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鹅(重生1v1)》 新生 夏末秋初,号称有结界的莘城不幸地被秋台风袭击。 虽然这个名为茉莉的超强台风是在江城的启山一带登陆,但是它本来就具有非比寻常的威力,而且两地距离近,紧挨着东海,所以它还是给莘城造成了巨大的破坏。 此时的莘城狂风呼啸,暴雨如注。坏天气持续了整整一天,使整座城市陷入瘫痪。繁华的街道上别说人了,在狂风作用下,连个树影都看不着。 这样的极端天气里,本该在这两天开学的顾昭只能留在家中和居家办公的姐姐顾宁作伴。 顾昭不爱学习,还挺高兴的,一早醒来就躺在床上跷脚打游戏,一直打到中午十二点。洗漱吃饭后,拉开窗帘一条缝,看外边昏天暗地,风速快得能留下残影,肉眼根本分不出昼夜。 出门玩是不可能的了,顾昭撇撇嘴,又躺回房间看漫画。 她这么懒散,身为大姐的顾宁实在看不下去,趁着别的同事正在汇报市场调查情况,赶紧发消息勒令顾昭先写完之前家教布置的习题,再去健身室运动。 顾昭好不容易能当几天彻彻底底的咸鱼,她哪肯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全当没看到顾宁的消息,翻个身继续沉迷于漫画中女主角的养鱼故事。 结果,没一会儿,嘴角疯狂上扬的顾昭就被顾宁一巴掌扇在了屁股上。她吃痛地大叫一声,麻溜地爬起来,双手叉腰,故作凶狠,眼睛瞪得老大,盯着床边的姐姐,嚷嚷着,“你怎么一点都不尊重我的隐私。” 顾宁冷哼一声,她知道顾昭这个小女孩已经被“老来得女”的双亲宠坏了,油盐不进,讲道理是不能讲道理的,一定要从气势和行动上压住她,“你这学期要是退步了,不仅会没隐私,还会没钱,到时我给你卡停了,我看你拿什么去买爱马仕香奈儿。” 对顾昭来说,不能买买买是很严重的事。 她看情况不好,脸色一变,硬挤出两滴眼泪,跌坐在床上,可怜巴巴地抱住姐姐的腰认怂,“错了,姐,错了,您把我卡停掉,我就再也没有快乐了。” 顾宁是这个家里最会治顾昭的人,她接手顾昭的教育之后,顾昭的标价成绩从倒数一路升到中游,课余活动也样样没落下。当然,顾宁作为一个自律的学霸,对妹妹的要求不只这么点,所以她绝对不会因为顾昭那几滴鳄鱼的眼泪而心软。 顾宁推了推顾昭的肩膀,食指点点她的额头,“立刻,马上,去学习。” 顾昭的眸光忽闪忽闪的,试图用美颜感动心如磐石的姐姐,可惜顾宁确实是块木头,毫不留情地揪开她,吩咐道,“五点之前做好你的事,然后我们出门吃饭。” 顾昭绝望了,直挺挺地倒在床上,打个滚后,忽然一个激灵,鲤鱼打挺,“风那么大,去哪吃饭?” “楼下,苏阿姨那。” 顾昭并不认识这位阿姨,好奇地问,“苏阿姨是谁?” 顾宁听了她的话,关房门的手滞留在空中,她这才意识到,顾昭出生的时候,苏阿姨早已举家去国外生活,后来苏阿姨每次回国,母亲又很少带总是叽叽喳喳的顾昭去聚会。所以,顾昭不认识对方。 她说,“妈妈的好朋友,待会你就认识了。” “啊,很无聊诶,”顾昭不喜欢参与长辈的人情往来,再次泄气地躺回去,抱住巨大的星黛露叹气,“不好玩。” “好玩,”顾宁想到了能诱惑顾昭的点,“有同龄帅哥。” 她最擅长拿捏顾昭,顾昭这娃除了吃饭睡觉打游戏看漫画小说外,只对男色还有那么一丁点兴趣。 果不其然,顾昭的眼珠子转了转,“智者不入爱河,没兴趣。” 话是这么讲,人还是乖乖去写习题了。 下午四点半左右,顾昭结束一小时的锻炼,回卧室边冲澡边哼唧。她只想躺过暑假的末尾,怎么就那么难呢,顾宁真是不想让她好过。 她埋怨半天,等擦干身体,却又开始转变想法。重活一世,虽然受到某些不知名因素影响,她会不自觉地表露出和心理年龄不相符的天真,但在正事上她不会犯混。 这一世里,她的新家人们,无论是顾宁这个姐姐,还是父母,全都真心实意地对她好。有钱有爱有自由,她还有什么好怨的。 顾昭想着,打开浴室大镜子的去雾按钮,朦胧的镜面焕然一新,她的容貌完完全全映在镜面中。她对镜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就这样,非常好。 一切都是全新的开始,美好的未来在向她招手。 她拿出几瓶昂贵的护发精华和护肤精华,拍拍脸,抹抹头发。清新的香气弥漫开来,她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顾昭啊顾昭,你,幸运,漂亮,有钱。智慧也有一点,虽然不多,不过没事,够用就行。” 顾昭做事一向磨叽,顾宁百般催促,两人才勉强准时在五点出家门。 出门后,顾宁给顾昭简单介绍苏阿姨的背景,这位苏阿姨是母亲的大学同学,多年挚友,叁十一岁结婚出国,叁十二岁生大儿子,叁十八岁生了仅比顾昭大一个月的小儿子。这次回国,就是陪小儿子回国上高中的,据说还和顾昭是同一所高中。 因此,顾宁所说的有同龄帅哥,不是骗顾昭的。 顾昭经过前世那一遭,早对男人不抱有任何期待。只是她正处于青春期,是个直女,身体遵从一般规律做出了反应,让她对陌生的异性产生了兴趣。 电梯到达二十六楼时,顾昭就蠢蠢欲动,她天生是社牛,一马当先过去按门铃。 给两姐妹开门的是苏阿姨,苏阿姨的形象和两人的母亲没什么区别,都是精明干练的职场女性。 苏阿姨最先认出的是顾宁,之后猜出顾昭的身份,热情地拉她的手进门寒暄。 这位苏阿姨一直对没有女儿的事耿耿于怀,一见到漂亮的小姑娘,双眼就放光,各种夸奖信口拈来,什么“小昭性格真好,嘴真甜”、“小昭真漂亮”、“小昭真机灵”的话说了无数遍。 顾昭表面谦虚,实际上乐开了花,她特喜欢别人夸她,小尾巴一下子翘得老高。 顾宁这长姐如母,看出顾昭的得意忘形,连忙喊停,和苏阿姨聊起远在外地的母亲。 一盆冷水浇在顾昭身上,她没事可做了,又闲不住,就在苏阿姨的热情推荐下,在她家里四处转转。 苏阿姨家在二十六楼,顾昭家在二十八楼,同属于平层公寓,整体布局差不多。她逛完一圈,心里也有数了,正要回到会客厅,隐约听见苏阿姨说,“小昭,麻烦你帮我叫阿峥过来吃饭,在右侧最里边的卧室哦。” 顾昭的脚步一顿,心里一琢磨,阿峥肯定是传说中的妙龄帅哥,那她得去见识见识。于是,她镇定地分析苏阿姨的话,进到走廊深处的最里间,敲敲那扇虚掩的房门,“有人吗?” 她停顿一下,没听见回答,但好像能听见水声,提高音量问,“有人在吗?” 重逢 顾昭的耳朵快贴到门缝上了,等待好一会儿,终于听到水流声中止。她也不好侵犯一个陌生男性的隐私,退后两步,以防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画面。 “谁?” 里面终于有了回音,男声的音色极好,带着点少年独有的清澈透亮,又不失稳重。 顾昭不仅是声控,还是颜控,一不留神就犯老毛病,气势比起刚刚差了半截,她掐着手指回忆他的姓名,不太熟稔地说,“喻峥,阿姨叫你吃饭呢。” 话音刚落,那狭小的门缝徐徐地展开,她下意识往里看去,却完全忽略了房间的内景,眼里只剩下一双长腿。尽管对方穿的是普通的灰色运动裤,但她仍能通过棉布料窥见他的好身材。 她的目光缓缓上移,那双手吸引住了她。他的手长得很好看,肤色白皙,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就连皮肤下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都有种特别的美感。 顾昭抿唇,防止自己一不小心笑出声来。以她前世搞男人的经验来看,这种高大白皙的少年人样貌一般不会差。 她深陷自己的世界,而面前的少年则往前走了两步,影子悄然向她靠近。 顾昭后知后觉,连忙停止幻想,抬头去看他的模样。她的视线自胸膛过渡到薄唇,再继续向上。 每往上一寸,她的心跳就会快一点。最初无疑是心动,可是,越往上,那一般意义上的心动变质得越快,逐渐变成一种不正常的心跳加速,而这生理现象,似是源于惊惧。 顾昭知道眼前人很熟悉,她应该转身离开,偏偏她的眼睛已经不受控了,还要去观察他的容貌。 以至于,当她看到他的眼睛时,心中积累的恐惧瞬间爆发。她下意识往后退两步,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那神情跟见了鬼没啥两样。 回忆回流的一瞬间,顾昭的脑子变得灵光了起来,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种猜想,最后硬扯出一个笑容,说,“你好。” 喻峥望着眼前的少女,她的表情有些局促,不过掩盖不了她那双好看的眼眸,她眼里似乎能装下夜里流转的星光。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本意是想好好看清她的脸庞,没想到她的反应巨大,像只灵活的兔子,一下蹿出去老远,她尴尬地笑着,“饿了,吃饭。” 喻峥微微敛下眼眸,脸上没有展露出任何情绪,但许是因为他正站在灯光下,明明身体的大半部分是明亮的,身上却莫名浮起了几分阴霾。 顾昭还没反应过来,见到他这样,更觉得恐怖,顾不上说什么,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走到客厅,还觉得如芒在背,手心里都是冷汗。 她挠挠头,手足无措,想稍微冷静一下,经过中式厨房时,顺便问了正在做饭的保姆阿姨,飞快地摸进家庭共用卫生间。 进到那个相对狭小的空间里,安全感终于部分回归到顾昭身体里,她捂着胸口深呼吸,小声道,“别慌,别慌,不一定是他。” 顾昭念叨好几次,试图说服自己喻峥有可能只是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长得像,并考虑起无数种可能性。 “不会这么巧的,就算是他,他应该也不记得了。” 她觉得这个猜想最有可能,毕竟对孟婆汤过敏的人应该是极少数,否则世界还不乱套。 这么一想,顾昭提起的心往下放一点。 紧接着,顾昭继续无意识地碎碎念,“往事应该随风而去……现在是现在,以前是以前……而且,是他把你杀了,你慌什么……” 说到这,顾昭猛地仰起脑袋,如梦初醒。 对,她前世是把他绿成了呼伦贝尔大草原,不过,这个狗男人自己风流债也不少。 她东窗事发之后,是想杀了他,但她本意也不是真要他死,是怕他弄死自己罢了。而且最后她也没杀成嘛,他是病死的。 还有,他明知她不想死,临死前还得捎上她一块作伴。 综上所述,她可能不是人,但他是真的狗啊。 这要搁现代社会不就是情杀? 她心虚个什么劲,喻峥要真是她那个死鬼老公,不,前夫哥,那他还得向她认错呢。 顾昭成功地说服自己,一把子拉开洗手间的门,气势汹汹地冲出去,大有撸袖子找人干架的气势。 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走路不看路,撞上了拐弯处的墙角。她皮肤娇嫩,额头一下红一片,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恰在此时,既陌生又熟悉的气味从她身旁穿过,顾昭默默低下头,将前尘往事和今天的一切串联起来,轻声骂一句,“扫把星。” 稍稍解恨,她擦去眼角疼出来的眼泪,还要往前走,身后的一道力揪着她的后衣领把她拽了回去。 顾昭愣住,刚刚的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耷拉着脑袋,弱弱地回头问,“你……你要干嘛?” 伪装 喻峥并不想做什么,他淡淡地瞥了眼她额头上红肿的一片,目光掠过她眼尾的红印,不动声色递给她一支药膏,“自己擦。” 他生硬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跟她不太熟的样子。顾昭的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接过药膏,很有礼貌地说,“谢谢。” 喻峥没接话,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攥着那药膏,假装很有兴趣地看外包装上的说明,但是,这应该是国外的产品,包装上全是英文名词,她看不太懂。 一时间,气氛凝固。 顾昭舔舔干涩的唇,鼓起勇气和他对视,努力地寻找他的破绽。 眼前的少年表情异常冷静,眼里映出的她的影子也很澄澈,看她的眼神无限接近于看陌生人的眼神。 她暗地里松口气,这性格似乎也不太一样。 她前世和云琮初见时,他是芝兰玉树的翩翩少年郎。虽然年少失去双亲,由嫡母抚养长大,没少被苛待,但是性情却极好,待人接物温和有礼,才会把年少无知的她迷得七荤八素。 而喻峥嘛,看起来冷冰冰的。如果喻峥真是云琮的转世,那大概已经忘记旧事,否则不能突然转了性子吧。 顾昭打心底里认为如果有前世记忆,性格肯定差不多,因为她就这样,前世开朗乐观,今生还是颗小太阳。 依照着这样的推断,她能放心了。 这种结果特别好,顾昭根本不想遇见任何旧人,尤其是云琮。她上一辈子绝大部分的痛苦都和他有关。现代人常提的兰因絮果,大概就是她们曾经的样子。 重来一次,还是做陌路人比较好。 她边想边拧开盖子,挤出乳白色的膏体盲抹在额头撞伤处,胡乱擦了一通,又盖上要还给他。 顾昭的动作特别迅速,仓促中带着点莽撞。 喻峥抿唇,没伸手去接,也没说话,任她那只纤细的手僵持在半空中,视线游离在她指缝间。 她疑惑,不解地望向他。 喻峥的睫毛微微颤动,在她的凝视下,终于缓缓接过她手中的药膏。交接的瞬间,两人的指尖短暂地相触,喻峥没躲,顾昭则迅速缩回手。 他的神色自若,问,“你很怕我?” “没,”顾昭的脑子大多数时候都是好使的,“我害羞。” 喻峥的唇角一扯,她的表情那么冷淡,哪里像害羞。 顾昭不想跟他多纠缠,无论他是不是云琮的转世,反正她惹不起,总躲得起。 她眉毛一挑,从他身旁绕过去。 顾昭先进入餐厅,她还没踏进去就能听见顾宁的声音,特地留意了一下,发现姐姐话里话外都在夸奖自己,蔫下去的小尾巴一下又翘回来。 连带着因为喻峥受到冲击的幼小心灵都恢复了往常的活跃。 她重新扬起笑容,还是顾宁对她好,比她前世那些怨种兄弟好一万倍。 顾昭想着,心情大好,坐到顾宁身旁。 顾宁下意识去看她,原本她以为会看见一个眼里冒星星的怀春少女,没想到的是,她最先看到的是顾昭额头上的一块小包,她立刻紧张起来,“小昭,你这怎么回事?” 顾昭伸手虚挡额头,不好意思地说,“刚刚撞墙上了。” 苏佳韫听顾昭这么说,赶紧绕过来拨她的头发查看伤势。顾昭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喻峥给我拿药,我擦过了,很快会消的。” 顾宁不放心地问,“头晕不晕?” 一般人磕磕碰碰不是大事,可顾昭不一样,她小时候身体不好,家里人都把她当易碎的瓷娃娃,恨不得揣兜里天天盯着。 顾昭知道姐姐在担心什么,她没觉得自己有那么弱,笑眯眯地说,“撞得很轻,不晕。” 苏佳韫就喜欢顾昭笑得天真烂漫的样子,关心地说,“要是感觉不舒服要及时说,不然我没法跟你妈妈交代的。” 顾昭吐吐舌头,调皮道,“放心吧,苏阿姨,我很娇气的,真有事,我已经哭出来了。” 苏佳韫听了她的话,笑得合不拢嘴,拉起顾昭的手拍了拍,“好,那咱们吃饭。” 顾昭点点头,圆溜溜的大眼睛默默把餐桌上所有菜看了个遍。苏阿姨应该和母亲聊过姐妹俩的喜好,所以桌上摆放的都是她们喜欢的菜。 她有点馋了,动公筷,伸长手臂够较远的那一道糖醋肉。不过距离较远,她第一次没能成功将圆滚滚的肉夹起来,又试了第二次,依然不成。 顾昭懊恼地咬唇,尝试第叁次之际,另一双筷子夹起那块肉。她的视线跟着肉转,很快回到自己碗里。 她愣了愣,难以置信地注视喻峥,他的眸光明暗交杂,令人摸不清他的情绪。 