原始的书写了,可是游楠就仿若一个怪胎,问起时也只是说: 真实的笔和纸能够记录当下的真实。 为此,他们舰队里的成员没少嘲讽他古板。 然而也庆幸他有这个习惯,盛开才能在此时此刻,通过陈旧的文字,去触碰多年前的真相。 一阵风吹来,让盛开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闻人逍坐在他的身侧,将他散落在肩头的长发拢了起来,随即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个头绳,帮盛开把头发扎了起来。 盛开贴着闻人逍,觉得没那么冷了,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忐忑地翻开了笔记本。 笔记本里的字体跟游楠这个人一样,严谨又干净,第一页就写着他自愿加入志愿者,投入盛开麾下,前往失乐园。 最开始的口吻,是带着好奇与期望的。 游楠像一个记录者,清楚且有条理地记录着失乐园里的事情。 三月十六日,晴。 失乐园简直像一个存在于异世界的乌托邦,虽然这么比喻有点不对,但是难以想象的是,这样一个没有统治者存在的社会究竟是如何有条不紊地运转的。 联邦提供的数据上说,失乐园虽然处于时空裂缝,但本质却还是在地球上的,只不过失乐园的文明太过超前,处在2020时间节点的地球还无法承受这种文明。 这是盛开在出发前就知晓的事。 世间所有的事都自有它发展的轨迹,如果有某个在外力量试图干扰这种秩序,联邦就必须为了人类命运而阻止它们。 他们最开始以为,这里不过是一个世外桃源。 可直到天幕开始发布任务,盛开才知道,这个桃源并不安宁。 每一条街道,每一块土地,都是由人的血肉铸成的。 八月九日,阴雨。 这是我们参与密室审核的第二年,失乐园的时间流逝得很快,我只能勉强记住日期。 这里像极了某种人类进化试验场,但少校说不是。 审核很残酷,天幕设立的条例也很严苛,对于幕后之人究竟是谁这个问题,我们始终没有头绪。 好在联邦在依旧背后给予支持,让我们不至于命丧在此。 盛开想起,那段时间他们知道了失乐园的运转规则,也尝试过解开这里的秘密。 但由于他们是外来者,似乎冥冥中被一股力量排斥着,没办法做得更多。 接下来,笔记本里好多页都记录着密室的审核规则和内容,盛开飞速地翻过,发现他们经历的密室没有一次有过重复。 这段慌乱的岁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在盛开的带领下,他们虽然漫无目的,但好歹还保持着理智。 变故发生在与联邦失联之后。 一月二十三日,阴,和联邦失联的第二个月。 没有了背后数据的支持,我们采取的所有活动都被迫中止,而且 乔死了,我们悲痛欲绝地和战友告别。 密室就像一个吃人的怪物,视生命为草芥。 我始终觉得,人类即便要进化,也不能以这种方式。 不久之后我的下一次审核也要到了,希望我能活着回来。 盛开眨了眨眼。 闻人逍从背后拥着他,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乔是你们舰队的吗? 盛开点了点头,声音沙哑: 他是s籍人,长得比我都高,一头黄毛,臭美得要命,是我们四人中最不靠谱的一个 可是最后关头,也是乔牺牲了自己,换得他们的存活。 闻人逍: 那你知道联邦为什么突然失联了吗? 联邦失联好像是一个必然,盛开想,即便是作为闻人柏的独子,闻人逍这样身份的人不也是迷失在失乐园里了吗? 盛开摇摇头,说: 我跟游楠,还有庄寒都怀疑过,联邦中有人可能与失乐园有关。 那个奇怪的条例,即便是到了现在,盛开依然放不下。 你之前也跟我说过,外来文明该亚也掺和其中。 盛盛,你有没有想过,联邦中的某个势力,和该亚联手这个可能性? 盛开回过头: 原因呢? 帮着外星人毁灭自己的母星? 这个道理说不通。 闻人逍垂下眼,并不强行输出自己的观点,只是两下巴搁在盛开肩上,以目光点了点笔记本,说: 后面还有几页,翻开看看。 看到现在,笔记本几乎没什么可供探寻的内容。 乔死后,很快游楠也要死在那个转盘密室里。 许多人前赴后继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却换不回一个真相。 又一声闷雷响起,盛开缓缓打开了游楠的最后一篇记录。 六月二日,晴。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很奇怪。 有个看不清脸的人对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让我不要告诉少校。 盛开目光一顿。 他不知道这件事。 闻人逍握住盛开的手腕,示意他继续往下看。 那个人说: 联邦已经放弃了我们,伊甸园是人类最后的家园,如果我们不再试图破坏密室,他就可以直接让我们进阶成为高等人类。我怀疑他就是天幕,但被他否定了。 他还说,进阶成为高等人类之后,就可以忘记一切,作为一个正常人类,安稳地生活着。 也许是我自己压力太大了,才会做这样一个梦,不管怎样,等通过下一次审核,我要跟少校好好谈谈这件事。 忘记一切 安稳地生活着 盛开脑中嗡嗡作响,一个念头几乎冲破大脑,将他整个人覆盖其中。 那些如数据填塞一般的记忆、古怪的心理医生、与周边一切都格格不入的孤立感,以及曾经那个说着记忆是画面的精神病人 一切都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那些记忆不是假的,是盛开生活在伊甸园里的证据。 他去过伊甸园。 轰得一声,天边传来一阵阵连绵不绝的雷声,雨势却在此时逐渐微弱。 有风夹杂着细小的雨丝,飘洒在游楠的笔记本上。 纸页哗啦啦地响起,雨滴仿若有生命一般,将最后一行字浸染开来。 第69章 我的星辰 (3) 山崖被灌满长风,贫瘠的土地上大多是嶙峋的石块,大约因为此地的环境太过恶劣,放眼望去,寸草不生。 陡峭的悬崖外,风还在咆哮着。 有几人挣扎在边缘,想要努力攀爬至顶端。 盛开在最边缘,另一手拉着庄寒,但支撑点不够,两个人的重量全部落在一块凸起的石块上,看起来摇摇欲坠。 不断有厉风如雨水冲刷下去,两人身形摇晃,陷入绝境。 庄寒张着嘴,不小心呛了口风,顿时发出一连串的咳嗽。 泪眼朦胧间,她看见盛开解下了胸口的怀表。 她心中一慌,大喊道: 少校! 盛开反手将怀表塞进了庄寒怀里,将她整个人奋力托了起来,风声嘶吼中,盛开捋了把刘海,露出了额头。 他缓缓地叹了口气,目光却分外明亮。 他说: 活下去。 话音落下的刹那,盛开松开了手,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去。 山间层层的云雾试图裹住他的身子,却被这份沉重砸得纷纷躲开。 风更猛烈了,盛开闭着眼,静待沉入深渊。 忽地,他似乎听见耳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叹息声,云雾也有了实体,托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然而只一瞬,盛开的思绪便不受控制地混沌起来,明明努力想要看清楚来人的样子,最终只能被迫沉入梦境。 那人的轮廓愈发朦胧,仿佛与盛开之间隔着数层帘。 盛开蓦地睁开了眼。 闻人逍: 怎么了? 盛开站起身,回头定定地看向闻人逍,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想起来了。 嗯? 我本来是要死的,可是天幕把我送去了伊甸园。 他曾经有过接触天幕的机会,可是却是在命悬一线的时刻。 现在看来,也许天幕的目的并不是要他死。 又或者 轰隆一道闪电骤然划破天际,照亮了半边的天。 塔楼旁几棵长得十分茂盛的树也遭了殃,树干被劈开一道黑痕,滋滋地冒起了热气。 高耸入云的塔楼旁,无边的乌云聚集在一起,朝着伊甸园前进。 盛开抬起头,有几丝雨水飘上他的脸,又顺着下颚钻进了衣领。 他一把抓住闻人逍的手腕,说: 这天气不对。 那些乌云不像正常雷雨天气该有的样子,一团一团的凝聚在一起,几乎快要把整个伊甸园吞噬。 闻人逍想了想,道: 你知道邵子御在哪吗? 盛开一怔。 他因着急见到天幕,竟然差点忘了这件事。 穆黎刚死,以邵子御的性格,绝不可能就这么平静地接受。 闻人逍在尚未失忆的时候,曾经和邵子御他们组成团队,想要在恰当的时候将失乐园毁灭。 然而自从闻人逍找到盛开,这个念头似乎也从他心中渐渐淡去。 失乐园里的人并不是数据,而是活生生的人,闻人逍即便想要揪出天幕,也要顾虑这些无辜的生命。 可是邵子御不会。 两人对视一眼,飞快地冲进了雨中。 闻人逍曾经说过,如果想要毁灭失乐园,潘多拉魔盒是其实最关键的一环。 但自始至终,盛开都没有主动问起过这个事,他不知道摧毁失乐园的方法是什么,所以当两人匆匆赶回那个小洋楼的时候,就被一束巨大的蓝色光线吓了一跳。 蓝光从洋楼的正中间向上喷射而出,直直地插【进云层之中,无数的闪电伴随着雷声,噼里啪啦地将洋楼上的建筑损坏殆尽。 严思朝一把踹开大门,那本来就破了个大洞的门不堪一击,散了架。 他一眼看见闻人逍,顿时踉跄着奔了过去: 老大! 邵子御疯了! 闻人逍堪堪将他身形扶稳,问: 他做了什么? 他把潘多拉魔盒全部砸了。 严思朝飞快地说道: 你当初说过,这样做有风险,如果不找到保全无辜人的方法,这里整个都会化成灰烬。 密室、失乐园以及伊甸园,共同构成这个乌托邦。 可是本质上它还是处在地球2020年节点的时空裂缝里,如果没有了规则的庇佑,这里成千上万的人,都会被瞬间撕成碎片。 洋楼上方的亮度不见衰减,盛开抬起头,看见邵子御正坐在顶楼的露天阳台上,冷冷地望向不远处的伊甸园。 只一眼,盛开就知道,来不及了。 潘多拉魔盒被悉数毁掉,也正预示着里面封存着的希望再没机会重见天日。 无数个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们,终于迎来最终的审判。 雨声中,闻人逍沉默了片刻,几步走进了洋楼中。 盛开一愣,正打算跟上,却被严思朝叫住了。 盛开,庄寒要我给你带句话。 盛开脚步一停,却并没有转过身。 她说,希望你不要再把自己当作一座孤岛。 严思朝垂下眼,递给他一个小铁块,说: 我没能救她,对不起。 是一个胸章,玫瑰的形状,花纹已经氧化,看不清原本的样子。 盛开接过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回身轻轻拍了拍严思朝的肩,便跟随着闻人逍的脚步上楼去了。 庄寒的意思,他自然明白。 可是即便如此,他心中还是有着不甘与愤怒,对天幕,对她,也对自己。 洋楼上满地狼藉,两人压低身体,小心翼翼地踩着破碎的石块,终于攀爬到了屋顶。 