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季总想复婚》 第1章 我们离婚吧 十点五十分。 距离季平舟到达商园还有十分钟.。 十分钟后他会走进房间,口吻疏离地问上一句:“怎么还不睡?”继而摘下领带,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 三年了。 他一成不变。 禾筝的耐心也随之消耗殆尽,她将一早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藏好,在镜子前勉强扯起标准的温婉笑容,等待着自己的丈夫归家。 很快。 门被推开。 季平舟准时出现在禾筝的视线内,在他如常的客套起来前,禾筝先一步走过去,半蹲在他面前,摆好拖鞋,一副贤妻的姿态,“回来了,最近不忙?” 面对禾筝的询问,季平舟置若罔闻。 这样的漠视,她早已习惯。 等她站起来。 季平舟已经在扯着领带,禾筝颇具耐心地帮他解开,顺手将那寸昂贵的面料从他的脖颈上拿下来,手指擦过他雪白的衬衫领子,上面有一小块大地色的眼影,很微弱,并非唇印那么明目张胆。 如果不是她亲自帮他解领带,她根本不会看到。 见她微愣,季平舟难得沉静着问:“怎么?” “没,”禾筝笑着摇头,“没什么。” 季平舟不会深究,他侧身躲开,沉默冷淡地走向浴室。 打开了灯。 里面的热水已经放好。 无需多问,这些都是禾筝提前准备好的。 她在外人眼里是季平舟的好妻子,大度,纯良,没有脾气,爱他爱的死心塌地,什么都能忍。 也正因如此,季平舟理所当然的接受了她的所有爱意,却从未给予回应,但他忘记了,禾筝在嫁给他之前,是怎样要强的性子。 “平……”到了嘴边的话打了结,禾筝艰涩地吞咽下将要出口的字眼,她面孔素净,挂着淡淡的微笑看过去,“季平舟,你是不是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门隔着一条缝。 季平舟用鞋尖将门勾开一些,露出半张侧脸,正慢条斯理地解开腕扣,“什么日子?” “你不记得,对吗?” 或者说他从来没记得过。 “需要什么礼物?明天让小简送给你。” 他不说自己不记得,也不再问是什么日子,只估摸出大约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既然有价值,就需要礼物来陪衬。 女人,不都喜欢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吗? 指尖陷进了掌肉里,禾筝听到胸腔内被放大的心碎声,是为她三年所付出的真心和努力而心碎,并非为冷漠的季平舟。 在嫁进来之前,派对上那些装扮光鲜亮丽的豪门小姐们便告诉过她,季平舟是高山之上的一捧白雪,冷的骇人,触不可及。 远看高洁,骄矜,傲气,离得近了,就会被他冷到。 禾筝不信邪。 一头热的撞了进来,结果头破血流。 从书柜的夹层拿出那份整理好的离婚协议,禾筝坐在昏暗的角落,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整理好思绪,她将衣服拿出来往身上套。 外面的声音惊动了季平舟。 他侧过脸,错落摇曳的光线里,他看到自己那位人见人夸的好妻子拿起一件藕色大衣,平静地穿上。 只是初秋,她竟然还带上了围巾手套,抬起头,一点倦态融在瞳孔里。 方禾筝笑了笑,美不胜收。 季平舟依稀有了不太好的预感,这预感随着女人的话点点落实,“季平舟,我们离婚吧。” 第2章 太惯着她了 结婚三年。 禾筝受过太多委屈。 她都一一忍受了,从没说过一句谁的不好,于是一个宽容大度的头衔便将她牢牢锁住。 燕京城人人都知道季平舟有个和善的妻子,不管他在外面玩的多大,禾筝仍是笑嘻嘻的,于是季平舟活的还像是未婚时那般随性自在。 谁也没想到有一天,禾筝会提出离婚。 季平舟以为是自己幻听了,轻皱了下眉,竟然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今天是什么日子?” 禾筝面无表情,“不重要了。” “谁又给你脸色看了?小妹?” “离婚协议放在桌上了,我已经签好字,你看一下,没有问题,我们抽个时间,去把证领了。” 三年前季平舟也是以同样的口吻跟她提结婚,甚至连遣词造句都一模一样。 季平舟诧异之际又觉得茫然,禾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走出商园也就是偶尔被叫去接喝醉酒的他,去哪里找的人拟离婚协议? 来不及细究。 禾筝低头扣着身前的纽扣,径直往房间外走去,自然的像是来这里借住一晚的游客,连一点味道都不想留下, 季平舟没有拦她,平淡道:“要是回方家,我让小简送你,玩几天再回来吧。” 她都提离婚了,他仍然没有当回事,在他心中,她就是这样的纸老虎,永远翻不出什么滔天的风浪,对于他的反应,方禾筝早有预料,并不诧异。 “季先生,你听好了,我是要跟你离婚,不是分居不是冷战,是离婚。” “嗯,知道了,回去玩吧。” 这天禾筝才发现,跟季平舟交流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她没有力气再白费口舌,缓缓神,不再言语,快步离开这个令她几度窒息的房间。 走的时候,她连房门都没有顺手带上。 季平舟望着他听话乖巧的小妻子单薄的身影渐渐缩小,直至消失。 不知道禾筝为什么突然来这一出。 总之他是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他为禾筝腾出时间,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已经很晚,本不该在这个时候麻烦别人。 “小简,”电话接通,季平舟语速加快,声色里浸着疲惫,“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端的人不明所以。 怔愣半秒,“周……周三啊。” “是什么纪念日吗?” 这么问便清晰一半了。 又是半响的沉默,电话里传来絮絮叨叨的声,“不是结婚纪念日……也不是方小姐的生日。” 顿了顿。 他抽一口冷气。 “是……” “是什么?” “今天是方小姐给三小姐输血的日子……对不起,我忘记告诉您了,可要备些补品送过去?” 难怪她本不怕冷,却穿上那么厚的衣服,不露出一寸肌肤,模样又是那样的孱弱,说话时有气无力,只有“离婚”两字,她吐露的却那样诚恳又真挚。 季平舟更头疼了,却还是嘴硬着:“不用,一点小事而已,平时太惯着她了。” “这件事是我失误。” “你为什么称呼她方小姐?” 这个弯转的弧度太大,小助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支支吾吾道:“不是您让我们这样称呼她的吗?您说不喜欢听我们称呼她太太。” 是吗? 他自己说过的话,竟然也会忘的一干二净。 收起电话,季平舟看向桌面上置放的那份离婚协议书,白纸黑字,条理清晰,目光扫到财产分配字样,写的清清楚楚,方禾筝不要多余的房车,却要那么一笔巨款。 果然,他还是高看她了。 提离婚,不过是想要点零花钱,何必惺惺作态,抬高自己,季平舟暗自记下那个数目,将协议书扔进垃圾桶。 第3章 在乎的是你 身边突然少了个朝夕相处的人,一切都变了样。 比如一向被方禾筝体贴照顾着的季平舟在第二天一早竟然会不知道戴哪条领带,站在那些相差无几的衣物前,他踌躇良久,凭着感觉随手摸了一条。 早会快要迟到。 他边系领带边下楼。 冷清的一楼大厅站着位年轻女孩,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甜甜软软地喊了声:“哥哥,早!” “你在这里干什么?”季平舟不冷不热,手指绞着领带。 “吃早饭啊。” “早饭不在这里吃。” 商园住着太多人。 北栋最安静,也做为了季平舟和方禾筝的婚房,处于最深处,平常只有阿姨来打扫卫生,其余时间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季平舟也不喜欢家里有其他人闯入。 尤其是他这位聒噪没心没肺的小妹。 季舒一副理所当然的,“阿姨们做的都不好吃,还没有方禾筝做的好吃。” 季平舟神色微变,“所以呢?” “所以来让她给我做饭啊。” 他一直知道家里人不太尊重禾筝,却没想到已经到了将她当保姆的地步。 大厅还是安静的。 季舒不管不顾地伸长了脖子往楼上喊,“方禾筝,几点了,还不醒,本小姐要饿死啦!” “季舒!”季平舟压死了音调,变得沉沉的,“你平常也是这么没礼貌的吗?” “怎么了我一直都这样啊……” 季舒低着头,努努嘴,嘟囔着,“你以前也没说不礼貌啊。” “她不在。” “啊?” “她回方家了。” 让人难以置信的几个字。 禾筝嫁过来的这几年,恨不得分分秒秒都待在商园等着季平舟,三年如此,离开商园的次数屈指可数,更没有突然回到方家的先例。 何况那个家,并不能算是她真正的家,里面的人都瞧不上她,方太太见了她就冷嘲热讽,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更是放话见她一次打她一次。 在那里过日子,绝不会比在季家舒坦多少。 季舒掩饰不住脸上的讶异,不相信禾筝会回方家,“这女人转性了?她该不会不想给我做饭,故意让你骗我的吧?” 不会不会。 季平舟从来不听禾筝的话,不会替她说话,更别说替她撒谎了。 “回你自己那里吃。”季平舟将自己的语气压的听不出半丝波澜,“还有,等她回来,对她好些,少给人家脸色看。” 两人站的远。 季平舟言语时一贯清清冷冷,分不清哪句才是真话,哪句假话。 季舒以为自己听错了,撇撇嘴,深觉无趣,小步路过他身边,随口那么一说:“那女人才不在乎我们对她好不好呢,她在乎的是你。” 