一旁的苏佳韫作为职场精英,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很快因两个孩子间不寻常的互动起疑心,又发现顾昭很少正视喻峥,而喻峥时不时会瞧她一两眼。再联合顾昭之前说的喻峥热心送药,她就误以为两个年轻人刚刚发生过什么,让顾昭害羞了。 她了然一笑,青春期的孩子都这样。于是话题一转,说起些年轻人更喜欢听的东西,“小昭长得这么漂亮,在学校里一定很受男同学的欢迎。” 顾昭刚想说不是,苏佳韫丝毫不给她机会,“你这样多好,笑眯眯的,不像阿峥天天板着张脸,学校里都没有女孩子敢靠近他。” 言下之意是,喻峥清清白白,没有桃花。 顾昭听得出这层意思,她觉得苏阿姨一定是误会了,否则现代人很少会有第一次见面就推销未成年儿子的。 不过,苏阿姨不知道,喻峥在她心里注定不会是什么清纯男德代表。他要真是云琮,那他上辈子这个时候都有好几个小老婆外加一儿一女了。 虽然不能拿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但这两个人顶着同一张脸,顾昭也很难不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想到这,顾昭再看热心推销儿子的苏阿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往事 顾昭这么一笑,其余叁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她收住笑意,刻意挖坑给喻峥跳,“苏阿姨,说不定是不好意思告诉您呢,我有好多同学都是这样。” 她说话的时候,脑袋还晃了晃,很高兴的样子。她的设想很美好,假如他喜欢上别人,以后她就能顺理成章和他拉开距离,甚至不再见面。 苏佳韫笑笑,从顾昭的反应来看,她判断失误了。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少年少女一旦情窦初开,早恋这种事拦也拦不住,不如就让他们恋,反正她和顾昭母亲多年好友,彼此知根知底,现在还住楼上楼下,出不了事。 但是,顾昭可能真的没那种想法。既然如此,她没必要多说别的,免得让小姑娘尴尬。 苏佳韫都看得出顾昭的不情愿,顾宁作为她的姐姐更不用说,及时跳出来打圆场,“高中生应该认真读书,上大学再考虑谈恋爱的事。” 顾昭以前对这套说辞不以为然,现在深以为然,点头如捣蒜,生怕喻峥看不见。 喻峥正对着她,能观察到她的一举一动,意识到她的愉悦因何而起后,他敛下眸子,沉思片刻,终于打破了沉默,开口否认,“我没有女朋友。” 原本已经掀过去的书页被一阵大风刮回来。 顾昭差点呛到。她不过是开个玩笑,他这么认真做什么。她狐疑地瞄他,一次没瞄全,瞄第二次。 喻峥似乎就等着她偷瞄,他不躲不闪,将她的好奇与疑惑尽收眼底,俊朗的眉目隐约沾染阴郁的颜色。 顾昭看不穿他真实的轮廓,只看得见他的专注,她心中一紧,捏住筷子,寻思这家伙着急澄清不会是因为对她一见钟情吧,她知道自己美丽动人,还有些小聪明,的确是个迷人角色,可他这沦陷的速度好像有点太快了。 鉴于两人有段孽缘以及她太美,她担心喻峥又爱上自己,决定少说一点话,吃完饭尽早回家。 顾昭生怕惹祸上身,抬头冲喻峥礼貌一笑,“挺好。” 接着,飞快地一筷子一筷子扒饭。 餐桌上谈话的主体重新变成顾宁和苏佳韫。 饭后,顾昭着急回家,也不管顾宁和苏佳韫还有商业合作要谈,暗戳戳发消息轰炸顾宁,死活要回二十八楼。顾宁被她吵烦了,让她自己先回去。 顾昭心满意足,临走之前还有心情跟喻峥挥手。 当然,她手伸出去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并提醒自己时刻谨记和喻峥保持距离。 因为,她认定长着那张脸的人克她。 顾昭回到家中,没走两步,脚上的运动鞋随便一甩,人直接四脚朝天躺到软绵绵的沙发上。柔软的质感包裹着她,她双手枕在脑后,瞪着天花板发呆,她明明是去吃饭的,最后弄得跟打仗似的。 她幽幽叹息,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输入一个久违的姓名。 沉朝华。 搜索出的页面里,文字所展示的含义褒贬不一。有夸她真性情的,有骂她不安于室的,还有特别恨她的,说她是卑贱荡妇。 顾昭根本不在意旁人的评价,她前世受了那几年苦后,就开始奉行一时放飞一时爽,一直放飞一直爽的原则,哪会管那洪水滔天口诛笔伐。如今换了个身份,更不用在乎了。 但她今天还是一反常态,耐心地翻很多后人的看法。不一会儿,她的手指停留在一则骂她最狠的博文里,举手机的手软了下来,头一歪,沉沉睡去。 顾昭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她的记忆是一座沉入海底的城,喻峥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地壳运动,震出那残留的废墟。 旧城的残骸在海水的冲刷下,拼凑她最初的姓名,沉朝华。 春露浥朝华,秋波浸晚霞。 美好的意象堕落湮灭,往往最能震撼人心。 顾昭在沉朝华的回忆里逛了一圈,像在看一场电影。那些靓丽的、浪漫的、多彩的画面,在别人眼里,都在落幕时化为一地狼藉的灰;而在沉朝华眼里,落幕时呈现出的颜色不是灰白,是扭曲的血色。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有人选择坦然赴死,沉朝华选择反抗。 她那时认定云琮不会杀她,仍试图为自己搏一线生机。可她这回猜错了,他真的要杀她。 不论是为社稷,还是为私情,都要杀她。 沉朝华眼里剩下一盏摇曳的烛光,随着它的光芒减弱,那强行灌入她嘴里的毒药也起了作用。她痛苦地捂住喉咙,辛辣灼伤她的呼吸,气息流通的道路无一不被堵住。 她眼角滑下的眼泪,伴随着她的灵魂,在极度的悲愤和恐惧中坠入黑暗。 属于沉朝华的身体趋于冰冷,她的念想和温度传递给另一个为她而生的身体。 因此,顾昭醒了,融合沉朝华的灵魂,开启崭新的人生。 “小昭。” 顾昭能认出顾宁的声音,她的眼睛稍稍睁开一条缝,光亮刺痛她的知觉。她迷迷糊糊地回答,“姐,怎么了?” 顾宁说了好几件事,都和她即将到来的高二校园生活有关,她每次都敷衍过去,直到顾宁说,“喻峥和你一个班。” 她垂死病中惊坐起,“什么?” 顾宁一愣,“你好像不太喜欢他。” 顾昭怎么可能喜欢他,谁会喜欢杀死自己的人,但这种事不可能告诉顾宁。 她苦恼地皱眉,“没有。”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谁叫她倒霉呢。 / 50珠加更 同桌 不久之前,顾昭还觉得上天待她不薄,现在情况急转直下,极有可能是她前世克星的喻峥从天而降,不仅住在离她只有一层之隔的二十六楼,还和她在同一个班级。 周一到周五,顾昭天天两点一线,在家和学校之间奔波。喻峥也是高中生,和她差不多。而两人的家和学校又可以说是一个地方。 这意味着,喻峥很有可能彻底搅乱顾昭的生活。 顾昭真的很难想象她每天都见好几遍云琮那张脸的心情,但她很快就不必想象了,因为它会真实发生。 这对顾昭而言无疑是打击,她为了逃避喻峥,甚至想出唆使顾宁帮她转学的昏招。 不过,顾昭用膝盖想都知道这不可能,她所在的高中是莘城最好的高中之一,氛围自由,设施齐全先进,师资力量雄厚,升学去向极好,离家还只需要十分钟步程,除非她遭受了校园暴力或其他更严重的事情,否则她要敢提转学,顾宁很可能会先把她的脑袋拧下来。 顾昭对顾宁又敬又怕,深思后,决定不提了。 第二天,一晚上没睡好的顾昭顶着黑眼圈走进电梯,眼睛盯着鞋尖,忐忑地祈祷着不要碰上喻峥。 奈何怕什么来什么,上天没有听到顾昭内心的祈求,电梯无情地停在二十六楼,随着电梯门缓缓开启,喻峥那张帅气却少了点人情味的脸映入顾昭的眼帘。 她不想把真实感觉表现出来,于是装得从容,抬手打招呼,“早安。” 喻峥可能是在发呆,反应慢半拍,走进电梯后,才侧过脸对她说了句,“早。” 顾昭似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嗅到他身上独特的柠檬清香,她僵硬地扭头瞥他,不曾想他也正在看自己。 更没想到的是,他有点好看。 可能是他的形象和她印象中的他大相径庭吧。 学校的校服有两种,一种是正式的校服,女生是白衬衫配红黑小格百褶裙,男生是衬衣西裤,另一种是日常上学穿的运动服。 今天是开学典礼举行的日子,自然要穿正式的校服。 他的容貌是清俊型的,气质偏冷,但似又有着难以言说的脆弱。而且他很白,比她还要白一点。 这样的肤色相貌和白衬衣很搭,完美突出他的少年气。 她和他四目相对,身体一热,唇动了下,没敢说话。她不得不承认,喻峥的容貌实在出色。 顾昭不想被他诱惑,脚微微往旁边挪动,殊不知旁边光亮的镜面绘出她的一举一动。 喻峥发现了,唇角逸出一丝笑意,没点破,转身和她并肩站立,静静地看她表演。 顾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一个劲想着要悄悄拉大距离,但电梯到了一楼,她低头一看,猛然意识到这相对距离貌似没变。 她纳闷了,再看喻峥,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非常可疑。 顾昭捏紧拳头,难道这家伙真的就喜欢上她了? 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克妻啊,她都倒霉过一次了,不可以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顾昭心一横,在电梯停稳开门的一瞬间,风风火火地迈出去。她的步伐变得很快,无限接近于快走,可是,她的表情很平常,仿佛恨不得插双翅膀飞走的人不是她。 从家到学校,走路只需十分钟。 以往顾昭走走停停,还有空买咖啡面包,格外惬意。今天不行了,这短短的一段路走得她双腿发酸,到学校门口验证学生卡时,人整个放松下来,差点没跌倒。 之后,顾昭就看见了让她咬牙切齿的一幕,喻峥不紧不慢地踱步过来,在她旁边的机器验证学生卡,还不忘抬头看她一眼。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呀。 顾昭打量他,见他连汗都没出,视线一下拉下来,在看到他那双比自己长一截的腿后,明白问题所在。 她彻底泄气了。 两人同时迈进校园,顾昭决意转变策略,刻意拖拖拉拉,在他后面慢悠悠地走。 喻峥没有特地放慢速度,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一群学生中。 顾昭吁出一口气,戒备解除。 顾昭高一是在这所学校读的,高二虽然重新分了班,但是,还有零星几个高一同学和她同班。她刚到班级门口,就碰见一个女同学、一个男同学跟她打招呼。 她和两人以前是前后桌,经常一块打游戏,彼此熟悉得很,有说有笑地进班级。 女同学名为徐悠然,提醒她去教室最前方看座位表。 由于是新开学,彼此不熟悉,学校采取了先收集偏好后安排座位的方式。顾昭当初选的是中间排靠窗的位置,她就优先在座位表上找这个位置,果然,有看到她的名字。 班级里是两个位置为一排,她就好奇地寻找同桌的名字。 紧接着,她最不想看到的那个名字赫然出现在纸上。 顾昭彻底无奈,她这是什么命,目前来看,她真的和疑似云琮转世的喻峥锁死了。 可这不对啊,她们不应该桥归桥路归路吗? 首先,两人前世根本没合葬,他那些兄弟和她的便宜儿子都恨死她了,估计是把她随便扔去哪里埋了。她有关注过,直至目前都没发现她前世的陵墓。反而是她继子的亲妈跟他埋一个地方。 其次,他当年跟她对峙后,和他那些兄弟说过从此以后跟她没有关系,对她没有情分,就是休妻的意思嘛。形式上没休,实际上应该是休了。 最后,不管他有没有休她,她都想离婚。一千多年过去了,不管是啥婚都得离了吧,天底下哪有一千多年的离婚冷静期。 反正,以上叁点足以证明两人已经没关系了。 顾昭是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云琮怎么就阴魂不散了。 捉弄 顾昭犹豫很久,拗不过命运的安排,只能以蜗牛爬行的速度一步步走到喻峥身边。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好蠢,到头来不仅什么也没捞到,还满头大汗,腿疼腰疼。 她无奈地坐下,把书包胡乱塞进抽屉,满脸写着不高兴,用纸巾擦桌子的动作都格外粗鲁。 喻峥注视她,她那懊恼的神情一览无余,仿佛身边坐着洪水猛兽。他的眸光一暗,明明所有心事都溢于言表,她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 当然,这才是她,如果沉朝华是那种懂得长久伪装的聪明人,那她前世不至于当着皇后就光明正大养男宠,让男宠去试探他的病情,并暗中谋划要杀快病死的他。 她这种种不太聪明的行为在别人看来都像是在刻意报复他,但喻峥心里清楚,她未必有多恨他,她的行为更多的是出于本能,她想放纵也是因为真的有爽到。 她就是一个爱慕虚荣、随心所欲的女人,谁能给她快乐,谁能满足她的贪欲,她就向着谁。 他真的曾被她气到吐血过,也曾下定决心要和她一刀两断,可惜,闹到最后,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明知她是怕死才装出有所悔改的模样,却还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没减她的待遇,没废她的后位。 唯一真正落实的事是不和她见面。但折磨的也不是她,是他自己。 她没心没肺的,在哪都能过好日子。 这一世,喻峥完全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动过不再找她的念头,但这想法仅仅出现了一瞬间,下一秒,他就决定趁早回国。 尽管他知道以她的性格,肯定不情愿见到他,事实也如他所料,她百般闪躲,每次都恨不得当场逃跑。 不过,他最懂她,擅长伪装,他知道如何靠近她。 他身边的顾昭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趴在桌子上,脸朝向没有喻峥的那一边,百无聊赖。她虽然有感觉喻峥在看自己,但她现在心情不好,懒得理他,丝毫没发现他眼神的变化。 开学日不用上课,无非是走一套流程,先和新班主任相互熟悉,认识新同学,领课本,最后通过直播听校长讲一段无聊的讲话,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流程走到一半,顾昭睡了;流程走完,班上的同学都收起东西准备回家,顾昭醒了。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开始把沉重的书籍都装进书包里。她的神智不清醒,一本一本地数着,装进去一半,一拎,发现已经很重了。 顾昭望着桌上没装包的另一半书籍陷入沉思,早上顾宁说要叫司机来接她,她还信誓旦旦地说不用。现在算是知道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她要背这堆书回家,得累死吧。 她做好明早会腰酸背痛的准备,勇敢地伸出手去提装了另一半书的纺织布袋。 恰在此时,另一只手比她快一点,在她的手未碰触手提袋时,轻松地拎起它。 