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灯》 第一章 赵水灯原来不姓赵,姓张,为什么改了姓了? 这就要从赵水灯那命苦的母亲——赵沁荷说起了。 赵沁荷乃苏州人士,年方二八,正值青春年少,刚刚高中毕业。却嫁在这穷山沟里,跟一个贫农生儿育女。 赵水灯小时候也不懂,她娘这样漂亮,会读书写字,怎么会嫁给爹这种人。她娘跟这个村子的女人都不一样,从头到脚都不一样。 显得和这个穷苦的村子都格格不入。 事实上赵沁荷的确不是这里的人。 水灯的名字也是赵沁荷取的,赵沁荷提到过自己是苏州人,家住在苏州的水灯镇,那是一个富庶的江南小镇。 那里风景秀美,赵家的大宅院里有一汪池塘,到了夏天,会开满很多很多荷花,赵沁荷的父亲就是喜欢荷花,所以给她取名为赵沁荷。 他一开始给水灯的母亲取名叫沁莲,沁芙觉得太拗口,最后改为沁荷。 也是因为赵沁荷的父亲十分欣赏周敦颐《爱莲说》中的这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即使是做人也要学习这样的品性。 赵沁荷祖上出过很多清官,世世代代都谨遵家训为官要清廉。赵沁荷的祖父就是受不了官场的乌烟瘴气,才辞官回乡的。 赵沁荷一身书卷气,气质温婉,即使身上穿着破烂打补丁的衣服,整个人也看起来很斯文,说话轻声细气,有股江南女子的气韵,一口吴侬软语。 也是在赵沁荷死后,水灯才知道娘亲为什么要用故乡的名字给她取名。 因为赵沁荷回不去了,她最向往的家乡,她永远回不去了。 她也知道自己精神时而正常时而迷糊,给自己女儿取名叫水灯,也是时刻为了提醒自己。 赵沁荷她怕忘记自己是谁,自己的家乡在何处。每天喊出自己女儿的名字,这样来就能记起自己是赵沁荷,家住在苏州水灯镇。 赵沁荷和水灯偶尔提过自己在家乡的光景,也是迷糊的时候说漏嘴的。清醒的时候,赵沁荷不愿提起,眼底是浓浓的,化不开的惆怅。 小时候水灯做错事,赵沁荷也从来不打骂,跟水灯好好地说道理。 这几年,赵沁荷精神大部分时候不太正常,经常被村里的人背后说是“疯女人”。 但是在赵水灯更小的时候,她娘大部分时候还是清醒的,教水灯读书写字,跟她说《西游记》、《红楼梦》、《水浒传》、《三国演义》的故事。 赵水灯小时候听不懂这些个故事,觉得太深奥,但是她喜欢听他娘说西游记,故事里的孙大圣打妖怪。 赵水灯十岁那年,赵沁荷又有了身孕,而赵沁荷本来在生水灯的时候,身子就亏损了很多,加上穷山恶水之处条件差,她月子都没好好地坐。 赵沁荷的身子根本无法承担生育的重任,谁知竟然这时有了身孕。 这天赵水灯去山里捡到野鸟蛋,捡到了她舍不得吃,想给身子虚弱的赵沁荷补补身子。 她偷偷在厨房煮鸟蛋,收拾好了厨房,她将鸟蛋揣在怀里,小心翼翼进了房间。 这会儿赵沁荷马上要临盆的日子了,脸色十分不好,嘴唇泛白,她听到动静,看到是自己最宝贝的水灯过来了。 “娘,我今天捡了好几个鸟蛋,你抓紧吃,不要被奶奶看到了。” 水灯小心地一个一个剥着鸟蛋,怕自己娘噎到,还特地捧了一碗水放在旁边。 “水灯真乖。”赵沁荷弯了弯嘴角。 “娘,这次你生的会是弟弟还是妹妹啊?” “水灯喜欢弟弟还是妹妹?”赵沁荷看着乖巧的女儿问了一句,接着继续小口小口吃着蛋,吃相非常秀气。 “我都喜欢,娘,不管是弟弟或者妹妹,我一定会很爱他。”水灯手里没停下继续剥着蛋,头靠在赵沁荷身上。 赵沁荷身上有股好闻的草药香,这也是水灯眷恋的味道,水灯很爱很爱自己的母亲。同时也感到庆幸。 村里的菊香还有大牛,他们的娘都很凶,有次水灯路过菊香家,看到菊香被她娘用藤条抽,而菊香的娘一脸狰狞,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大牛的娘更是长得凶神恶煞,虎背熊腰,不止打大牛,发起火来,连大牛的爹也一起打。 当时吓得水灯跑回了家,才了解原来不是每个人的娘都是那么温柔漂亮的。 ※※※※※※※※※※※※※※※※※※※※ 民国有高中的,是22年开始实行的,赵沁荷去北平发生在25年之前,所以她能上高中。 第二章 水灯是村里唯一识字的小孩,这山里是穷乡僻壤,村里连个教书先生都没有,隔壁村倒是有个破烂的学堂。 本村的小孩子每天也是忙着干农活,村里人也觉得读书识字没必要。 但是水灯不用干太粗重的活,偶尔在家里洗衣服或者劈柴就行了。 这要说到水灯的父亲,张福财,是个不识字的贫农,对于娶到赵沁荷这样的漂亮女人,他还是十分珍惜的。 生下的女儿也水灵灵和赵沁荷一样漂亮,张福财虽然还是想要儿子,但是赵沁荷生女儿的时候,身子已经不行了,他怕自己这个漂亮老婆死了,就亏本了。 一直想等她养好身体再让她生个儿子,结果一直难以受孕,直到水灯十岁了,赵沁荷这才又怀上。 赵沁荷生产的那天,流了好多血,张福财急慌慌请了村里接生经验最多的王产婆来。 赵沁荷本身就是富家小姐,从小娇生惯养,困在这样恶劣的环境,吃不好穿不暖,再加上第一次生产没休养好,气虚血亏,这次遇上了难产,恐怕凶多吉少。 水灯进了屋,看着自己娘,见赵沁荷脸色发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而赵沁荷嘴里却不停念叨着:“爹爹,适康,我好想你们啊,可是我回不去了……” 这样耗了一天,赵沁荷肚子里的孩子,连头都没出来。 赵沁荷身下流了很多血,她渐渐耗光了气血,就这样没了声息。 水灯怕得要死,她跪倒在床边,搂着赵沁荷的身子,希望自己能唤她起来。 可这里究竟还是条件太艰难了,耗了一天都没能生出来,又没有珍贵的药材吊着,再加上赵沁荷本身身子就弱,年纪轻轻的赵沁荷就这么死在了床上。 死前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弟弟适康和爹爹,还有自己的向往的家乡。自己还是十六岁那年,刚刚高中毕业,满心欢喜地去北平上大学。 可终究的幻境,赵沁荷被困在这里,死前都没能回到家乡。 因为难产而香消玉殒。 水灯哭得差点断了气,一屋子的血腥味怎么都散不去。 张福财站在昏暗的房间里,觉得快要窒息,顿时跑了出去透透气。 王婆子看这俏媳妇年纪轻轻就因为难产殒了命,心里感叹实在是太可惜了,摇了摇头,走出了门。 水灯始终不敢信,最爱的自己的娘亲就这么死了。 她抱着赵沁荷渐渐冰冷的身体不肯撒手,大声哭嚎着:“娘,你睁开眼看看我啊,水灯不能没有你啊。” 赵沁荷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 水灯十岁丧母,张福财成了鳏夫,儿子没生出来,连带自己的媳妇都一同去了。他心想真是血亏啊! 赵沁荷去了后,张福财对水灯也不上心了,张福财的亲娘王菊花,一开始就看不惯家里这两人娇小姐的样子,一开始这两人还有张福财护着。 现在死了一个,还剩下一个不值钱的女娃。 之前水灯还有赵沁荷那个小妖精宝贝着,王菊花也不能怎么样。 所以水灯虽然生在这穷地方,但也没吃太多苦。 之后就是噩梦的开始,水灯没了爹娘的庇护,每天被奶奶王菊花扯着耳朵,拉起来去田里干农活。 张福财对于赵沁荷没生出儿子就死了的这件事耿耿于怀,对于水灯自然也是有股怒气,也不上心了。 水灯日子过得极为艰难,开始吃不饱,穿也穿不暖。 媳妇虽然死了,但是儿子还是要生的。 一年后,张福财娶了村里的寡妇吴桂芬,才成亲两个月,吴桂芬就怀了孕。 赵沁荷的以前的房间自然被吴桂芬住了,水灯在吴桂芬住进去之前,就机灵把娘亲的遗物全部清理了出来,妥善保管了。 当时还在衣柜底部发现了一本破旧的本子,上面好像是赵沁荷的字迹,但是这本子水灯却从来没看见过。 水灯认识的字不是很多,但是赵沁荷教得好,这本子上大部分的字,水灯还是认识的。 她小心翼翼爱护地翻开,发黄破旧的本子的确是娘亲娟秀的字迹没错。 之后,水灯看了一点就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她连忙跑回自己的房间,栓上门,仔仔细细地研究这本子上写了什么。 她这才发现这是自己娘亲记录的日记本。 记录了一些赵沁荷以前的事情,虽然是用炭笔写的,但页面很干净,字迹很整齐。 水灯仔细阅读,发现日记中提到娘亲的娘家…… 记录的事情是断断续续的,也是娘亲以前没提到过的事情。 光是看了开头,水灯用仅限的知识理解,都觉得这是多么惨痛的经历,怪不得娘亲精神会那样。 她背后开始发凉…… 第三章 赵沁荷的家里在苏州当地也算是书香世家,赵沁荷有个双生子哥哥叫赵适康,虽然赵适康/生在前头,却因从小体弱多病,身材瘦小,被赵沁荷当成弟弟养。 他们的母亲早逝,所以家里只剩爹,赵适康和她三人了。 赵沁荷那年高中毕业,想去北平上大学,赵父虽然不舍得,但还是同意了,赵父于是带着十六岁的赵沁荷坐火车去北平。 那天火车正好开到一半,路上遇到土匪,他们炸了铁路,逼停火车,抢夺财物,打算把男的全部杀光,女的掳回去享用。 一时间的,场面极其混乱,人到处逃窜,这火车正好停在深山老林里,无人搭救。 赵沁荷顾不上行李,就扶着赵父,找着机会想逃。 谁知那土匪看赵沁荷美貌动人在人群中有些显眼,一下子起了淫/欲想直接在此处办了她,赵父拼死护住。 赵父说只要不动人,给多少钱都行,求求他们饶了他女儿。 土匪见他啰嗦,直接一枪崩了他。 赵沁荷看到疼爱自己的父亲就这样被土匪枪杀了,心如死灰,于其被人奸杀糟蹋至死,不如先自尽,还能保全贞洁。 她望到前面不远是一处山崖,便逃了过去。 那满脸淫/笑的土匪见这漂亮女人往穷途末路跑,心里也就不急了,土匪缓缓朝赵沁荷逼近。 赵沁荷看着那土匪丑陋淫/笑着的脸快要作呕,她便眼一闭,心一横跳了下去。 谁知那山崖下面是一处湖泊,跳下去居然还有生机。 不知道漂流了多久,被上山砍柴的张福财捡到了。 回去后,把赵沁荷救醒了,赵沁荷说只要张福财把她送回去,她必定重金酬谢。 张福财才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把人放回去,就一辈子见不到了。 张福财也起了歹心,在这穷山沟十辈子都遇不到这样漂亮的姑娘,再加上赵沁荷大病初愈浑身无力,他就把赵沁荷奸污了。 事后赵沁荷失了贞洁,却没再想死,她还想回去的,她在这世上还有个弟弟这个亲人,她一定有办法逃出去。 张福财喜欢赵沁荷是基于她有一副美貌的喜欢,他奸污了赵沁荷后,拼命道歉讨好,表示自己愿意待她好,也愿意娶她。 赵沁荷只好假意答应,寻找逃跑的机会。 半年后,张福财卸下了防备,赵沁荷终于找到了机会。 她大概摸清了逃跑的路线,结果刚出了村口没多远,就被抓了回来。 村里人都是互相通气的,一看这张福财家的漂亮媳妇走这么远,就知道不对劲,马上有人通知了张福财。 张福财抓回了赵沁荷,当夜使了些肮脏龌龊的手段,赵沁荷从这晚开始,就大受打击,精神也开始不太正常了。 不久后赵沁荷有了身孕,生下水灯后,她舍不得水灯,自己也逃不出去。 赵沁荷感到十分绝望,可水灯又是她活下去的希望,是和她有血亲的羁绊的。 这一切赵沁荷都记录在了这本日记本上。 水灯摸着这本发黄破旧的日记本,看着娘亲熟悉的字迹。她顿时心如刀绞,原来娘亲一直活得这么痛苦。 也是为了她,才不逃了。 水灯知道了自己是被奸污的产物,这就解释得通,为什么娘亲和这个村子格格不入了。 她控制不住地泪流,这日记本上,记录的是娘亲的乡愁,和苦痛,还有零零碎碎关于以前的一些美好的记忆。 水灯也得知原来自己娘亲还有个弟弟。 也就是说水灯还有个舅舅。 水灯把日记本好好的藏在床板下面,她抹了抹泪水,她心里暗自发誓,总有一天,她要带着娘亲的骨灰回去看看。 …… 不久后,吴桂芬终于为张福财生下了一个儿子。 水灯的日子更难捱了,可她现在还很小,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福财有了儿子自然是宝贝到天上去了。张福财那刻薄的娘王菊花,见张家香火后继有人了,也是对这刚出生的孙子眉开眼笑。 这天鸡刚打鸣,水灯就起来吃了块硬邦邦的窝窝头垫了垫肚子,就去洗衣服,倒夜香,再去河边刷马桶。 紧接着是劈柴,忙完这些已经是中午了。 她开始生火做饭,炒了两个鸡蛋,这是给吴桂芬补身子的,再炒了个丝瓜,和青菜,蒸了几个红薯。 做好饭上桌,水灯连鸡蛋的味道都没尝到。 勉强吃了个半饱,又去洗碗。 接下来去田里干活。一天下来都没停过。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年,水灯黑了很多,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吃不饱饭,饿的面黄肌瘦,头发也发黄了。 赵沁荷走了才两年,水灯已经从当初水灵灵的小姑娘,饿成了难民一般的模样。这会儿水灯才十三岁。 水灯想这样下去不行,早晚被他们折磨死,她脑筋一转,开始在做饭前,学会了偷吃。 但是不能吃太多,给吴桂芬炒的鸡蛋,她只能多吃两口而已。吃多了会被看出来。 蒸的红薯,再上桌前,她会多偷吃一个,吃完了把红薯皮扔进火堆里,毁尸灭迹。 想起以前娘亲还在的时候,自己绝不会吃不饱饭的。 水灯想着最疼爱自己的娘亲已经走了,这个世界没有人会爱自己了。 水灯在月光下摸着那本日记本,看着娘亲生前的字迹,流着泪,她也开始向往娘亲的故乡。 她在这里,她亲爹和奶奶不疼她,可她突然不是还有个舅舅吗? 她此刻有了逃离这里的想法。 她想摆脱这样的生活,可是后来仔细想了想,苏州离这里这么远,她怎么去呢? 第四章 这天水灯砍完柴回到自己屋里,发现自己屋里头的东西有被人翻过的痕迹,她想到娘亲的那本日记本,急忙趴到床底查看,发现本子还在床板底下,顿时放下了心。 但是塞在墙角的包裹里面放着娘亲的衣物和一个银镯子不见了。 家里总共就那几个人,爹爹是肯定不会翻看的。 水灯怒气冲冲地找到王菊花,“奶奶是你动我屋里头的东西了吗?” 王菊花坐在外面晒太阳,瞥了水灯一眼,“臭丫头,谁稀罕那个小妖精的东西,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桂芬收拾屋子,顺便帮你打扫打扫,看见死人的东西觉得晦气,就把死人衣服烧了,去去霉气,你可别不懂事。” 王菊花说完白了一眼水灯。 水灯听到王菊花阴阳怪气的这番话,她马上回屋找吴桂芬。 吴桂芬这会儿正给自己刚出生的儿子缝新衣服。 她见水灯冲了进来,抬眼看了看,“哟,水灯啊,怎么一脸火气大的吓死人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桂芬姨,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你为什么烧我娘的衣服,我娘的衣服,放在我屋里头,碍您什么事了,还有我娘的银镯子,也是您拿的吗?” “哎哟,我当是什么事呢,这你可不晓得了吧。死人身上有病气,你把你娘的衣服放在屋里头不好的。触霉头! 那银镯子么~你懂得啊,如今你弟弟出生了,家里吃喝都要开销,你娘的遗物放着也没用,不如拿去当了,换点钱给你弟弟还有我补补身子,也算你尽了孝心,死人就别在意,我现在是你娘,总归是要顾着活的人。” 当我娘,你也配?水灯现下不敢撕破脸,便好声好气的同她理论。 “桂芬姨,那是我娘唯一的遗物了,衣服烧了我不怪你,但是求你把银镯子还给我,那是我娘留给我唯一值钱的物件了。” 水灯伸了手出来,问吴桂芬讨要。 吴桂芬瞥了一眼水灯,一个破银镯子还惦记个不停,没出息,就不打算继续理水灯。架势是想今儿个死活是要把这银镯子给私吞了。 水灯见软的不行,一时间僵持在那里,顿时火气上了头。 水灯见吴桂芬宝贝的儿子在一旁,她脑筋嘀溜快速一转。 她走过去抱起吴桂芳的儿子,作势要掐他,“桂芬姨,你儿子重要还是银镯子重要,我告诉你,你今儿个不把银镯子还给我,我就掐死你儿子!” 水灯也是无奈之举,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本就是吓唬吓唬吴桂芬,她一心想要回娘亲唯一的遗物,方法的确偏激了点,可她根本没打算掐怀里的这小人。 吴桂芬被水灯的这番动作给吓到了,顿时慌了神,放下了衣服,说道:“张水灯!,你干嘛!你这是作孽啊!为了一个银镯子,就要杀了你弟弟吗?” 水灯抓着怀里小人的脖颈,假装要使力。 吴桂芬怕这臭丫头来真的,焦急喊道:“别别别,我拿给你,别动……别动我的根生啊。” 吴桂芬真怕水灯掐死自己的儿子,她的宝贝根生可比银镯子重要多了。 她急急忙忙翻出一个包裹,从里面掏出银镯子递给水灯。 水灯见到银镯子,马上放下孩子,拿着银镯子揣在怀里回了屋,丝毫不理会身后吴桂芬响彻天际的哭声。 “作孽啊!天杀的混账东西!我的根生啊,你差点就被你亲姐掐死了!差点吓死你娘我了,啊~我过得是什么苦日子啊……”吴桂芬哭得惊天动地,王菊花躲在窗外偷看,着实被吓一大跳。 水灯还不知道自己倒了大霉,吴桂芬不知道吹了什么枕边风,水灯晚上睡觉一向睡得早,白天干的活多,晚上一贴床就睡着了。 张福财踹开了门,一把拽起已经睡着的水灯扔在地上。 “你个小畜生,养你这么多年,把你养成了猪狗不如的东西,你就这么对你弟弟!” 张福财听到吴桂芬说,今天水灯为了一个银镯子差点把他宝贝儿子根生给掐死,王菊花作证,说的确看到了水灯干这事,说这小丫头这么小就心狠手辣,太恶毒了。 张福财也知道自己对水灯不上心,也没以前那么疼爱她了,但是水灯也不能干这种混账事,那是她的亲弟弟啊! “我今天就打死你个畜生,让你长长记性,我把你养这么大,居然养得你这般心肠歹毒。” 水灯一屁股跌坐在地,连忙解释道:“爹,你别听那个女人胡说,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来打我。明明是她拿了我娘亲的遗物不肯还给我,我才吓吓她,我真是吓唬她,我根本不会伤害弟弟的。” “还敢狡辩,桂芬哭成那样,难道污蔑你了吗?狗东西!” “我是狗东西,那爹你是什么呢?”水灯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屁股,忍不住顶了句嘴。 张福财被噎了一句,气得他拿起了一把扫帚不停往水灯身上抽。 水灯护住自己的头,哀求道:“啊!啊!别打了爹,好痛啊,我知道错了!” 疼得水灯在房间里到处窜,躲也躲不掉,被张福财抓着恶狠狠地抽了几下,抽得水灯没力气窜了,张福财才消了气。 而吴桂芬躲在门口听着水灯的惨叫声,心里觉得着实痛快,这臭丫头活该!应该再打的重些! 张福财教训过后,解了气,扫帚随手一扔便走了。 水灯被抽得浑身是伤,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也没有人扶她起来。 她知道果然吴桂芬不会轻易罢休,张福财自从在娘走了后,对自己不上心也就罢了,心里只有他那宝贝金贵的儿子,但是这态度转变也实在太大了。 这也是张福财第一次下这样的重手打她,她之前也没想到会挨打,这是平生第一次,如果娘亲在世,她绝不会受到这样的委屈。 水灯想起以往娘亲一脸温柔地摸着她的头,每天给她讲《西游记》的故事,哄她睡觉的时候。 现在的爹爹和吴桂芬还有王菊花就仿佛是故事里那作恶的妖怪,要是真有孙大圣拿金箍棒一棒子消灭他们就好了。 她真的好想念她娘,除了她娘,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人疼爱她了。 水灯躺在冰冷的地上不停地流着泪,浑身都痛。 殊不知,今后她在这个家的日子只会一天比一天难过了。 第五章 水灯自从第一次挨了打之后,对张福财的态度就开始越发冷淡,像是对这个亲爹失望到底了。 过了两年苦日子,似乎清醒了。 张福财没动手之前,水灯给他找理由是因为娘亲死了,所以他才忽略了自己女儿,对自己不闻不问。 现在看来,他就是重男轻女,娘亲死了,他只不过是暴露了原来的面目罢了。 张福财今天赶完集回来,替他的儿子买了很多新奇的小玩意儿,这会儿在屋里头逗弄自己的宝贝儿子根生。 吴桂芬也在屋里头,和张福财说说笑笑,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这个家早就没有水灯的位置了。 水灯觉得自己累得连狗都不如,要不是这两年年学会偷吃,自己老早饿死了。爹爹要是真的心疼自己,他怎么会看不到呢,他就是不在乎,懒得管而已。 水灯十四岁的时候,家里养了鸡,有了鸡就有蛋,吴桂芬经常拿着一大篮土鸡蛋,遇上赶集的日子,就上集市去卖掉,这样家里又多了一笔收入。 可这份收入基本和水灯没啥关系,也用不到水灯身上,吴桂芬和张福财买新料子和一些吃的,都是给张家的独苗,他们的宝贝儿子。 家里的生活稍微比以前好了些,却依旧穷困,差不多整个村里的条件都是如此。 除了村里的朱家,听说朱家这几年打猎,攒了不少钱。 朱家的老大,前几年就已经娶了媳妇。 而老二朱进发还是光棍一条,虽说二十出头,前几年因为家里穷,所以只让大哥先娶了媳妇。 今年小日子刚刚富裕了些,朱家老大就打量着村里的姑娘,打算给自己弟弟找一门亲事。 他觉得村里菊香年纪差不多大了,十六岁,屁股又大,一看就好生养,就是模样一般。 朱家老大寻思着找媳妇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吗?要那么漂亮的媳妇干嘛?找漂亮的村里也没几个,除了水灯。 水灯年纪太小,今年才刚十四岁,所以不在朱家老大的考虑范围内。 可朱进发不这么想,那天他打完猎回来,看到水灯在附近捡柴火。 她黑眼珠子大大的,弯下腰捡柴火的时候,露出一截白白细嫩的纤腰。 朱进发吞了吞口水,哇,真是个俏妹子。 朱进发想起来,水灯小时候特别水灵好看跟她娘一样,后来张福财娶了吴桂芬,水灯就渐渐开始黑黑瘦瘦的,当时朱进发就觉得这家人真是糟践人。 今天看到水灯,没有去年那么瘦和黑了,少女身体开始抽条,再加上本身就姣好的相貌,在这贫穷的村里显得有些突兀。 村里像水灯这个年纪的女孩,干惯了农活,都是黑黑壮壮的。唯有水灯不同,这么水灵好看! 朱进发脑袋一拍,想到自己该娶谁了。 他回去就和自己大哥商量,迅速否决掉了菊香。 朱进发态度坚决,和他大哥说只娶水灯,不然就打一辈子光棍。 朱家老大自然听自己弟弟的意见,毕竟当初家里穷的时候,说先给大哥娶媳妇,耽误了弟弟好多年,如今靠打猎,卖皮毛赚了不少钱。 自然还是顺从弟弟的意见。 朱家老大也见过水灯,模样是挺好,就是人太瘦了。 一看她那娇弱的身子就知道是个不好生养的,但谁让自己弟弟喜欢呢。 于是过了几日,朱家老大就去张福财家里提了亲,说给彩礼的话,会给一头野猪,一些值钱山货,外加十块银元。 这在这贫穷的村里算是非常大手笔的彩礼了。 很何况十块银元!能够家里多少年的花销了! 朱家两兄弟怎么从以前穷得娶不起媳妇,到现在家境好宽绰的呢? 这就要说到朱进发和他大哥,之前去山里打猎,偶遇到了一条大虫,两人合力布置了陷阱,费心费力,弄得满身伤痕,几乎豁出了命,捕了这只大虫。 拆下它完整的皮毛,然后拿去了县城里卖,半道就遇到了做生意的富商,看中这块极好的皮毛,出了不少钱,收了这件皮毛。 俩兄弟这辈子都没用过银元,还是这么多一袋重重的银元,马上同意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摇了摇钱袋子,听着这清脆碰撞出的声音,笑容满面,满足地抱着钱袋子睡觉。 之后的收入就用于给家里的房子休整,还剩下很多。 一下子赚了这么多钱,兄弟俩不敢外露。小心翼翼过日子,怕别人惦记。 平时也只是跟村里人说,就是打猎卖野味赚了一些小钱罢了。 他们只要省一点,再干些农活,不铺张浪费,这些钱能生活小半辈子了。 第六章 这朱家有了钱自然就想到娶媳妇,朱进发的婚事还没着落。 今天朱家大哥和朱进发去张家提了亲,张福财和吴桂芬商量着。 吴桂芬看见钱,眼睛都发直了,跟何况家里那个臭丫头,她早看不顺眼了,要是早早地让她嫁出去,家里就没人跟她对着干。还能有笔丰富的彩礼,吴桂芬光是想到就流口水。 张福财是想着水灯年纪还小,起码再等个一年,再给她找门婚事,毕竟女孩子在这种穷地方,嫁出去能收不少彩礼呢。 “你还考虑什么,拖到一年后,人家早选别人了!反正就一年时间,现在嫁了水灯,咱们日子也好过点不是吗?” 吴桂芬使劲给张福财洗脑,深怕到手的银元飞了,像他们这种穷人,之前连银元的边都没摸过。 再加上其他值钱的东西,吴桂芬真的恨不得自己马上替水灯嫁了。 张福财夫妇商量了一下,就同意了。 接下来选个好日子就办婚事成亲,只是这事还没告诉水灯。 水灯干完活回来,吃完饭的时候,张福财支支吾吾的,吴桂芬看他一副不敢开口的怂样,直接了当说了。 水灯听完吴桂芬说要把自己嫁了,她直接筷子一甩。 “你说什么,要我嫁人?” “哟,这么激动干嘛,又不是叫你去死,人家朱家现在发达了,你嫁过去还是享福的,怎么,还不乐意啊?” 水灯当然认识朱进发,这人色眯眯的,没事就老盯着她看。 水灯印象中的朱进发身材高大,浑身黝黑,像块煤炭,有时间路上遇到了,老是傻乎乎对着她笑,然后露出一口黄牙。 水灯根本没想过要嫁给朱进发,况且朱进发大她那么多岁,长得还那么磕碜…… 连村里的大牛长得都比朱进发好看,水灯还以为嫁人这事不会来的这么早。 没想到吴桂芬为了钱,这么早就想把自己给嫁了。 水灯气得实在是连饭都吃不下,她回屋里自己生了一通闷气。 只好找张福财说说。 “爹,我还不想这么早嫁人。朱进发不适合我,我也不喜欢他,嫁过去真的不合适啊。”水灯希望自己的爹能反悔这门亲事。 “水灯啊,你也十四岁了,当初你娘嫁给我的时候,也不过十六岁,和你年纪差不多,你嫁过去日子也好过些,朱家现在条件不错,你过去也有肉吃,总比每天在家啃红薯好。” 张福财叹了口气,“况且我们收了彩礼,已经说好了这门婚事,反悔了还要把钱退回去的,你到时候过了一两年,找不到这种肯给彩礼这么大方的人了,你也知道村里都是穷鬼,没朱家条件这么好的人了。” 张福财不提赵沁荷还好,一提到赵沁荷,水灯就想起那日记本上是怎么写的。 娘亲要不是被自己爹爹给……不然怎么也不会嫁给张福财这种人。 张福财就这样一个卑劣的人,根本配不上她娘这么好的人!娘死了,他没过多久娶了别人,心心念念想生儿子。 现在为了钱,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要卖。 水灯此刻心中有个念头疯狂冒出,遏制不住地占满她的思绪。 就是在张福财一句一句蹦出那些让她绝望的话的时候。 她看着张福财这张令人作呕的脸,拳头狠狠攥紧了,指甲几乎刺进了掌心。 水灯回想起曾经娘亲多疼爱她,娘亲死了,自己也要被家里这群人糟践死了。 水灯像是认命了,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浑浑噩噩地回到屋里。 张福财看她这副模样,以为她听到朱家的情况心动了,他摇了摇头回了屋。 吴桂芬早就在屋里等着他了,“怎么?水灯还在闹?” “没有,她同意了。”张福财若无其事上了床盖了被子,村里的女人都这样,水灯也一样,闹不出什么花样的。 当然这是张福财认为的。 吴桂芬一开始还不信水灯会这么轻易妥协就这样嫁人了,但是接下来几天,看水灯的模样没有什么不高兴。 水灯还是和往常一样干活,吃饭睡觉。 吴桂芬这才放下心来。 第七章 吴桂芬不禁心中鄙夷起水灯,这个臭丫头还不是一样看上朱家的钱,想嫁过去享福,如此假清高,跟她娘一样,以为识几个破字就了不起了,还不是照样嫁人要生娃跟村里的女人没什么不同。 水灯早已看清所谓的家人,赵沁荷没死之前,那份父爱不过是虚与委蛇。 如今什么都不剩了,水灯心中默默做好打算,坚定了信念。 他们不是要她嫁人认命吗?她偏不! 这几日水灯怕吴桂芬看出什么,伪装的很好。 其实晚上在屋里的时候,心里头在绞尽脑汁地想出路。 她要逃。 前几年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今天彻底又迸发了出来。 她一定要走!要去苏州找舅舅!带上娘亲的骨灰一起! 虽然这里离苏州远,哪怕吃再多苦,她也要找到舅舅,然后和舅舅相认。 水灯从小就聪明,现在经历的一些事情,更是想的清楚了。 在这里,嫁给朱进发就成亲生娃,然后还摆脱不了张家的纠缠,一辈子的发展轨迹是如何的,她都看到头了。 而去苏州大不了死在路上,也好过嫁给不爱的人。 如果到了苏州舅舅不认她,她也要把娘亲的骨灰还回去,好歹完成了娘的遗愿。然后自己找条河跳了自尽。要是还有活路,她就找份工活下去。 如果舅舅肯认自己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外甥女,那就最好不过了。 水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在远在苏州,那个从未见过面的舅舅一定是个好人,他一定肯认自己,因为娘亲是那样善良优秀的人,那舅舅一定也是。 以前水灯去隔壁村的时候,曾问过隔壁村的教书先生要过地图看过,自己临摹了一份。 现在水灯身处的地方,要经过山东省,才能到达江苏,路途非常遥远。 水灯忽然想起自己娘亲日记本中提到过的“火车”。。 对啊!她可以搭火车,但是她从来没见过火车是什么样的,在这穷乡僻壤,去赶集到镇上都要走十几里路。 外面更大的世界,她完全不了解。 水灯做好了打算,只好硬着头皮了。 水灯怕拿着包裹出村会被人识破,她前几天就把包裹悄悄藏在陶罐里,埋在了村外的隐蔽处。 这天是水灯出去卖鸡蛋,她挖出包裹,藏在篮子底下,上面都是一颗颗鸡蛋,完全盖住了包裹,别人应该看不出。 她心脏“咚咚”狂跳个不停,对苏州的向往,加上能逃离这种地狱一般的生活,实在是让她激动不已。 大清早赶集,来到了镇上的卖鸡蛋,卖光了鸡蛋后,水灯把钱放进了自己口袋里。 毕竟苏州离这里太远了,路上肯定要花销,她平时攒了不少铜板,在加上刚刚卖鸡蛋的钱。 吃应该是够了,就是路费有点难。 她再买了几个饼和窝窝头,装在篮子里。 她怕遇上熟人,戴了块头巾,好在大清早有点冷,这样也不显眼。 她还想打听怎么去苏州,看见了几个熟悉的村民,着急想离开这里。 于是想去县城问问,县城离这里是真的很远。 她抓紧了篮子和包裹,对!去县城坐火车到苏州!县城这么大,肯定有火车站吧。 水灯街上转悠了一圈,看到有人送货去县城,给了几个铜板,要求搭一程,好说歹说,车夫同意了。 水灯说是去县城探望生病的亲戚,车夫就信了。 路上颠簸了很久,水灯原本激动的心情也渐渐平复,整个人被颠得昏昏沉沉的。 车夫“吁~”一声,说县城到了。 水灯打听了一圈火车站在哪里。 路人说离这里有点远,可以打东洋车过去。 这也是水灯第一次见这种拖拉可以载人的车,县城就是不一样,新奇东西真多。 “做黄包车吗?”那车夫看水灯在这里张望,便问了句。 旁边一个穿着西式洋裙的女人走了过来,叫了辆车,问了一下去新洋百货公司多少钱。 车夫说两个洋角。 那女人随即上了车,车夫哟呵一声,拉着车和人扬长而去。 水灯一听,目瞪口呆,坐一趟黄包车居然要两个洋角,这么贵的价钱! 水灯急忙忙闪了人,心里嘀咕着在县城做趟车都要花这么多钱,她真是大开眼界了,原来外面的世道物价可以这么贵。 她原来在那消息闭塞,物资匮乏的村子,赶一趟集,几个铜板都能买好多东西了。 第八章 水灯只好走到了火车站,排队到了售票窗口的时候,问了句有没有去苏州的火车票。结果过来的太晚,今天去苏州的火车票早就没了。 她随即问了火车票的价格,水灯就彻底蔫了,水灯把浑身上下掏空了,都不够买张去苏州的火车票。 她沮丧不已,只好在车站附近徘徊。 天色也渐渐暗了,她想找个地方先将就一晚,随便睡睡,想着身上的钱用一分就少一分,完全不可能去睡旅馆。 只能在街上瞎晃荡,直到店铺一家家的都打了烊。 这大晚上的真让人心惊胆战,路上有喝醉酒的人调笑她,吓得水灯撒腿就跑。 她窝在一条后巷,这里都是杂物,她找了大竹篮套在自己身上,缩在角落打算睡一觉。 水灯蜷着身子,从怀里摸出赵沁荷留给她的遗物,这个银镯子。 她本来想拿这个银镯子去苏州的时候当做信物,现在不行了,不当掉的话,去苏州的机会都没有。 …… 天蒙蒙亮,她在街上晃荡,找到一家当铺,等了会儿才开门营业,她又在门口纠结了一阵,下定了决心才进去。 掌柜的研究了一会儿这银镯子,分量不多,主要是这镯子上面的纹样稀奇,看上去是有钱人戴的。 这掌柜一瞅来当东西的这个小姑娘,长得倒是挺水灵的,就是浑身上下的衣着都透露着不是有钱人的模样。 他压了压价,说只能给出这么点钱了。 水灯又是个没经验的,又怕张福财逮住她,让她回去。 她有些心急,只好同意便宜死当了,这样价钱高一些。 但是到了火车站,水灯彻底偃旗息鼓了。 想起来,即使当了银镯子,钱还是不够,只好问了句去山东的车票多少钱,一打听,口袋里的钱是够了,还多出几个铜板。 这趟火车是天津北站开往南京的,途径苏州,她的钱只能买张到半路上的。 就这样水灯买了张去山东的火车票,剩下的路她只好用脚走过去,这样好歹路程是短了些。 火车车厢分为三个等级,水灯买的是三等的火车票,头等的都是有钱人坐的,那车票价格也翻了几倍,绝不是水灯这种人能奢望的。 水灯坐了好久的火车,屁股都快坐麻了,在火车上饿了就啃饼,干得她嘴里都起泡了。 到了山东的时候,起身的时候,居然感觉松了口气,她下了火车,周围空气都流畅了,出了车站的时候,她一片迷茫,她身上真的什么值钱的东西都不剩了。 唯一剩下几个铜板,她拿买了点干粮路上饿的时候吃。 路上她遇到一个跟她差不多年龄的女孩,说是她老家闹灾荒,她也是去江苏投奔亲戚的。 这人甚至比水灯还落魄一些,衣服上到处都是补丁,饿得面黄肌瘦,头发也乱糟糟的,嘴唇干的都起皮了,比水灯还矮上半个头。 “我叫龚九凤,也是去江苏,我姑姑好几年前嫁到了苏北,我老家饿死了好多人,还染了瘟疫,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只好去苏北找我唯一的亲戚。” “我叫张……赵水灯。”水灯口风一转,对,从今天起,她姓赵,姓娘亲的姓了。 她继续说道:“我父母都死了,现在去苏州找我唯一的亲人,就是我舅舅,我舅舅在苏州水灯镇,我也是去投奔他。” “哎,你名字也叫水灯,你舅舅家在水灯镇,也有什么关联吗?”龚九凤好奇问了句。 “嗯,我娘就是想回家乡回不去,所以才给我取名叫水灯。”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名字好特别。” 水灯路上一直怕遇到坏人,结果遇到了同龄的小姑娘作伴,一直绷着的身体此刻放松下来了。 两人路上有说有笑的,只是这路实在是太远,最后赶了几天路,干粮早已经吃完,饿得两人头昏眼花。 水灯和九凤去河边拼命灌水,仿佛把水装满了肚子,自己就不感到饿了。 这些天,水灯和九凤一路上摘点野果子或者捕点鱼来果腹,九凤说:“水灯,别怕,咱们马上要到苏北了,到了我姑姑家,我们就能吃香的喝辣的,我姑父家还挺有钱的。” 水灯只觉得自己饿得眼冒金星,说话有气无力,脚上也都是水泡,穿的布鞋,已经磨损的不成样子,快把鞋底都磨破了,现在就是靠毅力和希望吊着口气了。 赵水灯还以为自己就快要死在路上了,有了九凤的这番话当做希望,水灯朝她挤了一个虚弱的微笑,一桌桌美味的菜肴仿佛就在眼前。 第九章 两人跋山涉水,千辛万苦,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苏北。 九凤向当地的人打听了好久,才找到了姑姑的家,两人光是站在外面看,这就是一座好气派的宅子。 九凤激动地快要泪流,她拉着水灯的手,指着这这处,“水灯,快看,这是我姑姑家!” 九凤用力拍了拍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仿佛那富贵在朝她招手了。 宅内的管家开门一看,这是哪来的两个小叫花子? 他连忙甩手,打发走道:“走走走,到别处要饭去,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要饭要到这里来了。” 九凤一看这老头子看见她不问缘由就赶她走,焦急询问道:“等等,这宅子的主人是不是叫林鸿轩?” “是啊,怎么了?”管家想这叫花子怎么知道老爷的名字。 “那就好,林鸿轩是我姑父,我姑姑龚美娇嫁给了他,如今我家里出了事,我来投奔我姑姑了。” 谁知那管家听到这番话,一开始还有所顾虑,听到这叫花子提到“龚美娇”三个字,便冷笑了一声。 他不客气说道:“识相的赶紧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那管家砰一声关了大门。 九凤想不会错啊,自己姑姑是叫龚美娇,地址也没错啊,虽然她不识字,但是她背的地址准没错啊,怎么就关门了。 九凤像是魔怔了,嘴里反复背着地址,念叨着没错的,不会错的。 这几天没得吃,又冻得要死。水灯已经虚弱得不行,走到旁边缓缓蹲了下来,这会儿,站着她都觉得吃力。 她看九凤的样子,这事情恐怕是有了变故,吃香的喝辣的应该是不可能了。 龚九凤着急出了一头的冷汗,一定不会错的啊?她使劲地拍门,“姑姑你出来啊,我是九凤啊,姑姑你不要九凤了吗?” 院内的管家怀疑那叫花子听不懂人话,只好又打开了门。 “别拍门了,你那姑姑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 龚九凤站在门口,死活不信,“你胡说什么,我姑姑那么年轻貌美,怎么可能死了,就算我姑姑死了,我姑父也应该看看旧情,让我进去歇会儿吃点东西吧。” 管家想起以前的事情,加上老爷的脾气,恐怕连这面前的小叫花子都会迁怒。这人居然还想进来吃口饭。 他赶紧提醒道:“龚美娇她和别人私通,被老爷抓奸在床,直接一枪给毙了,老爷要是知道你今天也来了,也把你一枪毙了。你要是想死,尽管敲门,保准你活不过第二天。” “我警告你啊,别敲门了,不然一起下去陪你姑姑。”那管家说完又砰一声关了门。 九凤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想着,她姑姑怎么会死了呢? 那这样她的退路都没有了,她这么辛苦,熬这么久来到苏北,现在连口饱饭都吃不了,这不是老天要她死吗? 水灯都替九凤感到绝望,唯一的希望就这样破灭了,这番话她也听到了,都觉得难受。她此刻已经精疲力尽,却依然安慰九凤了。 “别灰心,我们去苏州,等找到我舅舅,我们就能活下去了。” 九凤跪在门外,半天站不起,手足无措的她只能靠水灯了。 九凤扶着水灯找了个有瓦遮头的破庙,路上还下起了雨,两人没力气,都走得慢,在路上还淋了不少雨,衣服都湿了。 九凤只见水灯弯着腰,把怀中的包裹搂得紧紧的,生怕有一点点雨会淋湿。 在破庙里,两人找了点树枝生了火取暖,烤烤身子。 九凤有些好奇地问道:“水灯你怀里藏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啊,捂得这么紧?” 水灯咳嗽了几声回答道:“这是我娘亲的遗物,一本日记本,还有我娘的骨灰。我要和我舅舅相认,没什么信物了,只剩下我娘的这本日记本了。我怕被雨淋湿就糟糕了” 原来如此,九凤大概知道了情况。 之前水灯和她说,她父母都死了,她要去找没见过面的舅舅,据说她舅舅家应该满有钱的,她娘亲还会识字什么的,是个才女,可惜因为什么难言之隐,她娘高中毕业嫁给水灯的爹。 水灯说完有些失落,九凤就没再问了。 其实水灯隐瞒了一部分,只是这件事情关于娘亲的清誉,她现下还不能随意和一个外人说出来。就干脆说爹娘都死了,反正张福财这个人对于她来说,他死不死活不活,她都不在乎了。 当夜水灯不停咳嗽,浑身发烫,像是受凉发烧了。 估计是又累又饿,加上淋了雨才这样的。 水灯烧得迷迷糊糊的,九凤拿了片破瓦片接了点水给水灯喂下去。 没东西吃,又冷又饿,水灯躺在稻草堆上,两颊烧的通红,九凤和她说话,她也不应,看样子快要不行了。 第二天半夜里,九凤看水灯气息微弱,怎么摇她都不醒。 那怎么行,她们还没去苏州呢,难不成真要饿死在苏北吗?苏北离苏州并不是很远,毕竟她们那么远都走了过来,更何况这点距离,决不能半途而废。 水灯病成这样,也完全走不动路。 况且她们现在没吃没喝,水灯也坚持不了太久,也是个拖累。 九凤越想越绝望,于其两个人一起等死,不如她先去了苏州再说。 她眼珠子贼溜溜一转,看到水灯连睡觉都紧紧抱住的包裹…… 第十章 九凤拽了几下都没拽出来,只好一根根掰开水灯的手指,拿走了包裹。 她喘了口粗气,“水灯,你现在也快嗝屁了,不如我带着你的那份希望活下去。你现在死活是走不动了,我也背不动你,你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走吧。” 九凤翻了翻水灯宝贝得紧的包裹,里面的确是一本发黄的日记本和一个瓷罐,瓷罐里面应该是她娘亲的骨灰。 九凤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被睡得迷迷糊糊的水灯抓住了裤脚管。 水灯眯着眼,嘴里虚弱嘀咕着:“别走,别走……” 九凤狠心说了句:“水灯,别怪我。”她脚用力一甩,挣脱开来。 九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破庙,在风雨中奔跑着。 水灯看着模模糊糊离去的背影,昏了过去…… 顾卓刚刚下班,看到之前一直喂的流浪狗大白,忽然窜出来嘴里咬着拽他的裤腿。 他想想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就跟着大白来到了这处破庙。 这个破庙是大白晚上回来住的地方,一看那稻草堆里躺着一个女孩,约莫十三四岁,闭着眼,脸色很难看。 顾卓伸出了手指,探了探她是否还有鼻息。 发现这人幸好还没死,顾卓抱着这个女孩回了家。 他把水灯抱到自己床上,给她盖了被子。 看这个这女孩一副难民模样,应该饿了好几天,有可能真是从哪儿逃难过来的。 顾卓去厨房煮了点稀粥,吹了吹,喂到这个陌生的女孩子的嘴里。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水灯又饿又渴,闻到了米粥的香味,不自觉地张开了嘴。 顾卓顺便把退烧药片放在勺子里,混着粥喂了进去。 喝完了粥,水灯砸吧了一下嘴,满足地睡了过去。 顾卓又拿出一床被子盖到水灯身上,想让她多出点汗,这样烧才能好得快。 他又接了盆清水帮水灯擦脸,等把那张脏脏的小脸擦了干净。 才发现这是个五官漂亮女孩的脸,她闭着眼睛的时候睫毛长长的,嘴唇很小,唇色发白,鼻尖开始冒出了汗。 他把毛巾叠起来,敷在水灯头上降温。 睡到第二天下午,水灯才渐渐转醒了。烧似乎退了去,肚子却又叫了起来。 听到了动静,一位老奶奶开门进来了,她手里端着一碗菜粥。 “小姑娘,醒了啊,来吃点东西吧。” 水灯一看见是吃的,眼神一亮,就先接过了菜粥,捧着碗咕咚咕咚灌进去填饱了肚子。 一碗菜粥下肚,她终于活了过来。 她擦了擦嘴,才想起来问这位老奶奶,自己为什么在这儿。 “哦,我孙子昨天救你回来的,他说他看到大白拉他去破庙发现了你,然后把你带了回来,看你发烧,就给你喂了点药和粥,白天他要去工厂上班,快晚上才能回来的,别急他应该快下班了。” 水灯这下才知道自己遇到了好人,连忙道谢。 水灯现在身上又脏又臭,还睡了别人干净的床铺。 她红着脸,非常不好意思。 顾奶奶看出了她的窘迫,找出了一身干净合身的衣服给水灯,是她年轻时候穿过的,料子还可以,就没舍得扔,就是有些旧了。 水灯接过后,不停感激,嘴上不停说谢谢。顾奶奶叫她别这么客气。 水灯冲了冲澡,身上搓下了好多泥。 老奶奶在隔着浴帘说:“没事,多洗洗干净,热水有着呢,旁边有洋皂,可以洗头也可以洗身子的。” 水灯看到盒子里装了一块长方形黄色的东西,拿起来闻了闻,有股清新的皂角味。 水灯又解开辫子,舀了勺热水淋湿了头发,拿那块洋皂一搓,真的搓出了好多泡泡。 洗完澡后,水灯穿上了这身衣服,整个人精神了好多,和之前的难民模样天差地别。 顾卓下班回来看到那个晕着的女孩醒了,正和他奶奶在院里聊着天,他的确被惊艳到了。 看这女孩子比他小三四岁的样子,绑了两条马尾辫,休息好了吃饱了,脸色精神了许多。 就是脸色还是有些发白,但是五官却依旧好看,尤其那双水灵灵的大黑眸,望着他的时候,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水灯走到顾卓面前,仰着头向他道谢,“谢谢你,听奶奶说你叫顾卓,谢谢你顾大哥,救命之恩,我永生难忘。” 顾卓连忙摆了摆手,“严重了严重了,大白拉我过去的时候,我就是看你一个小姑娘躺在破庙里,觉得怪可怜的,才把你带回家的,谈不上救命之恩。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人呢?” “我叫赵水灯,我父母都死了,这次我来这边,就是想找我舅舅的,我舅舅在苏州,可惜我赶到半路就实在是不行了。”水灯说完很沮丧,而且娘的遗物和骨灰都丢了。 “啊,对不起。”顾卓好像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觉得很懊恼。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挠了挠头,“你饿了吧,我买了烧鸭,这会儿还热乎着,你吃点吧。” 水灯醒来就喝了点菜粥,这会儿的确饿了。 她看着顾卓手里拎着的烧鸭,咽了口口水,她真的很久很久没吃肉了,即使在家她都很少吃到肉。 在饭桌上水灯认真扒着饭,松软的大米真的很好吃,太香了,还有油滋滋的鸭肉,她吃了两碗米饭,终于填饱了肚子。 水灯想起救她的还有大白,吃完饭她过去问顾卓,想见见那个救她的另外一个好人。 第十一章 “你说大白吗?” “嗯。”水灯看着顾卓一脸憋着笑的样子,她有些不解。 直到去了破庙附近,顾卓吹了个口哨,一只大白狗忽然窜了出来扑在顾卓的大腿上,又蹦跶了几下。 “大白是它?”水灯看着这只肥硕的大白狗,终于明白顾卓为什么笑她了。 大白原来不是人。 水灯蹲下身,摸了摸大白,“你好啊,大白,谢谢你救了我,要是我以后还有机会来苏北,一定好好感谢你。” 大白摇了摇尾巴,汪汪了两声,又一下子跑远了。 “别介意,大白就是这样的野性子,之前看大白很机灵聪明,想把它带回去养,谁知道它野惯了,就喜欢住在外面,自由自在,所以我经常过来给它喂东西。” 水灯想怪不得这狗养的肥嘟嘟的,原来是有人散养喂肥的。 回去的路上,水灯和顾卓说自己要去苏州,如果和舅舅相认成功了,她一定到时候会感谢他。 顾卓看苏北离苏州的确有段距离。 他有些不放心,“你怎么去苏州,依旧走过去吗?” 水灯心里就是这么打算的,但是她真的不好麻烦顾卓。 “顾大哥,你别担心,我有办法过去的。” “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单独过去太危险了,对了,明天我们丝绸厂要运货去苏州,如果你不介意,我和我们厂里开车的金师傅说一下,让他顺道带你过去苏州吧。” “这怎么行,我已经麻烦你很多了,顾大哥真的不用了。”水灯觉得这两天,吃别人的,住别人的,自己一分钱都不出,实在是占人太多便宜了,不能看着别人善良,就这样脸皮厚。 顾卓已经决定好了,“水灯你听我的话吧,你早点去苏州相认,也好早点带份谢礼给我不是吗?” 水灯思量了下,觉得顾卓说的有道理。 第二天,顾卓拿了些吃食塞进包裹里,递给了水灯,且不准她拒绝。 “你要是和你舅舅相认了,不用回到苏北谢我,写封信报个平安就好了,地址我写了张纸条放在包裹里,最后祝你好运。” 水灯红了眼眶,说了声谢谢。 顾卓平时就和厂里送货的金师傅关系好,这次这点忙,金师傅很爽快就答应了。 水灯坐在货车上,打开包裹,里面有几个肉包子,还有一壶水,居然还有几张钞票。 水灯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好人,她想她还会和顾卓见面的,到时候她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 到了苏州,下了车,水灯和金师傅道了别,她找到了赵宅,日记本里提到过赵宅,水灯没花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这里。 水灯现下没有遗物信物,不知道光凭一张嘴能不能说服舅舅。 她心里打着鼓,敲响了赵宅的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带着圆框眼睛,头发半白的老头,“请问你找谁。” “我找赵适康,我母亲是赵沁荷,我是赵沁荷的女儿,前来投奔的。” “这……”吴管家端量起这小姑娘,他在赵家呆了一辈子,一眼就看出眉眼和当初的荷小姐有些相似,可今天来的那个小姑娘也称自己荷小姐的女儿,难不成两个都是? 吴管家带着疑惑,先领着人进了宅子,叫水灯候着。 吴管家进了大厅禀报了老爷,现在当家的是赵适康,自从十几年前赵沁荷失踪,赵父死了,就轮到赵适康掌家了,所以现在赵家的老爷是赵适康了。 “什么?”赵适康刚刚沉浸还在伤痛之中,不敢相信自己的妹妹真的死了。 话说今天来了一个落魄脏兮兮的小姑娘,登赵府门说自己是赵沁荷的亲女儿,求舅舅收留。 吴管家把这小姑娘带回来,她就乱哭一通,说自己爹娘死了,世界上没亲人,来投靠舅舅,拿出了这本日记本。 赵适康没反应过来,将信将疑地翻看了日记本,的确是自己沁荷妹妹的笔迹,很熟悉。但又怕自己认错,谨慎地叫吴管家取了沁荷以前的写过的信件,反复对比,确认了几遍,真的是沁荷妹妹的字迹。 他翻看了前几页内容就痛哭出声了,日记本上面时间和当年沁荷失踪的时间,的确对的上,他不敢看下去沁荷遭遇了什么,只觉得心如刀绞,难以喘息。 赵适康正自顾自哭着,那脏兮兮的小姑娘说自己很久没吃饭,想吃东西。 他就让吴管家带着那小姑娘下去了。 而自己继续悲痛欲绝,抱着妹妹的遗物伤心流泪,没想到这才过了会儿,又来了一个小姑娘,也说是沁荷妹妹的女儿。 赵适康抹了抹眼泪,整理好思绪。 坐在大厅,让吴管家把那两个人一起领过来问问。 第十二章 由于水灯是坐着丝绸厂的货车来苏州,比用脚赶路的九凤快,所以两人也是前后脚进了赵府。 九凤酒足饭饱后,吃的太撑了,不停地打饱嗝,她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抹嘴,灌了一口茶,才慢悠悠跟着吴管家走去大厅。 一看到堂上正坐着的赵适康,像是被戏精附了身,就扑到在地,“舅舅 ,九……水灯好想你啊,您不知道,水灯差点半路就死了啊。”龚九凤跪下来嚎啕大哭,飞快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了,她打的冒名顶替的算盘。 走进大厅的水灯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装,再继续装,“呵。”水灯冷笑了一声。 九凤抬起头看到了水灯,她居然没死!糟糕!而且今天大家都赶到了赵府,为什么水灯她浑身干干净净的,还这么快就到了? 九凤心中有些疑惑,这不是现下该纠结的事情。 九凤马上脑子里想到了紧急的对策,先开口了:“九凤,原来你没死,你是过来找我了吗?”她抹了抹眼泪,起身过去想抱住水灯。 水灯冷着一张脸,“别碰我。” 龚九凤一脸无辜的模样,心里想把两人的位置调换,反正遗物和骨灰在自己身上,水灯说的话,赵家人未必回信。 龚九凤继续装腔作势,“九凤,你难道生气了吧,我知道你怪我,那时候我以为你死了,所以才不报期望,都是我的错,你活着就什么都好。” 赵适康看着这两人的闹剧,心中有无数的疑问,只好假装咳嗽打断道:“咳咳,你们说说怎么回事吧,为什么你们都说是我妹妹赵沁荷的女儿,你们究竟谁才是。” 龚九凤怕水灯说出实话,连忙自己先狡辩,想占得先机。“是这样的,我和九凤是路上就认识的。 九凤是老家闹了灾荒过来的,我答应九凤说我投奔舅舅家会带她一起的,那时候还我以为九凤生病快要死了,所以不抱期望了,就一个人过来了。” 九凤又对水灯说道:“九凤你这次过来是投靠我的吧,毕竟我之前说过我舅舅在苏州。”又转头对赵适康说,“她刚刚在门口只是怕别人赶出了,才说谎是我娘的女儿,九凤我不怪你的,现在我和舅舅相认,也肯定有你一口饭吃,你犯不着骗人。” 水灯看着龚九凤就这样空口编瞎话,水灯就先一句话没说没辩解,就是看龚九凤到底想怎么样,原来龚九凤打的是这样的心思。 她能说出如此容易被人拆穿的谎言,是当别人都傻子吗? 说的话漏洞百出,水灯真不知龚九凤此时是之前被饿昏了头,还是被富贵迷了眼。 这时候一个模样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慌忙踏进了大厅,“爹,听说嬢嬢的女儿找到了,是真的吗?” 来人正是赵适康收养的儿子赵玉青,吴管家叫人去学校喊他回来的,赵玉青这一路马不停蹄地跑了回来,虽然累得直喘气,却难掩一脸喜悦。 水灯看这人身穿着黑色校服,身材高挑,模样十分俊秀。他鬓角和额头都被汗打湿了,侧着脸,鼻子显得很挺。 看来,这人就是她的表哥了。 可是看着大厅出现了两个女孩子,赵玉青他有些不明白这时的情况。 “爹,这是怎么回事?” “玉青,今天来了两个人都说是沁荷的女儿,我现下也搞不清了。” 水灯看到自己的舅舅和表哥,是时候要为自己辩解几句了。 “我叫赵水灯,并不是龚九凤,那日我和龚九凤一起上路,路上作伴到江苏,龚九凤投靠苏北的姑姑,她姑姑死了,于是没了出路,我便说我舅舅在苏州,可以带着她一起去苏州。结果路上我病倒了,躺在破庙里,就快要病死了。 龚九凤就偷了我娘的日记本和骨灰,装作我的身份来苏州投靠。谁知道我大难不死,今天真来了,她还想编那个拙劣谎话,继续圆下去,想顶替我的身份。” 龚九凤见水灯想拆穿她的谎话,急忙插嘴道:“笑话,娘的日记本和骨灰在我身上,你说我是偷的就是偷的吗?” 赵玉青见着两小姑娘,一个镇定自若,一个气急败坏,脏兮兮那个模样倒是看不太清,但是气质举止仪态都差得很。 而另外一位,眉眼和失踪已久的沁荷嬢嬢有三四分相似,他心中的结果已经高下立判了。 直到水灯开口又说了几句话,“舅……赵老爷,遗物是我娘的日记本,所有内容我烂熟于心,第二十八页,第四行,你翻出来叫她念念,她要是念得出来,我马上走人。” 赵适康翻到这页,看了下内容,叫吴管家递过去让那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念出来。 龚九凤不识字,又狡辩道:“我出身在穷地方不识字,你们这不是逼我吗?我娘没教我读书写字,我怎么认得出,这难道也是我的错吗?何必要这样为难我。哎呀,我真是命苦啊。” 龚九凤直接趴在地上撒泼打滚了。 “你不知道我知道。”水灯又继续说道:“第二十八页第四行写着:水灯今年七岁了,我教她背唐诗并且要她默写下来,她居然两遍就记住了,水灯这么聪明,要是不生在这里就好了……” …… 赵适康一听这话,了然于心。 龚九凤完全不知道这茬,她也没有想到这层,顿时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条死狗。 其实只要龚九凤不那么心急,哪怕在等上个一天,两人都不至于到如此地步,水灯也知道人性是自私的,却不想到会让人如此失望。 到底龚九凤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逻辑终究是不够缜密。 第十三章 赵适康心绪翻腾,他走到水灯面前,越看这脸和沁荷越像,“你真的就是沁荷的女儿吗?” “嗯。”水灯点了点头。 赵适康看上去很显年轻,约莫三十出头岁,长相斯文,和她娘一样身上有书卷气,他穿着一身灰色熟罗长衫,头发梳得很整齐,还打了发蜡,一丝不苟。 赵家人似乎都长得很好看,包括刚出现的赵玉青。 赵适康此时泪如雨下,“你叫水灯是不是,我知道了。”又认命似的点了点头。 赵适康浑身颤抖,“好,好。” 他哭得差点断气,身子有些不稳,被赵玉青扶到座位上。 龚九凤自然知道自己露陷了,怕别人问罪,她趁人不注意想逃走,被赵家的佣人抓住。 吴管家得到赵适康示意后,让人撒手,开门请了龚九凤出去。 赵适康让水灯走近,他拉住水灯的手,不停摩挲,发现水灯的手不大,手心却不少茧子,“沁荷怎么就死的那么早啊,我苦命的妹妹啊,她现在活着也不过三十二三,人生也没到尽头,水灯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吃了很多苦?” 水灯哽咽道:“我娘在世很疼我,我也没吃多少苦,就是她走了,我日子才难过了些。” “舅舅,娘亲临死之前,念叨着想回水灯镇和想见舅舅您,她一直想回来,可是迫于现实才回不来。现在我将她骨灰带了过来,如今我们一家子终于团聚了。” 赵适康捧着那白瓷罐,涕泗横流,双手紧紧抱住,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原来早就去了那么多年了。 赵玉青也红了眼眶,背过身子偷偷抹眼泪。 那会儿沁荷嬢嬢去北平上大学的时候,他还没进赵家,后来他见过沁荷嬢嬢的照片,一个很漂亮的知识女性,却为何命运却如此凄惨,还好留下一脉。 赵适康心疼不已,“水灯,你一个人过来吃了多少苦啊?你怎么会一个人过来的?” 水灯擦了擦眼泪,“我才刚满十四岁,我爹和继母就为了钱,随便让我嫁给一个大我很多岁,一个我不愿意嫁人,我就逃了出来。” 水灯只好说明事情的原委。 赵适康看着自己妹妹留下的日记本了解了大概,再加上水灯补充的,才知道自己妹妹被无知的山野村夫给糟践了,一时悲愤填膺,恨不得将张福财那贱畜千刀万剐。 水灯慢慢说了好久,想起一些就说,赵适康和赵玉青也没有打断,站在旁边的吴管家也默默垂了泪。 等水灯说完已经过去好一阵了。 赵适康愤懑至极,憋一肚子的气,实在难受得慌,沁荷那样娇滴滴的大小姐,竟然被这般糟蹋,“那个畜生,我一定要杀了他。” 赵适康站起来,怒吼了这么一句,一激动晕了过去。 … 赵适康和赵沁荷原本是双生子,赵母生下他们的时候,两个孩子从肚子里出来,是前后没隔多长时间。 小时候赵沁荷比赵适康高一些,赵沁荷想比我先从的肚子里出来,难道就是我的哥哥了吗? 赵沁荷便不甘心,就自称了姐姐,谁让适康虽然先着地,却是个矮冬瓜。 在肚子里的时候,赵适康就抢营养抢不过赵沁荷,称呼自然也争不过,加上小时候的赵适康瘦瘦弱弱,体弱多病,的确看上去更像弟弟。 赵沁荷又是家里唯一的娇小姐,只是赵适康心里还是当她妹妹的。 所以赵沁荷从来不喊赵适康叫哥哥,也是习惯了。只这样适康,适康的喊他。 但是家中所有人,都把赵沁荷当做是小的那个。只要她开心,爱当姐姐就当姐姐。 赵沁荷小时候也很疼赵适康,想是自己是当姐姐的,就要有姐姐的模样。 赵适康被人欺负,赵沁荷就跟人拼命。 打完架她就和赵适康说,我是姐姐自然是要保护弟弟的。 她一副似乎习惯了当姐姐的架势。 …… 赵适康当年知道自己父亲和妹妹去北平的路上出了事情,被人通知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两眼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直到他去认领赵父的尸体,才知道两位至亲的人彻底离开了自己,但是赵沁荷的尸首没有找到。 赵适康期盼着,想她或许有一线生机,不知逃到了哪里,这么多年派了很多人找了多少回,最后都杳无音信。 他万万没想到此生再见自己的妹妹,她竟已是一抔冰冷的骨灰了。 赵适康回来后消极了一段时间,有未婚妻的安慰,终于打起精神,掌管起整个赵家的家业。 之后,赵适康二十岁结了婚,二十二岁丧偶,妻子并未生育。 赵玉青是妻子娘家的那边过继给他的。 赵适康再也没续弦,把赵玉青当做亲生儿子抚养,直到现在。 …… 之后,赵玉青吩咐吴管家收拾了以前沁荷嬢嬢的房间,让水灯住进去。 他自己先扶着晕过去的父亲去房间里缓缓。 接下来的日子,赵适康和赵玉青和水灯详细聊着之前的事情。 赵适康从头到尾看了日记本,虽说水灯是沁荷和那个畜生生的孩子,但既然是妹妹的血脉,他就不能不管,水灯是沁荷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 况且那畜生对亲生女儿都这般,水灯也吃了不少苦。 那畜生再怎么作孽,也不能迁怒到水灯身上,毕竟他了解到沁荷生前是有多么疼水灯这个孩子。 既然提到过沁荷曾经教水灯读书写字,对于沁荷用心教养这件事,赵适康心想,想必沁荷也是无比在意这孩子,不然也不会教她认真识字。 赵适康便打算要好好照顾水灯,就当是完成沁荷的遗愿。 赵沁荷的房间,这十几年来一直没人住,吴管家吩咐佣人打扫干净了,叫水灯小姐住了进去,布置依旧是以前的布置,一点都没变。 不得不说吴管家看着水灯小姐,和当年的荷小姐真是太相似了,尤其那双水灵灵黑溜溜的大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荷小姐也是吴管家从小看着长大了,后来失踪了,他难受了好一阵子,荷小姐那样年轻漂亮,知书达理,却遭遇了不测,那时他深感惋惜。 好在荷小姐还有个女儿,能延续她的生命。 …… 由于水灯刚到赵家,赵家也没有什么女性,赵适康的妻子很早就因病过世了。 水灯也没有什么合适的衣服穿,赵适康让吴管家拿出保存好,以前赵沁荷的衣物给水灯穿。 水灯也是第一次穿丝绸制的衣物,接触到肌肤,是如此的丝滑,她摸了好几下。衣服也还算合身。 赵沁荷的衣服是十六岁那会儿,和水灯现在的年纪差不了几岁。 水灯穿着一袭淡粉色的袄裙,是改良过的款式,即便是十几年前的款式,如今穿着也依旧好看。 水灯想以前娘穿这身的时候,风采也一定十分迷人。 吴管家对水灯的吃也很上心,想着水灯小姐适才和赵家相认而已,看着她面色不佳,有些柔弱,就知道以前没过过几天能吃饱饭的日子,所以在吃食上下了不少功夫,就想给水灯小姐好好养身子。 吴管家前来召唤,“小姐,吃饭了。” 吴管家在赵家宅院里呆了几十年,对赵家人也是如同亲人一般,对水灯自然也是极其关照。 水灯换了新衣服踏进饭厅。 赵适康正喝着茶差点喷了出来,他恍惚间以为水灯就是沁荷,水灯眉眼本就四分像沁荷,尤其换了这身沁荷的衣服后,他差点认错也不奇怪了。 “水灯,多吃点,喏,这是红烧狮子头,尝尝……这是松鼠鳜鱼……这是响油鳝糊。” 赵适康夹了好几筷子菜给水灯,她面前的小碗已经堆得满满的了。 “谢谢舅舅。” 坐在旁边的赵玉青看着水灯碗里的菜快要潽出来了,此刻觉得自己的父亲不像平时那么严厉,多了分和蔼。 水灯其实走过来的时候就闻到菜香味,早已饥肠辘辘,咽了好几口口水。 她也是第一次吃到调味这么丰富的菜,苏帮菜口味偏甜,可她却意外喜欢。 以前她吃的菜,都是很寡淡的味道,除了基本的调味。她从来都不知道,菜的味道可以这么有层次。 她特别喜欢那道鳝丝,一点骨头都没有,不用嚼几下就吞了下去。 赵玉青看她吃的急,给她舀了碗汤,怕她噎着。 水灯喝了口汤,差点鲜得舌头都掉下来,“哇,这汤好好喝啊,好鲜啊!是什么汤啊?” 她连忙捧着喝了好几口。 赵玉青随口解释道,这菜可不是叫“腌笃鲜”么,自然鲜得很。 说完却有些心疼,赵玉青吃过这些菜不知道多少次了,水灯却是这辈子头一次吃到,当然觉得很新奇。 …… 赵玉青今天不用上课,带着水灯去百货公司给她置办几身新行头,沁荷嬢嬢的衣服有些年头了,他怕水灯穿不惯,就提议带水灯出来逛逛。 他又怕直接买尺寸会不适合,就带着水灯出来试穿购买。 不得不说如今百货公司,当真是有趣,有各式各样的舶来物品,也有时下最新潮的国货,总之应有尽有。 这里有款式摩登的衣服和鞋子,很受当下追逐潮流女性的青睐。 当地有钱人家的小姐,三天两头来逛。 赵玉青先让水灯试裙子,想着女孩子家家总是爱漂亮的,新款的洋裙给水灯买了好几身,有半身裙连衣裙,还买了好几双洋袜和一双皮鞋。 赵玉青想着父亲已经在给水灯找学校了,过几天反正水灯要进学校学习,洋袜和皮鞋是必要的配置,就一起提前买了。 等结账的时候,水灯才知道居然要这么些钱,其中最便宜的一双洋袜,都要五个铜板! 顿时她有些闷闷不乐,觉得自己花太多钱了。 赵玉青见水灯有气无力的模样,以为她大约是饿了,所以才没力气说话。 出了百货公司门口,他就提议道:“水灯,我们去前面的面馆吃面吧。” 水灯一听到去吃东西,本来脸还耷拉着,立马精神抖擞回了句:“好!” 第十四章 水灯吃的是红汤的大排面,要了三份浇头,两块大排加荷包蛋。 赵玉青不是很饿,怕水灯不自在,随便点了碗素浇面,陪她一起吃。 水灯还在发育中,加上以前干农活老是吃不饱,现在能放开了吃,胃口一时间变得很大,像是身体自动在找补回来。 赵玉青倒是觉得她之前一个小姑娘受了很多苦,多吃点是应该的,还认为应该敞开了吃,反正赵家养得起。 吃完面,水灯用帕子擦了擦嘴,有些不自在。 “玉青哥哥,我是不是太能吃了,花了你很多钱啊。” 在走回去的路上,水灯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赵玉青深感意外,“怎么会,赵家的一切本来就是你的,我可以花,你自然也可以花,你记住你是赵家人,你这样想太见外了,我和我爹都把你当成亲人,希望你也是。” 赵玉青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水灯的头顶,“你记住你是赵家人,是我的妹妹。”赵玉青盯着水灯的眼睛,表情认真,希望水灯能听进心里去,她不应该把自己当成外人。 水灯同样回视着,坚定地点了点头,“嗯!我以后不会这样想了,我知道了。” “嗯。”赵玉青嘴角一弯,拉住水灯的手,摸到她掌心的茧子,微微一怔。 “走,回家吧。” …… “臭叫花子,让你偷吃!偷吃!”前面有家包子摊,摊位前一阵阵骚动。 准备回家的赵玉青和水灯看到两个大男人在揍一个小叫花子,把人踹到在地,下手相当的重。 赵玉青水灯两人走近一看,这叫花子不是龚九凤吗? 原来那日赵家没追究龚九凤的愚弄,看她只不过是个小姑娘,就让她走人,谁知道她还没离开此地。 其实龚九凤没了希望和出路,去哪儿都一样,干脆就在苏州沿街乞讨了,况且她实在也走不动路了,也想不到去哪里了。 她今天实在饿得不行,偷了一个白馒头,被摊主当场发现,抓住狠狠揍了一顿,打得她眼冒金星。 水灯在一旁看到了她这样,有些于心不忍,制止那两人喊别打了。 赵玉青瞬间懂得水灯的意图,直接掏出钱,便多给了几个铜板让摊主息事宁人。 龚九凤见那两人拿了钱走了,继续大口大口地啃白馒头。 她边啃边打量面前着两人,此时心想着:哟~面前这两人还真是熟人,赵水灯如今大变样,从头到脚一身富贵行头,跑到她面前开始装好人了。明明以前两人都是脏兮兮的穷鬼,这回儿野鸡变凤凰,跑到自己面前炫耀什么。谁要她假好心! 龚九凤脸上没表露出来,心里却异常妒羡,明明当初约好一同到苏州,就会有自己的饱饭吃,现在赵水灯却独享富贵,恐怕早忘了路上作伴的朋友了。 水灯自然不是龚九凤想的这样的意图。 她问赵玉青拿了几张钞票,蹲下身朝龚九凤面对面叮嘱:“九凤,你离开这里,这些钱就是你的,你拿这些钱买点吃的也好,或者买身衣服找份工也好,至少能够花一段时间了。只要别让我在这里看到你。” “行呗,听你的,你给钱就行。”龚九凤一把抓过那几张纸币,放进兜里紧紧捂住,起身一溜烟就跑了。 龚九凤做的那些事情,赵水灯没法子不介意,但看她这般落魄,她也下不去手,再雪上加霜。 水灯现在所做的,已经极度宽容了。 之后龚九凤的确没在苏州城出现过了。 …… 过了半个月,赵适康打点了好了,让水灯去上学,水灯去的这家中学,也是当初赵沁荷读的那所贵族女子中学,叫育林女中。 水灯试穿了校服,是一身五四装,上袄是蓝色的,袖子七分长,领口是盘扣样式的扭结,下半身是黑色的及膝长裙。 水灯换上洋袜和皮鞋,转着圈问:“玉青哥哥,这样好看吗?” 经过这半个月的滋养,水灯小脸开始长肉了,小身板虽然还是瘦,但是看上去健康了很多。 穿上校服的她,笑得十分开朗,又有朝气。 “好看,好看。”赵玉青不是哄她,而是水灯长得真好看。 应该是赵家基因优良,生出来的都是漂亮孩子。 …… 这日放学回了家,水灯写了封信给顾卓,告诉他自己已和舅舅圆满相认,舅舅给她找了学校让她上学,她现在每天吃得饱穿得暖,且有个表哥也很疼爱她。 写完托吴管家把信寄了出去。 没过几天,在苏北的顾卓就收了信,看到水灯一切安好,他就放心了。 他打开信封的时候,里面还有几张当初塞给水灯路上用的钞票,她一分没动,还另外还多塞了一张五块钱钞票。 信中提到,这钱就当给顾奶奶补身子的,让他别拒绝,还附上了赵家的地址,让他回信。 之后水灯和顾卓虽然没见面,这几年却一直互相书信往来。 …… 水灯去上学前,启蒙都是来自于自己母亲,赵适康身为亲舅舅也担忧水灯跟不上一般学生的进度,就让赵玉青先帮忙辅导。 没想到却发现意外的惊喜,水灯不止聪明,记性也很好,虽说不是过目不忘,但是有的东西,说一两遍她就能牢牢记住,再难些的,说几遍她也彻底懂了。 她人非常机灵,没上过私塾就会识字,也知晓一些诗句,还会一些基本的算术,这一切看来都是赵沁荷的功劳。 水灯就这样进了育林女中,能进这所学校的学生,都是有些家底的。 现在大部分学校都要求学生学习英文,可水灯不懂英文,之前也没有学习英文的基础,其他还勉强跟得上,那洋文天花乱坠的,听得她无比头疼。 自十几年前北洋政府改革学制系统,育林女中改为壬戌学制,的确颇有成效。 赵沁荷当年在这个学校就是因为成绩优异跳了班毕业的,虽说水灯有弱点,但胜在脑子聪明,遗传了母亲的聪颖,再加上勤能补拙,英文学了几个月也能勉强赶上了。 实在难懂不会的,回家也能问玉青哥哥。 这一段时间,水灯在学校过渡的还算自然,同学们都挺和气。 直至因为一件小事,水灯和班里人起了点摩擦。 水灯不是当地的人,口音也有些明显,不过班里还有个女生也是外地的。 班里统共两个女生是外地的,一个是水灯,另外一个便就是白映珍。 白映珍的父亲本就是外省人,前几年携妻女来苏州开厂做生意赚了点小钱,就让自己女儿上了这个还不错的学校,想好好培养一番。 但白映珍之前在老家没怎么读过书,也就在私塾上过一年学,后来父亲发迹,她才又有机会重新上学。 她如果上个普通学校或许还好。 但育林女中大多有钱人家的孩子,这里的学生起点已是很高了。 白映珍在班里,还曾因为外地口音被取笑过,再加上成绩也差,一直跟不上班里的进度,所以班里也没什么人和白映珍玩。 她平时小心翼翼,却还是被不少同学欺负过,因她性格内向,自卑软弱,便不怎么吭声,心想着都是一些小磕小碰,就忍了。 却不想越隐忍,班里人就越过分。 “外地人,考试又考四十分了。” “人家外地人家里有钱啊,花钱进来的,脸皮肯定是厚的。” …… 同学们窃窃私语,白映珍只好装作听不见,把头埋在臂弯里,趴在桌上装睡。 上英文课的miss苏,今天课上又点名白映珍起来回答问题。 “这里的home为什么不加to,白映珍你起来回答下。” 白映珍僵着身子慢吞吞地站起,她刚刚一直在发呆,如今放的洋屁什么加不加“to”的,她怎会晓得。 这会儿班里人就开始交头接耳,无情嘲笑起白映珍,坐在旁边的水灯又听到“外地人”的一些言语。 水灯见这女同学实在窘迫,小声提醒了句:“副词。” 答不出的白映珍冷汗都快滴下来了,听到有人解救她,飞快答了句。 最后miss苏听到了正确答案,抬了抬眼镜表扬了句:“不错啊,今天没发呆啊,坐下吧” 白映珍如释重负般地坐下了,偷偷歪过头感激地看了一眼水灯。 第十五章 到了下课时间,本来刚刚在课上等着白映珍出丑的那帮人正准备等着看好戏,却眼看有人帮她化解了。 就像是什么有趣的热闹被搅没了,心有不甘。 之前班里带头欺负白映珍就是罗慧兰和包美美,对于罗慧兰家里做什么的,班里人不大清楚,但是包美美家里开米厂的,大家略有耳闻。 反正这两人家里都是有钱的应该没错了。 “外地珍,方才课上谁帮你作弊的啊?”罗慧兰坐在白映珍的课桌一角,眼神嘲讽地盯着怯懦的她询问道。 “没……没有谁。”白映珍低下了头。 “哈哈哈,你们信吗?”罗慧兰问了周围一圈的人,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玩的笑话。 “我们可不信,平时你就什么都不会,今天怎么就答得出了,班里还有谁会帮你啊,难道是新来的那个外地人?” 包美美有意地瞄了一眼水灯。 水灯还在复习课上做的笔记,听到周围有人意有所指,她坦然抬起了头,回了句:“是我告诉她的,怎么了吗?” “哟,外地人就是外地人,乡巴佬只和乡巴佬玩,一起臭味相投。以为取过本地的镇名当名字就是本地人了吗,?这么装腔作势的我可看不惯,而且谁这么老土?用地名当名字,笑死我了,呵呵呵~”包美美认为这的确有些可笑,自顾自地捂嘴笑了起来。 周围几个女生也跟着起哄笑了起来。 “那也比丑人取名叫美美的好,越是丑,就越是想取漂亮的名掩盖自己内心的丑陋,你的脸和心一样丑,让人作呕,请你这个丑人离我们这种外地人远点,嘴臭得熏到我们了。”水灯自然不甘示弱,迅速拿出话来噎她。 “……”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水灯本想不跟这帮人计较,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有了上学的机会,想安安稳稳学习的。 她自问没招谁惹谁,就被她们这样无缘无故取笑,还是取笑她的名字,这让她一点都忍不了。 她知道她娘给她取这个名字是包涵了有多大希冀和意义,这群人凭什么嘲笑她。 她本来不想惹事,但一触及心底最珍贵的记忆,她不允许这帮人这么侮辱。 水灯反击得很快,包美美那张脸顷刻间就垮了下来,激恼道:“乡巴佬你说谁丑!” 包美美真是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她也算是个五官端正的小姑娘,虽说不是倾国倾城貌美如花,但也不至于到丑。 周围早有人看不惯包美美乱欺负人的做派,看到她这么吃瘪,竟有人偷笑起来。 再加上新来同学的确漂亮多了,称为班花都不为过。 身穿同样的校服皮鞋白袜,包美美站在这位新同学的旁边,包美美被衬得更像乡巴佬一些。 “谁在笑?有什么好笑的!”包美美转过身,气愤地瞪着眼睛,眼神往人群里钻,似乎想找出谁刚刚在嘲笑她。 这时上课铃声响起,罗慧兰也觉得有些好笑,假意劝道:“美美,快上课了,下次再说吧。”说完她拉走了包美美。 包美美也是第一次吃瘪,平时都没有人敢惹她,她只好警告了句:“乡巴佬你给我等着!”便气呼呼地回到了座位。 水灯放了学知道那句“你给我等着”是什么意思了,包美美和罗慧兰还有另外两个女生,一共四个人拦住了自己。 四人围成半圈挡住了水灯的去路。 “你们想干嘛?”水灯想看看这几个人到底有什么意图。 “乡巴佬你嘴这么厉害,不知道你是不是浑身上下都这么厉害。”包美美实在咽不下那口气,一放学就过来找茬,今天必须出了这口气。 这时候白映珍不知道从哪儿冲了出来,张开双臂护住水灯,“你们有什么冲我来好了,水灯就是帮我忙的,如果让你们不开心,你们把气出在我身上就好了,不要为难她好吗?”这也难为白映珍了,第一次这么勇敢,她实在不想水灯为了帮助她,一起陷入这种境地。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闪开。”包美美一把推开白映珍,上来就想收拾赵水灯。 水灯干惯了农活,力气比一般女生大很多,像包美美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水灯肩膀用力一顶,包美美就被撞得后退了好几次,不小心绊到了身后的石头,身子不稳,一下子往前倾,扑倒在草坪上。 谁知那草坪上什么时候有野狗拉的一坨狗屎在那儿,包美美就直直冲着一坨狗屎压了下去,导致她衣服前襟沾染了一大片狗屎。 水灯发誓她只是稍微那么一推,真不是有心的,压根没想到把她推到狗屎上。 包美美撑起身子,低头一看,瞬间作呕,又闻到了一阵臭烘烘的狗屎味,弄得校服上全都是,哭丧着脸,“救命啊,好臭啊,呕……” 另外三人看到包美美倒了霉,她身上是脏脏的臭狗屎,瞬间嫌弃得不行,生怕沾染到一点点,竟没有一人过来拉包美美起身。 罗慧兰本来就是过来看包美美找茬赵水灯的热闹,看到包美美被一击必杀,如此没用,还这么丢人,真想装作不认识她。 此刻水灯竟觉得包美美有一丝丝可怜。 …… “水灯!” 这处小道里校门口并不远,这时水灯听到了玉青哥哥朝她挥手喊她。 水灯拉着白映珍绕过包美美,又转过身对她威胁道:“下次再欺负别人,我就把你摔得狗吃屎的事迹宣扬出去。” 包美美趴在地上万分气恼,手里攥了几根草,心有不甘,撒气似的用力拔了草,向水灯走的方向一扔,又接着赶忙爬起追赵水灯。 她焦急喊道:“你别走,停下!” 包美美想到,万一赵水灯真的把这么丢人的事情说出去,她可就真的没脸在学校呆了。 可包美美追到一半却停了下来,她老远就望见赵水灯在校门口和一个男生有说有笑。 她缓缓走近一看,竟是一个俊逸英挺的男生,模样约莫十六七岁。 这也是包美美首次见到外貌如此出众的男子,他身穿黑色校服,背着黑色的斜跨书包,个子比赵水灯还高两个头,身形纤瘦,相貌清逸,鼻梁很挺,侧脸十分优越好看,此时他正微笑着和面前的人交谈。 “水灯,这位是?”站在旁边的白映珍小声地问了句。 “是我哥哥,现在没事了,你先回家吧。”水灯向白映珍偷偷打了个手势,叫她别说出刚刚那件事。 白映珍看到水灯的那厉害架势,实在是佩服。