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被师尊攻了》 第1章 《重生后被师尊攻了》作者:沐子漓【完结+番外】 简介:无论是爱上血仇,还是爱上师尊,这都是很大逆不道的。 那……如果二者兼有之呢?(趁还没v赶紧看) 他的仇人,他的师尊,一界帝君。 对方的修为深不可测,比那天边的日月还要遥不可追。 而珩澈只是一个家破人亡、无亲无靠的落毛凤凰。 爱上血仇并非珩澈的本意,但对方阴险狡诈!用术法控制了珩澈的心神,才让他昏了头! 无奈珩澈实力又与对方相差甚远,他只好忍下尾羽的影响,继续虚与委蛇。 xxxxxxxxxx 但…但……但对方犯规啊啊啊啊啊! “小澈儿直接到为师怀里,也是可以的,嗯?” “待会可能会很疼,小澈儿忍着些,不要咬为师,为师也怕疼的……” “可爱,特别是……小澈儿害羞脸红的样子” 但……对方终究是他的血仇。 于是珩澈还是逼死了他…… 终于报仇了。 报仇了。 仇…… 珩澈后悔了。 ——原来自己早就动心了。 他慌忙地使用了时空术法,再次醒来,珩澈听到那人熟悉的声音: “你到底亲不亲啊?” “抱歉,为师不是故意将你弄乱的。” “阿澈让我靠一靠,池子边硌人得很” “我喜欢你,你呢” “喊声夫君来听听。” “嗯……知道你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吗?” “你会几天都穿不了衣裳。” 于是,后来某天珩澈终于红着眼尾说: “…师尊…很厉害……” xxxxxxxxxxxx he(感情流,不生子,双纯双箭头) 排个雷! 1师尊前期和后期都很撩。 2徒弟前期中期精神状态不好。 3hehehe,会在后面另写oe、be结局,会标出,慎 4前期有仇恨,但仇恨有误会,会解开。 5先虐后甜,两人后期黏黏糊糊。满满感情流,感情流感情流!很多感情交流!!此处请意会。 6修为体系有私设。 师尊(攻)大致会经历美强蠢(只是相对后期的他自己蠢)、美强惨、美强黑、美强娇。师尊(攻)不会一开始就娇,本质上是个可爱沙雕。 徒弟原本阳光温柔,但前期受仇恨影响,会比较偏执阴郁,后面才慢慢走出来。 各个人物心境变化感悟有一定文字占比。 一切结果都有起因,一切起因都会有结果 第1章 澄净美玉 泯界,帝京。 鹅绒雪糊涂地下着,天是白的,地也是白的,就连帝宫也覆上了一片茫然。唯有帝宫内宫南门前,跪着一个黑色身影,膝头深深陷入雪中。 颜舒好像全然感觉不到风雪的刺骨冰冷。虽说有修为傍身,但他此刻撤去了身上所有护体灵力,就那样木然地跪在雪地,任寒凉将他的指尖冻得嫣红。 一把伞罩在了颜舒的头顶。 “颜舒,你……” 来人鲜少叫他名字,但颜舒此刻什么也顾不上了,魂识都好像被抽去一半。 他张了张苍白的嘴,牵动面颊上被吹成霜的泪。 碎了。 “我没有哥哥了。奉尘,我没有哥哥了……” 听着这沙哑无力的声音,奉尘忧心地看着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该怎样安慰颜舒?奉尘真的不知道,他们没有轮回的,那个人真的死了,魂识尽散。 那是颜舒唯一的亲人。 “怎么会这样呢……哥哥明明那样厉害……一百个我都敌不过他的……”颜舒恍惚地喃喃道。 他不受控制地干呕起来,泪好像已经哭尽了,失去焦点的双目攀满血丝。雪花仍无知地落在他身上、眼前。 不过他已经看不到了,雪光早就刺瞎了他的眼睛。 那个最爱雪的人,死在了一场大雪中。 他的哥哥。 往日任由颜舒跨越的内宫南门,也不会再有人在那边等他了…… ………… 一年多前。 …… 顾霜将两个孩子推入禁地结界,结界关闭那一瞬,数个黑衣人将刀剑穿透顾霜的身体,带出大片鲜血。 珩澈目眦欲裂:“阿娘——!!” 顾霜:“阿澈,他们是……帝宫的人!等……” 等?等什么? 结界彻底关闭,凤凰一族惨遭毒手,珩澈的阿娘亦未能幸免。 但珩澈连分毫悲伤的时刻都不能有。 禁地中险象环生,他要保护明儿,他的妹妹。 可珩澈自己终究也还是个孩子,被逼至绝境,他自焚了。 能驱赶那些可怕的灵兽吗? 应该能吧……? 一定要能啊 …… 不然妹妹也要死了。 意识沉入深渊,涣散之感托着他起伏飘荡。 好像,也没有很疼了…… 珩澈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他的意识并未完全消散,他在一片黑暗中,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阿娘被杀害的画面,耳边一直响着阿娘最后的嘱咐。 珩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要报仇。 是帝宫的人,屠戮他的全族,杀害他的至亲。只要他还活着,就要报仇。 第2章 只要他还活着。 忽而,一缕微光掠过无尽黑暗,包裹着珩澈,像暖雾柔云,却又挣脱不得,慢慢将他拉出这片虚无。 …… 自焚后,珩澈还是第一次感知到自己的躯体,熟悉而又陌生,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 他奋力睁眼,像伸手推开一座封闭已久的沉重石门。 终于,一丝又一丝亮光刺入他眼中,扎地他眼睛发疼。他成功了……缓缓呼出那口用来攒力睁眼的气,视线挪往身边。 明儿……明儿呢? 入目是一室清雅的布置,却不失贵气,各种器具摆设皆是极品的锦玉缎金。 耳边传来一些嘈杂,是一群侍者。 没见到妹妹。 珩澈不免心中慌乱,尝试着开口,声音微哑,听起来有些虚弱:“我这是……在哪?” 听到声音,侍者们纷纷停下手中的事务,那一瞬像被集体施了定身术。 反应过来后,又惊又喜地看向珩澈,如见到分别多年的亲人般欢欣,一下子围了过来,却也不会太过逾越。 “少君,这里是帝宫呀!” “是啊是啊,您昏睡了两百多年,期间帝君一直悉心照料呢!” “可惜今日帝君有事暂离,没想您正好醒来,倒是错过了。不过少君莫急,咱这就着人去请帝君来。” 珩澈用力咬着牙,手指紧紧扣住掌心,指尖与骨节都泛白了,面上却不显,只牵起一个不浅不深的微笑。 什么少君?他乃泯界五族之一凤凰族一脉,他爹爹是族长,按理说,外人应当称他一声公子。而少君,该是对帝宫之主继承人的称呼。 这里是帝宫……也就是说,他现下竟在仇人的地盘上。 他为什么会在帝宫?不是帝宫屠戮了他全族吗?为什么帝君单单留下他不杀? 悉心照料……呵,真是荒谬!! 珩澈慢慢呼吸着,平复炸开的心念,垂眼看着自己的鼻尖。 他实力低微,如今身陷囹圄,一切当徐徐图之,万不能轻举妄动。 泯界四百岁成年,他将目光移到自己修长的身躯,显然是已经成年。他记得……他自焚时才两百来岁,而泯界四百五十岁成年…… 按这些侍者方才的话…… ——他可能确实昏睡了两百多年。 “两百多年……” …… 此时,帝宫中另一处。 崇明宫,承德殿。 上座者一身石蜜色底衫,干沙般的颜色温柔而亲和,深邃如湖的绀蓝长袍利落地套在外面,添得几分沉稳。 玉白绣线在袍脚缀落栀子花纹,再往上,有两三翩飞的蝴蝶暗纹,大小不一,十足柔美灵动。 银色长发铺泄而下,迤逦在衣袍与帝座之间。 那人仅仅是坐在上方,便自成一幅不世美画。 他开口,清透的声音响起,恰如琳琅环佩般悦耳,却又比之多了番湖海的柔和。 “若没什么要事,诸位相公…还是去忙吧?” 除司藩阁的几个没来,下方坐着的十几人,在泯界皆是举足轻重,分领十二相阁,负责泯界绝大部分事务。 闻言,一个着朱色衣袍的青年缓缓站了起来,身形如松,气势傲然。 是司政阁的其中一位。 奉尘:“帝君,不久便是华昙的万界会盟。” 青年淡淡地扫了一眼其他坐着的人。 “帝君是初次前往,有几位相公担心您会吃亏。” “……” 万界会盟千年一次,正如其名,各界首脑人物都会齐聚。 这也是近万年才开始的,可惜上一任的帝君不争气,就没赢过人家华昙。 而华昙与泯界古早便有过节渊源,如今更是争着“第一大界”的名头,这样一直输给他们,多少也有点掉面儿。 至于此次会盟……想赢是自然想赢,谁也不乐意继续丢人下去。 只是有这样想法的几位相公没人直说。 奉尘见不惯他们这副德行,便替他们说了。 那几人不由得心中一紧。 他们的帝君虽看着像和风细雨,这些年也从未与他们为难,但当初坐上这位置,是用了如何惊人手段,在座十几人都略有耳闻。 他们知道帝君实力非凡,但要对上华昙的话,他们不太有底…… “就为这事儿?”上方的人轻笑,桃花眼弯起,垂下的几缕银丝掩住些许风光。 “知道了。” 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开口道:“奉相今日倒是穿得明艳,叫寡人都忍不住多瞧上了几眼。” 话是这样说,凛乌的目光却是意有所指地看向另一鹅黄衣裳缥色外袍人。 那人察觉到,眼神飘忽。 众人正好奇,向来一板一眼的奉相被帝君如此调侃会怎样接话,却有一侍者匆忙上殿,俯身行礼。 那侍者衣角缀着个“永”字,是永乐宫的。 凛乌看到后,笑意略淡:“何事?” 侍者:“回帝君,少君醒了。” 凛乌眉目微动,默地在心中舒了一口气,那宽袖一挥,而后他便起身离开了座上: “诸卿都散了吧,万界会盟不必担心,实在担心的,可以自己先来与寡人切磋一二。” ……这是能切磋的吗。 “噢,对,司空阁相公留下。” 第3章 衣袍飘摆,暗有光华流动,上面绣着的灵蝶像是在随之翩然,凛乌通过后殿离去,众人也不再留下。 被点名的,正是那位穿着鹅黄衣裳缥色外袍的相公——颜舒。 少年模样的人听到自己要留下,两眼一亮,来到奉尘面前,拍拍他的肩,像是炫耀道:“哥哥找我哦!” 众人对侍者口中的“少君”二字,各有一番考量。 他们知道,是当年火葬桐山殿一事时,帝君带来的那位白凤公子。 好像叫珩澈? 听说那位公子当年神魂受损严重,即使能活,也怕是废了。 但帝君还是指名他为少君。 这些年珩澈昏迷不醒,他们都深觉少君这位置是要旁落的,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司空阁的颜舒。 不因别的,据说颜舒在帝君登位前就与之交好,貌似帝君于他还有些师恩。 而这些年在帝君面前,敢毫不顾忌说话,甚至跟帝君开玩笑的,就颜舒一个,可以随意出入帝宫的相公,也只颜舒一个。 总之就是关系匪浅。 如今白凤公子醒来…… 众人终究是在心中摇摇头。 罢了……这不是他们该操心的。 帝君曾严令禁止谈论任何有关凤凰一族和当年火葬桐山殿的事。 奉尘心中有另一番考量,被颜舒拍了拍后回过神来,少年晃在他的眼前。 颜舒笑问:“要一起吗?” 奉尘摇头,与刚才的傲然不同,此时的他显得平和温润:“帝君没让我留下。” 随后又略皱着眉补了一句:“见着好吃的不要贪嘴,你修为不高,才融虚中期,帝宫的吃食对你来说灵气过于浓郁。” 颜舒:“听听,听听,你这是人说的话吗!融虚中期修为不高?你不就比我高一个大境界,破虚期了不起?各界也都没几个破虚期,我怎么就差了!” 颜舒就差一个白眼翻过去了。 “有本事跟我比比心境,奉尘啊,入知意境没有?” 奉尘本想回答说可能快入知意境了,话到嘴边,又觉得还是算了。 …… 这边,离开议政的崇明宫后,凛乌原本是想要直接去永乐宫。 路上却脚步一顿,转身回了自己的寝宫长宁宫一趟。 凛乌催动印契,隐隐有十色光华流转,他拿起案上的帝印,露出下面的一方手帕,手帕里裹着一支红色羽毛。 他将尾羽放入手心,轻轻触碰着那上面的纹理…… 片刻,将其小心地坠在腰间。 又把帝印放回原处后,才往永乐宫去。 …… 正在榻上缓神的珩澈听到一阵脚步声,他睁眼,压下先前的所有思绪,是那狗帝君吧? 但再恨也不能在心中想下去。 ——修为高出自己很多的人,是可以轻松探知自己在想什么的。 他隐约记得谁告诉过他这样的话。 什么时候的事? 脑袋还有些昏沉,他想不起来。 算了。 门被轻缓地推开,众侍者抚上心口低头一礼。 外面的光洒在凛乌的一头银发上,将其衬得像是珍贵的锦缎丝绸。 他抬脚跨过门槛,衣袍随之滑过空中,掠起一道道微风,又将光华带来,散落此间。 那清浅淡粉的薄唇嵌在如玉的面上,本该清冷难攀的一个人,却又生了一双荡漾着春水的桃花眼,和一对弧度温柔、望如远山的俏眉。 长睫轻动,一瞬妖魅,一瞬神明。 柔蓝与沙色相配的衣衫,让他人如浮海桃花。 一旁的侍者即使在宫中看惯了,也还是在某个瞬间会被惊艳到,这一会儿时间,就忍不住偷瞄了好几次。 太美了! “噗…别看了?”凛乌轻笑。 清脆的声音一下子让离得最近的那个侍者回过神来,慌忙垂眼。 以为自己偷瞄被发现了。 泯界虽说并不太苛刻尊卑礼节,但眼前这位毕竟是帝君。 正要行礼道歉。 却见帝君朝着少君扬起一个明媚温暖的笑容,向少君走去。 ——原来是在说少君啊!吓死了。 但是……少君也! 那侍者不禁松了口气,继续偷偷瞄起来,这次是偷瞄两人。 珩澈暗处咬咬牙,低下头,“乖顺”地垂眼道:“帝君。” 听到对方生疏的称呼,凛乌先是僵住一息,随后又如意料之中般,只是笑意略淡了些。 他试探着开口:“不记得了?” 珩澈努力藏起了所有恨意,带上点“疑惑”: “不记得。” 凛乌:“什么都不记得了?” 珩澈眼中浮出一层“慌乱”:“嗯……我…应该记得些什么吗?” 听到这话,凛乌松了口气。 “没有,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好。” 这话让珩澈在暗处皱了皱眉。 什么意思? 呵,可他偏偏就是记得,记得这狗帝君害了他全族! 凛乌抬起手,揉了揉珩澈的头:“这永乐宫你就住着,我寝处在往南的长宁宫,宫中每一处你都可以去,但暂时不要离开帝宫,有什么事就找我。” 珩澈悄悄打量自己这个仇人,抑住心中的慌张,点头应下。 凛乌凝视着他,牵起唇角,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补充道:“如你所见,我是一界帝君,唤我一声师尊,从今以后,你便是少君。” 第4章 那眉眼舒开,像夏夜绚丽的流萤,像初春融化的冰雪。 只是终究是血仇,这样的笑容,落在珩澈眼中,多少有几分讥诮。 但珩澈目露些惊喜,如一个得到蜜糖小孩一样,好像他真的很高兴,却又因生怯不太敢开口: “师…尊。” 他演的,他不得不演。 “嗯” 凛乌满意地点点头:“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珩澈:“还请师尊告知。” 凛乌轻声开口:“你名唤珩澈。” 澄净美玉之意。 他上下打量着珩澈,若有所思: “这名字……倒是没取岔,但…人甚其名,美玉竟不如你……” ——雪肤凤眸,青丝垂下,一身素白,眼里好似一并装着清泉与曦光,惹人驻足。 确实是比美玉还要好的。 凛乌:“我有些事,要回长宁宫,小澈儿想一起吗?” 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顿。 珩澈拼命地思考对方这是什么意思。凛乌则意识到自己叫颜舒留下来了的,怕是不能同时顾得上两人,珩澈又是初醒,该好好缓一阵。 珩澈“乖巧”地摇头:“师尊去忙吧,徒儿还是不去打扰了。” “也好。”凛乌点头。 …… 待人离去后,珩澈松了口气。 对方目前……好像没有要把自己怎么的样子。 也是,要杀早杀了,不会屠尽全族独留他一人。 珩澈看了看这永乐宫中的布置,全是温养神魂的物品。 这狗帝君是要拿他的神魂做什么吗?可要是神魂的话,直接摆到明面上,珩澈也无法反抗对方。狗帝君这样与他虚情假意,他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 对方刚刚故作亲切唤他时,明显地顿了一下。 ——呵,那狗帝君自己也演不下去了吧。 还让他做徒弟,是要他的忠诚吗?想通过他控制整个凤凰族? 但他们在泯界的族人,不都被此人杀得差不多了?其他界的凤凰族也不见得会与他有多么深的关系…… 珩澈摇摇头,撇去那些猜想。 ——慢慢来,总会知道的。 …… 凛乌刚回到长宁宫,就被冲上来的少年重重地抱了个满怀。 颜舒:“哥哥!” 凛乌无奈笑着:“都几岁了,舒舒,嗯?” 周围侍者多是一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模样,各自打理着院内花植。 颜舒又往凛乌的肩头埋了埋,凛乌身上的栀子花香将他围绕,这么多年来,他依旧很喜欢这种感觉,叫他莫名安心。 “不管多少岁,舒舒都喜欢哥哥。” 凛乌轻轻拍了两下颜舒的背,挂在腕间的细铃随他动作微响着,他示意颜舒松开:“奉尘今日那身衣服,是你让他穿的?” 颜舒不舍地松开手,眨眨杏眼:“他自己打赌输给我的,刚刚还笑我修为低,哥哥一定好好教训他,给他弄些做不完的事务!” 边说着,边自己找了把软椅窝进去。 听着颜舒的话,凛乌一脸恍然的样子:“哦…奉尘还会笑啊?我都没见过,舒舒你荣幸之至呢。” 颜舒听到这话,一下子坐不住了,起身:“嗯??他那是嘲笑,他嘲笑我!” “嘲笑也是笑嘛。”凛乌乐道,又思索着问。“他让你别多吃?” 说话间,凛乌取下发间花簪,拿出另一支,打算换上。 颜舒忽略前面的话,走到凛乌身后,接过发簪,一脸狗腿:“哥哥太聪明了,这都能猜到!不愧是哥哥!” 他踮着脚,熟练地替凛乌簪上。 凛乌:“我不是猜的,我是听到的。” 颜舒愣了愣,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继续拍马屁:“哥哥好厉害!修为高深,耳听千里!” 凛乌失笑,转过身:“猜猜,我让你来,是什么事?” “嗯?真有事?我还以为就是陪哥哥用个膳,顺便闲聊几句呢。” 颜舒疑惑地皱起眉。 “有几位阁相猜我要做少君。” “少君?好像也不错……舒舒你要做少君吗?”凛乌看向他。“或者帝君也可以,反正泯界本来就该有两位帝君,这我倒是才想起。” “哥哥,我觉得人就应该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走。”颜舒抬头,一脸严肃,像是不可动摇的松柏磐石。 “但既然哥哥这样真挚地想要帮我,我又怎么舍得拒绝!” 凛乌挑眉:“那成,你和帝印结个主契,待会再下卷诏书,今后就也是帝君了。” 说着,就迈着他那气度天成的步子,往放置帝印的地方走。 颜舒赶忙拉住人:“别别别,哥哥别,一个萝卜一个坑,我做不了什么帝君少君的,就爱待在司空阁,管管星星月亮太阳下雨下雪下冰雹,无聊了还能给天换个色儿,下点花雨来看看。” 害怕真被结了契,颜舒语速飞快地说完。 又沉吟一番,期待地看向对方:“嗯……但如果说是做哥哥的小君,我可是乐意得很!” 凛乌记得先前貌似在哪处看到过这个词,但不甚了解:“小君是?” 颜舒嘿嘿一笑:“与帝君结为契侣的人,地位与帝君等同,称小君!” “……” 他将颜舒的手拍开:“哼……做什么小君,我看做梦比较适合你。” 第5章 -------------------- 开局珩澈精神状态:45% 开局凛乌精神状态:?% 第2章 他好像太阳 颜舒委委屈屈地望着凛乌。 凛乌被他这作样逗笑了,无奈摇摇头,从储物玉佩中拿出一个兰花刻纹的盒子,他将盒子递给颜舒。 神情柔和至极,眼里尽是一个兄长对弟弟的爱护。 “小舒舒,生辰喜乐。” 颜舒呼吸一慢,呆愣过后,心脏狂跳。 ——都要激动得哭了好不好!!哥哥果然对他最好! 他将盒子接过打开,里面躺着一支秀丽的兰花,生机流水般溢出,却并不显得张扬。 拿起兰花,竟又变成了一柄剑! 颜舒的眼睛更亮了,此剑挥动时,剑光形如生辉的兰草,剑体长度亦是为他量身打造。 正当颜舒乐呵着不断把玩挥动…… 凛乌则是手中方才换下的栀子花发簪化成一柄同款的剑。 他轻声唤:“五月雪。” 一全身素白如雪的青年凭空出现,很显然,是这剑的器灵。 与那身素白不同,五月雪性格倒是热情似火,上来就咧着嘴跟颜舒勾肩搭背寒暄。 五月雪:“哟,小颜子,好久不见嘛!” 他屈指在兰花剑的剑身上轻轻一弹。“这是老凛给你炼的剑?挺好看的,但是嘛……比起我还是差很多啦!” 兰花剑上有暗芒一闪而逝。 颜舒:“……” 凛乌:“……” “兰花剑也有器灵,只是不爱见人,你上次说想学剑,五月雪够剑吧……”凛乌一顿,瞥了一眼完全没有察觉到不对的五月雪,将嘴里的话掉了个头。 “我是说,五月雪剑术了得,一并带走吧,让他教你。” 这语气完全就是关爱弟弟的好哥哥,而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在丢什么烫手的山芋。 五月雪赞同地看着自家主人:“还是老凛有眼光!” 凛乌……凛乌也这么觉得。 五月雪顺便打量着自家主人,眼神同情:“不过我说老凛,你怎么这么多年都没个伴,是不是不行啊,我觉得这没什么好讳疾忌医的,有问题得早治……” 凛乌笑容不改,将五月雪视若无物。 心念微动,五月雪又变回了栀子花,被他随手扔在案上。 他接着看向颜舒:“奉尘怎么一并没留下,他定然也为你准备了一番,他这样走了,倒是叫我都不好留你。” “奉尘说哥哥没让他留下,他这个人呆板的很。”颜舒撇撇嘴,无奈道。 像是想起什么,他神情染上一丝担忧。“哥哥,奉尘的修为境界与心境差得太多,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凛乌闻言只是轻笑,点了点颜舒眉心:“哼,小没良心的,这么关心别人啊?知道我心境到哪儿了吗?” 颜舒:“哥哥这么厉害,一定已经是万象境了吧!” 万象境是心境最高的境界。 “这样高看我?可我还未入境呢。” 这句话让颜舒大脑空白了一刻。 实在过于骇人听闻!奉尘心境虽低,至少是入境了,说不定很快就可以突破知意了,但凛乌这未入境可就是真的有问题了,还是大问题! 心境不能匹配修为的,轻则不能发挥出应有实力,重则神识混乱疯癫成疾。 可这两种情况都与凛乌不像…… 到底是担心,颜舒紧紧抓过凛乌的手臂,刚刚的欣喜不再,而是少有的皱起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只有将死之人会修为心境大跌……哥哥已经活了那样久,又执意立少君,难道……” 见人想岔了,凛乌安抚地拍拍颜舒的肩:“我没事,油尽灯枯那种情况是修为心境都会大跌,我修为可是好好的。” 颜舒:“……” 好像确实如此,不但好好的,还高得离谱! 知道凛乌无恙后,颜舒放下心来,但也因此被打击到了,他痛心疾首地看着对方:“哥哥,缺道侣吗,我知道你缺,你看我怎么样?哥哥修为这样高,早知道我肯定要趁早把哥哥拐来做道侣!” 凛乌摇头拒绝道:“别,心境低微,很明显是因为我和奉尘心性单纯,涉世未深。你还是去拐奉尘吧,我已经知道要提防你了,好舒舒。” 颜舒:“哥哥你活那么久,是怎么做到心性单纯涉世未深的!!” “你说我老?” “……” “罢了,可能是挺老的” 纤长的手指将衣袖向上挽起一些,玉色手腕从袖中露出,递到颜舒面前。 “看看神魂?” 颜舒连忙握住,生怕对方反悔。 ——哥哥的神魂欸!大佬的神魂欸! 他还从未看过! 刚探上去,颜舒就变了神情,瞳孔骤缩,越探脸色越难看。探到最后,方才的轻松打趣全然消失。 他颤着将手拿回来,惊疑而恐惧地盯着凛乌。 “哥哥……你的神魂……” 他刚刚探查到的…… 难道哥哥是用神魂献祭换了这一身修为? 凛乌也将手抽回来,不在意地摇摇头:“别多想,这个嘛……” …… 离宫后,奉尘慢慢走在街市上,帝京往来的常有贵人,行人倒也没有过分打量他。 第6章 他前面并排走着两人,突然,一人神色严肃地转头对另一人道: “让我探探你的神魂,看看此次历练是否伤着了。” 另一人不作他想,便伸出手。 没料,方才那义正言辞的人,却伸手与之十指相扣。 这一下扣得他像被雷劈了似的,他不禁抬头望天。 ——万里无云,晴空明媚。 两人的耳尖都染上薄红,却没有松开。 …… 无意围观全程的奉尘:“……” ……竟还可以这样? 博览众经、总揽界务的奉尘不禁感叹,果然是他见识少了。 正因此发愣,迎上了刚从宫中出来的颜舒。 颜舒脸上略带着些担忧: “奉尘!手伸出来,给我探探你的神魂!” 这句话震得奉尘脑子都宕了机,他也仰头望了望天。 他大概……终于知道刚刚那个人为什么要看天了。 ——有点麻……可为什么?明明天上没有打雷…… 想起自己才看到的那两人的做法,他心跳加快了几分。 …… ………… 让他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心中一团乱,手却是早就听话地伸了出去。 神魂非寻常旁人可以随便触碰。 而奉尘伸得果断干脆,像是慢一秒就怕对方不探了。 颜舒搭上他的魂脉,松了口气。 “还好,你神魂无恙。” 奉尘怔怔地开口:“原来是……这样的探神魂吗?” 颜舒疑惑:“那要怎样探?” 奉尘垂眸,将手收回。 留颜舒一脸莫名。 胸腔里传来不安分的咚咚声,奉尘感觉方才的留在腕上的温度实在灼烫…… 而那份温度,暖着他,贴着他。不是给别人的,在他身边,在他面前…… 他抬眼望向对方,刹那间,周围的一切喧嚣和行人都好像化为梦幻泡影,唯有眼前人是真实的。 因为腕上余留的暖。 这个人,也总是那么鲜活洒脱。 很暖。 他想要将这温暖尽数收入怀中,却又怕会吓跑了对方…… 隐隐的,奉尘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一片缥缈虚空,与颜舒的联系之感在此时被放大数倍。 随后轻飘飘落地,周围的事物又回来了。 他阖眼感知世界天地,很快便睁开。 在颜舒看来,奉尘只是突然愣住一息,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奉尘抿唇不语。 他入知意境了。 万物皆有联系,知意…世间真意。 此间真意千姿百态,洞明任何联系都可入知意境,让奉尘入知意的,是…… “……” 奉尘偏头看向地面。 “喂!小颜子!你怎么把我给忘了!” 追来的人是五月雪。 奉尘没怎么见过五月雪,回想了一阵才忆起: “界内第二凶剑,五月雪?” 这五月雪可就不干了:“什么凶剑,我可是清清白白,凶的是凛乌好不好!还有,第二?谁是第一?!” 颜舒顿生头疼:“……你认识的,如袂。” “我就说嘛,是老凛凶,小煤球也是跟过他的!”五月雪点点头。 “等等,小煤球第一??他凭什么比我高啊!?这榜按什么标准排的?” 奉尘淡淡道:“剑下亡灵数量。” 五月雪:“那应该我更多嘛!” 颜舒撇撇嘴:“五月雪你笨啊,如袂在遇到哥哥之前,还跟过两位帝君。” 奉尘关注点却不在此处:“……五月雪这名字,怎么来的?” 五月雪难得一愣。 颜舒骄傲地昂起头:“五月雪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我知道!” 五月雪一下子闭了嘴,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颜舒。 “他本体是北方泯海中央最大的一棵栀子花树……上的一朵栀子。五月栀子开得最好,像雪一样,哥哥看着喜欢,就把他炼成剑了。” 颜舒顿了顿。 “哥哥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嗷!我想起来了,折枝五月雪,留香到烂柯!1” …… 说完颜舒看着眼前的一个木头人和另一个痴呆,沉默了。 “算了,你们不懂。哥哥真是太厉害了!” …… 颜舒回想着当年的情景,那时凛乌是少年模样,颜舒只是个幼童。 “折枝五月雪,留香到烂柯……” “留香到烂柯?哥哥给谁留的?” 少年凛乌那时浅金色的头发,被编成一个大大的蓬松麻花辫,辫尾自肩头垂落胸前,发间炸出几根不听话的茸毛。 海风卷起他的发丝和纯白衣袍,左耳的小铃铛也被吹得叮当几声。 凛乌闭着眼,阳光撒在他温柔的笑容上,却在眼角的一颗晶莹中映射出灿烂。 ——他在笑,但他哭了。 小颜舒听到哥哥说。 “我忘了……” 那一刻,小颜舒抬头看向他的哥哥。 ——那是太阳,他的哥哥,好像太阳。 后来分离,颜舒也总模仿凛乌,还因此一直将自己的容貌维持在少年状态。 没想到再次重逢,凛乌又变成了青年模样,美得惊心动魄,像极了月亮。 第7章 太阳也好,月亮也罢。 颜舒想不出,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站在太阳或月亮的身边。 众人都只是被他照耀着,自己也一样。 或许……神明? 对,只有神明能拥有那样的明亮吧。 其实他知道,哥哥确实与神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的哥哥,好像本就一直占尽神明的偏爱。 泯界乃众灵界中与华昙界齐名的第一大界,凛乌如今身为泯界至尊,日后必名动万界。 再有他一身修为傲人,就连容貌都令人惊绝。 非要说有什么不足,除了那…… 罢了,哥哥说不必去担忧。 无尽思绪都只在一瞬,他回过神来,见到奉尘面上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纠结,看着他。 颜舒似乎猜到了什么,忍不住调笑: “哎,可怜我跟奉相公关系这般要好,今日我生辰,某人怕是都忘了啊!一百年才过一次,我可太伤心了。” “没忘,你……跟我去个地方。” 颜舒:“勉为其难地答应你也不是不行。” 五月雪:“我也要去!” …… 帝宫,长宁宫中。 “全都忘了?那是不是字也要重新认?” 颜舒走后,凛乌从一个储物袋中翻出不少典籍。 “在承德殿应该把司典阁两位相公也留下的……罢了,因为这样的事麻烦他们貌似也不太好。” ——他在为珩澈的事发愁。 一卷看着很古老的石简落在他的脚边,上面龙飞凤舞刻着三个不知所谓的字。 凛乌瞥了一眼,一脚踢开。 ——《灵语典》 “古灵语还是算了…近些年大家都爱说人话了。” 最后,凛乌整理出来一堆小山高的典籍。 再三确认过,没有任何关于凤凰族和帝宫的记载后,便一并装进了储物袋。 好在典籍都可以通过神识直接传入翻阅者的脑海,他并不需要费太多时间为珩澈的失忆发愁。 做完这些,已是黄昏。 凛乌看了眼漂亮的天色,提着壶酒往长宁宫后边的暖池去了。 …… 随手拨开水汽,只着单薄一件轻袍的凛乌赤脚走入池子。 水汽又渐渐拥上来,将他裹含,水面浅淡的月光与灯光被波纹打散,在雾汽下交缠。 他靠在池边,手中拿着一块小小的玉令,催动灵力,玉令投出一篇并不多的名字,他点了下“小白”两个字。 等到玉令亮起,凛乌将它放在池沿上。 里头传来女子的声音:“先生?” 凛乌听着那边的嘈杂:“在忙?有空吗?” 白清雾:“呵呵,有空,是在忙呀,咱若梦楼可不就是忙嘛。” 凛乌:“……我要一些东西。” 白清雾都不问是什么东西,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应得很干脆:“好。” ——能让凛乌用灵犀令找他白清雾要的东西,多半都不是正经东西。 …… -------------------- 1烂柯:岁月流逝,人事变迁。 句子是笨作者胡乱编的,新韵平水不定,哪句韵律全错也是会有的,大可不必考究。有引用的句子会放在作话。 △泯界十二相阁: 政、伐、户、吏、典、宝、陆、狱、监(各两位相公) 司律阁、司空阁(各一位相公) 司藩阁(有四位相公) 司政阁是核心 目前凛乌精神状态:?% 珩澈:45% 第3章 栀子花香 入夜,珩澈翻来覆去地想着白天见到的人。 他发现对方腰间坠着的那支尾羽,是自己的。 他本体为白凤,通体雪白,唯有最长那支尾羽是红色。 珩澈幼时在书籍中看到过,他们一族会将最长的尾羽赠给心仪的对象,让其结契。 这样,在尾羽牵引下,便会对对方倍加心动情深,而尾羽的主人若是要伤害对方,则会被反噬。 持有者将尾羽放得越近,效果越是强烈。 ——狗帝君一定已经结契了,还将尾羽随身带着…… 珩澈白天见到对方,就一阵莫名的心悸和不由自主的欢欣,还看痴了一会儿。 这尾羽…是个麻烦…… 珩澈松了被他揪得褶皱的被子,在心头冷笑。 ——连尾羽这招数都想得到,可真有他的。 …… 第二日,暖池 昨夜泡着泡着就忘了时间,好在凛乌有灵力护身,别说一夜了,一直泡下去也没问题。 池子里的水,是帝宫底下灵脉涌出的热泉,常年暖着,凛乌整个人都被泡出点淡粉。 他起身用灵力蒸干身上的水,穿上一套白色衣衫,拿出一件华美的红色外袍,正要套上,顿了顿,皱着眉换了件杏花粉的,边角有些忍冬纹。 觉得单调了点,挑了方厚重的灰绿披帛,上面印着作团的忍冬暗纹,也勉强能算作一套了,披帛一端绕过他的左肩搭在身前,另一端落在他的右手臂弯。 这样的配色,在他身上却是好看极了。 风流清俊,人间桃花。 凛乌满意地勾勾嘴角,往永乐宫行去。 …… 永乐宫。 珩澈昨日便发现腕上有一只精细的手环,他起初以为是什么监视或禁锢他的灵器,不敢轻举妄动。 第8章 结果宫侍们见他一直发呆,怕他无聊,告诉他腕上的储物环里有不少东西,都是帝君准备的。 ——正是那只手环。 珩澈翻看了一遍,里面确实有许多东西,许多……幼童的玩具。 珩澈:…… 好在还有些花卉灵植和大量服饰。 储物空间内不存在时间,没有保存上的问题。 他挑了一盆栀子出来摆弄,栀子在泯界都是很高大的,这矮矮的盆栽应当是其他世界的变种,灵气微薄到几乎没有,只供玩个新奇。 服饰都像是近期制作的,很合他的身。 所以那些幼童的玩具又是怎么回事? 珩澈仍是挑了套素白的,只是衣角上有几枝翠线绣出的迷迭香,清雅干净。 刚换上,凛乌就来了,宫侍纷纷行礼。 “免,都下去吧,东殿备些热水,用灵泉。” “诺。” 凛乌见到珩澈,先是愣了愣,他都没想到竟还有绣着迷迭香的衣裳,当时他只告诉司宝阁要最好的料子最全的图案纹样…… ——连迷迭香都有,那岂不是…很可能还会有些更奇怪的? 珩澈也愣了愣,无他,尾羽的力量作怪。 他垂眸,不看对方或许会好点。 却又抬眼大胆地望去。 ——躲是躲不掉的,习惯了才会更轻松些! 然后,珩澈就看着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近到对方身上的栀子花香将自己密密围住,呼吸都难以在其间逃逸。 珩澈身后是床榻。 “小澈儿,乖,躺上去。” “师,师尊?” 珩澈内心翻涌,却什么都不敢想,怕被对方察觉到心声。 “小澈儿若不愿躺上去,直接到为师怀里,也是可以的,嗯?” 珩澈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他,此人果然是留他做禁脔! 昨日便调笑他的容貌,还让他住在离此人最近的宫中。 呵,让他做徒弟,怕也是那方面的癖好…… 珩澈气得面色微红,却心头一凉,装作不经意地去打量凛乌的神色,见无异样,才松了口气。 ——幸好,方才对方应该没有探听自己的心声。 珩澈十分挣扎,却也只是一瞬。 毕竟,大仇当前,敌强我弱,如今又是寄人篱下,他不能说“不”,也说不得“不”。 甚至,不能表现出厌恶。 珩澈抿了抿唇,努力忽略内心的艰难,侧身坐下,一副“孺慕但畏惧”的模样:“可…可以吗,师尊?” 其实算不得装,因着越发靠近尾羽,他心中确实有些异样的、不合时宜的舒适,甚至是愉悦。 “这有什么,怎么不可以?”凛乌挑眉,铃铛声响,捉住珩澈两只腕,将人圈在怀中。 “待会可能会很疼,小澈儿忍着些,不要咬为师,为师也怕疼的……” 热气铺洒在珩澈侧面的耳边颈边,烫红了那一块的雪色的皮肤。 珩澈反复品味着那几个令人敏感的字眼,一想到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心头一边想着真可恶、真恶心,一边却又因此生出难言的热意。 尾羽控制着他的心神,他几乎要被逼得喘不过气…… 他好后悔。 不该靠这么近的。 但有用吗?躲得过吗? 他还道为什么屠尽全族只留下他一人。 原来,对方对他怀着那样的心思…… 没有用的。 “嘶——啊!!” 神魂猛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痛得他喊了出来,本就蓄着的眼泪也因此被激得往外流。 珩澈的一切想法都被迫散了去,脑子里此刻只剩下一句话: 这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而凛乌见珩澈这般反应,也没意外,用一只手揽过珩澈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又轻轻拍着,另一只手仍是抓着珩澈的腕,手指搭在对方的魂脉上。 说过了嘛,治疗神魂是很痛的。 而珩澈已是痛到什么都无暇顾及,口中呜咽不断,只能依靠本能紧紧地抓住能抓的东西,比如凛乌的衣襟。 “啊…嗯……” 凛乌听着耳边痛苦的声音,心中泛起一阵阵不忍,他不禁皱眉喃喃。 “…对不起……” 但珩澈此刻什么都没听到,他耳中嗡鸣不断,眼前的画面晕眩不止,全身都冒着冷汗,痛昏了过去。 …… 半个时辰后,凛乌估算着差不多了,抽出灵力,将人打横抱起,去了东殿。 身为泯界帝君,凛乌并没有很忙。 大小事务都分交于各阁处理,各阁下属官员不少,缺人找司吏阁就是。 至于帝君,绝大多数时候就是个吉祥物,举止得体、修为高强、说话硬气即可。 平时,倒也不怕帝君或各位相公出格。 这得益于泯界的 ——贡献制度。 在泯界不论修为高低、身份如何,都有贡献印契在身。 印契会自动判别该生灵所做每一件事对泯界的贡献,并将其量化为贡献值。 资源与贡献值,可以通过各处兑行互相兑换。 贡献值也是泯界流通的货币,没有贡献值是很难生存的。 而一旦结契,无论是主契还是从契,都无法再做出任何损害泯界利益的事。 第9章 否则, 违契那几乎要命的反噬是一 印契识别上报后,牢狱之灾是二 扣除或清零贡献值,是三。 总而言之,小罪得不偿失,大罪必死无疑。 这些对于泯界生灵来说,都是公知的。 愿意结契,不管是何种族,曾做过什么事,泯界都接纳并欢迎。 不愿意结契的那些,若在泯界停留超过一月,一旦有人检举其人的不良事迹,那便会被通缉驱逐。 核心印契,即主印,则有相阁二十四份、帝宫六份、五族十份,共四十份,由三十多人分掌。 贡献值数与资源的兑率,印契偶尔会自动调整。 除非主印崩溃一半以上,否则整个系统绝不会出现问题。 而这些人物若要折了一半以上…… 泯界也很难有活路了。 杀人劫财不一定违契。 但杀一个比自己历史贡献度高的人劫财。 是会违契的。 且贡献值除自愿给出以外,无法被抢夺。 因此,泯界众生灵,都在其乐融融地… 卷…贡…献…… ——反正贡献值可以换资源,资源可以拿来修炼。这不就相当于努力修炼把钱赚,变强的同时还变富了,卷起来不好吗? 生灵努力修炼,贡献值流速加快,泯界也越发强大富足。 …… 而很闲的泯界帝君,此刻正在永乐宫东殿把小徒弟扔灵泉水里泡着,并纠结于用什么味道的香薰。 最后,他还是选了栀子花的。 他真的很喜欢栀子花。 他也觉得,一身白衣的珩澈,很像栀子花。沐浴着盛夏的阳光的纯白,干净而热烈,光明而精彩。 所以他又给珩澈挑了套白衣,银线勾出几处百合缠纹,不易看清,也不会突兀。 换好后,将人放回寝殿榻上,坐在一旁守着。 或许是因为用的灵泉水,没有多久,珩澈便缓缓醒来。 他看向坐在另一头,靠在床上闭着眼的凛乌,一脸复杂和疑惑。 珩澈本以为对方是要对自己…… 却没想到竟然是自己想多了。 也是,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对方此等容貌,也不知到底是谁占便宜。 然后,他垂眼瞥见自己衣服上的纹样,同时也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栀子花香。 珩澈喜爱栀子花,他见帝宫中也种了很多栀子花,想来这是巧合。 但珩澈并不喜欢这种巧合,他决定以后都不喜欢栀子花了! 珩澈:“……” ——等等,衣服什么时候换的?不会是……呵,果然! 满心的厌恶,与尾羽带来的异样打架。 那尾羽竟然还能迷惑自己的心神,刚才还让他觉得……好看? 珩澈心中升起一股气恼,脑子里像是有一个爆竹炸开,最终还是抿了抿唇,憋了下去。 珩澈正要起身时,一道声音响起,他顿住了动作。那声音温和,却让珩澈全身的血液都僵凉了一大半。 那人仍是闭着眼,但他悠悠开口道:“尾羽?迷惑?好看?” 珩澈:——!!! 珩澈方才心中只说了两句话,但他此刻坚决是不能再去回想他究竟说了什么,也无法注意到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怕是会被再次听到。 凛乌睁开眼,勾起一个较浅的笑容。 “嗯?” 珩澈暗暗咬牙,正欲开口狡辩,一阵铃铛声响,却是身上一重,被摁回在柔软的枕间。 面对面,鼻尖相触,绝美的人与他几乎没有距离。对方的一呼一吸萦绕在他口鼻,眸中全是他的倒影,垂下的银丝挠得他耳朵微红。 两人身上的气息几乎相同,凛乌佩在腰间的尾羽,让珩澈心头不住发痒。 “小澈儿……觉得什么好看?” 要命,珩澈觉得,再近一点点,两人的嘴唇就会碰在一起,他动了动喉结,不敢开口。 耳边热乎乎的,珩澈感觉这耳朵都要坏掉了,都怪尾羽啊! 他慌乱地伸手去捂,却被凛乌捉了扣在褥间。 “小澈儿…不喜欢为师?” 珩澈终于崩溃了,声音颤颤巍巍,微若蚊蝇地答道: “喜欢,喜欢的,徒儿先前想的,是…是师尊好看……” 凛乌被珩澈这窘迫的模样逗得不住轻笑。 “我也很喜欢小澈儿。” 他松开珩澈的手腕,起身揉了揉珩澈的头,整理了下两人微乱的衣襟。 在无人见得的地方,凛乌眉头略皱起。 ——他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靠近珩澈会有异样之感? “尾羽?” 珩澈总算松了口气,红着脸,有些羞耻,心虚地说:“是师尊腰间的尾羽,衬得师尊更加好看……” “哦~原来是这样?” “嗯……” 凛乌以为是方才将人逗得过了,刚好他心中正在思索着些什么,并没有察觉到珩澈的那一丝心虚。 “从我来到现在,大概两个时辰了。小澈儿,要用点膳食吗?我令人备着的。” ……他方才还因此特地抓了珩澈的手腕探查对方三脉,却并未发现异样感觉的来源,真是怪了…… 各灵界生灵大部分是不必要进食的,珩澈本想拒绝,但却又听是凛乌一早叫人准备的,念头一转,只好应下。 第10章 …… 珩澈看着一桌子佳肴,无从下手,挑了最中间白色的羹汤舀了半碗喝着。 不同于汤汁的浓郁,入口竟是无比清爽,珩澈有被惊艳到,微微睁大眼睛。 “这是用极炎青火熬的白玉寒芝,一般的火奈不何它。” 珩澈是知道白玉寒芝的,世上至今流出过不到百株,只长在北方泯海最深处的一个冰原秘境中,万年生一株。 而这白玉寒芝灵气又浓郁十足,炼成丹药可补神魂破裂。 ——这厮竟拿来熬羹!暴殄天物啊!! 六万多年前,泯海被坐镇的隐世大能碧幽君设下结界,如今是无法进入的。 就算在那之前能进,泯海深数千万里,其中修为高的庞大灵兽不计其数,普通生灵在其中可谓是寸步难行。 到达海底难,越过那些灵兽到达海底更难,越过那些灵兽、还能在宽阔难测的海底准确找到秘境并进入,更是几乎没几个人能做到! ——所以…… “这是早些年我认识的大鱼送给我的,还有很多,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顿顿变着花样给你做,怎么样?” 珩澈:“……” -------------------- 目前珩澈精神状态:40% 凛乌:?% 第4章 羞花帝君 珩澈是凤凰族长与狐族嫡脉所生,资质自然极高,修为也是涨得极快。 再快也只有两百年,突破一个大境界是很难的。 但他一出生便修为异动,飞速暴涨。他爹凤凰族长担心这样会出问题,对珩澈神魂下了封印,不然如今珩澈的修为或许不可知。 未入境时,是连人形都没有的,只能慢慢感知神魂,完成魂与身的脱离而化形。 虽说是“人形”,其实是按照神明形态而化的。只是后来有一世界出现了一个种族,生来就与神的形态相似。 他们叫人族,那个世界是人界,此后大家也就称这样的形态为人形。 直接称“神形”会感觉有些冒犯神明。 修为越过高,越靠近神明,其他各方面也会与神明更像。 入境后,就修习各种术法,通过术法控物。 真正开始修炼,是进入凝神期,那时便可随心而动,以念力灵气控物 而凝神过后的炼真期,就能够操控元素,变换一些事物形态了。 再往上的境界,若心境能够跟上,更是会开始触碰规则,某些东西的创造,只在一念。 他记得自己先前的修为,才堪堪凝神后期,这等东西,怕是根本不能吃…… 珩澈觉得这狗帝君是故意的,但肯定不能那样问出来,他犹豫了一阵,换了个说法。 珩澈一脸可惜:“这寻常灵火竟无法作用于它,想来是灵气浓郁,功效强大的极品灵物。徒儿貌似才成年,应该是境界低微,无福消受……” 凛乌屈起手指,骨节在桌上轻轻一磕,眼睛定定地盯着珩澈,那上下两片浅粉的薄唇因突然回想起的某事而讶异分开: “啊,差点都忘了这一茬了,小澈儿你现在已经是融虚中期了。” 珩澈心无波澜,珩澈面无异色,珩澈古井无波。 因为珩澈没反应过来…… 什么融虚期?万物归一的那个融虚期???他在说什么? 自己明明比融虚低好几个大境界。 其实珩澈的父亲已死,压制珩澈修为涨速的封印便也就自动解了。 “除了你本身的修为,我还灌了一些给你,做少君的话,修为不够他们怕是要闹我,但要是灌得太高,你目前的神魂可能承受不住。至于心境,这我可就没办法了。” 凛乌无奈讲述着缘由,语气淡然,就好像是在说昨天吃了什么一样平常,貌似他只是做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好吧,可能聊起昨天吃了什么都要比这有劲头。 见珩澈听得满脸疑惑,凛乌才恍然想起,对方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应该不知道融虚期是什么。 双唇轻轻抿起,随后叹了口气。 “总之别担心,这些东西你可以放心吃,不会把你吃坏的,一次别吃太多就好。” “谢谢……师尊……”珩澈只得干涩道,一边消化着刚才的话。 这寒芝保留效力的最佳方式是制成丹药,那样珩澈才是真的无福消受。 但珩澈并不就因此觉得凛乌是在为他着想。 这狗帝君说了,有很多,管够。 而熬的羹汤也确实好喝。 至于送来的滔天修为……融虚期何止不低,是很高了! 啧,爱送送,不要白不要,离复仇成功又更近了一步不是吗? 只是若自己是融虚期的话,方才对方能探听到自己内心所想,就是高出自己很多的修为……且这身修为还是对方灌的,对方还一副极为稀松平常的样子…… 要怎样骇人的修为才能做到? 珩澈不禁在心底打了个寒颤,却不敢深想。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桌上,还有很多更为珍贵难得的灵植,皆是能够修补神魂的。 就连桌椅碗著之类,也都是温养神魂的圣品材料所制。 这一切,只因珩澈的神魂有损。 两人不紧不慢地用完这一餐。 “这里面有一些书简,可以直接用神识查看,你什么都忘了,这些也许能帮到你。” 第11章 凛乌递给珩澈一个储物袋。 “你我两座宫殿是在帝宫的北面宫群。帝宫中的正东边、靠近外层宫河的,那是九凰阁,里面有大量藏书,需要的话,可以随时让宫侍引你过去。宫河环绕着内宫,越过它,就是二十四相阁。” 凛乌像想起什么似的,朝珩澈粲然一笑。 “这帝宫,像不像囚笼?” 珩澈正要探查储物袋的动作生生凝滞了一瞬,长睫细微地颤动。 这个问题很要命啊,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像?那囚的谁?明显是珩澈他自己。 不像?讨好得太刻意了吧? 珩澈像置身刀尖般动弹不得,凛乌却只是随口一问似的,见珩澈这样呆愣,笑着摆摆手。 “不逗你了,看书简吧。” 对方不追问,珩澈也没有硬答的道理,默默拿出书简览阅,凛乌也查看着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书。 神识一探的事,很快就看完了。 果然,没有关于帝宫与凤凰一族的任何事。 珩澈面露真诚与“感激”,看向凛乌:“师尊,徒儿还未知晓你的名。” 这个珩澈是确实不知道,先前的两百年他都在家中,或者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历练。 要问他泯界历来共有几位帝君,他可能勉强还能答上。 而若是问他历任帝君姓甚名谁,他是绝对不知道的,只知道曾有一位亓帝君,功绩非凡,带领泯界独立、抗下末劫之战。 这些东西绝大部分人都是清楚的,可偏偏是珩澈,那还真就不知道,因此,珩澈询问时,目光中的几分真诚并未作假。 “凛乌,凛冬的凛,金乌的乌。”凛乌随口答道。 “是太阳的意思吗?”珩澈下意识问。 凛乌没想到对方会这样问,耳边声音与很久之前的另一道声音重合,凛乌抬眸看向他,目光焦点却不在珩澈身上,笑容也渐渐淡去些许。 …… 少年凛乌牵着半人高的小颜舒,两人看向天边刚刚升起的初阳。 “哥哥的名,是太阳的意思吧!” “我……不知道。” …… 从远久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凛乌将目光投向珩澈,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皱着眉开口道: “是的,是太阳的意思。” 珩澈只是下意识地一问,没想到凛乌是这样的反应,着实把他吓到了一些,却又见对方没有什么另外的动作,总算松了口气。 “方才徒儿看了那些书简,已经知道之前师尊说的融虚期是什么意思,师尊可以直接将徒儿的修为抬得这样高,不知……师尊是何等修为?” 要知道,万千世界中,有融虚修为的生灵数量可能还没有各种大小世界的数量多。 他们族内先前就只有三个。 有尾羽作怪,珩澈一靠近凛乌,就控制不住地心生愉悦,倒是方便了相处时珩澈掩盖恨意,装乖徒弟简直信手拈来。 方才的迷茫好像只是错觉,听到问题,凛乌神秘莫测地看着珩澈。 只见他那嘴角愉悦地勾起:“想知道?好好修炼吧,等你赶上为师——就知道了。” 小澈儿如今这么乖,总让人想逗一逗。 珩澈:“……” 幸好凛乌没有直接告诉他,珩澈要是知道了对方的修为,那颗复仇之心,怕是要一下子绝望了。 但对方说什么?让珩澈好好修炼?禁脔也允许修炼吗? 没错,到现在,珩澈还是认为自己是对方的禁脔。 他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一个让人屠戮凤凰全族却独独留下他的理由。 “长宁永乐两宫灵气最是浓郁,你修炼吧,无聊的时候可以四处走走,或者找我,宫中禁制对你不起用的。” 说完,起身欲离开,珩澈见状也慌忙起身,凛乌笑了一下,缓步走到珩澈面前。 他发现两人身形相仿。 “长得这么快呀,不过我家小澈儿还是那样可爱。”他轻声感叹道,上前轻轻抱了一下。 尾羽靠近,珩澈面色微红,心怦怦直跳,却又不能直接退开此人,只好硬着头皮忍下异样。 笑声在他耳边响起,他听见凛乌说: “可爱,特别是……小澈儿害羞脸红的样子。这段时间,每日都挑个时间来找我吧,早晚都可以。” “必须来哦。” 随后,凛乌拍了拍怀中的珩澈,风风火火地走了。 …… 凛乌皱起眉头。 他刚刚刻意抱了一下珩澈,果然……不太对。 而此时珩澈若是跟上,就能看到凛乌以极快的速度换上了一副疲倦地神态。 修补破碎的神魂本就逆天,一呼一吸的时间,所耗费的灵气,都是足以毁天灭地的。 这般消耗可不太好受。 小伤小裂还好说,那可是碎掉了!治疗的人要分散精力至伤者的每一片神魂,破碎的神魂一补就是一炷香的时间,还得长期治着直到真正愈合,众界都只挑得出几个能治的。 此过程中,伤者还有一定可能对治疗者的神识造成伤害,非亲非故是肯定不给治的,能治也不给治!哪怕是亲人,也要斟酌考虑一番。 更别说给珩澈这一补就是持续一个多时辰,而且珩澈的神魂还是因自焚破碎,那毫不夸张的,是碎成灰了。 第12章 因此,先前诸位相公都觉得珩澈没救,这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碎成片的东西可以补,碎成灰的东西那能补吗?那他妈是能补的吗?!! 可凛乌偏偏就是补了。 整整两百年。 凛乌能治珩澈,也乐意治珩澈,但精神耗费巨大,之前只坐在珩澈身边浅寐了片刻,完全不足以恢复状态。 回长宁宫的一路上都神色恹恹。 凛乌一向禁止任何宫侍近身,所以,即使是这样的状态之下,宫侍们也不敢贸然上前。 ——不论顶头上司的脾性如何,服从指令是第一准则。 珩澈想不通凛乌走前的那句话,皱眉摆弄着那盆栽的栀子花,指腹下摩挲的那片叶子被他抚得锃亮反光,跟打了蜡似的。 ——每日都挑个时间找他?为什么?找他做什么…… 又想到对方的那句“我家小澈儿”,珩澈松开了手中的花叶,紧紧掐着掌心,羞恼得直咬牙。 为什么频频戏弄自己?? 可……对方如今还未碰他,难不成……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此人不行?! 珩澈摇摇头,一界帝君不行?不太可能吧。 算了,不行好啊,不行正好。 …… 处理完一些事务后,已是晚上,凛乌抬手取出一团焰火。 ——万火之宗,离火。 珩澈若在,说不定会失态。 他一定认得出来,这便是当年灭了他们一族的火。 凛乌又点了点自己的眉心,牵引出一团黑色的东西。 虽是黑色,却无半点邪气,反而给人纯净的感觉,倒也谈不上圣洁,就是干净,干净到……什么都没有。 甚至是灵气与生机,也统统没有。 他将离火投入那黑色的东西,通过指尖源源不断地往里面输入着黑色的能量,没有半分灵气波动。 一个时辰后,凛乌停下能量的输送,而那黑色的事物被他随手一丢,悬空于案上。 它根本没有形状,又给人能够吞噬一切的感觉。 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以及玄妙。这两种感觉夹在一起,偏偏它又乖乖地漂浮在那里,一片岑寂,是很怪异的。 做完这些,凛乌再次沉沉睡去。 第二日,珩澈几乎到了傍晚才来长宁宫找凛乌。 果真如凛乌所说,宫中对珩澈未设禁制,也无人会阻拦或过问他的去向。 一路上,他发现这凛乌所居的长宁宫竟然十分冷清,正好像应了它的名字,进入后连一个宫侍的影子都看不到。 其实有要事通传时,还是能看到宫侍影子的。 穿过宫门、前院、外殿和内花园,珩澈走上台阶,站在内殿门前。 忍下了心中所有屈辱,他呼出一口气,抬手欲扣门,却又放下。 “师尊……” “进来。” 殿门被凛乌挥出的灵力打开,珩澈跨过门槛时猛然顿住,呼吸都被抽走了,但眼中有光闪烁。 是灯光。 凛乌在点灯。 或许是整日都没有离开长宁宫,此刻凛乌身上只有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睡袍。 本该刚好掩住脚踝的长度,却因主人的随性,而有一小部分拖曳在地上。 胡乱挽起的银丝,也有些许垂涎着那温润细腻的锁骨肩颈,坠落下来,与之亲昵。 暖橙色的灯光并不太耀眼,堪堪拢住那纯白的妖精。 只点上一盏,凛乌便将手中的烛掐灭了,放在一旁。随手捻住滑下右肩的衣袍向上提,往殿内那张大大的床榻走去。 “小澈儿。” 珩澈像是终于找回了呼吸,却不敢再看,只盯着地板,一步步走了过去。 “……” 凛乌注意到珩澈的异样,发现这小凤凰都害羞得不敢看他了,不禁轻笑出声。 他走近珩澈,轻柔地令手指探入对方掌心,缓缓握住珩澈的手,另一只手则捏住珩澈的下巴,迫使珩澈抬起头来。 珩澈眸中是恰到好处的慌乱与“懵懂”,并没有一丝仇恨厌恶。 凛乌笑意更甚,凑到珩澈早已红透的耳边低语:“小澈儿的耳朵……真红呢。” 声音温柔缱绻。 “师……师尊,别,别这样,耳朵……好痒……” “哈哈,乖,我们来做点别的事吧。” “什,什么事?” 珩澈语气适当地渐渐弱了下来,活像只任人摆布的兔子。 “当然是……让师尊好好给你……” 说着,珩澈感觉天旋地转,已被摁在了榻上。 “!……” 罢了,无所谓,珩澈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为了大仇得报,这点牺牲算什么? 他闭了闭眼,视死如归,只听到他那仇人说: “让师尊好好给你治治伤。” “……” “…………” 不是?什么??他人都被放倒在床上了这凛乌在说什么??? 接着,和昨日一样的痛苦席卷全身,他不受控制地拼命抓着凛乌的衣袍,发不出半点声音。 凛乌身上那本就不规矩的睡袍雪上加霜。 凛乌:“……” 他无奈地摇摇头,终究还是将珩澈抱入了怀中。 …… 今日的凛乌也没有对他做什么…… 第13章 往后第二天 第三天 第七天 第二十天 ………… 如此三月,珩澈也发现,对方每天让自己找他,只是在给自己治疗神魂。他很疑惑,但凛乌既然没有别的动作,他也是乐意见得的。 又是一日如此治疗,凛乌夜间睡去,再次醒来,已是次日上午。 “二水。” 声音落下,案上的一把黑白双色的折扇化为少年。 “主人。” 少年走到凛乌身边,凛乌向他偏偏头,他便十分自觉地开始替凛乌挽发,动作恭敬而柔和。 凛乌:“五月雪不在,你变成剑陪我玩一玩。” 二水:“诺。” 少年听话地又化成一把剑,剑柄半黑半白,穗子也是半黑半白。 凛乌一番洗漱后,穿上一身素白窄袖的衣衫。 拿了几条长长的白色细丝带,绑缚在小臂上,令袖子紧紧固定住。 丝带尾部,则自然垂落,搭在衣摆上,几乎长至他的脚踝。 他离开长宁宫,来到附近的将离苑,往中央的荷花池台行去。 一头银发在日光下生辉,垂下的丝带被微风吹舞在空中。 绝对够宽的衣摆,随着他走动的步子不断漾起漂亮的绸波,使一路上的花卉灵草也能够一亲芳泽。 行走间,凛乌身上传出清脆细微的铃铛声。 圆形石台不大,直径大概六七尺,也就是两米左右,上面有些难懂的刻文。 沿着石台周围一圈,是水池,种了一圈粉嫩清爽的荷花。 水里偶有几条白白胖胖的小游鱼,不易发觉。 石台与苑中地面齐平,池子是往下凿的,只有荷花的花瓣能高过石台,这样,石台看着就像是被荷花簇拥着,浮在池子上面。 没有任何直接的路径,凛乌脚尖一点,雪花鹅绒般,轻飘飘地落在石台上。 透过自己的手掌,抖落一缕微芒至他眼中,扬起好看的笑容。 阳光从他指缝中漏下,斑驳在他如玉的面颊上,肆无忌惮地与他亲近。 “……” 这一幕,看得珩澈不由地呼吸一滞,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珩澈就藏在不远处的大凤凰花树后面。 他早上四处走走,而这将离苑与两宫极近,他刚走到这里,就被火红的大凤凰花树吸引了。 他们一族的族殿,就坐落在开满红白凤凰花的桐山上,凤凰花是他最喜欢的花之一,另一种是栀子。 于是珩澈坐在凤凰花树下怔怔想着,没想到听到一阵动静,同时心头传来熟悉的悸动与欣喜。 “……” 他暗道不好,往四周一看,正好看到了凛乌对着阳光摊开手掌,光影错落在凛乌那张绝美的脸上。 偏偏凛乌还笑了笑,让珩澈不受控制地心神一颤。 珩澈险险转过头来,深深吸了几口气,又呼出。 是凛乌!怎么就这么巧? 珩澈恨不得当场化为空气。 剑风声起,现在珩澈贸然出去怕扰了凛乌兴致,不出去又怕被发现后无以解释。 池台上的凛乌倒没有那么多八啊九啊的想法,在不大的池台上舞着剑。一他身雪白,唯有腰间坠支红羽,随风飘动,惹人注目。 荷花摇曳,像是在附和他变换不断的步伐,以舞为主,剑招为辅,柔中带刚,灵巧而有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珩澈又不由自主地探出头来看。 那人一挥一撩间挥洒肆意,一刺一点如拨开云雾的光芒,随剑尖倾泻出灿烂。 铃铛声在剑与舞中穿插起伏。 ——凛乌的左耳、右手腕、左脚踝上,各有一只小银铃,珩澈看不出那是什么灵器。 最后,凛乌挽着剑花将剑收至身后,衣裳也在空中划出近乎完美的弧线,又紧接着,几乎没留间隙地舞出云剑,随着剑的旋转下落,凛乌宛如降世神明。 却在完全落下前那一瞬,猛地向前斩去,剑尖一点,挑起一朵荷花掠至空中。 手腕一转,使花瓣尽散,如谢幕般,自他上方落了下来,同时再挽了个剑花,将剑收回。 珩澈愣愣地看着,直到凛乌停下,他都没有收回自己有些灼热的目光。 经此一舞,池台上的人面色微红,双唇抿了抿,柔暖的阳拥着他的一身雪白,鲜红的尾羽坠在腰间,显得格外昭然。 轻风吹起他银色的发丝和腰间红羽,他站在这里那一刻起,就比阳光还要耀眼,比荷花还要动人。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1 却见那双远山俏眉微曲,他薄唇轻启:“出来。” 珩澈正愣神,被这一声吓得一个激灵,闭了闭眼,正要认命走出去时,另一处冒出个人来。 淡橙色衣袍,灵蝶纹样,发间一支兰花簪,不是颜舒还是谁? “哥哥,你知道你刚才有多好看吗?可真是……窥来一剑忘忧念,不思花月思君颜呢!” “……” 光说哪里够?颜舒直接飞过去,拉着自家哥哥好一阵贴贴。 凛乌被颜舒夸得开心,笑着无奈摸了摸颜舒的头:“你最会贫嘴。” 颜舒立即“委屈”了:“哪有,我说的全是实话!这些荷花跟哥哥一比都俗了!” 凛乌忍俊不禁:“那我以后便号羞花帝君?” 第14章 颜舒被这个称呼一乐:“我向万界神明发誓,哥哥是真的美到惨绝人寰!那些人不夸是因为不敢夸!” 话音刚定,天边凭空出现一颗极小的红点,带着霞光飞速朝这边下落,都飞出火花了。 快要砸到两人时,又陡然减速,最后堪堪停在颜舒身边。 ——是一块直径三米的、不规则状赤色晶石。 上面蹦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像有灵性般,敲了敲颜舒的头。 颜舒:“……?” 不是,神明来真的? 凛乌:“……” 不远处的珩澈:“……?” -------------------- 1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郭茂倩(宋)的白石郎曲。 目前珩澈精神状态:40% 凛乌:?% 第5章 神明的情人 这天降的奇怪赤晶正好挡住的凛乌与颜舒的视线,珩澈趁此机会,翻墙离开了将离苑,墙只略比他高一点,倒是没有暴露。 珩澈脑中是挥之不去的,颜舒亲密抱着凛乌的画面。 心中升起另一种异样,他不愿看见那样的画面,方才甚至差点直接上前把两人拉开。 他摇摇头,抛去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凛乌与谁亲密跟他有什么关系? ——尾羽的影响还是太厉害了。 尾羽…… 不住飘摆的一抹红色挂在那细腰上,铃铛响得悦耳动听…… 那画面仍时而浮现在珩澈眼前。 珩澈:“……” 将离苑中的两人愣在原地。 最后,还是凛乌先反应过来,神色淡定地抬手拍了拍颜舒: “神息赤晶,炼化完了应该可以让你直接突破至破虚期。要是有个什么手艺,还可以扣点下来,炼丹炼器做阵法。若什么都不缺,把它拍卖了,也是巨大一笔贡献值,小舒舒运气不错。” 神息赤晶没有固定产出点和产出环境,像是众界的bug般的产物,作用强大又充满随机性。 全看运气,或者说,全靠神明眷顾。 因此,叫神息赤晶。 颜舒睁大眼睛:“!!神息赤晶?神明给我的??” 凛乌点点头,表示肯定。 颜舒却眯起眼:“哥哥,你是不是……跟神明有点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啊?怎么我向他夸你,就能得到这般宝贵的东西?” 一般这么问出来,都是觉得确实如此。 颜舒拈起那点指甲盖大小的赤晶:“要知道,这玩意儿极为难得,众界都是这样一点一点卖的!” “说吧哥哥,我早就在猜了,你……是不是神明的私生子!” “……” 凛乌扶额,揉了揉眉心:“……猜得很好,下次别猜了。” 颜舒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那就是情人!” 此时,天边再次异动,又飞来一颗差不多大小的神息墨晶,仍是轻轻停留在颜舒身边,就好像在说: 对,乖孩子,你猜的对! 颜舒:“!!” 凛乌满脸黑线,闭眼呼出一口气:“够了,开什么玩笑。” 颜舒现在看向凛乌的目光都是亮着的,虽然他看凛乌的目光一直都是亮着的,但很显然,此时亮得更扎眼。 “不愧是哥哥!厉害啊!这些晶石还是给哥哥吧,我不敢拿呀。” 颜舒如今一点也不为凛乌神魂那事儿担忧了,被神明偏爱着的人怎么会出事呢? 至于是哪种爱,管他什么爱!反正肯定是爱着的! 凛乌掰下拳头大小的一块赤晶,掂在手中:“我拿走一点玩玩,既然给你了,你就都收下吧。” 颜舒:“哥哥再取些啊!这等珍宝可遇不可求!” “……” 凛乌看着他,沉默半晌,幽幽问出: “……你猜我缺吗?” 颜舒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好像是哦!哥哥不大量拿出来应该是怕扰乱众界通货。 颜舒快乐地将两块神息晶石收入储物玉佩中。 再看向凛乌时,脑中一个先前有过的想法浮现出来,颜舒认真睨着眼前的人。 凛乌:“?……好舒舒,你最好有事。” 颜舒凑上前去,将手臂搭在凛乌肩上:“哥哥,你是不是总逗那小鸟?哦不,珩澈。” 凛乌有些疑惑:“为什么这样问?” “他还小,又经那样大的变故,引导若稍有差错,怕是……额……”颜舒撇嘴,努力寻找着一个稍微贴切,而又能委婉表达意思的词语。 “心境堪忧,对,心境堪忧。” 也就是走歪路。 听到是关于珩澈的,凛乌神色认真起来。 “小澈儿神魂被焚,记忆也烧得一干二净,至于之前那场变故……他全忘了。” “而且……我也没有……逗得太多……吧?” 凛乌叹了口气:“我这不是在宫中待得无聊,他又昏睡多年,一见他醒来,忍不住嘛。” 颜舒摇摇头,啧啧两声:“那小鸟崽子方才在树后盯着你的眼神,哥哥你是没看见,那叫一个……” 凛乌:“?什么眼神?” “嗯……灼热。” 颜舒想了想,挑出一个他觉得比较合适的形容词,又接着说道: “看到我抱哥哥,他还生气呢!” 第15章 颜舒:“哥哥还是别把人逗得太过了,莫要把小鸟崽子养大了,才发现是只狼崽子,到时候还回头咬你!” 凛乌:“不会吧……我应该…没有亓晚云那样的特质?小澈儿也是个好孩子。” “亓尊者?那可太惨了……”颜舒似乎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等等,哥哥,我说的咬,不是亓尊者那几个徒弟要打要杀的那种咬!是另一种要命的咬!把你骗上l床的那种!!” “…………” “……” 凛乌不解:“在一张床上睡睡怎么了?小孩子粘人一点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碍?你幼时不也总是离不得我?” “……” 颜舒:“不是一起睡床,是他把你骗上l床睡…你……虽然白凤公子的年龄是小,但好歹也有实实在在的几百岁了呀!” 凛乌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神情都呆滞了一瞬。 “……” 凛乌:“那舒舒想把我往床上骗吗?” “想,但我不配。”颜舒他如实答道。 凛乌:“……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那双桃花眼中渐渐染上一丝“悲凉”,凛乌委屈地看着颜舒,道:“我将你们视如己出,你们竟然想把我往床上骗??” 颜舒拍拍凛乌的肩:“倒也没有那么想,也就是哥哥邀请,我绝对不会拒绝的程度。” 他又想了想珩澈的目光,无比真诚道:“至于白凤公子……可能是会让哥哥喊不要的程度。” 凛乌一边听着,一边慢悠悠往凤凰花树下的秋千走去,颜舒也紧随其后。 突然,凛乌顿住脚步。 回头问道:“为什么不是我让他喊不要?” 颜舒:“哥哥看起来没有小公子凶。” 凛乌挑眉:“你要不跟我回寝宫试试?” 颜舒:“……不行——!!” “刚才还说我若邀请你,你绝对不会拒绝。”凛乌玩味的笑着,坐上秋千,给颜舒递去一个眼神,示意颜舒来推。 “当然是开玩笑的,哥哥于我,是不容玷污指染的,尤其不能是我自己指染!”颜舒绕至凛乌身后,推着秋千,认真道。 “那……小澈儿应该与舒舒是一样的?”凛乌思索着。“毕竟我可没有厚此薄彼。” 颜舒:“……” 凛乌:“小澈儿什么时候走的?” 这个问题打断了颜舒反驳的思路:“早就走了,好像是翻墙走的。” 凛乌:“你们一个二个的,看我舞剑,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看?” 说起这个,颜舒美滋滋地回想凛乌刚刚惊为天人的样子,他道:“藏着看,有一种这片天地都只有哥哥一人的感觉!” 凛乌大多数时候对这个马屁精是无言的,沉默一阵后,起身往长宁宫走,颜舒自然还是跟着。 长宁宫内一般没有侍者,只有两个站在殿门外待命。前院内院后院等地方,一月会有一次对灵植花卉的修剪打理。 这一月的,前两日已经剪过了。因此,如今的长宁宫安静得很。 两人踏入殿内,却见已有一女子坐在里处,等着他们。 “先生可叫我好等。”白清雾坐得随性,靠在椅背上,全然一副把这里当自己家的做派。“哟,巧,小舒舒也在呀。” 颜舒跳脚:“别叫我小舒舒,我比你大!” 白清雾迈着婀娜的步子,过去摸了摸颜舒的脸,轻哼一声:“你也知道比我大啊,如今怎么才融虚期?再说,几岁罢了。” 六万多岁的融虚期,可以说天才了,奈何颜舒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变态,颜舒有苦难言。 两人自小就爱掐架,凛乌也不管他们的。白清雾见自己把颜舒气到了,满意地笑了笑,这才看向凛乌。 白清雾拿出一个细条的储物环:“先生,这点东西,你就舍得让我堂堂诡域少主亲自跑一趟?” 凛乌接过:“左右你也是闲着,过别人的手我不放心,被外人知道了影响不好。” 白清雾:“……” 听着这话,颜舒好奇了:“什么东西?还不能轻易让人知晓。” 白清雾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到诡域打几天工?我可以考虑告诉你。” “你想得美!” “真不想知道?” 颜舒咬咬牙,语气放轻,使出杀手锏:“清雾姐……清雾哥……” 白清雾沉默。 白清雾动摇。 白清雾妥协。 他撇了撇嘴:“……话本,是话本。” 颜舒着实没想到,好一阵疑惑。 “哥哥为什么不吩咐司典阁?哦对,有损形象…可哥哥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啊,还是不对,他们都不知道的……是了,让小白来最合适了,他博览群书,一定知道什么话本是最好看的。哥哥思虑周全,不愧是哥哥!” 白清雾:“这也能夸???” “叫你来自然还有别的事。”凛乌看着白清雾。“诡域掌控时空秩序,应该……有不少时空术法的典籍吧?与这方面相关的,各界都列为了禁书,残缺不全。但诡域应是有齐全的。” 涉及到了时空术法,白清雾神色一僵,瞬间严肃起来,正声道:“不错。” 凛乌:“我要过目,你可以请示你师父,我也可以去诡域一趟。” 第16章 言下之意,就是无论怎样,都一定要看。白清雾只是少主,或许并不能完全做主。 众灵界生灵只要到了炼真期,性别年龄就都可以随意变换。 而先前时空相关术法未被禁止时,有一人回到过去,与自己诞下一子。又阴差阳错,将那孩子送往了更为久远的过去。 最后发现,他自己就是那孩子。 如此荒诞荒谬,终于引来了神罚。 神明将世上与那人有关的一切都抹去,一个人的关系链细数下来,是无比庞大恐怖的。 尤其是在众界生灵的寿命都很长的情况下。 一夜之间,无数生灵与事物凭空消失,就像他们未曾存在过,包括那人曾走过的所有路、见过的所有人,不论那些人与他认识还是不认识。 而后,在神明的授意下,一些失去神智的灵开始监守着时空,一旦出现异常的波动,他们就会立即前往抹杀相关生灵。 白清雾的师父,由神明暗中选定为管理者。随后,众界便出现了诡域。 诡域入口非一般人能找到,它的存在,也是为了方便四处收集失去神智的亡灵。下属分设于各界的拍卖行,也是为了相关情报信息。 明面上只是一个寻常的、神秘的、有些强大的势力,实则掌控着众界时空秩序。 这一点,只有众界实力靠前的几位帝君有猜测,但诡域之主姓甚名谁,他们是不知道的。 诡域对凛乌从来不设限制。 白清雾幼时被凛乌救下,托付给诡域诡皇,白清雾本以为凛乌与诡域早有联系。 而白清雾也曾问过他师父,谁知他师父却说不清楚,只告诉他或许与神明有关。 白清雾:“先生怎么突然要看那些?” 凛乌脑海中浮现出那些纵横交错沉浮、千丝万缕的发光白线,他勾起唇畔,说着让人听不明白的话: “宜疏不宜堵。” 白清雾略感到不妙,但还是道:“那我回去与师父整理典籍,待先生有空了,就来诡域吧。” 凛乌:“小舒舒到时候想要一起吗?” 颜舒想了想诡域的场景,摇摇头:“算了吧,哥哥既然是去干正事,那我还是不跟着了。” 他不喜欢诡域的天空。 正好,也可以抽出时间炼化宝贝晶石,到时候什么奉尘啊白清雾啊,他要一个一个的嘲讽回去! 颜舒:“哥哥,有吃食吗?” 白清雾:“……” 这家伙总往先生这里钻,就是为了吃? 凛乌很乐于投喂,笑着答:“当然有,小白也一起吧。” 凛乌也是个贪吃的,又加上个经常蹭饭的颜舒,因此宫中膳房常备吃食。 凛乌召来侍者,吩咐给珩澈送去一桌养魂菜肴,这边三人的一桌则主要是味道鲜美的。 一上桌,白清雾就真香了。 “我说先生,帝宫司宝阁可真是够富的!诡域在各界开遍拍卖行,都不敢随便这样吃!” 吃是能吃,但看颜舒这熟视无睹的样子,诡域是养不出来的。 凛乌却否定道:“可别乱说,我只是个帝君,司宝阁的东西是谁都轻易动不得的,膳房那边我从来都是掏的自己私库。” 颜舒在一旁肯定地点点头。 没有谁能够像哥哥这样出手的。 一条灵脉只生五株的极灵草,被掰下细小的嫩芽清炒了一盘。 别人进都进不去的泯海,其中特产的飞翅金沙鱼,与难挖的千里地参、稀少罕见的熔灌菇一同煲汤,汤色橙黄交错,诱人万分,其中还有些许金光浮现…… 总之飞的、游的、跑的、埋的,就好像没有凛乌搞不到的。 白清雾神色复杂:“……先生,听说白凤大公子被你收作了少君,那啥,还缺少君吗?缺膳房厨子也行。” 凛乌想起了白清雾刚刚说的话,琢磨了会儿,揶揄道:“膳房厨子这么点事儿,怎么舍得劳烦我们堂堂的诡域少主呢?” 白清雾总算知道,颜舒为什么总来先生这里蹭饭了,他要是离得近,他也天天来啊! 但又想到颜舒日日用着这样的珍宝,修为长进还如此之慢……白清雾不由得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 颜舒被看得莫名其妙。 ——啥啊?那什么眼神?他哪又招惹这姓白的了? …… 用完膳,又看着两人玩闹了一会儿,凛乌将他们送走后,已是黄昏。 想起今日珩澈还没有来找自己,正欲起身离开长宁宫,推开殿门,没想与珩澈碰了个正着。 凛乌挂着温和的微笑,晚霞是彩色的,而晚霞下的他,是一片白色。 “来了?怎么不早些找我?” 珩澈被尾羽的异样挠得有些局促,低下头:“听…宫侍们说,师尊今日有客人,徒儿…不敢打扰……” 凛乌看着珩澈的样子,早就把上午颜舒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什么狼崽子?哪里有?这哪里像狼崽子了? 凛乌:“无妨,你是宫中少君,有谁是见不得的?进来吧,我替你疗伤。” -------------------- 珩澈精神状态:40% 凛乌:?% 第6章 素衣柔光,细缕缠芒 珩澈进来后,凛乌将殿门合上,有些幽暗,他又抬手点亮一盏灵焰灯。 珩澈想着刚刚凛乌的话,其实他知道凛乌这是要为自己疗伤。 第17章 醒来后的这几个月,珩澈的神魂舒适不少,但他并不想承认。 他不明白这个杀了他全族至亲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这样……特别。 他知道疗愈神魂有多难,也知道这些时日他吃的东西,大概都是圣品良药,毕竟神魂的好转摆在那里。 凛乌还给自己安排灵气最浓郁的永乐宫修炼,藏书阁也允许他去,他真的想不明白,想不明白这些事,想不明白这个人…… 对他的好是假的吗?假的能做到这个份上吗? 那是真的吗?是真的又为什么要杀尽他的族人?对他这么好又是为什么? 世上的一切都该是有原因的。 近半月的相处,凛乌除了举止轻佻,似乎也没别的过分之处。但说轻佻,自己只是被抱了抱,凛乌甚至没有亲他……更不要说别的逾越之处了…… 珩澈只能暂时把这一切归咎于相处时间的短暂,认为对方还没有露出真正面目。 但无论对方对他的好是真是假,那份仇恨始终是存在的,他迟早要报。 而凛乌对他的态度,只能决定大仇得报时,凛乌是痛苦点死去,还是轻松点死去。 …… 想清楚这一点后,珩澈心中轻松了许多,随着凛乌来到榻前,凛乌示意他躺下。 终究是没忘了颜舒的苦心嘱咐,凛乌对他说:“你躺下吧,我就这样替你疗伤,你忍着点疼痛。” 珩澈神色复杂,带着点疑惑地看着他。 凛乌:“……” ——小澈儿会不会是在怕痛?好像确实有点太痛了,好可怜的样子……要不还是抱着吧…… 珩澈神色复杂,只是因为刚刚想的那些事。疑惑的,则是凛乌往常对他那样轻佻,现在却又不那样了,是几个意思? 难道他又要玩什么新花样? 凛乌纠结了一下,终是坐在榻上道:“算了,你还是到我怀里来吧。” 珩澈疑惑,但总不能开口吧,只好往凛乌怀中坐下。 鬼使神差地,他想到了白天看见那个橙衣人抱着凛乌的样子。 反应过来时,凛乌身上的栀子花香已丝丝缕缕缠绕在他鼻尖。对方的衣襟因抱着他而微乱,露出点玉色的锁骨。 那锁骨半遮半掩闯入珩澈的视线,令珩澈喉间一动。他闭了闭眼,脑子里却又全是此人舞剑的样子。 尾羽隔得这样近,叫他很不好受。 他很想……咬那锁骨。 凛乌没有那么多想法,见人往自己颈窝钻,直直心疼。 ——还没开始呢,就这样怕,想来是真的痛极了。 但再痛,都是要治的。 凛乌揉了揉珩澈的头,将手指搭上珩澈腕间的魂脉,注入磅礴灵力。 灵力一入体,珩澈全身就开始作痛。 他下意识地,将方才的想法付诸现实,咬上了那令人垂涎的锁骨。 凛乌没想到这茬,并未用灵气护体。珩澈一用力,便从他玉白的肌骨上咬出点血来。 被咬的人吃痛,却只是皱了皱眉,此刻他分不出多少精力去管这个。 不知是血中灵气浓郁还是怎么的。珩澈竟感觉浑身的疼痛都被减轻了些,他忍不住地含住对方锁骨上那道小小的伤口,想要从中吸吮出更多血液。 尝着血液中的腥甜味,珩澈头脑发麻。 最终,他还是昏了过去。 时间到了后,凛乌带着人在暖池中泡一会儿,自己被咬了一口,也顺便洗洗。 暖池的水对珩澈的恢复是有益的。 而后,凛乌随意拿了两件睡袍套上,回到殿内,刚把人放在床上,就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浑身衣裳纯白,甚至泛着些柔和的光芒,周身隐隐有数不清的发光丝线环绕。举止间透出浑然天成、由内而外的包容与生机。 往那儿一站,就让人移不开目光,偏偏凛乌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但那人也不恼,仍是温和地微笑,看向凛乌。 他在殿内找了把椅子坐下。 凛乌走过去,坐在那人对面的椅子上:“你白天是什么意思?” 他在问神息晶石的事。 那人轻缓开口:“如您所见,就是那个意思。” 凛乌垂眸不语,端起一盏灵泉水泡的花茶小口喝着。 那人:“他叫什么名?” 闻言,凛乌眼中漠然,轻哼一声:“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只因这句意味不明的话,那光芒万丈的人,神色出现慌乱,脸上笑容也不再。 “……怎么可能!真的是澈?!他怎么做到的??!” 凛乌垂首,在人看不到的地方,瞳孔颤动,略放大了些。 珩澈如今才四百多岁,怎么会与此人有过节? 将手中的茶盏陡然放下,磕碰出响声,似乎是在警告来人的失态。 对方眼中,有惊讶、嫉妒……为什么会有嫉妒?只是因为小澈儿躺在他榻上吗? 凛乌再次垂眸,掂量着对方上一句话的内容,将到嘴边的小澈儿三字改了改:“别把我家阿澈吵醒了,他不喜欢你。” 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哦,对,我也不喜欢你。” “为什么一定是他!?我不好吗?” 凛乌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对那人冷淡道:“别忘了,你叫我什么。” 第18章 那人周身的细线出现了一分波澜,握紧双拳,紧咬牙关,终是不情不愿地开口:“……父神。” 凛乌:“算你还有点自知,最后这点时间了,不论你打的什么算盘,都劝你乖一点,父神对你……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他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珩澈醒来,只听到“那方面的兴趣”这个字,他坐起身来,看向像是在争吵的两人。 应该说,是单方面的争吵。 凛乌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毫不犹豫地起身,撇开那人走向榻边。 他坐在珩澈身旁,无比温柔地将珩澈搂入怀中。 刚醒的珩澈思绪还有些迟缓,愣愣的思索着。 什么??凛乌那方面兴趣?哪方面??对谁?这是他可以听的吗? 唇上突然传来柔软的触感,珩澈惊得回过神来,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凛乌,凛乌也注视着他,目光这样近地对上,珩澈慌乱地闭上眼睛。 凛乌没给他思考的机会,将他推倒在柔软的被褥间。 “唔…嗯……” 床榻是凛乌的,珩澈被炽热的、凛乌的气息包裹着,尾羽作怪,令他不禁舒服到发出声音。 他只听到脑海中传来的凛乌的声音:“好徒儿,可能有些冒犯,配合一下。” 终于……凛乌的目的终于不再遮掩了吗…… 珩澈并不想,但他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攀上凛乌的脖颈。 宽松的睡袍因这个动作露出他细腻的雪色长臂。 这个吻并没有深入,但足以让珩澈脑中乱作一团,忘了呼吸。 珩澈本就松垮的睡袍被拨开,各处肌肤展露一些。 凛乌伸出一只手替珩澈挡了挡,但看上去就像抚在那儿一样。另一只手牵起珩澈腰间唯一的的衣带,缓缓解落。 好不香艳。 感受到衣带被牵落,珩澈慌忙地伸手欲阻止,怕对方继续掀开他的衣袍。 却是刚伸过去就被凛乌捉住,扣在他耳边,令松软的锦被陷下。 珩澈逃脱不得,心脏猛跳,凛乌在此时停住下一步动作,抬起头,看向殿内那人。 他低低地哼了一声:“怎么?你竟还有观赏别人欢i好的癖好?” 凛乌刻意将“欢i好”二字咬得重了些。 珩澈不知他们间的事,只知道自己醒来便听到意味不明的“那方面兴趣”几个字,随后又被这凛乌当着旁人的面摁住。而如今还听到什么“欢i好”。 他认为是凛乌终于暴露本性,要对自己下手了,竟还传音让他配合。 珩澈正在心中愤恨,他身为凤凰一族的公子,竟逃脱不了做人禁脔的命运! 可偏偏又因着尾羽,凛乌对自己的触碰令他舒适到颤栗,甚至迷恋。 他几乎要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拉扯得撕裂,眼眶泛红,视线被泪水模糊。 而凛乌在此刻停下,不仅没有令这两种情绪的拉扯止住,反而叫他更为煎熬。 他几乎费劲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要贴身上前与对方继续纠缠的想法。 一旁那人神情不复刚来时的温和:“他不也一样,他可以,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而后,那人便甩袖转过身,化为点点星芒消失在原地。 凛乌挥手给长宁宫设下一层结界,对珩澈道:“今晚不要离开长宁宫,等我…醒来……” 说完,便倒在珩澈身上,匀长的呼吸洒在珩澈雪白的胸膛。 确认凛乌是真的昏睡过去后,珩澈再也克制不住,几乎是在一瞬间,翻身将人压在身下,不受控制埋在昏睡的凛乌的耳边。 饮鸩止渴般,贪婪的沉浸在凛乌的气息中。 他此时的心跳很快,不过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了。 ——要命…… 片刻,毕竟凛乌是不能像刚才那样碰他,珩澈渐渐缓过来些。 他起身,红着脸,几乎是逼着自己,一遍遍念着清心咒。 刚才凛乌对他那样的触碰,让他忍不住有了些反应。要是凛乌解落他衣带后没有停下,继续拨开他的衣服,就会看见。 毕竟珩澈身上只有这一件睡袍。 不知念了多少遍,珩澈终于平静下来,他看着榻上熟睡的人,凛乌衣襟和发丝凌乱,锁骨那儿有个明晃晃的咬痕。 珩澈:“……” ——等等。 珩澈突然意识到,对方身上现在并没有他的尾羽! 也就是说……刚刚自己那些反应,都是因为这个人…… 这样想着,他又看见了枕边的尾羽。 ……哦,那没事了,差点被他自己吓死。 刚才凛乌吻了他……灼人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他身上,他低头一看,入目便是满身的吻i痕。 是凛乌用灵气假造出来的。 珩澈的内心十分挣扎,尾羽的力量当真强大,他…… 眼前不断浮现白天这人剑挑荷花的模样,方才的触感再次挠在他心头…… 刚刚的清心咒都白念了,珩澈不由自主地缓缓俯身,凛乌动人的面容就在他的眼前,他盯着刚刚那吻过自己、令自己难耐万分的薄唇。 ——好想…触碰他,尝尝…… ——不行,此人与自己有深仇大恨,这样做简直太恶心! ——就一下,一下下,很快就好的。 ——不可以!不可以被尾羽迷惑! 第19章 脑中想法天人交战,珩澈几乎要崩溃了。 …… ………… 最后,貌似还是尾羽更胜一筹。 ——算了,亲几口又能怎样?不要被尾羽控制到喜欢上他就可以了…… 珩澈俯身,让两人的唇触碰在一起。 他觉得自己想通了,吻起来也坦然不少,殊不知,是自陷泥淖。 一吻结束,睡梦中的凛乌气息微乱,薄薄的嘴唇被吻得水润通红,脸颊也被憋红了些。 但他不会醒来,疗愈神魂太费精力了,他帮珩澈清洗后又费神与那人周旋。 最后还耗了能量,给长宁宫布下可以隔绝神明掌控的结界。 至于为什么要布下那样的结界…… 那称凛乌为“父神”的不速之客,不是众界的神明还是谁? 珩澈看着凛乌被自己弄成这样,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掌握主动权的快感,尤其……这个人还是使自己一直受制的人。 他的吻不满足地来到其他地方,但他只敢细细啃咬,并不敢留下痕迹。 …… 珩澈将凛乌与自己的衣袍理好,又躺在床上念了几十遍清心咒。 刚念完,就被人翻身搂住。 珩澈:“……” 无比心虚地看了一眼,还好,珩澈以为是人醒了,幸好只是睡觉不老实。 左右凛乌不让他出长宁宫,修为入境后的人就很少睡觉了,况且现在他也睡不着。他开始回想刚才见到的那个人。 看凛乌现在这样子,之前那样对他应该是因为那个人,而并不是凛乌真的想要对自己做什么。 珩澈之前刚醒,慌乱之中产生误会也在情理之中,如今冷静下来,细想想就明白不是那么回事了。 又结合两人的对话,以及凛乌传音让他配合演出亲密的样子,两人的关系怕是不简单…… 嗯……也不正常。 但那人的装束……众界哪来的这样一个人物? 素衣柔光,细缕缠芒…… 珩澈猛地睁大眼睛。 这八个字,他曾在书上看到过! 那是…… 对神明的描写——!! 但绝不可能是神明…… 神明会流露出那样愤怒、不甘、占有的神情吗? 他醒来时,好奇往那边瞥见的。 思及此处,珩澈却是一愣,他想起一个许多人都知道的传说…… 他们一族自古守护着凤凰花始祖树。或者说,是他们一族被始祖树所庇佑。 那始祖树是众界第一棵凤凰花树,曾是神明为他爱人所创造的。 …… 神说,要送他一样独一无二的事物。 “好啊,我想要既像火又像鸟儿的花!” “火焰能带来温暖、生机,又有着最鲜明的色彩,会飞的鸟儿又可以看遍那么多事物,这样的生命一定精彩极了!” “那花……又是为什么?” “因为花和你一样温柔!” -------------------- 珩澈目前精神状态:35% 凛乌:?% 第7章 盛夏清雪,心动的神明 于是,神明创造了一棵花树,花开似火,花朵像翱翔的鸟儿。 也就是凤凰花始祖树。 那棵树上火红的花朵从未凋谢,但后来,神明与他的爱人在树下相依陨落。 至今,始祖树仍绽放在桐山山顶。 珩澈想着这个传说,心中渐渐染上惊骇。 因为,他意识到…… ——神明会陨落? 众界每一界都算是神“身体”的一部分,但如今的众界并未随着神明一起消亡,那棵始祖树也生长至今。 也就是说…… 这东西还可以继承??! 而传说中的神明还有个爱人…… 神明也会有爱吗? 神明的爱?那是怎样的? 珩澈下意识想到栀子花。 心动的神明。 开得素雅纯洁,却香得果决痛彻,能盖住几乎所有的花香。 百花单瓣多五瓣,偏栀子花生六瓣。 华昙界那些“雅士”多以之为低俗,但神明的爱不正该如此? 将给予世间的爱,都集于一人,才会香得冲人,香得上头,更是比那些旁的花都多上一瓣。 可以说,美得冷静若雪,开得脆弱破碎,香得热切癫狂! 花白清冽,如雪的它却在温暖的盛夏开得最好。 必定是喜欢极了那热烈的、充满生机的太阳。 堪称盛夏清雪。 珩澈越想越近乎惊恐,手指下意识地收缩,抓皱了锦被。 帝宫中最多的,便是凤凰花树和大大小小的栀子花!这两种灵植在宫中几乎随处可见。 尤其是栀!子!花!! ——不会这么巧吧!?那家伙,有个神明姘头??! 随即珩澈又摇了摇头,否定了那些恐怖的想法。 ——喜欢凤凰花树的,是曾经的神明和神明爱人,他们已经陨落了,不可能的。 至于栀子花,只是他自己的一个联想,谁说栀子花就真的与神明有关系了? 或许是在宫中栀子花见多了,珩澈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这些。 思及此处,珩澈松了一口气,松开被他弄褶的锦被。 但神明可以继承,且真的会有情感,这两点让珩澈不禁皱眉。 第20章 ——最坏的结果,如果刚刚那个人真的是神明,凛乌……就不是自己可以轻易杀得的了。 若并非这种猜想,那于他而言,凛乌与那人是何关系,都无关紧要,便不影响他报仇。 那个人的身份,还是要尽量搞清楚的。 …… 清晨的阳光透入殿内,凛乌醒来,发现自己正搂着珩澈。 他慢慢松开手,目光落在珩澈身上,回复着精力,梳理起了昨晚自那神口中套出的信息。 ——澈? “澈”很明显另有其人。 凛乌当时也特意讲的“阿澈”,对他来说,世上是不存在前辈的,所以那个“澈”不论是何种身份,唤作“阿澈”都无可厚非。 从对方的反应来看,凛乌想的没错。 凛乌捻起一缕珩澈的乌发,在指尖把玩,眉头轻轻皱着。 ——那人看见珩澈在他榻上,竟是一股积攒已久的怨念……是把珩澈当成那个“澈”了吗? 由此,后面他也故意做出与珩澈亲密的模样,试探对方,对方也完全没有惊讶的意思,只有怨恨与不甘。 暴跳如雷,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虽是意料之中,却在情理之外。 他当然知道那神对自己是什么意思,可当自己与“澈”亲密时,那神的反应又是什么意思? 没有惊讶,那自己与“澈”便是理应如此亲密,或者曾经就是这样的。 “……” 原来自己以前还有个相好。 凛乌笑了笑,眉却是皱得更深了。 ——“他也一样”…… 什么一样?那个叫“澈”的,和那神有什么是一样的吗? 他真的只是把珩澈误认为“澈”吗?好歹是众界的神明……绝不可能在众界之内认错人吧… 看来珩澈必定与“澈”有什么关系……至少气息应当是极为相似的。 凛乌目光愈发幽沉,几近死水。 凛乌早就知道,有些东西自己是被那神瞒着的,他极不喜欢这种感觉,事情失去了掌控…… 他不能忍受这种情况的出现。 罢了。 他停下捻玩珩澈发丝的动作,发丝从他指尖悄悄滑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珩澈…… 第一次见到这小家伙,他就感受到了不对劲,再看昨晚那人的反应,答案怕是就在珩澈身上。 此时,珩澈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凛乌起身,看见珩澈的衣襟被自己抱得散乱,露出里面明晃晃的吻痕,才想起还有这茬。 珩澈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自己身上狼狈的衣物,又看回去,轻声道:“师尊?” 和软的声音传入凛乌耳中,凛乌将先前的思虑都抛诸脑后,眼神歉疚:“小澈儿,昨晚我那样做,是权宜之计……会讨厌师尊吗?” 珩澈昨晚一番思索下,当然知道那只是做样子给别人看的。 再说,对于被迫成为凛乌的禁脔,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如今被咬两口,除了当时难受点,倒也不怎么样。 而且……他不仅不觉得难受,昨晚他后面还咬回来了…… 叫他别扭的是,他的神魂竟隐隐乐在其中…… 珩澈适当运转灵气,熟练地催红了脸,勾起一个破碎无害的笑容:“不敢,您昨晚给徒儿传音了的。” 经过这十几日相处,凛乌对他几乎没有隐藏过情绪,珩澈也大概知道了凛乌喜欢他什么样子。 事实证明,珩澈在这方面拿捏得还挺到位,凛乌哪见得珩澈这幅可怜巴巴还要硬撑的神情,忍不住抬手揉着珩澈的头: “那人与我有些过节,牵连至你,委实抱歉。小澈儿且记住,如果今后那人找你,莫要与他浪费任何口舌。长宁宫和永乐宫,我都会设下禁制。他应当不会直接害你,但若遇见,一定要尽快回到这两处。” 珩澈仍是那副“脆弱”的神情,乖巧地应下:“师尊不必道歉……能帮到师尊,徒儿很开心。师尊说的,徒儿都记下了。” 这小可怜见的,受了委屈还这么贴心。 凛乌迟疑开口道:“小澈儿如今才四百多岁,对吧?” 珩澈:“……嗯,徒儿刚成年。” 听到肯定的回答,凛乌反而有些苦恼了:“你确定?” 珩澈很想摆出一副“你吃错药了吧”的表情,他还是憋住了,嘴角暗暗抽搐:“确实是只有四百岁。” 凛乌:“众界也无法转生轮回是吗?” 珩澈:“……是。” ——这都是些什么奇怪的问题? 凛乌眉头紧锁:“那……也没有轮回秘法什么的吗?” 珩澈:“……师尊,众界绝无轮回可能。只有人界及人界附属的所谓神、仙、魔、妖几界有轮回存在。但他们寿数皆短暂,是以轮回弥补。” 说来可笑,人界附属界中那些自称什么神仙的,不过是比人类强大一点的生灵罢了,连众界给他们设下的数层结界都突破不了。 泯界因某些历史遗留问题,向来对这些冠冕堂皇的做派深恶痛绝。 至于昨日那人的那副装束,珩澈却完全没往内五界的“神界”或“仙界”想。 ——很明显,那些事物怎么可能跑到外界一界帝君面前蹦跶?更何况,泯界还是众界中首屈一指的大界。 第21章 凛乌听到确实不存在轮回,开始困惑了,他想不通了: “小澈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如果确实不存在轮回的话,你可能……是我的孙辈。” 是了,凛乌当初见到那棵始祖树也有异样亲切的感觉,就好像是他自己亲手捏出来的。 而珩澈降生时,始祖树让整座山的凤凰花都开了数月,凤凰族众人都道,珩澈是神树之子。 也就是始祖树的孩子。 以凛乌感受到的二者极为相似的气息,且珩澈与其他的凤凰族人气息相差很大,所以他也认为,珩澈可能确实是始祖树之子。 所以,他那名叫“澈”的相好……勉强算是珩澈的爷爷/奶奶? 这样,便也能说得通为何连那神都能认错珩澈。 珩澈不知凛乌心中的推理,无语且疑惑道:“……师尊何出此言?” 凛乌在心中理了理,开口:“你出生时,他们都说你是一棵树的孩子,而那棵树,极有可能是我的孩子。” 珩澈突然就为自己仇人的脑子担忧起来,但他面上不显,只微微抽搐了下嘴角,满眼“求知”: “嗯……据徒儿观察,徒儿的本体貌似是一只鸟。那为什么……树可以生出鸟呢?和什么生的,是……树上面的鸟儿吗?师尊又为什么可以生出树呢?师尊是树吗?” 语气是恭敬与好奇。 凛乌为难道:“左右你肯定是那树的孩子,他们都那样说的。而且你与那棵树气息极像,应该没有问题。至于为师……树可以生出鸟,那我为什么不可以生出树呢?” 珩澈:“……好神奇…” …… 三个字出口,珩澈才陡然反应过来,心中绝望之感铺天盖地地将他压倒。 他记得,虽然他本体与爹爹无异,但他的族人常说他实则是……神树之子!是神树托付给爹爹阿娘的。 而神树……自然就是那凤凰花始祖树!! 谁创造了始祖树?是曾经的神明! 凛乌说他的孩子是一棵树。 凛乌这样说,那意思不就是……凛乌是曾经那位在传说中陨落的神明?! 凉意涌上心头,昨晚他否定了凛乌是神明爱人的想法,他对了。 凛乌确实不是神明的爱人。 他,是那位传说中的神明。 他不是陨落了吗??!为什么? 珩澈的心再凉一分。 ——因为那只是个传说。 可凛乌既然是神明,为什么又成了泯界帝君?虽然泯界帝君在众界地位崇高,但这与神明可是天差地别。 ——他受重伤了? …… 是了,应该是了,他为自己治疗神魂都会沉沉睡过去。 虽然治疗神魂很难,但对神明来说……会很难吗? 所以凛乌若是神明,那也一定是受了重伤,迫不得已成了泯界帝君。 想到此处,珩澈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不至于那样绝望,至少是受了重伤。 万般思绪皆仅涌现出来一瞬,在凛乌眼中,珩澈只是因为树能生鸟等言论而“神奇”到呆愣了一下。 凛乌抿唇:“今日我要离宫一趟,我会尽早回来……” “师尊……是在担心徒儿吗?”珩澈勉强地扯起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就像是不忍让师父忧心的乖徒弟。“徒儿会乖乖在宫里,等师尊回来的。” 凛乌:“……” ——颜舒要再说这是狼崽子,他跟颜舒急。 …… 司空阁中的颜舒打了个喷嚏。 修为入境后身体是不会生病的。 ——有人在想我吧,肯定是哥哥!! 他心中欢喜,面上却不显,只是目光深处亮了亮。 不在奉尘凛乌那几个特定的熟人面前,颜舒神情淡淡,于上座翻看着账目。 司空阁官员:“相公,今日帝京放什么天气?” 上座的人无任何反应,那司空阁官员却也不急,静候吩咐。 待到看完最后一卷,颜舒才端起手边的一盏琼露。 他掀起眼皮,懒懒看向眼前恭敬问话的人。 “帝京这地方……今日竟无人预定?” 其他地方无预定是不会向他过问的。 司空阁官员:“并无。” 是的,若想要某天的天气按着自己心意变换,便可以找到司空阁下设于各地的百象属。花费贡献值预定天气或天象,按照地区和范围大小不同,价格各有差别。 这倒很是受欢迎,遇上个特殊日子,大家总喜欢整点流星极光飞雪飞花什么的。 日夜一般不让更改,但价格到位,雨点雪花云朵的形状颜色还是能变上一变,甚至是天空的颜色。 若是追求心仪目标,这天象一配合,那成功率可是蹭蹭往上高了。久而久之,竟还生出了求姻缘拜司空阁的说法。 颜舒抿了一口琼露:“雨。” 司空阁官员:“诺。” …… 凛乌走后,珩澈在宫中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站在殿门口,挥退了宫侍。 宫侍们大多是帝宫中的各种灵植器物化形,本就生于帝宫的浓郁灵气。 帝宫对他们来说也像家一样,那帝君和少君就是家长。 只要在宫中,是可以直接受帝君庇佑的。 宫中各处,除了藏书阁的禁书库幽凰阁,以及帝君的暖池,其余的地方他们都可以去。 第22章 好吃好住好书好灵脉地养着,修炼起来比外面的快,偶尔拿点东西传个话而已,他们大多都乐意得很。 帝君拿他们当小辈,又不会对他们打打骂骂。他们大半时间都是在玩乐修炼,一月还能出宫几次。 因此,这些宫侍们倒很乐意待在宫中,偶有那么几个想要离开,也是不会有人拦他们的。只是一旦真正离开,就不能再随意回到帝宫了。 …… 被少君挥退,其中一个宫侍回头看了珩澈一眼。手中生出串小铃铛般的花朵,他摘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珩澈的脚边,又匆匆离去。 珩澈拾起那串铃兰花,心中泛起一丝微薄的温暖,不自觉地牵动嘴角,勾出一点笑容来。 却下意识地想起那左耳缀着只小铃铛的人,铃铛声仿佛也在他耳边来回叮铃。 他随意将铃兰花别在发间。 珩澈今日穿了身品蓝色衣袍,衣上绣纹是白色桔梗。 如果诸位相公在此,一定会觉得,珩澈与帝君,隐隐有些什么东西很像。 当然,除了带着滤镜的颜舒。 宫侍们都走了,珩澈留在原地,阖眼听雨,脑海中却是那场无法忘记的大火。 火是离火,万火之宗,他们凤凰族唯一无法制服的火,也是世间唯一浇不灭的火。 不燃烬被沾染上的事物,它永远不会熄灭。 ——族殿如今已是废墟了吧? 每每想起,珩澈都心如刀绞。 他捂着心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片刻,又抬起手,感受着雨点打在他身上的凉意。 跟随这些冰冷的牵引,珩澈起身,缓步行在雨里,也不掐避雨诀什么的,任凭凉意将他灌透。 他向将离苑走去,那里有宫内最大的凤凰花树,树干足有六人合抱粗。 他突然就很想看看那棵凤凰花树。 踏入苑中,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荷花池台。 走到池边,他屈膝矮下了身来。 细雨刺在花瓣上,汇成水珠。 珩澈伸手替那嫩荷拭去,却又有更多的水珠划过花瓣,掉落至荷叶中心,打着转儿,像是荷花落下的泪。 一只蝴蝶蓦然闯入珩澈的视线,白色的蝴蝶被雨打落,翅膀上沾了水迹,在荷叶上不断扑动挣扎。 但无论它怎样奋尽全力,仍是脱身不得。 珩澈俯身,将其轻轻捡起,温柔地捧着,走向凤凰花树,边走边用灵力驱着蝴蝶翅膀上的雨水。 雨水穿不过这棵大树厚厚的花层,见蝴蝶又重新飞起来,珩澈勾起一个舒心的笑容。 他轻声道:“小家伙,下次可要小心。” 也是恰好落在了他面前。 “澈,你倒还真够闲的。” 一道声音自珩澈背后传来。 珩澈转过身,眉头皱起:“是你?!” 那人素白的衣衫不着纹饰,也不染一尘,周身极细的错杂丝线忽明忽暗。 正是昨晚那人。 -------------------- 铃兰花,美好祝愿。 白色桔梗,无望的爱,绝望的爱。 珩澈精神状态:30% 凛乌:?% 第8章 戏神 珩澈:“你是来找我的?” 不同于昨晚的失态,对方此刻的神情,甚至是一举一动,都柔和至极。 “正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成功的,这简直……是个奇迹。” 珩澈面露疑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对于这句话,珩澈是真不明白。 见珩澈的疑惑不像作假,那神的笑容淡了淡,他追问道:“当真?” …… “不对!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上前半步,看起来有几分激动。 珩澈觉得对方这话问得实在奇怪:“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啊……” 那神来回念着这句话,笑容竟逐渐灿烂起来。 “原来是这样……” “他骗了我,他昨晚竟在骗我。原来你不知道啊,哈……” 他又看向珩澈,笑道: “既然如此,那么你昨晚看凛乌时,眼中闪过的那一抹仇恨,也就解释得通了。” “果然,我来找你,是对的。” 珩澈隐藏着的仇恨被挑破,心中一惊,睁大眼睛看着对方。 对方缓步走近珩澈,面色温和,口中说出的话却与他的神情截然不同。 他轻声问道:“你不是问我来做什么的?你恨他,想杀他吗?我可以帮你。” 我可以帮你…… 这五个字敲在珩澈心头。 珩澈垂眸思索片刻,看向他:“你是什么人?凛乌是泯界帝君,我怎么可能轻易杀得?” 那人抬起手,方才珩澈放飞的蝴蝶乖巧地立在那人的指尖上。 他轻笑道:“我就是你们说的,这众界的神明。” 珩澈沉吟片刻,皱眉道:“你怎么证明?” 蝴蝶飞走,那人手上出现一个没有形状的白色光团,是五光十色的白。 陡一出现,珩澈便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规则之力,以及近乎无限的生机。 那人轻轻一推,将光团送至珩澈面前。 珩澈垂眸,在光团中看见了数不清的宇宙世界,大大小小,纵横相依。 第23章 心念微动,光团便顺他心意将某一片很大的宇宙快速放大,其中生灵无数。他们似乎根本察觉不到此端的窥视,只如常做着自己的事。 珩澈瞳孔微微张大,呼吸一滞。 泯界在众界之内几乎是最大的,他特意放大的那片世界,正是泯界。 这人竟真是神明! 半晌,珩澈终于抬起头来,神色复杂。 神明适时温和道:“他确实很强,所以,我能帮你杀了他,也只有我,能帮你杀了他。” …… 良久,珩澈缓缓笑了起来:“好啊。” “这算是……连神明都在帮我?” 神明笑而不语,将光团收回,拿出一把三棱锥状的刺刃,三面为刃,且都开着血槽,刃上还有倒刺。 “他与常人不一样,有些特别的能力。你需要用这个,狠狠刺入他的心脏,最好再扭上个两圈拔出来。只要快些令他气绝,他便万劫不复。” 珩澈垂眸,接过刺刃:“这刺刃不伤其神魂,他不会再生出新的躯壳吗?” 神明:“我说了,他与常人不一样,虽有特殊能力,神魂却无法做到和你们一般与身体脱离,他如今那躯壳若死了,是绝不会再有生机的。” 此话真假参半,凛乌根本没有神魂。 珩澈:“那此番便谢过你了。” 神明:“我得谢你。” …… 看着珩澈离开的背影,神明笑得愈发灿烂。 ——蠢,他怎么会让凛乌真的死去呢? 珩澈离开后,却没有回永乐宫,而是径直入了凛乌的长宁宫。 一入长宁宫,珩澈便忍不住嗤笑起来,催动灵力,随意蒸干身上的雨水,将那刺刃拿在手中翻看。 “神明?也不过如此。” 那什么神明要能杀凛乌,他怎么不自己去杀?昨晚还一副爱而不得的样子,今日就要因爱生恨? 珩澈撇撇嘴角。 ——既然凛乌不是轻易可以杀得的,那叫他去杀凛乌,无非就是为的个挑拨离间。 甚至直接叫珩澈死无葬身之地。 珩澈通过光团看泯界时,也看了帝宫,长宁永乐两宫的位置只有一片虚无的黑。凛乌没有骗他,确实布下了结界。 同时也说明了一点。 凛乌的能力极有可能在这神明之上。 这事很严重。 凛乌或许远比他想象的要强。 但无论如何,珩澈心里清楚,如今他实力不足,若贸然与凛乌撕破脸,这神又不认账,他自己就将是万劫不复。 就算认账又如何?都只有给凛乌送菜的份罢了。 再说,最开始对方说的那两句话,可是让他觉得意味深长。 那神明像是认识他一样,而有句话却让珩澈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如此,那么你昨晚看凛乌时,眼中闪过的那一抹仇恨,也就解释得通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该恨凛乌吗? 想到昨晚凛乌与那神明的对话,珩澈总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 但他完全找不到方向,太乱了。 珩澈摇摇头,罢了,就算凛乌是曾经的神明又如何?无论怎样,凛乌是他的仇人,这是摆在他面前的事实。 他已经失去了所有,而这份仇恨,必将是他此后唯一的方向。 珩澈自嘲一笑。 呵,可惜当下自己反而还需要讨好仇人。 …… 诡域,神衍宫,归禄阁。 凛乌穿着一袭绮丽雅致的锦缎红裙,被两个女子带着,翻看藏书。其中一个女子正是白清雾,另一个,则是白清雾的师父亓晚云。 凛乌……凛乌化成了女身。 在诡域的那几人经常是女身,有些时候他便也‘入乡随俗’了。 红裙上缀着灿烂金线绣纹,厚重的孔雀绿披帛上有些团纹。不难看出,凛乌偏好比较厚重的披帛。 转身或抬头间,银发髻上缀着的翠玉宝矿折射出些许光点,引得白清雾频频看向他。 看向他的头。 凛乌依旧低头翻阅书籍:“一直看我做什么。” 白清雾咽了咽唾沫,诚实道:“我在看行走的大金山。” 亓晚云:“……” 凛·大金山·乌无奈地揉着眉心:“想要自己拿,别给我头发拔散了。” 白清雾一喜:“我知道先生戴着这些东西重,学生来为先生减轻些负担。” 然后,他毫不客气地以极快的速度将凛乌头上的发饰一扫而光。凛乌只是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拿出两支暗红色的龙爪花钗随意插上,继续翻阅典籍。 这随意插上的花钗,配上凛乌一身装束,竟也别有一番韵味。 但白清雾可不管,他只知道这花钗也是极品的好东西! 正欲再次上手,却被凛乌拿着书简轻轻挡住。 白清雾真诚道:“先生就是戴根木棍也好看的!就给我吧,学生快揭不开锅了!” 凛乌挑眉:“堂堂诡域少主揭不开锅?那众界还有几个揭得开的?” 又补充道:“我知道我戴根木棍也好看,可你倒是给我留根木棍?” 白清雾:“……” 怎么办,好像没毛病。 凛乌转头朝亓晚云笑了笑:“这孩子都被你宠坏了。” 同时,他随手将那花钗取下一支,看都不看一眼地递给白清雾,又干脆弄散头发,将剩下那只花钗变为簪子,挽起部分发丝。 第24章 亓晚云:“……?” 说清楚,到底是谁宠坏的? 白清雾:“谢谢先生!” …… 三人一起在归禄阁待到了晚上。 临走,亓晚云叫住凛乌:“小五的事……抱歉。” 凛乌顿住脚步,第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谁,愣了片刻,他扬起一个微笑: “元冬泽?没关系的,我已经将他杀了,晚云你又没做什么,不必要道歉。更别说他还曾加害过你……不过,他应该到死也想不到,你竟然还活着。” 亓晚云无奈地摇摇头。 凛乌有几分疑惑:“当初他都要害你了,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 “……懒得吧。”亓晚云道。“只是没想到,给你添麻烦了。” 沉吟半晌,凛乌终是笑道: “……无妨。” 众界生灵寿数实在是长,所以一般某方势力的掌权者在位时,并不会轻易定下继承人,除非掌权者寿数将尽什么的。 二十四相当初极力反对凛乌将立珩澈为少君,也是这个原因。 而作为诡域的诡皇,亓晚云立了白清雾为少主,这只会说明一点。 ——他不久的将来便会退位。 当然,亓晚云还有大把时间,他只是累了。 由于诡域的神秘性,没有人清楚诡皇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凡有外人知晓亓晚云就是诡皇,必将在众界掀起轩然大波。 因为,这位也曾是泯界帝君,是他带领泯界逃脱腥杀血海从华昙的掌控之下获得独立,是他在末劫一战中力挽狂澜保得了泯界。 他是泯界最为崇高神圣的那个名字。 亓晚云。 但泯界或许很难这个三个字,因为所有人都称他为“亓尊者”。 不过他真的累了。 凛乌看得出来,故而当亓晚云给出那样的回答,凛乌也并不觉得多么意外。 亓晚云送凛乌出了神衍宫。 夜色中,亓晚云身边出现一个着黑色斗篷的人,那人伸出手,轻轻扣住亓晚云的五指,收入掌心。 如果细看,就会发现,两人的身形一模一样。 露出的手,也别无二致。 亓晚云的头上只有一支素净的水仙花簪。 亓尊者属于泯界,而亓晚云……只属于他自己。 凛乌向他告别,抬手扭曲空间,直接回到了长宁宫中。 珩澈:“……” 凛乌:“……” 猝不及防。 殿内灵焰灯的暖光照在凛乌略微惊讶的面上,银发生辉,头上剩下的那唯一一支暗红龙爪花簪与银发相得益彰。 自凤凰族一事后,凛乌就没再穿过喜欢的红衣,这是珩澈醒来第一次见到。 此时的凛乌,正像那盛开的血色龙爪花,高雅华美,独立于幽深,诱人采撷。 反应过来后,凛乌挥袖换为男身,将披帛收起,其余未变。 凛乌:“咳,小澈儿……今日没有离开长宁宫吗?” 珩澈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摇摇头,目中露出一些“迷茫”和“害怕”,像极了受惊的小鹿。 “徒儿今日在将离苑中遇到了昨晚那个人。他还让我……用,用这东西来杀师尊。” 说着,珩澈拿出那把刺刃,递给凛乌,自己的手却不小心被划了一道伤口。 凛乌见状,将那刺刃随手扔到一旁,捧起珩澈的手,催动灵力想要珩澈的伤口愈合。 珩澈如今好歹也是融虚期,寻常灵力深厚的刀剑都伤他不得,这刺刃轻轻一滑就是一道口子,想来必不简单,凛乌怎么能不担心。 那伤口纹丝不动,灵力对刺刃造成的伤竟毫无作用。 凛乌皱眉,将灵力换成一道黑色的能量。 黑线钻入珩澈的伤口,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流出来的血也被吞噬掉,就好像什么都不曾有过。 珩澈心道果然,那什么神明就是在给他挖坑呢……凛乌既然能让刺刃造成的伤口愈合,这刺刃又怎么可能真能够伤到凛乌? “师尊……那个人为什么要杀你?”珩澈满眼担忧。 凛乌无奈地看着珩澈:“傻孩子,你也看见了,这个刺刃拿我多半没有办法,他让你杀我,嗯……大概是想挑拨我们。” 其实某种程度上,只要够快够狠,这刺刃确实能杀死凛乌。 仅限于当时的凛乌。 想了想昨晚得到的信息,他随口这般答道。但不知是意识到了什么,凛乌垂眸。 挑拨?好歹掌控着众界多年,虽说如今混沌将现,令他心境紊乱,但会至于蠢到去挑拨无法挑拨的人吗? 也就是说……小澈儿是可以挑拨的人?小澈儿也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单纯? 可他不是才四百岁?他还失忆了。 ……等等,自己刚刚竟然怀疑起了小澈儿,那这不是正中那人下怀吗!? …… 啧,竟用看似蠢笨的方法,差点引起他对小澈儿的深层怀疑,倒是险些着了对方的道。 凛乌抛去方才一瞬的系列思索。 嗯……今日还没给小澈儿治疗神魂,这个比较重要,旁的可以先不管。 “小澈儿随我来吧,我为你疗伤。” 全然不知自己差点被怀疑,珩澈“乖巧”地应声,跟随凛乌来到榻前。 第25章 自己竟怀疑这么可爱的小澈儿,凛乌心生歉意,将人拉入怀中,他道:“实在疼痛咬了为师也没关系的,不怪你。” 怀中的珩澈:“……” 离这么近,凛乌的话让他心痒,他低头看了看,尾羽果然还是被凛乌坠在腰间。 他说让咬的…… 他让咬就咬?这点都克制不住?不行! 他说让咬的…… 珩澈默默埋入凛乌颈间,凛乌一身红衣衬得他那脖颈更加的白,让人忍不住想要弄脏。 就像见到雪地会忍不住踩上去一样。 让咬的…… 咬…… 随着神魂的疼痛传来,珩澈还是咬上了凛乌的脖颈,没有很用力。 但凛乌是没想到珩澈会真咬。 他只是说说! 咬着咬着,珩澈发现……这次疗伤没有前两次痛了?这次他竟能勉强撑着不昏过去,只是……非常无力。 貌似凛乌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因为珩澈这咬得像舔一样,时间到后,他问珩澈:“醒着的么?还有没有力气?” “……” 珩澈意识到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前两次都是他昏迷的情况下,倒也不怎么样,可这次他还醒着!! 他拼命想点头说有,却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珩澈:“……” 没有听到回答,凛乌知道珩澈是一点力都没有了,将人打横抱起来到了暖池。 一路上,珩澈都无比绝望。 直到入了暖池,凛乌将他的衣衫层层褪尽,只余底衫。 更绝望了啊!!! 在他感受着暖池热气对他无阻拦蒸熏的时候,没想到凛乌自己也脱了起来。 珩澈用尽力气阖上眼:“……” 死了算了,就现在。 哦,凛乌也必须一起死! 而随后,他就感觉更糟糕了,凛乌手指的触感在他身上时有时无,尾羽就在一旁褪下的衣衫中,令珩澈感到阵阵灼烫,可珩澈却是一点也动弹不了。 如此境况下,那朦胧的触感更叫人颤栗。珩澈心中暗暗庆幸,幸好没有任何力气,连哼声的力气都没有,任何反应的力气都没有。 否则这些触碰可真够要命的! 算了,反正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贞i操算得了什么? 有一说一,若是做谁的禁脔就可以换来族人的复活,他一定高高兴兴地把自己洗得一干二净,然后自动躺到对方床上! 想通了这点后,珩澈释然不少。被脱几件衣服而已,又没真的脱完,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尾羽始终在那儿,他仍是百般难耐,不太好受。 卧在凛乌怀中,珩澈就算闭着眼,也避免不了彼此的体温。 侧身抵着对方有力的胸膛,珩澈回想起昨晚自己偷偷咬到的细腻。 ……咬起来和碰到,还真是两种感觉。 刚这般思索完,珩澈就一阵无言。 他刚刚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好在经他观察,凛乌一般不会随便探听他的心声,只有自己神情极为窘迫时,凛乌才会为了逗弄他听取一二。 但思及自己刚刚那些想法,珩澈觉得,有必要去藏书阁翻一翻,修习一些能够阻绝他人探听的术法,免得在心中思索都要先考量一番。 ——此事宜早不宜迟,明日就去。 令珩澈觉得无比漫长的在暖池的过程终于结束了,他感慨地认为,还是昏迷着好。 凛乌照常给两人各套了件睡袍,将珩澈抱回长宁宫。 凛乌照常沉沉睡去,珩澈则缓慢恢复着力气。 珩澈:“……” ——说来,怎么就睡到一张床上了? 虽然凛乌除了昨日的演戏外,什么都没对自己做过。 一直没有。 但有尾羽存在,说实话,珩澈反而越来越想对凛乌做点什么。 对此,他自己也渐有察觉。 或许是因为有心底那恶意的报复推波助澜着,有了昨日的亲密,尾羽的影响越发的大了。 珩澈撑着被褥坐起身,目光从凛乌的每一寸玉肤曳过。 这视线像极了颜舒口中的狼崽子,还是只饿狼崽子,可惜凛乌看不见的,他只能看见这狼崽子伪装成小兔崽子的模样。 在暖池的触感仿佛弥留未散,珩澈深吸一口气,轻轻咬上凛乌的嘴唇。 …… -------------------- 某神:父神到我怀里来。 某澈:想咬,想扑倒。 某乌:给点面子,我才是攻啊喂! …… 珩澈:不是要让我做禁脔吗?你倒是快来!! 凛乌:我真没那个意思…… 珩澈:你有!你给我有!必须有!! 凛乌:…… 珩澈:你不行让我来!没关系的,我行!! 凛乌:所以……其实你姓王,叫王行澈? 目前珩澈精神状态:20% 凛乌:?% 第9章 清醒 带着温度的吻落在凛乌的唇上,珩澈宣泄着积攒的灼热。 他忍不住将指尖移到对方的衣带上,屈指扣住。 此刻,他的理智立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扯开它,扯开它就不会这样难受了…… ——不可以!就算是仇人也不该对他这样做! ——扯开啊,要更多的触碰…… 第26章 “不行!不可以!!” 珩澈竟吼出声,却也因此醒过神来,睁大眼睛,坐起身来,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尾羽太过恐怖了!他……怎么可以这样?昨晚是凛乌先咬他,那他咬回来也无可厚非。 可现在呢? 就算是仇人,就应该这样欺辱对方吗?! 不可以!!! 昨晚又真的只是为了咬回来吗? 珩澈心中的鼓点一下又一下,敲得他好慌,打得他好乱。却同时生出一股死寂,他定定地盯着熟睡的凛乌。 不…… 那只是他想要触碰凛乌的一个借口。 是他为自己找的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 他不应该这样…… 他要复仇,他应该努力修炼,变得强大起来,强过神明,强过凛乌,然后杀了他…… 而不应该掺杂这些阴暗的东西! 事至如今,珩澈平心论之,就相处的这段时间而言,凛乌虽偶有轻佻,却从未过分逾矩。 给他的用度都是最好的,扛着疲惫也要日日为他治疗神魂,完全能算得上是以礼相待,厚遇有加。 …… 珩澈脱力地将视线挪开,不敢再看。 可以见得,凛乌本质上并不是一个恶人,甚至算得上是好的。 只是,凛乌也是自己一族的血仇。 那他自己呢?可以因为仇恨就做出这样的事吗? 可以吗? 他可以因仇恨而抛下自己的一切,但不应该因仇恨毁掉别人的一切…… 他要复仇,要杀了凛乌,可也只是要杀了对方,并不是加上折辱。 尾羽……他起初以为尾羽是凛乌为了掌控他而故意结契佩在身上的,如今……凛乌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不,并不像。 凛乌极有可能并不清楚尾羽的作用。 但又为什么结了契日日佩戴?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是因为杀了自己一族的歉疚吗? 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又要做下那样的事? 那如果凛乌是清楚尾羽的作用的呢?这又是为什么? 真的是为了控制他吗?以凛乌的能力,真的要控制谁,手指头都不需要动一下吧? 那……凛乌……是喜欢他吗? 这一点可以解释凛乌对他的好,也可以解释凛乌为什么要佩戴尾羽。 可,凛乌又从未逾越…… 但思来想去,无论是哪样,都解释不通一件事。 ——凛乌为什么,要对凤凰一族惨下杀手。 而且……他极有可能曾是神明。 神明爱着万物,从来不偏不倚,不会刻意保护良善,却也不会屠戮邪恶。 更何况凤凰一族并不是什么邪恶之徒。 凤凰族在泯界的口碑向来不错,势力范围附近有什么祸事绝对是挡在大家最前面的。 离火覆灭桐山那日……他爹爹正应了请求去平定妖兽灾乱。 他红着眼眶,屈起双腿,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珩澈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他甩掉脑中的想法,目光落到旁边熟睡的凛乌身上。 那双热闹的桃花眼阖上的时候,凛乌整个人都显得很安静,像一朵孤零零开在枝头的栀子花。 珩澈呼出一口气,伸手抚上凛乌的眉眼、鼻梁、脸颊,最后停留在嘴唇。 心头狂跳。 欢喜而绝望。 他明白,他心乱了,与尾羽无关。 栀子花真的很美。 可…… 要是没沾血就好了…… 珩澈知道自己或许不该为仇人辩解,但他不愿再去想那么多了。 因为他的亲人已经没有了 世上没有人会对他好了。 ——要是凛乌能对他坏一点,就好了。 这样,他就完全可以不用再纠结此事。 罢了,无论怎样,他都一定会杀了凛乌的。 他颓然地躺倒在凛乌身边,一点点向靠近凛乌的地方挪动,直到嗅到凛乌身上的栀子花香。 很近。 栀子花不该是他的,那就让他偷得一点花香吧。 …… 凛乌醒来时,发现自己又是紧紧搂着珩澈,他没有松开。睨着对方片刻,贴身上前,抱得更紧了些,偏头蹭了蹭珩澈的脸颊。 “小澈儿,抱歉啊,为师睡觉好像不太老实。” “……无妨的。”珩澈抿唇,挣扎一番,面色略微有些暗淡,终究还是在心底叹了口气。 “或许再有些时日,小澈儿的神魂便可痊愈了。”凛乌松开珩澈,起身l下榻,挂着微笑,看起来心情很好。 珩澈也起来:“徒儿……多谢师尊。” 凛乌丝毫不介意身边还有个珩澈。 昨晚让珩澈摇摆不定、煎熬无比的,凛乌身上的那根衣,带被凛乌随意扯下。 “……” 珩澈瞥见失去一切遮挡的肩背,忙将视线收回。 褪了睡袍,凛乌换上一套极浅的灰蓝色波浪纹衣衫,又套上银丝云纹的月白外袍,再配上他那一头银发,当真是缥缈难攀。 凛乌:“豁,我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 缥缈……难攀…… 哦,当然,前提是他不开口。 “师尊此颜独绝于世。” 珩澈附和道,罕见的并不违心。 第27章 凛乌听到了想要的赞美,满意地勾勾唇角。正要推开殿门出去,殿门却从外面打开。 几乎是冲进来的,一人将凛乌撞倒在地,那人同时也被绊住,两人倒成一片。 “嗯……” “哎哟!” 来者不是颜舒还是谁? 珩澈:“……” 凛乌被压倒在地上,抬手推了推身上的颜舒,调笑道:“舒舒就这样迫不及待想要推倒我?” 颜舒发现被自己撞倒的是凛乌,赶忙起身将人扶起,咧开嘴着道: “我好想见哥哥,就来得急了些,往后定不会再这般莽撞!” 随后,颜舒就注意到了殿内的另一人,原本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尤其是,珩澈还穿着睡袍,衣襟一副凌乱的样子,身上还有前日凛乌留下的暧昧痕迹。 颜舒:“……?” 他震惊地指着珩澈:“你你你!!我就知道你小子心怀不轨!竟这么快就将哥哥骗上了床!” 珩澈:“……” ——拜托,你真的没有说反吗?真的不是凛乌他…… ……罢了 很快,珩澈就用一副“受伤”又“迷茫”的神情望向凛乌。 自然是很有作用的,凛乌见了连忙过去安抚着拍拍珩澈的肩,一边无奈地对颜舒道: “舒舒,不是你想的那样,小澈儿心性纯良……” 还没说完,颜舒就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着他: “哦!我知道了!是哥哥骗的珩澈!这是哥哥的寝宫,而且哥哥一看精神就好得很,根本不像是被折腾的那个人!但是……” 珩澈:“……” 颜舒连忙改为与凛乌传音:“哥哥,神明不是你的情人吗?这样真的没问题吗?神明不会生气吗?” 凛乌:“……” 这都什么跟什么?三连问弄得凛乌满脸黑线。 “……不是…我近日这只是在给小澈儿疗伤,并非你想的那样,舒舒你误会了。”凛乌无语地摁上眉心。“还有,我跟你们的那什么神明,也没有关系,至少没有那种关系。” 凛乌就在珩澈身旁,贴得极近。而珩澈身上只有件凌乱的睡袍,还有个旁人在,珩澈微红着脸,低下头不去瞧凛乌,小声道:“师尊……” 颜舒当然将这一切看得清楚,不禁感叹,自己先前那话是说错了,少君真像个小媳妇! 没想到,还真是哥哥让少君喊“不要”。 凛乌不知道他心里这些小九九,领着颜舒离开了长宁宫。 两人走后,珩澈翻了挺久,才翻到一套红色衣袍。 金线绣着栀子花纹的红色衣袍。 换上后,他对着长镜看。 ——还不错。 但不如凛乌昨晚的模样。 其实珩澈本身就如朗星清风,与凛乌那多变的昳丽不同,珩澈更多的,是一股子白雪般的清泠味道。 也是极好看的,毕竟凛乌先前就说了。 ——“澄澈美玉,这名字倒是没取岔。” 但珩澈自己未能察觉。 珩澈轻轻摇头,还是将里面的衣衫换成了白色,外头仍留着那件带着金线栀子纹的红色锦袍。 随意拿了些玉饰坠挂在身上,走动间碰出悦耳的微响。 长宁宫位于帝宫中心略偏北,殿门是朝南开的。 出了长宁宫,往右是帝宫的西面。那儿是一大片林子,几乎被凛乌种满了凤凰花和栀子,但也还是有不少珍奇灵植。或许还有些什么灵兽。 若于长宁宫殿门直直往前,通过花园便是议政的崇明宫,那是帝宫南面最大的宫殿。 而珩澈往左边的帝宫东面行去,途经膳房,到了藏书的九凰阁前。 守阁的只有一人,珩澈进入,守阁人头也不抬,继续翻看着他手里的书,拿出一块刻有“十”字的令牌,淡淡道:“少君,无限制。” 九凰阁看上去比外面大很多,想来是做了些空间处理。 珩澈接过令牌,往楼上走着,注入灵力,空中浮现一些字。 幽凰阁、纪事、传记、心法、术法、丹药、舆志、百水、灵兽、灵植、灵宝、灵器、九律、藩载…… 首位的幽凰阁是禁书库。他只扫一眼,伸手点了一下后面“术法”两个字,方才的字幕消失,又浮现出不一样的字幕。 术法类别、术法功效 珩澈点了“术法类别” 契术、阵术、灵术、咒术、诀术、魂术、体术…… 珩澈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连体术都有?这有什么作用? 又返回至上一页面,点了“术法功效” 防御、攻击、治疗、控制 他点了点“防御”。 ——应该是吧? 然后又出现物、地、体、魂、识…… 珩澈选择了“识”,又翻查了许久,才到他想要的。 其实可以直接询问守阁人,但珩澈要怎么说?不想被听到心声?帝宫中除了帝君还有谁会去听少君的心声?还有谁有那个修为去听?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他找到的是个七楼的灵术,心声因灵识而生,用特殊的灵气运行方式阻绝外界对他灵识的探查。珩澈将这个灵术记下了,试着让灵气以该方式运行了一遍又一遍。 熟练后,已是四五个时辰后了,他离开九凰阁,往回永乐宫的方向去。 第28章 将近傍晚,橙黄的天幕上挂着些暖色的云霞。 经过将离苑,听到里面传来琴音,修为至此,抚琴的人亦未加任何掩饰,琴音的细枝末节珩澈都能听到。 悠远的散音夹在其间为底 如天上的柔云 湖海的微波 在散音之上,点起一串空灵清明的泛音,像随风飘荡的萤火虫。 最后一音将消失时 又或勾或挑起婉转轻柔、有起有伏的滑音 像一篇篇故事。 琴音间变化很多,却不会过分低沉,也不会过分高亢。 每音并不长,但听着完全没有急促之意,是亲和、柔缓、空灵、淡然的。 若细细感受,才能听出隐隐在其中的一抹遥远愁思。 最后琴音缓缓隐没 至弦声扬在空中那最后一丝音韵彻底消失的前一刻 他敲起一个透亮的泛音。 “叮——” 像是释然 却又令人久久回味 难忘难言…… 珩澈听得恍然。 进入苑中,看见坐在荷花池台上的人,凛乌身前矮矮的琴桌上放着一床暗绿的琴。 他听到的时候,心中就知道这琴多半是凛乌弹的。 但他怎么也想不出,凛乌竟能弹出这样的音韵。 琴以“床”计量,意在承载,承载天地、承载人心。 那人看起来没心没肺,神经大条,空有一身绝顶修为。在珩澈眼中就是一个可爱好看耐摔且值钱的花瓶。 这段琴音,让珩澈不禁想起关于凤凰花始祖树的那个传说。 ——神明曾有个爱人。 知道凛乌很可能是那传说中陨落的神明后,他对此不以为然,他想不出来凛乌爱上一个人的样子。 但这段琴音,让他信了,虽说从头至尾都是淡然的音韵,却积压深藏着可以吞没万物的情感,尤其是最后那一音。 珩澈为之呼吸一慢。 凛乌曾有个爱人。 这琴音如此,是因为他的爱人吗? 珩澈看着刚刚弹琴的人,一身衣衫是他早上就见过的,可此时却又不一样了。 不是衣衫变了,是他看不懂凛乌了。 凛乌比先前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像栀子花。 冷静之下掩盖着真正的癫狂,热切爽朗的背后是深刻的悲痛。 这是栀子花,盛夏清雪。 凛乌见到珩澈,向他招了招手:“小澈儿?要过来吗?” 一旁沉浸在琴声中的颜舒,听到凛乌的声音才回过神来,一脸复杂:“哥哥在怀念什么事吗?” 凛乌笑意淡了淡,轻轻摇头。 待珩澈走近,颜舒却将眉皱起。 珩澈身形如鹤立,穿着有鲜明色彩对比的红白二色衣袍,生出一股傲然贵气。 或许是和凛乌亲近久了,颜舒不觉得凛乌多么有压迫感,此刻两人站在同一处,他甚至觉得,珩澈的气势可以比得上凛乌! 这白凤公子……绝非池中之物,不可忽视,一定要告诉哥哥看紧点。 珩澈:“师尊的琴音,很好听。” 闻言凛乌只是微笑,指着颜舒,对珩澈道:“他认识你,你倒是还不认得他,这是司空阁唯一的相公颜舒,泯界天上的东西,皆归他管制。但舒舒从小就跟着我,都是自己人,不必拘束什么身份。别看他还是少年模样,如今已有六万多岁。” 颜舒也笑着看向珩澈:“阿澈。” 珩澈应下,笑意不达眼底。 原来是这等人物,难怪可以随意出入帝宫,甚至是凛乌的寝宫。如此说来,这颜舒倒是少君的最佳人选,何故竟落到了自己头上?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吗? 凛乌收了琴和琴桌,蝴蝶般跃出荷花池台,站到珩澈身边。他拍着珩澈的肩,上下打量珩澈。像长辈打量自家孩子般。 珩澈将纯真演绎得炉火纯青:“师尊……?可是有什么不妥?” 凛乌皱着眉:“很怪。” 珩澈心中隐秘处一紧,稳住表情疑惑道:“哪里怪?” “没事,是我想漏了。”凛乌舒展眉头,扬起笑容。 珩澈因火受灾,离火本就是红色,凛乌以为珩澈会对红色产生排斥。但又一想,如今珩澈记忆全失,不晓得这一点,那便也正常。 珩澈松了口气。 “小澈儿穿红色也很好看。” 珩澈适时地用灵气催红了脸颊。“师尊说笑了。” 颜舒:“……” 哥哥撩起人来都是这样得心应手,哥哥真厉害…… 可!是! 这样撩真的没问题吗?!! 凛乌:“听闻你去了九凰阁,中午便没为你备膳,此时既然来了,一道用膳吧。” 走在路上,颜舒思绪不断。 珩澈……算了吧,什么绝非池中之物,一对上哥哥就一脸娇羞懵懂,先前一定是他的错觉。 虽说珩澈对凛乌的眼神看起来不对劲,但也不像有危险的样子……等等,珩澈在哥哥面前要是装的呢? 颜舒可是记得当时自己抱着哥哥时,珩澈那充满攻击性的眼神。 ………… 害,他操心做什么,哥哥还有个神明情人,神明总不会让哥哥吃亏吧? 想到这点,颜舒松了口气。 ——管他的呢,哥哥修为变态,又有神明做情人,要什么有什么,能出什么事儿呢? 第29章 哥哥果然是世界上最好的!连神明都为之驻足! …… 用完膳,颜舒拉着凛乌,乞求到:“哥哥。我还想看你舞剑!” 闻言,凛乌望着赤黄错杂的天幕,思索了一番,道:“待我去换身衣裳。” 旁边的珩澈闻言微微乱了呼吸,心头一紧,凛乌舞剑的样子他只见过一次,但他深觉那日颜舒说得对。 “小澈儿呢?小澈儿也要一起来看吗?”凛乌问。 珩澈红着脸点点头:“嗯。” 这次脸红不是用灵力催的。 凛乌:“既然如此,你们到将离苑去等我吧,我很快就来。” -------------------- 古琴那里,点、敲起泛音不是指法,只是我觉得用两这个字更有感觉。 那段琴音总体感受应该是: 轻灵——婉转柔和——沉沦——道不清楚的遗憾 珩澈:今天也是在精神病的路上越走越远的一天。 凛乌:今天也有在精神病发的边缘蹦迪。 珩澈精神状态:10% 凛乌:?% 第10章 “你爱他。” 凛乌抬起缓缓的步子,踏入将离苑的那一刻,等待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那是一身有些垂坠感的轻纱衣,看得出来有好几层,却并不显得累赘或膨胀。 自那腰间坠下些或红或白的飘带和细小珠玉,行走时,像有云雾缭绕在凛乌的脚边、有光辉散落在他的身上。 远远望去,此人如云霞,亦如星火。 来者察觉到两人的视线,抬起头,回望他们,朝他们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连夕阳都忍不住吻上他的面颊。 随后凛乌轻点足尖,翩然凌空,又在衣裙的飘动中缓缓落上荷花池台,摘了支略长过一臂的荷花苞。 回过神来,颜舒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哥哥不是要舞剑吗?不用剑?” 凛乌笑了笑,注入灵气,使荷枝不会弯折。挥动几下,隐有剑气,却丝毫不含杀伐之意,反而充满生机,润泽万物。 万物皆为剑。 颜舒当然知道是这个答案。 ——毕竟他的兰剑和哥哥的五月雪,本体就是花枝。而上次哥哥舞剑的那把“剑”,则是双色折扇二水。 但不妨碍他想问。 颜舒心中一动,就地坐在旁边的石上,拿出一台箜篌弹奏。 一起一落间,韵律转动,由静静的池水变成了潺潺溪流,衣摆随着他的步伐荡漾开来。 却又忽而一滞,荷枝被玉腕倾注大量的力道,化柔为刚,如燃烧的火。 好像所有空气都被燃尽,令人不自觉忘了呼吸。 颜舒也完美地跟随他的动作奏出一个一个清亮不加修饰的音。 荷苞随衣摆一齐绽放,像跃下悬崖那一瞬的决然,像投入火海那一瞬的炽热,金红色的灵气环绕在他周身。 在夕阳之下,他是坠落的赤霞。 最后,凛乌毫无征兆地停下,衣衫乘着轻风落定,箜篌也停下。 “弹的不错。”凛乌向颜舒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将已经盛开的荷花扔过去。 得到肯定,颜舒自然是欢欣的,他伸手接住荷枝。 珩澈仍有几分未散开的愣怔。 见状,凛乌眼中浮现出一些笑意,纵身跃出池台,落至珩澈身前,打趣道:“好看?” 近日珩澈脸红的频率有些高,他下意识开口:“好看……” 像将陨的神明。 哦…… 不出意外的话,凛乌本来就是已经“陨落”的神明。 此刻,吹过一阵晚风,珩澈感受到些许凉意,抬头看向夕阳,脑海中是凛乌刚刚的样子,似乎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沉没时的太阳,是冷的,坠落的神明,凛乌……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珩澈问出来,那么在场的两人,凛乌会说不知道,颜舒则会说不是的。 收起箜篌后,颜舒也凑到凛乌身边:“哥哥,司空阁今夜的事都安排好了,我可以留在宫中陪你!” “可待会我要给小澈儿补魂,你有时间,我怕是没有。”凛乌无奈道。 颜舒:“这样……那我有什么能帮到哥哥的也行!” 凛乌思索片刻,随即眼神微亮:“那好,到时候就拜托你把小澈儿带到灵泉暖池泡一下了。” 想都没想,颜舒就点头应下。 几万岁了,拎着几百岁的小孩泡个水怎么了? 凛乌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珩澈几乎和凛乌一样高,但这似乎并不影响两人把他当小孩。 听到这样的话,珩澈却猛然抬手拉住凛乌的手臂,低着头,轻声道:“师,师尊。” 珩澈极力克制住想要骂娘的冲动。 ——在灵泉泡一泡对神魂是有好处的,他每次疗伤后,都会出一身的汗,必然要清洗一番,无论是出于哪种原因,泡灵泉是跑不了的。 但!是! 被治疗后他脱了力,只能由凛乌抱着去。这种事若换成别人来做,真的太丢脸了啊!虽然他不想被凛乌抱着过去,但他更不让想被别人来!! 好歹他与凛乌之间还有层仇人与师徒的关系麻痹着他。 凛乌:“嗯?” 看着珩澈一副“羞窘”的模样,颜舒眼珠子一转,立刻就明白了。 第30章 “啧啧,算了吧哥哥,珩澈脸皮薄呢!我还是改日再来。” 想到平时珩澈确实是稍微逗逗就脸红,凛乌一笑,拍了拍珩澈的肩头,对颜舒道:“行吧,你既无事,去外边放松一下也是好的。” 颜舒点头应下。 珩澈这才松了一口气。 有一人匆匆向这边行来,衣脚有一个“膳”字。 “江主膳?”凛乌有些疑惑,几步走过去。 换个人肯定要受宠若惊了,哪能让帝君移步!? ——开玩笑,这可是管伙食的,凛乌怎么能不重视? 江娄:“帝君,有簇异火失控,焚毁了不少至宝材料,还伤了五人。目前卑职已将异火缚住,但此事是卑职失察,还请帝君责罚。” 凛乌皱眉:“那五人伤得可严重?” 江娄:“修为不济,神魂被灼烫到了一些,温养一段时日应当无妨。” “用上好的药材,他们五人平白遭了罪不说,可莫要再留下别的后症。至于焚毁的东西——记在账上就好。”凛乌拿出一个储物令牌,江娄恭敬接下。 “这令牌里的材料灵物可以随意取用,日后少君温养神魂的膳食,你们也可照着做一份留下,但不要多用,以免经不住药力。” 凛乌:“在膳房每日接触那么多异火灵物,修为低了可不好,要勤加修炼啊,缺什么叫他们报一声。也别说什么罚了,此事是我疏忽。” 江娄感激地看着凛乌:“谢过帝君!” 凛乌笑了笑,摆手道:“我这人贪嘴,还多亏有你们。既然住在宫中,那就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 “江娄,你们还缺人吗,讲真的,我特别闲,就缺事儿干!”颜舒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块令牌。 江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颜相公可别说笑了。” “瞧你这幅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亏待了你。”凛乌又拿出一块储物令牌,轻轻敲了下颜舒的头。“你近日应该是要入破虚期了,消耗必定不小,拿着吧。” 不知想到什么,凛乌笑容凝滞一瞬,却又很快恢复正常:“江主膳可要注意着点。” 