顾昭怔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看向喻峥,他只瞥了眼椅子上的酒红色书包,问,“书包也要帮你拿?” “不,”她有点结巴,“不用。” 顾昭赶紧背好书包。她承认,让喻峥帮她拿书有点奇怪,这一前一后地走出去,可能会有点像校园小情侣,但有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顾昭在累死和尬死之间选择了后者,在喻峥身后,像个小跟班,走得很小心。 顾昭的身高属于中等水平,有一米六五,然而在喻峥面前还是不够看。他不特地放慢脚步等她,她就跟得吃力。 她很倔强,硬撑到离家仅剩一公里处,实在跟不上了,才大声喊他,“喻峥,慢一点。” 喻峥的脚步一顿,对她的反应不意外。 他停下一会,等顾昭赶上来,再继续往前走。这一次,他走得缓慢,顾昭不想跟他一块走,只能重现今早的场景,跟乌龟一样蹭。 一直蹭到入户大堂,即将走入环形临时休息区时,强忍了一路的顾昭问,“你不能匀速地走吗?” 喻峥反唇相讥,“谁走路是匀速的?” 顾昭气短,这家伙真的特别特别可疑,他好像在故意捉弄她,正常人谁走路忽快忽慢的。 不管喻峥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顾昭都累坏了,她动起耍脾气的心思,叁两步走到供来访者等待的区域,一屁股坐沙发上。 喻峥跟着她过去,站在她背后,几乎能看见她头上冒出的烟。他空着的右手自动靠近她的肩膀,顾昭的知觉敏锐,灵活一躲,回头警惕地看着他。 他的表情凝固几秒,很快恢复正常,左手一松,她的书倒在沙发上,“那你自己提回去。” “自己提就自己提,”顾昭是一个很有骨气的人,劳累状态下,更有骨气了,小嘴一张,妙语连珠,“我又不是没有手,谁要你多管闲事,我们很熟吗?” 喻峥以前跟她说话,尤其是最后那段日子里,常有气血上涌的感觉,用现代的词来形容,就是顾昭帮他有效地预防了低血压。 转世之后,他的情绪波动不大,很久没体验过那种感觉了,现在乍一体验,居然有点不习惯。 他的修养还不错,没和她争论,不声不响地转身离去。 顾昭嚣张完,摆出大佬的姿势靠着沙发休息几分钟,再悠悠地起身拎书。 她肩上背了一袋,手上拎着一袋,刚开始走的那几步很轻松,可临近电梯口,她慢慢感受到了压力。 顾昭有点后悔了,她的细胳膊细腿根本遭不住。 勉强坚持到电梯口,她赶紧放下,按下电梯按钮后,想斜倚着旁边的墙壁休息。岂料,抬眸一看,只见似笑非笑的喻峥站在斜对面凝视她狼狈的样子。 顾昭立刻站直,扮演一只骄傲的天鹅。 冤家 喻峥总能轻易识破顾昭的伪装,偏偏无法抗拒最真实的她。他见她额上都是细汗,两颊透着粉红,刻意压制着呼吸,他的心还是没来由地软下来,问,“要帮忙吗?” 顾昭最讨厌他高高在上的模样,跟在施舍她似的,她哼了一声,脸面向另一边。她宁愿累死,也不愿低头。 顾昭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她一言不发,眼睛只盯着地板。 她本来就对喻峥的脸过敏,现在愈发不满,甚至懒得搭理他,拽她的东西闪进刚刚开启的电梯,摁了楼层的数字。 喻峥跟进去,观察她的表情,心知自己真的惹到她了,心下有点后悔。他又不是没见识过她的骄纵脾气,何必和她闹起来。也许是还没能完全迈过心里的那道坎,才会动不动就想捉弄她,还是用最傻的方式折腾她。 前前后后加起来,算活了五十多年了,在感情方面,他好像没有丝毫长进。 他倚着光亮的镜面,微不可察地叹口气。 顾昭拉着一堆书回到家中,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她挣扎着回房间,躺到她的专属按摩椅上。水波般柔和却到位的推力碾过她的背,她松了一口气,连带着对喻峥的那点怨气都散得差不多了。 其实她也知道,这一世的喻峥和过去的他可能没有关系,她不能把云琮做的好事算在他头上。再说,喻峥的确热心帮助过她,她不可以无端迁怒他。 无论是过去的沉朝华,还是现在的顾昭,都有许多坏毛病,但恩怨分明这个优点始终未变。 例如,她最后养的那个男宠平常表现得忠心耿耿,她就宁愿多承担点风险,没舍得杀他。 想起这事,舒服得直犯迷糊的顾昭身体一下僵直,态度瞬间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忽略了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也是她根据惨痛教训总结出的人生经验,心疼男人,是女人倒霉的开始。 她当初心疼云琮幼年艰辛,对他掏心掏肺。她姑妈看她不顺眼,把她扫地出门,她都没怎么怨他。谁知道,他虽然时不时会派人来看她,但实际上女人照睡,孩子生了一大堆。 后来,她对最后一个男宠的感情完全超越了对云琮的感情,想过保全他。结果,两人的私情暴露,他为求生最先卖她,弄得她不得不哭哭啼啼装可怜,演戏演得差点累死,演不下去了发泄下情绪,又被云琮那个狗男人“教育”。 顾昭回想往事,依旧恨得咬牙切齿。这桩桩件件都提醒了她,她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做不到放下前尘往事,没办法把两个人分得清清楚楚。既然如此,实在没必要强装大度。 她必须把喻峥这家伙弄远点。 可惜,不等顾昭规划好驱逐喻峥的计划,她出完差回来的母亲风风火火地把她拽去喻峥家。顾昭挣扎过,顾雅平以家中没人做饭,必须要去蹭饭为由,挡住她的濒死一击。 顾昭惜败。 她其实很能理解她母亲和苏佳韫的友情,即使这友情好到有点变质,她同样不会多说什么。可两人一见面就如胶似漆的,还将她和喻峥赶到游戏室一块玩,多少有点不负责任了。 不久前,顾昭还在想如何彻底解决喻峥这颗定时炸弹,如今可好,定时炸弹彻底绑她身上了,她的内心是崩溃的。 这下连装都懒得再装。 喻峥听从苏佳韫的吩咐拿饮料给她,她不接。他默默坐到羊绒地毯上玩手机,她时不时用余光打量他,再顺便感受手臂的酸痛感,越看越觉得他那双白得能反光的手很刺眼。 她痴迷过的薄唇更刺眼。 假如顾昭的眼神能杀人,喻峥可能已经轮回转世千百遍了。 喻峥对她毫不掩饰的恶意有所察觉,却没有作出反应。他了解顾昭,她不会唱独角戏,唱多就自己倦了,他如果像早上那样和她较劲,反而容易落下风。 某种意义上,喻峥的判断是正确的。只是,经过岁月的洗涤,顾昭有所进步,她懂得挑起对方的好胜心。她毫无形象地往沙发上一摊,打开某个乙女游戏,将音量调至最大。 一些不堪入耳的暧昧喘息声传入喻峥的耳朵,他无奈地回头。她的视线接触到他的眼眸,欣然一笑,“不好意思,我的十六号老公是外国人,尺度比较大。” / 昭:长着这张脸的人都是我的仇人 拌嘴 喻峥活了十六年,对这个时代的开放程度有很深的认识。这个时代是五千年以来对女性最友好的时代。现代女性不仅不讲女德,而且可以自由消费男色,不被他人指摘。现实里消费都可以,更何况是在虚拟世界里消费。顾昭只喜欢玩玩带点颜色的游戏,算很保守的。 而且,她前世搞过的男人也不少,她在宫外搞的那些男人外加上回宫后搞的那两叁个,少说给他戴了十顶绿帽子吧。他把那几个都杀了,唯独没动她,无非是不想责怪她,特意给她找补。毕竟他气的也不是她在外面乱来,是她不爱他。 如今这种程度哪里值得他生气。 但是,他可能受生理条件影响较大,心智时而成熟,时而幼稚。明明理智告诉他别管她就行,行动上依旧表现出一丝少年心性。 他轻轻一笑,“难怪你上课打瞌睡,书都拎不动。” 顾昭放下手机,见他笑得意味不明,不免有点害怕。他平时是个标准的面瘫,突然笑一笑,非但没有让她感觉如沐春风,反而给她送去一阵彻骨寒风。她打个冷颤,正思索着如何反击,却突然咂摸出味道了,内心莫名燃起一股火。 他居然敢嘲讽她身体虚,他也不看看顶着那张脸的那个谁干过什么。 不要脸。 顾昭不屑地冷笑,决意跟他斗争到底,顺便试探下他的底细,因为他这么喜欢刺她,太过可疑。她说:“我确实有点肾虚,游戏里有叁十多个人轮流排班等我临幸呢,这要加班加点才能搞得完吧。唉,我可不想叁十几岁就英年早逝,所以有在戒游戏了,你不用太担心我。” 喻峥闻言,刚要咽下去的那口可乐差点没喷出来,胸口堵得慌。她话里提到的每个点都指向前世的他,可以说,伤害性和侮辱性都极强。 后宫,叁十多个人,叁十几岁,英年早逝。 他提取完关键词,端着可乐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为掩饰那一瞬间的事态,他又喝了一口,饮料所携带的凉意暂时压下了心头的那点异样感。 喻峥维持着不咸不淡的笑意,说,“我们既是同桌,又是邻居,关心你是应该的。” 顾昭经他一提醒,彻底没了玩纸片男人的心情,熄掉屏幕的光,坐直身体,双腿盘着,皮笑肉不笑,“对,不过关心要适度,不然我怕你以后的女朋友会吃醋。” 她嘴上不饶人,实际上没那么自信,甚至有点犯难。她说得这么明显,他一样反应平平,不像记得往事。尽管她知道云琮的演技极好,放现代多少得去评个奥斯卡影帝,可是他没必要这么演吧,都恨她恨到要把她杀了,哪还能跟小学生似的和她较劲。 是了,喻峥的表现不像恨她,反而更像喜欢她。 不成熟的傻瓜男高中生都这样,爱在心口难开,想靠近喜欢的人,却百般辩解,不肯承认,有时还会故意捉弄对方,引起对方的注意。 顾昭一下就觉得自己看透了喻峥,他果然对她一见钟情。想到这,她摇摇头,喻峥的算盘打错了,即使他没有那张脸,她也不会喜欢这种傻不愣登的男高中生。 她的心态渐渐从不自在过渡到自若。 喻峥摸不清她的思考轨迹,只感觉她周身都散发着自信的光芒。他略一思索,问,“你这么在乎我的女朋友?” 顾昭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是关心你。” 喻峥换了个问法,“你关心我有没有女朋友?” “我……” 她一时无语,他的话真奇怪,表面上来看,意思差不多,实际上,给清白的关系添了层暧昧的薄纱。 喻峥气定神闲地等她的回答,顾昭腹诽了他一通,拉是拉不回来了,索性打直球,“你别乱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喜欢你。” 喻峥擅长看破顾昭,顾昭擅长气喻峥。 他第二次被噎住,捏了捏空空的饮料罐,将它轻轻放回原处,云淡风轻地说,“没指望你喜欢。” 喻峥知道顾昭不喜欢他,她的种种表现都在体现着这一事实,可知道是一回事,听她亲口承认是另一回事。 他陡然回想起两人前世见的最后一面。他记得很清楚,那时她眼里有恐惧,有不安,有慌乱,唯独没有半点留恋。她对跟她私通的男宠尚有怜惜之情,事发之后都不舍得杀掉对方,对他这个真正意义上的丈夫却不留半点情面。 他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 许是还想稍微挽回一点尊严,他补充了一句,“我也不喜欢你。” “哦,”顾昭接得很快,“那最好啦。” 喻峥瞥她,她脸上的笑容无疑是真心的,至少比刚刚真挚多了。他收回目光,拿起空罐子走出游戏室,原是要去扔掉它。但走到半路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收紧手心,倏地听到异响,再低头看手上的易拉罐,居然扁了。 / 每日气喻峥(1/1) 偷看 顾昭觉得喻峥开始知难而退了,因为他对她爱答不理的。 昨晚两人进行那一番不太愉快的谈话后,他就不主动跟她说话,不和她有任何眼神接触。到了第二天,无论是在电梯里碰上面,还是坐在一起上早自习,喻峥都摆出一副懒得理她的高冷模样。 顾昭偷偷观察许久吗,确定他有退意,暗中窃喜,看来她的计划效果显着。至于喻峥的真实心情,根本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早在一千多年前,她就对他的感受无所谓了。所以,她不会因被冷待而难受,她只会觉得浑身舒畅,仿佛已经回归重遇这张脸前的美好生活。 早自习下课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顾昭不想和在原位和喻峥相对无言,一下课就跟只花蝴蝶似的到处飞。她先飞去徐悠然那边聊最近在玩的乙女游戏,然后飞去对面一个认识的男同学座位边上聊别的游戏,两人的谈话吸引了周围同学的注意,几人逐渐熟络,有说有笑,场景异常和谐。 上课铃响,她慢悠悠地准备回座位。 不等她走到教室中央,她就眼尖地发现自己的位置被别人所占据,脸面瞬间有点挂不住。 坐她位置的人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子,性格偏娴静,说话温柔,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她记得这女孩,她坐在最左边的那一排,离她和喻峥的座位挺远的,特意过来,大概是对喻峥有好感吧。 其实,顾昭巴不得来个人收他,可不管怎么说,她占有过那张脸好几年,如果突然变成别人的,还是会不适应。 她远远地看着,待那个女孩离开,她才大步流星走回去。 顾昭拉开椅子,漫不经心地坐下,目光闪躲,好一会儿,自进门的老师身上不自觉地游离到喻峥手边的纸条上。 那张纸条有凸起的痕迹,看着很像笔迹,她猜是那女孩给他的,许是微信号吧。 她撇嘴,这拈花惹草的本事真不小。 顾昭自认她在感情上比云琮那家伙更拎得清,至少她不会在几个人之间游离,需要把有好感的对象反复和别人比较,才能比出自己的心意。 她的爱热烈直接,她的恨坦坦荡荡。 所以,对她来说,爱而不自知的情况不可能出现。她不喜欢喻峥,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架不住她大概率跟他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很难不对他的私事产生比较强烈的好奇心。 顾昭满脑子都是他和女生相谈甚欢的场景,忍过一节英语课,实在有点忍不住。 趁课间休息,喻峥离开座位,而那张小纸条还乖乖躺在原位。她鬼鬼祟祟地伸出小手指将它翻过来,上边是一串数字,的确像微信号。 顾昭没加班上多数同学的微信,一时半会判断不出是不是。于是,她当机立断,顺手抄下来,打算回去验证。 她的手速很快,叁两下把它抄在英语书本的最后一页。 抄完,她情不自禁小声嘀咕一句,“我真是个天才。” “偷偷打探他人隐私的天才?” 顾昭闻言,刚要反驳,却觉得脖子后面一凉,表情刹那间冻住。她机械地转头,眸子里逐渐现出喻峥的身影,她咬了咬下唇,灵机一动,“我是看它掉了,好心帮你捡起来。” “哦?”喻峥微微侧开视线,不去留意她楚楚可怜的脸蛋,“你抄了一份,也是好心?” 顾昭斩钉截铁地答,“对,就是这样。这么小的纸条容易丢,我就想看在咱们是邻居还是同桌的分上,帮你备份。” 她变脸比翻书还快,喻峥不想那么快给她台阶下,“那我还得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了。” “不用,不用,”顾昭说着,悄然合上英语书,身体小幅度地转向右侧的窗户,“举手之劳。” 喻峥凝视她的侧脸,她的每一个微表情都在毫不留情地揭露她的心虚。他再回想昨晚她理直气壮说出的那句“不喜欢”,心中的沉闷得到些许缓解。 他说,“顾昭。” 顾昭仍在假装看风景,不乐意吱声。 喻峥没勉强她,“你可以永远不转过头。” 这是多么高难度的事情,老实说,顾昭现在已经看累了,窗外的景色黯然失色。偏偏她不敢面对喻峥,进退两难,欲哭无泪。 她凭着那股子倔强坚持到上课,还是妥协了,毕竟命更重要。 顾昭撕下一张小纸条,琢磨过后,写下一串字。 喻峥在美国出生,英语也算他的母语,英语课实在没有听的必要。