她心里就不怎么担心了,“好,那我先回家了,再见。”她挥了挥手道别。 水灯想起什么,朝包美美这里的方向看了一眼。 视线还没相交,包美美就赶紧转过身子,心想千万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出糗的模样。 等她再次悄悄转过头来,校门口那个好看的男生已经消失了,赵水灯也不见了。 包美美见这校服有些熟悉,记不清是哪个学校的了。 回去的路上赵玉青问水灯,“你和新同学相处的如何?” 水灯思忖了下,今天发生的同学之间的小摩擦,无非都是些小事,没必要说出来让他担心,就回道:“都还不错,一切都挺好的。” “那就好,如果有什么不适应的你要和我说。”赵玉青依旧细心关切着。 “嗯。” …… 自从那次包美美摔了狗吃屎之后,她真的不找白映珍麻烦了。 就是整个人奇奇怪怪的,下课会主动找水灯说话聊天,要是平日里,包美美一下课都是和罗慧兰那帮人聚在一起,聊她们小圈子的话题。 如今她主动找水灯聊天,态度还出奇挺好。 班里同学也觉得包美美有些反常,居然变了一番做派,和平时趾高气昂的样子完全不像。 “水灯啊,你以前是哪里人啊,听口音不是这里人,是河北的吗?”包美美一下课就跑过来坐在水灯前面的座位,转过身来套近乎。 “无可奉告。”水灯利落回答完便继续低头看书。 水灯怎么想都觉得包美美很反常,那天不小心让她摔倒,当时她那番模样分明是气得快要爆炸,之后她居然没有报复,也没有找茬。 水灯总觉得她是在盘算什么计划,预备要好好折磨自己一番。 包美美尴尬一笑,“咱们都是同学,上次的事就过去了,我不怪你,本身就是我的错,你放心我以后不会为难你和白映珍了。” “那就好,还有事吗?我要继续看书了。”水灯抬头瞥了包美美一眼,却看她一脸莫名的娇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有事?” 包美美小声问了句,“那天在校门口和你说话的男生是谁啊,看他校服是青河,那学校也很不错,我哥哥也在青河读书。” “……” 面对突如其来的套近乎,水灯越来越看不懂了。 于是能不回答的就不回答,毕竟私事她不想让还不熟的人知道。 后来过了几日接触下来,水灯发现包美美的确没了恶意。 白映珍也得到了难有的喘息机会,平时那几个带头的都不欺负了,现下也没什么人刁难她了。 白映珍试着和水灯交了朋友,平时有些不懂的问题她试着问水灯,水灯也不会避忌什么照样告诉她了,不像班里的其他的女生。 本身白映珍就不是不愿意学,而是越学越觉得压抑,天天那么努力,还是赶不上一般的同学,还要遭受嘲讽取笑。 她上课老是想着这些就更加分心了,有什么不懂的,下了课更是羞于脸面不敢提问。 如今班里来了个新同学,白映珍像是找到了同类,如果她有不懂的问题,问水灯也不懂的话,水灯就拉着她一起找老师解答。 白映珍在学校似乎找了学习的乐趣。 相比之前,白映珍成绩之后在考试也的确提高了一些,她也十分满足了。 这时班里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小团体,变成水灯和白映珍一起玩儿,包美美老是跟在她们屁股后头。 第十六章 水灯而今在育林已读了两年,国文数学倒不是难题,从前英文是弱项的英文,现在也进步了许多。 十六岁的水灯,今天发生了一件很尴尬的事情,她约莫也知道自己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 毕竟在学校有稍微提到过这些方面的事情。 水灯今天来了初潮,比起同龄女子,的确算来的很晚得了,她躺在被窝里,只觉小腹酸胀,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玉青看平时水灯早就起床了,这会儿怎么还赖床,猜想可能身体不适,便去敲门。 “水灯起床了吗?” “玉青哥哥,你进来吧,我醒了。”水灯缩在被窝里,身上还穿着睡衣。 她坐起身来,愁眉苦脸同时又一脸窘迫地看着赵玉青。 “水灯,是身体不舒服吗?”赵玉青隔着帘子询问道。 “玉青哥哥我好像来了那个。”水灯此刻白嫩的脸红透了,小声嗫嚅道。 “哪个?”赵玉青也不知道“那个”是哪个。 “就是月经。” 赵玉青这会儿听清了,现下是两个人一起尴尬了,他耳根子瞬间泛红。 家里没有什么女性,佣人张妈妈她乡下的儿媳妇坐月子,前几天她回去照顾了。 家里倒是剩下两个年迈的老妈妈,但是她们的生理知识恐怕不适用现在这个年代,尤其水灯还是小姑娘。 但总要有人为她收拾吧。 赵玉青想了下,先安慰道:“水灯,你别怕,等等我。” 赵玉青一口气跑了出去。 他找到附近家里开杂货铺的同学——徐南玲。 这位同学家的杂货铺离赵家宅院不是很远。 她是一位女同学,自然懂这些,也比水灯大不了几岁,赵玉青所以一下子就想到了她。 徐南玲和赵玉青以前是同学,又是十多年的老街坊,关系也比一般同学好些。 徐南玲有些微胖,个子比水灯高一些,肤色很白,为人也很仗义,以前在班里就很喜欢帮忙。 后来毕业后就在帮着家里管管杂货铺当活计。 赵玉青同她说自己的妹妹初潮来了,要用些什么东西。 徐南玲一听就了解了,她此时看着赵玉青满脸通红加紧张,竟然有些忍俊不禁。 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赵玉青这般的慌张,她拿出了女子用的卫生用品,用布包了起来递给给赵玉青。 然后她嘱咐道:“你妹妹每次例假来临前,叫她别碰冷水,如果腹痛喝些红枣姜茶。其他也没什么了。” 赵玉青脸薄,不知所措地摸了摸后脑勺,向徐南玲道了谢,“有劳了。” “不用客气就一点小忙。”徐南玲摆了摆手。 毕竟大家是认识十几年的街坊,这点小事的确不足挂齿。 …… 赵玉青也意识到水灯也长大了,有些事情以后自己要避讳些了,也要更上心些。 可是家里女性实在太少,他这个做哥哥早该想到的。可毕竟男女有别,他一个男子怎么和水灯这个小姑娘说呢。 赵玉青就想到,把徐南玲介绍给水灯认识。 徐家杂货铺离赵家也近,平时两人见面也算方便。 水灯这两年胸部开始发育,有些疼痛,一摸胸前的小包包,察觉里面隐约有硬块。 水灯这两年营养才开始慢慢跟上来的,自然比不上班里同学的生长速度,白映珍和包美美老早穿上西式乳罩了。 还是体育课换衣服的时候,她看到的。才知道大部分女学生都穿这个。 现下水灯也开始发育这对可怜的小东西了,也应该穿了,她和徐南玲姐姐聊天的时候说到这方面。 徐南玲就想带着水灯去百货公司一起挑选内衣。 如今不兴穿肚兜了,老早开始流行穿西式乳罩,说到这股风潮,还是之前上海一个家喻户晓女影星带领起来的。 买到合适舒适的乳罩,对胸部发育也是极好的,不会下垂。徐南玲和水灯讲,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要穿。 两人逛完街,水灯拉着徐南玲去西餐厅,“南玲姐,我们去吃甜品吧。听说洋人的甜品别有一番风味,咱们去尝尝吧。” 水灯馋了很久,赵玉青自从毕业接管家里的生意后,很少陪她出来逛街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她想尝尝自己没吃过的东西。 “好啊。”喜爱吃甜食的徐南玲爽快答应了。 到底还是女生和女生之间的共通点多些,也能聊得也更亲密些。 …… 赵玉青于一年前在青河高中毕业,之后就和赵适康一起管理赵家的纺织厂,上手的很快。 赵适康自打从娘胎里出来就体弱多病,现如今年纪稍微大了些,身体已有些吃力,做生意这种事情就提早交给了赵玉青接管,自己在一旁督促。 这也是赵玉青没有继续选择深造的原因,赵家的纺织厂其实早就大不如前了,左支右绌。 再加上纺织厂的设备老化,更换一批新的设备要花费不少的钱。 此次赵玉青去上海谈一单大的订单,快的话半个月就能回来。 如果促成这次的订单,赵家的日子就不会这么捉襟见肘了,这些事水灯都不知道,赵家人也不会让她知道。 可如今时限已过,却忽然联络不到消息。现在世道不好,总害怕是出了什么事。 赵家瞬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直到和赵玉青一起去上海的职员小金打了通电话求助。 小金在电话里言简意赅,直说了赵玉青在上海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据说是被上海当地乾帮的人扣留了。 即使在苏州,这里人也听过关于乾帮的一些事迹,报纸上也写到过。可小老百姓哪敢惹这群人啊? 赵适康当天就火急火燎地赶去了上海。 水灯察觉到最近舅舅身体一直不太好,心里放心不下,就陪着舅舅一起去了上海。 …… 到了下榻的旅馆见到了纺织厂职员小金,小金他焦急解释了一通,原来赵玉青刚来上海,被那帮老板约去了舞厅谈生意。 除了职员小金,还有销售部的严部长和赵玉青一起去的,同他们洽谈生意。 那日,选在在上海有名的金辉煌舞厅。 这几个老板身边围着一群莺莺燕燕,抱着女人,喝着昂贵的三星白兰地,做派放浪形骸,很是惬意快活。 赵玉青还是有些不适应,便走出去稍微透透气。 在舞厅赵玉青遇见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被酒客纠缠。 一个吃醉老酒的男人正拽着这女子不放,那女子使劲挣脱不开,在大声咒骂。 或许是那女子骂人的声音实在高亢,让人实在忽略不了。 赵玉青听到吵闹,就走过去,见到这位女性被人纠缠。 他就好意上前去解围,“先生,我想你应该喝醉了,请不要对女性动手动脚的。” 他将这名女子护在身后。 这名酒客已经有些醉醺醺了,满脸通红,“哪来多管闲事的小赤佬,侬帮吾(你给我)滚开!” 面前这个男的一张嘴全是酒气,想必喝了不少酒,不然怎么会连这里的老板是谁都不知道。 醉汉上来就想揍赵玉青,赵玉青拉着那个女人,轻松一个闪身就躲过了。 反而这名酒客已经喝醉,脚步踉跄,人没打着,自己就率先扑倒了在地上。 这时,躲在赵玉青身后的女人,忍不住咯咯地笑出了声。 舞厅的保安这会儿才姗姗来迟,两名保安嘴里不停致歉,“五小姐,实在对不起啊。” 他们焦急将那吃醉酒的男人拖了出去收拾。 “册那,干什么吃的!我被这个瘪三纠缠近一刻钟,你们才出现,天天偷懒也不晓得去哪里白相(玩)!不想要工作啦!是伐?我等会儿就把你们一个个开了!” 这女子应该是这里管事的,她身穿一袭绸缎旗袍,脚上穿着一双小羊皮高跟鞋,身材前凸后翘,姿色艳丽。 她掖了掖流苏披肩,气势汹汹,一张红唇却不停絮絮着脏话。 指着那群在舞厅工作的保安一顿斥骂。 岑淽心想在自己地盘都能吃亏,说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死的。 岑淽忽然想起周围还有人,马上收敛了些,她瞬间切换了一副脸面,朝赵玉青道了谢。 赵玉青说了句不用客气,没有停留太久又转身回去。 他感觉这儿哪儿都是乌烟瘴气,还不如不透气继续和那帮老板“谈生意”。 ※※※※※※※※※※※※※※※※※※※※ 那个女影星是阮玲玉 第十七章 而正是因为赵玉青帮这名女子解围这一举动,惹得这名女子惦记上了。 后来才得知,原来这女子是上海乾帮大名鼎鼎的五小姐,是金辉煌舞厅的老板。 说起这乾帮,乾帮在前朝是做漕运的,民初通了铁路,后又因海运兴起,漕运停止后,上岸做了其他营生。 漕帮后改名为乾帮,如今在江南一带活跃,开设赌场妓院,贩卖鸦片,涉及各行各业的营生。 而这乾帮的五小姐姓岑名淽,为人放荡不羁,性格泼辣,十六岁就和男子厮混,后又未婚生子。 尔后,就往不良少女的路子上越走越远,辍学后不务正业,又和不同的男子私通过。 前几年她闲着无聊接手了自家的这家舞厅,就想着随便找点事情做。 她的姘头就有好几个,也养小白脸,玩腻了就继续换,流连在不同男人身侧。 也没有人说她什么,当然也没有人敢说她什么。 反正乾帮的龙头岑志铭,也就是岑淽的爹好几年前就翘辫子了,现在也没人管她。 说到乾帮,岑志铭生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 岑志铭死后,乾帮已经被他的四儿子——岑沅接手掌管了。 岑沅是岑志铭的第四个儿子,也是最出色,手段最为狠辣的一个儿子。 岑沅上面有三个哥哥,大哥岑洋留洋归来做了医生。 二哥岑沐,三哥岑汇不值一提,反正是没什么出息,是混饭吃的纨绔子弟,天天吃喝嫖赌,无一不精。 老四就是岑沅了。 老五便就是金辉煌舞厅的老板岑淽。 老幺岑渝今年不过九岁,目前在上海最好的中西合办的女塾上学。 老大和老四就是岑志铭的原配夫人所生,老二和老三老五都是二太太所生,老六是三太太所生。 岑志铭的女人也不算多,儿女也不算多,家里却也不少的糟心事了,不过岑家出了岑沅这个混世魔王能镇得住,其他两房的兄弟姐妹都不敢惹。 所以说以前乾帮所有的产业,大部分都是归岑四爷管的了。 其他人没能力和他争,也争不过,况且更没有他的那份胆识和才干。 岑淽虽然作天作地,干过不少混账事,但比起自家四哥还是小巫见大巫,她最怕的也是岑沅。 …… 岑淽要打听赵玉青的来历不是什么难事,见他是苏州落魄纺织厂的少爷,来上海谈笔大生意,她心上有了拿捏的分寸。 今日照常夜生活繁华喧嚣,那群老板们很喜欢来金辉煌舞厅喝酒作乐,大约是因为这里头牌月仙姑娘唱歌是真的好听,就是可惜月仙姑娘不怎么出台。 赵玉青和严部长已经陪酒喝了三天,事情进展依旧缓慢,但却还是只能每天笑脸相迎。 这时,岑淽就带着头牌月仙姑娘过来敬酒。 岑淽嘴里寒暄道:“林老板啊,今天我让月仙来陪你们喝喝酒热闹热闹,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和小赵认识,看你们好几天在我这儿光顾,想想应该早就过来敬你们一杯。” “看不出啊,小赵老板还和五小姐是旧识。”林老板哈哈一笑,心想嘀咕赵玉青莫不是和乾帮的五小姐有一腿。 其他人一看赵玉青的确相貌出色,做小白脸也不是不可能。 岑淽到底是浸淫在酒色场合多年,有意无意表达自己和赵玉青的关系,且自来熟的很。 赵玉青听完,紧皱眉头,他也不知道岑淽唱的哪一出,除了上次帮她解围,他们并无其他交集。 “林老板恐怕误会了,我和岑小姐并不熟。”赵玉青马上解释道。 岑淽倒是不以为意,坐到赵玉青身侧,像是相熟已久,“哎呀呀,你们看我们小赵害羞了,林老板你们也不要为难小赵啊。” 她拉着月仙姑娘敬了这几位老板几杯酒,退了出来,还说这酒局她免单,当然是看在小赵的面子上。 这一举动让赵玉青进退两难。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赵玉青办的事情倒是顺利了很多,合同也签好了。 在这里逗留了小半个月,可那位岑小姐却天天来纠缠赵玉青。 赵玉青想一开始她也帮了不少忙,就答应临走前请她吃一顿饭,以表谢意。 那日去西餐厅一同吃饭,赵玉青打算和岑淽告别,表示事情忙完了,自己要回苏州了。 岑淽这辈子就从来没有搞不定的男人,她看赵玉青眉清目秀,相貌俊朗,比她养的小白脸好看不知道多少,还有几分绅士分度和风骨。 就是赵玉青这股油盐不进,不沾女色的作风,可真是活活迷倒了岑淽。 岑淽切着牛排,桌子底下的脚却不安分,她脱了高跟鞋,脚往赵玉青小腿攀了上去,反复拨撩。 赵玉青被吓得呛了一口,赶紧喝了一口红酒压压惊,可着大庭广众他不知道如何制止。 只好说吃饱了,让岑淽慢用,想提前抽身。 “这么快就吃饱了?可甜品都还没上呢。”岑淽作出一副失落表情。 “没关系,岑小姐可以继续享用,如果还想吃什么,尽管点,我会提前把买单,我有事情忙先告辞了。” 赵玉青实在吃不消如此孟浪姿态的岑淽,他骨子里还是很保守的。就赶紧付完账撤退了,一时躲岑淽犹如洪水猛兽。 而坐在西餐厅没有离开的岑淽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呵~不识相,我就不信了……” 岑淽觉得真是有意思,这世界上竟然真有男人敢拒绝她。 岑淽看上了赵玉青,不得手就不想罢手。 她这也是难得遇到模样这么好的男子,可惜不解风情。可她同时又喜欢他的那份木讷和正直,岑淽见过很多男人表面上是正经的,结果随便一拨撩,就扑了上来。 她也想看看赵玉青是不是假正经。 …… 赵玉青明天中午就返回苏州了,岑淽就想邀请赵玉青来舞厅喝最后一次酒,她提前说好,只喝完这一次酒,她便不多做纠缠。 上次请客吃饭,饭都没吃完,赵玉青就找借口走了,实在扫兴。此次岑淽提最后一次要求,赵玉青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金辉煌找岑淽了。 舞厅的服务员领着赵玉青进了包厢,一推门进去,岑淽就在里头等着了,两人面对面坐着。 等服务员上完了酒,岑淽忽然起身,坐到了赵玉青这一处。 “小赵,你明天就走了啊,我可真是舍不得你。”岑淽往杯子里倒酒,嗓音轻柔,“今晚上啊,我们就最后喝一杯,真怕以后看不到你了。” 赵玉青接过岑淽递来酒杯,浅酌了一口,一入口,发现这酒真的很辣,还是少喝为妙。 “岑小姐,如果我们有缘自会相见,你我不过萍水相逢,没见过几面,有什么舍不舍得的。” 岑淽红唇抿了一口酒,“我们女人不像你们男人,哎~你帮过我,我就一直念念不忘着,令我魂牵梦萦,可你却不放在心上,哎~终究是我们女子比较容易动情啊。”她一脸惆怅望着赵玉青,朝他身边靠了过去。 赵玉青倒是清醒得很,见她动作,赶紧往旁边挪了去,又灌了一口酒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何处此言?那天不过是举手之劳,岑小姐不必放在心上,至于岑小姐天姿国色,自然不少男子追求,就不要开我玩笑了。” 岑淽见他灌了一大口酒,嘴角微微翘起,不急不急,现在故作斯文,等会儿说不定就是头狼了。 赵玉青觉得孤男寡女坐在包厢里,气氛有些暧昧诡异。 刚想找个什么借口出去透透气,发现小腹升起异样的感觉,后背发麻。 他难受地解开了两个衬衫的扣子,发现浑身越来越热。 “这酒是不是有问题啊?”赵玉青才后知后觉。 “是让你快活的酒,别怕,等会儿你会喜欢的。”岑淽艳潋一笑。 赵玉青完全没料到她会在酒里下了药,这完全不是寻常正经女子家能干出的事情。这样不符合逻辑的事情,他自然是猜不出。 可岑淽怎么会是寻常女子?她的姘头能从这里排到黄浦江,当然不寻常的。 像她这样的□□□□,养过的小白脸都不计其数,或许赵玉青一开始从了她,她到不这么记挂。就是越是吃不到,她心里越是痒痒,只要今天她能够同赵玉青困上一觉,从而证明了自己的魅力,证明是个男人都抵抗不住她五小姐的魅力就行了。 赵玉青见她提前派人锁住了门,这会儿出不去,身上也有些不对劲,才知道自己中招了。 岑淽今天死活必须要得手。 岑淽在他面前脱了身上的衣服,晃荡着白花花的胸脯,就准备朝他扑了过去。她心想着这会儿时机已经成熟,他想逃都逃不了。 赵玉青在她脱衣服的一瞬间就别过了头,咬牙唾骂道:“无耻!” 这女人光着身子朝他靠近扑了过来,他心急又用力地推开她,挣扎时无意间掀翻桌子,酒瓶酒杯碎了一地。 岑淽到底是个女人,扑过去,没扑倒在他的怀里,却被他一用力掼到在地。 她尾椎骨先着地,摔在硬邦邦的瓷砖上,活脱脱要把她的魂魄摔了出来。 “哎哟,杀千刀的,痛死我了,下手这么狠。”岑淽一时间惨叫了起来,痛得她眼睛泛起了泪花。 赵玉青退到角落里,他怕自己难以克制,看到地上碎裂开来的玻璃碎片,他用酒杯的碎片扎进自己大腿让自己清醒。 他宁死都不肯从了岑淽,颇有良家妇男的坚贞不屈的骨气。 这会儿岑淽像条死狗一样仰倒在地,不停□□惨叫,尾椎骨传来的疼痛真是痛煞她也,伤势似乎还不轻,她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赵玉青有些站不稳,缩在角落的身躯渐渐滑落下来,伤口扎得太深导致大腿鲜血直流,失血过多,他意识越来越模糊。 疼痛和燥热同时吞噬着他,他一头冷汗地僵持着。 直至后面听见有人撞门进来,一声惊呼。 之后一片混乱嘈杂声,他人也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第十八章 倒在地上岑淽被人搀扶了起来,勉强才穿上衣服,她真的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人,险些气炸了她的肺。 邀请他寻欢作乐,像是要了他命一样抗拒。 她一时觉得坍台,报警叫巡捕房的钱探长,喊他带人过来抓人。 这巡捕房的探长钱保国也是她众多姘头之一,两人通奸已久,交情是不错。 岑淽心想这次非要把这个不识抬举的赵玉青整治一番,谁让他敬酒不吃,吃罚酒。 而岑淽当晚被人背着送进了医院。 她在电话里怒气冲冲说是赵玉青要强/奸她,她不从被就赵玉青折磨了一番。 她让钱保国必须好好招呼这不识好歹的东西。 钱探长电话里听到她说是这么说的,但他信不信是另外一回事,不过她吩咐事情还是要照办的。 他们就把还晕着赵玉青就这么抓进巡捕房。 赵玉青是被冷水泼醒的。 他被下了药,刚刚药劲是咬着牙忍过去的,这会儿十分难受,还靠扎大腿自残来清醒,已经浑身乏力了。 对于这帮警探说什么,叫他招供什么的,他实在是没法子辩驳。 这太荒诞了,他该怎么解释那不知廉耻的女人,主动脱光了衣服扑过来,打算要强迫他的。 这样的话别人真的会信吗?况且现下他也没力气张嘴。 赵玉青不认罪,就这么被拘留了起来。 钱探长钱保国对于自己如何上位的,他心里其实也清楚得很。 他有老婆有孩子,以前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警探,有次金辉煌舞厅有流氓闹事,他帮过岑淽一次,一来二去,两人就这么好上了。 岑淽有钱有势,模样不错也够骚,两人在床上也很合拍。岑淽又有些门路,就把他弄上去当了个探长做做。 她和钱探长好了这么些年,两人都有轧姘头的自觉。 这两人偷情,也有其他利益关系,但又不干涉各自的情感生活,但是偶尔有点小事,两个人也有默契地会互相帮忙摆平。 对于抓了不识相的人进巡捕房收拾,放在平时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钱探长一看这小子一副小白脸的模样,猜想应该是岑淽看上了他,两人大概因为什么事情闹了矛盾,岑淽才把这小子送了进来。 既然乾帮的“五小姐”都开口了,让人吃吃苦头这种小事,都不用他出手,钱保国喊那几个手下随便招呼招呼就行了。 办完了岑淽交代的事情,钱探长哼着小曲,一脸悠闲地回到家中,陪伴老婆孩子,这时已换上一副体贴丈夫和慈父的面容。 …… 就是因为这出闹剧,赵玉青被抓进了巡捕房,这才导致归期未归。 到达上海后的赵适康和水灯还有严部长马上去了巡捕房探望赵玉青,发现他情况不妙,大腿的伤口溃烂,还发起了烧。 见他整个人昏昏沉沉,同他说些什么,他也听不清似的。 本来就塞了不少钱才允许进来探视的,没过多久,才一小会儿而已,就被人赶出去,那几个警探说时间到了,叫他们赶紧走人。 出来后,几人在大马路上茫然失措,惴惴不安。 严部长头疼道:“玉青已经被关了好几天了,他腿上的伤口再不处理,腿就废了啊。” 他又气愤道:“本来就是过来忙工作的事情,没想过会遇到这种事情!那舞厅的老板岑小姐,非说我们玉青强/奸她,怎么可能啊!玉青不是这种人,你们也知道的,我看是她强/奸玉青还差不多!她妖里妖气的,你们不晓得噢,有次她过来敬酒,整个都快要趴到玉青身上粘住了!活脱脱的女妖精啊!啧啧!”说完一脸嫌恶。 “作孽啊,怎么遇到这种事情。”赵适康一脸疲惫。 他也知道玉青不是这样的人,可这次就是吃了亏了。 那几天严部长在金辉煌待过,见过两次岑淽的面,这女人行为放荡,流里流气,玉青为人如此保守,怎么可能看上她!但她毕竟是乾帮的五小姐,他们这种在上海没有什么关系的外地人,怎么托关系把玉青弄出来啊,实在这是个难题! 此时一帮人心急如焚却又一筹莫展。 …… 赵适康一想到还有厂里有事情要处理,就让严部长先回去想办法,再加上这次出来的匆忙,他们身上没有带太多钱。 没有钱也就无法疏通关系,赵适康便叫严部长先回去筹措准备。 于是只剩下赵适康,水灯,小金三人在上海了。 职员小金是陪严部长和赵玉青一同来的,他在赵家纺织厂干了三四年了,人还挺机灵。 所以赵适康才索性这次让小金也跟着玉青他们一起去上海见见世面,学学做生意的门道。 也是小金机灵,迅速发了通电报求助的。 这机灵的人,自然这几天也没闲着,在上海滩打听了不少事情。 比如说这巡捕房就是披了一层皮,说没和乾帮勾结,不是乾帮的人,别人也不信啊。在上海滩,乾帮的人闹事从来不抓,这谁还看不出? 所以这次这事硬来肯定不行,只能想着法子拿钱疏通,可是他们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实在没什么人可以帮忙。 自打赵适康今日看到自己懂事的儿子被折磨成这样,心中有股浊气憋闷着,他实在是吃不下饭,唉声叹气地回了旅馆再作计划。 忙到此时已经傍晚,水灯就和小金先去旅馆外面随便吃点东西,又买了几份报纸,研究研究当地的奇闻和轶事,看看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他们找了家面馆吃了碗面填肚子,吃完后,水灯想起今天赶路赶得很急,没吃什么东西就出来。今天一整天其实舅舅也没怎么吃东西,晚上肯定会饿,她吃完又带了点吃的回去给舅舅。 水灯和小金就拿着报纸和吃的回了旅馆。 水灯看报纸上写过一些乾帮的事迹,大多没什么用,都是些花边新闻和商界资讯。 但赵适康看到那份《沪时新报》的时候,却瞟到一个熟悉的人名,他忽然有了其他想法。 …… 翌日,赵适康和水灯,就动身去了报馆找这位编辑。 这位编辑邱月明以前是赵适康的老同学,他早年在苏州生活过,后来父母工作换了地,就随父母来到了上海定居。 毕业之后做了报馆的工作。 如今邱月明在上海住了大约十多年了,一直在报馆工作,想必他对上海滩乾帮的事情了解不少。 赵适康买了不少见面礼,去看望老同学,主要想打听些事情。 两人许久不见,会面后差点认不出来。 邱月明人三十五岁左右,穿着白色衬衫和灰色背带工装裤,气质斯文。 “适康,咱们这么多年没见了,我差点都认不出你了,这位是?”邱月明看老同学还带了个小姑娘一起了,以为是他女儿。 “这是我外甥女,赵水灯。” “叔叔,您好。”水灯有礼貌地同他打了声招呼。 “哎,小细娘生来真册卡(漂亮)。”邱月明夸了句。 邱月明招待他们二人坐下,又叫秘书泡了两杯茶,打算和老同学好好叙叙旧,却发现赵适康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适康,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说,不必吞吞吐吐,帮得上的话,我一定能帮。” “这次来上海的确有事情麻烦你。” 赵适康便细细道来,说出了实情。 邱月明仔细听完,心中已经有数,“令郎被巡捕房抓了起来啊,这事容我仔细想想。” 他抿了口茶,放下茶杯,思索了阵又说道:“这探长钱保国我也有些了解,前几年我还做记者时候,查一起新闻的时候,无意间拍到过他和乾帮五小姐的私情,这事也有不少人知道,只不过我不敢惹乾帮的人,所以这事就是口头说说,不敢写。要救令郎,也不是没有办法。” “这乾帮早些年也分派系,前些年岑四爷上位掌管乾帮,和二房的人不对头,处处压制二房的人,所以岑五小姐其实表面看着光鲜,其实如同蝼蚁一般被自己亲哥被踩在脚底,她再怎么闹腾也绝不敢闹到岑四爷那里,如果你们有岑四爷的门路就最好不过了,如果没有,找岑四爷手下的人,多给点好处,叫他们帮帮忙,或许行得通。” 关于乾帮的事迹,邱月明和上海普通的老百姓一样,略有耳闻,早些年乾帮的龙头,岑志铭最宠爱的是二夫人,所以二房的人是最有机会继业的。 岑四爷根本没有上位的机会。 可是稀奇的是,最后岑志铭死了以后,不知怎么了,这掌事的人变成了岑四爷,二房的人曾经有多么气焰嚣张,岑志铭死了后,就有多么忍气吞声。 他因为做过记者,了解到了一些更深入的事情。 二房那两个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会,名声也差,分到手的产业也败了不少。 岑四爷表面上还算和和气气,实际并非,私底下二房也是敢怒不敢言。 如果要收拾五小姐,绝对要找岑四爷的门路,只不过这门路就太难找了。 邱月明也没有什么法子,前几年他查一桩政界丑闻,被警告过打断过腿,现在老老实实过日子,平日里写些花国大总统和商业纨绔子弟的花边新闻混混日子罢了。 况且老百姓也爱看这些。 揭露丑恶,宣扬正义的理想,早已经随风飘散,现在人活着有口饭吃才是最主要的。 所以乾帮的那些人,他后来基本不怎么打交道了,可以说毫无瓜葛。 而对于邱月明提供的这些消息,有总比没有好,赵适康水灯他们眼前至少有了一个方向。 第十九章 赵适康拜别老同学,心中有了办法,随即他打电话到厂里,叫人筹钱。 赵家现在的情况不明朗,一时间筹到的钱也不是很多,现下能筹到现钱也不过几千大洋。 即使要卖古董卖宅子,也需要些时日,这些事情,只能交给在苏州的吴管家去做了。 赵适康天天心如同被火灼,整日忧思重重,竟然病倒了。 在上海这些天,赵适康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他的身体本来就没多健康,是从娘胎落下的病根,糟心窝子的事情一下子全涌了过来,人被这么一折腾,怎么会不病呢? 当天水灯和小金慌慌张张地把赵适康送进了当地的医院。 水灯她是真的怕了,她最在意的两个人,现在都出了事。 舅舅身体本来就差,一下子急火攻心病倒了。 水灯很怕舅舅再有什么闪失,她现在只盼望能早点走出这个困境。 因此替赵玉青奔走的事情就落到了水灯身上,她计划和小金就先去探探门路。 …… 小金打听到岑公馆的地址,天刚破晓,两人就从南市赶到法租界。 岑公馆是一栋带大花园的洋房,他们站在这儿,从外面瞧着就觉着气派极了,有钱人的住所果然奢靡华丽。 小金和水灯是大清老早就来到了这里的,早春的季节还是有些湿冷的,大清早就飘起了细雨。阴冷的风还不停往脖领子里渗,水灯紧了紧领口。 两人合撑一把纸伞,就这么站在岑公馆外面,站在潇潇细雨中焦灼地等待。 照理说拜见别人,尤其是这样地位的人,怎么着都应该礼貌地先写封拜帖求见,这才是礼数。 可是舅舅病了,玉青哥哥被了这么关了很久。 这一切的一切,在这时刻都不是讲究时候,况且她本身就是个村姑,只不过多读了两年书。 如果可以更直接点,水灯恨不得此时飞进岑公馆,想问这岑四爷怎么样肯救人,要多少钱?他们肯给,要做什么事?他们都肯做。 可是,不行,他们进不去的。 他们也只能想到这么愚蠢又直接的法子。 就在水灯感觉自己快要被冻僵的时候,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水灯踮起脚尖,抬头透过铁栅栏,她瞧见一个约莫二十二三的年轻男子打着一把纸伞从岑公馆里走了出来,他步伐徐徐穿过周围层层的濛濛烟雨。 她远处望见他身着一袭月白色丝绸长衫,长身玉立,风仪清雅。 水灯站得远,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的气质更像个读书斯文人,模样也约莫是好看的。 直到听到有人喊他“四爷。” 原来他就是岑四爷。 他不似水灯原本以为的那样,水灯以为的乾帮的四爷,他应当是个凶神恶煞,身形彪悍的壮汉,脸上还应该有刀疤,这样才符合她的想象。 可是却和她想象的大相径庭,迥然不同。 她和小金瞬间紧张了起来。 岑沅随手把伞扔给了手下,弯腰上了汽车。 水灯见时机成熟,汽车刚出了公馆的大门,她就张开双臂跑到路中间站着拦下了车。 霎时,司机被吓了一跳,马路中间这么突然冲出来个人,还好距离够远,司机才来得及踩刹车。 水灯见车停了,瞬间绕到汽车后面,拍了拍车窗,“停一下车!岑先生,冒昧打扰了,我有事找您,能不能麻烦您开下车窗。” 岑沅隔着车窗,瞥了眼这个从天而降的人,这位来路不明少女一头秀发编成了两条麻花辫,穿着一身校服,脖子上围着一条红围巾。她眼睛大而又黑,眼神深幽幽的,小脸煞白,额前的刘海被细雨浸湿,像个不知道从哪儿飘出的女鬼,而这女鬼此时还不停拍打着他的车窗。 “林路,你下去看看是什么事。”岑沅回转过头,不再多看一眼,朝人吩咐了句。 隔着车窗,水灯见车内这人此刻冷着一张脸,她这下看清他长什么样了,他眼神凛冽,面容清冷,一双薄唇生的很好看。五官雅致脱俗,气度非凡,黑发朝后面梳,露出了额头,显得很精神干练。 而这会儿,他无视了她,也不回她话。 水灯当下心一紧,也察觉自己的此举动惹得这人不高兴了,着急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人打断了。 这时有人下车。 林路见拦车人是个漂亮小姑娘,放软了语气道:“小姐,你这样忽然冲出来拦车很危险的,有什么事情待会儿说,我们四爷有正事要忙,现下真的没空,不好意思啊。” 当然林路没说谎,今天的确有要事要忙。 “就不能给我几分钟让我说一下吗?就一会会儿。”水灯恳求道。 水灯那张白皙又嫩滑的小脸上,两颗黑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淌下两行泪,看着娇滴滴的,着实让人心疼。 林路一看这小姑娘模样青涩,小脸白嫩嫩的,见她潸潸掉下了珍珠泪,顿时心软的一塌糊涂。啧啧,要是不理这小姑娘岂不是太没人性了? 林路虽然不认识这小姑娘,但此刻他怜香惜玉之情陡然升起。 林路上了车前,只好吩咐了后面一个小弟,他们交头说了些什么,林路上了汽车后座,头从车窗里冒出来,朝着这小姑娘抛了个媚眼,然后绝尘而去。 水灯呆愣地站在路边,有些茫然。 这时刚刚和林路交谈的那名手下过来,礼貌道:“您好,不知小姐怎么称呼?四爷今天有事情忙,林路先生叫我先招待您。” 就这样,这人将水灯和小金带到了这处叫“昱进贸易商社”的办公楼。 还奉上了热茶和点心,叫他们坐在会客厅等候。 岑四爷今天创办的银行今天正式开业,他要忙着去剪彩,等忙完所有事情,大概也要很晚才能会回到公司。 水灯被客气地领到这儿,有热茶喝,还有软沙发坐,不用风吹雨淋,这下心里似乎踏实了很多。 就是等啊等,等的快睡着了,这人还没回来。 中午肚子饿得不行,小金出去前面街上随便买了点热包子回来,而水灯继续坐在会客厅等人。 两人足足等到了下午四五点,连岑四爷的人影都没见着。 小金找了个公司的职员问了问,昱进的职员说是今天岑四爷的创办的中鑫银行开业,之后还要忙着应酬,这会儿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呢。 水灯急的团团转,她实在坐不下去了,正想起身想想别的法子。 总之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却见到门口有一个男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岑沅在吗?” 这人的怒火隔着水灯有段距离,水灯都能感受得到。 公司的职员颇为头疼地回答道:“不好意思,岑先生还没回来。” “那我就坐在这儿等,我就不信了,我今儿个还等不到他了。”说完,这人就自说自话走到会客厅区域坐了下来,胸膛依旧起伏着,表情看上去恶狠狠的,看来是找岑四爷的麻烦。 这人在会客厅坐了下来,发现这儿还有两个人。 就是水灯和小金。 其实这名此时大动肝火的男子叫岑晧书,是岑志铭在外头生的私生子,从小养在外面没领回家,他娘是名越剧女伶,为人有些清高,不甘心回去做个小姨太太,就在外面的某一处小公馆,独自当“大太太”。 今天岑晧书来找岑沅,不为别的,只想问清楚,他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岑晧书本身有几间铺子继承,这几年陆陆续续全部关门大吉,这就奇了怪了,他人虽然废物,但照理也说不至于这么夸张。 后来这几年,他叫人仔细一查,顺着蛛丝马迹,才知道是同父异母的“好兄弟”岑沅干得好事。 岑晧书想不明白,他也知道自己是个不被承认的私生子,所以也没想过回岑家抢过什么,可维持生计的那几间铺子,连续关了,这叫人怎么吃饭? 他今天来是找岑沅理论的。他虽然和岑沅见过的面不多,却也相识,想问问他,到底为何下此狠手? 他强压着怒气坐下来灌了口茶,看到旁边沙发上坐着的小姑娘一脸忧心忡忡,不停张望着。 “你也是找岑沅的。”岑晧书顺口问了句。 水灯见这人忽然和她搭话,有些讶异。 这人仪表堂堂,身穿西装,脚蹬一双黑皮鞋,头发打了摩丝,梳的锃亮,看上去二十岁出头。 “嗯。”水灯小声的回了句。 “和我一样找他理论的?”这人突然凑近了点,好奇地朝水灯问了句。 “不是的,我有事情找他帮忙。”水灯不认识这个人,不想理他的搭讪,就回过头,不打算继续透露更多。 “什么忙啊,我认识他,找他的时候,可以顺便帮你说说的,我是他亲兄弟呢。”这人靠在沙发靠背上,颇为有些得意,还翘起了二郎腿,抖了起来。 “真的吗?”水灯吃惊地转过头看着他,一时间有些激动。 第二十章 水灯刚想同这人说些什么。 这会儿,岑沅就回来了。 还是早上那袭月白色长衫,他进了公司门,头也不回地就走进了电梯。 而岑晧书看到了岑沅,马上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也想跟着他一起进电梯,没走几步路,被一群人拦住了。 “喂!你们干什么啊……” 不知道这帮人不知道架着他去了哪里。 后面跟着的林路,没进电梯,因为看到门口旁边的会客厅立着一个人,这不就是早上那个小姑娘吗?没想到她还真的等了一天。 林路见旁边陪着这小姑娘的那个男生,倒是已经坐在沙发上打起了瞌睡。 他走过去询问,“你们等了这么久,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吗?” 水灯见刚刚那人被带走了,还来不及告诉他自己的事情,正有些失落。 这时候她见早上车上的那个男子过来了,听他们手下的人说,这人叫林路。 她回过神,咬了咬唇对林路说道:“我想见见岑先生,我家出了点事情,这事非找岑先生帮忙不可。” “行,你先说来听听,和我说也一样,没差的。”林路先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要是在平时,这随便来个什么人的,他可不会这么接待的。 他主要看这个小姑娘楚楚可怜,勾起他的怜悯之心。 “是这样的,我哥哥来上海做生意,认识你们家四爷的妹妹岑淽,岑小姐不知道怎么了,污蔑我哥哥强/奸她,我哥哥就被巡捕房的人抓走了……” 水灯说得很快,简明扼要。 林路一听就懂了,这小姑娘的哥哥被岑淽的人抓了起来。 罪名是强/奸,人弄不出来了,才找岑沅帮忙。 林路想了想,要强/奸岑淽,基本不可能啊,她周围一圈都是打手,谁敢强/奸她? 林路忽然又想起来一件好笑的事情,前几年有个拆白党,模样也不错,很会花言巧语,乍一看以为是个富家风流公子,哄得岑淽为他花了不少钱,后来被岑淽发现这小白脸同时还跟其他富婆往来,叫人一查这小白脸是个经验丰富的拆白党。 她就叫她的那个什么探长姘头,大概……好像姓钱的,把那个小白脸抓到了巡捕房,好好折磨了一番,最后死在牢里头了。 叫姘头收拾姘头,这种事情她都能干得出。 那有谁这么想不开会去强/奸岑淽呢? 谁有这个狗胆呢? 林路进了岑沅的办公室,“四爷,跟你说一件好玩的事情……” 林路用调侃地说了这件事,这五小姐岑淽可真是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也不奇怪。 “四爷,你可得好好帮帮那颗可怜的小白菜,你那妹妹你也知道是个什么人。” 岑沅抬头看了一眼林路,“大街上随便什么人来找我,你都喊我帮,公司的事情不够你忙?还有心思管闲事?” 岑沅今天忙了一天,回公司还要继续处理一些棘手的问题,这种鸡毛小事都能说到他跟前,他可没这么闲。 “别啊,这不是看着人家小姑娘可怜吗?这对于您完全就是小事一桩,有办法让二房的人,没事就吃吃瘪,你不也图个乐,不是吗?”林路身为岑沅最得力的手下,还是有机会到他跟前说上这么一说。 当然,整个乾帮也就他敢这么油嘴滑舌对岑沅,谁让他帮岑沅挡过两次子弹呢。 “你倒是会为我打算。”岑沅瞥了他一眼,喝了口茶。 随即说道:“你去办吧。” 岑沅的话刚落音,门就被踹开。 “岑沅,你犯得着这样下狠手吗?” “我可是你亲兄弟啊,你至于吗?” “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岑晧书就突然闯进了办公室,跟机关枪一样,抛出一连串的质问。 岑沅皱了皱眉,“我只有一个大哥,别什么人都来攀关系。” “你……你好样的!”岑晧书指着岑沅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林路拦住。 “请留步。”林路整个身子挡住岑晧书的去路。 “林路,下面人干什么吃的,什么人都放上来。”岑沅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凛冽。 林路便迅速叫来了人。 就这样岑晧书话还没说完,又狼狈的接连被人撵了出去。 他几分钟之前被人架着从侧门出去,还没见到岑沅的面同他好好理论,不甘心,又生一计。 他便绕到后面,爬厕所窗口进来的。也才刚进岑沅办公室没多久,没说几句话,又被扔了出来,怎么见他一面就这么难呢? 在马路边的岑晧书烦躁地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册那。” 岑晧书心想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不信我没了那几件铺子,我还能饿死了不成,实际上他的确离饿死也快了。 水灯瞧这人被人撵了出去,似乎事情不太顺利。这人适才还跟她搭话,说会帮她,还想继续同她说些什么,结果中断了。 虽然林路刚刚过来问了话,有想帮她的意愿。 但是多个人多条路。 水灯想万一这人或许也能帮上忙,就追着岑晧书的方向跑出去,喊道:“先生事情还顺利吗?” 岑晧书拍了拍裤子大腿上的灰尘,打算改日再来的。 见到那小姑娘出来询问,岑晧书便尴尬地挠了挠头回道:“不顺利啊,我自己的事情都没法子解决,恐怕帮不了你了,抱歉啊。” 他可不就是个阿乌卵嘛,整天忙着说大话,没想到这小姑娘当真了。 水灯失落地点了点头,“没事,还是谢谢你有这份心,那算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先别走。”岑晧书从西装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水灯,“如果你在上海还有什么难事可以找我,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 “好。”水灯接过名片,点了点头。 她低头看了看名片上的一行小黑字,原来这人叫岑晧书,的确也姓岑,看来他没骗她。 岑晧书微笑着和水灯挥别,仿佛今天来是干交朋友这件事的。 楼上的岑沅正好看到一幕,却认为这颗小白菜看来也不是真正小白菜,会懂得向不同人求助,连岑晧书那种货色都看得上眼。 他很鄙夷这种行为,既然已经求了他,何必又求别人,还是那个废物。 林路本已经帮水灯搞定这事,岑沅临时改了主意,叫他领那个女孩上来。 水灯有些紧张,手心里还冒出了冷汗,她心里还在想措辞,这时候岑沅问她。 “叫什么名字?”清冽的男声问道。 “赵水灯。” “你和岑晧书认识?” “不认识,他说要帮我忙,我就在楼下和他聊了几句。” “那,聊什么呢?”他问这话的时候没有看水灯一眼,手里把玩着一只瓷杯。 水灯不晓得他为什么这么问,只好老实回答:“他问我有什么事情要帮助,说他是你亲兄弟,有事他可以帮我忙,话没说完,您就回来了。” 水灯像是看出两兄弟之间应该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她下意识觉得最好不要说到和岑晧书有什么关系,事实上两人的确没关系,非要说有什么关系,也就说过几句话的关系。 水灯想总不会因为她同他兄弟说上了几句话,就为难她吧。 可惜岑沅不是个正常人。 “你和他说谢谢了。” “啊?哦……那就是随口说的。”水灯有些不解,她思索了阵,想着方才自己是不是又什么话说错了,还得再谨慎点。 岑沅认为有些可笑,帮她解决事情的人,她不道谢,朝着帮不了忙的说谢谢。“那你知道谁能真正帮你忙吗?” 水灯再傻也看出来岑四爷此刻有些不悦,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惹得他不悦。 “当然是您。” 她连忙跪下了服软,“岑先生求您帮帮我吧,我什么都愿意做。” “什么都愿意做?” “是的,你需要多少报酬,您尽管说。”水灯跪在地上,她望着他,眼神诚恳又真挚。 林路旁边瞧着不对劲,这怎么像是上演了一出苦情剧,妹妹为救哥哥,甘受恶霸的欺凌。 “你觉得我缺钱吗?”岑沅那双澄澈的眼睛透露出一丝嘲讽。 那他要什么呢? 她困惑地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发现他长着一对好看桃花眼,如果真正笑起来,一定更好看,而不是这样带着恶意嘲讽的笑,让人觉得很难堪。 第二十一章 站在一旁的林路心中大喊:这下子事情不妙了!他折磨人的心思又出来了! 其实这事明明快要解决了,结果来了个岑晧书,生出这番曲折。 林路想岑沅的这性子,这小白菜恐怕要遭殃了。 岑沅最忍不得的就是这几个兄弟姐妹,要是别人把他和他的其他兄弟划分在一起,但凡沾上一点关系,都能让他厌恶至极。 偏偏这小姑娘不知道,还凑过去同他说上了话。 看上去这下子得受不少搓揉。 “那……那您需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她有些不安,怯怯地问道。 岑沅从头打量水灯到尾,仔细端详她的脸,发现她与一个人模样十分相似。 他却眼神忽然轻佻了起来,“你身上难道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可是我不感兴趣,不然……”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一弯继续说道:“干脆我要你整个人好了。” 岑沅的世界里大概只有顺眼和不顺眼这两种存在的人,不顺眼的除掉就好了,要是有利益牵扯或是其他关系,留着一会儿也不是什么事。 要是遇到好玩的人,留下了圈养起来,当蛐蛐逗弄也行。 人生实在是太无趣了,他能碰的东西很少,对于某些欲望大多是克制。 水灯在他眼里介于顺眼和不顺眼之间,却又是个难得让他感兴趣的人。 一般人看到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跪下来恳求,大约会是心软的,可是岑沅大概身上没有这种功能,他察觉不到这种东西。 这个世界能使人有乐趣的事物有很多,他不妨看看好了,真善美下面总藏着其他东西。人都是伪善惯了的,他想看看是不是眼前这人是不是真的肯为她哥哥付出一切。 这世间的人总爱说什么亲情,在他面前说这种虚无缥缈让人厌烦的东西。 他想到一些有趣的事情,证明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她如果有一点点迟疑,就证明他的猜想是对的。 不是人人都能舍己为人的。 “好。” 水灯其实不懂他是什么要求,但是这个档口他说什么,她都打算答应的。 岑沅:“……” 他眼神微挑,似乎有些意外。 其实水灯说完这句“好”,她心想的是,岑四爷说要她人是什么意思啊? 是给他当佣人吗?是不是要签卖身契什么的? 她想了想,这岑四爷一表人才,应该不缺佣人吧。 当然这时两人脑中的想法南辕北辙,根本不在同一纬度。 人要是太傻太天真轻易,答应还不了解的事情,终究是要吃大亏。 水灯也是后来才懂得这个道理。 她就这么迷惘地就被带上了车。 被送到这处小公馆,到了门口,岑沅伸出指节分明又纤长的手牵过水灯的。 这小公馆地处法租界,从他公司开过来,也不过十来分钟,并不远。 这是一栋洋房,虽然肯定没岑公馆那么大,却还算宽敞,环境也僻静。 进了门,岑沅领着水灯上了楼。 水灯总感觉怪怪的,觉得这不是要去做佣人架势。 水灯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却如坐针毡。 岑沅倒两杯威士忌,一杯给了水灯。 她不会喝酒,她瞅着玻璃杯里褐色的液体,晃了晃,迟疑了一会儿,但还是硬着头皮喝了下去。 刚喝完,口腔和舌尖被辣得不行,第一次就喝度数这个高的酒,实在让人难以适应。 她皱起了眉,手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眼眶微红,泛出了泪花。 岑沅却没有喝手中的这杯酒,他看着水灯从喝酒,到被呛出泪花。 见她一脸痛苦的样子,他竟然起了一丝丝快感,好像心里的一根弦被一根羽毛轻轻撩拨过,让人头皮发痒。 “好喝吗?”他眼神深暗了些。 “咳咳,酒是好酒,这酒就是我不懂怎么品,别白白糟蹋这酒了。”她放下酒杯,心底嘀咕着这玩意儿怎么这么难喝。 他望着她的唇被酒液浸染得湿润了,便伸出手触碰她柔软的唇瓣。 “是吗?” 毫无预兆的,水灯被他一把拽进了怀里,他双唇紧压了下来,和她的粉唇紧密的贴合,舌头伸进她的口腔和她的舌尖开始交缠,酒味散发鼻息之间。 熏得水灯快要晕了,水灯像是个老实的布娃娃一样,任由他的伸出舌头来搅弄,两人唇舌共舞许久,才分开,水灯喘着气,晕乎乎的。 他为什么要啃她嘴呢? 她抬头,瞧见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正莞然地盯着她,却莫名地渗出一丝冷意。 …… 水灯一开始不这样想,后来觉得岑沅这样吻她,是不是有点其他的意思,至于是什么意思,她也摸不太清,反正不会是要她做佣人的意思。 她也看过几步国外的爱情电影,她觉得至少是互相喜欢,才能这样亲吻。 可是他们脸面都没见过几次,就发生这样亲密的接触。 未免也太奇怪了,水灯毕竟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就这样一晚上胡思乱想了很多。 那天晚上,岑沅对她笑了笑之后,就离开了这里,又没发生些什么事情。 这也让水灯松了口气。 走之前,岑沅让水灯搬到此处,既然要成为他的人,就要听从他的命令。 水灯认为既然答应了他的要求,就不应当再扭扭捏捏的了,就答应住在这里。 派人通知了小金,告诉他回去通知舅舅,事情已经解决,今晚回不去了。 …… 翌日,赵玉青被放了出去,小金和水灯马上将他送进了医院,赵玉青腿上伤口已溃烂的有些严重,要住院一段时间。 水灯从未见过赵玉青如此落魄过,接他出来的时候,见他脸色惨白,脸颊凹陷,眼睛里面都是红血丝,嘴边冒出了些许青茬,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憔悴不堪。 她强忍着泪水,生怕让玉青哥哥再有一点难受,只好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好在这场无妄之灾总算熬过去了。 只是水灯不知道怎么和舅舅还有玉青哥哥说这件事。 赵适康之前也因为身体突发了状况进了医院住了两天,现在好了很多,已经出了医院,回到旅馆休息了。 照顾白天是水灯在医院照看赵玉青,晚上换小金。 赵适康只好在旅馆继续休养,只等赵玉青腿上的伤再好些,再一同回到苏州。 和小金交接好了,水灯坐黄包车,回到旅馆,今晚她打算对舅舅说明这件事。 赵适康现在精神了些,赵玉青被放了出来,他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前几日憋闷着,几乎要抑郁了。 水灯从暖水瓶里倒了杯水给赵适康,“舅舅该吃药了。” 赵适康接过水杯,吞下了药片,此刻有些欢慰,便开口对水灯说道:“过几天我们就回苏州了,这么煎熬的日子总算过去了。”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仿佛眼前笼罩的乌云终于散走了。 水灯却神色纠结,她缓缓坐下,面对面对赵适康说道:“舅舅,我可能暂时不能回苏州了。” 赵适康拿着水杯的手一僵,有些不解。 她继续开口说道:“这次救哥哥出来,我找了岑先生帮忙,所以要留在上海帮他做事情,毕竟不能白白让别人帮了忙,岑先生为人还不错,他不需要什么钱,只说了让我留在上海留一段时间。” 赵适康原本以为花些钱就能摆平的事情,怎么到这时出了变故。 “你说什么?水灯你一个小姑娘单独留在上海怎么行啊,这不是胡闹吗?你留下帮他做事,做什么事情?”赵适康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妙的事情,倏然站起了身,窘迫地问道:“他有没有……有没有对你不轨?” 水灯一脸红,“哎呀,舅舅你说什么呢,岑先生不是这种人,他是正人君子,没有对我做什么,你放心好了。”虽然他没有对她不轨,但是也…… 水灯不敢想下去了,觉得要把人羞死了。 她说了谎,什么帮岑先生做事是先用来搪塞赵适康的,她自己也清楚以后能不能回到苏州还要另说,却又不想让舅舅担心,就先只好这么安抚着。 ※※※※※※※※※※※※※※※※※※※※ 女主这时候才16岁,以前又是个村姑,单纯也是很正常的。 第二十二章 水灯就这么在这栋花园洋房住了下来,早晨刚起来,已经有佣人准备好了早饭,放在了餐桌上,水灯吃完早饭。 接着就有岑沅吩咐的人过来,接她出去。 岑沅给她配了个司机,司机名字叫阿才,是安徽人,模样微胖,二十出头,头上打了油亮亮的摩丝,发型三七分,水灯瞧他模样总有些滑稽。 在小公馆伺候水灯的吃住的叫阿香,本名叫郑淑香,也是二十出头,是上海本地人。阿香干活倒是挺利索,为人也勤快,就是话有些多。 面对这样好的待遇,水灯察觉到自己将要付出些什么,她只能不去想太多了,况且岑先生为人不差,同他一起,或许还是自己高攀了。 水灯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也知道这是不是喜欢,既然他看上了自己,水灯也没有排斥太多,大约是因为他气质优雅斯文,除了第一天的语气有些不善,后面他并没有做什么让人觉得不适的事情。 水灯坐在汽车后座上,问阿才要带她去哪里,阿才不说去什么地方,说只管载着她出去。 下了车后水灯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阿才开车载她去了霞飞路,她下车见一个中年模样的女子站在马路边亲切地招呼她,“赵小姐吧,四爷吩咐我今天带你去打扮打扮。” 这人妆容艳丽,穿着一身双开襟的绀蓝色锦缎高开叉旗袍,语气热情,还有些自来熟。“赵小姐,今天呢我先带你去裁缝铺做几身旗袍,四爷吩咐了,你喜欢什么料子只管挑,通通挑最好的。” 这人叫宋美柔,大概四十多岁,她说她在仙乐都工作。 至于仙乐都是干什么,水灯不知道。 水灯隐隐察觉宋美柔身上有股子风尘味。 “赵小姐叫我宋妈妈就行了,我在仙乐都干了十多年了,带过的姑娘不计其数……” “姑娘?”水灯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十分好奇地望着她。 宋美柔突然住了嘴,“咳咳,没什么,赶紧让裁缝给你量量尺码,等会儿还要去烫头发呢。” 量好了尺寸,水灯有些难为情,只好硬着头皮,随便挑了几匹丝绸和哔叽材料的布匹。 等旗袍全部完工,也要些日子。 水灯现在穿着是一身阴丹士林染得蓝色旗袍,那天她急匆匆赶来上海,还穿着校服,就带了一身换洗的衣物就跟着舅舅过来了,就是这件蓝色旗袍。 小公馆里送来的衣服很多,她穿不惯,所以没有碰。 谁知道今天就有人领她出来量尺码,做新衣裳了。 宋美柔让水灯去烫头,水灯有些排斥。 “你怕什么,现在国内外的女影星哪个不烫头,你烫了只有好看。” 宋美柔指着电影院旁边的海报说,“你看,贝蒂漂亮伐?” 水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了过去,海报上的女主角也是一头洋气时髦的卷发。 “漂亮。”水灯如实回答道。 “那就对了,你烫了头发,你也漂亮,比贝蒂更漂亮。” 水灯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决定尝试下,反正头发总会长出了的,她也架不住宋美柔的热情,就这样宋美柔硬拖着进了理发店烫头。 她被剪掉了两条长长的麻花辫,水灯原本头发就黑而浓密,剪掉了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些可惜,毕竟留了很久的头发。 如今头发长度及肩,适合烫现在最流行的卷发。 不过这样新奇的烫头方式的确让人大吃一惊,头发被烫得直冒烟。 水灯坐着心里咯噔一下,还好没着火,也没烧起来。 旁边坐着的宋美柔一脸平静,水灯也不好大惊小怪,不然显得自己很没见识。 不得不说,这个尝试还是十分正确的,烫出来的效果非常好看。 就是这身朴素的旗袍和发型怎么看都不搭,宋美柔带她去洋装店的换了身洋裙。 水灯就这样转变成了一个摩登少女了,以前的水灯是朴素清丽,像一阵夹杂着茉莉花香的清风,让人感觉柔和。 现在换了造型的水灯,模样俏丽活泼,显得更为明艳瑰丽。 可是水灯总觉得有些不适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变得有些亮眼和夺目,也有些陌生。 “好看,好看,来仙乐都一定吃香的。”在一旁看着的宋美柔一边捂着嘴偷笑,一边直夸赞。 水灯此刻却觉得窘迫,等下要去医院看玉青哥哥,这模样他看了一定也不适应。 …… 水灯和宋美柔分开后,阿才载着她去了医院,她对于现在的这身装扮总感觉不适应和不自在。 她在走廊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进了病房。 一推开病房门,她就看到赵适康坐在病床边,在同赵玉青说些什么,赵适康今天身子爽朗了许多,他在旅馆休息太久,实在是憋闷的慌,就想着过来陪赵玉青了。 水灯不自然地撩了下已经剪短烫过的头发别到耳后,询问道:“哥哥,腿好些了吗?” 赵玉青正靠在病床上,精神比之前好些了,现下整个人都收拾干净了,恢复原来的俊挺面貌,但看上去却还是有些清瘦。 赵玉青看到水灯变了一番模样,先是一愣,差点认不出。 “你怎么……” 水灯尴尬笑了下,提前解释道:“最近上海流行这样的,留下了帮岑先生做事,总不能穿的太土吧。” 今天赵适康来医院已经和赵玉青解释过了,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如果留水灯一个人在上海,十分不放心,况且像什么样子。 于是赵适康和赵玉青在医院商量着,打算去见见这岑四爷岑沅是什么样的为人,毕竟水灯在他们眼中还是小孩子,这种事情还是总该让大人来处理结局。 他们还想问清楚岑四爷留水灯在上海是个什么意思,是真的留下水灯做什么事情,还是别有用心。到时候当面商量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法子,也不是非要水灯留在上海不可的。 赵适康便这么决定了。 水灯见自己舅舅态度坚决,她晚上回到小公馆的时候,打了一通电话给岑沅。 “喂,岑先生吗?” “嗯,什么事?” “我想麻烦您一件事情,不知道您同意吗?” “你说吧。” “我舅舅和哥哥临走前,他们想和你吃一顿饭,他们对我有些不放心,所以想见见您,和您说些话,可以吗?”水灯口气软糯糯的。 “可以。” 电话那头的岑沅没有迟疑地就答应了。 ……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见面的地点约在地处法租界的一家本帮菜酒楼,赵适康和赵玉青水灯三人提前就到了,在包间里坐着等候。 水灯有些忐忑,想想岑沅不是太难相处的人,应该不会为难舅舅他们。 岑沅来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几分钟,却还算准时,赵适康本以为会等更久一些。 赵适康马上喊了店小二开始上菜。 等菜期间,赵适康偷偷打量着岑四爷,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岑沅,这岑四爷的确一表人才,周身清贵,气度非凡,模样是顶顶的好,年级却看上去很轻,瞧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绝不超过二十五。 等一桌子丰富的菜都陆续上齐了,赵适康才缓缓开口:“今日用这些简陋的菜肴招待岑四爷实在是失礼了,还望见谅,我们初到上海,也不知道什么菜适合您的口味,就先将就着,下次有机会,请您尝尝我们苏州本地的招牌菜。” 岑沅喝了口茶,“无碍,今天的菜我看着挺好的,不用纠结在吃上面,今天你找我过来,是有其他事情说吧。” 他直接开门见山了。 赵适康说道:“上次多亏了您,我儿才能这么快被放出来,对于此事,赵某实在是不胜感激,我知道这庸俗的金钱,岑四爷您也肯定看不上,如果你需要其他什么,您尽管吩咐,就是水灯她一个人留在上海,恐怕会给你添麻烦……” “怎么会,赵小姐天资聪颖,很合我心意呢,我会好好关照她的,这点你大可放心。”岑沅嘴角一弯,不以为然。 他悠闲地手抚了抚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转动,斜眼朝水灯挑了一下眉,“这事还是要看赵小姐本人的意愿,赵小姐似乎很乐意呆在上海?” 他直接将问题抛给了水灯。 水灯见岑沅直接提起她,慌张回道:“啊?对……我愿意留在这里的,舅舅您别担心了。” “这……” 赵适康见这次商量无望,别无他法,只好另做打算,“既然岑四爷能关照好水灯,我自然是放心了,只是不知道四爷留水灯在上海做些什么,也不知道水灯能不能胜任那些事情。” “这你放心,我们是做正当生意的,无非是看赵小姐人聪明机灵,留她下来,想培养一番,以后也好为我们公司做些事情。” “好,那就好。”赵适康口头上是这么答应,实际非常不放心,虽然表面上这次谈话看上去有些宛转,实则强硬的很,半分都不能商量,赵适康脑门都出了一层虚汗,在酒楼的包间里,气氛委实有些压抑。 “听闻赵先生不日就要离开上海了,今天应该你们舅甥好好聊聊,我就不打扰了。”说完,岑沅就起了身。 林路马上撩开酒楼包间的帘子,岑沅一口菜都没吃,就这样走了。 赵玉青却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脸色有些惨白,心想这帮人果真是流氓。桌子底下他紧紧握住水灯的手不放。 水灯在他耳边细语劝解道:“别担心了哥哥,吃点东西吧。” 第二十三章 第二日赵适康就回了苏州,水灯还来不及送别,就听闻舅舅已经离开了上海,心情颇为沮丧。 其实赵适康提早赶回了苏州,也是因为有纺织厂的要务要处理,可回苏州的人却只有赵适康和小金二人,而赵玉青则隐瞒水灯留在了上海,租了一处房子,留在上海暗地照应水灯。 如果只留水灯一个人在上海,他们是在不放心。 赵玉青很爱护珍惜这个妹妹,她从小就吃了不少苦,自然是早熟懂事的,只是这事情,不该由她一人牺牲,赵玉青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事情本就是岑家人自动惹上赵家的,赵玉青自己吃了闷亏也就算了,怎么连水灯都要留在上海,任由他宰割。 赵玉青认为这事从头到尾都只是岑家人单方面的错,赵家何错之有,可惜赵玉青恨自己无能为力,要顾及的太多。 …… 水灯在贝当路的这处花园洋房住的还算满意,毕竟吃住都妥帖,岑沅在物质上也没有亏待过。 水灯也不明白这样住在他安排的住处算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不放她走,也不需要她付出其他的东西,只要她留在上海,却没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这些日子过去了,她也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 她现在身上穿着的这身旗袍是极好的料子,很舒适,可这件不应该穿在她身上,她觉得平白无故享受这些东西,实在心虚的很,要是他真有别的图谋,她还踏实些,可却又没有。 想来想去,她实在摸不透岑沅这个人。 这天水灯在花园里饮锡兰红茶,前几日去书店买了几本书,今日闲着,便打算看书度日,小日子还算悠闲。 不巧,下午岑沅就派人接她出去。 她上了汽车,依旧是阿才接她,载着她来到这处西餐厅。 岑沅最近得了空,才恍然想起还有水灯这个人,就同她约会了起来。 水灯没谈过恋爱,却觉得岑沅这样行为应该是身为恋人的体贴。 像他今天换了身西装,上身衬衫配洋装马甲,马甲和领带是同一色系,外套西装在坐下来的时候就脱下了。 今天他这身是水灯没见过的着装,总瞧着他像是为了约会特意用了点心思。 水灯之前只见他穿长袍的模样,今天倒是被他惊艳了一番,皮相气质都好的男人让女人惊艳一番也是正常。如果他这份心思为了自己,当然会是更欣悦的。 水灯也认为自己不该多想,可是他又体贴地帮她切了牛排,再将盘子递给了她。 同她说话的语气也是温润和善的。 她回他自然也是如此,她朝他莞尔一笑,“谢谢。” 现在想起来,那日嘲笑过她的岑沅仿佛是一幕虚假的幻想,他本人就是应该这么温柔体贴的,或许现在的他,才是真的他真实的面目。应该是那日她体会错了他的眼神。 想到这儿,水灯的心情好上了许多,也许改天再同他说说想见见舅舅和哥哥的事情,到时候应该也不是难题了。 用过餐,岑沅带她去光明影院看了场电影。 岑沅在电影开场前,递给她一瓶插着吸管荷兰水,“给你,女生应该爱喝的。” 水灯接过玻璃瓶吸了一口,横冲直撞的气泡在她舌尖蔓延,带着甘甜又刺激的气味,像是少女的小鹿心被撞动,起了一层层涟漪。 “好喝吗?”岑沅语气带着一丝亲昵。 “嗯嗯,好喝,你要喝吗?”水灯将瓶口的吸管朝他示去,马上想到这样做不妥,他不是玉青哥哥,不该这样亲昵。 谁知岑沅就俯下头凑近她身边,他含着她吸过吸管吸了口饮料尝了尝,“嗯,很甜。” 他笑容恣意,那双桃花眼仿佛又在对她放电,只要他一笑,眼睛就透露出这样一幅含情的状态。 有时候不知道他此刻是真的饱含情意,还是这双眼睛自带的功能,长着这么一对好看的眼睛,怎么笑反正都是迷人的就对了。 水灯湿漉漉的眼神羞怯地回望着他,心里想着,他真的喝了,这是她吸过的吸管啊。 假如他们是恋人,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水灯看电影的时候,觉得有些难以喘息,脸颊通红,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家,脑海里反反复复想着他含着吸管和对她笑的一幕,还有他咽下饮料那一刻滚动的喉结。 哎,美色误人!对女子也是一样的道理。 好在电影院光线够暗,岑沅应该看不出她此时的窘迫。 真是见了鬼了,电影演了什么,水灯也是迷迷糊糊看完的。 直到电影结束,岑沅问她电影好看吗。 她只能一个劲点头说好看好看,水灯心想她现在的样子一定蠢透了。 …… 接下来这一个月,两人几乎是天天出去约会吃饭,隔几日就看新电影,一上什么电影,两人就赶着去看,看到没几部新电影可看了。 不然就是岑沅就陪她逛街兜风。 看起来岑沅空闲时间多,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岑沅忙完了手头上所有的事务,才叫人来接水灯。 一个月以来,两人像是一对热恋中的爱侣如胶似漆。 别人觉得是像,水灯却觉得就是。 如果不是,那岑沅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即使忙也抽出时间来陪她吃饭逛街呢? 这样明显的意思,水灯认为自己绝对没有想岔了,便拿出一副对待恋人的态度,真心相对。 今日水灯没等人来接,主动坐黄包车去了岑沅的那家的公司。 上次来这里,还是她和小金过来有求于他。 她今天花了一番心思打扮,还特地抹了胭脂粉霜和口红,穿了一身高领低叉墨绿色真丝旗袍,配高跟皮鞋才过来的。 她满心雀跃来到他公司的楼下等着,没过多久,岑沅就下楼来迎接她。 “你怎么来之前不和我说一声,我叫人来接你。”他像是有些意外水灯的这番举动。 “阿沅,我今天实在是闲着,就想早点过来陪你,你还忙着吗?”水灯现在只想每天都早一些见到他。 “忙完了,我们走吧。” 水灯挽着岑沅的手臂,两人倒是亲密了许多。 凑近了,她隐隐约约闻到他身上一阵怡人清雅的茶香,让人安心的味道。 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水灯今天刚穿着高跟鞋还不是很适应,被凸起的地面绊了一下脚跟,忽然间不小心就要朝前面倒去。 岑沅敏捷地搂住她的细腰往自己怀里带,“怎么这么不小心?”低沉的语调带着热气喷在水灯的耳畔,熏得她脸颊有些发烫。 “是我走路没看路,不好意思。”水灯抬着望着他,她的胸脯被压得有点痛,两人这样紧密贴在一起,接触的地方实在太敏感了。 岑沅特意隔开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 “如果不习惯,下次就不要穿高跟鞋了。”岑沅扶着她的腰,让水灯靠着他顺直了自己的身体。 “没有,没有,多穿几天就适应了。”她抬头望着他,一脸娇俏含羞,若说不是沉浸在爱河,恐怕没人信了。 至少偷偷围观林路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也包括马路斜对面不远处的赵玉青,他此刻手上紧紧攥着份报纸,只觉胸口发闷,有些难以喘息。 他跟着水灯好些时日,总怕水灯一个女孩子会吃亏,如今她也算是个大姑娘了,到了和别人恋爱的年纪也是正常,只是他看着憋闷,心如刀绞,况且那人并非良人。 看到他们亲密搂在一起,赵玉青那套“发乎情,止乎礼”的价值观被冲击到破碎。 不该是这样的…… 两人吃完餐,岑沅陪着水灯回了贝当路的这处小公馆,岑沅从来也没有在这里留宿过,今晚他却陪着水灯回来了。 水灯双手撑在阳台的栏杆上,陷入一片思绪,岑沅走了过来,他倒了杯酒给水灯。 水灯想到两人第一次接吻,也是在喝完酒之后,她抗拒道:“阿沅我不会喝酒。” 水灯接过酒杯放到了一旁,两人第一次这么晚了还单独在一起,孤男寡女,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说起来今晚月光皎洁,犹如月笼轻纱,流泻生辉。水灯呆呆地望着月亮,想起上次赏月是同玉青哥哥一起的,虽然只不过离开哥哥和舅舅才一个多月,可她却很想回家了。 她有些惆怅,靠在岑沅肩膀上,“阿沅,我想回苏州看看舅舅和哥哥,我很想他们。” 岑沅搂过她的腰,拉进了彼此的距离,另外一只手握住她的柔荑,他垂眼望着她的脸颊,缓缓贴近水灯的耳畔嗤笑着说道:“水灯还是小孩子啊,这么大还想家。” 水灯没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只觉得是情人间的逗趣,娇嗔道:“阿沅你好讨厌啊,我舅舅和哥哥很疼我的,即使我不想他们,他们也会很想我的,我不可以这么没良心的。” 她说完身子放松,绵软地靠在他的怀里,“阿沅,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岑沅没有回答,却提了另外一桩事情,“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如果办成这件事,我就放你走。” 水灯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不是问他,要让她做什么事情,而是想以后还能见到他吗? 事实她也这么问了,“阿沅,那我帮你把事情办成了,我们还可以再见面吗?” 岑沅说:“只要你想见我,就可以。” 恐怕,你以后不会再想见我了。 水灯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朝他脸颊轻轻一吻,遂意地靠在他的胸膛,闻着他身上清雅的茶香。 岑沅却盯着某处,眼神莫测。 很多年后岑沅常常想起这一幕都是如同绞心劐肚,如果他是顺着那天那样的形势,好好爱惜她,从来没有利用她,辜负她,是不是他的后半生就不会这么追悔莫及了。 可是种什么因,结什么果,造什么业,还什么债。 幡然醒悟,悔之晚矣。 不过这已然是后话了。 第二十四章 今晚岑沅没有留宿在这里,他还是走了。 水灯觉得是该如此,不然她又该纠结有的没的了。 她有些难以入眠,如同寻常普通的天真少女,幻想着她和岑沅的无数种可能。 水灯才知道为什么岑沅非要她留在上海陪他了,他应该是喜欢自己的,或许是对自己一见钟情?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肖想她了? 如果到时候岑沅真的放她走,她回到苏州看望舅舅和哥哥,她想自己还是会回到他身边的。 毕竟他们是恋人,她要是选定了一个人,就会陪伴他一辈子,如果他也如同自己一样的想法。 水灯洗漱完躺在床上,陷入爱河的少女,整晚胡思乱想的,心绪早已飞到九重霄外去了,甚至离谱地想到万一和岑沅结婚穿什么婚纱,生几个孩子,想着想着,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咧嘴笑出了声,脸上有些灼热。 少女的纯洁无瑕的爱慕之心,也如同水晶般易碎。 独独给了一人,没有珍惜呵护,你将万劫不复。 …… 今天阿才来接水灯的时候,车上还多了一人。 这人调皮地从车窗里,伸出头来,油腔滑调地朝水灯抛了下眉眼,“嗨。” 水灯有些奇怪,“林路?阿沅怎么没来啊?”她先上了车。 汽车前座的林路转过头来,“他有事要忙,今日没空,你去的地方,今天只有让我带你去了。” 林路心中暗语着,为什么这种缺德事非要我来做呢? 水灯没多想,车开到这条繁华的街,水灯看着这处地方的招牌有些显眼,“仙乐都”三个字有些熟悉。 林路和水灯两人下车,水灯才想起这是什么地方,宋美柔曾经说过她在这里工作,这里是个什么地方,水灯有些隐隐察觉到了。 进去之后,里面装修得富丽堂皇,前处有个巨大的半圆形舞台,只不过现在还未营业,灯光有些昏暗,人也没几个。 “林路,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水灯疑问道。 林路到了这处,却一言不发,水灯只好跟着他走到了后台,来人正是宋美柔。 “哟,赵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宋美柔一脸喜悦,扭摆着臀,上来拉住林路,“林经理啊,放心,赵小姐我会好好照顾的。” “你们是什么意思?”跟在后面的水灯蹙着眉,心情有些不悦,岑沅说今天会找她,可是人也没来,林路莫名其妙带她来到舞厅,事情的来龙去脉她都不了解,此刻她一头雾水。 水灯看着宋美柔的样子,总觉得宋美柔一脸不怀好意,她有预感,认为这绝非是什么好事。 “哎哟,赵小姐,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你以后来这里上班,我会好好照应你的。” “什么照应,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何时要来这里上班了?”水灯这会儿还不明白,有一股脑儿的疑问想要问岑沅,却只好瞪着眼前的林路,问他何意。 林路被水灯瞪得心虚,“是岑沅安排的,他没和你说吗?” “说什么,阿沅怎么可能让我来这里上班?” “咳咳,就是他……”说到后半句林路支支吾吾,心虚地低下了头。 “你胡说什么啊,我要见阿沅,你们这样整我,阿沅会生气的。”水灯绝不相信他会这么干。 两人昨晚上还缠缠绵绵你侬我侬的,怎么可能今天他就让她过来,到仙乐都陪酒当舞女。 水灯扭头就走,不想理会后头两人。 林路追上去,“哎,你先别走。” 宋美柔可没这么好说话了,不听话的姑娘还不懂怎么收拾吗? 她使了个眼色,手下就上来左右一边一个抓住水灯。 “你们干什么啊?你们这是逼良为娼,放开我!”水灯扭着身子抗拒,就是怎么使劲都挣脱不开,旁边两个宋美柔的手□□型高大彪悍,水灯如同一只柔弱的小鸡被拎着走。 她真的生气了,这样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可是挣脱不开,她只好一口咬在右边大汉的手腕,那人被咬痛松了手,她又去咬另外一边。 这被咬的大汉,见她又要咬人,伸手就是想来个一巴掌呼上去。 要是这一大巴掌真伸过来,不是掉一颗牙齿,那就是脸也要肿上个半个月。 林路慌忙拦住,“不能打,四爷吩咐了,脸千万不能打。” 