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扇公主》 中秋节也跟狐狸精过 扶苏捂着肿胀发麻的右颊,静坐在辟水金睛兽宽敞结实的脊背上出神,疾风自两侧呼啸而过,留下丝丝刮骨的刺痛,少年飘逸的黑发在空中漫舞。 眉目清秀的郎君心思过于沉重,穿越山林时,美丽的蜘蛛精对他吐着涎丝,他甚至没有眨一下眼睛。直到蛛丝迭成小山,糊了满脸,他才抬手拨去,一捋又一捋,如同他解不开的愁绪。 从积雷山到翠云山不过叁万七千米,他家大王面狠心善,怜他四肢孱弱,特意把自己的上古坐骑借给他。只要不误了归期,在夜幕降临前赶回翠云山芭蕉洞,对铁扇公主说一声,大王在玉面狐狸的洞府里乐不思蜀……哦不,大王是去了东海龙宫赴宴,宾客繁多,满汉全席,没个十年二十年,怕是回不来了。 叫他山妻莫念。 可怜的少年鹿妖站在摩云洞口,努力回想着出门前婢女给他排练好的措辞: “大王已有数十年不曾回芭蕉洞了,小的们都十分记挂,公主更是牵肠挂肚,茶饭不思,清减了许多,今日是中秋……” 即使当初是公主一扇子给您扇到积雷山的,也不该转头就勾搭山洞里的狐狸精啊。 “公主下手是有点重了,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大王也该消气了。倘若公主是凡间的女人,她这一生,已经在等待中枯萎老去了。” 洞中光影灰暗,烛光落在牛魔王的侧脸上,让人瞧不清神色。 扶苏记得,几百年前,大王是很爱夫人的。 他家大王迟迟未答,扶苏不敢离去,伸出手,将铁扇公主的贴身玉佩递上,“大王……” 那一直伏在他家大王怀里吟吟哦哦的美人猛地一抬手,玉指纤纤过,他白皙无暇的脸颊上霎时就多了叁道血印。 扶苏缩回手指,将那温热玉石紧紧扣在掌心。 “畜生,还不快滚,休搅合你爷爷奶奶夫妻团聚!”那极狠厉凶蛮的声音自那倾国倾城的绝色妖姬口中溢出,令扶苏怔忪了片刻,不及他回过神来,那美人又化作娇滴滴百媚生温良无害的白狐,“大王,奴家手指好痛。” 牛魔王那里见过这等世面,自家妻子刁蛮任性,打小就绝不是一个会撒娇的人。忙握住玉面狐狸的柔荑,低头张口含住,一边细细吮吸,一边很不清晰地支吾道,“扶苏,汝赶快回去,叫夫人……那罗刹女不要再派人来扰我。” 扶苏转身,府门阖上,也将洞府中媚骨生香的靡靡淫音隔绝,徒留他一张俏颜沁出鲜红血珠。 他想不明白,他堂堂一个妖界俊美少年,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可惜,妖并不以美貌分叁六九等。因人形是可以幻化出的,究竟是绝色倾城还是不堪入目,全凭借妖力。 他家大王有通天的本领,故而变成人时,是一位俊眼修眉的好郎君。 玉面公主是万岁狐王的女儿,继承了老狐王所有的妖力,自然也是惊为天人的大美人。 而扶苏,生得美,全凭天生,他甫一出生,即使是原形时,也是一只极漂亮鲜艳的麋鹿。 牛魔王在荒原间见扶苏美貌,便收拢麾下,起初是欲满足某些不为人知的龙阳之癖,丢进山洞里还未来得及细细享用,不妨铁扇公主突然驾到,开口向他讨要,牛魔王便借花献佛,换取红颜千金一笑。 他侥幸逃过一劫,自记事起就跟着铁扇公主,千百年来,扶苏从未化过人形,只做公主怀中的一只兽宠。 那时候公主未嫁,还是个仙姿玉色的美人,不似如今这般倦懒梳妆,丹唇无光,连蛾眉都不曾细扫。 这对少年夫妻也曾恩爱过一段时光,不过好景不长,婚后不久,大王便开始在外沾花惹草。本就心高气傲的公主,自然不肯放下身段去挽回夫君的变心。两人争执吵闹,甚至大打出手,洞府中没有一日安宁。 他家大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德行,从小到大,钟情的都是一些母老虎类的美女。 玉面公主瞧着纤弱楚楚,梨花带雨,谁承想给他迎面一巴掌,打得他眼昏耳鸣。 铁扇公主本人更是不用说了,脾气是叁界出了名的差,连他家大王见了也要低叁下四的哄着赔笑,扶苏是从来不敢与铁扇公主多说一句话的。 犹记得有一年大王千岁寿辰,洞府中一派喜气洋洋,百妖朝贺,隔壁青云山的两只蛇妖却也跑来撒泼生事。为了这些风流债,公主一怒之下,从绣口中吐出芭蕉扇,玉臂轻摇,优雅地犹如昭君抚琴。他和他家大王,乃至于芭蕉洞中所有山妖,值钱不值钱的珍宝和破烂,全都被吹到了八万四千里开外的须弥山上。 扶苏差点被灵吉菩萨扣住,说什么他仙骨不凡,要他当他的坐骑,还诱他说五千年后便可成仙。 扶苏是妖,从未想过成仙。 那两条美女蛇自不必说了,听说蛇胆都被吓破了,可怜修炼了四五百年。 从此再没女妖敢明目张胆地缠着他家大王。祸水东引,即使扶苏生得漂亮,也没有女妖敢调戏铁扇公主身边的爱宠。 扶苏越想越心寒,临行前公主让他务必要将大王带回家,他无功而返,还挨了一记巴掌。揽镜自照,左脸尚且完整,只能任由公主纵着性情抽了。 他仰天长叹,早知如此,倒不如当日跟灵吉菩萨去修道成仙了。 变成牛魔王糊弄一下 扶苏回到翠云山,牵着金睛兽,一路踩过碧绿山痕,还未行至芭蕉洞府,一阵浓郁阴沉的血腥气息扑鼻而来,金睛兽兴奋异常,身上金毛竖起,两只铜绿色的铜铃大眼染上腥红,尾巴摆动不停。 扶苏顺手给了它一记爆栗,“不可轻躁。” 那是人血的味道,大王常常拿来兑酒,他并不陌生,虽从未真正饮过。 扶苏用铁扇公主的束仙绳把金睛兽封印在深潭中,便循着那阵令妖血脉偾张的气息而去,在半山腰的一处荒洞里,找到了正抱着一具女人残骸茹毛饮血的两只小妖——看守芭蕉洞门的山鸡和野豕。 山鸡嚼着断指津津有味,看到扶苏,便把尸身肋骨折断,掏出最红嫩腥香的心脏,谄媚地献给扶苏,“大人,您也过来尝尝,才死了不到半个时辰,甚为鲜美。” 那颗红心似乎还在跳动,汩汩鲜血顺着山鸡的手臂蔓延到扶苏脚下。 扶苏长眉一拧,提起委地的长衫,嫌恶地后退半步,“公主有令不得杀生,你们两个是想被丢进火焰山烤成焦尸吗?” 野豕从女尸丰腴的胸脯中抬首,口中含着樱珠,半张脸红艳艳的,不满嘟道,“从前跟着大王的时候,无论是人是妖,但凡是误入我们山,又没什么来头的,一切皆可吃得,烹煎炸煮无所不能。哪像如今,他娘的连个摔死在断崖的女人都要偷偷摸摸躲起来吃,忒没骨气了。” “摔死?只怕还未断气吧?”扶苏脸色微愠,周身透着清寒。 “扶苏大人,她孤身一人,又折断了腿,绝无可能……活着走……走出翠云山。” 山鸡结结巴巴道,缩着细长的脖子,身上的鸡毛防御般姿态收拢。大人?他扶苏不过是公主怀里的一只畜生,几时开始狐假虎威,对他们颐气指使了。 “若这女子为腿伤所逝,阴司地狱自会记上天地自然之冷酷无情,可若死在尔等利爪之下,你猜,阎王爷会在生死簿上给谁记上一笔?” 扶苏眼尾微翘,宛若火狐狸般的一颗红痣给他更添叁分邪气,与那满脸端着的正气竟没有半分的违和。 这样亦正亦邪的美貌,给人无尽遐思,若他堕落成魔,便是天地间最邪魅狂狷的魔尊;若他修道成仙,那必然是千年难遇的仙骨上神。 他勾唇,像是在笑,眼底却卷着寒意,“你们,只会连累到公主。” “这……”野豕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喉管被那颗蕊珠堵住,顿时憋得脸红脖子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起初山鸡在一旁看好戏,以为这蠢货吃太多噎着了,却不想整张猪头变成狗血一般的紫红色,显然是难受胀痛到了极点。 “大人,他这是怎么了?” 扶苏一记掌风,逼他将口中物吐出,又引一记山泉,冲洗豚妖口中血沫。 “多谢大人。”野豕伏在地上叩首,感激涕零,“小的们再也不敢吃人肉了。” “她已经死了,随便你们怎么了了,只是,下不为例。” 对妖来说,弱肉强食是生存本能,人肉凡胎,的确是最上乘不过的果腹之物。 只是如今的叁界早已不再是妖王统治的上古时期了,自从神出现并打败了他们的王之后,那些清心寡欲,没有半分杂念的老家伙们开始制定这个世界的法规准则,千万年前那种人妖混战,无休无尽的残杀毒害时期已经宣告了终结。 在神仙制定的规则里,所有犯了杀生之戒的妖孽,都要像人间的刑犯那般,接受天界的审判,或经受雷劫,或被关进锁妖塔,或打碎魂魄,永生不得转生。凌迟、车裂、腰斩、砍头,这些对妖也一样奏效,只不过要用神界的刑具,或以道士的符咒相助。 妖力微弱的,早就化作一阵烟,湮灭在五行之外了。 妖力强大的,如牛魔王,纵然罪行累累,罄竹难书,但连四海的龙王都惧怕他,不得不与他结交,酒酣处还得叫他一声牛爷,又有谁敢上报天庭。即使天庭震怒,派天兵天将下凡擒拿,也未必打得过他家大王。 就像五百年前齐天大圣大闹天宫那般,搅得玉皇大帝脸上好无颜面。 即便他们翠云山有大王做靠山,扶苏仍要好好训斥这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妖怪一番:“你们难道没听说虎头山灭门的惨案,那山头被雷公电母劈了七七四十九天,自此方圆五百里内寸草不生,杯水不流。侥幸逃过雷劫的山妖也尽数死于饥荒暴寒。白虎王吃人无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以人皮为衣,白骨作床,吞活珠以明目,啖内腑以强心,以求长生不老,却引来天怒,人神共愤,死无葬身之地。尔等怎敢再步其后尘?” 山鸡和野豕没有拜过师,也不曾识得几个字,只知道他们认识的穿山甲大哥一家老小都死于这场浩劫。穿山(妖的复姓)大哥一生行善,从不吃人,却因筑错爱巢,落得如此下场,可见神仙有时候也忒没眼、忒心狠、忒糊弄人了。 妖害人,只要被神知道,妖难逃一死。 神灭妖,勿论好妖坏妖,神功德圆满。 二妖唯唯诺诺,连声应承,连吃人的心情也没了,找了一处花前月下的好坟墓,把那枉死的女人埋了。 山鸡一边用力挥舞锄头,一边偷偷拿眼角扫着莹莹月光下,立在一旁的扶苏,窥探那道颀长玉致的身形,和那张白净清华,不染尘埃的脸。 这只麋鹿精,自小和他们一起在山里长大,论出身谁也不比谁高贵,怎么几百年混混沌沌地过去了,人家就出落得跟天上的谪仙似的,比二郎真君身边的哮天犬大仙还要神气尊贵。当然他也没亲眼见过哮天犬,不过为天庭效力的大狗狗,自然也是器宇轩昂的,绝对不会贱兮兮地啃骨头。 而他自己横看竖看,把鸡毛梳成大人模样,都还是一只土鸡。 大抵是公主天天抱在怀里,吸收了些美人仙气。 想到这里,他就恨自己怎么是一只鸡精,不是猫啊狗啊兔子什么的,一点也不好撸。除了下蛋,啥也不会。哦不,他是公鸡,只能打打鸣。 记得他第一次学会晨叫的时候,兴奋异常,叫声绵延千里,好不威风。 但很快吵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公主,被一扇子扇到东海尽头。 可怜他不会游泳,还好遇到一只老鳖,连哄带骗,水了叁天叁夜。说自己是铁扇公主最最最宠爱的山鸡,才哄得那老不死的憨妖把他驮回来。 山鸡把眼泪吞进肚子里,怪爹妈没给他一张好皮相。 月光下那俊美郎君静静伫立着,山鸡当他是自恋狂,摆个绝美姿势就不愿再动,真当自己是妖界第一美男子了。 其实扶苏只是在发呆,大王彻夜不归,他要如何向公主复命。 要不,变成牛魔王糊弄一下吧。 谁年轻时不容色倾城 铁扇公主从美人榻上醒来,美目迷离,眼神失焦,凝视着远方许久,视线才清晰了一些。 洞府里空空落落,安静寂寥,想来是扶苏没有把那无情之人请回来。又怕她责罚,自己也不敢回来了。 勾起唇,自嘲地一笑。 这便是你平生夙愿,放弃修道成仙也要与之相守的绝世好情郎。 公主起身饮了半盏残茶,揉了揉眉心,脑子渐渐清醒。 她方才做了一个梦。 梦到少年时,那时她还是一方山君的女儿,父君和母神皆靠着后天修行位列仙班。是以,她自小便被寄予厚望。叁岁时到昆仑山,跟着昆仑仙君修道,期盼着有朝一日能修成正果,得道成仙。 自她出生伊始,母神便将家族世代相传的宝物芭蕉扇植入她的骨血中,作为她修行的法宝,一来,可保她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与天地同寿,日月同庚;二来,这芭蕉扇,一扇息火,二扇生风,叁扇下雨,可福泽黎民百姓不受酷暑干旱之苦;叁来,可助她降妖伏魔,造福众生,早日得到王母娘娘的青眼,一飞冲天。 那时候她太小,锦衣灿烂,众星捧月,不曾遭受过什么打击,又天生顽劣叛逆。 拿着芭蕉扇在火焰山随便舞几下,风起火灭,雨雪俱下。便有数不清的凡人跪拜她,敬仰她,称她为女神仙。 铁扇心想,做仙也不过如此嘛? 很小的时候,她随父君参加天庭的蟠桃大会,见到了七位仙女,她对她们挑眉挤眼,她们却头也不抬,笑也不敢笑一下,拘谨地端着果篮,站在王母身后,低眉顺眼,姿态举止,比她在昆仑山上的婢女还要卑微几分。 “父君,做仙便是这般无趣吗?” “休得胡言。” 因她不经意在众神面前冒出的一句话,她那高高在上,从未跪过天地的父君,竟抱着她径直地跪在了王母娘娘面前,满额薄汗,颤颤巍巍道,“小女口无遮拦,请娘娘恕罪。” “无妨。”王母往往极为尊贵地一笑,嗓音浑厚,如履平地,“做神仙的确这般无趣,铁扇,你长大后可要想好了。” 铁扇被王母娘娘与生俱来的威仪震慑,双臂紧紧揽住父亲的脖颈,呜呜哇哇大哭了起来。稚子可爱,引得瑶池一片欢声笑语。嫦娥仙子在池心跳舞,纤细的腰肢,精致的面庞,如此祸国容颜,本该明媚鲜妍,却屏气凝神,眼波不曾流转。 或许,王母娘娘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眸在铁扇幼小的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她常常做噩梦,梦到自己失手打碎了一个玉盏,王母娘娘便收敛笑容,化作震怒,将她贬下凡间,她丧失所有灵力,甚至如天蓬元帅那般沦为猪妖。 自那之后,铁扇就断绝了成仙的念头。等到她再长大一些,灵力打得过她的父君,就再不肯去昆仑山了。她自己占山为王,掘了一处芭蕉洞做她的府邸,差点将她的母神气死。 铁扇天资聪颖,本该能成为不输天庭二公主的女战神,昆仑仙君为她倾注了几百年的心血,就此半途而废,一气之下,与铁扇一家绝交。 “妖女,汝若失此仙缘,往后断不可能有机会再得道成仙!” “本公主才不稀罕!” “汝藐视天庭,桀骜不驯,本尊已上禀王母娘娘,将你仙根斩断,从备仙谱里永世除名。” “你……死老头,小气鬼!随你怎么告状!” 铁扇搬到芭蕉洞之后,依旧捉妖,她不稀罕位列仙班,做一个对玉帝王母俯首称臣的神仙。但自小跟着仙君济世救人,看到渺小的凡人面对艰难险阻时表现出的那种强大到令神仙也感到震撼的求生意志,作为半仙之体,她无法对他们悲惨的处境置之不理。 但她拼命地想跟神仙划清界限,绝不做神仙才会做的事情。 故而,她抓到妖,只蛮横教训一顿,却不杀了他们,防止他们再度害人;她扇灭火焰山,却不会阻止山火复燃,真正地永绝后患。 这样那些凡人才能一年又一年地赞美她,感激她,需要她,称她为救苦救难的铁扇仙。 她被天庭除名,失去仙根,自以为不屑一顾,却还是需要在这些凡人的感恩戴德中寻求一丝慰藉。 铁扇公主断绝仙缘以后,常常溜到凡间,听先生说书,讲些男女之间爱恨情仇恩怨离合的故事,尤其以那些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君王为典故。铁扇心神荡漾,忽而心生一崇高理想,依仗着,倾城貌,觅得个,有情郎。 那时候她涉世未深,不知道男人这样会骗人。 她要这天下一等一的情郎。 可她跨越凡人的时空,挨个儿去寻找说书人口中的痴情人,却发现历史和评说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周幽王的确爱褒姒更胜江山,为她烽火戏诸侯,可毫无文韬武略,这样的草包给她提鞋都不配;商纣王倒是个不错的选择,骁勇善战,俊美无俦,可早就被一只千年狐狸精抢了先;再近一些,魏武帝也是很迷人的,乱世奸雄,可人长了几百个心眼子,铁扇公主根本分不清他那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 铁扇累了,乏了,不再执着于人类中出类拔萃的男子,继续捉妖。 这时候,她遇到了儿时和她一同在昆仑山上修炼的同门,牛魔王。 铁扇后来才知道,他去昆仑,其实只是为了见她,她走了,他便也背叛师门,将昆仑仙君当场气昏,缓了一百年才醒过来。 她其实根本瞧不上牛魔王,他是天上的神女被山牛精所诱骗生下来的孽种,半仙半妖,叁界都很不齿。 但是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听到牛魔王偷吃了坏老头叁百颗仙丹,想象着她师父捶胸顿足时的滑稽模样,铁扇莞尔一笑,眉眼弯弯如月:“太有趣了,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她嫁给牛魔王的那日,她的师父驭鲲千里而来,敦敦对她说,“蕉蕉,其实我从未剔除你的仙根,倘若你真嫁给了他,便是真的永诀仙缘了。” 铁扇瞠目咋舌,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想起这些年她的不甘,她的落魄,和那若有还无的悔恨,差一点儿,就要握住师父的道袍。 她的夫婿紧紧攥住她的手腕,眼里带着毁天灭地的悲伤。 “公主,我爱慕了公主整整一千年。” “我此生愿为公主生,为公主死。” “公主若弃我而去,我愿饮妖血,忘了公主,永世为魔。” 她怎么会,被这样一个满口谎言的男人,被这镜花水月的誓言困住了一生。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与天地同寿,日月同庚。 出自《西游记》哈。 这花心老公不要也罢 晚风轻拂而过,芭蕉洞里摇铃作响,有只通体雪白的麋鹿衔花而来,双眸似星,犄角如银。 铁扇闻到馥郁花香,起身行至洞府门外,见是扶苏,身后再无他人,目中是了然一切的平静宁和。她伸出玉指,引隔空取物之术,将那去了刺的胭脂玫瑰拢进掌中,花香盈袖,心中怒气也纾解了几分。 “到我身边来。”公主伸手,召唤她的妖宠。 扶苏依言走到铁扇身边,敛去尖锐犄角,前肢弯曲跪地,以腹语向公主请罪,“扶苏无能,未将大王请回洞府,请公主责罚。” 回山之前,他曾想过编造出一段又一段善意谎言,哄骗公主她的夫君不日便会踏上回程,使自己脱身,免于责难。可是这些鬼话只会让公主陷入日复一日,漫长而无期的等待和寂寞之中,永远无法解脱。 铁扇细嗅花香,弯下腰与麋鹿平视,见他唇角有微微的血丝,应是被玫瑰花刺所破。抬起手,玉指捏着扶苏的下颌,口中吐出一缕仙气,那唇角的伤口很快复原如初,不再冒出丝丝血气。 公主的指尖细腻如脂,引得扶苏双颐微红,鹿眸碧绿纯净,怔怔望着凑近到咫尺的美人昳面。 就连之前被玉面狐狸掌掴的右颊,也不再浮肿疼痛了。 “我听蝶女说,你早就修成人形,且俊俏得很,为何从不在我面前显露人身?”一只麋鹿脸红心燥,铁扇并不能察觉,只觉得他的毛发,比平日里更温暖润滑了。 “殿下……”扶苏不能回答,他是陪伴了公主千百年的妖宠,一贯以原身伏在公主脚下。或到寒冬腊月,公主不喜狐裘,他便以周身毛发拥裹;或与公主九天揽月,她乏时,他便是她的坐骑,乘着她踏月而归。 化作人形的扶苏,还可以为公主做些什么,他半点头绪全无。 他今日挨了玉面一巴掌,若化成人形,那张脸血痕犹在,很容易被公主瞧见端倪。他是公主的使臣,叫那只夺去公主夫婿的狐狸精给打了,是很丢殿下的脸的。 “你怕自己的人面太过俊美,我夫君见了,会对你再起不轨之心?”铁扇好奇心起,兀自推测。 她记起一千年前初次见到扶苏时的场景,这只妖千百年里始终对她毕恭毕敬,忠心耿耿,大抵,是为她曾经救了他的缘故。 那时铁扇不知那头牛如此荒淫,只以为他如常撷取腹中之物而已。 若是早知道,罢了,没有早知道。 扶苏大囧,慌忙摇头,“殿下不要再取笑扶苏。” 铁扇支颐展颜,笑靥如花,神情却很落寞,“你也在同情本公主,眼瞎至此,嫁了这么一个不忠不义不孝不仁的欺世魔王吧。” “公主……”扶苏语窒,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终日陪在一个深闺怨妇身边,日子是很难熬的。被心上人抛弃的女人,在没有接受这个事实之前,往往是喜怒无常,爱恨交织,自怨自艾,忽冷忽热,很不好相与。 可要让这位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铁扇公主如何去承认,去接受自己被一个半仙半妖的渣男始乱终弃的事实。承认她悔不当初,忤逆仙师,断绝亲缘,为一段有始无终的感情放弃得道成仙,自掘千年坟墓。 不,即便她眼下悒郁不乐,她也绝不后悔。那时年少气盛,谁不曾错看过人呢,谁不曾一意孤行,做出些众叛亲离的荒唐事呢。 铁扇抚了抚扶苏毛茸茸的耳,手感甚好,停留片刻后转身离去,“他再不回来也好,明日,本公主便昭告叁界,与这只无情无义的黑牛精断绝夫妻关系。” 扶苏喜上眉梢,心道,早该如此了,公主。 铁扇回头,对扶苏粲然一笑,“今天晚上,你就不要睡了,陪本公主一起,掌灯到天明,备笔墨纸砚,拟一封和离书。” 扶苏神采飞扬,“公主稍安勿躁。” 他火急火燎地奔出芭蕉洞,在长生树下刨了许久,将嫩草翻出,泥土堆新,终于找到一个乌漆嘛黑的木匣。用鹿角顶开,衔起其间迭放的数百张泛黄信封,复又回到芭蕉洞内,呈到铁扇面前。 这千百年来,他早已经替铁扇公主拟好了无数封诀别信、休夫词、离婚书,甚至于,连他家大王的大丧祭文都准备好了。 只要公主一声令下。 “你倒是个,体贴人的。”铁扇展开书信,啼笑皆非,只觉得满心释然。 “长夜漫漫,无事可做,今夜是凡界中秋佳节,扶苏,你陪我去凡间赏月吧。” 她许久不曾,看看这人间的良辰美景了。 让玉兔把月亮擦干净 扶苏始料未及,以为公主是要他陪她去玉虚山头赏月,毕竟玉虚山的月亮大如银盘,皎洁无尘,正是无数仙妖一年一度共度婵娟的不二之地。甚至有凡人中的天潢贵胄,命人在玉虚山上修建赏月行宫,不远万里。 可铁扇却心血来潮,“我要你化作人形,陪本公主去长安城内,游街赏月。” 按照牛魔王的德性,此刻怕是带着一窝狐狸精在玉虚山饮酒作乐,赏月调情,她绝不去寻这个晦气。 公主有令,不容拒绝。扶苏满脸赧然,只得硬着头皮,在公主灼灼的目光下,变作一位翩翩如仙,白衣俊秀的美少年,月色萦绕着玉树身姿,映衬如画眉目。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铁扇走到扶苏身边,瞧着那张月朗星稀的清俊容颜,不由得把手指摸上扶苏的高鼻薄唇,蔻丹指甲轻轻划过他盛着潋滟风情的桃花眼,语气中亦有些娇嗔,“这般好看,怎么不早些变给我看?” “公主……”扶苏尚不适应以人形与铁扇亲昵,他做鹿的时候,连公主的蜂腰翘臀也枕得,更不必说将整张脸埋在公主圆白滑腻的浑圆玉乳中。可化成人形,只不过让公主摸了摸眼角眉梢,他已经情难自持,心跳如雷,羞得满面通红。 “进了长安城,不许再唤我公主。”铁扇摸摸脸,又贴贴扶苏的唇,柔若无骨的手指顺着他的脖颈一路直下。公主身形纤细,腰肢媚软,个子不及扶苏颀长高挑,便整个人贴在扶苏身上。他看似清癯,实则健硕,双手抱住有些站不稳的公主时,硬朗结实的胸膛将她胸前雪峰压得扁圆。 “那唤殿下什么?”扶苏仰起头,借着身高优势掩饰自己,不欲铁扇发现他面上的绯红,嗓音已有些沙哑低沉。他现在是人身,她怎么还可以把他当成鹿宠一样轻浮调戏。而他,竟忍受不了她分明如往常并无二致的亲昵与爱抚。 “蕉蕉。”铁扇回答的斩钉截铁,第一次见扶苏如此,她的新鲜感还未退却,心中更是洋洋自得,原来她的妖宠,是这么一位漂亮神气的郎君。 似乎想到什么,她抬起头,“你的妖力,现在如此神通广大了吗?” 犹记得牛魔王初次化作人形的时候,连牛角和巨鼻都无法幻形,那张脸丑得令人不忍直视。几千年里他不断精化,才渐渐修得英俊逼人的模样,性子也愈来愈滥情花心,四处沾花惹草。 “我……我第一次化形的时候,便是这般模样了。”扶苏诚实地道。 “也是,其他麋鹿都是很丑的,头脸狭长像马,长角曲折像鹿,蹄子宽大像牛,尾巴细长像驴。一整个四不像,只有你生得最为端正,颜色也与旁的不同。” “……”扶苏默然无语,她这番言论似乎在夸他,又像是在损他,他对她报以温柔微笑,“蕉蕉殿下,我们去人间赏月吧,再迟一些,月色就要被乌云遮蔽去了。” “可我还未傅粉涂朱,还未换身轻便裙装。”铁扇推开扶苏放在她腰间的手,一转身整个人已钻进她的闺房洞府,扶苏站在门后静候,耳边是衣物坠地时悉悉碎碎的杂音。他默念灵吉菩萨教与他的定心咒,才稍稍将脸上的绯红退却了些。 公主点妆须得片刻,扶苏以心经传话给广寒宫的玉兔首领,让他想个办法拖住嫦娥仙子,使今晚的月亮在天宫中多挂些时日。如若玉兔们尚有余力,他希望他们能去擦拭擦拭月亮上的旧垢,让公主能看到他此生最美最白的一轮明月。 玉兔:你清高,你了不起。 长安夜市惊现昆仑奴 婢子们来来回回,手忙脚乱,终于给公主挽好发髻,换上新衣。 铁扇瞧着镜中的自己,很久不曾梳妆打扮,今日铺红迭翠,浓妆艳裹,仿佛又回到了鲜衣怒马的年少时期。 她走到扶苏跟前,手持裙摆,施施然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飘飘欲仙,“好看吗?” 女子香气扑鼻,扶苏定神观赏,眸中惊艳毫不修饰,目光却落在公主发髻中央别着的那朵嫣红玫瑰之上,是他方前为她采摘,喉咙有些发紧,“殿下甚美。” “我今日没来由,突然很想一袭红衣,这朵花与我绝配。” 铁扇落落大方,牵起扶苏的手,召唤辟水金睛兽,动身前往长安。 长安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自古人间繁华之都。 铁扇一身红衣,明媚娇艳,扶苏一身锦白,矜贵清华。两人携手同游长安,在拥挤的人群中格外出挑,惹来路人目光频频。 “这两个人衣着不凡,气质高贵,身边却没个随从,莫不是公主与驸马街头微服私访来了?” 路人窃窃私语,铁扇放下手中的昆仑奴面具,对扶苏做了一个鬼脸,“扶苏,驸马是什么?” 扶苏抿唇不语,将面具套在自己头上,于是肆意脸红。 他不相信活了几千年的铁扇公主会不清楚人间的驸马是何含义。 她言辞间毫不客气地调戏他,他绝不会一本正经地说出,“公主,驸马是公主的丈夫,也就是说,那些凡人说我是你的丈夫。”这等没颜没耻的话来。 他只是指了指不远处的夜市摊子,“殿下,人间的赤豆元宵很是美味,殿下何不去尝尝?” “说了不许叫我殿下。”铁扇含怒揭开扶苏的面具,瞧着那张谦卑的脸认真端详,“为什么是公主和驸马,不能是王爷和王妃呢,定是你太端着了,让人误以为我是母老虎、河东狮。” “王爷和王妃也并不是如公主……蕉蕉想的那般,男尊女卑。扶苏曾经听过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王朝,国号叫作大临。他们的七王爷与七王妃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坠为鬼道。上苍施舍,给了他们一个重生的机会,第二世,王爷和王妃洗心向善,结局圆满。王爷待王妃,与扶苏待蕉蕉并无不同。” 与牛魔王恩绝爱驰后,铁扇便把自己日日关在芭蕉洞里刻苦修行,除非外出降妖。大多时候,全靠扶苏在外界听些稀罕事儿回来道与她消遣解闷。 “你们妖常说,人性比妖还复杂,常常有妖被人骗取内丹万劫不复的惨事。在神的世界中,男神女神之间界限分明,因玉帝和王母便是如此。而人类,却可以变幻成各种各样的法则来。”铁扇思忖道。 “仙家也有例外,譬如天蓬元帅与嫦娥仙子。” “并不,那只蠢猪只是因为触犯天条,得罪了王母娘娘,她向来是一个极小气的人。” 扶苏抬手,带着凉意的手指覆在铁扇的唇瓣上,“千里眼与顺风耳,什么都看得见,什么都听得见。” “还四处栽培耳目,不愧是太华西真万炁祖母元君。” 扶苏见公主任性,忧心王母名讳自她口中吐出被顺风耳千里捕捉,情急之下低头在公主红唇间映上轻轻一吻,将她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堵在口中,对上公主那双凤眸,霎时间面红如血。 他这是在作甚么?他怎么敢轻薄殿下? 扶苏挪过头,不敢再看她一眼,手指不安地在衣袖中摩挲,不知如何面对公主。 铁扇却毫不在意地握住扶苏手指,轻挠他掌心纹路,“你做鹿的时候就喜欢用舌头舔我,现在变成人了还这样,一点也不知羞。” 扶苏忆起旖旎往事,百口莫辩,天地良心,刚刚他可没有伸舌头。 铁扇拉着他走进一家茶铺,很是入乡随俗,大咧咧道,“小二,来两碗赤豆元宵。” 她与扶苏面对面坐下,忽而开口问道,“你带钱没有。” 扶苏愣了一下,将颈上的一块玉取下,“这个应该足矣。” 妖虽然可以使些障眼法点石成金,可只能维持几天,他用妖法变出金子给店家,便如同商贩交易时使假钞行骗,倘若那块石头最终落到一户贫瘠百姓家中,无异于会造成灭顶之灾。 铁扇叹了口气,“怪我,想着你是只妖,从来也没给你们发过月银。” 扶苏饮了口茶,“不打紧的,只要您生气时不用芭蕉扇将我扇到九霄云外,扶苏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真的不想再去须弥山跟灵吉菩萨喝茶。 “我平日里有这般粗鲁?”铁扇从未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暴虐无道的君主,心生愧疚,见扶苏要把他的玉坠给店家,忙伸手夺过,转而将手臂上的金镯痛快取下,交给店家。 “殿下……”蕉蕉二字太难启齿,“臣怎么能让殿下以心爱之物来换取区区两碗赤豆元宵?” “算不得什么心爱之物,这原是一国国君的镇国之宝,牛魔王杀人劫财,将这赃物当做无价之宝送给我,早该丢了弃了。” 扶苏不再阻止,从怀中取出一枚翡翠玉镯,“扶苏方才逛夜市的时候,在一珠宝坊所得,觉得很衬殿下如雪的肌肤。” 他本来带足了银两,却悉数用来换取这枚玉镯。 铁扇眸光微动,伸出柔荑,“我很喜欢,你帮我戴上。” 周遭埋头吃东西的食客不由得纷纷转头凝神,众目睽睽,看着一位貌美白肤的俊美少年,为身旁那位金枝玉叶的绝色美人佩戴美玉。 怎一副活色生香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场景。 树上枝头,明月高照,吴刚伐桂,碧海青天夜夜心。 树下坊间,璧人成双,良辰美景,玉楼宴罢醉和春。 妖怪在野外交配实录(h) 铁扇在街上逛了两个时辰,此刻腹中空空,确实有些饥饿。热腾腾的赤豆元宵盛上来时,她顾不得端庄体面,抄起银勺杳起一个圆滚滚白胖胖,冒着浓稠红豆奶香的元宵便往嘴里送,舌尖蓦地一痛,“唔,好烫。” 抓过扶苏手中的茶杯,汩汩饮了半杯残茶,“凡人怎么如此喜欢热食,也不怕灼穿喉管。” 扶苏淡淡瞥她一眼,将手中吹凉的元宵递到铁扇唇边,“这个不烫。” 铁扇张口含住,甜丝丝的糯米香气在她唇齿中荡漾融化,双眼弯成漂亮的月牙形状,“好甜。” 扶苏给她斟满茶水,“配着这白桃乌龙,风味更佳。” 铁扇将头歪枕在扶苏掌间,眸光潋滟,“扶苏,吾想喝酒,吾要吃肉。” “店家,拿两坛女儿红来。”指腹摩挲公主柔嫩面颊,柔声道,“殿下想吃什么肉,龙肝凤髓,此处难觅,鸡鸭鹅猪,应有尽有。” “牛肉,我平生最爱吃牛肉了,叁分熟最佳。”铁扇认真地道。 搂着玉面狐狸在玉虚山赏月吟诗的牛魔王冷不丁打了一个寒战,“我心似明月,永远爱娇娇……阿嚏,阿嚏,阿嚏,谁骂本王?” 抬头看天上的那轮圆月,不知铁扇现在在作甚么?但凡她脾气不那么倔,肯给个台阶与他,他也不会在如此团圆之夜,把她一个人丢在洞府里。她那么害怕孤独,此刻一定很恨他吧。 妖房斋新出了一种胭脂玫瑰味的鲜花月饼,香甜可口,花香馥郁,想来她应该会喜欢。但愿她不要再生他的气。 玉面狐狸瞧着牛魔王心不在焉,搂住他的脖子,掰过他的头,迫使他的瞳孔中倒映出自己的面容:“阿哞,你在想谁?” 牛魔王缓过神来,春宵一刻值千金,美人在怀,他竟然分神去想那只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的母老虎,实在是不解风情。 手指掀起玉面狐狸薄薄的的衫裙,握住那捧浑圆玉乳,大力揉捏,掐出红痕,“我在想,如此良夜,我们要不要在月下再来一场?” “不要在这里啦,会被人看见的。”玉面娇嗔回绝,身子已经被他抚软湿透,媚穴盈盈溢出春液,欲海沉浮。 “我们是妖怪,在野外交合不是很寻常的事情吗,更何况今晚的月色这么美。” 牛魔王顺势将玉面压在身下,叁下五除二地剥开她的亵衣,扶着孽根对准湿哒哒的媚穴便插了进去,很快耸动起来,大开大合,抽插的玉面狐狸满面潮红,娇喘吁吁。 媚肉被紫红肉棒翻出,红艳艳勾魂夺魄,身下泥泞一片,水乳肆意横流。 “大王……太痛了,轻些,啊,好舒服……” 同一轮明月下。 铁扇强迫自己吞了一口牛肉,那股熟悉的味道与口感令她不适作呕,哗哗啦啦将方才咽进去的元宵茶水尽数吐了出来,拿起酒坛灌了满怀,辣得她眼角濡湿。 “扶苏,我竟然哭了,我有那么心痛吗?不是,是这酒太辣了,扶苏,我哭起来是不是很丑?” 扶苏以指腹拭去铁扇脸上泪痕,心中犹纳绵针,刺的他血肉模糊,面上依旧端着笑容,“殿下酒酣微醺的模样,也是天下第一绝色,比起扶苏当年第一眼见到时,还要美艳叁分。” 公主喜欢别人夸她漂亮,一个活了几千年的女神仙最想要的,不过是青春永驻,美貌长存。 “是吗?”铁扇托腮冷笑,“若我是天下第一绝色,那玉面公主是谁,她排第几?” “扶苏见过玉面,不过效颦之姿,怎可比拟公主倾城之貌。”他说的是实话,只是她不会信。 “你见过那只狐狸精了?呵呵,婵娟之夜,他果然在她那里。扶苏,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侮辱,这是我一生中最恶心不齿最颜面尽失的时光。”铁扇咬牙切齿,“既已变心,既已有新欢,为何不先与我断得一干二净,这样捉弄我,糟践我!” “公主……”扶苏只扶着她纤薄的背,任凭她借着酒意将清醒时绝不会显露分毫的委屈与怒意尽数宣泄。 “凡人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扶苏,我以后,绝不会再嫁给任何人。”她已醉生梦死,倚在扶苏怀里,在他锦色的白服上氤氲脂粉泪水。 “公主的身价从来不会因为被谁爱而抬高,也绝不会因被人不爱就低贱。正如春秋战国时的和氏璧,是传世之宝,绝不因它在秦王手中就黯淡无光,也不会因赵王的昏庸懦弱而染上尘埃。” 扶苏将脖颈上的玉坠再度取下,系在铁扇腕上,“这是双亲留给扶苏的唯一念想,也是和氏璧的碎片之一,你看,过去了一千多年,它依旧纯白无瑕。” “你们男人,惯会用这些珠宝首饰等的俗物哄人。”