他假装认真,是在钓她这条大鱼。果不其然,上课没两分钟,她就戳了戳他的手臂,丢过来一个纸团。 态度依然嚣张。 喻峥习惯了她的坏脾气,自己纵容出来的,怎么都得受着。 他打开纸团,上面写着,“我错了,对不起,作为补偿,赔你一个新的微信号。” 说得跟恩赐一样。 喻峥细细一想,想通后,立刻打开了新思路。 顾昭不知道他有前世的记忆,在她眼中,他是一个和前世的他容貌相仿的普通爱慕者。 因此,她认为,她的联系方式,会是他想要的礼物。 诚然,喻峥是想要的,但她的自信成功地逗笑了他。 真是个笨蛋。 良夜 上完一天的课,喻峥以小见大,大致揣摩出她以往上课的状态。她还是沉朝华的时候,学识一般,她不喜欢读儒家书籍,至于女学,更不用指望她学到脑子里去,所以她有很多公文都是女官代写的。 这一世,在语文课上依然不认真,不是在画小人,就是在偷吃零食看漫画。老师问她“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中小学和大遗的含义,她支支吾吾,半天答不出。喻峥担心她会顶着全班人的目光说出一些哄堂大笑的话语,及时提醒了她。 她坐下后叹口气,腮帮子气得鼓鼓的,嘴里嘟嘟囔囔,说,小学就是小学,还讲究那么多干嘛。 喻峥听得只想摇头,她以前是汉人,现在又算个古人,就这点文学修养。 不过,她对自然科学倒很感兴趣,上物理课时一改语文课的懒散模样,腰挺得很直,笔记也记得工整,做实验尤其积极。也是,她以前就喜欢看看小鸟捉捉虫,外加动脑子解谜,再做点小手工。 他观察了她一整天,几乎能写下一本顾昭观察日记。 顾昭其实知道喻峥在暗中观察,但她不敢动。她意识到自己曾经不成熟的举动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所以她这个当事人现在很后悔。 可后悔也没用,她猜测喻峥对她的爱意已经超级加倍了,否则不至于这么认真地看她,目光灼热得几乎要烫伤她的皮肤,还处处帮她。她担心自己再做点什么展现魅力,他会更无法自拔。 她对喻峥此人,真是无计可施。 怪她太美。 六点左右,顾昭和喻峥一前一后走出校门,他往左边拐,她就想往右边拐,哪怕绕段路,至少能留些喘息的空间。偏偏喻峥不肯放过她,她没走两步,被他揪着衣领提回来,活像只小鸡崽。 她的眼睛瞪得像两颗葡萄,生气地问,“你做什么?” 喻峥不想跟她当街吵架,解释道,“去吃饭。” 顾昭定睛一瞧,不远处停着辆黑色的商务车,看那外形,正是她家常用的那一辆。她不信,挣开他的手,凑去前面张望,见到车牌号的那一瞬间,彻底死心。 母亲昨晚是有提过两家一起去山间度假村烧烤聚餐的事,不过后来没通知她,她以为这事没着落,没想到都内定了,只剩她一人还被蒙在鼓里。 顾昭苦着张脸坐上车,同在后座,她还得选个离喻峥最远的位置,故意缩在车窗边,小小一只,有点可怜。 喻峥意味不明地说,“你明天也这么坐。” 顾昭闻言,心中骂骂咧咧,面上友好善良,默默地挪回去。 罗山附近最豪华的度假村酒店是喻峥家的产业,开张不久。酒店环境优雅,设施别致,有些新奇的去处,所以客人络绎不绝。 苏佳韫提前跟经理打过招呼,将山顶一处视野最好的小筑预留出来,供她和老姐妹聚餐。 这两老姐妹边烤肉边喝酒,有说有笑,的确挺高兴。可她们的孩子没那么和谐,各怀心思,明明是面对面坐着,一个东张西望,一个沉默寡言,偶尔烤几串牛肉,明知另一个不待见自己,犹豫片刻,依旧分了对方几串。 秋初正凉爽,身处山顶的复古小筑,微风徐徐,烤肉的香味四溢。 顾昭趴在观景台上,俯视夜晚的山林。 漫山遍野处处有灯光点缀,因此,溪流潺潺,山林郁郁,也能勉强看清轮廓。 她抬头,夜空中有繁星点点,美不胜收。 这样好的景观,她前世看过许多。特别是去做尼姑的那几年,闲得没事干,除了偷偷找人谈恋爱解闷,就只能看风景。 她那时真的烦透了那些美好的景致。 时光流转,没了那些勾心斗角和虚情假意,安安稳稳地活着,生活反而更有趣味。 顾昭越想,越满意现世的日子。再转身看把酒言欢笑得东倒西歪的老友组,她突然开始想念前世的闺中密友,不知她们投胎转世后过得幸不幸福。 她有些惆怅,回到方形餐桌旁,看见自己的盘子里多了几串牛肉,先是看了眼妈妈。谁知顾雅平压根没心情管她,几杯白兰地下肚,挽着苏佳韫的手絮絮叨叨。 顾昭转而去看喻峥。 喻峥那双白皙的手正在调试烤架的温度,动作娴熟,画面似曾相识。 她瞧得出神,某个瞬间,时光倒流,回到了千年前肃穆庄严的大殿中,十六岁的她向庞大的佛像跪拜,虔诚地许下愿望。那时,她所有的愿望全和他有关。 / 有点事,断更了两天,今天双更,十点二更 单恋 但那些愿望最终都没有实现。 顾昭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忘掉那些事情,狠狠地吃了几口肉,又无意识地喝下几杯啤酒。 她的酒量不好,很快进入微醺状态。 苏佳韫注意到她昏昏欲睡,提出要送她下去休息。顾昭倔强起来,非要证明自己没醉,扶着桌子站起来,歪歪扭扭地往外走。 喻峥下意识跟过去,拉住她的手臂,对两个长辈说,“我送她下去。” 顾雅平留意到他和顾昭的互动,立即警觉。她跟苏佳韫关系好不假,而喻峥和顾昭关系太好可就不对了。 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 从小筑回酒店需要走一小段楼梯,顾昭单独回去不安全,有人作陪当然好。不过,这个人不能是和女儿同龄的少年,她做过少女,知道青春期的男孩最不可控。 顾雅平说,“小峥,你们两个这么下去也不安全。” 苏佳韫听了她的话,懂她的顾虑,干脆叫个女员工来陪两人回酒店套房。 喻峥看得出顾雅平对他很戒备。 顾雅平不是顾昭前世那个母亲,她前世的母亲李氏是寻常的深闺妇女,做着妾掌管家务,有点本事,但宅院那方天地养不出什么见识。顾雅平这种职业女性不同,她更接近于他前世的嫡母,都是精明能干的女人。 在这种女人的眼皮下,他必须夹着尾巴做人。 于是,一直到离开顾雅平的视线范围之前,他都有意和顾昭保持一定距离。 顾昭傻乎乎的,下楼梯过程中,身体不受大脑控制,做出些奇怪的动作。女经理想扶她,她还能走得像只泥鳅,滑得捉不住。 路走到一半,女经理心累了,喻峥特意等到顾昭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时,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腰,她挣扎起来,喻峥得寸进尺,将她揽腰抱起。 女经理震惊,不知该不该把这事跟老板汇报。 喻峥低头,怀中的顾昭脸红得像苹果,唇色鲜艳欲滴,仿佛沾了朝露的玫瑰。他笑了笑,抑制住亲她的冲动,对女经理说,“别告诉她们,我们在谈恋爱。” 女经理一愣,如果是这样,不该直说。 喻峥估计她不会说出去,便无视她,抱着昏睡的顾昭往前走。 山林小道修得不错,两侧有小灯隐埋在草丛花朵中,一路走下去,周围明亮,又能兼顾周围的景致。 但喻峥没心情观景,他怀中抱着的,对他来说就是最美的风景。 他喜欢看她,比以前还喜欢,可能是因为他前世去世前,最想见的就是她吧。 他把话说得那么绝情,最后想见却不敢见却是他。 女经理要兼顾未来老板的感情,又要认真对待现在老板的吩咐。那她能做的就是漠视两人的恋情,但确保今晚没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 喻峥抱着顾昭进了她的房间,女经理在门口等着,打算过十分钟没动静,立刻闯进去看看。 其实就算女经理不在,喻峥也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他可不想让顾昭更厌恶他。 他想做的,不过是安安静静地看她。 他将顾昭放到床上,仔细地为她调整枕头的位置, 再掖好被角。她一沾床就睡得很沉,没对他的动作表示异议。 喻峥做好一切,坐在床边捏她的手。她的手心异常柔软,握着很温暖,这是他许久没有体会过的。 昏黄的夜灯下,她的面容恬静可爱。前生最后那段时间里,两人总在争吵,后来他出征,相隔千里,至死没再见面。重逢后,她总不愿面对他,很少给他好脸色看,难得有这么温馨的时刻。 他看得久了,情不自禁俯下身,唇贴着她的额头,轻轻吻了她。 与此同时,顾昭似有感觉,眼睛睁开一条缝。喻峥警觉地退后,她的唇张开,小声说着什么。 他确定她是在说梦话,放心靠过去,听见她说,“阿琮不会杀我的……” 喻峥的心结一直是顾昭曾经想杀他,顾昭的心结则是喻峥真的杀过她。 喻峥眸光沉沉,以前身为帝王,他有太多的无奈,让她受了不少委屈,现在成为一个普通人,他想全心全意地爱她。 他沉思着,又听她说,“我恨你……” 喻峥一愣,猜得到她说的“你”就是自己。 这么看来,假如她知道他也有前世的记忆,大概不会接受他。 那么,他只能装到底了。 / 小喻一旦掉马,就会持续火葬场 旧梦 顾昭做了个梦。 她回到了教室,四处空荡荡,书桌上,光追逐着游荡的影子,仿佛数条鱼在水里嬉闹,影子映到了石上。她翻开语文书,书本短暂遮盖住光影,随后,它们重新出现在书页上。 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她头疼,她毫不犹豫地选择趴下画小人。她画了一页又一页,直到看见自己的名字才停下。 黑色的字体规规整整,组合出一行小字——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昭昭,明也。 这是她的名字,预示着她这一世光明且有尊严的人生。 可是她看得久了,竟然发现字体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她想擦掉那层淡淡的灰,越努力却越绝望。灰色吞没了她的姓名,笔画重组,她的名字又变成沉朝华。 岁月如梭,顾昭的记忆已渐渐模糊,偶尔看到有人在讨论沉朝华的人生时,她甚至要缓冲很长时间,才能意识到故事的主角是自己。 可她真的遗忘了吗? 顾昭重回沉朝华的世界的那一刻,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沉朝华的人生很短暂,去世时年仅叁十岁,可她的生命在旁人眼里,始终是浓墨重彩的。 顾昭并非不喜欢读书,是不喜欢古文。在她心中,繁琐的文言文与她悲惨的往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好似得产生了应激反应,很难用客观的态度去看待封建社会的一切。但她是愿意读白话文的,尤其是现代女作家所着的文章,它们有的总流露出破碎的悲戚,却又流淌着人性的光辉。 她最喜欢的现代女作家写过这么一句话,生命是一席华美的长袍,上面爬满了虱子。 沉朝华的生命莫过于此,甚至,这席长袍上起了火,绚丽的火焰吞没以往所有的不堪和奢华。 她见一地余灰,想原谅一切,放下过往。可她无言地面对佛像,听着耳边的木鱼声,才发觉所谓原谅,是很难的事。 那为何上天不让她遗忘呢? 沉朝华百思不得其解,她虔诚地跪上许久,蓦然回首,物换星移,一面铜镜立在她面前。铜镜打磨得异常光滑,镜中的轮廓和眉目尚算清晰。她定定看了会,抬手抚摸自己的头,没摸到发丝,只摸到无尽的虚妄。 沉朝华静默,缓步至左侧,打开一扇窗。她朝后看,是牙牙学语的她。 她幼时生得玲珑可爱,性子外向好动,一张巧嘴能说会道,所以极讨人喜欢,连她的长公主嫡母都对她疼爱有加。 沉朝华一直认为这些宠爱是真实的,所以她执拗地做着自己。她本能地厌恶那些教导女子卑弱的道理。她沉静时,喜欢看月朗星疏云卷云舒,喜欢看幼虫破茧成蝶。她好动时,喜欢循着纸鸢的足迹自由奔跑,喜欢策马奔腾。 她本是无忧无虑来去自由的风,奈何有一天,风去了不属于她的地方。 沉朝华将要进宫。 生母教导她为人妇的本分,她全当耳旁风,还有心思想着进了宫不当皇后就不算人妇,既然非人妇,那自然可以不必守本分。她想到兴处,愉悦地咯咯笑,即便遭了训斥,依然不改想法。 与沉朝华一同进宫的异母妹妹沉凝华和她截然相反,沉凝华知书达理,德才兼备,颇得太后的青睐。沉朝华并不嫉妒妹妹,归根究底,旁人的事与她无关,她还盼着过回从前的日子呢。 她日日在住处捣鼓些小玩意,偶尔得了机会,也会外出赏景扑蝴蝶。 沉朝华高兴起来,就像个孩子,肆无忌惮地四处闯。多数时候,她都是幸运的,因着她的位份不低,姑母又是太后,一般出不了事。可她未曾想过,极少数的不幸,足以颠覆她的人生。 她热衷于美好的事物,而从她见到云琮的第一眼起,她就认定他比五彩斑斓的自然风光更能吸引她。 沉朝华总抑制不住澎湃的心绪,索性奋起直追,追了他好长好长一段路,追到尽头。他似很无奈,又格外受用。后来,表面上还能顾及规矩体统,私底下却渐渐被她同化。 他唤她朝朝。 他说,他和她要永远恩爱不疑。 沉朝华信了,她的性子直,说一不二。她既是交付了所有信任,就不会轻易收回。她既是付出了感情,就始终向着他。 渐渐的,姑母厌恶她,因为她行事不周全,为人不贤德,擅长闯祸,且不愿听从管教。还赶上她运道不好,染上疾病,她见身上的红斑仿若蔷薇,旁人却说那是不祥之兆。 她被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姑母要她回家庙修养,她去到那,死不了,也活不舒坦。 云琮让她等,她是信的,她也真的等了。 起初叁年,她以为他真的身不由己,也心疼他过往的不易,即使听闻宫中美人不少,他的儿女也接二连叁地出生,都从未有过半点怨怼之心。 待姑母丧期结束,她也还是信他的。 直到她发觉,她被所有人遗忘了,终于是不信了。 父亲让她不要妄想回宫,她甚至不能唤一声阿娘的母亲更是无能为力,至于和云琮关系极好的嫡兄更不必说了,他本也不欠她什么。 沉朝华想,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她自己。 她擅长遗忘痛苦,又开始有滋有味地过日子。她将一切往最好的方向想,觉着无人问津却衣食无忧的日子也不错,没过多久,她甚至结交了新的情人。 沉朝华坦坦荡荡地走出困境,纵使被传失德,她依旧我行我素。她决意,如她最初想象的那般无拘无束地度过余生。 可惜,他派了人来。她的归心其实早已消散,婉拒好几次。但他好像总能寻到她的弱点,他知道她还有不甘,她还有恨,便用权势富贵引诱她上钩。 她回去了,却再也不会因为他,误了美景。 沉朝华的身影远去,窗缓缓合上。顾昭急切地想知道她的去向,不过,她听见了妈妈的声音,她知道她该回到那个叫顾雅平的女人身边。 顾昭转身向白光跑去,她跑得很快,身体像个火炉,皮肤上渗出汗珠。不知道为什么,她已经跑得这么快了,心里还有个声音催她快点跑,否则会赶不上。她生怕回到过去,只好咬紧牙关向前跑,终于赶在白光消失之前,闯入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她噌的一下坐起身,胸口起伏。 稍稍冷静下来,她环顾四周,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公元二零XX年。 没错,她在现代。 她放下心,身体不由自主地软下来,躺回床上。短暂的放空后,她打个冷颤,太可怕了,她前世过的那叫什么日子,不管怎么挣扎都只能靠男人,最后才会死得那么惨。 这一世,她一定要吸取教训。 首先,抱紧家中两个女人的大腿,其次,离男人都远一点。 / 昭昭实惨。 转折 顾昭又开始躲喻峥了。 吃早餐时和他坐对角,书包不让他拎,走路还要跟他保持一定距离。之后,临上车了,她直接拉开副驾驶旁的车门,毫不犹豫地坐前座。甚至,到了教室都要躲他。 喻峥起初只以为她心情不好,没想到,她对他摆冷脸,对别的男生倒是笑眯眯的。