宋美柔见阵,往水灯腰上掐了一把,“伺候男人不是什么难活,真的娼干的活可苦多了,你只不过陪人跳跳舞,喝喝酒,票子就赚来了,比娼可不知道要好多少,别不识相。” 水灯腰上的细皮嫩肉,就这样被这个老巫婆,恶狠狠地拧了一把,水灯瞬间老实起来,不挣扎了。 怎么可能呢?岑沅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 在仙乐都,水灯今天还只是见识见识其他舞女怎么陪酒跳舞,自己不用上场。 客人买了舞票进场,他们可以选人一起跳舞。 仙乐都是一家一流的舞厅,舞女不少,所以竞争也激烈,要是遇到穿着非富即贵的,她们会看眼色主动凑上去,要是同什么富绅新贵恋爱了,一次能捞到不少钱,手段更厉害点的,可能被他们娶回家做个姨太太享福也是有可能的。 与此热闹环境格格不入的水灯,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她看着来来往往人头攒动的舞群,感觉自己像个幽灵。 她在哪儿?她在干嘛? 她前几个月还在学校上课,和美美还有映珍一起学习和玩耍。 怎么今天就在这里当起了舞女了?这不对,这不该啊。 结束了半天的舞女教学,宋美柔见她呆愣愣的,想先提前放她回去想想清楚。 今天怕是第一次没适应好,宋美柔换上了一副柔和的面孔开导:“你都不知道其他不入流舞厅的舞女,都是怎么想着法子挤进仙乐都呢,你有这么好的机会,就应该好好把握。” …… 水灯不声不响,神游太空,就这么出了仙乐都的大门。 阿才很早就候在门口了,准备接水灯回贝当路的小公馆。 回到公馆,水灯跟个女鬼一样轻飘飘下了车,阿香上来和她打招呼,她也不应,一声不吭上了楼,关了房间门。 她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一下子倒在了床上,她想不通。 她真的实在想不明白,可是林路总是岑沅的人吧,还是他的亲信。 他的用意不会错的,他居然就是要她去陪酒当舞小姐。 她此时有一百个问题想问岑沅。 她想的入神,丝毫不知道窗户被人打开,有人利索地翻进了房间。 这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水灯差点尖叫出声,这人捂住她的嘴。 “嘘,是我。” 水灯扭过头才发现是赵玉青,她深感委屈,同时又夹杂着思念,顿时忍不住流下了泪。 她冲过去抱住赵玉青,将脸埋在他怀中着,嘴里呜咽着:“哥哥我好想你……” 水灯扑进他的怀里,他被撞得踉跄后退了两步。 赵玉青听她这么一说,就知道她一定过得不顺心。 只好心疼地搂住她,伸出手摸摸她的脑袋轻声安慰道:“我也想你,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回家。” 赵玉青这几天查到一些事情,发觉岑沅留水灯下来绝非是件好事。 “水灯,岑沅不是好人,我去报社和邱叔叔打听了,他那家公司是贩卖鸦片的,政府颁布禁烟令这么久了,都多少年了,他还在走私鸦片,你要是进了那家公司,岂不是和他同流合污,水灯,我今天就带你回苏州。” “啊?”水灯抬着头,朦胧的泪眼望着他,听了赵玉青这么囫囵说了一大段,像是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赵玉青跟了水灯有些日子,他只是没想到水灯还是岑沅骗了。那人让自己妹妹伤心了,不过只要有他在,他就会保护她。 “还有些事情来不及和你解释,你先和我走。”赵玉青赶紧说道。 “嗯,好。”水灯本来还沉浸在痛苦和失落中,这下子听到她的玉青哥哥要带她走,有了家人的出现,这下她心里安稳了许多。 等了一会儿。 水灯估摸着阿香大概睡下了,便和赵玉青从自己房间里的阳台蹑手蹑脚地翻了下去。 赵玉青虽然之前腿受伤,但身手还算灵活,他从阳台跳到旁边的一颗梧桐树上,再轻轻一跃,跳了下来。 他张开双臂,仰起头对水灯小声轻柔地说道:“水灯你别怕,我会接住你的。” 水灯要跳下去的时候她有些恐慌,可是一想到有玉青哥哥接住她,她就不怕了。 她闭着眼跳了下去,一下子坠落进了赵玉青的怀中。 “水灯我接住你了。”赵玉青温润的嗓音在她耳边轻语。 水灯在他怀中抬起头,看着他温柔璀璨的星眸朝她笑耀着。 很踏实。 第二十五章 夜色昏暗,这兄妹二人紧牵着手在寂静宽敞的街道上狂奔。 这座城市,此刻对于他们而言,已成了是非之地,他们只想尽快离开。 两人身上都没行李,一身轻便,赵玉青只带了必需要用到的钱,打算带着水灯连夜赶回苏州。 他之前调查岑沅,在报馆上班的邱月明那里得知了些十分隐匿的消息,知道岑沅此人绝不是什么好人,他怕水灯长久以往呆在岑沅身边,到时候会深陷这摊泥沼无法抽身。 作为兄长,他决不能坐视不理,就决定先带着水灯走了,一切事情等回到苏州再商量,到时候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两人脚步匆忙紧促,可是才走了不过十来分钟。 这僻静的街道上,后头就迅速跟来了几辆车,车子前面的车灯照亮这条幽暗的街道。 不好! 赵玉青察觉时,来人已经围住了他们。 “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儿?”岑沅有条不紊地下了车。 今天他居然没穿西装,换回了以前的长衫,气质清冷疏离。 水灯看着他,仿佛前几日温柔和善的他不见了踪影,恢复成第一日见到他的场景,那时的他也是这般冷冰冰带着嘲讽的眼神。 “才一日没见你,你怎么就要走了呢?” “你这样很不乖啊。”他朝着水灯走近。 岑沅的声音平时听着清越悦耳,此刻却让水灯觉得低沉凛冽,她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赵玉青走上前一步用身子挡住了岑沅对水灯的视线。 “岑先生,请放我们离开吧,如果你需要什么,到时候我们会奉上其他谢礼,只是水灯不能一个人留在上海。” “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岑沅斜觑着眼,此刻显得颇为不悦,声音越发低沉阴恻。 赵玉青这样的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这样同他讲道理,自然是没资格的。 …… 赵玉青和水灯就这样被强制裹挟上了车,来到这一处偏僻的仓库,水灯倒是被慢慢请下了车。 赵玉青的待遇就没这么好了,他被粗暴地扔到了地上,被岑沅的手下拳脚相见,他双手护住头,还不忘在夹缝中担忧地看着水灯。 水灯见自己的哥哥直接被他们扔到地上就是一顿招呼,瞬间慌了神。 水灯焦急制止喊道:“你们干什么啊?别打了,别打了!”她一阵心惊,连忙要冲过去护住赵玉青,却被岑沅的几个手下拦住。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不要打我哥哥了!”她看着赵玉青被打得嘴角都渗出了血丝,吓得不停啜泣。 岑沅倒是悠闲得很,林路不知道从哪里搬出一张座椅。 这时他却以一副散漫恣意的姿态坐了下来。 水灯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她仰视着正悠哉坐着的岑沅,像是痛心疾首。 她抽噎道:“阿沅你骗我。” 他优雅又慵懒地翘起二郎腿,那张好看的薄唇轻启道:“怎么能说是我骗你呢,是你理解错了。” 水灯眼眶里又漾起满满的泪,如珠般的泪水就这么滑落下来,砸在了地上。 她眼神木讷呆滞的,一时间如同堕云雾中,嘴里喃喃道:“是我想错了吗?” 岑沅对她哂笑道:“对,当然是你想错了。” “你要是想开了,做完这件事,我就放你永远地离开。” “要是我不答应呢?” “先别急着拒绝啊,先听听是好事坏事,恐怕你还不知道你舅舅在苏州的纺织厂快经营不下去了吧?要是这几单刚谈成的生意吹了,你们家那么多工人怎么办,你舅舅怎么办?” “你威胁我?” “如果你办成了这件事情,不但我放你走,还会给你家的纺织厂注入一笔资金,想必赵家很需要这笔钱吧?不信你问问你哥哥。”岑沅斜睨了一下赵玉青。 岑沅抬手示意,一旁的人马上停下了手。 “咳咳,水灯你不要听他的,没有的事情。”赵玉青蜷缩在地上,模样狼狈不堪,嘴里不停地咳血。 “啧啧,你哥哥怎么骗人呢?”他一抬手,手下又朝赵玉青踹了两脚。 赵玉青痛得□□出声,双手搂紧腹部,蜷起了身子。 水灯惊呼出声:“哥哥!” 她惊恐至极,很害怕玉青哥哥会被打死。 她泪眼模糊地看着赵玉青,恨不得那两脚是踹在她身上。 她急于应道:“我答应你!只求你……只求你不要再伤害我哥哥了。” 她轻飘飘无力地说出这句话,却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一时间心如死灰,一脸衰颓。 岑沅淡然地笑了笑,“这才乖。” 水灯察觉自己胸口像是被人用刀狠狠捅了进去还不够,这人还握着刀柄残忍地转动,时刻搅动她的血肉和心脏。 她这时脑袋昏昏沉沉的,不合时宜地抛出一句话,“你是不是真的从来都没喜欢过我?” 岑沅的眼神像是失望至极,不以为然道:“我以为你很聪明的,我留下你,当然是培养你为我做事情,你怎么问这种蠢问题。” 听到这句,周围的空气好像越来越稀薄,如同有人扼住她的脖颈,她只觉难以呼吸。 岑沅像是宠溺地满足一个任性孩子的无理要求,“罢了罢了,事成之后,你选择离开或是留在我身边都由你,你待我这般情深,我怎好意思,留在我身边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你来当我的姨太太也不是不行。” 水灯看他说出这句话的表情,竟觉得有些好笑,这些日子以来的痴情,简直像是个笑话。原以为是彼此二人间的两情相悦,到这时,他却作出一副施舍的姿态。 真是可笑至极! 赵玉青终于有机会喘息一口,他被揍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脸上还蹭了不少脏污,“水灯,你答应了什么?你不能做傻事啊,我……我没事的。”他撑起身子,朝着水灯勉强一笑,挤出一个不知是哭是笑的难看表情。 水灯擦了擦泪,即刻起身过去扶起赵玉青,“哥哥,我答应你,我们没事的,将来我们一定可以一起回家的,只不过你要等等我。” “你……”赵玉青咬着牙,忍着痛。此刻他额头都是冷汗,他捂住腹侧,嘴唇泛白,撑起的身子不由一软,倒在水灯身上。 “水灯,你不要答应他,千万不要,他不是好人……”说完支撑不住了,在水灯怀中晕了过去。 水灯抱着赵玉青的身体,害怕担忧道:“哥哥你怎么了?” …… 赵玉青一身落魄带着伤,就这么被人抬着送进了医院。 奈何岑沅的手下出手太重,赵玉青竟活生生被踢断掉了两根肋骨。 水灯见自己哥哥被送进了医院还是不放心,一路跟随,此刻她浑身发冷,悲愤交加。 悲的是一直以来疼爱自己的哥哥,竟为了保护自己被这样对待。愤的是岑沅这个人阴险狡诈,巧言令色。 水灯恨不得扑过去痛打岑沅这个混账东西! 水灯更恨自己识人不清,一头陷入虚无的爱情中。 回想起来这段时间自己的作为,简直就如同瞎了眼一般,不然怎么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居然对这种畜生动情! 竟还妄想同他…… 水灯现下一想起来曾经的天真想法就快要作呕,自己简直蠢得可笑! 她想到此愤恨地迅速抽了自己一巴掌,下手还不轻,像是为了惩罚自己,也想同赵玉青一起痛,抽完了这一巴掌像是舒服了许多,脸上的疼痛,也瞬间让她清醒了。 之前还云里雾里的,现下脑子清明一片,思绪都开阔了起来。 她肿着脸陪在病床边很久,见赵玉青迟迟未醒过来。 她一夜未睡,整个人显得疲劳又颓然,眼下还起了一片青黑。 医生说病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呢,但是已无大碍,断了的肋骨虽然已经处理治疗过,也要慢慢修养才能恢复,绝非是一时半刻能好的事。 水灯只好先回去收拾下自己,再去给赵玉青弄点吃的。 她想通了,只要让哥哥和舅舅好好的,她什么都愿意做。 只不过这次岑沅欠她的,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 仙乐都最近来了个新舞女,花名叫曼竹,人是真的水灵。 怎么个水灵法呢? 这女子相貌好,声音嗲,模样约不过十六七岁。 尤其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柔情似水看着你的时候,简直让人找不着东南西北。 她的那张小脸白皙软嫩,两颊擦了些许胭脂,桃花玉面,鼻子娇俏秀挺,粉唇微绛。 小嘴里吐出些柔柔的腔调,像是个苏州女子。 不过她说她是苏州人,听口音时而又觉得像是河北那边的,有客人刁难她,让她说几句苏州话的时候,她又说的有些洋泾帮。 至于她是不是苏州人无所谓,无人深究,主要这姑娘讨人喜欢,说话嗲嗲的,就算她说她是仙女,从天上飞下来的,他们都信,谁让她长得好看。 …… 这一日,沈锐白和同学一起来到舞厅寻开心。 不过这寻开心的主意和沈锐白是不搭界,他平时安静乖巧,爱好是读书画画,从无不良嗜好,还因为一直看书,看得眼睛近视配了副眼镜。 他推了推自己的戴着这副的圆框眼镜,抬头看了眼这家舞厅的霓虹灯招牌上面的三个字,名叫“仙乐都”。 沈锐白因为打赌输了,同学拉他过来仙乐都体验体验另外一番娱乐生活,这俩同学想把沈锐白这人拉进他们的圈子和阵营。 这俩同学就是祝湘怀和方崇,是仙乐都的常客了,经常没事晚上就来舞厅“蹦擦擦”。 沈锐白这人呆呆愣愣,身为一个男人,不懂情爱,平日只会死读书,但是为人却非常慷慨仗义,乐于助人。 沈锐白向来为人低调,却也异常有钱,有次学校为发生洪灾的地方募集捐款,他竟然足足捐了两千大洋! 班里人看的目瞪口呆,也从未有人意识到这人是个有钱的,他捐了那么多钱一句都没提,还是收钱统计的班长知道了,同班里人小声嘀咕,这才将沈锐白是个有钱人的言论传开来的。 沈锐白却推了推脑袋上的那副眼镜,轻飘飘一句,这是他平时存的一点零花钱而已,没有多少的。 没有多少,还捐了两千大洋! 班里人又重新审视了这个低调的书呆子,却惊奇发现他从头到尾,眼镜手表西装皮鞋,全是名牌,还是价格不菲的名牌,可他却从来没炫耀过。 大家吃惊道,这书呆子居然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开! 祝湘怀眼乌珠一转同方崇暗地里说:“盖则(这个)赤佬会装的,其实是个结棍(厉害)的,老有钞票的。”他拇指和食指搓了搓,猥琐的眼神中带了点示意。 方崇说:“个么寻他一道去白相(叫他一起去玩),喊伊册钞票(叫他出钱)。” 祝湘怀和方崇是班里出了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平时喜欢吃喝嫖赌,可惜家里零花钱管得紧,他们这时盯上了班里戆头戆脑,只会死读书沈锐白,打赌故意设局让他输,诓他一起去舞厅玩,然后让他出钱结账。 沈锐白其实老早看出来这俩同学设的局了,但是他性格比较乖巧通透,也不想和同学正面起冲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过来出点钱倒是无所谓,结完账找个借口出来就是了。 于是他便跟着这俩纨绔子弟来到了仙乐都。 第二十六章 祝湘怀一进仙乐都就撇下了方崇和沈锐白,去寻自己的老相好舞女艳春了。 方崇也急匆匆地去猎艳了,走之前眨了下眼对沈锐白示意:“锐白啊,身为男人这方面你应该懂的,你自己去随便找个舞女一道白相好了。”说完他拍了拍沈锐白的肩。 “哎,你……”沈锐白话还没说完,方崇就不见了踪影。 沈锐白打量了周围,这里男男女女灯红酒绿,嘈杂的很。让他很不自在,他摇了摇头,想着还是早点回去吧,这样还能多看几本书。 沈锐白推了推的圆框眼镜,周遭一圈人挤人很热闹,他侧着身子正要离开这里。 他刚走出人群,此刻有一道柔软的躯体倾斜倒进了他的怀中,这道躯体夹杂着一缕淡淡清幽的茉莉花香。 “小心!”沈锐白见她不小心扑了过来,慌忙想扶住她,却无意间搂住了她的纤腰,好柔软纤细的触感。 水灯心里正纳闷着呢,这破高跟鞋怎么穿都不舒服,还磨脚,摔了她一个趔趄,还好被人接住了。 她连忙致歉:“不好意思啊,先生。” 水灯抬头瞧见了这人的长相,一副学生模样,小脸白净,带着点稚气,两颊还有点婴儿肥,戴着一副圆框眼睛,黑发蓬松,就是眼神呆呆傻傻的。他身上穿着一身米黄色西装,内搭白色衬衫,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皮鞋,像个世家公子。 他样子看上去十分乖巧倒不像是个会来舞厅玩的人。 沈锐白看到了怀中女子的脸了,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比家里那些个人还像。 他直愣愣盯着水灯的脸,眼神焦聚在她脸上,不肯放过一丝的地方,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娘?” 水灯顿时笑意僵在嘴角,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这人看上去还挺正常了,怎么一开口就叫人娘,莫不是傻子?不然怎么喊她娘? 她站直起了身子,轻轻推开他。“你认错人了。” 她真有这么老吗?居然被人认错成了别人娘。 水灯摸了摸脸,摇了摇头,往舞池走去。 沈锐白才反应过来自己胡说了些什么,马上追了过去拦住,他急赤白脸焦急解释道:“女士,非常抱歉,我是看你长得非常像我早逝的母亲,才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实在是抱歉。” 沈锐白自己也十分吃惊,这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相似的人,不过他母亲早逝,如果不是家里有挂着的相片,他也恐怕早就忘记自己母亲具体的模样,还有多亏了自己父亲多年来不停地“温习”。 给他找了若干个后母,父亲娶了那么多房姨太太,有的是眉眼相似,有的是鼻嘴相似,还有的是脸型相似。 不过她们都比不上眼前的这位女子,这个舞女的长相和自己母亲有六七分的相似,其他三四分不同的是气质,她和自己母亲的气质不同,截然不同。 水灯忍不住捂住嘴噗嗤一笑,“你的搭讪方式真特别,你是想和我跳舞吧,来吧。” 水灯张开双臂示意他过来,见他还是那副木讷呆愣的模样,便走过去主动牵着他的手到了舞池中央。 沈锐白心中很疑惑,尚在纠结世间还真有如此相似之人,此刻却被人打断。 “你手搂住我的腰。” “啊?”沈锐白才反应过来身在何处了。 水灯想这人如此懵懂的,真的会跳舞吗?那他来舞厅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她主动拉过沈锐白的双手,贴在自己细软的腰上。 “你跟着我脚步慢慢来,记住别踩到我的脚。”水灯朝他娇嗔道。 “呃,可是我不会跳舞,好,我……我会尽力的。”沈锐白认真看着脚下,笨拙地跟随她的脚步。 他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对了,女士,你叫什么名字?” 他镜片反着光,眼神透露出一股纯洁,拿出一副学习的态度,在这个环境艰难地学着舞,显得有些纯情。 她踮起脚尖,凑在他的耳畔说道:“我叫曼竹,如果你要下次要来这儿跳舞,记得报我的花名找我啊~” 水灯小幅度妖娆地扭着腰,沈锐白的手不小心下滑了些,触到有些弧度的圆润,他瞬间明白那是什么。手马上往上收,脸有些温热。 “我叫……我叫沈锐白。” “沈先生啊,我记住你了,不过你喜欢我叫你沈先生,还是锐白好呢?”水灯尾音往上勾了一下。 “都……都可以。”沈锐白结结巴巴,觉得眼前的女子好似一个摄人心魄女妖精。 …… 水灯到点下班后,刚走出了仙乐都大门,就有阵凉风扑面而来。 她瞧见林路在门口,他嘴里叼着根牙签悠闲地靠在墙上等着。 水灯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有事?” 林路转头看向她点了点头,“嗯。”他这时换上一副正经的模样,吐掉嘴里的牙签。 两人一前一后同坐一辆车离开了这里,回贝当路的时候,林路在车上同水灯吩咐了些事情。 原来今天来舞厅跳舞的那个呆子叫沈锐白,是上海另外一个黑帮,长兴帮头目沈德武的独子,他从小到大都被沈德武保护的很好。 沈德武老早就把自己的生意染白了大部分,在他儿子眼里自己是个正经商人。 只不过沈锐白不知道自己的老爹背地里染指了鸦片生意。 长兴帮这些年一直和乾帮争法租界鸦片的垄断权,可惜两方势力相当,谁都不能独揽这项能赚钱肥差事。 私下两方势力也是斗争了多年,在各行各业都是。 沈德武这人原本是山东的某处山头上的响马,沈德武的他爹就是靠抢劫过路的商旅为生。大概是缺德事做多了,死了不少子女,不是早夭就是病亡,独独身下沈德武一个儿子。 沈德武这人也聪明,知道不能一辈子做这种□□掳掠的勾当,在他爹死了后,他刚成年就离开山头,带着些家财来沪做生意,年轻的时候捞偏门发了家,在上海稳稳地立了足。 之后沈德武娶了个当地的名媛,他的发妻生下沈锐白之后,没几年就得了病去了。 或许还是缺德事干多了,他这辈子也只有沈锐白这个独苗苗,故而将这独子保护的非常好。 沈德武有的隐蔽的弱点,他深爱自己的亡妻,后来娶的几房姨太太或多或少都与其亡妻有些相似。 本来他这个弱点可以隐藏的很好的。 可惜有房姨太太不甘心一辈子当人替身,和人偷情的时候,不小心告诉了奸夫。这事才渐渐张扬出去,虽然沈德武封锁了消息,但是还是有不少人知道了。 至于那房红杏出墙的姨太太自然早就身首异处了。 那次之后,沈德武的疑心非常重,要是硬往他身边塞人,他恐怕也会察觉。 原本岑沅是想把水灯这张牌安插在舞厅,再通过宴会让他们偶然相遇。 不过在计划前,发生一件意外的事,沈德武那不谙世事的宝贝呆儿子出现了。 沈锐白这人城府不深,或者说压根没城府。平日里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也无任何不良嗜好。 如果通过他下手,目标就好实现了许多,所以这也是今天林路来找水灯的目的。 对,要她转移目标了。 水灯来仙乐都已经半个月余,她跳舞学的很快,岑沅叫她来这里跳舞当舞小姐陪客人,其实另有目的,所以当普通客人真来吃豆腐,很快舞厅里的打手给收拾了。 水灯也明白,自己不过是他手中的一张牌,要选择一个最好的时机打出去。 她是有价值的,因为她有这张脸。 所以岑沅才想掌控她,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想要她,原来早就在这儿等着了。 水灯想到这儿苦笑了下,自己不该自作多情的,尤其是对岑沅这样没心没肺的人。 司机开到了贝当路的小公馆门口,林路在她下车前朝她嘱咐道:“你一切小心。” 水灯望着车窗外,目之所及的那所花园洋房仿佛是座巨大华丽的牢笼。 她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 她下车往这座牢笼走去,没有回头。 ※※※※※※※※※※※※※※※※※※※※ 各位看官点个收藏吧,鞠躬~ 第二十七章 当天回去后,沈锐白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他只好睁开眼望着天花板,起了其他心思,那缕清幽的茉莉花香沁人心脾,仿佛还在鼻息间。 他就是觉着奇怪,今天遇到的那个舞女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舞厅那种喧嚣嘈杂地方,总觉得有什么隐情,这也是他第一次因为一个女人而失眠了。 沈锐白连续来了好几次观察这个相貌和自己母亲有些相似的舞女,发现她有点特别,具体是什么说不出来,大概是她有种坚韧或者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和舞厅这样的氛围极其不搭? …… “曼竹有客人找你。” “好,我来了。”水灯今天穿了双平跟的黑皮鞋,果然走路顺畅了很多。 沈锐白推了推眼镜,自然地同她打招呼,“曼竹女士,你好呀。”正经得不像是来这里消遣的,事实也的确不是。 她疑问道:“你来找我跳舞的?” 沈锐白解释道:“不不不,我今天想约你出去玩。” 水灯狡黠地转了转眼珠,好似在考虑什么,“啊?你要我出台啊?” 他连忙摆了摆手,“不是的,绝对不是。我只是觉得我和你投缘,我约你出去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只要求你单纯地陪我吃顿饭。” 水灯笑了笑,爽快答应:“好啊。” 沈锐白和水灯在街上并排走着,路上两人的话都很少,双方不知道该交谈什么。他带她进了一家西餐厅,真凑巧,这家西餐厅就是岑沅以前带她来过的那家。 水灯表现得没有任何不适,沈锐白替她拉开椅子,她表情自然地就坐下了。 两人用餐期间,沈锐白准备好了措辞,开口道:“曼竹女士,我……” 她打断:“不用这么生分,叫我曼竹就可以了。” “好,曼竹,你……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是啊,有困难,且难以挣脱。她的思绪一闪而过,她说:“没有。” “那冒昧问一下你为何要去舞厅那种地方上班,那里三教九流,你一个女孩子在那里,很容易吃亏的。”沈锐白尽量委婉地说。 她没料到到这人会问这样的问题,“因为仙乐都工资高,陪人跳舞就能很轻松地赚很多钱。” 他好像是真的有疑惑,又继续问道:“是这样吗?那你为什么不找其他工资高,又轻松的工作呢?” 水灯皱了皱眉,一看这人没吃过苦,“我没有学历,门槛太高的工作别人也不要我,沈先生应该家境不错吧,不然怎么问的出何不食肉糜这种问题。” 被切好美味的牛排她一口都吃不进了,阶层不同的人,沟通起来实在费力。 沈锐白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的本意不是来说教的,焦急致歉:“对不起,可能是我眼界不够开阔,要是你需要我帮忙,我可以出一份力,我可以帮你介绍其他适合你的工作。” “帮我?真的?” 她想他们不过见面才几次,这人怎么就开始多管闲事了。 “真的。”沈锐白肯定地点了点头。 沈锐白仔细想了想,这个时代的女子沦落至此,想必是家里条件不好,且生活得十分不易,不然要是有饭吃,怎么会去做舞女呢?他顿时觉得自己驽钝至极,有些懊悔。 “你为什么想要帮我?”水灯盯住他镜片后面的眼睛,他的眼神是真挚单纯的。 沈锐白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她长得像自己的母亲,抑或是其他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 他缓缓开口:“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的人,当舞小姐可惜了。” 水灯放松了身躯,靠在椅背上,笑讽道:“呵,你恐怕还不了解,我这人好吃懒做惯了,你要是帮我介绍太累的工作,我可不乐意干。我只想每天不劳而获,有大房子住,有花不完的钱,这样的忙你也能帮吗?” 这样的无理的要求,恐怕没人会答应吧,况且他们又不熟。 沈锐白其实不怎么接触钱,平日里的衣食住行,都是管家准备的,他除了一些存了一些零花钱,平时基本不问自己父亲要钱。 再加上自己也没有什么金钱的概念,所以对金钱方面很慷慨。 但是再有钱也不能当个傻子,随便对个刚认识不久的人慷慨吧。 “我可以。” “……” 沈锐白真的说到做到,将水灯接到这处公寓。 这座西式公寓建了有些年头,位置也不错,是沈锐白生母留给他的遗产,楼上房间很多,这些年从来没出租过任何一间,一直都空着。 “这处公寓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你想住哪间就住哪间,你可以挑最大的那间住。零花钱的话,我每个月都有一些,因为我不想靠我父亲,我自己有兼职给报社写专栏,每个月稿费也有不少,这些钱都可以给你。” 水灯扫视了周围,这住的地方还真不错,特别宽敞。她有些惊诧地望着他,“你在开玩笑吗?” 沈锐白收起了笑,“我是认真的。” “曼竹我看你言语间,不似没读过书,你还年轻,不应当在这种酒色场合呆一辈子,这样没有前途,又容易……总之,我会为你找一份能让你糊口又轻松的工作,你不要去仙乐都了好吗?” 水灯见他表情颇为认真,单纯的模样有些同自己的哥哥赵玉青相似,她想他们是不是都一样善良呢? 沈锐白想更走近一步同水灯说话。 她却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恍惚地看着他,说了句“十三点。” 于是她就如同被鬼追一样,头也不回地跑了。 她跑到很远的地方,直到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来靠在墙上直喘气。 她想她没有办法欺骗这样善良的人,她实在不行。 她不是岑沅那样的人可以随意玩弄别人的人。 她不行的。 …… 水灯今天叫阿香煲了排骨汤,她拿着一个铝制的汤桶装着,来到医院看赵玉青。 赵玉青依旧还在养伤,气色不是很好,水灯想着法子,每天煲点有营养的汤给他喝。 水灯进了病房,准备倒碗汤给他喝。 他靠在病床上,咳嗽了几声,他担心水灯,这几日总是愁容满面,“水灯你能告诉我,你和岑沅做了什么交易吗?” 水灯拿起汤匙,想喂他,安慰道:“哥你别问了,放心吧,不是什么难事的,很快我们就能回苏州,你要相信我。” 赵玉青问过好几次了,见她还是不肯说。 他只好气馁地闭了眼睛,撇过头,感觉自己时刻躺在床上,像个废物。“水灯,我是不是很没用,身为兄长,却保护不了你,反而跟着你一起骗父亲。” 她只好放下碗,“舅舅身体不好,哥你可千万不能和他说这件事,我怕他担心,身体会出毛病。”她朝赵玉青弯了弯嘴角,握住他的手安抚道:“哥,你不要想太多,我真的没事。” 赵玉青躺在床上养伤,自己什么都不能做,深感无力。居然要水灯为自己到处奔波,他实在是躺不下去了,可是他现在又能做什么呢? …… 沈锐白这人平时只是对学习持之以恒,可是他居然对第二件事也这般持之以恒。 他居然每天都来找曼竹,也不找她跳舞,却老是报她的花名。 他认为曼竹不肯接受他这样无故的馈赠,这样言行不一,说明她根本不是爱财之人,不然自己表露出有钱的姿态,她早该贴上来了。 沈锐白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 水灯有些头疼,“你每天来找我到底干什么?” “我只是想帮忙你,可是你不接受我的帮助。” “仙乐都的舞女百来个,你为什么非要帮助我,你去帮别人发你的善心不行吗?”她不想伤害这般良善之人,想避开都不行,他还每天都过来找她,让她苦恼万分。 “你和她们不一样。”他笃定道。 “哪里不一样,你怎么就看出来的?”水灯有些好奇。 他想了想说道:“总之就是不一样,很多地方都不一样,我就是看得出来。” 水灯也不逼他,望着他干净的双眸问道:“沈锐白,你是不是别有所图?” “哪有。”他眼神有些飘忽。 “真的没有?”水灯盯着他的表情一直没放过,她表示怀疑,“你这般殷勤,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我吗?难道是我想错了?” “啊?没有,没有,不是!”沈锐白突然闹了个大红脸,心想似乎自己已经被她看穿了,只好嘴上下意识否认。 “原来你不喜欢我啊,哎,真是可惜。”水灯一脸失落惆怅的表情,很是惋惜。 沈锐白心想是该承认呢还是不该承认?可是喜欢一个人,不承认那就永远没有机会了。他瞬间想通。 “没有,没有,我其实……是喜欢你。”他结结巴巴承认了。 本来他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一个舞女,他总以为自己将来会喜欢一个端庄典雅饱读诗书的淑女。可是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没道理的,就像他就是忽然喜欢上了她,晚上睡觉老想着她,不睡觉即便是读书也想着她,满世界都是那缕带着茉莉花的气味,就是躲不掉,就这样把他的魂都勾跑了。 水灯依旧盯着他看,舞厅有些暗,但她看到他脸上的紧张拘谨。 沈锐白此刻脸上一片通红,爱情虽然来得快,但是他此刻不应该拒绝,便说出自己真心话了。 “好,我知道了。”水灯暗自叹了口气,是不是真的躲不掉了? 她牵过沈锐白的手,问道:“你真的愿意带我走吗?” “嗯!”他此刻有些欣喜若狂。 第二十八章 水灯就这样和沈锐白在一起了,她住进了他安排的公寓,他又给她介绍了一个报社端茶递水的轻松活。 这家报社是沈锐白的同班同学田晴媛的父亲开的,本来沈锐白在这家报社的一个小版块写写专栏也是这位同学介绍的,正好报社缺个端茶递水的,沈锐白就想到让曼竹来试试。 活的确不累人,这日沈锐白趁曼竹刚刚下班,就来找她。 他心情雀跃,脸上都是笑意开口道:“曼竹,我今天拿到稿费了,我带你去买新衣服吧。” “你赚了很多钱吗?这么急着给我买新衣服。” 沈锐白的稿费的确也不是很多,“没事,我攒着好些钱呢,你看上什么尽管买,够你花的,别拘着。” 水灯见他的确单纯,在一起这些天,两人除了牵手,从未有过任何逾矩的行为。 他倒是时刻想着她,心心念念都是她。 两人先去吃了顿西餐,又去了家有名的洋装店看看。 这家洋装店出了名的价格不菲,都是新款进口的服饰。 水灯逛了一圈,并没有打算让沈锐白花钱买。 她其实看中一条很特别的洋裙,两边短袖是飘逸荷叶边,裙子长度适中,高领一圈围着丝带蝴蝶结,裙子上的图案是浅色的花朵,腰间用一条宽大的丝带系住打成一个蝴蝶结。款式质感很清雅,她多盯了两眼,都被沈锐白发觉了。 沈锐白在恋爱中居然变得心思十分细腻,观察到她仅仅多看了这条裙子两眼,就猜到她喜欢,就提议道:“曼竹你喜欢这条吗?那就去试试吧。” “不用了。”她拒绝了。 “你是嫌麻烦吗?那好,那就别试了,直接买下来吧。”沈锐白同老板说直接要买。 水灯刚想阻止他,却在门口望见一个曼妙高挑的身影走了进来。 洋装店的老板说:“小姐,你的眼光真好,我们这家店的洋装的确出了名的,不过这条裙子前几分钟就已经有人预定了买下来,叶小姐刚刚出去,说过几分钟就回来拿,哎哟,您看这人正好来了。” 来人一名样貌美绚丽的女子,娥眉如烟,双目澄澈,五官的确脱俗,眉眼古典清雅。 水灯见这女子身材有些高挑纤细,穿着平底的皮鞋,却还比自己高上一个头。 话说这高挑的女子也算是在上海滩颇有知名度的一个人,本名叫叶蕊轩,是个角儿。这艳绝上海滩的坤伶谁不认识。 洋装店的老板赶忙上前去招呼了。 这多少人是叶蕊轩的戏迷,给她砸过钱,捧过场。她的声音宛若黄莺,戏腔清亮悠长。而且这上海滩乾帮的四爷都给她捧过场子,这女人可是真的厉害又漂亮。洋装店的老板不禁心里感叹:这种名角儿能光顾这里,真是蓬荜生辉啊。 叶蕊轩之前一眼就相中了这条特别的裙子,“老板,帮我把那条裙子包起来吧。” 水灯同沈锐白说道:“锐白,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这条裙子,我们看看别的吧?” 沈锐白有些失落,仿佛那条裙子是自己的穿不到一样。第一次想给自己女朋友买喜欢的东西,就这样错失了。他小声喃喃:“可是……可是我今天答应给你买裙子了。” “走啦,没事的。”水灯反过来安慰沈锐白。 好在叶蕊轩也不是横刀夺爱之人,看着这两小年轻眉来眼去,顿时觉得有些羡慕。“小姑娘你也喜欢这条裙子吗?我以为这裙子没人看中呢。那我就不跟你们抢了,老板,把这条裙子给他们吧。” 洋装店老板心想这名角儿气度果然不凡,还有成人之美的美德,道:“行行行,我马上装上。” 叶蕊轩朝水灯笑了笑,“我走了,你们慢慢看。” “好,谢谢。”沈锐白笑呵呵地道了声谢。 叶蕊轩空手回到了车上,转头对那人说起这件有趣的事情,“刚刚有对小情侣,小姑娘看中我那条裙子,她男朋友非要给她买,我就让给他们了,热恋中的小情侣甜蜜的很,让人好羡慕。” 岑沅轻抬了眼眸望向车窗外,“是吗?” 叶蕊轩口气带着欢愉说道:“是啊,四爷。不信你瞧瞧,他们出来了,小姑娘和他男朋友真是般配,郎才女貌的。” 沈锐白牵着水灯的手,同她十指紧扣。两人走出了店门口。 水灯忽然踮起脚,朝沈锐白的脸颊轻轻吻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头,吃惊道:“曼竹你……” “喜欢吗?”水灯凑近问他。 “喜……喜欢。” “我也喜欢,我很喜欢这条裙子,谢谢你啊锐白。” “你……你喜欢就好。”沈锐白顿时两颊泛红,他牵着她的手离开,脚步有些飘飘欲仙。 岑沅的脸色平静莫测,让人捉摸不透。 叶蕊轩坐在车里,才感觉气氛开始有些压抑不对劲。 岑沅低沉带着凉意的声音响起,“开车。” 水灯察觉到背后似乎有股不善的目光灼烧着她,回过头去,却发现没有任何异样。 …… 水灯住的这处公寓房间又大,屋子显得空荡荡的,整个公寓又只有她一个人住,说不害怕是假的。 闲着无聊,她在卧室里的阳台养了一盆百龙角,和几盆叫不上来的小花。是在集市上随意挑选买回来的,想给房间增添点生活气息。 这会儿她正给几盆花儿浇水,沈锐白就来了。 自从她上次主动亲吻了沈锐白,两人关系更亲近了。 沈锐白喜欢和恋人触碰之后暧昧的感觉,他很乐此不疲。他抱住她,迷恋地嗅了嗅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此刻怀中香软的躯体是他魂牵梦萦的。 他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继而握住她的双手,他看着她认真言道:“曼竹,我有话同你说。” 她见他一脸喜悦,瞧着他镜片后面一双的明亮的眼睛此时弯成两道月牙,嘴角也兴奋地上扬。 她莞尔一笑问道:“锐白,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啊?” “曼竹,我希望以后我们能永远在一起。我准备出国留学,是之前就有这个打算的,如今我遇到了你,我想带着你一起去,我跟我父亲说了,我有女朋友了,我希望你和我结婚,作为我的妻子,然后我们一同出国深造好吗?”他眼神满怀希冀。 沈锐白此刻是深爱曼竹的,他的未来计划里是有曼竹的,且占据重要部分。但是曼竹是曼竹,水灯不是曼竹,当初取花名,在仙乐都那种地方,她不想玷污娘亲给她取的名字。 可是曼竹不是好人,曼竹是为了目的接近沈锐白的。 沈锐白这样善良又优秀的人,前途大好一片光明,水灯明白她根本配不上他的。 如果此刻把他拉下水,让他不能出国留学,她真的下得了手吗? 水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好搪塞,“锐白你突然说这件事,我有点反应不过来,让我再考虑考虑好吗?” 如果是普通人听到可以能出国留学,有学习的机会,是天大的好运,千百个万愿意。可是水灯是不可能跟他出国的,她有舅舅和哥哥,不能抛下他们,况且她不是沈锐白真正的恋人。水灯当初接近他,骗他,说自己是孤女,没有任何亲人,才去舞厅讨生活的。 沈锐白方才还一脸喜悦,现在明显嘴角僵了下,他马上缓过神来,“没事没事,这么大的事情,你是要考虑考虑的。你不用担心,你嫁给了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他揉捏着水灯细腻的双手。 水灯望着自己的这双手陷入了回忆,这双手曾经也粗糙过,被她的玉青哥哥细细呵护过,他用药膏把她手上的茧子褪了下来。她回到赵家后,从来没吃过苦,锦衣玉食。舅舅和玉青哥哥对她很好很好。让她上学,想把她培育成淑女,过几年还会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她的一生本应该在他们的疼爱下度过,如今发生了一些波折,她不能抛弃他们。 她的哥哥和舅舅这么好,她应该回报的。人不能没良心的,赵玉青为了她被人揍了受了重伤,还在医院躺着。有这么好的亲人,她是绝不可能抛下的。 沈锐白紧握住她的手,似乎在同她说什么,“曼竹,我们去照相吧,我想和你合拍一张照片。” 她瞬间回过了神,点了点头。 “嗯。好,那我换身衣服。” 水灯换上了那条沈锐白给她买的新裙子,还特地擦了些胭脂,抹了口红。 两人牵着手,来到了这家新开的照相馆,拍完了照,要后天才能取。 沈锐白拉着她去看了一部新上的电影。其实电影演的什么,水灯已经完全没有心思看了。 沈锐白问她电影好看吗,她只好敷衍说好看。 他大概也察觉到她心不在焉。 “曼竹,你是不是不愿意?”沈锐白停下了脚步,语气失落又难过。 “啊?”水灯知道是自己迷惘的状态影响到他了。 “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我?”沈锐白转过身问她。 水灯看着他可怜兮兮的表情,仿佛自己是抛弃了一条黏人小狗的坏主人。她连忙解释安抚:“锐白,我没有不愿意,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太快了,我们认识没多久,你都没有认清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就想和我结婚,会不会不够慎重。”毕竟她的目的不纯,而你沈锐白却完全没有察觉。 他语气心酸极了,“是我唐突了吗?可是等我留学回来了,你恐怕早就嫁人了,不如早点和我结婚,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我想早点娶你,不行吗?”沈锐白怕她被别人抢走,他心中所想:遇到对的人,早点结婚不是更好吗? 只是他还没看过人世间的污浊,想法太过于天真。 水灯见他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于心不忍。她上前一步,踮起脚,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别难过了,我是愿意的,只是我再考虑一晚上,可以吗?明天就答复你,很快的。” 一个吻安慰这个单纯天真的男孩子,他情绪马上稳定了,表情羞怯又满足。“好。”他也迅速在她唇上一触,瞬间分开,像是在回礼一般。 “那你可要仔细慎重地考虑,我等你的好消息。”他表情凝重,语气认真地叮嘱道。 沈锐白送她回了公寓,然后自己回到家,其实他早已乐不思蜀,这一晚上怎么都睡不着,在又是期盼又是亢奋的心情中渡过了一晚。 第二十九章 水灯下班刚走出报社,就被人拦了住。 这人压低了帽子,低声说道:“四爷让我接你回去。” 水灯见帽檐下那张脸是林路,收起讶异的神色,想着自己已经和他们好些天没接触了,今天突然要她回去了,她猜想是不是又其他事情交待。 她只好跟着林路走,两人一前一后,稍稍隔着些距离,走到了隐蔽处两人上了车,车子开回了贝当路。 林路在车上说今天岑沅会来,应该是有事情交待。其他也没有说什么。林路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就匆忙走了。 到了小公馆,阿香已经准备好饭菜了。水灯随便吃了点就上了楼。 她想着今晚应该留宿在这里,就不回沈锐白的那处公寓了。只是没来得及同锐白说,只好明天再解释了。 水灯洗漱完,在阳台坐了会儿,可能是最近心思比较重,她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有些犯困,眼睛一阖上,就不自觉打了个盹。 …… 岑沅今天被事情耽搁了,来的有些晚。 一进门阿香就热情招呼,“先生,赵小姐在楼上呢,我这就去泡茶。” “不用。”岑沅摆了摆手就上了楼。 水灯斜趟着闭着眼,夜里凉,有几阵舒爽却也冰凉的晚风轻拂过。她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她直起身子,双臂抱住,用手掌蹭了蹭胳膊,身上起了鸡皮疙瘩,感到的确有些冷。 她准备站起身披件衣服,看到对面正坐个一个许久没看到过的人。 阳台没有灯光,光亮是从房间渗透出的。昏暗的光线,让她一开始没看清楚脸,被吓得差点叫出声。 水灯拍了拍胸口,“你来了啊?” 岑沅站起了身,双手撑在阳台的护栏上,清雅略带低沉的嗓音响起,“怎么?不欢迎我?” 她笑一声,“这里是你的地盘,我有什么欢迎不欢迎的。我才是寄人篱下的那个。” 说完这句,水灯走了几步回了房,披了件羊绒披肩。 她刚想转身,岑沅从后头抱住了她。他有些疲累,下巴靠在她的颈窝里磨蹭。他叹了口气,“怎么办?我改变主意了。” 他以为他会讨厌所有女人触碰的,至少他认为这辈子都不会在意任何人,可是为什么看到她亲吻别人,心里会不悦呢?不该是如此。他想试试,证明他不会在意任何人的,只不过是从来没体验过的新鲜东西。 岑沅就是这样的人,只要自己想要什么就坦然接受,从来不会逃避。 这是他第一次在意一个女人,他想弄清楚这种情感,这种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爱就爱,恨就恨,想要玩弄就玩弄。他向来这么恣意,不过对于女人这方面他之前从来不感兴趣。这次难得遇到感兴趣的,他当然不需要克制。 他开始舔咬怀中人的耳垂,可是她却开始挣扎。 “你干什么啊岑沅?”她不解他忽然做出的这番举动。 岑沅箍着她的腰不放,用强制的口吻说道:“从明天开始,你不准见沈锐白。” “你到底想干嘛?有话就好好说,先放开我行不行?”她不懂岑沅这个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此刻他的举动,她非常难以理解。 她在他怀里使劲扭动想要挣脱,可他却直接转过她的身子。 将他那双好看的薄唇就这样贴紧她的,他绵绵密密地吮吸她的嘴唇,将她的舌勾进他的口腔吸舔。 好霸道的亲吻方式,她有些招架不住。她披肩也随着激烈的动作掉在了地上。 他将她推倒在床上,硬扒了她的裙子。他眼里急促地闪烁着渴望和□□。 水灯捂着身子,气急败坏地质问道:“岑沅,你发什么鬼疯,当初玩弄我,看不上我的是你,如今你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了吗?你真是个神经病。” “谁说我看不上你?”岑沅一只手轻巧地扣住她的两只手腕在她头顶,男上女下,绝对倾轧的姿态。 他喷着热气在她的脖颈间。“明明你当初答应我的,现在我想怎么改主意就怎么改主意。” “你……”你个王八蛋,畜生,死淫贼…… 水灯只能腹诽这个神经病,她可以不看重这样东西,毕竟最重要的舅舅和哥哥。 他要拿走这件东西的话,她也没办法抵抗。她不可以失去舅舅和哥哥,和亲人比起来。 只是陪他…… 所以委屈一下也没什么。 她渐渐软下了身子,眼神冷了下来,嘴里妥协道:“你轻一点。” 岑沅听到这句话,手上的动作也软了下来,他不再扣着她的手腕。 …… 天刚破晓,东方拔白,几缕有活力的光亮照进阳台,死气沉沉的卧室渗透进阳光。 沈锐白才发觉曼竹一晚上都没回来,他在曼竹的房间枯坐了一夜。 原本约定好,她昨日就应该告诉他,她到底要做什么决定,可是她不见了,他到处找了,报社的人说曼竹下班就回家了,他去常去电影院和西餐厅找了,甚至回了仙乐都找她,都找不到他的曼竹。 他只好先回了公寓,他想她一定会回来的。 他心里恐慌至极,一夜没睡,眼下起了青黑,又是一副难受到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他整晚都在反反复复安慰自己,曼竹一定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她不会不愿意的,也不会躲着自己。她一定愿意和自己走的。对,没错的。 他坐在她的床上,冥思苦想了一夜,也想不出什么头绪。他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或许坐的时间太久,血液有些不畅通,腿都有些麻了,他缓了一阵。 他走向阳台,盯着那盆朝气蓬勃的绿葱葱百龙角,给它浇了些水。 …… 水灯一晚上被岑沅弄得精疲力竭,她想他这个人是个畜生吗? 她起床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她撑起身子,挪动着酸软的双腿,扶着墙一步步艰难走进浴室的,而岑沅早在薄晨刚出时就离开了。 水灯坐在梳妆台前,仔细地梳妆,化了个精神的浓妆,擦了颜色很艳的口红。 她照着镜子,今日的装扮竟过分的浮夸,活像个暴发户,把什么值钱的都穿戴上了。 她想是该解决一些事情了,快刀斩乱麻,她不应该耽误和欺骗他这样的一个好人。 阿才载着水灯来到公寓的楼下。 沈锐白像块望妻石,一动不动地站在阳台看着楼下,发呆许久。 这时,他见有一辆黑色福特篷车开到楼下,而他的曼竹从车上下来了。顷刻间,他转身就往楼下跑。 水灯今天穿着一身白色刺绣绸缎旗袍,袖边袍边滚了花边,简洁中带着华贵。耳朵上带了显眼的昂贵的红宝石耳环,和平时娇俏明丽的姿态不同,今日更加明艳,顾盼神飞。 水灯进了公寓,在大堂站了会儿,沈锐白慌慌张张从楼下跑了下来,过来就是一把抱住她。 “曼竹你昨晚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我很担心啊,不要再离开我了。”他双手紧紧搂住她,勒得她差点喘不上气。 他抱了好一会儿,确定人的确在自己怀中,放下悬着一整晚的心了,才渐渐松开她。 他直奔主题,“曼竹你考虑好了吗?” “嗯。”水灯早就准备好了腹稿。 “那你……”沈锐白又害怕又期待。 “我们……我们分手吧。”水灯话音刚落。 “你说什么?”沈锐白手抓住她的双肩,语气很是委屈,“曼竹不要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水灯神色冷漠,姿态坚硬,没有转圜的余地。 沉默了片刻,他整理好思绪,继续开口。“可能是我太急了,你不想和我出国留学我能理解,可是为什么要分手呢?” 他又继续道:“曼竹你不是喜欢我吗?当初在仙乐都你愿意跟我走的啊。”他眼眶隐隐泛红,实在不愿接受她这样的决定。 水灯作出一副跋扈的姿态。 “当初不过是见你有些钱,以为跟着你能让我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你呢?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让我去端茶递水,我在报社工作一个月才赚几个大洋?我在仙乐都要是继续呆着,肯定能傍到更有钱的,我后悔跟了你个没出息的。” 沈锐白焦急解释:“不是的,曼竹,我只是不愿意轻视你,我以为这样能让你找到自己的价值,这样才能区分什么是对的什么错的。我不知道你原来不愿意这样,是是,都是我的错,是我不理解你。我们结婚后,我绝不让你吃苦,绝不让你上班,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不好?” 他又补充,“你不想工作,不想出国留学,那我就陪着你,真的别说分手。”他言语中带着恳求。 水灯表现的莫不在乎,“呵,晚了。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找到新的目标,比你更有钱的人,我做他的姨太太,从此以后我就可以享福了,咱们就当做没有过罢,你听清楚了吗?” 她故作一副轻浮浅薄无知的模样。 沈锐白,今天你或许会伤心一会儿,但是我们注定没有结果的,你有大好的前途,去出国留学,从此以后就当做从来没认识我才是对的。 沈锐白终于忍不住了,此时讶异多过于伤心。镜片后面他的双眼睁大了,眼睛泛红,蓄满泪水,两行清泪决堤滑落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漂亮艳丽的女人,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两步。怎么会这般肤浅轻佻,这般陌生?可他的曼竹才不会拜金的。 所以眼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对他说这般狠心的话? 他死死地盯住她,觉得竟有些不认识曼竹了,或者说他是不是根本从来就不认识、不了解曼竹? 沈锐白不明白,才一晚上没见,变化却如此大。 “是这样吗?你的新目标是谁,多有钱?” 他语气恹恹地问道,实际心已经被她搅碎。 他眼前好似被一片迷雾笼罩,他看不透她。 水灯攥紧了拳头,下定了决心,再于心不忍,此刻也必须尽快把戏演完,早日断干净才好。 这样以后就再也不会伤害他了。 她回答:“乾帮的岑四爷听过吧?他可疼我了,给我在贝当路买了栋洋房,还给我配了司机佣人,我现在不愁吃不愁喝,可开心了。终于不用再上什么破班了,在报社一个月赚那几个大洋,给我买条裙子都不够。” 她白了一眼沈锐白,“听懂的话,你以后就别来找我了。”她趾高气昂地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尖细的鞋跟在木地板发出“噔噔蹬”的响声,她迅速地迫不及待地想逃离这里。 今日说出这番话来伤害他,她简直内疚得快要窒息了。 可是,真的对不起,锐白。 她喘着粗气,上了汽车,“阿才,快走。” 她怕自己绷不住了,怕露陷。 她眼眶红红的,车子离开了公寓一段距离,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出声,可还是忍不住,呜咽出声。 阿才听到了后座压抑又悲痛的哭声。心想,造孽啊。 ※※※※※※※※※※※※※※※※※※※※ 求收藏,评论~(ˊo????o???`) 第三十章 沈锐白被莫名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他软下身子,颓坐在地上,眼神一直凝视在她离去的方向。 她就这么走了,要和他分手,她不要他了。 他弯起腿,抱住膝盖把头埋了进去,悄悄哭出声。 单纯的男孩第一次尝到失恋的滋味,太苦涩了。 沈锐白魂不附体地在大街上游荡,本来今天约好同她一起去取相片,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 到了照相馆,老板见只有他一个人,随口问了句:“你女朋友今天没来吗?” 沈锐白推了推眼镜,随口编了句,“她有些事情忙。” 取完了相片,他呆呆伫立在路边,盯着相片许久。 照片上的两人都笑的很开心。 那天,曼竹穿的很漂亮,穿的是那条他给买的裙子拍照的,两人一开始拍照距离隔得有些远。 照相的师傅说,小情侣照相可以贴的亲密些。 他写才主动搂过曼竹的。照片里是两人甜蜜依偎在一起看着镜头,明明一副幸福的光景。 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毫无预兆,他实在想不通,也接受不了。 “喂,沈锐白。” 沈锐白正暗自神伤,察觉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他抬头,见来人是他的同学祝湘怀。 祝湘怀刚刚从旅馆出来,之前在旅馆和他的相好艳春快活了一番。出来过马路的时候,正好看到他的同学沈锐白,他贼溜眼睛一转,瞬间又有其他心思了。 祝湘怀问道:“哪能啦(怎么了),作撒面孔难看来吆西(怎么愁眉苦脸的)?” 沈锐白迅速收起手中的相片,“没事。” “今朝一道去舞厅白相吗?”祝湘怀吊儿郎当问道。 “不去。”沈锐白闷闷不乐,转头就想走。 祝湘怀一看这戆头戆脑的小子不太对劲,照理说沈锐白平时从来不会这样拂了别人的脸面,他不是这种性格。 “怎么?爱上哪个女同学了,被人甩了?”祝湘怀的第六感在情爱这方面极为准确。他颇有点看戏挑弄的意味,这书呆子平时只会死读书,成绩好的很,居然在情爱上栽了跟头。果然人不是事事都擅长的。 祝湘怀只是不知道沈锐白什么时候悄悄咪咪和人恋爱,还被别人甩了。 “走,别伤心,我带你去潇洒,保准你开心。”祝湘怀勾着沈锐白的肩膀,强拉着沈锐白去了舞厅。 祝湘怀一上来就点了不少好酒,准备好好揩一顿油,反正这书呆子会买单,他劝了句:“沈锐白,难过伤心就喝酒,喝完困一觉,明天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灌了口三星白兰地,极为舒爽地说道:“这世道要什么女人没有,找个小姐或者头牌困一觉,多适意。” 他其实也不是很在意这书呆子的事情,但还是好奇心发作,他还是凑过去问沈锐白,“你喜欢学校哪个女同学?是那个校花吗?” 沈锐白一言不发,冷着脸,看了眼祝湘怀没有理会,撇过头,拿起酒杯往嘴里灌酒。 结果被呛得直咳嗽。 “咳咳。”他很少喝酒,尤其还是尝试这么辛辣度数高的酒。 “悠着点。”祝湘怀劝了句,见自己好兄弟方崇来了,连忙挪出了个座位招呼。 “方崇来啦。” 这两人喝酒就喝酒,还叫了小姐。 沈锐白缩在角落,小口小口地抿着酒,最后一口又一口的灌进去。 一开始觉得没什么,这酒后劲大,他喝了不少,头晕晕的,脸也开始发烫。 方崇和祝湘怀早已和小姐去舞池跳舞了。 沈锐白靠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已经迷迷糊糊了,发觉好像喝酒并不能遗忘,他望着舞池,想起以前在仙乐都和曼竹一起跳舞的时候。 脑子里都是她的一颦一笑,他还记得很清楚她的舞姿是有多曼妙。 可是,为什么,我醉了还会看到你呢?曼竹。 …… 沈锐白认为自己绝不该是那容易放弃之人,不能因为遭受到一点挫折,就这样放弃。 他思考了很多天,终于想通。 只是不想通不行,心爱之人和他的价值观不同,他既然不能改变曼竹的想法,但是他自己可以改变自己的。 他开着家里的车,准备登门去找曼竹,听说她住在贝当路,也是好打听的,乾帮的岑四爷的姨太太住在哪儿,自然有人知道。 他来找他的曼竹,可是她不在,他只好跟这里的女佣打听。 “先生,侬寻撒宁?”阿香看门口来了个不认识,操着一口上海式国语礼貌问道。 “我找曼竹,就是这里的女主人。” “侬刚是赵小姐伐(你说的是赵小姐吗)?伊册起荡马路了(她出去逛街了)。” 原来曼竹姓赵啊,沈锐白看了眼这栋气派的花园洋房,这一片都是高档住宅区,原来她向往的是这种生活,他要是早一点知道就好了。 他写了张纸条,叫这名女佣转交给曼竹。 阿香还在想曼竹是谁,只见那个男子已经开车离开了。 水灯从医院回来,阿香不识字,看不懂纸条写什么,就把纸条交给了水灯。 “这个人好奇怪,这里哪有什么曼竹,估计寻错了。” 她看了纸条,沈锐白约她明天到公寓,她之前的住处。 水灯叹了口气,他怎么还没死心?还要再叫她硬第二次心肠吗? …… 翌日,水灯坐了黄包车过来的。 进了公寓,沈锐白正坐在大堂中央,她总觉得今天沈锐白神态有些异常,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曼竹你来了?”他站起身,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水灯点了点头,“嗯,你约我过来做什么?” 她不自然地把头发撩到耳后,眼神倾斜到一边,此时面对他,总有些愧疚。 “曼竹我想通了,你说的话一点都没有错。我非常认同。”他情绪竟有些激动,丝毫没有被伤害后愤恨的心情,居然还表示理解。 这让水灯看不懂,她一脸怪异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他抓住她的肩膀,望着她的双眸郑重说道:“曼竹,你嫁给我吧,你给别人做姨太太只能算作是妾,不如嫁给我,你做我的妻子。我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极其亢奋,和平时文静木讷的模样完全不同,也不知道是谁逼他这么说。 沈锐白这么做,不是谁逼他,是他逼自己。 “曼竹,我真的想通了,之前是我太狭隘了。完全不了解你的心情,你爱钱一点错都没有,你想过好日子,找个有钱人我可以理解的,不过我也有钱,不信你看。” 他转过身吃力地搬出两个皮箱,摊在她面前,箱子里装满了金灿灿黄澄澄的大条黄金,俗称大黄鱼。 “你看,这些都给你,这些钱够你花一辈子了吧,我可以娶你为妻,所以你不要做别人姨太太好不好?” “如果这点钱还不够,我还准备了道契,这栋公寓,还有我娘留给我的铺子,我全部给你,今天我们就去律师行签字,我全部赠与你,怎么样曼竹?”他此刻越说越兴奋,激动地牵过水灯的手。 光亮反射在他的镜片上,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他又言:“之前我一直不懂,为什么有的人这么爱钱,现在我想明白了,我师母因为倾慕我老师的才华而嫁给他。而我爹娶了好几房姨太太是因为她们年轻貌美。 你是因为想过大富大贵的日子才找有钱人,一样的道理。他们可以所有需求,你也可以,这是合理的。你没有错,所以曼竹,你嫁给我好不好,虽然我理解你晚了些,可是不迟对不对?” 水灯看着他此刻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甚至有些病态。 这几天没见,他竟然变成这样,水灯想不该这样的,他应该辱骂她,说她臭不要脸只爱钱,不配得到他的爱,然后和她划清界限。 “锐白,你冷静点。”她抽开自己的手,“我们真的没有任何可能了,你不必做这些事了,没有用的。” “为什么?你不是要钱吗?我都可以给你的啊。”沈锐白一把搂住她,一反平时斯文的常态。 “你想要钱,我就给你钱,你明明说过喜欢我的,为什么要骗我!” 他蹙着眉不解地质问道。 他一只手桎梏住她的腰,另外一只手托着她的脸,不让她退却,眼神直白热烈,让她闪避不开。 “我……对不起。”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沈锐白像是变了个人,力气大得很,叫水灯怎么都挣脱不开。 她腰都被他勒痛了,“锐白,你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曼竹,曼竹,我不能没有你。”他一脸痴迷地凑过来,掰过她的头,用嘴唇强硬地贴上她的。 可是他不会湿吻,牙齿嗑得水灯的唇有些疼。 水灯像是明白他突然的癫狂,换作另外一番柔软的姿态。她软下身子,勾住他的脖子,舌尖轻轻舔舐吮吸他的唇瓣。 他此刻像是被安抚下来,改为双手搂住了她的腰肢。 他无师自通般地伸出舌头和她的交缠,脸上的眼镜此刻有些碍事,但他又不想停下来,最后没办法,只好迅速偏过头摘下眼镜,又迅速贴了回去。 过去十分钟还是一刻钟,他还是一副紧缠的姿态。 水灯见时机差不多了,想分开。 他还是紧紧搂住不放,直到两人亲得嘴都肿了,两颊发酸,才分开。 他额头紧紧贴住她的,喘着气恳求道:“曼竹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第三十一章 水灯从未想过这些年过去了,自己竟这么值钱,毕竟她的亲生父亲能为了十块钱大洋把她随便嫁了。 现如今,此刻,她竟这么值钱了吗?她嘲讽地想道。 沈锐白是个好人,而她在对好人作孽。 水灯完全没法子控制事态的发展,这堆烂摊子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收拾。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岑沅,她一想到岑沅那个狗东西,就恨得咬牙切齿,而这个人自从那天走了后,就没来过。 当然他想玩弄谁就玩弄谁,不需要负责。 水灯自己都到了这番境地,她怎么找岑沅算账,况且她也没能力。 而水灯面对沈锐白实在愧疚,她也只好躲着沈锐白,她真的不敢面对他。 今晨水灯去医院接赵玉青出院,这些日子的治疗休养,他已恢复的差不多。赵玉青依旧回到之前租住的地方。 只是房间空了太久,积了些灰,水灯让他好好坐着别动,她打开窗通通风,之后便挽起袖子,开始清理打扫房间。 赵玉青捂着肋下,虚弱靠在墙上,精神不是很好,最近变得沉默寡言了。 他忽而冒出一句,嘴角带着一丝轻嘲,“水灯,我是不是很没用?” 水灯正在擦拭灰尘,稍微一愣怔,转过头望着他。“怎么会,哥哥最厉害了,成绩那么好,什么都懂,以前不是还是全校第一名吗?怎么会没用呢?别多想了,我们过几天就能回苏州了。” “是吗?”赵玉青可能前十八年大部分日子都是过得顺风顺水的,遭次一挫,心态已然改变。他此刻也知道自己最痛心的是什么,却无力改变。 “真的是我多想了吗?” 赵玉青前些日子困于医院,邱月明曾经来看过他。他在医院还是放心不下,就请邱叔叔照拂一下。 邱月明当然把看到的一切事情都告诉赵玉青了。 赵玉青痛心疾首,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圆滑懂得变通,或者一开始就不去招惹岑淽那个女人,那水灯就不用如此了,虽说是无意间招惹的,却成为他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了。 水灯叹了口气,只好放下抹布,在搪瓷水盆净了净手,擦干了手上的水迹,她走到赵玉青面前,蹲了下来,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哥哥你什么都不用想,我们都会好好的。”她牵过赵玉青的手。“再过几天,再等等吧,就快了。” 赵玉青凝视她,终于问出口。“你为了我,委身于岑沅了对不对?” 水灯不言,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想解释下。 “哥哥,我……” “你只需回答我是不是。” 她躲避他的眼神,“不是的,我同阿沅在一起,也是因为真的喜欢他,你别多想,反正事情都解决了。”她撒谎了,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叫他看穿。 可是赵玉青怎么会信呢。 赵玉青依旧带着讥讽的笑,“你又何需这样骗我?我难道看不出来吗?他是个怎样卑劣的人,我难道没见识过吗?” “你们就这样在一起,他有说要同你结婚吗?你一个女孩子这样会被看轻的。” “都是我太没用,保护不了你。” 赵玉青万念俱灰,颓靡地闭上了双眼,他无话可说了,都晚了。 …… 岑沅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见不着他人。 水灯只好在电话里和他说自己要回苏州,岑沅也同意水灯回苏州,前提是不能呆太久。 可是这些事水灯没有同赵玉青说,见他精神状态不太好,想着先安抚他,不能让他受刺激。 还有一件事也让水灯十分苦恼,就是来自于沈锐白的纠缠。 那天面对他的反常,她先是安抚,不忍再说重话,两人只能僵持这种状态。然后她就一直躲着他。 到了梅雨季节,时常阴雨连绵,烟雨霏霏。 细细的雨丝打在脸上还是有些阴凉,昨日阿香见是阵毛毛细雨,没打伞就出去买菜,结果淋湿伤寒了。 水灯让阿香休息一天,嘱咐她不要出门淋雨了,不然会加重伤寒的。 而水灯闲着无事就在楼上看书,突然听到来自楼下的一声呼喊,“曼竹。” 她跑到阳台见楼下是沈锐白站在门外,他没有打伞。 水灯下了楼,见阿香出了房门。 “那个男的哪能(怎么)又来啦?”阿香披了件外套,拿起雨伞,准备去门口开门。 水灯拦住她,“阿香,你回房间休息吧,今天听到什么声响都不用理。” “好。”阿香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关上了门,回了房。 …… 沈锐白知道曼竹躲着他,可是他已经能妥协都妥协了,为什么她还是不肯回到他身边? 他知道曼竹在里面,望着高耸的铁栅栏门,他当然可以翻过去,可是他要等曼竹主动出来见他,不然没有意义。 他特地不打伞过来的,想让曼竹心疼。 只是等了许久,都不见她身影,也没有任何动静。 “曼竹,你就真的这么狠心不见我吗?”他朝里面喊道。 虽说是早晨,但如今是雨季,天色还是有些灰蒙蒙的。 细细的雨丝逐渐变大,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沈锐白身上,脸上,镜片被雨水浸湿,模糊一片,让人完全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他衣服都已经湿透,一丝丝凉气开始渗进身体,渐渐的身上的寒意变重,他被冻得嘴唇发紫,可却还是坚决伫立在门外。 水灯透过窗口看了过去,心顿时被揪住了。这个书呆子为什么不打伞,雨下大了就回去啊,何必再这里淋雨呢。 水灯想再不断个干净,就没完没了,只要自己心再狠些,让他看透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后就再也不会来找她了。 她完全不看他,上楼躲进自己的房间。 不管外面刮风还是下雨,都与她无关。 她把头蒙进被子里,整个人装死。 过去了两个钟头,还是三个钟头,她头发凌乱地从被窝里钻出来,走到阳台悄悄从楼下瞧,门口已不见沈锐白的踪影,她舒了一口气,走了就好。 沈锐白当然还是不可能这么快放弃,只是他最近因为情爱之事,彻底冲昏了头脑,理智也不复存在。 不好好吃,不好好睡,身子本来就疲乏,结果风一吹雨一淋,就病倒了,还病的不轻。 沈锐白终于弄垮了自己的身子,他得了肺炎,再也没力气纠缠了,躺进了医院。 他想曼竹太绝情了,怎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他病了,她也没来医院看他一眼。 沈德武最近被一个年轻女的,迷得晕头转向,陷入了恋爱中,忙着筹备婚礼,想和这名年轻女子结婚,自然没空管自己儿子。发觉时,自己儿子已经病倒了,自己作为父亲实在是失责。 他想自己那个单纯的儿子,居然能被一个舞女耍的团团转。 沈德武真是恨铁不成钢,这小子读书这么聪明,怎么在这种事情就犯蠢呢?沈德武本身就不是好人,这口气自然咽不下。 只是调查了这个女的,是岑沅那小子的女人,不好闹太大动静。 要收拾这种女人,现在还不是时机。 …… 沈锐白养了多久的病不记得了,只是心被伤透了,此刻胸腔里装着一堆死灰。 “蠢东西,你瞧瞧你,被个舞厅的舞女弄得五迷三道的,保险箱锁着的,你妈留给你的东西!你都拿去,问题人家还看不上,虽说多读书是好,怎么你就读书读多了变成了个傻子!”沈德武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自己捧在手心,一直好好呵护保护的儿子,居然被个低贱的舞女玩弄得要死要活。 真是不成气候! 他心想自己儿子果然还是太过于年轻,没经历什么女人,情爱方面太过于空白,见识太短浅罢了! 沈德武对自己独子不敢太凶太严厉,这番气话,也是极为难得说的。 沈德武让沈锐白病养好了就马上出国留学。 沈锐白没有反对,是啊,这才是自己的人生轨迹。 沈德武的目光又继续回到那名年轻女子的身上。 “我和小施要结婚了。” 沈锐白躺在病床上,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记起了这个么个人,“那个秘书?” “嗯。” 沈德武又娶了一房新姨太太,这次这名年轻女子一点都不像他的原配,是英姿飒爽类型的女子,不像名媛和大家闺秀,不温婉不文静,却迷倒了沈德武。 沈锐白病刚好,就参加了自己父亲的婚礼,这次举办的婚礼还颇为隆重,但关他什么事呢,家里的这么多姨太太,她肯定不会是最后一个。 初夏的时候,沈锐白参加完父亲的婚礼没多久,就登上了去英国的邮轮。 直至上海沦陷后的好几年才重回故土。 …… 水灯本想和赵玉青一起回苏州,这日,赵玉青却不告而别,只留下一封信。 她焦急万分,岑沅又不让她独自一人回苏州。 她被困在这栋牢笼,一点自由都没有。任凭她怎么撒气都没用,还着急得嘴角起了泡,阿香见她这副模样,给她熬了锅绿豆沙给她降火。 几天后,岑沅总算来了贝当路这处,水灯在阳台的躺椅上躺着吹风,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没有朝气。 岑沅一进房间,就看到阳台上的那人,水灯其实听到了动静,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他朝她走了过去,挤进躺椅,搂住她。 他开口嗓音低沉,身上弥漫着一阵熟悉的茶香,“怎么在这里睡?会着凉的。”这般体贴得倒像是爱侣间的问候。 水灯不想理他,撇过了头。 岑沅迁就她,低下身子,到她耳边轻语:“你是不是想回苏州,改日我派人送你回去,可好。现在时局不稳定,你一个人回去,我怕你出事。” 水灯听闻马上转过头,那双水灵的眼眸望着他,生怕他反悔,朝他确认道:“真的?” 那双带着情意的桃花眼同时凝住她,他轻笑道:“嗯,决不食言。”他低头凑过去舔吻她的耳垂,接着是脖颈,吻着吻着变味了。 他转过她的头,用唇封碱她的柔软唇瓣,啧啧吮吸。 水灯察觉这是将要发生什么了。 两人不知怎么了,就从阳台滚到了卧室。 …… 两人都稍微缓了阵,他搂住她,手继续在她身上游弋。 那双好看的薄唇又过来贴住她的,拼命和她的唇交缠,吮吸她口中的唾液,他的舌尖钻进她的口腔,舔过上颚,继而挑弄她的小舌。 “唔唔。”水灯想挣扎,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双手在他肩头拼命推搡,可他却纹丝不动。 她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总在这种事情上面这么霸道,仿佛要把人活生生吸干了。 这世上总爱说女人是狐狸精,水灯觉得岑沅倒像是只公狐狸精。 第三十二章 水灯想着明日就能回苏州,不知道是不是归家心切,她今日格外雀跃,虽然起床时身子酸软,却还依旧强撑着下床。 她想今日去街上多买点东西,想带点新鲜的玩意儿,还有再买些特产给舅舅和哥哥他们。 还有在苏北的顾卓,她来上海许久,因此这期间就断了和顾卓的联系,她特地去百货公司挑了只钢笔,准备到时候寄去苏北。 阿才在她身后帮她提着她拿不动的东西,剩下她都自己拎着。 不知是不是流年不利,喝凉水都塞牙。水灯和阿才这刚出了百货公司正准备上车,突然来了一帮不认识的人,个个凶神恶煞,二话不说,他们将阿才挟持住,另外几人朝水灯奔了过来。 她马上就察觉了不对劲,转头想跑,在另外一头就被人拦住了。 “想跑?”这为首的人心想,这几天这娘们都不太出门,好不容易逮着她出门,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沈老板吩咐要把这娘们带回去好好收拾一顿了,长兴帮的人眼下一找到机会,就迅速出手了。 两小喽啰拽过水灯,粗暴地想把她扔进车里。 “你们要干嘛?”忽然一声清亮的嗓音响起,让人觉得有些熟悉。 一个敏捷的身影快速凑近,水灯还没看清,周围两个拽住她的男人就瞬间被人踹飞。 那高挑的女子拉着水灯就是跑,“不行,阿才还在他们手上。”水灯焦急说道,她停下身子不肯走。 “哎呀,行吧,真是麻烦。”那高挑女子脚步也停下了。 水灯这才看清是谁,“是你!”原来是那日在洋装店的那位女士。 来人正是叶蕊轩,棠春班的刀马旦,艳绝上海滩的坤伶。 叶蕊轩虽然这几年养尊处优,但是打架的功夫可没落下。 她心中默默数了数人头,不过是七个不入流的小喽啰,不是什么大问题。 为首稍微老成点的喽啰头子,一眼就认出了叶蕊轩,当即劝道:“哟,这不是棠春班的叶姑娘吗?您该好好继续逛您的街,平时呢好好唱你的戏,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瞎管。” “呵,如果说今天这事我管定了呢?”叶蕊轩挑了挑眉回道。 他不耐烦地啐了一口,“不识好歹的破鞋,不就是被岑沅捧起来的下九流玩意儿,还真当自己是个名角了啊。” 那喽啰头子一示意,“还不给我上?” 后面几个小喽啰就一个个都涌上来了。 叶蕊轩倒是不慌,气定神闲。 她身形矫捷,一脚一个,手刀专往人脖子上的穴位上砍,三两下就收拾了这群喽啰。她拍了拍手,嘴里吐出一句话:“一帮垃圾。” 那喽啰头子倒是慌了,“你给我等着,得罪了长兴帮,你吃不了兜着走,棠春班等着被砸吧!” 说完一溜烟跑了,连倒在地上的手下们都不管不顾了。 叶蕊轩和岑沅是多年旧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就坐上汽车,陪水灯一起回了贝当路那处。 正好水灯想谢谢她的搭救之恩,想请她留下了吃顿饭。 叶蕊轩倒是没假模假样地拒绝,欣然答应了。 两人坐在花园里喝茶,叶蕊轩站起了身,双手交握在身后,四处在院子里转了转。 “这地方不错啊,比我住的地方可好多了。”叶蕊轩喃喃自语。 水灯见她对这里东张西望,觉得她是不是对这里很好奇。 “叶姑娘,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吗?”水灯走了过去向叶蕊轩问道。 叶蕊轩回过头来,恢复自然的笑,解释道:“没,没有不对劲,这地方好极了,阿沅……不对,四爷看来对你很上心啊。” “是吗?”水灯自嘲地笑了笑。“或许吧。” 水灯又问道:“叶姑娘今天为何出手相救,他们这么多人,其实你一个人凑上来很危险的,只不过我没想到,你一个姑娘家身手居然如此了得。” 叶蕊轩身高比一般女子高,她看着水灯仰着头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的时候,水灯的表情带着一丝赞扬和崇拜的意思,叶蕊轩认为自己应该没理解错。 叶蕊轩不明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搞得自己居然有些害羞了起来,她撇过头不直视水灯的表情。 随即,叶蕊轩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因为我和四爷是旧相识了,你是他在乎的人,帮一下也正常,反正他到时候一定会感谢我的,至于身手了得嘛,那是从小磨练过来的,小时候在戏班吃得苦多了,厉害点也是正常的。” 叶蕊轩又笑了笑,“比他们厉害的,我都收拾过,我会怕?” 毕竟他们三人当初刚来上海的吃过苦,是常人所不能忍的。 岑沅,林路,叶蕊轩其实很早就认识。 多年的交情,他们可能比自己亲兄弟还亲,只不过岑沅终究是变了,和阿路还有“她”疏远了。 …… 这会儿水灯和叶蕊轩正聊着,岑沅就回来了。他面上倒是平稳,脚步暴露出一丝焦急,心中还是有些担忧。 他没想到沈德武那个老东西挑这时候出手。一进花园他看到了水灯相安无事,当下放下了心。 旁边的叶蕊轩抱怨道:“四爷真是好久不见啊,最近您都不来棠春班听戏了。” “你现在还会缺听戏的人?”岑沅轻瞥了一眼叶蕊轩,他们两人上了楼上书房谈话。 水灯闲着没事干,就去厨房帮阿香的忙了。 …… 叶蕊轩吃惊道:“什么,你要我去苏州?”她觉得这种要求太无理了。 “我信得过你,有你陪着我放心。”岑沅认为现在局势有点乱,水灯会苏州躲几天也不是不行,这样他也放心。 “你放心?你放心了,叫我怎么办?我是棠春班的顶梁柱,在上海滩也是个名角儿,你要我陪你姨太太回老家,当我是车老板啊!你叫我去苏州两天,就不怕时班主找你麻烦?”叶蕊轩想起那个聒噪的时班主,鸡皮不自觉起一身,高挑的身板也不自觉地抖了抖。 岑沅不以为然,“棠春班最近不是新捧了个小粉菊还是小粉桃的?她顶两天没问题的。” 叶蕊轩一个白眼,岑沅一提到那个腌臜货色,就让她来气。 “我呸!那个不入流的花衫也配和我相提并论?不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仗着有个银行小开捧她罢了,‘唱’‘唱’不好,‘做’‘做’不好,这玩意儿也不知道怎么上位的,给我提鞋都不配,让她上台两天?到时候棠春班什么口碑都没了!” 叶蕊轩像是提起了什么龌龊玩意儿,面上瞬间嫌弃得不行。 岑沅见她这副咬牙切齿的做派,险些被她逗笑,“那你去不去?” 她犹豫了下,缓缓开了口:“去去去,哼!等我回来再收拾那朵烂粉桃。”毕竟岑沅对她的恩大多了,她会肯定会妥协。 这段谈话难能可贵,让她回忆起小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也这样亲密无间的。 这样难得的气氛,她怎么舍得破坏。 …… 叶蕊轩倒是在路上也没吃什么苦,反正苏州离上海也不远,一天就到了。 到了水灯镇的时候,叶蕊轩还是有些吃惊,这个小镇子倒是挺有韵味的。 进了赵宅,赵适康和吴管家早在门口迎接了。 水灯一进门,就看到舅舅,她发现舅舅这些日子似乎老了几岁,但他脸上还是依旧挂着亲切笑容。还有吴管家头发好像比她去上海之前更白了。 明明离开才几个月,她却犹如隔世。 赵适康上前抱住她,“乖,水灯,回来就好了。”他拍了拍水灯的背,似乎察觉小姑娘这段时间好像又长高了些。 水灯瞄了一圈,没见到玉青哥哥,连忙向舅舅问道:“哥哥呢?” 赵适康有些难为地说道:“先进来再说。” 水灯想起身后的叶蕊轩也是,不能让客人干等着,于是吴管家带她进了客房。 赵适康拉着水灯进了书房,他翻出一封书信,递给了水灯,信封外面写着:父亲大人亲启。 水灯打开一看,是赵玉青的笔迹。 信上写着。 父亲大人膝下、敬禀者: 自玉青三岁失怙,与母亲相依为命。家中子女甚多,寡母辛劳,母亲才将玉青过继于您。 六岁入赵家至今,您待玉青如亲生血亲,玉青常感念父亲的养育之恩。 此前从未远行,但实在愧对水灯,已无颜见她,憎己至极。 窃曾以为能顾她一生一世,却不想玉青竟如此无能,见她入火坑,无力搭救,枉为人兄。 玉青不善业商,才遭此祸,拖累手足,恐不能担起赵家产业,辜负父亲期望。 这般无用之人,理应多受些淬励,此次一别,下定决心改变,父亲勿念,珍重。专此布达。 金安。 不孝子赵玉青叩上 水灯见书信上写的告别之语,赵玉青原来已经离开了。 她问道:“哥哥什么时候走的?” 赵适康无力叹了口气,“就前两天,你们前后脚的事情。” 赵玉青去哪里,去干什么,信中一句都没有提。 水灯还是在书信中察觉到了赵玉青自责和愧疚之心,或许这是让他无颜呆在这里的原因。 可是这明明不关玉青的哥哥的事情,她只想和舅舅还有哥哥好好在一起,为什么这点愿望都不能实现呢? 第三十三章 水灯躲在房间不出来,软嫩的小脸上满是泪水。要是赵玉青看到了,定是要好好心疼一番的。 可惜赵玉青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这样走了,这番场景必然是看不到了。 他这样很难不让水灯伤心难受,毕竟水灯相认后回了赵家后,赵玉青是十分疼惜这个妹妹的。两人兄妹情深,此次一别,却不知何时能见。 水灯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就是亲人,娘走了,她就只剩舅舅和哥哥了。千辛万苦才回到赵家,和家人团聚,回来这两年,她就一直很依赖赵玉青,可是这些日子太短暂了,比和娘在一起的日子少的多得多。 这日她犹如掉进了一个漩涡,反复自问:为什么哥哥也要离开呢? 她头靠在床柱上,脸上还凝着泪,回来后她一粒米未进,就呆在房里。 终究是女儿家的闺房,赵适康不敢硬闯,可作为舅舅心里还是很担心的。 便是这会儿,叶蕊轩就来敲门了。 “水灯妹妹,你给叶姐姐打开门吧,多少吃点东西,还真别说,你们这里的菜真是好吃,好不容易给你留了些,不吃就冷了啊,到时候吃起来就没滋没味了。”她贴心地劝道。 水灯听闻是叶蕊轩敲门,回了神,便把书信折好,放进了枕头底下,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赶紧过来给她开了门。 叶蕊轩将饭菜放在桌上,她转身瞧着这小姑娘水灵灵的眼睛都哭红了,可真真叫人令人心疼啊! 她心想十六七岁的漂亮小姑娘真招人稀罕,哪像戏班里那个丑八怪烂粉桃,同样也是十六七岁,小粉桃模样丑不说,做派骚里骚气,看着就让人觉得矫情。 来苏州这几日终于不用看见那个丑八怪,眼不见心为净。 叶蕊轩也当出来玩一趟,想着这小姑娘这么伤心,就转移她的注意力,她坐到水灯旁边,便提议道:“水灯,我第一次来你们这儿,明天你带我出去逛逛罢,反正我也留不了多久,行吗?” 水灯想着叶蕊轩辛苦护送自己回家,自己总应该尽尽地主之谊,就答应了。 “好。” …… 翌日。 上海。 林路昨晚被岑沅黑着脸叫去谈话,简直被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鬼节已至,他晚上真的不想出门的。 他压低了帽檐,今日特地来找安插的“第二张牌”。 车停在隐蔽处,施飞岚上了林路的车。 只见是一名英姿飒爽的女性,穿着干练的职业洋装,头发盘得干净利落,月眉星眼,面容清秀。 她此刻却有些不悦,问道:“怎么,四爷这么急,派你来找我有事?” “没,没什么,就是问问沈德武那老家伙最近的动静,你们新婚,他不是打算消停一会儿吗?最近怎么又动手了。你这个小娇妻的魅力可不大啊。不好好缠着他,怎么让他还有心思忙别的事情。”林路昨天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居然还有心情和人开玩笑。 施飞岚见他每次这副流里流气的姿态,颇为不满,面上继续冷着,“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于公我从头到尾也不过是个小秘书,有些事情我也不是很了解。” “哟,才刚嫁进去就调转枪头了?你这个职位可是能接触很多普通职员接触不到的东西,况且你现在是那老家伙的姨太太了,他还用防着你?” 施飞岚听林路一口一个“老家伙”,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你们要的东西没这么快,既然这么不信我,何不换人?” 她从未忘记自己的目的,又继续说道:“况且沈德武他本身心思就沉重,任何人都提防得森严戒备,他没这么容易就相信别人,你们需要的办的事情,还需要些时日。” 说罢,她就下了车。 林路摸了摸鼻子,最近一个个的怎么火气都这么大。 …… 苏州。 水灯镇,水灯节。 水灯虽有些闷闷不乐,可一出来就马上换了一副开心的面貌,虽然心底仍是惆怅,但出来玩不能扫人家的兴。 水灯和叶蕊轩是傍晚时分,吃过饭才出的门。 逛了一会儿,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今日是水灯节,镇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会在这天晚上,放一盏水灯。 当地的人在节日放水灯的这一习俗,也不知是从哪个朝代就有了的。 不过据《吴淞志》里记载,大约明朝时期,过路旅人经此小镇,当时正值中元节,河边放着无数盏水灯,波光潋滟,灯辉熠熠,水波粼粼,甚为壮观,因此记载为水灯镇。 放水灯,其实是为了祈福和消灾。一年也就这么一次,叶蕊轩也想凑个热闹,于是和水灯一起买了两盏水灯,点了蜡烛后,捧着走到河边,往河里放。 今晚上镇上也特别热闹,平日里这么晚,老人家早就休息了,今日因为是节日河边聚集了不少老人带着小孩。 水灯放了盏灯后,她在河边蹲着身子,十指交错相握,闭着眼祈福许了个愿。 旁边的叶蕊轩,观察着水灯,便照着做了一样的动作。 两人在回去的路上,叶蕊轩有些好奇,问水灯许了什么愿。 水灯说,“希望哥哥和舅舅平安健康。” 叶蕊轩想了想,说:“那我和你的愿望差不多。”她希望那两个家伙也平平安安的,然后到自己的话,那就希望自己可以做喜欢的事情做一辈子。 …… 翌日,叶蕊轩就回了上海,临走前,赵家人塞了好多东西给她。这家子人热情得让她有点招架不住,当地的小吃特产,塞了满满的一箱子。 叶蕊轩出发的早,当天回到上海的时候,才不过下午,天色未黑。 回了棠春班,叶蕊轩刚进院子就看到那个丑八怪和她的丑丫鬟。 不知道是不是这俩人一早就搁这儿守株待兔来了,怎么有人就这么闲? 叶蕊轩见她那副模样,估计一会儿准要开始耀武扬威了。 小粉桃正值碧玉年华,穿着一身丝质淡绿色旗袍,最近烫了时髦的卷发,脖子上戴着那个银行小开金公子新送的珍珠项链,脚上穿着一双白色低跟皮鞋。 她坐在鱼池边故作一副安静娴熟的模样喂鱼。 小粉桃缓缓地、优雅地起了身,她两日不见叶蕊轩,面上换了副笑容,暗地里却有些阴阳怪气的。 她朝着叶蕊轩打了声招呼:“叶姐姐可回来了呢,大伙儿可想死你了,这两日不在,大伙儿可忙了。哪像你,还有空去探望亲戚。” 小粉桃旁边的丫鬟,名叫阿凤,叶蕊轩记不清她的全名儿,或许,大概叫龚六凤还是龚三凤的吧。 但叶蕊轩在心里给她取了个外号叫阿鸡,她认为这个丫鬟是个非常讨人嫌的。 这丫鬟自两年前跟了小粉桃后,来到棠春班几乎没几天是消停的,是个嘴碎的,像只山村老母鸡,整天咕咕叫,话多就算了,背地里还爱讲人是非。棠春班凡是个活的东西,都被她说过一嘴儿。 叫什么阿凤,叫阿鸡才配她。 不管怎么说这主仆俩都是一样惹人讨厌。 这阿凤这么惹人讨厌,在这儿戏班能呆这么久,也亏了她够谄媚,能够哄住自己的主子。 叶蕊轩自然是不把小粉桃放在眼里,毕竟这丑八怪还没有厉害到能把她当个对手,况且这人脑子蠢,不足为戒。 但是小粉桃旁边的这个丫鬟,就没这么简单了,叶蕊轩认为自己的直觉向来都准,她一看就看穿了这丫鬟有够虚伪且心地不单纯,所以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阿凤。 阿凤开口帮腔道:“是啊,您都不知道,这两日粉桃姑娘是真的忙,每场都宾客满座,座无虚席,很快粉桃姑娘就是棠春班的第二根台柱子了,呵呵。”说完她捂着嘴笑了起来。 小粉桃对阿凤说的这番话很满意,高傲地扬起头颅,可嘴里又是另一番话了:“瞎说什么呢阿凤,我和叶姐姐比还差的远呢。” 呵,故作谦虚。 这主仆俩一唱一和真有意思。 叶蕊轩皮笑肉不笑,“那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啊。”要是真知道和她差的远,就花点心思在唱戏上。 说完,她便绕过小粉桃上了楼,回了屋。 小粉桃嘴向来笨,一时被噎住了,还来不及反驳,这叶蕊轩就走了。 叶蕊轩回了屋,就开始犯干呕,没办法,她克制不住。 每次看见小粉桃,就想到那段阴影,这人还经常在戏班里晃荡,躲都躲不掉。 本一开始小粉桃刚进戏班的时候,叶蕊轩也没这么讨厌她,认为这姑娘顶多是蠢笨,也没什么坏心眼。 却有一次在酒楼同岑沅林路相聚用餐,她正巧遇到小粉桃进了隔壁包间,当时她想过去打声招呼,结果好死不死从门缝里看到,小粉桃这会儿怎么在陪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 那老头,叶蕊轩瞧着觉得有些眼熟,呃…… 这老头好像是经常来听戏的戏迷,曾经色眯眯地盯过她,后来被岑沅的人解决了。 可是这老头怎么对小粉桃动手动脚的,看样子这老色鬼预备要对小粉桃图谋不轨,叶蕊轩正想踹门进去解救,毕竟也是同一个戏班的相识,不救不太好。 却看到小粉桃主动退下那老色鬼的裤子,她埋下头去…… 接下来的一幕太荒唐了! 那个女人在干什么?叶蕊轩收住了自己的脚,身子瞬间僵直,天呐!那老头子都能当她爷爷了。 当即辣的叶蕊轩眼睛痛,完了,看到这种场景,会不会长针眼呢? 她转身逃回了包间,一桌子菜,她怎么都吃不下。 当时林路还调侃她,说她为了保持身段,饭都不吃了。 可怜她无处诉苦。 叶蕊轩一想到这段就反胃,为什么要让她一个单纯的童子,看到如此龌龊的画面啊。 她从小就讨厌男人,尤其是色眯眯的男人,除了林路和岑沅还有师丈。 她讨厌和任何男人接触,连时班主都不怎么爱搭理。 因有岑沅捧她上位,出了名后,她也从来不需要出去应酬,也不太知晓这种事情。 但是看到这么真实的场面,她还是招架不住,落荒而逃了。 尤其日后,小粉桃在戏班,不花功夫在本事上面,天天想傍有钱的爷儿,这就更让叶蕊轩鄙夷了。 不过据说那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前阵子翘了辫子。 不久后,小粉桃就另外傍了一位爱好皮黄的银行小开,这说明她还是挺有本事的嘛,只不过心思不在唱戏上面。 那位少爷是对小粉桃疼得紧,每次小粉桃上台都来捧场,为她花了不少钱。 小粉桃总说那人会娶她。 叶蕊轩每次听了都想翻白眼,是个人都看出来,那位少爷不过是把戏子当成消遣的玩物,怎么可能真的娶她。 越是高的门第,越不可能。 叶蕊轩自然没这么闲,没功夫去开导小粉桃,毕竟人家乐在其中。 万一哪天真被娶了做了个小老婆,或者上不了台面的外室,也是她求仁得仁。 第三十四章 赵水灯呆在苏州的这一个月来,岑沅都没有派人来打扰,久到她以为可以永远摆脱他了,也以为两人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了。 岑沅之前派人注资进赵家纺织厂,很快被赵适康拒绝了,他如果接受了,这番卖女求荣的作为,赵沁荷泉下有知,定会对他这个哥哥寒心的。 好在赵玉青之前去上海谈的那笔大单子成了,岑沅也没有派人搅黄,赵家总算能熬过这段日子了。 …… 水灯和包美美还有白映珍许久没见了,这会儿一同约在一家甜品店聚聚。 包美美特别好奇这些日子赵水灯去了哪里,想把这些日子以来的猜想问出口,有些变扭地说道:“水灯你这段时间都不来上学,我们好担心啊,你成绩这么好,不上学是不是太可惜了?你老实说,你家里……你家里是不是给你包办婚姻了?” 在包美美印象中不读书的很多女孩子都是因为过早嫁人去了,之前有个同学也是上了几年学,家里人给她包办婚姻,让她结婚生子去了。 包美美担心水灯也会这样,“你和我们说吧,是不是这样?” 一旁的白映珍也非常担心:“是啊,水灯,你家里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所以你才不能来上学?” 水灯才知道原来自己消失了这么久,竟让她们产生了这么多奇怪的想法。 她不禁莞尔,连忙否认:“你们多想了,我舅舅和哥哥对我很好,从来没有想过给我包办什么婚姻,只是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不能细说,是关于我家纺织厂的事情,现在已经解决了。” 包美美一听到她提到赵玉青,迅速找到重点,“那……你哥哥最近怎么也不出来了,上个月我还看到他好像一个人从上海回来了,和他打了声招呼,可这一个月我都没有怎么碰到他,一般你和我们聚完回家,你哥哥都会主动过来接你的。” 她旁敲侧击赵玉青的踪迹。 包美美还不知赵玉青早已离开,水灯只好苦涩地笑了笑:“我哥哥有些事情要做,这阵子先出去忙一段时间。” 包美美脸上很快有了明显失落,“那他会很快回来吗?” 水灯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便说了句:“应该会很快回来的。” 白映珍察觉到这次和水灯见面,总觉得她的状态有些变了,和以前在学校朝气蓬勃的状态相反。 包美美虽然有些迟钝,也同样察觉了,于是开始活跃气氛:“水灯你知道吗?以前很爱欺负人的罗慧兰原来家里没有钱,班长和老师去她家里家访,原来她家住的很破,想不通她家怎么穷,怎么上得起育林这种学校呢?” 水灯开她玩笑:“以前你不是还欺负过我和映珍吗?你忘记了?还说别人。” 包美美挠了挠头,有些羞愧,小声嘀咕:“那时候不是脑子笨,被人当枪使,现在不会了,欺负同学是不好的行为。” 以前包美美和罗慧兰那帮女同学一起玩,她头脑容易发热,被人一挑唆就干些不好的事情,后来知道错了,就很少和她们那帮人玩了。 后来想想越来越不对劲,好像每次出事顶包的都是自己,罗慧兰每次都撇的干净,想想自己的确蠢笨,居然以前把罗慧兰当朋友。 白映珍插了句,“其实罗慧兰的娘嫁给了一个老板,那个老板大概嫌弃罗慧兰是个拖油瓶,所以罗慧兰的娘嫁过去的时候,没有带上她,她还是和爷爷奶奶住的。” 白映珍解释道,原来之前她去过那个老板叔叔家玩,见到过罗慧兰的娘,后来在百货公司遇到过罗慧兰的娘带着罗慧兰买东西,她正好撞见了这件事,发现了其中的关系,所以才一直处处被罗慧兰针对。 包美美眼珠子转溜了下,“哦,原来如此,罗慧兰是怕你拆穿她假有钱人的身份,才老是欺负你啊。” 她噘着嘴想了下,又继续说道:“不行,我得替你教训回来。” 水灯抓住包美美的袖子,“你不是答应我以后不欺负同学的吗?你忘记了吗?罗慧兰人不行,你们大不了别和她接触就行了,不需要去欺负她,若是她主动欺负到你头上,故意招惹,你再反击也不迟,所以,你答应我别生事好吗?你总是这样冲动,以后会吃亏的。” “好好好,知道了,有你看着我,我就会好好的,所以水灯,下学期你会回来上学吗?”包美美捧起咖啡喝了口,总想着水灯这次回来,应该不会走了。 水灯也不晓得自己还会不会有回去上学的可能,可又不想让包美美失望,“你好好的学习,不欺负同学,我就回来上学。” “这还不简单吗?你放心好了,我保证乖乖的。”包美美眨了眨眼睛,凑过来挽住水灯的胳膊,用头乖巧地蹭了蹭水灯的肩膀。 其实她们并不知道这次过后,大家以后很难再有机会聚在一起了。 …… 几日后,林路登了赵宅的门,过来接水灯了。 吴管家不认识这人,看他仪表堂堂,衣着不凡,就放他进来了,吴管家同水灯说,这人只说自己姓林,你家小姐就知道了。 林路在大厅喝完了一盏茶,水灯才慢悠悠地磨蹭出来。 “林路你怎么来了?”她不知所措地问了句。 林路惬意地翘着二郎腿,“我当然是来接你的,你回来的时间够久了,也该回去了。” 她面露难色,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我还不想回去,再过几天吧,你先回上海吧,到时候这事,我自己会和岑沅解释的。” 水灯想着,想先搪塞一番,到时候再想其他法子,她还以为岑沅已经把她忘记了。 “别啊,我今朝的任务就是带您回去,赵小姐,您可别为难我了。这就是四爷交代我的事情,您说这话不管用。”林路摸了摸鼻子,接下来自然是要硬心肠了。 水灯是真的一点都不想走,哭着赖在要在赵家,“我不去上海,呜呜,你逼我我就死给你看!” 林路自然有法子。 他凑过去,在她耳畔轻轻说道:“你要死啊?那让你舅舅一家子也陪你一起死怎么样?你死死试试?”他说完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笑容,却透露出一丝阴鸷。 水灯其实从来都没看过林路这副做派,这下子看他暴露本来面目,却有些胆战心惊,倒不是因为怕他,而是害怕他会做些什么让舅舅遭遇不测,只好三两下擦掉眼泪,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车,跟他们回去。 赵适康急匆匆从厂里赶了回来,此刻气喘吁吁,脸色还带着一丝惨白。 他看到水灯上了车,就对林路那帮人破口大骂,“你们想抢民女!我要去告你们!”可惜说的是苏州话,赵适康语气又像只煨灶猫,一点气势都没有。 林路当然觉得不足为惧,他一脸笑嘻嘻地朝赵适康走过来,说道:“哎呀,怎么闹这么难看呢?赵老板,你们赵家姑娘有福气做了四爷的女人,以后你们赵家也同样跟着大富大贵,怎么还不识好歹起来了呢?” 赵适康用力啐了一口:“我呸!你去告诉你们家四爷,我们赵家不稀罕沾他的光,赵家纺织厂倒了就倒了,就算赵家一家老小全部去要饭,我,赵适康!绝不会卖女!你让他死了这条心吧!”赵适康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胸口不断起伏,语气坚定。 林路不屑地轻哼了一下,开口讥讽:“哟哟哟,你以为你外甥女还是冰清玉洁的黄花大闺女啊,你把她留在家里,她以后还能嫁的出去吗?与其过几年被人嫌弃破鞋,不如现在跟了四爷,做个有钱的姨太太,好好地享享荣华富贵,这才是明智之举。”他还是笑,同时一句句吐露出恶毒的话语。 赵适康想水灯这么乖巧的一个小姑娘被他这般诋毁羞辱,被气得站都站不稳,“你……你……你这个畜生!” 赵适康往前走了一步,还想同林路争辩,结果气得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啧啧,有病就该好好休养。”林路冷淡地瞥了一眼倒下的赵适康,就上了车。 吴管家一大把年纪,还过来吃力背着赵适康,嘴里喊着:“造孽啊!”。 “舅舅!”水灯看到赵适康晕了过去,瞬间被惊吓得不轻,“我要下车!林路你放我下来!”她担忧得不得了。 林路抓着她,拦住她,不让她下车。 “别啊,四爷今天叫我定要带你回去的,你别难为我,你放心,等会儿我会派人送你舅舅去医院的,总之,你先跟我回去。” “你先放我下来,我都说迟几天没事的,到时候我亲自和岑沅说,他不会怪你的。”她焦急地想下车看看舅舅,此刻脸上一脸担忧,还淌着泪。 林路被她哭哭啼啼弄烦了,开口恐吓道:“你老实给我坐好了,不然我要你舅舅现在就翘辫子。” “你……”水灯一时被他大声的语气吓得愣住了。 这时车子已经开了,水灯反应过来,扑过去跟他闹,“你放我下车!,我要下车!”她用指甲挠了他脸上好几道印子,对他又打又踹。 林路想这小姑娘这么水灵,下手怎么这么狠,是属猫的吧。 不过都是些轻伤,不碍事,闹得烦了,林路就使了力气,把她按在车座上,用绳子把她绑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水灯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犯人,被这样强硬地捉回了监狱。 回来后,接连几天对岑沅一点好脸色都没有,任凭他低声下气,脸色也没有一点好转。 岑沅倒是派人买了一堆的贵重新奇玩意儿,首饰洋装之类的,水灯装模作样看了一眼,就叫阿香放到别的屋了,就再也没看第二眼。 岑沅晚上留宿在这里,她开始抗拒他的接触。 晚上关了灯,岑沅搂住她,朝她的颈间轻吻。之后捧过她的脸…… “嘶。” 床头的灯被打开了。 “你有完没完,闹够了没有?”岑沅嘴上渗着血丝,是被她咬的。 水灯先自己跑下床,质问他:“你明明当初答应我,事情完了,就放我回苏州,为什么现在又要我回来?” 她又控诉道:“你说话不算话!” 他想这事是自己理亏,他不在意地抹掉自己唇上的血丝,认为自己此时不该有一丝怒火。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此刻含情脉脉地望着她,他说道:“那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你之前也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现在又想要离开我,既然你说话不算话,为什么我不可以?。” 这是什么歪理?那时候她明明被他骗了,他怎么还能倒打一耙呢? 水灯觉得他这双眼睛极具欺骗性,也怪这双桃花眼是天生的眉目含情。 乍一看这双眼睛好似真的满目柔情,情意绵绵。其实他看谁都这样,看谁都这么恶心! 当初蠢笨的自己,就是被他的眼神给欺骗的。 如今又作出一副痴情的模样,又想装给谁看,又想骗谁!明明这么恶劣,这么不要脸。 还以为她会上第二次当吗? 岑沅做的事情,一开始水灯不知道,后来赵玉青透露了,也是为了救她,赵玉青才断了肋骨的。 “岑沅你知道吗?我曾经喜欢你的,那时候我有很多不切实际又愚蠢天真的幻想。以前的那些幻想,让现在的我觉得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而现在,我觉得你配不上我,你虚伪、丑陋,做尽了坏事,卖鸦片害人,开妓院逼良为娼,你这种人,怎么会配得上我?”她鼓起勇气,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当初有求于他,总觉得他这样的人,自己才是高攀他的那个人。 现在不会了。 水灯强忍着泪,她眼里全是不屑:“我,赵水灯,最看不起你这种人,哪怕你再有钱,我都看不上你!,你赶紧给我滚,以后都别想碰我一分。我跟你上床的时候,我都觉得反胃,要不是为了我的家人,我看都不想看你一眼,你这么卑劣,跟一个女人上床,只能靠威胁她的家人来强迫她!你真是个可怜虫,根本不配有人喜欢你!” 这是水灯回来后,结束冷暴力,撕破脸的一刻。 她曾经觉得妥协是可以安稳度过这一切的方法。 可是最疼爱她的哥哥被逼走了,舅舅病了她不能回去看,这样的容忍一点意义都没有,还不如死了算了。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岑沅没有生气,他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卑劣的人,果然不配拥有别人的喜欢。 可是他想解释,他有苦衷,有难言之隐的,他想她接受他阴暗面,或者他可以改,现在应该不晚的。 水灯说完这段话其实觉得心里舒爽极了,这些日子以来,憋屈的都不像是人过的日子。 岑沅又想说些什么解释,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如今说什么都是狡辩,对她的伤害是也是他造成的。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缄默许久。 岑沅站起身,缓缓将衣服穿好。 “对不起。” 他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他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沦陷的,后来才知道有些东西不能轻易尝试的,会戒不掉的。 他当初一开始的时候,认为自己决计不会这样的,也认为感情这种东西又不是吸鸦片,绝不会上瘾了,一个女人而已,玩腻了就可以扔了。 可不知为何,一旦尝过她的味道后,就再也没办法割舍了。 他有过强迫自己不要每天想她的,他明明有克制的,几日不见她,一闭眼满脑子都是她。 他对自己掌控力再自信心满满又如何?他绝不会料到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要是真能猜到,他也不会对她好那些混账事了。 他也知道自己对她做过的事情是多么无耻,天晓得他后面又有多后悔。 可是一定还有机会补救的,对不对?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岑沅也没有逼迫水灯做她不愿意的事情,甚至请了家教教导她学习。 这才让她脸色稍微舒缓了些。 只不过两人的的关系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不过岑沅倒是将水灯保护的很好,再也没有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 岑沅派人接水灯回来,也自然是已经把障碍扫除干净了,沈德武那次元气大伤,恐怕好一阵都翻不起什么波浪了。 长兴帮倒了台,这段时间还被人从内部被分裂,势力大不如前。 接下来的这一年,乾帮没了对手,在上海滩更是只手遮天,风起云涌。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再好的局势,世道不好,照样得黄。 只是谁也没预料,会来的这么快。 …… 之后,战争爆发,第二次上海事变。 中日进行了一场规模很大的战争,烽火持续三个月之久。 最终,上海沦陷。 战事不停再扩大,战区包括周围附近的老百姓纷纷向租界涌了进来。其中有苏州,镇江,无锡,南京的人也来租界避难。 其实在上海第一次事变的时候,就很多人搬进了租界。 这次因为战争,人口呈直线上升,原本租界只不过两百多万人,在很久之后,竟增加至三百五十万人口。 …… “岑沅,找到我舅舅了吗?” 其实战争爆发后,电话就开始打不通了,现在外面也很乱,很多人都不敢出去租界外面乱晃荡。 岑沅早就派人去苏州接赵适康过来了,可是都这么久了,人影都没见着。 “现在时局太乱了,人找不到也是正常的,再给我点时间吧,不用担心,你舅舅一定会没事的。” 这也是两人难得能说上话的时候,岑沅不愿说真话,他拥过水灯,好好安抚着她。 岑沅出了门的时候,林路问他,这样做好吗? “我只是想让她少受点伤害。” …… 水灯是在睡梦中被噩梦惊醒了,她心口一阵莫名绞痛。 梦里她回到水灯镇,舅舅和娘一道走在前面,他们上了一艘船,水灯紧跟他们,可怎么都追不到,到了岸边,她大声喊,问娘和舅舅他们要去哪里,问他们为什么不带上自己。 他们只是在船上看着她,笑着不回答。 后来,梦里那艘船越开越远,水灯着急甚至想跳河,就惊醒了。 醒来后,她脖子背后手心都冒着冷汗,越发越觉得事情不对劲了。 苏州离这里不远,舅舅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呢? 现在世道这么乱,岑沅又不让她出去走动。她只能呆在这里干着急。 她总觉得岑沅本事那样大,一定可以把舅舅接过来的。可是等了这么久,哪怕是人没接到也该说一声去了哪儿吧。 她打开床头灯,望着墙上的钟,此刻也才凌晨三点多,她惶惶不安,实在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便起身跑到阳台吹风清醒清醒。 她毫无睡意,就这么一直在阳台枯坐着,直到天亮。 她思绪一片混乱,她想不能这样等下去了,不然,舅舅迟早会出事的,况且舅舅身体本来就差。 水灯收拾洗漱一番,直接去公司找岑沅。 她进了他在楼上的办公室提前等着,在她喝了半杯茶的功夫,岑沅回来了。 “你怎么过来了?都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岑沅关上门,朝她走去,见她这般难得主动来找她,想亲近,抱抱她。 水灯脸色很难看,倏地站了起来,硬着头皮开口道:“岑沅我有事拜托你。” 她内心慌乱,心里头也全是顾虑。 她不自觉吞咽一口,开口道“我……我害怕我舅舅出事了,我想回苏州看我舅舅,明天就让我走好吗?”她恳求道。 岑沅顿住身子,有口难开。 他望着着她,准备措辞。 他想着,瞒着这么久,总不能瞒一辈子吧。 “不是我不让你走,而是你现在去了也没用了。”他叹了口气。 岑沅瞒了这么久,只怕是终于瞒不住了。 “你什么意思?”水灯死死地盯住他。 他不言,眼里全是不忍。 水灯神色担忧,她伸出双手紧紧攥着岑沅的袖子,想让他把话说清楚。 她又大声质问道:“岑沅,我问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去了也没用?你说清楚!” “说啊!”她不让他逃避。 岑沅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抱住水灯,拥进怀里,“我说,但是你答应我,千万不要做傻事好吗?” 水灯忽然有些害怕他说出口自己害怕的事情,却还坚持说道:“你说……。”她声音有些发颤。 “你舅舅在来的路上,就犯病……犯病不治而亡了。” 话说完,他紧紧桎梏住她,害怕她失控。 可此刻,两人都静默着。 水灯听到这句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理解这句话,难道意思是舅舅死掉了吗?不可能啊,之前还和舅舅通过信,他明明好好的,怎么就人没了。 “你放开我吧。”她声音沙哑,有些无力。 她约莫猜到了,又做了那样的梦,舅舅身体一直很差,扛不住这样的遭罪,不奇怪,只是她不敢想,总觉得只要自己坚信,事实就会朝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 她双腿有些无力,身形摇晃了几下,岑沅扶着她,让她缓缓坐了下来。 她喉咙好似被什么粘住了,胸口好似被烈火灼烧,艰难地开口问道:“舅舅什么时候走的?” 其实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在飘,有些不真实。 第三十六章 岑沅说,其实赵适康过来的凑巧,那时战事爆发,在过来的路上太乱了,那天大世界被扔了炸弹,南市还遭遇大火,除了租界以外,外面兵荒马乱。 赵适康心惊胆战又着急来找水灯,谁知在路上犯了心梗病逝了。 等岑沅的人接到赵适康,身子早已凉了许久。 岑沅知晓后,派人将赵适康的遗体还是被运回苏州,瞒了这么几个月滴水不漏,水灯一点都不知晓,就是怕她知道了会受不了。 水灯没有继续听岑沅说什么,犹如魂不附体,她一人走了出来,灼心的感觉越发越强烈,大街上很嘈杂喧闹,她被隔绝在自己的世界里面,置若未闻。 她就这么一步步往前走,很彷徨,也不知道回哪儿,这里又没有她的家,她的家在苏州。 对,在苏州。 她该回苏州的。 她早该走了,她要是有些勇气,就算自己被岑沅弄死了又怎么样,好歹也和舅舅死在一起,还有哥哥陪伴,如今受困于岑沅,连舅舅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现在,就连哥哥也不要她了,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儿,一个亲人都没有。 水灯一直恐惧的就是自己真的被抛下了。 岑沅在她后面也一步步跟着,见她魂不守舍,险些要被街上来往车子撞。 他迅速过去将她拉到一边,“小心。” 水灯见他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腕,“放开。” 岑沅不肯放。 他又问:“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家,找我舅舅。” “你先冷静下,改些日子再去看你舅舅,到时候我亲自带你去,外面这么乱,你一个人过去很危险。” 又是这样的话,之后,她又要被他困多久? 她连舅舅死了都不知道,连头七都没有好好守着,在他遗体边哭得机会都没有。 岑沅有什么资格瞒着她,有什么资格? “为什么要你带我去,我们有什么关系?”她眼神空洞,抬着头直视他。 他最怕她说这样的话,没有一点顾忌,像一只即将要出笼的鸟。 岑沅知道她此刻必定很伤心,只好先安慰,“只要你愿意,我们就结为夫妻,我发誓以后绝不会辜负你,婚礼我会给你最好的,后半生我来照顾你。” 他眼神很认真,语气甚至带着些乞求。 她想,这人居然想要和和她好好过日子,他在痴心妄想,白日做梦吗? 水灯没有力气和他吵,只觉得心口焦灼,喉头有些腥甜,如果可以,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和眼前的这个人有任何瓜葛,她想躲得远远的。 她精疲力竭,开口道:“你以为我还会那么天真吗?你以后要对赵家做什么就做什么罢,我再也不会妥协,你要杀要剐,随便你,我只想跟你从此一刀两断。”她甩开他的手。 岑沅没有阻拦,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心中想着,总有转圜的余地,此刻逼的太紧,她一定会出事。 水灯往前走了两步,喉头的腥甜喷涌而出,一抹血红从嘴角涌了出来,之前她一直强忍克制着,直到和岑沅说完话,终于气血攻心,扛不住了。 她腿一软,眼前发黑…… 昏倒前,她想会不会紧随着舅舅一起走了? 要是走了也好,没有人可以困住她了。 自由,仿佛近在咫尺。 …… “岑沅,你有什么资格关着我!”楼上的女人把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叮铃哐啷”的东西碎了一地。 楼下阿香听到了动静,拍了拍胸口。 水灯那天在街上昏了过去后,仅在医院住了一天就被岑沅接回了贝当路。 岑沅见她郁怒忧思过度,只请医生上门诊治。 水灯一开始是没力气走,没想到等她恢复好了,竟然连门都不能出了。 她被困住了,所以才闹了这出。 紧接着,在楼下仔细听着壁角阿香,看到岑沅从楼上下来了,见他脸上脖子上有些许抓痕,袖子上有些渗出来的血迹,应该是手被什么东西割伤了。 阿香焦急地迎上来问岑沅:“先生啊,赵小姐天天这样砸下去,伐来塞(不行)的呀。” 她心想,这赵小姐平时斯斯文文的,对她这个佣人也挺好的,但发起疯来,什么都乱砸一通,还这样闹了好几天,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太可怕了。怪不得岑先生把她关着,应该是怕她出去乱伤人。 岑沅左手捂着另外一只手上的伤口,面色恢复了平静。 他说:“她心里有怨气,撒撒气也是好的。” 阿香见他一点都不生气,心想这两人是不是都是十三点,天天砸东西,还是值钱的东西,就这么轻飘飘来一句话。 她实在不懂有钱人的想法。 阿香不再多问什么,有眼力界的去找纱布给岑沅。 水灯又被困在这里了,她和岑沅闹得不可开交,她不止连房门都出不去,进阳台的玻璃门被封住了,连阳台旁边的那棵耸立的树都被岑沅叫人砍了。 为什么他就是非要逼她呢?还做得这么绝。 岑沅不放她走,难道她就真的死活出不去了吗? …… 这天,阿香在厨房择菜,听到又是“咣当”一声,但是这次不一样,好像是玻璃碎了一地的声音。 紧接着阿香看见在窗户外,好像有人从楼上坠落了下来。 可这楼上除了赵小姐,还能有谁? 阿香心里一惊,出去一看,真是赵小姐跳了楼,她慌慌张张连忙叫在门口守着的阿才快去通知岑先生。 水灯就这么从楼上跳了下来摔了腿,轻微骨折,二楼好在不是很高,摔得不是很严重。 可岑沅真是个心狠的,即便都这样了,找来的医生帮水灯接骨也是在这个房间里。 “也好,你伤了了腿,你就再也逃不出去了,你下次应该从四楼跳,那样腿才会断得更彻底些。”岑沅喂她喝粥,直接被她吐了一脸。 她也不同他说话,眉眼皆是冷漠厌恶。 这会儿,阿香上了楼,在门口告知,叶小姐来找岑先生了。 岑沅用帕子擦了擦脸,放下碗关上了门,下楼前说了句。 “你再气我也吃点东西,饿坏了身子不好。” …… “你有没有搞错,你这是囚禁!”叶蕊轩刚从楼上下来就拽过岑沅的衣领,她此时有些怒不可遏。 要不是林路顺嘴那么一说,叶蕊轩还不知道这水灵灵的小姑娘糟了这么大罪。 她今天特地跑过来眼见为实,眼看着水灯从一个水灵娇俏的小姑娘,变成如今这个消瘦的模样,脸色又惨白,腿上打着石膏。 瞧瞧这是人干的事吗? “岑沅你觉得你这是喜欢她吗?你这是折磨她,要她死!”叶蕊轩此刻是怒火中烧。 “我不能眼睁睁看她走。”岑沅那双桃花眼轻眨了一下,他盯着叶蕊轩,盯得叶蕊轩心里直发毛。 叶蕊轩身上起了阵鸡皮,瞬间松开了他的衣领。 “岑沅你怎么这么自私,你……你怎么变成如今这样了?”叶蕊轩其实很久之前就知道他变了,可是他变得这般卑劣,还是让她大开眼界。 “算了,我再上去劝劝她,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叶蕊轩认命地选择妥协。 这坏坯子没救了,和他说不清楚。 叶蕊轩又上了趟楼,她放轻了脚步,推开了门,看到水灯靠在床上一声不响,阳光水灯脸上铺开,这小姑娘的皮肤都快惨白得透明了。 看到这一幕,叶蕊轩总觉得水灯就快要羽化成仙了,可同时又觉得这小姑娘又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她打了声招呼:“水灯妹妹,我来了。” 水灯转过头看她一眼,眼神空洞,眼里没有生机。 叶蕊轩心痛极了,她明明见到过水灯在苏州那样的鲜活充满朝气,可如今这小姑娘脸色苍白,头发散乱,眼神是空洞的。 她被那个坏东西关在这个房间里一定很无助吧,叶蕊轩这么想道。 叶蕊轩见水灯不搭自己话茬,便绞尽了脑汁,想方设法让人怎么重新振作过来。 叶蕊轩凑到她耳边,“你想离开岑沅是不是?如果你吃饭,我能帮你。” 水灯看着她许久,默不作声,手上依旧没有动作。 “咳咳。”叶蕊轩清了清嗓子继续游说道:“你想想你这样作践自己,要是真饿死了,你亲人怎么办,你的哥哥只是离家出走,但还在这世间,你要好好在这儿守着,他总有天会回来看你的。” 水灯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叶蕊轩加了把劲儿,“你我都是女人,我懂你的苦处,我看得出你和四爷终究不是同路人,我也不想他害了你,你相信我吗?”她握住水灯的手。 水灯张开唇,嗓子像是粘连太久了,声音越发越沙哑低沉,她嗓子艰难地蹦出几个字。 “真的吗?”水灯想即便叶蕊轩说的是假的,她也没什么可以失去了,不过是继续被困在这里。 叶蕊轩见她不再不理人,松了口气,马上应承道:“真的真的,你吃点东西吧。” 叶蕊轩赶忙拿起旁边已经凉掉的粥,一勺一勺地喂进她的嘴里,深怕她又不相信了。 等她完全吃下去,她说了句饱了,叶蕊轩将计划同水灯说了。 “现在日本人打了进来,上海已经沦陷,岑沅财力势力有那么大,到时候免不了被日本人利用,就算不想,也不行的。到时候逼迫利诱威胁就难办了,前几日名门望族之后的季先生过来了…… 劝说了岑沅,于其到时不得不被利用,被迫做汉奸,不如现在就逃离这里,因为这次涉及政治的人太多,岑沅能带的人不多,但他一定会带你走,还有我和林路……” 租界中的黄浦江有几艘英国商人轮船,有的有钱人老早搭船逃去了香港。 没钱的就另外寻出路逃。 名门之后的季先生在政界颇有威望,也很让人信赖。他开了名单将这批牵扯政治的人物,准备给他们船票分批次离开上海,决不能让他们被日本人利用。 名单上,岑沅也包括其中。 但是走了,带不走的东西太多了。 包括岑沅这些年的所经营的很多产业和人脉,都要放弃了。时间竟紧迫至此,到了这种地步必须要离开,可见事态的严重。 而接下来的计划,也是利用这点,叶蕊轩会帮助水灯。 第三十七章 叶蕊轩拿着空碗下了楼,她摇了摇手中的碗朝岑沅示意。又舒了一口气说道:“终于搞定了,她肯吃东西了。” 岑沅坐在沙发上,叶蕊轩身姿婀娜地走了过来,坐到他边上。 岑沅自嘲地笑了下,原来自己说那么多,还没有别人管用。 他好奇,“你说了些什么来开导她?” “还能说什么,嘱咐她好好活着,帮她找哥哥回来,到时候他们兄妹团聚,共享天伦,美事一桩,还会有什么困难过不去的?于是她自然就想通了。”当然叶蕊轩只说了一半实话。 他抿了口茶,眼眸低垂,似乎在思考什么。 他早就察觉了,仅仅凭在在酒楼第一面的时候,那个人对她是怎么样的心思,她或许不知道,但是他看得出来,那种眼神,绝不是哥哥对妹妹的眼神。 叶蕊轩和岑沅商讨着,“现在楼上的那小姑娘现在十分相信我,上船那天,我总能把她带上去,如果这件事你来做,以后被发现,她到时候会更恨你,所以这件事必须由我来做,我们只能到了那边,再汇合碰面。” “她真的肯吗?”他知道她有怨气。 他尽管可以用强制的手段把她带上船,但那时会闹得很难看,还会伤到她。如果叶蕊轩说的是真的,他也很好奇,怎么样让她心甘情愿上船呢? 叶蕊轩说:“我会有法子的。” …… 岑沅出了贝当路这处,打算回岑公馆。 这次走的话,不止何时还能回来,他几年前和母亲还有大哥决裂,母亲对他失望至极,同大哥去了英格兰定居。 如今倒成了一桩好事,反而让他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危了。 回到了岑公馆,这儿可比贝当路那处的小公馆大了许多,三层楼的花园洋房,还带两栋配房。 岑沅直奔主楼楼上书房,而林路在书房门口守着。 一位身材娇小,身穿连肩紫色绸缎旗袍的女人缓缓从楼梯口挪了过来,神情唯唯诺诺。 林路许久之前才跟她说上过一句话,每次都是有意避开。这时她主动找上来,显得避无可避。 这位娇小的女子就是岑志铭的三太太——祝雅红,此刻她面色颇为纠结,像是有口难言。 林路只好勉强地走过去,随着她一起下了楼。 他脸上泛起尴尬的笑容,“小红,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她抬起头望着他,面上一副柔柔弱弱,眼睛雾蒙蒙欲泣样子,伤心地问道:“阿沅是不是不想带我们娘俩走?” 林路顿时感受到久违的心疼了,“怎么会?你从哪里听到的?是有人和你说了写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祝雅红眼睛红红的,即刻惊慌了起来,忙着解释道:“没有,没有,是我瞎猜的,这样的局势,我认识的王太太,林太太,她们准备走了。我想着,阿沅这几天行色匆忙,着家的日子没几天,可是他什么都没和我说,我以为他会抛下我和小渝。” 林路不由自主地轻声安慰道:“现在的任何情况都要保密,所以才不方便多说,小红你别担心,小渝怎么说都是四爷的亲妹妹,这种局势,他不会扔下你们不管的。” 娇小的女人长吁了一口气,神情缓和了许多,“林路,有你的保证,我就放心了,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她似乎想说些什么。 她没来得及脱口,却林路生硬打断道:“四爷应该快出来了,我先去忙了。”他眼神躲避,很排斥她接下来想所说的话。 祝雅红赶紧闭了嘴,点了点头,目光柔情似水地望着林路上了楼。 林路一过楼梯拐角的时候,她瞬间收起那副柔弱温顺的姿态,嘴角一弯嘲讽了起来。 …… 岑沅准备去拿几份重要的文件,他和林路从岑公馆出来,计划回贸易商社,林路在前头开车,忽而冒出一句:“四爷,要走的事情,要不是先跟三太太说一声。” 岑沅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她又来找你了。”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林路握着方向盘,这些年一直放在心底的人,从来没忘记过,岑沅也一直知道,对于岑沅一眼就看穿了,林路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嗯,她年纪轻轻就守寡,还带着个孩子,在这么动荡的时局里,不安也是正常的。我觉得还是和她说一下比较好。” “好。”岑沅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对于岑沅没有任何的为难,林路还是有些诧异。 “你知道什么该说就行了。”岑沅这几天也没有休息好,眼下有些青黑,不想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分心思。 车子开到一半,不知怎么了车胎爆了,林路想下车查看。 岑沅连忙制止,敏锐的直觉还是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种时局,一点小事不对劲都能丢了性命。 就像前些日子的沈德武,也是拒绝和日本人合作,先是在饭店被人暗算中了枪,紧接着几个姨太太被日本人糟蹋后,有个竟然在慰安所用衣服拧成绳子自缢了,回来的两个,一个疯了,一个进了医院。 沈德武眼见自己无能为力,竟然被气得中了风。 这老东西好歹是个黑帮的龙头,从前在上海滩风光无限,晚年竟如此凄凉,虽说和乾帮斗了这么多年,可看他这番下场。 岑沅没有幸灾乐祸,只是觉得唏嘘。 长兴帮本身就掀不起风浪,又成了一团散沙,如今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瘪三掌了权,专心舔起了日本人的鞋底,当了狗汉奸。 想到此,岑沅越加小心谨慎了起来。 “不要管车,赶紧走。”岑沅果断地下了命令。 林路瞬间明了,弯着身子下了车。 这段时间也遇到过几次大大小小的暗杀,岑沅这样的人,财力权力都很大,不肯合作,就只能抹杀。 不得不说,岑沅的直觉还是很准确的,两人抄近路回商社,这条巷子杂物多,不适合狙击。 路过巷子拐弯处时,突然间有两个身姿矫捷的人窜出来偷袭,岑沅早已发现不对劲,警觉地闪过身子,躲过了两次连续的枪击。 林路反应敏捷,一脚用力地踢旁边的竹筐过去,砸到打算暗算的其中一人身上,一边麻利地掏出腰间的手/枪,直接开枪射了过去,被砸倒的那人举起了枪,还没来得及开枪,瞬间被林路击毙了。 岑沅趁此绕到另一人身后,干净又利落地拧断了这人的脖子。 两人瞧了瞧尸体连翻都没翻,“又是日本人派来的?” 林路知道问也是多此一举,“他们怎么老是派这种虾兵蟹将,很容易收拾的。” 此刻暴露在拐弯处的林路大意了,还没察觉。 “没这么简单,快走。” 林路被岑沅推了一把,下一秒,他站的地方对面的墙就被射出了个洞。 他回了魂,喊了句“册那,鬼赤佬这么阴。” 岑沅回过头,“少废话,跟上。” 林路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更加小心周遭的一切了。 回到商社的时候,没遇到其他伏击,林路刚放下心,想说些什么。 前台说有电话找他,他以为是祝雅红不放心打的电话。 “喂?” “今晚上,老地方见。”电话里传来熟悉的中性女声。 第三十八章 一艘巨大的邮轮停靠在码头,还没到点上船,此刻拥挤的人山人海被阻隔在铁门外。 周遭很喧嚣,有些人却很茫然。 季先生统共给了五张船票,要再多也没有了。 岑沅今天难得穿了一身挺括的西服,天气转凉,他在西服外面套了件呢大衣,脚边是两个沉重的皮箱。 他身后站着林路,祝雅红和岑渝。 却唯独没有他想见的那个人,但他知道下了船,总会见到,只是忍这一时,他们以后就能安稳地共度此生了。 或许是造化弄人吧,他这辈子拥有了很多,失去的也很多,现在要走了,带不走的更多。所谓的繁华,转眼即逝,犹如一场梦,所幸他还年轻,失去的总有机会再夺回来。 但只要她在身边,就还算很幸运的。 “铛铛……铛铛……” 到点了,听到了敲击的钟声,铁门敞开了。 人潮开始往码头涌去。 祝雅红牵着自己女儿,尚在幼学的岑渝天真地问自己母亲:“妈妈,以后还可以回来吗?” 打仗后停了课,不能上学,岑渝她时常感觉有些孤独,再加上她即将要离开这里,很怕以后再也见不到自己最好的朋友了。 祝雅红苦涩地笑了笑,“等不打仗了,就可以回来了。”就是天晓得什么时候能恢复太平,祝雅红摸了摸岑渝的头顶,将女儿拥进自己的怀里。她总感觉这番话有些像是搪塞女儿,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 开船后,岑沅终于发现不对劲。 他从来没想过,在这个节骨眼会被背叛,要知道多少人现在想离开这里,都求不来一张的船票,她们竟然就这样随便地给了别人。 岑沅错了,且大错特错,被设计的人居然会是他。 他上了船,在船开了有一会儿的时候,他偶然看到叶蕊轩和水灯站在甲板的身影,仅仅只看了一眼,就已察觉不对劲了。 他心剧烈跳动着,心想绝不会的,他恐惧心中所猜测的,紧禁跟着那对身影走了过去,越走越近,越近就越绝望,那个身影绝不是这样的。 岑沅他小声呼唤了一下:“水灯?” 那名女子转过脸来,岑沅对上的是一张平凡女学生的脸。 那双桃花眼上满是骇然和愤怒,他紧咬着牙,深吸了口气问道:“谁指使你们这样做的?” 那名女学生尴尬地笑了笑说:“呃,那人见我们买不到船票,说免费给我们的,然后给了我们两套衣服,叫我们提前换好了再上船,那人真是好人。说上船要是有个男人来找我们,她说那就是她朋友,叫我们和您说:“那个‘叫你放心走嘞,什么会照顾好她’之类的话。” 岑沅这辈子都没想到会在阴沟里翻船,走得太匆忙,他甚至忘记思考其中的不对劲,他忘了她厌恶他,所以她怎么可能肯跟他走呢? 还有别人帮她,他太阳穴上青筋在不停跳动,提醒他被人耍了,还是最不可能背叛他的人。 那两个女学生看见这男子虽相貌过人,但却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两人认为自己完成了任务,就赶忙离开这处。 他像个愚蠢的傻子一样站在甲板上看着越来越远的码头,这时候下船已经来不及了。 他愤怒得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那人的名字:“叶、蕊、轩!” 此时船已经开远,甲板上有几个人转过头来好奇地盯着这个正暴怒男子。 …… 三天前,林路来到一条熟悉的弄堂赴约,叶蕊轩悠闲地靠在墙上,“你来了啊。” “你找我什么事情?”他开门见山。 “这次我需要你帮我一件事情,找两个背影身形和我们相似的人,简单吧?” 林路大概猜到了,不屑轻嘲道:“我怎么可能会背叛四爷来帮你呢?你脑子被驴踢了?” 叶蕊轩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我知道你当然不会,可是你真的想被四爷知道你做的那件事吗?” 林路听到这番话,眼神危险地眯了起来,“你威胁我?” “怎么会,你知道的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不然也不会帮你瞒着这么多年,我只是需要你帮我做件事情,我是肯定不会害你的,毕竟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知道的,我和四爷早就不是同路人了,注定分道扬镳的。” 叶蕊轩拿着他的把柄威胁他,林路不敢轻举妄动,“好,我答应,如果事情不成功,可别怪我。” “绝不会。这事还要你帮忙着掩护掩护呢。” 林路撇了撇嘴,“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客气。” “因为我一直没变啊。”她坦然又灿烂地笑了笑。 …… 一个月后,叶蕊轩陪同水灯坐船回到了苏州赵宅。 其实整个镇子没剩下多少人了,这里被日军轰炸过。 车站也被炸了,所以只能坐船回来了。 水灯回到赵家,眼见到一片破败凋零,赵适康死了后,赵家没有掌事的人,吴管家用剩下的钱辞退了佣人,宅子里剩下的两个老妈妈拿了遣散费,回了乡下养老。 水灯回到赵家的时候,只剩下吴管家和他的侄子小吴守着赵家打理。 这时的吴管家头发已经全白,满脸更加沧桑了。 这个年迈的管家在赵家尽忠职守了一辈子,赵家人死的死,走的走,看到赵家的血脉终于回来了一个,掩面泣不成声。 水灯的心揪成一团,连忙安慰着。 听吴管家说,赵家的纺织厂倒闭了,严部长带着小金去上海谋生了。 倒的不止赵家纺织厂,隔壁有家丝厂也倒闭了,丝厂给不出遣散费,缫丝女工还去闹过事,工人还抢东西,差点闹出人命。 赵家纺织厂虽然囊中羞涩,但当时赵适康还是变卖了一部分资产和古董,赔了遣散费,工人才没有闹事。 之后赵适康忙完了纺织厂的事情,打算去上海找水灯,才出了事。 吴管家说起这些事,恍如隔世,世道越来越难了,尤其还打仗。 之前繁华的小镇,如今也到处狼藉。 傍晚时分,吃饭的时候,水灯和叶蕊轩一起用饭,发现菜肴减了很多,她们心里也明白是什么原因,还是愉快的吃完一餐,一点都没剩下浪费。 水灯在赵家祠堂守了一夜。 她同舅舅说了很多话,以前是没有机会说,可悲的是等舅舅死了才能说个够。 “舅舅,我是不是很不孝?最后的日子,我都不在你身边,您身体一直都不好,居然还千里迢迢来找我,因此才……才丢了性命,我怎么会这么没用?是不是我就不应该来苏州认祖归宗?这样也不会连累您,可是您知道吗?” “水灯一直……一直很敬爱您,除了我娘,从来没有人像您和哥哥这般对我好,我也一直很珍惜我们相处的日子,也想永永远远和你们在一起,可惜天不遂人愿,哥哥不知道去哪儿了,我知道他很自责,自责到不能面对我,其实我真的不怪他,我也想当面和他说这句话。 可……可我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所以我在这里等哥哥回来,这儿是他的家,他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舅舅,我们一起守着这里,等玉青哥哥回来吧……” 水灯后来又说了很多话,一边说一边哽咽,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准确的对某个人诉说的,她说得口干舌燥,最后声音沙哑不堪才停下来,祠堂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回答她。 寂静的让人难受,沉闷,这种沉闷是沉重凄楚的。 她说不出话了,她有些明白何谓“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了,再后来就跪着缄默不语。 只是任凭泪如雨下,太难了,拥有亲人在身边的幸福太难了。 她堕进名为孤独的深渊,里面太寒冷了,太寂寥了,冷得她牙齿打颤。 忽而她身上被披上了一件外套。 水灯身后传来清润纤细的嗓音说道:“夜凉,小心伤寒。”叶蕊轩蹲下来,捧着水灯的脸,擦拭她的泪痕。 水灯望着叶蕊轩婉约温柔的眼眸,下一秒,她扑进叶蕊轩怀中,死死地搂住叶蕊轩,克制不住得发出呜咽声。 叶蕊轩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哄道:“不哭,乖。”她抚上着水灯的背,轻柔拍了拍。 不知道为什么,水灯这时把叶蕊轩当做母亲和姐姐的化身来拥抱,在她感觉快要被恐怖的寂静吞没时,她迫切一个温暖的怀抱,叶蕊轩就出现了。 凉夜很漫长,还好她还有人陪。 岑沅番外(一) 在一偏僻贫瘠的小村落,夜晚不似往常寂静,秋风瑟瑟,打落了枝头上枯黄的树叶。 这种天气,寻常人家总给孩子换床厚的棉被,清晨再给孩子多添件衣服。 夜色凉如水,南头村的一户普通人家中,稚童却蜷缩在脏臭的一个角落酣眠,旁边就是区隔开的猪圈。 曾绰总在睡梦中听见有人叫他,可叫的却又不是他的名字。 梦中那个女人大约是漂亮温婉的,穿着一身旗袍,而周围的环境是陌生的,她语气温柔亲切,好像唤他…… 究竟唤他什么呢?他听不到。 可惜却看不清她的脸,不管他再怎么努力挣扎。 他在睡梦中眉头紧蹙,迫切想看清楚那个女人的脸。 “死小子,还不赶快起来!”一个凶神恶煞三十多岁的男子,恶狠狠地朝正在熟睡中,窝在稻草堆里的曾绰踹了一脚。 这男子叫陈力,是曾绰母亲的丈夫,却不是曾绰的爹。而陈力只能算是曾绰的继父。 曾绰小小的身子忍不住挛缩起,被踹的地方隐隐作痛。 他只好麻溜地起床,姑且称那堆破稻草是床吧。 此刻他浑身乏力,舌根泛苦,却还是强撑着咬了牙了牙,硬爬了起来。 他日日睡在这脏破臭的地方,前些日子热还好,这几天天气转凉,一到晚上四面受风,他才受了寒,发起了烧,整个人昏昏沉沉,以至于今天起了稍晚了些。 曾绰去厨房吃了点剩菜,那碗里的东西,普通人看了定要作呕,要倒了喂猪的。 曾绰却面不改色吃了下去。 吃完早饭,他背着个大竹筐,去山上割猪草喂猪,之后还要去砍柴。 他如此麻木,日复一日,过这种日子,看不到尽头。 曾绰今年才不过七岁,却因长期营养不良,看上去个子很小。 几年前曾绰刚到这里的时候,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胖娃娃,小脸白皙圆滚滚的,一双薄唇粉嫩嫩的,一看就是富人家养的孩子,瞧这五官样貌想必将来长大了,肯定是天人之姿,人中龙凤。 当时这小娃娃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极好的料子,他被曾秀莲抱在怀里,说话时奶声奶气的,很讨人喜欢。 如今不过几年,便被折磨成这样,瘦骨嶙峋,头发枯黄,小脸干瘪,倒是那双眼眸极为好看,虽然瘦成这样,看曾绰的五官,还依旧是个漂亮的小孩。 曾绰一开始随着他曾秀莲母亲来到南头村的时候,他头上受了伤,记不起以前的事情。南头村是曾秀莲的老家,她早些年去上海做女工。不知是混的不好,或是其他原因居然选择离开上海,回了南头村。 一个单身女子,带着一个漂亮的小娃娃回到贫瘠的小村庄,村里人怎么都感觉不对劲。 曾秀莲一开始对曾绰还不算差,大约是嫁给村里的单身汉陈力后,两人孕育一子,取名陈昌宝。 之后,家里所有目光都焦距在小儿子身上。 曾秀莲当然知道曾绰不是自己亲生的,也和自己丈夫陈力说过。 两人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怎么都觉得曾绰不顺眼。多一个人就多一双筷子,每顿饭多一个人吃一点粮食,长此以往,不少粮食都被这个外人吃了。 陈力不让曾绰读书,只让他干活。对此曾秀莲没什么异议。 曾绰当初来南头村穿的那身漂亮衣服,早就被扒拉了下来了,现如今曾秀莲准备留着给自己的小儿子穿了。 可曾绰怎么就睡在猪圈隔壁,床铺变成一窝干稻草的呢? 这话说来也长,本来曾绰还住在屋里头,不至于那么凄惨。只不过干活多,吃得少,不能上学。 现在却还要被动不动就毒打,忍受母亲和继父的冷言冷语。 起因是曾秀莲的小儿子那日啼哭不止,头上摔了个乌青块。 平日里陈力下地干活,曾秀莲在家带孩子。 那日,曾秀莲上个茅坑的区间,叫正在喂猪的曾绰照看下自己的小儿子。 结果回来她就看到,曾绰抱着自己正哭着小儿子宝儿焦急哄着,她的宝儿头上不知是怎么了,摔了出一块乌青块。可心疼死曾秀莲了。 她瞬间一把抱回自己的宝儿,气愤地踹了曾绰一脚。 曾秀莲又是懊恼,又是心疼。她大声骂道:“你怎么照看你弟弟的?居然让他摔了,没用的东西,养你干嘛的,要是你弟弟出事,我活剐了你。” 曾绰被倏忽地踹倒在地,他捂着被踹到的地方。 他想解释不是的,在他进屋前弟弟就摔在了地上。 可是那一脚太重,他说不出话来。 只好缓了缓,便爬了起来,继续干活。 曾绰其实早就明白了,解释也没用。他这样的生活,和村里的孩子都不一样。 他母亲眼中,对他没有任何疼爱。 就在当晚,他住在偏屋的东西被扔了出来,当然本来也没多少东西,就这样被自己母亲赶到了猪圈隔壁。 而这一住就是半年。 …… 曾绰发着烧还照样劳碌了一天,傍晚回家遇到同村的孩子散学。 看着他们结伴而归,曾绰心里有些羡慕,心里在想,母亲什么时候也让他能去上学。 他想到此,气馁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 只好丧气地回了家。 夜晚他高烧不止,第二天浑身发烫,这天陈力依旧想踹醒曾绰,不对劲的是,这次曾绰没有起来。 陈力皱着眉说道:“小子装死呢,想偷懒不干活啊。”他蹲下身,想摇醒曾绰,一碰到曾绰身子,发现这小子真的不对劲。 他晦气地啧了一口,朝屋里大喊。“秀莲,你过来看看,这小子是不是病了?” 曾秀莲靠近猪圈就问到有股臭味,还脏,她一步都不想踏进去。 她停在几步外问道:“怎么了?” “秀莲,这小子病了,真他妈晦气,你说这要死了就干脆死了,生了病咱还要给他买药。” “你管他干嘛,死了就死了,还少个人吃饭,他要是真死了,找个地方随便埋了。”曾秀莲翻了翻白眼,这语气完全不似一个母亲能说出来的话。 陈力看了看曾绰这小子,心想也是,就起身离开了。 曾绰虽然睡得昏昏沉沉,却还是听到了。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嗓音疲乏,低声乞求道:“娘,救救我……” 一开口就是稚嫩嘶哑的童声,正常人听到绝对是要心碎的。 曾绰费力地睁开眼,望见的是曾秀莲转身离开的背影。 或许他根本就不应该出生,为什么都是曾秀莲的孩子,他和弟弟的待遇却天差地别呢? 弟弟是宝,他算什么?是根草吗? 他蜷缩起身子,把周围能裹的东西,全部裹在身上。 村里的刘婆子就住在曾秀莲前面,平时他们怎么对自家大儿子的,刘婆子心里有数。 刘婆子早年丧夫,中年丧子,自己鳏寡大半生,平日里偶尔拿些吃食给曾绰这个讨喜漂亮的小娃娃。 如今这个小娃娃病了,他父母都不管不顾。 之前劝过几句,刘婆子被陈力辱骂了几句,叫她别多管闲事。气得她差点当场去找她家老头子了。此后,明面上她不在多管这事了。 这天到了夜晚,刘婆子悄悄出了房门,端着一碗药,来到了曾秀莲家猪圈的隔壁。嘴里嘀咕着:“住这样种地方,怎么会不生病啊。” 刘婆子年岁大了,佝偻的身躯蹲下有些吃力,她见小娃娃脸越来越瘦了,想起正事,赶忙把手中端着的药,喂给正病着的曾绰。 “小娃娃,吃药喽,把药吃光光,病才能好。” …… 他迷迷糊糊又梦到那个女人,一些很零碎的片段。 依旧是那个场景,曾绰看见他自己好像站在一张柔软的小床上蹦跳,那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拿着拨浪鼓逗他,只露出半张脸的那个女人似乎在对他说着什么。 到底说了什么呢? 画面一切换,那女人和他在一处庭院中,他正步履蹒跚朝她怀中奔去。 他屏住呼吸,想努力探究那个女人的脸,可总是那么遥不可及,此刻他终于听到梦中的女人开口说了句:“小沅,到娘这里来。” 之后便是整个脑海都在回荡她的言语。 “小沅是个乖宝宝啊,是不是最喜欢你娘。” “小沅不哭啊,娘给你买了好玩的。” “小沅好聪明,长大一定很厉害。” “小沅……” …… 或许是老天都不想他死,喝下了药,再加上昨夜无风,气温也没前几天那么阴凉,他裹着那几件破烂出了一身汗,烧就真的这么退下了。 天还没亮,曾绰就睁开了眼。 他触摸到了事实的边角了。 这时,他眼中透露着冷静,他也多了份筹划。 片刻后,他依旧同往常一样,吃了点东西,去干活。 陈力清晨起来,去看那小子死没死,结果发觉他奇迹般还活着,只好撇了撇嘴回了屋。 曾绰在割猪草的时候,寻找着一味草药。 芙溪草,外观和野菜差不多,根茎直立,叶呈大头羽状分裂,边缘有锯齿。之前村里有人误食过,上吐下泻,浑身无力,人如果误食过多,还会昏迷不醒。 依旧照常,傍晚时分,曾绰砍完柴,生火做饭。他将洗好的菜放在一旁备用。 曾绰不能上饭桌,只好坐在门外,等他们吃完了,他们会把剩菜全倒到一个碗里,而那就是曾绰的晚饭了。 他靠在门口的墙上,听到里面传来的话语。句句似刀,可惜他的心是铜墙铁壁了。 “那小子要死还不死,真是麻烦,你说啊,秀莲,咱们怎么把他弄走啊,如今收成一点都不好,养着这个人,过几年人大了,胃口也会大,咱们家根本养不起。” “那你说怎么办,杀人可不行,损阴德的。”曾秀莲翻了个白眼。 “谁让你杀人,这不是还有别的法子吗?” 陈力凑近曾秀莲的耳边商量着,“就把他卖了呗,男娃子值钱,反正留着他也没什么用,不如卖了,给咱们家赚点饭钱。” 曾秀莲眼珠子转了转,“卖得出去吗?” “这事我来办。”陈力说完扒了口糙米饭。 坐在门口的小男娃娃,嘴角却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岑沅番外(二) “力哥,我肚子好痛啊。” 半夜曾秀莲腹痛不止,原以为忍一阵子就过去了,结果疼痛加剧,直到疼得头上直冒了冷汗,才不由地低声哀嚎。 陈力这么一个壮汉都被疼醒,疼得浑身无力。 两人上吐下泻爬都爬不起来,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到下半夜的时候曾秀莲和陈力彻底昏迷了。 一个瘦弱身躯推开门…… 如今是下半夜,屋里黑乎乎的,曾绰点了盏煤油灯,提着灯进来的时候,带进一股微弱的凉风,煤油灯晃了一下。 曾秀莲是被一盆冷水浇醒的,她浑身无力,费力睁开了眼,发现曾绰正蹲在她面前。 她不知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搞得半条命都快没了。“哎哟,疼死我喽,臭小子,快去找村里张伯。” 村里的张伯读过几本医术,平日里会替村里的人看点小病。就近的话,只能找他了。 可曾绰一动不动,在昏暗的光线下,曾绰一脸冰冷,在此刻显得有些诡异, “还愣着干嘛?你皮痒了是吗?”曾秀莲趴在床上,刚想起来教训这小子,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捆住了。 她气虚无力地骂道:“我怎么被绑住了,死小子赶紧快把解开啊!” 曾绰依旧面无表情,忽而说了句:“真是太吵了。” 他缓缓蹲下身拿起地上的鞋,直接往曾秀莲嘴里塞。 “呜呜呜。”又脏又臭的布鞋是陈力穿过的。那股子脚臭几乎熏得她要作呕,但是嘴被堵住了,呕又呕不出,熏得她神志不清。 曾绰发烧好了后,像是变了个人,本来就话不多,现在更是像块冰,话少还冻人。 “该说正事了。” 他又继续道:“你应该知道你是怎么把我拐来的,现在我问你答。如果不说真话……” 他将布鞋从她嘴里扯下。 曾秀莲顿时呸了好几下,“死小子胡说什么呢,我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对你娘?” 他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曾秀莲打断了。 养? 她管这叫做养? 可是他明明活得还不如条狗,吃的什么,住的又是什么? 曾绰是真的想笑,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对亲生孩子这样,以前他可以忍受,是因为曾秀莲是他母亲。 虽然现在还不了解事实的真相,但是他可以确定,曾秀莲绝不是他亲生母亲。 对于曾秀莲的质问,他并不打算同她吵架争辩。 他直接起身拿起一碗东西,往正睡着的陈昌宝嘴里灌。 曾秀莲被捆着,也没力气爬起来,她顿时慌了,虚弱说道:“你干什么啊,他是你弟弟,你要对他干嘛?”她使劲浑身的力气,喊出了这几句,但是声音还是比平时低了好几个度。 曾绰抬了抬眼看她,“问你就说,不然下一碗喂进去的就是□□了。” “好好好,我说,我说,你千万别对宝儿做什么。”曾秀莲紧张又害怕,这小子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害怕他发什么疯,只好先答应。 曾绰知道对还在襁褓里的陈昌宝做什么,比对曾秀莲本人做什么要有用。 挑着别人最在乎的下手,这样才管用,也最直接。 “我不叫曾绰对不对?我本名叫沅。” “你怎么知道?”曾秀莲忽然心虚了起来,她心想他之前明明摔了头,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怎么这会子…… 曾绰看了她一眼,这孩子的眼神这会儿让她瘆得慌,完全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她赶紧回答道:“对……你不是我儿子,你本名叫……叫岑沅。” “岑,沅?” 曾绰念到“岑”这个字的时候,他停顿了下。 他没上过学堂,不会认字,不知道“岑”是哪个“岑”,只是嘴里反反复复念着这个字。 “你为什么要拐我?” 曾秀莲不愿想起那段往事,她那时青春年少,丧夫已经够悲痛了,可连孩子一出生就得了麻疹夭折了。 她那时候有多痛?得知了真相后,恨不得杀光岑家的人,恨不得杀了那个女人。 她闭着眼,吐露了过往。 岑沅的生母叫应韵桑,是乾帮的龙头岑志铭的原配夫人。 曾秀莲来是应韵桑的佣人,在岑公馆呆了好些年,在应韵桑手下颇为受用。 她十八岁那年嫁给了她丈夫,他丈夫叫阿明。 在乾帮做事,做些什么事,她大约也有点数。 记得那年结婚,应韵桑那个女人还给她置办嫁妆。 她嫁的还算风光,嫁出去之后,就搬出了岑公馆去和阿明一起住了。 小夫妻两人日子过得和和美美,有一天,阿明突然不回来了。 她只好上门托应韵桑帮忙。没过几天,就收到噩耗,说阿明出海运货的时候溺死了。 她怎么都不信,也不敢相信。她找了阿明最好兄弟孙平帮忙打听。孙平去验尸的时候,发现死去阿明脖子上明明有勒痕,是被人谋杀死的。 孙平打听到,说是阿明背叛了乾帮,做了卧底,被乾帮的人发现了。私下偷偷解决了,表面上为了不张扬,便编造是出海运货溺死了的说辞。 曾秀莲和阿明这才结婚没多久,两人就阴阳相隔了。 曾秀莲总在想这仇该找谁去报呢?她报得了吗?况且她还是一个弱女子。 那段时间曾秀莲魂不守舍,连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 后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了三月身孕,她想着总是阿明的孩子。 总归先生下来,哪怕将来自己累死累活,也要把孩子养大。 阿明说希望将来孩子过得富裕阔绰,给他取名叫绰。 孩子生来了的时候,孩子随父姓的,阿明姓金,孩子就叫金绰,当时曾秀莲还在想,这个名字一听就富贵,以后小绰一定会有出息的。 造化弄人,才不到一个月,孩子就不小心染上了麻疹夭折了。 曾秀莲先后经历丧偶丧子之痛,整日以泪洗面,浑浑噩噩,好几天不吃不喝,几乎要死了。 她想,死了也好,这样可以去下面寻丈夫和孩子团圆了。 她那时每天想为什么上天夺走了她丈夫就算了,还要夺走她刚出生的孩子? 小绰死了后,她过得生不如死,没有活下去的希望。 可应韵桑还是时常派人来接济她,还问她要不要回来继续做活。 曾秀莲一想到阿明是被乾帮的人弄死的,这个女人还过来假好心,她也应该死。 那日,曾秀莲在岑公馆见到应韵桑逗弄她的小儿子。 真是好一个白白胖胖的漂亮小娃娃,要是小绰没死,以后像他也会这么可爱的。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这个女人可以有儿子丈夫,可以共享天伦。她却要在仇人家里讨生活? 没有这个道理! 忽然间她脑海中有个疯狂又大胆的想法滋生。 曾秀莲趁人不注意,鬼使神差地抱走了才不过三四岁的岑沅。 之后她就带着岑沅逃回了老家,一开始岑沅真是她活下去希望,也是她心中的慰藉。 只是他在路上不停哭闹,非要闹着喊着找自己娘,曾秀莲一时没抱住他,让他摔破了头。 摔破了也好,头摔破了,不哭不闹,也认不得人了。 …… 岑沅依旧不言语,听完了这段真相,他算了下时辰,天快破晓了。 虽然他不知道乾帮是什么,甚至曾秀莲说得很多东西,他都不懂,但是他记住了她说的每一个字,他可以慢慢理解。 他该回去原来的地方。 “曾绰,是我对不起你,你先把我解开吧。好吗?”曾秀莲乞求道。她真的很害怕曾绰喂了什么不好东西给她的宝儿,她不能再次失去宝儿了。 曾绰没有说话,又拿起一碗东西,强硬地往曾秀莲嘴里灌。 曾秀莲实在挣扎不过,被迫灌下了那碗东西就直接昏了过去,也再也没醒过来。 …… 刘婆子睡得不稳,公鸡刚刚打鸣,她听到动静后,懒洋洋翻了个身,却嗅到几缕呛人的烟味。 她连忙起身查看,不是自家屋子着火,而是后面那户。 刘婆子心想,那不是曾秀莲的家吗? 她赶紧披了件衣服出去叫人。“着火了着火了。”她到处大喊,焦急地先去隔壁拍门。 