铁扇抬起手臂,细细端详,“可是扶苏,我不能要,这块玉对你来说意义非凡。” 她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失去成年麋鹿保护的孤儿,这块玉是千百年来他唯一可以与过去维系的旧物,她若拿走,便斩断了他所有的过往。 一只妖,活了太久太久,记忆模糊,忘了自己从哪里来,这是很可怕的事情。 正如她那般,活了两千岁,被情所陷,已经忘了年少时的美梦与理想。 “公主,夜深了,我们回家。”扶苏将铁扇抱起,月色如霜降落在他的脸上,衬得他愈发倨傲孤冷。 若不是望向怀中美人那道目光中饱含太多情愫,藏在树梢的黄莺也只会以为此妖无心无情,天上地下,再无令他泛起波澜的一切。 扶苏记得过去,也知道未来要去哪里。 不记得过去的人,眼下迷茫不确定的人,是她。 一千年里从不敢逾距(h) 扶苏把铁扇扶到梨花榻上,回来的路上,铁扇一直在闹,两人身上俱是起了一层薄汗。 他让蝶女上前帮公主擦洗身子,自己则默默退出芭蕉洞,在翠云山上找来一处温泉水清洗身体。 他身上全是公主的泪水与胭脂,夹杂着两人的汗液,臭的香的都有。扶苏望着温泉水出神,变回鹿身一股脑洗干净全身的毛发,还是以人身以香胰子细细贴贴地擦拭全身,这是个问题。 最终他决定以人类的模式洗澡,扶苏在周围设下结界,这样便不会有妖窥探他沐浴更衣。他慢条斯理地脱下衣袍,迈出一只脚正准备踏进水池,身后突然窜出一道绯红身影,扑腾一声跳进了水里,激起千层浪花后又很快囿于平静。 扶苏诧异,很快变了脸色,不顾赤身裸体,跳进了温泉池中。 他所设的结界,只有公主一个人可以穿透,这是他两百岁时,铁扇亲自教与他的法术。 他沉入池底,见铁扇静静躺在幽蓝池心,红裙被礁石划破,衣衫尽褪,只余下一件贴身雪纺肚兜,在水光的浸湿下,与一丝不挂无异,甚至于,更包裹得她曲线凹凸,肤色白腻。 扶苏游到铁扇身边,伸出双臂将她一把抱起,用力向水面划去。他随意找的一眼温泉池,殊不知池水这样深,扶苏的脚被水中藤蔓缠住,而整座翠云山设置的封印,所有的妖在水中都会法力尽失。 他只能用尽全力把铁扇推出水面,自己也因为这力道沉向池底的淤泥。 铁扇睁开眼,看着扶苏闭眼沉沉下坠,叹了口气,施仙术将他托起,送到她的身边。 水中的男人身段细长,干净白皙,身上未着寸缕,唯红唇莹莹泽泽,很是细腻。 铁扇深吸一口气,游到扶苏面前,双手环住他的脖颈,两条细长的腿挂在他精瘦的腰侧。 她俯身含住他的唇珠,给他度气,舌尖撬开他的牙关,寻觅他的,而后在扶苏口中肆意侵犯。 他意识渐渐复苏,睁开眼,公主的容颜近在咫尺,鸦睫卷翘如幕帘,眼如山峦柳如眉。 他又做这种逾距的梦了。 扶苏在心中自嘲,即使是虚无缥缈的梦,他也不想错失关于她的一分一寸。 手掌贴在铁扇后腰,迫使她紧紧贴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不安地向上蜿蜒,直至覆上那握浑圆白腻的胸脯。温泉水暖,公主的娇躯比泉水还要滚烫,他身下那根狰狞的长物,蓦得因这份炙热而苏醒昂扬,张牙舞爪地抵在了铁扇腿心。 铁扇似乎发觉到了此时的事态似乎发展不对,她只不过借着酒意揩一二两油,亲亲扶苏便罢了。 可是他,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生吞活剥,在这水池里吃干抹净。 她试着挣脱,他却将她的双手反锁,绑在背后,这个姿势迫使她胸脯挺起,乳峰高耸。 他在她的红唇上蹂躏许久才舍得放开,一路向下撕咬,在她修长白皙的脖颈上留下数道绯红的吻痕,含住她的锁骨细细吮吸,手指也不安分地捏着那丰腴圆桃,乳肉溢出修长指尖,又尽数收拢。 她媚红的乳珠在他的揉弄下硬生生得挺翘胀痛,肚兜被他用牙齿撕碎,两颗媚乳在水中泛着艳波。 铁扇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用尽全力挣扎,却在他张口咬住她奶尖的那一刻全身一撼,身体里隐秘的液体不受控制地自小腹中窜出,那处被他的巨物紧紧抵住的花心潺潺溢出花液,淋湿了那物红肿硕大的头部。 那物收到鼓舞,以势如破竹之姿剥开她的牝户,头端已徐徐插进那两片白馥馥阴唇的包裹之中。 “扶苏……不可以……” 他是她的妖宠,是千百年里唯一陪在她身边的人,绝对不是她的爱人,她的情郎。 因为这世上根本没有真心。 扶苏双耳不闻,双眸中红光逼人,欲望已将他眸中的清明燃烧殆尽。 铁扇欲施法将其抽离,可心决念到一半,腿心猝然一痛,双腿被迫分开。他太了解她的动作,防止猎物逃走,索性挺腰将她贯穿。 “啊……”后半段心决是什么,铁扇已经无从忆起,他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除了破碎的吟哦与娇喘,她干涩的喉咙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扶苏……”铁扇闭上眼睛,全身失去力气,所有残存的意志都被凝聚在两人交媾的那寸地方。她努力忽视他在她身体里的开疆辟土,忽视那双大手在自己胸口处的肆意蹂躏,忽视他的唇齿在她身上种植的青青紫紫欲痕,忽视他们赤身裸体,却如水草般淫乱地缠绕在一起。 “蕉蕉……”他亲吻她失神的唇,狰狞长物在她圣洁的花穴里抽插旋磨,双手在她粉白的胴体上游弋捏造。 那千年的羁绊与相随,公主怀里的一只妖宠,公主上九天的神鹿坐骑,无数次枕着她的纤腰而眠,被她柔曼的玉臂拥裹,从不敢逾距,不敢多看她一眼。 此刻,终于在半梦半醒间,在这一汪幽泉里圆满。 和美男子做爱没有错(h) 扶苏把湿漉漉的铁扇抱出水面,经受过一轮撞击,人已经昏昏沉沉,任由他抱在怀里,挂在腰上,玉臀紧紧夹着他的肉棒,做做停停,顶顶撞撞,花液直淌。 铁扇昏迷时也在骂人,“扶苏,你奶奶的,你怎么敢,好痛!” 花穴里一阵痉挛紧缩,抽抽搭搭将湿漉漉温热热淫液喷洒在两人交合的地方。 于是扶苏挺入更深,要得更狠,铁扇气息急促,在他怀里扭曲挣扎间叫得更加艳情。 清醒的时候,公主高高在上,他对她俯首称臣。 可一同在色欲中浮沉的时候,他不过是想,用尽全力,撷取她的全部。 他要在她白皙光滑的肌肤上烙下独属于他的印痕,于是吻遍公主雪白的全身,从头至脚,连公主如玉般的细嫩脚趾也不放过。 他要她记得他的气息,记得他带给她的欢愉与痛楚,蛮横而霸道的抽走她唇腔中所有气息,又将自己口中的方泽尽数度进她的。 她失守沦陷,高潮来临之际,他卖力冲刺,带她到极乐之巅;她欲潮褪去,娇喘低低,他依旧衔着她的媚肉,耳鬓厮磨。 扶苏在她身体里泄了一次,抱着铁扇,从温泉池中爬出,到翠云山顶最柔软碧绿的草地。 四周是玫瑰花从,头顶是皎洁如银的月光,目下是被翡翠仙草包裹着的如雪肌肤。他从她身体里抽出,借着月光审视她腿心红肿发胀的媚肉,他的浓精自她媚色的双股间缓缓流出,草地上白茫茫浑浊一片。 他按住她乱动的手,指指相绕,十指紧扣。将她的大腿曲起,低下头,用唇舌替她清理身下的泥泞。 铁扇被舔得神志不清,“你倒也不嫌。” “公主千金之躯,无一处不圣洁、甜美。” 扶苏说着下流话,长舌变幻出麋鹿的形状,比人的舌头长上上二叁寸,粗上些许倍,于是本该温柔缓慢的舔舐渐渐变成了偷香窃玉的另一层顶弄,在她极度敏感脆弱的香穴里搅起狂风巨浪。 铁扇的手指掐进扶苏发根,“不要了,扶苏,不要这样对我。” 只身下那一处异常难忍,令人欲生欲死,她迫切的希望有其他部位来分散些注意力,“扶苏,你抱抱我。” 他闻言收回舌头,转而向上,亲吻她的小腹,手指拢着她的盈乳,往口中推送。含吮,噬咬。又不忍用力,只得将重新勃起的滚烫性器插进公主的美穴里。 她的甬道很紧,狭窄逼人,他在温泉中抽插许久,终于渐渐使她容纳自己。 扶苏紧紧挟裹着铁扇,将她抱在怀里,身下频频大动。 巨物直刺花心,两个饱满囊袋拍打在怀中人圆翘的香臀上,水声交合,不绝于耳。 铁扇只觉得,很温暖,她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不曾被人这样紧紧拥抱过。 男欢女爱,云雨高唐,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可是这种事情,不应该和自己喜欢的人做,才会获得极致的欢愉与满足吗? 她喜欢扶苏吗? 不,她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 那她为什么觉得异常快乐? 小腹被异物侵略,甬道被男人的硕大粗壮填满,一下又一下,时缓时急地撞击,害得她身下滑腻腻一片泥泞。 连两个浑圆也被握着,攥着,犹如玩物。她本来应该觉得难受,却异常地希望不要停止。 紧紧扣在她腰间的手臂是那么健硕有力,他的胸膛结实温暖,她像是一艘在海面上漂浮很久的扁舟,终于在他宽阔广袤的港湾中靠岸停留。 就让她永远沉沦,在情欲的孽海中死去。 也许牛魔王辜负了她,把她变成一个寂寞难忍的深闺怨妇,连陪在自己身边一千年的妖兽也下得去手。 可是,她抬起头,媚眼如丝,迷离地望着扶苏的脸。 她的妖宠,化成人形的时候,是如此俊美的郎君。 倘若一千年前,她待嫁闺中时,先遇到的是扶苏,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扶苏吻了吻铁扇的唇,“殿下,在想什么,看我作甚么?” “我竟然很想很想……我一定是疯了。” 她飘飘然地一笑,眸中有泪光闪过。 主动缠上扶苏的脖颈,玉手下移,抚摸两人紧紧交合的那处,贴向他,迎合他,连呻吟与娇喘也染上叁分媚意。 有人变成牛魔王骗炮 扶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山洞中,昨夜精疲力竭,不知不觉间竟变回了原形。他习惯性舔舔伤口,雪白茸毛下覆盖的皮肤上有道道殷红月牙印,为铁扇反抗时所挠,提醒他昨天夜里的意乱情迷与颠鸾倒凤。 他盯着指间缠绕着的蔓蔓青丝分神,又低下头嗅了嗅,脑海中断断续续浮现的那些旖旎片段与香艳场景,难道不只是一场荒诞的迷情幻梦吗? 扶苏回想着昨夜的癫狂,一缕凉意与一丝热血交错着冲上心头。 蝶女彩衣掀开山洞的帘幕,探进头对他奸笑,“好啊,扶苏,原来你躲在这里。” 扶苏半睁的鹿眸被跟随她而来的日光刺到,才发觉已经日上叁竿了。揉了揉宿醉的……眼,并不,他没有喝醉,只是呛了些水,被公主捞起,然后呢? 愈往下想,扶苏的脸愈红,之后他做了些什么? 彩衣瞧他这副模样,心下已经了然,一张天真童颜故作老成:“我方才服侍公主沐浴更衣时,瞧见公主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吻痕,光是帮她清理双腿之间的浊精黏液便足足换了叁盆热水……”说着说着自己也开始脸红,双手捧着发烫面颊。 “扶苏,你好大胆!” “公主她还好吗?”他想起来了,昨天夜里他初尝禁果,食髓知味,情欲裹挟之下不顾铁扇玉体娇柔,几乎抱着她以各种姿势肏弄了整整一夜。直到天明破晓之际,他体力不支变成麋鹿,才驮着早已半晕过去的公主下了山顶。 想来,是被这只在山间嬉戏的蝴蝶撞见了。 “公主吃过早膳后已经睡下了。”彩衣见他不打自招,朝扶苏扬了扬眉,“公主方才用膳的时候,我偷偷在她的莲子羹里拌了两株忘忧草,公主醒来,便不会记得昨夜的事了。” 她义薄云天地拍了拍扶苏的鹿肩,洋洋得意,“你放心,她绝对不会追究你的过错。” 扶苏心中一凛,“你……” 他已经做好了被公主千刀万剐的准备,彩衣如此一掺和,他该如何主动在公主面前负荆请罪。 “不过,公主醒来后看到自己一身青青紫紫,定是要心疑的。办法我也替你想好了,咱们山上就只有你的妖力最强大,可以变成大王的模样。你变成大王,就当昨晚是大王在跟公主那个……嗯……交配,你再陪公主几天,哄哄公主,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彩衣摇头晃脑,自以为想了一个万全之策。 “公主灵力高深,怎么会被我这些下叁滥的幻术所骗,多谢蝶女好意,扶苏罪不可恕,自会去向公主请罪。”他裹上中衣,重新幻化成人,那张脸上春痕犹在,眉目清澈。 彩衣直直瞧着那张俊脸,语无伦次道,“这这这……不行,公主这阵子心情不好,山上本就血雨腥风,她一定会以杀妖棒杖杀你的。倘若公主手下留情,最轻最轻,你也会被逐出山门,我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料想扶苏不会这么色胆包天,也许是公主自己寂寞千年,大王又迟迟不归,于是公主在酒醉之下,强迫不谙世事的扶苏与她野合。 红杏出墙嘛,太阳底下无新事,大王薄情寡义,她一百个支持公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绿人者,人恒绿之。更何况第叁者是扶苏,她短暂的妖生里见过的最好看的妖怪。 可一旦公主清醒过来,又怎么能容忍像她这般出身低微的小妖侵犯她金枝玉叶的凤体呢。 扶苏一定会被灭口,再不济,也一定会被流放到孤坟野地,永世与恶鬼相伴。 更何况她还为他做了那么多,倘若他去认罪,公主势必会查出自己喂她吃忘忧草的事情,到时候,她不死也要被剥一层皮。 扶苏犹疑不定,眸中情绪翻涌。是啊,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位公主,倘若知道自己对她做了如此冒犯的事情,知道千百来年他对她的那颗觊觎之心,她应该不会再留他在她身边了。 可如果连他也离开了她,往后的千秋万世,千年万载,谁能同公主去人间游乐,谁与公主月下对酌,谁来慰藉她内心的彷徨孤寂,谁来陪她年复一年的练道与修行。 于是扶苏摇身一变,变成一位浓眉凤眼,身形挺拔的大将军,真个貌比潘安,颜如宋玉的美男子。又闻他吼声响震山神怕,行动威风恶鬼慌,四海有名称混世,西方大力号魔王——牛魔王是也。 彩衣愣在原处,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真真以为自家几十年不见的大王突然回来了,还变成扶苏诓她,吓得差点就要跪下。 “怎么了?”牛魔看着蝶妖,那声音温润如玉,仿佛人间四月春。 “你讲话太斯文了,公主一听便知端倪。”彩衣摇摇头,眼神中颇为羡慕,她还没学会这般千变万化,只能操纵些花开花落。 扶苏但笑不语,手指抚上蝶女额间,念起心决。 “你……你要消除我的记忆,扶苏,你连我都不肯相信……”彩衣脸上的笑容消失,只觉头痛欲裂,直挺挺晕了过去。 “汝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扶苏拢了拢鬓角,将彩衣扶到他方才躺过的枯草上,那张英俊的脸上心事重重,“倘若大王回来了,公主应该会很开心吧。” 昨天夜里,她哭了,她说很想很想,那个人能如过去那般,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张开双臂抱抱她。 诗经里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看来即使是公主那般天姿国色的绝世佳人,也不能免俗。 就连广寒宫里的嫦娥仙子,也为后羿这样一个凡夫俗子甘愿忍受千年孤独,不是吗? 吼声响震山神怕,行动威风恶鬼慌,四海有名称混世,西方大力号魔王。 出自西游记。 公主殿下扮猪吃老虎 铁扇玉体横陈,躺在榻上发呆。她脑袋里昏昏沉沉,似乎遭人暗算,喝了蒙汗药似的郁闷。 她是谁,她在哪里,她为什么全身酸痛? 想着想着,又睡着了。 化作牛魔王的扶苏走进芭蕉洞,见公主仍在熟睡,舒了口气,才敢缓缓走到她身边。坐在榻上,垂眸凝视她绮丽的容颜。情爱的莹润下,公主如雪的肌肤更添叁分娇媚,白净的脸庞上挂着两盏嫣红。长睫一如既往的卷翘蜷曲,浓郁得仿佛九天的瀑布。 他柔缓掀开被角,公主玉璧般纯白的胴体上布满淤痕,藕臂上是兽的牙印,酥胸上是人的吻痕,扶苏用指腹轻轻摩挲那些爱潮褪去后留下的水洼,引得铁扇在睡梦中蹙眉呓语,“疼。” 扶苏侧躺在公主身边,手指抚平她拧紧的眉心,“抱歉。”他将她拥入怀中,认真地与她忏悔。 在公主醒来,暴风雨降临之前,请允许他再抱她一次。此后,是生是死,他要为他昨天夜里的侵犯付出多大代价,抑或是他代替牛魔王承受公主无边的怒意,也都值了。 灵吉菩萨说他仙骨不凡,若能跟着他在须弥山上好好修炼,必能褪去妖籍,直上九天。 他看出扶苏动了凡心,大失所望,叹道孽畜有眼无珠,竟为胭脂俗粉所困。 究竟是何时起,对公主生出那点儿不洁之心? 是一千年前,枯荣山上初见,她一袭红衫,马尾高竖,从牛魔王的掌下将他救起。 还是这千百年里,她一颦一笑,一珠一泪,将她落寞的少女心事悉数道与他听时。 他陪伴她太久,久到失去了自我,公主的笑靥是扶苏的快乐,公主的眼泪是扶苏的悲伤,公主的平生夙愿,便是他心之所向。 昨天夜里,是他第一次违逆公主的谕令,只为自己的情动而肆意妄为。 如果,牛魔王再也不会回来,那么扶苏变成公主的夫婿,公主开心,他也快乐,这有何不可。 反正,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想是这么想的,色胆包天,瞒天过海。 但铁扇睁开凤眸,直勾勾地望着他时,扶苏还是心跳骤停,霎时汗流浃背。 “公……公主……”这二字仿佛烫嘴,说不出口。 “阿哞……”铁扇鬓云乱洒,腮晕潮红,开口唤牛魔王的名字时,眼中柔情万种。 扶苏被她搂住脖颈,被她贴上来啄了几口,脸上热迷迷,心里冰凉凉,同时盈满苦楚,酸涩,还有错愕。 如果她把他当成牛魔王,此时应当是一脚将他踹下床,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吐出芭蕉扇,默念口诀将他这个拈花惹草始乱终弃的负心汉吹到九霄云外。 公主那般气性,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她却唤他小名,这一千年里扶苏从未听到公主再对牛魔王这般亲昵过。 究竟蝶女给她喂了多少忘忧草? 扶苏伸出手指,在铁扇眼前晃了晃,“殿下,这是几?” “阿哞,我没有瞎。”铁扇握住扶苏的手指,眸中是新妇的婉转娇羞,“我只是昏昏沉沉睡了一觉,什么也记不得了,现在我想起来了,我们新婚燕尔,过几天要回蓬莱山见我夫君和母神……” “原来是这样吗?公主记性真好,堪比海里的鱼。嗯,何时去比较合适?”扶苏喃喃,“你前日与扶苏在坠鹰涧玩闹,被水中的妖龙所袭击,失足掉进了悬崖,先在家中休息几日,等身上的伤痊愈了再动身去蓬莱山。” 铁扇伸出红痕遍布的手臂,指着上面的兽齿咬痕,眨着眼睛道:“这个也是那孽龙咬伤的吗?” 扶苏捏了捏她的脸颊,别开眼,“是的。” “扶苏呢?我记得他为了救我,被那条恶龙生吞进了腹中。”铁扇关切地问。 “第二日,你找到那条恶龙,用青峰宝剑将它开膛破肚,救出了已经窒息而亡的扶苏。殿下用修炼千年的内丹,救了扶苏一条命,也使扶苏通了人性,妖力大增。”他回忆道,那一年铁扇甚至为他直闯阴司地府,将他的魂魄从黑白无常手中夺回。 “那他现在在哪里?”铁扇追问。 扶苏犹疑片刻,回她,“在山洞中养伤。” 铁扇不再纠结,她倚靠在扶苏怀里,语气缱绻,“大王,我做了很多个梦,梦到你在我们婚后的第一百年里有了别的女人。” “你一直瞒着我,直到那个女人怀着孽胎找上门来,我终于得知此事,从此再也没和你这般亲近过。” “我爱惜自己颜面,没将此事闹大。你杀了那只妖,连同你自己的孩儿,对我发了一千一万个誓,承诺永不再犯,可后来的一千年里,你一次又一次地叫我颜面尽失。” “梦是反的,我只爱过你一个人,也只有过你一个女人。”扶苏搂着铁扇香肩,宽慰她,“殿下若是弃我而去,我此生便只有皈依佛门。” “你杀人屠城,无恶不作,如何皈依?” 铁扇嗤笑,手中的玉镯璀璨有光。 是不是没有人看,有人的话求珠珠。 自欺欺人的驸马扶苏 铁扇窝在芭蕉洞养了数月的伤,说来惭愧,她不过是房事上太激烈了些,却因记忆的凋零算在了千年前那条魂归九泉的倒霉妖龙头上。 再加她的驸马日日夜夜陪在她身边,二人同床共枕,交颈缠绵。 被翻红浪,帐暖春宵,公主的威仪在床笫之间不复存在,只有个被压在榻上,拥入怀中,滚烫长物撑开媚蕊,抽插间盈盈泌出春水的妖姬美人罢了。 扶苏发现铁扇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了一千年前,这样也好,就当她这一千年里的失意与寂寞从不曾发生。他命金睛兽独自回到积雷山摩云洞,盯紧牛魔王的一言一行。倘若他忽然回来,扶苏好提前做准备。可怜牛魔太多年不回家,引起众怒,众叛亲离,就连自己的坐骑也倒戈相向了。 其实也不全然,金睛兽是上古神兽,又跟在牛魔王身边数千年,怎么可能会错认自己的主人。只是金睛兽意外地爱上了玉面公主洞府里的一只狐妖,那狐妖却偏偏对扶苏一见钟情,两万岁的金睛兽情窦初开心碎了一地,化为绵延酸涩的苦果,泪液腐朽万物,兽蹄踩过的土地寸草不生。 扶苏虽摸不着头脑,但在金睛兽苦兮兮的凝视下,发誓永远不会再见那女妖一眼。并允诺金睛兽,教它化形之法,好早日做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令心上人回心转意。也许是扶苏那张脸生得很有说服力,再加上牛魔王的风流成性感染了他,虎背熊腰的金睛兽乖乖回到牛魔王身边,做扶苏与铁扇偷情的耳目。 以驸马的身份陪伴在公主身边的每一分一秒,都如同是在与恶鬼赛跑的时间缝隙中偷来的那般弥足珍贵。扶苏总是在长夜里默默窥视公主的睡颜,俯下身细吮她乌黑曼妙的发根,鼻尖萦绕着丝丝香腻,眼尾却时常蕴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愁绪。 也许第二天公主醒过来就会想起发生的一起,她既不会原谅牛魔王这一千年里的眠花宿柳与倚玉偎香,也绝不会放过那天夜里扶苏对她清白之躯的侵犯与玷污,无论以哪一种身份,他都无法再留在她身边。 明明只要将心事永远藏匿于深海,绝不流露出一丝一毫不该存在于这世上的奢望与贪念,他就能长长久久地陪在她身边,可这个再平凡不过的愿望也被自己一时的贪欲与冲动给连根摧毁了。 话说回来,倘若他没有违逆公主的意志将她强占,这些时日里的朝朝暮暮又怎会临幸于他。扶苏此刻,如同窃取宝珠,内心的窃喜与春意,与公主床榻上的肉体缠绵,是远远盖过了其他情绪的。 扶苏舍不得醒来,于是将掌心覆在公主额间,念着与他当日洗去蝶女记忆相同的咒语,自知灵力根本敌不过公主,犹如螳臂当车,飞蛾扑火般自欺欺人。 第二日,铁扇醒来,眸光清亮,宛若天真浪漫的稚子。 扶苏将她搂进怀里,呆呆望着自己的手掌心,难道他日日刻苦练习,妖力终于强大至此? 铁扇不能察觉自己的枕边人有这么多思绪,她似乎连自己与双亲千年的隔阂都忘得干干净净,只眉飞色舞地道,“驸马,我们什么时候回蓬莱山,我实在很想念我父君。” 嫁给一方妖王,公主不再是公主,而是夫人,娘娘,奶奶,诸如此类的头衔。过去公主从不会以驸马二字称呼自己的夫君,她甚至连这二字的深意都不甚熟悉,扶苏没有纠结于这一点,只在意她对父神母后的想念。 一百年前蓬莱山君曾偷偷在翠云山脚下截住扶苏,在他面前打探过公主的消息,问她过得可好。牛魔王纳玉面公主为妾的事情在叁界中传得沸沸扬扬,两位上神必然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公主爱惜颜面,当初与蓬莱山君争执而赌气嫁给牛魔王,同家人恩断义绝。而今这段婚姻支离破碎,名存实亡,若是旁的女子,也许会回到娘家诉苦。而铁扇,愈是如此,愈不肯承认自己遇人不淑,也不会回家哭哭啼啼招人同情。 但现在不一样了,扶苏想,失去记忆的公主似乎也失去了尖锐的棱角,这些年来她其实一直很想回蓬莱山。 只是,他变成牛魔王的模样陪公主回家,会不会一眼便被两位上神识破。不过,他们亦有一千年未曾谋面,大抵,是不会瞧出破绽的吧。 扶苏发现,自己的那颗觊觎之心,正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理智与清醒,连同他的谨慎与沉稳。再多陪在她身边一时,他就会真得快忘记自己是谁。他的生命,不再是如置身孤井,长夜中漫漫独行时无声无息,而是被烈火烧灼,热浪冲天,随时随地会变成一抔灰烬。 他是扶苏,扶苏是谁,是小小鹿妖,不,他是牛魔王,是驸马爷,是这世上唯一个能名正言顺与公主长相厮守的混世妖王。 ………… 前期是男主视角比较多 因为他是这场骗局的策划者 也有牛魔王捅破骗局的视角 而后是女主视角 为爱坠魔的狼妖少年 扶苏与铁扇乘一叶弧形扁舟,辰时自蔓萝江出发,顺着江流蜿蜒而下。二人沉迷江山烟波美景,碧水清澈见底,两岸奇花异草,眼花缭乱。故而有神力而不用,扶苏化作船夫,披着蓑衣,戴着渔笠,双手撑着木桨徐徐前行。 铁扇坐在船心,不时逗逗江里的红绿锦鲤,虾兵蟹将,连年躲在江底的小妖们哪里见过这等的美人,雀跃欢跳,争相亲吻美女的纤纤玉足。 扶苏瞧着这些臭鱼烂虾色眯眯的模样,不动声色地用浆把他们支开。 天青色的沙鸥排成两列,并不害怕生人,围绕着船只飞行,有些胆大妄为的,或停在铁扇手心啄食,或靠在扶苏肩上栖息。 铁扇望着鸟儿与扶苏亲近,奇道,“我记得你向来是不讨这些灵巧儿欢心的。” 什么飞禽走兽,猛虎灵猿,见了牛魔王,都只会退避叁舍。 扶苏龇牙咧嘴,做出凶神恶煞的模样,那沙鸥不但没有振翅而飞,反而与他贴得更近了。 铁扇捧腹大笑,“罢了,不过是群没开窍的凡鸟,又不是狐狸精或美女蛇,你说是吧?” “夫人莫要拈酸吃醋,本王可从没勾搭过什么狐狸精美女蛇。”扶苏无奈,在头上变出鹿角,不,牛角,任它们栖息倚靠。 小妖们惊了,纷纷吓跑,哪有这样好说话的山大王呀,牛角上莫不是淬着毒吧! 暮色四合,月影沉壁,小舟才渐渐驶入仙境,扶苏停船靠岸,将船上的铁扇抱起。 铁扇趴在扶苏怀里,揉了揉惺忪睡眼,打了个呵欠,“早知道划船这么累,这么慢,不如直接御扇飞行,半个时辰便到了。” 扶苏听她抱怨,怀疑撑了一日船桨的人是她而并非是自己,“辛苦你,在船上躺了一天。” “哼。”铁扇锤他胸口,“夜里打搅父君不好,我们今晚去我儿时的寝宫歇息。” “嗯。”扶苏轻声应允,但公主未嫁时的闺阁在蓬莱山的何处,牛魔王应该知道吗? 铁扇见他脚下生根,嗔道,“你肯定不记得怎么走了。” 扶苏曲指,刮了刮铁扇鼻峰,“有劳公主,再带本王走一次吧。” 铁扇握住扶苏的手指,走在前头,一步一步将他往山上引,“其实我不曾带谁回过这里,我很小的时候就逃出家门,惹怒了父君,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将我的公主府夷为平地。” 也许是近乡情怯,她并不想腾云驾雾间顷刻抵达,而是一路步行爬山,一路四顾蓬莱山景,绣花鞋上沾上雨露芳草。 这条无比熟悉的清幽山路勾起了她的懵懂记忆,“倘若我年少时不曾参加蟠桃大会,不曾见过王母娘娘,不知道做神仙是这般拘谨无趣,也许我就不会私自下山,那我现在,就是一位顶顶端庄的仙女娘娘了。” 这是铁扇一生中最大的心结,扶苏回握她纤细手指,“夫人现在并不老,潜心修行,有朝一日自会得道成仙。” “你都叫我夫人了,七情六欲,爱恨痴嗔,我桩桩件件未能割舍,此生还怎么成仙?”铁扇反问他,又似乎是在问她自己。 扶苏缄默,望着铁扇纤薄背影,忽而想起他的一位狼妖朋友。 几百年前,扶苏与友人下山同游,两人俱生得美貌,在人间招惹了不少烂桃花。那条狼被一个大胆的女子所追求,他初次化成人形,定力尚浅,很快便沦陷于那女子的美貌与热情。红颜薄命,狼妖用自己的百年修为换取心爱之人的长生不老,二人的确也厮守了一二百年。可那女子因与妖相爱意外窥见天机,便以不老不死之身潜心修行,五百年后修炼成仙,舍弃了昔日深爱过的恋人。 他的朋友痛失所爱,堕落成魔,搅得叁界不宁,一百年后,死在那女子的剑下。 她是仙,奉命杀妖,刺穿他内丹的时候,红唇微扬,没有半分犹疑。 狼妖死的时候,终于恢复神识,回顾起这段几百年里可笑可憎被人欺骗利用到坠入无间地狱的爱情,含笑癫狂,饮泪而亡,将天底下最刻骨的恨意带入黄泉,生生世世诅咒着他所爱之人。 扶苏每隔一百年,就会去埋葬友人妖骨的湖边饮酒,他是这段悲怆虐恋唯一的见证人,也是唯一记得那位貌美单纯的狼妖少年曾存活在这世上的人。 忆起他与她初见,佳人衣袂飘飘,容颜清丽,眸中情深,以为他此生终于遇到了良人。 谁承想,此女无心也无情,只是一心向道。 既然一心修行,何苦骗人感情,害人性命。 相比之下,他的公主,是天底下最敢爱敢恨的女子。 可是这样不顾一切的爱恨,一生只有一次,她对俗世情爱心灰意冷,对所有口口声声称爱慕她的男人失去信任,此后,也一心只盼着成仙了。 扶苏与公主,只有今时,没有来日。 山上有位美丽的公主 铁扇将扶苏带到儿时的寝宫芭蕉殿,扶苏仰头瞧着这红城宫墙,琉璃绿瓦,沿路经过水榭花台,假山岩秀,放眼望去是数不尽的雕栏玉砌,亭宇楼阁,半山腰间仙气萦绕。 “夫人好任性,好好的公主府不住,偏偏要住进山洞里。”公主本该金闺花柳质,可这一千年里,她过得未免太潦草了些。 扶苏自认为已经将芭蕉洞修饰得十分宜居了,可是今日来到这仙山上,才知道公主幼时过着多么养尊处优的生活。 铁扇没有回答他的揶揄,静静凝望着她的寝宫出神,她离开千年,以为她的公主府只剩下一片断井颓垣。可红墙外步道干净无尘,府内千年古树绿意盎然,大殿正门赤朱如虹,仿佛前不久才上过一层厚重新漆。 是母神把她的公主府送给别人住了吗? 铁扇犹豫着推开大门,惊醒了倚在门后瞌睡的侍童,圆滚滚跌倒在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认出铁扇公主,与他小时候看过的画中仙一模一样,喜上眉梢,“公主,你终于回来了。” 铁扇吓了一跳,狐疑地瞧了一眼那叁寸丁土拨鼠,手指不自觉地握紧扶苏衣袖,扶苏开口问道,“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小的锦毛鼠,奉命看守公主府已经一百年了,在俺之前是俺爹爹看着,后来,他中风挂了。一开始是俺爷爷,我爷爷活了五百岁高龄才仙逝。”公主再不回来,他一个单身汉,就要急着相亲结婚,好有个下一代继承人了。 “这院子都是你一个人打扫的吗?”铁扇环顾四周,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激。 “小的只负责看门,公主府里的下人,一个都没少呢,就是和公主离开时有一点点细微的不同。那些妖大都老死病死,现在看守公主府的,全是孙子孙女辈。”叁寸丁用手指比划着给公主看,声音中透露出一种世代为奴的忠贞自豪。 “的确是很细微的不同。”扶苏长眉一挑,擅长拆台。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沧海桑田,早已经换了人间。 “这位便是驸马爷吧,真真是仙人玉树,一表人才,与公主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呀。”土拨鼠笑得谄媚,背得滚瓜烂熟。 铁扇嫌恶地地眯起玉眸,“真不知道我父君为何一直执着于聘些奇奇怪怪的妖怪来管家。” 后来一想,大概是仙生无趣,十分需要这样的泼皮无赖儿添些乐子。 叁寸丁抚爪道,“蓬莱仙君秉持勤俭,我们鼠族物美价廉,仙妖市场上哪里找得到比我们一家更经济实惠的下人了。” 他绝不会说出他爷爷年轻时听说蓬莱山君有个美丽的女儿,就不要钱不要脸地上来了,耽误了他们好几代。又悄悄瞥了一眼公主凤颜,两千岁了,好美啊,保养的真好,真水嫩呀。 “扶苏就很好,免费大只好用。”铁扇不以为然,搂着扶苏的腰,“是吧,驸马?” 扶苏微笑,“他平日里吃的仙草金露,也是极珍贵的。”虽然都是他自己采的,饿昏了公主也不会管,反倒怪他皮毛变得粗糙,硌着她的手了。 土拨鼠在二人眉来眼去的视线中一蹦叁尺高,“扶苏是谁,听名字是个顶顶秀气的郎君,可有俺一半好看?” “扶苏比我的驸马还好看,你说呢?”铁扇伸出手指点他脑门呆毛,如同逗猫那般。 “有这么好看?”土拨鼠闻言,认真打量了驸马一眼,发现他被公主用来对比贬低,非但不生气,俊脸上还有两抹可疑的浮红。 试问世间有哪一个男子听到妻子在自己面前夸别的男人时能面不改色?驸马的演技真是出神入化,情绪隐藏得如此之深,娴熟得令人心疼,唉,家庭地位可见一斑。 “并无,夜深露重,公主该休息了。”扶苏岔开话题,执手问铁扇,“你可要沐浴一番,今夜上山,出了不少汗。”虽然,后半段是他背她上来的,她倒还气喘吁吁。 “你陪我一起洗。”铁扇简直无赖,贴在扶苏怀里。 土拨鼠觉得今夜月色真美,自己脑袋发光发亮,见不得人成双成对的心思下,他郑重地提起,“山君和夫人说,公主回来了,第一时间要告诉他们,小的这就去。” 脚下一溜烟,准备抱着扫帚飞了,蹬得满头大汗,发现一步没走远。 驸马施法将他定在半空中,那张英俊的脸上满是和善,“不急,天明时再去禀告。” 土拨鼠汗如雨落,对铁扇露出哀求的表情,“小的不去告密……不不是,不去禀告了,能不能先把小的放下来?”这样不上不下的,腿好酸,好累的。 公主偎在驸马身上,真个半点端庄也无,笑得如祸国妖姬,“那你去给本公主准备浴桶和热水,要大的,要熏香,要洒满干枯玫瑰。” 叁寸丁面红如血,是他住在蓬莱山太久了吗,外面的人说话都这么露骨的吗?这真的是山君大仙的唯一的嫡女,是他爷爷念念不忘的高贵女神吗,怎么感觉是外面的女妖变的呢? 公主与驸马共浴一桶,鸳鸯戏水,他们偷偷摸摸地就行了吧,怎么能够这么明目张胆,堂而皇之呀? 外界不是传闻公主与驸马感情不好吗,还把驸马和狐狸精之间的风流韵事传得神乎其神,究竟在搞什么啊。 成仙不成仙孰是孰非 “岳父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扶苏在殿内跪了许久,两位端庄威严的上神并没有接受他的跪礼,只关心着坐在一旁看戏的铁扇。 山君道:“铁扇,我听说你误食忘忧草,将这一千年里的事情都忘了,可有此事?” 铁扇自顾自吃着侍女端上来的蜜饯,她儿时酷爱这样酸牙的口味,丝毫不关心她的夫君正在备受煎熬。被父君点名,才停了零嘴儿,吹了吹手指,“父君,我什么都记不得了,你还问我最近吃了什么。” 蓬莱山君语窒,不管过去了多少年,他家娇娇女,永远有一句话把他活活气死的本领。 此次要不是失忆,她又怎会知道回家,一千年前,他怎么就没想到用这个法子,好好惩治叛逆期的女儿。 山君夫人许久不曾听到女儿这般刁蛮任性的声音,一时间泪盈于睫,朝铁扇伸出手,“蕉蕉,过来,做到娘身边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铁扇本能地抗拒,她儿时无数次像母神大人索抱,但母亲潜心修行,七情淡薄,很少有对她亲近依偎的时刻。 