季平舟皱了下眉,正想斥责她。 身前的领带突然被季舒碰了下,“还有哥哥,你今天这条领带真难看。” 季平舟抬眼看她,目光冷的像冰,“走。” “走就走!”季舒昂首挺胸,实则已经怂了,音量渐渐降低,“你以为谁想跟你这块臭石头在一起,只有方禾筝那个野丫头才巴巴的把你当块宝。” 第4章 禾筝小姐,你很漂亮 一天一夜过去。 禾筝有三年没有休息的这么足过,醒来时昏天黑地,恍恍惚惚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仿佛昨晚向季平舟提离婚,只是一场梦。 鬓角浸满了冷汗,禾筝躺的骨头酥软,眼前发黑。 她在季平舟身边这三年简直是折了三十年的寿命,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昨天给他那位病秧子姐姐输完血,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尽管如此,还是没换来那位的一句慰问。 这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倒不觉得悲伤。 洗漱完。 禾筝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哪里还有半点过往的痕迹。 好在,从今以后,她再也用不着伺候那位太子爷了。 夜色将至,禾筝边换衣服边打电话,清清嗓,她用干涩的嗓子发声,“乔儿,是我。” 电话那端的人并不稀奇,打了个瞌睡,直截了当地问:“又要让我给你家舟舟买什么好东西送过去啊?” 禾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在朋友眼里,她就是以季平舟为中心点的圆,什么事都是先为他考虑,为他着想,替他办。 乔儿又问,“到底要什么啊。” “我不会再给他买东西,要买只有等他死的时候,买骨灰盒。” 话落,电话里静止了半分钟。 乔儿晃晃脑袋。 把幻觉晃走。 她一字一顿的:“方禾筝,你是方禾筝吗?你跟季平舟吵架了?” 不可能啊。 禾筝多乖。 在季平舟面前尤其乖,乖到大气不敢吱一声,乖到亲眼看着他跟别的女人亲亲我我还能笑颜以对,这三年日复一日像丫鬟似的伺候着他。 这样的方禾筝,早就没脾气了,怎么还会跟季平舟吵架。 的确,并不是吵架,是离婚。 禾筝用指腹抹掉溢出唇角的口红,没有费劲解释,“待会过来把你的车开过来。” 乔儿快吐血,“开到哪里去?” “和风苑。” 和风苑是婚前季平舟送给禾筝的房产。 禾筝不是冤大头,没有必要为了骨气和面子净身出户,在她选择嫁给季平舟那天起,就已经成为众人的笑柄了。 何况这三年间,她尽职尽责,履行了做为一个妻子该做的所有,倒是季平舟,冷暴力,夜不归宿,养情人,坏男人该有的样子他都有。 他如此,也是算准了禾筝不敢怎样。 毕竟在婚前,是她没皮没脸的往他身上贴。 初见面,在派对上,禾筝单独找到季平舟,自信高傲地告诉他,“季先生,你记住我,我叫方禾筝,以后你一定会喜欢我的。” 燕京城喜欢季平舟的女人太多。 他眼花缭乱,却从未动心。 也不是初次遇到方禾筝这样主动献媚的女人,可她有那样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肆意张扬,昂首挺胸地站在他面前,似乎能预见未来。 看着他的眼神和周围的庸脂俗粉都不同。 尽管如此,季平舟却仍挂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波澜不惊地问:“你就是方家的私生女?” 方禾筝点头。 季平舟又淡笑,夸赞她也讽刺她,“禾筝小姐,你很漂亮,但我不会娶一个私生女。” 从一开始。 他就瞧不起名不正言不顺的方禾筝,这份轻蔑日积月累,浸泡在他们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里,所以在他眼里,方禾筝从来就不配做他的妻子,就连床伴她都不配。 第5章 婚姻不幸 和风苑外,晚风习习。 乔儿将禾筝点名要的摩托车开过来。 车身停稳,她瞪大眼,左右欣赏一番禾筝脆弱的脸蛋,摇头直叹,“季平舟这样的人,看不上咱们太正常了,你也别太伤心了。” 禾筝没有回答她,而是将长发挽到耳后,抱着头盔扣到脑袋上,冲乔儿歪了下头,“你,坐后面去,今天我来开。” “方禾筝,你婚姻不幸,别拿我的命开玩笑。” 她才婚姻不幸,她全家都婚姻不幸。 遭受一击白眼,乔儿悻悻下车,紧抱着方禾筝的腰,心鼓如雷,几下打火声中,她慢悠悠地劝告:“筝儿,我这个车很久没有保养,你开的时候小心点,啊——” 身子猛地往前掼。 一口冷风狠狠往她喉咙里冲来,风在耳边剧烈拉开,空气被猛烈的车速带动着,阻隔成风膜,还未成型就被迅速撕扯开。 夜景暗淡。 远处大厦和霓虹早已熄灭。 十点左右。 空旷的长街车辆稀少,给足了禾筝空间,她不顾乔儿在后的鬼哭狼嚎,卯足了劲将车速提到最高,连人带车,仿佛被狂风带动着在飞驰。 乔儿埋头揽着她的腰肢,又哭又闹:“筝儿乖乖,你别冲动,虽然咱们婚姻失败,但还有机会重来,你,你还年轻,别想不开啊!” 车没有丝毫减速。 禾筝伏低了腰,直线向前冲去,连冲过好几个闪烁的绿灯,前方路过十字路口,黄灯只剩下最后一秒便要跳到红灯。 乔儿杀猪似的吼叫撕喊着:“红灯!红灯!” 距离路口不远,车速总算降停,却还是要比一般的车快上许多。 墨色车窗外,一条幽黑的直线迅速划过,引擎声震耳欲聋。 开车的裴简一怔,险些将车打了弯,虚惊一场,他望着前方停在红灯路口的摩托车,喃喃咒骂,“这都什么年头了,还有飙车党呢。” 引擎声早已吵醒了后座休息的人。 季平舟散漫地睁开眼,眸子涣散无光,朦朦胧胧看向车窗外。 红灯读秒,通体漆黑的摩托车上坐着两个女人,带着头盔,看不到脸,后座的女人显然有些受不了了,推开了头盔上的护目镜,拍着心口,微弱的喘着气。 未等他看清明。 裴简就降下驾驶座的车窗。 那个位置离摩托车很近,近到能够看到骑车女人的身形,可惜她的脸藏在头盔里,看不清楚,没由来的,他觉得那个女人,有些像禾筝。 猜疑还未落实。 红灯忽然闪烁了几下,绿灯亮起。 摩托车又以最快的速度飞出一条直线,裴简才启动车子,摩托车就已经只剩影光,这段路是有限速的,可那车完全不顾交通规则,在夜晚的街道蛮横通行。 原以为这么一眼后就再也见不着车上的人了,没想到在下一个路口,红蓝色闪烁的灯光中,他们又看到了那辆摩托车。 与之不同的是,这次摩托车被交警拦到了路边,连带着车上的人也跟着下了车。 裴简能看到的,季平舟也能看到。 微淡的夜色里,月光洒落在前方,铺陈在禾筝修长的肩头,光沿着她的骨骼线条描绘而下。 她将头盔拿下,轻轻拨动松散的长发,发丝盖住了小半张脸,纵然只看到那么一双眼睛,他们也能认出她,燕京城有名的美人,方禾筝。 第7章 要哭回家哭 肉眼可见的。 裴简怔愣了下。 她却笑了笑,不紧不慢的,“我已经跟他提离婚了。” 这可不是一句话的事。 别说裴简不相信,就是乔儿也微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禾筝,她倒是风轻云淡的,从做出这个决定开始,她就没打算回过头,一切后果,自然也承担的起。 即将脱离唇齿的话又收回,裴简似乎不太相信禾筝话里的真实性,微点了下头,“您先等等。” 他说完忙走回车旁,弯腰与车内的人低语了两句,像是在商量什么。 乔儿撞了撞禾筝的胳膊,仰起下巴,指着那辆车,“季平舟在车里吧?” “在。” “摆这么大的谱,老婆在这被交警叔叔抓了,车都不下?” “他肯停车,就已经不错了。” 这就是季平舟,冷漠到骨血里。 能受得了他这么多年,也是禾筝的本事了。 乔儿好奇地看着那辆车,“你说他们会说什么?” 禾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影子,“不重要了。” 若是前天,她一定也想知道季平舟会说什么,是不管她,还是带她回去,帮她摆平一切? 可现在,他怎么做,都不重要了。 没等多久,裴简从车旁走来,停在方禾筝面前,恭敬的像是季平舟的一条狗,“季先生说让您过去,他有话跟你说。” 气氛凝固的尴尬。 方禾筝没犹豫,鼓足了勇气,心安理得地走过去,走到那辆车旁,车窗从一半到全降,季平舟的脸也清晰起来。 他看都不看这个闯祸精,“上车。” “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这样说吧?” “我说上车。” 显然今晚她已经踩到了他的底线,将他惹的不快也并非她本意,“我不想上车。” 闻言。 季平舟冷笑了声,迟缓地侧过脸,像在确认什么,“那你想干什么?继续飙车?还是离婚?” 方禾筝不喜欢被他这么盯着看。 感觉呼吸都凝固了。 “昨天不是都说清楚了吗?” “清楚什么?”季平舟似笑非笑的,“我想结婚的时候我说的很明白,你做好你分内的事,我不会亏待你,你现在在做什么?制造丑闻?” 眸光转了转。 他扫了眼那两名交警,裴简正在替禾筝处理领罚,“还是你觉得站在这里跟我争出一个是非黑白很光彩?” 禾筝抿抿唇,后背都冷了。 季平舟不再看她,“上车,要哭回家哭。” “你签字了吗?” 她还在钻牛角。 “签了。” 掷地有声的音在禾筝耳边颤了颤,虽然早就知道他会如此干净利落的同意,可亲耳听见了,脑袋还是像被榔头重重敲击了下。 季平舟没等到她上车,实在不耐烦,“签了,你不回去把你那份拿走?还有你要的钱?” “不用了,拿离婚证的时候,你顺便带给我就好。” 她好像是来真的。 季平舟不喜欢这套,若不是需要维持绅士风度,他一定拽着方禾筝扔到车上。 沉了口气,他又找借口,“还有你那些垃圾,今晚收拾干净,滚吧。” 