村名纷纷从睡梦中惊醒,出来一看,是曾秀莲的家着火了,赶忙在家中接水急着去扑灭火,生怕火势会蔓延到自家。 好一阵忙活,等到火势被控制住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村民们个个灰头土脸的,庆幸发现的早,所以火势没蔓延。 待到,火彻底熄灭了,进去查看的时候,一村民却发现三具烧焦尸体。 吓得赶紧逃了出来,“死人了!死人了!” 可是当时救火的时候,除了刘婆子,没听到曾秀莲一家子的呼喊求救,这就奇了怪了。 村民把焦尸抬了出来清点,的确只有三具,两具成人的,一具还尚在襁褓中的小儿的。 刘婆子不由感叹道:作孽啊!一夜之间全家都死了,一想想又不对,应该还有一个的。 那个漂亮小娃娃怎么不见了? 南头村的村民都陷入了疑惑,一夜之间,一家四口,死了三个,还有一个失踪。 村里的人都猜测,肯定是曾秀莲这家是得罪了什么人,别人寻仇灭口,然后大儿子被拐卖了。 但是又有村民疑惑道,为什么只拐大儿子,小儿子不拐卖呢? 有人猜是小孩子太吵,夜里啼哭,会被人发现,然后直接被咔嚓了。 又有人大胆猜测,听说曾秀莲家的大儿子因为不是陈力亲生的,是曾秀莲和别人生的,一直被虐待,然后趁曾秀莲和陈力熟睡,亲爹找上门,把一家三口都咔嚓了,把自己亲生儿子带走了。 这时有人提出更荒唐的猜测,那也有可能,是那七岁的大儿子干的呢。 顿时,这番可笑的猜测被好几个村民都反驳和唾弃,觉得这人怎么能胡扯瞎猜到这种地步。 首先七岁的小孩子怎么有这个能力做得出来?首先孩子不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其次小孩是肯定没有这个能力。 又有人猜测是小偷,人贩子干的,诸如此类的无根据猜测,一时吵得不可开交。 而所有罪证都随着这场大火湮灭了。 至于猜的对不对,不重要了。 第三十九章 又是一年,初春的时候,水灯独自回到了上海,她叫了黄包车去棠春班找叶蕊轩,顺便买了张票进去看戏。 今天唱的这出是《穆柯寨》,水灯看完戏,留了口信,就先去了隔壁的酒楼等候,叶蕊轩卸了妆马上就来酒楼找她。 “等很久了吗?”叶蕊轩刚进了包间就急忙忙问道。或许是两人真的太久没见面了,想见水灯的心情显得有些迫切。之前水灯给她写信说会来上海定居,可把她高兴坏了。 水灯莞尔道:“没有,也才坐了一会儿。”她起身给叶蕊轩倒了杯茶。 叶蕊轩坐下抿了一口茶水,放下了茶杯。她眼神注意到了水灯脚边的皮箱,考虑周全地问道:“你找到住的地方没有?今晚上住哪里啊?” 水灯想了想,“今晚住旅馆,之后打算租间公寓住。” “别啊,多浪费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咱姐妹俩也有个照应。” 水灯摇了摇头,“这样你多不方便啊,会打扰到你的。” 叶蕊轩摆了摆手,“不会不方便,要是你真不愿意,我有间小公寓,置办了之后,就一直用来放杂物的,不如让你住吧。地段也好,离我这儿也特别近。” “可是……那怎么行,不能白住你的,我付你房租好了。”她想了想现在租界内人口拥挤,的确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房子,会不太容易,尤其她还是一个独身的女子。 于是水灯也不矫情了,便不拒绝叶蕊轩的帮助了。 叶蕊轩根本不缺钱花,但看水灯固执的样子,只好答应了,这也是合理的相处方式。 翌日,水灯就搬进了叶蕊轩的这家小公寓。 寓所内物件还挺齐全,说是有杂物,其实也不多,都囤积在那间锁着不用的卧室内了。 客厅卧室都还算宽敞,除了有些灰,这里打理的还算整洁干净。 水灯只是在屋内走了一圈大致观察了下,就很满意这里。 …… 水灯回到苏州没呆多久,却选择回到上海法租界,实在是逼于无奈。 其实在战争失败后,十一月份中旬上海沦陷了,苏州也跟着沦陷了,苏州城曾被轰炸过,水灯后来看报纸才知日军居然投了四千多颗炸弹轰炸苏州城,苏州城内大约死了六千七百人,日寇进了城俘虏的士兵全部被杀了。 再加上听到了南京的消息,遍体生寒。 之前上海那么乱,宝山区那件事她也知道,岑沅那时候不让她出门也是因为这件事,可没想到那绝不是结束。 她晚上一直做噩梦,报纸上的□□也不敢看,绝望地不能透气。 想找朋友叙旧,可以前学校的朋友和同学,也见不着几个了,听说有的坐船逃了,有的去了租界,但大部分还是去了租界。 这样提心吊胆地活着,实属无比煎熬。 水灯因此决定去上海,如果去了上海,有法租界的当局保护,至少还安稳些。 所以这是她重新返回上海的原因。 在苏州的时候,水灯不是没有劝过吴管家和她一起去上海。 吴管家执拗地说:“我老了,走不动,我就在这里守着沁荷小姐和赵当家的,在这里等着玉青少爷回来,我从当家的爷爷那辈开始,就一直在赵家了,在这里一辈子了,哪儿都不想去了,也走不动。” 吴管家眼神越来越浑浊,不停摆手拒绝,水灯心想老人家跟着自己走,这样一起奔波,也的确难为他了。 吴管家最近精神不太好,脑筋开始不活络了,想了很久,说了句:“要是玉青少爷回来了,我叫小吴给你发电报告诉你,水灯小姐不用担心我,我这把老骨头,呆在原地反而是最好的。你看炸弹都没把我炸死,我命大着呢。” “还有咱们这宅子风水好,炸弹都没波及到这里,我呆在这儿没事的。有我侄子小吴照顾我,你放心吧,小吴对我很孝顺的。” 最终吴管家还是选择留在了苏州,这栋宅子繁华到颓败,从清末到民国,他用了一生来见证,他或许心中清楚自己时日不多了,打算用最后的时光来守护这座宅院。 …… 水灯想谢谢叶蕊轩提供住所的帮助,想请客她去饭店吃顿好的,叶蕊轩倒是对饭店什么的没兴趣,却提出想吃水灯做的东西。 这天清晨,水灯就提着木质餐盒,里面装着早饭,她叫了辆黄包车去了溪雪园。 叶蕊轩一直同戏班的师兄妹一起住在溪雪园,虽说也是表面上是同一个戏班的师兄妹,可说到底,还是师承不同的门派。 不然也不会人和人资质差一大截,这也是光靠努力都追不上的。 说起这叶蕊轩的师父,这江蕊蕊可是那时四九城的名角,当年出逃至沪,后来也仅收了叶蕊轩这么个关门弟子。 江蕊蕊之后更是把自己的名赐给了叶蕊轩。 叶蕊轩本不叫叶蕊轩,原名叫叶轩,得了师父赐的名,这才改的名,这也意味着是无比的荣幸和荣耀。 叶蕊轩一直觉得伶人的地位太低,受人轻视,就因为是下九流,被别人看不起就算了,自己怎么也能轻贱自己,去把自己当做给别人消遣的玩物呢? 也就是因为这点,叶蕊轩勤奋努力上进,从不屑攀附那种事情。把心思用在唱戏上,才有了这些个成就。 而在这棠春班的台柱子仅也就叶蕊轩一人,养活了这么一大帮人。 时班主倒是想捧出个角儿,可惜那几个死丫头就是不争气。 眼里心里都是名和利,心思不放在这功夫上面,这戏自然也就唱不好了。 叶蕊轩倒是真的爱唱戏,她绝不把戏当做自己的踏脚板,去攀附贵人,谋求不该得的阿堵物。 对于唱戏,她是绝对真心地热爱。 戏班在哪里,她就在哪里,也是因为这点,她绝不会跟着岑沅走。 她自始至终都打算留在这里。 而棠春班的师兄妹大部分都很尊敬叶蕊轩,这可是唱戏赚钱的活祖宗,必须得供着。 大清早有人来溪雪园敲门,棠春班的平日里干杂活的小刘正在院子里打水,听到敲门声,手脚麻利地去开了门。 门一开这一见,居然是个明眸善睐的漂亮女子,他语气下意识变得柔软,问了句:“姑娘寻谁呢?” “我找叶姐姐,我是她的朋友姓赵,给她送早饭来了。” 小刘回忆了一下,昨晚上叶老板的确说有人会来送东西。“对对,是这么回事,我带你上去。” 小刘在前面领着水灯上了楼,叶蕊轩住在东面最大的那间屋子。 小刘敲了门,喊道:“叶老板,赵小姐来找您了。” 叶蕊轩听闻赶紧开了门,请水灯进来了。 水灯把餐盒放在桌上,拿出还温热的白米糕,接着拿出几样小菜,是她自己在苏州时就腌制的,拿了些过来,给叶蕊轩搭配着吃。 “还是热乎的,叶姐姐赶紧尝尝,看到味道还行吗?” 叶蕊轩正好洗漱完,便坐下来用早饭了。 “水灯,你也陪我一起吃点吧。”说完,叶蕊轩张开口,咬了口白米糕。这白米糕热乎乎的,非常松软,也不会很甜。 水灯摇了摇头,“我吃过了,这些都是给你的。” 水灯发现叶蕊轩的吃相很斯文很优雅,也很赏心悦目。 叶蕊轩把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神色有些不自然,“你别老盯着我,怪不自在的。” “那好,你慢慢吃,那我先回去了。”水灯起了捉弄的心思,起了身。 “哎呀,干嘛呢,刚来就走,你就这么不愿意陪我啊?你……你喜欢看我吃饭就看个够吧。” 叶蕊轩红了红脸,捧着糕点继续咬了几口。 水灯决定不打扰她用早饭,随便在屋里饶了圈,发现卧室里间有道帘子隔着,好奇想撩起帘子进去看看,却被叶蕊轩叫住了。 “里头乱,有什么好看的,过来陪我吃一点,意思意思也行。”叶蕊轩拽过水灯,一把将她拉到桌边。 水灯被叶蕊轩按回凳子上,她只好拿起餐盒里的白米糕,掰了一小块吃。 叶蕊轩嚼着嚼着觉得口中的白米糕越发的干巴巴,起身打开了房门,走到楼道上,扶着栏杆,冲楼下喊了句:“青青!” 叶蕊轩叫了棠春班正在厨房干活的小丫鬟青青上来,给她们两人沏两杯茶。 不然光吃白米糕,全吃下去,真的噎得慌。 青青迅速提着壶热水上了楼,水灯见青青年纪应该不大,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面相很老实,进屋的时候,除了问候了叶蕊轩一声,其余的一句话也不说。 叶蕊轩塞了几张钞票给青青,嘱咐道:“天气冷,给自己多做几身衣服,再给自己买点零嘴吃,不要省着。” 青青小声嗫嚅句谢谢,她沏完茶就退出了叶蕊轩房。 说来也奇怪,叶蕊轩身边竟然连一个随身服侍的丫鬟没有,她又不缺钱。她要是平日里喊人做些什么跑腿的事情,每次都是大方打赏的。 这些钱都能用来请两个丫鬟了,可是叶蕊轩就是不喜欢有人贴身跟着自己,碰自己的东西。 所以院子里的佣人都很乐意替这位叶老板做事,总盼着能有些打赏。 第四十章 这时,龚九凤正好从小粉桃的房里出来倒洗脸水,而小粉桃是住在叶蕊轩的对面。 龚九凤无意间瞄了一眼对面叶蕊轩房里的人,没来得及探究竟,青青就已经把门关上了。 龚九凤顿时觉得叶蕊轩房里的人眼熟得很,很像一个人。 她想过去探究看看,被身后屋里的人叫住。“阿凤,我今天想吃生煎,你等会儿给我去买。” 龚九凤应了声,只好作罢自己的好奇心,回过身来服侍屋里的人。 水灯离开溪雪园的时候。 龚九凤正好买完生煎回来,遇到了赵水灯。她故意躲在后面不出声,就是这么偶然的一天,龚九凤发现自己的猜测居然没错,在叶蕊轩房里的人,的确是赵水灯。 就是当初那个在苏州城抛弃自己的同伴。 还好她龚九凤命大,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侮辱,还在上海活了下来,她恨得咬牙切齿。 还有件事她好奇,赵水灯怎么从苏州到了上海,还和叶蕊轩认识了。 龚九凤下意识回避,怕和赵水灯碰面。等赵水灯走了,她才从后面出来。 龚九凤想现在她在上海还没站稳脚跟,活得还是很卑微,一切有风险的变故,她都要预防。 小粉桃吃完了生煎,喝了口沏好的碧螺春漱了漱口。 龚九凤想起今天还遇到一个人,今儿个早晨买生煎遇到的人,她提醒道:“粉桃姑娘,你哥哥今天又来找你了。” 小粉桃不悦地皱起了眉,“他怎么又来了?不是才给过他钱吗?” 龚九凤回道:“我让你个哥哥先去馄饨摊吃点东西,跟他说了,你等会儿再过去。可是这可怎么办?金公子今天可约了你呢。” 小粉桃看了看墙上的钟,金公子等会儿来接她还有些时间,她现在迅速下楼去打发那个讨债鬼哥哥,应该还来得及。 小粉桃嘱咐道:“阿凤,要是金学临来了,你叫他等一会儿,说我马上就会回来。” 这位叫金学临的少爷家里是开银行,还是金家最小的儿子,平时作风颇为放荡,喜欢流连风月场所。仗着家里有钱,狎弄几个戏子,这倒也没什么。 只不过就是这棠春班的小粉桃很是认真,认真到真以为自己可以当上这个银行小开的夫人。 小粉桃去了巷口那家馄饨摊,看到了自己的那个和自己同根生的滥赌鬼哥哥,不止是个滥赌的还是个讨债鬼。 小粉桃这些年攒的家底,有一大半都给这个哥哥给掏空了。 她面色不悦地坐了下来,没好气地问:“陶良,你又来找我干什么?” 面前这位吊儿郎当,天天赌博无所事事的男子就是小粉桃的亲哥——陶良。 “陶芬芬啊,听说你傍上了个银行小开,还能怎么样,借哥哥一点钱花呗。” “我上次不是给了你一百块钱!你怎么又来要钱啊!” “你也知道现在的世道乱,什么都贵,你给的钱哪够花啊。” 小粉桃心中燃起几股怒火,这些年来,她唱戏分到的钱,还有以前傍的那个色老头给的金银首饰,大部分都填进家里那个无底洞,她爹死了,就剩这么个哥哥,可是还这么不争气。 她总想着两人是亲兄妹,帮衬自己的哥哥也是应该的,可是真的应该吗?她哥哥明显把她当蚊子血一样,毫无节制地吸取。 她整个人的家当,都要快要眼前这人榨得一干二净了。 小粉桃心想:陶良陶良,丧尽天良。陶良这个人真的没救了。 陶良靠着妹妹活了这么些年,习惯了。 “以前没打仗的时候,我给你的钱都可以给你讨两个老婆了!陶良你能不能争气点,干我这行的,不是一直有钱花的!有天我也会年老色衰,我现在找个肯要我的有钱人不容易,要是他把我娶进门了,腻味了,过个几年,谁知道他还会娶多少个,你这时候能不能不要拖我后腿!” 小粉桃气鼓鼓地说了一大堆道理,这些话她说过很多遍了,包括这次,她肯定她哥哥也不会听进去的,所以她才绝望。 她那么努力往上爬,因为斩不断和亲人的羁绊关系,所以要一直这样被拖累下去,什么时候会是个头? 陶良像是把耳朵捂了起来似的,这些话丝毫没有影响他半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嗯了几声敷衍。 陶良吃完了一碗馄饨,又叫了一碗。 小粉桃差点把白眼翻到桌上,可真是气得不轻,她从包里掏出钱,扔了个五十块钱在桌上就走了。 身后的人来了句:“才这么点钱啊,妹妹啊你可越来越抠了。” 她头都没回喊了句:“不要的话还给我。”后面的人瞬间不吱声了。 她怒火中烧地回了园子,想着等会儿见自己的相好,克制了一些怒火。 叶蕊轩散步消食完了回到楼上,这好巧不巧,又看到些不该看的东西。 俗话说兔子都不吃窝边草,没想到龚九凤居然敢和自己主子抢男人。 叶蕊轩从楼梯上来恰好看到那个倜傥多情的银行小开和龚九凤拉拉扯扯的。 然后这两人鬼祟地关上了门。 叶蕊轩放轻了脚步在门外偷听, “金少爷你要对我负责啊,我肚子里有了你的孩子,你什么时候和粉桃姑娘说清楚,月份再大点,我就瞒不住了。” 金学临还颇为温柔地哄道:“这事这会子不好说,而且现在也不适合要孩子,你要不就打了吧,我会给你补偿的。” “金少爷,你这不是要我死吗?这可是你的亲身骨肉,你真的忍心吗?那天晚上是你把我认错,当成了粉桃姑娘,我清清白白的身子可是给了你的,呜呜呜……”龚九凤掩面而泣。 叶蕊轩偷听到这番话目瞪口呆,这……这消息未免也太炸裂了吧! “我……”金学临支支吾吾半天,只好先搪塞:“你想要孩子也行,但是我父母肯定不会让你进门的,你要是不嫌委屈,我只能在外面安置你。” 龚九凤当然不会像小粉桃那个蠢货一样,指望能够嫁进去,她深知自己的身份,如果能做个外室都不错了,过几年等肚子里的孩子长大了,金学临娶了正妻,安定了下来,自己再带着金家骨肉回去认祖归宗,做个姨太太也是好的。 “金少爷,我……我都听你的。” “阿凤,别叫我少爷少爷的了,以后咱们两个的时候,你就喊我名字好了。” 龚九凤低着头羞羞涩涩地喊了句:“学临。” 真不亏是对狗男女啊!这下子小粉桃是引狼入室了,吃了大亏,叶蕊轩心想道。 叶蕊轩又惊叹自己的眼光果然没错,这个叫龚九凤的,进园子第一天,他就看出来这个女人绝非善类。 没有了继续想偷听下去的欲望,听到了动静,叶蕊轩快速溜走躲进了楼梯口,结果正好小粉桃回来了。 两人在阶梯上相遇,互相都没打招呼,俩冤家还互相白了一眼,就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 …… 水灯来上海这些日子,身上虽然还存着些钱,但是她仍有顾虑,钱是有限的,花着花着总会花完的。 她想着找份工作,哪怕钱少点,也能支撑着让自己活下去。 她买了两份报纸查看哪家公司招聘职员,这也是比较快速有效的法子。 这天她去银行面试职员,人家最低也要招中学毕了业的。她中学就读了两年,不意外的话应该会被刷了下来。 如今在租界内混饭吃太难了,又正逢战事,租界内物资紧缺,很多没读过书的,在租界内倒卖物资,帮人跑腿谋出路。 水灯倒是想,但是她一个女人到处跑腿不太方便,也没有门路。 她回公寓的时候,经过的杂货铺,打算进去置办点公寓缺少的东西。 水灯看到杂货铺的老板正在和人交谈,她就先自己随便看看。 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妇人,像是被烦恼事缠身,她此刻皱着眉说:“阿秀,你的这批货有问题,以后不能再收你家的香膏了,顾客反映说后面几天香膏变成臭膏,有股子臭油的味道。你这批货真不行,咱们也算老熟人了,之前的钱我也不叫你退了,就这样吧,以后别来了。”老板摆了摆手,示意这人赶紧走。 另外一稍微年轻点,名叫阿秀的妇人狡辩了许久,发现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提着篮子走了,嘴里嘟囔着什么“不识货”之类的话。 水灯听到了关键的信息,原来这家杂货铺收香膏卖的。她抬头看了眼杂货铺的招牌,叫“陈记”,她朝老板问道:“老板,你这家店还收香膏的啊?” 杂货铺老板回过头来答道:“哟,不好意思啊,刚刚和人说话,没看见小姑娘你啊,不过不巧了,这会子店里没进香膏的货,没得卖了,你只好去别家买了。” 水灯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尝试地开了口,“其实我想问,你家店还收香膏吗?我自己也会做的。” 老板思忖了会说:“收倒是收的,只是不知道你的货怎么样,我得试试,放在店里卖一阵子才好。” 水灯听闻有戏,她赶紧掏出包里的瓷盒,这是她自用的茉莉花香膏,她每年都做两盒留着自己用,也仅是留着自己用,原也不知道这个东西还可以卖钱。 水灯没做过生意,全都实话实说:“这个香膏我自己做的,用了好几年了,缺点就是留香时间短,气味不是很浓烈,但是我很喜欢这个味道。”她将这个小巧的瓷盒递给了老板。 杂货铺老板打开这个瓷盒,一股茉莉花香扑面而来,她沾了点抹在手腕轻嗅了几下。 老板闻到这个茉莉花香膏味道很清雅,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香膏不像那种劣质便宜香水的廉价香精味,是货真价实的花香,抹在手上是淡淡的清香。 杂货铺的老板问:“这多少钱?” 水灯也不知道香膏的行情,“您开个价吧。” 这杂货铺的老板也是实在人,“一般行情都是八毛钱的,我也收你八毛钱一盒,一次收十盒,一个月一次,先放在店里卖卖看,如果卖得好,一个月就会找你多收几次,而且我先要用几天,看看会不会有其他问题。” 水灯觉着没什么问题,便答应了。把手上这盒送给了杂货铺老板,“那后天,我拿香膏过来,可以吗?老板。” 老板和蔼地说了句:“小姑娘不用这么客气,我在这里开店很久了,你叫我陈阿姨就行了,小姑娘你叫什么?” “我姓赵,叫赵水灯。” “好嘞,水灯,后天可别忘记了。”陈阿姨笑眯眯地提醒了句。 第四十一章 如今还没到茉莉花开的季节,茉莉最早花期也要到五月份才行,水灯去市场买了些原材料,茉莉花浸膏和干燥的茉莉花。 想着家里还有些甜杏仁油,想等用完了再来采购。 回到了公寓,水灯在宽敞的客厅正忙活她的香膏,听到有人敲门。 她想,这个点来敲门的,只能是叶蕊轩。 她停下手上的活,摘下了手套,去开了门。 叶蕊轩很随意又自在地进了屋,问了句:“你搞什么呢?好一阵才开门。” 叶蕊轩闻道一阵阵好闻的花香,鼻子轻嗅了几下。 “什么味道。” 叶蕊轩看见客厅的餐桌上铺了块白色的大桌布,桌子上琳琅的玻璃杯和瓷盒,还有一些他不熟悉的材料。 大概是蜂蜡,油之类的的东西。 叶蕊轩好奇道:“水灯你在搞什么呢?这么多瓶瓶罐罐的,你去搞研究了吗?” 水灯去厨房给叶蕊轩倒了杯茶,递给了她。 “不是啦,我最近找不到工作,我常去的那家杂货铺说收香膏,我就想着,我会做香膏,就拿去杂货铺卖,赚点零花钱也是好的。” 叶蕊轩放下了茶杯,他走过去握住水灯的双手,面色有些心疼,“是我考虑不周了,你一个小姑娘,在上海没什么亲人,肯定钱不够花,你不用出去找工作,我攒了好些钱,以前岑沅就给了我很多钱,我根本不缺钱花,你跟着你叶姐姐我,我肯定也不会让你吃苦的,你钱不够,就问我要,还有房租我也不需要,你以后不要给我了。” 水灯一听到叶蕊轩提到那个人,面色瞬间冷了下来,“他给你的钱,关我什么事,我就是饿死,也不想再花他的钱了,房租我会继续给,如果我们是朋友,以后就不要说这种话了。” 叶蕊轩察觉自己失言了,匆忙补救道:“是我的错,对不起。” 水灯想着自己不应当这么说,叶蕊轩帮过自己这么多次,就因为这么点小事,犯不着生气。 她语气舒缓了些,心里也有些懊悔:“不不,不是你的错,你不要道歉,我住在你提供的住处,还一直受你的照顾,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其实你也是好意,只不过我还是不想占你太多便宜,你已经帮我够多的了。” 叶蕊轩大咧咧地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房租……算了不说了,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们出去吃饭吧。” 水灯舒了口气,对叶蕊轩笑了笑,她抽离了被叶蕊轩握住的手,跟叶蕊轩说了句:“好,你等我收拾一下。” 叶蕊轩就这么坐着,看着水灯带上手套,把那些瓶瓶罐罐的,小心翼翼收了起来。心想卖这些东西能赚几个大洋啊,她平时随便给的打赏都不止这些,哎…… 不过还真别说,味道真还挺好闻的。 叶蕊轩站起身,凑到水灯的身边闻她身上沾染的花香,“真的好香啊。” 水灯转过身来,“你喜欢啊?”她拿起桌上一盒做好的香膏递给了叶蕊轩,“喏,这个给你的。” 叶蕊轩明明心里想着这玩意儿不值钱,能收到这样的礼物,却还是笑得合不拢嘴,“谢谢。”然后跟宝贝似的揣紧了,收进了怀里。 …… 叶蕊轩自从上次见识到小粉桃的丫鬟和那个银行小开偷情,觉着怎么着也应该给小粉桃这个傻女人提个醒。 转念又想,小粉桃自己贪慕虚荣,还识人不清,这种事情,不应该她叶蕊轩掺和进去的。 况且自己一直和小粉桃不对盘,做这种好事,说不定人家还不领情呢,到时候枉做好人,还被人嫌弃。 结果又转念一想,小粉桃平时也没做什么坏事,脑子笨,嘴巴笨,斗嘴也都不过自己,吵架只有吃瘪的份。 叶蕊轩仔细审视了小粉桃身上的缺点,顶多就是有点拜金,唱戏也不用功之类的,也没做其他坏事,也算不上一个坏人。 叶蕊轩思来想去,感叹自己是个人美心善的可人儿,那还是给小粉桃一个善意的提个醒吧。 她开了条门缝,看到对面的龚九凤从小粉桃这个的房里出来了,应该是出去买吃的了。 这会儿傍晚时分,等龚九凤下了楼,瞧准了时机,叶蕊轩才从房里出来,踏进了小粉桃的房里。 小粉桃穿着件舒适睡袍,正惬意地躺在摇椅上喝着茶,懒洋洋抬了抬眼皮:“哟,叶姐姐怎么来了,你平时正眼都不瞧我这边的,大稀客啊。” 叶蕊轩不由自主地白了眼这个女人,真想转身就走,吐了口气,思忖了会自己来的目的,提醒了句:“我来不是找你斗嘴了,有件事提醒你,你平日里脑子蠢也就罢了,别到嘴里的烧鹅都被人抢了。” 小粉桃皱了皱眉,听不明白叶蕊轩在说些什么,“什么烧鹅烧鸡的,你在胡扯什么。我最近控制身段,不吃烧鹅这种油腻的东西。” 不亏是个蠢女人,被撬了壁角都不知道。 真的蠢死了! “你屋里的那个丫鬟和那个银行小开搞上了,人家肚子都大了,别过几天就生了,你都还被蒙在鼓里,你引狼入室了晓得伐?这下子人家真的山鸡变凤凰,看你到哪里哭去。” 叶蕊轩忍不住又朝她翻了下白眼,说完拂袖而去,真的不想多理睬这个蠢女人。 “你说什么。”小粉桃一把抓过叶蕊轩,不让她走。 叶蕊轩抽回自己的手,简略地说出了那天看到的经过。 小粉桃不可置信瞪着眼,像是太惊讶了反应不过来,这是她万万都没想过的事情,她觉得这事情太假了,“你骗我!” “爱信不信,话说到这儿,你自己看看清。”叶蕊轩再次忍不住地朝她翻了个白眼就走了,今天翻的白眼太多,自己眼睛都翻疼了。 这会儿小粉桃没拽住叶蕊轩。 小粉桃愣了好久,细细想来,有些事情的确有些怪。 叶蕊轩虽然和她水火不容,但是从来没暗地整过她,都是明面上的嘲讽。 要说叶蕊轩是个人品差的,那倒绝不是的。她人品甚至可以用极好来形容,讲义气且大方,也从来不为难园子里的下人。 小粉桃嫉妒叶蕊轩也是这点,长得美戏唱得好,收到很多人的追捧,在棠春班又是台柱子,人人都瞧她脸色,对她唯命是从,敬重她。 哪像自己在棠春班吃了这么多苦,本领不如叶蕊轩,园子里多少人看不起自己。 小粉桃一直想证明靠自己也能过上好日子,能够出人头地。所以她才仗着几分还有姿色的脸和年轻的□□,专往那个有钱人身边挤,她不想再挨穷了,可这有什么错呢? 想到此小粉桃一阵心慌,自己的相好和自己的丫鬟搞上了,那自己怎么办? 至于叶蕊轩说的这件事小粉桃心中虽有了结果,但她还是想会找机会确认下。 要是直接质问龚九凤,她不承认怎么办? 第四十二章 过了些天,小粉桃想破了自己的那个榆木脑瓜,可总算想到怎么试探试探了。 下了台小粉桃卸了妆就提早回到溪雪园,急匆匆地在房里收拾行李,龚九凤见状问怎么了。 小粉桃对龚九凤说:“还不是那个讨债鬼,他腿断了。” 龚九凤倒是不怎么惊讶,小粉桃的哥哥那副做派,有这种下场不奇怪,她还是假意关心下:“粉桃姑娘,你哥哥前几天人还好好,怎么突然腿断了。” “哎呀,可烦死我了,那个死赌鬼,他又去赌博,还不出钱,被人打断了一条腿,我现在忙着赶着回家照顾他,他真是一点都给我省事,我这次估计要回去几天,我已经和时班主请过假了。你这几天不用陪我回去了。金公子明天来接我,要是他来了,你和他说一声我回家有事情。” 龚九凤一听小粉桃这么说,自己能喘口气,有了盼头。不由地希望小粉桃赶紧离开。“姑娘,要我帮你整理吗?” “不用不用。”小粉桃摇了摇头,拿了几件经常穿的衣服塞进了箱子,慌忙地就准备走了。 当然小粉桃没回家,她找了间旅馆过夜,她哥哥陶良也没断腿,这是她的计谋。 这天晚上小粉桃心情很忐忑,她一直期望能嫁给金学临,她或许是天真,可她大部分时候还是愿意相信金学临给她的甜言蜜语。 还有她原本很信任龚九凤,对她还那么好,想不到她为什么会做这样对不起的事情,想来想去,胸口一阵阵胸闷。 等她抓到奸,就把那个龚九凤赶走,这样做金学临应该就会和那个龚九凤断了吧。 可这样做真的行吗? 她心烦意乱的,可是以她的脑子,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她平日里连个朋友都没有,这节骨眼连有个出谋划策的人都没有。 小粉桃一夜未眠,眼下顶着两片青黑出了旅馆,她偷偷溜回了溪雪园,回到自己屋里,躲进了衣柜里。 金学临大概晚些时分会来接自己,她让九凤和金学临接头,就是想看看叶蕊轩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她躲在衣柜里,时间久到她都快睡着了。 捉奸这种事情,不止需要头脑,还需要些耐心,可衣柜真的很闷,没办法只能继续忍受了。 她在衣柜里眯了会儿,这时,传来一阵动静,她瞬间睁开了眼,竖起了耳朵,生怕自己听漏一个字。 金学临和龚九凤这两人从屋外进了屋内,关上了门。 金学临拉着龚九凤到坐自己大腿上。 接下来他们的动作,对话,让小粉桃登时火冒三丈,恨不得当场撕碎了这对奸夫□□! “粉桃姑娘去照顾她哥哥了,这几天都不回来,所以……学临,你这几天多来看看我好吗?”龚九凤一副柔柔弱弱地凄凉模样。 金学临心软得不行了,调戏道:“小丫头就这么想念我吗?” “我当然想你了,我时时刻刻心中都有你的。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也在想他的爸爸。” 哈?听到这句,小粉桃眼睛发黑,还胸口气得生疼,一时间不知是被亲近的人背叛了,还是因为金学临的下贱,连丫鬟都搞。 她今天可算明白什么叫狐媚子了。 这对奸夫□□说完了话,大白天的,还是在她房里,两个人的嘴巴就开始纠缠到一起。 这还能忍吗? …… 小粉桃心中那根名为“克制”的那根弦彻底绷断了,她火速“哐当”一声,踢开衣柜的门,像支离弦的箭,“咻”地冲了过去。 她目标无比明确清晰地抓住龚九凤的头发,用力拉扯,将龚九凤头发连人从金学临怀中拖了出来,快得犹如一阵旋风。 “侬则烂污比啊,背牢我偷偷勾引男人,要面孔伐?真是个下作的轻骨头!” 龚九凤刚刚还沉浸在郎情妾意的甜蜜时刻,发根出传来一阵阵剧痛,人这会子被大力地拉拽到了地上,完全没来及反应。 她嘴里不停发出“啊啊啊”的痛吟。 “侬要面孔伐?我就问问你,你还要脸吗?当初你快饿死在街上,是谁把你接回来,供你吃穿的?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吗?你个白眼狼,你个贱货!覅面孔(不要脸)!侬一身骚臭,黄浦江的水全部倒拉侬头朗(你头上)都汰不清桑(洗不干净)。” 小粉桃怒气攻心,把这辈子知道的最脏的脏话能骂出来的,都一股子骂了出来,还连着青浦方言和俚语。 因为人极度愤怒的时候,会下意识选择最熟练的语言骂人。 “覅面孔!搓那娘老逼!” “你们两个人背着我,干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眼里还有我吗?” 正坐着金学临也是吓了一跳,小粉桃这副泼辣做派,他也是平生第一次见,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脏骂人的话,顿时愣怔住了。 龚九凤绑了一条麻花辫被小粉桃扯得乱七八糟的,头皮被扯得生疼,她嘴里求饶:“姑娘,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啊?” “干什么?我能干什么,我要撕碎你这个小骚蹄子,背着我勾引男人不是挺厉害的吗?这会儿怎么装弱了?下作胚,轻骨头!” 龚九凤哭哭啼啼地朝着一旁正呆愣着的金学临喊道:“学临救救我,姑娘疯了。” “哦哦。”金学临这才起了身,过来阻止。 他从后面抱住小粉桃,想把她拉开,“宝贝,别闹了,这样不雅观。” 小粉桃挣脱他怀抱,还推了这个男人一把,“不雅观?难道你们搞在一起就雅观了吗?可笑至极!呸!”她狠狠地朝着金学临啐了一口。 金学临用袖子擦了擦喷在脸上的唾液,脸色颇为难堪“宝贝你说什么呢,那次只不过是不小心才这样的,你要知道,我心里有你的。” 所谓花花公子的本色,出了事就不要慌不要忙。 可惜小粉桃忍不了,也不吃这套,她不认为自己是陪人逢场作戏,是认为自己终要嫁给金学临的,所以一副正房大老婆的做派。 “有我?你心里有我,你把她肚子搞大了?好,你说你心里有我,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理这事呢?” 金学临不知道怎么争辩,“这事你也不要这么计较,这个年头有钱的男人,谁不是身边好几个女人,我只是不小心睡了个丫头,大不了给她点钱打发了,你又何必这么在意。” 金学临虽然是有点喜欢小粉桃,不过他以前玩过不少戏子,显然没把这回事当成什么大事,认为随便糊弄过去就行了。 一旁的龚九凤不出声,一直嘤嘤嘤地哭着。哭声听得小粉桃怒火烧得更旺了,“哭什么哭!哦扫(快点)滚!” 金学临这会儿倒是十分同情龚九凤,对小粉桃这样强势的态度,十分不喜。此刻也觉得自己被个上不了台面的戏子给羞辱了,只好憋红着脸先溜之大吉了。 小粉桃见金学临果真是个无情的,把人肚子搞大了,居然还能自己却先跑了。 她倒也不敢真把龚九凤撕碎,要是出事就弄得一尸两命了,这样她要吃官司的。 只能愤恨把人赶出了溪雪园。 第四十三章 那场的闹剧后,龚九凤当天被小粉桃赶了出去,龚九凤也没有脸继续赖在园子里。而金学临再也没来过溪雪园了。 这半个月余,金学临像是要和小粉桃断了联系。 可这事明明是金学临的错,小粉桃心里想难不成要自己主动先去服软吗?她虽然地位卑微,却认为自己还不至于如此。 这件事说来也应该谢谢叶蕊轩提醒,可自己成功捉了奸,然后再去人家跟前道谢,这也太奇怪了。 难道对叶蕊轩这么说,‘谢谢你啊叶姐姐,感谢你提醒我,让我抓到了奸,好好惩治了一番那个小贱货’这种话吗? 小粉桃只能从其他地方改变,相比以前锋利的态度,现在软化了许多,说话也不阴阳怪气了。 小粉桃如此转变了态度,反而让叶蕊轩起了鸡皮,是因为不太习惯,搞得叶蕊轩以为这个女人是受了什么情伤,导致脑子坏了,才一反常态。 今天天气好,叶蕊轩得了空就找水灯玩,自己正准备出门,看到小粉桃魂不守舍,一副凄凉的弃妇面孔,苦大仇深地坐在鱼池旁边喂鱼。 那个表面上情真意切的金公子,这么多天都没来找过小粉桃,叶蕊轩当然知道这事是什么结果了。 叶蕊轩看不惯她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试着问了句:“喂,一道出去逛逛吗?” 小粉桃回了神,“啊?” 叶蕊轩凑近一看,这水面上满满当当的鱼食飘着。 “天哪,你这个笨女人,这是喂了多少鱼食,是要把鱼都撑死吗?”叶蕊轩夺过她手里的鱼食,扔到了一旁。 叶蕊轩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女人蠢笨,是因为没有心机,才弄得这么个下场。 同为棠春班的伶人,见她失意,叶蕊轩也高兴不起来,更不会做出幸灾乐祸的姿态,只好劝解道:“我是说,你这样下去不行,这个男人不行,就找下个,更何况不忠的男人,虽说我们伶人地位是低,但被这样玩弄,也是挺侮辱人的,这次你也当吃个亏,以后找男人,不要找这种喜欢拈花惹草的少爷,找个老实对你好,肯真心待你好,和你踏实过日子的才行。” 小粉桃朝着叶蕊轩笑了笑,她也知道这话有道理,只不过她不想继续挨穷了,所以奔着让自己下半辈子不再继续受穷的目的,才找了这么个有钱少爷,“知道了,其实……如果金学临真的肯改,我也是可以原谅一次的。” “你……”叶蕊轩倒是想继续骂一声蠢女人笨女人的,可是看她已经这么难受了,决定嘴下留情。 “我约了我的一个妹妹一起出去逛街,你来不来。我觉得你应当出去散散心的。” 这倒不是叶蕊轩第一次邀请小粉桃,小粉桃刚进园子的时候,叶蕊轩请过很多人一起吃饭,小粉桃也一起过。 但是这样单独的请小粉桃出去,倒是头一回。 “好,我上去拿包,你等我。” 三人在西餐厅碰了面。 水灯之前一直听叶蕊轩说,戏班子里有个人她异常讨厌,那人叫做小粉桃。 今天不知怎么了,大约是叶蕊轩和那位姑娘冰释前嫌了吧。 水灯倒是没有很惊讶,叶蕊轩性格好,不和人结仇才算正常,之前她口头上异常讨厌的人,如今能带来一起吃饭,想必也不是什么坏人。 叶蕊轩主动介绍起来了,“水灯,这是棠春班的小粉桃。” “这是我朋友,我可把她当做亲妹妹的,她叫赵水灯。” “你好。”水灯主动伸出手与她交握。 “你好。”小粉桃回握了。 两人互相打量着,察觉对方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岁数。 吃甜品喝咖啡的时候,两人说起自己的岁数,小粉桃倒是比水灯年长两岁,实际上看不太出。 “我就比你们大好多岁,哎……”说完叶蕊轩丧气地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朝着这两人嫩白青春的脸瞄了两眼,又抿了口苦涩的咖啡。 水灯忍俊不禁,“怎么会,叶姐姐你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漂亮。” “就你嘴甜。” …… 三人用完餐,打算去百货公司逛,没想到又是这么冤家路窄。 刚到百货公司门口遇上了熟人。 小粉桃很想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人身穿熟罗制的旗袍,头发也剪短了,烫了头,外面批了件流苏披肩。此时做派哪有以前在溪雪园一副唯唯诺诺丫鬟的样子,简直大变了样。 三人本来想出来逛逛街吃吃饭什么的,应当会开心些,结果遇到这人,让人倒尽了胃口。 小粉桃能看到龚九凤,龚九凤也自然看到她了。 龚九凤现在身后也跟了个佣人丫鬟,替她拿东西。 “哟,遇见了熟人了啊,还遇到了两个熟人。”龚九凤在百货公司买了好些东西,正打算回去了,结果遇到这几个人,不挖苦下,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水灯遇见了这人,一开始倒是没先认出来,听她开了口,嗓音有些熟悉,才想起来这人是谁,毕竟很多年没见过她了。 水灯倒是替龚九凤真的开心,她当年出了苏州城,到现在没饿死,看她这身行头,应该是还活得不错,当年的事情,自己早就气消了,也不会记仇那么久,顶多想起来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膈应。 但是龚九凤就不这么想了,她认为当年是赵水灯给她的抛弃和背叛。 这时龚九凤阴阳怪气嘲讽道:“人啊,永远不会一直这么命好,有些东西还是要自己争取的,不是每次都会天上掉馅饼的,有些人真以为自己永远命那么好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些事情不要做那么绝,小心遭报应。” 她说完转头朝着小粉桃,“还有的人,脑子蠢得跟猪一样就算了,自己男人都看不住,将来只配和公猪呆一个猪圈,你以为他还回来找你吗?蠢货。” 前半句小粉桃还不知道指谁,后半段就无比清晰了,才几天没见面,这个龚九凤居然敢当面说她蠢。 “什么意思。”小粉桃愤怒地咬着牙问。 “你没发现学临最近不理你了吗?这上海滩长得漂亮的花旦多了去了,你以为你多了不起,况且现在学临要当爹了,他这阵子收心了,跟你彻底断了,以后都不会来找你了。”说这话的时候,龚九凤趾高气昂的,丝毫没有当初在溪雪园那里的一点影子。她浑身迸发着嚣张的火焰,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现在跟了金学临。 小粉桃才知道,这个女人太会伪装了,自己以前竟以为这个女人是个老实本分的。 这女人稍稍得势,嘴脸就这么可怕,她居然丝毫不记得,那年她流落街头,差点被流氓□□,是自己将她带回了溪雪园,给她吃穿,让她留在自己身边,还每个月给她钱花。 刚到溪雪园的时候,龚九凤浑身臭烘烘,饿得跟难民一样面黄肌瘦,是自己毫不嫌弃给她打水洗澡,还给她新衣服穿。 这几年虽说不是将她养的白白胖胖,但也算长成了个普通看得过去的姑娘。 小粉桃没想到救回来了的人是个白眼狼,撬壁角就算了。被抓了奸,自己不忍心就放过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这会子居然还敢在自己跟前耀武扬威。 小粉桃再蠢也明白了,金学临这人选择了龚九凤和她肚子里孩子,就肯定不会再来找自己了,自己也硬着脖子开了口,“那种臭男人,你爱要就拿去,谁稀罕了,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 龚九凤越听越可笑,继续嘲讽,丝毫没有收敛,“我这种良家女子不会招人嫌弃,毕竟身子是清白的,但你这种几手的破鞋,以后还会有人要吗?”说完还笑呵呵地捂住了嘴。 以前小粉桃和那个色老头的事情,龚九凤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她今天大庭广众拿这件事情来羞辱她。 小粉桃气得浑身发抖,目眦欲裂,这个白眼狼居然咬了她重重的一口,气得她差点喘不上气。 面对这样的羞辱,小粉桃一时间又找不到借口反驳,恨不得转身逃走。 “啪。” 趾高气扬的龚九凤当场被重重地扇了一巴掌,脑袋直接被扇懵了,晕乎乎的。 “哪来的嘴臭的野山鸡,只不过傍上了个没出息的纨绔子弟,就以为这辈子出人头地了,你这只野山鸡眼皮子可真浅。” “这会子你还没进门呢,就以为自己真的山鸡变凤凰了?人家小开家里开银行,你生了孩子都不一定进得了门,搞得你好像以后就保准进得了门似的,说不定人家把你当母猪,瞧着你能生个儿子,才敷衍你罢了,竟还当真了,还当成炫耀资本夸夸其谈。” “还说他收心了,可金学临怎么前几天还在四马路新会乐里□□,这种男人没一天消停的,等你怀了孕,肚子上长出纹路,下面松了,看他还上你的床吗?” “说不定到时候只要你的孩子,不要你个人,他们这种有钱人的做法向来如此,不要上不了台面孩子的娘,那时候你就真成了母猪,光下崽给别人传宗接代,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等着自己被孤零零的抛弃,你到时候就睁大眼睛看看,证明我说的对不对。” 叶蕊轩此刻仗义地帮人反击,她就知道小粉桃是个嘴笨的,骂人都骂不过,只好自己替小粉桃出出气。 “你……你……”龚九凤说不出个所以然,显然这时还没缓过神来。 “你什么你,你才跟了几天,姓金的就找别人快活了,还不能证明吗?长得丑还不自知,以为这种纨绔子弟真的会对你一心一意,你照镜子了吗?丑货,我要是长你这么张丑脸,别说嫁人,直接跳黄浦江了。”棠春班论一针见血和嘴毒,没人比得过叶蕊轩。 第四十四章 叶蕊轩是平日里斯文惯了,因为碰见的都是斯文人,所以都是以礼相待。 要是遇到这种下作胚,她可一点面子都不给,嘴上回击可是毫不嘴软。 水灯也是第一次看到叶蕊轩怎么能说会道,此刻非常讶异叶蕊轩能有这么溜的嘴皮子。 “贱人,你敢打我?”龚九凤察觉自己嘴角溢出了一丝血,想冲上去厮打。 叶蕊轩迅速后退了一步,躲开了,“我劝你最好不要动手,看你样子应该三个月都没满吧,要是胎不稳,小产了可不关我的事情。” 龚九凤气红了眼,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急忙捂着自己肚子。 今日这般受到的欺辱,她龚九凤一定会想办法,让眼前的这帮人一个一个地偿还。 她嘴角的血迹都没擦,就放下狠话,“好好好,你们等着,到时候有你们好看的。” 叶蕊轩面不改色,“奉陪。” 龚九凤灰溜溜地回了金学临给她安排的住处,一处还算高档的小公寓内。 她回来后怎么都消不了气,越想越气,她平白无故被人扇了一巴掌,还回不了手。 叶蕊轩算是个名头大的,也不过是以前仗着有乾帮的四爷撑腰,现在乾帮的四爷老早不知道逃到哪个角落了,叶蕊轩现在还有人给她撑腰吗? 那个贱人居然敢动手打她,龚九凤发誓,她一定要收拾这几个人。 就连一起出现的水灯都被记上了一笔新仇。 龚九凤实在熄灭不了自己心中的怒火,在屋里到处砸东西,不得不说看着茶杯碎了一地,龚九凤心中的火气稍微消停一点。 她被金学临安排在这里,是因为她肚子里有了金学临的孩子,实际金学临并不喜欢她,对她没有爱意。 这半个月时间,金学临除了送了点钱,其余时间几乎不来这儿看她。 没想到是去了新会乐里找别的女人了,这件事让她有了危机感。 但是很快发生了一件更倒霉的事情,她小腹抽痛,下身还见红了。 龚九凤顿时吓得个不轻,赶紧让佣人送自己进了医院。 在送往医院的路上,龚九凤下身的血越流越多,肚子的下坠感越来越明显,疼得她差点昏过去。 不得不说,这次还真被叶蕊轩那张嘴说对了,龚九凤的胎本身就不稳,还生了这么大的气,怒火攻心,回了家还摔东西,动作这么大,孩子还真的就保不住了。 龚九凤在医院差点哭死过去。 金学临在新会乐里找乐子,快活了半个月,这会儿还在醉生梦死,被人通知龚九凤出了事情,他第一反应不是这个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要不要紧,而是觉着自己被打扰了。 他不耐烦着一张脸,穿上衣服去医院探望了龚九凤。 龚九凤终于消停下来了,躺在病床上,惨白着一张脸,眼眶通红。 见金学临来了,以柔柔弱弱的一副姿态,哭了起来。 “学临,你要帮我做主啊,我们的孩子没有了。”龚九凤边哭边说,把委屈孱弱的一面全部展现给了金学临。 金学临久违的怜香惜玉之情油然而起。 “阿凤,你怎么了这是?前些日子,我看你还是好好的,能吃能睡,还嘱咐你好好养胎,今天怎么就……” 金学临搂住哭哭啼啼的龚九凤,安慰道:“你下次小心些,哎……” “学临你不知道,这次不是意外,我的孩子没了,都是棠春班的人干的。”龚九凤依旧流着泪,娇弱气虚地靠在金学临胸口。 “怎么回事?”金学临抓着龚九凤的肩膀,盯着她的脸问道:“是粉桃吗?” “虽然不是她亲自动手的,但也和她脱不了干系,我今天去百货公司买几件新衣服,遇到了粉桃姑娘和叶蕊轩,粉桃看到我,气恼我,就说了几句骂我,我一开始还忍着,后面实在忍不了回了几句,就顶了一句嘴,就被粉桃旁边的叶蕊轩扇了好几巴掌,将我扇在了地上,回家后我就见红了,再后来孩子没保住,呜呜呜……” 金学临听她这么一说,这也欺人太甚,不过孩子掉了,这时候对于他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孩子。正烦恼着,这孩子生下来改怎么办,没想到遇到这么个好时机,帮他解决了这么一件麻烦事。 他面上开始做出痛苦的神色,“怎么……怎么会?孩子,你还没能出世,和实在爸爸没缘分啊。”说完这句他痛苦地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龚九凤看他这副模样,以为他也心痛孩子的失去,赶紧添油加醋道:“学临,这事我们要这样忍下去吗?叶蕊轩和粉桃这么欺负我们,我们真的不追究吗?” 金学临蹙着眉,“毕竟是我先对不起粉桃的,她这样生气,也不能完全怪她,再说了你说叶蕊轩扇了你几巴掌,是打在脸上,她肯定也不知道会让你小产,这就算了吧!” 金学临心想谁让你自己忍不住起回嘴的,这叶蕊轩不是善茬,他怎么敢惹。 被金学临这么一说,龚九凤彻底没绷住,大喊了一声:“金学临!” “什么叫做算了?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他还没来得及生下来,就走了,多么可惜,你这个做爹的,怎么能不给孩子报仇呢,这是一条性命啊!”龚九凤哭闹了起来。 “啊啊……天杀的,他们那群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弄死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没天理啊,我要报警。” 龚九凤哭得太大声,让病房里其他休息的病人注目了过来。 金学临被她哭烦了,觉得丢人,敷衍道:“别哭了,这事让我再想想。” 叶蕊轩是棠春班的台柱子,名声在外,认识不少达官贵人。 龚九凤也想到这点,撺掇道:“你是怕乾帮吗?那个姓岑的,老早不知道跑到哪里了,现在还有谁能替叶蕊轩撑腰,你不要告诉我你真的怕了吧。你想想他们这样对我,分明就是不给你面子,不把你当回事,不把你们金家当回事啊,学临!” “我怕什么啊我怕,你刚刚小产完,还是好好养身体吧,别想其他事情了。” 金学临一想到做这种打击报复的事情,他就没兴趣,他这辈子喜欢吃喝玩乐,不喜欢干这种打打杀杀的事。 龚九凤见金学临不肯为自己出头,顿时气个半死,“你还是男人吗?金学临,你个孬种!别人搞死你儿子,你都无动于衷!” 金学临今天还好意来看她一番,结果被她骂了一顿,面色越来越冷,“你还是好好休养休养身体吧,别老想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说完就淡漠地起了身,离开了病房。 龚九凤很后怕,现在没了孩子,就没东西可以绑住金学临了,她有些后悔方才骂了金学临。 她心情是真的悲痛,自己跟的男人是个懦夫,既然金学临不肯帮她,那她就自己动手。 自从龚九凤出了院后,就主动向金学临服了软,说这事就过去了,金学临就没太在意。 而龚九凤很快就知道怎么解决这件事了。 而那天小粉桃回去后喝了个酩酊大醉,在屋里到处打滚,嘴里哭着喊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叶蕊轩打开她房间门的时候,扑面而来一阵子酒气。 叶蕊轩最后拉住她,不让她喝,“你少喝点,喝这么多酒小心把自己喝死了,你还要不要你的嗓子了?之前看你跟那只山鸡顶嘴,不是挺潇洒的吗?这会儿回来了,怎么就不能释怀了?” 小粉桃灌了两瓶子的烈酒,满脸烧得通红,醉醺醺的,此刻她眼神很迷茫,说话还有些大舌头,“不喝酒,呵,不喝酒我难受,龚九凤她居然敢这么对我!你知道我对她多好吗?她今天大庭广众给我难堪,她居然这么羞辱我!” 要说金学临偷吃,小粉桃愤怒伤心,但还不至于绝望,她知道金学临有些花心,也真心希望他收心。 要是真的收不了心也不奇怪,但是为什么他非要和龚九凤搞到一起?如果换一个人,她还不至于这么难受。 小粉桃自认为对龚九凤还不错,在她挨饿受冻遭人侮辱之际,把她带了回来,给她吃穿。 飘茵堕溷的女子已经有了一个,小粉桃甚至打算好如果自己嫁进金家,将来会给龚九凤找个好一点的归宿,绝不让龚九凤像自己这样污浊,被男人践踏。 原来龚九凤以前在园子里那副的遵从自己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今天在大街上羞辱自己的模样,那才是龚九凤她真实的模样。 小粉桃不明白自己这样真心待一个人,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回报?是不是她命贱,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回报和爱? 她对自己曾经的真心付出感到绝望,龚九凤和他哥哥一样,全部都是白眼狼。 酒精只能麻醉一部分神经,却麻醉不了心痛,小粉桃跌坐在地上,抱着凳子,这时吐露了心声:“叶蕊轩,你真的是个好人,我很抱歉我以前识人不清,分不清忠奸,其实你说的话我都知道,我知道又能怎么办,你说找个老实肯过日子的,我有机会吗?” “我想找个有钱人,是因为我不想挨穷了,可是我父母都是没钱治病死了的,你知道那种无力感吗?我这辈子不想再体会了,我哥哥又喜欢赌博,要是我不多拿些钱给他,他会被人打死的,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小粉桃头倒在凳子上,嘴里继续呢喃着:“我喜欢钱,钱是好东西,永远不会背叛我。” 叶蕊轩其实不了解小粉桃家里的事情,两人以前除了斗嘴互相挖苦,绝不会像今日这般吐露心声。 叶蕊轩有点理解她为什么这么爱钱了,以前甚至肯跟那么个糟老头子,她原来是因为双亲没钱治病,而带来的不安全感。 叶蕊轩有些头疼,也有些懊悔,想想为什么以前不对小粉桃善意些。 她认为自己从来都是怜香惜玉的人,见不得好姑娘受一点伤,对水灯和青青是这样,对小粉桃照理说也应当这样。 叶蕊轩人高,力气也比一般女性大,她抱起烂醉如泥小粉桃往床上放安置,替小粉桃盖好了被子,又喊来了青青。 “青青你打些热水给她擦擦身子,明早再煮些解酒汤,还有……明天开始你跟着小粉桃,照顾她起居。” 青青点了点头。 叶蕊轩拿了些钱给青青,“这是一个月的工钱,以后厨房的事情你别管了,明天我会和时班主说,厨房会另外请人。” 青青没有说什么,依旧顺从,她一切都听叶蕊轩的嘱咐,“好。” 第四十五章 小粉桃第二日起了,青青早就候着了,准备好了解酒汤和热水。 青青站在床边,把叶蕊轩的安排给说了,小粉桃有些不明所以。 小粉桃想这叶蕊轩怎么对自己这么贴心了?小粉桃想起自己昨晚烂醉如泥,在叶蕊轩面前展露出了自己非常柔弱的一面,似乎还对叶蕊轩还倾诉了不少痛苦。 可惜她头还痛着,青青给她煮了白粥,她喝完了,继续倒在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睡得彻底清醒后,小粉桃收拾干净,下午出了房门,叶蕊轩又主动找她。 只是接下来的话,让小粉桃有些难消化。 “明天你开始跟着我,我教你唱作念打,你不是老想着当棠春班台柱子,想顶替我吗?我给你机会,我将江派的真功夫教给你,出不出息看你自己的。” “要是真能有成就了,其一你以后在这行出了名,必定不愁吃穿,可能还会受人追捧。其二,真出了名,你认识的阶层会比现在的这些个男人好一百倍,无论你希望想要哪种结局,自己靠自己吃饭或是靠这个找到一个好的归宿,你都要努力些,将心思花在磨练自己的功夫上,这是前提。” “到时候什么劳什子银行小开,保准你都看不上。”叶蕊轩提到金学临的时候,眼神还有一丝不屑。 小粉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昨晚还说了什么鬼话,居然能让叶蕊轩这般对自己,这种待遇是棠春班所有人都没有的。 学江派的功夫,这在以前不是痴人说梦吗? 现在叶蕊轩肯教她,她开心的快飞上天了呢,此刻那对奸夫□□在她心中造成的阴霾,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不过小粉桃也知道自己是块什么朽木,但要是能学到叶蕊轩一半功夫,她这辈子也无比受用了,此刻叶蕊轩对她释放的善意和慷慨,让她感到热泪盈眶。 小粉桃万分感激,她一直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走太久了,忽然有人肯揪着自己回正路上,她恨不得马上跪下来敬谢。 昨晚她还痛苦的要死,可今天她一觉醒来,察觉这个世界还不至于让人太绝望,原来好人其实一直都在身边,只不过自己太过于蠢钝,现在才发现。 此时自己豁然开朗,或许自己也不是很爱金学临,只是喜欢他的钱而已,如果自己真的能混出名堂,靠自己赚钱,小粉桃很愿意自己去努力的。 小粉桃眼眶微红,憧憬着,她急忙说道:“好好好,我愿意学,我还想学你的绝活,踢花枪。” 叶蕊轩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走还没学会走,就先急着想学跑,等你学好最基本的,我就教你。” “好,你不能骗我。” “我叶蕊轩会做这等事?”叶蕊轩还是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她。 接收到这个白眼后,小粉桃却很开心,这是善意的。 “一言为定。” 在水灯收到通知的时候,她真的没想到自己能进了银行,不过是当了招待。 银行经理刘贵宝看面试资料的时候,本来觉得这个来面试的姑娘,条件一般,不是太优越,但是赵水灯进来的时候,他认为银行就是应该招聘这样的人。 像样貌这么好的女子在银行当招待再合适不过了,就像门口漂亮的花瓶,光摆着就好看。如此赏心悦目的人,银行就是缺这样的人。 刘经理一开始是这样想的,后面发现这个小姑娘却是个好学,不光光是花瓶,教她的东西基本很快就能记住,甚至随口只说了一遍的东西,她都记得无比清晰。 银行的刘经理一直觉得招待这活,其实还是挺轻松的,却有些无聊,是个人都应该偷偷懒。 可新来的这个姑娘,闲着没事,还会抽空帮别人,这样的学习态度还是上进的,刘贵宝不禁对她刮目相看,心里啧啧赞叹。 刘经理没事就看看站在门口处招待的水灯,生出其他异样的心思,这样的姑娘不止适合放在门口,更适合放在家里…… 刘贵宝三十多岁还未娶妻,相貌倒也不丑,身材中等,就是银行经理这个职位为他增添了些许优点,所以这也是造成他眼界高是一个原因。 条件太好的女人又看不上刘贵宝,条件差的刘贵宝又看不上。 最近刘贵宝觉得自己应该放宽些条件,比如水灯这样的独身女子,长得漂亮又有正经职业,虽然配自己还差点,但是胜在年轻漂亮又聪明。 刘贵宝已经美滋滋地想好了,等他们谈了几年恋爱,自己反正在银行是个做经理的,倒是提拔提拔她不就行了,到时候成为夫妻,上班一起共事,下了班一起,嘿嘿……把刘贵宝美得直流哈喇子。 可惜现实并非如此,现实就是刘贵宝在追人这步就吃瘪了,他连续约了水灯几次,请她下班一同去吃饭,水灯都说有事情忙,推辞拒绝了。 到了下班的点,水灯正好忙完手上的事情,准备离开银行,又在门口被刘贵宝堵住了。 叶蕊轩提前在门口等着水灯下班,这天有人约了她一起骑马,叶蕊轩急着来找水灯,就没来得及换身行头,身上还穿着骑马装。 刘贵宝一看靠在门口的,又是个貌美的女子,她穿着一身骑马装,长发利落地挽在脑后,面容姣好,她穿着过膝皮长靴,这女子比寻常还更高挑纤细些,他跟水灯说话的同时,不由地多看了叶蕊轩几眼。 水灯问:“刘经理,还有什么事?” 听到水灯的话,刘贵宝又回过头对着水灯凑过去,“你今天下班还忙吗?我请你吃饭吧。” 水灯面露尴尬,依旧拒绝,“不好意思刘经理,我约了和我的朋友吃饭,可能要辜负你的美意了。” 水灯真觉得这个刘经理难缠无比,正常人被拒绝这么多次应该知道对方的意思的了,可这人跟掩耳盗铃似的,依旧孜孜不倦地发起进攻。 叶蕊轩是正眼都没给眼前这个不识相的男人,朝着水灯走了过来,“水灯我们走吧。” 原来这门口的美人是水灯的朋友,刘贵宝心中一喜。 刘贵宝赶紧喊住水灯:“你们两个要去吃饭,太巧了,我也想去吃点东西,不如我请二位吃顿饭,可赏脸。” 叶蕊轩想嘴毒损一下这个没有眼界又难缠的男人,一想到水灯还在这里工作,脑筋快速一转。 她换了副松快的语气,“好啊,我们今天正准备去南京路的和平饭店吃西餐呢?”叶蕊轩机灵地朝着水灯眨了下眼睛。 刘贵宝脸抽搐了下,和平饭店不就是那个是有钱人才会去消费的和平饭店吗? 随便吃一顿他大半个月工资没了,哦不,三个人的话,起码得一个半月工资。 刘贵宝存的钱是留着讨老婆的,于是果断做出了的抉择,“水灯,我想起来今天我有点事忘记做了,还是改天再请你们吃饭吧。”说完,他尴尬地笑了几声。 水灯悄悄娇嗔地瞥了眼叶蕊轩,她回刘贵宝:“好啊刘经理,那我们先去了。” 水灯挽着叶蕊轩的胳膊,一起出了银行,她凑近了,笑着对叶蕊轩说道:“真有你的,有你这么整人的吗?” 叶蕊轩抿了抿嘴不屑道:“你看那个男人,没钱还装腔作势,也不看看自己德行,癞□□想吃天鹅肉。再说了,我这不是还帮你解决了一个麻烦吗?你居然还数落我,哼。” 水灯想说算了,可是看到叶蕊轩这副模样,又觉得可爱得很。调侃道:“那我们去和平饭店吃西餐吧。” 叶蕊轩就接着话茬自然地回道:“行啊,那就去呗。” 水灯这会拉住叶蕊轩,“我开玩笑的,陪我吃碗馄饨就行了。” 叶蕊轩摆了摆手,“你替我省钱干嘛,我钱多,一顿西餐还请得起,走,今天就去和平饭店吃西餐。” 结果叶蕊轩还真强硬地非拽着水灯去了。 水灯路上问叶蕊轩怎么今天这么个打扮,她也是第一次见叶蕊轩穿骑马装。 水灯笑着说:“你这样穿好看,很像男孩子,英俊死了。” 叶蕊轩听到了这话,迟疑了一秒,转过头来盯着水灯看,她直愣愣地看着水灯问道:“是吗?” “是啊,你头发再剪短些,就更像个男孩子了,还是那种迷倒无数姑娘的翩翩公子。”水灯看了叶蕊轩一眼,颇为认真地说道。 叶蕊轩脸色这时有些变扭,她忽然间伸出魔爪,伸向水灯的脸,捧着水灯两颊用力地揉了揉,“可恶啊,你现在嘴怎么这么皮,敢开我玩笑,我叶蕊轩可女人的不行了。” 水灯的脸被叶蕊轩□□了一番,嘴里喊道:“别揉了,痛痛痛!” “看你下次还敢这样说我。” …… 两人还开了瓶红酒,水灯真的没想到叶蕊轩酒量这么差,喝了一杯就迷迷糊糊的。 叶蕊轩两颊起了些红晕,她送水灯到了公寓楼下。 水灯怕她喝太醉找不到回溪雪园的路,“叶姐姐,要不你今晚上住我这里吧,你看你都喝醉了。” 叶蕊轩摆了摆手,身形有些摇晃。 “不打紧,你帮我叫辆黄包车送到溪雪园门口,青青一般这个时候会在门口等着我,我不会走丢的,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身手吗?” 叶蕊轩知道自己晚上绝不适合和一个人共处一室。 水灯拿她没办法,只好叫了辆黄包车,千叮咛万嘱咐车夫,说一定要送到溪雪园门口,还多给了些钱给车夫。 只是水灯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会让她追悔莫及,如果她早知道,她那天晚上一定不会让叶蕊轩一个人走的。 第四十六章 水灯早上准备随便吃了点东西,接着去银行上班。 谁知大清早有人来敲门,敲门声还是急匆匆慌乱的,水灯打开门,见青青满脸慌张,杏眼通红,脸上还挂着两行泪。 水灯下意识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怎么了,青青?” 青青从来都是木讷内向,害羞的,可是她此刻却情绪激动哽咽道:“叶姑娘出事了。” 水灯来不及多问,连请假都没请,就跟着青青飞奔来到了医院。 水灯走到病房门口,说心不慌是假的,她甚至有些不敢走进去了。 叶蕊轩床边围了一圈棠春班的人,那几个师兄妹站在病床边,脸色难看得很,小粉桃的模样像是哭了许久,眼睛肿成了鱼泡眼,哭得直打嗝。 “为什么会这样呢?”还有个四十多岁穿着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此刻颓废地坐在地上,神情痛苦不堪地挠着头。 水灯也认识,是棠春班的时班主。 青青说,叶蕊轩昨晚上没回来,她等的太困了就回屋睡了,今天巡捕房的人通知,说叶蕊轩昨晚被人绑了,是车夫到巡捕房报的警。 巡捕房的人找到叶蕊轩的时候,她已经晕倒在弄堂里了,身上倒是没什么伤。 只不过最可怕的也是这看不见的伤。 叶蕊轩被灌了哑药,嗓子被烧坏了。 巡捕房找到了人,就迅速将人送进了医院。 叶蕊轩到现在还没醒,可以确定的是,医生说她的声带和食道的确被烧坏了,还是不可恢复的伤,昨晚刚做完手术,麻药还没过。 不过即使伤养好了,嗓子也恢复不了以前的样子了。 让时班主丧气颓废的也是这件事,这嗓子没了,靠什么吃饭? 棠春班那几个不争气,能顶得上当台柱子吗?显然他们不能。 时伯松嘴里嘟囔着:“怎么回事啊,前几天看她还好好的,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护士这时候提醒道:“病房里不要聚集太多人。” 那几个年少的师兄妹扶着时班主出了病房门,小粉桃握着叶蕊轩的手,守在她旁边,依旧抽噎不止。 水灯木楞地站在病床前,感觉心好像被密密麻麻无数的针刺着。她心里懊悔着,愧疚着。 为什么?为什么昨晚自己不留叶蕊轩过夜,或者陪着她一起回溪雪园。 水灯腿一软,跪在了病床前。 她见叶蕊轩虽然此刻一脸平静地躺在病床上,但水灯不敢想她醒过来会怎么崩溃,因为水灯清楚知道,失去嗓子对叶蕊轩意味着什么。 她们明明昨天还一起去饭店吃西餐的,明明那样愉快的。 水灯被巡捕房的警探请过去做了笔录,实际却没有什么帮助。 这事居然还发生了一件更为雪上加霜的事情,不知道消息是怎么走漏的,这时候居然有报馆的记者来病房偷拍。 第二天几家报馆写了耸人听闻的标题,还是头条,诸如“名震上海滩的第一刀马旦深夜被人灌哑药”,“棠春班名角叶蕊轩为爱与人结仇,被人报复下毒”,“乾帮四爷之旧爱惨遭□□”。 正文全是胡编乱造的内容,说什么叶蕊轩和哪家已有家室的公子暧昧,被正房看到了,派人下手毒哑的。 这两天事情越传越离谱,叶蕊轩还迟迟没有醒,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被人下了毒手,大家都还不知道。 青青看了看报纸,气愤地揉成一团,扔到了垃圾筐里,“这些记者瞎写什么呢,姑娘人这么好,怎么会和人结仇。这帮嘴碎的,太缺德了。” 水灯打了盆水,给叶蕊轩擦完脸,想撩起叶蕊轩的衣服帮她擦擦身子,却被青青马上拦住,接过自己手上的毛巾。 水灯有些不解地看着青青。 青青低着头说:“姑娘不喜欢有人碰她,还是我来吧,我习惯服侍她了。” “好,那你来吧。”水灯看青青忙活地更为熟练,就让她接手了。 水灯现在主要就是照顾叶蕊轩,等她醒来。 工作的事情,她如今无暇分身,她绝不可能不管叶蕊轩的,于是她找了间电话亭,打电话去银行说要辞职。 刘贵宝一开始还打算好好说教一番,因为水灯无缘无故旷班,结果听到水灯要辞职了,连忙不答应。 水灯只好说家里出了事情,以后都不可能回来上班了,明天会抽空过来递交辞职信,就直接挂了电话,一点都不给刘贵宝挽留的余地。 刘贵宝被挂了电话,心想水灯不是孑然一身吗?家里能出什么事?他疑惑地挠了挠头。 小粉桃从医院回来,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她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事情似乎在往美好的方向发展,却在她对美好未来憧憬的时刻,被强制地泼了盆冷水。 她也身为伶人,知道这种事情发生了,就意味着整个人生都被毁了,可是叶蕊轩怎么会平白无故遭遇这种祸事? 叶蕊轩还说会将自己的绝活踢花枪教给她,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小粉桃恨,恨下毒手的人太毒了,这就是要彻底毁了叶蕊轩,甚至想一起毁掉棠春班。 屋漏偏逢连夜雨,真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那个死赌鬼哥哥陶良又来了,又是问她要钱。 “我的好妹妹啊,借给哥哥点钱花吧。” 借?你什么时候还过?她心想。 小粉桃麻木了,以前抠得死紧的钱财,她像是不在乎了,她掏出两百块钱,放在陶良面前。 她思索了一阵和陶良说:“哥,我知道你路子广,你也喜欢和码头的那群流氓混,这事算是妹妹拜托你的,叶蕊轩那事你大概知道,这里先是定金两百块大洋,事成了之后,我这些年存的老本,分你一半。” 陶良看见这么多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妹妹居然这么大方。 小粉桃再三保证,绝不会食言。 陶良总算信了,此刻眼睛放光,他也不问动机,嘴里答应着,满脑子想着钱,拿着两百块钱,兴冲冲地跑了。 小粉桃知道自己哥哥不靠谱,又去茶楼找了常年混迹在码头的包打听,这么一打听,还真了解一丝线索。 叶蕊轩回来的那条街,当晚有个小乞丐睡在垃圾堆了,那晚上看到了,大概是长兴帮的人下的手,是几个平日在码头混的小流氓。 但是从话里听到,这帮小流氓是被人雇来干这事的,他们本身和叶蕊轩是没仇的。可查到谁雇人害叶蕊轩的,又没有线索了。 小粉桃很沮丧,却没想到事情出现了转机。 小粉桃还以为这辈子都不晓得是谁害叶蕊轩的了,直到过了两天,陶良一脸嘚瑟地过来讨要钱财。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你们棠春班的内部矛盾,你至于大费周章吗?” 小粉桃看着陶良,十分不解。 陶良直说:“你以前那个的丫鬟阿凤,我在街上遇到她了,她现在不一样了,变富贵了,那天我看她鬼鬼祟祟的,我就跟着她,结果她和长兴帮的那几个底层的小流氓鬼鬼祟祟地说话,那帮流氓说什么‘好不容易等到这娘们喝醉落单’之类的话,接着龚九凤还给了那帮小流氓钱,我看这事分明就是你那个白眼狼丫鬟阿凤干的,我当是什么事呢,结果就是这么简单一回事。” “行吧,妹妹,你快把钱给我吧。”陶良心急地催促道。 小粉桃很意外,这事居然是自己促成的,她也没想到龚九凤竟然这么坏,更意外的是龚九凤居然不对自己下手,却跑去对叶蕊轩下手。 得知了真相,小粉桃身子有些发抖,她站起身扶着桌边稳住了,深吸了口气说道:“哥,你等着,我这给你拿钱。” 小粉桃拿来一个精致的匣子,她慢悠悠地说:“这里面装着一些我以前攒的首饰,有金的有银的,第二层是我这些年攒的钱,哥你以后不要赌了,拿这些钱当彩礼,回去青浦找村里的阿玲结婚好了,她虽然长得不好看,却是个好姑娘,又勤恳。” 陶良接过匣子,看了看,确认里面装的的确是首饰和钱,心里瞬间喜滋滋了。 而对于自己妹妹的这些话,他一如既往地敷衍,“行了,我心里有数,你也别多废话了。”然后揣着匣子在怀里,就和小粉桃道别。 小粉桃看着自己哥哥走出了门。 她神情略有哀伤,更多的是落寞,嘴里嗫嚅了句:“以后再也没人给你钱了,没有了。” 第四十七章 小粉桃当夜拿着一把刀冲进了龚九凤住的寓所。 说来也凑巧,服侍龚九凤的那个佣人被龚九凤的差脾气给骂走了,这几天龚九凤都是一个人住。 龚九凤一开门,迎接她的就是架在她脖子上一把冰凉的刀。 龚九凤是被小粉桃捂着嘴关上了门,她瞪着眼睛看小粉桃,心里不停打鼓。 小粉桃松开龚九凤的嘴,掐着她的脖子。龚九凤吓个半死,惊颤慌张地说:“粉桃姑娘,你这是何必呢,金公子不爱你了,你也不需要这样吧,杀人是要吃官司的。” 龚九凤两腿打颤。 小粉桃嗤笑道:“那个臭男人你以为我现在还稀罕吗?我找你,你应该很清楚我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龚九凤眼珠子胡乱到处瞟,准备装傻:“什么事情啊?” 龚九凤脸上马上被刀子划了一道子,痛得她嗷嗷大叫。 “啊,我的脸!” 小粉桃明显不想同这个恶心的女人继续虚与委蛇了。 “闭嘴!”小粉桃已经失去耐心,“叶蕊轩的事情,我劝你不要装傻,不然我把你的脸全划花了。”她拿着刀在龚九凤脸上比划了几下。 龚九凤捂着脸上的伤口,胆战心惊地哭着说:“那又关你什么事,你和她不是向来不对盘吗?你又何必为了她的事情,来找我茬,我是恨叶蕊轩!是因为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我只是毒毁了她的嗓子,拿走她最重要的东西,让她尝一点苦头而已,我又有什么错?” 龚九凤继续啼哭道:“我现在孩子没了,金学临也不要我了,这一切都怪她!是她叶蕊轩自作孽不可活!” 小粉桃这时有些诧愕,她不知道龚九凤什么时候把孩子都搞没了。 小粉桃觉得可笑至极,这人胎都还没坐稳,就急着在大街上挑衅别人,到底谁作茧自缚和自作孽不可活? “你有资格怪她?龚九凤你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一切都是别人的错,丝毫不反思自己,可你不仔细想想,那天,究竟是谁在大街上先挑衅的?” 小粉桃恐吓她,“既然你已经承认是你干的,用你的死去赎罪吧!” 龚九凤吓得着急慌乱了起来,问“你要干什么?” 龚九凤以为下一秒自己要死了,她奋不顾身地反抗想挣脱,小粉桃本来只是想折磨折磨她,见她要逃,下意识一刀捅进了龚九凤的肚子。 龚九凤就这么睁着眼睛,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小粉桃,她捂着肚子缓缓倒地,感受到温热的血液从身体流失。 龚九凤放了句狠话,“你杀了我,你也没要好下场的!”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不知道对峙了多久。 期间龚九凤不停乞求,她觉得周身很冷,要熬不住了。让小粉桃送她去医院,她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了。 可是小粉桃无动于衷,“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再后来龚九凤声音渐渐无力,小声哀鸣,直到嚎不动了,眼皮才缓缓阖上睡了过去,便再也没醒来。 小粉桃扔了刀子,她看着大概已经死了的龚九凤。 她缓缓蹲下来,跪在地上盯着龚九凤很久,手上的血液都已经凝固了,她过去探了探龚九凤的鼻息,她想:这个人真的死了。 她拿出提前写好的认罪书按上了龚九凤的手印。 上面说明了事情的原委,这件事只是单纯龚九凤和自己的私人恩怨。 小粉桃又在这里写了份遗书,对于被无辜牵扯进来的叶蕊轩,表示抱歉。 小粉桃回想起那年冬天真的很冷,自己将龚九凤带回了溪雪园。 龚九凤那时候眼神很单纯,完全不是如今的这副模样。又或许她一开始的单纯就是装出来的,自己压根就没看出来。 她站起身,察觉自己手脚也开始冰凉了,她知道自己杀了人,下场不会好了,而这个世界也不能好了。 她反复问自己,为什么带个白眼狼回来祸害别人? 小粉桃想自己怎么对得起叶蕊轩,她也不敢面对醒来的叶蕊轩。 她万念俱灰,心里有愧,慢慢走出了寓所,晃荡着来到江边。 看着平静的江面,她才意识到,这就是自己的归宿吧。 小粉桃爬上栏杆,纵身一跃,投了黄浦江。 她跳下去的一刻,大概是有眷恋的吧,只不过那样眷恋的温暖太单薄了,单薄到不足以支撑她活下去。 她这辈子的幸福太少了,年幼父母染病一起离世,之后又跟着哥哥来上海混饭吃。 哥哥混饭吃的时候,兄妹俩就经常挨饿。 她后来为了吃饱饭,进了棠春班学唱戏,可是在戏班子太辛苦了,自己又是个没天赋的。 在戏班里的师兄妹,说实话大家都很苦,这种苦吃多了,人人都以为自己熬一熬就会有出路的,可是她看了一场戏,叶蕊轩的一场戏。 她才知道这样的差距,是怎么努力都赶不上的,做台柱子,简直痴人说梦,所以才早早地为自己另谋出路。 以前也没有人心疼她,后来有人心疼她,结果来了个假情假意的金学临,还有那个贪恋她美色的色老头。 她回想起自己的这一生都太荒谬了,一直在出卖美色和□□,来换取自己的想要的东西。可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被自己哥哥糟践光了。 她大约以为自己不值得被爱,好不容易有了真心待自己的朋友,她却害得叶蕊轩糟了这么大的祸事。 她和水灯一样,完全不敢面对醒来的叶蕊轩。 嗓子对于伶人来说是什么?是存在的理由。 她拿什么去道歉?只有替叶蕊轩报了仇,自己再去赴死,才是道歉的最好方式。 当她沉入冰冷的江水中,水灌进她的鼻腔和肺里。 她的人生如同走马灯似的掠过。 忽然间曾经有一部分很重要很隐晦的记忆,她记起来了。 她第一天进棠春班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没取艺名。 叶蕊轩和善的同她讲:“小陶妹妹,我叫叶蕊轩,你喊我叶姐姐就行了,以后有不懂得可以来问我。” 叶蕊轩回园子的时候,经常给戏班的师兄妹带好吃的,连自己都每次有份。 那时相处还并没有针锋相对,大家都是和和气气。 大约是她被色老头看上的那一年,她开始走了歪路,叶蕊轩对她的眼神才有了些改变,再后来,直至她带龚九凤回了园子。 那天叶蕊轩给棠春班的师兄妹,每人都发了一件漂亮的冬袄,是昂贵的料子做的,棉花塞得厚厚实实的。 棠春班的人都有,唯独自己没有,她气得不行。 她难受至极,回到房间问龚九凤,为什么就是自己没有,她知道叶蕊轩看不起自己陪那个老头,才这样特殊对自己。 那时候龚九凤低着头沉默不语。 第二天在院子里练功,她故意找叶蕊轩茬,讽刺叶蕊轩喜欢当冤大头,故意收拢人心。 叶蕊轩气得说了句:“你这种下贱货色,就不配用好东西。就使劲糟践别人心意好了。”说完这句,叶蕊轩就极为愤怒地转身走了。 这就是她们结仇的起因。 可是如今想想那件昂贵又漂亮的冬袄,自己真的不曾拥有吗? 身处寒冷的江水中,小粉桃渐渐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八章 叶蕊轩记得那晚喝完酒整个人晕乎乎的,就闭着眼睛坐在黄包车上轻寐了会儿,不成想被人在半道上拦截了。 车夫看见是一帮流氓,吓得赶紧弃车逃了。 顿时,叶蕊轩身子一往前倾,她看着面前这帮人,不知道是谁请来对付自己的,瞬间醉意消散了许多。 她走下车,数了数面前一共四个人,其实不太难对付,就在她还在想先从哪个人下手的时候,没想到,后面来了个人偷袭,那人动静小的很,再加上自己喝了酒,反应慢了些。 紧接着叶蕊轩被偷袭的人锁住了脖子,那人把浸了迷药的帕子捂住她的口鼻,她直接一个笔直是高抬腿,往身后的人的脑门踢,直把那人踢懵了,那人趔趄倒退了几步,帕子瞬间掉落在地。 由于吸入了少量的迷药,这下子叶蕊轩的反应动作更加迟缓了,她又收拾了两个人,发觉自己手脚开始发软,不听使唤,脚步踉踉跄跄的,控制不住跌坐在地上。 那帮人见迷药管用了,都不由地松了口气,“这娘们身手真够厉害的,不用迷药,今晚咱们估计够呛。” 再就是叶蕊轩被人拖到了巷子里,之后被人灌了什么东西,喉咙跟火烧似的,就失去知觉了…… 直至叶蕊轩在医院醒来的那天,她才有了意识,想起昏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没哭没闹,出奇地冷静,她嗓子坏了,即便哭也哭不出声,所以哭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徒增身体的伤痛。 可是水灯很怕叶蕊轩这样不出声,她平静得让人有些忐忑。 棠春班本身发生这档子事,就够麻烦了,就没人注意到小粉桃消失了几天。 而龚九凤被杀了,这一事情,巡捕房的人找上门来查案,才知道,龚九凤那天死的那天,小粉桃曾经去找她。 现场虽然留下一份遗书,却找不到小粉桃的尸体,在大家都以为小粉桃是畏罪潜逃了,直至在黄浦江打捞起一具泡得发烂发胀的女尸。 这几天一直一声不吭的叶蕊轩才好像从平静中惊醒。 叶蕊轩担心地问:“陶……芬……芬在……哪?带我……带我去看她……”她嗓子还没恢复过来,声音变得难听沙哑粗粝。 她努力又艰难地一字一句从嘴里蹦出来,她现在每说一句话,嗓子如同被火灼。 