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变神探》 第1章 内容提要 内容提要 身为正股级刑警大队长的沈惠民,侦查破案百变有术,曾把一个个国际毒枭、江洋大盗、混世扒王、乱世美女绳之以法,却变不过买官卖官的用人制度,本应随着机构升级留任副科长级刑侦大队长的他,竟然被一次次玩弄于股掌。随之而来的是爱妻被轮奸,投江自尽,不见尸首;独生子赴汤蹈火抢救人民生命财产,被倒塌房屋掩埋,生死不明;一同破案的年轻战友壮烈牺牲在歹徒的枪口下,公安局长却连一个隆重的追悼会都不肯召开。他面对被淘汰出局的劣势,对施放麻醉药闹得古城不安的桃花仙子查,还是不查?对美女跨国贩毒团伙挖,还是不挖?对披有红色外衣的黑社会组织头目是追,还是不追?对牺牲战友的追悼会开,还是不开?这部40万字的侦探小说人物关系复杂,情节起伏跌宕,场景宏大壮观,画面多彩多姿,读来扣人心弦,回味无穷,不忍释手。 作者杨远新从警30年,曾多次率队南北追捕,领导或参与侦办多起大案要案,曾向读者奉献《爱海恨涯》《红颜贪官》《春柳湖上》《特区警官》《惊天牛案》《东追西捕——魔头张君19天亡命录》《险走洞庭湖》等长篇巨制,是全国公安系统第一位国家一级作家,百万警察队伍唯一毕业于武汉大学作家班的警察,他善用作家的眼光观察生活,他乐以警察的情感丰富文学。2014年湖南人民出版社为其推出880万字19卷本《杨远新文集》,著名教授、文艺理论家、他的导师陈美兰为其作序。 第2章 跑掉了“三笑美女”,逮住了三个老对 第一章跑掉了“三笑美女”,逮住了三个老对手 如今这年头令男人最喜悦的有三件事:升官、发财、养小蜜。官越大,财越多,小蜜越多。这是男人大有作为,功成名就的象征。凡男人无不为此孜孜以求。否则就不是正常的男人,或大脑不健康;或功能不健全。对于久居警坛,做了二十多年正股级干部,年过半百才得到一线晋升副科长领导干部希望的沈惠民来说,与许许多多追求升官、发财、养小蜜的男人一样,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几乎蹦出了浑身的每一个毛细孔,因为这机会于他而言实在来之不易。 他走出竞争演讲会场,回到办公室,脱下警服,按早已习惯的程序开始化装。还是那张长方脸;还是那条高鼻梁;还是那双黑眼睛;还是那两片有棱有角的红润嘴唇,经他手中那支不足两寸的神笔稍事描摹,哪怕再熟悉他的人也看不出他就是蓝天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沈惠民。他对着镜子满意地笑了笑。接下来他穿西服,打领带,戴金边眼镜,蹬黑亮皮鞋,手里夹个黑皮公文包,俨然一副学者派头。 他跨出办公室,三楼、二楼、一楼,一改往日骑摩托外去侦查办案的习惯,大步穿越分局机关大院,兴冲冲地上街,迅速来到享誉海内外的繁华商业街五一大道,融入川流不息的人潮中。他自己感觉到此时观察人的眼光相比平时明显多了几分犀利、敏锐与自信。这源自全局321名同事对他的信任和鼓励。他短短3分钟的竞争演讲,4次获得全场暴风骤雨般的掌声。虽然投票计分要等到散会后统计公布,也就是说竞争结果暂时未出来,但会场上的掌声足以让他吃了颗定心丸。他想他应该稳操胜券,继续留任刑警大队长一职不会有一丝一毫问题。他心里本来就涌动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加上秋日中午的阳光洒满他身上的每个部位,他更是如沐春风,如驾祥云。此时,他像猎人睁大一双鹰一般的眼睛,沿五一大道东段寻觅猎物。因为他心里早已装着从社会传闻中获取的重要信息: 有多个老年男人在五一大道上遭遇美若桃花天仙的女子拍肩,吹气,然后就不由自主地被带走,等到意识清醒过来,不是捶胸顿足,就是号啕痛哭,甚至要跳楼、投江、服毒。但奇怪的是全市范围内不见一个受害人主动到公安机关报案。一段时间以来,整座古城里的人几乎都在谈论这种怪现象,甚至到了搅得人心惶惶的地步。随着社会各界对此类怪现象的关注度日益增大,沈惠民和队友们肩上的压力也时刻在加重。他们对此类现象高度关注和重视,化装四处侦查,苦苦寻觅线索,好不容易找到两个曾经被美女拍肩、吹气的当事人,他俩却都一口否认,都说不曾经历过那样的事,都说从未见到过什么桃花般艳丽的美女。然而传闻则有增无减,传说中的人和事完全像真的一样,有头有尾,有起有落,有根有叶,有花有果,有鼻子有眼睛,但就是无姓无名,无住无址,无影无踪,像风吹过一般,让人有所感觉,可就是抓不住,捞不着。沈惠民凭借从警几十年的经验判断,无风不起浪,有风浪三丈。这种现象背后隐藏着深层次的原因。他决心查个水落石出。于是,他每天乔装改扮成不同的面孔,潜入五一大道侦查。 半个月过去了,他仍无斩获,心里非常着急。这除了尽快消除市民的惶恐感外,还有一个更加直接的责任,那就是世界500强企业的绝大部分老板即将会聚长沙举行高峰论坛,届时国内的政要、商贾,大款、名流,都将莅临。据掌握的可靠情报,国内各地三教九流中的顶尖级高手也正在向长沙聚集。近年来,这些高手们视各地举办的重大活动为发财的大好时机,活动规格越高,来的高手越多。沈惠民不仅不想让他们的发财梦在长沙变为现实,而且决心将他们一网打尽,确保会议代表开心地来,高兴地去。所以,今天局里的竞争演讲会议一散,他就立即投入了乔装侦查工作。 当他第三次从长岛饭店附近的那个宿舍区经过时,看见一个“眼镜长者”从院门里走出,迎面与一个年轻美女相遇。两人目光对视,欲言又止。美女对老人一笑,老人惊悚地连连后退;美女又对老人一笑,老人浑身发抖;美女再对老人一笑,老人“哇”的一声往后倒。美女不但不伸手帮扶,反而盯着“眼镜长者”发出怪异的笑声。 幸亏沈惠民与门卫同时上前扶起“眼镜长者”,他才幸免倒地受伤。此时,只见“眼镜长者”浑身虚汗淋漓,口里直喘粗气。沈惠民探问原因,其一言不发。门卫对他说,您老平时身体很好的嘛!今天哪里不舒服?要不要送您去医院?“眼镜长者”连连摇手,嘴里含含糊糊。 沈惠民顿生警觉,他立刻想到这个微笑美女莫非就是传闻中对老年男人“施放迷魂药”的“桃花仙子”。他把“眼镜长者”交给门卫,赶紧去追那个微笑美女。为了防止被那个美女认出,他立即使出百变绝招中的一招。他前后望了一眼,趁人不注意,走到一棵樟树背后,摇身一变,再次走上大街时,他竟成了一个长发披肩,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他朝着“三笑美女”离去的火车站方向寻觅,然而不见其踪影。他向正在晓园公园围墙外的花圃里拾垃圾的一个女子打听,有没有看见一个美貌女子从这里经过。这女子依然全神贯注地拾起散落花圃中的纸屑、饮料瓶、塑料袋等,头也不抬地指了指晓园公园门里。 沈惠民冲进晓园公园西大门,对园区紧急搜索了一遍,没见那个“三笑美女”的影子。晓园公园不大,假山亭阁,小桥流水,是长沙市区几座资历最老的公园中最袖珍的一个,一眼可以横扫东西,穿透南北。此时园内游人不多,沈惠民没有在园内停留,他从南门跨出,扫一眼公园围墙外的大街,那个拾垃圾的女子不见了。他脑海里闪过一个问号,忽然觉得拾垃圾的女子就是“三笑美女”。他没想到自己身为百变高手,此次竟然被“三笑美女”的化装术给骗了。他退回公园门里,迅速一变,成为一个满面红光,双眼矍铄,脚步稳健的白须长者。他分析“三笑美女”要想脱逃,十之八九潜入了人流如潮的火车站广场。他要往那里寻找。 突然,“咚咚咚”一串金属落地的声音在沈惠民脚下响起。一个瘦瘦高高的青年男子手上掉下一枚硕大的金戒指挡住了他的去路。那青年男子毫无察觉,径直往前走了。沈惠民一怔,警惕地抬起头,三个中年男子已经横在他面前,对他哈哈大笑地说:“老伯呀老伯!恭喜天上掉财宝。有福同享,见者有份,您老也应该分一半给我们兄弟三人吧?千万不能小气哟!” 不等沈惠民答话,这三个中年男子又发话了,要他老人家付给他们五千块钱,这枚金戒指就是他老人家的了。 沈惠民明白自己遇到了什么人。这是三个“杀猪”的高手,把他当成了宰杀的对象。他既好笑,又庆幸。溜走了那个“三笑美女”,送上门四个打劫的男子,也算是一大收获。他想老子如果不把这四个家伙逮住,那就是饭桶一个。他哈哈一笑,定睛细看,不禁暗吃一惊,不是冤家不聚头。他认出面前三个中年男子个个都是他的老对手,集扒窃、抢劫、偷盗、诈骗于一身的秦有生、牛宝强、高凡成。他暗暗感叹岁月无情,改变着每个人的形象。尤其是人到中年,体形体态发生着意想不到的变化。他印象中的秦有生、牛宝强、高凡成,还是第三次将他们送进监狱时留下的,距今已有十二年了。眼前这三个人的体形不仅比原来有了变化,而且各自的手臂上、小腿上均布满了细细密密的针眼。看来不但扒窃、抢劫、偷盗、诈骗未改,而且都还染上了毒瘾。他像变戏法似的挥舞两副手铐,将秦有生、牛宝强、高凡成铐成一串。他再去抓那个瘦高青年时,却不见了踪影。他无法抽身去追赶。三个被铐的家伙刚开始有点发懵,等醒过神来,发出的吼声简直吓死人。 “老家伙你算什么角色?跟老子们搞这一套,您是不想留在这世界上喝酒吃肉了是不是?” 沈惠民摘下金边眼镜,嘴里发出的笑声盖过了他们的吼声。他不急不慢地说:“你们真的是瞎了眼,几十年的‘老朋友’都不认识?还有脸夸海口!跟我走!” 三个被铐的中年男子盯着他,一时傻了眼,都在心里暗暗叫苦不迭:真是冤家路窄呀! 沈惠民追问:“你们那个同伙叫什么名字?” 三个中年男子用不屑的口气回答:“游灿耀,他是飞毛腿,你休想抓到他。” 沈惠民又问:“他是哪里人?” 三个嫌疑人都在鼻孔里哼了一声:“宁乡。那么大一个县,你还能找到他不成?” 沈惠民说:“走着瞧!”他把他们带到刑警大队审讯室。他遗憾的不是跑掉了那瘦高个男青年,而是走掉了那个“三笑美女”,其价值很可能大于这三个老对手。 沈惠民把三个老对手交给副大队长符品仁,自己立即赶到“眼镜长者”家,了解“三笑美女”的底细,好话说了几箩筐,“眼镜长者”仍然什么都不肯说。说着说着,“眼镜长者”呵欠、眼泪、鼻涕一起来,身子在沙发上缩成了一团。沈惠民暗吃一惊,可怜“眼镜长者”染上了毒瘾。他与“眼镜长者”的谈话已经无法进行下去。他无可奈何,但又不甘心空手而归。他悄悄地走访院子里的保安员、保洁员,得到线索:“眼镜长者”家中曾发生入室抢劫案,但他没有报案。沈惠民调阅小区大门口的监控录像,发现那个“三笑美女”曾经从这道门里三进三出,进门时是空手,出门时则带了包。他再次登门拜访“眼镜长者”,其还是千方百计回避,说他家里从未发生被劫案。沈惠民分析其中隐情,“眼镜长者”是从高干位置上退下来的,有可能为了顾及名声;有可能害怕报复;有可能担心连锁反应,索性打落牙齿往肚里吞。那么“眼镜长者”是如何染上毒瘾的呢?没有充足的证据,他无法追问。对“眼镜长者”这种人,在没有百分之百证据的前提下,问了也白问。他决定眼下不动声色,从长计议,暗中观察,探寻其毒品来源,兴许能挖出一个大的毒品团伙。 沈惠民虽然未从“眼镜长者”嘴里得到有关“三笑美女”的线索,但他脑海里已经刻下了那个“三笑美女”的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他相信她在哪一天哪一刻也会像秦有生、牛宝强、高凡成这三个老对手一样被他不经意间撞上。那时,他再也不会让她溜掉。 他回到刑警大队,和副大队长符品仁、侦查员彭金山一道,对秦有生、牛宝强、高凡成展开讯问。三个家伙缄口不言,半点实情也不吐。符品仁几次悄声提醒他没有挖出新的犯罪事实,24小时到了就要无条件放人。他则向主持全局工作的常务副局长武圣强汇报了详情,申请延期留置到48小时。他的理由非常充分:秦有生、牛宝强、高凡成不仅公开敲诈,而且有吸毒嫌疑。武圣强副局长批准了他的延期留置报告。为安全起见,他把他们放进了银桥看守所留置室。他打算用了晚餐,继续与秦有生、牛宝强、高凡成过招。 沈惠民和符品仁、彭金山跨出银桥看守所大门,他的手机响起,一看是局党委委员、政工秘书室主任董江湖打来的。他暗暗高兴,一定是投票结果统计出来了,向他报告喜讯。他按下绿色键接听,董江湖只字未提投票结果,只是说有事与他面谈。他心里忐忑不安地朝局里赶去。这是他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段时光,最难走的一段路程。他心里暗骂董江湖,当个卵政工秘书室主任好像了不得,把什么事都搞得神神秘秘,只差要局里所有的民警都喊他做爹。沈惠民不 第3章 竞争力不是金钱和豪宅,而是有自己人 第二章竞争力不是金钱和豪宅,而是有自己人在关键的岗位上 如今的大自然容易患感冒。大都市患感冒成了家常便饭。在十月小阳春的季节里,晴了两三日的长沙古城一不小心就感冒了,半夜里气温骤降,拂晓时分,大街小巷飘起了毛毛细雨,瞬间,横卧西天底下的岳麓山,穿城而过的湘江水,一水中分的橘子洲,还有那连接城东城西飞架湘江的橘子洲、银盆岭、猴子石、三叉矶四座大桥,均被锁在了蒙蒙烟雨中,忽明忽暗,忽远忽近,给人留下看不透的神秘感。 沈惠民的心里就像患了感冒的长沙古城,雾蒙蒙,烟蒙蒙,水蒙蒙。昨天他还风光无限,无论在单位,还是在古城,他都会被人高看一眼,岂料一夜之间,风云突变,一场竞争演讲下来,他不但未胜出,反而成了落败者,头上戴了十八年的正股级乌纱帽眼睁睁要丢了,甚至连捧了三十多年的警察饭碗也要砸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三十多年来,自己没日没夜,风里雨里,反扒、打拐、扫黑、除恶、缉毒、擒盗、追凶、抓逃,没有功劳有苦劳,没有苦劳有疲劳,到头来为什么会落得如此结局。 沈惠民始终不明白自己的竞争演讲为什么会失败。为什么败得不多,也败得不少,就败了那么一点点?他演讲过程中,明明白白听到台下发出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散会后走出会场的路上与他擦肩而过的同事都朝他竖起大拇指,夸他竞争演讲很精彩,预祝他成功连任刑警大队长。为什么董江湖向他宣布投票统计结果,他的得票分比他的竞争对手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符品仁少了0.8571428分。当时,他脑壳里“轰”的响了一个炸雷,浑身惊出大汗。他没有这个思想准备。他一直认为刑警大队长一职非他莫属。他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的第一反应是丢了面子,长方脸上像有小虫子爬。他见了蓝天公安分局所有的同事都觉得不好意思,内心有一种犯了错误的感觉。全局满三年警龄民警321人参加投票,民选占了总分值的百分之六十,还有百分之四十的分值掌握在局党委手上。既然丢了大头,要挽回败局已无可能。局党委成员投票时肯定会想,沈惠民是群众信不过的人,党委还怎么能选择他呢?还怎么能对他委以重任呢?沈惠民想到这些,感到既窝囊,又窝火。大势已去,无法挽回。他反复寻找失败的原因,可就是找不出原因在哪里?莫非有人背后操纵,导致了他的失败,成全了符品仁的成功?那么背后操纵的这个人是谁呢?他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但说不出半点事实。他劝导自己千万不能胡乱猜疑。遇事都要从主观上查找原因,没有任何借口可言。 这时,他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三男同到一家求亲。女父:我只有一女,怎么办?你们的优势一一道来。甲男高声道:我有数千万存款。乙男抢着说:我有数座豪宅。丙男缓缓轻声道:我没有别的,只有一小儿,在令爱腹中。甲乙抱头而去,丙男独占花魁。核心提示:竞争力,常常不是金钱和豪宅,而是有自己人在关键的岗位上。”发这条短信给他的是个陌生号码。他读完心里咯噔了一下,懒得理睬对方。他觉得对方很毒,故意戳他的痛处。 沈惠民就这样痛苦着,情绪坏到了极点。他是个从不对外诉苦的人,再多的苦恼也憋在自己心里。实在承受不了了,他就会采取独特的发泄方式。他多年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当他特别高兴时,他会独自躲到僻静的地方,连连翻跟头,表达心中的喜悦;每当他特别苦恼时,他也会独自躲到僻静的地方,倒立在地上连续行走,倒出心中的苦水。昨夜,他从蓝天公安分局回到橘子洲,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独自来到橘子洲头,倒立着行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浑身大汗淋漓,精疲力竭,他才回到离橘子洲头不远的家中。 此时,天已渐渐放亮,细雨有所停歇,橘子洲头弥漫着浓浓的雾气。他又来到橘子洲头,倒立着行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听见橘子洲通向外界的路上传来游人说话的声音,他才停止倒立行走,恢复常态,往家中走去。 沈惠民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回的苦恼始终憋在心中,苦水一滴也没有倒出。他宽慰自己:要活得随意,就只能活得平凡些;要活得辉煌,就只能活得痛苦些;要活得长久,就只能活得简单些;要活得幸福,就只能活得糊涂些。但他难得糊涂。他想找个渠道宣泄。 沈惠民想了想,又从橘子洲头返回到刑警大队办公室,开启电脑,打算在公安专网上发一个帖子,向分局领导和同事们吐诉自己内心的痛苦。他的双手触摸到键盘,又立刻打消了这一念头。不要把痛苦转嫁给他人,应该由自己一人承担。 此时,整座办公楼里静悄悄的。他想:再过半个小时,全局的民警都将走进这座办公楼里,开始新一天的工作。那时,主持全局工作的武圣强副局长也许就会宣布对他的免职。他想到免职后的去路更觉得可怕。符品仁升任大队长,肯定要对刑警大队人员重新组合。这叫双向选择,重新洗牌。谁都知道,被免职的原任一把手是不可能留在原单位继续工作的,这几乎是不成文的规定。其原因就是担心下台一把手给新任一把手的工作造成阻力。没有谁会把这个原因挑明,也没有谁会不明白这个原因。谁要把这原因挑明了,谁就会被视为蠢人。下台的一把手原单位不能留,别的单位也不会愿意接收。担心这样的人倚老卖老,不服从安排,横挑鼻子竖挑眼,甚至背后告状。这是人们共同的心理,也是社会认可的规律。具体某个人的品质好坏,没有人会愿意考虑那么多。他被免职后,在全局民警新一轮的重新洗牌组合中,没有哪个二级机构的一把手会愿意选择他。最终结果,他就成了下岗民警,没有了工作,失去了饭碗。 沈惠民越想越觉得委屈、憋闷。他还是忍不住在公安专网上发了一个帖子。 各位领导、各位同事: 内部pk太残酷。我下。我感到万分羞愧,但我除了向你们讲述我心中的痛苦,并渴望得到你们的理解之外,没有其他的方法能让我平静。 自从1971年我当上业余反扒队员,在公共汽车上抓获了第一名扒手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没有间断过反扒,也从来没有动摇过反扒的决心。1975年我正式当上警察后,从没干过别的工作,一直干刑警,也没有换过别的警种。几十年来自以为工作得很出色,通过昨天的竞争演讲才发现自己离领导和同事们的要求太远了。我想在今后做得更好一些,但是没有机会了。 新的一天已经开始,我这个刑警大队长恐怕是干到尽头了,也许连警察饭碗都保不住了。这令我感到悲哀。但我不怪任何人,只怪我自己。怪自己的理由有很多,最重要的一点恐怕是只顾埋头拉车,没有抬头看路。平时与大家缺少沟通,没有处理好人际关系。做官一阵子,做人一辈子,我会在我不做官的日子里弥补我留下的遗憾。非常感谢大家的关心,也请放心我的为人。我会好好工作,生活还会充满阳光。 沈惠民 xxxx年10月25日晨 沈惠民走出办公室,仍觉意犹未尽,又用手机给全局同事发出一条短信息: “中国共产党的有救党员,酒精考验的无产阶级幻想家,作孽的不会活动家,蓝天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结束的领导人沈惠民同志竞聘续任无票,于xxxx年10月24日不幸失职,享年50岁。沈惠民同志任职和竞聘期间,党委和各科所队室领导游良兴、蒋甘晴、迟正毅、郝星仁、仲德才、董江湖等十分关心并经常支持鼓励,在其失职后又发来唁电或前往哀悼。沈惠民同志精神不死,永记不休!” 帖子和短信息发出去,沈惠民又感到很后悔。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乱吗?年过半百的人了,就怎么沉不住气了呢?帖子和短信息既然已经发出去,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撒出去的灰,想收回也无法收回了。 沈惠民的心情更乱了。他不想闷在办公室里。他拿了摩托车钥匙,提起雨衣,胡乱地走出办公室,胡乱地走出蓝天公安分局大院。 天空中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渐渐加大。 沈惠民走进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大街,他的精神面貌立刻发生变化,仿佛战士回到了沙场,武士登上了擂台。他跨上自己的两轮摩托车,抖开雨衣,裹住自己壮实的身躯。 他驾驶着两轮摩托车迎风冒雨而去。秋天的雨丝抽打在他那宽阔的脸上,感到凉爽而惬意。他快速向银桥看守所驶去,拟提审他昨天抓获的三个嫌疑人牛宝强、高凡成、秦有生。他与他们较量了大半辈子,曾三次将其送进监狱。十二年不见,没想到昨天下午又一次在五一大道东段相逢。他认出了他们,他们却没有认出他。自从他成为全国打黑除恶英雄后,照片、影像频频刊登、播出。除了老百姓熟悉他的面孔外,那些不法分子也将他的形象刻在了脑海里,只要他一出现,他们就立刻缩了回去。这给他开展工作增加了很大的困难,但他没有被难倒。他刻苦练习化装术,每侦办一起案件,他就变换一次形象。像牛宝强、高凡成、秦有生这样的老冤家与他面对面了,也休想认出他的真面目。同行夸奖他隐身有术,百姓赞誉他百变神探。凭借他的个人魅力,提升了整座城市在老百姓心目中的放心度、信誉度、知名度。 今天,他一定要从这三个老对手口里挖出新的线索。他想:这也许是他在刑侦路上画的最后一个句号了。时不待我,只等局里免职的红头文件一下来,他就彻底与刑侦工作拜拜了。也许今天,也许明天,最多也不会超过十天半月。他必须抓紧把系列入室麻醉抢劫案理出个头绪。然而,秋风秋雨阻住了沈惠民前进的脚步。他突然停下摩托,目光透过雨帘,注视着高矗入云的老渡口国际大酒店,心里暗暗盘算:全局的人都已经知道他昨天竞争演讲失败,只等着免职、下岗。他此时去提审牛宝强等三名老对手,银桥看守所的民警会同意让他提审吗? 沈惠民想到此,不禁黯然神伤。他手扶摩托车,从车流滚滚的八一大道东段退出,退到了街道的一侧。他犹豫不定。 他最终还是走进了银桥看守所,依照有关程序,严格办理提审牛宝强等三个嫌疑人的相关手续。出乎他意料的是,看守所的同行告诉他,半小时前接到符品仁的通知,已经将牛宝强、高凡成、秦有生无罪释放。沈惠民顿时怒气冲天,一拳砸在墙壁上,吼声冲破屋顶:“那三个家伙是老子抓来的!为什么不经老子同意就放了?这还有没有规矩?这还有没有原则?”看守所同行告诉他,符品仁说得很明白,从昨天竞争演讲结束那一刻算起,你就已经不是刑警大队大队长了。从今以后,刑警大队的工作都由他符品仁说了算。他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这叫我们也不好说二话。你心中有火对符大队长去发吧!说着,“砰”的一声把铁门关了。沈惠民盯着冷森森的铁门,抬起的双拳慢慢收了回来,眼角淌出失望的泪水。 此时,他肚子咕咕叫,这才想起午饭时间已到,自己连早饭也还没吃,实在有点饿了。他想回家弄点吃的,但想到家里肯定是冷锅冷灶。他立刻打消了回家的念头。 他不禁仰天长叹。妻下岗多年,人到中年,找份工作难于上青天。拮据的家庭经济条件又不容许她呆在家里赋闲。为了养家糊口,只好一年四季穿街走巷捡破烂。每天早晨带着两个馒头、一小袋酸菜出门,天黑才回家,赚几个血汗钱,帮助他支撑起这个家。他越想越觉得心里酸酸的,有种难言的苦楚。这辈子亏欠妻子太多,下辈子也偿还不完。同时他也觉得愧对儿子沈心柳。由于自己人微言轻,无权无钱,打不通关系,没法给儿子安排理想的工作,只好应征入伍,去丰阳市消防支队当了个消防兵。俗话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他想到这点就心疼万分,责怪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这时,沈惠民不禁想起当年与妻相爱的情景。皆因了他从警,才有了与妻的姻缘,才有了这大半辈子的相伴。妻当初把他看得太高大、太完美了。哪曾想到跟了他这样的男人,越到后来,越加受苦受累。他曾无数次的想问妻跟了他是否后悔,但一看到妻那双似水如波的眼睛,那任劳任怨的举止,他就问不出口。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如今五十岁出头的人了,没给妻儿安排一份好工作也就算了,却连自己那份心爱的工作也要失去了。他心灰意冷,万念俱灰。既然不让他当刑警大队长了,连他抓到的牛宝强、高凡成、秦有生那三个嫌疑人也被放了,他索性趁早退出警察舞台,回家安度晚年。不,他不想回家,他回家无颜见妻。他想了想,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他掉转车头,朝那个地方驶去。 第4章 万事都有两重性,自古英雄多磨难 第三章万事都有两重性,自古英雄多磨难 沈惠民驾车向西驶去。一路上,他每当遇到公共汽车从身边驶过,就会习惯性地把目光投进车窗,审视车内的动静。每当看见大街上、店门口有成堆的人扎在一起,他就不由自主地把摩托车靠拢过去,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和动作。这种时候,他那根受伤的神经一旦被触及,又会狠心地收回目光,驱使摩托车离去。他叮嘱自己:你即将被免职,就要下岗了;你没有权力管这些事了,过清闲日子去吧!他驾车飞奔。 沈惠民很远就看见了妻弟柳成行经营的碧莲河餐馆,他要在这里呷一顿酒。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能呷酒的时候放肆呷,等到人老了,或有了什么病痛,有酒呷也不能呷了,想酒呷也呷不进了。今日有酒今日醉。那些烦恼的事、不顺心的事,去她妈的b,丢到春柳湖里头喂鱼去吧! 沈惠民心里这样想着,身子下面的摩托车缓缓减速,慢慢驶近了碧莲河餐馆。他看着碧莲河餐馆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看着碧莲河餐馆富有洞庭水乡气息的特殊装潢,意义深邃的对联“一杯茶一杯酒品人生沉浮,百姓心平常心造万千世界”,心里便不由得涌起一种特别的情感。他走近碧莲河餐馆大门,只听里面有人高唱汉寿渔鼓: 日出东方湘江红, 岳麓山却刮起了西北风, 自古英雄多磨难, 沈惠民是那不倒的松。 他丢了乌纱事情小, 豺狼野狗又逞凶。 做官的自然无所谓, 苦了商学与工农。 沈惠民止住脚步,不敢踏进碧莲河餐馆的门。他既感动,又惊讶。他没想到自己竞争演讲败北的事,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古城。真是信息化时代呀!此时渔鼓停住了板,里面短暂的安静过后,立刻传出人们的议论: “沈惠民要是真的免职了,那个莫老板的亏就吃定了。” “莫老板被‘桃花仙子’搞走了多少钱财呀?” “不清楚。只听说今天上午‘桃花仙子’进到他家里,不晓得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立刻就昏死了,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部被搞走了。莫老板不敢报案。” “这个‘桃花仙子’太可怕了!不知害了多少有钱男人。她究竟何等模样?她真的长得漂亮,男人见了就流口水呀?” “我没见过她。传递这事的人都说那个‘桃花仙子’是天下第一美人。十个男人见了她,至少有九个男人想追她。” “还有一个男人为什么不想追她呢?” “那个男人没有性功能嘛!” “哈哈……” “那你肯定追过她是不是?!” “我想追她,但我缺一样东西。” “缺什么?缺子弹是不是?” “子弹有的是。人生在世,什么都可以有,但千万不能有病,什么都可以缺,但千万不能缺钱。我嘛!身体好,没有病,但就缺一个字:钱。革命同志们啦!我们做工的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钱!” …… 沈惠民对这些人似曾相识,他们都是这里的常客。碧莲河餐馆门面不大,南北向并列摆了十二张小方桌。此时,摆在上首的几张小方桌旁边围坐了好些个中老年人,他们几乎每天早晨都要到这里品茶,因为这里泡茶的水,是从长常高速公路第11个出口139公里处的碧莲河运来的,茶叶也是碧莲河南岸的金牛山上出产的。只有用碧莲河的水,泡金牛山的茶,才会又香又甜。要是用别的地方的水,泡金牛山的茶,味道则完全不一样,不但不香不甜,反而又苦又涩。好水泡好茶,既做到了物美,又做到了价廉,一元一杯,只要你愿意,可以从早晨一直品到半夜关门,不加收一分一厘。所以,拥有300万人口的古城里,那些工薪阶层中的嗜茶者都喜爱到这里来品茶。他们对这里的茶,对这里的水,对这里的装潢,对这里的服务有了特别的感情,于是今天你一句,明天他一句,凑成了一首诗,贴在了碧莲河餐馆最醒目的地方: 一碗喉吻润, 两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 唯有文章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 平生不平事, 尽向毛发散。 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么简短的一首诗,竟给柳成行的碧莲河餐馆招徕了络绎不绝的食客和茶客,生意一日比一日红火。 沈惠民站在碧莲河餐馆门口,望着这火暴的场面,心里暗暗感叹:柳成行你真是走了狗屎运,每天这么多的人给你捧场,你的日子好过咧!他老沈从早到黑,从春到冬,累得像牛一样,最终半点好处没捞到,反而落一满脑壳浮萍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这时,柳成行发现了门外的沈惠民,赶紧把目光投了过来;沈惠民也赶紧将目光迎了过去。他俩相互点了点头,做了心灵的沟通。沈惠民示意妻弟不要过来,也不要吭声,以免影响人们的谈兴。他选了门角的一张小方桌,不声不响地坐下。茶客们的议论继续钻进他的耳朵,你一言,他一语,猜测“桃花仙子”勾引莫老板的方法。 “喂喂!你晓得‘桃花仙子’是怎么勾引莫老板上钩的吗?” “莫老板骑摩托车从湘江大桥底下经过,‘桃花仙子’从江边的一棵樟树下跑出来,往莫老板身上一靠,两人就靠出了火花。” “不对!不对!我听讲的版本是‘桃花仙子’到莫老板的蛋糕店买蛋糕,莫老板见她美若天仙,姿色出众,就动了淫心,朝‘桃花仙子’甩出一把百元钞票,‘桃花仙子’朝他笑了笑,他就一把将‘桃花仙子’搂进了里屋。” “你说的也不像那么回事。莫老板与‘桃花仙子’又不是谈恋爱,哪有那么浪漫啰。” “依你说莫老板与‘桃花仙子’是如何搂到一起的?” “很简单嘛!一个要补锅,一个要锅补。莫老板有钱,‘桃花仙子’有色,相互飞一个眉眼,还不就搂到一起了。” “我不相信。人是有感情的,没有感情做基础,男女两个那么快就搂到一起,那与畜生有什么区别。” “嗨!如今年代不同了,火车提速,飞机提速,饺子都是速冻的,养猪也凭速效添加剂,你还用老眼光看待新事物,真是死脑筋。” 沈惠民低头品味着碧莲河的茶,对人们的议论听得一清二楚。他心头闪过串串问号。早在四年前,他就闻讯西长街一位有地位、有钱财的老者遭遇了莫老板类似的经历,被传说中的“桃花仙子”劫走了数十万元钱物。这属特大案,他主动去访问,那老者却摇头否认:“什么‘桃花仙子’?子虚乌有。”近三年内,类似的案件他已得悉十几起,每得悉一起他就去访问一次被害人,然而被害人不是矢口否认,就是轻描淡写,问不出真实情况,这直接导致入室麻醉抢劫案在整个古城里越传越邪乎,越传越吓人。 沈惠民的到来,并没有引起茶客们的注意,他们依然津津有味地品茶,津津乐道地议论: “谁要遇见‘桃花仙子’,谁就会倒霉。” “是呀!‘桃花仙子’太厉害了。她只要拍一下你的肩膀,或朝你喷口气,你就什么都不明白了,老老实实地跟她走;她要你干什么,你就乖乖地干什么,不讲二话。” “听说‘桃花仙子’专迷有钱有势的男人。好多被她迷上的男人退了财,遭了灾,还做不得声,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我还听说,倒在‘桃花仙子’怀里的好多男人曾经在高层领导岗位工作过呢!” “我也听说过。这些男人在位时大权在握,那些想升官的下属,那些想发财的生意人,物色漂亮女人送上门供其享乐。时间长了玩女人玩上了瘾。当这些曾经掌权的男人从领导岗位退下来后,手头无权也就无人求了,无人求了也就无人送漂亮女人上门供享乐了。但是,这些退休领导手头虽然没有权了,可金钱有的是,一天不玩女人就过不得日子,所以就自己掏钱找女人玩。碰上‘桃花仙子’这样的女人被整治,活该!” …… 沈惠民越往下听,觉得压力越大。这些年,他身为蓝天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没有把古城人谈虎色变的“桃花仙子”挖出来,愧对三百万父老。近几年来,他走在大街小巷,出入茶肆酒楼,总会听到人们对“桃花仙子”的议论。他每次听到耳里,装在心里,从来没有放松过对“桃花仙子”的调查访问。然而,迄今为止,尚未抓住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他时常独自发问:“桃花仙子”究竟藏在哪里?“桃花仙子”究竟是人还是鬼?他曾一次又一次地暗下决心,不把“桃花仙子”挖出来,他绝不罢休。眼下,他没把“桃花仙子”挖出来,自己却被竞争浪潮淘汰出局,丢掉乌纱帽,很快就要下岗了,心里感到十分苦涩。他想:这也许正是他这次竞争演讲失败的原因。在其位,不谋其政。身为刑警大队大队长,破不了影响市民安宁生活的特大入室麻醉抢劫案,这是严重的渎职失责行为。难怪有的同事听了他的竞争演讲后不投他的赞成票。活该! 柳成行早已看出沈惠民内心的痛苦,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走过来,不声不响地在他一旁坐下。柳成行并没有把姐夫当特殊客人对待,脸上虽然热情,但在外人眼里看来,也只是店主对客人的热情。柳成行无言地陪坐在一旁,算是对他最好的安慰。沈惠民也毫无表示,只是低头品茶。柳成行实在忍不住了,嘴唇凑近姐夫耳边,低声安慰道:“不当那芝麻官也好。有失必有得,一门心思把家庭搞好,把身体养好,比起没日没夜,累死累活做那鸟官强得多。” 沈惠民没吱声。 柳成行又进一步轻声劝说:“这些年你实在太累了,破不完的案子,追不完的逃犯,还继续那样不要命地干下去,人都会短阳寿。人生千万要快乐,千万要健康,千万要平安,千万要知足。要实现这四千万的前提就是糊涂过日子。从今往后,你就做个糊涂人。” 沈惠民只顾滋滋品茶,对妻弟说的话好像根本没听见。 柳成行给他出主意,公安局不要你干了,干脆,你和姐姐都到我这里来干。这里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有的是钱赚。万事都有两重性,坏事也能变好事。你不当警察了,也就不怕别人给你扣一顶利用权力经商办企业的帽子了。我们兄弟甩开膀子大干一场,几年下来赚个几百万,再回春柳湖享清福。他强调:“手头钱多,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无人干涉,有人羡慕,那才是神仙过的日子咧!” 沈惠民仍然低头品茶,嘴里自言自语似的作出回应:“你索性打锣去讲,让满世界的人都听到,好给我罪加一等。” 柳成行用食指敲了一下桌子,道:“怕个卵!有权有势的人,哪个没在背后经营文化娱乐场所赚大钱,却从来不见纪委、监察查过他们。你支持我开这么巴掌大一个小店,凭劳动赚钱,讲上天去都不怕。实话告诉你,我这里一天的纯收入,抵得你在公安局领的一个月工资。你还是收下我给你的那笔酬劳费,不要鹅卵石掉进茅坑里又臭又硬。你不收我的钱,害得我姐姐一天到晚捡废品,好辛苦的,你不心疼我心疼。” 沈惠民猛吸了一口茶,本来就黑的两块脸变得铁板一样。 柳成行继续发牢骚,指责这个世道总是让老实人吃亏,那些玩花架子的人,总是占尽了好处。谋人不谋事是政治头脑;报喜不报忧是政治立场;两面三刀是政治手腕;欺上瞒下是政治智慧;弄虚作假是政治觉悟;察言观色是政治洞察。他停了停,盯着沈惠民说:“这几条你一条都不具备,不被他们打败才奇怪呢!从今以后没有你这号老实人在一线给他们卖命了,只怕长沙城里的盗贼毒枭、劫匪黑帮会成堆。到时候,他们会来请你再度出山的。果真到了那时候,你可要学会扳俏,不提升三级,不给高薪水,坚决不干。你如果去干,我就要打断你的腿。” 沈惠民喝干了碗里的茶,头照旧埋得很低。 柳成行不再言语。 他俩就那样静静地坐着。沈惠民看一眼柳成行;柳成行看一眼沈惠民;沈惠民的嘴唇动了动;柳成行的嘴唇也动了动。最终,他俩仍然一言不发。 接下来,柳成行走进料理间,按照闻名三湘四水的“李清凤系列菜谱”的做法,亲手给沈惠民做了一道碧莲河麻辣嫩仔鱼、一道金牛山爆炒笋尖、一道鸭子港酸菜煮黄鳝、一道坡头扎辣椒炒鸡蛋。他吩咐服务员柳艺纯、柳艺洁将这些菜分先后一道一道地送到沈惠民面前,特别叮嘱她俩什么话都不要说。柳艺纯、柳艺洁是两个最懂事、最灵泛的渔家姑娘,无论做什么事最能让老板放心。她俩照做不误,没有半点走样。柳成行炒完菜,接着亲手从酒橱里挑了一瓶二两半的老渡口白酒,这种酒纯正、不伤头,口感好,回味长,经济、实惠,是沈惠民最喜爱的酒。柳成行打开酒瓶盖,满上一杯,轻轻放在沈惠民胸前的桌面上,轻声叮嘱他:“喝好!但不喝醉。” 沈惠民点点头。柳成行不再说什么,他离开沈惠民,亲自去给那帮每天都来品茶的常客杯子里添加烧开的碧莲河水去了。 沈惠民心里明白,妻弟的这一招,是为了继续调动茶客们的谈兴。他掌握的很多重特大案件的线索,都是从眼前这座只有平民才会光顾的碧莲河餐馆里得来的。这里无形中成了他搜集破案线索的好场所,投入少,回报大,借力发力,节约了办案成本。这是沈惠民侦查破案的独到之处。 沈惠民不知怎么的,他手中的酒杯和筷子都特别的沉重。这酒,仍然是香喷喷的老渡口白酒,今天喝起来不像平时那样韵味,总觉得格外的哽喉;这菜,仍然是辣酥酥的、香喷喷的具有碧莲河浓郁特色的“李清凤系列菜”,此刻嚼起来不像平时那样爽口,总感到几分酸涩。他眼前老是晃动着“桃花仙子”的影子,若明非明,若暗非暗。他一把推开碗筷,猛地站起身,对妻弟挥手招呼:“再来两瓶二两半。”说着,悄悄从怀里掏出一只不锈钢制作的酒壶。柳成行二话没说,不声不响地给他拿来了两瓶老渡口白酒。他接过,打开,将酒全部灌进了闪闪发光的酒壶里。他摇了摇,又命令柳成行给他再来一瓶!柳成行照办。他往酒壶里灌完第三瓶酒,旋紧盖子,不声不响地朝碧莲河餐馆门外走去。 柳成行几步追到门口,左手一把拖住姐夫,右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红包,快捷地塞进了姐夫的裤子口袋里。他轻言细语地叮嘱:“你脑壳里还是计划经济作怪,没学会按市场经济运作。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没有付出,哪有回报。用这一万元联络同事,用这一万元打点郎虎书记。事不宜迟,越快效果越好。” 沈惠民按住妻弟的手。柳成行看看周围没人,对他恶狠狠地教训起来:“你就是喜欢硬充英雄。正因为你不去买,已经坐了十几年的位子眼看就要被别人抢走了。你不丢脸,我丢脸。” 沈惠民连连摇头,重重叹息:“亡羊补牢!亡羊补牢!!” 柳成行鼓励:“你莫蠢。一切未变成现实之前,抓紧去送礼还来得及。政工秘书室可以重新统计民警投票分嘛!分局党委还没有投票表决嘛!领导也可以发句话嘛!” 沈惠民瞪他一眼:“你说得轻巧。原则岂能当儿戏?” 柳成行鼻子里哼了哼,耐着性子开导自己的姐夫道:“喝酒,钓鱼,打牌,泡澡,抱小姐,这就是原则。立竿见影。人家都那么干,你不干,你就是看不起人,你就是不善于协调各方面关系。统分的人怎么会帮你?” 沈惠民硬撑道:“我不是那种人。” 柳成行只差怒吼:“傻坨!识时务者为俊杰!天上不会掉馅饼,坐在家里绝对捡不到金条。赶紧行动起来,趁党委还没有投票,请郎虎书记对他们发一句话,谁敢不听?你还没看透,如今都是上压下,大压小。” 沈惠民为难:“我送不出手。丢格!” 柳成行听了这话火气呼地往上蹿,真的吼了起来:“丢格!丢什么格!你看看这个吧!”说着他从自己的手机中翻出一条短信,念给姐夫听:“看榜归来:名落孙山魂吓飞,干部看榜把家归,胸间的烦恼映残霞,雨般的泪水满天飞,米少拿米少,拿少米莫来。雨般的泪水满天飞,泪水飞到北京去,胡主席看了心焦急,怕咱们从此不想事,怕咱们制度出问题。米少拿米少,拿少米莫来。怕咱们制度出问题。一二三四!……” 沈惠民打断:“什么乱七八糟!” 柳成行强调道:“这是潮流,你要对着来,你就会被淘汰。现如今摆着这么硬扎的关系不用,被小人抢了位置,让偷的扒的抢的盗的杀人的贩毒的又横行起来,老百姓会骂你是蠢猪。”说着,他狠狠地推了沈惠民一把,又道:“心动不如行动,赶紧去上下打点。费用不够,给我发个话。哪怕花上一百万两百万,也要把你这刑警大队长的职位保住。” 沈惠民坚持把两万元退还给他。 柳成行火气冲冲地打了他一巴掌,大声道:“你这人太自私了!只顾自己的英雄名声。为了你堂客和儿子的幸福,也为了全长沙城的老百姓安安稳稳过日子,你今天必须照我说的去做。不然……” 沈惠民问:“你要怎么样?” 柳成行斩钉截铁:“我就与你门槛上剁狗卵,一刀两断。你不是我的姐夫,我也不是你的妻弟。”他替沈惠民发动了摩托车,又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办这种事就像你破案一样,要抢在第一时间出击。如果错过了最佳时机,使再大的力气,下再大的赌注,也是吃冤枉亏。” 沈惠民盯着他,似有千言万语,却欲言又止。他猛回头,跨上摩托,朝市委方向飞驰而去。 柳成行望着姐夫渐渐远去的背影,又回头看看桌上喝空的两只酒瓶,原封未动的菜肴,眼里渐渐潮湿。他知道沈惠民要去做什么。他默默地目送沈惠民远去的背影消失在风雨中,心里暗暗祈求苍天保佑他马到成功。 第5章 人人都去当官了,谁来当老百姓 第四章 人人都去当官了,谁来当老百姓 古城上空的雨有增无减。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变成了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的中雨。 沈惠民身穿陈旧的黑色雨衣,骑着陈旧的摩托车,行驶在风雨中。雨滴打在他脸上、身上,他浑然不知。他左耳回荡的,是他刚才在碧莲河餐馆里听到的人们对莫老板、对“桃花仙子”的种种议论。左脑对他说:你不能放过这条重要线索,哪怕是局里的红头文件现在就下发到了刑警大队,正式免除你的大队长职务,你也要抓住这条宝贵的线索,深挖“桃花仙子”利用美色实施麻醉抢劫的恶行。你应该驾驶摩托车,向湘江一大桥桥头底下驶去。“桃花仙子”既然在那里得手一次,就有可能在那里再次出现。你要埋伏在那里,等候“桃花仙子”的再度现身。莫老板的蛋糕店十之八九就在湘江一大桥桥头附近。桥头南侧的解放路、步行街、下河街、坡子街、太平街,桥头北侧的中山路、如意街、通泰街、学宫街,都是店铺林立的商业街,你要去有关管理部门查询信息,找到莫老板的蛋糕店的准确地址。他右耳响起的,是柳成行嘱咐他的任务。右脑对他说:你应该把保住职位和权力放在第一。职位、权力没有了,一切都是空谈。有了权,有了钱,什么都好办,什么都能办。你要想保住你的职位和权力,第一是去找市委郎虎书记,你曾经救过他的命,人都有感恩之心,他不会不帮你。他替你说话,一句顶一万句。第二就是去找局政工秘书室的董江湖主任以及他手下的那班人。你不是酒量大吗?把他们请进老渡口国际大酒店春柳湖包厢,点一桌特色菜,搬一箱老渡口白酒,将一个个都灌倒,然后,爱洗澡的洗澡,爱按摩的按摩,爱泡妞的泡妞。花三五万块钱足以把他们策活,唤醒他们良心回归,真实的公布全局民警投票分。你双管齐下,全面告捷,此后没有人敢动摇你的位置。左脑右脑争论不休,他到底应该去干什么?他犹豫不定。他拿出酒壶,迎着秋风,灌了几口,头脑清醒多了。他下定决心,保住刑警大队长职权要紧。他打算放手一搏,赶快去找郎虎书记。平时郎虎书记总是对他很客气。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因私事求过郎虎书记。此时求他发一句话,他肯定会给个面子。这一万块钱送,还是不送?如果他送郎虎书记一万块钱,郎虎书记会不会骂他太俗气;如果郎虎书记为此事一生气,反而不替他说话了,岂不弄巧成拙,适得其反。这钱是送,还是不送,他要慎重考虑,不能完全按照柳成行的主意办。他是商人,利益原则第一。官场毕竟与商场不一样,官场有官场的规则。 沈惠民一路想着,一路行进,突然接到局党委副书记、常务副局长武圣强的命令: 有一位金发披肩,身材曼妙,五官迷人,气质优雅,特别富有女人味的国际毒枭邬娜瑰,将于今日携带毒品从黄花国际机场入境,与长沙市的贩毒团伙接头。第一个与她接头的是美貌绝伦、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子茹水清。武圣强在电话那头向他详细描述了茹水清的体形体貌,苗条身材,双眼皮,高鼻梁是最显著的特征。 他接着指示:“刑警大队与机场海关加强沟通与协调,采取措施提高现场毒品查缉能力,严阵以待,关注动态,抓住时机,彻底摧毁邬娜瑰等境内外人员勾结的贩毒网络。” 沈惠民叫苦不迭:“武局长!我的爹吔!我的情况您老人家不是不晓得!一个被淘汰出局的人,你说还能调遣谁?!你说还会有谁听我的调遣?!” 武圣强在电话一端哈哈大笑道:“你怕什么?目前是我武圣强主持全局工作。局里的大小事情我做主。我还没有宣布免除你的职务,你只管大胆工作嘛!只要你不计较个人得失,在刑警大队就没有你调遣不了的人。” 沈惠民问:“假如有人不听我的调遣,那我该怎么办?” 武圣强答:“如果有人不听你的话,你随时向我反映,我不仅有办法叫他听你的话,而且从此我要把他管得标标直直,像龟子的儿一样。” 沈惠民还有很多话想说,但他一句都不能说了。武圣强是个说一不二,干练果断的人。说得不客气一点,他是个十分武断十分霸道的人。谁对他分派的工作说半个不字,他会火冒三丈,不是批得你狗血淋头,就是怒吼着要你滚蛋。沈惠民咽下所有的苦水,立即向刑警大队主要成员发出通知:火速赶到黄花国际机场,执行紧急任务! 侦查员彭金山、杜瓦尔很快赶到指定地点。 符品仁开始不接电话,终于接了电话却不等他开口就抢先安慰他,个人再大的事,也是小事,工作再小的事,也是大事。职务进也好,退也好,都是工作的需要。以平常心对待,不要有什么难过。他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口齿又清晰,语速又利落,简直没有沈惠民插话的地方。沈惠民好不容易逮住一个空挡,要求他火速赶到黄花国际机场执行特殊任务。符品仁强调他手头工作太多,他没有分身术,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对黄花国际机场的工作他暂时还没有提到议事日程。如果沈惠民任期内还有什么重要工作没做完,也请他先到办公室向他打了移交,然后他再统筹考虑,从速安排。沈惠民听得出他话里的含义,他懒得与他较劲。他对他说这是武局长下达的命令,你如果有事来不了,请你直接向武局长报告。他的话不软,但也不硬。他太了解符品仁了。对蓝天公安分局所有的人他都不放在眼里,唯有在武圣强面前,如同老鼠见了猫,做事、说话小心翼翼,生怕有惹恼了他的地方。他用对武圣强一人的惧怕,换来了他对全局人的小看。人生在世,无论是谁,不怕人的人和不被人怕的人是没有的。符品仁自知这时找武圣强无论说什么,无论怎么说,都会是自讨没趣。他根本不敢与武圣强通电话,极不情愿地来到了黄花国际机场。 沈惠民向他们通报了有关情况,一起研究制订侦查方案。符品仁说:“我说老沈呀!眼下正是局里开展科、所、队长竞争上岗的关键时刻,这刑警大队长到底是你当,还是我当,甚至是别的什么人来当,暂时都不好说,但你我都不可错失良机,还有小彭也符合条件参与竞争嘛!我们为一条不可靠的信息在机场苦苦守候,浪费大好时光,影响个人竞争的准备工作,实在不值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人生成功与否,关键在于对机会的把握。” 沈惠民觉得他说的是大实话,句句在理,升官是进步的最好体现,是实现人生价值的最佳途径,思维正常的人恐怕都会这么想。他想留任由股级升格为副科级的刑警大队长,而现为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的符品仁同样想转正当上大队长。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他不能只允许自己想升官,而不允许别人想升官,特别不能在自己升官无望的时候,阻断他人升官的路。他应该自己不到最后时刻不放弃,也为符品仁去掉副字,竞争走上大队长岗位创造条件。此时究竟是采纳符品仁的意见,还是执行武圣强的命令?有没有双方兼顾,两全其美的办法?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符品仁说得好,个人再大的事,也是小事,工作再小的事,也是大事。那么眼前这缉捕国际毒枭邬娜瑰,彻底摧毁境内外人员勾结的贩毒网络是天大的事,他丝毫不能动摇。他向大家宣布谁也不能离开,必须毫无条件地坚守在阵地。 符品仁老大不高兴,道:“恕我直言,你这样做,给人留下胸怀狭窄,私心膨胀的印象。” 沈惠民说:“你言重了吧!” 符品仁说:“明摆着嘛!你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不想让别人得到。” 沈惠民望着他,想对他说,近两年来,国际毒品走私集团通过航空口岸,大肆向中国境内走私毒品。仅去年黄花国际机场就查获各类毒品走私案件80余起。在毒品走私高额利润的驱使下,毒品走私集团不甘失败,不断变换走私路线,不断变更走私手法,将走私路线向内陆口岸转移。尽管公安机关不断加大查缉和打击力度,但全市毒品蔓延趋势未能得到有效遏制,而且形势日趋严峻。毒品入境多头化、毒品来源多元化、毒品滥用多元化、制贩吸一体化趋势未能得到根本逆转,正由传统的毒品过境地区变成毒品过境、消费制造一体化的地区。他想对他强调,这次如果不把国际毒枭邬娜瑰收入法网,就会越加助长贩毒团伙的嚣张气焰,对不起全市的老百姓。他犹豫了足足半分钟,可最终他把这些话全装在自己肚子里,一句也没有对符品仁说。他想了想,说出口的话与想说的话完全不一样。他说:“品仁老弟!那就兼顾两头吧!小杜新来刑警大队,还不符合竞争条件。我和他留在机场蹲守监控,你和金山回去做好竞争刑警大队长的准备。” 符品仁赶紧撤离监控位置,头也不回,奔局机关去了。 彭金山则不肯离去。 沈惠民追问:“金山你为什么不走?” 彭金山淡然一笑,回答得很干脆:“人人都去当官了,谁来当老百姓?尽管这年头当官就是上天堂,做老百姓就是下地狱。可我是共产党员,别人不愿下地狱,我愿意选择下地狱。” 杜瓦尔睁大两只稚气的眼睛,说:“请教两位前辈,当官与不当官,真的有这么大的区别吗?” 沈惠民与彭金山相互看了看,都没有开口回答。 杜瓦尔不好意思地笑了:“是不是我提的问题太幼稚了?” 沈惠民连连摆手道:“不谈这些了,不谈这些了,现在不是谈这个话题的时候。” 接下来,沈惠民率彭金山、杜瓦尔全身心的守候在黄花国际机场,仔细观察一批批入境旅客,却始终没有发现邬娜瑰的身影。是武局长得到的情报有误,还是邬娜瑰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正当沈惠民暗暗提出疑问时,恰好武圣强打来电话,命令他们从黄花国际机场悄悄撤离。 沈惠民问:“为什么要撤离?” 武圣强回答:“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要你撤你就撤,什么都不要问。” 沈惠民向彭金山、杜瓦尔传达了武圣强的命令,然后决定三人分三批撤离黄花国际机场。他眼看着彭金山、杜瓦尔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十分钟后,他最后一个从监控位置悄然撤退。 他骑着摩托车,从黄花国际机场朝湘江一大桥东桥头驶去,他要去寻找那位“桃花仙子”。他行至半湘街路口,突然看见前面行驶的一辆摩托车朝路旁行走的一位青年男子飞快地撞了上去。只听“轰隆”一声响,人、车皆倒在地上。他为之一惊,感到很奇怪。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行路的青年男子又没挡摩托车手的道,摩托车手为什么要撞倒行路的青年男子? 这时,被撞倒的青年男子趴在地上,这里摸摸,那里揉揉,口里连声喊哎哟,神态显得十分痛苦,好像伤势很严重。摩托车手也躺在地上,口里哎哟喧天。 沈惠民赶紧急刹车,停稳自己的摩托,欲上前将这两个人扶起。不等他跨下摩托,看见撞人的摩托车手是个姿色颇佳的中年女子,她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责怪被撞的青年男子挡了她的路,口口声声要被撞的青年男子赔偿她的经济损失和精神损失。被撞的青年男子高大结实自然也不示弱,他一把抓过中年女子挎在肩上的黑皮包,说是要去医院检查治疗。中年女子的模样一下变得凶狠起来,一手夺过黑皮包,一手挥拳直击青年男子的脑门,吼声大得吓人:“你走路不长眼睛,撞坏了老娘的摩托车,你不赔钱,你莫想走人。” 被撞的青年男子一听这话显得格外气愤,一把抓住中年女子的衣领,发出的吼声比她还要大:“瞎了你的狗眼!我走我的路,你骑你的车,老子走路又没拦你的事。你找起老子擂,你不赔老子,还要老子赔你,放你的狗屁!老子昨天才买的一身新衣服,花了千把块钱,被你擂成了这个鬼样子。看看,老子的骨头都被你擂断了。你要是不赔钱,老子就要打断你的腿!你相信不相信?” 顿时,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大堆。 中年女子扫了一眼面前的阵势,态度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满脸笑容,口气温和:“兄弟!我赔!我赔!” 说着,她右手已从身上掏出三张100元面值的人民币,递给被撞的青年男子说:“兄弟!我身上只有这300元钱,一分不留,全部赔给你,这会要得啵!?” 被撞的青年男子高低不肯,道:“你没有搞错啵?你想用这点钱打发我,我又不是叫花子!” 中年女子显得无奈道:“好兄弟!真的对不起!我身上实在是没钱了,哄你的不是人。” 年轻男子举起了拳头:“你撞了老子还想耍赖!几下就要揍扁你。对你这号泼妇,没得半点客气讲的;对你讲客气,就是对人民的犯罪。” 围观的人们纷纷劝说,青年男子才放下了拳头。 中年女子借机钻出人群,扶起摩托车,欲骑车离去,可摩托车发动不起来。她赶紧扔下摩托车,跑到街道对面,拦住从西向东驶过来的一辆红色桑塔纳出租车,一头钻进车里,卷入滚滚车流。 这一幕,沈惠民全都看在眼里,装在心里。他想:中年女子为什么扔下自己的摩托车不要,钻进出租车慌忙离去?难道仅仅是害怕青年男子找她赔钱,宁可扔下一辆价值两万多元的摩托车逃避眼下的交通肇事责任吗?这岂不是舍弃西瓜,保全芝麻。世界上哪会有这等做法。沈惠民觉得中年女子的行为不对头,他越想,越觉得她身上的疑点越多。 这时,天空中的雨越下越大。被撞的青年男子和围观的人们都纷纷跑到街道两旁躲雨。那一辆撞人的摩托车依然躺在街道旁,任风吹雨淋,无人问津。被撞的青年男子睁大眼睛,四处寻找撞他的中年女子,没有发现人影。他骂骂咧咧:“我看你跑!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除非你的摩托车不想要了。” 沈惠民听了心里越加提高了警惕。他分析中年女子的行为,弃车而去,有可能搬“救兵”,有可能找关系,有可能舍芝麻保西瓜……无论何种可能,既然脚底板擦猪油,她本人绝不会再回此地。沈惠民背转身,趁人不注意,赶紧给自己身上化装。眨眼间他变换成了一副个体老板的面孔,跨上摩托车,用力踩了一脚油门,风驰电掣般地朝中年女子乘坐的红色桑塔纳出租车离去的方向追去。 红色桑塔纳出租车向东行驶到南门口,向南掉头,进入书院路,一直往南而去。行驶到长沙第一师范学校门前,停了下来。 沈惠民驾驶摩托车,尾随不放。他以为中年女子要在这里下车,赶紧把摩托车停靠在一株樟树后面,防止被中年女子发现。他的目光从枝枝叶叶间穿过,注意中年女子的动向。 中年女子没有下车,只是从车窗里探出头,望了望四周,又关上了车窗。出租车再次启动,离开长沙第一师范学校,重新回到书院路,继续向南行驶。 沈惠民对中年女子的行为越加产生了怀疑,其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均表现得十分老道,绝不是因为误撞了行人躲避赔偿而逃得远远的。摩托车撞人的背后,一定隐藏着重要原因。他打算跟踪到底。他加快车速,跟了上去。红色桑塔纳出租车时而快,时而慢。沈惠民为了不引起中年女子的怀疑,他驾驶摩托车忽左,忽右,忽而冲到前面,忽而落在后面。他始终盯牢出租车,不让它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雨越下越大,雨滴打在街面上,溅起酒杯大的水涡。车辆川流不息,水花四溅,街面上涌起了一层薄雾。 这时,沈惠民的摩托车超越到了出租车的前面。突然他发现出租车掉头向西,驶入了六铺街。他赶紧刹车,减速,掉头,又立刻加速,追向六铺街。刚刚从视线中消失的红色桑塔纳出租车又很快回到了他的视线中。出租车继续向西行驶,沈惠民远远地盯着它。出租车驶入湘江大道,奔驰向北。沈惠民暗暗分析:出租车绕来绕去,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湘江大道,又将从西湖路驶过。看来这中年女子是害怕有人跟踪。他减缓车速,距出租车稍稍远一点。他同时抓住时机,将他的摩托车的车牌半遮半掩,以免被中年女子发现他在跟踪。红色桑塔纳出租车在宽阔的湘江大道上向北飞奔,沈惠民紧追不舍。左侧,湘江水滚滚北去。几只鱼鹰从江面上飞来,在沈惠民前面的湘江大道上空短暂盘旋,又飞回江面,飞向江中的橘子洲。红色桑塔纳出租车沿湘江风光带,从南向北不停歇地奔跑着,驶过了杜甫阁、坡子街,驶近解放西路。红灯,湘江大道排起长长一溜车队。出租车停车等候。沈惠民夹在车队中间,与出租车保持一定的距离。 绿灯,车队开始流动。红色出租车驶近湘江一大桥底下,停在了港务局门口。车窗敞开着,副驾驶座上空无人影。 沈惠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狠狠盯了一眼车窗内,的确没看见那个中年女子。他有点着急,赶紧驱车上前,靠近了红色桑塔纳出租车,他看见司机大口抽着香烟,却不见搭车的中年女子。 沈惠民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尽管他此时内心着急,但表面上却很有礼貌地向出租车司机打招呼:“师傅!请问刚才搭车的那位女士往哪里去了?” 出租车司机朝几十米以外的一溜店面努努嘴道:“就在那边。她一个电话没打完,说是手机没电了,到公用电话亭打电话去了。” 沈惠民的眼光随着司机手指的方向扫过去,看见那位中年女子在一座公用电话亭前止住脚步,抓起了话筒。沈惠民从中年女子的举止推断,她对这一带很熟悉。中年女子一手握话筒,一手拨号。沈惠民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中年女子正手握话筒说得起劲。沈惠民听不清她与那头的对话,无法知道这个人的深浅,但总觉得举止怪异,或许是金融骗子,或许是国际毒枭,或许是拐卖妇女儿童的黑帮头目,或许……他作了多种推测,唯独没有把她往出逃贪官这点上贴近。因为她浑身上下实在没有一点官场的气质。沈惠民深深吸了一口气,贴近中年女子,只听她对电话那头说,人在倒霉的时候,抓只母鸡也打鸣,买头公猪也发情。她骑摩托车走得好端端的,突然一个年轻小子在她面前一晃,倒在了她的车轮前。她强调:“本该那小子赔偿我的精神损失,可他仗着年轻力气大,逼着我赔钱。要不是大白天围观的人成堆,我一分钱都不得赔。依得我的脾气,一枪送他见阎王。” 沈惠民听了这话内心一怔,注意观察她的腰间,没有发现隆起之状。只听中年女子继续对电话那头讲得起劲:“我怕节外生枝,给了那个小杂种300块钱买棺材。我丢下摩托车走人。” 她突然压低了声音:“你赶快……” 下面的话,沈惠民无法听清。他进一步贴近中年女子。突然,中年女子提高嗓门道:“你是个好堂客。好的。不见不散。” 沈惠民心想:继续跟踪。看看与她接头的是什么人。沈惠民还没来得及转身,突然出现了他意想不到的局面。 第6章 美女使出撒手锏,他假装没看见 第五章 美女使出撒手锏,他假装没看见 这时,中年女子猛地回过头,右手指着他,用深不可测的眼光朝他上下打量,怪怪地追问:“你跟踪我?” 沈惠民此时不想再隐蔽身份,也不打算转弯抹角,他有意抖开手中那件褪色的“公安”雨衣,直截了当地作出回答:“我是警察。你的行为有嫌疑,我可以跟踪你,我有权跟踪你!” 中年女子盯着沈惠民握在手中的那件褪色的“公安”雨衣,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说:“只要有钱,还怕买不到这件雨衣。假冒公安是违法行为,你要承担相应法律责任。你晓得啵?” 沈惠民将警官证递到她眼前,说:“你看看这个吧!” 中年女子瞥了一眼,不屑一顾:“如今连原子弹都可以造假咧!这种塑料壳壳,哪里搞不出来?我才懒得看咧!” 沈惠民反问:“那你要凭什么才能相信我是警察呢?” 中年女子不急不忙,话语十分傲气:“我一看你就是个商人,浑身没有半点警察味。不过你是不是警察,与我没关系,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千万不要因假冒警察而犯法。” 她的话音没落,就要离去。 沈惠民将她拦住:“你不能走。你有责任、有义务,配合民警做调查。请你跟我到公安机关走一趟。” 中年女子一听要她去公安机关走一趟,两只眼里顿时射出凶狠的光,转瞬又变成了温和的眼神。她晃了晃头,笑眯眯地说:“有话你就在这里说。你要我跟你去公安机关,一是完全没有必要,二是恐怕有点难度。” 沈惠民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回敬道:“你必须跟我走一趟。这既有必要,也无任何难度。” 中年女子呵呵笑了,说:“朋友!跟不跟你走,这是我的自由,你没有权力逼我。”她继而转用嘲讽地口气说,“看来你也有把年纪了,各方面都应该很成熟了。” 沈惠民:“这与你没任何关系,也不是当前要谈的话题。” 中年女子盯着他,逼问道:“你是退休警察,还是下岗警察?请老实回答!” 沈惠民被戳到了痛处,心里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中年女子追问:“你说呀!你到底是退休警察?还是下岗警察?” 沈惠民感到奇怪,他下岗的事还没有正式宣布,怎么连这个人也知道了。他简直不敢相信。他心里升腾起一股怒火,但压抑着,轻松地回答:“美女!不瞒你说,你大哥我目前还是在岗警察!而且是响当当的在岗警察!” 中年女子摇摇头说:“你不是在岗警察,更谈不上是响当当的。你要是在岗警察,中午你胆敢喝酒吗?上班时间你胆敢喝酒吗?你触犯公安部五条禁令,立刻就要脱掉你的警服,端掉你的饭碗。你把我当二百五呀!” 沈惠民浑身冒冷汗,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被吓得,顿时满脸通红,像灌了猪血,有点手足无措。 中年女子十分得意地说:“如果你是在岗警察,我只要拨打警务督察的电话,举报你中午饮酒,而且酒后驾车,你不想下岗也得下岗。这点我想你不会不相信。” 这时,沈惠民索性从怀里掏出那只不锈钢酒壶,咕咕喝了几口,情绪镇定,语气坚定:“妹仔!实话告诉你,我中午喝酒,是公安部和公安厅两级领导特批了的。你要不相信,跟我到了蓝天公安分局你就清楚了。” 中年女子两手一摊:“我承认你是在岗警察,可你得承认我是良民百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沈惠民毫不退让:“我向你出示了警官证,你也该向我出示你的居民身份证嘛!” 中年女子东摸摸,西摸摸,总算拿出了居民身份证。 沈惠民接过她的居民身份证看了看,图像与中年女子相符。姓名:余非英。汉族,出生于1964年11月15日,家住湖南省宁乡县东湖塘镇天仙村余家湾组。沈惠民凭触摸判断,居民身份证的材料质地、制作工艺、防伪标识,都丝毫不假。应该是长沙市公安局人口管理处居民身份证制作中心生产的。但他还是不放心。他掏出《公安系统常用电话号码本》,找到了他需要的一个电话号码,用自己的手机拨了过去。由于他的手机有毛病,呼叫两声断线,他赶紧改用公用电话拨打。电话接通后他礼貌地问道:“喂!你是宁乡县公安局东湖塘镇派出所吗?我是沈惠民。对!蓝天公安分局的沈惠民。” 中年女子听了他的回答不禁一惊:“你是沈惠民?!”说着,她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沈惠民,自言自语地问道:“你就是沈惠民?你有没有搞错?” 沈惠民对电话那头问道:“你们那里有没有一个名叫余非英的人?哦!请你描述一下她的模样好吗?” 对方回答:个子单单瘦瘦,身高1.65米。两只眼睛很活泛,属于那种眨一下眼睛就有一个新主意的人。原来是杂技团的演员,一次爬杆子摔伤了腿,留下残疾,就主动离开杂技团,下海经商去了。余非英几年下来赚了很多钱,但不做守财奴,多次出资兴办公益事业。乡中心学校扩建,捐出10万元;乡敬老院维修,资助5万元;村里修水泥路,拿了8万元。还有…… 余非英不知对方说了自己一些什么,眼睛高度注视着沈惠民脸上的情绪变化。 通话结束。沈惠民脸上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余非英突然一阵大笑:“你说你是沈惠民?” 沈惠民说:“不错。我就是沈惠民。” 余非英摇摇头,说:“你骗人!我认识的沈惠民不是你这丑八怪模样!” 沈惠民反问:“你真的认识沈惠民?” 余非英说:“他烧成火屎变成灰我都能认出来。” 沈惠民也一阵大笑,他这才想起自己是改头换面了的。他转过身,卸掉脸上的化装物,再转过身,对着余非英,问:“你再看看,本人是不是沈惠民?” 余非英圆瞪双眼,惊讶万分:“你果真是沈惠民。”她稍停几秒,用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遗憾的是,你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刑警大队长了。” 沈惠民那根敏感的神经受到强烈地刺激,内心的火苗往上升,他压抑着,针锋相对地说:“老子还是过去的那个沈惠民!老子还是过去的那个刑警大队长!你今天必须随我去公安机关接受调查。” 余非英仍然高低不肯,她坚持说:“时间就是金钱。请你别耽误我赚钱。” 说来说去,僵持不下。 余非英眼珠转了转,决定使出撒手锏。过去她每当关键时刻,都是凭这一招奏效。她动作利索地给沈惠民摩托车后备箱里放进一万块钱,笑着说,这算是小妹孝敬大哥你的一点点心意。沈惠民本要拒绝,想到目前为了保住刑警大队长一职需要钱打点有关方面的领导,要想办成事,仅凭柳成行送给他的那两万元还远远不够,他初步估算了一下,郎虎书记那里至少也得五万元才能送得出手,虽然过去曾经救过他的命,郎虎书记一直把他视为老朋友,但人熟礼不熟,要么分文不送,既然要送就不能太少,太少了体现不出价值,反而有损交情。如今送礼行情看涨,对高级别的领导,一万元两万元拿不出手了。所以送郎虎书记五万元只是个起码数,如果手头有钱,送个十万、二十万元才基本合适。还有为郎虎书记服务的赵秘书起码也要送一万元,要找郎虎书记首先要通过赵秘书事先报告。大领导不是想见就能见的,这是上面的规定,违反不得的。如果不给赵秘书送礼,他以种种理由挡驾不让你见郎虎书记,你也见不成。这种时候,尊重领导身边的秘书,比尊重领导还显得重要。要想摆平董江湖领导下的政工秘书室那帮人,公正公平而又真实的公布群众投票分,除了请他们享受一条龙的服务外,还得给董江湖主任、骆副主任、孔干事分别打红包,加起来不得少于五万元。从目前情况看,他还有很大的财政缺口。他必须想很多办法,才能凑足所需资金。此时他对余非英放进后备箱的钱,假装没看见,对余非英说的话假装没听见。 余非英以为送了一万块钱就能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岂料沈惠民仍然不肯放过她,照样坚持带她去蓝天公安分局刑警大队接受调查。余非英内心骂他贪得无厌,胃口太大,又往他摩托车后备箱里放了一万元。她说:“这下我总可以走了吧?” 沈惠民未作回答,表面仍然是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也就是长沙人惯用的一招:装宝。他表面平静,内心深处则在激烈的斗争。眼前这个中年美女为什么要用一砣砣金钱砸他?这越加说明她有问题,而且有很大的问题。极有可能她就是入室麻醉抢劫团伙的头目,极有可能她就是盗窃团伙的首犯,极有可能她就是那个跨国贩毒团伙的成员。总之,她是个犯罪嫌疑人,而且犯罪嫌疑不断上升。他如果收了这种人给的钱,就失去了做人的底线,就走进了犯罪的深渊,就成了或入室麻醉抢劫团伙,或盗窃团伙,或跨国贩毒团伙的一员。他欲摘下挂在腰间的手铐,锁住余非英的双手,将其带往蓝天公安分局刑警大队,但他止住了。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对嫌疑人不能动用警械。沈惠民那只按住手铐的手慢慢放了下来,他想怎样才能在不动用警械的前提下,将余非英带进蓝天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呢?他想一是要稳住她,二是要赶紧调集警力加强对她的控制,绝不能让她跑掉。他表面上依然装宝,对中年美女放进他后备箱的两砣票子还是只字不提。他平静地拨打符品仁、彭金山的手机,可他俩的手机老是占线。他用手机给他俩发出短信息,要求他俩火速增援。 符品仁、彭金山没有回复。沈惠民心想,自昨天竞争演讲下来,符品仁就已经行使刑警大队长的权力了,命令看守所放了他抓的秦有生、牛宝强、高凡成三个嫌疑人,眼下岂会听他的调遣。其实他早就看出符品仁对他的不服气,嫌他年过半百,老而无用了;嫌他不是正规院校毕业,文化、科技水平低了,不适应现代化发展的需要了。平时的工作中,他只要有机会就要跟他暗中较劲,以显示他的本领和水平,企图将他取而代之。既然如此,符品仁此刻怎么会来增援他呢?至于彭金山嘛,平时为人是很不错的,到了眼下这种时候,他有可能来,也有可能不来,很难说得准。见风使舵是人的本性。彭金山也是人,成天生活在世俗的社会里,他如果不入俗就无法生存。对他的为人不能求全责备。眼下他怎样才能把这个看似貌美实则狡诈的中年女子带进蓝天公安分局呢?关键时刻,他只能全靠自己帮自己。 第7章 凡天下贩毒的女人,大多是美人胚子 第六章 凡天下贩毒的女人,大多是美人胚子 这时,一辆警车朝这边驶了过来。 余非英看见内心一怔,她悄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揭开盖板,拔掉sim卡,避开沈惠民的视线,顺手扔得远远的。 沈惠民望着增援的警车到了,心里好激动。他暗暗责备自己不该错怪符品仁,真是以小人之见度君子之心。他转对余非英,指着警车说:“请赶快上车!” 余非英磨磨蹭蹭,不想上车。她对沈惠民说:“你这人怎么不懂味?你是个木脑壳呀?你简直不通人情?人家是不给好处不帮忙,你是给了好处也不帮忙。哪有你这样做人的?” 她还想说什么,已经没有机会了。符品仁、彭金山从警车上跳下来,二话不说,各架着她一只手,说:“美女请上车。”不由得余非英愿意不愿意,她的屁股已经落在了警车的后座上。 沈惠民驾驶摩托车在前面带路。 警车在后面紧跟。 彭金山、余非英坐在警车后排座。两双眼睛都望着车窗外,谁也不说话。 摩托车、警车沿着花团锦簇、大树蔽空的湘江大道向南行驶。 秋雨将湘江大道洗得光洁明亮。道路两旁的鲜花、绿树,尽情地迎着风、沐着雨,将浑身沾染的尘埃洗净。 沈惠民驾驶摩托车,像一只鱼鹰在湘江上空飞翔。他耳边一直回响着东湖塘镇派出所民警的话:余非英几年下来赚了很多钱,但不做守财奴,多次出资兴办公益事业。乡中心学校扩建,捐出10万元;乡敬老院维修,资助5万元;村里修水泥路,拿了8万元。沈惠民心存疑问:一个中年女子,凭什么赚那么多钱?此时她为了脱身,出手就给他摩托车后备箱里放进那么大两砣票子,这正好暴露出她心里有鬼。商人处事只信奉一个原则:利益最大化。她往他身上投这么大两砣票子,绝对不只是为了不想耽误时间早点走人这一简单的目的。他一定要把她带回蓝天公安分局进行深挖。 符品仁驾驶警车,与沈惠民保持着一定的车距。他不知道沈惠民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沈惠民要去干什么。他和彭金山接到沈惠民的短信息,只说是发现了重要嫌疑人,请求火速增援。当时,他和彭金山接到沈惠民的短信息都感到有点意外。如何回应,他有点犹豫。就在他拿不定主意之时,彭金山对他催促:“我们应该赶快增援沈大队长。如果不去,误了大事,上面追查起来,谁都担不起责任。”他内心以为沈惠民发现了国际毒枭邬娜瑰。尽管他俩相互间为竞争刑警大队长一职各怀心事,各有打算,但在抓捕国际毒枭邬娜瑰,捣毁跨国贩毒网络这一点上,只能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这是做刑警的底线。如果一旦出了问题,追查起来是属于他的责任,就会被武圣强脱掉警服,清除出公安队伍。符品仁找不出反对的理由,也为了自己保险起见,他只好和彭金山一起赶了过来。 符品仁看着前面飞驰的沈惠民,心里发问:他到底要把我们引到哪里去?到底要我们跟他去干什么?他瞟了一眼身后的女人,心里又问:这个女人难道就是国际毒枭邬娜瑰?说像,也像。天下大凡搞贩毒的女人,百分之百是美人胚子,百分之百是中年女子,凭的是姿色和大胆开道。说不像,也不像。他总觉得这个女子缺少那么一点跨国毒枭的气质。是什么气质,他也说不清楚。 不等符品仁往深里想,沈惠民带着他们很快来到了余非英骑车撞人的西湖桥路段。沈惠民一眼看去,余非英扔下的那辆摩托车早已无影无踪。 沈惠民追问余非英:“你说,你指挥那个女子把摩托车骑到哪里去了?” 余非英一副委屈的样子,她反问:“你说哪个女子?在这里与我扯皮的是个男的,我根本就没有看到什么女子嘛!” 沈惠民问:“你说,与你通话的那个女子是什么人?” 余非英回答:“我也不晓得她是什么人,只是认得她而已。” 沈惠民追问:“看你和她的那个亲热劲,难道仅仅是认得而已?好吧!你说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 余非英回答:“她叫林娟蓉。” 沈惠民又问:“她长得什么模样?” 余非英不假思索就做了回答,她的个子不算高,也不算矮。她的身材不算胖,也不算瘦。她不算漂亮,但也不算丑。 符品仁听得不耐烦了,没好气地说:“你这话等于放屁。你说,她有多大年纪?” 余非英依然不急不忙地说:“看样子她好像三十岁,顶多不超过四十岁。” 彭金山用嘲讽地口吻说:“好像是个青年人,也好像是个老年人。” 沈惠民问:“她是哪里人?” 余非英摇头:“不晓得,我真的不晓得。我要是晓得,而对你们讲不晓得,我会遭天打雷劈。” 沈惠民问:“她住在哪里?” 余非英回答:“我也搞不清楚。” 沈惠民说:“那好吧!我相信你讲的都是真话。你现在拨通那个女子的电话。” 余非英连声说:“可以可以,我这就给她打电话。” 她边说,边朝街道旁边的公用电话亭走去。 符品仁拦住她,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说:“美女用我的手机给你的那位姐姐还是妹妹拨电话。” 余非英犹豫了一下,最后只得接过手机,按下一个个数字键。 三个民警等了片刻,不见余非英拨通对方电话。 沈惠民问:“美女你是怎么回事?” 余非英回答:“对方关机。” 符品仁要过手机,重拨一次,对方果然关机。他翻出电话号码“1397311xx29”,储存起来。接着给其发了一条短信息。时间过去了一阵,仍然不见对方回应。 沈惠民他们将余非英重新请上了警车。 沈惠民骑着摩托车驶上湘江大道。身旁的湘江,浪涛滚滚,响声哗哗,如同千军竞发,万马奔腾,齐心协力,向北而去。他好像加入了浪涛的行列,将摩托车开得像飞一样。 符品仁驾驶着警车,一言不发,紧跟在沈惠民的摩托车后面。 彭金山与余非英并列坐在警车后排座位上,中间保持着大约一拳头的距离。两人的目光都望着车窗外,相互猜测着对方内心的活动。 此时,一辆牌照被涂抹得模糊不清的摩托车一直尾随在警车后面的车流里。摩托车手裹着神秘的面纱,始终盯着警车的去向,保持着既不被甩掉,又不被发现的最佳距离。她不能眼看着余非英被警察抓走,一路想着尽快解救的办法…… 第8章 他反而觉得自己很笨,很难探知这个女 第七章 他反而觉得自己很笨,很难探知这个女人内心的深浅 平日里郁郁葱葱的岳麓山,此时笼罩在蒙蒙烟雨中。 蓝天公安分局坐落在岳麓山东侧,湘江一大桥西端,溁湾镇中心地带。刑警大队办公室设在局机关大院进门的第一栋办公楼的三层。沟通长沙古城东西的车辆多数从门前驶过。这极大地方便了群众及时报案。 沈惠民、符品仁、彭金山带着余非英走进了办公楼第三层的刑警大队办公室,立即对其办理了留置手续。 此时的沈惠民不知脑壳里哪根神经出了毛病,他想起竞争的事就心底冒火。他打算抽身走人。他身为即将免职的大队长,将发现的犯罪嫌疑人带到公安机关,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工作该符品仁、彭金山他们去做,与他无关了。他对着符品仁、彭金山耳边悄声说: “对我而言现在是非常时期,下面的工作我就不便参与了。我走了。” 彭金山拦住他说:“你才有味呢!虽然全局民警投票出了分数,但局党委还没有投票,整个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怎么就丢下工作不管呢?无论怎么说,局里对你免职的红头文件没有下来之前,你还是刑警大队长。你即使被免职,也还是刑警大队的资深民警嘛!无论谁担任大队长,在业务上都得依靠你。” 沈惠民苦笑了笑,朝门外走去。 符品仁追到门口,说:“你走了,这里的事情怎么办?你请来的这个女子,我们对她的情况一无所知!” 沈惠民没有回头,跨上他的摩托车,朝岳麓山驶去。 湘江吹来的风,掀动岳麓山的红枫、青松,发出震天的轰响。 沈惠民面对这巨大的气势,内心受到阵阵撞击。他丢下余非英不讯问,是严重的失职行为。必须在24小时留置期限内查清余非英的真实面目,否则,就得放人。他感觉余非英身上有很多疑点,绝不能轻易将她放过。他进一步反思,自己在全局民警中的得票分低于符品仁0.8571428分,是有一定道理的。身为刑警大队大队长,几年来一直没有捕捉到“桃花仙子”的影子,使得入室麻醉抢劫案在整个长沙城里接二连三地发生,给广大市民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他没有尽职尽责,局里有些民警不投他的赞成票理所当然。他不应该有埋怨、发牢骚。他不应该想不通。他倒是应该立即回到刑警大队办公室,对余非英进行讯问。他毅然掉转车头,驶向蓝天公安分局。 沈惠民重新回到刑警大队办公室,使在场的符品仁、彭金山,以及余非英都感到惊讶。符品仁、彭金山问:“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惠民点点头:“对!我回来了。”他没有多说,也没有特别的表情。他和符品仁、彭金山依照法律程序,对余非英随身携带的黑皮包进行了检查。其中装有12300多元人民币,一个手机、两台微型进口收录机、一只随身听、一只圆形的红色机械闹钟、一小瓶黄色香水、一小瓶白色药液、一只注射器、3节七号电池。接下来,对余非英进行讯问。余非英一边饮茶,一边接受问话。 问:“你的基本情况?” 答:“我出生于1964年11月15日,汉族,湖南省宁乡县人,初中文化,无业,家住宁乡县东湖塘镇天仙村余家湾组。” 问:“有哪些家庭成员?” 答:“父亲余元成,现年72岁,在家务农;母亲许杏芝,现年65岁,在家务农;大哥余宝坤,现年43岁,在家务农;二哥余宝胜,现年41岁,在外做泥工;丈夫谷美娥,现年41岁,在广州打工;儿子谷起航,现年10岁,读小学四年级。” 问:“你的个人简历?” 答:“我6岁至15岁,在本地读小学和初中;16岁至18岁,在家务农;19岁跟父亲学修钟表;21岁至24岁,在县杂技团当演员;25岁至31岁,在珠海承包装饰工程;32岁至今经营长途货运。” 问:“你的手机中的sim卡呢?” 答:“我的手机没有办卡。” 沈惠民盯着余非英,至少三十秒钟没有说话。他想起了出租车司机对他说的话,“她说是手机没电了,她去公用电话亭打电话去了”。他想:看来余非英早就做好了反侦查的准备,将手机中的sim卡处理掉了。这个女子十分狡猾。 余非英被沈惠民盯得满脸燥热,她说:“沈警官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一定如实回答。” 沈惠民问:“你有手机,没有卡,你带着手机干什么?” 余非英回答:“我准备去办卡。” 沈惠民问:“你可以把骑车撞人这件事讲清楚吗?” 余非英说:“当然可以。今天上午8点多钟,我从宁乡乘车到长沙汽车西站,接着乘312路公共汽车到五一广场,再转1路公共汽车到火车南站,11点多钟,我在火车南站碰到熟人莫老板,然后跟着到了他家里,两人先是扯了一会谈,然后我跟他借摩托车。莫老板将一台铃木王摩托车借给了我。之后,我骑摩托车在火车南站玩了一段时间,下午3点钟左右,我骑着这台摩托车回宁乡,在西湖桥地段,我撞了一个男青年,赔给他300块钱。” 问:“你知道那辆铃木王摩托车价值多少?” 答:“两三万块钱吧!” 问:“你丢下这么贵重的东西走人,是不是太大方了?” 答:“我害怕那个青年男人打我。” 问:“摩托车是哪里来的?” 答:“是我借的莫老板的。” 问:“你的驾驶证、行驶证呢?” 答:“我没有驾驶证、行驶证。” 三双眼睛注视着余非英脸上的表情。余非英若无其事,对三位民警的目光毫不回避。沈惠民起身走近余非英,突然指着堆在桌上的一台手机、两台微型进口收录机、一只随身听、一只圆形的红色机械闹钟、一小瓶黄色香水、一小瓶白色药液、一只注射器、3节七号电池,对余非英问道:“你袋子里的两台微型收录机是怎么来的?” 答:“一台旧的是我以前买的,一台新的是我今天下午碰到一个不认识的伢子,他问我要不要买收录机。我看这台收录机蛮好,就用120块钱买了这台标价510块钱的微型收录机。” 问:“你在哪里碰到的这个伢子?” 答:“湘江大道中段。” 问:“他为什么以低于市场价几百元钱卖给你?” 答:“他好像急着要钱用。” 问:“你的收录机里为什么没有磁带?” 答:“我买下来就没有磁带。” 问:“这个小闹钟是哪里来的?” 答:“我父亲是个老革命,‘文化大革命’中被打倒,遣送回老家,他别的干不了,就专门修闹钟。后来邓小平复出主政,我父亲的原单位要他回去上班。他看破了红尘,懒得回去,继续留在老家修闹钟。这个小闹钟是父亲送给我的。” 问:“你有手表,出门在外为什么还随身携带一只小闹钟?” 答:“我以前是修钟表的,对闹钟有特别的感情,所以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习惯性的带只闹钟在身上做伴。我把这只闹钟拆散,重装,只需10分钟。不信,我给你们表演一下。” 问:“你带的注射器是干什么用的?” 答:“没有想到要做什么用场。” 问:“你从家里出来时带了多少钱?” 答:“我带了,带了……”她瞟了一眼沈惠民,意思很明显,她不会说出她送给了他多少钱的事。她接着回答:“我带了12720多块钱,120块钱买了收录机,300块钱赔给了那个被我撞倒的年轻人。剩下的钱全在这里。” 沈惠民不假思索,又提出一问:“请你谈谈莫老板的基本情况?” 余非英也不假思索地回答:“莫老板52岁左右,身高1米78的样子,蛮瘦,戴一副眼镜,长沙口音,他在下河街做蛋糕生意,住在火车南站附近的一栋居民宿舍里。他有个儿子读高一。” 问:“他家的门牌号码是多少?” 答:“那我就没有注意。我只记得是一楼二门。” 问:“莫老板叫什么名字?” 答:“我只要晓得他是莫老板就行,用不着知道他的名字,所以我不晓得他的大名。” 问:“你怎么认识莫老板的?” 答:“记得是今年4月份的一天,我到长沙玩时碰到他,二人扯谈后认识的。” 沈惠民起身,给余非英面前的茶杯里续满水。他借机仔细观察了一眼余非英脸上的表情,又回到办公桌前。他突然发问:“你愿意检举别人的违法行为吗?” 余非英回答得很利索:“我没有什么人要检举。” 沈惠民说:“那好,我们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27条第二款,对你无证驾驶机动车而且撞人逃逸作出治安拘留15天的处罚。” 余非英问:“你要拘留我15天?” 沈惠民说:“没错!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39条规定,如果你对行政处罚不服,可以在接到处罚书之日起5日内,依法向上一级公安机关申请复议或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你有何陈述,或者申辩?” 余非英答:“我没有陈述,也没有申辩。我无证驾车并且撞伤了人,应该受到处罚。” 沈惠民对余非英的回答大感意外,他没想到她一下会变得如此温顺老实。他反而觉得自己很笨,很难探知这个女人内心的深浅。 三位民警用眼神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由彭金山将审讯记录交给余非英过目,说:“你看看这个记录吧,是否与你讲的相符,如果没有出入,你就在上面签字,并按上你的手印。” 余非英接过,仅仅溜了一眼,语气诚恳地说:“你们都是办事公道的警察。如今这世道最值得信任的也只有警察,我相信你们的记录,不会有什么出入的。我签字。” 她从彭金山手中接过笔,一副感激不尽的神态,非常认真地在审讯记录末尾写下了一行字:“以上记录我已看过,与我讲的相符。”最后落下了她的名字和时间,并且用右手大拇指按了4个指纹。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终于闯过了这一关。 第9章 越是嘴里喊着要死的人,其实内心越怕 第八章 越是嘴里喊着要死的人,其实内心越怕死 沈惠民、彭金山正在仔细研究讯问余非英留下的记录,忽听一阵女人的哭声传来。他俩一惊,仔细辨听,哭声是从治安拘留所那边传来的。哭声越来越高,越来越紧,令人毛骨悚然。他俩不知治安拘留所里发生了什么意外,赶紧拉开门,咚咚咚下楼,一路飞跑来到治安拘留所,面前的情景令他俩大吃一惊。 值班民警正紧紧地抱着大哭大叫的余非英,嘴里连声劝说着:“大姐你安静下来好不好,有话慢慢说,公安机关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对不会放走一个坏人。” 沈惠民、彭金山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待值班民警答话,余非英伸出脑袋往墙上撞,嘴里更加大声的哭叫着:“我活着没意思,还不如死了的好!” 沈惠民招呼道:“美女我告诉你,这里是公安机关,不是你撒泼的地方。你有话只能好好说,撒泼是毫无作用的。” 余非英的哭叫有所收敛,撞墙的动作也停止下来。 值班民警缓了一口气,说:“她哭着喊着要撞墙自杀。” 沈惠民盯着余非英,问道:“你真的要自杀?” 余非英抬起头,反问沈惠民:“你说,党的政策是不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沈惠民回答:“没错。” 余非英说:“我把所有的问题全部交待清楚了,你们为什么还不按坦白从宽的政策放我出去?还把我关在这里。我上有老,下有小,全指望我挣钱养活。你们要是对我不给予从宽处理,关我半个月,我全家老小就会饿死。” 沈惠民说:“你不是很有钱吗?价值两三万元的摩托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做社会公益你也拿了不少钱,不至于你因为接受半个月的治安拘留处罚家里就会揭不开锅吧!” 余非英听了这话怔了一下,突然哇哇大哭:“我反正没有活头了,还不如死了痛快。”说着,她冷不防挣脱治安拘留所值班民警的手,猛地一头朝墙上撞去。 沈惠民吼道:“不用拉,让她撞,看她一条性命能死几次?” 余非英没想到真的没人阻止她的撞墙行为。她犹豫了,但是,她冲出去形成的惯性已不容她停下来。她一头撞到墙上,大声哭喊着:“你们不讲人权,没有人性,我死了你们要负责!你们要赔我的性命!” 余非英碰到墙上,立刻被弹回原地。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又一头往墙上撞去,嘴里喊着:“我要死!我要死给你们看看!” 她再次撞到墙上,再次被弹回来。她手按头顶,哭喊着说:“血!血!我的老天爷呀!好多血呀!你们见死不救!你们还算人民警察吗?” 这时,沈惠民走到她面前,指着她紧捂额头的手,说:“你把手放下来,睁大眼睛看清楚,血在哪里?” 余非英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什么也没有。她不知如何回答,嘴里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惠民对余非英警告道:“我劝你趁早收起这一套。你想吓唬我们,有那么容易吗?你以为我们是可以被吓倒的吗?” 余非英说:“我不是吓唬你们,我是真的想死。” 沈惠民拍拍自己的胸膛,说:“你要是真的想死,就用头朝我这里撞。只要撞三下,你就死定了。你敢不敢撞?” 余非英说:“我当然敢撞!你以为我不敢呀?我不是胆小鬼。” 沈惠民又拍拍胸膛道:“你敢就好。来,你撞过来!” 余非英盯着沈惠民的胸膛,伸了伸脑袋,犹豫不前。 沈惠民再次拍拍胸膛,说:“你真的想死,你就撞过来呀!我成全你。” 余非英说:“我死了不要紧,就怕家里人受不了。” 彭金山笑道:“你原来是嘴里讲得凶,实际上还是怕死哟!俗话讲得好,好死不如赖活。越是嘴里喊着要死的人,其实越怕死,喊着要死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保全性命。” 余非英嘴硬,说:“我不怕死,是怕撞伤了你们的沈大队长,你们又找我的麻烦,说我袭击警察。”她的话没落音,果真一头撞到沈惠民的胸膛上。 沈惠民站立原地,纹丝不动。 余非英抚着头顶,连声喊:“哎哟!哎哟哟……” 彭金山说:“你想死是假。你的用意我们清楚。收起这一套吧!” 余非英还要嘴硬,说:“畜生才不想死好啵!” 彭金山笑了,说:“不管你真的想死,还是假的想死,进了公安机关,反正死不了。你仔细看看这周围的墙壁,你死得了吗?” 余非英睁大惊讶的眼睛,看了看周围的墙壁,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这才明白过来。她说:“真没想到!你们这里的墙壁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 这时,沈惠民、彭金山与治安拘留所的值班民警低语了几句,很快办理了提审余非英的法律手续。治安拘留所值班民警说:“你们真辛苦。” 沈惠民说:“你不也一样吗?!我们吃了这碗饭,就得认这个命。” 他们相互握手道别。 沈惠民、彭金山押着余非英,离开治安拘留所,再次来到了刑警大队审讯室。 余非英假装糊涂地问:“你们这是要放我出去吧?” 彭金山说:“你先坐下。” 余非英乖乖地落座。 沈惠民一改在治安拘留所里咄咄逼人的气势,温和地给余非英递上一杯茶,用平静的口吻对她问道:“美女你是真心想走坦白从宽的道路吗?” 余非英回答:“只有蠢人才不会想走坦白从宽的道路。” 沈惠民说:“你要做个聪明人,这很好;但是,你刚才在治安拘留所里的所作所为并不聪明,那是对抗公安机关的行为。再继续发展下去,就会受到从重从严的处理。” 余非英说:“我对不起沈大队长。我那是一时糊涂。从现在起,我不再对抗了,要走从轻从宽的道路。” 沈惠民说:“那要看你的实际行动。” 余非英说:“我从今往后的行动一定与你们保持一致,你们要我说一,我绝不说二。” 沈惠民说:“那好啊!从现在开始,把你违法犯罪的行为全部交待清楚,不要有任何保留。” 余非英说:“我一定听从民警哥哥的话,老实交待自己的罪行。事实明摆着,我讲假话也没用了。我只求政府根据我的态度,对我作出宽大处理。”这些是余非英早就编好了的台词。她被关进治安拘留所以后,表面上很老实,内心则暗暗想逃跑的主意。她觉得在这里多呆一天,就多一分危险。如果让民警查清了她所做的一切,轻则坐穿牢底,重则被判死刑。只有在民警没有全部掌握她的真实情况之前,逃跑才有一线希望。要想寻找逃跑的机会,首先是要走出公安局的大门。她打算向民警交待一点东西,不能全真,也不能全假,做到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掌控在真假之间,这个尺度非常重要。那样民警肯定会要她带路去核实。那时,她就可以见机行事。此时,她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交待她对莫老板实施入室麻醉抢劫的过程: “我真的不应该,真的该死。这个月的20日晚上8时左右,我一个人在湘江大道绿化带上游玩,玩到湘江一大桥下面、双层长亭那里,遇到了一个年约30来岁的妹子,便找她扯谈。她告诉我她名叫林娟蓉,眼下在长沙城里吃轻松饭。我问她是否可以帮我找事做。她问我胆子大不大。我说不讲胆子很大,也不是很小。她说她手上有点药,吃了就想睡觉。等她找到下药的对象后就给我发短信,要我马上回话。我说要得,嘱咐她加密码520。 “10月21日上午,她给我发了短信,加了密码520。我晓得是她发的,回了电话。她约我到五一广场见面,我去了。我俩一起走到橘子洲尾,在那里扯谈,直到22日早上。然后,她一个人乘车走了。 “10月23日10点钟左右,林娟蓉打我的手机。她在电话里头讲,她有一个玩得好的莫老板,家里有钱,要我跟她一起去,给他吃点麻醉药,等他睡着了搞他的钱,并说到时候打我的手机。我说要得。她又说要到星期一才能去,因为星期一莫老板的小孩上学读书,堂客到下河街守店子,家里只有莫老板一个人。我说好。 “今天,也就是10月25日10点左右,林娟蓉又打我的手机,要我马上赶过去,她在那里等。我问她莫老板睡了没有,她说已经睡了。我知道莫老板已经被林娟蓉麻醉,就马上乘出租车赶到那里。林娟蓉和另一个男青年在那里跟我碰面。然后,我们三个人一起进了莫老板家里。看见莫老板睡在靠里面的卧房里,我从厨房拿了一把菜刀,走进右边那间房,撬开书桌抽屉,拿了3张100元的人民币、两台微型收录机。林娟蓉往我带去的黑皮背袋内放进了一个小闹钟、一个小按摩器、一瓶香水等东西,还将两片摩托车钥匙交给我,要我把车开走。我走到门外,将摩托车发动,林娟蓉和那个青年男子一人拿一个袋子也出来了,一个是装棉被的袋子,一个是帆布袋子。两个袋子都有三尺长、三尺宽。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到大路边,他俩乘坐出租车走了;我骑摩托车走,约好在望麓桥会面。林娟蓉说她到了那里再打我的手机。结果我骑车到西湖桥时撞倒了那个年轻人,赔了300元钱。我丢掉摩托车,赶紧乘出租车逃跑,路上被沈大队长抓住,带到了公安机关。” 沈惠民追问:“为什么不说你那两个同伙的情况?” 余非英连连点头道:“我这就讲那两个人的情况。那个女人名叫林娟蓉,30岁左右,身高1米65的样子,不胖不瘦,短发,常德人,我不晓得她住在哪里。那个男青年40岁左右,个子很高,很瘦,我跟他是第一次见面,不晓得他的具体情况。” 彭金山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她,问:“你还做过些什么案子?” 余非英回答:“我没做过别的案子。” 沈惠民问:“与你第一次谈话时,你为什么要讲假话?” 余非英回答:“我害怕坐牢。” 沈惠民问:“除了你说的这些,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余非英回答:“没有了。我该说的全都说了,一点也没有保留。我没有别的任何违法犯罪行为,你们可以调查。” 沈惠民笑着问道:“真的吗?” 余非英强调:“日后你们要是查出我做了别的案子,把我拖出去枪毙,我不会讲二话。” 沈惠民问:“林娟蓉在哪里?” 余非英摇头:“我不晓得。” 沈惠民问:“是不是你指挥那个女子骑走了摩托车?她把车骑到哪里去了?” 余非英仍然一个劲地摇头,道:“我没有指挥她骑走摩托车,真的没有。也许是那个被我撞倒的年轻人骑走了摩托车。他要我赔他那么多钱,我没有给。他很可能骑走摩托车作抵押。真相如何,你们可以去调查嘛!” 第10章 他有百变之招,没想到这个女人的变术 第九章 他有百变之招,没想到这个女人的变术也不比他差 余非英的回答天衣无缝,态度也很老实。她自我感觉不错。她对民警说:“你们把我关进拘留所,抓紧去办别的案子吧!” 沈惠民说:“先不急,你带我们去莫老板家走一趟。” 余非英要的就是这句话。她心里暗暗高兴,但表面上显得十分平静。她点点头说:“沈大队长讲的千真万确,我是应该带你们去见莫老板,要不然,你们怎么能相信我说的是真话呢?只有三人对六面,事情才讲得清。” 沈惠民、符品仁、彭金山带着余非英,驾驶一辆警车,沿湘江一大桥,跨越一水中分的橘子洲,从西向东飞驰。 风在刮,雨在下,桥下江水哗哗,桥上车轮呼呼。警车上很安静,谁也没说话。 沈惠民注意观察余非英的情绪,除了从容自如,没有一丝异样的表现。这越发令他提高了防备。隐藏在草丛中的毒蛇发动袭击之前,总是平静得让对手没有丝毫察觉。自他第一眼见到余非英时,就觉得她不是个寻常女子。随后的接触中,他对她逐渐加深了这种印象。倘若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怎么会动作娴熟地往他后备箱里塞进两万元现金。特别是长达3个小时的讯问中,其嘴里翻来覆去就那么一点点内容。沈惠民揭开其真面目的心情十分迫切。他有种预感,这个女人很可能与国际毒枭邬娜瑰有着内在的牵连。要想准确判断余非英说的情况是真是假,只有将余非英带到实地验证才是最有效的办法。 很显然,余非英也知道她的这套伎俩瞒不过沈惠民他们的眼睛,沈惠民肯定会对她采取相应的对策。她做好了应对准备,同时相信有人会采取有效措施,营救她脱离险境。 警车飞越湘江,从浏阳河广场旁边侧身掉头,驶入芙蓉路,加足马力向南奔驰。二十分钟后,警车告别车流滚滚的芙蓉路,来到了长沙火车南站。警车上的人相继下车。 沈惠民对余非英问道:“你看看,莫老板的家在哪个地方?” 余非英说:“刚才坐在车上七转八转,我的脑壳都转晕了。你莫着急,先让我仔细看看。” 余非英带着三位民警围绕长沙火车南站左转右转,东指指,西点点,说是辨不清莫老板的家处在什么位置。三位民警心里冒火,但都忍着没有发作。 沈惠民说:“只要你不分心走神,肯定能够找到莫老板的家。” 余非英说:“这一栋栋高楼大厦相互没得区别,都像水泥盒子,让人越看越眼花缭乱。” 警车围绕长沙火车南站附近的街巷穿行。 沈惠民对余非英说:“美女你睁大眼睛看仔细,莫老板究竟住在什么地方?” 余非英故作回忆状地说:“那个地名中好像有个‘向’字什么的,也许是个‘蒋’字,也许是个‘江’字,反正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沈惠民对长沙城里的地形了如指掌,他知道这一带有个向东南居委会。他们指向那里。沈惠民押着余非英,在向东南居委会管辖范围内逐栋逐楼的寻找,余非英总是摇头,说这里不像,那里也不像。 沈惠民迫于无奈,只好打扰居委会主任。他感到欣慰的是居委会主任不但不嫌麻烦,而且盛情接待,热心支持。她在自己管辖的范围内逐户搜索,始终找不出有莫老板那种特征的人。查暂住人口,也没有发现关于莫老板的信息记载。 沈惠民又带着余非英上路寻找。突然,余非英煞有介事地说:“我是坐1路公共汽车到的火车南站,你们让我坐上1路公交车,我可能就搞清了方向,回忆得出具体位置。” 沈惠民知道她是找借口,给自己创造脱逃的机会。他想:你自作聪明,想耍弄老子。看谁输谁赢。他对余非英说:“照你说的做吧!” 符品仁听了这话,心情极其复杂。他悄悄望了余非英一眼,没有说什么。 彭金山附在沈惠民耳边提醒:“这可是步险棋啊!” 沈惠民也附在他耳边说:“舍不得金弹子,打不到金凤凰。” 彭金山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1路公共汽车行驶路线很长,穿过的地方很复杂,它从长沙火车站始发,沿八一路、中山路西行,上湘江路,沿美丽的湘江风光带南行,在西湖桥掉头向东至南门口,终点站是长沙火车南站。整个行程中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既然沈惠民已经作出了决定,彭金山只能服从。他们将警车停在南门口等候。 1路公共汽车快速驶了过来,离站台数十米减速,缓缓停了下来。沈惠民和彭金山一前一后,押着余非英上车,夹在挤满了乘客的车厢里。沈惠民暗暗提醒自己,看住这个神秘女子,绝不能让她溜掉。他发现余非英的两只眼睛转个不停,他有几分不踏实。为了万无一失,他悄悄摘下腰间的铐子,将自己的右手与余非英的左手铐在了一起。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余非英一点反应都没有,表情仍如此前。 公共汽车往前行进,停站,下去几个乘客,上来几个乘客,又接着行驶。沈惠民低声问:“这1路公共汽车你也坐了,该分辨出具体位置了吧?” 没有回音。 公共汽车行进到了一个新的站点,到站的乘客争先恐后下车,沈惠民险些被带出了车厢,只听夹在车门口的一个双眼皮高鼻梁的美貌女子发出尖叫:“哎哟!我这手是怎么啦?” 沈惠民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他的右手竟然与这个双眼皮高鼻梁的美貌女子的左手铐在了一起,则不见了余非英的踪影。他不可思议。这事是怎么发生的,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有百变之招,没想到余非英这个女人的变术并不比他差,从某种角度来看甚至比他还厉害。 这时,车厢内外乱作一团。彭金山钻出车门,两头追赶,不见余非英的踪影。他返回车厢,从车头到车尾搜索了一遍,也不见余非英的影子。那个美貌女子好看的脸气得有几分铁青,颤抖着声音质问沈惠民:“亏你还是警察!这不是耍流氓吗?” 沈惠民一边打开手铐,一边向她赔不是。 所幸这个双眼皮高鼻梁的美貌女子还算通情达理,她听了沈惠民的道歉,脸上立刻由阴转晴,潇洒地拍拍沈惠民的肩膀道:“看你这样子,听你这话语,是个老实本分的警察,的确不像耍流氓的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我之间,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老警察!我原谅你啦!拜拜!” 满车厢的人都被她说笑了。 沈惠民、彭金山也笑了,是一种刻骨铭心的苦笑。 他俩回到警车上。沈惠民感到很沮丧。符品仁盯着他故意问:“你看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沈惠民说:“还是再找找吧!只有找到莫老板的家,才能查明事情真相。” 符品仁说:“嫌疑人都跑了,还有查下去的必要吗?” 沉惠民说:“正因如此,越发要抓紧深挖深查。这个女人肯定是个老手。” 他们继续寻找莫老板的家。警车穿街过巷。风雨中的长沙古城,不减往日的热闹与喧嚣。几乎每条街、每道巷,都布满了发廊、沐浴房、按摩院、洗脚城、酒吧、网吧,等等。专营口味虾的小店几乎遍地皆是。这类小店取名也很有意思,围绕着湖南人离不了的辣,颠来倒去,“辣再辣”、“辣又辣”、“辣还辣”、“辣得狠”、“狠狠辣”、“辣狠狠”、“怕不辣”、“辣怕不”,大同小异。这些冠名“辣”的口味虾小店生意火暴,食客以青年男女为主,很多是驾着小车而来。街道两旁、人行道上,凡是能摆放汽车的空间,全部被占领。他们或三五个,或七八个,在露天地里围成一桌,用手抓起一只只被辣椒浸得通红的口味虾,咬一口,喝一口酒,彼此间的交流由低到高,最后形成呼天抢地的高潮,几乎闹翻了整个古城。 沈惠民他们的警车艰难地从这些小店中间穿过,不时有居民从附近的楼房里冲出,拦在车头前面,诉说被闹腾的痛苦,强烈要求整顿市容市貌,规范食客的行为举止。沈惠民他们一方面耐心解释,这是城管队分管的工作,不在他们刑警的职责范围之内,一方面慎重承诺,定会将这些情况向上级反应。 警车以长沙火车南站为轴心,转遍了古城的南部地区,终于找到了莫老板居住的那片居民住宅群。它位于湘江东岸,天心阁南侧,火柴盒式的楼房,一栋连一栋,形成大片规模。每栋楼房的外观没有明显区别,不是经常出入这里的人,要准确地找到哪一栋是件吃力的事情。 三位民警终于找到了余非英说的四栋一门一楼。他们下车,上门拜访,结果房主不姓莫。门里门外的人都感到莫名其妙。 三位民警正欲重新寻找,被关上的房门重新拉开。房主看见他们身穿警服,仿佛恍然大悟,一下变得热情起来,说:“住在三栋一门一楼的那户主人姓莫,个体老板,家里好像出了点事。你们要找的可能是他。” 沈惠民、符品仁、彭金山直奔三栋一门一楼。 他们走进莫老板家,没想到室内围了很多人,正七嘴八舌,说个不停。看见三位民警走进来,都主动地让出了客厅中间的地方。 沈惠民对所有在场的人说:“大家好!我们是蓝天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的警察。我姓沈,这是我的两个同事,一个姓符,一个姓彭。莫老板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中间谁最了解,请如实提供信息。” 这时,里屋传出哭泣声。 沈惠民、符品仁、彭金山走进里屋,只见一位中年女子坐在床沿,面朝躺在床上的男子掉眼泪。中年女子旁边有位十来岁的小男孩连声呼喊:“爸爸!你这是怎么啦?你要醒来呀!” 沈惠民面对此情此景,心里明白:果然余非英非等闲之人。她在莫老板家实施了麻醉抢劫。莫老板吃了麻醉药,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他扫视四周,莫家的桌子、箱子、衣柜、保险柜均被撬开,各种什物翻得乱七八糟,扔得满屋都是。一把扭曲变形的菜刀搁在桌面上。沈惠民向女主人了解发案时的情况。女主人说自己是一个多钟头前回家的,除了看到现场情况,别的什么也不知道。沈惠民对女主人轻声问:“你有没有发现犯罪嫌疑人?” 女主人连连摇头。 由于现场已被破坏,加之犯罪分子作案老道、狡猾,没有留下指纹、脚印,沈惠民他们没有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物证。沈惠民意识到:眼前这起入室麻醉抢劫案,与长沙市曾经发生的数起特大入室麻醉抢劫案有着直接的内在联系?做刑警的时间长了,对世间的万事万物都会有种自然而然的反应。他想,近几年来,一起接一起发生的特大入室麻醉抢劫案一直悬而未破,甚至连一点有价值的线索也没有。各种议论、猜测、恐惧,蔓延全城的每一个角落,闹得人心惶惶。有的说是狐狸精专迷那些有钱的男人,来无影,去无踪。有的说是天上的仙女下到人间,惩罚那些钱财来路不明的男子,而且警告这些男子不许声张,不然就要加倍惩罚。正因为如此,那些破财的男子都不敢报案,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这样就形成了一条恶性循环链。莫老板家发生的事,如同水下冰山浮出一角,对侦破特大系列入室麻醉抢劫案将起到积极的作用,但也应该清醒地看到其艰难性。他责怪自己没有看牢余非英,让她跑掉了。如何再次抓住余非英,是侦破特大系列入室麻醉抢劫案的关键。此时,沈惠民心情沉重,肩上好像压着一座大山的感觉。虽然莫老板找到了,余非英的真实面目进一步显露了,但由于自己指挥失误,却让余非英逃跑了。这完全是他的责任,他深感愧疚。 沈惠民、符品仁、彭金山一路默默无语地回到蓝天公安分局刑警大队。不等沈惠民开口,符品仁就以不容商量的口吻宣布:“时间不早了,如果继续瞎转下去,把大家累倒了,刑警大队就瘫痪了。有天大的事也等到天明了再说吧。都该回家休息了。” 说完他拂袖而去。 彭金山看了沈惠民一眼,也跟着走出了办公室。 沈惠民没有走,他翻看余非英留下的口供。 彭金山追到楼下,他想劝说符品仁不要因为职位竞争,与沈惠民伤了多年同志间的和气。符品仁走出楼梯就不见了人影,彭金山只好立刻打了回转,快步来到沈惠民身边。他说:“我看余非英这个女子不会走远,我们赶紧想办法追。” 沈惠民赞成地点点头说:“眼前这种时候,采取钓的办法,恐怕比追更奏效。” 彭金山问:“钓?怎么钓?” 沈惠民说了他的想法。 彭金山连声说好。 于是,他俩化装成老年富豪模样,分头来到湘江一大桥东桥头底下,不急不忙地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不断地有女子主动与他俩搭讪。因为不是他俩要钓的鱼,便不想与她们多说,以免浪费时间。没想到有位胆大的女子竟拦住沈惠民问道:“不知道帅哥对什么样的女人才会感兴趣?” 沈惠民为了不暴露身份,反问:“不知道美女你对什么样的男人感兴趣?” 女子不假思索地回答:“财大,器粗。”她并且不依不饶地要沈惠民回答她的提问。她说:“帅哥你问我的问题我如实回答了。我问你的问题你也该如实回答呀!” 沈惠民只得回答:“有容,奶大。” 女子缠住他说:“我完全具备这些条件,难道你不要我吗?” 沈惠民为了尽快摆脱这个女人,一边塞给她50元钱,一边对她说:“对不起!我今天有点累了,明天你我在这里见。” 此刻已是凌晨3时许,玩累了的男男女女像退潮的江水开始渐渐散去。这个女人也许累了,也许轻松得了50元额外收入知足了,挥挥手,转身消失在夜色里。沈惠民、彭金山用尽了各种办法,始终没有把余非英钓出来。 他俩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从长计议,先回家休息。 沈惠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橘子洲头。他没有急于回家,而是习惯性地走到了橘子洲头的顶端。他面对湘江,放眼四顾,整个橘子洲笼罩在浓浓的夜雾中,西岸的岳麓山,东岸的长沙城,都显得若有若无。经历了种种波折和煎熬后,他对眼前的大千世界仿佛有了更新的认识。他看看四周无人,脱掉衣服,光着赤膊,先是倒立着行走了一阵,接着连连翻起了跟头。他恨不能借此倒出心中所有的苦水。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凡遇到高兴事、苦恼事,他都要躲在不被人注意的地方,倒立着行走,连续不断地翻几十个、上百个跟头。黑夜中,他究竟翻了多少个跟头,心里没有数,他感觉到手和脚都有点酸了,浑身大汗淋漓,嗓子干燥冒烟,他才停了下来。他提着衣服,光着膀子,回到家中。妻子柳润美已经入睡。他没有惊醒妻子,倒头睡下。他眼睛是闭了,可一直无法入睡。他从窗外的风声和江上的流水声判断,离天亮应该不会太远了。他轻轻悄悄起床,再次来到橘子洲头,先是翻跟头,接着倒立着行走。他记不清翻了多少个跟头,也记不清倒立着行走了多少个圈。此时,他听见橘子洲通向外界的路上传来说话的声音,他知道有游人来了。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翻跟头、倒立着行走。他都五十岁的人了,还像年轻小伙子那样做这种事,别人会以为他神经不正常。他这样想时,立刻觉得精疲力竭了。他赶紧停止倒立行走,擦干身上的汗水,往家里走去。 他欲开门进屋,打算强迫自己睡上一觉,对所有的事情一概不去想它,一概忘掉它。他还没伸手,家门打开了。妻子柳润美手捧一杯热茶迎接他,四道目光遇到了一起。 不等沈惠民开口,柳润美先开口说话了:“看你还像以往那样埋头做马矣工啵?从古到今,吃亏的都是忠厚老实人。那些奸猾的人,虽说没几个得到好下场,身后留下骂名,但他们身前风光十足,享尽了荣华富贵。你本分一辈子,是个苦命的人。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也不用多想了。安心睡一觉,多少年没睡个安稳觉了。我对你有句教导,你要时刻记在心里:只有身体是自己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他从妻子的话里明白,妻子对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全都知道了。他难过地对妻子说:“没想到年过半百的人了,不仅没干出半点名堂,反而连饭碗都要丢了。真的对不起你和儿子。” 妻子坚定地摇头,拉着他的手说:“自古忠臣多磨难。你的所作所为对得起天地良心。他们要你下岗,我不要你下岗。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从此跟我一起收破烂,我就不相信你搞不到一碗饭。” 沈惠民两只眼里涩涩的,如同湘江和橘子洲起了一层薄薄的雾。他不知对妻子说点什么好。妻子又抓着他的手对他说:“你哪怕是不当民警了,还是要像当年没有当民警时那样见了扒手和坏人就抓。别人不帮你,我帮你!” …… 第11章 这个女子没有与毒枭接头,一眨眼的工 第十章 这个女子没有与毒枭接头,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踪影 沈惠民刚躺下不到十分钟,再次接到武圣强发出的速赴黄花机场抓捕国际毒枭邬娜瑰的命令。他告别妻子,火速出发,并同时通知符品仁、彭金山、杜瓦尔抓紧时间赶往黄花国际机场。 邬娜瑰终于来了。她是由印度新德里经湘江,乘坐港龙航空公司的航班入境的。她出现在黄花国际机场出口时,令早已恭候在此的三位侦查员暗吃一惊。这的确是一位东方美女,虽然人到中年,仍保持着魔鬼般的身材,合理布局的五官传递出千般温柔,万种风情。她穿着一身女性职业装,没有刻意装饰打扮,显得自然得体。她步态轻盈地走出机场,两手空空,没带任何物品,看上去很洒脱,很自信。她目光集中,从不环顾左右,直接登上了航空公司开往市区的大巴。直至此时,沈惠民他们始终没发现与她接头的美女茹水清。 沈惠民、彭金山、杜瓦尔商量决定:暂不打草惊蛇,暗暗跟踪观察。邬娜瑰走出航空大巴,招了一辆出租车,驶入紧临湘江东岸,面对岳麓山的老渡口国际大酒店。她向总台服务员出示有效证件,办理了旅客登记手续,乘电梯直达8楼。她与人交流、沟通,从不开口说话,全凭眼神与手势。她用电子卡刷开819房间,自此闭门不出。 沈惠民他们始终将其置入视线中,不敢有丝毫懈怠。观察久了,他们从这个魔鬼美女身上发现了很多人造的痕迹,至少接受过隆胸、提臀、吸脂和拉皮等高级整形手术。由此看来是位贩毒富豪,不然无力支付求“美”所需的昂贵代价。 突然间情况发生了变化。邬娜瑰离开老渡口国际大酒店,再次来到黄花国际机场提取行李。原来,由于某种原因,邬娜瑰所带行李没有同机抵达,往后推迟了一个航班。 旅检现场关员按常规程序对她的行李进行查验。x光机图像显示:箱内有夹藏物品的嫌疑。沈惠民与海关关员用眼神决定:兵分两路,开箱检查。 他们一路稳住邬娜瑰,由几位年轻英俊的海关检查人员负责。他们以与她谈天说地的形式,努力营造轻松的氛围,让她放松警惕性。他们对她表示说:检查只是例行公事,并非针对她一人,对所有入境人员都是如此。对她说中文,她抿嘴微笑;对她说英文,她同样抿嘴微笑;对她说法语、德语、日语、韩语、缅语、西班牙语、阿拉伯语,她还是抿嘴微笑。整个交流过程中,她始终一言未发,神态镇定自若,表情极富女人味。 另一路开箱检查,由禁毒警官与海关资深检查人员共同负责。他们启开邬娜瑰的行李箱,发现高级衣物内夹着16件物品:8幅中国丝绢画,8个金属打火机。一般情况下,丝绢画的画轴为木质的,而邬娜瑰箱内的8幅丝绢画却是两端拧死的塑料画轴。通常情况下,不吸烟的女人是不会携带打火机的。据观察,邬娜瑰属于不吸烟的女人。 沈惠民拿起画轴朝相反的方向使劲一拧,机关出现了。原来画轴的中间是空的,两端是可以拧下来的,画轴中间藏有一条条用塑料胶带密封的物品。他检查打火机,也发现了玄机。打火机包装盒特制的夹层内有一块块同样用塑料胶带密封的物品。一层层打开塑料胶带,露出了晶莹剔透的白色粉末。经现场检测,认定为毒品海洛因。8根画轴、8个打火机盒,共藏有净重海洛因3690克。与此同时,沈惠民还从邬娜瑰的旅行箱里搜出一张年轻美女的照片。他第一眼看到这张照片时,内心不禁为之一惊,因为这张照片所反映出的五官特征既与举报信息中描绘的接头人茹水清相吻合,也与他在长岛饭店附近的那个宿舍区见到的那位“三笑美女”酷似,都有一个明显的特征:那就是苗条身材,双眼皮,高鼻梁。沈惠民立即用相机拍下了这张女人照。 毒品是查到了。依照我国刑法相关条款,走私毒品海洛因50克以上,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情节严重的处以无期徒刑甚至死刑。完全可以以涉嫌走私毒品罪,对邬娜瑰予以刑事拘留,判她十次死刑也不算多。如果那样处理,一起特大跨国毒品走私案就此宣告侦查终结,而其他与此有牵连的隐藏在本市的或别的地方的毒枭则逍遥法外,继续贩卖毒品,危害社会。如果不拘留邬娜瑰,放长线,钓大鱼,那就得不显山,不露水,像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连同3690克毒品一起放行。沈惠民将自己的想法悄声向身边的彭金山和盘托出,征询他的意见。彭金山使劲抓紧他一只手,从牙缝里表示出对第二种想法的坚决反对。他说如果连人带毒品一起放行,存在天大的风险。一旦邬娜瑰与3690克毒品从人间蒸发,谁来承担这个责任。从你手里已经溜走了一个犯罪嫌疑人余非英,在当前职位竞争异常激烈的关键时刻,已经是授人以柄,对你要保住刑警大队长一职万分不利。如果邬娜瑰一旦从你手里跑掉,你的职务肯定泡汤不说,你还很有可能落下一个渎职的罪名,背上牢狱之灾。彭金山连连强调:“我的兄弟!我的领导!这连人带毒品放行的办法千万千万搞不得。” 沈惠民没有作声,他和彭金山、杜瓦尔继续埋伏在机场要道口,恭候接头美女茹水清的现身。他们暗中对往来机场的每一个女人进行仔细审视。他想如果能现场抓到接头的茹水清,他就可以对下一步的侦查思路作出新的抉择。他想,从举报信反映的情况来看,茹水清不是外国人,至少审讯起来在语言交流方面会方便得多。如果茹水清也像邬娜瑰一样只是微笑,就是不开口,那也没关系。两个人总会有一个先开口,有一个开了口,就不担心另一个不开口。一旦开口说话,两个人说的内容当中必然会暴露出破绽。只要抓住一丝丝破绽,就可以突破全案。然而,茹水清始终没有现身。 时间不等人。沈惠民立即用手机请示武圣强:主张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将行李箱、画轴、打火机盒复原,还给邬娜瑰,然后暗中跟踪,张网以待,以此为契机,一网打尽隐藏在本市的跨国贩毒团伙成员。 武圣强完全同意。 沈惠民尾随邬娜瑰朝机场外走去。刚走出几米,沈惠民觉得迎面而来的一位年轻美女似乎有几分眼熟。苗条身材,双眼皮,高鼻梁,看正面很像是1路公共汽车上与他戴同一副手铐的那个女子;看侧面很像是与邬娜瑰接头的女子茹水清;看背影又像是他在长岛饭店附近的那个宿舍区经过时见到的那个“三笑美女”。他赶紧追上去观察,可是这个女子没有与毒枭邬娜瑰接头,而是直接往出港的人流迎上去,仅仅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踪影。 第12章 妻子在岳麓山上发出求救信息,双方上 第十一章 妻子在岳麓山上发出求救信息,双方上演监视与反监视的好戏 邬娜瑰取了行李回到入住的老渡口国际大酒店后,除了去过两次湘江风光带,再没去过别的地方,而且每次去湘江风光带的时间均不超过20分钟。她不与别的人交往,也不见别的人来找她,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这令沈惠民琢磨不透,焦急不安。 入夜,沈惠民率领符品仁、彭金山潜伏在老渡口国际大酒店,暗暗监控邬娜瑰的行踪。 此时的邬娜瑰正坐在柔和的灯光下一匙一匙地品味咖啡。她知道沈惠民他们正在暗中朝她投以监控的目光。她不动声色,心中计算着沈惠民他们自动撤走的时刻。她的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的笑。她深信自己完全能够转移沈惠民的视线。 沈惠民隐藏在他的监控位置上,严密注视邬娜瑰的一举一动。 明暗两处,僵持不下。 突然,沈惠民腰间的手机发出“嘀嘀嘀”的鸣叫。他拿起手机,按键,上面显示的内容令他大吃一惊。他不敢相信。他咬紧牙根,镇定情绪。他叮嘱自己:要稳重些,情绪绝不能失控。他又仔细看了看手机显示屏。他没有看错,每个字清清晰晰地映入他的眼帘:“速来岳麓山上救我。柳润美。”他心里暗暗发问:这是怎么回事?看来,妻子在岳麓山上遇到了危险。是天灾?是人祸?柳润美没有手机,她用的是谁的手机?既然向他发短信息求救,为什么不直接拨打他的手机?那不是更直接、更快速吗?他一时想不明白。 沈惠民看看手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139731xx888”。他不熟悉这个手机号码。他仔细回忆,对这个号码一点印象也没有。 沈惠民走到一旁,拨通了号码为“139731xx888”的手机,传来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喂!你找谁?” 沈惠民回答:“请问你是谁?” 对方反问:“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沈惠民回答:“我是沈惠民。” 对方说:“你打错了,我不认识你。” 沈惠民觉得奇怪,问道:“刚才你的手机不是给我发了短信息吗?” 对方回答:“哦!有这回事。不过,这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子从我身边路过时,说是有急事需要发个短信息,借用了我的手机。我要她直接拨电话,她好像要替我节省话费。她给谁发的短信息,是什么内容我都不知道。” 沈惠民连忙请求:“不好意思,你让她接电话可以吗?” 对方回答:“向我借用手机的那个女子已经走了。你要早一分钟回话就好了,她还能接听你的电话。” 沈惠民要求:“麻烦你帮我找找她。” 对方回答:“她早已走得无影无踪了,我没有办法找。” 沈惠民问:“请问那个发短信息的是什么人?” 对方回答:“我不是说了吗,是个女人。” 沈惠民说:“我的意思是,她是个什么模样的女人?” 对方回答:“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端端正正,漂漂亮亮,齐耳短发,乌黑的。她不张嘴,仅凭两只乌黑活脱的眼珠子就能跟人说话,好讨人喜欢的样子。怕莫有三十几岁。” 沈惠民心里头越觉得迷惑不解。对方描绘的那个女人,有他妻子柳润美的特点,但也有些特点与柳润美不像。那会是谁呢?妻子会在岳麓山上遇到什么危险呢?他向对方道了一声谢谢,赶紧结束了通话。 