对上凛乌若有所指的目光,江娄一怔,随后敛眉应下:“诺。” …… 今日治疗时,珩澈的痛楚又再次减少了些,忍着心头异样被凛乌带着在暖池泡完后,对方抱着他睡去。 凛乌是已经无所谓了,反正自己睡觉不老实,每次醒来自己都会是抱着珩澈的,那索性就抱着睡好了。 待人睡熟后,珩澈翻过身与凛乌面对面。 ——尾羽当真磨人,即使已经很近,他仍想再近一点,再近一点,恨不得化身八爪鱼,牢牢贴上去。 他叹了口气。 就当锻炼意志力了。 这样想着,珩澈嗅着栀子花香又往凛乌的怀里埋了埋。 他无法否认,凛乌确实很好,对他很好,对颜舒很好,貌似对其他人也很好。 可惜这样的一个人,更是他的血仇。 珩澈始终不能明白,凛乌有如此心性,为何一定要毁了凤凰族。 野心? 他曾经可是神明啊,如今看起来也活得随性自在,什么权与利都不在他眼中。 今日膳房出事,凛乌首先过问的是有没有伤到人,而非责备灵物的焚毁。可见他并非什么逐利之人。 那是私仇吗? ——有什么仇恨是需要一整族生灵来抚平的? 仇恨必定因在意的事物所生,珩澈几乎是一下子,就想到了传说中凛乌的那个“爱人”,那是他最在意的吧? 貌似为了这样一个人物,凛乌也不无可能会屠尽一族。是为了他的爱人吗? 可传说中他们“陨落”的那时候,凤凰一族还没出现在泯界,甚至泯界也未被开发。更别说,后来凤凰一族在凤凰花始祖树的庇佑下壮大,对神明是万分崇敬,绝无可能与二人有过节。 既然都不是,难道是为了公道? 那也必不能,他们一族保护了桐山附近的一方生灵,出个什么事都是站在最前面的,算得上是有口皆碑。对他们痛下杀手,反而是失了公道。 珩澈好想抓着凛乌问问他,问他到底为什么。 ——但他不能。 有这样大的仇恨横在他们之间,若是捅破了,拿出来,必定是一柄利刃,不是对着他,就是对着凛乌。他实力远不如凛乌,所以利刃会对着谁,是很明显的。 故而,他只能等到自己可以将刀剑悬在凛乌咽喉上时,再问出那句“为什么”。 珩澈闭眼,轻轻回抱着凛乌。 很暖。 但珩澈是忍着万般煎熬抱着这团暖。 …… 次日,珩澈依旧来了九凰阁。昨日他看见那“幽凰阁”的选项,便挺好奇的,想着,今日就来瞧瞧。 照样是领了令牌,珩澈在二楼点开“幽凰阁”的选项。 这次没再出现新的选择页面。 书阁如幻境般破碎变换,周围更加空阔明亮了。 像是到了另一个单独的空间。 珩澈身边出现桌椅,但这根本无法让此时的他注意到。 他仰头看着眼前书窟天坑似的地方,惊憾不已。 而他,则置身书窟最中央,渺如微尘。 ——这幽凰阁竟有这么多书!!? 第31章 珩澈扫了一眼,发现绝大部分都是无名之书,他引动灵力,随意取来一册。 “初,华昙与人交通。华昙先发,人犹未发,人尊其为神,尽奉灵物,唯祈风雨……人后亦发,华昙生虑,始放罪,命戮人。罪囚于泯,受制华昙,不得不从,戮人,因贬之为邪。人不知为华昙戮人,而实非泯戮其人,尊奉愈……” 是泯史,古早泯史。 这书应该是近些时间才入了幽凰阁。 因为泯界生灵对那段历史都知道,就连珩澈这般“孤陋寡闻”的年轻人都知道。 至于为什么突然成了禁书?大概——如今和平年代,将此书列入禁书是为做样子给华昙看吧。 “你来这里做什么?” 一道温和的声音入耳,令珩澈全身紧绷起来,却又听着熟悉。辨认出来后,珩澈低了低眼眸。 是那神明。 “怎的还未对凛乌动手?” 珩澈双唇微抿:“试过,失败了,如今那刺刃在他手上。” “那,为何他对你的态度仍无变化?” 他走到珩澈面前,一字一句皆很柔和,像绵绵的春雨,但珩澈不禁心头一颤。 “你戏弄我?” 却也只是一瞬,珩澈抬头,定定看向他,情词恳切:“并非我戏弄你,是我的能力根本不足以让他将我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因为有什么变化。” 那神明讥诮一笑。 “你没有动手。” “你以为……刺刃只是刺刃?他在长宁宫设下结界,我是入不得。但你把刺刃拿了进去,你亲手交给了他。” “这些,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此言一出,珩澈便暗道不好——那刺刃有问题。 一股寒意由他心底而生。 “你不是恨他吗?——呵,不,我就说,怎么会呢,你怎么会恨他呢,你爱他。” 话落,一道白芒悬在珩澈眉心,堪堪留在毫厘之处。 神魂涌上一股冰凉,珩澈咬了咬牙,强忍住想要颤栗的感觉。 但很快他就发现,他无法动弹了。 珩澈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恐惧。 既然败露,再怎么掩饰也无用。但这人猜错了,爱?哼,开什么玩笑。 想起凛乌之前交代的话,珩澈抿了抿唇,道:“你要杀我?” “是又如何?我现在动动心念,便可让你彻底消失。” 珩澈:“哦?可他似乎要我活着,你当真敢吗?” 他赌凛乌此刻就在这里。 对方没有珩澈想象中的气急败坏,听到珩澈这样的话,那神明反而笑意更深。 “哈哈哈,平时我确实不敢,他一定会知道是我做的。”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一样。 “但……你如今在幽凰阁啊,你进了幽凰阁啊。此处的禁术秘法不可胜数,你若因偷习什么而死,可真是一点都不奇怪。而我,只需要做些手脚,在你身上弄出些禁术的痕迹,那么他也就不能怪罪于我了。” 珩澈皱眉:“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不将我快些杀了。” “别急呀,许久未见,你身上还有我想要的东西,虽然你……” 话还未说完,被另一人的声音打断。 “我不能怪罪你什么?” 珩澈眼底露出一点惊惧,面上不改,做出一副“强作镇定”的模样:“师尊……” 凛乌带着一身冷意现身,轻飘飘挥手弹走了珩澈额前的白芒,把人拉至身后,看向那神明: “我上次便说过了,叫你安分些。你若不听,我要将你换掉或是怎么的,也只是心念一动的事。你这小孩心眼多啊,还知道通过刺刃监视,以为我就没发现?” 凛乌:“还不从此处消失?我不想对你动手,但并不代表我真的不会动手。” 那神明咬牙看了珩澈一眼,甩袖离开了。 凛乌设下结界:“小澈儿没事吧?” 珩澈从浑身紧绷的状态走出来,神魂带来的不适在此刻被尽数释放。他缓缓吸气缓着神,拾起一个不要紧的微笑。 “多谢师尊相救,徒儿无碍。” 只是那垂下的长睫掩去了眼底的计量。 ——他当然不会问凛乌为何来得这样碰巧,他也不敢深究凛乌到底听到了多少。 凛乌在对方动手那刻便有所感知,并破开空间赶了过来,他见珩澈在套对方的话,就没有直接出现。 听着听着,凛乌直觉认为,当时若让两人说下去,珩澈可能会被牵扯得很深。因此故意在方才那处打断两人的交谈。 “不过……这幽凰阁中确有不少邪法损术,小澈儿可要当心点看。”那神的话倒是提醒了凛乌,他不由得有些担忧。 “这里面都是禁书,徒儿真的可以看吗?”珩澈垂眸。 “傻,不可以的话,我为什么要给你放开权限?你乃泯界少君,日后还会是帝君,一些禁书罢了,你为什么不能知道?甚至说,你是必须要知道的。” 凛乌松开珩澈,手中凝结出一个黑色雾球,随着雾球的成型,凛乌面上染上几分疲倦。 他轻轻抬手,雾球便消失在半空中。 “我已为整座帝宫布下了结界,虽说不大,却也消耗甚多,或许待到深夜才能醒来,还要劳烦小澈儿送我回长宁宫……” 话落,余音未尽,人便脱力昏迷。 第32章 在他倒下前,珩澈下意识便抬手接住了。 -------------------- 泯史那段,“罪”是罪犯的意思。凑合写的,凑合看看,不用在意。 珩澈精神状态:5% 凛乌:?% 第11章 《山风移时术》 “师尊……?”珩澈轻声唤道,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凛乌睡过去了。 其实每每在凛乌熟睡的时刻,珩澈都无比的想趁机将此大仇报了,凛乌睡得很沉,怎样都不会醒的。 可惜,凛乌修为到底还是高过他太多,即使沉沉睡去,对方体内灵气仍在不停运转。轻举妄动,只会招来这些灵气下意识的反击。 珩澈是报仇心切,倒也不至于昏了头,他可招架不住。 珩澈俯身,将人抱起。 凛乌不重,个子虽高挑,却是略偏纤瘦的,立有青竹之资,坐如峭崖高山。 而此刻他躺在珩澈怀中沉睡,则像一幅散开的画卷。 珩澈皱了皱眉,忍下心痒,抱着凛乌回长宁宫。 他想吻他。 他真的很想吻他。 即使每晚都几乎没有距离地睡在一起,他此刻还是很想亲吻凛乌。 尾羽当真有些恐怖。 凛乌睡着的,而他醒着。正像往常凛乌抱他那样,他抱着对方,整个人都在自己怀中…… 无法,珩澈摇摇头,只好边走边在心中默念清心咒。 下次来九凰阁一定要找个效果更好的清心咒。 帝宫中虽然对行路速度有禁制,但还好他如今有着融虚期的修为,禁制对他的影响并不太大,回到长宁宫不过半刻时间。 将凛乌放在榻上,他纠结地离开,进了将离苑,坐在大凤凰花树下的秋千上。 他皱着眉,闭上了眼睛。 ——刚刚算是被凛乌救了吗?可那神明本就是因为凛乌才找上他的。 但如果没有凛乌,也许他刚刚确实会死。 随秋千的飘荡,高些的几根青草,来回轻撩着珩澈的衣摆。 一只羽毛昳丽的青雀停落在草地上,似乎只是歇歇脚,啾啾两声,很快又跃上高空,不见了踪影。掠过上头的树枝时,扇落下来几朵火焰一样的凤凰花。 珩澈缓缓睁开眼睛,起身拾来一朵凤凰花,轻抚花瓣。 ——为何要如此纠结,任他凛乌再好又怎样?对谁都好又怎样?就能改变什么吗? 就算凛乌救了他,也无法改变凛乌杀了他全族这个事实。 只要凛乌不死,珩澈就会因为这个一直恨着凛乌。 他不得不恨。 …… 回到长宁宫,珩澈一直守着凛乌到了深夜。 凛乌醒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面上带着些疲倦:“小澈儿到这来吧,今日还未疗伤,此次的痛楚应该还会再减少许多,我就不起身了。” 珩澈“乖巧”地坐了过去,一副“担心”之色:“师尊……你看起来已经很累了……” 凛乌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累而已,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为你治疗要紧。” 说着,凛乌就探上珩澈魂脉,阖眼输送磅礴的灵力。 珩澈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姿态接受治疗。他坐着,而凛乌躺着,就躺在他身边,闭眼抓着他的手腕,像睡着了一样。 如果忽略那些传给他的灵力的话。 那几根手指很纤长,抓着他的时候很轻柔…… 不过很快珩澈就没心思想这些了。 细密的疼痛渐渐传遍整个神魂,珩澈忍不住闷哼一声倚倒在榻边,眉头紧皱,咬紧牙关。 确实又减少了很多痛楚。 至少哼得出来了。 他感觉自己的神魂像是被无数根针尖一次次穿过、拉扯,然后又将破碎之处强行绑缚在一起。 痛… 好痛…… 真的好痛啊…… 前些时日都是直接痛昏了过去,没有这样的难熬。而最近两日,虽也没昏过去,却是痛到全身麻木无感,没有如此体会。 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眶中跑出来,双手紧握。 凛乌搭在珩澈腕上的指尖感受到颤动,掀开眼,将这一幕收入眸中,目露心疼。 其实白天珩澈会遇到那神明,是凛乌故意的。 他当初故意没给整座帝宫设下禁制,就是为了引蛇出洞,等什么时候再套些话。 后面对方通过珩澈送来了刺刃,他笃定对方会再来找珩澈,而且极有可能会对珩澈动手。 将珩澈抛出去做诱饵,凛乌本来是犹豫的。却又想到,要在他眼前杀人,只要他不想,那是肯定不可能的,也就放宽了心。 但当珩澈受制于人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悬起一颗心,还是忍不住早早出面,把人护在身后。 虽说他真的很想尽快弄清楚自己究竟被隐瞒了什么,不过能知道的方法并非这一种,他不该把珩澈推出去。 “对不起……” 他低声道。 珩澈却是被这一声对不起震得耳中鸣声不断。 ——他说了什么?对不起?……什么意思? 那场大火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他好像被灼烧着,娘亲歇斯底里的声音也在他耳边一遍遍响起。 痛苦万分。 ——他凛乌凭什么说对不起!? 珩澈心中被激起惊涛骇浪,但他不能发作,只能借着此刻的疼痛,将指尖扣得掌心泛白,抽声哭着。 第33章 凛乌看见他这样子可心疼坏了,踟蹰了片刻,起身将人扣入怀中,过程中也不曾松开对方的魂脉。 珩澈的心不住绞痛,这一个时辰似乎很漫长,也好像只有须臾。 眼泪浸湿了凛乌的衣襟,凛乌的衣裳都有防尘防污的自动清洁功能,但也架不住珩澈有着融虚期修为。 治疗完,凛乌几乎要睁不开眼,使了个高阶清洁术,两人身上都变得清爽。 “小澈儿,自行…去暖池…泡会儿……” 留下这句话,放开珩澈,倒头便睡了过去。 珩澈早就没哭了,只是整个人仍然恍惚不已。他迟缓地运转起灵力,使眼眶的红肿和酸涩消了下去。 看着睡去的人发愣,不知想着什么。 随后,依凛乌所言,径自去暖池里待了一阵。 回去的路上,四周静的吓人,唯有天边那月洒下的微光流转于各处,抬头往前望去,只剩长宁宫内殿散出的灯火充盈着温度。 珩澈静默地看。 他垂下眼,往那灯火处走去。 愈发的近,愈发的亮,可他好冷啊。 是冷吗?其实他不清楚。 跨入门槛,他将殿门合上。 殿外有什么他不知道,也不重要。殿内只有他,和凛乌。 其实整个长宁宫内,都只有他和凛乌。 他上榻钻入凛乌怀中,沉睡中的凛乌下意识将其紧紧抱住。 栀子花香竟让珩澈逐渐冷静下来。 珩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可能真的是疯了。 他刚刚哭,更多的是因为亲人惨遭毒手,而并非对凛乌的恨。 他也因此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对凛乌的恨意在日渐消弭。 恨是肯定恨的,但他如今没有办法再十足地、彻底地去恨这个人。 若是没有那场血腥,凛乌无疑是纯善的,美到让人忍不住一直探究,内外都是。 这场仇恨,与他所见到的这个人,格格不入。好像狠戾仇恨这些东西与此人根本不该有关系。 如果不是他清楚的记得那惨痛的一日,他怕是要怀疑此事是否真的发生过。 他唾弃自己的冷血,那些可是他的亲人族人啊。 虽说那两百年中,他绝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族内,但也是时不时会回去的,孺慕之情是有的,那里也是他的家…… 等等,绝大部分时间不在族内…… 他去哪儿了? 哦,他外出历练了,差点记不起来,到底还是当时太小了。 话说,他那么小就单独出去历练吗? ……资质好,倒也情有可原。 所以当初也算是刚好他在家,刚好让他目睹了阿娘的死亡。 珩澈从凛乌怀中抬起头,望着凛乌的面庞,有些茫然。 “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杀害我的族亲。 即使凛乌是睡着的,珩澈也不敢把话问完。 他敢在凛乌沉睡的时候吻他,却不敢把这话问出来。 万一呢?万一凛乌醒着,万一凛乌听到了,凛乌还留得他吗。 这万万是不能赌的。 他还记得醒来第一天时,凛乌对他说的话。 ——“都忘了,也好。” 凛乌说出这句话时的每一分细节,珩澈都记得。 温润而泽,惠风和畅。 可这份不似作假的温柔,却如针尖刀刃般扎在珩澈心头。 珩澈真的很想恨他入骨,但每每产生相关念头时,都会感受到自魂灵深处传来的挣扎与反对。 受尾羽牵制。 他神魂每一寸都在疯狂地叫嚣着 “爱他。” 或许不全是尾羽,因为凛乌真的很好。 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也不知道珩澈是理智还是疯狂的。 珩澈记忆中几乎没有这样的温度。常年在外历练,他最深刻的便是那场无情夺走他一切的变动。 而这短短的时日,凛乌给予了太多他不曾记得或拥有的东西。 他漂在河中央,身前是有着和煦春光、灿烂花草的一岸,身后是被至暗笼罩、满地血污的一岸。 选择了一方,就必然会抛弃另一边。 人总是贪心的。 珩澈好想找到那第三条河岸,不必选择什么,也不必舍弃什么,可真的会有吗? 他没有的。 珩澈眼睫垂下,目光微暗,重新埋入凛乌怀中。 他还是回头了,他还是转身了。 背后那岸上的,终究是他爹娘的血,终究是他全族的血。 他不得不选择去背负这沉甸甸的东西,或者……从来没有选择这一说。 记忆中,他自幼亲缘淡薄,但他清晰地记得那日深入骨髓的痛楚,这仇恨除非凛乌消亡,否则不可以放下。 也有那么一瞬,他想要什么都不再管,什么都不再记得,毫无顾忌地,让这份从未拥有过的暖将自己浸透。 他大概不可以。 …… 他必定不可以。 缥缈的温暖,和清晰的痛苦,或许只有后者可以真正属于他。 沉沦于恨,注定孤独,也是他的选择。 …… 珩澈的心越发地沉了下去,端视着凛乌。 听着自己的心跳,也渐渐冷静下来。 第34章 他喜欢凛乌,他感受到了,是有发自内心的部分。 可能是因为凛乌本身散发的暖阳。 也可能是因为……凛乌魂灵深处藏匿的悲痛与其表层的阳光相异,而带来撕裂的破碎美。 或许,也还有些什么珩澈没有意识到的。 当然,并不排除其中有尾羽的强大推力。 是尾羽放大了这一切,加速着这样的情感。哪怕在某个时间点产生一丝,都会被抓住。 没有关系。 珩澈告诉自己,没有关系,这与要杀凛乌并不冲突。 仇不能不报,一己私欲和全族血恨,孰轻孰重,他应要分得清。 ——明白了是喜欢又怎样?难道仇就不报了吗? 这显然不可能。 两人只会有你死我活的结果。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是他一时糊涂,此事从来不该纠结。 徒增忧愁罢了。 …… 第二日,珩澈依然去了九凰阁。 去学高阶清心咒了。 熟运于心时已到了午后,他用令牌进入了幽凰阁。 他仔细打量着庞大几乎看不到高度的书架。 上面很少有拥有书名的藏册。 看了很久,终于。 ——《山风移时术》 一本有名字的书,但上面搭着一只修长清净的手。 珩澈讶异地看向那只手的主人:“师尊,您……醒了?” 说完,整个人便沉寂了片刻。 凛乌今日穿的桃粉纱裙,外衣下可以看到些许被赤红衣绦勾出的腰际。臂弯搭着淡黄色轻纱披帛,垂落至地上。 很柔软的配色,但在凛乌身上并不显得,只觉温和。 银发还是如他大多数时候一样,用一根簪子随意挽起部分。不过这回用的桃花簪,一下子就将那本该高雅华丽的清冷银发卷入红尘,将神明贬为妖孽。 幸而珩澈已经快习惯凛乌风格多变的漂亮了,很快回过神来。 凛乌对着珩澈一笑:“再有三个时辰就入夜了,怎么能不醒。” 放在那册《山风移时术》上的手慢慢收回,凭空一抚,凛乌身边出现一张不大的玉桌,他拿出先前那个没有形状的黑“球”,放在玉桌上。 珩澈在长宁宫也见过这个球,而此刻他不禁暗暗心惊。 ——这球除了颜色,其余的,都和那神明之前给他看的世界球别无二致! ——所以凛乌的这个大概也是世界球!可为什么凛乌的是黑色? 他入了邪道还是修了魔? 珩澈连忙在心中摇头,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神明入邪…… 别太荒谬。 视线瞥到方才那册《山风移时术》,他记得刚刚凛乌好像是要拿那本书来着? 这书……“移时术”…… 从名字看……是各界都严令禁止修习的时空术法? ——凛乌拿这个做什么,要用吗?他要修习时空术法? “小澈儿看书时可要当心着些,莫碰到为师这件灵器了,会吃人的。”凛乌抬手戳了戳那黑球,漫不经心嘱咐道。 -------------------- 珩澈精神状态:-7% 凛乌:?% “他必须要恨”到“他不得不恨”的转变 第12章 万物归一 “哦,对了,那本叫《山风移时术》的,这术法如今千万别修习,实在好奇可等过一段时日再来。”凛乌抬手指了指书架上那本难得有名字的书,就是他之前貌似要拿的那册。 珩澈颔首:“……徒儿谨记。” 凛乌满意点头,朝另一个方向的书架走去。 衣角袖袍带着披帛随步风轻盈飘动,一头银发好似自那悬崖上倾泻而下的流水,落入一片朦胧的粉。 桃源,大概是此意境。 珩澈泰然自若地欣赏着凛乌的背影。 ——为什么不偷偷用余光瞄? 其实他这些天发现凛乌很少用灵力做什么,应该说没有这个习惯。 到了凛乌这等修为,若是有人偷瞄他,哪怕一眼,他也能用灵力清楚知道的。 但他没有这个习惯,日常周身根本没有半点灵力波动。 所以,想看怎么不能坦坦荡荡地看?做贼多少还是会心虚的。 那绚丽身影忽的一顿,凛乌似有所感,回头望来。见珩澈在看他,他弯眸展颜。 珩澈心尖悸动,渐渐愣怔住了,他听到了他胸腔里的心跳。 就在珩澈感觉心跳要冲破耳膜时。 凛乌又转过身去,继续找书了。 幽凰阁很大很空旷,但也很小很狭窄,窄得好像珩澈能嗅到凛乌身上的栀子花香,让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哦,珩澈如今融虚期,确实能嗅到的,隔得再远很多也可以。 只要他想。 他还是随意抽出本书籍,心不在焉地看了起来。 看了半天,他才慢慢把叛逆的注意力拉扯回来,目光扫过书上的文字…… 珩澈:“……!!??!” 珩澈——珩澈不知所措,珩澈大为震撼,珩澈羞愤欲死。 这这这……幽凰阁竟然还有这样的书??! 其尺l度令珩澈久久难以缓神。 他瞪大眼睛,耳尖红得滴血,大气不敢出一个,盯着那书上的文字好半晌。 “嗯……竟是这书?” 第35章 耳边清亮的声音让珩澈一惊,耳尖的红更是扩散到几乎半张脸,好不容易平复一些的心跳又开始失控。 他僵硬地转头,对上凛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 凛乌找书很快,找完便看到珩澈这幅样子,以为是看了什么不对劲的书。凑过来后,才明白原来如此。 ——嗯……确实不对劲,但此不对劲非彼不对劲啊。 珩澈良久无言。 “……” “师,师尊……这里为什么……会有这,这种书……” “嗯?此处是禁书阁呀。一般有尺l度的书泯界也并不会禁掉,能放入这儿的,那都是极…嗯…极个别实在……呃……” ——好险,差点脱口而出“极品”。可不能带歪孩子。 凛乌掩饰性咳了两声。 又小声嘀咕到:“不过确实要比外头那些此类别的书…出众许多……” 凛乌伸手,将珩澈手中的书合上,拿了过来,趁珩澈还在发愣,悄悄把书丢进自己的储物玉佩。 “瞧徒儿这样子,一定是不小心拿到了此书吧,还是别看了。” ——为师替你看。 他抬手,本想揉珩澈的头,却略顿住。 他终于发现,在这两百年里,小团子是真的长大了。 似乎与他差不多高。 他放下手,改为拍了拍珩澈的肩,若拨开浮显的笑意,则会发现,他眼中有几丝深藏的落寞。 “小澈儿近日可有修炼上的困惑?” 凛乌转开话题,珩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珩澈:“徒儿……不太能适应融虚期的修为,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还差着,也找不到缘由。” 凛乌右手握起,屈起的食指骨节一侧与下唇轻轻挨着。 珩澈知道,凛乌这副样子一般都是在回想什么。 确实如此,但珩澈绝对猜不到,凛乌是在回想…… ——融虚期是什么来着? 回想无果,凛乌干脆从储物佩中拿出一玉简。 ——《十万个众界常识》 珩澈瞥见书名,面上神色不改,但心中一片麻木。 “……” ——对哦……好像忘了凛乌曾是神明。神明是不是不需要修炼啊?那自己这问了又有什么用? 见凛乌将玉简往眉心一搭,只是一息,便又放了回去。 他在里面找到了。 融虚,归一。 凛乌思量一番,将食指点上珩澈额头,相触的地方萦着些微光。那微光透着一丝玄妙之意,很明显,并非灵气所致。 珩澈感觉到这股力量与先前那个神明悬在他额前的有些相似。但不同的是,凛乌这道力量并无半点杀意,只叫人觉得亲切依恋。 “小澈儿静心,闭眼。” 珩澈内心其实并不平静,但这股力量莫名让他身心宁定,他顺从地阖上双眸。 短暂的黑被柔暖的白光吞噬,他眼前出现了好多画面。 一张又一张大小不一的、幕布般的映影在他面前上演。 珩澈目光不由自主,全然被吸引过去。 里面全是他从未见过的人或物,有很多甚至是别的世界。 画面里有悲欢离合。 有苦尽甘来。 也有生死难料…… 种种起落纷然呈现与他。 他是个看客。 他应接不暇地旁观着。 他看见有人一错再错,也有人浪子回头;他看见欢聚一堂,也看见盛筵哄散;他看见肝胆相照,也看见尔虞我诈…… 这些众生的起落坎坷渐渐不再能牵动他的心绪。 毕竟,他只是个看客。 波浪愈发地矮,波澜愈发地小。 最后化曲为直,一切归于平静。 那些故事,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在他眼前掠过,变成一条条丝线,不断缩小。或是在某个地方相互交织着,或是永远两不相干。 那些丝线泛着幽微光华,不停运转。 ——不过因果相递,万物如一。 珩澈心中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与旷阔,所有东西在此刻都骤然破碎。 他睁眼,凛乌指尖撤回,又缓慢拿出几样不同的东西,书本、酒壶、花枝。 “他们相同吗?” 珩澈沉声不语。 凛乌也不追问,弹出一簇浅蓝的小火苗将三件物品包裹。只一瞬,无论是书本、酒壶,还是花枝,纷纷化为灰烬,悬在空中。 凛乌抬手一拂,令灰烬错杂在一起。 他看向珩澈,眼角有几分可见的和煦。 一朵红焰自他掌心跃出,那余下的灰烬被红焰吞没,再不见踪影。 珩澈心头一动,目不转睛地看着,隐有拨云见日之感。 只见那红焰又把蓝焰吞没,落在凛乌掌心之上。 凛乌将红焰轻轻往上一抛,化成了书本、酒壶、花枝。 像最初那样,悬停在空中,毫无变化。 “现在,他们相同吗?” 万物归一…… 如醍醐灌顶。 “相同……” 茅塞顿开的珩澈怔然点头,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凛乌莞尔,三样东西被收回储物玉佩。 ——小澈儿好呆啊…… “融虚期与前面的合神期天差地别,关窍就在此处。合神期只有‘创造’,只能掌握‘生’,但融虚期可将万物存亡与变化运于股掌之间。你是直接跨了几个大境界入的融虚,对此困惑很正常,是我疏漏了,未曾替你考虑到这点。” 第36章 凛乌凭空一拂,卷起些微风。 微风掠过珩澈发丝,珩澈伸手将其抓住,轻暖的风在他手中被灵力包裹,化作一只雀鸟。 雀鸟啼鸣着扇动羽翅,带着珩澈的灵力向上飞起,在半空中又变为一截树枝。 下落过程中,树枝燃烧起来,散成灰烬,聚为不知名的矿石,重新落入珩澈手中。 珩澈合拢手心,有水自其间缓慢淌出。 落地前,被灵气尽然蒸成水雾。 再张开手,一切都好像不曾存在过。 凛乌眉眼间是毫不保留的赞赏。 “徒儿多谢师尊赐教!” 珩澈豁然开朗,他现在觉得他连尾羽的威力都能抵得住了! “是你悟性好,只看这么一会儿便明白了,谢不着我。” 凛乌凑近,在珩澈额头欣慰地点了点,眼中闪过微光,端视珩澈。 珩澈:“……” ——珩澈收回方才上面那想法。抵抗什么?什么尾羽?抵什么羽? 凛乌只觉腰上一紧。 经昨日一番纠结,珩澈自认已经看开了。既然真的喜欢,那便大方的喜欢吧,报仇的时候不手软就行了。 珩澈倾身抱住了他。 “师尊真好……” ——小澈儿长大了也还和小孩子一样,好生粘人。说来舒舒也是这样,果然他家孩子都是乖孩子。 凛乌心头生出几分欢喜,便由珩澈抱着。 正当“乖孩子”珩澈脑中要冒出危险想法,想吻上凛乌的时候,珩澈从容松开了。 这距离对珩澈来说,还是太近了些,毕竟尾羽还在凛乌腰间挂着呢。 珩澈面色如常,凛乌不作他想。 “有问题都可以问我,心境上有所郁结也可以跟我说,想要什么物件尽管提,一切都是能够解决的。” 他一敲眉心,突然想起来,对珩澈道:“等过几日,你神魂的治疗可以告一段落时,便带你和舒舒到几个秘境玩一圈,小澈儿可愿意去吗?” 珩澈“惊讶”的脸上浮出几分“好奇”:“徒儿当然愿意!” 凛乌:“那好,届时为师可不会太多地帮你们。” 珩澈“乖巧”地应声。 “那我先回长宁宫了,小澈儿待会记得过来。” “徒儿知道了。” 凛乌转身消失在原地,空旷的幽凰阁又只剩下珩澈一人。 珩澈将灵力注入书阁令牌,回到了九凰阁。 他要找可以感知禁制和神识的术法。 神明一事让他有点担忧。 并非担忧那神明又会做什么,而是他反应过来,凛乌可以及时赶到救下他,那也可以通过任何方式悄无声息地监视自己。 这很不妙。 虽说……他感觉凛乌并没有如此,如果自己是被监视着的,那他冒犯熟睡的凛乌后,对方不可能这般平和。 他出事时,凛乌应当是另有方法知晓。 但多学点总是安心的,技多不压身啊。 …… 这次找到的是两个灵术,一个在四楼一个在九楼。九凰阁中,典籍所在楼层越高,阶品也就越高。保险起见,珩澈选择了九楼那个。 说实话,面对凛乌这样的,珩澈觉得幽凰阁里的术法都难办。 珩澈再次庆幸凛乌并不常用灵气,这可以少很多麻烦。 入夜,珩澈才堪堪将其熟悉地掌握,回到了长宁宫。 他觉得这九楼的术法,似乎要比先前低楼层的难学一点。 实则哪止“一点”,是他天赋惊人而不自知罢了。 上次七楼那灵术,常人别说熟练了,就是学会也要个一年。连颜舒奉尘这样的天骄,估摸着都得用上一月时间。 凛乌若知晓,亦会对此惊讶。 珩澈这不能算是天赋惊人,这已经不算人了。 …… 长宁宫还是如常的静谧,四周路上零零碎碎点缀着引道的灯火,主殿内泛出些幽幽微光。 天上星辰围拱着中心那轮被轻云拢住的月。 “师尊,您为何总爱只燃一盏灯?” 珩澈推门入内,转身将门阖上,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熟练无比。 只是今日不同的是,珩澈手中持着一盏莹白的灵焰灯,照得他原本青灰的衣裳像落了雪。 要说凛乌是为了节约,他是不信的,凛乌就不是懂“节约”一词的样子。 被问到的人放下手中书卷,循声望去,目光被那白色焰灯吸引了一瞬,又打量起珩澈。 他突然觉得,珩澈很像立在雪地中的鹤鸟。 ——嗯,不愧是他家乖徒,就连好看也像了他。 凛乌笑吟吟垂下眼睫,将书卷收好,眸中暖得能化开寒冰,似是随口答道: “我听过几句诗,孤灯闻楚角,残月下章台。芳草已云暮,故人殊未来1……只觉得好,却不知好在哪里,一直想不通,心里又总将它想着,也就下意识习惯了只燃孤灯。” 珩澈反复咂摸着这几句话。而后,他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不该问。 芳草已云暮,故人殊未来。 云暮,故人,他可不觉得如今凛乌这活蹦乱跳修为强大的样子是“云暮”了,那这些话的重点……就得落在“故人”二字之上。 凛乌的故人?珩澈只想得到他传说中的爱人了。 关于神明的传说很多,但与神明情感有关的传说,只有那一个。 第37章 所以,凛乌这是为情所困? 珩澈隐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无名情绪,稳住了面上的“乖顺”与“孺慕”。 他持灯走近凛乌,凛乌坐在榻边。 他缓缓蹲下l身来,将焰灯捧至凛乌面前。 “那徒儿将这盏灯送给师尊吧。” 凛乌目光微动,绒绒的皎光闯入凛乌眸中,像明月倒映于秋水,像霜雪消融于春溪。 珩澈轻轻吸气,生怕呼吸重了会惊扰那双眼睛。 他真的好喜欢。 自己刚刚说错了话,拿着灯只想着逗人欢喜,他现在才后知后觉,貌似此刻这般也不甚合适。 珩澈暗暗懊恼,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望着凛乌。 凛乌——凛乌没想到珩澈会有这样的举动,那几句诗,他真的只是随口说说……! -------------------- 作者:我好尬啊,我为什么要写灯?! 珩澈:我也好尬啊,我为什么要说送灯的话?? 凛乌:谢谢,尴尬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还有我。 1孤灯闻楚角,残月下章台。芳草已云暮,故人殊未来。——韦庄《章台夜思》 截取这几句释义:孤灯下听见楚角声哀,清冷残月徐徐沉下章台。芳草渐渐枯萎,已到生命尽头,故人却从未来此地。 珩澈:“这,这,这是……” 凛乌:“都是极品!” (点根空气)作者:“咱就说你这怎么可能不把人带歪吧,幸亏舒妹是个不爱看书的。” 目前珩澈精神状态:5%(事实证明还是要学习) 凛乌:?% 第13章 半步破虚 凛乌愣愣盯着珩澈眼里的光亮,鬼使神差的,他接过对方手中的灯。灵焰闪烁了一下,珩澈眸中好像有一种他不知道的情绪。 嗯……凛乌大概看出来了。 是慌乱啊。 ——小澈儿是怕我不会接吗? 凛乌在心中暗笑,眉眼舒展开来。 “好,那为师多谢徒儿。” 珩澈觉得对方应该没有注意到自己刚刚的怪异,松了口气。 同时,凛乌应下的这句话,在珩澈耳中听着,像是冬日微风吹过,带来的一缕沁然梅香,令他心底隐隐升起一丝欢喜。 他察觉到了,但他不在乎,他知道自己喜欢凛乌,这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不影响报仇,倒也问题不大。 珩澈半是配合半是出自真心地喜笑颜开。 “小澈儿起来吧,我替你疗伤。” 珩澈乖顺地在凛乌身边躺下,将袖子往上挽起一些,露出魂脉的位置,递到凛乌面前。 这次痛觉又减轻了很多。 凛乌很好,好到……短短几个月就让他不知不觉地被吸引去了目光和心跳。 还是在有血海深仇的情况下。 珩澈庆幸,还好自己足够冷静,对凛乌没有爱到头脑发昏不可自拔。 但转而他又觉得,或许没有那份冷静的话,才不会这样麻烦。因为那样的情况之下,自己根本就看不到凛乌的好,仇恨先入为主,定会将他眼中的凛乌扭曲,说不定对尾羽还能多几分抗力。 当然,如今的“冷静”,可能也只是尾羽效力带来的错觉。他爱上凛乌,这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一件疯狂的事。尾羽那玩意儿本身也是一个滤镜…… 还是超厚的滤镜。 想到此处,珩澈清亮的目光被撒上一层薄灰,略暗了暗。 …… 次日,颜舒早早来了宫中。 “听闻奉尘近日挺忙,你要突破了?” 凛乌坐在书案前,案上卷册堆成了一座小山。他拿着一册低头翻看,随口问道。 颜舒将书案右侧的圈椅挪到凛乌身边,挨着凛乌坐下。 其实书案周围一般不会有第二把座椅,只是,得凛乌纵容,这宫中各处或多或少都有着颜舒的影子。 “哥哥神机妙算!上回那晶石着实厉害,再借着后面哥哥给我的天材地宝,我现下已经半步破虚了。忙着这事儿,所以司空阁那些东西就都拜托奉尘打理了。” 凛乌点点头,抬眸看向颜舒,睨着他:“舒舒比我还会迫害奉尘。” 颜舒嘿嘿一笑:“这不是随司律难找,司吏阁步相和司宝阁允相又实在是忙,不好意思麻烦他们。” “嚯,要说忙,奉尘可是司政阁的,可不比你们清闲。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但换作奉尘就可以麻烦是吧。”凛乌眉眼弯起,意味深长。 颜舒腆笑:“能者多劳嘛!” 听见这话,玉册回到案上,轻轻发出“啪嗒”一声,凛乌已将手中卷册放下,忍不住为奉尘鸣不平道: “他司政阁虽有两人,却也不闲,要将各相阁事务汇总过目不说,整界生灵投来的政见策划都归他们阁。” 颜舒:“我叫他开辟一个小空间,把空间里的速度加快个千倍百倍。这样他进去做完事务再出来,外面也不过一盏茶甚至一个瞬息。” “这听起来……还不错,原来舒舒处理司空阁每日堆积如山的事务,都是用的此般方法?” 司空阁很忙,大家都有所耳闻。毕竟泯界地域以大著称,不算上未发区和禁发区,各地的天加起来也够人看得头疼,偏偏司空阁又只有颜舒一个领头的。 颜舒想着每日面对的那些东西,拧着眉心摆摆手:“咦,若不这样,我怕是把自己撕成十个都不够的。” 第38章 凛乌笑着摇头:“奉尘没将你追着打,倒也是好脾气。” 各位相公要是听到这句“好脾气”,指定要跳脚。好脾气?!开什么玩笑! 除了司狱司伐司律那五个清闲的、司藩那四个常年在外的、颜舒这位谁也管不住的、还有就是另一位司政,剩下十个哪个不是三天两头被他奉尘劈头盖脸一顿骂??生吞一盆极品忘忧丹都不能让他们忘了奉尘的冷眼。 前些天,颜舒这个近年来泯界的头号纨绔竟白日闯进司政阁,把司空阁大堆事务硬塞给奉尘后便拍屁股走人。诸位相公得知此事,二话不说,当即就命侍从到司空阁下设的百象属以最高标准预定了不少天象。 司空阁官吏为此也特地聚着吃了顿好的。为什么?预定的天象越多,他们这些官吏的业绩就越高啊,那是要涨贡献值的呀!相公们出手可是大方,一买就是大几个月甚至一年。要知道这天象可并不便宜,平常预定都是按天或按时辰算的,此次十位相公定下的加一处都好几年了。 这还不算完,相公们买了便昭告全界,送给泯界生灵。有想预定的,直接到百象属报时间天气就行了,先到先得。相公们买下时算的最高规格,也就是说,生灵们要什么天象天气都可以! 一时间,全界都充斥着快乐的气息。颜舒偷得了清闲,诸位相公终于见到奉尘吃瘪,生灵们白嫖了天象,司空阁集体躺着涨了波贡献值。 唯一不快乐的可能就是奉尘了,不过那倒也不一定。 “话说,哥哥方才是在瞧什么……”颜舒坐在椅上,问着话,却在同时,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 “……” “…………?” “噗。” 一阵沉默,凛乌泄出笑声。 “看来是当真离破虚只差临门一脚,这浑身灵力都乱极了。” 他忍不住抬手揉上颜舒的头,顺便把颜舒的衣裳也变小,此刻颜舒活脱脱一个粉雕玉砌的团子。出了这样的洋相,颜舒干脆跳过椅子,往凛乌怀里迎面扑去。“哥哥不许笑!” 这奶声奶气的着实没什么威慑力,更别说颜舒是粘着凛乌长大的,凛乌什么时候看他都是看孩子的感觉。将人小心接过放在腿上,拿了案上先前他看的玉简给颜舒:“好,我不笑了,舒舒不是问我方才在看什么?” 政要事务一般都是纸册或灵信,玉简多半是术法什么的。而览阅玉简通常不用翻开,凛乌翻开极大可能是在修改或研究什么。鲜少见得能让凛乌花时间研究的术法,可以说几乎没有,颜舒这才起了兴趣。 他伸手搭在凛乌臂上,就着凛乌的手,将额头轻轻贴上玉简。 “……” 几息过去,颜舒回了神,睁大眼睛望着对方。“时空术法?貌似还是残本。哥哥怎么突然关注起了这些,是有什么……过去,想要改变吗?” 颜舒不禁想起前些天凛乌与白清雾见面的事来。 其实他隐隐有些担心,那日凛乌白清雾两人讨论的也是时空术法,他哥哥还说一定要看。只要身处众界之中,一旦使用时空术法,便会遭到抹杀。 不过……执行方是诡域,诡域更是为神明做着此事。而凛乌受到神明偏爱,又与诡域相熟,所以就算真的使用了,应该也不至于被抹杀……吧? 但……这种东西终究透着几分危险诡谲,他还是不希望凛乌陷入此道。 不论是为了什么。 他知道凛乌过往定是有很深的心结,比他和凛乌相遇还要早。而且经过他这么多年的观察,可能凛乌自己并没意识到那份心结,或者说久到他自己都忘记了,唯有魂灵深处总是下意识地漫出那近乎空洞的怀念。 听到颜舒的疑问,凛乌挑起一眉:“过去的遗憾?这倒是不清楚不清楚。案上那些全都是我从诡域搜刮来的术法,我做这些与我自身无关,只是觉得或许有更好的方法解决时空错乱的事,直接抹杀难免牵连无辜。” 颜舒:“…………” ——哦,那就没事了,原来是自己在游思妄想。 “哥哥心系众生,此等眼界,实在是无人能及!” 凛乌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捏了一把小颜舒的脸:“还是别顶着此般纯真的面容,说出这种让人眼前一黑的话了。” 他低头认真打量变小后的颜舒,神色渐渐变得温和起来,不过仍夹着几分调侃。“当年你像这般大时,总是怯生生的。不似如今,什么都敢说,也什么都敢做。看来十二相阁会磨人得很呐。” 提及过去,颜舒心头触动。撑着小身子爬起来,挂在凛乌脖颈上,亲昵地将其抱住,像依赖父母的小兽。不同于往常的落拓不羁,此刻的他小心翼翼,轻声道。 “可是哥哥真的很好,是世间最好最好最好的。” 颜舒觉得,好像怎么夸面前的人都不够。哪怕把世上所有美好的词放在他身上,也只是铢两分寸罢了。先前一别经年,更是让这些情绪在颜舒心中难以抑止。 这是他的亲人,唯一的亲人。 那场被称为众界劫难的战争,带走了太多,也带走了颜舒的母亲。他忘不了那数月黏腻腥臭的血雨,也永远会记得,是一人白袖翩然,抬手便力挽狂澜,令天地色变。那人出现的那一刻,血雨不再,落下来的是纯净无垢的清雨,一切脏污都被洗去。 第39章 当时还是幼童的颜舒,双眼早已哭得半瞎。他只能模模糊糊瞧见白衣人走到了自己身前,随后一道柔和的灵力将他包裹,双眼一阵温热,他恢复清明,睁开眼时,看见了世上最美好的那个人,还有干净的天地、干净的雨。 少年对着他浅笑,矮身将泛着暖意的手掌递到他面前:“小家伙怎么这样难过,是找不到家了吗?哥哥陪你一起找吧。” “……娘亲…没……家了。”孩子的咽喉也像是被人扎碎了,干涩沙哑的声音轻颤着,回答时迷茫而痛苦。 少年明显地愣了愣,再次开口时,放缓了语调,像吹过池水的轻风:“那跟哥哥回家吧,以后哥哥就是你的家人了。” 颜舒空洞的目光因这话而有了清浅焦点,张了张口,什么都好像说不出来了。 娘亲死了,他小,但他知道,娘亲死了。 娘亲告诉他不要跟坏人走,遇到坏人就拧下坏人的头,不然自己就会被坏人拧下头喝血。 眼前的哥哥好漂亮,好干净啊,特别是眼睛,像装着世间一切美好。 这不是坏人的模样。 他还听到,这个哥哥说要做他的家人…… 静默许久,一只满身血污泥泞的小手怯怯伸了出来,却在离那温暖手掌半寸处堪堪停下。 自己好脏啊…… 颜舒低下头,将目光不舍地移开,他觉得自己光是多看这个哥哥几眼,都玷污了对方。这样想着,伸出的手也正要收回。 却在此时,那双小手被柔暖干净的掌心包裹,少年将他整个人拉入怀中抱起。他一瞬间变得有些局促不安,甚至是惶恐,他觉得自己真的好脏。但又不敢乱动,生怕自己乱动时把脏污多蹭了几分在少年身上。 忐忑的小脸被软软的事物贴上,是少年的脸庞。 污黑与洁白鲜明对比着,少年毫不介意,幼童听到那个少年清朗的声音。“我名唤凛乌,别害怕,以后哥哥护着你。” 少年伸出食指在颜舒眉心一点,用纯澈的灵力替颜舒抹去尘泥血污,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也一个接一个愈合。 就像他带来的这场灵雨,这场洗去满界腥臭的雨…… 被崩溃消耗多日的颜舒此刻再也忍不住,趴在少年肩上哭出来,泣不成声。 少年只静静地拍着他的背,由他这样发泄般哭着。哭到后面,他抽抽搭搭,浸在栀子花香中脱力睡去…… ………… 这些六万年前的回忆对颜舒而言恍如昨日。 那句“以后哥哥护着你……”,每个声息都被颜舒记得一清二楚。 凛乌确实做到了,自那日之后,颜舒再没被谁伤害过,即使期间有些年凛乌与他并没有在一处。 变小的颜舒将头靠在凛乌肩上,这一幕仿佛与那个干净的雨天重合。 只是少年变成了青年。 曾经那个少年,虽隐有心结,却始终是自信昂扬的,好像世上没有他不可以做到的事、没有他不敢做的事。但如今的青年不一样,他的锋芒被卸掉,学会了小心翼翼。 这变化,是他们分别那些年带来的。是那段时间哥哥经历了什么吗?颜舒不明就里,也不敢贸然询问戳了凛乌痛处,每每想到这儿,只觉得心中发涩。 而事实上,他要是直接问出来,凛乌肯定会告诉他: ‘啊?我只是觉得这幅样子配上白发也很好看啊,我还真不愧是花容月貌,啧啧。’ 凛乌真是这么想的。 可见,有些东西确实还是不问的好,不问就不会幻灭。 -------------------- 凛乌:“小舒舒,按照绿站常规,你会喜欢上我。” 颜舒(认真脸):“我不配!” 珩澈(危):“虽然这章我没怎么出来,但,不可以——!!” 珩澈精神状态:3% 凛乌:?% 第14章 天方夜谭 凛乌正欲抬手揉揉团子的小脑瓜。 忽地怀中一重,灵力紊乱的颜舒又变回了少年模样。 颜舒惊慌失措:“哥哥……” “……”凛乌哭笑不得。 正巧过来看到这一幕的珩澈,神色复杂:“……” 颜舒双臂还环着凛乌脖颈,面向凛乌,膝头在对方腿上支起。因着突生变故,那本来要揉颜舒头的手,也下意识地改为护住怀里的人。 可真是亲密旖旎。 至少不巧撞见此幕的珩澈是这样想的。 ——原来这两人……是如此关系。 依凛乌所言,司空阁相公是他养大的,两人亲昵些倒也在情理之中,可这样的画面,属实是……很难让人不作他想。哪有和半个长辈亲密到双双上了椅子,一个压着另一个,另一个搂着一个的? 书房合该比其他地方多几分雅致庄重,但正是这样的地方,才显得那种旖旎更为突兀。 手指微微抽动,珩澈心中一涩,如今他明白了自己对凛乌的心思,在这方面更是变得尤为敏感。 但对于此事,他却没有任何立场置喙。 把两人拉开,让他们不许亲密?凭什么,凭自己是凛乌的徒弟?呵,开什么玩笑。 珩澈非常清楚,这时视而不见才是他最好的选择。忍下心中的不爽,但他还是咬了咬舌尖,一脸“讶然”:“师尊?!您这是……” 颜舒正不急不忙地从凛乌的椅子上下来。听到声音,凛乌将视线移向珩澈,眸中是还未散去的怜爱。 第40章 “嗯?怎么了?” 珩澈头一次觉得一种神色在凛乌身上不好看,他目光故意在两人身上游走,带着点“惊异”,“飘忽不定”道:“您与颜相公……” 凛乌偏头与颜舒对视一眼,双方眼中皆有不解。 不过颜舒好像明白了,他“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 “哥哥与我并非你想的那样,方才那幕,是意外罢了!” 听到这话,凛乌自然也反应了过来,却是敛眸略一思忖,随后才勾起笑容,将目光重新落到珩澈身上,带了点隐含着的审视。 珩澈脸红了几分,带着点“不好意思”,赔笑道:“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了。” 凛乌大多时间是挺没心没肺,但他不是傻到无可救药,珩澈……有点奇怪。 谁也没察觉到凛乌那一丝深藏的疑虑,他面上仍旧春风暖人。“小澈儿此时来寻为师,可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这话问得珩澈略一顿,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闪着眼睛“小心翼翼”开口:“师尊,徒儿今日还想吃上次那道千山鲜酥,不知……” …… 凛乌心间骤然软作一团。这乖徒弟谁家的?他家的。 可真好啊。 “小澈儿想吃,那自然是依了你。往后都可以与我讲一声,或者直接寻江主膳。” 说着,凛乌起身,缓步过来,拉起珩澈的手,将一枚令牌放至珩澈掌心。“灵犀令,可以通过这个直接找我与江主膳。平常有需要递消息的,你也可以再与他们互通令契,这样方便不少。” 珩澈的视线被凛乌整个人占着,珩澈抬眼是凛乌昳丽的面容,低眼是凛乌烁目的衣角。 其实千山鲜酥珩澈也没有很爱吃,他就是早上起身,突然想来看看凛乌罢了。原本远远望一眼也好,但他站在远处,看到凛乌怀中竟有个人,便忍不住过来了。 今日凛乌一身纯白昙花暗纹锦缎袍,外面拢着两件淡紫色的雪青绡纱衣。乍看是素净十分,仔细一凝,则会发现,在凛乌动作时,最外面那件绡衣偶有几点微缈的七彩细光忽明忽暗。 那上面满是极渊轻尘!此宝无固定产出,遇到全靠机缘。但能遇到并不代表能够取走……这玩意肉眼几乎不可见,能让人遇到的一般也不是成堆的,全靠偶然间闪过的微芒,也别看它叫“轻尘”,这是炼制空间类灵器的极品材料,一粒就重过一山。 凛乌……只把极渊轻尘当闪粉往衣服上洒!一尘一山重,没点实力还真不敢这样穿。而看那绡衣仍是轻柔飘然的样子,想来做纱衣的绡丝也绝非凡品。 这哪里是素净?! 这样一幅行头,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穷奢极侈。唯独换作凛乌,倒让人觉得……刚刚好,就该这样。 他可曾是神明啊,什么配不得? ——也是,就像他平时拿出那些大量价值连城的珍宝一样,眼都不眨一下。 一切对于凛乌来说,都仿佛是唾手可得的。 如同他本身,极尽美丽的,都属于他。 而这身衣裳,珩澈先前也见过。上次见到凛乌穿这绡衣的那天,午膳间他让珩澈尝了一道新菜。 正是千山鲜酥。 珩澈并不记得千山鲜酥是什么味道了,但它灿烂的色彩很像凛乌衣裳上偶然闪过的细光。 珩澈表现出欢喜,接过灵犀令,道:“徒儿谢过师尊!” 那双好像装着很满、有点复杂的情绪的眸子,又一次撞进凛乌眼中,使凛乌呼吸不可轻易察觉地微微缓了一缓,就像往常数次的不经意那样。 …… 告了退,珩澈依旧一头扎进九凰阁。 这边,凛乌看着珩澈离去的方向,久久沉默。 颜舒感觉到不对:“哥哥?” 凛乌这才皱着眉回过头,但开口便叫颜舒语塞。 他说:“我觉得你先前说的……不无可能,小澈儿对我有心思。他昨晚的神情有些怪异,方才也是。我与你是何关系都是你我二人的事,他为什么会有那样大的反应?这不合常理。所以……我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珩澈方才看向颜舒的眼神带着隐隐的敌意,凛乌刚好没有漏掉。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颜舒一开始是这么想的,可后来越发觉得,珩澈与凛乌一比有些弱势,两人更像是凛乌是主动的,那日还在珩澈身上看见了……咳咳。 他以为是哥哥对珩澈也有意,其实颜舒不觉得谁能有足够的资格站在凛乌身边,但珩澈的存在若是可以淡化哥哥那隐匿的心结,貌似也不错? 但如今哥哥这话问的…… 颜舒不解道:“哥哥与小公子先前竟什么都没有吗?” 凛乌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有什么?” 颜舒:“我前些日子来时,哥哥与小公子在同一寝殿中,小公子身上还有吻l痕……?” 听见这话,凛乌明白颜舒这是将他与珩澈误会了,不由得轻声笑起来:“哪能有那些事儿啊,我与小澈儿没有那样的关系。他这段时间与我同住,是为了方便我给他修补神魂。” 说着说着,凛乌眼中多了几分惆怅,但沉抑的气氛经此一笑,瞬间轻快不少。“小澈儿是个好孩子,虽说……你哥哥我可称一句龙章凤姿,但他确不该困囿于此。” 颜舒下意识想到珩澈瞧见凛乌时,那双凤眸底里的灼热,摇摇头,忧心笑道: 第41章 “哥哥珍重小公子,不愿与之纠结,但只怕少年心性磨人,那可是最大胆、最不肯罢休的年纪。而且,小公子或许不仅仅是喜欢哥哥的容貌。” “那怎么办?总不能我……” “哥哥,你对小公子当真无半分有意?”颜舒望向凛乌眼底,开口打断了凛乌的话。 他是此世间最了解凛乌的人。 凛乌定定僵视着颜舒,许久,好像败下阵来。 他叹了口气。 说: “没有,半分都没有。” 没能得到意料中的答案,颜舒一愣,正要再问,却又觉得这句“没有”万般合乎情理……要说哥哥对谁有意,这听起来才是有些天方夜谭。于是,他将目光收回,抿唇沉思。 只听凛乌再道: “但我动心了。” 他垂眸,视线轻轻落至一侧。 “不止一点。” “…………” ——去他妈的天方夜谭! 颜舒瞪大眼睛,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哥哥没开玩笑吗?这话可不能乱讲的!” 他何其清楚,凛乌哪样是开玩笑,哪样是认真。眼下凛乌的这副模样,那是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只是此事实在匪夷所思。 “……” “哥哥是看上小公子的容貌了??” “不是。” “哥哥居然也会动心?!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一次见到。” “……小公子那时候貌似还是个孩子?”颜舒十分不解。 凛乌面色不改,依旧和缓,仿佛两人正在讨论的,是与他完全无关的事。“他还极有可能算是我后辈,但我就是动心了。” 颜舒下意识答道:“啊,后辈也没有关系啊,众界几乎只有华昙看重那些的呀。咱外界都修真了,就讲究一个心境通明,只要是自己的真心想要的、喜欢的,你情我愿不影响别人,没人会置哙的。” 眉头略微抽搐,凛乌带着复杂神色抬眼看向颜舒,纠正重点。“我对小澈儿无意,但心动了。” “我知道啊,哥哥喜欢小公子嘛……”咂摸了一下凛乌的话,他这才注意到凛乌话语中不对劲的地方。“等等,无意?” “与小澈儿待在一处会莫名愉悦,很想逗他欺负他,看到他各种表情神态,但又不能容忍别人碰他。还常常会因他心跳气血失常,只是都被我用灵力压下去了。” 这是心动,凛乌知道的,但他真的并没有那种想法,完全没有。自己的心念好像直接裂成两半,有一半是不受控制的。 若非他本体的特殊性,恐怕他还真的分不清,究竟是自己万年铁树开花,还是另有隐情。 颜舒神色逐渐凝重。“怎么会如此?” 凛乌:“是,此事甚为怪异,可我也探查过,我身上并没有被施什么相关术法,小澈儿身上也没有。至于神魂是否被动了手脚,这一点我有想过,不可能的。神魂联系是需要双方有呼有应,我不可能成为任何一方。” “其实那些动心的感受还挺新奇,也并不会让人不舒服。若这其中的实情能不让我发现,或许我与小澈儿真能因此结缘,只是……” 凛乌闭了闭眼,浑身带着天成的浓重矜贵与雅致,点点微渺的流光溢彩伏于他衣摆之上,像被日华托起的灿烂珍贝,像被山川仰望的斑斓夜空。 只是,凛乌向来不能接受不在掌控之中的东西。 此番被左右心绪不说,自己还搞不清缘由,这他确实无法容忍。 颜舒一阵思索,脑海中翻出一个方向,下意识地皱起眉。“哥哥,你与神明究竟是什么关系?” 以凛乌的修为,谁能绕过他的眼睛对其下手?颜舒好歹是泯界的相公,不说对众界了若指掌,大致有数是完全可以的。众界有那个能力,且与凛乌有联系的,一个都没有。 除了他们的神明。 “你怀疑是他。”凛乌赞同地颔首,很显然他也这么认为的。 “我与他之间可能确实有些纠扯,但他要做什么的话,早就动手了,不必特地等到珩澈的出现。何况他如今心境不稳,多次胡闹都不带脑子,我也不愿去追究他的。若论起我与他的关系的话,只能说不算很好,却绝非水火不容。” ——不然他早把那家伙做掉了。 最后半句凛乌淡笑着抿了回去,没有说出来,这可不兴说。 得哥哥亲口确认他与神明有关联,颜舒眼中生出满满崇敬。 那可是神明欸! 众界之中的生灵,多少都对神明有着几分敬重。虽然从不会拜之跪之,但众界一寸一毫都是神明的神识所在、神躯所在。神明一念一动,便可使万物的生长沉寂变化,此间生灵对其的亲敬皆是与生俱来的。 额心被敲了一下,颜舒止住了思绪。 “你那是什么表情?这样尊崇他?退一万步说来,我这事还当真有几分可能是他做的。届时你怕不是要临阵倒戈去帮他了吧。”凛乌恨铁不成钢地乜了颜舒一眼。 “那哪儿能啊!在我心里,谁都无法超过哥哥!” 若放在别处,颜舒这样拍马屁不眨眼的的,好像是叫奸佞。 可能是听习惯了,凛乌竟对此类话语有些受用。他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 ——管他的呢,自家孩子,自家孩子。 第42章 凛乌:“我倒希望是他做的。” “哥哥何出此言?”颜舒有些不理解,对手无论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比是神明要好吧? “若是他对我做手脚,可以理解,毕竟我在他的世界中,他是有那个实力。但若是另有其人,那个人便是一个不可掌控的未知,既然不曾有过多么深的交集,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这又是一个未知。” -------------------- 珩澈精神状态:1% 凛乌:?% *关于珩澈精神状态: 珩澈精神状态一开始就不好,又寄人篱下,偏偏还是寄仇人篱下。想杀想质问能力又不够,悲伤和恨都不得不装成欢欣仰慕,尾羽控制着他对最不该心动的人心动,而这个他注定要杀的人又是那样的美好。 先前珩澈多在外游历,没怎么与谁有温情时刻,凛乌算是第一个这样对他好的人。 种种因素累加,珩澈就心态爆炸,思想割裂,高敏感高内耗。寄人篱下的处境和谋报大仇等让他不得不敏感,又需要时时注意把不合适的真实的想法憋着、伪装,这也就内耗起来了。 所以他心里的挣扎描述很多,但少写的话他有些举动和情绪可能就会显得特别无厘头。不敢少写,又怕多写(但实际上好像已经多写了,无所谓了,抽根空气,开摆) 第15章 心动万象 听凛乌这样一说,颜舒也深以为然。 “对哦,神明看起来好像是心悦于哥哥,应当是能商量的……”他说着,突然又觉得不对。“等等,神明既然对哥哥有意,那又怎么会让哥哥对他人动心?难不成还能是施术什么的出了差错?” “小舒舒真的认为他对我有意?”凛乌莞尔。“这可不见得。” “他并非心悦于我,他要的只是不可掌控。换个人,只要有与我一般的能力,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他要的从来不是我,是一份‘生’罢了。”凛乌走到椅边坐下,捧起案上的一盏果露。 “众界大千,皆由他一念一动决定,没有任何东西会给他带来不属于他的变化。众界万物对他来说,不过是任由摆弄的玩具。于是无数山颓海枯中,‘意外’和无法掌控的事物,便成了他不可企及的东西。” 果露的香甜丝丝沁着凛乌,惹得他眯了眯眼。“什么东西都在在掌控中,与木偶戏那般死物有什么区别,他这神,是做得烦了啊。” 也是因此,对方一次次的胡闹才会留下百般破漏,都是故意放手的。 故意的…… 凛乌目光一动。 颜舒:“那这样说来,哥哥竟可以脱离神明掌控?!” “嗯,我有几分猜测,他对我下手的动机,恐怕就是为此。” ——凛乌的神格。 那人如今将要陨落,但他对“生”是有执念的,不可能就此放下。要是能借着地盘优势,抢夺凛乌的神格,或许可以搏得一份另外的生机。 常理来说,那人对上凛乌不会有胜算。 ——所以他选择利用珩澈攻心吗? 那么之前那次争吵,以及后面那场笑话般的谋划,大概都是他做的局…… 看似在离间两人,实则次次都更进一步地将凛乌与珩澈拉近。 为什么选择了珩澈?怎么不换作那人自己来? 很简单,在此事之中,珩澈确实就是干净的,他只是一颗毫不知情的棋子。 心中有鬼的人总会露出马脚,但干净的人会暴露吗?谈何暴露。 珩澈的祖辈或珩澈本身与凛乌有关系,这件事大概率不是假的,这又会牵扯出些什么? 若是如那人所计,凛乌爱上珩澈…… 凛乌自问,那等情况下,他可能真的会拿出神格分一半给珩澈。 届时就是那人最好的机会。 好谋划。 除了凛乌身上仅有的变量。 细数下来,凛乌不禁暗暗心惊。 如果当真是此人,这棋局便可明朗几分,却也有些骇人。 颜舒并不知晓凛乌心中盘算,只听到他哥哥亲口道出可以脱离神明掌控,心底满满崇敬和向往。 其实在凛乌毫无顾忌地讲出怀疑神明的时候,颜舒就已明白了这一点。凛乌从来不会在无法控制的环境中,做无法控制的事。而这个世界是神明的意念神躯,凛乌敢说,必定是他有方法让对方不知道。 可以在神明的领域中明晃晃阻绝神明的探察,这何其恐怖,得是什么样的人? 颜舒:“那既然哥哥可与神明抗衡,想想确实只有神明可以不知不觉地对哥哥下手了。” “如果真是如此,希望他能好自为之吧。既然叫我发现了,那无论怎样,都不可能顺了他的意。他无法与我硬碰硬,不足为惧。小舒舒也不必担心他与你们为难,这一点他到底还是不会的。”凛乌隐去百般思绪,眼底微不可查的暗沉也散去,扬起一个轻松的笑来。 但……要是并非他猜测的这样,就真的两眼一抹黑了,十分让人头疼。 “这样……哥哥没事就好。”听到凛乌的话,颜舒终于松了一口气。 “哥哥……你是另外大千世界的神明吗?”原谅颜舒暂时想不到其他可能。 凛乌放下果露,神秘莫测地看着颜舒。半晌,他缓缓摆手道:“我不是神明,我与他们不一样。此前没告诉你,还记得我的神魂吗?” 第43章 颜舒当然记得。 他当然记得! ——因为凛乌根本没有神魂! 上次问到凛乌的心境,他看到凛乌魂脉的那刻,便明白了凛乌为何没入境。 ——神魂都没有,谈何心境? 而只有傀儡、死灵,以及那内界的人族,才没有神魂! 颜舒自动排除了人族这个选项,人族中极少部分是有神魂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有修为。也就是说,人族的神魂与修为几乎是划了等号,凛乌的修为称得上一句无可比拟,若为人族,定会有神魂的。 而且自泯界为了独立与华昙一战之后,两大界相继给整个内界布上了数道封印。华昙还持续抽榨着其中灵气,人族想要修为多么高强是完全不可能的。甚至修为入境都难。 内界中,除人界外的另四界所谓“妖”、“魔”、“仙”、“神”诸类,虽不处于封印核心,却也到底是同一个世界里面的衍生附属界,亦会受到极大牵连,低弱得离谱。 总之凛乌并非人族。 但若是排除人族这一选项,那便只剩了傀儡和死灵…… 好像在印证颜舒的的想法,凛乌开口道:“我确实就是没有神魂,毕竟,我根本不是生灵。”凛乌脸上并没有什么波澜,好像完全不在意。“说来有趣,那个人求一份“生”,也厌烦了死物。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世间最像死物的,是我。” 颜舒瞳孔渐渐放大。 “不过,我或许也算不得死物。”凛乌起身,与颜舒四目相对,他抬手盖住颜舒的双目,轻声缓言。“生灵,死灵,我什么都不是,那么,颜舒,你又是什么呢……” 耳膜一跳。 这一刻,颜舒只觉得被盖住的不止视线。 还有声音、嗅味、触感、心跳、呼吸、以及灵气运转。 却有一息的嘈杂,渺小而多如尘沙,越来越大声,他好像能听到每一种声音。 石块崩塌、幼木生芽、水浪腾攀、烈火燃升、土壤沉压…… 就在他耳中快要嗡鸣的时候,这些都陡然消失。 唯有凛乌那句“你又是什么呢……”远远回响。 颜舒灵识都变得空荡荡起来。 我是……什么? 我是…… 我不是我。 是水,是火…… 是世间每分微毫的组成。 追根溯源都是一样的,那谁又能阻拦了谁?谁又是谁的屏障呢? 颜舒慢慢睁开眼睛,扬袖在空中随手一抹。随着他五指缓缓划过,泯界天地在瞬息间色变,无论是雨还是雪,此刻都化为灵玄光色。与泯界毗邻的各个大小世界,骤然被神妙难言的清气拂过。 那些清气的中心,正是颜舒。 他生于微毫,长于微毫,身本微毫。 但,心念使得他异于微毫。 有心,所以有感;有念,所以有思、有欲、有行…… 万物本皆沉寂,推动他们一行一为的是心念意起。众生心念引出的行止,绘就了这个世界的模样。 心念生,则万象生,心不动,便万物通明。 心动万象。 其实心止一道相对简单,无非就是无欲无求,摈弃一切。 但颜舒不想,他也不会。 他与微毫的区别就在于心念欲求,若将其摒弃,他和那些任人摆布毫无意识的土石又有什么两样? 所以他宁愿问心、明念、顺欲、行求。虽说一旦违背此心,便会瞬间泯于尘凡,甚至遭受万劫不复之险。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他就是要行此道!他的追求,从来就只有自己的本心本意! 抛弃自己的心,那他剩下的,身躯、血液、灵力……便全是这个世界的东西。然后呢?又尘归尘,土归土?如流水周而复始轮回不绝?终极其光阴而困于此间? 不!他不愿!! 他颜舒自明心后,从未于此有违,故而,他应当是掌运微毫,而非受制于微毫! 此刻,颜舒触碰到了世界壁垒。 玄妙之意大盛,身周之地空间动摇,为他破开一扉,虚空与无数陌生的生机错杂其间。 正窝在椅子上喝着果露的凛乌终于放下了杯盏,他拂袖,微风轻轻卷起,变动震颤的天地像是被陡然倒入一盆冰水的沸锅,平息下来。唯有此方的空间仍混乱着,颜舒也还沉浸在境界攀升之中。 原本离破虚就只差临门一脚,凛乌这一推,自然而然便使得颜舒突破了。 凛乌也不扰他,自顾自继续看着案上的卷册。他出手止住外处天地异象,这些异象是因为颜舒才入破虚,下意识地多破开了些空间通道,会给各地带来些麻烦不说,于颜舒而言也是一种极大的损耗。 两个时辰后,颜舒才慢慢缓过来。 “……” “恭喜小舒舒,成功破虚。”凛乌说。“腿站软了吗。” “……谢谢哥哥,没有。” 若是站两个时辰能把腿站软,这身修为算是白修了。 如今从晋升的余韵中出来,颜舒也算是知道了,哥哥引出自己神魂一事,怕就是为了引导他破虚。 那一句点拨,平常人听来或许没什么影响,但对于半步破虚的颜舒来说,可谓是妙言要道。 “哥哥用心良苦。” 不管怎么说,颜舒还是没完全回过神来。平常对着凛乌,他哪能有这么正经的时候? 第44章 嚼着“用心良苦”几个字,凛乌不禁生笑。“恰好罢了。” 颜舒瞪大眼睛。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是破虚中期!不是初期! 他没记错的话,他刚刚才破虚对吧?他是刚刚才破虚对吧?他明明刚刚才破虚啊!!? 凛乌自然看懂了他这幅样子的意思,挑挑眉。“小舒舒几个时辰前入的破虚。能直接突破至中期,是因为心境。” 是了,颜舒方才心境又进一步,勘至溯源境,可以说是此道大成者了。 “那也就是说如今我可以打得过奉尘了?!”颜舒跃跃欲试。 “奉尘略比破虚中期高一点,你如今才突破,修为应当还不甚稳固。” 意思是——‘我建议你别去找打。’ 听着这话,颜舒哪能不明白其中含意,一下子焉耷了。 “但过一段时间,我觉得小舒舒是可以敌过奉尘的。” “真的!?”颜舒又立刻满血复活。 “合神之后,心境的作用就会越发明显。虽说你先前心境也高,但论起修为,终究比他低了一个大境界,如隔天堑。可现在,奉尘的修为只是高出你一点,你的心境……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甩了他十八…个世界。”凛乌斟酌着用词。 “别忘了,从通明境开始,心境带来的,可就是对规则的掌控。” 是了,若此时要颜舒和奉尘都破开众界屏障去外面,奉尘大概是要硬用修为,而颜舒则可以轻飘飘运转规则。 两人要是打起来,颜舒也可以用规则困缚掣肘奉尘,被破开也没关系,毕竟哪里没有规则呢?众界之内有,众界之外的其他大千世界也有。 颜舒止步融虚两三万年,如今终于更进一步,突然就觉得心境又圆满上了几分,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生而为灵,顺心顺意最重要嘛! “所以,哥哥从上次就埋下了这段,为的就是让我突破?那没有神魂什么的就都是假的?” “真与假?小舒舒这可就着相了,有自无而始,我们已掌变化万千……”凛乌渐渐顿住。“罢了,此次心境进益,可是又悟得了什么?” 再说就多了,反而对颜舒不利。 颜舒认真想了想:“有情一道。” “有情?那你觉得无情呢?”凛乌看着他,等待下文。 颜舒正色道:“我不想要无情,我们与未生灵智之物相比,特有的、不可替代的就是情,不能抛弃。” 凛乌粲然一笑,满室芳华:“不错,不过无情并非你想的那样。” 看着颜舒那好奇的目光,他继续道:“无情亦是有情,是爱。不是怜见将枯的幼芽,续道灵力以替生机的爱;也不是救死扶伤兼济天下的爱。是看众生如花,看他们破土绽放,看他们零落成泥,而无任何差别的爱。”凛乌缓缓道来。 “不恨‘恶’,不喜‘善’,高下是非本就只是出于生灵意绪情念的框条。心中有爱,情在你心中而不在此外,便自成众生,自生善恶……”清如泠溪的声音戛然而止。“无情非有情,亦是有情,无情也可偏私,因为万物皆生于心中。再多不宜,你自行省悟吧。” 听到此处,颜舒顿时再觉玄妙,神魂神识都浸于似幻非幻之中,却因凛乌停下而陡然坠入现实。着急得脸都憋红了,想要再听,但他也明白这是不可贪求的。 自然不可再讲,万物生于心,是什么?是一念万物。此境界必定与心境大成之万象境相对。万象境又是什么?那可是与神明同境了。 故而凛乌不能再讲下去。 颜舒冥冥之中对规则的掌控又多上了几分。 渐渐回过神来,颜舒没忘了他最开始的问题。 凛乌讲道能讲得如此令人心中震动,虽没有正面回应,但想来凛乌的神魂应当没有大碍,只是另有隐情,颜舒也放下心来。 ——毕竟人搁这儿好好的呢。 但是…… “哥哥为何早早立了少君?这样急忙将我的修为心境提上来又是……” 说实话融虚期通明境都卡了两三万年了,他也不怕再卡几万年。众界破虚期可是寥寥无几,他不着急的。 反之,他就能感受到凛乌那丝一反往常的急迫了。 凛乌从不会这样。 “你当真是一丝细微末节都不放过。”凛乌笑道。 “后面我怕是要离开这个世界,怎么能不交代好这位置。原本打算要将你和小澈儿的修为都提至破虚,这样就不怕在众界中对上谁会被逼得毫无反击之力,就算一点儿也打不过,也可以破开世界就跑。但……想了想,小澈儿心境未能跟上,修为再提升怕是有损根基。好在你底子是不错的。” “离开?哥哥要去哪?”颜舒心脏像是被撺了一把,提起一口气来。他知道,凛乌说的“离开”,必然不会是指的离开泯界,而是离开这整个众界。 “别慌,只是出去玩一段时间,有事可以随时通过信物寻我。”凛乌指了指颜舒腕间的栀子花链饰。却又将眉头皱起。“不行,若是你手叫人砍了,或是这链子弄丢了,就不好办了。” “……” 哥哥真是思虑周全。 “还是替你融入神魂吧。”凛乌觉得这样妥当,示意颜舒将手递过来。 颜舒自然没有异议,乖乖伸手露出魂脉。 第45章 一缕墨色自凛乌指尖生出,又隐入颜舒的魂脉,在颜舒离腕两寸的小臂上留下了一朵缩小的皎洁栀子花纹。 凛乌略沉眸,白花儿又变成似鸟的火红图案。 是凤凰花。 颜舒却愣住了,他问道: “哥哥不是最爱栀子?” -------------------- 注:本章文中的“灵玄”跟神话中那位玄帝无关。 白清雾:“有的人啊,有这样一个端起大锅追着喂饭的哥哥,六多万年才破虚,啧啧啧……” 颜舒:“%*&#!” 珩澈:“我错过了什么?” 凛乌:“你错过了学习。” 珩澈精神状态:1% 凛乌:?% 第16章 不可方物 听到问话,凛乌也是一怔,瞳孔竟微微涣散。 “是啊……我不是最爱栀子吗……” 一滴温温热落在颜舒腕上。 颜舒瞪大眼睛,彻底慌了神。 ——又来了! 此刻的凛乌与那滴落下的泪像极了,碎成一滩。 他在哭。 不待颜舒反应,凛乌又浅浅笑起来。 “凤凰花,很美。” 只是那双瞳仁依旧涣散。 颜舒十足心疼,他知道凛乌这是那莫名的心结又犯了,他也只能就这样看着。 可……这次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早知道就不瞎问了! 好在也并没有太久,几个弹指,凛乌眸中又渐渐清明。 只是仍带着些悲伤与破碎,以及几分恨意。 挂了泪珠的长睫扑动,凛乌挥出灵力抹去眼泪。 凛乌很少用灵力。 “我方才,说什么了?” 颜舒对凛乌复述道:“是啊,我不是最爱栀子吗……凤凰花,很美。” 凛乌抬指揉了揉眉心。 这两句话完全没毛病,但怪就怪在,完全没毛病。 他很喜欢这两种花,可原因是什么?他真的不清楚。他能在陷入迷蒙混乱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那说明,这至少是山颓海枯之前的根结了,无数个山颓海枯。 他自然也想到了关于凤凰花树的那个传说。他如今不得不承认,可能确实跟他有点关系,但应该不是什么爱人。 传说的结局是双双陨落,他不可能陨落的,他的神格也可以让他那“爱人”不陨落。 但也都说不准,不然他怎么会留下那么深刻的悲伤和恨意。 真是……难办。 凤凰花始祖树与他确实有有联系,他见了那树就喜爱得紧。只是凤凰树似乎有着很严重的伤,刚见到时是在恢复中。这些年他也常常帮着,但速度还是很慢,目前只生出了浅浅的意识。 这样古老又得天独厚的生灵,早该化形,成为一方高不可攀的大能也是理所应当的。 奇怪,实在奇怪。 究竟有什么隐秘? 或许他该去看看。 …… ——若不……干脆将树搬来帝宫?又并非安置不下。 凛乌摇摇头。 ——算了,虽说如今凤凰一族的桐山已成废墟,但花树既然生在那处,就还是让他如此吧。 见到凛乌摇头,颜舒关心道:“哥哥可是有何想法?” “没有,但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无论如今那神瞒了他什么,此人都快陨落了。只要在此之前他摁住对珩澈的动心,所有的事就都不会脱离他的掌控。 或者……顺水推舟陪对方玩玩也不错。 凛乌勾了勾唇角:“我突然觉得,顺其自然,动心就动心吧,倒也是番新奇的体验。” 他倒要看看那神会有什么反应。 “哥哥是说……?”颜舒有些意外。 颜舒一直认为凛乌时不时深刻的悲痛是因为旧爱。故而凛乌如今这样说,颜舒有些惊讶。凛乌并没有道明——管他旧爱旧仇?不可能活到现在的。 凛乌笑靥明润和柔:“过去的,既然都久到我不记得了,那就让它过去吧。” 颜舒下巴都要惊掉了:“?!珩澈那小子什么运气啊!” 凛乌:“嗯?怎么?你羡慕?” 颜舒:“谁不羡慕??” “那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凛乌挑眉。 颜舒连忙摆手:“算了哥哥,算了算了,我受不起。” “等等,所以……哥哥你先前老逗着珩澈。是故意在试探?” “对啊,不然怎么弄清楚我究竟是心动还是意动。”凛乌说。“你不会真以为我是个登徒子?” “……” “…………” 两人皆是一阵沉默。 “好啊颜舒。很好。” “啊没没没!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担心是哥哥涉世未深,届时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了呀!”颜舒求饶道。 凛乌:“……我那时不是说了,谁把自己搭进去还不一定。” “原来哥哥当时是这个意思……?”颜舒觉得自己脑子都变得迟缓起来了。“哥哥一点都不介意与珩澈……?” 凛乌一时无语,戳了戳颜舒眉心。“亏你也称得上是个心境溯源的大能了,还不明白随心顺意吗?什么真真假假是是非非,自己乐意的舒心的,便是大善。” 对手是那神明的情况下,他保得住自己,也保得住被迫入局的珩澈,以此试探,或许不是不可以。 第46章 颜舒心中骤然有了云雾顿开之感。“是我执迷了。” 凛乌:“时间差不多了,去将离苑吧。” “??去那里做什么?”颜舒不解。 “你方才突破的时候,我让江娄在那边准备了今日午膳。”凛乌道。“你忘了,小澈儿不是要吃千山鲜酥嘛。” “……” 他颜舒哪记得? “还是哥哥仔细。”没关系,夸就完事了! 凛乌起身,与颜舒一道出了书房,极渊轻尘随着他的脚步闪烁在飘摆的衣裳上。并不很多,也不刺眼,是些极细微的柔光,带着宝物的灵韵,绕在凛乌衣角。 颜舒一直盯着看。 ——欣赏美有什么错吗?显然没有。 “哥哥,我觉得你换成女身配这衣裳,或许也是极好看的。” “当真?”凛乌顿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嗯!”颜舒毫不犹豫地狠狠点头。 凛乌无所谓地摆摆手,便化为女身,衣裳都是带着特殊阵法的,也随着凛乌的身形变化而变化。 同时,他在头上添了些清泠的长坠饰物,并不太多。 凛乌侧目思索了一会儿。 ——就这样吧。 凛乌看向颜舒,以眼神无声询问。 ——好看吗? 颜舒:“哥哥哪能不好看,璨若水晶,明似星辰!” 那些细小的、挂在长短不一链饰尾端的宝石,顺着轻云般的银发垂落其间,或是淡淡的蓝紫色,或是雪白。 凛乌的女身要比男身矮上一大截,但这样的他好像更不可触及了。 举手投足皆好似包含了万物变化。 也是颜舒见惯了,才不会多么惊异。 …… 两人入了将离苑,珩澈得了凛乌的灵信,比他们早来一步。 听见来人的动静,他下意识转身,就看到了凛乌。 “……” “小澈儿。”凛乌带着浅浅的笑。 他不笑的时候,像含苞玉立的孤荷。 一笑起来,便像池边被春暖微风吹得纷飞的柳絮,也像出升洒满山峦的淡金色朝阳,还像珩澈心中那朵绽开的栀子…… 不可方物。 三人坐下,吃着心思各异的饭。 颜舒时不时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瞟一眼珩澈,看完又将视线黏上凛乌。 他并不觉得凛乌与珩澈合适。二人天差地别就不说了,众生平等,众生平等嘛。但两人的感情……有着心意之外的因素,这让颜舒总觉得不甚妥当。 ——不过万事抵不过哥哥乐意。 无论在什么时刻,颜舒都绝对无条件支持凛乌任何选择,毫不保留。 只要是凛乌的选择。 珩澈偶尔小心翼翼的看看凛乌,却实在对颜舒的眼神感到不适,又不好直接望回去,常常执着玉箸踌躇。 凛乌的眼睛倒是没看哪,垂眸在心中与自己纠结。 ——到底要不要用珩澈引出那人隐瞒的东西? 那人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神格是无所谓,反正凛乌不会拿出来。但那些凛乌还不知道的东西……那人若陨落了,便很难知晓了。 比如……珩澈,或者说珩澈的祖辈,到底与他有什么牵扯?当年那个传说又是怎么回事? 凛乌确实很想弄清楚一切,那这样岂不是在利用珩澈…… 要跟珩澈摊开说吗?不,不能,他不能保证珩澈会不会在某个时刻暴i露。 但……他刚刚也注意到了珩澈悄悄看他时的目光。 …… ——能怎么办?真把自己也划进对弈的棋子之一吗? 凛乌想过那个诡异的术法可能是双向的,珩澈大概也是受其影响。 如果是这样的话,珩澈那边好像用灵力也无法压制。 怎么说呢……因为他毕竟还是珩澈的师尊,而珩澈是个好孩子——这样的乖徒弟怎么会发自内心对师尊生出爱慕呢? 应该是孺慕或畏惧才对! 他自认是个慈师,畏惧便算了,那就是满满孺慕才正常嘛! 所以,但凡珩澈能够压制对他的想法,就不会容许自己对师尊动心思的。 可瞧如今这模样…… 凛乌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 是他牵连到珩澈了。 偏偏珩澈年纪还小,哪又能分得清那些悸动是因为术法还是出于本心。 凛乌自知,他若不是有特殊的能力在身,他也会分不清的…… 凛乌轻轻摇头。 心中虽思绪百般,手上的筷箸倒是没怎么停过。 “舒舒,小澈儿,可看够了吗?”凛乌终于抬眸,扫了二人一眼。“你们俩再看下去,我都想拿块镜子出来吃饭了。就搁我面前,让我也看看,究竟有多么引目。” 说罢,又夹了一块渺纱笋。 实际上珩澈的目光并没有多明显,不刻意去观察是注意不到的。凛乌也没有一心三用的习惯,一边用着膳一边想事情,还要分出心眼子给两人。 是颜舒那如有实质的视线太难以让人忽略,引起凛乌注意的同时,就让凛乌顺带着也看到了珩澈。 “……” “…哥哥…嘿嘿……” “……” 三人用膳的时候,泯界帝宫之外,各处都不太安定。 晋升时清气能够扩散至多界的,只有破虚及以上。 第47章 众界又多了个破虚期,怎么安定? 按道理来讲,一念众生生、一念众生亡的衍虚期才是最高境界,几乎与神明无异,甚至可以直接成为另外三千世界的神明。但在可知范围内,此境界大家是都没见着,只听闻古早时期的华昙养出过两三个。 这样一来,破虚期便成了众界实际上最高的修为境界,能够攀登至此境界的生灵,虽远不及衍虚,却也绝对是万万万里挑一。 除去四位四大界中的帝君或首脑,便只有华昙有十二位、泯界有十一位……如今泯界算上颜舒也是十二位、另两大界分别有三位和两位。 明面上的总共三十三位。还有个别的或许隐世不出,或许闭关沉睡,这些大能无迹可寻,就不算入其中了。 显而易见,四大界之所以是四大界,有没有破虚期大能坐镇是决定性因素。 不过四大界中,华昙诞生得早,底蕴深厚;泯界与华昙同源,又得益于贡献制度,故而华昙泯界实力相较另外两个大界,可称一句天壤悬隔。 只是众界并不知晓,那实力深不可测的诡域,与泯界也是有关联的。 老祖宗留家产底蕴的学不来,但制度能学,众界想学贡献制度吗? 想啊! 谁不想? 泯界贡献制度的铸契秘术就写家门上呢,谁学都可以。 但人家那贡献制度的核心契,乃是初代十位破虚巅峰的大能合力共铸。 要十位破虚!还是破虚巅峰!谁能学了去?! 破虚实在困难,众界可能找得出数百融虚期,说不定千数都有。但能至破虚者不足半百,成千上万个世界,破虚不足半百。 如今陡然新添破虚,又怎能叫人心绪宁定? 各小、中世界倒是无所谓,早就自愿依附了那些大界,成了藩属世界。如此强者,并非是他们能够触碰的。 那些心中难安的,要么是那些囿于融虚期的一方能者,要么是掌运大界的人物。 颜舒晋升破虚期的动静不可谓不大,实际上每有修为突破此境的,都会弄出很大动静。 但众界有个心照不宣的认同——晋升破虚后控制动荡所花的时间越短,便越是厉害。 因为那代表着其人完全掌握破虚能力的时间。 …… 颜舒破虚给众界带来的明明是清气,华昙界五宫上下却是一片死气沉沉,唯有五宫之首的中宫方寸如常。 “陛下,泯界又添一位破虚期大能……” “嗯,这不是喜事吗,大人为何面如菜色?” “陛下,且不说破虚期实力可畏,此次泯界那位晋升破虚的,居然能在转眼间便将众界变动控制!短短数息就能尽然掌握破虚之能力……” 那官员还未说完,便被华昙帝打断:“大人,孤家观这清气四散的方向,当是泯界中心附近。本界与之毗邻,才受了此番滋泽。孤家又与如今的泯帝修好,想来应当备上佳礼,诚然往贺。” 华昙是众界目光所聚之处,华昙帝的一举一动皆与各方风向万缕千丝,他这话的意思,是要直接示好。 那官员明显地愣了愣,神情凝滞一瞬:“陛下说笑了,您乃万尊至极,怎可做着那些小界才会做的事。” “一份贺礼,孤家竟还送不得了?”华昙帝语气微冷,殿内空气也凝滞下来。 “陛下……” 华昙帝:“泯界与华昙亲如手足,同为众界之首,怎可捉班做事?” 华昙与泯界是挺亲的,可以说是一母同胞。 但也可以说是头破血流。 至少曾经是这样的。 如今的关系嘛……仍挺微妙。 “还望陛下慎行……” “罢了,你下去吧。”华昙帝神色略有不耐,摆手将人挥退。 这份贺礼终究还是没能送成。 没办法,平时斗得鸡飞狗跳的五宫,在此事上倒是同气连枝,对华昙帝的想法有着很大意见。 -------------------- 珩澈精神状态:2% 第17章 他吻了他 泯界各位阁相的办公处的在帝宫的外宫一圈,肉眼都能瞧清楚这清气是自内宫漫出。几乎是一下子,就纷纷想到是颜舒。 ——总不能是少君对吧? 他们未曾仔细见过珩澈这位少君,但珩澈才几百岁,不可能破虚的。 他们先前听说过帝君给少君灌了修为,临近万界会盟,他们正是在担心这个,帝君厉害,他们知道,但给少君灌了修为后呢?他们猜测最多灌至合神初期,且帝君必定因此大损。 故而如今破虚的,只会是本身就已融虚,且常常出入帝宫的颜舒。 破虚期是什么?是绝大多数人几十上百万年都无法达到的高度。 物竞天择、弱肉强食,泯界贡献制度也并没有抹除这一法则,只是把绝对的能力较量与贡献较量有机转化了。谁低了,就随时可能会遭遇危险甚至死亡。众界生灵寿数长,但几乎难有寿终正寝的,资源权财的斗争于有形无形间杀死了太多生灵。 谁不清楚?谁都清楚。 但没有生灵会去试图改变。 为什么要改变? 没有哪一界是拢着世界资源不让生灵拿的,也没有哪一界是蒙上生灵眼睛不让他们看的。 众界很大,要什么自己取、自己学,要归附哪界自己去,只要达到了那一界的要求。从没有谁会限制谁的脚步、所见、所闻。 第48章 德行?道义? 那是保护弱者的,故而只会施加在强者身上。 华昙一个籍籍无名的人若是想加入泯界,没谁会干预。 但换成了中宫华昙帝行吗?其他四宫的元老行吗?他们会遭到指摘责骂。 或许有的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责骂他们。 只是大家都骂了,便也一起骂骂。 那些家中前辈一代代亲自寻得的灵物至宝,也没说占了不给谁。有能力自行去别处取,或者来此处抢,都可以。 众生夺取资源,是为了活下去,为了破虚,为了离开束缚。 成功的是谁都不一定,只是剩下的就是养料罢了。 不可否认,或许有的生灵哪条道路都顺畅无比,那是气运过人,确实比不得。 抛去那样的因素,世家大族出身修为易成,同样重要的心境,反而是遍历磋磨困苦的生灵才易堪破得来。 心境是决定着此生灵能否成为“神明”的关键。 万象境可以完全掌握规则,实际上与神明也无异了。而破虚往上的衍虚,万物存亡只在一念,若无可堪万象的心境支持,很容易意念混沌不定,自取灭亡。 简单的来说,就是变成疯子,自戕而毙。 所以大家都只是在扮演,这场戏中,各有所得,各有所失。 戏要演完才有生者,谁会叫停? 若叫停了,到收场时,便谁也下不了台,谁也离不开这牢笼。 没谁会想着平分,弱肉强食才是规则,除非他们不用修炼。 都修炼了,除了摆脱束缚,还想那些虚的做什么? 寿数以万计,寿终正寝,在这场斗争中是很难的。但如果目标仅仅是寿终正寝,大家也早就活够了。 他们都想去看外面更阔大的世界。 为此,他们共同掷出他们的寿数为筹码,撕开囚笼的一角。 …… 在异空间处理两阁事务的奉尘并没有其他几位相公想得那样愁肠百结。即使在独立空间中,颜舒的晋升时引起的世界动荡还是令他感知到了。空间内的时间流速被他特地调过,外面只是片刻的动荡,在他这里足足持续了一整日。 清气是传不到这方独立的小空间之内的,但奉尘的心间也好像被清气涤荡着。 这种感觉,像是在明月高悬的夜里吹起了微微的风,清透穿过他身体每一寸,带走整日的浊气。 奉尘缓缓叹出一口气,眉目罕见地柔和下来。 司空阁的这些事务,倒也挺有趣的。 与帝宫离得远些的,例如苍虞洲。 ——五族之一的黑蛟族所在。 狐族族长顾识渊今日恰在此处做客。 顾识渊眯了眯眼,笑靥绽开,手指搭上虞清耿随意放在案上的手背:“帝京又一人破虚,会是谁呢?” 虞清耿脸色一下子垮了,正要甩开这臭狐狸的爪子,站在顾识渊身侧的如袂先一步将顾识渊的狐狸爪子拿起,安安稳稳揣进手里。 虞清耿暴跳如雷道:“……顾识渊!顾翊!你有病可别在我这儿犯,要笑也给我憋着,你知不知道你一笑我就感觉要出人命!!” 顾识渊笑得更乐了,原本透明人般一言不发的如袂将黏在顾识渊身上的视线撕下来,凝为剑意刺向虞清耿。 虞清耿:“……” ——够了!这世界真是够了!两个疯子!! 偏偏他还不能发作。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啊。 见过泯界凶剑榜吗?听过第一的名字吗?不是那如袂还是谁。 虞清耿默默地给自己顺着气。 忍…他忍…… 虞清耿:“哼,问我做什么?如今帝宫里坐着那位,曾是你狐族客卿长老,听说你当初能拿回狐族族长这位置也有他的参与。如此想来你与帝君当是交情甚笃,你怎不直接问他去?” 顾识渊好像听不明白似的:“可我今日是来找你的啊。” “别别别,求你别给我来那套弯弯绕绕的,我真是怕了你们这些人了!当年我因为一道消息屁颠屁颠跑去桐山,要不是有帝君血洗京都,我该就被审判了。真是够莫名其妙的,我明明只是好心去帮忙。” 虞清耿如今想起,仍心有余悸,直犯恶心。“幸亏是帝君,也就只有他能二话不说拔剑直指数十万大军,不然我大概真要背上那罪名。” 顾识渊挑起眉,深表同情地点点头:“说来,帝君那位置还真就硬靠杀上去的呢,前无古人,后面或许也不会再有来者了。” 虞清耿:“前任帝君不也是杀上去的吗?” 顾识渊一脸嫌弃:“元冬泽?你指的是他趁自己师父病重时弑师,在师兄继位大典上弑兄?那叫乘人之危。” 虞清耿想了想,这好像确实是乘人之危,随即又顿住,猛地摇摇头:“你今日到底来找我做什么?快些直说,别跟我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顾识渊掩面而笑:“既然如此,那我便也直说吧,与我族结盟。” “……” 虞清耿:“就这事儿?” 顾识渊抓起如袂的一缕头发,漫不经心地绕在指掌间,看也不看虞清耿一眼:“另两族总是一起玩,我们就不能一起玩?怎么,你不愿?” 虞清耿猛地一拍桌案,面上没有半分犹豫之色:“愿意啊,你狐族如今乃五族之首,我有什么不愿的?不过……结盟就结盟,咋从你嘴里说出来这么怪?” 第49章 顾识渊双手一摊:“大概是你耳朵怪。左右原因肯定不在我身上。” …… 虞清耿爱听直话也爱说直话,但并非心里不清楚。 今日帝京新晋一位破虚,还必定是一位很强的破虚。他原本就猜想会不会是那位极得帝君宠信的司空阁颜相,朝堂虽远,但帝君与那位颜相公的关系也并非什么不可闻的辛秘。 顾识渊恰巧在此时找他,他便确定,自己的猜想怕多半是对的。这回新添破虚,帝君的地位便会再度上涨。 而帝君就是他们狐族出来的,他顾识渊此番能有什么意思? 耀武扬威?顾识渊不会做这种事。 帝君实力地位上升,狐族也会沾得点光。如今顾识渊亲自来了苍虞洲,不是借帝京此次变动与苍虞结盟还能是什么? 另两大族向来盟好,狐族一直按兵不动不对之表态,那就是跟那两族没戏。 先前凤凰一族在,狐族跟他们好,这两族行事清正,倒也维得五族关系安稳。现下凤凰一族没了,另两族不是完全安分的,虞清耿早就料想过顾识渊会来造访。 这等情况下,他也需要顾识渊,他不会拒绝。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桐山事件那回,他才刚刚继任族长诶!就给他整了个大的,这世界真是够了!呜呜呜…… 顾识渊今日来带着如袂,言语间提起帝京新晋破虚,又提起当年帝君力敌千钧无形化解虞清耿困境的事,还谈了谈帝君实力的强劲。 虞清耿清楚,这都是顾识渊怕他不同意结盟的变相“威胁”。 但……帝君深不可测,狐族有着帝君,必不会出什么事,这结盟完全就是在保护苍虞,保护黑蛟一族。有什么可不同意的!?他虞清耿疯了都不会不同意好吧! 故而虞清耿答应得很干脆,他没有拒绝的道理。 …… 入夜,长宁宫中,凛乌此时才注意到灵犀灵有留信。慢慢看完,向顾识渊回了个“不错”,便收起灵犀令。 凛乌担心颜舒境界不稳,将其留在了宫中。 颜舒知晓凛乌夜间有睡觉的习惯,并且还要修补珩澈的神魂,就自觉待在长宁宫偏殿稳固修为。 早早地换回了男身,穿上睡袍,在将离苑吹了会儿风,回到长宁宫。正打算给珩澈补魂,却想到什么,凛乌顿住那半条已跨入殿门的腿。 跟在后面的珩澈不禁有些疑惑:“师尊?” 凛乌不答,但转过了身,复杂地看着珩澈。 很少有这样直接的四目相对,尤其是凛乌的神色还带着一丝认真,珩澈一下子有些愣怔。 随着凛乌靠近,珩澈的呼吸好像在不知不觉中被抽走了。 因心脏跳动而运转的血液灵流,在珩澈耳中脑中穿行着、震颤着,此时此刻,珩澈觉得那些声音尤为明显。 好像再多一秒他的耳膜就会炸开,他的头脑就会空白,他的心脏就要从喉咙中跳出来。 明明只照到了一点月光,但珩澈觉得他好亮;明明还吹着寒凉的晚风,但珩澈觉得空气好热。 咫尺之隔,凛乌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若是还需要小澈儿与我像上次那般演戏,小澈儿会怎样呢?嗯?” 凛乌心中是犹豫的,所以特此问问珩澈的想法。 演戏? 上次…… 哪次……? 珩澈迟缓地思考着凛乌这句话,貌似此刻去理解什么对于他来说都很难。 想了一遍。 想了两遍。 想了三遍。 珩澈总算听懂了。 随即耳尖泛红,眼中一抹光色闪过,不再敢看凛乌,视线被击得四处败逃。 “我……徒,徒儿,可以……” 凛乌盯着他沉默良久,珩澈心中更加慌乱了。 半晌,凛乌轻声道: “可那算什么,我以神魂对世界起誓,我对你心动,半分不假,若非如此,灰飞烟灭。” 珩澈心中大惊,只要在世界之内,对世界起誓便是对神明起誓,是真的会生效的。 随后,凛乌终于不再用目光逼视他,一把将他捞过。 一阵眼花缭乱,珩澈反应过来时,已被凛乌近身压上殿门。 凛乌将一手托在珩澈脑后,小心着没让珩澈磕到门上。 珩澈呼吸紧张地望进对方眸中,凛乌那双本就漾满春波的眼此刻极尽柔和。 真好看…… 珩澈想着。 但还未容他再多看几眼,视线便被占的满满当当。 凛乌分明的发丝、清晰的长睫、微阖的眼眸、挺拔的鼻梁…… 凛乌依旧是凛乌。 不过他吻了他。 唇瓣被凛乌细密轻咬着,珩澈气息越发紊乱。 周遭一片安静,长宁宫之外传来些几不可闻的笑声言语。 与他们无关,他们耳畔只有触碰彼此的声音、呼吸错杂的声音。 以及, 心动的声音。 凛乌轻松撬开了他的唇齿,引导着他一同纠缠其间。 一吻结束,珩澈已经彻底红了双颊,大口缓着气息。 凛乌垂眸亲了亲他的额头:“小澈儿,我心悦你。” 珩澈哪听得这话,强抑着几乎要就地蒸发的心脏。 凛乌将他拢入怀里扣着,珩澈也带着私心小心翼翼回抱。 第50章 察觉到什么,凛乌开口:“先入殿内等我吧。” 珩澈点头,凛乌又在他嘴角亲了亲,目中含情,珩澈飘飘然走进殿内,凛乌并未一起,而是在殿外将门阖上。 坐在院中,拿出琴来随意挑拨起和缓的音韵。 不多时,院中便多了一人。 等的就是他。 凛乌不禁在心中撇了撇嘴。 为什么一定要看着他和珩澈亲了抱了才出现?难道这厮竟真有喜欢看他人亲密的癖好?? 原来,早在白天的时候,凛乌就已经撤下针对那神明的结界。 来者不似先前几次的愤怒、不甘、幽怨…… 那双掠过世间一切事物的眼,自底里散溢着从容与平和。 -------------------- 凛乌:你们不要学那样奇怪的癖好哦~ 珩澈精神状态:3% 凛乌:?% 某神:没想到吧,我病好了。 第18章 扑朔迷离 “父神。” 声音干净而明亮,略带歉意。 “此前又给父神添麻烦了。” 凛乌却是一愣,抬手留下最后一个余音漾在空气中,收起了琴,招呼道:“坐。” 他没有应声,而是回以一个清淡的笑容,设下阻绝查探的禁制,沉静坐在凛乌对面。 “你要知道,你这样会让我很难相信你的。”凛乌说。“最后这关头……的确不稳定,可你如今太过反复难测。你与我谁也不能保证——你会不会在关键时刻突然发作,又或者说……你真正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父神多虑了,我喜欢父神,这便是我真正的想法。而且,今日后,便不会再发作了。” 若不是眼前人全身上下一股子平静和谐的味道,凛乌真的会怀疑他是不是还在犯病。 凛乌:“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 “我只是喜欢父神那份永不可颠覆的生机。” 没想过对方会这样直接,凛乌眼底浮起思量:“所以,你要怎样?” 那人摇摇头:“不怎样,并非所有东西都是求之即可得的。” 他拿出一壶酒,斟上两杯,递给凛乌一杯:“父神勿要着意于此,您自然不必信我,我来找您,是方才……有所感悟罢了。但我与您始终是同舟共济,这一点,父神也是知道的。” 拿出来的瞬间,沁然的醉人香气便飘满院子,醇而不腻。 毋庸置疑,肯定是好酒,这世上什么酒都比不过的好酒。 方才有所感悟?方才他能看到什么,无非就是…… 凛乌不解了,看那些能生出感悟,还能让他以后都不发病? 不过他也不否定对方最后一句话,他们如今确实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但凛乌有更为不解的地方:“你已到了如此地步,竟还能有心得?倒是新奇。” 探查一番确认酒中没有别的东西后,凛乌放心喝起来。也对那句不会再发作多信了几分。 其实此人若能不发疯,凛乌对他是完全没有意见的,毕竟两人的目标始终是一致的。唯一的芥蒂是他瞒了凛乌一些东西,这让凛乌很不爽。 入口清冽,散发着细微甘香,过喉不烧,而是带着轻灵之感,随后一股难言的玄妙渗透脏腑躯干。头脑知觉在此过程中飘然如雾。 这要是寻常生灵喝一口,准会魂裂而毙。显而易见,完全承受不住。 凛乌:“酒不错。” 他又替凛乌添上:“父神喜欢便好,我这感悟与父神你们有关,有些东西我还是想问问您。” “你问。”凛乌满不在意地说。 “我听您叫他‘小澈儿’,原来……您当真不知道他是谁。” 凛乌垂眸抿了口酒水:“我确实不知道。但没有关系,我心悦他,不在乎他会是谁。” 那人闻言一愣,手里还捏着酒壶,久久望着凛乌。 末了,他无奈笑了一声,摇摇头,道:“如今我才明白,论筹算,我还是太稚拙。不过,我也总算是晓得了,执念原来可以做到那等境界。”他神色中夹杂着些趣味,好像发现了什么一样。 “父神,您知道吗,您说谎或算计什么时,总爱垂眸。父神倒也别介意,我是此时才察觉的。虽不知您上一句究竟哪处不对,但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明白了。”说罢,欣喜展颜,自顾自给自己又添了一杯。 凛乌并不介意自己这个习惯被指出,毕竟刚刚那句话有四个要素,对方怎么知道哪里是虚,哪里是实。 “你明白了什么?” “不可说,我若是此时便给您讲清楚了,日后必定没有好果子吃。”他默了默。“父神还是别问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在我陨落之前,您就一定会知道的。” 他语气悠然,卸下了所有沉压般,轻松十分。 “但,我或许可以真真正正地活一次。能告诉您的,就只有这个了。” 凛乌皱了皱眉,他突然觉得,事情有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也有可能没那么复杂,太难理清了。 凛乌知道的太少了。 听对方的说辞,对珩澈心动可能真的与之有关,但……他背后竟另有其人吗? 那神明看向紧闭的殿门,对凛乌说:“父神好像在为他修补神魂?还做了个熔器。再有几日,熔器里那部分也快好了吧?” 第51章 凛乌:“你想说什么?” “不妨慢些。” “为什么?” “非要有理由的话,那便……因为我给父神收来了些话本吧。”他递出一枚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储物戒。 凛乌用灵力扫了一眼。 “……” 还真是话本? 而且确实是凛乌可能会爱看的。 “我就不打搅父神了。”他睨了一眼殿门,起身正要离开。 凛乌开口:“等等……” “嗯?” “我哪拿得准你以后还会不会失常,这酒不错,多拿些来吧。免得我日后撞上你又闹了,届时再向你要,指不定给我掺些什么在里头。”凛乌道。“还有,为什么塞这么多师徒类型的话本?” 他笑了笑,消失在原地,走前又留下一个普通的储物戒,里面装的是酒。 凛乌悠悠然收了储物戒,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思量许久,心中却不如面上那般平静。 为什么凛乌透露出不在乎珩澈的底细想要跟珩澈在一起时,此人便来了? 态度的转变真的仅是疯症缓和吗,发作时表现出来的种种真的不是他本意吗,今日说这些又是想要引导凛乌去相信些什么? 最后留下的话本,摆明了就是对凛乌与珩澈之事万分支持,那么先前又是怎么回事?就算疯症发作时的一切做不得数,这些话本也送得突兀。 凛乌会对珩澈心动是有人做手脚,极有可能是他,而他在此时送这样的话本…… 不,不是此人,他不会做得这样明显。但同时,凛乌心底另一个声音又觉得是他,因为他知道凛乌会怀疑,会因为做得明显而排除他。 猜疑链总是环扣难解的,真假参半才最叫人迷惑。 但凛乌也没有忽略他那句“什么都明白了”,如果前面那些话都可信,那么问题就出在这里,有一场看不见的、不知道对手的博弈,或许很早就开始了。 就连此人也只是一步棋子……他究竟明白和发现了什么? 若是……先前那些都不可信,那一切就都只是为了混淆凛乌的视听。如此的话,凛乌自然不必在意,只需明白一点——对方的目标是自己的神格,这就够了。 当真是……扑朔迷离。 凛乌实在不希望是第一种情况,太过被动,甚至有可能不知道对方是谁、要做什么。 但他心底竟隐隐升起几分躁动的期许。 不安、颤栗、未知、无能为力。 他从不觉得有一天自己能被这几个词捆住,如果真是如凛乌猜想的前者那样…… 很好,好的很。 凛乌重新落了禁制,进入殿内。 ——罢了,先给小澈儿治伤。 由于是睡袍,凛乌进来时带了些寒凉之意。 珩澈收起白天从九凰阁带走的卷册,回头望见正在阖门的凛乌。想起在门前的那一吻,以及那句凛乌说的心悦于他,不禁心头发热。 但他也明白,那定然仍只是逢场作戏罢了。虽然誓言让他一阵心乱,但冷静下来一想,凛乌定是有办法避开规则的束缚才敢发誓。后面让他进殿,应当是那神明来了。 随着凛乌向他走近,他发热的心好像也渐渐凉了凉。 大概是沾染了凛乌衣上的冷气。 再近些,珩澈便嗅到了凛乌周身的酒香。 见珩澈微愣的神色,凛乌下意识想再调侃几句。 如 ‘盯着为师做什么,莫不是还想让为师再亲你几口。’ ‘喜欢瞧为师啊,那为师脱了让你仔细瞧如何。’ 凛乌抿抿唇,开口道:“今日又冒犯小澈儿了,我赠你一道承诺,日后,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好在凛乌及时刹住了嘴。 如今这孩子是真的喜欢他,那样逗就太过了。 逗不得,逗不得,当真逗不得。 其实他自己心中也有纠结。 纵使知道心动并非他本身意愿,但还是不免在某一瞬间偷偷沉溺。 ——比如先前的吻。 他也学会了为自己找借口。 凛乌向来不受哪样束缚,一般什么事都是心里想了,便要去做了。 这将他性格养得有些恣肆果决。 头一次这般受制于人,偏偏还就只能转圜周旋下去,不知究竟如何选择。 ——有点气……罢了。 他抬手以灵气画出一个阵法,又凝缩为一粒指甲盖大小的不规则无色晶石。晶石中心有一丝鲜亮的红,十足漂亮。 珩澈眉睫轻动,目露惊喜,略带着一点拘谨恭敬,接过凛乌递给他的晶石:“谢过师尊。徒儿……知晓师尊这是有缘由的。能帮到师尊,徒儿就很高兴了,不怪师尊。” 珩澈善解人意地答道。 就好像他是天底下最乖巧懂事的徒弟,而他们是天底下最和谐的师徒。 两人都将心动隐藏。 “我该谢小澈儿的谅解。”凛乌牵起一个温和的笑来。“小澈儿与我过来吧,经今日一疗,再有明日后日,便可不用再遭这罪了……补魂实在是疼的。”说到后面,凛乌的笑容淡了淡。 珩澈听话地跟着凛乌,坐到了凛乌身边,露出自己的魂脉。 凛乌也不再多言,指尖触上珩澈魂脉,如往常那般输送巨量灵力。 ——确实又比上一次轻松太多了。 第52章 珩澈这样想。 这次的疼痛完全不至于让他承受不住。不过,他只是垂眸盯着凛乌那只触碰他的手。 莹白温润也难掩那副修美的骨骼,触碰他魂脉的指尖拢着浅淡樱色。 凛乌与健壮这两个字搭不上关系,他更像雨中半开未开的栀子,静静靠在低处。当然,也可以说他像柔软神秘的荼靡花,或者摧折傲立的单瓣梅。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似那全然盛放的喧闹牡丹。 不完美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完美。 长睫掩去了珩澈大半目光,但凛乌还是注意到了。自从凛乌确定珩澈对他有心思后,这方面便敏感了许多。 其实珩澈看得并不是很明显,可凛乌却觉得,珩澈那目光……让他的手背有些发烫。 有点别扭,但凛乌并不能再分出更多精力去在乎此事了。 算了算了…… …… 三日过得很快,珩澈神魂的治疗只剩最后一个阶段了。 ——有一些太过细碎的神魂,比如灰状的,凛乌只能将其置于“熔器”中修补融合,融合好了再补回珩澈神魂之中。 先前珩澈在幽凰阁见到的那个与世界球相似的“黑球”,便是凛乌用自身一部分弄出的“熔器”。 如今“熔器”里那些碎魂仍未完全融好,这最后的阶段,只能是再等几日了。 帝宫灵气丰郁,颜舒心境又高着,三日也正好稳固了修为。 ——心境高就是好啊。 “哥哥要带我们去哪?”颜舒头置在桌案上,盯着眼前的五十面骰子问到。 他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 ——没戳动…… 没戳动?!! 虽说他用力很轻,但他如今好歹也是个破虚期,这骰子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他竟然戳不动!?? 他以前不是没见过,甚至说经常见这骰子,但只是一个秘境钥匙,还真没有过多研究。 颜舒坐起身来,满目惊奇地望向凛乌。 一旁的珩澈也有点意外。 凛乌一脸悠然,这显然在他的意料之中:“一些灵材炼的,主体是压缩后的极渊轻尘,除了‘壹’,余下每一面都是一个秘境,大小不一。你可以试试带着规则拿他,是能够拿得起的。” 颜舒依凛乌所言,牵动规则之力至指尖,果真拿起了,略有些沉手,倒也并不太重。 他将骰子往桌上一抛,落定那瞬间,颜舒消失在原地。 突然进入秘境的颜舒:“……” 哥哥一定不是存心的对吧?对吧对吧? 幼时哥哥就经常带他入各种秘境历练,这里面什么摧残身心的东西都有…… ——幸好如今破虚了,应该不会太惨? 随后他就感知到自己修为被压至了凝神期,足足降了四个大境界。 “……” 颜舒曾经也跟着凛乌入过骰子秘境,几十个秘境里,能把人压至凝神期的,可谓是少之又少。 外边的凛乌在映镜中看见颜舒那吃了苍蝇般的表情,不由得轻笑起来。今日凛乌倒是只着了一身素白,连片绣纹都没有,这是极少见的,却也是极好看的。 珩澈咽下心中的不平静,坦然自若地看着。 直到被凛乌送入一个秘境。 珩澈:“……?” 凛乌把各个秘境都看了一看,寻到目标后也进去了。能压制修为的秘境大概有十六七个,他要去的这个,也是其一。不过他是秘境之主,自然不会被压制修为。 再说了,可以压制的那叫修为,凛乌这是与生俱来的,大概算不得修为,不是秘境之主也没影响。 -------------------- 珩澈精神状态:3% 凛乌:?% 第19章 执念迷心 随后,凛乌发现,自己竟与珩澈进入了同一个秘境中,只是不在同一处。 未免太巧。 也好,虽说珩澈与颜舒修为都受了限,甚至颜舒那边限制更加……但颜舒到底心境大成,又有着高于珩澈数千倍的经验,于秘境中应当是游刃有余,不需看顾。珩澈就不一样了。 而且……珩澈这运气着实不怎么样啊,迷心林是四十九境中排的上号的险境。这里的凶险大多藏于无形,可以悄无声息地置人于绝境之中。 比如近乎无色无味的瘴气。 ——小澈儿知道要避瘴气吗? 这样想着,凛乌拿出一盏手提红绸宫灯,驱散了周围的一些瘴气。蛇虫鼠兽倒是没有跑——像凛乌头顶树上藏着的那一笼十几双蛇眼,早在凛乌出现的那一刻,就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了。 凛乌蔽去了自己的气息,生灵们才大松一口气,各自隐行在丛林间。 灯上勾出几笔柳枝,荡在红绸上,像是浸染了血。灯光洒在凛乌素洁的衣裳上,添了几分颜色。 凛乌所过处,林叶枝蔓自动让开一条小径。 其中不乏有修为高的生灵,若换作珩澈或颜舒任何一个,绝对够他俩吃一壶的了。 …… 颜舒的运气向来不错,所落的秘境是一片旷远无边的明净草原。翠嫩草地上开着各色鲜丽的花,有些已化形的小生灵正和狐兔蝶鸟打闹。 远处还有一潭纯澈透亮的湖水,倒映出清晰的白云轮廓和湛蓝天幕。 颜舒瞬间觉得心境又顺畅了几分! 第53章 他伸出手指,凭空对着天边一朵云捏了捏。 不一会儿,一只白绒绒的蝇虎就挂在了空中。 这个秘境的出口或许就是那潭湖水,但颜舒不急。 不思案牍纷扰,遍踏落花香草。 好不惬意。 …… 珩澈这边的境遇就不怎么美丽了。 一入秘境,他便用灵术驱散了周身小范围的蛇虫和瘴气。 即使并未感知到迷瘴,谨慎些也总是好的。 随后,他便感知到,自己的修为跌至炼真。 …… 虽然炼真期也比两百年前的他高。 炼真期主要输出是靠操控元素,珩澈天赋不错,并没有不可掌控的元素,但要说特别擅长,那就只有水元素了。 可这密林中,水元素可以带来的杀伤力不可谓不高,只能说是趋近于无。 一套招式上去给人浇了浇水…… 普通的和修为低的树蔓虫兽倒无所谓,怕就怕那些高出炼真期许多的。 珩澈闭眼,感知着附近的河流,他发现河流的方向灵气也更为充沛。 他确实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走能少些麻烦,自己擅水元素,只好往水源附近去。 灰衫在林中快速穿行。 绝大部分高修为的生灵都不愿被打扰,放出了气息震慑周边生灵,倒也方便了珩澈避开他们。 只是珩澈发现,越往河流行进,便越少需要他避让的生灵。 他本以为他错了,灵气充沛之地,原就该是被各方争抢的。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实在不能走就再换个方向,没想实际与他预料的倒是不太一样。 真是奇怪…… 突然,一根藤条向他袭来。 “!!!” 原本正在快速行路的珩澈向上跃起,闪身避过,在空中一旋,转过身落在地上,看向来者。 青衣人便是方才出手的,应当是棵藤蔓,他被珩澈的面容惊了一瞬,随即眸中露出毫不遮掩的欲i望:“小郎君这面皮还不错。” 另一红衣人也眯了眯眼:“新来的吧?从咱地盘上过,就别走了。” 也是炼真大圆满,但对方有两个。 ——跑! 瞬间明晰局势,珩澈不作任何迟疑,扭头就跑! 珩澈来时分明没感受到这片区域有高修为的生灵,这两个是故意的!就等着珩澈自己送上门来呢!! 他奋尽全力,后面两个追着的也不逊色。 “呵呵呵,小郎君别怕呀,你这样貌让我们带回去,定然要好生待你,不会就这样吃了你的。”那藤蔓说。 珩澈皱着眉,搜寻附近其余的高修为生灵,飞掠在低空中,穿过各色枝叶,没有半刻停留。 红衣人用周身的毒雾凝出数百锐针,飞向珩澈。 珩澈若有所感,挥出几道灵力招架。 同时,周围的各色藤蔓也被青衣人操控着攻向他,珩澈不得不分出更多心力,但速度更是一刻不敢缓下来。 红衣人不断地凝出无数毒针。 “唔……” 珩澈闷哼一声。 终究是赤手难敌双拳,被一针刺入肩头,又有一针划过他的脸颊,留下扎眼的血痕。速度细微地慢了些。 算计着距离,半侧过脸,神情似是妥协,开口道:“当真不杀我?” “只要美人乖一点,我们自然不舍得杀了你。”青衣人以为是这俊秀的小郎君怕了,又见到珩澈侧脸上那触目惊心的血痕,那叫一个心疼,连忙抓住红衣人的袖子:“臭蘑菇,别他妈放针了,扎到美人的脸了都!” 红衣人这才得意地停下了毒针,他就知道,中了他的毒,肯定跑不了。这不,速度都开始慢了。 珩澈咬咬牙,冷哼一声:“乖一点?只怕你们无、福、消、受!” 珩澈将一路收集来的毒针合着掌中早已凝缩好的水球往旁边一扔,水球脱离掌控瞬间放大千倍,在不远处猛然炸开。 随后,水球炸开之地传来震彻幽林的兽吼,地面也开始颤动。 珩澈拿出一瓶丹药,以先前百倍的速度瞬息消失在原地。 如今逃跑的变成了那两人,但他们只觉得身形越发顿缓。 “可恶,竟是个狠角!” “谁叫你色迷心窍!”红衣人慌张道。 青衣人:“明明就是他长得实在……还说我!?你敢说你没有!??” 威压越发地近,两人几乎已经动弹不得了,红衣人瞪大了眼睛:“还争!都要完了!” “你出门总不能是带着本体出来的吧?一具化形之躯罢了,大不了再修个千年万年。” “……”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 “好大的胆子,竟敢扰我清梦。”一道沉声自他们身后响起。 再一眨眼,一健壮的男子握着一大把毒针便出现在他们身前,面色相当不悦,气压低沉。 红衣人:“前辈您听我们解释,是……” 话还没说完,那把针齐齐穿过他的脖颈,血流如注。又当着青衣藤蔓的面,被掏了心脏,抽去魂脉。 青衣人:“……小的自知打搅前辈,任凭前辈杀之。” “哦。” 不浅不淡的声音响起,令青衣藤蔓瞬间无了生息,化作一根青藤。 那男子撇了撇嘴:“这个倒还算识相。” 第54章 随后,他深深望了眼珩澈消失的地方,打着呵欠慢悠悠回去。 他本体为黑熊,是迷心林中修为最高的,融虚后期。越靠近他这片越少有其他生灵也是这个原因。 他自然知道不是这两个闹醒的他。 什么?问他为什么不追那个闹醒他的? 那可是只外来的白凤。 而且身上有凛乌那家伙的气息。 更别说他感知到秘境主——也就是凛乌如今就在迷心林中,那白凤必然是与凛乌一同来的。 在秘境之中,真要杀谁,那还不是秘境主动动手指的事。故而在凛乌出现在秘境中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这白凤多半是动不得的。 杀不得,也不能够死在他的地盘上,因此他才出手了。帮个小忙而已,倒也没什么。 ——还是回去睡觉的好。 …… 用了风行丹,珩澈很快来到了河边。 得益于凛乌给他的储物环,里面还真是什么都有。 他将肩头毒针逼出,褪下衣裳敷上了解毒药,顺便给脸上那道口子上了点。 珩澈心如擂鼓,呆愣地坐在河边,十指紧紧掐进掌心。桐山出事那日……他最后自焚保护妹妹,也是在密林之中。只是他至今仍不知妹妹境遇如何,是活下来了……还是……死了? 其实他从最开始进入迷心林就不怎么平静,胸口发痛,一直憋着眼眶中的酸楚。 恍惚地想着,周围一切都渐渐被黑暗侵吞。 前方传来痛苦的呼声——阿娘被杀死的画面又出现在他眼前。 珩澈连忙扑过去,还未完全缓和过来的身体重重一跌。 他顾不得那么多,几乎是半跪半爬着到了阿娘的身边,紧紧抓住阿娘的手。 “阿澈……要……等……” 依旧是那句珩澈梦中永远说不完的话,眼前人的生息也渐渐消散。 珩澈只张着嘴流泪,无声地一遍遍唤着‘阿娘’,浑身颤抖,眼眶尽红。 ——阿娘,我……没保护好妹妹…… 珩澈知道阿娘不会听到,也不会看见了。 珩澈也知道这是幻境,故而没敢唤出阿娘——谁知道凛乌会不会听到? 意识混沌,唯余的清醒让他强撑着最后一丝防备。 那只曾经温暖的手在他掌中慢慢变得透明,叫珩澈抓不住。 直到最后完全不见了踪迹,周围一片黑暗。 双手脱力般垂下,他跪坐在原地,静默而绝望地哭着。 哭到不自觉陷入昏沉,躺倒阖眼。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意识回笼,他感受到有微光,慢慢睁开眼睛。 “阿澈醒了。”凛乌发觉动静,侧目绽开一个笑容。他正在点灯,是珩澈先前送给他那一盏。 绒绒的一豆白光衬在他身前,照在宽松微敞的纯白睡袍上。 “师尊……” 珩澈起身从榻上坐起来,视线不自觉被吸走。 但他不由得心虚,这里自然是长宁宫,想来是凛乌将他送回来的吧……那此前陷入幻境,不知凛乌是否察觉到了…… 不得不说,那秘境当真厉害,珩澈现在都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凛乌放下灯盏,缓步走近珩澈,坐在他身边。“是我来晚了,可有好些了吗?” “不怪师尊。”珩澈胡乱摇摇头。又点头:“好些了,多谢师尊。” 凛乌轻轻揉了揉珩澈的头:“可叫我担心坏了,阿澈还记得我前几日说过的话吗?” 珩澈认真回想着,半晌都想不出个什么来。 “我心悦你,阿澈。”凛乌攥着珩澈的手,将温度传给对方。“我是认真的。” 珩澈脑中“叮”地一声,呼吸一滞。 他气息渐深,微微睁大眼睛,望向凛乌,他想要在凛乌眼中找到这是在做戏的佐证。 ——没有。 反倒是对方眸中自深处亮起的火光……灼尽春水,令他一烫。 似是明白了珩澈此举,凛乌莞尔:“不是做戏。”握着珩澈的手,将其带至那颗跳动得略热切的心脏前。“阿澈感受到了吗。” 珩澈从未想过会有这般局面,仓促垂眸。 这是……他最大的仇人…… 栀子花香越来越近,像是根本不想给他机会,却又留那最后一丝余地,叫他可以挣脱。 珩澈心中一团乱麻,脑中一锅浆糊。 他几乎能感受到凛乌的体温! 胸腔中的那颗心比掌下的那颗还要快上几分。 欣喜与仇恨交织,近乎扭曲。 喉结滚动,随着一颗泪水泛出,他颤声答: “嗯。” 这一刻,他容自己沉沦。 但他会杀了他,这不会改变。 更进一步的关系,也可以让他报仇更容易…… 如果这可以是他的借口的话。 他替自己同意了这个借口。 他真的好冷…… 凛乌真的好暖…… 纵使带着满身血腥,那个人也好暖…… 他要。 凛乌轻笑了几声,气息洒在珩澈面前。 不待珩澈反应,唇瓣相触,交l缠索l取,温柔之下是克制已久的疯狂。 栀子花香将他围裹,气温攀升不止。 珩澈攒着凛乌的衣襟的手,随着这场交换,不知不觉挽上了凛乌的脖颈。 第55章 这是场割裂而怪异的蓄谋。 珩澈不在乎了。 他要这团暖。 珩澈只觉得腰身一紧,闷哼一声,整个人被迫落在枕褥之间。 青丝、白发、雪肤。 玉指、桃痕…… 禁闭的门窗不知哪处漏了风,簌簌进出着,吹得灵焰不断闪烁、床帏飘荡不止。 微凉柔软的枕褥与此时的凛乌截然相反,珩澈被这一冷一烫扯得撕裂,如触微弱电流,却又如沐温汤。 不少水痕自珩澈双颊滑落,兴许是因刺激,大概也带了些他沉藏多日的委屈与仇恨。 沉浮难定间,原本柔顺的被褥叫人攥得褶皱百般,凛乌如玉的肩颈也添了几个指甲深陷的血印。 直到夜深,室内的温度才慢慢叫凉风带走,珩澈枕着唯一的暖意闭眼睡去。 只是珩澈不会看到,在他入睡后,绒绒的灵焰灯、散乱在床脚的衣裳、褶皱的被褥……纷纷破碎消散。 他衣衫齐整,面上一侧的血痕昭示着他仍在迷心林中。 凛乌抱起地上昏迷的珩澈,抿了抿唇,驱使能力让珩澈身上的伤口愈合。 此前, 察觉到珩澈陷入了幻境,他不禁有些疑惑。 ——这迷心林的幻境,没有很深执念的人,是不会被影响的啊,小澈儿竟然……? 凛乌轻轻搭上珩澈的识脉,尽量不惊扰到对方的前提下,一点点探入。 …… 入目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布置——长宁宫。 小澈儿的执念是…… ?? 微弱的烛光比往常他见过的任何一个时刻的要热。 ………… 凛乌觉得,以他此刻的尴尬程度,可以就地抠出一个长宁宫来……哦不不不,长宁宫还是算了,崇明宫,崇明宫吧…… 这迷心林瘴气与灵气相融,只要运转灵力就会中招,被勾出心底的执念。 …… 真的,他真的只是一时好奇想看看珩澈能有什么执念…… -------------------- 珩澈精神状态:4% 打斗的畅快+1,回忆杀-1(因为杀了很多次了),被“表白”并“放纵”+2+5,情绪崩溃拉扯-6 凛乌:?% 第20章 没事不累 于是……凛乌一探珩澈的执念幻境…… ……头一回看真人,竟然还是自己的。 凛乌只瞧了几眼,便尴尬而从容地收回了灵识。并在感知到幻境中的珩澈睡下后,当机立断捏碎了幻境——不然这幻境完全没有要自己消散的趋势。 想到自己若不是一时好奇,碰巧撞见,又将其捏碎了,不知珩澈还要在那幻境里待多少个日沉月落……幻境时间流速自然是极快的。凛乌不禁皱了皱眉。 这迷心林的瘴气幻境执念越深越不易清醒,珩澈那幻境颇厉害。 小澈儿对他的执念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怀中人微动,凛乌叹了口气,看向珩澈。 珩澈抬了一下沉沉的眼皮,迷蒙间看到了凛乌的面容,又将头往凛乌颈间埋了些,迷迷糊糊道:“师尊…放下……我…累……” 终究还是柔和了神情,凛乌摇摇头,温声说:“没事,不累。” 抱个人走路罢了,这哪儿累得着他? 谁知听到这话,珩澈竟又抬起头,昏昏沉沉端视凛乌一番后,凑上去讨好地对凛乌一吻。 凛乌:“……” 见凛乌没反应,珩澈又吻上去,纠缠其里。 再开口时,声音多了几分委屈:“师尊……不要了……我累……” “……” 哦,原来小澈儿不是怕他累,也不是他想的那个累。 所以为什么幻境都碎了珩澈还没清醒?幻境是真碎了对吧?他明明再三确认过幻境是真碎了的…… “小澈儿,醒……”凛乌眸色稍沉。 珩澈捧起凛乌的脸,又一次吻了上去,堵住了凛乌的声音。 凛乌闭了闭眼,虽未迎合,却也不加任何阻拦。 其实他从来就没阻拦过,刚刚就没有。 这一吻好像有些长,长到——珩澈目光渐渐清明。 意识清醒,珩澈的瞳孔慢慢放大,浑身僵住。 面前咫尺之隔的凛乌抬起长睫,露出讳莫如深的目光…… 珩澈将手放下,慢慢离开了对方的唇齿,好像这样就能不引起对方的注意。 掩耳盗铃不过如是。 凛乌一直不咸不淡地注视着他。 珩澈见到周围密林景象,已然明白先前的都是幻境。纵使还是有些分不清虚实,但当下他必须要接受这一点——那些……确实是幻境。 心中大乱,他就这么把凛乌亲了? 虽然幻境……幻境…… 幻境里是另一回事!他也当真是糊涂了,那幻境破绽百出,凛乌怎么会唤他“阿澈”?他竟然没有分毫察觉! 所以现在他真把凛乌亲了,怎么办??凛乌又会不会知道幻境中的事?他刚刚没有失言说出些不该说的吧? 珩澈耳尖发烫。 正思索着该如何辩解。 凛乌调侃地笑起来:“小澈儿这是在幻境中遇着什么吃的了吧?这一口啃得为师猝不及防。” ——好徒儿,为师尽力了。 珩澈瞬间如蒙大赦,看样子凛乌必应当是不知道他幻境里发生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第56章 面上仍表现得慌乱:“对,对不起……师尊……” “无妨,又没伤着我什么。”凛乌说。“可恢复了力气?没有的话为师还是抱着你。” 珩澈连忙道:“师尊放我下来吧,我已经没事了!” 凛乌怀中他是半刻也待不下去了! “那好,小澈儿跟在我身边吧。”凛乌将人放下。他从腰间取下一挂饰,挂饰被取下后慢慢放大——是最开始那盏红绸灯,柳枝纹并不明显。 密林幽深,素白的凛乌提着血红的灯,有一种摄人心魂的美。 他将绸灯递给珩澈,珩澈乖乖接下跟在他身后。 凛乌捏碎幻境后便将珩澈周身灵脉封了,珩澈现在那是一点灵气也别想运转!再运转,又中了瘴气怎么办? 从今往后,非必要的话,凛乌大概再也不会去探看别人幻境这类东西了。 …… 大概是抵御幻境干扰的灵器吧…… 珩澈打量手中的绸灯,这样想着。 珩澈自己都没发觉,他已然对凛乌产生些由心的信赖,凛乌给他灯,他只会下意识想这是可以保护他的东西,而非其他什么。 本想用灵术细细查看一番,却发现灵脉被封了。随后想到自己那幻境,脸颊飞红,灵脉定是凛乌封的,碰到灵脉时会不会也顺便查探到了他的灵识??如果查看了灵识,那就会知道那个幻境…… “师尊……灵脉是您封的吗?” 凛乌没有回头,轻声答道:“嗯,怕你再中了瘴气,又入迷幻,影响你心境。这灯也可以驱开瘴气。” 语气与平常无异,都是淡淡的。珩澈松了口气,确认凛乌是真的没有看到他的幻境。 回过神来,虽然珩澈不知道迷瘴是怎么通过灵脉影响到他的,但他相信凛乌不会出错。 “谢……欸?那师尊自己也封上了灵脉?” “并未。” “可不封上的话,您不会有事吗?” 凛乌此时终于停下脚步,只是仍旧没有回头:“我自有考量。” 头一回被人再三强吻,他得缓一缓。 自己吻珩澈与珩澈吻他,感觉……有点不一样。 心跳如珠玉一样,散落了一地,这份心动究竟……算不算是他的呢? 仍有些慌张的珩澈自然不知道凛乌这些想法,他不再过问。 ——现在没有生灵到他们面前生事,正是因为凛乌将两人都隐匿了,没有灵气怎么隐匿?自然不行,所以凛乌不封灵脉是因为这个吧。 实则不尽然。 凛乌乃秘境主,在秘境中,只要他不想,他就不会有事。 而且他会进入迷心林,也不是因为随机。 换句话说——凛乌本就是冲迷心林来的,他是专门来呼吸点迷瘴的。 周围响起草叶窸窸窣窣的声音。 “哥哥!可算找到你们了!” 颜舒突然从诡异的迷雾中跳出,蹦至两人面前。 凛乌笑了笑,简单地点两下头,以示回应。 “哥哥,你知不知道……” 颜舒就不是个安分的主,这嘴一张开,就合不上了。 对凛乌诉说着他找两人如何如何苦,这迷心林如何险象环生,听他的说辞,一路上倒也丰富极了。 “我可太难了,你说是吧?”颜舒看向珩澈。 珩澈开口正欲应声。 还未出声,一根灵气凝成的硬丝穿透颜舒的脖颈,流下绿色的汁液。颜舒说不成话,睁大眼睛。 凛乌淡淡道:“嘘——。小澈儿切莫答他。”随后向“颜舒”投去个饶有趣味的眼神。“你讲话不如舒舒有意思,但好歹能解闷。本不欲伤你,可谁叫你竟打起了小澈儿的主意。” 方才珩澈要是接话,此刻怕是身首异处了。 又是数缕灵丝将“颜舒”穿透,两人眼前的“颜舒”逐渐变成一棵极像喇叭的植株,没了生息。 凛乌下手没有丝毫迟疑——有什么值得迟疑的吗?他又不是圣人。 生灵嘛,都该学会为自己的一切行为举动以及想法负责。靠别人手下留情算什么,算被施舍? 又不是他想动手的,是那草自己跑过来找教训。 这是棵有着合神修为的应声草。 应声草能听到很大范围内的声音,极擅模仿。 刚刚若是成功叫珩澈与他搭话,那珩澈便将任他摆布。 这种生灵在术法方面十分鸡肋——简单来说就是灵脉孱弱,即使进入秘境的生灵修为被压至炼真期,合神期的应声草也不敢正面相敌,故而才做着此般坑蒙拐骗的事。 除非来人在秘境之中也能够维持住破虚期的修为,不然与应声草对话后,多少都会有些麻烦。 凛乌与颜舒曾经来过迷心林,大概是当时交流被应声草听到了。 “真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太蠢了。”凛乌不经意踢了一脚喇叭状的草。“要是不扮成任何人的样子,哄人答个话还不简单?” 应声草并没有真正死去,植物更喜欢分身行动,往往修为越高分身便会越多。 各分身所分得的实力水平不均,合神期倒是不低,这应声草虽没有死,却也应该元气大伤,没个千把年别想出来蹦了。 就算千年后能继续蹦,分身死了就是死了,所对应的那部分修为再也回不来了。 第57章 珩澈有些心惊。 后背发凉。 凛乌……真的如他想的那般好骗吗? 今日是这灵草骗了凛乌,不,看凛乌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凛乌从一开始就知道应声草是什么、要做什么。一路戏耍般地任由应声草卖力“表演”,直到最后应声草动手那一瞬,凛乌毫不犹豫地杀之。 今日是应声草,那明日、后日呢?会是他吗? 他是否早已暴露,或者终有一天会暴露? 凛乌一样会看他“表演”,在最后一刻将他抹杀。 ——凛乌喜欢“乖”的。 这是珩澈在应声草此事中突然明悟的,也是从先前他与凛乌相处的过程无数次伪装中察觉到的。 可以不必听话,也可以不必诚实,甚至可以不必怀有好意……只唯有一点——要在凛乌的掌控之中。 珩澈喉结滚动,努力压下所有异样的神态。 不得不说,珩澈在某些方面真的是天才。此时他眼中闪着惊讶震撼与茫然疑惑,以及细微的崇拜,任谁来了,也瞧不出有什么不对。 实际上,他一下子有些不敢应对凛乌这样的人了。 如真似幻,深不可测。 他错得彻底,他不该轻视了凛乌的洞察能力,他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有太多自作聪明的时候。 如今珩澈只能祈盼凛乌少觉察一些,并时刻提醒自己要谨慎。 经过这样一番思量,珩澈此时也不得不去想——凛乌杀应声草,是否就是在警示他,告诉他轻举妄动的下场…… 可以是山温水软,也可以是雕心鹰爪。 栀子花的素白与淡雅,从来都是表象。他不似表现出来的那般柔弱,而是癫狂极端的,正如其浸人魂骨的香。 迷人却也危险。 珩澈正犹豫着,此时他该说些什么,才适宜接下凛乌嗤笑应声草的话。 ——徒儿受到蒙蔽,让师尊费心了? 珩澈并非看不明白,此事也是凛乌对他警惕能力的试炼,但他先前所表现出来的,不允许他明白。 他都未察觉出应声草的不对,又怎么可以看清凛乌对他的考验?他只是个乖巧而又愚钝的徒弟,除了对师尊的崇拜依赖,什么都不会。 这样才对。 “原来师尊一开始就知道这个颜舒是假的,这秘境中还真是诡谲多变,幸好有师尊在……” 凛乌睨着他,目光深邃,几息后,道:“身处自己不能完全掌控的地方时,一切都该怀疑的,包括我。” 最后三个字说得轻声,却又一字一顿。 当然,凛乌能从一开始就发现,是因为他修为高。 绝对的实力可以碾碎一切阴谋虚幻。 但此话肯定不能对珩澈说,不利于培养孩子的观察怀疑精神。 四目相视,这于珩澈而言有些艰难,心虚与心动给他带来了莫大压力。 珩澈感觉喉咙像是被一点点捏住了。大概是应声草一事的原因,凛乌的视线给他一种洞察一切的错觉。 “但徒儿永远相信师尊。”无法,珩澈只能强忍不适,用着坚定的语气、仰赖的神情。 凛乌早有预料般,挪开目光,叹了口气,纵溺而又无奈地道:“总之小澈儿也要多学些东西,我若不在,你别太相信一切,也可以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为什么说“麻烦”,而不是“危险”?珩澈好歹也是融虚期了,能给他带来危险的,可能并不那么多。 除非他像如今这样,入了别人家有修为禁制的秘境。 这样的地方也还是少,小空间虽然常见,但能达到秘境级别的,并非满大街都是。能有特殊禁制的秘境更不多。 而有修为禁制的秘境大多是不可容纳高修为的生灵,压制生灵修为的就极难见了。毕竟原理天差地别,前者只是等级不足承受不了高修为生灵,后者则要做到可以控制高修为生灵,这样的秘境哪有那么容易叫人据有?又不是人人都是凛乌。 珩澈低眉道:“多谢师尊,徒儿定当谨遵教诲。” “其实还有一点是我想告诉小澈儿的。”凛乌说。 珩澈疑惑地看向他。 凛乌:“草木生灵,大多极好分身。虽然我没有那样做,但小澈儿务必记得——斩草要除根。否则哪天那些草又修养完好,回头向我们杀来,就不好处理了。” 这句话入珩澈之耳便另有一番深意。珩澈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凉了凉。 在珩澈听来,那“草”不是草,而是他们凤凰族…… “那师尊为何不斩草除根?”珩澈面上未显露半分不对,不敢,更不可以。 “没必要,这应声草还威胁不到我,也不可能会威胁到我。”凛乌轻飘飘答到。“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给众生留有余地倒也没什么。” 珩澈:“这样啊……” 他感觉自己的心好似被揪了一把,酸涩而又苦闷…… 可除了酸涩和苦闷,除了恨,眼下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 珩澈精神状态:-2%(多段下降的) 凛乌:?% 第21章 锥心问暖 凛乌看着珩澈,只觉得呆萌可爱。他不自觉地勾起唇。 默默地在心底摇了摇头,他抬手,附近的灵流涌动,逐渐形成了一个以他为中心的气流漩涡。 第58章 不可计量的灵流朝凛乌手心聚拢,一颗拇指大的透明珠子慢慢出现在他掌上。 过了许久,珠子由虚到实,凛乌也终于停下,将珠子收在手中摩挲。 珩澈:“师尊,您这是……?” 珩澈只是出于师徒关系,才有如此一问,以显得他是个好徒弟。 凛乌沉吟一番,给出了答案,他说:“是灵气,精缩凝炼的灵气而已。这物件本质上与灵玉灵晶一属没有区别的。” 这下珩澈有些不解了:“师尊将此处的灵气缩炼成晶……可是这灵气有何特别之处?” 把灵气炼成晶石所消耗的灵气,可比炼出来的要多的多。 凛乌神色古怪,眼中笑意渐起:“才掉进了坑里,都没想过是怎么掉进去的?” 珩澈愣怔一瞬。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竟是此处的灵气有问题…… 随即,他耳尖微红,垂下头。 凛乌看珩澈这幅样子,结合刚刚自己的话,突然就意识到,珩澈可能是想到了那时的执念幻境…… 反应过来的凛乌忍不住在心中仰天长叹。 ……自己多嘴什么啊。 珩澈耳红确实是因为幻境不假,但实际上珩澈只是觉得,此时耳红更能表现出他的惭愧,使得他更像个乖徒弟,就没用灵力压制这个反应。 哪知凛乌倒也阴差阳错窥得了其中真正的缘由。 “……迷瘴与灵气相融在一起了,运转灵气就会受到影响。不过这瘴气于我有用,故而才费力炼来。” 凛乌把下意识滑到嘴边用来缓解尴尬的‘咳——’硬生生吞了回去。 这个字在此时只会让他自己更尴尬。 “原来是这样。”珩澈恍然道。 似乎是觉得不够,凛乌抬手再次引动灵气,凝着第二颗瘴气灵珠。珩澈耳红的样子让他又忆起在珩澈幻境中看见的画面,虽然……他只瞥见了一两眼,但那两眼对他来说却是具有十足的冲击力。 凛乌不着痕迹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难得意乱。 荒唐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意乱只是瞬息的,有让凛乌更为头疼的事。 迷心灵瘴引出来的,只会是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执念。执念越深,其人越难走出来。先前凛乌都将珩澈的执念幻境碎去了,珩澈都好一阵才清醒。 简单的来说,珩澈的执念是他……而且不是一般的深…… 真是奇怪,珩澈对他能有那么深的执念很奇怪,这件事从始至终也有些奇怪。 像是步步都被引导着一样,他被引导着发现心动的隐秘,也被引导着撞破珩澈的执念。 或许珩澈的执念,亦是有所牵引。 凛乌不是很喜欢这种两眼一抹黑,被暗中摆布感觉。 ——啧,到底怎么办呢。 说实话,如果他知道掌局人的一切,他可能都会抱着顺其自然的心态接受珩澈,哪怕他是棋子、珩澈也是棋子。 可是……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对方的动机意图,也不知道对方来自何处,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东西。 这样的情况下,凛乌不能接受自己任由他人摆布。 偏偏同入棋局的是珩澈,珩澈的执念又是他,不知哪日就会因此滞塞心境和修为。毫无疑问,届时他必然再难顾得什么棋局棋子,他大概……终究会以某种形式接受珩澈。 凛乌心里万分清楚,他不太可能会让珩澈因自己而止步不前。 要真到了那个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他会不会选择演出自己爱珩澈的样子呢?毕竟要真发展到那等地步,此事对珩澈来说,就决定着珩澈能否再登一层高阁了。 凛乌想,自己愿不愿真正接受是一回事,让珩澈得以勘破是另一回事。 真接受不了的话,等珩澈过了他这个坎再向其说明就好。 ………… 错了,错了。 凛乌随即便否定了这一可能。 用欺骗换来的更上一层楼,不好,没必要,甚至有可能会更深地影响到珩澈。 这不可以。 所以,他刚才是都想了些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 还有,什么叫万不得已?他要能被人逼成那个样子,这众界他还待什么待?!回他的小黑屋去吧! 凛乌泄了口气,呼吸微敛。 是他太过急躁了。 不得不承认,头一回对一件事情失去绝对的掌控力,凛乌难免有些焦虑不安。就现下的状况而言,让他完全做到泰然处之还真有点难。 四周涌来的灵气渐渐落缓,晴空中投射的骄阳被上方枝叶层层盘剥,少有能找到空挡漏下来的。 从外面看,迷心林一片鲜翠明亮,与其里的深邃幽暗截然不同。 将第二颗含有瘴气灵珠缓缓收入掌中,凛乌又看向珩澈。 心口好像被人栓了绳子,绳子另一头此刻被凛乌的眼神牵扯住了,珩澈只觉得心上一紧。 心脏便像是化成了鼓,在他胸腔中敲击,失了节律。 虽然有着根本性质的差别,但此刻的紧张,竟与先前被那两个炼真期生灵追赶时的紧张重合在一起。珩澈慢慢瞪大眼睛,此时此刻,他才注意到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这里是……”珩澈哑然。 凛乌:“小澈儿,知道先前是谁要伤你吗?” 第59章 珩澈:“一个藤蔓和……”回答的声音渐弱,直到没有声音。“难道另有其人?” 实则在发觉此处是哪儿后,又加上凛乌这样一问,珩澈心中已有了确定的答案,他知道是谁要伤他。 但多问一句可以显得他乖一点。 这里是珩澈先前摆脱追赶的地方。 ——也就是那个被珩澈利用、助珩澈脱难的,迷心林中修为最高的黑熊的所居地盘。 这个答案确实也不易想到,珩澈对此是有些意外的。 “适者生存,小澈儿觉得,迷心林看起来很像和谐融乐的样子吗?” 自然不是的,凛乌继续说到: “在如此环境中,能过得最滋润的那一个,怎会有那样多的善意呢?外来者入境,第一个知晓的,必定是他呀。” “林中生灵也都是望风而动,黑熊不动,他们是不敢动的。黑熊不动手,无非是感知到了小澈儿与我有关系,犹豫着此层利害。嗯……但有别的生灵与你为难,这是黑熊默许的,他在这儿投石问路呢,若我不加干涉,迷心林中谁又能争得过他?而我要是不允,到时你也是伤在旁人手上,这错便责不了他。但他最后却还是帮了你。” 珩澈手上的红绸灯光在四周晕开,也点染在凛乌眸中。 “因为小澈儿来到了他的地盘,他不可以贸然对你动手的前提之下,也不可以让你死在他的地盘上。你要是不路过此处,那黑熊还可以当作不知道,但你偏偏来了,又特意扰他,他就不得不出手了,而且不能是对你出手。”凛乌缓缓道出。 “小澈儿做得不错,只是如此还是有些凶险。” 珩澈哑声怔住,这次他是真的有些茫然。 他承认他是在赌,赌他跑得够不够快,赌那位能者——也就是黑熊会不会攻击他…… 但他没想到,原来一切从开始那刻,就有了结局。 如果他在凛乌同样的位置,他可以想到这一系列的牵联关系,也可以观揽全局。 可他就是比凛乌差,天堑之隔。这让他不得不被束住手脚、蒙上耳眼。 “我在小澈儿后面不久便进来了,秘境中时间流速快,但我们先后进入的时间大概也就一盏茶不到。那储物手环中还有不少可以保住小澈儿的东西,小澈儿闲来无事可以多翻看翻看。”凛乌抬手指了指珩澈的腕间,声音逐渐柔和下来。 珩澈听到他说: “所以,凶险也没关系,我护你无恙。” 珩澈眸中映出凛乌的模样,张了张嘴,眼底有微光颤动。 他突然觉得好无力。 也好挫败。 他要拿什么和眼前这个人斗? 他输得一败涂地。 不管是哪方面。 为什么凛乌可以强大至此?又为什么要待他这般周全? 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让他恨之入骨,又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来乱他心绪。 这就是他的对手,他的仇人,这个近乎完美神明。 也是搅得他心动的人。 好喜欢啊,好恨啊。 他的心像是被风浪支配的小舟,风扬时被高高卷起,浪落时又坠入漩涡,反复无常,让他头晕目眩,心力交瘁。 …… 或许……也说不准哪天小船就被风浪掀翻了。 那时他会疯吗?那时他会疯吧? 那时他会疯的。 会的。 这个带着柔暖亮光将他拢住的人,更是一刀扎入他心胸拧了又拧的人。 珩澈不曾拥有或感受过这样的温暖,而这锥心刺骨的痛恨,也是独一份。 极端的两头情绪,变成了冰冷与灼烫,在珩澈心上活生生撕下了一层又一层皮肉。 小船支离破碎,早该翻了。 他也早该疯了,但一片昏沉中的他无比清晰的知道——他不能。 大仇未报,他不可以。 “……谢谢师尊,徒儿……好无能…竟没有看明白这些……”珩澈垂下眼睫,“感激”又“委屈”地说,声音中还带着点难掩的干涩。 “……” 珩澈这幅样子让凛乌呼吸滞涩一瞬。 ——不是,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委屈??!他说的话好像打击到小澈儿了? “小澈儿已经很好了……我能看明白那些,也不过因为我是秘境之主而已。”凛乌斟酌着开口。 “我自认我若处在小澈儿的位置,怕是还无法有小澈儿的果决。不必妄自菲薄……” 珩澈眼睫动了动:“师尊真好,徒儿一定会勤加修炼,赶上师尊的……”他牵出一个笑来,眼底尽是向往。 都几个月了,几乎每日都在极端的感情和选择中拉扯。心底几乎撕裂的同时,又要演出乖顺的模样。 如此境地下,珩澈心绪这方面的自我平复能力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凛乌又好又强大,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自己克制不住对凛乌的喜欢,这也不是第一天明白了;他自己实力低微,与凛乌相去甚远,这更不是什么新鲜事。 故而,挫败归挫败,总得再振作起来,不过是道阻且长罢了……与其一直萎靡不振,不如多做多学。 “小澈儿天资聪颖,总有一天可以赶上为师的。”见珩澈没有继续失落,凛乌松了口气。“那么,现下或许该找有的人来谈谈了。你说是吧,磐戈。” 第60章 那是黑熊的名字。 几乎是在声音落地的瞬间,磐戈出现在二人面前。 与先前慵散的漫不经心相比,此时他齐整了服饰,端正了身形,面上的倦意一扫而空。 刚才的话他自然都听到了。能得凛乌此般细致对待的,在此之前只有颜舒。