邵子御听见声音,却没做出什么反应,只一动不动地盯着伊甸园的方向,似乎想要亲眼见证那座倒立的塔楼倾倒。 闻人逍站在邵子御的背后,冷静地开口: 你就算毁了这里,也换不回穆黎。 邵子御回过头,嗤笑了声: 我本来就没这个打算。 他站起身,一手在湿润的脸上抹了一把: 他死了是好事,至少不用再人不人鬼不鬼地困在这里面当个工具。 闻人逍: 我们当初的目的只是毁掉密室,而你现在的行为却跟天幕没什么区别。 邵子御却轻声问道: 我错了吗? 闻人逍一顿。 他错了吗? 没有任何一个人有错。 闻人逍叹了口气,走近几步,说: 我觉得你没有把所有的魔盒都毁掉,你留了退路。 邵子御不语。 我虽然不记得当时为什么让你加入团队,但我肯定我不会看错人。 闻人逍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子御? 最开始闻人逍是不对此事抱有期望的,可一进这座洋楼,某些蛰伏在深处的记忆便受到了触动。 他想起邵子御最初来到洋楼的场景我行我素到一定程度,就成了狂妄,但邵子御不是,他虽然对什么都不抱敬畏,但日常偶尔流露出的小细节,依然能让他人感受到温情。 他根本做不到冷酷无情。 分卷(52) 况且,天幕在明知潘多拉魔盒会对它自己造成威胁的情况下,还在任务里加上获得魔盒这一项,岂不是自掘坟墓? 半晌,邵子御摇了摇头,说: 我留了一个魔盒,剩下的全毁了。 远处的伊甸园被乌云整个包裹起来,只能看见一小片外壳。 他抬起头,似乎是笑了下: 我只是失乐园里的原住民,做再多也只是徒劳。 闻人,你和盛开是来自未来的吧? 闻人逍和盛开面面相觑。 邵子御: 那就好,至少证明我们真的有存在过。 他猛得将最后一个魔盒抛向两人,冲他们摆了摆手,说: 留给你们的,走吧,别来打扰我了。 与此同时,洋楼上方的蓝光蓦然变宽,乌云翻滚间,伊甸园最后一点形状也消失不见。 天地震颤,仿若世界末日,失乐园中的人纷纷来到了雨中,或惊叹或惧怕地看向雨雾中的伊甸园。 盛开说: 伊甸园要没了。 不仅伊甸园,不久后失乐园和密室可能也会接连消失。 可这个时候,天幕在哪里? 它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王国毁于一旦吗? 雨丝似针,冷意钻入骨髓。 闻人逍将最后一个潘多拉魔盒托起来,看了眼盛开。 盛开抿了抿嘴,说: 开吧。 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没什么多余的花纹,打开后,两张金色的卡片静静地躺在底部。 闻人逍打开卡片,只见两张上面分别写着同样的三个字。 通关卡。 通过十次审核,进阶到伊甸园的珍贵道具,而且还是两张。 然而这个时候,通关卡根本就没什么意义。 闻人逍只看了眼,就将卡片收了起来。 他沉默片刻,将双手撑在盛开的两肩,道: 盛盛,我有个想法。 盛开皱着眉,却本能地没回应。 雷雨天气之下,闻人逍的双眼却仿佛蒙了一层雾气,翡翠般的色泽被掩盖在雾气之后,却有绵绵的温柔如水气一般溢了出来。 象征伊甸园的塔楼只是被遮住了,这并不代表伊甸园已经消失 不行。 盛开瞬间理解了闻人逍的意思,蓦然打断他,要去也是我去,你什么都不记得,什么也不知道。 闻人逍轻轻笑了下,轻轻在自己额角点了点: 我知道,都在这里面,只不过被锁住了。 盛开一步不让: 你知道我的,逍哥,也许去伊甸园真的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但是我绝对不可能同意你一个人去。 那怎么办? 闻人逍揉了揉盛开的头,你怎么永远都这么强硬? 我作为老公很没面子的。 盛开弯起唇角,一手抓住闻人逍的手掌,和他十指相扣,道: 我们已经离婚了,前夫。 闻人逍揽住盛开,凑近一边吻他,一边说: 那你可别再跑了,跟我回mars复婚。 盛开闭着眼,感受着他细密的吻落在眉间脸侧和嘴角,雨水是湿冷的,可闻人逍的气息却是甘甜的。 闻人逍将手轻轻抓住盛开的发根,分开时还有些气息不稳。 他们对视着,外界的干扰声皆被抛之脑后。 无需言语,无需动作,他们都知悉了对方的心中所想。 潘多拉魔盒开启后,是噩运还是希望,也只能他们自己去亲历。 金色的卡片泛起一阵温和的光芒,渐渐将两人的身形掩盖。 如果无法选择,那就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再见吧 雷雨声渐渐远去,盛开觉得自己仿佛被一片柔软的羽毛整个包了起来,眼前只能看见一片白色的光影。 他动了动,发现闻人逍已经不在身边。 浑身上下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仿佛化身雏鸟,被锁在蛋壳之中。 他随意蹬了几下,便觉得周身骤然一轻。 他好像被连带着蛋壳拎到了另一个地方。 视线恢复后,盛开一抬眼,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本来应该带着那本《忏悔录》消失在茫茫星海之中,带着盛开的愧疚、惊疑以及懊悔,自此不再以正常的生命体存活着。 可是,他现在又出现了。 盛开觉得自己眼睛有些酸涩,那种古怪的情绪从眼睛蔓延到四肢,又摸索着来到心脏处。 他听见自己问: 你是天幕? 那人似乎回答了,又似乎没有。 他静静地站在不远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盛开听见他说: 我说了我们会再见的,小花儿。 ※※※※※※※※※※※※※※※※※※※※下一章最后一个副本了,应该不会多长,最后一个副本结束这本书就完结了,我看见了曙光! 第70章 我的星辰(4) 宇宙星海中,万物都是无声的,许多能自主发光的小行星日复一日地运转着,给黑暗添了几分静谧与安宁。 忽地,一艘舰艇从漩涡深处驶出,带出一条星云般的小尾巴。 这个星域里漂流着数以万计的陨石,大小不一。 急速行驶着的舰艇游龙似的穿过陨石阵,随后停在了一片飘浮的星团间。 舰艇里,有人在惯性的影响下,哐当一声从床上摔了下来。 坏了。 驾驶仪盘前一个金发青年猛得抬起头,哀嚎道: 我又把少校给摔了。 没事,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庄寒一身海蓝色常服,探过身从墙上取下一块蓝色的光幕,一边在上面飞快的点了几下,一边说: 是你自己非要坐到主驾驶位的,没人拦你。 靠坐在角落的另一个黑发青年闻言举手道: 我拦了,但乔不听。 你看。 庄寒浅浅地笑了下,眼中尽是幸灾乐祸,游楠曾经苦口婆心地劝过你,你却不听,现在该是你自己独自承受少校怒火的时候了。 叫做乔的金发青年怒而捶墙,在驾驶仪盘前噼里啪啦一顿操作,短暂停留在星团中的舰艇便继续匀速着往某个方向行驶而去。 他设定完自动驾驶,便从主驾驶位上跳了下来,拼命地摇晃着游楠: 你为什么不多拦一会他们作为联邦第六军团第三小队的精英,率先驾驶着舰艇前往天枢星域进行巡航这是与该亚交火百余年来联邦制定的军令之一。 该亚文明作为首个入侵人类文明的外来者,曾一度威胁着他们整个b06双子星系。 每个年代都催生过英雄,纵观联邦战争史,也记录下许多惨烈的战事。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到了乔他们这一代,便几乎很少发生大规模的星战了。 但是联邦军每一年还是会派出舰队前往天枢星域,巡航必不可少,首都星mars到天枢星系却是一段漫长的旅程。 乔前几年刚通过联邦认证的驾驶舰艇资格证,一看见驾驶仪盘就忍不住手痒痒。 然而他们的头儿,联邦的少校盛开,说什么也不让乔碰。 他是这么说的: 我不想到时候星网里的头条是震惊! 盛少校所乘巡航舰因操作不当坠入星海,现生死不明。 乔: 可是他还是趁着盛开睡觉的间隙碰了,碰就碰了吧,还来了手舰艇漂移把盛开从床上给甩了下来。 游楠任由乔把他当个筛子似得摇来摇去,余光却看见盛开已经披着大衣从休眠室里走了出来。 他有些不一样,脸上倦容十分明显,不知道是被扰了清梦,还是因为乔擅自驾驶舰艇,视线一时没落到实处,看起来懵懵懂懂的,与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 乔叫了他几声,也跟没听见似的。 他说: 完了,少校被我摔傻了。 庄寒冷冷地瞪了乔一眼,抬头看向盛开,忍不住皱眉道: 你生病了? 嗯? 盛开迟钝地走了几步,还没反应过来,庄寒已经从一个架子上取了一个仪器,在盛开额前一挥,那仪器便滴滴着冒起了红光。 还真发烧了。 庄寒喃喃了几句,当即扶着盛开返回休眠室,熟练地拨通了终端后,掩门而去。 盛开被架着返回,软软地靠坐在床上,立马就有机械臂给他换上宽松的病号服,把他整个人塞进了被窝里。 这么一折腾,盛开总算是醒了,眯着眼从被子里抬起头,就见自己的终端已经跟闻人逍的连通,一段波浪一般的信号闪烁后,光幕上就出现了闻人逍的面孔。 盛开: 为什么庄寒那么熟练啊。 闻人逍的声音透过电子光幕传递过来: 盛盛。 盛开唔了一声。 闻人逍透过光幕都能看见盛开苍白的脸色,忙道: 你生病了? 没有。 盛开坐了起来,顺手理了理翘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说: 我做了一个梦。 闻人逍: 噩梦? 本想点头的盛开一顿。 是噩梦吗? 可是人在做梦的时候,浅层记忆是没办法记录下梦境的,是故被惊醒的盛开回想了半晌,也没能记起梦境的内容。 唯一有印象的,则是深处梦境中,自己那份深深的恐惧。 于是他摇了摇头,说: 你别听庄寒的,我只是被乔那小子给吓醒了。 他将这边的情况一一讲了一遍,末了才拉长了声音,说: 我没有生病,也没有出轨,逍哥,你可以放心了。 闻人逍沉沉的笑声从光幕那头响起。 盛开: 你什么时候出发? 闻人逍直属联邦第二军,名义上是指挥官,但却受他父亲闻人柏管辖。 前段时间接到上级通知,说是要去bana星采星际兽样本。 快了,最后批示已经传上去的,等拿到通行令我就要走了。 盛开啧了一声: 你们第二军真麻烦。 闻人逍那边有些嘈杂,他回头看了眼,才凑近了些,低声道: 其实是我自己查资料耽误了些时间。 他故意压着声音,翡翠似的眼睛跟生了雾似的,看得盛开心头一热。 不过至于查什么,暂时保密。 闻人逍笑了笑,好了,不打扰你执行任务了,记得好好休息,到时候首都星再见。 盛开隔空和他挥了挥手,勾起的嘴角一天都没放下。 行进途中本就无聊,庄寒把乔从驾驶仪盘上赶下来后,他就无事可做,开始骚扰正在做记录的游楠。 盛开刚挂终端,就看见乔苍蝇似的围在游楠旁边,便一把拎起了他的衣领,笑道: 这么闲? 乔瘪了瘪嘴,秒怂。 盛开把乔丢进去副驾驶,一扭头就看见游楠正拿着笔刷刷刷地写着什么。 他轻笑了声,也不制止,几步走到了窗边。 