但,不知为何,不老不死的母神大人两鬓也有了熹微的白发,铁扇犹豫了半晌,挪到了母亲身边。 扶苏双腿发麻,已经觉察不到膝盖的存在,但他本能地跪在两位长辈面前,仿佛那个辜负了铁扇半生的人正是他自己。 夫人将铁扇搂在怀中,见她目光飘向她的夫君,似有不忍之态,叹了一声,“罢,驸马,你也起来吧,用不着行此大礼。要是见了每一位丈母娘都要这般有礼,你就是有一千顶好膝盖,也耐不住跪的。” 铁扇本在饮茶,强忍着没让茶水喷出,她天真道,“母亲,什么一千个丈母娘,我听不太懂。” 扶苏汗颜,将头埋得低低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蓬莱山君制止了夫人的继续刁难,“她既然已经忘了,又何必刻意再提。” 母神心疼地端详着自家女儿的脸,悔恨道,“怨我,若是当年生下你之前,去女娲那里说说情,请她赐予你一副无颜相貌,这会儿你早已经得道成仙了。”又怎么会被这头牛骗,丢尽了他们一家的颜面。 铁扇听得耳朵起茧,“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都能谈情说爱,凭什么我嫁了人就不可以再修炼成仙?” “又提王母!又提王母!”蓬莱山君想撕烂铁扇的这张嘴,“王母娘娘是怎么你了,你怎么就跟她杠上了?” “若不是你心血来潮带蕉蕉参加那劳什子蟠桃大会,吓得她回来后大病一场,会害得她性情大变,这辈子都不想再得道成仙!”山君夫人将女儿护在怀里,翻起旧账地和丈夫问罪。 铁扇扯了扯母亲的衣袖,“母神,我并没有不想成仙。” 扶苏抬起头,望见公主那道直白的目光,脑子在听到成仙二字时炸裂,心中千绪,竟无甚可想。 “怎么,你终于想通了?”蓬莱山君欣慰地看着她,“嫦娥仙子本是凡人,为了成仙不惜偷取灵药,早早勘破了男女情爱,与后羿仙凡两别。你但凡有她一半雄心壮志,凭着我和你母亲二人之力,你在天庭的地位,绝不会逊于嫦娥。” “可是嫦娥仙子在天上有天蓬元帅,有二郎真君,有吴刚将军……凡间还有个弯弓射九日的后羿生生世世等着她……” 而且一个凡人吞两颗药就能飞升,她这个仙二代修炼了几百年也不成,太不公了吧。 “你给我闭嘴!”蓬莱山君脖子都气红了,这等捕风捉影的天庭秘史也往外说,不怕这只妖怪散布到妖界吗,等等,二郎神也……亏他往日如此倚重他,甚至还想过要把铁扇二嫁与他。 “你要是老老实实找一个神君成婚,我们自然也不拦着,可你与妖魔为伍,不是自毁前程吗?”还是这么一只花心滥情没半点责任心的奇葩妖孽。 扶苏十分无辜,一家叁口争执不休,挨骂最多的人反而是他。 “成仙有什么好的,哪天王母娘娘一个不高兴,下辈子是猪是狗都不知道。” 铁扇被训出了反骨,跑到一言不发的扶苏面前,紧紧攥住他的手,“父君,妖可以成仙吗?” “下等妖族,若想成仙,须得行善积德,不伤一草一木。除此之外,还得给仙家当一万年坐骑,若是菩萨点化,五千年即可,若是师承观音大士和如来佛祖,一千年便可。” 只是捏捏奶子怎么够(h) 铁扇在蓬莱山上一连住了好几日,公主与山君父女之情修复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铁扇儿时的好友也纷纷令青鸟衔来书信,有人欲上世外仙山来拜访山君与夫人,有人邀请公主带着她的驸马到她们府上一聚,设宴饮酒作乐,畅叙姐妹之情。 铁扇躺在榻上,手里捧着一本天书,看得双眼迷离。 榻前站着四只小妖,其中两只捧着茉莉香的美人指葡萄,红艳艳擒着水珠的贵妃荔,将那葡萄剥了皮,荔枝去了壳,恭恭敬敬喂到公主玉口中。 “殿下,可香甜否?” 另外两只,一只给公主持扇,一只给公主揉腿。 “殿下,可舒服否?” 铁扇翻了几页书,并不理会他们。 扶苏坐在窗前,替铁扇读信,书案上信纸堆积如山,各路神仙的字迹笔走龙蛇,他看得十分费力,还需模仿公主的清秀小楷,不可过深亦不可过浅,一字一句地拟好回信。 回头看一眼榻上的公主,已经惬意到闭眼遐思梦会周公了,即使身边的年轻小妖们殷勤又聒噪。 摇了摇头,不愧是金枝玉叶身。 他赏了一些金叶,命他们四个退下,起身想替她盖上锦袍,其实勾勾手指用意念便可做得,却总觉得亲手替她盖上才会严实暖和。 行动间一张朱红色的喜帖随着他的紫衫衣袖飘落,摇摇晃晃落在地板上格外刺目。 扶苏弯腰捡起,是万圣公主的新婚喜帖。 他有些诧异,万圣公主不是已有驸马吗,她的驸马是西海龙宫叁太子。二人青梅竹马,两姓龙宫联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天作之合。 铁扇早年间,曾带扶苏亲往万圣龙宫贺喜,那公主的确生得雪肤花貌,明媚妖娆,驸马长眉秀目,俊美无俦。 怎么也婚变了吗? 扶苏展开喜帖细细看了看,满腹狐疑,九头虫是何许人也? 放下喜帖,与铁扇一齐躺在美人榻上,轻轻拨弄她的脸,“公主……” 铁扇闭着眼睛,背对着他,“你写完了吗?”没写完就继续,不要来烦她。 “殿下,臣的手指好酸。”扶苏将脸枕在铁扇肩头,依偎间公主的衣衫已经半褪,两颗圆白的肩头俏生生地裸露出来,扶苏的手自然地拢上铁扇的翘乳,虎口掐着白腻乳肉,不轻不重地揉奶。 铁扇脸色潮红,喉间溢出难忍吟哦,她被迫转过身,怒气冲冲地瞪着打搅她午寐的人,按住他的手,反倒使握住她的媚乳的手指更用力贴合,“手酸,就别再乱动乱摸。” 扶苏吻她勾人的红唇,“公主若是肯让我揉揉,便不酸了。” “揉哪里?”铁扇难得替他捏了捏手指,“这样行吗?” “不用公主费力,臣自己会动。”松开铁扇的手指,又将那只不安分的手伸进铁扇领口,继续轻揉媚乳。 铁扇懒得跟他争论,松开手任他揉捻,比好色她是永不及他。 “不够。” “什么不够?” 铁扇来不及思索,“啊”得惊呼一声,后腰被人摁住,腿心蓦地分开,那长物自身后尽根插入,小腹饱胀灼热,光滑肚皮上凸起一处异物硕大逼人的形状。 “汝放肆!”她别过头,将脸埋进枕头中,身子却难以自抑地迎合他的动作。或许因常年修行的缘故,她的情欲没有扶苏那么热烈,但总能轻而易举地被他勾起,拉着她一同坠入无边浪潮中。 如猎物落入猛兽手心,衣物尽数剥落,身子被人迭起,最隐秘的花穴已沦为枕边人纵欲驰骋的玩物,被迫张开小嘴,溢出花液,咬住一条青筋暴起的肉龙。 她挣扎着扭腰想拔出,那物反而挺入更深,同她穴里的每一处媚肉都紧密贴合。 “别咬这么紧。”他拍打她的臀肉,咬着她的耳朵说荤话,“公主,我们日夜欢好,小穴还是这么紧,绞得我欲生欲死。” 铁扇啐他一口,面红如霞,“大白天的,你也发情。” “是了,殿下总是夜里比较主动,可我嫌夜短昼长。”扶苏顶了百十下,后入得尽了兴,又翻过公主的身子,抬起她的两条腿,架在自己肩头,大掌掐着铁扇的柳腰玉臀,狂风骤雨地抽插起来。 铁扇认真地想,哪天晚上不是他缠着她索欢,有时候她累极,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连绵高潮中直接睡去了。第二日醒来,牝户酸涩难忍,媚肉朱红如血,鼓胀凝滑,双腿间仍树着那根灼热逼人的紫红肉棒,搅弄滔天风云。根本不知他什么时候睡去,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又将她再度侵犯。 公主府不似芭蕉洞那般地广人稀,下人们进进出出,很容易就被人听见瞧见。 她虽不在意,可父君和母神的脸上挂不住,多次旁敲侧击叫她收敛些,不要在情爱中耗尽了灵力。 “是驸马荒淫无度,你们去跟他说。” 女儿没脸没皮,叫两位上神头疼不已,总不能真去找女婿谈些床帏之事。 最后想想还是罢了,谁年轻的时候不喜欢这些春花秋月事,更何况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既无法根除七情六欲,倒不如痛痛快快地纵情一场,就当是女儿这一世要经历的情劫。 至少铁扇没有像万圣老龙王的小儿那般,婚内与一九头虫怪物厮混,叫西海龙宫的叁太子捉奸在床,传得五湖四海龙尽皆知。 丢尽了老龙王的脸。 但是反过来想想,驸马婚后沾花惹草不断,他们家女儿非但不追究,反倒与驸马情深义重,甚至疑似有牺牲色相,挽回驸马心意的卑微姿态。 一方面,虽然彰显了正室之风,教养有加,贤淑大度;另一方面,怎么想也不是个滋味,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他们的女儿,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很有气量的女子。 就算误食仙草,也不该如此性情大变呀。 真是怪哉。 其实神话故事里对女子的道德枷锁也是远远沉重于男子,两个老神仙的观点,不代表作者观点。 拔龙筋剥龙鳞抽龙骨 万圣公主的新婚大典,铁扇自然是不会缺席的,虽然她一千年前已经去过一次。 那时候驸马还是西海龙宫的叁太子,而今小白龙已随一唐朝和尚西天取经去了,龙女便换了一个驸马。 万圣还写信来取笑铁扇,笑她被绿了一千年,仍不肯和那头牛分开,驸马应常换常新,再多养几个面首。 铁扇气得咬牙,回信龙女妹妹眼光不复从前,贵胄的真龙天子不要,要那叁界无籍的九头虫。 万圣公主亦是阴阳怪气,铁扇姐姐眼光好,一下凡就找了个妖不妖仙不仙的大力牛。 铁扇读罢,将那封信捏成齑粉,五指握拳,“本公主今日便去万圣龙宫抽光这贱蹄子的龙鳞。” 两只小妖见公主凤颜大怒,胆战心惊不敢吱声,待公主气冲冲地离去之后,才敢窃窃私语。 “吾怎么觉得两位公主择婿的眼光都很不济呢?” “仙界那么多美男子放着不选,从妖怪里可着丑的挑。” “咱们的驸马不是长得很帅吗?” “那是妖界惯用的障眼法,妖力越强长得越美。” 说到此处,二妖彼此互相嫌弃又同情地看了对方一眼,獐头鼠目,尖嘴猴腮,不禁抱头痛哭。 扶苏陪蓬莱山君下了一夜的棋,终于把太岳大人哄得尽兴,熬到眼周青黑,天蒙蒙亮时才回到公主府。不见铁扇踪迹,只看到两只妖在铜镜前泣涕涟涟,问道,“公主一早去了哪里?” “乱石山,碧波潭,万圣龙宫也。” “去那里作甚么?”万圣公主的婚礼还有几日,难不成她好心去帮忙筹备。 “拔龙筋,剥龙鳞,抽龙骨。” “什么?” 扶苏半信半疑,用灵力将地上粉碎的竹帛复原,看清龙女的嘲讽之后,又发觉墙上悬着的青锋宝剑已不翼而飞,开始相信铁扇是真得大闹龙宫去了。 铁扇腾云驾雾来到乱石山下,碧波潭上烟波袅袅,孤鹤独立舟头,如临仙境。她望着碧绿潭水,眼珠一转,并未急着潜入龙宫,而是摇身一变,变作一个身穿锦绣银甲,头戴金冠青樱的玉面郎君。 不是旁人,正是那万圣公主的第一任驸马,西海龙王敖闰的第叁子敖烈是也。 清贵俊秀的叁太子变成一条小白龙,径直潜入水底,越过看守龙宫的虾兵蟹将,直直闯入万圣公主的闺房。 公主的贝阙珠宫自是华丽豪奢,金银做的珊瑚,翡翠妆的扇贝,满目的珠宝琳琅,良田美玉,如稻谷一般堆了满山。 水里的明亮不及陆上,整座龙宫此时还在酣睡。万圣公主侧卧水晶龙床之上,云鬓半偏,珠冠不整,面上未施粉黛,芙蓉面远山眉,真真个闭月羞花温良无害。 “青儿妹妹……”叁太子变成人形,俯身贴在美人耳边,轻声唤公主的乳名。 万圣公主睁开惺忪眉眼,太子的容颜如笼寒月,似在梦中,瞧不真切。 不知为何,她即将另嫁他人,却总是在午夜梦回中瞧见那张脸,醒来,又无甚念想。 公主定了定神,刺讽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叁太子不去西天取经,来找我作甚么?” “青儿妹妹,别来无恙,我来贺你新婚之喜。”太子伸出修长手指,掌心握着半颗明珠,将两人如画如仙的容颜照亮。 “我听闻公主不日便要大婚,特前来将这半坠龙珠还给公主。”犹记得他们少年时,为了这颗龙珠遍访四海,寻觅多年。后费尽千辛万苦取得龙珠,一分为二,作为两人的定情信物。 而今龙珠犹在,故人不复当年。 “你……”万圣公主见到旧物,往事如昨,不甚遥远,心口微微灼痛,“太子殿下不恨我?” “敖烈今生已皈依佛门,前尘往事,早已放下,爱恨嗔痴,皆已看淡。”小白龙凝视着美人楚楚容颜,不禁牵起公主的玉手,“旧时诺言,此生已不能再兑现,幸而公主有了新的归宿,吾心安矣。” “好一个爱恨嗔痴皆已看淡。”万圣公主冷笑,抽回玉指,水袖如丝,拂过太子面颊,“叁太子好生情痴,本公主早已和太子斩断夫妻情缘,我嫁与何人,与你何干,又何谈什么心安不心安的?” 当年究竟是谁错了? 他久居西海,迟迟未归,音信全无。她心口淤结,寂寞难捱,与九头虫厮混。 后来才得知他是为她盗取龙珠,被西海龙王责罚,囚禁于西海禁地百年。 他逃出禁地,回到公主府邸,却撞破了她与九头虫的奸情,差点用长枪刺破了她的心口。 那时候他们的夫妻情分就已经尽了,万圣公主也绝不会自摒颜面,乞求驸马原谅。 叁太子险些因心魔堕入邪门歪道,幸而遇到了普度众生的唐叁藏,从此一去不回头。 “公主,你可曾真心爱过我?”光阴已逝,覆水难收,唯求曾经有过片刻真心。 “驸马,我与你一同长大的情分,没有任何人比得上。”万圣泫然欲泣,千百来年,她有过很多段露水情缘,但个个都不及西海太子哥哥。 可九头虫宠她,黏她,事事顺着她,有时候也是极好的。 眼前她失去了太子哥哥,自然太子在她心目中最好。 为何她不能两个都要呢?为何他要遁入空门,不给他们之间一个回转的余地。 万圣将头倚在小白龙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媚眼如丝,“太子哥哥,不要去西天取经了,留在龙宫陪我,我们还像过去那般恩爱,好不好?成佛有什么好的,倒不如与我夜夜风流快活。” 她闭上眼,将红唇递上,任凭采撷。 那小白龙却扬声哈哈大笑,嗓音愈来愈尖细,一把将公主推开,“青儿妹妹,你好好看看本太子是谁。” 铁扇变回原貌,笑得捧腹叉腰,“我看你不如同时纳两个驸马,一个做大,一个做小,便不会顾此失彼了。” “好你个绿野芭蕉,竟敢这般戏弄我!”万圣公主颜面尽失,恼羞成怒,手中变幻出两把银枪,直直朝着铁扇面门刺去。 铁扇也不甘示弱,御剑抵挡,几次闪躲后化守为攻,与万圣铿铿锵锵打了起来。两位公主斗了数百回合,刀光剑影,玉石俱碎,将龙宫搅得天翻地覆。 妖的爱浓烈坦荡真诚 铁扇蹲在千年珊瑚后,满脸愧疚,手足无措,柔声安慰哭得梨花带雨的万圣公主,“好妹妹,姐姐错了,不该变作驸马,勾起你的伤心事。” 本来你来我往,打得不相伯仲,龙女却没来由地泪如雨落,惊得铁扇慌忙丢盔弃甲,以为自己下手失了分寸,误伤了她。 “我原不伤心,你何苦变作他来诳我?”万圣公主捂着裂痛胸口,水汪汪的大眼中满是泪光。 “当初你任性胡闹,不把这桩联姻当一回事,结结实实地伤透了驸马的心。”铁扇自认为十分公道,“让人家一个风华正茂的龙宫叁太子,绝望到出家当和尚,做人尽可骑的白马,都不要再做你的驸马了,你怎么还反倒伤起心来了呢?” “他曾经对龙珠发过誓,无论发生什么事,绝不会丢下我。”万圣是真情实感地伤心,从小到大,她都习惯了他灼灼目光的追逐,习惯了他坚如磐石的爱慕,一朝一夕之间完完全全地失去,她无法割舍,亦无法接受。 “那你和九头虫退婚,去找叁太子,他既然喜欢了你上千年,一定极难割舍。”铁扇道。 万圣摇头,言辞恳切,“可九头虫生得也很俊美,也很痴情,又听话,随叫随到,我无法再忍受第二次失去一个人的痛苦。” 铁扇扶额,她无法理解龙女的心碎,“既然两个都有情,两个都想要,为其中一个哭得这般伤心,是要讨谁心疼?” 龙女擦擦眼泪,好像也没那么伤心,鼓着龙腮道,“人间的帝王将相,叁公九卿,哪一个不是妻妾成群,我堂堂龙宫公主,两个驸马有何不可?” “你堂堂公主,就是一百个一千个男人也无不妥,关键是人家叁太子出身不低,心高气傲,他绝不接受这等夫妻关系,你奈他何?”铁扇好心提醒。 万圣反问:“你的驸马叁妻四妾,你这种妒妇都能忍得,太子哥哥怎么就不能接受了。好姐姐,告诉我,你家阿哞使了什么法子,后宫妻妾如此融洽?” 铁扇气笑了,牙缝里艰难挤出几个字眼,“我几时忍得此事?” “我听说你误食仙草,丧失了一千年的记忆,才与牛魔王重修旧好。可方才你变作太子哥哥来骗我,对我们这几百年里的事情,倒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姐姐,你为了原谅那个负心汉,竟假装失忆,如此委屈自己,真真是感天动地。” “这件事来龙去脉过于复杂,与你叁言两语解释不清。”铁扇站起身,背对龙女,不再回应此事。 “我猜,你是刻意接近驸马,与他重修旧好,在情意浓浓之际急转直下,给他个当头棒喝,以泄你心头之恨。”万圣眼波流转,她自然明白铁扇素来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公主。 见铁扇沉默,愈发坚定自己心中猜想,“你这些时日,带他四处走亲访友,大秀夫妻恩爱,怕都只是为了最后让他颜面尽失铆足准备吧,铁扇姐姐,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准备好了一个情郎,只待那时万牌齐发,打他个措手不及?” 铁扇挑眉,“此计甚妙,只是我并没有想过要报复他。” 牛魔王的确有过对不起她,也曾令她伤心,不过一千年过去了,那些轻轻浅浅的恨意早就荡然无存。 当两个人之间完全失去男女之间的情爱,铁扇反而记得最初时那段孤独的旅程,那段他曾经令她心动的瞬间。 只有百年寿命的凡人一生都要爱很多个人,更何况是不老不死的神仙妖怪,她早已经释怀初恋情人的变心,也原谅了那些不被兑现的诺言。 至于那天为什么在扶苏面前黯然神伤呢,她解释不清,她那时的情绪并非为她自己,而是为那个陪在她身边的人。 当发觉陪伴她千年的那只妖对她有了旖旎的心思,第一反应竟然是拿过去的爱人当挡箭牌,警告他不要再靠近她半步。但那夜的酒后失态,彻彻底底使他们之间的关系癫狂。 剪不断理还乱,索性置之不理,任性发展。 她一边回想一边道,“其实我有几百年没再跟阿哞说过一句话了。每次他回芭蕉洞,我从未拿正眼瞧过他,他想与我亲近,我都是一扇子将他吹到九霄云外。有时候,为了让他歇歇脚,留了些力气,让他正好落在玉面公主那里,这样他便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会回来。” 玉面公主是个明媚娇艳的美人,一如当年懵懂年幼的她,想来,他与她在一起,是极快活的。 “我太爱惜颜面,一千年前执意要嫁给他,那时候不知道我的这段婚姻会经营得如此失败,我对他的感情,早就在发第一次发现他心猿意马时消失殆尽了。但我仍然强行维持着这段婚姻的体面,即使名存实亡,也不愿意挑破,让世人耻笑。” 不过,铁扇心里也清楚,这一千年里,她早就沦为叁界的笑柄了。 大家都说她铁扇仙必然是一个人老珠黄的黄脸婆,无颜女,玉面公主绝色倾城,才会令她输的如此彻底。 她也无心抛头露面,以真容血洗谣言。 万圣公主听得一头雾水,打断铁扇,“你几百年里没拿正眼瞧过他,那现在那个站在我万圣龙宫外面的男人是谁?” 他来了吗?铁扇妩媚一笑,“也许,他是我的九头虫。” 万圣心领神会,“为何要扮做牛魔王的模样,为了掩人耳目?” “太复杂,解释不清,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跟你解释。”铁扇理了理云鬓花颜,含笑跑到宫门处去接那个千里迢迢来寻觅她的人。 两位仙二代公主为何独独喜欢妖界的痴情俊美男子,大抵是仙太薄情,太克制,太清心寡欲。 而妖的爱真诚,浓烈,坦坦荡荡,尽管大多数妖的爱转瞬即逝。 在漫长的寂寞之后,想要开始享受一段新的感情,长久并不是最重要的考量。 片刻的欢愉似乎也很不错。 公主偷情与驸马抓奸 万圣公主在龙宫设宴款待铁扇夫妇,九龙虫驸马也赶到龙宫作陪,与扶苏饮酒舞剑。 铁扇做坐在万圣身边,目光追逐着扶苏的身段与剑法,心中略略惊奇。她后知后觉,他的妖力和身手已经远远超过当年,她似乎不能再任性地把他当成一只空有美貌的下等鹿妖了。 万圣见铁扇出神,朝身边的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两只俊美的男妖走到铁扇身边,一个替公主斟酒,一个为公主揉肩。 铁扇定住那只八爪鱼伸过来的修长柔软手指,锁骨上有那触手留下的微香黏液,有种令人体酥骨软的效力。 她转过头,问万圣道:“你这是干什么?” 未免太好客了些。她逛的是万圣龙宫,可不是什么怡红翠院。 万圣公主在一群年轻美男的侍弄下抬起头,那张脸上腮晕潮红,水泽熠熠,声音浮艳娇媚,淫靡入骨,“他们是我的面首,也来伺候伺候姐姐。” 铁扇复杂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挥剑的万圣驸马,驸马神色如常,毫不分神,倒是扶苏见她被众妖簇拥,眼中有些不悦。 她假装没有看见,回过头,“你弃叁太子而选择九头虫,是因为他能接受你豢养面首吗?” “他本是面首上位,我若不养面首,何来今日崭新神气的驸马?”万圣公主神色迷离,与驸马眸光交错时,眼里没有丝毫的缱绻柔情,与对待叁太子时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我只负过一个男人,于其他人,都不过是兴之所至,你情我愿。” “你自小便没有成仙之志,也无须清心寡欲,既然与驸马之间没有盟誓,妹妹只管尽兴就好。” 铁扇无法苛责如今的龙女,她自小生长在万圣龙宫,别看现在的老龙王吃斋念素,年轻的时候,是叁界里出了名的花心淫魔。 逼死公主的生身母亲,与亲生妹妹乱伦私通,私生龙子龙女遍布五湖四海。 铁扇母亲与万圣早逝的龙母本是金兰姐妹,见龙女幼苦无依,性格孤僻,便将万圣接到蓬莱山,与铁扇一齐教养,一齐拜昆仑仙君为师。 但龙族岂可久居于山野,龙女在山上只待了二百年,在一个电闪雷鸣夜,借大雨之力偷偷下山。不幸被闪电击中,掉进海里,命悬一线。而那天施云布雨的,正是西海龙宫的叁太子。 小白龙偷了父王的龙珠在天上戏耍,人间风雨大作,他控制不住大雨滂沱之势,还误伤了一条青龙。叁太子将龙女捡回龙宫,日夜悉心照顾,终于救回公主性命。龙女容颜姝丽,太子殿下情动倾心。 此后龙女一只养在西海深宫,与太子作伴,二人也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谈婚论嫁,小白龙才知道她是万圣龙王的女儿。 西海龙王起初不肯同意这门亲事,因万圣一族是出了名的水性杨花,与他们结亲的龙没有一个好下场。叁太子执意要娶公主,并不在意她的身世过往,除了万圣,眼里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子。见太子情根深种,西海龙王无可奈何,便亲自带着媒人上门提亲。 后来发生的一切,似乎是猝不及防的意外,更像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结局。 “驸马被关在西海禁地百年的那段时间,我以为他也像我的父王一样抛弃了母后,我决不允许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也绝不可能接受和母后一样悲惨的结局。” “所以你和九龙虫厮混,这样便是你抛弃驸马,决不是驸马抛弃了你。” “也许那天,我被那九头虫设了个局,故意让驸马亲眼撞破我们的私情,从此被他恨上,一辈子也得不到原谅。你看,后宫失火就是这样,男人嫉妒心起,手段绝对不过输过女子。” 铁扇百感交集,也许万圣恨九头虫,恨他破坏了她与驸马的婚姻,所以要以这样的方式报复他;也许万圣爱九头虫,因她无论如何自我厌弃,堕落,千百年里他始终相伴左右,从来不肯放手;也许万圣不爱也不恨,无心也无情,男人如掌中之物,她只为一朝欢心,片刻情迷。 铁扇的家族背景没有这么复杂,她的父君和母神之间,尊重大于恩爱。也许年轻的时候也胡闹混沌过,但自从铁扇出生后,两位上神似乎完成了繁衍使命,断绝情欲,一心修道。自然,不会有像万圣龙宫那般荒诞淫靡的婚变之事。 故而,铁扇爱上一个人时,单纯而直率,同时与多名男子身心皆有染的事,她暂且做不出来。 再加上自小修行,她天性并不重欲。 或许叁太子也与她一样,于是万念俱灭,遁入空门。 不过,在万圣面前,显得太过拘谨死板。 她解开定术,那八爪鱼妖的手指却僵直在空中,不敢再放肆。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了片刻公主的神情,那张绝色的脸上没有一丝的嫌恶与怒意,他放下心来,将手指放在公主的香肩上。 指腹顺着公主白皙的皮肤一路徐徐前行,领口往下,是两捧馥郁香艳的媚乳含压出来的深沟。小妖吞了吞口水,正准备继续卖力取悦公主,颈间传来一阵刺痛,回过头,一柄长剑架在脖子上。 驸马立在他身后,清冷如冰的眸中火光迸射,似乎要将他灼成一道灰烬。 “公主,公主救我!”如同抓奸现场,年轻俊俏的情夫向躺在珊瑚椅上闭眼假寐的公主求助。 铁扇睁开眼睛,目光对上扶苏的眼,有些心虚地错开,真如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随后又想,她心虚什么,踉跄起身,抓住扶苏青筋暴起的手臂,和颜悦色道,“驸马……” 公主的玉指与长剑仅有咫尺之遥,扶苏立时收回剑锋,将身子酥软的公主单手抱在怀里,喉咙淤结,却只能道,“殿下,酒色伤身,少沾染些。” 再一想,他是牛魔王,于是勃然大怒,质问万圣,“孽龙娼妇,你给公主服了什么?” 早知道,就不应该让铁扇与这等水性杨花的女子来往。 万圣公主花容失色,天底下竟然有这种人,自己的媳妇喝花酒,不去质问媳妇,反倒质问酒馆的老板娘? 可他眼里的那份坚定与维护,与五百年前,叁太子那双痴情错付的失意眼睛,何其相似。 她冷笑两声,“姐夫,你方才叫我什么?” 铁扇一把将扶苏推开,手臂搀扶着珊瑚柱,凤颜中卷着薄怒,“驸马,向青儿妹妹赔礼道歉。” 她心里有块枯死之地 “不必了。”万圣公主一挥手,桌子上摆着的美酒佳肴,山珍海味尽数洒落一地。 她冷哼一声,怒气沉沉地拂袖离去。 “公主何必动怒!”九头虫驸马瞪了扶苏一眼,也跟了上去,剩下座上几个美貌的男妖,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纷纷变成原身遁走。 宴席上只剩下二人,扶苏立在原地,脸上有些难堪。 方才见到铁扇与别的男人那般亲近,他气昏了头,又借着别人的的身份,以他牛魔王一向惯用的口吻对待万圣公主,口不择言,不但中伤了万圣,也惹恼了铁扇。 “殿下……”他主动开口,想向她道歉。 “你没有资格那样说她。”铁扇因锁骨残存的迷药效力无法站稳,只得靠着身后的珊瑚,她打断扶苏,“她与九头蛇之间,从未约定过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的驸马都没吱声,几时轮到你来指责她为妖女娼妇?” “我……”扶苏欲言又止,见铁扇用力强撑身体,想冲上去将人揽在怀里,又踌躇不敢向前,“殿下曾说只要我一个驸马,一个人陪在身边就够了,万圣公主将殿下塞到其他男子怀里,殿下,殿下并未拒绝……” 他的目光落在铁扇因为怒气而剧烈起伏的胸脯上,无法想象倘若他刚刚不出手制止的话,龙女会让她的面首对铁扇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他指责的不是万圣公主不洁身自爱,专一长情,而是她竟然胡乱拉皮条,令人染指他的公主。 “那你应该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淫妇贱人,你却无端迁怒于万圣公主。”铁扇咄咄逼人地责问,“就因为她在叁界的名声不好听吗,因为人人都可以指责她不守妇道,所以你——我的驸马,也要来踩上一脚?” 扶苏低头,只能沉默,尽管本意并非如此,他的确做了错事,说错了话,伤害到了万圣公主。 “你不曾了解过她,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不知道她多么艰难地长大,你怎么敢,这样粗俗地断言她?” 铁扇只是感到心寒,她的扶苏,也是幼年丧失父母,自己也险遭毒手,差点命丧黄泉。后来,千百年里一直跟着她,她也从未给过他什么温情关照。他也是如此贫瘠地长大,但从来不曾迷失,他正直,善良,为妖,却不会欺凌凡人,也不会对神仙奴颜媚骨。 但是为她醋意大发时,竟然也会变成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他方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模样神情,与牛魔王何其相似。 一样地高高在上,一样地厌恶女子。 “我知道错了,公主,我会亲自向龙女赔罪。”扶苏沉声道,他一千年来的清醒自持已经在他心里将他鞭笞千遍万遍了,他做了些什么,真以为自己是牛魔王,连本性都泯灭了。 “万圣妹妹这几百年里很不如意,母神命我帮她一把,我正苦恼何处做起,你倒好。”铁扇见他垂头丧气,心里有几分不忍,毕竟此事因她而起。 她刻意与那只妖亲近,他本该来怪她,眼下到反了,她把他教训得狗血淋头。 铁扇主动走到扶苏身边,端详着她的夫君,分明是牛魔王的脸,却流露出扶苏才会有的落寞神色。她贴在他胸前,手指捧起那张低眉顺眼的脸,哄他道,“我忘了,你是牛魔王嘛,和牛魔王讲什么道理呢,自己朝秦暮楚睡了个遍,还来指责别人水性杨花。” 扶苏更无地自容了,他隐隐约约感知到公主早已经洞悉一切,其实她根本没有失忆。 可是他又不敢确认,无力捅破隔在他们之间的这层窗户纸。 起初他只是因为侵占了她的身子,醒来后不敢面对她,于是变作牛魔王来掩饰罪行。 后来他因这副皮相随心所欲地偷香窃玉,名正言顺地陪在她身边,便忘记了自己原来的模样。 “公主这一千年里,难道如意吗?”扶苏握住铁扇皓腕,将人抱在怀里,既然她记忆全在,他也无需遮掩,“公主未嫁给我时,风华正茂,春风得意,那时,我相信公主是如意的。” “我用卑劣诺言欺骗公主下嫁于我,被迫斩断仙骨,众叛亲离。我本该是公主此生唯一可依靠的夫君,可我却背信弃义,置曾经的海誓山盟于不顾,转头便喜欢上了别的女子,令公主沦为叁界的笑柄。” “那段时间,公主一定很伤心吧?”他紧紧抱着铁扇,一颗心随着她跳动,也随着她痛苦。 她心疼别人,谁来心疼她呢。 铁扇想挣开他,语气里不带一丝一毫波澜,“你看我现在,像是伤心吗?” 那些不如意的往事,她一点儿也不在意。 “现在的公主今非昔比,一千年过去了,自然不可能再会为此事伤心。”扶苏的语调缓慢而清晰,怀里的人无法挣扎,他低头亲吻她的乌发,“可一千年前,尚且年幼,手足无措的公主,在多少个深夜,辗转反侧,泪尽天明。” 或许他就是在那时候,爱上了这位伤心脆弱的公主,陪着她度过一个又一个寂寞难捱的长夜。 “你现在重提旧事,是想表达什么?”铁扇心中泛起阵阵涟漪,防备,柔软,微微动容。 “万圣公主就像当年的殿下,无法割舍一段已经注定不可能挽回的感情,也对自己今后的人生感到恐惧与惶惑。” 铁扇当时选择的方式是将自己锁在山洞里,静坐修行,化作一株枯木,独自忍受着孤独寂寞,再不肯与旁人交流。万圣公主则反其道而行,夜夜饮酒欢愉,与风流俊俏的男子谈情说爱,永远收起自己的真心。 “殿下已经完完全全走出来了,万圣公主假以时日,也会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坦途。” 他日夜守在那株枯树下,以九天神露浇灌,终于在一千年后,她心里枯死的地方,又重新生根发芽。 男人变心那就杀了他 扶苏恢复自己本来的面貌,独自去往万圣公主的珠阙宫赔礼道歉。 万圣见到锦衣翩翩、面如冠玉的扶苏,犹如见到当年的小白龙,她已经没有什么怒火了,只是心中席卷着一缕难平惘憾。 “原来是你啊,小白鹿。” 她其实已经猜到,也只有这只俊美而长情的鹿妖会始终追随在铁扇姐姐的身后了。 扶苏顿了一瞬,弯腰对公主做了一个揖礼,“扶苏罪该万死,失言冒犯公主,万望公主切莫放在心上。” “怪哉,刚刚冒犯我的人,分明是我姐夫,你来道歉干嘛,我要牛魔王亲自来向我赔罪。”万圣公主起身绕着扶苏细细打量一圈,长眉挑起,语气促狭,“还是说,扶苏,你想当我的姐夫吗?” “大王公务繁忙,无法抽身,所以将扶苏变作他的模样,陪公主四海赴宴。”扶苏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若要真将实情全盘托出,只怕千言万语也道不完,还会玷污铁扇公主的清誉。 “那你为何又以真身来向我赔礼道歉?”万圣不解其意。 “失言的人毕竟是扶苏。”既是真心求取原谅,便不可再掺杂分毫谎言。 “铁扇姐姐知道吗?”万圣明知故问。 扶苏沉默了几秒,艰涩道,“扶苏自会和公主解释清楚。” 万圣瞧着那张脸,清俊白皙,气质出尘,分明是妖,却透着几分高贵冷傲的仙人之姿。的的确确,像极了早年间的西海龙宫叁太子。 “扶苏,不如你以后留在万圣龙宫,也变作小白龙的样子,陪在本公主身边,就像骗铁扇姐姐那样骗骗我,如何?” 扶苏惊愕,以为自己听错了,神色慌乱,“公主不要拿扶苏取笑。” “难道我不及姐姐美貌吗?”万圣眨了眨眼,眼波流转,曼妙轻盈的手臂缠上扶苏的腰,“姐姐那个脾气,千百年里,你如何忍受得了?” 美人投怀送抱,扶苏如树枝般僵直在原地,他无法粗鲁地推开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亦不想再次开口以言语中伤她,倘若直接变成原形恐怕会吓着龙女,于是只能又变成牛魔王的模样,一言不发。 果然,万圣发现怀里的人粗壮了不少,仰起头,看到自己姐夫那张臭脸,惊得连连后退,“噫,吓死人了,真晦气。” 扶苏再次向公主作揖,态度诚恳,“抱歉,扶苏的妖力微弱,抵抗不住大王在扶苏身上施加的幻术。” 万圣将散开的云鬓重新挽在脑后,理了理凌乱不堪的衫裙,顺着扶苏给的台阶而下,“本公主不再追究你的失言了,麻烦你快点在我面前消失。” 扶苏如释重负,施法将身形隐匿于深海,快步离开公主的珠阙宫。 铁扇自珊瑚后走了出来,见龙女不悦,抿唇强忍住笑意。 “你叫我来看戏,就是为了让我看你这般出丑吗?” “本来想试探试探他,好让你听见这只妖的深情剥白,谁知道是一个锯了嘴的闷葫芦。”万圣计划不成,脸色不佳,原以为能听到些,“扶苏只爱铁扇公主,只愿意千千万万年里陪着公主,扶苏酷爱公主这般刁蛮任性的脾气……”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真心话,却不想什么也没听着。 “我怎么帮你确定这只妖的心意呢?”