第8章 和他一样冰冷 本以为说到这,禾筝该怯了该知道自己玩大了,应该低头认错了,可她却毫无涟漪,也没有再吵闹,而是径直绕过车身,坐在季平舟身边。 车厢封闭着。 透过车窗掉落的斑驳色块映在禾筝脸上,这两年她皮肤养的很好,白皙水嫩,像十八岁的女孩,皮相骨相也都是上等的绝色,没有上浓妆,寡淡着一张脸,也有让人心动的本事。 她侧了下眸,发觉季平舟毫不掩饰的观赏眼神,像在看离家出走的宠物一样,她不喜欢被这样看着,微微侧了身,将脸扭过去,给他一个后脑勺。 车程很短。 那个路口距离商园本就不远。 行驶途中,裴简大气不敢喘,季平舟和禾筝同乘一台车的次数很少,大多是季平舟喝的烂醉如泥,禾筝赶来接他的时候。 那是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稀少的情爱时光。 季平舟每次喝醉都像变了一个人,会沉默,会抱着禾筝,会沉睡不醒。 第二天酒醒,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恢复往常的端庄斯文,让人找不出任何破绽。 甚至连醉酒后发生的事都会忘得一干二净,禾筝不提,裴简不提,谁都不会知道季平舟还有那样的一面。 车子穿过静谧的商园。 停在漆黑的北栋高楼外。 裴简本想下车替季平舟开门,他却自己率先下了车,绕过车身,不由分说地将禾筝拽出来,动作粗鲁,掺杂着主观的坏情绪。 禾筝没有反抗,被他牵着手腕一步步跟上去。 两人总算走了。 裴简心里的一块石头刚落了地,浓重的夜色里,车窗面上忽然印着一张女人的脸,他被吓的轻呼一声。 待看清那人是谁,才无奈道:“小姐,您干什么?” “小简,刚才进去的那个女人是方禾筝吗?” “是。” 北栋是他们的婚房。 能来的女人当然只有禾筝,季平舟就算再不喜欢她,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季舒“嘁”了一声,言语轻蔑,“我就说,她抗不了一天就要乖乖回来,还以为她能有点骨气呢。” 房内漆黑,地界宽敞,不用光明映照,禾筝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房间所在。 门打开,缓慢绽放的明亮刺痛了她的眼睛,她下意识想躲,却已经被拽了进去,手腕宛如被烙铁烫着,又痛又烧。 她受不了这份痛,奋力甩开季平舟,用另一只手揉着自己的手腕,“你弄疼我了。” “上去。”他斥责着命令她。 禾筝以为他是在催促自己整理行李。 当初她嫁进来,只拿了一箱衣物,后来所有的东西都是季平舟派人给她添置的,加之三年来大大小小的节日礼物,堆了不少。 那些东西和季平舟这个人一样冰冷。 三年婚姻。 季平舟给她留下的也就只有这些东西了。 站在没开灯的衣帽间,禾筝呼吸艰难,瞳孔失了焦距,麻木又机械地将里面的衣物往行李箱内扔去,只想赶快做完这些,然后逃离这里,再也不回来。 没多久季平舟便跟了上来。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今天是真的被不听话的禾筝给气到了,绅士风度也完全维持不住,糟糕的情绪正澎湃汹涌着往肢体上漫。 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卡,想也不想,他强迫性的塞到了禾筝掌心。 “闹什么,还嫌事不够多吗?谁没批你零花钱了?” 这钱当然是她应得的。 却不是以这种形式。 手心白皙,泛着透红的颜色,那张卡就静静的躺在手掌内,是他赏赐给她的,所以她就应该感激涕零地收下,也顺便将自己的脾气收起来,继续做忍气吞声的贤惠妻子,是吗? 禾筝眼角弯起了难以捕捉的弧度,正是因为淡,所以更显讽刺,“这份是我离婚协议上写的钱款吗?如果是,我收下了。” 季平舟这么聪敏的人却不太能明白她的意思,“你闹出这档子事,不就是为了要点钱吗?” 第9章 陪我 相处三年,她在他心里竟然是这样的人。 禾筝哭笑不得,面孔复杂而又柔美,“是,那你就觉得我是为了要点钱吧,所以签字了吗?” 又是这个问题。 季平舟耐心耗尽,语气微顿,眉心微微收拢出几道褶皱,显露出烦闷,“你胡闹没有底线的?” “季平舟,没有人会拿这种事情胡闹。” 连她都清楚的事,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禾筝的面目清晰,字字诛心,尤为坚决,“你应该也不想跟我多纠缠吧,签了字,我们就算两清了,我要的不多,对你季先生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为什么?” 和平的过了三年,今天为什么? 禾筝转过脸去,离婚的理由在她心中百转千回捣成了苦涩的药,她咽不下去,也不想吐出来恶心了别人,便一直憋着。 从没遇到过这么难处理的事。 燥意升腾,季平舟扯开领带,眸光无意放在了禾筝身上,她今天为了方便骑车,穿着也不像往日那样温婉动人,相反处处是野性。 养了这么久的宠物终于还是想要反扑了。 “方禾筝。” 他平和了气息,散漫地叫着她的名字。 “我是不是很久没有早些回来陪你了?” 禾筝抬起头,瞳底散发出来的是不清晰冷淡目光,一点也不柔软,短短一天,她似乎变了一个人。 她被他的话逗笑了,“季平舟,这个问题,你本人应该比我清楚吧?” “我在好好跟你聊。” “季先生从来不愿意挪出时间陪我。” 冷暴力。 从来都是他季平舟最擅长的事情,他还擅长玩弄权势,玩弄人心,这几年将方禾筝吃的死死的,便真的以为她不会反抗了。 凑近一些。 禾筝看到季平舟斯温的面容拉近,近到她甚至能看到他黑润的瞳孔中缥缈不定的沉沉阴霾,那是他不悦的前兆,更是发怒前压抑着的情绪。 昏暗中,他微冷的气息一股股拂在她的面颊上,越来越近,将她围困。 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所以下意识后退想躲避,背后却是死路,退无可退,猝不及防撞到衣柜门的把手,脊背一痛,还没来得及闪躲,腰就被季平舟握住。 隔着轻薄的衣物,他掌心的温度清楚传递到禾筝腰间的皮肤上,关于身体的记忆又被唤起,她轻颤,正要开口,却见季平舟覆下来,只差毫厘便要抵在她的唇上。 呼吸急速流窜,她忽然伸出手,挡在季平舟的肩上。 她瞳孔清明,伴着茫然,“你干什么?” 她不解,季平舟也不解,“离婚,不是因为我太久没有碰你了吗?” 静。 针落可闻的静。 几乎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 禾筝已经不期待季平舟能在离婚这件事上做什么有效的挽留,毕竟他其实并不想维持这段婚姻。 她的手照样抵在他的肩上,皮笑肉不笑的,“季平舟,你是不是对自己太自信了点?” 随着她的话,季平舟神色困顿了些,距离不动声色地拉远,但避无可避的,又听到她火上浇油一般的话。 “实话实说,跟你第一次的时候,体验真的很——一般。” 第10章 哪来的前妻 一般。 不是差也不是好,将他和所有平庸划在同一范围内。 禾筝能感受到文质彬彬的季平舟有些不快了,这份不快正在发酵,还没恼羞成怒,房门口那声试图隐藏的轻笑就打断了他们。 笑声挥发在空气里。 他们都听到了。 条件反射地偏头看去,门口有一只萨摩耶正吐着舌头东张西望,狗主人牵着绳,在门外不知偷听了多久,刚才是实在没忍住才笑出声。 “谁?” 季平舟沉声喝出去。 他们上来的急,没有锁门,就这样让季舒钻了空子,她扒着门框探头进来,圆眼左右转了转,冲季平舟打着哈哈,“对不起哥哥,我就是怕你们吵架,想来劝架的。 “滚出去,”季平舟极为别扭地转过身去,“说了多少遍了,不要把你的狗带进来。” 他背着身,没有看到季舒已经牵着狗狗走了进来,她呲牙咧嘴地问:“你们吵架啦?” “管你什么事——”季平舟边说边回过头,忽然看见季舒牵着狗站在近处。 他神色一凛,表情极为不自然,像吞了苍蝇似的难受,不动声色地偏过身,半躲在禾筝身后。 他怕什么,喜欢什么,在结婚前禾筝都清清楚楚的。 她有些无语。 前一秒还清高傲气的男人。 这一秒却因为一条狗躲在她身后找庇护,还惶恐的拽着她的手腕。 禾筝转动腕部,季平舟却说什么都不放手。 她没有法子,只能先解决季舒,“把狗带出去,你哥哥沾到狗毛会难受。” 季舒缓慢点头,表示了然,“哦——看来没吵架嘛,还知道护着这块臭石头。” 她一针见血。 捅到了禾筝最不愿意承认的地方。 撇开话题,她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你先出去。” “不行啊,我今天没吃到你亲手做的早餐,现在还饿着呢,”半开灯的房间里光色沉沉,却也能看的到空气中已经漂浮起毛絮,季舒抚着瘪瘪的肚子,死赖着不走。 她的狗狗也懒散地趴在地上。 季平舟最碰不得狗毛、飞絮,嗅到就会难以呼吸。 柔软腕部被收紧了,来自季平舟的掌力,禾筝知道他大概要开始难受了,“明天给你做,你先出去。” 听罢。 季舒眼睛一亮,“真的啊?” “我骗过你吗?” “还是嫂子最好了!”她语调欢快,言语间身子前倾,竟然当着季平舟的面亲了下禾筝的脸蛋,亲完以后扯着狗狗的牵绳蹦蹦跳跳地离开,还替他们带上了门。 埋伏在空气里的隐形毛絮飘飘荡荡。 季平舟拽着衣袖捂住口鼻,声带喘,也闷,另一只手还拽着禾筝不放,“出去谈。” 他用“谈”。 白可怜他了。 “谈什么?”禾筝竖起手肘,将擦红了一大片的腕部置于季平舟眼下,哪怕他看的不是很清楚,“你还想我把话说的更难听一点吗?” 季平舟握着她的手腕不放,将错愕的神色撇去了。 只留无奈。 眼神里仿佛在说——这女人果然是疯了。 跟疯女人哪能说的明白,他也只能采取威胁的手段了,“跟我离婚,你能去哪儿?” “怎么,季先生要给前妻善后吗?” 呛口小辣椒。 婚前。 就有人这么评价方禾筝。 原先是不信的,可现在他总算领教了,“前妻?