他常年都和这片星海打交道,知道什么时候什么角度可以看到mars星上看不到的美景。 然而此时此刻,盛开透过这扇窗,看到许多陨石擦身而过,看到暗紫色的光芒神秘又绮丽,看到身边战友的面孔,却觉得有一丝陌生。 这份感觉很微妙,连他自己也没办法说明白。 不知过了多久,舰内的联络器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 这是军团最高级别的联络信号。 盛开一跃而起,庄寒已经点开了联络,一阵嘈杂的电流声便通过通道不甚清晰地传出。 军 救 庄寒回头道: 信号被干扰,听不清那边说什么。 盛开道: 调到紧急备用频,乔,尝试定位信号源的坐标。 这显然是某个求救信号,而且不知什么原因,用的不是官方的联络线路。 不过它误打误撞地接通了盛开这艘舰艇的联络点,说明发求救信号的离他们不远。 很快,庄寒和乔各自执行完盛开的命令,那断断续续的电流声终于被摘除,被一阵人声代替。 g21请救支援! g21请求支援! 我们被围困在虚无海中无法脱身! 舰艇正在下沉! 重复! 请求支援! 与此同时,乔也定位到了坐标: 少校,求救信号离我们只有一个跃迁的距离! 经过半个多月的行进,他们已经靠近了天枢星域的边缘,如果求救信号离他们只有一个跃迁的距离,那么它很有可能就是出现在天枢星域里。 天枢星域是最靠近外星文明的一个星域,除了联邦的巡逻舰,没有其他人会跑到这个荒星。 况且,g字开头的星舰是隶属于时空管理局的。 庄寒说: 时空管理局一直和我们不大对付,而且这个信号出现得太诡异了,少校,救吗? 盛开没有说话。 游楠将笔记本装好,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我觉得可以救。 顶着几人的视线,游楠也没什么不自在,目光沉静地看着盛开,说: 时空管理局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天枢星域,也不会特意绕开联邦官方线路,去外围捕捉信号,这里面有问题。 分卷(53) 庄寒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如果到时候真延误了任务,我们也可以立马调头。 他们这群人,对国【家乃至人类都很忠诚,但是对联邦就不一定了。 军方上面的那几个老头子,在近几年和时空管理局闹出了不少幺蛾子,如果这一回可以通过g21星舰了解到什么,倒也不亏。 盛开当机立断: 庄寒,给联邦发消息,说我们有临时营救任务,巡航时间推迟;游楠,检查舰身外部,把我们能在虚无海挺留的时间数据发给我;乔,定位求救信号坐标,开启手动航行,以最快的速度准备跃迁。 几人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盛开则来到驾驶仪盘处,拨通了另一个通讯。 片刻后,移动光幕出现一个中年男人的面孔。 盛开眸光沉沉,冷静地命令道: 我是盛开,第六军团第三小队副队听令,请你们原地停航,一个星际日之后我没有回音,其他五个舰就自行前往天枢星域巡航。 绮丽的星海中,盛开所在的舰艇不受控制的抖动了起来,跃迁带来的悬空感与眩晕感对于他们来说微乎其微。 片刻之后,舰艇从无数的星团中,带起一片蓬勃的雾气。 ※※※※※※※※※※※※※※※※※※※※写着写着突然觉得这文画风突变,无限流密室逃脱星际大战(。 第71章 我的星辰(5) 一艘体积明显过小的舰艇停泊在风暴中心。 说是风暴,其实肉眼看来并没有多危险,宇宙中星星点点的光亮缀在舰身,像是电影里烘托背景的美妙光影,带着点浪漫的意味。 可那舰艇却在光影中正往星海深处的黑暗坠去,舰身上下浮动着,似乎正在与某种看不见的能量抗衡。 盛开一眼看去,便笃定道: 是该亚。 庄寒回头: 什么? 数百年间,联邦对星系边缘的防护不可谓不重视,虽说不至于等同铜墙铁壁,但至少在外来者入侵前可以捕捉到他们的能量波动。 如果真是该亚,那它们是怎么无声无息地进入到天枢星域的? 但眼下不是质疑联邦的时刻,g21舰艇四周覆盖着一层能量体,那是联邦用来抵抗该亚精神攻击的一种手段,而此时此刻,这层薄薄的蓝色光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 如果这层防护罩被破坏,这艘舰艇就会自此迷失在茫茫的宇宙风暴中,成为宇宙垃圾的一部分。 乔: 少校! 他们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了! 他们的舰艇比g型号要大上许多,若只是在风暴边缘,尚且可以稳住舰身,不被这股能量卷入进去。 但要是真的想穿过去,恐怕舰艇上面所有的仪盘都要被干扰到失灵,况且,他们乘坐的并不是战斗专用舰,盛开不能拿其他人的生命冒险。 目标越大,风险越大。 几个瞬息的时间,盛开已经做好决定。 他过转身,用掌纹解锁了一个舱盒,一件黑色的作战服便悬空而出。 那作战服早已按照盛开的数据调整好大小,极其服帖,盛开抬起头,对坐在副驾驶位的乔说道: 检查后舱小型飞舰的能量储备,十分钟后把数据发到我的终端上。 闻言,游楠放下手中的联络器,劝解道: 少校,恕我直言,这么做你会很危险。 在舰艇无法深入风暴中心的情况下,盛开想利用小型飞舰救人的想法无可厚非。 但是到目前为止,敌方位置不明、救援对象立场不明、星域风暴危险级别不明。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任何一种未知都能让盛开命丧在此。 乔也趁机说道: 不如让我去吧,我有在星团风暴中心作战的经验,少校,你的军衔级别在这里是最高的,没必要以身试险。 只见盛开微微一抬眼,目光划过众人后,嘴角衔着一个淡淡的笑。 既然我的级别最高,你们就要听长官的话。 乔还想再劝,庄寒与游楠便一人一边捂住了他的嘴。 盛开和联邦那些老顽固不同,平时里没事不会摆上级的架子,或许是出身问题,和下属在一起时,他总是表现得十分平易近人可即便如此,在正事上,盛开的话没有人敢不听。 盛开摸了摸肩上的终端,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们不用担心我,我舍不得出什么事的,家里还有个人在等我回去。 况且,我升到少校衔,靠的可不是某种肮脏的交易。 三人被说得一乐,庄寒转会主驾驶舱,抬手拉下了一个推杆。 舰艇后方落下一道透明的屏障,片刻后,便见地板上打开了一道门,一架小巧的飞舰由下往上缓缓了升了上来。 盛开一边带上氧气罩,一边交待道: 你们原地待命,除非听到我的命令,否则不要轻举妄动。 几人凝重地点了点头。 在该亚存在的地方,他们需要提防的就不仅仅是物理方面的量子炮了。 多年来的默契不需盛开多说,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利落地钻进驾驶位行了个军礼,便驾驶着飞舰驶离舰艇。 浩瀚的星海中,飞舰像一颗尘埃,与暗色逐渐融为一体。 许多光影透过飞舰的窗映入盛开的瞳孔,他神色淡淡,眸光却仿佛与星海中的光影同出一源,照亮了整个狭小的舱位。 g21仍在风暴中心浮沉,盛开在仪盘上飞快地点了几下,飞舰的作战中枢便输出了一组行进数据。 那数据在盛开眼中,仿佛一条指路的灯带,穿过无数碰撞的陨石,落在了g21的舰身上。 盛开微微一笑,驱动着飞舰顺着灯带往前冲进。 然而在飞舰即将触碰到风暴外围之时,盛开敏锐地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声音,他脑中还未生出什么想法,手上已经有了操作,只见本应直行的飞舰突然神经质地一抖,在暗空中划了一个弧线,惊险地绕开了一个圈。 飞舰悬空在风暴外围,不动了。 而这时,身处舰艇的庄寒,收到了来自盛开的消息。 庄寒,准备启动二级量子炮,把风暴给我轰出个豁口。 什 这份命令来的莫名其妙,庄寒先是一愣,然后像惊醒一般,透过舰艇的过滤器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风暴是一个不规则的椭圆,由许多处在爆炸周期的小行星和陨石组成,然而经过舰艇的过滤器后,那风暴的外层明明还有一层深紫色的东西,像能量罩一样笼罩着整个星团风暴。 盛开要是想进去,就必须穿过这层能量罩。 庄寒一边执行,一边联络盛开: 少校,量子炮炸开能量罩后,会产生一道横扫的能量波,你要退开至少半个舰艇的身位 好,知道了。 盛开答道。 可是他却没动。 这层能量罩藏得十分隐蔽,如果刚才在舰艇上发现,盛开还有时间去应对。 可是现在再退开,救援时间就要再往后拖,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多。 舰艇上的量子炮已经准备好,白色的光在盛开驾驶的飞舰后炸开,仿若一道焰火,绚丽着撞上了那层能量罩。 盛开拧着眉伏靠在仪盘上,稳定住舰身。 爆炸后的冲击波不断冲刷着飞舰,整个狭小的空间高频率地震动起来,噼里啪啦地响着。 他额间渗出了几滴汗,这股冲击震得他有些头脑发闷,但好在飞舰的能量足够,没有被掀飞。 风暴外围的能量被破坏之后,盛开缓了片刻,便驾驶着飞舰往g21靠近。 g21摇摇晃晃的,抖得十分厉害。 盛开戴起氧气罩,将飞舰停靠在g21出口的位置,尝试着架进这座舰艇的通讯线路。 g21,e15请求入舱。 一阵电流声响过之后,那边似乎有人在说话,但信号被风暴中心的磁场干扰,盛开没办法听清话的内容估计对方也一样。 片刻后,g21的舱口渐渐往下伸出一个残缺的梯子,盛开看准时机,踩着飞舰顶一跃而上。 那梯子被损坏了大半,盛开好不容易攀着较为稳固的一端爬了上去,余光却见到一个陨石飞速地朝着自己的方向飞来。 他一顿,电光石火间,从舰艇上伸出了一只手,猛得拉扯住盛开的手腕,将他整个人硬拽了上去。 陨石擦身而过,坠入远处一团爆炸的星体之中。 两人在舰艇中喘息着滚成一团。 盛开还未站起身,就听见对面那人惊疑地叫道: 小花儿? 盛开低骂了一句,边拍打着身上的污渍,边起身说: 怎么是你这小崽子? 他的发小聂铮,任职于时空管理局。 在看见g型号的舰艇时,盛开就猜想到可能会是聂铮,结果没想到还真是。 他问: 你在这里干什么? 聂铮: 执行任务啊,军方和我们合作的一项研究。 盛开狐疑道: 什么研究? 保密级别比较高,暂时不能告诉你。 聂铮脸色有些不太好,却还是实话实说,你也知道,闻人柏那老头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盛开斜了聂铮一眼。 聂铮: 行行行,我不骂他。 但是盛少校,你行行好,能不能先把我救出去再审问,不然我就要死在这里啦。 