她捧腮,满脸苦恼。 “为何非要确定他的心意?”铁扇摇头,她一直逃避他的心意,他变成牛魔王来掩饰,她假装浑然不觉。 “你们两个这样互相隐瞒欺骗,我瞧着很着急,不如说开了,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他陪在我身边一千年,也不曾有过什么心意之说,倘若非得逼他说出个什么心意来,之后相处起来,岂不是很不自在?” 铁扇想起中秋那晚的情乱情迷,她之所以一开始那么坚定地拒绝他,只是不想为了一朝一夕的肉体欢愉,断送了他们之前相伴千年的主仆之情。 主仆之情,这个词有些奇怪,她从未当他是仆人,尽管他兼任着芭蕉洞的侍卫、管家、财务,甚至是出行工具,还要忍受她的深闺寂寞与喜怒无常,不可谓不辛苦。 若是姐弟之情,她比他大了足足一千岁,说是姨甥之情也不足为过。 “那要继续这样不明不白地相处下去,你能天天对着牛魔王那张脸,重复过去一千年里的那种生活吗?”万圣看不透铁扇,“你难道还爱牛魔王,所以把扶苏变成他,这样自欺欺人地维系着你的婚姻幸福吗?” “那当然不可能!”铁扇斩钉截铁地否认,“可是……”她犹疑不决,“我并未做好准备,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倘若又重蹈覆辙,开始的时候喜上眉梢,结束的时候万籁俱寂,有什么意思呢?” “这次不一样,之前我打不过牛魔王,这次倘若那只妖变心,我直接帮你杀了他便是了。”万圣真切地道。 “你可别再作孽了。”铁扇啼笑皆非,捏捏龙女的脸,“我还不确定自己的心意,我怕我并不喜欢扶苏,我怕我只是利用他消遣寂寞,如果我这样不负责任地开始,也许最终会伤害到他。” “姐姐为什么会想那么多?”万圣无法理解,“难道这个世上还会有永不变心的爱,我们不老不死,怎么可能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就算是只爱一个人,陪在身边的,也绝不会一直是那人。” 这便是不老不死与俗世情爱最大的矛盾吧,爱往往比生命消逝的更快。 大多数神仙参透此道,纷纷摒弃情爱,只管一心修行。 “况且扶苏是妖,妖的寿命虽然比人长许多,但并不是不老不死之身。他终究,不可能陪你千秋万世的。” 铁扇突然被点醒,扶苏也有一千岁了,妖五百岁已经是高龄,活到千岁的妖都可以称之为老妖怪了。 他为何看上去那般年轻,那般纯澈,像人间还未及冠的少年,害她一直错以为他不过才两百岁。 意识到扶苏有一天也会离开她,铁扇整颗心如坠冰窟。如果这个世界上也没有扶苏了,意味着她从此以后,又只剩下一个人,宛若一缕孤魂野鬼,飘荡在这天地之间。 如果他和她都只是人(h) 扶苏见铁扇魂不守舍地在海底游荡,仿佛丢失了什么东西那般,形单影只,失魂落魄。 就像一千年前,她第一次面对牛魔王的其他女人上门滋事,尽管公主用绝对铁血的手腕以芭蕉扇将牛魔王和他的女人扇到了九霄云外。但夜深人静时,那份后知后觉的痛苦与落寞完全将她吞噬,公主走出芭蕉洞,漫无目的地,只是独自一人在翠云山踽踽独行。 那时候扶苏只是一只麋鹿,尚未化作人形,他悄无声息地跟着公主走了叁天叁夜。最终公主体力不支,昏倒在一处断崖,她从崖上滚落,掉进深谷,脸上、身上皆是被碎石割破的血痕,衣衫尽破,面目全非。 扶苏没有妖力,亦不会说话,只能发出一声悲鸣长啸。他跳进深谷中,自己也后腿骨折,强忍着疼痛将昏迷不醒的公主衔起,驼在背上,一步一步背回了芭蕉洞。 公主高烧不退,扶苏自卧寒冰,冻得龇牙咧嘴,睫毛结满白霜,而后贴着公主,帮她降温。 不知为何会想起这些年代久远的往事,如今完完全全不一样了,他不必再默默无闻地跟在她身后。 扶苏追上铁扇,握住她的手指,与她并肩同行。 “在想什么?”他温声软语地问她。 “在想扶苏。”她答。 他的心跳漏了一瞬,“想那小子干嘛?” “想见他。”她定定地看着他。 扶苏退无可退,被她那双含情脉脉的眼蛊惑,鬼使神差地,变回了自己的本貌。 铁扇明媚一笑,“你变成扶苏来诳我呀。” “夫人开心就好。”他松了一口气,将心中的酸涩收起,附和地点头。 下一步,是美人忽而凑近的粉艳面庞,扶苏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嘴唇上贴来一块柔软冰凉的糖,他不自觉地含住,发现那并不是糖果,是公主莹润微薄的唇。 他被铁扇的双臂如藤蔓般缠绕,拥裹,也同样热烈地将她拥入怀中。 二人在海底拥吻,一只巨大的珍珠蚌将二人含住,仿佛温床一般。 扶苏睁开眼睛,四周是肉粉色的肉壁,海底的微光被吞噬,只看得见公主那张白里透红的脸。 “扶苏,要我。”在这片狭窄的方寸之地,她能听到自己愈来愈急促的呼吸。 铁扇的手指拢在扶苏那张漂亮的脸上,她寸寸抚摸他,目光凝视着他,比过去每一次的肌肤之亲都更加情动迷离。 她感知到他下身的肿胀,以灵力褪去两人的衣服,蛊惑道:“不要任何前戏。” 扶苏还未反应过来,他怀里抱着的美人,已是不着寸缕了。 他胯下的那根巨物,已经被她湿漉漉的媚穴含住头部,之前的无数次亲密接触,她早已认得他,喜爱他。 “殿下,我是谁?”他捧着她的脸,要她看清他的模样。 “扶苏。”她双腿挂在他身上,攀附着他,他犹豫不决,她便主动以媚穴含吮他的肉棒。 “我来。”扶苏的大掌捏住铁扇圆白的臀部,腰腹用力一顶,整根粗红的性器长驱直入,尽根埋在她狭窄的肉穴里。 扶苏自认为已经很熟悉公主的身子,可每一次与她交合,都会被她柔媚的花穴吸得不能自已。 两人交合的地方艳情淫靡,男人紫红粗长的性器插在女人如蚌肉张开的肉唇里,粗硬肉棒上黏着淡淡乳白色的蜜液,是她情动时溢出的春水。也是媚穴被异物侵犯时泌出的一种润滑的物质,因这湿透了的泥泞肉壁,那紧致狭窄的甬道才能容纳那狰狞长物硕大的尺寸,她才能在他一次又一次卖力的冲刺中得到极致的快感与酥麻。 铁扇躺在他身下,那珍珠蚌的下半部分是柔软的床,此刻已经因他们的交合碰撞而塌陷。 上半部分是清晰而平滑的镜,她抬起头,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赤身裸体,长发散乱,在男人怀里绽放迷乱的媚态。 女人的臀瓣如同蜜桃般被那根凶器劈成两半,嫣红的桃心被蹂躏抽插,媚肉抽搐,蜜汁四溅。白嫩的桃肉任人揉捏拍打,浮现出一层又一层香艳的指印。 铁扇瞧着镜中可怜兮兮的自己,有些不满扶苏在床事上的霸道,想起他平日里还爱欺负她的浑圆雪乳,低下头,他果然又亲上了其中的一只,另一只,被他的大掌整颗包裹,早已经瞧不出原来的形状。 而男人身上可以玩弄的地方身少,唯一还算得趣的肉棒此刻又插在她自己的身体里肆意掠夺,她伸手,摸摸两人交合的地方,引来男人一声兽性的低吼,“别乱动。”不知触动了他哪根神经,随之而来的,是狂风骤雨般的抽插与噬咬。 “扶苏,你是狗吗?”她想不明白,一只温驯纯良的鹿,为何在床上这样凶猛,像森林里与雄狮对阵的鬣狗。 “殿下,此时扶苏是人,殿下也是。”与她在床上柔情缱绻的时光,是他此生和她最为贴近的时刻。 他是一个男人,她是他深爱的女人,他用尽全力地,想让她快乐,就这么简单。 清醒迷失的玉面公主(h) 这边牛魔王突然收到东海龙王敖广的邀请函,龙宫最小的龙女已经满了一百周岁,请诸山魔尊、各路妖王携家眷妻小一同参加小公主的百岁宴。这封信自然是被虾兵蟹将送到积雷山摩云洞的,犹记得先前几个没眼力见的小虾米送到了芭蕉洞,被那罗刹公主看也不看直接扇到西海,至今还没游回来呢。 玉面狐狸依偎在牛魔王怀里,读罢,将信收起,搂着牛魔王的脖子道,眼里颇为期待,“大王,臣妾还没去过海底呢。” “容本王考虑一下。”牛魔王若有所思,以往这般盛宴都是带着铁扇出席,自她不再搭理他后,他只能一个人孤身前往。倘若这次带玉面公主去了,岂不是向叁界证实了他们婚变的流言,这便是真真切切在打铁扇的脸了。 他,并无这个胆子。 只是最难消受美人恩,他的美妾如此娇滴滴地求他,他又怎么能狠下心来拒绝。 他在铁扇那里得不到的,譬如一个男人应该有的威风与骄傲,定夺与裁决,玉面公主都千倍万倍地满足了他。 低下头认真欣赏美人的仙姿玉色,手掌毫不客气地拢在她挺翘玉拔的酥胸上,她这般美丽,又这般娇嫩,似初坠爱河的纯情女妖,半刻不停地黏着自己的情郎。 又天生一副活色生香抵死缠绵的媚骨,只要他想,随时随地可品尝她美好的胴体,如同剥开一颗葡萄那般,剥开她的腿心,将粗红性器插入,与她灵肉合一。 叁百年前,狐族大乱,万岁老狐王遭到狐族其他首领攻击,在战乱中灵力耗尽而亡。他正好又触了铁扇霉头,被扇到积雷山上,无意中出手救了孤苦无依的玉面公主。 那时候公主还是只狐狸仔,已经是个美人胚子了,他见到她第一眼时,想起了初次在蓬莱山上见到铁扇时的场景,那时候,她也才一百来岁,眸如桃花,容颜灿烂。 这只狐狸视他为救命恩人,又见他生得俊美,便承诺要以身相许,将万件家私都赠予他。一只貌美纤弱的狐妖,又携着千万家产,若没个傍身的地方,是十分危险,朝不保夕的。出于同情与不忍,他承诺会让她留在他身边,直到她长大,妖力强大到足以自保。 但这只狐妖长大的第一天,就用她的妖力将他迷倒,而后,名正言顺地成为了他的妾。 他顺水推舟,以为大张旗鼓的纳妾可以引起妻子的警觉,她或许会放下身段,求他一求。 但似乎,过犹不及的,只是将铁扇越推越远。 他在进入玉面狐狸娇嫩身体里的那一刻,仍然在想,怀里的美人多温驯乖巧,她的身体与面容皆是暖的,不似铁扇那般冰冷,拒人于叁尺之外。 身下的这张脸也是及其美丽娇艳的,眉眼并不输似铁扇,可他在动情的时刻,还是将她幻化成了铁扇的模样,差一点儿,就要喊出“蕉蕉”二字。 她在他身下颤抖、呻吟,双眸剪彩,那双像另一个人那般细长媚惑的眼中,是那个人绝不会有的淫荡与勾引,他伸手覆在她的眸上,俯下身含住玉面公主吐气如兰的唇瓣。 遮住脸,与谁云雨,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他自欺欺人地想。 另一只手揉捏着她腿心因性器大肆抽插磋磨而硬起的花核,身下频频大动,在这具娇嫩柔弱的身体里发泄最原始的欲望。那粉嫩的娇穴哪里经得住粗犷长物这般不知怜香惜玉的疯狂蹂躏,媚肉层层迭迭被用力撑开,最深处的花穴被捣烂贯穿,淫水四处喷溅,花穴的主人欲生欲死,早已经失了叁魂六魄。 玉面狐狸沉浮在山雨欲来的情潮中,眼帘被一只大掌覆盖,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唯一能感知到的,便是他硕大的性器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引起的酥麻电流传至全身各处。 她是妖,青春貌美,正值妙龄,痴迷这般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性事。 骑在她身上的妖兽身强体壮,又生了一副好面孔,情场浪子,惯会风月,她酷爱与他交配。 他神通广大,她做他的妾,也只是希望那些虎视眈眈的族妖能够忌惮叁分,不敢再觊觎她分毫。 至于他心里有个念念不忘的发妻,与她交合的时候还喊着那女子的名字,她并不在意。 她甚至有几分同情他,不过是个被心上人彻底抛弃的可怜虫罢了,尽管他的身体并不如同他的心那样坚贞。 她只是一个落魄的妖族公主,唯有出卖色相给一方魔王,才能在这乱中世保全性命。 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就不再矫情与自怜。 他护她几百年间的岁月静好,她献上自己的身体与他欢好。 给他糟践,总比给那些杀了她父亲的仇人糟践要好。 至少她心里是有他的,她相信这个男人对她也有几分情意,曾经他眠花宿柳,床伴一个接着一个,遇到她以后,身边便只有她一个人了。 不过男人向来薄情,朝秦暮楚,见异思迁。 她也惯会伪装,心里对他仅有叁分情意,面上要表露出十二分来。 只是,有几分对不住他的妻子。 她的确是名副其实的狐狸精,破坏别人夫妻感情的第叁者。 但他的妻子,传闻中凶神恶煞脾气大的黄脸婆,叁百年来,从未到她的府邸来找过她的麻烦。 仿佛早已默许了她的存在,意识到这一点,她放下心来,至少,她性命倚靠的那个男人,暂时不会因为妻子的缘故将她抛开。 上章有个错别字 而男人身上可以玩弄的地方身少 甚少 收费章不能改 气死强迫症 跃跃欲试的牛魔圣君 在玉面公主的千般柔情下,吹进枕边风,牛魔王耳根子发软,终于允诺带她一同前往东海。 只是情欲退却后,耳清目明。刚抱着美人,骑着金睛兽潜入东海时,他心里就有些后悔了。 要是旁的妖怪设宴也就罢了,带个美妾只会倍增颜面,他过去常常佳人在侧。可东海龙王的几个龙女都是铁扇儿时的好友,十有八九万圣龙王也在,倘若回去和万圣妹妹一说,不出叁日便会传到铁扇耳里。 仙族相当于铁扇的娘家,蓬莱山君人脉甚广,过去一千年里他再怎么拈花惹草,从来不敢沾染仙族女子,怕的就是触怒老丈人,真得将铁扇带回蓬莱,再也不允许她私下凡间。 果然不出他所料,还没走到东海龙宫正门,就与万圣老龙王与他的新驸马九头虫撞了个满怀。 万圣公主是铁扇的妹妹,万圣龙王算是他半个姨丈,牛魔王难得很有礼貌地行了个礼。 万圣龙王点了点头,假装不曾看见他身后的狐狸精,错身与这一夫一妾擦肩而过。 不妨身后的九头虫驸马始终注视着二人,突然开口道:“牛兄好福气,几日前还与铁扇公主在我万圣龙宫饮酒舞剑,情意缱绻,好不恩爱。今日,身边又换了一位绝色姝丽,貌若王蔷。如此齐人之福,当真是羡煞旁人。” “你在说什么?”牛魔王一头雾水,根本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再细看一眼,这人他也不认识,“你是何人?” 玉面狐狸倒是听出来了,这头花心黄牛一壁与她欢好,水晶榻上交颈鸳鸯。一壁又偷偷摸摸回去见他的那个糟糠之妻,骗自己说平日里素来不与女子一同出门,却带着她去四处饮酒赴宴。 醋坛子很难不打翻,但万圣龙王在此,她并不敢造次。 万圣龙王朝九头虫使了个眼色,带些薄怒,上前解释道,“这是老龙新收的义子,名唤九头虫。”他年轻时淫遍四海,老了却颇为爱惜颜面,不肯将公主二嫁的事情张扬出去。 九头虫面色一变,又不能对岳丈大人如何,只能冷“哼”一声拂袖离去。牛魔王还在原处不解其意,“姨丈,表兄方才所言究竟是何意,什么叫我与铁扇在龙宫舞剑,铁扇此时在万圣龙宫里吗?” 万圣龙王并不知铁扇与扶苏私下与龙女会面的事情,只能含含糊糊不清不楚地回应道,“铁扇怎么会在我的龙宫里呢,她才回蓬莱仙山不久,她那母亲怎么可能舍得放她下山。” 牛魔王更加困惑了,“铁扇绝不可能回蓬莱仙山。”她与仙君早就断绝父女关系,按照他对她的了解,她记仇记了一千年,除非失忆,或者仙君亲自下山求她,否则她这般倔强个性,绝不可能违背当初盟誓回山。 “你作为夫君,竟丝毫不知情吗,铁扇她误食忘忧草,整整丧失了一千年的记忆。”万圣龙王也是从其他仙君那里听来的,转告牛魔王时,言语间颇有替侄女儿责备之意。 “忘忧草?”牛魔王更是瞪大双眼,他曾经为了求得铁扇原谅,也悄悄在她的药膳里拌过类似的灵药。可是根本不起作用,她是半仙之体,那些仙草最多使她失去一两日的记忆,药效退去后只剩下滔天的怒火,反而使两人的关系几乎恶化到冰点。 难道铁扇受伤了么,或者芭蕉扇不在她的身上,只有她灵力衰退时,那些药物才会生效。 她是不是真的受了伤,他却没有陪在她身边,对了……那天中秋,她分明命人去请他回家的,一定是她出了什么事情,他那时为何弃她于不顾。 牛魔王心里不知是喜是忧,忧的是铁扇现在的状况他毫不知情,如果她真的受伤了,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妖孽,竟然伤害公主,他定要杀了他;喜的是如果公主真的丧失了一千年的记忆,那他不是可以重新回到她身边,倘若真能重新来过,他定不会再叫她伤心。 “阿哞……”玉面公主站在他身后,小声唤着他,他听到自己的妻子失忆了,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处理,让金睛兽先送你回去。”牛魔王将玉面公主定在金睛兽的身上,拍了拍金睛兽的妖,那兽便御水而上。 “大王……”玉面公主无法动弹,只能无力呼喊几声。 牛魔王送走了美妾,便摩拳擦掌,归心似箭,想去蓬莱仙山接回他受伤失忆的妻子。 一千年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千年里他有多悔恨,可她从不肯给他机会。 他的父王妻妾成群,六宫粉黛,但始终最爱的只有他母亲一人。母亲早早香消玉殒,父亲悲痛欲绝,遣散后宫,甘愿走进锁妖塔偿还罪孽,只盼千年后母亲得以重生。 他对铁扇的感情,并不比父亲对母亲的浅,他活了两千多岁,至少为她守身如玉了一千年。可是他是妖,妖做到千年身心如一已属极品,他只不过犯了一次错,就被钉在对爱情不忠的耻辱柱上,永生永世得不到她的原谅。 后来他干脆兽性大发,抢占民女,奸淫掳掠,桩桩件件传到她的耳里。 她从前会劝他不要伤害凡人,但那以后,她真的再也不看他一眼。 他爱了两千年的公主(h) 话说那辟水金睛兽将玉面美人送回狐狸洞后,自知大事不好,立马折回,去寻扶苏。 可他也不知道此时扶苏与公主身在何处,究竟在万圣龙宫,还是蓬莱仙山,抑或是回到芭蕉洞中。 这万圣老虫,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全给说了。 公主一千年里也不曾出过门,这才不到半载,竟一口气挪了叁次窝,难道真吃忘忧草把脑子吃坏了? 牛魔王直接奔去了蓬莱仙山,但铁扇从未带他去过她的公主府,两位老神仙又来无影去无踪,一时行踪难测。 他腾云在半空中四顾许久,山腰上琼楼玉宇,宫殿四起,山间雾重,他分辨不清,只得回到陆上。 猛蹬叁下地面,冒出一个赤条条白花花老头,牛魔将土地老头一把抓起,揪着其长到委地的白胡子道:“你可知道我夫人的府邸在何处?” “大王轻些,轻些……”土地痛得嗷嗷叫,紧紧攥着胡子,“小神亲自领大王前去公主府。” 他一边领路,一边暗自琢磨,这驸马奇了,前些时日不是才回来过,怎么几天不见,就忘了公主府在哪? 上次来时还是和和气气一粉面郎君,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哄得蓬莱仙君好不欢喜。这才几天不见,又暴露出了其凶神恶煞的本性。 可怜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公主,如花似玉,倾城美色,竟然嫁给这样一个阴晴不定的混世魔王。 但他并不敢吱声,只管带路,把心中的困惑抛给了看守公主府大门的锦毛鼠。 叁寸丁才送走公主不久,府中又变回了以往稀疏寂寥的模样,他坐在朱红门槛上,扯着手里的桔梗花,喃喃自语,“公主还会回来吗?” “回来,不回,回来,不回……” 最后一片花瓣落尽,公主不会再回来,咦,面前穿着金丝攒珠长靴的人是谁?他抬起头。 驸马! 叁寸丁欢欢喜喜地滚到牛魔跟前,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驸马,数日不见,可曾将公主追回来?” 他左顾右盼,未见到铁扇身影,一张褶皱笑脸瞬间耷拉下来,“难不成公主真去拔了万圣龙女的龙筋?” “哦?”牛魔王被这一声声“驸马”叫得甚为舒爽,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身后的七彩孔雀披风,笑道,“小不点儿,我们之前见过?” “驸马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些时日公主归宁回府,正是小的在殿门外第一个迎接公主与驸马的呀。”叁寸丁有些恼丧,虽说公主府妖仆众多,个个都会争宠,贼会勾心斗角。可论实力,谁长得有他帅气,有他讨公主欢心。怎么驸马爷竟是个脸盲,这样都记他不住。 “何时?”牛魔笑容消失,咬牙问道,“就在此处?” 叁寸丁点点头,马马虎虎说了一个大概的时间,那夜月黑风高,他其实记不清了。 牛魔王一挥手,空中浮现一枚半透明的铜色悬镜,镜中正倒映着彼时此处,铁扇回山的场景。 他看到镜中有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男子,着锦衣,穿金靴,星眼如波,长眉入鬓。 抱着体力不支的铁扇,一步一步爬上蓬莱山,以驸马雍容身份,被众妖簇拥着走进公主府。 好一对交颈情浓的神仙眷侣。 望着那张脸,差点以为,镜中人便是自己。 可惜,不是,因为铁扇不可能如此温驯地任他抱在怀里,不可能主动亲昵地搂着他的脖颈,更不可能,在他怀里,绽放如此明媚笑颜。 一同回蓬莱仙山省亲,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一齐去万圣龙宫赴宴,妇唱夫随,情浓缱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牛魔攥紧拳头,那张俊脸上神色风云变幻,胸腔中怒火中烧,一把拎起土地的后颈皮,“陪公主回来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土地公公哪里知道其中原委,胆战心惊,涕泗横流,“驸马爷,小的实在不知情啊,小的又没有齐天大圣的火眼金睛,公主尚且不能分辨真假,小的又怎么能辨得出来?” 饶是叁寸丁再笨,此刻也听得分明了,慌忙跪在地上,抱着牛魔的靴子大哭,“驸马,驸马一定要赶快去救公主,公主误食仙草,记忆全无,才会让那怪物有机可乘!” 牛魔只觉得气冲心脉,灼得他五脏六腑皆疼,他捂住心口,双眼发昏,竟呕出一口鲜血来。 公主,他的公主! 她究竟被那怪物摄去了哪里? 铁扇失忆,这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可以再度亲近她的机会,却叫一只来路不明的妖怪抢了先。那家伙居心叵测,阴险至极,竟然化作他的模样,欺骗他受伤失忆的妻子。 牛魔忽而想到什么,双目圆瞪,那怪物会对铁扇做些什么? 铁扇雪肤花貌,玉质柔肌,试问世间哪一个男子见了不会心动。 那只妖又变成他的模样,日日夜夜陪在她的身边,他不会……不,他怎么敢! 世人谁不知道铁扇公主是他牛魔王的妻子,他要是敢侵犯她,就算他是玉皇大帝,他也要叫他粉身碎骨,魂归九天。 他略一思索,转了转眼珠,突然伸出手,一掌将土地拍回土里,又将叁寸丁打晕。 见四下无人,强打起精神,继续以崆峒镜观测那只妖的动静。 美人榻上,铁扇玉体横陈,躺在那只妖身下,在男人的奸淫中娇喘吁吁,粉汗淋漓。 两条玉白的长腿被迫分开,媚色花穴楚楚动人,含吮吞吐着男人的赤红性器,腿心盈出缕缕春液,身子颤抖,玉趾蜷缩,显然已经经历过数次情潮,此时已经到了云收雨散的餍足之时。 温泉池中,公主不着寸缕,纤弱楚腰叫人紧握,圆白酥胸任人蹂躏,粉白雪臀被紫红肉龙蛮横劈开。 那妖将她抱在怀里,从身后进入公主湿漉媚穴,数百下的抽插与碰撞,公主雪白的玉臀早已红肿不堪。他终于舍得放开她,一壁亲吻她纤薄的背,一壁将半软的长物缓缓抽出,滚滚白灼浓精将公主的美穴撑开,混着黏腻的淫水喷薄而出。 …… 牛魔双目腥红,胸腔嘶吼,一拳将崆峒镜砸碎,手臂上血管爆裂,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当公主想要重新开始 那日铁扇辞别万圣公主,与扶苏一同回了芭蕉洞。 因万圣龙宫里水族众多,耳目纷杂,扶苏陪在铁扇身侧,依旧是扮做牛魔王的样子。回到芭蕉洞里,面对雀跃欢迎的众妖,也无法当众变回来。 铁扇也不点破,她心中自有规划。她此次回芭蕉洞,只是为了遣散众妖,给他们寻个去处。而后,带扶苏回蓬莱山上,在那里,他不必再假扮牛魔王。到那时,她应该也可以敞开心扉,将这些时日里的心情全盘托出。 只是现在似乎还是不行,她与他数次在朦胧夜色的掩映下发生肌肤之亲,醒来后,面对扶苏那张年少稚嫩的脸,她总是很难像夜里那般放肆地缠着他。 讨厌,那个男人为何保养的这么好。 铁扇以万圣送给她的珍珠粉敷面,又裹了一层鲜嫩海藻,揽镜自照,怎么看都觉得自己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 满打满算,她已经有两千岁了,开始害怕扶苏嫌弃她老。 扶苏见她首饰珠宝堆了满台,瓶瓶罐罐东倒西歪,盛着各色胭脂水粉的瓷盏皆被打开,公主东涂西抹,一张脸上五颜六色,还眨着眼睛,频送秋波,“我这样好看吗,是不是看上去才九百岁?还得叫你一声哥哥呢。” 他走上前,俯身亲了亲她的唇,吃了好些她的口脂,又捏捏她的脸,将染色的手指递给她看,“殿下妹妹,胭脂虽好,薄涂即可。” 铁扇双颊泛红,自与万圣彻夜长谈后,开始把扶苏当成一个男人,并非再是兽宠。青天白日里,他亲她,捏她的脸,竟会让她心跳加快,然后,再想一想夜里的缠绵悱恻,她简直无法再直视他。 “不行不行!”铁扇推开扶苏,让她再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和一个男人谈情说爱,心中还会小鹿乱撞,这绝不是她活了两千岁还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甚至在脑海中幻想了一下: 花前月下,他手捧玫瑰,她忸怩不安。 “麋鹿哥哥,你爱不爱我?”嘟嘴,叉腰,西子捧心。 “蕉蕉妹妹,我爱你一万年。”深情,油腻,脉脉含情。 又或者直接点儿: 梨花榻上,她媚眼如丝,他正襟危坐。 “扶苏,我们交配吧。” “殿下,你把腿张开。” 这两种都不可以,她有一千年没有动过心,已经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 或许,应该先送定情信物,她环顾左右,颈上,是扶苏送给她的和氏璧碎玉,腕上也是他在人间买的镯子。 她记忆混乱的那段时间,正是看到了这枚手镯,才想起中秋那夜发生的一切。 她有什么可以送给他的? 她只有芭蕉扇,可从小到大,不曾离过身,也不能轻易送给别人。 “你在这里等我,我有宝贝要给你。”铁扇起身,走进她的密室,打算认认真真挑选一件宝物赠与他。 她回眸一笑,再叁叮嘱,“你要等我哦。” “好。”扶苏坐在公主的杌子上,见她神神秘秘,又郑重其事,心中有几分期待。 洞门突然被推开,山鸡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跪在扶苏面前:“大王,金睛兽回来了,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好像快不行了。” 扶苏眸色一暗,扫了一眼公主的密室,犹豫片刻,起身随山鸡走出洞府。 金睛兽横躺在草地上,像一座崩塌的山,后背上有一道叁尺长的斧痕,触目惊心,绿色的兽血汩汩流出,眼看着就要咽气。 扶苏慌忙跑到金睛兽跟前,蹲下身检查他的伤口,手上也沾满深绿液体,他施法替他止血,“谁将你打成这样?” 金睛兽艰难地张了张口,气若游丝,“是……是……将我重伤……” “谁?”扶苏朝金睛兽体内输送了大半灵力,额头已泌出细汗,见他后背伤口痊愈,放下心来,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俯身凑到他唇边,“究竟是谁伤的你,你再说一遍。” “是……孽畜!吾要将你碎尸万段!”金睛兽忽而双目怒睁,抬起巨颚,张开血盆大口。 扶苏来不及收回灵力,只觉得舌腔中涌上一抹血腥,脖颈叫人狠狠咬住,那尖锐的牙齿几乎穿透他的喉咙,下一秒就要令他殒命。 他奋力朝金睛兽的腹部劈了一掌,那兽嘶鸣一声,终于松口,獠牙上尽是腥红。 扶苏捂着脖子,吐出一口脓血,痛到连声音也颤抖,“你不是金睛兽。” 牛魔狂笑一声,变回原身,手中变幻出开天铁斧,直直向扶苏胸膛砍去。 扶苏灵力耗尽,拼尽全力滚向一侧,身上依旧被斧风刮出数百道伤口,无一处不溶血剧痛。 那神兵削铁如泥,割肉如毛,牛魔王穷追不舍,扶苏很快不敌,只得以双臂护心,手臂处血肉模糊,甚至露出森森白骨。 站在一旁的山鸡和野豕瞠目结舌,握着长叉不敢上前,为何有两个大王? 还是先禀告公主为妙,双腿打颤,准备开溜。 “站住。”牛魔王伸出长斧挡住去路,“待我先杀了这孽畜,再将来龙去脉解释与公主。” 他回过神,眼里卷着滔天怒火,那只妖早已无力抵抗,更何况脖子上中了致命一击,此刻只要他手起刀落,顷刻间便能使其死无全尸。 即使已经这样了,他仍然不肯现出原形,跪地求饶。 “可恶,可恨啊!”牛魔瞪眼欲裂,身上的肌肉迸开,“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野狗狼妖,竟敢夺我名,占我山,辱我妻!” 扶苏倒在地上,身上冰寒刺骨,所有的血肉都在剥离他的身体,气管也被血凝堵住,他只能大口大口喘气,如同动物濒死前挣扎求生。 双眸浸透在异样的暗红色之中,眼前浮现的是公主的玉颜。 究竟她知不知道,这些时日里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谁。 究竟她知不知道,这一千年里他为她珍藏的心意。 从他对公主生出觊觎之心的那日他便知道,也许有一日他会惨死,身首异处,只是,这一日,来的太快了些。 只希望她不要伤心。 被气到吐血的牛魔王 牛魔在蓬莱山遍寻铁扇不得,便准备下碧波潭,去万圣龙宫找人,不巧碰到了也在四处寻找扶苏的金睛兽。 金睛兽见到牛魔王,如遇鬼刹,拔腿便跑。 牛魔大惊,辟水金睛兽不是护送玉面狐狸回摩云洞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此处?难道,那只妖不仅变成了他,连他的坐骑也仿造了一个。他怒火攻心,一拳将那只假的金睛兽打成重伤,掉进了碧波潭中,怎么也寻不到踪影,反而从万圣龙宫那里得知铁扇已回芭蕉洞的消息。 他变作金睛兽模样,装作遭人袭击,命悬一线,躺在芭蕉洞口,果然引出了那只妖。 那妖似乎对金睛兽感情极深,竟不惜将全部的灵力输送与他,牛魔暗自心惊胆战,幸而他没有正面迎敌,否则打草惊蛇,恐怕公主会被他挟持,他也只能束手就擒。 他走到那只奄奄一息的妖面前,他快死了,七窍流血,依旧占用着他的皮囊,用最后一丝灵力维持幻形。 牛魔朝他脸上连踢数下,那只妖口吐血沫,双眼充满淤血,瞧着极为可怖,整个身子在地上扭曲抽搐,像是在忍受着锥心之痛。牛魔拂去脸上飞溅的血迹,心里方解恨了些。 一刀结果他的性命,这惩罚太轻了些,他要他受尽折磨,在痛不欲生中慢慢死去。 不出叁个时辰,这只妖必死无疑,他到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畜生。 也许是那叁个时辰太过漫长,毒日跟头,他没有耐心再等,又或者,铁扇就在洞府中,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她。牛魔掏出捆仙绳,将那只半死不活的妖拖进洞府里。 从芭蕉洞口到铁扇的闺房不过数百米长,牛魔王拖着扶苏支离破碎的残骸,犹如拖着一个西西弗斯巨石,步履沉重,心中苍郁。 既然她会被那只妖骗,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那只妖奸淫,心甘情愿与他欢好,这说明她早已经原谅了他,接受了他。 他以后想碰她的身子,她定然会欣然接受,终于再也不是镜中花水间月的痴心妄想。 牛魔心中不知是喜是恨,公主终于原谅了他,可公主也变得不洁,她的身子……早就叫这只妖淫了个遍! 没关系,她失忆了,灵力微弱,他原谅她的不忠,他不在乎她和别的男人上过床。 他不能告诉她全部真相。 铁扇那般心高气傲的女子,倘若知道自己的清白叫一只妖所夺,必然颜面扫地,她要如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若她以后因自耻而再不肯见他了怎么办? 倒不如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偷偷摸摸了结了这只妖的性命,就当这些时日里陪在她身边的人只有他,只要他牛魔王能忍气吞声,戴得下这顶绿帽,就当做无事发生,今后他们夫妻二人好好生活。 可公主啊公主,你我二人做了一千年夫妻,当初情投意合,也曾朝朝暮暮,你为何连自己的夫君都分辨不清楚? 叫他血淋淋当头一棒,被一只色胆包天的秽妖这般凌辱。 不,他愈想愈恨,怒意直上心头, 他要当着铁扇的面,拆穿这一切,他要叫她知道,堂堂仙君神女,蓬莱公主,实际上有多么愚蠢,多么痴傻,看她以后还如何在他面前那般傲慢神气。 牛魔王犹豫不决,既咽不下这口恶气,又不敢太过苛责铁扇,伤了夫妻二人的感情。 但,徘徊之间,他的妻子已经站在了他面前,那张脸上浓妆艳抹,笑颜凝固,神色诡异。 牛魔吓得一个激灵,将捆仙绳抽回手中,那只妖狠狠摔在地上,两眼乌黑,已一动不能再动。 “夫人。”他见到她的那一刻,已经后悔将这只妖带到她面前,以及将要残忍地告诉她贞洁受辱的事实。 “大王。”她面无表情地回应他,幽深的目光越过他,穿透到那只妖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神色,显然受惊,眼里莹莹溢出泪光。 “夫人莫怕……”他朝她伸出手,想安抚她。 铁扇却用肩膀狠狠撞开他,冲到他身后,在那只妖面前倒了下来。 他艰难转过头,他的妻子,整个肩膀都在颤抖。 她问那只妖,“是他把你伤成这样?” 她的声音里,有哽咽心疼,有阴云怒火,有无垠憎恨。 牛魔只觉得心碎,犹如吞了一千根绵针,“夫人,事到如今,你还分辨不出吗,我才是你的夫君啊!” 她蠢钝如猪,他还在心疼她,被骗得这般凄惨。 铁扇充耳不闻,吐出内丹,放进扶苏口中,拼命封住他体内正在四散的魂魄。 “夫人,你疯了!”牛魔上前一把扯住铁扇玉臂,逼她收回灵力,“那是你修炼了千年的内丹,如何能给这只妖使得?” 九百年前她心爱的妖宠死于孽龙腹中,她也是不惜自毁修行,逆天改命将那只妖救活。 那次也便罢了,至少那只麋鹿是为了救她才被妖龙吞进腹中,她一向恩怨分明。 可这一次,她究竟在作甚么? 他简直要被她气到发狂! 他恨不得想直接掌掴她一巴掌,将执迷不悟的她打醒,“要我说多少遍你才听得懂,我才是牛魔王,我才是你的阿哞,我是你的夫君,那只妖孽,他不过是变作我的样子,觊觎你的美色,将你骗得团团转,沾污你的身子,占足了你的便宜,你还要救他?” 公主她杀人从不见血 铁扇云鬓散落,两排珠泪落下,与脸上厚涂的脂粉溶成细长的线。 乍看上去,像一只失魂落魄的妖。 