课间休息十分钟,她能越过他和中间那排的某个男生聊八分钟游戏,剩下的两分钟里,她去了洗手间。 他不忿的同时,默默地把她们的谈话内容记在心里,打算回去也玩玩那个游戏,跟她找点共同话题。 不就是玩个战略游戏,他一定玩得比那个男生好。 喻峥满心不悦,就也不主动找她说话。一直到早晨第叁节课,数学老师让先做十分钟较难的题目,之后会找同学回答问题。 他意识到这是机会,假装漫不经心地用余光扫了顾昭一眼。她正写题,可能是算到了瓶颈处,停顿许久,眉头紧锁,下巴偶尔碰笔后盖,唇无意识地嘟起来。 喻峥猜出她的进度,估摸着她做不完。 帮人写作业和课上解围这种事,他很是拿手,以前帮她哥,现在帮她,倒也是重操旧业了。他立刻低头写完所有空白处,静静等顾昭求助。 喻峥猜得没错,顾昭根本做不完。 她的基础薄弱,即使上学期在顾宁的魔鬼教育下,理科部分进步极大,但也不可能立刻进步到可以攻克书上这堆数学难题的水平。 做不完就算了,更让她心烦的是数学老师已经开始点人回答问题。这厮点人都是按排按座位顺序点的,眼看即将轮到她。 顾昭急得不行,如热锅上的蚂蚁,关键时刻,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目光缓缓地聚焦在桌上的另一本习题册上。 她很是纠结,终究没能坚持住底线,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问喻峥,“借我看看行吗?” 喻峥心中得意,表面不动声色,很正经地拒绝了她,“不行。” 顾昭闻言,瞬间变脸,原先带点讨好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漠。 以前欺负她就算了,现在居然都不给她看题,还是让他一边去吧。 她变脸比翻书还快。 喻峥察觉她的变化,不好跟她继续玩下去,免得又生气了,于是将书推给她,“我开玩笑的,你看吧。” 顾昭的视线已经牢牢锁在他的习题册上,可嘴还很硬,“我现在不需要了。” 话音刚落,数学老师大声地点出她的名字。 她的身体僵硬,抬眸看他,他并没有表露出丝毫嘲讽之意,轻声说,“那还给我。” “不,”顾昭连忙揽过书抱在怀里,“就算不需要了,也不能辜负你的好意,谢谢。” 说完,她带着他的书上了讲台,满脸自信地写下证明过程。留在座位上的喻峥盯着她的背影出了神,恍惚间,竟然羡慕起那本数学习题册。 能被她抱在怀里,真好。 中午,顾昭和徐悠然一块去学校附近新开的西餐厅吃午饭。 两人说说笑笑,先聊了些乙女游戏相关的内容,后聊起八卦。最初,谈论的不过是谁暗恋谁,谁和谁偷偷谈恋爱,之后不知怎的,徐悠然提起喻峥。 徐悠然说,“我觉得他是班上最帅的男生,好几个女生都这么说。” 顾昭拿叉子的手一抖,牛肉掉到意面中,她难以置信,“我不觉得,而且,他很坏的。” 徐悠然对她的话感到不可思议,“真的吗?他对同学都挺友好的呀。” 顾昭没法解释清楚这个事情,她语重心长地告诫她,“别人遭殃就算了,但咱们是好朋友,所以我还是要劝你离他远一点。” 徐悠然愣了愣,追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顾昭沉思,想起她很信星座那一套,煞有其事地说,“你知道吧,天秤男,不靠谱。表面上爱每个人,实际上只爱他自己。” 徐悠然一听,态度果然稍稍严肃,只不过,她又留意到另一个点,“小昭,你怎么知道他是天秤座,你们不是刚认识吗?” 她说着,眼珠子溜溜转,噗嗤一声笑出来,“难道,你喜欢他?” 顾昭剧烈咳嗽,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摆手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妈和他妈是好朋友,刚好知道而已。” 她说的是事实。不过,其实也很凑巧,他这一世和上一世都是十月中旬出生,妥妥天秤座。 原本徐悠然只是在开玩笑,听她否认,八卦之火烧得越来越旺盛,“那你们现在又是同桌,哇,万一谈恋爱了,家人应该不会反对。” “怎么就谈恋爱了?”顾昭真佩服她的想象力,这要是知道她和喻峥的住处只差一层楼,估计都要想到她们结婚了,“不要说了,我不可能跟谈恋爱。” “好吧,”徐悠然信誓旦旦,“我们走着瞧。” 下午第一节课是游泳课,上课地点在室内体育馆。顾昭和徐悠然吃完午饭,散步回教室取泳衣,再拐去体育馆的更衣室换。 她们慢吞吞的,等走到泳池边,老师已经在叫集合。 顾昭是只旱鸭子,她怕水。 最开始扶着岸边蹬腿还勉强能行,后来要她抱腿浮在水面上,她就不行了,试上好几次,都是在池子里喝水挣扎,无论如何都浮不起来。 和她同组练习的徐悠然看她状态不好,连忙拉她起来。她露出水面后,直打喷嚏,眼眶发红。 顾昭是一刻都不想在水里多待了,连忙上岸,边打喷嚏边往盥洗室走。 她身上湿漉漉的,走在偌大的体育馆里,身体发凉,冻得直发抖。她这一世从小被娇惯大,娇气得很,眼泪差点掉下来。 顾昭委屈极,一直缓步走到休息室附近,一块干燥温暖的毛巾突然裹住她冰凉的身体。她有点惊讶,但隐约知道是谁。 她缓缓地转身,说,“谢谢。” 这回是真心实意的。 她对他并不好,他还百般关怀。虽然居心叵测,但也是一番好意。 喻峥见她的发丝都打湿了,黏在额头上,可怜巴巴的,像被暴雨淋湿却无处躲避的小狗,莫名心疼。他拉紧她披的浴巾,避免低领遮不住她胸口的春光。 他轻声问,“怎么出来了?” 顾昭小声道,“学不会。” 她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很笨。擅长的是真擅长,不擅长的就永远学不会。 喻峥也知道她这个特点,只说,“我教你。” “啊?”顾昭想起徐悠然的那番话,生怕别人误会,连忙拒绝,“不,不用。” 喻峥笑了,“回去再教。” 她们住处的二楼露天活动区就有游泳池,随时可以过去学习。 顾昭还有顾虑,她明明是要远离他,不能给两人制造半点独处的机会。可是,再去找个合适的私教来教她游泳,始终需要时间,她又不想下周还是这么个水平。 她思来想去,没当场同意,也没拒绝。 喻峥见她踯躅不定,往前跨一步,她下意识后退,背部贴上冰冷的墙面。她进退两难,身体不稳,直直往前跌,误打误撞进了他怀里。 他的肌肤微微发凉,但在他怀中待久了,渐渐能感受到那丝灼热。 她别扭极,“我不是故意的。” 喻峥见她要退开,暗中使坏,按住她的背部,低声说,“别动。” 色相 顾昭不明所以,当真一动不动。他微微低头,灼热的呼吸在她头顶盘旋,她感受到压迫,身体轻颤。 她咽了口唾沫,紧张地说,“你别乱来啊,这里是公共场合。” 说话间,默默捏紧了自己身上披的浴巾。 他的注视很认真,认真得能钻出火来,顾昭的呼吸不平稳,脸颊上渐渐泛起红晕。 喻峥定定看了会,她虽然脸上防备,但动作上没有退缩,看来是对他卸下些许心防了。他对顾昭的判断没错,她会放大旁人对她的好,也会放大旁人对她的坏。 如今他在她眼里,是个全然不知往事的普通人。她因为前世种种对他心生抵触,百般嫌弃,但他又对她时有关怀。她排斥之余,肯定会有愧疚。 他只要藏得深,再利用她的愧疚心理接近她,假以时日,不怕顾昭不对他动情。 现在的喻峥已经不在乎顾昭对前世的他是什么感情,是恨是怨都行,他只想把握当下。前世,弥留之际,他的遗言里句句都与社稷相关,但人之将死,皇权霸业都将成过眼云烟,谈得再多,也未必有往心里去。反倒是曾被大业所掩埋的情意悄悄钻了出来,形成他心底最挂念却不敢说出口的遗愿。 他还想见她一面。 若有来生,还想遇见她。 这是他的执念,他回不了头了。 喻峥笑笑,“是我乱来,还是你乱来?” 顾昭回想刚刚的情况,一开始的确是她没站稳,不小心撞进他怀里,但后来,他故意按住她的背,她挣脱不了,所以现在还在他怀中。那么,是他乱来才对。 她不服气地抬头,和他对视。他微微低下头,英俊的眉目近在咫尺,不久前消弭的紧绷感又重新回来,她嗫嚅道,“你放开我。” 软绵绵的,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喻峥不紧不慢地说,“是你不放开我。” “什么?”顾昭原来想说他倒打一耙,可视线下移,就看见自己的手按在他胸口,应该是没站稳想找支撑处导致的,她尴尬了,“误会,都是误会。” 她说着,准备收回手。只是她的眼睛已经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乱打转,慢慢下移至他的腰腹处。他没穿上衣,水珠顺着腹肌沟壑往下淌,细密的水雾则附在白皙的肌肤上,隐隐透出诱惑感。 十六七岁的少年,青涩健朗的躯体,的确很有吸引力。 顾昭的眼睛都看直了,一激灵,质问他,“你怎么不穿衣服?” 怪不得,她总感觉怪怪的。 喻峥来得及拿浴巾,来不及套衣服,自然是来勾引她的。但他怎么可能让顾昭有机会发现他的小心机,他的黑眸澄澈,认真地解释道,“我怕你着凉,来不及拿衣服。” 顾昭抿唇,他是真的对她情根深种啊,竟连自己都顾不上。她也不是没怀疑过喻峥的居心,但他做的所有事,确实都指向了喜欢她,所以她也没想太多,当他是年少无知情窦初开。她推推他的肩膀,“谢了,咱们这样不好,还是应该保持距离。” 她一推,喻峥顺势往后退,怀中暂时失去她的温度,他微不可见地蹙眉,不过异样的状态很快被他压下去。 他敛下眼眸,似很惆怅,“行。” 顾昭见他收手,暗地里松了口气。不过,再去看他的表情,他不是很开心的样子。鉴于他处处帮她,顾昭不想做得太绝情,还是对另一件事松口了,“那就,你教我吧。” 她的回答在喻峥预料之内,他的反应明明很平淡,眼神却在闪闪发光。 顾昭见了,不禁发愣,他的喜欢还挺纯粹。 顾昭的确心软了,当然,她很少会有狠心的时候。 尽管,史书上关于她的事迹基本是负面的,涉嫌杀母夺子,秽乱后宫,说得有模有样。可真正的沉朝华只是个想好好活着的普通人。 她有情欲,会嫉妒,但没因此主动害过人。即使是想独占他做皇后,她也没把哪个宫妃当作眼中钉肉中刺,因为问题关键不在她们身上,她管的对象从来都是那个罪魁祸首。 当然,管了,没彻底管住,他还说她善妒。 后来所谓的秽乱后宫,就是她摆烂,不想努力,想各玩各的。多新鲜呐,他没对她专一,她挪窝不很正常。 总而言之,她不是个好人,也算不上坏人,做好事做坏事都有个缘由,就是个真实鲜活的人。 这样的她,对别人的善意比较敏感,狠不下心来彻底拒绝毫不知情的无辜人士喻峥。但她回到教室仔细一想,又后悔了,痛骂自己的脑子不清醒,居然再次栽在男色上。 顾昭郁闷极,一直到下午放学,都是一条萎靡不振的死鱼。 喻峥倒是高兴,总算乐意搭理今早和顾昭聊游戏的男生,还有心情跟人交流了化学课留下的难题。一旁的顾昭暗中观察着,对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感到害怕,脑袋一沉,趴回桌上。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 求珠珠和收藏 幸福 放学后,顾昭已经懒得挣扎,不再想着抢先出校门,所以,她和喻峥是同一时间离开班级的。 两人的相处氛围稍微缓和了点,顾昭也有心情左顾右盼了。她的社交能力挺强的,从教室所在的A栋叁楼去到校门口的一小段路,她能和两个同学打招呼,外加问候清洁工阿姨,并询问教学楼的饮水机情况。 她人美声音甜,清洁工阿姨喜欢她,跟她科普了教学楼里的饮水机分布点,她边听边点头,全程眉开眼笑,十分讨喜。 喻峥随她走走停停,觉得现代有些人对顾昭的猜测很对,她确实是在哪都能活得很好的那种人。 成天傻乐傻乐的,没太多事业心,懒懒散散,只想吃喝玩乐,愉快度日。 不过,他和顾昭这种性子倒挺适合的。一个不想努力,一个很努力,刚好互补。 出了校门,顾昭找不到人交流,自言自语起来,看到商场前小吃街里的章鱼小丸子摊,馋得说了句想吃,挤进熙攘的人群看了两眼,又嫌弃这摊章鱼很小。 之后,去章鱼小丸子摊旁买了个巧克力冰淇淋。 喻峥看她舔得嘴角都是融化的巧克力,忍不住递了张纸给她,她擦了擦,下意识又递过去。喻峥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自然地接住,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顾昭虽是觉得不对劲,但当时当刻没有反应过来,还得是进了某小众品牌店,透过门口的镜子瞥见他的身影,才猛地反应过来,问道,“你怎么不回家?” 喻峥的表情很无辜,“不知道。” “不知道?”顾昭拿起陈列架上的一个棕色包包,边看边想,他一定是想借回家的机会接近她,“那你回去吧,我自己逛街。” 喻峥充耳不闻,“不要紧,我等你。” 顾昭闻言看了他一眼,不懂他为什么要等自己,但他既然这么坚持,她也赶不动,索性由他去。 前不久,这个品牌刚开过秋季新品发布会,店里多出不少款式。顾昭逛了一圈,挑出不少东西,刚好装满两个大纸袋。 销售仔细帮她包装好产品,并送到她手上,请她付款。 顾昭没带手机,身上只有卡。她凭着记忆拉开书包拉链,伸手进夹层,结果摸了个空。她一愣,再摸,依然什么都没有。 她爸半个月前去美国出差,临走前悄悄给过她一张卡,他说这是额外给她的奖励。她一直装在包里,生怕被顾宁管住,没想到现在居然不翼而飞。 她怔在原地,人热情服务她那么久,她要直接空手走出去似乎不太好。她不得已退后两步,问坐在沙发上放空自己的喻峥,“有钱吗?” 喻峥瞥她一眼,再看她身后男销售的职业笑容和两个鼓鼓的袋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给她。 她也顾不得太多,接过就去刷了。待出门后,还卡给他,才发现这是张额度不低的信用卡。她愤愤不平,“凭什么你用信用卡,我还是储蓄卡。” 喻峥没答话,只问,“你经常来买东西?” 顾昭现在其实是久久买一次,她这回出来买东西也有报备过,否则要被顾宁揍的。 她说,“怎么可能,我很久才买一次,这是我上学期学习进步的奖励。” 喻峥没全信,他对她这一世的情况有所了解,她母亲爱护她,她父亲也百般呵护,她姐姐实在看不下去,才把她接到身边养着。 估摸着是有点娇纵了。 但他也没揭穿,还有点庆幸,她这世没受过苦。 顾昭不想欠喻峥钱,索性把他带回家,打算立刻找顾宁要钱补上。不曾想,她刚到家门口,就撞上出差归来的顾天朗和顾雅平在卿卿我我,直接堵住家门。 她父母感情极好,以往顾昭也没少撞到两人亲热的场面,她是无所谓的,但她不清楚喻峥是什么心情。 她下意识瞄他,他神色自若,只因苏佳韫和喻轩差不多也是这么个状态。 这些自由恋爱的现代人,就喜欢到处秀恩爱撒狗粮。 不过不要紧,现在他有顾昭了。 顾昭见他神情无异,默默绕到父母旁边,瞧着热情相拥的两人,直接发问,“可以进家门吗?” 顾天朗发现小女儿,转头看看身边一脸无奈的她,也不觉得尴尬,笑着揉她的头发,浅吻她的额头,“原来是我的宝贝女儿回来了。” 她这一世的父亲是个温雅俊朗的男人,有学识,工作能力强,白手起家,洁身自好,年过五十仍保持着良好的身材和样貌,对妻女关怀备至,说话都极尽温柔,比她前世那个妻妾成群不管她死活还中年发福的爹,以及那个妻妾成群不管她死活并叫她妈揍她还弄死她的死鬼老公好一百倍。 顾雅平也看向顾昭,看她天真的模样,再留意到手上提的袋子,忍不住捏捏她的脸蛋,“你去购物了?” “随便买了点,”顾昭故意模糊重点,“对啦,我今天没带卡,是喻峥帮我付的,你们快给我点零花钱,我好还回去。” 顾天朗倒不在意钱不钱的,他只留意到男生的姓名,继而往电梯口看,果不其然,一个和自家幺女年纪相仿的英俊少年站在那。 他问妻子,“这是?” 顾雅平防备归防备,从没觉得两人会恋爱,因为顾昭看起来就不像会喜欢人的,所以她的心态也挺轻松,“佳韫的儿子呀,她们现在一个班。” 