g21不仅舰身被攻击得残败不堪,连内部都是一片狼藉,一些舰员横七竖八地躺着,脸上是被精神攻击之后留下的青紫,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聂铮低着头不去看那些人,他眼中也血丝弥漫,几乎爬满整个眼白。 盛开一手把氧气罩盖到聂铮脸上,随口问道: 既然这次研究保密级别那么高,你这个小喽啰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聂铮一顿。 盛开没看见,他正努力拉着救援绳,将锁扣与飞舰连接,一回头,就见聂铮皱着眉,眼神怀疑地盯着自己。 盛开莫名其妙: 你看我干什么? 你怎么了小花儿? 聂铮说,你忘了我是时空管理局的局长了吗? 一瞬间,盛开觉得自己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无声地炸裂开来,震得他头晕目眩。 他忘了什么? 他好像落入到一个虚空之地,脚下踩不到坚实的地面,天空却分外矮小,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 好半天,他才听见聂铮略带关切的声音响起。 小花儿,你不会被磁场影响了神智吧。 直觉告诉他,他忘了某些重要的东西,可是记忆像拥堵的河道,那堵塞之地阻断了通往下游的水,而上游的水却仍然源源不断。 而眼前的聂铮也仿佛有了重影,变成了一个盛开不认识的聂铮。 那个陌生人嘴巴一张一合,说着盛开理解不了的话。 生命大清洗早就开始了,人类即便搬离了地球,早晚有一天也会完蛋的。 我们要自救! 自救! 快啊盛开! 不然就来不及了! ※※※※※※※※※※※※※※※※※※※※一切科幻名词要么是我编的要么是随便用的,勿考据~ 第72章 我的星辰(终) 盛开又梦见自己做梦了。 他和闻人逍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在黑暗里拼命地奔跑,远处的天空上悬挂着一座塔楼,可奇怪的是,塔楼是倒立的,云层翻涌间,塔楼上隐晦地显现出一双骇人的眼。 他被这双眼盯得冷汗淌了一脸,突然的失重感让盛开不自觉往前一倾,就听见有人在他耳边焦急地喊道: 少校! 是乔的声音。 盛开睁开眼,眩晕感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沉重的喘息,而鼻息间喷洒出的热度也十分异常。 少校,你生病了。 他听见庄寒在耳边轻声道,刚才e15收到联邦的消息,闻人上校的任务已经完成,不久会登上e15与我们一起巡航。 盛开意识昏昏沉沉,却还惦记着事,他撑起半边身子,问: 聂铮呢? 刚才他突然失去意识,还没来得及把聂铮从g21里救下来,也不知道那团风暴扩散到了哪里。 却听庄寒安静了一瞬,迟疑地说道: 聂局长? 盛开点点头。 聂局长在mars星啊。 庄寒说,少校,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盛开第一反应是自己还没从梦里醒过来,他挣扎着从修养舱中坐了起来,将舰艇里里外外搜寻了一遍,没有发现聂铮的影子。 而窗外没有星团风暴,也没有需要救援的g21,只有许多发着光的星体聚集在一起,无声地从盛开眼前划过。 他是在做梦? 还是被该亚的精神攻击影响了思维? 他在哪里? 哪个才是真实的? 哪个又是虚假的? 虚实颠倒之下,盛开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空间里的一切也都扭曲了起来。 他看见意识中的自己想要努力挣脱某种无形的束缚,但更多的桎梏蜂拥而至,遮盖住他的眼,他的嘴,他的一切。 黑暗像潮水一样袭来,又像潮水一样褪去,等到盛开神智清明之后,他在一片微茫的光环中再次看到了聂铮。 但是这个聂铮跟他印象中的不太一样了,他静静地站在不远处,连五官也不甚清晰。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半晌,聂铮才开了口: 小花儿,我跟你说过,人类文明总有一天会覆灭,你不信,联邦不信,没有一个人相信。 作为灵长类的高级动物,人类在生物链顶端站得太久了,却忘了我们本来只是依靠星球资源繁衍生息的自然生物。 分卷(54) 这一点,我相信你也同意。 盛开觉得自己思绪被颠倒成一块又一块的碎片,无论怎样都无法拼凑完成。 所以即便他努力想要听懂聂铮的话,却只能徒劳地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 古地球上曾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地球拥有几十亿年的生命,摧毁一个文明却只需要五万年。[注]而人类文明存在了多少年呢? 自从任职时空管理局局长,我就一直致力于保存乃至进阶人类文明。 还好闻人柏发起的《高等人类进阶计划》让我看到了曙光。 聂铮淡淡地笑了下,眼中闪烁着微光: 小花儿,伊甸园还在,这是你的最后一关了。 我不希望你死 但也不希望你继续阻拦我。 话音落下的一瞬,聂铮的声音像雾气一样缥缈而去,盛开被一股力推开,重重地跌入看不见的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盛开感觉有一双手温柔地环住了他的腰,将他不断下沉的身体捞了上来。 眼前无边的黑暗也被这股温柔缓缓驱散,他胸口处堵塞着一股酸涩的情绪,让他如同溺水之人,试图抓住那根唯一的稻草。 盛开手臂一张,却意外地抓住了一只温热的手。 与此同时,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安抚着他: 盛盛,你该醒了。 于是他便醒了过来。 闻人逍将他整个人搂在怀中,半靠在床头,哄孩子似的轻轻拍打着盛开的手臂,肢体接触间的温度让盛开缓缓冷静下来。 盛开问: 你怎么在这里? 庄寒说你发烧了,我不放心,就找了个借口脱离大部队来找你了。 见盛开醒了过来,闻人逍稍微退开些许,把他整个人裹进了被子里。 在mars星上发烧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在该亚能够接触到的星域发烧,就是一件很严重的事了。 闻人逍碧色的瞳孔看起来有着黯淡,但温柔依旧: 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盛开同样茫然地问着自己。 他脑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记忆,一时分不清这些画面到底来源于谁。 可他明明清楚地记得自己在e15舰艇上,和他三个下属以及身后跟随的其他e型舰艇们,一起前往天枢星域执行巡航任务。 可是当闻人逍看着他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想,这是真的吗? 我的记忆真的是真实的吗? 闻人逍 也是真实的吗? 这样想着,没经过大脑反应之下,盛开下意识避开了闻人逍的触碰。 闻人逍一顿,脸色却未变。 他从旁边的抽屉中取出了一个金属块,轻轻放在了盛开的掌心。 那是 一个玫瑰形状的胸章。 这明明是一块随处可见的金属勋章,就连上面的玫瑰也纹得极其敷衍,像是星网上的爆款,丝毫没有设计感。 但盛开却好像看到了一块稀有矿石般,将他紧紧地捏在了掌心。 闻人逍皱着眉,将勋章从盛开掌心掰了出来,别在了他的胸口。 我来的有点晚。 闻人逍神色一松,但好在还不算太迟。 他和盛开通过通关卡进入伊甸园后,遇到的仍然是一间密室。 途中被迫和盛开分开后,闻人逍就被传送到了另一间。 说是密室,却一点也不像。 因为那里所有的一切和闻人逍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一模一样,真实到让他觉得在失乐园里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然而也许是因为他脑中没多少记忆,密室里所有的真实在闻人逍眼中都带着一股拙劣的模仿痕迹。 花了些时间通关后,他就被传送了出来。 出来的那一瞬间,闻人逍什么都记起来了。 他能分辨真假,两次进入伊甸园的盛开能吗? 于是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花了些功夫,终于找到了盛开。 好在盛开还保持着清醒,只是看起来还有些浑浑噩噩。 闻人逍低头理了理他的乱发,说: 你现在什么感觉? 盛开沉默了片刻,说: 我不知道,我觉得什么都是假的 除了你。 闻人逍短暂地笑了下,返回盛开身边坐下,说: 好,我是真的,那盛盛还有什么疑问吗? 盛开被他这股哄小孩的语气逗弄得笑了起来,忍不住道: 你可不能趁着我傻不拉几的时候胡乱诓我。 闻人逍勾了勾嘴角,说: 那不一定。 闹了一会,盛开眼中的郁色终于散去,他牵起闻人逍的手,说: 这是哪里? 闻人逍: 密室。 盛开一怔,你是说 闻人逍点了点头。 他们目前还并没有脱离天幕。 跟闻人逍那边一样,这里也是一个模拟现实的密室。 盛开在联邦的时候,确实曾经与庄寒他们进行过巡航。 那么 盛开握着闻人逍的手一紧,将之前救援g21的事情复述了一遍,随后说道: 难道我曾经真的在风暴中心救过聂铮? 闻人逍点了点头: 这个密室的设定就是重复经历过的现实,来实现把我们困在其中的目的。 所以天幕就不会再设定不曾发生过的事,让盛开他们起疑心。 可是我之前完全忘了这回事。 盛开像想起了什么,冷冷道: 在进失乐园之前,我的这段记忆就已经没了。 不仅是盛开的没了,庄寒、游楠和乔也丝毫不记得他们曾经碰到过聂铮。 当时他们处在风暴外围,也许该亚正虎视眈眈,如果他们丢了这段记忆的话 闻人逍: 该亚的嫌疑是最大的。 可是逍哥。 盛开回头,如果我说,天幕就是聂铮,你信吗? 是他为了加速人类进化,延续人类文明,通过《高等人类进阶计划》一手建立起了失乐园。 那么,该亚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盛开不相信聂铮和该亚能够达成某种协议。 闻人逍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擦着盛开的虎口内侧,半晌后,说: 我曾经跟该亚接触过。 盛开一愣,随即瞬间反应过来: 在去失乐园之前? 闻人逍: 嗯,我怀疑失乐园跟该亚有关,恰巧那时该亚又联系上了联邦 所以我跟它有过合作,就是潘多拉魔盒。 原来如此! 盛开一直觉得潘多拉魔盒的存在十分诡异天幕既然想保存密室,又为什么要设置一个自毁装置般的潘多拉魔盒? 天幕想要通过失乐园来延续人类文明,该亚可不一定。 闻人逍接着道: 所以我后来才会失忆 不过我比较在意的是,失乐园的建立到底有没有该亚的手笔? 