邬娜瑰低头品着咖啡,她的耳朵却始终侧向沈惠民那里,不放过从他嘴里发出的每一个音符。她心里暗暗计算着时间,嘴角露出一丝狡诈的笑。 这时,沈惠民的手机又“嘀嘀嘀”地叫了起来。他拿起手机仔细看了看,内容显示:“速来山上救我。柳润美。”显示的电话号码是两个“8”字打头。这号码是中南大学一带的。沈惠民从这条短信息中看到希望,也看到险恶。如果这条短信息是柳润美发出的,或是柳润美请人发出的,至少说明柳润美的生命还存在。如果这条短信息不是柳润美本人发出,或不是柳润美请人发出,那就说明这条短信息背后隐藏着险恶和陷阱。沈惠民难以判断柳润美究竟遇到了什么危险,也难以判断这条短信息究竟是柳润美发出还是何人发出,更难以判断短信息背后究竟是险恶还是善良。 符品仁、彭金山观察到了沈惠民查看短信息时脸上的种种情绪变化;邬娜瑰也同样看在了眼里。符品仁、彭金山猜定这条短信息给沈惠民出了难题,但难以猜定是一道什么样的难题。沈惠民不说,他们也不好问,担心涉及隐私问题。他们希望沈惠民能够主动地向他们说明是什么难题。邬娜瑰明白短信息是谁发的,她希望短信息能够完全转移沈惠民的视线,至少是分散其注意力,扔下她不管,一门心思去处理短信息中的事情。 沈惠民拨通了蓝天公安分局指挥中心的电话,报了他的手机显示出的电话号码,要求赶紧查证。蓝天公安分局指挥中心接到报告,立即通过有关方面查证,结果是中南大学旁边的一个磁卡电话。 沈惠民怀疑:磁卡电话难道也能发短信息?他缺乏这方面的专业知识,无法作出判断。这时,他的内心斗争异常激烈。他打算丢下邬娜瑰不管,赶紧上岳麓山寻找妻子。自己反正不当刑警大队长了,还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千重要,万重要,解救妻子最重要。身为男人,连妻子都顾不了,顾别的还有什么意义呢?他刚要去岳麓山寻找妻子,又觉得不妥。自己目前还是刑警大队长,应该以全部精力监控邬娜瑰。沈惠民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碧莲河餐馆的电话:“请找柳成行。我是他姐夫沈惠民,找他有急事。”他说完,听见对方在问:“喂!沈哥吗?我就是柳成行。你有什么急事?快说!” 沈惠民赶紧回答:“你听我说,但你别急。你姐姐在岳麓山上遇到了一点点麻烦。” 柳成行一听着急了,追问:“我姐遇到了麻烦?是什么麻烦?你快说!” 沈惠民说:“我也说不清,总之是个麻烦。你替我上山去找找她,越快越好,最好能从你店子里多带几个人一起去。” 柳成行反问:“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去?” 沈惠民回答:“我这里有别的急事脱不开身。”他催促,“你快去吧!时间就是生命。” 柳成行问:“我的姐夫哥!岳麓山方圆数十里,我到哪里去找我姐姐,你得给我交待个大致方向才行呀!” 沈惠民说:“我要是说得清楚,就不会要你去找了。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有办法。” 柳成行说:“好好好!我马上关店门,带我店里所有员工上岳麓山。沈哥你实话告诉我,姐姐究竟出了什么事?我好有个心理准备呀!” 沈惠民说:“我真的说不清。你别追问了,赶快出发吧!越快越好。还有,你千万莫声张,莫搞得满城风雨。除了带上你店子里的几个人,不要惊动别的任何人。” 柳成行说:“我照你交待的去做就是了。” 沈惠民与妻弟柳成行通完电话,转身,看见符品仁、彭金山正站在他面前。 符品仁、彭金山问:“你家里出了什么事?” 沈惠民说:“没出什么事。” 符品仁说:“你有事瞒着我们。” 沈惠民笑了笑说:“不会。我有事哪会瞒着你们呢!我们是相互信赖的好同事,好朋友嘛!” 彭金山说:“你要是有事瞒着我们不说出来,就是把我们当外人看待。” 符品仁说:“你我尽管是职位上的竞争对手,但那不影响我俩的私交。每个人在政治上都有着追求进步的愿望,都想往上高升。这和体育竞技是一个道理。任何时候,任何项目,都只有一个冠军。有人成功,就有人失败。这刑警大队长一职是你当,还是我当,就看我俩的技术发挥了。把话挑明了,心里就不存在疙瘩了,所以这场职位竞争,不应该对我俩多年的私交造成任何影响。过去你总是在我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如今你家里如果遇到什么难题,你不告诉我,那就是没把我当同事。” 沈惠民说:“我们都是兄弟嘛!我有事肯定会告诉你们的。” 整个过程,邬娜瑰观察得一清二楚。她有几分失望。她看看实在无法脱身,起身离开咖啡厅,极不情愿地乘电梯上楼,回到她的819房间。 沈惠民、符品仁、彭金山隐藏在暗处,密切监视邬娜瑰的一举一动。邬娜瑰明知警察在暗中监视着她,表面却装得无事一样,言行举止显得异常的镇定。双方就这样上演着一出监视与反监视的好戏。 “嘀嘀嘀!”沈惠民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他心想:这电话会是谁打来的呢?他问道:“喂!你是谁?” 对方回答:“沈伯伯!是我,你的儿子沈心柳。” 沈惠民又惊又喜,他压低声音道:“心柳!是你呀!你好吗?” 对方回答:“我一切都好!沈伯伯!你和妈妈都好吗?你和妈妈来看看我好吗?” 沈惠民说:“儿子!爸爸妈妈暂时没有时间去看你,等我们有了空,一定去丰阳市看你。” 电话那头说:“沈伯伯!我正在省公安消防总队多功能大楼1606房,半个小时之后又要连夜赶回支队。你和妈妈赶快过来吧!我十分想念你和妈妈。” 沈惠民心情非常兴奋,眼泪在眼眶里转动。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与儿子沈心柳一别两年没有见面了。儿子一定长高了,更像个男子汉了。他连声说:“心柳!爸爸眼前正有事,实在离不开。等爸爸妈妈有空了,专程去丰阳市看你好吗?” 沈心柳则坚持:“沈伯伯你工作再忙,事情再大,我与你和妈妈只见一面就行,顶多几分钟。” 这话已经是在哀求了。一旁的符品仁、彭金山也全听到了。符品仁实在听不下去了,说:“孩子与你分别已有两年之久,现在到了省公安消防总队,要求你过去与他见一面,这并不困难嘛。这里有我俩继续监视,你放心去吧!” 彭金山激将:“你也太不相信别人了。你以为除了你,地球就不会转动了。” 沈惠民觉得他俩说的在理,这才动了心。他对沈心柳说:“儿子你等等,爸爸立刻就过来!” 沈心柳说:“那好!那太好了!” 沈惠民对符品仁、彭金山说:“我向你俩请半个小时的假,我们父子会上一面,马上就回来。这里的事情,你们接着往下进行吧!” 彭金山说:“你赶快去吧!别忘了替我向你儿子,我们的武装消防警察沈心柳同志问好。” 沈惠民说声“谢谢”,离开了老渡口国际大酒店。 第13章 父子错失交臂,知恩不报是小人 第十二章 父子错失交臂,知恩不报是小人 溁湾镇通向麓谷的枫林大道上,沈惠民骑着他的那辆摩托车飞奔。他很兴奋。父子分别两年,再过十来分钟就可以见面了。他想像着父子见面时的情景。儿子心柳一定长得更高大、更结实了,再不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了。他走进门,儿子就会扑上来,双手紧紧地抱住他。那是他人生中最甜蜜、最幸福的时刻。他驾驶摩托车的技术从来不像今天这样熟练,他驾驶摩托车的速度也从来没有今天这样快捷。他一个劲地朝位于麓谷的湖南省公安消防总队奔去。 阵阵秋风,从他身后的湘江上空吹来,掀起他的雨衣,仿佛送他展翅飞行。他从岳麓山下驶过时,排山倒海般的松涛声从他耳际掠过,好像妻子在山上向他发出声声呼唤。他内心一阵疼痛。他减缓车速,抬头望着墨黛色的岳麓山,每一棵松树背后,每一蓬南竹丛里,他都感觉到有妻子那双乌亮的眼睛正朝他投过期盼的眼神。 沈惠民停住了摩托车。他单独去见儿子,儿子向他要妈妈他怎么回答。按照常理常规,按照人之常情,在这种难得的特殊时刻,应该是他和妻子双双去见儿子。一家三口重逢,其乐融融。他单独去见儿子,如何向儿子解释妈妈没来的原因和理由。说真实原因,无疑对儿子的感情是个打击。妈妈进岳麓山下落不明,这叫儿子如何接受得了。不说真实原因,随便编造一条假的理由搪塞儿子,他又于心不忍。他这一辈子没有用假话欺骗过任何人,如今要用假话欺骗自己的儿子,他做不出。他究竟如何去见儿子呢?沈惠民感到很为难。 然而,他不能不去。与儿子分别的这两年里,他时时刻刻都想念儿子,简直差点想疯了。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与儿子见面,他怎么能放弃呢?!他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与儿子相约的时间剩下不多了,他赶紧发动摩托车,朝着麓谷方向驶去。 湘江吹来的风弱了。夜空中落下的雨瘦了。 沈惠民驾驶摩托车,顺利驶入湖南省公安消防总队大院。他抬腕看一眼手表,21时50分。只剩下15分钟时间了,他将摩托车扔进车棚里,拔腿冲进了那栋专供省内外往来公安消防官兵使用的多功能大楼。 沈惠民进入一楼大厅,一台电梯正好行驶到了一楼。电梯门开了,一群消防官兵从里面鱼贯而出。他退到一旁,给他们让道,同时他睁大眼睛,搜索着每一张脸,看看中间有没有他的儿子沈心柳。他看得很清楚,这一张张英俊的笑脸中间,没有儿子那张方方圆圆的稚嫩脸蛋。 他等最后一个消防军人走出电梯,赶紧抢步跨了进去。他抬手按下了16楼。他不停地看看手表,还有13分钟,还有12分45秒。这电梯仿佛十分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一路飙升,每一层都没有停,直接到达了16楼。电梯门拉开,沈惠民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他朝走道两端看了一眼,直奔1606房。他来到房门前,觉得有点不对头。儿子见他的心情迫切,理应敞开房门,等待他的到来。然而,此时房门紧闭,门里也没有任何动静。也许儿子故作成熟;也许房子里不只儿子一人,还有他的同伴、战友,他不便早早地开门等候。他抬手敲门,室内没有回应;抬手再敲,仍然没有半点反响。他心里一阵紧张,打算抬手再敲。这时,他听到楼下传来军人紧急集合的声音: “全体注意!报数!” “1、2、3、4……” 沈惠民顿时心里明白:儿子的部队提前出发了。他抬腕看看手表,此时正好22时。他没有多想,冲到电梯门口,电梯没有来。他打算冲下楼梯,又觉得两条腿毕竟赶不上自动化。他伸手按下电钮,等待电梯的到来。 楼下传来了军车发动的声音。沈惠民急得满头大汗。 电梯终于升到了16楼。门朝两侧拉开。沈惠民跨进电梯,狠狠按住一层的电钮,直接飞速而下。他奔出一楼大厅,奔向操场。 两辆满载消防官兵的军车启动,四道车灯如同四柄利剑,照亮了半个夜空。 沈惠民一阵心痛。他想呼喊军车暂停行驶,但他没有这样做。他身为警察,懂得军营的规矩,军令如山。部队开拔,若是为了私情说停就停,有失军威。他站在黑夜中,默默地注视着军车出发。他忽然想起,赶紧撒腿奔向大门口。 这时,军车绕过多功能大楼,从南向北,驶向大门口。 沈惠民抢先一步,来到了大门口。他肃立一旁,目光迎接军车驶来。他看见儿子沈心柳在玻璃窗里面朝他挥手致意。他顿时泪水夺眶而出。军车从他面前驶过,他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目光紧盯着那个车窗。他看见儿子同样泪流满面。他举起了手,朝行进的军车连连挥动着。儿子也举起了手,在车窗内朝他这边挥动。 军车驶入了城市的夜空,驶向湘江那边。 沈惠民仍然朝军车驶去的方向肃立着,手还在挥动。 军车远去了。车窗内儿子那张含泪的脸,那张稚嫩的脸,那张扬溢着现代军人威风的脸,那张可爱的脸,则深深地镌刻在了沈惠民的脑海里,没有远去。 军车的轰鸣声在湘江上空渐远渐弱。 沈惠民的手机一声鸣响,他收到了儿子发给他的短信息:“我看到了沈伯伯,但没有看到妈妈。不知这是为什么?我爱沈伯伯和妈妈!” 沈惠民顿时泪如泉涌。他抬起双手,朝自己狠狠地击了两拳,骂道:给你机会你都没有抓住,你这个没卵用的家伙!他朝着军车远去的方向大呼:“心柳!”他握紧手机,给儿子回条短信息:“我的好儿子!一路平安!后会有期!” 一阵寒风吹过,沈惠民冷静下来。他想:儿子走了,赶快去寻找遇险的妻子。他不知柳成行是否行动。 柳成行接了姐夫沈惠民的电话,心急如焚。他心里暗骂:狗日的,果真祸不单行。姐夫竞争演讲失败,眼看要掉乌纱帽,眼看要下岗,姐姐竟然下落不明。这种倒霉的事,为何全出在了他们家。恐怕是他们家平时没有给神灵烧高香,关键时刻神灵不护佑。 柳成行一边骂,一边想,扔下话筒,扫视前堂。他打算立即关了店门,组织碧莲河餐馆所有的员工,和他一起赶往岳麓山,寻找姐姐柳润美,但他眼前的每一张桌子旁边都坐满了品茶、用餐的客人。他从春柳湖聘请来的民间老艺人柳四海正在高唱汉寿渔鼓,为客人们助兴。那一声声韵调,时紧时慢,扣人心弦,令人回味。 岳麓山上大风吹, 湘江浪起龙助威, 自古潇湘多豪杰, 皆因那自南向北永不复回的湘江水…… 客人们连续发出一阵阵“好!好嘞!”的喝彩声。 柳成行不忍心催客人们离去。顾客是他的上帝,他尽管家中发生了天大的事,也不能使客人们扫兴。他吩咐助手柳益高,立即在酒店门口树起一块“客满”的牌子。接着,他直奔料理间,叮嘱厨师柳四季,抓紧时间,将客人点的菜肴上齐。 店里的员工见他神色有些异常,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想向他打听,又觉得不妥。 柳成行只留下厨师柳四季、服务员柳知春,还有演唱汉寿渔鼓的老艺人柳四海继续为客人们服务以外,他把柳益高、柳维思、柳拂波、柳艺纯、柳艺洁共三男二女5名员工招集到了后面的一间房子里。他神色凝重地对大家说道:“我们都是乡邻乡亲,出门在外不容易。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今天遇到了难处,如果你们觉得我平时待人没有歪心曲肚,还算得上古道热肠,那就拜请大家帮我一把。” 柳益高、柳维思、柳拂波、柳艺纯、柳艺洁都摩拳擦掌,异口同声道:“老板!要不是你带我们出来闯天下,哪有我们的今天。只要你一句话,面前就是滚油锅我们也要跳下去。” 柳成行非常感动,向大家拱手道:“难得兄弟姐妹们一片真心,请你们都带上雨衣和手电筒,立即跟我一起上岳麓山。” 大家都觉得十分惊诧,齐声问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柳成行对大家说:“你们莫问为什么,等会到了岳麓山,你们就会晓得的。” 柳益高、柳维思、柳拂波、柳艺纯、柳艺洁都了解柳成行说一不二的性格,没有人再继续追问。 柳成行组织的营救姐姐柳润美的特别行动队出发了。他们从碧莲河餐馆门前,分乘两辆出租车,穿街过巷,直奔岳麓山。 出租车驶过湘江一大桥,桥下江风呼呼,卷起排排涌浪,拍打着桥墩,发出震天的回响。那恢弘场景,那磅礴气势,给柳成行和他的兄弟姐妹们助威壮胆。 柳成行指挥出租车穿越溁湾镇,绕过枫林宾馆,沿新民路从北向南急驰,眨眼间,横跨湖南师范大学,右转,从东向西,驶至岳麓山入口。当出租车驶近湖南大学门口那座毛主席塑像时,他对司机连声招呼道:“到了!停车!停车!” 两辆出租车相继停下来,柳成行和他的5名行动队员相继下车。他付了车费,出租车掉头而去。 柳成行要他的5名队员在毛主席塑像前站成一排。他用极其严肃的语气向大家宣布了黑夜进山营救姐姐柳润美的任务。 这5名员工听了都张大惊愕的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事情。 柳成行面对大家,双手抱拳,语气恳切,声音洪亮:“我柳某从来不开口求人,而今天我求各位兄弟姐妹帮忙,大家一定要竭尽全力,想方设法找到我姐姐,营求她脱离险境。” 柳维思坚定地说:“柳老板!我代表大家向你表个态。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们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将你姐姐营救下山。不过……” 柳成行问:“你有什么疑问?不用转弯抹角。你快说出来吧!” 柳维思坦率地说:“只是有一点我们还没弄明白,你姐姐在岳麓山上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危险?你最好能给我们讲得清楚一点,我们心里也好有个底,行动起来目标更明确一些,劲头更足一些。” 柳成行说:“总之是个危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危险,我也无法明白地对你们说清楚。我姐姐每天都到岳麓山一带捡废旧物品,朝出晚归,回到家里大约在晚上六点钟左右。这是她下岗以后谋生的手段。十年来一直如此,可今天已经很晚了,我姐姐还没有下山。我姐夫哥先后两次接到了她求救的信息,目前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柳益高越听越着急,他手一挥,说:“不用多讲了,时间就是生命,上山找人要紧。” 柳艺纯说:“莫急!毛主席是专门保佑劳苦大众的,他老人家在天上看得见这里发生的一切,他会派天兵天将保护润美姐姐的安全。” 柳拂波提议:“请大家都站好,把我们的请求向毛主席报告。” 柳艺洁赞成并连声说:“来来来!都面向毛主席站好。” 他们6人面对毛主席塑像,整齐地站成一排,都将手高高地举起,大声报告:“毛主席!我们是春柳湖的儿女。是您把我们世世代代受穷的渔家儿女救出苦海,让我们挺直了腰杆子,过上了好日子。我们渔家感谢您。今天春柳湖的女儿柳润美遇到了危险,请您老人家保佑她的安全。”说毕,大家一齐跪在毛主席塑像前,连连磕头。 面对此情此景,柳成行感动得热泪盈眶。 接着,大家站起身,依然面向毛主席雕像,手握拳头,庄严地宣誓:“我们不从岳麓山找回润美姐姐,绝不下山!” 柳成行再一次朝大家双手抱拳,嘴里连声说:“谢谢大家!” 柳益高等5名员工异口同声地说:“谁叫你和你姐姐、姐夫平时待我们那么好,处处把我们当亲人尊重。知恩不报是小人。” 柳成行不再说什么。他打着手电,前头引路,走进岳麓山。 柳益高、柳维思、柳拂波、柳艺纯、柳艺洁都开亮手电,紧跟在他的身后,默默无语地前行。一条火龙,游入了岳麓山。他们四处寻找,不停地呼喊: “柳……润……美……” “润……美……姐……” “姐……姐……” 古松,修竹,树丛,花团,亭阁,小桥,深沟,溪流,均不见柳润美的身影,只有呼唤柳润美的声音在岳麓山上空回荡…… 第14章 只有堂客和儿子兴许是自己的,先摸着 第十三章 只有堂客和儿子兴许是自己的,先摸着石头过河 沈惠民驾驶着摩托车,从东向西行,车速不快也不慢,如果照他平时的性格,在这夜深人静,车少人稀的大道上,他会行驶如飞,然而此时他却飞不起来,因为他一路上还在为自己未能快速赶到湖南省公安消防总队与儿子团聚而懊悔自责。 他行驶到了岳麓山下,抬头望去,山与天连成一体,分不清哪是山,哪是天,只有高高的山峰略显出一缕轮廓,像是一道道肩膀把天高高地扛起。山上传出的松涛声一阵连一阵,从低往高,此起彼伏,如同北去的湘江水,永不消逝。 沈惠民久久地注视着岳麓山上,听松涛鸣唱。他恨不能看清山上的一切,听清山上的一切。然而,他无法看清,也无法听清。妻子今天上山发生了什么险情?妻子发给他的短信没有明说,他也想不明白。此时妻子是仍在山上处于险境,还是被柳成行营救下山?他得不到准确的消息。 沈惠民驾驶摩托车朝橘子洲狂奔。他要先回家中,看看妻子是否回家。然而,当他驾车穿越枫林路,来到溁湾镇,从蓝天公安分局门前经过时,他的车速渐渐减缓。余非英逃跑的一幕浮现在他眼前;莫老板家的惨状浮现在他眼前;邬娜瑰的狡诈目光浮现在他眼前;市局、分局一次次会诊入室麻醉抢劫案的情景浮现在他眼前;武圣强副局长命令他领头侦破跨国贩毒案的声音在他耳畔回响。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摩托车。他注视着蓝天公安分局机关大门上的灯,注视着灯下的那个金盾,注视着大门两侧的对联: “龙腾虎跃保百姓安居乐业,忠心赤胆护华厦壮美风光。” 他觉得自己今天变了,变得不像以前那样全身心地投入侦查破案了。以前只要发现蛛丝马迹,就会不顾一切地追踪到底;今天他却大不相同了。明摆着入室麻醉抢劫案、跨国贩毒案不去查,心里只想着妻子、儿子。这种事此前不曾在他身上发生过。为什么眼下会发生?不就是因为竞争演讲失败,自己的职位职权被动摇,面临丢官丢权丢饭碗的危险吗?在中国大地上,丢官丢权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他们丢的是大官大权;他丢的是个刑警大队长,副科长级别,简直上不了品位。丢饭碗的人,那可就多了,千万个单位一夜之间倒闭,千万个人没地方领工资,没有人说受不了,大家都觉得很平常。为什么轮到他沈惠民丢个比芝麻还小几倍的官,丢个普普通通的饭碗,他就承受不了呢?就成了奇怪事了呢?就有了种种的想法和种种的情绪呢?他问自己;也问湘江;也问岳麓山。湘江,波涛滚滚;麓山,松涛阵阵。他似乎听到了回答:妻子、儿子、事业,同等重要。顾妻子、顾儿子、顾事业,并不矛盾,互无妨碍,而且只会相得益彰。眼下,他已安排柳成行带人进岳麓山营救妻子,他应该放心;儿子正乘车回部队驻地丰阳,与首长、战友们在一起,一路上有说有笑,他应该无忧。相比之下,只有案子未破令他棘手,令他头痛。他必须心无旁骛地钻进去。 沈惠民想到这里不再犹豫,他毅然骑着摩托车,驶回老渡口国际大酒店,来到监控邬娜瑰的据点上。 彭金山、杜瓦尔向他报告:跨国女毒枭邬娜瑰依然闭门不出,没有一丝动静。 沈惠民想了想,提出了兵分两路开展工作的想法:一部分警力监控邬娜瑰,一部分警力追踪余非英。杜瓦尔连声赞同。彭金山没有反对。符品仁却老大不高兴,立刻板起了两块脸,对着沈惠民不满地说: “不知是你老糊涂了,还是你要标新立异?” 他故意把一个老字的声调提得很高,拖得很长。他接着说:“武局长交给我们的任务是侦破跨国贩毒案,你却要追踪余非英。她不就是骑车撞倒了一个人吗?依我看没有一点值得侦查的价值。你要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把她关起来深挖也行,你却又把她放跑了。反正捉她是你,放她也是你。要追,你去追,我们不参与。我们只监控邬娜瑰。”符品仁这番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他代表了彭金山、杜瓦尔。他一下就把还担任着刑警大队长职务的沈惠民孤立起来了。 沈惠民说:“不必动肝火。你刚才还用蛮温和的语气劝我去看儿子嘛!怎么突然一下变得烦躁起来了?有事好商量。” 符品仁根本不让他往下讲,立刻把他顶了回去:“你不要说那么多。今天的事情不能你一个人说了算,必须集体决定。” 沈惠民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强调:“我只是提出来商量嘛!” 符品仁态度强硬地说:“没什么好商量的。就这么决定了!你说得再多,我和小彭、小杜也不会听你的。” 沈惠民心里感到十分酸楚。符品仁的每一句话都无异于往他的创口上撒了一把盐。他本来打算一门心思投入侦查破案,听了符品仁的话便一下变得灰心丧气了。他骂自己是个蠢货。竞争演讲失败,下岗在即,还赖在这里破案。放着妻子生死不明的大事不管不顾,还坚持在这里破案。你要破案,人家不让你破。人家有道理呀!你竞争演讲失败,只等红头文件下来,你就是下岗人员了,你还赖在这里破案。这不是挡人家的升迁之道吗?你不识相,人家就赶你走。沈惠民狠狠地咬咬牙,暗下决心:不干了!寻找自己的堂客去。什么都是别人的,只有堂客和儿子兴许是自己的。他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监控邬娜瑰的据点,冲进了黑夜中。 彭金山追上去轻声说:“沈大队长!你这是做什么呀?!你平时不是很大度的吗?今天怎么也耍小伢儿脾气?这正是个别人希望看到的呀!你千万不能让个别人如愿,被他戴了笼子……” 符品仁也追到了停车场,他一把拉住彭金山,用命令的口气说:“小彭!让他走!没有了他,地球照样转!” …… 黑夜,柳成行将柳益高、柳维思、柳拂波、柳艺纯、柳艺洁连同自己一起,分为三个小组,从不同的小路,不同的方向,往岳麓山深处搜索,寻找柳润美。他们历经千辛万苦,结果没有找到柳润美的影子。他们为了扩大搜索范围,6个人又分散上山,有的走大路,有的攀小道,呼唤着柳润美的名字,找遍了岳麓山的山山岭岭,沟沟壑壑,结果,还是没有发现柳润美的踪迹。 他们都累得精疲力竭了。柳成行不甘心就这样带着失望回城。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他想起了小时候与姐姐下湖打鱼,若是在芦苇荡里迷路了,走散了,失去了联系,姐弟俩就按事先的约定,高唱渔歌,互相寻找。他想把以前在湖上用过的,原始而又实际的方法,搬到岳麓山上来使用。他对大家说了这一想法。 柳维思说:“这个办法好,有可能收到好的效果。” 柳拂波持怀疑态度,他说:“这是山上,不是湖上。湖上唱一句,十里百里都能听到。山上则不同,这边山上唱,那边山上就很难听得见。” 柳艺洁、柳艺纯则说:“不管效果如何,先试试再说。摸着石头过河嘛!兴许能收到理想的效果。” 柳成行态度坚决,大声地表示:“先试试看再说!连试也不试,怎么知道效果是好是坏呢?!” 说着,他不待大家作出何种表示,朝四周扫视了一眼,看准身边的一棵参天松树,两手搓了搓,飞身跃起,“噌噌噌”攀上树梢,横跨在一棵枝丫上,对着夜空,扯开嗓门,放声高唱: 千条小溪万条沟, 穿山越岭汇巨流, 你争我抢入洞庭, 齐向东海不回头。 湘江吹来的风,将渔歌撒向漫山遍岭,松树与松树之间,枫叶与枫叶之间,翠竹与翠竹之间,菊花与菊花之间,将渔歌快速的传递。 柳成行领头唱出这段渔歌,柳益高、柳维思、柳拂波、柳艺纯、柳艺洁听了,顿时都提起了精神和兴致,不管歌声能传多远,不管柳润美能否听到,他们都放开歌喉唱了起来: 千倾波涛万道浪, 涌金叠翠堆粮仓, 湖上一夜东风起, 荷花出水放清香。 柳成行又唱: 姐姐撑开山万座, 弟弟拨出霞万朵, 山里飞起金凤凰, 湖上飘来白天鹅。 这时,柳益高、柳维思、柳拂波、柳艺纯、柳艺洁也分别攀上了一棵棵高大的松树、枫树、樟树,齐声高唱: 金凤凰呀白天鹅, 东边唱来西边和, 驱散云雾击退雨, 金鲤银鲢跃清波。 他们唱罢,都不说话,期待岳麓山上的反应。忽然间,听得远山传来隐隐约约的渔歌回答: 高挂云帆摇大桨, 闯开激流踏碎浪, 姐姐船尾稳掌舵, 弟弟船头猛撒网。 柳成行侧耳静听,好像姐姐柳润美的声音。他抓住松树枝,又往树梢头攀上了几尺,伸出耳朵,顺风探听。这声音柔润美妙,很像出自姐姐的口;这歌词浸透了渔家的神韵,就该源于姐姐的心底。他高兴极了,又高声唱道: 左网右网前后网, 网金网银网霞光, 网了东湖网西湖, 网出洞庭米粮仓。 柳维思、柳益高、柳拂波、柳艺纯、柳艺洁各自骑在树干上,有的双手握成喇叭状,有的朝夜空中伸长脖子,有的高昂起头,朝着岳麓山上,一起放声和唱: 冲出洞庭走长江, 直下东海奔五洋, 南极北极打个转, 呼风唤雨回潇湘。 山风吹来,树梢摇晃,松针、枫叶、樟枝唦唦地响成一片。远处松涛声滚滚而来,如同大海的波涛撞击着悬崖峭壁发出震天般回响。他们侧耳聆听,渔歌在松涛上跳跃、回荡: 还是潇湘山水好, 还是潇湘男女俏, 还是潇湘饭菜香, 还是潇湘情不老。 柳成行似乎听见了姐姐的回音,他赶紧从松树顶上滑下,嘴里招呼大家:“快点快点!朝着歌声回应的地方去找我姐姐。” 柳维思、柳益高、柳拂波、柳艺纯、柳艺洁从各自的树梢上往地下滑,每个人的动作都显得熟练、轻盈、灵巧。他们如今虽然进了大都市经商,但并没有丢掉过去行船走水练出的功夫。每当走洞庭,下长江,追鱼汛,赶渔场,到了异地他乡,夜晚泊船柳林苇荡住宿,为了防止鸡鸣狗盗之徒偷袭打劫,他们往往不宿渔船上,而是在树上拉起吊床,头枕鱼刀鱼叉睡觉。一旦发现异常情况,便可居高临下,腾空而起,主动还击。他们上树的本领就是这样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无论男女老幼,都比山中的猴子还机灵。 这时,他们谁也没有落后,敏捷地从直插云天的树梢头,三蹦两跳,稳稳地落到了山坡上。柳成行带着大家,急步朝着传来姐姐歌声的地方寻去。 第15章 赢得了时间,就赢得了先机 第十四章 赢得了时间,就赢得了先机 沈惠民跨出监控据点的门,从湘江吹来的风迎面扑进他怀里,钻进了他身上的每一个毛细孔,热烘烘的脑袋有了些许凉意,乱糟糟的心有了一点秩序。他听见彭金山在身后呼喊,也感觉到彭金山在身后拉他,符品仁的那句话他也听清了,他心里像被锥子扎了一下。 他不顾一切地跨上摩托,冲出老渡口国际大酒店。 他要进山寻找妻子。他面对崇山峻岭,参天树木,不知妻子此时在哪里。他从哪条路进山去寻找呢?何时能把妻子找到呢?他朝中南大学方向驶去。 风呼呼,雨潇潇。沈惠民心里很不平静。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又遇挡头风。自己正逢一团乱麻理不清的时候,没想到老实本分的妻子也陷入险境。人生无常,祸不单行,一点不假。他担心妻子的安危。偌大的岳麓山,妻子此时在何处?他问风,他问雨。风摆手,雨摇头。他问树,他问竹。树致歉,竹赔礼。沈惠民心里火烧火燎般难受,他害怕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妻子,眼前浮现妻子柳润美每天早晨出门与他说再见的情景。 清晨的岳麓山地区还处在一片宁静中。在他的橘子洲头的家中,清晰地听得见湘江传来的波涛声。绝大多数人都还在睡梦中,妻子柳润美早早地就担着一副收拾废旧物品的筐子,轻手轻脚地出门了。妻子每天出门前都会将一纸留言条压在餐桌上,或告诉他加热饭菜的方法;或提醒他换洗衣服;或要求他给远在丰阳市消防支队服役的儿子心柳写信。由于他的工作没有规律,有时通宵达旦审讯犯罪嫌疑人,妻子早晨出门,他还在与对手斗智;有时夜半办完一桩案子回家,倒头便呼天抢地的大睡,妻子早晨出门时,他的鼾声仍一浪高过一浪。他每次从外面归来,或每次从梦中睁开眼睛,看见妻子的留言条,他一是感激,二是愧疚,三是服从。 柳润美担着两只竹筐,走出家门,走进橘林,走进晨雾,走到湘江边上的水泥大道。她用自制的铁夹子,熟练地夹起路边被人丢弃的各种矿泉水瓶子、饮料盒子、塑料袋子等废弃物品,放进竹筐里。早晨的阳光从长沙东城那边射过来,穿透湘江上的薄雾,照到她身上,瘦弱的身躯弯下去拾起废品的那一瞬,仿佛江边的一棵垂柳,给湘江、给橘子洲,给大千世界平添了一道风景。沈惠民每每望着这一幕,内心对妻子的敬意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 这时,他惦念着妻子的安危。柳成行去了这么久,不见一点音讯。他很着急,很想上岳麓山寻找妻子,但他还是有几分犹豫。免职与不免职,职责虽然有变,做人的准则没有变。家事、公事,哪头重,哪头轻,他心里分得很清楚。突然间,他脑海里闪过一连串画面,每个画面中都有那个身材苗条,双眼皮,高鼻梁的年轻女子。他想:妻子的失踪莫非与从他手上逃脱的余非英有关;莫非与他监控的国际毒枭邬娜瑰有关;莫非与他的老对手秦有生、牛宝强、高凡成有关;莫非与那个“三笑美女”有关?他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余非英、邬娜瑰、双眼皮高鼻梁的女人、“三笑美女”,甚至包括秦有生、牛宝强、高凡成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他怎么也耐不住了,要立即把这想法向武圣强局长汇报。赢得时间,就赢得了先机,不然就会误了大事。 沈惠民驱使摩托赶到蓝天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办公室。 他拨打武圣强家里的电话。他知道这深更半夜的,电话打过去,武局长夫妇都会被吵醒,但谁叫他主管刑侦呢。既然吃了这碗饭,就休想过那种安静又有规律的日子。 家住蓝天公安分局机关宿舍的武圣强正在睡梦中,突然被一阵急骤的电话铃声吵醒。这是条件反射,也是职业特点。他主管刑侦、经侦、反扒、监审工作多年,很少睡几个安稳觉。辖区常住人口一百万,流动人口二百万,深夜发案是常见的事。看守所关押的重刑犯人几百号,自伤、自残、企图越狱逃跑的突发事件,总是在夜深人静时发生。还有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意外事件、群体事件,也多数在黑夜发生。他家深更半夜电话铃响,都是涉及人命关天、社会稳定的大事。他曾在全市刑侦、监管工作会议上感慨地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夜半家里响电话。”所以,他家的电话铃只要在深夜响起,他总是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此时,武圣强看一眼手表,凌晨3时。他入睡才半个小时,会有什么重大情况发生呢?反正他家半夜电话铃响无小事。这个办事干练利索的汉子,赶紧一把抓起话筒,说:“我是武圣强,你是沈惠民吧!” 沈惠民回答:“是我。有重要案情向您汇报。” 武圣强说:“说吧!简明扼要。” 沈惠民用精练的语言,谈了自己对余非英、邬娜瑰案的看法,要求将这两起案子合二为一,从快从速侦办。 武圣强干脆地说:“你把杜瓦尔继续留在监控点上盯住邬娜瑰。要符品仁、彭金山悄悄离开老渡口国际大酒店,赶快回刑警大队。我马上就来。” 沈惠民担心地说:“杜瓦尔年轻,要是邬娜瑰乘机动作,恐怕他独自对付不了。” 武圣强说:“根据你介绍的情况判断,目前邬娜瑰是在跟我们比拼意志和耐心,她暂时不会有动作。即使她发现符品仁、彭金山撤走,也会以为我们跟她玩诱蛇出洞,她不上当中计。所以只留下杜瓦尔在那里盯住她就行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沈惠民立即向符品仁、彭金山传达武圣强的命令。 武圣强冒着风雨赶到刑警大队,几乎在同一时间符品仁、彭金山也赶到了。沈惠民谈了对案情的分析。武圣强非常赞成沈惠民的判断,利用女色作诱饵的特大入室麻醉抢劫案绝不是孤立的,极有可能与邬娜瑰国际贩毒团伙案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过去的日子里,全市发生的十几起入室麻醉抢劫案件未破,给全市民众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压力。余非英的露头给侦破系列入室麻醉抢劫案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契机。她虽然逃跑了,但这种契机还在。他身为指挥员重要的是善于把握住这种难得的机会,绝不能有片刻的犹豫和等待。追捕余非英,监控邬娜瑰,两箭齐发。他望着三位民警,每个人的眼圈都红了,一脸疲惫之色。他对三个民警问道:“接下来既要追捕,又要监控,任务十分繁重。我想给刑警大队增加一点警力和技术力量,你们的意见如何?” 沈惠民高兴地说:“感谢武局长的厚爱。” 武圣强说:“给你们增派两名年轻刑警,既是给你们做帮手,也是请你们做好传帮带,培养新生力量。这两个年轻人,一个是宁乡人,对那边的风土人情很熟悉,可以为你们去宁乡那边开展侦查起个向导作用。这个宁乡年轻人你们要多给他安排点事情做,让他感到警察这碗饭不容易吃,肩上有压力,使其尽快成为一把好刀。还有一个是我们局里的警花,常德人,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科班出身,能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在全市女民警中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美女,派她来给你们这个男人世界增加一道亮丽的色彩吧!” 符品仁说:“男女搭配,工作不累。服从老板的安排。” 彭金山说:“武局长真是人性化的领导方法呀!哪个男人不喜欢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 武圣强说:“只许欣赏。不许有非分之想!” 彭金山说:“我向局长保证,绝不越雷池一步。” 大家都笑了。 武圣强当场拍板:案情重大,组成“枫林1号”专案组,沈惠民任组长,符品仁任副组长,他自己任总指挥。警力既分工又合作。根据目前情况,沈惠民率领彭金山,主动出击,展开对余非英、茹水清的搜捕行动;符品仁率领杜瓦尔,不分昼夜,守株待兔,监控邬娜瑰;新增加的两位年轻民警作为机动,视案情进展,哪边需要往哪边派。武圣强强调:“枫林1号”专案组要集中全部精力,务必把入室麻醉抢劫团伙成员和国际贩毒团伙成员全部缉捕到案。 凌晨3时多。这是每日里长沙古城最宁静的时刻。除了城南的“吉纳斯”、城北的“好拜提”、城东的“俏音亮”、城西的“佳卡维”、城中的“宝凡来”、“岛中月”等几家有名而稍显档次的歌舞厅仍在疯狂外,其余大小歌厅舞厅均已关门歇息。东西南北中几家高档美食城和散落大街小巷的夜食摊,也是楼空客散。此时的长沙城才算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夜的程序。 这种时候,湘江的滚滚波涛依然不知疲倦地向北奔涌,丝毫没有停歇。风推浪,浪卷风,排山倒海,声势震天,为喜爱热闹的长沙人演奏独特的催眠曲。橘子洲的橘树、杨柳、香樟;岳麓山的松树、红枫、南竹,一如往常地迎风搏雨,傲然挺立,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夜空下的一切,全身心的守护着古城的安宁。 蓝天公安分局大院,一派少有的宁静。 刑警大队办公室灯火通明。武圣强宣布了分工之后,起身要走。沈惠民、符品仁、彭金山一起送到门口。 武圣强不许远送,独自下楼,消失在夜色中。 符品仁没有返回办公室,他抓住机会说:“监控点上只有杜瓦尔一个人,我得赶紧过去,千万不能让邬娜瑰溜走。”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惠民、彭金山坐下来,共同梳理案情,研究制订搜捕余非英、茹水清的方案。 突然间“咚咚咚”有人敲门。 他俩同时抬起头,相互对视了一眼,都表达出同一个意思:深更半夜的,敲门的会是谁呢? 彭金山灵活地起身去开门,嘴里问道:“谁呀?” 门外回答:“是我,武圣强。”说着跨进门,两手分别提着一袋“碧莲河荷香快餐面”、一袋“春柳湖红菱营养水”。他往桌上一放,说:“对不起!我这个后勤部长险些失职。” 彭金山喜滋滋地说:“局长大人!您如此盛情,我们做部下的领当不起呀!” 武圣强给了他一拳,玩笑地说:“要想马儿跑,就要马儿多吃草。你小子懂吗?” 彭金山也玩笑地说:“我可不是马哟!” 武圣强说:“怎么不是马?你们都是千里马!” 彭金山说:“那你就是伯乐!” 武圣强说:“伯乐我可不敢当,我是你们的后勤部长。溁湾镇所有的夜食摊都收场了,好不容易喊开一家杂货店,才买了这点饱肚子的东西,你们将就着对付吧!为了不影响你们的工作,我走了。”他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沈惠民、彭金山用感激的目光送武圣强离去。 沈惠民感叹:“武局长这个人心特别细,对下级特别关心。” 彭金山说:“他的确是个实在人,处处、事事总是替别人想的多。” 沈惠民道:“能够在他的领导下工作,既是一种缘分,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你我要像珍惜自己的眼睛那样珍惜这难得的条件,抓紧时间,集中精力,深挖犯罪。”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渐近,由轻渐重。沈惠民、彭金山细听脚步声,觉得很陌生,不像是刑警大队里的人。他俩对视了一眼,意思是说:这深更半夜的,又会是谁来了呢?莫非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情,有人来报案? 第16章 一个高大的黑影,飞快地隐入了夜色中 第十五章 一个高大的黑影,飞快地隐入了夜色中 在这更深人静的古城长沙,该睡而未睡的人除了武圣强、沈惠民、符品仁、彭金山、杜瓦尔等公安民警,还有另一类人,他们也顾不上休息,通宵忙碌着,未曾合眼。 长沙火车南站。向东南居委会。莫老板一家刚刚安睡,忽听一阵节奏清晰的敲门声响起,全家人的心不禁为之一紧。莫老板还没有完全清醒,仍处在昏昏迷迷的状态中。莫妻推了他一下,他翻了一个身,没有任何表示,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儿子还没从惊恐中走出来,正在做噩梦,突然被敲门声惊醒,浑身颤抖着,双手紧紧地搂住了母亲。此刻,对于平时不主持家政大事的莫妻来说,已无法回避地成了家里的主心骨。 “咚咚咚!” 敲门声又不紧不慢地响起。莫妻搂紧儿子,轻声说:“有妈妈在,莫怕。”儿子钻进她怀里,身子颤抖得越厉害。她朝门外问道:“谁呀?” 门外低声回答:“这里是莫老板的家吗?” 室内回答:“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门外:“听说莫老板的摩托车被人偷走了,追回来了吗?” 室内:“你是谁?” 门外:“我也是被偷了一辆摩托车的人。我想找回我的摩托车,不晓得偷摩托车的人被抓到没有?” 室内:“抓到了。” 门外:“被抓的人送到哪里去了?你能告诉我吗?” 室内:“当然是公安局呀!这还用得着问吗?” 门外:“我是问被公安局的哪个部门带走了?” 室内:“蓝天公安分局刑警大队。” 迷迷糊糊的莫老板听到妻子与人对话,半醒半醉地问了一句:“你在和谁说话呀?” 妻子低声说:“不知道是谁?” 莫老板好像一下清醒了许多,他说:“你连是什么人都没弄清楚,怎么能随便把这么机密的事告诉给他呢?!” 妻子说:“这有什么关系?” 莫老板说:“你这就不懂。他要是个别有用心的人呢?” 妻子说:“是别有用心的人怎么样?他还能把余非英从公安局抢出来不成?” 莫老板说:“他会给公安局出难题嘛!” 莫妻这才引起了警觉,她想打开门看看,但又十分害怕,担心门外与她对话的是坏人,如果开了门,就会引狼入室。不看个明白她又心有不甘。她欲下床,又磨蹭着没有下床。她用肘碰了碰丈夫的身子,问道:“你说能开门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吗?” 没想到他们的儿子这时显示出了男子汉的气魄,敏捷地跳下床,从厨房里操起一把菜刀,大胆地对妈妈说:“妈!开门就开门,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是坏人,我不等他进门,一刀就砍了他。” 莫妻叮嘱:“你要小心,千万莫把好人当坏人砍了,那会要抵命的啦!” 儿子说:“好人坏人我一看就晓得,我不会砍好人。快开门吧!” 莫妻这才赶紧下床,走向门口。 儿子握刀,紧跟在妈妈的身后,虽然手有点颤抖,呼吸明显加粗,但胸脯始终挺得很高。 莫妻伸出耳朵,贴紧门板听了听门外的动静,一点声音也没有。她拉开门,探头朝外看了看。只见一个高大的黑影,飞快地隐入了夜色中。她浑身一阵战栗,赶紧把门关严。 儿子问:“妈妈!有人吗?” 莫妻回答:“有人。走了。” 莫老板叹息了一声,对妻子叮嘱:“以后凡是有人打听案子的事,你都要高度保密。” 莫妻回答:“我会保密的,你放心吧!” 莫老板对儿子说:“你明天大清早就要去上学,赶快睡吧!免得明天早晨起不来。” 儿子一边答应着“好”,一边将菜刀送回厨房。他回到父母亲身边,对着父亲问道:“别人家里被盗了,被抢了,上电视、上广播,公布犯罪嫌疑人的特征,发动全社会帮助寻找犯罪嫌疑人。我们家里被抢了却与别人不同,不但不宣传,而且还要保密。这是为什么呀?” 莫妻附和道:“是呀!我也不明白。” 莫老板对妻儿的提问好像根本没听到,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莫妻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她想不明白,这究竟有什么值得保密的地方…… 这时,碧莲河餐馆服务员柳知春关掉了大堂里的最后一盏电灯,整个大堂黑糊糊的。她心里发怵,一种紧张、害怕的感觉袭击全身。平时她也是这样关灯,面临的也是这样的情景,她不仅不害怕,反而有一种收获感、成就感、轻松感。一天工作下来,硕果累累,顾客高兴,老板满意,她自己也获得了劳动的愉悦和可观的报酬,希望明天的生意更红火。她一路小跑着回房间休息,睡前还要与姐妹们嬉笑耍闹一阵。今天则大不相同。她面前的大堂和整个碧莲河餐馆,似乎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怖气氛笼罩着。自老板柳成行在未宣布任何原因的前提下,突然间带着柳维思等5名同事离去的那一刻起,她心里就渐渐变得不是滋味起来。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但从柳成行当时的面部表情判断,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她独自守着大堂,感到责任格外重。她小心翼翼地上菜、酙茶、酌酒,为客人们服务,生怕有什么闪失,惹得客人不高兴。她谨慎细致地收款、找零、开票,防止出现差错,避免给老板、给客人造成损失。夜深了,她终于圆满地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没有出现任何闪失。她长舒了一口气,赶紧关上大门,关掉大堂电灯。接下来,她要去里间,向与她一样被老板柳成行留下来管理店子的两位堂伯伯了解她想知道的情况。 柳知春站在黑糊糊的大堂里,听见屋外哗哗啦啦的雨声,浑身毛发竖立。她差点发出惊叫。她伸出双手摸索着,急急惶惶地朝里间走去。她边走边喊:“海伯伯!季伯伯!你俩还没睡吧!我有话要问。” 说书艺人柳四海、厨师柳四季刚回到各自的房间,内心都有一种空虚、茫然的感觉。身体很困倦,想睡,但精神上绷着一根弦,无法安睡。他俩都被柳成行蒙在鼓里,不知道他带了柳维思等5个人风急火急地去干什么。但有一点是明白的,深更半夜,风雨交加,不是大事,不会出门。兄弟俩互不说出自己的心事,也不关灯睡觉,静坐在各自的房间里,盼望柳成行一行平安归来。 这时,他俩听到服务员柳知春的喊声,都出来答应:“春姑娘!你有什么事呀?”不等柳知春答话,一阵“咚咚咚”的紧急敲门声响起,随之从大门外传来呼叫:“柳老板!柳老板!” 柳四海、柳四季兄弟已经同时来到了柳知春面前,他们相互没有说什么,都把眼光投向大门那边。 呼叫声仍在继续:“柳老板!柳老板!” 柳四海、柳四季都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兄弟俩没有惊慌。他俩一边朝大堂走去,一边回答:“请问是哪个呀?” 门外回答:“我!” 柳四海问:“你是哪个?我还没听出声音咧!” 门外回答:“你一开口,我就听出你是唱汉寿渔鼓的。快开门啰!” 柳四海说:“不错,我是唱汉寿渔鼓的。这深更半夜的,你要我开门干什么啰?” 门外回答:“照顾你们店子里的生意啦!我有几个朋友今晚来了兴趣,要在你们店子里一边喝酒,一边听你唱汉寿渔鼓。你快开门吧!” 柳四季上前应答:“实在对不起,昨天进的菜全部用完了,眼下店子里连一根大蒜都没有了。” 门外说:“你先开门吧!开门了一切都好说。有几颗花生米,一盆辣椒萝卜,就可以下酒了。” 柳知春说:“花生米、辣椒萝卜都吃完了,任何下酒的菜都没有了。实在对不起。” 门外吓唬道:“你这个女孩怎么能这样说话咧!一点礼貌都不讲。顾客是你的上帝,你一句话就把顾客拒之千里。这对你们今后的生意有影响嘛!别啰唆了,快开门。” 柳四海说:“这位大哥请原谅。今天我们店子里的确是特殊情况,所有能吃的东西全吃光了。” 门外说:“我跟你们这帮打工的讲不清楚。我要找你们的老板柳成行,你要他出来与我说话。” 柳四海说:“不凑巧的事都赶在一起了,柳老板今晚不在店子里。” 门外问道:“他去了哪里?” 柳四季说:“俺是打工的。老板去哪里,不会跟俺讲。” 门外说:“你们不肯开门是什么意思?害怕我是坏人,上门打劫呀!告诉你们,我是你们的老乡,在省公安厅工作。我与沈惠民是铁哥们!沈惠民曾经跟我打过招呼,要我平时多关照碧莲河餐馆。如今有心照顾你们店子的生意,让你们赚一笔,你们几个别不识好歹。快开门啰!” 柳四海说:“听这位大哥说话是有身份的人。有身份的人就应该通情达理。店子里能吃的东西全没有了,就是给你开了门还不是枉然。” 门外说:“我们不吃东西,也不喝酒,就听你唱汉寿渔鼓。这总可以吧!” 柳四海问道:“大哥你当真要听我唱汉寿渔鼓是啵?” 门外回答:“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会跟你讲假话不成啦!快点开门啰!” 门外的人越是催着要开门,柳四海他们三个人就越加不敢开门。柳老板和几个年轻力壮的人都不在,万一来者不善,后果不堪设想。这门千万开不得。 柳四海说:“我跟大哥打个商量。你真的要听我唱汉寿渔鼓,我就在里边唱,你就在外边听。为了不吵醒上下左右邻舍的人睡觉。我在里面轻轻地唱,你在外面静静地听。要得啵?!” 门外回答:“要得。不过我有个条件。全城的人都知道你最大的本事是即兴演唱。我给你说个故事的开头,你给我接着往下唱,要唱出故事的结尾。你唱的我满意,我付给你1000元;你唱的我不满意,我分文不给。你敢不敢答应?” 柳四海说:“这个好说。我唱的你满意也好,不满意也好,我都分文不取,目的是不要扫了大哥的兴。大哥你就给故事开个头吧!” 门外说:“你仔细听好。长沙城上空正下着细雨,沈惠民骑了一辆摩托车从东往西行驶。突然看见他前面的一辆摩托车撞倒了一个人,这个撞人的摩托车手名叫余非英,她为了躲避赔偿,扔下摩托车,搭乘一辆出租车逃跑。沈惠民对此极为不满,骑摩托车紧追不舍。欲知结果如何,且听你细细道来。” 柳四海听着门外说话的同时,早已习惯性地将他的演唱打击乐器渔鼓捧在了怀里,精神上作好了演唱的准备。他边听,边抚摸心爱的渔鼓。这一件能发出抑扬顿挫、铿锵激越之音的乐器,不是城里买来的,更不是国外进口的,是他用南竹、蛇皮亲手制作的,俗称渔鼓。鼓身长两尺,鼓口海碗粗,两端鼓口用蛇皮包裹,与鼓身融为一体,天衣无缝。柳四海为了制作这个渔鼓,整整花了十五年的心血。先是制作鼓身的南竹,竹龄长了不行,竹龄短了不行,必须恰好十年竹龄。山里的南竹不行,水乡的南竹不行,必须是黄黏土里长出的南竹。这种特殊的黄黏土,只有西洞庭湖畔的老渡口才有。为此,柳四海从几十里远的老渡口采来几十船黄黏土,在自家屋后,紧临春柳湖的园子里劈出几十平方米的一块地,种上几十株南竹,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的精心培育,十年之后,终于培育出了几棵令他满意,可以制作渔鼓的南竹。他把南竹砍下,置于阴凉干燥处放上半年,确保南竹的韧性,再取中间一段,用桐油浸泡半年。与此同时,他冒着高温酷暑,潜伏芦苇荡里七天七夜,捕捉碗口粗的百花蛇一条,取其背脊正中的皮,乘蛇血未凉时,包裹于鼓口两端。然后用菖蒲艾蒿烧出的青烟渐渐烘干。一件好的渔鼓才算制作完成。要想渔鼓发出的音响悦耳动听,有灵性的传递主人的情感,主人还要将其搂在怀中连续睡三年三个月。柳四海把这件渔鼓视为他生命的一部分,时刻与它形影不离。此时,他听了屋外男子的话题,轻轻地、有节奏地拍了拍渔鼓,顺势接过话题,不假思索地唱了起来: 沈惠民驾车快如飞, 余非英撞倒人逃跑道理亏, 摩托车追赶出租车, 正义和法律齐助威。 纵然追去千万里, 不达目的誓不回。 沈惠民心中时刻放着老百姓, 他一辈子改不了这种犟脾气。 门外不耐烦地打断了柳四海的唱:“快停!快停!我不是要你夸奖沈惠民,我是要问你沈惠民追赶余非英的结果。” 柳四海捂着嘴笑了。柳四季、柳知春都朝他竖起了大指拇。 门外催促道:“照我的意思,接着往下唱。” 柳四海又拍了拍怀里的渔鼓,唱道: 公安机关有纪律, 侦查破案严守秘密。 沈惠民办案数千起, 对亲戚朋友从不提及。 要想从他嘴里掏情报, 无非熟饭变成米。 门外连声制止道:“唱些什么玩意儿!都说你即兴演唱的本事大得很,我看算不了什么。你说我该付给你多少报酬?” 柳四海说:“我先前就说了,你不满意,我分文不取。” 门外说道:“那好吧!我下次照顾你们碧莲河的生意。” 柳四海说:“多谢你的关照。” 脚步声消失在风雨中。 柳四海抹了一把额头的大汗,他感慨地说:“看来沈惠民遇到了大麻烦!” 柳知春问道:“海伯伯!柳老板带着柳益高他们几个出去,是不是与这事有关?” 柳四海说:“你问我,我问谁?” 柳四季说:“柳老板不让我们知道的事,就不用多想了,想破了脑壳,也未必想得出结果。赶紧睡觉吧!天不亮就要开门营业,只睡得一两个小时了。” 他们回到各自的房间,更衣睡觉。 第17章 他无论主持侦办哪一起案件,总有说情 第十六章 他无论主持侦办哪一起案件,总有说情电话吵得他无法安宁 武圣强没有回家,他从刑警大队直接来到老渡口国际大酒店监控邬娜瑰的据点现场督战,要求符品仁、杜瓦尔克服劳累,24小时全身心严密监控,防止邬娜瑰耍花招脱逃。一旦邬娜瑰有异常举动,就要立即报告。 符品仁拍胸脯保证:绝不让邬娜瑰从他的视线中消失。如有毒枭与她接头,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捉一双。杜瓦尔也坚定地表示:邬娜瑰的一举一动全在他俩的监控之中,绝不会出现丁点漏洞。 武圣强感到满意。他强调:两个小组要做到分工不分家,如同人体的两只眼睛,密切协调与配合。 符品仁明白武圣强话里的含义。他态度鲜明地表示:“请老板放心。我一定主动和沈惠民搞好团结,不辜负您的一片苦心。” 武圣强离开老渡口国际大酒店监控据点,还是没有回家,又朝蓝天公安分局走去。他惦记着很多事要做,他必须赶紧去做。他来到了他的办公室。眼下正是睡觉的好时候,整个城市都处于睡眠中,但他却没有一丝睡意。凭他多年从事刑事侦查工作的经验感觉到余非英不是一般的犯罪嫌疑人,从她对莫老板实施入室麻醉抢劫的一系列手段,从她往沈惠民的摩托车后备箱里塞钱的招数,从她面对审讯回答问题的老道技艺,从她在1路公共汽车上金蝉脱壳的变术,综合起来分析判断,她是个有着重大犯罪嫌疑的女人。此前她一定还有别的案子在身。目前她可能正在策划实施更大的案件。她能挣脱与沈惠民戴的同一副手铐逃跑,除了表明她反侦查手段非同一般以外,还足以看出她的行为不是孤立的,是有预谋、有组织、有计划、有目标的。那么,她与谁预谋?她与谁策划?她领导的是个什么性质的组织?她的组织成员是些什么人?她和她领导的组织企图达到什么目的?她知道民警没有掌握她太多的情况。她脱逃后会立即采取哪些行动?她与跨国贩毒团伙有无关系或牵连?她是不是与邬娜瑰接头的人?或是与邬娜瑰接头的人背后的人?缺乏丰富想像力的刑警,绝不是好刑警。因为没有想像,就没有推理;没有推理,就没有缜密的侦查思路;没有缜密的侦查思路,就无从破案。武圣强能够从一个普普通通的驯犬员,擢升到今天这个位置,凭的就是他与众不同的侦查天才。以往很多别人办起来已经走入死胡同的案子,他接手后像抒写一首诗,描摹一幅画,结构一部长篇小说,导演数集连续剧。他告诫做刑警的部下,世界并不缺少刑警,但缺少具有大作家、大艺术家、大哲学家气质的刑警。要做大侦探,先做大作家、大艺术家、大哲学家。 此时,武圣强坐到他的电脑前,点击鼠标,从刑事案件档案中,搜索以前登记在案的多起入室麻醉抢劫案件,将相同作案手段的案件逐一筛选排列。他吃惊地发现,近三年来登记在册的13起未破入室麻醉抢劫案件中,有9起是食品麻醉,有4起是饮料麻醉。 武圣强始终不解的问题是,这些入室麻醉抢劫案件发生后,大街小巷的传闻、群众的反映,都是说男人中了美女的圈套才被麻醉的。还有群众说亲眼看见过那些女人,长得妖艳美丽,一路走去,所有见到的男人都要回头多看几眼,有的甚至追上去贪看。针对社会传闻和群众的反映,沈惠民他们三番五次,寻找被麻醉抢劫的对象。好不容易按照群众提供的线索找到了,希望证实是否有年轻貌美的女子对其实施入室麻醉抢劫,结果不是吃闭门羹,就是被拒之千里之外。有几个传说中被麻醉抢劫的老年男子面对侦查员的询问,姿态很大度,作出的回答惊人的一致:家中从来没有发生过年轻貌美的女子参与的入室麻醉抢劫案。至于别人家是否发生,从未耳闻。就连莫老板醒来后的陈述中,也回避漂亮女子入室麻醉抢劫这一事实。武圣强觉得越是不承认美女入室麻醉抢劫这一基本事实,越说明这里头大有文章。眼下,他决心以余非英入室麻醉抢劫莫老板案件为契机,对所有登记在册的入室麻醉抢劫案件作一次全面的梳理,力争收到最好的经营效果。他决定尽快派人赴宁乡进行实地调查核实。多年的刑侦经验告诉他,美女入室麻醉抢劫系列案,与美女跨国贩毒案,可能存在某种内在的关联。也许美女入室麻醉抢劫系列案背后是美女跨国贩毒案;也许美女入室麻醉抢劫系列案与美女跨国贩毒案是一伙美女所为;也许相互之间毫无关系。总之,要把美女入室麻醉抢劫系列案、美女跨国贩毒案同时查个水落石出。 武圣强感到后脑有点重,眼睛有点沉,他起身离开电脑桌,走到里面的卫生间,将水龙头拧到最大排出量,伸出那颗硕大的脑袋,对准哗哗流水狠狠地冲洗。这种排除疲劳的办法,他坚持使用了几十年,效果不错。有很多人向他学习,却无法坚持。有的不但不能收到排除疲劳的效果,反而还因此感冒。 这时,武圣强取了一条毛巾,一边用力擦干头发上的凉水,一边回到前面的办公室。他顿觉大脑清爽,浑身有力。他又重新抓起鼠标,移动光标,打开了文件夹,创建了文件名,欲将自己的想法往里面输入。突然,他的手机“嘀嘀嘀”地鸣叫。武圣强的思路被打断,他以为是沈惠民他们打来的,心想是案情有了新的进展,或许是遇到了新的困难。 他赶紧抓起手机,首先看了看来电显示,不是刑警大队审讯室的电话号码,不是沈惠民的手机号码,也不是符品仁的手机号码。他对这号码很熟悉。哦!他想起来了。这是他在省政府工作的一位老上级的住宅电话号码。他心里不禁一阵紧张。半夜三更来电话,莫非这位老上级有什么不测。前两天这位老首长出国考察归来,还给他和他妻子分别带了香水、领带等纪念品,打电话要他去拿的嘛。老首长抓工作劲头十足,而且是个福相,身体不会出什么问题,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找他。莫非是老首长为他的升迁做了工作,有了好的消息。老首长要通过自己的口,让他在第一时间得知。武圣强赶紧按下手机绿色键,接听电话。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头先打招呼:“强强呀!你怎么对我讲的话全当耳边风呢?我不是给你讲过多少次了,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动不动就通宵不睡觉。你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没有规律的熬夜,身体承受不了的。你懂吗?” 武圣强很感动。他对着电话那头说:“老首长!我不是不听您的话,我也是没有办法。吃了这碗饭,如果不熬夜,就会丢饭碗。” 那头说:“没有那么严重吧!要不你调到省政府机关来,乘我在位,给你安排一个适合的位置。充其量不穿那身警服。” 武圣强说:“您老知道的,我就是对这身警服有感情,要是脱下它,我会大病不起。” 那头说:“就是因为你不肯脱下那身警服,到现在还是个正科长级。不在我的直接管辖内,我有劲使不上呀!强强你不会怪罪我吧?” 武圣强说:“您为了解决我的政治待遇问题,已经给有关方面做了很多工作。我心里非常过意不去,只恨自己没能力报答您的恩情,哪里会怪罪您呢!” 那头说:“不怪罪我就好,我还会继续使力。强强你要记住:土豆会有的,面包会有的。你要坚定这个信念,千万不要灰心。” 武圣强连声说“好”,心里暗暗默想:这个时候来电话,难道就是为了谈这个话题。不等他继续往下想,又听得电话那头说: “你这个官虽然上不了品位,但实际权力还是蛮大的嘛!要抓哪一个,要放哪一个,都由你一句话。” 武圣强说:“您知道我这人胆子特别小,手中有权,不敢乱用。一旦乱用,犯罪分子没进监狱,我自己倒先进去了。那样我老婆孩子就会喝西北风。” 那头说:“你别说得那么可怕。真有那么一天,叫你老婆孩子都搬到我家里来,与我们同吃同住,既不会饿着,也不会冻着。” 武圣强心里越来越感到奇怪,老首长为什么把话题扯得这么远。他说:“老首长您放心。我会给自己把好关,不会落到那一步。” 那头说:“你是我最信赖的人,我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刚才这么说,是跟你开个玩笑,使你清醒一下大脑,免得太紧张。小强呀!我跟你说一件正经事。” 武圣强知道老首长绕了好大一个弯子,就是为了说下面的事情。他想,总算切入正题了。他作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他不明白老首长今天到底要为谁说情。他说:“您老有事只管交办,只要我能办的,我一定竭尽全力。” 那头说:“我就知道小强对我交办的事不会马虎对待。是这样一件事:有一个叫做余非英的宁乡人,骑摩托车不小心撞倒了一个人。撞的不是老人,不是妇女,也不是小孩,而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没有撞伤筋骨,余非英赔了对方300元钱,应该说问题就解决了。这时候,你们局刑警大队姓沈的大队长正好路过那里,把余非英抓走了。有群众反映他参加你们局里的竞争演讲失败,就要下岗,因此心情不好,看谁都不顺眼,找个借口乱抓人,发泄他心中的不满。” 武圣强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他没想到余非英这么一介村妇,竟然有人替她在老首长面前颠倒黑白,混淆视听。他想给老首长解释。 他说:“老首长!事情真相不是那样。” 那头没有留给他解释的余地,语气强硬地给他下达命令:“小强!我现在不追究事情真相,反正就是摩托车撞人这么屁大一个事。你给那个姓沈的大队长发句话,见好就收,不要再为难余非英了。” 武圣强说:“老首长您放心,我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 那头说:“我说了嘛!强强虽然脾气犟,很多人的话听不进,但我说的话,强强还是听的嘛!强强!天就要亮了,抓紧时间休息吧!我也很累了,也要躺下眯一眯眼睛了。” 老首长那一头刚把电话挂断,武圣强还没来得及把手机放下,手机又“嘀嘀嘀”地叫个不停。武圣强看看显示号码,心想今天怎么尽出奇怪事情。这个打进的手机号码他很熟悉,以前都是他主动拨打这个号码,对方几乎没有主动找过他。今天为什么主动给他拨电话呢?而且是在这半夜三更时分。会有什么重大事情。难道也是出面为余非英说情。他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武圣强赶紧按键接听,并吸取上次的教训,抢先发话:“我的财神爷呀!这个时候,你怎么想起我来了?你不会是拨错电话号码了吧!” 对方说:“我哪里会搞错呢?我时时刻刻都想着武大局长呀!没有武大局长运筹帷幄,全城的人都莫想过上平安舒心的日子。我报告你一个好消息,你们的皇粮问题基本上解决了。人平5万元,够吃够花了吧?!” 武圣强激动地说:“我代表全局民警向你致以崇高的敬意!” 对方说:“此话差矣!这是领导班子集体决定的,并非我一个人的功劳。小武呀!这都是我在这个位子上该做的事情嘛!群众安危,社会稳定,国家安全,公安系于一半。只有让公安吃饱了皇粮,才能很好地挑起这副重任嘛!我在班子成员会上就是这样强调的。大家的认识基本一致。即使个别班子成员认识水平不高,经我这么一强调,一宣传,也都投了赞成票。小武呀!这是我跟你私下透风,千万不要外传。” 武圣强表态:“我不会对外乱说。你给我一个机会,安排一个清闲的时间,小范围的聚一聚,我给你敬酒表示谢意。” 对方说:“机会有的是。眼下你给我解决一件事。” 武圣强问:“什么事?你只管吩咐。” 这时,手机掉线了。武圣强知道是自己手机的毛病,他将手机在掌上拍了拍,再看看显示屏,又有了信号。他想了想,还是礼貌地回拨了对方的手机。他解释说:“实在对不起!我这手机有毛病。” 对方说:“我以为你嫌我啰唆,不想听了呢!” 武圣强说:“我哪里敢呀!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吧!” 对方说:“我说你那破手机也该更新换代了,你这大局长莫舍不得那几个小钱,少吃一餐饭就在里面。你听到了吗?” 武圣强说:“听到了。我正等待您给我交办的事呢!” 对方说:“也没别的大事。你命令沈惠民不要再纠缠那个叫余什么英的农妇了。” 武圣强一怔,问:“那是为什么?” 对方说:“骑摩托车不小心撞了个人,又没有撞伤,更不要说撞死,干吗非逼人家承认是违法犯罪行为,还拘留十五天,这不是小题大做吗?小武呀!关于皇粮的问题,今天上午你过来一趟,趁热打铁,把该办的手续给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武圣强来不及答话,对方啪的一声把手机挂了。他盯着自己的手机,呆呆地出神。 “嘀嘀嘀!”武圣强的手机又发疯般地叫了起来。 他想,这个电话应该不会是为余非英说情的吧!他看看显示屏,又是一个非常熟悉的手机号码。平时,这个电话隔三差五地拨过来,不是恳请武圣强上天风宾馆聚一聚,就是诚邀武圣强到天韵大酒店泡一泡。这电话屡屡地来,武圣强屡屡地推。武圣强每推一回,电话那头就不厌其烦地向他宣传解释一回:“天风新推出一款鲤鱼胡须炒乌龟蛋,那可是大补呀!你吃了只是回味在嘴里,嫂子可是快乐在心里哟!”“天韵来了几个白俄罗斯姑娘,真是风情万种,不仅能歌善舞,喝酒也很豪爽,特别是下到水池里,比美人鱼不知美多少倍。你不来尝尝鲜,那将成为终身的遗憾。”武圣强内心很讨厌这个人,也看不起这个人,但在表面上还得与其保持和平共处,友好往来。要是将其得罪,其在姐姐面前一说,其姐姐向姐夫吹吹枕头风,武圣强个人受点损失算不了什么,关键是局里的很多事就休想办成。所以,武圣强总是以极大的耐心与这个人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表面上从来不敢得罪,有时甚至还要千方百计使其高兴,以便借其的嘴在姐夫面前替公安局美言几句,达到提高公安机关地位的目的。 此时,武圣强的手机在不停地鸣叫。他接,还是不接?接了也为难;不接照样为难。接了,必须听他天南海北胡扯一通,白白浪费光阴;不接,日后他会说他架子大,故意回避,不接他的电话,看不起人。 这时的武圣强左右为难,他把一肚子怨愤全发泄到了沈惠民的头上。沈惠民真的没卵用,连个余非英的基本情况、社会关系都没有掌握。他明明听沈惠民说,余非英只是宁乡县花明楼镇天仙村的一个普通村妇,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出面为她说情,且说情的都是他武圣强不敢得罪的重量级人物,都强调余非英是他们老领导的什么特殊关系。究竟是哪类关系,谁都没有对他明说。看来沈惠民根本没有把情况弄准确,掌握的都是些表面现象。他不免对沈惠民有几分责怪。他打算下次见了沈惠民的时候,首先要把他狠狠地批评一顿。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已,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已,每战必殆。不善于彻底掌握对手情况的侦查员,是不配干侦查工作的,也是注定要吃败仗的。武圣强真没想到余非英还有这么大的能耐,还有这么多的社会关系。 武圣强的手机仍然在鸣叫,他恨不得把这破手机砸了。他对沈惠民的不满、埋怨在继续提升。他回头一想,也不能全怪沈惠民,他无论主持侦办哪一起案件,每到夜晚,总有为犯罪嫌疑人说情的电话接二连三地打进来,吵得他一刻也没法安宁。对这个电话,他接听,还是不接听,仍然没有打定主意。 第18章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思念到极点,是件太 第十七章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思念到极点,是件太累的事情 沈惠民、彭金山正欲起身,开门到外面去看看,忽听办公室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彭金山问:“找谁?” 门外回答:“找沈大队长。” 沈惠民、彭金山听得很明白,门外发话的是个年轻女子。他俩的眼睛里越发流露出疑惑的神色。会是什么人?会是什么事?沈惠民尤其联想到会不会与妻子柳润美有关。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柳成行一直没有反馈任何信息,门外答话的年轻女子莫非是他那里派来的? 彭金山已经把门拉开,门口露出一男一女两张年轻的脸。不等彭金山问话,站在前面的年轻女子说道:“我们要找沈大队长。” 彭金山被这张美丽漂亮的脸蛋惊呆了,他的目光停留在上面不肯挪移。 年轻女子问道:“请问沈大队长在吗?” 彭金山这才如梦中惊醒,“哦”了一声,被动地回答:“美女你好,你是要找沈大队长呀!” 年轻女子点头,问:“沈大队长呢?” 彭金山没有正面回答:“姑娘你要找沈惠民大队长是吗?” 他嘴里说着,眼睛依然盯着这张脸。这是一张写满美丽与稚气的脸。如果这张脸上单是美丽,没有稚气,那种美丽则显得很单调而缺乏魅力;如果这张脸上只有稚气而没有美丽,又会显得十分平淡。上帝给这张脸蛋赋予美丽和稚气的完美结合,使其楚楚生辉,光彩照人。 这时,站在姑娘身后的年轻男子有点着急了,开口帮着同伴强调道:“是的!我们要找沈惠民大队长。” 彭金山往后退了一步,对他俩问道:“年轻人!你们找沈惠民有什么事吗?” 年轻女子回答:“当然有事才会找他呀。同志你说是不是?” 沈惠民正欲抬头答话,只听年轻男子惊喜地叫了起来:“哎呀!这不就是沈大队长嘛!” 年轻女子也用欣喜的口吻说:“哎呀!你就是我们要找的沈大队长!” 沈惠民注意说话的这个年轻男子,相貌、声音,都有几分熟悉,英俊的长方脸在脑海里留有一定的印象。他知道他们的来意,但故意问道:“这种时候了,你们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年轻女子回答:“我们是来给你当助手的。” 沈惠民哈哈一笑:“姑娘真会说话。” 年轻男子补充道:“我俩是奉武局长的命令,前来向你报到的。我名叫邝天野,治安大队侦查员,宁乡人氏。她名叫韦珞奇,经侦大队侦查员,常德人氏。” 沈惠民笑道:“欢迎!欢迎你俩加盟刑警大队!” 说着,他伸出手,与两个年轻人热情地握了握。 彭金山与两个年轻人边握手边说:“我已经猜定是你俩被充实到刑警大队来。” 韦珞奇说:“那你是诸葛先生啰!” 彭金山说:“无网而不胜嘛!我早就从局里的蓝天网页上阅读了介绍你俩的材料,只是没有机会直接打交道。全局三四百个民警,人和名一时没有对上号。” “原来如此。”韦珞奇格格地笑了。 沈惠民对两个新来的年轻人说:“没想到你们不等天亮就来刑警大队报到了。” 韦珞奇说:“现在是早上4点多钟了,已经不早啦!” 邝天野说:“武局长给我们交待任务的时候强调,刑警大队最近任务很重,但又人手紧缺,紧急抽调我俩过来,加强办案力量。我俩一商量,就没回家,直接来报到了。” 韦珞奇以迫不及待的口气说:“赶快给我们分派任务吧!” 沈惠民说:“常德姑娘说话做事真的爽快,那我也就爽快一回吧!” 说着,他拿起办公桌上的《公安行政案件卷宗》弹了弹,说:“这里是我们对余非英的审讯记录复印件。你俩先仔细看看,熟悉案情。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把对手的情况掌握了,好对症下药。你们觉得如何?” 两个年轻人异口同声地说:“服从沈大队长的安排!” 沈惠民声明:“我这个大队长职务,只能以分分秒秒来计算了。我前天竞争演讲失败的事,我想你们肯定都知道了。” 邝天野说:“我们只知道你现在是我们的大队长,你将来是否继续当大队长与我们没关系,但你在我们心目中永远是大队长。” 韦珞奇说:“邝天野说得对。只要我们认定你是大队长,你就永远是我们的大队长。” 邝天野说:“刑警以服从为天职。你是我们的头,我们是你的兵。你分配我们干什么,我们就把什么干好,绝不讲价钱。” 沈惠民说:“如今的年轻人真会说话。感谢你俩对我的鼓励和信任。”他转对彭金山说:“你送他俩去老渡口国际大酒店,配合符品仁、杜瓦尔监控邬娜瑰。你快去快回。” 彭金山连连点头,抓起车钥匙,对两个年轻人说:“请跟我来。” 两个年轻人很有礼貌地伸出手,与沈惠民握了握,说:“沈大队长!我们过去了。” 沈惠民将两个年轻人送到门口,目送他们离去。他正要转身,忽然看见一个女子从楼梯口朝他这里走了过来,他不禁一怔,不知是惊还是喜,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刑警大队办公室里显得异常寂静。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沈惠民慢慢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睛,嘴里喃喃地说道:“润美你回来了,润美你回来了。”他没有听到回音。他睁大眼睛细看,办公室里除了他,根本没有柳润美的影子。他抓住办公桌沿,支撑起身子。他暗暗庆幸菩萨保佑,若还往前一步倒下去,就会被桌子碰得头破血流。他想: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思念到极点,是件太累的事情。 他重新泡了一杯浓浓的金牛山茶,连喝了几口,虽说味道比不上碧莲河水冲泡出来的那么好,但还是很提神。他又在办公桌前坐下,打开审讯余非英的《讯问笔录》,逐字逐句的推敲,寻找破绽。余非英的确是一个讲假话的高手,所述作案情节、涉案人,均编排得滴水不漏,不给侦查员留下追问的余地。这越加说明余非英的老道。她以美色引诱的有钱男人,肯定不仅莫老板一人;她实施的入室麻醉抢劫案,也绝不仅向东南这一起。作案目标、作案手段、作案过程及作案后对现场的处理,对赃物的转移,所有环节均证明余非英指挥的是一个有多名美貌女子和多名年轻男子相结合共同参与的入室麻醉抢劫团伙。假如像余非英所说她与林娟蓉仅仅是偶遇,整个作案过程中,她俩能如此默契地配合吗?林娟蓉会那么信任地要她把摩托车开走吗?她既然与林娟蓉带来一同作案的那个男青年是第一次碰面,她怎么对那个男青年的年龄37岁了解得那么清楚详细,但又连姓名都不知道。这完全是余非英的编造。她前面说林娟蓉自称是常德人,后来又说据她了解林娟蓉是株洲人。余非英这样颠来倒去,似乎为了证明她讲的是真话,其实她是要达到使侦查员对林娟蓉无从查找的目的。沈惠民暗暗作出结论:余非英为了保住她的团伙,把这起案子全部扛了起来。公安机关查不出别的团伙成员,查不出别的入室麻醉抢劫案,仅就入室麻醉抢劫莫老板这一起案子,她承担的法律责任就会轻得多,所以,她的口供做到了不牵连出任何一个团伙成员,不牵涉到任何别的案件。表面看来她交待出了林娟蓉、还有那个37岁的男子,其实等于什么都没有交待。因为侦查员对这两个人无从查找。 沈惠民苦苦回想余非英逃跑时的情景,仍想不明白她是怎么挣脱手铐,又移花接木,让那个双眼皮,高鼻梁的女人与他铐在一起的。他明白:要重新抓到余非英,谈何容易。茫茫人海,何处寻觅? 他又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浓浓的金牛山茶,思考追踪余非英的办法。他再一次拿出从余非英那个黑皮背袋中缴获的两台微型收录机、一座机械小闹钟、一小瓶香水,还有那个没有sim卡的手机等十几个物件,逐一摆到面前的办公桌上,逐件逐件地审视。 他将这些物件翻过来,倒过去,左看看,右看看,仔细琢磨研究。突然间他脑海里灵光闪现,对其中一件看上去很不起眼的小什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盯着这件小什物,越看越觉得有了新的希望,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他忍不住双手一击,精神为之一振。他再次审视这件很不起眼的小什物,仿佛看到了一张张需要看到的面孔,一幕幕需要看到的场景。余非英是众多面孔中的核心,是众多场景中的主角。 沈惠民乐于探求与发现,善于分析与研究,一旦有了新的发现,有了新的成果,他就会激动万分,所以,在政工人员眼里,他城府不深,不适宜做领导;在朋友眼里,他总是不显老,年年相见,年年是那么年轻;在家人眼里,他一直长不大,始终像个孩子。他自己也觉得现在的他与20年前的他比较起来,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待人,处事,还是跟过去差不多。 眼下,他透过这件很不起眼的小什物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他止不住兴奋与激动。他下楼,直奔局机关操场,脱下衣服,光着上身,翻起了跟头。他翻了一个跟头,又翻一个跟头,越翻越有劲。连续翻了几十个跟头,汗水洒了一地,浑身的筋骨得到了舒展,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他还要继续翻跟头,忽然间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朝操场移近,他知道早起晨练的人们陆续过来了。他不希望让别人看到他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在翻跟头,会把他当年轻人笑话。他赶紧提起衣服,悄悄离开了操场。 沈惠民回到刑警大队审讯室,仍然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独自来回踱步,并且连连甩动着臂膀。他很想唱几句汉寿渔鼓《春柳湖上好风光》,由于天还没有大亮,他止住了自己的这种欲望,只在心里反复吟唱: 春柳湖上好风光, 荷花红了芦花黄, 金丝鲤鱼跳上岸, 千帆竞发收网忙。 沈惠民内心吟唱着走了几个来回,抬起头,发现东边天际露出了鱼肚色的亮光。 他移步窗前,透过玻璃朝外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依然是那条奔流不息的湘江。江水泛着粼粼波光,鱼鹰在江上翻飞,一时脚踏波涛,一时扶摇高空。橘子洲好像江水里浮出的一条大红鲤鱼,摇头摆尾,逆水南游,煞是神奇。 沈惠民被这美景所吸引,情不自禁地走到阳台上,恨不能立刻驾着一叶扁舟,冲进湘江激流,劈波斩浪,享受大自然的无私馈赠,品味一往无前的畅快。 忽然间,沈惠民的眼光一下转移到岳麓山上,仿佛那里有一种奇特的力量将他吸引。 第19章 对唱的男女会是谁呢?把春柳湖的渔歌 第十八章 对唱的男女会是谁呢?把春柳湖的渔歌会搬来了岳麓山上 原来是阵阵渔歌吸引了沈惠民的注意力。 岸边柳树枝连枝, 水下莲藕丝连丝, 空中大雁飞成行, 湖上儿女心相知。 黎明时分,岳麓山上传来高亢的渔歌声。这每一句歌词,这每一道旋律,这每一个声音,沈惠民听来都非常熟悉。他全神贯注地听着,禁不住耳热心跳。这渔歌实在是优美、亲切,声声叩动着他的心弦,触动了他的记忆。 他初次到柳润美家去的时候,那里的人们摆开隆重的渔歌互答仪式,欢迎大都市里来的反扒英雄、渔家新婿。他至今清晰地记得,那仪式分为五道关。登上春柳湖的渔船是第一道关,穿行杨柳林是第二道关,驶过芦苇荡是第三道关,竞舟莲花湾是第四道关,进入渔村是第五道关。 此时,岳麓山上的渔歌由一人独唱,变成了男女对唱: 折断柳枝触动根, 采下莲蓬牵连筋, 孤雁离群众雁唤, 渔船渔篙永不分。 沈惠民听着渔歌,心想:正在岳麓山上对唱的男女会是谁呢?他们对唱得这么和谐。这歌声唤起了沈惠民的美好记忆。当年去西洞庭湖畔做新女婿闯五道关时的情景清晰地浮现眼前。他每经过一道程序时,都有年轻小伙子和姑娘驾着油光光、黄津津的小渔船,或列成大雁型,或列成鲤鱼型,或列成荷花型,或列成杨柳型,或列成波浪型,等待他的到来,先唱渔歌欢迎他,再唱渔歌考问他,最后唱渔歌赞美他。整个仪式表现出了洞庭渔家对他这位新女婿的火辣辣的情,火辣辣的爱。也对他这位新女婿提出了严格要求和热切希望。 春柳湖上满湖柳, 满湖春柳迎风走, 柳叶铺成绿地毯, 柳枝起舞迎朋友。 春柳湖上满湖柳, 满湖春柳手牵手, 柳丝搭起连心桥, 柳汁酿成爱情酒。 春柳湖上满湖柳, 满湖春柳笑点头, 柳丝柳叶紧相依, 柳根柳梢皆风流。 春柳湖上满湖柳, 满湖春柳放歌喉, 柳絮播下幸福种, 柳干筑成阳光路。 春柳湖上满湖柳, 满湖春柳写春秋, 老柳拂去人间苦, 新柳织出壮美图。 二十多年来,这些渔歌一直装在他的心里,他没有忘记,也不能忘记,更不敢忘记。每逢最快乐的时刻,他和柳润美就会带着儿子心柳驾着一条小渔船,教儿子学唱这一首首渔歌。一家人纵情地穿行于湘江的波峰浪谷之间,品味生活的清甜。每逢忧伤的时刻,他和柳润美就会不约而同地走到橘子洲头或橘子洲尾,凝视悠悠北去的湘江水,眺望巍巍入云的岳麓山,漫步杨柳林,穿梭橘树园,夫低吟,妻浅唱,借这一首首渔歌,吐诉人间不平事,给山听,给水听,自我抚慰受伤的心灵,提升情感,重振精神,再度上阵。 此时,岳麓山上传来的渔歌,由独唱、对唱,变成了众人合唱: 百丈渔网一针引, 千张渔帆一风行, 万顷碧波一湖水, 亿万民众一股绳。 沈惠民听着听着,感到有几分奇怪。这里是岳麓山上,这里是长沙古城,这里是高等学府林立的地方,平日里流行歌曲、经典歌曲荡漾在这片高校区,并非洞庭湖,并非春柳湖,并非农舍遍布的乡野,并非谁想唱渔歌就可以随意唱的地方。天还没亮,为什么渔歌声四起呢?他在岳麓山下,橘子洲头工作和生活了三十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新鲜事。更令他觉得奇怪的是,这些人唱的竟然都是春柳湖的传统渔歌,仿佛春柳湖的渔歌会搬来了岳麓山上。 沈惠民不明其中的原因,感到十分纳闷。他欲下去了解,探明就里。就在这时,彭金山大步走上楼来,嘴里连声说:“你知道对唱渔歌的原因吗?” 沈惠民摇头。 彭金山说:“我已经得到准确情报,这与你密切相关。” 沈惠民大惑不解,问:“不可能吧?我一直没有离开办公室,怎么会与我密切相关?” 他说完这话,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信号。妻子柳润美、妻弟柳成行不是都上岳麓山了吗?山上传来的阵阵渔歌莫非与他们姐弟俩有关。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他们的独唱、对唱、合唱,全部都是春柳湖的传统渔歌。难道是他们姐弟俩导演了这一幕?他又觉得不大可能。他们姐弟俩导演这一幕的目的是什么呢?他们姐弟俩没有能耐导演这一幕。这些城里人,这些高级知识分子,这些青年才俊,哪里会听两个乡下人的指挥呢?!沈惠民对彭金山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彭金山说:“好你个沈惠民!家里发生了人命关天的大事,你自己不去管,也不告诉我们,还把事情封锁得严严实实。” 这时,又一阵气势磅磗,铺天盖地的渔歌声传来: 春柳湖上满湖柳, 湖水春柳永相守, 湖水滋润春柳绿, 满湖春柳铺锦绣。 春柳离了春柳湖, 满湖碧水急白头, 湖上卷起千重浪, 呼天唤地寻春柳。 沈惠民听了,浑身热血沸腾。他也禁不住内心潮水的奔涌,朝着岳麓山上,放声唱起了渔歌,表达他对众人帮助他寻找妻子的感激之情: 春柳湖上满湖柳, 满湖春柳植湖土, 根深三尺丝千丈, 年年报春柳为首。 沈惠民刚唱完这首渔歌,看见一只白天鹅从岳麓山腰的白沙井飞起,绕爱晚亭盘旋几周,鸣叫着飞向云麓峰,扶摇直上云天。沈惠民盯着这只展翅飞翔的白天鹅,眼睛一眨不眨,他越看越觉得这只白天鹅就像柳润美,那蓝天底下舞动的优美身姿,那白云间发出的婉转鸣唱,恰似妻子当年在春柳湖上挥篙撑船,劈波斩浪的神态,时而撒网芦苇荡,捞起红鲤白鲢;时而出没荷花丛,捧出老莲嫩藕。湖上归来,渔歌不断。春柳湖的老老少少都在码头上迎接她,用渔歌,用掌声,为她喝彩,为她叫好。眼前不正是那情景的再现吗? 白天鹅越飞越高,掠过橘子洲,掠过湘江,掠过古城上空,一路鸣叫着,又飞回岳麓山,在云麓峰上空盘旋一圈又一圈。突然间,白天鹅飞向白云深处,留下一阵叫声回荡在岳麓山上空。 沈惠民望着远去的白天鹅,眼前一片模糊,只觉得岳麓山晃动,蓝天倾斜,白云将他紧紧地围裹…… 第20章 杂物堆中发现很不起眼的小物件,米丽 第十九章 杂物堆中发现很不起眼的小物件,米丽奇小姐出难题 彭金山扶起沈惠民进入办公室,安置在椅子上。 沈惠民立刻清醒过来,恢复了正常神态。他说:“我刚才是怎么啦?好像做了一场梦。” 彭金山拉着沈惠民的手,动情地说:“你实在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阵。” 沈惠民连连摇了摇头,喝了一口金牛山茶,神秘地对彭金山说:“我对案件有了新的发现。” 说着,他往桌子上摊开从余非英那个黑皮背袋里搜出的一个手机、两台微型进口收录机、一只随身听、一只圆形的红色机械闹钟、一小瓶黄色香水、一小瓶白色药液、一只注射器、3节七号电池等十几个物件,然后对彭金山发问:“你仔细看看,这里头有没有值得特别关注的东西?” 说着,他从面前的杂物堆中挑出一件看上去很不起眼的小物件,道:“这是一张照相馆的取相单,它夹杂在余非英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里头,很难引起我们的注意。我觉得这一张取相单可能对我们有很大的帮助,如果运用得好,甚至会成为突破全案的一片万能钥匙。” 彭金山伸手要过那张取相的单子,左瞧,右瞧,拉近瞧,推远瞧。一张128开的小纸片,上面印满了密密麻麻的内容:照相馆名称、地点、电话,冲印时间、取相时间,冲印胶卷数量、冲印规格、冲印金额,取相单编号,开票人,等等,一应事项,均记载得清清楚楚。备注栏里还印有一段特别的内容:“胶卷冲扩,如遇意外损坏损失,只赔同类量胶卷,本店照相失误,只负责重照。”看完,他想了想,没有说什么,顺手将取相单还给了沈惠民。 沈惠民对他讲了自己的看法。他说:“这一张取相单的姓名栏里写了一个余字,从这点可以肯定,取相单是余非英的,不是从莫老板家里抢来的。通常情况下,应该是余非英本人拍了照,送到照相馆洗印。当然,也不排除她替别人代办。但是,这种可能性极小。既然是余非英的照片,毫无疑问,照片上就会记载下她的行动轨迹,她的活动范围,她的交往对象。这很可能给我们提供追踪的方向。” 彭金山对他的看法表示赞同。他说:“有道理!非常有道理!” 沈惠民说:“能够得到你的赞同,我的把握更足了,胆子也更大了。” 于是,沈惠民重新部署警力。他给符品仁打电话,把邝天野、韦珞奇从监控据点调过来,加强追踪余非英的力量。符品仁不同意他的安排,强调监控邬娜瑰比追捕余非英重要。沈惠民一反常态,决断地说:“我是‘枫林1号’专案组组长,有权调度警力!此事不容再议,按我说的办。” 符品仁在电话那头骂了一句粗话,随即狠狠地挂了电话。 沈惠民没有计较,但他放心不下,他略作思索,又直接与两位年轻警察通了电话。 邝天野、韦珞奇不敢怠慢,没等符品仁对他俩下命令,就很快赶了过来。 邝天野身板不算高大,但虎头虎脑,全身每一个部位都好像钢铸铁打的,两眼机警有神,走路一线风,颇有大将风度。他手握取相单,仔细端详上面的时间和地址,再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说:“取相片的时间已经到了。我去把它取回来。” 韦珞奇说:“为了不引起照相馆老板的注意,还是我去取好一点。” 彭金山说:“照相馆老板只管赚钱,至于什么人来取照片,通常情况下他不会管那么多。还是我去取,因为照相馆所处的那个位置很难找。你们对那地方不熟悉。找来找去,莫耽误了时间。” 韦珞奇担心地说:“照相馆应该不会把照片洗坏吧!” 沈惠民说:“不会这么凑巧吧!倒霉的事未必都被我们碰到?” 彭金山说:“时间不等人,我开车去取。” 沈惠民叮嘱:“快去快回。”他目送彭金山走了,收回目光,对邝天野、韦珞奇说:“你俩趁彭金山去湘江东岸取照片的这点时间去吃早餐,回来时顺便给我带两个馒头。” 邝天野说:“你也索性一起去吧。不能只啃馒头饱肚子,最好还要喝点稀饭,那样对保护胃有好处。” 韦珞奇说:“对对对!据我们公安大学的老师调查统计的数据显示,刑警队伍中有百分之八十的患有各种各样的胃病,就是因为办案时用餐不规律,饥一餐,饱一餐导致的。早餐特别重要。大队长您还是带我们一起去吧!” 沈惠民说:“你俩快去快回,我这里还有点事要处理。”他等邝天野、韦珞奇跨出门,便抓起办公桌上的话筒,拨通了碧莲河餐馆的电话。 对方接听的是服务员柳知春。她一听是沈惠民的声音,又惊又喜,抢先问道:“沈哥!柳老板什么时候回来?” 沈惠民从这句话里明白了一切。他说:“知春妹仔!你和四海叔他们一起把店子里的事打理好,千万不要得罪了客人。柳成行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别着急。”不等柳知春回话,他挂断了电话。 此时,沈惠民心里十分不安,担心柳润美的安危。他想,好多人帮助他寻找妻子,应该有了结果吧!柳成行他们没回碧莲河餐馆,有可能陪着柳润美回橘子洲头的家中去了。他抬眼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急步出了办公室的门,咚咚咚地朝楼下跑去。 此时,彭金山已经驾驶桑塔纳警车,驶出溁湾镇,飞向湘江一大桥。渐渐地,风不吹了,雨不下了,阳光洒满大地。大桥锃亮闪光,像一条白金制品,装饰在湘江上空。碧蓝的江水,悠远流长,橘子洲如同一颗翡翠,镶嵌在它的怀抱中。彭金山心想:在这样美好的环境里,人们各自相安无事,互不侵犯利益,岂不生活得更好吗?偏偏有像余非英、邬娜瑰一类的人,总是要扰乱美好的环境,总是要把手伸向别人。他往右打了一把方向盘,桑塔纳警车驶离湘江大桥,驶进湘江大道,沿江而上,驶向长沙市南部的商业贸易区东塘。 他觉得今天驾车特别轻松自如。他给自己解释其中的原因:与沈惠民共事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享受。他正直,从不背后搞小动作;他无私,处处以大局为重。就说这一次吧,他参与职位竞争受到不公平和不公正的待遇,尽管有想法、有埋怨,但没有计较,仍以侦查破案和大局为重。对他接踵而来的打击是他妻子的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他却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向领导反映,他自己也没有顾得上去寻找,一心一意扑在破案上。设身处地想一想,要是这种事情发生在他彭金山身上,他能做到这样吗?他要真心诚意地服从沈惠民的领导,工作形成合力,不搞内耗。无论沈惠民免职与否,他都要无条件地服从。服从是警察的天职。 小车连续穿越湘江大道、西湖路、黄兴南路、劳动路,来到长沙市南部最繁华的商业区东塘。他按照取相单上标明的地址,寻觅到了那家名为“景中美”的照相馆。 彭金山将车停在照相馆东侧的一棵樟树下,下车,直接走了过去。他看见一位中年男子欲从照相馆西侧进门却突然掉头往外走。他觉得其身态、步子有几分眼熟。看那男子的架势好像是见了他才一线风似的离去的。彭金山觉得有点奇怪。 彭金山没时间多想,直接走进了“景中美”照相馆。 那位中年男子并没有走远,而是隐藏暗处朝这边观察。 彭金山走近前台,朝营业员出示取相单,同时极快的瞄了一眼她佩带胸前的上岗证,客气地称呼:“米丽奇妹仔!请取照片。” 米丽奇接过取相单看了看,抬头朝他上下打量了几眼,然后摇了摇头,又把取相单递回给他,说:“这照片不能给你。” 彭金山问:“为什么?” 米丽奇说:“昨天晚上那位冲印胶卷的老板对我作过交待,必须由她本人来取。” 彭金山心里一怔,追问:“那位老板昨天晚上来过?” 米丽奇回答:“因为昨晚照片还没洗印出来,说是今天亲自来取。” 彭金山暗暗庆幸照片没被余非英取走。由此看来那女人逃跑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这里取照片,她生怕照片落到民警手里。这越加说明照片的重要性。他说:“有取相单你就发照片,别管什么老板不老板!” 米丽奇说:“我只是个打工的,请先生不要为难我。” 彭金山见来硬的达不到目的,就来软的。他笑呵呵地对米丽奇说开了好话:“妹仔人很美,心肯定比人更美。请你也体谅我的难处,是老板派我来替她取照片。要是取不回照片,老板会骂死我,还有可能扣我这个月的奖金。” 米丽奇问:“你家老板既然对我作过那样的交待,她为什么不亲自来取?为什么要你来取?” 彭金山说:“情况都是不断发生变化的嘛!这个时候老板很忙,她要与湘江老板签一笔大单,就把这样的小事交给我来办理。你说一个大男人连冲洗好了的几十张照片都没有能力取回,这不是惹老板生气吗?说不定炒我的鱿鱼咧!小米妹妹!你把照片给我,就等于保住了我的饭碗。” 米丽奇说:“你是替老板打工,我也是替老板打工;你害怕出差错,我也害怕出差错;你担心被老板炒鱿鱼,我也担心被老板炒鱿鱼。如今的老板你是知道的,比旧社会的资本家还厉害,从不把员工当人看,不过我这位老板还算不错。你实在要取照片,就跟我的老板去讲。只要我的老板同意,我马上就给。” 彭金山问:“你的老板在哪里?” 米丽奇说:“老板还没来。你以为什么时候了?8点还不到!哪有像你这么早的。” 彭金山说:“离8点也不远了,你的老板也应该来了嘛!” 米丽奇说:“我老板平时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今天是特殊情况,因为他要在黄兴南路商业步行街开一家连锁店,昨天晚上请工商、税务、公安、城管好几家的人沟通感情,先是喝酒,接着桑拿,再接下来陪着打麻将,一直陪到早晨5点才散场。你先在这里休息一阵,不要好久,我老板就会来的。他经常陪那些人玩通宵。但他的精力特别好,每晚只要睡一两个小时就行了。” 彭金山说:“我实在不能久等了。请你给我拨通他的手机,我跟他讲话。” 米丽奇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我们老板也应该醒了,我这就拨他的手机。” 彭金山说:“你就说是公司的人找他。” 米丽奇埋头拨打她老板的手机。 彭金山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 隐藏暗处的中年男子一直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突然,米丽奇高兴地叫了起来:“尚老板!我是米丽奇。这里有一家公司的客人要找你。哦!你就到了。” 米丽奇的话音未落,一个略显肥胖的中年男子走进了照相馆,浑浊的目光朝四周扫视。 米丽奇连忙起身相迎,用关心的口气问道:“尚老板!开连锁店的事谈好了吗?” 尚老板回答:“这些个人啦!你只要舍得多给他一点米米,再请漂亮的小姐将他们搂一搂,抱一抱,你要他们给你办什么,他们都会乖乖地给你办。全是些狗一样的东西,只要你给块骨头他们啃,他们就帮你咬人。” 米丽奇夸赞道:“老板您真有本事!” 尚老板说:“不是我有本事,是人民币有本事。如今主宰社会的那些人,口喊为人民服务,实际是为人民币服务,只要给钱,什么都好办。” 米丽奇附和道:“古人讲了的,有钱能使鬼推磨。现在的人在这话的基础上还加了一句,有权能使磨推鬼。” 尚老板一阵哈哈大笑道:“小米你真聪明。” 米丽奇说:“还不是老板您教的。” 这时,彭金山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米丽奇连忙指着他对尚老板说:“就是这位先生要找您。他是一家公司的。” 尚老板不愧是生意场上的人,赶紧朝彭金山伸出手,热情地握了握,边握边道:“请问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彭金山客气地说:“有个胶卷在你这里洗印好了,我要取照片。” 尚老板对米丽奇问道:“照片洗出来没有?” 米丽奇回答:“洗出来了。” 尚老板说:“既然洗出来了,取就是了,难道还需要我表什么态不成?” 米丽奇说:“老板!这里头有个非常特殊的情况,洗印胶卷的老板昨晚特别作过交待,照片只能由她自己取。” 彭金山赶紧说:“是老板派我来取的。尚老板你看,这里有我家老板给我的取相单。” 尚老板接过取相单看了一眼,说:“有这个东西在手上,那还有什么讲的。小米!把照片给他吧!” 米丽奇担心地说:“老板!这样不会留下后遗症啵?” 尚老板说:“你这个妹仔什么都好,就是胆小怕事。这有什么后遗症?谁出示取相单,你就给谁发照片。再说,几张生活照片,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布什、普京、布莱尔的照片。一不保密,二不值钱,也不存在肖像权。” 彭金山连声附和道:“尚老板真是个爽快人!” 尚老板连连摆着手说:“取吧!取吧!” 米丽奇说:“既然老板同意取,那我就照办。” 彭金山赶紧递上取相单,说:“米小姐,快取照片。” 米丽奇接过取相单,在众多的相片袋子中核对编号,很快抽出一袋照片,递给彭金山,并且笑着说:“对不起!让你等久了。” 彭金山生怕她收回去,赶紧接过,也大度地说:“没关系,从今以后,少不了和米小姐打交道。” 他连忙打开相片袋子,从里头抽出所有照片,迫不及待地连连翻看。他看着看着,不禁瞪大了眼睛,样子显得十分惊讶。 米丽奇问:“先生你怎么啦?” 彭金山说:“这照片洗印得很好嘛!” 米丽奇说:“你点一点,46张照片,看看有没有少?” 彭金山逐张清点。他点数完了,将所有照片顺得整整齐齐,放回纸袋里。他又一张一张地点了点底片,也是46张。他对米丽奇说:“正好,底片、照片,都是46张,一张不少。谢谢米小姐!谢谢尚老板!我走了。” 米丽奇说:“欢迎下次光临!” 彭金山脚底生风,回到了警车上。他从纸袋里抽出46张照片,一张接一张地摆在座椅上,排成一长溜。他一眼扫过去,照片上一色的美女,一个比一个漂亮。在这些美女中余非英算是相貌最差的。他拿起一张张照片细看,每张照片上显示的拍摄时间各不相同,有三年前拍摄的,有最近才拍摄的,应该是从大量照片中挑选出来扩印的。他想:余非英莫不是要搞美女图片展?他对自己说:赶快回去,把照片交给沈大队长,让他尽快作出处理。不能走!他马上改变了主意。他要留在这里,监控“景中美”照相馆,一旦余非英亲自来取照片,就把她当场逮住,押回刑警大队。他睁大眼睛监控了大约个把小时,始终没看到有中年女子进入“景中美”照相馆。他有点着急了,因为沈惠民还急等照片要看。他再次进入照相馆,意在向米丽奇小姐了解,继他之后是否有人来取过照片。他刚跨进门,还没开口,一眼看见他的米丽奇小姐就对他埋怨开了:“你的老板刚走,你怎么又来了?” 彭金山内心感到奇怪,他怎么没看到余非英出入照相馆。未必她有隐身法或障眼法。他无需再问什么,随机应变编了个搪塞的理由: “我来找钥匙的,不晓得是不是丢在你们这里了?” 米丽奇小姐说:“没有没有!我压根就没看到过你的钥匙。” 彭金山说了声“谢谢”,赶紧离开了照相馆。 他发动警车,风驰电掣般地驶向蓝天公安分局。 第21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权能叫磨推鬼 第二十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权能叫磨推鬼 深秋的岳麓山,层林尽染。雨后的朝阳,清新、亮丽、温暖、妩媚,好像伸出无数只柔软的手,将岳麓山搂紧在怀中,忘情地亲吻。醉了枫叶,醉了枫叶上的每一滴水珠。 岳麓山东北侧,这里每天最早迎接太阳的升起。山坡上一望无际的红枫,显得格外高大、粗壮。每一片枫叶都有自己的姿态和形状,挂在上面的水珠也展示出独特的灵性,好像读懂了面前的城市,读懂了面前的湘江和橘子洲,闪动着亮晶晶的眼睛,显得异常兴奋。山坡下面是环山而过的枫林大道,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山坡对面是享誉海内外的武警总医院。山脚下,颇负盛名的春柳湖鱼粉店与武警总医院隔路相对。7时开始,便有成群结队的人走进店子里,享用鲜美可口的绿色食品:春柳湖鱼粉。其中相当大一部分人是蓝天公安分局的民警和家属,无形中给这家结构精巧,装饰独特,具有洞庭水乡气息的百年老店增添了人气。 邝天野、韦珞奇走出蓝天公安分局大门,横穿枫林大道,向西走去百米左右,就到了春柳湖鱼粉店。 两个年轻人到了店门前,都没有急于跨进门,而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纯一色柳条装饰的门面、门楼和门楣。清晨的阳光抹到上面,那一棵棵柳条,一片片柳叶,鲜亮光洁,就像生长在湖边的柳树,充满了蓬勃生机,显示出热情与生命力,迎接光临这里的来客,点头打着招呼。门楣上悬挂的由著名作家兼书画家吉成先生题写的“春柳湖鱼粉店”六个大字,龙飞凤舞,潇洒飘逸,如同湖上起伏的波涛,岸边摇摆的柳枝,水里畅游的鱼儿,让人享受美的同时,生出无限的遐想。 两个年轻警察似乎被眼前的情景陶醉了,不约而同地脱口称赞道:“真是美妙绝伦呀!” 邝天野说:“难怪这里的生意红红火火,还没进门,就已经享受了一顿艺术大餐。” 韦珞奇说:“春柳湖的人真是有着独特的经营方略。” 他俩一边发出感慨,一边走进店门,举目扫视整个大堂,几十张方桌周围全都坐满了人,没有留下一个空位。装束新奇巧妙而又朴素大方的服务员在几十张桌子的过道间穿梭往来,上身白底荷花的对襟唐装,下身碧绿波纹的束腰鱼裤,行走起来好像荷花飘摆,湖水起伏,格外吸引人的眼球。是进是退,他俩正犹豫之时,恰遇大堂正中有几个人退席,便瞄准走了过去。 早有服务员迅速地清理桌面,换上干净的台布,重新摆上茶具。一位年轻漂亮的服务员满面微笑地朝他俩迎了过来,手里一束柳枝轻轻往前一指,嘴里说声“里面请”,侧着苗条的身子,款款退步,前面引路。 两个年轻警察热情地还以微笑,嘴里连声说“谢谢”,脚步跟着往里面走。服务员把他俩引领到正中的位置,逐一拖了拖靠背椅,安排坐下。另一名服务员赶紧给他俩面前的茶杯里上茶,同时热情地问:“请问需要来点什么?” 他俩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回答:“鱼粉。” 服务员又问:“要扁粉?还是要圆粉?” 邝天野说:“我要扁粉。扁粉结实,好吃。” 韦珞奇说:“我要圆粉。圆粉细嫩,爽口。” 服务员又问:“需要哪一种鱼为原料加工的?” 韦珞奇反问:“你们加工的粉,都有些什么鱼为原料?” 服务员如数家珍地介绍:“今天的品种很丰富。有鳊鱼、才鱼、鲫鱼;有泥鳅、黄鳝、鳑魮;还有春柳湖注入洞庭湖口子上的那种又肥又嫩的回头鱼。” 邝天野说:“秋鲫冬鳊。都来鲫鱼料子加工的吧!” 这位服务员朝里间做了个极其优美的手势。 那里的服务员便明白了一切。 眨眼间,两碗热气腾腾的鱼粉送上了餐桌。 两个年轻警察不禁一阵惊喜,眼前展示出一幅美丽的水乡风光画。船形陶瓷碗,碗底印着湖水图案,色彩渐浅渐淡,到了碗边,那花纹,那色调,就成了飞溅的浪花。筷子也一反传统的做法,别出心裁,全用柳枝做的,本色本质,状如两片桨叶。雪白的鱼粉上面,撒了红白黄绿一层佐料,红的椒,白的蒜,黄的芹,绿的葱,飘散出一阵特异的香味,直透肺腑。 韦珞奇说:“哇噻!好香啊!香得叫人流口水。” 邝天野得意地说:“你今天开了眼界吧!这才是名符其实的春柳湖特色美食!我想过,办案与做餐饮也有许多相通之处。” 韦珞奇听来新鲜,追问:“快把你的见解说给我听听。” 邝天野说:“不能走老路子。社会在变,犯罪分子的作案手段也在变。侦查员拿到一起案件时,必须别出心裁,有自己独特的侦查思路。” 韦珞奇说:“你这话我好像听谁讲过。” 邝天野说:“我这是贩卖的沈惠民的学术成果。” 韦珞奇想起来了,连声说:“对对对!沈大队长到公安大学给我们讲授刑事侦查课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你还真能活学活用嘛!” 邝天野说:“这次跟他近距离地接触,肯定能学到更多的本事。” 这时,韦珞奇住了筷子,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邝天野的肩,压低声音说:“你听!旁边也有人在议论沈大队长。” 邝天野收住了话题,侧耳静听。 有个三级警督说:“没想到沈惠民辛辛苦苦工作几十年,仅编外警察就当了4年,白天上班做饭,晚上业余反扒。1975年调入蓝天公安分局五一路派出所,成为正式反扒民警。1978年调入蓝天公安分局湘江派出所担任指导员。接下来当了十几年的刑警大队长。虽然他的地位不断的发生变化,但他忘我工作的精神从来不曾改变。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没想到他竟然在3分钟的竞争演讲中翻船落水,很可能成为下岗待聘人员。哎!人啦!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有个一级警司说:“你莫总是讲些泄气的话好不好。如今当前眼目下,沈惠民的刑警大队长不是还当得好好的嘛!全局工龄满三年以上民警参加虚拟待聘科、所、队长民主测评投票,只是第一步,还有局党委投票打分那一步嘛。沈惠民两方面的综合结果如何,谁也说不准嘛!总之,局党委没有下发免除他职务的红头文件,我看没有谁敢颠覆他的宝座。” 有个二级警督说:“我要是沈惠民,早就撂摊子不干了,无官一身轻。你符品仁想干,让你干去呗!你说我年纪大了,我甩手休息,总不碍谁的事吧!沈惠民如果想继续在刑警大队长的位子上干下去,那他就识时务点,赶紧给领导送钱嘛!” 有个二级警司问:“依你看来,沈惠民需要给领导送好多钱才能保住现有的权力和位置呢?” “一般的科所队长10万,实权大的特殊岗位50万到70万。这是潜在的行情,如果你超出这个额度,得到职位的把握肯定更大一些啵。” 坐在这个二级警司旁边的一位装束时髦的年轻女子说:“我看沈惠民真的是很不开通,他一点都不懂得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权能叫磨推鬼的道理。他年纪上了五十,竞争演讲失败,就是送再多的钱,领导也不可能让他接着当刑警大队长。无论哪个领导,在提拔干部时,都会首选年轻的。一则年轻人出手大方,敢送;二则,从领导岗位退下来后有人关照。放春风,得夏雨。权力是一本万利。你沈惠民都五十了,领导他的大都是四十多岁的人。都比他年轻,谁会愿意提拔使用他啰!” 二级警司连忙打断她的话:“这是我们局里的事,你当家属的莫乱讲。” 时髦女子不服气地说:“家属怎么啦?成功的男人后面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支撑。你知道为什么法律规定男人18岁当兵,22岁结婚啵?就是因为过日子比打仗难,做人比杀人难,对付女人比对付敌人难。这就说明我们女人比你们男人看问题更深刻。我觉得沈惠民应该服输,赶快下台。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该什么样的人上,这是有标准的。” 二级警督用嘲讽的口气说:“你好像是组织部长。哪些干部上,哪些干部下,你都有标准是吧?” 时髦女子说:“社会上早就有说法了。”说着,她拿出一种刚开始流行的“老渡口”品牌的精美手机,按了按,道:“我读一条短信息给你们听听。组织部门考察干部就是比谁的机巴大小。机:就是比谁的机遇好;巴:就是比谁会巴结领导;大:就是比谁是大学文化程度;小:就是比谁年龄最小。这四点当中起关键性作用的是第二点。我看沈惠民没有一点符合,所以我说他要认清形势,不要阻碍发展潮流。” 邝天野、韦珞奇听了这对夫妇的对话,心里像被针扎了似的难受。沈惠民为了破案,个人作出了那么大的牺牲,却不被人理解,反而认为他是为了个人名誉、个人权欲。韦珞奇放下筷子,捋了捋衣袖,低声对邝天野说:“我要与这对夫妇辩个清白,不能让他们朝沈大队长身上泼脏水。” 韦珞奇还没开口,听见邻桌的几位老百姓纷纷议论开了。一位颇有学者风度的老年男士说:“如今的人是非观念模糊。就说沈惠民吧,为老百姓做了多少好事啊!可还不被人理解。”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年女士说:“如果沈惠民不继续当刑警大队长,全国各地的扒手、盗贼、毒枭又会云集长沙。遭殃的还是老百姓。我要到市政府去反映,谁要沈惠民下岗,谁就是糊涂官,谁就是与老百姓过不去。”几个老年女士和老年男士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一起去找市长,反映市民的心声,沈惠民是市民的保护神,绝不能要他下岗。” 邝天野、韦珞奇听到这些话,内心很兴奋,情不自禁地附和道:“我们作为警察,也要向上级反映,沈惠民是干实事的人,不是那种只会说不会做的人。我们投他的赞成票。”说到这里,他俩狠狠地白了旁边那对警察夫妇一眼。 警察夫妇也白了他俩一眼。 邝天野、韦珞奇不甘示弱,都瞪大眼睛,目光直视着那对警察夫妇的脸。那对警察夫妇也同样还以不满的目光。 此时的春柳湖鱼粉店里硝烟弥漫,双方都呈现出提升战争等级的态势。 第22章 他没有采取送美女送金钱,以及其他非 第二十一章 他没有采取送美女送金钱,以及其他非正常手段拉选票 邝天野张开嘴,正要朝那对夫妇猛烈开火,突然间他的双唇合拢,眼睛瞪大。他不知武圣强副局长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身后,坐到了邻近的一张桌子旁。邝天野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赶紧咽进了肚子里,不停地打量武圣强副局长那边。 武圣强也看见了他们,礼貌地点了点头,招呼道:“看来喜欢吃春柳湖鱼粉的人在我们局里所占比例不小啊!这个东西的味道的确蛮好,若是两天不吃还真有点想呢。” 时髦女子连忙讨好地说:“武局长喜欢这个味道,我们夫妇俩也喜欢这个味道。英雄所见略同嘛!” 二级警司赶紧纠正道:“这是下级与上级保持一致。”他对妻子低声交待:“在领导面前不要随便讲话。” 时髦女子低头咕噜了一句。 武圣强把他们夫妻俩的说法全当作玩笑话。他用诙谐地口吻说:“你们俩真是夫唱妻随呀!这样很好,趣味相投,夫妻感情就有了坚实的基础。” 时髦女子喜欢得合不拢嘴,乐滋滋地说:“谢谢武局长的夸奖。我们还做得很不够,今后会继续努力。” 武圣强不再与那对夫妇搭话,他朝邝天野、韦珞奇招呼道:“我安排你俩到沈惠民身边跟班学习,觉得如何呀?” 邝天野、韦珞奇互相挤了挤眼睛,朝旁边那对夫妻努努嘴,故意说:“武局长!有个问题我们搞不懂。” 武圣强边吃鱼粉边说:“有什么不懂呀?只管说。” 两个年轻警察说:“沈惠民年过五十,竞争演讲失败,已经要下岗了,我们还向他学什么呀?” 武圣强说:“这个问题很好弄懂。沈惠民的演讲的确不成功,比不上年轻人的演讲那么生动,这点应该承认;但是,有一点我也要给你们提个醒。据我了解,演讲稿是他自己写的,没有请人代笔。他在演讲之前,没有采取任何非正常手段联络感情拉选票,譬如说给投票人打电话、发短信,更没有事先请投票人洗脚、唱歌、按摩,吃吃喝喝,给投票人送美女送现金那就愈发不可能了。他从来不搞所谓的哥们义气。” 邝天野、韦珞奇又故意激将道:“我看沈惠民真的是很不开通。不承认竞争演讲失败,占着位置不走。他这样做,严重影响了年轻人的进步,阻挡了年轻人的上升通道嘛!” 武圣强端起一碗鱼粉,干脆来到两个年轻警察中间。他轻声说:“你们与沈惠民没有共过事,对他缺乏了解。他不是不承认竞争演讲失败,也不是占着位置不走。他是个事业心极强的人。在其位,谋其政。局里对他免职的红头文件一天不下,他就一天不会撂摊子不干。他不愿给公安事业造成损失。” 邝天野、韦珞奇继续把旁边那个时髦女子说过的话搬出来,加重语气重复道:“沈惠民就应该服输,赶快下台。组织部门考察干部的四个字标准他是知道的。这就是比谁的机巴大小。机:就是比谁的机遇好;巴:就是比谁会巴结领导;大:就是比谁是大学文化程度;小:就是比谁年龄最小。这四点,沈惠民没有一点符合。所以他要认清形势,不要阻碍发展潮流。” 他俩说完,同时瞟了旁边的那对年轻夫妇一眼。 二级警司和他的时髦妻子都低着头,往嘴里连连送进鱼粉。 武圣强顿时明白了一切。他朝两个年轻警察笑了笑,加重语气强调道:“沈惠民是否下台,这是组织上考虑的事,与他个人无关。有的人想当官,组织上不一定让他当;有的人不想当官,组织上却偏偏要他当。竞争演讲是发展趋势,这没有错,但任用一个干部,也不能单看几分钟的演讲。有的人演讲的好,演讲词是请人代写的;有的人演讲的不好,但干起来却很不错。我们看人、看事,都要全面,不能片面。片面就会犯错误。过去有过这方面的深刻教训。” 邻桌的几位老百姓一直在静听。这时,他们对两个年轻警察说道:“武局长的话句句在理,年轻人要往心里放,不要听到风就是雨。个别人损毁沈惠民,你们也就动摇了。那是要不得的。” 两个年轻警察说:“请大伯大妈放心,沈惠民就是不当刑警大队的大队长了,我们照样钦佩他的为人。谁有本事,谁的心术正,我们就钦佩谁。” 武圣强问:“沈惠民呢?他吃了鱼粉走了?” 两个年轻警察说:“他在审讯室没来。” 武圣强说:“他应该来呀!他也很喜欢这里的鱼粉嘛!” 两个年轻警察说:“他叮嘱我们给他带两个馒头回去。” 武圣强说:“你们不用给他带馒头,我正要找他算账呢!” 邝天野、韦珞奇不理解武局长话里的意思,想问,看见他满脸严肃的神色,又不敢问。他俩替沈惠民担心,不知道武局长要找他算哪笔账?不知道他经不经得起武局长与他算账? 武圣强三下五除二,扒完一碗鱼粉,起身,朝服务员招招手,掏出钱包欲付款。 二级警司迅速走到服务员面前,掏出100元人民币,抢着要付款,嘴里连声说:“武局长!我来!我来!”。 武圣强伸手挡开他,笑着说:“怎么能揩你的油呢?!” 二级警司的时髦妻子帮腔:“武局长给我们一次机会吧!这点小钱还是付得起的。” 武圣强说:“这点小钱我也付得起。这样吧!你们夫妻要请客,改日上老渡口国际大酒店。那里是五星级,让我开开眼界。” 说着,他利索地将100元人民币递给了服务员,并指了指邝天野、韦珞奇说:“算上这两个年轻人的,我也一起买单。另外用一只海碗,来满满一碗才鱼粉,我要带走。” 邝天野说:“早晓得武局长要请我们的客,就应该来点高档的。” 韦珞奇说:“武局长上老渡口国际大酒店,也要带我们一起去开眼界哟!” 武圣强说:“忘不了你俩。这一回只要你俩协助沈惠民把该办的事情办好了,达到了预期的目的,我不请你俩上五星级,也至少上三星级。” 二级警司和他的时髦妻子脸上露出很不自然的笑容。他俩对武圣强欠了欠身说:“武局长您慢点忙,我们先走了。” 武圣强十分客气地说:“请慢走!” 这对夫妇走时,狠狠地瞟了邝天野、韦珞奇一眼。 在场的人谁也没与他俩打招呼。 这时,服务员将一海碗才鱼粉送到了武圣强面前。武圣强接过,说了声“谢谢”,朝外面走去。他走到店子门口的总台前,被坐镇指挥的老板迎面拦住,连寒暄也没有一句,直截了当地问道:“沈惠民不会被免职吧?” 武圣强反问:“你也关心他呀?” 老板说:“只要是好人,谁都会关心。” 武圣强知道老板说的是真心话。当初这家鱼粉店开起来,多亏了沈惠民的支持,替他协调好城管、卫生、工商、税务等方方面面的关系,才得以站住脚,扎下根,有了今日的宾客盈门,财源滚滚。不过有一点武圣强是不知道的。老板多次要给沈惠民酬金,都被拒收。他为了让老板心安理得,约定退休后给老板打工。现在老板听说沈惠民竞争失败,他非常气愤,他暗暗打定主意:这官不是要买吗?那好!只要沈惠民能保住刑警大队长的职务,请客、送礼,无论要多少钱,他全部买单。眼下是关键时期,他要给沈惠民送去60万元,供他去上下打点,挽回败局。武圣强没注意老板的情绪,与他握了握手,指了指身后的韦珞奇说:“等下由这个姑娘负责把这只海碗送回你店里。” 说完,武圣强笑了。 春柳湖鱼粉店的老板也笑了,道:“武局长太认真了。” 武圣强手端鱼粉,大步离去。 邝天野、韦珞奇相互望了一眼,顿时恍然大悟:武局长给沈惠民送鱼粉去了。他俩赶紧追出店门,冲上枫林大道,直奔蓝天公安分局大院。 武圣强走路一线风,是全国公安战线出了名的飞毛腿。他上楼一步三级,轻松自如。他此时尽管手里端了满满一海碗滚烫的鱼粉,丝毫不影响他的步速。他登上办公楼三楼,走到刑警大队办公室,还没进门,嘴里就对沈惠民提出了强烈批评: “沈惠民你是怎么搞的嘛?查了半天的案子,连一个嫌疑人的基本情况都没有掌握,害得我接了一夜的说情电话。你要是早把余非英的真实身份弄清楚了,那些人来说情,我也好有个思想准备,省得我把话回绝了得罪人嘛!关键时刻你就给我帮倒忙,看我如何惩罚你!” 办公室里没有回音。 他推门,这才发现门被紧锁着。他站在门外呼叫:“沈惠民!快开门。” 没有回应。 武圣强感到奇怪,自言自语道:“这家伙人呢?早餐不吃,跑到哪里去了?” 邝天野、韦珞奇正好跟到了他身后。 武圣强对两个年轻人问道:“你们不是说沈惠民在办公室吗?为何没有回应?他跑哪里去了?” 邝天野、韦珞奇都感到很奇怪,说:“他明明说留在这里的嘛!我们也不晓得他到哪里去了。” 武圣强说:“拨他的手机。” 邝天野说:“我怎么就这样呆痴,放着现代化的手段不晓得用呢?”说着,他掏出办公室钥匙,开门,一步抢先跨入,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出了沈惠民的手机号码。 “对不起!你拨的用户无法接通。” 邝天野再拨,还是同样的回答。他向武圣强如实报告。 武圣强说:“他那个破手机,早就该扔进垃圾桶里。他还有个bp机,你向他发传呼。” 于是,邝天野拨出了沈惠民的bp机号码。 他们等待沈惠民的回音。 第23章 抓扒手成了他俩美满婚姻的起点,夫妻 第二十二章 抓扒手成了他俩美满婚姻的起点,夫妻恩爱并不依赖财富与地位 沈惠民骑着他的那辆摩托车,驶上湘江一大桥。他借助湘江的风力,加足马力飞奔,超越一辆又一辆汽车、摩托。他恨不能插上翅膀,乘风飞去。 眨眼间,沈惠民驾驶的摩托车来到了湘江一大桥正中位置,他顺势侧转车头,往右一拐,驶入通向橘子洲的水泥坡道。 他紧握扶手,任凭摩托车从北向南,从高往低,如同飞机降落机场一般,两只车轮沿数百米长的水泥坡道朝橘子洲滑翔。 沈惠民好像在腾云驾雾。他先是在半空中飞翔,橘子洲、湘江都在他的身子底下,洲上的绿树、红瓦、白墙,江中的巨轮、渔舟、浪花,如同一幅巨型画朝着他展开。瞬间,他触到了树梢、触到了屋脊,接着,巨轮、渔舟、浪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希望自己不要回到喧嚣嘈杂的地面,永远在空中飞翔。二十多年来,他每天从这条水泥坡道上上下下,进进出出,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的想法。不待他有更深层次的回味,他已经降落到了地面。 他仅用不到一分钟时间,便将那条从湘江一大桥伸向橘子洲的水泥坡道远远地抛在了身后。他沿着临江的橘洲路继续狂奔。他的左侧是湘江,江水哗哗;他的右侧是橘子洲,树竹唦唦。清晨的太阳给江水、给树竹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沈惠民感到神清气爽。他的心情好了许多。他相信妻子回到了家中。没想到他这种好心情被几辆他平时熟悉的,此时从他眼前一晃而过的高级小轿车给搅乱了。那是住在这里的几位大款的“小蜜”驾着私家车进城。这使他自然想起妻子每天从这个时候开始,挑着一担竹筐,穿行于楼前屋后,将别人抛弃的塑料袋、易拉罐、啤酒瓶、纸盒纸片、废旧报刊等乱七八糟的什物拾起,放进竹筐里。这种事,除了那些进城躲避计划生育的乡下农民为了养家糊口不得已不干以外,城里人再怎么下岗,再怎么特困,再怎么吃低保,再怎么揭不开锅,也没有谁愿意干,然而,作为城里人的柳润美却干得无怨无悔。他沈惠民不能像别的男人那样有本事,如同养只金丝鸟一样将自己的妻子养在家里,也没有路子给自己的妻子谋一份最起码的工作。如今,竟然连妻子的安全也无法保障了。他这男人做得实在太窝囊废了。他这警察当得太不值了。他这一辈子忙来忙去,究竟为了什么?几十年来,他第一次对自己的生存价值产生了怀疑。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好,照顾不好,别的干得再好又有何意义呢? 这时,一对中年男女骑着自行车从他身旁一掠而过,男人背着钓鱼竿,女人挎着鱼篓。这是一对夫妻,他了解他们。夫妻俩早年一同毕业于清华大学,在同一家国有大型工厂做技术骨干,日子还算过得去。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为之奉献了大半生心血的工厂,一夜之间破产倒闭,被工厂的党委书记兼厂长以一位港商的名义买下,夫妻二人仅得到了五千元买断费。这两个当年清华园的高材生如今重新求职无门,空有满脑子知识和技术,没有了用武之地,也失去了生活保障,连儿子的学杂费都缴不起。学校发出通牒,一月之内不缴清全部学费,停止期末考试。夫妻俩被逼得没有办法,最终想出了一条活路:钓鱼。夫妻二人朝去晚归,男的钓鱼,女的送饭、制作鱼饵、进城卖鱼。湘江成了他们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钱袋。儿子的学业有了保障,一家人的生活有了来源,夫妻俩也不用这里求奶奶,那里拜爷爷,日子过得自由自在。过去,沈惠民只羡慕这对夫妻恩爱、聪明、会过日子;如今,他还羡慕他们这种独特的生存方式。他想:自己下岗了,就以这对夫妻为榜样,钓鱼为生。不管怎么样,也算是夫唱妻和,相互照应,乐在其中。夫妻恩爱并不完全依赖财富与地位。 沈惠民一路想,一路飞奔,穿过一片金橘满枝的橘园,来到了自己的家门前。他隔老远就看清楚了,家里的门紧关着。他一心朝好的方面想,以为妻子回家睡觉了。她经历了苦难,战胜了危险,好不容易回到家,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床睡觉。他想:妻子肯定在睡觉,甚至在做梦。 沈惠民轻轻地掏出钥匙,轻轻地打开家门,轻轻地跨进门槛。他站住双脚,屏住呼吸,张起耳朵,搜索室内的动静。他没有听见丝毫声音。 他踮起脚尖,直奔里间卧室,目光快速投向那张双人木板床,他愣住了。床上空空荡荡,被子枕头,依然是他昨天早晨睡觉起来摆放的原状。床头的两扇窗叶依然那样敞开着,江风从钢筋窗棂中悠悠往里灌,蚊帐的一角被掀到了床中间。 沈惠民告诉自己:妻子柳润美没有回来。他内心一阵惶恐,不敢往下想。那么多人帮助他寻找,仍不见妻子回来,柳成行那里也不见一点音讯。看来是凶多吉少。他差点放声大哭,但他毕竟是个刚强的男子汉,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沈惠民久久地盯着那张木板双人床,多少甜甜蜜蜜、酸酸辣辣的情景历历浮现眼前。 二十六年前的那一天9点来钟,他来到湘江东岸的轮运码头,打算乘船前往三百里以外的常德地区汉寿县聂家桥人民公社办事,事先在长沙轮运站购买船票。他发现三个衣着鲜亮的青年人在他前面插队买了船票后,仍然在售票处溜来溜去,一会儿咬耳朵,一会儿做手势,三双眼睛总是盯着人家的口袋。沈惠民听出了他们的邵阳口音。他凭经验判断,这是三个流窜犯。开船时间快到了,旅客匆匆上船。他没有急于上船,而是站在码头高处那块“抓革命,促生产”的牌子后面,注意观察旅客上船的情景。他看见那三个青年在码头上靠近一位年约二十来岁,相貌出众的农村女青年。其中一个青年紧蹙眉毛,微微合起双眼,眼皮掩护眼珠盯紧面前猎取的目标。沈惠民注视着。只见这个青年左手的袋子高高提起,右手从袋子底下插入女青年的衣服口袋,掏出了鼓鼓的钱包。沈惠民机警地靠近那个作案的扒手,出其不意地将其按倒在地,紧接着又制伏了另外两名同伙。沈惠民将钱包交给女青年,女青年这才知道自己被扒了。她手捧失而复得的钱包,感激地望着沈惠民,不知说什么好。沈惠民押着三名邵阳扒手要走了,女青年上前拦住他,说:“我叫柳润美,是常德地区春柳湖的渔民。这是我卖鱼的钱,要是被扒了,我们全家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恩娘在病床上等死了。