你拿的那几张废纸我都扔了,我哪来的前妻?” 前一秒还柔和的面色缓冲着变冷,掺着大失所望的神伤,禾筝不在乎被季平舟握着的手,一把嗓子割破了似的,沙沙作响,“所以你根本没有签字?” 第11章 把那个野种找回来 燕京这个秋天与以往不同。 商园内以北的那栋五层小洋房没有了女主人的身影,她来了又走,连一晚上都没有留,也是第一次食言,没有履行答应季舒的事。 她再也吃不到方禾筝做的早餐了。 这话是早上过去时,季平舟亲口告诉她的。 季舒掐着腰站在园内中心大厅,脸上笑容模模糊糊,“这还是方禾筝第一次连续两天出走,该不会是来真的吧?” 听着她话的女人没吭声,兀自摆弄着厅内新送来的花草。 “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忽然拔高的音量回响在整个大厅。 女人纤细的手指置于花瓣之上,停滞了抚弄,眼眸定格着,“听到了。” “听到了你不说话?” “说什么?让舟舟去把那个野种找回来?她掂量过自己的斤两吗?可笑。” 周围还有工作的佣人。 她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辱骂方禾筝,践踏她的脸面,正因为长时间如此,禾筝才会没有尊严的活在季家。 季舒表现懒散,没有趁机踩上禾筝一脚,也没有替她说话,状似不在意的,“我这不是害怕她走了,没人给我煮饭吃了吗?” “你缺人用吗?” 黏腻的馥郁花香在这一片芳香四溢。 送到小南楼的都是最好的花草,季家三小姐没别的什么爱好,唯独喜欢养花养草,她弯腰嗅着花香,香味缠绕在鼻尖,手指却轻轻掐掉了一朵花。 白瓣的花朵在她手心被捏碎了。 她语调飘忽,含着笑,“从她嫁进来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总有一天她是要卷铺盖滚蛋的。” 季舒瞳孔放大,“为什么?” 还没得到答案。 佣人惯例从外进来,缓缓沉沉地交代:“三小姐,小季先生回来了。” 一直背对着房门女人背影微僵,手从花朵上移下,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了指间残留的花蕊颜色,声嗓温柔,“就他一个人吗?” “一个人,今晚陈夫人那边有金婚宴,小季先生要过去参加。” “嗯。”季言湘温和应声,“我去看看。” 见她要走。 季舒上前攥住她的手,“姐,你过去干什么?” “方禾筝不在,去看看他,有问题?” 好歹季平舟是她的亲弟弟。 亲弟弟婚姻出了问题,她这个姐姐去慰问两句,理所应当。 小南楼和北栋之间相隔甚远。 步行需要十几分钟。 已然是深秋,小路间满是枯黄的落叶,一脚踩上去脆脆的声音吵着耳朵,那天方禾筝去小南楼给季言湘献过血,就是晕倒在了这条路上,直到很晚才被佣人发现。 北栋大门敞开着,露出房内宽敞的景观,一面镶嵌的鱼缸内金鱼在水内恹恹游荡着,水波微微荡漾。 路过那里,季言湘留意了一眼。 鱼儿应该有一天没喂了。 熟悉的清丽女声从房间外传来,“什么时候走?” 季平舟思绪混沌,这个杂乱的衣帽间成了封闭场所,昨晚和方禾筝在这儿吵过架后,一切便凌乱的摆放着,到现在都没有人来整理。 随手摸了一条领带和腕扣换上。 慢步踱到门口的位置,季言湘柔柔弱弱地扶着门框而站,眼神脆弱,“换衣服是要去参加陈奶奶的金婚宴?” “嗯。”季平舟温温淡淡,领带压在纯黑的衬衫领子下绞出了一个结,他的领带打的没有禾筝漂亮,翻来覆去也只会系那一种结。 禾筝会很多种。 季言湘凝着季平舟的手指,绵中藏刺地问:“我听小舒说,你跟你老婆吵架了?” 第12章 好歹是结了婚的人 吵架吗? 如果真是吵架这么简单,他倒也无所谓了。 停顿的手指又工作起来,语调平缓,听不出喜怒,“随她,闹够了就回来了。” “是吗?” 强烈的疑问抛给季平舟。 他抚平领带,置放在身前,眉眼淡淡抬高,满是温和,“方家那个地方容不下她,她不想回来,也会被赶出来。” 季言湘忍俊不禁,“舟舟,你太低估女人了。” 一个失落又绝望的女人,就算是流离失所,露宿街头,也不会再回到这个伤心地。 可现在的季平舟显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傍晚。 车辆穿行在燕京街头。 六点半。 天边的彩霞被渲染成艳丽的颜色,大片光芒投射到地面上,令前方的道路看起来满是刺眼光辉。 往常这个时间,方禾筝应该在准备晚饭。 季平舟闭眼,拧住了眉头。 裴简不敢打搅他,可又不得不打搅,“先生,陈家到了。” 车门被推开,冷飕飕的风钻进车厢,令裴简背后阴凉,一阵打颤,等回过神来,季平舟已经走到了车前。 西服是量身定做的高档货,从裁剪到衣料,品牌到制作匠人,层层把关,衣柜里的每一套,都是禾筝精心为他挑选的。 穿在季平舟身上,也妥帖合适,将气韵都提升的矜贵高雅。 禾筝在的时候,这些处于细微之处的种种心意,他们可是从没有一个人发觉过。 将车退出去一步,并排停在陈家园林外。 后视镜可观的视线中,大道上一台全白跑车正慢速推进,裴简认得出,那是方陆北的车。 准点到达陈家参加金婚宴的人都到了。 小内厅里热闹非凡,银丝满头的两位老人正逐一拉着年轻人说话,季平舟低调惯了,上前打了招呼便寻了个角落坐下,静等着这场宴会结束。 这只是两位老人的金婚宴,来的也都是或清贫的寒门子弟,或是燕京的大人物,商人很少,桌上摆放的也并不是烈酒。 而是寡淡的甜酒。 没有纸醉金迷,更没有阿谀奉承。 这样的环境,季平舟还坐的下去,微微敛神间,耳畔出现一道女孩的声音,弱弱的,带着试探,“季先生。” 循声。 他清明了视线,小厅的光晕落进瞳底,他看到一张素雅的脸呈在面前,有些年轻,有些青涩,“你好。” 女孩笑容灿烂,很热情,“季先生不记得我了,我们之前在几家联合医院的讲会上见过。” 一天之内季平舟要见的人鱼龙混杂,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哪里能记得那么多,刚想婉转的否认了,余光稍斜,就看见了站在女孩身后,正兴味笑着的方陆北。 “妹妹,我记得你,要不跟我聊聊吧。” 他总是这个腔调,玩世不恭。 女孩一怔,脸红地回过头去,显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男人吓到了,连忙道了声“季先生,我们下次聊”便跑了。 方陆北勾勾唇,耸肩表示无奈,“妹夫,你好歹也是结了婚了的人,怎么不知收敛呢?” 妹夫。 谁是他妹夫。 对于方陆北,季平舟连呛声都懒得呛,“我还没说话,你就把人吓跑了,怎么是我不知收敛?” 身旁的椅子被拉开。 方陆北大喇喇地坐下,翘着腿,面带桃花地朝走过的女人笑着,四处留情,他啜了口甜酒,看似漫不经心,其实话中别有深意。 “虽然方禾筝是个不争气好拿捏的怂包,你不给她面子,总要给方家留面子吧,你在外面那些桃色新闻,还要我一条条翻给你看吗?” 季平舟低头失笑,“谁的桃色新闻能比得过你?” “我那是单身,多几个女朋友怎么了?” “噢——”他拖长尾音,绵绵绕绕的一拳击打在方陆北心尖上,也刺在自己心上,“可是你妹妹,也从来不管我啊。” 第13章 你妹妹要跟我离婚 所以他跟单身的方陆北,似乎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方陆北尴尬地清清嗓,“方禾筝你还不知道么,整个燕京,还能找到比她脾气更好的女人吗?这是你的福气。” “福气”两字从他嘴里吐露还真是难得。 也真虚伪。 季平舟忽然心生疲惫,“这福气我受不起了。” “什么意思?” 小厅热闹,这里却隐藏在阴影之下,他转过脸,面上神色严肃,咬字明晰,“你妹妹要跟我离婚。” 顷刻。 方陆北一口酒活生生呛在喉咙里,又刺又疼,酒杯摇晃着洒了两滴,他连忙拍着被酒浸染了的裤腿,“离婚?!” 他分贝太高。 附近一圈人已经看过来了。 “你还可以再大声一点。” 被季平舟警告完他才削减了音量,僵直坐下来,变成偷鸡摸狗的嘴脸凑近,“我没听错吧,离婚?是你想跟她离,还是她想跟你离?” “她想离。” “这个臭丫头吃错什么药了?” 听方陆北咒骂禾筝已经是家常便饭,季平舟不愠不火,“至于这么惊讶吗,她在方家,没告诉你?” 方陆北第二口酒险些又喷洒出来,“谁说的臭丫头在方家,我连她影都没看见。” 这下轮到季平舟诧异了。 “没在?” “没。” 燕京城就这么大。 禾筝能去的地方除了方家便没有其他了。 季平舟想的头疼,也想不到她到底会去哪里。 “方小姐会不会去和风苑住了?” 和风苑。 三个陌生的字眼。 季平舟望着窗外夜色,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地方,裴简察觉到他的窘迫,主动提起来,“您忘了,和平街的和风苑,您和方小姐婚前送给她的房产。” 季平舟的记忆力一直不好。 “去和风苑。” 和平街幽幽一条,望不到尽头。 到了夜里路灯都黯淡,星空寂寥,人行道上只有方禾筝一个人,深秋冷冽,夜里寒风刺骨,她身上只有一件毛衣,旧款,杂牌。 远远瞧着,单薄凄凉。 她身后还跟着一条小土狗,看着像是流浪狗,正摇尾乞怜在向禾筝要吃的,无奈,她从自己买的食物里拿出一根香肠剥开递给狗狗。 自言自语式的跟狗狗说话,“吃吧,吃饱了这顿还不知道下顿在哪儿呢。” 小土狗耸拉着毛绒绒的脑袋,一口口啄着禾筝手上的香肠,吃的很香,她微叹着气半蹲下,“真可怜呀。” 树下影影绰绰,缩着一大一小的两道影子。 没多久。 禾筝身后又多了一道男人身影。 落影掉在她的头顶,她却毫无察觉,还和气地揉了揉流浪狗的脑袋,“吃的真香,好吃吧?这个可贵了。” 话刚落。 小土狗将吃到嘴里一半的香肠给吐了出来,嚼过,吐到地上很丑陋的一滩肉粉色,禾筝怔了怔,有些恼,“你这只狗不知好歹啊,这么好的肉肠,我自己都舍不得吃。” 实在是太生气了。 