这实在是一件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该亚为了夺回自己的母星,本来可以放任天幕扰乱时空秩序,从中获利。 可是它却帮助闻人逍在密室里安置潘多拉魔盒 盛开突然道: 要是天幕 就是聂铮,他的依据是错误的呢? 聂铮担心不久的将来人类终将走向灭亡,所以它建立了失乐园,如果 如果这个因果根本不存在呢? 该亚擅长精神控制,聂铮也曾经到过该亚文明接触的边缘位置 两人心中同时升起了一个惊疑的念头。 正在这时,修养舱的门被敲响了。 庄寒的声音有些抖,像是努力压抑着慌乱一般: 少校,出事了。 盛开心中一悸。 这个时间段,正是他们整个六军三队被该亚袭击的时候! 盛开飞快地跳出修养舱,来到驾驶仪盘前,只见他们这艘舰艇正在以逆时针方向缓慢地旋转着,舰艇下方的量子炮管也不受控制地伸了出来,正指向身后的战友们。 然而剩余的五个舰艇根本没有意识到不对,他们把背后完全交给了e15。 乔双眼空洞,游楠也倒在一边,只有庄寒还残留着理智,试图把乔拉下驾驶位,却被狠狠推开,撞倒了一堆设备。 过去再次重演,盛开如同那次一般,将乔拖了下来,自己坐上了驾驶位。 即便受到该亚的精神攻击,盛开的手依旧很稳,仪盘上的数据纷纷紊乱起来,放下的量子炮管中的能量已凝聚完毕 跟之前一样,盛开依旧做不了什么。 他只能再一次看着那些跟随着他出生入死的战友们,在量子炮光芒绽开的那一刹那,化作漫天的宇宙尘埃。 眼前陡然一黑,他感觉到闻人逍捂住了自己的眼,不让他去看。 耳边是闻人逍略带沙哑的声音: 别看,盛盛,那是假的。 他知道眼前的一切是假的,可它曾经是真的。 盛开闭着眼,从嗓子眼中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呜咽。 仿佛在为那些来得及见上一面的战友,送上最后一句告别 爆炸之后,e15的能量也即将告罄,仪盘上发出刺眼的红光。 十分钟之后,舰艇便会因为没有能量而随着星海飘浮,直至终结。 盛开重重地喘息着望向前方,似乎已冷静下来: 逍哥,这是密室,我们还是要出去的。 闻人逍垂下眼,目光落在盛开脸上。 大到宇宙,小到尘埃,包括我们人类本身,都是由大大小小的密室组成。 逍哥,我不相信我们会被困在这里。 不远处,爆炸后的星云形成黑洞一般的中心,漩涡状往外扩散着。 它仿佛正散发着魅力吸引着e15坠入其中。 两人凝视着那片象征死亡的光影,最后对视了一眼。 e15蓦然上升,残存的能量全部用于行进的动能处,驾驶仪盘紊乱得转动着。 在震动中,闻人逍和盛开十指相扣。 舰艇义无反顾地在星海中带起一片雾气。 向着星辰。 (正文完)注: 地球拥有几十亿年的生命,摧毁一个文明却只需要五万年。 来源不明,不要当真。 ※※※※※※※※※※※※※※※※※※※※我! 终! 于! 完! 结! 了! 还有几个番外,有最后回到现实世界的收尾,有之前答应的开哥在军校也就是少年时候的事,还有失乐园里结局,目前有这三个,还有什么想看的可以告诉我(虽然我可能会鸽)或者我也会更一些日常? 然后我打算番外入v,感谢支持! 第73章 番外(1) 陈教授! 盛少校有生命迹象了! 一个穿着白色外袍的青年男人一边惊喜地喊着,一边拨通了终端。 没多久,一群人便簇拥着一个短发女人,乌泱泱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女人也就是所谓的陈教授,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锐利的目光穿过镜片落在躺在舱中的盛开身上。 她随手接过一张光幕,上下扫了眼,转头说道: 除了精神力有些紊乱外,其他数据都正常,准备给他换舱。 这个偌大的金属空间里,只有盛开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舱中,陈教授说完话后,就有人上前将营养液排出。 盛开坐起身,胡乱地拔掉贴在额头上的数据线,还没坐稳,就听见陈教授问道: 感觉怎么样? 她声音清脆,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但在接触到盛开时,却故意放缓了语调,似乎怕惊扰到他。 盛开发现,陈教授瞳孔的颜色是碧绿的。 他礼貌地冲陈教授点了点头,说: 头有点晕,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陈教授看着他: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盛开点点头: 记得。 他是盛开,联邦第六军第三小队的执行官,不久前执行完失乐园的任务,现已回归到首都星mars。 一些在失乐园时还有些模糊不清的记忆,此时纷纷涌进了脑海中,让原本就有点头晕的盛开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里应该是星际第一医院,还是专门收治军方人员的专用舱室。 盛开一手扒着舱门就要起身,却被其他人慌慌张张地按了回去。 陈教授站在脑电仪前点了几下,回头道: 别乱动,你还不能自主出舱。 盛开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问道: 冒昧问一下,闻人逍上校也在这所医院吗? 陈教授身形一顿,饶有兴趣地转过身,笑了笑: 不知道,他不归我管,估计还没醒吧,听军方的人说,他可能会有点麻烦。 盛开心里一紧: 什么麻烦? 陈教授耸了耸肩: 联络敌方首领,在没授命的情况下私自去往失乐园,哪一条都够他上一次军事法庭了。 闻言后盛开顿时坐不住了,挣扎着就要拉开舱门,然而没走几步脚下就是一软,要不是旁边有人拉住他,他整个人就摔进了舱底。 陈教授啧了一声,说: 不是不让你乱动吗? 你们这些孩子怎么总是我行我素的。 分卷(55) 盛开推开工作人员的手,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走下了舱,扶着墙道: 对不起女士,我必须先走了。 陈教授在他身后说: 闻人逍是你什么人? 这么紧张他。 盛开头也不回: 我爱人。 女人阴魂不散的声音继续响着: 可你们不是离婚了吗? 那个新闻是不是还上了星际网的头条来着? 旁边有人轻轻拉了拉陈教授的衣角,却见盛开脚步一顿,冷冷淡淡地反问道: 请问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教授? 被这样顶撞一番,陈教授也不生气,双手插在口袋里,挑着眉看着盛开跌跌撞撞地往外走,然后正好和一个急急忙忙进来的人撞到了一起。 盛开被撞得一歪,眼看又要摔倒,下一秒却被来人紧紧地环住了身体。 熟悉的植物清香扑面而来,盛开一愣,随即抬头道: 逍哥! 闻人逍点点头,直接将盛开拦腰抱起放回了舱中。 室内其他几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早已经偷偷溜了出去,只剩下陈教授和闻人逍两人相对无言。 半晌,闻人逍喊了句: 妈。 盛开: 陈教授轻飘飘地嗯了一声,目光却不自觉地往盛开的方向瞥,见他苍白的脸上隐隐泛起了红,才满意地收回了视线。 你那边搞定了? 陈教授说。 闻人逍点点头: 我已经按章程递交了检讨书,就看军方怎么批了。 他们肯定饶不了你。 陈教授隔空点了点闻人逍,一脸恨铁不成钢,早就叫你赶紧爬上去,就没人敢找你麻烦了。 这么多年了还是个小小的上校,怪不得老婆跑了。 盛开: 闻人逍低头受训,连连称是,只是语气不大诚恳。 陈教授看透了自己的儿子,也懒得再啰嗦,俯身揉了揉盛开的头顶: 等会你送他去普通舱吧,我先去找你爸算账。 说完,扬长而去。 盛开还在发呆,头发上似乎残留着陈教授触碰后的温度,顺着头顶一直向下蔓延。 闻人逍忍了忍,还是没隐藏住嘴角的笑意。 盛开回过神来,想开口又不愿意闻人逍看自己的笑话,抬起头时喉头质问的话到了嘴边却成了关切。 你没事吧? 闻人逍眼神一软,一手轻轻摩擦着盛开的耳垂,轻声道: 我早就醒了,倒是你,在失乐园里比我陷得深,也更危险。 他叹了口气: 要是过段时间你还没醒,我就真的要把聂铮揪出来暴打一顿。 盛开想像着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笑容却淡了下来。 联邦那边有消息吗? 聂铮到底是怎么回事? 盛开问,他从哪里淘来的二手消息说古地球要灭亡的? 正常情况下,直接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是会对时空秩序产生干扰的,就像聂铮一样。 但是闻人逍和盛开是通过数据传输的,他们把精神力转化成数据后,依附在失乐园中的某个100%匹配的人体上,这样就可以避免时空乱象。 所以在失乐园濒临崩溃的情况下,他和闻人逍驾驶着e15飞向黑洞,分明是一个自杀的行为,却还是完好无损地回到了mars。 闻人逍: 我们之前猜测的没错,聂铮曾经在天枢星域真的遇到过该亚。 那一次巡航,令整个六军三队几乎全军覆没,该亚让他们自相残杀,也在聂铮的潜意识里留下了一个虚假的暗示。 谁都不知道聂铮那个时候为什么到那里去,但是能够确定的是,让聂铮决定实行《高等人类进阶计划》的那个讯息是假的,它是该亚给他的心理暗示。 暗示他,古地球即将灭亡,高等的终将替代低等的,先进的终将消灭落后的。 告诉他如果人类想要继续延续文明,就必须加速进化。 所以他在天枢星域的时候,就擅自启动了《高等人类进阶计划》、创造了失乐园、并且留下一部分精神力,成为了天幕的一部分。 直到不久以后,时空管理局发现了失乐园的存在,聂铮的另一部分精神力在盛开去往失乐园后,也跟随而去。 盛开: 这么说,我本来应该死在失乐园的那次,是天幕救了我,把我扔去了伊甸园? 闻人逍点点头。 聂铮成了天幕,而另一个虚假的他,真的已经死在那场天平问答里。 可悲的是,驱使聂铮布下一切的根源,只是该亚编造的一个谎言而已。 盛开垂下眼,将闻人逍的手指拢在了掌心。 闻人逍: 失乐园还在。 还在? 盛开一愣,那些密室审核还在继续? 闻人逍拍了拍盛开的手,安抚道: 失乐园还在,密室和伊甸园不在了。 既然强行加速自然进化的不在了,那么时空秩序也不会因此而混乱下去。 盛开松了口气,随即反应过来: 那聂铮是不是 他没死,不过他也回不来了。 生存下来的其他人,可以安稳地把失乐园当作家,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那些人里面,有出生就被打上失乐园土著烙印的,有被剥夺自主意识变成npc的,也有在古地球的时间线死亡的。 但无论怎样,既然阴差阳错在世界上活了下来,他们就有继续活下去的权利。 