她挣开牛魔的桎梏,将扶苏抱在怀里,继续以灵力强压他的伤势。 牛魔痛苦不堪地盯着她,整个人几乎要陷入癫狂,他恨不得掐断她嫩白的颈,“公主,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真的以为,我失忆了,原谅你了,还是你以为我真的连幻术都分辨不清?”铁扇抬起头,冷眼看着她的夫君,“你觉得,这只妖只要变成你的样子,我的夫君,就能任意霸占我的身子,和我日夜欢好,做一对恩爱缠绵夫妻?” “你费尽神通才捏出来的这张脸,竟有如此奇效,是让我堂堂一个公主,见了男人便会发情的春药?” “你不会真的认为,我和男人上床,只是因为那人有一张你这样的脸?” “你未免太过自信。”她冷笑,“这几千年里,你是真的,从未了解过我。” “公主,我并非是这个意思……”牛魔被她连珠的诘问逼得哑口无言,心中生出一缕巨大的恐惧,乞求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他心中那点小小的优越自得,已经变成最可笑的自作多情。 “倘若我真的有眼无珠,把这只妖当成是你,他胆敢碰我一根汗毛,只怕早就粉身碎骨,纵有九条命,也该去见十殿阎罗了,还需此刻你亲自来动手?”她极尽嘲讽之姿,将他贬低得分文不值,“就凭你,一双破鞋,酒色财气掏空的身子,那双手臂枕过多少女人,鼠兔蛇狐,睡了多少妖娈,留下多少孽种,这一千年里,你数得清吗?也配在本公主面前提起这些风花雪月之事。” 牛魔身体僵直,她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这世间最污秽不堪的浊物。 “现在,你还会介怀他变成你来欺骗我的身子吗?” “你恨我,你报复我,于是假装失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为了今时今日,让我发现揭穿这一切,看着我像个笑话一样,还担心你承受不住这样的真相。”牛魔声势减弱,心中依旧是气愤难平。 “我早就不恨你了。”铁扇摇头,“我对你早就没感情了,阿哞。” “不,倘若你对我没感情了,这一千年里,你大可与我断绝夫妻关系,大可回你的蓬莱仙山,做你金枝玉叶的蓬莱仙子,何苦在这芭蕉洞里画地为牢,苦守着等了我一千年。”他堂堂九尺男儿,竟然因她那句“我对你没感情了”落下泪来,她从未离开他们的洞府,她一直在等他回家,这怎么能叫做没感情了呢。 “你当真想知道?”铁扇笑出声,“我自拘在芭蕉洞里,忍受千年孤寂严寒,千年世人耻笑,只不过是想来惩罚警示自己,当初如何错看了人,如何一意孤行,忤逆父母恩师,为了几句可笑的盟誓自断前程,一千年里将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你竟然觉得,我会是在等你?”她故作惊讶地反问,唇角擒笑,眉眼莹莹。 “你……”牛魔幡然悔悟,但似乎已经太迟,“蕉蕉,别这样,千百年里,我心中唯你一人。” 他伸手,想替她拭去脸上温热泪痕,虽知道那颗泪不是为他而流,但已经足够令他黯然销魂。 铁扇挥手挡过,美目中难掩嫌恶,“你有那么多女人,却跑来我这里上演千年痴情,还动手打伤我的人,这天底下,没有人更比你叫我恶心。” “你的人?”他怔住,看着铁扇怀里昏迷的妖孽,不知何时,已经渐渐清醒,变成了另一副模样,“扶苏……” 他咬牙切齿,“竟然是你!” 她一千年前救下的麋鹿,或者说他亲自送给她来解闷的兽宠,竟然修行成了一只清秀俊美的仙妖少年,那张脸男生女相,亦正亦邪,如玉山精雕细琢而成,美得连他一个男人也会神往。 这就是她口中独自忍受寒冷孤寂的一千年,只怕他不在的那些时日里,干柴烈火,两人早就勾搭上了吧。如此下等妖族,也敢觊觎公主,他绝不能容忍。 铁扇将扶苏护怀里,两人的颈皆是细白的一段,如一对玉璧般嵌合,白得刺眼。 牛魔恨不得一手捏起一个,皆捏成齑粉,叫这对狗男女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她是他年少初恋,也是他此生魂牵梦萦,终究不忍对她下手。 “是我不好,我以后一定只陪在你身边,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其他女人,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他晦涩地吞了吞口水,挤出笑颜,哄铁扇道,“公主,你让我杀了他,我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扶苏终于恢复了一些神志,他将铁扇的话听得分明,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地。 “殿下……”他惨白地一笑,伸手触了触公主湿润的眉眼,把内丹交还,将她揽在身后。手中变幻出青鸾宝剑,撑起身体,背水一战。 “我并不喜欢见血。”她拦住他,将一枚定风丹塞进扶苏口中,随即掏出芭蕉扇,看了牛魔最后一眼,垂眸默念心决。 “你我早就恩断义绝,哪怕黄泉碧落,永世不复相见。” “公主,不要……” 牛魔王甚至还未说出完整的一句话,一阵狂风袭地卷起,群魔乱舞,落叶纷飞。他双脚离地,头重脚轻,只得双手护住眼睛,七零八落,被吹到了叁十叁外离恨天。 异常和谐的医患关系 铁扇带着身受重伤的复苏回到蓬莱仙山,两位上神不知所踪,也许又去了人间历练修行,涅槃重生,需一二百年才得回来。 精通医术的母神不在,铁扇只能整日泡在藏书阁,自行研究母亲所贮藏的那些上古医书,如法炮制仙药,为扶苏疗伤。 公主府的下人们手忙脚乱,慌慌张张,每天捧着公主开出的药方,搜寻各类仙草灵丹,辛苦熬煎,制成药贴,覆在扶苏周身的几百处伤口上。 他们低头办事,唯唯诺诺,并不敢开口问公主殿下,公主带回来的男子究竟是谁? 怎会伤得那般严重,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肉,尤其是脖子上的伤口,几乎令他喉管断裂,若不是公主及时用内丹救治,只怕他现在早已经变成了一具青黑色的腐尸。 扶苏是清醒的,但他宁可失去意识,因这四肢五脏六腑七窍,无一处不疼痛难忍。他只剩下一副残骸,血淋淋骨肉肉地躺在玉榻上,仿佛他幼时在长安城里见到的,被王公贵族的车马无情碾压过后,地上瘫成一团,血肉模糊的耄耋老者。 本来已是极疼,以为已经达到了生理疼痛的极点,还好,尚能忍受,不至于失了颜面,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抑或是声嘶力竭,叫苦连天。直至铁扇亲自为他贴上她亲手熬制的膏药后,扶苏倒抽了一口凉气,骨肉裂痛,直抵丹田,两脚一蹬,再清冷克制的人,也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 他狐疑地看着她手里捧着的医书,再对上她自己也不确定的虚晃眼神,呵呵一笑,她几时学会行医了,原来拿他试药。 “殿下是还在生我的气,气我变成大王的样子来骗你。”他痛极,伸出颤微微的手指,捏住她的柔荑。心里,却回甘之微甜。 “虽然本公主平时最恨叫人欺骗,但你显然已经遭到了报应,我早就气消了。”她扫了他一眼,继续将一贴丹药覆在他的手臂上,握住她的那双手虽皮开肉绽,瞧着触目惊心,却沉稳有力,她知道他的内伤已经痊愈大半,只是免不了还要遭受些皮肉之苦,心情也明朗轻快起来。 扶苏疼得龇牙咧嘴,却忍不住勾起唇角,“臣只求殿下不要用灵药敷臣的脸,臣想让它好得快些。”他貌美而自知,并不想破相。 “世上还没有人有这般福气,叫本公主亲自研制药方治病,汝是第一个。”铁扇吹了吹他的伤口,分明在快速愈合,只是过程痛苦了些,他竟敢质疑她的医术。 “臣的确好福气。”扶苏颔首,“一千年前,公主心血来潮,亲自下厨做饭,臣第一个试品,险些中毒身亡,幸而臣生命力顽强,自行拖着病躯爬行千里,终于撑到妖医馆灌肠洗胃。” “山上随意采的蘑菇,那样漂亮,谁知道剧毒无比。”铁扇双颐微燥,手上的力道松了松,“过去这么久了,还记着。” “七百年前,殿下生辰那日得了一件江南刺绣,见其精致秀美,开始刻苦钻研女红,为臣做了一身锦衣。臣穿上后,四肢不能动弹,还被未收好的线头绊倒,跌进山涧,哀鸣了整整七天七夜才被打捞起。”扶苏含笑望着铁扇,他或多或少,对她心存几分怨怼,今日终于可以趁着她心情尚佳,而他又惨不忍睹,一一吐出。 “那一次呀,难怪你七天七夜没有回家,我还以为你锦衣灿烂,迫不及待与你的狐朋狗友炫耀去了。”铁扇假装听不懂,扶苏能在她的悉心照料下顺顺利利地长大,不可谓不可歌可泣。 “若不是你肠胃太差,承受不住,本公主现在早就成为一代神厨,皇帝老儿的御膳房请我都来不及呢。”她反咬一口,怪他埋汰了她的锦绣前程,“若不是你身子长得太快,我每次按照丈量时的尺寸缝制,制成后偏偏小了许多,我现在便是那司织坊的坊主,天庭众织女之首领。” “是,臣的耳膜太脆弱,听不得天籁之音,耽误了公主成为长安城最好的琵琶女。臣的五官太鄙陋,涂千层脂粉也无济于事,没能使殿下学会后宫妃子的化妆术。”他顺着她的话而下,其实是在拔公主逆鳞。 果然,铁扇恼羞成怒,“你是在笑我什么也没学会,牛嚼牡丹,焚琴煮鹤。”也是奇了,她学不会的,他偏偏在她的耳濡目染之下,渐渐样样精通,琴棋书画,无一不绝。 “人间的俗物并不适合公主,公主法术高强,剑法精湛,是扶苏所远远不及的。”他摸摸她气鼓鼓的脸,给公主顺毛,昧着良心哄她,“公主医术高超,无师自通,臣……”低低痛嘶一声,挤出笑颜,“只觉得通身轻快畅意,一点儿也不觉得疼痛难忍。” “那你可愿意让我医脸?”她的手指抚上他断裂的眉骨,用一柄刮骨弯刀细细比划着,“我看医书上说,切开皮肉,置入银针,再以铜板固定,铁水浇封,便可正骨。” 扶苏顿了一瞬,脸色微深,将脸别过去,忍着剧痛将身子蜷缩进床的里侧,仿佛逃避一个恐怖如斯的女魔头,“公主,臣要休息了。” 求她放过他。 铁扇也不恼,躺在他身侧,喃喃道:“要是一个月后,你再不好起来,本公主就亲自动手。” “殿下,别再担心。”他替她盖上被子,修长指骨在她背上轻抚。 她耗尽灵力救了他的性命,又取出内丹治疗他的内伤,法力全失,一步一顿将他驼上蓬莱山,此刻身子也很虚弱,再加上这些时日里不眠不休地研读上古秘籍,他害怕她会病倒。 忍着皮肉撕开的痛楚凑到她面前,吻了吻公主的唇,“不需要一个月,臣定能恢复如初。” 拿捏失去灵力的公主 铁扇钻研的猛药的确有疗效,再加上妖有一定的自愈能力,扶苏身上的伤渐渐好转。只是治疗过程及其痛苦,仿佛能让人脱了一层皮。每个夜里,扶苏忍着浃髓沦肌的疼痛,全身汗津津,汗水融进将要愈合的伤口里,犹如往伤口上撒盐。 铁扇命人一遍又一遍的用热水与毛巾替他清洗身体,枕干汗液,甚至握住叁寸丁的手腕,伸到扶苏面前,“忍不了的话,借你咬一下。” 叁寸丁满头大汗,“公主,臣是只老鼠,身上很臭的。” “抱歉,又令殿下一宿没睡。”扶苏摇头笑了笑,她纡尊降贵,不舍昼夜地照顾他,兴师动众的,连带着整个公主府的下人也睡不安生。 “本来我可以亲自照顾你,”铁扇伸出一根手指,朝着头顶的悬灯转了转,那灯影佁然不动,她有点颓丧,“我好像,连盆水都拿不动了。”她最后的灵力,用在了蓬莱山的结界上。 内丹损耗,灵力尽失,需百年才得修复,她不知轻重,已然身在劫中,幸而可以躲进仙山里,慢慢养伤。 扶苏握紧公主柔若无骨的手指,顾不上旁人目光,将她扯上床,抱进怀里,朝她度出一点点灵力。她太憔悴了,身子也比之前轻了,他在她眼角亲了亲。铁扇只觉得昏昏欲睡,喃喃道,“现在连你都能对我施瞌睡咒。” “殿下需要休息。”身上的伤口因为大幅度动作又撕开了,可是与铁扇比起来,他身上仅存的只是皮外伤,她用她全部的灵力,从阎王殿里把他死去的魂魄拽回了人间。他养好伤只需数月,她的灵力修复,却需要整整百年。 叁寸丁看得眼睛直了,前些天捡回来的一团肉泥白骨已经养成了一位俊眼修眉的玉面公子,好看的紧,但显然不是他们的驸马爷,可这般堂而皇之地将公主抱在怀里,耳鬓厮磨的,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前些时候,公主还与驸马恩爱情浓,数日一别,身边又换了一位郎君。叫他们目瞪口呆。 “你们都退下吧。”扶苏吹灭灯火,整个寝宫变成乌漆嘛黑的一团,妖有夜视能力,纷纷有条不紊地离去,唯有叁寸丁支支吾吾地立在榻前,脸色潮红,忸忸怩怩地道,“公主身体虚弱,不可不可……再行房事了。” 扶苏微愕,手臂将怀里的人拢得更紧,“我知道,你放心。” 他只是想让她好好睡一觉。 叁寸丁也脚步飞快地走了,满脸愁苦,究竟真正的驸马去了那里,现在抱着公主的那只妖是不是就是当日变成驸马来欺骗公主的,公主又为什么会受如此严重的伤。是不是有人上门寻仇,倘若那仇家追到蓬莱山如何呢? 他打起精神,抱着叁眼叉,去看守公主府大门去了。 牛魔王枯坐在空无一人的芭蕉洞中,他知道铁扇不会再回来了,他欲上蓬莱山,却被满山的结界阻挡。此时铁扇没了法术,那只妖也重伤未愈,是他杀了扶苏,夺回妻子的最佳时期。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哪怕湮灭毕生功力修为,他也要将那只妖碎尸万段。 他本来已经杀了他,是铁扇耗尽灵力救回了他。 牛魔想,他不能强攻,只能智取,铁扇那个性格,他要是再对那只妖动手,她一定会与他拼命。 现在,此时此刻,铁扇在哪里,又在那只妖怀里承欢吗,公主灵力丧尽,比凡间女子还要娇嫩,岂不任由那只妖揉捏玩弄,肆意欺凌。 他想到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就忌恨得发狂。 他们两个人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偏移。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月光宝盒,能不能回到过去,重新开始。 可是那只妖已经陪伴了铁扇一千年的光景,要回到一千年前的话,天地人间的命运又要重新改写,他一定会被天庭通缉追捕。 这并不是他所担心的,而是一千年前他费尽心机才娶回铁扇,那过程艰苦卓绝得他不愿再经历一遍,当时与她成亲,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倘若再回到曾经,他根本不确定,她是否还愿意嫁给他。 牛魔躺在公主睡过的榻上,枕头上还残留她的发香,他双手捂住眼睛,泪水自指缝溢出,刻骨的思念与悔恨几乎将他侵蚀,这一千年里,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为什么只有在彻底失去的时候,才开始后悔呢,曾经有很多机会回头的,不是吗? 天下第一的好色之徒(h) 一个月的光景很快过去,扶苏身体痊愈,唯脖颈上咬痕暂且难消,铁扇在照顾伤员与被伤员照顾的交错中,身体也不似月初时那般虚弱了。两人在仙山上度过了一段安稳岁月。 “扶苏……如果人间不是妖魔肆虐,此刻,我好想去人间历练一番,做一世平凡的女子。”铁扇枕在扶苏肩上,两人并肩躺在十分宽敞的青汉墨玉床上。 她其实有些伤感,如果父亲和母亲还在山上,她失去的灵力很快便能复原。但从小到大,他们随心所欲地去人间历练修行,砍断所有记忆,完完全全将她这个女儿抛在脑后。儿时,她尚有昆仑仙君照料,现在,她必须独自面对风雨飘摇了。 一个活了两千岁的神女失去了她的全部灵力,与凡人并无二致,这是很可怕的事情。 “殿下如果去了凡间,想做些什么?”他认真问。 “不知道,只是想忘记自己是仙君不成器的女儿,坦然地做一个平庸之辈。” “殿下如果是凡间的女子,扶苏就去凡间将殿下叼回来,藏在山洞里,做压寨夫人。” 她捶他胸口,“你是土匪呀!” 顺着他的思路编故事,“我没有前世的记忆,我不会认得你,也不会爱你的。”好一出强取豪夺刻骨铭心的虐恋。 “公主此刻难道爱我?”他心中询问,却不曾问出口,“没关系,公主是天下第一好色之徒,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论经历多少世,都一定会爱上扶苏。” “那我会老会死,色衰而爱驰。”她惆怅地道,美人迟暮,多残忍呀。 “臣并不似公主那般重色。”他促狭地笑,搂她更紧,捏住她粉拳,“别砸了,有点痛。” “到底是谁重色呀?”她被他禁锢,只能仰起头瞪着他,之前缠着她日夜厮磨的人,怎么敢做出一派正人君子的作风来取笑她。 “殿下,扶苏重欲,是情欲,有情才有欲。”他亲她微愠的脸,“世间许多人重色,是色欲,有色便生欲。” 铁扇被他灼热的气息呼得发痒,咯咯直笑,在他怀里挣扎,“你悟得这么透彻,你怎么不出家当和尚。” 她一开始,的确看中他好看的皮囊,于是把他留在身边,一养就是千年。后来,喜欢他清冷的性子,于是将所有的心事都道与他听。不过是只麋鹿嘛,又不会说话,谁知道他还会变成一个貌美肤白的少年郎君,她爱他清华容颜,与他做些风花雪月之事,也使她感到快活。 照此说来,她的确更重色。 可是现在这个把她压在身下的人又是谁啊,他吮吻她仰起的脖颈,手指在她衣衫里摸索,扯去她的腰带,盘住她翘生生的乳珠后便顾不上其他地方,将雪白乳肉自小衣里解放出,往自唇边推送。 “我若出家去了,公主千年深闺寂寞,何人能解?”他伤一好,见她身体也恢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聊得又是些情情爱爱色色欲欲类的话题,身下很难不躁动。 美人在怀,二人又共同经历过生死,他想,她不会拒绝他的。 手指探到公主腿心,花穴里已然一片温润,他褪去衣裤,扶着已然翘起的肉棒,龟头撑开唇瓣,挤进湿热紧窄的媚口,尽根而入,狠狠地贯穿公主的玉体。 “啊……”一声压抑绵长的痛哼自她口中溢出,扶苏开始后悔进入的莽撞,她此刻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由他撷取。 他停下来亲她,“可以吗,公主。” 铁扇想翻白眼,“你都进来了,还问我可不可以?” 他的分身在她的身体里肿胀难忍,却能凭着定力保持不动,但直直插在她的花心深处,那粗大饱满挤满腹内隐秘空间,仍不知餍足地涨大,已经足以叫她灼热炙痛,魂不守舍。 出乎扶苏意料之外的,铁扇竟然主动扭腰挺臀,吞吐接纳他。她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颈,整个人尽管被他压在榻上,却像一株生命力旺盛的藤蔓,缠住他,挂在他的身上,穴肉吸裹含吮着他的性器,每一下,都似乎要送上全部的自己,任他深入品尝。 “殿下是觉得我的伤还未好么?”他捏她的圆白酥胸,享受着她主动送上的肉体厮磨。 “不,我只是不想太被动。”她主动了几下便觉得筋疲力尽,香汗淋漓,媚肉含吮间蜜液溢出,两人的腿心泥泞湿滑。传到椎骨的酥麻几乎令她全身痉挛,无法再动弹,不知道他如何能时时保持旺盛体力,在她身上孜孜不倦地耕耘。 扶苏见她失力,手掌托起她嫩生生的臀,将她整个人往自己的怀里抽送,碰撞,这个姿势迫使铁扇双腿完全张开,被肉棒抽插的媚穴也随之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中。他松手时,便能看到它堪堪含住一个硕大龟头的样子,他用力时,便只能看到男人的两个鼓胀囊袋拍打在臀肉上,那根粗长的肉棒被娇嫩的媚穴全部咬入,仿佛已经与她融为一体。 被他带着,她似乎也有些沉迷情欲了,有情,才有欲。 她能从他被浓浓欲望占据的血红双眸中,看到那双眼里有满满当当的情。 有情,才有欲,他是在跟她表白吗,借着色欲表白,她差点儿就没听明白。 的驭夫法宝 第二年春,蓬莱山上百花开了,争妍夺媚,万紫千红的美。一千年熟一次的仙桃也终于结了饱满硕大的果。铁扇等不及它完全熟透,命诸位蜂仙蝶女以灵力催熟,于是还没到炎炎盛夏,千年桃树上的粉白桃果已经红艳艳蓄满蜜汁了。 铁扇每日食一个,便觉灵力有所回升,她可以自行飞到桃枝上摘果,无须扶苏抱她了。 这日,扶苏在桃园中静心舞剑,铁扇观赏了片刻便意兴阑珊,窝在树上闭目养神。夕阳西下,红霞满天,她也醒了,略口渴,伸手摘了一个香软的桃,正要往唇边送,一只白皙的手横在她面前。 她美目圆瞪,作出色厉内荏的模样,“作甚么?”欺她没灵力,连桃子也抢。 “臣流了许多汗,很渴。”他夺过那颗桃,眯了眯眼睛,彩衣说最近有虫妖覆在桃肉里,公主失去灵力,肉眼已经觉察不出,她的身子也禁不起虫妖闹腾。扶苏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没吞下去,吐在地上,那妖虫遇土即化,他将剩下的那颗残缺干净的桃递到她面前,“还吃吗?” 铁扇嫌恶心,别过头道,“你自己吃吧。” 要是在以前,他敢抢她的东西,她早就一扇子将他吹到九霄云外了。 母神告诉她,神界和妖界,夫妻之间谁的法术高强,谁便可在家中话事,这句话当真一点儿也不假。 扶苏将手中的桃子扔掉,重新摘了一个又大又圆的仙桃,他用七彩刀耐心地去皮脱核,将桃肉切成精致的小块,弯腰捧到她唇边,“殿下嗓子干了,吃些桃子润润。”她太容易生气,幸而不是那么难哄。 铁扇懒得看他,“你别站在我的千年桃树上,你会把它压坏。” 扶苏叹了一口气,他是悬空飞行在空中的,全身的重量不及一片叶子重,倒是她,须得他提前在尖细树梢上注入灵力,才能承受得住公主如今的肉体凡胎。 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这一年来,这位心高气傲的公主,已经为她失去的灵力惆怅失意过很多次了。一百年,在过去他陪伴着她的一千年里,是那么短暂,仿佛眨眼间便过去了。如今,他陪在她身边,依然觉得一日叁秋,只是,公主并不能接受全然依赖他的生活。 他出神盘算着她的灵力几时恢复的时候,她已经将他掌心的桃肉含在口中了,香甜的桃汁沁入喉咙,她心里的不畅也消散了几分,一壁咬着桃肉,一壁把玩扶苏颀长的手指。 她看到他细白手腕上套着一块深褐色的鸡血藤手镯,双眉微蹙,“你什么时候戴上的?” 扶苏低下头,脸上不自然微红,比天边瑕光更美,“那日,我身受重伤,公主用灵力救我的时候,这件东西从公主衣袖中掉落,我便捡来把玩了。” 那时,她说要送他礼物的,找了许久,想必应该是这个镯子,深褐色的镯身中央,嵌着一颗和田美玉,是公主未出阁时,最喜欢的额饰。 他伤的太重,她把这事忘了,但他还惦记着。 铁扇默默注视许久,那时候,她存了一点腹黑的心思,想捉弄他,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没有那个必要了。她握住他的手腕,有些心虚地道,“你把它还给我,我给你换个礼物吧。” “臣很喜欢。”和他送给公主的玉镯竟不谋而合地相衬。 在很多事情上,铁扇都犟不过扶苏。她个性急率冲动,说风就是雨,他个性温和,不急不躁,一千年来,慢条斯理地,消磨她的意志。 她心一横,“哪怕是个紧箍咒那般的礼物,你也要吗?” 扶苏愣了愣,手指摩挲着镯身,“那世间有几人知道咒语?” “……早些年,母亲送给我驭夫的法宝,”她很不好意思地说,声音细细的,“但是她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施咒。” “那臣是义不容辞的了。”他正色道,欺身压下,捏着她的玉手,唇角含笑,“只是不知道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对我施咒?” 铁扇被他闹红了脸,一脚踢在他大腿上,不疼不痒的,“我才不稀罕用这些伎俩。” 牛魔王在外拈花惹草时,她的娘亲派人把这个送给她,只要她将他戴在牛魔王手上,他胆敢再叁心二意,她念动咒语,必将让他四肢麻痹,痛不欲生。 这样,他就算有一万个花花肠子,也会回心转意,好好呆在她身边。 铁扇很没意思,一直将它束之高阁,直到那天她将她所有的珍藏都翻了个底朝天,忽而见到这件宝物,不知为何,想象扶苏被她诓骗着戴上的模样,她竟觉得十分有趣。 只是,那天他差点儿命丧黄泉,她已经无心再捉弄他了。 长生不老的永恒话题 两人倚在树上,看夜幕四合,月亮升起,星星点灯,天上白茫茫的一片,人间却是浑浊的。 “公主,以后可有打算?”扶苏隔着月色探她的眼,无论何时何处,公主的容貌永远美艳夺目。 而今的他们不再住在芭蕉洞中,他与翠云山附近的友人已经失去联系,但是不必解释,亦不必诀别,他们知道铁扇公主在哪里,鹿妖扶苏就会在哪里。 老实说,比起过去一千年里,现在他与她并无不同,也曾陪公主躺在一张床上睡觉,一起用膳,一起欣赏月色。只不过,那时候,他都一直只是麋鹿模样,即使变成人形,也从不出现在她面前。 很多年前,公主去人间游历,他会变成各式各样的美男子,环肥燕瘦,在途中与她搭讪。 一直这样下去也好,千千万万年。 “你想要个名分吗?”她也从不掩饰,看着他长眉过眼,斜飞入鬓,俊俏地令人赏心悦目。 扶苏无言,依稀记起他几百年前与狼妖宁衡一起去凡间的时候,经过一个民风开放的西陲小国。有不少姑娘见他衣饰华丽,以为他是大唐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他自城门前走过,她们纷纷向他抛来绣球,锦书鸿雁,向他讨要名分,哪怕是他府上的一个妾。 那时候扶苏还想,要是真得带一个女子回芭蕉洞,不知公主会如何安置她。也许,像对待其他思凡的妖一般,给他们放一百年的长假,叫他们陪心仪的女子白头一世。不过,很多妖在一二十年的时候便回来了,因他们喜爱的女子已经人老珠黄。 也有妖再也没有回来,随着他的妻子化成了白骨。 那么多女子向他讨要名分而不得,到了公主这里,便是他向她来讨要名分了,有如九头虫待万圣那般,山水相逢,世事稀奇。 “殿下,扶苏只是想问,一百年后,殿下灵力复苏,届时,我们还住在这蓬莱山上吗?” 凡人可以提前规划好一生的图景,几岁入学堂,几岁科举,几岁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但是妖有太过漫长的一生,且大部分妖,一生下来,要么苦练本领占山为王,与强大的妖魔结伍,对抗天神,欺凌百姓为生;要么一生卑贱,为奴为婢,为盗为娼,依附别人而生存,命比纸薄,朝生暮死。 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一家被迫替妖王卖命,那妖王作恶多端,尽管爹爹娘亲未曾伤害半条性命,神仙下凡诛灭群妖时,也没有饶过他的双亲。 爹爹临终前对他说,宁做恶妖吃人,不做善妖濡生。每吃一个年轻力壮的凡人,灵力便会大增,就像那些形貌妖冶的女妖精吸干男人精血一般,生吞活人的百年寿命,也十分助长妖力。 但他没有变成一方妖王的机会,涉世未深时就遇到了那位高贵美丽的公主,被她倾城的美色蛊惑,心甘情愿来到芭蕉洞中。她喂他吃仙草灵芝,喝琼浆玉露,活活把一个肉食的妖喂成吃素的斋僧。她还会恶狠狠地惩罚伤人的妖,他跟她久了,便渐渐杜绝了吃人的心思。 他本该一百多岁时便夭折,因她大闹阴曹地府,捡回了一条性命,从此活了千年,儿时结识的妖友皆老死病死,唯他仍觉得生命旺盛,健步如飞,何为老之将至。 于是稀里糊涂地过了这么一千年,陪了她整整一千年,从来没想过以后的事情。 现在,他突然想知道以后,他会随她行至何处,因为心中似乎有了盼念。 “扶苏,你有没有想过,修道成仙呢?”她凝视他许久,才开口问道。 扶苏摇了摇头,他与灵吉菩萨有数面之缘,他常常点化他,诱他离开芭蕉洞,留在须弥山上与他修行。 “妖成仙,需修行万年,跟着菩萨,也须得五千年。”他不在她身边的五千年里,她将如何? “可是,唯有神仙不老不死,你终究……”她不忍说下去,她的扶苏,会永远沉睡于山谷,从此世上再无这只麋鹿。 “凡人只有不到百年的寿命,但他们仍然会刻骨地相爱,无怨无悔,不是吗?” “但我不会跟你一起老……”她伸手触摸他的脸,眸中满是怅惘。 她本是半仙之体,修行千年,又有芭蕉扇在骨血中维系元气,此生已注定会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与天地同寿,日月同庚。即使成不了仙,也下不去地府。 “公主,你说那些新婚夫妇,会在洞房花烛夜,悲伤五十年后爱人终会老死的事实吗?”他回握住她的手,年轻的指节坚定有力,置于唇上吻了吻。那双桃花眼里风情缱绻,伸出双臂,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殿下,莫负眼下良辰美景。” 铁扇不再回驳,她倚在他的身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静静听着那颗心脏茁壮地跳动。 也许他并不想成仙,也许长生不老并不是他的人生理想,这个孩子,生来就与别人不同,她又何必将自己年少时不能圆满的美梦强加在他的身上。 漫长的生命带来的并非是永恒的幸福,而是浓郁的无法消散的虚空与虚无。也许他早就厌了倦了,只是为她而片刻停留。也许长生不老,不生不灭,并不意味着千秋万世的相伴,也许早就在短暂的几百年里便两看生厌。 他说的对,她想那么多作甚么。 三百年大型分手现场 阿哞在芭蕉洞中枯坐数年,期间玉面公主派小妖们过来问话,皆被他回绝。公主亲自过来寻他,只见他满脸长髯,白发横生,如冢中枯骨,只不过数年未见,却像是老了几百岁。 她定神细看了几眼,才确认是她的夫君。 他是她铁扇公主的夫君,也是她玉面公主的相公,这并不相悖。 “夫君,”她柔媚婉转地唤他,跪在他面前与他平视,细长的手指抚上他的面颊,掌风如刀,将他脸上杂乱丛生的胡髯推掉,又染黑了他的白发。再仰头瞧瞧,浓眉碧眼,秀唇挺鼻,仍与她当初遇到他时那般英俊。 只是那双眸中不再是纵情声色,灰暗暗的,毫无光彩,连她的倒影也无了。 她听说那位公主被他家洞里的侍卫拐走了,两人现在和和美美地在仙山上过日子,这的确很丢人,难怪他一脸如丧考妣的样子。 阿哞听到美人的呼唤,睁开眼睛,小狐狸桃腮杏面,楚楚动人,他伸出手臂,将她用力地揉进怀里。 他胸口处有个洞,那里缺失了一角,他迫切地,希望她能填补上。 不如就这样吧,不如就这样吧。休了铁扇,让玉面公主做他的正妻,再将曾经有过露水情缘的美人都找回来,像人间的帝王那样,设叁宫六院,粉黛叁千。 他若高兴,让她们给他生几百个孩子,他若快活,去人间找一位貌美的公主写段白头到老的佳话。 何必执着于那一个人呢? 曾经的千年执着,害得她众叛亲离,他却辜负她的期待,摧毁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梦。 芭蕉洞里这样的凄凉寒冷,这一千年里,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阿哞抱着纤弱的玉面公主,低下头,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呢喃道,“公主,公主,再给我一次机会。” 玉面狐狸任凭他双臂紧紧缠绕着,胸口有些透不过气来,面子上却是平平静静,不恼不气的。 曾经他死皮赖脸留在她的摩云洞时,她倒是可以对他使些小性子,但现在不同了,他的心已经完完全全被另一个女人牵扯去了,倘若她再推开他,只怕他真的会追随那个女人而去。 那她狐妖一族,她的姊姊妹妹们,要依靠谁来生存呢,没有阿哞,她们只会沦为虎豹豺狼的玩物。 她竟然希望铁扇还在这里,维系着她的正妻之位,这样,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才是最稳固的。 “夫君,”玉面公主轻启丹唇,一颗泪珠自颊边低落,“夫君不要过于感伤,姐姐她只是一时想不开,那只妖不过是只下等妖族,活不了多少年的,大王还有足够长的时间等姐姐回头,不是吗?” 心里想的却是,儿时她何曾将身段放得这样低贱过,倘若自己的父王还活在这世上,她又何必委于人下。如果她有铁扇公主那样的出身,她绝不会放着好好的神仙不做,白白等这个男人千年。 她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自己被一只尖嘴大耳朵的和尚用九齿钉耙活活打死,他们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一把火烧了她的摩云洞,她所有的族人皆命丧黄泉。 为妖,平生未做一件坏事,只看神仙的一句话,便粉身碎骨。又谈何再去找一个称心如意的情郎,平安顺遂地度过此生。 阿哞醒悟过来,认清来人,将她一把推到地上,“你过来作甚么?” 玉面公主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疼得双眉紧拧,一动也不能动。 “怎么了?”他问,目光不是不关切的。 “腰,腰闪了。”她带着哭腔,突然很想念她的乳娘。 阿哞将她搀扶起来,手掌贴在美人纤腰上,缓缓注入灵力,“你以后别再来了,我心里只有我夫人。” 呵,夫人,难道她不是他的夫人吗? 她抬头倔强地看着他,“那我的积雷山,大王还会派人去守着吗?” “前些年,周云山上的青狼王向本王讨要你,你若不嫌,就跟了他吧。” “大王竟有心思,替我铺好去路。”她冷笑,眉梢眼角飞扬。 “以后,切莫使性,他并没有我这般的好脾气。”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句可叮咛。 他扶着她走出芭蕉洞,便松开了手,独自回身走进洞府中,再也没有回头。 玉面公主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眸中含泪,心中隐痛,叁百年的朝夕相伴,她并非无一点感情。 他身形颀长,俊美多情,抱着她在山林间穿行的时候,那双手臂是那么令人安心。 他法力高强,无人能敌,曾纠缠她伤害她的妖怪,皆被他斩尽杀绝。 他情深不移,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目中的宠溺与柔情,几乎令她沉沦。 叁百年的情爱与专宠,其实可以是一个妖的一生。 幸而有另一个女子的存在,她才得以知道,这个男人的情深其实一文不值。 她的叁百年,对他而来,不过只是他对另一个女人忠贞不渝的两千年里,心意游离的一段插曲。 所以,她现在,仅仅是几分不舍,连带丝丝不甘,并非像是真的失去了一件宝物那般,痛彻心扉。 今后该如何呢,依附于狼王吗,还是带着姐妹们搬到佛光普照的寺中去。 