她呲牙咧嘴的点了点狗脑袋,“看你这德性,啧啧啧,越看越像季平舟。”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季平舟的脸却不太好看,他忍了,第一声还是存有些许温柔地叫了:“禾筝。” 声音太柔,融于晚风。 禾筝以为耳畔出现了错觉,大惊失色地看向小土狗,又东张西望一番,才神神秘秘地问着狗狗:“是你在说话吗?” 季平舟彻底黑了脸,音调替换成冰冷的,“方禾筝,你是白痴吗?” 第14章 是你求着要嫁给我 这样的语气音色才是季平舟本人。 寻找着声音来源,禾筝转动脖子,面朝后,视线立刻定格在两截笔直整洁的裤脚上,皮鞋干净呈亮,在这样的夜色里,微微散发着漂亮的光泽。 “抬头。” 季平舟命令她。 禾筝仰了下眸,亮光绒绒的落在她眼睛里,也顺势看清了季平舟清润的面庞,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浑身竖起了刺,敌意扩散,“你来干什么?” “我不能来?” “我是不是说了,要见面,就是民政局,或者你来送离婚协议。” 她分明穿的那样廉价低档,手上拎着一只充满生活气的塑料袋,缓缓起了身,还气势逼人的,“还是说,你今天带来了?” 看了看地上的小土狗,又看着禾筝,季平舟轻皱了眉,后退半步,“你怎么不回方家?” 跟他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禾筝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转身就要走,刚侧身就被季平舟攥住手扯到身前,“我在问你话,你有没有教养?” “没有!”禾筝甩开他,“我本来就是有爹生没娘养的私生女,高攀你季平舟了行了吧,你签了字,多少有教养的女人往你身上贴。” “说够了?” “你非要到打官司的地步吗?” 她是认真的。 并且认真过了头。 季平舟实在不解,隔着毛衣,他讨好似的用指腹揉捏着禾筝纤细的腕心,“当初不是你求着要嫁给我的吗?” 是。 这点她当然不否认。 “我后悔了。” 晚风微凉,软和的从他们的面庞吹过。 禾筝的长发被掀动,如海藻似的发落着自然而蓬松的卷,她凝着季平舟,他从容淡然,“在季家,我给你的吃穿用度可都是最好的,你想好了?” 禾筝不曾犹疑,“想好了。” 就算要回到私生女方禾筝的身份,她也要离开季家。 季平舟没有作声。 沉默飘飘荡荡,还在延续。 他审视着禾筝的一举一动和细微表情,的确没有找到任何开玩笑的意思,他明白了,这个疯女人是来真的。 腻了? 或许方禾筝就是这样的人,会没有耐心,会腻味。 “我再问你一次,一旦我签了字,就没有返回的余地了。” 禾筝的眼睛还是如此明亮,神色没有变化,“我希望这个问题,是季先生最后一次问我。” “好,我签字。” 他得让这个女人知道知道,离开了他,离开了季家,她就真的只是当初的方家私生女,是过街老鼠了。 禾筝如释重负,耸着肩,“不送。” 终于能离开,她脚尖在地上打转,突然踢到了在脚边蔫蔫讨食的流浪狗,那一脚大概是踢疼了它,原本一直乖乖听话的狗狗忽然张开嘴,露出獠牙,弓起身子做出反扑的动作。 禾筝已经背过了身。 看不到这一幕。 季平舟比她提前察觉危险,压抑着从喉呛里震出一声:“方禾筝,小心!” 她太迟钝了,回身时狗狗已经扑了过去,身子骤然被一双手箍住,脊背紧贴上季平舟的胸膛,他身前那条宝蓝色的真丝领带飘了过来。 禾筝认得,那是她亲自挑的。 “嘶——” 脚踝被猛地咬住了,撕扯的刺痛缓慢浸透了四肢,直到麻木。 第15章 光辉历史 说好不再回到季家这个牢笼,她还是回来了。 进门就挨了一巴掌。 来自季言湘。 嫁给季平舟这几年,禾筝挨过的打大都来自于他敬爱的三姐姐。 传闻季言湘有精神类疾病,情绪易躁,是因为她曾经被丈夫抛弃,美满的家庭被第三者插足,还有了私生子。 所以才会这么讨厌同为方家私生女的禾筝。 “早就说了你是个扫把星,克死了自己父母,还来克舟舟是不是?” 耳边嗡嗡作响,以及那些吞吐出来的咒骂,皆占满了禾筝的听觉,脸颊烧疼,季言湘甩手打过去时,指甲尖也有剐蹭到,似乎将脸划开了两道血痕。 禾筝微垂着面,像失了魂魄的提线木偶,嘴角扯出僵硬的笑,“三姐姐,我父母是谁啊,怎么就是我克死的了?” 二楼走廊幽长深邃。 回荡着她含笑的质问。 季言湘没想到一直忍气吞声的禾筝会突然反问她,脸色差了些,“你那个爬姐夫床的妈不是么,要我把她的光辉历史拿出来说一遍吗?” 房内。 季平舟在验伤打针,疼痛之余,能听到门外的争吵声,他忍着痛,挤出话,“她们又在吵什么?” 听不清,只零星分辨出几个字。 照顾他的阿姨正欲去查看,禾筝浅浅的哽咽和苦笑声却先一步传来,“三姐姐,你自己拴不住丈夫的心,还要怪我呀?” 屋顶环绕的灯光下,季言湘脆弱的面庞显现出震惊,却转瞬发笑,“你呢,你就能拴住丈夫的心了?” 她是指季平舟。 禾筝淡淡地答:“是啊,我拴不住,所以这不是要跟他离婚了吗?” 这一句他们都听到了。 顾不上自己的伤,季平舟摁着眉心,昂起下巴指向门外的位置,语调透露出危险和隐忍:“去把方禾筝带进来,让她闭嘴。” 针尖顺着筋脉推进去了。 一管药品输送完毕。 裴简按着季平舟的伤口,“您先捂着会儿,我这就去。” 晚了,一切都晚了。 他开门时,季言湘摆手吩咐着自己的阿姨,言辞凿凿:“打电话,让方家的人把这个野种接回去,我们季家容不下这种没教养的女人!” 方家没有别人了,只有方陆北一个管事的。 这个电话,只会是他来接。 入夜十一点。 娇嗔的嘤咛和酒杯碰撞的清脆响声组织成一幅声色迷离的人间景图。 烟酒缭绕成浑浊的气味,缤纷的光色中,一双涂着红色指甲的纤纤玉手以打圈的方式绕在男人的喉结上。 被绕的痒了。 方陆北攥住女人的手,抵在唇间吻了口,夸赞她,“好香。” 女人娇羞地笑了下,要去吻方陆北的唇,不巧,手机铃声响起,他探手去摸,女人却缠着他,“乖,接个电话。” “该不会是别的姐姐吧?” 这是女人吃醋的方式,方陆北应对自如,“一共就你一个,哪来的别的姐姐,别闹了。” 他说谎不眨眼也不脸红,燕京谁不知道方陆北是个风流浪子,来者不拒,和他那个对女人格外挑剔的妹夫有着天壤之别。 但两人的迷人之处也并不相同。 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方陆北接起电话,顺手点了支烟,没好气的:“谁啊?” 季言湘不愿意自降身价跟方陆北这种花花公子通电话。 季家发生的事。 皆由阿姨转告。 听完。 方陆北咬着湿润的烟嘴,吐出一口烟,“行,知道了,现在就去带方禾筝走。” 第16章 你心眼这么坏? 十一点接到电话。 一刻钟的时间方陆北便到了。 北栋一楼坐着季家那位刻薄尖酸的三小姐,以及性子软又和善的方禾筝,周围的阿姨和佣人大气不敢吱,一室压抑的氛围还未散。 踏进去一步。 方陆北看见自己那个便宜妹妹,又看见季言湘,都是女人,他只好掐了烟,“都坐在这儿干嘛,舟舟呢?” 油腔滑调的嗓子溢出来就知道是谁。 季言湘不去看他,端着架子,话锋凌厉,“这要问问你的好妹妹,把我们舟舟害成什么样了?” 这咄咄逼人的样子让方陆北嘴角不禁一抽,黑眸浸透了冷霜,沉下声,呵斥着禾筝,“方禾筝,说话。” 男人的吼声来的响亮而狠烈。 连季言湘都被吓到了。 方禾筝却从容不迫,清冷疏离。 她蜷缩着手指挽过了脸颊的碎头发,宽阔的场景里她成了最娇弱的女人,仔细看,那寸如玉的皮肤上,还生长着两道骇人的甲痕。 这伤。 加重了所有人对她的怜悯度。 卷翘的眼睫微颤,她隔着空气看向方陆北,满是茫茫的失意,“他被咬了。” 方陆北瞳孔紧缩,“你咬的?” 季言湘没好气的,“狗咬的!” “季小姐,你怎么骂人?” “谁骂她了,本来就是狗咬的。” 那时的场面有多难堪滑稽,禾筝不愿意回忆第二遍,方陆北不屑和季言湘争吵,当着季家人的面拽着禾筝带出了商园。 又将她直接扔进车里,动作粗暴无理。 来时方陆北换了越野车,底盘太高,禾筝被摔进去脚踝被绊到,立刻痛吟了声。 方陆北从来不会心疼这个妹妹。 车身打着火,轰隆一声。 “坐好了?” 禾筝吃痛,揉着手腕和脸颊,那样子,没有比她更委屈的人了。 见她不作声,方陆北嗤笑一声去摸烟,“你明知道舟舟怕狗,你还教唆狗咬他?看不出来啊,方禾筝,心眼这么坏?” “你有病吧?” “难道不是?” 禾筝转过脸,面向车窗外,每说一句话脸颊就扯痛一下,“他自己惹狗嫌,还怪我?” “呵。”方陆北觉得好笑,偏头抽了口烟,笑容在青烟下模模糊糊,“你看上人家有权有势,长得又好看,巴巴上赶着嫁给人家的时候怎么不说人家惹狗嫌?” 那时候的事。 禾筝不想提了。 “听说你要跟他离婚?” “是。” “我劝你趁早别作妖,把季家人惹恼了,舟舟不要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他对你没感情,当初娶你的原因你知道,说出来都不光彩,他不会纵容你,你也别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刺鼻辛辣的烟雾落满了车厢。 禾筝眼前却是一片清明,她撇撇嘴,一点也不觉得心痛了,反而不耐烦,“所以啊,我要放他自由啊。” 后视镜里的视野有限,加之有朦胧的青烟在左右扩散。 方陆北只能看到禾筝半张脸,她脸颊那块细腻的红肿有所减轻,在她脸上,满是凄美,她却还在笑,释怀的笑。 方陆北掐了烟,咬牙切齿地警告她,“随你,离了婚没人要别哭唧唧的跑回家,害我明天还得上门来跟舟舟赔罪,什么事!” 听着他嘴上这么说。 禾筝没心没肺地灿然一笑,“麻烦你了,哥哥。” 第17章 她离开你能去哪? 隔天一早燕京落着绵绵细雨,在这样的雨里,方家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被打湿,零落的掉了满地。 天刚亮,趁无人发觉,禾筝偷摸着逃出了方家。 