那小子可凶着呢,颜舒第一次来迷心林时,虽说修为被压至炼真,却仍是借着本体优势在此间混的如鱼得水,除了几个厉害的,剩下那些他都不放在眼里,全然一副把迷心林当自家后花园的样子。 磐戈也算是阅人无数,颜舒能做到那样恣意随性,多半是长辈溺爱宠出来的。而这小白凤入了迷心林处处瞻前顾后,活脱脱一只被丢弃过、受过伤的幼鸟。 由此,磐戈便认定这小白凤不甚受重视,他敢试探,亦是因为这一点。 可凛乌刚才的那些话,又让他有些不确定了。 “是我愚驽,不该动了这份歪心思,你要杀便杀吧。”磐戈扯了扯嘴角,自行“请罪”道。 他拿不准珩澈在凛乌这里究竟有多少分量,但自己的小动作都尽数被道出来了……以他对凛乌的了解,凛乌杀他是不至于,不过先把错认了,总是没毛病的。 虽然请罪的态度不怎么样。 反正他不会想在凛乌面前耍花招,那怕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 他不知道在凛乌面前搬弄是非会怎样,他也不想知道,谁想拿自己的命去问得这种结果? 总之磐戈不想,他还想活到破虚期。 凛乌带着浅淡笑意:“你确实不该,但我也不会杀你。” -------------------- 珩澈精神状态:-5% 凛乌:?% 第22章 繁星如沙 ——果然,只要不超出凛乌的掌控范围,做什么都问题不大。 珩澈在心中如是想到。 磐戈听了这话,终于不再有一丝紧绷,抬头看着凛乌。 ——看来这只小白凤并不如颜舒那厮受宠。 凛乌调侃道:“……原来在你眼中,我竟是动辄便要取谁的命来?” 磐戈:“并非此意。” 凛乌认真思索了会儿,道:“我倒觉得,好像确实如此。”摆摆手,他又另问。“虽说小澈儿如今无恙,可若是我再晚些呢,或者是我干脆不来呢?所以……” 珩澈若有危险,凛乌是可以感知到的,他一定会来。而且秘境是他的,自然不会在他眼皮底下出什么大事。 他说这话,就是要追责的意思了。 磐戈将一颗心悬了起来。其实凛乌来此处的时间并不多,上一回来还是千年前了,但在他的认知里,凛乌极少说出这样的话。 他收敛着一呼一吸,等待下文。 被提起来的好像不止他的心脏。 “所以你便替我做了这向导,带着我的小徒儿认识一下迷心林吧,迷心林你比我熟。”他听见凛乌说。“对了,顺便也陪他练练招。” “……” 果然,凛乌还是凛乌 可是……他倏地抬头,睁大眼睛看着凛乌。 ——不是,我刚还找人难为你徒弟,你这就敢把人放我这儿? 虽然磐戈确实不会再动手了。 但不得不说,这不会很尴尬吗?? 凛乌视若无睹,盘玩着手中两颗珠子继续说道:“仔细着些,林子里内容丰富,要详具告诉我徒儿哪些是危险的。小伤可以有,但不能太过,这可是我唯一的徒弟。时间嘛……就半个月吧,应当够了。不接受拒绝,也不接受讨价还价,一定要好生照顾着,若是出了差错,我必定唯你是问,这些就是对你的惩罚,听明白了吗?” 一连串要求自凛乌口中蹦出,语气竟是十足亲和。 说是惩罚,却半点不见什么过分的要求。 磐戈:“明白了……” 那句半个月应当够了一出口,磐戈便算是明白了,这够了是凛乌要去做别的事,让他看孩子呢…… 凛乌每次进入秘境都会将秘境内的时间流速加快,这其中半个月,可能外面只过去了一盏茶。这被罚的,四舍五入一刻钟都不到。 虽说不能这样算吧,但……着实是罚得不痛不痒…… 磐戈:“……” ——见了鬼了。 珩澈听得疑惑,这不就是要让这磐戈教他吗? ——可见先前那些事,凛乌压根没有怪罪于磐戈的意思。不止如此,他亲手把自己交给对方,说明凛乌不仅不怪罪,还有意拉进关系…… 两人究竟有什么样的牵扯,居然可以让磐戈得凛乌如此厚待? 磐戈:“行。” …… 与另两人分道后,凛乌找了座这里最高的峭山。点足落在山顶,他四面看了看,无边密林皆在脚下,风叶飞花尽收眼底。 他意念微动,此间灵气以先前数倍的速度与范围向他聚拢。周围生灵纷纷远避,若不是卷入,大概是要承受不住而四分五裂的。上方的云雾天光随之卷起劲浪。 那些云彩明明那样渺远、那样高不能及,可此时,天边的云浪好像伏与他身前脚下,而云浪之下的凛乌才是那立于高处遥不可及者。 凛乌——凛乌很满意。 他就喜欢山顶,在这里,山下什么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凛乌满意的,是这种明了的感觉,全然不同于在未知中的担惊受怕。 第61章 按理说,以他的能力,他根本不必惧怕什么,但就是觉得,什么都多知道一点才安心。 至于为什么,凛乌自己也说不清楚,好像……是两百多年前那件事刺激了一下他,让他猛然对知道更多、掌控更多有了些深切的执念。 不是说在那之前就完全没有这样的心理。有的,他很清楚,是有的。像是下意识的小习惯,早就在过去的过去,悄无声息地隐于他一举一动之中。 而那次事件过后,这个小习惯仿佛一下子从阴暗的角落里被拽出来,暴露在光亮下,引起他的注意。 那一刻,他才发现,这被称之为“小习惯”的东西,可不怎么“小”,很多时候甚至能被这“小习惯”占去大部分视线。 他要知道所有,也要掌握一切。 好巧不巧,他偏偏又不知道这习惯从何起、因何而生。这不正好撞上点儿了吗?可把他难受死了…… 他明白,是他忘了,久到他忘了。似乎另有隐情,只是过去的过去太久远,他记不得了。 唯隐约记得一些难过的感受,淡淡的。 这样近乎病态的习惯,必定是有什么不一般的源头。他也不是没见过类似此般的人,他们大多是在突然间失去了最珍视的事物,所以想要掌控;或者被深刻地骗过、隐瞒过,所以想要知道。 至于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要知道,他想知道,他也必须知道。 所以他觉得,若是用迷心瘴气能勾出他心底的执念,或许能够令这一干事情明晰一二。 这既是出于直觉,也是他所见过那些无数生灵命运丝线的通性。 ——解不开的结总缠在一处,看不清的谜团总是交错拢聚的。 旁的头绪他找不到,正好自己身上有一条明晃晃摆在眼前的线索,那为什么不顺着理下去呢? 凛乌抽取着聚拢灵气中的迷瘴,纵容它们浸入自己体内。其实哪怕这些迷瘴再多,也能够在瞬间被他尽数化解。但他也可以放手让自己陷入迷瘴,只要他想。 瘴气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没入凛乌,是每个瞬间都可以让如今的珩澈直接昏迷不醒的量,但远远不够。凛乌这幅躯体本就是纯然灵气与规则聚合而成,想要被撼动,太难。 叹了口气,左思右想之下,凛乌搬出一大团云状物,捏了捏,便盘腿往上面坐。 周围翻涌的云气也有些在他四方环绕。 活脱脱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能模样。 “……” 算了,不装了。 一番思索后,凛乌还是半倚半躺了下来,云朵迎合他的动作而变化,还十分贴心地在凛乌身前化了张白云小茶几出来。 该严肃的时候可以严肃,但他不会一刻都不停歇地去纠结其中,没必要,真没必要。 一直纠结也不会有答案,只会平添烦躁。 紧接着,凛乌眼中闪过一抹幽光,掏出上回在幽凰阁替珩澈收藏的某类绝品教育书。 刚翻了两页,他猛然回想起方才在珩澈执念幻境中看到的绝品实践画面。 …… 造孽啊。 凛乌默默将教育书放了回去,老老实实翻出某人送的一堆话本。 不得不说,某人真的是用心险恶,里面几乎全是师徒的,凛乌挑得嘴角直抽。 最后总算挑出几本。 拿着《前夫骗我等了他一万年,最后我疯了》,饶有趣味地看起来。 而下方的密林中。 “给我。”磐戈看着那盏红绸灯,懒懒地撇了一眼珩澈。 珩澈犹豫了,他拿不准。磐戈与凛乌的关系看起来并不算好,貌似还有点恶劣。可凛乌把自己交给了磐戈……他不认为自己在凛乌那里完全没有分量,或者说价值。 总之——按理说凛乌是不会让他有生命危险的,那么这两人也许不是表面上那般剑拔弩张,真是有够奇怪的…… 思索再三,珩澈正要将红绸灯递给磐戈。 “拿着这破灯,林子里还有什么能靠近你的?这让我怎么带着你仔细瞧?”说罢,磐戈凌空一抬手,绸灯便落在了他手上。 提至眼前打量了两眼,一簇紫焰陡然蹦出,将绸灯烧了个干净。烧至最后剩下的那朵金焰被紫焰包裹,只跳跃了几下,便完全被紫焰吸收。 磐戈表情微动。 是上阳金焰,十足难得。 也难怪这绸灯可以驱散阴湿之物。 锻器的天品灵焰,凛乌用来驱虫散瘴。 还真是……暴殄天物。 不过正好,吞噬了这一簇上阳金焰,他的紫焰又强了几分。 撇去思绪,磐戈抬手,轻轻在珩澈眉上一抚,珩澈皱眉。磐戈将指尖捻在珩澈眼前,赫然是一只极微小的飞虫,珩澈眼中的神色变换。 磐戈:“你方才在想什么?虽然我探听不到,但你一定想了。让我猜猜,你在想我和他的关系?若我告诉你,他是我仇人,你会害怕我吗?” 原本将注意力聚集在那只小飞虫上的珩澈,闻言一愣,看向磐戈的眼睛。 磐戈却没再继续,而是重新看向指尖的飞虫:“你说这只小虫子若咬了你一口,会怎样呢?它是否有毒,又是什么样的毒……叫你全身溃烂,还是针挑火挠……” 珩澈一怔,心底沉了一下,他刚刚完全没注意到这只飞虫。 第62章 “多谢……前辈。” 磐戈哂然而笑:“这只虫子是没毒的。” 他松开指尖轻轻一挥,任由飞虫挣离,神情变得认真。 “这只虫子是没毒,但迷心林中有多少只,甚至是多少种,你知道吗?你不知道。灵力被封,你也不能保证下一只出现在你身边的是否有毒。去探索更多之前,你应该先把自己关进一个安全的‘壳’里。小鸟,小凤凰,你是该谢我。因为,这便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你师父无可匹敌,所以他反而教不了你这些。” 珩澈目光微动,张了张嘴:“……受教了。” 磐戈又换上那幅慵懒的状态,略勾起嘴角,递给珩澈一瓶丹药:“喏,给你,驱虫除瘴的,五日一粒,只能保证你不被叮咬,可不会将那些蛇鼠虫蚁赶得很远,走路瞧着点。……你这皮囊,要是被叮得全是肿包,也怪可惜的。” 珩澈接来,服下一粒:“谢过前辈。” 磐戈:“你这鸟怎么这么闷,我瞧你与你师父待在一起时可不太一样。又偏偏生得这般俊俏清隽……我记得凛乌那厮极喜美人,莫非你还是他的……” 听到有人说自己容貌上佳珩澈可能并无所动,听到凛乌极好美人珩澈也可能没有反应,但二者放在一起,灌入珩澈的耳朵,便敲得耳膜“咚、咚”地响,也差点将他耳尖挠红。 更别提后面还有句暧昧不清意味不明的话…… 珩澈垂下眼睫,又抬起,微微睁大眼睛,闪着目光将磐戈盯着。 就好像是思索了磐戈的话,又发现思索不明白,盯着磐戈让他继续说下去。 “……” “……” 磐戈:“不是,你看我做什么?我有哪里说得不清楚吗?这都不明白?你多大了?” 珩澈:“他们说我昏睡了两百多年,如今是四百岁。” “哦……四百岁啊……什么??” !??磐戈在心中点了杆烟。 四百岁!啊不对,去掉昏睡的时间,两百岁?? 那不就是半人高的小孩吗! 所以他刚刚都对小孩说了些什么东西? 罪过罪过…… 这凛乌什么癖好,真该死啊! 没错,他还是不相信这小凤凰只单纯是凛乌的徒弟。再看向珩澈时,眼中便多了几分怜惜和关怀。 他一开始竟然暗示旁的宵小去为难小孩,他也真该死啊! 不过磐戈忽略了一点,虽说在泯界两百岁还未成年,四百岁也才刚好成年,但两百岁的确是实打实的两百岁,四百岁更是实打实的四百岁。 只是大家寿数都太长,无可避免的,就将此忽略了。 磐戈:“也难怪你如此天真纯然。” ——难怪你如此愚笨迟钝。 当然,磐戈自认没有恶意,他只是很客观地这样想。 “入这迷心林修为会被压至炼真期,你初来我还以为你是被压制了修为,如今一想,应当是刚好炼真期圆满,天赋不错,少年过人啊。” 珩澈垂眸沉默了一会,怯声道:“原本是融虚期。” 磐戈:“哦,融虚期啊,我就说嘛……等等,融虚期?小孩你没在开玩笑?” 珩澈看着他,迟疑地点点头。 磐戈再也维持不住他那一身慵懒,整个熊都石化在原地。 外头过去六万年,秘境内的时间流速偶尔会被凛乌调快,算下来他搁这里修炼十几万年,叩问至融虚,他本以为自己已是天纵奇才气运宠儿,这修炼了两百多年的小孩他凭什么?! 现在他信了,他信这小凤凰确实单纯的只是凛乌徒弟了,跟凛乌一样变态啊啊啊!! …… ……算了,早就习惯了。 磐戈抬头望向天,望向云气翻涌最为汹汹然的那一处。密叶挡住了,但他能看到高渺广阔的天穹。 层云挡住了,他好像也能看到,看到那云涛雾浪之中傲然屹立的人。 原来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天纵奇才。 众界万千,天骄不计其数,他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员,他们从来不是曜日辉月,而是如沙繁星。 云霄之外的云霄,或许藏着无数星辰。 他低头看了看足边的灌木,里面掩着无数虫蚁。 一花一世界,迷心林很小,却是很大的,众界很大,但也很小,他想出去看看…… 心念一动,磐戈感觉到有什么一直桎梏他的无形枷锁松动了。 -------------------- 磐戈:我看到了,那个人,他屹立在那里! 凛乌:不,我躺着的。 珩澈精神状态:-6% 凛乌:?% 第23章 很多叶子 磐戈再次看向珩澈,珩澈感觉这人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来。 他想了想,还是补充道:“其实那么高的修为,都是承师尊的福,并非我自身实力。” “……” 磐戈本还浸在心境通透后的余韵之中。 只觉四周笼翠直木、飞甲溢彩、琴风瑟叶,生机勃然,好不畅快美妙! 珩澈这一句话脱了口后,磐戈心中那点余韵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再看这鬼林子,什么乱草恶树、臭虫胡飞、阴风暗起…… 磐戈浑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哦。” 这小孩还挺会煞风景的。 第63章 亏他还因为被这小孩的修为打击,而顿悟了一番……乐,小丑竟是他自己。 磐戈有被无语到,但转念一想,他终究是因为这个有所进益…… 罢了,罢了…… 珩澈把他这一系列情态看在眼里,不由得生出些不解。 ……? 怎么,他说了这身修为不是自己修的后,磐戈反而摆出了一张表情略臭的脸?不应该是一副不屑或者果然如此的样子吗?? 可真是够奇怪的。 整理好心情后,磐戈无所谓地摆摆手:“寸草春晖。撇去那些根本无法叩问融虚期的,一般人要修至此等能耐,花费千万甚至上亿时光的比比皆是。你师父对你可真是关怀备至,上心得很呐。” 不过还远比不上对待颜舒那般。 磐戈想了想,道:“虽说这里的灵气中含着迷瘴,但那些迷瘴对躯体的毒害远不及灵气的滋养,而且不伤神魂,所以还是可以使用的。” 迷瘴确实不伤神魂,神魂敏感,一伤便如万蚁噬心,若此瘴对神魂有损,珩澈先前就也不可能毫无察觉地中招了。听着这话,珩澈认真起来,投去求知的目光,其中还带着些尊敬。 对传授经验方法之人基本的尊敬。 磐戈对上珩澈这眼神,渐地在心中添了几分赞许,他继续道: “魂脉傍依灵脉,始发于心尖,识脉亦是傍依灵脉,却始发于额前。” “殊途而同归,各脉络收束至左手小臂,识脉、魂脉、灵脉更是一齐显现于此,‘扣臂询脉’便是因为这个。除此一处,其他的皆隐入血肉。” “随后,灵脉跟随血脉去往周身,魂识二脉行至左手腕筋下,识脉埋入魂脉,魂脉收尾。” 磐戈语速匀缓,说到此处,又适当停顿两息,给了珩澈充分思考的机会,才接着说下去: “所以魂识二脉几乎处处紧依灵脉,早已习惯了灵脉的不断给养,这就导致……二脉总会在下意识中自行抽取灵脉运行的灵气。我这样说,你明白该怎么做了吗?” 如果他们是一棵果树,那灵识作为他们真正的“意识”,便会是他们的花果,全树都为此服务,这是核心所在,对其他部分有着绝对的支配权。 灵体——也就是神魂,相当于他们的枝干叶片,是他们真正的躯体。所以神魂受伤于他们而言是真的“痛在身上”。神魂要是散尽了,那就是把树直接贴着地面砍了,能再活吗?几乎不可能,除非果实成熟,也就是意识足够强大,这样才有万万之一的可能萌发再生。 灵脉则是树根树皮般的存在,是供养整树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显而易见的,输送灵气嘛。不过还是有些不一样,毁坏根与皮对树来说是十足危险的,但要是他们的灵脉什么时候缺了一团少了一截,只要灵识神魂都还在,就可以随时长出来。 至于肉躯,那是土壤花盆,承载养料并给庞大根系一个锚点,顶多分个高级花盆低级花盆而已。其实说来也都一样的,只要装得下根系,让根扎得住,那都是好花盆。 而世界每一寸,都可以是环境养分循回中的一环。 珩澈沉思了一番。 随后,他尝试着开口:“这样说来…瘴气对神魂无效,对灵脉也无所损伤…所以瘴气真正能影响到的,只有我的识脉?并且仅是会迷惑识脉……那么我阻断与识脉相依那部分灵脉的运行,让瘴气根本接触不到识脉,或者刻意去控制识脉,使之不抽取灵脉中的灵气,便可……最好地破解迷瘴之困?” “不对……” 珩澈突然想到什么。 “魂脉识脉并非全部相依,与识脉汇合前的魂脉也会挨上灵脉。若不将那部分灵脉的运行一并阻绝,毒瘴还是会进入识脉,我竟险些忽略了这一点。” 珩澈略垂了垂眼。 识脉没有灵气问题不大,至于魂脉——短时间内也没什么大毛病,对应期间不能再使修为进益而已。术法什么的仍旧可以使得出来,除了部分需要灵气以特殊运转脉路行进的灵术。 磐戈面带笑意,珩澈的话一说完,磐戈对他便不仅是心中有几分赞许了,他再看向珩澈时也带上了些欣赏。 就好像先前想要迫害一番甚至杀人的不是他一样。 头脑还算灵醒。 磐戈心想。 这才有几分凛乌徒弟该有的样子。 磐戈:“不错,这是第一时间内的最优解。但若要如我一般,长时间待在这里,甚至在此处修炼的话,便要另寻他法了。阵法、丹药、灵器、灵宝……或许都可以。虽说迷心林中的极大多数生灵修炼困难,但这里的灵气是不可谓不浓郁。” 磐戈抬手,轻飘飘往上一指,珩澈随之仰起头来。 磐戈:“你看到了什么?” 珩澈很老实地答道:“叶子。” 磐戈:“除此之外呢?” 珩澈:“大概……很多的叶子。” 这里的树都很高大,大多数都是修炼困难的普通树,有灵智的或许不少,但仍未化形,他们要争夺阳光。 因此,树冠下方几乎是漆黑一片,不论外头是艳阳高照还是明月当空,都没什么光能够透得进来,用普通肉眼能看到的,除了叶子便是黑。 下层的林间更是少有绿色低矮从灌,矮些的都是习性五花八门的东西,厌光可能是他们唯一的共性。 第64章 磐戈并没有否定,反倒是点点头:“嗯,如你所见,树,很多树,还有就是虫子和鸟。别的生灵都很少的,这里只有我是熊,还是搬进来的。水与木独占鳌头,五行失衡,灵气不出问题都不可能。” 话才说完,磐戈递给珩澈一只玉环,轻轻在上面一抹,令珩澈熟悉无比的面板出现在空中,只是上面不再是藏书的信息,而是一堆图文并茂的天材地宝介绍。 灵幕泛着莹月之光,陡一出现,便照亮了他们所处的这片幽林。 头上为了触碰阳光的树木,都高达几十米,因此下方倒还算空阔,大概是磐戈有意寻的。 磐戈又回到了懒懒的状态,他缓声道:“那么现在,从这里面挑些材料吧,试试看能不能在不封闭灵脉的情况下克服瘴气。丹药也好灵器也罢,甚至可以用这些东西在饰物上做点阵法。”说罢,顺手在珩澈小臂上一抹,将珩澈被封闭的灵脉解了。 珩澈心中一动。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难的,很难。 他基本上没有炼器炼丹经验和基础,阵法也是,他只能依照他目前所了解的万物基本原理去做,可以说和无头苍蝇区别不大。 好在他先前在九凰阁看了不少书,经验没有,理论还是略知一二。 玉环面板上每一种天材地宝的介绍也都十分详具。五行属性被量化成了有大小的数据,阶品这样在较大范围内比较模糊的定义,后头也缀上了具体值,使得每一种材料都可以排列出高下。 当然,像与之有着相冲相和关系的那些材料也会被罗列出来…… 资料信息很多,但这方面倒没什么,神识一探就可以刻进脑子里。而且珩澈早在逛九凰阁的时候就把这些录过了,甚至更多。真正难的是如何去运用,他完全没有实践过。 但同时,这也让他生出来一些微妙的期待感。 因为这是个挑战,而他认为,可以一试。 珩澈阻断自己识脉魂脉周边的灵脉运行。 他大致翻看了一下玉环的灵幕,各种天材地宝还是挺多的,只是未见圣品材料,珩澈觉得这应该是磐戈的特意安排。 有圣品材料就算不得什么考验了,而且目前他只能使出炼真期的修为,单凭自己的能力,去控制圣品材料是不太现实的。 灵幕莫约有一百页,一页十来种灵材。 一般大些的储物器都会安上微缩灵幕阵法,除了凭空显示储物器中的物品及其对应信息内容,还可以自动分门别类,按调整好的分类标准将相关物品放到同一处。 这分类可以是作用、产出环境,也可以是品阶、属性,还可以是使用率、年份等,全凭个人习惯。 这样一来,储物器里面的物品可以一览无余不说,也方便了取用。 金能制木,土能制水。珩澈由此便认定,材料的选取应当大体从这两种属性下手。 但金同时也能生水…… 故而以土属性材料为主,以火、金材料为辅,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有火,金方足以成器,成器才能做到制木而不生水。 珩澈拨动灵幕,手指在上方划拉了几下,一些他挑选出的天材地宝便对应出现在空中。 他将其中那捧土用灵气托来,土属性的材料很多,但土壤的塑形性是其他东西难以比拟的。 以珩澈为中心,四周灵气波动荡漾,土元素灵气漫开,溢散于各处。 珩澈掌中的白焰明晦闪烁,如雪的火花好像一下子蒙了尘。 那是他的灵气结焰,并非异火。不过好歹是凤凰焰,即使他都没怎么炼过这团火焰,用起来也还算趁手。 他选择土属性材料为主,是因为土也可生金,且得水则顺。 磐戈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其实当珩澈同时选了多种材料,他就不怎么看好此事了。而后珩澈又定土属性材料为主材,磐戈便更不抱希望。 直到珩澈使出灵焰,此时,土元素过多,火晦且金埋。 ——要完。 炸开算好的,可别生出什么反向助长瘴气的奇怪玩意儿…… 磐戈实在不忍,这才皱了下眉。 珩澈注意到磐戈的神色,心脏下意识一紧。 习惯了…… 他总是履步为艰地去面对凛乌,凛乌一蹙眉,他就难免紧张,没想到他那根紧绷的神经已经到了这等地步。 珩澈有一瞬的晃神。 ——他脑中莫名闪过凛乌聚合灵气的样子。 珩澈指尖无意识微微一曲,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他。 垂眸静了静心,尽量忽略磐戈,他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 他提取了一些土壤中的物质,余下的,将土灵气尽数分离出来。大量灵气再与那些稀少的物质结合,加大了焰火力度,霜白的焰火中心,慢慢有了一个光滑圆润的形状。 自己的火就这点最好。 ——至少自己对火的掌控度是极高的,让往东绝不往西,叫火力变大绝对不会往小了变化,也不会多变大半分。 但珩澈总觉得怪怪的,或许还差点什么。 想着,珩澈继续往里添入事先选好作为辅材的其余天材地宝。 他忽略了什么呢…… 而一旁的磐戈,早已陷入深深的沉思。自珩澈做出分离物质、提取灵气、加强焰火这一系列操作之时,磐戈就不淡定了。 第65章 ——不是,还可以这么玩?? 那正被焰火包裹的圆形事物,不是玉还是什么? 玉生于土,在那块玉出现之时,此处便不再是土属性的主场……而是陡然转变为金。 若非这霜色火焰被加强,就先前那副受了尘土变得晦暗不明的样子,根本不足以使金成器。 分离出的物质化土为玉,玉生于土,属金石一类,金石既成,又得浓厚的土灵气滋养、适宜的灵火锻炼,金玉生水,与灵火制约相济…… 原本的相衰相杀局面瞬息被改变,各种元素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下统一。 这小孩有两下子…… 如果是有意为之,等巧思与聪敏,放在一个不过娇养几百岁的大族公子身上,实在恐怖。 磐戈撇去了这种猜想。 不,不太现实。 这小孩很可能没意识到刚刚都发生了些什么。 可若是这般,那不得不说,珩澈的气运非比寻常。 ……倒也是,哪个气运寻常的,能得了凛乌青眼,被收作徒弟?又有哪个气运寻常的,可以千岁不足而叩问融虚? 只是强行抬升修为,多少都会使根基损伤。 就这一点而言,磐戈真不明白凛乌是抱的什么心思。 说他真爱护珩澈吧,又不像,哪有这么个疼爱法的? 可若要说凛乌对珩澈不上心,也不像。珩澈这一身行头从发饰到衣裳,乍一眼虽瞧着不甚华贵,却无一不是护魂圣品。养护神魂的玩意是最难寻的,凛乌用在珩澈身上,跟泼水玩似的。 -------------------- 澈精神状态:(-6+2+1-1)%-4% 凛乌精神状态:…… 作者精神状态:%#á*&? 踏出迷心林,一切就要变了,有点舍不得虐珩爹凛爹(/_\) 算了,总要来的,再两章结束迷心林 第24章 纯澈包容 可即使这样,与凛乌对待颜舒的仔细程度相比起来,还是差了些。 颜舒几乎是凛乌手把手教的,他们先前也来迷心林,磐戈自然能窥见一二。凛乌会关注到颜舒每一分变化,用合适的方式修补颜舒的陈疴,引导颜舒的方向,给与颜舒温暖、光亮与支持。 磐戈对颜舒所修之道大概知晓一点,绝对与凛乌之道相差无几,而凛乌的实力……有目共睹。 至于珩澈这般被强行抬升修为境界来的,心境水平不足,又无所打磨,实际上很难撑得起这身修为。 那种一步一个脚印踏实修上来的修为,心境低点倒也不会有大问题,毕竟修为完全是自己的,可以掌控得住。 而珩澈这种情况的,便极容易内在失衡,自相矛盾。走火入魔堕入疯癫是轻的,更严重的是在平衡失调修为失控的情况下自我割裂,或者说魂识离散。 而若比较其他方面…… 天材地宝样样不差便不说了,这是颜舒与珩澈都有的。 珩澈没有的,是那份凛乌对待颜舒如剑客对待自己的剑、如文人对待自己的诗文般,细细地、慢慢地亲手打磨,尽自己最大可能给予最好的,而又在此后放手任其自寻天地,自展光彩…… 珩澈没有,在磐戈眼中,凛乌对于珩澈这个徒弟,好像只有一个想法。 ——好好的,不出事就好。 这样想着,磐戈突然就有些可怜珩澈了,这是个好苗子,极好极好的苗子…… 气运如此,必然也是天骄,只是世上无论哪个天骄,或许都得在凛乌面前低一头。 磐戈觉得,珩澈本可以有不一样的活法。 如果不是凛乌说了这是他徒弟,他还是挺想把这孩子要过来的。 罢了,千物万象,任其自然。 珩澈周身的灵气波动逐渐平息,一阵微暖的气流荡开,一颗散发着橙黄色光芒的珠子落在他手中,只有核桃大小。 珩澈:“……” 不知道是不是光色映的,或者是那阵暖气烘的,珩澈的脸有点红,也有点热。 刚刚只是想起了凛乌,竟下意识把灵器做成了珠子! 还有!这珠子造型够噎人的,怎么像一颗小太阳?! 珩澈小心翼翼看向磐戈,却出乎意料的,在磐戈脸上看到了赞赏。 而此时他才发现,周围被光芒所照耀之处,灵气皆被净化了,瘴气随着黑暗一并逃散。 他成功了!他竟然真的成功了! 只是…… 磐戈:“一次就能炼成,很不错。” 珩澈面上有些欣喜,也有些犹豫:“可……我还有个疑惑。” 磐戈心下八分了然:“你问就是,凛乌既将你交给我,我自然也算是你半个老师。只要你问,我必会知无不言。” 珩澈一愣,朝磐戈一礼,便不再有所犹豫,看了看手中的珠子,问道:“我分明是以土属性材料为主材,为何到最后灵器却是变成了金属性?” 果然如此,珩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磐戈笑了笑:“中途你将土壤中的精华凝炼成玉,其实也就是石。而石虽出于土,却是金属性,土生金即是如此。而后你又把淳厚的土灵气提出,单单土灵气是不可能为主材的,所以土灵气与玉石相遇,反是以土养玉。” 听到这里,珩澈茅塞顿开。 珩澈:“那我后面所加的金属性材料便没什么大影响了,而火焰更是助玉成器。” 第66章 磐戈:“没错,可当时你若并未加大焰火势头,这玉也成不了器。况且金可生水,火的多少与强弱至关重要,弱几分就会被水熄灭,也有可能被正在融合的土灵气弄得晦浊。但恰好就是这强盛了几分的火,使得各种元素材料统一有序。” 珩澈有些惊讶,这些都是他没有想到也没有注意到的。 磐戈大概读懂了他的神情,道:“五行变化可生万物,这点儿变化又算什么,我们想不到的还多了去了,没什么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珩澈哑然:“谢谢……” 磐戈:“材料属性的选择越简单是越好掌控的,每多一分别的属性,便是多了千百般变化。其实我一开始本以为你会选择火属性材料为主材,毕竟你是凤凰,而且凛乌在一开始就在助你作弊了。” 珩澈对最后一句话有些不明白:“师尊他何时……” 珩澈话出口一半便慢慢停了下来。 ——灵焰灯笼。 那盏凛乌给他的,用来驱散瘴气的灯笼,其核心正是火,磐戈那时还说了,是“上阳金焰”。 见珩澈明悟,磐戈笑而不语。 珩澈:“原来如此……” 他心中生出些异样,因凛乌如此细致地待他而欣喜心动,也因凛乌仿佛掌运一切而感到畏惧,或者说自馁。 那个人明明时常都在他身边,可自己与他又好像离得很远,霄壤之殊。 单单要赶上凛乌,都难如登天,哦,不对,登天可比这简单多了……他要如何才能胜过他? 珩澈心中一泠,无论如何,他都要胜过凛乌。 什么事都有一线生机,他不得不为此奋力争取。 头顶树叶沙沙作响,珩澈眼前略过黑影。 只听重重的“啪嗒”一声,思绪被打断,珩澈全身紧绷,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身边。 往脚下一看,原来只是条普通的青蛇,有些无伤大雅的毒而已,珩澈这才松了口气。 珩澈:“……” 大概是没挂稳,落到此处的。那青蛇虽未生灵智,却也本能地感到有巨大的威胁,瑟缩着不敢轻易动弹。 珩澈隐匿了自身并没有外放很多的气息,默默退开一步,给青蛇让出道路。 磐戈都看在眼里,珩澈的惊吓并非作假,但珩澈没有选择杀了“罪魁祸首”青蛇,甚至没有半分攻击逗弄的意思…… 最初的惊吓来自未知,明晓只是区区一条蛇之后,珩澈退的那一步定然不是因为怕。 同等情况下,不怕的人往往会恼,甚至为了出一口气去踹上一脚,而怕的人会躲。珩澈不怕,但他没有伤害青蛇,反是考虑自己是否给青蛇带来了压力。 在受到惊吓后,还能做出这样的行为的人,只能是纯澈包容万物之人。 这般心性,世间难寻。 啧,凛乌那家伙,还真是让人羡慕得眼红啊……占尽一切,就连收个徒弟都是集绝佳的血脉、运道、天赋、心性于一身。 磐戈对珩澈笑道:“就这样放过了它,你还真是心宽。” 珩澈默了默:“它并没有对我怎样……” 磐戈是越发想把这徒弟薅过来了。 就凛乌那个位置,随手一伸,接触到的便是错综复杂之事,脏乱污秽必定也是少不了的。就算泯界比较干净,那也不能保证万千大小世界都如泯界一样吧? 日日在那样的环境待着,多叫人糟心啊?可别把这好好一苗子给折里边了。 而且磐戈从一开始就有注意到,珩澈这孩子不像当年傻玩傻乐的颜舒,他必然有心事。 要说颜舒心底就没装事吗?那肯定不是。但颜舒知道,不论有什么事,都会有人给他兜着;遇到什么,都会有人拉他一把;哪怕是下雨了刮风了,也都会有人给他撑伞、为他添衣。所以颜舒无所惧,无所忧,他知道自己很安全,而他想要的,也都可以得到。 珩澈就不同了,他没有这份安全感。 他好像一只在狼窝的幼犬,总是战战兢兢,高度警惕着。 爱才之心一起,磐戈认为很有必要找凛乌聊聊,就凛乌的为人而言,这师徒俩应该没什么很大的嫌隙,问题可以解决。 磐戈朝珩澈道:“走吧,跟上我,若是走丢了,寻我便是你下一堂课。我可要提醒你了,找到我没那么简单。” 珩澈认真地点了点头,跟上磐戈的步伐。 磐戈——磐戈有被可爱到。 他一开始竟然还叫人给小孩找麻烦,他是真的真的该死啊! …… 进入秘境的第十日,一阵浊风吹过,一直在湖边钓鱼的颜舒陡然睁开眼睛。 颜舒眉目微动,低声唤道:“春星。” 长剑入手,剑光在空中划出兰草之形,再一瞬,狂风骤起,天地晦暗,原本的和煦春光不见踪影,颜舒也已消失在原地,隐入了一处洞穴。 终于,钓来鱼了。 挪动脚步时,颜舒踢到了什么东西。嗅了嗅空气中熟悉的血腥味,他低头瞧了一眼,眉头挑起。 随后,颜舒以灵力凝了支灵秀仙逸的寒兰,放在那些碎尸之上,乐道:“亲亲,好久不见,但不得不说,此刻你有些挡路。” “就勿怪孩儿不与亲亲叙旧啦。” 话落,寒兰化为幽青的火焰,迅速在洞穴地面铺开,噼里啪啦烧着。 第67章 …… 迷心林上方,云间的凛乌若有所感,勾起唇角。 他正慢悠悠地把灵珠的瘴气抽取出来,好些天了,倒也挺多的。 磐戈与珩澈这些天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虽然隔着密密麻麻的树叶儿吧,但影响他能看到吗?丝毫不影响。 两人玩的还挺丰富,磐戈也是个会教的,炼药炼器样样不落,危险的辨别和对战的方式也没忽略。 都是些基础,不过也能保证珩澈这孩子跑出去不那么容易踩坑了,毕竟修为在那里摆着,其他的嘛,有一些就够了。 …… 半个月很快就到了,迷心林一处难得明亮的地方,没错是磐戈地盘的中心,也就是他居处附近。 珩澈一脸麻木地捡着珍奇药材,磐戈则是坐一边满眼放光的看着。 珩澈已经对磐戈的眼神免疫了,这些天他有一半的时间是在泡在药材堆里…… 自从让珩澈尝试炼药后,磐戈就魔怔了似的。他本身就极好此道,那日指导珩澈炼药,他发现这小子真他妈是个奇才!很快就能对各种药材的配合融会贯通不说,还总能想出新的搭配。 于是,磐戈时时刻刻都想抓着珩澈炼药,要不是头顶上那位还盯着,他保证让珩澈被药材给足足地腌入味!多好的味道啊! 一半的时间炼药,已经很让珩澈头疼了,若是知晓磐戈还有那种想法,无需质疑的,珩澈肯定会当场把药钵子一砸,不干了。 药香四溢,磐戈不由得反应过来,今日是最后一天了。 如今他是真的很想把这块墙角挖过来,但他自己估摸着也是不成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些惋惜。 磐戈戳了戳珩澈:“已经半月了,可有什么想与我说上两句的吗?” “……”珩澈沉默片刻。“你先前说师尊是你仇人,究竟是结的什么样的仇?” 什么样的仇,才能让磐戈如此恨屋及乌地对他。 半个月的相处,两人算有些熟络了,但磐戈完全没想到珩澈会问这个。 他愣了愣,展颜一笑:“其实没有的,都是误会。” 磐戈此时的笑与先前的都不一样,但又叫人说不上来有何差别。 “只是我第一次遇见他时,不那么巧。当时还小,骤然间变故多生,见什么都怕着警惕着。他恰好出现在那里,我便错把他当成了凶恶之徒。” 平静地回忆着,好像都不重要了,但相隔数百万时光,他又是那么清晰地记得。 “其实我也知道他不是,但那时,我满腹的情绪无处安放,便一股脑泼在了他身上。” 沉默许久,磐戈缓缓道: “他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珩澈似乎听懂了,但又好像听不太明白,有些混乱的,像磐戈这个人一样。 但得知磐戈非但不仇视凛乌,还将其放在如此重要的地位,珩澈心中一下子对磐戈多了几分疏远。 这是没办法的事。 磐戈:“我想我是很幸运的,所以遇见了他。珩澈,你也一样,你的运道是我从未见过的好。” 珩澈将目光轻飘飘地挪开,显然,并不怎么赞同这话。 磐戈拍拍他的背:“真的,这世上若真有能与他相匹的人物……那么我想,你便是与他最相近的了。也难怪他会收你做徒弟,而不是别人。” 珩澈垂眸研药:“你高看我了,我又笨又弱,哪比得上。” 磐戈嘴角一抽:“我说你这小伙子,对自己认知咋就那样不清晰呢?你还年轻,妄自菲薄做什么?” “是啊,小澈儿怎么可以妄自菲薄呢。”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温柔如旧。 -------------------- 珩澈精神状态:(-4+2+1-1+6)%=4% 后面加的不多,因为炼药也挺折磨的。 凛乌精神状态:?% 第25章 心结宜解 珩澈回头,一片清白,他没有立即起身,而是顺着那片白往上寻去,药香都不能完全盖过的栀子花香慢慢触到他的鼻尖。 四目相对,凛乌点头朝他一笑。离他不算远,却也没有过近,一步之遥。 磐戈:“你徒弟真好,给我怎么样?” “嗯。”凛乌头也不回地答。 “不给就算……”磐戈摆摆手,又猛地一震,瞳孔放大,盯着凛乌。“等等,你说什么!?” “我说,嗯,是很好,不给。”凛乌笑容不改。“我爱听,你再多夸点。” 磐戈:“……” ** 凛乌:“你在心里骂我,我听到了。” 磐戈声音弱了几分:“谁叫你要听的……” 不可察觉之处,珩澈暗暗将一口气松了。 没什么,就是不想天天跟药打交道,而且磐戈若真将自己领走了,日后他报仇也不方便。 凛乌缓步坐到磐戈身边的大石头上,抬手落下禁制,面色柔和:“你还是怕我,为什么。” 磐戈叹了口气,双肩一耸:“习惯了嘛,这不已经努力在改了,你知道的,你什么都知道。” “……”他确实知道。 磐戈:“我想出去。” “有一点你需要搞清楚。”凛乌认真地看向他,默然良久。“我从未拦着你,把你关起来的,一直是你自己。” “都说了,我习惯了嘛。”磐戈摸摸眼睛。“外面还有当年那些会侵蚀生灵心智的恶意吗,我怕。” 第68章 “对不起……”凛乌道。“只要世间万物存在一日,它们就不可能彻底消亡,有善便有恶。只是如今长夜将至,黑总是比要比白多些,那些恶意也就失了控,它们凝聚成了伤人的怪物。多出的我都灭了,剩下的也只能把它们关起来。” 不是,凛乌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道歉了?他不是一直都一副高傲难攀的德行吗? 磐戈奇怪地看了凛乌一眼,撇撇嘴:“你道什么歉,你以前不这样的。” 凛乌与他相视,他自己竟也是一怔。 此刻他才猛然发觉,这些年来,有什么变了…… 他垂下眼眸:“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觉得自己没做好吧。” 磐戈还是觉得自信与傲然与凛乌更相配。 “你是神明吗。”他问。 凛乌:“?你可以这样认为。” 磐戈张了张嘴,却又没说出什么。 神明啊…… 世间万物都只是他的一部分。 此消彼长也好,生死轮转也好,对他来说不过是今天与明天,旧的发丝掉落,新的发丝生出…… 所以神明也不会偏向善恶任何一方。 磐戈哑声道: “难怪。” 难怪强得令人发指。 他原本只是猜想,可如今这份猜想被肯定,又不那么真实了。 因为凛乌……在善恶之间,似乎有选择。 “但我灭掉了那些恶意所凝聚的怪物,所以,我不是神明。” 凛乌略挑起眉头,轻飘飘继续道。 “我的意思是,别把我想得那样胸怀博大,我不会包容所有。我这个人,向来只是随心。万物之中,有善便有恶,但在我这里,此二者皆不存在。我可以一边砍树一边栽树,只要我乐意。不过我没有这种爱好,仅此而已。” “树”可以指一切东西。 凛乌顿了顿: “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或存在的,包括你们的神明,但也除了这前半句话。” 神明不是永恒存在的…… 磐戈好像注意到了什么。 “神明会死?” 凛乌点头:“我方才就说了,长夜将至。几万年的时间很短,仅仅只是黄昏的一个小尾巴。” 普通生灵有三脉,而整个世界对他们的神明来说,就相当于是神魂,也就是灵躯。 如果神明消亡,那…… 一个恐怖的想法浮现。 磐戈心底一凉,转头看向凛乌。 “瞧把你吓得,不会的,都不会有事的。”凛乌一笑,望着密林让出的这一角天空。 磐戈缓过神来,虽心有余悸,但他也明白,再问便不是他可以触及的事了。 撇去那些猜想,磐戈平复了下心思。 许久,他将话头一转:“你觉得,珩澈怎么样?” 他还是拿不准凛乌到底是不是把珩澈当徒弟。 这个问法听着有点奇怪,凛乌侧眸,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我徒弟,那自然是顶好的。” 听见这个回答,显然凛乌确实是有把珩澈当徒弟好好对待的,磐戈提起的气松了下来。 “那你徒弟有心事,你清楚吗。” 他认为凛乌应该是知道的,可这又真的不像知道的样子。若在此处失误,不知会让珩澈走多少弯路……磐戈忍不住惜才之心,还是决定提一提。 凛乌:“……” 珩澈想让他在某方面亲身教育,算吗。 凛乌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问这个做什么?” 磐戈:“有心结就要解开嘛,你养颜舒时不还养得那样细心,这多好一孩子,你怎么可以区别对待呢?” “我没有……”他养颜舒时也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 “那你咋不关注关注人家心里的想法?这孩子看着多憋闷啊。”磐戈有些急眼,却又不敢造次。 都道执迷不悟,执迷不悟,可见有所执迷对修炼之途的阻碍是很大的。磐戈不明白,凛乌怎么就一点都不着急。 “他先前中过迷心瘴气,你找到他时应该看了他的执念吧,他都藏了些啥小心思啊?” “……” “你说说看嘛,可以解决就尽量解决不是?” “…………” 说出来怕你不敢听。 凛乌撇了磐戈一眼,淡淡开口:“没那么简单,我暂时解决不了。” 声音微凉,磐戈一个激灵,方意识到自己这是问得多了。 他适时闭了嘴。 可是,真的好闹心啊!! 却又转念一想,凛乌都说解决不了的事,那就算凛乌与他说了,怕也是没什么用。 磐戈在心中叹了口气。 两人都沉默下来。 凛乌有认真想过,为了解开珩澈的执念也好,顺水推舟引出执棋人也罢,还是不能就这样与珩澈在一起。毕竟他对珩澈没有那样的感情,带着别的目的和珩澈在一起,总像是在践踏珩澈的真心。 珩澈于他而言是和颜舒差不多的,他不会以任何方式伤害珩澈,此等方式便更不行了。 人都有冲动上头的时候,凛乌偶尔也会产生半分动摇,但想法归想法,他不会那样做的,坚决不会。 他想要知道的,迟早会知道,不过是时间问题。为了缩短这个时间而牺牲珩澈,完全不至于。 第69章 凛乌握了握掌心的珠子。 这不,还有另外的方法吗。 这颗珠子不同于先前泛蓝的灵气凝珠,它是深青色的,幽暗近乎于黑。 凛乌没有把这些天凝炼的瘴气全部吸收,他也不能保证他是否可以控制住陷入执念的自己。万一刺激过头了,谁来拦他?所以还是得做些准备。 “小澈儿的心结多半是因我才受了牵连,我会尽量好好处理的。”凛乌说。 “是我操心得宽了。”磐戈现在十足冷静,那是别人的徒弟,再天赋异禀那也是别人的徒弟,还他妈是凛乌的徒弟!他瞎操心什么?? 听见这话,也不知是哪处不对,凛乌神情有一瞬的凝滞,他摇头道:“能有人关心他,我也替他高兴。” 磐戈注意到凛乌那一瞬的不对劲,他现在脑子是清醒的,他敢肯定,不是错觉。 有事儿。 这师徒俩都有事儿。 但他方才就已经问得过多,再问就不合适了,多冒昧啊。 自己已经多年未曾踏出迷心林,想必外头又有了些什么变化。 从凛乌那句珩澈的心结是因他受牵连便可窥见一二。 毕竟能在凛乌手头出事的,那还是少。 多半是一场惊天大变。 心结来自于什么?左右不过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 可怜这小凤凰,不过几百岁的年龄,便沉缠于此。 …… 磐戈:“是受了你牵连?那你认他做徒弟……该不会是因为愧疚吧?” “自然不是。”凛乌答。“并非如此关联。” 磐戈摸了摸鼻头,他觉得,若不是看在他也是出于关心珩澈的份上,凛乌早给他一巴掌呼地里了。 凛乌不一定有那样的暴脾气,但没关系,不妨碍他这样觉得。 …… 还在倒腾药材的珩澈并没有过多地把注意力放在二人身上。 事实上,从禁制落下的那一刻起,他就几乎察觉不到禁制里的凛乌和磐戈了,即便两人就在他眼前。 珩澈只知道他们就在旁边,至于他们在做什么,就不知道了,看不清晰,更听不见什么内容。 不多时,两人重新出现在他的感知中。 是禁制解开了。 恰好,他处理完了磐戈交代的最后一件药材。 栀子花香靠近着他,起身放好药材,他呼出一口气。 转过头,见凛乌弯眸朝他笑着。 “师尊。”珩澈面上也带了点笑意。 只是犹不自觉。 凛乌上前,抬起手,却又顿了一下,收了回去。 “小澈儿,袖子。”他指了指珩澈右边的衣袖。 珩澈顺着看过去,原来是沾上药粉了。珩澈满不在意地将粉尘拂去,浓郁的药味趁机钻入他鼻间,他皱着眉掐了个清洁术。 磐戈也走过来,他已恢复初见时那副慵懒散漫的样子:“弄完了?” 珩澈:“嗯。” 磐戈面露喜色:“不错嘛,这么快,劳烦你了。” 语气中丝毫没有劳烦他人的不好意思。 凤凰焰是顶级异火之一,用来炮炼某些特定药材那是再好不过,磐戈哪里能放过这个机会?便把兜里的相关药材全掏了出来,托珩澈炮炼。 美其名曰,锻炼珩澈的控火能力。 见珩澈嫌弃地除去身上沾染的那些药味,凛乌生出少许的无奈。 挺好闻的。 他想。 可惜珩澈貌似是不大喜欢药味的。 心念微动,秘境骰子凭空出现,轻轻转动起来。 磐戈大惊:“我出去后是哪儿?” 凛乌:“泯海边上。” 磐戈:“珩澈,我就不送你东西了,你可比我还宽裕着呢,日后有缘再见!” 骰子逐渐慢了下来,最后缓缓停在了“壹”。 珩澈:“再见……” 磐戈原地消失。 一层幽芒笼在珩澈身上,珩澈神魂莫名一颤,随后便感受到了一抹不可言说之沉寂悠远。 他下意识看向凛乌。 ——很简单,凛乌在场的话,一般不会让他受到威胁,那么这幽暗的东西应该不会伤害他,并且有可能是凛乌的手笔。 凛乌以为珩澈这幅样子是被吓到了,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别怕,这是用来护着你的,待会儿可能会很危险。” ——果不其然。 珩澈心道。 他微微“惊讶”了一下:“是要去很危险的地方吗?” 凛乌点头,但沉声不语。 骰子浮空转动,落在了最末那一个数。 “伍拾” 仅是眨了下眼,珩澈看到的事物就全然变了。终于不再有什么密林高树、蛇虫鼠蚁,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蓝,整个秘境只有天穹与脚下镜子一般的地,二者都是浅蓝色,泛着茸茸白芒。珩澈还注意到,此间灵气浓郁得吓人,几乎如有实质。 怪不得凛乌要给他落一层护罩。珩澈毫不怀疑,这样浓郁的灵气若毫无阻拦地顺着灵压差涌入他体内,他肯定是要被迫“脱胎换骨”的。 虽说只是区区一个壳子,但痛还是挺痛的,灵脉也会被冲击到。 他从未见过有这样浓郁灵气的地方,哪怕是在书上。 而当他感知到脚下所踏之地时,这份震撼又多了些。 第70章 ——他并未踏在实处,支撑他落脚的,是灵气,全是灵气。 此时他就意识到,他刚才那句话错了。 这里的灵气不是“如有实质”,而是真的有实质!! 在珩澈愣神的这片刻,凛乌再次操控骰子,将颜舒拉了进来。 颜舒出现的那一瞬,便也被凛乌的幽芒包裹起来。 他手上提着春星,发丝与眉目间沾上了点点血迹,眼中泛着还未完全收回的杀机。 凛乌:“舒舒,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了?” 衣裳用的材料特殊,尘浆不染。所以衣服是没沾什么,反而他的头发和脸遭了央…… 凛乌替颜舒抚去血迹。 颜舒眨了眨眼。 -------------------- 珩澈精神状态:(4+1-1)%=4% 凛乌精神状态:叮,爆炸预警! 珩澈:不是wc你怎么爆得比我还快???所以爆炸阈值是多少?? 作者:-100%(点根空气) 凛乌:小澈儿会积累,(比划)但我会跳崖呀(眨眨桃花眼)。别怕,我就是风力强盛的地方站久了,该发电了,我发电不伤人的。 第26章 不宜结啊 颜舒:“要砍的有点多,难免沾到了一些。” 见到凛乌,仅剩的那点杀意被颜舒收回,由欣喜替代。 春星也回到了他的识脉之中。 “哥哥!”颜舒的目光闪亮起来。“这里是……五十号秘境!你从前都不带我来的!” 凛乌点头,眉目含笑,意有所指道:“那如今总算来了,你可要好生看一看,找找我有没有在此处藏什么好玩的东西。” “我从未这样认为过!”颜舒忙道。“真的!” 哦,那就是假的了。 凛乌去某些寻欢作乐的地方时,就不爱带上颜舒。所以颜舒曾以为,五十号秘境说不定跟这有什么关系。 但颜舒始一入内,稍加思索,随即便明白凛乌从前为什么不带他来五十号秘境了。 灵力压强很大,那时的他若来了,恐怕如今就是这里灵力的一份子了。 以及…… 也不能怪他误会凛乌,实在是凛乌真的很喜欢去那些地方……听八卦。 啊,没错,此八卦非正经八卦。 也许跟白清雾也有关吧,颜舒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白清雾经常给凛乌送话本,没想到凛乌还真就爱看那些,而泯界的若梦楼又全是那家伙开的,多年往来,凛乌哪怕不是真去寻欢的,也都成了各地若梦楼的熟客…… ……幸好哥哥从来没暴露过身份和样貌。 颜舒心想。 尤其是样貌。 就凭凛乌这副模样,光是往那等地方一站,就不知会引得多少人趋之若鹜。 连若梦楼里那些常年在别人口袋搜刮财宝的美人,都会为凛乌一掷千金。 没人管吗? 确实没人管,因为不需要。 又没有强抢诱骗的,只是各人修的道不一样罢了,只要不损害其他生灵,不扰乱泯界秩序,谁管得谁呢? 众界之中,像泯界若梦楼这样的有不少,毕竟大道三千嘛。他颜舒可以修有情顺心,那别人也就有修合欢之道的。 合欢道可以使参与修炼的双方都大有裨益,其他各种合欢之道虽说也有这样的效果,但都不如若梦楼的效果佳。因此,若梦楼可以说是门庭若市,也由而发展为了一股不可轻视的势力,其中修为高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试问有泯界有几方势力能一下子摆出五个融虚期的?五族被上一任帝君打压得厉害,但终究底蕴深厚,若梦楼自然是比不得五族,但除了五族呢?那便只有锁虚山、焕焰门、回春堂、北辰商行,以及一念府。 一念府自不必说,这是个完完全全在二十四阁掌控中的机构,主要教授政务相关事宜。有教无类,乐意去的,只要贡献印契上没有损害泯界重大利益的记录,经司吏阁二次审查后,便都可以来听各部官员授课。 而锁虚山的阵法、焕焰门的炼器、回春堂的炼药、北辰的经济流转能力,这几个都是对泯界发展有益的,因此二十四阁在对其掌握一定控制权的前提下,特意有所扶持。 若梦楼放在这一片之中,便尤其显眼了。 所以打闹归打闹,能把若梦楼经营到这个地步,颜舒偶尔还是挺佩服白清雾的。 不过颜舒肯定想不到,这改良版的若梦楼功法,也有凛乌的一点手笔在里面…… “今日带你来此,说来也算是各种因缘聚了头吧。”凛乌抬首看了眼天穹,指尖在空中慢慢划过,竟勾起一层层水纹,扩散于四周。“小舒舒应该也感受到了,这个秘境为何有如此可怖的灵气。” 那“水纹”,亦是浓郁的灵气。 颜舒看向蓝色的地面,略一抬足走了半步,果然也荡开了波纹。“最纯澈的灵气是蓝色,但没有光是看不到颜色的。此处没有光源,这蓝色也偏浅淡。”他抬头,眨了眨眼睛。“是规则之力,这里每一寸都是规则之力,灵气只是伴生而来的。” “所以,哥哥带我来,是因为我恰好叩问了破虚期?”仔细研究规则、熟悉规则的操控,能很好地为叩问衍虚期铺路。 ——如果他真的有叩问衍虚期的机会。 众界的规则终究系于神明之念,利用借助什么的倒是可行。若想要长期研究,免不得将其抽丝剥茧地剖开来摆弄一番,这就有点难度了。 第71章 …… 与此事无关的珩澈垂下眼,似有所思。 听着两个人各说一半的交流方式,他觉得,可能是眼前这两人相处得久,互相有一定默契,所以说个话才会跟打哑语一样。 他略一思忖,还是能够明白其中关窍。待在九凰阁时,他也算阅书无数了,各个修为层次有什么特点、需要什么,是不难知道的。 凛乌想了想,点头道:“嗯,是因为你恰好破虚,也是因为我有些想要知道的东西。” 他走近颜舒,将骰子置于颜舒面前。 “结个契吧,主契,我这边的已经解了。” 颜舒:? 好端端的,为什么? 但还不及颜舒开口询问,在他惊诧的目光下,凛乌便向他解释道: “我将这些秘境给你,其一,算是祝贺你叩问破虚。” 珩澈眉心跳了跳,此时他才明白,那日一瞬而过的动静,竟是颜舒叩问破虚! 当天三人还若无其事地坐在一起用膳。 就好像这事比吃个饭还平常!? …… “其二,是给你添张底牌,见人不爽又实在打不过的,就拖进这第五十号秘境来打。”凛乌面不改色,身为一界帝君,他昳丽温和的面上丝毫没有波澜,似乎最端正的人都该这么做的。“只要人进来,哪怕对方是神明,也可以一战。所以遇上一般的人,这么多规则你要是还能输,那我们也就只能认了。” 遇上神明也可转圜局势??颜舒知道这里的规则多到令人发指,规则之力一旦尽数任他控用会极其骇人,但没想到可以做到此等地步! 他睁大眼睛看着凛乌,目光炯炯。 凛乌看他这反应,笑了笑,继续道:“其三,我家的崽怎么能一穷二白?几十个秘境,其中好几个都有些有意思的产出,自给自足或者卖出都是可以的。卖出的要把握好量,这方面我也无需对你多加叮嘱,你那司空阁的账本不薄,应当明白其中影响……” 沉默片刻,凛乌接着开口: “其四,我待会要弄清楚自己的执念,我怕事情脱离我的掌控,尤其是……我不敢肯定不会伤到你们。所以在必要的时候,你尽量用这些规则制住我。” 颜舒深吸一口气,瞪大眼睛看着凛乌。 凛乌并不言语,自额间引出一道纯净的黑,凝成细线,落在颜舒手中。 “一旦你们有危险,便用规则之力将这线斩断。” 珩澈:“师尊为何那样肯定自己会变得危险?” 凛乌莞尔,眸中闪过一抹晦色:“能力这个东西,无论怎样都有着一定危险性的。” …… 颜舒心境高,对规则之力的运用掌控是没什么大问题。他闭眼将神魂引出一截,与骰子结了主契。契成之后,他才完全知道这骰子如何厉害。 ——仅是能将五十号秘境制住,就已经是一股不可想象的力量了。 一般来说,强大的灵器总是会生出意识,成就器灵。但这秘境骰子没有,与它之中各个秘境的百态生机不同,这颗骰子意识部分空寂无比,完全可以任由颜舒摆弄。 睁开眼,凛乌对他点点头,他集中精力,与此间规则沟通,一粒粒白色光点向他聚拢,漂浮在他周围。 颜舒如今是秘境之主,那些规则对他是一呼百应,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牵动起不可数的规则,那些规则滋生的灵气也纷纷浸入他的灵脉之中。 不多时,颜舒就控制住了整个秘境内的规则。此刻,他周身都泛着柔柔的白色光芒,颇有几分神圣之感。 珩澈心中定了定,颜舒这幅样子很像那个神明,所以……那些素芒便是规则了。不过那神明身边的那些规则都是丝线状,应当是因果的作用……即使对方出现时有意掩盖了些光芒丝线,但仍旧有数缕明晰的。 凛乌让颜舒必要时用规则制住他,从凛乌对颜舒的态度看,他定然会尽量找到护颜舒周全的办法。那也就说明,规则之力可能是对付凛乌最好的方式…… 珩澈有了些想法。 只要还在众界之中,对规则掌握最可靠的就是那神明了,可那神明明显对凛乌有意…… 想到此处,珩澈心中生出些酸闷之感,他顿了顿,略过这些不合时宜的感觉。 让对方杀了凛乌定是不现实的,但或许可以利用对方对凛乌的心思,让对方桎梏凛乌,压制凛乌的能力,届时他便可以寻机会出手。 他不知道凛乌的修为到底几何,只知道他正面对上凛乌是几乎不可能成功,但可以把凛乌身上的未知变成已知。 面对强敌,谋划也是自己能力的一部分。 凛乌见颜舒已经可以操控此处的规则,勾出一个浅笑来。 “我可开始了,小舒舒务必要留意些。” 颜舒认真点头:“嗯。” 结合前几日他与凛乌的谈话,他大概猜到了凛乌要做的事。 他知道这对凛乌来说意味着什么。 执念,这么多年,那仿佛是一个禁区,凛乌表面上总是浑不在意的,实则是凛乌潜意识在躲避。 唯一能让凛乌生出怯意的东西。 唯一让凛乌不敢承认的东西。 可能凛乌都不知道他自己的退却,凛乌不知道,颜舒自然也不会道明,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要轻易揭开这层布。 第72章 如今凛乌做出这样的选择,要亲自揭开来看个真切,颜舒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又生出更多的担忧…… 心中沉闷,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心脏和喉咙捏住,慢慢收缩,令他一呼一吸都逐渐短促,心律清晰地敲击在胸膛上。 眉头早已不自觉皱起。 他是紧张的。 凛乌正在吸收那颗完全由瘴气凝结的珠子,有所察觉,给颜舒递去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颜舒走到珩澈身旁,丝毫不敢有所懈怠。 几息之间,凛乌便已将迷心瘴气尽数吸纳。 颜舒感觉像是过了好久。 但, 凛乌没有动了。 颜舒心中咯噔一下。 不妙。 下一刻,只见凛乌猛地捂住脑袋。 整片空间也在瞬间陷入完全的黑暗。 凛乌不见了。 此间的光是由规则带来的,陷入黑暗代表着什么?颜舒不敢细想。 规则怎么可能凭空消失?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偏偏又事关凛乌,不由得让他有些慌张。 颜舒一把抓过身旁珩澈的手腕,先护住人要紧。随后,他试着牵动规则。 没有。 没有! 一点都没有!! 发出呼召的精神力如石沉大海,就好像这里不曾存在过规则。 颜舒额上冒出密密细汗。 终于,有些许光点现于他身边。 颜舒令那些光点凝成一簇白焰,悬在身前。 做完这些,他看了看手中仍握着的黑线,定下心来。 在陡然黑暗之时,珩澈便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愣。 光色声形在一瞬间失去,好像连时间的感知也消失不见,甚至说他自己也归于空渺…… 好像只有一瞬,又好像过了很久,颜舒将他抓住,规则浮现凝聚,珩澈方才找回呼吸,找回自己。 “谢谢……”他轻声对颜舒道。 颜舒并未回答,只是摇摇头。 白焰发出柔和的光,照亮一方寂静,他发现,凛乌是真的不见了。 催动魂脉上的印记,他试图感知凛乌的方位,但…… 欸?等等,就在此处? 很近,甚至近到没有距离。 可是人呢?? 奇怪。 这下颜舒彻底疑惑了。 他不信邪,又重新感知了几次,依旧是近到没有距离。 …… 这也能失灵的吗? 珩澈却在此时拧起眉头,不舒服地捂着心脏:“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颜舒看向他:“没有,什么声音?” 珩澈脸色都白了几分,眼神指着一个方向:“那边,大概几十步,我从刚刚开始……便觉得不对劲。” 颜舒注意到了珩澈的状态,他感受到珩澈被他握住的腕也在细细颤抖着:“怎么回事,你可是有什么不适?” -------------------- 珩澈精神状态:(4-1+5-1)%=7% (没错珩澈恍惚那里是顿悟了,不过太短太浅,影响就不太大) 凛乌精神状态:-999% 第27章 暗棋明子 珩澈:“神魂……” 神魂连着心,珩澈此时的心像被针扎着一样疼痛清晰。 颜舒捏了捏另一只手的黑线:“能够忍受吗?” 他记得珩澈的神魂碎过。 方才一系列变故突然,他自己是秘境之主,召了半天才扒拉出一些规则来,这片黑暗怕是不简单,可能对神魂也有影响。 如今没空去探究为什么珩澈可以听到他听不到的声音,只能暂且判断为血脉原因,或者是凛乌补过珩澈的神魂。 珩澈点点头:“我没有大碍,找到师尊要紧。” 此事对凛乌来说貌似挺重要的,要做好乖徒弟,他绝不能坏了凛乌的打算。 珩澈强忍疼痛,两人朝他指的方向走去。 “求求……” 几十步后,他们找到了声音的源头。 一个暗红色的身影蹲在地上,紧紧抱住双膝,将头也埋入其间,不时轻颤着。 是个少年。 但颜舒睁大了眼睛。 他几乎是在第一眼,就看出来。 这是——!! 两人带着白焰靠近,这才发现少年的耳朵和紧抱双膝的手黑与红斑驳,全是血,干掉的、新鲜的。 地上有很多带着血肉的眼珠,有些还在慢慢消失中。 颜舒一口气几乎没缓得过来,眼泪从眼眶中漫出,他直直跪下,小心翼翼地将少年搂入怀中。 喉咙哽咽到失了声。 怎么会这样! 他的哥哥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怀里的少年浑身冰凉,连流着血的地方也是那样令人心底发寒。 这是他心中最温暖干净的人…… 看到这里,珩澈哪还能不明白,眼前的少年就是凛乌。 只是珩澈神魂疼痛愈渐,眼前发昏…… 一下子被无边情绪淹没,头痛欲裂,痛到无法识别这些情绪究竟是什么。 他只知道 好…痛…… 是尾羽的反噬吗…… 可自己明明没有动手。 彻底昏迷的最后一刻,他想。 尾羽当真厉害,伤害对方会反噬就算了,竟连难过都会反噬…… 可…又不是他做的。 第73章 颜舒慌乱又心疼,没有注意到身后倒地不起的珩澈:“哥哥,我来了,哥哥!!” 少年好像听到了,动了动,血指毫不犹豫地刺入耳中,又覆上一层新鲜的血液,顺着少年的手、脸颊淌出。少年却魔怔般,只当毫无察觉,哑声喃喃着。 “你不是他…” “求求…不要……放我出去……” 流下的血液沾在颜舒身上,刺痛了颜舒,好像被毁的是他的耳朵,他只觉得耳畔嗡鸣。 “哥哥!谁?!是谁将你置入如此境地的!?我是舒舒啊!!” 他能听到凛乌止不住的啜泣,凛乌好像哭了很久,久到彻底失了神。颜舒哪里见得自己的哥哥这幅样子?每一滴眼泪都是心窝子里的血。 他捧起凛乌满是血的脸,对方眼眶中空洞,隐隐有一双眼珠正由虚化实。 就在眼珠快要完全凝实之际,凛乌突然将手伸向眼珠,颜舒忙用规则之力将对方双手锢住。 凛乌:“你不要……你不是他——!!” 颜舒知道地上的眼珠都是哪来的了。 十个,二十个,五十个…… 还不断消失着…… 这个认知让颜舒怔住片刻。 同时,凛乌的眼珠完全长好了,他定定看着颜舒,颜舒也看着他。 那双眼里,从恐惧、逃避、贪恋、绝望,到惊讶、疑惑、放松、慌张。 实在太过复杂,颜舒并没有看懂,他此刻的心情也不允许他看懂。 “你……不是他?”凛乌愣愣地盯着他,像是劫后余生。“终于不是了,哈哈哈哈……” 凛乌高兴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又哭了。 “我的幻象怎么会不是他呢…难道我要忘记他了吗……我不要忘……” “求求你不要…不要拿走我的记忆……为什么把我关起来…”凛乌越哭越伤心,像个被丢弃的孩子一样。 颜舒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眸中杀意却渐渐深浓:“哥哥,‘他’是谁?” “他是……是…我不知道……”凛乌眼神迷茫起来,像蒙了一层浊雾。“怎么可以把我关在这里呢……” 颜舒叹了口气,将凛乌重新搂入怀里。控制着规则白焰,将黑线燃断。 黑线断开,怀中的人似乎停滞了一息,随后栀子花香入鼻,温和熟悉的叹息声响起。 凛乌身形变化,却没有起身,而是就此回抱颜舒。 “我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我好难过,也好害怕。” 语气是沉稳的,却略带着鼻音。 “有什么事后面我再问你,现在先让我抱一下。” 颜舒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又用了用力。 绕过颜舒肩头,凛乌便看到倒在颜舒后方的珩澈。 “……” 拍拍颜舒,两人起身。 凛乌稍一抬手,此间无边黑暗褪去,恢复了原来的浅蓝色。他查探了一下珩澈的各脉,并无大碍,神魂受了些刺激,比起原本的神魂破碎算不得什么。 斟酌着,还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离开这里吧。”凛乌对颜舒道。 颜舒心念微动,三人便出了秘境。 以神魂结契后,骰子便在神魂之中,用到时无需再将其拿出来。 凛乌抱着人往寝殿走,颜舒也跟上来,一脸纠结。 他在想要不要告诉凛乌,他怕凛乌又会受刺激。 凛乌:“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别担心。” 颜舒:“哥哥曾经大概是遭人背弃过,他将哥哥关起来,还取走了哥哥的记忆……” 凛乌挑眉,示意颜舒继续。 “那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竟逼得哥哥不停地自剜双眼,自毁听力。” 颜舒话语中充满了不爽,丝毫不需怀疑,若是伤害凛乌的那人此刻在此处,不论对方多么强大多么厉害,颜舒都必定要冲上去与之拼命! 凛乌听完后沉思了一会儿,倒是不甚在意地摇摇头。 “果然。” 他果然有个“故人”。 只是这样一来,事情便麻烦了许多。 “我本以为通过幻境勾出深层的执念,就可以让我想起当初的事,没想到竟然是有人刻意将其抹掉了。” “以至于即使亲历了执念幻境,我仍对那些内容一无所知。也对,按理说我不可能会有自己忘记的事,时间再久远都不会。只是……‘背弃’又从何说起?而且,并非是他将我关起来。” 凛乌将人放在榻上,走到几案旁坐下。 “或许是这份执念真的深重,也可能是我本身的问题,才叫我的执念幻境通通外现了,你们所见那片黑暗的空间……是我的。” 从某个角度来说,进入那片空间倒也与进入凛乌的神识没什么区别。 颜舒也坐下来,认真梳理着这件事。 “哥哥恨透了那人,但有一瞬眼中又有几分贪恋,所以我想那人与哥哥或许曾经是友人,只是不晓得后来发生了什么……多半是那人做了些背信弃义的事。至于那片空间……既然属于哥哥,如此说来就不是那人将哥哥圈住的,可为何当时哥哥口中念着是他将您关起来……您还特别想要离开。” 凛乌眉头渐渐皱起:“我可以保证,确实不会有谁能越过我掌控那片空间。我想要离开却又没有离开,那定是有不能离开的原因。而我能说出是对方将我关着,那想来这个原因与那人有关。你说我不停自剜双目……” 第74章 “嗯,不知哥哥为何要毁掉耳朵和眼睛。” 耳朵和眼睛…… 凛乌来回咂摸着这两个词,蓦地,他似乎有了几分明了。 “毁掉视听,应该是防止看到、听到什么。” 颜舒一讶,回想了起来:“哥哥在幻境里很抗拒见到那个人!但同时,也不愿忘记。” “嗯……看来我与那人的过节不小,叫我扣一地的眼珠子都不愿见到,却还要记着这个人。”凛乌笑着调侃道,好像说的不是他自己的事。“可惜我还是没能记住。” 颜舒见凛乌笑起来,心中先前一直绷着的部分也放松下来。 无论怎样,哥哥没事就好。 凛乌缓缓起身:“小舒舒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颜舒点点头。 看着那抹背影消失,凛乌思绪拉回。 执念…执念…… 他怔住片刻。 上次见面,那人曾说——“执念原来可以做到那等境界”。 当时不明白,现在,他好像更不明白了。 但经此执念幻境一事后,他便几乎肯定——确实有个幕后的操盘手。 即使他非常不希望事实是这样。 先前他将做局之人误认为是此界神明,主动权和唯一的未知握在凛乌自己手中。 而此刻,先前的种种都被推翻。各种因素纷纷变为未知,对方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要更了解他。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恐怕要输。 所以他不能再拉颜舒入局了。 珩澈被对方设做棋子,也该尽量推出棋局。 太危险了。 其实要是此时对方直接跳出来,告诉凛乌他要什么,凛乌都可以给,神格什么的命什么的,都可以。 凛乌是真的无法忍受这种蒙着眼睛被人掌控的感觉! 骤然间,血气上涌,凛乌不受控制吐出一口血。 与幻境中的不同,这些血落地后立即变为深蓝色,而后又纷纷化成灵气,在极短的时间内“蒸发”得无影无踪。 其实先前幻境中那些余留的情绪心念对凛乌的影响远超过颜舒见到的。 凛乌为了让颜舒放下心,硬是强以精神力压制着一切杂乱而痛苦的心绪。 如今终于失了控,凛乌被那仿佛无穷尽的怨恨与委屈碾得手脚冰凉,心口好像被开了个洞,怎么也补不上,由里向外溢出苦涩酸痛,头昏脑涨,眼睛也管不住泪闸。 全身的都被卸了力,再也支撑不住,他整个人向前倾倒,双臂和头堪堪伏在矮几上,泪水滚湿了衣裳。 其实他也不知道在哭什么,只是觉得心里难受得要死。 意识被这些滔天情绪绑着漂泊,逐渐在这片苦海沉没。 还真是,多事之秋…… 凛乌昏迷过去。 …… 珩澈醒来时,心尖仍有几分疼痛。抬眼发现是熟悉的床幔,便知事情大概也就解决了。捂着胸口缓了缓,起身欲下榻。 这一起身,就看见了倒伏在矮几上的凛乌。 凛乌怎么在那儿睡觉?这不像凛乌一贯宽以待己的作风啊…… 随后,珩澈便意识到事情不对,下了榻来到凛乌身边。 “师尊?” 凛乌的长睫颤了颤,珩澈注意到泪痕,愣怔了两息。 “师尊您怎么了?” 有些红肿的眼睛缓慢睁开,目光涣散,眼里头含着水花,不知是因为刚醒还是别的什么。 凛乌的眼神逐渐聚焦,悲恨与委屈的余韵未散,被此二种情绪浸染的眼睛看向珩澈。 这一眼看得珩澈心头一跳,生出些不忍,同时竟还有些不太合适宜的心动。 他突然很想拥住他。 珩澈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 在那片空间里,他心力不支昏了过去,却并非完全没看到凛乌当时的样子。 他当时就想上前把人搂入怀里的,只是实在力不从心。 凛乌倒是愣住了,反应过来后无奈地笑了笑,拍拍珩澈的后背。 “谢谢小澈儿,为师没事。” 师徒俩起身,凛乌取出一道奏疏。寻常的事务一般是不会送到他这里来的,除非他要求,或者是上递之人注明。这道奏疏显然是后一种情况。 不同于寻常灵信,这奏疏是纸笔所书,凛乌都不用翻开,就已经猜到是让自己去做门面功夫的事。 帝宫内宫干脆改为‘司礼阁’算了,帝宫十二阁变十三阁,他也不用做什么帝君,就做个司礼阁相公。 调侃归调侃,帝君与各阁相公还是不同的。帝君用来撑门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更是整界的定心丸。 他人亲笔所书,凛乌便也翻开亲眼阅览,没有用灵识一扫而过。 看完后,他也拿出纸笔,写下什么。写完与奏疏放在一处,差宫侍递给司政阁。 每件事务不论去到何处,都会在司政阁有备份,以便对不合适的地方商讨做出修改。所以这些东西递给司政阁即可,除非是什么一定要避开司政阁的密要。 依那道奏疏所言,凛乌近段时日要去看锁虚山、焕焰门、回春堂的大比,捧场北辰商行的贡献拍卖会,还要去一念府授一堂课。 前几个都好说,唯有这最后一项……他去一念府教什么? -------------------- 珩澈精神状态:(7-1-9)%=-3% 第75章 (珩澈受到的影响确实很大,这个9我不可以做解释,容易剧透) 凛乌:我要每个人的抱抱 珩澈:……? # 第二卷:秋·凉(小小的虐心) 第28章 雾里观花 是夜,因为无需再由凛乌补魂,珩澈没有留宿在长宁宫。 先前已经习惯了晚上会睡觉,可回到永乐宫,珩澈却怎么也睡不着,干脆持灯来了幽凰阁。 玉桌上的那颗“黑球”静默,但珩澈总觉得其中有股莫名的力量在吸引着他。 克制住要去触碰的想法,他转身,《山风移时术》闯入眼帘…… 鬼使神差的,他还是拿起了它。 月引逝水,花盛镜中。 藏木于土,不破而不立,此消而彼长,你死而我活。 生机客为,主随客动,或主死客生,或主客相融…… 珩澈觉得这东西读来有点困难,只好一句一句看着。却没想,在心念随之而动时引动了规则,几条白色丝线在他身边若隐若现地环绕。 不同于秘境,世界中的规则并没有那般好掌控,况且珩澈心境才红尘境,根本还未开始接触规则之力。 要说珩澈丝毫不意外,那是假的。 可这些规则却让珩澈心生安定,同时,有一种不太真切的玄妙感伴随而来,将他裹挟。 这书册中的,确实是时空之术。 “水”、“镜”、“土”大概是指的时空。此术并非改变时空,而是改变施术人自身。要去向何处,便要有“锚点”,也就是某个准确的时间节点。 而后,“月”、“花”、“木”是指施术人自身魂、识、生机,以此为“锚”,抛入时空,寻找锚点。 明月落入流水,花朵盛放于镜中,施术人为实,时空为虚,以虚照实,由实入虚。明月可以落在他想去的湖河,花朵也可以映于想映之处。 时空茫茫,此过程中,施术人抛出的魂识与生机消散的可能性极大。 所以该术对施术人精神力要求亦是十足严格。 花月可以映在很多地方,但始终只有一个是真实的,所以要由虚反实,便留不得其他。 ——施术人不论选择了何处时空,若该时空有两个他,就会被随机抹杀一个。 这术中隐隐藏有不可违背的规则之力,十分磅礴。 也暗含着对规则的认识。 珩澈感受到的玄妙之感,其一便是与规则有关,其二则是来自后文大段引导阅览者对时空的感知。 这部分着墨甚多,毕竟朝未来去也好,往过去回也好,一切的一切都有个必要的前提——要感知得到时空的止息。 就这样,珩澈一遍又一遍读着,某些东西在他眼前越发明晰。 直到天明,他都仍未离开幽凰阁。 长宁宫,凛乌心头难受,竟也是罕见的一夜未眠。 他没有夜间修炼的习惯,或者说,他压根没有修炼的习惯。 故而夜晚不睡觉是很少有的。 凛乌:“你寻到可以承接你神格的生灵了?” “自然。父神,该您落子了。” 凛乌皱了皱眉,道:“我不想和你下了。” “父神如何肯定……是我在与您下呢。”他不疾不徐。“局内局外,都只是寻个乐趣罢了。这盘棋早已开始,现在戛然而止怕是会有些不太好。”他看向凛乌,眼中坦诚,并无算计的意味。 “你为什么要帮他,是什么好处,竟足以将你打动。” 那人不赞同地摇摇头:“我帮的,是您。” 思考着对方的话,某种奇怪的直觉突然涌上凛乌心头,目光直直投向对方。 “父神当真敏锐。”那人却是轻笑着。“昨日白天,我去了趟幽凰阁。” “你做了什么?” “父神给熔器设下了禁制,他怎么可能碰到呢?我不过是与父神想的一样,希望他的神魂能够早日融合完整。” …… 此刻,珩澈已将《山风移时术》放回原处。 那颗“黑球”对他的吸引力越发地大了起来。当他回过神,他已经站在“黑球”咫尺之处,心脏猛跳。 这里面究竟是些什么? 他看过那神明的世界“球”,这颗与之相似,颜色却截然不同。 而且…是凛乌的…… …… 长宁宫。 凛乌脸色难看,手上的棋子化为齑粉:“你对熔器做了手脚?” “没有,我不会那样做。” “珩澈现下在何处。”凛乌沉声问。 那人缓缓开口,三个字清晰地落入凛乌耳中。 “幽凰阁。” …… 珩澈伸出指尖,触上“黑球”周围黑色的光芒。 接触到的那一瞬间,他陡然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拉力,随后,眼前一黑。 “小澈儿!” 凛乌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赶到,堪堪接住珩澈,时间流速被他快速地拨动。 随后两人双双昏倒在地上。 …… 长宁宫。 那人将棋子一颗一颗捡入棋笥。 嗒,嗒…… “挺有趣的。” 他面上柔和的笑容与凛乌有几分相似。 棋子捡完,那人身影也消失在长宁宫。 …… 第二日,永乐宫中,珩澈掀开有些沉重的眼皮,旁边的宫侍围了上来,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第76章 “少君醒了!” “少君您可还有什么不适?” “需要我们去请帝君吗?” “有无别的吩咐?” 珩澈还带着点迷糊,摇摇头,坐起身来。 此时,殿门被慢慢推开。 凛乌一身紫袍,衣上纹样贵气而不显张扬,他对宫侍们一笑:“都下去吧。” “诺。” 宫侍们纷纷离开殿内,只剩下凛乌与珩澈。 凛乌在原地顿了顿,走到珩澈榻边坐下,语气轻缓:“可还有恙?” 珩澈心中一紧,他记得自己先前在幽凰阁看了《山风移时术》,那是凛乌唯一说过不能翻看的禁书。而后他貌似还碰了个不能碰的东西。 凛乌会不会知道了? 紧张归紧张,面上倒是未见半分局促。 “谢谢师尊,徒儿无碍,只是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昏迷了。” 凛乌略垂下眼睫,沉吟半息。又重新抬眸看向珩澈,安抚地笑着:“幽凰阁本就是放置禁书的地方,其中各种偏门旁道不可胜数。至于有些隐藏着奇怪的影响作用,倒也是正常的,小澈儿往后注意些便好。” 珩澈“恍然大悟”,点头道:“徒儿记住了!” 凛乌想了想,对珩澈说:“那小澈儿好好休息一会,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留在此处了,有问题可以来长宁宫寻我。” …… 回到长宁宫,颜舒已在几案旁坐着等他。 他眨了眨眼睛:“哥哥是有什么急事?” 凛乌:“我的记忆出了问题。” 此言一出,颜舒换上认真的神色:“哥哥的记忆竟也出现了模糊的部分?” 凛乌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字:“也?” 颜舒点点头:“我有一些与哥哥相处时的记忆不清晰。不是我自己忘了,也不是受了什么术法影响,就是平白消失了。内容虽不多,但……全是一些与哥哥相关的记忆。” “我倒是各个时期各种方面的记忆都丢了点,而你只丢了与我相关的记忆……看来,此事或许与我有关。” 凛乌皱眉思索着。 “值得一提的是,前日从秘境出来一直到小澈儿昏倒在幽凰阁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全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浓雾,我完全记不得。出秘境前我们好像还去了一个很重要的秘境,我仍是记不得。你破虚那日傍晚,我似乎有与小澈儿假装亲密,但我完全记不得自己是为了什么。” 时间那样近,都完全记不得…… 显然是有蹊跷在其中的。 颜舒也没有说话,凛乌所说的这些事,他要么是不在场没参与,要么就是也不记得。 一切尽在不言中,凛乌自然也明白他这个反应代表着什么。 凛乌:“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一个……” 外面雷声乍起。 风云滚动,帝京的天暗了一半。 凛乌与颜舒相视静默。 …… “不止记忆,我好像还丢了些东西。” 凛乌边说边看向外面的天色,见风云慢慢四散,才继续开口。 “像是修为,却又感觉不像……如今我至多破虚期巅峰,但我感觉曾经远不止这个修为。” 这下颜舒也皱了皱眉:“按理说,哥哥的修为境界应该告诉过我,但我竟没有这种记忆。”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思。 凛乌其实想说他好像忘了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对世界来说很特殊的存在。 但没想方才一开口,便引来天雷。 颜舒掌司空阁,这种天象失误是不可能的,尤其在帝京。 两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很不对劲。 ——世界是有精神意识的吗? 踌躇着,却都没开口。 心照不宣,无需言明。最重要的是……好像也不可言明。 几道雷是劈不死他们,几百道都不一定破个皮,但这是世界的警告。 “我的认知里没有。”凛乌意有所指道。 颜舒:“我也一样。” 世界没有精神意识。 颜舒:“或许是忘了。” 凛乌:“有可能。” 两人头一回这样沉默。 凛乌:“你觉得是什么时候的事?” 颜舒:“若说有所察觉……昨日早上。” …… “此事非同小可,我修为的事以及你我记忆的事都莫要向外透露。去查查,看究竟是我们忘了,还是所有人都忘了,亦或是……”凛乌目光冷冽,指尖抬起,指了指外头散得差不多的雷云。“出了问题。” 颜舒点头应下,随后便离了宫。 是该好好查一番。 凛乌记忆与修为莫名受损,心里突然就没了底。 除了修为,他应该还丢了一些东西,曾经让他有底气的东西。 如今凛乌这一颗心悬了起来,除了颜舒、珩澈、五月雪、白清雾、顾识渊、如袂,他是谁也不敢轻易相信。 偏偏珩澈昏迷一事卡的时间节点蹊跷,他不怀疑珩澈,只是担心珩澈再因相关的事受到牵累。这次是昏迷,下次是什么?凛乌觉得没必要拿这个开玩笑。白清雾又离得远,跟帝宫几乎没什么关联。顾识渊如袂二人相关的记忆凛乌丢得不少,想来那二人也是会不记得,生疏是免不了的。 至于五月雪……打架斗…正面作战是一把好手,若让他来谈事…… 第77章 凛乌揉揉眉心。 ——蠢剑而已。 思来想去,硬是只找来了颜舒。 如今凛乌才真切地体会到,什么是“孤家寡人”。 下午,颜舒又入了内宫之中。 正要去往暖池的凛乌便将颜舒一道拉上了。 水雾缥缈,沾水的衣衫有几分透明,灵气浓郁药性十足的池水简直舒服进了神魂里。 但暖池中的两人没谁注意这些。 “哥哥,我今日开了小世界,靠着时间流速差,翻遍了各种典籍,没有任何一段文字里有关于世界意识的东西。”颜舒疲累地靠在池边,他现在累得很,是心累。“也浅浅地试问了几位相公。好像没有人觉得,世界有自己的意识。他们……也并未出现记忆异常。” 搞得好像出问题的是他与凛乌。 但颜舒不这么认为,他永远地支持凛乌、相信凛乌,不论多么荒诞,只要是凛乌的观点,他就觉得是正确的。 凛乌没有出错过。 “今日你走后,我去了趟九凰阁,幽凰阁也翻过了,同样一无所获。但是……”凛乌突然看向他,目光考究。“颜舒……” 颜舒被这突如其来的眼神看得一愣:“嗯?” “罢了,不可说。”凛乌目光移向昏黄的天空。“此事便暂且搁下,静观其变吧。” …… 暮色初临,懒得再出宫,颜舒着实心累,打算在长宁宫偏殿歇一晚。 只见江娄面色复杂,急急忙忙赶来。 凛乌停下脚步。 江娄对二人一礼:“帝君,颜相公。” 凛乌若有所思,心中生出一二答案,但仍然开口问道:“何事匆忙?” “帝君上次嘱咐属下留意,属下不敢轻怠。此番终于将先前作乱的贼人抓住。”江娄神情出现了几分不自然。“只是……” 听到果然是有人对膳房动手脚,凛乌面色已是不虞。 虽然先前早就有所猜测。江娄接触过的异火有多少?帝宫膳房经过层层管控,能在他手下失控? 自然是有人作祟。 故而上次暗示江娄严查。 凛乌:“不必顾虑,你说便是。” 江娄颇为艰难地开口:“是两个旧凤凰族人。” 此言落地,就连颜舒都愣了愣,随后明白了什么似的,难掩诧异地看向凛乌。 颜舒:“当年……” “杀。” 一字掷地,决绝狠戾,短短的余音中盛着无边寒意。 “诺。”江娄垂眸答道。 一墙之隔,珩澈僵在原地,眼睫颤了颤,眼中不知酝酿着什么。 前段时间习得隐匿之法,他正巧来试试。 他全都听到了。 杀。 仅仅一字,却好像能将空气凝塞,将人冻伤。 凛乌杀的,是他的族人。 -------------------- 珩澈精神状态:(-3+6-20)%=-17% 月引逝水,花盛镜中。 珩澈:心寒。 作者:你以为这卷为什么叫秋凉。 第29章 君子如玉 珩澈闭了闭眼,将心绪压下去。 可是,他还是好冷啊。 原来心还是会痛的。 又苦又涩。 再睁眼时,其中本就不多的光亮少了大半。 默默离开长宁宫,去了九凰阁。 学。 再多学一些。 他一定要杀了凛乌。 但他还是不明白,凛乌为何要对他们一族赶尽杀绝。 珩澈原本是想跟在江娄身后,试着看能否将那两个族人救下。一番思索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如今仍不敌凛乌,帝宫又完完全全是对方的地盘,这样做不理智,也太过冒险。 救不救的下来是一说,复仇计划折在此处又当如何? 珩澈赌不起。 …… 傍晚,珩澈正捧着阵法典籍钻研,灵犀令微微闪烁了一下,收到一条传信。 师尊:「小澈儿放松一下吧,来长宁宫用膳。」 珩澈垂眸,立在原处,不知许久。 …… 霞云散发着余温,被悄然而至的夜幕慢慢蚕食,渗入几分夜的凉。 珍馐入口便化为带着药性和香味的浓郁灵气,只是师徒二人各怀心事,味同嚼蜡。 凛乌:“近来有几场大比,分别是关于炼药、炼器、阵法的,小澈儿可要与我同去观看?” 珩澈“惊喜”地看向凛乌:“徒儿……可以吗?” 受白天的事影响,珩澈如今并不想与凛乌有过多牵扯,但若兴致缺缺地拒绝,或许会让对方察觉到不对劲。 而且,从另一方面来说,珩澈是想去的。九凰阁幽凰阁中典籍再多再精,终究只是理论,若能亲眼看到,说不定会有些别的收获,哪怕只是看。 见珩澈的反应,凛乌无奈地笑了笑。 他这小徒弟,是当真勤恳好学。 “你是少君,这看个大比有什么不可以的?”凛乌眉眼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对珩澈道。“三日后一早,我来……九凰阁找你?” 珩澈一愣,随后点头:“嗯,谢谢师尊。” 凛乌眉头挑起,摆摆手:“你这句谢谢我可听了不少次了,对我道谢做什么,往后不许了。” …… 三日后,凛乌不出意外地在九凰阁寻到了珩澈。 第78章 见到凛乌时,珩澈有些惊讶。 今日的凛乌,只着一身晦暗似土的吉金色衣衫,腰间有些较为精巧的玄绳白玉饰,外搭两层银色轻纱。 发型亦是随意,唯一上心的地方是两根带着金玉扣的小辫,一根随部分头发用龙首黄玉簪和玉冠束起,另一根任意垂下半没入浅银发丝之中。 整体来说是有两分端肃的,但亲和远大过威严。 没记错的话,今日应该是正式场合? 不是说凛乌这样就不好看了,而是……有些……敷衍。 珩澈的惊讶并未加以掩饰,凛乌很快就读懂了,笑着解释道:“我可不想穿成个孔雀被他们围观,还是简单些好,咱泯界向来不喜太过繁复的装束,这般倒也合适。” “那徒儿这身大概也不需要换了。”珩澈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素白。 凛乌哭笑不得,这几乎是他给珩澈的那堆衣裳中最素的那一套,不论样式还是面料。 不过也绝不算次,面料是世所罕见的天云缎,带有规则中创造之力的东西,能够蕴养生机。 凛乌靠近珩澈,几乎只有一掌之隔。这突如其来的对视,戳得珩澈心脏直跳。 眼前一晃,凛乌将视线挪向珩澈后方,双手绕至珩澈脑后,取下原本那根随意的木簪,不知从哪拿出一条白色发带慢慢换上,首尾两段各坠着两颗青玉珠,琳琅作响。 头皮被凛乌的指尖轻轻划过,珩澈呼吸一紧,默默用力咬住牙槽,止住想要颤栗的怪异感觉。 同时,他以灵力抚平乱窜的气血。 ——不然会脸红的,凛乌隔他这么近,他到时候肯定会被注意到。 但他拦不住栀子花香,这气息像是掺了酒一样。 醉人得很。 好不容易,凛乌终于将珩澈一半头发扎起来个马尾。 其实凛乌还算利落,但这过程对于珩澈来说却漫长无比。 将手放下,凛乌回退两步,上下打量着珩澈。 ——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哪怕不加以任何纹饰,美玉仍是美玉,仅是放在那里,就有令人心中澄透的作用。 不愧是他家的崽。 凛乌想。 珩澈跟随着凛乌,一步又一步,跨越宫河,走出内宫宫门。 外宫阁楼林立,恢宏壮阔,是十二相阁所在,百丈之宽的宫道将整个宫城环住。 内宫只有零星宫侍,看见二人纷纷行礼,有些惊艳于二人容貌,久久愣神。外宫则来来往往有不少官吏,却都是行了礼便从容离去,处理各自的事务,未敢多看一眼。 此事怪不得宫侍,珩澈虽说只有前两百来年的记忆,但也见过不少人,确实无一比得过凛乌。 即便他多日与凛乌相处,还是能时不时被惊艳。 这便是外宫这些人为何能是官吏的原因…… 珩澈心中略有感叹。 行过百丈宫道,才到外宫宫门。 已有一行人在此等候。 分别是司伐阁二位相公、司典阁二位相公、以及司空阁颜舒。 还有些此三阁的吏员和内外宫的宫侍。 司伐阁负责与回春堂、焕焰门的交接事务,司典阁负责锁虚山与北辰商行,颜舒则是负责一念府。 凛乌传音为珩澈一一介绍。 珩澈心下多了几分思量。 司典、司伐、司空,几乎是 藩、户、狱、典、宝、陆、伐、监、吏、政、律、空 这十二阁中能与回春堂等地方利益牵涉最少的三阁。 颜舒毋庸置疑是凛乌的亲信,按理说应将北辰商行的相关事务交与颜舒,可颜舒负责的却是一念府…… 一念府本就归十二阁共同协理,完全在帝宫势力范围之内,可以操作的空间以及能捞着的好处都是最小的。 明面上是如此,但稍加思索,便可以明白过来。一念府是做什么的?一半以上的官吏都是从里面出来的。这个地方交给颜舒,不论旁人是否授课,颜舒都会是一念府最大的那位老师。从里面出来的官吏,都算是受了颜舒的引路之恩。 这些人能走到高位、官至一阁之首的或许没几个,但稍一往下,他们几乎遍布十二阁。 一念府至关重要。 甚至可以说是泯界命脉所在。 凛乌交给颜舒,是因为凛乌的信任,也是因为颜舒的能力。 十二阁中有九阁都置有两位阁相,司藩阁事务繁多置有四位,唯有司空、司律各由一相独领。 ——总归不能是因为这两阁清闲吧?一定是颜舒自身能力卓然。 珩澈很快回过神来,这几息的思索间,他对泯界的形式添了几分明了,也窥见了过往未曾见过的凛乌。 见二人过来,几人略行一礼,凛乌颔首,珩澈回礼。 其实珩澈作为少君,回不回礼都可以,主要是看少君是否珍重他们这些老家伙。 几位相公相视一眼,对珩澈的观感不由得在心中加上几分。 今日一见……这位白凤公子……啊不,少君,也并非他们想象中的那般不堪大用嘛。 颜舒悄悄地往凛乌身旁挪动,凛乌眼中带着笑意,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另几人的注意力倒是在珩澈身上,随后,饶是像他们这种老妖怪,也纷纷睁大眼睛静默了一瞬。 第79章 他们探了珩澈的修为。 是融虚期。 少君是融虚期——!! 都不能算是惊奇了,完全就是惊骇!! 开什么玩笑?四百岁的融虚期!? 哪怕是灌的呢?没有差不多的根骨,能承受得住四百多岁就进入融虚期吗?? ——也就是说,哪怕不灌修为,以眼前这位少君天赋根骨,也可以在四百岁差不多修至融虚期。 闻所未闻!! 这天赋…… “后生可畏,少君春秋正富,却已叩问融虚,颇有上古长睿尊者风范。众界英才多如繁星,而以少君之资,必可使星月让辉。” 司伐阁相公霜竹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颜舒就不说了,余下这四位相公中有三位常是女身,霜竹便是其中一位。 其实众界之中,彼此都不甚清楚对方究竟是何性别,毕竟只要自己乐意,挥挥手就可以随意变换。 是什么性别一般由初生性别决定,这是为了方便上户口,但后面经过正当程序,仍是可以更改的。 所以,基本没什么性别之分,也是不清楚,真的不清楚。 故而在某些加了职位地位的称呼上,也就从未区分过所谓男女。 珩澈:“霜相公谬赞了。” 霜竹口中的“长睿尊者”,就是众界唯三叩问衍虚期的其中之一,那位当时也是仅几百岁便融虚。 其他几人纷纷仰天暗叹。 什么谬赞,这还是夸得保守了…… 来回聊这几句,并没有耽搁多少时间。 几人稍作整理,宫门大开—— “恭迎帝君、少君、各位相公!” 虽说接下来五日是回春堂的大比,但焕焰门和锁虚山亦有代表前来。 硕大的飞舟此刻就停在宫门前,飞舟布置了特殊阵法,不从舟梯进入是无法触碰到飞舟的,飞舟所在空间也单独错开,并不会影响停泊处行人交通。 飞舟通身仅玄黄二色,以玄为主,刻有泯界初代的十神纹样,不仔细看并不显眼,除此之外,再无多余赘饰。 以凛乌为首,一行人上了飞舟。宫侍们本该待在凛乌身旁,但他们依了凛乌的意思,跟着几位相公。 飞舟没有飞得很高,空中有些安静,舟中也有些安静。 几位相公没有说话,他们还在消化刚刚的事。 四百岁叩问融虚期的少君,能把人修为直接灌到融虚期的帝君…… 给人醍醐灌顶不是什么容易事,过程中至少有数十倍的修为消耗。破虚期相较于融虚期,实力最多百倍。 一个破虚期要把另一人灌至融虚期,自身修为损耗是一个极恐怖的量。修为深厚一点的,跌至融虚,修为稍次一些,便大有可能连跌两个大境界,至合神期。 就算他们的帝君修为高深,先前是破虚期巅峰,能顶百个融虚期吧……那给少君灌了修为后,也该是跌落至融虚期……吧? 但!是!! 他们四人之中,除却霜竹,其余三人都是融虚期巅峰,都感知不出帝君的修为,说明帝君如今仍至少是破虚期! 霜竹是破虚期,他很清楚的知道,帝君如今不仅是破虚期,还是破虚巅峰!! 若非帝君特地放出气息,有意让他查探,就凭他破虚初期的修为,是绝无可能感知到的。 他将此事传言告知几人后,几人纷纷沉默。 ——那也就是说,帝君在灌给少君修为之前,很有可能是……衍!虚!期!只存在传说中的衍虚期!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少君修为不是灌来的,是他自己修的,而所有人都知道少君昏睡了两百年,那么……四百岁的融虚期,实际上应该是两百岁的融虚期! 显然,这两种可能都相当离谱,这两个人也都相当变态! 不过,四人对此的态度是……一共得打八十分。 每人都十分满意十分高兴。 看呐,咱泯界有无比光明的未来——! 行途不长,飞舟远没有高过云气,但此时此刻,几人心中不约而同地生出凌云之感,简直心旷神怡啊! 老妖怪终究是老妖怪,即使面对此等足以震撼众界的事,即使心中已经炸开了花,几人面上仍是神色淡淡。 只是看珩澈的眼神多了几分亲切,看凛乌的眼神多了几分向往。 几位相公不开口,回春堂、焕焰门、锁虚山等人便也不敢轻易开口。 颜舒凑到凛乌身边:“不知哥哥此次给三处的魁首准备了什么?” 凛乌侧身看向他:“不妨猜猜看?” 颜舒眉眼弯起,将一手握起,放在二人之间,又突然张开。 凛乌微讶,眼底含笑,竖起食指。 “嘘,莫要透露。” 几位相公对此二人的对话无感,已经习惯了,他们心中有更值得装下的东西。 看!咱泯界的大好河山——! 看!咱泯界有无比光明的未来——! 再后面的一众人等本就注意着凛乌的一举一动,见这对君臣之间的互动,惊异万分。 ‘不妨猜猜看?’ 君心是可以容人揣度的吗?! 可那颜相公就是猜了,仅仅用一个眼神猜了! 帝君竟也知道对方的意思,以帝君的反应来看,颜相公还猜对了!! 第80章 帝君脸色没有半分不虞,最后君臣两人都笑了。 这……真的是君臣吗? 哦不对,他们刚刚听得清清楚楚,颜相公叫帝君叫的是——“哥哥”。 好像一切都如传言那般…… 司空阁那位年轻俊美的颜相,当真深得帝心…… -------------------- 珩澈精神状态:(-17-3+1-1)%=-20% 诸位相公:看呐!咱泯界有无比光明的未来! 某堂、某门、某山:司空阁那位年轻俊美的颜相,深得帝心! 第30章 霜月清竹 回春堂三处今日派出来的都是门派里核心部分的年轻人,老家伙们想的是给小年轻们多些接触帝君与各位相公的机会。 嗯……亲眼所见,确实非同一般。 老家伙若是知晓他们的想法,一定会绕自家门派追着这些不成器的崽暴打。 但“深得帝心”之下,各家有各家的看法。 有的认为……嗯……咳咳,不可说不可说。 有的认为,司空阁颜相果然是一个超级大奸佞。 也有的认为,原来帝君与颜相真的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还有的认为,帝君当年血洗帝京光速上位,肯定有颜相一份功劳。 有了颜相找帝君说话,其他几位阁相才反应过来,与先前被冷落的各门派开始交谈。 怎么不跟帝君说话? 嗐,跟帝君说话那是走个场面,毕竟人身份摆那儿嘛。 这不,有颜舒上去就行了,他们去了有什么聊的,聊场面话吗?别人不嫌尴尬他们自己还嫌尴尬呢。 …… 一个少年走出,踌躇来到凛乌身边。 “帝君。” 没想到竟然有人来找自己,凛乌好奇地转过身,等待下文。 少年好像忐忑极了,一直瑟缩着目光,忽地抬眼与凛乌对视一眼,又慌慌张张垂下脑袋。 凛乌静默片刻,抬手轻捻指尖,灵气化蝶,立于凛乌指上。他轻轻一弹,深蓝色蝴蝶飞向空中,又在半空化为灵气,消失不见。 凛乌目光柔暖,笑容好像能驱散世间所有寒凉:“我有那么可怕吗?” …… 不远处,焕焰门队伍中以一男子为首的三人怒容满面。 朱仲斐:“可恶,竟叫谢白榆那小子与帝君搭上了话!” 朱伯言:“早知帝君这样平易近人,我们就该过去的。瞧谢白榆那傻样,都要怕得发抖了还敢去帝君跟前打搅。” 为首那男子勾起一个笑容,缓声道:“废物而已,搭上话又如何,还不是去丢脸的。” 朱伯言:“蝉哥说得正是,这谢白榆舔得不如人家颜相,偏还要硬学。” 朱仲斐:“说来这颜相当真是个奸佞……” 柳蝉眉头蹙起,斥道:“蠢货!慎言!” 随后抬头看向颜舒那边,见对方没注意到,又看向其他阁相,确定无人听见,这才放下些心来。 朱仲斐面色难看:“抱歉……蝉哥。可我们身上不是带了禁制法器的吗……怕什么……” 确认方才的错言没有带来影响后,柳蝉面色略有缓和:“法器可不一定全部有效……尤其是在大能面前。” …… 午前,飞舟便已到达目的地,回春堂聚集起人山人海。 回春堂总部建在一片巨大的平原之上。四周丘山环合,山峦曲缓,绿意盎然,水道靓丽,鱼鸟同游。 是难得的悠然美景。 当凛乌从飞舟下来那一刻,原本哄闹的人群接连响起一阵阵吸气声。 卧槽,这他妈就是他们的帝君?! 天地色暗。什么山水美景,在那个人面前通通晦如尘泥。 难怪霜相公的胞妹整日将帝君挂在嘴边。 紧接着,众人便再次抽气。 嘶—— 白衣飘然,像是冬末春初的雪,温和又冷清。 帝君后面那个白衣美人是谁?是谁??是谁——!! 他跟在帝君身后,是传说中的那位少君吗?是了!一定是! 感受到众人的视线,珩澈略颔首,抿唇微笑。 ——啊啊啊少君对他们笑了!少君一定是不讨厌他们,那就只能是喜欢他们了! 而珩澈心里想的是…… 凛乌先前说的对。 直到五位相公也出现在众人眼前,落针可闻的人群再也淡定不了。 ——不是,那啥,现在就去一念府报名还来得及吗? 是不是在一念府努力学习,努力为泯界贡献,就可以天天见到帝君少君,还有各位相公?? 他们觉得他们可以!! 众人心中少有像此刻一般澎湃,充满了为建设泯界出力的信念! 几位相公相视一眼,眼含笑意。 ——看,咱泯界有无比光明的未来! 凛乌一干人被迎入回春堂。 简单礼过天地,大比正式开始。 回春堂嘛,自然是比炼药,珩澈对炼药是有些打心底的抗拒,但还是捏着鼻子看了下去。 今日是第一天,无甚看点,但珩澈注意到了在飞舟上那个靠近凛乌的少年。 能上飞舟的,都是各门派的佼佼者,想来那个少年也不会差。 随后,珩澈便见那少年战战兢兢、泫然欲泣地…… 赢了场又一场。 第82章 帝君没有生气,看来帝君的性子正如当时在飞舟所见那般。既然如此,那他此时再请罪什么的,恐怕是不会讨喜。 他轻轻一礼,也坐了下来。 凛乌拿出灵果露,给二人倒上:“没事往树上跑做什么?” 霜月直勾勾看着凛乌:“为了看您。” 柳蝉红了红脸,却并没有否定。 凛乌哭笑不得:“为什么要看我?” 霜月想也不想:“我喜欢您嘛!” 柳蝉:“弟子倾慕帝君已久。” “……” 霜月睁大眼睛:“好啊你小子,竟然想当我情敌!” 霜月震惊,霜月当场掏出一个礼盒:“帝君哥哥,这是我前些日子在拍卖会拍下的幽宁药珀,当时就特别想送给您,可我姐偏不许我找您!” 凛乌收下药珀,莞尔一笑:“谢谢你们的喜欢,但很抱歉,我给不了你们回应。” “为什么?” 凛乌:“可能因为……我修的无情道吧。” “啊?!” 霜月一下子焉了。 修炼乃人生大事。阻人道途,万劫不复。霜月自然也不希望喜欢的人因为自己而毁了。 凛乌拿出一件发簪递给霜月,又拿出一株白玉寒芝递给柳蝉。 霜月虽然失落,但很快就开导好自己了,连忙接过发簪。几朵白色小花,花瓣尖尖渐变至鹅黄,淡淡的青绿叶片衬托在下方,弯曲的叶片末端像是染上一层浅薄的胭脂色。 霜月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很!好!看! 宝贝似地将花簪拿在手里把玩,翻来覆去地看。 看不出什么材质,但一定很贵重。 凛乌:“你四处跑,你姐知道吗?” “完了!我姐之前说要查我岗!”霜月一僵,猛地站起。“谢谢帝君哥哥,帝君哥哥再见!” 话落,拉着柳蝉便跑了。 不知为何,柳蝉离开时的脸色并不太好。 两人离开后不久,房门被人敲响。 凛乌眯了眯眼,换下两人用过的杯具,再次添上新的灵果露:“进来吧。” 只见珩澈一脸无奈,领着一个人进来。 是谢白榆。 一刻钟前。 …… 珩澈正听着隔壁楼下传来两人对凛乌的表白,垂了垂眸,打算灭灯歇下。 突然,房顶一阵响动一个身影随着破碎的青瓦落在珩澈跟前。 “……” 好不眼熟。 不是谢白榆还是谁? “啊哈哈哈……晚上好啊少君……”谢白榆躺在地上,对他挥了挥手。“那啥,要不……我也跟你表个白……?” “……” “…………” 在珩澈的目光之下,谢白榆还是选择站了起来:“好吧我坦白,我喜欢的是帝君,你带我去找他。” 话落,隔壁正与另外两人谈话的凛乌的声音传来。 凛乌:“我修的无情道。” 谢白榆:“……” 珩澈:“……” …… 于是,便有了方才那一幕。 凛乌掀起眼皮看了看珩澈与一身灰的谢白榆:“你们也坐。” -------------------- 珩澈精神状态:(-20+1-1)%=-20% 凛乌:原来我也挺受欢迎。 第31章 门庭若市 见凛乌状态不对,珩澈眉头一皱,谢白榆已经快步上前,哪还有白日里的畏畏缩缩。 谢白榆沉声道:“药性起来了?” “早开始了,没想到这药还挺厉害。”凛乌往后靠在椅背上,抬起一手捂了捂脸,声音中难得有些不耐烦。“你要做什么便快些。” 谢白榆用手背碰了碰凛乌的脸颊:“都烫成这样了。先说好了,啧啧,待会您耐不住药性了我可拦不成,这不,把您徒弟拉过来了,记得冲他去。” 凛乌沉吟一息:“解药我拿着呢,你多虑了。” 谢白榆拿出各式器具,将香炉里的香掐灭后取出一些来。 桌上的盒子装着霜月方才送给凛乌的幽宁药珀,将盒子拿起时,谢白榆察觉到几分异样,轻轻摇了摇。 随后,他将盒子上的锁扣一拧,夹层显露,几粒小小的药丸躺在其中,另附有一张纸条。 谢白榆眉头一挑,面上漾开笑容。 “倒是我多事了。” 珩澈对眼前的场景有些反应不过来:“师尊这是……” 谢白榆风轻云淡道:“没什么,被人下药了而已。” 对帝君下药那必定是于泯界贡献有损的事,但此等助兴的药本就性质难定,再多添几分补益之物,便完全可以规避贡献印契。 珩澈:“……?” 什么药?能让人…… 见凛乌双目迷蒙而深邃,从眼尾一直红到耳根,再到脖子……握成拳的手时不时收紧,一切都昭示着…… 珩澈慌忙垂眸,不敢再看。 他明白了。 珩澈:“何人竟敢……” 还没完全问出口,珩澈就觉得自己蠢了。 都说是下药了,不是回春堂的人还能是什么?而且如今就在回春堂中。 以谢白榆的反应来看,那熏香和药珀分明有问题。 熏香是院落里的布置,全是回春堂安排的,而这药珀……是霜月送来的,霜竹可正是负责回春堂事务的阁相。 第83章 但他还是觉得隐有不对。 谢白榆轻笑一声,却是看着凛乌,意有所指地回答珩澈:“东西都是回春堂布置的,但无论怎么说,此事肯定不是回春堂做的。” 虽是分心聊天,谢白榆手上动作却丝毫没有落下。 片刻之后,他对凛乌点点头。 凛乌召出血红的离火,将原本捏在手中的药燃地灰都不剩,又取出盒子夹层中的小药丸,看也不看地吞了下去。 红色小火苗分出一朵小焰,懂事地将纸条和盒子一并烧了。 凛乌一挥手,离火便被送至谢白榆面前。 “离火就在这儿,是否能获得认可,那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若当真不成,我可以将离火的子焰给你。” 离火出现的那一刻,就占据了谢白榆绝大部分视线。 万火之宗。 是所有炼药炼器之人心中的圣物。 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被人随意得了去? ——笑话,见都没见过,别说得到了。 他也仅是在传承中瞥见过一眼,至纯之火,可以燃尽一切。 关于此火的记载甚少,仅有的文字也从未将其与某个人关联起来。 这样的事物,生来就是不可得的。 时至今日,人们能做到的最高程度,也仅是以阵法借来离火子焰片刻。 可那日在飞舟上,他走近这位帝君时,感受到了那股与传承中几乎一样的气息。 离火。 不是离火的子焰。 而在此刻,巨大的不真实感也自谢白榆心底生出。 “帝君……为何对我如此关照?” 是啊,为什么? 此次事件中,就算没有他,帝君也可以毫发无损。不该被误会的人也不会有事,为祸之人也都会受到惩罚。他此时才回味过来,帝君对他的态度几乎是纵容的,如今更是要将离火拱手相让与他。 一旁的珩澈倒是并不意外。 谢白榆是难得的人才,往后也极有可能大有作为。凛乌将离火这样的东西送出,可谓是把谢白榆狠狠地往上推了一把,待日后谢白榆有所成就,自然可以为凛乌的一大助力。 凛乌笑了笑,认真道:“看过话本吗?” 谢白榆疑惑地摇摇头。 “我看过不少,你和里面的一些人很像。”凛乌道。“他们被人称为‘龙傲天’。” 珩澈:“……” 谢白榆:“……?” …… 不出珩澈所料,谢白榆获得了离火的认可。但同时又有些意外,离火这样的存在居然也会认可一个人。 凛乌这样的另当别论。 起初珩澈并不清楚,后来看了不少书,他发现这家伙平日里用的东西,没一个简单的,甚至给他的用度也是。 随便拿出一样,放在众界,那都是足以勾动大片人心的。 修为高的生灵是会有不少底蕴,但据他推断,凛乌至多破虚期。 若是衍虚,众界定会有大量关于他的文字叙述,可九凰阁完全没有关于凛乌修为的描写,甚至没有关于凛乌的内容。 而且,泯界与华昙几乎是不相上下的局面,凛乌要是衍虚期,天平就会严重倾斜。 由此看来,凛乌必是破虚。 但…… 破虚期都这样富裕吗? 不见得,阁相霜竹就不一样。 为了一颗幽宁药珀,自家的胞妹还要特地跑拍卖会去。虽说是珍贵十足,但凛乌随手给他的储物环里可不少,更珍贵的都琳琅满目。 那就只能是凛乌活得久了,或者师门丰厚。 竟然连离火都可以拿得出。 谢白榆收获满满地离开,珩澈也回到隔壁。 但凛乌仍坐在桌前,悠哉悠哉换下杯具,这次,只重新拿了一只出来。 不多时,并没有关上的门被再次敲响。 凛乌未曾抬头,依旧眉眼含笑,倒上果露:“坐。” 隔壁珩澈:“……” 他今晚算是长见识了。 这大晚上的,凛乌那里却可以说是“门庭若市”。 …… 颜舒:“哥哥还没睡下?” 他知道凛乌晚上是要入眠的。 凛乌脸不红心不跳,从容地捧起自己那杯果露:“专门等你呢。” 颜舒一喜,直接上前扑到凛乌怀里。好在此前凛乌连忙喝完了杯中最后一口果露。 接着,颜舒便趴在凛乌怀中伤心大哭。 “呜呜呜!哥哥!!白日里飞舟上那几个小子,竟然偷偷骂我奸佞!!说我舔得好就算了,这是事实,我就当做他们是在夸我,但他们居!然!骂!我!奸!佞!霜竹他们几个全听到了,飞舟上肯定就一直笑我!呜呜呜哥哥,我亲爱的哥哥,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凛乌无奈地拍拍怀里的人,笑道:“好好好,居然敢妄议小舒舒,我一定不会手软的。” 颜舒狠狠抹了一把完全不存在的眼泪:“也是我不记仇,根本懒得去打听他们为首的那个柳蝉是焕焰门二长老座下的三弟子,另两个朱姓双生子是五长老座下的大弟子和二弟子。不然我肯定早就找上门向他们的长辈讨说法了呜呜呜……” 凛乌:“是啊,我们家舒舒太可怜了,他们就是欺负舒舒你心善不记仇。回头我就按舒舒说的挨个找过去。” 第84章 “呜呜呜就是嘛,我就是太单纯好欺了,我才不知道哥哥刚刚送了那柳蝉一株白玉寒芝……” 颜舒边“哭”边从从凛乌怀里抬起头看凛乌一眼。 终究是自己带大的崽子,怎么看怎么乖巧可爱,凛乌忍不住揉了一把颜舒的头,随后像每个老父亲都会做的那样,拿出一个储物戒。 “随便用。” 颜舒喜笑颜开,接过储物戒,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哥哥当真修的无情道?” 颜舒开心,凛乌便也觉得心情舒畅,他始终浅浅笑着:“是。” 颜舒就着凛乌手中的杯子,自然地给对方续上果露:“那哥哥方才心中所想是什么呢?” 他可看见了,凛乌会因为他而高兴,这与他想象中的无情道不太一样。 凛乌抿了一口果露后放下,设了个小结界拢住房间,防止声音传出去,他语速平缓: “兄弟姐妹也好,母父与子孙也罢,或者是朋友同伴,都互为对方情感的承载。感情是属于自己的,但那些关于‘你’的记忆,却是属于彼此的。我们‘存在’,因为有心念情感,因为我们知道自己、记得自己。 可见‘存在’并非因为这些所谓‘实物’,我手中的杯子、桌上的果露、这片院落、乃至世界,这些东西是虚是实都不重要。我心念仍存,有所思,有所想,我便在,我心中有你,你便在。 那么别人有关于我们的‘记忆’,那又何尝不是‘存在’。心念记忆皆是‘虚’,但正是有了这‘虚’,才能生出‘实’来,由此见虚与实并非绝对,有与无亦是。 我所修无情道,并非部分人所认为的断情绝爱、冰冷待人,是心存万物万象。万象在我心中,我心自生万象,那万象便是我,我也可以是万象。” 凛乌清楚地感受着整个世界的屏障,抬手可触,但始终不得越过。 不重要,他在,那么在何处都是一样的。 颜舒已经忘了呼吸,心境飞速跃升,碰到万象境的门槛,才堪堪停住。这还是他没有完全听明白、凛乌没有完全细讲的情况下。 凛乌见此效果,欣慰地点点头。 颜舒心中狂澜愈发静谧,喧闹到极致的静谧。 难怪凛乌上次说无情亦是有情…… 难怪凛乌上次说到紧要关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说多了是怕他受不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次凛乌选择了为他讲解。 颜舒心境大有进益。 前不久才突破至溯源境……凛乌仅仅几句话,便让他摸到万象境的门槛。 那凛乌的心境又该如何恐怖…… 果然,在每个境界之间,都是隔着一道天堑的。 哦不对,他的哥哥没有心境,因为没有神魂。 嗯?哥哥为何没有神魂来着?他记得哥哥好像给自己说过,是他记不清了。 “哥哥……您为何没有神魂?” 凛乌那如远山的眉一挑,更添几分灵气,他自然读懂了颜舒的另一层意思:“我也记不清了。但……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必想这事儿。” 看来,他的神魂也与世界的精神意识有关。 如果世界真有意识,那算什么?神……吗? 古早时期内界的生灵将华昙生灵称为“神”,因为华昙生灵可随意操控一界变化。 那么世界意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不是也算“神”呢,世界就是其身躯,想怎么动都取决于那一意识。 凛乌面上不动声色,将杯中果露喝完。 …… 颜舒走后,凛乌仍坐在桌前。 果不其然,莫约一刻钟后,敲门声再次响起。 凛乌熟练地换上新杯具。 “坐。” 霜竹面带犹豫。 屋中结界只隔音,并不阻挡任何人的进出。 凛乌:“不知道怎么开口?那就多坐会儿,等一等,等人到齐了一起说。” 霜竹:“?” 不久,房门果然再次被敲响。 “进来吧,坐。” 凛乌不急不缓地又拿出一只杯子,想了想,多拿了几个。 来人是司伐阁另一位相公梵心。 霜竹:“!!” 霜竹一口果露差点没喷出来,梵心亦是瞪大眼睛看着对方。 “你怎么来了?!”二人异口同声。 “……” “……” 凛乌抿了抿唇:“梵相公,焕焰门是你负责的对吧?你传个信,叫正在路上的焕焰门门主和大长老加快些速度,再让他们二长老和五长老滚过来。” 他们帝君的语气并没有丝毫不悦,但梵心和霜竹就是感觉帝君生气了。 …… 十个、十一个…… 算上他,这是今晚第十一个了。 珩澈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和敲门声,默默在心头数着。 ……哦,也不全是脚步声,有两个竟然是滚来的。 颜舒来找凛乌时,在颜舒提起无情道后,凛乌就设下了隔音结界,后面所有的内容珩澈都没能再听到。 总不能都是来找凛乌表白的。 几乎直至天明,所有不速之客才离开。 十几个人来,凛乌倒了一晚上的果露,手都酸了。 …… 珩澈在二楼的廊上望向隔壁院落。 风云暗动,就在他的面前,但他几乎一无所知。 第85章 谢白榆在飞舟上便与凛乌有过交流,他们说了什么? 那个带有夹层的药珀盒子……霜月仅仅是来示爱的吗? 颜舒又只是来抱怨的吗? 后面来的几人又是为了什么? 珩澈一概不知。 …… -------------------- 珩澈精神状态:(-20-1-1+1-4)%=-25% 凛乌:“龙傲天,活的龙傲天欸!遇到龙傲天怎么办?首先,咱不能做反派对吧。其次,根据师父必挂定理,咱也不能做师父。” 第32章 人言黑白 有了昨晚的经历,凛乌决定换身喜庆的衣裳,去去晦气。 大比后几日都不如第一日开幕时人多,他不用太担心变成孔雀,也不用穿得多么庄重。 思来想去,里衫以白色打底,腰绳殷红,由三股编制为一指宽,将凛乌腰线隐隐勾勒。外边再套了件墨绿飞竹叶暗纹的开衫锦袍,挡住旁人对那红色腰绳的深入窥探。 当然,凛乌也没有忘了日日佩戴的尾羽,将其挂在了腰绳上,行走间随琳琅玉声飘动。 腰绳的绳结在凛乌腰间垂落,让人想上前细究。 凛乌开门,便见到了珩澈。 院子没设禁制,不阻拦人进出,就算设了禁制,必然也不会拦珩澈。 凛乌很明显地愣了几息。 红色珍珠锦袍隐有光华,银线浪纹在其上荡开,步履动作之时好似真的有千层卷浪汹涌。 成组玉佩将衣摆压住,银冠将珩澈的一半头发束起,几根长短不一的细银链流苏挂着红色宝石垂于他后背那一半披散的发间。 实在是一副翩翩贵公子模样,只是衣上的光华,又衬得珩澈如天边彩云那般不可攀。 明明是如此艳色,却硬生生叫他穿出几分圣洁之感。 珩澈今日一改常态,原因倒是与凛乌换衣裳的一样。 ——要穿得喜庆点。 …… 一到大比场上,凛乌又愣了愣。 一眼扫去,看到了颜舒、霜竹、梵心,以及焕焰门门主和大长老。 凛乌嘴角抽了两下。 ——无他,这几个人全穿的红色。 合计着,就他最不够喜庆? 颜舒是因为高兴, 其他几人相视相望,交换了个眼神。 眼中的意思出奇一致。 ——去去晦气。 今日一早,帝宫司律阁联合司狱阁司政阁便放出公示。 焕焰门柳蝉在霜月公子代霜竹相公与帝君商讨事务时,行为鬼祟,闯入帝君屋内,冲撞冒犯帝君。捐献自身所有财产百分之一贡献值,并自请入霜相公府内为仆役,期限百年。 焕焰门朱伯言、朱仲斐二人非议颜舒,言辞恶劣,对颜舒造成人身攻击。各捐献自身财产千分之一贡献值,并自请入颜相公府内为仆役,期限十年。 焕焰门五长老管教不良,失职失责,捐献自身财产万分之一贡献值。 焕焰门二长老,欲对帝君行凶,并加害霜竹、梵心二位相公。经司户阁严查履历后,收缴包括所有物质资源在内的百分之七十贡献值,解除贡献印契,逐出泯界。 焕焰门门主,司伐阁二位阁相,虽有失职之处,但补救及时,制住焕焰门二长老。各赏五十万贡献值,三门大比后罚禁足两月。 这判决结果有些奇怪,但泯界向来如此,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能以劳代刑就以劳代刑,毕竟劳动创造价值嘛。 能不下狱呢那也就不下狱,狱中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又有极高实力的罪犯,两个条件同时满足的还是少。此次两个被驱逐的焕焰门长老是没有造成极严重的后果,并未达到罪大恶极这一条。 但对帝宫十二阁有触犯之心,泯界是不会再接纳的,故而将其驱逐。 并非说帝宫十二阁就是权威。 提意见都可以投给各阁,甚至可以直接投给各位相公和帝君。诽谤也可以,只要情况属实。 动手就不对了,非正义的动手更是不对。 公示放出,一时间焕焰门成为各方焦点。也有人隐隐嗅到些不一样的味道。 大比如常举行。 对于不必参赛的人来说,几天很快就过去了。 比如珩澈。 遇到有意思的就看一看,无聊的时候就默默在三脉中运转着先前在九凰阁看过的各种术法。 几天时间转瞬即逝。 “此次回春堂炼药大比的头名是——” “谢白榆!!” 还真是……没有一点意外。 一阵欢喝之后,众人纷纷将目光又转回观赛席的首位。 不知他们的帝君会赏赐什么给谢师弟。 凛乌沉吟一会,在众人目光下缓缓起身,落至台上,来到谢白榆身边。 这一举动,引得惊呼声连连。 帝君赏赐大比魁首,向来只是坐在原处,抬手以灵力将赏赐递至魁首身前即可。 只见凛乌温和一笑,道:“小友甚是合寡人眼缘,今日寡人高兴,小友只管说,你想要什么。” 天哪!他们听到了什么!谢师弟这也太好运了吧!! 谢白榆眼中亮了亮,颤颤巍巍道:“弟……弟子想要入一念府,不必退出回春堂的那种。” 入一念府虽没有什么门槛,但需要退出其余势力。 第86章 这是自一念府始建之时便有的规矩。 那样的地方,与十二阁牵扯甚密,自然不容势力插手。 场下又沉默了。 谢师弟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帝君会不会生气?到时候他们该怎么从生气的帝君手下捞人? 谁知他们的帝君竟笑容不改,轻声道:“好。” 随着话音落下,场上一道青光亮起,又渐渐散去,只余一枚青色令牌。 一面刻有“一念”二字,另一面刻有“三思”二字,还带有些清浅的纹样,是十神纹和一念府的印记。 凛乌:“一念三思,三思一念,既为一念府学生,还请务必牢记。” 谢白榆眨了眨眼睛:“弟,弟子谢过帝君。” 今日,回春堂全场的惊讶都给到了谢白榆。 …… 次日一早,凛乌一行人来到了焕焰门。 焕焰门上下都洋溢着一股气息。 ——喜庆。 望向凛乌等人的眼神除了惊艳更多的是感激。 帝君此番为民除害啊,能不感激吗! 平日里二长老五长老和柳蝉那干人可没少欺压他们! 他们的第一焦点是凛乌,但他们的第二焦点竟是……颜舒?? 人群中,有几道轻微的传音讨论着:“我听一个回春堂的朋友说,他有一日晚上看见颜相公悄悄摸进帝君的屋里!” “还有这等事!然后呢然后呢?” “嘿嘿,然后啊……没一会儿,他就隐隐约约听见,屋里传出颜相公抽抽搭搭叫‘哥哥’的声音!还有什么‘亲爱的’!过了许久,颜相公才衣衫不整地从院里出来,神情还有些迷离恍惚!” “啊!只恨自己没有在回春堂啊!不知在我们焕焰门,颜相公还会不会和帝君……” “嗐,你放心,此次咱大师姐负责安排帝君和相公们的歇息处,专门把颜相公和帝君的院子安排在一处呢!” “大师姐干得漂亮!” “欸欸,还有!注意到前几日的公示了吗?那经常犯贱的两兄弟,可终于犯到铁板上了,竟然敢非议颜相公,帝君还不得实力宠夫一波,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这不,直接把人塞到颜相公手中,任由处置……” …… 颜舒——颜舒头一次感觉被这么多人注视是一种煎熬。 这说得,要不是他是当事人,他都快信了。 凛乌听到“实力宠夫”几个字,差点没绷住。 真的,没有融虚期的修为千万不要在破虚期面前传音,那跟拿个扩声器在人面前吼没什么区别。 他们可是破虚期,众界壁垒都能破开的破虚期! 而在众界之内,不加干扰屏蔽的情况下,对他们传话,甚至只需要心中想着他们,便可使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现在,颜舒只祈祷那几个弟子有合神期修为,这样就不至于让另外几位融虚期的阁相也听见。 他状似不经意地往后一扫。 几人神色淡淡,但与他目光相交后,便匆忙挪开…… 颜舒:?! 说清楚,这什么意思? 显然,合神期对于几个普通小弟子来说,也有些高了。 梵心他们全听到了,一字不落。 跟在凛乌身后的珩澈皱了皱眉。 ——荒唐。 颜舒是凛乌亲手带大的,难道这些人竟不知凛乌与颜舒的关系吗? 但……这似乎也并不影响两人是否能成为一对。 修炼至上,众界中,除了华昙,好像……还真没有哪一界强调过什么样的关系不能结为眷侣。 那就且不说这个,他知道那晚颜舒找了凛乌,但应该是正事…… 可那些弟子所说的“哥哥”、“亲爱的”又确实是有的。颜舒在凛乌房里也待了挺久,而且他是一个人单独与凛乌相处的……后面凛乌设下了结界,设结界前两人好像提到了无情道……颜舒提无情道做什么? 珩澈突然觉得,那些弟子说的话……好像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 不知是不是近来心绪有些烦躁,今日的焕焰门的大比他看得兴致缺缺。 入夜,他照样跟在凛乌后面从焕焰门的席间离开。 凛乌察觉出珩澈的不在状态,告诉他可以让焕焰门长老带他去这里的藏书阁看看。 藏书阁中灯火明亮,里面还有不少弟子,但依旧十分安静。 只是在珩澈踏入藏书阁时,依旧听到了阵阵吸气声。 还有些传音。 “听说少君才四百岁!” “我知道,这是真的。” “太帅了我的天!!得是帝君亲生的才有这个效果吧!两人的唇可是像极了!还有身形,几乎没差啊!” “但少君和帝君其他地方长得又不像……” 几人正聊得起劲时,他们听到了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听起来不怎么愉快。 “你们要聊用灵犀令聊去,别再传音了,少君听得到。” 是他们的三长老。 三长老修为足够,他就算如此直白地提醒几个弟子,珩澈也听不到。 两个弟子浑身一僵,反应过来后尴尬地逃离了藏书阁。 啊啊!他们都是炼真期欸!长老刚刚说少君听得到他们的传音,那少君岂不是要高他们两个大境界,炼真、合神、融虚……少君是融虚期!! 第87章 不对不对,怎么可能有四百岁的融虚期啊!一定是少君身上有什么厉害的灵器,一定是这样! 只有同为融虚中期的三长老知道,即使很不可思议,但这位少君……的确是融虚期。 被谈论的珩澈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无他,出来的这几日,再离谱的言论他都听了不少。 这让珩澈由衷地佩服起了大家的创造力。 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花的,花的还真能让开出花来。 一言化虚为实,再言转实为虚,这就是人言。 甚至能与《山风移时术》中提到的虚实转化相比。 左右大家也没有恶意,多听几言竟还有助明悟虚实,岂不妙哉? 若是旁人知晓了珩澈的想法,一定会大为疑惑。 ——就这些事儿也能让人悟出东西来?? 珩澈向三长老要了一卷简单的地图。三长老将歇息处指给他后,便离开了。 珩澈翻阅起藏书阁中的书来,看了些后,发现其中不少他在九凰阁中都是看到过的。 九凰阁外面看着小,实则大得要命,他挨个将每本书都录一遍恐怕都得要小半年。 故而他先前都是看书名挑着有意思的来看。 挑书的时候,书名还是都能瞥见的。 如今在焕焰门藏书阁看着这些熟悉的书名,他觉得九凰阁里面很有可能存有泯界百分之九十九的书样。 剩下没收纳的百分之一,就是各门派各族的独门秘法了。 忽地,珩澈在一个角落看见了一本名为《北辰密话·碧落望舒》的册子,书名都磨得有些模糊了,想必是许多弟子都看过。 珩澈倒是有些意外,这本书他没有见过,书名也不似常规法门。 他有些好奇,将书册抽出,神识往内一探,顷刻间所有内容便钻入他脑中。 灵力编撰的书册并不是只能用神识查看,也可以用眼睛一点一点看,但那样效率极低就是了,珩澈从未那样看过书。 但现在。 珩澈后悔了。 他不该用神识看的。 偏偏神识看过了还很难抹去。 重金求一个没看过这本书的脑子…… 怎么办,他……他也不知道这书的内容竟是…… 「凛君那双一向温和的桃花眼中,酝酿起不可预知的风浪,他俯身逼近窝在木椅上的舒儿。舒儿手上微微用力,将人拽得更近,落下的衣带只得胡乱躺在地上。 舒儿咬了咬唇,踩上凛君的膝头,令那白色的衣裳添了几点灰,不安分的腿似是惹了凛君不喜,被架在一侧的扶手上。 舒儿轻声唤道:“哥哥……” 只一声,前润如春雨的凛君便彻底化为狂风暴雨…… 一夜的时间好长,浪潮好像停不下来,打得舒儿发昏,只知边流着眼泪边叫哥哥……」 珩澈的脸骤然变红。 慌忙将此书放回原处。 -------------------- 珩澈精神状态:(-25-2-2)%-29% 第33章 凌云锁虚 此书的内容给珩澈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如今珩澈脑中不仅有关于凛乌颜舒的不可说画面,这些画面还顺带让他回忆起了迷心林里迷心幻境那些更不可说的画面…… 什么“雪臂扯动纱帐”、“足背紧绷”、“颤抖的哭腔”…… 要命,他真的…… 等等,迷心林秘境之后,他和凛乌去了哪里? …… 这近日的事,不该记不得。不,哪怕是前头那两百年的事,他也不可能不记得。 但事实却是……有许多模糊之处,就像是被人刻意蒙上一样,是凛乌做的吗? 也不对。 或者说不完全对。 他记得他最初醒来时,凛乌对他说,“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好”,那么其实凛乌是想要他把以前的全忘了。 可他偏偏记得一些东西。 比如要报仇。 此般看来,先前凛乌就抹除过他的记忆,只是没成想他竟然还记得。 凛乌会失手吗?或许不是没有可能。 若是他失手了的话,是偶然,还是人为呢…… 最好只是偶然。 当然,是人为也没有关系。 暗中替他留有要报仇的相关记忆,那无非就是想要利用他杀了凛乌。 所以无所谓,因为他本就想杀了凛乌,这与他的目的并不冲突。 …… 看来凛乌得罪的人不止他们一族。 可他看起来明明对谁都很好。 或许……是凛乌不待见的都死了? 不无可能。 珩澈继续拿起旁的书看。这回他长了个心眼,书名没有提到“法”、“术”等字眼的,一律翻开先用眼睛看两页。 …… 凛乌坐在窗前望向天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阵风动,窗帘微起。 “不怕明日又有些什么颜相以身侍君的传闻?”凛乌仍是看着天边,淡淡道。 颜舒自窗帘间现身,走了出来,一片坦然道:“传闻而已,他们没有恶意,对哥哥和我也没有影响,那便任他们开心咯。” 说着,小心翼翼再三确认窗边没有第三双眼睛后,轻轻阖上窗,并拉过帘子,遮了个严严实实。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够,运转灵气,设下隔音并隔生灵的结界。 第88章 虫子都别想飞进来半步! 做完这一切,颜舒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大大方方在凛乌身边坐下,嘻嘻一笑:“我才不怕呢,找哥哥说话而已,怕什么,他们尽管传去。” 凛乌:“……你说得对。” …… 凛乌拿出一壶果露和两个杯子。 颜舒:“我总觉得这里还是少了点什么。” 凛乌先倒好一杯,递给颜舒,同时,疑惑的眼神投向对方:“?” 颜舒接过果露,认真想了想,道:“少了珩澈。” 凛乌正在倒自己那一杯,听见这话,手没控制住地一抖,撒出些果露来。 颜舒:“珩澈那崽子不是对哥哥有心思嘛,我记得进哥哥的骰子秘境前,我问过哥哥怎么看这事。但后面的记忆直接跳到了哥哥点播我突破,我好像不记得哥哥怎么回答的了。近日发觉哥哥与珩澈疏远了不少,故而再来一问。” 别说颜舒不记得,凛乌自己都不记得,但两人对这种记忆缺陷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没什么看法,无论小澈儿怎么想,我都当他是我徒弟。他若能早日勘破或者另觅良偶,自然是最好不过。”凛乌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略有一点点失落。“他近日确实与我疏远不少,但这样的话,也挺好的。” 明明如今珩澈醒来了,他却觉得,现下的日子好像比先前珩澈昏迷那两百年还要冷清。 心中生出些疲累和莫名的酸涩,他想不太通,罢了…… …… 凛乌感觉颜舒的话中,好像有什么被他忽略的东西,他重新想了一遍…… “等等……我的骰子秘境?”凛乌皱了皱眉,特地加重了“我”这一字。 颜舒看向凛乌:“嗯?有什么不对吗?” 凛乌:“我那时想着把骰子给你来着,我没给你吗?” 颜舒惊讶:“哥哥找找?” 随后,凛乌便在从前一直放置骰子秘境的储物玉佩中找到了。 凛乌有些诧异,查看一番后,面上带些疑惑。 颜舒:“这是怎么了?” 凛乌:“五十号秘境消失了,而且我也不记得与五十号秘境相关的东西了,甚至包括它里面是什么。” 颜舒:“从前哥哥也从未带我进去过。有点奇怪……难道这秘境生了灵智,自己跑了?” 凛乌思索着,道:“这是有可能的。秘境生出灵智一般都会很强大,我没有与之结契,他若要跑,我不刻意注意着的话,也感知不到。” 颜舒:“……那我回头叫司陆阁和北辰商行留意一下,遇到新出现的秘境说一声。” 凛乌:“这秘境若是不随意伤人,便也无妨,他想走就让他走吧。要是伤人厉害,就告诉我。对了,叫诡域也帮忙留意一下……” 突然,两人对视一眼。 …… 终是颜舒先憋不住了开口:“哥哥,诡域……为什么要管理时空秩序来着?” 凛乌摇头。 他也记不得了。 看来这其中的原因……也与世界的意识有关。 想起这茬,凛乌反应过来,他不记得五十号秘境相关的东西,那么……五十号秘境也跟世界意识有关。 他有一种预感——五十号秘境很难再找到了。 缺漏的东西未免太多…… 凛乌心中的某一种猜想被渐渐放大。 他定定看向颜舒:“舒舒,信我吗?” 颜舒没有任何犹豫,认真道:“我永远相信哥哥。”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凛乌拿起颜舒的手,触上识脉与魂脉。 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破碎、被抹除,又被填入了什么,但颜舒丝毫没有排斥或挣扎。 慢慢的,他感觉到一些昏沉。 ——好困…… 他阖眼睡了过去。 记忆丢失吗…… 凛乌将颜舒魂识二脉中的一些记忆抹了。 都是些与他讨论“记忆丢失”相关问题的记忆。 又演绎捏造了一些记忆,以填补空白部分,包括那些并非凛乌抹除的空白地方。 虽然这个过程中的消耗异常的大。 将将做完,本还想把人挪到榻上去,却已是力不从心。只好面色苍白地趴在桌上,拿出丹药猛磕。 到了他这个修为,直觉往往等于真相。 对于这件事情,他敏锐地察觉到如今是个必死局。 ——也不知道先前他哪一步走错了。 他不聪明,更并非精于谋算之人。 既入死局,自己逃脱不得,那便不要再牵连他人了。 其实最稳妥的是斩断颜舒与他的关系,但数万年来,他们早已是彼此的亲人,又怎么斩得断呢? 以他目前的能力,改变部分已是极限,完全更改让自己在颜舒的记忆中消失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需要的时间太长。 他等不起。 也不舍得被忘记。 他做不到让颜舒与自己无关,但至少得让颜舒与此事无关。 这孩子机灵,只抹除记忆是不行的,必须要把空缺部分填补起来。 甚至今晚的记忆,他捏成了两人卸下灵力共饮而醉。 至于珩澈……让珩澈忘了他甚至只需要抹除五个月不到的记忆,但凛乌仍做不到。 左右珩澈已经开始疏远自己,会没事的。 第89章 其他几个崽子几乎不怎么见面,也不会有事。 挺好的, 就这样一个人走向终点。 正如来时那样。 所有消失的记忆都与世界意识有关,也就是某种定义上的“神”。凛乌边磕丹药边想了想,他消失的记忆还真不是一星半点,甚至包括他从哪里来的。 伴随记忆消失的,还有他曾经的修为能力,很显然他是被世界意识针对着的,那么他若真的会死,也必然与世界意识有关。 凛乌觉得没有这样简单,但应当不会牵连不知情的人。 …… 磕了不少丹药后,凛乌恢复了些。 将人放到榻上,他自己也换了身衣裳,试图换个心情。 然后, 他久久坐在紧闭的窗前,望着窗户出神。 直到天光熹微。 映了几分明亮在纱帘上。 …… 颜舒醒来,嗅了嗅自己,明明喝了一晚的酒,却发现没有酒气,反而是一股栀子花香。 见凛乌坐在窗前,想来是先醒了。 如曾经很多个时光里那样,凛乌温和地笑了笑:“我醒得早些,便使了个清洁术,一身酒气地出去……怕是不太好。” “嗯!” 颜舒心想也是这样,闻着栀子花香,他简直心旷神怡! 这是凛乌最喜欢的味道。 几乎能代表凛乌其人。 心情大好,颜舒整理一番衣裳,便出门拥抱朝阳。 大比观赛席上,颜舒产生了一些错觉。比如——他感觉时不时偷偷看向自己的目光更多了。 当日,有一些消息在焕焰门小弟子间传开。 颜相公昨夜整晚都不在院内。 帝君的门窗彻夜紧闭。 有人看见颜相公早上从帝君院内出来。 颜相公身上有一些栀子花气息。 帝君最爱用栀子花香。 有一说一,竟然每一条都是真的。 像凛乌这种酷爱看些小话本的,自然知道近日那什么北辰密话系列的《碧落望舒》卖得火热。 他还真看过,分身易容出去悄悄买的。这书名他第一眼是真没看出来是指他和颜舒…… 不然哪里会买来看。 后面在焕焰门的几日,凛乌与颜舒都稍微注意了点,但还是顶不住一双双善于发现的眼睛。 帝君与颜相公观赛时眉目传情。 颜相公观赛时喝的价值连城的果露是帝君特供的。 颜相公手腕上戴着帝君送的定情信物——指那串栀子花手链。 …… 凛乌——凛乌无所谓了。 两人的小话本都被写出来了,大卖特卖,还有什么能比小话本更离谱呢? 直到他将事先准备的上阳金焰亲手递至焕焰门大比头名面前时…… 他听到了两道稚嫩的传音交流。 “喂,你说,少君真是帝君和颜相公的孩子?” “谁知道呢,我看帝君与少君真有几分相像。” 同在台上的门主长老、观赛台上站起来的各位相公纷纷虎躯一震。 凛乌差点没控制住手上一抖:“……” 颜舒瞪大眼睛。 这两个传音的崽子年岁一定不超过两百! 唯有另一个当事人心中还算平静。 珩澈眼睫颤动一下。 ——类似的话他早在第一日就听到过了,这些天每晚他都待在藏书阁,某些东西听了不少。 甚至还在一本书中看到了某个粗心弟子不小心夹在里面的文章。 ……倒不是写颜舒和凛乌的,竟然是写他和凛乌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看到的时候,受到的震撼与冲击丝毫不亚于先前在幽凰阁那本不可说的禁书所带来的。 难以名状的画面又浮现出来,他脸红了红。 他最近都尽量离凛乌远远的,一是尾羽,二是……真的很容易让他想到羞耻的东西。 …… 焕焰门之行终于结束,来到锁虚山,颜舒甚至生出些不真实感。 若真要问他这几日有什么感受。 他一定会评价一句“心有余悸”。 锁虚山山群四面环水,好几座山峰高耸入云,比起回春堂周围的小山丘,可以说是险峻万分。 锁虚山的大比赛场安排也算是别出心裁。 随着一轮又一轮淘汰晋级,赛场会从山脚慢慢换到山腰、山顶。 能入决赛,从各种角度来说都是真的凌云了。 第一日晚,同样的宴席,同样的流程。 珩澈同样在凛乌离席后便寻了一位锁虚山长老,请人将他带去藏书阁。 锁虚山的藏书阁在锁虚山峰群其中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峰上。从外看只是一座不大的三层塔楼,入内后空间瞬间被扩大十数倍,倒是与帝宫的九凰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炼器的焕焰门和炼药的回春堂放在何处都是炙手可热的存在。没人会跟炼器师和炼药师过不去,只要他们说一声,大有人或者势力上赶着给他们送珍宝财物甚至卖命。 锁虚山凭借着阵法与二者平起平坐,那必定是有些实力在里面的。 “少君,定心阁中没有绝不外传之法门,只要是能够破解各个区域阵法者,都可以阅览对应区域的典籍。”引路的长老眼神中充满鼓励和慈爱。 第90章 定心阁门口便隐藏着一个阵法,可以测定入内之人在阵法方面的天赋。 门框边垂下一颗径长一寸的无色晶石,只有在有人进入阁中时,才会依据阵法反馈的来人资质亮起。 由高到低依次是赤橙黄绿蓝靛紫。 他方才特地慢了一步,便见到晶石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都要发黑了。 ——可惜了,是帝宫少君,不然他肯定会找根有阵法的绳子将眼前的宝贝疙瘩捆起来,直到这宝贝疙瘩答应入他门下。 长老笑得慈祥和蔼,珩澈甚觉亲切,也回以一个微笑。 长老捻了捻衣袍下的指尖。 ——宝贝疙瘩真是连笑起来也那么可爱啊,但孩子你先别笑,再笑我要忍不住绑你了,哪怕你是少君…… -------------------- 珩澈精神状态:(-29-1+1)%-29% 第34章 高山景行 因着这一能者皆可阅的藏书规则,珩澈对锁虚山的好感大增。 先前入山时,虽在山下,他亦觉得心中开阔。 山中灵鹤参差而鸣,浓郁的灵气化雾萦绕在挺拔的山间,松柏屹立,瀑布飞悬,高山巍峨。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 当然,不排除锁虚山布有大面积的具有清心作用的阵法。 即使没有清心阵法,锁虚山也依旧能让他心底生出向往之情。 珩澈:“锁虚山实乃玉洁松贞之地,令晚辈心驰神往。” 别夸了,再夸真绑你了。 何枫如:“少君过誉了,不知少君稍后破阵时,在下可否能在一旁看几眼。” 珩澈略一愣,显然没想到对方会有这种请求。 这位长老果然是个醉心于阵法的人啊。 “自然可以的,晚辈学识浅薄,遇到不解之处恐怕还要向前辈请教一二,敢问如何称呼长老。” 两人一个“在下”一个“晚辈”,完全是各论各的。 何枫如:“能为少君解惑,何枫如荣幸之至。” 然后以你拜入锁虚山为解惑的条件。 先斩后奏的那种条件。 此事怪不得何枫如。 换作锁虚山任何一位长老,哪怕是宗主来,都会有同样的想法,甚至会有实在憋不住直接动手的。 可能唯一会不一样的,只有“作案工具”。 …… 珩澈觉得阵法是很复杂的东西,却也简单极了。 复杂是因为其中变化万千,组合样式难以定量。 至于简单——这跟他们的世界不是一样的吗? 依据阵法不同的类型分出宫位,防御、攻击、疗愈,正如帝宫、军队、诊堂。 这些不同的类型,便需要不同的布局。防御绝不止“帝宫”这一个类型,但若以帝宫为例,便需布局民位、臣位、君位、承位、侍位。若是疗愈的“诊所”,就要有药位、材位、医位。 在相应的宫位中,依照阵法师想要的效果,以灵力画出相应的符号,或引动规则放置代表事物。 有一定的能力后,就可以做到按自己想要的功能创造。 像是传送阵,是想要阵法代为行路,拆分出:两处地点、人/物、阵法、代步、极速,就可以动手尝试了。 最高的境界,是以万物为阵,届时已经不需要再画什么或放置什么事物了,规则任之役使,万象便为之而动。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最后都会落在规则与万象这几点之上。 …… 珩澈走了一圈,打算从他完全没有一本见过的那个区域开始。 在帝宫中醒来后的时间并没有多少,阵法他虽感兴趣,但也没有看很多。 见他终于停下,何枫如心中愉悦。 少君还很年轻啊,四百多岁,肯定还没怎么学过阵法,马上就会向自己问问题,然后自己就可以把人拐走了。 他抬头瞥了一眼该区域上头两个发光的字。 ——“丁未” 啊,稳了,是这一层六十个区域里难度排第十七的阵法。 然后…… 只见这位四百岁的少君那纤长的手隔空慢慢抚过阵法各处,随后一抬一握,引动几十规则,那阵法便土崩瓦解。 何枫如:……? 何枫如大为震撼,何枫如不能理解,何枫如完全木掉,何枫如默默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坠。 他耳坠上有阵法。 没什么意思,他只是想给其他长老也看看。 “怎么了老何?” “何枫如!我说能不能不要随便用这个阵法?我正在修炼,突然跳出来这个屏幕差点乱了我识脉!” 掌门丘奉安察觉到不对:“等等,你们先别急,少君在定心阁的一楼丁未区?” 何枫如多少有些呆滞了,并没有理会耳中的声音:“少君,您可以再将这阵法破一次吗?” 珩澈对锁虚山观感不错,这位何长老应当是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他再破一次也无妨。 珩澈后退一步,何枫如上前摁下一旁的按钮,阵法便重新出现。 