代表我恩娘,代表我全家向你这个大恩人表示感谢!”沈惠民望着这个美丽、热情、诚实的姑娘,连连摆手说:“不用谢!不用谢!”柳润美又拦住他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单位的?”沈惠民只是憨憨地笑了笑,一句回答也没有留下,押着三名邵阳扒手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没想到这竟成了他俩美满婚姻的起点。 他和柳润美结婚三年后才有了这个家,才有了这张床。结婚后的头三年,他住在八人一间的集体宿舍里。妻子每年从春柳湖来长沙与他团聚半个月。美其名曰团聚,实际上是团而不聚,小两口过着游击队式的生活。为了那份原始的需要,他只能在午休的一个小时里,赶紧回到宿舍,关起门,与妻子拥抱做爱。同宿舍的另外七个兄弟也很知趣,在这一个小时里,谁也不会回宿舍。到了晚上,妻子到女警宿舍借睡,他仍然和七位兄弟生活在一个战壕里。兄弟们与他开玩笑,逼他谈谈中午的体会。他不是笑而不答,就是说:“听别人谈体会,还不如自己赶紧实践。”兄弟们说:“你真是饱人不知饿人饥,我们到哪里去实践呀?”他说:“那还不好办,春柳湖有的是好姑娘,只要你们愿意,嫂子一个一个给你们牵线搭桥,而且免收介绍费。”兄弟们起哄:“要得!要得!不过要与嫂子的长相、性格、知识都一模一样的,哪一方面差了都不要。”兄弟们都对柳润美有着极好的印象。她每次返回春柳湖的前一天晚上,七个兄弟都会不约而同的不回宿舍,留给他们相爱的空间。不仅如此,还不约而同地在第二天早上八点前赶回宿舍,为柳润美送行。有一回,七个兄弟没有找到住处,就集体在湘江一大桥东桥头底下睡了一晚。事后,沈惠民和柳润美得知真相,感动得流下了热泪。因为有了这般非同寻常的经历,当他因为坚持反扒成绩突出,得到市政府奖给的一套29平方米住房,和妻子第一次搬进位于橘子洲头的这个家,第一次有了这张木板双人床时,夫妻俩非常激动,非常满足。妻子双手紧紧搂着他,整整一夜没松开,以疯狂的形式对他表达出了压抑多年的爱。他也不例外,以大海般的激情,以泰山般的力量,将男人对女人的真心爱情发挥到了极致。那一夜,他俩一分钟也没有合眼,倾诉了一通宵,缠绵了一通宵,狂欢了一通宵。天亮时,妻子抚摸着他的胸膛,柔情地说:“我太满足了。” 沈惠民双手捧着妻子红润的脸,也深情地说:“我要上班反扒去了。” 此时,沈惠民移步床前,仿佛妻子身穿睡衣,从床沿上站起,朝他伸出了双手。他张开双手迎上去,欲像往日那样迫不及待地将妻子扑倒在床上。他立刻收回了双手。他知道这是幻觉。妻子根本就没有回来。平时,如果他通宵办案后回来,妻子除了给他备下莲子粥以外,还挽着他的手,走进卧室,来到窗前,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支撑在窗台上,扬起自己的下巴,俏皮的眼光看看他,又看看窗外的风光,对他说:“你看看,真是天堂呀!岳麓山,湘江水,橘子洲,都在我们的窗户里。我每当回到家,就把外面的一切烦恼全忘记了。你呢?你也应该一样。” 沈惠民深情地看一眼妻子,明白妻子话里的含义,也理解妻子的苦心。她是用特殊的方式慰藉他劳累的身心。他立刻被妻子的情绪感染,把办案中遇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心情变得好起来。妻子用被人小看的手段自谋生活,尚能保持这一份好心情,从来不对他发一句牢骚。他能在妻子面前黑着脸,发泄怨艾吗?男人是女人的靠山,他必须在妻子面前展示出山的气魄。 他伸出下巴,摩挲妻子的下巴,两人从窗口探出半截身子,指指点点,欣赏远处朦胧的岳麓山,近处清晰的湘江水,江边摇曵的杨柳,窗户底下葱绿的橘子树。 这时,沈惠民不自觉地从床前走到了窗口,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他们这房子,虽说四周风光如画,室内室外空气清新,但是最大的缺点是每年都要被洪水淹没。正常年份是在春夏交替季节被淹一次,时间短则十天,长则一个多月;特殊年份秋天还要被淹一次,时间也少不了十天半月。每逢这种时候,居住在橘子洲的居民,真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城里有居住条件稍好一点的亲戚朋友,便带上简单的起居用品投靠去了;有的举家搬迁到了代代相传下来的拱篷小船上;有的移居临时扎起的木排竹筏上;有的住进了两树之间搭建起来的空中小屋里。 沈惠民一家三口没有别的地方投靠,只能严防死守在这间小屋里。他们赖以生存的主要依托便是这张双人木板床。主意全是渔家女柳润美想出来的。她通过对往年水位的考察,对小屋所处地势的观察,对小屋材料、结构的分析判断,得出结论:洪水水位最高的时候,小屋半截身子被浸在水里。 于是,柳润美设计出了水涨床高的生存方案。这方案其实很简单,就是赋予四条床腿可升可降的灵活性,最高可升至两米以上。这方案很实用,他们在小屋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汛期,那些日子虽然时刻处在危险之中,但小屋里却充满了欢声笑语。柳润美每天都从水里捞起一条条活鱼。烹饪方法因鱼而异,才鱼做成鱼片;鳡鱼做成鱼丸;回头鱼做成鱼饺;鲤鱼做成鱼面。沈惠民和儿子心柳都觉得新鲜可口,一点也不感到腻味。早早晚晚,柳润美都会拉着沈惠民父子从天窗往外探出头,欣赏水上的风景。水光中,她那扬起的手臂,就像浪尖上的柳枝婀娜多姿。暴风雨袭来,白浪滔天,小屋吱吱嘎嘎作响。儿子心柳惊慌,沈惠民也愁上眉头,暗暗觉得愧对了妻儿,是自己的无能。柳润美却依然拉着他们父子观赏窗外的奇特景象。岳麓山朦朦胧胧,好像风雨中腾起的一条青龙;长沙城隐隐约约,如同蓬莱仙岛;橘子洲恰似一艘巨轮,随波浪起伏,随风雨飘摇。柳润美指着展翅高飞的一群鸟,对儿子心柳说:“你看,那就是鱼鹰,它们是不怕风雨的。这种鸟,春柳湖有很多。” 沈惠民回想起这些,不禁抬起头,注视着江那边的岳麓山,他自己问自己:这些年,妻子就是以这种心情,以这种方式,战胜了一次又一次在别人看来难以度过的难关。这一次,她到底遇到了什么难关呢? 他不能在家里呆的太久。他回家已经半个小时了。他必须赶快回到刑警大队。他走到客厅,仿佛看见妻子迎面朝他走来,嘴里重复着那句话:“你回来了就好,安心睡一觉吧!多少年没有睡个安稳觉了。”妻子只字不提他竞争演讲失败的事,话语里饱含着关心与理解。眼下,如果妻子真正回到家,他也要对妻子说上这句话。可妻子没有回来。 沈惠民继续朝前走。他走到门口,正欲开门出去,一眼看见门与地面的缝隙之间塞进了一封信。他愣了一下,赶紧弯腰拾起。他看了看信封上的字迹,心里一阵激动。他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艰难地撕开了信封。 第24章 出面说情的这些人,都是得罪不起的 第二十三章 出面说情的这些人,都是得罪不起的 沈惠民双手捧着那封信,一字一句往下读,读着读着,热泪滚滚而下。“嘀嘀嘀!”恰在这时,他挎在腰间的bp机发出一阵急骤地呼叫。他一手握信,一手抹泪,快速抓起bp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刑警大队办公室的电话号码。他想:局里呼叫他,肯定有急事。 他将信笺装进信封,放入怀中。他一步跨到门前,拉开门,又顺势将门关紧。他急步走向小屋前面的地坪里,走近那棵绿阴如伞的橘子树下,开启摩托车锁。 他跨上摩托,加大油门,冲上橘洲路,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往前飞去。对迎面而来的树竹和江水,对擦身而过的行人与汽车,他似乎全都没有看见。他始终只看见妻子担着两只竹筐从他眼前走过,走进了橘园,走进了竹林,走到了房前屋后,一边朝他微笑,一边拾起被别人扔弃的牛奶盒子、矿泉水瓶子、塑料袋、纸杯,等等,放进竹筐里。阳光照亮了她那一头乌黑的发丝,她弯腰拾起废品的时候,缕缕散开的发丝,就像翠绿的柳丝轻轻迎风飘拂。他向妻子发出招呼。妻子点点头,对他说:“你虽然下岗了,从此不当警察了,但也要像当年没有当民警时那样见了扒手就抓,对坏人毫不留情。没有人帮你,我帮你!” “嘎!”沈惠民紧急刹车,要与妻子对话。当他停下摩托车,朝前仔细看看,却根本没有看见妻子的影子。他又骑上摩托,一脚蹬开油门,往前奔驰。 他从橘子洲攀爬上那条通向湘江大桥的水泥坡道。妻子的身影刚刚在他眼前消失,儿子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 敬爱的沈伯伯妈妈: 我趴在床上给你们写信。笔尖还没落到纸上,我的泪水却在纸上洒了一串。“男儿有泪不轻弹”,我知道你们又会这样批评我,但我的泪水还是忍不住往外涌。谁叫你们平时那么疼我,那么爱我,那么耐心的教育我,不然,我就不会这么想念你们。我每当想到你们,心底便升起无比的幸福。你们是天底下最好的、最善良的父母。请沈伯伯妈妈放心,我越是思念你们,我的工作会干得越好,思念之情已成为了我工作的动力。 这段时间,我们支队的训练抓得很紧。主要是防火演练,因为每年的秋冬季节都是火灾事故的高发期。为了防患于未然,支队首长带领我们进行各种模拟演练。这中间最辛苦的项目是高楼灭火训练。我开始有点紧张,当我看到高支队长的亲身示范后,紧张情绪便一扫而光,一口气攀上二十三层的高楼,如履平地一般轻松。我站在楼顶,俯瞰整座古城,好像自己变成了一只飞翔在蓝空中的大雁,心中充满了自豪感。 沈伯伯妈妈!你们的儿子长大了,懂事了,请你们放心,儿子的一言一行,所作所为,都会为头上的警徽争光,绝不会给你们丢脸。对了,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们,听首长透露,我们最近有可能去总队一次。具体干什么,首长没有讲。到时候,如果时间允许,我会拨沈伯伯的手机,或给沈伯伯发传呼,请你们到总队与我见面,哪怕一分钟时间的见面,我也会感到很满足。 最后,我要特别强调的是,沈伯伯妈妈千万要注意保重身体。你们身体好,我工作起来就更有劲。特别是妈妈要心疼自己,每天早点回家。现在从农村进城捡废品的人多了,竞争也很激烈。妈妈不要给自己规定每天捡废品的数量,能捡多少算多少。你为这个家,为我和沈伯伯作出的牺牲太大了。 沈惠民驱车直奔蓝天公安分局。一路上,他仍然在回味儿子的来信。他想,儿子的信真是来得太巧了。他刚要开门出去,居委会李主任就从门与地面之间的缝隙中塞进了儿子的来信。儿子的来信从不寄往他的单位,都是写上柳润美的名字,寄到橘子洲居委会,由居委会主任转送到他们家。儿子说这是对母亲的尊重。这封信是几天前寄出来的。他昨天没与儿子说上话,今天读到儿子的来信,倍感亲切。他算了算儿子离开海天宾馆的时间,估计儿子这时应该回到了丰阳市公安消防支队。他想到这里,已经进入了蓝天公安分局机关大院。 他锁好摩托车,直奔办公楼三层刑警大队办公室。上楼,他就听到了武圣强的说话声:“沈惠民今天是怎么搞的?手机总是拨不通。给他发传呼也不回话。搞什么名堂?” 沈惠民心想,今天肯定会被武局长狠狠地批评一顿,千万不要讲客观,越是讲客观,他会批评得越厉害。他人还在走廊上,嘴里连忙说:“武局长!我回来了。”说着,他来到了刑警大队办公室门口。 武圣强面对门口,朝他虎着一副脸,一阵劈头盖脸的批评:“你以为这个案子办得很漂亮,尾巴竖到天上去了。你到哪里去了,既不打个招呼,也不留一句话,牛栏里关猫,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有本钱了是不是?亏你是个老民警,这么容易被胜利冲昏头脑。” 沈惠民听着,没有回话。武圣强朝他递过那碗鱼粉,用埋怨的口吻说:“本来是热乎乎的东西,不晓得你跑到哪里去了,热的也变凉了。” 沈惠民说:“凉一点也好,吃了免得上火。” 武圣强说:“不管什么事,有道理的总是你。你边吃,我边跟你算账。你办的两起案子,依我看来就像黄瓜才长蒂蒂,连胜利的曙光都还没有看到咧。” 沈惠民低头往嘴里扒着鱼粉,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总觉得武局长的这番话里有点别的味道,不像他平时批评人,某事不对,他就只针对某事。武局长绝不会因为刚才这点时间没见到他,对他如此不满,一定有别的原因。 邝天野、韦珞奇很少见到过这种情形,心里既紧张,又抱不平。他们没想到武局长对他们年轻人那么随和,却对沈惠民这样立下过赫赫功勋的老民警这么严厉。他们觉得沈惠民很委屈。沈惠民通宵办案,脑壳没有挨枕头,妻子柳润美失踪了也没有顾得上去寻找,也没有向组织上报告,仅离开办公室这么一会儿,不值得挨这么一顿批评。他俩相互对视了一眼,意思是要说出柳润美失踪的事情,免得武局长继续批评沈惠民。 邝天野说:“武局长!有个特殊情况你可能不知道。沈大队长他妻子……” 沈惠民生怕邝天野往下说,连忙打断了他的话。他说:“小邝!谁家没有个特殊情况。你什么都别说了。” 沈惠民不能让武圣强知道他妻子失踪的事。武圣强关心爱护民警是出了名的。小到菜米油盐,大到入党升迁,哪个民警遇到了过不去的坎,只要他知道了,都会伸出温暖的手,真诚帮助和扶持。眼前离年底只有两个月时间了,局里在年初制订的很多任务急着去完成。如果让武圣强知道他妻子失踪的事,他就会抽调警力去寻找,那样就会影响全局的工作。沈惠民不愿给领导添负担,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武圣强说:“小邝你别讲了,他家的特殊情况我很清楚。我想了很多办法,给沈惠民的妻子安排一个相对稳定的工作。可都没有达到目的,都怪我无能为力!” 邝天野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 沈惠民再次制止道:“小邝你什么都别说了。听武局长说说对案子的看法。”说着,他朝邝天野连连使眼色。 韦珞奇还想找机会把邝天野没有说出的话接着说出来,看了沈惠民的眼色,只好闭口不言。 武圣强说:“要想把入室麻醉抢劫案查个水落石出,必须先查明余非英到底是个什么人。沈惠民你查了几十年的案,应该明白这个重要性,可在这起案子上,你没有做好这一点。你昨天对我说,余非英是宁乡县东湖塘镇天仙村的一个普通妇女。现在请你回答我,余非英仅仅是一个普通农妇吗?” 沈惠民停住了手中搅动鱼粉的筷子,睁大眼睛说:“她的确是一个农民呀!东湖塘派出所证实了她的农民身份。这点不会错。” 武圣强很生气地说:“错了!我的惠民同志!一个农村妇女,会有那么大的能量吗?昨夜我与你分手以后,我连续接了好几个电话,一个电话就是一道指令,都是替余非英说情的。出面说情的这些人,都是我得罪不起的。由于你没有完全掌握余非英的真实面目,那些权威人士找我说情,我缺乏思想准备,弄得很被动。这对我个人没有什么,我担心会影响局里的很多工作,像吃皇粮的标准问题,等等。你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吗?” 沈惠民放下没有吃完的半碗鱼粉,说:“我真的没有想到余非英还有这么大的活动能量。我只发现她精明,狡诈,善于伪装,会编假话,而且编得滴水不漏,找不出破绽。我也发现她的口才是第一流的。根据我的了解和观察,她不像大款,从头到脚表露出的全是农民气息,所以我没有对她的社会背景作全面调查。” 武圣强说:“水深了,什么鱼都有;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与违法犯罪嫌疑人较量,必须多一个心眼。” 沈惠民说:“武局长你放心!我会尽快揭开余非英的面纱。” 武圣强说:“我已派人赶赴宁乡县东湖塘镇调查核准余非英的真实情况。” 沈惠民说:“最好是我自己去核查可靠。” 武圣强说:“你又没有分身术。这里急着要做的事情如此之多,你能离开吗?” 说话间,武圣强的手机“嘟嘟嘟”地响了。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连忙接听。他说了声“你好!”,信号断了。 沈惠民说:“武局长!别人的手机都换了几代新产品了,你还用这老掉牙的家伙有失身份呢!还是趁早换一部时兴货吧!” 武圣强回答:“我这手机总比你那破玩意儿要好。十次拨你的手机,少说也有六次掉线。” 他正说着,手机又“嘟嘟嘟”地叫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显示屏,对沈惠民说道:“我走了。等下回来再谈谈我对邬娜瑰跨国贩毒案的看法。” 话没完全落音,他便急步走出了办公室。 楼道上传来武圣强接听电话的声音:“您好!对。我是武圣强。对不起!是我这手机有点毛病。我岂敢不接领导的电话!那我不是存心要丢掉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吗?!” 武圣强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 沈惠民、邝天野他们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点,但没有完全听清。 第25章 每一张美女照,都隐含一个有待解开的 第二十四章 每一张美女照,都隐含一个有待解开的密码 沈惠民站在刑警大队办公室门口,翘首盼望彭金山归来。楼梯上传来急骤的脚步声。沈惠民高兴地对两个年轻警察说:“取照片的回来了。”说着,他迎了过去。 彭金山踏上楼梯口,就与沈惠民迎面相遇。沈惠民见面的第一句话就问:“照片取来了吗?对破案有作用吗?” 彭金山将照片递给了沈惠民,他有意不正面回答,只说:“你看看就知道了。” 韦珞奇从沈惠民手中一把夺过那包照片,跑步回到办公室,她伸出右手臂朝办公桌上一扫,堆在上面的审讯记录本、通讯录、杂志,等等,统统被扫到了一端,腾出了多半个桌面。 她提起那个纸袋,对着办公桌上倾斜,只听“哗啦”一声,袋子里的46张彩色照片全部滑落到桌面上。所有的人立刻聚拢在办公桌的周围。 韦珞奇一双灵巧的手在办公桌上忙个不停,一张张照片从她的指缝间分离,依时序排队,逐一列成阵势。眨眼间,46张彩色照片整齐地站成三行,全部在办公桌上亮出了本来面目。此时,办公室里显得异常的安静。大家都不说话,彼此听得见呼吸声,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桌面上,静静地观察满桌子的彩照。这些照片记载的内容令他们眼花缭乱,惊讶不已。每一张照片,都是一个完美的画面,一道独特的风景,照片与照片之间,没有背景的重复与交替。所有的镜头中,余非英的出镜率最多,仅少数几张照片中看不到她的影子,绝大多数照片中都有她不同的造型、不同的姿势、不同的表情,并且占据了主导地位,只要是两人以上的合影,她必定是主角。她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与一个个不同面孔的年轻女子合影,有的互相搂着;有的互相抱着;有的手牵手;有的肩搭肩;有的脸贴脸;有的背靠背;有的挤眼睛;有的耸鼻子,无论与哪个女子,无论摆哪种姿态,都表现出非常开心、得意、陶醉的表情。与她合影的九个年轻女子,个个都是美人坯子。虽然脸型不一,身材不一,穿戴不一,发型不一,但个个都是天生的美人。她们仪态有别,风情万种,很难说出哪个美,哪个更美;闭花羞月沉鱼落雁之美,在这些女子身上均有体现。长沙小姐、中国小姐、亚洲小姐、环球小姐,林林总总选美活动选出的小姐,也难以与这九位女子媲美。有的眼里露出西方女子的挑逗;有的嘴角隐含城里女子的轻佻;有的胸部展示乡野女子的阳刚;有的腰间透出现代女子的风骚。总之,中外电视娱乐频道女主持人穿戴的衣服、装束的发型、整理的睫毛、描摹的嘴唇,这些女子皆模仿得出神入化,惟妙惟肖。随便从中挑选一个登台与明星们联袂主持节目,一定会得到少男少女们的喝彩;同样会接到台下抛给的无数个飞吻;同样会被团团围住要求签名。 这九个美貌女子中,相比较而言,有一个年约三十岁出头的女子尤其出众。她身高至少一米七八,胸部非常丰满,白底荷花的衬衣绷得紧紧的,里面好像有两只小兔子欲往外跳。胸部以下渐渐收缩,凸显出蜜蜂似的腰,长而丰,细而圆,轮廓分明。臀部微微往后隆起,拉出一道弧线向下,衬托着两条修长的腿,堪称一流的身材。脸盘子姿色姣好,美若天仙,脸蛋且圆且方,正面看像满月,侧面看像含苞待放的荷花,皮肤白嫩细腻,泛着一层银辉。特别是两只眼睛好看,双眼皮,眼角上翘,睫毛细长,眉毛如同两道彩虹,眼珠乌亮,闪闪放电,好像会从照片上跳下来,要跟人说悄悄话似的。鼻梁挺直、高耸,与两只会说话的眼睛搭配在一起,显得格外迷人。在每一个镜头中,这位女子均姿态优雅,举止潇洒,神色得意,妩媚动人。她与余非英的合影比任何一个年轻女子都要多。很显然,她以其美艳和柔情,博得余非英的宠爱,成为九个美貌女子中的领军人物。 沈惠民指着照片上那个双眼皮、高鼻梁的美女说:“这个女子就是茹水清。我在机场见过她一眼,公共汽车上掩护余非英逃跑,与我戴同一副手铐的也是她。由此看来,余非英与邬娜瑰果真是同一伙的。” 大家都感到很震惊。 沈惠民接着手指照片上的另一个二十多岁,脸上有着两只酒窝的美女,对大家说:“这个女子我也见过一眼,同时还领教过她的功夫,她对一个眼镜长者笑三笑,那个眼镜长者竟被她吓得晕倒在地。当我明白过来追踪她时,她一下子就变得无影无踪了。” 说着,沈惠民双手击拳,懊悔不已,他对彭金山说:“我简直是个大笨蛋。我应该要你潜伏在照相馆守株待兔,连人和照片一起带回来。如此下去怎么能完成‘枫林1号’案的侦破任务呢!难怪大家不选我连任刑警大队长。看来我的确是老而无用了。人不能不服老呀!” 彭金山劝沈惠民不要过于自责,就连圣人也难免保证事事皆正确。他鼓励道:“你还是比余非英棋高一着嘛。我们如果晚去一步,这些照片就被余非英取走了。”他介绍了余非英先一天去取照片,和他取了照片后留在照相馆外监控一个多小时的情形。他说: “不是我们太笨,而是对手太狡猾。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想明白,余非英是如何出入照相馆的。” 沈惠民说:“她无非是使了化装术。” 邝天野说:“取回这些照片,也是一大收获。” 韦珞奇说:“你俩都不要自责了,赶紧研究分析这些照片,比什么都重要。” 他们一起围着照片观看。 沈惠民边看边感叹:“余非英本身不是个像模像样的女子,没想到她身边的女人一个个都这么漂亮。不知她凭什么手段,哄得这么多年轻美女心甘情愿地围着她团团转。真是搞不明白。” 彭金山说:“现在关键是要理清下一步的侦查思路。就凭这一张张美人照,逐一排查,哪怕把长沙城查个底朝天,也要把余非英和她身边的九个年轻女子找到。” 沈惠民说:“也只能这么去做。我们虽然掌握了这么多美女照,但这每一张美女照,都隐含一个有待我们解开的密码。我们必须花大力气,下大工夫,才能解开这些美女照中所隐含的密码。为了争光阴,抢时间,还是有重点的开展解密美女照的工作吧。我提议先从茹水清查起。” 大家一致表示赞同。 韦珞奇说:“还有个办法,那就是请受害人莫慰然辨认。余非英曾经交待她与茹水清一道进入莫慰然家中实施麻醉抢劫。如果真是如此,莫慰然肯定能辨认出。” 彭金山说:“莫老板认出了茹水清,但他不一定知道茹水清藏身何处?不过可以走一步看一步,只要证实这个最漂亮的女子就是茹水清,同时证实是她和余非英一道对莫老板实施了麻醉抢劫,接下去的侦查就有了主动权。”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沈惠民身上:“如何解密美女照,大队长决定吧!” 沈惠民干脆利落地说:“请莫慰然过来吧,要他对照片上的女子进行辨认。” 大家都一致赞同。 沈惠民拨通了下河街可可蛋糕店老板莫慰然的手机,请他速来蓝天公安分局刑警大队,有急事要办。末了,沈惠民特别交待:“注意保密!不要对任何人说你来刑警大队。” 莫慰然回答:“明白。请放心!”他挂断手机,后悔刚才没有对沈惠民反问一句,此时要他去刑警大队,究竟是办什么急事,但他转念一想,觉得没有问也好,这是与公安机关打交道,不是与生意场上的人打交道,公安机关不给你讲的,你就不要问,问了也白问。 莫慰然对妻子说:“我要到河西去一趟,店子里的事就全靠你了。” 妻子问:“是谁找你?有什么急事?” 莫慰然回答:“这个要保密。” 妻子说:“我发现你这些日子总是神神秘秘的,好像有事瞒着我。是不是在外面养了小蜜,包了二奶?我告诉你,你我是结发夫妻,为了创出今天的这点家业,一起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这点你比我还明白。你要是像别的男人一样,有了钱就变坏,在外面包二奶、养小蜜、玩情妇,把我扔到一边,小心我阉了你。” 莫慰然说:“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那种有钱就变坏的男人吗?” 妻子说:“有条短信你知道啵?” 莫慰然说:“如今短信满天飞。我不知道你指的哪一条短信?” 妻子说:“一手好字,被电脑废了;一手好拳,被骰子废了;一个好胃,被酒水废了;一个好妻,被小姐废了;一个好干部,被金钱废了;一个好党员,被假话废了。” 莫慰然说:“这些与我有什么相干?” 妻子说:“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好妻?” 莫慰然说:“谁也没有说你不是好妻呀?” 妻子说:“我是好妻,就会被你在外面找的小姐废掉。” 莫慰然说:“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们都是老夫老妻了,久经风浪的洗礼,不像那些赶时髦的年轻人,不会出问题的。我现在去河西,不是去找小姐,是去办重要的事。” 妻子追问:“究竟什么事?你说!” 莫慰然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给我打电话的人没讲,我也没有问。” 妻子问:“是谁打电话要你去,这你应该知道吧?” 莫慰然说:“打电话的人很特殊,他对我交待了,要保密。你看我怎么能泄密呢?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妻子说:“那好!我要是往后发现你对我讲的这些都是假的,我饶不了你。” 莫慰然说:“你放心吧!如何对你,我是有原则的。” 妻子问:“你有什么原则?说给我听听。” 莫慰然故意卖关子道:“那就不必说了吧!放在我心里就是了。” 妻子说:“不行!我要你亲口说给我听听。” 莫慰然说:“那好吧!你听好了!我对你的原则是:以维护老婆权威为荣,以伺机造反为耻;以全部财产充公为荣,以私留小金库为耻;以床上殚精竭虑为荣,以功夫不过硬为耻;以洗衣做饭带孩子为荣,以袖手旁观老婆做家务为耻;以坐怀不乱为荣,以春心荡漾为耻;以保持浪漫为荣,以不解风情为耻;以远离嫖友赌友为荣,以抽空鬼混为耻;以泡妞时想着老婆为荣,以抱老婆时想着她人为耻。老婆!你觉得我平时是按照这些原则对你的吗?” 妻子一脸满足的神情,娇滴滴地说:“基本上差不多。有时还差那么一点点。好吧!你过河西去吧!” 莫慰然在妻子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说:“那我走啦!” 妻子轻轻推了他一下,用嗔怪的口气说:“你最会虚情假意。快去快回吧!” 莫慰然乘坐一辆出租车,直奔湘江西岸的溁湾镇。他一路上猜想,沈惠民要他来刑警大队,肯定与昨天发生在他家里的麻醉抢劫案有关。是向他了解什么呢,还是要他证实什么呢?他最不希望别人在他面前谈起发生在他身上的麻醉抢劫案;他最害怕公安机关要他讲述麻醉抢劫案发生的全过程。这个商场得意的中年男子,一天一夜下来,脸上减了许多春风,添了许多惆怅,眉梢下垂,眼圈发黑。待人、做事,表面看上去还是像以往那样笑容满面,其实内心完全被愁云笼罩。他生怕妻子知道麻醉抢劫案的全部真相。如果一旦让妻子了解了麻醉抢劫案发生的全过程,他就会在妻子面前丢尽颜面。他和妻子结婚二十多年,当初是自由恋爱,婚后不久都成了下岗无业人员,两人白手起家,几年挣扎,成了小有名气的蛋糕大王。夫妻感情基础是牢固的,也还是恩爱的。他不养小蜜,不包二奶,也不玩情妇,那样花的代价太昂贵。他玩一个女人,丢一个女人,图的就是个新鲜与刺激。所以他不愿与妻子的婚姻就此终结,也不想幸福家庭就此破裂。他有点提心吊胆。 此时,他不知沈惠民请他来刑警大队的意图。他最害怕沈惠民追问他是如何被那女子麻醉的细节。他想到这一点,就有一种窒息的恐惧感。沈惠民召他来,而且要他保密,百分之百是要追问那些细节。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出租车驶到了蓝天公安分局大门口,莫慰然付了车费,开门下车。 他硬着头皮,心事重重地走向那栋威严的办公大楼。他内心斗争激烈。他害怕沈惠民追问,但又不能不去见沈惠民。一旦沈惠民追问起来,他是实话实说,还是半掩半说,甚至一点真情也不说。他拿不定主意。莫慰然已经走到了刑警大队门前,他内心的主意还没有拿定。 沈惠民、彭金山、邝天野都面朝门口坐着,期待着他的到来。见到他的出现,都热情地打招呼:“莫老板来得快呀!快进屋里坐。” 莫慰然朝大家点点头,满脸羞愧,举止显得十分拘谨。沈惠民为了活跃气氛,对韦珞奇吩咐道:“小韦!给莫老板倒杯茶。” 韦珞奇本来低着头,不想搭理莫慰然。她平时最看不顺眼的就是有了钱背着自己的妻子在外面拈花惹草的男人,对于莫慰然的到来,她好像根本没有看在眼里。既然沈大队长点了她的将,她也不能无动于衷。她站起身,朝莫慰然勉强笑了笑,拿起一个一次性使用的纸杯,从饮水机里倒了一杯茶,放到了莫慰然面前。 莫慰然也给自己想出了解除被动的方法。他赶紧从身上掏出芙蓉王香烟,给每个侦查员递上一支。他一边递烟,一边弯腰点头道:“真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沈惠民对他说:“你别站着。先坐下来,边喝茶,边听我说。” 莫慰然说:“我平时在店子里站习惯了。总感觉站着比坐着舒服。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吧!” 沈惠民说:“没别的事,还是为了那桩麻醉抢劫案。” 莫慰然心里一紧,连忙说:“我该说的全都说了,没有新的东西可说了。” 沈惠民明白他紧张的原因。他停了停,用轻松的口气说:“不是要你谈什么新的东西,只是有个人请你辨认一下。” 莫慰然暗暗吐了一口气,脸上有了几丝活跃。他说:“你把要辨认的人叫过来吧,看我认识还是不认识。” 沈惠民说:“你稍等。”说着,他用眼光朝彭金山作出暗示。 彭金山早有思想准备,他站起身,拿着余非英与茹水清的合影照,走近莫慰然,递到他眼前,说:“照片上的这个女子你认识不认识?” 莫慰然接过照片,目光朝上面扫射。他第一眼接触到那个美女,刹那间满脸泛白,浑身颤抖,两腿发软,嘴唇哆嗦,牙缝里挤出几个不连贯的音符:“她……她……是,是……她……”话没落音,他顿时晕了过去,身子猛地往后倒。 邝天野伸出手,将他一把扶起,放到了沙发上。 韦珞奇端起那杯茶,一滴一滴地往他嘴里喂。 彭金山赶紧用大拇指掐住他的人中。 沈惠民暗吃一惊。莫慰然看了茹水清的照片后作出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有慌乱,相反,他从中得出结论:正是茹水清与余非英联手对莫慰然实施了入室麻醉抢劫。莫慰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看见茹水清的照片,就被吓得不省人事。由此可见,茹水清在他面前耍尽了种种手段。不然,莫慰然对茹水清不会惧怕到如此地步。 邝天野建议赶紧将莫慰然送局里定点的湖南省财贸医院抢救。他不无担心地说:“莫慰然要是死在这里,外界会以为我们对他搞了刑讯逼供,那就是天大的冤枉,跳进湘江也洗不清。要是他的家人找我们打起官司来,一则要赔偿几十万元,二则也会败坏了我们公安机关的声誉。” 韦珞奇也赞成将莫慰然赶紧送往湖南省财贸医院抢救。 彭金山把着莫慰然的脉搏,眼睛盯着自己的手表,接着他翻开莫慰然的眼皮看了看,又伸手探了探他的呼吸。 第26章 男人天生的特性,就是做女人的俘虏 第二十五章 男人天生的特性,就是做女人的俘虏 沈惠民从彭金山的表情判断,莫慰然肯定不存在生命危险。他对两个年轻警察说:“不要惊慌,莫老板这是条件反射。他突然受了刺激,被吓成这样子的。让他安静地休息一阵,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这时的莫慰然躺在沙发上,手脚虽然冰凉,但心跳、脉搏都很正常。他似醒非醒,似梦非梦,总觉得自己始终与那个美女在一起,两人手牵手,一会儿到了湘江一大桥东端下面的江滨花园里;一会儿到了下河街可可蛋糕店;一会儿到了向东南居委会的家中。 湘江边上,他手挽打着桃花小伞的美丽女子,甜甜蜜蜜地走着,突然余非英举着一把菜刀,冲到他俩面前,拦住去路,挥刀砍来。他抬手挡住落下来的菜刀,保护美女的安全。他没想到,这时美女摇身变成了一条花花绿绿的蟒蛇,昂起头,张大嘴,朝他连连不断地吐出血红的毒信。他吓得倒地不起。 莫慰然终于恢复了知觉。他慢慢睁开眼睛,只见美丽女郎正用那双白净温柔的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摸,嘴里甜甜地呼唤着:“莫老板你醒醒。”莫慰然欣慰地笑了。美丽女郎与他一见钟情,对他倾情相爱。她怎么会变成毒蛇呢?他责怪自己不应该胡思乱想,冤枉了美丽女郎。美丽女郎第一次送给他的吻,温柔、甜蜜、热烈,深深烙在了他的心底。 那一天,他莫慰然一不小心又走了桃花运。他本不打算离开可可蛋糕店的,午后的阳光从云层里钻了出来,给湘江镀上了一层金衣,湘江大道公园里的树木都挺直了腰杆,显得精神抖擞。他忙碌了大半天,浑身的骨头有点紧,举手伸了个懒腰。双手放下时,他从店子里望见了江上美丽的景色,更望见了江边上三五成群欣赏江上美景的美女,他一下被深深地吸引了。他止不住自己的脚步,来到了湘江大道公园。他在江边曲廊的一条靠背长椅上坐下,观赏江中橘子洲的美景,他的目光随鱼鹰在橘子洲上空移动,渐渐移回岸边,移到身前身后走过的美女身上,他简直如痴如醉。他突然觉得空气中有一股异香扑鼻。他收回目光,寻找香源,惊讶地发现一位美艳绝伦的少妇与他同坐在一条长椅上,仅距咫尺。少妇的目光落落大方的朝他迎了过来,如同湘江上的两道碧波,闪闪发亮,惹人陶醉。男人和女人的目光在这样的环境里相遇,立即像触电似的放出火花。 她说:“先生你好!” 他说:“小姐你好!” 她说:“今天的阳光真好。” 他说:“今天的江水真美。” 他俩说着,都把身子往中间挪了挪。两句话说完,两个人已经肩挨肩靠在了一起。接下来都不说话了,各自欣赏湘江上的美景。 太阳渐渐下滑,与岳麓山最高峰深情地接吻。 莫慰然盘算如何开展新的攻势,不等他动手,已感到肩上一股暖流涌来,不知何时,美丽女郎已经将一只柔软的手臂搭在了他的肩上。 “先生你好像很疲倦?” “你怎么知道?” “不是疲倦的人,不会坐在这里与湘江作默默无语地交流。” “看来你也一样。” 她笑了,两只酒窝圆圆的,仿佛美酒在里面荡漾。 他问:“你是做什么的?” 她答:“我不做什么,我什么都做。” 说罢,她格格地笑了,笑声如同一串银铃。 他说:“你真俏皮。” 她说:“俏皮是女人的专利。男人能读懂俏皮的女人,那个男人必定聪明、风趣、幽默。” 他说:“再聪明,再风趣,再幽默的男人,在俏皮的女人面前,也会变得十分迟钝,甚至立刻就有成为俘虏的可能。” 她说:“俘虏男人是女人天生的目的。” 他说:“男人天生的目的就是做女人的俘虏。” 她拍起了手:“哎呀呀!跟你对话真是一种崇高的享受。可惜,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像你这样情趣高雅的男人实在太少见了。今天能遇见你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醉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莫慰然不是英雄,只是一个小小的暴发户。他代表了这个时代所产生的暴发户的共同特点,那就是手头有了几个钱首先要背叛的就是与自己一同创业的老婆,把钱花在比老婆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身上,而根本不问对方是什么人,只要脸蛋美,三句话过后就可以撒钱上床,因为这钱来得容易。价值二三十元的生日蛋糕,他标价两三百元,不愁没人买,也不担心有人来管。乱搞乱发财。老婆明知他是这样的人,也拿他毫无办法。如果离婚,人老珠黄,再嫁,有钱有势的男人连望也不会望她一眼,还不如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家丑不外扬,只要能做名义上的夫妻,总比人财两空强。夫妻红线一旦划定,都暗自遵守。各自行为只要不越过红线太远,和谐仍是他们夫妻情感和家庭生活的主旋律。过去莫慰然玩过的美女加起来保守的数字也有一个加强排了。今天遇见的这个美女很独特,除了脸蛋漂亮动人,那樱桃小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令他动心动情。他痴痴地盯着她,早已忘记了他的可可蛋糕店。 太阳隐退到岳麓山那边去了。 从湘江这边望过去,岳麓山就像一个解开一头长发的青春少妇,橘子洲就是从那秀发上解下的一条长长的绸带。少妇的脸显得很安静,绸带静静地躺在一旁,更衬托出了少妇宁静的心。 不知何时,莫慰然的手臂也缠在了美丽女郎的肩上。女郎欲起身,莫慰然将她揽在了怀里。她不但没有反抗,嘴里还发出了嗯嗯地愉快呻吟。 湘江上空飞出一道彩虹。桥下忽明忽暗。长条木椅发出吱吱嘎嘎的欢叫。 莫慰然感到从未有过的浪漫,从未有过的幸福,从未有过的温馨。美丽女郎往他嘴里塞进一颗糖,他尽情品尝甜蜜蜜的滋味…… 昏倒在刑警大队办公室的莫慰然此时眼皮连连动了动,嘴角张开,发出得意地笑声。 沈惠民对在场的人说:“我讲了没关系吧!他很快就醒过来了。” 邝天野问:“他无缘无故地笑什么呀?” 韦珞奇说:“你怎么知道他是无缘无故地笑呢?他肯定是有快乐的事才笑得如此开心嘛!” 这时,没想到莫慰然又突然发生了变化,他本来睁开了的眼睛痴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眼角泪水直流,嘴里喘着粗气,四肢抽搐,身子曲成一团。这下可把所有侦查员的神经绷紧了,都生怕他死在办公室里,都问沈惠民怎么办。 沈惠民没有说什么,他据经验判断,这是初吸食毒品海洛因的人毒瘾发作的表现。他分析:莫非余非英对他使用的麻醉药物中含有毒品海洛因?若果真如此,那些被麻醉抢劫的人,都得依赖余非英供应海洛因。余非英可真是一副蛇蝎心肠呀!抢劫了别人的钱财,接下来还要别人乖乖地花钱向她购买毒品。她一辈子都有了不竭的财源。沈惠民想着想着,不禁打了个寒战。 等到莫慰然毒瘾过去,沈惠民要他继续辨认照片。不过,沈惠民改变了要他直接辨认一号美女的做法。他先把一号美女的照片挑出来放至一旁,将另外八名美女的照片有秩序地摆放在桌子上。然后,他示意符品仁、彭金山他们将莫慰然扶到桌子前面。他对莫慰然说:“你仔细看看这些照片上面的女子,除了余非英以外,还有你熟悉的,还有你见到过的,你从中挑出来。你不要有什么顾虑。” 莫慰然认真看了所有的照片,说:“这些照片上面的女子,除了余非英,其余的我都不认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女人。” 沈惠民说:“你再仔细看看,不要把熟悉的人漏掉了。” 莫慰然说:“我眼力很好,不会漏掉。” 沈惠民拿出茹水清的照片,摆到他面前,说:“你看看这张照片上的女子,与她熟悉不熟悉?” 莫慰然没有多费眼神,指着这位女子,愤恨地说:“就是这条美女蛇!就是这个小妖精!把我害得好惨啊!” 沈惠民问:“你知道这个女子叫什么名字吗?” 莫慰然脸红、摇头:“不知道。” 沈惠民问:“你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吗?” 莫慰然:“她说她不做什么。她说她什么都做。” 沈惠民:“你知道她是哪里的人吗?” 莫慰然:“不知道。” 沈惠民:“你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吗?” 莫慰然:“不知道。” 沈惠民:“你知道她家里有些什么人吗?” 莫慰然:“不知道。” 沈惠民:“你知道她与一些什么人来往吗?” 莫慰然:“不知道。” 韦珞奇没好气地问道:“你知道她爱你有多深吗?” 莫慰然回答:“不知道。” 邝天野跟着问道:“你知道她爱你到几时吗?” 莫慰然望了望沈惠民,极不情愿地回答:“不知道。” 这时,沈惠民摆了摆手说:“好啦!什么都不要问了。” 莫慰然说:“是不要问了,问了也白问,问了等于没有问。” 沈惠民对莫慰然说:“你来这里该做的事都做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莫慰然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央求道:“求你们千万替我保密,尤其不能让我堂客和儿子知道事情的真相。要不然,我们夫妻俩的关系就会像东欧那样发生剧变,整个家庭就会像前苏联那样快速解体。” 韦珞奇心直口快:“你早知道这些利害关系就好啰。” 沈惠民制止:“算了!别说了,让他走吧。” 他转对莫慰然说:“我们会替你保守秘密的,不过你也应该总结教训。你回去吧!” 莫慰然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好像有话要说。 沈惠民问:“还有事吗?” 莫慰然说:“昨夜,有人到我家敲门,打听你把余非英带到哪里去了。” 沈惠民问:“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莫慰然说:“不知道。我堂客没有开门,只从门缝中看到了那个人的背影,高高大大。” 沈惠民问:“你们怎么回答的?” 莫慰然说:“我们什么也没有回答。” 沈惠民赞扬道:“你们做得很好。往后遇到类似的情况,请及时与我们联系。” 莫慰然连声说:“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在场的警察除了沈惠民,都朝莫慰然投以鄙夷的目光。 沈惠民送莫慰然下楼,边走边说着什么。 韦珞奇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我觉得不能让莫慰然就这样走了。他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他与茹水清什么丑事都做过,见了她总应该认得吧!见了余非英也应该认得吧!我们带着他,满长沙城里去寻找茹水清和余非英,比我们拿着照片去找,效率肯定高一些。” 彭金山说:“你这主意很好嘛!你赶快去追沈大队长,向他提出这个建议,要他把莫慰然又请回来。” 韦珞奇扯开双脚,朝门外追去。 第27章 从一号美女照入手,堕落街是她们如鱼 第二十六章 从一号美女照入手,堕落街是她们如鱼得水的天地 武圣强召集全局民警会议,部署辖区大搜查。他要求内紧外松,不许走漏风声,不许滋扰民众,重点清查出租屋。每个搜查小组持一张余非英和茹水清的照片适时比对。沈惠民负责整个搜查工作的调度指挥、信息汇总和重要情况的及时处理。 岳麓山下。一所又一所大学依山而建,湖南大学、中南大学、湖南师范大学、毛泽东文学院、湖南商学院、湖南涉外经贸专修学院、湖南高等财经专科学校,等等,多所大学合理分布在岳麓山的绿树翠竹之中,传承几千年湖湘文化的岳麓书院雄踞其中。近几年,国家教育部、省委、省政府加大了对这片知识灵气之地的投入,一座座高标准教学楼、一栋栋人性化的学生公寓拔地而起,使其成为名声远播海内外的麓山大学城。诸多国外名牌大学也到这里实行强强联手,开展国际合作办学。出入琉璃瓦教学大楼,漫步林阴古道的有各种肤色的学子。 沈惠民率领彭金山、邝天野、韦珞奇乘坐一辆挂民用牌照的面包车,穿行岳麓山脚下。沈惠民手里拿着余非英挽着茹水清的合影照,目光不停地从照片到窗外往返扫射,寻找照片上的背景。车窗外,不时车水马龙,不时人流如梭,不时人车稀疏,不时树移竹去。各种各样的景致在侦查员眼里连连交替变换。 彭金山根据车窗外的景致,把握着车速。他觉得疑点提升时,车速立即变缓;他觉得疑点降低时,车速立即加快。 车内很安静。大家都不说话。所有的目光都投向车窗外,搜索照片的背景。 面包车环绕岳麓山转了一圈又一圈。柏油路、水泥路、沙卵石路、泥巴路,都在车轮下辗过。还是那样的坡岭;还是那样的树竹;还是那样的楼宇;还是那样的花草;还是那样的飞檐翘壁;还是那样的九曲回廊。沈惠民他们眼里,只不过是一幅画与另一幅画的重叠。 韦珞奇着急地说:“我的天啦!这要找到几时去呀?这岳麓山周围,在我眼里看来处处都差不多,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随便挑一个地方都可以留影,拍下来都蛮好看。” 沈惠民说:“年轻人莫性急嘛。共性当中总是存在着个性的嘛。只要余非英、茹水清留影的地方不被推土机毁灭,只要我们仔细辨认,总会找到要找的那个地方。” 面包车穿过中南大学校区一角,再次驶到岳麓山东南脚下。 沈惠民突然连声招呼:“停车!停车!赶快停车!” 大家都说:“这个地方蛮像!蛮像!” 这时,每个人心里都有着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的快感。 此前,沈惠民觉得韦珞奇提出的带着莫慰然一起寻找茹水清的建议,不失为一种好的侦查方法,但有不利的一面,带着莫慰然满长沙城里寻访,既是个累赘,也会给他的生意造成严重损失。他认为从目前情况来看,还是从茹水清的留影照入手开展侦查比较妥当。如果经过此番努力,依然解不开美女照的秘密所在,那就只好带着莫慰然四处寻找茹水清的踪迹。沈惠民对大家特别强调:“我还是那个主意,为了争光阴,抢时间,重点查找茹水清。如果找到了这个一号美女,就能找到其他八个美女,那将成为我们侦破‘枫林1号’案的关键。” 大家完全赞同。他们从46张彩色照片中,挑选出茹水清出镜的十几张照片,共同辨认、分析每张照片的背景,逐一分类、定位。 茹水清留影的背景总体可分为三类。一类是风景名胜地,包括湘江大道公园、五一广场、浏阳河广场、橘子洲、马王堆、烈士公园。一类是具有现代化水准的标致性建筑,像亚洲最高建筑99层楼的老渡口国际大酒店、中日合资的平和堂购物中心、五城会主场地贺龙体育馆。一类是生活场所,茹水清站在小杂货店的一角,身后的货架上摆满了“老渡口白酒”,茹水清坐在余非英的摩托车后座,朝一条可以望见岳麓山云麓峰的小巷深处驶去,茹水清与余非英面对一块歪歪斜斜立在一片居民楼前的“湖南普维尔高新技术专修学院”的招牌笑得很开心。 大家都觉得应该把侦查重心放在生活场所,因为茹水清与余非英一起躲在住处观察动静的可能性极大,其住处可能与小杂货店有关。或许是小杂货店的主人,或许是小杂货店的常客,小杂货店、湖南普维尔高新技术专修学院、那条可望见岳麓山云麓峰的小巷,组成了茹水清的生活范围。 沈惠民给湖南省教育厅、长沙市教育局打电话,了解湖南普维尔高新技术专修学院的基本情况。两级教育主管部门回答一致:没有湖南普维尔高新技术专修学院的报批材料。沈惠民感到失望,但不感到奇怪,因为这种不经教育主管部门批准,以赚钱为目的,私自办学的现象普遍存在。既然查找不到湖南普维尔高新技术专修学院在教育主管部门的报批材料,那就寻觅那块歪歪斜斜立在一片居民楼前的“湖南普维尔高新技术专修学院”的招牌。 沈惠民带领大家寻遍了岳麓山南侧的居民楼,怎么也找不到“湖南普维尔高新技术专修学院”的招牌。他们打听了岳麓山下的许多群众,终于得知:“湖南普维尔高新技术专修学院”的招牌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湖南斯达奇纳米高新技术专修学院”。原来是城头变换大王旗。一块招牌的变换,给侦查工作增添了成倍的难度。 沈惠民他们找到了湖南斯达奇纳米高新技术专修学院。站在该学院门前朝两侧望去,和许许多多别的学院一样,周围布满了林林总总的小杂货店。这也是中国的一大特色,所有学院都被杂货店、饭店、网吧、歌厅舞厅层层包围。湖南斯达奇纳米高新技术专修学院对面是一所轮训县处级以上干部的学校。这所学校周围的酒店、歌舞厅最多,也最高档。沈惠民他们知道在该校学习的,进校门之前,都是手握实权的人物,走进校门就意味着展翅腾飞,前途无量。那些下属不适时机的来这里看望、慰问、宴请,提前放春风,日后得夏雨。他们送上慰问品、红包、甚至是妙龄女郎。除了下属的慰问,还有学员之间的相互宴请。他们入校就编了通讯录,印有每个学员的玉照、职务、电话号码、手机号码、邮政编码等。关系就是财富。在这里的学习成绩好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利用这种机会建立广泛的社会关系。今天你请我,明天我请你。所以有人说,建立了四大关系的人,算是铁哥们。这四大关系是:扛过枪,下过乡,同过窗,嫖过娼。对这四大关系,也有多种阐释。特别是同窗包含的内容出人意料。既有校窗,也有铁窗。侦查员们早就知道这块高校林立的土地上生长出了一条堕落街。顾名思义,之所以堕落,是因为生存在这里的种种人,发生在这里的种种事,怵目惊心,骇人听闻,难以置信。湖南斯达奇纳米高新技术专修学院和对面那所轮训县处级以上干部的学校,正好处于堕落街的入口位置。沈惠民、彭金山、邝天野、韦珞奇迅速化装后走进堕落街,一边以照片寻人,一边以照片觅景,心里都暗暗分析:凭茹水清的姿色,堕落街应该是她如鱼得水的天地,那么她是这里的众多老板、妈咪之一,还是这里的常客,或是别的身份?茹水清留影的那家小杂货店究竟在堕落街的那个角落?小杂货店距湖南斯达奇纳米高新技术专修学院究竟有多远? 穿行一趟堕落街,无论男女侦查员,都遇到了各种意想不到的“险情”,各自凭借勇敢与机智,化险为夷,没有落入美人坑。不过去时两手空空,回来依然空空两手,谁都没有斩获。 他们重新回到面包车上。 沈惠民又拿出一号美女在那家小杂货店的留影,左看右看,小杂货店没有招牌,没有明显标志,门面、柜台、货架,与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小杂货店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他端详货架上陈列的商品,发现其中摆有很多春柳湖出产,知名度很高、很受大众欢迎的“老渡口白酒”。这段时间,这种酒在长沙城里很流行。 沈惠民捕捉到这一特征,内心很高兴。瞬间,这种高兴又被担心所取代。偌大一座麓山大学城,小杂货店星罗棋布,要是逐家店子的暗访,那该需要多少时间呀!他想:如果能用最少的时间,最快的办法,将这家小杂货店从成千上万的小杂货店中筛选出来,他们就占有了主动权。沈惠民指着照片,对大家说了自己新的发现和想法,要求每个人出谋划策。一时没有人能想出好的办法。 沈惠民又想到了从余非英身上搜出的那些物品。他三十年的侦查生涯中,历来将犯罪嫌疑人随身携带的物品视为活宝库,与案发现场同等重要,里面隐藏着犯罪嫌疑人的蛛丝马迹。他再次打开余非英的那只黑色老板包,里头除了两台进口微型收录机、一个手机、两只传呼机、一只随身听、一只圆形的红色机械闹钟、一小瓶黄色香水、一小瓶白色药液、一只注射器、3节七号电池等物,还有一本微型通讯录。最初,他和符品仁、彭金山均翻看过这本微型通讯录,上面没有一个姓名,只寥寥记了几个电话号码。他们也曾拨打过这几个电话号码,有的忙音,有的欠费停机,有的无人接听。 此时,沈惠民紧盯着其中一个“88”打头的电话号码。很明显,这是长沙市岳麓区范围内的电话。他暗暗分析:这个电话号码也许是那家小杂货店的。他对大家谈了自己的想法,并说:“为了节省寻觅的时间,不防拨打这个电话试探一下,看看对方作何反应。”他立即作出安排:“小彭灵活,善于随机应变,你来拨这个电话。” 彭金山没有推辞。他将挂在腰间小皮袋里的手机抽出,掀开盖板,拨出了那个电话号码。他竖起耳朵等候对方的反应。电话通了。彭金山故意先不发话,等待对方的回音。果然对方先开腔:“喂!” 彭金山听清了,接电话的是一个女子。 他问:“老板你好!我要买老渡口白酒,你店子里有没有呀?” 对方回答:“有啊!请问你是哪里?” 彭金山回答:“我是湖南斯达奇纳米高新技术专修学院。” 对方说:“你们学院到我店里买老渡口白酒的人蛮多咧。” 彭金山说:“是呀!我的同学经常到你的店子里买老渡口白酒呢!你给点优惠好不好?” 对方回答:“没问题!你要买多少?你买的越多,我给你的优惠越多。” 彭金山说:“我要买一件。” 对方问:“你什么时候来?” 彭金山回答:“我马上就来。老板不好意思。我不知去你店子里怎么走?” 对方问:“你不是说经常来我店子里吗?难道还不知道怎么走?” 彭金山解释:“以前都是我的同学去你店子里买老渡口白酒。我负责炒菜。今天我同学外去了,我只好亲自到你的店子里买酒。我是头一次去你的店子,所以要请老板给我指路。” 彭金山与那个女子对话时,车上安静极了,一问一答,车上的沈惠民、邝天野、韦珞奇都听得一清二楚。大家既紧张,又兴奋。 这时,彭金山已经从对方嘴里得到了去小杂货店的路线。他一边说谢谢,一边又问:“老板!你的店子有没有挂招牌呀?” 对方回答:“挂了招牌。枫叶红超市。” 彭金山说:“我马上就过来。”说着,他挂断了电话。 沈惠民根据新的情况,安排下一步的行动:“邝天野、韦珞奇扮成一对情侣,在树下散步,监视湖南斯达奇纳米高新技术专修学院周围的动静。” 邝天野、韦珞奇互相看了一眼,不禁满脸绯红。 沈惠民严肃地说:“你俩要扮演得出神入化,不能让我们的对手看出破绽。否则,不但不能完成侦查任务,甚至连生命安全也难以保障。” 邝天野、韦珞奇点头。 沈惠民继续分工:“小彭跟我一起去侦查这家杂货店里的情况。小邝、小韦,你俩要随时与我们保持联系。” 韦珞奇伸出右手,挽住邝天野的一条胳膊,双双钻出了面包车。霎时,周围行人的目光都朝他俩投了过来。邝天野显得很不自在,手脚有点生硬。韦珞奇却很大方,很自然,她不仅挽住邝天野的胳膊,还把头轻轻倚在了他的肩膀上。她低声对邝天野说:“干吗这么紧张,这是在侦查,赶快放松。” 邝天野低声回应:“有个适应过程嘛,慢慢来好不好。”说着,浑身的紧张顿时消散,举手投足,潇洒自如。两个年轻侦查员相依相偎,极富情调地漫步在林阴道上。 彭金山发动面包车,朝小杂货店所处的位置驶去。 他按照电话中得到的路线描述,很快找到了枫叶红超市。面包车减速行驶,他和沈惠民透过车窗玻璃,将枫叶红超市四周和里面的一切情景收入眼里。这里的确是茹水清留影的背景所在地,两侧布满了形形色色的小超市、小饮食店,店内货架上陈列的老渡口白酒非常清晰,与湖南斯达奇纳米高新技术专修学院直线距离约500米,所处位置并不显眼。此时,枫叶红超市和两旁的小店一样,都没有人上门问津,显得冷冷清清。店里也没有主人的身影。沈惠民、彭金山对视了一眼,相互传递了一个想法:茹水清有可能是枫叶红超市的主人,但他俩都没有说出口。面包车从枫叶红超市门前缓缓驶过。这时,他俩看见货架旁的一块布帘掀开,一个女人从里面走出,走到柜台前,朝门外的路上张望。 沈惠民看得很清楚,这个女人与照片上的茹水清完全不一样。彭金山将面包车驾驶到离枫叶红超市约五十米远的一株樟树下,监视超市里头的动静。陆续有人员出入超市,始终没有发现照片上的茹水清。他俩的心像在烈火上煎熬。 沈惠民又翻看那46张美女照,他从中抽出两张,交给彭金山手上。他对彭金山说:“你悄悄下车,查看枫叶红超市背后的环境。余非英和茹水清租住的房子很可能就在这一带。你带上这两张照片,看看能不能对号入座。” 彭金山接过两张照片看了一眼。这两张照片他都看过好多次了,如果一张照片就是一篇文章的话,这两篇文章他早已读得滚瓜烂熟,能够一字不漏地背诵了。一张照片是余非英驾驶着摩托车驮了茹水清得意洋洋地在小巷里行进;一张照片是茹水清坐在门前台阶上拨弄手机。彭金山弹了弹手上的两张美女照,对沈惠民说:“我力争让这两张照片发挥应有的作用。” 沈惠民握紧他的手,说:“谢谢你理解我的意图,抓紧行动吧!” 彭金山用力点了点头,看了看面包车两旁,没有人注意,他轻轻拉开车门,跨出了面包车。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眼前这片错综复杂的居民区。 沈惠民留在面包车上,继续监视枫叶红超市里面的动静。 突然间,他感到挂在腰间的手机在震动,迅速拿起看了看,上面显示:“有情况。火速靠近渔湾集市。” 沈惠民心中大喜。他发动面包车,朝渔湾集市驶去。 第28章 要想战胜对手,必须格外用心 第二十七章 要想战胜对手,必须格外用心 彭金山绕到枫叶红超市背后,用目光对那些横七竖八的民房进行搜索。这些民房没有门牌号码,结构和外观也千篇一律,一栋连一栋,简直像迷宫。彭金山用心记,用心看,心里暗暗绘出了一张民居分布图。他绕过几条小巷,离岳麓山越来越近,离枫叶红超市越来越远,眼看就要到了岳麓山脚下,还没有发现与照片上相符的小巷和台阶。 他继续往前寻觅。民房越来越稠密,身边不时走过挎篮子,提袋子的男男女女,原来已经到了渔湾集贸市场。他知道这个市场很大,平时,中南大学、湖南大学、湖南师范大学的师生员工都到这里采购日常生活用品。做买卖的都是清一色的乡下人,其中相当一部分是三无人员。地处城郊结合部,人口管理工作难度大。公安机关清理整顿一次,管不了几天,被清理走的三无人员又卷土重来,因此,这里曾发生好几起震惊全省乃至全国的血案。彭金山由此相信:余非英和一号美女的落脚地十有八九就在这一带。他聚精会神,仔细寻觅。 彭金山快到渔湾集贸市场,走到一栋二层楼的砖房前面时,突然眼睛一亮,面前的小巷、面前的台阶,好像很眼熟。他想:这不就是茹水清留影的背景吗?他放缓脚步,仔细观察小巷和砖房的台阶,以及四周的环境。他趁人不注意,从怀里掏出那两张照片,与眼前的情景比对。没错,这一切均与照片上反映的完全吻合。彭金山心里暗暗高兴,赶紧往沈惠民的手机上发出短信息。 沈惠民接到短信息,立即化装,三下五除二,改变了旧面孔,变成了新面孔,俨然一位中年教授,步履沉稳地赶了过来。 彭金山看见他走进小巷,便及时用手势发出不要打草惊蛇的暗号。沈惠民会意,没有继续往前,也没有与他发出招呼,装着要购物的样子,走进了人来人往的渔湾集贸市场。 彭金山随后跟了进去。他们在销售鲜活水产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看看篾篓里爬上爬下的甲鱼,想买,但又担心是避孕药催养大的,吃了有害身体,抓起的甲鱼又放下。他们接下来指点着水池里游动的几条鳜鱼,你说这条肥,他说那条瘦,争论不休。后面围上来几个要买鱼的人,嘴里埋怨着,将他俩挤到了一旁。 四周全是讨价还价的嚷嚷声,一阵高过一阵。 沈惠民、彭金山边走边谈,声音放得很低,这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相互间又能听得清楚。他俩分工:一个调查,一个守候,并同时展开行动。 他俩走出渔湾集贸市场。这时,都感觉到肚子里唱开了空城计。山风吹来,夹着细细的雨丝,洒在脸上、身上,不禁打了个寒战,越发感到饿得慌。沈惠民心想:调查,守候,还需要时间。武装好肚子是大事。他对彭金山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就近找个大排档,先吃一个盒饭,把肚子填饱,接下去做事才有精神。” 他俩走进对面山坡上一家快餐馆,正要点盒饭,没想到天下的事会有这么凑巧,由于这里地势较高,朝山坡下面望去,一清二楚地看见了砖房内的动静。他俩为之一振,如同钓到大鱼时的喜悦。正在砖房内叠衣服的那个黑发女子,与照片上的茹水清一模一样。 沈惠民拿出照片仔细比对,一点也没错,身材高挑,三围凸显,该大的地方一丝不小,该小的地方一丝不大。满头瀑布般的黑发流淌到双肩。当她提起衣服,扬起脸仔细端详的时候,红润的脸蛋与乌亮的眼睛、挺直的鼻梁交相辉映,像画家描绘的东方美女形象。他们不明白,这样的美女有多少阳光大道可以行走,为何偏偏要踏上贩毒、抢劫这条不归路。沈惠民悄声说:“没错!与余非英合影最多的就是她;与我在机场擦身而过的也是她;与我在公共汽车上戴同一副手铐的还是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回我们一定要抓住她!绝不能让她跑掉!” 霎时间,沈惠民、彭金山神兵天将般出现在红砖小屋的台阶上。令他俩感到意外的是,这位时髦女子既无惊慌之色,也无逃跑之举,只抬起双眼皮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依然那样坐在原地纹丝不动,如同一尊雕塑。 沈惠民直接叫她的名字:“茹水清!” 这女子表面上还是那样静静地坐着,没有任何反应。 彭金山又叫了一声:“茹水清!” 这女子还是没有反应。 沈惠民略微提高了声音问:“你是叫菇水清吗?” 这女子答非所问:“我知道,他是不会把我交待出来的。” 彭金山追问:“你是名叫茹水清吗?请直接回答。” 这女子自言自语道:“我知道我该怎么做。” 沈惠民、彭金山相互望了一眼,都感到有点奇怪。 彭金山掏出自己的警官证,递到她面前,客气地对她说:“我俩都是警察,请你看看我们的证件。” 这女子伸手轻轻推开了彭金山递给她看的警官证,说:“不想看,也不用看。” 沈惠民说:“你应该看,这是我们的工作程序。社会上常有不法之徒假冒警察,欺骗老百姓。你难道不担心这样的事在你面前发生?” 这女子抬起头,用很深刻的目光看了看沈惠民,当她第一眼见到沈惠民时,心里就有一阵冲动,她想呼唤一声沈惠民,但她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做出那样的举动。这时她说:“尽管你化了装,像个教授,但我一听声音就知道你是谁。” 沈惠民追问:“你说我是谁?” 美女回答:“你是百变神探!” 沈惠民与彭金山对视一眼,他俩内心都有既惊讶,又奇怪的感觉。 沈惠民顿时想起了孙子兵法中所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目前他们还没有掌握这位女子的任何情况,而这位女子则把他们的情况掌握了。要想战胜对手,必须格外用心。 彭金山一边向她出示搜查证,一边对她说:“有证据表明你与我们正在侦查的一桩案子有关联,我们要对你的住处依法进行搜查,请你配合。” 这女子反问:“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沈惠民再次耐心地对她问道:“你是叫茹水清吗?是与不是,请你直接回答。” 这女子傲慢地反问:“请问沈大队长,这有必要回答吗?” 沈惠民感到又气又恼,但没有表现出来。 彭金山则暗暗观察着沈惠民,他以为这位女子与沈惠民有什么特殊关系,至少是熟人,不然她不敢这么傲慢。也可能沈惠民一时没有认出她;也可能沈惠民不愿意在旁人面前暴露双方的特殊关系。他想:要了解沈惠民与这个时髦女子的真实关系,就看他下一步对这个时髦女子作出何种处理。 此时,沈惠民朝这个女子扬起了手铐。这个女子竟然主动地伸出了双手,只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很难琢磨出她此时此刻的内心活动。沈惠民原本因怜香惜玉而有些犹豫不决,在这一刹那间变得坚定不移。只听“咔嚓”一声响,给茹水清戴上了手铐。 茹水清的两只手失去了自由,乖乖地垂在胸前。她显得很沉稳,脸上未露丝毫惊惧之色。她似乎对眼前发生的情形早在预料之中;她甚至嫌沈惠民他们来得太晚了,应该在收到她发出的短信息时就来,那才恰到好处。她那颗美丽的头仍然没有低下去,还是那样高傲地扬着。 沈惠民、彭金山一起进里屋搜查。第一二间屋子,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情况。他们继续搜查第三间屋子。就在即将跨进第三间屋子的门槛时,茹水清突然冲了过来,拦在他俩前面,不让进门。她嘴里大声吼道:“你们不能进去!” 此举是沈惠民、彭金山没有想到的。这自然引起他俩精神上的高度注意。莫非余非英就躲藏在这间屋里。他俩注视茹水清的表情,企图看出什么,然而,那张美丽的脸蛋绷得铁板一样的紧,除了表明不许他们进里屋搜查的决心外,没有透露出别的信息。茹水清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让他们进这间屋里搜查?他们得不出回答。沈惠民对茹水清命令道:“请你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茹水清仿佛没有听见,依然站在原地不肯让开。 沈惠民又对她说:“你妨碍警察执行公务,将会加重你的罪行。” 茹水清毫不示弱,语气强硬地说:“我不管!我绝不让你们进屋搜查。” 沈惠民问:“你能说出理由吗?只要你的理由正确,我们会认真考虑。” 茹水清说:“我不想说任何理由,就是不能让你们进这间屋里搜查。” 沈惠民、彭金山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那意思是说,不论有多大的阻力,不论有多大的危险,都必须进这间屋里搜查。沈惠民朝彭金山递了个眼神。彭金山抓住茹水清戴着手铐的双手,带往一旁。茹水清又扑回去,用自己的身子挡在门口。她没有吵,没有闹,举止灵巧轻盈,态度异常坚决。 彭金山拔出手枪,作好防止意外情况发生的准备。沈惠民站在门外,观察里面的动静,没有任何异常反应。他盯着面前的茹水清,想从其眼神中发现原因所在,也没有达到目的。 茹水清没有回避沈惠民的眼光,也不眨眼地直视着他,并对他说:“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就绝对不能让你们搜查这间屋子。” 沈惠民对她说:“你总该有个理由吧!” 茹水清说:“这要看我愿意不愿意说出这个理由。” 沈惠民说:“既然你不愿意说出理由,你就不能阻止我们的行动。” 茹水清说:“我求求你也不行吗?” 沈惠民说:“你求我可以,但必须有正当的理由。” 茹水清说:“我与你们作个交换,你看可以不可以?” 沈惠民问:“怎么交换?你说吧!” 茹水清说:“我跟你们走,一定把我知道的情况全部告诉你们,绝对不隐瞒半点。这该可以吧?” 沈惠民说:“那是你应该做的。你如果隐瞒真情,法律不会容许;你如果坦白交待,你会得到法律的宽大。请你相信我们,我们是文明执法,不会对你的隐私和财产造成半点侵害。你要阻止我们进屋搜查,法律不能容许。请你赶快让开!” 茹水清还想坚持,但毫无作用。她望着门里,眼神中表露出的情绪令人难以捉摸。 沈惠民迅速进入里屋,目光朝室内上下左右扫视,没有发现异样的情况。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大衣柜前,伸手拉开四扇柜门,里面的情景收入眼里,除挂了几件时髦款式的男女服装外,没有别的东西。他重新关上柜门。大衣柜将这间房子分为了里外两层。他对大衣柜前面的半间房子作了仔细搜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大衣柜后面的半间房子里究竟隐藏着什么呢?他端着手枪,谨慎地跨出每一步,绕过大衣柜,一步一步地朝柜子后面的半间房子里逼近。他来到柜子后面,出现在眼前的情景使他的每一根神经顿时绷紧。他攥紧手中的枪,并以最快的速度推弹上膛。 柜子后面的半间房子比前面的半间房子窄了许多,除了摆下一张双人床,剩余的空地不多。他第一眼就看见双人床上躺着一个人,无法辨清是个什么人,因为整个人侧身朝里,全身都蒙在被子里,像一张弓箭似的。对他的到来,被子里的人未作出丝毫反应。据他的经验,这种平静的后面,往往随之而来的是意想不到的大反扑。他提醒自己:绝不能掉以轻心。 沈惠民一手握枪,一手掀开床上的被子。这时,床上躺着的人完全呈现在他眼前。他不禁大惊失色,目瞪口呆,连手中的枪也“啪”地一声跌落到地上。他顿时变成了一个木头人似的,呆呆地站立原地没有挪移,两眼痴痴地盯着床上,嘴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第29章 没有弄清事实真相之前,绝不能草率表 第二十八章 没有弄清事实真相之前,绝不能草率表态 彭金山也被惊呆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行动,而是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着沈惠民,看他对眼前的事情作出何种处理。 这时,沈惠民仍然站立原地没有挪移。他盯着床上,仿佛在做梦似的。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躺在床上的竟然是他的妻子柳润美。他来到了她的床前,她竟然还不知道,还在沉睡中。沈惠民先是以为自己的眼睛产生了错觉,把别的人错当成了自己的妻子。他定了定神,又狠狠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再定睛打量床上。他看得非常清楚:床上躺的正是他的妻子柳润美,而不是别人。他感到非常奇怪,妻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处在沉睡中?是叫醒妻子,问个明白,还是让妻子继续睡下去呢?他有些犹豫。他想到案情紧急,必须赶快叫醒妻子。他弯下身子,对着床上发出招呼:“润美!润美!” 沈惠民连呼几声,一声比一声高。柳润美终于被叫醒过来。她睁开眼睛,连声呼唤:“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为何要救我?” 她说着,欲坐起身子,但感到很吃力、很困难,她只抬了抬头,又躺了下去。她嘴里依然呼喊着:“姑娘!姑娘!” 沈惠民凑近她面前,对她说:“我是惠民!你好好看看!我是惠民!” 柳润美定神细看了一阵,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惠民反问道:“我正要问你呢?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怎么在这里?” 柳润美情绪异常激动地回答:“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惠民越发感到奇怪。他安慰道:“你冷静一点,想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彭金山也感到奇怪,招呼道:“大家都为你失踪感到着急,你是如何到这里来的?” 柳润美没有像平时那样对彭金山发出亲切招呼,似乎没有看见他似的,她只朝茹水清点头微笑,嘴里连声招呼:“姑娘!姑娘!” 茹水清也对她发出招呼:“柳姨!” 这时,柳润美看见了茹水清双手戴着的手铐,显得大吃一惊。她一下坐了起来,双手抓住沈惠民,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把她铐起来?” 沈惠民说:“她有违法嫌疑。” 柳润美说:“她是好人啦!” 沈惠民问:“你说她好在哪里?” 柳润美气得嘴唇颤抖,重复着一句话:“姑娘她是好人啦!” 沈惠民对柳润美问道:“你说这姑娘是好人,她究竟好在哪里?你要说个明白呀!” 柳润美情绪激动,她没想到沈惠民会对她的话持怀疑态度,这在此前不曾有过。她感觉过去的一天一夜时间里,世界上的人和事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就连自己最信任的丈夫也变得陌生了。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想把很多要说的话全部说出来,然而,无论她怎么克制,情绪总是无法镇定,上下嘴唇不停地颤抖。 她坐起身子,将茹水清拉到她身边,生怕被别人抢走,像母鸡保护小鸡似的,随时作好了与侵害小鸡的对象作顽强斗争的准备。她抚摸着茹水清戴着手铐的双手,泪水不停地往下流,那一幕幕不堪回首的情景浮现在她眼前。 昨天下午,柳润美挑了一担她捡的废旧物品,从岳麓山抄近路往回走。山路时而往上,时而朝下,小雨过后,溜滑溜滑,每前行一步,都必须踏得稳稳实实。她觉得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两条腿越来越不听大脑指挥,嘴里吐出的气越来越粗。她坚持着,每前进一段,就放下担子歇口气,越到后来,这种间隙的时间和行进的距离便越来越短,前行不了几十步,就要放下担子喘口气。 柳润美转过一座山坡,面前出现了两条小路,无论往左,还是往右,都可以到达东面山脚,路程距离也相差无几。她看了一眼往左的山路,不禁打了个寒战,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早晨,她踩着这条山路,担着两只盛废旧物品的竹筐,专心专意地拾起路边的易拉罐、矿泉水瓶、大大小小的废纸片……突然间,她感觉到有人从她身后将她一把抱住,她来不及作出反抗,嘴被一团东西紧紧地堵住了,头也被裹住了,眼前一片漆黑,如同掉进了深渊。 柳润美脑海里十分清醒,她以为遇到了拦路抢劫。她心里暗暗斥骂劫匪愚蠢,抢劫不看对象,她一个捡破烂为生的女人,身上既没有佩金戴银,所带现金也不超过10元,犯罪不值得。她心里好恨。她骂,骂不出。她拼死挣脱,手脚早已被绑。她感觉到几双手将她抬了起来,拖进了山林中。 山风吹动树林,发出哗哗的声响。 柳润美被歹徒拖进山中多远,她不知道;她只知听不见山下传来的汽车轰鸣声。歹徒将她放在地上,并没有翻她的衣服口袋,而是将她身上的衣服剥光,对她发出一阵狂笑。此时她才明白歹徒劫持她的真正目的。她遇到的危险太大了。她使尽全身的力气挣扎,但毫无作用,她的手脚被绑得紧紧的,头依然被裹着,嘴依然被堵着。她除了在心里咒骂,除了流泪,再没有别的办法。她遭到了三个歹徒的轮奸。肉体的伤害,心灵的重创,她难以承受。她昏迷过去。 三个歹徒将她推醒,摘掉裹在她头上的布套,抽出她嘴里的布团,对她说:“你睁开眼睛,好好见识我们三个大男人吧!虽然不像你男人是吃公家饭的,但也不比你男人长得差。三个英俊男人,配你一个美女,你总没有吃亏吧!哈哈!” 她想爬起身与这三个蒙面畜生拼了,但她的手脚还是被绑着。她怒视三个畜生,捕捉其体貌特征,虽然无法看清每张面孔,但她记住了每个家伙的体态,尤其记住了每条小腿和每只小臂上露出的针眼状的痕迹。她明白她遇到了三个吸食毒品的畜生。她对他们的声音听得很清楚,也深深地记在了脑海里。她想呼喊。三个蒙面歹徒又赶紧堵住她的嘴,对她吼道:“你还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吧!这事要是张扬出去,让天下的人都知道了,看你哪有脸面见你男人,看你男人如何抬头过日子?最好的办法是回去劝劝你男人,不要总是跟我们这帮兄弟过不去。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相安无事。他如果不改,好戏还在后头。” 说完,三个歹徒松开了她手上的绳子,一阵狂笑,潜入了山林中。她虽说没有看清他们的面孔,但已将那针眼状的痕迹和那豺狼般的声音深深地烙在了脑海里。她穿好衣服,独自坐在那里痛哭了一阵,边哭边想了许多。她想到了死,想到了赶紧报案,想到了与沈惠民离婚,但又觉得这些都不是好办法。 最终,柳润美理了理思绪,又像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依然去捡废旧物品,然而,任她怎么克制,三个歹徒的阴影总是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好像大白天做着一场噩梦似的,不时惊出一身冷汗。她几次想回家,但当她的眼光触及到竹筐里分量不多的废旧物品时,又立即打消了回家的念头。她必须每天不间断地捡回满满两筐废旧物品,才能保障她最基本的生活费用。她只得强忍心中的痛楚,哭脸扮着笑脸,继续她拾荒的工作。 午后时分,柳润美终于捡了满满两筐废旧物品。她看看天空中聚拢了云朵,树林中穿过的风显得很湿润,好像要下雨了。她必须赶紧回家。她担着两筐废旧物品走了一段山路,感觉两条腿不像平日里那么轻盈,越走越沉,好像灌满了铅似的。她想给丈夫沈惠民打电话,要求接她一程。她很快打消了念头。她知道沈惠民一天到晚忙破案,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用,加上竞争职位失败,心情不好,哪能顾得上接她回家。各人有各人的一份责任。自己的事还是自己完成。柳润美挑起两筐齐胸高的废旧物品,一步一步朝山道上攀登。 她站在山坡前,盯着往左的山路,三个蒙面歹徒的影子浮现在她眼前,她浑身打了个寒战。她不愿重走曾经发生过噩梦的地方,以免触及心中的伤痛。柳润美挑着两筐废旧物品,选择了往右的山路,艰难地迈开双腿,想尽快离开这个曾经遭遇魔鬼袭击的地方。令她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她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毛骨悚然的冷笑声…… 想到这里,柳润美擦了一把眼泪,抬头看了看沈惠民,她想把这些对他说出,但她没有这个勇气。她继续流泪,继续回想那可怕的一幕: 那是魔鬼发出的笑声。柳润美听来有几分耳熟。她恐惧万分,双腿发软,险些滑倒。她坚强地稳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笑声是从曾经强暴她的那三个蒙面歹徒嘴里发出的。柳润美恨不能扑上去,咬死这三个家伙。但她提不开腿。眨眼间,三个蒙面歹徒朝她扑了过来。 柳润美容不得多想,扔下两筐废旧物品,操起扁担,迎向扑过来的三个蒙面歹徒。她砍倒了第一个蒙面歹徒,第二个蒙面歹徒朝她伸出了两只魔爪,她迅速将第二个蒙面歹徒放倒,她的扁担还没来得及落到第三个蒙面歹徒身上,她已经被一二两个蒙面歹徒抱住,双手失去了自由,扁担掉落到地上。 柳润美欲呼喊救命,三个歹徒早已用布团堵住了她的嘴。一个柔弱女子,哪里抵得住三个男子的攻击,她如同一只羊羔,被三只凶恶的豺狼噬咬,反抗越狠,伤痛越深。 三个歹徒绑了她的手脚,一件一件剥下她的衣服,她身上只剩下了一层单薄的内衣,整个身子就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三个禽兽就要对她再次大施淫威。此时,柳润美想一死了之,但她欲死不能。喊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 “住手!”山林里突然响起一声大喝,一声女人的大喝。这声音虽然不算特别响亮,但听起来很有气势。这声大喝过后,山林里显得异常寂静。三个歹徒听到这声大喝,立即住了手,如同惊弓之鸟,钻进了林子中。 柳润美乘势从地上爬起,赶紧捡起地上的衣服,迅速往身上穿。她一边穿衣,一边朝喝声传过来的地方望去,只见一个非常漂亮的年轻女子正从山路上走过来。她欲迎上去,向她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要是没有这位素不相识的漂亮女子的搭救,她将在同一天之内连续两次遭到同一伙歹徒的强暴。 柳润美还没来得及迈出脚步,眼前的情形立刻发生了突变。那三个被吓跑的蒙面歹徒从林子里钻出,围住了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吼道:“你这臭娘们,是想找死?还是想让爷们玩玩?” 漂亮女子回答:“你们还是人吗?你们还有一点人性吗?三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强奸一个弱女子,你们就不怕坐牢?” 三个歹徒哈哈大笑道:“你知道什么是坐牢?爷们都是几进几出的汉子,难道不比你清楚?还用得着你这小婊子来教训?” 三个歹徒指着柳润美,用仇视的目光盯着她,说:“就是她那狗日的男人把我们兄弟送进牢房里去的,今天就是要她替她那狗日的男人还债。”说着,三个歹徒又转对漂亮女子威逼道:“这里的事与你无关,你看见了就像没看见,你听到了就像没听到。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还想多事,就别怪爷们对你不客气。你滚!” 柳润美没有想到,漂亮女子不仅没有被三个歹徒吓跑,反而一下脱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赤裸裸地站在三个歹徒面前,骂道:“你们这帮没有人性的东西。你们奈何不了沈惠民,就拿他妻子出气,这算什么本事。你们不就是要强奸女人吗?来呀!老娘不怕你们强奸。老娘今天就让你们强奸。来呀!来呀!有种就上来呀!” 三个歹徒也感到意外,被漂亮女子的举动惊呆了。 漂亮女子骂道:“你们算什么东西?没有本事找她男人算账,就拿她一个弱女子出气,不怕江湖上的人笑话!” 三个歹徒好像没有听到,三双眼睛贪婪地盯着她那美丽的胴体。他们觉得这女子比柳润美还要漂亮,还要丰满,天下少有的美人。三个歹徒扔下柳润美不管,兽性大发地扑向年轻漂亮的女子,将其扑倒在地,实施轮奸。 柳润美气愤万分,抡起扁担,击打三个歹徒。她宁可自己死,绝不能眼看着这个好心女子被三个歹徒强奸,也绝不能让这三个歹徒的兽行得逞。她手中的扁担连续不断地落到了歹徒的身上。其中一个歹徒夺了她手中的扁担,将她打倒在地。她挣扎着想爬起来,歹徒又狠狠地朝她身上砍了一扁担。她立刻昏死过去,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此时,柳润美面对沈惠民等人,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用悲愤的口吻,向沈惠民讲述了昨天发生在山林中的事。不过,她隐瞒了她被三个歹徒强奸的那一幕。她担心沈惠民承受不了这种打击,也害怕世人的种种议论。她重点描绘了漂亮女子搭救她的经过。她说完,泣不成声。最后,她对沈惠民坚决表示:“这个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我这条命,是用她的命换来的。她不会违法犯罪,你们不能给她戴手铐。你们不能把她带走。” 沈惠民听了妻子的描述大为震惊。他看看妻子,又看看茹水清。他觉得愧对妻子,都是因为自己三十年来打击处理了很多违法犯罪分子,妻子今天才遭到三个歹徒的报复。是哪三个歹徒呢?他一时理不清头绪。他感谢茹水清的见义勇为,是她牺牲自己的尊严,护卫了柳润美的尊严,也护卫了他的男子汉尊严。他想立即解开茹水清手上的铐子,并向她鞠躬致谢,但他立即想到茹水清涉嫌入室麻醉抢劫案和跨国贩毒案,是他们追捕的重要对象。看来茹水清是一个复杂人物。他身为刑警大队长,在没有弄清事实真相之前,他绝不能草率表态,更不能随意改变原来的行动计划。他将这一切放在心里,没有露于言表。 茹水清注视着沈惠民脸上的表情变化,看他如何指挥实施下一步的行动。 沈惠民轻轻拍了一下妻子的肩,说:“你累了,赶快回家去吧!” 柳润美张大期待的眼睛望着他,指了指茹水清,问道:“你同意放了她?” 沈惠民坚决地摇摇头,说:“不!她必须跟我们走。” 柳润美火冒三丈,道:“你要是不放了她,我就碰死在这里。我说到做到。” 沈惠民不敢看妻子的眼神,他望着天花板,说:“你知道我吃的是一碗法律饭,容不得半点私情。我要是在没有弄清事情真相之前就把她放了,那法律不成儿戏了吗?” 沈惠民说完,示意彭金山将茹水清带走。 柳润美一把紧紧抓住茹水清,不让彭金山带走。她说:“谁要把这姑娘带走,我就跟谁拼了。” 彭金山与柳润美认识很多年了,他还从来没有看到她像今天这样发怒。平时很温顺,此时竟像一头咆哮的母狮。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惠民掰开妻子抓住茹水清的手,耐心地说:“功归功,过归过。你要相信法律会对她作出公正的处理。” 柳润美骂道:“你是与我同床睡了二十多年的男人,我连你都不能相信,我还能相信谁?我平时把你当好人看,没想到关键时刻才看出你这人的本性,你不讲良心,不讲人性,不讲人情。这个姑娘救了你的堂客,你却要把她当坏人抓走。要是别的男人,不知道会要怎么感谢。我后悔大不该跟你睡了二十多年,算我瞎了眼睛。” 柳润美大骂沈惠民,越骂越气愤,越骂越难听。 沈惠民听着,内心很痛苦,因为他和柳润美结婚二十多年,两口子从没红过脸,妻子连责怪他的话都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今天竟然骂出了这么多难听的话,这么多伤感情的话。他对妻子耐心地解释:“她跟我们去公安机关,只是接受询问。如果查明她与犯罪无关,24小时之内就会放人。” 柳润美根本听不进,嘴里责骂不停。 沈惠民任凭妻子责骂,不再作任何解释。他想让妻子骂个痛快。他相信她总有骂够的时候,总有骂完的时候。他让妻子把积压心中二十多年的怨恨全部骂出来,心里也痛快一些。 柳润美骂着骂着,过分激动,又昏死过去。 第30章 凡事心情麻木一点,日子反而过得踏实 第二十九章 凡事心情麻木一点,日子反而过得踏实 沈惠民看着昏迷不醒的妻子,感到很心疼,脸上的表情异常难看。 茹水清俯身对着柳润美,连声呼喊:“柳姨!柳姨!” 柳润美没有反应。 彭金山建议:“赶快拨打电话85118120,要湖南省财贸医院派救护车来抢救。”他马上改口说:“放着我们自己的车不用,等着救护车来救人,那不是浪费时间吗?等着,我立刻把我们的车开过来。”其实,他是想为沈惠民节省开支,因为他清楚沈惠民的家底。柳润美曾经工作的工厂已经倒闭。厂长把价值三点五亿元的厂子,以五千万元卖给了一家所谓的台商,实际上就是他自己的公司。全厂工人一律买断,按工龄长短,一千至三千元不等。国家规定的养老保险、医疗保险、住房公基金等统统没有。此时如果租用救护车,岂不是增加一笔大的家庭开支?恐怕要勒紧半个月裤带。彭金山联想到这些事,他的情绪十分激动,但他一转念,像柳姐这样的下岗特困人员,全国不知有多少。他没有必要激动。心情麻木一点,日子才会过得踏实。他说:“我去把面包车开过来。” 沈惠民一把拉住彭金山道:“不行!你不能把车开到这里来。” 彭金山问:“为什么?” 沈惠民没有回答,他对茹水清说:“对不起!请你跟我们去公安局,越快越好。” 茹水清问道:“你要丢下柳姨不管?” 沈惠民回答:“你放心,我有办法。”他对彭金山道:“你暂时留下,我带茹姑娘一起走。” 他从自己身上脱下一件衣服,遮掩住茹水清手上的铐子,很客气地对她说:“请你跟我走。”沈惠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妻子,掉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前屋走去。 茹水清二话没说,紧随其后,举止显得很自然,很得体,不知内情的人,绝对看不出是警察与犯罪嫌疑人的关系。 沈惠民正要跨出大门时,看见巷子里走过来一行人,不禁又大吃一惊。他的脚步停在了原地。他问自己:“今天真是太凑巧啦?天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呢?” 从巷子里走来的一行人并没有看清沈惠民他们的面孔,领头的中年男子走到了大门口,客气地问道:“请问,你们看没看见一个拾荒的中年女子到这里来过?她的模样秀秀气气,漂漂亮亮,肩上挑的是两只竹筐子,那是她装废旧物品的……” 这位中年男子话说半截,突然止住了。他看清了沈惠民的脸。十分惊讶地问道:“沈哥是你呀!你是到这里办案,还是到这里寻找姐姐?” 沈惠民说:“我正要给你打电话,没想到你就来了。你是来这里找你姐姐的吧?” 中年男子就是柳成行。他连连点头,他指着身后的柳维思、柳益高、柳拂波、柳艺纯、柳艺洁几个男女,对沈惠民说:“他们和我一起上岳麓山寻找姐姐,寻找了一通夜。” 沈惠民与他们一一握手,说:“都是老熟人了。谢谢大家!” 柳成行接着说:“我们打听到姐姐往这个方向来了,我们就沿岳麓山脚下一路挨家挨户地找过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们。” 沈惠民对他说:“你姐姐就在这间屋子的里间,你把她接回去。我现在有要紧的任务分不开身,这事全拜托你了。” 柳成行又惊又喜,嘴里连声说:“沈哥你放心忙大事去吧!我一定把姐姐接回家。找到我姐姐真是太高兴了!我姐姐在哪里?” 跟在柳成行身后的柳益高、柳维思、柳拂波、柳艺纯、柳艺洁几个人听到柳润美有了确切下落的消息,都惊喜异常。他们同时要求道:“我们要见润美姐姐,她在哪里?快带我们去见她!” 里间屋子里的彭金山对外屋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从里面走出来,对柳成行他们招呼道:“柳姐就在这里。你们千万不要高声说话,她睡着了,让她好好地睡一会。” 柳成行、柳益高他们蹑手蹑脚地朝里间屋里走去。 沈惠民、彭金山带着茹水清,朝着停放在居民区外面的面包车走去。 茹水清二话没说,顺从地手托沈惠民的那件衣服,很自然地放在胸前,跟着不急不忙地往外走,其态度、表情均十分合作。她暗暗安慰自己,不想那么多,也不想那么远,尽量做到心情麻木一点,日子才会过得踏实、安稳。 他们走出了大门,走进了小巷。这时,不断有人迎面走来,其中有认识茹水清的人,不论男女,都热情地与她点头打招呼。茹水清也含笑点头,显得若无其事。 这些情景,沈惠民全都看在眼里。他一边走一边想:看来茹水清的人缘并不差。这女子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她如果是个坏女人,怎么会牺牲自己的尊严,换取柳润美的安全呢?认识她的人又怎么会见了她都向她表示友好呢?她如果是个好女人,为什么会与余非英结成一伙呢?为什么会与国际毒枭邬娜瑰接头呢?沈惠民还有一点不明白的是,既然她救了柳润美,也明知道柳润美与他的关系,为什么不向他报告柳润美的下落,而且还阻止他与柳润美见面,生怕他发现柳润美就在她家中呢?他觉得茹水清身上存在的疑问太多太多。他必须尽快得出答案。 沈惠民已经走到了小巷的出口,转个弯,就再也看不见妻子所在的那栋出租屋了。他克制不住心中对妻子的牵挂之情,忍不住回头朝那栋出租屋门口望去,门口空荡荡的。他不知妻子这时是否苏醒过来?她醒过来第一眼见到自己的亲弟弟和几个乡亲在她面前会是何种情绪?何种反应?她得知他已经把茹水清带往公安局,又会是什么态度?她会不会再度晕倒? 沈惠民想着这些,眼睛里不禁噙满了泪水。从昨天到今天,他一直盼望着与他失去联系的妻子尽快有音讯,尽快回到他身边。他虽然因为工作脱不开身,不能亲自去寻找妻子,但他对妻子的那份牵挂时刻没有减弱。从昨天到今天,那么多的好心人为他寻找妻子,没有找到。他没想到会在这种特殊的场合与妻子相见,真是太出人意料。夫妻相见,理应惊喜和快乐。然而,他们不但没有惊喜和快乐,反而还增加了难过。他与妻子刚见上一面,又抛下妻子走了。这于情于理都不相符。他为了破案的需要,不得不这样做。他觉得柳润美嫁给他这样的男人的确是太亏了。他嘱咐自己别想那么多,也别想那么深,如今的人啦,凡事心情麻木一点,日子反而过得踏实、潇洒、自在、安稳,办事才会更加专注。 小巷从他眼里远去,那栋出租屋的大门从他眼里远去,他一直没有看见柳成行扶着姐姐从大门里出来,他心里十分不安。妻子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吧?他不敢往下想。如果失去了妻子,他无法想像他今后的日子会糟糕到何种程度。今天早晨他回家没看到妻子的那一刻,家中呈现在他眼里的情景,不像平时那样充满生机和欢乐,而全是冰凉与凄清,就连门口那株樟树上的小鸟们,也不像平时那样发出婉转动听的鸣唱,一个个站在枝头,不飞,不跳,也不唱,望着他家紧锁的大门出神。沈惠民想着心思,一声不吭,只顾往前走。跟在后面的彭金山、茹水清自然不会说话。大家一路沉默无语。 他们很快来到了面包车面前,相继上车。车上,沈惠民对茹水清问道:“余非英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 茹水清没有回答。 沈惠民又问:“余非英与你分手时,她说了些什么?” 茹水清没有丝毫反应。 沈惠民提高了一点声音,再次对她问道:“余非英去了哪里?” 茹水清仿佛从梦中惊醒似的反问道:“你问我什么呀?” 沈惠民强忍心中的不悦,说:“我在向你了解余非英的情况。” 茹水清说:“真是对不起。你要了解的这个人我不认识。” 沈惠民内心一惊,他意识到:要从这个美女嘴里得到余非英的真实情况,看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不再往下问。 面包车里顿时安静下来。车外,风声呼呼。面包车像一支离弦的利箭,朝蓝天公安分局急驰而去。沈惠民心想:欺负柳润美的是哪三个歹徒呢?他筛选排查曾被他打击处理过的1500多名形形色色犯罪分子。他业余反扒5年,从警27年,与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搏斗了大半生。他对有的对手印象很深;对有的对手印象模糊;对有的对手隐隐约约。绝大多数对手均认罪伏法,有的对手服刑回归还上门向他表示感谢;有的对手重新变成好人与他成为特殊朋友;对他有怨言、有意见、有仇恨的对手当然也不少。特别是打击那些集扒窃、涉毒、抢劫、偷盗于一身的犯罪嫌疑人,毕竟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要想没人恨,简直不可能。他思来想去,曾因扒窃、偷盗、吸毒、贩毒,三次被他送进牢房的秦有生、牛宝强、高凡成三人犯罪团伙浮现在他脑海里。他第一次与这三个歹徒交手是在27年前。那天10时,刚从警不久的沈惠民乔装打扮成邮电局话务员,潜伏在黄兴路商业街寻觅扒手,突然听见前面的人群中发出痛哭声。他急步上前,只见一位三十来岁的农村妇女在台阶上捶胸顿足,旁边站着一个身材瘦弱但长相美丽、神态可爱的小女孩,大约四五岁,张大一双饥饿、恐惧的眼睛,喊着:“妈妈!我饿。”中年农妇抱起女孩,哭得更伤心。沈惠民上前了解原因,原来这位妇女来自宁乡农村,身上带着卖掉两头家养肥猪换来的150多块钱,专门进城给女儿求医治病的。不料想走进商店给女儿买点吃的东西时,身上的钱被三个扒手全部扒光。沈惠民出身农村,父母都是种田人,他深知农民的每一个钱都来之不易。一个钱包有时关联着一个人甚至一家人的命运。他抱起可怜的小女孩,掏钱给她买了熊家铺蛋糕、碧莲河荷香饮料,并喂进她嘴里。小女孩边吃边打量着这个陌生人,突然问道:“您为什么要给我买吃的呀?”沈惠民觉得这个女孩特别漂亮,聪明,长大成人一定会非常出众。他希望她幼小纯洁的心灵中不要因为这次的经历而留下永远抹不去的阴影。他对小女孩说:“我是你叔叔呀!”小女孩转动乌亮的眼珠说:“您不是我叔叔,您是好人!”一句话逗得围观的人都笑了。沈惠民将刚刚领到的36元月工资悉数放进了中年农妇手中,嘱咐她去给女儿看病。中年农妇拉着女儿一起给沈惠民下跪。沈惠民赶紧扶起,说:“我平时没有积蓄,拿不出更多的钱帮助你们。眼前最要紧的是把那三个扒手抓到。大姐!你能说出那三个扒手的模样和穿戴特征吗?”中年农妇说:“那三个家伙烧成火屎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她对那三个扒手的体形体貌作了详细描述。沈惠民说:“你们母女先去医院排队挂号,我随后就来。” 沈惠民分析那三个扒手不会离开商业贸易区。他像鱼鹰似的在人流中搜索。半个小时后,他将三个欲再次扒窃的家伙揪了出来,逼其交出150元钱。三个扒手死活不肯承认。沈惠民解下裤腰带,绑住三双肮脏的手,牵着走进医院门诊部,来到排队挂号的母女俩面前。他说:“是不是这三个家伙?”不等中年农妇答话,小女孩指着骂道:“坏蛋!不要脸,偷我们的钱!”在一片喊打声中,三个扒手不得不将150元钱还给了中年农妇。坡子街派出所的民警闻讯赶来,协助沈惠民将三个扒手押走。这件事发生后,沈惠民越加受到了各级公安机关领导的关注。由于他数年如一日的始终坚持反扒不动摇,成绩特别突出,他被评为全省优秀人民警察。令沈惠民没有想到的是,后来他的从警路上,与秦有生、牛宝强、高凡成这三个家伙有过三次大的较量。由于这三个家伙不思悔改,犯罪逐步升级,因扒窃偷盗被判刑3年;刑满释放不到两年,又因扒窃、抢劫分别被判刑5年、6年;待到再次走出牢房时,都已到而立之年,本应安分守己,善待后半生,然而这三个家伙为了过上出人头地的富豪生活,除了继续扒窃、抢劫之外,还干起了贩卖毒品的勾当,第三次受到法律的惩罚,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9年、10年。这三个家伙一生中连续三次被他依法打击处理,对他的仇恨可想而知。此时,沈惠民脑海里反复回放那天在五一路捉到秦有生、牛宝强、高凡成三个歹徒的情形。他觉得妻子的描述,与这三个家伙有几分相像。不过是否这三个家伙报复他的妻子柳润美,难下定论。他不朝这方面多想,他倒是想到了另一点。他的嘴挨近彭金山的耳朵低声问道:“不会是苦肉计吧?” 彭金山反问:“你说世界上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发生吗?” 沈惠民没有回答,头枕车椅,闭了双眼,一路沉思。 第31章 官场能人越来越少,官员素质一代不如 第三十章 官场能人越来越少,官员素质一代不如一代 符品仁不愧为捕捉信息的高手,蓝天公安分局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得知。押解茹水清的面包车刚驶进蓝天公安分局,他已经从他所在的老渡口国际大酒店监控点上,来到了局办公大楼。他谁都没有打招呼,急步直奔武圣强副局长办公室。 这时,武圣强副局长办公室的门半掩半开,里面没有一点声音。符品仁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朝室内探了探头,看见武圣强副局长正全神贯注地操作微机。他抬手敲了敲门,嘴里发出不高不低的声音:“报告!” 武圣强应答:“请进!” 符品仁走到武圣强办公桌对面的一张空椅子上坐下,说道:“老板!我是来向您报喜的!” 武圣强的目光仍在微机上扫视。他问:“喜从何来?” 符品仁说:“茹水清落网了。这个女人真漂亮。” 武圣强反问:“你是怎么抓到她的?” 符品仁说:“一般来讲,漂亮的女人不聪明;聪明的女人不漂亮。这个女人是既漂亮,又聪明,鬼点子特别多。为了抓到她,我们简直用尽了心血,想尽了办法。”接着,他绘声绘色地报告茹水清落网的情形,但只字未提柳润美出现在茹水清租住屋里的事。 武圣强嫌他讲得太啰唆,打断了他的话,说:“关键是要从她嘴里掏出有价值的线索,深挖犯罪团伙成员,做到一网打尽。” 符品仁说:“请老板放心!我这就去对她进行审讯。我想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有新的收获向您报告。” 武圣强问:“邬娜瑰那头有新的动静吗?” 符品仁摇摇头说:“暂时没有。不过俗话说得好,爆发离沉寂已经不远了。我认为邬娜瑰是在等待最佳时机。” 武圣强说:“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可你为什么不守在那边监控,跑到这边来了?” 符品仁说:“我这也是落实您的指示,从实际出发,当哪边最需要时,就往哪边跑嘛!”说着,他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对武圣强说:“老板!我要走了。我走之前还想听听您的最新指示。” 武圣强站起身,对他当胸一拳,哈哈大笑道:“你小子用词不当。我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说的和做的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事,哪里配得上用指示两个字。你去吧!抓紧时间深挖。” “好嘞!”符品仁抬起手,敬了一个礼,转身离去。 武圣强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这个年轻人,有意思……” 符品仁咚咚咚一阵急步,径直走进了刑警大队办公室。 这时,他的手机发出鸣叫。他赶紧掀开盖板,看了看显示的来电号码,顿时喜形于色。他为了避开沈惠民等人,退到办公室门外,按下接听键应答:“达部长您好!我是品仁!”他一直走到距办公室近百米远的楼梯口才停下来,满面春风地与对方交谈。他说:“达部长!我都预订好了!老渡口国际大酒店三楼何婆桥包厢。好好好!谢谢!” 武圣强送走符品仁,回到办公桌前,他的电脑发出“嘀咚”一声响。他低头一看,页面上弹出了沈惠民发给他的新邮件。他赶紧打开,是向他呈报茹水清的留置手续。他仔细审阅内容,作出了“同意留置”的回复。 武圣强是个细心的人。他生怕网络不畅或别的意外原因,影响电子邮件的及时传递。他拨通了刑警大队办公室的电话:“惠民吧!你报来的留置材料我批了。你收到我回复给你的邮件了吗?” 沈惠民回答:“收到了。” 武圣强说:“我等你们的好消息。有情况及时与我通气。”说完,挂断了电话。 沈惠民放下话筒,从抽屜里拿出笔和盘问记录纸,放到桌面上,接着站起身,走到茹水清面前,亲手给她解开手铐,又泡了一杯金牛山云雾茶,递到她手上。他用亲切的口气对她说:“妹仔!你不用害怕,先喝杯茶,我们再好好谈一谈。” 此刻,符品仁接完电话走进门,看见这一幕觉得很不顺眼,他把沈惠民拉到一旁,轻声说:“你不能对她太客气。对这种人过分客气,最终对深挖案情是很不利的。” 沈惠民问:“那依你说该怎么办呢?” 符品仁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她舍身解救你爱人柳润美是真的吗?” 沈惠民也反问:“难道有假?” 符品仁说:“我总觉得他们是在演戏。” 沈惠民问:“你是说她与那三个强奸犯是一伙的?” 符品仁说:“要不然,世界上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发生吗?” 沈惠民心里一沉,没想到他说的与彭金山说的如出一人之口。他略作沉思,对符品仁说:“接下来的盘问由你主持,我和小彭给你当助手。你看可以吗?” 符品仁要的就是这句话。他连声说:“那有什么不可以的?都是为了破案嘛!”说着,他走到了盘问主持席上。他两眼狠狠地盯着茹水清,严厉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彭金山担任记录。他的字写得漂亮,记录速度也很快。这是他刻苦磨炼出来的,因为他有了这个独到的本领,每次讯问,又苦又累的记录工作,总是落到他头上。能者多劳,不能者轻松。能者往往还要受到不能者的指责。论当官,那更是能者让,不能者上。所以官场能人越来越少,官员素质一代不如一代。彭金山就是那种典型的做事有份,做官靠边的人。他倒是从不理会、从不计较,始终如一的主动做事,只要他参与讯问,不用领导分配,他就主动地在记录桌前落座,提起笔,默默地做着记录。这时,彭金山的笔悬在讯问记录纸上,等待着茹水清的答话。 茹水清沉默不语。 符品仁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茹水清似乎没听到。 符品仁提高音量重复问道:“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听到吗?” 茹水清抬头看了他一眼回答:“我听到了还能不回答吗?” 符品仁的脸有点发红。他说:“你现在听到了,那你就作出回答吧!” 茹水清反问:“你要我回答什么?” 符品仁说:“回答你叫什么名字?” 茹水清并不害怕,而且口气很硬地说:“你们不是早就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了吗?还有什么回答的?多此一举。” 符品仁站起身,走到茹水清面前,说:“这是正式问话。你回答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要记录在案的,要经得起法律的检验,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 茹水清说:“我没有什么回答的。” 符品仁说:“回答你的名字!” 茹水清说:“我没有名字。” 符品仁问:“你家住哪里?” 茹水清回答:“我没有家。” 符品仁问:“你是哪里人?” 茹水清反问:“难道你这都不清楚?” 符品仁说:“我怎么知道你是哪里人?” 茹水清说:“你是哪里人,我就是哪里人。” 符品仁气得脖子上暴起了一根根筷子粗的青筋。讯问陷入了僵局。沈惠民几次想插话,企图缓和紧张气氛,然而,符品仁连珠炮似的问话,使他根本没有插得上嘴的机会。眼下僵局已经形成,要想改变很难。他很想出示茹水清与余非英的合影照,杀一杀她的傲气。他转念又觉得这也不是打破僵局的好办法,这女子既然已经横下一条心,什么都不说,即使出示她与余非英的合影照片,她也同样可以什么都不予回答。沈惠民起身,给符品仁的茶杯里添加了开水,递到他手上,问:“要不要把陈茶倒掉,重新放上茶叶,再泡一杯?” 符品仁的胸膛仍在一起一伏。他接过茶杯,摇了摇头。 沈惠民心想:看来他没有理解他的用心。 符品仁朝茶杯里吹一下,喝一口水,借以缓解心中的怒气。他根本不注意沈惠民的眼神和表情。 沈惠民走到茹水清面前,往她用的茶杯里添加了开水,对她说:“姑娘,喝口水吧!” 茹水清端起纸杯,连喝了两口。 沈惠民说:“看样子,你好像有点累了是吧?” 茹水清没有答话。 沈惠民走到符品仁面前,说:“这姑娘既然累了,就让她好好休息一阵吧!” 符品仁似乎对沈惠民的这种做法很是不满,但他没有坚持继续讯问下去,他给自己下台阶。他对茹水清说:“你明白吗?这是沈大队长对你的特殊关照,你不要不领情。你千万不要以为救过沈大队长的夫人,就可以抵消你所犯下的罪行。告诉你,路归路,桥归桥。给你一点时间,让你好好想一想。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走从宽处理的路,你就可以少在牢房里呆几年。我劝你不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说完,他对彭金山命令道:“把她关进候问室,听候处置。” 彭金山虽然看不惯符品仁的这种作风,但他从不计较,他一贯为人大度,也特别善解人意,处处替他人想的多,总是能够包容。他没有说什么,带着茹水清,走向候问室。 符品仁冲着茹水清的背影,狠狠地甩出一句:“漂亮的女人不聪明,聪明的女人不漂亮。她就是那种五官好看,心里碗大一砣黑的女人。” 茹水清止住步,回过头,眼里朝他射出刀片一样的光,嘴里回敬道:“这世界上最贪的是官员,最蠢的是警察。你又是警察当中最蠢的人。”要不是彭金山拉着她往前走,还不知她回敬一些什么难听的话。 第32章 有些时候选择退,是为了更好地进 第三十一章 有些时候选择退,是为了更好地进 符品仁不等彭金山、茹水清的脚步声在楼梯口消失,赶紧关上办公室的门,用不满的口气对沈惠民说:“我提醒你千万不能感情用事呀!那是要犯法的啦!” 沈惠民说:“你我共事多年,你难道对我这点信任的基础都没有?” 符品仁说:“我只是担心。明摆着时间紧迫,如果二十四小时之内挖不出她的犯罪事实,就要无条件放她走。你现在却让她去休息,这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吗?这不是放纵犯罪吗?” 沈惠民说:“有些时候选择退,是为了更好地进。” 符品仁问:“对这种顽固而又狡猾的女人,你怎么以退为进呀?” 沈惠民说:“先掌握她的底细,再对她进行猛烈轰炸。她想抵赖也不成。” 符品仁说:“我们哪里有时间去调查她的祖宗三代?何况目前连她是何方人氏也一无所知。一点线索也没有。” 沈惠民说:“光是着急也没有用。线索是挖出来的嘛!” 这时,邝天野、韦珞奇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 沈惠民问:“你俩发现什么新的线索没有?” 邝天野、韦珞奇同时摇摇头,回答道:“没有。什么线索也没有。” 他俩的话没落音,彭金山也随后走进了办公室。 沈惠民说:“我想趁大家都在这里的机会,对下一步的工作重新安排一下。”说着,他对着符品仁用真诚的口吻问道:“在我免职的红头文件没有下来之前,我还是继续履行大队长的职责。你看怎么样?” 符品仁说:“你以为我要抢班夺权呀?!” 彭金山说:“符副大队长这话没错。我可以作证,他每时每刻都是服从沈大队长的领导的。沈大队长你就放手干吧!” 邝天野说:“沈大队长!我听您的安排。” 韦珞奇也连声赞同道:“我服从沈大队长的指挥。” 沈惠民说:“谢谢大家的信任,我也就不客气了。” 彭金山说:“你说吧!大家都等着你作出安排呢!” 沈惠民说:“小邝、小韦乔装改扮,深入岳麓山中,寻觅那三个色狼的踪迹。”他根据从柳润美口里听到的三个色狼的体貌特征,对邝天野、韦珞奇作了详细描述。末尾,他强调道:“如果能把这三个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拦路强奸的瘾君子抓到,对解开茹水清身上的疑团,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韦珞奇问:“我和小邝还是继续装扮成一对情侣是吧?” 沈惠民意味深长地说:“这就看你俩如何动脑筋,想办法。我只交待任务,至于如何完成任务,那就看你俩的本领啦!” 邝天野拉了韦珞奇一把,说:“别问了,我们走吧!” 韦珞奇问道:“你有办法是吧?那你干脆当着三个前辈的面说出来,到底行不行,也好给我们拿定主意嘛!” 邝天野笑而不答,显得胸有成竹。他拉着韦珞奇往外走,边走边说:“我们要独立工作,不能总是给前辈们添麻烦。” 说着,两个年轻人走出了刑警大队办公室。 彭金山对沈惠民问道:“你得给我安排工作呀?” 沈惠民说:“你别急嘛!你说不见事实不低头。这是不是所有犯罪嫌疑人的共同心理?!” 彭金山说:“当然是呀!你别卖关子了,快安排我的工作吧!” 沈惠民说:“我和你下一步的工作就是围绕茹水清租住的房屋分头展开侦查,摸清她的底细。” 此时,符品仁起身往外走。一则他觉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二则他觉得他才是刑侦大队真正意义上的一把手,不能让沈惠民给他安排工作。他一句话也不说,走出了办公室。 彭金山故意追上去问道:“符副大队长你别走呀!沈大队长还没给你安排工作咧!” 符品仁回过头道:“我是武局长直接指挥的人,他早就把我的工作安排好了。我率领杜瓦尔蹲守在老渡口国际大酒店监控邬娜瑰。跨国贩毒案一天不破,监控一天不撤。” 彭金山朝符品仁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 沈惠民对彭金山招呼:“小彭!我们抓紧行动吧!” 他俩同时下楼,从车库驾车,迅速驶向岳麓山东南侧。在距离茹水清租住屋约200米的地方,看准一处较隐蔽的地方泊好车,然后他俩下车,约定围绕茹水清租住的房屋,分头展开侦查。 彭金山一身便装,来到出租屋右侧的邻居门前,出师就吃了闭门羹。他敲门,呼唤,里面均无反应。不像有人,也不像没有人。如果有人,就应该有回音;如果没有人,就不应该有臭豆腐的味道飘出。他绕到房屋后面,后门同样紧闭,有两页后窗敞开着,窗帘微微掀动。彭金山抬起手,很有节奏地敲击后门。里面仍然没有回应。他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心想:开门不开门,这是主人的权利,你毫无办法。群众对民警的这种冷淡,他早已见怪不怪,并且习惯了,适应了。他只好舍弃出租屋右边的这一家邻居,走向左边的那一家邻居,希望受到的待遇比这一家好一点。 此时的沈惠民装扮得比实际年龄年轻了许多,看上去完全是一个英俊小伙。他首先来到出租屋,看看这屋里的房客被带走之后是否来了别的什么人。距出租屋几米的地方他就看出,他先前离开这里时关好的门窗依旧,一切迹象表明不像有人来过。他走上台阶,抬手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他透过窗户玻璃朝里面观望,也没有发现丝毫异样的情形。 他向往来的人打听出租屋主人的情况,他的话还没说完,听的人不是摇头,就是摆手,都是一言不发,却都怪怪地朝出租屋门口瞥上一眼,立即收回目光,生怕被人拖住不放似的快步离去。 沈惠民从这些人的表情看得出,他们带走茹水清时尽管做到了不显山不露水,但人们还是察觉到了,一传十,十传百,茹水清被警察带走的消息早已穿透了小巷和楼宇。 这时,沈惠民眼前浮现出人们两种决然不同的表情。一种是他先前带走茹水清时,男女老少与茹水清见面打招呼的热情面孔和言语,一种是刚才对他们问话的不屑回答和奇异眼神。他从这一正一反的两种表情中悟出:茹水清租住的出租屋里大有文章。人们不是不知情,而是知情不愿说。一个道德沦丧,是非不分,正不压邪的社会,即使有正义感的人,为了明哲保身,免受惹火烧身之苦,也会装聋作哑。沈惠民暗暗感叹,这个社会的当务之急是要重塑信仰,重铸灵魂,否则已有的繁荣也会一夜之间崩溃。他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更重。 沈惠民离开出租屋,取下脸上的化装物,还原了他的真实面孔,然后直接走进了管辖这一片区域的枫叶派出所。很凑巧,他进门时与正要下管区的户籍民警刘约斯迎面相遇。沈惠民与他是老熟人,平时办案,经常向他了解辖区内的人口信息。 刘约斯紧握住沈惠民的手,笑着说:“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看来我要下管区是肯定不成了。” 沈惠民笑答:“我这人就是这样,走到哪里就给哪里添麻烦。” 刘约斯笑道:“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沈惠民说:“看来你还是很欢迎我的到来啰!” 刘约斯说:“那当然。赫赫有名的百变神探,走到哪里,哪里都会欢迎,何况你我是好兄弟咧!” 两人互相擂了一拳,都发出哈哈大笑。 沈惠民说:“言归正传。今天找你,的确是要请你提供一个很重要的人口信息。” 刘约斯顿时变得一脸严肃,道:“只要是辖区内的人员,我基本上都清楚。” 沈惠民说明了来意。末尾强调:“我本不想来打扰你,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好向你求援。” 刘约斯不明白地问:“为什么?” 沈惠民实情实说:“我向出租屋周围的人了解出租屋主人的情况,都推说不知道。除了避之不及,那架势还生怕与我多说一句话。我看得出,他们好像有什么担心似的。” 刘约斯说:“也难怪当地的老百姓不给你说真话。” 沈惠民问:“你知道其中的原因?” 刘约斯说:“这里原来全部是菜地。随着城市的扩张,一块块菜地相继被征用,建起了一栋栋高楼大厦。菜农们失去了土地,日子与有土地时比起来过得艰难多了,但有个最大的受益者,手头聚敛了大量的财富。他就是那栋出租屋的主人。” 沈惠民问:“这人如此厉害?他是什么人?” 刘约斯回答:“他就是这个村的党支部书记。” 沈惠民惊讶万分:“党支部书记是人民的公仆呀!他给自己聚敛钱财,那还像共产党员吗?” 刘约斯说:“他利用手中的权力,与落户这里的企业、机关搞交易,在不同的地段,建起了几栋私宅,专门出租。他每个月的房租收入就有十四万多元。” 沈惠民问:“他在岳麓山下的这栋房子租给了什么人,在你这里有申报吗?” 刘约斯摇头:“没有。” 沈惠民又问:“办了暂住证吗?” 刘约斯回答:“连申报登记也不肯,哪还谈得上办暂住证。” 沈惠民再问:“你上门查验过没有?” 刘约斯回答:“我刚接手这个管区时,上门查验过一次。他闻讯立刻赶来,说对他的房子进行查验,就是我没把他放在眼里。我给他解释,凡是出租屋都要查验,这是法律规定,对谁都一样。他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手指着我的鼻子尖怒吼,谁都一样,那还要他这个党支部书记干什么!那还要党的领导干什么!那还谈什么党的绝对权威。到底是党领导公安,还是公安领导党。他不给我说话的余地。就在我与他的僵持中,我接到上面打给我的电话,说是为了不影响派出所与村党支部的关系,对他的出租屋就睁只眼睛闭只眼睛算了。” 沈惠民说:“你以后就再也没有去查验了。” 刘约斯说:“我还要去查验,那不是自己找罪受吗?人活在世上,跟谁都可以过不去,但千万不要跟自己的直接领导过不去,不然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领导百分百说了算,群众意见等于零。哪怕是那些因贪污受贿被判了重刑的领导,在监狱里说的话也比正儿八经老百姓说的话管用。一句不能顶一万句,至少也能顶七八句。这位党支部书记有朝一日事发被惩处,还会有络绎不绝的人去监狱向他示好,给他送钱送物。他的日子照样比老百姓过得滋润百倍、千倍。” 沈惠民问:“如果他的出租屋里发生了治安或刑事案件,谁承担责任。” 刘约斯说:“他拍了胸膛的,他的出租屋里不会出问题。如果出了问题,他承担全部责任。” 沈惠民说:“那好!那就看他今天如何承担全部责任?你现在就通知他,要他立马来派出所接受调查。” 刘约斯显得有点为难地说:“最好去他那里做调查。” 沈惠民问:“你怕他不肯来?” 刘约斯点头:“有很大的难度。” 沈惠民说:“那好!我们登门拜访这位书记大人。” 刚迈步,沈惠民又停了下来,问道:“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这个书记叫什么名字咧?等下与他见了面怎么称呼?” 刘约斯说:“对不起!我这人总是说了这里,忘了那里。全村的人都称他布什。你与他见了面,就称他布什书记吧!” 沈惠民惊问:“布什?难道他与美国总统同名同姓?” 刘约斯神秘地回答:“差不多!” 沈惠民说:“我不相信。中国根本没有这个姓。” 刘约斯说:“因为他的德行、办事风格与布什很像。霸道,蛮不讲理,听不进不同意见,要干的事就要干到底,错了也要说是对的,所以全村的男女老少都称他布什书记。” 沈惠民问:“他不反对?” 刘约斯答:“他一听人家称他布什书记,就高兴得合不拢嘴,以为是对他的抬举和高度评价。他每逢大小会议,以及处理各种问题时,都会口口声声强调,我布什命令要做的事,只能服从,不能反对;只许做好,不许做坏。谁要与我布什唱反调,谁要把我布什布置的事做砸了,他就会落得与萨达姆同样的下场。你们信不信?你们不信,我信!” 沈惠民愤愤地说:“没想到世界上竟有这么不知廉耻的人。等会见了他的面,我偏不称他布什,看他怎么样?” 刘约斯说:“那你就莫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丝半点东西。” 沈惠民问:“如果不称他布什书记,他不会赶我走吧?” 刘约斯回答:“很有这种可能。不过具体情况具体对待,要看他当时的心情。不过我建议你还是谨慎点好,以大局为重,喊他一句布什书记,又不会掉你身上一块肉,也不需要花半点本钱。” 沈惠民连连点头:“还是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有政治头脑。只要能从他嘴里得到真实情况,称他什么书记无关疼痒。像我这样的人年纪大了,经的事情多了,脑筋就变笨了,有些不愿做的事,不愿说的话,哪怕去死,也不肯做,也不肯说,一根筋横到底。” 刘约斯说:“就是嘛!你就因为这脾气吃了不少亏嘛!不过你在社会上的口碑很好。公安系统内部所有正直的人都暗暗佩服你。人活到这份上,尽管没做官,也是很值得的。” 沈惠民说:“难得你的鼓励。其实我活的真不容易。每到关键时刻,我就用四句话警醒自己。” 刘约斯好奇地追问:“能说给我听听吗?” 沈惠民说:“当然能,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高官厚禄我不羡,清茶淡饭心甘愿,一身警服常着好,人生重要是尊严。” 刘约斯说:“可惜公安系统像你这样正直的科所队长实在太难找了。” 说着,他俩找到了这位党支部书记的家。 刘约斯手指面前的一座豪华别墅,对沈惠民说:“你看看,这像不像总统府?” 沈惠民问:“这就是布什的家?” 刘约斯点头道:“没错。这就是他的起居之地。” 沈惠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天啦!这恐怕比布什总统的别墅还要气派。” 刘约斯说:“布什总统的别墅占地面积肯定没有这么大。” 沈惠民说:“不过,还是有与布什总统的别墅不同的地方。” 刘约斯问:“你是指他门前那面飘飞的五星红旗?” 沈惠民说:“对呀!” 刘约斯说:“大凡腐败分子,都会打着红旗反红旗,这是他们一贯使用的招数,主要是为了蒙骗老百姓。” 沈惠民招呼:“小声点,别让他听见了。” 刘约斯说:“他听见了我也不怕,他没权力端掉我的饭碗。” 沈惠民说:“对我们眼前的侦查不利嘛。” 刘约斯按响门铃。豪宅里头没有丝毫反应。 刘约斯对着高墙内大声呼叫:“布什书记!布什书记!请开门,我是派出所的小刘,有件重要事情需要向您当面汇报。” 豪宅里头还是没有回应。 沈惠民提醒:“拨打他的手机。” 刘约斯拍拍前额,自责道:“我怎么这么蠢呢?放着现存的现代化工具不晓得用。”说着,他掏出手机,拨打布什的手机,里头回答:“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刘约斯把手机伸到沈惠民耳边,“你听听!”他不满地说:“不晓得怎么搞的?如今有点权有点钱的人,总是频繁地更换手机和号码。这就是中国特色。这些人一方面是为了表现自己有本事,一方面是为了逃避责任。要是依得我的,对这种人绝不委以重任。” 沈惠民问道:“还有别的办法与布什取得联系吗?” 刘约斯说:“那就只有去他的办公室碰一碰运气了。他这人平时不是这里跑,就是那里跑,很少坐在办公室。” 沈惠民说:“那就去碰碰运气吧!” 第33章 布什书记神通广大,时髦女子矢口否认 第三十二章 布什书记神通广大,时髦女子矢口否认 刘约斯引路,他俩一起赶往村部。 沈惠民又一次被惊呆了。刘约斯指给他看的村部,就是一座浓缩了的人民大会堂,连天安门广场也复制到了这里。 沈惠民不禁脱口问道:“一个小小的村部,有必要建得如此豪华气派吗?难道就没有人反对?” 刘约斯道:“有人反对。反对最坚决的就是退休的原任党支部书记。他说这是崽卖爷田心不疼;他说这是抢了子孙后代的饭碗。” 沈惠民说:“老支书的意见很对呀!” 刘约斯说:“布什哪里听得进这种意见。他有一句常挂在嘴上的话:发展就是硬道理。只要发展了,没有道理也有道理。看看人家美国吧,处处比别的国家发展快,所以美国想在世界上干什么都成,打阿富汗,打伊拉克,想打哪里就打哪里。联合国反对,他抛开联合国;安南反对,他抛开安南。最终联合国也好,安南也好,都得听他的。我布什也是一样,只要是为了把村里建设好,我想到要干的事,再多的人反对,我也要干到底。既然大家都晓得我的脾气,都称我为布什,那对我做的事,就不要持反对意见。与我同心同德,把我村的明天建设得更美好。要相信我们的后代比我们更聪明。我们如今搞社会主义建设占用了他们的土地,他们搞共产主义建设时会到月球上和其他星球上去开发嘛!” 刘约斯惟妙惟肖地模仿,把本来气愤不已的沈惠民逗笑了。他俩走到村部门口,被两个体形剽悍的保安挡住了去路。 “找谁?” “布什书记。” “哪里的?” “公安局。” “有证件吗?” “看!” “有约定吗?” 沈惠民没有回答,而是用威严的口气反问:“难道你们没有到公安机关接受过培训?”说着,他从两个保安中间穿过,经直朝里面走去。刘约斯紧跟。 两个保安先是一愣,醒过神来也没有去阻挡,只是无奈地说了一句:“我俩要是因为今天这事丢了饭碗,那就去找公安局要饭吃。” 刘约斯领着沈惠民上到二楼党支部书记的办公室,果真碰上了好运气。办公室的门敞开着,布什正和一个年轻貌美、打扮入时的女子相对而坐,四只手在中间宽大的办公桌上数着红包。 刘约斯发出招呼:“布什书记!您好!” 一张微胖红润的四方脸从办公桌上抬了起来,瞥了刘约斯一眼,点点头算是应答。他嘴里则对面前的美貌女子问道:“安南、克林顿、布莱尔、叶利钦都是一样多吧?” 美貌女子回答:“都是你讲的那个数字。” “普京、沙龙、小泉也要那么多。” “都没有少。” “希拉克、斯罗德是多少?” “都是那么多。反正每人都是一张购物卡。所有的卡加起来,总值158万元。