顾天朗点点头,似没有意见,表情却有些微变化。 喻峥怎会捕捉不到别人的情绪变化,看来他要追到顾昭,不是件容易事。 顾昭的父母都在,喻峥不宜久留,很快离开。 顾昭送他出门,回到家中,母亲在泡澡,父亲在客厅看商业周刊,她的小孩心性萌发,凑过去分享校园日常。她要说话,顾天朗便合上杂志,微笑着倾听。 顾昭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他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偶尔她停顿下来,他会及时补几句话,不让她尴尬。 父女二人促膝长谈,之后又一块吃了顿饭,顾昭才回卧室写作业。 她认真写完一套物理卷子,起身伸个懒腰,再重坐回书桌前,环顾四周,书籍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周遭宽敞整洁。 她点点头,真好。 要是没有喻峥这家伙半路杀出来,可能还会更好一点。 / 昭昭的缺点也不少,但她会成长起来的 / 小喻:这一世有在好好学习男德,别骂了,拴Q 拥抱 顾昭的心很大,反射弧也长,除了刚刚答应喻峥的那几个小时里,她有意识到和他一起游泳不是件好事,剩余时间里她都与平常无异,非得等到约定时间的前一个小时,她才在卧室里揪着泳衣心烦意乱地踱步。 根据她看少女漫画的经验,现代高中生最易滋生感情的场所不就是各种运动场所嘛。如果是稍微有点大动作的运动,脚崴了或是哪里伤了,就可以抱起来送医院。游泳更糟糕,两人身上穿得那么少,过程中难免有肢体接触,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你侬我侬起来。 顾昭略略幻想了下那画面,为难地皱眉,他长得好看,单纯占他便宜倒是不亏。可他是和云琮共享同一张脸,她看着也有点下头。 她纠结得不行,再提起带小蝴蝶结的天蓝色泳衣打量,没来由地萌生临时买套能包裹全身的黑泳衣的想法。 不过,那实在太怪异,跟中东女人似的,她前生都不至于穿那保守的一身黑,现在怎么可能会穿,最终放弃了。 顾昭磨蹭到两点四十分,终于慢吞吞地收拾好游泳必备的浴巾、泳帽、泳镜等装备,左手拎个柠檬黄泳圈,右手提浅蓝色镭射包,脚踩粉白猫掌拖鞋,鼻梁上架着幅心型墨镜,很有型地出了家门口,下到二十六楼按门铃。 给她开门的苏佳韫早知道两人要去游泳,但顾昭这一身装扮,还是有点太新鲜了。她前前后后看了两遍,都没能压下脸上的笑容,幸好顾昭这孩子漂亮,才压得住那么多艳丽的色彩。 顾昭对喻峥家很熟悉,叫声苏阿姨就算打过招呼,毫不见外地进门张望。苏佳韫告诉她喻峥出去买东西,让她等一会儿,她便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在沙发上晃脚。 她的一举一动落在苏佳韫眼中,都是可爱的证明。 苏佳韫端出早前订好的下午茶甜品,尽是顾昭喜欢的。她见了,果然笑颜逐开,掐起一块芝士蛋糕,浅尝一口,满足地说,“谢谢阿姨。” “不用谢,”苏佳韫的视角里,顾昭的两颊鼓得跟仓鼠有一比,眼睛大而亮,五官没完全舒展开,俨然还是未长成的模样,“你好好吃,阿姨给你倒杯金桔柠檬汁。” 吃得津津有味的顾昭脑袋一歪,疑惑道,“阿姨怎么知道我喜欢喝金桔柠檬汁?” “你妈妈说的,”苏佳韫笑笑,她可是很想把顾昭认作干女儿的,怎么可能不问清楚,“你还喜欢吃草莓,喝牛奶,对不对?” 顾昭笑得眉眼弯弯,仿佛旁人记得她的喜好,是一件比中彩票还值得庆祝的事,“对啊对啊。” 说话间,苏佳韫已经在开放式厨房倒好一小杯柠檬汁,送到顾昭手上,“来,解解腻。你平时要想吃什么,尽管跟阿姨说,我给你准备。” 人间的冷暖薄凉,顾昭曾尝了个遍,看得出来她是真心的,不免感觉很温暖,便点点头,“好的。” 苏佳韫对顾昭很关心,把她日常校园生活的点滴都问了个遍,还问她喻峥有没有欺负她。顾昭很想点头,他是经常帮她,也没少逗弄她。但看在他今天要教她游泳的份上,她决定不说他坏话了,“没有,他挺好,我们关系也挺好。” 她说得自然,全没想到这话会被刚进门的喻峥听了去。 他不能说不惊讶,开学一周,顾昭对他露过的笑脸屈指可数,她居然用“好”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明知她是说场面话,但忍不住有点高兴。 喻峥敛眸,倚在玄关处的视线死角,多听了两句。 苏佳韫大概是问顾昭对喻峥的感觉。 她浑然不知喻峥的存在,还滔滔不绝地答话,“我当然喜欢他啊,就是同学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 她说着前一句时,喻峥的唇隐有上扬的趋势,随后就抿唇,笑意全无。 他想,后一句可以不用说。 苏佳韫和顾昭很能聊,见到喻峥了,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所以情况反转,变成喻峥等顾昭二十分钟,两人才进入二楼露天泳池的更衣室。 顾昭换衣服倒很快,喻峥出来时,她已经套上泳圈飘在水上。 露天泳池修得精致,靠里的区域阴凉,有供休息用的躺椅。外侧则做了绿化,立着些雕塑,铺上鲜花,并用瓷砖与厚玻璃隔出一段空间,使得外面的景色一览无余。 顾昭全靠双腿蹬,蹬到了很外侧去看风景。喻峥喊她回来,她又忘记来时的方法,死活漂不过去。 喻峥不得已下水游到她身旁。顾昭扑腾得厉害,本能地往后躲,生怕他占她便宜似的,他实在没法,拽着泳圈边缘将她拖回岸边。 他刚放手,也不知她自己怎么动的,或是泳圈太大,居然就脱落了。 顾昭毫无心理准备,跌到水里,压根不记得要憋气,下意识大幅挣扎起来,拍起巨大的水花,硬生生喝了好几口水。喻峥也是一惊,连忙潜入水底托住她的腰,让她浮出水面。 窒息的感觉消失,顾昭大口大口地喘气,呼吸很重,双腿虚软。喻峥怕她又滑下去,索性搂住她的腰,让她的手抓稳了扶杆,自己再上岸将她捞出来。 顾昭的确是被捞出来的。 她一手攥紧金属制的扶杆,一手抹着脸上的水珠,茫然之际,一双有力的手捏着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提起来。 顾昭惊愕,手转而圈住眼前人的脖子,结结实实地抱住他。 喻峥甚至掂量了一下,两人的体型差明明没那么大,偏偏怀里的她抱起来就是小小的一只,很轻盈,“你平时吃得很少吗?” 他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顾昭这才意识到他们的距离有多近,她的头只要微微向侧边转,唇就有可能擦过他的耳朵。此外,沾了水的泳衣是两人上身之间唯一的隔阂,她紧贴着他的躯体,而他身体的温热包裹她的身躯。 顾昭的胸口起伏不定,原先平稳的呼吸渐渐变得剧烈。 恰在此时,阳光换了方向,他的发丝染了金色的光芒,背上的肌肤都因光辉而耀眼起来。 顾昭的心跳加快,几乎要跳出胸腔,无暇回答他的问题。 / 昭昭是我唯一的宝,这一世要当团宠,不会虐她 反复 顾昭不知该如何形容她当下的心情,她确实害羞了。嗅着他身上好闻的独特香气,她的脸颊烫得能煎蛋,心跳如擂鼓。 这是生理的自然反应。 不久,作为沉朝华的灵魂又及时出来抵制这种反应。从前种种,哪里是那么好释怀的。 她的性格令她不会时时挂念前尘往事,平常对喻峥就没有表现出厌恶,能放平心态只把他当成一个普通朋友看待,时不时会接受他的帮助,跟他相处得还算融洽。但她注定不可能接受跟他有更深层的关系。 是啊,顾昭想,她心动个什么劲,她根本不想跟喻峥谈恋爱,如果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男人,那她宁愿硬改变性取向喜欢女人,或者干脆自恋,都不会跟他在一起。 有了这一层想法,她悸动的心渐渐地安稳下来。 顾昭定了定心神,觉得自己必须要在方方面面让他意识到两人根本不可能。她看了看周围,确定她挣扎之后会落到地面上,一双腿就开始乱动,人扭得像条蛇。 喻峥知道她想跑,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他还没从两人短暂的亲密中回过神来,仍体会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其实他也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好好抱过她了。 当年,她回宫后,两人有过短暂的蜜月期,过了那阵子,她的热情冷却,对他表现出的更多是占有欲和对权力的向往,而不是爱。 他见过她真正爱他的样子,分得清爱和不爱的区别。那时他就隐约能感觉到,以她的性格,大概会出事。 结果如他所料,两人最后闹崩,顾昭对他毫无情意,不和她见面根本是随了她的意,她情愿一个人待着,都懒得跟他多说话,更不用说有肢体接触了。 喻峥一个人想得出神,顾昭差点没被勒死。她真不理解,难道他的手是自带止退功能的扎带不成,居然在她想走的时候抱得那么紧。 她又试一下,脚还是没能如愿碰到地面,终于发起脾气,“我喘不过气了。” 喻峥回过神,手一松,顾昭跳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她轻拍胸口,压压惊,然后质问他,“你……你抱这么紧干嘛,我们只是同学,这不合适。” 她特意着重强调了两人的关系,确保他不会有不该有的想法。 虽然,顾昭觉得,他应该一直有不该有的想法,但她还是要提醒他一下。 喻峥听她话里字字都指向对他的不信任,略有点失落,不过他都习惯了,整理好心绪,抬眸望着她,“抱歉,地面太滑了,怕你摔倒。” 顾昭没反驳他,信了个七八成,她落地时踩到不少水,他怕两人一起跌进水里,条件反射地抱紧她,倒是合逻辑。 有了解释,她的注意力就从这段插曲上挪开了。反而是刚刚差点溺水的经历更令她印象深刻,她看向金光闪闪的水面,胆战心惊,“好可怕。” 喻峥听到她的低语,发现她这个胆子也没变,一直都是野心大,胆子小。重逢后的最初时光里,他曾刻意纵容她做坏事,想让她在他死后也能安稳地做太后,谁知道她没那个胆子杀人,非得他亲手一点点给她铺垫好。 感叹归感叹,他的任务是要教会她游泳,不能放任她害怕水,于是想了个话术安慰她,“这里水深只有一米二,我看着你,不会出事的。” 他特意看过,浅水区确实只有一米二,顾昭刚刚跑到深水区去了,才蹬不回来。 顾昭没留意过水深,听他这么一说,似乎没那么可怕了。而且,她不想在他面前露怯,就又颤颤巍巍地下了水。 经过那一遭,喻峥发觉她很怕水,在水中容易失去安全感,他只能帮她先熟悉水性,让她在有支撑的情况下进入水中憋气。 顾昭扶着池边试了一次,毫不意外地,呛到了水。她冒出水面,脚踩着最底下的瓷砖,摘下泳镜,咳得难受,眼里的血丝蔓延开,红通通的,十分可怜的样子。 喻峥犯了老毛病,心软起来,甚至开始不理解这项运动存在的意义。 顾昭不经意地转头,发现他露出了于心不忍的表情,有些怪异。 她既然下了决心要学,就不会轻易放弃。不等他有反应,她已经再次潜入水底。 那双素白的手搭在池岸上,用力得没了血色。 喻峥的视线从手逐渐移到她露出的背部,再到浮了一半完全漂不到水上的双腿。 他想对现代人而言,碰小腿应该不算冒犯,就伸手扶住她的小腿,帮她浮上去。 顾昭感觉到外来的力量,身体明显僵硬片刻,但不得不承认,有了承托的力量,她心中安定不少,身体渐渐放松。 她差不多能靠自己完全浮上水面时,喻峥就不再干预她,看她练习了会。 顾昭在认定了某件事时,是很有毅力的。不一会儿,就能不依靠外在的东西,自由地“随波逐流”。 她发现这一事实后,激动地冒出水面,摘下泳镜。她的动作大,水的阻力也大,一个没站稳,又差点摔倒。 喻峥预判了她的动作,及时扶住她的腰。 带着热意的掌心紧贴她的腰侧,她不自在地扭头看他,四目相对,他深邃的眼眸里好像有一圈阳光绕出的金环,而她的模样,深深地映在其中。 顾昭眨了眨眼,脑中有无数想法,可她根本来不及重新权衡理智和情感,突如其来的一阵微风,使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室外比较凉,只有水是恒温的,她默默蹲下,身体浸入水中,还不忘抬头对他说,“冷。” 喻峥看着她露在水面上的脑袋,忍俊不禁,她真会破坏气氛。 误会 可能是没有旁人能和顾昭比对学习进度的缘故,她学得毫无压力,进步飞快,基本掌握了漂浮的要领,可以在水中保持平衡。 天边斜阳西照时,瑰丽的晚霞浸入池水,漂在水上的顾昭正幻想自己是一具浮尸,即使裸露在外的肩头和手臂被余晖画上绚烂的色彩,她都毫无察觉,一心扮演应该扮演的角色。 喻峥半倚着池壁看她,她从二十分钟前就一直在漂来漂去,好像这是什么特别好玩的事情,乐此不疲。他还得仔细看着她,免得不知道漂哪去撞到了脑袋。 她现在确实比以前娇气一点,真要是磕伤了,还不得一路哭回去。届时,他真是哪边都交代不了。 现在不似以前,古代重男轻女,沉家女儿又多,除了她娘亲会特别惦记她,其余人还是利用居多。而她今生的父母都是很爱女儿的人,她要是在他眼皮底下伤了哪,说不定会被扣印象分。 他之前就不经意间听苏佳韫提起过,因为怕女儿受委屈,她父母并没有让她结婚生子的打算。 疼爱程度,可见一斑。 不得不说,现代人解决问题的方式都挺清奇的。 但喻峥也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毕竟他连上一秒还在封建社会当皇帝壮志未酬,下一秒睁开眼发现自己是个六岁幼童跟一群同龄的金发碧眼小娃娃学算术这种事都接受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其实,他曾经也觉得子嗣很重要,可惜结果不过如此。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王朝覆灭,一切如烟。所谓香火,所谓传承,统统没用,死了都一个样。 顾昭就是最好的例子,她都被骂成什么样了,他那个倒霉儿子还唆使他那个倒霉孙子效仿汉光武帝搞废吕尊薄那套,居然敢不供奉她。可她还不是照样投个好胎,每天笑嘻嘻地打游戏。 再者,有后代未必不是件坏事。看看他的后代,一个比一个菜。他知道他的改革没做到面面俱到,留有弊端,但时间急迫,只能先动手续命再慢慢弥补漏洞。谁知道他死得早,儿子的脑子还不太行,孙子的脑子根本不行,堵不住漏洞,乱捅篓子,叁十年就败光基业。他当初要真绝嗣,在旁支挑个来继承,未必会是这个结果。 他此生头一次看到这段历史时,脸都黑了。不过,时间一长,倒没什么不能释怀的,大清也灭亡一百多年了,还有必要执着于千年前的事吗? 作为历史上颇有贤名的一位帝王,喻峥深知大势不可逆,何况如今国力强盛,内外相对太平,人民的生活比以前也好上千百倍,挺好的。所以,感叹归感叹,他并不对此耿耿于怀。 他如今唯一的执念是,他前生没有和顾昭长长久久,今生一定要做到。 顾昭漂到外侧,扒着栏杆往下张望。林立的高楼下,红绿灯时亮时暗,行人与车辆交替往来,一副繁华的景象。 她已经很习惯现代的生活,虽然和喻峥一样,偶尔也会想起以前,但她天生对政治绝缘,前世生长的空间又比较狭窄,想的只能是那些涉及个人悲惨命运的东西,想来也无趣,很快便忘了。 她摇摇头,重新憋气栽进水里,随着飘摇的水波缓缓向前。 顾昭是能稍微控制下方向的,她这回也打定主意要往岸边漂。可她没想到的是,没过几秒钟,她就遇到障碍物,她随手一摸,触感不错,极富弹性,像肌肉。 嗯,肌肉? 她赶紧转成站立,摘下眼镜,果然面前的人正是喻峥。他还是少年,臂膀有肌肉,却常显出几分清瘦。