规则在珩澈指间缱绻,乖顺无比,心念微动,白色丝线就钻入阵法各个宫位,随后,有几宫被规则灵巧地改变一番,几乎是一瞬间,阵法再次破散。 这是个防御型阵法,对外坚韧难摧,破了一处还有两处,破了两处还有三处,完全的阵法会自行补齐。 第91章 可那有什么关系呢?找到几个关键宫位和基础宫位,稍稍改变一下性质,让其内部矛盾、自相瓦解不就好了。 破了阵法,珩澈便开始看里面的典籍了。 何枫如耳中安静了下来。 身在锁虚山各处的长老此时目光灼热,一双双眼睛比测出珩澈天赋的阵法晶石还要红。 这等破解阵法的思路很不错,却也并不算难得。难得的是……如今少君才四百岁,前段时日刚从昏迷中醒来,他上哪儿学的?谁教他? 帝宫没有招教习先生的消息,除颜相外的各位相公几乎不入内宫,少君此次也是头一回出宫……此前能常接触到的便只有帝君、颜相、九凰阁守阁那位。 前二位擅长的是灵术和魂术,若非要说便再加个剑法。第三位则擅契术,且除了守阁从不与人牵扯。 所以,这些关于阵法的东西少君只能是自己学的。 可!是!少君自学了阵法可以理解,但他刚刚解的是“丁未”啊!定心阁每一层并非以难度划分的,而是阵法、心得、历史分层放置,一楼每个区域需要破解的阵法都是该区所藏典籍的门槛。 “丁未”区在顺列十七,已完全算是中上水平。 哪怕只是门槛。 不是说很少有几百岁的年轻人能够破开。 是没有,根本没有! 他们眼前的这是什么怪物?? 而且!那一手对规则之力炉火纯青的掌控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帝宫有什么专门针对规则的秘法? 四百岁的融虚期已经够离谱了,掌控规则必不可少的是心境,至少要通明境才可以,他们几个之中达到通明境的,唯有长期不见踪影的大长老和六长老——也就是何枫如这家伙。 这样想来,几人倒是突然不想将人绑了。 ——他们觉得自己不配。 太魔幻了。 若非他们没有转生轮回这种东西,他们都要怀疑少君是不是长睿尊者转世了。 他们好像看到了泯界无比光明的未来。 丘奉安:“我去找帝君。” “掌门等等,我也去。” “我也去……” 去看看能不能应聘一下教习,他们不收钱。 哪怕每月只有一点点时间也好。 何枫如传音道:“为什么不先问问少君意愿?” 让孩子上兴趣班也不能强l上是吧? 何枫如已经自动把自己热爱的阵法在珩澈那里划为“兴趣”了。 丘奉安:“问少君,反而是在难为少君。” 少君碍于他们几个老家伙的面子必定不好说出真实想法,就算少君确实愿意,又让少君怎么去对帝君讲? 少君所用虽说都是极好的,可见帝君待少君那是真心疼爱,但依他们看,少君对帝君却不如颜相对帝君那样亲近,有些事必定不好开口。 故而还是他们直接去找帝君最好。 何枫如好歹也活了那么大岁数,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略加思索还是能回过味来。 “还是掌门考虑周全。” …… 几人不知,珩澈却是知道,他对规则的掌控完全是得益于《山风移时术》。 其实他一开始修习此术时,是抱着日后能以此术救下以前的族人或者亲人。 但当他略有进益时,他的神识很清楚地告诉他,此术只能回到过去或去往未来五十年,且不可使用第二次。 不仅如此,这术法有诸多蹊跷,其中蕴含的规则之力并非来自同一处。有一股力量要高许多,乍然感受下,是完全绝对的存在,恍一回神,又充满无尽变化。 让他能对世界中的规则翻覆随心的,便是这一股力量。 世界规则对这股力量可以说是百顺千随,他修习《山风移时术》,也就因此得益了。 至于心境……他近日感觉到自己的心境确有变化,不过并非高低的变化,而是轨道的变化。 他和一般人的心境,好像渐渐不在一个体系了。修为也涨得厉害,快融虚后期了。 …… 今夜,凛乌院前,门庭若市。 一桌子人说明来意后,凛乌垂眸,沉默半晌。 “他好像……在每个方面都很有天赋。” 比如那次在幽凰阁他点播珩澈,也比如在秘境中磐戈的评价…… 老实说,当时磐戈那狂热的眼神,就和现在他面前这几个人差不多…… “诸位若是愿意,寡人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哪有劳烦老师奔波的,若小澈儿想学习阵法,那寡人可以让他每日出宫几个时辰。” 几人纷纷一愣,完全没想到会这样顺利。但“老师”二字,也绝了他们收徒的想法……也是,那可是帝君的亲徒弟,他们又收了得算什么事儿? 丘奉安:“在下代锁虚山谢过帝君。” 专修阵法的,几个时辰并不很够。当兴趣学的,这时间又太多了。 其实凛乌只是想给珩澈找点事做,不必一直待在宫中。 他在把珩澈往外推。 至少别太靠近他身边,很危险。 几人离开后,凛乌拿出灵犀令。 …… 定心阁,珩澈的灵犀令微微亮了一下,珩澈原本完全沉浸在阵法中的神识一乱。 他的灵犀令里只有凛乌和江娄,江娄从不会主动与他联系,只会是凛乌。 第92章 他拿出灵犀令,点开亮着金光的“师尊”二字。 金光是灵犀令来信的标志。 师尊:「小澈儿可有感兴趣的东西?」 怎么突然问这个? 貌似先前他在宫中的时候,除了在九凰阁看书就是在九凰阁看书。 凛乌这是……担心他会无聊? 略乱的神识已经恢复平静,却又乱了血气,令他耳尖红了一点。 「阵法。」 师尊:「锁虚山的宗主和各位长老也很属意你,待后续一念府和北辰商行的事结束了,你可以每日出宫三个时辰,向前辈们请教。」 珩澈一怔,他可以出宫了? 宫外有太多宫中没有的东西了,他可以学到更多。 多学一些,便有可能离复仇更进一步。 但珩澈完全没意识到他天赋的不对劲之处。 太快了,学什么都太快了。 他下意识想说“谢谢师尊”,顿了顿换成: 「好。」 凛乌说过不许再说谢谢。 后面的何枫如看到了整个过程,他觉得…… 少君对帝君好像没有他们想的那样不亲近? 仅是帝君跟少君说几句话,少君浑身上下就都写上了几个大字。 ——我很开心。 既然不是不亲近,那便是……羞怯? 好像更奇怪了。 灵犀令的内容旁人是看不清的,只能看到传信人的备注是什么。 何枫如是看到少君方才是与“师尊”在传信,少君的师尊那不就是帝君嘛。 所以少君跟帝君传信时那般神情反应……这简直是师慈徒孝啊,哪有什么不亲近? “咦?何长老还在?”这个区域刚好看完了,放下书册,珩澈转身,有些意外。 “哦……哈哈哈,何某就喜欢看人学习阵法。少君只管做你的,不必在意何某。” “原来如此。”珩澈第一次见有这种爱好的,自然是选择尊重。 他像先前何枫如做的那样,按了一下旁边的按钮,走到下一个区域。 ——“戊申” 照样随意破开阵法后,拿起其中那些书册看了起来。 准确来说是“扫”。 何枫如眉头一跳。 好家伙,戊申,难度排第十六的区域。合计着少君最开始走的那一圈,不是因为找不到能破的阵法而迷茫,是确定阁中难度的排列,筛选掉不必要的,剩下的好挨个看? 所以少君对阵法的造诣究竟…… 何枫如有预感,今夜,他的心情一定会……波澜壮阔。 他再次打开了耳饰上的阵法。 这回,无人再抱怨。 …… 就这样,一夜间,锁虚山宗主和各位长老眼睁睁瞧着珩澈一路从“丁未”区挨个看到了“戊午”区——也就是第六区。 何枫如的心情从上半夜的波澜壮阔一直到后半夜,如今已是古井无波。 其他长老亦然。 ——这种天赋的,应该不能算是生灵了。 同时,他们也深刻地感受到了生灵与生灵间是有差别的,这差别还不小。 唯有宗主丘奉安还保住些理智。 丘奉安:“都给我听好了,以后永远别跟帝宫对着干……” 各长老深以为然。 -------------------- 珩澈精神状态:(-29+1+2)%-26% 珩澈的天赋问题,是有原因的。 对规则的掌控,也是有原因的。 凛乌的记忆,还是有原因的。 第35章 碧幽信笺 正当珩澈用神识看完《离火牢焰阵》时,他猛地睁开,止不住地浑身发凉,拿着书册的手一抖。 “啪嗒。” 书册掉落在地。 阵内之人不得而出、不可飞行、不可传讯……离火出世,非燃烬阵内一切不得止熄,包括灵气。 多么厉害的阵法啊。 珩澈耳边好像响起了事物被焰火烧到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的眼睫颤了颤。 ——这与当年他见到的景象一般无二。 焰火吞没了整个桐山,天生对火有操控能力的凤凰一族却无法熄灭那片血色火海……他们死在火中。 还有珩澈的阿娘。 天光照亮云影,皎白无暇,洒在陡峭山峰上,引人入胜,抚过松柏密林,葱郁苍翠。 各峰弟子陆续赶往山脚的赛场,意气昂扬。 只是照不到定心阁内的珩澈。 也暖不了他心底的一片寒凉。 …… 珩澈的反应在何枫如看来,是遇到了绝妙的阵法,被震撼到了。 他一瞥掉落在地的书册名字。 ——《离火牢焰阵》 果然,他就是说嘛。 何枫如将书册拾起,笑道:“少君慧眼识珠,这牢焰阵啊,引来离火为阵,几乎没有破解之法呐——因为离火一旦出现,不将其所在那片地方烧得一干二净,是不会熄灭的。哈哈哈,作为阵法来说,当真是精妙绝伦!” 珩澈意识到还有人在旁边,强摁下情绪,扯出一个并不太好看的笑容来: “哈…哈哈……是啊……” 何枫如偏了偏头,又道:“作为一个阵法,它确实是好的。但我却不希望有人用上它,实在是太过狠辣,就像……”他发觉不对,渐渐顿住。 第93章 ——就像两百年前的桐山一样。 哎!!他真是老糊涂了,这位少君先前可不就是桐山凤凰一族的大公子吗! 他赶忙看向珩澈,却见珩澈疑惑又好奇地看向他。 珩澈:“嗯?何长老这是怎么了?” 欸?少君看起来怎么像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一样?是因为当时还小吗?也不应该啊…… 何枫如神情有些迷茫,摆手道:“啊……没什么,只是看过的东西有点多,一时想不起来了。” 此时,何枫如耳中传来声音。 丘奉安:“你别担心,昨日帝君与我们提过,少君醒来后便记忆全失,以前那些事,他都不记得了。” 何枫如传音道:“吓死我了!!你们不早说!” 另一位长老嗤笑一声:“这不是看你说得起劲吗。” 何枫如:“……” 珩澈:“何长老,今日的大比是快开始了吗?” 何枫如回过神来:“啊,是,是,大比待会就开始了,何某带少君去吧。” 珩澈弯眸一笑:“有劳何长老了。” 何枫如将捡起来的书册放回原处,领着珩澈下了山。 两人来到场上时,凛乌和其他人都已经来了。 丘奉安等人忍不住去瞧珩澈。 珩澈则是一眼便看见了凛乌。 这片赛场是一片很空阔的地方,足以让朝阳落在凛乌身上。 纯白锦袍的勾有金银云纹,里头一身淡淡的蓝色衣衫,衣脚有一处昙花暗纹。 栀子花簪挽在脑后。 垂身前或身后的银色长发也颇受天光眷顾。 这一切都让他看起来像那万丈高空上坠落的云,还带着天光。 触不可及,又令人遥想。 珩澈默默收回目光,坐到凛乌旁边他的位置,不敢多看。 这与在焕焰门时的“不敢多看”并不相同,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凛乌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 远到生出些不真实感,和云一样。 在定心阁中那个阵法,就是当年覆灭他整族的阵法。 何长老后头想举的例子,大概也是他们一族。 凛乌此前是离火之主,那阵法本就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而他阿娘被杀害的时候,那些死士身上掉落了帝宫的令牌。阿娘将他藏起来时,他也听到那些歹人说…… “帝君之命,你们必须死。” 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除了仇恨。 所以他竟不知,除了他的仇人——也就是凛乌,他还能将方向和目光放在何处。 他只是一个复仇的机器。 …… 无所谓,他早就是了。 全然为仇恨而行,不知不觉就是为仇恨而活了。 所以偶尔还是会感觉到累。 比如此刻。 累归累,这就是他的路,他没得选,也不能选。 …… 接下来在锁虚山的几日,珩澈还是继续去定心阁看书。 只是他发现后面的阵法越来越难解,对应区域的阵法也越来越复杂。 不同于第一晚的势如破竹,第二日几乎被“己未”和“庚申”占据全部时间,余下的时间只够他理清“辛酉”的布局,直到第三天才堪堪将其看完。 后一日,他全然扑在如何破解“壬戌”区域的阵法了。 解是解出来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始看,外头便天明了——他只好去看大比的决赛。 大比一完,就有帝宫兵卫来接一行人,珩澈随凛乌离开了锁虚山。 ——谁叫北辰商行的拍卖会是在晚上。 珩澈先前没见过帝宫的兵卫,因为只有外宫会有些轮流值班的,内宫的事务几乎是宫侍在做。 走前,他回望了一眼山峰上的定心阁。 还挺有意思的,没想到竟有那样难以破解的阵法。这还只是其中十几个而已,不知道剩下的那四十多个会是什么样。 珩澈绝对想不到,那十几个正好就是里边最难的十几个。 站在定心阁所在山峰上的何枫如若有所感,往下一看…… 果真是少君啊。 他们这个修为是完全可以看到对方的。 珩澈走了。 何枫如恍惚地朝珩澈的背影挥了挥手。 这几天他负责在这里录下珩澈破阵的影像,顺便在珩澈有疑问时为其解惑。 结果可倒好,后面一条直接省了。 危险是没有什么危险。 就是精神上受到了亿点点伤害。 …… 不同于去三个门派时那样声势浩大,北辰商行的总部就在帝京中,来往行人是见惯了各阁相公,并没有集聚围观。但回头率还是很高的,养眼包扎堆敢问谁不爱看? 到了拍卖场,帝宫兵卫便将场外围了一圈,凛乌七人进去。拍卖场极大,同时也极尽奢华。 从头到脚都写着两个字。 ——很有钱。 几位相公去了各自的包间,只有颜舒要和凛乌挤着。 不过颜舒还是没能忘掉焕焰门的经历,为了避风头,把珩澈也一块拉上了。 珩澈:“……” 这很要命。 珩澈知道颜舒的用意何在,但……拉谁不好,偏偏拉上他,颜舒是忘了他们是传闻中的“一家三口”吗? 想着,珩澈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第94章 ——他完全没看到任何记载凛乌的书册,还有两百年前的那件事。 没有那件事记载也就算了,毕竟那是凛乌的污点。 可除此之外的事件,是应该有记载的。 根据他看到的资料,上一任帝君应该是亓尊者亓晚云的四弟子辛,因为在此之后,便没有关于什么帝君的记载了。 而辛往前,也就是亓晚云和旭尘,都还是有的。 而泯界也没有帝君未亡不可录的规矩。 那就只能是凛乌的意思了。 为什么?凛乌做了些什么,竟一点不让记录。 撇下思绪,隔着纱帘,珩澈看向台上。 凛乌将一枚玉牌递给他。 珩澈接过,便有灵气从中漫出,在他面前形成一个小屏。 小屏上有今日全部拍品详情以及起拍价,每一个拍品上场时,其后方都会出现几个跟价按键。有“千”、“万”、“十万”、“百万”、“千万”几个选择,应当是在当前价格往上加对应价格,而那个空白处,可以输入任意自己想往上加的价格。 整个小屏上方有一行小字。 “壹千起加。” 这些数字,自然都是指的贡献值。 另还有几个翻倍的按键。 令牌角落出北辰商行的标志外还有锁虚山和焕焰门的标志。 显然,是三家联合研发的东西。 第一件是碧幽信笺。 一个小纸船的模样,散发出青白光色,好像指向某个方向。 “碧幽信笺想必大家都知道,如今可是绝版了,这便不再赘述了,一千贡献起拍,开始竞价。” 这小纸船似的东西热场效果极佳,一出场就调动起了气氛。 有听到一二惊呼,还有些细微的欢声讨论。 随后,小屏上这碧幽信笺的价格便开始疯涨。 珩澈知道这碧幽信笺的来历。 传闻泯界北边的泯海中心岛上,在六万年前住了位大能,从此泯海便被下了禁制,再无人能进入泯海区域超过十里,就连海上的空域也不行。 没人见过那位大能,大家都尊其为“碧幽君”。 那禁制自设下时,便无人能破。 且碧幽君还可以与蔽空鱼为友,蔽空鱼向来性情孤僻,不喜任何生灵靠近,那位怕是独一例…… 碧幽君设下禁制不是为圈地,而是那泯海极大,其中孕育出了大量高修为低灵智的凶兽,常常跑到周边作乱,设下禁制后,泯海便不再那样危险了。 人们感激碧幽君,可碧幽君始终深居禁制中心,为了表达谢意,向泯海中投放了大量不带灵力的漂流瓶,禁制只拦带有灵力的东西,漂流瓶是可以通过的。 最终还是有被碧幽君拾到了的,博得了碧幽君欢心,于是泯海中心时不时放出一只纸船,捡到的人可以写上自己所求,碧幽君基本都会给予帮助。 纸船附有的是碧幽君的灵力,不会被禁制所拦,也不敢有海兽阻拦毁坏。 久而久之,这纸船被称为“碧幽信笺”。 只是有两点珩澈不明白。 ——为什么说绝版了?既然绝版,又为何放在第一件热场,不应该排在后头压轴吗? 但说回来这热场是真的成功。 连珩澈都想将其拍来。 珩澈也有贡献印契,凛乌以赠予的形式给了他不少贡献值。 正想跟价,又停下将要碰到屏幕的手。 ——等其他人将价格抬得差不多了再说。 颜舒却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他。 “阿澈也想要这东西?” 珩澈对上这眼神,感觉到一点不对劲,但他还是答道:“嗯,有些喜欢。” 却见凛乌目光微动,似乎是想说什么。 颜舒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在这里有对外隔音的禁制:“哥哥,阿澈说喜欢这个哈哈哈,现给阿澈折一个吧,花不着这冤枉钱!” 凛乌看向珩澈,犹豫道:“我……” 此时,有两道传音被三人听见。 “碧幽信笺?碧幽君?那不就是帝君亲手折的纸船吗?快拍快拍!” “可以让帝君帮自己实现一个愿望欸!光是想想就酷毙了!” 颜舒:“……噗哈哈哈。” 凛乌:“……” 珩澈:“……?” 珩澈这下终于知道,为什么某话本的名字是《碧落望舒》了。 合计着此处的“碧落”不是名词,而是名词加动词。“望舒”也不是名词,是动词加名词。 凛乌叹了口气:“是的,不必拍它,花不着这冤枉钱。” 都怪他以前太闲…… 他日后还真是叠了一只,并写上珩澈的名字,悄悄放进了要送给珩澈的储物玉佩。 因为珩澈刚刚说了——“有些喜欢”。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 最终,这“碧幽信笺”以一亿三千万贡献值拍出。对于热场拍品来说,这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价格。 几位相公倒是没人跟价。 ——打工人,能对上司有什么情怀?而且他们可以自己实现自己的愿望。 颜舒惊叹连连:“哥哥,要不你隔一段时间还是叠一个,这些人口袋里贡献值不少啊,这不得掏一些出来?” 这副德行,某一瞬间让凛乌觉得颜舒与白清雾神似。 第95章 接下来的拍品倒是没有什么引起三人兴趣的。 除颜舒拍下的一盆寒兰,以及珩澈拍下的一个残阵。 接近尾声时,有一样东西,让空气都安静了数息。 “囚龙锁,五千万贡献起拍,开始竞价。” “这便是当年用来囚困帝君辛的?” “应该错不了。” “北辰商行上哪儿搞来的?” “谁知道呢……” 珩澈心中大惊。 辛是上一位帝君,囚困辛?? 没有任何典籍提到辛被囚困过,都只说辛最后流落内界人界了。 所以如今又是什么情况?辛流落人界另有隐情? 那……是否与凛乌有关? -------------------- 珩澈精神状态:(-26-10-3-4+2+1-1+2)%-39% 第36章 一念三思 珩澈很难得出否定的答案,毕竟如今以他并不完整的视角看来,凛乌是最大受益者。 可……这些人传音如此大胆,丝毫不避讳凛乌的吗? 凛乌就在拍卖会上,所有人都知道。 那他们是不知道自己的传音能被听到,还是此事与凛乌无关? …… 囚龙锁被拍走,各阁的相公们依旧没有丝毫想要的意思。 “本次压轴拍品,为三门大比中三位魁首各自所制之物,并附有回春堂、锁虚山、焕焰门、北辰商行四卡合一的“零”号卡。拥有此卡,日后便可在上述四处提出任何业务内的要求,终生免费,终生有效,一千贡献起拍,开始竞价。” 全场都隐有躁动。 大比魁首所制之物算买个人情,重头在这张卡上!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这一生会很长很长很长。 这张卡,无论花掉多少贡献值,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们甚至可以在拿到卡后,就去这四个地方免费薅一波丹药、灵器、阵法、珍宝回血! 但想想归想想,今日这场拍卖会特殊,这压轴的“零”卡用他们的后脑勺都能想到是为帝君准备的。 就算不是,他们也没那个福气拿,拿了可不一定留得住。 而且拼的是贡献值啊! 钱到用时方恨少,果然贡献还是得卷起来!! 既然是专为帝君准备的东西,那他们跟一跟价也没什么,向帝君展现一下他们的贡献能力! 价值不断飙升,小屏上的数值根本看不清。 很快,数值突破一亿、十亿、万亿、千万亿…… 越至后面,速度便不再那样快。 颜舒松手了、霜竹松手了。 末了,缓缓停在十京之后。 最后一个松手的,是梵心。 小屏会自动检索触碰之人的贡献印契及贡献值,贡献值不足的人,是不允报价的。 能报出之数,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大家都活得很久。 颜舒独掌每日流水恐怖至极的司空阁,而贡献比不上霜竹梵心。 一是他年岁远不及二人,二是……二人是司伐阁的,而颜舒幼年时,有过一场滔天大劫。三是……那些贡献值又不会全用来给司空阁发工资! 而且颜舒更多的是凛乌给他的珍宝,他心中有数,一般是不会将这些转为贡献值的。 至于霜竹,他与梵心年龄相仿,可以拿出手来的贡献却不及梵心,只是因为他有个妹妹要养。 先前闪到模糊的数值,是在场之人能给出的贡献值,也是他们贡献泯界的缩影。 凛乌起身,掀开纱帘,站在包间外廊上。 声音不大,但附上了灵力,所有人都可以听到。 暖如午阳,洁如冬雪,坚如苍松。 “泯除专戮贪,共赴景与明。” 包间中的人纷纷出来,而包间外的人也起身看向凛乌。 他们抚上心口,躬身郑重一礼。 拍卖会场并不那样庄肃,但没有关系。正如泯界民风的恣肆随性,正如泯界最初来历的屈辱血腥,都没有关系。贡献制下,他们时刻都可以拧成一股绳,为泯界,也是为自己。 凛乌抬手,随意摁下“十倍”,众人并没有多么惊讶。 因为他是碧幽君。 碧幽君出现的时间正好是那场浩劫,若非他出手力挽狂澜,泯界如今的生死存亡或许都不一定。更遑论六万年来的泯海禁制,以及他后来将害得亓尊者陨落的贼人斩杀…… 其实珩澈自从知晓凛乌便是碧幽君后,便一直有些恍惚。 原来不是不记,而是这人自始至终,在那些书上都写作另一个名字。 没记的,是他登位一事。 碧幽君,是真的对所有人都很好。 …… 凛乌摁的那一键跟价,是确实要拿出这么多贡献值的。他摁的随意,也的确不心疼那点贡献值。 这次拍卖抽取一定分成后,会将贡献值全部捐给十二相阁,以供建设泯界。 拿到几样东西和“零”卡后,凛乌随手放入了储物玉佩。想起什么似的,又拿出回春堂大比魁首所制之物——也就是谢白榆的。 是一瓶丹药,一共三颗,白得像珍珠。 “无可悔” 此丹药与寻常的不同,是对生机起效。低至凝神炼真,高至融虚破虚,一丹入口,动作一下,便会流逝一分生机,直到生机尽失,此人就百死无生。 第96章 服药人会痛感全无,以便更清楚地感受生机流逝。整个过程多至两月,少至半月,保证让人深刻地体会死亡逼近而无可逃脱的绝望。 还真是“无可悔”,凛乌笑着摇摇头。 天明之后,在一念府最大的讲堂三思堂中,坐满了一念府学生,还有不少高层官吏也在。 能来的,都是各部的佼佼者。 珩澈与各阁相公坐在最前面。 悬在一念府最高处的那口钟被震响,磅礴的清气随声音散开,涤荡着所经之处。 凛乌舒缓平和的声音像是从高山而来的河流。 “心之动而一念起,行之慎以三思定……” “居处高阁,必净心而思。所行必为公义,不可以舍民,不可以傲物,不可以贪妄,不可以盲目从君……” “开言路以明视听,息邪行以正人心,存异同以求大道……” 青色灵力在三思堂内游走。 这些学生,进入一念府,再到三思堂,日后他们也将从三思堂出去,迈过一念府的门槛,去到外面。 有一念,必三思,一念三思。 三思后,一念定,三思一念。 谨慎而果决,是一念府学生们必须学会的东西之一。 珩澈像所有人一样,将目光全部聚在凛乌身上。 却又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像是藏匿在暗处低矮角落的老鼠,面对那灯光下被人供奉的明珠,从惊怯、打量、迷惘,到犹豫、窥伺。 这是所有人眼中贤明善良的君主,他的师尊,他的血仇,他的…… 珩澈眼睫颤动,目光略灰败了一瞬。 凛乌对谁都很好,对他更是无微不至,确实是他遇到的最温暖的人。 而如今,凛乌竟还是碧幽君,若没有碧幽君,早在六万多年前,泯界能活下来的人就会千不存一…… 他应该杀凛乌吗。 可娘亲被人杀死在面前的样子始终在他眼前复现。 ——帝君之命,你们必须死。 为什么偏偏,将这样的难题抛给他呢…… …… 讲至一半,凛乌发现了扒在堂外门口偷偷往里看的谢白榆,顺手用灵力将人提溜了进来。 霜竹见此眼角一抽。 谢白榆才入一念府十来天,自然没有争取到来三思堂的资格。 没有多余的位置,凛乌将人放在自己身边的软垫上,一切都是灵力做的,并未打断这堂课。 没人有意见,闯三思堂本是要罚的,但此人竟得帝君青眼相待,想必是有过人之处。他们也听闻过这位新学子的来历——回春堂大比魁首,是个有能力的。这样的人,多是气运加身,机遇与实力并存。 ——谁会看不惯药师呢?谁会看不惯一个运气超好的厉害药师呢? 只是难免会有些羡慕。 不过没有关系,他们的寿数够长,只要好好苟着性命,做对选择,很多东西都能一步一步慢慢得到。 他们不一定能从一念府直接得到想要的东西,但一念府能教会他们如何做出正确的或最好的选择。 ——就比如面对此时的谢白榆,他们选择包容接受,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不少人甚至有结交的想法。 …… 一念府是五个地方所花时间最少的。 结束时还未至午时,珩澈向凛乌请示去锁虚山。 凛乌本想是让珩澈与自己一道用膳,却听珩澈想去锁虚山,愣了愣,终是没有开口,点头同意了。 …… 诡域。 亓晚云:“小白,你去趟泯界帝宫吧,禁书阁中或许会有能解你毒的。” 白清雾不甚在意道:“反正又要不了命,解了做什么。” “有人在意。”亓晚云正画着什么,头也不抬。“若禁书阁没有,你可以去麻烦一下你先生。” ——也就是凛乌。 思索片刻后,白清雾蹦起来:“知道了!” …… 珩澈走后才想起,自己先前把《山风移时术》揣身上了。如今凛乌回宫,今日他不能在锁虚山待太久,得把这东西放回去。 一入锁虚山地界,一众长老便争抢着来接人。 最后还是何枫如以熟悉为由将人拉过走在前头。 珩澈对长老们的反应生出些疑惑:“何长老,你们为何如此激动……?” 回应珩澈的是一个充满怜爱的眼神。 何枫如道:“你可是个学阵法的好苗子,前几日你将定心阁的阵法解得只剩一个,那些个老家伙谁不是阵痴,哪儿能不激动。” 珩澈怔住一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我不是……才解了十几个吗?” 何枫如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特地挑的困难的阵法吗,那十几个便是定心阁里最难的阵法。剩下你没解的那些,都要简单很多,算上那些做什么。” 珩澈:“……” 细想下来,他解过的那些阵法好像确实是越到后面越难,而前面区域的,他在九凰阁基本都看过,就没去注意…… 他此时要说他不知道这事,何长老会信吗? 何枫如:“咱锁虚山可算把少君盼来了,先别管那些,我们带您去测试一些东西。” 珩澈笑着答应:“先生们直接唤我的名就可以了。” 何枫如顿了顿,目光闪着,也笑起来:“哈哈哈,好!” 第97章 原来哪怕是一声“先生”,也能让人高兴啊! …… 定心阁那个测天赋的阵法只是简易的,划分也比较粗略。 锁虚山有专用来测天赋和实力的阵法,会将人的天赋和阵法实力从一到一千较具体地量化。 天赋有七百以上便是难得,几位长老都在七百到八百,何枫如最高,是八百二十三。 阵法实力六百往上就很强了。何枫如八百七十九,宗主八百五十五。其他人便是要低些。 当珩澈测完后,所有长老,包括宗主,大家都沉默了。 丘奉安:“……多少?” “宗主,确认过了,阵法没出错,是一千……” 丘奉安:“阵法实力呢?” 何枫如:“……六百六十七。” 丘奉安:“……少君学了多久?” 珩澈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天赋好像有点离谱,认真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零零散散加起来,应该有一个月……吧。” 丘奉安:“……” 按这个速度,基本上可以认为是看一遍就学会了。 其实记住的话他们都可以记住,毕竟是用神识扫,扫一遍就在脑子里了,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的是与世界天地沟通,将记住的东西与天地相感,勾起天地的回应。 他们是与天地感应……珩澈这怕不是被天地追着感应。 怪不得他们感应天地这么困难,原来天地都去感应别人了——当然,这句是玩笑话。 他们几人一致认为,一千只是这个测试阵法的上限,而远不是珩澈的上限…… 这真的不正常,真的。 幸好他们没有直接把两个阵法接在门内的大榜上。 多影响弟子们的道心啊。 …… 就这样,珩澈每日都来锁虚山,因为只有三个时辰,他花了一个多月才将最后两个区域看完,期间各位长老偶尔会抽几个阵法考考他……完全考不到,都是象征性地抽几个。 珩澈测试的阵法实力也一次比一次高,一年后,几乎逼近九百。 几次拍卖会后,珩澈的阵法被拍出高价,珩澈终于崭露头角。先前那个在拍卖会拍下的残阵,经复原后,发现是个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完全逆转阵法效果的阵法。 拍的时候就觉得看起来极有意思,没想到是个作用于阵法的阵法。 也渐渐有人知道锁虚山有个阵法新星。珩澈明白自己的天赋有些异常,表示不要向外人透露他是帝宫的少君。 如今他还没有叩问破虚期,众界势力错综复杂,如果再加上泯界帝宫少君这层身份,盯着他的眼睛就会多上数百倍,如此,怕是会招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众界互通程度是很高的,家里的事并不只会是家里的事。 …… 一年后。 一人穿着灰色兜帽斗篷,悄然来到北辰商行,亮出令牌,商行的人恭敬的行了一礼,将人迎了进去。 进入包间,里面已有一人等待,见到来人,面上全是高兴。 叶天曦:“哈哈哈,今日能够得玉清道友赏面一见,文某不胜感激!定金与需要修复的残阵都在此处了,还请清点一下。” “有劳文道友久等。” 来人摘下兜帽,叶天曦看愣了一瞬。 冰雪美人,却不似冰雪那样冷冽。玉一般干净温润,星辰一般明亮动人。 不是珩澈还是谁? 叶天曦心道:玉清,当真是人如其名。 -------------------- 珩澈、叶天曦:“这波,主打一个真诚。” 珩澈精神状态:(-39-2-10+15-30)%-66% +15-30是这消失的一年(减得少,因为能接触到刺激性事件不多,加得少是因为他现在已经很难再开心了) 开言路以明视听,息邪行以正人心 存异同以求大道,水文章用省略号…… 第37章 天光将阑 珩澈坐了下来,他对类似叶天曦这种目光已经看习惯了,顾自查看着对方带来的这些残阵。 珩澈手中拿着残阵,随口与对方交谈道:“道友?泯界少有这样的称呼,阁下不是泯界之人。” 是肯定的语气。 叶天曦:“啊,的确,在下是寻涂界的行商。今日得见道友风姿,此生难忘。” “说笑了,若非刻意抹除,又能把什么东西忘了去?”珩澈觉得这些残阵有些杂乱,不自觉眯了眯眼睛。“寻涂……是个小界。” 叶天曦面色凝滞一瞬,却也没加以反驳。 “是比不得四大界。” “来泯界学做生意,倒是比你这来泯界做生意的由头要合理得多。”珩澈觉得有些头昏脑涨的,慢慢地趴在了桌上,放下阵法。 叶天曦:“都此般境地了,玉清道友还不吝赐教,我用什么理由,如今不都得了手吗?” 珩澈侧头看向叶天曦,声音失了些气力,听着只叫人觉得和软缱眷: “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叶天曦眉眼弯起,抬手在珩澈侧脸划过,捏住珩澈的下巴强制抬起。 珩澈已经全然没了力气,只是眉目含怒,斜眼睨着对方。 叶天曦:“道友这幅样子……我便只当你是勾引我,只是很可惜,有人指名要你,不然我定成全道友。” 他将人抱了起来。 第98章 同时,早已布下的阵法运转起来,将他们传送至却明界,两人消失后,阵法也随之消失。 叶天曦放开气息,竟是破虚期! 他轻蔑地笑起来:“如今看来,道友于阵法一道上的造诣,只是沽名钓誉罢了,竟还比不过叶某。传送阵从一开始便已布下,仅是稍作隐匿,道友便丝毫不觉。不过没关系,道友这张脸……倒是还有用得很。” 珩澈不言,垂了垂眸。 两人落在了一处香软富丽的地方。 轻纱罗帐,或是红粉飘荡,或是金黄迤逦,交错缠绕,在暖黄灯光下映得满室嫣然。 叶天曦将人随意往宽大的床上一扔。 千衾:“哟,叶天曦,这么快就把人带回来了?人家还以为要费上好一番功夫呢。” 一粉衣男子走了进来,手中捏着一把白玉折扇,上面写着几个洒金大字“百花齐放”,字旁画有牡丹桃花芍药…… 那男子却没有看向叶天曦,而是径直走向珩澈,在珩澈身边坐了下来。他合拢折扇,在珩澈的脸上轻轻拍了拍,那目光就像是在打量一件商品,在珩澈身上逡巡。 “真不错,我就喜欢这样的。当初在泯界拍卖会上瞥见一眼,就要了命了。” 珩澈皱了皱眉。 那皱着的眉头好像在说 ——你确定你喜欢的真是我这种风格? 千衾:“一番查探下,发现这小美人竟只是那锁虚山的客卿。就算突然失踪,恐怕他们也只会以为是小美人将他们丢了或者云游去了。当真是专门为我准备的。” 千衾低身凑近珩澈,语气轻缓,像是在哄他的情人。 “小美人,我乃却明界鱼水门门主千衾,你如今在我的地盘我的榻上。你若乐意,以后跟了我,可有你爽快的。你若不愿,我待会也只好操劳一下,就是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住了。” 珩澈看向他,心中有些疑惑。 ——明明都是粉衣,怎么差别这么大? 千衾却没看懂,为什么这小美人眼睛里有疑惑?他在想什么? 叶天曦扯了扯嘴角:“你慢慢玩,我先走了,记得我们的交易。” 千衾没再等珩澈的回答,解了自己的衣服便上榻。 一双手勾落缎带。 珩澈的衣裳也被迫散开。 就当最后一件衣服被剥开,露出些颜色时。 “我不会答应你的。” 珩澈脸上染了些薄粉,这间屋子和眼前这人身上有药,不过珩澈清醒得很,只是闭眼感受着血气的躁动。 “我见你也并没有多么排斥,日后可以给你却明界最好的吃穿用度,你为什么不答应?” 珩澈略一笑,眼中浮现出几丝算计,与其冰清玉洁的外貌完全不符。 他轻声道:“因为……我今日已经出来三个时辰了。” …… 小澈儿已经出宫三个时辰了…… 正在摆弄棋盘的凛乌眉头一皱。 珩澈这一年来,每日都会按时回宫,绝不在外多待一分一秒。 ——不对劲。 凛乌放下棋子,神识悄无声息地铺开。 片刻,他睁开眼,沉寂的眸中是山雨欲来。 灵气破空,他转瞬便出现在北辰商行的一个包间门口之外。 这里有珩澈的气息,还有一个运作过的传送阵。 …… “看话本吗,谁先坦白,谁就输了。”珩澈阖上的长睫颤了颤,不知在想些什么。感知到自己留下的阵法再次运转起来,微红的脸颊衬得他的笑容明丽无比。 “叶宗主也是当真高明,我在你门外布下阵法都觉察不出。” 凛乌要来了……因此珩澈硬生生将自己眼眶逼红,逼出些眼泪含在眼中,连声音都哽咽起来。他故意的。 此处的空气香热熏人,珩澈说出来的话却叫另两人遍体生寒。 “你们打探消息的手段…还有待提高啊,不知道…我是泯界唯一的…少君吗。” 千衾:“……” 叶天曦:“……” 艹!!! 千衾瞪大眼睛,连忙从珩澈身上爬起来。 晚了。 下一秒,床上一重,多了一人,正是遍体寒气的凛乌,另两人在威压之下不可动弹。 传送阵只会传到珩澈身旁。 千算万算,珩澈没算到自己会在床上。 ……这有什么办法。 他本以为对方是看上了自己布阵法的能力,然后将他掳到这里弄阵法。 但当他看到叶天曦那眼神时,就知道他猜错了,于是他露出真容。果不其然,是看上他这脸了……非要说的话,也算是算到了……吧? 凛乌手中握着五月雪,床上的珩澈衣襟被剥开,见此情形他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剑尖直指千衾的眉心,那是神识所在。 自凛乌出现,千衾便目不转睛地死死将眼神贴在凛乌身上。 不可方物。 “我愿为您当牛做马!请让我……能多看看您就好!!” 听着这话,珩澈抿唇皱了皱眉,哽咽出声。 “师尊……我…他……” 凛乌下意识看向珩澈。 衣衫散乱,面色潮红,眼中委屈的泪摇摇欲坠。 凛乌眉头拧起,写满了震怒。 只这一眼,便彻底绝了千衾的生路。 第99章 “美人……” 这是千衾死前最后留下的两个字。 五月雪刺入千衾神识,千衾化为无数带有栀子花香的雪落下,在触到事物时彻底消散。 凛乌将五月雪放在一旁,下榻给珩澈喂下两颗解药,替珩澈穿好衣裳。 弯身将人横抱起,凛乌小声道: “我来了,小澈儿别怕。” 凛乌的声音有细微颤动,完全被珩澈捕捉到了,珩澈不禁愣怔。 “嗯……” 他在他心底,当真这样重要吗…… 随后,凛乌抱着人走到门口的叶天曦身前。 叶天曦警铃大作!明明同是破虚期,此人竟可以仅凭一己之力将他和千衾完全压制!且抬手便让千衾灰飞烟灭!! 他看着凛乌眼中的怒意和慌乱。 一瞬便明白。 ——吾命休矣…… 他不该劫持这个少君,更不该把这少君送到千衾床上。 又是一场寒凉的雪,落在香暖的金帘红纱上,不见了踪影。 …… 二人回到泯界。 凛乌将人带回长宁宫恢复,欲起身,袖子却被拉住。 珩澈明明只是轻轻一牵,但凛乌还是被扯住了,坐在珩澈身旁。 珩澈喉结滚动,眼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暗暗闪烁着,轻声道:“师尊,我……没事,只是受到了些惊吓,我怕你……不会来救我。” 凛乌眉目中的慌乱和担忧还未完全散开,他牵着嘴角安慰地笑了笑:“怎么会呢,翻遍众界我都会来救你的。别怕,我不会丢下你。” 珩澈攒着凛乌衣袖的手仍未松开,还紧了紧。 凛乌找到他时,眼中是掩不住的真切慌乱,对那两人更是带着滔天怒意。 凛乌对他的好,是真的。 凛乌……凛乌…… 四目相对,珩澈眼中某些东西愈发地闪烁。 “师尊……” “嗯。” ——诡异的静默。 “……没事了。” 珩澈终于松开了那片衣袖。 凛乌起身,无尽温柔:“那小澈儿好好休息,我去处理一下却明界的事。” 说完,便往外走。 珩澈垂眸,听着心跳。 一,二…… 凛乌,凛乌,凛乌…… 他猛地翻身下榻,从后面将人紧紧搂住。 “师尊,师尊……师尊……” 凛乌……凛乌…… 语气由急切到落缓,最后,他轻声道。 “我……你…可不可以,不止做我的师尊……” “我是说……我喜欢你。” 凛乌收住了呼吸,他听到了。 凛乌……凛乌…… 他松开手,不再环着凛乌。但始终没有完全放开,依旧紧紧抓住他,哪怕一片衣袖,像是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他缓慢绕至凛乌面前。 四目相对,在此刻,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一手攥上凛乌的衣襟,攥出褶皱。 …… 珩澈闭眼吻上眼前的人。 良久,他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凛乌的唇。 轻轻叹了一口气,凛乌依旧温柔地看着他,只是那双眼中有了些他看不懂的神色。 “再吻一次吧。” 珩澈心中一喜,像是久旱甘霖,眸中光亮仿佛变成了火,能灼人一般。 正当他再要吻上去时,他听见凛乌说。 “就最后一次,你不可以喜欢我。” 珩澈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眸中光火摇晃。 凛乌……凛乌…… 为什么…… “为什么?” 珩澈像是被一下子捏住咽喉,干涩难言,从心胸到下颌再到鼻梁眼眶,都不由自主地发酸。 凛乌只是摇摇头,不再说话。 现在珩澈懂了,刚刚凛乌眼中的复杂,那是不忍。 凛乌…… “谁要你的施舍——!!” 珩澈恨恨地看着凛乌,脚底虚浮地往后退两步。 显然,是叶天曦给他下的药还未完全散去效力。 奔向凛乌那两步几乎费尽了他的力气。 一个趄趔,珩澈倾身向地面倒去。 终究没有跌到地上,他被接住了。 他听见一声叹息,随后被打横抱起,凛乌再次将他放到了榻上。 珩澈眼中的光火已经熄掉。 但他还是拉住凛乌,凛乌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珩澈开口,语言中不再有紧张、欢欣,或是痛苦。 而是麻木,只有麻木。 “师尊说的,最后一次。” …… “可以让我吻得久一些吗。” 凛乌沉默了片刻,最终点头。 他在珩澈身边坐下。 珩澈却直接将人摁倒,凛乌并没有反抗。 珩澈俯身,青丝垂在凛乌耳边,落在银发上。他阖上一片死灰的眼睛,吻在那两片薄唇。 泄愤般,咬着、纠缠着。 好像在质问这薄唇的主人。 为什么……为什么…… 凛乌……凛乌…… 吻到这对薄唇不那么薄,浅淡的粉变得殷红如血,口鼻尽染上彼此的气息…… 他都没有松开。 最后,是珩澈耗尽力气,倒在凛乌怀中,昏了过去。 凛乌搂着人轻轻翻身,令珩澈躺回榻上。他坐在榻边,久久看着他,手中是他的手。 第100章 从白日到黄昏。 在珩澈将要醒来时,凛乌捏了捏手中那只珩澈的手,随后放下,用灵力抹去他存在过的余温。 “你怎么可以喜欢我呢。” 会死的。 凛乌独自走向夜幕。 …… 却明界一共四个破虚期,一下子凭空消失两个,但一时无人发觉。 就像他们自己说的那样。 ——还道是去云游了。 凛乌到外宫司政阁与奉尘和另一位司政相公简单说了一声,却明界那两个破虚期的人绑了珩澈,他把人杀了,另一位相公表示理解并赞同。 哪有让别的界欺负到他们泯界帝宫头上的?还是帝宫的少君。 破虚期也不可以。 就连也奉尘也点了点头。 后续却明界若是再有事,司政阁就会安排处理。 …… 珩澈醒来后,便一直望着床幔。 是的,却明界的事是他亲手设计的一场戏。 这一年中,凛乌几乎没有理过他。 如果他不主动找凛乌的话。 凛乌经常下棋,为了这个,他有一段时间翻阅各种相关典籍专门学了。 但凛乌哪怕自己和自己下,也不会来找他…… -------------------- 珩澈精神状态:(-66+4-2+5+3+5-20-4)%-75% 事到如今,就不要以心态正常的人的行为去要求珩澈了 写的时候和朋友吐槽 “那个凤凰嘎嘎嘎,那个狐狸却摇尾巴” 珩澈给凛乌整了波大的,我也要给你们整波大的 珩澈:“谁要你的施舍!等等……让我多亲一会行不行?” 第38章 无根菡萏 他一直等,一直等…… 等着对方来找他。 可凛乌好像是故意忽略他。 他不明白,为什么? 同时,自己这幅样子,珩澈也终于意识到——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喜欢凛乌。 他简直要疯了! 几乎是他全部的心绪,都被放在了凛乌一人身上。凛乌可以牵动他全部的心绪,也就可以牵动他全部的视线和方向。 仇恨也好,喜欢也罢。 两端折磨,他觉得需要做出一个最终的选择。 所以他设计了却明界一事。 如果凛乌没有来救他,他就会自行逃脱,也会彻底选择仇恨,就算很难,他也会一步步杀了凛乌。 要是凛乌来救他,他则会选择那份喜欢。哪怕是因为尾羽而生出的喜欢,他不想论!都无所谓!!只要凛乌选择他,他亦会选择凛乌! 真的,他就想要那么一团暖,暖暖他,照照他。 他想自私一点,放下仇恨,他想要这团从未拥有过的暖,想要那朵栀子花。 他也想要占据凛乌的视线和方向,而不仅仅是他将凛乌看着。 他知道凛乌会来救他,他知道。 从前他对凛乌那些阴暗的猜忌都像是笑话,这个人从来就是明亮的。 所以他其实早在设局时,就选择了凛乌。 也是选择了放过他自己。 可凛乌替他做了另一个选择。 凛乌永远不会知道,他要下多么大的决心,才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凛乌也不会知道,自己奔向他的那两步,耗了多么大的力气,各种意义上的力气。 凛乌更不会知道,他舍弃了多少,才将那句“喜欢”宣之于口。 ——我喜欢你。 他还是失算了,算漏了凛乌。 他换来的仅是一个施舍的吻。 凛乌知道他当时有多么落魄多么难受吗? 这应该知道吧…… 毕竟凛乌当时看他的眼神,是那样怜悯。 珩澈抬手摸了摸因持续工作两个时辰而红肿的唇。 他不会给凛乌第二次机会了。 纠结什么的,就此作罢。从此往后,他珩澈只会有一个目标——杀了凛乌。 珩澈挪身下榻,带着满身凛乌的气息离开长宁宫。远远瞥见将离苑那棵一直盛开的凤凰花树,大片火红挤出了将离苑的围墙,他顿住脚步,去了将离苑。 凤凰花总是开得密密麻麻,占尽枝头,整棵树远瞧着便是一团鲜红的云,时时落下两三,别有一番意境。 但珩澈却在路过荷花池台时被吸去了目光,不自觉地慢慢靠近。 很美。 他盯着粉嫩的玉荷,不知在想什么。 有两条圆润的白色小鱼从他眼下游过,从荷花底下游过。 珩澈眉头一皱。 不对。 这荷花荷叶竟并不是长在池子里面的。 他仔细一看,从上往下,茎杆接触到水面后,就没有了。 珩澈抬手探出数道灵线,只一下,便明了了——荷花是灵气所凝,灵气来自……水下的这两条鱼,还十分丰沛。这池中的石台,实则是一根浸在水中的柱子,上面有些阵法,其中一个传送阵法很新,近一两百年所成,通往泯海,且经常使用。 珩澈看着那两条小白鱼,陷入了沉思。 ——所以……这两条鱼不会是泯海的鱼吧?凛乌这么闲的吗? 不,小白鱼知道用灵气凝荷花,而且从未断过…… 他想起关于蔽空鱼的描述…… “色白,无鳞,大可蔽空,所在水域常有无根菡萏成片盛开,清雅是极。” 第101章 他见书上没有对无根菡萏的描写,以为无根菡萏是一种无人知晓的灵材,原来……真的就是无根的菡萏吗? 所以这两条小白鱼便是“大可蔽空”的蔽空鱼? 不无可能。 毕竟凛乌是唯一一个蔽空鱼会亲近的人。 愣怔的片刻,珩澈余光扫到石台之上。 ——石台面上竟也有一个阵法,被毁的阵法。 珩澈飞身上前,摸索清楚是什么阵法后,目光一凝,心下有了计量…… …… 后面几日,两人都各自相安。 直到第五日,珩澈正要出宫时,凛乌找到珩澈。 珩澈看着他,神色莫名。 即使知道不大可能,但珩澈还是会想——凛乌是不是准备答应他了…… 只是想想。 如今无论凛乌如何选择,他都不会回头了。 凛乌:“明日……万界会盟,小澈儿要同我一起吗?” 万界会盟,去的都是各界帝君或首脑,他只是个少君,于身份上不合适,怕是会叫众界说道。 珩澈“怅然”地看了他一眼,在目光相交时,眼中适时闪过一丝爱恋,然后挪开目光,他答道:“不去。” 事至如今,他仍不忘在凛乌面前表演“乖徒弟”。哪怕是怀有那样的心思,他仍可以是一个“乖徒弟”,一个爱而不得的“乖徒弟”。 这层师徒关系还不能彻底决裂,可以利用这个来杀了凛乌。 如今他也明白,凛乌应当不是因为什么私心杀了他全族,凛乌不是那样的人。 他可以找凛乌谈,或者直接问。但那样凛乌就会知道自己一直在骗他。 若万一他灭族这件是就是凛乌的私心,那他的处境就不妙了,所以此事他还是不能莽撞。 他不想赌了,赌在凛乌身上他已经输了一次,不赌了。 他不是不可以和凛乌决裂,但比起通过语言决裂,他更愿意交给行动——比如拿利刃指向凛乌。 …… 其实最开始凛乌是打算在会盟后,就慢慢将这位置交给珩澈。带珩澈去会盟,也算是对外宣告了。 但如今两人这般……珩澈不愿去了。倒也没什么关系,并不是一定要珩澈去了才能接这位子。 原本一年前就该举行会盟的,只是华昙临时决定推迟,如今这才开始。 而推迟的原因,大概只有华昙帝君知道了。 …… 司伐阁派人伴驾随行,凛乌离开泯界。在一众人等走了过后,事先去了趟将离苑的珩澈也出了宫。 路上,他被一个低头奔行的小女孩撞到。珩澈没有事,小女孩却是将自己撞得跌倒在地。 “对,对不起。”小女孩也没有哭泣,只是呆愣的红着眼眶,看起来委屈又无措。 “无妨,你可有恙?”珩澈蹲身,轻柔地将这孩子扶起,揉了揉他的头。“当心一些,别再把自己撞倒了。” 步锦:“谢谢……” 珩澈察觉到小女孩身上不一样的气息。 “并非泯界的气息……是跟长辈走散了吗?” 步锦顿了一下,生怯地点头,迟疑了一下,道: “师尊不见了……哥哥…可以送我回去吗……” 珩澈显然是没想到。 ——这孩子就不怕他是个坏人吗? “自然可以,但往后可不要轻易让陌生人带走自己。” 步锦闪亮的眼睛将他盯着:“可哥哥和师尊有些像,一点也不陌生。” “这么说来,你我还挺有缘。说说吧,小家伙,你从哪里来的。” 步锦眼中隐隐浮现高兴,面上却克制着表情:“万仞界,青霄宗……我叫步锦。” 万仞界是个近年崛起的小界,青霄宗是界内最强大的宗门,更多的珩澈便不清楚了。 珩澈牵起小女孩,走入北辰商行名下的茶楼,要了个包间。 进入包间,珩澈便画起传送阵来。 “你说你师尊不见了……他将你一人丢在这儿?” 谈起师尊,小步锦面上多了几分光亮,连忙摇头:“师尊去华昙界了,我只是想去找师尊,但好像走错传送阵了……” “华昙……万界会盟?”珩澈略有些意外。 步锦:“嗯。” 这孩子来头还不小…… 珩澈牵起一个微笑:“好巧,我师尊也去了那里。” 传送阵画好,珩澈带着人站在其中,白色灵力如烟云般升起,萦满整个包间。阵中两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两人离开后,烟云也渐渐弥散。 传送阵直接将两人传至青霄宗的山门。 青霄宗跟锁虚山一个风格,只是还要大上不少。珩澈不由得生出些亲切。 值守在山阶前的弟子见到两人后一惊。 “玄,玄知长老?您怎么回来了?还有小师妹!?宗主和引玉长老正到处找你呢!你这是去哪里了?” 步锦往珩澈身后藏了藏:“师兄,这个哥哥不是我师尊。我想去找师尊,但是不小心走到泯界的传送阵了……是这个哥哥带我回来的。” “啊……哈哈哈,这样,抱歉抱歉!” 片刻,青霄宗的宗主和引玉长老带着人亲自来接步锦。 见到珩澈时,明显愣了愣。 “此事多谢道友,青霄宗感激不尽……不知道友可愿入山一坐?” 第102章 珩澈摇头道:“举手之劳罢了,小步锦说我与他师尊有几分相像,也算是缘分。现下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 青霄宗宗主了然,也不再多劝:“既然如此,还恳请道友告知住处与名讳,日后小锦的师尊回来,也好登门道谢。” 对方是在泯界捡到了小步锦,像泯界那样高手如云的地方,小步锦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这实在该谢。 而且他竟瞧不出此人的修为年岁,再加上对方那一身装束气度,想来是泯界某个大势力的前辈。能亲自将小步锦送回来,那也必定是良善之人。 这样一个人物,难免让青霄宗宗主生出些结交之心。 珩澈心知对方的想法,却并不反感,毕竟他本人又没什么值得人图谋的势力。 “帝宫,珩澈。” 话落,白光骤起,珩澈回了泯界。 留下在原地的众人心中波澜乍惊。 引玉长老:“帝宫?珩澈?” 青霄宗宗主:“是那位少君。” 引玉长老:“……还登门道谢呢……这门……怕是不好登。” 青霄宗宗主:“……礼还是要备上的,叫玄知准备得丰厚点。” 引玉长老看着小步锦,啧啧称奇:“咱小锦,气运极好啊。” 步锦只是眨了眨眼睛。 青霄宗宗主:“说来,这位泯界少君与玄知……当真有几分相像。” …… 回到泯界后,珩澈便来了锁虚山。 见到珩澈在研究一个没见过的阵法,何枫如双眼放光地凑上来。 “阿澈你这又是上哪儿弄来的,看起来好古老……” 珩澈却是挡住何枫如的视线,将另一个阵法给他,笑道:“这个也很古老,你看这个吧。” 何枫如更来劲了,就盯着珩澈正摆弄的那一个:“什么宝贝阵法?竟还值得你藏着掖着,就给我瞅瞅吧!” 珩澈拿起阵法闪身避过,果断设下禁制。 “不可以看。” 何枫如眯着眼睛,这孩子有秘密了?以前可从不这样! 更好奇了怎么办! 珩澈红了红脸:“这是我给心上人准备的,不可以看。” 用灵气装害羞什么的,珩澈简直信手拈来。 此阵是他能否杀掉凛乌的关键,扯上关系怕是对何枫如不好,他不愿牵连旁人。 何枫如一怔,随即一副“我懂”的样子,将人拉了过来。珩澈将阵法藏了藏。 “不看了不看了,不看你的。”何枫如仰头望天。“哎哟……心上人。” 随后,何枫如眉头一皱,满脸不赞同:“臭小子,你送个阵法,你那心上人会喜欢吗?” ——除非是锁虚山的。 珩澈适时垂眸,浅淡笑着:“其中另有门道。” 在此时的何枫如眼中看来,珩澈这就是一副春心萌动的模样嘛! 又凑近了些,确认四周无人后,何枫如眉眼弯起,低声道:“阿澈,你老实说,你那心上人……是不是……” “是。”珩澈想也不想便答道。 “我还没问出是谁呢!你就这么肯定我们俩说的是同一个人?”何枫如瞪他一眼。 “是师尊。”珩澈坦然地看向何枫如。“难道何先生想问的不是?” 何枫如:“那倒是……一年前第一次见你与帝君传灵犀令,当时你脸上藏不住的羞怯,我还道是师慈徒孝。后来发现每每提及帝君,你那眼神就不对劲……啧啧啧,可以啊你小子,志向远大!” 这一年来,珩澈想接触凛乌都快想疯了,那眼神能对劲才是奇怪。 珩澈再次垂眸。 连旁人都知道的。 “欸?你咋还失落上了呢?我看好你,真的。”何枫如拍拍珩澈的肩膀道。 珩澈:“为何?” 一年了,终于等到珩澈问一个问题了! 尽管是情感问题。 何枫如斗志昂扬,为人解惑的情怀终于有的放矢: “这都看不懂,你这就是吃了年轻的亏啊……” 珩澈默默地给何枫如手中又塞了个阵法。 何枫如十分受用,收下阵法后问珩澈:“你觉得你家师尊性子如何?” “你家师尊”几个字让珩澈呼吸乱了一下,他定了定心神,道:“上善若水。” 说出口时,珩澈甚至恍惚了一瞬。最开始他醒来时,凛乌是这样的吗……?不,那时的凛乌,如明月灿星,张扬灵动,又像夕阳霞光,温暖热切。 什么时候竟变成了……善上若水? 何枫如思索了一下:“倒也差不多。帝君待人温和细致,不触犯到原则都极好说话。这样的人,你要一点一点慢慢靠近他,由点到面占据他身边的位置。” “你可是他唯一的徒弟,平时没个大事什么的,他都不离宫,帝宫中除了宫侍就你俩,白天到晚上,晚上到白天,还不够让你找机会靠近他?既然你喜欢帝君,那你就主动一点嘛。要我说,若是你都吃不定帝君的话,恐怕没人可以了。” 珩澈那目光将信将疑。 何枫如又凑近,小声道:“可别说是我教的,就你这张脸,你时不时去帝君面前晃着,不去都是浪费了!他不是你师尊吗?你就不知道故意找些事儿找些问题问他?哪怕你都知道又怎样呢?就缠着他,一天到晚地缠!你是他唯一的徒弟,对他来说,到底还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他肯定不会烦了就把你赶走,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他退你就进,退无可退的时候,他不就是你的了嘛!” 第103章 珩澈抿了抿唇,看向何枫如:“哦。” 不管,反正自己已经给过凛乌机会了,他只是想知道凛乌为什么不接受他,而非请教如何让凛乌也喜欢上他,绝不是! 何枫如:“……不是,‘哦’是什么?你到底听明白没有?帝君这样的,你就得明着逼他,你把心思揣得深有什么用,他不动你也不动?迟早得憋死你。” “明白了。” …… 三日后,万界会盟结束。 凛乌回到宫中时,已是傍晚。 一回宫,凛乌提上五月雪便匆匆去往崇明宫偏殿。 原本到长宁宫来找凛乌的珩澈,见此情形,将自己隐匿,亦跟了上去。 凛乌看起来带着些不愉。 崇明宫偏殿之中,已有司狱阁的人在等候,还押着五人。 “帝君,这便是华昙送来的那几个凤凰族人。” “呵。” 凛乌冷冷地笑了一声。 那五人身上皆是血淋淋的,显然,在此之前,已经受过不少刑罚。 凛乌踱步过去,面色沉如死水。 “帝,帝君……求您……看在少君的面上……” 剑光寒了整间宫室,那人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五月雪穿透咽喉。 “让你们死在崇明宫,都嫌你们脏了地毯。不识好歹的东西。”冰冷而又清晰的声音缓缓落地,凛乌慢慢抽出五月雪,剑身随腕一翻,光色如雪。 并无风起,并无云聚,粒粒无暇雪花在室内凭空出现、落下。 这些雪花带着淡淡栀子花香,触物即散,化为灵气润泽人心。 而落在那五人身上的雪好像变成了无光之火,一点一点蚕食灼穿他们的躯体魂灵。 凛乌将他们的喉咙都封住了,雪落很美,惨叫会有些煞风景。 只余无力而徒劳的挣扎。 一盏茶的时间,雪停了,五人在静默中彻底魂飞魄散。 施法隐匿的珩澈在殿门口将一切收入眼中。 他一派沉静,眼中略有落寞。 转身离去时,他的肩上好像又重了许多。 …… -------------------- 珩澈精神状态:(-75-10+1-1+1+1-1+1+2-1-20)%-102% 没错到了。 危 第39章 初雪傲梅 次日一早,十二相阁的相公们难得齐聚,陆续来到崇明宫承德殿。 他们已经得知凛乌在万界会盟上取得了第一,今日来是例行会议,聚一块讨论些事务安排,有问题就解决问题,顺带向凛乌道贺。 凛乌来时,相公们已经来齐,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互相说着话。 “帝君。” “帝君……” “嗯。说便是,大家都在。” 司典阁两位相公相视一眼,随后其中一位开口:“锁虚山焕焰门与北辰商行借鉴于内界人界,欲将灵犀令改进,让所有灵犀令使用者能够不结契便互通信息。” 用灵犀令与人交流,是事先要结一个小契的。 沉吟片刻,倒是颜舒率先开口:“这是好事,但,全部互通……人言可是很厉害的,二位司典把控得住?” 人言这一点,颜舒可谓是有着深刻体会。 奉尘:“也是有极大好处的,我认为可行。” 凛乌:“司律阁怕是要费些心思了。” 最后众人商定,依旧由两位司典领着北辰商行与锁虚山去做。司律阁在旁协助,并逐步完善相关条律。司监阁拓宽监察范围,司吏阁给各阁筛出人手,司政阁依旧总协此事。 先在几处大势力范围试点,再全面推广。 只要确定好怎么做,第二日就可以开始。 随后,众人又谈了些其他事务,各自离开时,已经是临近黄昏。 凛乌留了一个长盒子交给司政阁,众人认出,应当是一道密旨,直觉告诉他们并不简单。 颜舒照常被留下。 凛乌看着外面的天:“舒舒,我想看一场雪,一场大雪。” 对于凛乌的要求,颜舒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好,哥哥想看多久?” “半个月吧,我要闭关两三月,期间我会锁宫。”凛乌想了想说,同时将一个储物玉佩递给颜舒。 储物玉佩的空间一般都很大,凛乌拿出来的,里面一般会有数不清的珍宝。 颜舒接过玉佩,却并没有多高兴:“啊?那我岂不是见不到哥哥了……” “很快的。”凛乌笑着揉了揉颜舒的头,并安慰地抱了一下。 “好嘛。” …… 跨出承德殿门槛时,颜舒突然心脏猛跳,他捂着心口回头看向凛乌。 “哥哥……我突然就好不希望你闭关。” “闭关而已,舒舒这么舍不得我?” 颜舒:“那等出关了,我要在宫里住好久……我给哥哥的雪,哥哥也要记得看一看……” …… 颜舒离了承德殿便往司空阁去,当即就给帝京下起了大雪。 万界会盟后的一个月内,帝京是不允许订买气象的,所以也没有需要推掉的预定。 还未天黑,绒雪已铺上了厚厚一层,天地皆白。 凛乌亦换上一身素白,不饰任何纹样玉件。 珩澈来时,便见到这样的凛乌。 比锁虚山日日翔于云巅的鹤鸟还要缥缈,好像下一秒就会变成一缕烟消散了去。 第104章 “师尊……” 凛乌摆弄着什么,闻声并未回首。 “嗯。” 珩澈:“上次……是徒儿执迷。徒儿想……看师尊剑舞。可以吗……” 最后三个字极轻,像是生怕将这一缕烟惊扰。 安静了几息,珩澈呼吸着风雪,冷气好像灌入肺中,但他此时心胸的温度不减反增。 “好啊。” 凛乌转身望向他,温和地笑起,也轻声答道。 珩澈被看得心尖一颤。 他撇了一眼对方身上唯一的鲜活色彩——那支红色的尾羽,他的尾羽。 若是尾羽离得远些,对他的影响会不会小一点? 只见凛乌抬手摘下那支许久不离身的尾羽,放在了桌案上。 凛乌为什么……突然不佩戴尾羽了? 无所谓,珩澈不会问,因为这样正好。 将离苑并不远,甚至很近。 两人只走了一小会儿,珩澈却感觉好长。 他好几次想说: 师尊,我不看了,我们别去了,好不好? 但他都按捺下了。 凛乌提着五月雪和一壶酒。 踏入将离苑,凛乌还愣了愣。 平日里总是火红一片的凤凰花,竟也落了一身素白,像开着满树栀子花似的。 但凤凰花就是凤凰花。 凛乌拎起酒壶,往嘴里灌着。 酒香四溢,一闻便知是烈酒,连酒气都烧人。 凛乌今日不对劲。 这是珩澈得出的结论,这一结论不禁让他心中忐忑。 凛乌终于放下酒壶,面带薄粉。 走到池台边,正要抬步飞身过去,凛乌却将跨出去的那只脚收了回来。 空气中响起一声叹息。 珩澈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正想问凛乌怎么了,却发现自己一分一毫也动弹不得,神魂连带着身体一起被定在原地,完全无法出声。 “小澈儿,你就这样想我死吗……你用阵法杀我……可你知不知道,泯海的禁制,其实是一个阵法……” 凛乌目光清明,好像没有半分醉意。 “我并非不擅阵法,只是我的阵法……从未有人发现过,更无人看懂……” 字字句句落定,飞雪简直快要凉入珩澈心间。 凛乌抬剑随意往池台上一挥,无数剑气没入池台,顷刻间将一个阵法拆解,下方绝阵显露。 被拆的那个阵法,只是起隐匿作用的。 池台上刻有的,原本是一个可以直接将人修为提高一个大境界的阵法。珩澈用逆反之阵加于其中,使之成为降低修为境界的阵法。 提高境界可比降低境界难多了,故而用了逆反阵法之后,此阵便能降低不止一个境界,甚至能降为几乎没有修为的状态。 凛乌若没有了修为,珩澈杀他还不是轻而易举。 但珩澈恐怕万万没想到,此计划还没开始就会结束。 他没能杀了凛乌,反倒叫人制住。此刻,他已然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心脏狂跳,他愤恨无比。 他终究是什么都输了。 还是没能给族人报仇…… 凭什么——!! 双眼攀上了红,事至如今,什么都功亏一篑,珩澈多日积累起来的悲恨委屈与难受在此刻坍塌崩溃。心脏像是被活生生掰开来,浸入浓厚的盐水之中。 凛乌目中染上伤痛,他不明白。 为什么……是珩澈? 又为什么……珩澈会想杀他? “你告诉我……为什么……” 凛乌问出此话后,珩澈发现自己能说话了。 “呵……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我都还没问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父母??为什么要害我一族?你说啊!为什么!!又凭什么?!” 长久以来埋在心头的悲怨一经出口,珩澈瞬间好像失了力气,若不是凛乌将他定在此处,他应该是已经瘫倒在地。 凛乌被这一声声质问震得不知所措。 “你……没有失忆?” 珩澈怨恨地看着他,双目通红:“我什么都记得!!” 珩澈的眼中向来是乖巧,凛乌何时见过这样的珩澈? “你就……那样恨我……?” 他觉得此时开口都艰难了起来。 珩澈咬牙切齿,无不狠绝道:“恨!我恨透了你!无时无刻不想将你碎尸万段!!以祭我的父母族人!” 听到这样的话,心中发堵,凛乌的腿像灌了铅似的,满目歉疚,一步一步走近珩澈。 “对不起,我……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恨了,你……” 珩澈依旧带着无边恨意看着他。 “对……” ——对不起有什么用? 但只说出了一个字,他便又被禁了言语。 凛乌突然又不想听到答案了。 看到那双满是仇恨的眼睛,他哪里还能不知道。 ——怎么可能被原谅啊…… 凛乌闭了闭眼,周身灵气静静荡开,浓郁得几乎雾化的灵气衬得他更为缥缈。 “对不起……事已至此,我无可偿还……唯有一死……你……” 你能不能不要恨…… 凛乌开口欲言,触碰到珩澈的目光,又将话尽数咽了回去,抬头扬起一个浅淡的微笑。 “小澈儿不是要看剑舞吗,最后一次。” 第105章 凛乌走近荷花池台,飞身落在台上。 剩下的那个阵法未被凛乌拆解,在凛乌踏上池台后,便开始运转。 凛乌视若无物,顾自挥剑起舞。 茫茫雪中,他如那阵风,挽剑划过空中时,卷起半空中的雪与他一同飘动…… 昨日回宫后不久,他就知道了将离苑的这处阵法被修复了,添在其中的那个逆反之阵,他记得,是一年前拍卖会上的那个残阵。 他还道是为什么,小澈儿要杀谁,原来是为自己准备的。他冥思苦想仍不明白,小澈儿为什么想杀他……如今,什么都明白了。 不过,他的小徒儿真厉害啊……什么阵法都能修复。 凛乌落了几点雪的眉眼弯了弯,身上的铃铛依旧响起,像是当初那样。 只是铃铛中的离火不见了,淡了几分光华。而凛乌,却依旧翩若惊鸿。 感受到修为正在被压制,他不禁想着……自己要是不在,谁护着小澈儿呢? 却又想到,小澈儿那样恨自己,大概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自己了吧…… 思及此处,他皱了皱眉,剑光翻回,运转灵力,用五月雪在心口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五月雪剑身止不住地震颤,极力反抗着这一行为。但若是凛乌不许,他连化成人形都不可,此时又怎么反抗得了凛乌? 灵气□□得骇人,凛乌硬生生使手指根根没入那道伤口,拿出了一颗黑得透亮的珠子。 其实他很怕疼,但是还好,如今不会痛,也再不会痛了。 珠子拿出的瞬间,凛乌浑身修为散去,对珩澈的禁制也在此时解开。 凛乌脚下的阵法突变,灵气与风雪化刃,道道割在凛乌周身。 雪落烟衫,白袍垂委,血花四溅。 再大的绒雪也盖不住殷红浸染。 最后一丝控制珩澈的灵气散去,他目眦尽裂,嘶吼道:“你疯了!!?” 这阵是降低人修为的,而凛乌修为已经没了,便变成了杀阵。 白袍多处染血,像是雪中傲梅。 凛乌脸色苍白,跌落在池台上。 他只是看着珠子上的血污,用袖子擦了擦,把珠子捧在手里递向珩澈。 “小澈儿…这是……我的道凝珠,里面有我全部的修为。我若不在……你要…好好的,不要再恨了……” 他此刻虚弱得好像下一口气就要彻底没了,胸口还在汩汩流血,每喘一口气,就会有更多鲜血流出,在雪地中冒着热气,阵法运转着使他身上新伤不断。 完全没想到尾羽隔这么远依旧能够作用,珩澈从方才一开始,便心头绞痛不断,随后疼痛席卷全身。痛到全身骨头都在打颤! 珩澈听到声音,从震撼和仿佛无穷尽的疼痛中回过神来。 他咬了咬牙,忍下疼痛,气愤地一抬手,便引来无数规则,强行将凛乌脚下的阵法破了去。 忙挥出灵力愈合凛乌的伤口,顺带将人提了过来,塞入怀中,一把掸落道凝珠。 “疯子!” 凛乌落入珩澈怀中,看到道凝珠被打落,目光晃了晃。却因失血过多,眼前昏沉,话也说不出。 珩澈恨恨皱眉,终究还是憋着手抖抱着人回了长宁宫。 尾羽还在,若是将人伤了,他怕是也逃不过反噬,就像现在这般。只能先留着凛乌的性命,解开尾羽的契再说。 难办便难办在这一点,一支尾羽只可结契一次,且目前并无解法,他只能再仔细研究一番…… 丰沛灵力作用下,被抱回长宁宫这短短的时间内,凛乌身上伤口愈合,气息终于不像方才那般微弱。 珩澈将人往榻上一扔,被尾羽反噬一道,他也冷静了不少,上下打量着凛乌。 没有消失的血迹映证着方才一切都是真的。 他没想局势还能对调,凛乌竟真的愿意将性命舍给自己…… 他知道凛乌待他的好不假,但也没想过会好到这等地步。 可竟然连命都可以不要,先前又为何不肯答应他……难道对凛乌来说,与他在一起,竟是这般困难吗? 连珩澈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眼中有了几分不甘。 一向强大无匹的凛乌如今还不是任他鱼肉。他扫过对方的银发、白袍、冻得微红的指尖,最后将视线落在那张失去光色的面庞上,目光带着些恶劣。 “好师尊,你连性命都可以给徒儿,为何不愿将目光多分些给我呢……” -------------------- 爱意与变质的恨意相碰 珩澈x凛乌预警 第40章 今我来思 一直到深夜,珩澈都守着凛乌。 锁宫后的宫侍也都变回了原型修养,基本上都回到了各处花园。宫中只会有他与凛乌二人,因此珩澈并没有在长宁宫设下禁制。 狰狞的血窟窿分明早已愈合,体内淤血也处理过了,珩澈的心间却好似还有阵阵余痛。看着安静躺在床上的人一身血迹,他烦躁地使了个清洁术。 凛乌衣衫恢复纯白素洁,珩澈还是觉得不干净,一连使了好几遍。 两人如今是真的一尘不染。 凛乌已经修为尽失,他先前在心上划开的那道口子是可以致命的,珩澈只好用灵气细细养着凛乌,整夜未曾间断。 直到天光渐起。 凛乌睁眼时,便见到珩澈在旁边。他疑惑开口,只是那声音气若游丝。 第106章 “小澈儿为何……不杀我……” 他垂下长睫,若是他的死能解珩澈心头之恨,那倒也无妨。 听了这话,珩澈整个人缓缓逼到近前来,目光在凛乌面上贪婪地游走,眼中带着些玩味。 “是啊……为什么不杀你?那当然是因为……徒儿喜欢师尊啊……师尊知不知道,没有您,徒儿可睡不着。” 说着,珩澈俯身,将头埋入凛乌的颈窝,轻轻嗅着此人身上的栀子花香,和一片暖热。 “所以师尊啊,您还是留下来,给徒儿暖暖床榻吧。” 珩澈起身,看着凛乌满脸愣怔茫然,他满意地拂袖而去。 “师尊可别想着寻死,不然有你好受的。” 走前,珩澈顺手将桌案上的尾羽拿走,在帝印之处布下禁制——这东西他碰不到,也绝不能让凛乌碰到,是可以使所印之文召明整界的。 最后,他给整座长宁宫也布下禁制,彻底把凛乌软禁在了里面。 如今锁宫,司典阁相公必会告知锁虚山,他也不用出去了。 凛乌望着窗外的飞雪,伫立良久。 他不想去思考珩澈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这场雪已经落下来,收不回去了。 他在殿内找出棋盘棋子,摆在案上与自己下了起来。一局还未结束,殿门便被推开。 珩澈面上显然带着些不愉快。 “我跟你下。” 他走到凛乌身边,居高临下。 如果忽略他总是往下瞟的目光的话,还真是一副冰冷狠厉的样子。 蓦地,他顿住目光,皱了皱眉,一把抓起凛乌的手。 珩澈:“你……!” 方才珩澈瞥见凛乌泛红的手指尖,多看了几眼后意识到了不对劲。 ——凛乌如今没有修为傍身,而外面下着大雪。 将凛乌的手攥入自己手中,果真冷得叫人心惊。 凛乌这才反应过来,看向珩澈,缓声道。 “那你坐。” 珩澈气恼道:“冷成这样,你就不会吭一声!?” 说完又添上一句:“这么冷怎么给我暖床?” 珩澈面容清亮,即使气急,也不显得几分凶,倒更像是震惊关心。 可惜无论他怎么激凛乌,对方都没有太大的反应,这叫珩澈心里愈发不安。 不能怪他多心,凛乌此番醒来后,像是被抽了魂儿一样,好像已经无喜无悲,这让珩澈不由得生出些紧张。 他运转灵气注入凛乌体内,直至凛乌的手渐渐暖和起来,他松了口气。 拿起案上凛乌的储物玉佩,挑出绒毯将人盖住,又勾起规则,在殿内布下一个提高气温的阵法才算完。 全程凛乌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动作。 珩澈清空棋盘,执起白子,坐在凛乌对面:“师尊先请。” 凛乌也没推辞,两人就这样一人一手地下着。 随着棋盘局起,凛乌目光重新有了焦点。小半个时辰后,他抬眼望向珩澈,目中有些惊讶: “我棋力不如你。” 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珩澈所表现出来的天赋的不对劲,深深地看了珩澈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珩澈不知道,凛乌没有输过,从未。 但今日的凛乌,一局都没有赢过。 天幕已黑。 “师尊,天黑了,明日再下。”珩澈敲下一子,落定棋局。他起身绕至凛乌身旁,捉住凛乌的手腕。 “我……” 话方出口,凛乌便被珩澈打横抱起。 “师尊不是常喜欢去暖池泡上一泡吗?徒儿与师尊一起。” 凛乌:“我……自己能走。” 珩澈恍若未闻,随口道:“师尊能不能走,与徒儿何干?” 珩澈嘴上恭敬,但也仅是称呼恭敬。 凛乌:“……” 到了暖池,便将人扒得只剩里衣放入池中。 当真是一同泡了泡,谁也没说话。 没泡多久,凛乌起身欲上岸。听见水声,原本闭目的珩澈缓缓睁开眼睛。 没了灵力蒸干,浸了水的衣衫透出些光来,银发从脖颈紧紧贴至大腿,勾勒出凛乌的腰身。 珩澈目不转睛,甚至可以说是肆无忌惮。 凛乌感受到目光,回过头来,眉头紧锁。 被发现的人丝毫没有慌张,反倒是慢慢靠近凛乌。 凛乌…… 一步,两步…… 两人身形基本差不多,但凛乌此时却被逼至池边。眼看就要挨着池沿,珩澈抬手扣在人腰后,把人往怀里一带。 “师尊想回寝殿了?徒儿帮你蒸干水汽吧,只是……要收些酬劳。” 热气洒在耳边,凛乌垂眸抿唇。还不待他反驳,珩澈便抬起另一只手,扣在凛乌脑后,吻了上去。 “唔……!” 池中水波惊起,凛乌伸出手想要将人推开,可他修为尽失,显然是力不从心。 一吻结束,珩澈面上泛着微热,眸中燃起些许星火:“师尊方才在徒儿身上乱l摸,占了徒儿的便宜,这可得算另外的。” 说着,不顾凛乌震惊的眼神,再次吻了上去。 这一吻比上一吻久得多,将人松开后,珩澈满意地舔了舔嘴角。 “这样才对嘛,师尊,请你听话一点。” 珩澈抱人出了池子,蒸干水汽,带着回了寝殿。 第107章 殿内那一豆白焰灯始终亮着,是从前珩澈送给凛乌的。目光瞥见焰灯,珩澈不动声色地收回。抱着人上了榻,他自己也翻身躺了上去,从凛乌身后将人紧紧搂入怀中。 两人身上都是栀子花香。 “睡吧。”说完,珩澈闭目。 凛乌动身想要从中挣脱,却被珩澈闭着眼再搂紧了几分。 “师尊若不想睡,徒儿可以和你做点别的。”珩澈不咸不淡道,但声音却沉了些。“左右徒儿是乐意之至。” 这招很管用,怀里的人没再动了。珩澈的唇触上凛乌后颈,感受到凛乌的身体略一僵,他轻轻勾起唇,不再动作。 虽然珩澈此般,但不知是不是没了修为的原因,凛乌竟被困意包围,卷入清梦。 …… 听着怀中凛乌渐渐匀长的呼吸,珩澈也难得生出安宁之感。 他记得,凛乌睡觉是不怎么老实的…… 果不其然,静静地用目光描摹了一个时辰,眼前的后颈换成了下巴喉结和锁骨。 睡梦中的凛乌伸出手紧紧抱住他,珩澈眸色暗了暗,双唇蜻蜓点水般在凛乌唇上一碰,随后运转灵力压下燥意。 殿外飞雪依旧,静谧十分。 雪落是有声的,只是大多数都被忽略了。 …… 次日一早,凛乌醒来,见自己正如八爪鱼一样攀着珩澈,愣了一息,倒也没有很意外,悄声将手脚从珩澈身上收回来。 挪至一半,便被捉住手腕。珩澈眼皮一下抬起,眼中是刚醒的迷蒙,但亦有几分清醒。看向凛乌的眼睛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占有之意。 凛乌身上一重,被珩澈翻身压住。 “我明明没……” 凛乌的抗议对珩澈来说没什么作用,他什么都没说,俯身堵住凛乌后面的话。 将凛乌的气息完全搅乱后,珩澈又咬上对方的耳垂、喉结、脖颈。 凛乌……凛乌…… 凛乌奋力一推,声音中终于有了点冰冷生硬。 “你这是做什么。”他眉头微微皱起。 “就是想吻你。师尊……一直看着我好不好……” 珩澈再次俯身,凛乌却将头一偏,珩澈的吻便落在了凛乌的侧脸。 凛乌:“别这样。放过自己,放过我,我不值得。” 珩澈生出些气恼,他将凛乌的头扳回来:“你凭什么拒绝我?若不是你与尾羽结契,我何至于此?!” “什么结契?”凛乌一顿。“你是说你那支尾羽?” 凛乌未再动作,珩澈低头继续吻着他的脖颈,将栀子花香尝进腹中:“不然呢?” 许久,直到锁骨传来轻微刺痛,凛乌才轻声道:“不管那尾羽有何作用,我一概不知。而且,我从未与你的尾羽结契,从未。” 后面一句话,让珩澈停了下来,凛乌虽说得轻声,但他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眸中光色颤动,他死死盯着凛乌,一字一顿。 “你…说什么?” 凛乌奇怪地看向他:“我从未与你的尾羽结契,也不可能有其他人能神不知鬼不觉让我与你的尾羽结契。” 此话像是一把大锤,敲在珩澈那层外壳上,那层爱上血仇的外壳上。他眼中泛着迷茫,再到恐慌。 ——‘我从未与你的尾羽结契。’ 原来从一开始,心动的就是他自己。 不是什么尾羽。 自己见到他的每时每刻都会心生欢喜。 不是什么尾羽。 他一受伤自己便心痛难忍。 不是什么尾羽。 外壳碎了一地,显露其中不可告人的爱意。 ——他爱上了他的血仇。 不应该这样…… 珩澈呼吸急促,看向凛乌的目光满是慌乱。随后,他竟不再为难凛乌,翻身下榻,一路跌跌撞撞奔出长宁宫。 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凛乌也从容地整理好衣服起身,他不知道珩澈为何会有那样大的反应。或许可以想出来,也可以猜到,但他不想去想,也不想去猜了。 累了。 他现在只需要看完这场雪。 捏着绒毯,凛乌往殿门口一坐,静静地看着、听着、闻着雪落。 一整天。 …… 天色暗了几分,将离苑中,珩澈喝着酒水,脑中不断响着凛乌的那句话。 ——“我从未与你的尾羽结契。” 不,不可能! 珩澈在储物玉佩中一顿翻找。 他想把尾羽找出来。 翻不到。 哦,这是凛乌的储物玉佩。 忽地,他神识一顿。从中拿出一本书,久久愣神。 ——《碧落望舒》 ……怎么会有这书,这不是写凛乌与颜舒的吗……凛乌喜欢看?他喜欢看自己与颜舒? 难道,那些传言是真的…… 凛乌……喜欢颜舒吗…… 此刻,珩澈周遭的空气好像比雪还要冷上几倍。他死死盯着书名,捏着书本的手因用力而细细颤着。 下一秒,白焰陡生,将书烧为灰烬,随风消散在雪中。 珩澈垂眸掩盖下不知名的情绪,一杯又一杯地吞着酒。 十数杯后,酒壶已空,酒杯被珩澈捏成碎块。 他起身,同雪夜一起,向长宁宫走去。向来安静的长宁宫,如今更是没有任何嘈杂,唯有四周稀稀零零的暖色宫灯,与雪落的声音。 第108章 推开前殿的门,却见一人拥着绒毯,阖眸靠坐在内殿门口的灯下。 ——不是凛乌还是谁? 他一身素白,银发垂在身后,与这大雪相得益彰。 身后的殿门未关,白色灵焰灯幽微。 珩澈看着他,即使被囚禁,凛乌依然是那美丽的栀子花,白衣银发,不染尘凡。 其实昨日珩澈就知道了,因为他拿走了尾羽,而经他百般查探,尾羽未曾结契。 ——是他自己对凛乌生出了爱意。 他只是不敢承认,不愿承认。 怎么可以爱上血仇呢? 直到凛乌亲手将他自欺欺人的梦撕碎。 凛乌……凛乌…… 酒气迷眼,他想再将人看得清一些,他慢慢靠近着凛乌。 凛乌察觉到来人,阖上的眸渐渐睁开。珩澈微泛着红的面颊与他近在咫尺,浅淡的酒气伴着栀子花香,带着外头风雪的冰冷,凛乌下意识往后避开。 但他本就靠在门边,又能避到哪儿去呢。 凛乌的唇齿被纠缠住,下颌被一手轻巧掰动,口腔被探入的软舌肆虐裹挟。珩澈像是渴水已久的人遇到甘泉,全然不舍停下对甘泉的索取。 几乎被吻得窒息,凛乌抬手推人,珩澈并未阻止,反而弯起眉眼,三两下解开自己的衣带。 触上雪肤,凛乌的手果然缩了缩,珩澈却是眉头一皱,停下对凛乌唇舌的纠缠,抓起凛乌的手。 ——冰透了。 “你在外面坐了多久?”珩澈将人捞入怀中,起身往殿内走。“知道你喜欢雪,才只在殿内设了提温的阵法,一定要我把你锁起来才好?” 凛乌只看了他一眼,便挪开视线,不再给珩澈目光,神色淡淡,也并不说话。 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珩澈心中本就烦躁,如今更是怒气腾升。 “是不是只有站在这里的是颜舒,你才肯多看几眼,多说几句,多给几分笑?!” -------------------- “是不是只有车轱辘压你们脸上,你们才肯多看几眼,多说几句,多给几瓶营养液?!” 避避避雷 【下两!章】有【珩澈x凛乌】,有珩澈x凛乌,有珩澈x凛乌,【反攻c】,反攻c,反攻c【雷】者慎入慎入慎入。 不是单纯珩澈主动珩澈上位,是真的【珩澈反攻凛乌】 万字大列c,希望不要被砍(祈祷) 这场雪已经落下来,收不回去了。 雪落是有声的,只是容易被人忽略。 # 第三卷:冬·寒(虐卷) 第41章 雨雪霏霏(珩反攻凛) 凛乌,凛乌…… 珩澈把凛乌放在榻上,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目光却是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与侵略性。方才散落的衣带随着他倾身逼近的动作垂在凛乌面前。 “不是这样的……”凛乌抿了抿唇。 天已经黑了下来,殿内常年只燃一盏灯,算上珩澈送的那盏白焰灯算两盏,宽阔的室内光线昏暗,珩澈低身凑得更近了些。 他想要将眼前人看得更清楚,不放过一分一毫。 凛乌不靠近他,他便靠近凛乌。 可当他看清了,却又生出无边贪婪。 ——为什么在凛乌的眼中找不到他的影子? 一想到那本在凛乌储物玉佩中发现的《碧落望舒》,珩澈便心生嫉妒、怒意、不甘。 是,他垂涎这朵栀子花,又怎样呢?没什么不可承认的。他太想要这朵纯白的、香得诱人的栀子花了。 他想要凛乌的眼里也能映上他的模样。 凛乌……凛乌…… 喉结滚动,谷欠火借着酒气在珩澈心底烧起,逐渐焚遍全身…… 他看着凛乌的目光越发危险。 这静谧的片刻,被珩澈烫人的眼神灼破,凛乌感觉到不对,抬头看向珩澈。 眼前一晃,却被后者摁倒在柔软的的锦被间,狠狠吻上。 “师尊…凛乌……我的。” 珩澈抬手扯开素白的衣带。 凛乌一惊,珩澈此举无疑打破了凛乌这两日来的沉寂。无法顾及是否会碰到没有衣衫遮挡的雪肤,他慌忙伸手推拒身上的人。 但他已经修为尽失,这样做无疑只是蚍蜉撼大树。 随着素白衣带被扯散,珩澈的吻不再流连凛乌的唇齿,而是来到素白衣裳被解开之处,密雨般落下。 凛乌忙用手阻挡,被迫染上酒气的口舌也终于得了空闲,大口喘气的同时呵斥到:“你…喝醉了!” 珩澈浑不在意,将凛乌和自己脑后的发簪取下,以免扎到凛乌,抽出一件衣衫将那双匀长的手仔细绑了,两人剩下的衣裳快速消失,他把药膏拿出后便将其余碍事的玩意丢得远远的。 一系列动作可谓是……条理清晰。 坦诚相待,珩澈反倒没那么急切了,他咬上凛乌的耳朵。 凛乌右手腕上的细小银铃被拨弄了一下。 他听到珩澈轻声调笑: “师尊这是在担心徒儿待会不能让你满意吗?” 酒后不能人道,但他方才便用灵力散了酒,如今除了有些酒味,是什么都不影响的。 热气全部绕在耳边,凛乌偏头:“你醉了!” “师尊怎么就不信呢,那徒儿这便让师尊试试,徒儿究竟醉没醉……” “你…!” 第109章 凛乌碰到那烫的好像能叫人化开的…,整个人一僵。 珩澈却不急,仔细吻着被他从天边拽落至怀中的明月,想要吞没每一分月光。 凛乌无法再运用灵力,有些东西便也就轻易被人拿捏。 等到珩澈终于坐起,伸出修长纤指剜出药膏时,凛乌眼中已染了些水雾。 珩澈看着凛乌的眼,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愉悦地勾起唇来,药膏被指尖的温度烫得化开。 随后,凛乌的呼吸再次被阻挡。 “凛乌……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吧……” 雪白的长指在指节处有浅淡的红,好看是极,节节没入…… 怀中的人忽地一颤,珩澈心下了然。 指尖微动。 热气随晕开在两人之间,晕开在殿内。 不多时,他又将药膏抹上乾卦初九爻。 如乾卦二九爻般小心前进,崭露头角,感受到温软拢紧,得天温泽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如乾卦九五爻般碾平每一寸。 …… “啪……” 贴近殿旁飘下的雪被热气呵成水滴,水滴落下,打在下方一朵洁白的栀子花上。打乱了花瓣,又流入花心,最后顺着间隙淌出,映着几分白。 一下又一下,栀子花被水滴撞得不住轻颤,却始终不吭一声。 最先用来绑住凛乌双手的那件衣裳早已散开,无人在意,默默躺在同样凌乱的银色长发上,随着下方忽平忽皱的被单时时动荡。 几颗小铃铛完全掩不住水滴打在栀子花上的声音。 凛乌眼角红着,随后温度催得他整个人都开始微微泛起薄粉。 在动荡不安中,他忽地将头偏向一旁,不自觉地扬起脖颈,紧紧抿唇。像一只陷入泥沼又奋力挣扎的天鹅。 珩澈见状,用一手将凛乌的头轻轻扳回,贪恋地看着凛乌,声音有些沙哑:“凛乌……看我。” 随后,他吻上去。凛乌的呼吸乱完了,眉头骤然锁起,恰在关键的一刻,被人强行撬开的唇齿溢出细微声音。 看着怀中人久久不能舒展的眉,盈起水露的红色眼角,那双茫然的桃花眼中映出他的轮廓,以及洒落在他身前白焰般滚烫的玉珠,珩澈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拼力随凛乌一同翻过山峰。 他搂着凛乌闭了闭眼,一会儿后,起身缓缓退出。 落在栀子花内的雪水从间隙中慢慢流下。 珩澈目中暗光闪过,又重新回去。 随风雪飘摆,添得一夜漫长…… …… 凛乌醒来时,是次日上午。 他闭了闭眼回想昨夜的一切。 荒唐。 这是他心中唯一的念头。 昨晚初次尝到,珩澈食髓知味,后头又销骨蚀魂了几番,待那些东西全都化为灵气,被他引导尽数没入对方体内时,他才肯放过凛乌,抱着人去清洗。 其实也就一个清洁术的事,但凛乌一直以来都很喜欢泡水。珩澈不觉得这是个坏习惯,反正如今是他帮凛乌洗,他也乐在其中。 有灵气的作用,凛乌并没有很疲累,但他仍旧一句话都不说,与珩澈四目相对,静默了几息,闭了闭眼。 珩澈也不介意,昨晚餍足,凛乌每一次都会被他勾起反应,即使凛乌紧咬嘴唇也不肯发出声音。但没有关系,他能让凛乌在谷欠海沉浮,这一点就足够让他欣喜若狂。 他捞过人轻轻咬了一下唇,柔声细语:“师尊,我好爱你,你再多看看我,好不好。” 凛乌睁眼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又闭口不言。 ——我何时没有看你。 他不明白为什么两人会到这一地步。 当真荒唐。 凛乌叹了口气。 珩澈见凛乌当真睁眼看他,还以为是凛乌在回应他的诉求,心尖一跳,面上肉眼可见地高兴。他捂着心口。 ——还好,清洗完给凛乌穿了身里衣。 不然他此时怕是自持不住了。仅仅一眼,便足以让他心跳失衡。 “徒儿为师尊更衣吧,师尊想穿哪身?” 显然,只有后面一句是疑问句。 凛乌沉默了片刻。 终还是无奈开口:“白色就好。” 珩澈找了身衣带较多的纯白衣裳出来,亲手给人穿上。过程中,凛乌没有半分反抗,反倒十足配合,哪怕珩澈时不时的会故意碰到他。 凛乌抬头望向窗外。 事到如今,他也懒得费心思去反抗了。珩澈昨晚问他的那句话倒也没错,他是有几分喜欢珩澈。但现在,好像什么都不那么对。所以他并未回答,回答了又能怎样呢…… 算了,无所谓。 反正外面的雪还在下。 穿好衣裳后,凛乌便坐在殿内摆弄棋子。珩澈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当他路过殿内那一面长镜时,珩澈垂眸思索了起来。 随后,他走到长镜前,凝灵成线,探明材质,取出一些储物手环中相关材料。 鼓捣了四个多时辰,费了一堆材料,他终于做出一面镜子。没错,一面很大的镜子。 镜子不难炼制,但他在储物手环中没有找到相同的材料,只好用属性差不多的材料代替。而且他炼器实践时间并不多,可以说几乎没有。 好在还是给他炼出来了。 在殿内寻了一处空荡的墙面,用术法将其融在了墙上,保证是抠都抠不下来那种。又红着脸,在那处的地面铺上了几层厚实的宽大软毯。 第110章 做完这些,珩澈定了定心神,来到凛乌身旁。 他拾起凛乌一缕发丝。 凛乌这两日真的很安静,诡异的安静。想来是前几日的事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以至于昨晚他将凛乌啃了个透,凛乌都无甚反应。 不过珩澈现在觉得,何枫如说的那话还当真属实。 ——他进,凛乌便会退。 他狠狠地进了一大步,凛乌竟也狠狠地退了一大步。虽然不曾开口首肯,却也不再反抗他,那便算得上是接受了他。 嗯……慢慢来,想必一切都会变成他想要的样子。 凛乌的棋局早已落定,暮色渐起。 见时机正好,珩澈心跳加快,端出一盘灵果,一盘点心,一壶果露。 “师尊,用些东西,补充一下灵气吧?” 这一年他每日出宫,这些东西储物佩中有许多。他特地挑的灵气少一些的,凛乌如今的身体怕是承受不住太过浓郁的灵气。 帝宫浓郁的灵气不加运转不会入体,这倒是无妨。 凛乌没了修为,但这幅身躯始终是聚灵而成,断了灵气那的确是不行的。 凛乌仍是不语,只是轻轻摇头,示意不需要。珩澈却是一笑,马上将灵果点心果露什么的全收回去,面上倒还算从容,可那动作,分明就是生怕再慢一点凛乌便要点头。 他将凛乌从椅中挖出来,放在了镜墙前层层叠叠的软毯上。 “既然师尊对那些不感兴趣,徒儿便将自己的灵力给师尊吧……” 很显然,这不是个疑问句。 珩澈是故意的。 但当凛乌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而且不论他选择什么,都会是一样的。 衣带多的衣服,给凛乌穿的时候有多欢喜,解的时候便有多不称意。 这回珩澈算是长记性了。 …… 凛乌躺在软毯上,软毯没有床榻那般动荡,但……他将头偏向一侧,柔和灯光拢着他们,拢着镜子。 镜子做得过分清晰了,他一侧目,便一览无余。 可谓是……活l色l生香。 此等视觉的刺l激下,那因不断触碰而发出的有节律的声音好像更大了。 他不自觉眯了眯眼,揪紧下方的软毯,被撞入欲河。 凛乌不阻挠珩澈,珩澈的双手便可以做更多的事,不必分心束缚凛乌。 珩澈敏锐感受到凛乌产生的细微变化,以及那极力克制下溢出的迎l合,他不自禁地喉结滚动,愈渐努力。 同时,贴至凛乌耳旁说着些什么。 珩澈学什么都很有天赋,于此事上竟也分毫不例外。 他发现镜子对凛乌的影响不小,凛乌非但并不排斥这面镜子,还总在盯着镜子时,下意识给他更多反应。而自己对凛乌时不时说些荤话,描述一点两人正…之处的景象,也能在体验中收获颇丰。 果然,慢慢来…… …… 何枫如若是知道珩澈是这般实践的,一定会变成“何疯如”。 因为珩澈体验良好,两人几乎随风雪摇曳至黎明。 整整一晚,珩澈尽心尽力地喂了不少“灵力”给凛乌,收拾好了过后,珩澈此次未再给自己和凛乌穿上里衣。睡觉不老实的凛乌在沉沉睡去后,如常将他搂住。 珩澈:“……” 完了,有点高估自己在这方面的自制力。 强行定下心神,他将人扣入怀中。 栀子花是他的了,不放手,他永远不放手。 …… 凛乌中午醒来,发现自己将珩澈搂着,并没有什么意外,但发现两人是坦诚相待时,饶是他也愣了愣。 先前都是夜间…… 想了想,他还是将人松开。他本想干脆等珩澈松了他,反正对方也不会让他自己穿衣裳。但又一想,他若不松开,珩澈恐怕也不会将他扒开…… 累。 越来越累了。 珩澈自然早已醒来,熟练无比地在凛乌红痕绰绰的脖颈上浅落下一吻。 今日凛乌仍选择了白色,珩澈给他挑了身束带少的。 他立于窗边,呆愣看着外面被雪压得垂下些许的树枝。雪花并不会积压太多,灵植们会自动将其化为灵气吸收,只是速度也并不会太快。 凛乌也像一片雪花,好像下一刻就会随风飘走。 珩澈自凛乌身后将他轻轻拥住,偏头贴上凛乌的鬓发耳朵,好像一对寻常爱侣那样:“师尊想出去走一圈吗,看看雪中的景致。” 凛乌迟疑着点头,珩澈眸色微暗。 ——自锁宫后,颜舒每日午时都会在内宫南门徘徊许久。 …… -------------------- 爻(yáo) 珩澈:“别问我乾卦初九爻、乾卦二九爻、乾卦九五爻是什么。” 就珩澈这状态,凛乌反应哪怕过激一点,他可能都要成病娇。 第42章 行道迟迟(反) 两人都穿的白衣,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珩澈撑起一把白伞,另一手牵着凛乌的手。 任凭雪落纷然,盖住他们走过留下的脚印。 珩澈给凛乌披了件斗篷,用灵气暖着凛乌。其实他还可以用灵气代替伞,挡下飞雪。但他就是想和凛乌站在同一把伞下,还能握着凛乌的手。 一路上,凛乌都任珩澈牵着走。直到行至内宫南门前几十步,凛乌陡然停了下来,睁大眼睛看向南门。 第111章 颜舒在门外。 不必任何灵力探查或者亲眼确认,他就是知道,颜舒在门外。 这些天来,珩澈还是头一次在白日里看到凛乌有这般大的神情变化。他自然知道颜舒在门外,可凛乌修为尽失还能纯靠直觉知道这一点,足以见得颜舒在凛乌心中占据了多么重要的位置。 想起那个话本,珩澈默默咬牙,凑到凛乌耳畔低声道:“师尊怎么不走了,这副表情,是发现什么了?” 凛乌皱眉看向他,眼中难得有了焦点,却不是为他。 “你要做什么?” 珩澈没想会得到这样一句质问,心中发堵,气上心头。 “我在你心里竟分毫比不上颜舒?他修为比我高一个大境界,你怀疑我会对他做什么??!凛乌,很好,好的很!!” “没错!我就是要设计杀了他!!你求我啊!”珩澈一向冷清微润的面容在此刻几乎要崩塌。 说着,珩澈便抓起凛乌的手,把伞塞给他,甩袖走向了高大的宫门。 “你不要……伤他。” 凛乌丢下伞赶忙追上去,却叫珩澈拉着一同走过去。 “行啊,求我。” 珩澈目光一厉,拉扯间,他将凛乌身上落的几点雪花轻轻扫落。又顺手使了个灵术,让风雪和冷气避开凛乌。 很快,两人便已至门边。 凛乌关心则乱,再加上近日久不再转的脑子,忽略了良多不对,他无力地开口: “我求你,别伤他。” 宫门有禁制,门外的颜舒只是立在大雪中,望着宫门,对门内的一切一概不知。 ——只是……今日心中为何莫名欢喜呢?就好像离哥哥很近…… 门内, 珩澈将凛乌往门上一摁,恶狠狠地在凛乌耳边道:“我要你……” 说完,又补充一句:“就在这里。” 凛乌愣了愣。 随后抿唇点头:“好……我……答应你。” 珩澈气笑了: “那你可以开始了,我会将宫门隔音的禁制解了,你可别发出声音,被在外面的颜舒听见不好。” 言罢,宫门被珩澈轻扣了一下。 凛乌吻上珩澈,缓缓抬手解开衣带…… 白衣随雪委地,衣上的热度化了几分雪。 珩澈喉间一紧,又近前几分,下意识想要用自己的温度烘暖凛乌。 …… 无遮无拦的雪地中,宫门前,衣衫不整,一个药膏罐子落在地上,温度迅速攀升。 两人身高相似,待一切就绪,凛乌只得自行背过身…… 完美的蝴蝶骨细细颤动着。 珩澈被这一幕所刺激,再也不克制,逼身近前。凛乌被迫靠在门上,却被身后的珩澈一揽入怀。 大片雪色玉色间彻底没了距离。 药膏被珩澈的温度热化开来,借此,并没有在凛乌那里受到什么阻碍。相碰的节律自那处传来,伴着黏腻的声音响起,凛乌有些慌张地回过头。 ——声音!不是说禁制解开了吗! “凛乌,嘶……别这么紧,放松一些……”看着凛乌无措的眼神,珩澈在凛乌绯红的耳根落下一吻,故意道。 话说完时,便见凛乌的神情有些怔然,脸色难看至极。 又是几个深深的来回,终究是不忍,长叹了口气,珩澈开口: “禁制没有解开,我也不想杀颜舒。凛乌,我只要你,别的,一并不想……” 凛乌被搅得又乱又茫然:“……当真?” “当真。”珩澈眉头微皱。“…嗯…所以你放松一点,凛乌。” 如珩澈所愿。 …… 因为是站着的,到了后头,凛乌的腿有些打颤,珩澈只纠缠了凛乌一次,便将人放过。 使了个清洁术,珩澈将凛乌和自己的衣裳重新穿好。 他垂眸将人拥入怀中:“凛乌……我对你真心可鉴,你却为了颜舒那般揣测我,可是叫我好生难过。” 被控诉的人双目仍有些涣散,隐隐觉得这话不对,却又一时说不上哪里不对。 “是我不对……” 珩澈对凛乌的服软相当满意,只是面上仍是一副委屈的样子:“我怎么舍得怪你呢,不过……我想要你亲一下我,可以吗?” 珩澈是有意带凛乌来看颜舒的,这几日凛乌的状态太过怪异,像是雪崩前的寂静。他希望能在凛乌脸上看到更多波澜,如最初他醒来那般。 只是他低估了凛乌与颜舒的情感,也低估了他自己对凛乌一切的占有欲。 不过殊途同归,虽然没让凛乌真正看见颜舒,但凛乌明显多了几分活气。 凛乌还是感觉不对,但他懒得想了。 若是他去内界人界走上一圈,便会知道哪里不对了——珩澈这叫pua。 累,算了。 他吻上珩澈,两唇相碰,他在恍然中细细咬了一下。 很软。 珩澈没想过凛乌会有多余的动作,满目惊喜地看着凛乌。 其实这一个动作,就足以说明凛乌对他也有着那般感情,只是珩澈不信。 第一次时,迈出那一步前,珩澈问凛乌是不是也喜欢他。要是当时凛乌说一个“不”字,珩澈都会停下。 可凛乌没有,凛乌什么都没有说。他只当是凛乌犹豫,而并非喜欢自己。 第112章 ——凛乌为什么喜欢他?他有什么值得凛乌喜欢的? 故而他不信,他不敢信。 仅两息后,凛乌退开,但珩澈伸手与他十指相扣,深深吻了上来,郑重而亲昵。 …… 凛乌说想去将离苑,珩澈自然没有异议。 两抹白相携走在宫道上,融于天地,正如来时那样,依旧是珩澈撑起一把伞。 将离苑中,荷花池台的池水竟是没有结冰,荷花上也没覆上半点雪。 应当是蔽空鱼所为。 凛乌半跪坐下来,指尖探入池水中,圆溜的小白鱼欢快地游过来,不断蹭着凛乌的指尖。 珩澈抿了抿唇,克制住想把人塞入怀里谁也不让碰的冲动。 凛乌眉眼微微弯起,抬指在两颗小白鱼头上一点,离开水中。 小白鱼在原处转悠一圈后,没入了水底。 珩澈探出神识感知到——那两颗小白鱼通过柱上的传送阵法,离开了! 随后他愕然地看向凛乌。 这个传送阵,明明凛乌也可以用,他只需找一个借口到将离苑,可为什么…… 那日凛乌剜心拿出道凝珠的一幕在他眼前闪过。 愧疚,当真足以至此吗? 凛乌明明不会输,但凛乌选择了输,哪怕是全部的修为,自由,甚至性命。 不对,并非全因愧疚,还有别的。凛乌一直以为他记忆全失,收他为徒,处处上心。当凛乌发现那个为他准备的绝阵时……该是怎样的心情? 毫无疑问,他对凛乌来说越重要,此事对凛乌的打击便越大。 他当真有那样重要? 珩澈很想问问,但他又不敢问。 “小澈儿,可否能帮我将那传送阵毁掉?”凛乌起身,看向池中。 珩澈没想到凛乌会让自己将他如今唯一可以出去的方法毁掉。 “凛乌……你……为什么不走。” 凛乌转过头来,目光终于有了些往日里的温和,只是仍不太多:“如果有得选的话……我并不会选择离开你。” 珩澈心脏狂跳。 并不是说这几日的凛乌不温和,只是那温和没有半点生机,不像此刻,不像往日,那温和本该是有色彩的。 …… 入夜,珩澈还是为凛乌准备了些吃食。 凛乌端起果露的手顿了顿。 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将这果露端得平稳,他有多么吃力。 喝了些果露,还没摸几颗棋子,便将棋子放下,往后靠在椅子上。逐渐,他的面色开始泛红,深吸一口气,凛乌睨向一旁正盯着他的珩澈。 良久。 凛乌:“果露里……加了东西。” 语气中已有些难捱。 被揭穿,珩澈反而得意地笑了:“是有一点,不过不止果露,我就知道你今日会选这些。” “我,选不选……这些,不都…一样吗……”凛乌用力握着椅子扶手。 …… 冰雪凉不了长宁宫殿内的温度。 依旧是镜墙之前,只是两人换了个角度。 珩澈…在外徘徊。 凛乌触感被放大数倍,珩澈的踌躇像是猫爪一样挠着他。 “告诉我,凛乌,你要什么……” 凛乌好像被热气蒸着,弓身靠近…,可珩澈却再三躲开。 不得已,他只好一咬牙:“你…进来……” 趁着珩澈一瞬的愣怔,凛乌找准…一动,终于如愿以偿。咬紧的唇还是关不住那声闷哼。 “……” 珩澈目光暗了暗,用力了几圈,便又退离。 好不容易得来舒缓,却浅尝辄止,凛乌眉头蹙起。 “你这又是做什么……” 珩澈心情十分愉悦,低声说了句什么。 凛乌嘴角一抽,翻身跪坐在上方。 看着正颤颤缓慢落下的人,珩澈抬手稳稳扶着,脑内却几乎炸开。 ……太…… 没有两人想的那般轻易,凛乌咬了好几次唇,才终于松了口气。 …… 相合如浪拍岸石,声音不是哗哗,却同样不肯断绝。 上方的人一开始紧咬嘴唇,到后面也混混沌沌被浪花卷着跌宕。 …… 这个位置,凛乌正对着镜墙。 ……的地方看得更为清晰了,出没的每一寸。 也看着自己的失控。 往日的被动隐忍,在那几杯果露之下,纷纷瓦解。 又是整夜风雪簌簌。 不一样的是,这一回,两人都很投入。 …… 凛乌如常从珩澈怀中醒来,带着痕迹的玉臂慢慢收回。 珩澈靠近,正要例行一吻,却被凛乌托住下颌。 力道很轻,但他还是乖乖贴着凛乌的手心。 “凛乌?” 凛乌抬眼看他,眸中仍有疯狂后的余波,春水含情,依旧温和,眼底光烁难掩。珩澈心中生出无边欢欣 ——凛乌终于变回了他醒来时见到的那般状态!! 凛乌沉默数息,挑眉道:“还给我使药?就那般喜欢与我欢l好?” 珩澈见到这样的凛乌,喜不自胜,将人搂紧,埋入凛乌的颈窝。 “喜欢你。”他回答。“是喜欢你。” 凛乌有一瞬的恍惚。 “嗯。”他声音轻缓,偏头与珩澈相贴,颇有些妥协。“我知道。” 第113章 我很早就知道了。 珩澈听见凛乌叹了口气,随后脖子上落下一个温软的吻。 ——凛乌吻了他。 还未着寸缕。 凛乌感受到对方那再度昂扬的温度。 轻力掐了一下,一双桃花眼无奈地看向珩澈:“愣着做什么,喜欢,那便……” 珩澈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有凛乌的极尽配合,这次掀起的浪潮绵长而蚀骨。 药膏灵力相持,珩澈不会让凛乌伤到半分。 半个时辰后,凛乌缓了缓,待眸中水雾散了些,被堵在体内的“灵力”完全吸收,抬手推开埋在他脖子上的人,示意起身。珩澈不舍地慢慢退开,坐起掐了个清洁术,水与清风在两人身上细细游走一遍,一身清爽。 拿起储物环,正要把人往怀里捞,凛乌却已自行倚在他怀中。 珩澈近前,两人额头相触,他探入神识,将自己神识的掌控权交给凛乌。凛乌凭着珩澈的神识,挑了套暗红色纱衣,金线在衣摆袖脚处描绘出不同姿态绽放的冬菊纹,华美尽现。 此过程中,任何一方有心,都可以轻易让另一个人万劫不复。 但没有。 凛乌运转不了灵力,用不了储物环之类,两人只是在挑凛乌今日穿的衣裳。 起身后,凛乌来到案边,拿出纸笔铺于案上,端坐在前。 珩澈很少见凛乌穿红衣,哪怕是在以前。但此刻他才发现,红衣在眼前人身上有多么合适,张扬热切,美丽引目。 不,不应该说“合适”,而是……凛乌好像本就该是这样的色彩。 一头银发以一枝栀子花挽起部分,不作其他缀饰。 “好看?”凛乌没有看向他,运笔勾着什么。 珩澈道:“好看。” “那便将殿内纱帐帘饰一应换成红色吧,我喜欢。”他抬头朝珩澈一笑,如沐春风。 昨日到今日,珩澈不知道凛乌的状态何以转变得如此之快,他喜悦都来不及,便也来不及细思。 反正这样的凛乌,不是更好? 话说回来——如今长宁宫内这些东西全都是白色。 凛乌喜欢的不应该是白色吗? 看出珩澈的疑惑,凛乌道:“红色和白色都很喜欢,只是更喜欢白色一点。” 珩澈心中莫名一跳。 ——凛乌对颜色的喜好,和他差不多。 不过他更喜欢红色,他们一族曾经的族殿所在,就是红白相错开满整座山的凤凰花。 …… 珩澈画了一个阵法,将殿内布饰纱帘等的颜色换成了红色。换好的一瞬间,便更显处在殿内的凛乌瑰丽莫可名状。他凑到凛乌身旁,见凛乌竟是在作画。 他认得,是神器,人们称…… 珩澈:“这是……平帝?” 凛乌:“嗯,他名唤如袂。” 凶剑榜榜首,如袂。 平帝——也就是如袂,是最初两位帝君所伴之剑,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凛乌曾是狐族长老,这一点不少人也都知道。 可人们或许不会将二者扯上关系,他们不会知道,如袂也曾与凛乌一同杀伐,而现在则是狐族族长的爱侣。 珩澈自然也不知道。 -------------------- 第43章 载渴载饥 凛乌画,珩澈便看,废掉一张又一张,终于在暮色升起时画出一张满意的。 晾干之后,他收至一旁。 见外面已经昏暗,他站起来凝着珩澈。 “将多余的灯灭了吧。” 那双桃花眼中漾开水波,眼底映着灯火,和珩澈,仿佛是在隐喻着什么。 珩澈反倒面颊微红。 “好” …… 镜墙前,红纱被层层褪下,缠绕在两人之间。 短促难抑的声音间歇溢出。 凛乌自愿落入这泥沼随人一同翻滚。 泥点不断打在身上,像是珠帘有律摇晃相撞的声音。人却似沉浮在云间,只能用力攥紧绒毯,让指节都发白,与彼此深缠。 整夜痴缠,雪落不闻。 …… 如此这般,黄昏至黎明,每到下午,凛乌便伏案作画。 期间珩澈无意间在凛乌的储物佩中翻到那册“教育书”,两人硬是亲身“探讨”了整整三个昼夜。 十来日下来,两人在某方面的技术飞涨,凛乌也画了十张画。 …… 今日是大雪的最后一日了,如果凛乌没算错的话。 他没再拿笔画着什么,而是坐在窗边,招来珩澈让他倚着,他自己则捧起果露看雪。 这些天,凛乌都穿的红衣。 雪落很漂亮,但凛乌在他身边,珩澈便什么都不愿管。 当痴狂不必再隐匿,才发现原来如此深刻。 渗透着每寸神魂,即便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切是什么时候悄然开始的。 两人静静的坐着,他们都可以坐很久。 直到傍晚,凛乌起身。 “我想去将离苑。” 珩澈一愣。 ——凛乌去将离苑做什么? 但对凛乌的要求,他没有异议,自然也就没问。 两人来到将离苑中,凛乌在那棵凤凰花树下的秋千上坐下。 他往一旁挪了挪,轻轻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叫珩澈也过来坐。 珩澈坐下后,习惯地抬起一手将人环着。 第114章 凛乌遥遥指着荷花池台那边。没了蔽空鱼,池中空荡荡的,水面亦结着冰。 “珩澈,上次我们在池台旁边,我曾说过。如果有的选,我并不会选择离开你。” 珩澈心里咯噔一下。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想将人搂入怀中,凛乌却先一步偏身靠在他肩上。 “其实我不明白,你恨我……当真至于会恨到想杀了我?” “至于,怎么不至于。”珩澈毫不犹豫地答道。 凛乌半阖的眼睫颤了颤。 手却被珩澈摸索着轻轻扣上,十指相错。 “但我杀不了你,凛乌。当你在我面前剜出道凝珠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输了,我输给了你。”珩澈缓声继续。 “我恨你,即便我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 “比起恨,我爱你更甚。” 凛乌神情恹恹,看起来困极了,但听见珩澈的话,依旧一怔。 “可是因为我,你的族人才……” “所以我始终不明白。你,泯界帝君,泯海碧幽君。你很好,你对所有人都很好。可为什么……偏偏要派人屠戮我族?” 凛乌的困倦像是止不住一样,但此刻,他睁大了眼睛,浑身一僵,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终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心上好像有巨石碾过。让他的心碎成了泥泞。全身都随之泛起酸楚悲痛,呼吸急促起来,心底是凉的,但额上禁不住生汗。 仅剩的生机好像在他眼前流逝,速度明明是那样的缓慢,却又那样的快。 像挽不住的流水。 是的,他服用了无可悔。 在半月之前,在这场雪落之前,在发现珩澈的那个绝阵之时。 但他的心痛却不是因为生机的流逝。 他突然哭了,无声的哭了,但眼泪却是止不住的,像是他那流逝的生机,他的声音哽咽着。 “珩澈…怎么办……来不及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珩澈听凛乌的声音不对,肩头被眼泪洇湿,慌忙将人拥入怀中。 “怎么了?这是……怎么哭了?” 因凛乌的哽咽,他心中也难受起来,眉头不自觉地皱着。 “我们都错了……谁都错了……”凛乌的声音渐渐微弱,气息已有不足。 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可……珩澈要怎么办? “珩澈,答应我……别再恨了。你要……好好走下去……” 珩澈终于感受到凛乌的不对劲,抓过凛乌的三脉,每一脉在此刻都近于虚无。 “你怎么了?!你做了什么?!!凛乌!” 一口气闷上心来,他从未像此时这般慌乱无措过。 “没用了…珩澈…别恨…别责怪自己……”凛乌没再哽咽了,他已经没了那分力气哽咽。 “算了…” “你还是恨一下我吧……别怪自己就好……都是我错了。” “恨我吧…别怪自己……” 凛乌用尽最后一分力气,颤抖地撑起身来,轻轻吻上珩澈。 随着那最后一滴泪水落下,同天地间那万千雪花一起,他落了下来,他终是落了下来。 明明穿着一身火红,却仍是那般洁白无瑕。 或许染了泥泞,沾了血污,但没有关系,都无所谓了,他已经化了,只影不余。 无可悔,当真无可悔。 潇湘水断,宛委山倾。 珠沉圆折,玉碎连城。1 珩澈紧紧搂住落在他怀里失去呼吸的人,久久哑声不能言。 余温散尽,那安静的人也散为浅淡的灵气,消失于天地间。 雪停了,凛乌终是没能看完这场雪,哪怕只差一点。 “凛乌……” 原来他从未将他留下。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输了。 为何…这般狠心…… 凛乌…… 搂着剩下的衣袍,珩澈将脸埋入其中,身影单薄,独坐良久。 一夜梨云空有梦,二分明月已如烟。3 回过头来,他才发现,前些日子里的欢l愉,都是泡影。 …… 外宫,司政阁。 颜舒破门而入,奉尘从椅上站起。 奉尘微微皱眉:“发生什么了?你先冷……” ——你先冷静一下。 “你叫我怎么冷静——!!”颜舒几乎是吼出来的,身后黄昏将暮,他脸上挂满了泪痕。“哥哥没了——!!奉尘!你叫我怎么冷静——!!” 奉尘:“这……怎么可能?帝君实力强悍,且如今锁宫,他在宫中,何人能伤?” 但奉尘还是来到颜舒身旁。 颜舒闭了闭眼,依旧有眼泪淌下。 “我与哥哥有神识信契,就在方才……我身上的信契消失了……” 神识信契,只有结契人彻底消亡,信契才会消失。 奉尘面色严肃而凝重:“你同我去找宁景山。” 宁嵩,字景山,司政阁另一位相公。 凛乌半月前留给司政阁一道密旨,想必为的就是如今。 …… 十二阁相当大,宁景山正于自己堆满文件的殿内处理事务,察觉到来人气息,开口道: “你俩找我做什么?” 奉尘:“帝君出事了,看密旨。” 第115章 ——啪嗒。 宁景山手中的文件掉落。 “大白天的,怎么奉相也学会了说瞎话,无论如何,帝君最多只是闭关了。” 随后,宁景山将文件拾起,放回桌案上,又拿出那日的密旨,走到两人近前,设下禁制。 天色已黑。 密旨需要奉尘和宁景山一同才能打开。 随着光华流转,长盒中溢出威压。 ——这威压来自密旨上盖有的帝印。 帝印现世,化五色灵气为卷轴,将内容召于泯界各处。 只有被帝印认可的有益于泯界的事,才能借此召明。 那旨上的内容,是使少君在帝君闭关期间,代掌帝位。 各地生灵见此纷纷讨论起来。 司政阁中三人的注意力却在密旨旁的那页手写书信上。 “诸卿打开了,那不出意外的话寡人是已经灰飞烟灭了。小舒舒应该也在旁边?告诉他别哭啦,我用的‘无可悔’,一点也不难受。不过我以后没办法哄他了,还请奉相将我那份关照一并用上。 关于此事,万界会盟刚结束,对外就说寡人闭关了吧,时机成熟之时,便叫少君承位。 华昙帝曾是寡人学生,华昙五宫势力相牵扯,他身在其中亦情非得已,若到必要之时,可互相帮衬。 北辰商行幕后之人乃诡域少主,亦是寡人学生。诡皇不可言说,但诡域可信。 平帝如袂隐于狐族,若有求,可寻狐族族长。 小舒舒,愿保兹善,千载为常。欢笑尽娱,乐哉未央。2 诸卿,夜安。” 信息量极大,但,同时也说明…… 他真的死了。 这份手写信自然不会随帝旨召于整界,凛乌选择告诉司政阁,是以便于司政阁更好地应对相关事务。 …… 泯界,帝京。 前几日,下了半月的雪停了一个时辰,随后便又下起来。 为了祭奠谁。 鹅绒雪糊涂地下着,天是白的,地也是白的,就连帝宫也覆上了一片茫然。唯有帝宫内宫南门前,跪着一个黑色身影,膝头深深陷入雪中。 颜舒好像全然感觉不到风雪的刺骨冰冷。虽说有修为傍身,但他此刻撤去了身上所有护体灵力,就那样木然地跪在雪地,任寒凉将他的指尖冻得嫣红。 一把伞罩在了颜舒的头顶。 “颜舒,你……” 来人鲜少叫他名字,但颜舒此刻什么也顾不上了,魂识都好像被抽去一半。 他张了张苍白的嘴,牵动面颊上被吹成霜的泪。 碎了。 “我没有哥哥了。奉尘,我没有哥哥了……” 听着这沙哑无力的声音,奉尘忧心地看着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该怎样安慰颜舒?奉尘真的不知道,他们没有轮回的,那个人真的死了,魂识尽散。 那是颜舒唯一的亲人。 “怎么会这样呢……哥哥明明那样厉害……一百个我都敌不过他的……”颜舒恍惚地喃喃道。 他不受控制地干呕起来,泪好像已经哭尽了,失去焦点的双目攀满血丝。雪花仍无知地落在他身上、眼前。 不过他已经看不到了,雪光早就刺瞎了他的眼睛。 那个最爱雪的人,死在了一场大雪中。 他的哥哥。 往日任由颜舒跨越的内宫南门,也不会再有人在那边等他了…… …… “帝印无主,锁宫禁制在渐渐解开,我估算了时间,就是此时。我要入宫一趟,让珩澈与帝印结契。”颜舒声音无力而嘶哑。 “我同你去。”奉尘将人扶起,用灵力缓解这颜舒这几日的伤势。 他整整哭了五日,奉尘未加阻拦,只是默默将司空阁的事务帮人处理了,并以维修宫门禁制的理由,勒令旁人不许靠近南宫门附近。 司陆阁没有接到司政阁维修的文书,但司陆阁自然是不会多问也不会多说的。 在奉尘灵力的作用下,颜舒伤势愈合,眼睛也恢复。 颜舒摇头:“不,外面还需要你。” …… 颜舒是在将离苑寻到珩澈的。见到珩澈时,珩澈经变成了一个雪人。就静静地立在荷花池台旁,别颜舒过来,他也没有半分反应。 既然是哥哥的徒弟,那也是自家人。珩澈这样,颜舒只当他是伤心过度。 他上前用灵力将珩澈身上的雪清理干净:“哥哥的事,我们都很难过。但眼下,你必须要与帝印结契。” 珩澈依旧没有半分反应。 堆满的雪被剥开,珩澈目光涣散,紧紧搂着一套红衣不松手。 “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颜舒问道。“哥哥为什么会服用‘无可悔’?” 他觉得这样的景象有些怪异。 珩澈不语。 颜舒叹了口气,无奈只好将人拉到长宁宫,他知道帝印在长宁宫。珩澈像个木偶一样,任由颜舒将他带走。 一入内殿,颜舒便顿住,心中的怪异之感在此时达到顶峰。 入目是满殿的红,凛乌虽喜欢红色,居所内却是一直用白。这一点,颜舒认识凛乌的六万年来都未曾改变。 殿内每一处都很规整,但凛乌从来不是规整的人。五月雪可能在枕边、在书案上、在地上,但绝不可能安安稳稳在剑架上,也绝不可能不在殿内。 第116章 ——而他方才经过外殿时,见到了在剑架上的五月雪。 凛乌的床榻、书案也都十分规整。可要知道,凛乌从来不叠被子,书案上什么都有可能有,他也从来不会允许旁人来替他整理。 颜舒走近镜墙。 这是一面很普通的镜子,只是要大上许多。 可为何……要在这样一面镜墙前铺上数层软毯? 忽地,他不小心踢到了一个东西。 俯身拾起,动作却停滞了一瞬。 这东西从未出现在凛乌身边过。 ——那般的药膏。 -------------------- 1潇湘水断,宛委山倾。珠沉圆折,玉碎连城。 ——《上官婉儿墓志铭》 2愿保兹善,千载为常。欢笑尽娱,乐哉未央。 ——曹植《正会诗》 3一夜梨云空有梦,二分明月已如烟。 ——陈岸亭《忆梅》 第44章 我心伤悲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等东西? 再观怀中搂着红衣的珩澈,颜舒便更觉怪异,眉头皱起。 “……究竟是怎么回事?” 珩澈终于将目光移向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气音嗤笑一声。 “你还不知道吧,是我将他逼死的。” 颜舒瞪大眼睛,咬了咬牙。 “你!你怎么可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将他囚在长宁宫,就在这里,逼他与我相欢。”珩澈垂下眼来,声音柔和,好像在回忆什么令他愉悦之事。 “那么多次,明明到后面,他也都乐在其中,我以为他这是愿意慢慢接受我了……可他还是这样狠心……” “那日南宫门前,你一定也感知到了凛乌吧……哈哈哈,你的感觉没有错!那日凛乌仅与你一门之隔,他就在门后,幕天席地,与我醉生梦死……” 他在颜舒惊愕崩溃地目光下,也走到镜墙前,抬手摸了摸镜墙。“他很喜欢这镜墙,每次在镜子里看到些什么,就会更配合我……” “你不许再说了——!!”颜舒怒目转身,悲愤地朝珩澈抡起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珩澈脸上。“你怎么可以!!” 颜舒没有就此罢手,将人打倒在地,又不断宣泄着怒气悲愤。 “可他还是那么倔……我还是困不住他……”珩澈自嘲的一笑,对颜舒的拳头也不躲不闪,红着眼睛看向颜舒。“我怎么不可以!他杀我族人,我怎么不可以!!” “我…恨死他了……!!”珩澈半分不还手,只是将怀中的红衣搂着紧了又紧。 颜舒却猛地停了手,目光颤动。 “你……说什么?谁杀你族人?” 珩澈癫狂地笑起来:“他啊!泯界帝君啊!哈哈哈哈,我终于报仇了!!” 只是那眼中始终泛着悲痛的红。 “你…听谁说的……?”颜舒声音颤抖,手也止不住地轻颤。“你知道吗…这世上,谁都可以恨他,唯有你不可以,我不可以……” “还用听谁说?你们没想到吧,我没有失忆,桐山那场离火,我记得,我记得我阿娘在我面前倒下的样子,也记得那些帝宫死士口中的‘帝君之命’!” 珩澈恨恨地看着颜舒。 对……凛乌死了便死了……仇人死了,他应该畅快…… 珩澈不由得眼眶发酸,将目光瞥向一边。 颜舒察觉到珩澈话里的不对之处,飞速思索,随后,他看向珩澈的眼中充满了复杂。 痛恨、怨怼、不解、嫌恶…… 此刻,还多了不少“怜悯”。 他绝望道: “是,你是没失忆,你只是唯独忘了他是谁……他是你师尊,他一直是你师尊。” “你什么意思?”珩澈敏锐察觉到不对,心脏一滞。“什么叫我唯独忘了他是谁?” “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没有任何典籍有火葬桐山一事的记载……你是不是很不解,为什么也没有任何典籍有他登位时间和登位后事迹的记载……你是不是也多次想过,他为什么灭你族人却独独留下你关照备至……” 颜舒的眼泪滴下,整个人都像脱了力一样。 珩澈皱眉,看着颜舒。 接下来颜舒的话,像是将他活活凌迟一般,一刀又一刀,剜在他的心上。 “灭你族人的,是帝君不错,但……他是上一任帝君,他叫元冬泽,不叫凛乌。 元冬泽弑杀亓尊者夺位、陷害辛夺权、祸乱五族的事被哥哥揭开,哥哥将其当众斩杀于外宫的宫门之前。 因元冬泽事迹属实不堪,众议抹除此人所有事迹。” 颜舒目光疲惫无比。 “哥哥杀他时,正是两百年前,火烧桐山之后……” “或者说,元冬泽火烧桐山之后。” 他缓缓为珩澈道来,眼中时时有泪光瑟缩。 “哥哥他……是为你报仇的那个人啊……典籍上未有记载,因为你仍在昏迷时,他怕你醒后触目伤情。他用术法下令,不许记载此事,也不许讨论此事。” “如今看来,不愧是哥哥,术法禁令相当有效……” “不……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珩澈越听越心惊,越听越心凉。他近乎惊恐地看着颜舒。“你说谎——!!” 典籍未有记载凛乌登位后的事迹,自然是因为他才登位不久…… 第117章 无需多言,到这里,什么都明白了。 “他事事为你。” 颜舒已经起身,他将珩澈也一把拉起。 “珩澈,你……亲手逼死了这世上最后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啊。” 这最后一句话,无疑是直接判了珩澈的死刑。 外面风明雪洁,那人从来都如此清白。 …… “我……不信……”珩澈神情恍惚,声音已经哑透了。 “你告诉我……都是假的…… “我求求你……告诉我,这些都是假的——!!” 他喷出一口血来,却无暇顾及,只连忙护着怀里的红衣,不愿叫这衣裳沾染半点血污。 “当年一事中,你选择浴火求生。可凤凰一族浴火是以希望与美好作燃料,你年岁不足,哪有那么多的燃料。此举无疑是自焚,你神魂被碎得跟灰似的,神识也受到重创,是哥哥赶到才捡回你一命。” 颜舒此时已经面如死水。 “没有人认为你能活,他却耗费无数精力为你日夜补魂,两百年,整整两百年……他明明那样喜欢红色,这些年却少有穿红,只因为是火伤了你。他一直觉得自己赶到的不够及时,没能救下你的族亲,还叫你重伤至此,故而心中有愧。” 珩澈死死抱着红衣,惶恐地盯着颜舒,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 那样无助,那样迷茫。 “你醒来告诉他你什么都忘了……他一定失落极了。可他若知道你只是把他忘了,一定会欣喜又遗憾。欣喜的是,你与他相关的记忆,全都作了燃料,说明曾经他给你带来的全都是美好,并且足够多……而遗憾的是,你独独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颜舒摇头。 “他……”珩澈此刻连开口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是你师尊,从你还只会在他怀里哭闹的时候,到你勉强可以牵着他的手走两步路的时候,再到你从地里蹦到天上四处乱跑的时候,他是你的师尊,他一直都是,从四百年前,而不是一年前。” 颜舒闭了闭眼。 “当年他抱着你,夕阳红了帝京满天,无数雪花在宫外扬起。他只执五月雪一剑,杀光了帝宫死士,面对数十万卫军也丝毫不动摇。最后登临这帝位,也本就是为了你。” “为了护你。” 一直以来的疑问被尽数解答。 却已是如今的光景,又是这般不可叫人接受的答案。 珩澈垂死挣扎般,悲切地颤声道:“你……怎么证明……” “术法禁令在,旁人还真不一定能把事实放在你眼前。正巧,我不在哥哥的禁令范围之内。”说着,颜舒拿出了一只留影法器。 “我颜舒,在此对规则起誓,今日与你珩澈所言,句句属实!留影法器中的内容,也绝无弄虚作假!若非如是,我魂识尽灭!” 言毕,白色光华绕颜舒流转一圈,便消失不见。 ——这是誓成的标志。 而颜舒也还好好的。 那就说明…… 颜舒说的,都是真的。 而他不仅输了,他还错了,错得彻底。 颜舒揪起珩澈的衣襟,一字一顿: “你看看!你!他!妈!的!都、做、了、些、什!么——!!” “珩澈,你可真能啊……哥哥他那样的人,都能叫你逼死……” 颜舒将人往帝印旁拉去。 “你合该千刀万剐,你死不足惜,但哥哥要你活着……他哪怕是死…都还顾着你……” 听见这话,珩澈长睫抖动。 他想起凛乌死前所说的那些话…… ——‘你恨我……当真至于会恨到想杀了我?’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至于。’ ‘珩澈…怎么办……来不及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们都错了……谁都错了……’ ‘你还是恨一下我吧……别怪自己就好……都是我错了。’ ‘恨我吧…别怪自己……’ 珩澈全身都泛起痛楚,像是被一万只蚂蚁咬开心脏,又顺着血脉去到每一寸血肉啃啮。 凛乌不停向他强调着——‘别怪自己’。 哪怕让他继续恨他都可以。 可如今,叫珩澈如何去恨凛乌?又如何不责怪自己? 凛乌什么都没做错,错的从来都是他。 凛乌对他的愧疚,竟是没有及时救下他的族亲。 “现在我便让你与帝印结契,死了便宜你了,你给我带着这份愧疚活下去!终其一生,你都将活在忏悔里!!” 颜舒知道帝印的结契咒术,凛乌告诉他的。 将帝印取出,颜舒快速念动咒术,引来规则之力,长宁宫清气大盛,一阵古老的嗡鸣声荡开,契成。 “珩澈,你给我听着!哥哥要你活着,你敢死吗?” 珩澈完全失去聚焦的眼看向他。 颜舒一把将他推开,甩袖离去。 珩澈踉踉跄跄跌在地上,额头磕在桌案的棱角上,血流如注,但他仍只是紧紧抱住怀里的红衣。 一切尘埃落定。 凛乌是天边云,海上烟,朝阳夕霞,而他只是一滩烂泥,一个笑话。 明明是那人来照亮他,温暖他,他却脏了那人,将其卷入泥潭,万劫不复。 他真该死啊…… 不,他不能死,凛乌要他活的。 第118章 珩澈恍惚运起灵力将额头的伤愈合。 忽地,想起什么,连忙爬起来,在桌案上翻找。 ——他找到了,那十张画。 其中有两幅是白凤……他原本以为是凛乌画了两张他,如今仔细一看……另一张,是他的幼妹璇明。 珩澈捏着画的手不住颤抖,他发了疯似地奔出长宁宫。来到将离苑,他跪在池台旁的雪地中摸索,不曾用灵力,摸了许久,手指红透,才摸到那天被他掸落的道凝珠。 道凝珠中,除了有凛乌的全部修为,还会有凛乌的全部记忆…… 他就这样跪坐在雪地中,用灵力护好怀里的衣裳,神识没入道凝珠,翻看着凛乌这四百年来的记忆。 …… 今日的桐山格外热闹,凤族族长丹秋离施术,使红白二色的凤凰花开遍了整座山。 热烈而纯洁,如常棣之华,鄂不韡韡。1 那古朴典雅又不失华贵的族殿,静静地矗立其间,百鸟盘旋在族殿上空,啼鸣不断。 一处亭子里。 “凛乌。” 顾识渊见凛乌看得出神,有些疑惑地轻唤了一声。 “嗯?” 少年清亮的声音响起,脆如环佩,甚是悦耳。 他转过头,看向顾识渊和如袂,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惊奇,微微勾起的嘴角溢出了欢喜。 左耳挂着一颗小小的银铃,腰间和一只手腕脚腕大概也都有,转身时晃出声响,颇有些少年特有的灵动生气。 今日是凤凰族长家大公子的周岁礼,狐族与凤族关系最是亲近,身为狐族族长的顾识渊,自然是带着“族长夫人”如袂来了。 只是旁人并不知如袂身份。 至于这个名叫凛乌的少年,是狐族的挂名长老,也未曾闻名于外界。 近日,他终于离开了曾经久居的泯海,见什么都觉得新鲜,哪儿的热闹都想去凑一凑。 先前凤凰族长丹秋离告诉顾识渊,想要给自家儿子寻个好师父。顾识渊心头一番考量,便将凛乌带来了。 凛乌虽瞧着是般少年模样,年岁却是在场几人加起来都不好比的,其修为能力更是不用多说。 若真能让好友之子认了他作师父,顾识渊是一万个放心。 只是……凛乌对新事物的好奇程度,似乎比顾识渊想的还要厉害。 看来是真在泯海泡得太久了。 “你很喜欢这孩子?”顾识渊问道。 凛乌眉眼弯起,点了点头:“比我弟弟小时候还要小一只,很是新奇。” 此时,被丹秋离抱在怀中的小团子,也舞着手发出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像是在抢着回答一样。 如袂听见这话,看向顾识渊,轻轻扯了下顾识渊绣着银线的浅蓝色袖摆。 顾识渊微微勾唇,搭上了如袂的手背,不轻不重的拧了一下。 同时,朝自己好友丹秋离递了个眼神,对方信得过顾识渊,自然心领神会,向凛乌开口。 丹秋离:“长老既与这小子合得来眼缘,若不嫌弃,收他作徒可好?” 顾识渊和丹秋离的举动,都被凛乌看在眼里。凛乌眼中依然满满欢喜,他并不介意,毕竟两人又不是在背着他密谋什么。 只是,凛乌才走出泯海,他不知道的是,大家寿数都长得可怕,不需要担心家业无后辈继承。甚至为避免父子权势之争,多是徒承师业。 因此,从某方面来说,师徒关系是要高于亲子关系的。 这样的羁绊,有时候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当然,丹秋离并非是怕什么父子挣权,他对自己儿子的疼惜是真,给孩子找一个师父,孩子便多一个人疼。 凛乌上前一步,伸出食指戳了戳小团子。 小团子挥着手抓住了他的食指,只是,下一秒发生的事让在场几人都愣了。 那小团子,竟是抓着凛乌的手指便往嘴里放。 手指传来湿软的触感,凛乌也不撤开,任其咬着。他知晓自己灵力温和,万物可容,对于小家伙的喜欢,并不意外。 他抬起头来,敛了敛神色,扫了一眼顾识渊,后又看向丹秋离。 顾识渊看出凛乌一定会答应,直叹小团子这一抓,真真是抓住了一个不可限量的未来。 “我瞧着小公子确实喜欢得很,不过我没收过徒弟,若是以后教得不好,族长可莫要怨我咯?” “哪里的事,长老愿意收了这小子,就已经是他极大的福分了!只是……小儿才满周岁,这拜师礼,怕是只能往后延些时日了。” “无妨,我既认了,他便是我徒弟,不需得这些繁礼。” 泯界向来随心随性、喜简厌繁,同时,也极重承诺。 丹秋离就怕人家不要自己儿子,听了这话,事情落定,那叫一个高兴。 凛乌将手指轻轻抽回,施术清洁了一下,把小团子从丹秋离怀中接了过来。 “我还不知道小公子的名呢。” “小儿还未取名,不如长老来吧?” 泯界取名,大多不需随父或母姓,只个别如顾识渊那样的家族比较例外。 凛乌的视线落在怀中小团子白软的圆脸和澄亮的眼睛上。 “白润如玉,澄净似水,便唤你珩澈吧。” 凛乌一身白衣,亭子外头的风携着一朵火红的凤凰花,躺落在他脚边。 第119章 …… -------------------- 1常棣之华,鄂不韡韡(wei三声)。出自《诗经》 第45章 莫知我哀 珩澈睁眼,帝京下了大半个月的雪已经变成了雨。地上的雪在融化,他身旁池面的冰也在融化,而他,心神难定。 原来……他那么早就认识这颗暖阳了。 怪不得一年前醒来见到他的第一眼,便忍不住悸动。 他曾经该是有多喜欢他啊……才会将他忘得干干净净,才会在忘了过后依旧继续那份心跳。 可……明明那样和暖的往事,为什么会让他心中愈发感到寒凉呢? 珩澈继续将神识沉入,不敢去看那些被他忘却的、他与凛乌相处的时光,他翻到两百年前那场变动。 …… 烬渊。 此地封印着六万年前那些毁天灭地的怪物,无人能找到,无人敢踏足,唯有凛乌如逛自家后院般,闲庭信步。 一身暗茶色衣衫,垂下的白色长发随意用一根木簪挽起部分。 是珩澈熟悉的青年模样。 他已收走了足够的恶意,打开空间通道,正要离开烬渊。 却见左耳、右手腕、左脚踝三处坠着的小铃铛变成三簇小火苗,凭空消失。 凛乌怔住一瞬,下一秒几乎是扑一样的快步踏进通道。 他将百火之祖,也就是离火,分为五簇,每一簇化为一个铃铛,送给珩澈那颗大的铃铛是两簇。五簇离火本为一体,而今他的凭空消失…… 来不及细想,他使了空间术,直接到了桐山族殿前。族殿一片火红,却不是先前那样开遍凤凰花,是真正的火。 神识铺开,凛乌并未感知到火海中有他找的那个人。 心中猜到几分。 他挥袖,面前又出现一个空间通道。 凛乌踏入,出来后便是珩澈身边。 看着地上被离火包裹的白凤,他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离火正阻止着珩澈的神魂四散,他看出来了。凛乌叹了口气,俯身将变回白凤的珩澈轻轻搂起,召回远处破裂的折扇,收入储物戒。 折扇是他送给珩澈的,因为孩子还小,这折扇只是一个玩的,显然并不能阻挡什么。 不过……珩澈为什么没带上储物佩? 珩澈年幼,本体并不大,比寻常孔雀还小不少。 离火未伤他分毫。 三簇晚来一步的离火在此时也接连没入珩澈额头,凛乌瞥了一眼,不加阻拦,将自己的灵力也大量灌入。 感受到凛乌的气息后,离火没入了珩澈体内,不再运作。 他叹了口气:“是我不好,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会护在你身边,不会再离开你了……” 凛乌走向一旁的璇明。 璇明是人族七八岁的模样。 因为变了样貌,璇明第一时间并未认出凛乌,害怕地看着他。 他抱着珩澈蹲下,缓和神情,垂眸看了看璇明袖子上的血迹,使出灵力为其治疗。 春雨般的声音落下,熟悉的栀子花香使高度紧张的璇明放松下来。 “明儿仔细瞧瞧,我是谁。” “是……是凛乌哥哥?” 外貌虽比先前年长些,变化却也不大。凛乌以往装扮总是在变,头发的曲直长短和颜色,只要不是太离谱的,都略有尝试。 修为高些的认他靠气息或灵气特征,旁的能认出他,全靠那张极有辨识度的脸,以及标志性的铃铛和栀子花香。 如今离火铃铛没了,倒也怪不着璇明刚刚没有第一时间认出。 “我兄长他……” 小丫头看向凛乌怀中,眸中满是担忧。凛乌轻轻勾唇,用眼神安慰着璇明,腾出一只手,抚了抚他微乱的发髻。 “没事的,你兄长只是受了些伤。有我在呢,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现在明儿需要休息一下,我送你去个地方……” 言罢,凛乌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璇明缓缓合眼。凛乌用灵力托住倒下的小丫头,召出空间通道,将他送出此地,并附上了一道传音。 随后,他抬手触上怀中白凤,给他顺毛,笑意淡淡。 “你不闹我都不习惯了,我倒看看,是谁欺负了你……” 停他伸出食指点一下虚空,然后缓步踏入出现的空间通道。 凛乌出来,大火未熄,眼前是一个被变成石头的人。 他闭关前给过珩澈一瓶灵药,可以将人变成石头一个时辰,修为不论。 他挥出灵力解开药效,同时将其束缚起来。 没待对方回答,凛乌又轻飘飘地挥出一道灵力,直接抽了黑袍人的魂,随意地用手划拉几下,翻看着那些记忆画面。 凛乌看完了他想看的东西,退开一步,对方变回狼身,化为血水,神魂散去。 “帝宫啊……” 大片火光映染了天空,最擅火系灵力的凤凰一族被火灭了族。 凛乌第一眼的时候便识出了这是离火的子焰,只有百火之祖是无法被凤凰一族无法操控或熄灭的。 离火本源在他与珩澈这儿,眼前这火也并没有向族殿之外扩散的意思,想来是对方是用了某种阵法,复刻了这只能用一次的离火子焰。 茶色的袖子挥了挥,灭不掉的大片离火顷刻间无影无踪。漫天灰烬笼着桐山,往日的辉煌不复存在。 第120章 他垂眸继续给昏迷的珩澈顺毛,笑意不达眼底,一派山雨欲来模样。 一人一凤消失在原地。 桐山遭难,交好的狐族未援,凛乌猜测狐族也怕是出了事。所幸狐族有如袂坐镇,并不会有很大的事,去过一趟狐族后,凛乌便径直来到了帝京。 顾识渊提出帮凛乌照看珩澈,但凛乌拒绝了。以珩澈如今的状态,他必须不断地输送大量灵力,稍有一瞬松懈,珩澈便会神魂散尽。 金红的夕晖洒下,映照着又一次的残阳。 他停在了宫门前,朝帝宫挥去一道传音,不再靠近,他并不觉得对方配得上他亲自去请。 宫门并非是硬性守备,对有权限的人,帝宫禁制会自行打开。 因此守卫只有四人,一日两班轮换,此时正值日落,临近换班时刻,见凛乌一直站在宫门前,便朝他看来。 “鬼鬼祟祟的干啥呢,这里可是宫门,闲杂人等勿要多事!” “这可是光明正大的,真要鬼鬼祟祟的哪能被你们瞧见。”凛乌也不恼,用温和的表情说着一些见鬼的话。 “我来帝宫自然是要砍些人,快的话,你们今晚应该就是为我守门了,怎算得是闲杂人等。” 帝京是繁华闹市,帝宫周围有不少大大小小商贩居民。平时没谁会去挑战帝宫权威,今日见此热闹,周围慢慢聚集着一些人。 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凛乌的面容上,皆是连连惊叹。 守门的四个侍卫眉头紧皱,相互递了个眼神,其中两个入宫通报,留下的并没有轻举妄动。 干守门这活儿,眼力见都是有的,凛乌举止气场非凡,怀里抱着的白凤更是凤凰中的顶尖贵族…… 凤凰灭族是帝宫暗地差人做去的,若摆在明面,定是会被其他势力联合征讨。 毕竟互相牵制的局面谁也不愿有人突然打破,除非打破局面的那个人是自己。 且此刻距火烧桐山一个时辰都不足,明面上的消息并未传开。 因此,四个帝宫外围的守卫于桐山覆灭之事一概不知,对上白凤仍是给出几分敬意和忌惮。 凛乌从储物戒中拿出那把扇面破裂的双色折扇,直接施术修复了。 想了想,又用能力将其加强了些。 同时,宫门大开,紫衣金冠的元冬泽得了传音,带着些人出来,宫门守卫向其行礼。 “泯海碧幽君,久仰大名。” 元冬泽笑着开口。 但他心中却并不似面上那般畅快。 ——十二阁的人,除了司律阁那两个和司狱阁两个以及司空阁一个,其余竟然无一理会他? 更过分的是,那司空阁另一个叫颜舒的,竟然敢煽动各阁与他为敌? 周围看戏的居民瞬间一片哗然,帝君称这绿袍男子为碧幽君! 是他们想的那位碧幽君吗??!竟这般俊美!! 凛乌抬头挑眉,银发绿袍,如皎月清竹。 “叫你出来受死你便出来,倒是听话。” 众人心里提起一口气,只道这怕是场千载难逢的大戏。 瞧见了凛乌怀中的白凤,元冬泽眉心一跳,暗道不妙。 没有人清楚碧幽君的实力,他还未登上帝位时,那泯海的禁制便有了,这可不是个好惹的主,竟与凤凰一族有关系? “寡人想,阁下怕是有些误会……” 没待元冬泽话说完,凛乌便抬手制止。 “打住,你差人火烧桐山,我和我徒儿没了住的地方,要你一个帝宫而已,能有什么误会?” 此言落地,周围民众的讨论声瞬间哄然。民众没瞎,自然也看到了凛乌怀中昏迷的白凤,两者对话孰真孰假并不难辨。 当然,对于传说中的碧幽君,众人本就更有一份尊崇。凛乌虽在泯海下了禁制,却也镇住了泯海中所有凶猛灵兽。 其中无数高修为灵兽自他入住泯海,便不再化形上岸作乱,这博得不少民众好感。 元冬泽面黑如炭。 “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寡人可从未做过此事。” “晚云没教过你吗,是与非从来都是胜者定论。”凛乌的桃花眼弯了弯,轻笑着道。 “就像当年你将你师兄逼下帝位,你胜了,他便是血洗帝京的恶人。而今你与我,你没有胜的可能,所以,我说你是什么,你就得是什么。” 言罢,在场众人皆惊。事实上,还有些更为惊世骇俗的东西,凛乌并未全然道出。 元冬泽险些绷不住表情,他师尊全名“亓晚云”,是十位泯界开辟者之一,也是泯界第二任帝君,凛乌竟亲切地称他为“晚云”。 令旁人更惊叹的则是后面的内容,当年血洗帝京竟另有隐情…… “不过今日呢,我也并非是帮晚云清理门户,更不是为民除害,只因你元冬泽未长眼,伤了我徒儿,我给自家爱徒报个仇,情理之中罢了。” 话落,元冬泽知晓今日必有一战,对手是深不可测的碧幽君。 元冬泽召出了大量死士,率先动手。 凛乌挥袖用结界护住了围观群众,一手抱住昏迷的白凤,一手召出五月雪。 刹那间,以他为中心,无边剑意荡开,周围大风四起,皆是难以避散的剑气,其中参注了磅礴的灵力,冲上来的死士尽数被卷入,不论修为。 剑气所掠之处,并不见血,而是生出无数洁白冰雪,随风飘扬在整个帝京上空,散发出微微栀子花香。 第121章 大风明明是白色,却比此刻天边的夕晖还要热烈夺目。 骤地,风停,大雪从空中落下,触物即散,化为灵气,滋养万物。 近距离观得此番场景,即使是强者为尊的世界,众人也免不了被震撼和恐惧围绕。 帝宫的死士兵团令无数人闻风丧胆,对方轻飘飘的一击便让这些死士烟消云散。 元冬泽暗骂一句,召出剩下的全部死士,自己则是往宫内一处陈旧的阵眼飞去。 同时,帝京上空也集结了大量兵士和灵兽,足有数十万。 面对数十万大军的逼近,围观群众在唏嘘中散去大半。军队实力不凡,很难说不会波及无辜,这热闹他们看不得了。 余下的小半倒是有几十人,想来皆是对自己能力有些自信的,吃得下这一线瓜。 见数量这般庞大,凛乌也皱了皱眉,并非是觉得难缠或麻烦,他只是不想杀这么多人。 