没有超出您规定的数额。” “很好!你办事我放心。” 沈惠民听了他俩的对话,感到莫名其妙。他朝刘约斯投以询问的目光。刘约斯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不能明说。他对红润脸男子问道:“看来布什书记又要请省、市、区三级领导到村里来出席重大活动啰!您真是神通广大,能量无边呀!” 布什听了这话很高兴,他对刘约斯的态度变得热情了些。他说:“为了造福子孙,我也不得不卖我的这两块老脸呀!”他对美貌女子说:“赶快收拾好。看来刘户籍找我有要紧的事。你下去吧!” 美貌女子将所有的红包塞进她挎着的一只鳄鱼皮坤包里,起身离去。她没有向任何人打招呼,只是留下了一阵刺鼻的法国香水味。 刘约斯介绍:“布什书记!这是蓝天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的沈大队长。” 布什书记道:“我知道沈大队长。百变神探嘛!难得他今天到我们村里来侦查!找我有什么事,请开门见山吧!” 沈惠民也不客套,直奔主题,他说:“主要是向您了解茹水清的情况。” 布什问:“谁?” 沈惠民答:“茹水清。” 布什道:“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沈惠民重复道:“茹水清。” 布什问:“是我的村民吗?” 沈惠民答:“不是。” 布什道:“不是我的村民,我怎么知道情况。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 沈惠民道:“布什书记您应该了解这个人,因为她租住在您的房子里。” 布什道:“我出租的房子一套又一套,租我房子的人一批又一批,我哪里全都认得。” 沈惠民道:“书记请您想想,或许会有点印象。茹水清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女子,模样长得非常漂亮。她有三个显著特点,一是黄蜂腰,二是双眼皮,三是高鼻梁,让人一看就难忘。” 布什道:“我见过的漂亮女人多呢!每天从早到晚在我身边转来转去的也全都是漂亮女人,我哪里记得住。你刚才说的这个女子租住在我的哪栋房子里?” 沈惠民道:“岳麓山边边上的那一栋。” 布什道:“租那栋房子的几个男女当中,是有个长得蛮漂亮的女子,见过两次面,给我留下了一点点印象。她是叫你刚才说的那个名字吗?我听起来似乎有点不像。” 沈惠民提出要求:“请您查看一下她的资料好吗?” 布什反问:“什么资料?租房的人还能有什么资料?” 沈惠民道:“至少应该留有她的身份证复印件吧!” 布什哈哈一笑:“谁租我的房,我只看谁的身份证。租房的不是她,是那个中年女子,叫什么英。我看过她的身份证。” 沈惠民提醒道:“那个女子叫余非英。对吧?” 布什道:“是的!是这个名字。” 沈惠民向他介绍,据可靠情报显示,余非英与跨国贩毒团伙头目邬娜瑰勾结,采取非常残酷的手段入室抢劫并贩卖毒品海洛因。首先利用女色勾引有经济实力的老年男子,对其实施入室麻醉抢劫,同时在麻醉药中放有毒品海洛因,那些被侵害对象不仅不敢向公安机关报案,反而还要服服帖帖向她们购买海洛因,成了贩毒团伙的俘虏,被她们牵着鼻子走。沈惠民末尾强调:“我这次来找布什书记,就是想得到更多关于她平时与一些什么人往来的线索,一举摧毁邬娜瑰跨国贩毒团伙,救赎那些受害的男子。” 布什骂余非英不是个东西,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他骂过之后,对沈惠民说:“那女子平时与些什么王八蛋往来,搞些什么鬼名堂,我一概说不清楚。我每天有开不完的会;有接待不完的检查;有陪不完的酒,根本没有精力管出租屋里的事情。我只要租房的人按时交纳房租费就行。如果到了时候不交房租,我就马上派人把租房的人赶走。我这人喜欢直来直去,对你说的都是大实话。”说着,他站起身,说:“你刚才也看到了,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下次我安排一个时间,邀请侦查英雄到我这里来干几杯老渡口白酒。” 谁都听得出,他这是下了逐客令。 沈惠民心想:再谈下去也不会有新的收获,于是他主动伸出手,与布什道再见。布什伸出手,与沈惠民碰了一下手指尖,说:“怒(恕)不远送!” 刘约斯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笑出饭来。心想,此布什非彼布什,贪财贪色是高手,基本素质却连初中生还不如。什么样的官场,造就什么样的官员。长沙这地方,本就如此。 从布什办公室返回蓝天公安分局的途中,沈惠民始终没讲一句话,他脑海里回放茹水清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布什不经意的一句话,在他脑海里产生了波澜。他用布什的那句话,反复比对茹水清的言行举止,他这才发现,每次呼叫茹水清的时候,其作出的反应都有点让人捉摸不透。他意识到了其中隐藏的问题。 沈惠民回到岳麓山下,湘江岸边的蓝天公安分局,直奔刑警大队办公室。他登上三楼,看见彭金山已经回到刑警大队办公室。他俩相互通报了外出侦查的收获。沈惠民自责地说:“搞了半天,我们连这个女子的真实姓名都没有搞清楚。” 彭金山说:“我调查的那几个邻居也对茹水清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沈惠民说:“如果这个时髦女子不是茹水清,那么真正的茹水清会在哪里呢?你赶快去把这个所谓的茹水清请到这里来。” 很快,彭金山带着茹水清来到了刑警大队办公室。时髦女子仍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彭金山摊开讯问笔录本,作好了记录的准备。 沈惠民一改平时对犯罪嫌疑人先进行法律教育的讯问方法,直截了当地发问:“你是茹水清吧?” 美貌女子一怔,继而奇怪地笑一笑,不作任何回答。 彭金山追问:“是与不是,你怎么不说话呀?” 时髦女子不答话。 沈惠民又问:“茹水清是你吗?” 时髦女子沉默。 沈惠民再问:“你是茹水清吗?” 时髦女子依然沉默。 彭金山提高嗓门问道:“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时髦女子还是沉默。 沈惠民激将道:“你什么都不说,这不符合你的性格。你一个人敢于与三个歹徒搏斗,连死都不怕,怎么会连自己的真实名字都不敢说出呢?你不是那种缺乏勇气的人。你应该是那种坐不改姓,行不更名的豪侠女子嘛!” 时髦女子反问:“你们不是早就称呼我茹水清吗?还要我怎么说?” 沈惠民说:“你不叫茹水清。” 时髦女子问:“你们既然知道我叫什么,那又何必多问?” 彭金山说:“我们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时髦女子说:“那你们凭什么怀疑我不叫茹水清呢?” 沈惠民说:“因为你没有讲真话。” 时髦女子说:“我讲的全是真话。” 沈惠民问:“你说你讲了哪些真话。” 时髦女子说:“这不是明摆着吗?我讲你们不能进里间屋搜查,就是为了不让你见到你的妻子,免得你见了她心疼难受。这难道不是真话?” 沈惠民说:“就算这是真话吧!”他盯着时髦女子问道:“除此之外,你还说了哪些真话?” 时髦女子说:“我该说的全都说了,再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了。” 沈惠民说:“你还有很多该说的而没有说。” 时髦女子说:“你凭什么证据怀疑我?” 彭金山说:“凭据多着呢!你不要以为你救了沈大队长的妻子一条命,我们就会放过你的违法犯罪行为。那完全是两回事。我们是代表国家执法,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绝不徇私枉法。我劝你还是尽快把你的真实姓名和所做的违法犯罪的事,毫不保留地说出来,我们会结合你解救柳润美的功劳一并考虑,减轻对你的处罚。” 时髦女子说:“解救柳姨是我自愿的,无所谓功。我只想知道我到底犯了哪些罪?” 沈惠民盯着面前的这个美女,暗暗分析她解救柳润美的动机。她既然认识他沈惠民,又知道柳润美是他的妻子,莫非她早就料定会有这一天,她提前埋下了伏笔,以便到时候得到他的宽容。不!他不应该这样怀疑她解救柳润美的动机。人之初,性本善。人的善良之举,是不需要什么动机的。何况当今社会,人性变得复杂,丰富,多样。这样一个美人,做出心地善良的举动是完全有可能的。沈惠民分析来分析去,最终还是觉得对这个美女分析不透。他突然问道:“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玉体换柳润美的平安?” 时髦女子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她是你的老婆!” 沈惠民又问:“如果她不是我的老婆,是别的什么人,你会解救她吗?” 时髦女子说:“这就要具体情况具体对待。” 沈惠民问:“如果是一个普通妇女,你会牺牲自己解救她吗?” 时髦女子说:“你以为你老婆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呀?一个收破烂的,比普通妇女还要普通。” 沈惠民被她这话噎住了。他没在这方面再作追问。他转换话题问道:“与你一起生活在同一出租屋里的还有什么人?” 时髦女子回答:“除了我,没有别的人。” 沈惠民出其不意地发问:“余非英是你什么人?” 时髦女子顿时脸色大变,但她立刻镇定下来。她摇摇头说:“我不认识这个人。” 彭金山问道:“她与你一起居住,你还在1路公共汽车上掩护她逃跑,你怎么会不认识她呢?你还是不要再抵赖了,趁早实话实说,免得自己吃亏。” 时髦女子说:“我真的不认识这个女人。” 沈惠民追问:“依你说来,作为女人的余非英你不认识,但作为男人的余非英你肯定认识啰?” 时髦女子连连摇头:“不不不!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我都不认识。” 沈惠民、彭金山出示一张她与余非英的合影:“就是与你在一起的这个女人。难道你不认识?” 时髦女子看了照片一眼,低头不语。 沈惠民、彭金山交换了一下眼神,又出示一张时髦女子与余非英等几个女子的合影,道:“你再看看这些女人,你说你认识,还是不认识?” 时髦女子连照片也不看,低头保持沉默。 沈惠民将照片送到她手上,说:“你仔细看看吧!这些女人,你不会不认识吧?!” 时髦女子拿着照片,极不情愿地看了一眼,然后显得手足无措,不知对照片如何处置,最后一把捂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第34章 一对男女初次见面,像两个地下工作者 第三十三章 一对男女初次见面,像两个地下工作者对接头暗号 沈惠民注意观察时髦女子的表情,只见她始终把照片按在大腿上,不说一句话,面部的表情显得越来越神秘。沈惠民对她说:“是先说说你自己,还是先把照片上的这些人一个一个说清楚?我希望你能够先从余非英说起。” 神秘女子还是沉默不语。 这时,整个刑警大队办公室里寂静无声,能分辨出每个人呼吸的不同频率。沈惠民、彭金山的目光一直注意着神秘女子脸上的情绪变化。彭金山挥动手中的笔,不停地在讯问笔录本上书写着。 神秘女子还是那样低着头,紧紧地捂着那张照片,好像面前什么人也没有,什么事也不曾发生,眼里却渐渐地流出了泪水。 沈惠民站起身,将面巾纸递到神秘女子手上,语气不温不火地说:“想哭你就大声哭吧!你把憋在心中的泪水全都哭出来了,免得像现在这样难受。” 果真,神秘女子哇哇地大哭起来。 沈惠民不停地往她手上递面巾纸。 彭金山走过来,接替了沈惠民手中的工作。他一边递面巾纸,一边轻声说:“你看我们沈大队长对你这么关心,你难道不应该把你的真实身份、真实情况说出来吗?” 神秘女子突然停止了哭泣,抬起头,对沈惠民说:“沈大队长!我要出去一下。” 沈惠民不知其意,问道:“你要去哪里?” 神秘女子说:“我要去商店。” 沈惠民问:“找人?购物?还是做别的什么?” 神秘女子吞吞吐吐:“我,我,我……” 彭金山催促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就直说嘛。” 神秘女子说:“女人的事你不懂。我要见你们的女警察。” 沈惠民、彭金山不约而同地重复道:“你要见我们的女警察?” 神秘女子说:“是的!我要见你们的女警察!” 沈惠民对她脸上打量一眼,顿时恍然大悟。他说:“你等等。”说着,他一线风似的走出了办公室。彭金山追到门口,喊道:“沈大队长你回来,还是我去喊吧!”他对神秘女子说:“我们刑警大队独一无二的女警察在这里时,你不对她说;她此时不在这里,你偏偏提出要见女警察。看你烦人不烦人?” 神秘女子说:“有些事情说来就来,我怎么事先知道呀!” 彭金山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他不再说什么。 这时,沈惠民从门外急步朝里走,手里拿着一包女人用的卫生巾。他走到神秘女子面前,将卫生巾递到她手中,说:“出门往右,走到头就是卫生间。”说着,他给神秘女子解开了手铐。 彭金山对着沈惠民的耳朵悄声提醒道:“她不会趁机逃跑,不会自杀啵?!” 这话被神秘女子听到了,她白了彭金山一眼,道:“放心,我一不会逃跑,二不会自杀。我要有滋有味地活着。”她说着,拿了那包卫生巾,急匆匆奔向卫生间。 沈惠民朝彭金山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要是让她逃跑了,或是自杀了,麻烦可就大了。彭金山会意,他也明白,很多大的事件,就是因为细枝末节没有把握好而导致发生的。他走到门口,目光盯着卫生间方向,防止神秘女子从卫生间逃跑,或是跳楼。 几分钟后神秘女子回到了刑警大队办公室。沈惠民迎上前,重新给她戴上了手铐。彭金山抓住机会对她说:“你看出来了吧,我们沈大队长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他非常感激你解救了他妻子,所以对你无微不至的关心。你可不能凭着这一点,把私事公事给混淆了。那样沈大队长是绝对不会允许的。我劝你把该交待的事,趁早全部交待了,也落得个轻松。” 神秘女子说:“你讲的都在道理,可我……” 她闭紧了嘴,似有难言之隐。 沈惠民、彭金山不知她心里究竟隐藏着一些什么。为了使她放下包袱,讲出真情,对她进行了长达2小时又10分钟的耐心开导。谈话中间,她总是自言自语地重复一句话:“人家对我好,我要是背叛,那不是要遭人唾骂吗?!” 沈惠民、彭金山讲得口干舌燥,从神秘女子的反应来看,她还是不准备说出真情。这场讯问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沈惠民对彭金山吩咐道:“你带她去休息吧!要仔细检查所有的用品,如果不干净,就给全部换上新的。” 彭金山带着神秘女子离开刑警大队办公室时,神秘女子站在原地不肯移步,眼睛望着沈惠民,喊道:“沈大队长!” 沈惠民问:“你有事吗?” 神秘女子沉吟了一下,接着犹豫地摇了摇头道:“我,我,没,没事。” 彭金山催促:“既然没事,你还婆婆妈妈的干什么,趁早去休息吧!” 神秘女子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喊道:“沈大队长!我……” 沈惠民走上前,问道:“你怎么啦?” 神秘女子说:“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哎!人家对我太好了,我不能背叛呀!” 神秘女子回到候问室,站在窗前,两只眼睛痴痴地望着波涛滚滚的湘江,望着江对岸的团团绿树,座座亭阁,幢幢高楼,她在那里与“一边倒”一见钟情,旋即展开苹果大战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那是她刚出道不久的一天,她和余非英乘坐立珊专线公交车,从岳麓山下出发,在湘江一大桥桥东下车。上车时,两人手牵手,下车时,却像陌生人一样,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互不打招呼。这是余非英事先交待好的,她必须这么做。 她走出车门,撑开她的那把桃花似的小纸伞,挡住秋日里的阳光,悠闲地穿过湘江大道,漫步在江边公园。 她从这棵枫树下,走到那棵樟树下,桃花阳伞不时从左手换到右手,不急不忙地走进临江而建的九曲长廊。她收拢桃花阳伞,双手搁在凭栏上,下巴枕着双手,往江里探出头,目光欣赏着悠悠北去的一江碧水。她的确被这美景陶醉,忘记了余非英交给她的任务。 她身后人来人往,大多成双成对,说说笑笑,指指点点。无论男女来到她身边,都会被她的装束和美貌所倾倒。她的出现,成为了湘江风光带上一道独特的亮点。人们不时朝她投以欣赏的目光。有的男子甚至驻足朝她上下打量,两眼落在她脸上,恨不能掠走点什么,嘴里发出赞叹:“好一个‘桃花仙子’!” 她听到有的女子对自己的男子说:“莫打野眼啰!”有的女子对身边的男子说得更严重:“看到漂亮的女子眼睛就发直!色鬼!” 她听了心里暗暗好笑,真像余非英讲的那样,天下的男子没有不好色的。 突然一声鹤鸣,将她从沉醉中唤醒。这是余非英向她发出的指令。她险些误了大事。她从江上收回目光,朝周围扫视了一眼,没有发现余非英。她知道余非英在暗中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不能只顾贪婪地欣赏美景,也不能只顾接受过往男女对自己的欣赏和赞美。她必须抓紧时间寻觅猎物。她离开长廊,又撑开她的桃花阳伞,绕花坛绿树款款漫步,目光却在游览赏景的人群中搜寻。 她注意观察周围单独行走的男子,用她心中的尺子对每一个男子作出一番衡量。头发一边倒,混得比较好;头发往前趴,混得比较差;头发两边分,正在闹离婚;头发往后推,情人一大堆;头发根根站,不是领导就是坏蛋。离她约五六米远的花坛边一个欣赏菊花的男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头发有条不紊地向右边梳理,在阳光照射下越发显得油亮,蚊子扑上去恐怕难以驻足立刻会被摔下地。这个“一边倒”男子应该是那种在社会上能用权变钱,或者是能用钱变权,日子过得有头有脸的男子,是值得她进攻的对象。 她高兴地发现,她观望那个头发“一边倒”的男子时,“一边倒”男子的眼光频频朝她扫射,其中好几次与她的目光触电似的产生出火花。她心中暗喜,盘算着如何把“一边倒”男子吸引到她身边。 她将桃花阳伞从右手换到左手,半扛在肩上,轻轻地转动着,整个脸露在秋日的阳光下,眼睛观赏着面前的一盆菊花,显得神情专注,旁若无人。她没有想到,她这副样子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一边倒”男子盯着她,顿时心旌摇荡,想入非非。他那贪婪的心再也无法克制,直接朝她这边靠拢过来。 “一边倒”男子毕竟是有身份的人,即使心中火烧火燎,也不会做得太露骨,仍然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模样。他与身边根本不相识的人搭上腔,品评着面前各式各样的菊花,故意把声调提得很高,让他意欲进攻的桃花阳伞女子听到。 “桃花仙子”暗暗好笑,不停地转动着桃花阳伞,泰然自若地等候鱼儿上钩。 “一边倒”男子一边指点,一边说笑,渐渐靠近了桃花阳伞。 桃花阳伞下的眼睛瞟了一眼即将上钩的猎物,对其整个模样看得一清二楚。乌黑闪亮的头发,白净丰润的脸,一看就知道头发刷过漆,脸上涂过膏,尽管经过精心装修,但仍掩饰不住时光老人在他额头和眼角刻下的年轮,显然已过花甲。穿着讲究,像年轻人一样追赶时髦,一件棕色格子上衣,一条浅灰色裤子,上下缝对成一条线,笔直,挺刮,与一米七左右的身材和那张长方脸搭配在一起,显示出几分英俊与成熟的美。 “桃花仙子”觉得能将其猎取到手,也体现了自己美的价值。她铁了心,一定要把这个“一边倒”男子收归到自己的石榴裙下。她没想到的是,“一边倒”男子走到她面前,突然显得十分惊讶的样子,与她打招呼:“哎呀呀!原来是你呀!你也来这里赏菊!幸会!幸会!” 说着,不等“桃花仙子”作出回答,“一边倒”男子已经向她伸出了右手。“一边倒”男子的进攻方式尽管令“桃花仙子”出乎意外,但她感到有趣、新鲜。她并不慌乱,微笑着点点头,伸出了右手的一排指尖。男女的手握在了一起,一道电流传遍了彼此的身心。 “一边倒”男子继续用热烈的口吻说道:“哎呀呀!半年不见,你越发变得漂亮了。看看,你这脸盘,你这肤色,比这菊花还要美艳。菊花远远没有你这么漂亮。” “一边倒”男子敢于进攻,敢于夸奖,因为他一看桃花阳伞下的脸和眼睛,就断定这女子是吃时髦饭的。 “桃花仙子”的一颗心“咚咚咚”地打着小鼓。她有点激动,也有点紧张。她想:看来这个“一边倒”是个情场老手,千万要小心对付,绝不能掉进他设下的陷阱,如果那样就会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她朝“一边倒”男子眨了一下眼睛,浅浅一笑,说:“你倒是越活越年轻,越活越潇洒了。能把你永葆青春的秘诀告诉我一点点啵?” 这对男女初次见面,简直像两个地下工作者对接头暗号。 他俩一来二往的,彼此的意图了然于心。接下来的对话和举动越加有了针对性。 “一边倒”男子说:“要说秘诀也很简单,就是多喝水。这人呀,与树木花草一样,要是不勤浇水,就容易枯萎。” 桃花阳伞底下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道:“你这人真逗,哪壶不开你偏提哪壶。我喉咙里正干得冒烟,你说到水,我越发觉得口干舌燥,急着想水喝。” “一边倒”男子说:“我可是说者无意,你却是听者有心啦!对不起!我请你喝水。” 他环顾四周,道:“你看看,这地方风光这么好,可连个卖水的地方也没有。这样吧,邀请你到我家里去喝水好不好?” 桃花阳伞底下回答:“那不是太麻烦了吗?!” “一边倒”男子说:“这有什么麻烦的?我家离这里很近,步行三分钟就到了。”说完,他盯着桃花阳伞底下那张美丽的脸,看她作出何种反应。 “桃花仙子”连连旋转着手中的桃花阳伞,眨眨眼睛说:“我要喝矿泉水,你家里有吗?” “一边倒”男子说:“放心吧!我家矿泉水有的是,保证让你喝个够。” 他俩一边谈笑,一边横穿湘江大道,走上五一西路。 “桃花仙子”问:“离你家还有多远呀?” “一边倒”男子回答:“不远,就在五一广场旁边。” “桃花仙子”说:“你别把我卖了哟!” “一边倒”男子说:“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子,我哪会舍得卖给别人呀?!你别急,我家很快就到。” “一边倒”男子引领着桃花阳伞,朝五一广场旁边的一条小巷走进去约300米,踏入一栋商品楼,登上一单元三层,停下了脚步。 “一边倒”男子掏出钥匙,开门。 “桃花仙子”早已收拢了桃花阳伞,眼睛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楼道左手边的房门被打开。“一边倒”男子说声“里面请”,率先跨进了门。“桃花仙子”随即跟进,映入她眼帘的是四室两厅的套房。客厅里摆着大彩电、真皮沙发、红木茶几,壁上悬挂着一幅镀金竹扁,内容是全篇《岳阳楼记》,由于字体龙飞凤舞,她看不出是哪个名家书写;卧室里摆着席梦思床、金碧晃眼的梳妆台,还有很多她从来没有见过,无法叫出名字的装饰品,还有一幅古色古香的画,画中有山有水,有男有女。“桃花仙子”一边观赏,一边啧啧称奇。 “一边倒”男子从她身后将一只苹果递到她嘴唇前,说:“咬住!快咬住!” “桃花仙子”张嘴咬住苹果。“一边倒”男子松手。毕竟苹果大,“桃花仙子”只咬住了极小一部分,苹果从嘴里滑脱,直往地下落。“一边倒”男子赶紧从“桃花仙子”身后伸出双手,接住苹果,送回“桃花仙子”嘴里。“桃花仙子”咬住了苹果。“一边倒”男子搂住了“桃花仙子”。“桃花仙子”全身扭动,企图摆脱“一边倒”男子的双手。“一边倒”男子嘴里说:“别犟!别犟!我又不会吃了你,你犟什么?!” 说着,他转到“桃花仙子”胸前,也一口咬住苹果,直往“桃花仙子”嘴里塞。“桃花仙子”咬了一口苹果,又塞回“一边倒”男子嘴里。 苹果像一座山头,两张嘴像争夺山头的两军在苹果两翼展开进攻战。一阵猛烈的炮火过后,山头被夷为平地,两军互相深入,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谁输谁赢,难分高下。 “桃花仙子”忘情地投入了苹果大战。她觉得“一边倒”男子蛮有情趣,蛮有味道,竟忘记了余非英交给她的特殊使命。美女也是人,也有生理上的需要。当她把猎获对象撩拨得欲火燃烧时,她自己也已被焚化。那一刻她紧紧搂住自己的猎获物不放松,并全身心地投入。等到苹果大战结束,她醒悟过来时,她又有点心慌意乱,一则害怕余非英盘问她是否与猎获对象发生性关系,她必须作好一口否定的准备;二则她觉得“一边倒”男子太老练太厉害,她不知对他从何下手。 “一边倒”男子邀请她一起下厨房做晚饭。 “桃花仙子”觉得这是个机会,做饭过程中,趁“一边倒”男子不注意,她随便往饭菜里下手就能达到目的。但她又觉得“一边倒”男子对她太热情,两只眼睛始终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他要与她一起做饭,目的就是为了更好地欣赏她。她不一定有下手的机会。 “桃花仙子”在犹豫之间,看了一眼手表,她心里一惊,不知不觉来“一边倒”男子家里竟有了一个多小时,早已超过了余非英规定的时间,而且她一直没有给守在外面的余非英发出任何信号。她心里暗暗着急,不能留,只能走。 “一边倒”男子看出了她不正常的情绪,问道:“你怎么啦?不喜欢我这里,还是哪里不舒服?” “桃花仙子”笑了笑,掩饰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 “一边倒”男子听了这话心里着急,他俩之间的演出才拉开序幕,关键的节目还在后面,高潮没有掀起,他的最终目的没有达到,岂能让她走了呢?他说:“我们才刚刚认识,你还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是谁,我们应该有更多更深的了解。” “桃花仙子”操起了桃花阳伞,乐呵呵笑道:“你就是你,我就是我。你不要知道我,我不要知道你。假如你知道了我,我知道了你,你就不会想我,我也不会想你。我想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说着,她伸出双手,用桃花阳伞搂住“一边倒”男子,情意绵绵地说:“性急吃不了热汤圆,日子长着呢!” “一边倒”男子浑身火烧火燎,他本想采取强制措施,又觉得那样没有情趣,即使得手了也没有味道。他只好克制着自己躁动的心,改变策略,以退为进。他说:“明天同样的时候、同样的地点见。我提前准备好中饭,等你来了一起吃。你说可以吗?” “桃花仙子”说:“不见不散。”说着,她对着“一边倒”男子脸上亲了一口,拉开门,一阵风似的离去。 “一边倒”男子追了两步,叮嘱:“君子之言,驷马难追。你得说话算数,一定要来呀!我在老地方等你!” 第35章 不做亏本生意的美女,才会受到越来越 第三十四章 不做亏本生意的美女,才会受到越来越多男人的追捧 “桃花仙子”下到一楼,正在那里等得着急的余非英见了她,连忙迎上来,问道:“得手了吗?” “桃花仙子”摇摇头说:“竹篮打水一场空。” 余非英问:“为什么?” “桃花仙子”说:“这老家伙很狡猾,警惕性高得很,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余非英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去了这么长时间?” “桃花仙子”回答:“我想方设法与他周旋,寻找下手的机会呀!” 余非英问:“你没有赔本吧?” “桃花仙子”说:“你难道还不了解我?我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如果做亏本生意,传出去以后,就会被男人小瞧。只有从不做亏本生意的美女,才会受到越来越多男人的追捧。”接着,她讲了与“一边倒”接触的全过程,末尾,她强调道:“今天看起来我没有得手,但很有收获。这老家伙约我明天到他家吃中饭。我去,还是不去?由你决定。” 余非英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一定要去!你必须得去!” “桃花仙子”说:“我保证明天满载而归,绝不让你失望。” 余非英嘴里连声说:“要得,要得。”心里对一切都很明白。自己手下的女人是否与接触的对象发生性关系,不必深究与追责。一则反正不是自己的老婆;二则企图把世界上所有的美女都揽入怀中据为己有,那是很不现实的。市场要抢先开发,美女资源也是同样一个道理。只要自己抢先占有并利用了这笔资源,就是胜利者,就应该知足了。余非英满意地搂着“桃花仙子”的腰,登上开往岳麓山的立珊专线公交车。 第二天上午,余非英和“桃花仙子”又乘坐立珊专线公交车,从岳麓山下出发,到湘江一大桥桥东,两人分头下车。 “桃花仙子”打着她那把桃花阳伞,前往老地方,按约定与“一边倒”男子见面。 “一边倒”男子早就来到了江边公园,苦苦地等候着。他生怕漂亮女子不信守承诺,说来而不来。他自从与漂亮女子分手后,一刻也没有安静过。那美丽的脸蛋,那丰满的身材,那别致的桃花阳伞,特别是那双迷人的大眼睛和那与众不同的高鼻梁,占据着他的脑海。他通晚失眠。天一亮,他就来到了湘江公园,一双眼睛在晨练的人群中搜寻,希望他思念的人奇迹般地出现。此时,他终于看到了那把桃花阳伞,看到了桃花阳伞下那张楚楚动人的脸,那副魔鬼般的身材。他发疯似的迎了上去。他握着“桃花仙子”的手,激动异常地说:“你真的来了!走吧!快到我家里去。” “桃花仙子”抿嘴笑笑,说:“看把你急的。你前面走吧!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一边倒”男子乖乖地前头引路。“桃花仙子”跟在后面,与“一边倒”男子始终保持着四五十米距离。她不时将桃花阳伞侧向身前,回过头看一眼身后跟踪的余非英,送过去甜蜜的微笑,并同时拍拍右边的口袋,示意放心。 “一边倒”男子心如蜜浸,步履飘然,从湘江风光带到他家,仅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他打开家门,笑眯眯地对“桃花仙子”做了一个里面请的动作。 “桃花仙子”说:“别客气!”说着,她收拢桃花阳伞,步入客厅。 “一边倒”男子给她递上一杯汉寿县出产的名茶金牛山毛尖,接着摆出了各种各样的水果,其中有春柳湖的嫩藕、莲蓬,碧莲河的红菱,太白湖的芡实,一样接一样地塞进“桃花仙子”手里,嘴里连声说:“吃吧!就像到了自己家里,用不着客气。喜欢哪样吃哪样。” “桃花仙子”说:“你坐吧!我自己动手。” “一边倒”男子没有落座,旋即走进厨房,端出早已准备好的饭菜,摆了满满一桌,色彩纷呈,香气四溢。“桃花仙子”暗暗瞟了几眼,舌根底下生出了口水。 “一边倒”男子打开一瓶威士忌,面对面放好了两只高脚水晶杯。他朝沙发上的美女招招手,道:“来吧!请用中餐。” “桃花仙子”走拢餐桌前坐下,她推开了高脚水晶杯,说:“对不起!我不会喝酒。” “一边倒”男子说:“品一点点好啵?” “桃花仙子”说:“不行,我一点点都不能喝。” “一边倒”男子说:“酒壮英雄胆,酒添美人色。酒是好东西,你不喝太可惜。” “桃花仙子”说:“你帮我多喝一点,就不可惜了。”说着,她要过酒瓶,给“一边倒”男子面前的高脚水晶杯里倒了满满一杯。接着,她将自己面前的高脚水晶杯放置一旁,拿起碗,装了半碗饭。她扬起手中的碗,伸到“一边倒”男子面前,道:“来!碰杯!” “一边倒”男子一边举杯,一边说:“你那又不是酒。” “桃花仙子”说:“只要感情有,什么都是酒。” “一边倒”男子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说:“你真乖!真会说话。”他放下酒杯,双手伸到对面,抚摸“桃花仙子”那张美丽的脸。 “桃花仙子”问:“你到底是哪里饿了啰?” “一边倒”男子色迷迷地盯着她,反问:“你说呢?” “桃花仙子”说:“你是上面饿,还是下面饿?只有你自己知道。” “一边倒”男子说:“下面比上面更饿。来吧!” “桃花仙子”推开他的手说:“我下面不饿上面饿。谁叫你做出这么好的饭菜?你先让我吃一点,我再让你吃饱,好不好?” “一边倒”男子连连点头道:“好好好!” 他俩一个吃饭,一个喝酒。虽然只有两个人,桌上的气氛却显得很热烈。“一边倒”男子不停地给“桃花仙子”碗里夹菜,不停地催她多吃点。他边夹菜,边问:“你是哪里人呀?” “桃花仙子”反问:“你看我像哪里的人?” “一边倒”男子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桃花仙子”又反问:“你猜?” “一边倒”男子调笑道:“不要问我从哪里来,只要我俩真心相爱。你说对不对?” “桃花仙子”说:“你这就说对啦!我发现你总是喜欢了解别人的过去。” “一边倒”男子说:“这是我几十年的革命生涯养成的习惯。过去我就是专门做人的工作的。” “桃花仙子”笑着问:“你不是专门做妇女工作的吧?” “一边倒”男子自我解嘲:“我是专门做美女工作的。等下就请你检验检验,看我的美女工作做得到位不到位?” 他举杯,仰头,将满满一杯酒倒进了自己嘴里。 “桃花仙子”往他杯里倒酒,他一把推开,说:“我够量了。我要吃饭。” “桃花仙子”这才想起了自己担负的任务,还不赶快下手,又会失去机会。她嘴里与“一边倒”男子逗笑,手里给其盛饭,寻找下手的机会。她说:“喝酒有五个阶段:一处女阶段,严防死守。二少妇阶段,半推半就。三壮年阶段,来者不拒。四寡妇阶段,你不找我我找你。五老太太阶段,明知不行还要瞎比划。你还是处于第一个阶段,难道就不喝了?” “一边倒”男子听了笑得前仰后合。 “桃花仙子”乘机从右边口袋里掏出小指头大一包粉末,这是她出发前余非英交给她的,说是迷魂药,给人吃了只会想睡觉,不会夺人命。要她找机会放进“一边倒”男子吃的东西里面,让他好好睡一觉。她手脚麻利地将白色粉末放进饭碗里,拌了拌,递给了“一边倒”男子。她又说了个笑话,分散“一边倒”男子的注意力。她说:“你们男人有五怪:一怪,肠子长在肚皮外;二怪,没有骨头硬得快;三怪,不晒太阳黑得快;四怪,没有马达钻得快;五怪,子弹射完缩得快。” “一边倒”笑得喷出了嘴里的饭菜。他说:“乖乖!跟你在一起真的快活。今天无论如何不能让你走,一定要在我这里过夜。我要听你讲笑话。”他放下碗筷,要把“桃花仙子”往床上拉。他说:“快快快!我等不得了。” “桃花仙子”端起剩下的半碗饭,说:“我要考验一下你的强度。看你能不能坚持到把这碗饭吃完。” “一边倒”男子接过饭碗,只用两口就把半碗饭全部吞下了肚。他双手操起“桃花仙子”,急步走进卧室,两人一起倒在床上。 “桃花仙子”从他的力量感觉到药性还没有在他身上发作,她设法拖延时间,一边与他亲嘴,一边说笑话:“中饭吃一半,上床装子弹;一支冲锋枪,两颗手榴弹;目标水帘洞,枪往洞里送;敌人喊快攻,子弹打进宫;对手太厉害,洞里藏妖怪;枪支被弄软,而且还变短。” “一边倒”男子笑着说:“你别说了,你再说就会把,把我笑死。我也想起了一个笑话。我说给你听听。哥哥带妹进了房,亲亲热热抱上床,说是打针搞预防,却叫妹把衣脱光,掏出针头吓一跳,此针大过火腿肠,妹妹娇问打何处,哥哥笑答……” “桃花仙子”抢着说:“腿中央!” “一边倒”男子惊讶:“怎么?这个笑话你也知道。”他急不可耐地解开“桃花仙子”的衣服,手里却没有力气,嘴里不停地重复:“腿中央!腿……中……央!” “桃花仙子”明显地感觉到药性在他体内产生了作用。她连声附和:“对!腿中央!” “一边倒”男子不再喊“腿中央”,而是躺在床上,发出了如雷般的鼾声。 “桃花仙子”见时机成熟,赶快走进客厅,抓起电话,拨打余非英的手机。 等候在楼下的余非英接到暗号,脚步如飞地来到楼上。“桃花仙子”听到脚步声,拉开门,将其迎进客厅。两人会师后什么也没有说,用眼神代替了所有的语言。两双手对四室两厅的房子展开了全面搜索。 “桃花仙子”从阳台壁柜里拿了一双41码的男式新皮鞋,后来送给了她姐夫游灿耀。她从组合柜里找出了15400元现金,还从“一边倒”男子身上拿了8297元钱。余非英从卧室衣柜里拿了一台自动变焦的白色照相机,一本空白支票。 这时,“一边倒”男子在床上翻了个身,嘴里咕咕哝哝。 余非英和“桃花仙子”不敢恋战,收拾好战利品,火速撤退。“桃花仙子”跨出房门前,按照余非英事先的安排,将随身带来的一封信放在了“一边倒”男子的写字台上。 尊敬的先生: 您好!当我把我的全部都献给了您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是您的人了。您的威猛和深情已经铭刻进了我的心底。真的对不起,事先未征得您的同意,借走了您的一点点钱物,这也是被逼无奈之举。请您相信:我一定会分步骤偿还。当您醒来时,您也许感觉到身体有些不适,如果服下您身边的这包药,您立即就会恢复如常,并变得比以往越发精神振奋,激情充沛。您是聪明人,报警的蠢事您肯定不会做。那样对您不仅没有半点好处,反而会使您失去更多。后会有期。 一个深爱着您的女人 余非英和“桃花仙子”来到湘江一大桥桥头,没有立即搭乘立珊专线公交车,而是走到湘江公园,请人用那台白色照相机拍下了一张合影。余非英在她耳边悄声说:“你我联手,初战告捷,留个合影,当作纪念。”“桃花仙子”连连点头,伸出嘴唇,朝余非英脸上狠狠地啵了一口。余非英抬手摸了又摸被啵的脸,感到心满意足。然后,一起乘坐立珊专线车回到了岳麓山下的家。 这时,“桃花仙子”回想至此,她怎么也弄不明白,她与余非英初战告捷的留影照片她自己还没有看到,如何到了沈惠民的手中。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留下这张合影,就不会落下把柄被沈惠民他们抓在手里。是不是余非英把所有的情况全部招供了呢?不然,照片不会落到沈惠民手里呀。假如余非英什么都说了,沈惠民他们还何必追问她呢?她敢肯定,余非英不会把她供出。余非英一心一意爱着她,会千方百计保护她。她在1路公共汽车上从沈惠民手里把余非英解救下车后,再没有与余非英见过面,也再没有接到过余非英给她的信息,她不知余非英去了哪里。她从警方对她的追问分析判断,余非英眼下应该是安全的。既然如此,她就更不能说出半点对余非英不利的东西。她抱定一个主意,无论警察变换什么方式审讯她,甚至拷打她,她总之不开口说话。警察也拿她没有什么办法。 第36章 多路出击,寻找非常男女 第三十五章 多路出击,寻找非常男女 刑警大队办公室里,沈惠民、彭金山相互传看茹水清的询问笔录,满满几页纸,全是空话废话,没接触任何实质性的东西,令他们感到头痛。 这边对余非英的侦查追踪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沈惠民拨通符品仁的电话,希望那边对邬娜瑰的监控能够传来好消息。 符品仁在电话里头介绍:邬娜瑰寸步不离老渡口国际大酒店819房,成天与电视机面对面。没有人找她,也没有人给她打电话。她也从不找别人联系,也从不主动往外打电话。 沈惠民、彭金山商量:时间宝贵,要采取新的侦查对策,打开突破口。 沈惠民再次拨通符品仁的电话,对他说:“估计邬娜瑰暂时不会有什么动静,有你一人在那里监控就够了。这边事情一大堆,把杜瓦尔派过来,既增加这边的力量,也给他锻炼的机会。” 符品仁没有反对,并立刻就把杜瓦尔派过来了。 沈惠民立即交给杜瓦尔一桩特殊任务:寻找非常男女。他向杜瓦尔面授机宜。杜瓦尔边听边记,不停地点头。末了,沈惠民对彭金山问道:“你还有什么要对小杜交待的吗?” 彭金山说:“你已经安排得滴水不漏,我用不着画蛇添足了。我们抓紧行动吧!” 沈惠民提了手枪,一边往腰里扎,一边说:“那就出发吧!” 三人一起下楼,驾驶那辆面包车,驶出蓝天公安分局机关大院,穿越溁湾镇,驶上湘江一大桥,奔向湘江东岸。车窗外,车流滚滚,人浪涛涛。车窗内,寂静无声。面包车经过橘子洲时,沈惠民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橘子洲头方向,又赶紧收回目光。 面包车驶到湘江一大桥桥头,靠近各路公交车停靠的站牌底下停下,打开车门。杜瓦尔起身,对车上的人说:“我走啦!再见!” 沈惠民叮嘱:“小杜!细心一点。一旦发现情况,立即打我的手机,我等你的好消息。” 杜瓦尔一边点头,一边钻出车门。他站在大街旁,朝驶离的面包车挥手。 彭金山驾驶面包车继续行进,驶进书院路没多远,听沈惠民对他发出招呼:“小彭!停车。” 彭金山说:“就停车呀?离长沙第一师范还有一站多路呢!” 沈惠民说:“没关系,走几分钟就到了。离那里远一点下车,免得引起别人的注意。”他说着下了车。 彭金山独自驾车,驶向南郊公园。 沈惠民就近借助一棵香樟作掩护,把自己乔装打扮成中年妇女模样,开始了他的侦查之旅。 这是他们为了赢得时间,扩大侦查战绩,分头展开的侦查行动。由于茹水清什么都不肯说,这给他们增加了很大的压力。完全寄希望从茹水清身上打开缺口,扩大成果,就目前情况来看有点不符合实际。他们经过讨论,决定继续利用照片找人。他们根据照片的背景显示,再次确定了侦查范围,并作了明确分工。 凡是余非英与年轻女子在湘江一大桥两侧风光带、坡子街、黄兴路商业步行街一带拍摄的照片,全部交给了杜瓦尔。凡是余非英与年轻女子在天心阁、白沙井、贺龙体育场、长沙第一师范、劳动广场一带拍摄的照片,全部由沈惠民掌握。凡是余非英与年轻女子在南郊公园、猴子石大桥、潇湘大道一带拍摄的照片,全部装进了彭金山的口袋。他们利用照片,核对余非英与那些年轻女子出入的地方,请这些地方的群众辨认,提供找人的线索。 沈惠民走进长沙第一师范学校。由于这里曾是伟人毛泽东青年时代求学的地方,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每天上午10时,下午4时,是参观高峰期。此时,沈惠民正赶上了下午的高峰期。他迈着看似轻松实际沉重的步子走进校园,眼睛观察着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他衣服口袋里装着余非英与神秘美女等五个年轻女人在这个校园里的六张合影照片。他希望能在人流中发现除开神秘美女以外的另外四个美女。他随着人流,在校园中转了一圈又一圈,曾先后发现三个打着桃花阳伞的女子,每次桃花阳伞出现在他眼里,他都会激动一阵,巧妙地追上去,将桃花阳伞下的女子与照片上的女子作一番比较,每次都是无果而终。 沈惠民没有灰心,继续寻觅与观察。随着时间的流逝,进入校园参观的人流渐渐减少。他没有发现要找的人。他想了想,转身一棵香樟树后,卸了女人装,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模样。他找到学校主管参观接待的负责人,出示警官证,说明来意,递上嫌疑人的六张照片。该负责人立即将售票、讲解的九位美貌女子召集拢来,要她们辨认照片上的女子,为沈惠民提供线索。九位美貌的讲解员都说对这几个女子有一点印象,肯定来校园里参观过。 沈惠民问:“你们今天看到过她们吗?” 九位美貌女子异口同声:“没有。” 沈惠民问:“能肯定?” 九位美貌女子回答:“能。她们要是来过,绝对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沈惠民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请她们在今后的工作中配合留意,一旦发现照片上的女子,立即与他联系。 沈惠民赶到劳动广场,整个广场上车流如梭,人流如织,他看见余非英与神秘美女等五个女子留影的景物依旧,但人影不在。 沈惠民觉得这样寻找下去,发现照片上那些女子的概率很小。他想到了距此不远的碧莲河餐馆,到那里用餐的全是些最底层的人,各个行业的人都有,是个信息源丰富的地方。去碧莲河餐馆,兴许有所收获。沈惠民主意已定,急步赶往碧莲河餐馆。他走近碧莲河餐馆大门,听见里面有人正在演唱汉寿渔鼓: 日出东方湘江红, 岳麓山却刮起了西北风, 自古英雄多磨难, 沈惠民是那不倒的松。 他丢了乌纱事情小, 劫匪毒枭又逞凶。 做官的自然无所谓, 苦了商学与工农。 沈惠民走到门口,只见十二张小方桌周围都坐满了人,有的品茶,有的饮酒,有的交头接耳,有的高谈阔论,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他抬眼,看到了正面墙上贴的那首诗: 一碗喉吻润, 两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 唯有文章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 平生不平事, 尽向毛发散。 沈惠民正要选个恰当的地方坐下,这时有人认出了他,欲向他打招呼。他连忙用手势作了制止。他急步走到那张桌子面前,在那个熟人旁边坐下,接过递给他的一杯酒,与满桌的人分别碰了杯,道:“先干为敬。大家随意。”他说着,举杯,张嘴,一杯老渡口白酒吞进了肚子里。 这时,有人朝里面喊道:“柳老板!你姐夫哥来了,还不赶快来敬酒!” 里面有人回答:“柳老板到他姐姐家里去了。” 沈惠民说:“他是他,我是我。现在是我敬大家的酒。”说着,又敬了同桌八个人一杯酒。同桌的八个人一致表示,每人要回敬他一杯。他不肯。他的理由很简单:“公安部有五条禁令,上班时间不能饮酒。” 大家听了,纷纷替他找出饮酒的理由: “现在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 “再说你是公安部和公安厅领导特批了的,因为你的身体原因,允许你中午饮用二两白酒。” 沈惠民说:“要干,大家一起干!” 桌上的八个人起立,共同回敬了他一杯老渡口白酒。 他趁气氛热烈之时,把握住火候,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六张照片,请同桌的八个人辨认。六张照片在每个人的手上传递了一遍,大家都摇摇头说:“没见过。这几个女子从来没见过。” 沈惠民又走到旁边的另一桌,举杯给桌上的人敬酒。 三杯酒过后,沈惠民拿出了那六张照片,请桌上的人辨认。照片顺时针方向传递着,最后有人认出了其中的一个女子名叫杨时春,说她是操石门口音。 沈惠民觉得这酒没有白敬,收获颇大。他打算与石门县公安局联系,请人口管理大队查证杨时春的人口信息。 沈惠民又向碧莲河餐馆里喝茶的人出示照片,请他们辨认照片上的女人。有人说在湘江一大桥东桥头见到过照片上那个中年女子和那个打着桃花阳伞的女子,都是讲一口纯粹宁乡话。 沈惠民觉得今天的收获不小。他出门,与柳成行迎面相遇。 柳成行问:“沈哥!你怎么喝酒啦?” 沈惠民说:“工作需要。” 柳成行说:“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沈惠民问:“你姐姐怎么样了?” 柳成行说:“是她催我回来的。你如果能挤出时间,最好回家看看她。” 沈惠民说:“我去!我这就去。” 他站在碧莲河餐馆门口,对着大街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感到耳热心跳。他拿出手机,欲与彭金山、杜瓦尔分别通电话。他首先拨打彭金山的手机。由于他的手机有毛病,总是掉线,很难顺利通话。他干脆朝一旁的公用电话亭走去。这时,碧莲河餐馆传出的汉寿渔鼓声又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日出东方湘江红, 岳麓山却刮起了西北风, 自古英雄多磨难, 沈惠民是那不倒的松。 他丢了乌纱事情小, 劫匪毒枭又逞凶。 做官的自然无所谓, 苦了商学与工农。 沈惠民眼里潮湿。他抬头看天,天空半阴半晴,他转动眼珠,硬是把泪水逼了回去。他骂自己:“一个大男人,真的没得卵用!” 沈惠民走近公用电话亭,拨打彭金山、杜瓦尔、邝天野、韦珞奇的手机,他想了解他们那里的侦查情况。彭金山、杜瓦尔、邝天野、韦珞奇都接了电话,给他的回答基本一致:目前都还没有发现要找的目标。 沈惠民给符品仁打电话,想了解邬娜瑰的最新动向。符品仁的手机一直没人接。他耐着性子等了几分钟,重拨了一次,符品仁仍然不接。他分析眼前形势,认为这应该是暴风雨到来之前的短暂宁静。不用多少时间,各路侦查员那里都会传来新的情况。他要利用这个间隙,了却一桩心愿。于是,他招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橘子洲头。一路上,他想像着妻子独自在家的情形。 第37章 岳麓山中诱色狼,警花用计 第三十六章 岳麓山中诱色狼,警花用计 邝天野、韦珞奇各自肩背一只春柳湖国际旅行社的旅行袋,从溁湾镇登上驶往麓山大学城的立珊专线公交车。车上已无空位。几个男女大学生看见一个美貌女子搀扶着一个耄耋老翁上车,都纷纷起身给这个老爷爷让座。 韦珞奇小心翼翼地将邝天野扶到座位上,说:“爷爷您坐好。抓住前面的扶手。”说着,她朝让座的年轻小伙子和他的那几个同伴点了点头,操作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说道:“替我爷爷向你们致谢!湖南人真好!真是人杰地灵呀!” 让座的小伙子说:“你过奖了。谁家都有老人。谁家的老人出门都需要受到尊重。”他目不转睛地望着美貌惊人的韦珞奇,问道:“听这位姐姐刚才说话的口气,好像是第一次来我们湖南旅游吧?” 韦珞奇说:“没错。我爷爷以前曾南下湖南工作,后来调回北方。他的心愿就是在他的有生之年,亲自带我到他的第二故乡湖南走一圈。” 说话间,立珊专线公交车沿新民路行驶到了湖南大学站。那尊神圣威严的毛主席塑像出现在了车窗前。韦珞奇对邝天野说:“爷爷!岳麓山入口到了,我们下车吧。” 邝天野连连点头说:“好!下车。”他握着扶手,慢慢地站了起来。那几个年轻大学生赶紧上前帮助韦珞奇搀扶老人下车。 韦珞奇问:“你们也在这里下车?” 几个年轻人回答:“我们不在这里下车。我们是中南大学的,还要过两站才下。” 韦珞奇扶着邝天野,站在车门外,朝车厢里挥手致谢。 立珊专线公交车启动。几个年轻人也朝祖孙俩连连挥手。那个让座的小伙子感慨地说:“如今真的什么都变了。北方姑娘的皮肤跟我们南方姑娘的皮肤一样水灵好看了。” 这话,立即招来了他的几个同学对他的炮轰:“得了吧!你要夸奖她漂亮就直接说,还用得着绕那么大一个弯子吗?” “哈哈!一见钟情。看来你是被那姑娘迷住了。” “你赶快下车去追呀!要不然得了相思病可是件痛苦的事情呀!世界上没有什么药能治得好。” 立珊专线公交车载着他们的说笑声急驰而去。满车的人也都被他们逗得呵呵直笑。 邝天野、韦珞奇目送立珊专线公交车驶远,他俩相互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 邝天野观察周围,没有别的人,他对韦珞奇炫耀地说:“我装扮得成功吧!?你看那些年轻人对我这个老者多么尊重呀!” 韦珞奇说:“你别得意。那不是尊重你!” 邝天野问:“那是尊重谁呀?” 韦珞奇说:“人家是对美丽的尊重。” 邝天野说:“你别自我陶醉。据我对很多美女的观察,因为自我感觉太好,很容易衰老。你千万别步入这个怪圈。” 韦珞奇说:“你的意思是说,美女一旦自我陶醉,便步入了速朽的怪圈。” 邝天野说:“我相信你绝对不会。要不然,我会很心疼的。” 韦珞奇说:“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邝天野说:“怎么没关系呢?我们是一家人嘛!” 韦珞奇说:“你瞎说!谁跟你是一家人呀?” 邝天野说:“我是你爷爷,你是我孙女,这不就是一家人吗?!” 韦珞奇说:“你也别自我感觉太好了。等三个色狼落网,你这爷爷立刻就恢复了孙子的地位。” 邝天野说:“那我宁愿三个色狼永不落网,我好永远做你的爷爷。” 韦珞奇说:“那案子不破了啰?那柳阿姨的仇不报了啰?你未免太自私了吧!” 邝天野说:“这是开玩笑嘛!我真恨不得立刻就把那三个色狼逮住,送上审判台,绳之以法。快走吧!去完成我们的侦查任务。” 韦珞奇搀扶着邝天野,步行了两分钟,来到岳麓山公园入口处,一步跨入公园内。 他俩就“游览”路线产生了分歧。 韦珞奇说:“我们要靠近柳阿姨捡废品的路线行走,那里是三个色狼出没的地方。” 邝天野说:“歹徒很狡猾。他们知道我们会在那里去侦查,不会吊死在同一个地方。我们还是选择一条行人稀少的新线路。” 韦珞奇说:“歹徒很有可能还在那里作案。他们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拦路强奸,就是因为他们掌握了女人的心理,怕丢面子,顾及名声,担心影响与家人的关系,忍气吞声不向公安机关报案,所以歹徒越来越胆大妄为。” 他俩谁也没有说服谁,也都觉得对方说的有一定的道理。最后两人相互妥协,各自退让一步,走一段柳润美走过的线路,又走一段新的线路,在两条不同的线路上穿梭行进,检验效果。 韦珞奇将两个旅行袋都背到了自己肩上。 邝天野腰更弯,头更低,步子更蹒跚,走几步,停下脚,喘几口气,手不停地朝岳麓山的树林中指指划划。 这假扮的祖孙俩,外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孙女装扮新潮,时髦,一头瀑布似的秀发在秋风中飞扬,一副高级墨镜搁在宽阔的额头,两道未经任何修饰的柳叶眉,两只眼睛澄澈如秋日里的湘江水,细长的眼睫毛就像橘子洲岸边的水草。上身着红色短褂,下身穿淡绿色过膝超短裤,深色耐克旅游鞋,腰间系着一个圆形的紫色牛筋包。整个装束,使其显得身材苗条匀称,衬托着丰满的胸部、臀部,尤其那一道洁白的乳沟,格外吸引人的眼球。虽然肩挎春柳湖国际旅行社的两个旅行包,丝毫不影响其出水芙蓉般的美貌。 爷爷满头白发井然有序地向后梳理,浓密的眉毛、浅浅的胡须,好像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一身浅灰色休闲服,上衣半敞,布满老年斑的胸膛上流淌着汗水。 祖孙俩从装束上显示出了很深的代沟,一个洋气,一个老土,而从言行举止上却表现出了相互间深厚的关爱。 韦珞奇蹦蹦跳跳,不像是登山,完全像在平地上行走,看到漫山遍野红如晚霞的枫叶,显得异常兴奋。她捧住一片硕大的枫叶,看了又看,闻了又闻,爱不释手。 邝天野在后面招呼:“那只能看,千万采不得的呀!” 韦珞奇撒娇地回答:“我知道。您快上来呀!这边风光独好。” 她看见了枫林中若隐若现的爱晚亭,一路小跑过去。 爷爷一直在后面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前面的孙女。他走几步,停一阵,连连喘气。 孙女回头看见爷爷那副吃力的神态,赶紧返回来,从旅行袋里取出金牛山矿泉水,递到爷爷手上,又扬起双手,轻轻地给爷爷捶背。 山路上的来往游人,朝这对祖孙投以羡慕、赞许的眼光。 韦珞奇待一拨游人从身边走过,轻声对邝天野说:“我刚才看见三个中年男子,往爱晚亭那边去了。” 邝天野问:“你能判断出他们的真面目吗?” 韦珞奇说:“我只看到侧面,没有看见正面。” 邝天野说:“你赶快追上去。我随后保护你。” 韦珞奇说:“你不要跟得太紧。” 邝天野说:“他们要是把你拖进山林,你我失去联系,那不是太危险了吗?” 韦珞奇说:“你要是跟得太紧,他们害怕,不敢下手,岂不是永远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吗?” 邝天野说:“那倒也是。我可以离你远一点,但你千万不能麻痹大意,要小心应对。” 韦珞奇故意大声回答:“爷爷您放心吧!孙女儿我丢不了。” 韦珞奇说着,蹦蹦跳跳,一路往前。 邝天野摇了摇白发苍苍的头,笑了笑,喊道:“孙女儿你慢一点!别把爷爷丢得太远!”他亦步亦趋,走几步,捶捶背,走一段,扶着路边的红枫树歇一阵,目光却始终盯着韦珞奇上山的方向。 韦珞奇奔向爱晚亭。该亭三面环山,东向开阔,纵横十余丈,紫翠菁葱,流泉不断。亭前有池塘,桃柳成行。四周皆枫林,正值深秋时节,红叶满山。她抬头打量,东西两面亭棂悬以红底鎏金“爱晚亭”额,她早就知道这是由当时的湖南大学校长李达专函请毛泽东主席所书手迹而制。她走到亭前,注视亭内立碑,上刻毛泽东主席手书《沁园春·长沙》诗句,笔走龙蛇,雄浑自如,更使古亭流光溢彩。她好像第一次来到爱晚亭似的,情绪显得非常激动,她狂呼:“爱晚亭!我终于见到你啦!你太美啦!因为毛主席,你的美誉如今传天下。” 她上前一步,对着《沁园春·长沙》大声朗诵:“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她的奔放,她的激情,她的美丽,她的浪漫,引来了爱晚亭四周所有游人的目光。韦珞奇心里暗暗高兴:她要的就是这个轰动效应。只有这样才能把三个色狼从暗中引诱到明处。她没有回避人们的种种眼光,高扬起头,眼睛朝周围的人流中扫视,寻觅她要找的目标。 此时,人们把她当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欣赏她超凡脱俗的美丽与大气磅礴的气质。 韦珞奇觉得仅此还不够,她想了想,决定继续创造轰动效应。她盯着介绍爱晚亭的碑文,用标准普通话兴致勃勃地大声朗读: 坐落在岳麓山清风峡的爱晚亭,与北京陶然亭、滁州醉翁亭、杭州湖心亭并称为中国古建筑四大名亭,享誉中外。始建于清乾隆五十七年,原名“红叶亭”,亦名“爱枫亭”,皆因满谷古枫而得名。后据唐杜牧《山行》中“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诗意,改名爱晚亭。 韦珞奇嘴里有节奏地诵读,眼睛观察四周围观的人们,特别注意中年男子的反映和表情,尤其不放过那种贪婪的眼神。她发现人群中有三个中年男子和一个瘦高青年的眼睛都像长了钩子似的,死死盯着她隆起的胸脯,正用力往前挤,企图与她更加接近。她觉得这三个中年男子的体貌特征,与柳润美提供的有几分相像。 韦珞奇继续观察着,她希望那三个中年男子挤到她面前来,她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但是由于里面人多,那三个中年男子怎么也接近不了她,只能在外围朝她这边探头观望。那个瘦高青年更是离她越来越远了。 韦珞奇灵机一动,排开人群,登上爱晚亭,抬头观赏爱晚亭的飞檐翘角,嘴里啧啧称奇。 人群闪开,有的去游览山水,有的继续跟在她身后,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那三个中年男子的行动,他们没有离去,而是乘机挤到了离她更近的地方。 韦珞奇掏出相机,表露出留影的意图。她本想等那三个中年男子到了她面前,她将相机递过去,主动请他们替她拍照,那样她可以近距离的辨别他们的真面目。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刚把相机掏出,紧跟在她身边的一位英俊青年立刻从她手中夺过相机,殷勤地说:“美女姐姐您是要拍照留影吧!我替您效劳行吗?” 韦珞奇没有思想准备,稍稍迟疑,接着爽快地问道:“你的摄影技术行吗?” 英俊青年说:“我行。我是北京工商大学专门学摄影的研究生。我拍出来的效果保证让您满意。” 韦珞奇没有办法拒绝。她望着这个英俊青年微笑点头,立即摆出了一个优美的造型。 目睹这一幕的男子,无不为之倾倒。 韦珞奇看见那三个中年男子依然在外围跟着。 她举目扫视远一点的地方,邝天野与她保持着数百米的距离。 英俊青年问:“美女姐姐还要多拍几张吗?我愿意效力。” 韦珞奇伸手要过相机,说:“谢谢你的美意。我每到一个景点,无论风光多美,都只拍下一张留影。此地同样不能破了我的规矩。”说着,她走出爱晚亭,走向红枫林。她注意到身后仍有很多男子跟着,其中自然没有减少那三个眼睛像长了钩子的中年男子。 韦珞奇走进红枫林以后,突然加快了脚步,向枫林深处前进。 跟在她身后的那些男子,渐渐被她拉开了距离,甩在了后面。 韦珞奇步步朝上攀登,周围全是密密的红枫树,一层,又一层,秋风穿过枫林,枫叶发出唦唦的声响,宛如音乐大合奏。她几乎被陶醉。她没有忘记此时承担的侦查重任。她想方设法甩开别的男子,吸引那三个中年男子朝她这边靠拢。她清了清嗓子,放声唱起了邓丽君的名曲《何日君再来》,声音甜美柔润,随着软软的秋风飞向漫山遍野: 好花不常开 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 泪洒相思带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喝完了这杯 请进点小菜 人生能得几回醉 不欢更何待 [白]来, 喝完这杯再说吧!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邝天野凭感觉远远地跟在她身后,他稍稍加快了一点脚步,跟了上去。他心里嘀咕:这个韦珞奇,把阵势做得这么大,不会出危险吧? 第38章 一把手要想一呼百应,关键是任用自己 第三十七章 一把手要想一呼百应,关键是任用自己最信得过的人 蓝天公安分局党委会议室。正面墙壁上悬挂着几块烫金大扁,摘录了中共中央颁布的《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中的重要条款: 不准以书记办公会、领导圈阅等形式,代替党委(党组)会集体讨论决定干部任免; 不准个人决定干部任免,个人不能改变党委(党组)会集体作出的干部任免决定; 不准要求提拔本人的配偶、子女及其他亲属,或者指令提拔秘书等身边工作人员; 不准在干部考察工作中隐瞒、歪曲事实真相,或者泄露酝酿、讨论干部任免的情况; 不准在干部选拔任用工作中任人唯亲,封官许愿,营私舞弊,搞团团伙伙,或者打击报复。 局党委的十四名党委委员陆续步入会议室,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位置的坐定并没有谁给指定,也不像在大会主席台那样事先摆放了姓名牌。表面上是自由选择,实际上是很有讲究的,大家都不明说,但彼此心知肚明,谁也不会坏了规矩,谁也不敢坏了规矩。 此时,十三名局党委委员已经在椭圆形会议桌两侧排好座次,就等武圣强进场。大家的眼光不时瞟向会议桌上首主持人的位置。那个位置此时空着,平时是会议主持者局长兼党委书记坐的位置。十天前,一把手调任本省某市公安局任局长兼党委书记,分局一把手的位子暂时空缺,市委组织部、市局党委宣布:局党委副书记、常务副局长武圣强主持蓝天公安分局的工作。眼下是原任一把手调走后召开的第一次局党委会议,而且议题是局里几个中层干部的任免,为全局民警所关心。以往的党委会上,作为二把手的武圣强都是坐在上首正位左边的第一个位置。今天,上首正位和左边的第一个位置均空着。十三双眼睛都关注着武圣强选择哪一个位置落座。 这时离通知的开会时间差八分钟。武圣强还在会议室外面的走廊上与符品仁说话。先到的十三个局党委委员中间甚至有人认为武圣强这是在故意拉架子,但谁也不会流露于外表,大家嘴里都在开一些带点色彩的玩笑。 这种场合,开玩笑也是很有讲究、很有学问的。谁先说,谁后说,谁说的时间长,谁说的时间短,都有不成文的套路。谁要是不遵守这些套路,谁就会在许多问题上接二连三的受挫,甚至遭到重创。 主管治安的副局长兼党委副书记游良兴,坐在上首正位右边的第一个位子上。他在一份“堕落街三陪女引发诸多治安问题”的《公安要情》上批示:严肃查处,绝不手软。 他放下笔,从老花眼镜片背后看了大家一眼。时间返回去三个月,他在这样的公开场合从不戴这副老花眼镜。那是因为他与武圣强竞争局长位置,他担心局里的民警说他老。其实他并不老,四十有六,正是成熟干事的时候。没想到竞争方案规定:今年6月30日之前满46岁的老同志,被划定在竞争范围之外。这对他是个沉重的打击。这些年,他花了十八万元钱,终于拿到了公安法律本科文凭,通过了《公安机关人民警察基本素质考试》,第一次参加《全市公安机关和直属单位晋升职务职级资格考试》得了58分,第二次终于得了61分。他自己觉得万事俱备,只待机会。他觉得机会青睐有准备的人。没想到眼看机会来临,却被年龄问题无情地阻挡在了门外,而且他偏偏是6月30日这天年满46岁。这道规定就像是完全冲着他来的。他如果晚出生一分钟,也还有资格参与一把手的竞争。他找有关领导倒苦水,这个规定不公平,不公正,不科学,违背人类发展规律。五十而知天命,这是先贤的人生概括;嘴上无毛,做事不靠,这是老祖宗几千年的总结。这样发展下去,干部队伍会出大问题。领导给他解释,游戏总得有个规则。一旦公开,就不能改变。再说就是把年龄界限放宽到100岁,也还是有人要出局。一则讲奉献,二则认命吧!他只得认命。最终组织上决定调他担任区委政法委第一副书记兼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办公室主任,保留警衔,仍在公安分局拿工资和享受福利待遇。这也算是升了一级。他觉得那是明升暗降,因为手中没有实权,讲话不灵验,还远不如担任目前的职务那样呼风唤雨。他留了下来。从此,他处处摆出一副老同志的姿态。他的老花眼镜频频在公开场合亮相。此时的局党委会议室里,他不开口,其他人也都闭口不言。又过了分把钟,他慢条斯理地摘下老花眼镜,不急不忙地说:“两老师结婚,且都是二次结婚,入洞房后,女老师出上联求下联:夜袭珍珠港,美人受惊。男老师巧对:两颗原子弹,日德投降。横批:二次大战。” 一阵哄堂大笑,就连有机玻璃窗户也被逗得吱吱的笑了。 游良兴没有笑。听笑话的人都笑了,而说笑话的人没有笑,这才是成功的笑话。他是全市有名的笑话高手。了解他的人都说:组织上安排他分管治安,真是慧眼识珠,选准了人才。 分管经侦、技侦的副局长蒋甘晴刚提拔不久,曾经成功侦破过几起有影响的特大案件,有一定的专业水平,其妻是某省级领导的亲侄女,也许是少年得志,也许是因为这层特殊关系,平时说话大大咧咧,走路也昂起脑壳,做事也不大注意看别人的脸色。这时他抹了抹笑出的眼泪,接过话题说:“我有个关于厂长的笑话,说出来给大家凑个兴吧!一厂长一直在打一女工的主意,女工不从;厂长便以一套别墅和提拔为诱饵,而女工依然不从。不久,女工下岗。女工心头失衡,自甘沉沦,干起了三陪小姐。一天,厂长光临,点名非此女不可。尽兴之后,厂长丢下100元钱。厂长回到单位,在职工大会上发表演讲:市场经济能使我们花较少的钱,办以前想办而办不到的事,而且能办到权力办不到的事。市场经济,我服了!” 局党委会议室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走廊上的武圣强听到笑声,探头朝局党委会议室里看了一眼。他抬腕看了看手表,离他通知的开会时间只相距三分钟了,他欲往里走。 符品仁有点急了。因为他要做的事还没有做成,目的还没有达到。他此时来找武圣强,本意并不在汇报案情,他知道今天的党委会是投票决定干部任免,对他能否战胜沈惠民顺利地由副转正至关重要,所以,他置监控邬娜瑰的重任而不顾,擅自离开老渡口国际大酒店监控点,急忙赶到分局机关,守候在局党委会议室外面,作好了对武圣强发动最后一轮“轰炸”的准备。其他几名局党委成员迟正毅、郝星仁、仲德才、董江湖那里他都事先做了工作,该送的红包都成功地送出去了,唯独武圣强这里攻关不到位,他担心出问题。这次干部竞争上岗,群众投票占总分的百分之六十,局党委成员投票占总分的百分之四十。参与投票的民警321人,每票约0.186916分,得分很难集中。他那天竞争演讲成功,他的群众投票得分比沈惠民多出0.8571428分。他占了优势。局党委这四十分,是决定命运的关键。每一票恰好是0.8571428分。每一票都很重要。如果能把14票全部成功争取到手,那就稳操胜劵;如果能够比沈惠民多得到一票,他就能稳稳当当地升任刑警大队长。 这时,符品仁暗暗埋怨自己每遇关键,总是婆婆妈妈,犹犹豫豫,明知武圣强这一票起决定性作用,却不敢大胆采取攻势。害怕他拒收,担心他批评。也不想想武圣强平时拒礼拒贿也许是作秀,为竞争分局一把手积累政治资本。如今一把手的位置已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他用不着作秀了嘛!单位一把手,既要大权独揽,又要笼络人心,既不轻易得罪人,也不随便给人好处。这是稳坐一把手位置的要领。他武圣强是个政治头脑特别清醒的人。时机不同了,他的态度自然会发生变化。符品仁骂自己是个木脑壳,办事不晓得把握火候。 此刻,他鼓励自己该出手时就出手,还不出手就没有机会了。无论如何要在武圣强走进局党委会议室之前,把新款手机放进他的口袋里。 武圣强正要跨进局党委会议室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止住了他往前的脚步。 符品仁觉得这是天赐良机。他机灵地一把反拉拢了局党委会议室的门,表面意思是让武圣强接电话不受室内笑声的影响,实际是为了赶紧向武圣强进贡。 武圣强一看那电话号码很熟悉,是一位老领导打来的,他赶紧接听,刚说了两句,手机断线了。他一边按键回拨,一边自言自语:“他妈的!这是怎么搞的嘛?说不上两句就掉线。” 符品仁说:“你都用了它多少年了,早就该更新换代了。”说着,他抓住机会,迅速出手,将他早已准备好的一部三星超薄摄像手机塞进了武圣强的公文包里。他塞进去的那一瞬间,瞥见里面挤满了胀鼓鼓的红包。他后悔不迭,其他竞争对手早已先他行动了,这中间肯定包括沈惠民。无论送什么礼品,都比不上送现金受人欢迎。他想弥补,但他没有时间了。这如同两军在生死决战关头抢登制高点,他本可以抢先到达,由于轻视对手而晚到了一步,主动迎敌变成了被动挨打。但他不甘心。他要扭转战局。 武圣强对他的举动好像看到了,也好像没有看到,反正没有任何表示,仍然一边拨电话,一边继续前面的话题:“弃之不忍,用之麻烦。” 符品仁说:“还是新的好用。人家的早就换了几代了,你还舍不得扔掉,当然不好用啦!我已经给您预订了一部最新款的老渡口手机,过两天就到。以适应您担任一把手工作的需要。”他强调:“这可是我从半年工资中节省下来,特意孝敬您老人家的哟!”他这是在暗示,预订的最新款老渡口手机价值至少万元以上。因为从他掌握的本局中层干部给局领导送红包的行情来看,一般在3000元至5000元。超过5000元就触及到了党内规定的红线,属于行贿受贿了。他觉得武圣强这样绝顶聪明的人,肯定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武圣强认真看了他一眼,欲对他说什么。这时电话接通了,武圣强咽回了欲对符品仁说的话,对手机那头说:“首长好!首长好!您老有何吩咐?哦!我会竭尽全力把您的指示落到实处。我目前还是个临时工,等我真正接管了全面工作,有些事情才好办一点。届时再向您老汇报好吗?尽快!一定尽快!” 武圣强关了手机,对符品仁劈头说道:“你还守在这里干什么?‘枫林1号’案非同小可,你要是不给我办成铁案,小心我扒你的皮!” 武圣强说着,不待符品仁表态,推门走进局党委会议室。他听见分管装备财务的副局长迟正毅正在说:“圣女向神父请教,什么是魔鬼?地狱?天堂?神父说:在我的两腿之间有一个魔鬼,在你的两腿之间有一个地狱,只要将魔鬼放进地狱,那就是天堂。” 局党委委员们笑得前仰后合。武圣强听了也忍不住笑。大家仿佛没有发现他的到来,还在放声大笑。 武圣强抬腕看了看手表,离他通知的开会时间还有一分钟。他庆幸自己没有迟到。他是个时间观念极强的人。他有个习惯,无论干什么,都是提前,从不迟到。他总是记得鲁迅先生的那句名言:“耽误别人的时间,就等于谋财害命。”他常对人说:“守时者,守信也。”今天他本来是第一个走进局党委会议室的,由于被符品仁拦在了会议室走廊里,才成为最后一个走进局党委会议室的人。 武圣强还没有落座,就宣布准时开会。 大家都暗暗注意那空着的两个位置,观察他往那个位置上坐下。武圣强走到了两个位置中间。局党委会议室里一时鸦雀无声,十三双眼睛都望着对面,其实每双眼睛的余光都投向了武圣强身上。 武圣强在他以往坐的那个位置上落座。 十三个局党委委员中,有的庆幸,有的失望,心情截然两样。 武圣强没有任何开场白,也没有任何动员和强调,他对局党委委员、政工秘书室主任董江湖吩咐道:“把票分发给大家吧!” 董江湖以为自己听错了,问:“现在就发票?” 武圣强点点头说:“发票吧!抓紧时间。” 董江湖问:“你不说说?” 武圣强反问:“有什么好说的?!” 董江湖说:“你还是给大家说说吧!” 武圣强说:“这有什么好说的嘛!投下自己的神圣一票,这谁不知道?!” 董江湖说:“你总得强调几句吧!” 武圣强说:“你不觉得那是多此一举吗?” 武圣强这一举动也大大出乎十三位党委委员的意料之外。大家都以为他第一次主持这样的会议,一定会带倾向性的强调一番。一把手要想一呼百应,关键是要把自己最信得过的人安排在要害岗位上。武圣强没主持全局工作之前,时常发表这样的感慨,如今虽无一把手的名分,但已实际行使一把手的权力。他无疑会将他的理论用于实际工作中。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武圣强不是这样做。 董江湖把事先制作好的十四张选票发到每个人的手上,还给每个人发了一支同样的圆珠笔。每个人对着票上划勾画叉的姿势都不相同,但目的都是为了防范旁边的眼光看到票上的结果。投了谁,没投谁,传了出去,会得罪人。在这一点上,大家尤为谨慎。大家折好票,投进椭圆桌中间的红色票箱里。 当场选出一位唱票的,一位计分的,两位监票的。唱票过程中,局党委会议室里悄无声息,连头发丝掉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投票结果很快出来了,几位候选人中,得分多的,得分少的,都很明显,只有沈惠民、符品仁悬殊不大。沈惠民超出符品仁0.8571428分。加上全局工龄满三年以上民警投票分,他俩得分完全相等。这一结果,令所有局党委委员始料不及。 武圣强宣布:“散会!”他说着,第一个站起身,走出了局党委会议室。其他十三个局党委委员不知是没有思想准备,还是意犹未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仍然坐在位置上没有挪移。 第39章 人是复杂的,每个人都有多重性 第三十八章 人是复杂的,每个人都有多重性 沈惠民乘坐出租车,来到橘子洲头。距他家还有百来米远的地方,他招呼司机停车。他此前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乘坐出租车回家,大姑娘坐轿,真正头一回。他害怕被左邻右舍看到了指着他的背脊骂,堂客辛辛苦苦,没日没夜捡破烂,男人却睡在冰凌上唱雪花飘,扯的哪门子调。有钱坐出租车,不晓得让自己的堂客少受点累。他知道邻居们个个都是爱憎分明的铁血男女,虽然有的下岗,有的失业,连低保也没有享受到,但都凭着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或种菜,或养殖,或钓鱼,维持一家老小的生计。至于购房,那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房价已经高得吓人,而且还在像湘江发洪水一样一天比一天上涨,索性不做那个白日梦。不过据说有开发商要整体买下橘子洲,迁走洲上所有居民,打造世界级旅游观光乐园。若真有其事,洲上的居民住上安置房是有可能的。但他的左邻右舍对此并无太大热情。故土难离。虽说年年受水患之苦,更多的还是对脚下这块土地的热爱。他和妻子柳润美也是同样的感情。他们之所以对现状感到满足,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有这些邻居作榜样,才有了精神保障。 沈惠民看了一眼计程器,心里不免有点隐隐作痛。他又安慰自己:特殊时期,特殊花费,平时省着点就是了。他向出租车司机付了车费,下车就走。 出租车司机招呼:“你快回来!” 沈惠民回过头问:“有事?” 出租车司机递给他票据说:“回单位报销呀!” 沈惠民连连摇手:“不要!” 出租车司机感到奇怪:“你这个警察为什么与别的警察不同呢?” 沈惠民问:“你这人才厉害呀!坐你一次车,连我是干什么的你都看出来了。” 出租车司机说:“你是百变神探嘛!干我们这一行的没有几个人不认识你。有些警察坐出租车找我多要票据,你这个警察却恰恰相反,该要的票据也不要。你不报销,自己贴钱呀?” “我这是办私事。”沈惠民接过票据道:“那就回家请堂客报销吧!” 出租车司机问:“你堂客一定是当大老板的吧?” 沈惠民说:“兄弟你不是摸清了我的底数吗?我堂客是做什么的你还不知道?” 出租车司机说:“不知道。不过大多像你这种身份的人,堂客都是当老板的。” 沈惠民问:“为什么?” 出租车司机说:“男人从政,堂客经商,官商联手,强强结合嘛!你的堂客是做什么生意的?” 沈惠民说:“我堂客呀!她是三湘再生物资资源公司的董事长。” 出租车司机说:“这个牌子蛮大呀!祝你发财!拜拜!” 沈惠民望着远去的出租车,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将手中的收费票据搓成一小团,扔进了路旁的环保垃圾桶里。他放开大步朝自己家中走去。他推门进屋,看见妻子柳润美正满头大汗地整理家中的卫生。他喊道:“你不要命了?!” 柳润美好像没有听见,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沈惠民冲过去,抓住妻子的手,说:“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不休息。身体垮了,做事有什么意义?” 柳润美没答话,挣脱沈惠民的手,不停地擦桌子。 沈惠民夺过柳润美手中的抹布,狠狠地甩到地上。 柳润美一头扑到床上,身子不停地耸动。 沈惠民站在一旁,望着妻子瘦削的背脊,不知怎么办。他内心感到愧疚,作为男人,应该给妻子带来幸福。俗话说:讨汉讨汉,穿衣吃饭。男人要保障女人最基本的生活条件。可是他却无能为力做到这一点。一个月就那么一千多元钱的工资,上有老,下有小,穿衣吃饭,看病服药,难以维持。堂客下岗,找不到新的工作,只有捡破烂。否则全家人的日子更难熬。他在床沿上坐下,伸手抚摸着妻子的满头黑发,说:“都因为我无能,让你吃苦了。我对不起你和儿子。” 此时,柳润美的心情十分复杂。她不搭理,她埋头哭泣,既有愧疚之情,也有责怪之意。她被三个歹徒强奸,感到十分对不起沈惠民。一块本来只属于沈惠民的美玉,结果染上了瑕玼,而沈惠民还蒙在鼓里。她很想告诉他,但又没有勇气说出口,更担心说出来以后不能得到沈惠民的原谅,永远失去沈惠民对她的爱。想到这一点她就很害怕。她责怪沈惠民的是,如果没有茹水清的及时解救,她还会第二次遭到三个歹徒的强奸。茹水清将她从虎口里救出,自己却被三个歹徒轮奸。作为女人,没有什么牺牲比这更大的了。沈惠民对茹水清不仅不感恩,反而怀疑她做了违法犯罪的事,将她戴上手铐,押上警车,送往公安局,就连她出面苦苦求情,沈惠民也不依不饶。这出乎她的意料。她与沈惠民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发现他不近人情,她甚至觉得他的哪根神经出了毛病。俗话说知恩图报。沈惠民不但不报,反而狠心把一个那么好的女子抓走。秉公执法,不徇私情,这是对的;但你也得看具体情况,不能不近人情。茹水清如果真的有违法犯罪行为,调查清楚了,拿到了真凭实据,再将她抓走也不迟。她一个妇道人家,还能逃进深山老林?还能飞得无影无踪?也不可能像那些贪污上千万元,上亿元的高官,飞到美国、飞到英国藏起来吧? 柳润美越想越生气,柳成行请来湖南省财贸医院的医生给她体检,她不肯,给她输液,她更是不肯。她心里的这些话无处诉说,就连最亲的弟弟柳成行面前也不能说。唯一能说的只有沈惠民,可沈惠民又不在她身边。她想:人活在世界上为什么这样苦?特别是女人,好像完全是为了受苦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她恨不得一死了之,彻底从苦难中解脱,可她下不了这个狠心,因为她丢不下儿子心柳,也丢不下丈夫沈惠民。她丢不下的还有很多很多。她积蓄了一肚子的话,准备见到沈惠民的时候统统说出来。此时,沈惠民真正到了她面前,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所有的话全都变成了泪水,从她心底里哗哗地往外涌。 沈惠民从来没有看见妻子如此伤心落泪,他一时束手无策。他坐在床沿上,不停地搓手,手心出汗,额头冒汗。他知道妻子的性格就像养育她长大的春柳湖一样开朗、坦荡、乐观,平时受了种种委屈,很少流泪。即使流泪也是一个人躲到一旁,悄悄地流,不让旁人知晓,包括他做丈夫的也被瞒着。妻子今天受的委屈的确太大了,险些被三个歹徒强奸。做丈夫的得知后不但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反而将解救她的恩人抓走了,妻子出面向他求情,他也没有给丝毫面子。妻子能不委屈?能不生气吗?沈惠民想着这些,感到十分自责。他一把抱起妻子,紧搂怀中说:“你打我骂我吧!我求你别哭了。” 柳润美从他怀里挣脱,一步冲进厨房,关紧厨房门,更加痛苦地抽泣。 沈惠民站在厨房门外,听着妻子低声的抽泣,心里像刀割。他不能敲门,不能呼喊,更不能破门而入。再恩爱的夫妻也会有发生口角的时候。他和柳润美以前也曾有过口角。刚结婚那一阵,初为人妻的柳润美希望丈夫是个忠厚老实、工作积极、能成为家庭支柱的人,可她的丈夫总是深夜才归,这个家仿佛不是他的。她问他干什么去了,他总是笑而不答。为此他们争吵过,甚至把收音机也摔坏了。终于,柳润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天,工友们对她说,你丈夫的照片上报纸了,还有好大一篇表扬文章呢。等到下班,连工作服也顾不上换,她就飞也似的直奔单位的报刊阅览室。她读完报上的那篇通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脑子里的疑团打消了。可是她静心一想,又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势力威胁着她的丈夫、儿子和整个家庭。扒手里头有的是亡命之徒。他们一家在明处,歹徒在暗处,防得了今天,防不了明天,防不胜防啊!一天晚上,柳润美依偎在丈夫身旁,柔声劝说:“再莫抓扒手了好啵!俺一家平平安安过日子吧。”沈惠民说:“你想过没有?俺家平安了,别人就不平安。你不是也被扒走过钱包吗?当时的处境多么难堪呀!心情多么痛苦呀!我之所以反扒,就是不想让那些无辜的人承受心灵的痛苦。我不告诉你我晚上的行动,也就是不想让你为我担心。”柳润美听他说得在理,被他感染,从此不仅不再反对,而且处处给予他有力支持,危难时刻总是坚定地站在他一边。像这种闹别扭的事,柳润美绝不让外人知道。甚至当着儿子的面也会立刻破涕为笑。用柳润美的话说,当着外人的面,只能哭脸变做笑脸,家丑不可外扬。此时,柳润美内心再痛苦,也绝对不会放声大哭,不会让左邻右舍听到她的哭声。沈惠民站在门外,弓起右手食指,轻轻地敲门,低低地呼唤:“你开门好不好!我有话对你说。” 柳润美只顾抽泣。沈惠民继续呼唤:“我求你别把身体哭坏了。这个家全靠你支撑。” 柳润美抽泣得更厉害。沈惠民说:“我认错。我检讨。” 柳润美抽泣加剧。沈惠民说:“我接到你发送给我的求救短信息,我没有及时上山解救你,接你回家,我真是个混蛋!” 柳润美仍在抽泣。沈惠民说:“我连堂客都不去及时救助,我真的不是人!” 柳润美的抽泣停止了一下,又接着哭泣。沈惠民说:“其实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当时正在办案,的确分不开身。” 门里,柳润美哭得更伤心。沈惠民哀求:“你原谅我这一回行吗?” 柳润美越哭越伤心…… 门外,沈惠民不知接下去说什么好,他想了想,妻子是个最要面子的人,平时他俩发生口角,她绝对不允许让外人听到,也绝对不允许让外人知道。他就拿这点逼她。他对着门里说:“我喊一二三,你要是不开门,我就踢门了。” 柳润美继续抽泣。沈惠民听她还在哭泣,没有别的反应,他以为她没有听到他刚才说的话,略略提高了一点声音,说:“你还不开门,我真的踢门了!” 柳润美抽泣不停。沈惠民说:“你听着!我喊了。一、二……” 柳润美照样抽泣。沈惠民为自己的这一步棋失败感到懊恼。他搓着双手,对着门里嘿嘿笑道:“我求你开门好不好?!” 柳润美的抽泣像淅淅沥沥的秋雨。沈惠民说:“你实在不开门我也没有办法,那我只好请居委会李大妈过来一趟,她的面子比我大。” 柳润美的抽泣像穿山越岭的溪水。沈惠民说:“应该请武局长过来,因为今天都是我的不对,让他当着你的面对我进行批评,同时向你赔礼道歉。” 柳润美的抽泣像奔涌北去的湘江水。沈惠民急得在厨房门外团团转,他觉得自己该说的话都说了,能用的办法都用了,概不见效。时间不等人。他不能在家久留,但又必须与妻子沟通,请她出面做通茹水清的工作,勇敢地揭发余非英、邬娜瑰的违法犯罪行为。如果妻子出面,打通了茹水清这一关,余非英、邬娜瑰的真面目就能暴露无遗。眼下的难关是如何与妻子面对面的沟通。他想起了某位哲人说过的话:男人用武力征服世界;女人用泪水征服男人。他问自己:有谁来征服女人呢?他突然眼睛一亮。他想起了五年前他与妻子发生口角,妻子也是泪流不止,他怎么劝也劝不住,正当他束手无策时,儿子放学回家。妻子立刻揩干眼泪,哭脸变成了笑脸,高高兴兴地迎接儿子的归来,仿佛所有令她不愉快的事情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也赶忙与妻子一道围着儿子忙了起来,一家三口有说有笑,整个小屋充满了快乐。沈惠民想到这一点,顿时兴奋不已。他赶紧打开柜子,拿出昨天收到的儿子的来信和照片,回到厨房门前,对着里面说:“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儿子从部队来信了。是昨天收到的。我把儿子的来信读给你听!” 沈惠民边说,边听里头的反应。他觉得妻子的抽泣似乎低缓了一些。他赶紧对着门里,诵读儿子的来信。 敬爱的沈伯伯妈妈: 我趴在床上给你们写信。笔尖还没落到纸上,我的泪水却在纸上洒了一串。 …… 你们的儿子长大了,懂事了,请你们放心,儿子的一言一行,所作所为,都会为头上的警徽争光,绝不会给你们丢脸。 对了,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们。听支队首长透露,我们最近有可能去总队一次。具体干什么,首长没有讲。到时候,如果时间允许,我会拨沈伯伯的手机,或给沈伯伯发短信,请二老到总队与我见面,哪怕一分钟时间的见面,我也会感到很满足。 沈惠民读到这里,只听吱呀一声响,厨房门突然拉开,柳润美从里面冲出来,问道:“儿子要回来?” 沈惠民说:“儿子来信中讲的,他最近有可能回长沙。” 柳润美问:“哪天回来?” 沈惠民说:“他没讲具体时间。不过……” 柳润美问:“不过什么?你别吞吞吐吐!” 沈惠民说:“不过,他,他……” 柳润美给了他一拳,着急地问:“儿子他怎么啦?你快说呀!” 沈惠民说:“他信中虽然没讲什么时候回来,不过他已经回来过了。” 柳润美越加着急地问:“哪天回来的?” 沈惠民说:“昨天晚上。” 柳润美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惠民说:“他来得很突然,我没有办法告诉你。” 柳润美问:“儿子没有养瘦吧?” 沈惠民:“这……” 柳润美问:“儿子没有晒黑吧?” 沈惠民:“……” 柳润美连声追问:“儿子长高了多少?他比去部队的时候壮实些了吧?” 沈惠民:“……” 柳润美拧住他一只耳朵问道:“你怎么一下变成哑巴了?” 沈惠民说:“我也没有见到他,你叫我如何回答呀!”接着,他讲了昨天晚上去省公安消防总队多功能大楼见儿子的情形。 柳润美听了十分惋惜,也显得很无奈。她说:“这世界上只有当兵的最忙,也只有当兵的最苦。我要是有第二个儿子,我绝不送他去当兵。这一个就让我牵挂不完。都是你这个当爸的无职无权,没有后台,没有关系,没有能力安排儿子进机关,只好送去当兵。儿子信上还说了些什么?” 沈惠民说:“你听着,我给你读完。下面都是对你讲的。” 柳润美催促:“快念!” 沈惠民接着念道:“最后,我要特别强调的是,爸爸妈妈千万要注意保重身体。你们身体好,我工作起来就更有劲。特别是妈妈要心疼自己,每天早点回家。现在从农村进城拾荒的人多了,竞争也很激烈,妈妈不要给自己规定每天捡废品的数量,能捡多少算多少。你为这个家,为我和爸爸作出的牺牲太大了。” 柳润美听着,又哭泣起来:“儿子太懂事了。只有儿子最理解我,最心疼我!” 沈惠民的眼睛也湿润了。柳润美冲他说:“接着往下念!” 沈惠民念道:“随信寄上我最近拍的照片一张。伯伯妈妈看到我的照片,就等于看到我了。” 柳润美说:“快把儿子的照片给我看看。” 沈惠民递给她儿子的照片,指着照片上的背景说:“他身后就是丰阳市公安消防支队办公大楼。这个支队是一个有着光荣传统的英雄集体。儿子在这个群体里一定能很快的得到锻炼成长。” 柳润美捧着儿子的照片,仔细端详,吻了又吻。她深情地说:“我的儿子长得好帅呀!” 沈惠民说:“这还不是我的功劳!” 柳润美说:“你真不知耻?儿子哪一点像你嘛?” 沈惠民说:“都像!全都像呀!” 柳润美说:“别人都说儿子像我。你晓得啵?像妈的男儿有出息、有福气。” 沈惠民说:“别人都说儿子像我!” 柳润美说:“你是个木脑壳。儿子要是像你,一辈子都没得幸福日子过。” 沈惠民说:“谁说我的日子过得不幸福?我有喜爱满意的工作,我有漂亮温柔的老婆,我有英俊聪明、孝顺懂事的儿子,我有一帮相互信赖的朋友,神仙的日子也没有我过得幸福咧!” 柳润美说:“你心里哪有老婆?你心里哪有儿子?告诉你!我和儿子都不跟你过了,你跟心爱的工作去过吧!” 沈惠民一把搂住妻子说:“你别说气话好不好!我有重要的事情求你帮忙。” 柳润美欲从他怀里挣脱,却无法挣脱。她说:“我一个捡破烂的女子,哪里有本事帮你这个侦查英雄的忙呀?” 沈惠民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讲挖苦话了。不许你这样说!” 柳润美说:“要说!我就是要说!” 沈惠民说:“不许你说!”他用自己的嘴紧紧堵住了妻子的嘴。 柳润美越反抗,她的嘴被堵得越紧。她没有了丝毫力气,浑身软绵绵的,顿时变得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任凭丈夫摆布。 沈惠民的双唇紧紧咬住妻子的舌头,不让她再说出半个字,随之,他的舌头深深地探入妻子的嘴里,把妻子下面欲说的话全部堵了回去。他感觉到妻子在自己怀里不再反抗,便一把将妻子托起,抛到床上,他随之扑了上去。 北去的湘江刹那间凝固了,似乎在期待那排山倒海,轰轰烈烈的时刻。雄峻挺拔的岳麓山,体内的火焰燃烧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烈,一旦喷发,将会染红整个天际。 柳润美双目紧闭,嘴里却说:“大白天的,屋门关紧了没有?” 沈惠民一边忙碌,一边回答:“俺有结婚证,受法律保护。” 湘江传来一阵渔夫的号子: 抓住纲,嗨哟嗨! 撒大网,哟嗨哟! 江水深,嗨哟!嗨哟!嗨哟哟! 鱼儿壮,嗨哟!嗨哟!嗨哟哟! 长篙一竿拨激流哟! 举世无双湘江郎嗨哟嗨! 两只鱼鹰“呀呀”地鸣叫着,从窗外掠过。渔夫的号子渐渐远去。 柳润美说:“才几天呀?就饿得这样。” 沈惠民说:“我又没有多吃多占。” 那一张能升能降的双人木板床连连喘息。橘子洲经受起了一次猛烈的震撼。 柳润美用毛巾替沈惠民擦汗,边擦边问:“你昨天看清了儿子的脸没有?” 沈惠民回答:“看清了。” 柳润美问:“瘦了?还是胖了?” 沈惠民回答:“不胖不瘦,就是黑了蛮多。” 柳润美说:“男子汉的皮肤黑一点好,显得结实。女儿家就要皮肤白,一白遮百丑。男子汉皮肤太白,会被人称为小白脸。” 沈惠民一看妻子的情绪比先前好多了,便抓住机遇说:“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请你帮忙。” 柳润美一边穿好衣服,一边问:“你真的有事要我帮忙?” 沈惠民说:“真的!我回来就是请你帮忙的。” 柳润美伸出手指,朝他额头上狠狠地点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你回来的目的还是求我帮忙的哟!那你为什么不早说,要到了这个时候才说呢?” 沈惠民说:“你先前根本不让我开口说话嘛!”接着,他一本正经地说:“一个干了几十年革命工作的退休高干,吃了一个年轻女子给他的两瓣橘子就昏迷过去了,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年轻女子乘机给她的同伙发信号,她的同伙来到这位退休高干家里,翻箱倒柜,将金银首饰、珠宝玉石、现金股票、有价证劵、手机相机,等等,凡是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 柳润美听了非常气愤地说:“太可恶了。要把这帮家伙狠狠地法办?” 沈惠民说:“更为可恶的是,这伙不法歹徒还在退休高干的食品饮料里面掺进了毒品海洛因,使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染上了毒瘾,成了贩毒团伙的摇钱树。” 柳润美简直不敢相信。她说:“这世界上竟有如此坏心坏肝的人!真的可怕!她们的毒品是从哪里来的?” 沈惠民继续介绍道:“她们与国际贩毒团伙勾结一起,采取体内携带、画轴和金属打火机包装盒中夹藏、纽扣中包裹等手段,形成了一条贩运毒品的链条。毒枭发了横财,而染上毒瘾者则无法自拔,使一个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倾家荡产,甚至家破人亡。” 柳润美说:“你是刑警大队长,你要赶快把贩毒团伙一网打尽!” 沈惠民说:“你知道这是谁干的吗?” 柳润美问:“谁?” 沈惠民说:“据我们初步侦查得知,是茹水清和余非英、邬娜瑰为首干的。” 柳润美摇头,表示不相信:“肯定是你们搞错人了。” 沈惠民拿出照片给她看。 柳润美说:“茹水清是那样的坏人,她怎么会舍身救我呢?她未必吃错了药?!” 沈惠民说:“人是复杂的。每个人都有多重性。譬如说有的贪官贪得无厌,却坚决反贪,当他自身的问题没有暴露时,他把一个个贪官送进监狱。有的贪官贪污受贿上千万元,甚至上亿元,却一个子儿也舍不得花销,而是全部用于公益事业和扶贫。” 柳润美还是不肯相信。她说:“她一个年轻女子,哪有官场的人那么复杂。我担心你们搞错人了。” 沈惠民说:“茹水清可不是一般的女子,本事大得很。”他描述了茹水清在1路公共汽车上策应余非英逃跑的情景。他强调:“目前,茹水清既不交待犯罪事实,也不提供余非英的去向。她口口声声说余非英对她太好了,她不能当叛徒。她如果继续拒不交待问题,会承担更大的法律责任。茹水清救过你,你有责任救救她。” 柳润美问:“我一个捡破烂的,有什么本领能救她?” 沈惠民说:“你去对她晓之以理,鼓励她走坦白从宽的道路,从现在起,不再与公安机关对抗,把她该说的都说出来。” 柳润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你刚才说我给你发了求救的短信息?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沈惠民说:“你要我上山解救你,我没有及时去。我对不起你。” 柳润美说:“我什么时候给你发了求救的短信息?” 沈惠民惊讶地问:“你没有发求救的短信息?” 柳润美说:“你是不是把别的什么人发给你的求救短信息,扯到我头上来了。” 沈惠民打开手机,调出那一条短信息,递到柳润美面前,说:“你看看,我还存储在手机里头。” 柳润美接过手机,认真细看,边看边念道:“速来岳麓山上救我。柳润美。”她看完,将手机还给沈惠民,连声说:“我没有给你发过这样的短信息。就是遇到天大的危险,我也会自己处理。我晓得你忙,不会发这样的短信息打扰你。” 沈惠民以为妻子又在说气话。他说:“我当时收到短信息,立刻回了电话,想了解具体情况,可你借用的手机关机了。我无法与你联系上,又脱不开身,只好派你弟弟柳成行带上他店子里的柳思维等几个人上岳麓山寻找你的下落。” 柳润美说:“这条短信息会是谁发的呢?那个手机号码很特殊,是个吉祥号码,尾数连着三个8。会是谁的手机呢?” 沈惠民问:“你在岳麓山上遇险的事还有哪些人知道?” 柳润美说:“除了茹水清,除了那三个歹徒,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人。” 沈惠民说:“会不会是茹水清以你的名义发短信息给我?” 柳润美说:“茹水清怎么会知道你的手机号码呢?” 沈惠民说:“这就越发奇怪了。”说着,他盯着门前滚滚流淌的湘江,脑子里闪过一串新的问号。 第40章 一生中可以结交无数个政治盟友,但政 第三十九章 一生中可以结交无数个政治盟友,但政敌千万不要有一个 武圣强走出局党委会议室,打开手机,手机立刻发出鸣叫。他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出符品仁的手机号码。他心里觉得不是滋味,任凭手机继续鸣叫,接,还是不接,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他想:也许符品仁不是打听投票结果,而是报告监控国际毒枭邬娜瑰的最新进展情况。对人要多往好的方面想,事情才会越办越好,路子才会越走越宽。他按下接话键,还没开口,就听符品仁在电话那头发出招呼:“老板!我是品仁。您还在主持党委会呀?” 武圣强说:“你小子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党委有规定,会议期间不许开手机。你身为局里的二层骨干,对这点不是不知道。” 符品仁说:“这两天被那个魔鬼邬娜瑰搞得晕头转向了,脑壳里简直像一锅粥。老板您别见怪。” 武圣强说:“莫浪费电话费了。你快说正经事吧!” 符品仁说:“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向您当面汇报。” 武圣强说:“电话里说不是一样吗?!” 符品仁说:“必须当面汇报。我顶多占用您三分钟,请求您接见!” 武圣强问:“是不是‘枫林1号’案有了新的进展?” 符品仁说:“您别急,还是听我当面汇报。” 武圣强说:“我在办公室等你。” 符品仁说:“我立刻就到。” 武圣强前脚走进办公室,符品仁后脚就跟了进来。他连声打着哈哈道:“老板!我跟您跟得很紧吧!不是我自夸,全局二层骨干当中,我是跟您最紧的。” 武圣强看了他一眼,问:“你小子是在暗中监视我吧?” 符品仁顿时满脸通红,他立刻镇定地说:“老板您言重了。我敢在暗中监视您,那不等于我自己找死呀!我只是估计您散了党委会,肯定会回到办公室,我提前在一旁恭候。” 武圣强一语双关地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你说吧,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当面报告不可?” 符品仁说:“其实这事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武圣强说:“你别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是不是与案子相关的事?” 符品仁说:“与案子倒没有关联。” 武圣强说:“那我没有时间听,以后再说吧!” 符品仁说:“表面看来与案子没有关联,实际上对案子影响深远。” 武圣强说:“我没时间听你卖关子。” 符品仁说:“达部长想请您今天晚餐聚一聚。” 武圣强问:“谁?” 符品仁说:“达部长!” 武圣强问:“哪个达部长?” 符品仁说:“您真是贵人健忘。就是您的同学,组织部的部长达关仁同志!” 武圣强正要说什么,突然手机响起,他接听:“喂!你好!哦!老同学呀!你亲自破费呀!我领当不起呀!恭敬不如从命。好的!不见不散!” 符品仁小声问道:“是达部长亲自请您吧?!” 武圣强没有直接回答,一双犀利的眼睛盯在符品仁脸上,至少有五秒钟没有挪移。 符品仁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浑身上下很不自在,他嘿嘿一笑,问道:“老板!晚上用餐的时间到了。您该出发了。” 武圣强依然没有回答。他自从接了达关仁部长的电话后,内心就一直在激烈地斗争。这个电话来得太突然了,他事先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就连答话都来不及找出得体的语言,有点前言不搭后语,有点言不由衷。他隐隐约约觉得这是一道鸿门宴,又感觉到似乎有人要绑架他,还有一种被人当猴耍的滋味。酸甜苦辣咸,把他的一颗心煎熬得十分难受。他问自己:去?还是不去?他换一个角度考虑,为什么不去?符品仁会利用这一间接资源,他更会利用这一直接资源。目前正是他由副职转正职的节骨眼上,多少副职为了扶正而手段用尽,机关算尽,花了大把的钞票,想巴结组织部门的人还巴结不上。人们常说:要想有进步,靠近组织部。他放着这样过硬的关系不利用,岂不是太愚蠢了吗?!切莫以为自己这次由二把手转一把手理应顺风顺水,十拿九稳,如今的官场变幻莫测,突如其来的一句模菱两可的话,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就会完全改变一个人一生的政治命运。人的一生中可以结交无数个政治盟友,但政敌千万不要有一个。尤其当自己春风得意手中握有大权的时候,不可怠慢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多一个人替你说句好话,你也许因此前程万里;多一个人说你一句坏话,你也许因此一败涂地,一蹶不起。古往今来,多少将相君王在权力斗争的关键时刻能够制胜于人,并不在于千军万马的较量,而取决于身边一个极不起眼的人所做出的一个极不起眼的举动。符品仁企图利用他的社会资源达到政治目的,他为什么不能利用自己现存的社会资源达到理应达到的政治目的呢?他由此悟出:对许多想不通的问题,只要换一种思维,变一个角度,就会得出令自己轻松的答案。他的脸立刻变得晴朗起来,眼睛里有了柔和的阳光。他对符品仁说:“时间不早了,出发吧!不能让达部长等我们,只能我们等达部长。” 符品仁被武圣强的目光盯得很不自在,不知所措,听了他的这一句话,好像得了尚方宝剑似的,一下子恢复了平时的那种乖巧与机灵。他替武圣强关掉办公桌上的电脑,又端起办公桌上的茶杯,递到武圣强面前,说:“老板您喝一口了再走吧!” 武圣强接过茶杯,将半杯茶一饮而尽。 符品仁又赶紧接过茶杯,往垃圾桶里倒掉茶叶,将茶杯放回原处,双手扶了扶杯身,看看摆正了位置,朝茶杯做了个满意的手势。 武圣强催促道:“快走吧!你怎么像个娘们?” 符品仁夺过武圣强手里的公文包,夹在自己左腋下,身躯微弓,右手前伸,谦恭地说道:“老板您请!” 他俩下楼后,符品仁立即跑到前面,从车库开来了他的私家车,推开车门,请武圣强上车。他说:“老板坐我这破车,委屈您了。” 武圣强说:“几十万的‘本田’,还是破车?看来你下一步是要买‘林肯加长’!” 符品仁说:“我那几个工资哪里买得起呀?这车是朋友借给我用的。我真想自己有台像模像样的车,那样也可以为您出去应酬服务,也免得您在朋友面前丢格。如今公安部的禁令一个接一个,除了五项,还严禁警车停在歌厅舞厅、高档酒店等文化娱乐消费场所前,这给您应酬造成多大的不便呀!” 武圣强说:“你少发牢骚,注意驾车。” 符品仁说:“老板您请放心!我是夺得过全省公安系统驾车比赛一等奖的,不会出问题。” “本田”驶过湘江一大桥。 武圣强问:“谁在监控邬娜瑰?” 符品仁回答:“彭金山。” 武圣强又问:“杜瓦尔呢?” 符品仁回答:“他嫌成天呆在宾馆里搞监控得不到锻炼提高,主动要求追踪找人。”他停了停,说:“这桩案子变得越来越错综复杂了,恐怕一时难以告破。” 武圣强问:“为什么?” 符品仁故意吞吞吐吐:“这个嘛……不太好说。” 武圣强问:“你是担心丢乌纱帽,还是害怕掉脑袋。你要么就不提,既然提了就痛痛快快地说。你要活得像个男人。” 符品仁说:“我说了怕影响同事关系。” 武圣强说:“那你就封牢自己的嘴,永远不说嘛!” 符品仁说:“我知情不说,是对组织的不忠。” 武圣强说:“说与不说,你自己拿主意。” 符品仁说:“这案子不能往下追了。要追,就会把我们民警内部的问题暴露出来,被媒体抓住,会造成轩然大波,影响我们局里的形象,甚至……” 武圣强追问:“甚至什么?” 符品仁说:“甚至会影响您的转正。” 武圣强问:“有那么严重吗?” 符品仁说:“千真万确。再追,就会追到沈惠民头上。” 武圣强说:“你不能因为职位的竞争,无中生有,往沈惠民头上泼脏水。” 符品仁说:“我不是那种小人。我说的都是事实。我们搜查余非英的据点时,发现沈惠民的妻子柳润美睡在里间。” 武圣强暗自一惊,追问:“有这样的事?” 符品仁回答:“千真万确!” 武圣强问:“柳润美在那里干什么?” 符品仁说:“她编了一个天方夜谭。她说她在岳麓山上遭遇三个歹徒,要对她实施强奸,是茹水清,就是余非英的那个同案人,一边怒斥那三个歹徒,一边脱掉自己的衣裤,用自己的姿色和肉体把三个歹徒吸引到她那边,以她被三个歹徒轮奸的代价,解救了柳润美。老板!您说这是不是荒诞之极?!世界上哪里会有一个女人,以自己被三个歹徒轮奸的巨大代价,换取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的平安。她这个故事编得太离谱了,三岁伢儿都不会相信嘛!柳润美也真是一个表演天才,她说得声泪俱下,最后坚决阻止我们将茹水清带走。” 武圣强问:“茹水清不是被带到局里了吗?” 符品仁说:“沈惠民毕竟是个聪明人嘛!他当着我们的面,给他老婆讲了一通大道理,做出大义灭亲的样子,把茹水清带回了局里。茹水清也是个聪明人,且更加会演戏。她到了局里一个字都不说,那架势坚强得狠,好像她就是江姐。老板您想想,她要不是把沈惠民当她的后台,她敢这样做吗?以前被刑警大队带回局里讯问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是把事情交待得清清楚楚的。像她守口如瓶,胆敢对抗的,还没有先例。她是有恃无恐嘛!” 说着,符品仁看了武圣强一眼,说:“老板对不起!我说得太多了。” 武圣强说:“只要你说的都是事实,一点也不多。” 符品仁拍了一下胸膛说:“我身为共产党员、人民警察,还能讲假话?!百分之百的实事求是。你可以找彭金山谈话,他亲历了全过程。我相信他可以作证。” 这时,武圣强的手机发出鸣叫,他接听,连声说:“我们已经到了老渡口国际大酒店门前了。老同学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符品仁问:“达部长已经进了包厢是吧?” 武圣强严肃地说:“以后再不许你像今天这样搞我的突然袭击!” 符品仁一边在台阶上停车,一边说:“老板!这是天大的冤枉。我也是临时才晓得的。您要是不信,等下问达部长就知道真相了。” 武圣强下车,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厅,踏上滚动电梯,直接往三楼驶去。 符品仁将“本田”停进地下车库,赶紧追了上来。他在滚动电梯的下端,对着已经上到三楼的武圣强喊道:“老板!在何婆桥包厢。” 武圣强没有回答,昂首挺胸朝何婆桥包厢走去。 这时,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迎了上来,摆动着大红色的旗袍,笑容可掬,彬彬有礼地在前面引路。 符品仁随滚动电梯往上,望着武圣强的背影,潇洒地弹了一下手指,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微笑。 第41章 乔装跟踪侦查是一门高深学科,他眼疾 第四十章 乔装跟踪侦查是一门高深学科,他眼疾腿快又能忍辱负重 杜瓦尔走上湘江风光带,面对滔滔北去的湘江,内心感到特别兴奋。从中国人民公安大学走上新的工作岗位不到两个月,领导就安排他独当一面开展侦查,这是对他的极大信任。他要把握住这个机会,打响第一炮,争取立功受奖。他站在湘江边上,避开来往游客的眼睛,悄悄拿出一张张美女照片看了又看,记住了每个美女的特点,然后把美女照片放进怀里。他转过身,看见领略湘江风光的游客潮水般从他面前涌过,他只注意往来如梭的女人,特别注意年轻漂亮的女子,不放过任何可疑目标。他突然眼睛一亮,发现一个年轻漂亮女子的特征与照片上三号美女的特征相符,都有一颗美人痣,他赶紧跟踪观察。 这个美丽女子挎着一个棕色坤包,一走一摇,走到银色沙滩,看着在沙滩上打闹嬉戏的童男童女,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笑声像一串铃声飞向湘江上空。 杜瓦尔站在银滩北面的人群中,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他想靠近银滩南面,离她更近一点,分辨出真假,但又担心引起她本人及其同伙的怀疑。杜瓦尔分析:如果这个美丽女子就是余非英团伙的三号美女,绝不会是单独行动,她身后一定隐藏着她的同伙,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小心谨慎,不能露出丝毫破绽。他按兵不动,表面上观看那些童男童女在银滩追逐打闹,太阳镜背后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银滩南面“美人痣”女子的行动。 这个“美人痣”女子突然提起裙子下摆,抛掉皮鞋,跳进银滩里面,跑到那些玩得正高兴的童男童女中间,与她们手牵手玩耍起来,嘴里发出的笑声更响更脆,十分投入,十分忘情。 这时,来了两个身着保安制服,腰里别根警棍的年轻男子,舞动着双手,嘴里喊道:“美女出来!美女出来!” “美人痣”女子根本没有听到,依然与那帮童男童女玩耍。 两个保安跳进银滩,同时伸手抓住“美人痣”女子的一条胳膊,不由分说直往外面拖。 孩子们被吓得哇哇大叫。 家长们纷纷涌进银滩,各自搂着自己的孩子。 “美人痣”女子也被惊呆了,当她看清两个保安的面孔后,大声质问:“你们要干什么?” 两个保安说:“你违反了湘江风光带的管理规定,成年人是不许进入银滩的。对你处以100元罚款。” 杜瓦尔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但他立刻镇定下来,他怀疑这两个保安是“美人痣”女子的同伙,很可能发现他在暗中跟踪,以特别的手法将他们的同伙抢走。他像离弦的利箭追了上去。 一群人围住了“美人痣”女子和那两个保安。 杜瓦尔分开人群,钻到了中间。他听见“美人痣”女子对两个保安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规定。” 两位保安说:“少讲客观原因,请接受100元罚款。” “美人痣”女子说:“我又没造成不良后果,为什么要罚款100元?” 两位保安说:“你有什么理由找市长去反映吧!我们是按章罚款。” 杜瓦尔为了更加接近这个“美人痣”女子,他赶紧掏出100元人民币举在手中,连连晃动着说:“罚款在这里!” 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他这边。 杜瓦尔借此机会近距离、面对面地看清了“美人痣”女子的真面目。与照片上的三号美女相比较,除了那颗“美人痣”相同,面部其他方面还是有些差异。他将100元人民币交给了两个保安,拉着“美人痣”女子的手走出人群,边走边说:“你走吧!用不着跟他们纠缠。” “美人痣”女子困惑不解:“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帮我?” 杜瓦尔回答:“不为什么!什么都不为!” 两个保安追上来,交给他一张100元的罚款单。 杜瓦尔接到手里,连连搓成粉末,扔进了身边的垃圾桶里。 两个保安狠狠地盯着他。 那个“美人痣”女子也狠狠地盯着他。 杜瓦尔淡淡一笑,朝他们挥挥手,走进了人流中。他又悄悄拿出那几张美女照片,仔细看了几眼,加深了印象,然后悄悄放进怀里。 他注意观察那些欣赏湘江风光的年轻女子。从江边梧桐树下走过的一个年轻女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一身碧绿连衣裙,身材苗条,长发披肩,走起路来就像婀娜多姿的杨柳。这很像照片上的第5号美女,最突出的特征就是那杨柳似的身段。杜瓦尔紧走几步,跟踪上去,与其保持着几米的距离,观察一举一动。 先前那两个保安早已对他不怀好感,暗中盯着他的举动,发现他总是尾随年轻漂亮的女子,怀疑他不是好色之徒,就是个神经有毛病的人。两个保安在他背后跟着,等待他对杨柳腰女子实施不轨行为,便对他下手。两个保安跟了一段,从湘江一大桥底下,过了解放路口,来到了坡子街口子上,还没看见他对杨柳腰女子有非礼举动。他俩没时间再跟了,于是趁杜瓦尔走到一棵梧桐树下时,他俩从两侧包抄上去,将杜瓦尔逼到树下,没有退路。一心跟踪杨柳腰女子的杜瓦尔根本没有防止背后有人跟踪,他一看这两个保安向他发起攻击,还以为是对他发泄先前的不满。他心里好笑,这两个人也太小气了,那么芝麻大一点事还记在心上,暗中寻报复。他欲对两个保安说点什么,两个保安同时对他大打出手。他赶紧接招,右手一挡,左手横扫,避开了四个拳头。他抓住机会,飞身跃起,然后像猛虎般扑下,一手抓住一个保安的脖子,提离地面,往中间一推,又往左右一拖,再放到地上。他对两个保安问道:“你俩究竟要干什么?” 两个保安上气不接下气,连声求饶。 游客们看见了这一幕,都好奇地围观过来。 杜瓦尔为了掩人耳目,连忙对两个保安说:“我今天就教你俩这几招,你俩回去后再细细领会,好好琢磨。” 游客们听了这话,以为他们是在练功,于是都很快散去。 杜瓦尔又对两个吓傻了的保安问道:“你俩想对我怎么样?” 两个保安说:“误会!我俩错把你当成了好色鬼。你这么狠的功夫,一定是便衣警察。” 杜瓦尔不置可否,丢下两个保安,睁大眼睛在人流中搜寻那个杨柳腰女子,却已不见踪影。他心里暗暗埋怨两个保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总是帮倒忙。他继续寻找目标。在江边公园漫步的一对男女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女子的头发高高盘起,像凤凰的冠子,颀长白净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珍珠项链,一身洁白的衣裤。照片上的六号美女就是这种身材、装束和气质。杜瓦尔暗暗跟踪。他吸取上次的教训,别让保安坏了他的事,他跟踪的同时没有忘记朝身后观望一眼。 他感到身后很安全,越加放心大胆地跟踪这对男女。他看见那男子搂着白衣女子的腰,嘴唇总是凑在白衣女子的耳边,不知说些什么,两人不时发出一阵阵笑声,有时候白衣女子也抬起手,朝那男子脸上拧一把。 杜瓦尔一心想看清楚白衣女子的脸究竟长得何等模样,以便作出准确判断。可是,这两个男女的脸越挨越近,杜瓦尔根本无法看清。他想绕到他俩前面,再返回身,与他俩来个正面相遇,那样就能把白衣女子的脸看个明白,但他又怕引起他俩的怀疑。他仍在后面跟踪。 这时,这对男女手牵手,走下江边公园的石级码头,在靠近水边的一个小亭子里购了票,走上岸边通向江中豪华游轮的水上吊桥,通过两个保安验票,进入了豪华游轮。 杜瓦尔一看这情形,急得瞪大了眼睛,不知下一步如何应对。他来到这座古城虽然不是太长时间,但听很多人说起过对这座游轮的看法,在他脑海里留下的总体印象很不好。诸多谈论中,给他留下最深印象的是政法系统的一位屡立战功的校长栽倒在这座游轮上,成为他人生的滑铁卢,从此一蹶不振,没有东山再起。那是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朋友请他喝了一点酒,又兴致勃勃地邀请他登上这座游轮赏月。他上船不久,来了两个年轻警察,检查水上娱乐消费场所有没有黄赌毒现象存在。两个年轻警察推开一个舱门,看见一个美貌女子正在用毛巾给这位校长搓背。两个年轻警察向他出示5000元罚款收据。校长气得破口大骂。两个年轻警察也不示弱,当着他的面给领导机关打电话,反映他的黄色行为。这个校长被一辆小车接走,两天后离开了校长岗位,接替他的是其中一个年轻警察的哥哥。 杜瓦尔想到这一点,不敢跟踪上船,他害怕那里有陷阱,惹来不白之祸。他隐藏在岸上的一棵大樟树后面,监视着游轮通向岸上的吊桥。他自以为这样守株待兔,肯定十拿九稳。 大约个把小时后,先前上船的人纷纷从船体内走出,通过吊桥,往岸上走。杜瓦尔赶紧离开樟树,走到吊桥出口的地方,正面注视着每一个上岸的男女。一对对年轻漂亮男女从他面前走过,其中没有那个白衣女子。有两个男子从他面前走过时,还轻轻碰了他一下,怪他挡住了路,并骂了一句不好听的话。杜瓦尔没有计较。他一心想着完成自己肩负的重任。游轮上再没有人上岸了。他还没有发现那个白衣女子的踪影。他着急了,跨上吊桥,朝游轮上奔去。游轮上的两个保安拦住了他的出路,问他上游轮干什么。杜瓦尔说找人。两个保安告诉他游轮上已经没有人了,消费的游客已经全部走光了,除了工作人员,没有别的人了。杜瓦尔不相信,冲上游轮,推开所有的舱门看了一遍,的确什么人也没有看到。他好生奇怪,那个白衣女子到哪里去了呢?莫非插上翅膀从湘江上空飞走了。 杜瓦尔再次对游轮作了一遍搜索,依然什么也没有发现。他仔细回想全过程,看看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突然明白:撞他的那两个年轻男子中,有一个就是女扮男装的白衣女子。嗨!杜瓦尔双手击打自己的头部,埋怨自己年轻,不成熟,不敏锐,容易被犯罪嫌疑人施放的烟幕弹蒙住眼睛。他叮嘱自己:下一次要特别提高警惕,不能再犯同一个错误了。他离开那条游轮,上到湘江风光带上,寻找目标。 已是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从四面八方涌到湘江风光带休闲的男男女女骤增,成堆成团,或聚在大树下的石桌旁,或聚在临江的亭子里,或在石板上围坐成一圈,有的下象棋,有的打扑克牌,有的跳交际舞,有的培训国标,有的讲授书法,有的吟诗诵对,有的品评古玩,有的互换字画,等等,千姿百态,五彩纷呈,闹中有静,静中有闹。这真是长沙人享受美的好地方。 杜瓦尔被这美景迷住了。他喜爱象棋,正欲凑近一团下棋的人,参与其中,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侦查任务还没有完成,又像鱼鹰一样睁大眼睛,在茫茫人海中寻觅参与入室麻醉抢劫和贩毒吸毒的美女。 他盯住了一个骑士装束的美貌女子,很像照片上的七号美女,一头黑发绑成一根马尾松,走起路来左边一甩,右边一摆,斜挎一个精致的小挎包,腰里系着一根宽皮带,脚蹬一双齐膝的高筒皮靴。两只眼睛又大又亮。好像古战场的一个骑士,又像一位女神。他暗暗跟踪,心想这回一定不能让她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只要认准了,有了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就立刻给沈惠民打电话,或者发传呼,请求增援。他与这位骑士装美女始终保持着大约五十米的距离。他俩一前一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骑士装美女突然离开湘江风光带,走进中山路,乘坐一辆蓝色出租车往东而去。杜瓦尔记住了出租车的牌号,也赶紧乘坐一辆浅黄色出租车追了上去。 蓝色出租车穿过先锋厅、水风井、小吴门,驶入八一路,到清水塘停了下来。杜瓦尔招呼身边的出租车司机也把车停下,他不知道骑士装女子是否在这里下车。他注视着前面出租车里的动静,分析骑士装女子有可能在这里物色进攻目标。清水塘文化旅游街区名扬天下,来这里游览、休闲的男男女女络绎不绝,以美色勾引一个男人应该是不难的事。他手头就有骑士装女子与余非英在这里留下的合影,说明他们以前曾在这里干过那样的勾当。 杜瓦尔想到这点就很生气,有这帮人活动在此,给这么好的名胜风景地留下了阴影。杜瓦尔来这个城市报到的第一天,就怀着一颗崇敬的心到清水塘参观,他惊喜地发现这里已经建成了以近现代革命文化和艺术品收藏文化为主要特色,兼有艺术创作、民俗表演、文化交流、文化休闲、娱乐等功能为一体的文化与旅游街区,成为长沙人和各地旅游者的文化精神家园。此刻,骑士装美女走出了出租车,走进了清水塘路东北面那片以红色文化展示为主题的近现代革命文化展示区。杜瓦尔心想,这女子一定是与她的同伙约好在这里会面。他连忙下车,跟踪上去。 骑士装美女一侧身,踏上了清水塘路东南面艺术品收藏文化交流区,古老的木雕、陶瓷,她都会凑拢看一看。 杜瓦尔看见一个男子靠近了她,他以为是她的同伙,闪身到隔壁一家收藏店里观察。 骑士装美女根本没有看那个男子一眼,走出这家青铜器收藏店,走向了炮后街北边的传统特色商业民俗休闲文化商业区。 杜瓦尔紧跟上去观察,只见骑士装美女买了两把龙阳纸扇、两把汉寿牛角梳,蹦蹦跳跳地到了炮后街南边、清水塘路西边的文化交流展示区。他离她近了些,想看清她的面容。 她一下钻进了交易线装书籍的人群中,杜瓦尔无法看清她的脸。他心想:有着漂亮脸蛋的女子一般都对书籍不感兴趣,这位骑士装美女未必不同?他尚未作出结论,骑士装美女买了一本线装书放进她的小挎包,钻出人群,一阵急步走进长沙市博物馆。 杜瓦尔急步跟了上去。他想这女子的行动路线真有意思,一来一往,走了南北和东西两个轴线,先走清水塘路,以艺术收藏品经营和旅游文化展示为内容的南北轴线,接着走以长沙市博物馆、毛主席雕像、炮后街步行街为空间序列的东西轴线。同时也欣赏了炮后街入口广场、清水塘路南入口广场和炮后街与清水塘路交接处的中心广场。看来还是个文化层次和艺术鉴赏水平不低的女人。既然有这么高的艺术鉴赏水平,选择什么职业不好,偏偏要干这种不光彩的勾当。 杜瓦尔正为骑士装美女感到十分可惜时,这个女子在毛主席雕像前驻足,神情十分严肃,掏出相机,请人帮忙给她留影。 杜瓦尔这才从正面看清了她的五官特征,与照片上的那个和余非英合影的骑士装美女既相符,又不相符。 杜瓦尔顿感懊恼,白忙乎了半天,一无所获,这如何向沈大队长交待呀?!他看看天色已晚,打算回老渡口国际大酒店监控点。 他在清水塘门口上了公共汽车,刚站稳,目光就习惯性地在车上搜寻。车上有十几个年轻美女,初看一眼,个个都像照片上的那八个美女,个个又都不像。他从车前到车后,逐个仔细审视。 这引起了车上所有人的不满,都怀疑他是色狼,用敌视的眼光看着他。开始他还没有在意,只顾观察那些美女的特征,忽然听到有人提醒:“小心色狼!” 杜瓦尔还以为真的有色狼,注意力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转移过去,他这才发现车上所有的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盯着自己。他如梦初醒,顿觉浑身很不自在。他想解释,然而事关机密,不能解释。他顽强地承受着人们不满的眼光。 公共汽车从老渡口国际大酒店门前驶过,杜瓦尔没有下车。空手而归,他心里不甘。他想起了余非英、茹水清的出租屋。他想从那里得到一些收获。他继续乘车往前。他走到车厢前面,又增交了2元车费。 一路上,有美女下车,有美女上车,他依然暗暗观察。多数美女都是在校大学生,一眼就能看得出,不用多费精力。那些身份不明的美女,也没有一个与照片上的美女特征相符。 杜瓦尔眼看乘坐的公交车离余非英、茹水清租住的房屋近了,要在车上发现目标的希望越来越小了。他在公交车停靠站点的第一时间里下了车。 夜灯初上,麓山朦胧。 杜瓦尔辨别了一下方向,朝余非英、茹水清的租住地走去。他在距离出租屋十来米的树丛中隐藏起来,监控出租屋里的动静。此时的出租屋里没有灯光,窗口都是黑糊糊的,像睁不开的眼睛。 杜瓦尔心想:从出租屋里摆放的床位判断,生活其中的绝对不仅是余非英、茹水清两个人,一定还有他们的同伙。究竟是几个同伙,难下定论。同伙对茹水清落入公安机关之手的消息不会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再来出租屋?杜瓦尔的回答是肯定的。他们以为公安机关集中全部力量追踪余非英、审讯茹水清去了,不会再派警力对这里进行监控。他们很有可能在这个时候回来。