没人知道她跑去了哪儿,也没人关心。 阿姨去向方陆北告状,他也只是懒懒应了声,启动车子就往商园走,季平舟还在休息,腿伤不轻不重,限制了行走,他被裴简扶着下楼,坐在沙发上,眉眼之间皆是倦意和疲惫。 身体弱就是弱。 季家除了老幺,一家子都是病秧子。 “真是被狗咬的啊?”方陆北稀罕极了,伏低身子凑过去看,嘴巴跟着发出“啧啧啧”的声音,继而望着裴简,“这应该是舟舟这辈子最丢脸的事了吧?” 裴简有点不服气,站出来就要犟嘴,“那还不是为了保护——” “小简,你话多了。” 最丢脸的不是被狗咬,而是为了方禾筝被狗咬,季平舟想到那个女人的嘴脸就觉得可恶,心梗着痛,“你来干什么,该不会已经闲到要亲自来嘲笑我了吧?” 方陆北紧紧领带,清了嗓,“哪能呢,我这不是来替臭丫头跟你道个歉吗?” “她让你来的?” “那必须的啊!”扯着嗓子他高昂起来,语气浮夸还伴着一声牵强的笑,“你不知道,你被狗咬了以后那丫头都哭了,鼻涕眼泪的,还说以后都听话,也不闹了,她对你死心塌地的,谁不知道。” 涉及到方禾筝。 季平舟纵使不想听方陆北在耳边打哈哈,却还是耐心听了下去。 “方禾筝知道你对她好,在季家吃的穿的不比方家好?”方陆北喘了口气,谎话信手拈来,完全篡改了禾筝自己的意思,“而且我们都明白的,她离开了你,能去哪儿?” 这么一分析,倒真像是方禾筝闹脾气,闹个两天就好了。 季平舟半信半疑,眼前是层模糊的雾,“这话,是她自己说的?” “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她人呢?” 谁不知道方陆北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嘿嘿笑着,“话是这么说,但也得让她冷静两天不是,过两天她自己就跑回来跟你赔罪了。” 两天。 从提离婚到现在,方禾筝折腾太久了。 为此,季平舟受了伤,他温润儒雅的性子不允许他对一个女人发脾气,便退而求其次,丢给方陆北一句话,“希望如你所说。” 沿着商园小路走,满地的落叶被雨水打的湿泞泞的。 裴简撑着伞送方陆北离开,恭恭敬敬的,却也不敢和他眼神对视。 聊天时。 他被季平舟打断的话,方陆北倒是很好奇。 落叶被踩动,发出窸窣入耳的响声,在扰乱听觉的声音里,方陆北状似无意地问:“小简,你刚才想说什么?” 怕什么来什么。 裴简步伐更快,“没,没什么啊。” “你说舟舟是为了保护什么?” “您听错了。” “我能听错吗?” 步步紧逼,裴简紧张地轻轻吞咽口水,攥着伞柄的手劲都重了些,“舟哥是为了保护方小姐,自己才被咬的,他本来想将方小姐接回来,那纯属意外,您以后不要再提起来了。” 挺丢脸的。 方陆北好奇的根本不是这个,他停下脚步,侧过身,和裴简眼神对视,用食指抵了抵太阳穴,“他最近身体状况没问题?尤其是——眼睛和脑袋,你说,他保护禾筝,是不是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 心脏骤然狂跳起来。 裴简大惊失色地左右看了两眼,确认没有人,他拍下方陆北的手,神色凌厉,音都在颤:“您以后千万不要在季家说这个,要是传到舟哥耳朵里,我们就全完了。” “怕什么?”方陆北倒并不在意,“都三年了。” “正是因为三年了,不能再出变故了。” 第18章 你真人更好看 说是两天。 禾筝这一次消失,却足足有半个月那么久。 第一天第二天还能忍,时间久了,连季家的佣人都忍不住猜测起来,究竟是季平舟将方禾筝赶了出去,还是她自己要走,流言传的越来越离谱。 甚至落到了季平舟耳朵里。 他腿脚刚好,走出北栋的门便听见有阿姨在问:“方小姐是不是不回来了?” 从前季家的佣人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更多时候。 是禾筝在问“季先生是不是不回来了”她总用温暖且知性的口吻询问,让所有人觉得,她是被丈夫丢在牢笼里的可怜妻子,季家人从来都只说方小姐很在意先生,却从不说他们相爱。 可现在,怎么好像反过来了。 落差漂浮在季平舟心里,他叫了裴简回来,温润面具下满是不悦,“方陆北怎么说,禾筝什么时候回来?” 裴简低着头不敢说话,手指不停的扣扣索索,答话都慢:“他……他没说。” “去问。” “啊?” “去问,”季平舟耐心全无,“今天我从医院回来,要看到她。” 这不是商量。 是命令。 裴简需要去处理禾筝的事,季平舟自己开车去医院。 路上晴空万里,风和日丽,路程行驶到一半,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是小南楼里的座机,阿姨的声音火急火燎的,还黏带着哭腔和颤音。 “小季先生,您快回来,三小姐又发病了。” 季平舟握紧了方向盘,直直凝视着前方,声音浸着冷意,“输血,这还用来问吗?” 阿姨的哭声却更厉害,“方小姐不在,没有人给小姐供血了,您快回来吧,这边的医师护士都忙疯了还是止不住病情。” 又是方禾筝。 没有她在的日子,似乎真的是有影响的。 调转车头,季平舟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小南楼给季言湘看病。 季家是医学世家。 到了这一代,却各个都多病多灾的,唯独季平舟承接了这份重担,年纪轻轻便接手家里做了院长,再往前几年,他就已经是成功研究多种病症治疗方案的著名医师。 记得禾筝第一次见到他,眼睛里的神色明艳,又灵动,她踮起脚,凑在他耳边,语色暧昧,“我在纪录片里见过季先生,有没有人说过,你真人更好看,配的上‘栋梁’二字。” 就是这样一个人。 嫁给了他。 却要给他身患重症的姐姐提供血源,他哪里又算得上是医术高超的医师。 接到乔儿电话的时候禾筝正在回燕京的路上。 她辗转坐了太久的车,这会儿意识恍惚,眼前直冒金星,“乔儿。” 喉咙是哑的,还干涩。 只一声。 乔儿便判断出了禾筝的状况不好,她倚在墙角边儿,抱着臂,嘴巴里嚼着口香糖,目光放在西装革履的裴简脸上,“人呢,几天没信了?” “回家了。” 话语凝固住。 禾筝说的家并非是方家,也不是季家,而是她自己的家,这些乔儿明白,裴简可不懂,她捂住手机听筒,不耐地瞥着裴简,“她不在燕京。” “去哪儿了?” “回家。” 裴简挑了下眉,“能让我亲自跟方小姐说吗?” 第19章 进去躺下 审视片刻。 乔儿才慢悠悠地将手机递给裴简。 散漫的女声被替换了,片刻间,禾筝有微微的愣神,她走下车,耳边是裴简一句接一句的解释和恳求,“三小姐正在发病,您能赶快回来吗?您知道她病的厉害伤到脑子就完了。” 正是午间。 金色的光芒铺陈在路面上,砂石滚烫,浑浊的风堵塞着呼吸,禾筝几乎喘不上气来,她听着那些话,却觉得自己比季言湘更可怜。 良久,她酝酿了弱声问着:“是季平舟让我回去给他姐姐输血的吗?” 她字句明晰。 裴简无措地扫了眼正在嚼口香糖的乔儿,模棱两可地答:“算,算是吧。” 踩上了燕京的土地,好像就到了季平舟的眼皮子底下,跑到哪里都不行,禾筝抱着渺茫的希望再问:“这次我去了,会死,他也要我去吗?” “方小姐,您别开玩笑了,情况紧急,不然也不会是我给你打电话。” 这么看来。 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直到傍晚。 黄昏的光湮灭殆尽,昏昏沉沉的光色里,小南楼仍灯火通明,大门封闭着,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周围寂静的可怕,六点左右,裴简才带着禾筝到门外。 她对里面太熟悉了,站在这里都觉得阴风阵阵,脊背冷硬。 门打开。 迎接她的便是一群拿着手术刀穿着手术衣的人。 沿着楼梯往上,是一间狭小的手术房,等了两三分钟才等到门从里面推开,刺眼照灯在运作,光芒瞬间落在禾筝刷白的脸上。 这次出来的人是季平舟。 他穿的和这里大多数人一样,唯有那双眼睛像湖泊河流般纯净,常年装着纯良善意的光,又黑又润,好看极了,一眼就能认出是他。 季平舟的手套上沾着血,身上也有,看禾筝的眼神冷而淡,音色同样生硬,侧了下脸指挥她,“进去躺下。” 禾筝默不作声,擦过他的余光,冷漠至极。 那张床简直比她卧室的床还让人熟悉。 刚躺下,凉意顺着骨骼蔓延开来,层层叠加,快要冻僵了她,手腕被人轻轻抬起,她细微的颤抖季平舟察觉不到,没有任何缓冲,他残忍的将针尖刺入禾筝皮肤。 骤然间。 禾筝脸孔紧绷,手腕跟着反应了下。 动作微滞,季平舟摁着伤口,仰了下眸,心底也像是被刺了一下,怜悯般的询问:“疼?” 怎么会不疼? 酸涩感随着身体的刺痛蓬勃疯长,禾筝闭上眼睛,顺便将眼泪堵住,“不疼,在季先生眼里,我不会疼。” 听出了她的不情愿和委屈,但手术不能停,禾筝还年轻,二十出头,一点血而已,能怎么样呢? 想到这,季平舟便将针头狠狠推进了一些,“忍一忍,很快。” 忍着痛。 禾筝睁开饱含水光的眼睛看着他,灯照光线下他的脸颊轮廓清晰,丝丝的气息往下落,眸光不转,神情专注而认真,却是在认真的夺取她的生命。 八点的夜正处于冷热交替的界线。 风刺骨。 空气却还是闷的。 尤其是小南楼内,血腥气充斥了每个角落,忙碌过去,留下的人善了后,季平舟换好衣服上楼去,入目的手术室一片漆黑,没有半个人的影子,他随手抓住路过的小医生,“禾筝呢?” 小医生茫茫然地摇头,“早就走了。” “我做完手术她不是还没醒?” “您去换衣服的时候,刚走。” 那么短的时间。 她是故意不和他见面的吗? 季平舟想不明白,言辞更加凌厉,“她抽了那么多血,一个人怎么走?” “她,她抽完血一直都是一个人走的啊。” 第20章 嫌她死的不够快 夜里会有一场雨,云朵正在缓慢迁移遮住仅剩的微凉月光,稀薄的光收拢了,黑暗中的商园像一座孤岛,禾筝被困其中,难以出逃。 霜气正悄无声息的落着,冻结了地面和枯枝树叶。 