凛乌腾空,绿袍银丝翻飞,怀中白凤始终稳稳抱着,以剑光作阵,旁人连剑影都未看清,大量飞雪和灵力便随风而出。 风与雪皆由灵力化为利刃,密密麻麻飞向死士军团。 围观者甚至有拍手叫好的,且不说凛乌容貌惊绝,出手为民众设下结界已经刷足了好感度,能一睹传说中人物出手,更是万般难得。 死士还是要杀的,对这一群傀儡可不能讲究什么仁慈之心。 又是一场灵雪落下。 收回五月雪,五月雪化出人形,立在他身边。“卧槽老凛,杀疯了啊!好爽好装逼!” “你去把那个,嗯……紫衣服的帮我拎过来。” 凛乌选择无视五月雪的聒噪,指了指帝宫方向,对五月雪说到。 “好嘞哥。” 五月雪应声,穿过帝宫禁制,快速朝帝宫掠去,如入无人之境。 看着数十万大军,凛乌薄唇微微勾起。抬起指尖在眼前虚空一点,大军瞬间静止在空中。 “且待片刻,来都来了,你们便一起瞧着吧。” 这一句话附上了灵力,能保证让所有人听清。 大军寂静无声,留下围观的几十民众却是沸腾起来。 “数十万,数十万啊!抬指便禁了数十万人的行动,是我看错了吧!” “军队里个个可都是百里挑一的修为天赋……” “这场面,值了,今天就算是死这里我也要看完!” “……” 帝宫内。 五月雪到时,元冬泽已成功启动了阵法。五月雪面上带了几分不解,他看向元冬泽。 “你用阵法增加了自己的修为,一个境界。” 不是疑问。 元冬泽瞥了他一眼, “呵,短时间内能破了我帝宫的禁制,不错。碧幽君就派了你一人?哦,也是,他应该正被我的军队缠着难以脱身呢。” 五月雪面上疑惑又多了几丝,本着想不明白便不去想的原则,他直接朝元冬泽走过去。 老凛说的,要把这个紫衣服的拎回去……一根手指是勾,两根手指才是拎,嗯……应该用两根手指…… 于是,五月雪向元冬泽伸出食指和拇指,打算拎他。 很显然,被避开了。 “哎哟你不要躲嘛!我还不想拎你呢。” “……” 这番话任谁听了去都是满满嘲讽之意,元冬泽反手便带着大量灵力攻去。 抿了抿唇,五月雪抬手放出些白雪。 元冬泽顿时如芒在背。 好生锋锐的剑意! 且异常密集,避无可避! 看似脆弱的毛毛雪将元冬泽周身裹住。 他堂堂一界帝君,竟被一个器灵随意摆弄,挣扎不开。 “喂,有没有什么想要的颜色,都可以提出来的哦。嗯……你带着金冠,一定是喜欢金色吧,我给你变。” 说着,白雪变成了金雪,其中夹着些闪亮亮的东西,比元冬泽的金冠还要闪上几分。 “……” 于是,元冬泽便被拎着带到了凛乌面前,几十万大军面前。 “老凛,我把这个紫衣服的给你拎来了。” 看着自己的大军在空中毫无动作,元冬泽正欲开口,一道灵力挥来,让其失去声音,顺便阻隔了他的传音。 凛乌用下巴点了点,示意五月雪把元冬泽扔地上。毫不意外的,昔日高高在上的泯界帝君,被很不客气地扔在了地上。 金闪闪的雪压制住了他全部的灵力,元冬泽摔得十分狼狈,却也只能用眼神恶狠狠地瞪着凛乌。 凛乌挑眉,落在地上,伸出脚踢了踢。没有用力,也未附上灵力,伤害性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不必这般用眼神提醒我,绝对不会放了你的。我知道,斩草,要、除、根……”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却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敲在人心上。 元冬泽怔住,他这才想起,自己的性命还在眼前这人的手上…… 凛乌踩上元冬泽的头,看向大军: “我徒儿住的桐山,便是被此人派狼族给毁了。但我空口无凭怎么能行呢,不如我用牵魂术,大家一起瞧瞧。” 并没有半点询问的意思,凛乌直接施术,画面被放大后浮现在空中。却是重伤的亓晚云被元冬泽杀死的画面…… “亓尊者竟是被杀的!!” 第122章 几十民众顿时怒了,亓晚云于所有泯界生灵而言,是神一般的存在。 而他们知道,世界上没有神,只有亓晚云。 军队虽依然无声,看向下方凛乌和元冬泽的眼神却是已经变了。 所有人对元冬泽这位帝君的敬意,除了是对强者的尊崇,还有极大一部分是因为……他是亓晚云的徒弟。 而今却却让他们看到,元冬泽杀了亓晚云…… “呀,不小心找错了,要找火烧桐山的。” 接着,他又“找错”翻出了元冬泽谋陷师兄、挑拨五族、杀害丹秋离…… 最后,才找出派人火烧桐山一幕。 牵魂术用得过多,元冬泽神魂散尽,变回黑狼,化为血水。 五月雪嫌脏,挥出道灵力将血水变成灵气雪花。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再无需言语,无论能力还是理,这位白发绿袍的碧幽君都完完全全胜了。 能力至上的世界,讲道理的强者,很难得。 凛乌挥袖解开大军的禁制。 亓晚云是泯界所有人的“神”,无一例外,看到他被元冬泽杀害那一幕,元冬泽便已是他们所有人的敌人。 几位将领互相看了一眼,纷纷弯腰,对凛乌郑重一礼。 “吾等,愿为明主效力。” 数十万兵士也集体照做。 “吾等愿为明主效力!” 他们是帝宫司伐阁的,赶来只不过是因为有人进犯帝宫,而不是有人伤元东泽。 声音回响在整个帝京,最后一抹夕晖落下,天,变了。 凛乌揉了揉珩澈雪白的羽毛。 其实他要杀元冬泽完全不用这样麻烦,不用翻那些旧账,也不用收拢人心,直接闯进帝宫拍死他就可以了。 但他要站在高处,他想更好地保护珩澈……所以,他要拿下这个位置。 “那今日起,我凛乌,便是泯界的新任帝君。” 话音落下,在场民众亦弯腰行礼,声音与军士重合。 “陛下。” 他们是打心底崇敬这位碧幽君,哦,以后得叫帝君了。 泯界不讲究繁礼,躬身已足够。 “多礼了,都散了吧。” “诺。” 凛乌抱着白凤朝宫门走去,刚刚的打斗没怎么波及到这边,两个守卫仍在,已经懵了。凛乌看着他们的表情,觉得饶有趣味,弯了弯眉眼。 “这下,还是闲杂人等吗?” “不,不是,自然不是,是我等有眼无珠。” 两个守卫顿时不知所措地行了一礼,牵魂术展示的画面他们也看到了,现在心情十分复杂。 有对种种真相的惊讶,对元冬泽的憎恶。 对凛乌有赞叹,但畏惧更多几分。 凛乌摇头,并未接过这话,抬手给帝宫布下自己的禁制,告诉两个守卫让各司官员明日进宫。 随后便飞入宫门,五月雪叽叽喳喳紧随其后。 强者为尊,泯界十二阁向来与帝君非是密不可分的一体,换个帝君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仍是各司其职而已。 但是总有几个需要敲打或除掉的。 …… 珩澈自凛乌的记忆中出来。 雨早已随着夜色落了他满身,让他狼狈不堪,唯一沾染不到的,是他始终用灵力护住的红色衣裳。 凛乌……凛乌…… 池中的明月哭了一池冰凉,密雨将他打得稀碎。 “对不起……” 珩澈愣愣地看着池水中的明月。 良久,他拿出酒来,不停地灌着自己。 …… “我错了,全都是我错了,你回来吧,换我死……” 无人应答。 是不是只有在不那么清醒时,你才肯再让我看一眼呢…… 一壶又一壶,即使喝得面目通红,他也不曾放开怀中的红衣。 池中的月明光华在他眼中渐渐恍惚,与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重合。 珩澈探身想要靠近。 再近一点……想再近一点…… 扑通……扑通…… 他的心脏声声唤着那个名字。 凛乌……凛乌…… “噗通!” 他一头栽入了水里。 珩澈没有挣扎,任由自己沉入池底。 很深,很冷,很黑。 这里看不到那明月。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 淹是淹不死的,只是下面太黑了,只待了一刻,珩澈便催动灵力,从池底出来。 他浑身是池水雨水,搂着依旧干燥洁净的红衣,回头看了一眼池台。 恍惚间,池台上又站着一个正在舞剑的白衣人…… 凛乌…… 只是下一秒,凛乌将剑刺入心口。 “不要——!!!” 珩澈目眦尽裂,奔向池台。 却只摔在硬冷的石台面上。 石台并不光滑的地面将他一侧的面颊挫破些皮,渗出点点鲜血,但他全然感受不到这火辣辣的疼痛,只捂着心口。 白色的灵气凝为一把匕首,珩澈一手拿起匕首,按着记忆,刺入与凛乌相同的位置。 他浑身都为之颤抖,冷汗与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滴落。 痛……入骨之痛…… 原来那日凛乌便是这样的感觉吗…… 第123章 珩澈又将扎在心脏的匕首拧了一圈。 他死死咬着牙。 等到心脏上的疼痛麻木后,他歪歪斜斜起身,顶着扎在心口的匕首,任雨落下,走向长宁宫。 行至内殿阶前,他悄悄将门阖上,背靠着殿门,缓缓滑坐在了门外,像丢了魂似的。 “你说过,不离开的……你回来好不好……”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 “……说好了,等我开门你就出来。” 他站起身,将额头轻轻靠着门上,垂眸注意到什么,目光一滞。 “啊,你等等,我现在有点脏,你等我一下就好。” 珩澈令心间扎着的匕首化为灵气,流血的伤口愈合,他掐了个清洁术,顺便将浑身蒸干。 “我好了,对不起啊,让你久等了,我这就来。” 珩澈颤颤推开门,一点点……一点点…… 直到全部打开,也不曾见到那个人。 他落寞地走进殿内,路过桌案,站在了镜墙之前。 凛乌身上挂着的红纱滑落一些,露出的玉白之色上有他留下的痕迹。幽微灯火中,凛乌回头看向他,依旧是那样温和,胜过万里春风。 珩澈惊喜地张了张嘴,却又哑了生息,这样的凛乌令他脊骨发凉。 ——是他伤害过的凛乌。 他忙上前两步,一切都被惊散。 渊里泪湿月,何堪细雨压 人是未亡人,花是镜中花…… 一片寂静。 长宁宫,真的自此长宁了。 …… 珩澈躺在凛乌的榻上,静静地嗅着怀中那衣裳上的栀子花香。 其实如今也说不清这件衣裳上的栀子花香到底是他的还是凛乌的了。 不过没关系。 …… !山风移时术!! 珩澈立马抱着衣裳坐起。 对!他可以用山风移时术回到过去,阻止这一切!! 山风移时术成功后,两个不同时空的他会被强行抹除一个。 珩澈管不了那么多,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性,他也要试! 他拿出自己的储物佩翻找起来。 动作愣了一下,他翻到了…… 一只纸船。 也就是碧幽信笺。 目光微烁,珩澈将它拿了出来。上面写有“珩澈”两个字,是凛乌的字体。 凛乌……凛乌…… “你等我。凛乌……”轻轻吻了一下纸船,紧紧放在身边后,珩澈继续翻找山风移时术。 山风移时术与其他术法不同,无法用神识看。 他还剩下一点没有看完。 …… 临近黎明之时,珩澈用帝印留下一封印信在旁边,随后走出长宁宫内殿,将殿门阖上。 “我下次再打开时,请你一定要在……” 珩澈恋恋不舍地转身,就地坐在长宁宫门前。 他小心地开始施术。 光芒流转,化为各种颜色将他围裹其中。 却不想,竟这样耗费灵力。 珩澈额上渗出冷汗。 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生机正在消散。 心底却生出欣喜——这是术法成功的第一步。 山风,是为蛊。这术法的代价之一,便是生机。 珩澈感觉,一切都好像被放地漫长。 心跳、呼吸、念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生机几近干涸,他仍在继续。 其实。 有一个事实他并不想承认…… ——山风移时术还有最后一点未完善。 他紧紧的握住凛乌的道凝珠。 在黎明之前,在此世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那封印信,他将帝位给了颜舒…… 一片黑暗中,曾经丢失的那些记忆纷纷钻入他的识海。 …… -------------------- 后面几篇是珩澈小时候与凛乌的那些记忆。 凛乌……凛乌…… 是珩澈心脏的呼声,是他心跳的声音 第46章 昔我往矣 “师尊……” 珩澈抱着一个小枕头,站在凛乌房门口。“外面在打雷,徒儿害怕……” 泯界的时间流速是人界的二十四倍,泯界百年过去,珩澈也才人界四五岁稚子的心性和模样。 “哪有雷呢?”凛乌坐起,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而且,这小子不是很喜欢雷吗? 珩澈偷偷将手放到身后,掐了个引雷诀。 顿时,一道雷在外面炸开,亮了一瞬天地。 “呜呜……师尊你看!”珩澈哇哇哭着就往屋里跑,精准地跑到了凛乌的怀中。 凛乌眉头挑起 ——他自然看见了珩澈的小动作。 但还是将人捞入怀中。 “行吧,就这一次。” “喜欢师尊!”得了允许,珩澈立马破涕为笑,欢欢喜喜地自行爬上榻。快速躺好后,贴心地拍了拍身旁的空位,闪着眼睛看向凛乌。“师尊。” 凛乌递去一个无奈的眼神,躺了下来。 …… 半夜,珩澈滚入凛乌怀中,将人抱着。 凛乌睁眼。 …… 第二日,珩澈依旧抱着小枕头来到凛乌门口。 凛乌先发制人:“今夜不许打雷。” 珩澈哭着摇摇头:“徒儿做噩梦了……” 第124章 凛乌:“……” 半夜,珩澈又一次滚入凛乌怀中,凛乌睁眼,将人轻轻搂住。 …… 第三日,珩澈又来了。 凛乌静静等待小徒弟的表演。 珩澈揪着小枕头:“徒儿……徒儿就是想和师尊一起睡。” 凛乌:“还真是……拿你没办法,过来吧。” “徒儿喜欢师尊!” 半夜,珩澈又滚入凛乌怀中,凛乌未再睁眼,抬手将人搂住。 …… 一个月后,珩澈已经不再带上小枕头了,因为小枕头压根就没拿走。 他比凛乌还要先一步上榻,躺好后便看向凛乌。 看着小徒弟这幅样子,凛乌忍俊不禁。 入睡前,凛乌将人搂入怀中。 半夜,珩澈悄悄从凛乌怀中滚出,凛乌睁眼,将人捞了回来,继续睡觉。 被凛乌搂在怀里,珩澈小小的嘴角勾起。 ——师尊习惯他啦! …… 又是百年。 紫色的小身影在林中飞掠,一瞬半里1,追逐着一个红衣少年。 少年身上挂着几颗小铃铛,俨然正是凛乌。而紫色的小身影,自然就是珩澈了。 “师尊,你等等我啊!” “为师可是故意减了大半速度,小澈儿你竟还追不上,看来平时修炼十分不用功啊。” 分明是你的速度太离谱了好吗……珩澈腹诽着。 “啊呜,师尊,我摔了,好像摔断腿了!” 凛乌听到这句话后,察觉自己小徒弟真没再追上来,皱了皱眉,瞬间将神识铺过去。只是一瞬,眉头便又舒展开。 收回神识,他叹了口气,转身朝珩澈飞去。 虽说是两百岁了,但珩澈如今也才人界八九岁孩童的模样。 听到熟悉的铃铛声,趴在地上的珩澈眼神亮了亮,红衣随着几片树叶飘落,凛乌蹲在他面前。 珩澈做出委屈的样子,看着自家师尊。 “师尊……” 凛乌盯着珩澈,用余光扫了眼自己手中的玉瓶,伸出双手,准备将珩澈抱起来。 就在一息之间,方才还嚎着自己摔断腿的珩澈,一把夺过玉瓶蹦了起来。 “我抢到了!” 银铃晃出声响,凛乌也站起来。缓缓从袖中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玉瓶,笑着看向珩澈。 “小澈儿真棒,抢到了一个假的呢。” “你……你耍赖!我不管,我就是抢到了,你就要教我制这药水!” 一听自己抢到的是假的,珩澈气恼,也不顾得凛乌是自己师尊了,一口一个“你”。凛乌并不在乎,乐呵地看着珩澈气成个小包子的模样。 看够了,他将真玉瓶塞到珩澈手里,轻轻揉了揉珩澈的头。 “想学为师明日教你就是。” “真的?!” 珩澈立即笑嘻嘻地往自家师尊怀里蹭,他就知道,他的师尊最好了。 “小澈儿这变脸的速度,倒是快得很呢,不唱戏去都可惜了。好了,这次出来近十年之久,我们该回去了。” “真的?!我也好久没见妹妹了!” 在珩澈刚会下地跑时,他有了个妹妹,名唤璇明,兄妹俩年龄相差无几,甚为亲近。 凛乌拎开珩澈,施了个清洁术,把师徒二人衣袍上的泥灰清除。 珩澈的外袍是上好紫灵玉炼的,上面绣着些金线,里衣乃雾蚕丝所制,华贵而不会过于厚重。 已然是个贵公子。 回到桐山的族殿,凛乌与族长和族长夫人打了个照面,便把珩澈扔在那里,自个儿溜到族长划给他的那处院子了。 院子不小,凛乌只种了几株荷花,养了几丛不大的茉莉和荼靡,在院里原有的一棵大凤凰花树上挂了个秋千,旁边栽了两颗不太高的栀子树。 灵力温养下,院子里的花是时时开着,简单,却是好看的。 珩澈这边,凛乌走后。 “爹爹,阿娘!” 大团子扑进自家阿娘顾霜的怀里,丹秋离伸出的手缓缓收回。 “啧,你这小东西贯有番心思,先唤的分明是我,抱的却是你阿娘。” “嘿嘿……爹爹,妹妹呢?” “兄长!你回来了!”璇明从内殿跑出来。 兄妹俩撞了个满怀,珩澈笑着揉揉璇明的头。 “阿娘,你怎么总挂着这支红色羽毛啊,它瞧着好眼熟。” 珩澈指着顾霜腰间坠着的红羽,他笑而不语,倒是丹秋离开口了。 “哼,当然是因为那是我送给你阿娘的。” 珩澈恍然,是哦,他自己原身虽通体白羽,最长的那支尾羽却是红色!所以,阿娘腰间的是爹爹的尾羽! “那为什么要送给阿娘呢?” 丹秋离眸子里染上一片温暖的柔色。 “因为我族的尾羽,都要送给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 “哦!我知道了,那我也要送给阿娘!” 此话一出,大团子的阿娘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丹秋离面上柔色不改,温暖却是骤然变成寒芒,他看向大团子,言语轻缓。 “臭小子,你倒试试?” 臭小子朝他吐了吐舌头。 “怎么,准你送,我就不能吗?” 笑够了,顾霜揉了揉团子的头。 “尾羽不能送给阿娘哦,送给爹爹和妹妹也不可以的。” 第125章 珩澈皱着眉思索了一会,眼神一亮,抬头看着自家阿娘。 “我知道啦!” 说完,也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一溜烟跑出去了。 “这臭小子又知道什么了?” 璇明贴至丹秋离怀中:“爹爹,怎么不见凛乌哥哥?” 丹秋离:“那是明儿兄长的师尊,明儿怎么唤哥哥呢,应该唤先生或者师伯。” 璇明疑惑地看向丹秋离:“是兄长让我这样喊的呀,兄长说他喜欢凛乌哥哥,以后要与凛乌哥哥成昏,所以明儿得喊哥哥。” 丹秋离:“……” 顾霜:“……” …… 第二日一大早,珩澈从凛乌榻上醒来,凛乌没在屋里。 珩澈捣腾一番,从屋里出来,径直走向那棵火红的凤凰花树。果然,自家师尊正坐在那秋千上。 少年白裳的下摆,夹染着几抹极为浅淡的绿,抓住绳子的右手微微抬起,露出小段纤细手臂和一只银手环,细细的手环坠着一颗和他左耳上一模一样的铃铛。 一头略有些泛黄的微卷头发,被他随意地编了个松散的麻花辫,垂在肩上,发间从上至下缀着几朵小巧的白色荼靡花。 他静静地靠在秋千吊绳上,额前几缕发丝扫着他的鼻尖,细风勾起他的衣袍,似白烟儿一般的人物,像是下一秒就要随风散去。 “小澈儿,为师好看吗?” “好看。” 少年清脆的声音响起,珩澈下意识便回答了一句,反应过来后,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秋千上的人睁开双眼,嘴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朝着满脸通红的珩澈招了招手,后者面上闪过纠结,但还是走过来。 “你……你……” “哦?小澈儿想说为师无赖?” “哼,知道就好。” 珩澈尴尬的神色立即褪去大半,凛乌作出很是受伤样子的看着他。 “小澈儿的意思是,为师并不好看咯?” “没,没有的事!” “那为师就是好看的,你是因着这副好看的皮囊,才做为师徒弟的吗?” “没有!” “这样啊,可为师正是因着小澈儿好看,才做小澈儿的师尊呢。” “……” 凛乌见自家小徒儿表情好看极了,乐呵呵地笑了几声,也不再逗他。 珩澈神情复杂,不知想了些什么,但可以知道的是,他很快就想通了。 他上前一步靠近凛乌,向后者递出一支红羽,一副‘我大人有大量,不仅不会和你计较,还要送你东西。’的模样。 凛乌很明显的愣了愣,这不是小凤凰尾巴上那支唯一的红羽吗…… ——应该很重要?就这样折下来,会再长吗? “这是……要给我的吗?” 珩澈直直看着凛乌的眼睛,用力点头。 “爹爹说这得送给最重要的人。” 倒让凛乌心生窘迫,他接过了那支尾羽,垂眸打量着,眼中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他收珩澈为徒,实则是因为那棵凤凰花始祖树。他见到那棵树就觉得极喜欢,珩澈身上有一些相同的气息。他听说,珩澈并非丹秋离两人所生,而是始祖树之子,他觉得是有几分可能。 抱着好奇探究,才收下了这个徒弟。 而如今,对方却将炽热的真诚捧给他,将他烫了个手足无措。 凛乌:“我是……你最重要的人?” 珩澈把头偏过去微微昂起,小手往身后一背。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怎么样,感动吧,还不快教我怎么做药水? 凛乌摇摇头,他将珩澈的尾羽挂在腰间。想起那个“最”字,又顿了顿,施术将其隐匿起来,只让自己能瞧见。 思绪翻飞间,他怔住一瞬,叹了口气,垂眸取下原本挂在腰上的那颗铃铛,这颗铃铛略大,是另外三颗的两倍。 珩澈余光瞥见这一举动,登时吸了一大口气,转过身一下子抓住凛乌的袖子。 他可知道,自家师尊身上灵器多着呢,这几颗不起眼的小铃铛,都是一等一好灵器!小到取暖照明,大到炸洞夷山,用处至今未解锁完全。 且不知怎的,那铃铛对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吸引力。 凛乌被他这样子逗笑了,在后者激动的目光下,将铃铛挂在了珩澈腰间。 “你乃凤凰一族,想来与这火做的铃铛也有些牵引。”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很厉害的火。” “所有火或火器能做到的,它都能做到,并且效用会放大……嗯…我也不知道多少倍。将泯海瞬间蒸干也是可以的。” 珩澈听得一愣一愣的,蒸发泯海?! 传闻那泯海中心的岛上,在六万年前住了位大能,从此泯海便被下了禁制,再无人能进入泯海区域超过十里,就连海上的空域也不行。 没人见过那位大能,大家都尊其为“碧幽君”。 既然靠近都无法做到,又何谈蒸干? “师尊少唬我,泯海怎么可能被蒸干?” “嗯?哦,差点忘了,泯海我设了禁制,要蒸干它,应该说是以前可以。” 珩澈赞同地点点头,随后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看着凛乌。 “师尊,泯海的禁制……不是传闻说是那位碧幽君设下的吗……” 第126章 珩澈觉得自家师尊定然是在吹,但他没有证据。凛乌勾了勾唇,抬手从头上取下一朵荼靡花,拈在指间玩耍。 “哦,小澈儿觉得为师不如传闻中的那什么碧幽君。” 听到那位,珩澈的眼睛里顿时充满对强者的向往,要知道,珩澈可一直是那位碧幽君的忠实粉丝。 “那禁制至今无人能破,师尊又怎么比得上?再说了,听说碧幽君还可以与蔽空鱼为友,蔽空鱼向来性情孤僻,不喜任何生灵靠近,那位怕是独一例……” 这些都是被外面吹烂了的话。 凛乌拿着荼靡花,在珩澈合不上的嘴皮子上轻轻点了一下,止住了后者的话头。 他站起来,看着珩澈,微微勾唇,将手里的荼靡花松开。 小白花落地瞬间,两人便已身处泯海边,泯海为青碧色,却并不混浊,透亮如水晶。 -------------------- “成昏”那里,不是打错了哈。 就像“他”、“她”一律用“他”一样。 (我觉得ta不应该分为“人”和“女”,至少在我的文章里。) 1里:长度单位,一里莫约五百多米。 第47章 杨柳依依 “师尊,这是要做什么?” “小澈儿不是说可以靠近蔽空鱼的只独一例吗,今天为师要让你知道,还可以有第二例。” “师……师尊,我们打不过蔽空鱼的!!” 说着,珩澈便要临阵脱逃,凛乌一把将其揪了回来。 “为师都说了要让你做这第二例,你跑了这还怎么做呢。” “你是为师唯一的好徒儿,迟早要与小鱼认识认识的。” “总而言之,有为师在,你莫要怕生。” “呜,师尊,我不该吵你睡觉的,你别再说梦话了,我们回去吧!” 凛乌抬手,随意朝泯海挥出一道灵力。不过几息,数里外冒出一些巨大的气泡,升起一座光滑的白色小丘。 小丘并未移动,只是不断露出水面。 末了,“小丘”整个露出水面,浮在半空中,巨大的白色鱼翅刚好搭在凛乌二人面前。珩澈的眼睛已瞪得溜圆。 “师尊,你你你——你真没在说梦话?!” “你觉得呢?” “我师尊真是那个传闻中六万多年前的碧幽君?” “你师尊真是那个传闻中蜗居泯海的。” 哗啦……珩澈对偶像的憧憬碎了一地。 他无论怎么想也不觉得自家那不着调的师尊跟“大能”两个字可以沾边。 自家师尊除了修为太高了点、灵器宝贝多了点、年龄深不可测了点、外貌好看了点,哪里还有半点大能的样子? 等等……为什么会有外貌这一条?? 蔽空鱼的吟声贯入他的耳朵,低沉而空灵。珩澈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甩出去,看向了凛乌,后者亦正带着笑意盯着他。 “走吧,为师带你做这第二例,顺便去瞧瞧我以前待过的地方。” 凛乌携着珩澈飞向几里外的“小丘”最高地。 两人落在蔽空鱼的头顶,被载着轻易地穿过了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的泯海禁制,向着中心飞去。 凉爽的风扑在脸上,蔽空鱼发出的悠远的声音穿透灵魂。 “师……师尊!这就是蔽空鱼吗?” “小澈儿觉得呢?” “传闻中的东西竟在我身边……” 跟着凛乌这两百来年,珩澈的接受能力还是蛮强了。 铃铛炸山都见识过了,现在不就是自家师尊突然变成传说中的人物了嘛,有什么匪夷所思的? 嗯,对,一点也不奇怪。 这样想着,珩澈淡然了许多。 他盯着凛乌的侧脸,内心完全被抚平。 这个着白绿衣裳的少年辫子里炸出几丝微乱的头发,随风扬起,晨间的暖阳洒在他脸上,柔和灿烂。 珩澈一直觉得,自家师尊真真是挺好看的,只可惜……长了张嘴。 “小澈儿在腹诽为师。” “……”这人是不是会读心术啊? “读心术?算是吧。小澈儿不知道吗,修为高出对方一定程度,就可以听到对方的心声呢!以后尽量隐藏心声哦,不然腹诽他人被撞个正着多不好呀,是不是?” 腹诽师尊被撞个正着的珩澈面上羞赫。 “你是我师尊,术法什么的都是你教的我,我知不知道你难道不知道吗!” 凛乌笑呵呵地揉了揉珩澈的头。 “到啦。” 大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往水面飞去。最后触水时,方才十多里宽的大鱼竟只有两丈了。1 面前是一座小岛,占地与丹秋离那莫约两千亩的族殿差不多。2 凛乌拎着珩澈上了岸,后者看了看凛乌发间的几朵小荼靡花,又把视线转向小岛。 一直拿不准自家师尊到底是喜欢茉莉荼靡还是栀子的他,此时终于知道了答案。 上岛后,入眼尽是盛开的栀子花树。泯界灵气浓郁,花草树木总是长得极为高大繁茂,植株也往往与人界不同。 在人界,栀子都是矮矮的灌木,而这一林子栀子花树,大多都有三丈高。枝头开满了白色的花,远看如云如雾。 而小岛中央,竟是有一棵十几丈的庞然大物,树干的中段挂着一座小木屋,木屋刚好在栀子林上面一点,屋顶落了厚厚的一层白色花朵。 第127章 整座岛都被一股温和的灵力包裹着,而正因如此,花树们的香气才没有过于浓郁。 “师尊,这岛上没有其他植株吗?为什么只种了栀子。” 凛乌挑眉,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你随我来。” 甩了甩袖摆,凛乌向空中的木屋缓缓飞去,珩澈跟在其身旁。因为只是一里多的距离,所以即使两人都飞得很慢,也是很快就落在了木屋顶上。 珩澈将视线往下方栀子林投去,打量一番,他又看了看头顶最大的这棵。 最后,他瞪大眼睛,看向神色依旧随意的凛乌,出口的声音听起来极为冷静,却有些发颤。 “师尊……这样强大的一个镇压阵法,您在镇压着什么……” 他此时才觉得,他师尊的这座岛,真的太小了! 这古老的阵法强大到令他头皮发麻,若此时凛乌告诉他这是用来镇压整个泯界生灵的,他都不会有半点质疑,甚至可以说这简直是……绰绰有余! “小澈儿真聪明,一眼便瞧出了这是个镇压阵法。” 少年揉了揉他的头,一派风轻云淡,继续道:“这是镇压烬渊的其中一处阵法,亦是最为主要的一处。” “竟是烬渊!?”珩澈惊骇。 在六多万年前,众界被突然冒出的怪物血洗,最后那些修为极高的怪物又被碧幽君……哦,被他师尊逼退入烬渊,众灵界勉强得了个惨胜结局。 “烬渊是个随时都在移动的异空间,找到它似乎都很难,师尊您竟然可以镇压!?”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空中那棵最大的树时不时往下飘些白花,像是在下雪一般,凛乌用灵力随意接来一朵,拿在手中把玩。 “怪不得您不让任何人进入泯海……” “师父,镇压烬渊的阵法定然需要极大量灵气,可为什么泯界的灵气不减反增?” 听到珩澈这样问,凛乌原本风轻云淡的神情顿了顿,扔了花转过头看着他。 望进那双澄亮眸子,凛乌怔住一瞬。 “你倒是敏锐,以后会知道的。” 珩澈虽不解,却也不再细想,这似乎不是他可以插手的事。 珩澈:“也不知那烬渊有什么奇特之处,能容得下得当初那些怪物。” 凛乌:“好奇?想去烬渊看看吗,左右那些东西因着阵法的原因都在沉睡,伤不到你。” 珩澈:“!可以吗?” 凛乌笑着,不再回答,温和的灵力将空间扭曲,两人面前出现了一个通道。 珩澈看了看凛乌,见后者朝他点头,他便迫不及待地跨过了通道,凛乌紧随其后。 两人都跨过去时,通道消失。 入眼是一片茫然的白,视线被一座巨大的山占满。整个空间都飘着大雪,珩澈却不觉得冷,自腰间传来的暖意包裹着他,让寒冷无处可侵。 他低头看着小铃铛,拨了两下,想着他师父说过的话。 哦,对嘛,师尊说这铃铛是火做的,怪不得这样温暖。 那山与他们有不短的一段距离,却能将视线占满,想来也真是极大了。凛乌带着珩澈向雪山飞去,到了山前,珩澈才发现原来有个山洞。 极其强烈的恶意自洞中漫溢而出,令珩澈皱了皱眉,凛乌却是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 “小澈儿可要稳住心神,别被这些恶意扰了。” “徒儿知道了。” 进入黢黑的山洞后,化为黑雾的恶意嗅到生灵气息,开始沸腾,却又在凛乌踏进时瞬间偃旗息鼓。 恶意……好像有些多了,比凛乌预料的要多。 凛乌挥出灵力照亮此处,珩澈正疑惑自家师尊为什么不用火做的铃铛照明,却在山洞被照亮后,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里与其说是山洞,不如说是另一方空间。深不见底,远不可见其边际。 无数长相如凶兽的怪物有序地悬空排列在其中,每一个都垂着头,周身围绕着黑雾,越往下,黑雾越密集。 这些便是六万年前血洗众灵界的东西!即使都陷入了沉睡,珩澈也感受到了那毁灭性的能量。 此间唯一可落脚之处,只有两人脚下从洞口延伸进来三米宽四米长的岩台。 珩澈往前几步,看向下方,浓密的黑雾如一条条毒蛇般盘在一起,流动不止。因为珩澈的靠近,有几条“毒蛇”慢慢抬头,似乎是想要将其拖下去。 “师尊,那些黑雾是他们的恶意吗?” 凛乌微微偏头,似乎有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世界的恶意,他们并非生灵,又怎会产生恶意。” 珩澈:“那也就是说当年是恶意吸引他们退入烬渊的?” 凛乌:“是恶意操控他们回到烬渊。在那之前,没有任何一个到过烬渊的生灵能活着出去。而烬渊也因此得名,意为烬燃一切生命的深渊。” 若是让别的人听去了,只会觉得凛乌是在扯淡。 笑话,世界的恶意操控这些怪物血洗了世界? 但珩澈听着这话点了点头,只觉得自家师父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珩澈:“任何生灵都会被这些恶意浸染吗?” 凛乌:“会,如果触碰到这些恶意,任何生灵都会……” 话音刚落,下方猛地窜出一股恶意扑向珩澈,欲将其拉下去。 第128章 珩澈下意识的躲闪,反叫他不稳,倒向下方。他使出灵力想要腾空而起,却发现灵力使出的一瞬间便被黑雾吸去。 “小澈儿!” 坠下岩台那刻,无数黑雾再次沸腾。 珩澈只觉得自己今日是要丧命于此了,虽然有两百多岁了,心性毕竟还只是八九岁小童,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凛乌见珩澈坠落,闪身过去,没有丝毫犹豫地跳了下去,将珩澈搂入怀中。 他看向那些黑雾,声音冰冷:“欠收拾?” 声音不大,那些原本张牙舞爪的黑雾却骤地缩回,避开下坠的二人。 黑雾的触碰没有等来,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们飞速下坠,无数静止的怪物从他们身侧擦过。珩澈被泪水迷了眼睛,却也知道这温暖是来自师尊的。 他像抓着救命稻草般,紧紧攒住凛乌的衣袍,头在凛乌脖颈处埋着,眼泪也一个劲地往他衣襟上蹭。 听见怀中传来的呜咽声,凛乌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珩澈的头:“有我在呢,没事的,不要害怕。”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外面雪山的顶上,冰棺中容貌清丽的女子,轻颤了一下眼睫。 凛乌若有所感地望向上方,操控灵力扭曲空间,通道出现在他下方,两人坠入通道。 穿过通道,两人回到了泯海岛上的空中,凛乌抱着珩澈飞到了小木屋里。泯界时间流速是烬渊的六十来倍,烬渊待了半刻,出来已是接近傍晚。 “小哭包,别哭了,看看我们在哪里?” 没有了下坠感,闻言,珩澈抬头揉了揉眼睛。 “……师,师尊,我们还……还活着。” 凛乌被珩澈这副样子逗笑了,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慰道:“都说了我很厉害的,只要有我的地方,什么东西都别想伤害你。” “呜……师尊,你真好……”珩澈又把头往凛乌脖颈处凑。 “好徒儿,为师的衣襟上全是你的泪水呢……” 凛乌笑道,珩澈听了却也不把头抬起来,耳尖微红,悄悄使着灵力,清洁凛乌的衣襟。 待方才的惊吓散去,劫后余生的珩澈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凛乌,双手仍扯着后者的衣衫。 “师尊,您说任何被那些恶意触碰的生灵都会被浸染,可我们俩却没事,是用灵力隔绝了,没有被触碰到吗?可那黑雾会吸灵力,师尊的灵力没有被吸?” 凛乌看着怀里的珩澈,故作一脸神秘道:“傻澈儿,我并非生灵啊,又怎会遭受那些恶意的浸染。” “……师尊,我差点信了。” 凛乌偏头抿唇,想了想开口道: “烬渊被镇压,里面的恶意当然也就被压制着,修为达到为师这样,还是可以逃出的。” “原来是这样的吗……” 珩澈思索着,突然目光坚定地看向凛乌。 “师尊!我一定要好好修炼,要比师尊还强,以后就可以保护师尊了!” 凛乌看着他这般认真的样子,心头软成一片,决定还是不要打击他的好。 只摸了一下他的头,轻声道: “好,那我就陪你长大。” …… -------------------- 1丈:长度单位,一丈莫约3.2~3.3米(只限泯界此时段) 2两千亩:大概比两个故宫大一点。 泯界地广广广广人稀,建筑是挺大。 一尺约三十几厘米 百尺=二十步=十丈=一引 十六引=一里 作者:提问,凛乌跟珩澈对话是什么情况会自称“为师”,什么情况称“我” 凛乌:(挑眉)你知道的太多了,杀之。 第48章 高阁之倾 离开小岛时,师徒二人依旧乘蔽空鱼,再次让珩澈体验了一把传说中的待遇。 回到族殿,凛乌向丹秋离告别。 …… 珩澈委屈巴巴地扯着凛乌的袖摆,后者蹲下,使二人视线齐平。 “师尊,你闭关多久能回来?” “很快的,一年吧。” “那……那便这般说定了哦,不许晚了。” “好。” 凛乌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枝栀子,垂眸看了片刻,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递给珩澈。 这是他离开小岛时摘的。 “师尊给我栀子花做什么?难道这个也可以作灵器吗?” “为师只是瞧它好看啊,想要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小澈儿。” 他附了一抹灵力在这枝栀子上,使之一年内不会凋败。他不在的日子,就让这栀子陪着珩澈。 不知想到了什么,珩澈有些气愤,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玉瓶。 “师尊,你之前说好要教我制这药水的!” “这药水不论修为,能将任何生灵变成石头小半个时辰,确实是防身的好东西,待我闭关回来就教你。” 珩澈哼哼唧唧地同意了。 “你可不要忘了哦。” “不忘。” …… 告别完,凛乌离开族殿,直接将空间扭曲,去了烬渊。 并未进入之前的山洞,他飞身落到了雪山顶上。 围着冰棺瞧了一圈,冰棺里里外外刻满了阵法,掩盖住了棺中人的所有气息。 凛乌挥出一道灵力包裹冰棺,冰棺缓缓融化。在完全融化那刻,女子的手动了动。 第129章 如兰般温雅的声音散在雪风中。 “这一觉,睡了挺久啊……” 凛乌挑眉:“怎么不睁眼?” “容孤思虑一番,该如何睁眼,有些忘了。” “……” 莫约一盏茶的时间,这自称为“孤”的女子适应了自己的身体,慢慢站了起来。上白下灰的渐变色衣衫在冰天雪地中毫无违和之感。 “刚醒便有人陪孤说话,欸……不,你竟并非……孤察觉不到你身上的生灵气息。” 大概是睡得太久了,此人颇有些树懒的气质。 凛乌看了他一眼,并未对此作任何解释,转开话题。 “你在这儿睡了一百六十多万年,泯界已经过去一亿年了。” 不是询问,而是陈述着。 “你怎知道?” 怎么知道他睡了多久,又怎么知道他来自泯界。 “方才瞧了瞧你那冰棺,猜的。且听你自称为孤,该是泯界初代那十位之一吧。” 泯界始初,有十位开辟者,也就是众人口中的“十神”。 “不错,孤便是宓烟。”1 凛乌:“你怎么会在这地方?” 宓烟:“这话该孤问才对。” 凛乌随意开口道: “我来等你苏醒。你脚下这座山里可有不少东西,你在此处定然是对他们多少有些压制的。我才不想等你走了,此间便出了差错去,那些东西还不到出来的时候。” 将神识往山内延伸,宓烟察觉到里面的怪物和恶意,他微皱眉头。 “所言不虚……依你意思,孤要一直待在此处?” “不,这里我来处理,你现在可以走了。” 宓烟一愣,很显然,他并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 “孤都准备答应镇住此间了……左右也无事。” 闻言,凛乌轻笑,却也并不显得无礼。 “你神魂有伤,这阴差阳错镇了数万年已经很不容易了。” 凛乌语气淡然,宓烟语速缓和,素不相识的两人像是在讨论今天吃了几顿饭的老友一般。 “不过嘛……我可以让你的神魂恢复。” 宓烟摇头:“孤已活了些年头,消亡或继续存在并非那样的重要了。” 凛乌微微挑眉,合上双眼,几息后睁开,转身看向宓烟,神情微妙。 他翻看了这人的过去。 后面这些珩澈自然是不知晓的。 …… 因着时间流速问题,烬渊五日多一点,泯界已是过去了三百多日。 桐山城,边域。 丹秋离正与一个白衣人缠斗,二者速度都极快,很难看清,似是不相上下。 但丹秋离知道,对方擅用诡法,自己是落了下风。 前些日子大量修为高灵智低的变异灵兽突然犯边,民众死伤不少。 凤凰一族自古庇佑这一带,往常也时时会有变异灵兽来犯,都是他们出手赶走,没有任其猖狂的道理。 但这次的灵兽似乎强很多,丹秋离派出的族人都无功而返,他便亲自前来了。 解决了最棘手的几只灵兽后,众人被一个白色影子袭击。 其他人速度不够,只有丹秋离追了上来,却也因此让他落了单,对方似乎是故意的。 察觉到不对劲,丹秋离试着传音给其他族人,却是毫无动静。 一个分心,白衣人将丹秋离击落。又连着攻去数招,伤了其神魂。 “你是……谁,有何意图!” 对方没有灵兽气息,显然不是灵兽化形,结合到此次的异常,丹秋离越发觉得这次灵兽躁动是人为。 “哼,左右你是个将死之人了,寡人心善,便让你死个明白。” 说着,白衣人挥袖去掉了面上的幻术,恢复本容。棱角分明,眉目凌厉似剑,锋芒尽显,正是泯界帝君元冬泽。 随着幻术解开,周围浮显数个阵法,快速催动。心头一患将除,元冬泽展颜大笑。 不错,他是故意将丹秋离引至此处的…… 丹秋离陷入困阵,难以得解。 一刻过后,元冬泽抬手召来一人。 “帝君。” 元冬泽食指的指尖在那人脸上缓缓划过,那人变成丹秋离模样,脸、发丝、身形、服饰,一样不差。 “演场戏,我要丹秋离死在众人眼前。可以让黑蛟一族去援助他们了,桐山那边,也动手吧……” “帝君,为何要把这份功劳让给黑蛟,而不以帝宫之名出手援助?” 闻言,元冬泽笑了笑。 “蠢,五族与帝宫几乎各自独立,出了事当即就赶到,我帝宫消息何以那般灵通?再说,丹秋离一死,再前来援助的,便会成为各氏族眼中的凶手,这可是块毒饼,咬不得的。” “丹秋离”低头行了一礼,消失在原地。 黑蛟一族喜着黑衣,而元冬泽选择着一身白衣于众目睽睽之下引走丹秋离。 这并非是替黑蛟一族减少嫌疑。 ——若所有明了的证据都准确地指向一件事,那么那件事在旁人眼中,也就必然有着陷害成分了。 这便是他不穿黑衣引开丹秋离的原因。 真假参差,才能做出混淆视听的最好效果。 只是,看似天衣无缝的计策,往往都会输得可笑至极。 …… “族长!” 第130章 “族长你受伤了!” 假冒的丹秋离“重伤”回到边域。 “那白衣人……修为与我不相上下,我虽也伤了他,却还是让他跑了……” 说话间,又有几只修为极高的灵兽袭来,“丹秋离”不顾“重伤”,上前与之对抗。几十招后,丹秋离渐渐不敌。 其中一只将他拍落,同另几个修为低一些的族人一起,被吞入口中。 “族长——!!” “族长!!!” 同时,黑蛟的援助赶到…… …… 桐山,族殿。 璇明:“阿娘,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珩澈:“灵兽到底有多厉害,爹爹要打那么久。” 一去两日不归,又经珩澈这样一问,顾霜心里也有些没底儿了。 他再次试图给丹秋离传音,结果还是和前两日一样。又给狐族的顾识渊传音,仍是得不到回应,面色便瞬间沉了下来。 “着,着火了!” “着火了!有人……” 外头传来侍者急促的声音,隐约能瞧见势头不小的浓烟。 殿内也凭空冒出一团大火,珩澈挥出灵力想要灭掉,却只见这火越来越大,欲吞没一切生灵。噼里啪啦的声音烧得人心急。 “奇怪,怎么会有我族灭不掉的火呢……” 顾霜使出灵力,欲腾空到外面查看,却发现被一股阵法力量束缚着,根本飞不起来。 他皱了皱眉,面色凝重。 “明儿,珩澈,跟阿娘来,莫要乱走,听阿娘的话。” 顾霜一手牵着一个,念动传送口诀,他们仍在原地。 显然,族殿被设下阻隔结界,已是无法出去了。 再次念出不同的口诀,三人被传送至族殿内一块玉碑前。 玉碑是块结界石,其形成的结界后面,是一处伪装的空间通道,通向族殿内的禁地。只有历代族长知道玉碑所在,非凤凰一族是无法跨过玉碑结界的。 里面虽有些毒草虫兽,比起外面倒是安全。 到了禁地前,才发现整座族殿都被大火覆盖。浓密的黑烟盘旋在族殿上空,下方是人们的惨叫哭吼。 空中没有任何族人,想来限制腾空的阵法也是布满了整个族殿。 族殿不止是丹秋离的居所,也是凤凰一族绝大部分核心人物的居所。 来者,是要让凤凰灭族。 “珩澈,带着妹妹进去,里面多是对神魂有伤的毒物,千万要小心。等爹爹和你师尊来找你们,在那之前不要出来!” “那,那阿娘呢?阿娘不和我们一起吗?” 珩澈和璇明都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还是小孩心性的他们难免有些慌神。 “阿娘不要明儿和兄长了吗……” “怎么会呢,阿娘还要去找爹爹,明儿好好跟着兄长,一定要乖乖等我们回来。” 顾霜眼角衔着一滴泪水,并非是他有意丢下两个孩子,他乃狐族,哪进得去这禁地…… 这时,空中传来一道冷漠的、充满嘲讽意味的声音。 “呵,找丹秋离?那老鸟已经死在帝君手里了呢。你们,也一起吧?” 话落,还未待顾霜反应,一柄从上空飞来的长剑便直直刺穿他的胸口,带出些鲜红的血迹,使得顾霜闷哼一声。见顾霜受伤,璇明一下子哭了出来。 顾霜受前些年狐族的风波牵扯,修为有损。 其实肉身受伤或死亡都并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但那剑上有咒文,伤害肉身的同时对神魂也会造成伤害,这是很难治愈的。 一个黑袍人落在顾霜身后。顾霜召出契约灵剑,起身朝黑袍人刺去。 黑袍人身法诡谲,行剑歹毒。每一击都变化莫测,每一剑都割在神魂之上。 顾霜节节败落,对方却像是在逗猫一样。 边打,还在边对顾霜说话。 “唉,真是可怜啊,可是没有办法,我们只是奉了帝君之命,灭了你们一族。” “要说啊,你们这禁地还真不好找,若是帝君没有对丹秋离使牵魂术,恐怕还真找不到呢。” 黑袍人邪气地笑着,故意咬重了牵魂术三字。 -------------------- 1宓(fu二声)烟。 第49章 凤凰自焚 听到这儿,顾霜和珩澈皆是瞳孔巨震。 顾霜自然知道牵魂术是什么,珩澈也是在凛乌那处听到过。 牵魂术可夺他人记忆,而被使了牵魂术的人,都会神魂尽散…… “你,说什么……” 顾霜眼中悲恸、怨恨、愤怒溢满。声音也有些许颤抖。 “族长夫人,牵魂术啊,帝君对丹秋离用了牵魂术,在他记忆里找到了这禁地啊哈哈哈哈!” 到现在,顾霜也已经明白了,什么灵兽犯边,怕是和眼前族殿这灭不掉的大火一样,都是帝君的手笔。 “早该让帝宫那畜牲下台——!!” 顾霜的怒吼夹杂着哭腔,一身菊色衣裳被血染得更加鲜亮。黑袍人要的就是顾霜这般反应,他觉着这戏好看极了。 黑袍人:“帝君之命,你们必须死。” 珩澈脑袋嗡嗡的,帝君……帝君杀了他的爹爹,还要灭了他的族人……为什么呢? 顾霜朝黑袍人攻去,却再次被长剑挑落。 “真是,族长夫人怎的这般不经打啊,一点都不好玩。” 第131章 说罢,黑袍人看向了珩澈和璇明。 “珩澈——!!” 被唤到,珩澈猛然回神。他慌忙地在储物袋中找了半天,终于找出凛乌的那个玉瓶,打开瓶塞,扔向黑袍人。 黑袍人轻蔑一笑。 “呵,这破瓶子砸人可……” 可没什么用啊。 没待黑袍人说完,他就变成了一块石头。 “阿,阿娘……我……” 空中聚集了更多黑袍人,珩澈正想上去扶起顾霜,后者却挥出一道灵力,强行将兄妹俩推入禁地。 进入空间通道的最后一眼,珩澈看到了数把长剑刺穿顾霜的画面。 那一刻,阿娘变得和族殿一样,一样鲜红。 “阿娘——!!” 顾霜:“阿澈,他们是……帝宫的人!等……” 如今,珩澈终于知道,阿娘叫他等谁了。 “等你师尊……” …… 原来自己仅仅是听到他被提及,就觉得充满希望,好像怀着一切美好…… 可偏偏也是因为这个,才又将那人忘的一干二净…… …… 妹妹仍然在小声哭泣,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但他没有吭声。他知道他现在不能失去理智,悲伤也不可以,他还要保护妹妹。 珩澈扶起摔在地上的妹妹,在原地设下了一……个不大的,却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结界。 “呜……兄长,那个怪叔叔骗人对,对不对,爹爹没有死……阿娘还会……还会回来找我们对吗……” 珩澈揉了揉璇明的头,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冷静。他很清楚,爹爹不会再回来了,阿娘也…… “明儿说的对,会的,一定会的……” 他摸了摸腰间的铃铛,他的修为还不足以驱使它,只能用来驱虫点火什么的。一想到火,珩澈眼前便浮现出刚刚那副令人绝望的景象,他陡然松开铃铛。 要是师尊在就好了……师尊那样厉害,一定可以保护好所有人。 忽然,珩澈瞥见璇明鹅黄的袖子有一片暗红。他急忙扯过璇明的手臂,将衣袖撩起后,他看到了几条大小不一的狰狞伤口,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 阿娘方才叮嘱过,这里面……尽是可伤神魂的毒物。 他慌忙想掏出解毒丹,却发现身上一应储物的东西都不翼而飞。 完了,禁地竟会自动拦下那些物品。 “明儿,这……这是怎么回事?告诉兄长,被什么东西划的?” “呜,刚刚进来的时候,摔,摔倒了,就被那个有刺的果果划到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顺着璇明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在他方才设的小结界外,有一个带血的、布满尖刺的球。 忽的,那球动了动,却是直直被抛向空中,带起大片落叶。 这次,两人都看清了,瞬间收敛声息。这哪是什么带刺的球或果子,这是一条尾巴的球形末端!而尾巴那头,是一只数丈高的灵兽! 珩澈在志怪灵书卷中见过。 ‘其耳如兔,可听百里;齿如锥,可碎玉石。身长五六丈,遍体玄甲,而尾形锤,有毒刺。故而得名星锤玄鼠。’ 珩澈从腰间取下小折扇,化为长刀。 这折扇扇面半黑半白,扇骨和穗子亦是黑白双色,扇面无任何字画装饰。是师尊送予他的,可随心化为兵器利刃。 平常师徒俩形影不离,有凛乌在的地方根本没什么能真正伤到珩澈。双色折扇本只是个拿来讨趣的玩意,攻击力并不高,没想到有一天真会用它防身。 被兽尾扬起的枯叶纷纷落下,像是在为这场早已胜负分明的对战拉开帷幕。 星锤玄鼠是灵兽,一瞬可数里,此般速度是珩澈的好几倍,根本没有逃字一说。 哪怕使用了风行灵术,也只能将速度提升至与玄鼠差不多,且能维持的时间仅一刻,迟早会被追上。 兄妹俩被兽瞳死死盯着,泯界灵兽都会吞食神魂,珩澈这一族在其眼中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玄鼠兴奋地嘶鸣一声,朝结界扑来。被结界拦在外面,它开始疯狂攻击,发出骇人的声响。 珩澈修为虽不高,布下的结界一时半会却也不会破损。可一但破了,两人便逃无可逃,空间通道早在他们进入的那刻就消失了。 在玄鼠的猛攻之下,结界出现了一丝裂纹,珩澈当即做出抉择。 “明儿,待在结界中,不要走动,等兄长回来。” 他揉了揉璇明的头,运转灵气,顿了顿,闪身出了结界。 同时,珩澈用灵力控制长刀,劈向玄鼠,想要将其激怒。 “这儿呢!” 玄鼠停下对结界的攻击,转身朝珩澈追去。珩澈飞在空中,尽量避开了地上的各种毒草。 二者速度都很快,不多时,便身处数百里之外。 估算着距离差不多了,珩澈又念起咒语,修为瞬间高涨。 这个咒语只有凝神和炼真期两个修为段的生灵可以用,珩澈正好可以。 短时间内用咒语把修为拔高,是会损伤神魂的,但此情此景,论谁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修为拔高后,珩澈周身的灵力波动□□,他忍着神魂撕裂的剧痛,转身吐出一口血,提刀砍向玄鼠的头。 这一刀注入了不少灵力,玄鼠周身的鳞甲比想象中更结实,只磨破浅浅一层。 第132章 玄鼠被激得更为狂躁了,扑向珩澈。后者躲闪不及,被爪子拍中肺腑,瞬间口中腥甜味更甚。 珩澈将长刀化为五棱尖锥,把更多的灵力注入其中,附上了咒文。 这次,他快速地刺向玄鼠的眼睛。没有鳞甲阻挡,兽血自眼睛迸射而出,尖锥直刺入脑,咒文捣碎其魂灵。 尖锥抽出变回折扇,玄鼠长嘶一声倒下,珩澈在此时悬立空中,紧紧握着折扇,大声哭了出来。 他不可以在妹妹面前悲伤,也不可以在妹妹面前害怕。 但他真的害怕极了,爹爹被帝君杀死了,阿娘也被帝君派来的人杀了,还有那些族人…… 与师尊约定好的时间还足有几十日,身在这样的地方,他与妹妹是否能等到师尊回来……他相信师尊,一定会来救他们的! 远处传来巨大动静,该是其他灵兽闻到此处的血腥气了。它们很快就会过来,这也是珩澈一定要将玄鼠引走的原因。 珩澈快速地止住眼泪,用清洁术将自己身上的血清理干净,又使用风行灵术,飞向璇明所在之处。 就快到时,他本以为暂时无事了,却又听到玄鼠的声音,且不止一只。 他登时心头纠紧,飞向自己设下的结界处。只见璇明害怕地缩在结界中央,周围有三只与方才差不多大小的玄鼠,正试图击破满是裂纹的结界。 “呜……兄长……” 璇明的声音使珩澈一下子慌了神,刚刚没有完全收住的情绪铺天盖地的将他淹没。 他不管不顾地冲上去,趁着强行提升的修为还没散去,拼命对着三只玄鼠攻击,重伤了其中两只,却被玄鼠尾锤掠倒在地,折扇也被打掉在远处,扇面破裂。同时,咒术时效过了。 短时间内,他也无法再用。 “兄长——!!” “不……不要出来……兄长没事,没事的……” 原本使用此等咒术,便已经令他神魂不稳,受了先前那玄鼠一爪子,更是让神魂微散,此刻哪还受的住什么冲击。 阿娘被伤的画面不断在他眼前闪过,黑袍人的话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回荡,如一根根针扎在他心头,传来密密麻麻的绝望痛感。 躺倒在地的珩澈渐渐脱了力。 “……为什么。” 三只玄鼠凑了过来,他支撑不住,变回白凤形态的本体,意识一点点模糊,神魂开始四散…… “师尊……师尊……” 紊乱的灵力缭绕在他周围,燃起点点星火,并非什么涅槃,而是凤凰自焚。 凤凰一族,若神魂散去,便会浴火。 再生的概率极低,与自焚无异。 珩澈是自散神魂,他希望自焚的火可以烧久一点,护着璇明。 被跳动的火舌燎到,那颗铃铛突然放出大簇火光,驱赶了自焚之火,快速将珩澈笼罩起来,拦住了四散的神魂。 他周围一片的事物被铃铛里冒出的火瞬间化为灰烬,靠近的玄鼠也是。 璇明被这一幕吓得哭不出声,兄长重伤变回了本体,还躺在火里,而火燃得很烈。 随后,铃铛化为两团纯红的小火苗,缓缓没入白凤额头,试图修复他的神魂…… …… 一瞬被拉得好长,长到让珩澈看完了两百年多的时光。 这两百年也好短,短到只有一瞬。 他知道,凛乌后面还是赶到了,救下了他和璇明,他在凛乌的道凝珠中看到过…… 凛乌…… 为什么那么傻呢…… 为什么要救他…… 不该救的…… 珩澈心中钝痛,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陷入无边的黑暗。 没能等来那份黎明。 -------------------- 凛乌也没那么笨,真的。他选择无可悔的原因,可以联系一下先前在焕焰门,他改颜舒记忆前对颜舒说的话,他猜到了一些东西,才做出的这个选择。 后面会很甜,是凛乌x珩澈 不虐了,保证不虐了 # 第四卷:春·融(小糖卷) 第50章 黄粱未醒 忽地,一股力量将他牵引,与他在《山风移时术》上感受到的力量一模一样! 渐渐的,他看到一束光亮。 他睁开了眼。 旁边的宫侍围了上来,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少君醒了!” “少君您可还有什么不适?” “需要我们去请帝君吗?” “有无别的吩咐?” 他不是死了吗? 等等,这一幕……似曾相识? 永乐宫。是永乐宫! 珩澈心中一惊,连忙起身,顾不得宫侍们,他望向门口,目含殷切与希冀。 此时,殿门被慢慢推开。 凛乌一身紫袍,衣上纹样贵气而不显张扬,他对宫侍们一笑:“都下去吧。” “诺。” 宫侍们纷纷离开殿内,只剩下凛乌与珩澈。 凛乌在原地顿了顿,走到珩澈榻边坐下,语气轻缓:“可还有恙?” 一模一样…… 是了,他回到了一年前在幽凰阁昏倒后的那一天…… 他回到了过去! 那个心心念念熟悉的人就在他身边,他却肝肠寸断! 他是在做梦吗? 随后,他便捏到了手中圆滚的道凝珠,心底一凉 第133章 ——不是梦。 却也明晃晃地告诉他,他曾逼死过眼前的人。 目中酸涩涌泻,将呼吸都压得困难起来,心跳变成了嗡嗡声。 “阿澈怎么不说话?”凛乌温和的声音再次在他耳中响起。 凛乌……凛乌…… “师尊……我……” 一开口,就溃不成军,眼泪如何也收不住。 凛乌死时他没哭,知道真相时他也没哭,后面记忆恢复,他已经哭不成了。 可现在,此时此刻,这个人还活生生在他眼前,依旧那样鲜活,他却再也按捺不住思念,愧疚也与眼泪一同决堤,将珩澈淹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在满眼泪水的遮挡中,他依旧努力想去多看几眼面前的人。 “怎么还哭上了?”凛乌抬手轻轻拭去珩澈脸上的眼泪。 面上一暖,熟悉的温度,熟悉的人,珩澈哭得更厉害了。 眼泪根本止不住,像一下子拉开闸门的河流。 “师尊…我……想…想起来了……” 凛乌笑了笑,伸出袖子给珩澈擦眼泪。 “想起来了就……” ——想起来了就好。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凛乌就被结结实实抱住了。 珩澈死死将人的衣角抓住,他不敢抱得太用力,只能用力抓紧此人的衣角, “师尊……” 天随人愿,叫他捞得了这水中月,求得了这镜中花…… 实在是万幸。 “倒是和小时候一样粘人。”凛乌一愣,也抬手将人搂住,安抚地拍了拍珩澈的背。 “师尊……” “我在。” “师尊…呜……” “不哭,我在。” …… 珩澈趴在凛乌怀中,根本不舍得出来。 “师尊,我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你不在了……我好怕,好难过……” “一个梦而已,我还在不是吗?”凛乌耐心地给珩澈顺毛,说着,又将人抱得紧了些。 “可我还是好怕……” 凛乌抬起手,揉了揉珩澈的耳朵:“我不会离开阿澈的,永远都不会,所以别怕。” 耳上传来的温度叫人心安无比,珩澈的心绪渐渐因凛乌宁定下来。他下意识将耳朵与凛乌的掌心贴得更紧。 好不容易将人哄好,待珩澈的耳朵被自己完全捂热,凛乌道:“阿澈好好休息一会,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留在此处了,有事可以来长宁宫寻我。” 珩澈乖巧地点头,凛乌离去。殿门阖上后,那双目光仍久久地看着殿门方向。 真好…… 山风移时术竟然成功了。 可当凛乌离去,珩澈握着道凝珠的手又开始不住发抖。 他怕一转眼,一切都只是梦幻泡影,一切都只是他死前一瞬的臆想…… 他抱住自己的双膝,将脸埋入膝头。 凛乌……凛乌…… …… 另一边,在珩澈见不到的地方,永乐宫外。 凛乌眼中哪还见得到半点温和。 桃花眼难得被冰霜浸透,面色冷冽。 阔袖一扬,万千白色丝线堕入他的指掌,随之而落的,还有一人。 应该说,一神。 “父,父神?” 凛乌却看也不看一眼,像拖死鱼般将神拖入长宁宫。 偌大的长宁宫瞬间被强大的结界笼罩,两股恐怖的力量在其中交锋。 无数剑气化为锋芒毕露的雪花,朝那神卷去,却见白芒一盛,规则之力将雪花融为灵气。剑气雪花被融,凛乌也丝毫不慌张,默然抬手,风起。以凛乌为中心,四周生出黑线将规则紧紧缚住,拢于凛乌周身。 那神拼力抢夺规则,与黑线一番拉扯下,终于从千万规则中,抢夺出来…… 十数规则白线。 以及随之而来的无数开了刃的雪花。 “……” 凛乌斜他一眼,随后挑眉,弹皮筋般,将规则弹过去。 千万规则在一刹间飞来,那神挥袖收回,长舒一口气,对凛乌笑了笑。 “父神可解气了?” 凛乌眼神一厉。 “欸,欸,父神,我错了!别来了。” 凛乌:“我竟然被拿捏了,这让我很不爽,可不得逮着你揍一番吗。” “可又不是我做的……” 凛乌被气笑了:“都说了我被拿捏了,自然揍不了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来揍你。况且——父、债、子、偿。” 那神一愣。 听见动静从内殿出来查看,并目睹了几乎全过程的颜舒:“……” ——信息量有点大。 颜舒:“所以……神明其实是我大侄子?” 凛乌:“没错,我是他爹。” 那神也是看向颜舒,随后对他轻轻点头:“二叔。” 乖巧懂事,如沐春风——如果忽略那一身被雪花剌得褴褛的白色衣裳。 但……放在神明身上怎么看怎么怪啊! 他知道哥哥厉害,可没想到哥哥这么厉害。所以先前说起的那些事,都只是自己家里的小打小闹?? 如果颜舒有cpu,现在一定已经干烧了。 那神注意到颜舒的目光,顺着目光看向自己的衣裳…… 默默用规则将其复原。 颜舒:“究竟怎么回事?” 第134章 凛乌:“说来话长,但长话短说就是——我有个前夫。” 那神也点头:“我有个哥哥,也就是父神的前夫。” 颜舒:“……” ????! 什么关系???谁?什么?? 却听那神又补充道:“哦,我那个哥哥曾经是我父亲,后来他死了,我就成了他弟弟。” “……你们还是别说了。”颜舒眉头越拧越紧。“所以你们三个都有血缘关系?” 凛乌认真地想了想:“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 那就好理一点了……也不对,并没有变得好理清…… 颜舒望天。 原来神明都喜欢玩这样的啊…… 见颜舒那埋藏着百般误会的眉头,凛乌觉得……还是简单解释一下的好。 遂将一人一神拉入殿中坐下。 凛乌拿出爱喝的果露,添上三杯。 “前日在第五十号骰子秘境中,我不是陷入过执念吗……” 将另两杯果露推至一人一神面前,他自己也捧起抿了一口。 “我有一个前夫,他把我关进了小黑屋。到这里也还没什么,但……以我的修为,可以凭记忆和意念造出一个一样的事物,甚至世界。” 凛乌沉入回忆之中,慢慢的,眸里浮出眷恋。 “思念难解,可小黑屋里什么都没有,我只能想他,却只觉眼前全是他的身影,耳边全是他的声音。我怕……” 他垂下眼睫,捧着果露的手一颤,将果露撒出些落在他手上,而他浑然不觉。 “我怕哪天这些幻觉……就成了我捏出来的‘真实’。” 他怕幻觉夺走他的真实。实际上他知道,真假虚实从来都无法界定,但他还是自愿选择了执迷。 “捏造的永远是捏造的,哪怕可以一模一样。” 凛乌平稳的声音中抑着些复杂情绪。 “我宁愿等,等多久都愿意……” 所以他只好不断地弄瞎自己的眼睛,毁掉自己的耳朵…… 这样做自然可以隔绝他心中所生那些幻觉的干扰,但也慢慢磨着他的意识。 “我真的……很怕听到他的声音,也很怕看见他的模样……” “可我又希望有一日他真的来接我,我希望可以看见他、听见他,但那要是真的他……” 凛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和暖而悲伤。 “但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他在将我关起来的那一刻,就死了……” “他怕我会难过,所以在临终一瞬也取走了我的记忆,硬要我忘了他。” 他几乎从未有过这般脆弱的模样。 “……哪怕没了记忆,对他的执念,却已成了我的本能……” 说到此处,凛乌的眼眶已经红了。 那眼角有泪光忽闪,他恍然地望着虚空。 “后来我果真将他忘了,明明我跟他还有那么大两个孩子,他竟真舍得让我忘了他……” 颜舒见凛乌难过,自己的心也揪起来,听完这样的故事,更是为凛乌心痛万分。 “哥哥……” 三人中,唯有那神从容地将杯中果露饮尽,再次递到凛乌手边,示意还要。 同时,递给颜舒一个安抚的眼神。 “父神没事的,只是难免要难过一下。” “哦,父神那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是我,另一个便是小花,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凤凰花始祖树。” 凛乌沉浸在回忆的伤痛之中,愣愣地给那神又倒上一杯。 …… 殿外,珩澈眼睫颤动。 凛乌没有设禁制,以珩澈的修为,他几乎听到了所有。 凛乌离开永乐宫后,珩澈心中实在难安,忍不住跑来凛乌。 他就想多看看他。 神识铺出探听凛乌的声音,也只是想多听听凛乌的声音。 听不到,看不到,他便会不由得心慌。 听到了很多,可为什么他会有些难过呢…… 他对凛乌的感情终究还是远远超过了师徒。他也不想两人只是师徒,他想要凛乌的眼中有他,心里也是他。 面对这个人,他总是这样……贪心不足。 不可以啊……凛乌如今还活着,他就应该谢天谢地了。 不可以再妄想奢求了。 不可以再指染那份明亮了。 他从来没有指染的资格。 可他还是会忍不住想——凛乌所爱的那个人已经死了,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浅浅的奢望一下呢?就一点点。 正欲敲门的手足足愣了好几息,才轻扣门扉。 他不配。 他怎么配得上凛乌。 没等到凛乌出声允入,却是那神开口:“进来吧。” 珩澈皱了皱眉,推门进殿。 颜舒心疼地看着凛乌,凛乌神情恍惚,盯着虚空一言不发,剩下那神则是悠哉悠哉地喝着果露。 ——不愧是父神经常喝的,确实不错。 珩澈上前:“师尊……” 凛乌恍若未闻,并不应声,甚至面上没有因此产生任何一丝波动。珩澈好像被人一把抓住了心脏,闷得难受。 那神见此也放下杯子,侧头看了看凛乌。 “哟,不好。” 颜舒和珩澈立马将目光投向他。 看着两双担忧急切的眼睛,他竟有一种自己改行当了诊堂医师的错觉。 第135章 “那骰子秘境的执念幻境给父神带来的冲击有些大,父神的神识受到了刺激,现在意识可能已经混乱了。” “那怎么办?!”颜舒登时坐不住了。 珩澈抿唇:“这样的状态,会持续多久?” “没有办法。”那神拿出一方白色的帕子,捏起来将凛乌眼角的泪水仔细沾走,一边道。“会持续多久可不一定,可能待会就好,也可能要十天半个月,全靠父神自己了。” 说完,又想起什么,瞥了二人一眼:“别想着用自己的神识进入父神识海帮父神梳理,就凭父神的神识力量和现在的状态,你们可能刚进去就会被绞碎。” 神识碎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清理完凛乌的眼泪,那神抬手在凛乌面前晃了晃,轻声道:“父神,还认得我吗?” 凛乌的眼神原本充满死寂,听见问话混沌了一息,随后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闪着眼睛看了对方一眼,笑着重重点头。身形也渐渐变小,并没有变化很多,停在了少年模样。 “嗯!” 然后……他看向了珩澈,又看了看颜舒,再将周围都仔细环视一圈。 “这是哪里啊!?这又是什么!” 那双桃花眼前所未有的明亮。 “这些又是什么东西?” 好像世间一切事物对他来说都是惊喜。 在殿内从这头跑到那头,拿起一样又一样东西不住地摸摸看看。 “二叔,你去做你的事吧,父神这边不会有问题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伤到他的,哪怕是他自己,最多也就混乱一段时日罢了。若三日后父神还未清醒过来,我可以化为父神的模样出面五门的活动。” 颜舒怎么可能放心。 ——就算是一家人,眼前这人……哦不这神,先前也还是有算计过哥哥的嫌疑。 那神笑了笑,春风和煦:“方才我与父神过招,二叔也看见了,我哪伤得了父神半分。既然我都做不到,那旁人便更不必说。这样一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颜舒思索半晌,似乎觉得对方说得有几分道理。 只见他的神明大侄子凝规则为刃,向远处正扑在门板上看雕花的凛乌快速掷去。他瞪大眼睛猛地起身,正欲出手拦下那把规则之刃。 一心扑在门板上的凛乌头也没回,倒是那规则之刃在碰到凛乌的瞬间,瞬间停下,散成丝线,亲昵地蹭了蹭凛乌,便贴在凛乌肩头。 像是回到父母怀抱的孩子。 接着,他的神明大侄子又换了灵气、实物。 凛乌……可谓是刀枪不入,任凭攻击,凛乌多分出一个眼神都算他输。 -------------------- 凛乌:“想一个人,足以让我精神失常。” 珩澈:“他那样想一个人,足以让我精神失常。” 颜舒:“神明间的花样,足以让我精神失常。” 某神:“只有我没名字,我就不发言了。” 第51章 乐此不疲 颜舒也试了两次,见果真如此,而并非大侄子作假,他才真正放下心来。 “那我便回外宫了。” …… 颜舒走后,那神看向未发一言的珩澈。 珩澈对神明完全没有那般放心。 “他是你可以肖想的人吗。”神明温和的语气中透出冷淡。“但你当真和那一位像极了,我初见你时,都难以分辨。” “你什么意思?”珩澈皱眉,心中一跳。 “你以为父神为什么给你取名珩澈。”被质问的神轻笑一声。“罢了,你我无须再多言。父神此时对什么都感兴趣,宫中东西够多,我便先走了。你啊,最好安分一点。” 白芒消失在原地。 对方留下的话却久久萦绕在珩澈耳畔,挥之不去。 ‘你当真是和那一位像极了。’ ‘你以为父神为什么给你取名珩澈。’ 一个猜想在珩澈心中浮出,令他苦涩难言。 将其暂且撇在一旁,珩澈来到凛乌身边。 “师尊……” 凛乌回过头,明亮的眼里有些疑惑。 “是在叫我吗?” “嗯……”这明亮将珩澈的呼吸都撞乱。 “啊,你来的正好,这是什么呀?”凛乌指着一支笔。 珩澈眉眼弯了弯:“这是笔。” 原来凛乌只是与他说话,就可以让他觉得好幸运。 “这个又是什么呢?” “这个也是笔。” “那这个呢?” “这个也是笔。” “啊?原来这样的都是笔呀,那么那些也是咯?” “是的。” “那这是什么呢?” “这个叫砚台。” “那这些白白的是什么,应该是同一种东西吧?” “它们叫纸。” “好厉害!你怎么认识这么多!” …… 一直到黄昏,两人都在内殿和院中转悠。凛乌走一步,珩澈便跟一步。每走一步,凛乌就可以有几十上百个问题,珩澈都一一解答回应,不曾感到疲惫。 问到树上的树叶时,有风吹过,凛乌又挨片问了一遍。珩澈发现,同一个事物,哪怕位置形态变了,在凛乌眼中也是不同的,他觉得甚是有趣。 黄昏初被黑夜浸染时,江娄脚步匆匆,来到长宁宫外。 第136章 江娄:“帝君。” 珩澈正在给凛乌不断解答天上飘过的是云,闻声一愣。 “师尊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好不好?” 凛乌虽疑惑,却仍点点头。 珩澈出了内院,经过外殿外院将宫门打开。 “江主膳?” 江娄见出来的是珩澈,有一分意外,却也没有多问。 “啊,少君,是这样的,上次膳房失事,帝君便吩咐属下留意。膳房与帝君少君的膳食相关,属下不敢马虎,此番已将作祟之人拿下,乃是两个刚入宫的新人。送至司狱阁一番审问后,才知此二人是为少君而来。少君一族掌两份贡献主契,他们认为在少君手中,入宫是想要找机会偷取。” 江娄感叹地摇摇头。 “亏得他们还是少君的族人,竟怀有这样的心思。” 珩澈握成拳的手在袖中紧了紧,面上不显,牵了一下嘴角,轻声道: “杀。” “诺。” 当初,凛乌也是说的那个字。 却被他误会为凛乌刻意将他一族赶尽杀绝。 他记得他当时的心情。 但此刻的痛心远甚当初。 凛乌的那个“杀”字,竟是为护他。他呢?又是如何联想曲解了…… 这个人,叫他如何还得清…… 珩澈鼻头酸涩,深吸一口气,返回内院。 内院很安静,这让珩澈下意识有些慌乱。他连忙搜寻凛乌的身影,终于将目光停在殿门口。 凛乌坐在那里,头靠在门框上,静静地阖着眼。 这一幕与凛乌坐在门口看雪那夜重合。 那时的凛乌拥着绒毯静静坐在那处,他心中只生出两个字 ——好美。 但如今他才后知后觉,那人仅仅是出现在他眼中,便会叫他心头只剩下这二字。 那夜他没有喝醉,却又几乎醉死在他后面强行占有的这份美好。 如今只觉渴望都是一种亵渎。 不敢再想。 却依旧沉醉。 珩澈悄声上前,将人搂起,往殿内走。 被轻手轻脚放在榻上后,凛乌睁开有些迷糊的眼睛,往里面挪了挪,拍了下身旁的位置,嘟哝道:“睡吧…怎么不过来……” 珩澈:“……” …… 最后,珩澈哪里抵得过,还是上了榻,使灵术给自己和凛乌换上睡袍后,便安安分分躺在凛乌旁边。 凛乌寻着气息往他这边靠了靠,最后歪着头靠在珩澈肩上。 珩澈:“……” 明明上午才紧紧将人拥住过,却觉得好像很久都没有离得这样近了。 珩澈未敢有多余动作。 凛乌也不像往常睡觉那般不安分。 今日白天,凛乌问了很多,几乎什么都问。 但……唯独没有问……他是谁。 甚至在颜舒他们走后,问了他颜舒是谁。 凛乌看向他时,那眼神除了欢喜,还有些熟稔。 就好像,无数次抓住他问过东西。 这又让珩澈想起那个神的话。 他像谁……他名字的背后究竟又有什么…… 结合今日凛乌提到的……那个爱人。 该不会是…… …… 清晨,凛乌醒来。 珩澈坐起身,他没睡着,如今他怕闭眼的下一刻,凛乌就又不见了,他怕这是梦。 他整夜都将凛乌看着,整夜都感受着肩上的温度,听着耳边的呼吸。 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 “师尊,你今日想穿什么样的衣裳?” 珩澈下意识地问出,却后知后觉发现,凛乌如今并没有失去修为灵力,完全不需要靠他。 心中一时间有点慌张,他不敢让凛乌知道那段罪孽深重的日子。哪怕只是只言片语的细节,凛乌都不该被沾染。 但还好,凛乌现在意识混乱,不会注意到不对的地方。 听完这句话后,凛乌貌似不是很高兴,气鼓鼓地将他睨着。 珩澈一愣,自己的话让凛乌生气了? 从昨天到现在,珩澈发现凛乌的状态很像小孩子。 很是可爱。 很好懂,也很不好懂。 “你怎么一直叫我师尊。”凛乌疑惑又不满地凑到珩澈近前,强行叫珩澈与他对视。 呼吸相撞,珩澈僵了一瞬,小心翼翼问:“那……我应该怎么唤你?” “当然是唤我的名啊,凛乌嘛。” “好,凛乌……” “昨天你一直不肯唤我名,那我想,我便也不唤你名。”在珩澈的眼前,凛乌笑了一下,明媚无边。 “还是憋不过你呀,阿澈。” 凛乌一头扎进珩澈怀中,珩澈被温暖裹住,却感到几分寒凉。 “凛乌……我……不是你的阿澈。” 是了,他其实早该清醒过来。 凛乌一直是唤他“小澈儿”,可这两日,却一直叫他“阿澈”……这个称呼,只他最初见到那个神时听到过。 另有其人。 而如今看来,怕就是凛乌曾经的那个爱人。 他的名字是凛乌起的,所以……也是来自那个人吗…… 珩澈垂眸。 “啊?你不是阿澈吗?可你跟阿澈明明一个样子,好奇怪哦!” 凛乌从他怀中惊起。 第137章 “不对!我不信,说别的都没用,除非你亲我一下!” 凛乌得意地将脸颊凑到珩澈面前。 他好像始终有无边无尽的少年朝气。 没想到凛乌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珩澈愣在原处,眼中是纠结挣扎。 这样的凛乌,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幼时,凛乌也是少年模样,但与此刻的凛乌不同。 珩澈唾弃自己的贪妄,他发现自己并非无法完全割舍对凛乌的情感,而是完全无法割舍对凛乌的情感…… 凛乌让他亲的……就一下…… 见人久久没个反应,凛乌得意地笑了笑。 ——他就知道,真阿澈是不会亲他的! 凛乌转头欲开口。 “我……” ——我说嘛,你怎么可能不是阿澈。 才开口一个字,便猝不及防被堵上。 被亲了。 被亲了? 被亲了! 啊!这个人竟然真的不是阿澈——!! 凛乌瞪大眼睛,随后目光陷入混沌。一息后,眼神变得复杂无比,只一瞬,又再次陷入混沌。又是一息,清明的眼中满是震惊,仍只有一瞬,便再次混沌。 吻上去后,珩澈的大脑便一片空白。这与先前他面对凛乌时是不一样的。先前他怎么对凛乌,他都能找出“血仇”为借口。但如今,却像是在雪地上踩脚印,在明珠上溅泥点子。 最后,凛乌眼中清明终于稳定下来,沉默地看着正在吻他的珩澈,挑了挑眉。 “小澈儿这是在做什么?” 听见声音,珩澈震惊地退开。 “师……师尊。” 凛乌已变回他熟悉的青年模样,抿了抿唇角,对他一笑:“我记得我方才分明在将离苑抚琴,这是怎么了?怎么……回到了寝殿,还与小澈儿在榻上……” 他低头扫了一眼两人的睡袍,眸光微动。 “咦?我们俩这是……才睡过?” 珩澈张了张嘴:“……才醒来。” 虽然是一个意思,但凛乌的表述很怪啊,太怪了…… “师尊可愿听我将此事道来?” “当然,小澈儿说就是,我听听看。”凛乌递给珩澈一个温和的眼神,然后发现自己还半在徒弟怀里,动身出来,随意往床柱上一靠。 …… 珩澈将在五十号秘境发生的事与昨日他听到的凛乌颜舒两人的谈话尽数为凛乌道来。 凛乌又问了如今时间,期间发生过的事也没有放过,珩澈都一一为之道来。 听完,凛乌开始沉思起来。 珩澈意识到什么,也皱起眉思索。 ——他发现,在另一个时空里,他将与神明有关的一切都忘了……还有凛乌使用那种特殊力量的时候对应的事。 昨日心绪起伏,叫他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怎么会无故忘了这些? 而那神明还曾唆使过他对凛乌动手。 ——此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在另一个时空,凛乌死了,凛乌死了。 他先前就觉得一切有人暗中操控,如此看来,怕是与那神明脱不了干系……所幸重来一次,若那神明的目的是要杀了凛乌,那他绝不可以再让此事重演。 但……真的有这样简单吗? 那神明唤凛乌父神,而且他昨日也见到了,对方根本无法伤到凛乌分毫,想必凛乌的实力应该在那神明之上。 可在另一个时空中,凛乌的实力好像被狠狠削减压制过……真的是那神明可以做到的吗? 他在另一个时空后面那段时间多次接触到规则,与如今这个时空,有着一些差别。 貌似……更为玄妙。 为什么会唆使他对凛乌动手?真的只是想挑拨他和凛乌吗? 珩澈又想起先前凛乌对他说的,凤凰花始祖树…… 若凛乌是神明,或者说先前传说中“陨落”的神明,那始祖树便是凛乌创造出来送给他那位传说中的爱人。 所以……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真的是凛乌的孙辈?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必须要他恨凛乌,才必须要他想杀凛乌……只有他才能将凛乌杀死吗? 可另一个时空中,凛乌之死并非是他动手…… 况且……两处时空的不同,让珩澈想到……凛乌那位前夫,真的死了吗? 根据传说,是凛乌与其爱人双双陨落。可凛乌还活着,那他曾经的那个爱人,就一定死了吗? 对方当初为什么非要将凛乌关入那处毫不见光的地方…… 甚至没有半分灵气。 还真是……谜团重重。 “师尊……你为何给我取名为珩澈?” 思索之下,珩澈问道。 “当然是因你当年叫人瞧着觉得白润如玉,澄净似……” ——澄净似水啊。 凛乌突然一讶,几息后,诧异又欢喜地看着他。 “小澈儿知道你这名是我起的?你记忆恢复了?” 珩澈展颜一笑:“嗯……” 看着凛乌面上掩抑不住的欣喜,珩澈鼻头一酸,心口微暖,倾身钻入凛乌怀中,靠近凛乌的心跳声。 “虽然此前已经给师尊说过一次了,但……师尊,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几个浓浓的鼻音为这句话结尾。 珩澈眼睫上沾着晶莹剔透的泪花。 第138章 ——凛乌这人还真是……哪怕如今自己的意识都错乱了,却也依旧会为旁人记忆的恢复感到高兴…… 何其有幸,那个“旁人”,能正是他珩澈。 -------------------- 第52章 蝴蝶效应 “多大了还……”凛乌怔然,回抱怀里的人。 “对不起,叫你错过了两百年……” 这三个字痛得珩澈心尖一颤:“师尊可千万别说‘对不起’什么的,你很好,不欠我什么。” ——反倒是我,欠你的东西根本还不清…… 凛乌无奈笑着,抚了抚珩澈的背。 “小澈儿是何时恢复的记忆?” 搂了一会儿,珩澈从凛乌怀中出来。 “昨日一早。” 凛乌点点头,随后奇怪地看了珩澈一眼,愣了一瞬,探出神识在储物佩中搜寻…… 末了,他拿出先前放在幽凰阁的那颗黑“球”,眉头略挑起。 ——果然吗,已经用过了。 他将额头触上黑“球”,神识没入其中。 珩澈虽不知凛乌这是突然做什么,但也在旁静静等待。 良久,凛乌面含冷气地将黑“球”收回。那双眼中浮现混沌,却与先前不同,始终保持着一丝清明与之争锋。 珩澈见此生出几分担忧,但又不敢惊扰凛乌,只得小声唤道:“师尊。” 最后,几经挣扎,那一丝清明胜出,凛乌皱眉闭眼,抬手揉着眉心:“我没事。” “但……” 听到转折,珩澈抛去胡思乱想,将注意力全部集中。 可没他万万想到,凛乌开口,竟是…… “你心悦我,是吗。” 这几乎不带疑问语气的一问,瞬间令珩澈耳根发热,目光也慌乱起来。 凛乌怎么发现的!? 他记得另一个时空里,在一年后自己剖白时凛乌的拒绝,那感觉叫他好生难受。 如今心思被早早发现,但今时今日,他哪还有什么资格难受…… 珩澈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我…我……” ——我不配…… 没有得到回答,凛乌睁开了眼,离开床柱,他眼中染上了些复杂的东西。在珩澈几近呆愣的目光下,他抬手轻轻捏住了珩澈的下巴。 他刚刚通过那黑“球”翻了自己应该有的记忆。 “迷心林,执念幻境,我可能……一直知道。” 他斟酌着用词,手指划过珩澈的颌线鬓角,捻着青黑的发丝。 “阿澈别慌张,我清醒后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现在说什么都没问题。” 迷心林!原来在那时,凛乌真的看了自己的幻境! 那个幻境……那个幻境…… 珩澈耳根的热登时攀上脸颊:“我……不敢。” 凛乌不赞同地挑起眉:“别妄自菲薄,阿澈可敢着呢。怕什么,我又不会记得。” 珩澈暗中咬了咬舌尖。 …… “徒儿斗胆,的确心悦师尊……喜欢您,很喜欢。” 栀子花的香气被熏得发暖,蒸红了珩澈的面颊。他感觉凛乌碰过那个黑“球”后,浑身气质便发生了些变化。 凛乌直直望进他的眼底,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没有改变的可能吗。” “不……”珩澈猛的睁大眼睛,错愕地看着凛乌。“就算师尊赶我走,我也不改,死也不改!” 凛乌怔住瞬间,随后对着珩澈一笑,将话头转开:“阿澈起先不是问我,为何给你取名‘珩澈’吗?” “师…尊……” 喉中干涩,珩澈攥了攥手边的被褥。 ——他突然不想知道了…… 虽然问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了猜想,但若要他听凛乌亲口说出来,那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他颓败地垂下眼。 凛乌轻飘飘道:“澈是我所爱。” 果然啊…… 珩澈勉强地笑了一下,终是没说什么。 “但给你取这名,确实只是觉得你……白润如玉,澄净似水,没有别的。” 听到这话,珩澈的眼睛登时又亮了起来。 凛乌给他取的名不是来自旁人,他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就算是旁人的原因…… 那也没关系。 自己还欠他那么多,只要是凛乌,怎样都可以。 其他的,无敢奢望。 忽然,凛乌神色一变,皱着眉揉了揉额心。 “师尊?” 凛乌摇头:“无妨,头疼罢了。我这神识混乱,却也是乱中有序,按记忆先后顺序来的。我已经知晓如何醒来了……阿澈你先走吧,半个时辰后我便可恢复。” “我…师尊,我可以就在这里等你吗?”珩澈有些不放心。 虽然凛乌无人能伤,但要是见不到凛乌,珩澈就难以心安。 “不行。”凛乌想也没想便回绝。 “实在要等的话……在殿外等吧。” …… 珩澈走到殿外阖上门后,凛乌抬手落下禁制。他下榻来到案前,执笔写了些什么。 写完,他眉头渐渐皱起,目光开始混沌…… 殿外,珩澈靠在殿门上。 像那日寂静的长宁宫一样。 他无比的惧怕,怕再扣门时,依旧会像那日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第139章 唯有触上凛乌的禁制时,才能抵消一些他心中的迷惘不安。 只要是凛乌的禁制,那他就能真真切切的知道凛乌还在…… 而不是妄念所铸的梦。 凛乌……凛乌…… 这半个时辰有些漫长。 殿内坐在案前的人缓缓醒来,看了一眼手中写着些东西的纸,红色火苗跳出将其蚕食干净。 凛乌看着灰都不剩的纸张,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自己还是挺聪明的。 丢下睡袍,凛乌换了身紫色锦袍,各色绣线纹样并不繁密,只显贵气。他推开殿门,同时解了禁制,与珩澈四目相撞。 “阿澈一直在等我?” 他当然知道珩澈一直在等他。 桃花眼弯起,倒映着珩澈眼里的光亮。 “谢谢阿澈。” 明明这人只是简单地笑了一下,却让珩澈世界中的万千风光都失了色彩。 “我…徒儿应该的。” “无事的话,阿澈要听琴吗?” …… 两人并没有去将离苑,就在长宁宫内院中,凛乌抚琴,珩澈静静坐在一旁听着。 这无疑是一幅祥和宁定的画面。 如果没有那个神在的话。 凛乌昨日早上便把帝宫针对某神的禁制撤了,不知原由,但可以知道的是——没了禁制后自然就再也拦不住那神明。 不同以往,凛乌的琴音中多了几分灵动,以及如羽箭缓缓开弓的细微紧绷感。 琴音依旧悦耳,但珩澈心中装着事。 凛乌神识混乱,可先前那段时空中,并没有这件事——至少膳房那两个作乱的人本该是凛乌处理。 是他昨日上午跟过来引起的蝴蝶效应吗? 而且……在那段时空,自己竟将关于这神明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得不说,这神近日出现的频率有些高。那个时空的结果,会不会跟这神有关? 珩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比如——凛乌不该被那样轻易地杀死,哪怕是被凛乌自己杀死。 而两段时空凛乌的性情也有差异,如今的凛乌,更像两百年前的凛乌,是完全鲜活的。 这其中必定有问题。 看来他必须得多留意这神明。 …… 不多时,颜舒也来了内宫,见凛乌已然恢复,总算是松了口气。 三人一神坐在一桌上用了膳。 颜舒担心凛乌心中仍有郁结,黏着凛乌叭叭谈天论地。 凛乌看破不说破,而且他也是乐意跟颜舒闲聊的。 那神专注着吃食,不紧不慢,偶尔被什么味道惊艳到则会略微亮一亮眼眸。凛乌颜舒两人讨论的东西,他也时不时能接上一两句。 只有珩澈静默着。 他记得凛乌死后颜舒与他对峙的模样。颜舒是凛乌真正的至亲,哪怕凛乌在他身边那几百年与颜舒是分开的。 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很高兴凛乌身边有这样的亲人,却也觉得有些落寞。 ——瞧,颜舒比自己好多了。 身份地位能力就不说了,对凛乌的熟悉了解程度,他或许也远不如颜舒。 他与凛乌,原来一直都是他需要凛乌,而非凛乌需要他。 “阿澈在想什么?”凛乌看向珩澈。 珩澈下意识重聚起目光的焦点。 “徒儿听闻……两日后有三门大比。”珩澈寻了件事答道。 凛乌:“那阿澈想去吗?” 珩澈点头,毫不掩饰眼底的依恋:“想和师尊一起。” 凛乌笑起来:“好。” 两人相撞的眸光,那样灿烂。 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的颜舒若有所思。 他还记得自己叩问破虚期那日哥哥说的话,嗯……有意思。 单独在珩澈面前的神明可以说是张牙舞爪,但在此时,他完全没表现出任何异样波动,温润无边。 …… 用完膳后,颜舒回了外宫司空阁,那神明也离开此处,又只余下珩澈凛乌二人。 凛乌:“我要去幽凰阁一趟,阿澈一起吗?” …… 珩澈自然是跟来了。 如今他要是稍稍离开凛乌久一点,真的会很要命。 心里始终不敢安定,他不敢相信《山风移时术》成功了,不敢相信凛乌还活生生的在这世上,也不敢相信自己还有赎罪的机会。 唯有时时看着凛乌,他才真的觉得这一切都不是梦。 他恐怕再也离不开凛乌了。 但他甘之如饴。 珩澈在高大的书架上随意地挑挑拣拣,实则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凛乌身上。 凛乌正捧着一本册子,周身偶有规则波动。那些规则更多的是围绕着凛乌手中的册子,缠绕编织着什么,十足美丽。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凛乌将那册子合上,放到书架上。 而此时,珩澈也终于注意到书名。 幽凰阁的书几乎无名,它在茫茫书海中便尤其显眼。 ——《山风移时术》! -------------------- 第53章 螳螂捕蝉 之前规则的波动……凛乌是在修习此术!? 此术可作用的时间距离很短,凛乌是想要做什么……? 珩澈隐下心中的惊讶和疑惑。 “阿澈,我待会去暖池,同我一起吗?” 第140章 被问到的人愣了愣,反应过来凛乌说了什么后,他脸侧飞上两抹薄粉。 “不,不了。” 凛乌唇畔勾起些笑容,微风般短暂而轻盈:“那我就先走了。” 说罢,自原地消失。 珩澈看着凛乌方才站立的地方,许久。 与凛乌共浴——从根本上来说,他很想去的。凛乌必定是没有什么旁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泡暖池好,但他知道自己对凛乌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偏偏,他又不该沾染那样的人。 那朵洁白的栀子开在那里,香气叫他迷醉,却也让他清醒,让他清醒的知道自己满身泥泞。 …… 入夜,珩澈眉头紧锁,在永乐宫院中来回踱步,走一步便望两眼那边的长宁宫。 他无法心安,尤其是不远处的长宁宫那一片静谧。 哪怕他不停的告诉自己凛乌还没死,告诉自己《山风移时术》成功了,他还是焦躁不安。 ——他已经两个时辰没见到凛乌了。 会不会……会不会,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他逼死了凛乌,也没能用移时术挽回…… 想到此处,珩澈双目颤动,随他那颤抖的手一起。 凛乌……凛乌…… 再也无法忍受,他奔出永乐宫,穿过层层宫门殿门。 他感觉每一瞬都好漫长,眼眶不住发酸。 怎么办,要是一切都是假的怎么办…… 终于,他站在了长宁宫内殿门前,也就是凛乌寝殿门前。 没有任何灯光,哪怕微弱的。 此刻,珩澈遍体寒凉。 “凛乌……” 声音发涩,他抬起颤抖不止的手,慢慢推开殿门。 月光随他的视线一同落入殿内。 满室殷红。 不是白色。 没有灯光。 也没有人。 珩澈瞪大眼睛,捂上心口,滚烫的泪水自眼眶中垂落,折射着冰冷的白月。 看着那些红色帘缦,他双膝一软,颓然跪倒在寂静的门边。 此刻,珩澈心中那近日垒起的破漏灯塔,又瞬间坍塌在这片黑夜。 真的只是幻想啊…… 凛乌…… 柔白的光线渐渐多了几分,轻缓的脚步声踏破寂然,熟悉的栀子花香将珩澈围裹。 “这是……怎么了?”凛乌一手持着白色焰灯,一手撑着膝头,在珩澈面前半蹲下来。他身上还带着些暖烘烘的水汽,湿润的银发往下滴答着水珠。 见珩澈双目涣散,面上挂着许多泪,凛乌一顿,将焰灯放在地上,抬手仔细为珩澈拭去泪花。 被擦干眼泪的珩澈一把抓住凛乌的手腕,定定看着凛乌。 凛乌轻声道:“我只是在暖池待得久了点,这是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嗯?” 珩澈张了张口,哽咽至极,最后他再次眼泪决堤。 “我找不到你了……我怕……” 这个回答显然有些让凛乌猝不及防,神情都呆滞了一瞬。随后便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叫他心底软作一片,无奈将膝头放在地上,倾身把珩澈搂入怀中。 “我都没出宫,瞧你哭得这幅样子……” 凛乌下意识想说‘像不像跟爹娘走丢了后重新被寻到的小娃娃。’却反应过来珩澈的爹娘…… 幸好及时刹住了嘴。 而且如今珩澈身边只剩他一人…… 他是该多上心些。 地板冰凉,但凛乌的怀里很暖,珩澈哭了足足三刻钟。 见珩澈终于完全止住,凛乌好笑地扶着人起来。“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阿澈原来这样能哭。” 入了殿内,凛乌再点上一盏灯。 偌大的寝殿被两盏灯勉强地幽幽照着。 珩澈环视一圈,各种帘缦布饰都是红色的。 只是没有镜墙。 幸好没有镜墙。 不然他真的无法辨别。 先前也是慌了神,他该进来看看镜墙的位置,看看镜墙的位置,就知道这一切不是假的了…… “师尊……将这些布置都换作了红色?” 珩澈的声音仍有鼻音。 “噢,去暖池前顺手换的,红色漂亮。”凛乌寻了把椅子坐下,拿出一方毛巾。“阿澈能帮我擦一下头发吗。” “徒儿应该的。”珩澈走到凛乌身后,接过毛巾,细致地侍弄凛乌那一头银色长发。 其实都干得差不多了,毕竟两人在殿门口待了那么久。 不知是不是刻意的,珩澈手上动作很慢,碰上那微凉的发丝,他心中也宁静不少。 不需要说什么,仅仅是听着凛乌的呼吸,看着凛乌在他眼前,他就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待银发彻底干燥时,椅子上的凛乌也静静睡着了。 珩澈得以卸下伪装,轻轻抚着指间银发,眼中满是执念——他的执念,只有凛乌。 无论是先前那个时空扭曲的爱与恨,还是如今深入骨髓的眷恋愧疚,珩澈的全部目光从来都在凛乌身上。 他深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来到凛乌身前,将人横抱起,轻手轻脚地放到榻上。 凛乌从暖池回来便只着一件睡袍,以这人的习惯,穿得并不怎么规整,此时衣襟微乱,并未完全掩住里面的清润玉色。 珩澈瞥见,默默为凛乌理了一下衣衫,未敢多看。 第141章 灯光在珩澈眸中跳跃,珩澈忍不住顺着栀子花香靠近了些……再近一些……一些…… 直到呼吸相缠,两人的唇仅半寸之隔,珩澈陡然惊醒。 最后,他还是没再往前,那一吻虔诚地落在了柔软的布料上——凛乌宽大衣袖的一角。 珩澈阖上殿门走后,凛乌懒懒地睁开眼。 眼神清醒得很,哪里是睡着过的。 抿了下唇,凛乌起身下榻,在殿内某个位置停留了良久,最后向殿门走去。 一打开殿门,便与抱着个小枕头的小版珩澈撞了个正着,好整以暇地将人看着。 珩澈抬起的手正要推门,此时也愣在空中。他走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变成这个样子溜到凛乌身边睡觉——他赖着跟凛乌睡一块可能有点怪,但小时候的他赖着凛乌便不会那么奇怪了。 他真的睡不着。 别说睡觉了,一刻看不见凛乌他心里慌得连喝水都觉得是在喝刀片。 珩澈:“师,师尊不是已经睡着了?” 此刻的珩澈身高将将够到凛乌腰线,他仰头看向凛乌时,眼中满是光亮依恋。 凛乌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畔:“嗯……做了个噩梦,又醒了。” 这个理由……似曾相识。 是珩澈幼时非要凑到凛乌榻上用过的。 珩澈心虚地低下头,正好错过了凛乌脸上那副饶有趣味的表情。 “那……我,徒儿……” “先前找不到为师就值得你哭那么大一场。”凛乌抬手捏了捏珩澈怀里的小枕头。“这又是……?” 看着珩澈低头窘迫的样子,凛乌表情缓和下来,叹了口气,俯身将珩澈抱起。 “是为师不好,忽略了阿澈其实只有两百岁。” 珩澈本想开口反驳,但还是憋了回去。 ——这样……也挺好的。 “师尊很好。” 埋在凛乌肩头的小人闷闷道。 …… 嗅着熟悉的栀子花香,被熟悉的温度拥着,珩澈总算可以安心阖眼。 微风吹起一点点绸帘,宁静得只有外面树叶的声音。 清晨将至,酣睡在凛乌怀中的珩澈身形默默变化回了本来的样子。凛乌睁眼,有些意外,看了珩澈一会儿,又瞥见外面的天色,慢慢起身。 换好衣裳洗漱一番后,倒也没离开殿内,就坐在窗边烹起茶来。 朱红绣金的锦缎外袍挽得松垮,堪堪挂在臂弯,闪着些微不知是阳光还是绣线金芒,里面纯白的衣衫在朝阳下泛着暖意。 随着日光渐明。 淡金色的光线穿过窗户洒在凛乌身上,茶汤中曲折飘起的水雾盘旋在他前方。 修润清白的手指捏起小巧的杯子,却只是将其放在鼻前嗅了点茶香。 醒来的珩澈掀开床帐,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 ………… 哪怕再怎么熟悉,那人依旧能时时让他惊心。 朝阳很美,也只是因为朝阳照在那人身上。 一瞬一息都被拉得无比漫长似的,还有珩澈自己的呼吸。他此时只希望凛乌不要回头…… 像是听到了他心中的祈盼,凛乌回头看向他,温和一笑。 完了。 他就知道。 珩澈心道。 心脏在这一瞬失了控,奋力喧嚣着爱意。 他勉强用灵力压下混乱的心跳血气。 凛乌…… “阿澈。” 凛乌顺着珩澈的某缕发丝扫了一眼,随后望进珩澈眼中。 “抱歉,为师不是故意将你弄乱的。” 珩澈先是一愣,又看见自己一身睡袍不可谓不凌乱——是凛乌入睡后不安分的成果。 “不…不怪师尊。” 趁凛乌转过头继续看窗外,珩澈解开衣带,正要拉开屏风换衣裳……屏风……呢? 大概是昨日凛乌换殿内布置的时候不小心给换走了…… 珩澈呆愣住了,被解开的衣衫顺着他肩头滑落一些。 雪白绽开在这一室赤红中。 他掐了个诀,选择光速换衣服。 …… 凛乌看着窗外,目光却聚焦于虚空之处。他垂眸将杯子送到唇边,抿了点茶水,喉结滚动。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珩澈几乎时刻跟在凛乌身边,不会太近,但绝不会脱离视线范围。对此,凛乌倒也毫不介意。 夜里,珩澈便又变成一两百岁时的模样,赖在凛乌榻上。 夜半时分,凛乌感受到怀中异动。睁开眼,发现睡着的小只珩澈又变回了本来大只的样子。 “……” 凛乌只看了两眼,便继续睡觉。 听到耳边的呼吸再次匀长,珩澈悄悄睁开眼睛,眸中微光,闪着些许成功的窃喜。 今夜他特地早些变回身形,意料之中的,凛乌并没有太大的反应。那他完全可以相信,早晚有一日,自己能像小时候那样让凛乌再次习惯自己。 说来,他还是……完全做不到放下凛乌。 他知道他做错过太多,他知道他与凛乌云泥之别…… 可他也知道…… 他早已沉沦执迷,永不能悔改。 一点一点靠近,凛乌会接受他的吧…… -------------------- 颜舒:“采访一下,哥哥,你自称‘为师’和自称‘我’,可是有什么区别吗?” 第142章 凛乌:“当然,因为我从来不撒谎。” 珩澈:(警觉) 第54章 一步之遥 次日晚,珩澈变回原样的时间更早了些,这次凛乌没再中途醒来。 虽说仍只能拥着凛乌阖眼,不敢入睡,但珩澈的心神也总算是宁定了不少。 …… 一早,珩澈就随凛乌起身。 他自然记得,今日起就是那几门大比。 不同的是,凛乌今日穿的白衣,腰间红羽便也就尤其显眼。五月雪化作一小枝栀子安静挽在银发间。 太素了。 对于凛乌来说。 但一想到那些宗门弟子的热切眼神,珩澈觉得素点也不错。 凛乌端视着珩澈,神情意味不明。 “师尊……?”珩澈有些疑惑。 凛乌抿唇,拿出一条两头坠着流苏白玉的腰绳,灰黑色的编织腰绳只有一指宽。 “阿澈别动。” 热暖迎面,珩澈不自觉放缓声息,任凛乌将他原本的腰绳牵散、解下,又垂眸环过他,把那黑色腰绳系上。 耳膜被自己清晰的心跳敲击,珩澈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这样近的距离,竟让他生出凛乌是不是也对他有一点情意的荒谬想法! 他匆忙想要在凛乌眼中找到什么,凛乌只是安静垂眸,不见一丝波澜。整个过程仅几息,他还没有找到任何他想要的,凛乌便退后了。 一点点也可以的,哪怕是施舍也可以,他早不在乎那些了。他就像一个在沙漠里失去一切走了好久的、濒临死亡的人,而凛乌则是一片望不着边际的沁凉湖水。 足以让他自愿溺亡其中。 珩澈适时将眼中的渴求与贪婪掩下,再看向凛乌时,仍旧是那个乖徒弟。 无论如何,他不会再伤害或强求凛乌。 慢慢来。 凛乌没有注意到珩澈的神情,而是满意地看着珩澈腰间的黑色。 珩澈也是一身素白,黑色在一片白色上也是尤为显眼的。 不得不说,凛乌觉得,珩澈穿白要比自己好看不少。 ——他好像一片雪花。 …… 此次出宫,不出意外的,霜竹几人对珩澈修为很是惊讶。 少君是融虚期——!! 这天赋…… 依旧是霜竹缓缓开口:“后生可畏,少君春秋正富,却已叩问融虚,颇有上古长睿尊者风范。众界英才多如繁星,而以少君之资,必可使星月让辉。” 这话珩澈已经听过一遍了。 不过此次他心中生出些疑问。 ——长睿尊者,珩澈在一些书中看到过,皆是寥寥几笔。 没说好,也没说坏。 只说这个天才六百岁破虚,几乎道道精通。后面突降天灾,长睿尊者在天灾刚起时,便以八百岁之龄叩问衍虚期,不知所踪。 随之一并消失的,还有天灾。 相当传奇,传奇到有些不真实,还有些神秘。 带着疑惑与众人上了飞舟,依旧进跟在凛乌身后半步。 霜竹在感叹泯界光明的未来时,注意到了珩澈腰间的腰绳。 有点眼熟。 他好像……在他妹妹的那几大箱子帝君画像里见过。 ——奇怪,帝君的? ——应该是同款式而已吧…… 见那些宗门弟子中有几道视线在凛乌与颜舒身上流连,珩澈心中有些莫名的憋闷。 待颜舒与凛乌搭完话后,珩澈将“求知”的目光投向凛乌。 “师尊,方才在宫中,霜相公说的长睿尊者是……?”珩澈知道,但珩澈记得何枫如说过的——知道也可以装作不知道,多问凛乌。 谁知凛乌听到问话后,竟有一瞬失神。 “他啊……” 那眼中有两分复杂的、像是歉疚的情绪。“说到底,有些对不住他。世人皆知他聪明,却无人知晓他……” “其实他做了很多,世人不知道,他几乎给了世人自己能给的一切,只是一切都是有尽头的。他的夕阳太早,也太晚。”凛乌语气柔和下来,带着些怜惜。 “罢了,过去的……都让他过去吧。” 珩澈惊异万分。 长睿尊者竟与凛乌相识!而且听起来关系匪浅。 那可是早古时期华昙界的尊者! 同时,珩澈又有些失落——凛乌的过往好像有很多……而他仅仅初生于世间几百年。 两人沉默的功夫,谢白榆瑟瑟缩缩来到两人面前。 “帝…帝君……” 见到来人,凛乌掸飞一只灵气蓝蝶。 “嗯。” 谢白榆仍是那副胆小如鼠的样子,但嘴上却不是那么回事,一派沉稳:“帝君当真机警。” 珩澈微讶,对于将要在回春堂发生的焕焰门事件,他知道两人于其中一定有什么牵扯,但没想到竟是在飞舟上开始的。 他余光扫了一眼旁边那些人…… ——凛乌和谢白榆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密谋? 只是这一次,他因为与凛乌离得近,被划在了结界内。 所以当初他离风云暗动的真相其实只有“一步之遥”?! …… 凛乌觉得可以当众密谋,那就可以。 因为没有人能破开他的结界。 “谢小友寻我何事?可不要多礼啊。”凛乌轻缓笑着。 第143章 凛乌使了个灵术,无人见到,谢白榆手心攒着的东西悄无声息地到了凛乌手中。 察觉到那东西消失,谢白榆眼睛微不可查地亮了亮:“帝君,这是回春堂特制的燃香,可以润养神识。但这燃香若与幽宁药珀相遇,则会使三脉燥热。前几日,帝京恰好有一颗幽宁药珀拍出。” ‘恰好’二字被谢白榆刻意说得重了些。 珩澈听着这话,思索起来。 那香是回春堂的,使药的手段也是回春堂的,送凛乌幽宁药珀的是霜月,霜月的姐姐霜竹是负责回春堂的司伐阁相公。 凛乌若真因此出了事,回春堂可脱不了手。 但谢白榆也是回春堂的,如今他将燃香与幽宁药珀的事告诉凛乌,只能说明一件事——有人陷害回春堂。 而此事若要查,便该从给拍卖行那颗幽宁药珀的来源查起。 他恍然大悟,走到谢白榆旁边,为之遮挡一些后面的视线。 凛乌吹着风,并未与谢白榆有太明显的眼神交流:“所以……你是想说,有人想要对付霜竹?幽宁药珀可是难寻,是谁这样舍得,转给了拍卖行。” 珩澈一愣,自己竟然想岔了。 他的确忽略了一点——众所周知的,霜月爱慕凛乌。 送幽宁药珀的将会是霜月,而药珀与燃香有那样的作用……那乍一看来,此事于情于理都是霜月所为。又是在回春堂地界,凛乌出事,受到牵连最大的——是霜竹。 “回帝君,给拍卖行提供药珀的,只是焕焰门的一个小弟子。” 这次珩澈知道要往背后最根本的地方看了。 霜竹遭难,那相对的司伐阁剩下的另一位相公——梵心,势力则会增长。而焕焰门正是梵心负责……所以此事是梵心做的? 也不对,另一个时空,梵心最后受到的惩罚与霜竹同等,都只是禁足短短一段时间。 若按最后的结果来看,应当是被驱逐泯界的焕焰门二长老所为。 ——宗门与对应负责的相公是一荣俱荣…… 那一切……便明朗了。 只是……谢白榆时不时瞟在凛乌脖颈上,珩澈觉得那眼神里有窥伺,这让珩澈有些不悦。 他又想起另一个时空中,在回春堂时,谢白榆去找凛乌那晚曾对他说过——‘我喜欢的是帝君,你带我去找他’。 想到这里,珩澈心中更不悦了。 凛乌:“有人想扰乱十二相阁,小友将此告知于我,可是有所求?” 谢白榆:“白榆想探查一下两物是如何作用于三脉的。” 凛乌:“只有这个?” 谢白榆注意力都在凛乌耳垂那只离火铃铛上,完全没感知到珩澈的视线。 谢白榆顿了顿:“白榆冒犯,帝君的离火,可否让白榆一观?” “哦?这都让你认出来了,小友还真是怀珠韫玉。” “只要你能得到离火的认可,便可由你带走。”凛乌摆手。 …… 带走…… ——!!! 确定眼前这位帝君神情无半分玩笑后,谢白榆心中大惊。定了定心神,应声后重新走向人群。 ——握艹!那是离火!那可是离火!! …… 一行人下飞舟时,可谓是热闹至极。看到已经见过一次的人山人海,珩澈心中难免有些感慨。 但总有一些传音,能让人眼前一黑。 “诶诶,你看!帝君和少君穿的,好像是情侣装啊!” “可恶!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我站的是颜相公和帝君,你现在让我怎么活!” …… 珩澈错愕地看看凛乌,又看了一眼自己,随后瞥了一眼人群。他这才发觉,两人一身白衣是多么显眼,又多么相似。 “不行,依我看,是亲子装!帝君少君年岁相差那么大,怎么可以胡乱编排!” 珩澈想说……他可能还是挺喜欢被编排的。 凛乌始终笑容淡淡。 …… 依着流程热闹了整日,夜里是难得的宁静。 珩澈陪凛乌坐在桌前,给凛乌剥着指头大小的灵果。 他大概知道今晚会发生些什么,特地在宴席上挑了不少东西吃。 得益于他看过不少书,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特地挑出来吃下的那些,都是可以助长幽宁药珀或者回春堂燃香药性的。 …… 他不会伤害凛乌。 但完全可以对自己下手。 何枫如说过,要他借着自己皮囊的优势,多在凛乌面前晃悠。 如今他也知道,他可能长得神似凛乌从前所爱之人。那么……他这样做,能不能够让凛乌有几分动容呢…… 这样有些卑鄙,但珩澈别无他法,他既生得此般模样,那就不是他说了算的。 霜月比凛乌珩澈还要早来,就在外面的树上。珩澈感知到了,不是因为别的,仅仅只因幽宁药珀效果强大,这才刚靠近,便开始作用。 -------------------- 珩澈:“我是不会药凛乌的,但可以药自己!” 凛乌:“6” 第55章 磐石不改 全身已经泛起不少热意,珩澈倒忍得住。 剥好一碟,珩澈使了个清洁术,放上小叉,推至凛乌面前。 “师尊……” 凛乌闻声回神,看向满满一碟灵果,眉目软和。他捻着小叉,刺上一颗,递至珩澈嘴畔。 第144章 “阿澈有心了。” 珩澈完全没有料到凛乌此举,愣神的眼睛因为欣喜而亮亮的。 他就着凛乌的手咬下灵果,鲜甜清香在口中绽开。 很甜。 “进来坐坐吧?” 凛乌叹了口气,再次开口:“还没进院子就发现你们了,霜月。” 两人进入屋内,凛乌对他们笑了笑:“坐。” “这位是少君?”霜月眨着闪亮亮的眼睛往凛乌另一边挨着坐下。 “不错。”凛乌道。 柳蝉小心翼翼看了珩澈一眼,默默挪开。“弟子见过帝君、少君。” 药珀靠近,珩澈感受到燥热陡然增加,强以灵力压着血气。勉强平复灵脉,却也抵不住神识神魂的混乱。 他对霜月二人轻轻颔首。 凛乌拿出灵果露,给二人倒上:“没事往树上跑做什么?” 霜月直勾勾看着凛乌,毫不避讳:“为了看您!” 柳蝉红了红脸,却并没有否定。 凛乌哭笑不得:“为什么要看我?” 霜月想也不想:“我喜欢您嘛!” 柳蝉:“弟子倾慕帝君已久。” 此时的珩澈心中烦乱至极,不咸不淡地撇了二人一眼,幸得他表情管理熟练,不然绝计做不到如此平静。 无数蚂蚁在他身上乱窜,这滋味…… 霜月睁大眼睛看着柳蝉:“好啊你小子,竟然想当我情敌!” 霜月震惊,霜月当场掏出一个礼盒:“帝君哥哥,这是我前些日子在拍卖会拍下的幽宁药珀,当时就特别想送给您,可我姐偏不许我找您!” 听着几人的交谈,珩澈慢慢松开压制,意识快要被冲成浆糊,脑子里只有一个人。 凛乌…… 凛乌收下药珀,莞尔一笑:“谢谢你们的喜欢,但很抱歉,我给不了你们回应。” “为什么?” 凛乌随手用小叉往嘴里送了两颗灵果:“我心有所属,磐石不改。” 听到凛乌的声音,珩澈的心脏便不住狂跳,周身蚂蚁好像倍增…… 他咬了咬唇。 “啊?!” 霜月一下子焉了。 “……能让帝君哥哥都喜欢的人,一定是特别特别好吧!” “嗯。”凛乌答道。 凛乌拿出一件发簪递给霜月,又拿出一株白玉寒芝递给柳蝉。 霜月宝贝似地将花簪拿在手里把玩,翻来覆去地看,把被拒绝的失落什么的抛得一干二净。 几乎是同一时刻,凛乌那宽大的袖子陡然被抓住。刚回头,珩澈便就势扑进凛乌怀里,紧紧环着凛乌的腰。 幽宁药珀药性本就强悍,他又吃了那么多助长药性的东西,更别说他修为不如凛乌……压制一解便彻底失了控制。 凛乌眉头微皱,轻轻托起珩澈的脸看了一眼。那双原本盛着清泉星辰的凤眸此时只余灼热的水光,还有些迷茫和焦急。 珩澈什么都看不见,只想靠近凛乌,他什么都没有精力去想了,也不知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 凛乌……凛乌…… “凛乌……”珩澈的声音是毫无遮掩的渴求与爱恋。 霜月的眼睛几乎要掉出来,一言不发,震惊地捂着嘴。柳蝉则是慌乱低下头,不敢多看。 “嗯。”凛乌无奈,发出一个闷闷的声音。他垂眸,轻柔地抚了抚怀里人的背,像是在顺毛一样。 见凛乌的反应,霜月柳蝉二人震惊的更震惊,恐慌的更恐慌。 ——这……!? 脑子一片混沌的珩澈并没有因此好受太多,焦急的泪从赤红的眼角溢出来,胡乱咬上凛乌的脖颈。但即使是意识混乱,他也不敢咬得太狠,渐渐变成了吻,手也开始乱动起来。 凛乌深吸一口气:“阿澈……” 寻着了声音,珩澈摸索着吻在凛乌唇上。 “帝,帝君哥哥!我姐之前说要查我岗!”霜月带着惊撼猛地站起。“谢谢帝君哥哥,我们就不打扰您与少君了,帝君哥哥再见!” 话落,拉着呆愣的柳蝉便跑了。 ——!原来帝君哥哥和少君今日穿的当真是情侣装!那药珀有问题他霜月是知道,但帝君哥哥居然没有任何拦着少君的动作! 面对阴谋算计,小情侣玩起了自己的把戏? 慌乱间,门都忘关了。 两人离开,凛乌再也不维持面上的冷静。喉结滚动,他捏着珩澈的下颌,停下两人唇齿的纠缠。椅子并不窄,他搂着人一翻身,顷刻间化被动为主动。 无心顾及桌上装着药珀的盒子,热气交缠。凛乌眉头紧锁,任由被他圈于椅上的珩澈在他衣上作乱。 “凛乌……” 凛乌结束了这个吻,神色复杂隐忍。 “你要再喊,我真的会忍不住把你吞了……” 凛乌一手抚上珩澈的脖颈,这让珩澈一阵颤栗。 珩澈的衣襟也凌乱不堪,双唇水润泛红,涣散的眼里盈着失神情动,却定定将凛乌望着,蹙起的眉间写着急迫委屈。 一根黑色丝线钻入珩澈眉心,珩澈便昏迷过去。 随后,凛乌给珩澈喂下解药。 一吻轻轻落在珩澈的额头。 …… 谢白榆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终还是选择敲了两下门。 “帝君……我是不是不该来……?” 第145章 有时候解药也是多余的。 “进来,坐。”凛乌声音沉得不像样子,长舒了一口气,将珩澈与自己的衣襟整理好。 得了令,谢白榆关上门进屋,拿出各式器具,将香炉里的香掐灭后取出一些来。 正要取幽宁药珀时,谢白榆察觉到几分异样,轻轻摇了摇。 随后,他将盒子上的锁扣一拧,夹层显露,几粒小小的药丸躺在其中,另附有一张纸条。 ‘帝君哥哥,有人作梗,但药珀无异,这是解药。’ 谢白榆眉头一挑,面上漾开笑容。 “倒是我多事了。” …… 片刻之后,他对凛乌点点头。 凛乌取出盒子夹层中的小药丸,吞了下去。 召出将纸条和盒子一并烧了。 随后,离火被送至谢白榆面前。 “你尽力,如若不成,我也可以将离火的子焰给你一簇,不必紧张。” 谢白榆感激地看向凛乌。 …… 没有意外的,谢白榆成功带走离火。 离开前,眼神在凛乌与珩澈身上转了一圈。脑子一热,从储物佩中整理出一堆东西,放在凛乌面前,随后飞快消失。 凛乌看着一堆莫可名状的药瓶,脸色都僵了一半,却默默塞入自己的储物佩。 嗯……好歹是谢傲天的一片心意。 不多时,房门被再次敲响。 凛乌将珩澈抱起,使了个清洁术,又施术为人换好睡袍,放在身后的床榻上。 “进来吧。” 颜舒:“哥哥还没睡下?” 他知道凛乌晚上是要入眠的。 凛乌拿出果露杯具:“热闹得很,睡什么。” 颜舒往床榻的方向望了望,纱幔近乎透明,让他将榻上的珩澈看得清清楚楚,眼神逐渐考究起来。 如今的珩澈可不需要凛乌补魂了…… 但凛乌若能从过往的感情中走出来接受新的人,也是一件好事。 毕竟凛乌深爱的那人已经死了。 这样想着,颜舒便没有多问。 考虑到珩澈在睡觉,颜舒放低声音,长话短说。 “白日里那几个议论我的那几个小子有问题。柳蝉,焕焰门二长老座下的三弟子,也就是刚刚同霜月一起来的那个。另两个朱姓双生子是五长老座下的大弟子和二弟子。此次事件是焕焰门二长老所为,柳蝉只是一个迫于无奈的棋子。五长老并不知情,朱姓双生子是受二长老教唆。” 焕焰门二长老想动摇霜竹,让梵心在司伐阁独大。 其实并不算多么严重的事,但泯界十二相阁一体一心,搅乱这桶水,离心相阁,是不可容忍也不可原谅的。 十二相阁是泯界的支柱。 政见可以不合,但必须是一条心。 “哥哥是知道吧,所以才给了那柳蝉白玉寒芝,说到底不是那孩子本意。”颜舒眨眨眼睛。 这句话重点自然不在柳蝉,而在白玉寒芝。 自己养大的人,凛乌一眼便了然,拿出一个储物戒,递给颜舒,顺便体验一下被要零花钱时老父亲的快乐。 “乖崽,随便用。” 颜舒乐不可支。 “那我就不叨扰哥哥啦。” 并未多做停留,颜舒悄声离去。 …… 许久,敲门声再次响起。 凛乌换上新杯具。 “坐。” 霜竹给房间落下隔音结界,面带犹豫。看见凛乌榻上的珩澈,表情只变化了一瞬。 ——现在看来,少君那腰绳必定是帝君的了。 倒也不是很意外。 毕竟当初凛乌杀上帝宫都是为了珩澈。 凛乌:“等几个人。” 霜竹:“?” 不久,房门果然再次被敲响。 “进来吧,坐。” 凛乌不急不缓地又拿出一只杯子,想了想,多拿了几个。 来人是司伐阁另一位相公梵心。 霜竹:“!!” 霜竹一口果露差点没喷出来,梵心亦是瞪大眼睛看着对方。 “你怎么来了?!”二人异口同声。 “……” “……” 凛乌皱眉,回头看了一眼床榻,见珩澈没有被吵醒后松了口气,抬手在那边落下一个单向隔音的禁制。 “梵心,传个信,叫正在路上的焕焰门门主和大长老速度快些,再让他们二长老和五长老滚过来。” 两人都能很明显的感受到,他们帝君的语气颇有些不耐烦。 人都到齐后,桌前围坐了一圈。 每个人都有部分注意力放在那张床榻上。 除了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二长老。 凛乌:“都说说吧,这件事。” -------------------- 第56章 尘埃落定 先开口的是梵心,他注意到焕焰门账目的不对——幽宁药珀价值可不菲。 顺藤摸瓜查下去,见经手此物的竟然只是一个小弟子,越发觉得怪异。再查发现药珀流转到了霜月手中,而霜月曾在拍下药珀时扬言送给帝君,梵心越想越觉得有异,便来了凛乌此处。 焕焰门门主和大长老是注意到了梵心和柳蝉的动向。 霜竹那边,则是霜月有所告知。他后面查到药珀来自焕焰门,细思一番,大概猜测到了是什么情况。 第146章 各自一交代,在场的人便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了,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焕焰门二长老。 凛乌淡淡开口:“想要离心十二相阁,长老糊涂啊。” …… 此时,睡梦中的珩澈有些不安。 他走在一片雪地里,越走越慌乱——他找不到凛乌。 天地苍白,让他莫名心忧。 “凛乌……”那边纱幔中传来带着些哽咽声音,众人一愣。 凛乌环视一眼在场几人。 “……稍等。” 随后转身走向床榻上的珩澈。 霜竹已经从霜月那里知晓了,并不太有反应。 梵心瞥了一眼,也还算平和。 焕焰门的那几个心中却不怎么淡定。 ——少君睡在帝君房间便也罢了,竟然还在睡梦中直呼帝君名讳!?这也只有唤习惯了才…… “凛乌…终于…不要丢下我……” 梦里的珩澈终于寻到凛乌,落在温暖熟悉的怀抱中,分毫不舍得再放开。 雪地变为泯海中心的栀子花林,两人相依在半空的木屋中。 珩澈脑子混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化,也不知道今夕何年。 他只知道一个吻落在了他眉心。 以及那人说:“嗯,我在。” 轻声安慰着珩澈,凛乌将沉沉睡去的人搂在怀中,珩澈紧紧抱住凛乌的脖颈,枕着凛乌的肩,没有半分要松开的意思。凛乌别无他法,只好在珩澈耳边落下禁制,转而解开了床榻这边的隔音禁制。 其实众人与凛乌珩澈没有多少距离,也就几步。 “……” “……” “…………” 凛乌:“没事了,继续吧,不会吵到他的。” 焕焰门门主稳住心神道:“帝君放心,我等不会将今日所见所闻说出去的。” 他的话反而叫凛乌一愣:“嗯?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无妨。” 这下就连霜竹梵心都有些意外了。 帝君在他们面前如此说…… ——可以昭告,那就表明……帝君身边的位置,在未来不久后,就必会是少君的。 哦不,可能很快便不是唤少君了…… 两人对视一眼,互通了想法。 这一瞬,他们不禁想到——帝君能在修为无损的情况下将少君灌至融虚期,该不会是双修的吧? 不对不对,先前少君都还小。 他们这是在想什么? 两人自觉罪大恶极,不再看向凛乌怀里的珩澈。 …… 经几人讨论,最终定下了相关的处置。将二长老驱逐,柳蝉及朱姓两兄弟还有五长老都是轻罚,以示警戒。门主与两位相公则是虚罚实赏。 此次焕焰门被罚的有些多,若不赏焕焰门门主,焕焰门可能会遭到外界非议。 终究还是与十二阁挂钩的宗门,只要没烂透了,就不会有太差的待遇。 焕焰门柳蝉在霜月公子代霜竹相公与帝君商讨事务时,行为鬼祟,闯入帝君屋内,冲撞冒犯帝君。捐献自身所有财产百分之一贡献值,并自请入霜相公府内为仆役,期限百年。 焕焰门朱伯言、朱仲斐二人非议颜舒,言辞恶劣,对颜舒造成人身攻击。各捐献自身财产千分之一贡献值,并自请入颜相公府内为仆役,期限十年。 焕焰门五长老管教不良,失职失责,捐献自身财产万分之一贡献值。 焕焰门二长老,欲对帝君行凶,并加害霜竹、梵心二位相公。经司户阁严查履历后,收缴包括所有物质资源在内的百分之七十贡献值,解除贡献印契,逐出泯界。 焕焰门门主,司伐阁二位阁相,虽有失职之处,但补救及时,制住焕焰门二长老。各赏五十万贡献值,三门大比后罚禁足两月。 将这些拟好,凛乌便传给了司政阁。 对前三人的处置说法,是给他们在泯界留一面,若众人知晓他们实际上是与二长老有关,少不得与之刻意为难,届时必将会演化出又一场是非。 尘埃落定,天已将晓。 待无关的人散去,梵心开口:“帝君打算何时……” 霜竹的目光也看向凛乌怀中的珩澈。 凛乌温然一笑:“等近日的事忙完吧,大比这些事过了还有个万界会盟。会盟结束的第二天不是要集议吗,到时候十二阁都在,正好一同商定结契礼的时间。” 霜竹一怔,随后还是点头。 后面这些日子算下来,不足一月。 本以为帝君会说“再等个几千年看看”这种话。 ——他们帝君还真够迅速的,上来就要商定结契礼。 …… 待霜竹梵心也离开,凛乌拨开纱幔,搂着人躺下。 他可晓得,他的阿澈前几日都没入睡。 其实他也没睡,只是珩澈不知道。 凛乌仔细看着熟睡的人,珩澈臂上的袖子因搬动滑至最底下,露出雪色。 凛乌爱雪。 其实是有原因的。 他轻轻捉起那只手,缱眷地在指节处吻了一下,又将其放回,牵过袖子重新覆上。 他突然笑了,将人揉进怀里。 有凛乌的气息包裹,好像怎么摆弄,珩澈都睡得很安宁。 凛乌这几日可没少弓丨诱珩澈,珩澈居然这样沉得住气。 第147章 可惜他那日大清早爬起来,挑好衣裳,特地找了个角度,又是烹茶又是凭窗,就为叠个朝阳的buff。 当时他都刻意让外袍垮下松叠到臂弯了,整个人就一个剥开的荔枝,这家伙居然只是愣了愣。 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提前把屏风收得一干二净,倒也看到些雪色风光。 昨晚珩澈吃下的那些东西凛乌也注意到了,并没有加以阻止。只是当药效发作时,他还是生出点担忧。 ——珩澈吃得太多了。 按话本上来说…… 他们这,是双向奔赴的勾弓丨啊。 但狠还是他的阿澈狠。 嗯……再逗几天。 目前珩澈还有些心结,他得等一切水到渠成。 凛乌嘴角的笑意荡漾了许久。 …… 待太阳出来,凛乌将人扒开,刚将身上的衣裳换下,那套衣裳便被仍在沉睡的珩澈胡乱塞入怀中。 今日他穿一身里白外蓝的莲花纹衣裳,他在枕边放上一套里蓝外白的,又放上一张字条,将五月雪变成栀子花簪压在上方。 ‘观赛台。’ 猜都不必猜,这是凛乌准备的,珩澈肯定会换上。 门外传来些脚步,凛乌心下满意。 ——人挺多。 够他给珩澈整个大的。 阔步走出,推开院门。 “帝君。”两位回春堂的长老带着十六位弟子齐整候着,其中还有谢白榆。 弟子们正要跟着长老开口。 凛乌抬起食指竖在嘴前,笑道:“阿澈还在屋内休息,还请诸位见谅。” 说罢,他还指了指自己屋内。 “……” “…………” 落针可闻的静默。 阿澈? 少君??? 帝君与少君竟如此亲密? 所以少君为什么会在帝君房内?还起晚?? 两位长老最先反应过来,连忙道:“无妨无妨,我等为帝君引路。” “有劳。” “……帝君,不知……是否安排几个弟子为少君引路?” “没事,他找得到。” “啊好好好……” 一路上,十几个弟子陆续醒悟过来。到了赛场,他们疯狂点开灵犀令。 甚至特地在灵犀令中拉开一个多人联用的匿名渠道。 里面的人数也在飞快上涨。 匿一:“大料!我是今日早上为帝君引路的弟子之一,少君睡在帝君房内!!” 匿九八:“假的吧,帝君的谣都敢造?你还睡在我房内呢,我亲眼所见。” 匿三:“楼上,他说的是真的!我也是引路弟子!帝君温柔得要命啊,他叫我们别说话,说少君还在屋内歇息啊啊啊!!” 匿十:“我也是。” 匿十:“我是说引路弟子。” 匿十:“是真的。” 匿十:“他们说的是真的。” 匿三五:“我信!我信我信!我就知道帝君少君昨天穿的情侣装!!” 匿五七:“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不要学焕焰门…那群人磕颜相公和帝君太魔怔了……” 匿一零九:‘你们看,少君确实不在观赛台上诶,有点东西……’ 匿三一:“等等,匿十,你这说话习惯……谢师弟!??我艹我信了。” 匿九零:“??还真有点像谢师弟!我也信一波!” 匿三三:“竟然是真的?!帝君真的和少君是一对!” 匿十:“能认出来。” 匿十:“这都。” 匿二:“谢师弟痛失匿名。” 小灵犀:“匿十申请实名,实名成功!该匿名号为谢白榆。” 谢白榆:“昨晚我路过。” 谢白榆:“院子。” 谢白榆:“我是说帝君的。” 匿三五:“然后呢然后呢!” 谢白榆:“少君被亲了。” 谢白榆:“很厉害。” 谢白榆:“帝君很厉害。” 匿二五:“知道得这样清楚?谢师弟也很厉害。” 匿三五:“看到没!谁再说造谣!!” 匿四一:“太劲了!” 匿二七六:“让我缓缓。” 匿四二九:“虽然但是,帝君和少君真的很般配啊!” ………… 有了谢白榆痛失匿名,此事可信度瞬间翻了数十倍。 宗门里最老实可爱的小师弟佐证,谁能不信…… 匿六六六:“内部消息,昨天少君腰上的腰绳是帝君的。” 匿九八:“张口就来?还内部消息?你谁啊你?敢实名入渠吗?” 匿一:“这位师弟,说话太冲很容易出事的。” 匿九八:“敢说内部消息,他有本事就实名呗!” 小灵犀:“匿六六六申请实名,实名成功!该匿名号为霜月。” 霜月:“你在叫什么。” -------------------- 有的人在屋里睡觉,有的人在外面造谣 第57章 浊者自浊 匿九八:“。” 匿三三二:“头铁,莽到真姑奶奶了吧。” 匿三五:“帝君他真的,好爱。” 匿九九九:“内部消息,一月后帝君少君就会定下结契礼日期!” 霜月:“??我都不知道这事儿,你谁?” 第148章 匿五一七:“经验所得,别惹连号的匿名,信我。” 匿六九二:“谁敢惹?九九九的匿名号还是发光的!要多想不开才去惹他?” 匿八三六:“膜拜大佬。” 匿一四四:“膜拜大佬。” 匿九九九:“霜月你问问你姐。” 匿三九二:“天,九九九又是哪位,这件事真的太爆了!” ………… 霜月的实名与这个九九九的话让渠道内瞬间炸开了锅。 匿六一七:“什么?一觉醒来我最大的做梦素材要跟我的第二做梦素材结契了??” 匿二八四:“没事,不影响做梦。你甚至可以两个一起梦。” 霜月:“我知道九九九是谁了!谁那么能,竟然可以把九九九拉进来?” 匿五五:“六一七,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宗门,同一个做梦素材。” 匿九九九:“我有权限。” 霜月:“?灵犀令不是北辰商行和锁虚山焕焰门推出来的吗?你们阁也有参与?” 匿九九九:“没有,我玩的我哥哥的灵犀令。” 霜月:“……你要是用这块灵犀令点到实名一定会很精彩。” 匿九九九:“姑奶奶别乌鸦嘴。” 匿二九六:“场面太大,不敢说话。” 匿七一七:“同上。” …… 这个上千人的匿名渠道内,一直热闹到了将近中午。 匿三五:“你们快看!少君终于来了!” 匿一三二一:“帝君竟然没有来接一下吗?” 匿□□七:“有没有人看到啊!帝君悄悄在少君的座位上加了一层软垫!!” 匿三五:“我我我!我看到了的!” 匿二八:“我也看到了!” 匿七九六:“少君与帝君又穿的情侣装!” 匿五五六:“大家都没瞎,看着呢!还有少君头上的栀子花,昨日是不是在帝君头上?” 匿九九九:“没错,那是帝君的佩剑,五月雪。” 匿五五六:“惊呆了!凶剑榜第二名诶!是可以随便往头上搁的吗??” …… 珩澈醒来时发现自己抱着的是凛乌的衣裳,顿时心神大乱。却又在枕边发现凛乌留下的几样东西,他捏着字条,才冷静下来。 一收拾好,便来观赛台找凛乌了。 ——奇怪,他的座位怎么比昨日离凛乌更近了? 不过这是好事。 “阿澈来了。” “嗯……师尊。”珩澈有些心虚地坐在凛乌旁边。他昨晚松开压制后,便三脉混乱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他是不是……做了些什么? 凛乌拿出果露给珩澈倒上,推至珩澈面前。“昨晚是为师疏忽,才害得阿澈……如今可还有哪处不适?” 中了药这件事应该不能随意说出来?珩澈想起另一个时空最后公布的对涉及这一件事那几人的处罚,好像确实没有提及下药。 心中有了几分了然,珩澈摇头表示没事,斟酌开口。 “谢谢师尊,徒儿无碍,只是昨晚麻烦师尊了。” 凛乌笑了笑:“不过是黏人了些。” …… 灵犀令那个匿名渠道内。 匿三五:“帝君在对少君笑!帝君还给少君倒了果露!少君脸红了!好想知道两位说了什么!” 匿九九九:(录音) 匿八二五:“哇大佬!这都能弄来!” 渠内听取“哇”声一片…… 霜月:“六” 匿三五:“九九九大好人!帝君喊少君的时候真的好温柔呜呜呜……” 匿六五四:“我们这样真的不会触犯条律吗?” 谢白榆:“怕什么。” 谢白榆:“没有造谣。” 谢白榆:“也没有人身攻击。” 匿九九九:“对的。” 匿一一零五:“谢师弟,你不是在赛场上比赛吗?还能抽空水灵犀令??” 谢白榆:“会很遗憾。” 谢白榆:“如果错过什么。” …… 得知自己昨晚应该并没有太过冒犯凛乌后,珩澈顿感轻松不少。 他垂眸,瞥见自己和凛乌的衣裳。其实他早就看到了,可这又怎样呢?凛乌定然是想着‘亲子装’什么的,正如昨日一些弟子传音的那样。 但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窃喜——总会有人觉得他们是一对眷侣的。 但不知为何,他还是觉得今日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些过于多了。 他思索一番,悄悄解开了隔绝旁人传音的阵法。 “帝君和少君好恩爱啊!” “将人折腾了一晚,特地在座位上垫了软垫,帝君也太暖了!” “两位师兄,听说帝君与少君要成昏了?” “你才知道?” “真的假的?” “真得不能再真了!” …… 珩澈的面颊肉眼可见地泛起绯红:“……?” 他不是没见识过人言的能力。 但这次被议论的中心怎的成了他和凛乌?不该是颜舒吗?就因为这次他待在凛乌院中?? 他看向凛乌,只见凛乌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就好像根本听不见。也对,凛乌面对与颜舒的谣言也是这般。 忽然,凛乌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对上。凛乌疑惑一瞬,随即便明白。 第149章 他温然一笑,好像事不关己般:“没事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果然。 珩澈心想,对方根本不在意被如何编排。 “师尊通透。” …… 凛乌当然通透,反正是他点的火。 …… 半天下来,珩澈听到了太多荒谬的东西,听到最后他都快能背了。 言之凿凿,有鼻子有眼的,更离谱的还说有阁相承认。 要不是他知道昨晚至少有十个人找过凛乌,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如何如何了。 有一说一,他还挺希望这些是真的。 最终,珩澈选择再次开启屏蔽传音的阵法。 有些话好听归好听,听多了就容易做梦了。 …… 夜里,珩澈依旧与凛乌待在一处,给他安排的那院子孤零零地立在月下。 “阿澈。”后方传来声音,珩澈愣了愣。 凛乌自己带了有暖泉池子的小空间,放了出来,此刻正在后院泡澡。 “师尊?” 无人应。 虽然知道凛乌就在后院,可这一声不见凛乌回应,难免有些慌乱。他抬步便往后院走。 穿过回廊,移步换景,只十几步,便到了。 水雾萦绕在凛乌身上,凛乌在池子的对岸,半趴在那里……看着什么书册。 雾气为衣,水为裳。 湿润的发丝紧紧贴着他,顺着脊线没入水中。 这座小庭院是玲珑精致的美,此景是简单空白的美。 呼吸、心跳、温度 久久难以平复。 “嗯?阿澈?”凛乌若有所感,回过头来,眼中有些意外。 珩澈连忙垂下眼睫:“师尊方才唤我何事?” “瞧为师这马虎的,看书看得入迷,差点给忘了。”凛乌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让阿澈先睡着,我待会儿便过来。” “那我为师尊拭干头发再过去吧。” 凛乌用灵力的时候很少,平时的琐碎事几乎不用,貌似是没有这个习惯。 “嗯……有劳阿澈。” 珩澈沿着池岸走到凛乌旁边,跪坐下来。毛巾裹住银发,他恭恭敬敬地擦拭起来。 如果忽略他那总是开小差云游到别处的目光的话。 余光瞥见凛乌手中的书册,珩澈忍不住偷偷勾起唇角。 是话本。 他几百年前便知道凛乌喜欢这些,这便是他的师尊……凛乌…… 从不是单一的某种色彩能够完全概括的。 他爱凛乌,也并非是从哪一刻开始,而是……每一刻。 雪白指尖不经意划过凛乌的耳廓、后颈。有几缕发丝叫珩澈分外欢喜——它们贴在了凛乌身前。 眼底闪过光亮,珩澈伸手去将那些发丝慢慢勾回。凛乌呼吸的起伏、锁骨,他都可以碰到。 …… 目不转睛看着话本的凛乌嘴角微抽。 那些发丝被全部挽回,珩澈又撇了几眼话本里的内容。 心情顿时不怎么美好了。 前夫文。 …… 从心猿意马到心不在焉,只需要一瞬间。 想来那前夫必定待凛乌好极了……才可叫凛乌如此念念难忘。他也会给凛乌这样擦拭头发吗?他也会对着这样的凛乌胡思乱想吗…… 会的吧。 毕竟那是凛乌的前夫,他甚至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凛乌拥在怀中,也可与凛乌肆意缠绵,还能毫不遮掩地时时诉说爱意…… 珩澈无疑是羡慕的。 嫉妒……他也很嫉妒,怎么可能不嫉妒? 他本以为凛乌活着,自己便能心满意足了。可当真的还活着,他又想时时刻刻能看到凛乌。 如今自己与凛乌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他又想要更多…… 他想要完完全全的了解凛乌,也想要凛乌完完全全的了解他,他还希望凛乌连呼吸都有他的影子,容不下旁人。 这颗心啊……怎么如此贪得无厌。 不知不觉,发丝已被拭干,珩澈将发梢那段简单捆好,再盘挽上来用发簪固定。 “师尊,前师公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凛乌如今既然可以心平气和地看这样的话本,应当不会太忌讳提起那人。 被问到的人转过身,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珩澈指的谁。 几乎不用想,凛乌脱口而出。 “很温柔。” -------------------- 第58章 禽兽不如 见凛乌当真没有过激反应,珩澈松了口气,继续问。 “那他可是与师尊年岁相当?” 这个问题倒让凛乌一番思索。 “不知道,但他是老死的,那时候我刚识字。” “这样……嗯???”珩澈反应过来不对之处。 “师尊那时这样年幼?” ——禽兽不如。 珩澈默默腹诽。 “非要算的话,大概是吧。”凛乌奇怪地看着珩澈。“怎么突然想问这些?” “只是想知道师尊的曾经。” …… 珩澈回到屋内,躺在床榻一侧。 温柔…… 凛乌喜欢温柔的? 他调匀呼吸,阖眼等凛乌。 等到快有些不安时,凛乌来了。 栀子花香,湿暖的。 凛乌的目光在珩澈身上停留,翻身上榻后,他并没有立即躺下。 第150章 抬手轻抚着珩澈头上的青丝,一下又一下,像是在顺毛。 “好乖。” 凛乌声音轻微,他知道珩澈醒着。 那目光却与手指不同,没怎么留在发丝上,将珩澈从头到脚描摹了两遍,这才阖眼躺下。 珩澈夜间不睡觉,他几乎没机会好好看一下。今日是特意叫珩澈先睡的,珩澈依旧没有入睡,但没事,不妨碍他正大光明看几眼。 真的很奇妙,两人就这样躺着,什么都不必做,什么都不必说,都可以躺很久。 不过都在装睡就是了。 一刻钟后,凛乌的呼吸慢慢匀长,珩澈悄声靠近了些。又过了一会,不出所料的,他便被人塞进怀里。 ——感谢幼时的自己,成功的让凛乌习惯了抱着他睡。 鼻尖几乎相触,珩澈无比想要再靠近一些,近到不能再近。 他好想吻凛乌。 但是不可以,他不能在凛乌不知情的状况下这样,也不可以不经凛乌允许。 明明那样近,却又让珩澈觉得好遥远。 在珩澈愣愣想着时,凛乌动了动,将头埋在珩澈颈窝。这让珩澈衣襟有些乱,温热的呼吸也洒在他被剥开的地方。 珩澈:“……” …… 鬼知道珩澈昨晚是怎么撑过来的! 晨起,两人照样换了身亲子装。 他们一同前往赛场,跟在后面的长老弟子已经能淡然处之。 …… 匿一:“少君昨晚也是跟帝君在一起的,我们给少君安排的院子多余了。” 匿一二五三:“那两位就没分开过。” 匿四:“有没有焕焰门锁虚山的,后面可以把这点考虑进去。” 匿一六九一:“我锁虚山的,但这方面安排我说不上话,而且宗门内压根就不关心这些……” 匿五二四:“不得不说,这很锁虚山。” 匿一三三三:“呜呜呜,我焕焰门的,知道了……呜呜为什么不是帝君和颜相公……我们都关注了那么久……” 匿一三三四:“没想到……我们竟然错得这样彻底……所以颜相公跟帝君那样亲密,到底是什么关系?” 匿三五:“好奇加一。” ………… 匿一三六七:“好奇加一九九。” 小灵犀:“谢白榆向霜月打了个招呼。” 匿八:“对哦,可以问霜月姐啊!” 霜月:“九九九比我清楚。” 小灵犀:“霜月向匿九九九打了个招呼。” 匿一六二:“大佬怎么什么都知道!?” 匿九九九:“是亲兄弟。” 匿一三三三:“本人已裂开。” 匿一三三四:“??所以那个被我们误以为是定情信物的栀子花饰手链是……” 匿九九九:“可以用来保命的联系灵器。” 匿九八:“亲兄弟怎么帝宫没有公布?而且我看帝君和颜相公模样也不像……” 匿九九九:“……又不是什么机要大事,公布了能有什么影响?不公布又怎样?凭什么为这一点小事占用公共资源?像不像跟你有什么关系?不像就不能是亲兄弟?你说了算?小脑瓜怎么在长?什么都要杠两句,亏你还是回春堂的,有病得治不知道吗?” 匿九八:“关乎帝君阁相的事被你说成小事?你算老几?” 匿九九九:“这俩是不是兄弟难不成关乎到多少人修炼睡觉吃饭了?本来就是小事。” 谢白榆:“帅气。” 谢白榆:“我是说九九九的八连问。” 谢白榆:“不收诊费。” 谢白榆:“九八师兄可以私下找我。” 谢白榆:“我是说治病。” 匿九八:“傻子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霜月:“……他那是在救你,蠢货。” 匿三五:“怎么可以骂我们的小师弟!你还是不是回春堂的人了?” 匿一五二:“九九九怼的漂亮!” 匿五一七:“还是那句话,别惹连号的匿名,信我。” 匿七五六:“尤其是还会发光的连号匿名。” 匿九八:“帝君都无所反应,怎么就轮到他来置哙了?难不成他还能压帝君一头?” 霜月:“跟我叫就算了,对着这位你还叫,别叫了真的。幸好是匿名,也幸好九九九懒得搭理你,不然你真的悬。” 匿九九九:“九八,我也很好奇,公不公布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在这里嚷什么。” 谢白榆:“……我胜不起来。” 谢白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匿四五五:“不过九九九大佬的语气确实很勇,换我是不敢说这样的话的。” 匿九九九:“就事论事而已。” 霜月:“如今帝君已并非元冬泽,大家尽可畅所欲言。” …… 观赛台。 “小舒舒。”凛乌抛来一个储物戒。 颜舒连忙伸手接住,手划过空中时不小心碰到了什么。 看清自己碰到后,饶是颜舒,也差点石化在原地。 …… 小灵犀:“匿九九九实名成功!该匿名号为(管理员)凛乌。” 匿四五五:“……” 匿五一七:“……” 匿七五六:“……” 匿一五二:“……” 第151章 匿一三三三:“?” 匿一三三四:“!” 霜月:“都说了别叫。” 谢白榆:“胜造七级浮屠……” 谢白榆:“我认输,不胜了。” 匿一:“参见……帝君?” 匿八:“参见帝君。” 匿九八:“……” 匿九八:“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这就捐贡献值,还请帝君恕罪!” 匿三五:“所以……之前帝君是在爆自己的料?” …… 赛场上,此刻没有参赛的弟子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珩澈感觉暗暗看过来的视线更多了,但都在看他身旁的凛乌。 …… 匿一六二:“不对啊……帝君好像全程没拿出来过灵犀令。” (管理员)凛乌:“……我是颜舒。” (管理员)凛乌:“九八,捐贡献值倒也不必……” 匿八:“颜相公!?” 匿三五:“我想起来了!颜相公之前还在匿名的时候,说过的,他用的他哥哥的灵犀令!” 霜月:“我还真乌鸦嘴了。” 匿一三三三:“所以,颜相公与帝君竟然真的只是兄弟?” (管理员)凛乌:“千真万确,哥哥与少君才是侣偶。” (管理员)凛乌:“掉马的事还请各位不要告诉我哥哥。另外也请在场上的弟子们注意一下传音内容,两位正主全都听得到。” 匿五二四:“弟子一定守口如瓶!” 匿一六二:“加一。” 匿三五:“啊!我昨日和几个师兄师姐传音聊了不少东西!” 匿一三三二:“呜呜颜相公好接地气,果然是最亲和的阁相!我直接当场叩拜,颜相公保佑我觅得良缘!” 匿三五:“对哦!求姻缘拜司空阁,这可是司空阁的阁相!” 小灵犀:“管理员成功删除本渠道内最近一千条信息!” …… 今日的灵犀令依旧精彩。 但作为被谈论的中心人物之一,珩澈并不知晓。 ——他该怎样与凛乌找点话聊? 清朗的凤眸盯着场上谢白榆的方向,实则注意力尽在身旁。 “师尊,谢白榆此前找您,当真是为了离火和药珀吗?”珩澈给凛乌传音。 离火何其贵重,恐怕谢白榆压根没想到凛乌会直接送出。 霜月拿来的幽宁药珀倒是没被凛乌顺手送了,不过凛乌也从自己兜里掏了一颗给谢白榆。 但谢白榆的目的绝计不在此二物之上。珩澈心中猜测,或许是为了帮助回春堂……也或许是为了让身为帝君的凛乌注意到他,好让后面赢得大比的赏赐有一定可操作性。 所以谢白榆真正的目的,可能与一念府有关,至于他为何一定要入一念府,珩澈便无从知晓了。 凛乌依旧看着场上,与珩澈传音。 “为了离火和药珀?自然不是。”凛乌道。“那事若从表面乍看,回春堂与霜竹霜月必脱不了干系,免不得遭难,所以他是想帮他们,这是其一。” “若从表面的最大获利者入手,便该发难梵心,他也想帮梵心,这是其二。” 传入珩澈神识的声音温和。“如果非要有个‘其三’,那可能也有一两分是为我而来。” 这些与珩澈所猜测的大差不离,但…… “他是回春堂的弟子,竟与负责焕焰门的梵相有结交?” 另两点都可以理解,唯有梵心这条,让珩澈不甚明白。 “所以嘛,真相就藏在这最不可思议的一处了。”凛乌回道。 为了梵心……? 凛乌这一句提醒,让珩澈隐隐摸到些关联。 一念府,由司空阁总揽,但实际上也是属于十二相阁的。每位阁相或多或少都会入府授课,发掘到合适的学子,更是可以通过程序记在阁内甚至直接提到阁内。 身为阁相的梵心,自然也可以做这些。 两面联系…… 原来如此……谢白榆的目的,竟是梵心和司伐阁! 凛乌:“他得了回春堂传承照顾,所以想帮回春堂和霜竹霜月倒也不假。” 珩澈心中明了。 ——因宗门这份传承和照顾,谢白榆也不好直接脱离宗门入一念府。故而才来靠近凛乌,以便后来通过凛乌取得入一念府的机会。 这才是天骄。 并非莽撞,而是步步为营。 -------------------- 第59章 流萤飞花 谢白榆算得全,但若换个人在凛乌的位置,却不一定能让他算来好处。 有人在帮众人洗刷——霜月。一个盒子,一张纸条,几粒解药。霜月顺水推舟拍下药珀时,就已将局势掌握。 所以梵心会得知霜月在拍卖场扬言将药珀送给凛乌的消息。 所以霜竹能轻而易举知晓事情原委。 颜舒向来也是情报通达,有他在凛乌身边,也不会让事情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而就算没有霜月颜舒出手,阁相之间也是铁板一块,谁又能真正将其踢出个窟窿来呢? 更何况身处帝位的,并非是元冬泽。 元冬泽性情乖张,在位时通过各种手段拢了不少权,所以有的人便习惯性地认为帝君比阁相尊贵许多。 实则都是泯界顶梁的,绝无可能为了其中一个砍掉另外一个。差别虽有,却并没有过分的大。 第152章 因此凛乌和两位阁相谁都不会有事。 谢白榆所做,并非至关重要。 只是凛乌刚好乐意与谢白榆结交。 原则上来说有宗门的人不允许入一念府,但谢白榆肉眼可见的气运滔天,如今更是身怀离火,还与司伐阁梵心有交情,那么剩下的阁相也就不会对此次破例有什么异议了。 能驱使离火的天骄,不紧赶着往自己这边拢,难道还有送出去的道理? …… 夜幕降临,珩澈随同凛乌一起离开赛场。凛乌没让其他人跟着,两人走着走着,珩澈才发现,这似乎并不是别院的方向。 “师尊,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凛乌缓下脚步,让珩澈从他身后行至身旁。 晚风吹得祥和,他轻声开口:“久闻回春堂流萤谷夜间景色粲焕,这难得来一回,可不得去走上两圈?” 得了这样的回答,珩澈有些意外——凛乌应当见过很多美景,这回春堂的流萤谷,只是一片会发光的飞花丛罢了。 当真至于让凛乌特地来看几眼吗? 略朝身侧转头,瞧着珩澈怔然的样子,凛乌展颜一笑,并没有要多做解释的意思。 …… 两人离回春堂建筑群的灯光越来越远,却也与另一片灵动的灿烂越来越近。 隔着些距离,便已听到那边传来的三两声音。 到了。 回春堂的人其实很少来流萤谷。 ——有这时间不如出去刷药材。 而且但凡进入宗门有些年头的弟子,也早已看腻了这片流萤飞花。能来的,只有偶尔几个刚入门不久的新弟子了。 凛乌简单施了一个障眼之术,便无人识出他们俩。此刻在旁人眼中,他们只是两个平平无奇的回春堂小弟子。 各色飞花像萤火般飘荡在半空中,不可尽数。 及膝高的花丛托举十色光海,随着远处揉来的晚风、人的脚步,漾开层层涟漪。 映亮了一片绚烂夜空。 凛乌眼中也被飞花映出些色彩光亮,他抬步走向花丛,慢慢陷入五光十色的柔芒之中。 一头银发也好像被“改头换面”,成为飞花荧光的画布。 每走一步,就会从花丛里带起些新的流光,而本就在空中的色彩光亮,竟也轻得可怕,随气流而动,从袖角袍身淌过,又散回空中。 珩澈立在原地,木直的双腿好像被忘却,耳边也不再闻周围那些弟子的声音。 唯有眼前飞花迭起,那人伫立其中。 映亮夜空的光彩全都失了色。 他好像看见凛乌笑了笑,唤他“阿澈”。 不知是否只是他的幻觉,故而回过神后,竟不敢应声。 原来,哪怕景色并不怎么奇绝,只要其中有那个人,就也会变得惊心动魄。 真的是他的幻觉啊……凛乌此时仰头看向空中,方才并没有对他笑,也没有唤他。 凛乌置身花海,无数灿烂将他团团围住。 珩澈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 阵法!! “师尊!”语气中满是焦急、担忧,与害怕。 一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偏偏他又不敢贸然上前。 凛乌在开启什么阵法。 被扰断怕一定会影响到凛乌。 此时,凛乌见珩澈发觉,只是悠哉悠哉地朝他点了个头。 他早该想到!凛乌怎么可能只是来看这些流萤飞花的? 但对方既然选了这样一个地儿——偶有人往,飞花不尽,变数多而不可计,那应当是不会被干扰到的。 珩澈不是不明白这点,只是事关凛乌,他凡事都必然要想个万一。 万一他上前,叫凛乌遭到反噬呢? 万一这个阵法,对凛乌来说至关重要呢? 万一…… “阿澈无需惊慌,为师只是在开一个小阵法罢了,也就灵力耗得多了些,其余无碍。” 听到凛乌依旧平和的传音,珩澈才勉强稳住心神。 他真的太怕了。 明明凛乌那样强大。 可他忘不了凛乌心口顶着大窟窿,一身血倒在白茫茫中的样子。 也会永远记得,曾有几日他怀中搂着空荡的红衣,苍白的霜雪将他堆压,刺骨的池水将他浸透。 他该如何心安? 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煎熬。 但其实片刻不足,凛乌便做完一切,重新向他走来。 这阵法隐蔽至极,也低调至极,周边的弟子无一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仍只是各自赏玩飞花。 “担心?” 凛乌再次响起的传音让珩澈如梦初醒,他亦传音回答。 “师尊…我……”珩澈显然有些无措。 但最终,他还是道:“嗯。” 作为徒弟,担心师尊好像并没有什么可避讳的,可他的声音仍是有一两丝细微的落寞织于其中。 显然,珩澈并不满足于二人的师徒关系。 凛乌走到他面前。 飞花光海是那样热闹绚烂,眼前的珩澈是那样安静冷清。 凛乌垂眸,替他捻走肩上两片花瓣。 “我还能让自己出什么事不成?” 珩澈眼中的光亮动了动,并不答话。 你能。 哪怕你灵力尽失,我也没能留下你。 第153章 凛乌将花瓣凑在眼前端详了片刻,一枚泛着红光,一枚泛着白光,被他收入了储物佩。 “别不开心了,我往后做什么,事先给你知会一声可行?如此好让你心安。” 柔光一片,花海之中,他温和的笑容晃乱了珩澈心弦。 “师尊……” 欣喜之下,更为深重的罪恶攀锁住珩澈跳动的心脏。 自己凭什么呢? 这是自己可以得到的吗? 凛乌…… “阿澈。”凛乌认真地望进他的眼睛。“我在,你便只管无忧。” 珩澈思绪都滞涩下来。 “多谢师尊……” 是因为,自己长得很像那人吗…… ——也挺好的。 不……凛乌不是这样的人。 从小到大,凛乌对他的关心仔细从未有假。 可短短几百年,跟凛乌的曾经相比,连微毫都够不上吧…… 故而珩澈又不那么自信起来。 …… 在回春堂的时间一闪而过。 这次珩澈留意着谢白榆最后炼制的丹药。 他没有忘了,也根本忘不了。 ——无可悔。 当谢白榆药成之时,珩澈紧张得像是踩上了独木桥,呼吸都略微迟缓起来。 这药不能再落到凛乌手中了,绝对不可以! “此次回春堂炼药大比的头名是——” “谢白榆!!” 场上呼声热切,而珩澈如临冰霜。 凛乌轻轻搭了下他的袖子:“阿澈,与我来。” 珩澈回神,随凛乌起身,两人双双来到谢白榆所在的台上。 台下众人的静默透着些喧闹的意味。 帝君与少君同行,且帝君让少君走在他身旁……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凛乌与珩澈这般,众人都忽视了凛乌亲自下台将赏赐给谢白榆这件事。 帝君这怕是故意的……就是想拉着少君在他们面前晃一圈。 站在位上的几位相公眼观鼻鼻观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个月……半个月…… “小友甚是合寡人眼缘,今日寡人高兴,小友只管说,你想要什么。”凛乌唇畔勾起轻缓的笑容。 天哪!他们听到了什么!谢师弟这也太好运了吧!!! 但帝君说他今日高兴?在为什么高兴?难道仅仅是和少君一起发个奖? 众人又将目光投向珩澈。 少君是怎样将帝君吃得这般死的? 谢白榆眼中亮了亮,颤颤巍巍道:“弟……弟子想要入一念府,不必退出回春堂的那种。” 场下更沉默了,重新把目光投向台上的主角谢白榆。 谢师弟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好?但帝君应该不会生气?因为他看起来真的很高兴的样子。 谢师弟这一步走得妙啊…… 果然,只见他们的帝君面上笑容丝毫不改,轻声道:“好。” 随着话音落下,场上一道青光亮起,又渐渐散去,只余一枚青色令牌。 一面刻有“一念”二字,另一面刻有“三思”二字,还带有些清浅的纹样,是十神纹和一念府的标志。 凛乌:“一念三思,三思一念,既为一念府学生,还请务必牢记。” 谢白榆眨了眨眼睛:“弟,弟子谢过帝君。” 这次,全场的惊讶被沉默掩抑,有至少一半被珩澈分走。 …… 次日一早,凛乌一行人来到了焕焰门。 焕焰门上下都洋溢着一股气息。 ——别扭。 -------------------- 第60章 因果重缠 珩澈有些意外。 因为竟没有听到关于凛乌颜舒二人的荒谬传音。 甚至传音都很少有。 只是部分眼神照样有些奇怪。 是谁提醒过焕焰门众弟子了吗? 他记得本不该如此的。 原本的轨迹偏离,珩澈生出些心安——不论是在何处偏离,只要与先前不一样,便能让他感受到真实。 让他感受到,自己是真的,确确实实地……抓住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 直到, 入夜后。 他发现,自己竟没有院落。 不是什么大问题,左右他是要与凛乌待在一处,但这让他觉得多少有些怪异。 引路的一干人走后,凛乌看出他眼中的不解,开口道: “阿澈在想焕焰门是否刻意轻待你?” 珩澈与凛乌目光相对,等待着下文。 “别想了,焕焰门没有要轻慢阿澈的意思。”凛乌笑得有几分罕见的畅意。“是为师属意的。” ——自然不是,这的确是焕焰门安排的。只不过他见不得珩澈为此郁闷,且焕焰门也并非是在轻视珩澈。 “我去开启此处的那一部分阵法,阿澈……” “我与师尊同去。”凛乌话都还没说完,珩澈便迫切开口。 凛乌像是没有觉察到珩澈的不对,任由宽袖的一角被浅浅拉着,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方才珩澈一紧张,便下意识想要抓住凛乌。 他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 哪怕只是一片凉丝丝的衣角,也好像带有凛乌的温度,足以抚平他心中的惊澜。 …… 这次凛乌略施术将两人隐匿,紧接着,一个眨眼,他们便落到了一片密林之中。 第154章 焕焰门这边的植物尤其高大。 随着凛乌的随手调动,阵法开始渐渐运作起来。 珩澈很少见这样的阵法,止息时几乎完全融于自然,毫无异状。 一旦正确牵引,便虚实错离,以实就虚,以虚还实。各自行入其轨后,用堪称完美的方式协作运转起来。 一叶一尘,一露一气,皆为阵法中的一环。不动之时,阵法如何散乱各方都行,露水云气可以被纳入生灵体内,花叶可以凋落成泥,土石可以被烧制成器具。丝毫不影响启用时阵法的状态。 此等阵法,世间难寻。 不是因为不知道布阵之法。 相反,每个阵法师都知道这种阵法如何造就。 ——与天地同存,共万物一息! 其他的阵法多多少少都会与布阵人神识相联系,若布阵人出了意外,阵法也免不得出现损伤。 而这等阵法却不会,只要规则存在,它们便存在。 至臻的掌握规则?不,不够,还要布阵人自身合于规则,化为规则。 ……并且需要极其精准的控制,差一分一毫,都会无法牵动。 凛乌却是随手划拉般,看上去与精准毫无关系。 珩澈有幸感知到过几次上古遗留的此类阵法,但都只是勉强窥见一角。 而据他这两回所见,凛乌开启的,其实是同一个阵法,只是被分成了几个部分。 ——这是一个巨大的阵法。 想必消耗也是难以想象。 须臾,凛乌已做完一切。 仍是那一派淡然,仿佛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小阵法罢了。 如果珩澈不懂阵法,可能就真信了。 …… “师尊所开启的,是什么阵法?” 凛乌略考量一番,道: “初代‘十神’设下的护界之阵。” 珩澈瞪大眼睛。 不论是“十神”还是“护界之阵”,都令人匪夷所思。 “十神”并非真的是神,而是泯界初代十位大能。没有他们,说不定泯界如今都还受华昙所制,捏在华昙的手上,做一把替华昙屠戮内界人界的刀。甚至众界其他各界也将受到不小影响。 这样的人物,对珩澈来说是有些遥远的。 而这样厉害的阵法,是十神所设,倒也合理了起来。 只是…… 凛乌为什么要开启这样的阵法? 凛乌怎么找到的就不必说了,珩澈也是方才想起,帝印中是有相关内容的,与帝印结契便可得知,凛乌自然能知道。 但护界之阵,自设下至今,只开启过一次——六万年前的那次末劫之战。 与泯界的独立战争不同,末劫之战是覆盖整个众界的。 也并非是哪界生灵挑起,而是…… 神罚。 不是真的神明降罪,而是在那之前众界大大小小战乱,使世界积累了太多恶,那些东西又聚凝成不生不死的怪物,碾过世界。 世界是神明本身,故而称神罚。 珩澈忆起,自己小时候凛乌还带他去过一次烬渊,换个人怕是都会觉得毛骨悚然。烬渊中那些沉睡的怪物,所过之地无论是生灵还是死灵,都难逃一劫。 烬渊是凛乌在镇压。 凛乌…… 珩澈心中突然一跳…… 先前那个时空,凛乌死后,烬渊会怎样呢…… 冷汗连连。 万千莫名的联系隐隐浮现。 他对凛乌仇恨深埋,而凛乌偏偏又待他一片赤诚,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最有机会杀死凛乌的,只能是他。 若此事是有人从中作梗,那个人的目的便是要凛乌身死…… 凛乌一死,泯海的禁制就算一时不会彻底解开,也难免出现缺损。一旦禁制出了问题,泯海被扰乱,那泯海中心用来镇压烬渊的阵法…… 说不定连镇压烬渊的阵法……都系与凛乌其身。 他记得那次入烬渊片刻不足,出来便已过了一日。这样说来,另一个时空中,凛乌身死后数日都没有出乱子,仅仅是因为时间流速的差距太大!? 烬渊的阵法出了差错,烬渊里面那些怪物,就不再被束缚……它们都将从沉睡中醒来。 后果不可想象。 一番猜想下来,珩澈不无惊骇。 众界生灵不清楚其中关联,但对于众界来说,谁都能死,唯独凛乌不行。 以及众界本身——那个神明。 此二人不可有损。 但先前那个时空……神明好像被众生遗忘,凛乌最后也死了。 珩澈本以为凛乌的死与神明有关系,但如今看来,那神从根本上来说,与凛乌是友非敌,是亲非疏。 不同于那个时空的无所动作,凛乌此次将护界大阵打开,想必是知道了些什么。 希望他的猜测是错的,若幕后真有那样一个存在,珩澈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帮到凛乌。 毕竟在另一个时空,他们显然已经输过一次了。 山雨欲来,但愿这一切都只是他草木皆兵地想多了。 …… 翌日。 晴空万里,日辉洒在赛场上。 大比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竟难得少有传音。 偶尔听到的,也大多是正经讨论着比赛。 这让珩澈觉得甚至有点诡异。 第155章 ——此地可是焕焰门……最热闹不过。 正当他困惑时,听到了熟悉的语气。 “欸欸,注意到前几日的公示了吗?上面说那两兄弟言语伤害颜相公,柳蝉在霜月公子代霜竹相公与帝君商讨事务时,行为鬼祟,闯入帝君屋内,冲撞冒犯帝君。但我觉得啊,一定另有内情!” “?什么内情?” “你不知道?那晚少君也在帝君房内。虽然公示上没有说明,但对柳蝉处置中的‘冲撞冒犯’可耐人寻味得很!霜月公子为什么要代霜竹相公与帝君交谈?霜竹相公当时就在回春堂,怎么亲自去不得?” “等等,你究竟想说什么!??” “哎呀,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不明显吗?霜月公子是个幌子,那晚房内只有少君帝君,少君第二天歇至日上三竿才起,真相怕是柳蝉打搅了少君帝君……而那背时的两兄弟,在少君头一回现身那天,就说什么少君的修为不配位,结果第二日就上公示了。帝君这效率,简直……啧啧,实力宠夫啊!” “对哦!后面的消息也是那晚过了传出来的!” “那两兄弟就没想过,他们自己探查不到少君的修为,有没有可能是少君修为太高?真是,白活这么些年了。” …… 对个头。 珩澈默默将传音屏蔽。 重来一次,当真是许多都变得不一样了。 “实力宠夫”他不是第一次听到,但上一次,是被人用在凛乌和颜舒身上。 如今凛乌在那些小弟子的眼中倒是依旧与那个词搭上了,只是没成想颜舒却换作了他。 珩澈也懒得去细究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或许是自己醒来后与凛乌的那个拥抱,或许是凛乌本身产生了变化,也或许是别的什么。 都没有关系,有变动是好事。 他想,没有什么会比他们在那个时空里的结局更糟了。 他不怕蝴蝶效应会带来很多改变,他只怕没有改变。 很多时候其实只需要轻轻一个举动,就能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正如醒来那日。 另一个时空的那天,他因为顾虑,所以到很晚才去长宁宫。抓住那两个凤凰族人的江娄同样不早,但也早他一步,于是无形中加重了他对凛乌的误会。 而这次,凛乌前脚走,他后脚便因心中不安寻去了长宁宫。凛乌神识错乱刚好由他照看,他不知道先前那个时空凛乌是没有出现过这一问题还是恢复太快,但他知道,这一次,不是凛乌与江娄交谈,而是他与江娄交谈,这才让他晓得了始末真相。 因果重缠,失之一厘,差之千里。 珩澈心中一动,仿佛有一滴无暇露珠直直落入镜面般的湖水,荡漾起圈圈无色的水纹。 他周身的气息陡然平和下来,一股玄妙难以言喻的感知悄然将珩澈覆盖。 -------------------- 第61章 镜花水月 万物都好像不再只是万物,他也好像不再只是他。一切化为不可言喻,联系构绘着什么,是他,更是万物。 念动,止息。 从未如此平静。 却又无数波澜壮阔,沉默地牵转。 规则束缚着一切,却也来自一切,更将其牵引,如丝错络。 山川穿连其中,星河也被容纳。 他们泛着光芒,因为生命的意念在不断绽放。 念动。 所以生动。 …… 几位阁相以及焕焰门修为较高的那几个纷纷侧目。 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 少君这是…… 要突破了? 四百岁?破虚期?? 别太离谱! 还有!不是来观赛的吗?弟子大比能给他观出什么感悟来?!这就当场突破了? 珩澈双眸微阖,周围白芒时隐时现,清气被拦截在一堵将溃之堤的后面,仅是观望,便可见排山倒海之势。 焕焰门不少弟子都明里暗里关注着这边,自然也有部分弟子察觉到了异动。 只是破虚难见,他们也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凛乌略抬手,向几位阁相和焕焰门长老们示意稍安勿躁。 只见清气在喷涌的那一刻陡然消散,珩澈周身的白芒渐隐,唯余些微的玄妙之意,仅涤荡了很小的范围。 ……? 不是,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少君突破失败了?? 就这样……失败了? 好吧,其实少君突破成功他们才要疯,四百岁,修为能入境都不算废物的!怎么换成少君,就动不动要破虚了去呢?! 他们又将目光投向帝君,却看到他们的帝君仍然一派悠然。如果非要说的话,少君突破失败,帝君貌似还有些愉悦? 那眉眼和嘴角都弯了些。 果然,帝君也是觉得涨修为的速度太过反常不太好吧…… 一定是这样。 凛乌——凛乌当然不慌,珩澈先前虽一直沉睡,但也突破过好几次,他每次都看顾着的,如今这般,是正常情况。 谁说一定要每个人都突破都一样了? 不,不对。 司典阁两位相公快速反应过来。 ——清气不是消散了!而是在滋养整个众界! 对规则的掌控高度纯熟,突破时的清气便顺着规则泽润众界于无形。 第156章 将众界每一寸都算上时,范围就太过宽阔了,再丰裕盈沛的清气都会变得微不可查。 也就是古卷记载中有过一例,他们这才想起。 ——长睿尊者。 没错,唯有那位长睿尊者的破虚期,也是这般模样。 没有浓郁的清气泽养四周,因为它们去到了众界的每一处;也没有空间的动荡混乱,因为规则对突破之人无比亲熟。 凛乌施术,随手将珩澈已经变化的气息隐匿。除了司典阁阁相,其他人都未有察觉。 他们都以为是少君突破失败了。 只有司典阁二人知道,少君不仅没有失败,还几乎超越了长睿尊者。都是老家伙了,纵使此般情况,两位司典阁相公也没有过激的反应。 只是仍不免得愣神一二。 长睿尊者……好像是六百岁才破虚的。 两人相视一眼。 等等,他们竟然都敢用“才”字把“六百岁”和“破虚”连在一起了…… 对此,他们只能说,还好少君是他们泯界的。不然,这般万古一现的天骄,若是出自别界,那他们可能会集体得个红眼病。 …… 珩澈对这些一无所知,片刻后,他逐渐自玄妙之中回神。 赛场的嘈杂声慢慢回来,万物色彩逐渐明晰。 只是珩澈却感到几分寂冷苍白。 变了。 他很明确地知道,他的修为变了,修炼的轨迹也变了。 对于他的变化,凛乌不太可能不知道,毕竟两人坐得也太近了。 珩澈下意识望向对方,心中揣着些忐忑。他隐约觉得,这些变化与《山风移时术》是有关的。 是不是他修习了《山风移时术》,才会出现如此状况? 他记得,凛乌特地嘱咐过他的,不要触碰《山风移时术》。 若是修习此术只有好处,凛乌断不可能告诫他莫要修习……那看来,其中怕是或多或少都有问题。 他这些变化,与此术有关吗?凛乌会知道吗?凛乌知道后又会怎样呢? 他怕,尽管他知道,凛乌不会因为一个术法就怪罪他,但他还是会担忧、会怕。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面对亲长,怕自己在对方眼中不那么好了。 此刻,珩澈想起曾经在迷心林中与他相处了十几日的磐戈。他那时读不懂磐戈,也读不懂磐戈对凛乌的态度和情感。 但如今,他好像有那么一点懂了。 或许吧。 “阿澈怎么了?”珩澈毫无掩饰的目光停留得太久,久到凛乌不得不开口询问。 凛乌对珩澈略一笑。 亲和。 温柔,纵容,爱护…… 微风行过,不急不缓,珩澈突然就找回了几分勇气。 因眼前人失去,也因眼前人得到。 “师尊……我……”他还是不知道是否该开口。 凛乌抬指扬出一道灵力,禁制落下,语气越发和缓:“阿澈别怕。” 肩头被温暖的掌心覆上,珩澈感觉,这暖好像不止盖在了他肩上。 “我……我修习了《山风移时术》……”珩澈话音渐弱,眼神不自觉有些闪躲。 “我知道啊。”凛乌轻声道。 珩澈愣了愣,重新看向凛乌。 凛乌将手收回,给珩澈倒了一杯果露,声音依旧温和:“对没见过的东西好奇,也在情理之中,学了就学了,怎的这幅样子,是怕我怪你?” “我…嗯……”珩澈的心总算定下来。 如他所料,凛乌完全不生气。 但……貌似也毫不意外? 凛乌:“先前那术法还未完善,你神魂也未稳,故而叮嘱你勿动。” 珩澈心跳一滞,他知道移时术并不完善。 他不仅动了,还用了。 还用成功了。 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他便听凛乌继续道:“但如今我已将其编撰完整,阿澈的神魂也是无恙了,修习了倒也没什么。” …… 珩澈的不安之感在此刻变得莫名喧嚣。 耳边都好像出现嗡鸣。 “此术是……” “嗯,是我所创。先前去了一趟诡域,正是为此。”凛乌道。 竟是凛乌所创! 那……他使用过此术,凛乌是否会察觉到…… 他有些不敢去看凛乌了。 “别的术法我不完全清楚,不过山风移时术嘛……若是没有完整地修炼到至臻,是不可能成功的,且施术人必死无疑。”凛乌郑重道。“所以阿澈也千万不要随意使用什么别的残卷,指不定会碰上什么缺陷。” 心脏牵动嗓子眼一齐颤跳,颤麻了珩澈的牙根。 不……他成功了…… 但此术是凛乌所创,凛乌的论断怎么会…… 为什么? 自从醒来之后,他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凛乌的话竟也能让他遍体生寒。 “月引逝水,花盛镜中。追寻那已逝之物,能再次触碰到的,最多也就镜花水月了。但……弃实迎虚、以生置亡,同那失去的一同逝去,与虚幻一同化为虚幻,忘记虚实真假,当自己真正分不清的那一刻,镜花水月也好,梦幻泡影也好,我说他是真的,他便是真的……” 凛乌垂眸,掩去在最后那一瞬涌泻出的复杂神色。 只无声攥了攥袖子。 第157章 随着话落。 珩澈如坠冰窟。 月引逝水,花盛镜中。 移时术以此开头。他没想到原意竟是这般…… 山风移时术,山风移时术,山风……蛊1。 有不破不立,也有…… 你死我活。 未完善的山风移时术不可能成功,施术者绝对会死……那现在这一切…… 珩澈张了张口,又茫然地迷失了声音。 不——!! 不可以!他自己可以不得善终,但凛乌不可以就落得个那般结果!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的确是成功了,一定是的! 重来了,一定是重来了,他什么错都还没犯下,凛乌也还没死,一定……一定…… 他目光死死锁住凛乌的衣角,不愿挪动,不敢挪动。 他并未注意到,凛乌此刻的脸色也很不好。 不…… 凛乌……凛乌…… 一股清净的灵力顺着凛乌冰凉的指尖没入珩澈眉心,缚住并卷走了他神识中的某些东西。“阿澈,别太过明悟,此道不佳。” 珩澈有一瞬恍惚,他皱了皱眉,想问: ——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凉? 就像当初那样。 分毫不必保留担忧与占有。 但仅一瞬,他便回过神来,止住了本将脱口而出的诘问之语。 ——不可以。如今重来一次,他与凛乌的关系不会再像那般了,凛乌是高渺不可冒犯的神明,他只需要虔诚地守在角落……他也只应守在角落。 除非凛乌也需要他。 可凛乌是那样强大。 一直以来,都是别人需要凛乌。 包括他。 珩澈没注意到,真假虚实什么的,在此前某一瞬,他好像忘了。 …… 日落之后。 两人回到院中。 直到星明月熠,凛乌一直喝着酒。喝果露般,边喝边与自己对弈。 珩澈敛目:“徒儿来与师尊下可好?” 他觉得今晚的凛乌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听见这话,凛乌抬起微红的面颊,沉默了半晌。最终,他还是一脸复杂地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好。” 挺好。 -------------------- 1蛊:山风卦,蛊卦,六十四卦中的第十八卦。 若你当真了,那就是真的。 第62章 小骗怡情 灯光随着间或被敲响的棋子微微颤动。 凛乌灌了一口酒,挑眉看了一眼珩澈。 “师尊,我输了。”珩澈恭敬道。 凛乌勾了勾唇畔,几分气音中夹着笑意。很微小,但珩澈还是轻易地将其完全捕捉到了,心中一下子被塞得满满当当,不自觉地感到愉悦。 原来, 这便是心花怒放。 仅仅是对方的一点笑,就足矣。 珩澈觉得自己很奇怪,在面对凛乌时,他的贪求好像永远没有尽头,有时却又好像很容易得到满足。 “输了?我看未必。”凛乌重新看向珩澈,仿佛从未醉过。 珩澈被凛乌眼中那一丝若虚若实的清明看得有些局促。 被凛乌发现了? 如今的他,对上凛乌的棋,不该赢。所以……他确实是故意输给凛乌的。 他输得有那样刻意吗? 正当珩澈在想该如何辩解时,凛乌放下棋子,摆摆手,目光中的清明退散:“罢了,就这般吧,为师先去沐浴一番。” 稍稍运转灵力便可以解酒,但若是如此,又喝哪门子的酒?故而凛乌是真有些醉了,他站起身时,都有些晃晃悠悠的。 珩澈见此,连忙随之起身,伸手相扶。凛乌也不介意,整个人就势半倚着珩澈。 屋外寂静无声,唯有风动勾起树叶沙沙细响。 他听见凛乌喃喃道:“阿澈,为师有些醉了…恐怕……要劳烦阿澈帮帮为师。” 清香的酒气、热烈的栀子花香,纷纷钻入珩澈口鼻,铺漫在他胸肺之中,与之相近的心好像也醉了一瞬。当被熏热的酒气与声音一同落在他耳廓,他感觉自己刹那间好像被蒸熟了。 “好。”珩澈抿了抿唇。“徒儿应当的。” 他仔细托着凛乌的小臂,将歪歪斜斜的人搀扶着走向后院的汤池。 他与他行过夜色浓郁,行过月华苍白,又行过湿暖的风。 凛乌醉酒后的呼吸比平时略深,时时绕在珩澈耳边。 不过短短十来个呼吸,两人就停在了池边。 不待凛乌再开口,珩澈便绕身至凛乌身前。 他垂下眼睫,敛起神色,抬手缓缓为凛乌解开各处衣绦。 凛乌只顿了顿,就摊开双臂任由施为。 珩澈不敢冒犯伤害凛乌,和珩澈依旧想要靠近凛乌,二者似乎很是冲突。 可他该怎么办? 他又能怎么办呢。 在曾经理不清的爱与恨的纠缠中,他早就没办法放手了。 如今,恨是不可能了,却又变成爱与愧疚,更无从说怎样“放得下”。 这般算下来,从头到尾没有改变的,是他一直以来对凛乌的爱意。 原来,执念当真可以那样深不见底。 连他自己也无法追根溯源。 无论是错恨还是愧疚,都无法在过去、或现在掩盖住这份早已深植的执念——他爱他的执念。 第158章 未来也做不到。 一层层衣衫落地,他目光渐渐抬起,勾勒过凛乌脖颈的线条,久久停留。 师尊……凛乌…… 请你可不可以,也喜欢一下我呢…… 他没有忘记何枫如说的,一点点靠近。故而为凛乌更衣这件事,他选择不询问凛乌。 只要在凛乌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慢慢靠近,他相信,总会出现机会的。 其实小时候的他竟还深谙此道。 ——让自己成为凛乌的习惯。 思来想去,珩澈终是将放肆的目光收回一些。 “凛乌……对不起。” 我还是做不到没有分毫指染你的心思。 放肆的目光虽被收回部分,但仍旧有些落在凛乌浸过水色的唇上。 珩澈一时失神,竟令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顿时,他慌乱地看向凛乌的眼睛。 凛乌挑眉,亦看向他。那醉后深邃混乱的目光,让珩澈又一种被看穿的错觉。 幸好后面的“指染”什么的是收住了,但不好的是,他直呼凛乌的名字!凛乌现在是醉了,但又不是聋了!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不就是脱衣裳的动作慢了点。”凛乌不解道。 凛乌没注意到他称呼的不对,珩澈默默松了一口气,下意识顺着凛乌的话答道:“是徒儿不好,下次会利索些。” 珩澈并不知道,早在前几日回春堂时,他就已经当众直呼凛乌的名字很多次了。 “无妨,阿澈很好,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凛乌轻轻摇头,说话间还带着些酒气的飘飘然,边说边下了池子。 他倚靠在池边,侧过身,稍稍将头仰起,看向珩澈:“阿澈不介意的话,一起泡吗?” …… 介意…… 介意是什么?? 不介意,珩澈当然不介意。 他乐意得很,能介意就有鬼了! 只是…… 池子里的凛乌被水汽熏蒸双目,酒意浮显在双颊眼尾,唇瓣上水光未干;衣饰单薄,落水后几近于无,仰头看他。 与这一幕无比类似的画面,在珩澈记忆中似乎并不是首次出现…… 且多伴着烛光镜影、白雪红纱…… 珩澈皱着眉咬了咬舌尖。 不可以…… 至少现如今还不可以胡思乱想这些…… 他闷闷地回应了一声,解下外衣进入池子,特地与凛乌拉开两三步距离。在此过程中,清心咒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熟练地在珩澈心中不断响起。 其实弄个小阵法在随身携带的物件上更省事,效果说不定也更好。珩澈自然不是没想过这一招,但还是将其否定了。 这种因无法抑制心动而带来的窘迫感和慌张,他实际上并不讨厌。 突然,珩澈默念清心咒的意识好像凝滞下来。 ——水波低低荡起,凛乌往他这边来了。 珩澈好像瞬间被施了定身术,不知如何进退。 凛乌看起来有些不稳,珩澈下意识想要伸手将人扶着,紧张之下,身子倾斜,脚底一滑…… 滑…… 珩澈这才晓得,凛乌只是看起来不稳,实际上稳得很。 因为他扑到了凛乌怀中。 “嗯……怎么,乖徒这是……在对为师投怀送抱?”凛乌眼中含笑,很自然地抬手揉了一把身前的乌发脑袋,将珩澈揉得耳朵泛红。 喝醉了的凛乌嘴上这般乱来,珩澈竟有些招架不住:“我…我…师尊……” 被迫埋入凛乌的气息,只这一下,珩澈刚才的清心咒都白念了。 凛乌将珩澈扶起来,乐呵呵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逗你呢,这就经不住了?” 突然滑了一跤,还摔到了凛乌怀中被凛乌调侃一番,珩澈难免有几分呆愣。 随即,珩澈感觉到右边肩膀一重,把头放在珩澈肩上的凛乌眯了眯眼。 “阿澈让我靠一靠,池子边硌人得很,靠着不舒服。”凛乌抬手,将右手臂随意挂上了珩澈的左肩。 珩澈自无不可,乖乖地变成一个人形架子,水下一手虚扶着凛乌。 心跳如鼓,掌心与凛乌的衣料只隔了半寸不到。 这是他的克制。 但那只手仍在一分一分的主动减少着两人仅有的距离。 这是珩澈的贪婪。 直至隔着衣料贴合,孰胜孰败已分明。挂在他肩上闭着眼的凛乌依旧没有反应,只是略往珩澈颈窝处挪了挪。 在珩澈看不到的地方,凛乌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昭示着某人此刻还算不错的心情。 嗅着珩澈颈间与自己几乎别无二致的气息,凛乌很想啃上几口,或者干脆拆了吞进肚子里。 谁叫对方……罢了,小骗子。 姑且再等等吧……时机未到。 凛乌想了想,还是没有贸然啃上去。毕竟他如今在珩澈眼中,应该是个阳光温柔且可怜的好师尊…… 师徒间嘛,偶尔互相哄骗一下也没什么。 小骗怡情,大骗伤身。 他主打一个怡情,珩澈走的可是伤身路线……算了,算了,他凛乌宽宏大量,不与他计较这方面。 人在怀里,就挺好。 凛乌渐渐将呼吸放得匀长。 月引逝水,花盛镜中…… 镜花水月什么的,有时他凛乌才最是拎不清、抓不住的那一个啊…… 第159章 外头的风,携着一朵火红的凤凰花躺入池中,悄然落在珩澈身后。 正如四百多年前桐山族殿那处亭子里一样。 只是未待珩澈发觉,这朵凤凰花便散为稀薄的灵气,润物无声。 院中是没有凤凰花树的。 这朵凤凰花可以是假的,也可以是真的,全然取决于“熟睡”的凛乌一念之间。 …… 待凛乌呼吸变得均匀足足一刻钟后,珩澈慢慢把人收紧入怀。 虔诚迫使他将一切痴狂都压在心底,只留浅浅一吻印在了指尖勾起的锦缎般的银发上。 那样认真,又缱绻。 又是一刻钟后,珩澈这才将人抱出汤池。 剥了原本浸湿的衣裳,烘干身上的水汽,换上睡袍,便合枕而眠。 其实枕头不枕头的对凛乌来说不重要,反正他绝大多数时候是枕着珩澈的。 搂着怀中的暖意,珩澈不禁想到——别的师徒也像他们这般吗? 好像并不是。 虽然他活得没有很久,但以他的了解来说,不是。 至少没有哪家四百岁大的徒弟会被师父抱着睡。 不过,他先前神魂有损,为了补魂方便,才一直与凛乌睡在一起,这无可厚非。如今神魂已经无恙了…… 所以…… 凛乌是不是…… 一直只把他当成小孩? 这可不行。 珩澈心道。 其实真相明了万分,只是终究身在庐山。 -------------------- 想了想过两天改名为《无终》,一开始就是想用这个的,但脑子一热觉得这名字没有晋江味。 直到损友一语惊醒梦中人 ——“怕什么,反正没人看,想用就用嘛。” lm了咱就是说 第63章 执迷惑道 次日,灵犀令内,当众人得知帝君少君对焕焰门少安排了一处院子的事无所反应后,纷纷一副“早就知道”、“不出所料”的样子。 经这几日的灵犀令风波,如今有不少的多人渠道正热火朝天地八卦此事。 都是些小年轻。 也不排除有颜舒这样老不死的。 但颜舒自上次替凛乌掉马后,便不再发言,并默默退出了那个渠道。 别看他对外稳得一批,实际上还是有点小慌的。 不过这些天哥哥没跟他提起此事,要么是不知道,要么就是不在意。 哥哥一直以来对他都是纵容的,嗯,他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颜舒自得地坐在那处,本身就亲和灵动,嘴角始终噙着点笑,挂着浅浅梨涡。不论近看还是远看,都是十足养眼的。 他部分头发的发梢无风自动,幅度微小柔缓,轻飘飘的,又颇添了几分仙气。 对此,颜舒并不理会。 场上其他人也无人为此惊异。倒是颜舒身边两个司空阁的官员,噤若寒蝉,半点不敢往上面挪动视线。几个隔得近的弟子也默默提起一口气。 若非司空阁颜相对外是出了名的接地气,他们才不敢离这边太近! 据说只要是修为低于颜相的,颜相便可监视人于无形。 也不知道是何等秘术。 司空、司陆、司虞三阁虽说本就情报通达,但那也是大范围的,不会多么详俱。 而颜相那头发丝一动,便有可能知道你今日行了几步、呼吸了几次…… 故而那飘动的发丝,还是有些令人生畏的。 颜相如今可是破虚期!不知都是哪些人被盯着…… 想来碧幽君成为帝君后,十二阁能如此安分井然,也少不得颜相这一分原因。 颜相等人与上一任帝君元冬泽不和,且先不说颜相愿不愿意为之所用,那元冬泽也必然会选择打压颜相,就算颜相有此能力,也是无的放矢;而当今帝君与颜相可是手足情深,颜相此般手眼通天,便是做的帝君的一双好眼睛。 做什么都盯着,不想安分的便都被洗刷掉了。 司空阁与司律阁原本都各有两位阁相。帝君上位后一段时间,便慢慢将此二阁的人撤了不少,唯独留下颜相。如今的那位司律阁相,也是后面才得了任命。 司狱阁更是大换血过的。 变动一场,凛乌又无专独之意,缓缓放权,各阁运行才从元冬泽时期的混乱中走出来。 有一点外界不知,但十二阁的阁相都十分清楚,帝印的结契内容被凛乌改过。 凛乌增加了一条——“除集议、帝印昭令、合律文书外,帝君不得以任何形式插手各阁事务,不得擅权弄专。” 集议就不说了。那帝印昭令最大的前提,是不可做出任何不利泯界的事务决策。因此从来都用得很谨慎,可以说是小事几乎不用。而合律文书,则必须经司律司政两阁审查。 仅凭这一点,他们便愿意敬重凛乌。各位阁相与帝印结有从契,在契约改变那刻,自然可以得知新添内容。 契约是当年亓尊者与其师旭尘所定,两位都是无限接近于衍虚期的大能。撇开以一己之力修改契约内容需要凛乌有何等实力修为不说,这修改后的内容,是修改者自己对自己的限制,此等心性,在这个位置,是很难得的。 经此一改,帝宫内宫其实就已经相当于第十三阁——司礼阁。 但众界环境如此,与泯界相当的华昙仍是五宫一帝,所以泯界需要一个对外界来说地位足够的、可以撑起头面的位置。这才没直接对外公布帝印之契所修内容,也没有将帝宫内宫变成“司礼阁”。面对帝君,他们仍保留尊敬的态度。 第160章 其实不论凛乌是不是帝君,做到这一步,他们便心甘情愿俯首。 …… 正在观赛的颜舒若有所感,向凛乌那边望去一眼。 一只毛茸茸的、黄豆大小的跳蛛悄悄蹦到了凛乌的手边。 凛乌并未分去目光,只微抬指尖点了一下,将一道灵力传去。微弱的灵力结为一个并不繁复的图案,隐没在跳蛛的脑袋。那顶着圆溜眼睛的毛茸茸便又跳下去,消失在此处。 不多时,凛乌的储物佩中就凭空多出一册书籍。 凛乌简单扫了一眼,封面赫然有一串大字——《北辰密话·白玉临寒》 方才他听见几个小弟子传音讨论此书,只听了两三句就晓得这是写他与珩澈的话本。 这不得当即搞来看看? 说来,他可是北辰密话系列的忠实读者。原因没别的——这系列绝大部分主人公,他都熟啊! 什么娶了神器器灵后杀疯了的黑化俏公子,这不如袂和顾识渊嘛!什么被放逐的神明私生儿,这不亓晚云嘛!还有高岭天骄与病秧子乞丐相爱相杀,这肯定是小白那俩了! 如今北辰密话出新本,他哪能错过?更何况这新本是写他与珩澈的。 他不便离开,分身又有可能被瞧见,所以干脆让豆子跳蛛替他了一册带回来。 比赛结束就看! 别说,北辰商行在这方面动作还挺迅速,他前几日刚传出消息,这便开始有话本了,还十分畅销。 要不怎么能是头部商行呢? 凛乌——凛乌对此表示很满意。 眼中不自觉浮显出一点愉悦。 一旁的珩澈瞥见凛乌脸上时隐时现的笑意,顺着凛乌的目光看向赛场上。 这是……看到有欣赏的弟子了? 在他记忆中,那个方向的……好像并不是此次焕焰门的头名啊? …… 在焕焰门的几日意外地清净,后续珩澈干脆解掉了那个用来屏蔽外界传音的阵法。 这些天几乎没有乱七八糟的传音,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音了,就连传音的都不多,甚至比不上回春堂十分之一。 一直到离开焕焰门,行至锁虚山,此次待在锁虚山的第一个夜幕落下,珩澈都还有些好奇。 回春堂和焕焰门这是互换了弟子?不能吧……谢白榆都还在回春堂里待在。 果然,因果相递之间,微毫也可以拨动天崩地裂。 躺在床榻上的珩澈心中如是感慨到。 那……是否可以将多种可能衍算,以此达到通明而掌握未来的主动权? 可以。 珩澈几乎是在这个想法生出的同一时刻,便有了如此肯定的答案。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就是知道,可以。 既然可行,又该如何衍算?用规则吗? 规则就像积木或凹或凸的部分,将原本零散的一件件事一个个生灵扣嵌、框束为一个整体。 也像一锅水,加入多种不同的食材后,让他们在这规则之水中炖煮,便成就一锅汤来。 微弱灯光下,周围事物间隐有银线缠络,珩澈心中蓦地一颤。 他迅速地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交织的银线消失,已是一切如常。 那些都是规则的一部分。 规则与自己很亲熟,珩澈知道这一点。但有些太过亲熟了,这会让他感觉……规则是想要夺舍他。 这听上去有些荒谬,应该不至于。 不过他还是会有些忌惮。 他不想凛乌出事,所以如果可以用规则衍算未来,他会想要尝试,试出如他意的结果。 但,这规则的异常且先不谈,被衍算极尽的未来,当真还算得上是“未来”吗? 而如果“未来”不存在,那么与之相对的“过去”也将消匿。 失去此二者的“当下”,更会失去定义。 这些似乎也能够定义“时间”,也就是说,如果真的去衍算万千未来,他很可能会就此失去“时间”。 失去“时间”会怎样? 他会真的变成此世界万事万物的旁观者。 是旁观者,也只是旁观者。 因为那时,一切变化都会为他所知。 一切的起点和终点都可以同时浮现,万物轮回的每一环都将重叠于一点。 是否……也包括凛乌? 怀里熟睡的人的温度与气息将他从思绪中拉回。 他突然间就不敢算了。 这或许不是他能承受的结果。 除非是自己与凛乌生死一刻之时。非到逼不得已的时候,他不敢贸然尝试。 随之而来的,他感觉自己的修为又变化了不少。 大概是涨了。 之所以说是“大概”,是因为他如今很难再单纯以修为的高低去评判或描述他所摸索、感知到的东西。 珩澈有些担忧。 他怕前途未知,也怕一步踏错,若要总地说来,其实是他怕再次失去凛乌,更怕凛乌有恙。 毕竟那是他全部心念目光所在了。 …… 他总觉得自己可能触碰到了什么奇怪法门,这修为变化实在太过异常。 或许要找个时间向凛乌问问自己的这种情况。 凛乌总比他要知道得多些。 阖上眼的凛乌自然没睡,但他并不知道珩澈的思虑。方才周围规则之力的微小波动以及珩澈的变化他倒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第161章 ——不知珩澈这是又顿悟了什么? 凛乌心想。 尽量不是悟的混沌或虚实便行。 虽说悟什么到最后都是殊途同归的吧,但此二道多少会有点麻烦,相比其他,混沌与虚实也要折磨心智许多。 要不找个机会引导引导? 算了,再留意几日,珩澈可比他聪明,没有说应该就是没有问题。 这样想着,凛乌又往珩澈怀中贴了贴。 八日,还有八日……不,七日。 很快了。 如果凛乌有尾巴,现在一定晃着愉悦的弧度,压都压不住的那种。 ——七日后便印昭界内。 做帝君还是好啊!至少新闻发起来可方便。那大印一摁,公告都带十色闪光的。 如果各阁知道凛乌把帝印中的十神灵华当彩光灯用,一定会厥过去的。 虽然那东西除了彩光确实没什么实际作用,但毕竟有十神的象征在其中,他们还是习惯郑重些。 -------------------- 中间那段 “失去“时间”会怎样? 会把他变成此世界万事万物的旁观者。 一切的起点和终点都可以同时浮现,万物轮回的每一环都将叠于一点。” “他突然间就不敢算了” 我也是突然间就不敢写了。 凛乌:“阿澈,知道七日后是什么日子吗?” 珩澈:“?” 第64章 鹤唳微澜 次日黄昏。 山巅的羽鹤衔走余下的丝缕晴阳,鹤唳两三,没入云间,漾起微小波澜。 回春堂和焕焰门都匿有部分阵法,锁虚山也该有才是。 珩澈正这般想着,凛乌忽然开口,却不是对他说的。 “寡人想去贵派的定心阁看看,便劳烦何长老带一下路了。” “帝君说笑了,能为您引路,在下已是喜不自胜,何来‘劳烦’一说?” 没错,好巧,是何枫如。 其实也不是巧,何枫如本就是负责此二人的长老之一,之前能与珩澈相识,是因为珩澈在第一日离席早,这恰好使得何枫如没能与凛乌打交道。 至于后面…… ——锁虚山作为一个庞大的门派,且不说外地分宗,就本部这里,上上下下各种长老怎么也有一两百个,招待帝君不一定要几大主事长老才行对吧?对吧?对吧? 震惊于珩澈在阵法方面变l态般的表现,何枫如就将事儿交给其他长老了,自己则是恨不得日夜守着珩澈。 “听闻锁虚山从不藏私,定心阁内书籍,能者皆可取之,此等做法,深得各方称颂。”好像是觉得路上有些无聊,凛乌开口与何枫如闲谈。与黄昏下的风一样,淡淡的,温和的。 得到认可,何枫如喜上眉梢,本想顺口在帝君面前夸一夸自家宗门。 话都到嘴边了,却又突然止住,只觉有凉意自后背生出,叫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话可不好接。 帝君这是要去定心阁,那说不定得翻看二三书籍。他此时若顺着话点头两句,那“能者皆可取之”……他记得帝君不修阵法,若到时候帝君解不开那些阵法,岂不就变相成了“能者”的反面?这话是可以赞同的吗? 而且……要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讲,锁虚山得各方“称颂”完全是夸张了,帝君此话是否是在说他们锁虚山笼络人心? “帝宫十二阁为泯界尽心竭力,我等作用微薄,开放书库,是我们仅有可以为界内所做的了。” 何枫如笑道,在心底却是默默擦了擦冷汗,他往后再也不想干这让人心惊胆颤的活了!根本不知道帝君是什么意思啊! 总不可能就是闲聊的吧!?帝君与他并无故交,这次大比才第一次见欸! 珩澈敏锐地嗅到了气氛中的微妙。 ——何枫如平常说话可不是这样的,能把锁虚山的阵法吹上天去,哪有这般小心翼翼恭让保守? 嗯……是在怕凛乌? 又结合凛乌方才所说的话,珩澈便明白了过来,唇角牵动了一下。 “何长老谦虚了。” 凛乌撇下眉睫,顺着珩澈的话温柔道:“是啊。” 他看起来有几分愉悦,也不知是从哪儿生出来的。 这两人先后开口,使得何枫如一愣。 帝君刚刚……是在和顺地附和少君的话?? 虽说泯界不重虚礼,但这俩到底谁是师尊谁是徒弟?帝君又年长了多少?可见帝君性子的确是如传闻的那般可亲——这位是泯界当今帝君,更是在过去六万多年间护佑了无数生灵的碧幽君啊! 他何枫如方才真是墨水进了眼睛,看什么都觉得是黑的! 何枫如为自己恶意揣测凛乌这件事感到有些惭愧,不自在地碰了碰鼻头。 虽然……但是…… 所以……帝君附和少君的样子看起来为什么那样熟练啊!? 灵犀令的制作也有锁虚山的一份,身为锁虚山这个阵法宗门的主事长老之一,何枫如用的肯定不是村网通,对于前些天的事,他还是知道的。并且当时,他在震惊之余,开着耳饰上直接联通几位主事长老的阵法,对其他几位长老好一顿强行八卦。 他知道有些消息经灵犀令多人渠道一“加工”,就会面目全非到妈都不认得。所以他认为,帝君少君可能是有些师徒之外的关系,但也就有点苗头那样的。 第162章 毕竟,他听说少君醒来至今也才将近小半年,重伤初愈,那必定得花一段时间缓和一阵子……颜相冲击破虚期是在帝宫,那其中肯定也有帝君的相助。还有近日几门大比、后头的万界会盟,万界会盟后十二阁还有集议,集议后整界治理又有可能需要变动,各种事务是堆在了一处。 由此,在他的设想中,这二位虽都在帝宫,却很难有大把时间与彼此交流感情什么的! 何枫如觉得,就现在看来,帝君与少君的实际进展比他猜想中的快太多了,快得有点让人匪夷所思! 所以——帝君这小半年是没怎么干正事?不,怎么能这么想呢,一定不是的! 他不知道的是,凛乌与珩澈几乎就没怎么分开过。 何枫如这边还在联想,几人已经到了定心阁前,他不得不回过神,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用合适的恭敬语气开口: “帝君,少君,此处便是定心阁了。” 内部被改造了空间的定心阁,在外边看来并不怎么宏伟。只是有些缥缈地坐落在山巅云雾之上,与周围的荦确山石恰到好处。1 珩澈在这儿待过的时间也不少,不过没有一次是今日这般与凛乌同来,如今再次见到这定心阁端正井然的牌匾,太阳的余晖在上面点染几笔,他好像是重新认识了它。 “多谢何长老。”凛乌颔首称谢,抬步往阁中走去。 珩澈看向凛乌的背影,也跟上去。 其实他有些不想进定心阁的,他在那一年里,知道了门口那儿有个检测天赋的阵法,也知道了那是锁虚山想要他学阵法的缘由。 这次他可不能再来锁虚山学阵法了,他觉得之前自己与凛乌日渐疏远,就是从他学阵法开始,后面的事情,也就全然走向了不可控制的方向…… 那段时间里,凛乌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但他一点都不知道。如今,他是一定要守在凛乌身旁的。 只有凛乌,才可叫他心中安定。 何枫如也跟在了后面,他扫了一眼那颗珠子。 嗯……紫色…… 原来帝君阵法天赋这样差? 等等,那是不是有点太紫了?好像不是紫色? 凛乌越过阵法区域,珠子便开始褪色了。 是…… 艹!!刚刚那是黑色!!!是红得发黑的那种黑色!! 啊啊啊啊——!!! 何枫如在心中咆哮,看向那颗珠子的目光在震惊中还有些呆滞。 珩澈瞥见那珠子,也是一愣,随后才想起凛乌说过他极擅阵法。 ——啊,那没事了,有凛乌珠玉在前,这下就不怕锁虚山来挖自己了。 这就是他目光所聚之处,是他从一开始就在追逐的人啊…… 他眉目间不自觉地染上笑意。 随后,何枫如便在震惊与呆滞中看到……那颗快速褪色的珠子瞬间又红得发黑了起来! 远不及先前那样黑,但也比红色深浓许多! 跟在后面的何枫如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在红黑再次褪色的时候,他自己跨进区域,特地看了一眼——正红。 啊啊啊啊啊——!!! 珠子没坏,所!以!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何枫如看向两人的眼神逐渐炽热起来。 他打开耳饰上的阵法,传音道: “你们见过黑色吗??红到发黑的黑,就定心阁门口那个珠子。我见过了!就在刚才!!” “你在说什么梦话。” “真的有这样的天赋?谁?我这就来,你别把人放跑了!” 丘奉安不确定道:“……帝君?少君?” 何枫如:“没错!!是帝君!黑色!!少君的天赋也是红得泛黑!” “真的假的?我听说帝君擅灵术魂术剑术,有这阵法天赋为什么不修阵法??此等天赋修阵法不说一步登天,一日千里怎么也是有了啊!” 丘奉安:“外界没说帝君擅长阵法,倒也不一定就是没修阵法。” “不是,你们先别闹,帝君在做什么?!” 何枫如一直看着凛乌那边的,他方才便注意到了,此刻心都快跳出来了,这让他不得不抬手将心口捂住。 遭了……这就是心动吗? 换哪个阵法人来不心动啊!!! 是那种传说中的阵法!活的啊!会动的啊!在他眼前啊!! 珩澈见凛乌周身事物产生微妙的波动变化,同时,他也感受到了规则的轻颤。 原来锁虚山的那一部分是在定心阁啊…… 如果这时候他将规则牵出,那必定动如琴弦,而凛乌,是那个抚琴之人。 乐章浩瀚庞大,即使没有声音,珩澈也能在颤动的频率中窥见一二。 阁中各阵法有些部分自行运转起来。 若是在平时,说一个阵法中单独的部分能自主运转,那是不可能的。但此时此刻,它们与其他看得见或看不见的事物,构成了一个难以言喻的整体。 对于原本的阵法来说,它们是单独的,但对于此时这个阵法来说,它们和谐无比。 珩澈没有惊扰,瞥了一眼何枫如。 ——果然,锁虚山一脉相承的红眼病。 何枫如盯着凛乌动作的眼睛,炽热到发红,想必通过耳饰阵法看到凛乌的其他几位长老,也大差不离是这般景象。 第163章 锁虚山还是那个锁虚山,何枫如也还是那个何枫如。 只是珩澈祈望,自己与凛乌,能够不再如过去那般。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2 若只当那是个梦,如今梦醒了,就千万不要再错了。 透过何枫如那耳饰,他好像又看到了丘掌门和其他几位长老。 …… 只消片刻,凛乌便停了手。 已经被启动的阵法隐没入此间万物。从表面上看,一切都归于原本,毫无变化。 不过在场三人都清楚,毫无变化只是表面上的而已。 -------------------- 1荦luo确què:怪石嶙峋、坚硬。 2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李煜《乌夜啼·昨夜风兼雨》 第65章 衍天夷微 何枫如眼中写满了狂热和激动,想要上前的脚步都在发颤。 “帝君,您……!” 他耳饰阵法中仍传来声音,但此刻何枫如全然听不见。 “何枫如,我知道你很激动,但你先别动!那可是帝君!别冒犯了帝君啊!你等着,我这就过来!” “供起来!咱必须把帝君供起来!每天拜上一拜,说不定我哪天就阵法大成了!!” “……能理解,但不支持。” 丘奉安:“枫如…罢了……” 此时何枫如要是做出点什么来,怕是不太好……但若任意换个正经阵修,那也是控制不住的。 …… 显然,除了丘奉安,其他几位长老的精神状态都十分可观。 凛乌听到声音,朝何枫如投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目光,随后往他这边走来。 看见何枫如发颤的腿,凛乌有些担心,抬手轻轻将人的手臂扶了一下。 “何长老,这……没事…吧?” “没事,没事!”何枫如仍是狂热地盯着凛乌,仅存的理智叫他克制住了将帝君抓着,再把方才所为演示一百遍的放肆想法。 “在下只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能使用衍天夷微九勾阵,有些激动了……” “何长老对阵法一道如此诚然,终有一日也会做到的。”凛乌不曾掩饰语言中的欣赏。 “帝君,您缺徒弟吗?或者学生?侍仆?缺的话请考虑一下锁虚山!我们什么都能做的!”何枫如看凛乌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不过亏得他竟然还记得把整个锁虚山带上。 衍天夷微九勾阵,对每个阵修来说,都是最高追求。这种东西,从来只可仰望,且望而不见,触之不能及。从此阵的“衍天”二字便可知,这种阵法不但可以自生出变化万千,更是阵法一道至峰之上的天穹,旁的阵法再如何厉害,前缀也不过就是个“天衍”,而非“衍天”。 凛乌一愣:“这……” 好在锁虚山的弟子为了方便随手拿工具实操,一般都是借了书自己回去看,定心阁内没人,不然…… 何枫如看着凛乌的视线实在叫珩澈不太愉悦,但珩澈也只能有些憋闷地又往凛乌身边靠近了些。 凛乌注意到了,几不可查地笑了笑。 外面一阵响动,有三位长老火急火燎地窜进阁内,都一致地看向凛乌。 那目光与何枫如差不了多少,狂热激动中是崇敬向往,就差当场给跪了! 后面还跟了个丘奉安。 不过丘奉安不一样,他是怕这几个莽货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才来的。 还好……只来了三个,这说明他们锁虚山的主事长老……大部分还是能沉得住气的。 听闻帝君开明和善,他这才没有直接把几人拦着。若帝君愿意传授些东西,那对锁虚山自然是极好的。 丘奉安斟酌着开口:“让帝君见笑了。” 丘奉安放低了自己这边的姿态,认下是他们几人不好,但没说是他们哪里不好,也没说旁的请教之类的话。将主动权交给凛乌,也将选择交给凛乌。 这话让珩澈皱了皱眉头。 “求知求道而已,这没什么不好的。”凛乌轻轻摇头。 “今日几位既然为此来了,那便不必当我是什么帝君,我们只论这阵法一道,不论旁的……” 听着这话,丘奉安放下心来。 凛乌当然知道几人是看见他使用夷微九勾阵了,说上几句而已,他并不介意。 凛乌抬手,袖角在空中带过,几根银白丝线出现在几位长老与各种事物之间,将一切相连。 “万物原是一个又一个点,这些点不曾止息地运转变化,轨迹便出现了。运转中的轨迹再交织相错,正如丝线,这就是规则的形状。在此之中,万物与规则互相造就,没有绝对的先后……” 在场几人都安静默然,眼中隐有迷雾乘光。 不论是丘奉安还是另几位长老,他们都能感受到,凛乌的讲道有所保留——因为太过明晰反而可能让他们几个神识动荡。 只有珩澈在想……凛乌到底修的哪一道?他记得在他之前听到的……凛乌与颜舒的对话里,凛乌说他自己修的是无情道? 珩澈对运掌规则颇有几分了解,所以如今也知道了无情道并不是当初他听到时以为的那样。相反,无情道与有情道自根本上来说是一体的。 ……所以凛乌为什么在阵法这一方面也能做到这样高的境界? 当然,没有哪本典籍明确说过一个生灵只能修一道。只是,修一道就已经够叫人参悟的了,多道同修必然走得更为困难,所以众界之中,专修一道是一种基本默认。 第164章 ……哦,不对,他差点忘了,凛乌曾很有可能是位神明。 那道道通晓想来也就不惊奇了。 只是,他真的好想把人藏起来,让对方仅仅照亮他一个。 “……阵法借用万物、借用规则,而实则万物与规则本身就是阵法……”凛乌的指尖缠绕着数缕白光荧荧的规则,讲着,他抬眸看几人一眼,又重新将目光落回指尖,半是随意半是细致地用规则捏作着什么。过程中,那些无数人不可触及的规则,像是真的变成了丝线,任他摆弄。 “以万物规则为阵,而非以阵法为阵。将阵法融入规则,而不是想着把规则缚入阵中……” 话音落下,凛乌手上的规则陡然变红。待那物从凛乌掌上腾空跃起,带着烈火在空中盘旋两圈后,这时几人才发现,那规则被凛乌勾织成了一只并不大的飞鸟,浑身带着赤火。 就在几人心中琢磨这飞鸟有什么神妙的隐意时,那团赤火在空中花一般绽开,销声匿迹。 何枫如久久瞪着赤火飞鸟消散的虚空之处,耳边嗡声不止,心脏好像在赤火绽开的时候随之一同绽开了。 ——他!悟!了!! 帝君一定是想说阵法可以和万物规则一样,变化万千!也可以在随意中构织井然!原来是这样! 仿佛天光顿开,凛乌在何枫如心中的形象更加高大而缥缈起来。 细致如丘奉安,他注意到了飞鸟消失那瞬,帝君的目光落在了少君身上。半息不足,但饱含着很多东西。 丘奉安默默收回视线。 他琢磨起凛乌刚才的话,不以阵法为阵,将阵法融入规则……此言让人阵法能力一下子突飞猛进是不可能的,但可以使听者于阵法一道有所明悟。只要明了这些,久而久之,完全不必担心阵法能力不能登顶。 很明显,要做到帝君那般使运衍天夷微九勾阵,只有这些是不足够的。但讲道于心境大有影响,到点即止为善,再多怕是反而会坏事的。 可见帝君今日对他们,在某种方面来说,也是无所保留了。 …… 待凛乌讲完,几人又尝试实践了一番。虽成效甚微,但至少能确定方向无误了。又热情地将凛乌二人送至别院,才纷纷离开。 同时,丘奉安等人也终于认识到——帝君竟恐怖如是。 丘奉安毫不怀疑的确定,泯界有如今这位帝君,实力就已远超华昙。 虽然帝君不曾有对付华昙的意思。丘奉安觉得不是帝君有所顾虑,而是一种自信——绝对的自信。就好像知道自己就是所有高峰上那一片共同的穹顶,所以他不必刻意告诉下面的山峰自己有多高。 他不必与任何人相争,因为相争只出现在势均力敌的二者之间。 究竟得什么样的存在,才能造就或教出帝君这般的人物? 能使运衍天夷微九勾阵,众界之内已经基本不可能有这样的生灵了。 华昙五宫没有,更不必说其他世界。 除却这些,世上是还有不少隐世大能不错,但真正有如此能力的,恐怕也是微乎其微。 丘奉安没有忘记,他们这位帝君擅长的,是灵术魂术。 “不擅长”的阵法都登峰造极,那…… 他不禁心惊,到这一步,他已经不敢想象帝君的修为境界到底如何。 那么帝君究竟师承何人?又是从哪里来的?如今年岁几何? 因着有贡献印契在,泯界向来不问个人出处,所以对于这些,他们还真不知道。 帝君会是众界之外其他大千世界的生灵吗?丘奉安觉得,这有很大的可能性。 多道大成,修为强悍。 若非上古那位长睿尊者年少衍虚,后续便不知踪迹,丘奉安还当眼前他们这位帝君就是早已消失的长睿尊者。 说来……各种记载都只说长睿尊者是凭空消失了,而不是陨落了。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有各种关于长睿尊者本人的留影绘卷。 上古便以八百岁之龄叩问衍虚,若是长睿尊者真的还在,至今又当是何等能力? 帝君的能力……可以与之相齐吗? 他不确定了,但有一点丘奉安确定。 ——这世间怕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时势造英雄,上古的长睿尊者也好,独立之战与末劫之战的“十神”与亓尊者也好,这些人物,都出现在动荡纷乱之际。 如今虽澄清天下、四海波静,但若细想来,倒是与当初长睿尊者在时有些相似。 没有风起云涌,但——神明将陨,天地将竭。 至今无人能断定,长睿尊者的消失,是否与天地生机突然回转有关。 帝君会是第二个长睿尊者吗……? 思及此处,丘奉安心中陡然一寒。 帝君为什么力排众议早早立下少君?他可才登位两百年! 不……少君也很像长睿尊者。 难道,帝君早就知道了些什么? 两百年前登临帝位,真的只是为了给少君报仇吗?六万多年前出现在末劫灾罚,又真的只是恰好吗? -------------------- 第66章 飞云停月 世上哪会有那么多恰好…… 忽地,丘奉安停下脚步,夜色之下,他看向同行的何枫如:“枫如,长睿尊者出自哪一族?” 何枫如有些疑惑:“狐族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第165章 听到这个几乎众所周知的答案,丘奉安沉吟片刻,轻轻摆手,不欲多言。 何枫如见此,思索了一圈,随后,他瞪大眼睛:“这不巧了吗,咱帝君也是出自狐族啊!” 泯海碧幽君——也就是如今他们的帝君,原是狐族的长老这件事,他们在帝君登位后才晓得的。 “他们狐族怕是有什么过人传承吧?”何枫如不禁感慨道,语气中颇有些羡慕。 “也许是吧。”丘奉安和缓地笑道。 长睿尊者,这位被书写进无数传说的狐族大能,得悟的是…… 天道。 此道在众界中,可谓是前无古人,后亦无来者,因为唯一体悟修行此道的长睿尊者并未留下任何要道法门,此道便完全不存在引路灯盏。 别说引路灯了,路都是不曾留下的。 仅有那句—— 旁人请教他所悟何道时,他言: “天道。” 在那之前,没有人想过会有“天道”这样的“道”。 说来是啊,也只有洞明天道,才能使人万道畅明。 长睿尊者于各道都很精通,就是这个原因吧? …… 景轮峰上,凛乌照旧没有留人侍候,不大不小的院中只有凛乌与珩澈。 泯界不重虚礼,不似华昙高位者那般一动一息都前呼后拥,泯界帝君身旁不留人是无妨的。 再者,从凛乌自身角度来说,他没什么需要旁人替他办的事,也不需要护卫。若有他办不了的,那其他人必定也办不了;而至于护卫方面,他要是都不安全,那泯界还真没谁能是安全的。 …… 无数金白的繁星之下,亭子的六个檐角高高飞起,指向空阔黑夜中的星点。 亭子静静矗立在既朦胧又清亮的夜色中,朦胧的是光,清亮的是月和黑。 如它的名字——飞云亭,它立在悬崖峭壁的最边缘,下方几丈隐约有云雾缭绕停行。 凛乌凭栏望向星空。 月光如纱如烟,浸了他大半身。 一时间,竟让珩澈恍惚觉得说不清楚——说不清楚到底是凛乌在望着繁星,还是繁星在望着凛乌。 星点映入凛乌的目中,又转而映在了珩澈眼底。 微渺至极,但足以夺走他全部的注意力。 …… 好吧,是他心动难息。 只有面对凛乌时,才会如此。 珩澈从来都知道,万物是可以瞬间失色的。 正如现在这般。 观月不得见、闻风不得声,就连踩在石路上,也感觉不到石头的错落润圆。 只有凛乌,只有凛乌,还有他的心跳。 但凛乌是安静的,着一身白衣,不曾有什么动作,也不曾说话。一身衣裳如天边抖落的月光。 珩澈发现,自己还真是一无所有,唯有的,是这份对凛乌不可宣告的心思。同时却又觉得,自己简直富有四海,因为凛乌竟在他眼前。对方与自己只隔数尺,而凛乌的身边,更是只有自己。 好想要上前。 ……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于是对方回过头,那双眼里的星月变成了他。 “阿澈。” 凛乌…… “师尊。” “过来陪我坐会儿?”凛乌拍了下身旁的位置。 像是嵌入深邃中的明亮,凛乌总是这般,叫珩澈忍不住看向他、探寻他。 一不小心,珩澈就会看得将自己也迷失了去。 心念中的声音,也只会剩下…… 凛乌。 夜色掩护,凛乌藏起了面上那一闪而过的狡黠。 他就知道——珩澈很是喜欢白色嘛。 凛乌惊艳珩澈的目的达到了,便又转过头去,继续看他的月亮。 景轮峰不愧是景轮峰啊,是个赏月的好地方! 同时,他也想想,过几日…… 珩澈自然是坐了过来,端出盘小巧精致的灵果,又拿出酒来替凛乌斟上半杯,动作认真细致,好像在完成什么不可马虎的重要事情。 栀子花香环着他,他默然低眉,沉静的表面下,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脏是如何狂跳。 此时他才感觉到,原来,自己是活着的……是如此真实的活着…… 因为凛乌就在他眼前,一呼一吸都可以任他捕捉。 凛乌可以看向其他地方,只是珩澈不会了,他再也找不到什么可以让他停下目光的地方了。 所以若是凛乌愿意多看向他……多一点,就多一点,哪怕只是多一点,他也一定会心喜若狂。 心念满满,全系一人。 凛乌在他眼前、在他身旁,他才能发现原来他自己是有呼吸的、是有心跳的、是有温度的、也是有情思的。 因为当他靠近凛乌,这些原本沉如死水的东西,这些原本只属于万物一部分的东西,全都乱了、全都生出了自己的魂灵。 也是因此,他才不只是万物的一部分,他才是他,他才有“生”。 执念啊……原来是这样。 求而不可得。 恐怕就算求得,他也再放不下了。 珩澈心中酸涩顿生,像是洪水破堤,一股脑地往上涌,怎么也止不住,冲酸了他的鼻梁眼眶。 他暗中咬了咬唇,血气一翻搅动,识、魂、灵三脉好像同时炸开,他瞬间喷出口血来。 第166章 “噗——!!” 执念啊…… 凛乌在,他便生…… 神识有些紊乱,这让他意识昏沉起来。 彻底昏迷前,他模糊见到,凛乌有些慌乱地来搀他。 真好啊……凛乌又多看了自己几眼。 …… 凛乌着实有些被珩澈这一口血吓到了,第一时间将人抱稳入怀,便搭上三脉查看情况。 ——灵气涣散,但魂识皆十分稳固,甚至相比之前更为强劲。 哦,顿悟了啊。 所以是悟的什么歪门邪道?竟然还带吐血的…… 凛乌颇有些无奈地看了已经昏迷的珩澈一眼。 ——歪门邪道就歪门邪道吧,歪门邪道也是道,总比虚实之道要好的。 他抬指,点了点珩澈的眉心,输了些温和纯净的灵气进去。又使了个清洁术,将血污弄干净。 月色再美,此刻也难再如之前那样分走凛乌的目光。 做完这些,凛乌靠近珩澈,令自己的额头与珩澈额头缓缓相贴。 他小心地,用神识带着珩澈的神识在对方的识海中游走,梳理着那些动荡散乱的地方。 依照识海的状况来看,珩澈方才所悟竟并非歪门邪道。不过……明亮,识海有些太明亮了。 可以见得,珩澈对这刚得的道颇有感悟啊。 神识相触许久,凛乌微微抿唇。 昏迷之下的珩澈倒是乖顺极了,神识服服帖帖地依着凛乌的神识。 只是,太近了…… 几乎相融。 凛乌的呼吸不自觉地微乱,耳根也渐渐泛起一层浅薄的红色。 料是夜深,无人见得, 又梳理了几处,凛乌轻轻抽离神识,重新睁开的眼中有些不可道明的情绪。 他垂眸,捏着珩澈一指骨节,细细摩挲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凛乌深深地凝望着、描摹着珩澈。两息之后,他清浅地叹了口气,对着无声的夜晚,他轻声问出一句话。 有细风吹过,那一问很快散在夜里,再也没办法找出来。 珩澈被横抱起,凛乌迈向室内,步履从容,却丝毫看不出慢来。 镇定之下,其实是早已破碎的理智。 因为珩澈。 …… 当两人神识再次相触时,凛乌没再克制最后一分距离,叫珩澈的神识完全落入他的掌控。 飘摇着,温暖着,痴迷着…… 昏迷的珩澈只是做了个梦,梦里他变成了一叶小舟,细密的雨丝落在他身上,叫他不由得轻颤。 他飘浮在完全不能称之为风平浪静的无边海面上,被雨水和浪潮支配着。 他以为他要对抗的是那些细雨,实则是深不可见底、远不可望边际的阔海。 他在奋力对抗那些雨丝时,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些看似温和的水将他里里外外都浸透。 最后,沉落水中。 几乎要喘不过气。 或许他也不需要呼吸。 反正到最后,他一呼一吸间,也全是海水的气息。 可是…好奇怪啊…… 他为什么……一点也不害怕呢……? …… 剩下需要梳理的地方并不多,但无所谓,这并不影响凛乌几乎直至天明才真正离开。 独自出门时,凛乌的心情看起来那是相当的好。 场上,几位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再无多余打量。 ——好羡慕啊!少君可以和帝君那样的阵法大能住在一起欸!而且还是那样亲密的关系,一定可以学到很多旁人学不到的,知道那些难以摸索到的东西!! 颜舒面颊上始终挂着一两分淡淡的笑,与两位司典阁相公一样,相当官方。但又不一样,少年之身使得他更添了几笔灵动伶俐。 他的视线始终落在赛场上,其中颇有些心不在焉。 改良灵犀令…… 内界中的人界因修行不利,有些修之外的东西是相当厉害的,这他知道。 但太脆弱了,若是外界的各种建设以那些为主,今日一个大能路过,明日再来两个打架的……这呢,就莫说什么损坏不损坏的了,怕是渣渣都不带剩的——被通过元素转化或者直接规则改变给弄没了。 不过有些东西是可以用众界的方法运行的。 比如灵犀令这等通信物什,就可以用阵法与炼器做出来。 与之相关的锁虚山、焕焰门,早在很久之前便想让灵犀令的互通程度提高了。同样相关联的北辰商行更不必说,灵犀令主要就是通过他们的商网售发,灵犀令作用优化,他们也可以把灵犀令卖到更远的地方。 之前司典阁司伐阁与两门对优化灵犀令此事按而不发,如今却是跃跃欲试。 或许他们也知道,信息工具的大幅优化,会带来成堆的麻烦。 不,他们一定知道。 所以在先前局势动荡的时候,他们将此事撇在一旁。如今再过几日,哥哥便要去万界会盟,届时结束后的十二阁议会可是个好时机。 因为那时,他们就可以真正确定他们这位帝君的实力,是否足以站在十二阁的身后、整个泯界的身后,接下那些麻烦。 而此时,他们其实已经有了各自的预估——他们的帝君,足够强大。 颜舒眉头微挑了挑。 继续旁观着赛场。 第167章 有点累。 …… -------------------- 建议存一段时间再看,学生狗更太慢了。(泪目) 第67章 当局者迷 珩澈是在将近午时醒来的。 初醒时,乍觉得神识不太对劲。一番查探,他发现自己的神识由内而外地荡漾着一种清明疏阔。 识海都比以前亮堂不少。 他感觉这变化之中还有一些熟悉感,若有若无。 凛乌……凛乌呢? 珩澈睁眼欲起身,就有一阵眩晕恍惚之感袭来,神识像是被抽离过身体般,使得他没能在第一时间适应过来。 好生缓了缓,珩澈这才绵软无力地支起身,下了榻。他现在意识精神的很,但身体状况却似乎与意识相反,踩在地上都有些轻飘飘的。 珩澈揉了揉眉心,见到了枕边的字条。 字体转折如水,却处处锋芒毕露。 是凛乌的字体。 ——“已帮你梳理神识,若有不适,便再歇歇,等我回来。” 换做以前,珩澈必然不会知道,当凛乌把关心分给他时,他的眼睛会有多亮。 但如今他可以见到。 因为他无比清楚自己心动的根源,他通过心动看见凛乌,也通过心动看清自己。 等我回来。 他将这几个字反复咀嚼。 悬着的心稍缓。 …… 珩澈自是不可能就那样等着的,运转灵气,勉强让神识与身体契合了些,就踩着仍有些绵软的步子去寻凛乌了。 他觉得自己更像是飘着的。 刚一踏出院子大门,脚底不稳,就要栽倒了去,珩澈暗道不好,却不想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感受到心跳的骤然增速,他抬起头,有些惊讶。 “师、师尊……?” 凛乌抓着珩澈的手臂,稳稳将人扶起来:“怎么不再休息……” 休息一会儿…… 话还没说完,他便感受到怀里一重,珩澈又是一个没站稳。 “师尊,抱歉……我……” 珩澈的头低着,没看到凛乌的神情。 凛乌抿了抿唇,眉头微皱。 唯有眼尾露出些藏不住的笑意。 憋笑, 还是挺难的。 先前头一回珩澈没站稳是真没站稳,而如今没站稳就是故意的了……好歹凛乌也是看过无数话本的,哪能不知道这一点。 于是凛乌理所当然地更近了些,把人半拥入怀中——徒弟要倒了,做师尊的扶一扶,完全没问题嘛。 珩澈敛目:“多谢师尊……” “无妨。”凛乌温声道。“阿澈这是想去赛场寻我吗?” “是……”珩澈点头,对于凛乌如此直白的问法,他一时间有些意外,但也没过多深究。 大概是前段时间他在长宁宫没找到凛乌,然后坐在长宁宫大哭了一场,给凛乌留下了相应的印象吧。 …… 也挺好的。 至少凛乌现在知道了,他很需要他。 虽然珩澈总觉得,凛乌对待他像是在对待小孩一样。但无所谓,这个可以慢慢来。先让自己靠近凛乌,其他的都可以暂且放一边。 不过,说到赛场……珩澈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凛乌此时不应该是在赛场上吗? 珩澈带着疑惑抬头,看向凛乌。 …… 没有假,是如假包换的凛乌不错。 可是凛乌能轻易离场吗?显然……是不太能的。既然如此,自己眼前的凛乌又是真的,那就是说……场上的凛乌是假的? 凛乌看到这视线,微微一愣,大概明白过来了。 “阿澈昨晚顿悟了些东西,神识受到冲击,昏迷过去。为师早上便没有扰你,方才我在场上,感知到这边院子检测出入的禁制有动,不放心你,就使了分身术来看看。” “留在场上的是分身。”凛乌淡淡补充道。 留在场上的是分身…… 珩澈目光微烁。 有一种……在整个锁虚山手中,成功将凛乌抢过来的错觉。 而且,从他现在神识的状况来看,虽说与身体有些不大契合,但内里变得比往常宽阔顺畅多了。他几乎不用怎么猜就知道是凛乌帮他梳理了神识。 神识非一般旁人可随意触碰,但凛乌碰了他的神识,等量代换就是他触碰到了凛乌的神识。 哪怕是在自己昏迷的情况下呢?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进步呢? 珩澈是越想越觉得心念畅通。 执念显动,他的修为竟缓慢地增加着。 然后又悄然停下。 恰在此时,凛乌开口问他:“阿澈想去赛场上观赛吗?” 珩澈点头,又摇了摇头:“徒儿……只是想去有师尊的地方。” 去有你的地方,找你,仅此而已。 听了这话,凛乌笑起来,端得是一番温山软水的样子。 “我现在便要过去的,总不好一直留个分身在那处,可是阿澈你……” 也不能说是不良于行吧,就是歪歪倒到了些。 咳……怪他怪他。 …… 片刻之后。 众人全然不知道帝君怀中何时多了一只白鸟……看起来清冷又高贵。 好吧,虽然白鸟并不大,但稍微有点见识的,都能晓得,那是——白凤。 第168章 白凤是什么?泯界白凤还有多少?能待在帝君的白凤又能有谁?? 又观少君那空荡荡的座位,完全不难得出帝君怀里搂着的白凤就是少君这一真相! 这待遇,但凡换个人都悟了——凛乌必然是对他有意的。 神识与身体有些小错位而已,凛乌完全可以挥挥手帮珩澈稳下来。却偏偏要珩澈化为原型让他搂着,美其名曰原型灵气消耗少,容易更快恢复。 实则他就是想抱着珩澈而已。 只不过珩澈也藏着自己的心思,故而没有注意到这些。 总是当局者迷罢了。 不少弟子看向凛乌……怀中的珩澈的眼神,都有了些炽热。 帝君少君真是情深似海啊,不过…… 珩澈背后一寒地抖了抖。 细致如凛乌,瞬间就察觉到了这一微小的动静,他抬手在白色的羽毛上轻轻抚过几下,传音问道:“阿澈怎么了,可是有哪处不适?” 这毛顺得珩澈暂时撇开了方才奇怪的感觉,不自禁地眯了眯眼睛。 “没有……” 看着帝君给白凤顺毛,那些弟子的目光更热切了。 白凤啊!是白凤啊!!那羽毛可是难得一求的阵法材料啊!直接用来画某些火属阵法的话,对阵法效果也会大有加成的啊! ——天啊!帝君好幸福!! …… 窝在凛乌怀里的时间过得很快,珩澈觉得他只是眨了眨眼睛,便又入了夜。 凛乌没让旁人跟在身边,顾自将白凤搂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拂过雪色白羽,闲庭信步地往景轮峰行去。 他真的不怎么有用灵力的习惯,原本可能只是装饰用的山阶叫他一步步踩过。 登至高处,云霭散开,得见星月相期于空渺。 好宁静。 这是珩澈很久不曾有的感觉。 或许也从未有过。 但凛乌这个人,好像从始至终都是如此。 总是如此宁静,也让人感到宁静。 凛乌顿下脚步,与月轮遥望。 锦发暗华,素衫长立,玉白雪清。 只是那双眼中神色难测。 感觉到凛乌停下,珩澈鬼使神差地,偏头靠在凛乌的胸膛。隔着衣料,他听到了凛乌有力的心跳——比平常快了两三分。 一时间,珩澈不知道凛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抬头看向凛乌,发现凛乌的眼眶微红,像是在伤怀什么。 他不禁有些酸涩地心想,凛乌是不是在想他的那…… 接着,他听到凛乌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爬个台阶,还挺累嘛。” 珩澈:…… ……想他的那个前夫。 哦没事了。 心跳略快只是因为在爬山阶啊。 是了,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凛乌。 锁虚山高,景轮峰又几乎是其中最高的峰之一,凛乌还是从山腰以上走上来的,都有一万多阶。 哪怕凛乌这副身体是天生灵躯呢?能不累吗,不累也得走烦了——这叫心累。 凛乌微不可查地笑了笑。 剩下的路也就一百来阶罢了。 其实他方才在想——白凤要是在月光下展翅,该有多好看。 但这次没理由看,就算了,不过这个念头他记下了。 似乎又联想到什么,凛乌略抿唇,扯了扯嘴角,垂下眸来,眼前恍惚闪过一抹红色。 …… 终于登上峰顶,凛乌的身后突然出现脚步声。 “帝君!” 凛乌搂着白凤转身,来人目光灼灼,视线像是长在了凛乌身上一样,凛乌看向十阶下方的…… “何长老?” 何枫如很努力地,用自己剩得不多的理智,维持住了对凛乌的恭敬。明明很安分地站在那儿,却叫人看出一个正在手舞足蹈的何枫如来,显然是遇到了什么足以让他失态的事。 何枫如:“帝君!我等昨日受帝君教泽,对于规则与万物的引用已有所进益!” 怪不得凛乌白天没见何枫如人影,原来是搞实践去了。 不愧是泯界阵法领域的领军人物之一啊。 所以,何枫如这个时候来找他,是…… 凛乌无奈笑道,面上并未吝啬赞赏:“随我来吧,我瞧瞧你现在引动规则的方式。” “多谢帝君!”何枫如那叫一个感激涕零。 传说级大能亲自指导欸!! 要不是他已有师门,他就是赖在这儿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一定要让帝君收他做徒弟! 师徒大概是做不了了,但就算他有师门,他给凛乌做学生也是可以的,哪怕只是端茶倒水的侍仆都没问题! 何枫如无比坚信,只要能留在凛乌身边,那就绝对是他赚了,赚大发了! -------------------- 第68章 入室亲言 何枫如愉快地跟在凛乌身后,行走间,凛乌抽出一手,凭空一划拉,随意地勾来一些规则。 走到一片相对空阔的地方,凛乌转过身来,托起手上的几缕规则。荧荧泛光的白色丝线挂在凛乌的手心,两端垂落至凛乌的衣摆,又隐没在虚空之中。时不时飘荡一下的末梢像是在摇尾巴。 凛乌给何枫如递去一个眼神,何枫如会意,试着引动凛乌手中的规则,白色丝线缓缓延长,向何枫如探去,凛乌搭着规则此端感受其变化。 第169章 不过一会儿,规则便像绕指柔般攀上何枫如的手。 凛乌点了点头以示肯定。 何枫如的天赋,可以说是相当好了,悟性更是不错。 得到凛乌的首肯,何枫如眼睛都一下子亮起来了! 这说明他的理解和方向完全没有问题! 以自身融入规则,然后牵动规则、掌控规则、便织规则、衍化规则! 他修为并不低,先前也能做到掌控一些规则,但那更像是在与规则争锋,谁力气大听谁的,故而都蛮费劲的。如今这套却是不同,让自身与万物共同“呼吸”,所能见到、触碰的规则不可尽数! “帝君之恩,在下无以为报!”何枫如无比激动地上前两步,说着就要给凛乌磕一个。 凛乌放了规则,及时一手将他扶起。 “言重了,难得见何长老这般赤诚之人,往后若有需要,尽可来帝宫寻我。” 听了这话,何枫如几乎要高兴得昏厥过去。 他觉得他离自己的伟大事业已经无比接近了——做凛乌的学生。 不, 机会来了就要抓住!此时不磕更待何时! 何枫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下,重重地给凛乌磕了一个。 “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凛乌:……? 珩澈:…………! 磕都磕了,这礼放在泯界那是重得不能再重了,凛乌便也就应下,再次将人扶起。 “……好。” 麻了麻了 如今算起来,他已经有四个学生了。 这个数字是不是不太吉利啊?要不哪天再找一个去? 就这么定了…… 凛乌拿出一个比较清雅的白云灵玉所制成的储物佩,里头自然不是空的,但也没有装很满,两千立方的空间,差不多装了一半吧——有些很大的材料就挺占位置的。 不过既然是凛乌拿出来的,那就没有一样不是好东西的,虽然不多,但绝对拿得出手了。 “这是入门礼。”凛乌温声道。“枫如。” 显然,两人间的身份转变是有些快的,凛乌还有一点不太能适应。 “学生谢过老师!”何枫如如获至宝般,双手接了过来。 储物佩上有半片小小的雪花纹样,另一面的同一个位置则有半个太阳纹样,玉石的冰凉中蕴着温润。 这种同门信物,一般还会有机巧在其中。 果然,凛乌继续开口:“与之结契后,同门于千里内相遇时,它两面的刻纹会映出另一半暗纹,注入灵力更是可以查看同门位置。” 玉佩有几条禁制,虽说无足轻重,但凛乌不愿限制珩澈,所以珩澈这个真正的徒弟反而没有此物。 珩澈见何枫如当真成了凛乌学生,心里有些不爽,但也并不很多。毕竟只有他才是凛乌的徒弟,学生和徒弟还是不一样的,学生入门,徒弟入室。 ——虽受业门徒,非入室弟子,莫得亲言。1 何枫如立马就与灵玉佩结契,契成,他隐约感受到有些束缚法则同时结成。应该是有几条限制他说出口的门内机要,这倒无所谓,对于任何人门下都再正常不过了。 更何况他这位刚刚硬叫他磕头磕来的老师是帝君。 “帝……啊不,老师,学生前头有几位同门?可否能让学生知晓师兄们的大致情况?” 他好歹是堂堂锁虚山几大主事长老之一,要是那边同门有什么困难的时候,他肯定也能帮上一帮——好在老师面前刷两把好感度! 凛乌抿了抿唇,看起来有一两分犹豫。 何枫如心中更有把握了——老师您尽管说,只要不是有背锁虚山,学生能帮到师兄们的都会帮的! 于是,看着何枫如坚定的目光,凛乌终于松口,道: “你头上有三个,不多,应当不会经常碰见。不过除了老大,另两个你其实听过他们……其中老三是如今狐族族长,顾翊顾识渊,心境溯源境,修为破虚前期。” 何枫如:……? 啥?嗯嗯嗯?? 如今狐族在五族中最强大,锁虚山是比不过的……别说狐族了,五族任拎一个出来都是和他们几个宗门有不少差距的。何枫如呆愣片刻,勉强接受,老师是从狐族出来的,倒也合情合理,合情合理…… 老师将这位师兄放在第一个说,想必顾师兄应当是三位师兄里最出色的了。 “老二……额……”凛乌更犹豫了。 见凛乌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何枫如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一时间有些同情,看老师这般难以开口,真不知二师兄是如何难以上得台面! 最终,凛乌闭了闭眼,道:“老二是如今华昙帝君,心境通明境,修为破虚中后期。” 何枫如:……………… 啊??? 华昙……帝君? 老师不是咱泯界帝君吗?为什么老师的学生是华昙帝君?华昙不是与泯界同为第一大界的那个世界吗?? 真的不是重名了吗? 可是刚才老师说他二师兄修为是破虚期……只能是那位华昙帝君了…… 见过很厉害的裙带,没见过这么厉害的裙带。何枫如突然觉得,方才自己不开口是多么的正确…… 什么难以上得台面…… 原是他不配。 就连凛乌怀里的珩澈也微微抖了抖羽毛。 第170章 ——凛乌怎么认识那么多优秀的人? 白凤为自己那变得好像更加遥远的执念感到苦恼。 何枫如想到,凛乌刚才说有两位师兄他听过,如今看来,何止是他听过啊!! 一个放在泯界几乎无人不知,另一个放在众界无人不晓。 所以,剩下的那位不曾听过的大师兄,总该没这么离谱了吧! 凛乌:“老大是北辰商行幕后之人,这孩子从小就喜欢钱……” 何枫如此刻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师兄感到无比的亲切,一门四个,就大师兄与他最菜啊! 而珩澈觉得,凛乌应该还没说完,比如此人修为…… 只听凛乌继续道:“他是诡域少主,心境溯源境,修为破虚中期。信物玉佩上有几条禁言禁制,便是关于他们几人与我关系的,外人在场时无法道出,别的就没什么了。” 何枫如从未感受到如此压迫感。 诡域……是那个传说中的神秘组织吗……? 怪不得老师说他们不会经常碰见,这二师兄三师兄基本都待在自己的地盘,大师兄行踪不定。这哪能碰见,他怎么配碰见? 何枫如默默在心里抹了把眼泪,发誓定要刻苦研道。 他又看了一眼他这仅寥寥几人却显得庞大无比的师门中,老师唯一的真徒弟——珩澈。 何枫如:…… 看来如今就他与珩澈修为最低了,融虚期。 多么荒谬啊…… 算了算了,他与珩澈这还比不得,老师现在都把人揣怀里呢,这位以后说不定得叫师娘还是师公…… 而且,何枫如可没有忘记,前两日他这未来小师娘跟老师一起进定心阁的时候,那检测出来的炸裂阵法天赋…… 再抛开这个不说,这位小师娘四百岁叩问融虚,古往今来,唯有那位传说中的长睿尊者做到过。 好好好,一门全是变态是吧。 这师门,终究是他高攀了。 何枫如并不知,珩澈前几日在焕焰门时,就已经悄悄突破了破虚期。 看着何枫如多少有些龟裂的表情,凛乌无奈地笑了笑,温声安抚道: “枫如,世上万千生灵各有各的道,不必非要与谁争锋,只需不断让自己走下去便可。” 对啊……跟别人比较的做什么…… 何枫如微愣,像是被春水润暖,裂开的神情重新拢和。 他带着眼里的光亮,感动地看向凛乌。对方只是含着笑意点头,温柔而坚毅。何枫如年岁并不算小,道理差不多都懂得,但懂得是一回事,能不能时刻践行是另一回事。 他方才只是心绪偏离一厘,凛乌就能及时察觉并将他拉回。 只此一言,他便知,他得良师。 也难怪,他这位老师可以风轻云淡地站在山巅。 早知道当年他就多去泯海边上蹲一蹲。 彼时他还年幼,而“碧幽君”,已经坐镇泯海数十年…… 此刻,何枫如眼中,凛乌的身影渐与曾经的那些画面相合。 “师父,你为什么总来泯海?” 淡淡的海水气息吹拂起老者斑白的鬓发,老者面部松垮的皮肤有些皱在一起,遮住了那深深眼眶中的双目的一小半,但依旧难掩其中清明锐利。 不过苍老的面容昭示着,他已命不久矣了。末劫一战中消逝了无数生灵,他勉强捡回一条命苟活几万年,却终究伤地太重,寿数大有折损,如今也快到头了。 辰一久久凝望无边的泯海,像是隔着这青碧平静的海,在回望某段波涛汹涌的时光。 他不禁缓缓叹出一口气。 随后,辰一抬手,“啪啪”拍了两下自己这小徒弟稚嫩的脸蛋子。 “嗤,小屁孩懂个球。” “……” 这两下拍得并不重,是小孩脸太嫩了。看见小徒弟变得气鼓鼓的样子,辰一开怀而笑。 “哈哈哈哈!” “哼!” 何枫如简直要气厥过去了,但这老东西是自家师父,于是他只能重重地哼一声,原地蹲下,不再理会对方,以表达心中的气愤。 辰一见小徒弟当真被自己气到了,挑了挑眉,走近轻轻踹上一脚。 何枫如被这一脚踹得一个没蹲稳,扑倒在海边泥滩上,被迫吃了一嘴泥。 何枫如:“!!!” 啊啊啊——!! 何枫如正要发作,辰一却突发善心,弯腰把小徒弟拉起,看着那小脸上沾了一脸泥,忍不住又笑了两声,掐了个清洁咒。 “泯海嘛,是我们那场噩梦所终啊……” …… 那天,辰一难得耐心地给何枫如讲完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只是无一善终。 不论多么强大美好的生灵,全都在那一个个故事中,被末劫吞噬。 唯有那位传说中的碧幽君例外。 当那些故事讲完时,夕阳下的辰一随手将小徒弟往前推了一把,他说: “枫如,道很长啊……” 何枫如的小眉头皱起,不解地问:“究竟什么是道?” 辰一轻笑一声,拍拍小徒弟的脑瓜。 “不要问我,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才能回答你。” …… 再后来,辰一也死了。 那时,何枫如不过是个三百岁少年。 师叔师兄们都待他很好,再没人会像辰一那样捉弄他,掌门师兄也不会…… 第171章 那些人陆续走了,留下的唯有何枫如这般新生的一代……以及凛乌。何枫如不禁想,要是当初他多在泯海逛逛,是不是能早点遇到他如今这位老师呢……是不是……师父就有救了? 但何枫如也并没有很伤心,甚至辰一死时,他都没落下一滴泪。 因为他觉得,或许师父是得道了。 而不是死了。 他会化为灵气,凝为尘与水,或在锁虚山哪座峰头开出一片花来,或在这方天穹上成为一缕散了又聚的云烟,也有可能,融入了泯海之水、成为了泯界之土。 与天地共生。 总之,在何枫如心里,师父不算是死了。 …… -------------------- 1虽受业门徒,非入室弟子,莫得亲言。——《晋书?外戚传?杨軻》 第69章 造化辗转 经过彻夜长谈,珩澈头一回觉得何枫如是那样不顺眼。 ——何枫如与凛乌彻夜长谈。 这最后两日,刚喜提强大裙带师门的何枫如总觉得……有股不太善意的气息时不时盯着自己。 他用尽了那些检测和追踪阵法,竟然连根毛都没查出来! 修为都到了他这个地步了,一般都不会是错觉,可他的修为都检测不出来…… 趁着现成大能——才磕来的老师走之前,何枫如忧心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凛乌听闻后神色依旧,习惯性地挼着怀里的白凤,他说: “没事的,是那块玉佩有两三天的适应期,不必惊慌。” 何枫如这才心下大定。 原来是这样…… 要说的话,他其实没听过信物会有适应期。但老师这一门有些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也很正常,这么实力炸裂的逆天裙带师门欸!完全合理! 怪不得他什么都检测不出来。 顿时,何枫如捧着那块信物玉佩,更为肃然起敬。 一定是有什么高深莫测的术法在其中!只有那样等级的术法,才配得上这块玉佩! 他可看过这份入门礼,物华天宝数不胜数琳琅满目直让他眼花缭乱,那真真是叫一个富丽堂皇! 好吧,虽然富丽堂皇形容这个用得不太对,但没关系!他觉得可以很对! 老师给他时,明明那么随意!他还以为真的只是“薄礼”。何枫如自己是个阵法师,这行业完全算得上是吃香了,他自认为见过的宝物和手中的财富已经相当的多。但当他打开那份入门礼,眼睛几乎要被闪瞎了。 总之,透过这一份入门礼,何枫如再次窥见了师门的庞大。 同时,何枫如也感动得痛哭流涕,这礼是收他做了亲传都绰绰有余啊! 原来老师从一开始就那样看重自己…… …… 在锁虚山的时间也终于完全过去,北辰商行,珩澈恍惚地看着凛乌手边还未拿起的小屏玉牌,心渐如擂鼓。 不能, 绝对不能让凛乌拿到“无可悔”! 即使此番变数丛生,已经不是曾经那般轨迹与光景,但珩澈依旧不敢让这个东西出现在凛乌手中。 他并不能确定凛乌之死就完全是他的原因,这不是他在开脱自己。 这些日子想下来,他不认为自己值得让凛乌默然就死,凛乌也不会是这样一个人。 凛乌待他真切十足,这不能有假,还有颜舒,那是凛乌最珍视的人。 若非逼不得已,凛乌绝对会努力活着,活着才能护他这个逆徒和颜舒周全。 而珩澈也没有将凛乌完全逼入绝境,池台下方的传送阵,他从未毁去。那上面还有蔽空鱼残留的灵力,凛乌哪怕修为尽失,也能随时通过传送阵离开帝宫。 所以凛乌到底是为了什么,珩澈至今难以寻到蛛丝马迹。 “无可悔”是一个直接因素,哪怕他摸索不到根本,也不能任由“无可悔”再次明晃晃摆到凛乌面前。 珩澈的呼吸凝涩而沉闷起来,往日剖心之痛好像又在他眼前重现。 看着凛乌剖心,其实远比一把匕首真扎入自己心中要痛上十倍百倍…… 全身的血液都变得焦躁不安——为了凛乌,仅仅是为了他脑中产生的凛乌可能会死这个想法。 心绪牵动气息乱了阵脚,血脉拨扰了珩澈体内的灵流。 陡然间,凛乌怀里一重。灵气运行的紊乱使白凤又变成了人形。 “,” 凛乌挑了挑眉。 他觉得自己最近因为意外而抱到人的概率挺高的。 珩澈眼中是掩不去的不安慌乱,但此情此景,只会让人觉得他是怕冒犯了自己师尊而不好意思的乖徒弟。 一旁坐着的颜舒瞪大了眼睛。 这……他该在这里吗? 或者说,难道他也是play的一环?? 珩澈反应过来此刻二人的位置有些不合适,但他还是忍不住下意识攥了攥凛乌的袖子:“师尊……” 望向凛乌眼中时,珩澈整个人都一滞。他的倒影清晰无比,而那双瞳眸深处,有些难以状述的、令他感到寒凉的东西。 就好像明月背后的黑夜、澄流底下的暗河。 是经岁月封尘后的冰霜。 “无妨。” 依旧温柔。 方才的一切都好似一晃而过,再也探寻不见。 珩澈起身,在一旁空椅上落座。 第172章 是错觉吗……那样的凛乌有些陌生。 桌上有些糕点吃食,其中一碟干果被推至他面前,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 “阿澈今日可有感觉好些了吗?” 好吧,先前那些肯定是他的错觉。珩澈垂眸掩去思索,乖顺点头:“已经恢复了,多谢师尊照看。” 哥哥和珩澈相处起来怎么有些怪?颜舒心中疑惑。 凛乌给珩澈递去一枚拍卖所用的玉牌,正在此时,第一件拍品对应的按键亮起。 是的,碧幽信笺。 珩澈还是很想要,但如今他首要关心的事是待会自己要从凛乌手中拿走“无可悔”…… “无可悔”与最后一件拍品是绑在一起的,就必然只能是由凛乌拍下。 所以他只能向凛乌要。 忽地,珩澈眼前出现一只玉白修长的手,轻轻捏着一只泛着青碧灵力的小纸船放入他怀中。 那柔水化刃般的字体在上面勾出他的名来。 “可以许愿。”凛乌唇畔漾着笑意。“这是世上最后一只。” 珩澈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碧幽信笺,他想要是想要,但……先前那个时空中,凛乌也赠了他一只,与如今眼前这只一模一样。 上面也有他的名。 触碰到与那个时空相同的事物,会让他有些害怕。 “谢谢师尊。” 隐去这些想法,珩澈目光烁烁,感动地收下来。 …… ……不,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珩澈一愣。 比如……凛乌。 如今的凛乌与他两百年前记忆中的凛乌更像。 而另一个时空,在几门大比那段时间,以及后面的时间里,凛乌都不似这般。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凛乌变成后面那样了? 好像,就是几门大比开始的。 那时,从大比开始,凛乌虽依旧温柔,却不再那样鲜活,仿佛被什么扼住咽喉,拖入灰暗。 也是从那开始,凛乌就在疏远他。 一瞬间,好像有什么将隐将现…… 但又叫珩澈难以抓住。 珩澈拿起拍卖玉牌,装作在翻看这场拍卖会的拍品资料。 翻到最后的“零”卡,他脑海中白光一闪,各种线索一下子串连起来! 是了!就是在焕焰门或者回春堂! 那个时空,在这两个门派时,凛乌那边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那件事,足以让凛乌产生巨大的变化! 之所以排除锁虚山——凛乌疏远他是因为背后发生的事,而在锁虚山时,凛乌就已经在疏远他了,所以那件改变凛乌的事必然发生在他们去到锁虚山之前!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竟能让凛乌都改变? 如今的凛乌没变,或许是因为出宫前几日那次神识混沌,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一直在凛乌身边。 这两点是与先前那个时空最不一样的。 所以这些到底产生了什么样的关联? 珩澈一时无法想明白。 但他终于明白了一点…… 那时凛乌的疏远,似乎是在保护他。 凛乌就像在知道自己那条路的终点是悬崖后,把他往外推去,往别的路推去,所以凛乌甚至直接把他推向了锁虚山。 而他,那时在想……如何逃离……如何扬起刀刃…… 后来他发现,不管是离开还是凛乌的血,都万不是他想要的,所以他又…… 如今再回首当初种种…… 是他眼瞎心盲,是他一错再错,是他作孽过多。 是造化荒唐,辗转弄人…… 珩澈的指尖翻过一页又一页拍品,纵使各色天材地宝明珠交辉,他只觉得有些东西当真压得他骨肉成泥。 他想不到该如何原谅自己。 …… 待流程走完,有专人将凛乌的东西送来。凛乌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便尽数收入储物佩中,珩澈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其中俨然有一瓶丹药。 “师尊!”见此,珩澈不自禁的有些焦急。“师尊,徒儿先前在迷心林中与磐戈前辈学习炼药,如今见那瓶丹药觉得很是有趣,不知可否将其赐予徒儿?” 听了这话,凛乌原本就有些微妙的表情变得更微妙了。 “阿澈,你知不知道,你有个习惯和我很像。”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珩澈有一瞬空白,茫然地看向凛乌。 “阿澈当真觉得那丹药有趣?”凛乌弯起眉眼,对他道:“罢了,日后给你。” 珩澈哪知道,这次谢白榆炼出来的,已经不是“无可悔”了。 …… 天明后,珩澈随凛乌来到了一念府,从回到帝京起就跟着他们的众护卫留在了一念府外,威严无比,更显一念府之庄肃。 颜舒与其他阁相则是早几步就来了,此时已与一念府众人在三思堂内等候。 一念府由颜舒负责,颜舒没允人去迎凛乌,不然怪乱的。一念府几乎都是帝宫十二阁内部学院了,也没必要做得像其他宗门势力一样。 “师尊,那是……”珩澈停下来,眼神指向某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他没忘了,谢白榆后面是要被凛乌提溜进去的,而且,还是坐在凛乌身边,这怎么能忍! 所以珩澈觉得他应该现在就把谢白榆扒出来,然后来个乐于助人善解人意的让位。 第173章 这样自己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坐到凛乌身边去了。 果然,凛乌挥出灵力,将人提到了面前。 “……嗨?”谢白榆迟疑道。“帝君少君,好巧啊?” 凛乌沉吟片刻:“嗯……是挺巧的,我正好缺个学生,我看你不错。” 是缺学生,不是缺徒弟。龙傲天的师父不能乱当,这活他不干。 “啊???”谢白榆目瞪狗呆。 他没听错吧?帝君要收他做学生?他没认错吧?这真的是帝君?偷偷扒墙角听个课,还有这好事? 珩澈:“……?” 谢白榆何等机灵聪明,虽然有些震撼,但还是反应迅速地跪下给磕了两个,恭恭敬敬喊道:“先生请受学生一拜!” -------------------- “先生”和“老师”都可以,看人物个人习惯。 第70章 一道无终 于是,谢白榆喜提富丽堂皇的入门大礼包一个,不过这次凛乌没再给新学生讲述他的师兄们。 ——谢白榆没问嘛。 龙傲天是这样的,总有数不尽的隐藏惊喜等着他。 谢白榆收获了超牛的裙带师门(虽然他目前还不知道),凛乌收获了不再不吉利的学生数目,两人都十分满意。 谢白榆那双眼珠子转了转,闪亮亮地看着凛乌。 “那我便可以一同入三思堂了吧?既然我如今已经是先生您的学生。” 他有些激动,下意识用了在回春堂的说话方式,不过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凛乌自无不肯。 虽然没想到凛乌干脆收了谢白榆做学生,但收了就收了,问题不大,不是收徒就行。 于是珩澈不忘初心,适时开口,不急不缓: “如此……想必里面已经没有空余的位置了,谢师弟你就去我的位置吧。” 那神情一整个就是善解人意,瞧不出半点瑕疵。 谢白榆:“多谢…师兄,可那样的话我会不会太招眼了?而且,这样一来,师兄又当怎么办?” 差点习惯性喊少君了,之前没跟这位少君了解过,没想到人还怪好嘞! 只是对方身为帝宫少君,那位置实在是太靠前了啊……谢白榆觉得自己把握不住。 珩澈心道你待会要是坐凛乌旁边去了那才是真的招眼。 “师弟何必拘束于这些?只管坐那儿就是。” 正当珩澈犹豫地在思索说出下文合不合适时,凛乌开口道:“不错,就这样吧,至于阿澈,可以待在我身边。” 珩澈松了口气,目的达成,简直不要太顺利。 那眉梢舒展的弧度都愉悦了几分。 凛乌方才其实察觉到了珩澈的心思。 ——放在平时,珩澈哪能对别人的事那样上心那样热诚? 略一思索,凛乌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珩澈坚持将自己的位置让给谢白榆,这是由最表层可以看到的珩澈的目的。但其中必另有原由……珩澈没有位置后会怎样? 毕竟是少君,自然不可能真的随便把珩澈往三思堂里一扔。珩澈本来就是离凛乌最近的那一批人,没位置后,只可能往里放而不是往外丢——也就是,往更靠近凛乌的地方安排。 于是这便使珩澈的真正目的明晓了——离凛乌更近。 那好办啊,凛乌就直接让人待自己身边来嘛,反正合情合理。 察觉真相的不止凛乌一个,谢白榆在凛乌开口后就悟了。 ——原来是先生和师兄在他面前一唱一和找正当理由腻腻歪歪。 那他怎么能继续拒绝呢?当然是成全先生和师兄……不不不,师娘,是师娘。 这次,谢白榆收获了最前排的座位,凛乌收获了一只总想要离他更近的白凤,珩澈收获了凛乌坐在身边的特许。 他们三个都很愉快。 …… 当三人先后进入三思堂时,不少人呼吸都慢了半拍。 ——这啥情况啊?怎么帝君少君后头还跟了个三思堂的一阶学子? 三思堂学子被分为九阶,各阶服饰有所差异,一阶是最低的,也就是才入学的那一批。 当不少人陆续认出这就是近日那个破格准许入学的回春堂大比头名。 叫啥来着? 哦,好像是谢白榆! 随后,他们更是看到,那个叫谢白榆的一阶学子径直坐在了少君的位置! ——啊!??? 短短几天,这是又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少君失宠了?不对,少君这会儿还跟在帝君旁边呢! 那便只能是谢白榆此子气运非凡了…… 很快,众人的注意力又暗暗转移至凛乌那边。 帝君拿出了一个蒲团。 又拿出了个软垫。 这两样的外裹布料材质看起来都是比较平常的,主打一个舒适,而不是宝光炫目。 但场上修为高的人并不少,总会有人隔着那层普通的布料看到其内里的玄机——全是被炼化过的固识养魂的珍贵材料。 珩澈在凛乌身侧后方略后方一点坐下,凛乌见珩澈对那些材料没有任何不能适应的症状,这才放心地撤去暗里的神识探查。 颜舒位于首排,坐得端方雅正,但终究是灵秀的少年气更胜一筹。他撇了一眼那软垫蒲团,习以为常甚至不以为然的神情让一旁的霜竹生出淡淡感慨。 第174章 ——他这种在相阁打工养家的,和他身边这位纯粹来相阁体验生活的爷,还是不一样啊…… 比不得,比不得。 虽说他贡献值要比颜舒多些,但珍宝什么的积累必不如颜舒。 固识养魂的珍宝素来最是难得,那软垫蒲团里用的又都是极品中的极品,饶是他,也难免被小小的震撼了一下。 可颜舒却是一副见惯不惊的样子。 怕是五大族都很难养出这般的人。 从前颜舒还比较低调,估计是不想被元冬泽盯上,而如今,干脆双手一摊,把“没错我就是大牛关系户,超强超有钱的那种”贴脑门上。 泯海果然丰饶啊…… 就是实在危险。 所以他是真的佩服,帝君竟然可以从泯海捞出那么多宝贝。 这些年见到帝君的次数并不多,故而他先前没怎么注意,如今回想起来,帝君所用之物就没一个是真的简单的……! 他现在甚至怀疑,哪怕没有之前末劫之战的贡献值积累,帝君也可以凭私库轻松摁下昨晚在北辰拍卖会上的按钮。 而这,从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了帝君的实力…… 看向凛乌的时候,他自然也看到了珩澈。 少君…… 也很离谱。 比帝君还要离谱。 ……等等,少君那周身淡淡的玄妙之意是怎么回事?? 帝君不是还没开始讲嘛?就算已经开始了,这和少君的心境道途又能有什么很大关系? 他周身那气场为什么像是在参悟一样?? 啊???? …… 珩澈现在比所有人离凛乌都要近,顿时,他感觉整个人都通明了不少。 凛乌一头银发顺流而下,遮挡二三那微暗烟青色锦绣外袍上的松柏纹样。 让珩澈恍惚的觉得,自己好像置身高山天河之间。 其实也是,凛乌只需静静地坐在那处,便可以生出不似尘凡的缥缈来。 毕竟他本就是曾经的神明。 但在此刻,珩澈觉得凛乌也不像神明。他很难用任何一个词或者事物去描述这个他从始至终都在追逐的人。 珩澈并不是没有见过神明,凛乌似乎是更不一样的,在凛乌身上,珩澈感受不到任何束缚,那是一种真正自由且自然的感觉。 他是没有恐惧的,是不受拘束的,是无所不能的。 只有先前那个时空不太一样。 但这无所谓,什么样的凛乌都无所谓。 凛乌…… 他爱他。 这一执念仅三个字,却早已悄无声息地占据了他的全部。如今哪怕只是在心中默念凛乌的名字,他也会心动不已。 或许……凛乌本身才是他真正的执念。 瞬间,珩澈心中又通明了不少。 他的道,是为执念。 是……凛乌。 此前不曾有听过以执念为道的。 大部分人认为执念对修行不利,那是因为他们的执念与所行之道相背。而执念是自我内心放不下的,执念可强可弱,这股力量也可大可小。 但执念往往不会弱到哪里去,一旦强大起来……或许其上限还未可知。 故而,在人们眼中,与他们的“道”相背的“执念”就变得可怖起来了。 不过珩澈认为,众界世人所谓“道”,实则不正是一个个相同或不同的念吗? 那念头足够强大坚定,其人也就足够强大。都是求心罢了,只是世人命其名为“道”。既然“道”就是念,又何必当真将自己框死在几个命名之中? 其他的念可以,执念自然也可以。 如此一来,他修为的奇怪涨速也说得通了——他这道心,何其坚定。 但珩澈没有发觉他的“道”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任何“道”都是两面的,有了这两面的存在,万事万物都会殊途同归。 而执念,只会有一个方向。 或许它还永远找不到终点。 珩澈没有发觉。 也可能珩澈不是没有发觉,是他根本不在意到底有几个方向、终点又在何处。 因为这就是他的“生”。 珩澈将凛乌望入眼中,对方在的那一刻,他便不再有迷茫和动摇。 …… 背后的注视让凛乌很难忽略,哪怕珩澈在他身后,而非是面前。不过他依旧从容不改地讲学,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此时他方明白,原来前几日晚上在锁虚山景轮峰上的飞云亭中,珩澈顿悟的,是执念。 果然啊。 会算的和他自己这种单单靠赌的,就是不一样。 当真是,步步精妙。 浅浅的青碧色灵力持续荡漾,润泽无数。 …… 一切都在午前落下帷幕。 回宫前,凛乌将谢白榆叫来。 谢白榆大大方方地行了个学生礼。 “先生。” 凛乌笑道:“怎么,如今又不演胆小了?” 谢白榆无奈地耸耸肩。 “先前是师父残魂教导说过刚易折。他已经死了很久了,门中如今的长老们那是见都没见过他,只听说过。虽说我算是个亲传弟子,但师父他老人家残魂指不定散成了多少,外头晓不得还有几十上百个亲传弟子。单凭着我是师父的徒弟,长老们可能会关照我一二,但并不会多么亲厚。” 第175章 于是少年尽敛锋芒。 在入门之初,凭借这一点,他确实少了很多麻烦。 至于后来,虽说不需要了,但那时他已经习惯。且能逗得师姐师兄还有长老们开心,他觉得也是不错的。 少年比凛乌矮上大半个头,说起这些时,眼中有几乎被掩盖的落寞。 不论走到哪个世界的哪个地方,都不可能只有好人,也不可能尽是一帆风顺。尽管回春堂也是如此,但比起谢白榆曾经奋力才逃出的地方,已经好太多了。 他没有道出那些曲折。 “道足以忘物之得丧,志足以一气之盛衰。”1 凛乌轻轻拍了拍谢白榆的头。“青松雪已销,莫再顾前朝曲挠。” 谢白榆一怔,缓缓地睁大眼睛,看向凛乌。颤动的目光中有惊愕,更有难以言表的触动。 凛乌什么都没说,但实则什么都说了。 青松雪已销…… 他可以成为后盾和底气,而谢白榆,只管往前。 “你是我的学生。” 谢白榆低头看向那块储物佩,这是他的入门礼。 更是他第二个家的门钥匙。 …… -------------------- 亲亲您看您偌大的收藏架再多我一本书可好 t-t)r 1苏轼《贺欧阳少师致仕启》 # 第五卷:夏·霁(又名凛乌杀疯卷,甜) 第71章 落网飞蛾 入夜,暖池。 垂纱像雾霭般掩映着些什么,月光落在水面上变得细碎如星。 渗透了浓郁灵气的暖雾沉聚在泉水上方,荡漾着、交错着、游离着。 唯有靠在一处池沿的凛乌不曾挪动,还有默然跪坐在岸边侍奉的珩澈。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 一个、两个…… 珩澈只能一遍遍地数着那堆被自己码得不能再整齐的空酒壶。 都是凛乌喝的。 此时他不是很敢去看凛乌。 仅仅是雾气氤氲下润湿的银色发丝,都足以让他心弦乱掉。 他怕自己的贪婪暴露。 时不时发出的书页翻动的声音竟是如此的令人安心。 因为翻书的人是凛乌。 这让他知道,凛乌在他身边。 正在珩澈愣神之际,凛乌将话本收起,一口气又灌了许多。酒水洒下不少,空气中的酒香变得更为浓郁,见那双眼中已经没有焦点,珩澈知道,凛乌这是醉了。 当空壶又迅速地多了几个,珩澈终于纠结着开口:“师尊……还是别再喝了吧……” …… 凛乌没有回应,继续抓着酒壶。只是那酒壶看着有些不太稳,许多酒水撒出淌在了凛乌手上。珩澈视线往上,看见那张被酒气熏得泛红的眼角落下一颗泪。 珩澈顿了顿,眉头不自觉微皱,下意识伸手想去为凛乌拭去,却终究在靠近时转了个方向,伸向凛乌手中的酒壶。 “师尊……别喝了。” 语气中有些他无法抑制的沉闷。他知道凛乌在为谁落泪,他刚刚看到了凛乌那话本里的内容。 凛乌开口,有些迷茫:“你是……在喊我吗?” 珩澈看着凛乌那难得不清醒的样子,心中发软,无奈地笑了笑:“是,师尊。” 凛乌转头想要与珩澈辩驳:“可我不叫师尊…你认……” 你认错了吧…… 后面半句好像卡在了喉咙处,凛乌看着眼前人的脸,缓缓地睁大眼睛。 “澈……” 珩澈从未在凛乌脸上看到如此欢欣的神情。 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 凛乌很开心,是因为看到了他,看到了他这张脸,是吗……? 他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 只有酸涩。 凛乌那原本欢欣的脸上渐渐布满眼泪,委屈地攥着珩澈的衣角,那目光好像能穿过万千岁月变迁。 “你怎么可以那么过分……你怎么可以就那样丢下我呢……” 听着凛乌的控诉,珩澈也觉得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 或许委屈是会感染的。 于是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皱着眉,垂眸看向凛乌那用力到泛白的、慌张的、小心的、揪着他衣角的手。 他想,心为什么那么疼呢。 水中的人没有等到回答,好像更加慌张了起来。他撑起歪歪倒倒的身子,想要从水中攀上岸来,珩澈见状连忙去扶。 湿透的凛乌,头一次是落魄的。 “澈……” 水声落下,两人相对,站在岸边,只是珩澈僵在原地,不敢对上凛乌的目光。 他怕在凛乌眼中看到另一个人。 他肯定会在凛乌眼中看到另一个人。 见对方不肯看自己,凛乌气愤地一把将人抱住,声音带着哭腔。 “明明是你丢下了我,你怎么还生起气来了。” 幽怨而柔软,但亲昵终究盖过了怨怼。 他如视珍宝般捧起珩澈的脸,轻轻地咬了一口。 “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你丢下我也没关系,我又找你就是了。” 这是他拼命追赶都追不上的人啊…… 竟然……有人敢丢下…… 凛乌……亲他了,他应该高兴的。 但珩澈抬手,想要推开凛乌。 他有些干巴巴地开口:“师尊,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前师娘。” 第176章 他曾以为哪怕自己就是个别人的影子,他也可以接受,只是此刻他才知他想错了。 凛乌听不懂,也不肯放手。珩澈觉得这酒气熏人,他眼眶都被熏得发酸。 他的脖颈被湿漉漉的银发蹭了蹭。 “说什么胡话呢,装傻也不行,你走之前还有个问题没回答我。” 凛乌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珩澈的眼睛。 一字一句,让珩澈没有办法不听清。 “我喜欢你,你呢” 话落的瞬间,珩澈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堵着一样。 ‘我喜欢你’ 凛乌的这句话一直在他脑子里响着,搅得他头痛。 温柔缱绻,坚定深沉。 却属于别人。 那人凭什么? 见对方没反应,凛乌又着急地在珩澈唇上轻轻地咬了一口,眸中是希冀而害怕的。 “你说啊,你喜欢我吗?” 凛乌咬得很轻,但珩澈觉得很疼。 美酒的甜香夹杂着苦涩沾上他的唇。 原来他会因为凛乌有喜欢的人而这样难过…… 凛乌认错人的亲吻他明明可以挡住,他为什么不挡…… 他又多么希望眼前人那句‘我喜欢你’属于自己…… 执念,深入骨血。 他的一止一息都好像染上执念。 一意一动皆为执念。 珩澈终于苦笑着抬眼,拂去了凛乌脸颊上湿掉的一缕头发。 “我也喜爱你。” ——不止是喜欢。 听到这句话,凛乌满眼都溢出了喜悦,好像每一根头发丝都在高兴得手舞足蹈。 “我就知道,那你往后不要再丢下我了好不好?” 珩澈叹了口气。 这样好的凛乌,究竟是哪个眼瞎的让他爱而不得。换成是自己,那定会巴不得在心尖上挖个洞把人藏起来。 那个人的不懂得珍惜,哪里配得上…… 珩澈甚至有点自私地想着,希望那人已经死得透透的了,永远不要再出现。 他会让凛乌慢慢忘了那个人的。 思绪转回,他对凛乌说:“……永远不丢下你。” 他永远不会放手的。 在那人面前,凛乌就像是个孩子,他喜滋滋地扬起嘴角,又捧着珩澈的脸亲了上去。 珩澈:…… 还真是让人嫉妒呢…… …… 没一会儿,凛乌竟挂在珩澈身上睡着了。珩澈施了个清洁术,顺便将凛乌身上水汽烘干并换了身睡袍,正要将人抱回去,暖池外传来一个声音。 暖池位于长宁宫中,一般是不让宫侍来的,定是有什么事通传。 “主人,您新收下的学生请见,现已在前殿等候。” 夜间拜访倒也没什么,反正大多数生灵是不睡觉的。 不过珩澈疑惑地愣了愣。 称凛乌为‘主人’,外头的不是宫侍? 但也不像是五月雪。 他抱着人往外走去。 来者黑白衣袍。珩澈思索一阵,终于想起——双色折扇。 这原本是他小时候凛乌给他的,桐山焚灭那一天他还拿着这折扇,只是最后被他弄坏了。 他记得,那时折扇还没有器灵。 珩澈敛去思绪,开口道:“师尊睡着了,我去见他吧。” 二水迟疑着点头,最后消失在原地。 奇怪……主人明明没睡着啊。 凛乌阖眼躺在珩澈怀里,心中正乐着。 ——嗯……会不会把人逗得太过了? 可那话本真的好好哭,总不能让珩澈知道他是看话本看哭的……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挺好的,说不定对珩澈修执念还有利,他还“名正言顺”啃了两口,赚了。 按照珩澈的悟性,演多了就过了,这两日,他便大概可以收网了。 这样想着,凛乌抑不住愉悦,嘴角微微勾起。 被珩澈察觉到后,他也不慌,喃喃唤了一声:“澈……” 珩澈:“……” ……没关系,他还可以在凛乌身边很久,慢慢来。 过去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都只有他和凛乌,这就够了。 …… 何枫如这时来,确实是有一事。锁虚山有外出维修阵法的弟子发现南方界门运行滞涩,他与丘奉安去查看后,发现此事当真。两人合力,才勉强使界门恢复正常,但他们都清楚,必然不会有效太久。 界门连通相邻各界,虽说如今用传送阵更为方便快捷,但界门与泯界整界灵气稳定程度为一体,依旧重要。 这种东西,外力损坏几乎不可能,所以很少有专人把守,而一旦它出现问题,就只能说明是泯界灵气出问题了。 请示过司典相公后,锁虚山暂时把消息压了下来,何枫如与丘奉安商量,决定来找凛乌。 ——何枫如觉得凛乌是最有可能有办法的人,如果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就真的没辙了。 被宫侍一路引至长宁宫门口,宫侍便不再进入,但对他没有设限。 于是何枫如摸索着往偌大宫殿唯一一处有灯光的内殿走去。 一路上,他从未想过,一位帝君的宫殿可以如此冷清。 就连这有灯的内殿,也仅仅是有着幽暗的灯光。 殿门未开,一片静谧,他试着开口:“老师?我可以进来吗?” 第177章 无人回应。 几息后,他正要再问,却从殿外另一侧听到脚步声。 何枫如转身看去。 何枫如:“……?” 珩澈:“……” 两人打了个照面。 如果忽略珩澈怀里“睡着”的凛乌。 珩澈看向对方:“要向师尊请教的话,现在恐怕不行。” 何枫如立马摆手:“不是的,我来是有事告知,待老师醒来,师兄你转达也是可以的。” 于是,珩澈点点头,无比熟练地抱着人过来,开了殿门,将人放在榻上后,放下帷幔,又在殿内添了几盏灯。 看着殿门口的何枫如,珩澈问道:“师弟……怎么不进来?” 喊出这声师弟,珩澈心中有点别扭。 这样喊谢白榆都还好,而何枫如……在另一个时空他还喊过何枫如老师。如今何枫如却算是他师弟。 总之有够乱的。 何枫如愣了一瞬,随即带着脸上的茫然进入殿内。 珩澈以为何枫如是想岔了什么,犹豫道:“师尊他……喝多了,我便带他回来。” 何枫如奇怪地看了珩澈一眼。 这解释一样的语气是什么情况??两人不是一对的吗?本来就该如此啊不是吗?? 不过这个不重要,何枫如并没有去过多的纠结,他记着正事呢。 “我来,是为界门一事……” …… -------------------- 凛乌:“长宁大舞台,能演你就来。” 珩澈:“……” 凛乌:“悄悄告诉你们,我真的是攻,真的,千真万确。” 珩澈:“……” 第72章 将亡未亡 听了界门的事后,珩澈并没有多大反应。 凛乌在此之前就已经开启了护界之阵,说不定他早已知晓。 果不其然,当次日凛乌醒来听珩澈说起界门异样后,只平淡如水地答了句:“安心即可。” 随后便拿出灵犀令,分别给何枫如、白清雾、以及司政阁的宁景山三人发了消息。 又凝一朵凤凰花,扔进了一个传送阵。 珩澈很难在那一瞬瞧出传送阵通向何处,但应当是泯界之外。 因为在泯界之内,灵犀令都是可以通信的,只有当跨越大界的时候,才会因灵气系统的更换而无法使用灵犀令交流。 …… 吃过些东西后,凛乌难得的处理起事务来。虽说有司政阁在,他每日需要处理的东西少之又少,但近日也积压了大半个月。 好在其中除了司典阁通过司政阁传来的一条关于界门异样的信息外,并没有别的标注了加急的文件。 用来处理事务的玄机令也可以像灵犀令那样用于通信,只不过这一系统中就只有各阁官员了。系统则由司监阁与司政阁共同掌握。 打开玄机令中十二阁阁相的专属渠道,凛乌简单地发了些什么,随后便处理起其他的来。 嗯……界门一事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近来可能不止泯界灵气会异动,众界都会。只是泯界和华昙界或许格外明显些,因为……离内界最近。 凛乌曲起的指节与下颌相碰,挂着几片银线雪花纹的赤色衣袖轻轻滑落,露出脂玉般的腕骨。 他垂眸,长睫投下的阴影掩住他此刻的思绪。 两百年前,自己便让刚好苏醒的宓烟去了内界人界,宓烟办事绝对是可靠的……此刻,内界的那些封印应当是解开了。 ——当初烬渊封印下的怪物,只是半数罢了,还有一半……全都去了内界。 既然内界对那些怪物的封印已解,那么接下来,众界的去路,便全在他们如今的神明了。 华昙和泯界古早给整个内界上了数层结界,几乎完全阻断内界与外界联系的可能。宓烟从两百年前开始,自然也是依着凛乌的意思在查漏补缺,但百密必有一疏,说不准哪儿有个缺口不是? 内界时间流速慢,里头人界一个时辰众界便两日,听说有几个更不好的世界,外界过二十四年那里才过一天。 故而靠着时间流速的差距,外界众界一时半会没事,可能千儿八百年的也没什么事,但总不可能凭借几十层结界和时间流速差便祈望什么都躲得掉。 那些怪物的出现,是神明将陨的征兆,也是整个世界末路。 神明对众界生灵来说便如承载他们的天地一般,天地倾覆,其中的山水花草、飞禽走兽是没办法扭转局势的。 于是那人——也就是众界的神明,早就为了预防这一天将凛乌拉入了此世界。 若是众界中有衍虚期万象境这种无比接近神明的存在倒还好说,直接商量一下,凛乌就把如今众界神明的神格剥了让新人来打工。但偏偏众界式微,不比曾经,如今就是没有。那就只能先养混沌,用混沌的力量造一个新的“神”,再将神格交给这新的“神”,众界方能躲过一劫。 凛乌目光动了动。 ……混沌,还是新生? 或许混沌之中才有新生。 内界可是个养混沌的好地方,尤其是人界。 里里外外那么多层结界禁制,混沌只有在那里,才是最可控的。 混沌现世,内界恐怕会变成生灵的炼狱。其实也能不养混沌,凛乌能直接出手,能是能,但不可以。 第178章 若要凛乌去相信一切皆有可能,而靠信念再造一个长睿出来,这将会变成一件彻底失控的事。 谁都可以去相信一切皆有可能,但凛乌不可以,这很容易大范围地扰乱规则和秩序。 凛乌没告诉任何人,包括颜舒。那些东西解释起来太麻烦,还不一定能让人听懂。 并且众人也不需要知道,反正自己和他们的神明早已部署好一切,大概率没事的。 一旁的珩澈默默看着凛乌思索的模样,时不时抿唇。 像是有风绽开在他眼前,或许变成了雪花的样子,又融化。 这一瞬间,珩澈觉得凛乌与那神明有太多不像的地方。 从珩澈自己的角度来说,凛乌显然是更温柔更好的,但抛开这个,珩澈反倒是更能察觉到那神明外放的润泽万物之感,是自然而然的。而凛乌的温柔,则仅来自凛乌个人,是一种与世独立的包容。 好吧,他依旧很难去形容这种感觉。 珩澈不禁思索起来,凛乌真的是曾经的神明吗?凛乌好像没有这般亲口说过,他只说了那棵始祖凤凰花树的创造确实与他有关。而说始祖凤凰花树的创造者是曾经的神明,这只是一个传说。 可若凛乌不是,何以与如今的神明那样关系紧密,又何以让如今的神明唤一声“父神”? 难道…… 珩澈:“师尊,徒儿有一困惑,众界当真只有一个神明吗?” 凛乌早已回过神来,正处理着信件,闻言,他放下东西,看向珩澈。 珩澈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心虚,他觉得那对目光好像能看到自己的内心深处,这是曾经没有过的感觉。 随后,凛乌挑眉,眼带笑意,伸手点了点珩澈手中的书册。 “阿澈看书用眼不用神识便算了,竟还将书拿反了。” 凛乌看书极少用神识,因为他几乎都是看的话本,用神识看的话就没有趣味了。但这属于个例,其他人看正经书都是用的神识,这一点凛乌还是清楚的。 被戳破的珩澈耳根泛起一层浅红,干脆把书册放下了。 “当然不是。”凛乌对于珩澈方才所问答道。“不过阿澈为何会有此问?” 果然……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珩澈并没有很惊讶:“……道,众界任何的道都可以看做是法则。众界是神明的身躯,而神明是众界的意识,那神明本身也就是一个法则性的存在,既然如此,便不可能只存在一端。” 这个问题珩澈在某些悟道的时刻想过,只是今日恰巧又想到了凛乌。 “阿澈善思。”凛乌的神情有些复杂。“在此之前,第一个有这种想法的,是我第一次睁开眼见到的人。” 珩澈本想追问那人是谁,却快速反应过来止在了口边。答案很明显,第一次睁开眼,便只能是初生之时了,那么那个人,就只能是…… 感知到什么,凛乌将桌上简单收了收,只留玄机令。 又拿出各种器具,泡起茶来。 动作流畅雅致,自成一片景色。 “众界确实不止一个神明,还有第二神明——混沌。但混沌只会出现于世界将有未有、将亡未亡的混沌之时。”凛乌手中顿了顿,看向珩澈。 “由于这第二神明本身的性质特殊,若他相信一切皆有可能,那旁人便可以利用其这一信念力量创造或摧毁很多东西。” 珩澈:“什么样的……” “阿澈是想问,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利用这第二神明的力量?”凛乌少有的没待珩澈将话说完。 “这个嘛……世间所有生灵都可以,但用得最好的,当然只有另一位神明。” 茶香在空气中缓慢升起,带着丝缕茶烟儿,沁得人心头宁静。 珩澈思索着开口:“既然第二神明叫混沌,那另一个神明该如何称呼?众界一直以来好像都只是称‘神明’二字。” 生灵对神明了解太少了,只知道他们的世界确实是有一个神明,便是自世界诞生就同时存在的世界的意识。至于是不是比世界诞生还要早一步存在,他们想或许是可能的。 曾经的衍虚期大能对此应该是有几分了解,但也几乎没有留下过任何话语信息。 唯有那句“素衣柔光,细缕缠芒”让他们推测神明是世间规则之源。 而是否只有一个神明,他们就更不清楚了。 “如果非要问个什么名,大概可以称为‘有’。”凛乌有问必答,顺便将一杯茶推至正在沉思的珩澈面前。 珩澈回过神来,口鼻间已飘满清香,而眼中映出那片熟悉的赤红。不过他的思绪并未被打断:“‘混沌’好像没有死亡一说,那‘有’会吗?” 出现于世界将有未有、将亡未亡之时……混沌,确实不像是有“诞生”、“死亡”一说。 但关于‘有’,除这一字本身就含有起始和终点外,珩澈还听过神明陨落的传说,虽只是传说…… 长宁宫一直都很安静,凛乌透过雕窗望了一眼外面。 突如其来的落寞,淡淡的,让人听不出悲喜,辨不出其中感情。 “会的。” “但‘有’若是突破自身,就可以不再有此限制。”凛乌嘴角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进也好,退也罢,不过是在‘始’与‘终’之间辗转。若能斩去一端,或破掉一端,只要不卡在两端之间,‘有’便可以不再是‘有’。” 第179章 …… -------------------- 小剧场: 珩澈:“‘有’不是‘有’,那是什么?。” 凛乌:“‘无’吧?或许?” 珩澈:“这个不是刚刚不让我说吗?” 凛乌:“没事我说。” 珩澈:“……。” 第73章 已有定夺 珩澈心中有一瞬而过的明亮,奋力去抓,却又消失不见。 他似懂非懂地体悟着凛乌的话,惹得灵脉动荡。奇怪的是,神识却一片宁定。 勉强压下乱涌的灵气,珩澈再次开口:“徒儿想,应当不止这两位吧,如果这两位是如此性质的存在,那应当还有一位相当恐怖的……” 话未竟,一只匀长的手指竖在了珩澈嘴前,示意他就此停下。 “嘘。”凛乌轻轻摇头,声音依旧温润。“够了,阿澈,继续下去你的灵脉承不住。” 珩澈那一瞬明白了些什么,在灵脉血气沸腾炸开之前,思绪突然空白。 那根食指离开时,好像同时抽走了他的思绪,只留下那寸厘的触感。 喉结滚动,也压不下心跳的喧嚣。 他知道自己刚刚想了什么,现在也不是忘了,只是他更明确坚定的知道——不能去想。 但这般境况,也足以说明,他想对了! 珩澈由着凛乌的灵力在他的灵脉中游走,片刻,平静下来。 凛乌确实施了个小术法把珩澈方才的思绪掩盖了一下。等灵脉长得好些了,珩澈爱想什么想什么,现在可不行,说着说着话突然吐口血或者干脆灵脉开裂什么的,那可不太好。 但有一说一,珩澈确实比长睿还要聪敏不少。别的不谈,至少珩澈悟得这些全靠珩澈自己。 但……倒也不能这样说,毕竟两人机遇是很不一样的。 凛乌再次拿起玄机令,继续处理剩下的事务。 只是……这看到后面,凛乌的眉头深深皱起。 珩澈注意到,正要询问,恰在此时,有两个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外。 “哥哥!” “先生!” 颜舒三两步拾级而上,在凛乌放下玄机令那刻扑到凛乌怀中,交换了一个拥抱。 谢白榆跟在后头抱着一堆简册,瞥见珩澈那隐隐变化的脸色,瞬间对颜相公肃然起敬。 不愧是先生的亲弟弟,也就只有颜相公敢在少君面前与先生这样亲近了吧? 颜舒自觉地给自己添了把座椅窝了进去,顺便也给谢白榆拿了一把。 凛乌便温声对谢白榆道:“坐吧。” 真是一秒都不让谢白榆多为难推脱。 虽然谢白榆也不会推脱就是了。 凛乌又换了一道茶,亲手给几人泡上。 谢白榆算是看明白了,他这位身为帝君的先生,性子还真是平易近人,待身边人更是亲切温和。 将怀中的简册都放下后,谢白榆落座。 凛乌看向颜舒:“这些是?” 颜舒:“司政阁让送来的。” 凛乌:“你就不必说了,常去他们那儿走动着的,怎么白榆也叫他们使唤过来了?” 一念府确实会与十二阁有交接,但很明显谢白榆的等阶还不够。 颜舒笑答:“是这事儿来得巧。” 听了颜舒此话,凛乌很快明白过来——感情这还是个臭差,没人愿意碰的那种,送都不愿送的。 谢白榆虽没打开看,此时也觉出点不对味了。 只能无辜地看向凛乌。 颜舒一脸轻松看戏的神情,可知此事并不是什么大事。凛乌想出了点什么苗头,余光瞥了一眼珩澈。 一时间,除了珩澈,屋内几人的气氛都颇有些微妙。 附属中小世界的信号差,消息迟,这递上来的东西十二阁都不愿碰,又刚好是送他这里的,那这些便可能是跟珩澈或者他与珩澈有关的东西。 一下子还挺多的。 估计是那什么名册。 也就只有还不知道他与珩澈关系的远藩会递来了…… 凛乌自觉现在至少是有九分了解珩澈的。 若他此时在珩澈面前翻开这名册,还饶有兴趣地看上一看,想必珩澈接下来几日的反应应该会很有趣。 逗一逗不要紧吧?反正在珩澈小的时候自己也经常逗他来着。 于是,凛乌越想越觉得乐,伸手拿了两册。 翻开第一册简略看了看,随口道:“不错,这内宫怪冷清,是可以考虑考虑。” 随后,凛乌也没将册子合上,就这样轻轻往桌案上一丢,刚好丢在了珩澈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的位置。 接着他又翻开自己手中的第二册,翻到其中一页,停留了许久。半晌,凛乌拿起墨笔,笔尖与青色灵气一同运起,勾了两个字,才喃喃道:“……极好。” 这本倒是合上了,却压在了手边。 “剩下的都扔了吧,告诉他们,此事我已有定夺。” 颜舒那表情,跟见了鬼似的,眼神疯狂在两人之间来回。 此时的珩澈已经顾不得注意颜舒了,他刚刚看到那第一本册子中的内容,才反应过来那一堆都是什么。他刚刚还听到凛乌夸了句“极好”,又说“已有定夺”,还单独扣下了一册…… 是他……想的那样吗? 不,怎么可能?!凛乌心中不是还有个故人吗? 第180章 搭在衣服上的手指不自觉地蜷曲起来。 可……凛乌心中那人也已经死了很久了…… 原来即使选择放下从前,凛乌也不会看向他…… 是啊,他与凛乌的从前长得相像,若是凛乌真的准备放下了,那必然是会连同他一起撇开的。 脑中杂乱的声音几乎要炸破耳膜。 珩澈运转灵气强压下酸涩。 本就不该是他肖想的,可……珩澈做不到放手…… 谢白榆也瞟到了一眼册子里的内容,有一瞬间换上了跟颜舒一样见了鬼似的表情。 然后很快做好了表情管理。 先生和师娘在闹矛盾? 不能吧。 这俩根本不像吵得起来的样子。 那就是先生闹着玩的? 也不能吧…… 先生看起来那么正经一个人……? 先生为什么在给颜相公递眼神? 哦。 原来先生真的是在开玩笑。 谢白榆又看了看一旁隐有阴云环绕的珩澈,不由得一脸复杂。 羡慕珩澈?那必不能。哪有羡慕别人被捉弄的。 同情吧,倒也说不上。好歹一界帝君,在珩澈面前能像个小孩一样,花着心思就为牵动珩澈情绪…… 果然,他对他这位先生的认识还是刻板了些,甚至有失偏颇。 从此,谢白榆对凛乌的评价中,在“正经”之前又比较严谨地加上了“外人面前”几个字。 凛乌拿出一只木盒:“有劳白榆将那些送来。” 见到那木盒,谢白榆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连忙答谢接过。 定风木! 定风木是难得的天品珍材,但盒中一定有更为难得的圣品宝物!若非其中的宝物无法随意保存,怎么会用这样珍贵的定风木做盒子。 说不定是些听都没几个人听过的东西。 前几日先生给他的见面礼里面就有好多东西珍贵到他完全认不出来。 …… 几人烹着茶,时不时聊上两句。 凛乌则快速地批阅着玄机令里头的文件。还好,都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其中数拍马屁套近乎的最多。 在午前,凛乌才算是清空玄机令。谢白榆修为低,所以这次吃得简单,但还是让谢白榆惊讶了一把帝宫伙食之丰富。 用过膳了,颜舒便与凛乌商讨起几日后十二阁集议上需要处理的事。 十二阁私下关系好的,说不定已经三三两两抽空聚一起讨论过几十上百遍了。就是关系不好,也都会去跟司政阁商讨的,一来二去,颜舒可算是把该知道的都摸清了。 当然,还有些是大家默认先不提的。比如改进灵犀令一事。这需要由此次万界会盟的结果决定。 两人都有意说给谢白榆和珩澈听。 谢白榆如今进了一念府,明面上算颜舒半个学生,私下呢,实打实是凛乌的学生,他自己又有意入十二阁,听听倒也不错。 珩澈现在是少君,甚至是十二阁已经周知的准小君。按凛乌的行事,以后直接就让珩澈也做了帝君也说不准,毕竟泯界帝君本来就该是有两位。所以这些都是珩澈该听的。 但珩澈心不在焉,基本没听进去多少。两人当然看出来了,也都知道原由,不过问题不大,反正几日后要在崇明宫集议的,届时珩澈自然也会去。 直到云霞换上星月,谢白榆和颜舒才离去。 凛乌在桌上又喝了不少,此刻都还揽着酒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一旁的烛火随风颤动,看着指间漏下的朦胧月光,凛乌觉得,喝多了是有几分让人不清醒,叫他险些辨不出真假虚实…… 凛乌懒懒开口:“……阿澈。” 珩澈一直注视着凛乌,注视着那双微微迷茫的、盯着明月的眼睛。 他已经纠结了整日,纠结着是否……应该向凛乌表明心意。 同样的纠结,在另一个时空,他也有过。 他开口了,也被拒绝了。 这重来一次,珩澈觉得什么都变了,却又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变。 他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应声道:“师尊,我在。” 若凛乌愿意,他便可以在,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 只要……只要是凛乌希望的。 凛乌将怀中的酒一饮而尽,任那酒壶随意滚落在地,摇摇晃晃地起身。 “带我……去暖池。” 珩澈过来稳稳将凛乌扶住。 “师尊总泡暖池,可是神魂有恙?” 他记得凛乌为他补魂时,便要求他每天泡暖池,暖池也确实对修补神魂有帮助。 凛乌眯了眯眼笑到:“暖池又不是只对神魂有好处,阿澈没事也可以常去。” 珩澈:“原来是这般……” …… -------------------- l: 珩澈:“难道这只是我一个人的虐文?” 凛乌(捧着小话本):“现在才发现你画风一直和我们不一样吗?太晚了崽。” 珩澈:“……” 凛乌:“没事,那些不愉快很快就要结束了。” 