顾昭知道他天生力气大,拎她跟拎小鸡差不多,从没把他当成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看待。 然而,他这肌肉出乎意料的结实,难道他还偷偷健身了。 她狐疑地盯着他看,“你这身材不错。” 顾昭心直口快,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说出的话时,已经来不及,她捂住嘴,“我什么也没说。” “哦?”喻峥真拿她没办法,看着她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神,坏心眼渐生,“但你摸了,这又是误会?” “不要这么小气嘛,”她自知理亏,大眼睛溜溜转,“难道你还想摸回来?” 喻峥挑眉,她愿意的话,也不是不行,“可以吗?” 顾昭脸色一变,她都没怎么摸过自己的身体,还给他摸,开玩笑。她生怕他真的动手动脚,捂住胸口,叁两下跑上岸,拖过干燥的浴巾裹住身体,边跑边骂他,“不要脸,臭流氓。” 喻峥低声笑起来,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又想说她是小傻子。他要真想对她做什么,还能等到现在不成。 顾昭在水里扑腾了很久,上岸洗完澡后口干舌燥,美美冲个澡,头发吹到半干,就踩着她那双猫爪拖鞋到前面的休息厅拿饮料喝。 她拿了瓶燕麦奶,一会坐在旋转椅子上翘二郎腿,转来转去,一会去摇摇椅上坐着,惬意得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奶奶。 顾昭透过玻璃看见自己的影子,觉得太慈祥了。尽管她可以算是个五十岁的阿姨,可现在她外表如此,还是不能辱没她酷妹的外在人设,便掏出墨镜戴上。 / 十点以后二更 靠近「Рo1⒏red」 喻峥擦干头发出来,看见的就是一个顶着墨镜看夜景的野蛮少女。 她的侧影很轻快,她身前城市的灯火阑珊在她带动下,都添了不少活力。 饶是他,和顾昭做过夫妻,相识多年,亦很难搞清楚她脑子里的奇思妙想。 他过去叫她,她拉下墨镜,浅浅看他一眼,又把墨镜推回去,喝下最后一口奶,唇边还有奶渍,但她毫不在意,自得地笑,“我像不像那种黑帮电影里的大哥?” 她自信满满,状若深沉,“I'm gonna make him an offer he can't refuse. 末了,补充一句,“没有人可以拒绝我。” 喻峥扶额,眼看她将继续指点江山,他索性拉起她的一边胳膊,“回去吃饭。” 提起吃饭,顾昭总算不浪了,一跃而起。美中不足的是她不肯放弃她那副墨镜,很拽地走在前面。喻峥看不下去,怕她等会撞墙,伸手替她摘了。 她不服气,跳起来抢,偏偏抢不到。于是,一路上,她就跟只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喻峥乐得逗她玩,两人闹了一路。 到了他家,她也没抢到墨镜,便哒哒哒跑去找苏佳韫告状,声音甜得能腻死人,“阿姨,喻峥他抢我东西,您快管管他。” 苏佳韫自然是训斥喻峥一顿,再端出一盘新鲜出炉的烤鸡掰给顾昭吃,慈爱地哄顾昭吃着,还要再训喻峥两句,“小昭是个孩子,你要多让着她,不要欺负她。” 顾昭拿着鸡腿啃,边听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就是就是。” 喻峥深觉顾昭是苏佳韫和顾雅平的亲生女儿,她是个孩子,他不也是吗? 顾昭明明只比他迟五十天出生。 他真情实感地纠结半天,忽然反应过来,不对,他为什么要跟顾昭比这个。 顾昭在喻峥家吃完饭才回的自己家。她的心情不错,一是因为运动使人快乐,二是她的游泳技术终于有了精进,至于叁嘛,顾昭心里有数,但她不愿承认。 她走两步便转一下或跳一下,一路飘上二十八楼。临到家门前,她甚至唱起rap,身体随着旋律动作,十分愉悦。 恰好顾宁在家,通过监控发现门口有个五颜六色的小人,她就站在玄关处等这小人。 顾昭推开门的瞬间,见到姐姐那张美丽却不带任何感情的脸,笑容便像枯萎的花朵,零落到地里。短短的一分钟里,她忆起家教布置的好几份功课,那些功课,她统统没写。 好在顾宁没查作业,只上下打量她这身装扮,也有点想笑,硬忍着问道,“你去哪了?” 顾昭如实相告,提起泳圈进家门,“游泳啊。” “你不是不会游吗?”顾宁记得顾昭不喜欢下水,“有没有找个人陪你一起?” “有,喻峥陪我。” 顾宁对这个名字最深的印象就是顾昭那天的怪异表现,她不解地问,“我看你好像不喜欢他。” 事已至此,谈喜不喜欢都太迟了。谁让喻峥跟她有锁死了呢,母亲是朋友,住得近,又是同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顾昭总不可能天天摆张死人脸,那她多累啊。 顾昭懒,连讨厌一个人都懒得表现出来。况且,喻峥学习好,她上课摸鱼答不出问题就找他,不会做题也找他,他还能教她游泳,他实在太有用了。所以她现在变卦了,她会提醒他不要喜欢她,但作为朋友,她还是可以在某些事情上接受他的帮助。她寻思着,竖起根手指,“非也,非也。” 顾宁拍掉妹妹的手指,“才一周你就跟他这么好了。” 顾宁有点担心自家的小白菜被偷走,顾昭抬眼瞥见姐姐的表情,暗地里想着,她可是能给皇帝带数顶绿帽的人,不要小瞧她的本事。 “放心吧,我们是朋友,”顾昭信誓旦旦,“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她确实不可能喜欢喻峥,她对那张脸有心理阴影。 顾宁从顾昭的表情能看得出来,她对喻峥没有想法,但她担心的是,喻峥对她有想法。她还想再说什么,顾昭却嫌她啰嗦了,趁她不注意跑进房间,留下一句,“我做作业去了。” “啪”的一声,顾昭的房门重重合上。 顾宁揉揉太阳穴,真是拿这棵自认聪明的小白菜没办法。 顾昭并不知道顾宁对她的智商不太信任,她坐在书桌前,还觉得自己将智慧运用得恰到好处,只可惜,这智慧到了看英文习题时就不管用了。 经过一周的课堂相处,顾昭在完全摸不清语法语意时,第一反应是问问喻峥。她想着,便拍了题目发给他。喻峥回得特别快,但他说,文字描述不清楚,问她方不方便开语音。 顾昭心想不过是开个语音,无伤大雅,便同意通话。 喻峥解释得很清楚,将每个语法点都拎出来给她讲一遍。她记着笔记,忽然感觉胃里空了一块,开包妙脆角,边吃边听。 那边的他听着脆响,不禁怀疑顾昭的胃是个无底洞,刚刚吃掉半只鸡,喝掉一瓶奶,现在又吃起零食。但奇怪的是,她吃得多,人却很瘦。他有点走神,只因要思考顾昭的营养吸收情况。 顾昭后知后觉地发现没了声音,问,“你还在吗?” “嗯。” 他回应,继续讲下去。 他的语速不疾不徐,不会让人产生困意。顾昭听得认真,不知不觉间,竟也觉得心安,干脆就一直开语音。她做着题,遇到不会的便停下来问他。 语音结束时,已近十点。她无意间看到通话时长,表情凝固,居然能聊两个半小时。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初心 顾昭陷入沉思。平心而论,同样是那张脸,喻峥给她的观感要好得多。 云琮像悬崖峭壁间的一株雪莲,遗世独立,高高在上。纵然他极力把自己伪装成山间的一阵清风,但顾昭每每站在他身旁,都必须要去忍受难耐的寒冷和攀爬的艰辛。她的视野中处处雾茫茫,既看不清来路,也辨不明去处。 喻峥不一样,他像是池塘中的睡莲,虽然在秋冬会表现出距离感,但是,若是正值盛夏,有骄阳高挂,就会绽开花瓣拥抱这暖阳。 顾昭不认为同一个人前后的变化会如此之大,因此,她潜意识里基本将喻峥和她的前夫彻底剥离开来。 不过,她并非没有觉得这不妥过,只是喻峥对她确实不错,她不能恩将仇报。再说了,两人这一世无冤无仇,把事情搞得难看,莫名其妙的,多尴尬。 顾昭想了想,觉得自己不用大惊小怪,两人就是朋友兼学习伙伴,现在又不是古代,不讲究男女大防,这种密切的往来也很正常。 她再一次说服了自己,之后便照常洗漱睡觉,准备迎接下一周的学习生活。 每逢周一早上,顾昭的精神状态会异常低迷。她顶着张一看就知道没睡醒的脸迈进电梯,到达二十六楼时,出乎意料地没看到喻峥,她以为他先走了。 然而,他恨不得天天和顾昭在一起,哪有可能放弃一起上学的好机会。因此,顾昭还是在大堂发现了正在等候的喻峥。 顾昭困到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跟着喻峥走。走到教学楼下时,上课铃刚好响起,她一下精神不少,看来是注定要迟到了。 本着迟一分钟是迟,迟十分钟也是迟的想法,她的步伐迈得更小,步频更慢,导致两人双双迟到,顶着众人或奇怪或好奇的目光一前一后回到座位。 顾昭的脸皮厚,她是无所谓,就是不知道喻峥能不能受得了。她下意识去关怀他的心理状态,不曾想,他心无波澜,已经光明正大地看起闲书。 顾昭放心了,趴在桌上打瞌睡,她计划睡过早读课。反正早读课无非是听校长或是哪哪的嘉宾讲些人生大道理,没用,还不如叫她这活过一辈子的人去讲呢。 她觉得真没意思,不出两分钟,果真沉沉睡去。 喻峥离她近,听见她平稳的呼吸声,侧过头看了眼,只见她光洁的额头上有几缕发丝掉落,他伸手拨开,心脏缺失的那一块地方,暂时被填满了。 他无声轻笑,合上书,貌似无意,实际上时不时就要看她两眼,怎么都看不够。 她的脸有大半对着他,他甚至能看到她睡觉时皱鼻子的小动作,不由心神荡漾起来。 顾昭一意孤行的时候是真气人,又胆小又倔强。不过,正常情况下,她也是真可爱,性格开朗,大大咧咧,还有点小聪明。 怪不得苏佳韫都喜欢她。 他在那看得认真,顾昭睡得也认真,没一会就换姿势,转到另一边去了,他唯有将注意力转回书上。 顾昭结结实实睡了一觉,再次醒来,隐约听见前面的女同学在讨论一部最近很红的古装剧,似乎在说穿回古代要做某个贤德皇后手下的妃子混日子。 她没起身,揉揉眼睛,不经意间,把心中的想法都小声说出口,“傻子,都穿越了还想做妃子。少说不得做个叶卡捷琳娜一世那样的人物,老公死了我登基,不理政事四处玩,还能养男人。” 她说着,略略清醒了点,“我是没那能力,不然……” 顾昭原还想继续说下去,却又感觉哪里有问题,她悠悠地转头,正对上喻峥那双眼眸,从中读出了一丝不对劲。她侧了侧脑袋,喻峥问,“不然?” 不然,她就也当皇帝过过瘾呗。 可这话对着这张脸讲,还是有些说不出口,她假装咳嗽,没听清,“你说什么?” 喻峥克制住了情绪,轻飘飘地说,“你历史学得不错。” 顾昭还跟他客气,“过奖,过奖。” 她是真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喻峥心绪难平,又不能跟她在这种事上讲太多,否则会露馅,只能打掉牙齿还往肚里吞。 但顾昭不知怎的,对着这张脸,又嫌不过瘾了,偏偏就想犯贱,补充道,“其实我更喜欢叶卡捷琳娜二世,人家是真有本事呀。” 她说着,面露艳羡之色。 喻峥冷眼看着,面无表情,问,“其实,你只是想玩,对吗?” 顾昭盯着他,没看出异样,又惊讶于他对她的了解,沉默片刻。 他以为她要否认,心稍稍放下,谁知她立即用力点头,“你真懂我啊。我要真有那本事,闲下来的时候,肯定把那些年轻貌美的男生全部纳入后宫,陪我玩。” 在她的后宫里,云琮那家伙将会失去姓名,她不承认他的正室地位。 这番话,顾昭不说,喻峥心里也有数。他深呼吸,压下了翻山倒海的情绪,血压隐隐有升高的迹象,都那么久了,她竟然还惦记着杀夫养男人。 不过这也提醒了他,他必须把自己的狐狸尾巴藏严实,至少不能是现在被她发现,不然她指不定溜去哪。 错误 开学第二周,照例有个摸底的模拟考试,顾宁给顾昭设立了一套奖励机制,奖品很实在,甚至包括了西欧或中东豪华七日游,兑现日期是国庆小长假。 顾昭顿时精神抖擞,不仅和两名有国内C9名校和国外藤校双重教育经历的家教积极联络,还把最近处得不错的喻峥抓来答疑。 喻峥由此有了登堂入室的机会。他头一次去顾昭此生的卧室,不免有些羞涩,以往女子的闺房是最私密之地,他一时没能转换过来,总不太自在。 顾昭倒是完全没有这些观念,随便领着他进房间,大方地说,“随便坐。” 话音刚落,她又意识到房间里只有和她书桌配套的一张升降椅,她挠挠头发,想了想,出卧室去找椅子, 喻峥趁此机会环视她的卧室。 这间卧室的空间在现代来说算大的,位置很好,坐北朝南,避开了侧方矗立的高楼,采光充足。内部布置也整洁美观,整体以复古白为主,在此基础上增加糖果色的元素,如床头柜子就近乎丁香紫,书桌和椅子则是饱和度较低的浅黄色,床具则是混杂的浅粉和浅紫色,周遭的装饰物也是颜色混杂。 不过,乱中有序,整体布局合理,很有顾昭的个人特色。可见布置房间的人花费了不少心思。 他不知道顾昭什么时候回来,也不好坐她的床,便坐书桌前的软椅。 她的书桌收拾得整洁,一排排书籍收在上层的玻璃柜里,旁边还有些小格子放人物立牌和小玩偶。 喻峥草草扫了两眼,书多是些小说,有《沉默的病人》、《圣女的救济》、《克莱采奏鸣曲》、《消失的爱人》等,放在他面前,多少带点讽刺意味。 哦,还有《安娜·卡列尼娜》。 她看的书不少,但这类型好像都怪怪的。 喻峥又觉得心里堵了,看来顾昭什么都能忘,唯独忘不了她是怎么死的,也时刻铭记杀夫这件事。 他默然不语,看了半晌,顾昭进来了,拖着一把素色的旋转椅,气喘吁吁地说,“这是顾宁的,先坐着吧,家里好像比较缺椅子。” 喻峥应了一声,还是对某件事耿耿于怀,就问她,“你很喜欢看书?” “偶尔看看小说解闷,”顾昭对游戏漫画提不起兴趣时,就会看这些小说,“怎么啦?” 他指指那堆书,“没事,看到这些,有点好奇。” 顾昭凝视他,他的神情自若,眉目间却有着淡淡的感伤,她不太理解,又去看那堆书,正中间的书籍引起她的注意,“都是无聊才看的。像这本实在太长了,我也是最近才看完。” 她指的正是《安娜·卡列尼娜》。 他思索了下,问,“那你觉得,安娜怎么样?” 原来是想和她交流读书心得,她了然,这家伙是想更了解她的爱情观吧。她说,“我能理解她,但我不喜欢她的一些做法。” 喻峥有点好奇,是不喜欢哪种做法。 顾昭说下去了,“如果爱情是唯一能抓住的东西,那去追求它也没错。但是,我觉得这是通向自我的途径,不是目的,如果迷失了,为它而覆灭,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她说得认真,喻峥有点失神。 他最清楚她对生命的热爱,在她眼中没什么能高过自己的生命。她养男宠且密谋弑君的事刚刚被揭穿时,他根本没想杀她,生着病和她对峙完,更是心软,偏偏又在一众兄弟面前下不来台,便说她若有羞耻心会去自尽,将选择权交给她。正是因为他知道她爱惜生命,不会自尽。 顾昭笑了笑,话题一转,“不过,这又不是一个纯粹的爱情故事,安娜的死是必然的。” 喻峥有时觉得自己很了解她,有时又觉得不够了解她,干脆多了解一点,就问她,“你喜欢哪本书的女角色?” 她毫不犹豫地答,“《呼啸山庄》的凯瑟琳,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她,可能是她自私愚蠢虚荣,但非常真实吧。” 她的回答在喻峥的预料之内。他想,顾昭会喜欢凯瑟琳,是因为她很像凯瑟琳。 性格时而暴戾时而友爱,虚荣且多情,爱权势富贵,也爱真挚的情意。她会索取,会抢夺,也会懦弱,会温柔。 这种人真可恨,但也真可爱。 像一朵多变的云。 那他自己呢? 他想到《呼啸山庄》的男主角,暗地里叹了口气,他没那么疯,但最后病重时性情大变,想法都比较极端,有点希斯克里夫那种心态。 虽然杀她有朝政上的考量,也是担心诸王在他死后会毫不留情地对付她,但是,他的确因消失的唯一的爱情而心生怨恨,想实施报复。 她想杀他,她不爱他,她甚至恨他。 