他屏住呼吸,监控出租屋里的动静。 第43章 美人不仅要保持美丽容貌,同时还要保 第四十二章 美人不仅要保持美丽容貌,同时还要保持一颗美丽的心 早晨。秋高气爽,碧空如洗。橘子洲硕果满枝,金光灿灿。湘江如练,碧波粼粼。岳麓山郁郁葱葱,高矗入云。长沙城俨然一片新的竹林,那高低不等,错落有致的楼房,就像破土而出,拔节向上的竹笋,充满了朝气、活力与希望。 沈惠民骑着他的那辆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地驶离橘子洲头,飞往湘江一大桥。他的心情就像这天气一样的好。他心里暗暗感谢妻子柳润美帮了他的大忙,与茹水清一夜长谈,使这个女子的思想发生了明显变化。他将妻子送到家门口,自己没有下车,又立刻返回蓝天公安分局。他要在上班的第一时间走进武圣强副局长办公室,汇报案件的最新进展情况。 沈惠民骑着摩托车,驶上湘江一大桥,挂在腰间的传呼机发出鸣叫。他摘下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武圣强办公室的电话号码。他加快车速,直接来到武圣强的办公室。他还没有开口,武圣强就发话了:“据说你们搜查余非英的据点时,你堂客柳润美就睡在里间的床上。真有这回事吗?” 沈惠民回答:“没错。” 武圣强又问:“她不让你带走茹水清?” 沈惠民回答:“没错。” 武圣强继续问道:“她赞扬茹水清是好人?” 沈惠民回答:“没错。” 武圣强语气逼人地问:“你为什么没有及时向我报告这一情况?” 沈惠民语塞。他想:是呀!我为什么不及时汇报呢?他不知如何回答。 武圣强严厉地追问:“你是不是故意隐瞒不报?” 沈惠民一下子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毫不含糊地说:“等案子查清了,为这事你怎么处分我都行。眼下我建议你亲自出面找茹水清谈一次话,那样整个案子就水到渠成了。” 武圣强问:“我有那么大的能耐吗?” 沈惠民说:“我堂客昨夜睡在候问室,与茹水清谈了大半夜,她的思想有了波动,情绪也发生了微妙变化。如果你再与她谈话,兴许她会把入室麻醉抢劫、贩卖毒品的事实全部交待出来。” 武圣强决定和沈惠民一起找茹水清谈话。他站起身说:“宜早不宜迟。”他拿起公文包,拉开拉链,取出符品仁送给他的那部三星牌新款带摄像功能的手机,递给沈惠民,说:“这玩意儿你拿去用吧!” 沈惠民连忙推托:“这哪能行呢?!这绝对不行!” 武圣强问:“你嫌它不好?这可是最新款式的,带有摄像功能。与你现在用的那部二手货比较起来,不知先进到哪里去了。你把那破玩意儿扔进垃圾桶里去,免得关键时刻找你,不是接不通,就是刚讲两句掉了线。从今以后你带上这新家伙,随时和我保持联系。” 沈惠民说:“我这手机虽然是旧了点,但用习惯了。这种时新货,我用起来实在别扭。” 武圣强说:“什么别扭?操作电脑你不别扭?上网你不别扭?唯独用这新款手机就别扭了?你骗得了别人,还想骗过我?!”说着,他硬是将手机塞进了沈惠民手中。接下来他情不自禁地叹息道:“我知道你是舍不得花这笔钱。也不能怪你呀!谁叫我们当警察的就这点收入呢!钱多了害人,但没有钱也害人啦!都怪我没当好这个家,让你们受穷。我准备在局党委会上提出建议,中层以上干部配发一台手机,话费实行包干。” 沈惠民赶紧把手机退还,说:“听你这么一说,这手机我就更不能用了。我竞争演讲失败了,就要被免职了。你的红头文件下来,我就不是刑警大队的大队长了。如果新任大队长不肯接纳我,我就下岗了,成了富余人员了,哪还有资格享受二层骨干的优惠待遇呀?我不能要你的手机。” 武圣强哈哈一笑:“我以为别的什么原因呢!我说呀,红头文件一天不下,你就得履行一天刑警大队长的职责。”说着,他把手机又塞进了沈惠民手中。 他俩一路说着,走进了审讯室。 茹水清每次见到沈惠民,心里都会一阵冲动,眼里流露出一种旁人不易察觉的特殊神情。她很想说出心中憋了多年的一句话,但她没有勇气说出。这句话到了嘴边,只要她稍稍增强一点勇气,这句话就会脱口而出。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缺少这一点点勇气。她暗暗恨自己没有勇气走出这个怪圈。她心里感到难受,一种无法摆脱的难受。 这时,沈惠民向茹水清介绍:“这是我们蓝天公安分局武局长。虽然是副局长,但主持全局工作。他就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全听他的指挥调遣。他今天是特意来看看你的。你有什么话,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向他说。” 茹水清点点头,她暗暗观察武圣强,身材魁梧,脸膛宽阔,眉毛粗,眼睛亮,鼻梁挺,嘴唇方,满头黑发根根站立。她心里判断:看这男子的神态、气质,的确像个当大官的人。 武圣强泡了一杯茶递到茹水清手中,说:“先别急,喝杯茶,我们再慢慢聊。” 茹水清接过冒着热气,散发清香的茶杯,心里咯噔一跳。 武圣强对她说:“这是上等的金牛山云雾茶,喝了生津止渴,提神去火。” 茹水清喝了一口,连声说:“很香,很甜。” 武圣强说:“看来你是个很懂得生活的人,也是个很会品味生活的人。你有那么大的勇气,作出那么大的牺牲,解救柳润美,你的行为是有功的。你解救的是我们公安民警的家属,我代表公安机关向你表示感谢!” 茹水清低头不语。 武圣强继续说:“功归功,过归过。功不能掩饰过,过不能抵消功。你与余非英一道以自己的姿色引诱男人上钩,进入别人家里实施麻醉抢劫,又与邬娜瑰、余非英一道贩卖毒品,这都是严重违法行为,后果极坏,影响极其恶劣。国家法律是不能容许的,是一定要追究法律责任的。你必须彻底交待麻醉抢劫、贩卖毒品的罪行,争取从宽处理。你今后的命运如何,全掌握在你自己手上。” 茹水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抬起头,望着武圣强和沈惠民,开口说道:“我以为你们会打我,骂我,那我就可以不开口,什么都不说。可你们偏偏不打我,不骂我,而且对我这么好,这叫我怎么办啦?”说着,她双手捂着脸,哇哇地哭了。 武圣强、沈惠民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为这个女子的行为感到高兴。武圣强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包老渡口国际大酒店的纸巾,递到她手上,对她说:“哭吧,把心中的泪水全都哭出来吧。” 茹水清边哭,边抽出纸巾,擦掉泪水。前面的泪水还没擦干,后面的泪水又涌流出来,一包纸巾擦完了,她的泪水还在不停地流。 武圣强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包老渡口国际大酒店的纸巾,递到她手上。他看了一眼公文包里,同样的纸巾还有几包。这都是符品仁的功劳,昨天晚宴离席时,符品仁将餐桌上留下的餐巾纸全部塞进了他的公文包里。他笑着说:“看来你把我当成了爱小便宜的人呀!”符品仁说:“留着擦擦手嘛!扔下也是浪费。你带走的不仅仅是几包餐巾纸,而是厉行节约的革命传统。”他没有想到这老渡口国际大酒店的餐巾纸今天还派上了大用场。 茹水清直到第二包纸巾快擦完,哭泣才慢慢减弱。 沈惠民给她打来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脸水,放到她面前,对她说:“把脸上的泪水洗干净。你既然天生是个美女,就要始终保持美丽的容颜,不要辜负了上天的赐予。” 茹水清朝他投以感激的眼光。 武圣强对她说:“你是美女,不仅要保持美丽容貌,同时还要保持一颗美丽的心。这才堪称真正的美人。” 茹水清点头。她洗完了脸,往耳朵后面捋了捋头发,张开红润的嘴唇说:“看来今天不讲真话是不行了。我讲,我连篮子里的,篓子里的,统统倒出来,毫不保留。” 武圣强点头道:“我们要的就是你这个态度。” 美丽女子说:“我真名不叫茹水清。” 一号美女说出她不叫茹水清以后,仿佛透了一口气,轻松了许多,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茹水清不是我的真实姓名。” 武圣强、沈惠民同时问道:“你不叫茹水清?” 美丽女子点点头说:“这是余非英给我编的一个假名字,用来欺骗你们的。” 武圣强、沈惠民对视一眼,相互表示:他们的推理没有错。 沈惠民追问:“那你的真实姓名呢?” “我叫桃放明,别人都称我‘桃花仙子’,今年31岁,汉族,大专文化,无业,家住宁乡县东湖塘镇桃花岭村。我有一个刚满两岁的儿子。” 沈惠民插问:“你丈夫呢?” 桃放明一会不答话。 沈惠民追问:“你丈夫呢?” 桃放明抬起脸,望着天花板。 沈惠民不知她什么意思,又追问:“说说你丈夫的情况。” 桃放明擦了擦眼睛,说:“我没有丈夫。” 武圣强、沈惠民惊讶,问道:“你没有丈夫?那你的孩子……” 桃放明哽咽着说:“他死在了矿难中,被埋在了几百米深的地底下,连尸骨也没有让我看到。” 沈惠民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问你。” 武圣强说:“真的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桃放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显得无所谓似的说:“这不要紧。那个狠心的家伙丢下我们娘儿俩已经走了一年多了,我的心也死过几回了。提起他,不提起他,对我都没有什么关系了。我还是继续往下说吧。我大专毕业后没有找到正式工作,做了两年临时工,日子过得很艰难,后来索性回家务农。我以前没有犯过错误,更没有做过违法犯罪的事。从今年开始,才和余非英,还有我姐夫游灿耀一起干起了入室麻醉抢劫的事。” 沈惠民追问:“是你和余非英一起对莫老板实施了入室麻醉抢劫?” 桃放明回答:“是的。我拿了莫老板家的钱物以后,打出租车走的。余非英骑了莫老板的摩托车走的。” 沈惠民问:“是你引诱莫老板上钩的吧?” 桃放明点头,如实交待道:“十多天前,我在湘江大道认识了做糕点生意的莫老板。他要我到他店子里去做事。我到他店子里看过一次。过了几天,我打了他留给我的手机,他开摩托车把我接到他的店子后面的宿舍里。我在那里跟他发生了一次性关系。我与他做爱时,还要他对了一副对联,我出的上联是:该吃吃,该喝喝,遇事别往心里搁。他对的下联是:做着爱,看着表,舒服一秒是一秒。横批:不能白活。他给了我200元钱。上个星期五,也就是10月22日,我到毛家桥水果批发市场准备进水果,我带的钱不够,就拨打莫老板的手机,要他借钱给我。他满口答应,约我星期一到他家里去。第二天早上起床后,余非英又给了我一粒黄色纸包的巧克力。我到湘江一大桥桥头下面打了莫老板的手机。他说12点钟以前绝对来接我。莫老板讲话算数,12点整,他准时赶到约定地点,把我接到了他家里。他一进门就有点迫不及待,要与我做那种事。我半推半就,趁机把那粒黄色纸包的巧克力给他吃了,我自己吃的是那粒红色纸包的巧克力。吃完后我们发生了性关系。莫老板要我煮饭给他吃。我答应了。他昏迷后,我下楼拨打了余非英的手机。没多久,余非英和游灿耀就来了。我们进房间,我拿了莫老板身上6000到7000元钱,还拿了莫老板爱人的一套白色西服。余非英拿了莫老板的摩托车钥匙,我姐夫游灿耀拿了床罩,拿了一件黑皮衣,还有一块男式手表。我们三人约好在岳麓山下的出租屋里见面。我和游灿耀坐车到溁湾镇后,把莫老板的男式手表换了一根表带子。余非英骑了莫老板的摩托车却不见他来溁湾镇。我用手机发短信问他,他回电话说开车撞了人,赔了300元,要我赶到长沙港务局门口接应。我担心出事,要游灿耀回宁乡去了。他走时我给了他2000元钱。他拿了那件黑皮衣,戴着那块男式手表,穿的那双新皮鞋,还拿了两床垫被、一台照相机。我坐出租车赶到余非英出事的地点,躲在暗处观察。我终于在1路公共汽车上找到机会,把余非英从你们手上抢走了。” 桃放明交待完这起案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接着又交待了引诱“一边倒”男子上钩,对其实施麻醉抢劫的全过程。 她一口气交待完这两起案子,对于是否如实交待她与“棕色夹克装中年男子”的那段浪漫史,她有些犹豫了。她对这个男子留有好感,因为她从这个男子的言谈中感受到他对她的不幸身世很同情,还得知他曾资助过贫困大学生,她不想把他牵连出来。但她转念一想,有钱的、当官的男子中难得有好人,他如果是好人,就不会背着他妻子与她做那种事。她如实交待了她引诱麻醉棕色夹克装中年男子,将其家中洗劫一空的犯罪事实。 那天,她与棕色夹克装中年男子发生性关系之后,她浑身感到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她兴致很高地对他问道:“如今都在奔小康。你能把你们男人的小康标准告诉我吗?” 棕色夹克装中年男子说:“白天有酒酒喝,晚上有奶奶摸。你们女人的小康标准是什么,你能说给我听听吗?” 桃放明回答:“白天有牌牌打,晚上有雀雀耍。” 男子又问:“三陪小姐的小康标准你知道吗?” 桃放明回答:“我又不是三陪小姐,我哪里知道。” 男子说:“还是我告诉你吧!白天要睡觉觉,晚上要打炮炮。这就是三陪小姐的小康标准。” 桃放明说:“那我也告诉你你们公务员的小康标准吧!” 中年男子说:“你也知道我们公务员的小康标准?不可能吧!” 桃放明说:“我告诉你吧!一想小姐免费,二想强奸无罪,三想做爱不累,四想长命百岁,五想无所不会,六想猜奖总对,七想香烟不贵,八想喝酒不醉,九想夜夜处女陪睡。这就是你们公务员的小康标准。” 中年男子说:“你,你这是,是胡说八道……好啦!好……啦……我,我说,说不过……你……”他表现出很累的状态,很快就睡着了,发出如雷的鼾声。 桃放明迟疑了一阵,本不想对他家中实施洗劫,但觉得那样脱不了余非英的干系,自己会吃亏,她还是马上利用室内电话给余非英打扩机,加了密码520。接着她赶紧下楼,轻轻拉开了铁门闩,听着外面的动静。 余非英和游灿耀从湘江大道找到西长街来了。 桃放明立即领他俩进房间。余非英拿了一块女式手表,还拿了十几条精白沙、盒白沙、软白沙、黑芙蓉王、黄芙蓉王、软芙蓉王、硬芙蓉王香烟、两床床单、一个天平秤、一个蓝色大旅行袋。桃放明拿了这个男子身上1860元钱,还有一个纸盒子里的几百元钱。游灿耀在旁边帮忙把东西装进袋子里。他们几乎将棕色夹克装中年男子家里洗劫一空。三个人得胜凯旋,直接回到了岳麓山下的出租屋里。 桃放明交待完这三起入室麻醉抢劫案,低下了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其模样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漂亮、时髦、潇洒,而是显得憔悴、沮丧、苍老。她说:“我不该做这样的缺德事。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武圣强、沈惠民看着她,心想:大街小巷传说得神乎其神的“桃花帮”未必就是这三个人?他俩觉得面前的这位桃花仙女还“留有余地”,还没有把犯罪行为全部说出。他俩提醒道:“桃放明你做得很不错。走出了可喜的第一步。你仔细想想,还有没有漏掉没说的?” 桃放明说:“在西长街那个棕色夹克装中年男子家中,我和他发生性关系后,他给了我一枚金戒指,他还说真心爱我,要把我长期包养起来。那个人与别的贪官有点不同,他好像还蛮了解老百姓的疾苦。他说像我这样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的年轻人还有蛮多,都是因为教育产业化造成的悲剧。他说他真心喜欢我,要我做他的二奶,我的就业问题也就解决了。我说我也真心喜欢他,但我不愿意做二奶,我愿意与他结婚。” 沈惠民问:“他如何回答?” 桃放明说:“他说他和他爱人青梅竹马,他不愿意离婚。他讲得很真诚。我觉得他与别的贪官有点不同,他还讲良心。” 武圣强问:“你每次拿给人家吃的巧克力里面放了些什么东西?” 桃放明回答:“放了些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余非英对我说是迷魂药,人吃了只会想睡觉,不会丧命,而且吃了一颗醒来后,还会想吃第二颗。第二颗必须花钱买才给。开始我不想做,因为这是黑良心的行为,我不能做。余非英反复劝说我,你不是恨那些有钱的男人和有权的男人吗?他们才不和你讲良心呢!他们的良心比煤炭还黑。你应该整治这些男人,你应该去干。后来我变得非常乐意做这种事,主要觉得惩罚了那些男人非常解恨。” 沈惠民问:“他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采用这种手段整治他们。” 桃放明说:“报仇!我男人就是被有钱人和有权人害死的。那个黑心矿主,至今还没有受到任何惩罚,据说就是因为他收买了一个副省长做后台,无法无天,干尽了坏事。你们说我恨不恨?!” 武圣强、沈惠民听了这些,沉默了数秒钟,然后才接着往下问:“实施麻醉抢劫,是谁先提出来的?” 桃放明回答:“当然是余非英提出来的。” 沈惠民问:“你知道不知道这是一种犯罪行为?” 桃放明说:“现在我才明白。我很后悔。” 武圣强问:“贩卖毒品是谁提出来的?” 桃放明回答:“我没有贩毒。我也不知道余非英贩毒。” 武圣强问:“从你们租住的房子里搜出两大瓶药水、一大堆针管,都是干什么用的?” 桃放明说:“余非英说是防身用的。” 沈惠民问:“那些药水和针管是从哪里来的?” 桃放明说:“我不知道。” 沈惠民问:“你房子里的那条暗道是谁挖的?” 桃放明说:“我不知道。” 沈惠民问:“藏在暗道里的毒品是从哪里来的?” 桃放明说:“我不知道。都是余非英从外面弄回来的。” 武圣强问:“还有别的女人与余非英一起实施入室麻醉抢劫吗?” 桃放明回答:“没有。” 沈惠民问:“你敢肯定。” 桃放明回答:“那当然啦!” 武圣强问:“还有别的女人与余非英一起贩卖毒品吗?” 桃放明回答:“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没有和他贩卖毒品。” 武圣强问:“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桃放明沉默了数秒钟,接着说:“我想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秘密。” 武圣强、沈惠民对视了一眼,回答:“你说吧!” 桃放明说:“余非英不是女人。” 武圣强、沈惠民不禁一怔:“余非英不是女人?” 桃放明说:“男扮女装。” “真的?” “千真万确。” 恰在这时,武圣强派往宁乡县调查余非英真实身份的民警给他打来电话,也报告说余非英不是女人,而是个男子。武圣强接完电话,把沈惠民拉到一旁,轻声通报了电话中的内容。 沈惠民内心大为惊讶。他实在没有想到,余非英竟然如此狡猾。他责怪自己粗心大意,办事马虎,那天给宁乡县东湖塘镇派出所打电话,如果他多说一个字,把“你们那里有余非英这个人吗?”说成“你们那里有余非英这个女人吗?”余非英的骗招就很快被揭穿了。哪会走这么多的弯路,花这么多的人力物力?一个细小的失误,往往会造成不可弥补的重大损失。他怨恨自己瞎了双眼,竟然没看出余非英是男扮女装。那天,他们与余非英面对面七八个小时,谁也没看出破绽。后来拿到余非英与九个美女的46张合影照,也没从中发现蛛丝马迹。此时沈惠民简直无地自容。什么百变神探,愧对了这个称号,竟然被劫匪的化装术蒙了眼。孙悟空七十二变,每一变都能克敌制胜。无论大小妖怪使出多少变数,都被他那双火眼金睛识穿。他虽有百种化装术,能够把自己隐藏起来,不让对手发现,然而却不能准确及时地识别对手的变数,被余非英的雕虫小技给耍了。奇耻大辱啊!他恨无地缝可钻。看来这刑警大队长一职他的确是担当不起了,应该让比他更有能力、更有朝气、更有才华的人来接替。他暗暗打算:只待“枫林1号”案打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他就坚决不再担任刑警大队长一职了。假使上级领导和全局民警都要他继续干下去,他也不干了。他对桃放明问道:“你觉得余非英这个人怎么样?” 桃放明说:“余非英是个真正的男人。他只爱我一个人,他把心都掏给我了。” 武圣强问:“何以见得?” 桃放明说:“女人凭感觉。” 武圣强说:“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与他相好的女人还有好多个。” 桃放明说:“如果真是那样,他也是把我摆在第一位的。” 沈惠民问:“你那么自信?” 桃放明说:“没有别的女人比我更漂亮,也没有别的女人比我更温柔。我相信自己的实力。” 沈惠民问:“照你这么说,你是天下第一美女啰!” 桃放明反问:“那你说,你见到的女人有比我更漂亮的吗?” 武圣强问:“你这么漂亮,为什么爱上了余非英这样一个男人。要长相没长相,要德性没德性。” 桃放明说:“感情方面的事情讲不好。其实女人爱的男人并不一定要高大英俊。” 沈惠民问:“比余非英有钱的男人有的是嘛!何况余非英的钱来路不明,都是违法犯罪所得。” 桃放明说:“女人爱男人也不单纯是为了钱。” 沈惠民问:“你死心塌地跟着余非英是为了什么?” 桃放明说:“这种事情我讲不好。反正,反正……” 沈惠民问:“反正什么?” 桃放明说:“反正我离不开他。” 武圣强说:“可他能离开你。他只要不和你在一起,他就玩别的女人去了。” 桃放明说:“那也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沈惠民问道:“余非英目前躲藏在哪里?” 桃放明回答:“我不知道。” 武圣强追问:“你真的不知道?” 桃放明回答:“我真的不知道。” 武圣强盯着她再一次追问:“你果真不知道?” 桃放明说:“我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不能乱讲,也不能瞎编。我如果那样做,就会害了你们。” 她对武圣强、沈惠民问道:“我交待了这么多,你们可以放我回家了吗?” 武圣强、沈惠民望着她,有点哭笑不得。 桃放明又说:“这事也不能完全怪我们。都怪那些男人好色,手里的钱多了,心里发躁,不玩女人就过不得。至于贩毒嘛,因为有人舍得花钱买,才有人去贩。余非英贩毒也是为了赚钱过日子。” 武圣强说:“你中邪太深了。你太不懂法了。你要放清醒点,好好想一想,主动揭发余非英的犯罪事实,争取宽大处理。” 桃放明说:“能不能给我纸和笔?” 武圣强点头:“满足你的要求,给你纸和笔。” 第45章 重回爱恨交织的大都市,美女提出立即 第四十四章 重回爱恨交织的大都市,美女提出立即实施报仇行动 桃放明目送余非英走了以后,又望着丈夫的遗照哭了一场,她和余非英做那种事几乎通宵未眠,她哭着哭着,最后哭得睡着了。她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当她醒来时,已是余非英离去的第二天八九点钟了。 她起床后,心里时而空落落的,时而痒酥酥的,不想吃,不想喝,也不想做事,眼睛总喜欢望着门前那条通向田野的路。 太阳西斜,快要挂到了她家屋后的那棵樟树梢头,她有点躁动不安,心早已飞出了屋外。她索性锁了屋门,踏上了门前那条通向田野的小路。 她经过前天晚上余非英背着她走过的那半里山地时,路边的野花开得格外鲜艳,她采了一把,捧在手上,不时凑到鼻子底下闻一闻,与在家里时相比较,心情变得轻松多了。 她不知要去哪里。她就这样快乐地走着。她走到前天晚上余非英背着她涉过的那条溪沟前,被山洪冲走的小桥原址上架起了一座新的木桥,与原来的小木桥比较起来,桥面加宽了,两边还增设了栏杆,桥下增设了一个桥墩。整座小桥鲜光油亮。她盯着小桥出神,她没想到小桥恢复得这么快,恢复得这么好。原来的小桥要是像现在的小桥,就不会被山洪冲走。余非英就得不到背着她摸着石头过河的机会。那她和余非英之间也许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她不知道是该埋怨,还是该感谢那座古老而经不起山洪冲击的小桥。 桃放明踏上崭新的小桥,朝桥对面望去。她这一望,浑身都震颤起来。她看见桥的对面正走来一个男子汉,那不是别人,正是前天夜里在这里背她摸着石头过河的余非英。此时余非英当然看见了她,朝她奔跑过来,边跑边呼喊。她对他喊的内容一句也没有听清楚,也朝他跑了过去。小桥发出欢快的歌唱,桥下的溪水唱得更欢快,水里的石头也和溪水一起伴唱。他俩在小桥中间相会,四只手伸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像一个人似的。 余非英说:“我好想你。” 桃放明说:“我也是。” 余非英说:“我就像掉了魂似的。” 桃放明说:“我也是。” 余非英说:“我再也忍不住,我就来了。” 桃放明说:“我也是。” 他俩紧紧地拥抱,深深地接吻。 桥下,两条鲤鱼戏水,哗哗的水声,将他俩从热恋中惊醒。 桃放明说:“我们快走,让别人看见了不好。” 余非英说:“我们赶紧离开这里。”说着,他拉着桃放明,转身,背对花明楼方向,面朝小桥那边快步走去。 桃放明问:“我们去哪里呀?” 余非英说:“长沙。” 桃放明说:“我不去。” 余非英问:“为什么?” 桃放明说:“长沙吃的、住的都很昂贵。我没有钱,负担不起。” 余非英说:“吃的用的哪能要你管呢?!我有钱。我负担。” 桃放明说:“你有多少钱?你又不是大款?!” 余非英说:“我不是对你说了吗?我们去找那些有钱的人报仇。那样就有了花不完的钱。” 桃放明问:“那些有钱的人我们想看上一眼都不容易,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哪里谈得上报仇?” 余非英说:“这你就别操心。我自有办法。” 桃放明好奇地问:“你有什么办法?先说给我听听。” 余非英说:“你只要跟我去了长沙,到时候就会知道的。” 他俩说说笑笑,来到了宁韶公路上。离桃放明的家越远,遇见熟人的机会越少,桃放明与余非英显得越亲切、越融洽、越自然。 一辆从花明楼开往长沙的客运汽车朝他俩这边驶来。他俩朝车上的驾驶员招了招手,汽车在他俩面前停下,他俩赶紧钻进了车里。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颠簸,他俩来到了长沙汽车西站。 余非英带着桃放明走到汽车西站大门口,钻进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问:“请问去哪里?” 余非英回答:“渔湾市。” 出租车上,余非英紧紧握住桃放明的手,朝她甜蜜地笑了笑。 桃放明回报了一个笑,笑得并不自然。她对面前的这座古城不算陌生,也不算熟悉。是爱,是恨,她说不清楚,道不明白。她觉得自己与古城的感情很微妙、很复杂。她四五岁的时候母亲就带她进城求医看病,病还没有看,钱就被坏人扒得精光,母女俩走投无路,投亲无门。时至今日她对当时母亲绝望的哭声仍然记忆犹新,她想即使到了她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她也不会忘记。就在这危难时刻,是素不相识的那个好人站出来拯救了她们母女,从坏人手里追回了与她生命攸关的钱包。她们母女感激不尽,要求那个好人留下姓名,日后报答,可那个好人头也不回地走了。虽然时光如流水晃眼过去了27年,那个好人的身影,那个好人的一双善良眼睛却如刀刻斧凿,永远留在了她的记忆深处。后来她长大了,进了这座古城求学,她从电视新闻节目中发现了那个好人,她才知道他是那样一个了不起的人。她想等到自己毕业后,有了称心如意的工作,有了可观的收入,她再去当面报答那个曾经拯救她们母女的好人。她没想到,父母举全家财力,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花费几万元供她读完大专,好不容易熬到上个世纪末的那个夏天,她终于将一纸毕业证书拿到手,却找不到正式工作,只能这里端几天盘子,那里做几天迎宾,地地道道的临时工。她想融入这座城市,而这座城市却不愿接纳她。她与城里的同龄人相比较,上学本来就晚了两年,9岁才发蒙入校,高三又复读了两年。如果大专毕业就有份稳定的工作,那是择偶成家的最佳时期。由于她没有正式工作,尽管人长得漂亮,在选择另一半的问题上,却高不成,低不就,一年年拖下来被耽误了。她年纪一天天大了,谈婚论嫁的黄金时期也过去了。父母亲着急,生怕她打单身,劝她:“儿啊!认命吧!回乡下有碗饭吃就行了。”她只能依然回到农村种田,嫁人,生崽。她这一生,数次往来于这座古城,每次都是擦肩而过,无法融入其中,始终是一个局外人。这次由一个刚认识两天的男人带着她离家出走,再次重回这个爱恨交织的大都市,她心里忐忑不安。她不知道她的前景会是个什么样子。 桃放明想对余非英说出她的担心,又不知从哪里说起。正当她犹豫之时,出租车停了下来。余非英付了车费,推开车门,牵着她的手下车。余非英指着前面山坡旁的一幢砖瓦结构的二层小楼房对她说:“亲爱的,我们到家了。” 桃放明惊讶地问:“家?谁的家?” 余非英说:“当然是我们的家嘛!难道还能是别人的家?!” 桃放明问:“你在这儿有家?” 余非英说:“这是我花钱租用的家。”他特别强调道:“专门为你租用的。” 桃放明说:“我不相信。你前天晚上才认识我,这么快就会为我在这里租一个家?你是早就租好了,专门用来养二奶、三奶的吧?!” 余非英问:“照你这么说,那你算几奶呢?” 桃放明说:“我什么都不算。” 余非英哈哈大笑道:“你就是大奶。” 说着,他俩走近了砖瓦小楼。余非英掏出钥匙,打开门,对桃放明说:“大奶请进!” 桃放明拧了他一把,走进屋里,抬眼打量,起居用品一应俱全。她越加相信了自己的判断:这房子余非英已经租用了很久。她绝对不是走进这房子的第一个女人。她对余非英存有了戒备心理。她想他该不会是拐卖妇女的人贩子吧?!她的思绪被余非英的行动打断。 “乖乖!上床吧!”余非英从她身后伸出双手,一抱紧紧搂住,要往床上拖。 桃放明一边挣脱,一边说:“大白天的,太不像话。” 余非英说:“从古至今,历朝历代都没有规定,做那事白天不可以,晚上才行。何时需要,何时就做。未必挂起腊肉吃光饭。” 他抚摸桃放明的乳房,说:“这两个宝贝真大,真可爱。” 桃放明推开他的手,说:“你真粗野!” 余非英说:“好好好!我不粗野,我温柔。这可以上床了吧!” 桃放明由于对他存有戒备,没有做那事的兴趣。她说:“你不是说带我来长沙报仇吗?” 余非英说:“是呀!” 桃放明说:“你先告诉我如何报仇,然后我们再做那事不迟。” 余非英说:“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如何报仇,但你不能得寸进尺,步步紧逼,还我做那事不成。” 桃放明说:“我只要你先告诉我如何去找黑矿主、黑官员报仇就行。” 余非英说:“你说话算话?!” 桃放明说:“我说话不算话,你赶我走就是了。” 余非英说:“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把你带到这里,怎么能赶你走咧!我离不开你了。” 桃放明说:“你别尽讲空话。快告诉我如何报仇的办法。” 余非英说:“我这就告诉你。”他警惕地走到门背后,听了听门外的动静,放心地走回来,将桃放明一把抱起,放在自己腿上,嘴唇凑近她的耳朵,低声地说个不停。末了,他问桃放明:“你看这办法行不行?” 桃放明说:“行倒是行。就怕那些有钱人不把我放在眼里。他们有钱有势,包括洋妞在内,什么美女没有玩过呀!我一个乡下女人,土里土气,哪里能吸引他们的眼球?!” 余非英说:“你让我如此动心,也一定能让他们动心。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肯定马到成功。我们可以上床了吧。” 桃放明用手指在他额头上抻了一下,嗔怪道:“你就只晓得上床、上床!上床成了你的专利。” 余非英笑着说:“那不假。和你这样的美人儿在一起,我的确只晓得上床,别的都不晓得了。”他一把抱起桃放明,抛到了床上。 他俩一阵地震之后,美女桃放明提出立即实施报仇行动。 余非英答应了她的要求。同时,他对她也提出了要求:“你和那些人不许来真的。” 桃放明说:“那些人都是我的仇人,我怎么可能和他们来真的?!” 余非英特别强调:“有言在先。你要是被其中哪一位的地位金钱迷住了,与他在感情上来真的,至少要首先向我报告。经我同意才可以。否则……” 桃放明问:“否则怎么样?” 余非英说:“军法从事。绝不轻饶!” 桃放明说:“你别讲得那么害怕。我保证只和你一人在感情方面来真的。其他都是逢场作戏。” 余非英一把抱起她,连续转了几个圈。 桃放明咯咯咯笑个不停。 他俩玩够了,锁门,出屋,正式实施报仇行动。 午后时分,余非英带着桃放明乘坐出租车,来到了湘江东岸那条美丽的风光带。余非英告诉桃放明,这里从日出到日落,全天候游人如织。据他观察,那些上了年纪的有钱人,都喜欢在这里走走看看,有的是为了领略湘江北去,橘洲拥波,岳麓矗翠的壮美风光,拍点照,画点画;有的是为了寻找刺激,看见漂亮女子就靠拢上去,只想带上床。他们要找的就是后一种有钱人。 桃放明问:“这么多的人,额头上都没有写字,我又不是孙悟空,怎么分得出谁是有钱人,谁不是有钱人,谁是前一种有钱人,谁是后一种有钱人?” 余非英说:“你照我说的办法去做就是了。一定要用心去做,把你的美充分展示出来,要自然得体,千万不能装腔做作。同时在展示你的美的时候,还要特别用心观察对方,那种上了年纪的有权有钱人,是玩弄女人的高手,见到漂亮女人,眼神会格外不一样。” 桃放明说:“太难了!” 余非英鼓励道:“对于像你这么漂亮、这么聪明的女人来说,一点都不难。不信,你试试就知道了。” 桃放明说:“试试就试试。” 余非英和桃放明一前一后行走在湘江大道,为实施麻醉抢劫物色对象。桃放明撑开了手中的桃花阳伞,这是余非英根据她的肤色、衣着,特意选购搭配的。除了桃花阳伞,还给她配了一个小巧精致的桃花手提包。余非英夸赞桃放明有了这一套装饰,看上去就像一个天上下凡的“桃花仙子”。桃放明听了,抿嘴直乐。 桃放明举着桃花阳伞,沿湘江东岸慢慢悠悠地行走,目光在游人中搜寻那些“啤酒肚”、秃顶头的中老年男子。她毕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除了紧张害怕,动作也有几分变形。她走累了,选择湘江一大桥旁的武警护桥亭附近的那个花坛坐下歇息,眼睛依然向过往男子传送秋波,卖弄风骚。 余非英隐蔽在距桃放明30米远的梧桐树下,等候鱼儿咬饵上钩。突然间,桃放明听见身边有人哼歌: 找点时间, 找点空闲, 领个小姐, 开个房间, 先生准备了一些钞票, 小姐准备了一身风骚, 技巧的事情向小姐说说, 小费的问题跟先生谈谈。 桃放明对这旋律很熟悉,对这歌词却感到很新鲜,可以说从来没有听到过。她朝歌声传来的方向望去,一位中等身材,头顶微秃,年纪60多岁的男子一边哼歌,一边朝她走近,并主动地与她搭讪道:“妹仔!你知道这首歌的歌名吗?” 桃放明摇头道:“老伯对不起!我只晓得《常回家看看》也是这么唱的,可是歌词不是这样的。” 秃头男子说:“这首歌名叫《常出去玩玩》。” 桃放明说:“多谢老伯指点。” 秃头男子说:“你叫我老伯?难道我真的就那么老了吗?” 桃放明连声道歉:“对不起!您不老。您还很年轻。” 秃头男子说:“那您就叫我大哥吧!” 桃放明说:“大哥您好!” 秃头男子说:“妹仔你真聪明。” 桃放明说:“大伯,不!大哥您过奖了。” 秃头男子说:“妹仔你真漂亮。你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漂亮的。” 桃放明说:“大哥您是抬举我吧!” 一会儿,这个60多岁的男子就与桃放明谈得很熟了,接下来的形势发展很快,两人有说有笑,亲亲热热地朝五一路方向走去。 余非英远远地跟在他俩后面。 秃头男子与桃放明到了永兴街,进了1096号楼。 余非英躲在屋角守了大约20来分钟,看见桃放明出来了,他朝四周扫视一眼,赶紧迎了上去。他对桃放明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桃放明回答:“你不是等着吗?我来向你报告进展情况呀!” 余非英说:“不是给你配了手机吗?!你用手机给我发暗号就行了。跑来跑去,会引起秃头的怀疑。” 桃放明说:“对不起!我还不习惯用手机。不过……” 余非英着急地问:“不过什么?” 桃放明说:“不过没有用手机的必要。” 余非英越发着急了,追问:“什么原因?” 桃放明说:“我已经与秃头谈妥了。” 余非英说:“你说明白点。到底得手了没有?” 桃放明看了看周围,没有人盯着他俩,她走近余非英,轻声说:“这秃头家里很阔气。我已经跟他说好了,明天上午11点钟我再到他家来。这家可以搞。” 他俩边说,边走出永兴街。桃放明从身上掏出手机,递给余非英,说:“还给你。” 余非英挡了回去,说:“怎么还给我?” 桃放明说:“是你给我的,物归原主。我不还给你,我还给谁?” 余非英说:“你这个蠢女儿!从今以后这手机就归你所有了。” 桃放明说:“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余非英说:“这是为了工作嘛!你没有手机,以后工作起来,没有办法与我联系。快拿着,别推来推去。” 桃放明说:“既然是为了工作,那我就留着吧!等到工作结束了,我再还给你。” 余非英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两家话。” 桃放明说:“我不想在经济上沾别人的便宜。” 余非英说:“你要记住,手机里头不要保存任何电话号码,无论是来电号码,还是去电号码,以防万一。假如有一天你落到了公安手里,你千万不能说一个字。你要是说了,不仅会坐牢,还会被罚得倾家荡产。我对公安没有好印象。公安局的办公楼和宿舍,都是嫖客打的桩,小姐灌的浆,麻将砌的墙,小偷上的梁,毒品粉的墙,强盗住的房。你懂吗?” 桃放明说:“懂不懂没关系。我反正照你说的做就是了。” 余非英朝她投以赞许的眼光。他俩说着,来到了五一路,正好一辆出租车放空驶来,他俩手牵手上了车。 回到租住屋里,余非英对桃放明的行为举止进行了强细点评,纠正了一些生硬的动作和不自然的表情。他要桃放明以他为目标,进行实战演练,一次次地眉目传情,一次次地暗送秋波,一次次地化装变身,反反复复。桃放明练习的次数太多了,很累,也很烦,她不想练了,但害怕伤余非英的心,不好直说,就埋怨自己太愚蠢,太笨拙,太没有出息。余非英耐心地哄她,细心地教她。每当他发现桃放明不想继续练习下去时,他就趁桃放明以他为靶子,向他传情的一瞬,将桃放明一把搂起,抛到床上,两人忘情地做爱。他俩做完一次爱,又继续练习。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夜晚下来,桃放明突飞猛进,提高很快,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第二天,桃放明怀揣着余非英交给她的一小包白色粉末和一颗白色的药丸,如约踏进了永兴街,走向1096号楼。余非英留在了西长街口,静候佳音。 秃头男子早就在街口守望,隔老远看见时髦女子朝他这边走来。他连忙步步后撤,退回到自己家里,将房门半掩半开的留着,整个身子隐蔽在门背后,一双眼睛盯着门外。 桃放明走到门口,抬手轻轻敲了敲门,问道:“大哥在家吗?” 秃头男子从门后一闪而出,一手拦腰抱住桃放明,一手关拢了房门。他伸出嘴,有点饿狼捕食似的直往桃放明脸上啃。 桃放明用手挡住那张毛茸茸的嘴,说:“莫急!” 秃头男子说:“上面可以不急,下面很着急呀!” 桃放明说:“性急吃不了热汤圆。做什么事都得有个条件嘛!” 秃头男子说:“你不就是要钱嘛!你只要让我尽兴,你要多少钱,我给多少钱。” 桃放明说:“你看你看!你这么有身份的人,竟然说出这种俗气的语言。我今天如约而来,难道就是为了钱?” 秃头男子脸红了,问:“你不是为了钱?那你为了什么?” 桃放明说:“人总是有感情的嘛!接触产生感情。我第一眼看你顺眼,所以我才来。” 秃头男子说:“没想到你是一个很高雅、有层次的女人。你与所有做那种事的女人不一样。” 桃放明说:“你不仅漂亮,还很有才学。令我特别疼爱。要想发展我俩的感情,我得先弄清一个条件。” 秃头男子问:“你要弄清什么条件?” 桃放明不急不忙地反问:“你老婆呢?” 秃头男子说:“这种时候别提老婆。” 桃放明说:“我是怕你老婆给你下了命令。” 秃头男子说:“我老婆从来不给我下命令。” 桃放明问:“你老婆有语录留给你吗?” 秃头男子问:“什么语录?” 桃放明说:“看来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老婆不给你下命令,不给你留语录,说明你在老婆面前很有权威。现在很多老婆都给自己的男人留了语录。你想知道老婆语录吗?” 秃头男子说:“真新鲜,还有老婆语录。你说给我听听。” 桃放明说:“老婆语录:允许你喝醉,允许你勾妹,但你晚上必须给老娘归位,如果你敢损老娘的心伤老娘的肺,老娘一定把你的第三条腿打成残废,让你的鸟鸟永远打瞌睡。” 秃头男子听了哈哈大笑。 此时,余非英在西长街口游来游去,不时看一眼他的手机。 桃放明说:“这个老婆开始对自己的老公没有一点办法,她就找妇联主席反映。妇联主席对她一通话,使她茅塞顿开。她回去就给男人留了这条语录。所以这条语录的产生,得感谢妇联主席。” 秃头男子问:“妇联主席对那个老婆说了些什么?” 桃放明说:“妇联主席拉着这个女人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妹子啊!只要枪杆子还在我们手里,浪费点子弹算什么啊!” 秃头男子笑得前仰后合。 他俩做完那事,秃头男子搂着桃放明说:“你不仅漂亮,还很有才学。令我特别疼爱。我写首诗给你听听好吗?” 桃放明说:“没想到你这人多才多艺,又会唱歌,又会写诗。我洗耳恭听。” 秃头男子得意地说:“我这首诗的名字叫《咏梅》,是专门为你而作,只能送给你,不能让别人知道。你能保证吗?” 桃放明说:“我保证不让外人知道。” 秃头男子吻了桃放明一口,得意地诵读:“春水湿茂草,将军入栈道,已是抽动数分钟,唯有将军荛;疼也不出声,只把春来叫,待到将军作呕时,你在床上笑:还要!” 桃放明朝秃头男子胸上击了一拳,道:“你真坏!那好,我也送你一首诗。两老人黄昏恋,上床亲热后,老头叹:一条河水已干,两座山成平川,只剩两颗葡萄干。老太叹:茅草堆里到处翻,始终不见枪和弹,一根萝卜干还绕三道弯!” 秃头男子听了没有笑,而是有气无力地说:“你说我是……萝卜干,我不干……我……再……来……”他边说边发出了鼾声。 桃放明轻轻地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给他盖好被子。她自己利索地下床,穿衣。 12点多钟,余非英的手机发出嘟嘟嘟的叫声。他想:手机叫,财喜到。他马上接电话。他问:“有希望吗?” 桃放明在电话那头召唤:“快点来!我的任务完成了一半。老头吃了我的迷魂药,已经昏睡不醒。” 余非英高兴极了,大步奔向目的地。 第47章 女毒枭金蝉脱壳,责任谁来担当 第四十六章 女毒枭金蝉脱壳,责任谁来担当 老渡口国际大酒店被秋日的阳光涂抹得金碧辉煌,门前北去的湘江波光粼粼,发出悠扬悦耳的吟唱,整幢摩天大楼外表显得热烈异常,里面则是静谧安宁,高深莫测的景象。这正如酒店横空矗立的广告词:静谧在内,繁华在外。 面临湘江的819房,茶色玻璃窗敞开,阳光熠熠往里照,江风徐徐往里吹。邬娜瑰斜倚窗口,近看脚下的江水,远望江中的橘子洲、对岸的岳麓山,她恨不能插翅从窗口飞出,飞过湘江,飞越橘子洲,飞向岳麓山,飞得无影无踪。她内心躁动不安,但表面上却显得超乎寻常的平静。她知道自己已被警方严密监控,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不能表露真实意图。她自从入住老渡口国际大酒店以来,一直采取以静制动的策略,企图蒙蔽警方的视线,争取脱逃的机会。 这时,邬娜瑰显得十分开心地回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机,扬起遥控器,选台选节目。奇怪,几十个频道,多数都在重复播出五花八门的广告和枯燥无味的新闻,少数几家虽然不是如此,但也是重复播出的那档令人生厌的《造男造女》颁奖晚会。她知道,这档节目是当地电视台的脸面,每两年面向全国征集一次能歌善舞的少男少女选手,竞赛时间历时半年,每个选手上台表演15分钟,出资5万元,网上投票,从众多参与的少男少女选手中,评出一二三等奖10人,冠以神男神女的美名。目前正在播出的正是昨晚揭晓的第五届《造男造女》评选颁奖晚会。分管此项工作的女性副市长、广电局长、电视台长、还有北京请来的几位乐坛大腕,为获奖者颁奖。当地几家电视台昨晚播了,今天又不停地滚动重播。邬娜瑰内心对《造男造女》很反感,一点不爱看,但她表面却装得很有兴趣,故意跟随那个矮小的男节目主持人和肥胖的女节目主持人一起发出笑声。她这样做,是因为她明白监控她的警官也在与她一起收看这档节目,如果是个欣赏水平很低下的警官,与电视画面上的那些作疯癫状的男男女女混为一同时,就会放松对她的监控。节目主持人与造型男女正得意忘形地呼叫、作秀,极尽所能逗引观众发笑。她估计监控她的警官已经随着节目内容走火入魔。她不能再等了。 邬娜瑰不急不忙地走进卫生间,不经意似的看了看抽水马桶,好像发现什么问题,伸手往里面探了一下,马桶里的脏水放不走,下水道堵塞,脏水往外溢。她吓得发出惊叫。她抓起话筒,欲打电话求助。她想起了什么,放下了话筒。她亲自到酒店总服务台,打着手势报告险情,要求紧急派人修理。老渡口国际大酒店的优质服务是全社会出了名的。此时总服务台值班经理从邬娜瑰的手势中读懂了一切,马上连声承诺,保证维修工人在5分钟之内赶到,20分钟之内修好,绝对不因此而影响客人的休息。邬娜瑰用手势表示谢意,离开总台,回到客房,又全神贯注地收看《造男造女》,故意笑得前仰后合。 “叮咚!”门铃响起。 邬娜瑰起身开门,探出半个头,她不说话,而是用眼睛发问:“找谁?” “我们是酒店的水电维修工。”两个全副水电维修工装束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外,一个微胖,一个略瘦,都是中等身材,两张脸上都写满了谦恭,两张嘴同时客气地对邬娜瑰说:“我俩是奉命来给您修理马桶的。允许我们进入您的房间吗?” 邬娜瑰伸手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那意思是说:“请进!” 两位水电维修工跨进门,略瘦的直接进入了卫生间,微胖的则站在客厅一角对邬娜瑰热情地问道:“老板您好!请问房间设施还存在别的问题吗?” 邬娜瑰满脸微笑,不点头,不摇头。 微胖工人似乎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是需要检查,还是不需要检查,尽管客人没有明确的态度,他还是以非常负责的主人翁精神,对819套房的电视机、电话、台灯、落地灯、饮水机等设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结果一切完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但他还是用十分谦虚地口吻对邬娜瑰说:“老板!我们有服务不周到的地方,请您多批评,多包涵。” 邬娜瑰似懂非懂,没点头,没摇头,依然只是微笑。 微胖工人向邬娜瑰做了一个表示友好的手势,然后,也挎着工具袋走进了卫生间。 邬娜瑰带紧了卫生间的门。她继续收看《造男造女》颁奖晚会,故意发出阵阵开心的笑声。与此同时,她关紧窗户,拉拢窗帘,熄掉顶灯,把电视画面调到了深灰色,整个套房内一片模糊。 《造男造女》继续进行,音量还是那么高,笑声还是那么脆。 短短两分钟时间过去了,又来了一个微胖,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同样全副水电维修工装束,来到819房间门前,推开半掩的门,直接走了进去。 很快,一个微胖,中等身材的中年水电维修工从819房间走出来,边走边擦手,回头对门里问了一句:“是要大号扳手吧?我拿了马上就来。”那架势很着急,两脚生风似的在走道上行进。 随后,又一个略瘦的中年水电维修工从819套房开门出来,一手抹掉脸上的水珠,带拢房门,一手扬着一卷白色的胶带,朝前面的同事“喂”了一声,小跑着追上去,与前面那个微胖,中等身材的水电维修工用手连连比划着什么,两人同时走进了电梯。 过去了大约十分钟,一个略瘦的中年水电维修工从卫生间开门走出,边抹脸上的汗水边说:“老板!马桶很快就修好了。” 没有得到回应。他没当回事,径直拉开房门,走出了819套房。 又过去了大约两分钟,一个微胖的中年水电维修工从卫生间开门走出,他说: “老板!马桶修好了。您可以使用了。” 没有人回应。 “老板!老板!马桶问题解决了。” 没有人回应。 这个微胖的中年水电维修工停了脚步,一看客厅灰暗模糊,电视机里仍然吵闹不休,却没听到房客的回应。他心里不禁一阵紧张。他按下顶灯开关,客厅变得明亮清晰。他看了看套房内外,不见房客的影子。他一把拉开窗帘,检查窗户,窗玻璃依然紧闭。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邬娜瑰跑了。他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他对着胸前的一颗纽扣呼喊:“03!03!你在干什么?” 03立即回答:“我在老地方。02你不是已经出来了吗?怎么还在房间里?” 被称之为02的水电维修工反问:“03你说什么呀?” 03回答:“我看见你早就离开了819房,为什么又回到了那里?” 02急了,吼道:“活见鬼!03你是干什么的?交给你看管的人已经不见了影子,你还被蒙在鼓里!” 02一时间浑身大汗,心跳急剧加速,邬娜瑰突然消失,令他始料不及,顿时不知所措。他本想深入虎穴,借修理抽水马桶之机,看看两天来没有丝毫动静的邬娜瑰究竟在干些什么,究竟想干些什么,借以显示他的侦查本领,日后成为他升官的资本。他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把监控对象丢了。这可是重大失职,他承担不起。他要把所有责任全部推给03。他说:“03你犯了重大错误你知道吗?” 03说:“我真的不知道。02你在819房间,我哪里想到邬娜瑰会从你眼皮子底下逃走。” 02吼道:“你胡说!你赶快给我追。” 03从820房拉开门冲出,奔向电梯口。 02扔下肩上的工具包,也奔了过去。他对03指责道:“你的责任感到哪里去了?你的警惕性到哪里去了?如果邬娜瑰失踪,你要负完全责任。” 03听了这话,狠狠地盯了一眼02,他本来心里已经对02窝满了火。两天一道监控下来,他对这位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算是有了全新的认识,其所做所为令他极其不满。本来是由他带队监控毒枭邬娜瑰,而他的主要时间和精力根本没放在对邬娜瑰的监控工作上,全都用在了跑官要官上。手机从早到晚不是接进,就是打出,谈的也全是与他竞争刑警大队长相关的话题。眼前明摆着是他出了错,却转嫁到他头上。他是欺负他年轻,欺负他没有后台。他忍无可忍,毫不客气地说:“责任全都在你。你如果接受我的建议,邬娜瑰也肯定没机会逃跑。” 符品仁瞪大双眼:“我从来没听你提出什么建议。” 杜瓦尔:“你说你要扮作水电维修工去819房间探虚实。我建议你不要走这步棋,就坚守在电梯口盯住她是最牢靠的。你不听嘛!你不但不听,你还骂我卵骚都不懂嘛!” 符品仁:“没想到你工作时间不长,推卸责任倒十分老道,而且还能作起一些话来讲。我看你是不想在刑警大队干下去了。” 杜瓦尔本想回敬“刑警大队又不是你的。你这副大队长的职务也是花钱买来的。你没权力决定我的去留”,但他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他看见邬娜瑰的身影就在前面的大街上,他飞身追了上去。结果,这个女人从后背看上去很像邬娜瑰,看前面则根本不像。他狠狠地踢了一脚街面上的一个易拉罐,借以宣泄他的情绪。 其实,这时的邬娜瑰并没有走远,还悠然自得地行走在老渡口国际大酒店大院内。她与接应她的那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走出电梯时,已不再是水电维修工装束,而是变成了给《造男造女》获奖选手颁奖的女性副市长模样,她的身材、她的脸盘、她的眼睛、她的头发、她的屁股等很多生理上的特征,本来就与这位副市长几近相同,经稍事描摹、装点,便道道地地的一个模子,看不出丝毫破绽。邬娜瑰这两天在电视里面对这位女市长看的多了,模仿起其行为举止来,出神入化,惟妙惟肖,那微微挺胸,那稍稍收腹,那缓缓提臀,不差分毫。不了解内情的人以为邬娜瑰模仿能力强,其实,她和副市长都是花100万元人民币从韩国一家有名的美容院,经过相同的美容师培训、美容出来的。全市的男女老幼无不戏称女市长的屁股是有史以来最昂贵最美丽的屁股。凡接触过邬娜瑰的人也对她的屁股发出了同样的赞美。师出同门,两人的模样、举止、气质难以区别,也就不足为奇了。 接应邬娜瑰的中年男子手里提着一个显出档次的公文包,那架势沉甸甸的,里面像是放满了文件、平板笔记本电脑等物。他上躯朝前微倾,左手提公文包,右手平胸往前伸出,两眼始终仰视着副市长,看上去很像市政府办公厅那位为历届市长们服务了二十五年的秘书处处长。很多走进老渡口国际大酒店的男女热情地向副市长招呼致意。邬娜瑰对所有人都是微微含笑,显得既高贵,又有修养。 接应邬娜瑰的男子对她低声说道:“你这着棋太危险了。” 邬娜瑰昂首挺胸,嘴里则低声问:“你发现了什么问题?” 接应邬娜瑰的男子回答:“女市长是老渡口国际大酒店的常客,几乎每天都要出入这里。” 邬娜瑰问:“你担心我与她迎面相遇?” 接应邬娜瑰的中年男子回答:“真李逵与假李逵到了一起,人家肯定分得出啵!吃亏的是你。” 邬娜瑰信心满满地说:“就是她的先生市委组织部达部长见了,也分不清谁是真谁是假,何况你担心相遇的场景根本不可能发生。” 接应邬娜瑰的男子问:“你这么有把握?” 邬娜瑰骄傲地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像市长这一级的领导,每天上午的这个时段,大多是在台上照本宣科作报告,极少数情况下是在分管单位指手画脚地视察。再怎么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接应邬娜瑰的男子啧嘴叹服:“你真是个神人呀!既大胆,又细心。我服了。” 邬娜瑰说:“我这是被逼出来的。面临的危险多了,人就变得聪明了。你只管放心,跟着我干,绝对不会翻船,至少不会让你做赔本的买卖。” 接应邬娜瑰的男子用手抹了一把心窝里的汗水,举着对邬娜瑰说:“我要是早明白这一点,也不会为你惊出这一身臭汗。” 邬娜瑰笑了。说:“你也不是有着很高明的化装术吗?比我一点也不差嘛!” 接应邬娜瑰的男子说:“单有化装术还不行。还要像你一样了解对手,才有取胜的把握。” 说着,他俩穿过酒店前坪,绕假山亭阁转了一圈,两人走向酒店大门口时,又变了一番模样,俨像一对中年夫妻,手挽手,情意绵绵。邬娜瑰每次变装时,她心里都会说同样一句话:不怕满街满巷都是监控头,她有的是办法对付。当符品仁、杜瓦尔从酒店里追出来时,邬娜瑰和接应她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酒店大门一侧拦出租车,看到两个监控她的民警那般火烧火燎的模样,他俩相互递了一个藐视的眼神,同时会心一笑。 他俩站在大街旁等候出租车时,邬娜瑰问身边的男子:“你安排对他老婆下手了吗?” 男子回答:“早安排了。是她老公的三个老冤家,都对她老公有着深仇大恨,所以他们对她下手时又狠又重,只差置她于死地。” 邬娜瑰吩咐:“干得好。时间不等人。如果不对他老婆动手,他的注意力总是在我们这里,害得我们什么都干不成。” 男子说:“不过有一点出乎我的意外。” 邬娜瑰神经一紧,追问:“什么事?” 男子说:“那三个家伙把我安排帮助他们的人也干掉了。” 邬娜瑰惊讶:“杀掉了?” 男子说:“没那么严重。是把她下面给干掉了。” 邬娜瑰恍然大悟地笑道:“那是因为她长得太漂亮了嘛!没关系。反正都是自己的人,只要你不心疼就行了。” 男子说:“我也没什么心疼的,反正她不是我堂客。” 邬娜瑰说:“这就是你们男人的德性。” 她拍了拍身边男子的肩,那意思是表示非常满意。她又嘱咐:“交给你的食品要保证绝对安全。” 男子回答:“还是存放在老地方,不会有任何风险。” 邬娜瑰问:“茹水清靠得住吗?” 男子回答:“她人虽长得漂亮,可头脑很简单,对我说的话她深信不疑。” 邬娜瑰问:“看来你没对她说出食品真相?” 男子回答:“她毫不知情,完全蒙在鼓里。” 邬娜瑰问:“有别的人知道内情吗?” 男子回答:“连茹水清我都没让她知道,其余的女人我就更不会透露真实情况了。知道内情的人越少越安全,这是我多年来总结出的经验。” 邬娜瑰再次拍了拍身边男子的肩,说:“你很会办事,让我完全放心。” 一辆出租车到了他俩身边。邬娜瑰好像没看见,拉了身边的男子就走。 男子问:“怎么不要车了?” 邬娜瑰说:“很多出租车司机本来就是警察的耳目。宁可打黑车,也不要乘出租车。” 男子又表示佩服。 正好一辆黑车驶到他俩身边,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二位要用车吗?” 邬娜瑰点了点头。 黑车停稳。司机问:“去哪里?” 他俩拉开车门,上车。 黑车司机又问:“请问二位去哪里?” 男子回答:“春柳湖。” 黑车司机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反问:“春柳湖?” 邬娜瑰回答:“先到岳麓山。” 黑车载了一男一女,一溜烟驶去。 符品仁追了一段,没有发现邬娜瑰的踪影,赶紧返身回到老渡口国际大酒店,调取电梯、大堂、前坪,以及所有出口的监控录像,都没有发现邬娜瑰的影子,好像突然蒸发了似的。他觉得不可思议。他考虑:出了这么大的漏子,向武圣强报告,还是隐瞒?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觉得必须赶紧报告,趁早把一切责任推到杜瓦尔身上,如果报告晚了,反而越加说不清,道不明。他对身边的杜瓦尔说:“事情到了这一步,你别怪我不给你担担子,必须如实报告武局长,给你什么处分,你也只得接受。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你还年轻,不会失去什么,更重要的是吃一堑,长一智。这种事经历的多了,你慢慢就会变得聪明、成熟起来,无论犯罪嫌疑人在你面前耍什么手段,你都能及时洞察、识穿,不上他们的当。” 杜瓦尔一言不发,心里对他极端的鄙视。他心里暗暗祈祷,这种德性的人,各级领导和组织人事部门绝不能让他继续往上爬,如果让他爬得越高,害的人越多,对国家的损失越大。如果让这种德性的人如愿升官,对德性好的人是沉重打击,上去一个,影响一群,多数人的工作积极性会受到严重挫伤。必须堵死买官卖官渠道,警察队伍才会风清气正,公安工作才会越干越好。杜瓦尔准备将这些想法形成书面材料,向权威机关和权威领导反映。他没有什么失去。他也不怕失去什么。 第48章 面孔说变就变,两把匕首迎向空中落下 第四十七章 面孔说变就变,两把匕首迎向空中落下的黑色网状物 岳麓山公园入口。游客们络绎不绝地涌进门里,幻变成一道道溪流,从不同的小道,不同的方向,注入岳麓山中。年轻人腿脚快,兴致好,激情高,如同引领潮头的浪花,早早地融进了碧波绿浪深处。 游客中有一老一少两位女性行走得最慢,很快就落在了大家的后头。这一老一少看上去年龄相差悬殊,但身材和脸模子却有几分酷似。老者大约七十多岁年纪,满头银丝梳理得整整齐齐,在脑后挽成一个圆髻,显得精神利落,脸上虽然皱纹满布,尤其是眼角的鱼尾纹清晰可见,但皮肤则红润光泽,两只眼睛炯炯如炬,没有一丝浑浊与衰老的象征。尽管岁月给她留下了无情的痕迹,但年轻时的美貌仍存留在眉宇间。少者大约二十岁刚出头,从上到下,一身洁白。白色短衫,将整个身躯裹得紧紧的,胸部隆起,像两座山峰;洁白超短裤,线条挺刮笔直,衬托出丰满浑圆的臀部;洁白的袜子、洁白的旅游鞋,露在衣裤外面的皮肤洁白鲜亮,那一头乌黑浓密如飞瀑似的秀发,越加衬托出与众不同的洁白高雅。整个看上去就像天空中降落的一朵白云,漂荡在青山绿水间。白衣女郎肩挎一只白色的旅行包,上面印有“碧莲河国际旅行社”一行鲜红的标记。她双手搀扶着长者,不急不忙地移动脚步,领略岳麓山的美丽风光。 白衣女郎不时对长者说:“奶奶!您别着急,慢慢走,慢慢看,您难得来这里一次,来了就要好好欣赏。” 长者说:“老啦!不中用啦!把你给拖累啦!” 白衣女郎说:“孙女不照顾奶奶,谁来照顾呀?您就好好地看看山水吧!” 从这祖孙俩身边走过的游人,都会把眼光投过来,从上到下的仔细打量。有的男子久久盯住白衣女郎美若天仙般的脸蛋,直到掉了队,被前面的同伴一阵招呼才醒悟过来,赶紧追了上去。 祖孙俩不时会心一笑,为他们的表演不留丝毫破绽而高兴。 这老奶奶就是侦查员邝天野,这白衣女郎就是侦查员韦珞奇。按照沈惠民的安排,他俩今天继续乔装改扮,引诱三个色狼现身。昨天,有三个可疑男子在韦珞奇身后时隐时现,有几次眼看要上钩,却突然风一般地消失了。 晚上,他俩回到蓝天公安分局,对白天的行动进行了认真回顾总结,得出结论:那三个可疑男子始终不敢对韦珞奇轻举妄动,有可能对老爷爷存在惧怕心理。他俩商量来商量去,决定进一步装扮成弱者,更加有效地麻痺三个色狼,达到尽早引诱他们露出真面目的目的。 今天一早,邝天野装扮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奶奶,韦珞奇装扮成了更年轻、更稚嫩、更懞懂、更美丽的女孩。他俩又像昨天一样乘坐公交车,来到了岳麓山公园入园口。一路上,他俩遇见了好几个熟人,没有谁能把他俩认出。这越加坚定了他俩必胜的信心。 这时,真正要进山了,韦珞奇悄声对邝天野说:“我前面走了。” 邝天野悄声回答:“我在后面暗中保护。” 韦珞奇正要加快脚步,邝天野一把扯住了她,担心地说:“这样好是好,就是风险太大。万一那三个色狼出现在你面前,我来不及赶到,你就会落入魔爪。” 韦珞奇说:“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一个人对付三个简直小菜一碟。至少在你赶到之前可以周旋一阵。你就放心吧!”说着,她故意提高嗓门喊道:“奶奶!我前面走了,您慢慢跟上来吧!我在山那边等您。” 邝天野颤颤巍巍地摆了摆手,大声回答:“好呃!年轻人手脚利索,前面去吧!我边走边歇,随后就到。”他边说边摇头,自言自语地说:“老啦!不中用啦!奶奶像你这年纪的时候也飞得上天哟!年岁不饶人哟!” 韦珞奇登上一座山头,任秋风挑起自己的满头秀发,她抹了抹额头的汗珠,脱下洁白短衫,露出紧身薄装,身躯越发显得浑圆、丰满,透出青春的魅力。她从肩上摘下那只洁白的“碧莲河国际旅行社”的旅行包,放在脚旁,双手卷成喇叭状,对着山腰,亮开嗓门喊道:“奶奶!我在这里!” 秋风送来奶奶的回应:“山风很凉,别感冒了,快把衣服穿上。” 韦珞奇回答:“奶奶您放心吧!”她背起“碧莲河国际旅行社”的白色旅行包,格格地笑个不停,蹦蹦跳跳下了山坡。 她穿过一片枫树林,来到了白鹤泉。有很多游人围坐在这座名扬天下的泉水四周歇息。她走到白鹤泉前,舀起一瓢泉水,一张嘴,一仰头,咕咕喝了下去。泉水流到哪里,一股丝丝的甜味跟到哪里,顿觉浑身清爽畅快,力量倍增。她趁势朝新的高峰攀登。她一边行走,一边情不自禁地高唱: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 在梦里 梦里梦里见过你 甜蜜笑得多甜蜜 是你是你 梦见的就是你 她的歌声和美貌,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她的清纯脱俗更是使很多青年男子倾倒,不自不觉地跟在了她身后。她对这一切仿佛全然不觉,只顾兴冲冲地往前走,把那些追随他的男子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韦珞奇过了云麓峰,来到长沙会战碑前,四周静谧而肃穆。她驻足端详,碑高2.35米,宽1米,正面箓刻“长沙会战碑”五字,碑体外围镶嵌了有机玻璃加以保护。碑文记述了1939年9月,当时的国民党第九战区全体将士,在长沙民众的大力援助下,与兵分6路会攻长沙的18万日军英勇作战,歼敌3万余人的英勇壮举。她内心受到极大的震撼,增加了与三个色狼斗争到底的信心。 邝天野还没有跟上来,她返回到云麓峰,朝山腰望去,只见邝天野正朝着这边移动脚步。她迎了下去。 邝天野悄声问:“你怎么下来了?” 韦珞奇说:“我觉得你需要改变装束。” 邝天野问:“为什么?” 韦珞奇说:“那样你可以走得快一些,也会大大增加吸引色狼的力量。” 邝天野说:“我还没完全明白你的意思。” 韦珞奇说了自己的想法。 邝天野连声说:“你这主意好。我马上照办。” 韦珞奇笑了笑,将“碧莲河国际旅行社”的旅行包交给邝天野手上,自己蹦跳着进了山林。 邝天野仔细欣赏云麓峰,他趁人不注意时,隐蔽在云麓峰的一角,重新乔装改扮。 邝天野很快从树林中走出,他再次回到游人面前时,已不再是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而是一个年轻貌美,充满青春活力的时髦女子。一头金黄色的长发,一直披到了腰间,眼睛乌亮,睫毛整齐,一件半透明的丝织水红色衬衣,高高隆起的乳房半隐半现,荷绿色的短裙,洁白的长袜,黑色旅游鞋,手中拿着一副墨镜,时而戴,时而摘,越发显出现代女子的风度。挎在肩上的那个“碧莲河国际旅行社”的旅行包也变了,由白色变成了黄色,上面的字也变成了“金牛山国际旅行社”。这样一个美人儿,配上这样一个美丽的旅行包,又增添了几分迷人的魅力。她的举止很悠闲,对名胜古迹看得十分仔细,她面对云麓宫前那块介绍岳麓山的大石碑,轻轻读出了声: 南北朝刘宋时《南岳记》载:“南岳周围八百里,回雁为首,岳麓为足。”可见,濒临湘江西岸的岳麓山,属南岳衡山一脉,位列72峰之尾。 岳麓山是长沙最具象征意义的一个坐标,其主峰海拔300.8米,在它周围,绵延分布着凤凰山、天马山、桃花岭等9个小山头,彼此若即若离,横亘于长沙市区西面,仿如一列青翠屏障。 这个美貌女子深情地扫视了一眼岳麓山,正要离去时,突然对云麓宫前坪的石栏有了重大发现似的,弯腰辨认,原来是抗日阵亡将士名录碑栏。碑栏共有19块,内外均密密麻麻刻满了人名,她估算了一下,大约有5000人左右。由于风雨侵蚀,大多数名字需要仔细辨认。周围的游客都没有注意到碑栏,这位美貌女子的异常举动引起了很多游客的兴趣,也凑拢过来观看碑栏,都为上面刻着这么多抗日阵亡将士的名字感到惊讶。邝天野心潮起伏,感慨万千,5000多个名字,5000多个壮士,当年他们用血肉之躯保卫了长沙,他们的灵魂与岳麓山默默地融为了一体。他环望山上的青松翠竹,每一棵树枝,每一片竹叶,都在向人们讲述着这里曾经上演过的一幕幕血肉横飞的悲壮故事。他牢记着此时自己肩上的特殊使命,朝柳润美曾经遇袭的地方走去。 邝天野默默无语地走了一段,脚步显得十分沉重,他觉得这样会引起色狼的怀疑,他立刻改变着自己的情绪。他记住自己此时是一个年轻貌美的时髦女子,必须表现出奔放与激情。他放松筋骨,婀娜多姿,柔情万方,不时甩动瀑布似的秀发,扬起脸注视湘江对岸长沙城的美景。他觉得这还是有几分机械,如何使自己更有女人味呢?他想:如今这年头,凡是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为了自己更能博得男人的好感,为了显示自己的时髦,大都喜欢追星,动不动就要模仿明星唱一曲,扭一段。于是,他一边赏景,一边吟唱: 无言独上西楼 月如钩 寂寞梧桐 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 理还乱 是离愁 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装扮成美貌女子的邝天野边唱边走,边走边唱,离云麓峰等著名景点越来越远了。他走的是柳润美捡废旧物品的那条路线。他不时拍照,借机观察身前身后的动静。枫树林里似乎有异样的声响,他驻足拍照时,那声响立即消失;他继续前行,那声响又似乎传来。他并不惧怕,他希望这声响是真。他摘下墨镜,掏出手绢,假装擦拭镜片上面的汗水,通过镜片反观身后枫林里的动静,他发现有人影在枫树后面游移。他心里有了底,脑子快速运转,如何运用最有效的方法吸引色狼对他发动袭击。 他观察周围地形,自己正处于岳麓山后山响鼓岭的位置,身边有很多异样的沟沟壑壑和石堆,这是1939年中国军队与侵华日军会战长沙时构筑的战壕和炮台,虽历经几十年风霜雨雪,遗址犹存,烽烟犹在。他弯下腰,拨开竹枝树叶,经历了血与火洗礼的弹片、石块静静地躺在战壕里、炮台上。他早就从历史教科书和先辈的回忆录中了解了岳麓山作为长沙三次会战的炮兵主阵地,在会战中发挥了不可磨灭的作用。在第三次会战中,第9战区司令官薛岳根据岳麓山对长沙的瞰制作用,将第9战区直属独立炮兵旅配置到岳麓山,以支援长沙守军的作战,令第十军军长李玉堂以一个营的兵力在湘江西岸和岳麓山占领阵地,掩护炮兵,还令第十军的两个炮兵团,先以一部放在第一线阵地后方,支援警卫部队和第一线守备部队作战,而后视情况全部撤到岳麓山,加强岳麓山的炮兵火力,以形成对天心阁方面和长沙东南地区日军的毁灭性火力打击。后第73军前来增守岳麓山。炮兵早把长沙市内的地形、距离准确地测量,所以给日军以毁灭性打击。长沙会战之所以取得重大胜利,与岳麓山上重炮所发挥的威力是密不可分的。他拾起一块弹片端详,心想:如今虽然和平了,但各种邪恶势力依然存在。当年在这战壕里浴血奋战的年轻军人,抗击的是来自异国的邪恶势力。他如今在这里侦查,对付的是本土产生的邪恶势力。只要人类存在,邪恶就永远存在,就永远需要与邪恶作斗争的勇士。他肩上的责任,与当年抗日将士肩上的责任同样重要,也同样需要流血牺牲的精神。他对着经历了抗日战火的枫树林暗暗发誓:不论自己作出多么大的牺牲,一定要把那三个色狼抓到,绳之以法。 邝天野蹲进战壕观看,他周围是松树和枫树交错的树林,还有大片竹林夹杂其间,环境十分安静,偶尔才会有游人经过,这是吸引色狼对他进行袭击的理想之地。他蹲在战壕里寻找弹片。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松树和枫树交错的树林里传来了异样的细响,大枫树下有影子晃动,他等待色狼对他的侵袭。就在这时,邝天野听见前面的林子里传来打斗的声音,他不禁暗暗吃惊。 邝天野埋伏在响鼓岭,侧耳细听,打斗声越来越明显。这越加引起了他的警惕。他想了想,没有起身,依然蹲在战壕里,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他防止色狼故意制造声响,对他进行试探。 邝天野用心辨听,打斗声越来越明显。他想:莫非韦珞奇与色狼遭遇上了。果真那样,韦珞奇独木难当,会吃大亏。他欲立即冲过去,但立刻又改变了主意。过早暴露自己,不利于接下去的侦查。他不动声色,依然装着寻找弹片,猫着身子,顺着战壕,朝传来打斗声的林子迂回前进。 邝天野离打斗声越来越近了,就在战壕脚下大约一百多米的枫树林里,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呈现在他眼前。一个身坯高大,壮实如牛,打着赤膊,光着膀子,戴着头套的男子,像疯牛似的朝韦珞奇大打出手。 邝天野急了,差点叫出了声,他欲跃出战壕,朝那疯牛似的男子扑过去,但他没有这样做。韦珞奇的还手让他心里感到踏实。 韦珞奇从这棵枫树上跃起,落到那棵枫树上,疯牛男子的拳头落到了枫树干上,疼得嗷嗷直叫,双脚乱跳。韦珞奇借机从枫树干上飞身腾空,整个洁白的身子像一柄利剑出鞘,踩到疯牛男子身上。 邝天野险些发出了喝彩。他不了解韦珞奇还有如此非凡的功夫。他心里暗暗赞叹:不得了!打得好!他双手握拳,躲在一旁为韦珞奇助威鼓劲。他正心花怒放时,没想到眼前出现的情景又使他喘不过气来。他没想到疯牛男子也具有超强的武功,没有被韦珞奇的铁腿击倒,只是往前趔趄了一下,立即稳住了脚跟,双手抓住韦珞奇的双脚,往空中抛去,嘴里还骂道:“摔死你这臭娘们!想跟老子玩这一套,你活得不耐烦了吧!” 邝天野焦急万分,欲冲出去,帮助韦珞奇,征服疯牛男子,但他欲起身的一刹那间,还是按捺住了。接下来发生的情形又让他感到放心。他看见韦珞奇在空中连连翻腾身子,落下时双手抓住一棵龙爪似的枫树枝,整个身子悬在半空中,两条腿落下,双脚夹住疯牛男子的头,提起整个躯体,利落地甩动两个来回,然后狠狠地抛到一棵枫树干上,树摇山晃,发出“嘣嘣”的声响,枫叶纷纷飘落,撒了一地。 韦珞奇宛如一片白云,从半空中轻盈地落下,站稳身子,不急不忙地往前逼近两步,走到瘫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疯牛男子跟前,潇洒地朝他“呸”了一口,姿势优美地招了招手,道:“你怎么不起来呀!姑奶奶跟你过几招。” 邝天野惊诧不已,他没想到韦珞奇这么厉害。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从韦珞奇的一招一式和眼神看出来了,其武功是经过高人传授的,也是经过了刻苦磨练得,每招每式,非同凡响。虽说疯牛男子的武功也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一对一的过招,要想占韦珞奇的便宜,不大可能。韦珞奇首先在气势上就占了绝对优势,压倒了疯牛男子。若是底气不足,做不到这一步。艺高人胆大,胆大艺更高。韦珞奇将二者完美的融为了一体。邝天野为韦珞奇暗暗叫绝,同时他也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找个适当的机会与韦珞奇比试比试,共同切磋武艺,提高本领。 邝天野沉住气,身子扑在战壕里,眼睛透过竹枝树叶,继续观看这场别开生面的打斗。他想:侵害柳润美的是三个色狼,眼前只出现了一个色狼,还有两个色狼在什么地方?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躲在暗处观战。先前在自己身后不是有异样的响声传出,有模糊的影子晃动吗?这时都听不见,都看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声无息了。这似乎有点不正常。过于平静背后,往往隐藏着更大的阴谋。还有两个色狼到哪里去了?不会是设下圈套,引诱韦珞奇往里面钻吧? 邝天野觉得他和韦珞奇遇上了非常狡猾的歹徒。他对自己说:没有新的歹徒现身,他绝不能出击。该出手时才出手。 此时,那个疯牛男子被韦珞奇打得半天爬不起身,韦珞奇正要飞身上去再给他教训时,突然从她身后的树林里冲出一个同样戴了头套,满身横肉的男子,手里举着一根比拳头还粗的木棒,劈向韦珞奇的后脑。韦珞奇与疯牛男子一对一单挑,势力明显占了上风,满身横肉男子的出现,使得打斗场上双方力量的对比立刻发生了变化。 邝天野心想:无论韦珞奇武功多么高超,一个善良女子怎么也敌不过两个穷凶极恶的男人。他到了该出手的时候了。他打算跃出战壕,打斗场上新的局势又使他按捺住了手脚。只见韦珞奇侧身一个扫蹚腿,将满身横肉男子抡向她脑后的粗木棒踢向了半空中,顺势一拳,正中满身横肉男子的脸部,那家伙连连后退,被身后一棵枫树挡住,才避免了仰天倒地。 这时疯牛男子爬了起来,真像疯牛一样扑过去,一把死死抱住了韦珞奇的腰。韦珞奇抛掉刚刚接在手上的粗木棒,双手扳住疯牛男子的头,屈腿,躬身,抖肩,挥臂,疯牛男子被倒立起来,在空中划了半个圈,像一根木头甩落到地上。 韦珞奇上身那件洁白的丝衣被疯牛男子撕破,她赶紧抓住机会扭了一个结,保护好女人最神圣的部位。 两个歹徒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一个重新抓起了木棒,一个又挥舞着双拳,一南一北,一前一后,夹击韦珞奇。 这下真正急坏了邝天野,他眼见韦珞奇腹背受敌,担心她吃亏,他本想按兵不动,继续观战,看看有没有第三个歹徒的出现,这情形使他再也按捺不住了。他摘下肩上的“金牛山国际旅行社”的旅行包,放在战壕里,站起身子,跃出战壕。 他看见韦珞奇被歹徒的木棒击倒在地,他一阵心疼,差点惊呼出声。他怒火中烧,居高临下冲向打斗场。突然间,他只觉一团黑云铺天盖地从他头上落下,他意识中立刻作出反应:有歹徒躲在他背后对他进行暗算。如果让歹徒的阴谋得逞,他和韦珞奇的化装侦查就将以失败告终,更不可想像的是韦珞奇遭到三个色狼强暴的惨状。他必须赶快冲下去营救韦珞奇。 邝天野方寸不乱,抬头一看,从空中落下的是一张黑糊糊的网状物。他思维敏捷,反应快速,身子往下一蹲,双手拔出绑在两条小腿上的两把锋利匕首,阳光下一道弧线闪现,两把匕首迎向空中落下的黑色网状物,“当当当”声音响起,火花飞溅。 第49章 一个脑袋上长了多副面孔,真假书记与 第四十八章 一个脑袋上长了多副面孔,真假书记与真假姐妹 桃放明指天发誓:“我除了按照余非英的安排,利用自己的姿色引诱男子,参与入室麻醉抢劫外,没有和余非英干过别的。” 沈惠民问:“你知道余非英交给你的那种白粉是什么东西吗?” 桃放明:“是一种能解除麻醉痛苦的药。” 沈惠民:“药名叫什么?” 桃放明:“我不知道。” 沈惠民:“余非英没告诉你?” 桃放明:“他说是一种特效药。他没讲药名。” 沈惠民:“你难道没问?” 桃放明:“他对我作过交待,他不对我讲的,要我不要问。假如我问了,也是白问。他不想对我说的,永远不会对我说。” 沈惠民:“你向哪些人出售过这种特效药?” 桃放明想了想回答:“那个头发一边倒的男子,那个穿棕色夹克装的男子,还有,还有……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沈惠民:“一次收多少钱?” 桃放明:“收300元到800元不等,看对象来的。有的男子有钱为人又大方,收钱就多一点;有的男子虽然有钱但为人很小气,收钱就少一点。” 沈惠民:“收费标准是谁定的?” 桃放明:“当然是余非英。他交待我收多少,我照办就是了。我既不多收一分,也不少收一分。全部交给余非英。” 沈惠民:“他给你多少回扣?” 桃放明:“从来没有给过回扣。” 沈惠民:“这种白粉不是他对你说的什么特效药,而是毒品海洛因。只要服用一次,立刻就上瘾;长期服用,是要死人的。” 桃放明惊讶:“这么危险呀!” 沈惠民:“国家《刑法》规定,贩卖毒品海洛因50克,就要判处重刑。” 桃放明惊慌:“我没有贩毒。我不知道那就是毒品海洛因。” 沈惠民:“参与或伙同贩毒,同样要追究法律责任。” 桃放明:“我没有贩毒。我也不知道余非英贩毒。我根本不知道毒品是什么样子。我一生中从来没有见到过毒品。我是无辜的。” 沈惠民:“余非英派你去机场干什么?” 桃放明:“他要我去接一个尊贵的客人。” 沈惠民:“客人叫什么名字?” 桃放明:“邬娜瑰。” 沈惠民:“邬娜瑰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 桃放明:“余非英说邬娜瑰是很有影响的画家,买下她的画,放在那里升值,将来能发大财。他交待我一定要作好接待工作,让邬娜瑰百分之百的满意。所以我才去黄花机场接邬娜瑰。” 沈惠民:“你这是第几次接邬娜瑰?” 桃放明:“第一次。” 沈惠民:“以前你见过邬娜瑰吗?” 桃放明:“没有。我以前没有见过邬娜瑰。” 沈惠民:“出入机场的人那么多,你怎么与邬娜瑰接头?” 桃放明:“凭余非英给我的一张邬娜瑰的照片,等候在机场出口,他说邬娜瑰会主动与我联系。接头暗号是520。” 沈惠民:“你为什么没与邬娜瑰接头就离开了机场?” 桃放明:“余非英对我说邬娜瑰没有来。改换了航班。” 沈惠民:“除了以上讲的这些,你还有什么情况要提供的吗?” 桃放明:“余非英有很多常人没有的功夫,也可以称为绝活。我对他了解一点,但绝不是全部。他这个人看起来不怎么的,但他心里的东西很深,难得摸透。我怨自己倒霉、背时,遇到了那一场雷阵雨,不到他屋檐下躲那阵雨,我也不会与余非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这难道就是人们常讲的天意吗?这难道也是老天爷的安排吗?老天爷为什么不安排一个好男人给我,引领我走上正确的人生之路?” 沈惠民对她的不幸身世深表同情。他对桃放明说:“这也不能全怪老天爷。即使没有那天的那场雷阵雨,你不出现在余非英家的阶檐上,余非英也会找到你,千方百计引领你上钩。” 桃放明问:“何以见得?” 沈惠民说:“因为留在农村的漂亮女子极为有限,他早就盯住了你,只是他在等待一个契机。” 桃放明感慨地说:“他真是个情场老手!我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 沈惠民说:“他岂止是个情场老手!他这个人太复杂了!一个脑袋上长了多副面孔。”他留下了很多话没有说出来,因为他不想让桃放明知道,有那么多实权人物为余非英出面说情。 最后,沈惠民向桃放明提出:“再次把你放回出租屋,引诱余非英、邬娜瑰现身。不知你本人愿意不愿意?” 桃放明二话没说:“当然愿意。我要争取将功赎罪,但我有一个要求。” 沈惠民:“你说吧!” 桃放明:“我一个人回去还是有点害怕。我要求你化装成我姐姐桃放晴的模样,陪我一起回出租屋,一旦发生紧急情况,你可以暗中保护我。” 沈惠民:“待我向领导报告后,我再答复你。你先作好回出租屋的准备。” 桃放明:“我有什么准备的呢?我按你们要求的做就是了。” 沈惠民:“你要恢复到先前的状态,漂漂亮亮,快快乐乐,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桃放明:“自从我男人死于矿难后的日子里,我从来没有快乐过。我与余非英在一起的日子,那不算快乐,那是慢性自杀。” 沈惠民:“对不起!我没有设身处地为你着想。请你原谅!” 桃放明被沈惠民的诚恳态度所打动,也诚恳地表示:“您太客气了。我是有罪之人。我一定按您的要求去做,尽最大努力引余非英现身。” 沈惠民转对彭金山说:“你送她回候问室作准备。我去向武局长报告。” 于是,他们分头行动。 桃放明精心收拾打扮,完全像以前一个模样,美若天仙。 沈惠民得到武圣强的批准,把自己改装成了桃放明的姐姐桃放晴,他对着镜子反复审视,寻找破绽,直到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令自己满意了,他才走到武圣强面前,请他检验。 武圣强指着他,发出了一阵朗朗大笑,说:“赶快行动吧!” 刑警大队办公室里,“桃放晴”与桃放明会面了。桃放明惊得目瞪口呆,她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位姐姐,是沈惠民乔装的,与真正的桃放晴比较起来,她看不出有半点不一样的地方。她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抱住姐姐,流下了眼泪。 “桃放晴”拍了拍她的肩,轻轻地说:“妹妹别哭了。要记住你还有任务在身呢!” 桃放明抹干眼泪,说:“姐姐!我们回家吧!” 彭金山驾车,载了“桃放晴”、桃放明,来到岳麓山南侧,在离出租屋一百多米的地方,“桃放晴”、桃放明下车,悄悄地走向出租屋。 彭金山驾车,去附近的一家加油站加油。他的任务是隐蔽在出租屋附近,随时作好接应的准备。 桃放明走到出租屋门前,掏出钥匙,开门,跨入,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房子的主人布什书记在屋里。她先是暗吃一惊,继而沉着大方的向他打招呼: “布什书记您好!没想到您回来了!” 布什书记盯着她,说:“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咧!” “桃放晴”也感到惊讶,跟在桃放明身后,观察布什书记的反应。她没有说话,表面上显出几分羞涩和胆怯。 布什书记看到了她,反应很微妙,他主动向她打招呼:“你好像是她姐姐吧?你不是回宁乡了吗?今天怎么也来了?” “桃放晴”回答:“布什书记还记得我,真是领当不起呀!您是大忙人!今天怎么也有空回这里来了?”沈惠民嘴里应对,心里回想白天与布什在村部见面时的情景,他觉得布什在自己的出租屋里,与在村部比较起来少了几分霸气和官气。 布什书记回答:“这房子虽然出租了,但我心里时刻惦记着,只要有空我就回来看看嘛。” “桃放晴”:“布什书记你是不放心吧?” 布什书记:“我的确有点不放心。”说着他转对桃放明说:“你们一是要给我好好爱护房子和家具,不能恶意损坏;二是绝对不允许在房子里干违法犯罪的事。” 桃放明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桃放晴”心想:他布什白天在村部说他根本没有精力管出租屋里的事情,只按时收取租金。此时怎么突然出现在出租屋里了,而且现在说的与白天说的不大一样?他白天明明说的对这套出租屋里的女子只留下了一点点印象,眼下他却表现出与这个女子很熟。为什么会出现这些矛盾现象呢?沈惠民暗暗分析时,又听布什书记对桃放明强调:“我刚才说的这两点你们如果做不好,我立马叫你们滚蛋!你记住了吗?” 桃放明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桃放晴”拨打布什书记的手机,结果关机。 布什明白,说:“你别拨我的手机了。每晚七时,我就关机。雷打不动。” 沈惠民暗吃一惊,眼前的布什书记真厉害,一眼把他这个微小举动的目的都看明白了。 布什书记说着,朝门口走去,看架势他是要离开这里。 沈惠民欲与布什书记继续周旋,以便对他作更进一步的观察。他第一眼见到他就心存疑虑,但不敢完全肯定,担心出错。如果他是真正的布什,把他铐了,那可就给武圣强惹出了大麻烦。所以他必须特别谨慎。“桃放晴”上前热情地挽留道:“布什书记你难得回来一次。快请坐。我这就给你去泡杯茶。” 布什书记一抬手,正好与“桃放晴”的手碰了个正着,他说:“茶不用泡了,我还有急事要赶快去处理。” “桃放晴”一步跨到门口,挡在了布什书记前面,恳求地说:“布什书记你喝杯茶,领我们一个心意嘛!” 布什书记突然掏出手枪,枪口对准沈惠民的太阳穴,吼道:“你还不给老子让道,老子就一枪毙了你!” 桃放明吓得双手捂住眼睛,身子缩成一团。 “桃放晴”吓得浑身打战,双手挡住枪口,连声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求求你千万别开枪!你是领导群众的党支部书记。你不会对群众开枪。你说是吧?” 布什书记突然大笑:“我是试试你的胆量。”他的枪口仍然没有挪移。 桃放明听了他俩的对话,松开了捂住眼睛的双手。她见布什的枪口还对着沈惠民的太阳穴,她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走上前,扳住布什书记的手说:“您快把枪放下来,千万别走火了。” 布什书记对她瞪圆双眼,吼道:“你真是头蠢猪!还不快点松手,老子一枪打死你!” 桃放明又被吓懞了。她既没有松手,也没有让开,不知所措。 这时,沈惠民对桃放明说道:“你别听他的!他不是布什书记!他是余非英!” 桃放明惊讶不已,她被假布什书记给彻底蒙骗了。她没有看出半点破绽。她暗暗佩服沈惠民的好眼力。她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问道:“你真是余非英?” 余非英对她怒吼:“蠢猪!滚开!” 桃放明死死抓住他手中的枪。她说:“你要是开枪打死了沈大队长,你自己也活不成了。你快把枪放下。” 沈惠民乘机夺了余非英的枪。 余非英扑上去,企图把手枪夺回。 两人展开了激烈的打斗。正如桃放明向沈惠民提供的情况那样,余非英武功超强。沈惠民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还一时难以将他制伏。 两人打斗最激烈的时候,从里间屋里猛地跑出一个人,越过前屋,撞开前门,冲向外面。 沈惠民丢下余非英,追了上去。他尽管没看清是男是女,但他觉得这个逃跑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邬娜瑰。他不能让她跑掉。他一边往外追去,一边对桃放明喊道:“抓住余非英!莫让他跑了!” 桃放明被余非英打得鼻青脸肿,仍然死死抓住余非英不放手。 沈惠民追了两百米,迎面一辆汽车开过来,在他面前停下,彭金山从车上跳下来,问发生了什么事。沈惠民顾不上多说,手指前面奔跑的黑影说:“快去把那个人抓回来!” 彭金山欲开车追赶,只见黑影朝山边的一条小巷跑去,他扯开双腿追了上去。 沈惠民迅速杀回,只见桃放明与余非英扭打在一起。余非英下手又狠又毒,重重地击打桃放明的脸部、脑部,恨不能置她于死地。他边打边骂,骂出的话极其难听。桃放明嘴角、鼻孔流血,也没顾得上擦一把,双手牢牢地抓住余非英的衣领,不让他跑掉。 沈惠民怒火中烧,出拳将余非英击倒在地,用脚踩住他的脖子,一把撕下他冒充布什书记的假面具,还了他余非英的真面孔。余非英嗷嗷直叫:“你要把我整死呀!” 沈惠民说:“你以为你手段高明,冒充布什书记,就能把我懞住?” 说着,他亮出手铐,在桃放明的协助下,用手铐的一半锁住了余非英的右手,用手铐的另一半锁住了自己的左手。他说:“我上过你的当,可今天再也不会犯同样一个错误了。你如果现在能把手铐换到桃放明手上去,那算你有真本事。你跑,我也不追你。怎么样?你想试试吗?” 余非英发出极其难听的吼叫:“沈惠民你迟早得乖乖地放了老子!” 沈惠民未予理睬。他不知彭金山那边追捕邬娜瑰的情况如何,他希望彭金山能将其抓回来。他抓住了余非英,如果能把邬娜瑰抓住,此次行动可谓大获全胜。这是他事先没有想到的。如果邬娜瑰抓不到,手里有了余非英,下一步对侦破“枫林1号”案,肯定能起到积极的作用。他对被铐了右手的余非英问道:“你说刚才从屋里逃跑的是不是邬娜瑰?” 余非英回答:“我根本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人?” 沈惠民左手与余非英铐在一起,腾出右手赶紧为桃放明清洗脸上的血污。 此时的余非英感到十分沮丧,十分后悔。他原以为他和邬娜瑰化装成布什书记夫妇的模样,回布什书记出租给他的屋子里接头和提取存放的海洛因,肯定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有足够的把握蒙混过关。他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化装成桃放晴模样的沈惠民。真是冤家路窄。幸好邬娜瑰脑子灵活,身手敏捷,若是迟跑一步,也与他一样落入了沈惠民之手。邬娜瑰的成功脱逃,既避免了他与邬娜瑰苦心建立的贩毒网络被全部摧毁,也为他开脱罪责创造了条件。他打定主意,无论沈惠民对他攻心诱导也好,对他施加法律压力也好,他只交待与桃放明联手给那些好色男子吃麻醉药,从他们家里搞点钱搞点物的事,至于向那些好色男子贩卖海洛因赚钱的事,他一个字都不能说,说了就是死路一条。他不说,沈惠民他们不可能知道内情,因为他们无法从桃放明嘴里得到他贩卖海洛因的真相,他一直坚持不让桃放明知道她出售给那些好色男子的白粉就是海洛因,他只对她说是一种特效药。桃放明无数次问他是什么药名,他都是含混地应付过去了。对任何女人都是不能完全相信的。他一直坚持这一点。实践又一次证明他坚持对了。他如果让桃放明知道了他交给她售出的白粉就是海洛因,那他这次就无活路可寻了。他只要做到死活不承认贩毒,就会有人把他从沈惠民手里救出去。一旦他承认了贩毒,想救他出去的人也不敢出面为他说话了。余非英的大脑快速运转,作好了应对沈惠民他们对他立即进行凌厉审讯攻势的心理准备。 然而,又一次出乎余非英意料的是,沈惠民他们根本没有立即对他进行审讯的意图,他被关进刑事拘留所以后,沈惠民他们就走了,没有人再理睬他。他反而感到恐惧,耐不住大声喊道:“你们为什么不理我?我有重要情况向你们交待!” 第50章 夜赴花明楼,二号美女浮出水面 第四十九章 夜赴花明楼,二号美女浮出水面 大约过了5分钟,追赶邬娜瑰的彭金山回来了。沈惠民看见他手里除了提一条女人围巾,别的什么都没有。彭金山朝他摇了摇头,欲对他说什么。他用手势止住了。他把彭金山招到身边,耳语了几句。彭金山连连点头。 沈惠民解开自己左手腕上的铐子,在彭金山的协助下,牢牢地铐住了余非英的双手,然后把他请上了警车,接着把桃放明也请上了警车。桃放明上了车,伸出双手,对沈惠民说:“我求你别把我铐得太紧了。” 沈惠民说:“你不用戴铐子。” 桃放明惊讶:“你不给我上铐子?” 沈惠民回答:“你全力协助我看住他就是了。” 余非英怒视桃放明,欲骂又止。桃放明毫不示弱,也怒目相对。 沈惠民发动警车,驶向蓝天公安分局。 彭金山留在原地,对出租屋内外实施仔细监控。 沈惠民把余非英送进刑事拘留所以后,立即向武圣强报告了“枫林1号”案的最新进展情况。他提出要求:增派警力,全面搜查余非英、桃放明的租住屋。武圣强听了很兴奋,对沈惠民给予了高度评价和鼓励。他对于沈惠民提出的要求,也给予了毫不含糊地回答:从高度保密的角度出发,要把知晓“枫林1号”案内情的人控制在最小的范围。除了现已投入的警力,他不打算再增加。至于此次搜查,他亲自带队参与,主管经侦、技侦的副局长蒋甘晴配合,沈惠民为主操作搜查。 他们对布什书记出租给余非英的二层小楼展开了全面仔细的搜查,在楼顶堆放杂物的楼梯间墙壁夹层里,发现两包有夹层的a3打印纸,引起大家的警觉,小心翼翼地打开夹层,里面的纸被镂空,腾出的地方藏有两包薄膜纸紧裹的海洛因,重量共计6800克。同时从这间杂屋夹墙中起获了余非英800万元的存款单,还有大批金器珠宝、摄像机、照相机等赃物。 搜查结果令大家既高兴又惊讶。他们难料邬娜瑰从境外贩运来本市的毒品究竟有多少?武圣强当场对蒋甘晴提出要求:“加大技侦工作力度,准确掌握情报信息。” 蒋甘晴说:“我马上就作安排。” 说着,警车驶进了蓝天公安分局,立即办理了毒品、赃款赃物登记入库手续。武圣强、蒋甘晴各自回办公室去了。 沈惠民、彭金山回到刑侦大队办公室。彭金山没有落座,他抖了抖手里的女人围巾,对沈惠民说:“那家伙真狡猾,用这条围巾缠着面孔,我没有看清真面目。我抓住其头上的这条围巾时,她一甩头,像金蝉脱壳似的,钻进山林里,溜得无影无踪。我看清了,千真万确是个女人。我身为堂堂男子汉,连一个女人都没有抓住。我无能!我惭愧!” 沈惠民安慰彭金山。他强调:“不是你无能,而是邬娜瑰太狡猾。她跑得了今天,跑不了明天,迟早要落入我们之手。” 彭金山说:“按照以往的常规做法,应该组织力量包围岳麓山,开展地毯式搜捕。今天怎么不一样?” 沈惠民说:“那样花的侦查成本太昂贵了,武局长对此要进行改革创新。” 彭金山点头赞同:“那也是。”他又问:“你是不是想出了新的高招?” 沈惠民说:“我哪有高招!高招全在武局长心里。他说派精干警力秘密侦查,与动用全警围山搜捕比较,既降低了办案成本,又提升了办案效率。” 彭金山说:“只有武局长才了解基层刑侦的真实情况,也只有他敢讲真话,敢做实事。”他问:“他选派了哪些精干警力?” 沈惠民说:“都在他心里。趁他还没有确定人选之前,我们何不充分利用这个空隙连夜行动,把犯罪嫌疑人游灿耀从宁乡县请到这里来。你看怎么样?” 彭金山积极响应:“那就由我和小杜去一趟花明楼。现在就去。越是夜深,从梦里抓到他的可能性就越大。” 侦查破案有不得半点犹豫。彭金山、杜瓦尔立即驱车出发,直奔宁乡县公安局。 虽然夜已深沉,宁乡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办公室仍亮如白昼,年轻侦查员章阳峰没有休息,他按照彭金山事先的电话约定,正等着他们的到来。亲帮亲,邻帮邻。如今侦查破案也如此。长沙与宁乡是近邻,杜瓦尔与章阳峰是郎舅关系,章阳峰曾在东湖塘镇派出所当过户籍民警,宁乡县公安局刑警大队便顺理成章地将领路追捕犯罪嫌疑人游灿耀的任务交给了章阳峰。 两路人马在宁乡县公安局机关大院会合,即刻开赴宁乡县东湖塘镇。警车驶出玉潭镇,经过喇叭口,沿宁韶公路急驰。进入龙凤山,路弯,坡陡,夜雾团团,尽管警车睁大双眼,也难以看清前面的路。 杜瓦尔放慢车速,缓缓行驶。然而,车速放慢,上下眼皮却乘机打架,眼前还不时出现种种幻觉。为了驱散睡意,他便在心里狠狠地骂开了: “游灿耀你这黑心黑肝的东西,要不是你搞入室麻醉抢劫害人,这深更半夜的,我们也不会从长沙跑到这山里来。你真可恨,看我如何扒你的皮!” 杜瓦尔越骂越气愤,睡意全无。他终于驾车驶进了村党支部书记黄春宇家的禾场里。 章阳峰一边下车,一边呼唤黄支书。 黄支书从睡梦中惊醒,得知他的“臣民”在长沙以女色当诱饵,搞麻醉抢劫,害了那么多的人,顿时义愤填膺,骂个不停。他拿了手电筒,劲冲冲前面带路。翻过两座山,跨过两道溪,半夜,黄支书带领侦查员神不知鬼不觉地包围了游灿耀家的那栋红砖灰瓦屋。 一行人轻手轻脚地跨进绿篱小院。黄支书上前敲门。他将怒火强压心底,亲切地呼唤游灿耀,说是有一桩好差事介绍他去做,要他开门。 屋门拉开。迎接黄支书的不是游灿耀,而是他妻子桃放晴。 “黄支书快请屋里坐。又让您费心了。” 黄支书说:“长沙老渡口国际大酒店需要几个身体结实,脑子精明的男人帮几个月工。”他指着身后的彭金山介绍道:“这就是长沙来选人的彭老板。他那里急着要人用,连夜赶来的。我向他介绍了游灿耀的情况,他很满意。不晓得灿耀愿意去还是不愿意去?” 彭金山观察桃放晴的相貌,心里对沈惠民钦佩不已,他装扮后与眼前的桃放晴比较起来神形酷似,没有丝毫出入。任何人都没有看出破绽,唯独余非英产生了怀疑。彭金山迄今仍疑惑不解的是,从表面看起来余非英显得土里土气,但他内心则狡诈之极,尤其是他的变身术并不在经过专业培训的沈惠民之下。不知他这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时,桃放晴连声多谢黄支书的关心,又骂游灿耀那个背时鬼,一年四季在外面野,难得归屋几天,这些日子连人影都没有见到。 彭金山借黄支书与桃放晴对话的机会,仔细搜索屋内,不见游灿耀的踪影。昨天夜里,他与杜瓦尔监视岳麓山下的出租屋时,发现来了3个男子,不等他们采取行动,那3个男子也发现了他们,回头钻进了岳麓山。他俩追了一程,没有追上。他印象中那个逃得最快的,很像桃放明描述的游灿耀的模样。如果游灿耀此时躲在家里,休想逃过他的眼睛。他搜索了屋内所有的地方,没有发现游灿耀的踪影。他伸手与桃放晴握了握,俨然一副老板派头,礼貌地告辞。 黄支书也跟着跨出门。突然他的衣服后摆被桃放晴一把抓住,只听她轻声问道:“游灿耀那家伙没有搞出人命案啵?” 黄支书回头反问:“你说他在哪里?” 桃放晴摇头,回答:“我早晓得警察会要找他。黑屋儿给他留起的。” 黄支书说:“知情不报也会坐黑屋儿。” 桃放晴点头道:“只要看到他的影子,我就会喊你来抓他。” 黄支书急步追了上去。到了小院门外,黄支书发现少了两名侦查员。他问:“还有两个同志呢?” 彭金山没有答话,拉着黄支书往前走。彭金山边走边对着手机说了一个字:“撤!” 他俩翻过一座山,后面的杜瓦尔、章阳峰追了上来,向彭金山报告:“彭中队长!你不是说你们离开游家后,我们留下仔细监视游灿耀家里的动静吗?为什么突然要撤?” 彭金山说:“这个问题要请黄支书回答。” 黄支书问:“桃放晴的话你都听到了?” 彭金山说:“我虽没听到他对你说什么,但我明白是怎么回事。” 黄支书说:“桃放晴不会讲假话。仅从她的眼神就可看出,游灿耀的确不在家里。他肯定听到了风声,一直躲在外面,压根就没回来。” 彭金山说:“这家伙很狡猾,晓得回家就是死阵。宁可在外面东躲西藏,也不回自己家里来。” 黄支书恨得直咬牙地说:“他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们放心好了。他只要回来,桃放晴肯定会向我报告。我一定将他抓了给你们送去。” 彭金山他们听了黄支书的话都打心眼里感到高兴。此行虽然没抓到游灿耀,但遇到黄支书这样的知音也是一大快事。他们还向黄支书交待了如何布控的办法。黄支书边听边点头。 他们回到黄支书家的禾场里,相互热情地握别。 登上警车,彭金山要与杜瓦尔换位置。杜瓦尔不肯;彭金山则坚持。他说:“自从上了‘枫林1号’案,你一直没上过床。开车来的路上你就在打瞌睡,你以为我不知道呀?!回去还是让我来开车,大家都安全。章阳峰你说是不是?” 杜瓦尔高低不肯。他坚持道:“中队长!我年轻,体力好。还是我来开车。” 章阳峰趁他俩争执不下的机会,从驾驶座上一把拖开杜瓦尔,说:“你俩都别争了。驾车看我的。” 彭金山、杜瓦尔顿时结成了统一战线,说:“不行!不行!这是我们的任务,怎么能让你吃这种亏呢?” 章阳峰不予理睬,只顾驾车前行。 警车驶上宁韶公路,彭金山、杜瓦尔相继鼾声大作。 山路难行,章阳峰驾车倒显得精力充沛。他一直驾车将两个同行送出宁乡县城玉潭镇,送到长常高速公路入口处。他才叫醒了彭金山、杜瓦尔,说:“恕我不能把你们送到长沙。” 彭金山、杜瓦尔拉着他的手,连声道谢。 章阳峰依依不舍地与他俩挥手再见。 杜瓦尔重新抓起了方向盘。警车朝着长沙城里直线奔驰,杜瓦尔觉得在高速公路上行驶,反倒比在弯弯山道上行驶更加疲倦,他大脑昏沉,两眼模糊。他知道这非常危险。他又是拍头,又是拧腿,与瞌睡作顽强地搏斗。拍头、拧腿都没有效了。他从驾驶室里翻出一包槟榔,撕开,往嘴里塞了一颗,那味道又辣又麻。他平时从不与槟榔亲吻,看到别人嚼槟榔还生出几分反感,此时他非常感谢槟榔,受到强烈刺激,满头满脸冒汗,喉咙像被堵塞,虽然难受,瞌睡却被驱赶得无影无踪了。他紧握方向盘,朝长沙城方向狂奔。 繁华热闹的古城长沙也有闭上眼睛的时候。此时它像一个累了的男人,依偎在湘江温柔的怀抱里,睡得深沉而香甜。 此时的沈惠民刚刚结束了一场与余非英的心智较量,感到从未有过的劳累。他最大的奢望就是回家安安静静地睡一觉,但他明白,这个不用任何投入的奢望,此时要想得到满足,简直没有丝毫可能。“枫林1号”案就像隐藏在深水里的一条大鱼,目前尽管揭开了桃放明的真面目,也尽管再次抓获了余非英,仅仅是发现了这条大鱼的影子。邬娜瑰没有抓到,不知她逃往哪里,藏身何处,她才是他要捕的真正的大鱼。要把大鱼捕捞上岸,是用渔网,是用渔钩,还是用渔叉,还是多种渔具立体并用,必须精心运筹,审慎出手,一锤定音。他没有时间休息。他打开对余非英的审讯笔录,从中寻找新的突破点。 他对余非英避重就轻的企图了然于心,不仅对贩卖毒品矢口否认,追问他贩卖毒品的事,他装出一副很茫然、很无辜、很冤屈的样子,就连他组织实施麻醉抢劫的犯罪行为也只交待了极小部分。三年前发生在开福区的那起80多万元的入室麻醉抢劫案,也是以色相为诱饵,与余非英的作案手段极其相似,无疑是余非英所为,但余非英的交待中没有提及这起案子。专案组没有足够的证据,也无法认定。沈惠民鉴于余非英已经抱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顽固态度,一时难以从他口中得到什么,便继续把他搁置一边,先抓到游灿耀,从其身上打开新的突破口。可彭金山从宁乡传来的消息是游灿耀不知去向,那只能将主攻目标继续放在余非英身上。 已是10月27日凌晨2时,沈惠民根据余非英的特点和此时的内心活动,制订了新的审讯策略。一切准备就绪。他叫醒了符品仁,谈了自己的想法。符品仁没有反对。他俩立即提审余非英。于是两人一同来到刑事拘留所,办理了提审余非英的手续。 当余非英被请出来时,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着哈欠,对沈惠民、符品仁说:“我知道两位警察哥哥会来找我。我的确有重要情况向你们交待!” 沈惠民、符品仁押着余非英,来到了刑警大队审讯室。 沈惠民单刀直入,拿出余非英与二号美女的合影照片,摆在了他面前,问道:“你说这个女子叫什么名字?” 余非英见了照片,暗暗打了一个寒战,回答:“她叫洪美莲。” 沈惠民又问:“她比桃放明还年轻。你说是不是?” 余非英不知如何回答。他言不由衷地冒出一句:“这也是个难得的好女子。” 沈惠民说:“看来你玩女子的手段蛮高明嘛!你玩的都是好女子,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余非英听出沈惠民这句话里包含着很多的意思。看来沈惠民没有忽略他的那一张取相单,将那46张照片全抓在了手中。他提醒自己:沈惠民有可能已经掌握了他的全部底细?不然不会时不时地对他抛出一点证据。他越想越害怕,头上冒出黄豆大的汗珠。他后悔当初没有把那一张取相单毁掉。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一开始他就把手机卡抛进了湘江,对随身携带的所有物品都编造了一套谎言,他偏偏忽略了这一张取相单没有毁掉。他暗暗责骂自己:又不是喝潲水长大的,餐餐都是吃的白米饭,猪都不会做出这么蠢的事。真是自己找死。他转念一想,沈惠民虽然掌握了那46张照片,但并没有掌握他贩卖海洛因的证据。甚至除了拿到他与桃放明、洪美莲的合影照以外,他与另外六个女子的合影并没有暴露。他心存侥幸。他对组织入室麻醉抢劫也不能和盘托出,走一步看一步,沈惠民追问到哪里,他就勉强回答到哪里。千万不能主动说出,能抵赖一个,就减少一份罪责。早有事实证明,坦白从宽,牢底座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他眼下不交待与洪美莲相关的事是肯定不行了。他望着沈惠民,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颤抖着嘴唇说:“我这人记性差,讲了这里,忘了那里。经过您的开导、启发和提醒,我又想起来了,我和洪美莲的问题还没有讲清楚,我现在交待……” 洪美莲,二十三四岁,望城县人,高中文化,模样长得水灵灵的,性格开朗,聪明活泼,能说会道,可惜没有一技之长,四处求职无门,只好到长沙城里一富户人家做保姆。 余非英与她在湘江风光带偶遇相识。这一天,有些时日没进长沙城的洪美莲惦记着湘江风光带,她要先欣赏一番这里的美景后,再去劳务市场向有钱人家展示自己当保姆的本领。湘江风光带欣赏美景是不要钱的。在那里她与所有的游人可以平起平坐,无须看人家的脸色。虽说是冬日的天,由于阳光很好,又没有风,气温在摄氏8度。她穿了一套柳绿色的春秋装,上下都绷得紧紧的,三点一线,像个性感女神。她在湘江风光带上一露面,立刻吸引了各式各样的目光。绝大多数目光就像欣赏一道独特的风景那样,多注视了几秒,又追寻新的风景去了。唯有余非英那双狐狸眼睛盯住她不放,尾随在她身后打起了主意。一拨游人如江水迎面涌来,洪美莲被卷入其中。余非英觉得时机已到,如同一股暗流钻到了洪美莲身后。那一拨游人过去,他指着地上的一个钱包惊呼:“谁丢了钱包?”洪美莲回头一看,本能地摸一下自己的裤口袋,惶惶地应答:“我的钱包。”余非英弯腰拾起,送到了她手上。此举引来四周众多赞许的目光。洪美莲一边接过钱包,一边连声道谢。他俩就这样一见钟情,从此粘在了一起,两人在银盆岭租了一间屋子,过起了同居的日子。 那天是12月20日,位于长沙市黄兴路与中山路相连的先锋厅劳务交易市场,洪美莲在这里转悠,认识了一个身高1.7米左右,年纪60多岁的男子,从气质和举止看上去,显得有知识、有教养,不像是普通老百姓。他穿一件蓝色西装,系红领带,留平头,微胖,满脸红润。他主动与洪美莲搭话,雇请她到他家当保姆。洪美莲接受了他的雇请。微胖老头立即带着洪美莲到了他家里。进门没说上几句话,洪美莲就要做家务活。微胖老头拦住了她。洪美莲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没有转弯抹角,直接提出花点钱和洪美莲发生性关系。洪美莲同意了。他俩发生性关系后,微胖老头给了洪美莲300元钱。洪美莲不肯要。微胖老头坚持要给。他说这是合理的劳动报酬,如果不收下,他过意不去。如果这一次收了钱,又觉得合理,双方可以长期保持主雇关系。随喊随到,随到随做,随做随付款。 洪美莲回到租住地,将这事告诉了余非英。余非英听了,分析这个微胖男子肯定是个退休的官员,在台上时,利用手中的权力玩贯了女子,退下来了,没有权力玩女子了,就利用金钱玩女子。这是一个大财神爷。他给洪美莲出了一个主意,把迷魂药放到食物里,哄老头吃了,等他睡着后,弄他的钱。洪美莲连声说好。 12月26日,余非英、洪美莲准备动手前,拿了一个蜜橘,比较大,皮是黄的。掰开一半橘子皮,露出里面的橘子,再将一瓣橘子扯开一点,往里面塞入麻醉药。 晚上七八点钟左右,他们从银盆岭租住的房子出发,坐109路公共汽车到五一路,接着走到先锋厅星外星燃气公司宿舍楼。微胖男子就住在楼上。洪美莲上楼去了,余非英在楼下等候。大约过了40多分钟,洪美莲按事先约定的暗号,将窗帘打了一个结。 余非英看见后立即上楼。洪美莲打开房门等着余非英。进了房间,余非英看见那个微胖男子穿着运动裤躺在床上人事不省。余非英脱下自己的皮鞋,穿上老头的拖鞋,戴上一双白纱手套,开始在老头睡的那间房子里搜寻东西。 余非英打开一个两门柜,发现衣服下面有一个装月饼的金属盒子。他打开盒子,眼睛一亮,看见里面全是一扎扎的面额为100元、500元、1000元的国库券。他发现每扎国库券上面都写着不同单位的名称。他对洪美莲招手,轻声唤道:“你过来看啰。” 洪美莲看了一眼说:“都是些国库券。” 余非英说:“国库券也是钱嘛!全部拿走,不拿白不拿。” 洪美莲说:“那是的,横直是老百姓的血汗钱。”说着,她又走到另一间房子里搜寻,也搜寻出了一大堆国库券。 余非英翻寻微胖男子的证件。因为一旦有人看见他们,他可以说出老头的名字,自称是他的客人,就不会被别人怀疑。他翻了半天,翻到了老头的证件。有工作证,有身份证,有户口本,有九本房产证。工作证上有他的照片、名字、学历、职务、职称。余非英记住了老头的名字、职务和单位。他还把洪美莲叫过来,要她也记住了微胖老头的名字、职务、职称和单位。他说:“这老头做过这么大的官,说不定日后有用得着他的时候。” 洪美莲说:“没想到你这人表面上看起来土里土气,还这么有战略眼光。要是在国外,你都可以当政治家了。” 余非英说:“可惜生不逢时,生不逢地呀!” 洪美莲说:“你还真以为你是那种材料。做工的人永远都是做工的命。” 余非英说:“那也是。” 这时,洪美莲又回到那边房子里,找出了一根金项链、一个金手圈,五千多元人民币,一个四方形的黑色密码箱。 余非英又在另一间房子里拿了一条中华烟、一条芙蓉王烟,装进一个纸袋里。 末了,他俩为如何顺利地带走国库券发愁。因为微胖老头的国库券实在太多了,分量很沉重,很难带走。 余非英说:“这么多的国库券,要带出去不是件容易的事。弄不好被人发现,就会进牢房。” 洪美莲说:“你点子多,你得赶紧想个办法呀!” 余非英说:“你也是聪明人,你也得动动脑筋呀!” 他俩急得团团转。 第51章 掐住人家的痛处,让其做不得声 第五十章 掐住人家的痛处,让其做不得声 这一回,洪美莲显得比余非英有主见。她提议说:“我看把国库券放在衣服里,贴着身子放,再把衣服扎进裤子里,系好。那样不容易被人发现。” 余非英觉得这个主意很好。于是,他解开了上衣。洪美莲赶紧拿起一扎扎国库券,绕着余非英的身子摆放,一层层排得整整齐齐。所有国库券全都放进了余非英的衣服里面,然后他扣好衣服,扎紧皮带。他拍了拍自己胸前,对洪美莲问道:“你看看,不会露出马脚吧?” 洪美莲朝他身子前后看了看,说:“放心吧!表面看上去一点都不显眼,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他们离开微胖老头家之前,余非英和洪美莲用抹布将他们接触过的地方全部擦了一遍。 临走时,洪美莲走到床前,端详着沉睡不醒的退休厅长,伸出嘴唇,朝那张红润的脸上亲了亲,说:“我把最美的吻送给你,我把最真的情留给你,没有更多的言语表白,唯有衷心的祝福和期待;愿每天的第一缕阳光带给你平安、愉快和吉祥!厅长先生,多谢你的盛情!” 余非英补充说:“不是你不留,不是我想走,只因工作忙,不得不分手。后会有期。” 说到这里,他俩都掩着嘴,发出吃吃的笑声。 这时,窗户吱呀发出一声响。 他俩一阵紧张,观察窗外,原来是起风了,好像要下雨。两双眼睛对视了一下,表达了同一个意思:此地不可久留。 余非英说:“我们赶快走吧!”说着,他顺手拿了一把黑色折叠伞,放进了纸袋里。洪美莲点头同意。她一手提着密码箱,一手提着纸袋子,走在前面。余非英断后,跨出门,把门带拢,关紧。 他俩下楼,搭乘一辆的士,沿湘江风光带北行,驶上湘江二大桥,跨过湘江,回到湘江西岸、二大桥南侧的银盆岭。 他俩回到租住的房子里,先打开密码箱,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一点硬壳纸。 余非英拿出衣服里的国库券,往密码箱里码放好。他和洪美莲一起粗略地点数了一下,总值大约有80多万元。 当天晚上,他俩谈了如何分钱的事。 余非英对洪美莲说,现在风声很紧,国库券不能兑换。等风头过去,再找机会兑换成现金,那时候,他会二一添作五,将总额的一半分给洪美莲,而且亲自送到她家里。 洪美莲相信余非英的话,他不会骗她,他是响当当的男子汉,顶天立地,说一不二,不会在女人面前讲假话,耍花招。 余非英问:“你看要不要我给你写张欠条?” 洪美莲连连摆手说:“英哥你说到哪里去了!你我又不是外人,还用得着那一套吗?我相信你,超过相信我自己。” 余非英笑了,伸手狠狠搂了洪美莲一把。 洪美莲哎哟哟直叫,叫得十分开心。 余非英还对洪美莲说:“我们拿这笔国库券兑换了现金,赶紧去做生意,赚回一大笔钱,然后把这些成本全部退还给那个厅长老头。” 洪美莲表示赞同。她说:“那样很好。我们既不算做了亏心事,也省得那老头向公安机关报案。” 余非英说:“报案的事情你放心。我敢肯定,那老头不会向公安机关报案。他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洪美莲说:“那倒也是。他如果向公安机关报案,就等于把自己贪婪的本来面目暴露了。英哥你真行,见人使招,掐住人家的痛处,让人做不得声。” 余非英说:“这就叫心理战。要不然容易翻船落水。” 那天晚上,余非英和洪美莲为了确保密码箱的安全绞尽了脑汁。试着藏在床底下、柜子里、房梁上,都不放心,总害怕睡熟后会被别人偷走。试来试去,他俩最后决定枕着密码箱睡觉,人在密码箱在,人亡密码箱亡。这一夜,他俩虽然睡得很不安稳,被屋外落叶和野猫窜过的声音惊醒几回,但总算平安度过。 第二天清早,余非英对洪美莲说:“我带着这些贵重物品留在长沙太危险。我要赶紧离开,离开得越远越安全。” 洪美莲说:“那我呢?我该做什么?” 余非英说:“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你留在这里,继续物色下手的对象。” 洪美莲点头。 他俩把从微胖老头家里掳掠来的东西分了。 洪美莲拿了一根水波纹的金项链、一点现金,还有一张100元的国库券,说是回到家请她父亲分辨一下真假。 余非英拿了一个c字形的金手圈,刻有花纹,发票上面写着11克,两条烟、折叠伞、装满了国库券的密码箱。 洪美莲要他乘出租车离开长沙。她说:“那样又快又安全。” 余非英摇头否定。他用一只蛇皮袋装了密码箱,并在里面塞进一些旧报纸、旧衣服,看上去就像捡来的一包废旧物品。他说:“搭乘公共汽车走,谁也不会注意我。” 他俩一个走,一个留,就此依依不舍地分手。 余非英乘坐公共汽车来到汽车西站,换乘长沙开往宁乡的客车。到了宁乡与望城接壤处,离余非英岳父家还有半里路距离的地方,余非英下车。他走到岳父家的竹篱小院外面,选择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从蛇皮袋子里取出旧报纸、旧衣服,连同蛇皮袋子一起扔掉,一手提着锃亮的密码箱,一手提着装有香烟和折叠伞的纸袋子,趾高气扬地走进了他岳父家。他站立在小院中间,重重地咳了一声,算是向主人发出的招呼。他心里骂他的岳父:平时总是受你的白眼,今天看你还敢不敢狗眼看人低,因为他岳父一直嫌他没有钱,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有时还挖苦他几句,他受够了气。眼下他有了钱,要在岳父面前抖一抖威风,摆一摆阔绰。他岳父听见干咳声,走到堂屋门口看了一眼,依然像以往一样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这个时候来,我们早饭已经吃过了。”余非英说:“我在老渡口国际大酒店喝了早茶来的。”他边说,边打开密码箱,有意亮出国库券,摆在他岳父面前,表示他余非英有本事。他表面上却装着在密码箱里寻找打火机,嘴里自言自语:“我的打火机呢?我的打火机到哪里去了?未必忘记在老渡口国际大酒店了。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显得很不在意的样子,递给他岳父一支芙蓉王香烟,说:“爸!借个火吧!” 此时,他岳父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那满满一箱子国库券,心里在说:这小子哪来这么多钱呀?他听见余非英的招呼,赶紧从身上掏出打火机,咔嚓捻燃,双手捧着那团火苗,递到了余非英嘴唇前。 余非英嘴里吸着芙蓉王香烟,眼睛观察着岳父的脸色,满脸阴云一下变成了灿烂阳光。他心里暗暗感叹:金钱并非万能,但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能! 他岳父要给他上茶。余非英阻挡,他说家中有事,立刻要走。 他岳父说即使有天大的事,也要吃了中饭才让走。说着,高声唤人杀鸡宰鸭,捕鱼捞虾,他自己陪着余非英喝茶抽烟拉家常。说到最后,他劝余非英跟他女儿复婚。还说有了这么多钱,可以搞成一个好家庭。余非英连声说:“要得!要得!我听您老人家的。” 余非英回到宁乡县东湖塘镇的家里,没有对父母讲他有了钱。他从密码箱里拿出国库券,用食品袋子包好,搬开自家厕所的粪缸,将包好的国库券放到下面,再把粪缸复原。 余非英藏好国库券之后,拿锤子砸烂密码箱,点把火烧掉了。 他父亲问他:“我看你这样神不神,鬼不鬼的样子,对家里人都像防贼一样的,莫不是在外面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余非英说:“您是老革命,我是您的儿子,我会时刻保持革命本色,不会做有损您名声的事。” 他父亲说:“你晓得就好。” 两个月之后,余非英见风平浪静,便陆续到韶山证券交易所、中国银行韶山分行、益阳工商银行、汉寿县建设银行,将国库券分批兑换成现金人民币。半年过去了,余非英全部兑换完国库券,总共兑换了84万元人民币。他没给洪美莲一分钱。洪美莲也从来没有找他要过一分钱。 余非英用一部分钱购买了摩托车、吉普车、东风140型大货车、彩色电视机、录放机、手机。 他用另一部分钱与妻子复婚,他给妻子买了金戒指、高档衣服,还给了她52000元现金。 …… 余非英交待了以上犯罪行为,他说他此时头很昏沉。他向沈惠民、符品仁央求:“你们两位行行好,让我休息半个晚上,明天再向你们继续交待好啵。” 沈惠民用目光征求符品仁的意见;符品仁则用目光征求他的意见。沈惠民点头同意;符品仁也点头同意。 余非英走出审讯室时,他又补充:“这套用女色勾引、麻醉男人的方法是洪美莲教我的。当时我问她怎么知道这种方法,她说曾和她一起在饭店做事的几个妹子往往被男人玩了得不到钱,就用这种方法报复那些男人,既解了恨,又得了钱。” 沈惠民说:“你不是要休息吗?现在不说了,等你休息好了,恢复了精神,再把你想说的全都说出来。” 余非英连连点头,连连后退。 沈惠民目送符品仁押着余非英走出了审讯室,顿觉大脑格外沉重。他赶紧走到水龙头前,捧起冷水,连连浇到自己脸上。他擦干脸上的凉水,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想起了社会上流传的新编机关六大傻:出差不拐弯,有病还上班,喝酒先过圈,收了红包列清单,找个小姐光聊天,努力工作不跑官。他觉得自己在这六大傻当中,至少占了三席之地。他自我解嘲:傻就傻吧!大傻总是要人当的。明知自己傻,还得继续傻下去。他乘凉水清醒了大脑的机会,抓紧办理对桃放明由候问转刑事拘留的法律手续。然后逐字逐句地琢磨和分析余非英的口供。 侦查破案,抓住战机至关重要。 28日清晨5时许,武圣强亲自披挂上阵,他率领沈惠民、符品仁驱车赶赴长沙城以西的望城县,追踪洪美莲。 望城,顾名思义,一眼望得见长沙城,是长沙古城众多卫星城中,距长沙最近的县城之一。武圣强一行出长沙城西,走金星大道,上雷锋大道,向西北方向急驰。 武圣强为了驱散大家的疲倦,最大限度地提起情绪,他要车上的每个人讲一个笑话。 符品仁第一个说笑话。他肚子里的笑话多,不用考虑,随口说道:“美国伟哥欲在全球寻找形象代言人,挑来选出,最后选中了中国国家足球队。其广告语就是:你能保证九十分钟不射吗?这时镜头转向中国国家足球队队员,齐声回答:我们能!” 接下来轮到沈惠民了。他也不费吹灰之力,说了一个笑话:“母老鼠怀疑老公有外遇,跟踪老公到草丛旁。一会儿一只刺猬钻出来,母老鼠以为是他老公,一把抓住,骂道:死鬼!还说没外遇,擦这么多摩丝去勾引谁呀?” 武圣强说:“我说什么呢?我没有什么笑话可说。” 沈惠民说:“你是出了名的笑话大王。你还卖什么关子啰!” 符品仁说:“你给我们讲一个最新鲜的笑话吧!” 武圣强说:“好吧!我说的也不算是笑话,是件真实的事情。那天,治安大队抓了个卖淫女。他们不知道对她如何作出处理,于是就向我报告。” 符品仁说:“那还不好处理?罚款5000元不就得了。” 武圣强说:“我也是这么说的呀!可治安大队的同志强调,这个女子不一般,很难对付,一定要我去一趟,我只好去了。我对那个卖淫的女子说,你放着好端端的良家女子不做,为何要做这种有伤风化的事。你们猜猜她怎么回答?” 沈惠民、符品仁说:“你又卖关子了,快说吧!” 武圣强模仿那女子的口气说:“武局长呢!我真的不是卖淫。我只是卖给那个男人100块钱一个的避孕套,刚才我是在教他如何使用。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现场教教你。” 警车内爆发出一阵笑声。 符品仁说:“武老板说的这个笑话不算。我提议他再来一个。老沈同意不同意?” 沈惠民附和:“同意!同意!武局长你别把那些笑话烂在肚子里浪费掉了。你再说一个吧,让我们享受精神大餐。” 武圣强说:“好!再说一个就再说一个吧!大脑召集全身器官开会,因喝酒肝要退休,因吸烟肺要退休,这时有一个器官小声嘀咕道:我也要退休。大脑问:谁?给我站出来。这一器官回答:哎!我要是能站起来就不想退休了。” 警车内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四个笑话刚讲完,警车已经把20来公里宽阔坦直的公路甩在了身后,驶进了望城县城。 武圣强他们出发前,就与望城县公安局指挥中心取得联系,望城方面早已作好了一切准备。 望城县公安局接待室。武圣强他们与望城县公安局主管刑事侦查的刘副局长顺利地接上了头。沈惠民简要介绍了案情,要求望城警方协助抓捕犯罪嫌疑人洪美莲。 两地警方有着密切协作的优良传统。此时,刘副局长爽快表态:“我们一定全力配合。”说着,他拨了一个电话。几分钟后,一个中年警察来到了接待室。刘副局长介绍:“这是我们局人口管理大队童大队长,又是微机专家,全县几十万人口信息全在他的掌控中。”童大队长憨厚地笑了笑,说:“刘局长过奖了。”他转对武圣强他们说:“只要是我县管辖的人口,包括外地来望城打工的流动人口,我们都有信息记录。你们请稍等。”说着,他转身走向微机室,开启电脑,查询人口信息档案,很快锁定了犯罪嫌疑人洪美莲的家庭住址。他手持微机中输出的洪美莲的人口信息卡,回到接待室,交给了刘副局长,接着传给了武圣强。 刘副局长站起身,说:“我十多年前在那地方当过派出所长。我带你们去吧!” 武圣强说:“不必劳你大驾,派一个侦查员配合我们就行了。” 刘副局长对着武圣强当胸一拳,哈哈大笑道:“你我是几十年的老伙计了,还客套什么,出发吧!” 刘副局长立即带领武圣强他们走出接待室。他驾着警车前面引路,蓝天公安分局的警车随后紧跟。 黎明前的南洞庭湖平原,夜雾浓密而厚重,紧锁着山山水水。两辆警车射出的灯光,遇到了夜雾无情的抵抗,仅能照亮车前咫尺之路。两车稍稍拉开距离,一前一后,行驶在乡间水泥公路上。“村村通”工程的建设实施,不仅给农民致富带来了实惠,也方便了公安民警侦查破案。两辆警车翻山越岭,跨溪过江,悄悄驶近了洪美莲家所在的村子。他们在距村口一百多米的地方停了车,步行进入村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包围了一座竹篱小院。 刘副局长以老熟人的口气,叫醒了小院的主人。