第74章 落水明月 天边星月高悬,往下,水汽缭绕。 在凛乌的要求下,珩澈也抱着酒壶陪凛乌一起喝。只是两人都各喝各的,很是安静。 珩澈坐在岸上仰头看着明月,凛乌在水中垂首玩着缠绕在指间的水雾。 第181章 听着壶中晃起空荡的声音,不觉中,珩澈竟也喝完一壶。他把空壶轻轻放在一旁,视线随着动作落下时,停留在了凛乌身上。 凛乌此时背对着他靠在池沿,好像正低头专注着什么,珩澈略倾身一看,就见凛乌……在玩水雾,凛乌原本抱着的酒壶飘荡在远处的水面上。 显然是玩了好一会儿了。 还真是…… “…………” “噗。” 不知是不是喝多了没用灵力消解的原因,珩澈下意识笑了出来。 听到声音,凛乌转头。 两人视线猝不及防地相碰。 月光穿行在淌动的雾气中,闪动着零星光点。 珩澈的笑意渐渐止在脸上,凛乌也好似愣住了,唯有水雾仍在二人之间缓缓流动。 这一刻,珩澈看见了真正的明月。 远比天边的那轮明月要亮得多、近得多。 落水的明月。 那双温润含情的桃花眼在醉后反而亮得像刚烧出来的琉璃。 微红的双颊上挂着的不知是酒水还是雾珠,有一颗自鼻梁聚集滑落,滑过鼻尖、双唇、下巴、脖颈…… 让珩澈想更近一些。 最重要的,是凛乌。 因为眼前的人是凛乌,所以珩澈才总想再近一些。 近一些……再近一些…… 直到, 两人几乎呼吸相触,唇瓣只隔毫厘,珩澈陡然惊醒!他睁大眼睛慌张地后退。 正想开口认错,腕上却是一紧。 随着“哗啦”一声,珩澈被迫落入水中,吃了一口水,还未来得及看清,便被人捞过压在池沿。 唇瓣相贴,温润缠绵。 那突然灌入的气息珩澈再熟悉不过。 珩澈刚刚被迫含下的那口池水在两人口中流转,最终一人各吞下一半。 吻到心跳重合。 两人谁也没出声。 珩澈本想将人推开,但那双手抬起来,却又放下,最后仅仅是轻轻拉着凛乌的衣角。 他知道凛乌这又是将他认错了。 没关系。 长长的一吻别过,珩澈的面颊也开始泛红。 他还是头一次被这么亲。 紧凑的两息过后,凛乌的唇又再次覆上来,细细地与珩澈交换每一处唇齿,软舌温柔地引导珩澈贴上来。 珩澈则是同样仔细地回应着凛乌,拉着凛乌衣角的手指在此过程中逐渐攥紧。 半刻过后,凛乌才不舍地离开,两人的呼吸都已经乱了。 珩澈靠近,凛乌微微地喘着气道:“让我……先缓几口气。” 珩澈想也不想便答:“好。” 于是,珩澈这一吻落在了那玉色的脖颈上…… 珩澈抬手,不再想推走凛乌,凛乌的衣带被轻巧解开,珩澈在触上那原本掩在薄衫下玉肤时,如对待珍宝般,细细抚过每一寸。 这是……他的明月。 珩澈吻上凛乌的喉结,又从锁骨到肩颈再到…… 此时,他的贪婪好像再难压制。他想要这个人的每一处,都属于自己。 遮掩明月的薄雾被他揭开,这让珩澈不仅看清了明月,更看清了他自己的私心与占有欲,他恨不得将这轮明月整个吞下,让每一分光华都属于自己。 从气氛中感受到珩澈心态的变化,凛乌挑了挑眉,轻巧地捉了珩澈的双腕,用一手制在珩澈腰后。 凛乌低头,呼吸缓缓凑近珩澈颈间,说话时,唇瓣碰在雪白的颈窝,让珩澈轻轻颤动。 “啃着有那么好玩吗……我也试试。” 于是嫣红绽开在珩澈肩头,雪地落梅般。 是动人的。 凛乌默默敛眸,不再多言…… 不多时,凛乌怀中一重。无他,珩澈估计又想了些关于执念什么的,三脉就乱了乱气血,晕倒了。 问题不大,珩澈的三脉已经比较和谐了,这待会儿理理气血就可以了。 凛乌顺势把人捞进怀里,上了岸,运起灵力催干水汽,又换了身睡袍。 回到寝殿,珩澈被稳稳放在榻上。凛乌低身落了一吻在珩澈鼻梁上,目光清明,哪有半分醉色。 …… 次日早,凛乌倒是先起身。 因为颜舒来了。 凛乌随意套了身浪文白衣,红羽垂在白衣上显眼极了,外头穿了件玄色开衫袍子,银线绣文,十分衬人。凛乌穿了衣裳就去前殿,没让颜舒等太久。 “舒舒这一早来,可是因为昨日忘了什么?”凛乌随手递给颜舒一个玄木宝石簪。 “我们昨日还有一件事没有说到。”颜舒熟练地接过为凛乌挽发。“哥哥的昏礼。” 凛乌恍然大悟,笑道:“舒舒倒是贴心。” 颜舒目光扫到凛乌脖颈上的痕迹,并没有很惊讶,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开口:“这几个露在外面了,我帮哥哥抹了吧?” 好歹是泯界帝君。 明天还要去万界会盟的。 凛乌自然是点头。 “他们对此事没有异议吧?” “没有,若哥哥能直接用帝印召明此事,或者在万界会盟上夺得首位,谁都不会对这场昏礼有二言的。” 能让帝印召明必须得是有利于泯界发展的事,所以经帝印召明的事,从来无人反对过,但对应的,帝印也并不经常这么用。 第182章 将可以见到的最后一处痕迹抹掉,颜舒又仔细查看了一番有没有露了一星半点在外面的漏网之鱼。 于是当珩澈起来没看见凛乌,使了个术法迅速地换了衣服,来到前殿便见到的是这番景象…… 颜舒的手和目光都放在凛乌的脖子上,两人靠得十分的近。 嘴里还说着什么昏礼。 颜舒看了一圈,已经没有痕迹了,见珩澈刚好出现,珩澈那眼神又像是误会了什么,便从容与凛乌拉开至正常距离。 珩澈的感受他当然还是要在意一下的,毕竟是哥哥在意的人。 凛乌笑了笑:“阿澈。” 第一时间珩澈其实是安心的,因为凛乌还在。随之紧接着便是不爽,他知道两人只是兄弟,但结合两人口中的“昏礼”,这很难不让他误会。 但他回过神来想起昨日凛乌好像定下一人,两人应该只是在商议相关事宜。 好消息:不是凛乌和颜舒的昏礼。 坏消息:是凛乌和别人的昏礼。 快速冷静下来后,便是陡然生出的忐忑。 昨晚……他和凛乌…… 凛乌还记得吗?他要怎么和凛乌解释?那些痕迹…… 珩澈眼神飘忽地往凛乌脖子上瞟,什么都没有……嗯?什么都没有? 凛乌注意到珩澈的神情,脑袋中思量转了转,大概明白过来珩澈在想什么。 他尝试着开口:“暖池的疗愈效果是十分好的,什么都能治一点,阿澈的气血与灵脉近来时常不和,记得多去暖池啊……只是别像我们昨日一样,醉了就忘了自己还在暖池,睡昏在里面,我醒来时天都快亮了。” 听着这话,珩澈豁然开朗! 他明白了!原来是暖池的疗愈效果把痕迹给泡没了。他记得他昨晚是因气血与三脉相乱晕倒的,现在是一点不适都没有,那暖池的疗愈作用果然不错…… 既然痕迹已经不在,那珩澈便不必担忧如何向凛乌解释了。但关于凛乌要与人定下昏礼这件事,还是让珩澈心中有苦难言。 昨日让他纠结一整日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他应该表明心意吗? 颜舒走后,凛乌往内殿走去,或者说,往放置帝印的地方走去,珩澈则是半恍惚地跟随其后。 凛乌走到案前,抬手触上帝印,有十色光华流转,是他在启用帝印。 “阿澈,去帮我把书房的那本册子拿来。” 阿澈,时机到了。 “……是。”珩澈紧张地看着帝印,却终究转了身。 那一刻,他觉得脚下变得好沉重,他不知道他费了多大力气才走到书房,又费了多大力气,拿起那本名册。 拿起的一瞬间,以凛乌所在的内殿为中心,整个帝宫上空绽放十色光华,随后延伸到帝京、甚至泯界更远的地方…… 珩澈脸色发白,慢慢抚上自己的心口。 他知道那是什么。 好痛,像是被生生捏碎了一样。 难受…… 他深深呼吸了几次,才找回来一点自己的感觉。 他甚至不知道是谁,就这样轻易地让自己成了局外人。 名册,他打不开,有凛乌的禁制。 此时此刻,他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很多东西,落魄狼狈。 他急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告诉他,告诉他,告诉凛乌!! 告诉他你的心意,哪怕没有结果,但至少留下你的声音! 至少让凛乌知道……你喜爱他…… 至少让凛乌知道…… 至少…… 珩澈紧紧咬住下唇,捏着名册,转身向内殿奔去。 难过的呜咽散在风里,珩澈跨入内殿,一步步靠近桌案。 桌案后方,凛乌正舒坦地窝在椅子里,怀中抱着一本书,阖眼小憩。 启用帝印是要耗费一定精神力的。 站在此处,珩澈红着眼眶,又突然怯了场,他凝着就在三两步后的人,呼吸都不自觉放轻放缓…… 红色的尾羽躺在凛乌腰间,被遮挡住了小半。 凛乌睡着了吗? 珩澈下定什么决心般,含着眼中的水光,痛苦地上前,站到凛乌身边。 看着凛乌阖上眼的安静面容,许久,他又勉强地勾起些笑容。 他做错过太多,能站在凛乌身边,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 他也知道自己错了,以及,他早就明白了自己有多么爱凛乌,放不下,割不断,舍不掉,也是离不开…… 把选择交给凛乌,拒绝或是接受。 而不是握在他自己手里,告诉或是吞下。 他左手略过凛乌的右肩上的头发,勾起一缕。 凛乌没睡着。 这一时半会,怎么可能就睡着了。 “师尊……尾羽,那是给……”声若蚊蝇。 心如擂鼓。 凛乌……凛乌在想刚刚的话本,他是真喜欢啊。故而没怎么听到珩澈本来就小得很的声音。 他并未睁眼,只是温声询问:“嗯?阿澈说什么?” 自己若是睁眼,把人吓跑了可怎么办。 珩澈满心焦急,想说得大声点,却发现自己紧张得没办法做到。 他咬咬牙,撑着椅子扶手靠近了些。 比刚才更小心地开口,声音微颤: “师尊……我,我…心悦你……我喜爱你……” 第183章 …… ………… ……………… 良久的沉默中,珩澈听到的只剩自己的心跳。心意的表明让他松了口气,但这样的沉默,也让他慌张害怕。 半晌,躺椅上的人睁开眼睛,无奈地看着珩澈,正当珩澈想着凛乌会如何拒绝他时…… 凛乌那漂亮的薄唇微启:“我说,你到底亲不亲?” 珩澈:“……?”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珩澈脑后与腰间一紧,整个人被迫落在凛乌怀中。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凛乌方才的那句话,只觉得唇上一暖。 对方温柔的力道撬开他的齿关,舌尖慢慢摩挲,气息相缠。 …… -------------------- 手残,这章不小心先发了,应该问题不大……吧? 第75章 得偿所愿 凛乌翻身,将珩澈塞进椅子压着,暂时饶过了珩澈的唇齿,无奈地看着正一脸茫然的人。 “这么久了,你终于剖白,我听了后醒着闭眼那么长时间,阿澈怎么还不明白呢?那样不相信自己?” 此时珩澈才渐渐回过神来,摸了摸唇上余下的触感,惊喜地看着对方:“我…师尊的意思是……” 凛乌反倒指了指珩澈手中仍捏着的名册,顺手解开了上面的禁制。 “不是想看我瞧上的是何人?打开吧。” 事到如今,虽很难让他相信,但珩澈心中方明确地知道,里面应该是自己…… 谁会将他录进去? 珩澈缓缓打开册子,里面不同于他那日看到的被翻开的那一册,这一册每页都是空白…… 直到, 他终于翻到一页,上面正中间勾着两个浅青色的字。 他想起昨日凛乌运起灵力在上面写了两个字…… 是——‘珩澈’。 不是‘阿澈’,不是‘澈’。 而是‘珩澈’。 这于珩澈而言是不一样的。 凛乌将自己手中的话本随手往背后的案上一丢,暗道话本果然都是骗人的,话本里的逆徒都是假的,他家这个就没那么大胆。 ——还是得他自己上啊。 随后,他笑着看向珩澈。 “乖徒怎么了,不会说话了?昨夜在暖池不是还挺厉害?” 珩澈怔怔地望着凛乌的眼睛,欣喜之下有几分纠结,听到后面的话则是脸颊一红。不过同时也让他知道,凛乌在暖池竟是没醉的! 凛乌看着珩澈的表情,觉得自己若不开口,珩澈是又要梗很久的,只得又无奈地低身在珩澈的唇角啄下一个轻吻,一触即离,拉回珩澈的思绪。 “阿澈该不会以为,前两日我在暖池是真的醉了吧?” 他抬手为珩澈理了理眼前的发丝,认真地重新看向珩澈。 “我没醉,那些话都是逗你的。” 凛乌叹了口气,又靠近了些,使两人额头相抵。 “但我喜爱你,是真的。喜爱你,不因为别的谁,只因为你是珩澈,是陪了我几百年的珩澈。” ‘我喜爱你,只因为你是珩澈。’ 珩澈心中所有的顾虑和酸涩都被这话一扫而空,他感觉自己好像高兴得在冒烟,就差当场蒸发了。珩澈从来没觉得什么话能这样悦耳过,他再次开口,仍旧小心翼翼,但不再有担忧: “我也,心悦师尊……唔……” 凛乌这次有些不那么温柔地吻了上来,珩澈感觉到唇舌被轻轻咬过,酥麻传至全身,令他下意识攥紧凛乌的衣裳。但他迎合着凛乌的吻,前所未有的舒心。 “怎么还叫师尊……” 良久,凛乌松开珩澈,起身坐上背后的桌案。他拿出一卷流光溢彩的锦书递给珩澈。 珩澈接过,心中猜到几分,心跳再次失衡。 是凛乌方才用帝印写下的…… 珩澈打开,上面是他所熟悉的凛乌的字体,只是还印了帝印……这说明,泯界所有生灵都已经知道了。 而其中内容,则是凛乌与他将在下个月举行俦契礼。 也就是昏礼。 这一切对珩澈来说都太过如梦似幻,喜悦激动和强烈的不真实感将他钉在原地。 “师尊是什么时候……” 对我动心的。 “也就比阿澈晚一点吧。”凛乌想了想道。 “阿澈四百多年前初见到我,便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往嘴里放。 后面的话凛乌倒没说。 珩澈的思绪随凛乌的话往过去的时光推移,他此时才发现,自己完全找不到是何时开始对凛乌心动的。 只总是想要在凛乌身边,想要与凛乌更近。 从来如此。 原来……是“从来如此”啊…… 只晚一点吗? 大概…还是要晚不少的吧。 珩澈心想。 凛乌又下了桌案,手落在椅子把手上,将椅中的珩澈笼罩。他认真地望进珩澈的眼眸,缓缓靠近,当两人鼻侧相碰,凛乌便不再往前,等待什么。 珩澈觉得自己真是别扭极了。 抓不住时想抓住,抓住了又觉得不真实。 但……他又有哪里是值得凛乌动心的? 故而他不敢相信。 凛乌的温度、气息尽在咫尺…… 目光为他停留,为他盈满认真和爱意,映出他的倒影…… 第184章 凛乌……凛乌…… 凛乌…… 珩澈忽地一愣,他为何要多想呢?他为何要多想呢! 眼前的,是凛乌啊…… 是凛乌,这就够了! 终于,无名之锁被解开,涌上心口的喜悦将他填满。 红了眼角,他往前一厘,与凛乌交换唇上的温度。 这个吻,不掺杂任何其他的东西。 凛乌…… 正如他的方向,仅有凛乌而已。 等来想要的答案,凛乌垂眸,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直到心中波澜平复,珩澈被凛乌拥入怀中,抱得十分严密。 “师尊……” “唤我名。” “……”珩澈垂眸,轻声道:“凛乌……” 其实珩澈更喜欢唤凛乌的名字。 珩澈感受到胸膛一暖,耳朵泛起绯红。凛乌将头埋在珩澈的肩头,抬起一手捂在珩澈心口。 “阿澈,这颗真心,很动人。” 凛乌看出珩澈方才在纠结什么,一切尽在此言中。 其他的……慢慢来。 但只此一言,就将像柳絮般飘摇的珩澈彻底抓住。 原来,他这颗真心,是被珍重着的。 有温热盈上珩澈的眼眶,血液在眼睫、指尖等微毫处轻轻颤抖。 这份珍重难免让他有些惶恐。 明明他的爱在凛乌漫长的过往中只是一片鸿毛,凛乌却愿意温柔地拾起,放在心间。 “万界会盟,一起去吧。” 凛乌捞起珩澈的手,将一封请柬放到珩澈手中。 “我的…未婚夫……” 他抬头那瞬间,眼底温柔的笑意能化开所有冰霜。 其中情意深浓。 珩澈:“……” 要死了…… …… 晚风扫去夕阳,光亮都在黑夜中渐渐隐没,长宁宫内殿那一点幽微的白光便显得分外明亮。 那一袭白袍还是老样子,被凛乌穿得慵懒而随意。捞过袖子,他伸手点灯,微黄的亮光慢慢将他笼罩,映上他的面颊,又照进他的眼中。 另一盏白色的灵焰灯,则是从未熄灭过。 看起来有些凌乱的珩澈盘坐在床上,直到凛乌也过来,珩澈的心跳都还乱着。 两人身上有些余留的水汽。 倒也没做什么,就是……凛乌拉着珩澈在暖池…… 亲了很久。 明明在另一个时空,更过分的珩澈都没少做,但如今于珩澈而言是不一样的。 不再有任何误会挡在他们之间,也不再有任何恨与痛将他们捆缚、让他们麻木,他们彼此心悦对方、爱护对方…… 所以哪怕只是简单的相吻相拥,也能让珩澈心跳得热切。 而如今他再躺在凛乌身边,两人同塌而眠,也是不再与从前任何时候相同的…… 或许是紧张,又或许是欣喜,总之,现在的珩澈很难让心中平静。 珩澈莫名呆愣的样子一下就敲在了凛乌心上。 他一直是黑发,却总会叫凛乌觉得很白,是由内而外的白。泠泉凤眸又撇下几分凉来,白与凉相织,这使珩澈像极了绒雪。 十分漂亮,也冷,只不过冷得温柔。 凛乌上了榻,微光中轻轻牵过珩澈一只手。 “阿澈在想什么?” “师……” 唇上传来还未散去的轻微刺痛,珩澈立马改口:“凛乌……我想,我好幸运。” 他唇上略微有些红肿,这是被凛乌口把口“纠正”称呼的结果。 其实珩澈大多数时候是装的,刚刚就是。 从前都是“好徒弟”,要是一下子能改了口,那才是有鬼了。凛乌一时注意不到,但珩澈不觉得凛乌会一直注意不到,所以该装的还是要装个几天。 正思索着,一个天旋地转,珩澈便被迫倒入枕间。几缕银发自上方垂至他耳边,让他耳朵有些发痒。 “想这些做什么,若是睡不着……”凛乌吞下后面的话,吻上了珩澈。 凛乌的话引人遐想,珩澈耳朵的红蔓延至双颊和脖子,脑子也开始迷蒙起来,只剩下凛乌,和他自己。 一吻结束,凛乌在珩澈的嘴角轻轻啄了一下。 心中默道:“三、二、一……” 刚数到一,珩澈便沉沉睡了过去。 贴心还得是凛乌,他知道珩澈是睡不着的,所以干脆使了个灵术给珩澈助眠。 只是这助眠术叫凛乌使得跟蒙汗药似的。 凛乌把人往怀里扒了扒,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阖眼。 在珩澈的梦中,这一吻可没有草草结束。 灯火不住摇曳,明暗斑驳交错。 尽是温度和声音。 直到夜色至深,才重归宁静。 …… 清晨醒来时,珩澈的怀里满满当当。 ——两人的身形都差不多,凛乌睡觉又总是一个劲地往珩澈这边缩,那可不就是满满当当。 怀中人动了动,翻身到一边,大字摊开,没有好好系的衣带也睡得散开了,露出里面的风光来。 珩澈的视线不自觉地游过那锁骨、肩胛、胸膛…… 阳光将室内照得亮堂,那些红痕明晃晃地印在凛乌身上,珩澈喉结滑动,狼狈地挪开视线,坐起身。 感受到什么,凛乌揉着眼清醒过来,本就松垮的睡袍,顺着他起身的动作从肩头滑落。 第185章 衣袍滑落,他也没管,原本遮住的红痕,一个不少地蹦出来。他哑着声,有气无力地开口:“阿澈……” 没听见动静,凛乌打了个哈欠抬眼望去。 哈欠带出些些泪花,在他眼中流转,又有刚才揉得微红的眼眶,当真像是…… 于是他竟看到了珩澈关切、懊恼、还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里面还藏着欢喜。 顺着珩澈的目光,凛乌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痕迹,眉头微不可查地跳了跳。 ——哦,昨天颜舒只抹除了衣服不能遮住的那几个。 看珩澈那表情,凛乌就知道他多半是睡得迷糊正巧想歪了。 凛乌抿唇憋着笑意,微微皱起的眉让神情添了几分脆弱,便这样落入珩澈眼中。 想着那些小话本,借着哈欠带出来的泪花,凛乌靠进珩澈怀中,声音是无奈中带着柔软:“没事的,阿澈,我不疼,不怪你,只是你弄的时候好凶……” “我…我……”珩澈红着脸,手足无措不知如何答话。 很显然,他一时半会还没从好梦中缓过神来,凛乌这幅样子,更是让他分不清昨晚那到底是真是梦。 他恍惚地回抱身上挂着的人,脸红了个透,小声喃喃道:“那,那我往后轻些……” 凛乌暗中咬唇的力度又重了些。 ——憋笑是真难…… 不过凛乌说的竟都是真话。 他没说明两人怎么了,而这痕迹也的的确确就是珩澈弄的。 …… -------------------- 凛乌像雨,阿澈像雪。 天气冷的时候,凛乌也会变得像阿澈,只是或许要浑浊一点。 比如那段雨雪霏霏。 第76章 纵风止燎 两人皆着内白外黑的衣袍,上有十神暗纹。 凛乌难得半束了一回冠,想了想却又换成了一支栀子花簪和两根一指宽的黑色发带挽上,发带末端坠有寒水白玉,四端高低错落搭在凛乌的银发上。 “师尊怎么不束发?”看到凛乌这一番举动,珩澈有些好奇。 被问到的人冲他一笑:“‘师尊’?喊声夫君来听听,我便告诉阿澈。” 珩澈面上一热,几乎愣在原地。 凛乌本就是个不怎么着调的,这一点珩澈小时候便知道了。 但从他自焚昏迷两百年醒来后到现在,此时此刻,他方觉得……两人一如从前。 那段他曾走错过的路,凛乌是不知道的。 仿佛变的只有时间。 “唉,阿澈既然不好意思,那……” “夫君。” 珩澈轻声道。 凛乌转过头,慢慢睁大的眼睛里压着惊喜,方才挂在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 随后,那笑意便在他整张脸上漾开,如舒展的三月桃花,昳丽灿烂。 难得有失去表情管理的时候,凛乌定了定神,开口都是满是喜悦: “此事说来也简单。泯界开辟之初那些生灵,本就是一些较为洒脱而犯了华昙界所谓规矩的‘堕神’。所以这般场合,我想了想,反倒是不束发的好,左右咱泯界平日里的正经场合也本就没有一定要束发的说法,正好我也不喜戴冠,便干脆不束了。” 珩澈没忘了华昙中宫帝君是凛乌的学生。 可见两界关系是不影响私交的。 反之亦然。 如今,珩澈基本确定神明是有三个的,或者说三类,凛乌是三者之一,虽然很匪夷所思,但其实答案早就摆在他眼前。 ——“凛乌”二字本身,就是答案。 好了,不能想的…… 灵脉还是得炼炼,太脆了。 倒也不是他灵脉差,而是他只有四百多岁。 凛乌走近珩澈,轻轻握住珩澈的手,另一手则是指了指自己腰间的尾羽,视线也落过去: “阿澈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尾羽结契的方法呢?” “只需要……”珩澈将与尾羽结契的方法仔细道来。 看着凛乌小心细致地做好每一步,珩澈心中突然一顿。 ……昨日他说尾羽是赠给心上人的,凛乌分明并没有听到…… 就算听到了,凛乌又是如何知晓……这尾羽是可以结契的……? 此事只有白凤一族知晓…… 难道自己与凛乌说过吗? 珩澈搜索着过往所有记忆,终于,停在一处令他脊骨寒凉的地方。 但那日,凛乌说: “我从未与你的尾羽结契。” ……不,凛乌是神明,那知道得多些也是正常的。 虽说这事就算神明知道,也只可能是“有”知道。 但“有”可以告诉凛乌,不是吗? 珩澈便这样成功说服自己。 若凛乌知道另一个时空的事,定不会与他在一起的。 是了,定是“有”知道,再告诉凛乌的。 其实珩澈忽略了一点——凛乌为神明,既不是“有”,也并非“混沌”,那他真的会死吗? 但在此事上面,珩澈不愿多作回顾。 随着尾羽红光一盛,二人心中互相产生联结之感,昭示着此契已成。 珩澈忙将前头的思绪抛开。 看着凛乌当真与自己的尾羽结了契,只余心弦动乱。 “嗯?竟然还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心绪。”凛乌有些意外地看向珩澈。 第186章 珩澈也是十分意外——他能感受到凛乌心中的爱意,竟不输自己半点……! 他以为……自己的执念总是要多过凛乌许多的。但现在他感受到的凛乌对他的情感,居然与自己的执念不相上下。 只是凛乌更为平和。 那开阔空渺之感几乎让珩澈就地入定。 同时,凛乌捂着心口,怔然道: “我竟不知,阿澈为我心乱至此……” 糟糕,被珩澈影响,他现在也不大平静了,很想干脆把人塞进嘴里……再嚼吧嚼吧吞下去。 又看珩澈那一脸在顿悟边缘徘徊的样子,他想了想还是算了。 如今两人能感受到对方的心绪,珩澈暂时获得的平和开阔只是相对先前他自己的感受而言。 他习惯了心乱,现在的宁定是相对反差带来的,并不会持续太久。 但如今他与凛乌两心相通,有凛乌的心境在,珩澈怎么也是要比从前平和的。 那凛乌便相反了。 抿了抿唇,凛乌道:“我们走吧。” 珩澈点点头,跟在凛乌身旁,两人携手而行。 走到殿门前,凛乌终于忍不住,皱着眉侧过身,迅速地在珩澈唇上亲了一下便离开。 珩澈愣了一瞬,然后…… 只见凛乌眉头皱得更深。 ——纵风止燎啊…… 凛乌在心中长叹一口气。 …… 直到站在蔽空鱼背上,凛乌都还余有几分感慨。 随行而来的有一些司伐阁的人,由梵心带领。 在接下来几日,泯界之中通往华昙界的主要传送阵都会有不少的人把守。 当三头蔽空鱼载着一行人跃入云间,帝京上空回响起空灵而悠远的巨声。 凛乌宽袖一扬,挥手而就一个空间通道,蔽空鱼先后穿过,最后泯界帝京上空恢复宁静。 下方,一片热闹。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我之前看到宫门那边飞起几条大鱼!有小半个帝宫那么大!” “帝宫?那该不会是传说中的蔽空鱼吧?!算了算日子,今日好像是万界会盟,帝君正好要出去啊!” “那可太巧了!我录了留影!!蔽空鱼的留影欸,五万贡献值就卖给你!” “这里这里!我出十万,原影像卖给我!” “我也要原影像,我出三十万!” “我也录了!但原影像不卖,刻录的二版影像也模糊不了多少,只需一千贡献值,你们要不将就将就?” …… “咱泯界的贡献值和物价,是不是得调了?”此时,坐在司政阁的颜舒看向奉尘,突然发问道。 泯界货币都是虚拟数字的,调起来并不会很麻烦。 奉尘颔首,算是肯定。 即使在宫内十二阁,只要他们想,宫外的声音也可以被收入耳中。 留影都能卖那么大数额的贡献值。 …… 一入华昙,珩澈便觉得此界有些太明亮了。 不过倒是叫人心中舒畅开阔。 一看,竟是在云上遨游,周围云霞映辉,远处可见数如繁星的耀眼光芒。 心下一动,运转灵气,再仔细一瞧,原来是一座座琉璃金玉的宫室,散布在各处,四周都有,唯正前方那座最为宏伟壮丽。 可还真是,金碧荧煌,琼楼玉宇。 “华昙界喜好将房屋建在云中?”珩澈问道。 怪不得甫一入界就觉得明亮,白云反光照得,哪能不明亮。 “是有这个喜好,远处那些宫殿都建在大大小小的浮岛上,常年云雾缭绕。不过此处只是中宫之地,云海下方则是另外的东南西北四宫所在,四宫和华昙其他生灵是在地上的……”凛乌耐心地与珩澈讲解着这些,一路上,两人都是十指相扣,其他人则在另两头蔽空鱼上。 在蔽空鱼不快不慢的飞行速度之下,那座最巍峨的宫殿也渐渐云开雾散,显露辉煌。 周围也出现大大小小的飞舟、灵兽、灵器。 但都大不过蔽空鱼。 包括那最为金华玉莹闪耀夺目的宫殿,也大不过蔽空鱼。 绫鸢:“好生气派!” 磬然:“绫鸢道友是说这华昙的宫殿,还是那三头白鱼?” 考虑到各界风俗不同,万界会盟的宾众,多以“道友”相称,前缀道号或姓名,这也是众界中绝大部分世界通用的称呼方式。 两人相视一笑,便心中明了。 绫鸢:“来者不善啊,磬然道友,这次的会盟,道是该有好戏看了。只是不知那是哪一界的门面人物?以前未曾见过。” 那鱼几乎比华昙中宫帝君所在的景极宫还要大,这无异于正面叫板了。 磬然:“还能是哪界?这众界之中敢与华昙分庭抗礼的,莫非除了泯界还有第二个?” 绫鸢:“咦?泯界那位大家都是见过的呀,与这位完全不同,泯界何时生了这样的变动?” 就连帝君都换了。 磬然:“绫鸢道友和我所在的世界都与这边相隔甚远,道友既不知,我自然也是不知的。” 远处,张允舟往这边行来,加入他们的传音:“哈哈哈,磬然、绫鸢,许久不见!” 磬然:“张道友,久违!久违!” 绫鸢:“阔别多年,张道友又进益了!” 第187章 “过奖了,你们方才说这事儿啊,我倒是知道一点!”张允舟道。“听闻这两百年前,泯界……” …… 另一边,蔽空鱼停在景极宫所在浮岛前,云环烟绕,晴光正好。 凛乌带着珩澈纵身跃下,衣袂翩飞。 黑白二色的衣裳看似简单,但绣线炼制时加入了极渊轻尘和珠影仙云。极渊轻尘使得衣袍上偶有细小的彩芒,远看如耀日与星月交辉。珠影仙云的朦胧感化为淡淡云雾,那衣角滑过之处,像是勾起缕缕清烟。 如披挂着轻纱的明月,乘行彩云的朝阳。 足尖一点,二者便落定在一行人面前。 随即,蔽空鱼离去,载着梵心等人去到别处专门的浮岛宫殿。 华昙帝对身后侍者道:“都退下。” “陛下……” 华昙帝一记眼刀过去,那侍者便闭了嘴。 “是。” 众侍者退下,华昙帝这才上前两步,与凛乌四目相视,各自点点头,三人便并排而行。 一朵灵气雪花在凛乌指尖炸开,无形的屏障悄然生成。 -------------------- 第77章 内界结界 华昙帝冠发端正,一丝不苟。锦缎白衣上有许多金线绣纹,衣摆叫玉佩组压着,齐整规矩。 与华昙中宫的模样倒是极为相称。 见结界已成,华昙帝才开口: “先生如今换了副样子,学生差点没认出来,好在先生独有的蔽空鱼是难得一见。” 不,将离苑池台天天见。 珩澈心道。 凛乌能乘的定然不止蔽空鱼,但为何偏偏召了蔽空鱼?还未开场,便将所有人都压了一头。 “这蔽空鱼一出现,该有人说您来者不善了。” 别人怎么说不重要,华昙帝这是想知道凛乌是怎么打算的。 “确实有,我刚才便听见了几个。”凛乌眉眼弯起。“倒也不算说错。” 他的确不是来继续走元冬泽路线的。 华昙帝摇摇头,苦笑道:“先生,您怎的成了泯界的帝君。” 都是自己人,这的确叫他安心不少。但按凛乌这句话,华昙可能再也拿不到第一了。 三人去的方向是景极宫,而非是会场。外头见了华昙帝亲迎凛乌,还不知要如何轰动。 珩澈握着凛乌掌心的温度,边听着二人对话,边看这景极宫的布置。 ——华昙与泯界果真很不一样。 放眼望去,高大的植株并不多见,倒是那白色与金色的龙爪花,很受宠爱。还有许多要么晶莹剔透、要么清冷无边、要么耀眼闪烁的植株,像是走入了一个云间秘境。 珩澈算是明白了,且不说另四宫如何,华昙中宫对浅色(最好是白色)和金银闪烁的事物最为推崇。 怪不得宫殿都建在云上。 至于泯界,则大多喜爱最热切或最极端的颜色,比如朱红和玄青,而对形貌的要求倒是随意。 毕竟是自己学生,对于其言外之意,凛乌能读个七七八八。 “无妨,你我可以演场戏,打个平手。” 华昙帝一愣:“多谢先生留手。” “可会盟之地又如何……” 一直以来,都是哪界第一,下次会盟便定在那界举行。如今华昙和泯界平手的话,要怎么论定? “华昙地大物博,风光怡人,往后会盟就在华昙举行也不错。”凛乌笑道。 一办会盟,便要养几天众界的门面人物,资源消耗倒是可以不论,但太麻烦了。他可不想加班,想必十二阁也没有这种癖好。 而且泯界也没有那么多空余的大房子。 现修?他们吃饱了撑的吗? 华昙帝心下思量几分,便亦了然,他将目光投向珩澈:“这位是……?” 自己突然被问到,珩澈一愣。 凛乌也看向珩澈,开口道:“泯界凤凰一族的公子,名唤珩澈。” “这样……” 华昙帝意识到不对:“……?” 只是一族公子的话,怎么也能来万界会盟? 正当他要发问,凛乌再度开口: “也是我夫君。” 珩澈被凛乌这突如其来的话扰得心中一动。 华昙帝——华昙帝的眼睛许久没睁得那么圆过了。 “……” 什么?先生刚才说了什么? “先生……莫不是怜惜我这华昙帝君做得苦闷,来与我开玩笑的……” 他知道凛乌此次带了道侣,但眼前这位……说什么也太年轻了些。 看着刚成年不久。 “开玩笑也没有一直牵着手的吧。”凛乌好笑道。 没错,珩澈与凛乌牵了一路了。 华昙帝愣怔了一瞬。 此时,珩澈身上的修为气息也被凛乌放开。华昙帝感知到,又是一愣。 凛乌那表情虽依旧淡淡,他却总觉得凛乌在说:‘看,我夫君,厉害吧?’ 华昙帝把到嘴边正要夸出来的“年少有为”憋了回去。 夸师娘年少有为,多少有点奇怪了。 “恭贺先生觅得良偶。” “这些先不说,你让我来你这景极宫,是有别的事吧。”凛乌眼含着些微笑意。 珩澈看向凛乌。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凛乌很多时候,活像只狐狸。 第188章 对于凛乌的话,华昙帝并不反驳,而是老实开口:“前几日先生的灵信学生收到了,事关神明,学生等人确实无能为力。所以恳请先生加固结界,隔绝内界通往众界的可能,以免徒生意外。” “好。”凛乌并没有犹豫。 珩澈心中陡然生出些来自直觉的不安,他先前一直不太明白凛乌为何要开启护界之阵,而今华昙帝又要加固封闭内界的结界…… 他曾压下的那些猜测又浮上心头。 曾经没有立场问,也没有理由问,但现在他必须问了,否则他心中难安。 “凛乌,那内界,可是有什么洪水猛兽?” “嗯……当年末劫那些怪物,除了封印在烬渊的,还有很多跑到了内界五界。近来‘有’快陨落了,而那些怪物,则是要醒了。” 凛乌温和地望着珩澈的眼眸,继续平淡地说着这些惊天动地的话,无所欺瞒。 “‘混沌’现于将亡未亡之时,对生灵来说,‘混沌’现世也会是一场灾难。‘有’最近没来,是去内界中的人界了,他在那里,‘混沌’才会在那里。这样,更方便下一个‘有’诞生在他身边,同时也算是减少了众界的损失。” “这个时候,泯界独立之战后,华昙与泯界先后给内界设下的结界,倒是让内界成了一个养蛊的好地方。不论是那些怪物还是‘混沌’,一时半会都出不来。” 若是出来,局面便不太好控制了。 至于内界五界什么时候能从中解脱,那便是内界的事了,华昙和泯界不会阻拦。 但要遇上如今这种境况,为了众界,二界亦不会对内界心软。 三人来到一个中心有白光盛盛的庞大密室,白光是五彩斑斓的,其中隐隐可见有五团大小不一的较为密集的光球。 直到此刻,珩澈仍在思索。 他如今越发地觉得,先前那个时空的走向十足怪异。 “有”的消失、凛乌的死亡…… 他不知那时的内界如何,“混沌”呢? 怪异得有些不真实。 凛乌的死亡…… 不对! 凛乌他是……!他不可能死亡!! 此时,一股温和灵力注入他的灵脉,默默平息着其中的紊乱。 除此之外,更有一股玄妙的力量直接没入他的灵脉,改变着他的灵脉。 是凛乌。 有凛乌这一举动,珩澈便可以接着想。 ——在那个时空,凛乌却真的死了。 那么是否是凛乌的神格,和“有”一样,消失了? 凛乌抬袖,用自身磅礴的灵力将封闭内界的古老结界加固。 多年来,这内界五界的灵气几乎都被抽到了华昙。 这是一场古早便开始的掠夺,早到泯界都还未开辟。 若是没有华昙抽取灵气,这内界五界又当是如何一番风景? 思绪百转间,凛乌已经完成了结界的加固。末了,他又再封上一层。 青色的灵力将五个光球一同围裹,瞬间,那光色都暗淡了几分。 若新的“有”诞生,他这道灵力也会随旧的“有”消失,这样,也不算他为难内界了。 …… 万界会盟,会场极大。 脚下为数里彩云,上头的晴空艳阳明明赫赫,会场中心有一大块空地,上面有一方大擂台,而会场周围,还错落着数十小擂台。 那方大擂台的上空,高悬着一幕半透明的巨大榜单。 上有四个字——“万象问道”。 周围有霞光万道,交错纵横,缓缓而动。 旁边有数十影幕,对应着各个小擂台。 相识的已经在互相侃天说地,热闹得很。 虽不一定真有一万个世界来了人,但也是举目浩瀚。 在场的就没有修为太低的,低于融虚的可能不少,但低于合神期便完全没有了——那样的修为是不足以镇守一界的。 所以纵使隔得再远,场上的各人也能看清对方。 凝神、炼真、合神、融虚、破虚、衍虚,这一套修为划分仅是以华昙泯界二界为中心,附近几个世界的通用修为等级划分。 万物万象,怎么划的都有。 入场前,先要站入检测综合修为的阵法,经检测后,会按一万以内的数值列在那名为“万象问道”的榜上。 而后,排名往前变化的,与自己所超过的修为数值最高那人对擂一番即可。有数值相同的则与数值相同的对擂。 将对方打出擂台便算赢。 中间这大擂,数值达到八千以上才能上去。 只有几个世界有,也就是大概破虚期往上的实力。 会场入口。 并无大门,而是一个含有传送阵的阵法。 华昙帝传音道:“先生先请。” 凛乌抬眉看了他一眼:“……你会控分?” 华昙帝一愣,便走进了阵法。 差点忘了,他不会。 侍者是华昙的人,华昙帝自然不需要报录自己的道号和所在的世界。 他通过检测进入场上时,场内一阵唏嘘。 榜上最上方立刻多出一个名字。 “无垠,华昙界,八千九百” 凛乌探出神识看了一眼场内的榜单,点点头,心中了然。 考虑到珩澈第一次来,凛乌觉得还是自己先去,于是他开口:“我先进去等着阿澈。” 第189章 珩澈自无不可。 凛乌走到阵法前。 一旁侍者垂着头,并不多看,恭敬地开口:“请问仙君道号、所在世界。” “凌阳,泯界。” 待凛乌从阵法中出来,已经到了会场之中。 上方榜单第一行陡然增加了一行字,是为并列。 “凌阳,泯界,八千九百。” 场上寂静了一息。 随后,那第一行的两个以及下方的所有名字都缓缓滑动起来。 原本寂静的场上传出齐齐的吸气声。 华昙和泯界的都在榜上了,这是谁!?? 谁能比那二位还高?? 凛乌:“……” 不好,忘了珩澈如今的绝对修为虽然不及很多人,但综合修为…… 光是对规则的掌控,都可以越级反制破虚中期甚至是后期。 他果断挥出一缕玄色,榜单首行的内容浮现。 “玉清,泯界,八千九百零一。” 全场落针可闻。 泯界有两位帝君? 虽然在各界并不很稀罕,但能同时这么强的…… 当珩澈也来到会场中,凛乌自然地牵过了珩澈的手,两人落到了属于泯界的座上,梵心带着几人早已在此等候。 华昙帝:“……” 他知道这还是先生临时想起压了一下分的结果。 师娘果真,年少有为。 凛乌抿了抿唇。 他出手时珩澈的数据已经在最上方了,便只能控制住不高出他与华昙帝太多。 珩澈只觉得,时不时往自己身上扫的目光特别多。 或者说,往他和凛乌这边扫的。 当他抬眼看那榜单,才终于明白…… 珩澈:“……” 啊? -------------------- 凛乌:“感情线你走,剧情线我走,分工明确。” 珩澈(狂翻剧本):“……真的假的?那我这里怎么不比你剩的少?” 华昙帝名字不能写,写了下本会被透一点。 第78章 黄雀在后 一:玉清,泯界,八千九百零一。 二:无垠,华昙界,八千九百。凌阳,泯界,八千九百。 四:天曦,却明界,八千四百四十二。 五:存邪,稷随界,八千一百。 …… 再往下,便没有八千的了。 饶是什么风浪都难以打动的珩澈,也无比震惊地将目光移向身旁的凛乌。 刚刚两人传音没有屏蔽他,他听到了凛乌会控分。该不会是凛乌把他的数值弄到第一去的吧? 凛乌看着珩澈的目光,无奈地传音道:“我确实动了阿澈的数值。” 他就知…… “不过是往下压了的。” 珩澈眉心一跳。 自己哪有这能耐? 凛乌感觉到珩澈忧虑的心绪,看着珩澈变幻莫测的神色,继续传音:“阿澈自醒来至今,要么是修为被压制后与人对战,要么便是遇到强敌。若与从前相比,实则已有天渊之别了。” 珩澈知道,珩澈想的是…… 他如今的能力,是在另一个时空的基础之上再涨了的。 按理说,在此时间段,哪怕是另一个时空学了阵法的自己,也绝不该有这等修为。那榜上第四的天曦,可不就是另一个时空的熟人。 当初的万界会盟往后推了一年,他也是在那次的万界会盟前不久遇到的叶天曦。当时他被叶天曦掳走……逃是可以逃的,但打必定打不过。 也就是说,原本以他的修为,哪怕再刻苦一年,也打不过叶天曦!而如今…… 至此,珩澈方生出一些恐惧。 一年便超越这般人物…… 他的修为为何涨得这样快?好像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感悟到了什么便涨,修为仅是感悟什么便可以飞速而就的吗……不应该是修至临门一脚,才以感悟辅之吗…… 哪怕就是靠感悟呢,那他凭什么可以感悟到,为什么不是别人? 忽而,有什么自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在他之前,有一个这样的“别人”。 ——长睿尊者。 但长睿尊者突破衍虚期后凭空消失…… 有人传言,他是被用来修补世界了。 珩澈心中一滞,他…… 如今的世界,无疑是也出现了大问题。 “有”将陨落。 新的“有”真的会诞生在内界吗…… 凛乌为“三神”之一,又真的不需要出手吗…… 当年,他又凭什么,让身为神的凛乌,收他作徒弟…… 唯一的,徒弟。 “咦,阿澈,你瞧。”凛乌抬手指了指天空中的巨大榜单。 只见基本不动的最上方那部分开始缓缓下滑。 前五未变,而第六人,则是陡然出现了一行新名字。 “六:玄知,万仞界,八千零九十七。” 与第五名在数值上仅仅差了个“三”。 场上又是一番热闹。 这次的会盟,可比过往的有意思多了。 上了八千便是有破虚左右的实力。 而是否有破虚期大能坐镇,则几乎是衡量一个世界是否算大界的标准。原本只有四大界有破虚期的能者,如今万仞界这算是异军突起…… 珩澈压下那几分不安,见到这个名字,亦是一愣。 第190章 他知道的。 此行来华昙之前,他还特地留了一缕分魂在泯界——等一个会迷路的小丫头。 …… 青霄宗的山门前。 “此事多谢道友,青霄宗感激不尽……不知道友可愿入山一坐?” 珩澈的分魂点点头,扯出一个轻笑: “我见小锦玲珑可爱,便心生喜欢,想来是缘分,宗主不必放在心上。贵派气吞胡海,现得以入派一观,是在下的荣幸。” …… 玄知…… 珩澈收回目光,心下思量。 另一时空中,他去青霄宗那次,便被青霄宗的弟子错认为那小丫头的师尊,他们称那位与他极为相像的前辈为“玄知长老”。 如今看来,就是这榜上刚刚出现的第六位了。 “咚——!” 巨大的钟声响起,潮水般涌向四方,整个会场,乃至华昙中宫,都淹没在这厚重深远的颤巍之中。这一刻,无数魂灵一同震荡,意识随着古老的钟声缓缓沉下,直至心底…… 没有回响,只此一声,便不再有人言语,而是齐齐沉浸于钟声的旷远。 珩澈目光闪动一瞬,浑身气息由钟声带着沉了下来,他垂眸,视线散在虚空。黑色长发静静地铺泄而下,顺着他柔和的耳廓、修直的雪色脖颈,落在他背后,落在那片藏含微小星芒的玄色之上。 叫珩澈回过神来的,是凛乌如有实质的视线。 还有自他心间传来的,凛乌的心动。 凛乌的心动…… 等等,凛乌的……心动? 他耳根晕开一抹浅粉,有些无措又讶异地回望就在他身边的凛乌。 被抓了个正着,凛乌却半分不避,只朝珩澈略微弯了弯眉眼。 珩澈:“……” 珩澈暗自咬了咬舌尖。 这一瞬,他好像明白了往日里不少东西。 那夜,他偷偷吻在熟睡的凛乌的衣角上,离去后又回来,凛乌说: ‘嗯……做了个噩梦,又醒了’ 这是他幼时为了和凛乌睡在一起,拿来诓凛乌的话。 还有那日清晨窗边烹茶的凛乌…… ‘为师不是故意将你弄乱的。’ “赶巧”消失的屏风…… 凛乌少有对他自称“为师”,但当凛乌这般自称时,好像都是在逗他,或者是……在骗他! 而那日凛乌的语气板正,并非是逗他…… 还有三门大比期间的“亲子装”…… 以及幽宁药珀一事后,满天飞窜的他与凛乌的“谣言”…… 当时凛乌怎么说的来着? ——‘没事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如今看来,究竟是“清者自清”,还是“浊者自浊”……? 还有凛乌在锁虚山让虚弱的他变回原形后……成天将他搂着。 暖池更是不必说…… …… 细捋下来,珩澈僵在座位上,掐了掐手心。 这一件件一桩桩,自己为何如此迟钝……? 虽然很荒谬,但……凛乌真的是故意的?! 故意乱他心弦。 并且。 凛乌竟真的,从很早便喜欢他了。 而他,好像每一步都踩着凛乌的圈套。 珩澈:“……?” 钟声余韵散去,榜单上的部分名字由原来的银色变为金色,名字前方出现各种不同的符号。 下方空地中央,有几位礼官凭空而现。 “大道衍虚,化者三千。殊途同归,异道同源……” “大道衍虚,化者三千……” 带着灵力的声音传开,由一位领头的礼官带着其他几位唱词。 “……求寻问证,而道可衍。” “……而道可衍。” 片刻,唱词声停下,此次万界会盟,便正式开场。 …… 打必不能是真打,毕竟都是各界门面人物。 随着礼官将数十个世界的人的灵力傀儡对应请入各个小擂台,珩澈也算是明白了规则。 看样子是从榜单下方开始的,被标上符号的,便两两使傀儡入擂。一场共有十组,也就是二十人。若在同一场内有重复需要对战两次的,就延后一场。 在场的人物操控傀儡两两交手,在小擂台上分出胜负很难需要超过一刻钟。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败者输了,也可以说是不擅傀儡,能保全了面子。且傀儡不似分魂,分魂受损,主体也多少会受伤,而傀儡有个什么差池,于其主是无碍的。 珩澈下意识看了一眼榜单上标有符号的数量——不过一千多个人,也就是六七百组左右。一日比四个时辰,那么第三日便能到头了。 ……他尽力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刚才捋出来的事中抽出。 更乱了…… 他的心。 一旁的凛乌自然都注意到了,从心中传来的珩澈的心绪,他也能大概猜到珩澈在想些什么。但他并未有过多动作,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 …… 一天下来,珩澈是没怎么看进去这些比赛的。 天边的太阳已开始沉落。 涌动的云层被染得金黄,琉璃瓦片在大大小小的宫殿上折射出绚烂的色彩。 会场早已空荡荡一片,梵心等人回了浮岛宫殿。 凛乌与珩澈两人行走在景极宫的菡萏园中。 第191章 虽说是内花园,但开阔是极,桥廊环回曲折。 周围依旧是云雾缭绕,铺满在脚边,蔓延四散。 整个园子都种满了白色玉荷。 偶尔还有几朵莹着光的。 立在云雾中的白色的玉荷总能叫珩澈看痴了去。 因为很像凛乌。 不自觉地,他的脚步便停下。 凛乌也不扰他,只是立在他身旁,视线也柔和地停落在他身上。 夕阳没有薄待此处,洒满遍地橙黄,云雾也就都变成了晚霞。 本该在天边,此时却在二人脚下,并随着水汽在二人之间缓慢流淌穿行。 当真是如梦似幻。 余晖在变少、变红,变得逐渐稀薄起来。 凛乌忽然扭头,轻轻唤了一声: “阿澈。” 是那样轻,轻得就像这薄薄的云雾,一个不注意,便要散了般。 但其中盈着温柔缱绻。 “嗯?”珩澈回神看向凛乌,眼中映上漂亮的晚霞。 凛乌面上挂着清浅的笑容,侧过身与珩澈面面相对。 “我爱你啊。” 依旧如云烟散在空中。 却直直地撞在珩澈心尖…… …… 当唇瓣与呼吸交缠在一起,珩澈的心才反应过来,开始猛跳。 让他耳边除了心跳,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凛乌的吻,几乎不带有掠夺之感,是绵长而温和的,细雨般渗透其里。 两人十指交扣,贴合着对方掌心的温度。 甜,甜得珩澈发昏。 但不觉中,有泪水自珩澈的眼角滑落。 他好像一直都在追逐这句话,终于得到时,除了欢欣喜悦,不知为何,竟也还有酸涩委屈…… -------------------- 凛乌(捏住作者的笔):“我家阿澈这是怎么了?” 作者(点根空气):“先前抑郁久了嘛,心气郁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t~t)求收藏 第79章 摁头大章~ 感觉到面上湿润,凛乌将人放开,抬袖替珩澈拭去泪水。 小心问道:“怎么哭了?” 珩澈抿了抿唇。 见人不答,凛乌也不追问,好笑着将人拥入怀中。 眼底有几分心疼。 他能感受到珩澈心中的那股酸涩委屈。 珩澈这是心中还压着事儿。 要解开还得等一个契机。 …… 待到珩澈完全平复下来,凛乌才舍得把人松开。 落日余晖已经被黑夜取代,星月还未完全现身。 “阿澈想吃点什么吗?要不与我去下方逛逛吧?” 珩澈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点头应下。 凛乌拉着珩澈,抬步便走,华昙并没有什么认得他们的人,不需要易容。 至于华昙所用的灵钱灵石什么的,自然是由华昙帝倾情提供。 一粒指甲盖大小的、中心有一丝鲜红的、不规则无色晶石突然掉在地上,又滚落池中。 珩澈正欲施术拾回,凛乌眉目一动,向珩澈摊开掌心。 “阿澈,这儿呢。” 晶石赫然躺着凛乌手中。 这是在那回进入骰子秘境前,凛乌赠给珩澈的,珩澈自然是珍重。 其中有一诺,凛乌曾告诉他许什么都可以。 只是珩澈觉得奇怪,他明明将其放在储物佩中的,为何会突然掉落? 难道生了灵智? 他刚刚接过时查看了一番,并没有。 不过既然已经拾回,珩澈便也没再深思。 …… 下方倒是热闹,不再是清一色的金柱玉砖银殿琉璃瓦。街巷四通八达,华灯初上,一片片灯火叫黑夜亮如白昼。 各色着锦绣云纱的人在宽阔的街道穿行,让人以为是误入了仙境。 服饰上可以看得出来,的确是华昙的风格。 除了衣裳,他们浑身的饰物也是没有落下,富裕的用细工金银宝石等物,不太富裕的也会饰上花朵。 总之就是要仙气也要富贵。 两相对比之下,凛乌不禁笑了笑。 华灯璀璨装入他眸中,变为星点,或有些光照在了他的面上、衣角上。像是灯下招人的桃花,又像是出尘舒展的玉兰。 当凛乌落入珩澈的眼中,纵然远处万般风光,也都不及此人此景。 很难理解,凛乌究竟是怎么做到把这两种不太相近的气质揉于一身的。 “哎,阿澈,那家糕点铺子看起来很受欢迎嘛,我们也去看看。” “嗯。” 珩澈手上还拿着一串已经少了几颗的什锦彩色糖葫芦。各色微酸的灵果串在一起,挂上透亮的糖浆,很是可人。 凛乌则是拎着几个纸袋子,袋子里装着些方才没吃完的炸物,储物佩中还有从其他地方搜罗来的华昙特色。 正当二人即将跨进糕点铺子的大门,身后街道上陡然变得安静。 行人恭敬地在路旁跪了一地。 唯余铃铛马蹄车架之声。 “大人至此,你二人为何不跪?!” 凌冽的破空声自凛乌身后传来,一条长鞭直向他脑后劈来。 凛乌轻轻挑眉,那鞭就软在了半空,在他几步外落了下来。 “好大的胆子,竟敢反抗!” 二人转身,此时,那鞭又起,只是这次是向珩澈劈去。 第192章 顿时,凛乌的眉头锁紧,面露不悦。 那鞭在空中变为飞雪飘落。 “刁民竟敢!” 一旁稍有眼色的人扯了扯那挥鞭之人。 敢如此淡定地毁鞭,可不像是个好惹的主…… 珩澈感受到了凛乌陡然而生的不高兴。 很强烈的。 路旁跪着的行人有的露出几分怜悯。 ——瞧这两个晚辈穿着素陋,怕不是头一回进城,不清楚规矩,这冒犯了车驾中的贵人,恐是…… 四驱白色飞马拉着整雕玉车,车檐坠着一只拳头大的镂空玉铃,玉铃下还挂了金色穗子。 凛乌周身的气场都冷了下去,但他依旧牵着珩澈,另一手提着纸袋。 他不疾不徐地轻声道: “华昙官员,好大的排场。” 车中人闻此,掀开眼皮,不耐烦的皱了皱眉。 直接称他为“华昙官员”,怕是其他世界的。而近日万界会盟,来的可都是…… 中小世界的倒还好,就怕对方来自稍微大一些的世界甚至是几大界。 姜默之换上淡笑,抬手掀开珠玉锦帘下车。 见对面二人面容,以及那一身极渊轻尘所制的衣裳,还有其中一个头上的栀子花簪。 “……” 姜默之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维持住! “混账,还不跪下!” 他一脚将先前的挥鞭之人踹倒,随即端正地向二人行了一个天揖礼。 那被踹倒的人连忙惊慌地跪下,不住颤抖着叩首,大气不敢喘一个。 周围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再次凝实。 这车架来看,可是中宫金绦官员!能让金绦官员行天揖礼的,除了五宫那几位至尊,还能有何人!? 眼前二位究竟是什么身份? 姜默之:“下官御下不严,扰了二位帝君,请帝君责罚。” 那挥鞭的人心都凉了大半截。 周围更是抽气声连连。 这二位寡素的风格,不正是隔壁泯界吗!所以竟是泯界帝君!? “罢了。” 凛乌眉头皱得愈发的深。 “你叫姜默之。” 不是疑问。 姜默之神情一滞。 对方认识他? 名字被呼唤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洞穿。 凛乌心念一动,与珩澈消失在原地。 姜默之轻轻挥袖,那挥鞭人还没来得及惨叫,便化为血雾,又散成灵气。 让此人执鞭,他确实是故意的。 在华昙,想杀一个人很难,也很简单。此人鲁莽愚蠢,让其执鞭,迟早会得罪不该得罪的。 只是他还是大意了一点,没想到会撞到泯帝面前…… 他淡淡开口: “回府。” …… 动不动就跪,又是各种大礼,压得人喘不过气。 凛乌不是很喜欢华昙这套,也不太应付得来,于是干脆就和珩澈回浮岛宫殿了。 宫殿中灯光昏黄,二人落在一面镜子前,这让珩澈一愣。 不知为何,殿中布置竟是红色。 光线也恍惚的熟悉。 镜子很大,但倒也没有大到一面墙那般。 不过这还是让珩澈的耳根有些烧。 凛乌有所感觉,顺着珩澈的视线看向镜子,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一点弧度。 桃花眼含着笑意,他近前轻轻咬上珩澈的唇。 ……此时此刻,珩澈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当初那面镜墙给凛乌带去的刺激会那样大…… 这还只是一个吻…… 眼见着珩澈耳根的红扩散到周围,凛乌才扭头咬走一颗糖葫芦。 华昙帝知道凛乌喜欢红色。 也知道凛乌夜晚不喜欢太亮。 他还知道凛乌是喜欢照镜子的。 …… 从灵泉中出来后,两人坐在宽大的床上,珩澈照旧给凛乌擦着头发。 快擦干时,凛乌索性转过身来,挂到珩澈怀中,并将脸埋在珩澈颈窝。 他懒懒地张开口,轻轻衔住那雪白的锁骨,探出舌尖在上面若有若无地划过。 珩澈的脸飞速地红了起来。 颈窝的热气…… 等等,好像凛乌搂着他入睡时,也总是贴着他颈窝? 珩澈想起了自己白天捋出的那些…… 一时间竟有些无言。 “嗯……” 短促的吃痛声在殿内响起。 珩澈锁骨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 “阿澈终于发现了吗。” 一阵天旋地转,珩澈陷入枕间。 锁骨上的痒意突然转移到喉结上,挠在他心间,他放缓呼吸咬了咬下唇。 可无论他怎样放缓,气息都只越发地沉,心跳越发地明显。 剥离的是衣袍,重新覆上来的是凛乌匀长的指节、滚热的掌心、以及细密的吻……一处又一处,两人身上难辨彼此的栀子花香在逐渐温烫的空气中愈渐浓郁。 他攒着凛乌的衣角,不敢妄动。 看到各处鲜红的梅绽,凛乌渐渐停下,他握着珩澈的手,覆在自己的胸膛上。 “其实从来都和阿澈一样,并不平静……” 珩澈呆愣地望着凛乌眼底的热切,掌心托着凛乌与他同拍的心跳,他张了张口,却又什么都没说得出来。 两人沉默片刻,谁也没动。 第193章 “凛乌。” “嗯。” “有传言道,长睿尊者……是被用来修补世界了。”珩澈的声音有些微哑。 他认真地想了想,若是自己想知道的,就应当问出来才是。 他与凛乌如今的关系……如果他面对凛乌都不敢开口,他还能去问谁? 自己憋着想吗?到时候又凭空想出一堆误会怎么办…… 仅仅是错过一次,他便再也不敢了。 “那阿澈是怎么看的呢。”凛乌眼底的温柔展露。 “我……” 珩澈垂下眼眸:“如今的‘有’,是他吗?” 最后三个字落得很轻。 其实当凛乌反问的时候,珩澈心中就已经有数了。 是的。 “是。”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珩澈心中松了一口气——至少长睿不是真的被用来修补世界就此消失了。 所以即使他就是第二个长睿,那也没关系,他依旧可以站在凛乌身边。 同时,他又莫名有一点少许的难过。 凛乌是因为要让他成为新的“有”,才…… 忽然,上方传来低低的笑声。 珩澈不解地看向凛乌。 “阿澈是不是在想,我当初收你为徒是不是看上了你的资质,想让你做这个新的‘有’?” 凛乌这话,将珩澈刚生出的那一丁点难过也抹去了。 珩澈怔怔地看着他。 他记得他修了许多屏蔽窥探的术法,这还能听到他心声? 凛乌乐着咬了一下珩澈的耳朵。 “阿澈很意外?有尾羽在,我如今只看你神情,便能将你在想什么猜个大差不离。” ……好像也是。 “当初,我只是觉得你我颇有缘分,便收下了你。后面发现你资质过人,我确实有想过让你做这个新的‘有’。” “但……那场大火烧了我个猝不及防,当我因无法第一时间找到你、无法确定你没有危险的时候……” “我慌乱了。” “那时我就知道,我没办法让你做下一个‘有’了,那太累了。” 凛乌将珩澈环进怀中。 “所以现在看来,我最初的感觉没错。” “阿澈尽可以将所有担忧的说出来,不论曾经、现在、还是往后,我都会给出回答,也会站在你身边,牵着你的手,永远。” “因为我……真的很爱你。” 他的声音好像越过了世间万千。 “所以阿澈……你吻我啊……” -------------------- 第80章 坐怀不乱 早晨,两人穿好衣服后将对方露在外面的痕迹挨个抹了。 凛乌身上的要比珩澈少许多。 他们昨晚并没有做什么,只是亲了好一会儿。 第二日会场门口的阵法便只余传送阵,梵心等人在第一天来撑个场面,表示泯界有人,今日便各行其事去了。 实力偏上的世界大多如此。 二人进去后,还有两人姗姗来迟。 明丽女子身边跟着个小弟子, “玄知长老,我们会不会来的太晚了?” 玄知长老虽并非青霄宗人,但在青霄宗作为客卿镇守数十年,期间联合其他门派施改宗制,使万仞界一日千里地成长,青霄宗早已把玄知长老当做自己人。 莫说青霄宗了,整个万仞界都无比尊崇这位。 玄知闭了闭眼,压下哈欠:“……师侄多虑了,不会的。” 他随手催动灵力,变化了一下容貌。 “要我说,这等场合,就该你家师父来才是,你下回可得好生劝劝他……” …… 泯界的场地今日只有凛乌珩澈二人。 凛乌变为一只赤狐跃入珩澈怀中。 问都不必问,珩澈知道,凛乌肯定是设了结界。 他没忍住抬手捏了捏狐狸耳朵,让他有些讶异的是——凛乌本体是狐狸?或者说,凛乌竟真的有本体? 凛乌是狐族长老不错,但三神应当得是“有”,才会可能有本体。 “幻化的。” 珩澈正要开口询问,便听凛乌如此答道。同时,他另一只手上搭来一条狐尾。 就连珩澈也抵抗不了毛茸茸的东西,下意识像揉面团般揉着狐狸。 尾巴时不时被捏过的感觉让凛乌不住地眯眼睛,整个狐瘫在珩澈腿上。 “凛乌,你镇守泯界,甚至是泯界狐族,是否会算偏私?” 珩澈有些好奇。 “或许算吧,或许也不算。若被偏私是他们的命数,那偏私也就不是偏私了。要是从其他角度来说,泯界最大的倚靠实乃泯界本身,贡献制、十二阁、还算和谐的各方势力、无数中小藩属世界的围拱。而狐族最大的倚靠,则是最早扎根于泯界的底蕴。” 凛乌认真想了想,道。 “而且偏私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并没有什么是我们非做不可或者必不能做。内界人界有一种他们所谓的‘神灵’,凝信仰而成,靠着人们的信仰念动而存。这样的信仰物,便必须善待他们力量的来源,因为失去信仰,或者信仰不足,他们也就不能存在了。” “外界众界以‘有’为神明,只是因为他们知道‘有’的一寸一毫便可生众生,而非是真的就是神明,神明只是一个定义罢了。‘有’就是‘有’,是‘有’的存在,才能使众生存在,这一点,便与信仰灵完全相反,故而信仰供奉对其来说毫无意义,也就无需在乎做什么众生会有什么反应……” 第194章 “有”是“有”,也仅仅是“有”。“混沌”一样,凛乌也是。 所以偏不偏私的说法对他们来说并无所谓。 旁物如何不重要,他们只观心中如何。 “有”是心生万物,所以万物消长于“有”而言都一样,由此有情化无情,亦是有情。 “混沌”心中的一切都介于有无之间,是有亦是无,也非有非无。 “无”心本无一切,甚至包括其“心”,但“无”更是前二者之始,由此无情化有情…… 珩澈手指陷入狐狸的软毛中,沉思良久。 说来,凛乌是为他才做了泯界帝君……若算的话,这颗偏私的心并非装的泯界,而是……他啊。 旁物都无所谓,凛乌只是心中有珩澈。 珩澈将怀中的狐狸收紧,心间满满当当,尽是暖意。 何其有幸。 …… 夜晚,凛乌坐在榻上,手里持着一本书,认真翻看着。 珩澈以为是像往常一样的话本之类,偏过头看了一眼。 “……” 只一眼,他便睁大了眼睛,不知如何应对。此时,凛乌的目光也从书上挪向他。 二人对视,凛乌倒是淡定如常,珩澈反应过来想躲,却被凛乌拉进怀里。 能让珩澈这般反应的,那必不会是普通话本。 只听凛乌恍若无事道:“我也学习学习。” 没错,他手中的,是那次在幽凰阁珩澈无意间拿到的……“教育书”。 其中内容可谓是花样百出,细致生动。 珩澈看过,珩澈不仅看过,还…… 但如今哪能一样! “凛乌……” “想听夫君。” “……”珩澈的耳尖有些红,但还是依了凛乌。 “夫君。” 凛乌对此很是受用,眼尾舒开愉悦的弧度。“我先看看,以后我们慢慢试。” 珩澈开始怀疑,来华昙前一天的晚上……到底是做梦还是真的? 如今发生变化的东西太多了…… 他感觉……好像……不太能一样了。 ……但这样也好,如今若要他像另一个时空那样对凛乌,他是完全做不到的。 他不敢了。 愧疚化为克制,将珩澈一直以来的贪婪框束其中。 他浸在凛乌的气息中,最终选择伏在凛乌的肩头,整个人陷进凛乌怀中。 “嗯。” 凛乌轻轻笑起,并不出声,继续看着那书册。 在一定程度上,这大概也算是“坐怀不乱”了吧…… …… 第三日的擂台过了午后便尽是重头戏。 全是融虚期、破虚期间的较量。 “玄知长老,别睡了!快醒醒!要到咱了!!”小弟子激动地推着玄知。 玄知懒懒地掀起眼皮:“嗯。” 青色袖子略一挥,将结界撤下。 此时,正好有华昙侍者来请。 那侍者心中一愣,却是面色如常。 这位仙君的灵力好特别…… 一道银白色灵力自玄知指间淌出,注入侍者手中捧着的白莲,白莲绽开,其中出现一个玄知同比例缩小的人。 白莲被侍者放至台上,莲中的人便化作真人同等大小。 玄知阖眸,意识牵动傀儡。 此次会盟的中心擂台第一次有人站上去。 张允舟召出一只简约但漂亮的笔,向玄知略施一礼,眉目间疏朗洒脱,又带些温润老成,是个面善的。 “还要多谢玄知道友,若非是道友,在下哪里站得上此方擂台。”他笑道。 “有所叨扰,还望见谅。”玄知召出一柄长剑,轻轻颔首。 张允舟:“有机会向能者讨教,该是在下的幸事。” 这一场中,大部分人都将视线集中于他们,而非是其他十个擂台。 此时,一个结界缓缓将擂台及周边一部分包裹起来。 完全闭合的那一瞬,玄知神色骤然变化! 足尖一点,飞身躲过对方袭来的千道符文,剑影参错其间,倾泻而出的大量灵气入风为刃!那些各色符文尽数被搅碎散在空中。 张允舟并不慌张,立于原地,妙笔生花的同时牵动规则之力。 台上剑气顷刻涌现,玄知衣带翩飞,银白色的灵气与锋芒毕露的果决剑意融为一体,向张允舟飞速刺去! 同时,漫天符文也迅速飞出。 只一瞬间,二人便交招无数。 若是与这些剑意接触到,他一定会被洞穿,连筛子都不剩! 张允舟皱了皱眉,不可尽数的金色符文带着规则之力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瞬间爆开!随后每一片都融进空气、灵气、剑气、剑意,反向玄知攻来! 玄知用力挥剑向上一劈,银光合着剑气化为万千星辰,纯白捆缚住大量规则,玄妙顿生! 这一刻,四周一切全部破碎散去,就连包裹擂台的结界也被击破,银光乍然,迅速蔓延至整个场内! 凛乌似乎有些讶异,竟第一时间愣了一瞬,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暗自出手将擂台的结界修复。 那片银光仿佛只是场上所有人的错觉,但中心擂台中的银色提醒着他们那就是真的! 感叹华昙结界维护速度的同时,众人更多的是被这位万象问道榜第六名的实力所惊艳。 第195章 那是……规则领域! 不愧是破虚强者啊! 而此刻,擂台上的玄知不紧不慢地收回剑。对面的张允舟已然不再反抗,微笑着郑重一礼。 “多谢道友赐教。” 能够斩下规则领域,说明对方于规则的掌控要比他优秀太多,再比也没意思了。 在规则领域中,对方就是一切的绝对主导者。 玄知青袖一扬,张允舟便安稳落下擂台。 随着胜者的敲定,榜单上两人名字前方的符号消失。 台下的玄知缓缓睁开眼,仍旧一派慵懒,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啊啊!玄知长老!您赢了!”小弟子在一旁激动地看向玄知。 玄知点了点头,无视了场上所有向自己这边投来的热切目光,重新升起屏蔽结界,往后一仰。 “长老,您还睡?不是,您又入定?” 呸呸呸,玄知长老只是入定的姿势随意了点,怎么可以乱说呢?嗯!一定是这样! “好师侄,打完了叫我。” “哎好好好!” …… 由此,便只剩下珩澈、凛乌、华昙帝三人间的对战。 先是凛乌与华昙帝,胜出的那个再与珩澈相对。 但凛乌与华昙帝事先约定了平局,所以三个人或许需要两两相对共打三场。 前三者的排名特殊,第四的叶天曦和第五的存邪并没有机会上场。 但…… “却明界,天曦,向泯界凌阳问道。” 带着灵力的声音轻易覆盖全场。 -------------------- 这章前半部分写得有点迷糊了,因为我也没悟清楚…… 原地愣着想了很久 最后想,算了,或许这也是定数呢 然而写到后半部分发现要写打戏(点根空气) 打戏白痴原地痛哭 好吧实际上各方面都挺白痴的呜呜呜 我怕忘了,这里再提提,文中所有角色一律称“他”,因为绝大部分境界足够,性别都是可以随意变换的。 而且个人觉得ta的偏旁分为“人”和“女”有些别扭。 顺便,咳咳, 准备下下章上高速了,滴滴 后面是真定位,凛珩,注意注意,不是之前的珩凛。 雷的朋友慎点。 第81章 二水折扇 万界会盟,除规定中的对战外,也可以自发地提出对战。 凛乌眉头一挑。 珩澈垂眸思索。 他记得,叶天曦……另一个时空是被凛乌一剑了结了。 虽然叶天曦那时绑了他,但听叶天曦与那什么鱼水门门主千衾的对话谈到“交易”二字……叶天曦似是另有隐情? “好。” 凛乌轻轻落下一个字,亦是带了灵力。 提出的对战与常规对战不同,需要双方亲自入擂。 故而几乎没有这样的情况。 除却先前元冬泽的话。 元冬泽每次都会向华昙帝提出对战,但无一例外,都输了。 仅一瞬,叶天曦与凛乌二人便同时站在了擂台上。 结界慢慢生成。 场外的华昙帝却忧心起来。 ——但愿先生收着点打,结界撑不住啊…… 同时,他默默命人在中心擂台结界的控制处多准备了些灵石。 台上,结界生成的前一刻,叶天曦脑中听到传音。 “令郎如今可安好?” 声音温润。 但听到这句话,叶天曦猛地睁大眼睛,看向对面眼含笑意的人! “你……你是!” “举手之劳罢了。” 叶天曦惊愕地盯着凛乌,另外还带着些惊喜。 凛乌将手中的二水扇“唰”地一合,向对方一抬:“不是要问道吗,道友先请吧。” 黑白二色的穗子在空中轻轻晃荡。 “我……”叶天曦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力压下面上的激动,向凛乌一礼。 “如此,便请道友指教了。” 话落,白色光华乍显!在叶天曦的牵引之下,迅速有规律地排列交织。 场外一阵喧然,他们早听闻这榜上第四是却明界内阵法大宗的宗主,其在阵法上的造诣莫可相匹,如今一见,当真如此! 那白色光华,可都是规则之力啊! 不少人也想趁此机会看看,这泯界两位强大的新任帝君究竟是何路数。 只不过他们不敢提出挑战罢了,如今叶天曦出头,那他们只管看就是! 凛乌身在其中,顿感有无数利刃悬在自己身体各处。 但他悠悠地将扇头往手心一搭,白光便出现一阵散乱。 叶天曦惊讶地愣了愣。 能如此之快便破了用规则之力直接作的阵法,凛乌要么是阵法大能,要么便只能是对规则的掌控已登峰造极! 他再次凝神,白光变化数次,将凛乌围裹,看起来就像是已经将人吞没般。 但叶天曦无比清晰地知道,凛乌还好好的! 凛乌被裹在白光之中,他缓缓阖上眼,感受着叶天曦的各个阵法。 很精妙,但…… 折扇在他手心一下又一下地搭着,每搭一下,便有数个阵法被打乱。 这速度完全称不上快。 但足够激起阵法人复原乱阵的强迫症。 第196章 叶天曦立在原地,皱了皱眉。 凛乌打乱一个,他便复原一个,打乱一双,他便复原一双……打乱十个,那他就复原十个…… 于是,随着凛乌打乱的速度越来越快,叶天曦也在加速中逐渐烦躁起来。 二十……五十…… 一百……! 终于,叶天曦没能跟上凛乌的速度…… 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阵法能力明明已经这样出神入化,为什么竟还会有凛乌这样比他快得多的速度!仿佛一切阵法的整散都只在凛乌心念一动,仿佛凛乌与这些阵法才是一体的…… 在场众人,也渐渐反应过来。 ——这新任泯帝,竟强悍如此! ……!! 叶天曦突然瞪大眼睛! 连呼吸都忘了。 某一瞬,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而在那一瞬,他感觉自己与所有阵法、规则之力成为一体,一止一息皆在他心念之间…… 所有白光化作雪花散落,凛乌自雪落中走出,依旧含着淡淡笑意,看着他。 良久, “多谢……前辈赐教。” 叶天曦怔然一礼,自行飞身下了擂台。 “是你我有缘。” 这句话落在了他耳边,而台上的凛乌早已不见身影。 万界会盟开始的前几日,他膝下爱子莫名失踪,四处查寻打听,才知道是被困在了鱼水门管理的一处凶险的秘境…… 可那秘境又刚好过了开启时间,若要强行打开,只能由其门主千衾亲自出手,使用契令,且会对其有不小反噬。 叶天曦正要去找千衾商谈,谁知他儿又突然回来了。他问起怎么回事,这小子说只知道有个大能救他…… 问起大能有何特征,对方说——十分俊美。 差点没给叶天曦气厥过去! 方才凛乌那一道传音,他才知原来是这位泯界帝君…… 而后对方又指点了他。 叶天曦回到位置后,下意识望向泯界所属那片位置,心中敬佩与感慨交错而生。 …… 凛乌刚回到这边,就又需让傀儡入擂。 他随手放了道灵力后,便低身在珩澈的嘴上烙下一吻。 珩澈感受到自己的唇被暖热轻轻舐过,于是他放开阻拦,任由这个吻加深…… 至于台上, 凛乌并不需要分去多少心神,只要场面够壮观、打的气势够恢宏,就可以了。 台上结界升起,刹那间,天光骤暗!日月星辰同辉,星月移轨,规则之力陡然大量汇聚于华昙帝周身! 凛乌开扇一扬,场上两人的衣衫宽袖被吹拂飘起,天色再次变化!晦暗被寒风一卷而去,随之而来的,是满场纷纷扬扬的皓白雪花。 结界——结界早就碎得没影儿了。 华昙帝手持一杖,白玉镶金,尾部在地上一击,一声震颤天地的龙啸随之而出!化灵气为龙,携带规则之力的金色长龙绰绰有余地环在整片会场上方,其散发出的规则与深厚灵力令全场为之震撼! ——不愧是华昙帝君! 除了正在睡……入定的玄知。 漫场飞雪并未停止,反而变得越发壮观。 落地的雪聚为一只规则赤狐,赤狐生九尾,跃入空中,如盛放的焰火莲花,竟与金龙同等大小! 下方凛乌与华昙帝交手的身影已经快到难以捕捉。即使大家修为都很高,也难以捕捉……只能看到青色与金色的灵力时时炸开,银白规则之力始终萦绕着擂台,像是经年难消的浓雾,发光的规则丝线大量在二人之间交错变换…… 看愣的人早就已经看愣了,没看愣的人也已经在愣的路上了。 何等波!澜!壮!阔! 这便是天翻地覆啊! 这从未有过的场面看得整个会场的人都热血沸腾! 除了“入定”的玄知。 最终,两人在一阵强烈的带着规则之力的灵流下,同时被震出,同时平稳体面地飞落在擂台之外。 赤狐重新散成漫天雪花,金龙散为星点莹芒,纷然而下。 从开场到收场,都体现着两人的强大。 即使没能分出高下,对众人来说也是一场视觉盛宴! 擂外的华昙帝平静地扫视这一切。 先生刚刚夸他了,说—— “会演。” 华昙帝傀儡抽离,场上便成了凛乌与珩澈相对。 好吧,是凛乌的傀儡与珩澈的傀儡相对。 结界升起,两人迟迟未动。 众人疑惑一瞬,随后就明白过来。 ——这两位都一界的,有个什么打头? 凛乌想了半天,走过去,将二水扇放到珩澈手中。 迎着珩澈不解的视线,他开口解释: “本就是阿澈的。” ……的确如此。 这是珩澈幼时凛乌便给他的,只是后来珩澈自焚那会儿弄坏了。 折扇当时是没有器灵的,也没有名字,甚至只是个可以变化形态的玩具,如今是大不一样了。 正思索着,珩澈听到传音。 “二水扇掌规则极易,我来教阿澈如何用此扇。” 珩澈一愣,看着凛乌温和的眼神,略微颔首。 “将灵力顺着灵脉输入扇中,换出扇中灵气,随后再顺着灵脉带扇中灵气入识海,由此,念动则扇动……” 第197章 说是“换”,便不能是“带”。 珩澈按凛乌所说的做,只一遍,他就做到了。扇子与识海生出联系那一刻,他瞬间感受到了扇中不可言说的玄妙之气。 待他将玄妙之气掌控,顷刻间,无数规则在他身边若隐若现!无需凝神,也无需念动,这些规则便和顺乖伏,仿佛随时待命! 担忧掌控之中的规则是否会被抢夺或者压一头? 根本没有!在这玄妙之气中,珩澈竟全然坚信,无论如何,规则都会只听命于他! 这究竟是何等力量? 见珩澈已经开始适应,凛乌召出五月雪。 “阿澈,准备接招。” 凛乌抬剑点去,剑风留下点点霜雪,自空中扬起、飘落。二水扇化为黑白长剑,珩澈提剑迎击。不过片刻,二人已过招无数,每一招都是到点即止。青色与白色的灵力光华围着两人波动,谁也没用规则之力——两人用这个意义不大。 比起对擂,更像是…… 银发在日光下被照得如珍珠华贝,凛乌的一身红衣时时随那堪称完美的身法而变化,漾漾如水,白雪不停地飞落,或沾在两人发丝上、衣衫上……擂台上也早已积了薄薄的一层。 如果说华昙帝与凛乌的比试带给众人的是波澜壮阔的震撼,那珩澈与凛乌的交手便是惊艳。 一个昳丽明艳,却有一头银发带来的端然华贵。 另一个清冷似雪,但又散发着一股子温润。 两人在飞雪中交手,便像是雪地中的红梅与白玉——怎么看怎么好看。 华昙帝有些忍俊不禁。 ——他从未想过,竟还有看到先生孔雀开屏的一天。 长见识了。 -------------------- 我收回我上一章说82上高速的话,预估了一下,得83。 (82打完后珩凛要交流个两千来字的感情) 整了个小封面,封面书名一直会是“无终”,文案书名没用是因为……我用阿晋风文名都没几个人点,用了“无终”就更没人点了 (痛哭)tvt 第82章 前因后果 …… 珩澈其实很久没有拿剑了,也就小时候跟着凛乌玩闹般学过一段时间,所以凛乌也就是与他随便打打。 白雪落在红衣上…… 珩澈一瞬怔然,被五月雪的剑尖点到眉心。 白雪……红衣…… ——他曾一个人抱着失去温度的空荡红衣,立在雪中数日。 熟悉的惧怕与绝望再次涌上心头,他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珩澈睁眼,鲜血顺着他嘴角溢出,场上的傀儡则是定在了原地。 凛乌……凛乌…… “凛乌……”他一把抱住凛乌,声音里藏着些轻颤与慌张。 凛乌留了灵力让场上两个傀儡继续,他抬手抚上珩澈的背,轻轻回抱着珩澈。 “阿澈,我在。” 声音暖如三月春风。 “你抬头,就能看到我。” 珩澈听到声音,害怕而缓慢地抬头。 将凛乌装入眼眸后,不安之感才渐渐消失。 凛乌用袖子替珩澈仔细擦掉嘴角的血迹。 他并没有问什么,他等珩澈自己说,若珩澈不说,那他也可以继续等。 他吻上珩澈的额头,很轻。 珩澈怔然地盯着凛乌,手中紧紧攥着凛乌的衣角。 “我……” 他运转了一下灵气,修复了体内的伤,喉间的残余腥甜化为灵气消失。 “我怕你突然就不见了……” “我一直都在。”凛乌扣入珩澈的指间。 珩澈眸光闪动一下。 是啊……如今凛乌在的,活生生在他眼前…… 凛乌没有死。 还在的…… 热泪瞬间涌出珩澈眼角。 他松了一直紧攥着的凛乌的衣角,抓着凛乌的肩膀,吻在凛乌唇上。 吞着凛乌的气息。 仿佛这样,才能让他觉得更真实。 凛乌自然没有推开,只是一边配合着珩澈,一边默默将人拉入怀里坐着。 另一边分出灵力和心思兼顾场上的两个傀儡。 良久,一吻结束,两人的唇都被水色浸得更红,四目相对,是难言的感情。 珩澈心中平静了不少,就势靠在了凛乌肩头。 无需多言,凛乌能感受到珩澈的心绪变化,操控着台上两个傀儡同时落出擂台。 两人的这一场便算是结束了。 又是平局。 但并没有什么人意外。 ——同一界的的嘛,而且两人综合分数只差一分,正常正常。 侍者出现,将华昙帝的傀儡放出。 珩澈的心念再次回到傀儡上,令长剑重新变为折扇。 阵法是能用的,以他的天赋,就算精通阵法,凛乌也不会生疑。 但他想试试规则之力。 与华昙帝先后站上擂台,结界升起,他听到传音: “师娘,可要手下留情啊……” 虽然他感知到他这位师娘只有四百多岁,但万象榜那儿明晃晃的摆着…… 只能说着实恐怖。 与先生有牵扯的,果然都不简单。 珩澈对自己如今的实力其实并不太有明确的认知。 境界升得太快……根本来得及没有仔细琢磨每个境界。 第198章 所以为什么会有他与长睿这样的人? 撇去思绪,他看向华昙帝。 凛乌与华昙帝二人传音约定平局时没有屏蔽珩澈。 虽口头上是二人平局,实则是两界的平局。 所以若他的实力真的高于华昙帝,他自然会留手的。 反之,华昙帝亦然。 当结界完全闭合,珩澈扬手挥扇。 他本身对规则的掌控便已至寻常破虚期不可企及的地步,再有二水扇在手,规则更是任他翻覆! 柔和而绚丽的白光顷刻将大片天地渲染,无数白色丝线尽收于珩澈之手! 在场众人间出现了许多双瞪大的眼睛,这一刻,他们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甚至是性命,都被规则通过那些丝线牵在了珩澈手中…… 这是结界碎的最快的一次。 众人想要叩问更高境界的念头也在此刻空前强烈。 擂台上二人都愣了愣。 “……” “……” 师娘第一下就这么猛,他要怎么演……? 珩澈则完全没想到,这二水扇只是稍稍一用,便有这样厉害的反响。 此刻若他想,他就能完全控制场上绝大多数的人。 但全然不被他影响的,除凛乌之外,竟还有…… 那位玄知前辈。 有些奇怪,世间生灵身上皆有规则,那位玄知前辈身上却找不到。 凛乌是三神之一,没有很正常,玄知前辈究竟是什么人? 珩澈将规则放了,众人顿时纷纷松了一口气。天地间的白渐渐褪色,珩澈念头一转,让余下的白一半变成金色。 华昙帝心领神会,让自己的金色灵力显现于周围…… 两人开始了有来有往的声势浩大的交手。 …… 最终,珩澈与华昙帝自然也是平局。 万象榜全部落定。 正在众人都猜测下一次会盟是在泯界举行时,凛乌缓缓开口道: “华昙物华天宝不尽可数,希望下一次会盟,依旧能看到……” 声音带了灵力,也没屏蔽任何人。 华昙帝笑答:“道友抬爱了。” 至此,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下次会盟,依旧在华昙。 但……华昙和泯界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和缓了? …… 夕阳渐红,众界来者也已纷纷归去。各种大小不一的飞舟、法器、灵兽逐渐远去,隐没在天边。 华昙帝带着人亲自送珩澈与凛乌。 华昙帝看了看珩澈,对二人传音: “先生,师娘,两百年前桐山一事,泯界凤凰一族中是有叛徒的。” 凛乌:“嗯,我知道。” “其中有五个逃到了华昙,昨日我已派人送去泯界司狱阁。” 珩澈听了这番传音,一颗心越发的往下沉去。像是被什么重压,叫他喘不过气来,又痛又涩,他始终不发一言。 “好。” …… 回到泯界帝宫,两人往崇明宫承德殿去。 将要迈入,珩澈抬手拉住凛乌,眼中满是复杂的难过。 凛乌一愣,转过身,轻轻将珩澈搂入怀中。 “我知道你难受,但错不在你。” 不……我错了,错得离谱…… 珩澈红着眼眶,不置言辞。 他曾错以为凛乌杀那五人是凛乌要对凤凰一族赶尽杀绝,他曾错将凛乌的好当成图谋不轨……他曾错让凛乌的真心罔付…… 他曾错把世间仅剩的对他好的人逼上绝路…… 心中如有刀割,刀刀深入血液。 怎么可以错到如此地步……他要怎么原谅自己…… 凛乌若是知道了,又会怎么想呢…… 还会说,‘错不在你’吗? 珩澈深深地闭了闭眼。 “走吧,我想看看……” 声音疲惫无比。 …… 是那没有变过的五张面孔,但变的是,这一次,他没有在殿外,而是站在凛乌身边。 “帝君,这便是华昙送来的那几个凤凰族人。” 上次见这浑身血淋淋的五人,珩澈心中是痛,这次,竟依旧是痛…… 相同,却又不同。 “帝,帝君……求您……看在少君的面上……” “闭嘴!”珩澈沉声呵道。 二水扇化为长剑,带着光华朝那人额心飞去,瞬间将其神识绞碎。 珩澈无比复杂地看着那五人。 …… 那声呵斥,和那一剑,好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凛乌……杀了他们吧,我想……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凛乌:“嗯。” 珩澈转身离去。 他几乎是逃一般出了崇明宫,他恍然地走在宫道上。 这条路他走过,其实并不止一次。但他现在他脑海中,是那时下着雪,他和凛乌一起走的…… 冰凉的雪仿佛又隔着时空再次落到了他身上。 冷…… 鬼使神差地,他就走到了将离苑。 他坐在那日凛乌坐的秋千上,颤抖着手拿出他一直藏在储物佩深处的某样东西——凛乌的道凝珠。 他低头看着这珠子,这是凛乌的道凝珠,他不可能丢掉,他本以为将其藏在深处,便可以逃离那场痛苦…… 他错了,他逃不掉。 第199章 使用移时术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如噩梦般缠着他,解不开,逃不掉。而这颗道凝珠,则是时时提醒着他,那些噩梦都是真的。 一阵风吹过,带来栀子花香,但珩澈丝毫未觉。 相比之下,如今拥有的,倒更像是一场梦。 他恢复了两百年前的记忆,没有再误解凛乌,而害了爹爹阿娘的人,早已魂识俱灭……他心悦之人也刚好心悦于自己…… 美好到不那么真实。凛乌待他越好,他的心便更痛上一分,仿佛又多了一把把刀子扎在其中。 他不禁低声喃喃道: “凛乌…你知不知道,我都做过些什么啊……” …… 晚风拂落他上方火红的凤凰花。 “唉……” 耳边响起一声轻微的叹息,不是他自己发出的。 珩澈一惊!下意识想把道凝珠收回藏起来,没成想被人先快一步抓住了手腕。 那人手上力道极尽温柔,却不容挣开半分。他抓着珩澈那只握有道凝珠的手,顺势绕过去,整个人站在了珩澈面前。 栀子花香包围了珩澈,珩澈完全不敢抬头看一眼,只盯着来者的鲜红衣角,心如擂鼓,被困住的手微微颤抖。 珩澈当然知道来人是谁,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而如今对方不让他收回道凝珠……珩澈不愿再细想…… 但愿……他没看出这是什么。 ……可能吗? 珩澈做着最后的挣扎:“这,这是……” “这是,我的道凝珠。”凛乌开口道。 珩澈在听到这句话时,脸色如被判了死刑般灰败难看。对方没有在询问,而是陈述一件事实的语气。 是了,这本就是事实,这切切实实是一件事实,无法改变的事实,他曾将凛乌逼死…… 他哑声开口,艰难地,慌张道:“凛乌……我,我可以解释的,等我说完了,你打我,骂我,杀了我,都可以…只是……” 只是,请先剜了我的眼睛,我不想看到你恨我的样子。 他依旧不敢抬头。 但后面的话并没能说完,身前的人捧起了他的脸,如视珍宝般,弯腰吻了下来。 珩澈眼中的绝望与痛心,在此刻,尽数被这一吻化为了茫然无措。 唇齿摩挲,许久,凛乌才将珩澈松开。 珩澈睁大眼睛望着他,张了张嘴:“凛乌,你……” 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我?” 凛乌垂眸看着他。 “我不答应。” 那神色柔和,亦坚定无比。 “叫我伤你,哪怕半分,我哪舍得。” “阿澈忘了吗,那时在这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不会忘!怎么忘得了!! “恨我吧…别怪自己……” 凛乌此刻的声音,与珩澈记忆中的声音重合在一起。珩澈心神猛地一颤,终于反应过来,想到了什么,他震惊地盯着凛乌: “你……说什么,你有…那些记忆!?” 凛乌也重生了? 他突然想到……颜舒与他对峙时曾说,凛乌喜爱红色,却因那场大火甚少再穿红色,而他使用移时术成功后见到的凛乌……是时常穿红色的。 还有……凛乌和叶天曦…… 凛乌点头,抬手拿出了一件灵器。 “本以为你神魂修补好了,我们误会解开,这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是我疏忽了,让你忧心这么久,对不起。” 说着,亲了亲珩澈的额头。 “还记得这件灵器吗?” 那颗黑色的球。 其实自他一拿出来,珩澈就注意到了,因为这件灵器曾出现的时间节点…太过特殊! 他先前因好奇碰了一下这灵器,就使神魂受到冲击,昏迷了好几天。 而这一时间节点的特殊之处在于……后面他使用移时术,回到的,正是那次昏迷醒来! 但他想不明白,凛乌此时提这灵器做什么,难道这灵器与移时术有关吗? “当年你为保明儿,强行引火自焚,你族涅槃需烧掉大量美好回忆。那时你小,不够,神魂遭到反噬。我若再迟一些,你便魂飞魄散。” 说到这儿,凛乌后怕地皱了皱眉,他接着道: “只要没彻底散了,修补神魂于我并不难,可那些记忆……我只能让离火循着你的涅槃之火,一丝一丝拔出来,也就慢了些。 记忆割离太久,若一下子相融,易伤到你神魂,我就暂时放入了这件灵器。” 他当时知道珩澈会记忆有损,却不知道究竟会损失多少,但想着反正放入了熔器,迟早会恢复,便也没太细究。 如今珩澈也乍然明白,自己怎么恢复记忆的了…… ——他触碰到了这个灵器。 可按理说,应该在上一世就恢复的,如果那时恢复,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我还是害死了你……”他望向凛乌。 凛乌摇摇头:“并没有,阿澈你听我说完。” 他朝珩澈递去一个安慰的眼神。 “这灵器其实说不上是灵器,它与衍虚衍生的力量同源。你当初触碰到它时,它还未将你丢了的记忆熔好,便依照它本身的力量和你的记忆复刻了一个世界,由于你有部分记忆在其中,它又寻着相同的气息将你的意识拉入那个世界。至于山风移时术……是我所撰,你修习时我还未写完,无论如何也不会施用成功,阿澈明白了吗?” 第200章 听到最后,珩澈直直看着凛乌,眼中光亮渐渐代替迷茫。 凛乌:“你并非重生,我亦从未死去。” 他们之前是在这灵器复刻的世界里,“死”后便出来了,而不是山风移时术的成功。 “也就是说…我,我没有……”没有伤害到你。 “嗯,阿澈没有的,就当那是个幻境吧,别再纠结了。”凛乌温声回答。 珩澈小心翼翼地问着,庆幸与喜悦快要溢出言语之间:“所以…你还好好的,一切都好好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珩澈又顿了顿:“那幻境中的人是你吗?不对,是你……” 他看了眼手中的道凝珠。 可灵器不是只摄取了他的意识?凛乌怎么会进去…… “是我,可能是因为这灵器一直是我养着的,它就顺道将我的意识也扯了进去。我进去后,被屏蔽掉了一些记忆,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灵器中,致使你我那样被动。” 凛乌将灵器收回储物佩。 “最后我的死,也是因为我察觉到了那个世界的不对,在猜测之下试图一赌,并非是因为阿澈。后面你与我……我是愿意的。只是一开始我怕我所猜所想不对,你被牵连太深,就选择了与你疏远。” 灵器世界终究不是真的,所以复刻不了“有”,所有关于“有”的记忆,就都消失了,当时他与颜舒谈话后便开始猜想了。 想来那时华昙万界会盟推迟一年,也是因为华昙帝的记忆出了差错,毕竟华昙帝也与凛乌有关系,那多多少少会接触到关于“有”的事。 “说到底,是我疏漏,阿澈别再因这个烦心了。” 他原本是想疏远珩澈,自己赌一把,但后面他没想到珩澈对他的执念已经深到了那样地步,于是索性不将人推开了。 而当最后他得知珩澈恨他的真相,他好怕自己赌输了…… 若是赌输了,珩澈要怎么办…… 故而他说‘恨我吧……别怪自己……’。 凛乌话不知哪个字眼扎在了珩澈心尖,让其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他缓缓点了点头,随后怒道: “是你疏漏?怪你,什么都怪你!你把什么都揽到自个儿身上!” 珩澈十足气恼。 “凛乌!你是石头做的?啊?这破灵器的问题你也怪你自己,爹爹阿娘被小人所害你也怪你自己,你就不会难过委屈吗?!” 两颗眼泪从珩澈的眼眶中滑落,他的声音也早已带上哭腔。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事事责怪自己,我……” 有多么难受和痛心。 凛乌被这一通话打得愣住了。 委屈的。 在那个被创造出来的世界中,他“死”前才知道珩澈恨他不是因为他没及时救他们,而是误以为自己是元冬泽。 他没能告诉珩澈真相,也不能告诉珩澈真相…… 那一刻,他是委屈的。 -------------------- 最近改了个前文的设定,两百万年好像太远了,所有关于两百多万年前的事都改成了六万多年前。(颜舒和白清雾年龄、凛乌坐镇泯海、末劫之战等) △因为人界一小时是泯界一天嘛,泯界五万多年前其实也就咱秦汉时期。 不能再压缩是因为成年的白清雾在人界秦汉时期有一条线,幼年的白清雾则要经历众界末劫之战。 我也不想把时间数字写太大,看着好夸张,可没办法。(安详躺平) 第83章 崇明集议(凛珩,慎 回过神来,凛乌已将珩澈面上的泪珠衔去。 头一回见珩澈明显的表现出这样的生气,他忍不住笑了笑。 ——珩澈是怕他委屈而生气的。 “你以后再也不可以胡乱把错揽到自己身上了……”珩澈咬牙,声音哽咽道。 凛乌叹了口气,指着珩澈手中的道凝珠:“那阿澈也不要再因为这个而自责了。” 珩澈点头,将珠子收了回去。 随后红着眸子,利落地一把扯过凛乌,环上脖颈,粗i暴地吻上去。全然不同于凛乌的温柔,他几乎是有些霸道的。 咬破了对方的唇,珩澈尝到血腥味,稍稍一顿,放轻了力度,又安抚似的轻轻舔舐着那伤口。 凛乌闭了闭眼。 ——痒。 他这样想着,慢慢搂住眼前人,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身上都是栀子花气息,其实早就分辨不开了。 正如交织的命运…… 他们互换着气息,心乱如麻。 凛乌虽没看到,但隔着自己身上层层红衫,也能很清晰地感受到……珩澈的指尖划过,一路向下,最后轻轻勾住了那红色根衣带…… 随着那红色锦带解落,有什么东西,一并断掉了。 ——啪嗒。 是凛乌脑中最后紧绷的一根弦。 珩澈的这一举动,两人心照不宣…… 凛乌捉住了珩澈那只不安分的手,下一秒,他们已在长宁宫寝殿,珩澈坐着的也不再是秋千,而是床榻。 “阿澈……” ——阿澈真是善解人衣啊。 凛乌本来下意识想这样调侃一句,但又觉得不合适,还是憋了回去。 珩澈身上,白色的衣带也被凛乌牵落,白绸与红纱交错缠织。 彼此相拥亲吻,无声地互诉爱意。 第201章 温热蔓延,从眼睛、面颊,到耳朵、脖颈、胸膛…… 凛乌腕上的铃铛声响不断,掠尽两人的绸缎轻纱。 嫣红放,胭脂记。 夕阳给天地披上的霞色衣裳随着日落,掉了个干净。 清辉玉臂,雪落白蘋,两抹不相上下的白纠缠在一起,室内温度在不断升高。1 宫灯散出的光攀上殿门,潜入窗户,斑驳映在二人身上。 可能是刚哭过的原因,珩澈的眼尾微红,眼中泪光迷离。 他被垂下的银发抚得不住轻颤,水润的唇下,皎白的齿间,溢出些声音。 难耐 不知是谁挥出灵力,将床帏落下,挡住了前来窥探的光亮,剩下几丝几缕,融在一起,化为柔光,恰到好处。 凛乌轻柔地让两股化为实质的热意缓缓相触、相融,舒缓着彼此的焦燥。 有些发胀…… 珩澈眉头略微皱起,正欲开口唤凛乌 “凛……嗯…” 反应过来后,他咬紧下唇,双颊绯红。 见着珩澈这幅样子,凛乌的心跳狠狠一乱……随后低低笑了两声,凑到珩澈耳边: “夫君不必忍着不出声,我喜欢听的……” 珩澈抬手,一手盖在脸上,一手捂住被凛乌靠近的这只耳朵。 原来是这般感受…… 他怀疑他自己待会儿会死的…… 凛乌忍俊不禁,轻轻拿出被裹得暖热的几根匀长玉指。 感受到温度的更换,珩澈浑身细颤。 此时他方知道——刚刚那算什么胀啊…… …… 海面风浪迭起,或高或低、或轻或重,浪花带着水声,拍在珩澈身上,沾湿的发丝贴在他的鬓角颈侧。 每次被浪花高高抛起,几乎碰到云端,他若忍不住开口,便会被顶至更为凶险的高处…… 以前从未在凛乌眼中见过占有欲和侵略性,他以为是没有的……他又错了。 于是他被凛乌这样的神情烧得发烫,雪色双臂紧紧揪着床帏与枕头。 “抓着我吧。” 凛乌道。 “嗯……” 带着微微难以自抑的哭腔。 一室春生。 床帏之外,内里的旖旎风光被尽数遮了去。 外头皎月升起,举着长长的暖人光束,慢慢地从门口侵进房内。进至深处时,许是风吹得,房门一张一合,月光来回往复。 帏帘的间隙中,逃出百般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散落的红白衣衫垂下榻沿,被深深挤入室内的月光顶着,一飘一荡,不分你我。 绷紧的雪色足背上带着两三抹嫣红,时时探出帏帘。 那盏焰灯的白光点点洒落四处。 长宁宫今夜,不得长宁…… 星斗变化,时而有轻云蔽月,时而又云开雾散。 直到太阳再次高悬与天边,此间才算宁静了下来。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你本来就不用早朝。” 嘶哑得不像话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凛乌垂首看着伏在他肩头的人,笑弯了眸。 “夫君,你终于肯说话了。” 听见这两个字,珩澈眉心一跳。 ——他只是有些累,心累。 现在听到这个称呼……他眼前就会闪过一幕幕乱七八糟的东西。 比如晃动的床帏,时时作响的铃铛…… 昨夜,凛乌就是一边叫着他夫君,一边…… 到后面,凛乌还干脆把腕上那铃铛取下,戴在他手上…… 珩澈感受到腰间一暖,他突然呼吸一乱,皱着眉抿了抿唇。 由着凛乌抽离。 随之淌出不少别的东西,但珩澈早已懒得去顾及了。 凛乌揉揉靠在自己肩上的头,运转灵力,使了个清洁术。 珩澈顿时神清气爽了不少,贴着凛乌颈窝嗅着栀子花香,顺便啄了一口。 有心思想别的了,珩澈想起去华昙前的那个早上,对比昨晚,他现在能完全肯定一件事了…… “前些天那次,你逗我……” 凛乌想了想,明白了他在说什么,笑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那些痕迹确实都是阿澈弄的。” “……” 除了吻痕,凛乌好像确实没说两人发生了什么。 长宁宫外响起宫侍的声音,以两人修为,在何处都是可以轻易听见的。 “帝君,诸位相公已至崇明宫,正在等候。” 被点到的人无甚反应,倒是珩澈,一下子抬起头来。 凛乌:“寡人知道了。” 接着,他偏偏头看向珩澈。 “夫君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春宵苦短日高起……” 珩澈无语凝噎,他怎么就给忘了,万界会盟后,凛乌要与十二阁集议的…… 凛乌拿出两套衣袍,不紧不慢地给珩澈穿起来,完了自己又穿上一身同款。 接着是鞋袜…… “我也要穿?”珩澈不解。 凛乌挑眉,表情耐人寻味:“阿澈也可以不穿,光着去见他们。” 珩澈:……? 怎么两人说开后,他感觉凛乌什么地方变了? 不对……以前的凛乌也是说得出这种话的。 所以为什么他也要去见二十四相? 还没问出,就被凛乌牵着手瞬移到崇明宫前。 第202章 凛乌停下,想起什么般,拿出一块墨色令牌放入珩澈手中。珩澈瞬间就感知到与令牌结了契,其中内容直接涌入他脑海中。 这块的权限和凛乌那个一模一样,内容也是互通的。 “来商讨我们的俦契礼,顺便让你听听议事,习惯后就全交给你了。” 他怎么感觉,后面半句才是重点…… 两人身上的衣裳以深浓的蓝紫色为底,层层叠叠,足够厚重华贵,但不会过于繁复,锦缎散发着暗暗光彩。凛乌的偏蓝,珩澈的则是更为偏紫,衣上有各种暗色绣线夹着些银线绣成的团纹缠纹。在最外头,还罩了件灰银色轻纱。 凛乌随意用了支昙花簪挽发,没有用五月雪——五月雪昨天被丢出去玩了。珩澈头上则是嵌金白玉簪,和两三颗小配饰。 明明是差不多的装束,却是两番截然不同的感觉,但又莫名融洽和谐。 像是他们俩本就该走在一起似的。 二人携手,从大殿正门进入。 殿内二十四人,皆坐在各自的座位上…… 好吧其实他们是随便坐的,来得早就先挑,除了最上方两个位置,其他都一样的。 见到凛乌入殿,有几人纷纷开口。 “帝君。” “帝君……” 泯界于身份上的礼很轻,喊过了便算是,不喊也没什么,起身更是不必的。 没人喊珩澈,是因为他现在身份微妙得很…… 万界会盟一结束,他们心中那口气终于可以放下了。 如今有很多事都可以放心出手。 凛乌:“诸位久等。” 数人将目光投向凛乌……旁边的珩澈。 ……还好万象问道榜不查年龄,不然多多少少怕是要生出些是非。 但话说回来,神魂碎成灰能被补好已是奇迹,还能修到这个地步…… 被称为万古天才第一人的长睿尊者貌似都要往后排一排了…… 匪夷所思。 帝君能补好这种魂,也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万象问道榜当真没出错吗? 并非是觉得他们这位帝君在上面的数值高了,而是低了。 二十几人没几个吭声,但心眼子已经各自转了八百遍。 凛乌带着珩澈走到最前方,大袖轻轻一扬,殿内便出现一张极大的墨玉长桌,桌上有些规整的凹槽。 珩澈知道,那是放玄机令的,放入后可以向在场的人展示指定内容。 方才玄机令与他结契那刻他才知道的。 众人的椅子也缓缓地自动向长桌靠拢。 凛乌没有去两步台阶之上的帝位,而是拉着珩澈在最前方出现的两个位置坐下。 而后,所有人都纷纷拿出各自的玄机令,放入自己面前最近的凹槽,一张张半透明的光屏便出现。颜色各不相同,是因为各人的灵力颜色不同。 凛乌与珩澈将玄机令放置其中。 玉桌并不高,只略高出众人椅子的扶手一点。 有结界将众人包裹,由此,这次集议便开始了。 -------------------- 1清辉玉臂、雪落白蘋:都来自杜甫的诗,分别是《月夜》中“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和《丽人行》中“杨花雪落覆白蘋,青鸟飞去衔红巾”。 第84章 集议集议 司政阁宁景山抬手在自己那块硬屏上划拉着,随后,长桌尾端的上方便出现了大片数据与图表,在座的二十几人一致地投去目光。 他率先开口:“这些是泯界自独立以来的经济状况,大致分为贡献印契设立前与设立后。可以看到,贡献印契的支撑下,我界经济确实十分稳定。” 毕竟主印契时时微控着贡献值与各种东西的兑率,而主印契分设几十份也不会怕印契崩溃。 “只是时间越往后,尤其是在末劫之战往后,有一个小问题就越发明显了——大家的贡献值存余都越来越多了。” 不是通货膨胀,就是单纯的大家都很有贡献值。 毕竟泯界地大物博,另外别说泯界,众界所有生灵都子嗣艰难,人口变化曲线比这块墨玉桌还要平;不修炼的话也没有吃喝什么的硬需消耗,就是灵气在灵物灵宝与生灵之间的轮转回流,哪怕只是天地间的灵气,也是够活的,主打一个人少资源多。 物价又一直被主印契摁得很稳,偶尔司政阁司宝阁结合其他各界情况才会额外改一下。 司藩阁的一位相公沉思道:“宁相的意思是……?” 他们司藩阁四个长年在外,大大小小上百藩属世界,理起来已经让他们头皮发麻了,又和哪里都隔得很远,另十一阁之间有些消息就常常会忘了与他们交流…… 交流最多的就是司吏阁,因为隔三差五便要找司吏阁要人手。 对此,四位司藩相公也是很无奈。 宁景山满怀理解地笑了笑:“调整一下所有贡献值的单位罢了。” 所有人印契账户中的贡献值,以及所有在印契内规定过的物品兑换贡献值,一致调整。这些一调整后,剩下的没规定的比如拍卖物品,也都会自动调整。 不然外头随便就是千万上亿……着实夸张。 司藩阁几人纷纷了然。 随否:“若是调整,最好提前几日禁止一切拍卖活动,调整后过一段时间再将禁令取消。” 第203章 开口的是目前司律阁唯一的阁相。 一句话让司监司伐阁四人齐齐垂眸沉默。 ——这话一出,禁令期间,他们两阁肯定是少不了加班了…… 这事其实不大,泯界是没有实体货币的,贡献印契把所有对应有贡献值的数字小数点挪一挪就可以了。 原来其他界一百块灵石——也就是一万灵钱,可以来泯界换一万点贡献值,这一万点贡献值可以在泯界买一株品貌不错的玉露莲瓣兰,放到其他界,这株兰草价格与一万灵钱差不多。 调整过后,其他界一万灵钱或许只能换泯界十点贡献值,但这十点贡献值依旧可以在泯界买到那株品貌不错的玉露莲瓣兰,放到其他界,价格也还是与一万灵钱差不多。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影响范围不小。 故而也不好太过马虎,禁令确实有必要。 奉尘与宁景山互换一个眼神,奉尘便在玄机令上按随否所说修改着原本的文件。 宁景山:“随相说的不错,各位可还有其他疑问或意见?” “为何不索性在主印契中增设自动调整的功能?”霜竹有几分疑惑。 “自动调整定是按比例常常调整的,那么人们原本熟悉的价格数字就会变得完全陌生。而我们出手调整,数字依旧是人们熟悉的数字,只是单位变了。”宁景山缓缓解释。 自动调整的变化太多了,人们适应肯定是能适应,但需要一定时间,直接调整的适应时间就要快很多了。而且这个东西没有常常调整的必要。 这不好些亿年了,如今调了这次又可以顶很久的。 霜竹思索几番明白了过来,对着宁景山点了下头。 殿内静默两息,二十几人的玄机令会议一栏中便都收到了一份待通过的文件。 众人点开,大致浏览了一下,就给了通过。 珩澈认真瞧了瞧,按凛乌的性情,说不定他以后也要做类似的…… 司监阁二人与司律阁随相则是直接将文件内容录入神识,仔细检查是否妥当。 也就一瞬间的事,确认没问题后亦通过了文件。 待殿内司政阁放上去的那光屏消失,紧接着映现的是三个不同色彩的光屏模块。 旁边各有器、阵、商几个大字。 分别是司伐阁梵心与司典阁两位阁相的。 梵心目光平淡,声音清晰而沉稳。 “泯界的此三个领域十分重要,但不论是炼器的焕焰门、制阵的锁虚山、还是北辰商行,在各自领域一直都是一家独大的局面。为了泯界整体的发展,增加扶持对象是有必要的……” 三位阁相列出了各自觉得适合的组织与宗门。 各组织门派的风评、能力、前景、来历等,都有在暗地细致考察过。 再当场根据众人商讨的结果修改后,文件也被通过了。 随后出现的光屏,依旧来自这三位阁相,不过内容变为了与灵犀令有关的。 司典阁两位相公相视一眼,随后其中一位开口:“锁虚山、焕焰门、北辰商行借鉴于内界人界,欲将灵犀令改进,让所有灵犀令使用者都能够互通信息。” 目前用灵犀令通信是需要通信双方互相结契的,哪怕是可以多人发言的渠道,也必须由与自己结了契的好友邀请才能进入。 珩澈见凛乌笑了笑,不知道凛乌是在想什么。 “从来人言可畏,踏出这一步,以后的风波还未可知。”凛乌道。 他记得这话本该由颜舒来说,但这次颜舒没再经历三门大比时的谣言,那就由他来说吧。 人言可畏……珩澈好像想到了些什么。 前些天……尤其是在回春堂,等等……所以当时就已经是所有人都知道凛乌心悦他,唯独他不知道? 珩澈:…… 凛乌感受到珩澈的心绪,悄悄捏了捏珩澈的手。 “不过寡人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可以缓缓而就。” 宁景山:“那便由北辰商行与锁虚山带着方才物色的那些新势力宗门去做,焕焰门适当协助。” 奉尘:“司律阁也需要上心,信息互通的程度被这样大幅加强,有些东西可能会超出管束,增设相关条律是必然的。” 随否仿佛已经看见了往后不断加班的日子,认命地点了点头。 “那司监阁也要忙起来了,司吏阁记得给其他几阁多筛选准备些吏员,司空阁手上的一念府要不要也扩建几处?司陆阁去看看哪些地方合适吧?” 司宝阁得拨款,司政阁要总协,司典司伐二阁本就与灵犀令相关。最后司藩阁也得让藩界跟上节奏。 一个都别想逃。 随否想着想着,顿觉心头舒畅,眼尾不明显地弯了弯。 颜舒睨了一眼自己这位好友。 “灵犀令一事,可以先在帝京周围选定两处城池,几大族全部推行。后续可能还会衍生出一些新形式的信息产业,北辰商行需要在其中协调新产与旧产。不过此事要慢慢来,至少等贡献值调整一事稳定,且司吏阁准备充分之后。至于一念府……的确需要扩建。” 他还想在一念府中再设几个阵器药等技术专业,不过这还是之后再说。 宁景山点了点头:“那便这样定了。” 司典阁两人与梵心修改补充好文件后让众人通过。 第204章 一个灵犀令下来,十二阁只有司狱司户二阁幸免。 但……司户阁本来就很忙。 为了浅浅地放松一下,一位阁相提起了凛乌与珩澈二人的俦契礼。 众人向二人道贺的同时对此表示有些疑惑——二人的俦契礼为什么可以得到帝印的认可? 要知道,帝印只会认可对泯界发展或稳定有利的事。 虽然珩澈本身几百岁就拿万界会盟头名比这离谱得多…… 既然已经通过帝印昭告整界下月举行两人的俦契礼,那肯定是要办的。 凛乌没什么恩亲师长,珩澈也就剩个师父,还刚好就是凛乌……所以到时候两人还真就无人可拜,要么就改一下契礼过程,要么就只能给珩澈的父母刻个牌位。 泯界一般不怎么立牌位,因为死了就是死了,再也不会生还,也没有什么轮回之说。 最后是凛乌提议拜牌位。 又大致理了理从头到尾的程序,此事落定。 这倒不需要提交文件,毕竟严格来说并不是不允许出错的公事。 “近几十年万仞界的成长速度极快,如今已经几乎成为四大界之下第一界了。”颜舒将万仞界的一些资料数据放了上去。 “好像是借鉴了我们的贡献印契。” 司宝阁允尚行有些意外:“我界印契可是十位破虚巅峰共同设下的,他们万仞界也能借鉴?莫不是缩小了一个印契系统覆盖范围,又同时在多地设下印契系统,而后让所有印契系统都同步管理?” “是这样的。” 颜舒点头。 “万仞界是门派遍地,各宗门都设下了各自的印契系统,宗门间贡献值可以互相兑换。有的完全可以互相信任的宗门,干脆让下面弟子同时具有两宗的印契。” 司藩阁一位阁相颇为赞赏:“这倒是个好方法,虽说离开宗门一定范围就检测不到了,需要另加人手计算在外贡献,但却可以降低整界贡献印契的使用门槛。” 那各藩界或许也可以用这样的方法。 …… -------------------- 作者:“还有呢?你们集议还说了什么?” 凛乌(莞尔一笑):“这就不便让你知晓了。” 集议就写这么点,主要是介绍一点泯界情况。 下章凛珩咳咳咳 (我尽量让咳咳咳长到半章以上,这样就算是避雷跳过的小伙伴也不会太被影响剧情) 第85章 雪覆残阳(凛珩,慎 直至日薄西山,飞鸟尽还,落霞的光彩将帝宫古朴的灵木窗棂照出另一份生机。 承德殿高大的殿门被打开,封闭了承德殿整个白日的强大结界随众人的离去而消散。 “哥哥,帝京后面一个月的天气如何安排?” 不同于议事时的严肃,颜舒展开笑靥,近前问道。 “天气?舒舒你随意看着办吧。” “哥哥不想看雪?” 他知道凛乌最爱雪的。 珩澈心中一滞,凛乌轻轻穿过他的指尖,将他的手扣在掌心,笑容略有几分感慨: “这次不看了。” “好嘛,那我就先走啦,若有什么变动,哥哥尽管吩咐。” 颜舒笑着看向两人。 “阿澈也是。” “不留下用个晚饭?” 凛乌有些意外——这可不像颜舒的作风。 颜舒摆手讪笑:“就不打搅哥哥了,而且我还刚领了那么多事务……” 并不想在两个人旁边发光发热。 凛乌心领神会,便不再挽留。 …… 珩澈与凛乌二人又一次携手走在这条宫道上。 只是并不像上回那样覆满了雪,落日余晖将两人都烘得暖洋洋的。 “阿澈。” “嗯。” “这太阳很漂亮,也很暖和。”他轻声道。 或许太阳一直如此,但只有珩澈在他身边,他才能有这般感受。 也是在告诉珩澈,过往的不好,他都不在意。 珩澈抿了抿唇,原本垂下的眼眸望向天边的太阳。 ——的确很漂亮,也很暖和…… 他眼中有泪光在微微浮烁。 他听懂了凛乌的意思。 可他依旧难过,为凛乌难过。 “阿澈,其实…你知道我为什么爱雪吗……” 凛乌的耳尖红了红。 “因为很像你。” 话落,凛乌便怀中一满,珩澈紧紧环住了他的腰,再也忍不住地,埋在他心口泣不成声…… 为什么……为什么凛乌从来不责怪他…… 明明他错了那么多…… 不论是以前还是如今,凛乌都没有怨他恨他。 一直都是爱…… 他凭什么值得……? 泪水洇湿了凛乌的衣襟。 凛乌抬手,轻柔地回搂着珩澈,缓缓地给珩澈顺着背,眼中的温情可以胜过一切。 他只是笑道: “我的阿澈好像越来越爱哭了。” “凛乌……” 珩澈的声音抽噎。 “…我…爱你……” 怎么可以有人这么好。 “嗯,我知道的。”凛乌揉了揉珩澈的乌发脑袋。“我也一样。” 他就站在原地,任由珩澈抱着他哭泣。 …… 待珩澈平静了些,松开凛乌,凛乌便弯腰将哭得七荤八素的珩澈抱着回去…… 第205章 用过晚膳,凛乌照旧拉着人往暖池里泡。 他静静地靠在珩澈肩上,浸没在水中的双手却并不安分。 随着那些衣衫落下,昨日凛乌在珩澈身上留下的痕迹再次显露在凛乌眼前。 雪白与嫣红,从来都那样相配。 在这般气氛之下,珩澈心思早已歪了八百遍了。 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凛乌,谢白榆的那瓶‘无可悔’……” “……哦对,之前说好会把那药给阿澈的。” 凛乌在珩澈的耳廓落下一吻,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我放在寝殿了,我们回寝殿吧。” 珩澈一愣,他不知道为什么凛乌一定要现在给他,但早拿到他也早安心,所以便没说什么。 从池中出来,凛乌施了个术,蒸干两人身上的水汽,又拿出睡袍随意披上,系带都懒得捆。 随后两人便出现在了寝殿之中。 珩澈开始觉得奇怪了。 两人在暖池做点什么便罢了,可什么都没做的话凛乌应当会让他帮忙拭干头发,而不是直接用术法蒸干。 回寝殿也是,凛乌一般都是慢慢走回来的…… 现在,他觉得更奇怪了。 因为他看到凛乌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储物环,又从那储物环中拿出一个药瓶。 虽然他知道凛乌放东西比较随性,但‘无可悔’这种东西为什么要放在枕头下面? 总不能是方便睡前或者睡醒了随时吃一颗吧…… 想到这里,珩澈上前,向凛乌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说好会给阿澈,就一定会给阿澈,全部都在这里,一颗不少。” 凛乌认真检查一番后,眉眼弯起,粲然一笑。 总觉得哪里不对。 珩澈正要开口询问,却猝不及防被塞了一颗丹药。 丹药入口便化作带有药性的灵气,渗人他的灵脉,开始作用。 随后,一阵天旋地转,他就被凛乌压在了锦被上,眼前是凛乌得逞的笑容。 “阿澈以为,重来一次,谢白榆的‘无可悔’……会变成什么?” 变成什么珩澈不知道,被凛乌塞入口中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肯定不是毒药了…… “此药可以让人在炼化灵物时大大提高三脉吸收能力,并加快灵气运转。”凛乌在珩澈腰下压了一只并不高的软枕,而后轻轻拨开珩澈的睡袍。 玉指无意间划过那块雪色皮肤,引得珩澈躲了躲。 “没有副作用,但是嘛……会在六个时辰内让服用者全身的感知能力增强到原来的三倍。” 那么全身敏感度也会增强到原来的三倍。 ——这是凛乌解读出来的。 很显然,珩澈此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丹药已经开始作用,凛乌指尖的温度落在各处,单薄的睡袍和那些银色发丝扫过珩澈,两人最温烫之处没有任何阻隔,时时不经意地碰到…… 被数倍放大后,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挠在珩澈心尖,很快就让他面色绯红。 他记得那日凛乌说—— ‘阿澈当真觉得那丹药有趣?’ ‘罢了,日后给你。’ ‘日后给你’……那时凛乌便已想到了今天吗? 珩澈顿觉自己是栽得深了。 “夫君,别走神……” 凛乌缠绵地吻上珩澈的唇瓣,夺走了其间的气息。 “唔……” 珩澈认栽地闭上眼,抬起双臂挽住凛乌的脖颈,睡袍袖子随他的动作滑落到底,露出带有嫣然花痕的雪色长臂。 下方缓慢侵进的热度是那样清晰。 掠到一处时,珩澈全身猛地绷紧一下。 凛乌心下了然,眸中带着笑意,同时有微光闪了闪。 随后便细致而集中地对待那处。 时间分分秒秒都那样漫长,那样紧密。 凛乌的细致也在反复中逐渐变为深重。 珩澈面上的薄红扩散至全身,整个人像是被蒸过似的。 极尽的难捱。 而凛乌纠缠于他齿间,让他无法咬紧舌尖或是下唇。 只好紧紧攥着指掌间的银发,口中溢出闷吟。 他就知道,但凡他出声,凛乌必定会让他更…… 当真…要命…… 等到凛乌放过他的唇齿,闷吟已经变成不自禁地细微啜泣。 凛乌将两人温度搅得更高,珩澈的眼角被激得盈满了泪花,挂在湿红的眼尾,要掉不掉的。 终于,在不住的晃荡中,那颗泪水顺着珩澈的眼尾滑落,又掉入鬓角,不见了踪影,唯余泪痕。 凛乌帮他运转着灵力,事先也有温和的准备,这泪不是痛的,而是太…… 雪白的足跟在晃荡中渐渐绷紧,不自觉地紧紧勾住身前的人。 “凛…乌,嗯…我……” 珩澈下意识抬腰,与凛乌拉近距离。 仰起头而展露无余的雪色脖颈漂亮十足。 凛乌声音沉哑,带着笑意,他吻在眼前那脆弱的喉结上,用唇描摹着。 “夫君要重一些吗?我知道了……” 本就敏感的喉结因丹药的影响变得更为敏感,这一举动,直接惹得珩澈呜咽起来…… …… 鬼知道珩澈是怎么熬过这六个时辰的。 …谢白榆…呵呵…… 第206章 他瘫在凛乌怀中,比昨日早上还身心俱惫。 脖颈微微刺痛。 凛乌语气幽幽:“阿澈在想别人。” “?怎么知道的。” 不是只能知道心绪吗? “阿澈想别人时的心绪和想我的不一样。”凛乌低头,埋在珩澈心口。 呼吸铺在心口,让珩澈觉得有点痒,但与先前六个时辰比,这点痒算不了什么。 对方的回答倒是让他一愣,心中像是被填满一般。 ——凛乌才与他的尾羽结契不过几日,便将他心绪摸得这样清楚。 “像现在这般,阿澈就是在想我。”凛乌侧过头,贴上前,听着珩澈的心跳。 “……” 珩澈蓦地一笑。 “嗯。” 两人又相依静了片刻,交换一吻后,凛乌才起身披上睡袍,下榻将珩澈横抱起,前去暖池清洗。 再次回来,两人已经穿好了衣裳,珩澈一身鷃蓝袍,凛乌则是穿的暗红袍子,二者衣摆上皆有些星芒月华,衣边嵌有云纹锦绣。 凛乌顺手将胡闹过的被单换了,被换下的那套放入储物环里的清洗灵器中清洗。 他拿着谢白榆那瓶丹药递到珩澈面前,好笑道:“全都给阿澈。” 珩澈:“……” 那自然是不接。 于是凛乌又将其放回了那只储物环。 珩澈现在还不知道,那储物环里的宝贝可多着。 ——但他早晚要知道的。 其中有一部分是在回春堂那次谢白榆送的。 后面又找白清雾淘来些,白清雾悄悄放在了北辰商行那次拍卖会给凛乌的物品中。 看着一室的鲜红和凛乌一身衣裳,珩澈思索着什么。 凛乌注意到了,轻轻将人拥进怀中。 “阿澈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凛乌,你当真是最喜欢白色吗?” “阿澈可记得我昨日下午说的。” “我喜爱雪,只是因为那很像你。” 珩澈怔然:“所以白色……也是因为……” 因为像我吗。 “那阿澈最喜爱红色,又是因为什么呢?” 凛乌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 他是知道答案的。 珩澈从未告诉过凛乌,他最爱红色,但凛乌却知道。 失忆那段时间,他以为自己喜爱红色是因为族殿的凤凰花有红白二色……其实不是的,他喜爱红色,只是因为那很像凛乌。而凤凰花,也很像凛乌。 他突然想到栀子…… 他曾觉得凛乌像栀子,也错了……像栀子的是他自己…… 帝宫种满了栀子。 凛乌在凤凰族殿的住处也有栀子。 ……一切尽在不言中。 先前凛乌说喜欢上他只比他喜欢上凛乌晚一点,他未敢信。 如今,他信了。 两人的爱意一直都交织在一起…… 只是未能勘破。 -------------------- 爸爸们,收藏不迷路~ # 第六卷:秋·暝(依旧甜) 第86章 卷王玄知 与此同时,万仞界,青霄宗。 松梧峰的恒春殿前,一大一小相对而立比划着,二者皆着鹅黄衣裙。 ——是玄知正在教小徒弟练剑。 忽地,玄知脑中听到传音。 “玄知啊……” “宗主?” “来行云峰一趟吧。” “好。” 玄知将没开刃的剑随地一丢,拍了拍步锦的头,又忍不住捏了两把那小脸。 “乖乖,为师去去就回。” 留下这句话,人就没了影。 …… 行云峰。 玄知来了后,见引玉也在,便自觉落座,一旁的弟子为其添了茶水。 宗主和引玉两人脸上的笑让玄知觉得莫名渗人——这俩笑起来一般都是要给自己找事做了…… “玄知,小锦前几日走丢,你可知……是谁送回来的?” “谁?” “是泯界帝宫那位少君。” “泯界少君……?”玄知突然一愣,手中烫人的茶碗滚落,但他丝毫不觉般,‘嗖’的站起来,睁大眼睛。“谁!?” 两人第一次见玄知这样失态。 引玉:“是泯界少君啊,你跟那位该不会有过节吧?” “我是问那少君叫什么名!”玄知两三步上前,抓着引玉肩膀晃了晃。“你快说!!” “珩澈啊,你不知道?”引玉奇怪道。“说来,那位少君还与你长得极像……” 玄知的样子很不对劲,宗主适时屏退了弟子们,并设下结界。 “这是怎回事,玄知?” 玄知一副信念崩塌的样子,抱头蹲在原地。 二人上前将人扶起,带回座上。 玄知顶着那张清冷的脸,开口:“……我艹!这里竟然是真的!” 他一直用他师祖研究出的模拟话本世界的灵器穿行于各个话本世界修炼,为的就是话本世界可以将时间流速调得很快!现实一盏茶的时间,在话本里可以多卷几十上百年啊! 以现实为背景的话本有不少,故而他五十年前催动那灵器掉在这万仞界,只当是进了某个话本!于是他为了方便得到资源和信息,在万仞界最强的青霄宗做了客卿长老。 第207章 如今告诉他,这五十年都是真的!!? 不——!!他不能接受——!! 一个时辰便是七八盏茶,这五十年有多少盏茶的时间,有多少个一百年啊…… 太多了,算不清,根本算不清…… 他默默运转了一下灵力……三万多个一百年啊! 那就是三百多万年……都足够让他修炼到破虚期巅峰了吧! 身为师门最卷的卷王,玄知此刻只想抱头痛哭。 ——虽然师门如今找得到的就三个人……四个。 两位师祖、师父、还有他自己。 师祖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 两人眼见玄知面上的表情从不可置信到崩溃,再到痛苦,再到生无可恋,隐隐有疯癫的趋势,一下子也有点慌了。 引玉:“什么真不真的?玄知,这珩澈究竟与你有什么过节?没事的,就算他是泯界少君,青霄宗上下也站在你这边!整个万仞界也会站在你这边!” 连‘泯界少君’都不称了,直接换成了名字。 宗主也担忧地点头。 听到“珩澈”二字,玄知的神情凝滞一瞬。 “等等……你们说,是他送小锦回来的?” “……” “……” 引玉仰头望天,叹了口气:“……完了,果然癫了。” 宗主面上担忧之色更重了些:“是他送小锦回来的。” 随后,原本颓丧的玄知拍案而起,笑容绽开在脸上,又惊又喜。 “兄长他醒了!!” 这会轮到二人接受不良了。 引玉:“…什,什…么……?” 宗主:“泯界少君是……” 没错,玄知便是璇明。 “哈哈,宗主、引玉,我去找我兄长!过几日回来!”丢下这句话,玄知便闪身离开了此处,带起的风都洋溢着喜悦。 ——少卷三百多万年而已!没关系的!如今兄长可是醒了欸! “对哦…!他们两个长得那样相像……”引玉后知后觉。“不对……泯界少君现在才四百岁,玄知那个破虚期老怪物能是人家妹妹!?” 宗主:“……我并不知晓玄知骨龄。” 送步锦回来的只是那位少君的分魂,而此次万界会盟泯界有两位帝君…… 都知道,泯界帝宫目前就一个帝君一个少君…… 所以……那位少君此时在泯界应当已是第二位帝君了,且在万界会盟上拿了第二名…… ——总不能是排名第一的那位吧。 但无论是第一还是第二,都必然是破虚中后期修为…… 这兄妹俩,个个都是怪物。 “……” “…………” …… 诡域,神衍宫。 “师父,这是我上次去先生那儿,在幽凰阁看到的。”白清雾将手中的《山风移时术》呈上。 亓夜眉目间神色莫名,抬手接过,翻看起来。 片刻,才开口道:“库内不曾有过。” 这《山风移时术》虽是时空术法,却又将秩序护着,并不像任何一本时空术法那样单纯为穿越时空而运作。 亓夜心念微动,一道灵信凭空凝成,没入虚空。 诡域与泯界并不处于同一空间,只能传灵信了。 见到自家师父传灵信,白清雾就知道剩下的事不用他管了。 “诶对了,师父,明儿呢?” 有人忽地自后方拍在他肩上,又饶过他往亓夜那边去。 亓晚云:“还知道你有个徒弟?” 亓夜与亓晚云的视线相触一瞬,皆是略弯了弯眉。 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就连举止也极尽相似。 “近日外头不少事,明儿应当快回来了。”亓夜并未抬头,继续翻看着手中的《山风移时术》。 亓晚云:“我想也是。” 白清雾:“……” 分不清师父和二师父会不会被关小黑屋啊…… 算了,先开溜总是没错的。 这样想着,正当白清雾刚转身,殿门口便有两个身影携手而至。 方才亓夜那道灵信便是请凛乌过来。 白清雾目瞪口呆。 “先生,你这也太快了吧!” “欸,话可不能这样说。”凛乌笑道。 白清雾好歹是若梦楼的东家,很快反应过来凛乌此话所指。 白清雾:“……” 珩澈:“……” 凛乌与亓夜双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 凛乌在一旁与亓晚云下棋,亓夜手中拿着书,珩澈的目光则落在凛乌身上。 暗红的衣袍与诡域同样暗红的天相得益彰,凛乌坐在那处,身形修直挺拔,银发华袍无端昳丽,举止却温柔…… 蓦地,一只纤长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珩澈回过神来,看向白清雾。 白清雾扬眉一笑:“你应当就是珩澈了吧?” 珩澈淡笑着颔首:“嗯。” 他先前在帝宫见过白清雾一次,凛乌也说过有个学生是诡域少主,现下又是在诡域神衍宫,那么眼前是何人便不言而喻。 “我名唤白清雾,年岁不重要,师娘可以叫我小白。”白清雾转了转眼珠子,从茶壶中倒了杯水,递给珩澈,而后有些感慨。 “万般不曾想过啊,先生这样的人,竟也有铁树开花的一天。” 第208章 珩澈心中一动,愣了愣,接过对方递来的水。 除了凛乌的那个前夫,凛乌便没再对其他人动心过吗……? 而且据凛乌所说,与前夫相识那时,凛乌是刚认字的年纪,两人应该并无结果。 见珩澈的神情,白轻舞笑着,指了指珩澈端在手里的水杯:“试试这个,我特制的。你若想知道先生的事,我讲给你听就是了。” 见他喝下去,白轻舞笑意更浓。 入口清凉,有一丝淡香,是珩澈不曾尝过的味道。 …… 凛乌与亓晚云的棋路都很怪异,与其说是下棋,不如说就是闹着玩。 一个随心所欲,一个自取灭亡。 “既然如此……其他时空术法需要销毁吗?”亓晚云思索着。 “不一定。”凛乌摇了摇头:“顺其自然吧。” 亓夜走过来,将书卷放下,余光瞥了一眼那边的珩澈俩人,顿了顿,抬头看向凛乌。 “你与珩澈是何等关系?” 被问到的人嘴角微微勾起,满眼欢喜:“他是我夫君。” 听到这句话后,亓晚云落下手中白子,原本略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那就好。” “问我这个做什么?” “你心中应当也是有数的……”亓晚云看了一眼凛乌腰间的红色尾羽,摇摇头。“就在方才,他喝了几杯水,仅是我瞧见的,就有三杯。” 亓夜补充道:“水是他从小白手里拿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白常年将那些虎狼之药当水喝,灵药亦不可解。” “…………” “……” 凛乌还道为何今日心中如此焦躁。 正想转身过去,查看珩澈是否有事,一只手臂就被人捉住了。 ——好吧,已经有事了。 来人正是珩澈,他定定地看凛乌,耳尖微红,紧咬下唇,一言不发。 珩澈只觉得,耳朵嗡嗡的,一片混乱。全身更像是有无数只蚂蚁爬过,不得安分。 尝试过运转灵力,也无法驱散这种燥热。只能紧紧咬着下唇,强忍住这股难受,头脑也混沌得很,他只好找凛乌。 很显然,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凛乌见状,一句多余的话也没留下,斜了白清雾一眼,拉上珩澈的手,消失在原地。 他们直接到了诡域的一处小院里,是凛乌的。 院中无人,诡域常年赤色的天空笼在上方。 进入卧房,关上门后,凛乌就被扑到门上,衣袍也被人焦急地扒着。 凛乌伸手试图拉开对方。 ——拉不动。 “凛乌……” -------------------- 犹豫下章要不要写(),如果写()的话,是一笔带过还是…… 第87章 未河道场 “阿澈,我们去榻上?” 珩澈依旧一言不发…… ——算了。 凛乌一手去解开了蓝色的衣衫,长袍落在地上。 另一只手抬起了珩澈的下颌。 暗红的光色穿过雕花门窗,映在珩澈忍得难受的脸上。 他紧咬着下唇,像是生怕什么从他口中逃出,咬得唇色鲜润。 那双凤眸雾汽迷i蒙,宛如落入水中的琉璃。 看得凛乌呼吸一滞。 珩澈扒着红衣,混沌的脑子却让他始终不得要领。 怕是真的在小白那儿喝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药。 凛乌心想。 “……” “夫君,光是扒我的衣裳有什么用。” 妖冶的光影在珩澈脸上斑驳。红色丝线笼住一只白洁的鸟儿,拖入泥沼。 没了繁复衣衫的阻挡,珩澈整个人都贴了上来,紧紧靠着凛乌,好像这样就能缓解热度。 他眼角都难受得红了,一张口,就是一串压i抑的声息。 细小的尘埃们,在穿入室内的光束中杂乱漂浮,像漫天星动。 凛乌吻了上去,水润之中,交换着彼此的温度。 “…凛……” 听到声音,凛乌慢慢松开珩澈。 被人松开,珩澈又急不可耐地埋头,贴上对方的颈窝,难受地咬了一口。 “…想…要……” “……” 听到这话的凛乌,心头一滞。 随后,他抬手护着珩澈脑后,房门哐啷一声,他翻身将人压过。 凛乌什么荤话没听过?但从珩澈口中说出来,再简单,那也是不一样的。 冰凉的玉指褪去对方最后一层绸缎,珩澈的脊骨感受到冰凉。 那指尖一路向下,带起珩澈一阵阵颤栗。 随后,凛乌压了压被怀中人点起的火。 ——算了。 其实凛乌本可以做整整一章在绿水江里违规的事,但凛乌想了想,还是算了,这样会被上锁的。 于是,凛乌终究是没做那些在绿水江里违规的事,并让沐子漓把即将要发生的几千字通通删了。 沐子漓于深夜中感动流泪,隔着次元给凛乌临时写了一颗健康的解药进去。 凛乌捏起小小的绿色药丸,面色微冷。 “呵。” 随即,那颗绿色的解药便灰飞烟灭,无人可以察觉它曾存在过。 他抬指向珩澈额心凝出一根黑色细线,随后,有什么在珩澈的三脉中被尽数抽出并毁灭。 凛乌将地上的衣裳拾起,施了个清洁术,缓缓给珩澈重新穿上,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第209章 此时,珩澈脑中已经恢复清明。 凛乌轻轻捋了捋珩澈的发丝,眉头挑起,饶有趣味地看着珩澈:“想…要?” 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竟说出了那般求i欢的话,珩澈不禁面红耳赤。 珩澈瘫靠在门上,抬臂掩面。 他明白这只是掩耳盗铃罢了…… 虽然他知道肯定是白清雾给他喝的那水大有问题,但…… 救救他,让他死,就现在。 忽地,珩澈抬起用于掩面的那只手臂的雪腕被凛乌捉住并往上一带,摁在了珩澈头顶的门板上。 而后,另有一只手绕到后方托住了珩澈的后脑。 外头诡域赤色天幕的光映在凛乌眸中,暗了一层,正如凛乌的暗红衣裳…… 四目相对,随着距离不断缩小,珩澈最终被凛乌吻上。 气息被吞没,而他口中也只剩下凛乌的气息。 一时间,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刚才的药还留有余劲…… 良久, 凛乌松开珩澈,气息微乱,眉目漾起笑意,望入珩澈眼中。 “没事的,阿澈与我什么说不得?过些日子便是我们的俦契礼了,一句‘想要’而已,这有什么……” 听到这两个字,珩澈依旧抿了抿唇。 凛乌将人环进怀里,头埋在雪白的颈侧,轻声道: “我也想要阿澈。” 珩澈心中一乱…… 那啥……道理他都懂,但先不要说这个话题了好不好! 凛乌:“等我们回宫,还是把那面墙嵌上镜子吧?” 珩澈瞬间想起了在华昙界浮岛宫殿镜子前的那个吻……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红着脸答: “…好……” 明明两人先前什么都有过,但如今两心真正相连,有些东西反倒开始让珩澈觉得羞耻起来。 …… 而后,凛乌又带着珩澈出去在诡域四处逛了许久。 能进得来诡域的,多是些各界的能人异士、隐游大佬。因此路边出现的那些商铺摊贩什么的,皆是些外面难得一见的珍宝或新奇玩意儿。 而来来往往,有几乎四五成的人用术法掩去了面容气息,还有三四成的人直接带着能遮掩气息的灵器。 剩下那极少部分不加任何掩饰的,则是诡域的常住民了。 “道友小心!” 有只极小的飞虫正要落在凛乌颈上时,被一只手捉住。 被发现后,那只飞虫自动化为烟雾消失不见。 凛乌与珩澈闻声回头。 “你俩是第一次来诡域吧?在此间行走,可要小心一些……” 开口的青衣人有融虚初期修为。 凛乌为了不显得太招摇,将自己和珩澈的修为气息压在了融虚之下的合神期。 但他忘了两人的容貌也是相当招摇的。 “……?” 凛乌顿了顿。“多谢前辈。” 凛乌这声‘前辈’倒是喊得顺口。 二人老早就发现那飞虫有问题了,觉得好玩就溜了一路,若是没有眼前这个青衣人出手的话,那虫子也绝不会落到二人身上的。 但对方是一片好心,凛乌对其的观感便就不错。 “前辈替我二人解围,我二人感激不尽。可若因此叫前辈结了仇怎么好?”珩澈道。 青衣人洒爽一笑:“不妨事,我与那人本就有怨在先。” 凛乌眉头微挑。 ——豁,原来是为了砸那人场子来帮他们的啊。 “你们往这边走,莫不也是去若梦楼的?” 珩澈一愣。 若梦楼不是泯界的势力吗?竟开到诡域来了? 而且这若梦楼,是修合欢道的啊…… 凛乌:“前辈,实不相瞒,我二人正是要去若梦楼。” 珩澈:……? 啊? 去哪儿?若什么楼? “哈哈哈,那我们当真是有缘分!我也是去若梦楼的。正好,今日地下有未河道场开启,只有融虚期以上才能入场,你们若有兴趣,我可以带你们一观。” 凛乌颔首:“那便麻烦前辈了。” 珩澈与凛乌跟在青衣人后面。 凛乌与珩澈传音道:“夫君,诡域若梦楼不是泯界那样的,只是卖点小玩意罢了,与北辰商行更为相似。” “还能这样?” “嗯。” 凛乌眉眼含笑,桃花春波。 “说来,当初若梦楼功法的制定还有我的参与,阿澈要是愿意,我们回头可以试试……” 珩澈:“……” 说话间,几人已到了若梦楼中。 诡域的若梦楼相当地大,其中从各界网罗的珍奇不胜枚举,当真与泯界的若梦楼不同。 正当青衣人要带着凛乌与珩澈往地下会场走,那守在门口的女子却将其拦住,声音柔缓: “这位道友,楼中今日有贵客,不便额外带人进入。” 青衣人愣了愣:“我又不会扰了贵客,就带两人进去有何妨?” 凛乌与珩澈相视一眼,前者抬手往会场里飞出一道灵信。 守门的女子大惊! “哎,你!” 青衣人亦是睁大了眼睛回头看向凛乌。 “这里可是未河道场,你不要命了!” 说着,他就要拉着凛乌二人跑路。 “怎么回事?” 第210章 有声音自那头传来,轻飘飘的落下,青衣人被术法定在了原地。 守门的女子恭敬垂首:“少主。” 青衣人:“!!” 完了。 能让这未河道场的人称一声“少主”,那便只有诡域少主了! “先生,你和师娘怎么还被拦在外头了?”白清雾走出来,诧异又好笑地看着凛乌与珩澈。 守门女子:“……” 完了,自己居然把贵客拦了。 凛乌心念微动,替青衣人解开了定身术。 “误会一场罢了,不妨事。” 守门女子松了口气。 还好,贵客竟然这样好相与。 青衣人则是震惊地看着自己领来的这两个人。 什么情况?! 凛乌思索着开口:“坤屯蒙需讼几间……可有安排?” 白清雾:“都是空的。” “那便将这位道友安排在屯字间吧。” 凛乌说的自然是青衣人。 刚刚连跑路都想着他和珩澈,凛乌觉得这人不错。 在诡域主动问来历又不大合适,凛乌可以直接知道,但没必要,故而缘分就到此处吧。 上经三十间的前十二间都会收到未河道场的礼盒一份。 直至被人请入屯字间,青衣人都还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可是第三间! 上三间寻常破虚期都不一定进的来! 众界一共才几个破虚期啊?算上隐世的有五十个吗? 果然,乐于助人是一件好事! 等等……那两位的样貌,似乎与最近万界会盟上对两位泯界帝君的描述很像!尤其是其中一个那头银发…… 不会…吧? 他还刚刚听到诡域少主称那位为“先生”,如果那二位真是泯界帝君…… 诡域与泯界关系竟这样紧密!? 那泯界的实力,岂不是远不止表面所显露的…… 他要不要干脆换个泯界户口啊? 就这样定了!出去就换! …… -------------------- 珩澈:“…想…要……” 凛乌:“想…要?” 作者(义正言辞):“想要收藏。”(无比确信) 再写十几二十章应该就可以完结了。 xxxxxxxxxxxxx预收 《穷道侣竟超有钱》 扮猪吃老虎,不生子,双洁 修真,强强,小白花(装的),轻松甜文,主受 乐宁出身低微,因相貌过人被偶遇的典宗使姜默之送入华昙帝宫。典宗使大人告诉他,入宫后,便可锦衣玉食。乐宁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有钱拿欸!去!怎么不去!他毕生的追求就是暴富! 却没想一入宫,便受到排挤,成了粗使奴仆。乐宁苦闷的想,这跟那位大人说的不一样啊。乐宁想离开了,可这帝宫就是座监狱,他哪逃得走呢? 在一次犯了错,帝君竟护下了他。从此,乐宁便跟在帝君身边,真的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 直到一日,他终于因失礼被帝君鞭责后丢出帝宫。 一个温柔的人将乐宁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宣澜空对乐宁很好,乐宁觉得,没有钱也没关系的,不能暴富就不能暴富吧,可是澜空为什么不让他离开?自己就出门一趟他好像还很生气?要不……哄一哄? 后来,乐宁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被骗了,宣澜空一点也不穷!他都是装的!乐宁伤心离开,没想又遇到了那位典宗使姜默之。典宗使大人似乎在利用他谋划什么呢,那只好…… 姜默之耳边回响着最后一句话,一句令他死不瞑目,也始终想不通的话。 “谢谢大人指路,本人盗圣,那颗心,我很喜欢呢。” (这本时间线比凛珩晚几百年,凛珩会有客串。) xxxxxxx 或者还有 一本无限流(无cp,精神状态很疯)、 一本成长升级打怪的水仙(亓晚云,剧情比较虐,感情不虐)、 两本百合、 ……等 有建议的爸爸可以在评论区吱一声 第88章 恒春长乐 而另一头,乾字间内。 “如今……内五界异乱四起,邻近的几界中,界门皆有动荡。”亓晚云淡淡看着下方,语气中并无几分关切。“虽力压消息,可若是风足够大,又哪有掀不开的窗。” 旁人或许不行,但诡域早就感知到了规则秩序的衰弱。 一切从数万年前的末劫,便已开始了。 继续发展下去,末劫的灾难怕是要再次上演。而众界如今的实力,本就远不如末劫那时——不论强大还是弱小,折在末劫中的生灵太多了。 亓晚云想知道与神明联系紧密的凛乌会做什么。 是的,他至今仍不知道凛乌究竟是何来历,但可以肯定的是,不会再有比凛乌离神明更近的…了。 凛乌不是生灵。 也没有神魂。 凛乌嘴角挂着浅淡的笑,轻声道:“那就一同乱掉吧?” 然后走向长夜。 除了那些已经可以离开众界的破虚期。 “开玩笑的,你们的神明赢面还是很大的。” “不必担忧,他会舍命保下众界。” 凛乌摆了摆手,而后补充道:“没谁帮得上忙。” 第211章 亓晚云垂下眼睫。 在旁边奉茶的白清雾听得一愣。 “神明会为我们而死?” 众界从不供奉神明——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神明就是神明,众界是神明的躯壳,头发丝和手指头上灰尘的信仰从来与神明无关,神明如何念动,众界便如何运转。 “他保不保众界,他都会死的,无非就是让众界和他一起死还是他自己死的区别。” 凛乌的话十分直白。 “所以……他选了自己死。” 凛乌知道,亓晚云今日与他来看这未河道场,应该是想说众界的死灵够多了。若末劫再次发生,只会更多。 但很显然,末劫并不像亓晚云所想,那不是神明稍稍念动就可以消失的。 亓晚云沉思起来。 “众界的死亡”和“众界生灵的死亡”可不一样。 众界死亡……所有规则灵气元素等会杂揉在一起,还是会统统消失?——亓晚云觉得是后者。 而生灵死亡的话,其实与众界本身存活与否关系不大。 所以——如今他们最大的问题竟是众界的溃乱,而非是末劫那些怪物。 难怪规则秩序会衰弱,难怪凛乌说谁也帮不上忙…… 至此,亓晚云便不再问了。 珩澈倚在窗边偏头看向下方。 结界内的死灵残灵互相吞噬。 这“未河道场”最初其实是泯界第一任帝君旭尘所设,自然也是设在泯界。 死灵残灵多只有单一的情绪执念,也就谈不上思绪,因此对生灵们造成了一定困扰——毕竟大多能化为灵实的情绪执念,总是暗面负面的。 所以旭尘设下道场,上千死灵们在互相争斗吞噬后,能力与思绪都聚为一体,便也会多出些思绪灵智,或者有的干脆将所有思绪都磨散了。 其实多是后面一种结果。 直到场上只剩一个,人们称其为“未河”。因为吞了不少死灵,所以未河的能力也往往强悍,多作了死士或放入军队兵团。 后来诡域出现,外界的死灵陡然减少,“未河道场”便也不再开设。 让珩澈没想到的是,道场竟没有消失,而是让诡域开起来了。 来之前凛乌给他说过诡域管理时空秩序,现在想想也对,用没有思绪又实力强悍的未河管理时空,再合适不过了——发现便斩杀。 亓晚云与凛乌的谈话他自然也听在耳中。 这让他感到有些怅然。 凛乌太强大了。 以至于他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够站在凛乌身边。 亓晚云已经很强了——那可是亓尊者啊…… 却依旧不在凛乌的同一层。 而长睿……是“有”,倒是能站在凛乌身边。 所以为什么凛乌选择不让他成为“有”呢…… 他愿意的,如果这样就可以离凛乌更近的话。但这般也会让他觉得愧于众界——毕竟他只是为了凛乌,只是为了他心中之私。 “有”就不可以只为己私吗? 珩澈心中有答案。 又好像没有。 …… 他想要赶上凛乌,但也不会因为遥远而感到恐惧——因为他知道凛乌心中的确有他、也很在意他。 自他刚刚心绪百转,凛乌便将他的手放入了手心。 两人什么都没说,但凛乌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在告诉着他。 所以他或许不必去想那么多,只需一直向前,追逐凛乌。 凛乌也终会将他拥入怀中。 他回握着他的执念,他们十指缠错相依。 珩澈不禁想,他若死了,想必一定会凝出死灵,一直纠缠着凛乌。 想到这里,他的眼底不禁映出笑意。 此时,房门突然被猛地打开。 “兄长!” 珩澈看着一身鹅黄衣裙,与他十分相像的人,心中明了。 “明儿……?” “……” 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涕泗横流。 兄妹俩皆是愣在原地。 而后,璇明上前抱住了珩澈,忍不住欢喜道: “兄长,真好,你醒了” 珩澈有些怔然,缓缓抬手,轻轻落在了璇明的头上。 “嗯” 对璇明来说,他们分别了太久太久。 那场变故之后,璇明无时无刻不想快些变得更强。 所以几乎没有停歇地用着那个灵器。 凛乌哥哥将他托付给诡域并非一时意起——他生来就是属于诡域的。 诡域镜书可以窥见不少规则秩序,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定数,所以也有部分几乎不可改的定数。 比如泯界凤凰一族的盛极而衰。 璇明还知道,自己与兄长都并非是爹娘所生——他们都来自始祖凤凰花树,只是珩澈破壳的时间比璇明早了不少。 