一番对话下来,盛开的脑袋又一阵发晕,他撒娇似得将额头靠在闻人逍的颈侧,又想起刚才那尴尬的一幕。 他恶狠狠地咬了闻人逍一口,但又不敢用力,猫儿似得埋在那里磨了半天的牙,含糊道: 你妈妈什么时候回mars星的? 闻人逍顺着毛撸了两把,说道: 我去失乐园之后。 闻人逍的母亲是联邦前任总统的女儿,从小喜欢研究星系,明明是医学出生却喜欢周游星域,常年不在b09双子星。 盛开只在被闻人逍从荒星上带回来时见过她一面,后来就再也没见过。 就连闻人逍婚礼陈教授也只是寄回了一些稀有金属作为礼物,根本不见人影。 也难怪盛开没认出她来。 盛开: 说起来,她这次是为什么回来? 闻人逍不语,一双碧色的眼睛温和地盯着他。 盛开指了指自己: 因为我? 闻人逍点头。 盛开扯了扯嘴角,那我完了,抛夫弃子被逮住了,你妈妈不会把我抓去做实验吧。 更正。 闻人逍低头在盛开鼻尖落下一个轻吻,是我们的妈妈。 是是是,我们的妈妈。 盛开喃喃道: 我总算知道你身上的腹黑基因遗传的是谁的了。 第74章 番外(2) 盛开从军方专用医疗舱转到普通舱后,闻人逍就很少过去看他了,据说是忙着应付联邦的问责。 倒是陈教授来得频繁,一天三次,让盛开很是不自在。 对于陌生人,他能天南地北地聊起来,但面对闻人逍的父母,盛开总是会下意识地把自己当成外人,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自己的一言一行。 也许是盛开的抗拒表现得太过明显,后来陈教授便不来了,只是仍然三天两头托人给他带病号餐。 有一回盛开说起这个事,闻人逍只是笑。 盛开想了半天,突然有点回过味来: 你妈妈不是 陈教授之前埋汰闻人逍级别过低,爱人跟着别人跑了,所以作为闻人逍的母亲,自然有义务再把人追回来。 闻人逍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 那不行。 想通后,盛开自在了很多,要追也是我追你,毕竟听起来我更像那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出院那天,陈教授和闻人柏一起来了。 也不知道陈教授用了什么办法,闻人柏看起来并不那么排斥盛开了,只不过常年待在军区,那一张扑克脸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闻人柏设置了自动驾驶,便和盛开并肩坐到了一起,父母两人坐在对面,外面一路掠过许多飞行器,舱内却一时无言。 期间陈教授不停地朝闻人柏使眼色,却没换得半点回应,盛开看在眼里,正打算率先说些什么,就听见闻人柏沉声开了口。 先前那件事是我不对。 闻人柏锐利的目光看向盛开,但较之前软化了许多,我为我的偏见向你道歉。 盛开抿了抿嘴,笑道: 中将言重了,在那种情况下,换我我也会那么做。 闻人柏眉峰一动: 你真那么想? 盛开点点头。 陈教授恨铁不成钢,一肘子杵得闻人柏身体一歪。 闻人柏咳了一声: 作为军人,我公事公办,无可厚非;但是作为 亲属,我依然需要向你致歉。 他站起身,朝盛开微微鞠了个躬,低声说道: 对不起。 盛开一惊,一时连洁癖都忘了,赶紧扶着闻人柏坐了下来,说: 我接受了,您不必如此。 闻人柏回头看了眼陈教授,接收到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闻人逍恰时道: 父亲,之前联邦是不是说过要给盛盛颁发奖章? 闻人柏点点头: 对,这次任务每一方都有疏漏,所以有奖也有罚,他们顺便也会把失乐园一并处理了。 处理? 盛开心念一动,斜后方却伸出一只手,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闻人逍轻轻拍了拍,才说道: 我希望联邦能照顾到每一个在这次任务里有所牺牲的人,而不仅仅是活着的。 那些死在星域中的,密室中的,以及挣扎在失乐园规则中的,都不应该被他们遗忘。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联邦需要为这次公开会议做足准备,许多收尾工作都需要时间,所以给盛开放了个长假,打算等公开会议结束之后再回军复职。 盛开也乐得自在,在家看着闻人逍忙得脚不沾地。 一闲下来,他就想起之前放下的要追闻人逍的豪言,一时起了心思。 但没等他的心思落实,联邦的高层就拨通了他的终端。 盛少校,请您为前往失乐园做好准备,有什么后续问题您可以直接联系这个id,我们会为您提供安全保障。 盛开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终端对面的人也是一愣: 闻人上校没跟您说吗? 哦,说了。 盛开不动声色地收敛了神情,笑道,我刚才一时没反应过来,谢谢。 那边便收了线。 晚上闻人逍回到家,家里黑灯瞎火的,连ai管家都没了反应,他狐疑着摸黑换了家居服,就被盛开从身后偷袭了个正着。 盛开也穿了件松松垮垮的睡衣,胸口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外。 他扒在闻人逍的背后,故意往他耳朵里吹气: 逍哥,你瞒着我干什么了? 闻人逍就势将盛开背了起来,往卧室里走: 联邦的人打电话给你了? 盛开懒懒地嗯了一声。 他们之前商量着怎么处理失乐园,被我的一份报告截了胡。 闻人逍将盛开塞进被窝,命令管家ai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我的观点是,销毁失乐园等同于杀人。 可不是么,虽然它是人为建造的国度,但好歹还生活着成千上万活生生的人。 盛开打了个哈欠,说: 那些老顽固那么容易就同意了? 闻人逍: 在这种事上,我父亲有一票裁决权。 盛开: 行,是他位卑权轻。 所以你们让我再去失乐园做什么? 那里一片混乱,总要有人收拾烂摊子。 父亲的意思是,你对那里最熟悉,所以你才是最好的人选。 那你呢。 盛开仰起头,扯了扯闻人逍的耳垂,你就忍心我一个人去那里。 闻人逍笑着吻上他的眉心,道: 忍心。 你们父子倒是想得挺美 盛开说着,闻人逍的吻已经落到他的唇边,将他剩余的抱怨全部堵回了肚子里。 夜灯昏黄,夜色缱绻。 两人纠缠着从床头滚到了床尾,到了后半夜,以干旱闻名的mars星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许久不回家的海东青朵朵,刚扇着翅膀停在了窗口,就被兜头罩进了一件犹带温度的睡衣里。 朵朵好不容易挣扎从睡衣里出来,就听见床那头传来几声压抑的呻吟。 它听不懂声音里的情绪,歪着头看了半晌,随后似乎觉得无趣,便又扇着翅膀飞走了。 雨便一直下了天明。 没过几天,联邦就带着闻人逍和盛开再次来到了传送点。 为了避免类似失联的意外再次发生,联邦开启了全监护模式,并且让他们完成任务就迅速回来,不要拖延。 分卷(56) 盛开躺在舱中,目睹监护人员给他们调整脑电仪,忍不住回头问闻人逍: 全监护模式是什么意思? 闻人逍回头: 就是星际直播。 盛开: 有人探头过来,问: 准备好了吗? 开始传送了。 获得首肯后,工作人员按下了开启键。 一阵熟悉的眩晕过后,悬空感不见,像是一场梦醒,两人睁开眼,熟悉的场景便落入眼中。 但是失乐园没有想象中那么混乱,天幕不见后,密室和伊甸园也相继被毁,所有的人都被聚集在了失乐园里,但一眼望去,整个失乐园人来人往,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向。 他们打算先去往那座复试小洋楼,虽然离开前早就被炸得破败不堪。 但也许,那个老朋友还在呢? 两人循着记忆走上那条熟悉的路,还没走到目的地,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喊声,隔着老远传了过来。 严思朝不知道在干什么,叫得凄惨无比,嚷嚷着: 邵子御! 你养的大狗咬我屁股了! 另一头却半天没回应。 但严思朝锲而不舍,一手拽着自己的裤腰带,一边把门拍的震天响。 邵子御被吵的青筋直跳,一把拉开门,先是冷冷地看了严思朝一眼,随后目光放远,便是一愣。 严思朝: 麻烦把你家狗训好一点,我谢谢您 邵子御打断他,冷淡地说: 转身,看谁来了。 片刻之后,整个小洋楼都回荡着严思朝惊喜的叫声。 盛开坐在沙发里,无奈地揉着额角: 严思朝什么时候进化成一个喇叭了? 严思朝瘪瘪嘴: 还不是因为邵子御进化成了哑巴,我为了不让自己无聊,总要学着让生活多一些乐趣。 盛开: 你俩生活在一块儿? 严思朝: 不然还能离咋地? 邵子御把酒杯重重地磕在茶几上,你再多说一句,这个月房租给你加倍。 严思朝立马闭嘴。 故友重逢,无论怎样,感慨还是有的。 邵子御嘴上没说,但冲他把自己私藏的酒全拿出来这股劲,盛开和闻人逍也得奉陪。 据严思朝说,三个区域的界限打破之后,许多人便涌向了失乐园,好在这里本身存在着运转秩序,即便突然输入大量人口,也仍然不会特别混乱。 短短半个月,在失乐园原住民自发管理下,大多数人都找到了居所与工作,生命点不再值钱,但也能充当一段时间的货币。 偶尔有人闹事,也会被群起而攻之。 严思朝: 再怎么难过,也比之前的日子好,他们心里肯定清楚。 但是也保不准,许多年后这里会怎么样,也许会跟你们那边一样催生出社会机器? 严思朝喝了口酒,笑道: 无论如何,不会再坏了。 看来这里并不需要联邦过多干涉了,从枷锁中挣脱出来的人,要得并不多。 闻人逍站起身,举杯道: 敬自由。 敬自由。 酒过三巡,邵子御和严思朝都醉得不轻,但仍然抱着酒瓶不松手。 邵子御昏昏沉沉的,却突然说道: 我找过穆黎。 闻人逍和盛开对视里一眼。 但他从来不出现。 邵子御浅浅淡淡地露出了一个笑,但我觉得,我们总有一天会再见的。 总有一天。 谁也不知道,密室消失后,死在密室里的人会不会复生。 那些悄无声息但曾热烈活过的生命,时间不记得,但爱他们的人会记得。 邵子御和严思朝因为醉酒,早就睡死过去。 而盛开和闻人逍酒量不错,听着两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后,也被困意拉入了梦乡。 天快亮的时候,盛开醒了。 他们终于第一次,在失乐园里看一场蓬勃的日出。 闻人逍似乎也早就醒了,见盛开那边有动静,便替他梳理起了头发。 盛开靠在闻人逍的怀里,轻声道: 挺好的,皆大欢喜,对吗? 闻人逍一边揉着盛开的太阳穴,一边说: 别难过。 盛开突然翻身而起,将闻人逍压在身【下,笑道: 闭眼。 闻人逍: 嗯? 你又想偷袭我? 但他还是乖乖地合上了眼。 耳边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盛开似乎站起来走了几步,半晌后,动静渐微,他听见盛开说: 睁眼。 