戏班的人一同去了停尸房,想确认那具女尸是不是小粉桃的,青青不敢看尸体,只好从衣物确认。 叶蕊轩揭开了白布,其实尸体被泡的肿胀了,根本看不出是不是小粉桃,可是她就是看出来了。 叶蕊轩突然发疯了起来,她用粗粝沙哑的嗓音喊道:“蠢女人,谁要你替我报仇的,谁要你……你给我活过来,活过来……你……你不是还要学踢花枪吗?我现在就教你,你起来啊……咳咳。” 叶蕊轩像是彻底不要嗓子了,竭力地嘶吼,目眦欲裂。 青青见状马上跑来抱住叶蕊轩,“姑娘,姑娘,你冷静点。” 水灯见叶蕊轩忽然失去了冷静,陷入了这般的癫狂。她紧张地身上出了阵冷汗,便连忙呼喊道:“叶姐姐,叶姐姐,你别吓我啊。” 叶蕊轩的嗓子经过刚刚用力的嘶吼,喉头渐渐涌上来一股血腥,她嘴角溢出了一丝血液。 喉咙剧烈的疼痛,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 她眼中含着悲愤和痛苦,“你们放开我吧。”她疲乏无力地说出这句。 陶芬芬真的死掉了,她死掉了,她还这么年轻。 没有人能挽回死亡的,没有人能挽救已死之人,叶蕊轩想。 回了溪雪园,叶蕊轩将自己锁在房内。 她披头散发的,脸色惨白,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一瞬不瞬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 这人都不像人,鬼都不像鬼的,她这些年从未将自己弄得如此这般落魄过。 她盯着镜子里头的自己,反复说道:“你现在是废人了,你现在废人了……” 完了,全完了。 自己已经没用了,嗓子毁了,再也不能登台唱戏了,彻底变成了废人了。 那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自己又会干什么,能干什么? 叶蕊轩花了二十年学唱戏,不唱了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她头昏脑涨,拿起旁边的匣子砸向了镜子,顿时四分五裂。 门卫的青青和水灯听到了动静,吓得不轻。 青青朝着房内拍着门,哭喊着:“姑娘,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过了片刻,叶蕊轩开了门,惨白着一张脸,嘴唇干裂。她嗓子特别难受,不能开口说话。 便用唇形说了句她要睡觉,别来吵她。 青青呆愣愣地看着叶蕊轩嘴唇,反应过来了她的意思,急忙张嘴回答道:“好好,姑娘你去睡,我马上打热水给你洗洗脸,泡泡脚。” 青青着急下楼,便叫水灯好好看着叶蕊轩。 水灯看屋里的镜子碎了,她蹲下身子想收拾。 叶蕊轩这时拉她起来,扯着嗓子,努力发出声说:“你回去吧……都这么晚了……我不会做傻事的。” “好。” 回去?水灯怎么还敢回去? 她嘴上答应着,可还是怕叶蕊轩做出傻事,就在青青房里歇了一会儿,和青青两人一起轮流盯着叶蕊轩屋里的动静。 翌日,薄晨刚出,外面就闹出动静。 水灯出了房门,看到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在溪雪园的院子里撒泼打滚地闹。 他大张着嘴嚎啕着:“你们把妹妹还给我,我妹妹还这么年轻,她怎么会死呢,都是你们害死的。” 时班主回来后,他知道陶良这个人一贯的作风,自然对这个闹事的无赖没什么好脸色, “你妹妹杀了人投江,本身就已经连累棠春班了,都没找你们家算账,你还来闹什么?小刘,把人给我扔出去!” 陶良见讨不到什么好处,翻脸比翻书还快,起身梗着脖子冲院子里的人吼道:“你们这个破戏班,沾上了人命,早晚没好下场!”说完便拍了拍屁股走人。 没想到一语成谶。 棠春班的这事因为叶蕊轩的名号本来就在上海闹得很大,现在又出了小粉桃这档子事,又是杀人又是投江的。 搞得各家报馆都有报道,都说是戏子争风吃醋闹出了情杀命案,大家以讹传讹,一传十,十传百,棠春班真是跳进黄浦江都洗不清了,名声彻底毁了。 大清早,溪雪园门口被人扔了臭鸡蛋烂菜叶,还有家禽的死尸。 叶蕊轩出事已经对棠春班是致命打击,现在更是搞得整个溪雪园都乌云密布。 后来一个月里,棠春班再也接不到活。 而叶蕊轩知道自己是个废人了,她搬出了溪雪园,搬进公寓同水灯一起住。 时伯松考虑了几天,知道在上海再也揽不到活计了,计划带着棠春班回北平了。 当年时伯送本人就是为了叶蕊轩的师父江蕊蕊才来到上海的,江蕊蕊早就不在这里了,如今自己为了棠春班其他人的活计,只能回北平了。 而叶蕊轩却不跟着一起走,她对时班主说自己是个废人,对棠春班只是累赘了,即便去了也没有一点用,就不跟着去北平了。 青青在棠春班离开的前一夜晚上来到叶蕊轩的公寓,跪在地上求叶蕊轩留下自己。 因为她们是在房里谈话,水灯实在听不到什么,水灯在客厅干等着,最后青青满眼通红,流着泪跑了出来。 青青看到水灯在外面候着,她擦干了泪。 临走前,她对水灯莫名其妙说了句:“赵小姐,我真的很羡慕你。” …… 水灯自从辞掉了银行招待的工作,一直在家里陪着叶蕊轩。 表面上叶蕊轩嗓子养了差不多好了,可嗓音终究是无法恢复的了。 叶蕊轩一开始还伪装的很好,有天水灯去陈记杂货铺送完自己做好的香膏,回到家,就发现叶蕊轩在自己房里喝了个烂醉。 她先是在家里躲在房里喝醉,水灯管得严,她后来就直接在外面喝醉了放纵,像是不要命地喝。 水灯把叶蕊轩硬拉回了家,反复劝叶蕊轩不要继续喝了,嗓子刚好就喝这么多酒,这不是糟践自己的身体吗? 那也是叶蕊轩唯一一次对水灯说了重话。 叶蕊轩喝得神志不清,两颊通红,“你滚啊,去找你哥啊,管我干什么,我是废人了,就让我自生自灭了,要你瞎操心什么,你在我跟前做什么好人,虚伪!” 她指着自己胸口说:“我是废人了,你就让我自生自灭不好吗?还来管我作甚。” 水灯上前抱住她,深感无比痛心,哽咽着:“我不走,我不走,在我最难受绝望的时候,也是你陪我的,不是吗?叶姐姐你不要这样,你不是说你当我是亲妹妹吗?我也把你当亲姐姐,我不走。” 叶蕊轩强硬地推开了水灯,她轻嘲地对水灯笑了笑:“我随便说说的,你还当真了吗?” 叶蕊轩转身躲进自己房里,用力关上门。 她颓败地从靠着的门滑落在地,露出一丝苦涩嘲讽的笑容。 显然水灯说的那些话,并没有对叶蕊轩起到什么作用。 水灯知道叶蕊轩想赶自己走。 叶蕊轩是那么清高孤傲的一个人,她肯定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脆弱落魄最不堪的一面,也不想拖累任何人。 第四十九章 外面兵荒马乱,人人都来租界内寻求安稳和庇佑,如今法租界的人口一直在直线攀升,这人多了,吃喝玩乐也就多了,因此剧院舞厅酒馆遍地都是。 要是想喝酒,绝对几步就能找到一个地。 而水灯每天都在附近的酒馆舞厅找叶蕊轩。 叶蕊轩酒量明明那么差,还吃过喝酒的亏,还敢喝那么多酒,每天喝得烂醉如泥,真是破罐破摔了。 水灯不知道该怎么劝叶蕊轩,这喝酒很伤身,或许可以短暂麻痹自身的痛苦,可是长此以往下去,真的会喝死人的。 好在在自己的预料之内,水灯在一家舞厅找到了叶蕊轩,她其实很不爱来这种地方,这里龙蛇混杂,女孩子孤身来这里容易吃亏,她前几天在黑市买了把驳壳枪防身。 现在叶蕊轩只能靠她来保护了,她的身手这么差,随便来个人,都能把自己撂倒,只能□□来防身了。 不得不说这个决定是非常正确的。 叶蕊轩手撑着头坐在吧台,这也不知道喝了几杯酒了,旁边开始有不怀好意的男人凑近了。 水灯一进舞厅就瞧见这画面,迅速冲过去隔开那些人对叶蕊轩的骚扰和触碰。 两个男的油头粉面的,一看就是常混迹在舞厅的人,他们调笑道:“喔唷,又来了个小妹妹陪我们了,今晚岂不是我们一人一个美人,有福享了,嘿嘿。” 叶蕊轩喝得烂醉,手逐渐支撑不住,头“哐”一声,磕倒在吧台上,水灯喊了她一下,都不见她醒。 这两个男人,看水灯和叶蕊轩似乎是好欺负的模样,毛手毛脚地上来准备占便宜。 水灯当即掏出驳壳枪指着他们说:“你们想吃枪子吗?不想的话就赶紧滚。” 见到水灯手上的家伙,两人瞬间面露惊色起来,其中一人马上举起双手,服软道:“哎,小姐小姐,别冲动,有话好说,我们这就滚,马上滚。”还赔上了笑脸。 两人只是单纯想来寻欢作乐的,没想到调戏女人结果见了真家伙,可不想丢了性命,两人瞬间溜得无影无踪,真是神速。 水灯给舞厅的服务员小费,让人帮着把叶蕊轩一起扶着上了黄包车。 …… 叶蕊轩是被水灯是拖着上楼的,她身段比水灯高,也比水灯重,水灯根本背不了她。 叶蕊轩被陡峭的楼梯颠得胃里的酒液在翻涌,到了门口的时候,吐了自己一身。 水灯真是欲哭无泪,以前那个大方妍丽的叶姐姐怎么会变得这样了? 水灯累得满头大汗,才终于将叶蕊轩拖进了客厅内。 她拿了块抹布,将门口的秽物擦了干净。 之后关上了公寓的门,进来后地水灯看着睡倒在地板上的叶蕊轩,还有脏兮兮的秽物都沾染在她的衣服上。 水灯两眼一黑,扶额叹息了声,只好又将这喝醉的人,拖进了浴室准备给她清洗下。 这好不容易将人弄进了浴缸,水灯正要解开叶蕊轩身上已经脏了的旗袍。 可没想到手刚碰到叶蕊轩斜襟上的的盘纽,叶蕊轩就醒了,她睁开朦胧的眼眸,感到十分恍惚,见水灯要解她衣服,便茫然又困惑地问:“你要干嘛。” 水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累个半死却还是好脾气地回答道:“你吐了一身,我帮你清洗下。” 叶蕊轩脑袋发懵,仰着头看着浴室的天花板都在转,眼皮又重。 “我难受。”她虚弱地呢喃道。 “难受的话下次就别喝酒了。”水灯继续手上的动作。 叶蕊轩眼神浸染了醉意,她就默默地看着水灯解开她的旗袍,露出白皙嫩滑的肩膀,接着是平坦的胸膛。 水灯倒是没多惊讶,她知道有些女子这的方面发育是这样的。 但衣服褪到叶蕊轩下半身的时候,她看着叶蕊轩两腿中间似乎不太对劲。 水灯抬头疑心地瞄了一眼叶蕊轩,又迅速地瞄了眼她的下身,这样来回瞄了几眼。 心想应该是自己眼花,她小心翼翼扯开叶蕊轩身着的绸裤,纤细的腰身下面居然和女人的不一样…… 只是那一眼,水灯吓得飞速将叶蕊轩的裤子穿上。 水灯本来蹲坐着的身子被惊得瞬间跌坐在浴室的瓷砖上,尾椎底下瓷砖的传递来的冰凉让她清醒了些。 她死死盯住叶蕊轩,而叶蕊轩依旧靠在浴缸里,仰着头迷惘地盯着浴室的天花板。 水灯努力凝了凝神,吸了几口气,就当没事发生。 过了会儿,她调整好情绪,支起身子,跪坐在浴缸旁边,继续用热水替叶蕊轩擦了擦身子。 忽而,叶蕊轩将水灯的手抓住,他轻声自嘲道:“我是不是很恶心?不男不女的。要是觉得恶心,就走吧。” 水灯深吸了口气,努力冷静自己的心绪,回答道:“不会……无论是男是女,你都是我的叶姐姐,你……你一点都不恶心。” “可是我骗了你,不是吗?”他转过头凝视她。 “我不在乎,你一定有你的理由的,这是你的秘密。你不想说是你的自由。”水灯朝着他微笑。 “你即便知道了我的秘密,你也不走吗?”他凑近水灯身边,温热酒气吐在她的侧脸。 水灯与他对视,坚决道:“我不走。” 叶蕊轩从浴缸里坐起身,他拽过水灯的身子,将她一把抱住拥进了怀里。 低沉干涩的嗓子此时压抑着其他情感,他隐忍着说:“是你说的,我已经让你走了,是你自己不走的。” 你以后在想走,就走不了了,他想。 …… 叶蕊轩停了许久没服用雌性激素了,居然长出了许久没见过的青茬,他对着镜子,拿着刀片不熟练地刮着。 叶蕊轩计划出门,他不让水灯跟着。 可是水灯担心他出事,依旧在他身后偷偷地跟着。 叶蕊轩换了身中性的骑马装,去理发店理了发,他让人将他的一头柔顺长发剪了,理了个男式的发型。 出了理发店,他又乔装了一番,去了裁缝铺,换了套长衫出来。 他朝着水灯的方向走了过来,水灯见他快要发现自己,见大街上的无处藏身,连忙转过身装鸵鸟。 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她身后传出,“出来吧,跟了这么久了,不累吗?陪我去吃饭吧。” …… 两人坐在馄饨摊的座位上等着馄饨,此刻两人都缄默着。 水灯微微抬眼,好奇地盯着叶蕊轩。 水灯发现他头发剃短了,竟替他惋惜那头柔顺亮丽的长发。 叶蕊轩穿着一身茶白色的长衫,姿态清隽,朗目疏眉,周身气韵古典清雅,只是面容以男子的姿态时,显得太过秀气。他以前做女子时,就是婉约妍丽的。 现如今竟有些雌雄莫辩。 水灯面对像是自己姐姐一样的人物,却忽然间转变了性别。 她支支吾吾不知怎么问,“你……”。 “你想问我为何这么做?” 水灯点了点头。 “告诉你也无妨,叶蕊轩是我师父赐给我的名儿,既然不能唱戏了,这名号继续在我身上也没有意义了,我不想给师父丢脸,不想这样江派的名号浪费在我一个废人身上。” “我本名叫叶轩,而叶蕊轩这个名字就让她留在最辉煌的时刻好了,以后你叫我原名叶轩好了。至于剪了头发,如今只是变回我原来的自己,这两件长衫是以前岑沅定做的,他一直没来得及去取,我正好没衣服穿,就去取了。” “以后……”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没有叶蕊轩这个人了,你也不需要那样喊我了。” 水灯大约是明白了,却又不是很清晰,他变成了男人,“那我以后唤你阿轩可好?”如果对着一个男人继续喊叶姐姐,就太不对劲了。 “好,小时候岑沅和林路经常这么喊我。”他听到有人再次这样喊他,恍如隔世。 “阿轩。” 这时候馄饨上来了,叶轩舀了勺尝了尝,忽然来了这么句:“如果你觉得不适应,我可以另外找地方搬出去。” 水灯对着馄饨吹了好几口气,才放进嘴里。听到叶轩的话,她没反应过来,“啊?” 水灯连忙摆了摆手,着急咽下了馄饨说:“不会不会,我从来没觉得不适应,即便真不适应,也是我自己搬出去,阿轩你不要不适应才好。” 叶轩抬头对水灯轻轻一笑,“好。” 或许是叶轩有了水灯陪在身边,他看开了许多,心中阴霾也逐渐散去。 他没事就去剧院看剧,叶轩即使不做女人,也可以做个清闲的公子哥,每天吃喝玩乐,倒也玩的不亦乐乎。 这时两人不知是以姐妹还是兄妹的姿态,这也说不清,叶轩说自己的灵魂是女人,却禁锢在一个男人的身子里,小时候就是这样了,他觉得自己是女人的意识多于男人。生理和心里的性别恰好是相反的。 如今他恢复男人身份,才不习惯。 水灯单单对于叶轩这人,是没想到男女大防之类的,她晓得叶轩绝不是好色之人,也不会过来占自己便宜。 两人像是亲人般的相处,就这么过了半年。 直到发生了一件震惊全上海滩的事情。 水灯看了报纸才知道,以前长兴帮的龙头,沈德武去世了。 沈德武是沈锐白的爹啊,他爹走了,沈锐白会是怎么样难过的心情。 他当年留洋去了,不知道发生这件事会不会赶回来? 即便沈锐白回来了,她也不敢去见他,她做出那样的事情,实在是问心有愧。沈锐白何尝不无辜呢? 长兴帮那时内乱,沈德武中风,瘫在床上,岑沅又坐船去了香港。长兴帮就被一个码头不知名的瘪三叫张四狗的人掌了权,被日本人扶上了位,垄断了法租界的鸦片生意。 这两年乾帮人心也散了,被张四狗笼络了不少人。 水灯皱着眉,放下了《沪时新报》。 她看了看这条头条,撰写这则新闻的居然还是熟人,是邱叔叔邱月明。 这时公寓的门打开了,是叶轩回来了。 “我回来了。” 叶轩每隔几天就约人去剧院看剧,这样打发和消遣时间,还认识了几个新朋友。 今天应该也是如此。 水灯见他回来,站起身去了厨房拿碗,“正好炖的排骨好了,阿轩你先去洗手,准备吃饭吧。” 叶轩在饭桌上和水灯分享自己今日的趣事,滔滔不绝,“今日那出《花田错》真是有趣,文贤也欢喜极了。” 柯文贤是叶轩看戏时,新认识的朋友,是个留洋归来的公子哥儿,也是个爱好皮黄之人,平日里,叶轩经常和柯文贤,还有他的那几个票友一道去听戏看剧。 水灯就放心地由着他去了,想他认识些新朋友也好,心思放在自己喜欢的事物上才不会记得那些伤痛之事。 水灯平日里就是每天上街买菜,回来收拾收拾家里,做饭,洗衣服,偶尔做点茉莉香膏卖。 而叶轩有时候看完戏回来得早的话,就会帮着打下手。 这两人的相处倒像是一对兄妹。 楼下的邻居一开始以为水灯和叶轩是对夫妻,叶轩红着脸解释,说水灯是他妹妹,并不是妻子。 叶轩林路番外 岑沅拿着全部家财,一路找寻、流浪到江苏附近,其中吃了很多不为人知的苦。后来好不容易攒了点钱,他搭船来到了上海。 他到了上海后,发现自己寻亲之路依旧长路漫漫,毫无头绪。后来因为身无分文,岑沅流浪到码头做童工,帮人搬运东西为生,认识了同样是童工的林路。 林路这个人和岑沅一样瘦小落魄,两人岁数也差不多。林路又是个话多的,干完活经常拉着岑沅逛。 林路说,自己是被养父从大马路上捡来的,养父姓林,所以他就叫林路了。说完。他对岑沅笑了笑。是啊,他的名字就是取得这么随意。 只要没饿死冻死,被个人渣捡到也算是幸运的。就在前一个月,他养父抽鸦片抽死了,林路给自己养父裹了层草席,拉着推车,就把养父的遗体拉到郊外埋了。 而岑沅一直没有地方住,他一开始住天桥底下,捡了几块简陋木板搭起来挡风的,后来有了些钱租了大通铺睡。 大概因为两人是同龄人,林路和岑沅熟悉后,知道岑沅是来上海寻亲的,他就让岑沅住到自己家,顺便帮岑沅打听一些消息。 林路反正刚死了爹,家里没人再管了。 林路之所以去码头做童工,是为了赚钱给他养父抽大烟。现在养父死了,但是他还是继续要养活自己,所以码头工的活,林路还是继续干着。 现在这个世道不容易,在上海,很多十岁左右出来做童工的,比比皆是。 他认识的小红还在纺织厂当女工,小红是以前在弄堂口卖馄饨老祝的女儿,老祝生病后,家里负担很重,小红就去纺织厂当童工,为家里分担了。 林路以前最喜欢去馄饨摊吃馄饨,顺便看看小红,小红是附近弄堂最漂亮的姑娘,绑了两条粗黑的麻花辫,小脸白净水灵,他想以后有钱的话,一定会娶小红的。 其实在带回岑沅之前,林路之前在码头还捡过一个小娃娃,大概三四岁,就是有点脏兮兮的。但是她说话软糯糯的,说自己叫萱萱。 林路不晓得这小娃娃是和家人失散了,还是被人抛弃了。 他于心不忍,就把小娃娃带回了家,结果没成想,被养父毒打了一顿。 他只好默默哭着,把刚刚捡到的三四岁小娃娃给送走,他牵着叶轩,不知道送去哪里,但是他晓得,要是没人抚养收留小娃娃,她很快会饿死的。 林路牵着小娃娃的手,一脸伤心外加垂头丧气,谁知道在路上被一个女阿飞拦下来了。 那个女阿飞以前是个唱戏的,在附近一片名声很差,经常勾三搭四的,现在不唱戏了,住在隔壁弄堂收收租。 女阿飞叫江蕊蕊,其实林路觉得江蕊蕊也算漂亮,她人也洋气,只是名声太差,一般人不爱和她打交道。 “林路,这小孩是谁啊,以前没见过。”江蕊蕊问道。 林路吸了吸鼻涕说:“在码头捡到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父母在哪里,我看她可怜,才带回家的,但是我爹不让我……” 江蕊蕊听完点了点头,她叫林路牵着的这个小孩,扎着两个小揪揪,小脸脏兮兮的,身上也是。但小孩的模样是极好的。她提议道:“要不这样吧,你把这个小孩先放在我这里,过几天我去巡捕房问问,看有没有人丢了小孩,你看怎么样?” 林路本来还愁眉苦脸的,这下想到果然还是大人有办法,但是这个女阿飞真的会有这么好心吗? 江蕊蕊似乎看出林路的想法,不由笑道:“林路,你不是知道我住在哪里吗?要是不放心,你天天过来看看。” 林路同意了。 江蕊蕊将这个小孩带回了家,问这小孩叫什么,她软糯糯地说:“轩轩。” 她想:萱萱,还是璇璇? 江蕊蕊替这个脏兮兮的小孩脱衣服,想给她洗个热水澡,发现这小孩居然是个男孩子。 衣服里面戴着一个银制长命锁,上面刻着他的名字,是叶轩。 不是萱萱,也不是璇璇,而是是轩轩。 …… 林路之后才知道这个水灵的小娃娃是男孩子,他吃惊自己居然看走开了眼。 小叶轩被江蕊蕊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一个白皙漂亮的奶娃娃,正坐在客堂的小板凳上吃糕点。 江蕊蕊还算是个有钱的,她房产多,租给了不少人,不愁吃穿,对小叶轩也很好。 林路来到江蕊蕊家看小娃娃,这时他目瞪口呆,他还是很震惊,江蕊蕊又拿了些云片糕给林路拿回去吃。 林路临走前,江蕊蕊对他说:“叶轩的父母应当不是这里人,完全查不到任何线索,我想叶轩这么可爱,和我又是有些缘分的,又和我相处了有些时日,我便想着收留他,如果送他去孤儿院,他未必过得好。不知道你同意吗?” 林路不做多想就点了点头。 林路想也是的,去了孤儿院,难免会被人欺负,哪里还有糕点吃,他完完全全同意江蕊蕊的做法,甚至很感激,这样他还能每天过来看看小叶轩,陪他玩玩。 林路对这个女阿飞改观了很多,也发现以前的那些言论描述的非常不真实,大部分都是流言。 而流言来自于一个戏子和一个落魄贵公子。 住在江蕊蕊这里的,是一个叫林卿淮的少爷,他和这个戏子住了这么些年,却从来没给她名分。 林路走在路上想,自己不该这么听信那些闲言碎语的,人家男未婚女未嫁,住在一起怎么了?又没碍着他什么事。 林路遇到岑沅后,跟岑沅说认识一个小娃娃,他被隔壁弄堂的女戏子收养了。 林路和岑沅,依旧时常去隔壁弄堂看小叶轩。 后来再稍大些的时候,小叶轩依样画葫芦地会跟着江蕊蕊唱戏了。 之后,江蕊蕊发现叶轩有唱戏天赋,只收了他做了唯一的关门弟子,并将自己的名赐给了叶轩。 而叶轩改名为叶蕊轩。 之后叶蕊轩进了棠春班唱戏,十八岁时,在上海滩声名大噪,成为沪上第一刀马旦。 第五十章 这日,叶轩拉着水灯出街,想去看一部新电影,结果叶轩和水灯逛洋装店看新裙子,叶轩看得痴迷极了,忘记了时间。 叶轩忽而想起了自己已恢复了男儿身,如今是穿不了漂亮裙子的了。 他垂头丧气地摸了摸怀表,看了眼时间,发现电影开始放映的时间快要到了。 他便急急忙忙拉着水灯出了洋装店,两人一路小跑去了电影剧院,边跑两人脸上边洋溢着笑意。 叶轩牵着水灯在前头跑,“水灯,快点吧,不然来不及了。” “阿轩,你慢点啊,我腿没你长。”水灯被他拖着往前跑,累得气喘吁吁的。 此时,一辆黑色福特汽车从大马路上开过,与这两人擦肩而过。 沈锐白盯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那对人影,心悸动了一次。 …… 又是半年。 沈锐白自父亲死后,回了国,接手了长兴帮的烂摊子,连同施飞岚一起收复以前长兴帮的旧部。 在沈锐白不在的这些年,有施飞岚这一介厉害的女流主持着沈家,沈家倒也能做些生意过活,只是情况大不如前。 可沈锐白不一样,他母亲霍盈的娘家是沪上知名的望族,沈锐白的娘有个实力雄厚的娘家,沈锐白也因此借助到自己外公的关系。 说到霍家,这霍家的当家人霍正仁也正是沈锐白的外公,而霍正仁是沪商会的会长。 这半年沈锐白不声不响的,暗度陈仓,恢复了长兴帮以前的几条线。 等到张四狗发现的时候,沈锐白已经有了和他匹敌的实力。 张四狗再厉害也只不过码头混混,一个舔日本人鞋底上位的汉奸,没什么根基。 沈锐白的外公家可不一样,霍家在当地可是名门望族。 不过现在张四狗已经混的人模狗样,还不能称其为张四狗了,他给自己改了个有气势的名儿叫 “张冲。” 今日,张四狗设了场鸿门宴,邀请沈锐白来参加。 施飞岚是劝沈锐白千万不能去的,张四狗这个流氓整人手段是极为下作的。她担心沈锐白过去会遭遇不测。 沈锐白却不以为然,“他不敢动我。” 两人讨论着该不该赴这场约,这时一个三岁多的小男孩扒着楼梯边的扶手栏杆,颇为艰难地下着楼。 他边下楼边嘴里大喊:“姆妈,吾要恰烘山芋。” 这肥嘟嘟的小男孩正是施飞岚同沈德武的小儿子——沈明许。 沈明许踢踢哒哒地一路小跑过来,扑进自己母亲怀里。 “不早了,我准备出发了。”沈锐白起身,套上了西装外套。 他临走前揉了揉沈明许的头发,温柔笑道:“如果哥哥回来得早,就给你带烘山芋。” 施飞岚笑了笑,“这小囡就是嘴馋,那天带他出去逛街,他吵着说肚子饿,就给他买了山芋填肚子,回来后,就天天吵着想吃。” 沈明许的小肥脸圆鼓鼓的,还撅着嘴说:“热乎乎,甜甜的,好恰。”说完还回味无穷地吧唧了下嘴。 沈锐白到达了张公馆,张冲倒也郑重其事地让人提前在门口铺了红毯。 沈锐白进了宴会厅,发现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 宴会厅一侧聚集了不少花枝招展的女人,似乎是张冲请来了不少相陪的□□。 见此,沈锐白皱了皱眉。 张冲一看是沈锐白来了,连忙放下了酒杯,上前迎接。 “沈老板的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有失远迎啊。” “张老板客气了。”沈锐白脸上带着客气疏离的笑貌。 两人客套了阵,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来,谈些生意上往来的事情。 张冲叫了新会乐里的妓/女过来出堂差,他招了招手,马上两个妆容艳丽的女人跟了上来。 紧接着又来了个姿色更上等的女人走近了过来。 这女的名叫艾雪琳,是新头牌,今天出堂差来张公馆,据说这里是有很多富商名流新贵,她看到张冲恭恭敬敬对着一个男人,就知晓这人不简单。 她见张冲称呼为这男子为沈老板,心里暗自记下了。 艾雪琳瞧这位沈老板倒是面目俊逸,眉目疏朗,他梳着大背头,露出了额头,却一点也不显得老成,反而更年轻轩昂,或许是因为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书卷气有些重,气质有些温文尔雅。 她瞧这沈老板一副斯文的做派,倒像是书香门第培养出来的人才,人还有些洋气。 艾雪琳瞄了他身穿的定制西装,一看就很昂贵。 就是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生,但他品貌皆是一副上流阶层的模样,艾雪琳心底猜测他是这个圈子里的新贵。 于是她看沈锐白极为顺眼,确定他是个哪儿哪儿都有钱的主儿。 如果扒上这人,比扒上张冲这种流氓好多了。 “哎哟,张老板,雪琳过来陪您了。” 艾雪琳嘴里向张冲打着招呼,她身子却徐徐地向沈锐白凑近了。 她故意撩了撩耳边的卷发。 沈锐白闻到一阵熟悉的茉莉花香,神色不可控地陷入一阵回忆中,却又迅速抽离了出来。 他见这个女人,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这女子穿着紫色刺绣旗袍,身材凹凸有致,她头上带着一顶法式网纱帽,黑纱罩了她半张脸,隐隐约约透出她两道细长的柳叶眉,眼尾略微往上挑,倒也有些风情,唇上抹了极艳的唇脂。 风情也风尘。 他只看了一眼就别过了头。 张冲和沈锐白坐了下来,那两个妓/女紧密地贴着张冲谄媚。 艾雪琳坐在沈锐白身边,也颇为主动勾引。 沈锐白倒也不拘谨,只是不动神色地隔开与她的距离。 张冲同沈锐白商讨一些生意的事情,沈锐白不怎么接话茬,反而跟打太极似的,把问题扔了回来。 张冲以前只是个没读过书的流氓,这几年硬是生硬地啃了几本书,识了些字。 他当然不及沈锐白这般读了十几年书还留过洋的人有见识,也自然没有沈锐白的脑子反应快,吃了瘪也不知道怎么机智地回嘴,只好继续忍着,继续虚与委蛇。 张冲装着斯文人的模样回道:“沈老板,你说的真是对极了,如雷贯耳,醍醐灌顶啊。” 沈锐白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如初。 通过两人这次交谈,沈锐白倒是摸清了张冲不少底细,而张冲还是看不透沈锐白这人。 艾雪琳见两人谈话要结束了,认为机会即将错失,着急地朝着沈锐白贴近了过去。 沈锐白装作不小心打翻了红酒,酒液瞬间染湿了艾雪琳胸口的布料。 “哎哟。”艾雪琳慌忙站了起来。 用手帕擦了一会儿,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朝沈锐白妩媚一笑,“沈老板坏得很呢,专往人家的这种地方泼酒。” 沈锐白轻咳了一声,推了推眼镜,“抱歉,手一时不稳,小姐还是去卫生间处理下吧。” 艾雪琳瞧自己这副模样,依依不舍地瞟了眼沈锐白,便只好丧气地进了卫生间。 沈锐白与张冲聊了会儿,见宴会上有其他熟人,就起了身,过去同熟人寒暄了会。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见时间差不多了,就放下了酒杯,准备提前走了。 艾雪琳出卫生间的时候,遇到老熟客,是个做贸易的中年人叫做李老板。 这个色鬼在宴会上,几杯酒下肚,起了淫/欲,就缠着她不放,急哄哄地在走道上就对她动手动脚的。 她正巧见到那位沈老板往门口走去,慌张推开这个色鬼,朝着沈锐白的方向走去,嘴里喊着:“沈老板!” 沈锐白忽而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他转头望见那个姿容艳丽的女人匆忙地奔向自己。 身后的李老板追了上来,“臭婊/子,我难道不给你钱吗?跑这么……快……” 李老板欲/火难耐,想找个婊/子泄欲/火,结果居然给跑了,他追出来一看是沈锐白和这个女人站一起,顿时偃旗息鼓。 艾雪琳壮着胆子说:“不好意思啊,李老板,我真的要陪别的客人,要不是今儿个已经答应了陪沈老板,我也不敢不做您的生意,您大人有大量,恕罪啊。”说完,致歉鞠了个躬。 李老板见是沈锐白,他尴尬得马上扣好衣服扣子,整理仪容。 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原本这位沈老板以前是家里足不出户的公子哥,前些年出国留洋去了,自从他爹沈德武倒台后,众人皆以为这沈家自然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结果哪成想,这半年前回国的沈老板,居然伙同自己母亲霍盈的娘家坐上了位,长兴帮如今割裂成了两半。 要说这沈锐白绝对是个不好惹的主,妓/女可以随便找个来泻火,但是得罪了这人,生意恐怕在这上海滩可就不好做了。 李老板连忙赔罪:“原来是沈老板,失敬失敬,祝您今晚玩得愉快,我先告辞了。” 那人走了后,沈锐白不解地望向艾雪琳。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抱歉地回望了他一眼。 沈锐白对于这个女人利用自己,他倒也没生气,只觉得这个女人挺机灵的。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第五十一章 沈锐白即使对着妓/女,也秉持着绅士风度,毕竟是他把酒倒在她身上,才导致她后续有了这样的麻烦。 “啊?好,谢谢沈老板,我住在四马路百里弄。”艾雪琳反应过来后,心情渐渐愉悦。 艾雪琳跟着沈锐白上了那辆黑色福特汽车,她此时又变得有些忐忑和激动。 她心想难不成这沈老板真的上钩了? 如果这沈老板真的上钩了,自己该怎么主动? 此时坐上车的艾雪琳还在为自己筹谋,却没想到沈锐白先开口了。 “你身上的茉莉花香很好闻。”他赞叹道。 艾雪琳心中窃喜着,香味这个话题有些暧昧,还是沈老板主动提起的,她以为这下子有戏了。 她调整了些姿势,下摆高开叉的旗袍,瞬间露出她白皙的大腿。 可沈锐白此时却不解风情望着窗外,半晌,没有看她。 她只好收起腿,窘迫地回答道:“是挺好闻的,我也很喜欢这香膏。” “香膏?”沈锐白这时转过身望着她,有些好奇。 “嗯,香膏。”她点了点头。 “什么牌子的?”他问。 “啊?呃……没牌子的,不是名牌,就是杂货铺买的普通香膏。” “哪家杂货铺?”他思忖了一会,又追问。 “陈记。”艾雪琳很奇怪,以为这沈老板只是随便夸夸自己,找个由头罢了,结果他还真的对这个问题探究的一清二楚。 难道是香膏出了什么问题?她仔细嗅了嗅身上的味道,的确没有其他异味。 艾雪琳被他的问题搞得一头雾水。 她心想,可能沈老板真的觉得这便宜的香膏好闻吧。 到了弄堂口停了车,艾雪琳还想同他说些什么,但见沈老板态度冷淡,她怕这位沈老板对自己反感,只好悻悻然又不甘地下了车。 …… 过了两天,艾雪琳忽然想到来沈老板喜欢闻那茉莉香膏的味道,才想起来去陈记多买几盒茉莉香膏备用。 到了陈记,老板陈阿姨却说:“没了,前天就被人买光了。” 艾雪琳觉得扫兴极了,不悦地撇了撇嘴,“那什么时候有货?等有货,我马上来买。” 陈阿姨算了算日子,回道:“做香膏的赵姑娘,应该明天来送货。” 艾雪琳想着明天能买到就放心了,“那我明天再来吧。” 谁知第二天,水灯前脚刚走,货就全被人收了,司机小方将全部的香膏都拿上了车。 沈锐白时隔多年再次看着她的背影,心又悸动了,他努力克制着,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动容。 “跟着她。” 小方略微有些好奇,但不会多嘴。 小方便开车跟着这个卖香膏的姑娘,看背影估摸着就是个漂亮的女子,他心里猜测这人大约是沈老板的旧情人之类的。 水灯又数了一遍钱,把钱放进了荷包里,一时没看清脚底下的石子,被绊了一跤,身子瞬间往前倒去,由于有手掌支撑缓冲着,于是掌心先被地上的石子划破。 “嘶,好痛啊。” 痛得她直皱眉。 沈锐白见她摔倒了,着急着想下车去看看她,却慢了一步。 他见前面赶来一个穿着长衫,面容阴柔俊秀的男子扶了她起来。 “水灯你怎么走路不看路啊,小迷糊。”叶轩心疼得往她手心直吹气。 “我背你上楼吧。”叶轩提议道。 水灯说:“我哪有那么娇气,嘶。”她刚走几步,发现膝盖也擦伤了,很痛。 “别逞强了,上来吧。”叶轩弯下了腰示意。 水灯想着两人相处反正像是亲兄妹,就不矫情了,于是攀上他的背。 叶轩颠了颠身后的人,调侃道:“小肥猪,你最近重了好多,再重些,我就背不动你了。” 水灯勾住他脖子,朝着他贴近,揪了揪他的耳朵,“再说,你今晚别想吃炖排骨了。” “好好好,我闭嘴。”两人调笑着,进了弄堂上了楼。 沈锐白缓缓离开弄堂口,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她是已经嫁人了吗?两人姿态这么亲昵,所以那人就是她的丈夫吗? 她当初不是说要嫁给有钱人了,为何她现在的丈夫,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人? 她也没有住在花园洋房,却住在普通的公寓。 她那么贪钱,又怎么会做香膏赚那么几块大洋? 还有她不是叫曼竹吗?为何那人却不这样唤她? 他有好多的疑问,他不懂,发现自己对她的近况一点都不了解,除了半年前在街上的意外一瞥之后,他就再也不敢去打听,怕心再次被搅碎。 可是今天自己为什么又跟犯贱似的,脚步不听使唤地来到了这里了呢? 沈锐白有太多的不解,他问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结果无非就是那人的确是她丈夫,她遇到了真爱,所以即便那人有钱没钱她都不在乎,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应该替她高兴不是吗?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了,如果不能同她在一起,只是单纯远远地看着她幸福,他做不到。 他没有那么无私。 沈锐白曾经不屑做那等卑劣的事情,认为爱一个人就要足够地信任对方,给予对方尊重。 可是现在他决定卑劣一回,要去调查她。 …… 这半年来,施飞岚卸了很多担子,是因为沈锐白回来了,施飞岚现在只想每天陪伴自己的儿子,不想再插手那些肮脏龌龊的事情了。 她一开始是为了其他目的嫁给沈德武,现在人都死了,乾帮和长兴帮的恩怨,此时再追究都没有意义了。 她只想呆在沈家,好好抚养自己的儿子,沈明许长大。 沈锐白上次赴约回来说,张冲天真地想同他并伙,沈锐白完全没回应,就把问题扔回去了。 张冲也答不出个所以然,又没辙,只好不欢而散。 沈锐白对施飞岚这么说,长兴帮是自己的爹沈德武一手建立的,以前是沈家的,未来也只能是沈家的。 施飞岚看着他说这番话,发觉他已经不像留洋前那样懵懂单纯,她见沈锐白变得强势有野心,她反而感到庆幸。 只有这样的人上位,才能掌控住整个帮,人都是会变的,施飞岚想,自己也是。 或许是有了明许后,她整个人变得柔软了,心中仇恨也随风消散了。 …… 沈公馆的一个早晨,沈锐白同施飞岚正一起用早饭,沈锐白的秘书万淑仪打来了一通电话。 沈锐白连早饭都没吃完,就着急往公司赶。 “姆妈,哥哥怎么不吃早饭了呢?”沈明许咽下了一口粥,好奇地望向施飞岚问道。 施飞岚放下了调羹,蹙了蹙眉,心里不由地一阵忐忑,“哥哥可能是生意上,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哦。”沈明许继续捧着碗,乖巧地喝着粥。 万淑仪将打听到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沈锐白,关于一个女人的。 “你是说,当初是岑沅囚禁她,后来岑沅要带着她去香港,她自个儿逃出来的?” 万淑仪点了点头,她也是打听了好一阵,乾帮散了后,问了好些人,当初岑沅把这个女人藏得很深,还是她从一个在贝当路开车叫阿才的司机身上打听到的。 当下沈锐白内心生出好多懊悔,悔恨当初自己是不够坚定,他不应当走的,那时他扔下了无助的她,居然出国去了。 当他还沉浸在懊恼中的时候,万秘书又继续说道:“而且……那位小姐,也不叫赵曼竹,本名叫赵水灯,好像是苏州人,曼竹应当是她在仙乐都的花名。只是那名男子还没打听出来,就好像凭空出来似的,名叫叶轩。” 水灯?她原来叫水灯吗? 水灯的确是个好听的名字,怪不得那日那人喊她水灯。他这些年魂牵梦萦的名字居然从来都是错的,他又沮丧又失落,脸色变得低沉。 “不过据周围邻居说,他们是一对表兄妹,赵小姐还尚未成婚。”万秘书说到最重要的地方。 沈锐白抬头盯着万淑仪,谨慎问道:“她真的没成婚?” 万秘书继续点了点头。 他听到这番话,舒了口气,想到她还没有同别人结婚,心里又生出一阵雀跃。 沈锐白的心不由地激烈跳动着,他想见到她,此时此刻,且无比地想。 坐在车上的时候,他反复在想就应该早点调查这件事的,不然也不会白白错过了这半年,可是,错过的又何止半年? 他显得张皇又局促,开着车的小方都注意到了,车子开到公寓附近的时候,他下了车在楼下等着她。 沈锐白是没有计划忽然地来找她的,等了很久,他见水灯提了菜篮子可能刚刚从菜市场回来。 她穿着朴素的,阴丹士林染的旗袍,外面套了件淡黄色的毛衣,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平底皮鞋,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温婉地盘在脑后。 水灯挎着菜篮子,低着头似乎正想着什么事情,她经过沈锐白身旁的时候,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沈锐白就这么死死地盯住她,想开口却哑住了,仿佛喉咙被人扼住了,他准备了好多腹稿,此刻竟派不上一点用处。 见她马上要上楼了,再不开口就来不及了,他心中一慌张。 他就大喊一声:“曼竹。” 水灯刚踩上楼梯的脚步瞬间一顿,手上的菜篮一时没拿稳,摔落掉在了地上。 第五十二章 “不对,应当叫你水灯。”沈锐白开口改了称呼。 水灯缓缓地转过身,见到了昔日的旧情人,她此刻惊慌大过于诧异,她就这么僵着身子伫立在楼梯半晌没说话。 沈锐白许久未见她,这些年过去了,她的模样似乎没什么变化,他走进楼梯口朝她靠近,仰视着她的脸,对她温柔地笑着。 “我回来了。” 水灯没想到时隔好些年,才再次见到沈锐白,还是这般的突然。 她呆愣地站在楼梯的台阶上,回望着他。 虽然半年前就知道他回到了上海,但是一直避免和他遇见,她从来不去他可能会出现地方,所以,两人也没有遇到过。 水灯不晓得他为什么会主动找自己,毕竟当年那件事,是自己对不住他的。 “锐白。”水灯轻轻喊了他的名字。 …… 水灯请沈锐白上了楼进了屋,进厨房给他泡了杯茶。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水灯此刻坐如针毡,却还是试着开口问道:“锐白,你这次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水灯想不然他又来找自己干什么呢?她当初那样对他,他们早就该划清界限的。 沈锐白忘记了原来的措辞,随口扯道:“我前几天在这附近看到你,只是觉着身影很熟悉,今天正好有看到了,没想到真是你,所以便想着过来同你打一声招呼。” 他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不会。”她摇了摇头,一缕发丝垂了下来。 水灯将那缕散出来的头发撩到耳边后,低着头说道:“我平时也很闲。” 说实话,水灯现在面对沈锐白有些煎熬,也不知道同他好聊些什么才正常,他们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便是很久以前骗过沈锐白,沈家倒台的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她。 沈锐白随意地打量了下这间房,发觉甚至这间房还不如以前自己给水灯住的公寓大,如今还是水灯和那个什么表哥两个人住。 他想到此皱了皱眉,不由试探道:“看你屋子里的摆设,你现在似乎不是一个人住。” “嗯,跟一个朋友住,日子还算过得去。” 朋友?难道不是表哥吗? 沈锐白还想尝试问些别的,有些问题太过于隐私,他不好直接问出口。 “这些年你还是一个人吗?没有成婚吗?” 水灯很煎熬很内疚,她就一直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鞋子,听到他这样的提问,她抬起头疑惑地望着他。“没有,暂时不考虑那些事情。” 沈锐白也就坐了半小时多,两人相对无言,他只好起身告辞,他总觉得今天没调试好自己,就这样唐突着见面,结果弄成了这副局面,又或许她根本不想见自己。 水灯就送他下了楼。 他说:“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帮忙。” “好。”水灯看着他走出了弄堂口。望着他的身影,发觉他似乎变了很多,外表也成熟了很多。 她恍然想起以前沈锐白略有婴儿肥的脸,而现在他变得消瘦了很多,轮廓也立体了,身长也似乎还高了不少。 水灯想起那年他出国留洋,也约莫十八稚嫩的样子,如今已经是个风度翩翩的青年了。 其实他们不见面,各过各的才好,不然总想着欠他的怎么还。 至少不能让他至少曾经接近他是一场阴谋。 水灯回到屋子里,坐在凳子上发呆了许久。 叶轩一进门就看到这副景象,他喊了声水灯。 水灯想起来了自己饭都没做,连忙起身开始忙活。 叶轩拉住她,“别忙了,我们出去吃。” …… 最近物价上涨,水灯想着香膏的赚得那些钱,当生活费用着实吃紧。叶轩后来坚持免了她的房租,说她每天买菜做饭很累的,不应当收她房租的。要是她继续付房租,买菜做饭这事就不用她来了。 后来水灯妥协了,现在世道不好,日常用品,连吃的东西都贵了不少。她想着自己该找一份工作了,不过像以前在银行那样的好工作难找了。 她和叶轩的日常开销,都是一人一半的,虽然叶轩总是多给钱,是她自己坚持自己的开销自己付,住别人的已经占了人家很大的便宜了,如果要是吃喝还靠叶轩一个人,那真的是和吸人血的蚂蟥没什么区别了。 叶轩人好又大方,但不是自己理直气壮占他便宜的理由。 这日,水灯去探望了邱月明了,其实来上海的这段时间,偶尔来看过他几次,只是他一直很忙。 水灯买了些点心,去了报馆。 邱月明最近很精神,哼着小曲儿在报馆门口扫地。 他见水灯来了,“哎啊,水灯你好久没来看我了,邱叔叔可想你了。” 水灯笑了笑,她提起用油纸包好的板栗饼示意,“我看你是想这板栗饼吧。” 邱月明去沏茶了,水灯坐在茶室的桌子上,她拆开了油纸,板栗饼的香味扑鼻,现在还是热乎的。 两人一起坐着喝茶吃点心,邱月明眉头舒展,心情非常不错。 水灯好奇地问了句:“邱叔叔最近发什么了什么事,看你似乎很高兴。” “你还真别说,最近发生了件花花公子的丑事,我拿了不少封口费。本来报馆能写的东西就很少,要是不小心得罪人,暗地里被人咔嚓的不少,政治偏向性太强的不能写,只能去写一些富绅纨绔子弟的风流新闻,这报馆人多,张嘴吃饭的人也多,每个月发的工资也多。要是发行的报纸不好卖,就回不来本,所以报馆这两年有些拮据。” 邱月明喝了口茶,原本舒展的眉又皱了起来,又继续道:“唉,如今这些个上流阶层的公子哥真是会玩得很,可怜了那些讨生活的普通人。”说完摇了摇头。 邱月明咬了口板栗饼,边和水灯聊了些沪上的花边新闻,想起了一件事,“自从那叶蕊轩消失后,上海滩倒也出了几个小花旦,但是那嗓子身段功夫都不如那叶蕊轩,她太可惜了,嗓子被毁了,后面据说是跟着戏班去了北平混饭吃,又有人说她也投河自尽了,当时看其他家的报纸,什么说法都有,我觉得都不是很可信。我记得水灯你是不是认识她,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水灯想已经世界上没有叶蕊轩这个人了,“她去了一个地方,过得很安稳,后来我就没和她联系了,我想这是她选择生活的方式,所以没有打扰她了。” 邱月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活着就好”。 邱月明叹息道:“哎,还不是最近有个唱戏的小兔儿爷,被那个开水泥厂的柯家的小少爷给包了,就是那个刚留洋归来的柯小少爷,结果玩出了人命。被送进医院的时候,下身惨不忍睹,那小兔儿爷就是唱戏混口饭吃的,长得的确唇红齿白,结果跟错了人,搞得命都没了,下九流的人,难不成命真的贱不值钱吗?” 说完,邱月明气得锤了下桌子,他本来想揭发这件事的,后来柯家那边派人过来塞了不少封口费,他为了生计,还是决定收下这笔钱,当没发生过。 水灯蹙着眉,想起叶轩还是叶蕊轩的时候,有那个人罩着,的确比较少遇到这种事,后来那人走了后,叶轩这方面吃了不少亏,不然也不至于被欺负成那样。 聊了些事情,下午快四点的时候,水灯走出了报馆,她盯着手中的《沪时新报》看了一眼,准备回去做饭。 路上她想,邱叔叔还是选择了妥协,但是也是没有办法的妥协。邱月明也是当初断了一条腿,换来的圆滑。 水灯悲观地想,世界上很多有正义感的人,会不会都迫于现实无奈,选择了和邱叔叔一样。 第五十三章 晚上的时候,水灯炖了叶轩喜欢的排骨汤,她端着砂锅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上。 “阿轩过来吃饭了。”她唤了一声。 叶轩慢悠悠起身,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擦干后,乖巧地坐到了饭桌前。 他先给水灯舀了一碗排骨汤,再给自己舀了一碗。 水灯从厨房出来,将盛好了饭递给了叶轩,他伸出修长的手,一截茶白色的袖子映入她的眼帘,这衣服布料和他往常穿得颜色不太一样。 她这几天因为沈锐白的事情,心神不宁,都没发现叶轩的变化。 水灯才察觉叶轩换了身新长衫,茶白色的,这颜色衬得他肤白貌美,这件长衫裁剪的特别合身,显得他腰细腿长。 水灯瞧他这身着装加上他自身比例极好的身材,似乎比从前多了几分男子气概,只是他面容太过俊秀阴柔,有丝女气,不看脸的话,那还是比较男性的。 她由衷夸了句:“阿轩,这身行头什么时候做的?怪好看的。” 叶轩喝了口汤娇嗔地瞟了她一眼,“你才发现吗?太不上心了,这是我第二次穿这身衣服了,你最近怎么了?感觉你总是心不在焉的,真讨厌……”他尾音一勾。 水灯捧着饭碗的手不小心地微微抖了下,至于男子气概什么的,大概是她产生的错觉吧。 叶轩现在也算了闲散的公子爷了,每天出去吃茶看戏,每天回来和水灯说的大约也是这些。 其实水灯很少去听唱戏,叶轩说的那些什么名曲名剧,或者什么典故,水灯一概不知,不过这不妨碍叶轩每天同她诉说。 水灯只是听着,默默点头赞同,这样就好了。 “明天文贤请我去他府上做客,晚饭你就不用准备,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来月楼的吃食。” “好。”水灯应道。 水灯想到邱月明之前说过的那番话,她开口问了句:“阿轩,你那位文贤兄弟姓什么?是姓柯吗?” “对,怎么了?” “那……他是不是家里是做水泥厂生意的?” “大约是吧,我和他不太谈论家世,只知道他家里是经商的。” 水灯想那应该没错了,那个柯文贤就是邱叔叔说的那个玩死小戏子的纨绔子弟,听叶轩说过那位柯公子之前留洋过。 “阿轩,你觉得那个柯文贤人怎么样?”水灯试探道。 叶轩想了下,回答道:“嗯……文贤不愧是留过洋的,见多识广,在戏曲方面,懂的颇多,我俩也算是知己吧。” 水灯打算继续旁敲侧击下,“那,那他人品方面,生活作风这方面,你了解吗?我看有传闻说他好像花边新闻那方面有点多。” 叶轩疑惑道:“水灯你怎么了,今日你怎么忽然对文贤这么感兴趣?问的话也怪怪的。文贤是受女子青睐多了些,不过看他平时举止,对女子很尊重很疏远,会不会那些花边新闻是谣传?” 水灯心里猜测,那个柯文贤女性疏远,约莫是对女的不感兴趣,喜欢男人,但是这番话自己又怎么和叶轩说呢。 难道说柯文贤这人喜欢玩男人,你可能会被占便宜吃亏? 水灯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口,或许是难得看到叶轩有个知己,怕伤他心,这件事水灯还是准备再观望下,要是真有那个苗头,她就及时遏制。 她掩饰道:“没什么,只是看你和他认识有段时间了,我好像对你朋友都不是很熟悉,要是他有空可以请他过来吃饭。” 叶轩:“原来是这样,好啊,那改天我请他过来一起吃饭。” …… 翌日,叶轩梳洗完毕后出了门,水灯悄悄跟在他身后。下楼后,出了弄堂口,她看到柯文贤的车停在附近,叶轩上了他的车。 昨天她就听叶轩说到今日先去酒楼吃饭,然后再去看戏。 在剧院门口,水灯坐在附近的茶水摊,蹲了这俩人很久,这两人刚出剧院,水灯赶紧起身,假装从他们面前走过。 她假装摔了一跤,“哎哟。” 叶轩听闻了这声音有点熟悉,他转头望向身后,“水灯?” 他撇了下身旁的柯文贤,慌忙跑过去,扶水灯起身,“你怎么在这儿?” 水灯装作是巧遇,“唉?阿轩你怎么在这里啊?我听楼下五婶说,今天百货公司香水打折,正赶着去买两瓶用用呢,正巧路过了这里遇到你。” 叶轩狐疑地看了眼水灯,“你摔疼了没有?要不要我扶你回去?你老是这么粗心。” “不用,不用,你不是今天还要和你的朋友一起吃饭吗?我一个人可以回去。” 叶轩身后的柯文贤这时候,走了上来问道:“叶轩,这位是?” “哦,文贤,她是我表妹。” “你好啊,你就是阿轩常说的那位文贤兄吧。”水灯主动友好地朝柯文贤打招呼。 “正是在下。”柯文贤点了点头。 水灯朝他伸出手,柯文贤礼貌地回握住。 水灯迅速打量了下眼前的这位柯文贤,他身穿西服,身材高挑,的确是一表人才,看着人也洋气,但是很是可能个斯文败类。 不然她也不会担心叶轩的安危到这种地步,竟跑出来跟踪他们。 叶轩看着水灯,再次问:“你真的没事?” “我没事。”于是叶轩松开了水灯的手。 这么快放手? 水灯假装头晕,身子不稳斜倒在叶轩胸口,娇弱地说道:“阿轩,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我头好晕,有点恶心难受,要不然还是麻烦你扶我回去吧。” 叶轩怕她摔倒,只好搂住她的腰。 一旁的柯文贤见水灯和叶轩这般亲密的模样,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却又很快恢复原样。 叶轩搂着水灯,难为地看了眼柯文贤,“文贤,今日……” 还没等叶轩把话说完,柯文贤就提议道:“要不送令妹去我府上休息会儿吧,反正今天有医生来我家中替我妹妹看诊,不如顺便一起看个诊。” 叶轩总觉得有些不妥,“还是算了,我送她回去就行了,不劳麻烦了。” 柯文贤继续坚持道:“哎,麻烦什么呢,正好有车,看完诊,叶轩同令妹一起在我府上用饭吧,本来就说好的,你今天来我家做客的。” 叶轩看了眼水灯。 水灯却说:“好啊,阿轩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认识认识你的朋友。” 于是三人就都上了车,去了柯公馆。 第五十四章 柯秀嫣在书房门口的门缝中往里窥探,见柯文贤站在窗前,手撑在窗台,看着窗外的风景。 柯秀嫣想着这时候他没在办公,就不算打扰他,她就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进了书房,“哥哥,你累了吧,我切了盘水果慰劳你。” 柯文贤转过头来,“你切的?”他表示怀疑。 柯秀嫣尴尬一笑,被看出来了。 “你是有什么事情要问吗?”柯文贤看她不太对劲。 “没有啊。”柯秀嫣忸怩地低着头。 “真的没有?”柯文贤察觉到自己妹妹敏感的心绪。 柯秀嫣从小体弱多病,家里人都很宝贝她,把她养的娇滴滴的,导致她很娇气,稍微有点不对劲的心思,大家一看就能看出来。 “你是不是对我带客人回来有意见?”柯文贤想到大约是今天家里来了客人。 “没有,没有!”柯秀嫣赶紧否认,她怎么会有意见呢?她只是对那个人很好奇。 “哥哥,今天来的那个客人,是你怎么人啊?”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想打听一下,反正是自己的哥哥,就算拿这件事取笑,她倒时候假装生气,他也没办法。 “你说问的是叶轩吗?” “不然还有谁?” “今天两个人,还要他表妹,你就看见他一个人吗?”柯文贤打趣道。 “哎呀!哥哥别在逗我了。”柯秀嫣娇眸一瞪,柯文贤瞬间老实下来了。 “好好好,我说,叶轩是我经常听戏认识的朋友,他也是个爱好皮黄的人,遇到过几次,就凑上去和他聊了聊,发现他很懂戏剧,有时候还会唱两句,就成为了知己。” “还有呢?”柯秀嫣追问道。 “还有什么?你还想知道什么?”柯文贤笑着盯着她。 “其他的事情啊,比如他几岁,有没有婚配啊喜欢的姑娘之类的,家里是做什么的。” “这些我都不太清楚,你知道了干嘛?柯秀嫣你是思春了吗?” “哎呀,你烦死了,水果不吃还给我。”柯秀嫣把端进来的水果,又端走了,气呼呼地离开了书房。 柯秀嫣走后,柯文贤瞬间冷下脸,他挪步坐到椅子上,双腿架在书桌上,点了一根雪茄抽了起来。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看上的东西,真是件宝贝啊,连自己妹妹都瞧上眼了,他不介意玩完了之后,再扔给自己妹妹玩儿。 柯文贤悠闲地闭着眼睛,抽了口雪茄,想起平日里自己和叶轩的无意间的接触。 他就是喜欢那种若有似无暧昧的触碰,脑中回闪过,叶轩柔软的细腰和白皙的脖颈,竟然比手中的雪茄还上头。他认为对于感兴趣的猎物,不能一口直接咬上去,而是要讲究情趣,要慢慢地品味。 …… 水灯最近找到了一份在咖啡厅当服务员的工作,是经杂货铺的陈阿姨介绍的。 那天水灯去陈记送香膏,和陈阿姨寒暄了几句,陈阿姨说最近法币又贬值了,物价又涨了,一百块钱只能买袋面粉,老百姓日子真难过诸如此类的话语。 水灯不由附和道:最近世道的确太难了,找份能赚钱的活儿也难了。 陈阿姨看水灯模样漂亮还识字,就热心地介绍水灯去了家高档的咖啡厅做了服务员,一个月工资养活自己是准没问题了。 于是水灯这几天白天要去上班,根本没时间盯着叶轩,她想到了自己那把黑市买回来的驳壳枪,拿布包好了,递给了叶轩。 叶轩看着她奇奇怪怪的姿态,“什么东西?”他打开一看是把驳壳枪,“你给我这个东西干嘛?” 水灯想了想,抿了抿嘴提醒道:“嗯……现在租界内很乱,还是随身带把枪比较好,万一你遇到什么劫匪啊流氓啊,你可以拿来防身啊。”最重要的是提防柯文贤那个淫贼。 叶轩蹙着眉看着水灯,十分疑惑:“你是女孩子,应该你更需要这个东西,你自己用吧,给我干嘛,我会功夫的。” 水灯把手藏到身后,不接回这把枪,她盯着叶轩态度十分坚决,眼神仿佛透露着严肃的话语:给你,你就拿好。 叶轩想了想,“那……好吧,那我收下了。”接着他回到房间,拿了一样东西给水灯。 水灯接过后,才发现是一把更为小巧精致的柯尔特。 “这个适合你,给你用的。”叶轩说道。 水灯察觉到自己好像多此一举了,不过两人互相为对方打算,不知道是太在乎,还是因为其他什么,水灯尴尬地别过头。 叶轩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劝解道:“虽然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你不要焦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嗯。”水灯点了点头。 水灯当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阿轩,我只是担心你,你平日里经常和那个柯文贤经常接触,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不是很放心。而且我听邱叔叔说,他似乎不像是什么好人,以前他玩弄死过一个小戏子,所以我担心你也……” 叶轩有些惊讶,原来她担心这些事情,却又不敢和自己直说,也许是怕提起一些伤心事。 他轻轻笑了笑,“好了,我知道了,你要是不放心,我慢慢和他疏远就是了。” “嗯,那我先去上班了。” 水灯临走前有看了眼叶轩,嘱咐道:“阿轩,你要好好的啊。” “知道了。”叶轩笑着回答她。 …… 叶轩倒不是不相信水灯的话,他又怕这些没有根据的猜测直接明说会伤害柯文贤,但是他不想让水灯为难。 所以他选择和柯文贤适当地保持些距离,然后渐渐疏远做个普通朋友,这样一来不会伤害柯文贤,二也可以让水灯放心。叶轩本来就想着柯文贤这样的门第,和自己的差距太大了,就算做朋友也是高攀,他们之间有不可跨越的鸿沟。 从前的叶蕊轩以前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可如今他是叶轩,像是失去生命中很重要的东西,部分自信和生命也一同逝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叶轩总是找些借口推脱和柯文贤的邀约,柯文贤就算再迟钝也知道叶轩是怎么回事了。 这日,柯文贤来找叶轩。 叶轩刚从剧院出来,准备回家,他却没想着被柯文贤堵个正着。 柯文贤一脸受伤地问:“叶轩,近日来,你为何总是躲着我?” 叶轩却面色坦然解释道:“文贤兄,最近我实在太忙了。而且最近世道不好。我想找些出路和活干,总不能每天都这样消遣无所事事。就想找些正事做。” 柯文贤皱了皱眉,他知道叶轩这会儿大约是在搪塞自己。 柯文贤问道:“叶轩你最近在找什么活干?或许我可以帮你,在这法租界内,我还是有些能力的。” 叶轩没想到,柯文贤会找上门,两人在戏曲这方面的确是知己,叶轩看着柯文贤殷勤的态度,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毕竟柯文贤是真心待自己的,这样躲着太失礼了。 叶轩软化道:“文贤,你在这里站多久了,我们要不去茶馆坐坐吧。” 柯文贤瞬间喜笑颜开,“好。” 第五十五章 叶轩答应了水灯,以后会同柯文贤少来往的,结果这会儿他自己却要食言了,他越和柯文贤相处,越觉得柯文贤这人体贴又绅士,绝不像水灯描述的那样。 叶轩不由怀疑,或许是水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又或许她太疑神疑鬼了,他向来是个心软至极的人,不忍心看着柯文贤被自己冷落,他也不是心里替柯文贤开脱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 时间久了,自己总能看出什么的,于是就同他恢复往日的关系。 叶轩就这么瞒着水灯一些时日。 水灯信了,以为叶轩真的和那个柯文贤不怎么来往了。 直到有天她在咖啡厅工作时,被客人不小心撞到了,打翻了端着的咖啡,被滚烫的咖啡烫了手。 导致她手受了伤,没办法干活,只好休息几天。 就在水灯回去的路上撞见柯文贤和叶轩,但是她没有上前打招呼,而是默默躲到一边观望,她心里越发的不安了。 快要吃晚饭的时候,叶轩回来了,他回来就察觉到水灯有些闷闷不乐,跟着她进了厨房,发现她单手淘米,他才惊觉水灯手受伤了。 “怎么回事啊你?你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样。”叶轩抓着她的手观察,面上露出几丝心疼和焦急。 水灯的烫伤已经上过药膏包扎过了,“不碍事的,一点小伤而已。”她语气冷淡。 “那你手受伤还做什么饭啊,我们出去吃。”叶轩拉着水灯出了厨房。 水灯脸色不是很好,淡漠拒绝道:“我不是很饿,还是你自己一个人出去吃吧。”说完便不搭理叶轩,独自进了房间。 气氛瞬间沉闷,叶轩盯着她关上的房间门,摸了摸鼻子,心想她怎么又生气了,他又猜测是不是她那个来了,所以心情不太佳。 …… 水灯晚上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她开始担心有的没的,她害怕失去现在的生活,害怕失去叶轩的陪伴,更害怕叶轩再次遭受伤害。 她不想在担惊受怕中过活,她想远离一切回造成痛苦的契机,也想让叶轩远离。 可是水灯只是水灯她自己,她只能管自己,管不了叶轩。 她将叶轩看做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也是因为他们在彼此最痛苦的时候,都互相陪伴着对方。 水灯约躺越胸闷,她生气焦虑,于是整宿都睡不着了,当然她也不打算睡了。 反正这几天休息工作不了,她要让叶轩看看,柯文贤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 第二天,水灯去了报馆找邱月明打听消息。 邱月明最近有些忙,没空招待水灯,就让她在一边先等着,直到下了班,邱月明才做好了排版的工作。“哎呀,瞧我忙得啊,不好意思啊水灯,我今天实在太多事情了。” 水灯摇了摇头,“没事的,是我来找你,反而麻烦你了,邱叔叔。” 邱月明倒了杯茶递给水灯,他问道:“水灯你今天找我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水灯接过茶杯,道了声谢。 她又说道“对,我的确有件事情要和你打听。” 水灯把柯文贤接触叶轩的事情同邱月明说了,只不过水灯没说出叶轩是叶蕊轩,只说了叶轩是自己的一个朋友,以前唱过戏。 邱月明听完了之后,点了点头,又暗自琢磨了一会儿,上次柯家派人来付了封口费,拿走了证据,现在也没用什么能证明这件事的,的确口说无凭,而且已经收了钱,不好再次将这件事透露出去,邱月明这时候皱着眉,显得有些为难。 水灯大约也知道邱月明在为难些什么,“邱叔叔,其实我只是找你打听关于柯文贤的一些事情,并不用你出马,这件事我会保守秘密的,不会向任何人透露的,也不会连累你,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柯文贤究竟是不是真的是那样的人。” …… 沈锐白最近因为帮派的事情,已经忙得无暇分身,等他忙完的时候,看了眼手表,发现快到点了,本来今天约了要陪他的外公霍正仁吃饭。 沈锐白叫他的秘书万淑仪通知司机小方在下面等着,他迅速整理好下楼,和万淑仪一起上了轿车,准备赶往他外公的家。 所幸到霍公馆的时候,还来得及,才刚刚开饭。 霍正仁如今耄耋之年,育有三女,大女儿远嫁国外,二女儿倒是常在身边伺候,只是二女儿的性格他不喜。 他此生最疼爱的小女儿霍盈,也就是沈锐白的母亲,年纪轻轻就病逝了,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病,所以他对自己外孙沈锐白格外关照和爱惜,小时候的沈锐白和自己小女儿霍盈性格很像,很善良单纯,这样的性格在女孩子身上,放在深闺养倒不是什么坏事。而沈锐白作为一个男人,还是接管长兴帮的一个男人,这样的单纯,说难听就是缺心眼。 霍正仁认为沈锐白还需要再成长,再成熟些,包括丢弃一些善良。所以这也是霍正仁喊沈锐白来的原因,虽然霍正仁知道这半年沈锐白相比小时候长进了很多,也有了些城府,但是在这样的局势中,明显还是不够格的,不然也不会被一个下贱的舞女骗的晕头转向的。 用过饭之后,霍正仁对沈锐白说:“锐白,你想知道长兴帮当年被人瓦解的内幕吗?”这会儿才开始进入正题。 沈锐白有些迷惑,但是点了点头,“嗯。” “那我带你去见几个人。” …… 霍家的阶级观点还是很严重的,一方面是霍家在沪上是百年的名门望族,二是这年头新派的观念传了进来,越是这个时候,一些家族就越要守以前的规矩。 所以万淑仪这样大学毕业的人,是不能跟着沈锐白一起进饭厅上桌的,她是替沈锐白打工的,只是一个下人,她在偏厅用过了霍公馆提供的晚餐,便坐在偏厅等候,这里的仆人很贴心,还替她倒了一杯锡兰红茶。 她抿了几口,怕喝的太多,等会儿会上厕所。 这时候霍公馆的仆人俆阿姨过来说:“万小姐,少爷已经好了。” 万淑仪道了声谢,拿起外套,走到了门口,发现沈锐白一脸阴沉地坐在车里,开车的小方也小心翼翼地一声不吭,万淑仪坐上了副驾驶。 车开过繁华的街道,万淑仪看到街道边卖烘山芋的老头,她提醒道:“老板,卖烘山芋的出来摆摊了,要给明许小少爷带些吗?” 沈锐白正在沉思着,他抬头望着车窗外,回应道:“嗯。” 万淑仪打开车门,下去一路小跑到了烘山芋的摊位,买了好几个热乎乎刚出炉的烘山芋。 上车后,她咧嘴笑着,从油纸袋里拿出一个递给了司机小方。 小方也笑呵呵地回了句:“谢谢你啊万姐。” 剩下的,她转头递给了沈锐白,沈锐白此刻却魂不守舍的,没有接过。 于是她只好重新拿着,想着等他下车在给他吧。 “小方开车吧。”万淑仪说道。 沈锐白拿着油纸袋进了家门,他看了圈这所谓的家,似乎没有可信的人。 “锐白,你回来了啊。”施飞岚迎了上来。 沈锐白吸了口气,面上打起精神,他强撑着,有些事情不适合现在坦露,但是他总会找到合适的时机的。 他面上勾起一丝假笑,“给明许带的。”他将油纸袋递给了施飞岚。 施飞岚温婉地笑了笑道:“你有心了,总记得你弟弟的喜好。” 施飞岚观察到沈锐白神态有些疲累,侧过身让他上楼,“锐白我看你最近每天都很忙,我还是不打扰了,你早点休息吧。” “嗯。” 沈锐白回到房间内,感觉浑身发冷,他身边似乎没有信得过人,连施飞岚也是。 今天外公叫他去霍家吃饭,不为别的,就是查清了当年长兴帮被内奸瓦解分裂的真相,施飞岚也是帮凶之一,怪不得了,怪不得一个年轻又貌美女子要嫁给一个可以当她爸爸的人了。 原来都是有所图谋,他回忆起以前的事情,一切很巧,时间都吻合了,长兴帮也是从施飞岚嫁进来后开始衰败的。 沈锐白认为自己最可笑的是,自己的爸爸被骗了,连自己也被骗了,他今天见了以前仙乐都的舞厅管事宋美柔,失去乾帮庇佑的宋美柔像条摇尾乞怜的狗,很落魄,问她什么都肯说。 什么曼竹的,只是为了接近自己来的,只不过后面发生了些事情。 曼竹,哦不,是赵水灯,她被岑沅看上了,拐去做了姨太太。 真是太可笑了,这些年来,自己蠢而不自知,自以为有一腔痴情,其实被人耍得团团转。 说到底在上海,还是自己外公霍正仁比自己有能力多了,这种事情,自己叫万淑仪去查,完全查不到这种程度。 他还以为赵水灯是被人强迫的,他真的蠢得要命。他心里自嘲道。 沈锐白放松后,衣服都没脱,就躺在了床上。 沈锐白想了想,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他还有外公家的依靠,只不过现在他要让自己迅速成长起来,那些害过沈家,害过长兴帮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 求收藏文文和专栏,=3= 第五十六章 今日叶轩突然被柯文贤带到一座郊外的宅子,柯文贤同叶轩说,来这儿是拜访一位京剧名家。 柯文贤家里和这位京剧名家有些渊源,叶轩就沾了柯文贤的光,来到这座宅子,一起同这位京剧名家用了顿饭。 叶轩师从江蕊蕊,他以前从江蕊蕊口中,听过这位大师的名号,此位大师姓严。 叶轩见到严大师后,态度颇为尊敬,只不过他不太敢暴露自己身份。 在饭桌上,严大师还提到了江蕊蕊这号人物,口中是夸赞的话语,叶轩听了,很是赞同,江蕊蕊是自己师父,能不厉害吗? 离开严大师这处的时候,叶轩喜笑颜开,他坐在柯文贤车上,柯文贤问道:“叶轩你今天似乎很高兴啊。” “文贤,多亏你将我引荐给严大师,这位严大师的确百闻不如一见,他在京剧方面造诣很深,见了他一面,我感受颇多。”叶轩自己虽然不能继续唱戏这个行当,但哪怕他当观众每天和这些人接触,他也是开心的。 叶轩十分感激柯文贤,这会儿,他对柯文贤已经消除了任何怀疑。 柯文贤特地问了下叶轩,“今日你表妹在家吗?”他费尽心机讨叶轩欢心,认为此刻时机应该到了。 “她今晚应该上夜班,会晚点到家。”叶轩回答道。 “那我上去你家坐坐可好。” “好啊。”叶轩还是很欢迎柯文贤来自己家的。 柯文贤上去后,坐在客厅,叶轩去厨房用保温壶里现成的热水,给柯文贤泡了杯茶。 两人面对面坐着,不知怎么了,叶轩觉得气氛有些莫名的怪异,甚至有些暧昧,大约是柯文贤的眼神有些露骨。 叶轩转开视线,假装咳了咳,喝了口茶来缓解尴尬。 叶轩咽下茶后,将杯子放在桌上,这时候对面的柯文贤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手来。 叶轩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柯文贤。 柯文贤满目柔情又坦诚地说:“叶轩,这些日子来,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了。” 叶轩迅速抽回手,又咳了咳嗓子,这回是真咳嗽,他被惊讶到,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叶轩望着柯文贤,他以为他们之前一直是知己之情,朋友之谊,又怎么会牵扯到其他感情呢? “我……”叶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是真的不晓得柯文贤心意,却说不出口。或者他这辈子压根没想过这件事,首先他自己还没把自己是男人还是女人这件事归类清楚,第二他这辈子也还没遇到过喜欢的人,所以对于自己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他从来没想过,但是自己以这副男人的姿态,和柯文贤…… 他们不就是…… 倒也不是说男人和男人之间不可以,但是他对柯文贤没有过那种心思,这会儿怎么开口回答呢? 柯文贤提问后,叶轩心里已经百转千回。 柯文贤温柔道:“叶轩你不要急,是我唐突了,你再考虑考虑我们之间的事情,我是认真的,我希望你今晚认真考虑过后再做决定。” 说完,柯文贤起身走了,这种事情不能逼太紧,他走的时候,关上了公寓的门,下楼的时候柯文贤瞬间换了副面孔,不禁弯起嘴角,他总有办法搞定的,毕竟他还有其他手段。 叶轩僵坐着的身子才渐渐放松,刚刚发生的事情,刺激太大了,他无意招惹柯文贤的,他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的知己还有朋友,不存在其他特殊的感情。 叶轩思绪混乱,他有些事情想不通,就想到不如去和水灯吐露,但是一想又不行,水灯对柯文贤有偏见,被她知道自己和柯文贤还有往来,她一定会更生气的。 叶轩感到有些气馁,他只是把这段感情当做单纯友情,现在柯文贤朝他表白,这下弄得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或许他们还是当陌生人比较好。 等到水灯下班回来的时候,叶轩看着她欲言又止。 水灯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回到了房间。 水灯她好像还在闹变扭。 叶轩叹了口气,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 过了几天,柯文贤主动找叶轩了,柯文贤实在忍不住了,叶轩是他花最多时间来讨好的一个人,以前那些被他玩弄过的人,知道他的家世,无一不飞快的扑进投入他怀抱。 这次的叶轩不知道怎么了,却这么矜持。柯文贤见叶轩不是那种穷苦低贱之人,也派人打听过,叶轩好像在本地也的确没什么势力,自己也是打听清楚了才把叶轩当做目标的。 柯文贤今日满怀期望,他想着叶轩也应该清楚他柯文贤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肯和叶轩在一起,只会是叶轩高攀了。没有道理会拒绝,尤其是他发射了那么多糖衣炮弹。 叶轩上了柯文贤的车,他下定了决心,冷冰冰言道:“文贤……以后我们不要来往了,我只是单纯把你当做是知己,不掺杂其他感情,我也知道以后我们很难面对彼此,我们……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 叶轩说完就下了车,这是柯文贤怎么都没想到的,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拒绝。 他愤怒地攥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迅速调整好一副绅士面目,他下车迅速追上了叶轩,拉住叶轩的手,不让叶轩走。 “等等,叶轩就算你不同意,拒绝了我,也不要这么绝情,朋友我们还是可以做的吧?”柯文贤此刻面上还是伪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柯文贤继续懊悔又委屈地说:“你既然不喜欢,我绝不会强求,我不是那种硬来的人,我以后会把握好我们之间的尺度,你收回刚刚的话好不好。” 柯文贤话语之间非常诚恳又像是哀求,这让叶轩很难拒绝。 叶轩的优柔寡断,让柯文贤再次有了可乘之机。 而今天发生的一切,叶轩还是没有和水灯说。 第五十七章 其实柯文贤在留洋归来后,一直养了个小兔儿爷,那位小兔儿爷名叫卢阳,最近才刚满十七岁,模样俊俏,细皮嫩肉的。 卢阳之前发育不良,去年模样看上去才十三四岁,长相也是偏女性化。 以前卢阳家里实在贫苦,后来家里父母都死了,可他还有弟弟妹妹要养活,他身体瘦瘦弱弱的,想去码头找活干,却什么都搬不动,混不到饭吃,有没念过书不识字,什么干都找不到。 卢阳没文化,后来被同村的人骗去了四马路站街做了男娼。 由于卢阳经常吃不饱饭,人瘦得不行,可模样还是不错的,尤其被柯文贤看上后,一直好吃好喝供着,养的细皮嫩肉,人也长了不少肉,他模样就变得更为水灵了。 而柯文贤就好这口,没事就去卢阳那儿泄一下火。对卢阳金钱方面出手还是很阔绰的,只是其他方面就显得不那么怜惜了。 这柯文贤心里变态,每次来卢阳那儿歇一次,卢阳就要休养半个月,再加上柯文贤情人相好多,也不是每天都来卢阳这儿的,卢阳还是有几天喘息时间。 遇到柯文贤这样的人,卢阳想过带着弟弟妹妹逃了,可是现在世道太乱,他一个比女人还柔弱的男子,没有能力自保还有养家糊口,去哪儿都是死。 卢阳想自己什么都不会,至少跟着柯文贤能温饱,还能养活自己的弟弟妹妹。 等到柯文贤厌恶他,他就可以过自己的生活了。 …… 这是水灯从邱月明哪里打听到了的事情,水灯蹲点了好几天,才撞见今天柯文贤去了卢阳的家里。 她迅速隐藏起自己的身影,躲在小巷里。 柯文贤一门就抱着卢阳的嘴直接啃。 卢阳娇羞推搡道:“爷,您还没洗澡,不如先洗个澡,喝杯酒再来吧。” 柯文贤今天在叶轩那里受的气,正好无处发泄,终于露出真实面目,他直接扇了卢阳一巴掌。 “啊……”卢阳一声痛呼。 “贱货,你也敢嫌弃我?”柯文贤身上带着酒气,显然这会子开始发酒疯了。 “呜呜,不是的。”卢阳被扇晕在地,嘴上连忙否认。“爷,你这是冤枉我啊,我是看你太累,想让你洗澡放松休息下来着,并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卢阳趴在地上心酸落泪,心里却默默念道:这个该死畜生,下手居然这么狠!要不是贪图你那几个钱,老子老早走人了! “呵,是吗?”柯文贤扶起卢阳,伸出手抹掉卢阳脸上的泪,“小阳,看来是我错了。” 柯文贤性格阴晴不定,卢阳知道只要自己示下弱,柯文贤还是会怜惜,只不过在床上就没那么有用了。 柯文贤手摸着摸着,就搂住卢阳的腰,开始舔怀中人的脖子,他的喘息逐渐粗重,抱着卢阳进了卧室。 这时,水灯拿着问邱月明的相机,偷偷翻进了卢阳家的院子。 这台相机价格昂贵,是邱月明专门用来偷拍的微型相机,据说是德国进口货,是他以前的旧情人送的,邱月明十分爱惜。 邱月明借给水灯的时候,再三叮嘱,要好好善待,全上海就这么一台相机,坏了就没办法修,也没办法买新的了。 水灯当时准备接过的时候,邱月明紧紧抓着不肯撒手,水灯再三保证不会弄坏,邱月明才松了手。 水灯就带着这台邱月明的宝贝进了卢阳的院子,她猫着身子,躲在墙边,听墙角。当水灯听到柯文贤粗暴对待自己相好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人怎么这么会装?