大门打开。刘副局长对老人问道:“老哥哥!你女儿美莲在家吗?” 老人热情地将刘副局长迎进屋里,说:“好久不见你了。有事屋里说。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女儿,她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刘副局长回答:“我们要向她了解有关情况。” 老人赶紧走向里屋,朝里面喊道:“莲莲!快起来。有人找你。” 外面的对话,洪美莲听得一清二楚。她在床上应答:“好!我就起来。” 老人一脸担忧的回到客厅。 刘副局长尽量选择轻松话题,与老人拉起了家常。 老人又朝里屋催促道:“莲莲!你快点。客人等你好久了。” 里屋回答:“我洗把脸。快了!” 刘副局长说:“老哥哥你不要着急。给她点时间,让她好好收拾。” 过了十来分钟,随着一阵扑鼻的芳香,打扮得亭亭玉立的洪美莲从里屋走了出来。她走到客厅,对刘副局长说:“我晓得刘所长为什么来找我。走吧!我随你去公安局。” 隐蔽在暗处的武圣强、沈惠民、符品仁都被洪美莲的美丽容颜惊呆了。水汪汪的眼睛,水灵灵的肌肤,波浪似的秀发,湖柳般的身材,不愧是洞庭湖水养育的女子,浑身透出一种独特的风韵。他们都在心里暗暗惋惜:这么美丽的女子,为什么会喜欢上余非英这种相貌平平,心术不正的男人呢? 刘副局长带着洪美莲走出了屋门。 武圣强、沈惠民、符品仁悄悄跟在后面。 到了村口,刘副局长将洪美莲交给了武圣强,并对洪美莲说:“这是蓝天公安分局武局长,专程从长沙来请你的。你跟他们走吧!” 洪美莲没有说二话,老老实实地上了武圣强他们的警车。 天刚蒙蒙亮,武圣强他们回到了蓝天公安分局。 他们把洪美莲带到了刑警大队审讯室。 讯问进行得非常顺利。武圣强亲自担任主审,沈惠民配合,符品仁记录。按照他们的办案经验,涉嫌犯罪的漂亮女子一般都会凭借姿色,使出各种伎俩,对付民警的讯问。要从那美丽的小嘴里掏出真实情况,与一般姿色的女子比起来困难得多。由于是这么一个美丽嫌犯,由于涉及迷雾重重的入室麻醉抢劫系列案,又是桃花帮团伙的主要成员,武圣强他们作好了打心理攻坚战的准备。令他们出乎意料的是,当他们对洪美莲作完有关法律介绍和宣传,洪美莲的态度竟然好得出奇。她喝了几口水,拢了拢头发,满脸轻松,没有作半点抵赖,一五一十交待了她与余非英一道实施麻醉抢劫的罪行。 末了,洪美莲说:“我没有想到这是违法犯罪行为。当余非英来到我家,说他手头很紧,日子过得很紧巴,邀我一起去长沙,帮助他搞点钱度难关,因为我以前和余非英相好过,就答应了他的要求。我问他如何搞钱?他说我长得像桃花仙女,人见人爱,要我引诱男人,下手搞钱。他宣布成立桃花帮,他当桃花帮的一把手,我做桃花帮的二把手。他要求二把手以下成员必须绝对服从一把手的指挥,齐心协力多搞钱,尽早过上好日子。其实也可笑,余非英宣布成立桃花帮的时候,就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我当时还对他说,三人为帮,四人为伍,你我两个人,哪能算得上什么帮不帮的呀?他说只要有了桃花帮的一二把手,成员再慢慢发展嘛!成熟一个发展一个,绝不拉夫凑数。我后来也没见他发展谁。最终我才明白,他有很多事情瞒着我,没让我晓得。那天他宣布成立桃花帮之后,就给我布置任务,选择老年男子作为下手的对象。一是老年男子事业有成,有钱;二是老年男子大多好色,容易上钩。听余非英这么一说,我就联想起了我在劳务市场见到过的情形。有的老年男子打着顾请保姆的愰子到劳务市场物色漂亮妹子,实际是带回家上床。我对余非英说我去劳务市场,以保姆的身份吸引老年男子。他觉得这个办法好,要我立即行动。我当时只想搞点钱,帮余非英度过难关,没有想别的。所以后来我和余非英一起搞到手80多万元国库券,我没有找他分一点。就连他交给我出售的那几包特效药的所得收入,我都全部给了他,没有留一分一厘。” 武圣强立即引起警觉,追问:“你说的特效药是指什么?” 洪美莲说:“是这么一回事。我们离开那个微胖老头家之前,余非英拿出一个小纸包交给我,说是为了防止微胖老头永远不醒来,要我把纸包里的特效药喂进他嘴里。我说他要是醒来了,你和我就走不成了。余非英说不会这么快,有一个过程,真正清醒过来大约需要个把小时。于是我解开小纸包,里面是一种白色粉末,我喂进了微胖老头嘴里。余非英对我说:你明天再来这里看望他。向他出售这种特效药,一天只售给他一包。他吃了这种特效药,会感到很痛快,会对你感激不尽,也会不断地向你购买。说着,他从身上掏出5个小纸包,放进我手里,对我交待:每包你开价800元。最终成交不能少于300元。我实际售价是600元。” 武圣强问:“你把5包白粉全部卖给了那个微胖老头?” 洪美莲点头:“是的。” 武圣强问:“那后来呢?” 洪美莲回答:“我从那老头吃了白粉的情形看,那白粉很可能是毒品。我就向余非英打听,那是不是毒品?他一口否定。我也就没有再问了。” 武圣强问:“你是什么时候与余非英分手的?” 洪美莲回答:“我记不太清楚了。” 武圣强又问:“你为什么与他分手?” 洪美莲说:“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第52章 他与素不相识的女子在一起,仅用三五 第五十一章 他与素不相识的女子在一起,仅用三五句话就能让对方把一切都献给他 原来,洪美莲在湘江风光带接触了一个白面男子,好像才退休两个月,有钱,也有知识。她和余非英对这个白面男子作好了入室麻醉抢劫的一切准备。可这个白面男子就是不安排洪美莲上他家。洪美莲与他在湘江风光带会面了好几次,越谈越投机,发生了几次性关系。接触过程中,洪美莲发现他不像一般的退休官员,很有情调,与他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她对他渐渐有了好感。后来发展到一天不见到他,她心里就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她没有想到的是,白面男子对她也产生了特殊感情。 那一天,他俩又在湘江风光带上见面了。白面男子的第一个举动就是一把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喘着粗气对她说:“你嫁给我吧!” 洪美莲以为他是为了讨她喜欢,想尽快和她发生性关系。她说:“你别哄我。你要什么,我给你就是了。” 白面男子说:“我真的要和你结婚。” 洪美莲说:“你别开这样的国际玩笑。我说了,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还不行吗?” 白面男子说:“真的!我不是开国际玩笑。” 洪美莲问:“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你能回答我吗?” 白面男子说:“有一种美酒,一小滴就叫人回味;有一种音乐,一小段就叫人陶醉;有一种书,看过还叫人百看不厌;有一种女人一认识就感到刻骨铭心,那就是你!我们明天就去登记,下个月结婚。” 洪美莲说:“男人真有味,撒谎不惭愧,明明在踩背,还说在单位;偷偷在幽会,却说酒喝醉。你以为我是三岁的小孩子呀!像我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与你结婚。我陪你玩一玩还是可以的。” 白面男子说:“我指天发誓,绝不撒谎。我是真心爱你!” 洪美莲笑着说:“你怎么爱我呀?” 白面男子说:“我不知道流星能飞多久,值不值得追求;我不知道樱花能开多久,值不值得等候;但我知道有个女子最值得我深爱,那就是你。我今生今世一定要娶你为妻。” 洪美莲格格地笑了,说:“你这些话都是从哪本小说中背下来的吧!你千万别把我灌醉了。” 白面男子说:“我说的全是真心话。你要不相信,你看看我的眼睛。眼睛是不会讲假话的。” 洪美莲发现白面男子的两只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她对白面男子说:“情人是手表,越漂亮越好;小蜜是怀表,越隐秘越好;小姐是电子表,越新鲜越好;老婆是自动表,不上条照样跑。各种表都带好,时间掌握好,不能让她们吵。你就让我做你的怀表吧!千万别让你老婆知道了。” 这时,白面男子越加搂紧了她,对她说:“亲爱的!我看到你,我会触电;我看不到你,我需要充电;如果没有你,我想我会断电。难道你能狠心看着我断电吗?” 洪美莲看着他眼眶里流出了泪水,这才觉得他说的应该是真心话。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泪水自然有他的分量。她心疼地伸出红润小嘴,吸干了白面男子眼角里的泪水。她心里咚咚跳,总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村姑,配不上眼前的这个白面男子。人家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虽说是退休之人,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找个城里的漂亮女子与他一起过日子,肯定没有丝毫问题。她觉得自己配不上白面男子,她嫁给了他,她不能给他带来真正的幸福,夫妻日子也不会长久。洪美莲对白面男子说:“你我做长久的朋友好吗?好朋友是山,一派尊严;好朋友是水,一脉智慧;好朋友是泥土,厚爱绵绵。多了一个好朋友,人生就多了一份欢乐、一份安全、一份充实和一份思念。” 白面男子说:“这个我知道。朋友是什么?是快乐时最容易忘记的人;是痛苦时第一个想找的人;是打扰了不用说对不起的人;是帮助了不用说谢谢的人;是你步步高升也不用改变称呼的人,可朋友不等同于爱人。这点你知道吗?” 洪美莲说:“我知道得不多,但知道一点点。人间最珍贵的是友情;最浪漫的是爱情;最动人的是恋情;最伤感的是感情;最想要的是真情;最容易的是动情;最烦人的是心情;最想见到的是自己深爱的人有好心情。” 白面男子连连吻了她几口,说:“你这就说对了。你难道不希望我每时每刻都有好心情吗?” 洪美莲说:“我当然希望。” 白面男子说:“只有你嫁给了我,我每时每刻才会有好心情。”说着,他跪了下去,双手紧抱住她的双腿,用央求的口吻说:“我求你了。你答应我吧!” 洪美莲说:“婚姻是人生头等大事,你让我回去好好想一想吧!” 白面男子说:“明天这个时候你一定要给我一个准确的回答。” 洪美莲点了点头道:“好吧!” 他俩约定第二天晚上在湘江风光带上见面。 第二天晚上,洪美莲按时到了约定地点,但她没有露面,躲在一株樟树后面观察。白面男子准时赴约。他在原地不停地踱步,四处观望,没有看见洪美莲,显得焦躁不安。他对着湘江水,嘴里喃喃自语。躲在他身后的洪美莲听得清清楚楚:“天下雨了,是云儿哭了;空气静了,是风儿要去睡了;夜色降了,是夕阳醉了;工作一天的我,已经很疲惫了,与我约会的人啊,你为何不来哟,我实在太想你了。” 洪美莲感动得流出了泪水。但她没有勇气走上前与白面男子会面。她含着泪水,隐退到夜幕深处,一步一回头地离去。 第三天晚上,洪美莲又悄悄地来到了白面男子与她约定的地点,看白面男子还来不来。她又躲藏在那株樟树后面,没过多久,她眼睛一亮,看见白面男子朝这边急步走来。白面男子这边看,那边望,只想发现自己期待的人。他开始还兴致勃勃,渐渐地情绪变得低落。他坐在江边,对着江水轻声地说:“你把窗儿打开,我的祝福会随着风儿飘进来;你把窗帘拉开,我的祝福会随着阳光射进来;你把心儿敞开,我的祝福会随着江水流进来。” 洪美莲含泪离去。 第四天,洪美莲又悄悄地来到了白面男子与她约定的地点,她想:他肯定不会来了,然而,白面男子已先她来了。她依然躲在那株樟树后面观察。 白面男子东张西望,苦苦等候。等到深夜,他没有看见期待的人出现,他很失望,很难过,他对着江水说:“送你一枝紫罗兰,愿你一生无麻烦!送你一枝康乃馨,祝你生活更温馨!送你一枝黄玫瑰,愿你开心又富贵!送你一枝喇叭花,愿你天天有财发!” 洪美莲暗暗感谢白面男子天天送给她美好祝福。她从这些祝福中感受到了白面男子对她的真心与真情。她也曾有过冲动,想走到樟树前面,与白面男子会面、拥抱,接受他的求婚。她最终还是躲在樟树背后没有露面。她不能自私。她如果答应了白面男子的求婚,那样会害了白面男子,自己最终也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樟树,离开了白面男子。 此后,洪美莲再也没有按约定的时间去过湘江风光带上。每到夜晚,每到约定的时间,她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表面上看电视,心却到了湘江风光带上。她眼里便不知不觉地流出泪水。 余非英看到这种情形,自然要追问:“你哭什么呀?” 洪美莲回答:“电视剧太感人了。” 余非英说:“俗话说看戏流眼泪,替古人担忧。你还真是那种人。” 洪美莲说:“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心肠软。” 余非英说:“你在那个白面男子面前千万不能心肠软。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你怎么还没有把他搞定?” 洪美莲说:“性急吃不了热汤圆。做这种事就像钓鱼,只能先抛饵,慢慢诱鱼上钩。” 余非英说:“不能总是抛饵,不见鱼儿上钩呀!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洪美莲说:“我看差不多了,快到火候了,白面男子很快就要上钩了。” 洪美莲不敢把真实情况告诉余非英。她明白余非英与她不一样,如果让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余非英绝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白面男子。 那天夜里,余非英与她做了那事之后,很快就发出了鼾声。洪美莲望着黑洞洞的屋顶,想了一通宵。她想,余非英要她出售给微胖老头和白面男子的特效药十有八九是海洛因。她没有吃过海洛因,但她在电视里头看到过海洛因。余非英虽然否认他的特效药是海洛因,而从他的言谈中却露出了马脚,他总是对她强调,要想从有钱男子那里搞到大量的钱财,必须遵循一个原则,先将他麻醉,强制他一次性买单;再给他快乐,引诱他长期性买单。她从微胖老头身上证实,他吃了一次特效药,就想吃第二次特效药,而且那么昂贵也心甘情愿掏钱买。特效药不是海洛因又会是什么呢?她基于两点考虑,不想再跟余非英干下去了,一是特效药如果真是毒品,吸毒的人会倾家荡产,还要被追究法律责任;二是作为贩卖毒品的人,轻则坐牢,重则枪毙。她既不想再坑害别人,也不想再坑害自己。她作出这个重要决定之后,暗暗寻找摆脱余非英的机会。天快亮之前,她乘余非英还在睡梦中,不声不响地起床,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悄悄离开了余非英。从此她再也没有见过余非英,再也没有出来勾引男人搞麻醉抢劫。 对于洪美莲的交待,武圣强、沈惠民、符品仁都持信任态度,认为她不会讲假话,也没有讲假话。武圣强提议,沈惠民、符品仁继续利用合影照,加大对余非英的审讯力度,把与他相关的女人逐一找出来。沈惠民、符品仁表示赞同。 这时,武圣强的手机响了,是局党委委员、政工秘书室主任董江湖打来的,提醒他按时参加市委组织部召开的市公安局一名副局长人选推荐大会。武圣强回答:“我吃饭睡觉甚至与老婆做爱都有可能忘记,但推荐干部的会议我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武圣强走了。 沈惠民、符品仁十分客气地将洪美莲送进了刑事拘留所。接着他俩办理了提审余非英的手续,就地进行审讯。 沈惠民亮出了余非英与三号美女的合影照。 余非英已经想了一夜,面对照片有了足够的思想准备。他昨晚提出要休息,就是要冷静的分析一下自己目前面临的形势与任务。他不再害怕照片。他认为:沈惠民他们即使掌握了他与美女们的合影照,也不知道美女们叫什么名字,不知道美女们家住何处,更不知道美女们与他关系有多深,与他做过些什么。他与每个女子都是单线联络,桃放明不知道洪美莲,洪美莲也不知道别的女人,一两个女人落网,对他损害不大,至少不会重判。如果所有与他有关系的女子全都落网,那他就完了。只要他不说,坚持顶住,沈惠民他们不可能查清所有与他一道实施入室麻醉抢劫和贩卖毒品的女人。 余非英指着照片上的美女说:“你是说这个女子哟!我想起来了,是我在贺龙体育场照相时,她也在旁边照相,我见她长得漂亮,就开玩笑说与她合个影,没想到她很大方的同意了。这就是这张合影照的来历。” 沈惠民早就预料到余非英的这一手,他笑了笑说:“看来你昨晚还是没有休息好,你的脑壳还在发晕。” 余非英连连摇头道:“不!我的脑壳一点也不发晕。” 沈惠民问:“那你为什么尽讲晕话。” 余非英说:“我没有啊!我讲的都是真话。” 沈惠民指着照片上的女子,对余非英问道:“你现在想不想见一见这个女子?” 余非英听了这话心里一怔,两眼发直,不知如何回答。 沈惠民说:“你想一想,到底要不要这个女子现在来见你。我们等着你的回答;我们尊重你的意见。” 余非英沉吟片刻,说:“我老实交待。” 他说他与洪美莲联手麻醉抢劫84万元后,对家里的房屋、家具统统进行了更新换代,这引起了他周围不少人的关注,纷纷向他探询致富的秘诀。余非英善于用女色勾引男人,同时他也很会讨女人的欢心和喜爱。他有种独特的本领,与素不相识的女子在一起,只要他愿意,他无需用多大功夫,往往就那么三五句话就可以使对方心甘情愿地同他上床。 一时间,山这边,山那边,河这边,河那边,岭这边,岭那边,湖这边,湖那边,接连不断地来了一些发财心切的女子,找上门来向他讨教发财致富的本领: “英哥啊!你是用什么方法发的财啰?俗话说有福同享,你一个人发财有么子味啰。你要是帮妹妹我发了财,那才是你英哥真正的幸福呢!” 余非英不作回答,他暗暗从这些向他发问的女子中挑选可心的对象。他几经比较,从这些认识和根本不认识的美女中选中了一个下巴上长着一颗“美人痣”的美女,悄悄地对她问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去长沙发财?” “美人痣”女子以为听错了,她问:“你是说我?” 余非英点头:“嗯!就是说你。” “美人痣”女子以为他开玩笑,说:“英哥你别拿我开心!” 余非英反问:“你不愿意?” “美人痣”女子说:“哪里会呢!只要你一句话,我死都愿意。就怕英哥你不要我。” 余非英说:“你等我的通知,我们择个良辰吉日就出发。” “美人痣”女子抱着他狠狠地吻了一口,拍着手,跳起来,连声说:“英哥你真好!” 余非英问:“能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 “美人痣”女子想了想回答:“你就叫我‘一点痣’吧!” 余非英特别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说:“你的确是我要找的人。这样吧!我叫你‘美人痣’。你没得意见啵?” “美人痣”女子拍着手说:“英哥你真好!真的善解人意。我一切听你的。” 余非英又问:“你家住哪里?” “美人痣”女子回答:“山那面,湖旁边。山脚下有个武馆,湖中间有个靶场。” 余非英用更加欣赏的眼光打量这个“美人痣”女子,连连说:“哦!我明白了。你真聪明。” “美人痣”女子格格地笑着说:“英哥过奖了。” 余非英说:“看来你是不会对我说出你的家庭成员的。” “美人痣”女子说:“暂时保密。英哥不会有意见吧?” 余非英说:“我就特别喜欢你这样有个性的女子。你的一笑,使我心跳;你的一叹,世界震撼;你的一站,交通瘫痪。你不打扮,已很好看;你一打扮,迷倒痴汉。‘美人痣’!你好好跟我干!我不会亏待你半点。” “美人痣”女子说:“这太好啦!幸福随风,撒向人间;快乐成风,迎面吹送。道顺,人顺,事事顺!你好,我好,人人好。英哥你真好!” 说着,她疯狂般地跳起来,扑到了余非英背上,双手搂住余非英的脖子,两腿夹住余非英的腰,格格地放声大笑。 余非英进一步夸奖道:“有一种快乐飘飘洒洒;有一种自在安安静静;有一种美丽温温柔柔;有一种幸福平平淡淡;有一种拥有实实在在;有一种爱情长长久久。你表里一致,外表美,内心也美,真是难得的美人。从今往后你我好好合作,走共同富裕的道路。” “美人痣”格格地笑着说:“要得!要得!天空的幸福是穿一身蓝;森林的幸福是披一身绿;阳光的幸福如钻石般耀眼;而我的幸福是因为认识了你。英哥!从今以后你带着我大胆地往前走,不回头。” 那是3月24日,一个晴好的日子,湘江两岸的垂柳在轻风中舞动,桃花映红了一江春水。 余非英挽着“美人痣”女子到了长沙。“美人痣”女子与洪美莲比较起来显得更年轻,对好色男子更具有诱惑力。 长沙市五一路。这是古城最宽阔、最有名的一条街。它东起火车站,西至岳麓山,将湘江东西两岸和湘江中的橘子洲连为一体。 五一东路,长岛饭店附近的一个宿舍区里。 “美人痣”女子经过观察,看中了一位60岁出头,个子1.7米左右,短发,戴一副眼镜的老年男子。她从他的行为举止判断,他做过高官,手头有钱,而且喜欢寻求新的刺激。她跟踪到了他家里,确切地说,应该是他把她引诱到了他家里,因为他俩是在相互侦查对方。自“眼镜老头”看中了“美人痣”的那一刻,恨不能一把搂进怀里,但他多年玩女人的经验证明,欲擒故纵比手到擒来更有韵味。 “美人痣”女子怀揣两瓶派派酸奶,其中一瓶事先放入了余非英事先交给她的白色粉末,跟随到“眼镜老头”家里。他俩就像两个嗜酒的人,一个想酒喝,一个想喝酒,于是见面就干杯。高潮迭起时,“眼镜老头”自夸会流利地讲六种外国语,爱人只有四十多岁,能干、漂亮,任某外贸局副局长,正在国外考察。 “美人痣”女子问:“你妻子那么优秀,你为什么还不安分?还要找我这样的人?” “眼镜老头”说:“赵本山语录你知道吗?” “美人痣”女子说:“他不就是个演员吗?又不是什么伟人,他会有什么语录?” “眼镜老头”说:“如今这世道变了,名人、大款,都可以有语录了。” “美人痣”女子说:“你别卖关子了。我喜欢赵本山,我很想听听赵本山的语录。” “眼镜老头”说:“你听着。赵本山语录:现在这世界也太疯狂了,女人性欲太强了;绵羊开始吃狼了;耗子陪猫上床了;没外遇都算色盲了;兔子都吃香肠了;包三奶也算正常了。” “美人痣”女子笑了,她说有点渴了,拿出两瓶派派酸奶,自己打开一瓶,很有节奏地吸入嘴里。她问“眼镜老头”想喝不想喝?“眼镜老头”颔首。她把那瓶放入了白色粉末的派派酸奶打开,一匙一匙地喂进“眼镜老头”嘴里。当一瓶派派酸奶全部喂下去不到半个小时,“眼镜老头”已经昏昏然,飘飘然,醉入美景仙山,对身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全然麻木不知。待他苏醒后,看到室内洗劫一空,他安慰自己:破财免灾。他对损失的钱财并不十分心疼。他这样想时,眼睛突然发直,嘴里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发现只有他一人知道的墙壁暗箱被打开。这里是他藏匿重要物件的地方,除了他自己,没有别的人知道,更没有别的人能够得到他暗箱里的东西。眼前暗箱被打开,就意味着他的机关被人识破,重要物件失盗。他一步跨近暗箱,低头一看,天啦!他差点惊叫出声,头上如同挨了重重地一击。他藏在暗箱里的一本《我与一千零一个美女》不翼而飞。这是他多年的心血写成的。如今丢了,就等于丢了他的魂。他浑身直冒冷汗。他反复寻找,没有看到《我与一千零一个美女》,他后悔不迭,这将成为他一生中最伤心的事,最痛苦的事,最遗憾的事。他有苦无处诉,有冤不敢申,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他想:无论花多大代价,无论费多少心血,一定要把《我与一千零一个美女》追回来,而且要尽快追回来,要追回《我与一千零一个美女》,必须先找到“美人痣”。他决定:为了追回《我与一千零一个美女》,必要时动用所有的社会资源,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关系。他只要想办的事,没有办不成的;他只要想达到的某个目的,没有达不到的。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和才智。他过去在位时如此,如今退休了仍然如此。 令他大感意外的是,不用他寻找,“美人痣”第二天主动跨进了他家的门,与他见面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似的。“眼镜老头”向她索要《我与一千零一个美女》,“美人痣”却又拿出两瓶派派酸奶,含情脉脉地对他说:“喝了这个再谈别的事行吗?”“眼镜老头”摇手说:“你昨天就是用这个麻醉了我。”“美人痣”笑着说:“真的是麻醉吗?难道你现在不觉得很舒服吗?难道你真的不想喝这个吗?”“眼镜老头”觉得这话从她嘴里出来,像背的台词似的。他哪里知道,她背后有个余非英,是她出发前余非英教她这么说的。奇怪的是,“眼镜老头”此时的的确确感到浑身很舒服,很想再喝“美人痣”手中的派派酸奶。他不由自主地朝“美人痣”伸出手。“美人痣”则不给。她说:“今天不能让你白喝了。这是要收钱的。”“眼镜老头”血液里有种东西在躁动,对“美人痣”手中的派派酸奶充满了强烈的渴望。他问:“你要收多少钱?”“美人痣”回答:“800元一瓶。”“眼镜老头”说:“不能少点吗?”“美人痣”说:“钱对你不是问题。”“眼镜老头”说:“我不会少给你钱,但你得把那本《我与一千零一个美女》还给我。”“美人痣”说:“那东西放你这里太危险,我替你保管更安全。”“眼镜老头”沉吟无语,他明白操之过急是绝对达不到目的的,恐怕要像关公制伏对手那样使出拖刀计才行。他打算慢慢与面前的这个女人周旋,夺回他心爱的《我与一千零一个美女》。 第53章 如何看人,选人,用人,永远是个老大 第五十二章 如何看人,选人,用人,永远是个老大难问题 余非英交待了他与“美人痣”女子的情况,大口大口地喝水,不时用眼光瞟一下对面沈惠民的脸色,他不再说一个字。 沈惠民明白他的意思。他起身给余非英茶杯里续水,说:“爽快点吧!你与这饮水机里的水不同,它的职责是要一点出一点。你如果问一点就讲一点,不问,你就不讲,一则耽误了时间,二则对你来讲也很辛苦。你是聪明人。这不是我们对你的评价。这是所有与你有过关系的女子对你的评价。到了这种时候,你千万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余非英说:“我听您的话。可我好像没有什么值得交待的了。” 沈惠民又向他亮出了一张美女照,问:“我现在把她叫来,你与她当面锣,对面鼓,把你俩一起做的事情讲清楚。你看如何?” 余非英连连摆手,他眼前浮现出他与尹雪妮做的那些事: 又是一个春天,又是3月24日,宁乡县女子尹雪妮在长沙市五一路遇见余非英,虚心求教:“英哥呀!你采用什么方法发的财啰?” 余非英含笑不语,两眼盯着尹雪妮丰满的胸脯,迷人的脸蛋。 尹雪妮追问:“你玩么子深沉啰。这不是玩深沉的年代。你有么子好招数发财,就给妹妹我说说嘛!我要是发了财,也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帮助嘛!” 余非英问:“我说了,你敢不敢去做?” 尹雪妮表示:“只要不是杀人抢劫、贩毒吸毒,我都敢做。” 五一广场一带,是长沙城里最气派、最繁华的商业区,两人有缘在此相逢,不能不说是老天有意安排。这里活动的人群中,有钱的老年男子有的是,利用尹雪妮的姿色勾引一个很容易。 接下来,余非英没有绕圈子,直截了当地向尹雪妮讲述了搞钱的套路。 尹雪妮连声说:“好!实在是好!英哥!我无条件听从你的指挥。就这么干!” 余非英一挥拳头,说:“好妹妹!要得!” 他俩说干就干。余非英将两瓶不同颜色的派派酸奶交给了尹雪妮,他问道:“你当真敢照我说的去做?” 尹雪妮坚定地表示:“这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为什么不敢?英哥你只管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余非英说:“你先别夸海口。这事假如被公安发现了,你怕,还是不怕?” 尹雪妮用手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下,说:“砍了脑壳也只有碗大一个疤。痛痛快快干一番大事业去死,总比无所作为的活着有意义。妹妹我死心塌地的跟你干!” 余非英朝她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掌,说:“那就好!你跟我干,只有甜头,没有苦头。” 五一广场南侧中日合资兴建的平和堂大商场门口,尹雪妮勾引上了一个五官端正,戴一副眼镜,年纪60多岁的老头。 尹雪妮跟随这位五官端庄的老头到了位于黑石渡招呼站旁边的一栋宿舍里。她进门,看见室内装修得像皇宫一般,心里暗暗高兴:目标选得准。这老头肯定有钱。她主动扑进老头怀里,热情服务,周到细致。她含情脉脉地对老头说:“我希望今天的你是快乐的,今晚的你是舒心的,今夜的你是甜蜜的,今年的你是顺利的,今生的你是幸福的,今世的你是健康的!” 老头双手捧着她的脸,像喝醉了酒似的,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家有知心爱人,外有知己朋友,春风秋雨冬雪,苦辣酸甜乐忧,相知相伴相随,唯有平安永久,年年岁岁,愿幸福相伴你我左右!” 老头边说,边使出浑身解数,品尝人间仙果。当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尹雪妮不适时机地拿出派派酸奶,情意绵绵地喂进老头嘴里。端庄老头一边吸,一边抚摸尹雪妮的脸蛋,说:“姑娘你真好!” 尹雪妮说:“你比我更好。” 端庄老头还想说什么,可舌头不听指挥。不到三十分钟,老头便不省人事。 等候在楼下的余非英接了暗号,窜入房间,熟稔地指挥尹雪妮寻钱觅物,掳走了室内所有值钱的东西。 端庄老头用鼾声为他俩伴奏,为他俩送行。大白天发生在单位宿舍楼里的这一幕竟然神不知鬼不觉。 离去时,尹雪妮按照余非英的安排,大胆地给端庄老头留下了她的手机号码,并且在留言中强调:大哥您日后需要派派酸奶,请直接拨这个电话,我一定随叫随到,优质服务。 余非英与尹雪妮第二次作案是三个月后的一个晚上。 也是在平和堂门口。 尹雪妮勾引上了一个60多岁的“四方脸”老头,其手段说简单也简单,说巧妙也巧妙。她发现“四方脸”老头老是在平和堂门口转悠来转悠去,一双眼睛不停地朝年轻貌美的女人胸前扫视。她断定:这是个好色鬼。她迎上去,对“四方脸”老头说:“大哥!我给您看个相好吗?” “四方脸”老头立刻被那张漂亮脸蛋吸引住了,嘴里却说:“不看不看。你年纪轻轻,不要搞封建迷信。” 尹雪妮说:“你说错了。这不是封建迷信。这是一门学问。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拥有一颗平常的心。” “四方脸”老头说:“你这话说给谁都行。放之四海而皆准。” 尹雪妮拉住了他的手,说:“大哥您别急唦。听我往下说嘛!您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您有一份舒心的工作。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四方脸”老头说:“就算你说得对吧!像我这年纪的人,大多都有个好身体,有份好工作,如今失业的多是中青年。” 尹雪妮说:“您有一位知心爱人,您有一帮信赖的朋友!” “四方脸”老头哈哈一笑,说:“你这就错了!” 尹雪妮问:“你说错在哪里?” “四方脸”老头说:“错了一半。” 尹雪妮问:“哪一半错了?” “四方脸”老头说:“个人隐私,不能公开。” 尹雪妮摇着他的手撒娇:“您说,您说,您说嘛!您要是不说,我就不让您走。” “四方脸”老头问:“你真的想知道?” 尹雪妮说:“当然啦!我要检验一下我看相的水平到底怎么样?” “四方脸”老头说:“你如果真的想知道,到我家里去就明白了。” 尹雪妮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她说:“那好啊!大哥您真的请我到您家里去呀?” “四方脸”老头说:“你看我这样一个大男人,说话还能当儿戏。我真的欢迎你到我家里去。” 尹雪妮问:“你家离这里有多远呀?” “四方脸”老头说:“不远。很近。” 尹雪妮故意卖关子:“如果远了我就不去。那会耽误了我看相的生意。” “四方脸”老头说:“十分钟就可以打个转。不会影响你的看相生意。” 他俩一前一后,进入浏阳河广场附近某机关宿舍某栋一楼右边的房子里,四室两厅,高档装修。“四方脸”老头的爱人在家,但对他俩的到来就像根本没有看见一样。 “四方脸”老头把尹雪妮直接带进了他的卧房。尹雪妮一看那床上的摆设,就知道他和他爱人没有睡在一起。她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笑容,心里暗暗说:只需三五下就要把你搞定…… “四方脸”老头关上门,迫不及待地把尹雪妮抱上了床。尹雪妮与“四方脸”老头播云弄雨时,对其说:“祝愿您心情像爱情一样甜蜜,事业像竹子一样蓬勃,人生像太阳一样辉煌。” “四方脸”老头说:“愿你享有期望中的全部喜悦,每一件微小的事物都能带给你甜美的感受和无穷的快乐。愿今日是你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尹雪妮说:“月圆,人圆,事圆,情圆,财圆,运圆,团团圆圆,圆圆满满,值此我俩相识相知之际,让我诚挚的祝福随清风明月永驻您的心上!” “四方脸”老头就像到了云里雾里。尹雪妮不失时机地将一颗巧克力喂入了那张肥厚的嘴里。战事尚未结束,“四方脸”老头滚落马下,昏然入梦。 余非英从尹雪妮发给的暗号明白室内另有女人,便蹑手蹑脚地进入房间,与尹雪妮携手打了一场潜伏战。他俩凯旋而归时,仍然坚持老办法,留下了手机号码,勾引“四方脸”老头主动求购巧克力。尹雪妮接到电话,及时送货上门服务。 此后,余非英、尹雪妮各奔前程。不是他俩合作不愉快,而是余非英有规矩:他与任何女子合作一般只搞定两个男人,最多不超过三个。当被搞定的男人吸毒上瘾时,也就是他与合作的女子分手的时候到了,后续送毒品上门的工作他分别安排秦有生、牛宝强、高凡成、游灿耀去做。他合作的女人中,唯有桃放明破例超出了他的规定。他没想到,他最信任的女人,成为第一个背叛他的人。他悔不当初错看了桃放明,如果把尹雪妮择为自己最信得过的女人,也许不会落得目前这个下场。他觉得如何看人,选人,用人,永远是个老大难问题。他与尹雪妮分手时,她对他说的那番真心话,犹在耳边缭绕:“亲爱的老公,我真心爱你。” 余非英说:“我也是。你我走过的是岁月,留下的是回忆。” 尹雪妮说:“你我带走的是希望,盼望的是美好。” 余非英说:“我本不想和你分开,但又不得不分开。请你理解我。” 尹雪妮说:“这是工作的需要,我应该顾全大局。也请你相信,我不是那种没有觉悟的女人。” 余非英动了真情,对她说:“希望你笑对年年岁岁。” 尹雪妮擦了擦眼泪,对他说:“英哥你别太累了,千万要珍惜暮暮朝朝。” 余非英说:“雪妮!我会想你。风柔雨润,花好月圆,幸福生活日日甜!冬去春来,似水如烟,美好日子在眼前!流年不复返,人生须尽欢!说一声珍重,道一声平安!你与我分离的日子里,一定要保持快乐的心情,你才会越活越漂亮!” 尹雪妮说:“英哥!我同样会想你。友情是最珍贵的缘分,思念是最美丽的心情,牵挂是最真挚的心动,问候是动听的语言,我将美丽的祝福永远留给你。祝你天天快乐,心想事成。” 余非英说:“雪妮!认识你是一段玄妙的缘,思念你是一杯浓郁的咖啡。不是因为寂寞才想你,而是因为想你才寂寞。从今往后,我真诚的心会在寂寞的午夜中期待,真的好想你。” 尹雪妮说:“夜幕有了星星才显得静寂迷人;大海有了涛声才显得渊博浩瀚;冬天有了雪花才显得温馨浪漫;我心中有了你才深感荣幸自豪。” 余非英说:“你是我的全部你晓得不?你是我的最爱你晓得不?你是我的生命支柱你晓得不?你是我活着的理由你晓得不?” 尹雪妮说:“从今往后,我想你的头想你的嘴,我想你会想得流口水。” 余非英说“我爱你的皮爱你的背,爱你的脖子和大腿。我永远爱你!” 尹雪妮说:“我爱你的肝爱你的肺,我爱你的身体和香味!英哥!我永远爱你!” 余非英说:“无论茶是浓是淡,让清香永驻心间;无论距离是近是远,让记忆彼此相连;无论联系是多是少,让祝福永不改变。” 尹雪妮说:“人活一世很辛苦,快乐就好;人活一生很无奈,开心就好;人生一辈子很艰难,潇洒就好;人生一世很短暂,珍惜才好。愿英哥永远年轻、快乐、平安、幸福!” 他俩抱头痛哭,依依不舍…… 余非英回想至此,眼睛有点潮湿,他暗暗盘点他利用过的那些女人。有宁乡女子周湘云、双峰女子何雨春、石门女子杨时春,还有几个与他街头结缘,事后分钱分物,分手时连姓名也没有留下的女子。那些女子曾主动要求给他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被他婉拒。他给出了令她们信服的理由:“像我们这种人,只要能共事共枕就行。互不留姓名,日后更安全。一个栽倒了,另一个不会受牵连,可以保存点‘幸运的火种’,一有机会还可以东山再起。”仅有周湘云特殊,她除了自己死活不肯离开他以外,还将她以前曾经相好的男子钱如生也介绍进来。她的理由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他本不同意,但他考虑到钱如生四肢结实有力,脑子灵活好使,正是他需要的帮手。他就批准周湘云、钱如生多跟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里,他们创造出了两种新的麻醉方法。一种是将麻醉药溶解装进针管里,周湘云连同一包梅子带入选中下手的男人家,一边对他甜言蜜语,一边喂给他梅子。男人上了年纪身体机能特别需要水分保养,吃了梅子舌干口渴,更是需要水。周湘云看准机会,往茶杯里注入麻醉药。老年男子喝了立即昏睡。一种是将麻醉药填入槟榔里头,周湘云随时携带在身上,故意找有钱的老年男子问路,一问一答之后,假借有毒槟榔表示感谢。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好色老年男子立刻被引诱上钩。当他把周湘云带回家时,已经嚼了有毒槟榔,不等发生性关系,早已不知云里雾里。这两种方法两次使用,两次得手;他准备再次使用,没想到钱如生不辞而别。他追问周湘云才知道,钱如生回家叫来自己的老婆,夫妻另立门户,求发展,求壮大去了。他本欲收拾他,但担心狗被打急了反咬人,钱如生一旦检举揭发他,那就同归如尽了。他只得作罢。余非英盘点这些人的同时,也盘点了他为首组织实施的16起案件以及与之相关的被他引诱吸毒而且上瘾的16个男人,也盘点了他麻醉抢劫和贩卖毒品所得的900多万元资金。他分析,所有这些沈惠民是全部掌握了,还是部分掌握了,还是一点都没有掌握?哪些掌握了,哪些没有掌握?沈惠民应该只掌握了他入室麻醉抢劫的部分证据,对贩卖毒品不可能知道。眼前不多少交待一点情况,肯定过不了关。他打定主意,把钱如生交待出来。他已经是落入笼子里的鸟,不怕钱如生反咬。他要死也得拖个垫背的。 沈惠民听他说完,追问:“钱如生是哪里人?” 余非英回答:“听口音好像是岳阳人。” 沈惠民又问:“钱如生在哪里落脚?” 余非英回答:“他在郊区租的房子。我去过他那里一次,而且是晚上去的,对周围环境看得不太清楚,只有一点点印象。” 沈惠民问:“你说清楚点,是哪个郊区?” 余非英答:“长沙市北郊黑石渡。” 沈惠民盯着余非英稍稍沉吟,又追问:“你们用的麻醉药是哪里来的?” 余非英回答:“那是9月中旬一天的10点钟左右,我在湘江大道玩,碰到一个40多岁的男子,身高1.7米左右,国字脸,自然发型,会讲长沙话,但讲得不地道,穿着一般,皮肤不太白。他找我扯谈,问我是干什么的,要不要捕黄鳝的药?我说这种药我不要,我要能迷人的药。他说能搞到。我问他迷一个人的药要多少钱,他说100元。他立刻从身上拿出两个白纸包,打开给我看了。一个包里是白色粉末,一个包里是蓝色粉末,并给我解释这两种药都能迷人。白色粉末放在任何东西上都看不出,蓝色粉末放在饮料里能看得出,只有放进食糖里面看不出。白蓝两种药,每次只须用一包,能迷倒一个人。当时他只有三包,一包白色的,两包蓝色的。我给他300元钱,买了三包麻醉药。分手时他对我说,如果你以后还要这种药,就到湘江大道来找我。” 沈惠民问:“你说的都是真话?” 余非英说:“如果有一句是假话,你枪毙我就是了。” 沈惠民突然问道:“苏晓霞是什么人?” 余非英并不惊慌,沉着回答:“她是与我同一个村的人,农民。年纪28岁,已经结婚。她与桃放明是好朋友。” 第54章 “小妹妹”赚开劫匪家门,黑夜中别样 第五十三章 “小妹妹”赚开劫匪家门,黑夜中别样的追捕 凌晨2时许,沈惠民率领侦查员彭金山、杜瓦尔,押着余非英,飞车从南向北,穿越长沙古城,直赴北郊黑石渡,追捕犯罪嫌疑人钱如生。 警车关了警灯,悄然在城郊结合部穿行,四周布满了一栋栋二三层的私家小楼,建筑风格原本就呆板、单一,白日里看上去杂乱无序,枯燥无味,夜雾中看上去,就如同横放竖立的一块块砖头,其形其状大同小异,难以辨别。 沈惠民、彭金山等押着余非英,逐栋逐栋地寻找钱如生租住的小楼。余非英睁大眼睛望着车窗外,不时指着这栋小楼说:“这栋好像是。”他的话没落音,又立即否定道:“不!这栋不是。还要往前走一点。”这样反反复复了很多次,余非英总是不能肯定哪一栋小楼是钱如生租住的地方。大家都知道余非英是只狡猾的狐狸,心里都提高了警惕,时刻防止他像上次在1路公交车上那样借机挣脱手铐逃跑。 警车悄悄地在长沙北郊黑石渡转了一圈,余非英未能准确地指出钱如生租住的小楼。彭金山盯着余非英警告道:“你又是在耍我们吧?收起你在向东南小区用过的那一套吧!” 余非英哀哀可怜地说:“我不像你们,没有坐警车的福分。七转八转,我的脑壳都转晕了,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求你们相信我,让我下车,再仔细找找,兴许很快就能找到。” 余非英这话出口,希望立即得到回答,然而没有任何人回答。黑夜中除了沉寂,还是沉寂。 他把眼光悄悄盯住了沈惠民的嘴唇。 沈惠民心里明白,这是余非英给他出的一道棘手的难题。若同意他下车寻找,他就有机会逃跑。若不同意他下车寻找,抓捕钱如生的行动成为一句空话,责任就不在他,而在警察没有接受他的建议造成的。 沈惠民对余非英问道:“你想下车寻找钱如生?” 余非英连连点头。 沈惠民又问:“让你下车寻找,你有把握找到吗?” 余非英回答:“至少比坐在车上寻找的把握大一些。” 沈惠民再次问道:“你有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余非英回答:“百分之百不敢保证,至少有百分之七八十。” 沈惠民说:“接受你的建议。你现在就可以下车寻找了。相信你能找到,因为你不是三岁的细伢子。你去过的地方,一定记得很清楚。” 这时,杜瓦尔拉了拉沈惠民的衣角,悄声建议:“为防万一,干脆将我的手和余非英的手铐在一起,他想跑也跑不脱。” 沈惠民望着这位刚步入警坛的年轻侦查员,心想:他也曾经把余非英的手和自己的手铐在同一副铐子上,而且是在1路公交车上,他都没能够看住他,被他金蝉脱壳,移花接木。像杜瓦尔这样刚从公安院校毕业参加工作、涉世不深的小伙子,能看住老奸巨猾、诡计多端的余非英吗? 不等沈惠民作出肯定的回答,杜瓦尔已经拿出一副手铐,先铐了自己的左手,又铐了余非英的右手。 余非英极不情愿,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神情十分沮丧。 彭金山伸出嘴,凑在沈惠民耳边低语:“追踪抓捕从来就没有十拿九稳,很多时候需要大胆地赌一把。这回要是出了问题,我们共同承担责任。” 沈惠民心里头顿时涌起一股热浪。 杜瓦尔推开车门,与余非英“手拉手”一起下车。沈惠民随后下车。彭金山最后一个下车,锁好车门,跟在搜寻队伍的后面。 警车隐没在沉沉夜雾中。 沈惠民他们押着余非英在城郊结合部继续寻找目标。为了防止暴露,他们相互之间拉开一定的距离,以便前后呼应。他们也没有使用任何照明工具,全凭感觉在黑暗中寻觅。 沈惠民表面上平静,心里却忐忑不安,生怕出什么差错。他的眼睛始终盯着余非英,右手作好了随时掏枪应对突变情况的准备。 这是余非英极不情愿面对的现实,但他又不得不面对。他眼看借机逃跑的愿望成为了泡影,心里又气又恨。他是个聪明人,最能见风使舵。他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气也罢,恨也罢,他都能强压在心里,表面上没有丝毫流露。恰恰相反,他的态度变得非常的积极,百分之百地与民警配合,睁大眼睛,全力以赴地在黑夜中寻找钱如生居住的地方。他想:战胜对手的方式有多种。既然一时无法从民警手中脱逃,那就干脆将民警麻醉,给民警留下一个老实配合的好印象,为以后寻机脱逃作铺垫。他绕了两个弯之后,把民警带到了钱如生租住的地方。 余非英突然指着一栋小楼,又惊又喜,语气十分肯定地说:“找到了!这下真的找到了!就是这里!我百分之百地保证就是这里!” 沈惠民问:“你看准了?” 余非英回答:“不会有错。” 沈惠民说:“没错就好。如果在这里抓到了钱如生,算你立了一功。” 余非英说:“我就是想将功赎罪。谢谢你们给了我这个机会。”他极其神秘地说道:“沈大队长!我有个重要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惠民说:“有什么建议你就说吧!” 余非英说:“钱如生最好色。你们一定要派一位甜美声音的女子喊门,他才不会生出怀疑。” 沈惠民立即想到了韦珞奇。此时有她在场就好了,她定能出色地扮演这个角色。然而,他已经安排她和邝天野担负追踪邬娜瑰和三个色狼的重要任务去了。 余非英以为沈惠民没有听清楚他的话,又强调道:“钱如生好色是出了名的。如果甜美声音的女子喊门,他立刻就会开门。不然,他就难得开门。不信你试试看啰!” 杜瓦尔赶紧捂了他的嘴,没好气地对他说:“你就知道甜美女子!你这不是给我们出难题吗?你也不看看眼前的情况,都是几个大男人,哪有女侦查员嘛!” 余非英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沈惠民内心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什么钥匙开什么锁。针对钱如生的弱点采取侦查手段,自然能收到理想的效果。既然事先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身边缺少女侦查员,自己就得赶快想办法弥补。 此时,彭金山二话不说,走近小楼,抬起手,很有节奏地敲了敲门,嗲声嗲气地喊道:“钱哥!快开门啰!” 屋内传出男子的问话:“哪个?半夜三更,找我有什么事呀?” 彭金山用缠绵的语调回答:“看你啰!除了妹妹我,还会有哪个?” 杜瓦尔暗暗佩服。他低声问余非英:“这是钱如生吗?” 余非英连连点头。 屋内传出脚踩楼梯的声音,很快大门拉开。钱如生站在门口问道:“你到底是哪个呀?” 彭金山边上前边回答:“我呐!钱哥到底是发了财,连小妹的声音都听不出了。” 钱如生凑上前,想看清来人的面孔,突然一阵疾风扑面,只听咔嚓一声响,他的双手戴上了冰凉的铐子。 钱如生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把我怎么样?” 钱如生的妻子听了,也在屋内大喊:“有土匪绑架!快救命呀!快来人呀!” 沈惠民大喝一声:“住嘴!我们是警察!” 钱如生吼道:“警察有什么了不起!我又没做犯法的事。你们凭什么抓我?” 彭金山嘿嘿一笑,对钱如生说:“这只有你自己心里明白。”接着,他向钱如生夫妇出示搜查证。 杜瓦尔押着余非英隐藏在暗处。 沈惠民、彭金山一起进屋搜查。 钱如生夫妇显得十分镇定,嘴角露出不屑的笑意。他俩没有看见屋外黑暗中的余非英,也不知道余非英落网的消息。他们以为警察仅仅是怀疑而已,还没有抓到他们半点证据。既然没有证据,就是把钱如生押走了,过了24小时还得放回。 沈惠民、彭金山搜遍了出租屋,没有发现半点有价值的证据。 这时,钱如生夫妇开口说道:“警察哥哥们!你们是不是搞错对象了?” 沈惠民、彭金山都没有答话,眼睛注视着钱如生夫妇脸上的表情变化。钱如生夫妇的眼光也不回避,直勾勾地看着他俩。灯光下,四双眼睛作着无声地较量。渐渐地,钱如生夫妇的眼神扛不住了,开始向别的地方转移。这时,彭金山的眼睛突然一亮,似乎抓住了钱如生眼神中的什么变化,像猎人发现狐狸一般地兴奋。他随着这对男女的眼神,走到连接东西两房的墙壁前,两眼盯着墙壁上端一个穿过电线留下的很不起眼的小洞。他就近搬过一张桌子,爬到上面,看了看那个电线洞。 他再看看钱如生夫妇的脸色,不是先前那种死猪不怕开水汤的表情,而是突然变得死灰一般难堪。他想莫非这个小洞里隐藏着什么见不得天日的东西?他朝电线洞里一伸手,接连掏出了三个小纸团,打开一看是三颗巧克力。就是这个举动,令钱如生夫妇额头上直冒大汗。彭金山又伸手往小洞里摸去,掏出了七颗药丸。此时的钱如生夫妇,四条腿都在打颤。彭金山伸手再一摸,掏出了一支装有棕色液体的注射器和两支药剂。 沈惠民逐一检查,凭经验和感觉判断:无论巧克力、还是药丸、药剂、液体,全是高浓度的海洛因,只是经过了不同的包装和配置。 这时,钱如生夫妇都双膝跪下,脑袋连连叩地,嘴里不停地喊:“我们该死!我们该死!请求政府宽大处理。” 沈惠民和彭金山将这对男女带离出租屋,就在钱如生被押上警车时,他提出了一个要求:“让我看一眼那个叫门的妹妹好啵!她的声音实在太甜美了,一下就把我的魂勾走了。我看她一眼也就满足了。”其妻则埋怨道:“就是吃亏你好色。本来到了暗道门口,开门就可以远走高飞,你却一听那女人喊就像勾了魂似的,暗道门不开开前门。这回入了班房,你想好色也好不成了。”说着她呜呜地哭了。 沈惠民听了这话不禁惊出一身冷汗,险些错失抓捕良机。若晚到一步,让钱如生夫妇从暗道逃走,再要追捕归案,不知要增加多少办案成本。他内心对彭金山、杜瓦尔充满敬佩和感激之情。 这时,彭金山对钱如生斥责道:“你也不看看到了什么地方?还胆敢提无理要求!”说着,他押着钱如生夫妇,安置在警车前排落座。 杜瓦尔押着裹了头套的余非英从黑暗中走出,把他安置在警车后排落座。钱如生夫妇一直没有看清头套内的真面目,不知道那就是余非英,所以始终不明白他们是怎么被警察发现的。 回城的路上,钱如生突然说:“我要将功赎罪。我有重大案情,我要检举揭发!” 车上,钱如生一口气揭发了余非英麻醉抢劫背后隐藏的贩毒罪行。他强调:“被他利用的那些女人都不知道。只有我从中看出了门道。” 余非英气得嗷嗷直叫,但他的嘴被杜瓦尔用毛巾堵住了,发出的声音模糊不清。 钱如生提出松开手铐,下车小便。沈惠民防止他乘机逃跑,对彭金山耳语了几句,然后他俩押着钱如生下车。 杜瓦尔留在车上看守余非英和钱妻。 惊心动魄的一幕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就在钱如生双手得到自由小便时,余非英突然挣脱了手铐,撕开了头套,下车狂奔。 钱如生得知逃跑的就是余非英,一把提起裤子,拼命追了上去。他边追边喊:“别开枪!别开枪!看我把他抓回来!” 钱如生跑起来简直像一只野兔,他追上余非英,一把捞住不放。余非英抓起一块砖头,狠砸他的头部,他一手抵挡,一手抓住不松,并且吼道:“余非英你莫以为有武功就了不得。老子的武功使出来,一掌就要了你的小命。” 余非英果然哎哟哟直叫。 三个警察各自端着枪,摆成一个三角形,把他俩圈在了中间。 沈惠民上前,给余非英戴上了手铐。 钱如生主动地伸出双手,要求道:“把我也铐上吧。” 回城的路上,杜瓦尔紧紧抓住余非英,内心感慨万千。他没有踏进刑警大队工作前,自以为在学校学了很多知识,通过这三个多月的实践,他才发现以前掌握的知识太少了,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过去总把审讯和追踪看得很简单,其实有很多技巧,有很深学问。此案最难的就是审讯和追踪。最成功的也就是审讯和追踪。没想到沈惠民、彭金山这帮警察大叔和大哥通过审讯和追踪,深挖出了隐藏在系列麻醉抢劫案背后的跨国贩毒案。他暗暗鼓励自己:此生坚决做到不拉关系,不找后台,不买官,不害人,不求升官发财,不求飞黄腾达,一定要坚持做人的底线,做个像沈惠民大叔那样的好警察。 他们回到蓝天公安分局,东方天际正露出熹微。 这时的沈惠民一点也不觉得累,他感到很兴奋,很惬意。他没有半点睡意。他独自来到局机关操场,脱下衣服,光着上身,翻起了跟头。他翻了一个跟头,又翻一个跟头,越翻越有劲,他不记得连续翻了多少个跟头。汗水洒了一地,浑身的筋骨得到了舒展,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 沈惠民还要继续翻跟头,忽然听见男男女女说话的声音朝操场这边移过来,他知道是晨练的人们朝这里走来了。他不希望让别人看到他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在翻跟头,那会让人感到新奇,甚至会视为笑柄。一旦传开,他难以招架各种各样的提问;也难以抵挡各种各样的眼光。他虽然意犹未尽,但他立即停止了翻跟头,赶紧提起衣服,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操场。 第55章 树洞里掏出一支漆黑的手枪,鲜血染红 第五十四章 树洞里掏出一支漆黑的手枪,鲜血染红了古老的山梁 连续患了几天感冒的长沙古城,到了10月29日这一天似乎有所好转。一大早一轮鲜红的太阳就从湘江东岸露出了笑脸,深情地关注着岳麓山和橘子洲,也许是起得太早,有点体力不支,很快又缩回到云层里休息养神去了。 就在太阳露脸时,邝天野、韦珞奇从岳麓山的草丛里钻了出来,他俩潜伏守候了整整一个通宵,监控对面那栋出租屋里三个嫌疑人的行踪。然而,那三个家伙进去以后,一直不见出来。上半夜还看见人影在窗内晃动,下半夜关了灯,闭了门窗,没有任何声响,也不见人影闪出。他俩欲趁更深人睡之时,突袭抓捕,但又觉得证据不足,担心欲速则不达,弄巧成拙。他俩反复斟酌,决定天明后火速请来柳润美暗中辨认,如果确认无误,即刻抓捕。 这时,他俩打算按照事先分工开始工作。韦珞奇负责与柳润美电话取得联系,向她简要介绍这边的情况,请她火速赶来辨认;邝天野攀登上附近一棵高大古老的枫树,藏身浓密的枝叶间,居高临下,监视出租屋里三个嫌疑人的动静。他俩正要行动,突然听见出租屋里传出一阵男人的高歌声,一扇窗户推开,里面人头晃动。他俩相互看了一眼,意思是说那里头玩什么花样?他俩没有说什么,都聚精会神地观察着里面事态的发展。几分钟之后,他俩看见三个女人先后从出租屋里走出,一个提着袋子,一个挎着篮子,一个夹着公文包,快步走进了岳麓山。尽管只看清了她们的背面,看不到她们的面孔,他俩警惕地从其步态分辨出,这是三个假扮的女人,于是心有灵犀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毫不迟疑地跟踪上去。他俩没有说话,心里同时在想:这三个家伙太狡猾了,前天在响鼓岭设下陷阱,企图置他俩于死地,当陷阱被识破,自知功夫不敌时,护着头套,夺路而逃;眼前又变换出这等花样,企图以假乱真,蒙混逃脱。他俩暗暗庆幸没有上当受骗。他俩配合默契地紧紧跟踪,时而闪身,从这棵枫树背后,跃到那株松树侧面;时而弯腰小跑,穿过溪沟,钻进竹林,不声不响地跟踪三个假女子。 不知不觉间,他俩跟踪到了枫树密布的山岭上,总觉得眼前的每棵枫树都似曾相识。他俩仔细环顾,顿然明白,这就是响鼓岭。就在他俩注意观察周围环境的一刹那,三个假女人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他俩并没有急于寻找,追踪,心里立即作出反应:一场不可避免的残酷搏斗即将在响鼓岭打响。他俩暗暗分析,三个歹徒早有预谋的将他俩往这边引诱,响鼓岭已经成为歹徒事先设置好的陷阱,他俩正置身陷阱之中。既要识别陷阱,跳出陷阱,又要使设下陷阱的人反过来陷入其中,这才是他俩追求的最完美目标。邝天野、韦珞奇屏住呼吸,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观察四周的动静。 一阵秋风从湘江那边吹过来,穿过红枫林,枫叶起舞,唦唦有声。 邝天野、韦珞奇互相递了一个眼神,彼此心领神会,轻盈地靠近一株两三个人都难以合抱的古老枫树,两人背对背地以枫树做后盾,面朝枫树林中,准备随时应对面前可能发生的一切。 秋风从枫林中走过,什么也没有留下,什么也没有带走,枫林又恢复了先前的寂静。 树寂静。竹寂静。花寂静。草寂静。岳麓山寂静。空中飞过的山鹰,飘过的白云,也没有一丝声响,它们生怕惊扰了响鼓岭的寂静。 邝天野、韦珞奇虽然隔着一棵两个人合抱不拢的古老枫树,但彼此听得见呼吸的声音。就在这时,他俩感觉到古枫树旁边的一块山地轻微地抖动。他俩侧身一看,一丛竹枝猛地掀开,一个身坯壮实如牛的“女人”出现在他俩面前,手里举起一柄雪亮的大刀,寒光闪闪,朝邝天野劈头砍下。 邝天野反应敏捷,身子闪电般地连连旋转,躲开了大刀,右脚踢中了这个“女人”的腰。同一瞬间,韦珞奇飞身跃起,像老鹰扑小鸡似的从空中落下,双手掐住了“女人”的脖子。大刀扎进了枫树干,枝叶哗啦啦落下。经历了千年风霜的古枫,仿佛有着人的灵性,尽管自身受了伤,却仍为两位年轻警察的机智勇猛喝彩叫好。 邝天野、韦珞奇将这个壮实如牛的“女人”提起来,撕开脸上的头套一看,是个40多岁的中年男子,其头形,四肢的结构,身上的肌肉,与前天曾经在响鼓岭交手过招的那个“疯牛”男子一模一样。他俩二话不说,利索地将他铐在了旁边一棵一人能够合抱的枫树上。 此时,这个家伙发疯地喊道:“有种就杀了我!如今不杀,等下就得乖乖地放了老子!你两个等着瞧!” 喊声未落,“呼呼呼”一支支飞镖接二连三,冰花似的从两侧朝邝天野、韦珞奇飞来,扎向他俩身上。他俩机警地从这棵树后,躲到那棵树后,避开一支支锋利的飞镖,只听“嗖嗖嗖”响成一片,飞镖刺进了树干上、泥土中。韦珞奇右臂被飞镖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邝天野见了很心疼,正要过来帮助她包扎,突然,两根铁棒从空中朝他俩头上落下。 韦珞奇高喊一声:“注意身后!”说着,跳起,连连在空中翻腾,一根铁棒被她踢开,“唿唿唿”在空中连续旋转了几个圈,落到了地上。邝天野听见韦珞奇的提醒,扳住一棵枫树,“蹭蹭蹭”爬上树的顶部,又“唿溜”从树上跳下,枫树被铁棒击得连连发抖。 邝天野、韦珞奇谁也没有招呼谁,但两人心里想到了一处,对这两个暗中放飞镖,明处舞铁棒的“女人”各个击破,分别制伏。他俩同时扑向那个敦实的女人,摘下她的头套,撕下她的外衣,原来是前天在这里较量过的那个满身横肉的男子,年约40岁出头,脸上的横肉一浪一浪的,像个丑八怪。他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别拉着他一只手,往一棵枫树上合拢,朝两只手腕锁上手铐,让他抱着枫树在一旁休息观战。 这家伙大声呼喊道:“大哥!该出手时快出手!你还不出手,我们兄弟三个就没命了!” 邝天野、韦珞奇朝第三个“女人”扑过去,这家伙后退几步,一手取下头套,一手脱掉上衣,露出了黑炭似的面孔和躯壳,又是一个40多岁的男人,两只眼睛瞪得像电灯泡,射出饿狼样的目光,凶狠地盯着邝天野、韦珞奇。他一边将头套、衣服抛在地上,一边咆哮:“来呀!快过来呀!老子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被铐在枫树上的“疯牛”和“满脸横肉”两个歹徒,一旁为他助威,喊道:“大哥!快出手呀!打死这两个王八蛋!” 邝天野、韦珞奇朝“黑炭”歹徒步步逼近。 这家伙突然快速后撤几步,抱住一棵枫树,蹭蹭爬上树枝分叉处,左手抱住树干,右手从树洞里掏出一支漆黑的手枪,朝韦珞奇瞄准,开枪射击。 韦珞奇正准备往树上跃,要把黑炭歹徒从树上捉下来,没有注意到那支瞄准她头部的黑漆漆的手枪。邝天野看见了,心里一阵紧张,但他丝毫没有慌乱和犹豫,腾空跃起,奋不顾身地扑上去,一把抱住韦珞奇,扑倒在地,掩护在自己的身体底下。 三道火舌划过阴沉沉的低空。三颗子弹分别射中了邝天野的头部、胸部、腰部,三股血流喷涌而出,染红了年轻的躯体,染红了古老的山梁。邝天野连中三枪,倒在了血泊中,他企图立起身子,挣扎了几下,却再也没有爬起来。 韦珞奇得救了。她浑身浸满了邝天野的鲜血。她人生第一次看到这样鲜血流淌的场面,她被惊呆了,但她毕竟是受过专门训练的,立刻反应过来。她抱住邝天野大声呼喊: “邝天野!邝天野!你醒醒!你要醒醒呀!” 湘江吹来的秋风穿过枫树林,枫叶纷纷从树上落下,枫树发出一片哭泣声,掉下了伤心的泪水。 这时,整个岳麓山上,回荡着韦珞奇撕心裂肺地呼唤: “邝天野!邝天野!你千万不能走!你千万不能走呀!” 邝天野躺在韦珞奇怀里,慢慢睁开眼睛,深情地望着韦珞奇,嘴唇动了动。韦珞奇赶紧伸出耳朵,贴近邝天野的嘴唇,她听清了他说的话:“我很爱你!亲亲我吧!” 韦珞奇肝胆俱裂,泪水长流,她手捧邝天野的头,从那宽阔的额头开始亲吻,连连亲吻到长方脸盘;亲吻到浑圆的下巴;亲吻到颀长的脖子,她不停地吻,满嘴满脸全部浸染了邝天野的鲜血。 邝天野眼里流露出满足的笑意。放在韦珞奇掌心里的手动了动,他想握住韦珞奇的手,手指却力不从心,无法握拢,就那样放在韦珞奇的手心里,一直没有离开。韦珞奇紧紧抓住他的手,哭成了一个泪人。她有很多话要对邝天野说,一句也说不出口。她只知道流泪。她想用泪水、用真情挽救邝天野的生命。邝天野望着她美丽、苍白,挂满了泪珠的脸,他还想说什么,可再也发不出声音。 “哈哈哈……” “黑炭”歹徒骑在枫树丫上发出丧心病狂的狞笑。他用无声手枪指着韦珞奇嘲笑道:“既然你俩有这么深沉的感情,我就一个好事做到底,再用一枪成全你俩,欢送一起去见阎王!” 韦珞奇立刻从悲痛中醒悟过来,激起了满腔仇恨。她仍然抱着邝天野,坐在原地,瞪大两只流血的眼睛,盯着“黑炭”歹徒。她指着自己的脑袋,对“黑炭”歹徒大声吼道:“狗杂种!你朝老子开枪呀!你开枪!你朝老子这里开枪!” “黑炭”歹徒一下被她怔住了,显得神情紧张,手足无措。 这时,韦珞奇想到了蓝天公安分局指挥中心,她给那里发信号,请求火速来人来车,抢救邝天野。她的信号还没有完全发出,感觉到邝天野的手动了动,向他暗示着什么;又见邝天野的嘴唇微微颤动,她赶紧贴近耳朵,听见邝天野上下唇之间流淌出一丝微弱的声音:“我……很……爱……你……你……要……替……我……抓……抓……住……歹……徒……” 这话,像一丝清风,突然停了;像一缕清泉,突然断流。韦珞奇想听到下文,已经没有了下文。邝天野的头轻轻一歪,闭紧了眼睛,闭紧了嘴唇,脸上却带着微笑。 韦珞奇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邝天野!邝天野!你醒醒!你不能走呀!” 这时,被铐在枫树上的“疯牛”、“满脸横肉”两个歹徒,朝“黑炭”歹徒拼命地喊道:“大哥!开枪!赶快开枪!送这小婊子一起上西天!快把兄弟我救走!” 此时,“黑炭”歹徒仍然骑在那株枫树丫上,傲慢地举着枪,瞄准韦珞奇,以胜利者的口气提出了条件:“小美女你听着!你放了我的两个兄弟,你大叔我就放了你一条生路。不然,就像你的同伙一样,尝尝你大叔我替你做的红烧丸子的味道。小美女!你是吃红烧丸子呢?还是放人?我给你两分钟考虑。你赶快作出选择吧!” 说着,他从枫树丫上滑落到地面,将无声手枪往空中抛了几个圈,接在手上,枪口指着韦珞奇,吼道:“小婊子!你知道吧?这世界上老子最恨的就是警察!仗着穿了那身皮,在老子们面前狐假虎威,欺人压人。今天老子终于有了复仇的机会。你已经死到临头了。你答应我的条件,还有活路一条。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我轻轻一扣扳机,你就立刻上西天。两条路由你选择。快点!老子没有时间跟你啰唆!老子还有大事要做!” 第56章 捧了警察这个饭碗,生死关头没有半点 第五十五章 捧了警察这个饭碗,生死关头没有半点选择 韦珞奇站起身,盯着这个“黑炭”歹徒,眼里直喷火,两只拳头握得咕咕叫,她尽管悲痛欲绝,但她不能倒下。她命令自己挺住,要化悲痛为力量,想尽千方百计抓住这个“黑炭”歹徒,交给法律审判,替邝天野报仇。 她这时的大脑十分清醒,浑身的力量超过了任何一个时候。她无论如何要把这个“黑炭”歹徒拿下,不然,她就不是韦珞奇;她就不是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的高材生;她就不是常德人;她灵机一动,从身上掏出手铐的钥匙,举向空中抖了抖,对“黑炭”歹徒吼道:“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带上你的同伙滚吧!永远不要让老子再见到你们!” 她说着,手中的钥匙抛向“黑炭”歹徒,嘴里更加大声吼道:“滚!快给老子滚!” “黑炭”歹徒伸手接住空中飞向他的那一串手铐钥匙。 “疯牛”、“满脸横肉”两个歹徒同时喊道:“大哥快点!快来给我打开手铐!” 就在“黑炭”歹徒伸手去接手铐钥匙的一刹那间,韦珞奇飞身跃起,如一颗子弹从空中划过,在十几米远的地方落下,双脚踩在“黑炭”歹徒头上,发出天崩地裂的声响。她嘴里发出愤怒地吼叫:“狗杂种!我让你逃!我让你逃!” “黑炭”歹徒的头被韦珞奇一只脚踩在了枫树干上,枫树发出“嘣”的声响,整株枫树都愤怒地震动了,树叶唦唦落下,为韦珞奇呐喊助威。“黑炭”歹徒的头部裂开了一道口子,大股的血顺着枫树干流下,嘴里发出野猪被宰杀时拼命挣扎地“嗷嗷”叫声。 韦珞奇夺过“黑炭”歹徒的无声手枪,用枪口对准那颗罪恶的脑袋,吼道:“我操你祖宗八代!邝天野操你祖宗十代!你这狗杂种!” 几秒钟之前还得意忘形的“疯牛”、“满脸横肉”两个歹徒,都被这情形吓得缩成一团,闭着眼睛,靠着枫树干,不敢朝这里看一眼。 “黑炭”歹徒并不向韦珞奇哀求饶命,他反而凶狠地说:“你有种就打死老子呀!你要是不怕犯法,不怕判刑,不怕坐牢,你就打死老子呀!” 韦珞奇将无声手枪抛回“黑炭”歹徒面前,“黑炭”歹徒挣扎着伸手去拿,就在这一瞬间,韦珞奇掏出自己的“六四”式手枪,紧扣扳机,对着“黑炭”歹徒狠狠地开了一枪。随着“嘣”的一声响,“黑炭”歹徒像一滩烂泥,缩在了枫树下。“疯牛”和“满脸横肉”两个歹徒吓得“哇哇”直叫,躲在了树干的另一面,不敢动弹。韦珞奇举起“六四”式手枪,对着“疯牛”歹徒开了一枪,又紧接着对着“满脸横肉”歹徒开了一枪。 三声枪响过后,响鼓岭一片寂静,岳麓山一片寂静,树不摆动,竹不摇晃,草不低吟,连鸟鸣声也消失了。 突然,连续响起了“嘣嘣嘣”的声音,随即是一阵怒骂:“狗日的东西!我让你死!我让你死!你这狗日的东西!” 韦珞奇提起腿,抛出脚,一脚又一脚,狠狠地踢向“黑炭”歹徒身上,发泄她心中的悲愤。她一边踢,一边骂:“你这狗东西!你死!你死!老子要你死一千遍,死一万遍!你这猪!你这狗!” “黑炭”歹徒一边哼,一边哀求:“求姑奶奶饶命!求姑奶奶饶命!” 韦珞奇好像根本没听到,双脚朝“黑炭”歹徒越踢越快,嘴里越骂越凶:“猪!狗!你这头蠢猪!你这头疯狗!我饶你命!我饶你命!你也想要老子饶你一命!你不是要死吗?老子要你死!要你死!要你死一千遍!要你死一万遍!” “黑炭”歹徒领教了这个女警察的厉害,他知道再喊饶命,反而有被她打死的可能,如果求死,反而有被她留下一条活命的可能。这个狡猾的家伙改口喊道:“这样挨你的揍,还不如死了的好!你打死我吧!我不想活了!我求求你,你打死我!你打死我!越快越好!” “黑炭”歹徒哀嚎着,先前的凶狠一扫而光,并泪流满面。 “疯牛”和“满脸横肉”两个歹徒依然缩在枫树干的另一面,不敢吭声,也不敢朝这边看一眼,生怕招来女警察的拳脚。 韦珞奇果然停止了踢打。她怒睁双目,盯着“黑炭”歹徒,胸膛急剧地起伏。她内心悲愤万分,但她并没有失去理智,她要留下活口,交给法律审判和严惩。 她从“春柳湖国际旅行社”的旅行袋子里拿出一副锃亮的手铐,将“黑炭”歹徒的双手锁在了枫树干上。接着她抱紧这棵枫树,吃力地爬上树枝分叉处,盯着“黑炭”掏出枪的那个树洞,里头黑糊糊的,她伸手进洞,掏出一盒子弹、两只金属打火机、三块用塑料胶带封着的海洛因。 这时,韦珞奇听见枫树林四周响起了暴风骤雨般的脚步声。她明白是谁来了。顿时她呜呜地大哭不止,扑向邝天野,一把将他搂在怀里。 响鼓岭枫树林里的枪声,惊动了岳麓山,惊动了湘江水,惊动了蓝天,惊动了大地。 武圣强接到蓝天公安分局指挥中心的报告,立即与沈惠民取得联系,简短询问了邝天野、韦珞奇进山侦查的情况。他意识到事态严重,火速调集特警大队最精锐、最勇猛的警察,带上最先进的武器装备,闪电似的从四面八方朝枪声响起的响鼓岭包抄过来。 武圣强、沈惠民最先到达现场,审视着枫树林里的这一幕,事态的残酷性超出了他俩事先的估计,都只觉得心中隐隐作痛。他俩几乎同时冲向血泊中的邝天野。 韦珞奇看见他俩,双手抱起邝天野迎了上去,嘴里喊道:“武局长!沈大队长!邝天野他……他……”她要说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双腿发软,和怀中的邝天野一起倒在红枫树下,她自己的那支“六四”式手枪和缴获的“黑炭”歹徒的那支无声手枪也掉落在地上。 武圣强扑上去,双手将她扶起,看见她满身满脸都是血迹,难过得掉下了热泪。 沈惠民早已抱起了血泊中的邝天野,只见他头部、胸口、腰部各中了一枪,伤口的血还在汩汩往外流。他放声呼喊:“邝天野!邝天野!” 符品仁、彭金山、杜瓦尔和十来个特警都扑了上来,围着邝天野呼唤:“邝天野!邝天野!” 沈惠民怎么也呼唤不醒邝天野。 众多民警也呼唤不醒邝天野。 这时,韦珞奇苏醒过来,从武圣强怀里站起身,发疯似的扑向邝天野,她抱住他的头,发出凄惨地呼喊:“邝天野!你醒醒!你醒醒呀!你不能走!你不能走呀!” 武圣强双手接过邝天野,亲了亲他的额,亲了亲他的脸,顿时泪如泉涌。他探了探他的脉搏,只有微弱地跳动,他又摸了摸他的躯体,还是热乎乎的。他不甘心,他要留住邝天野的生命。他祈祷苍天,保佑邝天野。他希望奇迹能够发生。他大声发出命令:“沈惠民!赶快通知湖南省财贸医院,要他们火速把救护车开过来,要派最好的大夫,要带上最先进的抢救设备。越快越好!时间就是生命!” 紧接着他又下达命令:“彭金山和特警一组听令!赶快把邝天野送往山下抢救!” 彭金山和三个身着特警制服的年轻人抬起邝天野,风一般地往山下奔去。 沈惠民给湖南省财贸医院打完电话,也加入了这支队伍中。他抓着邝天野的手,边跑边呼唤:“邝天野!邝天野!你是好样的。你一定要挺住!”说着,他只觉头重脚轻,摔倒在山路上;他又艰难地爬起来,跟了上去,嘴里仍然不停地呼喊:“邝天野!你不能走!你要挺住……” 武圣强抚摸着邝天野的脸,送去几步,他站住了。他眼前发黑,身子连连摇晃。他咬紧牙关挺住了,他没有倒下去。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转身往回走。 韦珞奇哭喊着,要去追赶护送邝天野的队伍。 武圣强一把将她抓住,对其他民警命令道:“杜瓦尔,特警二组听令!赶快把韦珞奇抬下山去!” 韦珞奇不肯,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挣脱武圣强的手,疾风般地扑向“黑炭”歹徒,嘴里发出怒吼:“我要你偿命!我要你偿命!” 她一手抓住“黑炭”歹徒的脖子,一手按住那颗罪恶的脑袋,将其额头对准枫树干,连连撞击。 “黑炭”歹徒大声喊道:“救命呀!警察打人呀!” 武圣强扑上去,一把抓住了韦珞奇的双手,对她说道:“韦珞奇!你要冷静一点!” 韦珞奇好像没有听到,死劲挣,死劲犟,她再一次昏迷过去,倒在了武圣强的怀里。 武圣强抓起掉在地上的两支手枪,插在自己腰间。他对杜瓦尔和特警二组命令道:“赶快把韦珞奇送下山去。” 杜瓦尔和三个年轻特警抬起韦珞奇,飞也似的往山下奔跑。 武圣强又对特警三组命令道:“把这三个家伙收拾起来!” 他发布完命令,圆睁双眼,倒竖浓眉,一副极端痛苦的模样。他狠狠地朝身边的一棵枫树踢了几脚,嘴里自言自语:“他娘的!真他娘的!翻天啦!狗日的!我操他祖宗十八代!” “黑炭”歹徒哀嚎:“局长!我们不是故意的呀!是枪子走火呀!” “疯牛”、“满脸横肉”两个歹徒也哀嚎:“局长!我没有枪!不是我开的枪!我不是死罪呀!” 武圣强未予理睬,又双手捶打树干,嘴里仍然在怒骂:“他娘的!狗日的!真不是东西!我说不是东西就不是东西!” 他满脸肌肉抽搐,双手出拳,狠狠地击打着枫树,血红的枫叶飘落他脸上、身上,飘落他身前身后的山地上。他的手震裂了,浸出了殷殷鲜血。 他突然抽出别在腰间的两支手枪,对准三个歹徒,嘴里大声怒吼:“狗日的!我要你们不得好死!”三个歹徒吓得缩了头,连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特警三组遵照武圣强局长的命令,分别从枫树上给这三个丧心病狂的歹徒解下铐子,又用铐子将他们连成一串,押往山下。 枫树林里,只剩下武圣强独自一人。他张开大口,像喷发的火山,失声痛哭:“邝天野!你他妈好小子!你没有给老子丢脸!有种!天野!我的天野!你小子不能走呀……” 岳麓山发出了痛苦的回应:“天野!我的天野!你小子不能走呀……” 武圣强擦干眼泪,注视着洒满了邝天野鲜血的响鼓岭。草被染红了;竹被染红了;枫树被染得更红,鲜血正渐渐浸入泥土,山地一遍血红。他面对此情此景,内心痛苦万分。他想:一切都将过去,唯有这响鼓岭容颜不改。它再一次见证了正义与邪恶的搏杀。勇士的生命之躯倒下了,其鲜血、其精神却永远留存在响鼓岭。响鼓岭是永远不倒的正义之碑。他希望奇迹能够发生,邝天野不会倒下,一定能够像响鼓岭一样顽强地活下去。武圣强想到这里,浑身增添了力量,他艰难地提起腿,朝前面的队伍追去。 武圣强追上前面的民警,急切地催促道:“快点!你们快点!湖南省财贸医院的救护车正在赶过来。一定要挽救回邝天野的生命!” 彭金山和特警一组的三个队员抬着邝天野,加快了脚步,直往山下奔。 所有民警心里都为邝天野难过流泪,他们谁也不说“牺牲”二字,但每个人的心里都很明白,邝天野头部、胸部中弹,均为致命部位,生还的希望渺茫,“光荣”已成定局。他们痛恨三个歹徒。他们完全能想像到发生在响鼓岭的搏斗是何等的激烈。大家心里都暗暗钦佩邝天野、韦珞奇的勇敢和武功,为失去邝天野这样的战友感到痛心。 押着三个歹徒行进的特警队员避开武圣强的目光,朝着“疯牛”、“满脸横肉”和“黑炭”的屁股,狠狠地踢了几脚,以解心头之恨。 三个歹徒发出“哎哟!哎哟!”地喊叫。 武圣强忍着内心巨大的悲痛,率领着队伍往岳麓山下奔去。他看见了特警三组队员的小动作,好像没看见;他听见了三个歹徒的叫喊,好像没听见,心里仍然在骂:他娘的!狗日的!我操他祖宗十八代!他仇恨地盯了三个歹徒一眼,大声对所有的民警下达命令:“快!你们都给我加快脚步!时间就是生命!快!赶快!” 武圣强的两条腿像灌满了铅,越往前行越觉得沉重,但他咬紧牙关坚持着,领着大家奔向岳麓山下。 一路泪水。 一路叹息。 沈惠民从警几十年,经历了无数次血与火的洗礼,像今天这样悲壮的场景还是第一次。他的心如万支利箭穿透一般的疼痛,两条灌满了铅的腿越来越酸疼,每走一步都感到十分的吃力。他眼前浮现邝天野的那一张笑脸,平时的优秀表现在他脑海里闪过。他不相信邝天野牺牲的事实。这样一个年轻旺盛的生命,怎么会突然一下就离去了呢?他又想到了邝天野的父母邝富田、耿云英,千辛万苦培养出了这样一个优秀警察,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他们。这对他们是多么沉重的打击。他们的精神、他们的身体如何承受得起这巨大的悲痛。邝天野从治安大队抽调到刑警大队工作没几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刑警大队长,他如何向邝天野的父母报告这人间最大的不幸呢?唉!假如武局长不把邝天野从治安大队抽调过来,他也许不会牺牲。唉唉!生活没有假如,只有就是。捧了警察这个饭碗,生死关头没有半点选择与含糊,就像小巷背竹篙,一脚踏进去了,就不能转弯,只能走到底。每走一步,都得以鲜血作代价。从不怨天尤人的沈惠民,此时又暗暗埋怨妻子柳润美,当时被三个色狼欺负就应该及时报警,如果110接到报警赶去,现场抓获三个色狼,此时的邝天野就依然谈笑风生,不会永远地离开大家。他更加痛恨邬娜瑰,他认为是她暗中策划导演了这一幕又一幕,以达到分散警方追踪她的注意力。沈惠民又责怪自己既缺乏智慧,又轻敌冒险,只派邝天野、韦珞奇两个年轻警察进山侦查邬娜瑰和三个色狼的行踪,如果增加点警力,悲剧也许可以避免。他总觉得邝天野的牺牲与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想到这些,两条腿越来越沉重,跌跌撞撞,每往前奔跑一步,都感到十分吃力。 武圣强一边奔跑,一边怒骂。他觉得眼前的树在晃;竹在摇;山在颤;天在抖。他朝树奔去;他朝竹奔去;他朝山奔去;他朝天奔去。他伸手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抓住,只觉头重脚轻,两眼一黑,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栽去。 他身前身后的民警发现了局长的异常举动,赶紧伸手扶起了他,连连呼喊:“武局长!武局长!你要坚强些!你不能倒下去!” 武圣强被大家唤醒过来。他说:“我,我没有什么。我没有什么。我不会倒下。我不会倒下。” 大家说:“武局长!您是一局之长!这种时候,你千万要挺住。只有您挺住了,全局才能挺住。” 武圣强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说:“我没有问题。你们放心吧!不用扶我,赶快下山。湖南省财贸医院的救护车应该快到山下了。” 乌云从橘子洲上空飘过来,笼罩着岳麓山。漫山遍野,阴暗低沉。 武圣强他们面前的山路越发模糊不清。 一阵寒风,从湘江上空刮了过来。树林、竹林发出呜呜地啸叫。四面八方的乌云都朝岳麓山聚拢过来,越来越浓密,越来越厚重,越来越低垂,笼罩了整座岳麓山。 武圣强他们眼前的路也越来越模糊。他们眼前本来就没有路,为了抢速度,争时间,他们没有走前人已经走出的那条山间小路,而是从响鼓岭直线往山下冲,坡坎、溪沟、荆棘、怪石,全被他们踩在了脚下。 他们正行走到一片红枫林中。红红的枫叶,像被鲜血染透一般,秋风吹过,每一片红叶往下淌着一滴滴的鲜血。他们置身在血的海洋里。山路上铺满了红枫叶,每一脚踩上去,发出吱吱的声响,他们感觉是在血泊中行进,是在哭泣中行进。 一群鱼鹰从橘子洲上空朝岳麓山这边飞来,俯身掠过,发出“嘎嘎嘎”地鸣叫,令人听了肝胆刺疼,心肠断裂。 韦珞奇醒过来,跳下担架,奔向邝天野,嘴里哭喊着:“邝天野!你是为了我!你是为了我呀!”她不愿哭出“牺牲”二字。她不肯承认残酷的现实。 有人不让她接近抬着邝天野的担架。她拼命反抗。武圣强招呼:“不要拦挡她!” 武圣强理解韦珞奇的痛苦,但他的痛苦很难被人理解。他数次险些摔倒,他一次次挺住了,没有倒下去。他咬紧牙关坚持着,他命令自己:有种,你就不能倒下去。他率领着自己的队伍,终于抬着邝天野来到了岳麓山下。这时,湖南省财贸医院派出的急救车与他们相遇了。 医护人员立即把邝天野接上救护车,施行紧急抢救。 武圣强祈祷的奇迹未能出现。邝天野早已终止了生命。 横贯南北,穿越湖南大学城的新民路上,一片悲泣。 武圣强他们终于到达蓝天公安分局。跨进分局机关大门的一刹那间,武圣强再也坚持不住,两眼一黑,双腿发软,“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大家赶紧将他扶起,一声声呼唤:“武局长!快醒醒!快醒醒!你不能倒下去!全局的人都看着你。” 武圣强醒过来,顽强地站了起来。 其他几位局领导闻讯,都从四面八方赶来了。面对邝天野的牺牲,一个个都泪如雨下。他们对武圣强说:“武局长你不能被击倒!邝天野的父母来了,还要全靠你做工作呀!” 武圣强听了这话,身子一晃,又一次昏倒。 分管经侦、技侦工作的副局长蒋甘晴年纪轻力气大,他立即背起武圣强,奔向局党委会议室。 其他几位局领导都跟在后面。分管治安的副局长兼党委副书记游良心自然而然地挺身而出,站在一线指挥:“财贸医院的救护车还没有走吧!快把大夫和护士请过来。” 来到局党委会议室,武圣强又醒过来了。他从沙发上坐起来,对大家说:“我没事。你们不要管我。邝天野那里安排得怎么样了?” 大家回答:“你放心!具体事情有董江湖和沈惠民他们在那里安排。” 就在这时,剧烈的鞭炮声响彻了局机关大院,随之,低沉哀婉的音乐响起,悲痛欲绝的哭声一浪高过一浪。 董江湖和沈惠民他们已经将邝天野的遗体安置在分局机关的会堂里,哀乐、哭声,塞满了整个会堂。 武圣强听到鞭炮、哀乐、哭声,又陷入深深的悲痛中。他不相信邝天野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但鞭炮、哀乐、哭声告诉他,这已经成为不可改变的严酷现实。其他几位局领导游良兴、蒋甘晴、迟正毅、郝星仁、仲德才、董江湖也都像他一样,为失去爱将痛心不已,但与他比较起来悲伤之情似乎有所不同,没有那么沉重。大家理解,他是一局之首,他承担的伤痛自然要沉重得多。 游良兴副局长对他说:“武局长!你也别太悲伤。干我们这一行的,谁都有随时壮烈的可能。说不定哪一天我们也会走上这条路。毛主席早就讲过,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只要是重于泰山的死,也是值得的。邝天野的确是个年轻有为的好民警。他的死是重于泰山的。我们为了表达对他的哀思,要把他的追悼会办得隆重、体面、热闹、壮观,向一切犯罪分子显示我们不倒的警威、庄严的警魂。” 蒋甘晴、迟正毅、郝星仁、仲德才、董江湖几位局班子成员,无不表示赞成。 蒋甘晴说:“要提升追悼会的规格,请省、市四大家的领导题写挽联,请分管公安工作的郎虎副书记主持追悼会。” 迟正毅说:“要把市里最好的音乐队请来,演唱三天三夜。把追悼会的气氛搞起来,搞得热热闹闹。” 郝星仁说:“省委加强公安工作的文件下发后,公安工作的地位提高了很多。我们要把各大新闻媒体的记者请来,向他们介绍邝天野平时的优秀事迹和英勇献身的壮举,让全社会家喻户晓,人人皆知,进一步树立公安队伍的形象。” 仲德才说:“起码要组织上万人的送殡队伍。党政群、工青妇、文教卫、企事业单位、街道居委会,等等,各界都要派人参加。” 董江湖说:“全局民警着装,荷枪实弹,走在送殡队伍的前列。集中全局所有警车开道。” 游良兴说:“派专车去浏阳,从烟花鞭炮厂里直接购买,选最好的。不惜多花几个钱,重在树警威,铸警魂。” 武圣强几次想打断大家的话,都没有机会。每个人都发表了意见,目光都盯在了他脸上。他摇了摇头,说:“你们的意见我概不赞成。” 大家都感到不可理解,异口同声地对他问道:“为什么?” 武圣强说:“丧事尽量从简。人死不能复生。只要我们心里记得邝天野就行了。其他都不重要。” 大家听了他这番话越发感到奇怪,越发觉得不可理解,都认为他的话与他的情绪不一致。 武圣强又说:“局里开个简单的追悼会就行了,千万不要兴师动众。” 游良兴说:“那不行。那样太冷清了。邝天野的父母亲都会有想法,会感到寒心。他们的独生子为国捐躯,连个追悼会都不能让他们满意,那成何体统。” 武圣强说:“你们放心吧!我最了解邝天野的父母,他们会赞同我的安排。” 蒋甘晴说:“通知邝天野的父母亲了吗?” 董江湖马上接口回答:“暂时还没有通知。我是想等局党委研究了,对他们可能提出的条件,哪些能满足,哪些不能满足,定好口径和调子了,我再电话通知。” 几位局班子成员同时说:“赶快通知!赶快通知!” 游良兴说:“单发个通知肯定不行!必须派专人专车赶往宁乡,十分隆重地把邝天野的父母亲接过来。” 蒋甘晴说:“我亲自去接。先不能对两位老人说出邝天野牺牲的消息。这事发生得太突然了,两位老人肯定经受不起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我就说到宁乡办案,是邝天野托我顺便把两位老人接过来。这样可能好一些。武局长你看行啵?” 武圣强暗暗咬了咬牙,说:“邝天野的追悼会由我来负责,具体由政工秘书室和刑警大队操办。至于邝天野的父母那里,也由我来通知。目前各项工作压力很大,你们以主要精力抓好各自分管的工作,这里有什么事,我会随时与你们通气。” 说着,他站起身,说:“我要回家里去一下。我先走了。你们也分头去忙吧!” 第57章 生前共铸警魂,来世还做同志 第五十六章 生前共铸警魂,来世还做同志 武圣强走了。游良兴、蒋甘晴、迟正毅、郝星仁、仲德才、董江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似乎不坚持自己的意见绝不甘心。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大家很快明白过来,自己的意见被武圣强毫不客气地否定。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冲着武圣强的背影发牢骚。 蒋甘晴说:“我发现他平时对邝天野就比较冷淡,莫不是抱有什么成见?” 董江湖说:“人家一条生命都献出了,开个追悼会还这么小气。” 游良兴说:“老武这个人平时不是这样的嘛!” 迟正毅说:“他既然要坚持这样,俺也没有办法。他是代理一把手,他说了算,副职旁边看。是好是歹,别人也不会怪俺,要怪,也只会怪他这个代理一把手。” 仲德才说:“老武太武断了。如果正式转正一把手,我们都成了他的摆设。” 郝星仁说:“他不让俺插手,俺不插手就是了。照他说的,俺几个都忙工作去吧!” 每个局党委委员都是鼻翘嘴歪,满脸不悦地甩手离去。 这时,整个蓝天公安分局被悲愤的气氛所笼罩。 闻讯噩耗的人们,都为失去一位年轻英俊、机智勇猛的警察痛心万分,单位、团体、个人,开始自发的送来花圈,排列在会堂两侧。 一副副挽联,从会堂里面挂出,一直挂到了局机关的大门口。 韦珞奇给邝天野送了一副血写的挽联:“生是湘江魂,死为麓山魄。” 她一直跪在邝天野的遗体旁,不肯离开分秒。她嘴里不停地呼唤着邝天野的名字。她不吃,不喝,也不搭理任何人,只一心与邝天野说话。前来吊唁的人们见了,越加为之掉泪。 沈惠民难过极了,同样用一副挽联表达了他对这位侦查英雄的思念:“英雄壮举惊天地,人间楷模耀千秋。” 彭金山给邝天野写了一副挽联:“短暂人生抒写不朽诗篇,一颗赤胆留给万古传颂。” 杜瓦尔为邝天野题写了一副挽联:“中华警坛豪杰,我辈心中雄才。” 符品仁送了一副挽联,挂在特别显眼的地方:“我失巨臂,国损栋梁。” 武圣强亲笔题写了一副挽联:“生前共铸警魂,来世还做同志。” 蓝天公安分局下属科、所、股、队、室,都送了花圈、挽联。 当天中午,武圣强亲自驾车,和他妻子柳文春一起赶到宁乡县,接来了邝天野的父亲邝富田、母亲耿云英。 武圣强和柳文春分别牵着邝富田、耿云英的手,步履沉重地踏进邝天野的灵堂。所有在场的人都肃然起敬,放声痛哭。邝富田、耿云英夫妇都是一身粗布衣服,都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都是一脸悲伤的泪水。他俩见了每一个人都会主动伸出那一双结满了老茧的手,紧紧握着,只有一句话:“难为您!难为您!俺两口子下辈子还您的情!”说得每个人心里像针扎般地隐隐作痛,眼泪像决了堤的水,想堵也堵不住。 这时,韦珞奇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邝富田、耿云英两位老人面前,“扑通”一声双膝跪下,双手抱住两位老人的腿,嘴里连声呼喊:“爸!妈!我对不起您呀!是我害了您的儿子呀!” 邝富田、耿云英捧着她的头说:“崽呀!莫讲蠢话!”两位老人拉她起来,她长跪不起,哭着说:“爸!妈!从今以后,二老就是我的亲生父母!我就是你们的亲生女儿!我要像天野那样孝顺二老一辈子!” 邝富田、耿云英哭着回应:“我的好女儿!有您这样的好女儿,是俺前世修来的福。女儿!你起来吧!你还跪着不起来,天野在那边也会不高兴的。” 这话说得所有的人都失声痛哭。 武圣强夫妇领着两位乡下老人,走到邝天野的遗体前,四个人都弯下腰,盯着邝天野的脸,浑身颤抖,泪水长流,泣不成声。四个人似乎都有很多话要对邝天野说,可谁也说不出一句。他们久久地凝视着邝天野那张稚嫩、英俊的脸,不愿离去。柳文春和耿云英几乎同时昏倒在地。这情景,令在场的所有人再一次放声痛哭。武圣强牵着邝富田的手,向邝天野作最后的诀别,然后,静静地肃立在灵堂右侧。耿云英苏醒过来,大家特意把她安顿在灵堂右侧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接着柳文春苏醒过来,大家劝她回家休息。她高低不肯。她坚持着,与耿云英手把手坐在了一起,相互“姐姐”“妹妹”地说着安慰话。说着说着,两人又泣不成声。 得知邝天野的父母来了,局班子成员游良兴、蒋甘晴、迟正毅、郝星仁、仲德才、董江湖都不约而同地来看望两位老人。他们拉着邝富田、耿云英的手,诚恳地征求他俩的意见,对局里有何要求,家里有什么需要解决的困难,都只管提出来,局里能解决的一定解决,局里没有能力解决的,报上级党委、政府解决。 邝富田、耿云英夫妇与武圣强、柳文春夫妇对视了一眼,四个人又相拥而哭。哭了一阵,四个人又相互劝解、安慰:“莫哭。眼泪哭干也没用,天野他回不来了。” 邝富田、耿云英抹干泪水,对几位局领导连连说感谢,表示没有任何要求,表示不存在困难,表示绝不给组织上添麻烦。这两位老人的言行令几位局领导感动不已。他们在一起悄声议论: “别看邝天野的父母是乡下人,比城里人的觉悟还要高多了。” “就连应该得的抚恤费都没有提出来。两位老人太本分、太老实了。老实本分得让人心疼。” “真是农民本色。” “中国的农民,真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人,最值得敬重的人。” 武圣强内心痛苦,无心做任何事情,但因身份特殊,很多事情又不得不做。他现场听取了沈惠民对整个追悼活动的安排,表示满意,因为没有超出他规定的规模和底线,每一个细节都是按照他的意见和要求落实到位。沈惠民汇报完了,末尾用建议的口吻说:“武局长!我觉得整个追悼活动是不是太简单了一点。社会上已经有人指责我们小家子气,不会办事。” 武圣强叹口气说:“排场做得再大,邝天野也回不来了。如果凭排场大小能换回邝天野的生命,我愿意倾家荡产。惠民啊!活人为死人讲排场,是为了给自己争脸面。我们不搞那一套。对邝天野最好的纪念,就是时时刻刻心里装着他,光大他的那种敢于斗争,不怕牺牲的精神。你说呢?” 沈惠民连连点头,说:“这道理我懂。只是太冷清了,我这心里不好受,就像时刻有把刀子钻心。” 说着,他又哭了起来。 武圣强也泣不成声。 邝富田、耿云英越哭越伤心,怎么制止、劝解都没有作用。沈惠民对武圣强建议:“让两位老人离开这里,住进宾馆,他们不看到邝天野和这里的气氛,也许不会哭得这么厉害。” 武圣强点头表示赞同,他说:“不用住宾馆,吃住都安排在我家里。一切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沈惠民说:“那样很不方便。会影响你们休息。” 武圣强说:“没关系。一则方便我们夫妇安慰两位老人,二则也为局里节省经费。” 说着,他和柳文春拉着邝富田、耿云英的手,准备离开灵堂。邝富田、耿云英高低不肯离开,坚持要多陪陪他们的儿子,日后阴阳两界相隔,再也见不到面了。武圣强劝道:“哥哥!嫂子!这人啦,一旦走了,就再也不能回来了。你们留在这里的时间长了,反而会影响天野的魂魄升天堂。你们走了,他才会安心地去呀!” 武圣强哽咽着,再也无法往下说。 韦珞奇双手抱着邝富田、耿云英,边哭边劝:“爸!妈!您二老就听武局长的安排吧!天野生前最敬重的领导就是武局长。您二老听武局长的,天野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满意。这里有我替二老陪伴着天野。二老这么远赶来,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还是听武局长的,先去休息一会吧!” 邝富田、耿云英被深深感动了,搂着韦珞奇大哭,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沈惠民建议:“武局长!要不由我带二位老人去邝天野的房子里看看,清点清点天野的东西。” 沈惠民的本意是不想让两位老人去武圣强家里,给他增添负担,影响休息。 武圣强说:“不用了。邝天野除了几件换洗衣服,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有什么清点不清点的。” 邝富田、耿云英说:“是的!是的!不过,他穿过的那些衣服,俺想带回去。看到他的衣服,就像看到了他本人。” 说着,两位乡下老人又泣不成声。 韦珞奇边哭边说:“爸!妈!天野留下的那些东西我会替二老收拾好,一件不少的送回老家。请二老放心!” 邝富田、耿云英这才勉强同意离去。 武圣强、柳文春夫妇领着邝富田、耿云英往自己家里走去。 沈惠民目送他们远去。他抹干眼泪,马上召开专案组会议,对下一步的侦查工作进行了部署。他一心想尽快为邝天野报仇。 会上,符品仁慷慨激昂,义愤填膺。他说:“我们要想为邝天野报仇雪恨,首要的一步就是锁定三个色狼的犯罪证据。他们曾企图强奸柳润美。我觉得应该请柳润美对这三个家伙进行秘密辨认,尽早确定这三个家伙的真实身份。” 杜瓦尔说:“不用柳阿姨辨认,就凭他们残忍地杀害邝天野这一条罪行,就可以判这三个家伙一百次死刑。” 符品仁说:“我们不能凭感情用事,要按法律程序操作。” 彭金山说:“辨认这一步工作是肯定要走的。我建议先由桃放明辨认。桃放明不是被那三个家伙强暴过吗?她对他们留下的印象肯定更直接、更深刻。” 符品仁说:“我仍然坚持柳润美先辨认的意见。理由很简单,她最先与三个色狼面对面的接触,她又是我们民警的家属,提供的证词更可靠,更可信。” 平时很少与人发生争执的彭金山此时也不退让,他说:“我坚持先要桃放明进行辨认。理由很简单,被那三个歹徒强暴过的人,辨认三个歹徒绝对不会出错。” 符品仁说:“你怎么知道柳润美她就没有被那三个歹徒强暴过呢?” 彭金山毫不示弱:“你怎么知道柳润美她就一定被那三个歹徒强暴过呢?她自己不是说了,因为桃放明的挺身而出,帮助她躲过了那一劫。你为什么瞎猜疑,不尊重事实说话呢?” 符品仁说:“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彭金山说:“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符品仁说:“你胡说!” 彭金山说:“你胡说!” 沈惠民从来没有见过他俩这样红脸,更没有见过他俩这样争吵。他说:“你俩别吵了。都是为了工作,何必吵得脸红脖子粗。” 符品仁说:“那你说怎么办吧?” 彭金山说:“你是大队长,我们听你的。” 大家都看着沈惠民,异口同声地说:“你是一队之长。你作决定吧!” 沈惠民本可以一锤定音,因为自己的妻子夹在其中,他显得有点为难。他说:“大家举手表决吧!” 彭金山说:“这点小事还搞什么民主?你有权说了算。” 沈惠民不知彭金山今天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他问:“小彭你今天怎么啦?” 彭金山说:“我不怎么!我爱打抱不平。” 符品仁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彭金山说:“我没什么意思!你认为有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符品仁说:“你能用这样的口气与我说话吗?你还有没有一点上下级观念?” 沈惠民赶紧制止。他说:“还是大家举手表决吧!” 表决结果:先由桃放明辨认。 彭金山从刑事拘留所里将桃放明请了出来。 桃放明问:“我该交待的全都交待完了。你们还找我干什么呀?” 彭金山对她说:“我们抓到了三个歹徒,请你去看看,是不是强暴你的那三个家伙。” 桃放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问:“你是说那三个色狼被你们抓住了?” 彭金山点头:“对!我们抓住了三个歹徒。是不是那三个色狼,还需要你辨认指证。” 桃放明问:“三个歹徒现在何处?” 彭金山说:“被关押在审讯室里。” 桃放明说:“我想你们不会搞错,一定就是那三个家伙。是谁抓住的?真是大英雄呀!” 彭金山难过得答不出话。 桃放明又问:“是哪个英雄抓住三个歹徒的呀?” 彭金山哭着回答:“邝天野。可是邝天野他……他……” 桃放明问:“邝天野他怎么啦?” 彭金山说:“他为了抓住这三个歹徒,献出了他年轻宝贵的生命。” 桃放明一听这话,惊讶得双腿挪不开步。她问:“是三个歹徒杀害了他?” 彭金山回答:“其中一个歹徒朝韦珞奇开黑枪。邝天野为了掩护韦珞奇,自己连中三枪,每一枪都是致命地方。” 桃放明又吃一惊。她恨恨地说:“没想到这帮家伙手中还有枪。没有人性的东西。”继而她又难过地对彭金山说:“你的同事被那三个色狼杀害,也是为了我呀?这叫我下半辈子一天也不得安生。我要跟你去见那三个色狼,我要一口一口地咬死他们,为你的同事邝天野报仇。” 桃放明说着说着,早已泣不成声,因为她觉得她也是杀害邝天野的凶手之一。她接到余非英的命令:要她与三个强奸犯一起残害柳润美,而后给沈惠民发短信息求救,以分散他的注意力,给邬娜瑰创造逃离老渡口国际大酒店的机会。桃放明出于对沈惠民的敬重感恩之情,解救了柳润美。她此前并不知道三个强奸犯是什么人,余非英也不让她知道。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地步,会出现这种局面。她如果早一点迷途知返,主动向公安机关揭发余非英、邬娜瑰,及时把这帮家伙抓起来,邝天野就不会丢掉一条性命。她越想越愧疚,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伤心,越想越觉得无地自容。她大哭一声,晕厥于地…… 第58章 只要能够为年轻的英雄报仇,她什么都 第五十七章 只要能够为年轻的英雄报仇,她什么都敢做 弯弯山路上,秋风卷起落叶、断草,旋起一道道风柱,升向天空。几只乌鸦在低空中盘旋,落在树梢上,发出“哇哇”地鸣叫。柳润美觉得眼前的景象似乎是一种不祥之兆,她进山的脚步迟疑了。她拾起路边草丛中的一个“春柳湖红菱营养水”的塑料瓶子放进竹筐里,她的手触到了事先放在里面的那把菜刀,她不再犹豫,若是再遭遇那三个色狼,她就要砍死他们,与他们同归于尽。她壮起胆子,踏着弯弯山道往前行进。这条山道两旁被扔弃的废品比别的地方多,她不愿放弃。她一边拾起废品,一边警惕地注意周围的动静。 她突然听到三声枪响,吓得双腿发软,跪在了山路上。枪声过后,她听清了韦珞奇的哭声。她听清了哭声中包含的内容:邝天野因与三个色狼搏斗而壮烈牺牲。她浑身如遭雷打电击,顿觉树在摇竹在晃,山崩地裂,两眼漆黑,浑身发软,晕厥在山路上。 秋风呼呼吹过,乌鸦“哇哇”鸣叫。 柳润美醒过来,丢下她捡的两筐废旧物品,发疯似的奔向蓝天公安分局。她摔倒了,爬起来,哭着往前跑。跑几步,又摔倒,她又爬起来,继续往前跑。她边跑边想:这人为何就比不上树木竹子花草呢?一条生命转眼间就没有了。一个有说有笑的邝天野,歹徒朝他开枪,他倒下就起不来了。不会!她不相信。邝天野是个好青年,他一定会像岳麓山上的树木竹子花草,四季常青,常开常艳,永远不倒。她嘴里念叨着:“天野不会死!天野不会死!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她艰难地奔跑着,不知摔了多少跟头,浑身上下,这里青一块,那里紫一片,跌跌撞撞,终于踏进了蓝天公安分局的大门。她不顾一切地冲进灵堂,抱着邝天野的遗体,发出震天撼地的哭喊:“天野!我的天野呀!是我害死了你呀!是我害死了你呀!死的应该是我,不应该是你呀!老天爷呀!你怎么瞎了眼睛,不保护好人,不惩罚坏人,你是干什么的呀?” 几位守灵的年轻女警察强行将柳润美拉开,劝慰她:“柳阿姨!这不是您的错。都只怪犯罪分子太凶狠!” 柳润美呼天抢地,哭成了一个泪人。她挣脱女警察的手,又扑向邝天野的遗体,呼喊着要邝天野回来。 几个守灵的年轻女警内心也很痛苦、也很难过,一直不停地流泪,此时却要想尽千方百计,寻找恰当的语言安慰柳润美,这越发加深了她们内心的痛苦和难过。她们不仅无法安慰柳润美,反而一起抱着柳润美哭成一团,加重了蓝天公安分局机关里的悲痛、哀婉与凄怆气氛。 柳润美的眼泪哭干了,声音哭哑了,昏倒在邝天野的棺椁旁。 这时,符品仁来到灵堂,见此情景,对守灵的几个年轻女警察说:“你们不能老是这样哭个不停,要放坚强些,重要的是化悲痛为力量。你们抬着柳润美,赶快跟我来。” 几个年轻女警察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不解地问:“你要干什么?” 符品仁说:“要她辨认那三个歹徒。” 几个年轻女警察说:“你也不掂量掂量,她这个样子能行吗?” 符品仁说:“时间紧迫,不行也得行。只有她对这三个家伙作出确认,才能尽快启动法律程序。” 几个年轻女警察一听是这个原因,自然二话不说,抬起柳润美,跟着符品仁,奔向办公楼,来到刑警大队办公室。 沈惠民赶紧迎了上去,他见妻子不省人事,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喂到她嘴唇边,轻声呼唤:“柳润美!柳润美!你醒醒!你醒醒!” 沈惠民一边轻声呼唤,一边小心翼翼地给柳润美嘴里喂水。 柳润美咽了几口水,慢慢睁开了眼睛。她从面前这些熟悉的面孔中搜寻,她没有看到要找的人,又大声哭喊起来:“天野!天野呢?天野为何没来?” 她一边呼喊,一边挣扎着坐起身子,伸出双手,痛苦地呼喊:“天野你不能走!你要回来呀!” 所有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难过,都一起默默地流泪。 沈惠民拉着柳润美的手,轻声对她说:“你先别哭。你现在有重要的事情,必须抓紧去做。” 柳润美捶着桌子,泪流满面地说:“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只要天野回来。” 沈惠民说:“你冷静点。天野是不能回来了,但我们要尽快为天野报仇呀!现在需要你配合做的一件事,就是辨认坏人,给天野报仇。” 柳润美站起来,说:“好!要报仇!我要为天野报仇!”说着,她身子连连摇晃,又差点倒下去。 沈惠民和大家一起连忙扶着她坐下。 柳润美抓着沈惠民的手,哭得天昏地暗。 沈惠民对她说:“邝天野是好样的。他和韦珞奇与三个歹徒搏斗,把他们一个一个抓起来,分别铐在了枫树上。” 柳润美问:“那三个歹徒呢?你让我去杀了他们。” 沈惠民说:“这三个家伙都被关在了局里的刑事拘留所。他们曾经欺负过你。马上就会把他们押到这里来。你别哭了,揩干眼泪,等那三个家伙到了你面前,你要仔细辨认,看看是不是曾经欺负你的那三个歹徒。” 柳润美听了这话,内心暗暗一怔。要她当着沈惠民的面辨认三个色狼,她十分害怕。她遭到三个色狼的强奸后,她觉得自己今生今世做了一件永远对不起沈惠民的事。她内心十分痛苦。她想对沈惠民说明真情,但又没有勇气,不知如何开口,特别担心沈惠民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深爱她了。她什么都可以失去,但不能失去沈惠民对她的信任和对她的真爱。等下那三个色狼见了她,要是当着沈惠民的面说出轮奸她的事,沈惠民怎么能承受起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他的脸面往哪里放?他作为男子汉大丈夫,今后在人前怎么抬得起头?难道为了顾及这些,她就不接受辨认三个色狼的任务?这是为了尽快惩治罪犯,替邝天野报仇呀!天野为了她,为了大家过安生日子,连性命都不要了。只要能够为年轻的英雄报仇,她什么都敢做。她顾不了她和沈惠民的那么多了,立刻答应了沈惠民的要求,对三个歹徒进行辨认。她背过身,擦干脸上的泪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镇定了一下情绪,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漂亮美丽,都要精神硬朗。她对沈惠民说:“走吧!我跟你去辨认那三个家伙。安排在哪里辨认?” 沈惠民说:“就在这里。你透过这个窗户,就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审讯室里的歹徒。” 此时,彭金山押着一个身坯高大,壮实如牛的歹徒走进了隔壁的审讯室。这个歹徒脸上擦破了皮,涂了药水,并无大碍。他朝审讯室四周打量。 彭金山对他这种态度极为不满,对他喝道:“听我的口令。” 这牛似的歹徒一怔,立刻变得老老实实。 彭金山对牛似的歹徒下令:“立正!” 牛似的歹徒赶紧双脚并拢,做出立正的样子。 彭金山又对歹徒下令:“向前看!” 牛似的歹徒睁大眼睛,看着前面。 彭金山再次对歹徒下令:“向前三步走!” 牛似的歹徒机械地往前走了三步。 彭金山对歹徒提高了嗓门下令:“向后转!” 牛似的歹徒身子晃了晃,差点倒地。 彭金山咆哮:“向左转!” 牛似的歹徒浑身打战,连忙转动躯体。 彭金山怒吼:“向右转!” 牛似的歹徒慌乱中转了一个圈。 彭金山满脸通红,气喘吁吁。他背过身,目光投向隔壁柳润美所在的办公室。他看清了柳润美脸上的表情和作出的反应。他转回身,面对牛似的歹徒,大声喝道:“滚!滚你妈的蛋!” 牛似的歹徒低着头朝审讯室门口走去。他曾多次进宫,算得上洞庭湖里的老麻雀,可还从来没有接受过今天这样的审讯,他搞不明白彭金山命令他转来转去的目的。 杜瓦尔早在审讯室门口等着牛似的歹徒。他一把抓住歹徒戴着铐子的手,押着往刑事拘留所走去。 彭金山走进隔壁办公室,对柳润美问道:“柳姐你看清楚了吗?” 柳润美点头:“看清楚了。” 彭金山又问:“的确是这个家伙?” 柳润美回答:“没错!这个家伙最凶,简直像头疯牛。” 沈惠民站在一旁没吭声,可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头疯牛就是曾三次被他送进监狱的牛宝强。 这时,杜瓦尔已将“满脸横肉”的歹徒带到了审讯室门口。 彭金山接过“满脸横肉”的歹徒,命令他走到审讯室中间站住。 “满脸横肉”歹徒乖乖照办。 彭金山又对这个歹徒连连下达命令,不留给他喘息的机会。他每一道命令出口时,眼前就浮现出邝天野那迷人的笑脸,耳畔就响起邝天野那爽朗的笑声。他内心像针扎,隐隐作痛,他恨不能一口生吞了面前的歹徒。他理智的克制自己的情绪,努力完成肩负的使命。最后,他指着审讯室门口,对“满脸横肉”歹徒吼道:“快滚!” 杜瓦尔带走了“满脸横肉”的歹徒高凡成。 彭金山又来到了隔壁办公室,走到柳润美面前,问道:“柳姐!是这个家伙欺负你吗?” 柳润美点头,声音低沉地回答:“是的!这个家伙最恶。” 彭金山听了发誓似的说:“我要他不得好死!” 这时,杜瓦尔又带来了“黑炭”歹徒,候在审讯室门口,等着彭金山调遣。 彭金山瞪大愤怒的眼睛,盯着这个家伙,恨不能扑上去将其掐死。这家伙没有了杀害邝天野时的那种疯狂,表面装得极其老实,就像一只刚从水里爬上岸的狗,可怜巴巴的样子。彭金山指着他吼道:“你给老子滚过来!” “黑炭”歹徒低着头,连看也不敢看他一眼,浑身战抖着,一步一步地移到了审讯室正中间。 沈惠民在暗处盯着“黑炭”,果真是毒枭秦有生,是三人团伙的为首者,是团伙中最歹毒的一个。三次进监狱改造,不但没有丝毫转变,反而更加凶狠了,这次竟然枪杀了邝天野。他真恨不得一枪将其击毙。 彭金山不停地给秦有生下达命令: “立正!” “向前看!” “向左转!” “向右转!” “向后转!” “跑步走!” “……” “黑炭”歹徒秦有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满头满脸流汗,他听不清彭金山下面的命令,站住双脚,抬手连连往脸上抽耳光,嘴里骂自己:“我不是人!我真的不是人!我是畜生!我罪该万死!” 彭金山手指审讯室门口,瞪大血红的眼睛,对他吼道:“滚!给老子滚!” 杜瓦尔押解着“黑炭”歹徒秦有生走向刑事拘留所。路上,他看看前后无人,狠狠地踹了“黑炭”歹徒秦有生一脚,骂道:“你这猪一样的东西。你还我兄弟!你还我兄弟!”他骂着,呜呜地哭了。 这时,审讯室及其相连的办公室里,一片抽泣声。彭金山直直地站立在审讯室中间,满脸泪水长流。他喘过一口气,走到隔壁办公室,挨近柳润美身边,低声问道:“柳姐!你肯定是这家伙?” 柳润美一边擦泪,一边点头。她语气愤恨地说:“我敢肯定!这家伙最毒!” 话没落音,柳润美两眼发黑,身子一歪,又一次昏倒在地。 第59章 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一旦决心下定再难 第五十八章 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一旦决心下定再难也能从容镇定 从殡仪馆送别邝天野回到局里,柳润美一下汽车就昏倒了。沈惠民赶紧将妻子一把扶起,搂在自己怀里,来到刑警大队办公室。他给她嘴里一滴一滴地喂水。柳润美苏醒过来,嘴里喊着:“天野!天野!是我害了你呀!” 沈惠民本想要她去看看邝天野的父母,但见她那异常痛苦的样子,担心她在邝天野的父母面前会哭得更伤心,他心里实在不忍,就对妻子说:“这两天你也太累了,我用摩托送你回家休息。” 柳润美说:“你这里好多的事,怎么能丢开。我自己回去。” 沈惠民觉得妻子的情绪有些异常。他想这也正常,俗话说得好,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妻子面对曾经欲对她施暴的歹徒,情绪激动、难受,这是可以理解的。她想到邝天野为追捕三个歹徒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心里肯定自责不安。他对柳润美说:“从这里到家中,有十来里路,你这个样子怎么走得回去。还是我送你回家吧!” 柳润美说:“我走惯了路,没关系的。你要好好安慰邝天野的父母。”她说不下去,眼泪长流。 沈惠民叹了一口气,对她说:“这种时候,说什么话也没有作用。邝天野是好样的。这么年轻就牺牲了。父母心头的肉被挖走了,做父母的眼泪哪里哭得干哟!哎!太可惜了!太痛心了!都怪我!” 说着,他声音哽咽。 柳润美眼里不停地流泪。 沈惠民又安慰妻子:“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一定要为他报仇,严惩那三个歹徒。” 柳润美边哭边点头。 沈惠民对妻子说:“你和桃放明提供的证据材料翔实有力,对严惩秦有生、牛宝强、高凡成那三个歹徒能够起到重要作用。” 柳润美点头。 这时,隔壁审讯室里传出了彭金山的吼声:“你还要等什么?赶快向检察院报捕!桃放明也证实了对她进行强暴的就是这三个家伙,她已经肯定地告诉我们,这三个家伙烧成炭,化成灰,她都认得出他们的真面目。她也说了,最狠毒的就是那个黑炭歹徒秦有生。一定要他偿还血债!” 符品仁拍了拍彭金山的肩膀,说:“我也跟你一样,为邝天野的牺牲感到莫大的悲痛,但我们是代表国家执法,不能感情用事。要重证据。这三个家伙的口供还不一致,我们还要继续审讯。” 彭金山抓住符品仁的衣领,一边大哭一边怒吼:“这三个家伙开枪打死了邝天野,这还需要审讯吗?这难道不是铁的事实吗?一个曾经遭到这三个家伙强暴的女人,一个曾经受到这三个家伙欺负的女人,都辨认证实了他们的真面目。这难道还不能成为证据吗?” 符品仁掰着彭金山的手,说:“你冷静一点行不行?邝天野牺牲了,你以为只有你悲痛,我就无动于衷是不是?法律是有程序的嘛!” 彭金山松开符品仁,走到审讯室一角,嚎啕大哭。 杜瓦尔蹲在审讯室的另一角落里,痛哭不止。 沈惠民流着伤心的泪水,先走到杜瓦尔面前,拉着他的手一起走到彭金山那里,他对他俩说:“泪水、愤怒,替我们报不了仇。我们要振作起来,把这桩案子办成精品铁案,才能真正为邝天野报仇。” 整个审讯室被哭泣声淹没。 这情景,柳润美不忍心看下去,这争吵,柳润美不忍心听下去,她默默无语地朝门外走去。 沈惠民赶紧追上去,把柳润美送到蓝天公安分局大门口。他还想送一程,柳润美高低不肯,推着他打回转。 沈惠民只得依了她。夫妻依依不舍,挥手告别。柳润美走出很远,还回过头张望沈惠民的身影。沈惠民没有回头,赶紧去处理那堆成山的工作。 接下来的日子里,柳润美的精神变得异常痛苦。她总是想:为了追踪那三个强奸犯,邝天野献出了年轻宝贵的生命,这都是因为她而引起的。她后悔不尽。同时她知道:三个强奸犯的落网,就意味着她被这三个家伙强奸的事,再也瞒不住沈惠民了。这些天,柳润美由于在沈惠民面前隐瞒了自己被三个歹徒强奸的事,一直心事重重。她在沈惠民面前失去了往日的开心和欢笑,性格也大变,热情开朗的她,整日郁郁寡言,闷闷不乐。她一有时间,就要洗澡,仿佛身上有着永远也洗不去的污垢。她洗澡的次数明显增多。沈惠民偶尔回家,对妻子身上的这种变化有所察觉,但他没有去多想。 时间越往后移,柳润美越承受不了这种精神的痛苦。她感觉到自己永远对不起丈夫、永远对不起儿子、永远对不起整个世界。她被三个歹徒强奸的事一旦传扬出去,她没有脸面见人事小,关键是丈夫、儿子在人前永远抬不起头。这给他们丢脸呀!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人没有脸面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随时会受到别人的耻笑、讥讽,随时会遭到别人的白眼、冷漠。 几天来,柳润美内心斗争异常痛苦。她左思右想,只有以死,才能换回骨气,换回忠贞,换回脸面。她也明白,她的死,肯定会给丈夫、给儿子带来痛苦,带来悲伤。她权衡再三,总觉得她死的价值,比活着的价值要大。她抱定了一死了之的决心。 柳润美下定了死的决心后,她变得很平静。 11月3日下午,柳润美捡废品回到家,她找出纸和笔,给自己泡上一杯金牛山云雾茶,坐到桌子前,给丈夫和儿子写遗书。 她写着写着难以控制住情感,眼泪像奔涌的金牛山泉水不断线地流出,淌在脸上,一串串地往下落。她生怕洒在纸上,拿起毛巾不停地擦。她干脆放下笔,离开桌子,把头埋在棉被里,放声大哭了一阵。 她理智地控制住感情,控制住眼泪,重新回到桌子前,提笔写遗书。她一口气写下了留给丈夫、留给儿子的话,中间没有停顿,也无需太多的思索,一腔深情泼洒在纸上。她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 她手捧遗书,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没有一个要改的字,没有一句要改的话。她将遗书紧紧地捂在胸口,大约捂了几分钟,然后才轻轻地放回到沈惠民的写字台上。 她站起身,环视室内,她与丈夫、与儿子共同生活的一幕幕顿时像湘江上的流水,从她眼前哗哗流过。日子虽然清贫,但充满了欢乐;日子虽然平淡,但不缺少情趣;日子虽然艰难,但享受到了收获。由于这几天突然发生的一些事情,迫使这屋子里的一切发生了改变。人生是多么的无常。生活充满了变数。命运总是受社会的支配,个人难以把握。她深深体会到:人自来到世界的那一天开始,就从来没有属于过自己。她不能多看了,她不能多想了。既然下定决心要走,就要走得干脆利落,走得洒脱自如,走得气势磅礴。 柳润美不再流泪。她不想流泪,她不能流泪。她微笑着在室内走来走去。她考虑离开这个世界的种种办法。最后她选择从水上离去。她从水上来,就应该从水上去。她人生最喜爱的是水;最离不开的是水;最有感情的是水。她在水上出生,她在水上成长。水给了她志气;水给了她智慧;水给了她阳刚;水给了她温柔。她与沈惠民结婚后虽然进了大都市生活,但她每晚都梦见自己依然生活在春柳湖,与碧水、鱼鹰、春柳做伴。春柳湖的水、洞庭湖的水、湘江的水、长江的水,溶入了她浑身的每一个细胞中。她生为水上人,死为水上魂。她要躺在水的怀抱里,走向另一个世界。她也只有回到水里,才能洗去三个歹徒在她身上留下的污垢。 柳润美浑身轻松,对眼前的这个世界已无任何留念。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一旦决心下定,再难也能从容镇定。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赴死更难,世界上也没有什么比赴死更轻松。此时的柳润美,脑海里所有的痛苦已经荡然无存,精神上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愉快过。她潇洒地在家里走了一圈,把丈夫、儿子的照片擦了擦;给养的几盆花浇了一遍水;在那张可升可降的特殊床上坐了坐。然后,她站起身,轻盈地走到家门口,拉开门,反手把门带上,落锁,钥匙按老规矩放在花缽下,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家,她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家。 柳润美一直从橘子洲头,步行到湘江一大桥。 她走向大桥中间,遇见任何一个人,她都是面带微笑,不是那种做作的微笑,而是那种发自肺腑的微笑,每一个笑纹中含满了蜜意与真诚。 她站在湘江一大桥的最高点,满面春风的观察桥下的江水。夕阳下的湘江,波光粼粼,像撒满了金子,两岸的倒影映入江中,岳麓山、橘子洲、春笋般密布的高楼大厦,仿佛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鱼儿跃出水面,宛如湘江发出的会心微笑。她觉得江水实在太美丽、太诱人,她想与之亲吻,与之拥抱,与之融为一体。 此时,她听见湘江上游传来一阵十分耳熟的渔夫号子: 抓住纲,嗨哟嗨! 撒大网,哟嗨哟! 江水深,嗨哟!嗨哟!嗨哟哟! 鱼儿壮,嗨哟!嗨哟!嗨哟哟! 长篙一竿拨激流哟! 举世无双湘江郎嗨哟嗨! 两只鱼鹰“呀呀”地鸣叫着,从她眼前掠过。 耳熟的渔夫号子渐渐拉近,又渐渐远去。 渔歌声穿过湘江一、二、三、四大桥,朝下游飘去。渔歌声越远,越传来揪心的情感。 柳润美不忍心往下听,她生怕渔夫的号子扰乱了她的行动计划,她收回了自己的注意力。 柳润美依然望着湘江水,脸上笑得格外甜,笑得格外美。 她身边过往的行人,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被她的美所吸引,都贪婪地多看她几眼。就连过往的大车小车,都放缓了速度,有的还赶紧拿出照相机,伸出车窗,抢拍下这幅美景。 夜幕合围,桥灯初放。 柳润美爬上大桥栏杆,纵身朝滔滔湘江跃下。那一瞬间,她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满头黑发飞扬,俨然一只鱼鹰从天而降,扑向水中捕捉目标。 顿时,桥上的行人围拢一团。 桥上的车辆堵塞一团。 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有人跳进湘江啦!” “一个美女投江啦!” “快!快救人呀!” “快来救人呀!” …… 沈惠民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回家了,与柳润美也没有任何联系。他心里一直牵挂着柳润美,想找个机会回家看看,被刑警大队的工作缠着,总是抽不开身。 11月3日傍晚,沈惠民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空余时间,他打算回家看看。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柳润美此时正从湘江一大桥飞身跳下。 沈惠民回家前,首先习惯性地来到办公室,看看有没有穿脏了的衣服要带回家。他一眼看到办公桌上的电脑,像被磁石吸引了似的走了过去。他这几天只顾了忙工作,没有顾得打开电脑上网看看。他很想浏览一下国内外的动态,便不由自主地伸手开启了电脑。 沈惠民打开网页,弹出的首条新闻令他大吃一惊: 今日凌晨4时许,湖南丰阳市明珠区一栋8层楼四合院式的商住楼发生重大火灾,现场居民全部及时疏散。上午8时37分,8层高楼部分倒塌,丰阳市消防支队2名消防官兵当场牺牲。到下午17时30分止,大约有10多名消防官兵被压在废墟中。现场另有消防官兵9人、保安人员1人,新闻记者4人受伤。由于疏散及时,居民与现场群众无一伤亡。目前,抢救工作仍在进行中。 沈惠民看了这条新闻,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我的天啦!”他瞪大眼睛盯着电脑显示屏,脑袋顿时像注满了水,飞速胀大。他儿子沈心柳是丰阳市消防支队的一名消防战士,入伍两年,每当该市发生重大火险,灭火救灾队伍中总少不了他儿子的身影。此次肯定不会例外。他想:既然儿子随支队官兵一道开赴了救火第一线,是当场牺牲,是被压在了废墟中,还是仍在举着水枪灭火?他不知儿子的情况如何。他像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最担心的是儿子的安危。他希望儿子化险为夷。 他急切地想知道儿子的真实情况。他无法克制自己,赶紧给丰阳市消防支队值班室打电话。对方回答:沈心柳的生死情况不明。有关方面快速组织了力量,正在现场全力搜救遇险官兵。 沈惠民听了对方的答话,心脏跳得更加厉害,额头上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他不便多问,他知道此时问得再多也没有丝毫作用。 他放下话筒,冲出办公室的门,扯开步子往家里赶,他要把这消息告诉妻子,夫妻俩好好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沈惠民骑着那辆摩托,驶上了枫林路。他转念一想,不能把这消息告诉妻子,那样会把妻子急疯。他不但不能把这消息告诉妻子,相反还要想方设法瞒着妻子。他想:要想以最快的速度了解到儿子的真实情况,只有自己立即赶往丰阳市。他打算骑着摩托直奔长沙火车站。 他没有行进几步又立刻改变了主意。他不能去丰阳市。儿子既然选择了消防事业,就肯定要流血,要牺牲。这是不可避免的。两年前应征入伍时,他们全家对此有过充分讨论,应该说早有思想准备。如今危险真的来了,必须勇敢面对,并不会因为他赶到丰阳市,就能够给已经发生的结局带来改变。目前,全局上下都沉浸在邝天野牺牲的悲痛之中,都希望尽快查清事实真相,把三个歹徒送上审判台。他不能丢下案子不管,必须尽快满足全局民警的愿望。他此时去丰阳市打探儿子的近况肯定不妥,但他心里怎么也放不下对儿子的牵挂。他想了想,有了两方面都顾全的办法。他自己留下来继续办案,委派妻子尽快赶去丰阳市。他原先想把丰阳大火的事隐瞒下来,不让妻子知道,看来这是很不现实的。这是震惊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大事,所有新闻媒体都作了报道,他想瞒住妻子是不现实的,还不如干脆把实情告诉妻子,然后委派她连夜赶去丰阳市,了解儿子的近况。 沈惠民主意拿定,便立即赶往橘子洲头的家中。 他骑着摩托在湘江一大桥上行进,看到桥中间围了很多人。他以为出了交通事故。他没有凑过去看。他相信交通警察会及时赶来处理。他手中的摩托往右改变了方向,驶出湘江一大桥桥面,沿水泥坡道急驰,直奔橘子洲头的家中。 他一边在门前那棵大樟树下停放摩托车,一边朝门里喊道:“美美!你快出来!” 屋门关闭着。门里没有回音。室内没有灯光。 沈惠民以为妻子早早地睡了。他有点纳闷。妻子从不这么早睡觉的呀!莫非身体不舒服?他急步跨上台阶,走近门口。他抬手敲门,一边敲,一边呼喊着妻子的名字:“美美!我回来了!” 门里没有应答。 沈惠民这才发现房门紧锁。他想:妻子会去哪里呢?他得不出回答。因为妻子从来没有到别人家串门的习惯。沈惠民十分着急,心里越加觉得不安。他赶紧移开花盆,拿起那片门钥匙,开门进屋。他眼前一片黑暗。 “美美!我回来了!“ 沈惠民实在想不出妻子外去的理由,他总以为她此时应该在家里,一定是出于什么特殊原因,早早地睡下了。他的呼唤一声比一声高:“美美!你这么早就睡了?” 沈惠民没有听见回音。他打开电灯。房子本来就面积不大,总共才29平方米,加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摆设,一切都呈现在他的视线内。他心里一阵紧张。他没有看见柳润美的影子。