至于二人的本体为何是凤凰而不是树,大概是因为始祖树吸收了太多凤凰一族的灵气。 “兄长,好久不见……” 璇明轻声道。 “明儿很想你” 珩澈昏迷了两百年,印象中的璇明还是个小团子。 “这些年,明儿都在诡域吗?” 璇明闻言,喜笑颜开,在珩澈旁边坐下。“我去了很多地方呢!” 好多个话本世界。 “前几天我还去了万界会盟,凛乌哥哥那时肯定也在,早知道我当时就不睡觉了!” 第212章 他当时以为是话本世界,根本就没怎么在意泯界来的是谁。 而且凛乌没有直接用自己的名。 不对……泯界好像去了两个? 璇明睁大眼睛:“兄长那时不会也在吧?” 对此,倒是凛乌先点头开口。 “你兄长挂在第一行。” 璇明:“…………” ? ! !? 璇明深感自己错过了不少。 而后看见自家兄长与凛乌哥哥毫不掩饰的十指相扣的手…… 璇明:“……” 要不怎么说他哥还得是他哥呢。 从小就听他哥念叨着。 如今竟然真的把凛乌哥哥搞到手了。 亓晚云依旧淡定,默默喝着茶。 白清雾边侍奉边陷入沉思…… 这一屋子的人关系好像有点乱? 璇明唤凛乌为哥哥,璇明兄长是凛乌的未婚夫,这没毛病。 但……璇明还是白清雾徒弟,而白清雾唤凛乌先生,凛乌算璇明半个师祖…… 白清雾是不是得唤珩澈一声师娘来着? 白清雾:“……” 挺好。 应该不能再乱了……吧? 凛乌想到了什么:“万界会盟?明儿是玄知?” 璇明点点头:“说来也巧,我小徒弟走丢,是兄长送回去的。我后面回去听他们说起兄长的名字,便跑去泯界帝宫,没寻到,又回诡域神衍宫,看到大师祖,大师祖便告诉我你们与二师祖来了这儿。” 珩澈怔住。 在那个灵器世界……他对凛乌动手的计划若再晚些…… 哪怕只晚一天,凛乌便不会锁宫是不是……那就也挡不住一定会寻来的璇明,那么所有就误会都能…… 还有那么多次,没见书上有凛乌的记录,他哪怕问一次,就一次,问任何人都可以……都可以知道,凛乌登位的时间很短。 从而也就能知道,做下桐山一事的不是凛乌。 他于心中将此事纠起,百般难受。 许久,才闭了闭眼,在心底长长叹出一口气。 不幸中的万幸,只是灵器世界。 此时,沉默许久的亓晚云突然开口,他看向璇明。 “其实……宫中那个,才是你二师祖。” 离亓晚云最近的白清雾最先反应过来。 白清雾:“??啊?大师父?” 璇明也是:“??” 凛乌传音给珩澈: “他们就没分清过亓晚云和亓夜。” 两个本就是同一人,各方面都几乎一样,分不清也属实正常。 见珩澈眼中生出笑意,凛乌也笑了笑。 亓晚云懒懒地摆手:“算了,不说这个。” 他看向凛乌与珩澈。 “再有二十几日,便是你们俩俦契礼……” 凛乌会意,从储物佩中拿出几张喜帖,青色灵力托着,飘至几人手中。 璇明打开时珩澈也看见了。 这一瞬,他的心跳失衡。 每个字都是凛乌亲手写的。 他看向凛乌,眼中有几分疑问。 ——你什么时候写的? 自灵器世界醒来后,两人明明一直待在一起…… 总不能是在入灵器世界之前就写了吧? 凛乌看懂珩澈的疑惑,与珩澈传音: “去华昙前的那个晚上,阿澈在梦里时,我写的。” 珩澈:“……” 他怀疑凛乌很清楚他那天做了什么梦。 …… 走出未河道场后,凛乌与珩澈逛起了这偌大的若梦楼。 白清雾提出带着二人逛,那自然是被凛乌拒绝了。 都是些奇珍异宝,凛乌挑了一堆与阵法相关的——珩澈喜欢阵法嘛。 但逛到第八层时,珩澈开始感觉不对劲了。 直到凛乌当着他的面买下一堆又一堆小玩意儿…… ……还真是满目琳琅。 若梦楼终究是若梦楼。 …… -------------------- 白清雾:“这关系应该不会再乱了?” 作者:“不会。” 作者:“这本不会。” 作者:“有一本如果站在你的角度,可以名为……” 白清雾:“什么?” 作者:“《师弟成了我的侄孙媳》。” 第89章 造化无极(凛珩,慎 凛乌带着珩澈自若梦楼满载而出,并没有立即回宫。 泯海的海风拂过二人的发丝,黑白相交。 似那阴阳鱼图。 两人并排坐在落满了栀子花的木屋顶上,看远处的海面浮光跃金,残阳如血。 漂亮的桃花眼几乎目不转睛地凝望着那日落,金与红在本只有黑白的眼中添上一抹颜色。 风动、花谢、日沉、月盈、星转…… 水面被风吹皱,又被日月星辰照亮。 珩澈看着这一切,抬手接过一朵由风吹来的栀子,捻成灵气,绕在指间。 那香气又随风散去。 变化无常…… 造化无极。 似是心有所感,却始终差上半点。 忽地,凛乌侧过身,神色莫名,而后便低头埋进他怀里。 珩澈心中传来凛乌的心绪波动,有些苦涩,又有些委屈。 竟远比二人说开那时要委屈。 第213章 几乎要催出珩澈的泪来——这还只是通过尾羽传过来的情绪。 所以情绪的来源——凛乌,他眼角真的湿了。 珩澈下意识抚上怀里那颗脑袋。 凛乌怎么了? 好像……这几次他跟凛乌在一起时,遇见夕阳,凛乌的情绪便会出现波动。 但从未像这般脆弱。 “阿澈…”凛乌的声音有些发闷。“你唤我,唤我的名……” “凛乌。” “嗯……”凛乌环在珩澈腰上的手紧了紧。“还要听。” “……凛乌。” “嗯。” …… 不对,这般脆弱的凛乌,先前有过。 ——从那给他补魂的灵器世界出来后。他恢复了两百年前的记忆,凛乌也恢复了关于那位前夫的记忆…… 当时凛乌就被往事伤得意识混乱。 那个时候的凛乌,肯定也是知道他们俩在灵器世界发生过什么的,但却丝毫没有在意,也没有提起。 所以……那前夫与凛乌的往事,竟比他还伤人得多…… 珩澈叹了口气,对此颇为心疼。 他将凛乌从自己怀中挖出来,与之对视,认真而和缓: “凛乌,他与你分别,是在日落的时候?” 珩澈不能放任不管,也做不到。他要与凛乌更近,直至完全站在一起,凛乌也愿意,那他便要了解凛乌的更多。凛乌过往所受过的伤,他也会去治愈。 说一点儿也不吃味那是不可能的,但他知道凛乌如今心中的人是他,这就够了。 哪怕那人没死,现在就活生生站在二人面前,他也相信凛乌会选择自己。 凛乌那双长睫上还挂着细微的湿润,闻言摇了摇头。 感受到珩澈心中对他的关切,他冷静了不少。 “不,是在日出……只是日落和日出太像了。” “那时我明白自己对他的喜欢,刚说出口,他就消散在我眼前了。” 看来传说终究只是传说……并不是爱人,明明只是喜欢…… 珩澈近前,将凛乌拥入怀中,温声道: “他在日出时离你而去,那往后日出日落,我都伴你,不离不弃……” 凛乌本就是触景伤情罢了,闻言心中泛暖,抬手回抱着珩澈,轻声答: “好。” …… 回宫的途上,他们见帝京灯火热闹,珩澈有意带凛乌排解,便走入了片片灯火。 帝京能认出二人的还是不少,因此他们简单变化了一下面容,但在对方眼中依旧是原样。 人们穿行在明明暗暗的灯光之中,各色灵气朦胧纷然。 缥缈的月与市声作陪…… 是热闹的,也是恬然的。 珩澈握着凛乌的手。 看月色清冷,看灯火明灭,看繁华喧嚣…… 忽而他心念一清。 世间变化由生灵或神明推动,而这些,都起于他们的一念…… 神明也好,万象生灵也好, 皆是—— 念动。 只要在此世间,念动就是绝对的,而念不动,则是相对的。 无极由来太极生。1 念动,便是造化。 某些桎梏瞬间消失。 珩澈体内三脉中的魂脉成为某种特别的东西,融入识脉。 若非说他的魂脉变成了什么——那便只能说与规则之源类似。 他可以捏就规则了……原来这便是…… 衍虚期。 此刻,他感觉到识脉与灵脉脱离,各自独立。 而识,才真正是他…… “凛乌,我手中有一颗种子。”珩澈突然道。 “你猜,是尖的还是圆的。” “阿澈当真厉害,恭喜阿澈,叩问衍虚。”凛乌笑了笑。“我猜是方的。” 珩澈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一直都觉得,凛乌在灯下笑起来,就是故意杀他的。 他不自禁地靠近,再近…… 而后动心地吻上凛乌。 十指依旧紧扣。 松开时,两人眼中都带有暖情与笑意。 “很喜欢。” 凛乌说。 “阿澈的吻。” 此时,珩澈将另一只空余的手在凛乌眼前摊开——赫然一粒方形的种子。 随着珩澈以灵气浇灌,那粒种子快速发芽、生叶,长到半尺高时,结出一个花苞。 凛乌抬指,带着自己的灵气点了下那花苞,多瓣绒绒的红色花瓣展开。有一瓣单出来,形状独特,另九瓣都簇在一起,活似一只赤狐。 世上没有这种东西。 见到这独特的植株,凛乌的欢喜溢于言表:“嗯……知道你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吗?” 珩澈思绪一滞,他头一回使用衍虚的力量,还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会不会扰乱此界规则? 他正忐忑着认真思考所有可能,凛乌却一把将他抱起。 只听凛乌道: “你会几天都穿不了衣裳。” 珩澈:“……” 啊? 还不待珩澈反应过来,二人便消失在原地。 凛乌掩盖二人面容时使了点小心思。 ——过几天应该就能买到小舒舒和奉尘的话本了。 方才在旁人眼中,他们便是奉尘和颜舒。 颜舒与奉尘等人常在帝京走动,因此虽有回头率,但也不会很过分。 第214章 可由于凛乌与珩澈是携手而行,那些光明正大的回头率便一下子都成了悄悄打量。 而后又听到…… 当然,珩澈唤他名时屏蔽了一下。 …… 暖池中,凛乌幻化出了一对狐耳和一条赤色狐尾。 那狐尾环在雪白的腰上。 拉近着二人的距离。 月色照人幽幽,与雾汽化在一起,同波光粼粼的水面一同荡漾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胀暖袭人,如探入雾中的蟒一般,先是缓缓试探着前进,接着,便势如破竹。 “嗯…” 珩澈眉头微锁,一对蝴蝶骨被惊得轻颤,腿脚发软。 “…凛乌……” 凛乌自然是会意,慢慢出来后,使珩澈转过身,与其四目相对。 暖池的水都是灵泉水,并不会让珩澈难受。 雪色长臂环上凛乌脖颈。 珩澈将头埋在凛乌颈侧,听着不能平定的心跳,任由施为。 于是他脚底一悬空,便被抱在凛乌怀中。 他张口轻轻咬在凛乌颈侧,下方被刚才的热重重…… 暖水拍在岸沿,不能停歇。 这叫珩澈几乎转不过气来,逼红了雪色的面颊与眼尾。 “…呜……” ——好一个谢白榆。 珩澈与凛乌二人本就有尾羽契在,又加上那丹药。 珩澈不禁咬牙。 当真是,愈仙愈死…… 或许是暖池的水有些烫人了,珩澈整个人都被蒸得有些淡淡的红。 “嗯…” “阿澈,你离我耳边太近了……” 于是凛乌便身体力行地,让珩澈知道了凛乌有多么喜欢他难抑的声音。 …… 在水里,珩澈唯一能抓住的只有凛乌,所以他抓得 很紧。 算不清的大小玉珠自两人之间滚落至水中、融于水中。 当然,也有许多融进了珩澈的灵脉。 但水花并不会因此停下声音。 试与更番纵,全没些缝儿……2 …… 当珩澈再次完整地从长宁宫出来,已是几日后了。 凛乌很少用灵力,但那等时候反倒是没停过灵力…… 从暖池到殿中各个地方,还有那些若梦楼淘来的小玩意儿……那本幽凰阁的书凛乌当真是没白看,对此,珩澈可谓是深有领教。 哦对,期间那面镜墙也嵌上了,凛乌出手,那必然是比当初的珩澈要轻松的。 珩澈也算是切身体会到了当初凛乌的感觉……想到一些画面,窝在柔云椅中的珩澈深深地闭了闭眼。 柔云椅是凛乌弄出来的,把一些相应的材料炼成柔云的模样,躺上去亦是绵软舒适。 躺在将离苑晒太阳看看景致正好。 珩澈窝在椅中,凛乌则窝在珩澈怀中。 谢白榆来时便见得这幅景象。 ——十二阁都要忙疯了,老师身为帝君,这么闲的吗?? 直到珩澈掀开眼皮,以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递过去,谢白榆才回过神来,开口道: “师娘,先生。” 此刻他莫名觉得,先叫师娘会比较好…… ——事实证明龙傲天的直觉总是准的。 凛乌有气无力地抬手,遥遥指了指谢白榆不远处的石桌石凳。 谢白榆立刻会意,过去坐下。 凛乌习惯了睡觉,这连着操劳几日,累倒是不累,就是总缺点精神。 ——看来还是得改掉睡觉这个习惯。 随后,凛乌便从珩澈怀中起身,珩澈也起来,二人坐了过去。 “白榆寻我是有何事?”凛乌开口询问。 谢白榆面露难色。 凛乌注意到了,有些意外。 ——什么事能让龙傲天露出这般神情? 于是他温和引导着谢白榆:“别怕,只管说出来。” “先生,离火……”谢白榆略有些失落地垂下头。 “离火在我手中,好像变得越来越黯淡了……” 凛乌还以为是什么,笑着摇了摇头。 “原因不在你,近日世界会有些动荡,离火对世界的感应本就比旁的事务更强,故而也就变得黯淡了些。” 谢白榆瞬间重新亮起眼眸,看向凛乌。 见凛乌点头道:“真的。” 但同时,他又很快注意到不对之处。 ——世界动荡?? “先生,这世界动荡,可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凛乌面不改色,心不跳脸不红:“不错,你师娘要叩问衍虚期了。” 珩澈:“……?” 他不是前几天就衍虚期了吗? “原来如此!学生恭喜师娘——”谢白榆突然愣住。 “什么——?!衍虚期??!!” -------------------- 1可参造化先天妙,无极由来太极生。 ——《陶歌》龚轼(清) 2试与更番纵,全没些缝儿 ——佚名《醉春风·浅酒人前共》 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棠花里。(点根空气) 第90章 心意相同 听到“衍虚期”三个字,谢白榆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神情恍惚:“先生……师娘……?” “你没听错,我也没说错。”凛乌淡定道。 谢白榆下意识想去看珩澈,但又觉得直勾勾的眼神太冒犯大能…… 第215章 那可是衍虚期啊!! 传说中的衍虚期啊!竟然会真实存在,还就在他眼前!? 他突然觉得这将离苑中的灵气花草都珍贵了起来!衍虚期大能用过的灵气、看过的花草欸! 说不定他正坐着的石凳,也是大能坐过的! 这简直……比他前几天被一念府安排去北辰商行打白工却意外发现北辰商行幕后大佬竟是同门师兄还要炸裂! 他这是进了个什么顶尖师门!?? …… 珩澈——珩澈思索了一番凛乌这样说的用意。 真正的“末劫”将起,长睿移交神格一事若不能成,长睿的陨落便会让众界在瞬间一同尽毁。 有“识”之灵或许当即不会受多大影响,但世界没了灵气,谁也活不长久。 破虚期的倒是能直接跑出去。 其他的,横竖都会归于虚无…… 而若是能成,风浪便会止息在内界的那几界。 但在此之前,众界多少也会受到影响,灵气等事物会出现一些异常,几大界虽联合压了消息,但要是旁的细心之人察觉后呢?那众界必将是一场恐慌混乱。 众界已主张和平交流多年,如今要是出现衍虚期,仅仅一个,就可以是整个众界的定心丸。 知道有衍虚期,那不论发生什么大事,众界都不会太过惊惶。 所以——凛乌大概是想干脆传出一个衍虚的消息,掩盖后面世界动荡的真正原因,既可以在结果落定前避免恐慌混乱,还能让众界都有底气不少。 除了与泯界关系不太好的华昙。 同时,凛乌能这样选择,其实也说明了长睿那边神格的移交多半不会有什么问题,一切都会顺遂。 …… 谢白榆走后,凛乌便用玄机令发了些什么。 对于此事,确实如珩澈所想,不过凛乌也是在回答谢白榆的时候临时意起…… 他想过这样做会不会让华昙帝处境不好,但不论是在华昙景极宫加固结界那会儿,还是后面,华昙帝都表示……泯界在明面上超不超过华昙并无所谓。 华昙五宫一旦意识到已经被泯界超越,多年以来的沉疴顽疾便会陆续发作,麻烦肯定是麻烦,但也将是个整治革新整个华昙界的好机会…… 所以华昙帝并不畏惧。 “阿澈,我可能要昏迷十几个时辰……这具身体无法承受太多虚无的力量。” 一不小心会给整消失的。 在先前那段时间,每日为珩澈补魂以及做那个黑色的熔器,就必须要休息。 主要原因是那个熔器,一口气做好这身体受不住。 珩澈点了点头,他想到,凛乌在帝宫设下结界拦长睿那次,应当就是类似情况。 ——毕竟是能阻拦神明的结界,那肯定不是灵力,而是凛乌自身的特殊能力。 如今他叩问衍虚,隐约能知道神明与自己的差距。 衍虚期与神明本质上是一样的,但神明需要在念中构绘、承载万物,自成天地,自生万物,衍规则秩序…… 他自认是做不到,他唯有一念,足矣。 见珩澈点头,凛乌抬手便将大片散发着玄妙之意的黑送上空中,源源不断,而后玄妙出现变化,难以计量的清气瞬间荡开! 仅一呼一吸,便轻松覆过整个泯界,依旧快速地向外扩散! 开始是离得最近的华昙,而后陆续是四大界以及周围的各个中小世界…… 随着清气的不断漫延,凛乌倒在珩澈怀中。 珩澈起身将人横抱起,往长宁宫走。 将离苑的凤凰花被风吹得簌簌,偶尔掉落几朵。 看见已经阖眼的凛乌静静地靠在他怀里,他有一瞬愣神。 不知不觉,自己好像……早就站在凛乌的身边了。 不一定非要多么强大,只要足以跨越两人之间的所有阻碍,便够了。 而今,凛乌难过时,会在他面前落泪,会沾湿他的衣襟;凛乌倒下时,会伏在他怀中;凛乌行过湖海街市时,也会拉着他的手…… 反之,他也一样。 他们心意相通,他们心意相同。 真好 …… 到了殿中,凛乌被轻轻放在榻上,珩澈垂眸,抬手捋了捋对方面上的发丝。 他低身,在那眉心缓落下一吻,一触即离。 不掺杂旁的,唯有爱意。 而后握着凛乌的手坐在边上。 他等他醒来。 …… 同时,帝宫司政阁发布公告,帝宫帝君珩澈叩问衍虚期。 不仅如此,就连其他界也纷纷收到了泯界帝宫司政阁的灵信。 其中还特地强调了珩澈的年岁。 先前不愿让别的世界知道珩澈的年岁,是因为珩澈那时是破虚期,众界不止泯界有破虚期,太过张扬怕反而会招来祸端。 如今——衍虚期,怎么张扬怎么来! 众界哗然! 别说众界了,就连泯界十二阁自己都觉得很魔幻。 衍虚期欸! 四百岁衍虚期欸! 瞧,咱泯界有无比光明的未来! 凛乌虽没什么动静,但……很显然,他们此时已经完全不觉得凛乌只是一个单纯的破虚期了! 他们先前本就暗自猜测过各种可能…… 更别说,这位四百岁衍虚的帝君还是凛乌的徒弟。 第216章 这届帝君太顶,汗流浃背了…… 此时,一念府。 待在颜舒身边的五月雪一副大爷模样,躺在椅子上嗑着瓜子,看了一眼自己的灵犀令,一脸欣慰。 “我就知道,前些天老凛把我丢出来,准没干些好事。不愧是老凛啊,双修功法得练得多好,才能就这么让人突破了啊……” 颜舒嘴角抽了抽,弹指一道灵气打在五月雪脑门上。 “哎哟!……” 五月雪挨了一击,摸了摸确定脑袋没有凹下去,气愤地抬手指着颜舒。“你干什么!” “胡说八道,哪有双修几天就突破的,是阿澈本就天赋异禀。而且哥哥什么时候练过那些功法了?” 颜舒边理着手头的事务边道。 “他,他肯定练过!若梦楼功法都是他参与制定的!” “你看见哥哥练了?” “……没有,但他肯定练了!” “那你看见哥哥制定那功法了?” “对啊,我看见了!” 颜舒眉头一动,有些意外。 五月雪在不知情的事上可能会胡乱猜测,但在知情的事上,不会撒谎。 ——所以……若梦楼那功法真有哥哥参与!? “……” “…………” 难怪若梦楼会做得那样出色。 哥哥还真是样样精通啊。 …… 华昙五宫聚在一处,皆是面色凝重,唯有中宫华昙帝神色淡然,看着七嘴八舌的几人。 “的确是衍虚期,破虚期无法将清气覆盖到那么多个世界……” “四百岁?太荒谬了!” “可那位不是刚与帝君过手,实力与帝君不相上下吗?” “如今那位突破了,那帝君岂不是也……” 突然被点到,华昙帝依旧淡定。 “诸位还记得……同样是几百岁叩问衍虚的长睿尊者吗?” 在座几人都沉思起来。 长睿尊者所在的时期……好像也是世界灵气动荡? 那修为涨得……据说常常是无聊发着呆便涨了。 等到长睿尊者终于叩问衍虚时,竟直接消失了,而后灵气也不再动荡。 所以便有人猜测,长睿尊者是被神明用来修补世界了……在座几人,现在对这一说法也多少有些肯定了。 ——因为他们知道,如今几界合力压着的消息,正是整个世界的不稳定。 至此,无人再贸然开口……既然那位有可能是被选定修补世界的,那便再观望一段时间。 …… 万仞界,青霄宗。 “他们泯界凤凰一族血脉怎么如此离谱??” 几百岁的破虚期他们都还没来得及接受,还是两个。 这如今其中一个又衍虚期了…… 还要不要人活了? 引玉那叫一个百思不得其解。 “引玉师叔。”步锦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殿门旁。 小丫头扒着一侧殿门往里看,见到引玉在其中,眸子里亮了亮。 “小锦?”引玉朝步锦招手。“进来吧。” 得到允许,步锦才小心翼翼跨过门槛进来。步锦身世凄惨,这乖巧模样更是惹人心疼,引玉抬手揉了揉步锦的脑袋。 “师叔,师尊怎么又不见了?” “小锦怎么每次来都只找你师尊。”引玉笑着调侃道。 “你师尊去跟上次送你回来的那位前辈道谢了,过几日才能回来。” 去的时候玄知说几日便回,但第二日他们就收到玄知的灵信,说有些事要处理。 青霄宗宗主选择不宣扬玄知与泯界的关系。万仞界正值发展的关键时期,玄知此事若让其他界知晓了,定会招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算衍虚期强大,可以轻松将万仞界护得很好,但这关系是玄知的关系,他们万仞界的生灵都有手有脚,若全靠压榨玄知来捞好处这算个什么事儿? 引玉:“小锦,你师尊不在的的时候,有好好修炼吗?若是遇到不明白的,可要及时找各位师叔。” 步锦十分懂事地点了点头。 …… 诡域,神衍宫。 一师门四人围坐在一起。 “师祖,我还以为我这五十年一直在话本世界呜呜呜呜……”璇明一把鼻涕一把泪。“等等,碰。” 亓晚云神色淡淡:“小白,瞧你把你家徒弟坑的。” “?我一天都快忙死了……还有,那不是师父您的灵器吗……?”白清雾愣了愣,道。“六条。” 他这上不如老,下还不如小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忙还有空陪我们玩牌?”亓夜拿过六条,将牌一扣。“多谢好徒儿,胡了。” 白清雾:“……” 他此时才想起,他是来抓徒弟去北辰商行给他打白工的。 …… -------------------- 第91章 芍药将离 当凛乌再次睁开眼,见到的便是坐在他身边,一手拿着话本的珩澈。 他扫了一眼书名。 ——《我追师父八万年》 ……? 好眼熟? 珩澈看这话本,倒不是因为珩澈自己喜欢看话本,而是凛乌爱看,那他便也看看。 就像先前他学着下棋一样。 当然,话本是从凛乌的储物佩里拿的。 第217章 不过珩澈不知道的是,凛乌储物佩中的绝大部分师徒话本,都是长睿送的。 凛乌将手从珩澈掌心拿出,支起身,又懒懒地挂在珩澈怀中,轻轻蹭了两下珩澈的颈侧。 ——银发掠过脖颈,让人感觉有些痒。 珩澈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凛乌。” “嗯。” “教我琴吧。” “好啊。” 凛乌抬起眼眸,其中闪过一丝狡黠,他咬上珩澈的耳朵: “那我晚上想玩……” 却没想珩澈听了一愣,而后侧过头来,敛眸在凛乌嘴角印上一吻。 他神色虔然,轻声对凛乌道: “…怎样都可以的……” 凛乌抚上自己骤然失去规律的心跳。 ——要命。 前面连着几个日夜两人胡闹过来,珩澈在这方面坦然了不少。 …… 又靠了一会儿,凛乌才从珩澈怀中起来。 将离苑,两人在凤凰花树下相对而坐。 “这里…为何是叫了将离苑?” 珩澈早便想问了,可能是灵器世界中凛乌在这里当着他的面剜过心的原因,他觉得这名字……不吉利。 被问到的人一顿,而后答道:“芍药,又名将离。如何,阿澈觉得可还应景?”凛乌顺手指了指苑中大片芍药。 那些芍药招招摇摇,像是在回应。 珩澈——珩澈耳朵飞上两抹红。 他当然知道芍药代表了什么……只是先前看“将离”二字,并未想到此处…… 凛乌见珩澈的神情,乐道: “别院三千红芍药,洞房七十……唔?”1 没待凛乌说完,珩澈及时伸手捂住凛乌的嘴! …… 两人说是学琴,那便是正经学琴来的,不再嬉闹。 一个正经教,一个正经学。 凛乌弹出一音,珩澈也照着样子弹出同样的音来。 不出一个时辰,珩澈就大致明白了。 他回想着当初他从九凰阁回来的那个下午,听到凛乌所弹的音韵。 按着回忆下意识弹起来…… 他仔细感受着着韵中滑来的宛转故事、泛起的空灵释然…… 风好像也被静止,时间无比清晰地凝为沙粒,于他指间大量流逝。 干净而深浓的情意几乎将他淹没。 直到他点出最后一个清脆的泛音,明明短促,其中思绪却又好像很是悠长…… ……是释然,还是执念? 他之前以为这是凛乌所谱,但现在他并不这样觉得了。 凛乌对他曾经喜欢的那个人,应当没有如此深重的情意与执念。 若是有,便不可能接受他。 绝无可能。 “不愧是阿澈,这么快便学会了不说,还将此曲弹了出来。”凛乌站在珩澈身旁,笑颜展开。 “当初我学这曲子可学了好久呢。” 果然不是凛乌所谱。 “凛乌,我…为何会有这样的天赋……?”珩澈起身,略有些不解地看向凛乌。 不论学什么都是,太快了,哪怕那些书册都可以刻入识海,但记住是一回事,会是另一回事…… 还有棋……他凭什么可以下过凛乌? 他才四百多岁。 或者说去掉昏迷的两百年,他才对此世了解两百多年…… 凛乌:“得天独厚吧。” 珩澈抿了抿唇。 哪样的得天独厚?若规则算是“天”,那衍虚之前可以说是得天独厚,但叩问衍虚这一事,可并不在世间一切规则管束范围之内。 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足以说服珩澈。 凛乌思索起来:“你并非凤凰一族的血脉……或许是因为凤凰花始祖树。” 这倒是有可能……从先前凛乌的说法,始祖树应当是凛乌所创造的。那么其中能力的根源便在凛乌,超脱规则束缚也合情合理。 可珩澈总觉得……自己或许漏掉了什么? “阿澈,有些事情不必去追寻为什么。”凛乌垂眸牵起珩澈的一只手,眉目温和。 好像也对…… 比如他为什么值得凛乌对他的好…… ……! 珩澈心头一滞。 他猛地想起自己见到长睿的那几次! 过往有些被他忽略的东西,意外地以一个奇怪的路线连贯在一起,他心中刹那间产生了一个看起来颇为不可思议的答案…… 这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很多东西,很多话、很多事…… 而后,他抑不住心中的喜悦,甚至有些庆幸地笑了笑,捧起凛乌的脸。 “凛乌,你要不要猜猜,我方才在想什么?” 什么好事能让珩澈这般激动……?凛乌沉思片刻——竟然真的猜不到? 与尾羽结契后,凛乌少有猜不到珩澈心思的时候。 于是不解的人变成凛乌了。 “我……” 难不成方才珩澈是又顿悟了什么? “凛乌,我悟的道,是执念。”珩澈突然没由来地开口,将手重新放进凛乌的手心,认真地看着凛乌。 “你便是我心头的执念,死也不改。” 因为执念,便是他的生! 凛乌被这突如其来的情话般的言语打了个措手不及,愣怔在原地,耳根微红。 第218章 他知道珩澈悟的是执念,也知道自己就是珩澈的执念。但他头一回听珩澈这样直白地说出来…… 两人还真是像的……自己说的时候,多么孟浪的话都张口就来。 轮到自己变成听的那一个,心就乱作一团了。 其实这只是因为—— 他们深爱彼此。 …… 夜深人。。。 那面镜墙之前。 镜墙已非原来的镜墙,人依旧是原来的人,只是二人之间产生的变化太多了…… 那盏白色焰灯,被夜色反复深入,细颤着,幽幽笼住一片昏暗。 轻薄的月白绡纱半挂不挂。 它本有着月色般的朦胧,却令二人之间的绵长越发清晰起来。 夏日的夜雨陆陆续续打在地上,雨滴很大,每一下都发出些水声。经不住雨势的芍药被迫舒展,不断颤巍着将雨迎入其里。 或有些原本灌入花蕊的雨滴,裹了些花粉,裹得浓稠,在雨势愈烈时不得已落出,顺着花瓣沿儿缓漫流下,将芍药花香带出,弥漫于空气中…… 月白的绡纱上不只落有焰灯的稠白,它淹没在那些声息之中…… 几乎要令人喘不过气…… 绡纱皱乱于某人的指掌下,而后在数次热度的浇灌中被二人彻底遗忘…… 一只雪色的手,摸索到月白绡纱,五指用力紧攥,骨节泛白。 焰灯的光妄图覆盖一些那落在雪臂上的嫣红花瓣。 另一只玉色的手也紧随其后,环上先前那只手的雪腕,将其从可怜兮兮的绡纱上擒了回去。 芍药便知,这雨势要变了…… 此间各种声息都被雨打化在水中,与水声一同失控…… 剩得此夜漫漫…… …… 待清理好一切,早已日上三竿。 凛乌的目光不自觉落在珩澈身上。 珩澈就连红衣都能穿出一股清冷温润味,可见真是入了骨的…… 那面容如雪清隽,让凛乌……很有罪恶感。 同时也更…… 不可说。 …… 珩澈穿红,凛乌便拿了身茶绿色袍子准备自己穿上。 珩澈却近前,抬手轻轻拦着,亲了一下凛乌的脸颊。 “凛乌,我想看你穿粉衣,就那套……” 先前在幽凰阁看到凛乌穿的那套。 凛乌自无不可,但他选择先咬上珩澈的唇,与之交换了一个绵吻…… 桃粉纱衣、赤红丝绦、淡黄披帛。 珩澈接过简单的花簪,为凛乌挽起部分发丝。 明明是很……的搭配,穿在凛乌身上反倒不似尘凡。 那一头银发更是缥缈仙逸。 但无论怎样,都是很鲜活的。 …… 两人通过南宫门出宫时,凛乌望了一眼帝宫内宫东南角的方向,若有所思。 那边是一片湖泊。 湖泊巨大,其水来自环走内宫的宫河活水,清净透亮。凛乌本想过……将连通帝宫与泯海的传送阵法放在那处,方便蔽空鱼的来回。但小鱼们如何也不肯离他那么远,于是就算了…… 他至今不知道那湖如何安排才好。 …… 易容行走在帝京之中,二人发现,今日的帝京热闹非凡。 “沧珠楼本月八折~” “可居本月首次消费半价!” “帝京百象属十年内预定大雪免费。” “晚来斋一千斤陈酿免费领了!” 各商铺都围满了人。 …… 等等……是不是混进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白象属? 珩澈记得在一些资料上看到,百象属好像是司空阁下设的…… “这是有什么特别的日子?”他疑惑地询问凛乌。 此前珩澈并未在任何书册上看到过这个月有节日。 “我也不知道呢。”凛乌舒开眉眼,偏了偏头。“夫君要不找个人问问?” 于是珩澈抬手向迎面走来的一个女子打招呼,诚然问道:“这位姐姐,敢问这是到了什么日子,为何如此热闹?” 在泯界,不认得的,没有互相了解修为的,叫姐姐或哥哥都是比较礼貌的。 “前辈莫要折煞我了。”女子看不透二人修为,笑道。“前日帝宫新任的第二位帝君叩问衍虚,那清气,几乎盖住了众界大半呢!往后咱泯界便是无可比拟的第一大界,这可不就是好事儿嘛!” 在凛乌用帝印昭告俦契礼时,珩澈便就是泯界默认的第二位帝君了。 -------------------- 1《无题效商隐体四首(其二)》 ——杨维桢(元) 其实前期两人衣服上写出来过的大部分纹样,也是有隐喻的,但后面发现写了意义不大,还不如打直球(确信) 于是原本就简略的服饰描写雪上加霜。 第92章 财大气粗 谢过那位女子,珩澈有些愣愣地回过头。 ——竟然是因为他叩问衍虚期? 此刻他才真切的发觉,原来衍虚期对一个世界来说是不一样的,原来……他已经衍虚期了…… 这与神明是不一样的。 作为泯帝一日,便要镇护泯界一日。 ——虽然大多数时候,帝君对泯界来说只是个吉祥物。 “阿澈,你看,有这么多生灵都爱着你啊。”凛乌扬眉笑道。 第219章 珩澈有些恍惚。 …… 可明明,他在昏迷醒来前,还保护不了任何人…… 而如今他竟然已经站在了此般位置吗……这样的速度当真好快…… 快到有些不真实。 “我……值得吗……?” “你本就值得所有。” 这话暖暖地灌入珩澈耳中,有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与一切万物的联系,若隐若现……丝丝缕缕与他相牵相连…… 还不待他仔细留存这种感觉,转瞬便尽数断开、消失,带着一切感知消失…… 包括凛乌…… !不可以!! 他心下惊慌,连忙伸出手抓住凛乌! 他抓住了!! 那些缥缈之感骤然消失!玄妙萦在二人之间…… 那一刻,他连呼吸都颤抖了。 每一寸血脉魂识都为之颤栗。 那个被珩澈所推想出来的答案又一次地敲在他心间,此时他无比想向凛乌求证那是否是正确的…… “阿澈方才悟了什么?”凛乌回握住了珩澈的手。他感受到了刚刚珩澈心绪在短时间内急剧的变化。 不会是…… “你。”珩澈平复着刚才的慌乱,才道。“你本身。” ——还真是。 凛乌颇为无奈地捏了捏掌心里那只手。 “其实我不愿你如此……” 但不得不。 他从灵器世界出来后,没有立即与珩澈剖白,也是因为他用规则衍算过了……那样可以有助于珩澈进一步感悟。 “不,我必须要如此,迟早要的。”珩澈决然。 唯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完全站在一处。 永远。 因为对方是凛乌。 是“无”。 ……… …… “好。” 凛乌扣紧珩澈的手,粲然笑道。“那夫君,你陪我去百象属看看吧!” 曦光衬在那张笑靥上,又像是给眼前人全身都撒了遍极渊轻尘。 日暖桃花,不尽春风。 如有细羽抚过珩澈心间,无需如何刻意,便已是惊心动魄。 …… 要在百象属预定气象的人早就排到了门外,两人排入队伍后,也是好一会儿才轮到。 “欢迎来到帝京百象属。”百象属吏员脸上带着微笑,将二人领进堂内,一旁还有些带着人的吏员正在讨论,他抬手指示了一下身后的几块巨大玉板展示屏。 百象属本就很大了,楼中层层贯通,那巨大的玉板展示屏自楼顶往下,排列着密密麻麻的日期,有些后面还带着阴晴雨雪飞花等各种标志。 上头的几乎都带着标志,下方的则零零散散有些雪。 若非大家都有修为傍身,光是这几块数层楼高的玉板上的内容,想必都难以看得真切, “这活动才刚开始一个时辰,一个印契账户最多只可预定九个时辰,二位来得算早,是想在哪日订雪?” 凛乌思索着问到:“这活动是只有帝京有的,还是各地都有?” “我界二位帝君大喜,活动地域是帝京、桐山、泯海。”吏员毫不掩饰欢喜地解释道。 ——他的绩效要涨疯了啊! 他从地方百象属卷到帝京百象属,就因为帝京百象属是司空阁直领的,待遇跟其他百象属不在一个层面上。 本想是就此躺平在这里,赚着贡献值平平淡淡地变强,哪知这帝京百象属简直就是聚宝地!是富贵窝!! 前不久各阁相公才以最高规格包了几年气象,让他们大冲一把业绩。 如今逢两位帝君喜事,颜相公大手一挥,让生灵们免费预定下雪,全数以最高天气规格算在颜相公头上。 ——颜相公能这样做,想必是有一位帝君爱雪,或者两位都喜欢! 不论怎样,他是躺着赢麻了!说不定再来几次,他甚至可以直接进司空阁…… 他是司空阁下设百象属提上去的吏员,届时起步便会比一念府提上去的要高,晋升也快! 帝宫下方可是有泯界最好的灵脉养着,到时候他修为那还不噌噌往上涨?走个路都涨的那种! 显然,旁边那些正忙着的百象属吏员脸上也都是如出一辙的喜悦。 他拿着一块操作板,无比殷切地看着凛乌二人。 珩澈有些意外,原来百象属的活动是因为他与凛乌的俦契礼…… 凛乌则是看着那仍旧偶尔多出一处雪的玉板。 光泽略黯淡一点的日期,便是已经订满的了。 这个月倒是不在其内,两人俦契礼的日子也不在——万界会盟后帝京有一个月是不开放预定的。 他轻声开口: “剩下的都用最高规格包了,并再往后添十年。” 珩澈:“?” 大堂内离得近的都听到了,纷纷往这边看了过来。 都停下了讨论。 听见凛乌这话,有两个则赶忙定下时间——他们不知凛乌包的是什么天气,怕再晚一步就没机会了。 其余的人倒是没再动。 离的远的也陆陆续续注意到这边三人。 那吏员也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对凛乌温和地笑了笑,他耐心解释道: “这……一个印契用户,最多便只能订九个时辰的雪了……” “我们不订雪,全部送给后面来的生灵吧,他们愿意订什么都可以。” 第220章 此话一出,刚刚定下时间那两人面上都有几分后悔可惜,其他人则亮了亮眼睛。 最平常的雨雪,泯界其他地方可能才一千贡献值,放在别界也就十个灵石的价格。 帝京的价则是五倍左右。 这只是最平常的雨雪等天气。 吏员不淡定了。 他刚刚好像听到……最高规格? 这二位,看着也不像哪位大员或者相公家的公子啊? 莫不是使易容术了…… 哪家能这样财大气粗啊…… 凛乌那银发,此时在旁人眼中是墨色的。 其实自凛乌坐上帝位后,效仿他银发的人并不在少数。他若顶着一头银发走在人群里,只要不露出真正的面容,也是不会被猜到身份的。 “……帝京天气的最高包圆规格,可是一百万贡献值一个时辰啊……” 一日有十二个时辰…也就是一千二百万…… 近十年还剩下一千九百天的…… 还要另加十年…… ? 凛乌点头:“嗯,你计一下原本十年中剩余的数量吧,再在后面另算上十年,看看要多少贡献值。” 这丝毫没有迟疑犹豫的语气,带给了周围吏员不小的震撼。 这二位一定是哪两家公子吧!? 泯界能被称为“公子”的,只有二十四阁相的孩子或姐妹兄弟,要么就是五族族长的孩子。 小吏员疯狂地在手中的操作玉板上扒拉着,先锁上了近二十年的日子,而后算出价格…… 好家伙,六百六十六亿…… 近二十年所有日子被锁定后,其他吏员纷纷向身边原本来订天气的示意稍等。 “这样大的数目需要核实印契实名办理,二位请随我至内堂……”吏员恭敬而不谄媚地向两人轻轻颔首。 于是在一众目光之下,凛乌与珩澈跟着吏员去了内堂。 其他吏员则面面相觑。 ——啊啊啊!他们也好想知道这两位到底是谁…… ……… 不过一会儿,方才被锁定的那些日期便都解了锁。 凛乌与珩澈率先出来,那位吏员则是强压着满脸激动跟在后面! 直到凛乌二人离开百象属后,百象属刚好到点,又换了一轮值。这才有几个吏员兴奋又好奇地围过去,与那个接待凛乌二人的吏员八卦。 “天哪,那可是六百多亿,大手笔啊……” 单次预定十日以上的,绩效便按平时绩效占比,按比例分在属内每个吏员头上。 那吏员一手抓着一个人的手臂,奋力抑住颤抖,张了张口,很明显,他迫切地想说些什么,却又因太过激动而没说得出来! “究竟是哪两位?值得让你激动成这样?” 他缓了缓,终于道:“是,是二位帝君呐!!” “嗯嗯??!!” “什么——!!?” “那两位瞧着好像……的确是很亲密的……!” “你小子啥运气?这都能叫你给碰上!” …… 出了百象属,路过北辰商行时,见到拍卖会的展板,珩澈多看了几眼。 凛乌注意到,便与珩澈进去了。 入场处冷清,拍卖会已经开始了。商行伙计见二人贸然进来,正欲上前阻拦,却见那易容瞬间卸下。 ——是二位帝君!! 于是商行伙计堪堪兜住差点要掉出来的眼珠子,恭恭敬敬地将二人请到了甲字乾间,并叫来了此分行的掌柜。 掌柜来后,并不多看,只是垂眸呈上两本册子:“二位帝君莅临,陋行蓬荜生辉……这册是此次拍卖会的拍品,旁边这册是附近几行中总的库存。二位陛下尽可吩咐。” 其实拍卖玉牌里差不多也能看到,只是或许会少录入一些库中的物品。 …… -------------------- 很难用文字去表达这章开头珩澈所想所感受到的(也肯定有我笔力太菜的原因)……并且在珩澈悟道同时,还想着另外一件事。 后面还有一冬一春两卷,应该会非常非常短。 珩澈究竟猜到什么,会在最后出来。 (苦恼)发现一到剧情,珩澈就很难写出表现,担忧会不会给人感觉他像恋爱脑…… 珩澈:“无妨,我就是。” 凛乌:“我也是!” 作者:“……” 第93章 甲字乾间 待掌柜等人出去了,凛乌便立即凑到珩澈怀中。 “夫君。” “嗯?” “……” “……” “无事……只是想喊你。” 然后通过尾羽契感受你的心动。 听见这话,门外还没完全走掉的掌柜手一抖,睁大了眼睛,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个,下楼时极尽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两位帝君当真情深似海。 …… 作为回应,珩澈侧过脸,轻轻碰了一下凛乌的唇角。 他方才在外面多看那两眼,是因为展板上有一颗极渊轻尘。 对,一颗。 他记得凛乌经常用此物装点服饰。 几乎是随便当灰往上撒的,要么就是炼进丝线。如今看来……着实奢侈,不是一般的奢侈。 但好看是好看的。 珩澈任思绪飘去,拿起了桌上的拍卖玉牌。 第221章 ——来都来了,那便看看吧…… 正当此时,下方台上的拍卖官挂上了温和的笑容: “本次第三十二件拍品,白玉寒芝。乃圣品灵物,可温补神魂之损,产自北方泯海千万里深处的冰原秘境,万年生一株,一株难求,市面上至今仅流出九十二株。一千万起拍,请诸位宾客开始竞价。” 圣品之上,便只有神品了,如神息系列的宝物。而圣品之下,则是天、地、玄、黄、上、中、下。 此话一落,不论是下方坐着的,还是包间里的,都纷纷拿起玉牌开始加价。 外头展板上特意展示的那几样代表拍品中,就有白玉寒芝。饶是如此,当这白玉寒芝放在众人眼前时,依旧引来了无数目光为之烁动,就连不少包间里的客人,也纷纷探出视线。 被装在特制晶石匣中保存的白玉寒芝通身润白无暇,周围冒着几乎可见的丝缕寒烟,隐有五色宝光笼罩。 不愧为圣品灵物。 珩澈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真切切且没被做成菜的白玉寒芝。 一千万…一千一百万…一千三百万…一千八百万…两千万…… 玉牌上,白玉寒芝对应的价格正以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上涨着…… 白玉寒芝向来有价无市。其对神魂的温养修复作用难有与之相匹的,但也正因此,价格极高,且修为较低的生灵没办法使用,只有小部分修为足够的才可吸收白玉寒芝的全部药效。 所以众界愿意为白玉寒芝买单的人其实并不多。 但是——这里是泯界帝京。 “欸,白玉寒芝往常的价格是多少?” “两百亿到三百亿贡献值左右!” “此次北辰商行的拍卖会上的拍品可都没有设定保留价啊!” 保留价是拍卖方暗定的最低出手价,若拍卖时成交价未能达到保留价,此次交易便算作废。 本次拍品皆无保留价,也就是说,不论最后拍价如何,每一件拍品都一定会成交流出。 …… 不少人都心动了。 ——若是以往常的七成价格以下将白玉寒芝拿到手,那便是赚了!哪怕自己用不了,往后找到时机卖出,那也必定会赚!再不然,还可以用来结交高修为的大能! 此等宝物是有价无市不错,但在华昙泯界两大界,那就是再怎么也会有人买的。 价格上涨的速度逐渐加快。 一亿……五亿…二十亿……四十亿…… “北辰商行此次拍卖会为何这样大手笔?” “谁知道呢,不但拍品比平常多了一倍,连保留价都不定了……” “难不成……北辰商行打算转型了?” “哎呀,前些天帝宫十二阁刚开完集议。北辰商行又与司典阁有着联系,通常都能顺着十二阁的大风向,想必此次定是有些什么变化了……” “原来如此……” “听闻北辰商行这个月还会有几次大型拍卖会,这清库存的架势,还真是叫人难以捉摸。” “咱且看着吧,后面就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此言在理。” 讨论的人并不少,传音的不传音的都有。 几句话的功夫,这株白玉寒芝的价格便已涨到了一百五十亿! 而后,价格上涨的速度渐慢——想要以折价拿下的那部分人正纷纷停下了竞价。 珩澈:“……” 他知道白玉寒芝很贵,但没想过有这么贵。 犹记得当初,凛乌笑着与他说: “……还有很多,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顿顿变着花样给你做,怎么样?” 合着在凛乌眼里,这玩意儿,就是个比较耐烧的炖汤蘑菇……? 珩澈幼时被凛乌娇纵,修炼懈怠不说,还少有看过的书。而后他昏迷两百年醒来至今,却是看了不少。 他此刻才想起,凛乌幼时给他用的东西,放在外面那都是要被抢疯的…… 不说两百年前,就说他刚醒那段时间凛乌给他安排的药膳,其中比白玉寒芝更珍贵难寻的,都有不少。 “……” ——也是,毕竟是凛乌。 收回思绪,珩澈点开白玉寒芝的竞拍详情页,价格仍在缓缓攀升。 价格下方的出价者也在随之变化,倒并不会显示竞拍者名字,只会显示座位号或者包间号。目前大多是甲字六十四间或乙字六十四间。 珩澈自然是没有要拍的心思。 …… 接近尾声,出价者仅在两个固定的包间互相变换了。 二百一十亿 出价者:甲字泰间。 二百一十五亿 出价者:甲字比间。 二百一十六亿 出价者:甲字泰间。 二百二十亿 出价者:甲字比间。 二百二十一亿 出价者:甲字泰间。 而后,两方竟诡异地同时停下,价格不再变化。 “还以为这次能捡到便宜,没想到这白玉寒芝还是拍到了这样的价格。” “唉,谁说不是呢……” “这次拍卖会规模这样大,那肯定是有出得起价的客人,不然北辰商行怎么会不设定保留价?” …… 台上拍卖官看着身后的大屏,开口道: “甲字泰间,出价二百二十一亿,可还有宾客竞价?” 第222章 声音带了灵力,并不需多么大声,所有人都可以听到。 “二百二十一亿一次!” “二百二十一亿两次!” “二百……” 玉牌玉大屏变化。 二百二十一亿零一千 出价者:甲字比间。 …… “甲字比间,出价二百二十一亿零一千,可还有宾客竞价?” 价格不再变化。 “二百二十一亿零一千一次!” …… “二百二十一亿零一千两次!” …… “二百二十一亿零一千三次!” “恭喜甲字比间宾客获得白玉寒芝!” 部分人觉得奇怪,那一直与甲字比间竞价的甲字泰间怎么就这样收手了? 而有些经验的,则是看得明白。 ——北辰商行拍卖,可并不禁止宾客与宾客的商谈交流。 白玉寒芝被撤下,台上又出现了一块拇指大小的暗红晶石,但折射出来的细微光线光点却是灿烂的金色。 像是将极致染了血的火烧云挂在将要降临的夜幕上,又点亮了藏匿其间的无数微小星辰,与火烧云上的余霞一同生辉。 “本次第三十三件拍品,无相真霞玄炎晶。乃圣品灵物,可用于幻象物品制作,同时,还可以强化拥有者对规则之力掌控。产自幻血河,产量极低,市面上至今仅流出过七十七颗。五千万起拍,请诸位宾客开始竞价。” 台上大屏与座众人手中的玉牌都可以看到,无相真霞玄炎晶下方的价格瞬间变化暴涨! 哪怕它的起拍价是同品阶灵物白玉寒芝的五倍。 下方讨论声顿起。 “刚才的白玉寒芝有使用限制,这宝贝可没有!何等修为都可以用!什么修为都可以用的圣品灵物啊!!” “都可以不提幻象效果这一点了,仅仅是它对掌控规则有助,就够吸引人了!” “为了它,我愿意出九成家产!” “我出九成九!” 白玉寒芝是有价无市,而这玄炎晶很显然是有市无价的。 此物并未在外面的展板上出现,但珩澈在方才翻阅拍卖玉牌时,便一眼看中了它。 ——没想到实物要比玉牌中的影像还要好看。 珩澈看着仍在飞快变动的价格,静静等待涨速缓下来。 “阿澈喜欢这个?”凛乌见此,便将那本记录库存的册子拿过来翻阅。 ——好吧,库存里竟然只有这一颗。 而且他兜里也没有。 “嗯,很衬你。”珩澈眼尾略弯起一点自然的弧度。 凛乌:“……” 该死,有被心动到。 没关系……兜里没有玄炎晶,但兜里有贡献值。 经历过六万多年前末劫之战的那批生灵,最不缺这个。 前些天给珩澈玄机令时,凛乌不仅互通了二人的玄机令,也顺手互通了二人的贡献印契。 许久,那无相真霞玄炎晶下方的价格终于缓下来,停在一个惊人的价格。 七百八十六亿 出价者:甲字泰间。 正当拍卖官要开口,珩澈抬手点了点玉牌。 七百八十八亿 出价者:甲字乾间。 …… ……… ——!!! 看着出价者一栏,众人的惊讶似乎不比方才玄炎晶出现时要少。 ——甲字乾间?!! 北辰商行的甲字上三间,光是有贡献值或有权是进不去的! 有修为的也不行! 三者都有也不一定!! 所以他们几乎没见过上三间有人啊! 这还是甲字乾间???! 回春堂、焕焰门、锁虚山皆在十二阁的管束之内,哪怕力度并不多么强。 而北辰商行则并非如此!其幕后之人与十二阁只是合作关系! 北辰商行有此等实力,这甲字乾间究竟是谁在里头?! ——据说自北辰商行成立以来,只见过亓尊者进去过! 一时间竟全场静谧下来。 不敢说话,根本不敢说话。 ……有的人则猜到了几分。 -------------------- 第94章 和气生财 甲字泰间内。 “今日……甲字乾间有来客?” 这就是问甲字乾间里是什么人了。 “贵客,小的只是一个伙计,并不清楚。” 伙计递去一个抱歉的眼神,表示他不能够回答。 客气有礼,态度并不刚硬,但十分坚决。 “那我便自己去看?”边说着,那人还边点着玉牌上的竞价。 伙计神色为难,悄悄按下了呼叫掌柜的工具。 “还请贵客和气生财……” 七百九十九亿 出价者:甲字乾间 八百亿 出价者:甲字泰间 八百六十六亿 出价者:甲字乾间 八百六十七亿 出价者:甲字泰间 八百八十八亿 出价者:甲字乾间 ……对方这是专门都挑的吉利数字吗? 数字…… 他眉头挑了挑,眼中光芒闪过。 同时,拿着玉牌边竞着价边慢慢往甲字乾间走去。 ——甲字屯间、坤间……那便就在前面了。 第223章 “还请贵客缓步!” 此时,掌柜赶到,挡在他前方,神情严肃。 九百八十九亿 出价者:甲字泰间 九百九十九亿 出价者:甲字乾间 看着小屏上的数字,他满意地弯起眼,而后将小屏暂时关闭,拿出一个玉佩。 “掌柜的,这样,可以让我进去吗?” ——竟是!! 那掌柜愣在原地,此时一道灵力将甲字乾间的门缓缓打开,里头传来声音。 “有劳掌柜,让他进来吧。” 掌柜颔首退下。 下方台上喊过三次价后,无相真霞玄炎晶便以九百九十九亿贡献值成交。 “师娘,先生!”谢白榆入内后,将门带上。 ——他就知道,这甲字乾间里必定是先生。 清雾师兄先前与他说,甲字乾间里只会是自家人。 对方出手竞价,也不是冲着抬价去的那种竞价,而是真的想拍到拍品,那就必不是清雾师兄,毕竟整个北辰商行都是师兄的。 而且他的玉佩并没有反应,不仅不能是清雾师兄,其他师兄也不会是。 这种情况下,那就多半是先生了! 就算不是也没关系,师兄说过了,能进来的,只会是自己人。 “坐吧。”凛乌粉袖一抬,随手指了指空着的坐处。 珩澈眉头一动,也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甲字泰间?” 其实凛乌珩澈二人如今能力,随便都可以知道各包间里是谁,但恰巧凛乌没这个爱好习惯,珩澈也还没完全适应现在的境界。 凛乌抿了抿唇,努力将揶揄与笑意压下去。 “怎么选了这一间?” “这不是就图个‘泰’嘛。”谢白榆双手一摊,表示也很无奈。 顺便多看了两眼粉色纱衣的先生——很新奇的观感体验。 上回在帝宫见到先生,先生是窝在师娘怀里…… 所以,谢白榆想,他或许应该可能大概是搞错了些什么。 “那怎么没来乾间?我想你与小白应当是见过了,都是自家人,他必定给你开放了乾间权限的。”凛乌喝着自备的果露。 当然,也给刚来的谢白榆添了一杯。 “多谢先生。”谢白榆接过果露捧着。 “我想那样会不会太高调了……学生此次是受人所托。” “哦?受人所托……你小子,身边竟然还有除你师兄之外的人可以让你坐进甲字?”凛乌笑道。“混得不错嘛?” ——不愧是龙傲天。 “先生说笑了…哈哈…” 珩澈思索着开口:“先前你与甲字比间的竞价突然停止,是?” “实不相瞒,师娘,学生本就没有打算要白玉寒芝……”谢白榆不好意思地笑着。 一语未竟,但珩澈与凛乌二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是看准了甲字比间对白玉寒芝的势在必得,先跟价几次,而后中途私下商量,敲了甲字比间一笔,估计十几亿几十亿是有的。 而甲字比间还得感谢谢白榆让步。 好家伙。 此时,敲门声响起,得到肯允后,掌柜亲手将那颗价值九百九十九亿的玄炎晶送了过来。 珩澈抬手探出一道白色柔光,将玄炎晶裹住。 一息后,又将其撤掉,玄炎晶未动半分,仍是原来的玄炎晶。 珩澈轻声开口:“既然你要的不是白玉寒芝,那就只能是这玄炎晶了,而且你此番乃受人所托,也不好叫你空手回去……这般,便收下吧。” 他将装着玄炎晶的托盘推过去。 的确如此,谢白榆目前只竞价过两次,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玄炎晶。 谢白榆双眼一亮,很快反应过来:“多谢师娘!” 珩澈:“嗯,无妨。” 凛乌:“……” 他觉得有。 于是凛乌双手拉过珩澈的一只手,颇为委屈:“夫君,你不是说……” 谢白榆:“……” 怎么办,他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 先生那隐隐约约有点像撒娇的语气又是怎么回事啊啊! 珩澈也是一个没想到——凛乌一般只有在折腾他的时候会这样。 珩澈红了红耳朵: “我是打算用我的规则之力给你捏一个……” “原来是这样?” 他知道的,他在珩澈挥出那道白光包裹玄炎晶时就知道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就是想作一下。 “哟,今天这般热闹呢?”白清雾推门而进,后边还跟了个苦哈哈的璇明。 “兄长,凛乌哥哥!”璇明到二人身边坐下。 谢白榆看着白清雾,下意识想喊出的“师兄”堵在了口中。 师兄这回怎么是女身? 他应该喊师兄还是师姐? 凛乌看出谢白榆的困惑,开口:“小白绝大多数时候是女身,但怎么喊都可以,不拘这个的。” “富贵师弟。”白清雾也是笑起来,碧眼盈波,略一颔首。 他指着璇明对谢白榆道:“这是我徒儿,算你师侄,但我劝你别直接唤,因为你师侄还是咱师娘的妹妹。” 谢白榆又一次听见那个羞耻的称呼,恨不得就地钻进土里! 而后他又理清楚后面的话,整个人都愣住:“……那…师叔?” 第224章 师侄变师叔? 璇明也笑起来:“哈哈,小师叔,不必纠结,我们各喊各的!” 珩澈则是有些疑惑地看向凛乌:“为何是‘富贵’?” 凛乌眸子一转:“白榆嘛,怎么不富贵?” 珩澈瞬间了然。 谢白榆:“……” 他明天就去和千里地参当邻居。 …… “兄长兄长,我想要这个!” “买。” “凛乌哥哥,我想要这个!” “买。” 场上众人看着屏上高价不断的甲字乾间,皆是一阵沉默。 那花贡献值丝毫不手软犹豫,哪有竞价一直按十倍百倍加的??!而且买的都是些华而不实没什么人要的东西——要回去也是摆着当装饰的那种。 果然,大佬的爱好,他们不懂。 不过这样也好,那些好的宝物大佬不要,就轮得到他们了。 谢白榆看着这一屋子花贡献值跟流水一样的人,不得不再一次被刷新了对有贡献值的认知。 在此之前,他本觉得梵心已经很有贡献值了…… 今日从这里出去以后,梵心的富裕将再也无法震惊他。 …… 此次拍卖会落下尾声,璇明可谓是收获颇丰。白清雾对此也感到很开心,因为北辰商行赚得盆满钵满。要知道,别人想从凛乌兜里掏出贡献值可太难了,因为他什么都不缺。今日坑的这一把,是他与璇明事先商量好的。 一屋子的人先后出来。 凛乌:“我打算与阿澈去一趟狐族,明儿要一起吗?” 璇明脱口即答:“要!” 白清雾:“我也去,正好你们和顾识渊如袂聚一起,北辰密话系列的原型人物采访志就你俩和他们的没写了。” 作为北辰密话的忠实看客,凛乌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采访志是真的采访原型?小白你这生意……竟做得这样真诚?” 白清雾面不改色:“那是自然。” 凛乌挑眉:“所以月流云那本采访志也是真的?” 白清雾:“……” 真亦假时假亦真,不要纠结那么多好不好! 还有,小师娘那眼神为什么也像是在笑!? 总不能小师娘也看过吧! 璇明那更是阅话本无数,但也只好偷偷笑着。 谢白榆面对气氛突然诡异的四人,完全不知怎么回事,茫然地站在原地。 而后四人纷纷看向他,神色出奇一致的莫名。 ——不愧是龙傲天啊。 谢白榆:“……??” 有些时候真的看不懂谜语人的开会啊! 一转眼,四人便已消失在原地,去了狐族。 谢白榆——谢白榆还要留在帝京打白工。 下楼时,周围过于密集且热烈的视线让谢白榆回过了神。 ?? “……” ——艹!忘易容了! 自此以后,帝京中便流传着一念府一阶学子谢白榆那日在北辰商行拍卖会,不仅进了无比尊贵的甲字乾间,还出手大买特买花了上万亿贡献值的传说。 同时,大家也认可了谢白榆脑子不太好这件事——哪家好人盯着没用的装饰品十倍百倍地花贡献值啊?那不纯纯给北辰商行砸钱嘛! 有的人则要理智些,认为谢白榆应当就是北辰商行的幕后之人。这样也就解释得通为什么谢白榆可以进北辰商行的甲字乾间,以及为什么给北辰商行砸那么多钱。 自己花出去的钱自己又收回来,顺带给北辰商行拉一波热度流量嘛,很合理啊! 好在泯界治安不错,且有贡献印契在,没人会对贡献值比自己明显高得多的人动手。 不然谢白榆下楼那时,就该遇到一堆杀人越货的了。 …… -------------------- # 第七卷:冬·藏 第95章 密话访谈 快要跨进顾识渊花木扶疏的洞府时,珩澈忽地顿住。 珩澈:“……” 凛乌面露疑惑:“……?” 珩澈:“……我记得,渊叔也是你学生,对吧?” 但顾识渊是珩澈他娘的堂弟。 璇明反应过来:“咱家辈分怎么这么乱?” 白清雾:“不是,你们才发现??” 凛乌理了理发现理不清,于是舒眉一笑,对珩澈道:“无妨,我跟着你喊叔。” 珩澈:“……?” 白清雾:“???” 凛乌:“总不好两口子各喊各的。” 白清雾脑回路被迫炸开,这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又好像没那么有道理是怎么回事? 于是当四人走进去,见到顾识渊和懒洋洋的如袂。 璇明:“渊叔!” 顾识渊坦然受之。 珩澈:“……渊叔。” 顾识渊:“……” 他知道珩澈与先生如今的关系,这声叔有点怪,但也……还好。 凛乌:“渊叔。” 顾识渊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哈哈哈哈!”白清雾捧腹而笑。“好在寿数与修炼无关,不然师弟这么些年可都要白修了。” ——全都给折干净了。 “……先生折煞我了,师娘…阿澈也是。”顾识渊施了个清洁术,收拾了一下。 “阿澈乃神树之子,否则,当年我也不会将先生引为你师父了。所以……只唤识渊便好。” 第225章 “神树之子”几个字又一次勾起珩澈的那个猜想。 凛乌不可能是在他幼时喜欢上他的。 ——所以…… 但同时,珩澈心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复杂情感。 他是希望可以喊顾识渊“叔”的…… 凛乌有所察觉,悄悄牵起他的手,温和地望进他眼眸。 “这里一屋子,都是家人。是否是家人,并不在如何称呼,而是不论怎样,他们都会选择在你身边……” 而我,永远在你身边。 凛乌并未说出来,但珩澈通过他那双眼睛的深处,读了出来。 璇明毕竟经历了那么多话本世界,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是好几百万年了,还是能看懂一些的。 乐呵地对珩澈笑道: “兄长,凛乌哥哥说的对啊。反正咱一家子辈分已经这么乱了,就随便喊喊吧。” 顾识渊和白清雾自然也是点头。 珩澈心头泛暖。 凛乌将喜帖递给一旁的如袂收下。 这时候,顾识渊拿出两方带有十色光华的印来,分别给了珩澈和璇明。 “五族各有两份贡献印契的主印,凤凰一族便是这两份。今凤凰一族的族人数量虽比从前凋薄,但有你们两个,我便也就放心了……” 论里论外,原本都有无数眼睛盯着他们,但出事当日,凛乌便杀上帝位,镇下那些暗中的蠢蠢欲动。 如今珩澈先是成为泯界第二位帝君,又再叩问衍虚,哪还有人敢打泯界凤凰一族的主意? 而且璇明也握有诡域一脉的势力,根本不怕与人对上。 凤凰一族拜奉神树数万年,倒也算是因此得了善报…… 否则怕是早在两百年前,泯界就再也不会有凤凰一族的名字。 …… 兄妹俩也不作声,默默接下印契,以神识结契。 帝宫的六份,凛乌早就分了一半给珩澈,算上这一份,珩澈手中便算是有四份,是泯界持有贡献主印契最多的了。 ………… “接下来,是二位的北辰密话访谈时间。”白清雾收好刚刚用来记录顾识渊如袂二人的小本子,掏出另一个,一脸殷切地看着珩澈和凛乌。 珩澈点了点头,应下。 “等等。”凛乌抬手。“北辰密话系列是你亲手写的?” 白清雾不知道凛乌问这个做什么,略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是我写的。” 见凛乌一脸不满,白清雾心里咯噔一下。 ——先生不喜欢?不应该啊……先生他每期都有买的。 珩澈心中倒是想到几分。 而后白清雾就听凛乌说:“你就不能写快点,多写点?” “……” “………” 他还以为是怎么了呢……原来是催更。 白清雾松了口气,讪讪笑道:“在写了在写了,前两日听了一耳关于舒舒和奉尘的闲话,等北辰商行后面忙过了就写他们俩…哈…哈哈……” “你该学学人家舒舒,事情多的时候,开个时间流速快的小空间或者小秘境,办好了再出来,一会儿就忙完了。” 听了此话,连珩澈都有些忍俊不禁,抿了抿唇。 白清雾:“……” 他都不带这么压榨员工的。 凛乌:“好了,你开始吧。” 白清雾翻了翻小本子:“先说好,后不乱。师娘和先生有没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问题呢?” 珩澈下意识看向凛乌,却见凛乌也看过来。 二人目光相对,心中了然。 珩澈缓声道:“都可以的。” 白清雾:“这样……第一个问题简单,说出一个对方的爱好吧。” 珩澈:“话本。” 凛乌:“阵法。” 白清雾:“有没有思考或了解过对方为什么喜欢这个呢?” 珩澈敛眸:“虽然纸上只有黑白,但其中书写着世间更多的颜色与生灵……” 而凛乌很是喜欢看万象百态。 凛乌:“阵法之内有万千变化,掌控变化是阿澈的一个习惯。” 这话让珩澈有些意外,就连他自己……也是在锁虚山学了大半年后,才发现自己的这一点。 凛乌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又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你们认可对方所说的吗?”白清雾挑眉。 二人异口同声:“认可” 白清雾:“二位是从哪一刻起,认识到自己是喜欢对方的呢?” “……” “……” 齐齐的沉默,白清雾倒也不催,任他们去回忆。 片刻后,凛乌:“我忘了……” 珩澈也开口:“我不知道。” “如果非要算……应该是见到凛乌的那一刻?” 白清雾:“……” 师娘你醒醒!那时候你认得人吗?怎么搞得像鬼迷心窍一样?! 白清雾管理了一下表情: “咳,那……你们认为对方身上的什么特质最吸引你?” “没有。” 凛乌答得毫不犹豫。“阿澈本身就很吸引我。” 珩澈心跳略停滞半拍:“我也一样……” 鲜活灿烂的凛乌会让他向往,沉寂苍白的凛乌也会让他忍不住靠近。 不论何时,不论怎样,凛乌都牵动着他的目光与心跳…… 第226章 白清雾:“……” 他继续拿本子记录着:“二位一路走来,是虐心多一点,还是甜蜜多一点。” 又是一阵沉默,而后两人一起开口: “……前者。” 白清雾——白清雾汗流浃背了。 是不是问到了不太好的问题啊? 他哪知道!小师娘醒来才几个月,他心想能怎么波折? 他确实不知道,两人在灵器世界里还过了一年。 凛乌温和一笑,将手放到了珩澈手中,对白清雾道:“无妨,误会都解开了。” 珩澈令五指错入凛乌指间,也略一点头。 白清雾定了定神:“有最喜欢与对方一起做的事吗?” 珩澈垂下长睫:“只要是和凛乌在一起,做什么我都喜欢的。” 凛乌一愣,而后垂眸道:“我也一样。” 白清雾有些苦恼:“如果……必须想出一件最喜欢的事呢?” 凛乌抬眼,眼底闪过一抹暗光,张口就来:“做唔…!” 珩澈及时伸手捂住了凛乌的嘴,耳根微红,喉结动了动。 “这是要被写进采访志的……” 一边正在记录的白清雾面不改色,他知道凛乌想说什么……其实他很想说采访志不会暴露真实身份和名字的,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于是,他默默在本子上写到: 提问:‘如果……必须想出一件最喜欢的事呢?’ ‘寒华’抬眼,眼底闪过一抹暗光,张口就来:‘做唔…!’ ‘玉澄’及时伸手捂住了‘寒华’的嘴,耳根微红,喉结动了动。 ‘这是要被写进采访志的……’ 主打一个真诚。 白清雾:“两人之中,是谁先动心的?” 珩澈:“是我。” 凛乌:“是阿澈。” 意料之外,白清雾笔都抖了一下。 ——师徒之间,果然还是年下心思野的多啊! “那便冒昧一下,师娘与先生,是年上还是年下?” 珩澈:“年上。” 凛乌:“??倒也不全是?……左右都是我们俩嘛,拉了帘怎么来不都一样?” 白清雾:“……” 没看出来,师娘和先生挺丰富。话本还是写保守了,他决定回头再修一下。 珩澈眉目微动。 ——凛乌毫不介意他先前……? …… “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白清雾问。 凛乌:“和阿澈一起,到处走走看吧,或者阿澈想在哪里,就去哪里。” 珩澈轻声道:“他就是我的方向。” “有一部分读者想知道……二位会不会有孩子。” 毕竟众界孕育新生灵是靠神魂。 但白清雾可能想不到,这两个人如今加起来都凑不出半片神魂。 “不会,我只要阿澈。”凛乌想也没想便答。 珩澈也是展颜而笑:“我有凛乌就够了。” “那二位是否看过《北辰密话·白玉临寒》?可有什么感想?” “看过。” “看过。” 白清雾:“那感想呢?” “……” “……” “我们……” “远比话本里写的要深爱对方” …… 在白清雾记满许多页后,访谈终于结束。 珩澈:“等等,我倒是有一个问题……” 凛乌侧过头看向珩澈。 “嗯?” 白清雾也是看过来,面上大写着“知无不言”四个字。 “为什么我界偶侣多是同性?而华昙基本是异性?” 两界的街市他都逛过了,这一点上两界有非常明显的差别。 明明众界性别无分,大家都可以随意变换。 “华昙自古以来阶层分明,一切都可以是区分阶层的工具,性别也是。”白清雾笑道。 “在华昙,两人关系不叫俦契……而叫联姻,弱势的一方则必须化为女身……” “还是咱泯界好。” 珩澈本想问为什么是女身而不是男身…… “泯界多倡两人相同,但也不歧视相异,各有各的选择。”白清雾继续道。“不过其他界不会像泯界与华昙这样偏向明显。” “这又是……” 这又是为何——为何只有华昙与泯界偏向明显? 珩澈刚问出口便明白过来了。 很简单,因为泯界自古就与华昙过不去。 -------------------- 第96章 浮世万千(凛珩 从顾识渊的洞府离开,几人来到了桐山脚下。 葱郁绿意与红白交错点缀,生意盎然。日晚霞光层层叠叠落于其上,照在盘翔的各色飞鸟。 ——族殿仍在。 不是大火后的焦黑一片,而是珩澈熟悉的那片古朴典雅。 仿佛它没有经历过那场血火。 珩澈眼中有什么被荡开:“这是……” 白清雾扬眉一笑,为珩澈解答道: “先生将帝宫的事处理好后,便重新修缮的。” 当然,此事是交给北辰商行做的,白清雾狠狠地刮了凛乌一笔。 何止是修缮,那简直是一比一完整复原!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接了这事儿,白清雾当初高兴得两天没睡觉! 虽然他本来就不睡觉。 第227章 璇明自然是早就知道了,所以并没有半分惊异,只是那样站在原处,望向族殿的眸中含着浅淡笑意。 子规声里,立尽黄昏。1 或许再也等不来爹爹阿娘的一声“明儿”,就连过往时光的影子,也好像变得模糊难寻。 早已物是人非…… 但璇明想,只要自己记得,那就一切都还存在……在心底、在眼前、或在耳边,都是一样的。 此时,白清雾一把挽过璇明,一脸资本坏笑: “走!好徒儿,咱要回去了,事儿还多着呢。” 璇明也是瞬间苦瓜扶额:“师娘做起这些来可比我会多了,你怎么不去绑师娘?” “我哪敢啊?他不得唰唰两剑把我劈出来?”白清雾悻悻地摸了摸鼻头。 …… 两人走后,珩澈默默扣上凛乌的手心。 仅仅是扣上手心,他便能感受到凛乌心头的那一阵悸动,这不由得让他笑了笑。 ——他何德何能。 “阿澈在笑什么?” “凛乌,谢谢你。” “……” 听了这话,凛乌眼中藏不住的喜悦,抿着笑意偏过头朝珩澈看来。 夕阳刚好,即使有一头清冷银发相陪,凛乌的笑也能那般惹眼张扬。 就像两百多年前那样,未曾改变。 但其他的却变了,珩澈也变了,他可以不再只是看着。 他拉住凛乌,轻轻地 吻了上去。 从来都如视珍宝。 …… 如今的族殿中也并非无人,曾经有些在外游历或居住的族人,于此二百年间都陆陆续续地回来。 不算热闹,但也并不冷清。 大家事先知道珩澈凛乌今日要来,晚上便聚在一起和和乐乐地办了个家宴。 其中几乎没有珩澈的熟面孔,但这久违的氛围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酒过三巡,珩澈由着酒劲浸透在自己的灵脉中,浸醉这副躯壳。 但他意识是清醒的。 ……或许吧。 在欢宴散后,他勉强稳着脚步走在熟悉的路上。一块块石板木板被月光灯火照映,就连缺损的地方,也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凛乌的在意便是这般,如细雨春风。 风吹来的第一时间是难以察觉的,只有回过头时,才会发现,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这场雨就已将人润个湿透。 酒意熏得珩澈面色微红,眼中也是一片轻微的迷蒙。 于是珩澈挺抬眼看了一眼圆月,而后,缓缓停下本就不快的脚步。 在如霜的月光下,他回过身,看向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凛乌。 酒意正浓,凛乌在他眼底的倒影却无比清晰。 此刻的珩澈,像是被暖化的冰雪,淌在春溪,泠泠沁人。 “……” “阿澈?” 声音略有些沉缓, “师尊可还记得,您的住处?”珩澈笑问。 他的思绪有一半飘向了过往,借着酒意,如此开口。 难得见珩澈这般笑起来,但 凛乌:“……?” 两人正在走的这个方向不就是吗?还有,怎么又开始叫他师尊了? 反应过来眼前人是真有些迷糊了,凛乌近前将人扶着。 “自然是记得。” 哪知珩澈抬手攀上凛乌的脖颈,挂在凛乌怀中,放在凛乌颈后的手悄悄掐了个最低级的引雷诀。 一道不大的雷电破空劈下,雷声炸开。 “师尊……” “外面在打雷,徒儿害怕……” “……” 特酿的酒气息清爽,还带点花香,漫在二人之间。 凛乌自然没忘记当年那茬,无奈弯身将人横抱起来,不禁好笑。 “我这不是在吗?还怕?” 珩澈就势偏头靠在凛乌肩上:“现在徒儿不怕了……” 他不怕了。 不多时,便到了凛乌的院落。 依旧是四处种着各式小白花,一棵红色凤凰花树下吊着秋千,小池中几支玉荷形态各异。 此处萦着浓郁灵气,就算久无人住,也不会落灰。 珩澈在进门时,咬上凛乌的耳朵,喉结略一动,热气酒香骤然喷洒在凛乌耳上。 凛乌抿了抿唇,刚要开口,珩澈被酒水浸软的声音便落入他耳中。 “师尊…徒儿想……” “…要” “……” 凛乌深深吸了口气,眸色发沉。“我今日才知,原来阿澈喝了酒后……” 这样会勾人。 只是能不能先别叫师尊了…… 凛乌耳朵泛红,温和地吻上珩澈。 素纱帐幔被带落,两色衣裳恋恋不舍地被迫滑下了床脚。 唯有一件小的纯白的被遗忘在那雪色足腕,半掉不掉。 …… 那件纯白被勾起在半空中,轻轻晃荡。 房门虚掩,门外的月光正要进来。 珩澈迷茫的眸光颤动:“师尊…先…等等……” “…怎么了?”凛乌闻声停下, 亲了亲珩澈的脸颊。 “……” 珩澈没有说话,但两人于此事上已有些默契,凛乌很快便明白过来,将东西从那个储物环中拿出来给了珩澈。 这很好懂。 珩澈接过,乱着声息开口: 第228章 “师尊,我们…的俦契礼,还有多久…” 凛乌沉身。 月光缓缓顶开了房门,带入的却并非冷意。 又碾过屋内最敏感的桌子。 “……刚好半个月。” “……” “嗯…师尊…” 照过桌子所在,月光不再盲目往前,一下接一下地继续照拂桌子。 “夫君…可以不叫师尊吗?” “…不…不可以……”珩澈双眸像是刚从水中取出,还带着水光,眼尾浮出仍在不断加深的淡粉。他望着上方的帏帘。 还有凛乌。 “师尊…师尊……” 凛乌动作都顿了顿:“……” 面色在犹豫中逐渐变得更红。 珩澈:“…怎么停了…师嗯…” 做出有力行动,就是凛乌对此的回答。 月光从原本的清浅柔缓尽数变为反义词,那件纯白被撞得不住在帐内晃荡,途中掉落也无人在意。 屋内无数次被月光填满,暖白灼人的月白灌入屋内。 少数顺着来时的方向,被挤得又淌出屋外。其余的,皆被反复的月光堵在其中。 “师…呜…” 珩澈被磨得难以连字成句,再也喊不出个完整的“师尊”来…… “…当嗯…真…厉……” 但哪怕只是几个字,凛乌也知道珩澈刚刚是在说什么。 要命。 他不介意更厉害一点。 …… 月光明亮了一整晚,而直到临近正午,两人才穿着一样的素衫,干干净净地从屋内出来。 突然,凛乌幽幽来了句。 “乖徒昨晚夸为师厉害。” 珩澈手一抖,回想着整个过程。 ……往后最好别再那样喝了。 而后听凛乌继续道:“很多次。” …… ………… 罢了,反正是凛乌… 于是珩澈索性破罐子破摔,抿了抿唇,垂眸开口。 “嗯,师尊很厉害。” 凛乌:“……” 想想珩澈又改口说:“夫君很厉害。” 那眼尾的红甚至都还没褪去。 凛乌:“………” 这一下子反倒叫凛乌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甚至有点面红耳赤。 珩澈见凛乌这般无措的样子,瞬间领会到了往后该如何应对那些荤话,不自觉笑了笑。 他轻轻牵过凛乌的手:“昨晚没来得及,夫君今日再陪我逛逛吧。” …… 北辰商行。 璇明埋头苦干。 “师父,为什么这个月到处开拍卖会?你要倒闭了?其他商行见你这样子,竟也有不少闻风而动……” “?我说明儿,你就不能想我点好?”白清雾手边也是一大堆事务,手眼就没停过。“哪是我想开,你两位哥哥俦契礼过后,泯界便要禁一段时间的拍卖会。” 璇明思索了一番,心中便有了答案,但不十分确定。 于是开口问道:“这是为什么?” “贡献值总体调整。” 璇明挑眉。 ——果然如此。 “你这些年在万仞界?”白清雾在各式灵信上圈圈画画批文,闲聊丝毫不影响他继续。 “万仞界近年那低配版贡献印契,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让您老失望了,还真是。”璇明微微摇头。“我本以为那只是话本世界,想着能随便尝试,若结果不错,回来再推给众界……哪知竟是真的……” “……” 听到这里,白清雾放下手头的灵信,一向的不着调的神色悄然消失,认真看向璇明。 “……浮世万千,他们既存在,便都是真的。要么,就该连同我们,也一并是假的。” 璇明也看向白清雾,目光微动。 “一花一叶,一微一毫,一呼一吸,皆是世界。” 白清雾温声道。 “又怎能将话本否定呢?” “……” 顿时,璇明心中似有云开雾散,见得月明日熠。 见璇明领悟,白清雾便又重新拿上那堆灵信,批注起来。 …… 良久。 璇明才愣愣出声: “师父,徒儿仿佛许久没见您了。” 白清雾笑道:“我想也是。” -------------------- 1子规声里,立尽黄昏。 ——《平沙芳草渡头村》洪咨夔(宋) 第97章 濡沫相守(凛珩 却明界,叶天曦身边忽然出现一道青色灵力。 叶天曦下意识警惕后退几步,而那道灵力却化为一份请帖,轻轻落在了他的案上。 另两大界内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华昙自然也不例外。 …… “帝君,这泯界两位新帝的俦契礼……” 华昙帝面带“愁容”,颇为“语重心长”: “这是两位帝君的俦契礼,更别说其中有一位是衍虚期,孤家不得不去啊……” …… 在桐山待了两日后,珩澈与凛乌也回了帝宫。 这些天里,凛乌处理玄机令的时候,都会拉上珩澈。珩澈学什么都很快的天赋再次体现了出来——现在玄机令中的东西几乎都是珩澈在处理。 临近二人的俦契礼,许多文件都是各地发来的祝贺。 第229章 两人起初看得开心,看多了就发现几乎都是一样的文辞言语……看到最后甚至有些烦。 偏偏又都是对二人的祝贺,司政阁不好直接当垃圾文件给滤掉。 泯界举办俦契礼多用黑色,但因为珩澈想看凛乌穿红色,凛乌又想跟珩澈穿一样的,两人的喜服便用了红色,其余布置黑红各半。 殿内帘幔一改往日的单调,暗色彩线绣满了各种纹样,珠玉金银在其间时时闪烁,整座宫殿都被装点上华丽与喜庆。 不仅长宁宫与永乐宫,各条宫道上也铺遍了锦绣…… 十二阁忙碌紧张的气氛之中另有些欢喜。 很快,便到了俦契礼前一日晚上。 看着司宝阁刚送来的衣裳,珩澈垂眸,匀长的手指停留在上面,久久愣神。 是找北辰商行定制的,所用材料皆是举世难求。依着泯界向来的风俗,样式并不如何繁复,但像是真的火焰那般,鲜活夺眼,明亮热切。 细看有暗纹璀璨,如陷入晚霞。 还能嗅到一点栀子花香。 刚点上焰灯的凛乌站到珩澈面前,将珩澈的视线阻断。 “这样看能看出个什么?” 说着便上手,挑散珩澈那规整的衣带,桃花眼弯起。 “我来帮夫君换上。” …… 片刻后,两人站在镜墙前。 珩澈看着镜子里的凛乌和自己,有些出神。 而后他听凛乌轻声道: “我想,再也找不出比我们更相配的了” 这话让珩澈不自觉抬手,想要抚上心脏。 但他怀里突然多了个人。 银发蹭了蹭珩澈的颈侧。 “阿澈…夫君……”声音闷闷的,热气洒在珩澈雪白的脖子上。“……我有些紧张。” 珩澈喉结一动。 “我也是……” 他今天一整天都神思恍惚。 他竟然真的,抓住了凛乌。 而明日,便是俦契礼了。不是旁人的,也不是凛乌和旁人,更不是他与旁人,而是凛乌和他…… 凛乌看着近在咫尺的漂亮颈线,眯了眯眼。 终究是没忍住,一口咬在那片雪色,但只是轻轻地。 珩澈任由温热漫延。 …… 白色灵力流转,一个简单术法,两人的喜服便又规整地回到了它们原本待着的地方。 心跳很乱。 人也是。 那热缓动,好像在煎他、熬他。 而温度也在一次次碾过时逐渐相似。 “…凛乌……” 他乱着声息说。 “重一些吧……” 仿佛这样才能让他感知得更真切,也的确如此。 这话凛乌自然是听了。 同时,凛乌贴着珩澈的额头。 “那我们试试……让神识一起。” 两道神识相触,而后融在一起。 被全然带起翻覆,每一寸识海、血肉,都为之沉浸。 难以言喻的…… 珩澈揪紧了自上方散乱下来的银发。 神思空白,唯余留感觉。 两人都在迷茫中失去控制,消磨着他们各自的那份紧张。 …… 早已日上三竿。 好在俦契礼是在黄昏。 泯界俦契礼程序不多,也就花不了多少时间,两人并不需要早起。 凛乌退开。 带出些白色稠露。 随着珩澈站起来, 便顺着那片雪白下方缓缓淌落。 珩澈皱了皱眉,眼前有些天旋地转的感觉。 在栽倒前,凛乌接住了他。 珩澈:“……” ……等等,这感觉怎么有些……熟悉? 而后他发现自己的神识清明疏阔。 凛乌是“无”,跟无神识相融,能不清明疏阔?经这么一遭,他修为涨速估计会更快…… 他突然回想起来了。 珩澈:“在锁虚山那次……” “嗯” 凛乌将人横抱起,灵力微转便到了暖池,笑道: “那次我问过你了,说你若不答,便是同意了。” ? 珩澈完全不记得凛乌有这样问过。 “那我当时……?” 浸入水中,凛乌指尖冒出黑色丝线,没入珩澈识海,帮珩澈稳固仍有些散的神识:“你当时昏迷了。” 珩澈:“……” 那还当真是没答。 不过无所谓了…… 珩澈神识的不适感被凛乌消除着,他不自禁眯起眼睛。 心中宁定。 …… 黄昏。 帝京被红色花雨覆盖,花雨是灵气所凝,触物即散,有的则化为一颗小小的、被包裹好的蜜糖。 金阳西就,攀着山峦遥望这场契礼。 宫中难得热闹。 外宫的宫门大开,十二阁笼上结界,宽阔的百丈宫道上两色错杂,华贵而并不显繁复。 锦绣自宫道而始,直直穿过内宫的南宫门,铺至崇明宫。 宾客往来相谈。 崇明宫前。 华昙帝与对面白清雾顾识渊两人交换了一瞬眼神。 ——他身后还有人跟着,不好直接说话。 十二阁中有几位阁相则是暗暗咋舌。 ——诡域少主怎么来了?诡域是向来不怎么过问众界的事,二位帝君竟然能把这位请来? 第230章 不过也是……毕竟其中一位帝君都衍虚期了。 两人身穿红衣,相携的手昭告于所有人——他们不可分离。 其实两人本应各牵同心结的一端,但凛乌只想牵着珩澈。 站在引玉旁边的璇明一脸欢欣喜悦,仿佛结契的是自己一样。 青霄宗此次没有大张旗鼓地来,就引玉与璇明。 考虑到万仞界的状况,璇明也没有以两人妹妹的身份参加。 谢白榆脑海中传来玉佩的同门位置提醒,他目光一一扫过,忐忑不已。 这师门……不是一般的庞大啊…… 谢白榆干巴巴地对身边的何枫如开口:“枫如长老,您也是……” 何枫如好笑地拍了拍谢白榆的肩膀:“嗐,叫什么长老,叫师兄就好。” 师门里终于有一个比自己修为低的了!何枫如无比慈祥地用眼神看着这位小师弟。 顾识渊也侧过头,颔首赞同了何枫如的话。 “早闻师弟大名,在北辰商行豪掷千金……” 谢白榆:“……” 真不是他干的。 何枫如:“……” 他突然想起这传言他也听过,所以……虽然小师弟修为比他低,但兜里比他鼓啊…… 何枫如再次在心中为自己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向珩澈凛乌那边。 …… “一礼,礼恩亲师长,教引有道——!” 由司政阁宁景山亲自唱礼。 金色夕阳之下,两人面向两个牌位,缓缓躬身。 低下头时,珩澈听到身旁的凛乌轻声而认真地道: “爹,娘。” 他愣怔的一瞬间,便有什么盈上眼眶,酸涩温暖。 感受到牵着的手被捏了捏,他忍下泪意,不禁牵起唇角。 真好啊。 “再礼,礼长天阔地,生养供补——!” 他们转身朝向天地一礼,夕阳又一次洒下,今日有花雨在,更是格外灿烂美丽。 “三礼,礼良侣佳偶,濡沫相守——!!” 两人放开手,却转身面向彼此。 他们眼中盛满珍重,相对而揖。 而后,两道神识交互在一起,一墨一白相织,俦侣契成。 “恭喜!” “恭喜二位。” “永结同心!” …… 珩澈与凛乌相望。 “阿澈可有什么想说的?” “我……” 就在此刻,界内原本流转不断的灵气一滞。 紧接着,更是隐隐乱了起来,天边的暮日也摇摇欲坠。 在场有破虚期修为的皆是神色微变。 珩澈与凛乌听到传音。 “华昙与泯界的界门……有连通内界的趋势。” 是亓晚云。 虽说上次在华昙,凛乌已经加固了对内界设下的结界。但华昙与泯界终究与内界太近,又加之有混沌在其中,并不能完全保证结界不会被混沌冲破。 内界如今的情况应当是……若真的连通了…… 凛乌眉头一皱,给在场的几人传音一道。 凛乌的神情让珩澈也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 “要过去吗?” “不止,我们恐怕要去内界一趟,而且……就是现在。”凛乌暗暗将异乱抚平。 “好。” 话落,灵力一动,两人便消失在原地。 宁景山仍面带喜色,安排着事务和接下来的宴会。 到了界门处,已经有一人站在了那里。 余晖烧尽了残阳,但亓晚云依然风轻云淡地立于黑夜之前。 他在阻止两界相通。 凛乌挥出一片玄色,将泯界与内界彻底隔绝。 亓晚云这才收回灵力。 “阿夜还在华昙那边……” 凛乌点头:“也好了,剩下的交给我们吧。” 亓晚云:“需要我守着吗?” “不必,不过你们若实在不放心,也可以看着点。” 亓晚云应下。 诡域的镜书可堪过往未来,除极少特殊的。而其中最大的一个特殊就是凛乌。 但凡与凛乌交集匪浅的,都无法再被镜书看到…… 所以,只要是凛乌说没问题的,那亓晚云便就觉得没问题。 …… 即使凛乌事先有说过,但落到这里的第一刻,珩澈仍是皱了皱眉。 迎面吹来的风中夹着黏腻浓厚的血腥气,混杂着灰尘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灵气极为稀薄,几乎没有。 遍地都是高大而奇怪的建筑,但又残破不堪。 他们落在了一条深巷前。 “叔叔,我…我可以把糖给你,但你可以给我留一颗吗?” 软糯的声音中带着颤巍和害怕。 “你也配吃东西?!全都给我!”一个全身灰土、满脸戾气的男人提着把菜刀,菜刀上沾了许多暗色的东西。 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蹲在地上,不住颤抖,恐惧地盯着男人,紧紧抱着怀里的糖罐子。 男人眼睛一红,朝小女孩劈下,鲜红溅落在那白色的小裙子上。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糖罐子连着一只小手臂掉落在洒了血迹的地面上。 那男人拾起糖罐子,拆开几颗糖便往嘴里塞。 小女孩站起来,委屈地用剩下那只手抹了抹眼泪。 第231章 而后弯腰凑到那个男人面前,带着血珠的脸蛋上扬起一个可爱的笑容。 “叔叔,好吃吗?” 男人无声倒地,化为灰尘。 小女孩转身见到巷口的两人,神色变了变,欢喜异常。 染血的糖罐子被拾起,那白裙子将女孩衬得像一朵荼靡,飘荡在这条暗巷。 随着女孩的靠近,两人身边的景象不断变化,甚至是扭曲。 糖罐子被举到珩澈面前。 另一只手臂还淌着血 软糯的声音再次响起。 “哥哥你吃糖吗?” 珩澈:“……谢谢,不吃。” 这小女孩身上并无灵力。 但又好像有。 被珩澈拒绝,那小脸上冒出失落,但很快,又再次拾起欣喜,将糖罐子举到了凛乌面前。 “父神!吃糖吗?” 瞬间,珩澈看向凛乌。 凛乌神色复杂,蹲下与对方视线齐平。而后抬手揉了揉那小脑袋,又在罐中放入一把糖。 “给你吃,父神和哥哥的喜糖。你先把手长出来。” 凛乌扫了小女孩一眼,温和中带点无奈和嫌弃。 而后,他起身对珩澈道。 “这是混沌。” 听对方叫凛乌“父神”,珩澈还当是“有”…… 小女孩偏了偏头,好像很难理解凛乌的意思。片刻,那双圆眼一亮,哒哒跑回去捡起了那只断臂,回来递给珩澈。 “哥哥帮我接回来吧!” 还热乎着。 珩澈倒也没拒绝,挥出一道灵力,替混沌接好了断臂,顺便清除了各处血迹。 -------------------- 第98章 三神泯然万象生 忽而,周围景色变化,原本的废墟瞬间变为干净清爽的房间,简单的床、电脑桌、窗户,书架上摆满了精神与心理学相关书籍。 混沌也变成一个身穿体恤衫的短发青年。 他撇了二人一眼,神色如常,看起来毫不意外。明亮的灯光下,那双眼眸扫过他们时游离无焦。 “你们两个幻觉还挺好看的,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幻觉。” 他从书架上抽出一个极厚的本子,将它放在桌子上时,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窗外甚至有格外清晰的虫鸣,室内偶尔有蚊子的声音,可谓是十分逼真。 或者说,这确实就是真的。 凛乌也拿出两团可以悬空的云状坐垫来,与珩澈坐在一旁。 ——等神。 混沌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也不回头,朝旁边伸出手,“唰”地一声,便将纱窗拉下。 他抽出一支笔,直接从那超厚本子的最后一页往前翻,没翻几页,便翻到了写满字迹的地方。 于是他在那页的后边空白的一页开始落笔。 “21年12月1日,凌晨零点,我又出现了幻觉……那个拿刀的男人一下子就朝我砍过来,好可怕啊……但我一点也不痛。当时我就知道,那一定是幻觉!果然,我心里想着幻觉快消失,那个男人就变成灰了……果然是幻觉……” “欸?我当时不痛吗?好像挺痛的……算了算了,管他的呢……” 珩澈:“……” 虽然有猜想过混沌会是怎样,如今看来名副其实——不愧是混沌。 也难怪必须要看着这家伙……刚刚那个男人,是真的活人…… 混沌仅仅一个念头,就让人变成了飞灰,若任他四处跑…… 后果难以计量。 最重要的是,混沌貌似完全意识不到。 “不对,今年好像是27年?” 青年碎碎念着。 “欸?现在好像是夏天哦……那是我时间错乱了?还是夏天是我的幻觉?” “嘿,你俩说说,现在是什么季节?” 他抬头看向两人,眸光依旧游离无焦——就像在看一堆空气。 准确来说,他看什么都是如此。 因为他觉得全都是假的。 “啧,我快疯了吧…怎么能问幻觉呢……”忽地,他目光亮了一瞬,上下打量着二人,尤其盯着那两小团悬空的云。 “等等,看你们的模样,该不会是我看多了修仙小说想出来的幻觉吧!所以,你们应该会御剑飞行?就踩着剑在天上飞的那种!?” 这他可就不困了! 平日里的幻觉多是鬼怪恶人,上来就要砍他撕他,难得见两个看起来像好人的,又还是修仙的,这可不得试试在幻觉里能不能飞? 这样想着,周围景色再次变化,混沌立在陡峭山峰之上。下方云烟缭绕,偶有几点翠色嵌在峰边云间。 还挺有锁虚山那味儿。 而混沌,也是一身浅蓝色宽袖袍子,短发成了长发。这次他变为了一个女子,向两人嫣然一笑,灵动的虎牙半掩。 未变的,是那看似充满情绪却永远找不到焦点的灰黑色眼眸。 “两位师兄,就教我御剑吧!” 被殷切注视的两人仍坐在悬空的云垫上。 凛乌眉头一挑,心念微动,灵力凝出一把极为精美的长剑。剑柄为青色,饰有小小的白瓷铃兰,剑身光彩动人,一看就是把顶好的剑! 当然,是假的,只要让混沌觉得这剑一定很好飞就可以了。 混沌接过那剑,双眼放光,跃跃欲试。 “这剑有剑灵,很是温和,他说很喜欢你,我便将其给你吧。”凛乌温和地笑道。 第232章 “不必如何刻意,你只需要心念微动,它就会听你的。” 混沌连忙点头,而后眼中有一瞬迷茫。 “我能……” 飞吗? 珩澈注意到,赶紧在混沌说完前开口:“师妹修为高强,想必这也是剑灵喜欢师妹的原因。” 怎么不能飞,只要你相信,你就能飞。 “不过师妹不能跑远了,师父还等着我们呢。” 混沌开心地点点头:“知道啦师兄!” 都不必有完整逻辑,因为混沌本身就是碎裂的。 果不其然,混沌满怀自信地运起上一秒还不曾拥有的强大灵力,那剑竟也真的瞬间生出灵智,十分亲近混沌。 “嗯……我用踩的会不会把你弄脏啊?要不然我还是坐吧……” 于是,混沌心念动了动,侧身坐上那灵剑,飞向远方。 云雾山间回荡着他的欢畅。 难怪……凛乌看混沌的眼神会有怜惜与无奈。 那个很厚的本子,是由混沌他自己写满的…… 那是属于混沌的唯一真实,里面却密密麻麻写着一页又一页痛苦挣扎。 无数个黑暗或光明的地方,他被一个个面目狰狞的所谓幻觉追赶。 他早就疯了。 或者说,他生来就是疯的。 对混沌而言,没有任何东西是真的。 痛楚也可以是他的幻觉。 他就像是被困在了梦境的无边循环里。 其中甚至有九成九都是噩梦。 …… 当混沌离开一炷香后。 “不好……” 凛乌心有所感。 珩澈默默运转着规则之力,他也感知到了。 ——就在刚才,混沌走出了幻境。 以幻觉的形式。 就像先前变成小女孩那样。 内界几乎没有压制,两人转瞬便来到了混沌身边。 而不远处还有个灰衣女子。 宓烟:“凛乌……?” 凛乌点了点头。 宓烟之前受凛乌所托,来人界解开了一下封印。方才感知到这边突然冒出个杀神,过来拦一拦,但如今既然凛乌都来了内界,那自己便可以安心离开了。 离开这一片众界。 于是宓烟不再多言,消失在原地。 熟悉的高楼废墟之中,红衣青年执一把血染的银剑,神色癫狂,显然是已经杀红了眼!身后九条狐尾搅动风云。 他冷笑起来,眼尾嫣红。 “过往的种种,你们全都还来吧!” 刹那间,他飞身而出!红光漫天,所过之处,几头怪物被剑气与灵刃搅得稀碎!纷纷炸开成了血雾,弥散在空气中。 珩澈身形顿住:“……渊…叔?” 还有那些怪物,与他幼年同凛乌在烬渊看到的怪物极为相似! 没错,眼前的混沌,竟成了顾识渊的模样。 “混沌可以知道任何人的记忆,成为任何人,但真正的顾识渊不会受到影响。” 凛乌淡淡地轻声道。 他心中默念着什么。 此话是告诉珩澈,更是——告诉他自己…… 真正的…… 这片地方的怪物很快被混沌杀了个干净。 而后他注意到凛乌这边,掐了个清洁术,从容优雅的收起剑,走了过来。 他对凛乌颔首,眉目间亦是顾识渊那股子风范。 “先生。” 双眸染红,但仍是混沌那般无焦。 内五界如今的残败,便是那些怪物所造成的。 凛乌默了默,开口道:“识渊,那些怪物是什么?” 混沌闻言仰面而笑。 “哈…哈哈…” 只是笑声悲凉,并逐渐带上哽咽与哭腔。 “都是害我父母的恶人!他们该死——!为什么?我父亲明明从未亏待他们……只是为了一个族长之位……” 混沌脱力,跪倒在地,抬手掩面,襟袖被血泪沾湿,红衣迤逦在地上。 他轻声道: “我要,杀了他们。” 珩澈心中一纠。 混沌可以知道任何人的记忆,从而成为任何人。 如今眼前的,是有着渊叔记忆的混沌…… “可是……” 混沌再次开口,歪歪斜斜地站起来,走向凛乌。 而后,他偏头小心翼翼靠在凛乌肩上,目光几近涣散,面上血泪仍难以止住。 珩澈下意识想阻止,但终究是没有。 “可是……” 混沌咬了咬下唇,面色痛苦,无比难受道: “父神……我真的好累啊……” “我再也不想被那些可怕的怪物追赶了……我再也不想一睁眼就是一张张腐烂发臭爬着虫子的脸……我再也不想承受那些人过往或未来的悲欢喜乐……” 血泪染将凛乌原本的红衣染得发暗,洇散其上。 “父神……你是真的吗…我是真的吗……” “我在你身上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多么美好啊……你杀了我吧,算我求你……只有你能杀了我……” 先前凛乌并没有说完。 混沌能知道任何人的记忆,而最容易被得知的,是那些带着极致情绪的记忆。 珩澈也不禁敛眸。 “哈哈哈——!!” 突然,混沌转身退开,大笑起来,那一瞬间,他的身形与声音变幻莫测起来,男女老幼,各式各样…… 第233章 “什么神明?都是神经病罢了!哈哈哈哈——!!” 最后,竟隐隐将定格在一个红衣少年…… 凛乌睁大眼睛,向来平静开阔的心中陡然掀起狂澜! 一时间的心绪冲得珩澈心中都发疼,眉头紧锁。 “凛…乌?” 正当凛乌就要对混沌出手,混沌变成了那个白衣的小女孩,回过头坐在凛乌的脚边。 吃吃地笑着,双眸从未那样亮过。 “父神!快!快把‘有’叫过来,让我死!新的‘有’他此刻肯定已经找到了,就找我呢!” 混沌会让此间规则都变乱,因此长睿哪怕身为神明,找人也并不简单。 珩澈伸出手将混沌拎到自己怀里控制着,担忧地看向凛乌。 他觉得很奇怪——凛乌身为“无”,不论是面对谁,应当都不会受到这样大的影响,哪怕对方是“混沌”。 除非凛乌在认为自己可以受到限制。 他正要开口询问,长睿破空而来。 依旧是那身素衣,周身绕有莹白丝线。 不过他身旁还有个人。 眉目间一派自然温和。 长睿:“多谢父神,这家伙可难抓了……” 混沌朝长睿翻了个白眼:“你要大声喊能让我死,我早就自己找过去了!” 长睿下意识便想回话,但神色一凝:“不对啊……你脑子怎么会这么清醒……?” 混沌满不在意地答:“我刚刚试着抽走父神的神格。” 珩澈神色一寒。 “不过可惜,我发现抽不走。” “所以我读了父神的记忆……” 说着,那眼泪就大颗大颗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原来父神,也只是比我清醒些罢了。” 混沌的手不自觉抚上眼睛。“或许说父神糊涂也对……” 话落,那双眼睛便“啪嗒”掉在地上,滚动了几圈。 混沌就此呜咽起来。 凛乌的面色少有的难看。 “闭嘴。” 这幅样子,珩澈自然知道指的什么……他那眉头就没解开,他现在很担心凛乌,凛乌心头传来的感觉十分难受。 长睿抚上混沌的脑袋,无奈地撇了撇嘴。 “现在起,想想在那些幻觉和记忆中,你最喜欢的吧……” 混沌的思绪随之飘去…… 他记起了…一块漂亮的塑料石头…… 一朵带着香味的花…… 还有……最开始的,爷爷。 他突然想到什么,神色竟有了几分认真。 “是不是我死了,他们就都没事了……” 他喃喃道,逐渐有些哽咽。 空洞的眼眶淌下血水,漫出指缝。 哽咽与笑声交替。 混沌由着神识中的力量被长睿抽走。 最后一刻。 混沌说: “谢谢哥哥和父神,教我御剑,那是我今年最开心的幻觉了……” “好吧,或许是两年,我也不知道……” 声音随他的身形散在空中。 长睿运作起混沌的力量,将自己的神格抽出,那一瞬,整个世界为之一颤…… 而后,神格没入长睿身边带着的那人额心。 长睿周身的丝线也飘挪过去,重新焕发生机。 内界中与烬渊相似甚至相同的怪物纷纷消失在原地,这场内五界原就持续了不短时间的灾难终于落下帷幕。 而反观长睿,则是瞬间颓然。 但他释然地笑着: “接下来,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他抬起手,感受着迅速失去的重量。 彻底消散前,他深深地看了凛乌与珩澈一眼,轻声对凛乌道: “父神,我不喜欢长睿这个名字” “……” “我知道了。”凛乌如此答。 “永结同心” 最后这四个字,轻飘飘的。 珩澈并没有想过,长睿会祝福他与凛乌。 …… 凛乌的心绪自方才混沌变成顾识渊后,便一直不好受。 珩澈握住他的手。 “凛乌……” 凛乌如释重负地笑起来,而后摇头:“回去说吧……” 于是凛乌运转灵力,两人瞬间回到了泯界。 下方一片青碧广阔。 ——为什么是泯海?不应该直接回帝宫吗? 刚产生疑惑,珩澈手中一空。身边的人便如断了线的风筝,向下方的泯海坠去…… ! 他心头的不安在此刻陡然剧增! 两片红色在空中翻飞坠落。 “哗啦——!!” 水花声骤起。 在他接住凛乌的同时,两人一起坠入水中。 珩澈从未如此心慌。 这是怎么了?凛乌怎么可能无端坠海?! 他连忙将人揽入怀中,心念一动,到了岸上。 而将人抱紧后,珩澈愈发感到害怕——凛乌周身都似没了力气般。 “阿澈……” 声息几不可闻。 他竟忘了……还有这茬。 “我在,我在,凛乌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怀里人凉得可怕,珩澈几乎要急得哭出来,连忙搭上凛乌三脉。 ——没有,如先前在灵器世界里那般。 没有魂脉是正常,衍虚以上皆无魂脉,但灵脉识脉是该有的! 第234章 就连凛乌体内的灵力,也在快速流失!珩澈不得不慌张地给凛乌输送灵力。 “因为长睿死了…而我存于此处,本就是借着他的力量……别怕…你……” 凛乌开口仿佛已经成了一件十分吃力的事。 “你先亲亲我嘛……” 珩澈红着眼咬上凛乌的唇,泪水自他的眼角滑下。 “凛乌,你不可以……消失,我不许你消失!你是我的,你……” 自打从灵器世界醒来后,珩澈再没说过这般具有极强占有欲的话。 只是此时他颤着声,喉中哽咽堵塞,全然不如当初的强横。 “…珩澈……” 凛乌有气无力地靠在珩澈的心口处,听着珩澈的心跳。 “我真的…好爱你……” “你别难过……我是无啊…无论怎样,都一直在你身边…… 这话似是在预先提醒着他什么,而灌入的灵力没有掀起丝毫波澜,珩澈的眼泪如决堤那样…… “我不许你再说了!” “不…我要说……” 凛乌难得没有顺着珩澈的心意,此刻他与先前的长睿一样,感受着自己不断地变得没有重量。 ——再不说就真的说不成了…… “花香会是我……风声是我,黑暗光亮…也都是我……我不是不在了,反而,会一直在你身边……” “一直,我的阿澈……” 声音极尽浅淡。 一阵海风吹来。 什么都散了 正如当初在将离苑的秋千上,珩澈这次仍然只搂住了一身红衣。 …… -------------------- # 第八卷:春·归 第99章 有无相生,长长九九 “帝君,几位相公已经在崇明宫等候了……” “嗯,我知道了。” 听到传音,长宁宫外的宫侍默默退下。 一年了,帝君总是独自去泯海。 常常往泯海边上一站,就是好几日。 珩澈负手走出殿门,跨过门槛时,殿外的栀子花香偶然飘过丝缕。 他略地一顿,而后嘴角挂起淡淡的笑。 “今日的栀子花也很香。” …… 只是个比较寻常的小议,殿内坐着宁景山、奉尘、颜舒、随否、允尚行,以及两位司监阁内的官员。 珩澈落于上座,从容自如。 “诸位请言。” 就如从前凛乌那般。 只是让人意外,珩澈似乎比凛乌还要更为合适。 这一年来郁郁寡欢的不止珩澈,颜舒与凛乌也有神识信契,当时——断了。 为此,他哭了好些天,可他又想到,连神明都称哥哥为“父神”,哥哥能有什么事? ……于是他心中仍有那么些希望。 但这一年里,往日喜欢鲜亮色彩的颜舒穿了一年的素衣。 反倒是同样沉郁的珩澈,穿上了红衣。 没有人去问这两个祖宗怎么了——这哪是能问的? 一念府如今在泯界不少地方都有开设,直属十二阁。当然,实际上几乎是由司政、司空二阁负责。 司吏阁也忙到了极致。 灵犀令试点也已在两月前开始。 一切都稳步进行着。 而泯界,有衍虚坐镇,显然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第一大界。 凛乌先前用术法设下的那一道不许讨论桐山覆灭的禁令,在“有”的更替下悄然消失。 珩澈则让司典阁恢复了被凛乌删去过的一切记载。 ——无论是好是坏,那些记载都该被留存,而不是抹除掩盖。 …… 议完了事,珩澈也没再去别的地方。 他独自坐在长宁宫的殿门口。 万里无云,日丽风清。 绽放的栀子花在晴空下静立,若近了,便香得醉人。 直到最后一抹太阳的余晖,一点一点地消失在珩澈眼中。 他才悠悠叹出一口气。 黑夜铺入门扉,吞噬着光亮。 于是珩澈缓慢起身,回到殿内,将凛乌经常用的那一盏灯拿出,亲手点燃。 夜幕与昏淡的灯光,各掩住了他一半的单薄身影。 “这盏灯,我且先替你点着,但…不可以一直是我点……” 他的声音轻轻散在长宁宫的寂静之中,同那份焰光一起。 照不见眼角滑下的泪。 那身空荡荡的红衣被珩澈规整地叠了起来,放在枕边。 在黑暗中,他终是忍不住对着光亮道: “我…很想你。” 他已经等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 很多时候他都会恍惚。 ——为什么凛乌还是不在了? 而留下的是那颗道凝珠。 所以…之前的美好,会不会都是……梦呢? 但他发现,他并不会像从前那般恐惧了。 ——因为他坚信,凛乌还在。他也相信,无论隔着什么,他们都终会重逢…… 一定会的。 …… 次日,珩澈依旧来了泯海。如往常那样,他只是站在泯海边上,望着平静的海面。 碧海无边,没有风浪兴起,只偶有飞鸟经过。 他好像看见了栀子花岛。 也好像看见了小山般冒出水面的蔽空鱼…… 好像还听见…… 第235章 却是一眨眼,皆成了虚妄。 不过没关系…… 珩澈淡淡开口: “你看,今天的泯海多漂亮” …… 无人应答。 蓦地,他笑起来,笑得柔和。 “我的意思是…” “我好爱你” “你若听到了,便让风给我带句话吧……” …… 此时,恰巧有海风穿过他耳边。 背后响起了脚步声。 珩澈瞳孔骤缩,而后欢欣地转身回头。 “……” 不是他。 是那个新的“有”。 “抱歉,刚接过规则秩序,内界那边理了好一会儿,来晚了点……” …… 他带着珩澈去了桐山。 那棵始祖凤凰花树下。 “还记得……这棵树的传说吗?”他问珩澈。 珩澈记得。 珩澈当然记得。 ——那是神明创造出来送给他爱人的。 他曾觉得,凛乌对那人的感情没有到这般地步,于是否定过这个传说。 但……那个猜想再次浮上珩澈的心头…… ——传说没有错。 红色和凤凰花,是凛乌所喜欢的。 所以…… 晴阳之下,珩澈看着这棵从未凋零的红色凤凰花树…… 有什么东西于他心中呼之欲出…… 他抬手抚上始祖树,探出神识。 刹那间,千万朵火红的花齐齐一颤,其中飘落出一朵白色半透明凤凰花,钻入他眉间…… 这一刻,那古老的传说故事,绘成一幅幅画卷。 终于又回到了珩澈的脑海中。 …… “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这世上还没有的。” “我想要既像火又像鸟儿的花!” 红衣少年眸光瞬间一亮。 白衣人:“…为什么想要这个?” 少年扬眉笑起来: “火焰能带来温暖、生机,又有着最鲜明的色彩,会飞的鸟儿又可以看遍那么多事物,这样的生命一定精彩极了!” 阳光照在那少年的身上,便已是世间什么也比不上的一份色彩。 “那花……又是为什么?” 少年偏了偏头,看着眼前穿着白衣的人:“因为花和你一样温柔!” 其实他是想说漂亮——他真的觉得那些发光的丝线好漂亮。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这样说。 …… 后来,那颗种子长大了。 繁盛茂密的枝头,开了好多火红的花,一红一白相依坐在下面看着日出。 少年:“你为什么不给小花取个名字?这么多生灵不都有名字吗?” 被问到的人轻轻摇头,眉目柔和:“我从来没取过名,让他们自己去取吧。” “那你给我取一个吧!我也想要名字,就想要你取的!”少年的脸上总是洋溢着欢喜。 白衣人本来想拒绝,但回头看向少年那双充满光彩的眼睛,又把话咽了下去。 ——视线好像很难再挪开了。 少年只是看着远处的日出,对此丝毫不觉:“哇,太阳出来了!你快看啊!” 听到声音,白衣人回过神来。 他看向初日,那向来冷清如玉的面上带了点笑容,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他说: “凛乌吧。” 身旁的少年一下子就安静了,小心翼翼地问:“这是我的名吗……?” “嗯。” 他道。 “有的生灵称太阳为金乌,初升的太阳是冷的,凛乌。” 初升的太阳是冷的,但会带来无限光亮。 一下子,凛乌话都说不出来了。 ——心里好像又出现了那种读不太懂的感觉。 他看着送他名字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白色丝线不在了,但对方依旧好漂亮…… 凛乌想起这个人曾经说的一句话。 ——透亮美丽,是澈。 又想起初见时,那一片茫茫的白。 凛乌望着他:“谢谢你,那我以后,可以叫你澈吗。” 对方微愣,而后点头,轻声应下:“嗯” 太阳将要完全升起的时候。 “澈,谢谢你,带我看见了这么多我从未见过的东西。我突然想起生灵们常说的一句话,我好像明白了。” 澈:“什么?” 凛乌恍然抬手,捂上了心口,默默感受着: “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两位神明静默了许久。 直到——澈无奈叹了口气。 他少有地笑了出来,笑声中带着许多复杂难言的东西。 而后,他不再看少年,投向远方的太阳,只是那目光落寞: “凛乌,那你明白别离是什么吗?” 凛乌摇头,说:“你想要我知道的话,我可以学啊,我现在只知道我喜欢你,你呢?” 澈并没有回答,他知道,凛乌口中的喜欢,就只是像喜欢红色那样。 仅此而已。 他抬头望着天,仿佛这样可以止住什么,他将手掌放在阳光下,渐渐透明起来…… ——时间不多了。 他不甘…… 他好不甘…… 原本召出“无”,是他希望自己神格的转移可以有万全保障。 第236章 但……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念动成执。 世间生灵,皆可以是他的一部分,他念如何,生灵便如何。于是这“神”做得久了,自己只像是个看客,看着无数尘埃沉下、又漂浮……周而复始。 像是在玩木偶戏。 他很难说“生”到底是什么。 但“无”是突然的,不同于任何生灵的……他是独立的,不受任何限制框束…… 更是鲜活的。 于他而言,这是唯一的鲜活…… 他早就挪不开视线了。 他转过头。 看向此刻同样渐渐透明的凛乌。 那眼眸敛起, 他倾身在凛乌额心落下一吻。 “我其实……不愿你明白,别离是什么。” 在最后一刻,他抽出凛乌这段与他的记忆,跟他共同埋葬在这棵树下。 ——世间最强大的力量,是念。 他当时便想 ——能再见到他吗……能吧 他赌他对凛乌的念,是否能冲破规则桎梏。 多么万幸啊,他赌赢了,尚存一念,他活了下来。 在这棵树中温养千亿年、万亿年…… 其实他根本没有十足的把握。 甚至说希望渺茫。 所以他抽走了凛乌跟他所有的回忆,埋在自己神魂深处。 如果他们能再相遇,凛乌便可以再想起他,如果不能相遇,就别让凛乌一直记着他了吧…… …… 从古老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珩澈心中抽痛,已经泪流满面…… 何其有幸,能再次遇见啊 原来,珩澈就是这个万千世界最开始的“有”。 是他不愿众生随他一同尽灭,召出了“无”…… 从无前例。 那个传说没有错,只是故事里的“神明”并非凛乌…… 这时,他听到耳边响起一串铃铛声…… 他一瞬怔然,定了定心神,却一时间不敢回头。 背后的铃铛声越来越近。 他的心跳也愈发震耳。 那熟悉的声音响起时,他心头一滞。 “阿澈,你还没回答我当年那个问题呢。” “我喜欢你,你呢” 栀子花香不断靠近,直至几乎将他围裹……珩澈才终于缓缓转过身。 他看着他,说:“我…爱你……” 又张了张嘴,泣不成声。 “久等了…我的……” 久等了,我的小太阳…… 我的挚爱…… 凛乌一身白衣,那双眼里亦有泪光。 委屈十足。 两人一红一白,正如当年,只是珩澈的白换下,变成了红,而凛乌,则穿上了记忆深处的白衣。 他们都将彼此刻入了记忆深处。 哪怕是互相遗忘,也能在再次相遇的第一眼,便无法平息心念…… 他们终究是相拥在一起。 跨越生死别离 跨越无数岁月 跨越万物法则 …… “你太过分了,怎么可以丢下我这么久……” 凛乌将人搂着,软声诉说委屈。 “还抽我记忆……” “可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忘记……” 那残念成执,到了后面,几乎将他磨疯。 珩澈想错了……凛乌对他的念,从来没有那样轻。 最初的最初,他不曾知道,大小、声音、形状、光色、气味、时间是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 但在两人第一次相见,珩澈对他说‘你当能听见’时,他拥有了这世界上的一切声音。 珩澈又说‘你当能看到’时,他拥有了所有光芒色彩。 自此,他或许也就有了生命。 而生命中拥有的第一片色彩,是给了他一切的珩澈。 那一刻之后,无,与无尽划上等号。 …… 珩澈带他览尽世间万象,他真是,喜欢极了这鲜活、这种“拥有”。 但万象皆与他无关,珩澈是他唯一的羁绊,确定了他的“存在”…… …… 凛乌吻上珩澈,轻柔缱绻。 “凛乌,你刚刚在我神识里融了什么?” “我,或者说我的心” 一半神格。 “你感受到了吗,我的一颗真心” 此后便能真正地相守永恒。 别离很好,不要有下次了。 -------------------- 第100章 永无所终 “呜呜呜哥哥……神识契都断了,我差点就以为你真的出意外了!” 颜舒抱着凛乌大哭,怎么也不肯撒手,那眼泪把凛乌衣衫都洇湿了一片。 …… 待颜舒哭够了,凛乌笑着无奈地拍拍他。 “我不会有事的。这一点,舒舒可以永远放心。” 颜舒这才松了手,红着鼻子眼睛,委屈地看着凛乌。 “往后我知道了。” …… 颜舒又拉着凛乌重新结了个神识契,这才罢休。 凛乌将颜舒送出殿外。 颜舒依依不舍:“哥哥,司空阁还很忙,我就先过去了……落日后我再来……” “落日前来行不行?”凛乌当即道。 “……” 颜舒:“……行。” ……他这活络脑子,怎么好像一下就明白了哥哥的意思。 第237章 殿内正在查看玄机令的珩澈自然也听到了。 珩澈:“……” 好得很。 …… 颜舒想起什么般,带着些慨然道:“阿澈如今越来越像哥哥了……” 这一年恰逢十二阁忙得不可开交,先前大集议上定了的那些事,在逐步落实的过程中,有许多新问题接踵而至。而珩澈处理起来,那可叫一个游刃有余。 凛乌摇了摇头,一双眉眼弯起: “是我像他啊……” 听见这话,颜舒觉得奇怪,而后心下思量。 他想到凛乌与神明曾经说过的话,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但他并未作声。 …… 颜舒走后,凛乌重新回到殿内。 正在处理事务的珩澈怀中突然一满——是凛乌一头扎了进来。 “你每次说想我,我都知道的。” “哦” “我的意思是,我也很想你。” “嗯” 声音很轻。 “还有你说爱我,我也听到了。” 珩澈无奈,放下玄机令。从怀里把凛乌的脸挖了出来。 凛乌:“哎呀夫君你先别理那些事了,你理理我……” ——嘛。 凛乌最后一音还未落,珩澈便吻上了那张不停叭叭的嘴,将他的话堵住。 凛乌的双眸一亮,缓缓起身,逼近椅子上的人,逐渐掌握着主导权。 …… 珩澈扣上了凛乌作乱的手:“……晚些颜舒还要来。” “那我便叫他不要来了。” “…玄机令中…还有事务,先别胡闹……” “可我就想和你胡闹。” 凛乌看着珩澈为自己生出变化的神色,颇为欢喜,张口咬了咬珩澈的喉结。 力道并不重,几乎只是轻轻碰上。 珩澈抿着唇,默默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清心咒……强用意志将想要顺着凛乌的想法压下。 其实凛乌没想那么多,他就是想亲亲珩澈,仅仅看着珩澈神情中的反应,他心头就满满当当的了。 心念微动,凛乌变为少年形态,往珩澈怀里一坐,整个人再次埋入珩澈怀中。 “我还是不捣乱了,夫君让我抱抱就好。” 青年形态有些大只,他怕挡珩澈做事。 如今的凛乌是相当粘人…… 对此,珩澈无奈叹了口气:“不是捣乱。” 他眼带笑意,抬手回抱了一下。 “我很喜欢。” …… 傍晚, 颜舒来时,便见得自家哥哥此般模样——温软乖巧地窝在珩澈怀里…… 凛乌:“夫君” 珩澈一派温和:“嗯” 凛乌:“夫君” 珩澈面色不改:“嗯” …… 颜舒:“……” 没眼看。 用完丰盛的晚膳后,颜舒十分自觉的没有多留。 …… 星月入夜,明亮了整个夜晚。 到了次日白昼,更是天光大亮,外头落了雪,整日下来,积得很厚。 连傍晚的暮色都被雪照得发白,难以看出。 下边……一片狼藉。 珩澈红着眼尾,寸缕未着,却不觉得有丝毫的冷。 “…凛乌…该嗯…出来了……” 道是被搅得七荤八素。 “为什么?” “…我们待会儿要结契,我发了请帖……” 凛乌一愣,动作倒是没停:“什么契?” “是…俦契,之前…断了。” …… 两刻钟后,二人衣衫齐整地走出寝殿。 凛乌这时才注意到,这雪带了淡淡的栀子花香,纷纷扬扬的落雪间偶有几朵红色凤凰花。 看着凛乌放光的双眼,珩澈捏了捏扣在他指间的手。 凛乌转过视线,与珩澈那满目情意对上,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阿澈,当初你真的…没有衍算过吗……” “当然” 珩澈眉目舒开:“算过。” 但凛乌是无法被算出的。 …… 依旧是在崇明宫前。 只是这次除颜舒璇明白清雾等十几人之外,并没有多余的宾客,故而大家都不怎么拘束。 谢白榆好奇地凑近白清雾身边,眼神看向亓夜亓晚云。 “师兄,那二位是?” 白清雾弯起眼眸笑道:“是我的两位师父,不可说。” 谢白榆一个后仰。 ——清雾师兄是诡域少主,那清雾师兄的师父,不就是诡皇嘛!所以……诡皇是两个? 华昙帝与顾识渊将视线投向此刻的两位主角,颇有几分感慨。 两身白衣融在雪地,衣角绣着红色的凤凰花纹。 他们相携走在这茫茫的大雪中,走过了很长很长的路 永无所终…… 当最后一抹夕阳余晖落下天边,那一瞬,帝宫万灯齐明。 无数明亮将他们映得像是在火光中,彼此的眼眸,都灿烂无边。 两人都向对方靠近着。 在雪中交换温度与心跳。 这一个吻,他们等了太久。 而在这一刻,投向他们的目光,皆是羡艳祝福。 …… 凛乌突然想到什么般,问道: “那个传闻回到过去与自己孕育出自己的生灵……真的违逆了世间规则,而后被抹除了?” 第238章 “我听过一句话,倒是说得不错。”珩澈轻轻笑着,开口。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1 凛乌瞬间了然。 ——那便不是了。 万般存在,皆有其理。 …… —— ——此章最后一页放小甜饼。(番外后面随缘放) ——但下方依次将为oe、be,甜党快跑! —— ——分 ——割 ——线 —— —— —— —— oe: 话落,雪中的珩澈突生一股恍惚。 有一瞬,怀中的人变为空荡荡的红衣。 骤然生起的慌张将他拉回现实——眼前人,是有温度的。 他默默松了口气。 怎么会是臆念呢,凛乌好好的,就在他眼前…… 一切都好好的。 …… 凛乌的思绪回到…… 许久以前……或许吧。 他差点忘了,那处不存在时间。 …… 一片纯粹的黑暗中,毫无任何光色声息…… 暗色的掩映之下,看不见少年鲜红的衣裳。 黏腻的声音伴着哭泣,格外清晰。 “啪嗒” 又一双眼珠落地。 凛乌满手的血,耳中的暗红顺着颈侧淌下,像是不知道疼。 正当他颤着手要再次伸向耳朵。 一声轻微的叹息响起。 “念动,乃心生,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你便不会念动吗……既念动,则生……” 虚妄。 “你闭嘴——!!” 少年果断毁去听觉,血泪流下,呜咽着。 但他的脑海里、心念中,依旧是那日初生的太阳。 以及那个身穿白衣的人…… 还有,他们行过见过的山河万象。 他咬牙将脸埋入膝头,悲痛将他淹没,喉间哽咽。 ——好难受啊……可…这是为什么呢…… 澈 澈…… 不!不能想! 要是他的念化为实质…那就不好了…… …… 其实他不太明白到底哪里不好。 但他想要澈…想要真正的澈…… “唉……” 那叹息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虚空。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2 有无相生。3 —— —— —— ——下方be ——分 ——割 ——线 —— —— —— be: 珩澈眼前的风雪与人都逐渐散去,他倒在长宁宫殿前。 在死前的那一瞬,他的时间似乎被放慢了许多……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好的梦,那嘴角勾起些弧度。 只是眼角的泪落下。 与外面的雨一同打在地上。 ——要是能让他死在梦里,就好了…… 但他错了太多,又怎能去奢求好死呢。 他手中是紧紧攥着的凛乌的道凝珠。 山风移时术……终究是残本。 他再无生息。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4 …… …… …… …… …… 颜舒脸上洋溢着欢喜,拽着奉尘,招呼十几人往崇明宫中去: “走走走,都别愣着了吧,进去喝酒呀!” 亓夜笑着:“这倒是。” 他与亓晚云皆易了容,不知情的人并不能看出二人的究竟。 谢白榆与何枫如悄摸走在一块,赞叹着师门的庞大恐怖。 这家宴就十几号人,除了他们俩,那每一个可都是风云人物…… 而后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想法不约而同。 ——“……” 待众人都拾步向崇明宫而去,凛乌与珩澈二人走在后面。 ——珩澈又被拉着偷偷亲了一口。 他神色无奈,但满是爱意。 他们跟在众人后面跨入殿门时,璇明凑到二人跟前,各向一人伸出一只手,笑得明亮狡黠。 “雍雍喈喈,福禄攸归!”5 凛乌珩澈相视而笑,将事先准备好的喜字锦囊放在璇明手中。 这等好事儿哪能少了白清雾? 从先生二人手里拿出来的,那必是好东西啊! 于是白清雾上前一礼,笑得毫不吝啬:“同心同德,鱼水相协!” 颜舒也凑过来:“琴瑟在御,鸿案相庄!”6 很快,二人就被围堵在了殿门口。 …… 待众人终于都回了席上,凛乌偏头对珩澈小声道: “生死不渝” -------------------- 番外随缘放 (可能会有一章反攻番外,我会标注的,雷的宝宝到时候慎入) 1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子《道德经》第五章 2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老子《道德经》第一章 3有无相生。——老子《道德经》第二章 4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金刚经》 5雍雍喈喈jiē,福禄攸you归。——佚名《西洲曲》(唐) 6琴瑟在御——诗经·国风·郑风《女曰鸡鸣》 第239章 # 第九卷:番外 第101章 番外:凛乌篇 我是“无”。 或者说,一开始的我,并不知道这一点。 我也不知道我是否有自己的意识。 但那天……一道力量将我牵引,我来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地方。 其实准确来说,我什么都没见过,当时的我,也看不见。 他在我的意识中输入了一点内容,我对“世界”,有了一些了解。 他会说话,他会动,他还用神识教会了我语言和语言中的意思。 他告诉我,我能听见声音。 所以我听见了他——真好听。 他又告诉我,我能看到色彩。 所以,我看见他了。 ……好漂亮。 他身边的白色也是。 我下意识想靠近他,我也这么做了。 于是他接住了倒在他怀里的少年。 他或许并不知道少年是不是故意的……其实少年也不知道。 只是那一刻,我听见了他的心跳。 我想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感受到了,但好复杂,我不是很明白。 不过我知道了一点,因为我是“无”,所以和他不一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对他而言,也是不一样的。 我找遍了脑海中被输入的所有词,才找到了最贴合他此刻想法的一个。 ——“向往” 我也试着寻着我的想法和感受。 我找到了。 ——“喜欢” 那一刻,心里好像满满的。 明明装的东西很少,但那是第一个属于我自己的想法。 至此,我就是“我”了,而不仅仅是“无”。 …… 后来,他带我去了各个世界,里面有更多的色彩和声音,但我仍旧总是会想要看向他。 我指着一个东西问:“那是什么?” 他温和地告诉我:“那是树叶。” 我觉得好高兴:“噢!” ——没你好看! 我又指着旁边的另一个东西,问:“那又是什么?” “那也是树叶。”他仍然很温和。 “噢!” 还是没你好看! “那个呢?” “还是树叶。” …… 任万物纷然,不及他一抹。 …… 于是,我跟在他身后,看遍万物。 当我们一起坐在那棵他特地送给我的树下。 火红的花落了些在我们身边。 曦光照在他的发丝上,我靠近他,和他吹着同一缕风。 我闻到了他身上栀子花的香味。 这棵树、这片土地、这抹曦光、这缕风、这丝花香,我都好喜欢。 那一瞬,我好像……明白了。 “喜欢”原来不仅是“喜欢”。 我又好像不明白,那还能是什么呢? 我想了又想,想了又想…… 原来,这就叫感情。 “喜欢”是感,情是超出感的。 这或许很难被描述。 于是,我告诉他: “我突然想起生灵们常说的一句话,我好像明白了。” 他问:“什么?” 我恍然抬手,捂上了心口,默默感受着: “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我迫切地想知道他的想法,我试着感受,我感受到了——他好难过。 为什么呢? 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他又问我,知不知道别离是什么。 我说我可以学…… …… 所以,他为什么要抽走我的记忆呢? 现在我也好难过 但我知道了,原来,这就是别离…… 我还知道了,什么是痛苦、什么是不安、还有恐惧、期盼…… 以及,思念 …… 也不知道是他抽走的,还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想记得他,但我又不敢记得,我怕幻觉化为现实……我怕真正的他无法回来…… 所以我终究是把他忘了。 但我或许没有忘了喜欢他。 我忘不了。 …… 再次见到那片白色和发着光的丝线时,我心底涌出一股久违的情感。 但又很快消失不见。 剩下一股淡淡的失落。 一切都好像很熟悉,却又不是我想要的。 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什么是树叶,什么是树,什么是花,什么是鸟…… 按照“有”的请求,我压下了那些作乱的怪物。 我捡到一个小孩。 那天我穿了白衣…… 好吧,这次来到世界之后,我很多时候都穿的白衣。 我有些心疼。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很像那个孩子。 我一直在等着谁来接我。 只是我没等到。 这个孩子也等不到了,他的娘亲死了。 他有个很好听的名字——颜舒。 …… 后来,我就一直待在泯海中央。 我在岛上种满了栀子花。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种栀子花……或许是喜欢吧。 海里有许多闹腾的灵兽,我怕栀子花被他们闹坏了,设下阵法。 很多次,小舒舒说我温柔。 往往这时,我的脑海里都会隐约出现一抹白色…… 第240章 我恍惚地看着我的白衣,那种名为“难过”的情绪便突然来得叫我不知所措。 …… ………… 许久没出过泯海了。 那晚,我路过凤凰一族的那棵“神树”。 鬼使神差地,我停了下来…… 我总觉得,在这里看日出会很美。 于是我在树下一直坐到了日出。 天边金光白芒渐渐将黑夜的昏暗驱散…… 一阵微风吹过我耳边。 我好像又觉得……不是那么好看了。 所以我走了。 据说,凤凰一族两位小公子,就是那日降生的。 而其中大公子,更是当日清晨破的壳。 这样算下来,那位公子是与我一起看的日出。 倒也是有缘。 …… 所以顾识渊告诉我后,我竟然并没有反对收徒这件事。 见到他时,我忍不住在那白嫩脸蛋上戳了戳。 “便唤你珩澈吧。” 我还是穿了一身白衣。 亭子外头的风,携来一朵火红的凤凰花,躺落在我脚边。 是风送给我的吗。 …… 世界需要下一个“有”,这位公子天赋相当出色……很是合适。 那便收着吧。 他一天天长大,他会抱着小枕头和我撒娇,会与我耍赖装可怜。 那日,他跑到我面前,将他的尾羽送给了我。 我记得,这根唯一的红色尾羽,他平时可宝贝着。 他看着我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对我说: “这得送给最重要的人。” ……我想,算了吧,这下一个“有”,也不是非他不可。 这孩子有太多挂念,不合适。 …… 当他昏迷两百年再醒来,我才发现…… 我心中居然有一股熟悉的思念。 为什么呢?这不应该的…… 我一次又一次地探查原因,毫无所获。 而在探查的过程中,思念愈发清晰,我们好像也早已越界…… 我不明白,但当我真正意识到踏错的时候,已经回不去了…… 那便错下去吧。 是我先从灵器世界中醒来。 我用命赌的,我赌对了。 我被灵器拉进去也并非没有原因——阿澈魂识深处有我的记忆。 所以,没错,从灵器世界一出来,我就什么都知道了。 好得很。 阿澈……阿澈…… 我坐在昏迷的他身边,好久好久…… 原来那股思念,那份心动,并不是异常。 原来我已经念了你……千亿年,甚至万亿年…… 原来……这心跳,也很早就存在了。 那天,泪水湿透了我的衣襟。 阿澈,我终于等到你了…… …… 你醒来时,一把将我抱住。 你说,你什么都想起来了。 其实我想告诉你,还没有。但我忍住了,我必须让你先悟得一点“无”。 这样以后就不会再有别离了。 但真好啊……我们都一样,哪怕是忘了彼此,也仍旧会心动不止。 那天,我在心中悄悄地对你说: “我爱你” 我希望,你现在已经听到了。 …… “我爱你” 从回忆中抽身,凛乌钻进珩澈怀里,闷闷道。 “嗯,我听到了。” 珩澈眼中含有笑意,手指抚上凛乌的银发。 “我也爱你” 我们都曾活成意识深处彼此的样子。 是白衣的温柔凛乌,是幼年爱撒娇的珩澈。 凛乌不是温柔,也并非是爱穿白衣,他只是爱着那个曾一身白衣的人,那个温柔带他领略世间的人。 珩澈也不是生性爱撒娇,那是他下意识中的思念。 万物更迭,他们仍在。 他们也永远会在。 凛乌嗅着珩澈怀里的栀子花香,不愿出来。 正如当年,少年半是刻意地跌入白衣神明的怀里。 只是当初杂乱的两份心跳在如今重合相通,彼此明了。 …… 烛泪顺着烛身滑下,又凝在烛上。 两人身在桐山族殿,凛乌的院落。 衣衫完全谈不上齐整。 谁咬了咬下唇,又张口…… 那眼中雾蒙,有聚成的泪被撞落。 情动时,吻上对方,任凭磋磨。 云开见月,一次次将白色的光洒入夜中。 守至天明。 凛乌看着桌上兀然多出的两枚蛋,脸上有一瞬茫然。 “阿澈,那是……我们生的?” 珩澈:“……” 凛乌:“……” 好吧显然不是。 那两颗蛋上皆有一朵红色凤凰花纹。 珩澈下了榻,简单披上件袍子,赤脚走到桌边,眯了眯眼: “我想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他们之前说我是神树之子了。” 凛乌掐了个清洁术,两人和室内恢复整洁,他拿上衣裳也过去。 “所以这两个是……” “是小花和……长睿。”珩澈道。 凛乌想起长睿最后说的那句话。 ——“父神,我不喜欢长睿这个名字” 珩澈笑着:“也好,这次,便给他换个名字吧。” 第241章 “嗯……那叫什么呢?” “乐宁。” ——永乐长宁。 -------------------- 预收《穷道侣竟超有钱》宣澜空x乐宁!! 想看的爸爸们快来专栏点点收藏吧! ——文案—— 乐宁出身低微,因相貌过人被偶遇的典宗使姜默之送入华昙帝宫。典宗使大人告诉他,入宫后,便可锦衣玉食。乐宁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有钱拿欸!去!怎么不去!他毕生的追求就是暴富! 却没想一入宫,便受到排挤,成了粗使奴仆。 “你敢不跪?” “我从不跪!” “那帝君来了你也不跪?” “不跪!” 话落,乐宁面前的人齐刷刷跪了一地,而方才还在怼他那人一声不吭,抖如筛糠。 ——帝君来了,在乐宁背后 华昙帝倒想看看姜默之要整什么幺蛾子,竟把这样的蠢货送进宫来,于是将乐宁放在了自己面前。 从此,乐宁便跟在帝君身边,真的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 乐宁:好耶白玉地砖琉璃瓦,我要暴富了! 乐宁摸地砖 帝君:他难道在布什么阵法? 乐宁盯着超值钱的笔砚目不转睛 帝君:他在窥视政务 乐宁时不时摸过帝君身上的超贵玉佩 帝君:他勾引我,美人计? 后来一日姜默之进宫 乐宁看遍满宫宝贝唯独不看姜默之那个穷酸货 帝君:我的魅力还是太大了,足以让他背叛姜默之…… 见别的大人,乐宁该跪 帝君:“不必。” 行礼 帝君:“不必。” 偷偷顺走珍奇宝贝 帝君:呵,男人,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都拿去 大臣们:“妖孽!” 帝君回来:“乐宁,你……喜欢我吗?” 乐宁(想了一下在帝君这里缴获/偷到的成山宝贝):“喜欢,我从没这么喜欢一个人!” 帝君:“哼,我就知道。” 第102章 番外:珩澈篇(珩凛 天色如水,碧蓝无际却无波无痕。 恰晴日正好,日光拨走了早已远去的薄云几抹,照落在将离苑中那棵凤凰花树,暖了一树繁华,如火似霞,灿烂无边。 一只未生灵智的青雀飞过,空中便飘落几朵凤凰花,其中一朵被青色灵力轻轻接过。 正要踏入苑中的珩澈顺着看去——唇畔便不自觉带起些柔和的笑意。 因为池台上有抹浅淡的粉。 也就是凛乌。 水粉色的衣摆下方自然地参差过渡为极浅的青绿,正如凛乌身旁与玉荷相映相衬的碧叶。 他懒懒地趴在池台上,胡乱挽起的袖子露出大截手臂,半没在水中。 那一头银发也泼下,几缕发尾搭在池台边缘,落在水面,湿了个发梢尖儿。 应当是正在逗池中的蔽空鱼。 倒像刚出水的玉荷。 珩澈敛起眼眸,未叫人察觉地重新找回呼吸,带着笑意摇了摇头。 他轻轻的,一步复又一步地,走近荷花池台,走近凛乌身边…… 而思绪飘转。 ……… ………… 三千世界,衍化万千。 我观众生生、又观众生息。 生生息息,无容无则……1 树根从天地间获取着水、养分、灵气,至新叶初发,一荣一枯,当枯叶掉落、腐烂……便又回到了天地之间,或是再次被树根吸收,成为一树新叶…… 这便是轮回。 一树轮回如此,众生之轮回亦然。 一切有始有终,而今我也走到了我的终点。 …… ……… 当真……如此吗? 无容无则…无处不在…… 不。 三千世界因我衍化,我是“有”,外面更有无数之三千世界、无数“有”。 那么——“无”呢? 一切有始有终,三千世界因我而终…… 该如何找到“无”,该如何抓住“无”? …… 我念动了。 ……我闭上眼,摒去一切感与知。 ……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我明白了 ——“无”无处不在……所以,只要我想,我便能找到。 而就在这一瞬间…… “你能听见声音。” 我知道,他现在可以听见我了。 “你能看见色彩。” 我感受到了一股视线。 “你有躯壳。” …… 少年未染丝毫瑕色的眼睛望向了我。 我又念动了。 这便是……“无”吗? 我成功了。 我明白了。 他好漂亮…… 他眼中的黑色也是…… 他有些站不稳,我下意识抬手,在他一头栽倒前,将他接在了怀中。 “无”会想些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竟然不知道…… 众生万物,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生灵的举动行迹,皆系于我念…… 久之,很难再说,世界中的生灵是真的在动,还是只因为我念在动。 那么生灵真的是生灵吗? 可“无”竟然不一样。 第242章 我的念动,无法去控制“无”的行为。 他是……真真切切,活生生的。 我抓着他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这便是“无”吗? 好想抓住他…… ……我又念动了。 …… ……… 他看起来很喜欢这些世界。 也很喜欢万物。 他想认识的事物,我都可以慢慢告诉他。 他好生动…这份生机,也很漂亮…… 好想抓住他。 好想……抓住他。 我又念动了。 能……多看向我一点吗? …… ……… 我问他喜欢什么 ——于是,那火红的花树被创造了出来。 很漂亮,正如他一样,热烈无边、生机勃发。 我念动难息。 我好想抓住他啊…… 明明他就在我身边。 …… 可我知道,我的终点到了。 “我突然想起生灵们常说的一句话,我好像明白了。” 我很不舍。“什么?” “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这便是……他想说的吗。 凛乌……凛乌……你知不知道…… 我闭了闭眼,听着早已失控的心跳。 …… 许久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不自觉地笑了笑,为我的心跳、为他。 他不知道吧……“喜欢”么…… 我不敢再看他,我怕再压不下心跳…… …… 即使已经压不住了。 …… 不舍…好不舍……好想抓住他…… 日出了,我也走到了终点……吗? “凛乌,那你明白别离是什么吗?” “你想要我知道的话,我可以学啊,我现在只知道我喜欢你,你呢?” 酸涩、苦闷……我的喉咙像是被堵上了,眼眶鼻梁都无比难受。 我只能抬头。 这样,泪水才不会失控。 不甘…… 我好不甘…… 我看着自己在曦光下渐渐透明的手掌。 好想抓住他啊 我爱他 从他出现那一刻,我看到了“生” 念动…成执…… 好想抓住他啊…… 凛乌…凛乌…… …… 念动不止…… 生生不息—— …… 我…终于…明白了…… 仍有念动,则是无终——! 万物皆有始有终,有轮回相聚离散。 但心念并非如此…… 万物的心念、所感不同,所以万物才不同…… 我是万物而铸,而我的心念,才是“我”。 如今我心念仍未走向终点,“我”又怎么能算是走向了终点呢…… 仍有念动,则是无终。 我心中震撼,终于回头看向凛乌。 我好想抓住他,无比地想、无以复加地想! 于是,心动驱使之下,我吻上他的额头。 “我其实……不愿你明白,别离是什么。” …… 试试吧,凛乌,让我赌一次。 若是我赌赢了,你可就永远别想离开我了…… 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同意。 可我真的好爱你 我好想抓住你…… 我赌我对你的念,可以冲破规则桎梏。 …… ……… 我赌赢了。 有些波折,但…… 凛乌,谢谢你 …… 我只是,太想抓住你了…… …… ……… 凛乌感受到腕上一暖。 他用另一手慢慢撑起身,回过头来,对珩澈笑道: “被你抓住了” 轻飘飘的,却仿佛等候了许多岁月。 …… 话音方落,凛乌便被轻柔吻上。 仔细的、虔诚的…… 其中有浓厚爱意,无法言尽 “凛乌,谢谢你等我” “不等你等谁呢……” …… “我想……” 珩澈贴至凛乌耳旁,轻声道。 凛乌翻身坐起来:“嗯?” 察觉到凛乌心里传来的几分纠结,珩澈瞬间有些慌张。 “我只是说说,不……” “啊?我都快想好用什么姿势了,怎么可以只是说说?!”凛乌立马不干了。 …… “你纠结的是此事?”珩澈一愣。 “不然呢,阿澈以为我纠结的是答不答应?”凛乌挑眉。 “阿澈,对于先前在灵器世界中发生的一切,我都并无心结。反倒是你,所以……你明白我意思吗?” 凛乌望进珩澈的眼眸,将爱意展露无余。 仅一个眼神,便足以勾动珩澈心脏狂跳…… …… 凛乌垂眸,任由珩澈将他呼吸填满。 只需一瞬间,两人便由将离苑到了长宁宫寝殿。 …… ……… 这次,由珩澈主导。 …… 殿门白日紧闭,叫日光难以闯入。 只从窗户中漏些,去何处窥探…… 温度融暖。 如荷般的衣衫委落在镜墙之前。 鲜艳的梅瓣落在凛乌肩上,丝缕银发散乱铺于绒毯…… 第243章 呼吸的声音乱得清晰可闻。 在耳边,在鼻尖,在…… 在凛乌微红的眼角。 玉荷被清风撞开,撞得乱成一团…… 又让他满满当当。 反复间的风声…… “呜……” 忽又被一下填进。 玉荷颤了颤。 凛乌蹙了蹙眉,为使声音不那么破碎而咬牙道:“力微……饭否!” 珩澈耳朵泛红,眼中缱绻,闻言敛起眉目,低身与凛乌的额头相抵:“……当真?” “哼…嗯……” 于是这阵风劲过头了……把荷吹得好一阵胡乱,又被吹得整支荷都玉色透粉,让空气烫得吓人…… 暖风一次次尽数灌入荷中。 让凛乌被他的气息渗透…… 而荷瓣哪里兜得住这样多的暖风,便又让那温烫的风顺着间隙滑落。 胡乱淌落在荷枝。 顺着凛乌大腿而下。 沾过那些梅瓣,却让梅瓣更为艳丽动人。 被……次次碾过,凛乌眼中的清醒被碾碎。 珩澈以温度深深探入…… 将人搅得混乱,但没有不安。 …… 珩澈许久未如此主导,他是怕。 但现在,他不怕了…… 因为凛乌散乱的呼吸落在他的耳边,他听到凛乌几乎已经化了的声音: “…阿澈……” 我爱你 …… ……… 日沉月升,又月落日出…… 再至深夜,长宁宫内才安静了下来。 珩澈挂了件睡袍,捏着玄机令坐在榻上翻看各种光幕。 凛乌则横躺在他腿上看话本,滑落的白色宽袖露出许多殷红。 珩澈扫了一眼对方的锁骨,收回视线抿了抿唇。 “阿澈偷偷看我。” “嗯。” “都不多看几眼?” “……”那就多看几眼 凛乌微不可查地勾起唇角。 …… ……… 片刻后,珩澈将玄机令收回,看向凛乌。 “凛乌,你先前抹除元冬泽存在记录,这并不可取……无论如何,那是泯界历史的一部分。优可以鉴之,劣亦可鉴之。” 凛乌将话本放下,思索了一番,坐起身来,点了点头,而后认真道: “此事确是我不对,司典阁是有备份的,阿澈可以让他们着手恢复。但若重来一次……我或许仍然会这样做。” 凛乌知道,若换作珩澈来,珩澈必不会轻易将那些记录抹除。就像那个传说中因扰乱时空而触动神罚被抹除的人,实际上珩澈根本没有抹除过任何事物的存在。 这便是珩澈,至公不仁……2 珩澈当然知道凛乌为什么那么做,他笑起来,对凛乌说:“若换作是我,我或许也会像你那样做。因为是你,所以我永远都会……” 凛乌明了。 “无情亦可偏私?” “你是我永无所终的执念” 我永远都会,为你念动 -------------------- 1天道玄默,无容无则。《淮南子·主术训》刘安 变化即规则,无处不在。 2天地不仁《道德经》第五章,老子 “不仁”是不偏倚 跪求宝宝们留评论、评分(对笨作者来说超级重要的)(贴贴) 本章有珩凛,注意是珩凛!不是凛珩,慎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