私底下居然如此暴虐。 紧接着又听到了香艳的一幕,暧昧的粗喘声从里面传来。 水灯蹲下了身子,闭上了眼,她吸了口气,准备把这一幕拍下来,当她爬到窗户边,才发现里面那两个人的人影不见了。 柯文贤抱着卢阳进了卧室,水灯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卧室的窗户,她看见窗户窗帘被拉上了,她尝试着打开窗户,居然没锁! 窗户上摆了几盆花,正好有利于隐藏水灯和镜头,屋里的激烈的动作声音闹得太大,他们沉浸在□□的欢愉中,也听不到外面的动静,水灯把花盆稍微挪开了一点,接下来看到的这几幕,却让她有些作呕。 她按照邱叔叔教她的方法,按下了快门。 水灯并没有打算拍些更激烈的画面,这时的她打算撤退了,拍下来的这些就已经能证明柯文贤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水灯轻轻地关上窗户,准备偷偷翻墙出去的时候,不小心崴到了脚,应该是刚刚蹲的太久了,腿太麻了。 正当水灯要发出痛呼的时候,有个人马上捂住她的嘴。 水灯惊讶地看着这个人,他居然也跟来了! 这人就是邱月明,他实在不放心水灯,还是跟了过来,替她断后。 虽然说收了柯家的钱,这事他不能再做了,但是这事他不是亲自动手的,不算不讲信用。而且水灯毕竟是故人的外甥女,能帮衬下就帮衬下吧。 这次,邱月明偷偷跟着水灯,一方面他很担心她的安危,还有一方面他是宝贝他的照相机。 邱月明用手指顶在唇边,作出“嘘”的动作,示意水灯,他们先离开这里。 水灯的脚崴伤了,邱月明小心翼翼扶着她离开。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没有被发觉。 邱月明送水灯回了家,在楼下的时候,邱月明拿回了相机,顺便抠出那卷菲林塞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放心吧,过几天你来取照片,只不过你小心些,不要被人知道做了这件事。”邱月明提醒道。 “嗯” 目送邱月明离开后,水灯一瘸一拐地上了楼。 …… 柯文贤自从昨晚上泄了火之后,早上起来神清气爽,可还躺在床上的卢阳却是伤痕累累,没能起来服侍柯文贤。 柯文贤心情舒畅,还哼着小曲儿,就自己穿衣打水梳洗,察觉屋里淫靡的气息有些太重,他就打开窗户通风,却发现窗前的那片泥土那里有双清浅的鞋印。 柯文贤看着那鞋印,尺寸偏小,不太像卢阳的鞋印,倒像是女鞋,昨晚上完全没听到什么动静,心想可能是卢阳的妹妹吧。 …… 到了约定取照片的时间,水灯今天拉着叶轩出门,去了报馆。 两人冷战了些日子,叶轩不知道她这是要干什么。 水灯走到一处地方停了下来,“到了。” 叶轩抬头看了眼“沪时新报”这四个字,疑惑道:“水灯,你拉我到这里干什么?” “你不是一直说没有证据吗?你总说你的文贤兄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告诉你,他这个人不行,你不信我,还是要继续和他交好,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水灯拉着叶轩进了报馆。 邱月明一看人来了,将洗好的照片拿了出来。 水灯朝邱月明打了声招呼,“邱叔叔这是我朋友叫叶轩。” “阿轩,这是我跟你提过的邱叔叔,他是《沪时新报》的编辑兼记者,柯文贤那件事就是邱叔叔和我说的,我真的没有骗你。” 说完,水灯望向了邱月明。 “嗯。”邱月明点了点头。 只是邱月明看着叶轩这人,总觉得他脸很熟悉,作为一个记者还是花边新闻的记者,他这方面是非常敏感和敏锐的,总觉得叶轩这个人他在哪里见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水灯从邱月明手里接过那个信封递给了叶轩,对他说:“我亲自拍的。” 叶轩抽出信封里的照片,还在想究竟是什么东西,需要这样大费周章非要特地拉他跑来了看。 直到叶轩看了两张照片,他就开始蹙眉,脸色越来越难看,这究竟拍的什么东西? 叶轩看完了手中所有的照片,他不知为何有些隐隐作呕,他同时又很生气,气水灯一个女孩子居然去拍这种东西,他此刻不做声,强忍着怒火将照片塞回了信封,扔回水灯手上,头也不回就离开了报馆。 邱月明提醒,这个东西留下了很麻烦,既然叶轩看过了,水灯就同意当场就用火烧销毁了。 回到家的时候,叶轩还坐在客厅生闷气,看到水灯回来了,他迅速站起身来,冲到门口就开始质问:“这种事情,你直接和我说不就行了,何须拍那些恶心的东西来膈应我?” 水灯听他这么一指责,顿时火气也上来了,她做这么多,也是希望叶轩离柯文贤那种人远一点,但是他听了吗? 他还不是私底下还是和那人偷偷来往,如果那人顶多只是好色些,不犯事也就算了,但是柯文贤明显不止是好色下流,叶轩和这种人做朋友,可能还要其他意外发生,甚至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她赵水灯知道了这事,就不能放任不管,所以她才做了这么多事,阻止他们继续往来,现在倒是枉做好人了。 水灯冷笑嘲讽道:“我恶心你?到底谁恶心谁?我让你离柯文贤远一点,他不是个好人,我说了多少遍了?你还是继续和他来往,你就这么喜欢他,难道你也想被他玩吗?” 叶轩听到“玩”这个字眼极其不舒服,联想到今天照片上的那些画面,顿时被水灯这番话气得冒火,这是什么浑话? 叶轩被激恼了,又想到以前做伶人的不易,认为水灯是在看不起他。他一把抓住水灯的领子,“赵水灯你个王八蛋,你说什么!你竟敢这么污蔑我!” 叶轩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此刻恨不得抽赵水灯一巴掌,她说的话正是要把人气死,但是他不舍得真打。 于是叶轩放下原本准备抽她的手,深吸了好几口,心中劝解自己要冷静。 他后退了几步,神色很悲伤,无力道:“我们现在都不冷静,说的都是气头上的话,这样很伤人,我先出去住几天,到时候我们再谈。” 叶轩夺门而出,“砰”一声把门关了。 水灯颤抖了一下,她知道自己是太在乎了,所以用难听刁钻的话来刺激叶轩。 叶轩走了,她才惊觉,两颊被泪水湿透。 …… 水灯这几天心情一直闷闷不乐,叶轩出去了好几天没有回来,水灯其实很担心他,上班的时候,咖啡厅的同事有时候会开一些当下潮流的玩笑,水灯都笑不出来,为了表示自己合群,她只好僵硬的扯了下嘴角敷衍。 下班后,水灯换好自己的衣服,从咖啡厅走了出来。 她低着头,默默走路,不时地踢踢地上的小石子,显得心不在焉。 这时候却有一个人挡在她面前,她眼前出现了熟悉的长衫袍边。 “阿轩?”水灯抬起头看着他。 叶轩神色恹恹地:“以后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这几天他住在外面很不开心,外面做的饭没有水灯做的好吃。 听到这句话,水灯瞬间朝叶轩扑了过去,抱住了他。 叶轩回抱住水灯,叹了口气,开始道歉认错:“都是我不好,是我识人不清,总害得你担心,明明我才是年长你好几岁的。” “不是的,我也有不对,我不该说那些气话,我们应该好好沟通。”水灯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了,她又开始哭了,最近她变得很喜欢哭,明明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叶轩用手指拭去水灯流下的泪。 不知道怎么了,水灯感觉这会子有点腻歪,还是在大马路上,她歪过头用自己的袖子擦眼泪。 叶轩牵起水灯的手,说道:“我们回家吧。” “好。” “我想吃炖排骨。” “明天吧,明天我去菜市场买新鲜的。” …… 只是街道对面的一辆黑色福特汽车内的人,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司机小方明显感到气氛越来越冷飕飕的。 沈锐白气极反而想笑,他松开了一直攥紧拳头,想到这个女人从来都是这副恶心虚伪的做派,她明明是拜金的,却要装作清高,还有什么表哥表妹的,根本就是这对奸夫□□住在一起瞎找的借口。 “开车。”沈锐白的最后一丝理智,在看到那对狗男女抱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湮灭了。 现在解决了施飞岚,接下来是张四狗…… 一个一个来,最后会轮到赵水灯,他总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她当初玩弄他不是很开心吗?他也想试试。 沈锐白回到家的时候,他弟弟沈明许已经倒在楼下的沙发上睡着了,佣人孙阿姨给沈明许盖了条毯子。 孙阿姨对沈锐白说:“明许小少爷一直不肯回到房间睡觉,说他妈妈不见了,没人给他讲故事睡不着,闹了一天,这不,终于累了终于倒在沙发上也没几分钟。” 孙阿姨准备抱沈明许上楼会房间。 “还是让我来吧。”沈锐白抱起自己的弟弟上了楼梯,这时怀中的沈明许迷迷糊糊,似醒非醒,对着沈锐白小声念叨:“吾要姆妈,吾要姆妈。” 沈锐白安抚地拍了拍怀中的小人,“睡吧,哥哥在这。” ※※※※※※※※※※※※※※※※※※※※ 大肥章!求收藏求留言(^▽^) 第五十八章 叶轩知道自己的性格太过于优柔寡断,他这次是真的打算和柯文贤断个干净了。 叶轩知道了柯文贤做的那些龌龊事,对柯文贤的印象已经好不起来了,不过这是柯文贤自己的私事,叶轩即使再恶心也不会多言他半句,和他疏远便是了。 所以今天叶轩约了柯文贤出来,却没有和他同坐一辆车,两人步行去了咖啡厅,叶轩打算和他说明白。 叶轩严肃道:“我们以后再也别见面了,这次是认真的。” 柯文贤脸色阴沉,他明明已经后退一步,没有逼那么紧了,这叶轩居然还是不给面子,“我们不是已经退回到朋友的位置了吗?为什么还要这样?” 叶轩深吸了口气,“是我不想和你再有任何关系,就是说我们连朋友都别做了,像你这样家世的人,应该会有很多人想跟你做朋友,以后我们不要见面了。”叶轩说完这段话的时候,虽然面试极力压制,但是眼神中还是透露出厌恶之情。 柯文贤察觉到叶轩眼中的不对劲,怀疑道:“叶轩,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你什么都不要信。” “什么风言风语的我不清楚,只是我们这段朋友关系就到这里了,你私下什么生活作风和我没关系。” 叶轩把自己那份咖啡的钱压在桌上,起身就走,他脚步一顿,背对这柯文贤说:“这次我很严肃说这件事,我想要和你了断是认真的,你以后别来找我,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找不到,别逼我。” 叶轩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咖啡厅,他只是没想到柯文贤如此难缠,居然和他纠缠了这么久。 柯文贤脸黑的可怕,他不清楚哪一步出了问题,来硬的不行,来软的他从来没失败过,这次叶轩的态度,突然就从柔软变得坚决。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才导致叶轩的转变如此之大。 而水灯和叶轩和好之后,两人比以前似乎更亲密些了。 水灯不知道自己和叶轩的这种关系是类似兄妹还是姐妹,不过不要紧,他们对于彼此而言就是亲人,但是她对叶轩似乎越来越依恋,就像曾经依恋赵玉青那样。 而水灯和叶轩的相处模式很怪异,别人看了,会自然认为他们是情侣,其实叶轩灵魂是个女人,所以他对水灯做那些亲密动作,是把自己当做女人看待来做的,所以没有什么避讳。 而赵玉青骨子里还是古板保守,他作为水灯兄长,对水灯的爱惜和怜惜是克制的。 只是水灯现在想到赵玉青的时候,她还是感到委屈苦涩,为什么玉青哥哥不要自己了? …… 而此时赵玉青正在苏州赵家,他前些年离开上海,打算完成沁荷嬢嬢的愿望,去北平学了医,只是学了医学到一半,战争爆发,他被迫投入救国的活动中。 吴管家具体问赵玉青学了医之后又做了些什么,赵玉青却摇了摇不肯说。 吴管家想通知在上海的水灯小姐,赵玉青又制止。 赵玉青道:“还是别麻烦了,我过几天去上海,我去找她。” 吴管家老花眼有些严重,但他还是努力仔细地观察着赵玉青这些年的变化,却发现赵玉青比前几年变得更消瘦了,也更成熟了几分。他心想:这些年玉青少爷一定在外面吃了不少苦,赵家以前何等风光,现在…… 吴管家心中万分感慨,暗自擦了擦眼泪,“那就好,水灯小姐一定很想你,要是你们能回来一起吃饭就好了。” 赵玉青说:“会有机会的。” 水灯,我很期待与你的重逢。 ※※※※※※※※※※※※※※※※※※※※ 短小的一章_(:3」∠)_ 第五十九章 赵玉青当初失意选择离开苏州,想去北平学医不是心血来潮,他曾经就决定过去学医的,只不过家里出事那时候他只能放弃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继而毕业后接手家里的纺织厂,所以当他知道自己并不适合经商的时候,那时他就又冒出过想去学医的念头。 还有因为他不懂变通古板的性格,导致了赵家的这场无妄之灾,他一直很愧疚。 他已经无颜面对水灯了,他最爱的妹妹,他怕每天对着她,自己会疯掉。 那时赵玉青想着自己还很年轻,经商这条路不适合自己,难道这辈子就没有其他选择了吗? 他想起以前的愿望,那个被放弃的愿望,于是他决定去北平,去学医,去准备参加全国五大名校的联合考试,只是他没想到去北平的路上发生了意外,等赶到北平的时候已经错过了联考,只能再等一年。 可是赵玉青没有气馁,他先在北平落脚,只是他身上的盘费快花完了,那时候出来他带的钱本来就不多,更没有拿家里的钱,此刻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赵玉青高中毕业,懂英文和数理化,这种文化程度在北平找工作也不算太难,他去了先在街上买了几份报纸,他人生地不熟,没有门路,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赵玉青来北平第一次应聘的一份工作是一位老教授的助理。 这位老教授姓钱原本是大学里的历史教授,现在退休了,在家编撰书籍。 由于钱教授老花眼太严重了,精力也跟不上,就只好请助理来帮忙。 赵玉青来面试那天,正好飘着一场雾雨。 他撑着伞赶到钱教授的住所的时候,发现这里弄堂很多,给他绕晕了。 正好有个人从他经过,他开口问道:“麻烦了,打扰一下,请问钱教授住哪里?” “钱教授?”那名年轻女孩开口回答了赵玉青。 “嗯。” “真是巧了,我带你去。”那名年轻女子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回过头朝赵玉青继续道:“还不跟上?” 赵玉青愣了几秒,连忙跟上。 那女子把赵玉青带到一座宅子前,她推开了门。 “爷爷,我回来了。” 赵玉青依旧愣在门外,他盯着了眼宅子外面的门牌,好像是那个钱教授的住址。 “还不快进来。”那女子朝着赵玉青说道:“我是钱教授的孙女,我叫钱茜。” 赵玉青想原来如此啊,怪不得她如此熟稔,他收了雨伞进来,“谢谢你啊钱小姐。” 就这样赵玉青留在这里给钱教授当助理,赵玉青有时候想,虽然错过了联考有些倒霉,但是因此遇到了钱家这对爷孙,也是他的幸运。 钱教授是研究历史的,钱教授看赵玉青一表人才,家里以前又是书香门第,岁数又和自己孙女钱茜差不多,他总想撮合他们。 钱教授想了想,日久生情,在朝夕相处下,要是年轻人真的看对了眼,都不用撮合。 到了第二年,却发生一件事,因为发生战争,已经被日伪政府组织控制,在北平的设不了考点。 赵玉青提前离开了北平,去了最近的南郑,因为那里设了考点。 记得赵玉青知道自己通过考试的那天,他很开心,他那时最想和自己妹妹赵水灯分享,他赶回旅馆拿起钢笔,洋洋洒洒地写了两页信纸。 写完他才发现,这信,他没脸寄给水灯。 他将信纸塞进信封,却没有寄出去。 …… 再之后他回了北平成为了医学院的一名医学生,下课了依旧去钱教授那处当助理。 赵玉青在北平本来无依无靠,或许是幸运,得到了钱教授和钱茜的帮助,他在北平也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衣食住行方面,这爷孙俩对他照料了许多。 只是没想到在他学医的两年里,又爆发了另外一场战争,学校停办了。学校被日军占领后,被强制关闭了。 钱教授劝赵玉青,不如弃医,跟他学历史,有他带着赵玉青,还更方便些。 赵玉青其实很感激钱教授在北平三年来对自己的照顾,可他还是拒绝了。 之后,钱教授病逝。 在钱教授去世前,他曾把赵玉青叫到了病床前对赵玉青说:“玉青啊,我这辈子还有最后一个不情之请,就是……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照顾我唯一的孙女钱茜。茜茜她父母早逝,只剩下我这个老头子陪着她,现在她在北平也没有什么亲人,我知道你一直是个正直又重感情的人,我希望你能答应我这个愿望,要是你们能互相看上眼,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要是真的不行……那就把她当做妹妹照顾,她一个女孩子在这种世道,一个人会过得很苦。” 赵玉青忍住鼻酸,咬着牙答应:“好,我答应,我会好好照顾她,就像对待自己的妹妹一样。” 钱教授盯着病房的天花板,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个孩子,有时候就像个木头,不过我也老了,也随便你们去了,一切都看你们的缘分。” 过了几天钱教授病逝了,赵玉青上了不课,只好继续整理钱教授生前的稿子,然后打算整理后拿去出版,而钱茜在赵玉青一旁协同。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钱茜忽然有一天跟赵玉青坦白,“我要去上海了。” “去上海?为什么?”赵玉青想到一些画面,不自觉地蹙眉。 钱茜支支吾吾不肯说。 赵玉青大概猜到了,他曾经不小心翻到过钱茜的爱国手册,虽然钱茜隐藏的很好,但是他还是难免察觉到了一些,“你是不是加入了……?”他很小声地问道。 没等赵玉青说完最后那几个字,钱茜就捂着他的嘴。 钱茜很讶异,否认道:“没有。” 尽管被赵玉青猜到了,但钱茜还是没有继续留在北平,钱茜消失了。 留下赵玉青在北平一个人头疼,他答应过钱教授,会照顾他的孙女,这是他的承诺,赵玉青买了火车票,也去了上海。 或许这次回来,他曾经逃避的一些人和事,会继续让他难受,可是接下来,他还是选择面对。 …… 柯秀嫣在上海最有名的贵族中西女塾读书,不过前个几年学校改了名字,改叫中西女子中学了,这家学校只收出生于富家的女孩子。 柯秀嫣今天生日,请了几个班里几个玩的要好的女生,这几位同学皆出自在沪上有些名望的家族,她请她们放学后一起去咖啡厅吃甜品。 几个女孩子喊着要吃冰激凌和蛋糕。 柯秀嫣笑了笑,出了学校和她们去了附近的咖啡厅,可能正好赶上了放学和下班的时间,这家咖啡厅的位置挤满了。 柯秀嫣只好和她们走了两条街,去了另外一家咖啡厅。 “欢迎光临。” 水灯一抬头,没想到居然在工作的地方遇到柯文贤的妹妹。 而柯文贤的妹妹一开始没认出来水灯。 水灯领着她们到座位上的时候,拿出笔问她们要点些什么。 柯秀嫣起身,先去咖啡厅的前台借电话打给自己哥哥柯文贤。 “哥哥,我在梅格咖啡座,你等会儿过一小时来接我,嗯嗯……今天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吃饭的呢,我晓得了。” 柯秀嫣结束电话后回到座位上,才想起来面前的这个女服务生似乎是她以前见过的,非常眼熟。 柯秀嫣努力回想了下,“啊!是你!你是叶轩的表妹吗?我是柯文贤的妹妹,我叫柯秀嫣。”她连忙站起了身来。 水灯本来想装作不认识柯秀嫣,既然被她认出来了,她只好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对哦,原来是你啊。” 柯秀嫣咧着嘴灿烂地笑,“今天是我的生日,既然遇到你,你也和我们一起吧,你想吃什么?我来请客,大家一起玩吧。”柯秀嫣客气道。 “不了不了,我现在还在上班,闲聊会扣工资的,那我先祝你生日快乐,但是上班真的不能继续闲聊了。”水灯也客气地拒绝道,这种情况真是令人尴尬。 “那好吧。”柯秀嫣只好噘了噘嘴。 大概快傍晚的时候,柯秀嫣的同学就提前先走了,这时正好柯秀嫣的哥哥来接她,柯秀嫣跑去去门口拉住他手臂,娇滴滴地撒娇。 柯秀嫣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哥哥你等我下,我和水灯打声招呼再走。” 柯秀嫣跑过去塞了小费到水灯手上,“下次我还来这家咖啡厅找你玩,我哥哥来接我了,我先回家了。”说完,柯秀嫣一溜烟就跑到门口。 水灯看了眼手中的小费,继而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直至看到那个身影,想到之前窥探到的丑恶,水灯一时手不稳,打碎了咖啡杯。 她被惊醒后,连忙蹲下身开始收拾,迅速清理后,头也不回地往后厨走,她可一点都不想和柯家扯上关系。 柯文贤听到了咖啡杯被打碎的声音,回过了头,他盯住水灯匆忙的脚步,虽然她穿着普通的服务生职业装,身材却格外的婀娜,同时他眼神越来越阴暗寒冷。 柯秀嫣正挽着柯文贤的手,心想这会儿怎么停了下来? 她疑问道:“怎么了?” 柯文贤迅速切换神色,温柔地回了句:“没事。” 第六十章 水灯照常每日去上班,其实咖啡厅的工作量有时候让人十分劳累,导致水灯每天回家都腿和手臂都很酸,可有时候客人打赏的小费再加上每个月的工资,也不少钱了,让她也能存下些钱来。 好在她读过几年书,认得字,还稍微懂些洋文,还算比较好找活的,让她不至于饿死。 在上班前,水灯将钱存去银行,此时刘贵宝刚刚跑完业务,回到了银行。 刘贵宝看着面前这熟悉的身影,他喊了声:“赵水灯?” 水灯回过头来,这熟悉的语调,让她想起此人就是她以前在银行上班的上司刘贵宝。 只是他怎么来这个小银行了? 水灯回应道:“刘经理。” 刘贵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哎,好久没看到你了,你现在在哪儿工作啊。”他打算和水灯叙叙旧。 水灯想着刘贵宝以前那副难缠的姿态,认为自己没有必要和这个人透露自己的行踪,她朝着刘贵宝反问道:“你怎么到这家银行了。” 实际是刘贵宝一直为人懒散,很爱浑水摸鱼,在业务方面一直,总部前阵子考察的时候,发现他的业绩不行,所以被调来了这家小银行的分部。 刘贵宝当然不可能这么直说,于是扯道:“总部看这家银行业绩不好,所以这不是派我过来提升提升业绩嘛,哈哈。”他干笑了两声。 水灯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刘经理还是那么厉害,那我……我有事,我先走了。不打扫刘经理的正事了。” 刘贵宝还想挽留,只好说道:“好,行吧,有空我请你吃饭。” …… 水灯离开了银行,就准备直接去咖啡厅上班了,她这几天总感觉不对劲,走在路上,总感觉好似有人跟着自己,可是回过头来,看着街上的人流,却又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一个身影闪进了弄堂了,司机小方叹了口气。 他已经跟了这个女人好多天了,一天下来,闲的发慌,确定好了那个女人进了咖啡厅,他就去了对面的冰室吃冰去了。 坐下来后,小方想自己明明只是一个司机,为什么会被老板派了盯人的活? 他一想还不是因为沈老板谁都信不过,只好派自己来盯这个女人。 想到此,小方顿感无奈,谁让自己受老板信任呢。 司机小方猜想不到具体沈老板和这个在咖啡厅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关系,但小方猜想两人关系大概是旧情人,亦或是有什么爱恨情仇纠葛之类的。 沈老板要是不在乎这个女的,就不会派自己来这几天都看着这个女人都在干什么,沈老板似乎很怕他周围有人知道有这个女人的存在,所以也是只偷偷派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小司机来。 小方这几天都不用替沈老板开车,沈老板只让他好好盯着这女人的,一天下来的吃喝车费还都给报销,也算是美差一桩,所以小方并不排斥。 而且这女人每天两点一线,除了家就是咖啡厅,不然就是去菜市场买菜,没什么多余的活动,故而盯着她压根不费劲。 只是今天不对劲,特别不对劲,这方面小方还是异常灵敏的。 小方在路口点了根烟,又买了份报纸,在对面盯着,那个女人下班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年开车开多了,小方习惯了注意街上的人,所以当水灯下班的时候,他很快就发现,除了自己,还有另外一拨人跟着赵水灯。 而且他发觉那拨人似乎来着不善,还同时好几个人,他一个人不好冲上去。 这时,小方看到一个街上有个卖报的小孩,小方招呼那卖报的小孩过来,他往小孩手里塞了钱,“弟弟,你帮我盯着那帮人,我进旅馆打通电话。” 那小孩点了点头。 说完小方就进了旅馆打电话去了公司通知,没想到是万淑仪接了电话。 “万姐,我发现有帮人也盯着那女的……对……” 等小方出来后,那群行为有些诡异的人已经不见了。 这时候小方有些慌了,他问那卖报小孩,小孩指了指方向,小方迅速跟了上去,却不见水灯人影,而那卖报小孩一直跟在小方身后。 小方望着那卖报小孩,挑了挑眉,似乎在控诉:你收了我的钱,还办砸了事。 卖报小孩波澜不惊地开了口:“别急,这附近都是我的人,已经帮你盯着了。” 这时候,另外一个街口又来了个卖报小孩,“阿哥,那拨人去了那条弄堂。” 小方和那卖报小孩对视了一眼。 …… 水灯下班后,如往常一样,会路过一条弄堂,这时候从旁边的路口,突然窜出两人来,一高一矮的两个男的,高的那个男的脸上,还有一道刀疤,看着十分凶恶。 而他们正不善地笑着盯着她。 水灯被吓了一大跳,顿时心中警铃大作,想扭头就走,可没想到身后也有人堵着。 她心中有些慌乱,“你们想干什么?” 那个略矮的男人说道:“不干什么,有人请你去好好玩玩。小姑娘识相的话,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水灯见无路可走,就想从那两个男人中间的缝隙中间逃走,却没想到被那个高个子的男人,一把就抓住了手腕,将她推拉在了地上。 “老实点,遇到了我们,就别想着跑了。” …… 水灯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只是脚上手上都被绳子捆上了,她也察觉到浑身软绵绵的。 她想起自己之前被那帮人强制抓上了车,那帮人给她喂了一瓶刺鼻的东西让她咽下去,接着她就晕了过去。 醒来后,她就在这里了。 水灯尝试弓着身子,用牙齿咬开手上的绳索,却没想到,被喂下的那碗东西药效这么强,她牙齿发软,实在咬不动了。 天越来越黑了,直到整个屋子都黑了,水灯咬着的绳子似乎松动了些,终于解开了。 这会儿,水灯的力气也恢复了些,她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解开腿上的绳子,身体缓缓地挪下了床。 她看着这件房间黑乎乎的,完全不知道这是在哪儿,她透过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看到房间里的摆设,似乎这间房是有钱人家的卧室,她走到窗台,打开窗户,往窗户外面看了出去。 往下望去,目前所在的位置是大概是三楼,周围除了她所在的这栋,好像一户人家也没有。 此时,水灯听见爬阁楼的脚步声,她马上躲到了门后。 “嘎吱。” 房间的门被打开了,接着那个人也打开了灯。 房间瞬间明亮了起来。 “人呢?” 那人看着床上的绳子被解开了,窗户也开着,顿感不妙。 水灯蹑手蹑脚从门外跑了出去,她此刻感觉心跳加速,只是没想到居然是柯文贤绑了她。 奔跑中她心绪十分混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人,被他绑了过来,但是看过他上次对待自己情人都是那副狰狞面孔,她只想快点逃离这里。 “哟,小姑娘往哪里逃啊?” 楼梯拐弯处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是绑了她的那伙人里的胖子。 水灯只好往后退了几步,腿发软,强撑着继续问道:“你们到底想干嘛,为什么绑我来这里?” 这时柯文贤从水灯身后走了过来。 “我为什么让人绑你?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应该清楚的吧。”柯文贤盯着水灯斯文地笑着。 水灯无路可退,只好贴在楼梯一侧的墙上,她来回望着左右的这两个人,真的没路可走了。 她尝试着和人沟通,“你难道不是叶轩的朋友吗?你这样绑我过来,不怕叶轩会生气吗?” 柯文贤阴险地笑了下,“朋友?多亏你干的好事,叶轩居然连朋友都不和我做了。”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被人拒绝。 他又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想必你在叶轩耳边说了什么,他才会远离我的吧,难道你也喜欢叶轩?” 说完,柯文贤用露骨而又下流的眼神打量着水灯。 水灯别过头,“神经病,我没有你那种龌龊思想,少问这种恶心问题。”她和叶轩是堪比亲人的关系,她当然不想叶轩和柯文贤这种龌龊的人搅和在一起。 “我恶心?”柯文贤笑得越发的狰狞了,“那今晚我就让你见识更恶心的。” 柯文贤向前抓住水灯的领口,想把她往房间里拖。 水灯连忙抓住楼梯的栏杆,一副死都不撒手的模样。 “别碰我,混蛋,滚开!” 那胖子见了,马上帮忙硬生生将水灯的手指一根根的掰开。 水灯这时候朝着那个胖子的手臂咬了一口。 “啊!贱人!”胖子吃痛,一大巴掌从水灯白嫩的小脸上挥了过去。 水灯直接被扇晕了,柯文贤一时没抓稳。 水灯的身体从楼梯上滚落了下去,一番天旋地转,这回更晕了,所幸的是,楼梯下面铺了地毯,还有这层东西垫在下面可以缓冲,不至于摔得太惨。 躺在地毯上的水灯感觉浑身上下都痛,脑子晕乎乎的,特别想吐,即便她快速在脑子里想办法,还是想不到自己如何从这种困境中逃脱,要力气没力气,要身手没身手的。 柯文贤一步步缓慢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哟,老实点不就没事了,这样折腾自己多不好啊。” 他诡异地笑着,蹲下身来,又揪着水灯的领口,将她拉了起来。 柯文贤暧昧地摸了摸水灯一边已经肿起来的脸,“脸肿了,都这么漂亮,楚楚可怜的,惹人心疼,大概叶轩喜欢你这样款式的吗?虽然我没试过女人的味道,不过应该也不差吧?” “呸,你个畜生。”水灯挣扎着要脱离柯文贤的掌控。 柯文贤用眼神示意后,那胖子又找来了绳子把水灯捆住了,水灯被柯文贤拽着领口拖进了刚刚那间屋子。 第六十一章 柯文贤解开了领带,悠闲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还翘着二郎腿,自上而下睥睨着她。 他倒也不急,对于征服一个人,他向来很有耐心,他朝着水灯凑近说道:“你说我把你睡了,叶轩会是什么表情?” 柯文贤想想都觉得这件事有意思。 再说了,赵水灯这个女人模样确实不错,如果能感受这女人的滋味,应该不差吧。 想到此,柯文贤脸色那抹诡异的笑又浮现了。 “你敢?”水灯惊慌道。 “你看我敢不敢呢?”柯文贤站起身,直接把外套脱了一甩,接着解开了衬衫扣子。 水灯没想到柯文贤居然敢对她乱来,她望向了那扇被打开了的窗户,只能搏一搏了,残废就残废吧,也不是没断过腿。 她这时候拼尽了全力快速往窗边滚了过去,再挣扎着起了身。 这也是实在没地方走,才跳楼的,总比被这个畜生糟蹋好,而且他的手段不是一般的可怕。 水灯手脚都被绑着,身体根本麻利不起来,刚起身,身子刚从窗户探出半个,就被身后的柯文贤搂住了腰,被他轻松地带到了床上。 “你真的很调皮啊。”柯文贤压在水灯身上。 水灯转过了头,脸上皆是厌恶的神色。 “放心,第一次我不会对你用强的,我会让你舒服的。” 柯文贤手伸到水灯的胸口的盘纽,解开了她的旗袍。随之,他啃上了她白皙的脖颈,手往下,握住了她的柔软。 水灯这时候挣扎的更剧烈,腿用力地蹬着他,自己却被他死死地压住了,她压根反抗不了这个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水灯越来越感到绝望,也感到无力,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软弱,她眼眶发红,开始不顾一切地弯起身子,恶狠狠地咬住柯文贤右侧的耳朵。 这会儿就是让她死都不撒嘴。 “啊。”,柯文贤正渐渐陷入旖旎之中的时候,耳朵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 柯文贤大意了,以为这个女人没力气,就屈服了,没想到还这么不识相。 “贱人,撒开!”柯文贤嚎叫着。 水灯告诉自己不能撒嘴,要是撒嘴了,可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柯文贤哀嚎着,“臭婊/子,我要弄死你!”他朝水灯的小腹上揍了一拳。 这一拳,真是要把水灯的五脏锤了出来,随之,她牙齿咬得更用力了。 绝不能松了嘴! 水灯心中大骂柯文贤是个打女人的畜生,死王八蛋! 水灯小腹痛得她直冒冷汗,那个畜生也没好到哪里去。 柯文贤痛得不行了,朝着门口的人大喊道:“你们是聋子吗?还不进来帮我!” 一高一矮,还有那个胖子踢开了门,他们还以为是这位柯少爷玩得太激烈了。 三人一进房间,发现是那女人嘴叼着柯少爷的耳朵,血流了一嘴巴。 三人连忙分开床上战况“激烈”的两个人,谁想到这娘们的嘴这么紧,怎么扒都扒不开。 那胖子马上想到办法,掐着她脖子。 果然没多久,水灯感觉自己快要死翘翘了,才终于松开了嘴。 水灯整个人又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被暴怒的柯文贤扇到了床下。 这下子,两边脸一样肿了。 水灯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再也无力挣扎了。 瘦子递上了毛巾给柯文贤止血,“册那,臭婊/子下口真狠哪!” 柯文贤没想到第一次想玩女人,居然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柯文贤俯视着正倒在地上弱弱喘息的水灯,他忽然阴鸷一笑。“既然你不想我上你,那我就不上你,我让他们三个上你怎么样?” 水灯太晕了,快要被柯文贤折腾死了,听不清他说的什么,所以也没有惊恐。这倒是柯文贤有点失望,他踢了像条死狗一样倒在地上的水灯一脚。 紧接着,柯文贤在房间里急冲冲地翻腾什么东西,拿了瓶像是药瓶的东西,走到水灯面前。 “这瓶东西我好久没用了,就算再清高,也会让人变成□□,你要不要也试试,毕竟你今晚要服侍三个人呢。”柯文贤像是发现什么了什么好玩的方法,他忘记了耳朵上的伤,瞬间乐不可支。 水灯恍恍惚惚想道:叶轩你究竟招惹了个什么样的人啊…… 水灯再也支撑不住了,迷迷糊糊彻底地晕了过去,好像在睡梦里,身上似乎就不是那么痛了,接着她听到一阵打斗声,还有枪声和尖叫声。 “沈锐白,你敢动我,你会后悔的……” ※※※※※※※※※※※※※※※※※※※※ 芜湖~接下来很劲爆_(:3」∠)_ 第六十二章 水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了,她察觉到身体似乎被清洗过了,还有受伤的地方也上了药。 不过脸上依旧肿痛,她摸了摸脸,估计要好些天才能消下来了。 她朝着周遭望了一圈,发现自己身在酒店,她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发现有个女人正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报纸。 “你醒了啊?赵小姐,我是沈老板的秘书,我姓万,叫万淑仪,沈老板今天有事,所以安排我在这里等你醒。” 水灯回忆了下,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坐在床边,梳理了记忆。她的脸瞬间红了透顶,昨晚自己做了什么,她大概也知道些,还没彻底寻思明白,一个不认识的人坐在这儿,让她实在是尴尬至极。 “赵小姐需要些什么吗?”万淑仪体贴地问道。 水灯摇了摇头,不想麻烦别人,这会儿不晓得说些什么,只好攥着身上的衣服。 衣服? 水灯想到自己原本的衣服好像已经变成了一堆破烂了,身上穿的,是崭新的睡裙,触感很丝滑。 万淑仪很敏锐的察觉了,“赵小姐可以去浴室洗漱一下,衣服鞋子都准备好了,等你都整理好,我就送你回家。 水灯洗漱的时候,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在各种胡思乱想,所以……沈锐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之间本来也已经没有关系了,可是发生了这种事情,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了,毕竟这次是他帮了自己。 如果可以,她还是想面对面问问沈锐白是个什么态度。 水灯刷完了牙,漱了漱口,又开始叹气。 …… 被送回了家,水灯一开门,坐在客厅叶轩本来还懊恼地双头抱头,听到了动静,马上跑到了门口。 水灯才发现,叶轩一夜没睡,熬得双眼通红,眼下青黑很明显。 她担忧道,“你怎么了阿轩……” 水灯还没说完话,叶轩就抱住了水灯,从他身上传来一阵凉气,他焦急问道:“你到底去了哪里?我很担心,我昨晚找了一夜,怎么都找不到你,你知不知道现在世道很乱,我怕你遭遇了什么不测。” 水灯回抱住叶轩,在他背上安抚。“我没有事,真的没什么事。” 水灯想看看他的表情,只是叶轩抱着她不肯放,接着,水灯听到了他抽泣的声音。 “阿轩,我真的没事,我很好,你不要担心我了。” 叶轩松开了水灯,故作没事,他擦了擦泪水,“昨晚上我想了一夜,我总在想,是不是我没看好你,要是你发生什么意外,我也不活了,你是一个女人,大晚上不回来的,真的是吓死我了。我又是自责又是恐慌,后来大概是你的朋友吧,大早上派人过来通知我,你没有事,只是你遇到了一些麻烦,已经解决了。” 他又继续说道:“我看他们是有钱有势的模样,就相信了,回来等着你。” 水灯捧着叶轩的脸,替他拭去眼泪。 她发现叶轩脸上都是冰冷的,手也是冷的。 叶轩回望着水灯,看到了水灯脸上明显肿得过分,“你怎么了?你还骗我说没事,你的脸怎么被人打成这样?” “不小心和人起了些冲突,没事的。”水灯低下头,回避叶轩的视线。 “什么人?到底是谁?发生冲突需要下这么重的手吗?” “你告诉我啊!你看着我,水灯”叶轩神情激动,他硬是掰过水灯的头,直视他的眼睛。 水灯想怎么瞒得住呢,“阿轩,我可以和你说,但是这件事就算了好吗?” “对方是我们惹不起的人吗?”他看着她红肿的脸问。 “嗯。” “我知道了,是柯文贤是不是,是不是他找你麻烦。”叶轩早该猜到的,那个人那么难缠。 他难受得后退了几步,没想到是自己连累了水灯。 叶轩忽然想到一些事情,“那柯文贤除了打了你,有没有对你做其他的事情。” 叶轩凑近了,他拉起水灯的手臂,围着她转了圈,发现她手臂也有磕碰,他蹲下身了,撩起了水灯的裙子,只撩到膝盖处。却发现膝盖一大片都青了。 他颓然地坐倒在地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是他的错,不该招惹那个人。 水灯早就跟他说过,离柯文贤远一点,可是他没有听。 …… 柯文贤这会儿在医院躺着,他被踹断了好几根肋骨,没想到沈锐白昨晚上会闯进他的住所。 那处住所在偏僻处,柯文贤偶尔带几个情人回来这边玩玩,没想到这都能被沈锐白都能找到。 沈锐白当时看到倒在地上衣衫不整的水灯,跟发了疯似的,双眼通红,不问缘由地就跑上来揍柯文贤。 只是柯文贤不明白,赵水灯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和长兴帮的沈锐白扯上了关系,而且这俩人看上去似乎没有交集。 况且沈锐白自从留洋回来后,都没几年。 不过那个沈锐白那小子下手真是狠,不亏是沈德武那个老流氓的儿子。 沈锐白看上去斯斯文文,戴着副眼镜,想不到也会继承沈德武那个老流氓的衣钵,也做个流氓。 不过这世道做流氓总比做斯文人混得好。 柯文贤这次惹了长兴帮的人,他只好吃了这个闷亏。他们生意人也怕流氓,大不了再找机会报仇就是了。 …… 水灯又把咖啡厅的工作辞了,叶轩不让她去上班,非要看着她。 平时都是水灯做饭的,现在连做饭都是叶轩做的。 只是看着这焦黑的菜叶,水灯微微地皱了下眉,迅速恢复了神色。 “阿轩,我其实已经好了,明天还是我来做饭吧。” 叶轩知道自己不会做饭,他想了想,“那我请个佣人吧,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我会永远养着你,你就永远这么陪我好吗?我永远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水灯看着叶轩认真的模样,其实他们早就把彼此当成了亲人了,不是吗? “好。”水灯笑了笑回答道。 叶轩暗自发誓,欺负你的人,我会要他加倍奉还的。 …… 深夜,叶轩缓缓走进一条小巷,他是第一次这么厌恶憎恨一个人。 这条小巷尽头就是卢阳的住所,柯文贤刚下床几天,又来这里找相好快活了。 叶轩跟在他身后,直接一个手刀将人砍晕了。 “我说过的话,你是听不懂吗?”叶轩轻声呢喃了这么一句。 可是柯文贤晕了,所以他这话似乎是对着自己说的。 …… 水灯这几天一直在纠结,深怕万一再次遇到沈锐白怎么办,事实证明她多想了,沈锐白根本没有找过自己,他就好像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的样子。 就这么过了几天,水灯不再想着自己和沈锐白发生的那件事了。 只是今天报纸上的头条,让水灯瞠目结舌。 “柯家水泥厂大公子深夜暴毙于小巷中”这个标题,水灯看了腿软了一下。 她瞬间想到了一件事,昨天叶轩很晚才回来的,她拿着报纸着急下了楼,没想到叶轩正好回来了。 水灯想开口,但是忍住了,马上拉着叶轩进了屋里。 她心跳如雷,把报纸撑开,放到叶轩面前,咽了口口水,询问道:“是你干的吗?” 叶轩看到标题,蹙了蹙眉,“不是。” 水灯狐疑地看着叶轩,又问了一遍:“真的不是你干的。” “绝对不是我干的,我怎么会去杀人。”只是叶轩对于柯文贤突然暴毙这件事很奇怪,他那天只是下手狠了点,却绝对不至死,除非是柯文贤还有其他仇家,如果是这样,叶轩身后还有另外还有只黄雀。 叶轩不知道是谁,但是他知道这件事被查了出来的话,自己可能逃脱不了干系。 晚上的时候,叶轩找了个合适的机会问水灯,“水灯,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我们的好日子恐怕到头了。” 水灯很是不解,“为什么要走?你……你是不是在骗我?柯……柯文贤那件事真……真的与你无关吗?” 水灯被惊吓得结巴了,这可是杀人,杀的还是水泥厂老板的大公子。 抓进巡捕房的话,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叶轩也很头疼,“的确不是我杀的,那天我只是出手教训了他一下,他绝对不可能死,你也知道,我练过功夫,出手知道轻重的,我只能猜测,在我离开后,是有人动手了,那人在暗我在明,所以现在我不能留在这里了,所以……水灯,你愿意跟我走吗?我会永远照顾你。永远爱护你,疼惜你,把你当做亲妹妹一样。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水灯接受的信息,还没来得及理清楚,但是无论叶轩说什么,她都选择相信叶轩,她知道叶轩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思考了一会,回道:“好,我和你一起走。” …… 只是水灯怎么都想不到,她还是没走成,每次遇到逃离这件事,就像是被人诅咒了,这还让她想起曾经某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可是这次好像更不幸了,在她们准备离开上海的时候,收拾好了行李,俩人正准备出门去码头坐船的时候,叶轩被巡捕房的人抓走了。 水灯慌了神,她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叶轩进去了,就很难出来了,即便叶轩说只是教训了一下柯文贤,没想人会在他走后死掉,巡捕房的人绝对不会信的。。 情急之下,水灯想到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沈锐白。还记得他曾经说过有困难可以去找她。 想到此,水灯马上动身去沈公馆找他,沈家的管家说,沈锐白要下班才能回来,应该快到点了。 水灯坐在偏厅候着,这时候一个小奶娃娃拿着皮球一路小跑到偏厅。 “吾要白相(我要玩)皮球……”小奶娃娃嘴里念叨着。 好可爱的小孩,眉目有些像沈锐白,水灯不禁想,这难道是沈锐白的儿子吗? “明许小少爷,勿要乱跑啊。”后面的跟着是沈公馆的佣人,孙阿姨。 “球球,一道白相(一起玩)。”紧接着,沈明许举起小胖手,将球抛给了水灯。 正好皮球砸进了水灯的怀里,捧着皮球的水灯笑了笑,“给你。” 她轻轻一抛,抛还给了这个小奶娃娃。 “嘻嘻嘻。”这小孩子见有漂亮的姐姐和啃自己玩,开心的不得了。 “明许小少爷,这是客人,找你哥哥有事情,明许跟我一道去花园阿好啊?”接着,孙阿姨抱着沈明许离开了偏厅。 哥哥?原来是沈锐白的弟弟啊。 只是水灯没等来沈锐白,却等来了沈锐白的秘书,万淑仪。 第六十三章 “你好,赵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万淑仪很有礼貌又疏离地朝着水灯打了声招呼。 “你……你好。” 万淑仪赶过来告诉水灯:“今天沈老板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让我接你去一个地方。” “好。” 水灯没有问什么地方,就先跟着万淑仪走了。 只是车往一个熟悉的地方行驶着,水灯恍惚想起以前的时光。 明明是几年前的事情,怎么却感觉好像过了十几年。 水灯终于在这栋熟悉的公寓门口下了车,这栋公寓,沈锐白曾经说过想要送给她。 以前他们是那么青涩,水灯有些红了眼眶,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忘记吗? 他会不会恨我呢?水灯不禁这样猜测。 万淑仪把钥匙递给了水灯,“你上去看看吧,我先走了。”万淑仪上了车,又离开了。 水灯有些忐忑地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里,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推开了公寓的大门。 走进去的时候,这个地方,让她回忆起那个曾经卑劣的自己,在这里她说过很恶毒的话,是真的想和沈锐白彻底了断的。那时候,她也以为这辈子和沈锐白都不会有瓜葛了。 不过她没有忘记今天来找沈锐白的正事,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向楼梯。尽管再难开口,她还是想这么不要脸地试着求一下他,请求沈锐白帮忙。 到了楼上,朝着那间她以往住过的房间走了过去。 当打开了门之后,她以为这间房,会到处是灰。 只是没想到,这里好像没有改变,被打扫的很干净。 水灯听到了阳台传来的动静,望到了阳台那个熟悉的人影,他拎着水壶正给着那盆百龙角浇水,那盆百龙角还是那么郁郁葱葱,其他小花枯萎了凋谢了,只剩下一堆空的花盆攒在角落里,只有那盆百龙角,居然还没有死。 当时水灯走的时候,没有带走这盆东西,没想到它能存活了这么久。 沈锐白浇完了水,放下手中的水壶。 他转过身来,轻轻地朝着水灯一笑,“你来了啊,我等了你好久。” 对不起。 水灯反复默念着,只是没想到会让你等了这么久。 沈锐白走过去搂住水灯。 水灯想她还能忏悔还能弥补吗? 只是水灯还没开口,沈锐白先开了口,“你愿意嫁给我吗?” 水灯身子僵了一下,“啊?”这个问题太匪夷所思了,虽然沈锐白不止问过一次,可是他好像每次忽略了很多她的问题,专注地问她答案。 水灯很想质问他,你难道就从来不恨我吗?你难道不介怀? 沈锐白松开了怀抱,“水灯,你愿意嫁给我吗?”他依旧像从前那样含情脉脉地望着她。 水灯就这样呆呆愣愣地看着沈锐白,所以该怎么回答呢? “我一直想娶你,这个想法从来没变过,虽然这个问题以前就问过,那时我得到了否定的回答,我以为我们就这样缘尽了,有过不甘心,不过还好,我又和你相遇了,我不想放弃,所以这次我还想问问你,你愿意吗?只要你愿意嫁给我,你所有的麻烦我都愿意帮你解决。” 水灯就在这一瞬间清醒了,她讶异地看着沈锐白,原来他早就知道叶轩被抓的事情。 他在提出要求。 水灯当然知道沈锐白不是个坏人,想起沈锐白的家底和人脉势力,他绝对有能力救叶轩的。 如果是嫁给沈锐白,她并不是不愿意,而且是她做过的错事,横亘他们的感情之间,他们的一开始,她就是存了欺骗的,更何况她配不上他。 “我愿意。”如果他都不介怀,她又有什么好说的。 沈锐白低下头,朝着水灯的唇瓣贴了上去,很柔软的触感,还有一丝茉莉花的清香,甘之如饴。 只是片刻,就分开了。 他抱着她,贴在她耳畔低语道:“你放心,你做了我的妻子,你的什么麻烦我都会帮你摆平,你什么都不需要操心。” 沈锐白用怀抱桎梏住水灯,不过,这次掌控的这段感情的人,换成他了。 水灯茫然地靠在他的胸膛,她感觉到什么东西变了,或许是自己多想了。 今晚,水灯在沈锐白的这栋住下了,和沈锐白一起。 只是目前水灯依旧感觉不真切,就好像做梦一样,而她现在太茫然了,这时候能有个人出现,真心实意地帮她,她只能牢牢抓住,她也很感激。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婚礼 婚礼即将和平饭店举办。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沈锐白规划的,水灯这几天时常有些恍惚,总感觉自己是个被提线的木偶。 此刻。 水灯在房间里等候着,她依旧有种不真实感,今天仿佛参加的是别人的婚礼,也仿佛这场婚礼的盛大跟她也没有关系。 她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没有赵玉青,甚至连叶轩都不在。她紧张得手心冒汗。 再后来沈锐白来了,他穿着一身合身的白色西服,头发也一丝不苟地全部梳了上去,整个人显得严肃正经。 水灯眼神望向沈锐白的时候,她眼里透露着担忧。 她坐着的时候,很乖巧,婚纱很合身,显得她的腰身很纤细,厚重的婚纱裙摆在沙发上铺开成了扇形。 沈锐白想,她真的很美。 尽管沈锐白回过了神,可刚刚还是迟疑了几秒。 他蹲下来,握住水灯的手,“你是不是很紧张?不用担心,今天你不用去敬酒,那些不需要你来应付。” 水灯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口。这婚礼他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吧。 …… “水灯,我来给你拍张照。” 邱月明今天受邀来参加这场婚礼的,他特地带了相机,准备给水灯拍张照片留念。 “新郎不一起吗?”邱月明又问了句。 水灯见沈锐白还在忙着应酬,摇了摇头:“没事,邱叔叔先替我拍一张,我和他有的是机会再另外拍照。” “那行。”邱月明替她照了几张,说道:“等过几天洗好了照片,我替你送过来。” “好啊。”水灯笑了笑点头。 这时,司机小方急匆匆地跑过来找到水灯,报信说,“你看看谁来了?” 一个穿着灰色长衫,佝偻着身体的老头,正脚步蹒跚地挪了过来。 “吴管家!”水灯心中喜悦,提起裙摆跑了过去。 早在婚礼前几天,沈锐白就派人去苏州,把守在赵宅年迈的吴管家接到了上海,关于水灯苏州那边的娘家人,沈锐白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这个节骨眼同她结婚,在婚礼上总归有个她娘家熟人比较好。 沈锐白即便恨过她,但对于婚礼这件事,他还是十分郑重的。 吴管家被沈锐白派人从苏州接了过来,一同过来的还有吴管家的侄子小吴。 此时的吴管家,头发依旧全白,眼神依旧有些浑浊,只不过他今天精神了些,脸上也洋溢着慈祥的笑。 “水灯小姐,你居然要结婚了,我这个老头子不中用啊,没什么能送的。不过看着水灯小姐找到良人,我这个糟老头子也放心了。沈先生来苏州派人帮了我们好多忙,水灯小姐也要做人太太了,以后也是大人了……” 吴管家看到水灯后,十分欢喜,拉着水灯说了好多话。 水灯到了此时,才有了些自己即将要出嫁的真实感,“嗯,我是大人了。”她点了点头,又擦了擦眼泪。 过了一会,吴管家被自己侄子小吴搀扶着,先去稍作休息了。大概是人老了,没站一会儿,身体就特别吃力了。 这时候门口又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身着西装,头发打了摩丝,梳得锃亮,旁边是他的女伴,她身着紧致的旗袍,两道弯弯的柳叶眉,十分显眼,面容妖艳,身上却有些风尘气。 这男的便是沈锐白的高中同学——方崇,当初就是他和祝湘怀带着沈锐白去仙乐都跳舞的,他在报纸上看到沈锐白即将结婚的消息的那一刻,脑子就开始灵活转动了。 方崇这个三光码子想来沈锐白婚礼捞捞油水,他想起沈锐白以前上学期间呆头呆脑的样子,总觉得沈锐白应该同学生时期一样的好骗。 这女的,也就是方崇的女伴,名叫艾雪琳。 是方崇去四马路寻开心的时候,和艾雪琳好上的,也好了有一段时间了。 方崇开了一间电影公司,美其名曰是电影公司,实际一部拿得出手的成片都没有。 公司里的确招了几个人,但是没资金,导致片子一直拍不出来。 方崇的确进修过电影方面的知识,他也想好好拍一部电影。可他这不是缺资金吗? 所以方崇就来沈锐白婚礼找冤大头,不对,是投资人。而艾雪琳被方崇钦定为下一部电影的女主角了。 结果这俩人,刚在饭店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门口的侍应生提醒道:“对不起,先生,没有邀请函的确不能进去,你不能为难我们啊。” 方崇在宴会厅门口愁眉苦脸的,这时候他看到老同学祝湘怀走了过来。 他朝着祝湘怀招了招手打招呼,“兄弟你也来了啊。”后半句方崇凑到祝湘怀耳边悄声问:“你不会也没邀请函吧?” 祝湘怀白了方崇一眼,掏出了红色的婚宴邀请函。 祝湘怀家底还算不错,这些年还是和长兴帮有些生意来往,所以受到邀请函也很正常。 方崇和艾雪琳两人便搭着祝湘怀的顺风车,一起进入了饭店的宴会厅。 …… 晚上,宴会开席的时候,水灯穿着华丽漂亮的婚纱缓缓走上了台。 上台后,沈锐白牵住她的手,她站在台上,宴会厅的灯光照过来有些刺眼,司仪一系列的致辞,让她云里雾里的。好在沈锐白牵着她,在她耳边轻轻安抚道:“别怕,有我。” 寻常女子出嫁,总有父母在身边,再不济也有亲戚,可水灯一个亲人都不在身边,也是水灯今天很失落的原因。 原本可她以为娘家这边的人会一个都没有,还以为自己要做一个孤零零的新娘的时候,吴管家来了后,她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同时,沈锐白的安抚也给了水灯不少勇气,她盼望这场婚礼能成功举行,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 这时候,忽然舞台上司仪的话被人打断,万淑仪在台下,朝沈锐白招手,沈锐白拉着了水灯的手,走到一旁,万淑仪就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这时候,宴会大厅门口一阵喧闹,张四狗大摇大摆地踏进了婚礼现场。 “哟,沈老板结婚,张某怎么能不来吗?” 张四狗很显然是没有收到结婚请柬,今天是不请自来的。 沈锐白吩咐万淑仪好好看着水灯,自己朝着宴会厅门口走了过去。 沈锐白眼神阴恻,在紧要关头来了不速之客,怎么样心情都不会好了,他皮笑肉不笑道:“张老板说笑了,你要来便来,还需要别人主动请吗?你今天来喝我的喜酒,我开心还不来及,那边正好有两桌空闲的位置,委屈张老板了,还请见谅。”他抬手往最后边最边上的那两桌示意。 张四狗脸上抽了抽,他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坐被分配到角落的位置?张四狗便无视沈锐白,自顾自地往前走着,“喏,我看那位置就挺好。” 张四狗就朝着那桌离舞台最近的走了过去,那桌是新郎新娘家人,才能坐的主桌席位。 原本那个位置是沈锐白是留给他的外公霍正仁的,可是霍正仁似乎到了婚礼当天还在生气,所以连亲外孙的婚礼都没有来参加。 张四狗在别人大婚的日子来这么一出,很明显就是闹事。 沈锐白攥紧了拳头,声音带着一丝凛冽。“把他给我拦下了。” 长兴帮一排人挡住了张四狗的去路。 这时候又响起了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 “张老板,何必动怒呢,我听说最近生意不好做啊,我有办法帮你的那条线路通一通,不如酒席过后,我们再聊聊。” 张四狗转过头看到了沪商会的会长,霍正仁。 “霍老板您也来了啊,好说好说,等吃完我们再聊,再聊。”张四狗瞬间换上了一副谄媚的模样。 张四狗自从宴请沈锐白吃瘪后,憋得一肚子火,也憋了一肚子坏水,想来沈锐白的婚礼闹事,给自己长长脸面。 还听闻沈锐白和霍正仁闹了些变扭,这婚礼大约是不会来了。 可没想到沈锐白的外公,霍老爷子居然还是来了,张四狗这下子就不敢造次。他马上去了角落空闲的那桌,老实坐好了。他可以不把沈锐白放在眼里,但是不能不把霍正仁放在眼里。 沈锐白轻松舒了口气,他望向自己的外公,霍正仁朝他点了点头。 这茬算是解决了,沈锐白重新返回到了台上。 沈锐白对着话筒说了些官方的客套话。 “那就祝大家用餐愉快。”沈锐白说完了最后一句话,牵住水灯的手,一起缓缓地走下台。 水灯终于能放下机械的笑容了,脸颊还真的是有些酸,她不晓得原来结婚也会这么累。 赵玉青穿着侍应生的衣服混进了人群了,其实刚刚当赵玉青看到台上的人是自己妹妹的时候,他很想上去拉她下来。 他在想是有多久没见过水灯了? 赵玉青刚往前走去,就被身后的人拉住。 “你疯了吗?不是说就看一眼就走吗?你想让我们暴露吗?”钱茜攥住他的衣袖。 赵玉青满眼通红,看着台上,他不甘心极了,可是无论作为水灯的哥哥亦或是其他,他都没资格了,他总归是没有好好守护她。 就连她结婚,他都没办法正大光明过去拥抱她,牵着她的手,然后再把她的手交给别人。 赵玉青眼眶泛这红,咬牙切齿,原来在这个时代,大家都是身不由己,爱情和亲情这种东西,都可以暂且可以搁置到一旁。他终究还是被钱茜拉下水了。 “这次任务我们不能出差错,玉青你知道的,什么对我们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不能这么自私的。”钱茜苦口婆心地劝道。他们此刻是一点风险都不能冒啊,这场宴会,来了多少人物,他们要是被发现,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赵玉青终究软下了态度,他临走前对着台上水灯说了句,对不起。 他似乎从没保护好她,而她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呢,要是自己被发现了,会不会连累了水灯呢? 这个想法出来后,他跟着钱茜离开的脚步就更快了,尽管再不舍,如果不能继续守护她的话,至少不要连累她。 只是除了这次单方面的会面,之后这兄妹俩人竟有生之年再也没有相遇过。 而水灯,到死都不知道哥哥赵玉青曾经来看过她。 第六十五章 方崇和祝湘怀参加完婚礼后,两人总觉得婚礼上的新娘特别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可俩人居然都记不起来。 而艾雪琳在路上就一直魂不守舍,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居然就在今天结婚了。她不是没有找过这位沈老板,可是他这样的人,又怎么是她能随意靠近的。 晚上方崇和艾雪琳快活完后,他才记起来了。 “喔唷,册那,我想起来了她是谁了,他怎么娶个舞女啊?”方崇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艾雪琳躺在方崇怀里,养神闭目。问了句:“什么舞女啊?” 方崇忽然想到以前他和祝湘怀带着沈锐白去仙乐都的事情,那时候仙乐都来了个卖相老好的舞女叫什么曼竹的,还把沈锐白迷得晕头转向的,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那个舞女居然把沈锐白套牢了。 他靠在床头,不禁心中暗自佩服,这个舞女真的很有本事了,厉害了! 方崇点了一支茄力克,这烟还是酒席上桌发的,他拿一盒回来,平时压根舍不得抽这么贵的,他边抽边顺便把那个新娘子原本做什么的事情跟自己的相好艾雪琳说了。 听完,艾雪琳忽然抱着被子,坐起身来,“怎么可能啊,沈老板那种人怎么会娶一个的舞女呢?” “你别不相信啊,沈锐白这个人很戆的,他以前读书的时候,人就这样的,正常人会捐款两千大洋出去吗?” 艾雪琳听到方崇说的这些话,她其实还是有些相信的,仅仅只是那一晚,就是那么一晚。 她和沈老板接触过,那晚,他送她回家,对她很尊重,丝毫没有轻贱过她,所以艾雪琳相信,沈锐白连妓/女都不会看不起,更何况舞女。 那他喜欢上一个舞女,同一个舞女结婚,也不是不可能的了。 艾雪琳今晚参加婚宴的时候,她坐在台下的时候,不知道多羡慕台上的新娘,羡慕她有漂亮的婚纱穿,羡慕她被沈锐白牵着手,羡慕她被沈锐白珍惜爱惜。 艾雪琳叹了口气,真是个好福气的女人啊,她重新躺会到方崇的怀里,“那你不是要拉投资吗?你真能拉到吗?” 方崇想了想,“看在老同学的面上,应该还是有机会的,过几天我再找找沈锐白。” 艾雪琳此时心里有了另外一个计划。 不过在沈锐白婚礼当天,上海滩还发生了另外一件离奇的事件。 著名的汉奸张四狗,于百乐门内被刺杀成功。 张四狗那晚参加完了沈锐白的婚礼,霍正仁用身体不适为由搪塞了,约了过几天见面。 之后,张四狗就去百乐门了,和头牌小姐寻欢作乐,没想到上个洗手间的功夫,被伪装的特务分子暗杀在男厕。 …… 沈锐白第二天到了公司,一时间张四狗被刺杀的消息众说纷纭。 万淑仪进了办公室。“现在小道消息多,但是霍先生那边推测,张冲做了汉奸后,就被国民政府下了锄奸令,有可能是重庆那边派人做的。” 可是别人不这么想,参加玩婚礼的当天,就在舞厅被人暗杀了,张四狗还正好当晚去沈锐白的婚礼闹了事。 即便不关沈锐白的事情,还是不免被牵扯到其中。 不过张四狗这人,平日里坏事做尽,还做了汉奸,既然做了汉奸,就该料到是这种下场。 …… 顾卓隐藏在上海某一处住所,他掏出口袋里的钢笔,是她送的。 他昨晚执行刺杀任务的时候,看到一个熟人,就是送这支钢笔的人。 他和赵水灯曾经有过两年的书信来往,后来就断了,没想到她会出现在上海,还嫁给了沈锐白。 苏北沦陷后,奶奶没多久也病故了,顾卓就当了兵。 他原本昨晚应该在沈锐白的婚礼上刺杀张四狗,嫁祸给沈锐白的。只是那一眼,他看到了赵水灯,尽管再不想搞砸她的婚礼,但是任务他非要执行不可。 可就是迟疑的那瞬间,顾卓错过了最佳的刺杀时机。 之后等张四狗去了百乐门,他才有机会再次下手。 这次顾卓成功执行完任务后,他就要回重庆了,虽然见到了熟人,却不能上去打声招呼。 …… 婚礼后的第三天,叶轩被放出来了,叶轩一从巡捕房出来了,水灯就焦急地朝他扑了过去。 “阿轩,你没有事吧?”水灯担忧地从上而下不停打量着叶轩,生怕他什么地方磕了碰了。 只是叶轩胡子拉碴的,精神也不太好,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他也任由水灯翻来覆去地打量。 确认叶轩没受什么伤,水灯就先把叶轩送回去,回去的路上,打了通电话给沈锐白说今晚自己不回家了,这几天准备都住在叶轩这里,来照顾他。 没等沈锐白说同意,水灯就着急挂了电话。 沈锐白头脑发胀,他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 新妇结婚后第三天就不回家,居然是因为要照顾其他男人还要和他住,这种事情沈锐白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他已经容忍她和那个叶轩搞在一起那么久了,婚后难道不应该收敛下吗?或许他当时就应该把叶轩这个男人从水灯身边彻底清除掉。 …… 回到公寓的时候,水灯提前在门口准备了火盆,她划了下火柴,燃了火盆,“阿轩,来,你跨下火盆,去去晦气。” 跨完火盆,叶轩洗了个澡,刮了胡子,整个人清爽了许多,只是精神状态还是蔫蔫的。 水灯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的饭菜,在叶轩吃放的空档。她趁机和叶轩说了自己前几天结婚的事情,还有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阿轩,我们这次不用离开上海了,锐白已经帮我们全部解决了。”她朝叶轩微笑着安抚道。 叶轩看了眼水灯,眼中有种复杂的情绪,他放下了筷子,瞬间没了食欲,“好,水灯我有些累了,想休息。” 水灯想着叶轩这段时间被关着,被拘留的时候肯定睡也睡不好,回来犯困是正常的。 “好,被子我晒过了,你今晚一定能睡得很舒服。” 叶轩点了点头,接着回了房间。 水灯只好继续收拾吃剩下的这些饭菜。 晚上水灯躺在原来的床上,发现居然还是住在叶轩这里比较自在。 婚礼过后,她被住进了沈公馆,那天,等婚礼全部忙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而沈锐白却借口要忙公事,一夜都没回房间,只是早上换衣服的时候,回了趟房间。 如果婚礼当晚太忙,水灯还能理解,可是第二天也是如此,她明显感觉到沈锐白害怕面对什么。 水灯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好像她和沈锐白间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 尽管沈锐白掩饰的很好,但是水灯还是发现了,他和前几年的沈锐白不一样了,说不上是好是坏。 水灯想着自己今天过来陪着叶轩也好,这样晚上不用面对沈锐白,这样沈锐白是不是会更自在些呢? 水灯没想到回到叶轩这处,自己会睡得这么好,本来还想早起给叶轩做早饭的,谁知早上起床后,刚打开门,叶轩已经买好了早饭,他打了两碗馄饨回来,还买了油条豆浆。 水灯快速洗漱好,坐下来,同叶轩一起吃早饭。 这时,叶轩开口:“水灯……你回去吧,你嫁人了,留在我这里不太好。” “可是阿轩你……” 叶轩打断道:“没什么可是的,你不是说你丈夫都把事情解决了吗?这样的话你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我现在很好,真的,你要是想来,什么时候都能来找我。”说完,叶轩朝水灯笑了笑。 水灯想了想,是有些不妥,点了点头,“嗯”。 …… 晚上十二点,沈锐白应酬完回来了。 佣人孙阿姨,开了大门。“沈先生,明许少爷和太太都睡了。” 沈锐白不知怎么了,舒了口气。 他洗完澡才进了房间,发现房间就留着一盏床头灯,于是他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 他准备越过水灯身子把床头灯关掉,这时,侧着睡的水灯,忽然转过身了。 她温热的气息喷到他的颈侧,他以为自己把她吵醒,也忘记自己这个动作是要干什么了,只好维持这个动作不敢动,通过昏黄的灯光,他看到她熟睡的脸颊。 他克制了下,拉灯后,迅速直直地躺好了。 就这么睡吧,不该想的,不要瞎想。 …… 方崇终于在一次酒会的男洗手间,成功“偶遇”到了沈锐白。 “沈锐白你还记得我吗?”方崇殷勤地介绍自己。 沈锐白洗完了手,方崇就迅速递上了毛巾。 沈锐白接过毛巾后,抬头看了眼方崇,回了句:“我记得。” “我就知道,毕竟上高中那会儿,我们玩的那么好。” 沈锐白只是笑了笑。 在男洗手间聊天,方崇说了一段话,后来也觉得不太对劲,因为有几个人进来后,瞄了他们几眼。 “要不我门去咖啡厅聊聊吧。”方崇邀请道。 沈锐白刚刚听了方崇说了一段话后,挑出了重点,“你的意思是你开了电影公司,需要一笔资金,对吧?” “是的是的。” 沈锐白说:“明天你把计划书拿来过,找我秘书,她会带你来找我的。我现在还有些事情,不能和你喝咖啡讨论,明天再说。” “好好好。”方崇一听就有戏,心想,果然!这个呆子还是那么好忽悠。 方崇连忙握住沈锐白的手感谢,“锐白,谢谢你啊,你人还是那么好。” 方崇回去把这事告诉艾雪琳,艾雪琳还觉得今天这事是沈锐白搪塞方崇的。 结果没想到,后来方崇居然真拿到了资金。 那天,方崇回来的时候,耀武扬威的,当晚还拉着艾雪琳去和平饭店吃了顿牛排。 艾雪琳这才信了,沈锐白真的给方崇的公司投了资金。 第六十六章 艾雪琳一直以为方崇在吹牛,听他说了这么久会让自己当电影女主角,大约也是没影的事情。 谁知道方崇拿到资金后,真给了自己女主角当了。 那部戏,是方崇亲自写的剧本,剧本陆陆续续几年才彻底完成,因为缺资金,拍摄的事情,又搁置了一段时间。 现在有了资金,拍摄的事情可以马上开始了。 这部电影讲的是一个歌女堕入风尘的故事,电影的名字叫《风月》,方崇对经常进入各种娱乐场所,尝试摸索过这些个风尘女子的心,所以写剧本的也下了些功夫。 艾雪琳又是四马路新会乐里的头牌,她当知道自己要演绎这个的故事,看了剧本后,发现这剧本里的故事,居然和自己的经历有很多地方相似。 如果是自己的经历过的事情,那么演戏这块就好拿捏多了。 艾雪琳在自己的第一部戏上,是下了十二分功夫,自己后来也是靠着这部《风月》,在上海滩有了些名头。 这是艾雪琳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后来,艾雪琳又陆续接了几部电影,一时间,竟成为了当时小有名气的女影星。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艾雪琳的身价也就自然而然的水涨船高了。 方崇的电影公司因此也赚了不少钱,沈锐白当初是从商人的角度给方崇的电影投资的,方崇赚了钱,沈锐白也能拿到不少分成,不过对于沈氏公司来说,这些都是小钱,沈锐白只是看在曾经是同学的份上,顺手帮了个忙。 而艾雪琳成为女影星之后,和方崇的恋情出入酒店,也被记者拍到了,曝了光。 方崇只好承认了,毕竟和当红的女影星恋爱,不是什么坏事。 艾雪琳发觉,自从认识沈锐白后,生活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了,她甚至让方崇邀请过沈锐白一起用餐,来表达谢意,但是沈老板似乎从来都没有空过。 艾雪琳是真的感激沈锐白,她也知道沈锐白很忙,可能是真的没时间见自己。 如同往常一样,艾雪琳从自己住所去往方崇的电影公司。 她坐黄包车到电影公司楼下的时候,路过总有几个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的。 进了电影公司,清洁工大婶和前台看了眼艾雪琳,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什么。 艾雪琳约莫知道她们是在谈论自己,她直接进了方崇的办公室。 方崇坐在沙发,烟接着一根一根地抽,地上全是烟屁股。 “呛死人了。”艾雪琳开了窗,通了通风。 方崇不耐烦地撇了撇了嘴。 “怎么了?”艾雪琳坐到了方崇的大腿上。 方崇苦着长了脸,拿起办公桌的报纸拿给了艾雪琳看。 艾雪琳虽然文化程度不够,但是还报纸上那几个还是看得懂的。 她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才红了没多久,就什么老底都被人挖出来了,连自己做□□的事情都被登在了报纸上,方崇作为一个导演和□□恋爱当然没面子,当时他和艾雪琳只是玩玩而已,谁知道他能顺利拍了电影,艾雪琳还因此红了。 艾雪琳攥紧了报纸,不知所措问:“方崇的,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方崇挠了挠头,“那我应该问问你,你以后想继续相当女明星还是当……” “当然是女明星了!”艾雪琳红了眼眶,“别说当女明星了,就是有机会当个清白女子,也不会走这条路的。” “行了行了,是我错了。”方崇掐灭了手中的烟,搂过艾雪琳,安抚道:“我不该这么问的,等会儿我和你去新会乐里。” “什么?” “去帮你赎身。” …… 四马路新会乐里。 “什么,八千大洋,你怎么不去抢啊?”方崇和老鸨交谈,叫她开个价,他决定要要帮艾雪琳赎身,谁知道这个妓/院的老/婊/子居然趁机敲竹杠。 艾雪琳明明和他说,当初卖身只卖了两百大洋,这才几年,居然涨了这么多。 那老鸨也不是吃素的,她老早知道艾雪琳在外面做活,还拍戏当女明星,只是艾雪琳每个月交上来的钱只多不少,这老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是颗摇钱树,不去接客。况且艾雪琳去拍戏赚的钱也交上来了,就当做不晓得好了,谁知道姑娘长大了翅膀硬了,想离开妓/院。 如果这时候不趁机大赚一笔,难道就让自己培养的头牌白白走了吗? “爱给不给,反正她的卖身契在我这儿,今朝没有八千大洋,那她就一辈子别想要自由。”老鸨翻了个极大的白眼,手帕一甩,走人。 “册那,这么大一笔钱,我怎么拿得出来啊?”方崇被那老鸨气得不行。 …… 晚上,方崇受邀参加一帮知识青年的宴会,本来前几天说好带艾雪琳一起去的,谁知道最近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这时候方崇劝她:“最近你的事情你也知道,那你先避避风头,等过几天大家都忘记了,我再带你出来。” 艾雪琳眼看着方崇走了。 能忘记吗?就算别人不记得,她自己也不会忘记了。 接下来的几天,艾雪琳才知道方崇是在敷衍她,见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连新电影的原本是她的女主角,都在电话里通知她被换了。 这天,艾雪琳气汹汹来到了方崇的公司,谁知道却被门口守门的爷叔拦住了。 “艾小姐啊,不要为难我伲了,方老板说艾小姐以后不是公司的人了。” 气得艾雪琳在楼下破口大骂,“方崇侬则瘪三,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她原本还在再骂几句,发现自己声音哽咽,没气势了,也就骂不出口了。 守门爷叔劝了句:“艾小姐,覅乃事体弄大嘞(不要把事情搞大了)。” 艾雪琳担心自己以后会不会因为方崇的抛弃,让自己的生活重新回到了起点,她回忆起从前不堪的画面,蹲下身,痛苦地捂住头,她不想再接客了,来的客人什么样的人都有,有时候还搞得一身伤。还以为遇到了良人,能拉自己上岸,谁知道自己还是错付了。 她魂不守舍地离开这里,不知道往哪儿走,这会儿天色暗了,她怕自己一个人呆着会越想越想不开,于是就往热闹的街道走。 不知不觉走到熟悉的一处,方崇说,沈锐白的公司在这里。 她望向沈氏公司的那栋楼,那个人是自己永远都触不可及的吧。 “落雨嘞,落雨嘞!” 这时候刮起了一阵阵凉风,随之,一阵阵雨点打了下来。 街道两边店铺,店主连忙把店外的东西搬进屋内。 艾雪琳裹了裹身上的外套,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那栋楼,转过身离开。 正好沈锐白下班,看到一个身影有些熟悉,他叫小方把车停了下来,他摇下车窗看后了眼,那人的确是方崇电影公司的那个女明星。 