他猜不出柳润美会在这个晚上去哪里。 他在室内转了一圈。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转这一圈。就是因为他转了这一圈,很快发现了柳润美给他留在写字台上的那封遗书。 开始,沈惠民不明白妻子为什么给他留下这封信,他双手捧起,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不是一封普通的信,而是妻子留给他的遗书。他浑身紧张。他不相信这是一封遗书。他再次从头至尾细看。 惠民: 你告诉我在岳麓山南坡抓了三个歹徒,马上就要押到刑警大队审讯室,要我辨认。我理应非常高兴;你也一定以为我会非常高兴。你可能没有发现,我当时的表情很平淡。我内心的复杂感受是没有人能够了解的,也是没有人能够理解的。整个辨认的过程,我如同被架在火山上烧烤。我除了像大家一样痛恨、痛苦之外,我还多一层惭愧与自责。彭金山在明处调动三个歹徒变换着不同的角度,目的是为了让我看得准确无误。其实我只看一眼就足以认定他们的真面目。一天之内,我两次与这三个家伙遭遇。第一次他们三个轮奸了我,第二次他们又要强奸我时,是桃放明以牺牲自己的尊严为代价,保护了我的尊严。这帮没有人性的东西,害了我,害了桃放明,这都不足以枪毙他们。没想到他们害死了邝天野。多么年轻有为的生命呀!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没有别的能够替代,不过像我这种人的生命除外,因为我的生命是没有任何价值和意义的。与邝天野不可相比。你一定要尽快将这三个歹徒绳之以法,替邝天野报仇雪恨。 我是怀着不舍的心情与你和儿子心柳永别的。我的确不想走,但我必须走。如果有缘,如果你不嫌弃,我们下辈子还做夫妻。我实在太累了。我不想多说了。让我紧紧地拥抱你。请你一定要照护好我们的儿子!这是我最后对你的拜托。请转告我的好儿子,妈妈对不起他! 当你看到此信时,我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美好的世界,永远地离开了我亲爱的丈夫,永远地离开了我可爱的儿子。请你不要难过。我在另一个世界关注着你和儿子,深爱着你和儿子。我会时时刻刻祈求菩萨保佑你和儿子平安幸福! 惠民!永别了! 真爱你的妻:润美 xxxx年11月3日 沈惠民心头发慌,双手颤抖。他没想到会突发这样的事情。他这时才联想起了柳润美近些日子在他面前表现出的种种异常举动,说过的种种异常言语。他责怪自己太笨了,太自私了,从没把妻子的异常言行放在眼里,更没放在心里,只晓得一门心思破案,结果自己家里竟发生了人命关天的大案。他此时突然感悟到,平时花适当的时间和精力关心好自己的家人,也是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社会和谐的重要音符。他不能失去润美。他不能没有润美。他要把润美找回来。但他不知道润美的去向。 沈惠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和判断妻子会采取何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首先一个水字浮现在他脑海里。他默默自语:对!润美她一定会选择水上离去。她对水有着深厚的感情。一则她生在水乡,长在水乡;二则她极爱洁净,容不下一丁点灰尘,只要她觉得哪里有一丝灰尘,她就会用水狠狠地洗净。沈惠民深信,妻子在最后的时刻,一定会将自己的生命托付给她深爱的水。 沈惠民想到此,心里一战,刚才回家时路过湘江一大桥看到的人群成堆的情景浮现在他眼前。他想:莫非润美选择从湘江一大桥上投江?他想到这一层,又害怕,又着急。他一个箭步冲出屋门,冲进黑夜,冲到门前那棵大樟树下,跨上摩托,驱开沉沉夜雾,奔向湘江一大桥。 第60章 一个女人从几十米的高空跳进湘江,整 第五十九章 一个女人从几十米的高空跳进湘江,整座天空为牺牲的20名消防官兵哭泣 沈惠民远眺湘江一大桥上,灯光朦胧,忽闪忽现,什么也看不明白,什么也分不清楚。随着摩托飞驰,他离湘江一大桥越来越近,渐渐看清了桥上灯光的不同层次、不同颜色,整个大桥就像一道横空出世的彩虹,那奔流不息的车灯,宛若彩色波涛涌动。沈惠民睁大双眼,想看清桥面上的人群,想看清人群中有没有那张他熟悉的面孔。他从橘子洲头奔向湘江一大桥的过程中,始终无法看清大桥上的人群,更无法看清人群中有没有他熟悉的那张面孔。 他不断加快摩托车的速度,向着湘江一大桥狂奔。他希望有人拉住柳润美,不让她往江中跳。他相信人们不会见死不救。这个世界关心他人的人无处不在,无处不有,总是很多很多。那一双双利人的手,一定会及时地伸出,挽留住他妻子柳润美的生命。 沈惠民一路想,一路飞奔,摩托车速度已经被他提高到了极限,他也使出了浑身的力量。人与车冲上了坡道,冲上了大桥,冲到了大桥正中。他看见人群依然,只是人数有所减少。人群中发出的声音很嘈杂,他听不清人们在说些什么,但有两个字他听得很明白: “跳江!” 沈惠民扔下摩托车,冲进人群中,几近疯狂地发出呼喊:“润美你不能跳江!你不能跳江!拖住她!求求你们给我拖住她!千万不能让她跳江!千万千万不能让她跳江呀!” 撕心裂肺的呼喊,回荡在湘江上空,令人震颤。 这时,围在大桥护栏边朝桥下观望的人们都把目光转向了沈惠民身上。大家从他的神态,从他的喊声,不用问,都猜出了他的身份。有人认出了他,对他惋惜地说:“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呀?!” 沈惠民上前抓住这个人问道:“你说我来迟了?你说我来晚了?” 人群中反问:“你早干什么去了呀?” 沈惠民大呼:“天啦!我怎么知道呀!” 不认识沈惠民的人说:“好你个男子汉,大丈夫,把自己的老婆气得投江,本事不小呀!” 沈惠民双手抓住这个人问道:“你是说我老婆已经投江?” 这个人回答:“你看看!水上110的民警正在大桥下寻找,打捞。还不晓得结果如何呢?” 沈惠民听了这话,扑向大桥护栏,嘴里大声呼喊:“美美!你不能走!你要回来!”他呼喊着,要翻越大桥护栏,往大桥下跳。 刹那间,他身后伸出无数双手,紧紧地拖住他,生怕他跳下湘江。 沈惠民一边大声呼喊,一边拼命挣扎,人们把他从大桥护栏上拖下来,他又挣脱开,重新抓住护栏往上爬。人们再次把他拖回桥面。他拼命挣扎,大声呼喊,渐渐地他力气减弱,声音降低,最后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这时,武圣强接到有关方面的报告,不禁大惊失色,他连声问自己:这是怎么搞的?这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屋漏偏遭连夜雨,破船又遇挡头风。天灾人祸全冲他来了?是他得罪了天地,还是得罪了神灵,都选择这个特殊时期惩罚他?他咬咬牙,暗暗骂道:操他妈!来吧!一起来吧!天塌下来,老子也不怕!他立即率领董江湖、符品仁、杜瓦尔火速驱车赶往事发现场。一路上,他眼前交叠闪现着邝天野、柳润美的身影。他想:为什么生死攸关的都是他最亲的人呢?柳润美的投江自尽,与邝天野的牺牲有没有因果关系呢?他不待往下想,也不待自己给自己作出回答,警车已经来到了柳润美投江的桥面上。 围观群众立即闪开。 董江湖、符品仁、杜瓦尔跳下车,在群众的帮助下,一起抬起昏迷不醒的沈惠民,放进警车。 群众纷纷建议:“赶紧送医院抢救!切莫一家丢了两条人命。” 武圣强摸了摸沈惠民的脸,又拿起他的手把着脉,嘴里自言自语地说:“惠民呀惠民!为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全落到你我头上了呢?这是倒的哪门子霉?” 符品仁说:“武老板!我看老沈他不行了。时间就是生命,赶快送湖南省财贸医院抢救!” 武圣强铁青着脸,摇了摇头,说:“你慌什么慌?大不了再赔一条人命。我就不相信沈惠民那么容易去见马克思。开车回局里!” 董江湖说:“武老板久经沙场,经验丰富,按他的指示办不会有错。” 符品仁不敢说二话。 他们驱车返回蓝天公安分局。 夜已深,局机关院子里显得很宁静。 杜瓦尔稳稳地驾着警车,低速驶进局机关大院,不知是怕给这难得的宁静带来一点噪音,还是担心惊扰了沈惠民的梦。 警车直接驶到办公楼下,停稳。 武圣强、董江湖、符品仁、杜瓦尔轻手轻脚地下车。他们抬着昏迷不醒的沈惠民,小心翼翼地登上三楼,走进刑警大队办公室,将其安顿在那张长沙发上。 杜瓦尔立即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金牛山泉水”,凑近沈惠民嘴边,一滴一滴地喂进他嘴里。 武圣强、董江湖、符品仁都围坐在沈惠民旁边,观察着他的反应。 符品仁对武圣强说:“武老板!还是赶快把他送湖南省财贸医院抢救吧!他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无论精神,还是体质,全都垮掉了,十分需要心理上和生理上的双重治疗。” 武圣强很武断地说:“你不要再说了,我比你了解沈惠民。他肯定能挺过这一关。你们都走吧!该做什么照样做什么。只留下杜瓦尔在这里照看他就行了。他太累了,让他在这里安安静静地躺一阵。” 说完,武圣强起身离去。他走到刑警大队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掏出手机,给水上110打电话,了解那边打捞柳润美的最新情况。 董江湖、符品仁相继走出了办公室。他俩一前一后,走过长长的走道,从三楼下到一楼,一直一言未发。到了要分手的时候,董江湖对符品仁说:“伙计!天助你也!” 符品仁主动握住董江湖的手,态度十分虔诚地说:“符某不才,全仰仗董党委多多关照。知遇之恩,没齿不忘。” 董江湖说:“你我谁跟谁呀!用得着这么客气吗?在不违反大的原则的前提下,我定当竭尽全力。老弟请放宽心吧!” 符品仁拱手:“拜托!拜托!事成之后,终当报偿。” 董江湖指着符品仁说:“你看看!刚才说了不必客气,你这又客气了。” 他俩笑呵呵地分手。 杜瓦尔独自守在沈惠民身边,他依然一滴一滴地往沈惠民嘴里喂进“金牛山泉水”。突然间,沈惠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杜瓦尔连忙轻声呼唤:“沈大队长!你醒醒!你醒醒!” 沈惠民听到喊声,睁开双眼,环视四周,欲坐起身子。 杜瓦尔双手将他按在沙发上,说:“你不能起来。你多躺一会儿吧!” 沈惠民问:“小杜!我怎么回到办公室了?我不是在湘江一大桥上的吗?” 杜瓦尔告诉了他回来的经过。 沈惠民追问:“我家润美呢?她怎么样了?” 杜瓦尔说:“我们接你回来的时候,水上110正在大桥下面全力搜救。” 沈惠民追问:“结果呢?我家润美是不是得救了?” 杜瓦尔如实说:“我不晓得。” 沈惠民坐了起来,边流泪,边说:“我相信润美她不会淹死的。她的心好!老天爷会保佑她这样心好的人;龙王爷也会保佑她这样心好的人。她不会有事的,她会被水上110救上岸的。” 说着,他站起身,只觉头重脚轻站不稳,赶紧坐下,伸手抓住杜瓦尔,说:“来!你扶我,陪我去湘江,我要接润美回家。” 这时武圣强走了进来,对沈惠民说:“我一直相信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任何突如其来的灾难也不可能把你击倒。” 沈惠民望着武圣强问道:“你是说我堂客她,她,她已经……” 武圣强说:“你是个坚强的男人;也是个聪明的男人。你可想而知,一个女人从几十米的高空跳进湘江,会是何种结果?!” 沈惠民听了这话,身子连连摇晃,嘴里自言自语道:“润美她,她,她……我的天啦!” 武圣强说:“不过,也不能一概而论,因人因地因时不同,往往也会出现特殊情况。” 沈惠民张大眼睛问:“润美她,她,她……她还有生还的希望吗?” 武圣强说:“我是说特殊情况。你家柳润美就有很多特殊的地方嘛,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嘛!譬如,她能力强!她水性好!” 沈惠民说:“你就别夸她了。她要是像你说的那么好,就不会投江自尽。” 武圣强问:“我就不明白,她那么坚强的一个人,饱尝人间辛酸,历经多少风浪,遇到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定要跳江自尽呢?” 沈惠民犹豫了一下,朝武圣强伸出手。武圣强连忙弯下身子,凑近沈惠民。杜瓦尔一见这情形,知趣地退出办公室,走到门外去了。 沈惠民抱着武圣强的头,低低耳语了一阵。 武圣强听着听着,四方脸膛板得铁紧,一拳砸在桌子上,嘴里骂道:“狗日的!我操他祖宗八代!老子非狠狠办了这三个畜生不可!” 沈惠民哇哇地哭了,哭得像个小孩子。他对武圣强说:“哥!你说我这命为何这么苦呀?” 武圣强安慰道:“兄弟!这世界上命苦的何止你一人呀!灾难既然来了,害怕也没用,躲避也没用。越怕,越躲,越出鬼。只有面对现实,咬紧牙关挺过去。灾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 沈惠民紧紧抓着他的手说:“哥!我听你的。” 武圣强对门外招呼道:“小杜!快进来。你在外面藏什么?有什么藏的嘛?” 杜瓦尔从外面走进来,他再看看眼前的两个人,觉得与以前更不一样了。 武圣强在沈惠民身边坐下,拉着他的手,说:“老沈!还有件事,我不想瞒你。” 沈惠民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追问:“什么事?你说呀!” 杜瓦尔一阵紧张,心里咚咚跳,眼睛盯着武圣强的嘴,他生怕那里说出的事情太吓人。 武圣强说:“我刚才接到有关方面的情况通报,丰阳市发生了……” 沈惠民没有听完下文,像弹簧似的跳起,嘴唇战抖着问道:“我儿子心柳他……他……” 说着,他身子一晃,又昏了过去。 武圣强、杜瓦尔伸出双手,紧紧地扶住他,放在沙发上,帮助他躺好。 沈惠民嘴里喃喃道:“我儿子心柳他……是生,还,还是……” 武圣强从沈惠民的反应明白,他已经知道丰阳市那边发生特大火灾的情况。他盯着沈惠民那张憔悴的脸,心里暗暗叹息:沈惠民真够惨的,与他武圣强一样的惨,比起来甚至还要惨。一家三口,同一天里有两个发生了意外,生死未卜,凶多吉少,铁打的汉子也经受不起这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呀!这种打击、痛苦,除了自己扛起,没有人能够帮助分担。他不禁流出了泪水。他赶紧抹了一把,不想让杜瓦尔看见。 杜瓦尔给沈惠民喂完半杯“金牛山泉水”,起身走向自动饮水机,准备再去续半杯。他一抬头,看见武圣强正在擦眼泪,他心里咯噔一跳,眼里也流下了泪水。他对武圣强轻声问道:“武局长!心柳他已经为国捐躯了?” 沈惠民正好苏醒过来,听了这话,“哇”地放声痛哭:“我的心柳为国捐躯了!心柳呀!我的儿呀!……” 武圣强拍拍他的手,说:“老沈你冷静点。那边正在全力抢救被困在废墟下边的官兵。你儿子心柳是生,是死,暂时情况不明。” 沈惠民自言自语:“心柳不会死的。老天爷对我沈惠民不会这么绝情,刚刚夺走了我堂客,又要夺走我儿子。那是不可能的!心柳不会有事的!” 说着,他要坐起身。 武圣强一把将他按下,对他说:“是的!心柳不会有事的。我们的儿子不会有事的。惠民你要坚强些。我们都要坚强些。我们身边有小杜呢!你看看,他多像我们的儿子呀!” 杜瓦尔抱着沈惠民哭着说:“沈伯伯!如果心柳有个三长两短,从今以后我就是您的儿子。韦珞奇已经做了邝伯伯邝伯母的女儿。我就做您的儿子吧!” 武圣强拍拍杜瓦尔的肩膀,说:“好儿子!不哭!人都是要死的。无非是个早点晚点的区分,没什么可怕的。他娘的!天不会塌下来!天真要塌下来,老子一手举起!我们该做什么,还是照样做什么!这心里一定不能乱,如果心里一乱,做事就没有了主张。” 沈惠民连声说:“对的!对的!对的!”说着,他站起身,还没有真正立起身子,眼前一团黑云掠过,脑壳里一阵发热,身子一晃,再次昏倒。 武圣强、杜瓦尔搂着他,又往沙发上放下,安置他平躺好。 杜瓦尔又给沈惠民嘴里喂“金牛山泉水”。他一边喂,一边对武圣强说:“武局长!你去打个盹吧!这里有我就行了。我会照顾好沈大队长。你放心吧!” 这时,武圣强的手机响起。他掏出看了一眼,对杜瓦尔说:“好!我不会走远。我就在我的办公室里。有什么事,你给我拨电话。我接到电话立刻就过来了。” 杜瓦尔回答:“我会照你吩咐的做。武局长!你就放心地去忙吧!” 武圣强边接电话,边走出了刑警大队办公室。 刑警大队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沈惠民、杜瓦尔两个人。 杜瓦尔不时给沈惠民嘴里喂进两勺“金牛山泉水”,俨像儿子侍候父亲一般尽职尽责。 天亮时分,沈惠民又一次苏醒过来。他对杜瓦尔说:“小杜!来!拉我一把。” 杜瓦尔不明白他的意思,问:“沈大队长!你别起来,好好休息一阵。你需要什么,我帮你办就是了。” 沈惠民说:“不!我要起来。”说着,他艰难地支撑起身子,但没有坐稳,又倒在了沙发上。他朝杜瓦尔伸出手,杜瓦尔赶紧帮了他一把。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指了指办公桌上的电脑。 杜瓦尔明白了他的意思,扶他走到办公桌前,帮他开启了电脑。 沈惠民立刻打开网页,搜索丰阳市“11.3”大火的相关消息。他没想到,他刚输入关键词,点击搜索,与此相关的新闻如同潮水般涌上了页面。首条新闻牢牢吸引着他的眼球: 20名消防官兵因公殉职,仅一人生还 沈惠民看到这个标题,心脏跳到了嗓子眼,脑壳嗡地一声像要爆炸。他的身子晃了晃,终于挺住了。 杜瓦尔站在他身后,也同时看到了这条消息,心里十分紧张。他也感受到了沈惠民的反应。他双手扶着沈惠民的肩膀,生怕他倒下去。他无法用适当的语言对沈惠民给予安慰。 沈惠民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继续阅读这条消息的具体内容: 据丰阳市特大火灾抢救指挥部消息:11月3日10时05分,抢救人员在废墟中找到了最后一名消防战士,医务人员证实这名消防战士已经牺牲。至此,19名被倒塌房屋废墟掩埋的消防官兵全部被找到,其中仅一人生还。在3日凌晨发生的丰阳市特大火灾事故中,总共有20名消防官兵因公殉职,目前,现场废墟清理工作仍在继续。 沈惠民读到这里,不禁“哇”地放声痛哭,他没有完全哭出声音,就已昏迷过去。杜瓦尔又急又怕,他赶紧抓起桌上的电话机,给武圣强拨打电话。 此时,武圣强正利用各种关系和渠道,与丰阳市火灾现场指挥部联系,想了解到沈心柳的确切消息,可所有联系上的人,都无法给予准确的答案。他接到杜瓦尔的电话立刻赶了过来。眼看着沈惠民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他心里很难过。妻子投江自尽,儿子生死不明,这样的灾难落到谁的头上,谁都承受不了。他也像沈惠民一样,为沈心柳的安危担心着急。他决定亲自陪同沈惠民赶往丰阳市,了解沈心柳的情况。 武圣强把这想法和安排对沈惠民说了,没想到沈惠民死活不同意。他的理由很简单:“我手头的案子正在节骨眼上,专案组本来就警力不够,自从邝天野牺牲以后,更显得捉襟见肘,我不能丢下案子不管。” 武圣强对他说:“我再从经侦大队、治安大队抽调警力,充实到刑警大队。你应该放心了吧!” 沈惠民说:“那也不行。我知道全局哪一个部门的警力都非常有限,你是打肿脸充胖子。再说,新来的同志比不上我对案情的熟悉,他们还需要时间从头了解案情。” 武圣强火了,说:“你就心柳这么一个儿子。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你不去,我去!”说着,武圣强掉头就要上车。 沈惠民一把拖住他,说:“武局长!我谢谢你。我的确只有心柳这么一个儿子。可邝天野的父母也只有邝天野这么一个儿子呀!我去与不去,都无法改变心柳的生与死。所以,我决定不去。我应该继续做我该做的事。” 武圣强握着沈惠民的手,心尖尖像被千万根针扎,疼痛难受,泪流满面。 就在这时,武圣强接到丰阳市公安局一位朋友给他传来的消息: 11月4日11时13分,在丰阳市特大火灾中被压废墟中27个小时的消防班长沈心柳被救出,虽然身体多处受伤,但脱离了生命危险。他是抢险官兵中唯一的生还者。 武圣强接完这个电话,不知是哭还是笑,他双手将沈惠民紧紧地搂住,抱起,连连旋转了三个圈,高兴地说:“惠民!你有福气!你是有福之人呀!” 沈惠民不知是怎么回事。 武圣强又说:“老沈!你家祖宗积了阴得,得到了回报!” 沈惠民似乎明白了一点。他问:“武局长!你是不是说我儿子心柳……” 武圣强大笑着说:“老沈!你儿子心柳命大!他没有死,他还活着!心柳那小杂种就是命大!命大呀!哈哈……” 沈惠民大声问:“武局长!这是真的?” 武圣强回答:“千真万确!我们的儿子沈心柳没有死!他是唯一的生还者!” 沈惠民反而连连摇头道:“你骗我的!那么多战士都牺牲了,为什么他还活着?不可能!你骗我的!” 武圣强朝他当胸一拳,道:“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这种后继有人的大事,我骗你,我还是人吗?再说我老武何时何地骗过你?我老武生来就不会讲假话。老沈!我们的儿子大难不死,我们应该庆贺一下。” 沈惠民问:“庆贺什么?” 武圣强说:“为你儿子,为我们共同的儿子,遇大难不死而庆贺!这小子必有后福!” 他接着大声呼喊:“杜瓦尔!快给我拿酒来!我要老渡口白酒。” 沈惠民制止道:“武局长这不行!这不行!” 武圣强问:“有什么不行?” 沈惠民提醒道:“你忘了五条禁令!上班时间不能喝酒。” 武圣强说:“这是特殊情况!我们后继有人!我们后继有人呀!杜瓦尔快给我拿酒来!快给我拿老渡口白酒来!” 沈惠民说:“禁令面前没有特殊。武局长你想想,你今天要是破了这个例,以后还如何管别人呀!?” 杜瓦尔灵机一动,拿来了两杯“金牛山泉水”,递到两位领导面前,说:“只要心意有,白水胜白酒。” 武圣强、沈惠民同时接过一杯水,朝杜瓦尔投以赞许的目光。他俩高举杯子,说:“为心柳大难不死,干杯!” 杜瓦尔在一旁大声附和:“干杯!” 武圣强、沈惠民碰了碰手中的杯子,同时高呼:“干杯!” 他俩将杯中的“金牛山泉水”一饮而尽。 “干杯!干杯!干——杯——!” 此时,局机关院子里响起一片应和声。 他俩朝着声音望去,局办公大楼的每一层楼道上都站满了警察,每个警察手中都举着透明的玻璃杯。可见,全局上下都关心着丰阳大火,都关心着沈心柳的生死命运。 沈惠民被深深打动。他朝楼上楼下连连拱手举杯,嘴里说:“谢谢大家!我沈惠民谢谢大家啦!”他扔下手中的杯子,继而放声大哭。他边哭边说:“心柳的命是捡回来了,可那二十位官兵却永远也回不到他们的父母身边了。那些做父母的如何面对,如何生活下去呀?!” 沈惠民哭得伤心极了。 楼上楼下的民警都被感染,响起了一片悲痛的哭泣声。 这情景感动了上苍,本来晴朗的天空,突然从湘江上空刮来一阵风,继而阴云密布,细雨纷飞。 整个蓝天公安分局机关大院刚刚从失去邝天野的悲痛气氛中走出一步,又被丰阳大火夺走二十位消防官兵的生命带来的巨大悲痛所笼罩。 全体警察在哭泣。 整个局机关大院在哭泣。 整座天空在哭泣。 接下来的日子里,民警们见了面,都不像以前那样谈笑风生,只相互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语言,每个人都把所有的感情和力量投入到了查案办案中。 沈惠民在查办特大跨国贩毒案的过程中,时不时都会为牺牲的二十名消防官兵难过流泪。两天中,办案进展迅速。 武圣强几次三番安排沈惠民去丰阳市探望儿子,沈惠民也动过这个念头,但最终还是打消了。儿子有组织上照顾,一定会很快康复。他对武圣强说:“我与那二十位烈士的父母比较,我是最幸运的了,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我不能丢下手头吃紧的案子不管呀!我不能让邬娜瑰逍遥法外呀!” 武圣强说:“不!没有什么比儿子的生命更重要。我命令你一定要去丰阳市看望心柳!” 沈惠民说:“对不起!你这个命令我不能执行。” 武圣强伸出拳头,擂了擂他的胸脯,道:“如果心柳身体恢复不好,我找你算账!他不仅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他是我们公安大家的儿子。” 无论武圣强怎么说,沈惠民也不听。他没有去丰阳市探望儿子,全身心地投入办案,不过,他每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儿子发出一条新的短信息: “湘江从你脚下流来,流经我家门前,我从江水上看到了你坚毅的面孔。祝儿子早日康复!” “今天的阳光特别好,那是为你发出的微笑。你安心的养伤,阳光会为你笑得更美好。祝儿子心情愉快!” “托人给你捎去的才鱼熬汤喝了吗?请原谅不能亲手喂进你的嘴里。爸妈永远爱你!” …… 儿子每次都及时地给他回复短信息: “我真正体验到了活着比死去还艰难。因为牺牲了的那些战友的脸总是在我眼前浮现,可我又不能像他们活着时那样与他们一同工作和学习。不过请沈伯伯妈妈放心,儿子会坚强地活下去。” “又梦见了我的战友们。醒来,睁开眼,他们即刻从我眼前消失。我这心无法形容的难受。沈伯伯妈妈!牺牲的为什么不是我呢?” “老天爷太不公平了,夺走了我二十位战友的生命,却让我一个人活了下来。让我死二十回该多好啊,换回我二十位战友的生命。那样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家庭悲痛。沈伯伯妈妈一定会支持我这想法。我的伤好多了,请放心。” …… 半个月后的一个傍晚,沈惠民接到儿子的来信: 敬爱的沈伯伯妈妈: 我的伤基本治愈。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今天返回到了部队。这些天,我的灵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洗礼,对我的教育太大了。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催人泪下的一幕又一幕。我失去了20位好战友。上苍让我活了下来。但我活着比死了更痛苦。自从11.3大火以后,我再也看不到那些出生入死的好战友,我的心一刻也没有得到安宁。长歌当哭,哭英雄英年早逝;清风为伴,伴烈士烈火中永生。我要继承20位烈士的遗志,加倍努力工作,完成他们的未竟事业,将重于泰山的消防工作做得好上加好,让人民满意,让党放心。 另外我还要告诉沈伯伯和妈妈的是,有关方面正在追查引起楼房坍塌的事故原因,据透露是权钱交易导致的恶果。如果是真,我那20位战友直接成了权钱交易的牺牲品,他们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 沈惠民读着儿子的来信,泪流满面。他给儿子回信,隐瞒了妻子投江自尽一事。儿子捡回一命,承受了那么大的苦难,他不想再给他增添痛苦,瞒得一时算一时。他在回信中表达了对权钱交易的愤恨,如果因为权钱交易导致楼房坍塌,导致20位消防官兵葬身火海,那些贪赃枉法者绝对逃不脱法律的严惩。 沈惠民也从儿子的来信中得到鼓舞和力量。他双手用力摩擦,暗暗下定决心,要走出悲痛的阴影,振奋精神,彻底侦破特大跨国贩毒案和系列入室麻醉抢劫案、团伙强奸案,告慰妻子柳润美和同事邝天野的在天之灵。 他朝分局机关操场走去,他看看前后无人,操场上也不见人影,他要去那里倒立行走,倒出积压在心中的苦水…… 第61章 侦查员进村不显山不露水,有了意外的 第六十章 侦查员进村不显山不露水,有了意外的重大发现 秋日的阳光,照亮了蓝天公安分局女警单身宿舍。 韦珞奇睁开眼睛,满屋子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痛,她从被子里抽出手,捂着眼睛,慢慢松开,墙上悬挂的她一身戎装的巨幅照片映入眼帘。她深情地盯着照片底部邝天野为她精心题写的一行文字:“做命运的主人。”每一个字都显得清清楚楚,她盯着这一行字,百感交集。她的心上人已离她去了另一个世界,只留下这幅手迹陪伴着她。字如其人。那龙飞凤舞的字体,透露出邝天野的灵性与智慧。她后悔当初没有要邝天野给她多写几幅字,多作几幅画,现在要得到已不可能了。这些天,她每时每刻都想着要去清点整理邝天野留下的遗物,但她又缺乏勇气。睹物思人,她担心自己承受不了情感的冲撞,倒在邝天野的那间小房里再也走不出来。她曾经打算邀请杜瓦尔一起去,但她又觉得那是她和邝天野的世界,不能让旁人介入。她想等到自己精神有所好转了再去清理邝天野的遗物。 韦珞奇揩干眼角的泪水,打开手机,要看看什么时候了。这些天,她很少打开手机,一有机会,她就独自呆在房子里,或是睡在床上,回想她与邝天野在一起的时光。 此时,她赶紧起床。自从邝天野牺牲后,她一直处于极度的悲痛中,专案组的同事们都对她给予特殊照顾,尽可能地多给她一些休息时间。今天上班时间快到了,她不能迟到。 韦珞奇走进洗漱间,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与邝天野牺牲前比较,她明显地瘦了一圈,满脸憔悴,无精打采。她一边洗漱,一边振奋起精神。她命令自己:必须尽快从悲痛中振作起来,惩恶护善,为邝天野报仇。 她换上一身戎装,直奔刑警大队办公室。 此时的刑警大队办公室里,沈惠民正召集专案组的成员研究案情,制订下一步的侦查思路。大家一致认为:接下来的日子里应以追捕邬娜瑰为重点,同时将与邬娜瑰、余非英有关系的贩毒、麻醉抢劫、强奸犯罪嫌疑人逐一缉捕归案,力争早日移交检察院起诉。 如何追捕邬娜瑰,大家一致的意见是继续按照武圣强主持制订的方案逐一落实到位。如何追捕那个“美人痣”女子,此时成为大家议论的焦点。因为与尹雪妮、周湘云、何雨春这些女子比较而言,“美人痣”女子一无姓名,二无地址,仅有桃放明对其体貌特征的简单描述:身材苗条,皮肤白净,下巴上有一颗豆状的黑痣。茫茫人海,不知从何处寻觅。大家言谈中流露出压头情绪。 这时,韦珞奇跨进了刑警大队办公室。 大家都起身相迎,无不关心地问:“你不好好养病,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韦珞奇说:“我有病吗?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有病?” 大家都被她问住了。这些天,大家见她一天比一天瘦削,劝她上湖南省财贸医院检查和治疗。她一直坚持说她没有病,不肯去医院。谁都拿她没办法。武圣强也不能强迫命令,只能暗暗叹息。大家都知道她有点任性,在这种特殊时期,越发只能由着她的性子去。 韦珞奇见大家都望着自己不知说什么好,她意识到刚才的态度有点咄咄逼人。她连忙说:“对不起!我这人说话总是不会把握分寸,请多多包涵。谢谢大家对我的关心。我其实没有病,有点小病也早就好了。” 她的话打破了僵局,大家都招呼她坐下。 韦珞奇没有落座,她说:“大家不用客气,都是自家人。我这里有个请求。” 大家都问:“你快说。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为你办到。” 韦珞奇说:“我要求把查找‘美人痣’女子的任务交给我去完成。”说完,她把目光紧盯着沈惠民脸上。 沈惠民毫不犹豫地说:“那不行!这个任务不能交给你。” 韦珞奇着急地问:“为什么呀?” 沈惠民说:“不为什么。” 韦珞奇说:“你总得有个理由吧!” 沈惠民说:“你好好看看你自己这个样子,你能行吗?” 韦珞奇说:“我这个样子怎么啦?我这个样子不是人啦?我这个样子比谁差呀?” 沈惠民耐心地说:“你都瘦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还能让你霸蛮工作呢?” 韦珞奇说:“你这就说错了。如今的女人时兴瘦为美。” 大家都说:“美是美一点,但是单有美是抓不住犯罪嫌疑人的呀?!” 韦珞奇一听这话就火了,她伸出手,说:“谁说我抓不住犯罪嫌疑人?谁不相信,谁就站出来同我比试比试!” 她见没有人伸出手与她较量,走到沈惠民面前,说:“沈大队长有兴趣的话,你我较量一下。如果你输了,你甘拜下风,把追捕‘美人痣’女子的任务交给我。你说行不行?” 沈惠民没有伸出手,他说:“武局长早就有令,你这段时间的主要任务是恢复身体。你逼我违背他的命令,不是要我挨骂不成吗?” 韦珞奇一听这话,扭头就走,她边走边说:“你既然这样说,那我就不为难你了。”她留下一串下楼的脚步声。 彭金山说:“她肯定找武局长去了,还是把她追回来吧!” 沈惠民说:“不用了。武局长讲原则是出了名的,绝对不会答应她的要求。我们抓紧时间,继续研究下一步的侦查方案吧!” “你们背后议论我,说我什么坏话呢?” 随着声音,武圣强走进了刑警大队办公室,他身后跟着嘴巴噘得很高的韦珞奇。他转对韦珞奇说:“你看看!我还没开口,他们已经替我表态了。” 符品仁说:“武老板!我们哪里敢说您的坏话呢?!大家都在赞美您是个原则性很强的领导。对无理的要求您肯定不会批准。” 韦珞奇瞪了他一眼,欲还以颜色,被武圣强的手势止住了。 武圣强笑眯眯地望着大家,问道:“我这次要是批准了韦珞奇的要求,那我就成了个不讲原则的人啰!” 大家相互看了看,都笑着说:“也不能那么讲。” 符品仁又补充一句:“情况是不断变化的嘛!领导者可以根据不同的情况变化,改变自己的决定。这就叫实事求是嘛!大家说是不是?” 武圣强笑着对他说:“你这个人真精明,真会说话,处处都有理。” 他朝韦珞奇上下打量,心里涌动着长者怜爱晚辈的难受滋味,还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感情。自从邝天野牺牲以后,他对韦珞奇增添了几分关注。他发现这个姑娘身上正发生着很多明显的变化,一下成熟了许多。他为什么会对韦珞奇这样关注,自己也说不清楚。此时他寻思:如果他明确表态不批准韦珞奇的请战要求,她的心里不但不会好受,而且会非常痛苦,这对她恢复身体也没有丝毫益处。养身,先靠养心。一个人心情不好,就不可能有好的身体。他走近韦珞奇一步,说:“你不是吵着要比试比试吗?来吧!把你的手伸出来,先与我较量一下。你能把我扳倒,我就批准你的要求。” 韦珞奇伸出手,迟疑了一下,又赶紧收了回来。 武圣强已经把手伸到了韦珞奇面前,说:“你是不敢,还是不相信我呀?” 韦珞奇只好伸出了手。两只手紧抓着,悬在了半空中。所有的眼光都盯在两只手上,心里则道不明究竟希望谁输谁赢。武圣强突然松开手,哈哈大笑道:“好你个犟女儿!好吧!我批准了你的要求。” 韦珞奇则说:“还没有分出输赢呢?” 武圣强说:“看来我是老啦!不中用啦!” 韦珞奇说:“不!我不同意!你没有输。” 武圣强说:“好啦!我既然批准你的要求,就很想知道你采用什么办法找到‘美人痣’女子?你能给我和大家说说吗?” 韦珞奇说:“对不起。军机不可泄露。等我把‘美人痣’女子抓回来的时候,我再向您汇报我所采取的方法。” 武圣强说:“也好!那我就不过多干预了。不过,你总不能单枪匹马吧?” 韦珞奇说:“我当然需要一个帮手。” 武圣强问:“是我给你派遣,还是你自己挑选?” 韦珞奇欲言又止。她一下就想到了邝天野,心里隐隐作痛,眼睛有些湿润。她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嘴唇动了动,没有说什么。 武圣强说:“看你这孩子!怎么也变得胆小起来了呢?实话实说嘛!” 韦珞奇问:“你同意我自己挑选?” 武圣强说:“你要谁?你说!” 韦珞奇的目光落到了杜瓦尔身上。 杜瓦尔一阵脸红。 韦珞奇走到他面前,问道:“你难道不愿意?” 杜瓦尔说:“谁说我不愿意?就怕你看不上我呢?” 这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武圣强对沈惠民说:“老沈!给他俩安排一辆车吧,要挑选车况好一点的,别弄得坏在半路上,前不挨村,后不挨店,那滋味不好受。” 沈惠民说:“刑警大队就那两辆破车,能不能长途跋涉,很难保证。” 武圣强说:“那就用我的那辆车吧!” 大家都说:“那您用车怎么办呢?” 武圣强说:“这个你们就不用担心了。我作为主持工作的常务副局长,难道还不能保证工作用车?小韦!小杜!你们抓紧时间,赶快上路吧!你们一定要把安全作为第一给我放在心上。怎么去,就怎么回。听到了吧?” 两位年轻警察不约而同地走到他面前,举手敬礼,道:“请武局长放心!我俩一定押着‘美人痣’女子,安全回到您面前!” 武圣强问:“能保证吗?” 两位年轻警察斩钉截铁地回答:“百分之百!” 武圣强说:“军中无戏言!” 两位年轻警察说:“君子言出,驷马难追!” 武圣强哈哈大笑,朝两个年轻人伸出手,说:“来!握握手!” 两位年轻警察相互对视了一眼,说:“暂时不握手。等我俩抓回了‘美人痣’女子,我们才有资格与局长您握手!” 他俩说完,一线风似的离去。 武圣强指着他俩的背影,哈哈笑道:“这两个小家伙!” 沈惠民他们发现武局长眼睛里笑出了泪花花…… 十分钟后,韦珞奇、杜瓦尔各自带着必备的日常用品,来到了局机关车库。杜瓦尔抢先领了车钥匙,钻进了驾驶座。 挂着湘警oaxx19号车牌的桑塔纳小轿车驶出蓝天公安分局机关大院,驶上枫林路,穿过金星大道,进入岳麓大道,通过岳麓收费站,沿着长常高速公路飞驰。他俩都在内心感到奇怪,谁也不知道“美人痣”女子的确切住地;谁也没有说要去哪里;谁也没有征求谁的意见往哪里去,但又似乎早有商定,他们要去的地方就在湘西北。 韦珞奇还是忍不住问道:“小杜!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杜瓦尔说:“你肯定知道我要去哪里。” 韦珞奇说:“你没有对我说,我怎么会知道你要去哪里呢?” 杜瓦尔狡黠地一笑,说:“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想去哪里,所以我就往那里去。” 韦珞奇说:“你真厉害呀!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你都能看透。” 杜瓦尔说:“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嘛!” 韦珞奇说:“你别瞎吹。其实做我们这一行的,也就那两下子。余非英的口供给了我们判断‘美人痣’女子所在地的条件,如果这都不会利用,那还能吃侦查员这碗饭?!” 说着,警车驶过长常高速公路100公里处。 韦珞奇手指公路南边,那里有几排房子,是电视广告打得最多的武馆,她说:“这不就是山边武馆吗?” 杜瓦尔明知故问:“那湖上靶场在哪里呢?” 韦珞奇说:“我不知道。反正你得给我把‘美人痣’女子找到。” 说着,她闭上了眼睛,头枕座椅,一言不发。 杜瓦尔没有打扰她,全神贯注驾着警车前行。仅用一小时零一分,警车驶完了123公里路程。杜瓦尔渐渐减缓车速,从124公里的地方,也就是第10个出口,驶离长常高速公路,从南向北,驶往汉寿县城。 道路两旁,一幢幢小楼错落有致,花园点缀其间。乡村中的都市,都市中的乡村,美不胜收。不到十分钟,杜瓦尔眼前出现了一座洞庭水乡气息特别浓郁的古城。他知道这就是闻名遐迩的洞庭明珠汉寿县城。来到入城口,他轻轻推了一把身边的韦珞奇,说:“目的地到了,做好准备吧!” 他俩直接来到汉寿县公安局户政股,向李股长介绍了来意,又拿出了余非英与“美人痣”女子的那张合影照,要求从人口信息系统中查找。 结果令人失望:查遍了汉寿县八十万人口信息,没有查到与“美人痣”女子特征相符的照片。 韦珞奇、杜瓦尔没有失望,也没有放弃,提出了到洞庭湖边几个乡镇调查访问的想法。李股长表示赞同。他立即带着韦珞奇、杜瓦尔,与刑警大队接上了头。 韦珞奇、杜瓦尔向刑警大队的侦查员介绍了案情,提供了可以提供的所有材料。两地侦查员走到汉寿县全境地图前,根据余非英的口供,从“山边武馆”、“湖上靶场”这两个地理特征,对“美人痣”女子的所在地做了基本定位。 汉寿县公安局指挥中心迅速向长常高速公路以北,临近洞庭湖南岸的十几个乡镇派出所作出侦查部署,要求所有警力,于同一时间,在各自的辖区范围内,秘密开展查找“美人痣”女子的工作。 汉寿县公安局指定李股长与刑警大队挑选出的两名经验丰富的侦查员洛非常、柯定山一道,配合韦珞奇、杜瓦尔开展侦查工作。 李股长具有丰富的基层公安工作经验,担任户政股长之前,曾在刑侦、治安、国保、办公室等多个部门主持工作。出发之前,他提出建议:“为了不显山,不露水,我们都换乘民用牌照的车辆,更有利于接近群众。你们看要得啵?” 韦珞奇、杜瓦尔连声说:“要得!要得!只不过又要给你们增添更多的麻烦。” 李股长说:“我们的目的都是为了老百姓有安稳日子过,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说着,他拨了一个电话。他与对方通完了电话,对韦珞奇、杜瓦尔说:“挂民用牌照的车马上就要来了,我们出发吧!” 韦珞奇、杜瓦尔在内心暗暗钦佩李股长办事果敢利索的作风。 这时,一辆挂民用牌照的面包车已经等候在汉寿县公安局机关大院的停车场上。 李股长一行五人钻进了面包车。他们直接来到管辖武馆的那个镇派出所,户籍民警小郑早已接到通知,等在派出所大门口迎候。 宾主一起步入户籍室。 韦珞奇拿出了余非英与“美人痣”女子的合影照,对户籍民警小郑说:“请在你们派出所的人口信息系统中查一查,兴许能发现这个人。” 户籍民警小郑接过照片,采用各种方式,对系统中的人相像梳头发似的比对了一遍,仍然没有发现“美人痣”女子。 郑户籍解释说:“你们别失望。农村不像城市,因为多种原因,还有相当数量的人没有上户。我们的人口信息系统中自然就没有那些无户口人员的图像等相关资料。” 韦珞奇说:“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逐村排查,还是有找到这个‘美人痣’女子的可能。” 郑户籍点头说:“这种可能完全存在。” 韦珞奇又问:“你的意见如何排查为好呢?” 郑户籍说:“我建议从山边开始,从南往北,向目平湖边上推进。不过,查找的范围还是比较大。” 韦珞奇说:“没关系。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 李股长说:“那好!那我们就抓紧时间,立刻出发吧!” 他们分成两个小组,一组乔装成著名的老渡口米业公司的业务员,下乡预购稻谷的;一组乔装成著名的鸭子港水产品公司的业务员,进村收购甲鱼的。由李股长、郑户籍各带一个组,分头奔向武馆东西两则,逐村展开调查。 他们所到村落,田间地头基本上看不到有人耕作,偶尔有一两个老人在收获了晚稻的田野里收拾稻草,山坡上牛儿悠闲地啃草,牧童骑在牛背上,用好奇的眼光朝他们打量。他们走进村子里,只见山前山后,散落着一栋栋火柴盒式的砖混结构的小楼和旧式的木板青瓦平房。凡是向阳一点的人家门前,都围坐着一桌中年以上的女子,或是老年男子,非常专注和投入地玩当地一种名叫“跑符字”的纸牌,每个人胸前摆放着一堆小面额的人民币,从这边转移到那边,又从那边转移到这边,随着人民币的转移,每个人的脸上会出现不同的表情变化。他们走近了,很少有人注意他们的到来。 他们每到一个村,都是先找村党支部书记,在村党支部书记不在的情况下,他们就找村委会主任,或村妇女主任,经过精简机构后的村级组织,一般只保留了这三个干部。他们发现一个普遍的现象,担任村级干部的很少有中青年人,绝大多数都是半百以上年纪的老人。原来中青年人都到城里去打工挣钱,只有老年人留守在村里插田和看护孙儿孙女。 杜瓦尔面对这种情形,不免有几分灰心,他说:“假如‘美人痣’女子是这一带的人,她此时也肯定不会在家呀!我们岂不是白白花力气寻找?!” 李股长说:“也不一定。现在有不少年轻人渐渐从城里返回农村,因为这几年中央制订了一系列的惠农政策,农民种田有了甜头。说不定那个‘美人痣’女子也不想在外面过流动不定的日子,已经回到农村种田的来了。” 他们寻访了一村又一村,渐渐地离南边逶迤起伏的金牛山山脉地带远了,离北边的洞庭湖地带近了。 分隔湖水与田野的大堤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大堤在护卫水乡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同时,又为水乡人民起着往来交通的作用。侦查员们乘坐的面包车将穿越田野的乡间公路甩在了身后,驶上了巍巍大堤的宽阔堤面,朝坐落在大堤东端的安乐湖镇派出所驶去。 汽车飞驰。从车窗两侧掠过的,一边是收获晚稻后一望无际,仍呈现金黄色的西洞庭湖平原;一边是碧波涌流,百舸穿梭,芦苇滩星罗棋布的目平湖。最引人注目的是湖中间那个飞机演练的巨大靶场。五颜六色的靶标在水上漂移。此时虽然没有飞机打靶,但一架架飞机连续不断地从高空中俯冲而下,对准水上目标扫射的壮观场景不难想像。 杜瓦尔说:“真是大开了眼界呀!” 韦珞奇说:“要是能找到‘美人痣’女子,那就真是工作、赏景两不误,不虚此行。” 侦查员洛非常鼓励道:“你们的心愿一定能实现。” 说话间,安乐湖镇到了。 大家的目光透过车窗望去,整个镇子坐落在离堤脚大约一公里远的田野里,南北两排二层高的楼房相对,栋栋相连,形成一条街。街口正对着在这里拐弯的大堤,车在大堤上行进,看得清街上所有的情形。小门面、小摊贩,占去了半个街面;自行车、摩托车、手扶拖拉机、汽车、板车,不时从街上穿过,农民街特色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们乘坐的面包车下了大堤,驶上热闹的农民街,从店铺、车辆、行人中间穿过,朝位于东街口的安乐湖镇派出所驶去。 突然,一阵锣鼓声传进他们的耳朵里,紧接着传来水乡风味浓郁的女声独唱: 洞庭湖水清又清, 洞庭两岸遍地春, 湖水为什么清呀? 遍地为什么春呀? 条条溪水亮晶晶呀! 道道田垅花似锦呀! 社会主义祖国好啊, 家家平安万事兴! 依呀子哟嗬! 车上的人都觉得这歌声动听,新奇。歌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嘹亮。眨眼间,面包车来到了歌声飞起的地方,李股长暗示侦查员柯定山停车观看。这里是小镇的中心,南北两条街相汇的地方,中间组成了一个较大的圆形广场。就在这个广场中间,搭建了一个临时舞台,台上拉着一条醒目的横幅:“安乐湖镇创建平安家庭周年纪念活动仪式”。整个广场上人山人海,绝大多数都是妇女、老人和少年儿童。一个个都睁大眼睛,以极大的兴趣观看台上的表演,不时发出一阵阵欢乐的笑声。 独唱的年轻女子向大家躬身致谢,走进了内幕。紧接着主持人走到台前,报告下一个节目: 女声表演唱《五好文明家庭颂》。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八个年轻女子穿戴一身荷叶似的衣裙,手中擎着一把荷叶似的小伞,像一阵风旋转到了舞台中心,身心投入地表演开了。 李股长不无自豪地对韦珞奇、杜瓦尔说:“别看我们这里是农村,也有很多能歌善舞之人呢!” 杜瓦尔连声赞叹:“不错!不错!比城里那些所谓明星的表演好看得多。很实在,不是靠那些低级下流的东西取悦观众。” 这时,韦珞奇的眼睛突然一亮,有了意外的重大发现。她往前凑了凑,睁大眼睛看了看舞台上,觉得的确是个重大的发现,心中不由得又惊又喜…… 第62章 一句美丽的语言或一个善意的举动,也 第六十一章 一句美丽的语言或一个善意的举动,也许能平息一场流血的战争 台上演出仍在进行。 韦珞奇赶紧对着杜瓦尔耳语了几句,道出了她的重大发现。 杜瓦尔又惊又喜,更加注意台上演出的八个年轻女子。他对韦珞奇耳语道:“真的有蛮像。” 李股长从他俩的表情中判断出了是怎么回事。他也睁大眼睛,加倍盯紧了台上正在演出的八个年轻女子。 侦查员洛非常、柯定山也有所察觉,相互递了个眼神,往台前移了移身子。 他们发现台上演出的八个年轻女子中,其中一人的模样很像他们要找的“美人痣”女子。杜瓦尔掏出余非英与“美人痣”女子的合影照,与台上表演的那个女子比对,身材、脸形、脸上的那颗“美人痣”,都很相像。他把照片递给韦珞奇,韦珞奇递给李股长,李股长递给洛非常,洛非常递给柯定山,大家看了都连连点头。 韦珞奇不声不响地走出人群,朝面包车走去。大家心领神会,也都跟着从观看演出的人群中退出。 他们回到面包车上,一个个的表情既兴奋,又紧张。他们在这样的场合发现侦查目标,似乎每个人都是第一次。是立即上台抓捕,还是进一步观察。立即上台抓捕,肯定不妥当。一则影响演出,破坏观众情绪;二则台上的演员是化了装的,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还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他们经过简短合议,拿出了两全其美的办法。杜瓦尔与洛非常、柯定山继续留在演出现场,欣赏台上的演出,注视“美人痣”女子的行踪。李股长、韦珞奇迅速驱车安乐湖镇派出所,向所长通报以上情况,搜集有关“美人痣”女子的信息。 他们刚刚分工完毕,正要分头行动,台上演出的表演唱《五好文明家庭颂》结束了,八个年轻女演员正在谢幕退场,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他们有点着急了,八个女子退下舞台,就没有在台上这么好观察了。就在这时,台下发出一片呼喊声: “再演一个!再演一个!” 侦查员们立即抓住这一有利时机,用他们的呼喊声,为观众的要求推波助澜。于是,台下的呼喊声更加强烈: “再演一个!再演一个!” 主持人顺应观众的意愿,引领着八个年轻女演员,回到了舞台中间,一起向观众连连鞠躬。 台下又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掌声。 主持人向观众报告:“下面演出女声表演唱《与时俱进施家教》。请父老乡亲们再给一点掌声!” 这时,李股长、韦珞奇早已驱车到了安乐湖镇派出所,恰好正副所长和另外两个民警都在所里。李股长、韦珞奇把情况一说,所里的民警都说:“我们辖区内是有这样一个‘美人痣’女子,我们都认识。她以前是去外面打过工,不过这两年一直在家里种田,没有外去。” 黄所长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他一挥手,说:“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们先到现场去看看。” 李股长、韦珞奇跟随黄所长回到了演出现场,台上的演出仍在进行。八个年轻女子表演的内容和演出技艺深得乡亲们的喜爱,发出一阵阵喝彩和笑声。 黄所长向韦珞奇悄悄要过余非英与“美人痣”女子的合影照,与台上的那个女子对照,觉得的确很像,但也考虑到是化了装的,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韦珞奇脑海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她附在黄所长耳边低语:“就不知道她有没有使用手机。如果她有手机,能把她的手机号码查到,下一步就好办了。” 黄所长立即拨打“美人痣”女子所在村的村长的手机,要到了“美人痣”女子的手机号码。 台上八个年轻女子的演出结束了,一边向观众鞠躬,一边退下舞台。韦珞奇、杜瓦尔敏捷地往舞台后方转移,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美人痣”女子。他们为了马上证实是不是那个涉嫌犯罪的“美人痣”女子,立即以余非英的口吻编辑了一条短信息,并加密码“520”,往她的手机上发送。所有的侦查员都睁大双眼,盯着“美人痣”女子,期待她收到这条短信息后作出的反应。 几分钟过去了。“美人痣”女子没有丝毫反应,仍然与她的姐妹们一起谈笑自如。大家有点着急。是搞错了对象,还是这里的移动网络不畅? 韦珞奇飞速往杜瓦尔的手机上发了一条短信息。杜瓦尔的手机立刻发出收到一条新信息的报告。这证明移动网络畅通,没有一点问题。 韦珞奇轻声对大家说:“不用着急。十之八九是她只顾谈笑,没有听到信息报告。我再连续给她发送两次。”说着,她的手指像鸡啄米似的连连敲击手机键盘,再次输入“美人痣”女子的手机号码,将那一条短信息发出。 大家同时瞪大期待的眼睛,盯着“美人痣”女子的举动。 韦珞奇连续两次发出的短信息果然奏效。他们看见“美人痣”女子突然终止了与身边姐妹的说笑,伸手从袋子里掏出了手机,聚精会神地按键,查看,本来充满喜气、快乐的脸上,一下子发生了急剧地变化,惊惶、不安、焦躁。她害怕别人发现她突然间的情绪变化,装着不经意地一转身,背对着她的姐妹们,往一旁走了几步,再一次细看手机上的短信息。 韦珞奇高度注意着自己的手机,等待她回复的短信息。 他们看见“美人痣”女子又掏出自己的手机,狠狠地盯了一眼,继而用力朝地上唾了一口,仿佛要把心中的愤懑一股脑儿发泄干净似的。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到了姐妹们中间,依然像此前那样有说有笑,根本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 侦查员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表达了一个共同的意思:“美人痣”女子收到短信息后的表现足以说明,她不愿意在那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她与余非英彻底断绝了关系。她还原了“美人痣”女子真正的本色。 大家脸上露出了愉悦与满意。他们都发出感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没想到在这样特殊的场合意外发现了“美人痣”女子,而且是一个自我醒悟,改邪归正的“美人痣”女子。 台上的演出仍在继续。演员们的精彩表演;主持人的煽情语言;观众的热情参与,形成台上台下的互动,将现场的火暴气氛推向了高潮。 侦查员们闹中求静,以短暂的时间,对下一步侦查交换了意见,于是分散开来,悄悄退出了演出现场。 他们首先来到安乐湖镇派出所,杜瓦尔和洛非常、柯定山留在所里,安乐湖镇派出所黄所长带着韦珞奇、李股长步行前往距派出所800多米远的“美人痣”女子家。 他们走进村子,由于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到镇里看演出去了,整个村子里静悄悄的。他们抵达“美人痣”女子家,院门虚掩,黄所长朝里面喊了几声,没有回应。他们就在院门口那一株几人都难以合抱的古柳树下静坐等候。 很快,村口传来了说话的声音。虽然时断时续,时高时低,但听得出是在兴致勃勃地谈论刚刚看过的精彩节目。都似乎意犹未尽。 李股长、韦珞奇、黄所长听了,相互会心地笑了笑。 说话的声音从村口四散开去,村子的各个角落立刻由安静变得生机勃勃。 韦珞奇他们估算着,“美人痣”女子和她的家人也该回来了。 果然,一男一女朝院门口走来,看样子两人都在六十左右年纪,衣着朴素,面孔诚实。走在前面的老妇人边走边从裤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 黄所长对韦珞奇、李股长低声说:“‘美人痣’的爹爹恩娘回来了。” 两位老人只顾默默无语地走路,根本没有注意到门前古柳树下的不速之客。他俩已经走到了小院门前。 黄所长起身与两位老人打招呼。 两位老人走近一看是派出所黄所长,热情地说:“是黄所长呀!快请屋里坐。这院门没有上锁嘛!怎么不进屋里坐呢?!” 两位老人一把推开小院门,坚持先让客人走进院子里。 小院绿树翠竹拥抱,院内整洁有序。 两位老人打开堂屋门,迎客人进屋,接着赶紧分头取茶和点心。 韦珞奇他们还没落座,看见“美人痣”女子走进了小院。“美人痣”女子自然也看见了他们,她的目光与三位客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她顿时满脸通红,脚步迟疑不前…… 黄所长、韦珞奇、李股长都朝她微笑不语。 “美人痣”女子犹豫了大约三十秒,还是接着跨出步子,继续走向屋里。她不等客人发话,语气热情地发出招呼:“黄所长!你是难得到我家里来的稀客呀!你还给我们家带贵客来了,可惜俺农村人家就是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 她连珠炮似的说着,根本没有别人插话的机会。她直接走到黄所长面前,看一眼厨房那边,父母还没有朝这边过来。她抓住机会低声说:“黄所长!我晓得你们来我家的目的。千万莫让我爹爹恩娘知道了你们的来意,省得他们为我伤心。我这就跟你们去派出所把一切事情都说清楚。” 她的话刚说到这里,她的爹爹恩娘分别端着芝麻豆子茶和油炸糍粑、米泡糖、炒湘莲等吃的食品来到了堂屋里,往客人面前摆放。 黄所长用目光征求韦珞奇、李股长的意见。韦珞奇、李股长几乎同时点了点头,那意思是同意“美人痣”女子提出的要求。 “美人痣”女子若无其事地与客人寒暄几句之后,对她的爹爹恩娘说:“莫备饭,我们这就出去办点事。” 两位老人不让,说:“到了吃饭的时候,哪能让客人走呢?你这女儿也太不懂事了啵?” “美人痣”女子说:“现在这年头,他们当干部的,那稀罕农民家里的一餐饭嘛!都是忙工作要紧呢!”说着,她前面引路,朝小院门外走去。她边走边回头对父母交待:“我这几天不得回来,晚上你们别给我留门。” 两位老人开始还没完全听明白,等反应过来,麻麻利利追到小院门口,问道:“你几天不回家,要忙什么大事呀?” “美人痣”女子回答:“要到外地去演节目。黄所长他们就是特意为这事来请我的。” 两位老人站在小院门口自言自语:“就为这事还用得着黄所长上门吗?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啵!”做父母的目送女儿和三位客人在远处的树影里消失。 黄所长一行来到安乐湖镇派出所。 “美人痣”女子不用追问,彻底承认了自己与余非英所犯下的入室麻醉抢劫的罪行,表示了悔过的决心,愿意接受法律的惩处。她边流泪边说:“判我十年八年,我也没二话。都是我自作自受。” 韦珞奇、杜瓦尔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给沈惠民拨电话,报告了此行的收获。 沈惠民在电话那头也很高兴,他说:“这是第三个落网的桃花帮女子。与余非英一道实施入室麻醉抢劫和贩卖毒品的女子还有好几个没有找到。特别是邬娜瑰不知去向,似乎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似的。如果派出去追捕的各路小组都像你俩这样收获颇丰,那样很快就可以侦结全案,移交检察机关起诉啰!”他要求两个年轻人尽快押着“美人痣”女子返回长沙,途中千万注意安全,不能有丝毫闪失。 韦珞奇、杜瓦尔与黄所长握别,对他和安乐湖派出所的同行给予的大力支持表示衷心感谢。黄所长知道案情紧急,也没有对他们过分挽留。 韦珞奇、杜瓦尔和李股长、洛非常、柯定山一道,带上“美人痣”女子,乘坐面包车,驶出安乐湖镇派出所。 他们刚驶去不远,忽见前面的公路上黑压压挤满了人群,堵塞了整个公路。他们以为突然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情,一边减速,一边靠拢上去。快要接近时,他们发现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一个个朝面包车怒目直视,好像不肯放行似的。 李股长和洛非常、柯定山经见的此类事情,与韦珞奇、杜瓦乐相比较要多得多,他们敏感地察觉到火药味已经弥漫上来,并钻进了车厢内。 这时,黄所长得到信息,带着所里的两个民警朝这边驱车赶来。 李股长叮嘱大家:“冷静第一。要相信群众是通情达理的。” 韦珞奇、杜瓦尔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自然有几分紧张。他俩对“美人痣”女子问道:“这是不是你从中使了手腕?” “美人痣”女子委屈地说:“我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你们一步呀!” 与路上的人群相距只有一米多了,面包车停了下来。车上的人听见人群朝他们怒吼: “凭什么把我们的人抓走?” “赶快放人!” “无条件放人!” “不放人就扣车扣人!” 李股长对车上的人说:“你们都在车上不要动。我下去看看。” 这时,没想到“美人痣”女子一把拉住李股长的手,央求道:“给我解开手铐,让我跟你一起下车。你不要开口,我有话对乡亲们说。” 大家都用眼光征询韦珞奇的意见。顿时无形的压力落到了韦珞奇肩上。她想:好不容易才把“美人痣”女子抓到,一旦她借机逃跑,所有的责任都必须由她韦珞奇承担。她神色凝重地望着李股长,问道:“李股长!您说这行吗?”紧接着又问洛非常、柯定山:“你俩的意见呢?” 李股长、洛非常、柯定山都盯着“美人痣”女子,足有30秒,然后点了点头。 杜瓦尔欲解开“美人痣”女子戴着的手铐,韦珞奇赶紧阻止,她要过手铐钥匙,亲手替“美人痣”女子解下手铐,抚平衣服,打开车门放行。 李股长和“美人痣”女子下车。 此时,黄所长和两位同事正好赶到。 李股长朝黄所长做了个手势。 黄所长心领神会,原地停下,没有对乡亲们说什么。 “美人痣”女子一步一步走进乡亲们中间,只见她双手不停地挥动,情绪越来越激昂,只是听不清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乡亲们脸上的表情不断发生着变化,惊讶,怀疑,惋惜,有的甚至流出了泪水。有人突然吼道:“打死我也不相信,你在外面不会干那种事情。” 这声音立刻被“美人痣”女子的手势压了下去。 接下来,叹息、哭泣声一片。 “美人痣”女子红着双眼,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几个人追上一步,争着拉住她的手,千叮万嘱: “家里的事你放心。” “你要配合政府,把事情讲清楚。” “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 “政府会宽大你的。” “你要早点回来!” “我们等着看你的新节目!” …… “美人痣”女子连连点头,边流泪,边与乡亲们分手。 这情景,令所有在场的民警感动不已。 “美人痣”女子回到面包车上,朝杜瓦尔伸出双手,说道:“请你给我戴上手铐。开车吧!” 就在杜瓦尔要给“美人痣”女子戴上手铐的一瞬间,韦珞奇突然伸手制止道:“手铐不用戴了。”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着韦珞奇,显得异常惊讶。 韦珞奇镇定地对大家问道:“你们说这样行吗?” 大家相互看了看,继而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美人痣”女子双手掩面,“哇”地失声痛哭。 面包车启动,缓缓前移。 乡亲们让开中间,分列在公路两旁,朝车上连连挥手。 面包车渐渐与人群拉开了距离。 人群渐渐缩小,模糊。 面包车加快速度,飞驰而去。 韦珞奇轻轻拍着“美人痣”女子的肩,似有很多话要说,但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心里却掀起阵阵波澜。她原以为“美人痣”女子一无姓名,二无地址,茫茫人海,寻觅起来一定会充满艰险与曲折,没想到每一步都发出和谐之音。回想整个追踪过程,竟然如诗如画。演凑这和谐之曲的恰恰是她追捕的对象。她恍然悟出:人世间化解矛盾、冲突的手段有很多种,就看你如何根据现实运用得当。一句美丽的语言,一个善意的举动,一道宁静的目光,也许能平息一场流血的战争。 第63章 处处提防别人,也会被别人处处提防 第六十二章 处处提防别人,也会被别人处处提防 连日来,沈惠民企图以疯狂地工作,冲淡自己对妻子的思念,然而这种思念不仅无法冲淡,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强烈。他一直在想:有关方面接到柳润美从湘江一大桥投入湘江的报告后,紧急组织力量赶到出事水域,采取现代的和传统的多种方法展开营救,将上下十来公里的江底梳理了一遍又一遍,没有发现柳润美的踪影。参与营救的人员明知落水者超过了一定的时间生还无望,却仍不甘心,都向他表示,他们会做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尽管他们采取拉网式的方法连续不断地打捞,最终徒劳无获,连柳润美的毛发也没有找到。他实在不忍心看到营救人员再劳累下去,坚决阻止了打捞工作。他心里则十分无奈地暗暗问苍天:这究竟是为什么呀?润美到底去了哪里呀?为什么活的死的都不让他见到呀?是不是他上辈子做了缺德的事,这辈子要受到老天爷的严厉惩罚呢? 沈惠民得不到上苍的回答。他内心痛苦至极。假如儿子心柳在身边,也许能相互排忧。但儿子远在丰阳市,他无处诉说,只能把痛苦深埋在心底。 白天,沈惠民从不对人提起妻子的事,自己也极力克制不去想她,倾尽全力办案。他无论在什么人面前都从不流露内心的痛苦,表面上看去他仍像以前那样一副笑眯眯的菩萨相,好像什么灾难都没有在他头上发生似的,留给人一种日子过得很舒坦、很自在、很滋润的印象。每到深更半夜,他所表现出的情绪就会截然不同,独自来到湘江边,或痴痴地望着江面;或沿着江边寻觅,嘴里喃喃自语,大把大把的眼泪抛进湘江。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柳润美没有死,只是像她未进城之前那样,驾着渔舟,顺湘江而下,穿洞庭,走长江,闯东海去了。待到她捕捞丰收,赚了大钱,就会满载而归。沈惠民对这点坚信不移,从未改变与动摇,所以,他每晚都会到江边等待远征的妻子凯旋归来。他有时听见妻子在江上呼唤他的名字,一声声是那样清晰。他循着声音追过去,虽然没有看到妻子的面,但他回到家里肯定能满足的睡上一晚。他想梦见妻子,可偏偏不能如愿。那一夜,他躺在那张能升能降的双人床上,张大眼睛,思念着妻子。突然江上风大作,雨猛下。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妻子的呼唤声,他拉开门,不顾一切地冲进风雨中,冲到江边上,黑夜沉沉,风雨潇潇,他什么也看不见,但妻子的呼唤声仍在风雨中隐隐传来。他循着声音跌跌撞撞地追去,摔倒在江滩上,昏迷过去。 左右邻居察觉了他的动静,自发地起床,打着手电,提着应急灯,沿江边苦苦寻找。当发现他的时候,他的头部正与涌上来的江水相连。如果再稍晚一点点,他也许被风浪卷走。左邻右舍看到这情景,都感到很心疼,无不流下感动和同情的泪水。 沈惠民醒来后,向邻居们下跪恳求,千万不要把这事张扬出去,绝不能让外面的人,特别是单位上的人知道。直到邻居们答应了,他才站起来。他拉着每一位邻居的手,表示内心的谢意。他说:“我这辈子是无法报答你们了。我会要我儿子报答你们的!” 那晚,他送走邻居们以后,再也无法睡下。从不轻易把情感流露在纸上的他,竟然提起笔,倾诉自己对妻子的思念: 美美你虽然悄悄地离开了我,但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忘却我,所以我总是能听见你对我的呼唤。你曾经答应我:我们永远相守,一起度过生命中的每一次悲欢和坎坷,可是如今你却把我扔下,独自去了很远的地方。我只能看着你满脸美丽笑容的相片,内心暗暗承受着刀绞般的痛苦。世事就是这么无常。我深爱着的你居然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就这样从我的手里飞的无影无踪了。 美美你远走了之后,我每晚都想在梦境中见到你,能再抚摩到你脸上的每一处轮廓;能再听到你对我的细腻的关怀;能知道你现在的生活状况,没有我在你身边,谁在照顾你?但是老天爷居然那么冷酷,我没法在梦中见到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老天爷!你本就不应该断了我们的缘,你更不应该断了我们的相互思念!这太不公平了! 邻居们宽慰我:就是因为润美太爱你了,所以她希望你不要再梦见那永世不能再回头的过去;她希望你能从风雨中走过。你虽然梦不到她,但是她会日夜陪伴在你身边,护着你、守着你。我泪如雨下。美美你究竟去了哪里?你要给我明确的回答。 美美呀美美!你不知道,你永远无法知道我是多么的想你! …… 就在沈惠民内心的痛苦不断加重的日子里,社会上却传开了种种对他不利的议论。有人说沈惠民对妻子很刻毒,长期以来对妻子的工作、生活不关心,只图自己做官、出名,要不然,哪有妻子投江,下落不明,身为丈夫却不管不问的。就是一般的朋友,普通的邻居,也不会是这种态度。有人说柳润美是中了沈惠民设下的阴谋才寻短见的。她是一个性格开朗,意志坚强的人,经历过艰难困苦,也承受过大风大浪,要不是中了圈套,她怎么会寻短见。 这时,从中央纪委转来举报信:柳润美投江,是因为沈惠民在金牛山建了别墅,养了小蜜,还生了个女儿。为了此事,她与沈惠民早已闹得水火不相容,只是为了顾及影响,矛盾没有公开。沈惠民越来越不把她当人看,她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被迫寻了短见。 没隔几天,又从全国最高人民检察院转来举报信:沈惠民得了一位个体老板的好处费一百万元,结果又把这位个体老板的独生子给法办了。这位个体老板对他恨之入骨,那天夜里带了几个保镖,来到沈惠民家里索要那一百万元。沈惠民闻讯从后门悄悄溜走,柳润美被堵在了家里。这位个体老板逼柳润美偿还那一百万元。柳润美说她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也无能为力偿还这笔巨款。个体老板使了个眼色,几个保镖抓起柳润美的两只手,按到桌面上,挥刀就砍。柳润美哇的一声吓得昏死过去,几个保镖又用冷水把她浇醒,对她警告:如果一周之内不偿还那一百万元,就要砍断她的手筋和脚筋。柳润美觉得担惊受怕过日子还不如死了的好,所以她乘沈惠民不在家的时候,投江自尽。 上面转来的有关沈惠民的举报信,本来只有小范围内的几个人知道,但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很快传遍了古城的每个角落。人们大为震惊:没想到他们敬重的百变神探沈惠民竟是这种德行的人。看来如今这个世界没有人值得信任了。 这些话当然传进了沈惠民的耳朵里。他就像被黄蜂蜇了,脑壳涨大,难受得无法用言语形容。他想解释,但不知向谁解释。他欲申辩,但不知向谁申辩。他鼓励自己:承受得起冤屈,才算得上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的人来到这个世界,是专门为了承受冤屈的;有的人来到这个世界,是专门为了制造冤屈的。制造冤屈的人,肯定比承受冤屈的人过得风光和滋润。他沈惠民生来就是承受冤屈的命。这两种人,谁是小人,谁是大丈夫,历史会给予公正的评价。沈惠民默默地顶着来自各方面的巨大压力,一如往常地工作着。 沈惠民心里的话无处诉说。他想找一个地方一吐为快。以往碰到类似情况,有妻子在他身边,他可以向妻子倾吐。如今妻子离他去了,他连一个说知心话的地方也没有了。他更加想念妻子。上苍不公,不知把他妻子打发去了什么地方。他望穿双眼也望不回。 他思来想去,决定去丰阳市找儿子心柳说说心里话。“枫林1号”案的侦查工作正循序渐进,他抽身一天不成问题。清早去,晚上回,不会影响办案。 沈惠民来到武圣强办公室,向他提出报告,请假一天,哪怕是半天也行,前往丰阳市看望儿子,与儿子说说心里话。 武圣强盯着沈惠民,再看看他递交的请假报告,不解地问道:“你这个人才怪得很呢!你儿子生命有危险时,组织上安排你去看儿子,你死活不肯去。现在你儿子逢凶化吉,你却要请假去看儿子。眼下正处在节骨眼上,你不能离开。我不能批你的假。” 沈惠民问:“什么节骨眼?” 武圣强说:“这个你别问。你问我也不会说。反正眼下你哪里都不能去。” 沈惠民说:“‘枫林1号’案的侦破工作分工明确,进展顺利。我离开一天肯定不会误事。你放心好了!” 武圣强任他怎么要求,他铁了心一句话:不予准假。你沈惠民要全面抓好刑警大队的工作,不能出半点问题。出了问题他拿你是问,别怪他武圣强不近人情。 沈惠民对武圣强的话是从不打折扣的,今天却一反往常,犟着性子说:“武局长!我也是人啦!就是一头牛,拉了一春的犁,也该让它歇个一天半天的吧!我当天去当天回,保证不会影响破案。你就准了我吧!” 武圣强没想到沈惠民这样不听招呼。这也是他头一次见到沈惠民在他面前打反口,以前都是他怎么说,沈惠民就怎么做,从不说二话,更不会打折扣。今天一反往常。他瞪大了眼睛,差点要训斥他几句,但他立刻忍住了。其实他心里是同意沈惠民去丰阳市探望儿子的,只是眼前时机选择的不对。不过也不能怪沈惠民,许多内情他不知道。不知者不为过。他身为主持工作的常务副局长,受组织纪律的约束,又不能把内情告诉沈惠民。他想了想,语重心长地对沈惠民说: “惠民啦!你我都是养儿养女的心。人的年纪越大,对儿女看得越重。将心比心,我对你的要求完全理解。平心而论,你的要求是合理的,一点也不过分。只是这时机选择的不对呀!我看要不这样吧!我派车去丰阳市把你儿子接回来,让你们父子团聚几天。你看这样行啵?” 沈惠民被武圣强的这番话感动了,喉咙哽哽的,眼睛湿湿的,他说:“我儿子的领导也要像你一样,不准他的假,那怎么办呢?” 武圣强说:“我出面替你儿子请假,我就不相信他的首长不给我这个面子。” 沈惠民说:“那不行!” 武圣强拍了拍沈惠民的肩,意味深长地说:“惠民同志!你我都是老同事,以大局为重是你一贯的风格。我相信你不会给我出难题。” 沈惠民发现武圣强看他时的那双眼睛里包含了很多的意思。他尽管一时不能完全读懂,但他理解里面深藏的真心真情。他不再提请假去丰阳市看望儿子的要求。他起身就走。 武圣强拦住他,伸出手,说:“你的气量也太小了吧?” 沈惠民茫然,问:“怎么啦?” 武圣强说:“我不批你的假,你就连手都不肯与我拉一下?” 沈惠民连忙伸出手。 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互相什么都没有说,仿佛一切的一切,全在这一握之中。 沈惠民含泪回到刑警大队办公室。 这时,他的手机响起。他赶紧接听,脸上立刻洋溢出高兴。彭金山从宁乡给他打回电话报告:在当地公安机关的大力配合下,几经周折,终于抓捕了桃花帮团伙成员周湘云。就地审讯,周湘云如实交待了与余非英一道实施入室麻醉抢劫的全部犯罪事实。追问她是否参与贩毒?她一口否定,而且口气特别强硬,说是如果公安机关查出她参与了贩毒的犯罪事实,把她拉去枪毙,她不讲二话。眼下,彭金山他们正押解着周湘云往长沙赶路。 沈惠民关掉手机,工作胜利的喜悦冲淡了个人情感的愁云。事业在他心中总是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他手脚发痒,想克制也不行。他关紧办公室的门,把茶几、椅子拖到一旁,腾出中间一大块空地。他独自在办公室里翻起了跟头,翻了一个跟头,又翻一个跟头,他在原地翻过不停,直到汗流浃背,直到内心满足,他才停止。 沈惠民一边擦汗,一边暗暗计算着韦珞奇、杜瓦尔回到长沙的时间。他自言自语:“这两个小家伙今晚也该回来了。” 局机关响起了下班的铃声。 这又是令他苦恼的时刻到了。每天下午下班铃声响起,别人都高高兴兴往家里走,可他却不知该怎么办。柳润美投江之前,家对他来说特别重要,失意时刻是他的避风港,得意时刻是他的清醒场。他就像一只放飞的鸟,无论飞多么高,无论飞多么远,最终都会准时地飞回到爱巢里。润美离他远去后的这些日子里,对于回家这个问题,他越来越矛盾,越来越痛苦。他恋家,恋润美留在家中的气息。他对家中的一切未作任何改变,仍然保留着润美布置的原样,哪怕连茶具、餐具摆放的形式也不变换。他回到家里,眼前总是浮现润美忙前忙后的身影,总是闻到润美身上散发出的芳香,可就是听不到润美的声音。他用餐时,睡觉时,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他很凄凉,很害怕。随着日子的推移,家在他心中的位置渐渐发生着变化。他想回家,但又不敢回家。错综复杂的情感折磨着他,对于每一次回家还是不回家他做着艰难的抉择。 这时,局机关的同事全都下班回家了。整座办公楼只剩下沈惠民一个人了。他可以不回家,在办公室熬过一夜。但他要填肚子,要倾吐心情。他想了想,走出了办公室。 沈惠民骑上他的那辆摩托车,驶出蓝天公安分局机关大院,驶上枫林路,像一朵浪花,融入了滚滚车流中。 沈惠民驶上湘江一大桥,经过通向橘子洲头的分道时,他没有转向,连望也没有望一眼,直驶而去。他不是不想望,而是不敢望,他生怕自己望了以后,立刻改变主意。 沈惠民穿越湘江一大桥正中,他加大油门,疾驰而去。那里是他的伤心之地,他连扫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骑着摩托车驶过柳润美投江的桥段,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他咬紧牙关,稳把方向,朝着西湖桥驶去。 沈惠民一路顺利地来到了碧莲河餐馆门前。他锁好摩托车,走进了餐馆。他早已作好打算,菜不要多,点上两荤一素,酒却不能差,一定要老渡口白酒,半斤不能少,自己把自己灌个半醉,然后往妻弟柳成行的床上一倒,什么都不知道,免得一夜到天亮翻来覆去,想这想那,那实在太痛苦了。他只有什么都不想,糊里糊涂睡去,第二天工作起来才有精神。 他还没有落座,看见柳成行对两个税务干部弯腰点头的侍候。沈惠民认识这两个税务干部,他欲过去打个招呼,表示客气。这两个税务干部对他的到来却根本没有放在眼里,他们搬了一堆精美挂历,要柳成行买下。柳成行暗示沈惠民不要过去打招呼,极不情愿地付了挂历款。他对两个税务干部说:“等我采购了乌龟、野生水鱼,再请二位兄弟小聚一杯。” 两位税务干部收了挂历款,相互对视一眼,对柳成行说:“好!改日再聚。”他俩从沈惠民身边走过,装着没有看见似的,走出了碧莲河餐馆。 柳成行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走进了料理间。他对沈惠民的到来心里感到高兴。他吩咐厨师给姐夫配上几道下酒菜。 他托了一碟花生米,走向沈惠民。不等他与沈惠民打招呼,门口走进了两个卫生防疫干部,冲他直招手。他知道这种人此时上门,绝对没有好事。他心里暗暗叫苦,但又不敢得罪这些人。他把花生米放在姐夫面前,一句话没说,赶紧笑脸相迎那两个人。 两个卫生防疫干部指着门外一辆双排座的汽车说:“给你送来了统一标准的卫生餐具。你花几个钱,为老百姓买个身体健康。” 柳成行明白,不买下他俩的卫生餐具肯定不行,以后的日子里他俩就会经常上门检查,不是指责他这也不行,就是怪罪他那也不行,碧莲河餐馆根本莫想营业。他想来想去没有办法,只得被迫以高于市场价三分之二的价格,买下了这两个卫生防疫干部推销的卫生餐具。 沈惠民看到这种做法,心里极为不满,他欲上前说什么。柳成行暗暗朝他使眼色,希望他睁只眼,闭只眼,权当没看见。 柳成行送走了两个卫生防疫干部,心想这下可以陪姐夫安安静静喝杯酒了,好好说说话了。他正要在姐夫身边落座,又看见两个治安巡防队员走了进来,边往里走边喊:“柳老板!生意兴隆呀!看着你财源滚滚,日进斗金,真让我们羡慕疾妒恨。” 柳成行迎了过去。 沈惠民心想:治安巡防的,应该不会搞推销、搞摊派吧?他来不及作出判断,两个治安巡防队员用行动作出了回答。其中的一个对柳成行说:“你的生意这么好,都是因为有我们替你保驾护航。冬天就要到了,我们巡逻没有保暖衣、没有保暖手套,这不行呀!购买这些装备需要一大笔钱。我们没有钱,政府也不给钱。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只好请柳老板支持一部分。柳老板财大气粗,不会在乎这点点小钱。” 沈惠民气得浑身发抖,站起身,要冲他们大吼。柳成行赶紧按姐夫坐下。他一把掏出1000元钱,递给了两个治安巡防队员,并将他俩送到门口,嘴里连声说再见。 他回到沈惠民身边坐下。沈惠民冲他说:“你怎么这样没胆量。你惯纵了他们,一是给政府抹黑,二是害了他们。” 柳成行叫苦道:“我的哥哥!你是不晓得。我要是不照他们的要求做,我就只有关门回春柳湖,莫想再吃这碗饭。” 他为了不影响沈惠民的心情,连忙转换话题:“有钱大家花。左手出,右手进。只要平安无事就行。沈哥!我陪你喝几杯。” 沈惠民摇了摇头,无赖地发出一声叹息:“这个社会呀,怎么说它好呢?” 柳成行连忙说:“说了也白说。只有再出一个像毛主席那样的狠人,才管得住这帮邪人。” 他俩开始对饮。 兄弟俩一杯过来,一杯过去,都有很多话要说,可都没有说几句话,反反复复说得最多的就是两句话:“一切都在酒杯中!”“来!一口吞!”沈惠民果真喝醉了,躺在柳成行床上踏踏实实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回到办公室,对邬娜瑰的去向作了深刻的分析,拿出了缜密的侦查方案。他暗暗发誓:无论自己身心多么疲惫,也要指挥队友将邬娜瑰缉拿归案。 上班铃声响起。令他十分高兴的是,韦珞奇、杜瓦尔踩着铃声的节奏,押回了“美人痣”女子。 沈惠民立即与“美人痣”女子谈话。在他的启发下,“美人痣”女子又回忆起了曾听余非英说过的几桩入室麻醉抢劫案。整个案情又有了新的突破。 沈惠民非常高兴。他这个工作狂一旦进入侦查角色,就把个人的一切烦恼和忧愁抛到了九霄云外。“枫林1号”案的顺利推进,给了他青春的活力。他又像往日一样,遇到高兴事,就要翻跟头。他独自悄悄地来到蓝天公安分局操场一角,看看四周无人,连连翻起了跟头,翻了一个,又翻一个,由慢到快,连连翻腾,操场上卷起了一阵风,风势渐渐增大,升高,好似龙卷风。他像抽烟的人一样,过了一阵瘾,感到浑身轻松。他翻够了跟头,便不声不响地回到了刑警大队办公室。 沈惠民不想让人家看到他翻跟头。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对他的一举一动,早有人在背后暗暗监视。他昨晚在碧莲河餐馆醉酒的神态,今晨在操场翻跟头的场景,全都被人拍了照,录了像。他一概不知。他本来就是个不设防的人,尽管他的职责是打击和惩治刑事犯罪,但他对自己身边的同事、朋友、熟人,总是从好的方面看,从好的方面想。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沈惠民是害人之心没有,防人之心亦无。他觉得处处提防别人,自己也会被别人处处提防,那样活得太累。害人之举千万不可为。害人终归害自己,连子孙后代都不会得到好报应。所以,他总是用一双笑眼看待周围的人和事。如果此时有人提醒他,在他背后有一双监控的眼睛,他打死也不会相信。他会回答:千万莫大惊小怪。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人家监控我,碰哒鬼咧,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又有种种新的说法传开了: 沈惠民没日没夜的翻跟头,倒立着走路,变得疯疯癫癫了,再不能当民警了,更不能担任刑警大队长了。 沈惠民深更半夜站在湘江一大桥上,望着江水没完没了的说话,像个痴呆,像个傻子。还让他继续担任刑警大队长,既会误大事,又会给公安机关脸上抹黑。 沈惠民好酒贪杯,端杯就醉,醉了就抱妹。明目张胆违背五条禁令,应该脱掉他的警服,清除出公安队伍。 一时间,武圣强连续接到人事、纪检、督察等好几个部门的电话,说是有举报信反映沈惠民行为不检点,精神不正常,不像个警察,更不像个领导干部。建议从大局考虑,迅速挑选优秀人才接替刑警大队长一职。 这种时候,武圣强总是反问:“是吗?有这么严重吗?您看谁接替更合适呢?” 对方往往回答:“你听听大多数党委成员的意见嘛!党委副书记游良兴资历老,对全局队伍情况知根知底,烂熟于心,你与他多沟通、多商量嘛。暂时是你主持全局的工作,你要充分发扬民主,牢牢把好舵嘛!” 武圣强是个聪明人。他懂得这话里隐含的杀机。 他果真召开局党委会,提出议题:全局321个民警当中,谁最能胜任刑警大队长一职。 局党委会上,有人坚持:就是沈惠民嘛!还有谁比他强?有人则反对:俗话说得好,当家三年狗也嫌。沈惠民在这个位置上干的时间太长了,思维定势化,工作简单化,该退居二线了。符品仁任副职好些年了,让他接班顺理成章。有人主张既不选沈惠民,也不选符品仁,他俩竞争打了个平手,应该考虑挑选更加年轻,更有冲劲的人。持这种观点的人强调:切不可小看刑警大队长这一职务,因为长沙的刑事案件在全国是出了名的,放开别的不讲,仅反扒一项工作,就任务繁重。那些扒手不仅在长沙扒,而且全国各地哪里有重要会议和重大活动,他们就紧跟到哪里。所以刑警大队长实际上就是长沙城的名片。这个人选准了,对于提高长沙城的品位,提升长沙人、甚至湖南人的形象,将起到无可替代的作用。 武圣强最后总结:今天只是议一议,请大家本着对党的事业高度负责的基准点出发,散会后继续深思熟虑,下一次党委会上再议。 散会不久,武圣强接到了达部长的电话,暗示他要注意工作方法,特别在人事安排上,不能搞一言堂,那样群众会怀疑他卖官,直接影响到他的转正。武圣强没有反驳一句,只是静静地听。 达部长突然问道:“你局里是不是有个叫沈惠民的二层骨干呀?你们局里的民警对他的反应很不好,说他逼死了堂客,自己也变得疯疯癫癫了。这种人还能不能用,你要多听听党委其他同志的意见。” 不等武圣强说话,达部长把电话挂了。 武圣强心里自从邝天野牺牲后时刻都感到很烦。柳润美投江,连尸体都没有找到,他心里更烦。此时接了达部长的电话,他心里更是烦上加烦。 恰在这时,局党委委员、政工秘书室主任董江湖送给他一份《xxxx干部管理新规定》,其中一条规定下面还划了一道红线:科、所、队、股室一把手的年龄不能超过50周岁。 武圣强气愤地脱口而出:“操它妈!随心所欲,一天一变,什么新规定,这不是以人划线是什么?!看谁不顺眼,就以新规定为名把谁划在圈子外。像这样能管好干部队伍,鬼都会笑出尿来!” 董江湖吓了一跳。他还从没见武圣强发过这么大的火。 武圣强又对董江湖说:“古人云五十而知天命。当今时代科学越来越发达,医疗条件越来越好,人的寿命越来越长,中国人均寿命七十三岁,为什么五十岁的人反倒不行了,被编入了老朽无用队列。搞不懂!真他妈的搞不懂!” 董江湖说:“搞不懂就是懂了。懂了就是搞不懂。上面怎么说,你就照着怎么做,何苦动那个脑筋。” 武圣强盯了董江湖一眼,笑着说:“没想到你真的这么懂味。” 董江湖说:“我这是鲁班面前弄斧,关公头上耍刀。你别见笑。” 武圣强说:“不见笑!不见笑!”他边说,边在这份《xxxx干部管理新规定》上画了一个圈,退给了董江湖。他两眼盯着董江湖,嘴里又情不自禁地蹦出了一串话:“我怎么觉得你们这些管干部的人,总是在领导面前为那些不干事的干部说话!我看是不是把你下属的干部股改为不干股。甚至连组织部都可以改为走资部。你说呢?” 董江湖不敢回话,接过《xxxx干部管理新规定》,连连退出。他退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武圣强一眼,发现向来被人公认为谦和谨慎的武局长,自从邝天野牺牲以后,变得脾气有点暴躁;那张曾经非常干净的嘴里,一不小心就冒出了一串刺耳难听的话。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第64章 一个有良知的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看 第六十三章 一个有良知的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看着正义被邪恶强奸 武圣强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董江湖何时离去的,他没有注意。他劝导自己换一种思维,不要总是从工作出发,坚持把沈惠民留在刑警大队长的位置上,也应该替沈惠民个人想一想,接二连三遭到家庭变故和感情重创,年过半百,还要挑起刑侦工作重担,他吃得消吗?他图什么呢?如果真正从关心他的角度出发,不如乘机将他解脱出来,让他活得轻松自在一些,这对他的家庭,对他的健康长寿都有好处。武圣强猛地朝办公桌上拍了一掌,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嘴里喃喃自语:“就这么定了!”他手握拳头,朝空中连续抡了两个圈。 仅隔一天,达部长又给他打来电话,要他免去沈惠民的刑警大队长职务,由符品仁接任。武圣强这回没有沉默,也没有客气,他说:“你放心吧!我会按照中央选拔干部的原则,分步骤地进行,给那些德才兼备的同志提供公平竞争的机会。” 达部长说:“不是早就竞争过了吗?!沈惠民败在了符品仁的手里。还有竞争的必要吗?” 武圣强说:“那时候竞争,仅仅是刑警大队内部的竞争,因为当时刑警大队还只是个正股级高配副科级。现在不同了。省委加强公安工作的文件下达后,刑警大队由正股级升格为副科级,刑警大队长高配正科级。这个位子应该放在全局范围内竞争。” 这回,他说完,不等达部长回话,轮到他抢先挂断了电话。 武圣强立即召开局党委会,讨论如何选拔刑警大队长的人选。 局党委通过了武圣强的意见:全局范围内竞争。鉴于沈惠民近期身体状况不佳,暂由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符品仁代行大队长的职权,全面主持刑警大队的工作。由武圣强代表分局党委分别与沈惠民、符品仁谈话,宣布分局党委的这一决定。 武圣强还没有找符品仁谈话,符品仁就开始主持刑警大队的工作了,因为局党委会刚作出决定,还没散会,符品仁就在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一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他高兴得不能自己,整个身子仿佛会飞起来。他找彭金山谈话,安排他编写刑警大队的史志。 彭金山一听就心里冒火,但他强忍着没有发作,不软不硬地顶了他一句:“伙计!我不是神仙,没有能力从胯里长出一双手。” 符品仁很不高兴地反问:“小彭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彭金山不急不忙地说:“我没什么意思呀?沈大队长安排我侦查‘枫林1号’案,贩毒团伙1号毒枭邬娜瑰在逃,还有几个涉案的女子没有抓到,我哪有精力去写史志呀?” 符品仁口气强硬地说:“案子有人办。你不用再插手案子的事了,专心专意去写史志吧!” 彭金山觉得他今天有点不正常,盯着他反问道:“这是你个人的意见,还是代表组织?” 符品仁说:“这个你就别问了,只管服从我的安排就是了。” 彭金山说:“那你就别与我谈了。” 符品仁说:“你还有没有上下级观念?你还讲不讲组织纪律?” 彭金山说:“我要完成一把手交给我的任务。这难道没有上下级观念?这难道不讲组织纪律?” 符品仁反问:“如果沈惠民不再担任刑警大队一把手,那你听谁的呢?” 彭金山再也听不进他这种盛气凌人的话,他觉得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回敬道:“你别狗仗人势。你有几斤几两吓唬得了别人,还想吓唬我?你有本事,你就别让邬娜瑰跑了!你有本事,你就去把邬娜瑰追回来!你有本事,你就把邬娜瑰送上法庭!我干了大半辈子刑侦,你不让我干了,要我去写史志,你这不是逼我转行吗?这符合党的发挥一技之长的用人政策吗?我告诉你:无论谁作出这样的混账决定,我都坚决顶回去。” 符品仁顿时气得满脸泛白,提高噪门道:“我偏要你服从。我就不信治不了你这种人!” 彭金山也提高了嗓门说:“我偏不信你这个邪!我找沈大队长说理去。” 符品仁冲着彭金山的背影说:“你别做梦了吧!他眼下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还想要他保护你?” 这时,政工秘书室主任董江湖打电话给符品仁,通知他立马去武圣强办公室,不得有误。 符品仁故意问:“武局长找我?他找我有什么事情呀?” 董江湖回答:“我的符大队长!你去了就会知道的。” 符品仁看了彭金山一眼,得意地说:“你不说我也知道!武局长找我,又是你们政工人事部门出面通知,那还能有什么事?哈哈!” 彭金山懒得听他的,早就走得无影无踪了。 董江湖还在电话那头说:“品仁同志!我慎重地向你提出一条建议。” 符品仁问:“不是建议,是最高指示。我洗耳恭听。” 董江湖说:“我建议你把你的姓氏改掉。从今往后,再不能姓符了。” 符品仁哈哈大笑道:“多谢首长关心!多谢首长关心!” 董江湖说:“这不叫关心。这是实事求是。从今以后你的下属称你符大队长,旁人以为你还是副大队长。多不好呀!” 符品仁说:“如今取名时兴跟父母双姓。我也时兴一把。我父亲姓符,我母亲姓皮。我就姓符皮,名品仁。” 董江湖说:“这就对了!你赶快打个更改姓名的报告。报我这里先批一下,再呈报武老板;等武老板批了,马上送户政股,在户口信息里改过来,把新的身份证办下来。我这里下发干部任免文件时,就直接用你的新名字符皮品仁。以后称呼起来,就不是符大队长,而是符皮大队长。” 符品仁举着手机,边走边说:“董党委!您对我真是关怀备至,体贴入微。这叫我怎么报答呀!” 董江湖说:“你我兄弟。谁跟谁呀!你抓紧改名吧!” 符品仁回答:“董党委!我抓紧落实您的指示,绝不过夜。” 说着,他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武圣强的办公室。 当符品仁走出武圣强的办公室时,步子迈得比以前大了;脑壳抬得比以前高了;胸膛挺得比以前突出了;遇见人说话的嗓门也提高了。他一线风似的来到刑警大队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给彭金山打电话,他想命令他速回办公室,但他觉得不妥,彭金山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他真正升为一把手,主持全面工作了,要讲究韬略,注意方式方法,才会收到最佳效果。如果与彭金山来硬的,这小子肯定不怕。如果对他来软的,笼络他的心,他也许会对你服服帖帖,要他动左脚,他不会动右脚。一把手什么都可以管,什么都可以不管,只要把人管好,把钱管好,就等于什么都管了。他对彭金山说:“老伙计!我刚才态度有点不好,你我都是十多年的老感情了,千万别往心里放。我想请你到办公室来一趟,我们兄弟交换一下意见。你不会反对吧?” 彭金山已经从沈惠民那里得到了真实情况。他想:此时不去,反倒显得自己小心眼。彭某人坐得正,行得稳,还怕你这种小人不成。一路上,他反复设问,局党委为什么会作出这样的决定?他不能给自己作出满意的回答。 彭金山刚跨进刑警大队办公室的门,符品仁就连忙迎上前,拉着他的手,显得异乎寻常的亲热。他说:“兄弟!情况你肯定也知道了。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组织上会突然作出这种安排。这真是赶鸭子上轿。从今往后,你要多支持我的工作。名义上是我主持工作,实际上还靠沈大队长当家。你也是半个当家人。你我兄弟不分彼此。我安排你写刑警大队的史志,这是对你的信任。现在各级党委政府的领导都对史志高度重视。纵观历史,越是太平盛世年代,才越会重视对史志的编撰。这是留给后人的宝贵财富。你想想,这么重要的任务,我只能交给情同手足的人,交给别的人我放不得心。你一定要理解我的良苦用心。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彭金山哭笑不得。他明白他这是用的软刀子,他想把他顶回去。他反过来一想:像沈惠民这样的百变神探,政治上,对党、对国家、对人民,忠心不二,能力上,勘验、审讯、追踪,无人可比。到头来,令犯罪分子胆寒丧魄的百变神探,却变不过千变万化的干部政策,你能力再强,上级不用你,你难道能拿起岩石打天?沈惠民都落得如此下场,他还何必那么认真呢?他反过来一想,去写史志也好,真实地记录下刑警大队的发展史,让后人知道他们这些先人在这个时代都做了些什么。于是,他不冷不热地表示:“好吧!从明天开始,我就编写刑警大队的史志。” 彭金山果真说到做到,他把自己的心思从“枫林1号”案件中抽回,积极认真地从各条渠道搜集刑警大队建立与发展的史料,录入电脑中。 他着手归类,整理成文。 符品仁不知何时打开他的电脑,看了他撰写的刑警大队史志初稿,给他留下了一段话:“在历史发展的长河里,个人的作用是微不足道的。写史要避免突出个人的地位。应该重点突出领导班子的作用,特别是现任领导班子。” 彭金山明白他字里行间包含的意思,他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在心里发出瞧不起的一笑。他打开初稿,仍然照原来的思路写下去。他断然没有想到,他写的史志被改动了,凡是记述刑警大队过去辉煌历史的篇章中,不论史实如何,有符品仁参与的也好,没有符品仁参与的也好,全都把符品仁摆在了突出的位置。彭金山顿时怒火中烧,心里暗骂: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竟然篡改史实,真是到了不要脸的地步。他连连敲击键盘,毫不留情地删除掉符品仁添加的内容,恢复了他书写的本来面目。他绝对不做违背史实的事。他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子孙后代。他为了防止符品仁再次偷看和篡改他写的史志,他在电脑中加了密码。除了他自己,谁也别想打开他的文章。 符品仁暗暗观察彭金山的反应。他认为以彭金山的性格,如果不同意他添加的内容,就会毫不留情地对他提出来。彭金山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就说明他接受了他的修改。他觉得自己完全掌握了彭金山的内心世界,与社会上的很多人一样,不会蠢里蠢气的顶撞一把手,只有吃错了药的人,才会犯下与一把手过不去的国际性错误。彭金山不是那种蠢人,他懂得如何见风使舵,懂得如何讨一把手喜欢。彭金山不对他说什么,他也对彭金山什么都不说。他满以为彭金山与他达成了默契。他很自豪:一把手的威望就是不一样,不仅可以改变他人的命运,还可以改变他人的性格。难怪很多副手为争夺一把手的位置绞尽脑汁,使尽计谋,个别的甚至铤而走险,花重金雇凶,暗杀一把手。设身处地,不难理解!不难理解呀! 符品仁很不满意自己还是个代理一把手,公众场合别人介绍他时,他觉得“代理”二字很难听,很刺耳。他想: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把“代理”二字除掉,人前人后才有脸面,公众场合才有风光。 于是,他四处活动,他上每一个党委委员的家拜访,根据每个人的喜好、胃口,送上相应的礼品和礼金,最后提出正式下文任命他担任刑警大队长的要求。他得到一致的回答:蓝天公安分局有五个科、所、队、室、股长职务空缺,要在全局竞聘上岗。刑警大队长是五个位置之一。 符品仁得到这个信息,抓紧新一轮公关。他根据不同的对象,请钓鱼、请打牌、请吃饭、请洗脚、请按摩、请唱歌,送购物卡、送消费卡、送会员卡、送现金卡,随之打电话、发短信。他一改从不到局机关食堂用餐的习惯,早中晚餐餐都到窗口排队打菜打饭,广泛接触全局民警,见了所有的人都热情主动地打招呼,满脸阳光,两眼灿烂,双手殷勤,表示友好,为他拉选票作好铺垫。 结果,他在局机关全体民警参加的竞争演讲大会上,他的得票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有的人尽管接收了他的请吃请喝,但酒肉穿肠过,原则在心中;有的人尽管连脚都洗歪了,但立场依然站得很稳;有的人尽管唱破了嗓子,但对他的基本调子坚持不变。都没有投他的赞成票。当然也有平时对他印象并不好的,因为接受了他给的好处,吃了嘴软,拿了手软,拉不下面子,投了他的赞成票。 彭金山没有请吃请喝。他每月工资一千多元,全靠这点收入养家糊口,没有亲属经营文化娱乐场所和开办建筑、医药公司,没有大款朋友,也没有别的外来收入,要自己掏腰包吃吃喝喝、玩玩耍耍,他没有这个财力。他坚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人心是一杆秤,眼睛就是秤砣,你做了事,你能做事,你做了好事,朝夕相处的同事平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关键时刻肯定会给予公正的评价。果然,他的演讲博得了阵阵热烈的掌声,得到的群众赞成票数超过了符品仁。 符品仁庆幸自己提前做了那么多工作,收到了一定的效果。不然,连入围的希望都没有,会彻底败在彭金山面前。 他坚信最终完全能够击败彭金山,因为群众的投票分值只占总分的百分之六十,还有百分之四十的分值是局党委委员投票,他在局党委成员中有坚实的基础,彭金山远远比不上他。符品仁还是提醒自己不能掉以轻心,要慎重对待,天上不会掉馅饼,要靠自己争取。他四处活动,用重量级红包轰炸关键人物。他计算着搞定了绝大多数党委委员,这些人都会把选票投向他,而不会投给彭金山。 所有这一切,都瞒不过武圣强那双鱼鹰一般的眼睛,符品仁所采取的一轮又一轮的金钱攻势,自然使某些人经不起诱惑,心理防线渐渐崩溃,别人能收我也能收,不收白不收,如今有权不收,以后没权了想收也没得收的了。买官卖官这一恶性毒瘤,在华夏民族的肌体上潜藏了几千年,每遇气候适宜,主人稍有感冒发烧,抵抗力下降,就会乘机蔓延膨胀,造成极大的危害。不进行大手术,不能治愈。武圣强恨自己没有锋利的手术刀,无力切除这个毒瘤,甚至连阻止毒细胞蔓延到蓝天公安分局这一块肌体上的能力也没有。他骂自己没得卵用。 他又不甘心失败,不愿看着符品仁这种搞歪门邪道的人得逞。一个有良知的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看着正义被邪恶强奸。他想尽力帮彭金山一把,但又苦于没有好的招数。他不能给每个局党委委员打招呼,要他们都投彭金山的赞成票。那样容易引起误会,以为他收了彭金山的重金,不然不会铁了心的为彭金山说话。有可能适得其反,本打算投彭金山的赞成票的,反倒不投了,转而投给符品仁,或别的人。 此时的武圣强陷入难以言状的苦恼。他分析形势,作了保守的估算,如果不发生别的意外,符品仁、彭金山双方势均力敌,投票结果极有可能相持不下,再现沈惠民、符品仁两人竞争分值相等的那一幕。 政工秘书室主任董江湖连续向他报告了几次,要求他确定局党委投票的日期。他总是以上级连续不断地召开会议,专项行动一个接一个,实在忙不过来为由,往后拖延。他非常清楚,拖延不是解决难题的最佳选择。眼下离年底越来越近了,这五个空缺的科、所、队、室、股长位置,必须在进入新的一年之前配备到岗。如果拖到元旦、春节,那些参与竞争的人为了稳定或争取到更多的选票,借拜节、拜年名义,免不了又掀起新一轮的送礼宴请高潮。他苦苦思索比拖延更好的办法,要让那些廉洁正直、能干有才的民警走上领导岗位,至少不能让搞歪门邪道的人成为主流,不能让老实肯干的人吃亏,不能伤大多数人的心。哪怕是一半对一半也好。 这天晚饭后,武圣强关掉手机,独自上街散步,既躲避了来访者,又躲避了来访电话,他想静静地思一思,想一想。年关越来越近了,对如何选准这五个科、所、队、室、股长,他必须出招了。他希望自己能够顿生一条拯救正义的妙计。他沿街边的林阴道缓步行走,聚精会神地思索。 突然间,有人拉了他一把,他一抬头,面前的陌生人朝他善意地一笑,指了指他面前的一棵香樟树。他明白了,要不是这个陌生人拉他一把,他就碰到樟树的树干了。他来不及说声谢谢,只见这个陌生人走进了旁边的一家福利彩票发行点,掏钱买彩票。发行彩票的姑娘一边收钱,一边给他介绍上一期开出的中奖号码,建议客人如何选号,而且骄傲地声称她这个点发行出去的彩票中奖率最高,头等奖就有两个,一个是出租车司机,中了五百万元大奖,一个是擦皮鞋的大妈,中了八百万元大奖,而且这两个人都是头一次买福利彩票,一买就中奖。很多彩票专业户却偏偏不中奖,即使中奖,也是小额奖金。 武圣强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他从福利彩票摇奖受到启发。他双手一击,拿定了一个奇妙的主意。他心里一阵兴奋,走起路来也觉得轻盈自如。 他主持召开分局党委会议,提出了一个摇号选配干部的办法。将蓝天公安分局符合竞争科、所、队、室、股长条件的民警的身份证号码输入摇号机,摇出谁的身份证号码,谁就担任科、所、队、室、股长。如果有实名举报贪污受贿行为的,经调查核实,不仅取消任职资格,还交由纪检监察、司法机关处理。开始大家一听这话,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会议室里一片沉默。武圣强担心这主意通不过。他决心来一次一言堂。如果大家不同意,他也要坚持这么办。出人意料的是,一阵沉默过后,大家争先恐后发言,都充分肯定这个办法好,既公开、公平、公正,又合情、合理、合法,也避免了贿选和不正常的关系。最后一致通过摇号选配干部这一方案。 武圣强的提议在分局党委会上通过了,他理应高兴。他这想法没有提交分局党委会议讨论之前,他还担心能否获得多数通过;如今没有人反对他的提议,顺利达到目的,他反倒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内心隐隐作痛,这不是用人选才的正确办法,只算是目前条件下没有办法的办法。他暗暗安慰自己:“摇号”总比花钱贿选,总比送人情要好。目前正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这种摇号选配干部的办法也许正好与之相匹配。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段算一段。正确的办法是长期摸索积累起来的。 上苍有眼。摇号结果出来,韦珞奇等五位民警出任科、所、队、室、股长。符品仁、彭金山都不在其列。 全局上下普遍认为:公平。 彭金山向韦珞奇表示祝贺。 韦珞奇走马上任刑警大队长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安排彭金山的工作,暂不编写刑警大队的史志,继续侦办“枫林1号”案。 韦珞奇接下来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来到武圣强办公室,向他提出要求:刑警大队领导班子必须保持老中青三结合的科学结构,才会有科学的工作方法和科学的领导艺术,才会有旺盛的生命力。因此,沈惠民不能走,留任党支部副书记、协理员,做好传帮带。 武圣强起身沏了一杯金牛山云雾茶,放到韦珞奇身旁的茶几上,向来在年轻女警察面前显得很威严的他,此时对待韦珞奇的态度则显得温和、慈祥、亲切,就像家中的长者对待自己的晚辈。他也觉得有点奇怪,问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他作出了满意的回答:一则韦珞奇的现实表现让他感觉到她的确是棵好苗子,能担重任。经过磨炼,将来必定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二则她对邝天野的牺牲很悲痛,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他对韦珞奇有这两点好感,所以表现出了长者对晚辈的慈爱。他一边认真地听韦珞奇反映意见,一边详细地做着记录。最后,他非常干脆地同意了韦珞奇的要求。韦珞奇很高兴、很激动,一步跨到武圣强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举手礼,道:“谢谢武局长的支持!” 武圣强对她笑了笑,说:“小韦!这都是为了工作嘛!何必这么客气!以后不许这样。” 韦珞奇连连点头,转身,步履利索地朝门外走去。 武圣强目送她的背影,他仿佛看见邝天野与她并肩走去。他痛苦地摇了摇头,心里叹息:命!一切都是命!谁也抗不过命!他赶紧朝门外追去几步,招呼道:“小韦!你回来一下。” 韦珞奇转身,看见武局长一边冲她微笑,一边向她招手,她急步走了回来,问道:“武局长!您还有事要交待?” 武圣强说:“其实也没什么事。” 韦珞奇感到奇怪,没什么事,怎么会要她打回转。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她正这样想的时候,看见武圣强拉开电脑桌抽屉,从中拿出了一本书,身子往电脑椅上坐下,伸手抽出笔插中的一管狼毫,探入桌上的一方徽砚,饱蘸墨汁,一手压着那本书,一手挥毫,在扉页上写下了一行字。韦珞奇感到好奇,不知武局长是什么意思,她想凑到武局长身边看个究竟,但她有点不敢。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 这时,武圣强站起身,朝那本书上轻轻吹了一口,看看墨迹已干,抬头微笑着,将手中的书递给韦珞奇,表情有点腼腆地说:“不好意思,献丑了。这是湖南人民出版社刚为我出版的一本书,也是我这辈子公开出版的第一本书。” 韦珞奇又惊又喜,双手恭敬地接过,嘴里说:“真的呀!” 武圣强说:“真的呐!” 韦珞奇捧着书本细看,封面上赫然印着书名《试论公安机关科所队室股长的基本素质与社会安宁之关系》。扉页上两行洒脱遒劲、飘逸大气,极富个性的字迹:“韦珞奇同志正之。武圣强,xx年秋末。” 武圣强说:“我昨天刚收到出版社寄给我的20本样书。不敢送人。你是我的第一个读者,请不吝赐教。再版时也好有个提高。” 韦珞奇从书本上抬起目光,钦佩地望着武圣强,用惊讶地口气说道:“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武圣强问:“你指的是什么?” 韦珞奇说:“武局长您真厉害呀!平时只见您忙得团团转,没想到您写出了这么大部头的理论著作。您真是三头六臂呀!” 武圣强哈哈笑道:“小韦言重了。我这哪里算得上理论著作,只是工作实践中的一点个人体会罢了。我在好几个科所队室股长的位置上干过,加起来一共有二十二年。干的时间长了,就产生了一些想法,把它记录下来,就拼凑成了这本玩意儿。” 韦珞奇说:“印数这么高。您要用版税请大家呷一餐咧!” 武圣强笑着说:“只要你提宝贵意见,我一定请客,而且是在老渡口国际大酒店的碧莲河贵宾包厢。这可以啵?” 韦珞奇说:“一言为定。到时候您不能六月天的笋子,变卦哟!” 武圣强极其认真地说:“小韦!这本书我不敢送别的人。你是我的第一个读者。我要听了你的意见后,再决定是否送给别的朋友。原来,原来……”说到这里,武圣强声音有点哽咽,他止住了,不再往下说。 韦珞奇只顾了翻阅书本,没有注意到武圣强的表情,她追问道:“原来怎么样?” 武圣强又痛心、又神秘地说:“原来与邝天野约定,这本书出版后,他做我的第一个读者,从中给我挑问题。嗨!没想到他没等到书出版,人先走了。”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 韦珞奇低下头,连连抹眼泪。 一老一少,一阵沉默。 韦珞奇打破了沉默,她抬起头,对武圣强说:“感谢武局长对我的信任。也请您放心!我一定完成邝天野未能完成的任务。” 武圣强连声说:“好呐!好呐!”他又想起了什么,问韦珞奇:“那件事你做了吗?” 韦珞奇回答:“目前我还没有勇气去做。” 武圣强说:“好吧!等过些日子再做吧!不过,你要尽快从悲痛中走出。不然,会影响你的身体。” 韦珞奇点点头说:“我会的。”她抬起泪眼,望着武圣强,又说:“其实您也一样。我还没有看到哪一个领导像您这样深爱自己的部下。” 武圣强内心一惊,他看了看韦珞奇,说:“这是同志缘分啦!真没想到与他的缘这么早就结束了。” 韦珞奇安慰道:“您也不要因为他的牺牲过分悲痛。您毕竟上了年纪,长时间的悲痛身体承受不起。” 武圣强点头,说:“孩子!不说这些了!等你把他留下的那些东西清理好了,我们安排一个适当的时候,一起给他父母送过去吧!我知道,他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再加上一些学习用品,也没有别的什么。睹物思人呀!那些虽然不是宝物,但在他父母眼里,就如同看到了他本人呀!” 韦珞奇感动地说:“武局长!像您这样富有人性化的领导真是不多见。处处、事事、时时,总能设身处地,将心比心,替别人着想。您对邝天野一往情深,他九泉之下有知也会感到安慰。我能在您手下工作,感到是一种天大的幸福!” 武圣强说:“言重了!言重了!小韦你去忙吧!一定抽空翻翻我的这本书,我等你的意见!” 韦珞奇说:“好嘞!我一定会给您的书提出意见。”说着,转身大步走去。 武圣强深情地望着她的背影,又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当天夜里,武圣强就将韦珞奇的要求提交分局党委会议讨论,获得一致同意。于是,蓝天公安分局党委正式行文,任命沈惠民担任刑警大队党支部副书记、协理员。 符品仁没想到武圣强会来这一招,他满腹牢骚,背地里四处告状,指责武圣强玩弄权术,打击压制有改革精神、有开拓魄力的优秀干部。他企图推翻摇号结果。无论支持他的人,还是对他没有好感的人,得知这是蓝天公安分局党委集体研究制订的规则后,都说:“凡事都讲个规则。规则又是人制订的。至于规则是否合理,都是相对的,绝对合理的规则是没有的。很多规则只能因时因地因事因人而定。能被大多数人接受的规则,就是合理的。一旦确定,就不能随意否定,必须发挥它的作用。” 符品仁气得只差撞墙,愤恨无处发泄。他给武圣强和相关领导发了一条短信:“邓丽君歌词新编:你说过两天提拔我,一等就是一年多,三百六十五个日子不好过,你们根本没有研究过,请把我的礼金还给我。” 武圣强收到这条短信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别的领导收到这一条短信息,除了个别的,也大多是一笑了之。 第65章 渔歌唤妻妻不应,兄弟兼程春柳湖 第六十四章 渔歌唤妻妻不应,兄弟兼程春柳湖 刑警大队办公室里,沈惠民、韦珞奇相对而坐。新老两位大队长正式办理工作交接手续。沈惠民多次催促移交,韦珞奇却迟迟不肯接。这天,沈惠民终于抓住了一个机会。 局政工秘书室通知:所有在职警察务必在11月底以前休完本年度工休假。这是落实从优待警的一大举措。过去是没休假的每天补贴50元,今年是休了假的每天补贴100元,没有休假的不给补贴。 沈惠民立即办理工休假手续。 韦珞奇被迫在他的工休假报告上签批:“同意。” 移交工作按正常程序进行。末了,韦珞奇不舍地问道:“您真的要休假,丢下我和刑警大队不管了吗?” 沈惠民看了看门外,起身走到门口,把门关拢,回到韦珞奇对面,低声说:“这几天我反复分析邬娜瑰逃跑的去向,以她的阴险狡诈,十有八九潜藏到春柳湖去了。她认为那里是我最亲近、最放得心的地方,是全国闻名的安全村、无毒村。对她来说是最危险的地方;照常规思维,我们以为她不会去最危险的地方;她便来个逆向思维,越是危险的地方她越要去,她隐藏起来越安全。这也许是我错误的判断,但我不想放弃。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论,为了不走漏风声,我决定来他个明修棧道,暗度陈仓。我名义上休假,实际上我去春柳湖展开对邬娜瑰的侦查追踪。一旦有情况,我会及时与你联系。” 韦珞奇激动地握住沈惠民的手连声说:“我知道你心里时刻都想着如何彻底侦破‘枫林1号’案。谢谢您对我的支持,我期待您的好消息。” 沈惠民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裹,里面装着武圣强送给他的那台手机。他递给韦珞奇说:“请替我转交武局长。” 韦珞奇问:“这是什么?” 沈惠民说:“是一种政治待遇。” 韦珞奇不明白:“哪种政治待遇?能告诉我吗?” 沈惠民说:“到时候你会知道的。你替我转交就是了。” 韦珞奇不再追问,她收好包裹说:“我一定完成任务。” 沈惠民站起身,说:“从现在开始,我们一致对外说我休假去了。” 韦珞奇握住他的手说:“好的。您要多保重!” 沈惠民走出分局机关,已是夜深人静之时。他不由自主地来到湘江一大桥,站在柳润美投江的地方,对着滚滚江水,一遍又一遍地唱起春柳湖渔歌: 岸边柳树枝连枝, 水下莲藕丝连丝, 空中大雁飞成行, 湖上儿女心相知。 沈惠民企图用春柳湖渔歌,唤来柳润美的应答。他顺着风势,侧耳聆听,风呼呼,浪啸啸,回应的渔歌似有似无。他又稍稍提高了一点嗓音唱道: 折断柳枝触动根, 采下莲蓬牵连筋, 孤雁离群众雁唤, 渔船渔篙永不分。 沈惠民唱着渔歌,跳上大桥护栏,朝湘江中探出头,他希望柳润美听到他的歌声,突然从波涛中跃出,飞身上桥,与他在桥上团聚拥抱。然而,江中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江水哗哗地从桥下涌过,向北流去。他觉得是他的渔歌太弱,水声太大,柳润美听不见他的渔歌。他又将声音提高了一点唱道: 春柳湖上满湖柳, 满湖春柳迎风走, 柳叶铺成绿地毯, 柳枝起舞迎朋友。 沈惠民边唱边捕捉柳润美的回应,他相信柳润美一定会听到他的渔歌,一定会与他和唱。他伸长脖子朝湘江中探听,依然只有风声,水声。他想:一定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了,润美难以听清。他又提高了嗓音,深情地唱道: 春柳湖上满湖柳, 满湖春柳手牵手, 柳丝搭起连心桥, 柳汁酿成爱情酒。 沈惠民在桥栏上边唱边舞,边舞边唱。这时的湘江一大桥上,除了他,没有别的行人,没有别的车辆,整座大桥成了他一人且歌且舞的舞台。他的渔歌从桥上飘进湘江,一句句,一声声,凄婉、悠长: 春柳湖上满湖柳, 满湖春柳笑点头, 柳丝柳叶紧相依, 柳根柳梢皆风流。 沈惠民忘情地唱,忘情地舞,嗓子流血,脚板流血,他仍然坚持唱,他仍然坚持舞。他似乎听见北去的江面上传来了柳润美的回唱: 春柳湖上满湖柳, 满湖春柳放歌喉, 柳絮播下幸福种, 柳干筑成阳光路。 沈惠民停止了歌唱,张着耳朵,静静地期待柳润美回应的渔歌渐渐向他靠近。然而,那声音始终是那么遥远,是那么模糊,是那么微弱: 春柳湖上满湖柳, 满湖春柳写春秋, 老柳拂去人间苦, 新柳织出壮美图。 沈惠民心想:只怕是他不该停止唱,不该停止舞,柳润美听不见他唱,看不见他舞,又在半路上打了回转。他必须赶紧唱,他必须赶紧舞。沈惠民又在湘江一大桥上唱起来,舞起来: 百丈渔网一针引, 千张渔帆一风行, 万顷碧波一湖水, 夫妻拧成一股绳。 果然,他听见柳润美回应的渔歌传来,开始很微弱,很遥远,渐渐拉近,渐渐清晰: 春柳湖上满湖柳, 湖水春柳永相守, 湖水滋润春柳绿, 满湖春柳铺锦绣。 春柳离了春柳湖, 满湖碧水急白头, 湖上卷起千重浪, 呼天唤地寻春柳。 沈惠民听得明明白白,这是柳润美的回应,她唱的正是她平时最喜爱唱的渔歌。渔歌正一步步朝他接近。他高兴得几乎疯狂,敞开嗓门,放声和唱: 春柳湖上满湖柳, 满湖春柳植湖土, 根深三尺丝千丈, 年年报春柳为首。 这时,沈惠民隐约看见湘江上游飞速漂来一叶小船,回应他的渔歌正是从那条小船上飞来。柳润美的声音他太熟悉不过了,他只要听到一丝丝,就能准确无误地作出判断。他欲朝江中大声呼喊柳润美的名字。他转念一想,觉得那样不好。他改变主意,又用柳润美最喜爱的渔夫号子呼唤: 抓住纲,嗨哟嗨! 撒大网,哟嗨哟! 江水深,嗨哟!嗨哟!嗨哟哟! 鱼儿壮,嗨哟!嗨哟!嗨哟哟! 长篙一竿拨激流哟! 举世无双湘江郎嗨哟嗨! 沈惠民相信柳润美听见这首渔夫号子,会更快地朝他怀抱里扑来,因为这是柳润美最喜爱听、最喜爱唱的渔夫号子。她每当听到这首渔夫号子,就显得满面红光,激情四溢,浑身散发出青春的活力。果然不假,那叶小船很快靠拢湘江东岸,柳润美登上岸,跑步上了湘江一大桥,朝他这边奔了过来。她边跑边唱: 抓住纲,嗨哟嗨! 撒大网,哟嗨哟! 江水深,嗨哟!嗨哟!嗨哟哟! 鱼儿壮,嗨哟!嗨哟!嗨哟哟! 长篙一竿拨激流哟! 举世无双湘江郎嗨哟嗨! 沈惠民不顾一切地迎了上去。他发疯般地将来人和渔夫号子一起搂进了怀里,嘴里连声呼唤:“美美!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和心柳,一人独自远行。美美!你终于回来了。我相信你不会走,我没有对儿子说起你走的事。你不会走,所以我没有必要对儿子说起。看看!你不是回来了吗?美美!你回来了就好!” 沈惠民忘情地搂住来人亲吻。 他的动作突然僵硬了。 沈惠民望着怀中的人,他仔细看了看,问:“怎么是你?” 来人哇的一声痛哭,喊道:“姐夫哥!我们回家吧!” 柳成行拉着沈惠民,欲往橘子洲头走。 沈惠民僵立在原地不动。他说:“不!我不回家。我没有家。” 柳成行对他说:“那就去碧莲河餐馆吧!” 沈惠民说:“我哪里都不去。我要在这里等你姐姐一起回家。” 柳成行流着泪,难过地说:“姐姐她再也回不来了。” 沈惠民说:“不!你姐姐她会回来的。她一定会回来的!” 柳成行大声吼道:“我姐姐她!她丢下你和心柳,只顾自己一时解脱,一时痛快,投江而死!她自私自利。她没有良心。她是逃兵。对这样的人,你不值得想她。你要永远把她忘掉,忘得一干二净!” 沈惠民对柳成行举起了拳头,怒斥道:“我不许你骂她!我不许你胡说!你姐姐没有死!她很快就会回来。她要我在这里等她一起回家。” 柳成行替沈惠民擦掉脸上的泪水,安慰他,对他说:“姐夫哥!你是全国有名的百变神探。你是人们敬重的警界英雄。你要有勇气面对现实。我姐姐她的确是投湘江死了。你不要再留恋她了。她这样的女人,不值得你半点留恋。你一定要振作起精神来,继续发挥你的专长,用你的百变术,惩治犯罪,护卫正义和法律。” 沈惠民连连摇头,说:“你姐姐没有死。她是去了一个她想去的地方。我要去那个地方找她。你要陪我一起去那个地方。” 柳成行说:“你要我陪你去哪里都行。哪怕上天入地我也陪你去。” 沈惠民说:“我要去春柳湖。你姐姐一定是回春柳湖了,她在那里等我。我要回春柳湖。” 柳成行泪流满面,哽咽着说:“好!我明天就陪你去春柳湖。” 沈惠民说:“不!不能等到明天,现在就动身。我们连夜赶到春柳湖,明天就把你姐姐接回来。” 柳成行说:“如今这天太黑了,这么远的路程,有一百多公里,我担心路上出危险。” 沈惠民说:“这话不像是从春柳湖的男子汉口里讲出来的。没有危险,要我们男子汉干什么?天大的危险也要去,没有危险能够阻挡住勇士的脚步。” 柳成行说:“还是明天去吧!” 沈惠民说:“明天有明天的事。” 柳成行说:“你都下岗了,不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刑警大队长了,你还有屁事!” 沈惠民说:“我还担任刑警大队的党支部副书记、协理员。这是组织上对我的高度信任。我还有案子要挖。我要早点去,早点回。好兄弟!你就连夜陪我去吧!” 柳成行说:“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沈惠民说:“不说是一个条件,就是一百个条件我也答应。” 柳成行说:“你可不能变化。” 沈惠民说:“兄弟!你哥历来讲话算数。这点你还不了解吗?!” 柳成行说:“如今的人啦,都变得不是那么回事了。” 沈惠民说:“无论天变地变,千变万变,你哥没有变。你说吧!要我答应你什么条件?” 柳成行说:“你要答应我从今以后再也不当那个狗屁协理员,我才答应连夜陪你去春柳湖寻找我姐姐。” 沈惠民想了想,说:“其实你不陪我去,我也能去。我别的都不怕,就是怕春柳湖的父老乡亲还像以前那样要我对渔歌。我对不上渔歌,他们就不让我进渔村。你看我如今这宝里宝气的样子,哪里还能对得上渔歌呀!好兄弟!你就帮哥哥一把吧!” 湘江一大桥上,柳成行一把抱住沈惠民号啕大哭。 湘江停止了流淌。 江水无声。 沈惠民、柳成行抱头痛哭了一场,连日来憋在心中的痛苦得到了些许宣泄和释放。他俩擦干眼泪,边互相安慰,边来到桥头。 柳成行招拢一辆出租车。 司机问:“去哪里?” 柳成行答:“春柳湖。天黑,路远,你说加收多少租车费?” 司机说:“按章办事。车费450元。特困户、残疾人、荣誉军人、全国优秀民警、有突出贡献专家,优惠50元。” 柳成行道:“不要优惠,只要你不宰我们一刀就行。” 出租车司机说:“你莫看我们出租车司机是给别人打工的,要地位没地位,要金钱没金钱,可我们出租车司机是长沙的脸面呀!无论什么人来长沙,首先打交道的就是我们出租车司机嘛!所以我们平时要养成好的素质,才能时刻经得起检验。就说眼前吧!假如你俩是中央暗访组的,我让你俩在大桥上搭载,那对长沙的影响就太不好了。你们晓得不晓得长沙的文明城市是怎么被中央文明办涮下来的吗?” 柳成行说:“不晓得呀!” 出租车司机说:“嗨!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你们为何还蒙在鼓里。