光线一亮,盛开单膝跪地,一手拿着一枚玫瑰形状的戒指,那玫瑰的色泽有些陈旧,细看去还有金属生锈后的痕迹。 看见这枚熟悉的玫瑰形戒指,闻人逍嘴角挂起笑。 在众人面前,在无数观看直播的星际居民面前,盛开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念道: 我穿越万千星辰,只为找到我心头的月亮。 我爱你,我们 重新在一起吧。 第75章 番外(3) 我穿越万千星辰,只为找到我心头的月亮。 说起来,这句酸不拉几的情话,还是盛开曾经从星际电影里找到的灵感。 十岁左右的年纪,虽然在mars星上还属于儿童,但聪明一点的,都已经可以开始学着学习机械原理,好为以后入军区做准备,但盛开自小生活在荒星,被捡回来的时候,在mars星那群老顽固的眼里,跟野人没什么区别。 但闻人逍是个天才。 他二十岁就从联邦第一军校毕业,比普通人整整提前了十年。 每一年的开学季,校长都会把包括闻人逍在内的十个优秀校友的照片贴出来,其中闻人逍的尤为突出。 这些照片循环在军校门口的电子光幕上播放,跟救国英雄似的,供那些初入象牙塔的学子们瞻仰。 起初,闻人柏打算把盛开接到家里来当做自己的养子,可那时的盛开桀骜得很,说什么都不愿意。 趁着没人的时候,闻人逍曾经问他: 你不喜欢我们吗? 为什么会这么抗拒跟我们一起住? 彼时盛开的五官还没长开,但稚嫩眉眼间已经有成年人独属的神情。 他没回答也没说原因,只是深深地看了闻人逍一眼。 在盛开的坚持下,他被送到了全年寄宿学校里学习。 星际学院不会特意要求学员全面发展,相反,它更加倾向发掘学员的单项潜能。 很适合盛开。 开学那天,闻人逍亲自驾驶飞行器送盛开到宿舍,帮他打点好一切,临近走的时候还有点不舍。 他看着才到自己胸口的小萝卜头,忍不住揉了揉盛开的头顶。 哪知一向不怎么主动的盛开突然抱住了他。 闻人逍惊讶间,双手悬在半空还没落下,就听见盛开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哥哥。 闻人逍心中一软,道: 怎么了? 盛开顿了顿,垂下眼,神情有些犹豫。 做了半晌的心理建设后,才开口道: 你等着我,我会变得比你还厉害的。 变得让联邦那些老头不敢再在背后骂他是一个只会寄生的星际垃圾。 星际学院是八年制,它的系统会根据学员自己的意愿与水平,分配适合他们的课程。 盛开来的时候,宿舍里已经有一个人了,他看起来和盛开年纪相差不大,正窝在角落里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 在如今的社会里,实体按键早就被光幕所替代,有时候人只需要摇摇头,ai就能自动读取你心中想要观看的页面。 据说这是精神力与数据融合后的科技成果,也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又一进程。 然而盛开是个乡下小子,自然不明白mars星的文明进程,因此,他只是随意看了角落里那个少年一眼,就默默地铺起了床。 噼里啪啦的敲击声渐渐止息,那人收起了终端,热情地和新舍友打招呼: 我叫聂铮,你呢? 盛开皱着眉,看了眼自己被聂铮碰过的肩,颇为不爽地回应道: 我叫盛开。 百花盛开的那个盛开? 聂铮夸张地笑了一声,挺好啊! 小花朵! 兀自给人取完外号,聂铮长叹一口气,倒在了床上: 我爸妈也太狠了,趁着我睡着了连夜把我打包送了过来,还说我不学无术只知道打游戏,让我来星际学院好好学学东西。 盛开刚融入人类社会没多久,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人,一时只觉得他烦。 聂铮又问: 你呢? 我看你年纪也不大,你也是被爸妈送过来的? 盛开深吸一口气,一双似笑非笑的栗色瞳孔看过来时,把聂铮吓了一跳。 盛开说: 我没有爸妈,你能不能先闭上你那尊贵的嘴。 聂铮: 由此可见,即便是年纪还小,甚至还是个乡巴佬,盛开一张嘴依旧能把人气得半死。 开学第一天,两人都收获了一个不太好相处的舍友。 住宿安排好之后,新生就要去选择学院安排好的课程了。 按照时间表来看,如果一天时间上满的话,可以上八节课,课程有理论也有实践,甚至还有娱乐向。 比如盛开就在选课界面看见了一个星系旅游课程。 他面无表情地划了过去,余光却看见聂铮戳戳戳着选择了这门课。 盛开: 聂铮火速选完,便不计前嫌地凑到了盛开身边看了眼,当即道: 你把课排满了? 盛开: 对啊。 你才十岁吧。 聂铮指着课程表上一个叫做近身格斗的课程说道,你不怕遇到个成年人把你打得满地打滚吗? 姑且不论你这句话的可能性。 盛开回过头,嗤笑了一声,道: 就现在,要不要打一架? 我赢了你就喊我爸爸。 聂铮细胳膊细腿,但是也不愿意平白当一次儿子,当即就拍板道: 打就打,我比你大几岁,到时候别说我以大欺小。 近身格斗的课室,在还没开课的时候,就赢来了开幕仪式。 这个动静惊动了学校内网的学生们,一些喜欢凑热闹的,便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来到了观战席上。 他们一看到两人的年纪,还以为是小孩子约架,顿时都兴趣缺缺准备离场。 然而还没等他们来得及退出登录,那边盛开就已经用一招瞬间解决了聂铮。 众人: 聂铮趴在地上,悲愤地想: 完了,我要多一个爸爸了。 虽然盛开的动作着实称不上格斗,但是这么丁点一个小孩儿有这股狠劲,还是会让人咋舌。 有旁观者把这段录像上传到了内网上,不出一天,整个星际学院的学生都知道学院里来了一个狼崽似的新生。 就连教近身格斗的老师都忍不住对盛开额外关注。 但盛开对比毫无反应,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闻人逍。 经此一事,聂铮为了照顾盛开的心情,便不再靠近他的安全距离虽然盛开会偶尔让聂铮叫他爸爸。 他总觉得这人身上带着丝难以驯服的野性,而且嘴上跟抹了砒霜似的,张嘴就一毒一个准。 盛开不愿意分精力去处理和外人的关系,一是因为他懒,二是觉得没必要,毕竟他自己独自一人在荒星上生活了十年,也没见出什么毛病。 特立独行也好,格格不入也罢,随他人怎么说。 这样的生活,他在星际学院又自在地过了几年,期间闻人逍经常来看他,但因为军区正处在忙碌的那几年,所以每一次待的时间都不长。 闻人逍很放心盛开,不会过度地去干涉他的选择,即便有时候盛开会把一件小事闹大,他也能去帮忙收尾。 在盛开的成长过程中,闻人逍就像一个开明的长辈,总是宽慰多于训诫。 直到盛开成年的那一年。 他花了大量的时间研究和练习课程,终于在十八岁那一年考上了联邦第一军区校。 毕业那天,同一届的学生集体办了一个散学宴,聂铮被邀请参加,但盛开没有。 八年来,聂铮和盛开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再生分也能处出一些感情来,更别谈两人之间还有着父子的关系。 所以聂铮想来想去,还是打算带着盛开一起去参加散学宴。 他本来打算约闻人逍的,但是军区那边很忙,他听了一耳朵,只听说是要建一个什么时空管理局。 左右无事可做,聂铮又缠得人心烦,盛开就跟着去了。 宴会的场地定在了mars星的cbd,他们来得晚,等到达的时候,里面已经热火朝天地闹了起来。 有人把酒往头顶上倒,有人把气球塞进胸口然后去抱旁边的女生,蛋糕酒瓶包装袋满天飞,音乐和尖叫张牙舞爪地扑了盛开一脸。 盛开站在门口,挑眉看了聂铮一眼。 聂铮讪讪道: 我也没想到他们这么疯 这些平时不学无术,逃课逃得比谁都勤快的学生,在毕业的时候却像自己完成了一项伟大创举似的,狂欢着庆祝着想让全世界都知道。 分卷(57) 真是无聊。 盛开转身就走。 有人已经醉了,看到有人要溜走,顿时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一把拉住了盛开的手: 别走啊,别这么扫兴。 这人没认出盛开,只是一时酒意糊了,走近时酸臭的味道熏了盛开一身。 盛开下意识挥开,笑道: 别碰我。 他的力道不大,那人却醉意当头,登时就被甩得连人带杯摔了一地。 沸声一滞。 那人摔了个屁股墩,酒醒了大半,抬头和盛开对视到了一起。 一瞬间,盛开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绯红的酒意下,那人的面孔突然变得恶毒又讥讽。 他说: 这不是闻人家在荒星上捡回来的垃圾么? 什么时候混得这么人模狗样? 聂铮心道不妙。 只见盛开脸色未变,甚至笑容都愈发明显。 随后,在女生的尖叫声中,盛开抄起身边的酒瓶冲那人脸上砸了过去。 哭喊声与咒骂声顿时滚成一团。 闻人逍赶来的时候,战局已经结束,由于在场的人多少与军方有些亲属关系,警察便不方便来。 到了后半夜,各家的家长在闻人逍的陪同下,接走了自家的孩子。 等他返回房间时,盛开正窝在沙发上,额间渗着血。 闻人逍走了过去,轻轻擦掉他额头上的血渍,又用治疗仪修复伤口,才轻声说道: 别人家的小朋友都被接走了,我也来接我们家的了。 盛开回过头,扯了扯嘴角道: 我打赢了,那人头估计都破了。 闻人逍笑了笑,将盛开过长的头发撩到了耳后: 嗯,盛盛真厉害。 你还是不怪我。 盛开说,最开始明明是我的错,你怎么这样? 闻人逍若有其事地点点头: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盛开不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错在不该来到人类世界。 他应该继续在他那颗荒星上流浪,即便再也看不到玫瑰星。 如果是我,我会把这里的监控放到星网上,特别是那个人骂你的话。 闻人逍说,那人的爸爸是巴特李,就是最近竞选f市市长那个秃头。 闻人逍用温和的语调缓慢地说: 不出一天,巴特李就要亲自按着他的儿子来道歉。 盛开觉得好笑,忍不住重复地说了一句: 你怎么这样? 是不是好办法? 闻人逍循循善诱,你不是怕脏吗? 血难道不脏? 巴特李那个小儿子的血溅了几滴到盛开身上,盛开低头看了眼,淡淡道: 人类好复杂,我觉得我很难和他们站在同一个维度上思考问题。 闻人逍缓缓叹了口气。 八年来,即便他没有过度纠正盛开的思想,甚至偶尔纵容,盛开依旧没能在与人长久交往的过程中,整理出一套适宜自己的法则。 闻人逍轻轻扣起盛开的指节,缓声道: 人与人本来就有差别,你可以慢慢学,但不用改变。 盛开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告闻人逍自己考上联邦第一军校的消息。 他坐起身,眼中终于泛起真诚的笑意: 逍哥! 我离你更近一步了! 闻人逍却心想,你其实一直都在我身边。 ※※※※※※※※※※※※※※※※※※※※没错,还没完,因为我又爆字数了。 后续还有一章,是盛开成长后 第76章 番外 (4) 第一军校中的生活和星际学院有很大的不同。 在联邦某些学子的眼中,星际学院就是用来交际的平台,因为他们未来的计划早就被家族安排妥当。 但如果进了军校,他们的身份就不仅仅是学生了。 他们是联邦战场前线的预备军。 盛开以全院第一的成绩成功被第一军校录取,而每一个新生都需要在开学典礼上对着联邦徽章宣誓。 闻人逍毕业多年,当天却以军方的身份,参加了这场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开学典礼。 盛开在人群中不算夺目,但闻人逍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的身边都是叽叽喳喳的新奇面孔,校方领导没来,许多人便与前后左右的人聊得热火朝天。 唯独盛开一言不发,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棵固执的松柏。 直到校方领导姗姗来迟。 千篇一律的发言过后,星际歌高声唱起,莘莘学子举拳宣誓,为着台上那枚熠熠生辉的徽章。 我宣誓: 从入校那一刻起,自愿加入联邦军区,刻苦学习,无畏艰辛,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无私奉献,为人类文明发展进程奋斗终身。 开学仪式进行到了尾声,新生们稀稀落落的,已经散了大半。 闻人逍悄无声息地靠近了盛开,在他眼前上下挥了挥,道: 发什么呆? 盛开见到闻人逍,先是一愣,而后问道: 你入学的时候也念过誓词吗? 当然。 那就好。 盛开说完,像是刚反应过来,微微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来这里了? 来看你。 闻人逍一边拉着盛开离开会场,一边左右环视着: 我偷偷跑来的,我老师不知道,走,我们换个地方。 两人在会堂附近随便找了家浮空餐厅,钻进了包厢,闻人逍才微微松了口气。 盛开望着对面的青年,问道: 你那边那么忙,万一你的老师把你赶出他的团队怎么办? 闻人逍微微一笑: 你逍哥有后台啊。 也许是闻人逍的笑容太过灼眼,碧色的水波中荡起的层层温柔让盛开忍不住微微低下了头。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盛开放在身侧的手无措地摩擦着。 却听见闻人逍说道: 我给你带了个东西。 盛开: 什么? 闻人逍摊开手,把盛开手腕上的终端取了下来,输入了一段蓝色的数据,庞大的信息流从盛开眼前飞速闪过,最终全部储存进了终端。 闻人逍: 我挑选了一些适合你看的星际电影,每周一部,记得给我写观后感。 盛开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跟闻人逍提到过,想要融入人类社会,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不再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提这个话的时候,他脑子里的念头并不是为了迎合他人,而是 他的逍哥。 常年流浪荒星,让盛开锻炼出绝对的敏锐力。 他记得闻人逍特别爱笑,可是跟自己待在一起的时候,却总容易皱眉。 一定是他的表现太差了。 盛开想。 如果能改变的话,他想要做一个特立独行的正常人,自我 在心就好。 薄弱的共感让盛开尚未明白自己这个念头因何而起,包厢上的人造日光便倾洒下来,落在了闻人逍温和的眉眼上。 然后盛开就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闻人逍道: 除了电影,我还给你带来了一个人。 包厢墙面转为透明,闻人逍指了指墙外。 盛开压抑住自己内心的狂跳,一抬头,就看见聂铮站在外面,咧着嘴在跟自己招手。 盛开: 回去的时候,闻人逍接到了他老师的电话,于是本来的三人行就剩下了盛开和聂铮两人。 盛开问: 怎么是你? 聂铮反问: 为什么不能是我? 盛开: 你到底跟逍哥说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 聂铮耸耸肩,是他主动找到我父母,让他们同意我入军校的。 聂铮在星际学院的时候,成绩不上不下,自然没办法考进军校,盛开嘴上不说,其实心底还是有些遗憾自己以后见不到聂铮在背后喊爸爸的。 你的逍哥给了我一个任务。 聂铮转过头,背着手凑到盛开眼前,说: 想知道是什么吗? 盛开: 什么? 聂铮嘻嘻一笑: 不告诉你。 盛开: 神经。 虽然聂铮卖了个关子,但盛开很快就知道他的任务是什么了。 聂铮这样一个自来熟的人,在军校里自然很受欢迎。 盛开跟他住在一起,除了要完成军校每日的训练外,还要应付无数个拜访者。 有人约他打机械游戏,还有人向他打探各种消息。 但聂铮从来不自己出现,总是把盛开推到人前,让他来接触。 这种事一次两次还好,久而久之,盛开才终于觉察出不对味来。 终于有一天,聂铮被盛开逮住,才老实交代道: 这个叫脱敏,你懂吗? 盛开面无表情: 不懂。 聂铮无奈道: 那我换个词? 熟能生巧? 功夫不负有心人? 盛开说: 你还是闭嘴吧。 他这样说着,心里却有些开心,因为他知道,聂铮能这么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闻人逍的交代。 当晚,他看了闻人逍给他安排的第一部 电影。 是一个很可爱的童话故事。 可爱到盛开晚上梦见了一朵跳舞的玫瑰花。 军校的训练很艰苦,体力精神的双重重压常常令盛开回到宿舍后就直接睡死过去,可这种充实感,却给他带来了许多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受。 即便训练很忙,盛开每周仍然会抽出时间来完成闻人逍给他的任务。 电影种类繁多,但大多是温暖团圆的结局,偶尔看到以悲剧结尾的电影,盛开的读后感字数就会暴增。 不知不觉,他们就迎来了这一学年的末段考。 聂铮掌握了最新的消息,火速地撞开了宿舍门,说: 小花儿,你知道末段考考什么吗? 一年左右的时间,盛开的性子不再如当初那样冷硬,长久的脱敏与撰写观后感,几乎令他整个人大变了样。 聂铮推门时,他正在训练手腕的力道,闻言头也不回地说: 是什么? 学院联合军方,在荒星上进行野外生存比赛! 聂铮兴奋地说道,我们是不是可以坐飞舰了? 盛开一顿,起身时汗渍顺着脸侧滑到了锁骨上,他将长发撩到耳后,问: 你哪儿来的消息? 这个你不用管。 聂铮一屁股坐到盛开身边,笑道: 你马上就可以见到闻人逍了。 盛开沉默不语。 军校比星际学院严格得多,没有特殊情况,一年到头他们只能回一次家。 然而闻人逍也忙,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碰面的机会屈指可数。 聂铮: 你准备好了没啊? 盛开无语,你又知道了? 那可不,我是谁? 聂铮说,你的戒指都准备好了,不打算趁着这次机会一网打尽? 盛开点着聂铮的头将他推开,说: 你的用词真是没救了。 他并没有多余的钱去买那些贵重的戒指,聂铮说的戒指,是盛开自己用玫瑰勋章做的,虽然看起来陈旧又廉价,可是对他来说,他有着非凡的意义。 用来做另一件有意义的事再合适不过了。 聂铮又说: 那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你话好多啊。 盛开忍无可忍,拎着聂铮的衣领把他扔出了门外。 屋内,盛开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玫瑰戒指上的花纹,就像安抚着自己那一下又一下的心跳。 末段考如约举行。 军校为了保证学员们的安全,去的星域靠近mars星,说是荒星,其实还是有人在上面进行生产活动。 而军方派遣了二十个正式军人,跟着他们一起去到了那颗荒星。 作为教官。 跟盛开同一届的学员一共有两百多人,他们被投放到二十个不同的区域,按照完成任务的先后顺序作为排名,没有达到最低要求的,就要留一级。 教官则作为裁判,既负责监督,也要负责管理学员的安全。 盛开下了飞舰之后,远远的看到了属于自己这一组的教官。 不是闻人逍。 可他也没失望,毕竟这种概率并不大。 在军校训练了一年,盛开骨子里的血早就与军人同一般颜色。 他将私事压在心里,认认真真地完成了这一次考试。 计时的时候,盛开的成绩排在了前十。 许多教官围在一起,讨论学员们的排名情况,盛开待在一群学生中,一眼就看见了闻人逍。 考试的时候没机会见面,回到军校估计也不可能,盛开望了望四周的人群,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悄悄压低了身体,退到了队伍的尾部,趁着远处的教官不注意,飞快地没入了丛林中。 他知道闻人逍也在看他。 教官们商讨完毕,等排名录入后,由一个年轻教官清点人数然后回程,他围着队伍转了几圈,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少了一个人。 分卷(58) 偷偷溜走的盛开脚步不停。 考试已经消耗了他大部分的体力,他跟闻人逍一个跑一个追,颇有种狩猎的意味。 终于,闻人逍一个跨步,也不嫌弃他一身汗臭,将盛开捞进了怀里。 闻人逍: 你想干什么? 嗯? 盛开回头,狡黠地笑道: 引蛇出洞。 闻人逍沉沉地笑开: 你又想到什么坏点子了? 你误会我了逍哥。 盛开眨了眨眼,说,其实我是来交电影观后感的,我最近看了一部叫做《月亮岛》的电影。 闻人逍: 你说。 他们一问一答,仿佛终端是个摆设。 盛开从闻人逍怀里出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个电影的调色很唯美,但是我更喜欢它结尾的剧情 男主把女主引诱到一个荒岛上,和她观赏了一次本世纪最大的月亮,还说 盛开从怀里取出早已捂得温热的玫瑰戒指,和电影里的男主一样,单膝在了心爱之人的身前。 我穿越万千星辰,只为找到我心头的月亮。 逍哥,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现实与回忆重叠,窗外的月色落在小洋楼成群的爬山虎上,又穿过阻碍,一路向南。 闻人逍从沙发上站起身,眼中是柔情万丈。 好。 我穿越万千星辰,不为找到那皎洁的月色,只为与你相遇。 ※※※※※※※※※※※※※※※※※※※※完结了完结了! 下一本写古代武侠,终于可以写我擅长的题材了1551,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