只是看她失魂落魄又浑身湿透的样子,大概是遭受到了些打击。 沈锐白当然知道报纸上怎么写她的。随即,他对司机小方说了句:“给艾小姐送把伞过去吧。” “好的。” 小方麻溜地打着伞,手里又拿了另外一把伞,朝着车后面的艾雪琳一路小跑了过去。 “艾小姐。”小方喊了句。 艾雪琳仿佛没听到,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小方又上前几步拦住她,将伞举到她的头顶,“艾小姐,是我,沈老板让我给你送把伞。” 艾雪琳这时候才回过神,她问:“是沈锐白沈老板吗?” “嗯。对了,还有沈老板明天叫你下午来一趟我们公司。”小方把手中的伞放到艾雪琳手中,自己撑开另外一把伞快速地回到了车上。 “啊?”艾雪琳不明所以。可是小方已经走了,她就没好意思继续问。 “谢谢。”艾雪琳看着那俩黑色轿车开走了,默默地道了句谢。 其实艾雪琳知道在方崇和自己冷淡的日子里,谈了个新女朋友,她也知道方崇就是嫌弃自己做□□,上不了台面。 所以才这么着急把自己踹了,找个新的捧上位。 艾雪琳想起自己才不过二十五岁,还年轻,还有时间替自己的人生翻盘。 在见沈锐白之前,艾雪琳她对着镜子好好自己琢磨了这张脸,自己还是用利用价值的,对吧? 她细心地描了两道弯弯的柳叶眉,擦了颜色艳丽的口红。 …… 艾雪琳到了沈锐白的公司,在一楼的会客室呆了一刻钟,来了个打扮端庄长相温婉的女人。 万淑仪坐下,问:“你好,是艾小姐吧?” “是的,我是。”艾雪琳点了点头。 “我是沈老板的秘书,我叫万淑仪。” “你好啊,万小姐。沈先生他……”艾雪琳想问沈先生是不是不出现了。 万淑仪抬头看了这个女人,似乎有些风尘,她从容地回答道:“哦,沈老板他有点忙,我大概了解了你的事情,今天是沈先生派我来帮助你的,不过有个条件。” “怎么帮助?什么条件?”艾雪琳的心跳开始加速,不知怎么了,好像总感觉离沈锐白更近了一步。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万淑仪领着艾雪琳去了新会乐里,不过今天开车的不是小方,而是沈氏公司的保镖老王来开的车。 老王身材剽悍,脸也有些凶,身手也不错。万淑仪和艾雪琳两个人去新会乐里的话,沈锐白总怕万淑仪应付不来,只好再叫了个靠谱壮硕点的男子来保护她。 今天万淑仪来这儿,是找老鸨谈条件的,是想替艾雪琳赎身。 方崇或许出不起这个钱,但是沈锐白可不一样。 第六十七章 老鸨一看万淑仪这个派头和气质,就知道这人不一样,瞧这人拿着公文包,脸一看就聪明,在加上她旁边还有个凶神恶煞的保镖,老鸨的戒备心一直没有放下。 “好,我看小姑娘你也是爽快人,想要赎身?一口价,一万大洋。” 艾雪琳瞬间急眼了,想冲上去争辩,被万淑仪拦住了。 艾雪琳着急道:“你怎么说话不算话,上回不是说八千大洋吗?” 老鸨又白了眼,“怎么?不同意啊?不同意就算了。” 艾雪琳深知,在这个妓院,哪会有什么情分,难道会和这老鸨有母女情分吗? 要是有一点情分,会让人什么客都接吗?所以艾雪琳根本不打算求老鸨。 这老鸨打的算盘是,先把价格开高点,到时候万一这女人和自己讲价,那还有余地。“八千大洋是上次的价钱,这次当然不一样,你们下次要是再来,我可就开价一万两千大洋了啊,过期不候。”说完,又一甩帕子,想走人。 保镖老王脑门上的青筋抽了抽,早就想揍人了,以前长兴帮在法租界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沈少爷上位后,走洗白的路子,不准大家搞以前那套,跟说大家不能老做流氓,还说什么以后大家都是公司的正规的职员,不能滥用武力解决问题。 以前老王在长兴帮算是个小头头吧,长兴帮那会儿分裂的时候,就他还是忠心耿耿的,从来没走,到了现在,在沈氏公司成了一群保镖的组长。要不是万秘书来之前就和他说好,不准他主动揍人,不然自己早就把这贪心又叽叽歪歪的老/婊/子一拳锤飞了,想到此,老王拳头养了。于是又想:不行,现在自己是公司的职员,还是忍忍吧。 这时,万淑仪笑了笑,“慢着,我没说不行啊。” “万小姐,可这……”艾雪琳觉得老鸨开这个价格就是敲诈来着。 万淑仪从公文包里的笔记本里拿出一张被夹着的支票,她用钢笔在上面填了个数字。 “这是一万大洋,收好了。” 老鸨从来没见过支票,还是这么大额的支票,有些迟疑,就没伸手接“你这是唬我的吗?”她不信。 万淑仪对此皱了皱眉,给钱都不拿,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你看清楚,这支票是长兴帮沈氏公司开给你的,你要是不放心,现在就派人去银行兑现,我就在这儿坐着等着你拿到钱。要是支票是假的,沈氏公司再赔你十万。” 老鸨面对这么大的金额依旧不太放心,叫人看着这三人,自己马上去银行查验这支票的真假。 约莫一小时后,老鸨才急忙忙回来,喜笑颜开。 “哎哟,哎哟,怠慢了各位,没事了,没事了,这卖身契我马上给您,我这就上楼拿。”回来的老鸨对万淑仪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老鸨拿来了卖身契,万淑仪接过后把卖身契收进了公文包里。 于是万淑仪一行人又回到了公司。 万淑仪提了条件,艾雪琳作为在上海滩刚出头的女影星,还继续有她的价值可以利用,沈氏公司可以签下她,但是前提是艾雪琳以后的所有收入,都三七开,她三,沈氏七。 所以这次沈锐白派万淑仪替艾雪琳赎身,不是白赎的。 签完合约后,艾雪琳拿到自己的卖身契。她迫不及待地从包里拿出了打火机,点燃了卖身契,快要烧到手的时候,万淑仪将面前的水杯,往前推,艾雪琳将燃着卖身契放进了水杯。她死死地盯着这张沉重的卖身契被焚尽,才舍得挪开眼。 艾雪琳:“谢谢你,还有沈老板。” “嗯,以后合作愉快。”万淑仪起身推开门,离开了会客室。 …… 又是深夜,沈锐白回到家,回到房间后,发现本该在房间睡觉的水灯不见了。 他找来了孙阿姨问。 “哦,太太陪明许小少爷睡了,明许小少爷老是粘着太太,睡觉也要她陪,说晚上老是做噩梦什么的,太太只好今晚陪他睡了。” 沈锐白回房间继续叹气。 他和水灯结婚这些日子,从来没有过发生什么。 前几天,他喝醉了,差点没控制住。 而水灯不这么想,她和沈锐白结婚这么些日子,一开始她只是以为他很忙而已。 前几天,沈锐白喝醉了,他回来了就搂住水灯,死死缠住她粘住他,搂着她亲了几个来回,上下摸了几个来回。 不知道怎么了,沈锐白在最后的关头,似乎清醒了些,他马上逃下床,去浴室洗了冷水澡。 水灯又不是傻的,她总算明白了,沈锐白是嫌弃她。 怪不得总睡书房,要么就是趁自己睡着了,很晚才回来,才肯和自己同床共枕。 水灯也是聪明人,就找了个借口陪他弟弟明许睡,把房间让给沈锐白一个人独享。 早饭的时候,水灯和沈锐白说了这件事:“明许这段时间老说想妈妈,我这段时间就陪他睡,你不用太晚回来。”已经明示到这个地步了。 沈锐白总感觉心中闷着一口浊气,他一口粥都喝不下去,就起身准备去上班。“我走了。” 水灯继续帮沈明许剥鸡蛋壳,头都不回的,冷淡地应了声:“嗯”。 坐在水灯旁边的沈明许焦急说道:“水灯嫂嫂,吾要恰鸡蛋。” 水灯笑了笑回应道:“嗯嗯,在剥呢。” 走到门口的沈锐白斜眼瞄了一下,啧,自己老婆对弟弟比对自己态度好多了。丈夫出门上班,送都不送一下。 婚后这一年两人怎么会到这种地步的? 水灯回想了下,一开始她还是努力想做个好妻子,沈锐白在物质上没有亏待过她。 尽管沈锐白很忙,两人婚后相处的时间很少,水灯还是会熬到很晚等他回来,给他准备宵夜,替他揉揉肩,但沈锐白大多时候还是会找各自借口说自己忙,让水灯先睡,然后自己就睡书房,或者等水灯彻底睡着了,才会进房间。 水灯一开始以为只是他没有准备好,她也知道沈锐白对待感情是多么认真,他或许是想等两人相互交心,再来水到渠成这事。 可惜水灯想错了,前几天,她认为是水到渠成的时机到了,沈锐白清醒后,脸上对她突然散发的恨意,让她永远不会忘记。 周围的气氛渐渐冷了下来,水灯感到极度失落,怪不得他不愿意和自己睡,总是找借口,也是难为他了。 沈锐白终于明白什么叫自作自受了,一直以来,在感情当中被当做猴耍的人一直是他,还以为结婚了,能掌控整个感情的局面,可他还是没办法,他没有办法下狠手。 中午吃饭的时候,水灯都没有给他夹菜,只顾着给明许喂饭,简直把明许当成自己儿子了。 气得他都没吃几口饭。 今天他特地说不用去公司忙,可水灯却陪着明许在花园玩扔皮球。 她说:“锐白,下午我去叶轩那里。” “又去?前天不是去过了吗?”他不满道。 “嗯。”水灯说完后就没理沈锐白,她又不是在征求他同意的,她只是顺便跟他说一声。 沈锐白却在想,这“嗯”是什么意思?他今天特地抽出一天时间,想解决两人之间的问题,而居然她不在家陪他,还有要出门看别的男人,这样一想沈锐白胸口更闷了。 …… 叶轩是个很敏感又细腻的人,有时候心思比女人更女人。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叶轩撑着下巴问水灯。 “没有啊。”水灯否认道。 “没有?你表情不对,而且你这段时间老是过来看我,你丈夫不需要你陪吗?而且,我一提你丈夫,你就扯开话题,还老叹气,肯定有事。” “真没事。”水灯依旧否认。 叶轩倒也不急着逼问,水灯要是想说自然会说,或许夫妻二人之间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朝外人说。 …… 艾雪琳签了沈氏后,沈锐白看电影市场这么大,就继续投钱给方崇扩充了电影公司,方崇基本算是个挂名老板但是有权,基本电影的事情都沈锐白让方崇说的算,也让方崇多照顾艾雪琳,让她当了几部电影的女主角。 方崇心想着娘们骚啊,这么快傍上了自己的老同学,只不过他性格可油滑,不会在乎这些事情,拿到手的票子才是最重要的,争风吃醋这种事情,他才不会和大老板争,更何况艾雪琳还是他之前不要的货色。 而艾雪琳由于被沈氏公司捧,戏就没断过,这时在上海滩,她已经成了和其他三位有名女星并列成为了“四大金花”。 艾雪琳终于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样了,这也是多亏了她的恩人——沈锐白。 大概是沈锐白懂得舆论的重要性,那时候刚签下了艾雪琳,就让报社的记者给她做采访。 大概是如何飘茵坠溷的过程写出来登报,年少无知的艾雪琳当时是为了给父亲治病,才把自己卖了两百大洋,去了妓院也吃了很多苦,挨了很多打,才成了头牌。 不得不说这个记者文笔还挺好,这篇采访文章,写得声泪俱下,还引用了不少例子,引得读者感触良多。 艾雪琳这时的口碑已经好了很多,只是稍微有些少数的声音,会骂她婊/子之类的。其实她经历了这么多,早就不在意这种声音。 她曾经以为救自己出火坑的良人会是方崇,现在看来是沈锐白无疑了。 如果是沈锐白的话,他一定不介意她曾经的身份。 第六十八掌 可是,叶轩没等到水灯的主动坦白,就看到了报纸上沈锐白和那个女影星的花边新闻了,他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水灯婚后,经常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了。 如同往常一样,水灯间隔个两三天会来看叶轩。 被叶轩逮住机会就质问水灯,“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清楚?你要闷在心里多久呢?”他把报纸那一则显目的花边新闻指给水灯看。“如果要不是我今天看到了报纸上写的这些东西,你是不是要瞒着我一辈子。” 水灯深吸了口气,她从来不晓得沈锐白在外面的事情,她也没想过沈锐白外面会有女人。 “或许是误会吧,锐白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水灯一把扯过叶轩手中的报纸,扔到了一旁,脸色不太愉悦。 叶轩想到自己被关在巡捕房的那段时间,沈锐白其实来找过他,想要叫他妥协。 当日沈锐白问叶轩:你用什么来保护她,你已经自顾不暇了。 沈锐白却回答他可以。 他可以护她一世,这辈子都对她好。 当然叶轩没有权利干涉水灯嫁给谁,他只希望她下辈子可以被人照顾的好些,得她自己愿意和喜欢才行,倘若她不愿意不喜欢,那他叶轩就是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愿意被当做交换的筹码。 那时叶轩很想见水灯,让她不要为了他,做一些自己不愿意的事情。他是可以去死的,哪怕水灯自私点,和自己撇清关系也是好的。 叶轩知道沈锐白用了些手段,让水灯见不了他的面。 直到后来他出来了,他知道水灯还是为了他嫁给了沈锐白。 所以害水灯婚姻不幸的罪魁祸首,还是他。 …… 叶轩心中痛苦万分,“他就是对你不好对不对,你不要骗我了,要是在乎你,怎么会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还被人拍到。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你究竟害怕什么?” 水灯别过脸,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是叶轩依旧不依不饶,也不放开她。 水灯忍不住哽咽,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叶轩,你要我怎么说?我该怎么说?我和他结婚一年,他都没有碰过我,他甚至不愿意和我同床共枕,甚至我们现在已经分房睡了。他和谁搂搂抱抱,我都不知道,我怎么管?”她总觉得沈锐白变了,大约是真的变了。 叶轩抱住她,安抚道:“水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现在不是提倡女子独立自由吗?你们既然不相爱了,他也不想和你过了,你又何必继续守活寡呢?你可以选择同他离婚啊!” 水灯吸了吸鼻子,“离什么婚?”她有些不解。 叶轩松开她,怂恿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亏那沈锐白还是留洋回来的人,他没有同你说,现在夫妻双方没感情,婚姻不幸福,是可以协议离婚,然后登报的吗?” 水灯听叶轩说这些,不是很明白,只是点了点头。 “所以你懂了吗?”叶轩问她。 “啊?”水灯依旧有些茫然。 “没事,你不懂没关系,这些事我来帮你做就行。”叶轩捧着水灯的脸颊,帮她拭去脸上的泪。 水灯依旧不明白,“阿轩,你究竟要做什么?” …… 沈锐白捧艾雪琳做电影皇后,只是希望她给沈氏的产业带来一些正面的影响,沈氏旗下的一些产品也让她做代言人来宣传,所以被记者拍到的那天,沈锐白就只是领着艾雪琳出席了个宴会而已,在她喝醉的时候顺手扶了她一把,并没有什么暧昧之处。两人从头到尾只是纯粹的利益合作关系。却被这些报纸发散成这样,标题写一些什么沈氏老板和电影皇后情意绵绵难舍难分的旷世爱恋。 正文内容更是瞎编乱造,说沈锐白不介意艾雪琳曾经的身份,拉她出火坑,非要花钱捧她做电影明星,为她痴为她狂。 沈锐白不明白这些记者怎么从那扶住她的几秒时间看出他们情意绵绵的,简直胡扯,他又仔细一想到这报纸上这则荒诞的新闻要是被水灯误解了,她肯定会心里不舒服的,想到此,沈锐白就头疼欲裂。 万淑仪进沈锐白办公室前,先敲了敲门。 沈锐白暂停了一会儿头疼,回应道:“进来。” “老板,下午约了记者去片场采访艾小姐的,您还去吗?”万淑仪问道。 “不去。”他推了推眼镜,又捏了捏鼻梁上方,眉头深锁。 这会儿,他躲还来不及呢。 本来艾雪琳主演的这部戏是沈氏为了洗白,特别拍来筹集善款的,上映后将所有收入,全部用于赈灾。就打算让记者去片场拍几张照片,看看拍戏的进度,再写些赞美之词,也能替沈氏攒些好名声。 谁知道前些天闹那么一出,沈锐白为了避嫌,就想着今天还是不去片场了。 万淑仪给了个相反的建议:“老板,我觉得今天你还是去比较好。” “为什么?”沈锐白抬头看了眼万淑仪。 “您和艾小姐本来就没什么,不去的话,反而有些那么不清不楚的,去的话,更能证实你们只是普通合作的关系,你也能说上几句话澄清下,然后我再发些红包打点下,他们就懂了。” “你这么说也在理,那下午去片场吧。” 沈氏投资的这部戏是讲一位伶人与军阀的罗曼史,而艾雪琳饰演的是一位越剧女伶,她今天正好一身旦角装扮,片场布置的是戏班的模样。 刚刚过掉了一场戏,艾雪琳还没来得及卸妆,就被拉着去做采访。 这时候沈锐白也正好来到,两人站得有些远。 记者想给他们拍张照,便提醒道:“沈老板,站那么远干什么,拍照凑近点。” “咳咳。淑仪你也来吧,你站中间。”沈锐白拉着万淑仪夹在他和艾雪琳之间,这样既不会显得很奇怪,又不会靠艾雪琳靠得太近。 万淑仪自然是明白老板的意思。 采访完了,万淑仪就请了那帮记者去茶楼饮茶吃点心了。 沈锐白正打算走,却被艾雪琳叫住了。“沈先生。” 他转过身来,艾雪琳赶紧跑了过来,想和他解释,却不小心被石子绊了一跤。 “啊……”她惊呼一声。 沈锐白下意识伸手去扶,这艾雪琳就自然而然地倒在他怀中。 “你没事吧。”沈锐白皱着眉,这动作实在不妥。 沈锐白正准备放开的时候,却听到一声呵斥。 “你们在干什么?”此人正是叶轩,他去沈氏公司的时候,打听到沈锐白正好来了片场,他只好一路跟了过来,从戏台后面绕进来,却看到这对奸夫□□在此处偷情。他气急了,随手拿起一杆戏台上的红缨枪想阻止这对奸夫□□的行径,就撩起长袍,脚着力一蹬,枪头硬生生凿进那□□面前的地板深深两寸,两人瞬间分开。 叶轩一想到这个男人居然敢光明正大的在这里偷腥,还有让水灯受了如此奇耻大辱,他就恼火至极。 叶轩心想这沈锐白是家里没老婆?非要在外面这般猴急,真是不堪又下作。 艾雪琳什么时候见识过这种阵仗,那红缨枪只是个拍戏的道具,枪头却刚好深深/插/进了她脚边的地板上,她一时腿软,吓得瘫在了地上。 她虽然只演了伶人才几天,她就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有很深的底子,刚刚那出活儿叫“出打手。”也叫踢花枪,全上海恐怕都没眼前这人踢的好的,她偷偷瞄了眼脚边的枪头,枪头几乎是嵌进地板去了,好在那人无心伤她,否则…… 艾雪琳心里还是一阵后怕。 可沈锐白这时候是绝对不可能去扶她,他也不想。 他想真是见了鬼了,怎么就这么凑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下意识扶艾雪琳一把的时候,这个瘟神来了。 “没干什么。”沈锐白轻飘飘一句,说的也确实是实话。 叶轩从戏台上一纵身跃下来,他走过来揪住沈锐白的领口,质问沈锐白:“你就是这么对待水灯的吗?你娶了她为什么不好好对待她?” 沈锐白此刻轻轻嘲笑了一声,“我怎么对待她了,我难道对她不好吗?” “你对她好,你就背着水灯在外面花擦擦搞女人?”叶轩反问沈锐白。 听到这句,沈锐白不悦地皱了下眉,“我……”我没有花擦擦,沈锐白下意识还想解释些什么,又想到跟这人解释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好,好!”叶轩嘴角抽了抽,直接一拳头往沈锐白脸上揍了上去。 沈锐白虽然也练过些防身的技术,却也挡不住叶轩速度快,直接被叶轩一拳头砸翻到了地上,嘴角都破皮流血了。 叶轩对沈锐白俯视不屑道:“我现在就告诉你,水灯是我这辈子最疼惜的人,你要是不想和她过日子,就尽早放过她,我也劝她和你离婚,你也早点做准备,别妄想绑住她一辈子。” 叶轩不打女人,他只是嫌弃地瞥了眼艾雪琳,又啐了口,“呸,下贱。”于是就转身走了。 艾雪琳回了神,着实被吓得不轻,猜想是刚刚那名男子误会自己和沈老板的关系了。 她连忙起身,想扶起沈锐白。 可是沈锐白却偏过身子,自己站了起来,他抹掉嘴上的血迹。 这一拳真是挨得莫名其妙,可是沈锐白他又打不过叶轩这种专门练过二十多年家子的人,他只好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艾雪琳嘱咐道:“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说完顶着挂了彩的脸,狼狈地走了。 第六十九章 叶轩揍了一拳沈锐白之后,直接冲进沈公馆找水灯去了,他叫水灯搬出来,跟自己走。 水灯有些为难,她让叶轩不要冲动。 “水灯,你不知道他,他和那个……”叶轩有些说不出口,“反正你还是尽早离开他好了,你既然过的不开心,就不要呆在这里了,免得又要受他欺辱。” 叶轩又急又恼,总觉得水灯婚姻不幸福是自己造成的。 水灯见叶轩气冲冲的,自己都没怎么样,反而是叶轩遇到了这事更为恼火。 她倒了杯茶给他熄下火,“阿轩,我知道你为了我好,可是你再让我想想,我这件事还从没和锐白当面说过,至少他在我面前承认了,我才会死心。我不想什么都没有沟通,就这样逃避,如果这样不明不白地去给他定罪,对他也不公平,你懂吗阿轩?” 叶轩想了想,不由地叹了口气。也是,他只好点了点头。 他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你要是想搬出来的时候,一定要找我,你知道他们是拦不住我的。” 水灯颔首道:“嗯,我知道了。” 自从叶轩和水灯说完话后,水灯心中思考了很多。 水灯知道沈锐白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没有以前那么单纯,也没有以前那么好拿捏了,但是婚后,沈锐白对她除了稍微冷淡疏远了些,并有没有其他对她不好的地方,就算是没有碰她,水灯也不会责怪他。 毕竟她以前做过的事情更为过分,被他真的记恨上嫌弃,也算是她的报应。 更何况沈锐白物质上从来没有亏待过她。 夜深了,水灯把沈明许哄睡着了,来到了楼下,在客厅枯坐着,想等着沈锐白回家和他好好交谈下,想问问他究竟要如何。 沈锐白回到沈公馆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且身上带着淡淡的一丝酒气。 水灯听到门口的动静,马上迎了上去,她马上就发觉沈锐白的嘴角受了伤,他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你怎么了?”水灯捧着沈锐白的脸仔细查看,焦急问道。 “没什么。”沈锐白扭过头。 水灯想到接下来说的话,怕吵到睡着的沈明许,就拉着沈锐白回了房间,让他坐着,水灯准备去拿药箱。 水灯背对着沈锐白,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 她也不知道什么形容这件事,只好扯开话题“我给你上药吧。”她拿着药箱过来,却被沈锐白一把拉近了。 水灯一时没站稳,蹲在沈锐白面前,她眼神有些抱歉地看着他。 沈锐白现下很疲乏,却还强撑着,“你道什么歉?他做错了事情,需要你来道歉吗?”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沈锐白也一直很想问,可他又怕问出什么连他自己害怕的东西。 水灯却没有回应他的这个问题,反问沈锐白:“是不是很痛?” 痛吗?他何止痛?他离开她的那年,简直痛得快要死掉了,她也没来看他一眼。 这些年来,沈锐白一直在欺骗自己,以为她心里至少有自己,沈锐白反复骗自己,从来不是自己一厢情愿。可他就是很明显察觉到了,赵水灯心里没有他。他甚至想过报复她,折磨她,让她也体验一下这样的心情。 可是就在沈锐白看到了她被人折磨得躺在了地上时,他还是发狂到怒不可遏了。他果然还是舍不得,舍不得她被这样对待,很何况还要自己去报复她。 沈锐白知道自己遇到了她,这辈子像是掉进了万丈深渊,再也逃不了了,可还有其他办法吗? 逃不掉的话,就这样接受了,就这样少为难些自己。 沈锐白在那晚试着说服了自己,不要继续仇恨深爱着的人,或许这样才能放过自己。 这样也好,自己得到了自己曾经最想要的东西。和她共度一生,或许以后总有机会的,也总会让她心里有自己的。 可是她为什么可以为了叶轩做到这种地步?甚至可以为了叶轩嫁给自己。 这样心里没有完全没有他存在的赵水灯嫁给了他,难道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他想要的是她的心甘情愿和他情投意合,不是这样的。 可是真的一看到她伤心难过,他就会纠结懊悔极了,反省自己这样做好吗?他一边憎恨一边深爱着她,殊不知折磨不是她,而是自己。 可是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将自己从这种反复拉扯的局面中拯救出来,于是连同一起生活的水灯也一起受他影响,反正两个人都不好过了。 沈锐白将水灯往自己怀里搂,桎梏住她,“你在,就不会痛了。” 水灯在他怀中思索到今天的事情,或许是该说清楚,解决掉。“你要是真想和艾小姐一起,你们情投意合,我也不会阻止的。” 沈锐白听到这句的时候,身子不自觉地僵了一下,连同心的温度都渐渐降了下来。 心冷到他只是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和忠贞被曲解侮辱了,水灯方才说的那句话,似乎在嘲笑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都是他的自作多情,没有丝毫意义。 他缓缓地松开她,诡异冷笑了一声,有一丝丝瘆人。 水灯靠在他肩头被他搂着,听到这声刺耳突兀的笑声觉得很奇怪。 紧接着沈锐白推开了她,起身来回缓慢地踱步。 他来回走动来掩盖自己的焦虑,猜想道:“所以下一步,你是不是同意我娶第二房太太还是要和我分开?” 水灯别过头轻声回答道:“你想离婚也可以。” 沈锐白脸色一变,拉水灯起身,“我要想也可以?什么叫做我要想也可以?那你呢?你也自己心里怎么想的?你也想和我离婚,然后找姓叶的那个野男人吗?” 他越想越觉得可笑,难道她就这么不在乎自己。他怒极嘲讽道:“也对,和我离婚了,你们双宿双栖了” 水灯一听这话不对劲,什么叫做姓叶的野男人?还有和谁双宿双栖? 水灯甩开他的手不悦道:“外面有女人的不是你吗?你扯到我身上做什么?你嘴巴放干净点。我和阿轩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 “阿轩阿轩,你叫的倒是蛮亲热的,婚前婚后,你一直为了他奔波,连娘家都不回,只想着跟他住,你不是能为了他嫁给我吗?你们俩真是干净的关系吗?”沈锐白第一次这样和水灯撕破脸争吵。 水灯也是第一次听这种恶意被扭曲的浑话,好像她真的去和叶轩轧姘头被沈锐白抓了一样。怎么反倒成了她的错? 她婚后到底干了什么事情,惹得沈锐白这么猜想。 婚后明明不想好好过日子的是沈锐白。 水灯越想越气,哪有人非得给自己带绿帽子的,“是啊,是啊,我就是和叶轩有一腿,你满意了,我结婚没几天,就迫不及待搬去和叶轩住,就是为了和他睡,你怎么知道,真被你猜到了!” 水灯回忆起这一年的婚姻生活,两人在同一屋檐下,说好听点是相敬如宾,其实一直在虚与委蛇,简直不像正常夫妻过的日子,几乎要把她憋死了,她就挑最恶毒的话堵回去。 她想:你沈锐白非要给自己戴绿帽子,那我成全你。 “你……”沈锐白被气得差点吐血,他当时下意识只想让水灯闭嘴,别再继续说这么难听的话了,所以他用了最不妥的方式,他直接抽了水灯一巴掌。 这下子,人的确闭嘴了。 水灯捂着脸,惊恐地看着他,退后了几步。 他不知是酒精驱使,还是什么,让他心烦意乱,竟做了这样的混账的事情。 沈锐白甚至比水灯惊讶,他完全不想这样做的,一点都不想的。“对不起。” 他往前,想抱住她。 想告诉她,这不是他本意。 可是水灯却哭着想跑开了,崩溃泪流道:“你别碰我。” 沈锐白反复愧疚地说着对不起,嘴里不停说了几百遍,他只求水灯不要走。 他还是强硬地不肯放她就,紧紧抱住她,即使被她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沈锐白只是皱眉忏悔道:“你咬吧,全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不该动手的。” 沈锐白想自己简直昏了头,为什么会对她动手? …… 大约是两人撕破了脸,水灯连装都不装了,只是有沈明许的时候,她的态度才不那么尖锐。 单独面对沈锐白的时候,她就使劲冷嘲热讽。 这会儿早上吃早饭的时间。 “我会找个时间搬出去的,离婚的事情你考虑考虑。咱们现在这样也过着,也没有什么意思。”水灯算是心灰意冷了。 “那什么有意思?你和叶轩一起过才有意思?”沈锐白瞬间冷下了脸。 “神经病。”水灯放下调羹,起身准备上楼,她不想一大早就和沈锐白吵架。 “赵水灯,这么久了,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沈锐白抓着她的肩膀,直视着她,他问这个问题,总还残存一丝幻想。 水灯不想和他纠缠,只想躲着他,也不愿意理解他说什么,“我自然明白了,你和艾小姐要在一起,是非要和她一起,那我同意,我搬出去,你去把她接回了。” 听她这样讲,沈锐白胸口像是堵着一口浊气,吐不出来,“够了,你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和别人一样,给我扣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我都说了几百遍了,我和那个女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就这么不信我?为了这么点事情就怀疑我,和我吵架,还要离开我。” “锐白,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除了艾小姐,我们还存在着其他问题,你自己心里也应该清楚。”水灯不想提他不肯碰她那件事,她知道沈锐白即使装作对她很好温柔体贴的样子,还是掩盖不住深藏的恨意,一开始水灯没想明白,后来想到沈锐白从来不是那种迂腐的人,更不会在意那方面的事情。 那么只能是自己曾经欺骗他的事情,毕竟当初的确是自己的错。 “别提那个女人了,她根本不是问题,我真的奇了怪了,我简直要疯了,为什么老提别人,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你说啊?” 我都已经决定原谅你了,你还要怎么样呢?我只是想等你心里有我。沈锐白只是单纯这么想的,可惜赵水灯不信。 第七十章 艾雪琳下了班离开片场后,去了百货公司打算给自己添置点东西。 路过香水柜台的时候,柜员小姐热情朝艾雪琳推销道:“女士,这是国外进口的最新款茉莉花香水,要不试试?” “茉莉花?”艾雪琳问了句。 “对,这款香水很受欢迎的,前调是茉莉铃兰,后调是金盏花和琥珀木,您要试试吗?” 一提到茉莉花,艾雪琳就想到沈锐白好像很喜欢茉莉花的味道,以前的自己只能买杂货铺便宜的茉莉香膏擦,现在她生活好了许多,兴许可以试试这种高档的国外香水,就是不知道沈锐白喜不喜欢这个味道。 艾雪琳说道“那给我试试。” 这时正好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也来买香水,“请问有什么推荐啊?”他深吸了一口,夸赞道:“这位女士试的就不错,给我也拿一瓶吧。如果我没闻错的话,这瓶是茉莉花香水,对吧?” 这名男子朝着柜员小姐得意地挑了挑眉,他嗅觉倒也是灵敏,开始反问柜员。 “对对,先生,你鼻子真灵,这款确实是茉莉花香水。”柜员小姐点了点头 “那可不是,我就是开花店的,这茉莉花的花语是忠贞和纯洁,我想买一瓶送给我未婚妻。你给我同样拿一瓶吧。” 艾雪琳听到“纯洁”二字的时,身子不经意间顿了顿,“算了,我不想要这瓶了,我不是很喜欢,嗯……还是换这瓶蓝风铃的吧。” 艾雪琳拿着这瓶新买的香水,却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 赵水灯想搬走,都已经打包好行李了,被沈锐白扔回楼上的屋子里。 赵水灯跟在沈锐白后头叫唤:“你到底要干嘛?放我走行不行?” 沈锐白脸黑的可怕,“我们都已经结婚了,就是夫妻,你要去走去哪里?还是你又要找他。” 水灯想沈锐白真是没完没了提这茬,不悦道:“是啊。” 沈锐白警告道:“赵水灯,你敢找他,我就让他生不如死。” 沈锐白这么好脾气的人,也是第一次威胁水灯。 “你敢!”赵水灯扑过去朝他厮打,只是单方面的,沈锐白压根不还手。 忽然,沈锐白制服住了水灯,将她按在床上,言辞凛冽:“要不你试试?看我敢不敢!他是死是活,全看你怎么做了,你要是好好做你的沈太太,那他就一辈子没事。” 沈锐白放开了水灯,站起身来整理了身上西服的褶皱,“我去公司了,你最好不要再瞎忙活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 水灯真的害怕沈锐白干出什么事,她去哪里都有司机接送,根本走不开,她也不去叶轩的住所,直接把叶轩约到了茶楼。 “你决定的怎么样了?”叶轩担忧问道。 “阿轩,你不用担心,锐白不是那样的人,他和艾小姐没什么,我们挺好的,没有什么误会。”水灯还是不想让叶轩插手她和沈锐白的事情,也不想让他操心。 叶轩皱着眉,“真的什么都没有吗?可是那日我明明看他和那个女人贴那么近。” “真的没有,你放心吧。”水灯朝着叶轩莞尔道。 “没有最好,如果你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和我说啊。” “嗯。” 喝完茶水灯就回了家。 而叶轩只是有些失落,他心中一直内疚,有心事,直到他在路上撞到一个人,他才回神。 “对不起,你没事吧。” 那名娇弱的女子,被叶轩轻轻一撞,就不小心倒地了。 叶轩焦急地搀扶了她起来,“女士,你没事吧?” 她抬起来头来,“叶轩?”说完,她就晕了过去。 叶轩迅速搂住她,这才才看清此人,她不是柯文贤的妹妹柯秀嫣吗? 叶轩只好把她送去医院。 医生拉着叶轩在一旁询问,“你是患者的什么人啊?” 叶轩想了想回答:“我是她朋友,她怎么了。” “患者身上有遭受虐待的痕迹,这事情不太正常……” 叶轩听完那番话,就坐在病床前,一直守着柯秀嫣。 其实柯秀嫣的事情,他大约也听说过,之前柯家的水泥厂出了点事情,自从柯秀嫣的哥哥柯文贤死了后,她父亲也中风了,她又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生意场上的事情,她一窍不通,被折磨得崩溃了。 听闻她半年前,嫁给了一个大她二十岁的富豪。叶轩也没想到她竟然会遭遇到这样的事情。 快傍晚的时候,柯秀嫣才渐渐清醒。 叶轩凑上去轻声问她:“你好些了吗?” 柯秀嫣看到是叶轩,她缓缓背过身,不由低声啜泣。 叶轩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毕竟他和她不熟,甚至没见过几回面。“你应该饿了吧?我这就去打碗馄饨给你吃。” 谁知道叶轩刚起身,柯秀嫣从背后抱住他,“叶轩哥哥,不要走。” 柯秀嫣无助地乞求道:“叶轩哥哥,你帮帮我好不好?” …… 沈锐白没想到那失控的一巴掌竟会造成这样难堪的局面,他简直要被这种气氛压抑得快要窒息了,以前俩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至少还有正常的沟通。现在她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下班后,她也不出来,就在房间里和他弟弟沈明许待在一块儿,她简直把他弟弟明许当成亲儿子养了。 偏偏沈明许还是个小孩子,没有了母亲在旁边,他也不懂眼色,就晓得天天黏着自己嫂嫂。 已经这样一个月了。 沈锐白今天应酬的时候喝了不少酒,他也不愿意回去,沈锐白思索到为什么他和水灯会搞出今天这种局面?他心里也反思过,他已经妥协原谅了许多,为什么赵水灯就不能为他也妥协一点呢? 沈锐白不愿意回去,就待在公司的办公室里,万淑仪和他核对过合同后,就下班了,沈锐白就叫司机小方先送万淑仪回家。 沈锐白像是宴会上没喝够酒,又打开了一瓶威士忌,拼命地灌了几杯,直到醉醺醺地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锐白听到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人进他办公室。 他趴在办公桌上,头脑很沉重,完全抬不起来。 他睁开朦胧的眼,看到一个婀娜的身影靠近,渐渐蹲下身,在他身边,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 “是你吗,水灯?”沈锐白用手覆盖住正抚摸着他脸的女人的手。 “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吗?”他用脸颊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对不起,我不该打你的……我一直很后悔,你不愿意原谅我也是对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又絮絮叨叨念着:“只是,我的心一直很痛,我痛的是……是你眼里心里从来都没有我,当年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尽管我解释了那么多,你却还是不信我,要是心里真的有别人,我何苦等你这么多年……你心里没我,我光得到你的人有什么用?”说到此,沈锐白眼眶竟红了。 停顿了一会儿,他又很郑重地说:“我想要的,是你的全部,我要你心里有我。”紧接着他眼眶中的泪收不住,决堤了。 艾雪琳看到沈锐白心痛,她也跟着心痛,她知道沈锐白把错当成沈太太了。 接着沈锐白又小声呢喃些什么,艾雪琳听不清楚,说完,他又闭上了眼,应该是睡着了。 艾雪琳迷恋地望着沈锐白的脸,忽然想起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他表现得好像很喜欢茉莉花,一直朝自己追问一种香膏的名字,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艾雪琳不晓得,但是她却觉得沈锐白意外的很适合茉莉花,他也很像茉莉花,很忠贞和纯洁。 想到此,艾雪琳抽出被他握住的手。 她之前是有过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沈锐白和他太太没有感情,她还想争一争,可是现在不行了,他始终有深爱的人,他这么好的一个人,至少要帮他得偿所愿吧。 艾雪琳拿起沈锐白办公桌上的电话。 “喂?沈太太吗?沈先生喝醉了,您过来公司接一下他吧……” 水灯过来的时候,艾雪琳站在沈锐白办公室的门口。 “你好,沈太太。”艾雪琳礼貌地朝着水灯打了声招呼。 “你好。” 艾雪琳先开口解释道:“沈太太你放心,我叫你过来是有些事情要和你解释。” “我和沈老板一点关系都没有,这点你放心,那都是报纸瞎写的,我看沈先生一个人喝醉了在公司,就想叫你过来接他。想必因为我的原因,之前给你们造成了不少困扰,但是我还是想今天解释清楚,我和沈老板以前真的没什么关系,以后也不会有。今天沈老板似乎心情不是很好,所以喝了点酒,刚刚把我当成了你,说了些真心话。可能你会觉得我多管闲事,但是我还是想替沈先生说一句,他是我见过最正直的人,也是对待感情最认真的人。我也希望你们能感情和睦。” 接下来艾雪琳把刚刚沈锐白喝醉了酒的话,大致转述给水灯了。 艾雪琳走后,水灯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她吐了口气,她和沈锐白闹成现在这样,其实很大一部原因是两个人一直以来都没有好好沟通,还互相猜忌。 水灯朝沈锐白走了过去,看到办公桌似乎有一滩干涸了的水渍,似乎他哭过。 水灯想,他一个大男人,有话不对自己老婆说,对着别人说,居然还对着别人哭。 她掏出手帕替他擦了擦泪痕,想想还是替他洗把脸吧,于是去了洗手间浸湿了手帕,替他擦脸。 这时候沈锐白迷迷糊糊转醒,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水灯摸了摸沈锐白脸上的睡痕,“你醒了,跟我回家吧。”沈锐白被动地被水灯牵着手起了身。 水灯扶着沈锐白下楼,他脚步还是有些不稳。 好在小方又回到公司,瞬间冲上来,扶住了沈锐白,便把老板和老板娘一起送回了沈公馆。 沈锐白回到家躺在了床上,水灯帮他把外套脱了下来,一边嘴里念叨着:“你刚刚对着外人很能说,现在对着我,怎么一句话都肯不说了?” 沈锐白只是呆呆地看着水灯替他收拾,擦脸。他坐起身,忽然抓住水灯的手,小心翼翼问道:“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你猜?”水灯把毛巾放在床头柜上,她缓缓低下头,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温柔笑着朝他眨了眨眼。 沈锐白却将水灯扯上了床,将她压在身下,埋在她的脖颈舒适地蹭了蹭。 他蹭够了,就抬起头一瞬不瞬盯着水灯。 他眼神实在可怜,眼眶也红了,“我猜你原谅我了,对不起,我以后不会……” 水灯仰起头,柔软的手腕勾住沈锐白的脖子,她用唇瓣贴住他的,把他想要说的话全部封碱了。 婚后,沈锐白一直以来都忍得十分辛苦,这时的他要是清醒肯定不会同意这么做了,或许是天意,让他似醒非醒。 他很明白自己是用了些手段娶了水灯的,已经够下作了,他不想这种事情都用手段,他曾经恨了她许久,倒不是恨她的欺骗,而是恨她心里没有他,却依旧玩弄他,更恨她老是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 不管以前他再怎么苦苦哀求她,让她嫁给自己,她都那么不屑。 可她后来居然可以会为了别人妥协到这种程度,甚至可以嫁给他。 但此刻沈锐白隐约察觉,水灯她心里应该是有他的吧,所以他才开始不抗拒了,同时他也看到她眼里有他。 沈锐白进入水灯的时候,一直喘息个不停,他似乎就甘愿这么地沉沦下去…… 八月的茉莉花绽放得很浓,被一阵激烈的清风用力地拂过,枝干摇曳,簌簌作响,茉莉花被风一扬,散落的竟像飞雪…… ※※※※※※※※※※※※※※※※※※※※ 嘀嘀,意识流车车,粗长的一章,打滚,求收藏 第七十一章 沈锐白早上醒来的时候,察觉似乎有具柔软曼妙的躯体紧贴着自己,他瞬间被吓醒了。 他慢悠悠地转过身看了眼身边的人,对,是自己老婆没错。 水灯侧睡着,肩膀连同手臂裸露在被窝外面。 沈锐白小心翼翼地替水灯盖好被子,尽量不吵醒她。 他锤了锤自己宿醉后的还昏沉加隐隐作痛的脑袋,便坐起身来,不自觉地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了上去,屏声敛息,蹑手蹑脚地下了床。他回忆了下昨晚上的事情,真的记不太了,只记得昨晚去应酬喝了很多酒,然后回到了公司……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真的不太记得了。 对,好像是他人还在公司,之后是被水灯接了家。 接着,接着回忆像是拉闸了一样,全黑了。 沈锐白进浴室洗了把脸,心想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完全记不起来了? …… 柯秀嫣在医院醒来后,就被叶轩接到了他家。 叶轩也不知道,柯秀嫣会变得如此凄惨。 柯秀嫣嫁给一个大她二十岁的孙老板,而孙老板是开厂做建筑材料的,以前就和柯家经常有生意往来。 柯秀嫣走投无路才去求父亲的好朋友,没想到被占了便宜,最后只好嫁给了这位孙老板。可是这位孙老板前十几年就丧过妻,无儿无女的,现在又娶了柯秀嫣,岁数差的太多,正是一对老夫少妻。 照理说丈夫这边年长这小娇妻这么多年岁,理应更加疼爱,却没想到柯秀嫣却天天遭受这个老男人的□□。 柯秀嫣那天是胸闷出来透气,被叶轩撞到后,晕了过去。 柯秀嫣把哥哥柯文贤死后的事情,都倾诉给了叶轩听。 叶轩却很为难,因为他也无能为力,可是他还是愿意替柯秀嫣想想办法。 “那你想离开你丈夫吗?”叶轩问她。 可柯秀嫣却有些犹豫,“我爸爸现在还瘫在床上,家里的生意我有搞不明白,还是老孙帮我打理的。之前厂里出了资金问题,也是老孙出钱的,我现在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可是我又想离开他,又不能离开他。” 对啊,她还有父亲要顾。 “嫣嫣,我这么说可能有些过分,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成长起来,你应该学着打理你家里面的生意,这样你学会了,才能离开你丈夫,自力更生,如果只是你一个人,我可能会劝你离开这里,但是你说了你还有父亲要照顾,所以我觉得你最好快速地成长起来。” “学着打理?可是老孙压根不让碰我家里的生意。等我学会了,是不是我也没命了,可是我现在就不想和他过了。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呜呜呜……”说完柯秀嫣掩面而泣,十分娇弱,惹人怜惜。 说到底,叶轩和柯秀嫣压根不怎么熟,他们家这么复杂的局面,根本不是叶轩能替柯秀嫣能马上解决的。“你先住我家,我再替你想想办法吧。” 柯秀嫣就这样红着眼眶,含情脉脉地看着叶轩感激道:“叶轩哥哥谢谢你。”说完,她抱住紧紧抱住叶轩。 叶轩却尴尬到不敢碰她,最后只好轻拍她的肩膀,借机抽身。“好了好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 这几天叶轩出门替柯秀嫣置办了一些用品,发现巡捕房的人在到处搜查,寻找柯秀嫣,想必是柯秀嫣的丈夫以为她失踪或是被拐了,才报案的。 这样下去的话,早晚会查到叶轩自己身上,叶轩现在把一个有夫之妇藏在家里,到时候真的找上门,就算他说没跟柯秀嫣偷情,别人也不会信的吧。毕竟孤男寡女的。 叶轩匆匆忙忙地提着东西就回到了家。 柯秀嫣马上迎了上来,“你回来了啊,叶轩哥哥。” 叶轩朝楼道看了看,确实没有人跟着,便朝着柯秀嫣说:“你先进去,不要出来。” 叶轩把门关上了,才长吁了口气。 他对柯秀嫣道:“你丈夫应该是报案了,街上都是巡捕房的人正在搜查。我认为你还是不应该呆着这里太久,他们早晚会查到这里。到时候对你的声誉不好。” 听叶轩这番话说完,柯秀嫣又红了眼眶,娇弱泣道:“对不起叶轩哥哥,我也不想连累你的,你放心,我一定找个机会回去的。” 叶轩还想开口说什么,可是她在这里,自己又能帮什么的,便只点了点头。 到了晚上。 叶轩其实不怎么会做饭,水灯走了后,简单的菜,他还是会自己弄几个,柯秀嫣是千金小姐,是完全不会做饭的,所以是叶轩每天准备三餐给柯秀嫣的。 他有时候出去买吃食,有时候就自己下厨,在这里几天,叶轩总想起以前水灯住这里的日子,不过柯秀嫣比水灯柔弱太多了,她没有自理的能力,太娇滴滴了。 而且再加上柯文贤以前做的那堆烂事,叶轩还是没办法对柯秀嫣完全放下戒心。 大约晚上快要休息的时候,叶轩刚洗完澡准备进自己房间。 拉开灯,看到自己床角坐着一个人,着实吓了他一跳。 叶轩差点惊呼出声,结果那人是柯秀嫣。 那娇小的人儿缓缓起身,她穿着一件贴身的浴袍,身子有些许单薄,不过,此刻她却散发着女人的独特娇媚。 柯秀嫣朝着叶轩走了过来。 接着,她解开浴袍的系带,里面什么都没穿,她就这么朝着叶轩一步步凑近。 叶轩感觉这下子更吓人,他迅速转身,才想到这门刚刚被自己顺带关上了,他刚握上门把,身后的柯秀嫣上来就环住了他的腰身,她整副柔弱的娇躯都贴了上来。 叶轩的身子,瞬间僵直了,不敢动弹。 柯秀嫣的脸颊蹭了蹭叶轩的背后,娇滴滴地说道:“叶轩哥哥,我明天就要回去了,我没什么能给你的,只有我自己。” 叶轩这会儿非常想挣脱,他向下摸到自己腰身那不属于自己的白皙娇软手臂,想把柯秀嫣扯开。 可柯秀嫣却不肯松手,紧紧环住,“叶轩哥哥你就要了我吧。” 叶轩只好狠心闭着眼转过身,一边用力将她扯开。叶轩迅速绕过柯秀嫣,然后蹲下身,摸到了浴袍,就捡了起来。 之后他便扭过头,眼神视线朝着别处张望,没有正眼看柯秀嫣,他手颤颤巍巍地替柯秀嫣披上了浴袍。 “你还是先穿好衣服吧。” 柯秀嫣此时却痛哭出声,质问道:“叶轩哥哥你是不是嫌弃我?其实我嫁给老孙后,他一直没有真正碰过我,是因为……因为他性无能,所以,我想把我自己给你。” 叶轩嗓子快冒烟了,心也跳得飞快。他这时候慢慢转过头来才望着她,面露难色地劝解道:“嫣嫣,你是好女孩,不要再做这种傻事,这种事情你应当再慎重些,我……” 叶轩继续道:“总之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值得更好的人,我承受不起。”只是他没想到柯秀嫣居然会这么大胆。 “可是我觉得你可以,叶轩哥哥,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柯秀嫣置若未闻,继续朝叶轩表白。 叶轩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踩进了一个坑,只好拼命解释道:“我不行的,我是真的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柯秀嫣继续倔强地追问,她死死盯住叶轩的眼睛。 叶轩眼神左右闪躲,实在是尴尬至极,只好说道:“这个,我……我跟你丈夫一样,我也不行的。”虽然叶轩以前药吃多,那方面早就不太行了。而且他也没有那方面的需求,这件事对他也没什么影响,直到遇到水灯…… 其实最近他功能已经恢复差不多了,但这时说这种话,也是想搪塞柯秀嫣,好让她死心。 他心想:叶轩叶轩啊,做男人做女人都太难了。以前他重心都在戏曲上面,没想过什么男欢女爱的,如今没事做,都能招惹上女人。还是难搞的柯家俩兄妹。 柯秀嫣停止了哭泣,被惊讶得不晓得说什么,她若有所思地着叶轩的某个地方,不敢相信。 叶轩感觉难堪极了,没想到拒绝别人献身,要用这么羞耻的理由。 “叶轩哥哥,你如果不喜欢我,也不需要这样骗我,我懂了。”柯秀嫣失落道。 叶轩怕柯秀嫣瞎想,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解释:“我是说真的,我真的不太行,我也硬不起来,这……这怎么说呢?是我自己有病,以前吃了太多药,所以不行,这不怪你的,况且,这种事情要两人情投意合,你还是要给你喜欢的人,还有那人起码也是要喜欢你且尊重你的。而我是真的不行,从这俩方面来说,我都不行,我不是你可以托付的对象。” “好吧,其实我真的不介意你心里没有我,叶轩哥哥我一直喜欢你,虽然你身体有些残缺,但是我真的不介意的。”说完,柯秀嫣又想朝着叶轩靠近。 柯秀嫣这么又一靠近,差点把叶轩的魂都吓飞了,他慌张打开门,把柯秀嫣推了出去,又迅速地锁上了门。 “你还是早点休息吧,不要想太多。” 叶轩对着门外的柯秀嫣说道。 第七十二章 今日,沈锐白很早就下班回了家,俩人自那次之后,相处面对居然有那么些不自然。 斜阳还未全部落下,水灯一个人趴在阳台的围栏上,心情平静地望着远处的风景。 沈锐白悄悄来到水灯身后,他张开双臂缓缓围住她的腰。 水灯知道是沈锐白。 “在看什么呢?”沈锐白将头埋在水灯的颈侧,他深吸了一口她散发的气息,这是一种很熟悉又让人迷恋的味道。 “没看什么,就是发呆。” 水灯看着天色尚早,今儿个就连天都没黑,甚至晚饭都还没吃,沈锐白就回家了。 “你下班这么早吗?” “最近不怎么忙,所以回来早了。”沈锐白搂着水灯的腰开始收紧,温热的气息不停喷在她耳畔。 他还是忍不住轻轻啄吻了一下她的耳垂,紧接着咬住,舔吸。 水灯被他弄得耳朵发痒,“够了。” 沈锐白忽然停了下来,有些隐忍地询问道:“我们去屋里好不好?” 水灯此刻脸颊有些微热,手不自然地紧紧抓住阳台的栏杆,“可是快吃晚饭了。” “我想,再晚点吃也没关系的。” “唔……” …… 翌日,水灯还是想把自己和沈锐白和好的事情告知叶轩,毕竟叶轩总会因为这事,不时地替她担忧。 水灯顺便买了些小吃点心去了叶轩住处,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可叶轩并没有马上来开门,而是过了一会儿才来。 “你在干嘛啊,这么晚才开门?”水灯站在门口踮起脚,朝着屋内张望了一下。 叶轩解释道:“家里有点脏,我稍微收拾了下,怕糟你的眼。” 水灯心想:是吗?叶轩这个人,平时很爱干净,比女人还讲究。 水灯倒也没太在意,就进屋了。 叶轩接过水灯手中的东西,水灯就去浴室上个厕所。 水灯在浴室照镜子的时候,想整理一下头发,正准备找梳子梳理,发现自己以前用的那把梳子有一根很长的头发。 水灯现在的头发剪得稍微短了些,而且是卷了头发的,而梳子上的这根头发,是一根的长直发。 水灯点了点头,瞬间明了了,约莫是叶轩有了爱慕的对象,还带那个女孩还来过这里,大概还住过一晚,叶轩可能是害羞,所以他才收拾了下,再来开门。 想到此水灯笑了笑,如果是这样,她会替叶轩高兴,她原本以叶轩的性子,一辈子都不会找伴侣。 叶轩替水灯沏一杯茶,边沏边问水灯:“你最近如何?和他。” “我们挺好的啊。”水灯一脸莫名的喜悦,朝叶轩走了过去。“那你呢?你有没有什么事情和我说?” 叶轩皱了皱眉,“你指哪个方面的?” “嗯……就是感情方面的。” 叶轩放下热水壶,朝着自己手指哈了口气,然后忽然用手指弹了下水灯额头,“你自己日子还没过好,还有空来操心我的事情,没有的事情,瞎想什么呢?” 叶轩绕过水灯,坐到了凳子上,翘起了二郎腿,悠闲地拆开点心的油纸。 “啊……”水灯气呼呼地捂住额头,瞪了眼叶轩。 水灯想着罢了,叶轩想说自然会说,可能他这会儿还是害羞。 叶轩又问道:“你的私事我也问了太多,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过的开心,要是你丈夫对你不好,你还是可以来找我,我帮你出气,你就当我是你娘家人,没人可以欺负你。” 水灯听到叶轩真挚又贴心的话,心里有些暖的,这些年来,他们一直是互相扶持过得日子,虽然自己已经嫁人了,但是叶轩从来没把她当外人。 水灯想了想,感同身受,“阿轩你也是,要是有人欺负你,我也会帮你出气的。” 叶轩听到这句话,比吃了点心还感到甜,他朝水灯舒心一笑。 …… 自从柯秀嫣回了家,叶轩就再也没和她见过面了。这日,叶轩刚下楼,就收到柯秀嫣传人带过来的话,想约了他去一个地方。 叶轩其实事前已经发现有些不对劲,只是他没把人朝坏的方面想,总觉得柯秀嫣是一个柔弱女主,应该不会说谎。 他后来没想到,柯秀嫣居然会是如此之人,简直是阴沟里翻船。 叶轩被约到了郊外某处农庄,他想着可能是柯秀嫣有夫之妇的身份,让她多有不便,所以才选在这里。 随之,叶轩进了一处小木屋候着,这里倒是布置的很雅致,也很清静,想必是有钱人,闲暇之时过来度假的地方。 之后,柯秀嫣姗姗来迟。进了木屋,她什么话都不说,就直接扑进了叶轩的怀中,柔弱地喊道:“叶轩哥哥,我好想你。” 叶轩有些不知所措,便委婉地推开她,“你这是做什么?你说话就好好说吧。”就是别老是动手动脚。 忽然柯秀嫣解开衣服的盘纽,勾住叶轩的脖子,朝他的嘴唇亲了过去。 叶轩下意识别过头,柯秀嫣只好将他推到凳子上,坐到他大腿上,她死扒着叶轩不肯放。 这一连贯的动作,让叶轩摸不着头脑,“柯秀嫣你这是干什么?” 谁知道这时候,忽然有人踹门而入。 “你们在干什么?” 来者正是柯秀嫣的丈夫,老孙。 老孙一脸震惊和受伤,同时更气愤,他没想到自己的妻子,居然会在这里和别的小白脸幽会偷情。 柯秀嫣马上起身拉着老孙的胳膊,“老孙你相信我,我不想的,是他!是他强迫我的。”她手指向了叶轩。 “你先告诉我这事怎么回事。”老孙直接甩开柯秀嫣的纠缠。 柯秀嫣柔柔弱弱地趴在地上抽泣。 “老孙你也知道我哥哥的事情,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凶手。叶轩这人和我说,他知道是谁杀了我哥哥,还说会帮我报仇,只要我肯跟他困上一觉。” 叶轩看到柯秀嫣忽然转变的态度,还有莫名其妙闯入的人一群人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柯秀嫣构陷。 叶轩站起身来冲过去,“你放屁,柯秀嫣你说什么浑话,你热昏了吧!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他再想靠近柯秀嫣,被老孙的手下拦住了。 “老孙之前,我躲了几天,就被因为被叶轩囚禁起来,我被他,呜呜呜……”柯秀嫣哭红了眼。 这会儿,老孙心疼死了,蹲下来抱住她,轻拍拍她的身子,不停给她擦眼泪。 叶轩打量柯秀嫣的丈夫,这老孙看上去一脸和善,根本不像虐待过柯秀嫣的样子。 叶轩才恍然大悟,怕是自己是看走了眼,中了圈套,不由愤怒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对女人都硬不起来,我怎么你了?柯秀嫣你把话说清楚!” 柯秀嫣撇过头,只对着自己丈夫哭诉:“老孙,你还是男人吗?你妻子都被人玷污欺辱了,你还这样不管吗?你替我杀了这人!” “这……”老孙抬眼看了眼叶轩,一脸为难。 老孙也同时打量眼前这人,他见叶轩长身玉立,身着白色长衫,面容又是俊逸阴柔,确实是个样貌好的小白脸,还年轻。这时的老孙心里不由地生出几分嫉妒。 柯秀嫣一脸痛不欲生,激动地站起身来,“我撞墙死了算了,老孙你真不是个男人。” 老孙抱住柯秀嫣的腰,不让她寻死。只好朝手下吩咐道:“还不动手。” 叶轩也不是吃素的,他见人作出掏出枪,就先发制人,用手刀把人砍晕,把老孙那几个手下先制服了。 叶轩一脸嘲讽地看着柯秀嫣,“这就是你的目的,可真有你的。” 叶轩缓缓朝着柯秀嫣走了过去,一脚踹开了挡在柯秀嫣前面的老孙。 柯秀嫣有些害怕,后退了几步,嘴里慌张喊道:“你不要过来。” 叶轩抓住柯秀嫣的胳膊,凑近了,质问她:“你为什么陷害我?” 谁知道柯秀嫣这时候忽然露出一个可疑的笑容,叶轩身后的老孙这时喊道:“你放开她!” 叶轩刚转过头,“砰”。 老孙手抖了,不小心朝着叶轩开了一枪。 柯秀嫣仿佛一脸淬了毒,她对叶轩笑了一下,悄声在他耳边说道:“是你杀了我哥哥吧?” 叶轩睁大了眼睛,惊讶地望着柯秀嫣,原来从一开始柯秀嫣的接近,就是有计划的,他捂住胸口,“你这毒妇。” 老孙的其中一个手下逃了,带来了更多的人。 叶轩只好捂着伤口,缓缓后退。这里郊外,根本喊不到救兵。 叶轩额头不停冒着冷汗,趁着还有力气,还清醒着,他就从窗口翻了出去。 跑了一段距离,血越流越多,胸襟上的白色布料晕染开了好大一块血迹,他脚步也越来越踉跄,似乎眼前也开始变得朦胧了,前面是一条河流,他无路可退,叶轩实在扛不住了,眼前一黑,掉进了河流里。 老孙的手下,这一行人追到河边,料定了此人中了枪,必定走不远的。果然发现叶轩掉进了河流被卷走了一段距离,这帮人再想追过去,瞬间发现了没了叶轩尸首踪影…… 第七十三章 水灯意识到叶轩失踪的时候,离事情发生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天。 前两天水灯过来看叶轩,敲了很久的门,才发现叶轩不在家。 叶轩曾经给过水灯一把备用钥匙,水灯只好回家拿了备用钥匙,再折返回来开门,水灯确定屋里的确没人,只好坐下来等一会儿,可是还是没有等到叶轩回家。 天色越来越暗,临走前水灯问了楼下的邻居才知道,叶轩这几天都没有归过家。 水灯在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心神不宁,叶轩这样不打招呼就消失,是从来没有过的。 她只好回家找沈锐白帮忙找人。 沈锐白派人找了几天都没有发现踪影,沈锐白告诉水灯,叶轩失踪了。 沈锐白还是想努力安抚水灯的。 “失踪了,怎么可能,叶轩去哪儿了,在哪儿失踪了?”水灯心急如焚,这好日子没过几天,就又摊上了事了。 沈锐白尽管派了不少人打听,他要查确实也查到了是这么一回事,或许叶轩失踪对沈锐白心里而言,潜意识里是件好事,但他不敢表露庆幸的模样。 对于这件事,沈锐白又怕事实水灯接受不了,只好说是失踪,实际上却是失踪了,只不过死了的可能更大。 水灯得知这件事后,每日内心都如同被火灼。 饭也吃不下,人消瘦了很多,她不停奔波,不停在法租界内贴寻人启事。 水灯叫了几个人继续贴,她走在路上想继续打听,大概是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她的头忽然很晕,差点昏过去。 这时,有人迅速朝水灯贴近了,那人好心扶了她一把,又瞬间离开没有继续触碰她。水灯扶在路边的墙上缓了一阵,缓过神了,正想说句感谢的话,她转过头一看,周围已经没人。 空留一缕很快消散的茶香…… 毫无成果的水灯,还是选择先回家,她怕自己晕倒在马路上,要是自己不小心出了意外,到时候找人的进度就会被拖得更慢。 回到家后,水灯强行喂自己吃下去一碗面,填饱了胃,她的脑袋也开始快速运作,恢复思考了,她忽然想起了之前去了叶轩的住所,浴室梳子上那根可疑的头发。 水灯想,叶轩那时候就好像在掩盖什么,会不会叶轩出事,会和那个女人有关? 水灯很此刻懊恼,那时候的自己居然没有追问,这下子又不晓得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于是她擦了擦嘴,又马上动身回到叶轩的公寓,朝楼下的邻居阿姨打听。 楼下的邻居阿姨说,就在前阵子,当时叶轩是带回来一个女人,很娇小漂亮,话说声音嗲嗲的,后来没住两天就走了。 除此之外,水灯就什么也问不出了。邻居阿姨给的范围的太广了,想要在上海滩靠这些个特征找到人,简直如同大海捞针。 水灯只好继续寻求沈锐白的帮助,她直接去了沈氏公司,坐在沈锐白的办公室等他回来。 沈锐白忙完后,见水灯一直在等他,面露一丝难色,大概猜到水灯因为什么又来了。 水灯迎上去追问沈锐白:“锐白,找到叶轩他人吗?” 果不其然,沈锐白听到这个问题心里有些不悦,但也只好继续安抚道:“水灯我知道你很急,可是叶轩失踪的很突然,没有那么快有消息的。你再等等。” 水灯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瞬间气馁道:“还要等多久?我怕叶轩会出事,我都已经找了这么多天了,哪怕是死是活也应该有个准话啊,叶轩根本就没离开过上海,他也不会离开上海,所以他还能去哪里呢?” 沈锐白想转移水灯的注意力,想提醒她已经嫁人了,是沈太太。她不需要老是对其他男人这么上心,便提议道:“不然你晚上陪我参加宴会吧,今天来的人很多,说不定可以帮你打听些消息顺便找人。” 水灯本来不乐意,也没有那个心情。她其实不想参加这种宴会,但是想着可以打听叶轩的事情,就还是点了点头。 这也是婚后第一次,水灯以沈太太的身份陪同着沈锐白来参加宴会。 不得不说,水灯还是非常不适合这种庄重又严肃的宴会,她也不太认识这些人,不懂怎么寒暄,不过寒暄的部分,是由沈锐白来完成的,别人朝着沈太太打招呼的时候,水灯只是回微笑还有点头示意。 水灯本想找个借口去卫生间的,没想到遇到了熟人凑了上来。 “沈老板你好啊。”过来的是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微胖男人。 “你好,孙老板。” “这是我妻子。”孙老板介绍道。 “你好啊,沈先生沈……”柯秀嫣看清楚了水灯的脸,瞬间脸色变了,不过她调整的很快。“这位是沈太太吧,真漂亮。” 水灯被这声“沈太太”的嗲音吸引了。 水灯和柯秀嫣对视了下。 毕竟水灯和叶轩都和柯家有仇,沈锐白也因此掺和了进来,没想到柯秀嫣居然嫁给了年长自己这么多岁的孙老板。 水灯看了眼柯秀嫣,微笑地点头示意后,找了个借口去了卫生间。 虽然只是猜想,但她还是想试试。 水灯出了宴会厅,去前台打电话给邱月明,“对,邱叔叔你帮我办一件事。明天我过去找你。” 水灯的心思很敏感,柯秀嫣的特征和邻居阿姨的描述很符合。 第二天,水灯就叫邱月明去偷拍柯秀嫣,拿到照片后,她去问了邻居阿姨。 确实是柯秀嫣。 如果是柯秀嫣的话,柯家又和他们有仇,叶轩虽然那时候进了巡捕房后又被解除了拘留,但是柯家人还是不肯罢休,其实是沈锐白做的协调,不过柯文贤也的确不是叶轩杀的。 那为什么柯秀嫣还要报复叶轩? 水灯总觉得不对劲,心里越想越凉,但却总抱有一丝希望。 同时她也愿意相信叶轩不会死的。 宴会结束后的第二天,水灯找了个机会,和沈锐白坦白了,想和他商量这件事,毕竟他是自己的丈夫,她对沈锐白说,自己怀疑叶轩失踪的事情和可能柯秀嫣有关。 当沈锐白听到水灯说完的时候,他在想他的水灯果然很聪明,还是被她猜到了,可是他心里还在思忖着怎么表达叶轩失踪,大概已经死了的事实。 “锐白,你一定要帮帮我,叶轩我一定要找到他,他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是亲人,求求你了锐白。”水灯恳求道。 这些天她为了叶轩的事情,精疲力竭,她是一定要找到叶轩的,哪怕是死了,也要找到叶轩的尸体。 沈锐白其实早就知道了,此刻他看着水灯,还是决定说出实情:“叶轩其实已经死了。” 这句话一出。 水灯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沈锐白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又戴上了眼镜,低着头说道:“他玷污了孙老板的妻子,被孙老板失手误伤了,他中了枪,人逃走后不知道去了哪儿。” 水灯听着沈锐白说出这段话的时候,觉得这个理由很可笑,她不信:“你说什么?” 沈锐白抱住水灯:“叶轩他做错了事,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忘记他吧。” 水灯用力挣脱开沈锐白的怀抱,还是失控了,她流着泪痛心道:“原来你早就知道叶轩出事了,却不告诉我。” 她觉得能沈锐白说出这种话,简直是对叶轩的侮辱侮辱,她最清楚叶轩是什么的人了,绝不可能做这种龌龊之事。“叶轩会玷污其他人?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沈锐白我看错你了,你和那些人根本没什么区别。” 水灯扭头就走,她早该听叶轩的,和沈锐白离婚。 谁知水灯还没走两步,就被沈锐白拉住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是你要知道我才是你丈夫,你不要总是为了一个外人和我置气,尤其现在他还是一个死人。” 水灯听到这句话,简直想笑。 “外人,置气?你配吗?”水灯此刻逼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水灯才察觉沈锐白根本不是自己可以信任的人后,立刻决断,“我告诉你沈锐白,叶轩哪怕死了,我也要找到他的尸体,从现在开始,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水灯说完话一瞬间就甩开沈锐白的纠缠,可沈锐白依旧不放,水灯直接甩了他一巴掌,把他眼镜抽飞了。 第七十四章 水灯想着这辈子,已经被一个男人骗过就算了,现在连沈锐白都骗她。 水灯当晚就搬出了沈公馆,找了律师,拟了离婚协议书,将离婚协议书派人送去了沈公馆。 沈锐白看到那张纸的一瞬间,就气得将纸撕碎了,还派人把那律师的打了一顿,威胁他再敢继续替赵水灯办事,就等着被做掉。 水灯绝情起来,谁都不认,况且她心里,永远是把亲情摆在第一位,叶轩是她亲人,所以她在乎,甚至可以为了叶轩和沈锐白翻脸。 水灯一个人搬回了叶轩的公寓,她得知了叶轩的失踪的真相后,并没有一蹶不振,而是异常冷静,开始想办法探听,总在想:叶轩真的死了吗?死在了哪里? 就算叶轩真死了,她也要亲手替叶轩安葬。 水灯决定那就从叶轩在哪里失踪开始查起。 只是水灯被沈锐白阻碍了,水灯一下楼就被沈锐白派的的人跟住了,一直在她耳朵边念叨,让她回沈家。 水灯不得不想办法,是你逼我的,沈锐白。 水灯去了报馆找邱月明,把沈锐白一条线运货的路线告诉了邱月明,让邱月明透露给沈锐白对家。 果不其然,沈锐白因为货物被劫的事情,根本无暇分心水灯的事情,只是依旧派人跟着水灯。 水灯进了酒店喝下午茶,于是借着上厕所的功夫,换了身衣服,从通风口爬了出来。 她必须找到柯秀嫣问清楚。 水灯原本不想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但没有办法,水灯还是花钱雇人绑了柯秀嫣。 事后即便这件事被人知道是她做的也无所谓,她只想知道叶轩被怎么样了。 柯秀嫣被绑在了一处废弃的工厂内,嘴里也被绑了布条。嘴里呜咽着,发出的声音根本不清晰。 在水灯出现后,柯秀嫣显得更为激动了,疯狂在椅子上扭动挣扎,可惜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她根本挣脱不了。 水灯冷着脸,直接进入主题:“柯秀嫣,我接下来我问你的话,你最好说真话,不然你今天就得真的死在这里。” “叶轩在哪里?” 水灯解开柯秀嫣嘴里布条,示意柯秀嫣快点回答。 “你在说什么?”柯秀嫣继续装傻。 水灯的耐心快要被磨光了,她伸出白皙柔软的指尖,撩起了柯秀嫣的裙摆,另外一只手拿着匕首,直接在柯秀嫣的大腿划开了一刀。 “啊!”柯秀嫣剧烈挣扎,心想这女人是疯了。 柯秀嫣又继续哭喊道:“你要干什么?你这疯女人,叶轩杀了我哥,搞得我家破人亡,我只取他一条狗命怎么了?” “终于承认了啊。”水灯蹲下身冷漠地盯住柯秀嫣。 柯秀嫣被水灯心里发毛,她一个娇小姐没什么吃过苦,受不得这种伤,就连之前为了骗叶轩自己受伤,也是买通了医生造假的。 谁知道赵水灯这个女人居然下手这么狠,柯秀嫣马上全部招了。“那日老孙的手下说,追到河边,叶轩的尸体就……就掉进河流就被冲走了,大概死了。现在估计在哪儿泡发了烂了,我劝你也别找了,不然真找到了,纯粹恶心自己。” 柯秀嫣故意刺激水灯,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的确没找到叶轩的尸体,叶轩基本是死了,毕竟中了枪还掉进了河里。 水灯红着眼眶,在柯秀嫣的嘴中,亲耳听到了叶轩已经被加害的事实,心这时就好像被人捅碎了,再也无法拼凑了。 这时候,废弃工厂的门忽然被踹开了。 水灯雇来绑架柯秀嫣的人,是在码头随便找的,没想到手脚不利索,马上被柯秀嫣的丈夫老孙找来了。 柯秀嫣看到门口老孙,马上大声呼救:“老孙救我!” 水灯站起身,擦了擦泪,苦笑了一声,心想为什么越在乎什么,就越会失去的更快呢? 水灯握着匕首,她抬起手,“那我就要你给叶轩偿命。” “不要。”身后的老孙大喊道。 老孙的手下却先上来了,一下子就踢掉了水灯手里的匕首。 只是踢过来的力度太大,导致水灯后退了几步,她的小腹右侧不小心撞到了身后废弃的杂物。 老孙的手下赶紧上来围住了水灯,老孙心疼又着急地给柯秀嫣解了绑,之后,又怒气冲冲地对倒在地上的水灯,警告道:“沈太太你好自为之,要是再敢伤害我太太,那下次我就连沈老板的面子都不会给。” 老孙拉着柯秀嫣准备走了。 柯秀嫣哭哭啼啼,不甘心道:“这个女人在我大腿划了好深一刀,会留疤的,你是不是男人?就这么放过欺负你老婆的人。” 老孙悄悄在柯秀嫣耳边耳语:“她是沈锐白的妻子,不能对她做什么。” 柯秀嫣不听劝,甩开老孙的手,捡起地上的匕首朝着水灯走了过去,刚抬手,就传来一阵枪响,柯秀嫣发出惨叫。她倒在了地上,匕首也随之掉在了地上,匕首沾染上了血。 柯秀嫣另外一只手捂着自己受伤的手,她疼得在地上不停哀嚎,扭动。 老孙被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发出疑问:“是谁,究竟是谁?” “我是你爹!”林路忽然从窗口跳了进来,身手飞快地解决了那几个人,都没让人来得及反应过来。 随即,窗口又进来了几个人,几声枪响,把老孙和他老也解决了。 林路叹息了声:“没办法,你们必须死,总不能让人知道我们回来了。 另外那人朝着水灯的方向走了过来,见水灯倒在地上,捂着肚子一动不动,似乎不太对劲,很是担心。 他慌张地扶起水灯查看,见她身下渗出不少血。 水灯只是觉得好累,想帮叶轩报仇但是没能力,她刚刚好像听到了几声枪响,柯秀嫣大概死了吧,那她也没什么可遗憾了,接着水灯眼前一黑,这些日子以来强撑着的那口气仿佛被人抽干了。 水灯好像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赵水灯,叶轩没死!他还好好的呢,你也不准有事。你听见没?” 那人急迫地将水灯抱上车。 水灯听到他担忧的声音,他说:“快去医院!” 她靠在他的胸膛,有些恍惚,似乎闻到一阵很熟悉又清冽的茶香…… 番外 叶轩在法租界贝当路的一栋小洋房里养伤,原来这处就是以前岑沅和水灯住所,位置也比较偏,没什么人会察觉。 要问叶轩为何在此养伤,又是怎么被人救了的,这说来也话长。 当年岑沅逃到到香港,自从香港沦陷后,岑沅又重返回沪,回来也有一阵了。 只不过此时的岑沅还不能太过张扬,他和林路回来后,也只是选择用低调的方式,暗自和以前乾帮的旧的部下恢复联系,同时也派人跟着叶轩和水灯。 得知水灯嫁给了沈锐白后,岑沅即使胸口再堵,也不能出面找水灯。 谁知道跟着叶轩的人,说叶轩出事了,救了叶轩之后,背着他带了回来,那时候的叶轩已经中枪失血过多,奄奄一息。 幸亏及时送进一处诊所输了血,才救了回来。医生也做手术也替叶轩取了子弹,不得不说叶轩是个练过家子的,身体素质也是真的好,居然挺了过来。 叶轩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没有力气,这辈子这么难受还真是第一次,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忽然想到最重要的人,她此刻应该很担心自己吧。 叶轩张望一圈,并没有看到水灯,而是看到自己俩发小。 他吃惊得想马上直坐起来,却不小心撕扯到伤口,痛到他整个人脸色惨白冒冷汗。 “岑岑岑沅,林路……你们……”叶轩被惊吓到结巴了。 林路还是同以前一样,他穿着黑色风衣,梳着大背头,靠在窗外吸烟,永远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岑沅打扮却和以前不一样,穿着一身合身的西服,桃花眼微挑,发现叶轩醒了后,也没作声,反而懒洋洋地瞥了叶轩一眼。 岑沅坐在叶轩病床边的椅子上,他正翘着二郎腿,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左手无聊地转着一支钢笔把玩。 叶轩见岑沅永远都是这么一副风流倜傥,无时无刻不在勾引女人的骚样。他心里就忍不住犯嘀咕,简直人模狗样。 叶轩就先发制人:“你们太没素质了,居然在病房抽烟!” 林路转过头来:“哟,叶轩你还没死啊,怎么现在不做女人了啊?声音还这么粗,难听死了。” 躺在病床上的叶轩还击道:“放你娘屁,老子爱做男人就做男人,你管不着!” 岑沅收回交叠的双腿,恢复正常的坐姿。 岑沅开口道:“当年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到是先发起火来了。” 叶轩赶紧闭了嘴,当年他选择帮水灯,让岑沅吃了那么大的瘪,想必岑沅这些年一定憋屈了很久,叶轩脑筋动了动,想到好在现在自己中了枪,岑沅和林路两个人现在暂时,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好歹那么多年一起长大的情分。 这三人是发小,倒不至于有什么深仇大恨,岑沅坦白这些年在香港过得倒是一般,这次回来,只有他和林路回了上海。他把自己老爹的小老婆还有自己的妹妹送去了重庆了,只有这样才能保障她们的安全。 其实要不是因为林路,岑沅才不愿意管这对母女的死活的。 祝雅红这人从小是什么样的人,岑沅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只有林路这个蠢蛋才愿意相信这个女人的所有话。 岑沅不建议自己老爹的小老婆跟着林路,毕竟他老爹对他来说没那么重要。 算了,岑沅不愿意想那些乱七八糟别人的爱恨情仇,和他没有太多的关系,毕竟他在乎的人只有一个。 ※※※※※※※※※※※※※※※※※※※※ 要是有番外,到时候再补,目前先写到这里了,感谢大家看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