这本书设定给牛魔王一张英俊的脸,方便作为男配追妻火葬场的时候大家能入戏,否则就是老鹰抓小鸡的捕猎感,真,鲜花插在牛粪上。但是牛魔牛魔的叫着,一听就不是帅哥的名字,所以之后我都换成阿哞了,不知道大家习惯不,不习惯那还是改成牛魔王吧,, 呼风唤雨的太子殿下 不知何故,本来天朗气清,晴空万里的山野忽然阴云密布,顷刻便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令人无所适从。樵夫不砍湿柴,渔夫放网抓鱼,村妇们背着草药篓子匆忙赶回家收衣。 玉面公主捧着酸涩心口沿山路小跑,唯山间细雨可消解她一二分思绪,前程茫茫,不知路在何方。 雨势渐大,山路开始泥泞,她不慎崴了一脚,一只珍珠绣鞋陷进泥土中,拔腿不得。 公主捶胸顿足,自感流年不利,气得想变回原形逃脱,又舍不得一身珍贵皮毛。 正当公主诸事不顺欲哭无泪之际,一道清灵干净的男音在她身后响起,犹如空谷传音,“姑娘。” 她吓得一僵,难道她遇见了山间的鬼魅,怪不得忽然间乌云密布,不见天日。 玉面公主抹了抹泪,回头一看,不远处站着一位白衣公子,手执天青色水墨油纸伞,长身玉立,站在濛濛细雨中,仿佛一株清秀的山间玉树。 “你是何人?”玉面公主抬起头,触上那双美如秋水的眸子,下意识拭干眼角的泪痕。 “在下敖烈。”小白龙朝玉面公主拜了一揖。 原来是西海龙宫叁太子,难怪不经意间改天换日,山雨欲来风满楼。 好一个俊眼修眉光风霁月的俏公子,玉面公主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脚,“太子殿下来翠云山作甚么?” 小白龙略顿了顿,咳了一声,向这位貌美的娘子解释来意,“小龙上山求见铁扇公主,还请姑娘带个路。”她这般形貌,应该是公主府里的人。 他随唐僧西行,路过火焰山,大火阻道而不得过。当地的樵夫告知他们,只有翠云山芭蕉洞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可扑灭浓浓烈火。 师徒五人中,大师兄与牛魔王交集最深,不过已经五百年间未曾有过联系。而他西海龙宫叁太子,曾和铁扇的妹妹万圣公主有姻亲之缘,叁个人儿时常常一同玩耍,可谓总角之谊。 他来借扇,最合适不过。 玉面狐狸一听到铁扇两个字,脸色一变,没好气道,“我不识路,你自己上山去找她吧。” 又有一个男人前来登门造访,那头牛应该会气得脸都绿了吧,她这么想着,连美男子也懒得再看一眼,施法化作一只白狐,遁入丛林中去了。 叁太子愣在原地不明所以,他本想问个路,特意从龙马变回人身,试问他这副皮囊在四海之中有谁能比拟,但这只狐狸并不稀罕搭理他。 女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 幸而,曾经陪同万圣公主上山寻过铁扇公主,他凭着几百年前的记忆,独自走到了芭蕉洞门口。 眼前的芭蕉洞偏僻荒凉寂寞,哪有昔日的半点烟火气息,连个看守大门的妖都没有。 小白龙愈发困惑,疑心铁扇公主家里遭了贼。 他满腹狐疑地走进洞府里,果真如他所料,屏风烛台七倒八歪,陶瓷瓦罐碎了一地,双鸾菱花铜镜裂成两半,横梁四壁挂满蛛丝,地上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尘垢,似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住在这里。 难道铁扇姐姐回了蓬莱仙山? 他多多少少听说过关于铁扇驸马的一些风流韵事,也暗暗惊奇于铁扇公主那样的性格,竟然能容忍丈夫的始乱终弃。不过,他自己的那段姻缘尚且一团乌糟,险些令他成魔,哪有资格去评判别人呢。 小白龙扑了个空,准备转身离去,一张牛脸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叁太子妹夫,好久不见。”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牛魔王,于是也客气地道,“牛魔圣君,别来无恙。” “数百年不见,叁太子,你连声姐夫都不肯叫了?”阿哞蹙眉,从牛身变成人形,难道两耳不闻人间事,一心只取西天经的小白龙都知道了他与铁扇婚变的事情? “圣君说的哪里话,敖烈早已皈依佛门,早就不是什么叁太子了。”小白龙疏离客气地一笑,心道几百年过去了,这头牛现在变得真帅,难怪铁扇姐姐苦等千年不肯放手。 “妹夫来我芭蕉洞中,有何贵干?” “火焰山上熔岩封路,我师父无法通行,命我来此借扇。”别一口一个妹夫了,叁太子皱眉,四顾左右,疑惑道,“只是不知铁扇公主现在何处,可否将芭蕉宝扇借敖烈一用?” “我道呢,妹夫无事不登叁宝殿,不过妹夫是龙族,生来就能呼风唤雨,竟奈何不住火焰山之势?” “那火焰山是我大师兄五百年前大闹天宫,一脚踢翻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所致,连我父王都束手无策。” 阿哞闻言,眼珠转了数转,忽然心思活络,“这个简单,铁扇与我吵架,一气之下回了蓬莱山,你去那里找她便是了。” “多谢圣君。”小白龙对阿哞拱了拱手,一刻也不想停留,“敖烈这便去。” “且慢。”阿哞拦住他,“公主视芭蕉扇为命,恐不肯轻易相借,汝可先礼后兵,若借不成,让你大师兄亲自来借。” 敖烈点了点头,心中困惑,他大师兄那般神通,天地之中,还没有他借不到的东西。 可师兄那般性子,再遇上铁扇那个脾气,两人一言不合,必大打出手。 此人让大师兄亲自前来,不是故意给公主添堵吗? 夫妻伉俪情深,原来如此吗。 如果再次失去芭蕉扇 蓬莱山上,春风明媚,风光秀丽。 铁扇只穿着一件镂?桃花蝴蝶纹短襦,用一根木兰玉簪随意地将垂地青丝高高盘起,挽在脑后,整个人清爽干练。 手里执着青锋宝剑,缠着扶苏与她在桃花树下练剑比武。 她灵力不足,手法不比过去凌厉,幸而身段轻盈,疾步如飞,剑势如虹,一时咄咄逼人。 扶苏封住灵力,只凭身法剑术与她制衡,接了她的招数,一一细腻化解。她似风一般招摇,他便似雾一般隐秘。退至无路可退时,佯装被剑锋刺中,趁铁扇不备,挑开她的宝剑,青鸾剑心直直刺向公主眉心。铁扇转耳避过,那闪电般晄白的剑影便挥落在她身后的桃树上。簌簌落落,满树胭脂粉色的桃花纷纷扬扬而下,劈头盖脸地砸在铁扇的脸上,发髻上,肩膀的镂金蝴蝶结上。 两旁排排坐的众妖拍手喝彩,“好!”好精致的剑法,好别致的哄老婆开心的手段! “我赌驸马赢,给钱给钱!” “驸马什么时候赢过公主?” “是不是玩不起?” 这不仅仅只是一出绝妙的武打大戏,更是一场令人心惊肉跳的罗曼蒂克史(西方妖怪教会他们的词)。 “公主,您打了一天了,歇歇手吧。”叁寸丁接过铁扇手中的剑,命人赶快端来茶水。 扶苏也收了剑,走到铁扇跟前,用手指捻她衣服上挂着的花瓣,他大胆,捏捏公主的脸,赔笑道,“不生气吧?” “幸而是桃花,换成别的,我可就要生气了。”铁扇皮笑肉不笑,乖乖地站在扶苏身边,任由他清理身上狼藉,其实也算不上狼藉,花枝招展,甚为美艳。 两人言笑晏晏,坐在秋千架上耳语,众妖端茶递水,捏腿捶肩,顺带听听公主与驸马之间的闺房私话。 忽而间狂风大作,气温骤降,本该阳春明媚的叁月,离奇地飘起了鹅毛大雪,银蝶飞舞,粉妆玉砌。 众妖目瞪口呆,只不过眨了下眼睛,已经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浑然雪白的一片世界了。 扶苏将自己的???袍披在铁扇身上,把人揽在怀里,一手撑伞,一手裹住她冰凉的手指,“殿下,我们回屋。” “应该是故人来了。”铁扇挣开他的手指,朝着那风雪汇集处走去。 “几百年未见,铁扇姐姐倾城美貌,光彩如昔呀。”小白龙自斜风细雪中缓缓走出,唇角含笑,风姿玉树,刹那间冰雪消融,桃花依旧。 “何必呢,每次见面都下雪,还怕你父王责罚的不够多吗?”铁扇笑骂他。 自小一块儿长大的情谊,曾经的形影不离,后来的分崩离析,她见到他时,心情尚且酸涩,万圣妹妹见到他,又该如何难过? “许久没有变回龙身,玩玩这些把戏了,姐姐勿怪。”小白龙嬉皮笑脸,哪有半分出家人的模样。 “你取完西经回来了?”她问。 “早着呢,九九八十一难,这才哪跟哪。”他摇头。 “叁太子辛苦了。”她安抚道,“当初何必急着随那和尚而去呢?” 扶苏静静站在铁扇身后,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二人。那人他也认得,西海龙宫叁太子,万圣公主的驸马。 仅仅是这一刻,他由衷地羡慕神仙,与公主并肩站在一起时,金童玉女,光明磊落。 “姐姐,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一事相求。”小白龙正色拱手,“还请姐姐千万不要拒绝敖烈。” “想让我帮你哄回万圣妹妹?”铁扇歪头顽笑,她心中记挂的,只有此事。 “她不是与那九头虫成亲了么?”小白龙别过头,满脸阴霾,之前的那些好颜色消失不见,连带着天空中电闪雷鸣。 铁扇抬头看了看风云变幻的天色,“你不是斩断情缘出家了吗,怎么还会这么大火气?” 敖烈窒了一瞬,勾起唇角,笑得春风拂面,天上的乌云也消散开来,仿佛刚才的变天只是一场幻象,“正是,姐姐,我师父如今身陷火焰山,寸步难行,须得向姐姐借芭蕉扇一用。” “芭蕉扇吗?”铁扇抬手摸了摸胸口,面色有些为难。 “不行。” 铁扇还未开口,扶苏介入二人中间,隔开距离,将她护在身后,“公主的芭蕉扇绝不外借。” “你是谁?”小白龙眼角抽搐,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一个家伙,生得竟然丝毫不逊色于他,只是,一身腐朽妖气,却故作矜持,端得像个神仙那般清贵无瑕。 他平生最厌恶与菟丝花一般缠绕着神仙而生存的妖,特别是依附在神女身边,靠出卖色相勾引神女思春淫乱的妖物。 扶苏并未回复叁太子,只是认真地望着铁扇,用眼神告诉她,决不能将芭蕉扇借给他。 她如今内丹受损,法术全失,倘若再失去芭蕉扇傍身,后果不堪设想。 十天十夜的美人迟暮 “铁扇公主不愧和那下贱娼妇从小一起玩到大,志趣相投,都喜欢在身边豢养些不伦不类的妖物。”小白龙冷眼睥睨二人,刺讽道,“外界都道驸马朝秦暮楚色令智昏,我看公主也不遑多让。” “叁太子哪来这么大的火气,怕不是在指桑骂槐,可槐又不在这里,你指桑有什么用?”铁扇挑眉,思忖片刻,“那我就告诉你,除非你能让万圣妹妹亲自上蓬莱仙山,求我把扇子借给你,否则,你今天休想借走芭蕉扇。” “你……”小白龙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铁扇公主难道还不知我与她之间的宿怨,此生断不可能有再见之日。” “既然是借我的扇子,自然要按我的规矩来。你再犹豫半分钟,只怕你那细皮嫩肉的师父就要被烤成唐僧肉干了,撒点香菜孜然,应该很美味吧?”铁扇牙尖嘴利,绝不退让。 众妖听了,食指大动,口水直流,谁不想吃口唐僧肉啊。 “你!”竟敢这般言语侮辱师父,“那敖烈只好请大师兄亲自过来借扇了。”小白龙阴着脸道。 “我说了,只要万圣过来求我,我必不推辞。”铁扇寒心,逼问他,“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你竟要让那只猴子将我的公主府夷为平地,你就那么不愿再见她一面吗?” “公主只要将扇子交给我大师兄,他不会对公主怎么样的。”敖烈抿唇,回避她的逼问。 铁扇的心已经沉到谷底,她知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使叁太子回心转意。她分明知道被欺骗是什么感受,也清楚小白龙眼里容不得任何沙子,却自私地希望万圣可以得到救赎。 “为何非要叫那只猴子过来,你不忍对我下手,还是你觉得,你未必打得过我。” “姐姐自小便天赋异禀,灵力高深,又有法宝傍身,敖烈自知不是对手。”少年时,他们云游四海,也时常切磋法术,他和万圣联手,都敌不过铁扇一人。 铁扇莞尔一笑,“其实不必请那只猴子过来,现在谁都可以轻易杀了我。” 她不再犹豫,命众妖退下,扶苏不肯离开,她也不强求,抬袖遮面,吐出芭蕉扇,交于敖烈掌心。 “公主。”扶苏攥住她的手臂,声音有些颤抖,眼里死一样的沉寂,他咬牙,“非借不可吗?” 她的内丹尚在封存,芭蕉扇是她唯一护身的东西,倘若没有了芭蕉扇,公主的不老不死之躯也将无以为系。 “下等妖孽,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小白龙握住扇柄,嫌恶瞪了扶苏一眼,一只男妖,竟也会烟视媚行,吹枕边风。 他的目光落到铁扇身上时,神情突然大骇。 “姐姐?” “公主!” 那翡色玉扇甫一离体,公主乌黑的头发瞬间布满风霜,她的脸色也苍白得可怖。 “扶苏,你不要看我。” 她的头发变成雪白的颜色,那张年轻美艳的脸上陡然生出许多的皱纹与黄斑,丹唇枯竭干瘪,眼窝也深深地凹陷下去。 “我这个弟弟,一千年来,从来不曾求过我什么。他与万圣新婚时,我不曾送上什么宝物,他被西海龙王关在禁地里时,我不曾出手相救。他坠入魔道时,我也不曾去阻止他。现在眼看着他马上就要皈依佛门,与少年时再无干系,我怎么能狠下心拒绝他的请求呢?” 铁扇的声音也变成老妪的粗糙沙哑,听起来,的确像一个慈爱的长姐。 “姐姐,”小白龙满脸错愕,不敢置信,“你的脸,怎么会这样?” “只要你十日之内将芭蕉扇送回来,我的形貌便可以恢复过来。”她摇摇头,宽慰他,“妹妹年轻时很不懂事,叫你难过,实在抱歉,今后,别再记恨她了吧。” “我早就不记恨她了。”小白龙眼睛泛红,酸胀难忍,他那时候也一时冲动,险些一枪将万圣刺死,坠入黄泉碧落,他们之间,早就两清,谁也不再欠谁。 而因他们夫妻之间的爱恨纠葛,导致他们叁个自小一块长大的恩情也不复存在,最难过的,应该是夹在中间的铁扇公主。 师父此时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芭蕉扇他势在必得,只好强打起精神,整理心绪,向公主辞别,“姐姐,不需十日,我命我父王的坐骑一路相送,叁日之内,必将完璧归赵。” 铁扇站在桃花树下,目送着小白龙离去,肩膀上搭过来一只手,她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不要看我,也不要碰我。” 扶苏默然收回手,垂下眼睑,“殿下,我并不在意。” “可是我在意。”声音也很苍老,嗓子里仿佛蓄满棉絮,她甚至连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既然在意,为何还要将芭蕉扇借出,你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身子。” 这是他第一次同她说话时,带着隐隐的怒气,扶苏手握成拳,他的怒意可以铺天盖地,他可以厉声诘问她为何要冒这个险,但是他不能,此时的公主比任何人都脆弱。 “只要熬过这十天,就好了。”铁扇平视前方,她觉得自己老眼昏花,两耳失聪,连他的声音也听不太清了。 倘若那只猴子真得上蓬莱山借扇,她身后的这个人,即使豁出性命,也绝不会让他带走芭蕉扇。 金箍棒杖杀的妖魂数不胜数,即使是万年妖君九灵圣主,当时斗了七天七夜,不相伯仲,最终还是不敌孙悟空,万年修行灰飞烟灭。 到那时候,她怎么救他呢? 他从来不曾说过爱她 第一日,铁扇将自己锁在藏经阁中,谁也不见。 她最害怕扶苏见到她这副模样,色衰而爱驰,爱弛而恩绝,汉武帝的李夫人早就深谙此道。 用后半生的再也不相见,换取一个帝王余生全部的思念与恩宠。 至死,她都是那个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绝代美人。 铁扇翻阅上古秘籍,借以打发时间,可惜精力不济,半本还未看透便着了过去。 如果一觉醒来,敖烈就把扇子送了回来,她便平安渡过此劫。 只不过,心中总是有些莫名不安,敖烈不会言而无信,但世间总是会有很多无法兑现的承诺。 譬如叁太子也曾经发誓这辈子绝不会丢下万圣公主,可最终……尽管这并不能怪他。 如果过了十日之期,她面对的就不仅仅只是失去美貌和青春,内丹破损之下,没有芭蕉扇维系,她会被千年修行反噬,很快便会化成一堆白骨。 父君给了她两千年长生不老,也决定了一旦契约失效,她无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慢慢生老病死。 她会在朝夕之间横死,刹那魂飞魄散,连轮回转世都没有。 倘若她早些修炼成仙,就不会有诸多烦恼了。 如果当时扶苏受伤,她没有耗尽全部灵力救他,也不会让自己身陷囹圄。 不,她当时就不应该贪图一晌之欢,沉迷美色,这样那个疯子就不会丧心病狂,痛下杀手。 又为了一只妖,将自己推至这般绝境,怎么一千年过去了,她毫无长进。 为什么会叁番两次,与妖纠缠不清,她一介神女,活得太过失败。 铁扇陷入梦魇,开始胡思乱想,她不怪扶苏,只是怨自己胡来,色令智昏至此。 可是,如果当时不救他,他此时也命丧黄泉了。 那种摧心刺骨的痛,与现在死神濒临的恐惧感相比,究竟哪一种更令人绝望呢? 老实说她与他之间甚至根本没有互表过心意,他陪在她身边整整一千年,他们之间有植入骨血的亲密,她不惜一切救他,可是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爱她。 这样要生要死的,算什么呢。 更何况她现在这么老,这么丑,如何有脸皮再提起情爱二字。 如果她真的死了,如果有人给她写墓志铭,那应该是千年神女,为妖所惑,搞婚外情,把小命都搭上了。 想起她那位年轻貌美的情郎。 他爱她吗,他爱她什么,他什么时候开始爱她的,他会一直爱她吗,即使她现在这副模样他也爱吗? 他竟然从来都不曾对她解释过,从来不曾! 他只是贪图她年轻的身体,和她一样,这样轻浮好色的两个人,为什么会扯上衰老与死亡这样沉重的字眼呢。 他们不过是主仆,纵然有一千年的过往,她过去对他并不好,动不动就责罚打骂。她是张牙舞爪,趾高气扬,一直凶巴巴恶狠狠现在又变得又老又丑的女主人,他尚且年轻漂亮神气,还有什么理由爱她? 她爱他吗,是不是只是为了报复牛魔王呢,还是这一千年里太寂寞了,他给她的肉欲纠缠是在太过美妙欢愉,令她生出了她其实爱他的错觉。 现在她要为这错觉搭上性命了。 铁扇默默淌着眼泪,在气恼与患得患失中陷入昏迷。 半梦半醒中,似乎有人将她拦腰抱起,轻手轻脚地放进柔软的牡丹窄榻上。 手指被一截枯木似的东西缠住,她睁开眼睛,一个头发花白的耄耋老者正躺在她身侧,阖目而眠。他那长满青斑的枯萎手指,还黏糊糊地搭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手如同风筝断线,缠绕着她的手指。 “啊!”她那破鼓一般沙哑的乌鸦老嗓子被吓出尖细刻薄的声音,一如她年轻时候。 “殿下……”那老妖怪皱了皱眉,耳膜险些被她震碎,睁开眼睛,瞳孔如麋鹿般空澈清灵,“是我。” “你是谁?”这死鱼一样的声音她也不认得,铁扇抱起被子裹在身上,一脚踹在那老色鬼腰上,可惜没什么力气,反而使她小腿抽筋,疼得连翻白眼。 扶苏只好变回少年模样,那张脸神气漂亮得不像话,貌美肤白眉清目秀,声音也如叁月的和风细雨,“殿下,是我。” 铁扇呆滞了一瞬,松下全神戒备,一巴掌挥了过去,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有病啊!” 装成这个样子差点吓得她当场驾鹤西去。 要是芭蕉扇还在手上,他哪里还半条命跟她在这里说话。 “殿下不肯见我。”他接住她的手掌,一把将她扯进怀里,不容她挣扎。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干涩地道,“可是扶苏想见殿下。” 牡丹榻上,年少风流的少年抱着面容枯槁的老妪,少年的一肤一发,渐渐褪去血色,又变成沧桑的老者,脊背也佝偻起来,背上鼓起小小的驼峰。 两个人依偎彼此,俨然是一对恩爱情浓的老夫老妻。 谁敢说他不爱她。 铁扇僵直着身体,任由他抱着,将脸埋在他的白发里,喃喃道,“你一定是有病。” “刚刚伤着哪儿了?” “腿,抽筋了。” 他抬起她的小腿,手指轻轻按上去,替她揉筋。 她静静打量着他变幻出的这张脸,心里有些纳罕,“你这样老,却一点儿也不难看。” 像一位修炼千年的道长,身段秀俊,仙风道骨,眉眼间蕴藏着星汉灿烂,沧海桑田。 “公主认为自己老了的样子很难看吗?”他抬起头与她对视,手上的力道依旧认真。 “当然。”她甚至不敢看一眼镜子。 扶苏摇头笑了笑。 公主此刻的容颜,像一幅被缓缓摊开的仕女图,水墨晕染,画中的女子面目不甚清晰,但依旧可以直观地窥见佳人的风骨,美人的气质,以及神女身上那份独有的令人神往的高傲。 他心里这样想着,也如实说了出来。铁扇羞红了脸,推他的手,“惯会花言巧语。” “今天晚上,求公主大赦天下,就让臣陪公主一起睡觉,好不好?”扶苏握住公主的手,低头细细吮吻。 “不好。”她圈住他的脖子,“佞臣妖道,我要你每天都陪本主公睡觉。” “遵命。” “不许变成糟老头子。” “领旨。” “老妻少夫才有情趣。” “……” “殿下……开心……就好……” 无法原谅亦无法割舍 第叁日,小白龙果然如约而归。芭蕉扇一扇息火,二扇生风,叁扇下雨,他用芭蕉扇扑灭火焰山的山火,又使出龙的本领使雨雪齐下,气温骤降。 小白龙救出陷在火焰山昏迷不醒的师父与两位师兄后,连确认他们何时醒过来都顾不上了,和大师兄草草交代了一句便骑着他父王的坐骑赶回蓬莱仙山。 他因为万圣的缘故自幼年时便结识了铁扇,知道芭蕉扇对她而言是依身傍命之物,正如龙珠对他们龙族一般意义重大。 只是,他还未到蓬莱山时,便被牛魔王拦住了去路。 阿哞亲切地同他打招呼,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那柄翡色玉扇上,他伸出手,“妹夫,可是上山去还扇子,公主让我在此等你,妹夫还要护送唐僧西行,刻不容缓,把扇子交给我就行了。” 小白龙面带犹疑,早年间万圣与铁扇之间互赠礼物,不便之时,的确是常常让他们两个驸马之间代为相传。但时过境迁,他与万圣之间的夫妻感情早已破灭,铁扇姐姐与牛魔王之间几乎也名存实亡,他与这位姐夫已经几百年没有打过交道。 敖烈思索片刻,摇头拒绝了他,“多谢姐夫美意,只是姐姐身子未愈,小龙想亲自见姐姐一面。” 阿哞敏锐捕捉到“姐姐身子未愈”六个字,眸光沉了沉,见小白龙不肯交出扇子,暗中伸出斩龙金鞭。他想杀了这条孽龙,直接抢夺芭蕉扇,届时铁扇的性命安危便彻彻底底掌握在了他的手上。 只是这小白龙如今不仅仅只是西海龙宫的叁太子,还是那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同门师弟,背靠佛门,他若伤了他,只怕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阿哞收回金鞭,对小白龙温和地笑了笑,拱手让道:“既然妹夫如此挂念山妻,就有劳妹夫亲自上山去还扇吧。” 小白龙点点头,问道,“姐夫,难道你不和我一同上山去见姐姐吗?” 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此刻铁扇姐姐正在山上明目张胆地肆养美色男妖,场面淫靡,他尚且觉得不堪入目,更何况是他的姐夫本人呢。 若是叫牛魔王亲自撞破二人奸情,岂不是又让五百年前他与万圣之间的那场闹剧再次重演? 他同情地看了一眼他这位貌美多金的姐夫,论长相,法力,叁界中的权势地位,牛魔王哪里配不上铁扇公主,哪里比不上那只空有皮相的祸水男妖。万圣如此就罢了,那女人一向没有心肝,仗着年纪小轻浮又浪荡,连一向端庄稳重的铁扇姐姐也这样胡来。 阿哞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前些时日我惹你铁扇姐姐动了场怒,我现在啊,还不敢去触她的霉头。”铁扇在蓬莱山上布满结界,叁界之中,唯独他不得闯入。 “原来如此。”小白龙更同情他这位姐夫了,但还扇事不宜迟,他不再与阿哞寒暄,随意安慰了几句便转身飞进了山雾中。 “太子哥哥。”还未飞出百里,便听见身后有人在呼唤他,那声音缠绵兼悱恻,浓情而幽怨。 小白龙停身,回过头,只见一袭青衣的万圣公主腾云跟在他身后。 他不知她跟了多久,定了定神,细细打量了她一番。 黛眉印在微微绿,檀口消来薄薄红。公主纤薄的身子被晄白的云雾拥裹,遥遥看去,是那么的不真切,唯他曾亲手为她画过的青黑黛眉,她亲吻过他面颊的水嫩红唇,永永远远铭刻在他的心上,即使眼前的面容是模糊的,心中的影像始终清晰。 五百年不曾见过她,他几乎忘了应该如何面对她,敖烈脊背僵直,他的眼神落在她的胸口处,她喜爱轻薄的衣裙,不经意间露出两半白嫩浑圆,椒乳坟起,细腻如脂。 如今他只留意到她胸口山那处明目的枪疮红痕,是他五百年前亲手所刺,险些要了她的性命,毁了她的千年修为。 五百年后,那上面纹了一朵极精致的胭脂色彼岸花,花开时不见叶,寓意永生两相隔。 “公主。”他收回目光,冷冷地回了她一声。并无与她继续叙旧的打算,将她晾在一旁,从她身前绕过,继续飞往蓬莱山。 “叁太子且慢。”万圣将他截下,脸上笑吟吟的,那双眼水泽熠熠,眸光含笑,似乎余情未了。 “公主有何贵干?”他避开她灼热的目光,拒绝与她四目相对。 “铁扇姐姐命我在此接扇,你将芭蕉扇给我就好了。”她轻声道。 “就为此事?”小白龙冷哼,脸色愈发冷峻。 “叁太子快把扇子给我吧。”她一反常态,竟不再缠着他不放,好声好气地同他商量,见他不理,伸出手要夺他身后的芭蕉扇。 “我若偏不给呢?”小白龙看她一脸正色,反倒起了几分作弄的心思。像儿时她费尽心思拿到一颗夜明珠,他从她手中抢来,捏于指间肆意把玩,作势要打碎,吓得她花容失色,引她在海中追逐顽笑。 万圣气急,粉面含春,“叁太子莫要作弄我,眼下将芭蕉扇还给铁扇姐姐才是最为要紧的事。” “公主想要取回扇子,凭本事追到我便是。”他笑得春风得意,袖中取出一枚龙珠,是她少年时最喜欢的,在她眼前炫了炫,“这个宝物也给你。” 五百年漫长的光景洗刷,让他暂时忘记了一些苦大仇深的往事,反而使得一千年前那段少年时候的亲密无间更为深刻。 万圣简直无语,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反常,他不是连多跟她说一句话都嫌恶心吗,如何,如何又这样来捉弄她? 龙在云雾中犹如在深海遨游,他如闪电般来无影去无踪,一番追逐下来,万圣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小白龙感到诧异,“公主,五百年一别,你腾云驾雾的本领怎么生疏至此?” 他等了她很久,她依旧是追不及他,少时的惊心动魄,你追我赶的乐此不疲,看来注定已经没了当年兴致。 万圣不语,垂目思忖,这样是永远也拿不到扇子了。 谁的爱永远磊落光明 “啊!”一声凄惨的女音划破小白龙的耳膜,漫天的血腥涌入鼻息,他惊恐地转过身,只见万圣从云端坠落,一柄银枪自她的蝴蝶骨穿过,刺穿了她的胸膛。 “公主!”他声嘶力竭,瞳孔破碎,追寻着她下坠的身体而去。 她痛苦而又凄美的面庞渐渐失去血色,云鬓散落,灵气四散,双目渐渐阖上。小白龙心胆俱裂,不明白为何突然间会变成这副模样。 难道他的心魔又被挑起,这五百年来,他反反复复梦到万圣被刺身亡的场景,他恨她背弃盟誓,也痛恨自己下手太过绝情。 不,这不是梦境,是真真实实的梦中人,公主危在旦夕。 身后,是九头虫阴鸷地抽出血色银枪,仰头狂妄大笑:“贱人,我就知道你忘不了这条孽龙。” 小白龙头皮刺痛,青筋暴起,这妖孽竟猖獗至此,连公主的性命都敢践踏。新仇旧恨翻涌沸腾,他恨不得生啖其肉,寝其皮,饮其血,抽其筋,将其挫骨扬灰! 万圣公主的身躯湮灭在层层迭迭的云雾里,他发了疯一般地剥开云层,可她究竟在哪里,他寻她不到。云雾被龙血浸染成腥红的颜色,每一朵绵密的云朵里都蓄满万圣身上的气息,可他仿佛瞎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到。 云层之下,是无边无涯的深色大海,一圈圈血色涟漪缓缓荡开,他疑心公主掉进了海底,欲变作龙身,径直潜入大海,将受伤的公主救出。 “等等!”有人出声阻止。 “妹夫,汝不是去蓬莱山送扇,怎端还在此处?”阿哞突然去而复返,在云上拦住焦灼的叁太子。 “姐夫,青儿生死未卜,敖烈别无他法,有劳姐夫亲自将芭蕉扇替我归还姐姐。改日……改日敖烈携青儿亲自上山向姐姐赔罪……” 小白龙来不及解释,将芭蕉扇匆忙还给阿哞,瞬间变成一条银白玉龙,疾速钻进深海之中,龙尾扫平珊瑚礁石,四处寻觅万圣的踪迹。 阿哞趴在云层之上,静静看着小白龙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放下心,将他手底下的两只小妖召唤出来。 只见那只女妖,分明是条青蛇,却变作万圣公主的模样,胸口处还破了一个洞,汩汩直冒着鲜血。 “大王,人家好痛。” 那只男妖,不过是只秃鹫,却幻化成九头虫的面貌,手中握着一柄红缨长枪。 他将那妖女抱在怀中,用灵力治疗她的伤口。 “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哞将芭蕉扇捧在手心,如获至宝,贴在怀里,“不过是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配跟本王斗。” 他没有料错,果然,不管是五百年前还是五百年后,万圣公主都是西海太子最致命的弱点。 他也许恨毒了她,可唯独不能见她去死。 阿哞召唤出身负重伤的辟水金睛兽,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你为了那只下等妖孽背叛本王,如今本王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金睛兽嗷嗷呜呜痛得直叫,痛苦地点了点头,唯命是从。 “我要你现在就去蓬莱山公主府,告诉那妖孽,芭蕉扇现在在我手上,他若想要铁扇好好活着,七日之内,我要他拿项上人头来换。” 金睛兽领命,准备退去。 “且慢。”阿哞嘱托,“记住,不可惊动公主。” 金睛兽唯唯诺诺,飞身而上。 阿哞立在原处,望着蓬莱山的方向,心中洋洋自得,目光阴狠毒辣。 那只妖死期将至,这一回,公主自身难保,他倒要看看她还能怎么救他。 她竟然为那只妖用尽全部灵力,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一副模样,那就休怪他无情无义无耻。 倘若此事将由后世评说,也许有人会说他不够光明磊落。这一千年来,铁扇从未伤害过与他有染的那些女子,他却费尽心思地要将她唯一喜欢的人粉身碎骨。 可他多么希望她能仇恨玉面狐狸,恨她抢走了她的丈夫,恨她夺去了她的爱情。他愿意看到她妒心大起,哪怕她杀了那些女人也无所谓,他就可以拉着她一起成魔。可她偏偏无动于衷,无论他与任何女子有染,她都不会再放在心上。 对他而言,这是何等的轻视与侮辱。 觊觎之心与应陨之命 因小白龙叁日后会上山归还芭蕉扇,这也许是他彻底遁入空门前最后一次与俗世产生瓜葛,铁扇修书给万圣,邀她速到蓬莱见他最后一面。 金睛兽因伤势过重倒在公主府门前时,铁扇与扶苏俱被吓了一身冷汗。 牛魔王,他怎么打破结界进来的蓬莱山? 转念一想,不对,这次是真的辟水金睛兽,扶苏忙命人将它抬到客房木榻上。铁扇带着面罩,又开始捯饬出她的那些医书,给金睛兽灌金汤猛药。 金睛兽显然没有扶苏那般好的耐力,疼得眼珠直抽,口吐白沫,在床上滚来滚去。 扶苏见状,十分不忍,将公主扶到椅子上坐好,摸了摸她并不光滑的脸,弯下腰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地一吻,温柔地道,“殿下,让我来吧。” 他灵力恢复了七成,此刻帮忙治疗一些皮外伤并不是大问题。 金睛兽清醒过来,见到扶苏,眼泪如豆粒一般滚落下来,抱着扶苏大腿哭得撕心裂肺,引得铁扇也走到榻边,莫名其妙,“你这是怎么了?” 轻风穿堂而过,公主脸上的靛蓝色云雁面罩被吹起一角,金睛兽看到那张苍老得几乎有些可怖的脸,以及那干枯如寒冬树枝般的嗓音,他终于确信,红颜薄命,天不假年。 可是扶苏怎么会舍得让公主就此老死呢? 所以最终要踏上黄泉路的,是这只他认识了一千年的好兄弟麋鹿扶苏啊。 “大王……大王……夺走了芭蕉扇……”金睛兽断断续续地道,刻意要让铁扇公主也听得清清楚楚。 扶苏恍神,以为自己错听,转头看着铁扇,她似乎早有预料,一直惴惴不安,担心夜长梦多,此刻尘埃落定,反而比之前沉着,她穿过扶苏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你放心,他绝不敢对我怎么样。” 万圣公主欢欢喜喜地赶来,半只脚刚刚跨进门槛,听到这句话,脸色骤变,忙小跑着冲进内屋,揪起金睛兽的前肢:“你说什么,那叁太子呢,姐夫……姐夫为了抢芭蕉扇,他把他杀了?” “小臣不知,小臣只看到西海叁太子变成原形,掉进了海里。” 话音未落,万圣公主转身化成一条青玉色的蛟龙,顾不上与铁扇打声招呼,绕上房梁,犄角撞破屋顶,顷刻间便消失在了众人视线,唯地板上几片破碎的琉璃瓦片碎裂散落。 铁扇看着好好的富丽屋顶被捅出一个井口大洞,天光倾落,在地板上照出一个圆弧的光影,叹道:“这两个冒失的人啊。” 转头叫来叁寸丁,命他在公主府的开支账本上记下一笔,来日亲自去万圣龙宫索赔。 扶苏见铁扇似乎毫不在意,心中愈发沉重,他扶着她,“公主,上头还有些碎瓦,别站在此处,我扶你回寝宫休息。” 她感知到他手腕处脉象紊乱,没再说什么,温驯地叫他搀扶着回了自己的宫殿。他将她抱上床榻,取下面罩,脱下绣鞋,替她拢好被子。临去时,目光停留在公主的白发上,她耳边斜插一朵牡丹花,开得极为鲜艳,粉白浓郁,是他早晨亲自别在她发上。 此时心中再无插花时的欢喜与柔情,唯有酸涩与悔恨,倘若不是受他所累,她今时今日怎么会忍受老态龙钟之苦? 所有的一切都因他对她的那颗觊觎之心所起,那个本该万死不辞粉身碎骨的人是他自己。 他转身离开,铁扇扯住他的手指,一字一句同他说,“不要被他装出来的气势吓到,他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倘若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我的父君绝不会放过他。” 