缠绵病榻之际,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恍惚间总能看见从前那个生动明媚的沉朝华和那个冷漠自我的沉朝华交替出现。久而久之,恨意渐起,临死前已有些疯狂,否则,他至少不会亲自下令杀她,兴许还会想个法子保住她。 可要清醒的喻峥来看,其实那不应该。他不杀她,总还能保留最后一丝情分。 他觉得自己彻底做错了。 无论是对顾昭,还是对他和她的感情,他都犯过太多错。 他心情不佳,顾昭觉得他从进入这间卧室起,就表现得很奇怪。她伸手推了他一把,他抬头,两人面面相觑,她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 喻峥明白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暂时撇去那些杂念,专心教她做题。 原因 顾昭的学习态度异常端正,端正到喻峥都有点不习惯了,她认认真真地做完两套题,才稍微停下来休息。 家里的阿姨早已为两人准备好果汁和茶点,她出去取进来,一手捧着果汁,一手抓一块黑森林蛋糕。起初还是斯文地用着甜点,后来可能饿了,开始饿虎扑食,吃得嘴角都是巧克力碎。 喻峥没想太多,他忆起两人前世相处的时光,不自觉地抽出一张纸巾,轻柔擦去她唇上的碎屑。 他的动作很慢,顾昭却愣在原地,来不及闪躲,她的目光徐徐向下,落在他细长的手指上。 周围的空气似乎停止流动,她端着果汁的手一晃,身体没来由地颤栗。她瞪大了眼睛,嘴里的最后一块小蛋糕都来不及咽下肚。 喻峥茫然着,突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收手。他敛眸,向来擅长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他,竟然不知该说什么,“顺便擦一下。” 他的解释很苍白,顾昭再傻都猜得出他是情不自禁。 事情顿时变得棘手起来,最近喻峥没什么异常表现,她几乎都要忽略了他对她有好感这事,有时的确靠得太近。 顾昭的身体僵硬,默默退后一步,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她的举动使得喻峥的眸色变深沉,他看了看用行动表示抗拒的顾昭,忽然笑了起来,“你这么怕我吗?” 第一次见面,他就问过这个问题。顾昭也挺好奇,自己是否真的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她说,“没。” 喻峥接着问,“那你是讨厌我?” 他说着,敛下眼眸,有几分落寞,很像得知被心爱女生所厌恶的普通高中男生会有的模样。 顾昭都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心里话了,而且喻峥也没惹她,她委婉道,“不是吧,我是觉得靠得太近不合适,咱们是朋友。” “朋友?”喻峥忽然站起来,他是有点失控了,但也迅速地从遏制了它,并想出更快达成目的的方法,所以他不介意坐实顾昭对他的猜测,“也许,我不只是想和你当朋友。” “什么?”顾昭因着突如其来的话语而惊讶,她知道喻峥喜欢她,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打直球,有些手足无措,唯有把吸管送到嘴边,喝一口葡萄汁压压惊,“你还想当什么?” 喻峥没上前,模糊不清地说,“更进一步会是什么?” 顾昭今天算开了眼了,居然有人这么理直气壮地问这种明显有答案的问题,她下意识摇头,他这番话足以在她心中掀起狂风巨浪。 她装傻,连连否认,“我不知道,反正我们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他追问,和顾昭对视,看进她眼底。他的眼眸中是说不尽的情意,而她的唯有不安和躲闪。 顾昭觉得眼前的喻峥并不是云琮,没法跟他解释,有点急了,跺跺脚,索性破罐子破摔,“我不可能喜欢你。” 喻峥的心微微颤抖,过后恢复正常,他克制住戾气,不紧不慢地推动计划,“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喻峥这个人肯定是没做错什么,但顾昭怎么可能接受和下令杀她的前夫哥长得一模一样的他。她摇了摇头,思绪万千,低声叹气,诚实地告诉他原因,“你没做错,但你和一个我讨厌的人长得太像了,我克服不了心理障碍。” 她讨厌的人…… 不只是像,喻峥就是她讨厌的那个人。 他明明知道的,听她亲口说出,又是另一番感受。他想知道她的真实想法,所以还是问下去,“你为什么讨厌那个人?”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喜欢你,却看不上你,还抛弃过你的人吧。”顾昭皱眉,说到这,她有点不高兴了,“不要提他了,我知道你们是两个人。” 喻峥听着,心里空落落的,因为他和她说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而且她说出了他不愿承认的真相,顾昭在离宫的那几年里,就对他没有感情了,回宫后,再没有培养起任何感情基础。 其实也不能怪她,前世,除却最初的那段时光,后来的她从没有亲口说过她对他的感觉,都是他一厢情愿地认为她还爱他。 他一直都知道她在宫外有别人,思来想去,还是亲自去找过她,不顾大臣劝阻,把她迎进宫。他不在乎她失德的传闻,只想着她回来,两人好好的。 她回来后,性格似乎沉静不少,对待他稍显冷淡。不过,那冷淡没有持续多久,她每天依旧高高兴兴的,只是有了些微小的变化。 她不让他靠近别的妃嫔,对皇后多有僭越,当然,这都是小事,他当时还觉得这肯定是她爱他的证明。况且,她对他也很少顾及礼仪,他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的脾气变差许多,野心欲望极速地膨胀。原先他只觉得太子有过错,并不想废皇后,但她不乐意,她一定要做皇后,为这事可以叁天两头跟他吵架,一个多月不理他。 大有不让她做皇后,她就要收拾东西回去家庙待着的意思。 他见她坚持,便绞尽脑汁废了沉玉华。 她想要的,他尽力满足。 他本不是会感情用事的人。说到底,不过是他自己知道对她有亏欠,想弥补,以换得她的真心。 / 下章就是昭昭回忆的往事。男主前世真的渣,昭昭绿他绿得很对。 / 球点珠珠。 陈年 可他没有做到。 喻峥的心情出奇低落,他淡淡地答,“明白了。” 顾昭对着和她无冤无仇的人,总是心软的,试图安慰他,“你不用想那么多,我们还能做朋友。” 她肯定会跟他做朋友,他懂的太多,跟他混,那不相当于抱上大腿了。 喻峥猜得出她的想法,抬眸看她,眸光微闪。 他的目光太过真挚,顾昭心中一动,像是看到记忆中的那双眼睛。 这双眼睛在她脑海中徘徊不去,被她带进睡梦中。她又回到过去,见到了沉朝华。 与上回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是以顾昭的身份参与了沉朝华的过去。 彼时,沉朝华仍在犹豫是否该回宫。 云琮早已立她的叁妹为皇后,同为庶女,她回去便是屈居于庶妹之下。她和这个庶妹没过节,但姐妹共侍一夫,还分了尊卑,她不乐意。 但是,近来她的生父沉贺身体不好,如果一辈子不回宫,云琮也不肯放了她归家,待到生父去世,她的处境将很糟糕。 沉贺对她再不好,还会看在父女情分和妃嫔的名分上养着她,若换成不待见她的嫡兄当家作主,她肯定过不了如今这种衣食无忧且有情人的逍遥日子。 至于自力更生,是想也不必多想的,女子自立,在这个时代异常艰难。 沉朝华越深入思考,越怨恨云琮,是他将她放在两难的境地。 她叁番两次拒绝回宫,想为自己争口气,也是想走出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可在来者的劝说下,她总算看清如今的处境,她无依无靠,不可能永远过眼下的日子。若要生存,她必须做出抉择。 可她也无法只因生存而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姑母不喜欢她,嫌她没用,将她赶出来,她不怨他,他还未亲政,做不了主。 姑母丧期,他不来寻她,她也不怪他,人伦大义,她分得清。 丧期已过,他大权在握,在立后的事情上说一不二。他派人来寻她,未曾提过要立后,只许她贵妃之位,转眼要立她的庶妹沉玉华为元后。 她有时很糊涂,心也宽,可她不愚钝,联想到种种,不禁冷笑,他口口声声说她是心爱的女子,实际上又把她放在哪里呢。 无非是和姑母一样,认为她性情不温良,行事不稳重,随心所欲,不堪为国母。 沉朝华恨他,可悲的是,她又需要他。 她踯躅许久,终于做出决定,她要权力,她不想再被任何人辜负欺侮。因此,她选择舍下情人和自在的生活回宫。 沉朝华不知他是否看得出她的漠然,尽管她努力地伪装自我,但她本是个至纯至真的人,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装都装不像样。 也许他有看出来,不过他依旧竭尽所能对她好,她便无谓继续掩饰自我。 她的心态渐渐扭曲,她读得懂自己的心,她不爱他,又对他萌生疯狂的占有欲,试图牢牢霸占住他。他发现她的企图后有些惊愕,过后似很受用,愈发宠爱她。 妃嫔们或多或少有怨言,她压根不搭理,肆无忌惮,她要霸着他,不为他这人,只为满足野心和更多的企图。 无论是与他关系极为密切的嫡兄或是身为皇后的沉玉华,都挡不住她。 那段日子里,她的目标无比明确,智慧发挥得淋漓尽致,有朝一日,她定要成为姑母那般的人物,临朝称制。 她学会隐忍,忍到二皇子的生母因病去世,收养他为继续,又忍到原太子出错。她以为沉玉华必会被废,谁知他在此事上态度不明。 太子有过错,沉玉华这个养母无大错,后位可废可不废,一切只在他一念之间。 沉朝华再清楚不过,废后无非是多出些事端,从不是不可为之事。她等了段日子,渐渐忍不下去,又深知他对她的容忍度极高,便和他闹上许久,闹到他妥协,借着废太子一事,废了沉玉华的后位,立她为后。 成为皇后,她心里舒坦许多,不再视诸嫔妃为后位竞争者,一改先前的冷漠,和颜悦色,常与她们往来,对养子更关爱有加。 此时,她未必没有生出过安稳度日的想法。只是,她的权欲暂时得到满足后,生出更多的心思。她回宫的时日里,他待她的确专一,可那又如何,他抛弃过她,她一人孤苦伶仃的日子里,他没少风流快活,宠幸妃嫔。 再者,她早不爱他,和他在一起,即使生理欲望能被满足,心中也都是空虚的。 显然,她不快乐。 沉朝华生出别样的念头,这些念头在她心中生根发芽,越挡越猛烈。待他亲征,离开宫廷,想法便自然而然落实下来。 身为皇后,无人敢置喙,她索性找回最喜爱的某个旧情人,腻味后,接连换两个美少年,还收了个眉清目秀的内官。内官是无根之人,但女子的极乐,本也不依托于男子那处。 她潇洒快活着,恨不得他永远别回来。听闻他病了,也不关心。可惜好景不长,长公主嫌弃她没用的同母弟,欲解婚约。亲事是云琮定的,公主却来要求她废除婚约,她不应承,公主竟将她在宫中的一切揭露出来。 再之后的事,顾昭不愿重见,她的主观意志压过一切,及时地醒过来。 她睡眼惺忪,看了眼时间,刚好是早上七点。她痛苦地捂住脸,太难了,她想玩,想快乐,从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后来对妃嫔们也礼遇有加。 妃嫔们都不举报她,怎么她玩几个男人,还会被长公主举报。 / 古代女性生存方式有限,男主不放昭昭,她要走只能逃,但她从小没吃过苦,也没什么技能,逃去外边基本没法维生,所以没有选择。进宫吧,有目标,但不适合从政…… 她挺惨的。 生在现代,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姐姐 搞黄色还被举报了,这件事将成为顾昭心里永远的痛。 她恹恹地起床洗漱,坐在餐桌上用早餐时仍顶着张充满怨气的脸。 顾天朗和顾宁都在这边的家,顾天朗想让顾宁接手大中华区某个业务部门,并逐步管理家族企业,所以吃饭时会问些公事。 虽然顾昭年纪小,顾天朗和顾雅平也认为她的兴趣不在于此,性格不适合做企业管理者,但是她日后依然会得到至少百分之七的股份和比顾宁更多的财产,所以理财投资管理企业等事宜,她得尽早接触。 顾宁已进入公司工作好几年,谈起工作项目,井井有条,听得顾昭一愣一愣的,她耷拉着脑袋,打断了父亲和姐姐的谈话,“听不懂,我好笨。” 她说这话时,顾天朗已经吃完早饭,准备外出,他顺手摸摸小女儿的脑袋,“人各有所长,而且你还小,跟你姐姐慢慢学。” 大女儿有商业嗅觉,能力极佳,他对大女儿寄予厚望。小女儿则性格活泼,明显更喜欢创造性的工作,他和她母亲都不想把她放在不合适的位置上,因此,不强求她在商业方面学得多出色,未来她有一技之长,能找到喜欢的奋斗方向就行。 顾昭在洞悉人心这方面,还是有点天赋的,她明白顾天朗的想法,这也跟她对自己的期盼不谋而合。她的确没有运筹帷幄的能力,以前是没办法,现在选择多了,她想干点喜欢的事,因此她不会嫉妒顾宁,反而还想着紧跟顾宁的脚步。 毕竟顾宁比她之前的嫡兄沉瑞好得多,人美有才华,对妹妹十分关心。在顾宁心里,她都快成半个女儿了,不会抛下她不管。 顾天朗离去,剩两姐妹独处。顾宁优雅地吃完一个叁明治,瞥了妹妹一眼,“今天的考试有信心吗?” 说到这个,顾昭忆起和喻峥的种种,有点担心今天相见的场面。不过,顾宁提起考试,她又会联想到旅行,注意力一下子跑偏,连连点头,“有啊,我想好了,我要去中东。” 顾宁拿过冒着热气的湿巾擦干净手,露出微笑,“你还没考,就这么有信心?” “当然,”她昨天可是跟喻峥好好学习了,颇有成效,“等着看吧。” “好,”顾宁温和地说,“拭目以待,加油。” 用完早餐,顾宁想早些去公司,顺路捎妹妹上学。她跟顾昭说了一声,本以为这只小懒虫会欣喜地跳起来,没想到她居然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说,“我还是走路去吧。” 顾昭说这话时,两条眉毛和毛毛虫似的,扭成两团。顾宁觉得很有趣,便问她,“怎么了?” 顾昭坚决不说,抱起书包急匆匆往外走。顾宁看她神秘兮兮的,也提了装着合同的挎包,紧随其后。 两姐妹一同下楼,顾昭透过电梯里的金属镜面打量浑身上下散发着职场强人气息的顾宁,左手攥成拳头,短短的指甲陷入肉里,留下一个个小月牙印。 她竟然紧张了,明明没什么的,她的确是和喻峥一起上下学,但两人是纯粹的朋友。 顾宁察觉到顾昭的紧张,更想知道她背地里搞什么,就没直接到地下停车场,直说要送她到门口。 姐妹二人各怀鬼胎,电梯门打开,一前一后进入大堂。顾昭的背挺得直,目光不断在身后和远处之间游离。终于,某个瞬间,她在休息区的固定位置看到了喻峥,连忙转头去拦姐姐。 不料,顾宁眼尖,早已发现了喻峥,笑眯眯地问她,“你们两个是在谈恋爱?” “没有。” 顾昭矢口否认,几乎要炸毛。 她异常的反应在顾宁看来,更是能坐实揣测的证据。 其实,对于这件事,顾宁早有预料,顾昭对喻峥无意,喻峥对顾昭倒挺感兴趣的,初次见面时,他那双眼睛就几乎跟着妹妹跑,一看便知喜欢上了。只有这个傻妹妹,可能还蒙在鼓里。 不过,顾昭之前那么不喜欢他,最近却一块游泳,一块学习,一块上学的,不见得真的不喜欢人家。 既然可能是两情相悦,顾宁就不打算多加阻拦,反正喻峥还算可控。两家交情深厚,他长相不错,对妹妹有耐心,愿意在学习上帮助她,谈谈恋爱说不定还能帮顾昭进步。 退一万步来说,他要真敢做什么没分寸的事,顾宁有的是办法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