乔儿等了两个小时,嘴里的口香糖已经没有半丝甜味,正打算打道回府,一抬眼,就看到了禾筝摇摇欲坠的身影。 她心底猛然一惊,跑上去接住禾筝,手上的大衣顺势披在她身上,将她全部包裹起来,手触到额头,是一片冷汗。 “我的天,这是怎么了?” 乔儿架着禾筝往车边走,离的近了,才知道她的身体状况有多差,“这季家是什么地方,人好好的进去,怎么就要横着出来了?” 糟糕的身体状况限制了禾筝的意识。 她听的到乔儿的声音。 却无法回应她。 在最后挣扎中,禾筝拼尽全力拽着乔儿的衣摆,那是一件廉价的棉质外衣,她能感觉到线头在划着自己的手指,“快走,带我走。” 话落的同时,她晕倒在乔儿怀里。 也是在同一秒。 男人低沉却又冰冷的嗓音由风卷动着送过来,阻止了她们的步伐,“站住。” 抱着禾筝,乔儿连回头都做不到,还没能有所反应,怀里的人忽然被抢走,连带着那件大衣一起,裹到了季平舟怀里。 他身形高瘦,肩膀宽阔,手臂又长,完全是身材好模样好,处处都优异的男人,禾筝柔弱无骨的倒在他肩上,还什么都不知情。 “谁让你带她走的?” 有点无力的,乔儿眼睛轻眯起,像精明的猫,二流子一般的说话方式,“你就是季平舟?” 不需要打量她的穿着仪态。 只是一句话,季平舟便不屑和她这种人多聊了,“她现在身体不好,我要带她回去。” “呵,你也知道她现在身体不好?” 怨气怒涨。 乔儿猛地攥住禾筝的手将人拉扯开,嘴上忍不住的咒骂着:“好好的人进了你家,现在是什么样子,以前是什么样子,我刚才抱着她,她浑身都是冷的,你这个混蛋,还想带她回去?嫌她死的不够快?” 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恨不得一巴掌打到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脸上。 骂声季平舟是听到了,他不疾不徐,掌心圈住了禾筝的手腕,是刺骨的凉,“说完了?” 乔儿不作声。 “说完我就带她回去了。” 争吵还没结束,乔儿当然也没打算轻易将禾筝还给他,上前一步正要拽住他,季平舟却没有心力跟一个疯子浪费时间,他轻扬眉,对着黑暗阴影里站了很久的裴简使眼色。 他点头,快步冲过去,三两下扣住乔儿。 骂骂咧咧的声音还在继续,季平舟却充耳不闻,用大衣裹住了禾筝苍白脆弱的半张脸,轻松将她打横抱起,这才发现,她那样瘦弱,轻盈的仿佛不存在,粗糙的衣物布料隔着掌心,他只能摸到她身体的骨骼棱角。 脆弱的让他不敢用力。 进入商园大门。 没走几步。 怀里拥着的女人哼咛了两手,手指往上攀爬,揪住了季平舟的衣领,他被拽的惯性弯下腰去,目光触及到禾筝娇小的脸,顶多只有巴掌那么大,五官协调的生长着,嫩白的鼻尖上浸着层透明的汗珠。 很动人的一张脸。 喉咙滑了滑,他试图将她的手拿下去,她却蹭着毛绒绒的脑袋,瓮声瓮气的,“带我回家……” 季平舟拨开她额头的湿发,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温柔,“好。” 下一秒,她接着上一句话:“宋闻,带我回家。” 第21章 还是合法夫妻 房间的壁纸花纹皆为暗色系,暖调的灯光也不会为此增添任何美感,窗外阴云密布,一场雨结束了很久,分不清此时是何年何月。 但禾筝知道。 她没能逃掉。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截黑白交界线。 白色是季平舟的衬衫衣摆,衣摆扎进了黑色的腰带里,他微微弯腰,褶皱就产生了,“醒了?” 房间不透风,他的询问也不出去,直往禾筝耳朵里灌。 她侧过脸,闭上眼,什么都不想再看。 手忽然被抬起。 渗透冷意的针尖抵在手背上,即将进入时,禾筝像是砰然炸碎的气球,腾地从床头坐起,一挥手,惶恐地将针管推开。 没想到她会突然反抗。 季平舟的手被活生生推换了个方向,来不及闪躲,针尖朝着下巴划去,一颗颗血珠瞬间冒了出来,痛的他皱眉。 放下针管,他捂住了下巴,本想责备禾筝,低头却看到了她瞳孔中的一小圈水光。 纯白又憔悴的面容让他心软下来。 口吻增添了些友好的温度,“营养剂,不是要抽你的血。” 吊瓶里面的液体是无色的透明状,周围也没有仪器。 确实,不是要抽她的血。 禾筝心跳渐渐平稳下来,看着季平舟的眼神仍有警惕和防备,“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背过身,用纸巾擦拭着下巴冒出的血珠,嘴角染着笑意,“我们还是合法夫妻,你不在这里,还想在哪儿?” 禾筝裹着被褥,瑟缩在床头,“我想回家。” “这就是你家。” 血一直止不住。 刺目的红。 浸透了纸巾。 痛感迟钝的到来,季平舟捂着下巴,瞳底冷冷清清的一片,“你好好休息,这阵子我会让阿姨来照顾你,不会让季舒她们来打扰你了。” 这算什么? 输了几管血后的赔偿? 对他来说这是交易,等价替换而已。 在季平舟眼里,她应该点头接受才对。 可她不愿意。 脚从温暖的被褥里探了出去,触在冰冷的地板上,心也跟着冷下去,从床上走下来了,禾筝才发现自己穿的和昨天不同,捂住了领口,她望着季平舟隽秀的侧脸,“谁给我换的衣服?” 闻声。 他将几瓶药收起来,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还能是谁?” “你换的?” “不然呢?” 空气中有禾筝沉重流动的呼吸声,察觉她的异常,季平舟凝滞了手上的动作,言语间轻飘飘的,笑容融在其中,“我是你的丈夫,给你换衣服怎么了?” 她是真的气恼了。 脸颊通红,赤着脚踩在地板上,脚踝纤细的可怜,一抽鼻,眼睛水光满溢,“我要回家!” 这四个字铿锵有力。 说完,她不看季平舟眉心缓慢形成的褶皱。 离开这里成了支撑她的唯一信念,侧过身的同时腰被拥住,双手紧紧的桎梏令她窒息,身子很快被摁进凌乱的床褥里。 下巴被抬起,季平舟的手指捏着她的脸肉,挤得面颊变形,“当初是你哭着闹着要嫁给我,现在又后悔了,方禾筝,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眼泪滑进发丝里。 尖叫声像利剑出鞘,很快惊动了楼下的人。 第22章 你没有亲人 开水沸腾,咕嘟咕嘟的吐着泡泡,关了火,一切熄灭。 裴简不安地望着楼上,想要上去,阿姨却按住他的手,“你干嘛,人家夫妻吵吵闹闹都是正常的,你别去添堵。” “可是那声音……” 火又重新打开。 阿姨有条不紊地将圆润剔透的米粒放入滚水中,等着米香沉淀出来,“声音怎么了,就舟舟那两下子,禾筝真不想能把他打趴下,倒是你自己,脸上这是被猫抓了?” 简直惨不忍睹。 裴简窘迫地捂住脸,很不好意思说,自己这是被女人打的。 要不是为了拦住乔儿,他怎么会被打成这样,一整张脸都没有好的地方了,那女人简直就是个泼妇,现在想起还心有余悸。 他摸着脸出神。 没发觉有人悄悄驻足在他们身后。 “喂!”一道呵声传来,心都被震慑了下。 阿姨和裴简同时僵住,又同时回头,“你这个死丫头,嫌我命太长,想吓死我是吧?” 阿姨从小看着他们长大,亲人一般的感情,随手朝着季舒身上打了两下,她嘿嘿笑着依偎过去,“我不是看你们在这偷偷摸摸的,想逗逗你们嘛,不禁吓。” 眸光一转。 她看向了裴简。 惊觉她审视的目光,裴简忙转过身,却硬生生被季舒扳过来,她错愕地张大了嘴巴,“你这是什么的造型?” 阿姨被她逗笑,“小花猫造型。” “别说,还真是。” “这一道那一道,可不就是花猫?” 她们一言一语,裴简听不下去,羞耻万分,随手端了份水果就要往楼上逃,“我,我上去看看。” 房门紧闭着,上了锁。 里面的格局有些沉闷,加之还是凌晨,天光并未大亮,昨夜有雨,细细绵绵的雨浇湿了大地,在深秋的早晨,冻成了薄薄的冰脆,挂在房檐上。 从季平舟的角度看去,能看到窗子上雾茫茫的白色。 不是雪。 却胜似雪。 身下的人在蓄着眼泪,禾筝不知道自己干挤出来的泪有多虚假,更何况,委屈的人应该是季平舟才对,他捂着脖颈,皮肤上的牙印还是新鲜的,疼痛难忍。 “方禾筝,你属狗的?” 禾筝伸出舌尖将唇上的血腥味舔掉了,没底气的威胁着:“你再这样,我就告诉我哥哥了。” 脖颈和脸颊都痛的厉害,季平舟原先并不知道禾筝是这么个反叛的性格,还以为婚后她的刺都已经被拔掉。 没想到她只是将锋芒隐藏了起来,随时还能拿出来伤害别人。 “告诉他能怎么样,他还敢打我吗?” 说方陆北跟季平舟是同流合污也不冤枉他们。 一个是明面上的恶。 一个是暗地里的坏。 季平舟用舌尖抵了抵腮帮子,掐着禾筝的下巴不松手,在她凝视的目光下忽然欺身覆上去,她恐慌地闭上眼,预料中的气息并未抵达,反而是耳畔响起了他轻轻淡淡的声音。 像电流。 丝丝密密,耐人寻味,令她耳朵酥麻。 “他巴不得把你送到我床上,你说他会站在你那边,还是帮我?” 混蛋。 全都是混蛋。 禾筝脸色愈发难看,些许悲伤的情绪点缀在脸上,眼睫颤着打开了视线,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那,我想见我妈妈。” 季平舟微笑着:“方禾筝,那是方陆北妈妈,不是你妈妈,你没有亲人,这还要我提醒你吗?” 他还想提醒她。 除了季家。 她无处可去。 第23章 我没打她 女人的确是阴晴不定的生物。 起码在季平舟看来是这样。 前一分钟她还窝在他怀里哭着求饶,这一刻,她竟然摔碎了桌案上的玻璃药瓶,拿起碎片就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呼吸凝滞了。 血滴破碎在地板上,禾筝站的很稳,毫不留情地在季平舟面前摧残自己。 方陆北从没有来商园来的这么勤快过。 因为方禾筝破例了。 乌云笼罩在上空,阴霾降临在季平舟脸上,他听见脚步声进来,眉眼不抬,只看到身旁哭哭啼啼的身影快速起身,躲到了方陆北身后。 手腕上的纱布是禾筝卖惨的道具,“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待下去了。” 