扶苏点点头,将她枯瘦的手臂放进被子下,“我知道。” “你要去哪里?”她追问他。 “臣继续去金睛兽疗伤。”他对她扯唇笑笑,有些刺痛。 铁扇看着扶苏离去时的伶仃背影,不知为何,心口也微微刺痛,她能感知到他失魂落魄的思绪,因她而起的心痛与自责,可她为什么也跟着他这般难过。 她希望他永远个性温润如水,眸光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俗世的纷扰与杂质。 扶苏走到金睛兽身边,蹲下身平静地问他,“那个人,他要我用什么来换?” 金睛兽双目圆瞪,神色纠结,摇了摇头,“别问我,我……我不知道。” “好,我亲自去找他。”少年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将额带系好。 整个人立在日光之下,乌发玉冠,一袭???银丝暗纹锦袍,回过头浅浅一笑,颀长而萧索。 他怎么会舍得伤害她 扶苏背着青鸾剑,下山去寻牛魔王。 他不是来与他作什么以命换命的交易的,他要直接杀了那畜生,从他手中夺回芭蕉扇。 一报公主真心错付千年寂寞之恨,二报他当日幻化成金睛兽将他咬成重伤之仇。 阿哞在山下的鹿鸣泉等他,见到一脸杀意毫不掩饰的扶苏,将口中叼着的都狗尾巴草吐出,不屑道,“就凭你,也敢来挑衅本王?” 他不过才一千年的道行,又从来没有食人肉,饮人血,没有吞过其他妖怪的修为,竟敢提剑来与他决斗。蜉蝣撼树,螳臂挡车,简直是自不量力。 公主,竟然会迷恋上这般自大无知的下等妖族,他心中抑郁难平。 不过,那张脸,确确实实称得上端正清华,质白灵秀,远处长身已玉立,越走近来,眉目越清晰如画。 可惜妍皮不裹痴骨,他今日便叫他尸骨无存,不仅要吸光他千年修为,还要剥下那张皮送到铁扇面前,看看她是否还会沉迷这张虚有其表的皮相。 阿哞抬起右手,朝扶苏心口方向上去便是一掌,扶苏侧身一闪,一道邪气红光贴着他的面庞拂过,将扶苏身后的柳树劈成两半,嫩绿色的柳枝如经历过一场大火,顷刻间全都变成了枯黑的灰烬。 阿哞挑了挑眉,这妖孽,行动之速竟不输过他。怎么会这样呢,极少有妖能躲过他的灼心掌。速度是妖身法的基本功,这只妖已经修炼出了极快的身速,那么他其他层面的妖力修为应当也不容小觑。 这一次,他没有借掌风发起攻击,而是整个人腾空飞起,飞到几百米高的上空,又以千倍百倍的速度径直攻向扶苏。那只妖,竟挺直立在原地,眼也不眨,只是抬起右臂,接下了他这毁天灭地的一掌。他们的手掌不过咫尺之遥,扶苏周身散发的纯蓝色的妖气,与牛魔身上火红色的气焰形成浓烈的色彩对比。 妖的身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纯净的气息,即使他修行蓝色系的妖法,周身的颜色也该是靛蓝紫蓝这样妖气冲天的颜色,浅浅的蓝色,仿佛还镀着一层金光,这分明是神仙才修为的法术。 阿哞察觉自己的火红热焰正在被扶苏周身一团和气的金光给融化,心中顿觉不妙,在空中转身收回攻势,整个人跳到树梢上,站稳后居高临下地盯着扶苏,“你从哪里学了这般妖不妖仙不仙的下作手段?” 扶苏扬了扬唇角,眸中是十足的戏谑嘲讽,“一千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公主,便开始潜心修行,只修炼独独克制你妖气的仙术,大王认为如何?” 这答案是假的,却足以叫牛魔王气得吐血。一千年前就是他一时色迷心窍,才叫铁扇认识了扶苏,倘若他不把这个刚刚惨死了爹娘,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死在妖族雷劫中的小妖抓回来,一千年后他头上怎么会有这样一顶挥之不去的绿帽? 真相是,这一千年里公主生气时,总是一扇子把扶苏扇到八万四千里外的须弥山。他跟着灵吉菩萨,读了许多佛经,也习得了很多仙术。菩萨道他虽是妖体,却比很多的仙体更适合虔心修行,倘若一直留在须弥山上,日后定有一番绝世修为。 只是,扶苏毕生的心血,大半都用在了如何使孤独的公主不再那么寂寞这件事上。他学了一些仙术,便迫不及待回到芭蕉洞中作出千般万化引公主红颜一笑。 一向心平气和从不骂人的灵吉菩萨气得将仙书砸扶苏那张好看的脸,“孽畜,孽畜,孽畜,学什么不好,学人家昏君淫乱,你你你是周幽王啊?” 阿哞闻言,暴跳如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这只低贱妖贼觊觎了他的妻子整整一千年之久。甚至为了抢夺他的驸马之位早早暗中练得了克制他的妖法,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他与铁扇这一千年里的夫妻离心,怕不是一直都是因为这只妖在公主面前挑破离间,否则何以铁扇会忍心再也不理他呢,其心可诛,其行可鄙! 可他竟然杀不了他,扶苏身上佛光笼罩,想必背后有哪位神佛指点,才致使他灵力大增。再加上这只妖的妖术处处掣肘他,他与他正面殊死搏斗下去,只怕自己身上的妖邪之气要被他净化殆尽,他心中对铁扇的偏执与不舍,也许都会被这只妖阴险地湮灭掉。 阿哞眯了眯眼,将芭蕉扇自怀间掏出,右手执扇,左手生出一团叁昧真火,朝扶苏邪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将你觊觎千年之物烧成灰烬,叫你千年谋略不过是一场幻影,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他悬出崆峒镜,镜中是铁扇静静阖眼沉睡在牡丹榻上的场景,那张脸虽然衰老斑白,没有分毫叫少年人脸红心动的美艳,但依旧是高贵圣洁的,会让人忍不住遐想,这位公主年轻时候的容颜究竟会有多绝色。 扶苏看到铁扇,心中顿时警觉,声音冷肃,“你要干什么?” 阿哞没有回答,而是将那团火焰靠近芭蕉扇,整个玉扇的边缘流苏被火焰侵袭。 身在蓬莱仙山的铁扇也顿觉整个人似乎在被烈火灼烧,她睁开眼,乌黑的瞳孔中有明火跳动,本就干枯的皮肤竟一点点的碳化成乌黑色,她在榻上翻来覆去,痛不欲生,掐着脖子似乎要吐出什么,只是喉咙里只剩下袅袅黑烟冒出。 扶苏双目腥红,身上的那道金光褪去,变成令人感到恐惧的蓝黑色,周身带着癫狂与怨毒。 他放下手中的剑,艰难地抬起头,“停手,求你停手……” 阿哞低下头看着那只妖屈服于他,眼中亦有泪光,铁扇如此痛苦,他的心也如刀割。 他熄灭那团火焰,扬声笑了两下,“我怎么会舍得伤害公主呢,我深深爱着她的岁月,比你还要漫长,我怎么可能狠下心伤害她?” 像是在问扶苏,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阿哞逼回泪水,冰冷的目光落在脚下的那只妖身上,看着他面如死灰,周身一派死气沉沉,心中只觉得无比快慰。 接下来,终于到了他好好收拾这妖孽的时候。 他凝视着掌心中央,一团乌紫色的毒气如同煮沸的开水那般翻滚汹涌,足以吞噬一千只妖的精魄。 美貌复原春花秋月事(h) 铁扇好似做了一场噩梦,梦到自己被烈火烧灼,整个身子像是一张易燃的黄纸,一丁点儿火星便足以将她完全吞噬。 她于寅时叁刻惊醒过来,手指上浮了一层轻薄的灰烬,拂去便了无痕。整座寝宫都还在漆黑一片的夜幕中沉睡着,榻边残灯微弱,视线所及之处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铁扇茫然呆坐在榻上,她这是,一觉睡了多久,难道又被人喂了忘忧草吗,后脑勺钝钝地疼着。扶苏去了哪里呢,不是说好每天夜里陪她睡觉,她时空错乱,怎么也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 “吱呀”的一声,寝殿的长门被人推开,一道惨淡的月光裹挟着空洞洞的暮色蔓延进来,带着寒露的凉风穿堂而过,将光滑玉石地板泅湿了薄薄的一层水雾。 铁扇闻到一阵阴森浓郁的妖气,不禁蹙眉,用手掩住了唇鼻。 门缝里伸出一只尖细而庞大的茸角,在墙上倒映出整块狰狞凶恶的黑影,铁扇心中疑惑,上前一看,发现竟是扶苏。他变成了原形,只是比寻常瞧着粗壮了几倍,头上的鹿角尖锐锋利,已经在公主府的城墙上划出数百米长的深痕。 他有些焦躁地站在她面前,并没有抬眼看她,长长的睫毛扑闪,口中,还叼着她的芭蕉扇。 他将扇子置于公主跟前,终于抬眸瞧了一眼她此时苍老的容颜,那双眸子如灌血珠般赤红,带着微薄的寒意。 铁扇不觉有异,惊喜地取回她的扇子,默念心决将芭蕉扇重新融于体内。不消时,便复作原貌,鬓发乌黑绵密如云,枯黄的眉梢眼角染上春意,那张脸怎端得玉骨冰肌,肤色白腻浮光,莹莹泽泽,甚为美艳。 她搂住扶苏的脖子,心有余悸后欣喜若狂,“吓死我了,还以为再也变不回来了。” 扶苏身体僵硬,将头高高扬起,害怕自己如雨后春笋般疯狂生长的鹿角会割伤她娇嫩的皮肤。 铁扇细瘦柔嫩的手指深深埋进他温软的毛发中,扶苏的皮肉温暖光滑,她不禁摸了又摸。将脸贴着他的脖子,喃喃问他,“你怎么拿回扇子来的,还有,刚刚为什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又为什么变成原形?” 做只麋鹿时,有保持沉默的权力,他只是静静站立在风口处,高大身影将她完完全全笼罩。 扶苏被她摸得全身发烫,只觉得自己似乎许久不曾变成这副模样,引她新奇,缠着不放,再这般下去,他全身的气血要被她刺激的逆流腾涌。 扶苏只好变成人形,身形缩小数倍,铁扇贴在他兽身腹部中央的手指正正好落在他人形双腿之间鼓胀支起的长物上。 她顿觉羞赧,手指偏偏还悄悄揉了揉那话儿,悻悻道,“我不是故意要摸的……” 触上扶苏的眼,心脏不禁跳漏了几节,他的眼睛,怎么会红成这样,仿佛种了妖毒。 她伸出手指想摸摸他的脸,仔细看看他的眼睛。 “公主,”扶苏截住她的手指,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一步一步往床榻走去,每走一步,蛮横强硬地撕扯掉她身上的一层衣物。到最后,两人还没滚到床上,铁扇身上已经不着寸缕了,白馥馥的身子在夜色中格外媚惑勾人,他的眼不禁又红了红。 铁扇只得双臂护着圆白胸脯,贴在他怀里蜷缩着身子,“你今天夜里,很不寻常。” 他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虽然她变成老妪的这些时日,两人没有心思在床榻上缠绵悱恻,此时彼此的心里皆有些暗暗期待。但他未免太粗暴,还未将她放回床上平展地躺下,直接把人抱在怀里,分开双腿,粗长赤红肉棒径直劈开闭合花唇,撑开层层媚肉破门而入。 她来不及接纳他,他已经按着她的腰,将她死死嵌合在他的身上,硕大性器一入到底,龟头直直插进她嫩生生的宫口。 铁扇疼得咬唇,她刚刚才恢复的年轻身子,还不习惯如此轻盈灵巧地活动,更无法接纳如此激烈震荡的房事。他不该要她要得如此之急促,他应该像寻常那般,缓缓压身上来,亲她,吻她,手指捏揉着她,让她一点一点地动情。 那干涸许久的穴肉并未得到足够的媚液莹润,被迫撕裂开,咬合着他的坚硬异物,一挺一送间大开大合到极致,一种近乎虐待的欺凌快感侵袭全身,小穴紧紧绞着肉棒,每一寸都贴合得严丝合缝,媚肉在肉棒的狂乱抽插下毫无章法地抽搐瑟缩着。 她失控地夹紧双腿,仍然无法阻止他在她身体里的肆意蹂躏,铁扇仰起头,支离破碎的呻吟与求饶自喉间溢出,他全然不顾,一次又一次横冲直撞,要得更深更狠。她双臂渐渐无力,环不住他的脖子,上半身失去重心往后一仰,以为能稍微脱离他的桎梏,又被扶苏掰回白腻腻的流着香汗的身子,被迫承欢,嫣红的浑圆媚点上下浮动,不经意间蹭过扶苏的脸,叫他一口含住,用劲吸咬,不时红痕旖旎密布,身下碰撞水声淫靡。 铁扇终于忍不住,在他怀里尖叫着泄了身,湿滑丝连的媚液自两人交合的地方流出,他借着着黏腻顺滑将一股饱满浓精尽数倾泻在她宫口,那肉棒依旧坚挺灼热,将她的媚穴堵的严严实实,铁扇觉着小腹酸胀难忍,鼓鼓囊囊。那些精液在她的小穴里肆意横流,她撅了撅屁股,叫它们稍稍流出来些,但那根巨龙还蛰伏在她的身体里,堵住紧致狭窄的甬道,那些白灼只能悉数灌进子宫深处。肉棒不紧不慢地研磨着穴肉,她无法抗拒,身体里继续涌出温热蜜液,与他的混合在一起,成为这头野兽最好的润滑剂与催情药。 见她累极,四肢难以维系,扶苏停了动作,将她放在床榻中央。铁扇得了一丝空隙,挣脱他的手,身子一扭,那根粗长肉龙终于从她的腿心撤出,唯一个硕大龟头仍然堪堪卡在她的两瓣阴唇之间,叫那些黏腻混合液体无法顺着她的大腿流出,黏黏糊糊淤堵在小腹里。 她用所剩不多的气力翻了个身,面朝床褥,两人的性器终于完全分离,她感知身下仿佛闸门失守,大片的浓精淫液从腿心流出,但还未来得及松口气,那个荒淫无度的暴君又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趴在床上,腿心大开,本意是想让身体里的东西快速弄出来,却不想正好方便他握着她的细腰直接从背后挺进肏弄。 铁扇欲哭无泪,向他求饶,“扶苏,你今晚放过我吧,明晚再继续可不可以?” “殿下……”他抱着她,亲吻她,贯穿她,撕裂她。 他突然说,“我不曾真心爱过殿下。” 我愿饮妖血堕落成魔 他说什么? 铁扇轰然睁开眼睛,天光已经大亮,床上哪里还有扶苏的影子,唯地上七零八落,散着他与她凌乱的衣衫,证明他回来过,与她缠绵过。 她换了一套新的衣服,便走出寝殿寻他的身影。如今容貌恢复,再无眼下之忧,她却没来得及问他如何从阿哞那边夺回扇子,隐隐,总觉得不该如此顺畅。 铁扇跨出芭蕉殿,看到殿外的景象时不由得表情凝滞,身子僵直,庭院里香炉倾倒,亭台摧毁。府里百妖们东倒西歪,躺在地上,身下溢出的妖血将蓬莱山上的闭月湖染成了鲜红的血色,遍地哀嚎。 她飞快地跑到倒在湖边的锦毛鼠身边,手指触了触他的眉心,用自己仅存不多的灵力将他唤醒,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探了探他的脉象,幸而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并没有危及性命。放眼望去,其他的妖伤势也不轻不重,惊吓甚于伤痛。 “公主,你的脸……”叁寸丁睁开血水浸泡的双眼,对铁扇美丽的容颜迷恋地笑了笑,忽而恐惧而后怕地颤抖起来,“是驸马……” “阿哞……”铁扇早也怀疑是牛魔王所为,可是他根本不可能破除她的结界,他没机会在公主府为非作歹。 “不,不不是前一个驸马……”叁寸丁摇头,“是,是扶苏小郎君。” 他向铁扇复述早上的经过,眼睛瞪大如铜铃,连自己也不敢相信,平日里那样细致温和的美貌郎君,竟会突然之间发起疯来,杀红了眼。但那人似乎又在拼命克制,那张脸痛苦扭曲,否则他这条小命早就不保。“府上所有的妖都被他所伤,后来天大亮,也许是怕公主醒来责罚,驸马一个人跑下山去了。” 铁扇似乎猜到扶苏为何能拿到芭蕉扇了,他究竟,用什么和阿哞交换的呢? 是灵魂,千年修为,还是他自己的性命? 她紧抿唇,“我知道了。” 铁扇转身离去,叁寸丁看着公主背影大喊,“公主,您要去哪里,不要去找驸马呀,您现在灵力还没恢复,您会被他杀了的!” 她充耳不闻,跨坐在金睛兽身上,抱着他的脖子,对他道,“你也想,快点找到他吧。” 金睛兽点了点头,他这条命是扶苏救回来的,扶苏却是被他给害惨了,他一定要找到他。 他驭身飞行,载着铁扇漫入云端,铁扇伏在他的背上,眼睛紧紧盯着陆地,四处寻觅扶苏的踪迹。 他们来到蓬莱山脚下,没有找到扶苏,却遇上了早就等待多时的阿哞。 “公主,美貌好不容易失而复得,身子还没有恢复,怎得就这般出来吹风劳累,再生病了如何是好?”他殷勤地走上前,伸出手想搀扶铁扇的手臂。 出乎他意料的,她竟没有嫌恶地阻止,他摸到她纤瘦的手臂,一千年里不曾这般亲密过。阿哞心花怒放,甚至想更进一步,将公主从金睛兽背上抱下来,须得放在自己怀里才安心。 铁扇佁然不动,那金睛兽也是防备得紧,他只得作罢,手指捻着公主的衣袖,道,“公主,倘若你现在愿意同我回芭蕉洞,我也可以拿出千年内丹助你恢复灵力。” 她斜眼瞧他,眼神飘忽不定,嗓音却很柔和,“多谢你将我芭蕉扇归还,否则我现在还是一个白发老太婆。” 她这般客气,反叫他一头雾水,“那只妖孽,他什么都没说吗?” 铁扇笑道,“自然,扶苏说你不忍伤我,很痛快地将芭蕉扇归还,我此次下山,正是为了谢你。”忽而换了语气,温声软语温存,“大王,果真是挂念着我的,即便我做了令大王如此不堪的事情。” “那只妖现在在何处,他身上难道没有什么异常吗?”阿哞叫她这一番说辞搅得脸红心虚,却又听出几分端倪。 “这正是我要与大王说的,大王待我好,我心里清楚,可是我已经有扶苏了,大王的美意,我只能辜负了。”铁扇遗憾地抬起头,摸了摸阿哞的脸,“年少时,咱们长安初遇,你还是一头连幻形都幻不好的牛,可我那时并不觉着丑,心甘情愿嫁你为妻。” 阿哞被往事触动,握着公主白腻柔荑,有些忘乎所以地道,“公主,能陪在你身边千秋万世的,只有我而已,那孽畜饮了万妖之血,月圆之夜便会完全堕化成魔,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便要经受天庭雷劫,万死不复,他怎么可能还能陪在你身边?” “你逼他喝了妖血?”铁扇抽回手指,眼里的柔情变成寒霜,融化成水溢出眼角,她声音颤抖,“你竟然如此下作?” “呵呵,我若是下作,早就一掌杀了他,你布下结界不让我上山,我也应该心狠手辣一点,任由你枯萎死去,可我为了救你,强忍背叛之恨,放这只妖带着芭蕉扇回去找你,公主,你说我下作?” “阿哞,你还记得,大婚当日,你对我说了什么吗?” 阿哞愣了片刻,他自然没忘,昔时盟誓历历在目,字字真情实感。 公主,我爱慕了公主整整一千年。 我此生愿为公主生,为公主死。 公主若弃我而去,我愿饮妖血,忘了公主,永世为魔。 铁扇冷笑道,“到最后,却是另一个人,为我做了这些事情。” 她看着他,眼里只有遗恨,“可那个傻子,甚至连一句他爱我,都不曾对我说过。” 叫她这一千年来,从来不曾发现他的心意,后与他意外有了首尾,也以为这到底只不过是他年轻重欲,贪图美色。春月秋月事,梦过了无痕。 更不曾想过,这份感情,可以浓烈到最终要他双手送出自己的性命。 虽然是虐 其实是甜 对不对 不可撼动的家庭地位 很浓重的血腥气息,铁扇甩掉阿哞,追着腥气走了叁天叁夜,来到一处偏僻村庄。整个村落上方笼罩着一片愁云惨雾,血雨腥风,上上下下死气沉沉。无数冤魂怨灵徘徊不去,狰狞着面容伸长手指朝铁扇脖子掐去。 还未近身,便被金睛兽身上的瑞气灼伤,抱着冒烟的手指呜呜咽咽跑开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鬼魂呢?”铁扇呢喃自语,九百多年前,秦将白起在长平之战中坑杀四十多万赵人,那时候,赵国的故土上也充斥着这样铺天盖地的阴魂。 “有人杀人屠村。”她很快反应过来,朝村庄中央跑去,果真瞧见遍地遗尸残骸,黄土被鲜血浸泡红,那些尸体大都只剩下残肢,周身并无冷兵器,显然,是为妖魔所害。 铁扇抬起头,天上的寒月圆白如镜,一轮银盘,今宵,又是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不远处便是须弥山,那只妖,走了八万四千里,其实是为了去找灵吉菩萨。他不能看着心爱之人去死,也不能变成魔残害苍生,于是只能出卖灵魂与菩萨交易,心甘情愿做他的坐骑麋鹿,千千万万年。 可惜须弥山太远,他没有坚持到见到灵吉菩萨的那日,月圆之夜已经降临。 铁扇跨过遍地的断肢,循着最新鲜的血迹与风中传来的阵阵哀嚎声,在一处枯井旁找到了那只妖,不,那个怪物。 他的外形并没有什么变化,长身玉立,身形颀长,那一袭???银丝暗纹团花?袍上,除了血迹斑驳,内里还有她昔时亲手绣上去的一朵浅金色桃花。她瞧着他,眸中情绪复杂。他站在尸丛中,那双手刚刚扭断了一个稚子的脖子,那孩子的母亲哭天喊地着与他拼命,被他锁住咽喉,双脚离地,悬在半空中断了气,丢进了深井中。 “扑腾”一声,瓜熟蒂落般,人体落水的声音,溅得铁扇心惊胆战。 “扶苏……”她开口唤他,此生,他再也不可能做一只清清白白的妖仙了。阿哞把他变成了同类。 他转过身,五官依旧俊美,年轻白皙,瞧着像个和和气气的世家公子。只是神态大相迥异,从前那点被正道压得密不透风的邪气完全披露出来,眼尾红红的,黑瞳中无一丝神采。他依旧是世家公子,不过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现在,他是从被关了几千年的炼狱里逃出来的恶鬼。 铁扇的青衣汇聚成一个浅绿色的光点,映照在扶苏眼里,他看不清她的脸,唯那道声音,仿佛从一千年前传来,夺走了他一千年中所有的记忆。 他踩着脚下的尸首,慢吞吞地朝她走去,空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金睛兽警惕地挨在公主脚下,“公主,您现在敌不过他,我们还是先回去搬救兵,找几位灵力强的老神仙来制服他。” “找神仙帮忙,那不如直接让他们杀了他。”铁扇不肯避让,直直迎着扶苏。 下一秒,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捏住了她的细颈,手指渐渐发力,铁扇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知道来自何处要去何处,唯觉得血腥滋味格外甘甜,每饮一分,便觉得功力大增,可毁天灭地,与日月相争。 掌心攥着的这个美艳猎物,似人非人,似仙非仙,他想知道,挑开她的咽喉,那里涌动的鲜血是何等风味。 “你是谁?”他细细看清了她的脸,脑海中浮现一幕又一幕,这个女人心狠手辣,用芭蕉扇将他扇到九霄云外时的场景。第一判断便是,她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间女子,她具有极强的攻击性。 金睛兽大惊失色,用牙齿啃咬扶苏的腿,“她是公主啊,快松手呀,你以后清醒过来,一定会后悔得肠子都青了的!” 铁扇涨红了脸,丹唇微启,念了一道咒语,扶苏便缩回了手,捂着肿胀酸痛的左臂,将衣袖卷起,精瘦的手臂上红痕遍布,手腕处绑着一根古褐色的鸡血藤木镯,那镯子随着她红唇的蠕动而骤然缩紧,令他血肉钻痛,手指无法屈伸。 他痛极,欲挥她一个耳光,打断她的施咒,但那只手为她所驱使,根本不听使唤,又似乎,他内心其实根本不忍。 金睛兽松开扶苏的裤子,对着铁扇呆呆道,“这是……紧箍咒?” 铁扇没有理会,而是神气地握住扶苏的手,他的身子很烫,她向他度去温软凉意,“不管我是谁,从今以后,你必须听命于我,否则我就叫你失去这只手臂。” 扶苏茫然,似乎一千年前,有个人也对他说过,“从今以后,你就是本公主的妖宠了,你必须听命于我,否则本公主就把你丢到火焰山做成炙烤鹿肉。” 一路偷偷跟在铁扇身后的阿哞咬牙切齿,一拳砸穿树干,“公主既有如此法宝,这一千年里,为何从来不曾示与我?” 但凡她肯使出这件宝物,他怎么敢勾搭上其他女子? 终究是她,从未在意过他啊。 这不应该是她的遗憾 铁扇用束仙绳捆住扶苏,想将人带回蓬莱,将他关在无边禁地中,等蓬莱仙君回来再想办法净化他身上的魔性。 阿哞作壁上观,“公主耳聪目明,难道看不到这满山遍地的尸骸残骨,这魔物伤了这么多条人命,公主素来不是最嫉恶如仇,斩妖除魔从不手软,怎么,如今也要色令智昏,为你那点私心私情枉顾这么多人的性命?” 铁扇抬头冷冷瞧着他,“这笔账,究竟应该算在谁的头上,你心中比谁都清楚。” 她不忍地看了一眼困在束仙绳里蛮力挣扎的扶苏,“如果这是他的劫数,如果他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本公主绝不包庇私藏。” 她心中惨淡孤绝,一个村子,几百条人命,他要用什么来还? 她对已经面目全非的昔日夫君戚戚然一笑,“这几千年里你杀人屠城,无恶不作,手里惨死的冤魂亡灵不计其数,如今又新添上这笔罪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相信你总会有死无葬身之地的一天。” “公主,你咒我。”阿哞耳边嗡嗡直叫,一颗心如坠冰窟,恨不得一掌将他不贞不洁的妻子原地打死。 自古以来,男人妻妾成群,本来就是不足为怪,女子红杏出墙,将其浸泡猪笼也不为过,他一而再再而叁地迁就退让,她却铁了心地要同他作对。 他痛恨自己下不去手,又忌惮她手中的芭蕉扇,倒戈相向的金睛兽,以及那只时不时便会发疯的妖魔。 罢了罢了,反正那只妖最迟不会活过七七四十九天,他要她要亲眼目睹他如何活活被雷劈死,思及与此,便觉心中淤堵的恨意纾解了几分。 阿哞笑得猖狂:“亲手将这些无辜凡人送至阴间的,是他,不是本王,公主不妨到阴间亲自去看一眼,生死簿上是不是会不分青红皂白,殃及无辜,将这笔账记在本王的头上。” “本王再奉劝公主一句,千万不要将这只怪物带回蓬莱,山上养了那么多只妖,又有那么多弟子修行,一旦雷劫降临,整座山上的生灵都会跟着一起陪葬。公主已经为了本王触怒过岳丈大人一次,再有第二次,恐怕天地都不能容下公主。” 铁扇咬紧银牙,怒火中烧,却奈何不了他,只能命金睛兽驼着扶苏先离开此处,眼不见为净。 她无处可去,阿哞说的没错,此时扶苏魔性未祛,随时可能挣脱束仙绳,若带回蓬莱,只怕又会伤及无辜,她只能找一处荒僻无人的深山野林,将他藏在不见天光的山洞里。 她将他栓在石柱上,束仙绳的另一端系着他的木镯,如同栓住一条狗。 只不过,狗套的是脖子,扶苏套的是手臂。 挣扎间,扶苏头顶的玉冠散落,乌发如墨倾落,披在肩膀上,他恶狠狠地瞪着她,露出青面獠牙。 “等我出去,第一个吃了你。” “不会的,你只吃草。” 铁扇替他束发,指腹刮了刮他的牙齿,手指摸上他的胸膛,褪去他身上的血衣,端来一盆清水,亲手替他擦拭身体。 扶苏绕着柱子躲避。 她纯良无害地一笑:“再敢动,我要念咒了哦。” 纵然是魔,也从来没有被女人脱掉衣服这样羞辱过,扶苏脸色极差,“士可杀,不可辱。” “你以前也这样侮辱过我,忘了吗,认真想想。” 她好声好气,替他擦干身上血迹,又叫金睛兽衔来一套干净的衣服,看他脸色变幻,青红交错,突然促狭心起,不想这么快给他穿上了。 扶苏脑中一片空白,他几时扯开过女子的衣裳?他为什么会变成魔,为什么见到活人便大开杀戒?又为什么会被这样一个灵力微弱的女子轻轻松松地制服? 他好像失去了全部自由,记忆的自由,不伤人的自由,以及不被她禁锢的自由。 铁扇见他困惘,也不再逗他了,敛去笑容,低眉顺眼,如一个贴身婢女,服侍他穿好衣服,歪头打量了他好一会儿,“难怪灵吉菩萨如此执着于将你收到麾下,你身上,果真与旁的妖不同。” 他身体里仿佛有一道佛光,正顽强地抵御着万妖之血带给他的影响,只要不见圆月,他便能恢复平静。倘若不仔细瞧他眼底那到红光,恍惚间,还以为,他与过去并无二致。 他只是失去了一千年的记忆,不再记得她,也不再喜欢她了而已。 铁扇将头枕在扶苏心口怅然地道,,“这样也很好,我总归是要修炼成仙的。”他把她忘了,她也不必费心再去想什么措辞来婉拒他的心意。 她握着他的手,心中有缕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你为我做了这样多,眼下,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等到这道劫难过去,她应该不会再和他有什么交集了吧。 那她遗憾什么呢,遗憾他从未对她剖白过心意吗,遗憾她甚至根本就没有选择是独自成仙还是与他人间厮守的权利。 那也应该是他的遗憾,原不该是她的。 万圣公主寻觅许久,终于在南海找到小白龙的踪迹。 他平安无事,她终于放下心,甚至双眼微酸,开口却是十分刻薄,“你为何这样蠢,怎么会让牛魔王抢走扇子?” 小白龙甚至连正眼也不曾瞧她,只冷冰冰的,“与你无关。” “我就是好奇,姐夫使了什么手段,能让从来不肯轻信别人的叁太子对他放下心防,置铁扇姐姐的性命于不顾。” 使他慌了心神乱了阵脚的,究竟是什么? “我说了,一切都与你毫不相干。”他比几百年前更冷漠,眼中也从来没有她。 47 铁扇日日夜夜守着扶苏,心里巴巴算着雷劫到临的日子,她不知道要把他藏在何处。 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只堕了魔的妖能从雷劫中活下来,她可以控制他不再伤人,却无法阻止神对他审判和诛杀的那日到来。 她带着他走遍四海,昔日和颜悦色行侠仗义的四海龙王皆避而不见,唯恐受到牵连,水下大乱。 “贤侄女,不过是一条刚满千岁的妖,蓬莱山上要多少有多少,实在不行你在叁伯伯的龙宫里挑,比这美貌温驯的妖物多如鹅毛,死了就死了吧,你又何苦与天庭作对,包庇一只杀人狂魔?” 西海龙王熬闰苦心婆心规劝,五百年前他的爱子也是为情所困,坠入魔道,险些酿成大祸,如今终于回归正道,与那妖龙一刀两断,了却了他一桩悬了千年的心事。 “多谢叁伯伯教诲。”铁扇朝老龙王一揖,领着扶苏离开西海。 扶苏跟在她身后走了半个月,也渐渐咂磨出一点势头出来了,他停在原地不动,“我是魔,杀了整个村子的人,天上的神仙要杀我,你……在千方百计地救我?” 铁扇窒了片刻,双手拽着锁住他的铁链,回过头看他这一副事不关己模样,心中疼极,面上反倒笑了,“你到现在才看明白吗?” “你为什么要救我?”他认真地困惑。 “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变成魔吗?”她反问他。 “我不是……生下来就是魔吗?”他努力克制住身体里的魔性,没有把双手放在她细白的颈上。 “不是,你喜欢我,为我才变成魔的。”她亦拼尽全力,才没有扑上去拥抱他。 尽管这变心从来不是他本意,可过去那个光风霁月,温润如玉,一千年里始终陪在她身后,任她亲近依靠的男人,就此消失不见了。 “喜欢……是什么?”他面目扭曲,无法理解这样的情感。 “你想杀人饮血,想到眼睛都发红了,想到五脏六腑像是在被千百只蚂蚁噬咬,可是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一直没有对我动手,这便是喜欢。” 她将手掌贴在他的心口上,每每恢复一点灵力,便悉数渡进他身体里,这样,他便能好受一些。 “不是的,你念紧箍咒,我会痛。”扶苏摇头,绝不承认,“我并不喜欢你。” “扶苏,即使一千年前,牛魔王让我沦为叁界最大的笑话,那时,我心中的委屈,也不及此刻的万分之一。”她已身心疲惫至极,听他矢口否认,莫名其妙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喜欢我。”他明确地道,心中有缕他自己也无法察觉的欢喜,他将这种情绪定义为看到这个锁住他的妖女难过,他便由衷高兴。末了,他又困惑,“可我甚至根本不认识你。” 铁扇握拳,手指掐进掌心,留下叁两月牙印痕,“早知道你变心之后是这副德行,我管你干什么,我管你干什么,不如任由你自生自灭,大家一起死了算了。” 她天生脾气不好,耐心极差,此刻生气极了,明知道这一切不该怪他,还是忍不住对这块木头发火。 “我没有变心,我只是不记得了。”他一板一眼地道。 铁扇蹬蹬叁步并两步跑到他面前,一巴掌推在他胸口上,“你是出息了,背着我的面和我前夫做交易,好好的妖不当,去做魔,做魔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吃只野鸡野鸭不行吗,你去吃人,你偷偷摸摸捡一个死人吃不行吗,你一口气就吃了几百个活人,我现在怎么救你,我怎么救你啊?” 她一边骂,一边哭,本就未施粉黛的惨白的脸,此刻红成了一团,满面泪痕。 “我是看在你喜欢我的份上,我才出手救你,既然你不喜欢我,我也不管你了,本公主从来不做倒贴的事情。” 她擦干眼泪,真得头也不回地去了。 扶苏一个人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她走后,周身的灵力香气也离他远去。他的眼睛从亮亮的黑宝石色,变成了红得吓人的血凝色,全身的血液开始疾速流动,手臂上青筋暴起,口干舌燥,嗓子又痒又麻,急需人血来疏解。 不,不能再伤人了。 扶苏将她留下的锁链捡起,将自己锁在树上。月亮一点一点升起,他渐渐神志不清,牙齿又长又尖地凸起,扶苏拼命挣扎,在长夜中发出声声令人闻风丧胆的嚎叫。 嘴里,倏地被塞了一大块血淋淋的鲜肉,扶苏痛饮鲜血,恢复体力后将头偏至一旁,看到了衣衫尽破的铁扇公主。 她凭借蛮力,杀了一只野猪,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手臂处甚至露出森森白骨,灰头土脸,满身血污,像是一个落难许久的被人百般欺凌后艰难出逃的公主。 不知为何,一行灼热就那样从他的沾满血腥的脸上滑落,万箭穿心之痛,“殿下。” 那边小白龙和万圣公主去了南海普陀落伽山紫竹林,跪在观世音菩萨面前,将唐僧西行深陷火焰山,向铁扇公主借扇险些害公主香消玉殒,最终导致扶苏仙妖化魔之事悉数诉之,救菩萨网开一面,祛除扶苏身上的魔性,使他免受雷劫之苦。 “弟子愚钝,为妖所惑,才会招致此祸。弟子本就为魔,是叁藏法师与菩萨救了弟子,弟子愿永生堕魔,只求菩萨救救那些无辜受到牵连的人。” 万圣公主跪在叁太子身侧,双手合十,“昔日种种,千错万错,皆是青儿一人之过。无当日因,无今日果,若须得堕魔遭受雷劫,也应该由青儿一人承担。” 观音大士静坐莲台,身后佛光普照,他静静地望着二人,声音空灵,“那只妖,为灵吉菩萨所瞩,本座无法插手。至于无辜村民,他们死在非妖非魔之物的手里,生死簿上无法记纳,亡魂依旧在人世徘徊……” 他略一思忖,转头看向身旁的木吒,“你去取我的玉净瓶来,随叁太子下凡令他们还于人间,我自会亲自去向阴司那边解释清楚。” 敖烈磕头跪谢菩萨,菩萨化成一缕金色霞光,消弭于紫竹林深处。唯身后的木吒留下一声无奈轻叹,“叁太子,红颜难辞,若你无成佛之志,可待好好护送唐叁藏西天取经之后再续前缘。” 他本是托塔天王李靖之子,儿时看惯了金吒太子哥哥与叁公主的爱恨纠葛,即使已经跟在菩萨身边数百年,对于其他人的恩怨情仇,仍抱着津津有味的态度观酌。 小白龙怔了片刻,沉默不语。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带我去凡间救人呀。” 48 尽管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将扶苏造成的那场牵扯到几百人的杀戮扭转乾坤,使那些无辜的村民幸免于难。