我告诉你们吧!中央暗访组的一位领导,他一走出长沙火车站就装扮成北方农民模样,上身赤膊,下身短裤,脚上布鞋,走到一位执勤的交通警察面前问路。你们晓得长沙人的做派啦!都喜欢嘴里一天到晚嚼槟榔,张口就是‘何解罗?老子两下搞死你!操你妈妈鳖!’那位交警大爷也不例外,当时嘴里嚼槟榔,手里夹支烟,眼里盯着路过的漂亮妹仔,连问三声他都没有理睬,当问第四次的时候,他很不耐烦地做了个手势,嘴里咕哝了一句。长沙话本来就难听得很,我接触到的外地人都说长沙话是世界上最粗的话,最痞的话,加上那位交警大爷那么一咕哝,那么一甩手,人家就更是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了。中央暗访组的领导认为,就凭那位交通警察糊弄老百姓的态度,就可以看出长沙城的不文明程度,就可以看出长沙市的有关领导只搞花架子,没有做扎实工作,嘴里讲与党中央保持一致,行动上尽搞些欺骗中央的事。文明城市要是评给长沙,那全国所有大小城市全都文明了。” 柳成行说:“这种街谈巷议,当不得真的。” 出租车司机说:“这个传说是真是假,我不去管它。反正我们出租车司机不能坏了长沙的形象,白天、黑夜都要自觉做到一个样。” 一小时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将他俩送到了长常高速公路的第10个出口太子庙。这里离春柳湖还有二三十里路程。沈惠民坚持要步行。出租车掉头离去。这时,黑夜更深沉。柳成行说:“这样走下去,至少两个小时,天亮才能到春柳湖。” 沈惠民说:“我要的就是这两个小时。请你教我唱渔歌。” 柳成行不明白:“那是为什么?” 沈惠民说:“你忘了春柳湖的风俗?” 说着,他眼前浮现出每一次到春柳湖去的情景,那里的渔家姑娘和小伙子都在春柳湖上摆开隆重的渔歌互答仪式,欢迎他回春柳湖探亲。那仪式分为五道关。登上春柳湖的渔船是第一道;穿行杨柳林是第二道;驶过芦苇荡是第三道;竞舟莲花湾是第四道;进入渔村是第五道。他每经过一道关时,都有渔家小伙子和姑娘驾着油光光,黄津津的小渔船,或列成大雁型;或列成鲤鱼型;或列成荷花型;或列成杨柳型;或列成波浪型,迎接他的到来。先唱渔歌欢迎他;再唱渔歌考问他;最后唱渔歌赞美他。如果他一关应答不上渔歌,就不让他进春柳湖。一直唱到他应答正确才放行。整个仪式表现出了洞庭湖渔家对来宾火辣辣的情,火辣辣的爱。尤其对新婚女婿还会提出严格要求,提出热切希望。这种风俗,既体现了洞庭湖渔家的热情好客,也是对来宾的考验,一箭双雕。此时的沈惠民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 柳成行说:“我们洞庭湖渔家的风俗可多呢!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种?” 沈惠民说:“我指的是渔歌互答过五关呀!” 柳成行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春柳湖的父老乡亲肯定知道了你和姐姐的近况,不会给你出难题。” 沈惠民说:“我要打有准备之仗,必须先练习好渔歌。你教我唱吧!” 柳成行说:“你以前不是学会了很多吗?还要我教?” 沈惠民说:“那都是老掉牙了的。渔家的姑娘小伙们与时俱进,早就创新了。你教我唱新渔歌吧!。” 柳成行说:“那好吧!” 此时,西洞庭湖平原一派宁静,山川河流,村舍楼宇,树竹花草,一切都沉浸在睡梦中。 从太子庙,到春柳湖,几十里沃野平畴,如果白日里看去,风景秀美如画,此刻则像一幅版画,给人以无限的想像空间。一路上,沈惠民、柳成行既要练唱渔歌,又怕惊扰了西洞庭湖平原的美梦。他俩轻轻地哼,悠悠地唱。柳成行耐心地教,沈惠民虚心地学,旋律从肺腑里产生,从胸腔中喷发,绕过五脏六腑,如微微湖风,似淙淙泉水,流过鼻翼,淌出双唇,跳跃于竹海、柳林,延伸于无际的芦苇滩、莲荷港,人与自然都陶醉在美好的音乐中。兄弟俩练习了一遍又一遍,吟唱了一首又一首,熟于口,铭于心,越练习兴致越高,越吟唱情绪越好,仿佛忘掉了人世间所有的苦难与烦恼。 不知不觉间,几十里水乡柏油路被他俩一步一步地丈量过去,长常高速公路抛在了身后,渐渐接近春柳湖,那种甜美芬芳的湖水气息已经扑鼻而来,撩拨得心里头痒酥酥的…… 第66章 心有苦水无处诉,唯有乡亲最知音 第六十五章 心有苦水无处诉,唯有乡亲最知音 曙光初露。南天底下的金牛山,北天底下的春柳湖,山与湖之间广袤无垠的田野,田野上纵横交错的大道小路,沟港渠汊,路边渠旁的杨柳水杉,香樟玉兰,别具一格的农舍建筑,因地因势而建,分别组成一个个群落,错落有致,都是屋顶花园,屋后菜园,屋前竹园水池,两侧桃李相间,和谐一体。所有这些织成一幅美妙绝伦的山水画,镶嵌在西洞庭湖平原这片肥沃丰腴的大地上,令人眼花缭乱,心旷神怡。 这时,柳成行突然对沈惠民问道:“姐夫哥!传说你有一百个变身术。这到底是真是假?” 沈惠民仰天长叹,并反问:“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柳成行说:“如果是真,说明你有本事。” 沈惠民说:“你难道还没看清楚。如今这社会,越是有本事的人,越会受到不公正待遇。本事越大,受到的打压越重。你看看我现在的处境。” 柳成行说:“老百姓都夸你。你也值了。” 沈惠民说:“是呀!再多的金钱,再大的权力,也换不来老百姓的一句真心赞美。所以我不当刑警大队长了,我依然要全身心的为老百姓破案。这是我活下去的价值。” 柳成行说:“我对你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不知姐夫哥你肯不肯满足我?” 沈惠民说:“如今就剩下你我兄弟能以心换心了。你还讲什么客套!你就是要我的项上,我也给。” 柳成行说:“我想亲眼见识你的一百个变身术。” 沈惠民反问:“现在?” 柳成行说:“对!现在。你不为难吧?” 沈惠民说:“这有何难?其实不只一百个变身术,而是一百零八个。在公安部举办的全国化装侦查比武大会上,我还保留了八个没有亮出去。” 柳成行问:“那是为什么?” 沈惠民答:“我是这样想的,一个人的本事再大,地位再高,财富再多,说话、做事都要留有余地。今天在你面前我毫不保留,把一百零八招全都亮给你欣赏。” 话没落音,他闪身路边一棵香樟树后,立刻又闪身过来,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 柳成行鼓掌。他暗暗记录下沈惠民的一次次变招。他内心钦佩不已。 沈惠民变身一百次之后,他停了下来。 柳成行说:“你不能停。我要看你在公安部举行的化装侦查比武大会上没有亮出去,暗自保留下来的那八个绝招。” 沈惠民说:“我这就变给你看。可你千万不能对外讲。” 柳成行说:“你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的嘴巴比石头还要紧。” 沈惠民说变就变。他变了省委书记、省长、省人大主任、省政协主席、省军区司令员、政委、省公安厅厅长、市公安局局长。最后他说:“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我全部的看家本领。今天毫无保留地变给你看了。” 柳成行说:“姐夫哥你再一次变成省公安厅厅长。” 沈惠民说:“不是已经变给你看了吗?为什么还要变一次?” 柳成行说:“你别小气嘛!要你变你就变嘛!” 沈惠民再一次变成了省公安厅厅长。他再要变回去时,被早有准备的柳成行一把拖住,要求道:“我不许你再变回去。” 沈惠民问:“为什么?” 柳成行说:“从现在起你就是公安厅厅长。你要干好三件事。第一带好一支队伍,严惩腐败,重用思想好,作风硬,有本领的民警。第二严厉打击各种刑事犯罪,做到有案必破,让老百姓有安全感。第三切实做好为人民服务的工作,群众有求必应,一次能办好的事绝不让群众跑第二趟。你把这三件事办好了,你就是党和群众信任的公安厅长。” 沈惠民:“假的就是假的。伪装应当剥去。” 柳成行不禁嚎啕大哭:“天啦!你要是真正的公安厅长,那可是全省人民的幸福呀!天啦!你为什么不让沈惠民当公安厅长?” 沈惠民一把捂住柳成行的嘴,并严厉呵斥道:“你别胡思乱想了。当公安厅长需要政治大智慧,需要铁的手腕,需要海一般的胸襟。凭我这点雕虫小技,当个科长还不配。你看看,离春柳湖不远了,我们抓紧进渔村吧。” 沈惠民、柳成行兄弟俩站在春柳湖南岸的巍巍大堤上,宽阔无边,碧波荡漾的春柳湖呈现在眼前。一群群雪白的鱼鹰,披着金灿灿的霞光,从高空中俯瞰而下,掠过浪尖,咬起一尾尾鱼儿,向远处飞去。湖面上像撒满了黄金白银,闪烁出耀目的光彩。除了鱼鹰飞过,不见渔船渔网,也不见长篙长桨,更不见白帆白云。太阳升起时的春柳湖,宁静而和谐,美丽而多姿。 沈惠民、柳成行尽管心中积压着太多的痛苦,由于受到春柳湖的感染,心情变得兴奋而激动。 沈惠民不由得又想起了以往每一次来春柳湖的美好情景。刚结婚的那两年里,他和柳润美成双成对的来,浪漫、轻松,以后他俩的怀里多了心柳,甜蜜、温馨。每一次都受到春柳湖父老乡亲隆重礼仪的接待。可眼下却大不相同,他左边没有润美,右边没有心柳,也没有人事先知道他的到来。他心里顿时升起一种孤独和凄凉的感觉,但这种感觉立刻被春柳湖的美景冲淡。他不孤独,他是来春柳湖与柳润美团聚的,他是来替儿子向妈妈报功的,润美正等着他的到来,心柳正目送他走进春柳湖,何况还有内弟柳成行全程陪伴着他。他应该感到充实、自豪、满足。沈惠民这样鼓励自己。 此时,沈惠民想在春柳湖见到柳润美的心情尤为迫切。他心里一直想着柳润美就在春柳湖,等待他的出现,高兴的与他拥抱、欢呼。他恨不能一步跨过浩阔无边的春柳湖,踏上湖心的渔村,走进村中那座绿树成荫,红楼高耸的院落,他为之向往的柳润美的家。 他看一眼大堤下,以往热闹非凡的春柳湖南岸码头上,除了一艘驳船静静地守候在岸边,看不见别的轮船和渔船的影子。 他明白了,蓝天刚刚睁开眼睛,太阳刚刚从湖水里露出半个脸,码头上还不会出现人来船往的热闹景象。他嘱咐自己不要操之过急,要耐心等待。 他的心稍稍平静下来,这才注意到春柳湖南岸的景况。他身前身后的堤坡上,生长着一行行的春柳树,一直延伸至湖水边,柳丝垂挂,柳梢拂动湖水,闪出一圈圈的涟漪。 沈惠民只顾想自己的,做自己的,没有注意身边柳成行的反应和举止。这时,他一旁的柳成行突然引颈放歌,他毫无思想准备,不禁被吓了一跳。 柳成行站在春柳湖南岸的大堤上,面对碧波涌动的春柳湖,高声唱道: 日出东方龙门开, 满天霞光迎客来; 万顷波涛齐鼓掌, 却无渔家摆歌台。 岸上歌声未落,湖上立刻歌声回应: 渔家女儿受冤屈, 负心汉子谁理睬? 要想做客春柳湖, 赛歌台上说明白。 随着渔歌声冲天而起,湖上柳树林里,箭一般射出数十条双飞燕渔船,排成人字形,朝春柳湖南岸这边划了过来。 沈惠民心里就像打翻了佐料罐,酸甜苦辣咸,说不出的滋味。他没有照顾好柳润美,愧对了春柳湖的父老乡亲。他走到码头上,面对杨柳林里驶出来的双飞燕船队,深情地唱道: 春柳湖水映彩云, 彩云托着郎的心; 心有苦水无处诉, 唯有乡亲最知音。 沈惠民声情并茂,连岸边的春柳树听了都感动得停止了摇摆。人字形船阵朝码头靠拢,一条无人划桨的小渔船箭一般从船阵中飞出,抵近岸边。 柳成行对沈惠民说:“快!快上船!” 沈惠民说:“是。” 说着,他俩相继飞身上了小渔船。 柳成行抓起船头的一根长篙,朝岸上一点,渔船掉头离岸,沈惠民站立船尾,双手连连扳动桨叶,拨出一圈圈浪花,渔船迅速朝湖心驶去。人字形船阵立刻变成了大雁形,左右两侧护卫着柳成行、沈惠民驾动的那条小渔船,朝湖心齐头并进。很快,船阵驶近无边无际的柳树林,立刻散开,每条渔船选择不同的角度,进入柳树林,拨开一团团柳枝,绕过一棵棵柳树,渔船就像身手不凡的武林好汉,破解迷魂阵,随心所欲地穿行其中。这时,挥篙划桨的渔家姑娘唱道: 春柳湖上柳青青, 满湖春柳同根生; 哥是湖水姐是柳, 湖水湖柳心相映。 数十条渔船同时划出柳树林,更宽阔的湖面出现在眼前。每条船上的渔家姑娘和小伙都埋头用力划船。到了水深流急的地方,他们突然停了桨,收了篙,双脚踩着船沿,左右摇晃,渔船上下颠簸,涌起一排排波浪。沈惠民和柳成行所在的渔船被夹在中间,波浪从两边涌来,渔船一忽儿抛上,一忽儿跌下,与其他渔船相比较颠簸得更厉害,沈惠民、柳成行稍不留神,随时有翻船落水的危险。柳成行稳稳地站立船头,保持船体平衡,沈惠民紧紧地抓住双桨,桨叶牢牢地探入水中,他俩的身体灵活自如地随着船体左摇右摆,脸上不露惊惧之色。 沈惠民明白,这是春柳湖的兄弟姐妹对他的考验,他唱道: 行船走水险三分, 弯多滩陡坑又深; 姐姐挥篙哥掌舵, 江河湖海破浪行。 歌声飞,船如飞,船阵掠过宽阔的湖面,领头的渔船上一声哨响,大雁形船阵立刻变成了鲤鱼形,划进了金灿灿的芦苇荡。数十条渔船,潜入了数十条被芦苇分割成的水港里,一时间看不见渔船和人的影子,只听见哗哗的水声响成一片。渔歌从芦苇荡里飞出: 隔沟隔港隔水湾, 又隔密密芦苇滩; 若要隔开哥与姐, 山变海来海变山。 柳成行听了会心地一笑,他回头看了一眼船尾双手划桨的沈惠民,只见他脸上挂满了感激的泪水。 此时,一条条渔船相继从芦苇荡里划了出来,列成了荷花阵形,朝前行进大约十多里水路,船阵前面出现了一片莲荷港,硕大的荷叶虽然褪出了碧绿的光华,但仍然忠诚地与湖水相伴,摘除莲蓬的莲梗也骄傲地挺直身子,任凭风吹浪打,还有那尚未完全凋谢的荷花,轻轻摇动着,倾其一生的热情,给春柳湖留下一道道光彩。这深秋的莲荷港,恰如走近晚年的艺术家,奉献出毕生的光华,令人肃然起敬。数十条渔船始终保持一朵荷花状,静静地漂过莲荷港。渔船上的姑娘和小伙子们一手握桨,一手向莲荷港行礼致敬。 沈惠民一边划桨一边高唱: 荷花荷叶同根生, 莲蓬莲藕同精神; 身处污泥心不染, 高出浊流拒红尘。 荷花形船阵驶出莲荷港,前面又是一望无际的湖水。船阵迅速排成了一字形,长篙挥,桨叶飞,一条条渔船展开了水上竞赛,湖面上水柱升腾,水花飞舞,映出了一道道彩虹。渔家姑娘和小伙子们一边划桨挥篙,一边放声高唱: 空中彩云朵连朵, 湖上碧水波连波; 渔船渔篙两不分 哥哥姐姐贴心窝。 歌声正值高潮,船阵靠近了渔村码头,等候在那里的人群一阵涌动,很多人奔到了湖边,有的还跳进了湖水,朝靠近的船群扬起一阵阵水花。顿时,码头上响起了铺天盖地的渔歌: 春柳湖上波连波, 湖上飞来白天鹅; 天鹅本是珍贵客, 千帆迎来万人歌。 不等渔船完全靠拢码头,几个渔家小伙子和姑娘就跳进水中,迎向沈惠民划动的渔船,他们一声呼应,搂住沈惠民,高高地托起,走向码头,走向渔村。他们身后跟着黑压压的人群,前呼后拥,将沈惠民送进了柳成行家里。 柳成行的父母拉着沈惠民的手,左看右看,两老口连声说:“俺的儿呀!瘦成这个样子啦?脸也比原来黑多了!这是为什么呀?” 沈惠民没有回答岳父岳母的问话,而是对着室内呼唤:“美美!美美!我是惠民呀!你快出来呀!” 岳父岳母惊讶地问道:“你说美美回来了?美美她什么时候回来的?美美她没有回来呀!我们连美美的影子也没有看到呀!” 沈惠民听了这话,两眼一黑,“哇”地一声喊,倒在了地上。 欢迎的人群还没有散去,看到这种情形,顿时乱作一团。 第67章 一对“恋人”走进湘西大山,多么想再 第六十六章 一对“恋人”走进湘西大山,多么想再听那“咚咚”的心跳 韦珞奇担任刑警大队长以后,传承了沈惠民处处身先士卒的优良作风。她日夜扑在“枫林1号”案上。邬娜瑰不知去向。还有团伙成员尹雪妮、何雨春等在逃。她感到时间紧,担子重,压力大。自从邝天野牺牲后,她的身体一直处于虚弱状态,吃不好,睡不香,浑身乏力。没想到刑警大队一队之长的重任压在了她肩上,这事太突然,太出人意料,事前她毫无思想准备。如何追捕,如何审讯,如何尽快成为刑侦高手,这些她都想过,唯独没有想过会担任刑警大队长。既然这是天意,她不能违抗,不敢推托。她接过了这副重担,强打精神,哪怕再苦再累,一定要把这副担子挑起来,不能让别人看笑话,只能进,不能退,只能干好,不许言败。无论如何也要为武局长和分局党委争气,为女警察争光。 韦珞奇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她一旦看准了的事,就要干到底,不怕任何人反对。她也是个广采博纳的人。她虽然年轻,虽然刚步入一把手的领导岗位,她却十分懂得集体智慧的重要性,对那种一把手说了算的领导作风很反感。她召开“枫林1号”案专案组成员会议,讨论下一步的侦查思路和分工。 彭金山、杜瓦尔等积极发言。符皮品仁则一言不发,手里翻着报纸,二郎腿不停地摆动,饮茶时嘴对着茶杯吸出吱吱地尖叫,茶杯放下去发出咚咚地回响,还不时地重重咳上一声,完全一副傲慢、冷漠的神态,那意思很明显,就是要等着看韦珞奇的笑话。 韦珞奇对符皮品仁的态度权当没有看见,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很有分寸地把握着会议的节奏。会前,她本想与副大队长符皮品仁交换一下看法,但一想到符皮品仁看她时那种怪异的眼光,与她说话时那种特别的腔调,还有他将符品仁改为符皮品仁的目的,她心里如同吞了一只苍蝇,便打消了与他个别商量的念头。她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因为她不愿做那种穿着一层虚伪外衣活着的人,她心里对符皮品仁看法不好,表面上还要对他客套,她做不到。 此时,韦珞奇边听他人的发言,边暗暗地对几个追捕对象进行比较。其中追捕难度最大的当然是女毒枭邬娜瑰,其次是被定为第四号美女的尹雪妮,再依次下来是何雨春等。到目前为止,彭金山还没有捕捉到邬娜瑰的去向。沈惠民那里也无任何消息。与尹雪妮相关的资料十分有限,仅仅比“美人痣”女子多了一个名字,最显著的特征就是操一口道地的湘西话,言谈中不时夹带一两个成语。对何雨春的家庭住址、关系人倒是掌握得十分准确。她针对案件现状,权衡下一步如何分工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各自的特长和能力,收到最理想的效果。 会议最后阶段,韦珞奇宣布下一步的分工:彭金山与技侦大队派出的侦查员一道继续追捕邬娜瑰;符皮品仁在双峰县刑警的配合下追踪抓捕何雨春;她自己去湘西追踪尹雪妮。 韦珞奇还没讲完,符皮品仁打断她的话,抢着发言了,他提出要杜瓦尔与他同在一个追捕组。他的目的是在年轻人面前树立自己的威信。他分析认为,刑警大队长一职迟早非他莫属。韦珞奇年轻,稚嫩,没有刑侦工作经验,挑不起这副重担,过一段时间,抓不到女毒枭邬娜瑰,长沙城里的刑事案件反弹,扒手重新出山,社会各界意见四起,新闻舆论谴责,上级公安机关批评,武圣强的压力大了,自然而然就会想到他。那时,不是他要担任刑警大队长,而是组织上请他出山收拾残局,担当重任。沈惠民已经不在话下,成为古董,无法与他抗衡。他一方面跑官要官,一方面与刑警大队的同事,特别是年轻人搞好关系,确保下一轮民主测评,他能得到更多的群众赞成票。 杜瓦尔对这样分工提出了一点不同意见:“是我没有看住邬娜瑰,让她从老渡口国际大酒店跑掉了。我有责任把她追回来。” 彭金山说:“小伙子别急。你的工作大队长早给安排好了。” 杜瓦尔已猜中了八九分,但他还是问道:“大队长!你说我做什么呀?” 彭金山说:“这不是明摆着嘛。大队长选你做搭档呢!你看你多幸福呀!” 杜瓦尔胸脯一挺,道:“这是因为我年纪轻,资历浅,能像三岁小孩子一样服从她的指挥呗!” 大家都笑了。唯独符皮品仁没有笑。 会后,韦珞奇与杜瓦尔立即行动。他俩乔装打扮成一对恋人,踏上了追捕尹雪妮的征程。韦珞奇叮嘱自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以极省的时间,将尹雪妮抓捕归案。她认为身为公安机关的科所队股长,其表率作用和驾驭能力关键体现在攻坚克难的勇气、本领,与收到的真正实效。干部干部,先干一步,而不在于用大道理训人,凭花言巧语哄人,更不在于耍手腕治人。追踪抓捕犯罪嫌疑人才是硬道理。其他都是狗屁。他俩驱车翻越海拔1800多米,气势雄伟,盘行百里,纵贯湘南湘西的雪峰山,凭着一口流利的湘西话,沿途大海捞针般地寻找尹雪妮的踪影。 一路上,韦珞奇自然联想起了她与邝天野装扮成一对恋人寻觅三个色狼的情景,那一幕又一幕,如同江上的流水,源源不断地在她眼前浮现。邝天野为了从歹徒的枪口下救她,献出了年轻而宝贵的生命。韦珞奇想到这些,内心隐隐作痛。她有时沉默不语;有时痴痴地望着一个地方出神;有时在杜瓦尔面前显得很不耐烦,甚至说话还起高腔。杜瓦尔是个聪明人,当然察觉到了韦珞奇与他扮成恋人侦查,不像与邝天野扮成恋人那样自然、协调。他并不在意。因为他同样为失去了邝天野而深感悲痛。这种时候,他们的队伍中缺少了邝天野,如同白天缺少了太阳,晚上缺少了月亮,生活中缺少了空气。邝天野的牺牲,对他,对韦珞奇,都是感情上的重创。他知道女人最容易触景生情。此时韦珞奇的眼神和表情告诉他,她与邝天野装扮成一对恋人侦查的日子镌刻在了她的记忆深处,既令她留恋万般,又使她痛苦不堪。杜瓦尔非常理解韦珞奇对邝天野的这种深情。对一个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感情的折磨更难承受。杜瓦尔不仅不吃醋,不仅不责怪,反而学着邝天野生前的所作所为,努力做好韦珞奇的“恋人”,侦查寻访中力求每一个细节天衣无缝,不让他人看出破绽。与此同时,他内心对韦珞奇更加尊重,更加体贴,更加关照,处处、事事、时时,总是以大男子汉的气魄,小心翼翼地爱护着她,帮扶着她,也无条件地服从她的指挥。 韦珞奇对这些心里也很明白,她暗暗责怪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像对待邝天野那样对待杜瓦尔?她对他俩不应该存在如此大的差别。她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无意间伤害了杜瓦尔。然而,责怪归责怪,提醒归提醒,她稍不留神,言谈举止间又出了差错。 “邝天野!你说这里十几个尹雪妮,哪一个是我们要找的对象?” 她不断出现类似的错误,往往自己当时还没有意识到。杜瓦尔开始听了这样的问话,不禁一愣,很难及时作出反应;到后来,他听的次数多了,习以为常了,回答也干脆利索了。 韦珞奇明白过来,心里很后悔,朝杜瓦尔笑一笑,表示赔礼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请你不要见怪。” 杜瓦尔憨厚地笑一笑,说:“邝天野是个勇士,是个英雄。你想他,我也同样想他。你正好表达了我的心声。你我都对邝天野有着深厚的感情。我不会见怪。” 韦珞奇朝杜瓦尔投以感激的目光。她听了杜瓦尔的这一番话,心里越加掀起了情感的波澜。眼前浮现出邝天野的身影,耳边回响着邝天野的笑声。她赶紧停车,生怕因为自己走神,把握不准方向盘,导致汽车冲出弯道,掉下悬崖峭壁。她把杜瓦尔从副驾驶座上,拉到驾驶座,并说:“路弯坡陡,你的驾驶技能比我强,劳驾你来开车吧!” 杜瓦尔说:“你总是强占着方向盘。你不交权,我有什么办法。” 韦珞奇笑了笑,钻进后排车座,长叹一声,闭目养神。 杜瓦尔听了韦珞奇的一声叹息,心里隐隐作痛。他明白韦珞奇内心的痛苦,可他没有办法替她排除。他稳稳地掌握好方向盘,尽量使汽车在急转弯时摇晃的幅度小一些,免得韦珞奇感到难受。 韦珞奇闭着双眼,外表显得很平静,其实内心在翻江倒海。她与邝天野的特殊感情,特殊关系,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能真正理解。她也不能向人倾诉,只能深藏在自己心底。此刻,她最大的愿望是自己体内能有一个新生命的存在。如果真是那样,她对邝天野的感情就有了永远的寄托。 韦珞奇难忘那个特殊的夜晚,她和邝天野在岳麓山上共同度过的情景。当时,夜深了,岳麓山一片寂静。他俩隐藏在草丛中,睁大眼睛,监视出租屋里的三个色狼。松涛声从远处传来,向他俩身边逼近。韦珞奇不禁打了个寒战。邝天野赶紧脱下自己的衬衣,披在韦珞奇身上。韦珞奇稍稍暖和了一点,但她感觉到身边的邝天野在不停地战抖。她伸手摸了摸邝天野,这才发现他身上仅留有一件背心。韦珞奇顿时感受到了邝天野的深情厚谊,她一把紧紧地搂住邝天野,向他传递自己的体温和谢忱,驱除秋风带来的寒意。邝天野开始迟疑了一下,随即本能地张开双手,一把搂紧了韦珞奇。两颗年轻的心相互听得见跳动的节奏。他俩敛声静气,紧紧地搂抱着,抵御寒风的侵袭,两双眼睛都牢牢盯着出租屋里三个色狼的动静。 秋风渐渐减弱,高亢激越的松涛声变成了低吟浅唱,岳麓山恢复了平静。邝天野、韦珞奇依然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了对方的体温,冰凉的四肢很快发热,血管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俩都没有说一句话,都没有松开双臂的意向,恰恰相反,更加感觉到了对方臂膀的力量,彼此的呼吸都在加快,加重。 他俩一直没有对视,目光始终盯着前面的出租屋。窗口的灯光照样亮着,三个色狼的身影不停地在窗玻璃上晃来晃去。 邝天野收回目光,低头看一眼韦珞奇。韦珞奇也正好抬起头,注视邝天野。两双眼睛相遇,如同四道电流汇聚在一起,火花闪烁。 邝天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双臂越发搂紧了韦珞奇,伸出发烫的脸膛,贴紧韦珞奇的脸。他的手变得不安分起来,轻轻地在韦珞奇身上探索。韦珞奇的手也有了行动,从邝天野的腰间运动到了颈部,她整个的身子就像一幅画,挂在了一根立柱上。 夜,静悄悄。 山,静悄悄。 小溪,静悄悄。 树竹花草,静悄悄。 万物,静悄悄。 韦珞奇、邝天野忘记了天,忘记了地,忘记了世界上的一切,整个黑夜中,整个岳麓山上,整个人世间,只有他俩的存在。两颗年轻的心经历短暂的宁静后,像火山爆发,像海水涨潮,烈焰升空,奔腾千里,震天撼地,气势磅礴。韦珞奇初次体验到了什么是人间的幸福之最,快乐之最,甜蜜之最,美好之最。她的头伏在邝天野的胸膛上,仿佛依靠在一座大山上,从此生命有了保护,幸福有了源泉。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一时太冲动。她如此深爱邝天野,邝天野也会如此深爱她吗?她不想提问。她不能提问。她不用提问。她听见邝天野的心脏咚咚地跳,每一次心跳,都是对她的最好回答。她的头久久地伏在邝天野的胸膛上,听那“咚咚咚”的心跳,多么像岳麓山间流淌出的清泉,多么像湘江奔腾的激浪,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旋律,最动听的乐章。她虽然没有听到邝天野说半句优美的词藻,但她足以感觉到邝天野已经把一颗赤诚的心交给了她。那时的她,那个夜晚的她,那座山上的她,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女人。 如今,韦珞奇多么想再回到那样的夜晚,再回到那座山上,再听那“咚咚咚”的心跳。韦珞奇回想着往事,不由自主地拿出身上的手机,翻出一条短信息,深情地阅读:“你偷走我的情,你盗走我的心,我决定告你上法庭,该判你什么罪呢?法官翻遍所有的犯罪记录和案例,最后陪审团一致通过:判你终生归我。”这是邝天野第二天发给她的短信息,也是他发给她的唯一的一条短信息。她读了热血沸腾,激情澎湃。她回了他一条短信息:“昨晚我托一只蚊子去找你,让它告诉你我很想你,并请它亲亲你,因为我现在无法接近你!它会告诉你我多想你!你问我爱你有多深?大包代表我的心!”韦珞奇怎么也不会想到,邝天野发给她的这一条短信息,竟成了他人生的绝唱。她看了一遍又一遍,邝天野的音容笑貌闪现在字里行间。她眼角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线地往下滑。她没有想到,她与邝天野爱得最热烈,最深沉的时候,邝天野会永远地离她而去。她恨秦有生、高凡成、牛宝强那三个色狼。她恨上苍不公。为什么不是好人好报,恶人恶报呢?她也恨自己,拖累了邝天野。要是自己眼睛再敏锐一点,智慧再多一点,身手再快一点,就不会遭歹徒的暗枪,邝天野就不会为了救她而献出年轻宝贵的生命。她后悔不已,自责不尽。 韦珞奇自从邝天野牺牲之后,她想得最多的就是与邝天野在岳麓山上共同度过的那个美好夜晚,她最大的愿望就是那个夜晚邝天野已经在她体内播下了种子。如果她怀孕了,邝天野的生命就有了延续,她的感情就有了寄托,他俩的事业就有了传承,邝天野的父母就多了一分安慰。她的痛苦、邝天野父母的痛苦也许都能有所减轻。邝天野是不是在她体内播下了种子,她会不会怀孕,她暂时还无法判断。如果愿望成真,那也是苍天有眼,好人好报。到那时,她哪怕冒再大的风险,也要如实向组织报告,向武局长报告,请求武局长和组织上批准她的要求,允许她保留下邝天野的血脉。她要尽一切努力,付诸所有的感情和力量,孕育那个小生命健康、茁壮地成长,培养得像邝天野一模一样。 雪峰山的路,蜿蜒崎岖。 杜瓦尔驾驶汽车,从北山脚,到山顶,从山顶,到南山脚,全是在层层叠叠、状如螺旋的盘山公路上行进。时而穿云破雾,时而阳光灿烂,时而松涛呼啸,时而牛羊鸣叫。他发现韦珞奇在流泪,他知道韦珞奇为什么流泪,他努力把车开得平稳一些,以免打乱了韦珞奇的思绪。 韦珞奇的思想和情感也像行进的汽车,又一次走过了艰难的历程。她虽然闭着眼睛,但她凭感觉判断,汽车已经翻过了雪峰大山,到达了追捕尹雪妮的目的地。她突然问道:“小杜!应该到了吧?” 杜瓦尔回答:“报告大队长!就在前面的这个村子里。” 他俩在当地公安机关的协同配合下,几经周折,终于在大山脚下寻访到了尹雪妮的家。尹雪妮的父母看了看韦珞奇、杜瓦尔提供的照片,点头道:“这就是俺的女儿。”同时提问:“干部!俺女儿身边这个女人是哪里的呀?是干什么的呀?” 韦珞奇、杜瓦尔为了不让老实本分的山里人伤心,善意地编了个谎言。两位山里老人将信将疑。韦珞奇、杜瓦尔追问尹雪妮的去向,两位老人如实回答:“她在怀化城里打工。” 韦珞奇、杜瓦尔与两位山里老人道别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可怜天下父母心。把女儿培养大了,能外出打工赚钱了,经济的、精神的负担都减轻了,可以过几天舒坦日子了。本分的山里人哪里知道外面的世界复杂如一团麻,只以为女儿的钱都是通过正常手段赚来的。女儿在外面踏进了违法犯罪的泥沼,做父母的还蒙在鼓里。真是造孽呀!两个年轻侦查员暗暗叹息,相互对视了一眼,由韦珞奇掏出500元钱,悄悄塞进了两位山里老人的枕头底下。他俩对两位山里老人说声“多谢!”,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吊脚楼。 他俩与当地刑警一道,赶到怀化市,没费多少周折,将尹雪妮一举抓获。 杜瓦尔第一眼见到尹雪妮觉得好面熟,他想起来了:这就是他跟踪到江边轮船上,后来丢失目标的那个女子。他问自己:当时本来怀疑她,为什么不牢牢地盯住她呢? 韦珞奇、杜瓦尔押着尹雪妮回到长沙。 这时,符皮品仁也从双峰县押回了犯罪嫌疑人何雨春。他办理完羁押手续后,特地找到韦珞奇提出要求说:“从现在开始,你把彭金山交给我领导,我要带着他一起去追捕邬娜瑰。” 韦珞奇说:“彭金山正在和技术侦查大队的同志一道展开对邬娜瑰的追捕。如果要改变这种安排,必须经武局长批准。你现在的任务是审讯何雨春。我看你还是安心把这项工作做好。” 符皮品仁说:“你安排杜瓦尔审讯何雨春。我要去找武局长,提出我的要求。” 说着,他拂袖而去。 韦珞奇只好安排杜瓦尔与她一道审讯何雨春。 杜瓦尔第一眼见到何雨春,像第一眼见到尹雪妮时一样,觉得很面熟,以前在哪里见到过。他想起来了:这就是他曾经跟踪到清水塘的那个时髦女子。 杜瓦尔对继“美人痣”女子之后落网的几个美女,每见到一个,都觉得几分面熟,都曾经在哪里见到过。他仔细回想,每每心里一惊,眼睛一亮,这几个美女,都是他单独在湘江风光带侦查那天曾经产生过怀疑,跟踪过一段的对象。只是出于多种原因,他没有跟踪到底,最后放弃了。他懊悔莫及,当时没有识穿她们的伎俩。如果那天抓了她们,后来就不会费这么多的周折,甚至不会使得邝天野献出宝贵的生命。他怪自己太稚嫩。他恨不能一夜就变得成熟老练,再也不上狡猾的犯罪嫌疑人的当,把每一起案子都办得漂漂亮亮。 第68章 生死情缘两代人,强咽泪水作笑颜 第六十七章 生死情缘两代人,强咽泪水作笑颜 韦珞奇、杜瓦尔来到位于五一东路长岛饭店附近的那个宿舍区里,寻访那位能流利地讲六种外国语的受害者,核实相关情况。当他们向传达室的守门者打听时,那位会讲六种外国语的“眼镜老头”就在一旁。他不待守门者答话,抢过话题说:“你们找错了门。赶快到别的院子里去看看。我们院子里没有这个人,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守门者却指着他说:“老厅长!你不是曾经被人麻醉过,家里遭了抢劫吗?” “眼镜老头”说:“你说我?我没有啊!” 守门者说:“是你被别人麻醉了,你家里的东西被抢,又不是你麻醉了别人,你抢了别人家里的东西,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眼镜老头”说:“你可要实事求是哦!” 守门者说:“老厅长!我这是为你着想,帮你做证咧!” “眼镜老头”说:“你胡鸡巴乱讲!你以为是开玩笑啊!这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守门者说:“你这个老领导平时蛮好讲话的嘛!今天是怎么回事嘛?拿我一分好心当成了鱼苦胆。” “眼镜老头”说:“我请你严肃点好不好?!平时是平时,今天是今天。你不要把平时的事,扯到今天一起来讲好啵?” 韦珞奇、杜瓦尔从他俩的对话证实,面前的“眼镜老头”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他俩耽误不起时间,急等受害者的证言证据。他俩交换了一下眼神,意思是说这个退休厅长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只有向他出示关键证据,他才会承认遭麻醉抢劫和被引诱吸毒的事实。彭金山拿出了一本驾驶证,给“眼镜老头”看了一眼,问道:“你应该看清楚了吧!你说这上面的照片是谁?” “眼镜老头”迟疑了一下,立刻作出回答:“我那天在黄兴路步行街购物,稍不注意,该死的扒手就扒走了我的驾驶证。害得我好苦。多谢你们给我送回来了!” 左说右说,这个“眼镜老头”就是不肯承认事实。他一口咬定:“你们不要问我。我从来没有遇到过那样的怪事。肯定是你们找错了门,搞错了人。” 韦珞奇、杜瓦尔简直哭笑不得。这种人如同掉进灰里的豆腐,吹不得,拍不得,打不得,十分麻烦。 韦珞奇既耐着性子,又语藏锋芒地说:“验证是错是对,其实很简单,取您老的血样化验就可见分晓。为了避免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恳请您老仔细回忆一下,看到底遇没遇到过那样的事。适当的时候,我们再来找您老核实。您老看可以啵?” 不待“眼镜老头”作出回答,韦珞奇拉着杜瓦尔就走。 杜瓦尔不无担心地问:“他要是乘机逃出国门那可怎么办?” 韦珞奇说:“这个好办。立即向机场、港口边防检查站发出通报,一旦发现他的影子,当场予以扣留。谅他插上翅膀也逃不出恢恢法网。” 接下来,韦珞奇、杜瓦尔来到解放西路旁边的那幢摩天大楼里,乘电梯上到19层,进入那套四室两厅的居所,与“啤酒肚”男子面对面地交谈,请他证实被麻醉抢劫、被引诱吸毒的情况。韦珞奇细致地开导“啤酒肚”男子,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啤酒肚”男子则一口否认,说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回事。他说:“侦查员同志!你们肯定搞错人了。如今‘啤酒肚’的男人满城里都是,绝不仅仅我一人,你们再辛苦一下,到别处仔细找找吧!” 韦珞奇问:“你家里丢失过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 “啤酒肚”男子说:“没有。我家从来没有丢失过值钱的东西。” 杜瓦尔问:“丢失过存单没有?” “啤酒肚”男子说:“没有。没有。” 韦珞奇追问:“是大额存单。你没有丢失?” “啤酒肚”男子回答:“没有。我无论在位,还是退休,都只有那点工资收入,哪里会有什么大额存单。” 韦珞奇、杜瓦尔实在无奈,只好向他出示了从余非英租住屋里搜查出的,写有“啤酒肚”男子姓名的,那张28万元的存款单。 韦珞奇指挥杜瓦尔道:“小杜!这存款单上的字很小,老领导年事已高,眼力减弱,恐怕难得看清楚。你念一念吧!” 杜瓦尔不急不慢地读着存折上的姓名、账号、开户银行名称。 韦珞奇注意观察“啤酒肚”男子脸上的反应。 “啤酒肚”男子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表面平静如水,连波纹都没有一个。 韦珞奇问道:“老领导听清楚了吗?” “啤酒肚”男子回答:“听是听清楚了。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嘞!” 韦珞奇说:“那倒也是。不过,如今存款都是实名制,我们与银行核对过开户人的身份信息,所以才找上您老的门。您老事情多,工作忙,可能忘记了。”说着,她向杜瓦尔伸出手,说:“小杜!你把存款单给我。”她从杜瓦尔手里接过存款单,递给“啤酒肚”男子,说:“这就是那张存款单。请老领导仔细看看,到底是不是您的?” “啤酒肚”男子接过存款单,戴上眼镜,走到窗前,认真地翻过来看,翻过去看,边看边说:“这我就搞不清楚了,因为我在家里从来不管钱,领了工资如数上交我太太。几十年一贯制。是不是我太太以我的名义存了款,这要问她才知道。” 韦珞奇、杜瓦尔心里明白,他是在推卸责任。他们事先调查掌握:他是个典型的裸官。他的太太去了美国,在那里与儿孙们一起享受富豪的生活。 杜瓦尔说:“那就麻烦你给她打个电话证实一下。” “啤酒肚”男子说:“对不起!东西方时差24小时,眼下正是美国的深夜。我太太他们正在睡梦中。这电话打过去,会吓得她心脏病发作。我可不敢。” 韦珞奇对他说:“你要是不能证实,这28万元的存款单就无法退还给你。” “啤酒肚”男子说:“我革命一辈子,不能为了28万元钱,连事实也不尊重。你说是不是?” 杜瓦尔心里暗骂:老狐狸。他向韦珞奇悄声建议:“对这种人没有客气可讲,取他的血样化验,是否吸毒,让显微镜说话。” 韦珞奇暗示:暂时还不到走这一步棋的时候。 这些天,韦珞奇、杜瓦尔等侦查员四处寻访与“枫林1号”案有关的中老年男子,只要得到一丝信息就主动找上门,往往是与当事人面对面了,要求如实讲述相关情形,这些人仿佛开了会,统一了口径似的,给予的回答与“眼镜老头”,与“啤酒肚”男子如出一辙,惊人的相似:“你们搞错人了吧?我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枫林1号”案最大的难关是邬娜瑰踪影全无。韦洛奇心想,沈惠民说好去春柳湖是明里探亲,暗里追踪,可至今也没传来半点消息。对于下一步的追踪如何推进,如何加大力度,她很焦虑,她一时想不出好的主意。她想了想,有困难,找领导。于是,她向武圣强办公室走去。一路上她对案情梳理了一遍,作好了向武圣强汇报的准备。 这时,武圣强正在办公室笔走龙蛇,全神贯注地批阅案头堆成小山似的文件。他忽然听见楼道上传来高跟皮鞋敲击钢筋水泥地面发出的节奏明快的音响,渐渐向他这边接近。他知道来者是谁,心里一阵激动。他停下手中的笔,抬眼望着窗外碧绿如练的湘江,心里好似湘江水拍打着橘子洲,一浪接一浪,不能平静,脑海里浮现出昨天在邝富田、耿云英家里经历的一幕: 昨天是这个月的第四个双休日,武圣强和妻子柳文春沐浴着深秋的阳光,驱车宁乡县,探望邝富田、耿云英。邝天野牺牲以后,他们夫妻就作出规定:每个月的第四个双休日,都要去宁乡县看望邝富田、耿云英,无论工作多忙,无论天气好坏,无论别的事情多么重要,都要坚持做到雷打不动。 武圣强驾车来到村口,像以往那样,把车停在那株如伞如盖的柳树下。夫妻俩踏着村里的水泥公路,步行朝邝天野家里走去。这也是他们夫妻多年来的习惯,汽车从不进村,一则担心惊扰了乡亲们;二则害怕拉开与乡亲们的距离。他们一路步行进村,不论见到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幼幼,都要热情地打招呼,拉家常,对抽烟的,装烟,对不抽烟的,发糖。全村父老乡亲都在他俩当年的房东、结下生死情缘的邝富田、耿云英夫妇面前对他俩一致评价:那两公婆呀,人品真的好,还是当年下放到俺村里劳动锻炼时那个样,一点点儿都没有变。见到了村里人亲热得很,没有因为官当大了,钱挣多了,屁股底下冒烟了,就两只眼睛朝天,走八字路,摆臭架子,不认人了。他俩昨天又像往常那样,从村口走到邝天野家里,两华里路程,由于打招呼的人多,足足走了一个小时才进入邝天野家的绿篱小院。邝天野的父母邝富田、耿云英,被武圣强夫妇称为大哥大嫂的夫妻俩,早就坐在小院门口那棵柳树下的长条石板凳上恭候。他俩隔老远看见弟弟弟媳来了,赶紧丢下手上正在择的冬苋菜,起身相迎。武圣强夫妇递上从城里买来的“老渡口白酒”、“李清凤湖乡系列食品”、“杨先德水神补脑液”、“陈运华荷香快餐面”、“春柳湖红菱营养水”等礼品。邝富田、耿云英一边接过,一边嗔怪:“看看!又花这么多冤枉钱。家里吃的用的哪一样都不缺。以后不许这样了啊!”武圣强连声说:“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四个人说说笑笑走进堂屋里,抬眼看到挂在墙壁正中的邝天野的遗像,都像晴天转雨,先是低头不说话,接着哗哗流眼泪。 邝富田默默走进卧室,很快又泣不成声地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递给武圣强说:“这是天野寄来的信,前两天才收到。这伢儿,知事,懂理,心里总是有俺,随什么事都要与俺商量。俺不同意的,他绝对不会做。天下难找这样的好儿子呀!” 武圣强拉着邝富田的手,说:“这全靠你和大嫂抚育培养得好呀!” 邝富田哭着说:“只可惜俺两口子命苦,命里有不得这样的好儿子呀!” 武圣强说:“大哥!我们都是苦命人呀!别人家是黑发人送白发人,我们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呀!” 邝富田说:“兄弟!你看看天野的来信吧!他要不走的话,俺的儿媳妇很快就要进门了。你快看看,他那个对象你应该认得啵?” 武圣强从邝富田手中接过那封信,打开一看,是邝天野写给父母亲的。 敬爱的爸爸妈妈: 儿子给二老请安!我有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本想在电话里头对你们说,但害怕讲不清楚,同时想到爸爸总是对我讲的那话:见信如见人。既希望接到我的电话,又希望看到我的信。所以我就先写信向二老报告这件事。告诉你们儿子有了称心如意、聪明漂亮的女朋友。她名叫韦珞奇,是我的同事,常德人,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毕业的本科生。她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我没有问;她父母是做什么的,我也没有问;她家里经济状况如何,我更没有问。我只要晓得她本人好就行了。我俩相爱,还得感谢你们的那位弟弟,我的顶头上司武局长,是他无意中给我俩做了牵线搭桥人。因为局里刑警大队临时增加侦查力量,武叔叔就把我和韦珞奇同时抽调过去。我与她过去就认识,但彼此不是很了解。这一次有了相互加深了解的机会,感情发展很快,来势很好,我俩都是真心的。等到我俩的感情进一步发展、加深,瓜熟蒂落的时候,我会把韦珞奇带到家里来,让二老看看,如果满意,就定下来。我相信二老一定会满意,因为我所接触到的女孩子,再没有比韦珞奇更好的了。你们如果同意这桩婚事,接下来我就向武叔叔报告,他是我的局长,他代表一级组织,我们的婚事必须得到他的批准。他如果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也不能成。敬爱的爸爸妈妈!你们的儿子长大了,要给你们带儿媳妇回家了。你们高兴吗?我想你们一定很高兴。特别是妈妈得知这个消息,肯定首先想到的就是要早点抱孙子。我想像得到,她老人家一定笑得合不拢嘴。是这样吗?妈妈! …… 武圣强从这封信的落款时间来看,是邝天野牺牲的前一天写成的,从信封邮戳来看,也是牺牲的前一天投邮发出的。武圣强真想号啕大哭一场,但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想在邝富田、耿云英和自己的妻子柳文春面前流露出来。因为如果他扛不住,他们三个人立刻就会倒下。他想乘早转移话题。他对邝富田、耿云英问道:“大哥大嫂!你们没有把实情告诉天野吧?” 邝富田说:“我俩好多次想对他说出实情。但想到你我当年的约定,到了嘴巴边边儿上的话又吞了回去。做梦也没想到他会走得这么早,他一直不晓得俺不是他的亲爸亲妈呀!天野好可怜哟!” 武圣强安慰道:“大哥大嫂别难过。你俩对他心痛到肉夹里去了。做亲爸亲妈的也比不上你俩对他的爱。他很幸福!这点,从他这封信里就看得出来。你俩要保重身体,绝不能出问题。天野在那边才能放心。” 邝富田、耿云英都点头道:“俺听您的!”两口子又同时问道:“兄弟!天野谈的那个对象你肯定认识吧?!” 武圣强点头:“我认识。” 邝富田又问:“你们两口子满意不满意?” 武圣强、柳文春回答:“满意!满意!” 邝富田又问道:“就是那天哭得最伤心的那个女儿吧?!我两口子那天不晓得会有这回事,没有作古正经看她几眼。既然你两口子很满意,下回带她一起来,让俺两口子好生看几眼。兄弟你说好啵?” 武圣强连声回答:“这个不难。天野牺牲以后,她几次对我说起过,想来看看你们二老,还要把天野留下的那点东西清理好了,给你们二老送过来。” 邝富田、耿云英说:“那就好!那就好!” 接着两口子又唉声叹气道:“唉!都怪俺没得福气,这样好的儿媳妇在不着呀!老天爷不肯赐福给俺呀!” 说着,两口子哭成一团。 武圣强、柳文春也哭成一团,但反过来还要安慰邝富田、耿云英:“大哥大嫂!莫哭!人死不能复生。哭也哭不回了……” 邝富田、耿云英说:“俺不哭!你俩也莫哭。天野他是为公家死的,死得有价值。” 武圣强、柳文春说:“俺不哭!你俩不哭,俺就不哭。” 邝富田抹了一把泪水,问道:“兄弟!天野牺牲的事,凌凌晓得不晓得?” 武圣强回答:“她还不晓得。她晓得了就会要赶回来,一个人路途遥远,心里难过,她会小死一次。我们一直瞒着她。等她放假回来,再告诉她。” 邝富田说:“那是的。她是在世界的那一边,离家太远了,赶回来不容易。她的学习、生活都好吧?” 武圣强说:“都好!你放心。她就是忙一点,白天学习,晚上打工。忙一点才能锻炼提高。还有一年就博士毕业了。” 邝富田问:“她是回国工作,还是留在国外?” 武圣强说:“肯定回国工作。你我两家就这一个女儿了,她要回来孝顺我们咧!” 邝富田说:“好好好!那就合俺的意。俺就担心她留在国外,要见一次都不容易。中国好!回国工作是最好的。” …… 韦珞奇的敲门声打断了武圣强的思绪。他听韦珞奇在门外喊道:“报告武局长,韦珞奇前来汇报工作。可以进来吗?” 武圣强赶紧擦干眼泪,回答:“请进!” 韦珞奇走到武圣强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见武圣强两眼通红,眼角似有泪痕,她关心地问道:“武局长您好像身体不舒服是吗?” 武圣强一阵紧张,掩饰道:“没有呀!我的身体很棒!很好!” 韦珞奇说:“您的两只眼睛通红的,肯定昨晚又熬了一个通宵没合眼。” 武圣强生怕她再追问下去,赶紧反问道:“你找我有事?” 韦珞奇点头道:“有非常重要的事。”接着,她向武圣强详细汇报了关于“枫林1号”案的最新进展情况,也如实报告了遇到的难关。 武圣强听了韦珞奇的汇报,一会没有吭声,他端起茶杯,连连大口饮茶,思绪在飞翔。他对这位新官上任后的工作成绩很满意,也为她的成长暗暗高兴。至今仍有人指责他的摇号选拔干部的方法不可取。他也并不觉得这种方法可取,更没有坚持要保留这种方法。他值得庆幸的是,与韦珞奇一起从摇号机里选拔出来的五个科所队股长,个个都在上任之后干出了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绩,没有任何辫子被人抓住。他执掌蓝天公安分局工作期间,还会不会采取这种摇号的办法选拔干部,他也说不好,只能到了哪座山上唱哪首歌,视当时的情况而定。他没有过多的夸奖韦珞奇,只简单地肯定了一句:“你干得不错。就这么干下去。” 韦珞奇说:“我就是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干?邬娜瑰是不是逃往春柳湖?除了彭金山与技侦大队的侦查员已经在春柳湖一带侦查追踪以外,还要不要增加警力赶往那里配合沈大队长展开追踪?我拿不准主意。我想听您的指示。” 武圣强说:“我又不是诸葛亮,我对于你们当前遇到的难题,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韦珞奇说:“您是出版过专著的领导。那些文章写得多好呀!既有理论,又有实践。在我眼里,您的水平远远超过了诸葛亮呐!下一步的侦查工作怎么开展,我听您的。” 武圣强扬手指了指韦珞奇,说:“你这个小家伙!说起话来比蜜还甜。好吧!谁叫我是老同志呐!我就给你想想办法吧!不过,我也没有绝招帮你破解难题,我只能给你提个建议而已。” 韦珞奇高兴地说:“建议也好,指示也好,我不管。我照您说的去办就是了。您快说吧!” 武圣强连声说:“你这个小家伙!看你对我逼得好紧哟!是你爸爸,你会这么逼他吗?” 说着,他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第69章 她将英雄的遗像挂回原处,让他永远做 第六十八章 她将英雄的遗像挂回原处,让他永远做她心中的主人 韦珞奇张大眼睛,期待着武圣强的下文。 武圣强建议:借助省会各大新闻媒体,向社会公开蓝天公安分局刑警大队侦查“枫林1号”案的真实情况。一则澄清几年来古城大街小巷对“桃花帮”的种种可怕传闻,让善良的市民明白:什么神灵,什么妖怪,什么“桃花仙子”,原来是这伙男盗女娼兴风作浪,搞得人心惶惶,用事实澄清真相;二则借助群众的眼睛,提供邬娜瑰的在逃线索;三则号召和鼓励那些当事人,为了社会的安宁,为了自身的利益,勇敢地到公安机关提供证据,揭发邬娜瑰、余非英的犯罪事实。 韦珞奇举双手赞成,并说:“如今是信息化社会,办案也要采取开放的姿态,才会得到大众的支持。这就叫借力办案,节约办案成本,以最低投入换取最大回报。”接着她要求:“您是一局之长,说话有人听。请您对有关方面发个话吧!” 武圣强立即操起电话,通知蓝天公安分局新闻发言人,尽快邀请各路记者,召开新闻发布会,如实公布“枫林1号”案的侦破进展情况,以及当前结案需要社会各界大力配合解决的问题,帮助克服的困难。 公安机关的新闻发言人都经过专业培训,有着很高的综合素质,对于武圣强交待的工作,完全心领神会,甚至连没有交待的也能超前想到,所以新闻发言人有“形象代表”之称。 新闻发言人的邀请一经发出,立刻得到回应。 新闻媒体对公安机关的采访报道本来就情有独钟,只要有报道大要案件的版面或镜头,发行量、收视率就一路飙升。社会治安越来越成为人们共同关注的焦点。改革开放这些年,富人与穷人在很多问题上是无法一致的,而在安全这一点上则是共同的。所以,各大新闻媒体接到蓝天公安分局的邀请,都在第一时间派出了自己的招牌记者,赶到新闻发布会现场。 此时的长沙古城,宁静而爽朗,洁净而清新。岳麓山的清风,湘江水的清甜,徐徐吹进古城上空。古城人感到这是一个气候宜人的深秋。 蓝天公安分局的新闻发布会上午开过,当天各大新闻媒体就尽显各自优势,或以显著版面,或在黄金时段,对“枫林1号”案告破,部分犯罪嫌疑人落入法网作出初步报道。 古城人收视收听、阅读相关报道后,震惊、欣慰、庆幸、担忧、害怕,不同人的内心,作出不同的反应。大多数市民感慨万千:难怪今年的秋天这么美!广大市民纷纷给媒体打电话,甚至上门,要求作深层次报道,要求追踪报道。 新闻人的神经本来就敏感,绝不会放过如此大好的机遇,积极采取了顺应民心的举措,于是,各路政法记者踏上了对“枫林1号”案作深层次报道的跟踪之旅,有的给韦珞奇打电话预约采访时间;有的深入蓝天公安分局看守所探访犯罪嫌疑人;有的寻访受害人;有的与办案民警同吃同住同办案,等等。 韦珞奇除了介绍案情和沈惠民、邝天野的功劳外,自己总是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记者的镜头。有记者强烈要求用她的照片做一期杂志封面,她坚决拒绝。就连武圣强出面替记者说话,她也高低不肯。 韦珞奇心里一直装着一件重要的事,她时刻都惦记着这件事,她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忘记过这件事,但她一直缺乏勇气去完成这件事。此时,她觉得不能再等了,要尽快了却这桩心愿。 这天上午,她趁记者们围着符皮品仁采访的机会,避开人们的视线,悄悄走向邝天野的住房,去清理心上人留下的遗物。一排简易的单身宿舍呈现在她眼前。她走近最东端的那一间,四周风光如画,一则是岳麓山,一则是湘江水,橘子洲头尽收眼底。韦珞奇门前驻足,举目凝视。此前她与邝天野接触的日子里,曾经来过这里一次。那时,他俩只是互有好感,还没有发展到相爱的关系。岳麓山上那个潜伏守候的夜晚,他俩心中隐藏了多日的情感才有了急速升温,终于像火山般喷涌而出,使两颗年轻的心融化在了一起。韦珞奇打量着这间简朴的住房,心里暗暗感叹:人去楼空呀!她后悔以前来这里太少了,仅仅就那么一次。她如果不把对邝天野的爱藏在心底那么久,早一点对他表白,她来这里的次数肯定会多一些。也许三次四次,也许五次十次,绝对不止一次。韦珞奇后悔不迭,不知不觉间眼角流下了泪水。她打开锁,推门入室。她身后一阵轻风跟进,她感觉到邝天野的灵魂陪伴她回到了这间屋里。她心如刀绞般的难受。她顺手关紧房门,背靠着门板,任泪水长流。 韦珞奇抹了一把泪水,睁开眼睛,目光触到了对面墙壁上悬挂的邝天野身穿警服,腰扎皮带,佩挂手枪的照片,威武端庒,英气逼人。她久久地凝视着这幅照片,四目相对,默默无语。邝天野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视着她,向她传递心中的深情,那张棱角分明的嘴唇微微咧开,对她表达会心的笑意。他仿佛从墙壁上走了下来,向她伸出双手,与她拥抱。她“哇”的一声大哭,又赶紧用双手捂住嘴,哭成一团。 韦珞奇哭了一阵,双手捧起邝天野的照片,紧紧贴在自己胸口,她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可此时一句也说不出。她希望邝天野能对她说话,然而邝天野只是深情地注视着她,对她微笑,一句话也没有对她说。她用手轻轻拭去照片上的灰尘,贴在自己脸上,亲了又亲,她好像立刻回到了岳麓山的那个夜晚。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夜晚啊!天崩地裂,山呼海啸。那样的夜晚再也不能回来了。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苦命的女人。拥有的幸福是如此的短暂。不!她立刻否定了自己的这一想法。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最幸福的女人。她曾经拥有那么美好的夜晚,那么幸福的时光,深烙在了她的一生中,永远不会消失,伴她度过以后所有的时光。她又深情地吻了吻邝天野的照片,双手高高举起,挂回了原处。她要让他永远做这间房子的主人。她要让他永远做她心中的主人。 韦珞奇擦干泪水,振作精神,着手收拾清理邝天野用过的物品。她打算从邝天野的写字台开始,逐件逐件地整理。她走到邝天野的写字台前,台面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一管狼毫搁在笔架上,砚台里的墨汁已经干涸,一张宣纸铺展在桌面上,旁边还有几个搓成的纸团。韦珞奇知道邝天野爱好书画和写作,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在了这方面。她从眼前的摆设判断,邝天野正打算写点什么,还没来得及挥毫,又投入了紧张的侦查工作。她不忍心把纸笔墨砚收拾起来,她想保持原状。她不敢轻轻碰它们,让它们在原地不动。她觉得那几个纸团可以收拾起来,使桌面显得更整洁。她抓起了其中一个纸团,打算放进纸篓里。她又舍不得扔弃,不由自主地打开纸团,铺展开来,只见上面留有一行字迹:“父亲母亲、父亲母亲、父亲母亲。”每个字都写得工整大方。韦珞奇从字迹中看出邝天野对父母的思念。她又打开另一个纸团,上面写着“父亲母亲是谁?”韦珞奇心想:看来他是在构思一篇小说,甚至小说早已写好,这是小说的标题。韦珞奇又打开第三个纸团,上面写着“我的父亲母亲究竟是谁?”韦珞奇判断:这肯定是他已经写成的一篇小说的题目。她急于找到这篇小说。她拉开抽屉,寻找这篇小说。抽屉中首先出现在她眼里的是一叠回形针夹着的发票。她拿起翻看,全部是近半年来邝天野外出办案的差旅费发票,总共金额8193元,其中一张长沙至南昌的火车票上还有她的签名。韦珞奇心里一惊,那次她和邝天野、杜瓦尔一起办案的差旅费发票还锁在这个抽屉里,而邝天野早已把出差补贴付给了她。天啦!他原来是这么个人呀!韦珞奇又是一阵痛彻心扉的难受,她怨自己对他的人品缺乏真正的了解。她握着这一叠发票,她想她应该如何处理。 这时,韦珞奇的手机发出鸣叫。她看了一眼显示的号码,是分局指挥中心打来的。她连忙接听。分局指挥中心通知她火速赶到武圣强办公室,接受重要任务。 韦珞奇不敢怠慢,她立即退出邝天野的住房,关门,上锁,朝分局办公楼赶去。 这时,符皮品仁正面对记者的摄像机镜头,大谈他代理刑警大队长期间,采取各种方法,调动各方力量,成功侦破“枫林1号”案的体会:如果没有他的明察秋毫;如果没有他的果敢坚定;如果没有他的沉着应对;就没有全案的胜利告破,就没有大部分犯罪嫌疑人的落网。总之,不可能获得全胜。 记者提问:“你能谈谈上级领导对‘枫林1号’案的态度吗?” 符皮品仁回答:“这当然离不开上级领导的高度重视,英明决策和正确指挥。” 记者提问:“不知符皮副大队长对此案下一步有何打算?” 符皮品仁回答:“事关机密,无可奉告。” 记者又问:“邬娜瑰逃跑了,至今没有落网,此外,还有几个女犯罪嫌疑人没有落网,是否会影响到对已经落网的余非英等犯罪嫌疑人的定罪与起诉?” 符皮品仁回答:“这个问题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分局党委已经作出决定,由我率队追踪邬娜瑰,不日你就会听到邬娜瑰落网的好消息。” 记者再问:“对那些受害人将作何处理?对他们的财产是没收?还是退还?” 符皮品仁回答:“现在谈这个问题还为时尚早。对受害人来历不明的财产作何处置,恐怕只有纪检监察机关才有这个权力。” 符皮品仁觉得自己的回答很得体,自鸣得意,陶醉其中。 彭金山则从不抛头露面。不仅如此,他为了避免给余非英造成过重的心理压力,影响以后的审讯,他不让记者与他见面。他万万没有想到余非英对此非常不满,对他提出尖锐意见:“彭干部!该讲的我都讲了,我是头功。为什么给那些个女子录像、拍照,反而不给我录像、拍照?难道我就不能上电视?难道我就不能登报刊?这既不公正,也不公平嘛!” 彭金山听了哭笑不得。他反问道:“你为什么要记者采访你?” 余非英回答:“为了出名嘛!人生在世,还不就图个名和利。” 彭金山心里骂道:真是厚颜无耻! 余非英没有得到彭金山的答复,他说:“我还有重要情况提供。” 彭金山以为他说假话,没有回应。 余非英说:“真的!我手头还有重要材料。你如果让记者采访我,给我录像、拍照,让我上电视、上报刊,我就全部交给你们。” 彭金山反问:“如果不让你上电视、上报刊,那你就不提供是不是?” 余非英说:“也不能完全那么说。你让我上了电视、上了报刊,我至少会提供得积极一些。” 彭金山故意激将道:“那你就不提供吧!你把那些材料一起带到阴曹地府去吧!” 余非英说:“不!我要坦白从宽,将功赎罪。” 彭金山说:“主动权在你手上,那就看你的行动了。” 余非英央求道:“你就让记者采访我一次吧!” 彭金山说:“这要先看你的行动。” 余非英自知不是彭金山的对手,他说:“我把一个特殊的本子交给你。你们会大有作用的。” 彭金山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引起了极大的注意。他想看看余非英手上有个什么宝贝本子。他答应了她的要求。 各路记者采访过后,一篇篇报道相继刊发、播出。有文章指出:邬娜瑰、余非英设下的一座座美丽陷阱,使多少曾经有权有势,威震一方的中老年男子跌入其中,使多少和谐幸福,令人羡慕的家庭蒙上了分裂破损的阴影。有报道呼吁:公安民警掘开美丽的陷阱,还真相于天下。每个男人都要谨防被女色引诱而发生的悲剧。 刑警大队借助新闻媒体传话:目前余非英等犯罪嫌疑人均被刑事拘留,此案正在进一步审理中,希望受害者、知情者积极配合,希望广大市民及时举报。并公布了专案组的受理举报电话:88997837。 然而,那些被女色勾引受害的中老年男子,没有一个愿意站出来接受记者的采访、拍照,连民警的调查也千方百计躲得远远的。举报电话向社会公布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一个受害者主动与专案组联系。倒是有众多市民打来举报电话,有的还积极主动地到专案组辨认犯罪嫌疑人的照片。经侦查员们核实,群众所反映的这些麻醉案,与余非英为首的桃花帮实施麻醉抢劫的手段不同。她们不是以女色为诱饵,设下桃花陷阱坑人。她们或以指路,或以看病,或以介绍工作,或以业务牵线等等为由头,实施麻醉抢劫。均与桃花帮无关。 可想而知,受桃花帮侵害的对象不与民警积极配合,甚至千方百计阻挠、回避,自然给专案组增加了沉重的压力,严重影响了案件的深挖深查,延缓了战果的进一步扩大。这是专案组面临的又一道难关。 就在这时,武圣强接到达部长打给他的电话:为了避免造成负面影响,不给党政机关脸上抹黑,此案不要再追了。武圣强听了暗暗吃惊,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没有顶撞,嘴里连连打着哈哈,弄得给他打招呼的达部长云里雾里,不知他照办,还是不照办。 第70章 回想起相恋的日子,在称呼上拿出了好 第六十九章 回想起相恋的日子,在称呼上拿出了好主意 沈惠民刚走进岳父岳母家,就突然昏倒在地,令人始料不及。慌乱中,有人提议:“赶快拨打120!要他们速派急救车!” 柳成行制止道:“莫慌!莫慌!大家先不要着急!”说着,他一把抱起沈惠民,嘴里轻轻呼喊着:“姐夫哥!你醒醒!你醒醒!” 沈惠民两眼紧闭,嘴里不应答,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反应。 柳成行将沈惠民抱进卧室,轻轻地平放在床上。 这时,柳成行的母亲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生姜红糖茶,走到床前,用汤匙喂进沈惠民嘴里。老人一边喂茶,一边轻声呼唤:“我的儿啊!你醒醒呀!你要听娘的话,把一切事都想开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沈惠民嘴唇动了动,咽下了一汤匙生姜红糖茶。 老人抹了一把眼泪,继续往他嘴里喂,边喂边说:“美美这女儿真的蠢,哪能丢下你和我的外孙子,一个人就那样走了呢?夫妻一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才叫夫妻。她只图自己好过,一撒手走了,丢下你们爷儿父子受罪呀!我的女儿对不起你呀!都怪我这做娘的,没有把她教育成好人,害了你,害了心柳呀!我对不起你们父子哟!” 柳成行听了这话,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原以为远在春柳湖的父母亲,还不知道一百多公里外的长沙城里突然发生的事情。他没想到年迈的父母承受着如此重大的打击,还显得这般坚强。他更加敬重自己的父母。同时他想,应该让父母享福,不应该让父母悲痛。他感到很惭愧,很自责,很难过。 这时,门口、窗口全是一双双焦灼不安的眼睛,关注着床上的沈惠民。挤不到前面来的乡亲们,在禾场里踮起脚尖,朝前面的人问长问短。整座院子里人头攒动,人声嚷嚷。 柳成行走出卧室,向乡亲们表示感谢,劝大家早点回去。 人们陆续离去,整个院子里立刻安静下来。 柳成行和父母守在沈惠民床前,静静地望着他,谁也没说话。 沈惠民突然喊了一句:“爹爹!妈妈!”此后,他紧闭双唇,再也不说话了。柳成行和父母守在床前,寸步不离。沈惠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脑海里总是回想起他与柳润美相恋的日子。 自从二十六年前的那一天9点来钟,他在湘江东岸的轮运码头抓了三个邵阳扒手,替柳润美夺回钱包的那一刻起,他对轮运码头便有了新的认识,确定为他反扒的重点地方。这里客流量大,每天都有往返湘、资、沅、澧四条水系及洞庭湖的客轮。上下船的人员中,有的是进城出售土特产品;有的是进城购物;还有的是进城看病,大都带有一定数量的现金。南来北往的扒手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他们在这里集中,寻找机会下手,所以,看起来热热闹闹,说说笑笑的轮运码头,人员成分极其复杂,随时都有可能传来丢失钱包的人的号啕大哭,甚至有人跳入湘江寻短见。 沈惠民在这里已经为很多常德、岳阳、益阳、怀化、湘西、衡阳等地丢失钱包的农民挽回了损失,将一个个扒手送进了公安机关。 这一天,从常德市开来的客轮靠拢码头,人们潮水般的朝岸上涌来。岸上摆摊的,设点的,介绍宾馆旅社的,出售各种票据的,迎着上岸的人们高声叫卖,两股人流混合在一起,整个码头上既热闹,又嘈杂。沈惠民穿梭于人流中,睁大那双鹰一般的眼睛,捕捉隐藏其中的扒手。突然,有人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对他问道:“好人!你又在这里抓扒手呀!” 沈惠民注意一看,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有几分眼熟。不等他开口,那姑娘又咯咯咯地笑着说话了:“你不认识我啦?那天搭帮你抓住三个邵阳扒手,夺回了我的钱包,我娘的病才得到及时治疗。” 沈惠民顿时明白,连声说:“我想起来了。你是春柳湖的。你叫什么美来着?” 姑娘笑弯了腰,说:“我叫柳润……” 沈惠民连忙接过话题说:“柳润美!多么好听的名字呀!” 姑娘笑着说:“你骗我。既然我的名字好听,你为什么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沈惠民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一天到晚接触的人实在太多了。你看看,像眼前这么多的人,我从早到晚不晓得要面对好多拨。有些人我只记得面孔,不记得名字。从今以后我就不会忘记你的大名了。” 柳润美想起了什么,赶紧从挎包里拿出湘莲、芡实、菱角,全都是晒干了的,剥了壳的,分门别类包得灵灵醒醒,整整齐齐的。他递到沈惠民手上,说:“这是我恩娘的一点点心意,全是不值钱的东西。我晓得你们大城市里的人不在乎这些土东西,就当尝尝味。你莫看不起,无论如何要收下。” 柳润美说着,把几包东西塞进沈惠民怀里,一路咯咯咯地笑着跑开了。 沈惠民没有去追,只是久久地望着姑娘的背影出神,心里像江边的水,往上一涌一涌的,越涌越急,涌起了阵阵浪花。 沈惠民与柳润美第三次见面,还是在湘江东岸的这个轮运码头上。那天沈惠民正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搜寻扒手的蛛丝马迹,他的眼睛突然被人用手蒙住了,随即一个浑厚的声音对他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沈惠民摸了一下蒙住他双眼的手,说:“你是春柳湖的。你叫柳润美!” 柳润美笑得差点缓不过气来。她松开手,说:“你真是神人啦!难怪抓扒手那么厉害啰!” 沈惠民这回有任务,没有与她多说,对她使了个眼色,就跟踪扒手去了。 沈惠民与柳润美第四次见面,却不是在这个码头,而是在位于坡子街,与天下闻名的火宫殿一墙之隔的湖南省商业职工医院,也就是现在的湖南省财贸医院。他反扒成绩越突出,越加成了扒手的眼中钉。那些被他抓过而又不思悔改的扒手,伺机对他进行报复。那天他在湘江东岸的轮运码头抓了两个扒手,押往派出所。这两个扒手的另外两名同伙,躲藏在一个拐弯处,袭击了沈惠民,砍伤了他两根肋骨,他屁股上也被捅了一刀。他与四个歹徒搏斗,在路过群众的帮助下,制伏了四个歹徒,一起押进了派出所。他由于流血过多昏死过去,幸亏及时送进了湖南省商业职工医院紧急抢救,才脱离了危险。省会各大新闻媒体都报道了他的这一事迹。柳润美从电视节目中看到这条新闻,心疼得流下了眼泪,连夜从春柳湖赶到湖南省商业职工医院,寸步不离地守护了他半个月,给他喂饭喂水,替他洗脸擦身。特别是给他屁股上换药、清洗时,沈惠民总是脸红,不好意思。柳润美则一点也不拘束,一点也不害臊,像个职业护士似的,手脚又轻又快,效果特好。连医生、护士都对她赞不绝口,羡慕沈惠民有这样的好妹妹,真是前世修来的福。他俩对视一眼,都对说这话的人说:“妹妹!对!妹妹!”也就从那时起,他俩产生了真正的爱情。 婚后,他俩有了爱情的结晶,柳润美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两人商量着给儿子取了个满意的名字:沈心柳。沈惠民日日夜夜反扒,照看心柳的任务全由柳润美承担。这时的柳润美对他的反扒工作特别理解,特别支持,承担再多的家务也毫无怨言。但是,随着沈心柳的健康成长,牙牙学语,下地练步,她新的担心产生了。因为她听到了一种可怕的传言:被沈惠民依法惩治过的那些扒手扬言要除掉他的独生子。柳润美问他怎么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心里暗暗着急,嘴里却安慰妻子不要怕,越怕,扒手的胆子越大,只有与扒手斗争到底,扒手反而怕你。聪明的妻子在儿子对父亲的称呼上拿出了好主意,她不教儿子称他“爸爸”,而口口声声叫他“沈伯伯”,转移扒手的视线,避免对儿子的“关注”。儿子不懂事,妈妈怎么教,他就怎么学,无论人前人后,见到沈惠民,都是左一声“沈伯伯”,右一声“沈伯伯”地叫得很顺口。别人问他:“你爸爸是谁?”他回答:“你去问我爸爸。”别人又追问:“你爸爸在哪里?”他又回答:“他应该在哪里,就在哪里。”这一招果然奏效。那些对沈惠民恨之入骨的扒手,始终没有发现沈心柳就是他的亲生儿子。沈心柳躲过了一次又一次劫难。如今沈心柳长大成人,成为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名公安消防战士,仍然改不了口,还是称自己的父亲为沈伯伯。 沈惠民想起往事,眼角里不禁流出了泪水。他如今有病在身,若是柳润美能在身边护理他,那该多好啊!可眼前的景象如此凄凉,润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无影无踪。他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他,而不惩罚那些坏人。他越加思念柳润美。他的病情也随之越重。 第71章 他迫切地一把摘掉其头套,瞬间一张女 第七十章 他迫切地一把摘掉其头套,瞬间一张女人面孔暴露在眼前 春柳湖的父老乡亲们无不替沈惠民难过,大家为了看望他,安慰他,纷纷驾着渔船,带上各自擅长使用的渔网渔具,下湖专门捕捞各种各样的上等鱼:鳡鱼、才鱼、鳜鱼、鳊鱼、鲫鱼、青鱼,还有甲鱼、乌龟,做成鱼汤、鱼丸、鱼片、鱼条、鱼粉、鱼粥等各种美味食品,送到沈惠民的床前。沈惠民对乡亲们的盛情表示谢意,就是不肯吃东西,他看一眼乡亲们送来的这些美味食品,摆摆手,身子往床里边翻过去,闭目不说话。 乡亲们急了,害怕他这样下去,拖出大病,大家凑在一起商量,只有让他吃点东西进肚,身体、精神才能恢复原样。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众人几经合议,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们挑选了春柳湖最好的渔歌手,给沈惠民轻轻地吟唱渔歌,求他吃下他们烹制的各种鱼肉美味食品。 一颗鱼丸一颗心, 一碗鱼汤一腔情, 吃下鱼丸添阳刚, 喝了鱼汤长精神。 沈惠民被被乡亲们的真情打动,他勉强从床上坐起身子,接过乡亲们端来的种种美味食品,眼含热泪,也唱渔歌回应: 心中装着乡亲义, 浑身全是百姓情, 我是湖上一棵柳, 渔家都是我亲人。 沈惠民乖乖地听从乡亲们的安排,强迫自己张嘴品尝乡亲们为他特制的那些美味营养品。从喝下一汤匙甲鱼汤,咽下一小颗鱼丸开始,每餐增加一点点,少吃,多餐,食用量逐日加大,吃下的食品种类也越来越多,营养越来越丰富。他的身体得到滋补,脸上泛白的颜色变得有红有白,眼睛也变了,像以往那样炯炯如炬,整个精神状态也大有好转。 岳母端详他身上发生的变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笑得像朵菊花似的,深情地对他说:“我的儿啊!多吃点。春柳湖的鱼虾养人呐!有了病,不用吃药,多喝几碗鱼汤,比吃什么药都要见效。” 沈惠民的身体虽然有所好转,但他心里仍然憋得难受。 夜深了,守在他身边的岳父岳母和妻弟柳成行都累了,不是靠在床沿,就是伏在桌子上打起了瞌睡,岳父鼾声如雷,柳成行说着梦话。 沈惠民观察了一下,觉得正是好时机,他要走出去,静静地理一理追踪邬娜瑰的思路。他时刻没有忘记自己此次来春柳湖的重要责任。他试探着咳嗽了一声,看看守护他的人有没有反应。 岳父岳母和妻弟都没有察觉,仍在瞌睡中。 沈惠民不声不响地起床,轻手轻脚地出门,来到院子里的场坪上。他活动了一阵手脚,舒展开筋骨,整个身子倒立起来,双手在地上行走。他有几天没有这样倒立着行走了,开始倒立起来还有几分吃力,倒立着慢慢行走了几圈,很快就恢复到了以前倒立行走的最佳状态,浑身的力气好像使不完。他倒立着行走,大脑和五官完全贴近了大地,他感受到了大地独有的气息,他眼里的夜空更加深邃,清凉的湖风直接注入了他的肺腑。他觉得倒立着行走,比正常行走要痛快得多。他倒立着围绕场坪走了一圈又一圈。他浑身大汗淋漓。他不但不感到累,反而有一种超脱人间的感觉。他作出肯定:邬娜瑰就在春柳湖。正隐藏在暗处看他的笑话。她企图抓住他的思维盲点为她所用。以为他会判断她去很多可以去的地方,就是不会想到她居然钻进了他的眼皮子底下。她与他玩起了逆向思维。他暗暗好笑。 这时,他的岳母醒了,睁眼一看,女婿不见了。老人正要呼喊,看见了正在场坪里倒立行走的沈惠民,心里大吃一惊。她连忙一把推醒身边的老伴,着急地说:“你快醒醒!你睁眼看看,我们的女婿大脑受了刺激,变得不正常了。这如何得了呀?!” 柳成行也被惊醒了。他朝院子里看了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轻声对父母亲说:“你们说话的声音轻点!轻点!千万莫打扰他了。” 两位老人说:“你要赶快去招呼他呀!人的脑壳不正常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柳成行说:“他不是不正常。那是他的绝活。他每当心里有大事要决策,就会倒立行走。他说那样可以把脑壳里的智慧全部调动起来。” 两位老人说:“这才是怪事哟!我们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从来没看到别人是这样。只要他乐意,随他怎么样做都行。我们不干涉他的自由。” 对于室内的议论,沈惠民没有听见。他依然倒立着行走。他忽然听到一阵悠悠的渔歌忽远忽近,似有似无,好像从天边飘来,扣动人的心扉。沈惠民被那渔歌声吸引,赶紧恢复正常的站立姿势,侧耳静听。他什么也没有听到。他感到有点奇怪。 沈惠民又倒立行走,耳朵注意四周的动静。他又听见了悠悠的渔歌,若有若无,即远即近,由模糊到清晰。他听那声音很熟悉,很亲切。他又恢复正常的站立姿势,朝传来渔歌的春柳湖方向行走。他没有走出多远,那渔歌声消失了。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沈惠民又倒立着行走,边走边听,半夜里的春柳湖渔村,万籁俱静,近处的楼宇、树竹,远处的湖水、杨柳,全都沉浸在梦乡中。沈惠民除了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跳,没有听到别的任何音响。他骂自己:神魂颠倒。哪里有什么渔歌,全是胡思乱想。他正打算站立起来,一阵淡淡的湖风吹过,带着那熟悉的渔歌钻进了他的耳朵里。他一阵激动,仔细听那渔歌,听着听着,那渔歌又仿佛远去了,声音很轻很轻,很细很细,像一根颤动的琴弦发出的微弱音响。沈惠民不肯放过,全神贯注地搜索。 果然,他又听见了悠悠的渔歌,很耳熟,很亲切,很有吸引力。他倒立着停止了行进,想听得更明白一些。渔歌反而淡化了,远去了。他倒立着继续行进,渔歌又传来了,渐渐近了,又渐渐远了,渔歌一阵弱,一阵强。他倒立着朝渔歌传来的方向行进,两只手掌触摸着大地,越走越快,他越来越靠近了春柳湖。他捕捉到了那熟悉动听的渔歌: 春柳湖上满湖柳, 满湖春柳迎风走, 柳叶铺成绿地毯, 柳枝起舞迎朋友。 沈惠民终于听明白了,这渔歌是柳润美唱的,带着强大的磁力,吸引着他的心。他一阵激动,暗暗呼喊着柳润美的名字。他赶紧改变倒立行走的姿势,恢复正常行走的状态,迈开双腿,大步朝渔歌传来的方向奔去。他一阵紧走急赶,嘴里气喘吁吁,心里异常兴奋。他朝春柳湖走了大约几百米,本来清晰可辨的渔歌,突然又消失了。 沈惠民感到太奇怪了。明明听见润美唱渔歌,却眨眼间又无声无息了。这是为什么呀?他想了想,似乎找到了原因。他又倒立着行走,朝春柳湖那边追去。果然,他又听见润美唱的渔歌声从春柳湖上传来: 春柳湖上满湖柳, 满湖春柳手牵手, 柳丝搭起连心桥, 柳汁酿成爱情酒。 沈惠民问自己:这不会是幻觉吧?这莫非是润美魂归故里?他不管,他只要能听到妻子熟悉亲切的渔歌,他就满足。他倒立着静听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渔歌: 春柳湖上满湖柳, 满湖春柳笑点头, 柳丝柳叶紧相依, 柳根柳梢皆风流。 沈惠民不能放弃。他不愿恢复直立行走,他生怕那样又听不到妻子的渔歌。沈惠民始终倒立着,双手飞快地在湖岸上行进,与两条腿相比较,行进的速度远远地超出。他离渔歌传来的地方越来越近了,听得越来越清晰了: 春柳湖上满湖柳, 满湖春柳放歌喉, 柳絮播下幸福种, 柳干筑成阳光路。 由于沈惠民倒立着行走,几乎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他不仅没有惊动村里的渔民,就连他的岳父岳母、他的妻弟,也没有听见他走出绿篱小院的声音。这时,沈惠民已经追着渔歌,倒立着行走到了春柳湖深处,他的岳父岳母、他的妻弟,还在家里悄声议论着他倒立行走,到底是患上了一种怪病,还是属于正常行为。 春柳湖的夜,风平浪静,岸与水融为一体。湖上偶尔传出几声水鸟踏水的声音。岸上,只有沈惠民倒立着,双手不停地行进,追着渔歌远去: 春柳湖上满湖柳, 满湖春柳写春秋, 老柳拂去人间苦, 新柳织出壮美图。 沈惠民倒立着行走,越走越有精神,柳润美的渔歌离他很近了,他很快就要与柳润美相会了,他加速朝前追去。然而,柳润美的渔歌总是不能接近,总是离他有着一定的距离。他弄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他只顾追赶渔歌。 黎明时分,春柳湖露出了鱼肚白,湖水荡漾着细细的波纹,好似人们睡梦中睁开的眼睛。沈惠民放眼春柳湖,看见柳润美沐浴着湖水,浮起,沉下,满头黑发在水上甩动,双手拥着湖水,尽情地在水里洗澡。沈惠民大声呼喊,柳润美不应答,依然专心洗澡,两只手很用力地搓洗身子,好像身上有什么难以洗掉的东西。沈惠民直立起身子,加快行走的速度,眼看离柳润美近了,眨眼间,她立刻又不见了。沈惠民又倒立着行走,往前走了几米,又看见柳润美在湖水中洗澡,身子周围水花飞舞。 沈惠民脱下衣服,跳进湖水,奋力追了过去。他具有一身超强的水性,蛙泳、侧泳、仰泳,样样精通,特别是钻进深水中汆泳,更是他一门独特的本领,常人一般在水里只能汆两三分钟,他一口气能汆七八分钟,他还有在水里换气的绝招。这时,沈惠民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变换着各种姿势往前游,他要追上柳润美,与她对唱渔歌,还要帮她洗澡。他发现她用力搓洗着身子,好像有什么东西沾在身上,很难洗掉似的,她洗得很吃力。他要帮助她,彻底洗去她想洗掉的东西。他游拢到了柳润美身边,赶紧张开双手,一把搂进怀里,尽情地给她洗身子。柳润美突然从他怀里挣脱,扎进湖水深处,他追上去,一把紧紧搂住。 沈惠民高兴地从水里伸出头,睁眼四顾,满湖霞光闪烁,他隐隐约约看见柳润美从湖心里浮出,胴体闪闪发亮,游向湖那边,走出湖水,走向滩岸,走进了金碧晃眼的芦苇滩。 沈惠民感到奇怪,润美不是就在自己怀里吗?怎么会跑到芦苇滩里去了呢?他看看自己怀里,他双手搂住的不是柳润美,而是一条中华鲟。 沈惠民“哇”的一声大叫。他松开双手,放走了那条中华鲟。他一个汆子钻进湖水,朝湖那边游了过去。他要追赶柳润美。他一个汆子游到芦苇滩边,他从湖水里起身,大步奔跑着,追进了金色的芦苇滩,他拨开密密的芦苇寻找,却不见柳润美的身影。他朝着广袤无垠的芦苇滩,大声呼喊着柳润美的名字,却听不见任何回音。 沈惠民继续拨开芦苇,往芦苇深处寻找。他一抬头,又看见了柳润美出现在前面的芦苇丛中。沈惠民又追了上去。他追上了柳润美,双手紧紧搂住。他仿佛听见柳润美对他说:“我要地震。” 沈惠民连声说:“好!地震!地震!” 他俩相互搂抱着,越搂越紧,如胶似漆。 沈惠民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身大汗,他呼唤柳润美,没有回音。他睁眼一看,他怀里抱的是一棵一人粗的杨柳树,并不是他日思夜想的柳润美。他惊呆了。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又大声呼喊柳润美。回答他的是芦苇丛里掠过的他自己的回音。 沈惠民发疯般地拨开芦苇,大步奔跑着,呼喊柳润美。他虽然没有听见柳润美的回答,但他坚信柳润美就在前面不远的芦苇丛里,等着他的到来。她不回答,是有意跟他开玩笑,与他捉迷藏。柳润美向来是个快活人,平时总是想出很多新点子,逗他开心,给他解闷。今天也不例外。 他满心欢喜。果真如他所料,妻子水性好,江水淹不死她,回到了养育她的春柳湖。真是心灵有约。他与她就要相会了。他期待着相会的那一刻。沈惠民信心十足地朝芦苇滩深处寻觅。 突然,他看见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挡在了他前面的小道上。会是什么呢?他分辨不清。他小心翼翼,十分警惕地靠近,细看,像是一个人被五花大绑,头部被包裹。他感到奇怪、紧张、迷惑。不知是活人,还是死人。他担心发生人命案。既给老百姓造成恐怖,又给公安机关增加压力。他不情愿看到那一幕。他离得很近了,看得很清了,果然是一个手脚皆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人,横卧小路中央。是什么人?因何被捆绑?难道是一起绑架案?他仔细审视。是个活人。手不粗,脚不大,是个女人。手指脚趾都在颤动。他暗暗庆幸,没死就好。他发现这个女人手臂上、小腿上,布满了细细的针眼。他对这种针眼见得太多了,太熟悉了。这是注射毒品留下的。这女人至少是个瘾君子,甚至是个毒枭。他迫切地一把摘掉其头套,瞬间一张女人面孔暴露在他眼前,嘴里被塞了草团,两只惊恐的眼睛瞪得溜圆。他简直不敢相信,情不自禁地发出“啊!”的一声惊叫。 第72章 两位高官两个本子两种追求,有关的传 第七十一章 两位高官两个本子两种追求,有关百变神探的传说种种 韦珞奇、杜瓦尔第二次登门拜访“眼镜老头”。门铃响了很长时间,主人才极不情愿地把门拉开。“眼镜老头”站在门里,很不客气地说:“你们怎么又来了?”韦珞奇、杜瓦尔对视一眼,意思是说:看来只能按事先商定的方针办:向“眼镜老头”亮出撒手锏,否则,他不会老实就范。 在“眼镜老头”家的客厅里,韦珞奇、杜瓦尔与“眼镜老头”呈南北面对面坐定。“眼镜老头”满脸不悦,既不上茶,也不上烟,两眼盯着面前的警察,问道:“你们究竟要干什么嘛?”韦珞奇没有答话。杜瓦尔拿出手写本《我与一千零一个美女》,随手翻开,对“眼镜老头”问道:“这个本本您老应该熟悉吧?”“眼镜老头”连看也没有看一眼,回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才懒得看咧!”杜瓦尔说:“那好。您老不想看,我就念给您听听。”他停了停,念道:“她的肌肤细腻,润滑,只要接触,就让我陶醉,那感觉就像浮在温泉里。这真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孩。难怪她的名字叫秋波,名符其实……” “眼镜老头”稳不住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脑子快速地旋转,要尽快拿出应对的办法。他想用高价从这位警察手中买下他丢失的这本日记。他知道警察如果不在暗中经营文化娱乐场所和烟花鞭炮、废旧物品回收等特种行业,不与黑社会势力勾搭在一起搞权钱交易,单靠国家发给的那点工资和警衔补贴,收入肯定不高,仅够养家糊口。警察也是人。只要是人,对任何东西都可以不感兴趣,但绝对不会对金钱不感兴趣。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真的对钱不感兴趣了,那就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了。他一看杜瓦尔那样子就知道是个没钱的警察。全身佩带没有一件名贵物品,都是些大路货。他只要搞定了这个男警察,下面的事就好办了。这个女警察,肯定要听这个男警察的。“眼镜老头”对搞定面前的一男一女两个警察充满了信心。 “眼镜老头”想不明白的是,他的这本得意之作《我与一千零一个美女》,是如何到了这两个警察手上的。他不时地瞟一眼杜瓦尔手中的《我与一千零一个美女》,他悔不该没有把它收藏好,落到警察手上,成了进攻他的把柄。他像被挖掉了一块心头肉一般难受。 “眼镜老头”哪里知道,这本《我与一千零一个美女》,是“美人痣”女子提供的。那天,“美人痣”女子用麻醉药放倒了“眼镜老头”,她发信息召来余非英,两人在“眼镜老头”家里翻箱倒柜,她翻出了这本《我与一千零一个美女》,觉得很新奇,翻看几行,原来是“眼镜老头”记下的日记。她就没有让余非英知道,悄悄地藏在身上,带回了家中。只要余非英不在她眼前,她就翻看。这本日记记录了“眼镜老头”与众多美女的关系,他对每一个美女留下的印象,他和每一个美女发生性行为时的感觉,写得十分肉麻。他在日记中一再表白,他一生的目标是把一千零一个美女搂进自己怀里。“美人痣”女子想想自己也险些被“眼镜老头”写进这本《我与一千零一个美女》之中,不禁又怕又恨。她发现被“眼镜老头”记录下来的女子,身份各不相同,但投入“眼镜老头”怀抱的动机却大同小异,有的为了捞钱;有的为了工作调动;有的为了提拔当官;有的为了丈夫得到重用;有的为了分到一套满意的住房;有的为了办一本驾照;有的为了犯罪的家人不受到法律的制裁;有的为了得到矿山的开采权;有的为了拿下道路、桥梁、房屋的承包权,等等,投入了“眼镜老头”的怀抱。 “美人痣”女子读了这本《我与一千零一个美女》,想了很多很多,对男人,对社会,对自己,有了重新认识。她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她有这本《我与一千零一个美女》。她也不打算继续在大都市里混下去了。她毅然不声不响地离开余非英,回到了养育她成人的西洞庭湖畔,依然与父母一道,靠双手劳作为生。要不是刑警大队的民警韦珞奇等人待她那么好,她被深深打动,她绝对不会把《我与一千零一个美女》的真相说出来。她觉得这本《我与一千零一个美女》,对刑警大队办案会有一定的帮助,她如果继续据为己有,那就是罪上加罪。她绘出了藏匿《我与一千零一个美女》的方位图,提供给了刑警大队。 韦珞奇手握这张图纸,立即到了武圣强办公室,报告了这一新的收获。武圣强没有想到会有这等事情存在。他暗暗感叹:这等下作之人居然当上高官,成天对老百姓大谈主义、大谈真理、大谈法律,指手画脚,发号施令,可笑、可耻、可恶。他当即明确指示:“要以最快的速度把那本东西取回。不要走漏丝毫风声。” 杜瓦尔连夜赶到“美人痣”女子家中,按照“美人痣”女子绘制的方位图,顺利地从墙壁夹层中取出了《我与一千零一个美女》,他翻了翻,连连吐了吐舌头。他如同得了一件国宝,藏在怀里,又马不停蹄地赶回蓝天公安分局。 这时,杜瓦尔对“眼镜老头”说:“我刚才读的这些东西,我想你听起来应该不会陌生吧?” “眼镜老头”吞吞吐吐地说:“警察同志!对不起!我的听力时好时坏。” 韦珞奇将《我与一千零一个美女》捧到“眼镜老头”面前,说:“老人家亲眼看看吧!这到底是不是你的日记?” “眼镜老头”伸出脑袋看了一眼,脸上的颜色发生了变化。他镇定着自己的情绪,对两个年轻警察说:“对不起!我的眼力时好时坏。有时看字模模糊糊,有时昏昏花花,一点也看不清。你能不能把本子还给我,让我仔细看看。” 这时,他的保姆正好提了一篮蔬菜回来了。 “眼镜老头”连忙对保姆说:“这是政府的两位同志,找我有点事,我和他们去一趟政府,很快就回来。你把饭菜做好,如果我还没有回来,你就打我的手机。” 保姆连连点头,张大两只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两个陌生人。 “眼镜老头”起身,走进内室,大约两分钟以后又回到了客厅,身上增加了一件挺括的风衣,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朝门外走去。 韦珞奇、杜瓦尔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不想让保姆知道他的丑行,于是收藏好《我与一千零一个美女》,也起身走向门外。 “眼镜老头”出了门,放慢了脚步,他观察前后,想找个没人注意的机会,将口袋里的肆万元现金塞给两个警察。 韦珞奇、杜瓦尔没有给“眼镜老头”提供机会;也没有想到“眼镜老头”正在打那样的歪主意。他俩一心想的是加快办案进程,快步超越到了“眼镜老头”前面,朝警车走去。 也是这一天,韦珞奇、杜瓦尔再次来到解放西路旁边的那幢摩天大楼里,跨进“啤酒肚”男子家,底气十足地与“啤酒肚”男子交谈,向他取证被麻醉抢劫、被引诱吸毒的事实。“啤酒肚”男子不但不示弱,否定的态度与上次比较起来更强硬。 于是,韦珞奇从公文包里抽出了一个精致的本子。这是桃放明提供的,一直被她视为下半辈子吃喝玩乐的来源。桃放明原本不打算交出这个本子,她要在日后特别需要钱花的时候,凭着这个特殊的本子,向“啤酒肚”男子索要。她认为“啤酒肚”男子为了这个本子上记载的秘密不暴露,肯定舍得花血本,她要多少钱,他就会分文不少地照付。桃放明分析自己眼前的处境,十分清楚获得自由无望,继续拿着这个本子也没有用了。她以交出本子为条件,向杜瓦尔要求:允许她与她的儿子见一面。 韦珞奇经请示武圣强,同意了她的条件。杜瓦尔连夜赶到桃放明的老家,从水缸底下取出了用塑料纸包得严丝合缝的这个本子。 这时,韦珞奇把这个本子递给“啤酒肚”男子看了一眼,说:“这玩意儿你应该认得吧?” “啤酒肚”男子看了一眼,心里暗暗害怕,嘴里却说:“这个,这个,你们没有搞错啵?” 韦珞奇说:“这个本子上全是你的亲笔记录。你说我们会不会搞错?” “啤酒肚”男子还想抵赖:“天下这么大,笔记相同的人有的是嘛!” 韦珞奇、杜瓦尔向他出示文字鉴定证明,道:“科学鉴识是无情的。” “啤酒肚”男子说:“是我的笔记又能把我怎么样?我又没有写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内容。只不过是记了一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是好玩的。你们还能抓我一条辫子不成?” 韦珞奇说:“你既然这么认为那就没得说的了。”他对杜瓦尔吩咐道:“小杜!你念给老人家听听吧!看他自己记的内容还记得不记得?” 杜瓦尔手捧精致的本子,看了“啤酒肚”男子一眼,意思是说只要他服输,可以不念。可“啤酒肚”男子丝毫没有低头的意思。杜瓦尔觉得这老头不识时务,像掉进茅坑里的鹅卵石,又臭又硬。他对“啤酒肚”男子说:“那好吧!我随手翻出几句念一念。老人家听好了啊!2002年1月28日,岳阳楼记:25万。” 杜瓦尔稍作停顿,观察“啤酒肚”男子脸上的反映。“啤酒肚”男子满脸通红,像灌了猪血。杜瓦尔接着念道:“2003年3月22日,桃花源记,38万;2003年6月9日,永州八记,150万;2005年4月3日,贾谊,180万;……” “啤酒肚”男子不想再听下去,他嚷道:“你别念了!这些就算是我写的,又能说明什么?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 韦珞奇说:“你不要装腔作势了。你这本子上记的,只要知道你的身份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奥妙。这些年,你利用掌管三湘大地重点工程建设的权力,每批准一个项目,就从施工方那里接受一笔重金。你这本子上记录的大大小小数目,累计起来差不多有5000万元。” “啤酒肚”男子双腿发抖,身子连连摇晃。 杜瓦尔赶紧扶住他,对他毫不客气地说:“纸是捂不住火的。对你实施麻醉抢劫、引诱你吸毒的犯罪嫌疑人已经落入法网。你只有配合公安机关说清楚被麻醉抢劫、被引诱吸毒的真相,将功赎罪,才是光明的出路。” “啤酒肚”男子嘴唇嗫嚅,无话可答。 韦珞奇、杜瓦尔说:“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啤酒肚”男子极不情愿地随他俩来到刑警大队,如实交待了他被麻醉抢劫、被引诱吸毒的事实。 像“眼镜老头”和“啤酒肚”男子一样,少数几个遭余非英一伙入室麻醉抢劫并被引诱吸毒的中老年男子,被迫来到刑警大队作证。这些受害者踏进刑警大队办公室,大都是扑通一声跪下,向专案组求情,内容完全一致:“求求你们!千万替我保守机密!无论如何不能让我单位和家里人晓得我被麻醉抢劫、我被引诱吸毒的真相。不然,我的名声就会扫地,我的家庭就会破裂。也会给社会造成不稳定、不和谐因素。” 专案组向所有的受害者作出承诺:“放心吧!一定替你们保密,绝不让单位和家里人知道。同时也希望你们在今后的日子里,切不可饱暖思淫欲,坠入美丽陷阱。务必自尊自爱,遵纪守法,保持晚节。这样,与家人的日子才会越过越甜蜜,越过越美好。” 专案组希望通过承诺,让更多的受害者放下包袱,勇敢地站出来揭露邬娜瑰、余非英团伙的犯罪事实,然而,更多的受害者总是躲得远远的。还有那三名桃花帮女子也始终不见踪影。 韦珞奇觉得自己还是嫩了点。她此时特别想念沈惠民。如果沈惠民面对这样的难题,他一定会有好的解决办法。韦珞奇掐着指头计算着沈惠民休假的日期,简直度日如年。她盼望沈惠民立刻回到刑警大队。然而,随着沈惠民往春柳湖度工休假一天天过去,她听到的有关沈惠民去向不明,生死未卜的传言也一天比一天吓人。有的说百变神探沈惠民去了嵩山少林寺,削发当了和尚;有的说百变神探沈惠民找到了柳润美,夫妻俩在芦苇荡里过着隐居的生活;有的说百变神探沈惠民自己给自己绑了一块大石头,沉入了春柳湖;有的说百变神探沈惠民的遗体出现在长江入海口,已是面目全非;有的说百变神探沈惠民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身上挂着三十年来各级组织和领导授予他的优秀党员、先进工作者、十佳民警、缉毒先锋、扫黑除恶功臣等各种奖章、奖牌和荣誉证书,走街串巷地出卖换钱。 韦珞奇和所有爱护沈惠民的人听了这些传言,想证实,却又无法证实,搅得一颗心一天比一天紧张。这天夜里,韦珞奇做了一个梦:正当她与杜瓦尔商量派人出去分头寻找沈惠民的时候,沈惠民突然衣冠整齐地出现在了蓝天公安分局机关的院子里,与同事们握手言笑。 沈惠民的回归令人大为震惊。开始见到他的同事都不禁惊讶地问:“沈大队长你怎么回来了?” 沈惠民对这话感到莫名其妙,反问:“我怎么不能回来?” 对方也反问:“你怎么今天才回来?” 沈惠民又反问:“今天我工休假期满。按时回来上班难道有什么不对?” 对方说:“我是说你要回来,应该事先通知我们一声,让大家也好有个思想准备。” 沈惠民大笑道:“你开什么玩笑。我一个普通民警正常休假回来上班,要你有什么准备?难道要像迎接高级领导人那样拉横幅,贴标语,夹道欢迎不成?我下辈子争取这个政治待遇吧!哈哈!” 韦珞奇闻讯,赶紧和刑警大队的人一起冲出办公室,跑步下了办公楼,迎接正在院子里与人说话的沈惠民。 身为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的符皮品仁见了沈惠民,劈头盖脸一阵连珠炮,批评沈惠民无组织、无纪律,擅自离开工作岗位,当众宣布扣除沈惠民的当月出勤奖。 沈惠民则说:“我没有超假,你不能扣除我的月奖。” 符皮品仁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用关心的语气说:“算了!你年过半百,干脆不用上班了。每天散散步,钓钓鱼,打打牌,喝喝小酒,安度晚年吧!这样于公于私都有利。” 沈惠民说:“多谢符皮副大队长的关心!我不能休息。我认准了这条路,尽管路上风大,雨大,我都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直到最后一口气。” 局里的同事异口同声的赞扬道:“沈大队长不愧是全国有名的侦查英雄。不愧是百变神探。我们都要像你一样,人生要有独特的选择,人生要有敢拼的精神。成败得失,让后人评说。” 韦珞奇听了大家对沈惠民的赞美,激动不已,发出了一阵笑声。她笑醒过来,原来是一场梦。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三天前,副大队长符皮品仁就离开了局机关,他向武局长递交了追捕邬娜瑰的书面请求,其辞切切,其情殷殷,表示邬娜瑰的逃跑与他有一定的领导责任,他这些日子寝不安眠,食不甘味,所以他下死决心要率领彭金山等,克服一切困难,把邬娜瑰追捕归案。恳请局党委批准他的请求。武圣强经与游良兴、蒋甘晴等分局党委几位主要成员个别交换意见后,批准了符皮品仁的申请。一个已经外去几天追踪邬娜瑰的人,在她的梦境中则仍在局机关上班,而且总是与沈惠民过不去。她这梦真是太奇怪了。她转而一想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常听人们说,梦境与现实相反。但她又不希望相反,但愿梦境成真,沈惠民押着邬娜瑰早日回到局机关。她暗暗问自己:沈大队长此时在哪里呢?他走时对她说得很明白,为了不走漏风声,麻痺邬娜瑰及其在逃的团伙成员,他明里休假,暗里追踪邬娜瑰。他走时一再对她表示,他一定会把邬娜瑰捉拿归案。要她放心。要她耐心等待他的好消息。他目前情况如何?她十分牵挂。同时她也十分盼望符皮品仁、彭金山那里传来好消息。然而他俩外去追踪几天了,她没有得到任何情况反馈。可见追踪难度之大。她心里很是不安,肩头压力沉沉。 第73章 腹中大有希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七十二章 腹中大有希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患了感冒的城市不仅仅是躁动,不仅仅是疯狂,也有静心和安眠的时候。冬日凌晨3时许,古城长沙终于吃饱了,喝足了,玩累了,渐渐安静下来了,打算入睡了。 湘江西岸的溁湾镇,与其他条条块块比较起来,似乎多了几分对生活规律的追求。不管东西南北如何沸腾了半个天空,或是24小时狂躁不息,它都能不为所动的按规律打发日子。也许是东有湘江,西有岳麓山,南有橘子洲作为天然屏障,抵御了种种诱惑与侵袭,才得以保留了这一方净土与绿洲。 当湘江东岸的那一半古城刚刚从歌厅迪厅、酒吧网吧走出的时候,溁湾镇已经进入了梦乡。置身在这块风水宝地的蓝天公安分局机关大院,就像一个睡梦中的女子,安详、静谧,脸上露出梦幻般的微笑。此时,在这个院落里,也有灯光闪烁的窗口;也有往来的脚步;也有相互间的低语,多数是刑侦、技侦、经侦、户政、外事、国保、缉毒、反扒、治安部门的民警在加班忙碌。以经济为杠杆的时代,公安民警总有办理不完的案子,审讯不完的犯罪嫌疑人。 韦珞奇从刑警大队办公室回到她的宿舍,就像一个经过长途奔跑,突然漏了气的轮胎,浑身疲乏,四肢无力。她麻麻利利地冲了个温水澡,拉开被子,上床蒙头入睡。人有时候很奇怪,累了,要睡、想睡,不睡觉得很难受,但偏偏难以入睡。韦珞奇此时就是这种状态。她的身子在床上翻过来,碾过去,随着时光一分一秒地流逝,不仅不能入睡,反而睡意全无。她蒙头裹在被子里,经历和承受着难以言状的折磨。 韦珞奇自从邝天野牺牲、沈惠民外去休假以来的这些日子里,她几乎没有安安稳稳、踏踏实实地睡过一个晚上。她闭上眼睛,不是看见邝天野微笑着向她走来的身影,就是听见沈惠民捉住邬娜瑰而发出的笑声。她翻来覆去不能入睡。她多次萌生服用安眠药催眠的想法,但每每产生这个想法时,她又立即打消了。她为了邝天野在她体内留下的血脉,为了那个未来生命的健康延续,她绝对不能服用任何药物。这些天,她越来越觉得她的希望正逐步走向现实。到了该来月经的时候,月经没有来;以前都是很有规律、很守时的,到了该来的时候,就像列车一样正点到达。这是一个女人身心健康的最好体现。这个周期过去了十来天,月经还是没有来。她不时想呕吐,以前对辣椒感情一般,现在特别想吃辣椒,看到带油的食品就反感。同事们以为她患了感冒,劝她治疗服药。她说她有备用药,服几颗药丸就能见效。她内心害怕真正患了感冒,而不是像她希望的那样怀孕了。她对自己继续作着观察。 这时,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双手平放在胸前,从胸口轻轻地往下抚摸。窗外传来岳麓山的松涛声响,一阵高,一阵低,时而缓,时而急,那节奏,有点像《黄河大合唱》,有点像《二泉映月》;那一声声,就像是邝天野对她诉说的心里话。她似乎又回到了岳麓山的那个夜晚,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夜晚啊!令她魂牵梦绕,肝肠寸断。那个夜晚成了她生命中最不可缺,最宝贵、最重要的一部分。她多么企盼再有那样的夜晚啊!韦珞奇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披上大衣,走到窗前,推开窗户,遥望夜色笼罩、松涛滚滚的岳麓山。她看见青松、红枫向她伸手发出召唤,满山满岭的竹子都在朝她点头微笑,就连窗外那条刚毅的湘江都在柔情地催促她赶快上山。她恨不能一步扑进岳麓山的怀里。然而,岳麓山上已经见不到邝天野的身影,已经听不到邝天野的声音,她去了也是孤身一人,反而会陷入更深的痛苦之中。韦珞奇关紧窗户,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任凭思念的泪水流淌。 韦珞奇擦干泪水,回到床上,强迫自己入睡,但难达目的。她的思绪仍然像湘江水一样奔流。她总是想起与邝天野在一起的那一幕幕情景。她已无法摆脱对邝天野的思念。男女之间,一个人对另一个的思念,的确是件很奇妙、很痛苦的事。只可意会,难以言传。这也许就是人与动物的区别所在。韦珞奇想从这种痛苦中走出来,但又无法做到。她的亲人、朋友安慰她:时间是解除一切痛苦,消释所有思念的良药。时间长了,邝天野就会慢慢走出她的心海,逐渐把空间让给别的男人。她觉得她无论如何做不到。也许有一点能使她的这种痛苦逐渐减轻,那就是真正有了她和邝天野共同的爱情结晶。她的感情也许会不知不觉地转移到儿子或者女儿身上。她特别希望岳麓山的那个夜里邝天野在她体内播下的种子能够生根、发芽、开花、结果。韦珞奇想到这里,又情不自禁地抚摸自己的胸部、腹部,她想感受到那里发生的变化。 这时,她感到体内有一种奇特的反应,有一股东西欲从胸腔中冲出,怪难受的。她从床上爬起,冲进卫生间,嘴里吐出一口又一口酸水,简直要把肠胃全部吐出。 她猛烈地吐了一阵,稍稍得以平静。 她赶紧翻书,对照,这是地地道道的妊娠反应。她不禁一阵大喜,一个小邝天野正在她体内孕育。她感谢上天对正义的支持。邝天野牺牲以后,她总是埋怨上天不长眼睛,不保护正义、善良、忠诚,而是放纵邪恶、丑陋、虚假,此刻她对上天充满了感激之情。她感到上天时刻都睁大着眼睛,给好人好报,恶人恶报。她嘴里喃喃地说:“天野!我们有了未来!我们有了希望!你的在天之灵安息吧!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他或她抚养得像你一样优秀!” 韦珞奇心情激动,双手轻轻地摩沙自己的腹部,她想像着她体内那个小生命诞生后的模样,是男孩,一定会像邝天野那样漂亮英俊,是女孩,一定会像邝天野那样眉清目秀。她想着想着,闭上了眼睛,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她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早晨,韦珞奇一觉醒来,阳光从湘江东岸射过来,照亮了她宿舍的窗玻璃,房子里一片明亮。 她赶紧起床,穿衣、洗漱。她做事不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而是小心翼翼。她责任重大,她要呵护好体内的那个小生命。 韦珞奇尽管妊娠反应难受,但她由于高兴,脸上就像阳光照亮的湘江水,金光闪烁。她觉得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看了,她要如实向组织上汇报自己怀孕的情况。 她朝武圣强局长的办公室阔步走出。她来到悬挂着“代理局长办公室”牌子的门前,正打算抬手敲门,这时,门拉开了。 武圣强站在门里,对韦珞奇热情地招呼道:“我一听这兴冲冲地脚步声,就知道你肯定有喜事向我报告。” 韦珞奇问道:“武局长这架势,是要出去是吧?” 武圣强说:“我不出去。我知道是你来了,起身相迎。你来找我,是谈案子的进展,还是谈别的事?” 韦珞奇没有转弯抹角,她说:“武局长!我今天来找您,不是谈工作,而是为了我个人的事情。” 武圣强关心地问:“你个人的什么事?” 韦珞奇开门见山地说:“我怀孕了。” 武圣强以为听错了。他问道:“你说什么呀?” 韦珞奇重复道:“我怀孕了。” 武圣强十分惊讶,他反问道:“你说你怀孕了?” 韦珞奇很平静地问答:“是的!我怀孕了!” 武圣强盯着她,心情极其复杂,有惊、有喜、有忧、有怨,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外露,以免给韦珞奇造成心理压力。他也不知道选择什么样的语言继续下面的话题。他指了指沙发,对韦珞奇说:“你坐吧!我给你泡杯茶。” 韦珞奇说:“您别客气。我口不干,不用泡茶。” 武圣强说:“喝一杯吧!这是上好的金牛山云雾茶。”说着,他从自动饮水机里冲了一杯碧莲河纯净水,放到韦珞奇面前的茶几上。 韦珞奇端起茶杯,暖在手中。她注意观察着武圣强脸上的表情。她知道:像这种未婚先孕的事,在武圣强这一辈人眼里看来,是大逆不道的,社会、组织、家庭,都是不能容许的。她后悔自己不该向武圣强报告这件事,这等于给他出了一道难题。既然说了,也就没有退路了,要想保留邝天野的血脉,以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武局长的支持。像计划生育指标等等,都要靠组织上特批。纸是包不住火的。至于这件事情公开后,人们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她,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她根本用不着想,也用不着管。她身为一名中共党员、一名人民警察,如实向组织上报告真实情况,是理所应该的,是天经地义的,是无可厚非的。 这时,她对武圣强说:“武局长!您是单位一把手,您又是我尊敬的长辈,所以于公于私,我都应该真实地向您报告这件事。您知道这件事情后,也许会对我很失望,觉得我做出了丢人现眼的事,辜负了组织上对我的培养和希望,也断送了自己的前途。” 武圣强连忙摆手,说:“不!你不要把我看得那么保守、那么封建。如今都什么年代了。在这些方面,全体国人的观念都在发生着改变。我认为这纯粹是你个人的隐私。” 韦珞奇听了这话,既惊讶,又感激,她说:“谢谢武局长的理解。我还要报告的是,我想把我怀上的这个小生命保留下来。” 武圣强说:“你生育一个孩子是你的权力。如果超生,组织上就不能批准。” 韦珞奇说:“请武局长相信我,我韦珞奇绝对不是那种乱来的女孩。我怀上的是邝天野的种子,所以为此我感到高兴、自豪、幸福。我要保留下他的种子。” 武圣强走到韦珞奇面前,动情地说:“我怎么会那样看你呢?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要留下邝天野的血脉,这是你个人感情方面的事。组织上不干预。你个人有权作出决定和选择。我个人表示支持。” 说着,他热泪盈眶,又对韦珞奇说:“不过,我作为过来人,希望你不是一时感情冲动,要充分作好思想准备,应对今后生活中出现的各种意想不到的困难。一个女人独自拉扯一个孩子长大成人不容易呀!奶粉是假的;幼儿园师资极差;学校收费昂贵;教育死板;安全无保障,等等,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啦!” 韦珞奇坚定地表示:“武局长!我是把您当我的父辈看待,我才如实对您说。您放心!我什么都想过了。只要留下邝天野的血脉,我不怕任何困难,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心甘情愿。” 武圣强哽咽着说:“孩子!难得你这般重情重义。我代表邝天野的父母向你表示感谢!我相信他们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非常高兴,也一定会尽全力支持你战胜今后生活中遇到的一切困难。” 韦珞奇说:“分局党委如果同意批准我一个计划生育指标,我就把这事向邝天野的父母报告。也让两位老人高兴。” 武圣强说:“我一定在分局党委会上为你力争这个生育指标。我想分局党委的其他成员都会理解,都会支持。” 韦珞奇激动地站起身,握着武圣强的手,说:“武局长!您真是个好人!真是个好领导!真是个好长辈!我替邝天野向您致谢!” 武圣强也很激动,颤抖着声音说:“你替邝天野谢我?我替邝天野谢你呢!我们都为邝天野留下了传人而高兴,而自豪,而倍感幸福。你不要客气,以后遇到什么难处,只管对我说,我会尽力帮助你。” 韦珞奇连连点头道:“武局长!我会的。” 这时,蓝天公安分局看守所派人给武圣强送来了桃放明写给他的一封信。送信的民警特别强调:“武局长!桃放明一再要求,不管您再忙,再累,都要亲自拆看这封信。她的信是专门写给您的,除了您看,最好不要给别的人看。” 武圣强点点头,回答:“请你转告桃放明,我答应她的要求。” 韦珞奇起身告辞:“武局长您忙吧!我走了。” 武圣强送到门口,叮嘱道:“小韦!你一定要多保重身体!” 韦珞奇感激地望着武圣强,抬手给他敬了一个礼,转身离去。 武圣强目送韦珞奇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心里有种难言的滋味,喜耶,忧耶,酸耶,甜耶,苦耶,辣耶,交织在一起,使他特别激动,特别难受。他收回深情的目光,暗暗叹了几口气,转过身子,回到办公桌前。他拆开看所守民警送来的桃放明写给他的信,仔细阅读: 尊敬的武局长: 您好!知恩图报大丈夫。我虽然算不上大丈夫,但起码是个晓得好歹的人。您的耐心开导,令我心灵震颤,驱散了我眼前的阴霾,把我拉回到了重新做人的轨道上来。像您这样好的领导,在我接触到的领导者当中实在是太少见。我从心眼里敬佩您。我是个重罪在身的人,对您的大恩大德此身无以回报。我目前能做的仅仅一点,那就是向您彻彻底底地,毫无保留地交待自己犯下的所有罪行,全部讲真话,不讲假话,如果违背良心,颠倒事实,胡编乱造,我将受到上苍的惩罚。 我出身世代农家,祖祖辈辈多少人当中,唯独我接受过国家的高等教育,受党的培养长大。我从小就立志当个有用的人,所以我发奋读书,终于拿到了大专文凭。同时我也要求自己当个好人。在这一点上,27年前我经历的一件事几乎影响了我的一生。至今我仍然清楚地记得,那是春季里的一天,母亲牵着只有4岁多的我,怀里揣着卖掉家里两头肥猪换来的150块钱,从宁乡农村赶往长沙城里为我求医看病。经过长途奔波,我又饥又渴,走进城里,看到当街的橱窗里摆的那些花花绿绿的食品,不谙世事的我扯着妈妈的衣角,嘴里不停地喊着要吃要喝。妈妈带我走进黄兴路红星百货商店,准备给我买点吃的东西。她左看右看,舍不得多花一分钱。就在我妈妈靠拢柜台的时候,有三个年轻人也从她两侧靠拢过去。我妈妈终于看准了价格便宜,适合我口味的熊家铺蛋糕,向营业员要了半斤,还要了一瓶碧莲河荷香饮料,伸手掏钱付款。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装着钱包的口袋已经空空如洗。妈妈心慌手战,摸遍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口袋,硬是没有发现钱包的影子。妈妈大声呼喊:“扒手!三个扒手扒了我的钱包!”她追向商店门口,没有看见那三个年轻人的影子。150块钱全部被扒了,意味着我的病就治不成了。妈妈像丢了魂魄,捶胸顿足,号啕大哭。我也跟着哭喊。眼看走投无路时,一个好心的叔叔帮助了我们。他先是向我妈妈问明了情况,嘴里安慰着,手上掏钱给我买了熊家铺蛋糕、碧莲河荷香饮料。他一边哄我吃东西,一边向我妈妈了解被扒的具体情形和三个扒手的体貌特征,接着他又从身上掏出他刚领到的当月工资36元,全部放进我妈妈手中,嘱咐赶快带我上湖南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排队挂号。等会他再来与我们见面。他一线风似的走了。我和妈妈带着他给的36块钱,走进医院排队挂号。没过多久,这位好心的叔叔又回来了,他显得比先前神气多了。他竟然两手抓着三个扒手,推到我妈妈面前,要我妈妈辨认。三个扒手吓得浑身打战,不敢看我妈妈一眼,乖乖地将150块钱还给了我妈妈。我和妈妈都要求这个好人留下姓名。他不肯。他对我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便和随后赶来协助他的两个警察叔叔一道押着三个扒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后来我长大一点点,从多条渠道得知,他就是闻名南国的反扒英雄沈惠民。再后来,我长更大了,我对他的了解更多了,他成了闻名全国的百变神探。 我永远记住了沈惠民这个名字。他的行为成为了我学习的榜样,我要求自己长大了做一个像他那样的好人。同时我一直想着要如何报答他的救助之恩。我从小学到大学,一直都是踏踏实实学习,本本分分做人,如果发现哪个同学有困难,我都会像沈惠民那次帮助我一样,尽我所能诚心相助,因此受到老师、同学的赞扬,几乎每个学期我都被评为三好学生。 我原想大学毕业后,能有所作为,我知道一个女孩子不可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但至少应该做到学有所用,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做出一点成绩,对社会有所贡献。没想到现实与自己的愿望差距太大。第一次求职就碰了壁。我在那家公司工作了三个月,开始那个董事长对我很好,到了第三个月就提出要包我做他的二奶,我不同意,他就处处为难我,反说我勾引他,把我扫地出门。后来我漂泊了一个单位又一个单位,遇到的情况基本差不多。我曾一度怨恨自己的一张脸,都是漂亮惹的祸,我想毁掉自己的漂亮脸蛋,但转念一想,漂亮本身并没有错,如果没有了漂亮脸蛋,也许去下一个单位求职,连进门的机会都得不到了。最终我未能适应城市这种漂泊不定的生活,下定决心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农村,找了一个与我同样出生、同等学力、勤劳守信的男人结了婚。 婚后,我在家种田,带孩子,他去广东一家煤矿挖煤。没想到他一去不回,被埋在了几百米深的地底下。我连他的尸骨都没有见到。我也没有得到任何赔偿。一个做苦力的人死了,比有钱有势的人家里死了一只猫,一只狗还不如;有钱有势的人家里死了猫,死了狗,还要举行隆重的葬礼,还要人给猫、给狗,披麻戴孝,磕头下跪,还要给猫、给狗出版画册,歌功颂德,树碑立传。相比之下,我不由得产生了很多的想法。我不甘心,我找当地党委、政府的领导讨公道,可连一个真正的领导都休想见到,我一次次被拒之门外;我一次次碰得头破血流;我渐渐变得心灰意冷,怨恨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就在这时,为了躲避一场夜雨,偶然与余非英相逢,我脆弱的神经和情感经不起他的诱惑,很快成了他的俘虏,为了所谓的报仇,为了感情有所依托,我逐步滑入了罪恶的泥沼,一发而不可收。我不怨天不怨地,也不怨余非英,一切皆因自己造成的。没有任何客观理由可言。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的我要回到清清白白的那个我已无可能了。过去的我,是多么的单纯美丽;如今的我,是多么的肮脏丑陋。现在的我,真羡慕过去的我呀! 不过,尽管我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坏女人,但我心底的那一点良知还没有完全泯灭,那一分感恩的心还存在。正因为如此,那天余非英安排我配合三个歹徒,在岳麓山上对沈惠民的妻子实施强奸,以转移沈惠民的注意力,让邬娜瑰借机逃跑时,我暗中给沈惠民发出短信:“速来岳麓山上救我。柳润美。” 我以前并不认识那三个歹徒,我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他们三个都是老手,多次被沈惠民抓获现行,多次受到法律的惩处,对沈惠民怀恨在心,报复不了沈惠民,报复不了沈惠民的儿子,就要报复他的妻子,就要报复他的父母。同时我还明白这三个家伙早在27年前就成了我的仇人。我咬牙切齿地痛恨。可悲的是我竟然成了他们的同伙。我暗暗恨自己。 岳麓山下,三个歹徒拦住柳润美,剥光她的衣服,欲行强奸,柳润美呼救。我冲上去,要求三个歹徒放了柳润美。我说:“她一个拾破烂的女人,也值得你们这样?”说着,我脱光全身衣裤,赤裸着身子,仰天躺在草丛里,对三个歹徒吼道:“来吧!我愿意奉陪。”三个歹徒对我说:“你比拾破烂的女人年轻漂亮。你主动送上门,倒是奇怪。”说着一阵哈哈大笑,那笑声令人毛骨悚然。他们笑过之后,一个个饿狼似的扑向我。柳润美继续呼救,歹徒将她的嘴填了,人捆了起来,扔进了一旁的草丛中。三个歹徒轮奸了我,十分得意地离去。我起身穿好衣服,从草丛中找到了柳润美,将她背回岳麓山下的租住屋里。我报答了沈惠民的昔日救助之恩,我心里感到莫大的安慰。 但是,我没有勇气面对沈惠民,我和余非英做的那些事,是沈惠民所不容许的。我最初的本意是为死去的丈夫报仇雪恨,没想到选择了一条法律不容许的报仇途径,跟着余非英越走越远,越陷越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我后悔不已。我对不起沈惠民当年的救助之恩。我深知世界上没有后悔药能够挽救人。我决心振作起来重新做人,痛改前非,不让沈惠民失望,也不辜负您对我的挽救之恩。 我想立功赎罪,我认为余非英要邬娜瑰躲藏到春柳湖去的可能性很大,因为余非英常听我说起沈惠民与春柳湖的关系。他以往把那里看作最危险的地方,不敢去那里引诱美女。目前情况下,以他的狡诈,十之八九会把那里视为最安全的藏身之所。我建议你们去那里追踪。如果你们相信我,可以把我作诱饵,将邬娜瑰从暗中引出来。 …… 武圣强读了桃放明在看守所里写给他的这封信,心情感到从未有过的沉重,他好像自己一下会被什么东西压垮似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两道炯炯有神的目光习惯性地投向前面的岳麓山。云雾下的山峰依然昂首屹立;松柏依然青翠挺直;红枫依然鲜艳如火;他骨子里仿佛陡增了很多力量,两条有点发软的腿又硬朗起来。他的目光从岳麓山上缓缓掠过湘江,北去的湘江水,从来没有因为大自然感冒、因为身旁的城市感冒而改变流向,不管日月轮回,阴晴雨雪,总是以滔滔不可遏止的气势北去千里,永不复回。矗立江中的橘子洲,激流冲击,骇浪拍打,何曾动摇与后退,春夏秋冬,郁郁葱葱,充满了朝气与活力。 武圣强的目光驻足在那里,久久不肯收回,他胸中就像那湘江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时,沈惠民押着邬娜瑰走进了局机关。 武圣强闻讯惊喜地迎上去,紧握着沈惠民的手,热泪盈眶。他说:“你果真抓住她了!” 沈惠民说:“我在芦苇丛里发现了她。” 武圣强不等他说完,激动地朝他当胸一拳:“你这家伙从不食言,算个真正的男人!” 沈惠民接着说:“当时她的双手双脚被五花大绑。周围却看不到别的人影。” 韦珞奇感到奇怪,问:“邬娜瑰!是谁绑了你?” 邬娜瑰回答:“我只晓得那人的手很柔软,但力气很大。我打不过。” 韦珞奇问:“男的?还是女的?” 邬娜瑰回答:“天太黑,我没看清真面目。” 杜瓦尔喝道:“你的眼睛是干什么用的?” 霎时间,沈惠民抓回贩毒团伙头目邬娜瑰的消息迅速传开,整个局机关都被震动了,出现了少有的沸腾场面。 武圣强一直紧握着沈惠民的手,不肯松开。 正在这时,武圣强的手机发出鸣叫。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他估计可能是对方拨打错了,他不想接听,掐断了鸣叫。 过了几秒钟,武圣强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还是那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他立即接听,他还没开口,只听对方问道:“你是武圣强吗?” 他回答:“是的。我是武圣强。请问你是哪位?” 对方回答:“我想与你做个交易,不知你乐意不乐意?” 武圣强一听这话有点不对劲,反问道:“你是谁?你想做什么交易?” 对方回答:“邬娜瑰在你手中,符皮品仁在我手中,以人易人,你看如何?” 武圣强心里一惊,但语气显得很平静:“这可是笔大交易呀!你说如何成交?” 对方回答:“你把邬娜瑰带到春柳湖上来。具体如何成交,你等我的通知。” 对方说完关掉了手机。 武圣强站立原地,不禁浑身冒汗。 沈惠民发现不对头,关心地问:“出了什么事?” 武圣强不想让他知道,连忙掩饰:“没什么。纯属私事。” 沈惠民不便再追问。 其他庆贺胜利的民警根本没注意到武圣强的表情变化,他们抬起沈惠民,一次又一次地往空中抛起。 武圣强走出人群,目光注视着流淌的湘江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波连波,浪涌浪,他想:生活何尝不是如此。前面再高的山,再陡的壁,也休想阻止住湘江水的步伐,也不可改变湘江水的流向。他心里大吼了一声: “狗杂种走着瞧!老子从娘肚子里一个跟头打出来还没有遇到过对手。就看这回到底谁比谁厉害?!” 2017年9月于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