可一日为魔,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谁也说不准哪一日他又会在什么地方残害生灵,故而终生为叁界所忌惮。 七七四十九天不过弹指一挥,雷劫到来的那日,山林间平静地出奇,甚至有返秋复夏之迹。枯木逢春,枝繁叶茂,碧绿梢头生意盎然,数十只只飞鸟在头顶盘旋,空谷中传来几声呦呦鹿鸣。 铁扇用力拽着锁链,拖着扶苏去往与叁界隔绝的桃花岛,她走了十天十夜,那仙岛神秘莫测,时隐时现,如海市蜃楼,可望而不可即。 她双眼青黑,细嫩的手指被铁索剜出条条血痕,染上锈黄,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涔涔渗血。 扶苏的视线落在她一身破破烂烂的青衫上,望着那双粉嫩玉足被烂得不成样子的绣鞋磨出血泡,心里蓦得阵阵刺痛。 “殿下,还不肯放手吗?”他问,声音清冷。 他是将死之人,他不明白,她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无名无分,在他弥留人世之际,要这样一直跟着他,想尽一切办法让他躲避天庭的追捕。 他被她拖行数千里,手足尽破,发肤皲裂,她的状况,绝对不会好过他。 “我是蓬莱仙山的公主,有我在你身边,天庭不敢轻易动用雷刑。”她回过头,朝他虚弱一笑,嘴角干裂,她无暇顾及疼痛,目光骨碌碌地转向四方乌黑灌木丛中。 今天是最后一日,她的精神绷紧,已经有些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你究竟想要什么?”凡有所好,必有所图。他不知道他一个恶贯满盈的魔物身上还有什么是她能够看上的。 “活着。”她轻描淡写地道,“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我无记忆,无生平,无过往,活着只会继续制造杀孽。”他淡淡的,如寒月残菊,了无生志。想起人血的味道,初尝时如饮甘露,大快朵颐,事后只觉得恶心至极,恨不得剖肠刮腹。 “倘若可以洗去你身上的魔性呢?”她敛去眸中哀伤,掌心变幻出一朵噙着珠露的牡丹花与他,“你看,花瓣这样嫣红,枝叶这样碧绿,这么的圆白饱满。如此明媚灿烂,美如珠玉,在这个世间,这样神圣美好的东西不计其数,万紫千红,斑斓美景,你为何不流连呢?” 扶苏低头,轻嗅那花,手指触碰到公主的柔荑,心中怦然。 他抬起眼,她仙姿玉色的姝丽容颜直直映入他眼底,这个世界上最让他流连忘返的,不是姹紫嫣红春色满园,而是美人红颜,像她这般,一个情深义重的执着顽固女子。 如果,如果真能褪去魔性,变成和她一样清风朗月的人,他也许会,为她停留。 只是没有如果,一道金光闪电疾速劈下,只刹那间,铁扇手里那株鲜妍青翠的牡丹已然变成了一根枯枝,捻落成灰,吹散在风中,连一丝香气也不曾留存。 扶苏心细地瞧见,公主的纤纤玉指,也被那道火光灼伤,有了半尺焦黑之色。她飞快地掩藏在衣服下,金丝青衫袖口中,却冒出殷红血珠,一滴一滴,直直刺入他的心口。 头顶上倏尔阴云密布,遮天盖日,远方金鼓铮鸣,渐渐逼近。 他双眼瞪大,心中大骇,狠狠将铁扇推到一边,极厌恶道,“别再跟着我!” 趁她还未反应过来,他并拢双指,点了她的哑穴,这样,她便再不能用紧箍咒掣肘他。 扶苏将铁扇绑在一块巨石上,她拼命挣扎,泪如雨落,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他错开眼,不去对上她凄绝悲寰的眸光。 确定她无法脱身之后,他才放下心,手指抬起她削尖的下巴,低下头,轻轻地碰了碰她的唇,伸出舌尖,润湿了她干枯的唇峰,她渐渐气息不紊,他终于缓缓移开。 与她四目相对,她的眼泪如山洪般连绵不绝,他拭了又拭,无奈叹气,柔声道,“我原来应是,很爱殿下的。” 铁扇怔住,美目圆瞪,双眸破碎,锥心刺骨。 千百年的相依相伴瞬间涌上心头,他的含情脉脉,他的体贴入微,他的生死相随,以及一千年里秘而不宣的爱慕倾心,叫她如何割舍,如何断绝? “殿下美貌无双,性情真挚,心悦殿下的人应当不计其数。所以,殿下勿以我为念,扶苏的心愿,曾经是希望殿下不再孤独,如今,只希望殿下好好活着,千秋万世。” 他端端正正地,跪在她面前,行了一个大礼,千年培育,千年同行,只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扶苏解开铁扇的穴道,指尖凉凉的,划过她的面颊。他定了定心,转身走进了疾风骤雨与电闪雷鸣中。 “不!”铁扇撕心裂肺,紧快念起咒语,她绝不让他就这样去送命。 扶苏因手臂出传来的剧烈疼痛顿了一瞬,额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咬紧牙关,捂着胀痛难捱的右臂踉踉跄跄前行。 他脚步虚浮,每迈出一步都需要忍耐巨大的裂痛,可身形坚毅,不曾停留,更不曾回头。 铁扇红唇蠕动,见他蹒跚前行,步伐决断,两排珠泪滑落,渐渐消弭声息。 49 扶苏进入雷阵,狂风怒号,惊雷滚滚,黄沙漫天,闪电在扶苏脚下的大地上劈开裂缝,霎时百花尽数枯死,芳草焦灼一片。荒野间传来一阵阵凄惨孤绝的哀嚎,群鸟振翅惊飞,百兽纷纷还巢。 电光火石间,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何堕落成魔,公主苍颜白发,眼看着便要香消玉殒,魂断蓬莱。 又忆起一千年前,林中初见,美人皎若秋月,明艳照人,他呆呆望着她,第一次明白情窦初开是为何物。 再然后,便是一千年的朝朝暮暮,同床共枕,形影相照。尽管大多时候,他只是一只麋鹿,她毫无防备,枕在他的脖颈处酣睡,他在千百个夜里以月静观其容颜,公主眉目如画,一水一墨,一颦一笑皆映刻在他心上。 后来,他心生虚妄,竟变成她的夫君欺占她的身体,美人在怀,靡颜腻理,帐暖春宵,他再也无法放手。 也许世人说的没错,玉臂一弯,红唇半吻,是穿肠烂肚夺人命的鸩毒;云雨高唐,水乳交融,是断送生缘折人骨的阴符。 如梦幻泡影,如电复如露。 耳边传来灵吉菩萨的诘问,为了一个女子,为了一段情欲,白白葬送自己的锦绣仙途,最终赔上自己的性命,究竟值不值得。 可是,如果没有公主,他根本不会误入须弥山,更何谈跟在灵吉菩萨身边修个什么仙途。 倘若这一千年里不曾遇到公主,他只会沦落为吃人不眨眼的劣等妖族,迟早有一天会被天兵天将肃清,只不过是时间的紧慢之分罢了。至少,他有一千年的美好过往,一千年的漫长心动,这是他身来为妖,原本不配得到的一块珍宝。 只是,他即将灰飞烟灭,往后千千万万年,她要如何度过,幸而公主早就萌发成仙之志,但愿她此生不再孤独。 金色刺目的灼热电光从皮肤渗入内脏,一阵麻痹的痛苦伴随着毛发烧焦的青烟使他紧紧闭上了双眼。人之将死,回首一生。扶苏想起他少年时期的好友,他们皆是妖,平均不过五六百年的寿命,他活了一千年,已经算得上高寿。 还有那只曾经与他最为要好的狼妖朋友也出现在他眼前,他死在最年轻貌美的时候,一如当年的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狼少年勾唇嘲讽:“没想到你也会为了女人堕魔。” 扶苏悲惨的结局让他有所慰藉,不再是苦大仇深的怨毒模样,终于使他找回了几分曾经飘逸不羁的风流轻狂。 扶苏双眸含笑:“是啊,如果有来生,我只想为自己而活,交亲零落,无牵无挂。” 阆苑仙葩,美玉无瑕,今生偏又遇着她。 水中捞月,镜中捉花,千年心事终虚化。 “这辈子就先这样吧。”他已然释怀。 回头看了一眼绑着铁扇的那块巨石,锁链绞断,唯几片血迹残留,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他眼中的祥和宁静,视死如归被惊惶失措打乱,腰上蓦得被一双枯瘦的手臂紧紧箍住。 一道金光疾速劈下,伴随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声,他听到身后的人微不可闻地咳了一声,一股黏糊糊的温热液体从他的后颈上滑落,顺着他的锁骨染红了他的锦衣。 “公……主……”扶苏双目欲裂,身子僵悬在空中不敢回头,直至那双手失去全部力气,她的身体如鸦羽浮萍一般飘荡坠落下去,他才惊醒过来,跟着她一起跳下悬崖。 山林间的阴风自面颊边呼啸而过,将他双眼揉碎,这样他便看不到,她胸口那处被闪电刺穿心脏的焦黑窟窿,她的血似乎已经被蒸熟,变成庞大的凝块,如血肉般一块块地掉落,将他青髯遍布的面颊浸成逼人的暗红色。 那边雷公电母见误伤了人,火速收了器物,回天庭领罪复命。 一时间云消雨散,风朗气清,百花争奇斗艳,泉水叮咚,流入幽谷深涧。 扶苏跳进急促的溪流中,顺着绯红的血沫找到她冰凉的身体,他将她打横捞起,小腿被河底的残枝割开一条血口,他抱着已经毫无生气的公主滚到岸边,将她湿淋淋的头发剥开,用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 她面无血色,已经被灼穿的心脏自然不会跳动。扶苏的手指僵在空中,连呼吸也凝窒起来,他手足无措,捂着公主的伤口,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补上她心口处的残缺。 她不会死的,她不会死的! 他变回原形,将她驼在身上,一步一瘸,朝着须弥山的方向奔去。 昔日他被坠鹰涧的妖龙吞进腹中,气息全无,她也这样抱着他,大闹阴曹地府,将他的魂魄劫下。 倘若知道他饮了妖血之后会将她逼成这样,不如当日便陪着她一起老死殉葬,何苦殃及那么多无辜的生灵,害得她这些时日里受尽委屈。 如果他能放下爹娘皆死在仙族手里的郁郁心结,早些去求灵吉菩萨,早日投诚,愿意摒弃尘缘,随他修行,只要能换她此生安乐无忧,又算得了什么,又算得了什么呢? 又或者一开始就错了。 倘若他没有用卑劣下作的手段得到她,没有用一千年的柔情蜜意欺骗她的心,今时今日,一个高高在上的尊贵公主,又怎会落得如此荒谬结局。 罗袜一弯,金莲叁寸,是砌坟时破土的锹锄;枕上绸缪,被中恩爱,是五殿下油锅中生活。 出自《金瓶梅》 阆苑仙葩,美玉无瑕,今生偏又遇着他。水中月,镜中花,如何心事终虚化。 出自《枉凝眉》 50 两千年后。 蓬莱山的封印解除,魔童——不,一个被封印了两千年,身上的魔性已经完全消失的仙童降世。这个男婴一出生,便有人间小孩叁岁左右的模样,眉心一点朱红,头上扎着两个小辫子,赤着脚,圆鼓鼓红扑扑的面颊,黑眸乌发,十分惹人疼爱。 小家伙一出生,刚学会走路,便拔掉了蓬莱山上寿命最长的一株千年仙桃,守护公主府两千多年的叁寸丁已经修成了下等小仙,不老不死,当然,也没有长高。 叁寸丁一蹦叁尺高,惊恐地看着摧枯拉朽的仙桃树根,“世子爷,我的世子爷!祖宗,您消停会儿吧。” 蓬莱仙君望着他亲手种下的仙桃被蹂躏成这般,心如刀割,绝不异于当日镇元子大仙看到自己的人参果树被孙悟空连根拔起的那份郁结难平,摸着白花花的胡子叹了口气,“罢了,你把他送到他父君那里去吧。” 叁寸丁两眼茫然,半晌才反应过来,呆呆点了点头。 月伏神君拜别灵吉菩萨,御风飞行万里,回到自己掌管的星隐山,还未归府,真君府上的管家屁滚尿流地跌到他脚下,抬起头,那张脸鼻青脸肿,被打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饱含泪水,“神君,神君救臣!” 月伏神君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指覆在他的脸上,美目里透着关切,“这是怎么回事?” “山上来了个小妖怪,神通广大,不知谁哄骗他说真君府上有万年仙桃,非要去府里瞧一眼,小的们拦着不让,他就将臣等打成这样!他,他还会叁昧真火,将后花园烧得灰都不剩。” “岂有此理。”一向沉稳温润的神君脸上也浮出一缕愠色,命府上的医仙将伤员抬去医治,提剑走进真君府后花园,果真满目断井颓垣,气息渐紧,“我去寻他。” 神君走进假山附近,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险些跌倒。 叁寸丁捂着肚子,“哎呦喂,谁踹我?” 他抬起头,扭曲的五官突然正色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阔别千年的仙君,长身玉立的郎君,周身气度依旧是矜贵风华,面容清冷皎白,长眉秀目,好不美俊! 他捂着嘴,脸上涕泗横流,见到神君背上负着长剑,心道大事不好,忙止住涕泪,几乎是滑行着扑倒在神君面前,抱着他的双腿,眼泪鼻涕可劲儿抹上神君的玉白色织金锦袍,含糊不清地嘟囔道,“小郎君叁思呀!” 小郎君?他如今叁千岁有余,谁还会这般称呼他? 月伏神君困惑地弯下腰,剥开叁寸丁粗短的鼠头,定定看着他,“汝是?” 叁寸丁哭得更凶了,抬起手臂,指着在房梁荡着秋千的小不点儿,花瓶珍玩乒乒乓乓碎了一地,他假装没有听到,“我是谁不重要,梁上的那小人儿,也就是我们家世子爷,是……是仙君的儿子,我家老爷让我把世子送过来,子不教,父之过,还请仙君以后严加管教。” 月伏神君更为疑惑了,抬首望着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稚嫩童颜,他跟在灵吉菩萨身边修行一千年,得道成仙后被玉皇大帝任命为一山神君,掌管一方万物生灵,在星隐山呆了整整一千年,从未近过女色,几时生出这么大的一个儿子? 简直匪夷所思。 但,那张脸,除了那双水泽熠熠的黑亮眼睛,其他地方皆与他神似,仿佛一个模板中刻画出来的,那双像另一个人的漂亮眼睛,他竟有些不敢与之对视,太熟悉,又太凌人,仿佛封存着他年少时不为人知的所有往事。 叁寸丁暗自咬牙,“要不你带着世子爷亲自去问问灵吉菩萨?” 提起灵吉菩萨,他就恨得肝疼,若不是他为了收个仙徒不择手段,又见死不救,今日骨肉重逢,如何不能相认! 他回过神,手臂环住着个粗壮树根,咦,神君人呢? 扭头一看,神君正提着小家伙的衣领,将其手脚束住,拎到眼前仔细打量。 “你娘亲呢?”仅凭这张脸,叫他平白无故认个儿子,这莫过于天方夜谭。 瞧他模样不过叁岁,难道是叁年前他去不周山赴宴时,一时酒醉,沾污了仙君门下的某个女弟子? 不不不,他静心养性,修为极高,不可能会犯酒后乱性的错事。 小妖怪短手短脚,在半空中扑棱着,挠神君的脸,“我没有娘亲。” 他生下来,娘亲抱都不肯抱他一下,直接叫人把他送到了外祖家里,他讨厌死她了。 他没有娘,也没有爹,如今叁寸丁说这个人是他爹,他似乎是一山神君,排场比外祖还要大,长得也不赖,神色温温柔柔的,声音也好听,小妖怪想到这里,也不吵也不闹了,抱着神君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句,“爹爹。” 月伏神君满脸黑线,“不要乱叫。” 叁寸丁好心地提醒他,“虽然他瞧着不过叁岁,实际上已经一千九百九十九岁了。” “只是,他娘亲怀上他的时候,是个魔种,倘若让他如常出生,天庭一定不会放过他。所以,他娘亲将他封印起来,在日月潭底,吸收天地精化,完全褪除魔性,才让他降世。” 月伏神君顺着他的思路去想,“那么,她也沉睡了两千年,是吗?” 叁寸丁点点头,又要掉眼泪了,熟稔地从怀中掏出帕子拭泪,“我们公主那时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要不是有了这个孩子,她也活不了了。” 要不是公主遭受此劫,蓬莱山君也不会破格赐给他无穷无尽的寿命,让他日日夜夜守护公主,直至世子降世。 公主的劫难,却意外成了他长生不老的契机,叁寸丁暗自发誓,穷极一生,誓死效忠世子爷。 这个孩子什么时候有的,可以温习下上一次的那个,嗯,床戏。 51 月伏神君半信半疑,将小妖怪抱在怀里,带到须弥山上,找灵吉菩萨一探究竟。 没想到灵吉菩萨见到滑不溜秋的小鬼头,神色比月伏还要激动,双眼冒着精光,“这是你的儿子?” 月伏神君被他问住了,长眉蹙起,将儿子轻轻放在脚下,弯腰朝菩萨拜了一拜:“徒弟正是前来找师父求证。” 灵吉菩萨将委地的袈裟拖起,甩至背后,身手爽利起来,把小妖怪抱在臂弯里,如获至宝,喜上眉梢,“奇才,天纵奇才!” 他自顾自叹道,“上一个有如此天赋资质的还是二郎显圣真君。” 当然,月伏神君也算,但他当年收徒的手段并不光彩,于是刻意不再在外人面前提起。 灵吉菩萨狡黠地转了转眼珠,对他的爱徒道,“把你儿子交给本座抚养,本座便把两千年前的记忆还给你,你也不至于一直无始无根,做个疑惑重重的神仙了。” 月伏神君心中纳罕,却也确证了这小妖怪是他的骨肉,他从灵吉菩萨手中将小不点儿抱回去,搂紧了些,大掌抚在他圆滚滚的肚子上,“弟子要回去同他娘亲商量下。” 灵吉菩萨挑了挑眉,“怎么,你知道他娘亲是谁?” 月伏神君点了点头,有些不自然道,“听说是蓬莱山上的公主。” “孽债!”灵吉菩萨突然阴沉着脸道,瞧着那个被他一声痛呼吓得紧紧搂住他父君的小“孽种”,眉目突然温和起来,对月伏道,“你已随我修成正果,位列仙班,天庭也没有禁止神仙娶妻生子的法令,罢了,你若放不下她,就去凡间寻她吧。” 月伏神君木讷地点了点头,“恩师,可否将弟子的成仙前的记忆归还?” 他不记得她,不认得她,根本不知道他们如何相识相恋,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怎么敢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去找她呢? “你连记忆都没有,还放不下那女人?”灵吉菩萨满眼复杂,“早知如此,不如当日成全了你,得不到,放不下,才会生出许多痴妄,人性如此,早已不是情之一字可以一语道破。若让你们百年同心,白头一世,想必早就两看生厌,今时今日,你或许会求我渡你成佛,好让那女子不再纠缠你。” “锦毛鼠说,爹爹陪在娘亲身边,一千年里都不曾相厌,是你挖人墙角趁火打劫,在娘亲命悬一线之际逼爹爹拜你为师,永生永世不再见娘亲一面!”那小家伙突然气鼓鼓地指着灵吉菩萨控诉道,眼泪巴巴,“你不肯净化娘亲身体里的魔性,害得她像木乃伊一样自我封存,昏迷了整整两千年才将我平平安安地生出来。” 灵吉菩萨在他脑壳上敲了一记,“那是你娘亲命里难逃的劫难,你外祖都干预不了,本座怎么干预?”他收回手,摸了摸指节,这小家伙褪去魔性之后,灵气逼人,只除了性格顽劣一些,其他瞧着样样都好,假以时日,说不定又是一位金蝉子再世。 月伏神君听到二人对话,心跳如鼓,有些站不住了,若他真与那位公主有如此深刻的羁绊,那这两千年里,他有多失职。身为丈夫,让身受重伤的妻子独自妊娠产子,身为父君,让自己的孩儿如此孤苦伶仃地长大。 “别急。”灵吉菩萨的灵珠微光在他面前拂了一下,念了一道符咒,“你先下山去找她,你见到她时,记忆自会回溯。” 他交给月伏一株仙草,“这根草所指的方向,便是芭蕉扇所在的地方。”找到芭蕉扇,形同于找到公主。 月伏接过仙草,视线顺着那草苗弯曲的方向所去,似乎是翠云山芭蕉洞所在之地。 “你儿子,为师先替你照顾几日,放心,为师不会再做挖人墙角的事情。再说,你那位夫人性子剽悍,灵力已尽数恢复,本座也不敢惹她第二次。” 他变幻出一颗红艳艳水滋滋的冰糖葫芦,在小妖怪面前晃了晃,“想不想吃?” 这一招百试百灵,只有少年时候的扶苏不肯跟他走,就为了那个女人。 扶苏还未回过神来,儿子已经跟着为老不尊的师父跑了,几百头牛也拉不回来。他心中生出几分怯意,不知道即将面临的会是什么,只知道,她是个公主,比他年长一千岁,脾气不是很好,睡了整整两千年。 但愿她不会有起床气。 52 扶苏一路下山,见到山间和煦的云雾,便想起他两千年前被芭蕉扇挥到须弥山的场景,那时候,云层托着他,山风拥着他,让他安然无事地降落,如今一点一滴想起,一切都那么地温柔明朗。 他见到随他一起在须弥山上修行的金睛兽,他曾以为他与他只是因师承同门而相识,那段被人乔装成金睛兽偷袭他、将他打成重伤的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扶苏心有余悸地捏了一把脖子,难怪他的后颈上会有一处千年都难以愈合的伤痕。 而当日那个为了救他耗尽全部灵力的女子,面容与身姿,始终是模糊的。 他循着那株寻根仙草所指的方向一路来到翠云山,山间的婆娑美景倾盖如故,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岁岁枯荣,却都有着他曾经停留休沐过的痕迹。 扶苏行至一排已经荒芜的玫瑰丛林前,那些他日日夜夜细心浇灌,呵护着这簇娇嫩玫瑰长大的岁月也悉数浮现于眼前。他曾经精心地照顾这些美艳花瓣,然后采去裁枝,插在她喜欢的白瓷花瓶中,晒干留香,铺在她沐浴的温泉池面,碾碎成泥,装点在她钟爱的胭脂匣里。 他伸出手指,度着浅金色的蓝色幽光徐徐落在那片干枯枝叶里,那些已经死去很久的残枝如沐雨露,很快吐出嫩芽,枝叶繁盛,含苞吐萼,而后绽放出明媚鲜妍的红。玫瑰仙子对扶苏娇笑,风中摇曳,“小郎君,好久不见呀,替我向公主殿下问好。” 他见到什么,关于那些旧物的记忆便复苏汹涌,仙草的尖尖头部剧烈的跳动,复苏驻足望了一眼,是一汪清泉,藏匿于低矮的几处假山掩映之中。泉水清澈,半池铺满粉白荷花,圆叶如盘,香气袭人。 他走到假山中间,见到女子的宝蓝色衣裙整整齐齐迭铺在草地上,旁边是一双攒珠鞋,一柄碧绿色的芭蕉扇,还有一根简约的束发木簪,一枚玉镯。 他手中的仙草,如同有了生命般,欲挣开扶苏的手指,缠上那芭蕉扇柄。 扶苏拾起那柄玉扇,一阵强光直直劈进他的身体里,仿佛触碰到一种魔物,那些不堪的,污秽的,杀人如麻,茹毛饮血的血腥暴戾画面险些将他吞噬,那些死去的冤魂亡灵掐着他的脖子向他索命,他惊出一身冷汗,手心湿滑,险些连人带扇一齐跌进水里。 “你拿着我的扇子作甚么?” 一声诘问打破他的失神,那红花绿叶的包裹之中,竟钻出一个白馥馥的女子,她光着身子,雪白的胴体被泉水圈拢,只能瞧见两处粉嫩圆白的香肩,欺霜赛雪,湿发半遮的绯红面颊,香娇玉嫩。 扶苏僵在池边,脸色如纸般苍白,铁扇无心理会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抬起纤长藕臂,念咒语将芭蕉扇收回掌心,却不想扶苏也跟着芭蕉扇跳进温泉池中,激起千层浪花。 “你想干什么?”她被他逼至石壁处,一路后退,退无可退,只得梗着脖子瞪着他。 “为什么?”他伸出双臂,将她禁锢在他的怀里,盯着她,诘问她,那目光仿佛要吃了她。 “什么为什么?”她没好气地问,气势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 “为什么不来找我?”他将她双手反剪,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按在石壁上,另一只手,直接覆上她如羊脂白玉般温软的酥胸,他抵着她的下巴逼问她,“你有记忆对吧?” 为什么一个人孤零零地生下小妖怪,为什么醒来后不去找他?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与俗世隔绝? “你往哪里摸?”铁扇面红心燥,在他怀里挣扎,冷哼哼道,“月伏神君不愧是一方天神呀,见了本公主,连声殿下也不肯再叫了?” 扶苏没有答话,不顾她反抗,手指在她丰腴的双乳间盘旋捻揉,她怀孕生子后,乳房比过去更加丰腴浑圆,细捻下还有奶水溢出,泉水温热,狭窄的温泉眼里也浸透着甜丝丝的奶香。显然他没有注意到这点,指腹刮过嫣红乳晕,绕至她的后背,将她拥进怀里,掌心贴着她光滑的背,来回梭巡,有种不敢置信的停留与颤动。 铁扇也僵住了,他在查看她被闪电击穿的伤口,在确认她的心脏是否跳动。 她不再挣扎了,任由他紧紧抱着,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声音有些哽咽,“你忘了,你答应灵吉菩萨变回原形,成为他的坐骑,摒弃七情六欲往事前尘,只要他能将我枯败的身体恢复如初。” “殿下……”他几近泣不成声,泪如雨落,一颗心仿佛被人浸泡在水中,又捞起拧干,揉成一团。 这两千年漫长的岁月,他抛却前情旧爱,无情无心地度过,青云直上;她却怀着所有悔恨痛苦,被魔毒侵染吞噬,长眠深谷。 53 那日天色渐晚,暮色四合,众星拱月,如细雨微尘般,将朦胧的皎白光华洒满人间。 真君府上的管家拄着拐杖,提着一盏琉璃珊瑚灯,正精神抖擞地指挥着各个山头调来的园丁与工匠,彻夜不眠地修补破败不堪的后花园。忽而墨?大门叫人推开,他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定睛一看,是真君铁青着脸回来了。 管家汗流浃背,他跟在月伏神君身边近千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般肃青冷峻的神色。 不过,真君长眉紧促,双唇紧抿,瞧着的确很不开心,那双眸子又是亮晶晶的,闪着微光,叫人难以分辨他究竟是喜是忧。 一定是后花园还没修补好,真君一向雅致,今夜星光大好,如此清风朗月,却无处饮酒成酌,满地残花败柳,着实搅了他的雅兴。 再回头一看,真君怀里抱着一个女子,被他裹在衣袍里,看不清容貌,长发如瀑散落,隐约可见细致玲珑的身段。 这一看可把老管家吓坏了,他们仙君是三界出了名的美男子仙神,数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位红颜仙子辗转含蓄表情求爱,更有浪荡美貌的妖女直接上山滋扰寻事,凡间倾慕山君的女子也数不胜数,正如许多凡间情郎思慕天上的嫦娥仙子那般,可千百年来,他何曾亲近过女子,更遑论将一个女子直接抢回府邸,强取豪夺? 是的,看那女子表情,她似乎不甘愿,两人拉扯间,衣袍滑落,露出半卷香肩,那女人身上竟未着寸缕。 他……他们仙君……一介天神,怎么会做如此失德放荡之事?还是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 扶苏无视一府的人皆一脸惊掉了下巴的表情,掂了掂手臂,将铁扇紧紧抱住,她依旧是不领情,挣扎间,公主身上蔽体的衣物滑落,怀中美人香艳的玉体在月色中横陈。 那瞬间空气静止,满园家丁不敢动作,不敢说话,也不敢眨眼,甚至心中隐隐期待,这位叫一向无心无情的神君也动了色欲的女人,究竟生得如何活色生香,玉骨冰肌? 月伏神君转头,冷觑众人一眼,那阴冷目光,叫人如芒在背。众人瞬即低头闭眼,牙关紧闭,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抬起头时,神君已经走远了,众人摸摸有些发痒的脸,眼上皆覆着一片宽大树叶,叹哉,一叶障目,真君法力无边。 铁扇被扶苏轻轻放在大床上,她着了地,便挣开他的手腕,钻进被子中,将自己赤裸的身子紧紧裹住。只是,这被子也是他的味道,铁扇皱了皱眉头,有些嫌弃,却不自觉低头轻嗅,眼角微酸。 看着扶苏将殿门紧锁,还在榻边布满结界,仿佛专门为她设下天罗地网,防止她偷偷逃走。 温泉池中,她处处回避,语气刻薄,他一气之下,将她掠到山上,担心她再次潜逃,索性剥了她的外裳。 “尔敢囚禁本公主,”铁扇道,“我的衣服呢?” 扶苏理了理周身,似乎在他挟持她飞行的时候弄丢了,有些愧疚地咳了一声,“我命人重新给你做一套。” “那我今晚穿什么?”她又羞又气。 “我的衣服给你穿。”他笑面相应。 “本公主才不要穿男服。”她白他一眼,忽而拉长调子道,神色莫诡,“真君府上应该蓄养了不少娇妻美妾,难不成没有件合适的衣物借我一晚?” “公主睡了千年,丰腴了很多,我向来只爱细腰,故而府上三千粉黛,皆是飞燕合德之姿,恐怕公主贵妃雍华,穿不下我那些娇妻美妾的锦衣华服。” “你……”铁扇气结,别过脸不再理他,她早知道,两千年过去了,一切都与从前不同。 她气他,质疑他的真心,他也真得被她所激,于是没有急于辩解,自证清白,可见她一脸黯然神伤,宛若被俗世完全遗忘的沧海遗珠,终究不忍,软下语气。 “我府上没有女眷,从来没有。” 扶苏走到榻侧,坐在她面前,将她的脸从被子中捞出,手指驻留在她的颊边,“殿下,我们之间,是不是还有很多的话没有说清楚?” 她就不想他吗,她为他生了一个孩子,却一个字也不提起,她为他挨了一记雷劫,几乎丧命,沉睡千年才醒过来,好不容易再见到他,却一点儿好脸色都不肯给他。 “你要我说什么呢?”她垂眸,将身上裹着的被子放开,胸前春光乍泄,媚色出墙,她贴在他怀里,“你带我回来,把我关在这儿,不就想做那事吗?” 他神情微滞,心里浮起阵阵苦涩,“公主就这么看我,三千年了,我对公主的心思就这般龌龊?” 但他没有义愤填膺地推开她,他如视珍宝般将她揉进怀里,让她将一张泪脸置于他的肩上,手指插进她乌黑发根,抵着她道,“我要公主的身体,也要公主的心。” 他坦坦荡荡,含住她胸口的媚珠,手指探向她的腿心,一别就是两千年,怎么可能不思念。 她的体温,她的气息,她脸上细微的绒毛,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叫他想得心尖儿蓦痛。 除了亲吻她,抚摸她,与她缠绵厮磨,融为一体,他找不出更为深切地表达这份思念的方式。 她永远嘴硬心软,他并没有欺凌羞辱她,刻意逼她动情,她的身体已经泌出许多滚烫的爱液了,神君从铁扇的腿心扯出,将手指放在她面前,指着上面莹莹春水道,“公主分明也很想念扶苏。” 铁扇认命闭眼,主动覆上他的唇。 她亲他,时缓时急,手指伸进他的衣领,扯他的内扣,一边细吻,一边掉眼泪,一边脱他衣服,末了心思还能游离,睁开眼睛问他,“你府上的花园怎么那么破?” 扶苏本来也鼻酸,被她这样一问,忍不住笑了,他将她压在身下,亲她的脸,她的眉,她的眼,眨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定定看她,眼里蓄满柔情,语气轻快,带着一丝邪里邪气的坏,似小人告状,“你问儿子去!” …… 嘻嘻嘻就想写个老梗 司机说:“总裁他从来没有带女人回过家。” 不好意思,忙了好几天,梯子又挂了两天,一直没更。 之后应该只有甜啦。铁扇醒后有点反常,后面也会说清楚。 54(h) 扶苏半跪在铁扇身后,胸膛贴着她绵白的脊背,手臂自她腰间穿过,向上收拢住她的浑圆雪乳,带着细微冰凉的手指在软馥鼓胀的圆白嫩肉划过,引得怀里的美人阵阵轻颤呻吟。 如凤凰衔着七彩补天石,他含着她细嫩的雪颈徐徐吻过,在她耳侧倾吐气息,一只手托着她的纤腰,防止她从他怀里滑落。 铁扇不自觉得向后瑟缩,粉肩被他的下颚抵住,两条大腿之间有条粗长灼热的朱紫色肉龙气势逼人,那物嫩红头部并着狰狞青筋抵住她的媚穴,正徐徐挤进两瓣阴唇之间,被她层层媚肉似抵御似迎合地紧紧咬住,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成。 “公主,放松一点……”大掌包裹住那颗浑圆丰腴的奶桃,揉捻几下,掌心便被乳尖溢出奶水盈湿,她的下体也溢出一股缠绵媚液,他趁此将性器长驱直入,插到最深处的那瞬,将怀里的人紧紧抱起,等她身体上的抗拒不再激烈,才环着公主的腰顶胯律动,在她身体里深入浅出。 神女不似凡间女子,产子多用灵力,有些神女甚至将未成形的仙胎引出体外,寄托在牡丹芙蕖芍药这样饱满硕大的花苞中,由百花仙子照料,吸收自然灵气生长。 故而铁扇身上也无生产痕迹,她甚至在浑然不觉中生下了小妖怪,是他的啼哭声将沉睡千年的她唤醒,她浑浑噩噩间,便做了母亲。 刚刚复苏的身子与神识,其实都还处于恍惚迷惘的状态。但他没有给她机会适应,他怕她在两千年的离别中改变心意,于是重新将她侵占,甚至有几分魔障,带着些许不择手段的意味。 此刻的情事,她完全是被动的,甚至这姿势有些强迫,可不代表,她不享受。 铁扇此刻无心深究,她的享受,究竟处于肉欲本能,还是她对他余情未了。 就像她一直无法确定,他对她的迷恋,究竟是出自情爱本性,还是只不过是灵吉菩萨说的那般,不过是为了历练这只具有仙根的麋鹿,为了让他经历七情六欲,故意让他与凡间的女子有染。 只是月老签错了红线,绑在了她的身上,牵扯出来的一场意外而已。 她堂堂一个公主,为了这根错绑的红线献祭自己的生命,甚至为他孕育后代,简直是飞蛾扑火,愚昧不堪,也丢尽了整个蓬莱的颜面。 可他也为了这根红线,陪在她身边千年,饮妖血,弃精魂,化作兽身任人践踏,千错万错,她都无法迁怒于他。 只是暗自懊恼,又被他骗到了床上,行此风月之事。 可是两人之间连孩子都生了下来,两千年前更缠绵悱恻的事情也做过,她实在没什么忸怩之处。 扶苏对他师父瞒着他找过他媳妇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并不知道她此刻时有时无的抗拒因何而来,她似乎在极力与他撇清距离,却因漫长的分别和思念无法真正将他推开,于是只能别扭着,一个人独自生闷气。 他成为仙君以后,手中有了很大的权利,掌管一方生死,神圣威严,并不输给二郎真君。所以,往后还有很多的岁月可以慢慢解开她的心结,他已认定,无论如何,不会再放开公主的手。 扶苏记得她不喜欢后入时似兽形跪在榻上任他捏着腰肢肏弄,于是将她抱起,两人皆翻滚在床上,她压在他身上,面朝头顶的悬灯,看不见他的脸,身体里那炙热之物的摩擦撞击反而更清晰入骨。 他分开她悬空的双腿,长物自她臀缝中插入,抱着她时,仍有浓烈精力在她因这凌空姿势而被迫敞开的媚穴里冲刺。 铁扇双颊发红,娇喘连绵,红唇更是透着血珠一般嫣然,手臂、香肩、膝盖处皆染上淡淡的蜜粉色,与她白腻的全身形成一副香艳淫靡的春宫图。扶苏有些遗憾瞧不清她的这副模样,便在两人上方变幻出一轮昆仑玄镜,公主情动时的靡颜媚态便尽数收入眼底。有此,他愈发疼爱,愈发卖力抽送。 她被他禁锢在怀里,除了交媾处紧密贴合,全身上下皆无支撑点,只得以手撑着床榻,淋着粉汗的长发铺在扶苏脸上,小穴被那根东西插得火辣辣的生疼,快感如潮,一阵一阵汹涌。 他这样弄她还不够,还要看她,要她看着他是如何一寸一寸地吃掉她、肏弄她,要她想起年少时那些情迷往昔。她媚眼如丝,望着镜中全身透红的玉体,还有那狰狞紫红性器在她身体中进进出出,她腿心之处早就泥泞一片,水乳难分,而那两瓣阴唇,早已经是红肿不堪,楚楚可怜地被迫吞吐着他粗长的尺寸。 这般醒目,不容回避,纵是分别千年,也想起往昔那些亲密过往了。 她除了被动地,展现出一个柔弱女子在床笫之间被男人调教出的风情万种的昳丽形貌,除了娇喘与呻吟,颤动与痉挛,也渐渐开始,用纤细的手臂圈住他的脖颈,主动撑开双腿,以嫩红媚肉主动吮吸他的灼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