方陆北想掐死她,“又怎么了?” 他看看默不作声的季平舟,又看看眼睛肿的像兔子的禾筝,孰是孰非,已经有了底。 “他骂我,还打我。”禾筝拽着方陆北,像拽住了救命稻草,勒的他手腕都疼,“今天除非我死,不然说什么我也要走。” 萧索的空气中有一瞬的轻笑摇摇晃晃而来。 听完她的控诉,季平舟才抬起眸,直面了禾筝的怨,“到底谁打了谁?” 要不是他忽然抬头。 方陆北不会发现他脸上以及脖颈上的伤,有牙印,有甲印,还有一条细密到干涸的血丝生长在下颌线处,完全毁坏了季平舟清秀脸庞。 “舟舟,你脸怎么了?” 看着就疼。 季平舟淡淡眨眼,眼神落在垂头自省的禾筝脸上,“问你可怜的妹妹。” 两道目光齐刷刷的落在房中萎靡不振的女人身上,她的指甲几乎要陷进方陆北的皮肤里,由于紧张,此刻音色是颤的。 “他,他扒我衣服,我不同意,他就打我……我只能反抗。”字句真诚,含着抽噎的哭腔,禾筝不确定自己的演技是否精明,但她抬起头,眼眶里打转不下的泪水,一定能撼动方陆北,“哥哥,我再在这里待下去,会死的。” 方陆北最受不了女人流眼泪。 禾筝最了解他的脾性。 这一招,专治他。 他将信将疑,人也严肃了不少,大概是因为在禾筝的脖子上找到了指痕,以及她凌乱的衣物,红肿的唇,都是证据。 “舟舟,她说的是真的吗?” 季平舟没的解释,禾筝刚开始闹的那会儿,他的确是想用特别的手段制服她,“我没打她。” 没打。 但其他的事做了。 方陆北夹在中间,左右权衡之下反握住禾筝的手,将她藏到身后,“这丫头是我没管教好,我这就带回去教训她,你们也都冷静冷静。” 这是要站在禾筝那边了。 季平舟听见她类似于庆幸释怀的叹息,心情更糟糕,语气也决绝,“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跟她闹,她这次如果要走,就别再回来了。” 这是最后通牒了。 方陆北哑然张嘴,还想再周旋一番,禾筝却不放手,瞳孔红的要溢出血来,“我要走,我是一定要走的。” 她是绝望的小兽,在痛苦的哀嚎,那样渴望的眼神,谁都不能做到视而不见。 离开的步伐匆忙。 赶着逃命一般,行走在无人的小径之中。 禾筝只穿着一件被扯坏了的睡裙,鹅黄色的,裙摆的碎线头毛躁的缭绕在腿根的皮肤上,她走的很快,生怕跟不上方陆北。 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下来。 怒气横生。 手臂在空中扬起,汇成一个巴掌,眼见就要落在她的脸上,却在触碰皮肤时滞凝了一秒。 随即。 禾筝的额头被轻轻点了下。 她紧绷的心弦刚放松,又听到方陆北恨铁不成钢的声音,“把你那假惺惺的眼泪收起来,还没演够?” 抽了抽鼻息,禾筝将全部眼泪咽了下去,她又伸出手,脸变的极快,“给我烟。” “干什么?” “庆祝。”灿然笑容生动且具体的流露在她的瞳孔里,“熬了三年了,终于重获自由了,不得庆祝吗?” 第24章 又被他们兄妹耍了 少了女人的喧闹,偌大的厅中被静谧包围。 二十分钟后裴简才赶回来,他站在几米远的地方不敢太靠近季平舟,只能尽量交代的简短,“他们走了。” 就在刚才。 禾筝肩上披着方陆北的外衣,手里点了支烟,大概不是什么好烟,她边抽边往商园外走,被呛的眼泪连连也不放手。 离开时一次头都没有回过。 残忍而决绝。 “方陆北没说什么?”季平舟淡淡问,半点不恼。 裴简摇头,“刚出去就要打方小姐的,结果忍住了,也没说什么,一块回方家去了,方小姐还说……” “说什么?” “说,说要庆祝自己自由了。” 气压骤紧。 不悦才刚显露在季平舟的眉宇之间,他握着的玻璃水杯就被重重砸了下来,由高处到低处,砸的粉碎,声音刺进裴简耳朵里,带动他的心脏狂跳起来,难以平息。 季平舟上一次发这么大的火,还是在新婚夜。 “小简。” 他的声音有点低,也浑浊,透着点不甘和懊恼,黯淡的眸垂着,裴简看着他缓慢抬起手,贪恋似的触摸着脖颈上的牙印。 那是禾筝离开前,送给他的礼物。 “我好像又被这对兄妹给耍了。”他维系着姿势,凝向裴简,“你说呢?” 裴简忙低下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商园在燕京以南,地处繁华,地段昂贵。 相比之下,方家老宅则在以北的位置,一趟车程足足要一个半小时,遇到交通堵塞,还要更久,车开了没一会儿禾筝就累的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脑袋便被人拍了一下,方陆北没好气地呵斥她,“到了,下车。” 禾筝老实地跟在方陆北身后。 每一步都贴着他的步伐走。 她很小的时候只有过年才有机会回到方家。 印象中这里有高楼,有漂亮通风的房间,房间里有蕾丝边的窗帘和洋娃娃,年夜饭上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她却被安排坐在角落里的位置,只敢吃面前的一份凉拌菜。 如今再来。 恍惚觉得这里的房子竟然这样陈旧,被爬墙虎包裹着的老楼在深秋雾蒙蒙的天色里,暗沉诡异,活像鬼屋。 “住在商园那种地方三年,再回这儿,可未必住的惯。” 方陆北低声提醒。 禾筝收起四散的目光,“这就很好了。” “待会见了妈,机灵点,别让我在中间像个夹心饼干似的。” “明白。” 踏上门庭。 不轻不重的,房内客厅的嬉笑欢闹声传送到他们耳边。 方夫人正和阿姨逗弄着猫咪,欢喜亲昵,“我们家小酸最乖了,从不抓人,就连洗澡的时候都乖乖的。” 有影子倒映进来。 她们随意瞥过一眼,还未冷却的笑意就那么僵在脸上,不浓不淡。 须臾。 方夫人缓缓挪回了目光,手轻抚着猫咪身上的毛,言语间慢悠悠的,却夹枪带棒,“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不打一声招呼就回娘家来,是准备打谁的脸?” 禾筝将脖子打了弯,“妈妈。” 没人应她,她就只能站在原地,像座被遗弃的旧雕塑,任凭风吹雨打也找不到能够给予庇护的地方。 焦灼的气氛被阿姨干巴巴的笑声打破,她走过来,亲昵地挽住禾筝的手,“小姐这是知道夫人过两天生日,特地回来的吧,可真有心。” 说着,她侧眸给方陆北使眼色。 方陆北会过意来,忙跑过去缠住方夫人,明里暗里替禾筝说好话,“妈,你看禾筝也好久没回来了,这次你就别为难她了。” “谁为难她了?”方夫人甩开方陆北的手,“嫁过去之后连一通电话都没往家里打过,过生日?我看是被季家人赶出来了吧?” 猜对了一半。 禾筝满腹的心酸迅速膨胀,不假思索道:“我准备和季平舟离婚了。” 蓦然。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她转了转澄澈的眸子,已经做好了被赶出去的准备。 毕竟失去了季平舟的方禾筝,对他们来说是没有利用价值的,可预料中的驱赶却没到来,方夫人将猫咪从腿上驱赶走,语调变的轻柔。 听不出情绪,淡淡吩咐,“明姨,把小姐的房间整理出来。” 第25章 骗他感情 房间在三楼,朝阳,若是下雨天,能看到被淅淅沥沥雨水打落的树叶,还是小时候的房间,有三年没有回到这里,一切还和从前一样。 小到窗帘的花色都没有改变。 明姨热络地带着禾筝进房,“这里我每天都会让人打扫的,干净的很,今晚就能睡。” “谢谢姨。” “说什么谢,都是一家人,太见外了。” 一家人…… 燕京人都说方禾筝是方家私生女,不受待见,还在娘胎里的时候母亲就被赶了出去,后来她出生,是个女孩,更加没有资格回到方家。 但不可否认。 她还是方家的血脉。 正因如此,每到年关她才会被带回燕京过年,一年到头每天都在盼那几天,那时孤身一人睡在宽敞的房间,暖风和煦,床铺大到她怎么翻滚都不会跌下去。 现在再躺下,却觉得狭窄。 脚边忽然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过来,挨在脚踝上,触发了皮肤上的阵阵酥痒,明姨弯腰将小猫抱进怀里,它喵喵叫了两声,泛着嗲。 “小姐,它喜欢你呢。” 禾筝没见过这只猫,“这是妈妈养的吗?” “是啊,你嫁到季家之后太太养的,”明姨揉着小猫的脑袋,“你哥哥又不是个贴心的,成天就爱鬼混,没人陪太太,她就只好找了只猫来。” “我嫁过去,她很失望吧?” 明姨轻怔,笑容僵在脸上,“小姐,你真的要和小季先生离婚?” 灰白色的猫咪舔了舔爪子,看上去乖巧恭顺,模样又可爱,禾筝没忍住伸手将猫儿抱到自己怀里,学着明姨的样子抚摸它。 开口随意,没有任何解释,一语带过。 “要离的。” 明姨缓了口气,神色如常,没有太诧异,“没想到太太说对了。” 禾筝抬眸看她,“妈妈?她说什么了?” “你跟小季先生结婚的时候太太就说,少则一年,多则三年,你们是要离婚的。” “为什么?” 她不解。 就算离婚,也是她最近的决定而已。 虽说是失望积攒,可刚和季平舟结婚那阵子,她是真的想和他好好过日子,满心满眼,也的确都是他。 明姨随手握了握猫咪的毛绒爪子,“太太知道,结婚之前你骗了小季先生的感情,他那样清高的人,一辈子顺风顺水,还以为娶了个一心一意爱他的人,到头来才知道你全是为了你的心上人,谁能不生气?” “我没骗他感情。” “还嘴硬呢。”明姨点了点她的脑门,“你呀,从小就鬼灵精的,谁都敢骗。” 禾筝不再辩驳,她出神望着猫儿,圆润的手指陷进它温暖的皮毛中,安静下来,气质中满是哀婉。 明姨也不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既然决定离婚了,以后就好好住在这儿,你还小,还有大好的前程呢,离了婚,准备做什么?” 禾筝耸耸肩,“老本行喽。” 她异想天开的心愿在晚餐的饭桌就被方夫人严词厉色的否决了,筷子材质特殊,放下时震声刺耳,几盘小菜都跟着震动了下。 随即。 禾筝感觉到头顶聚焦的目光。 “你要非想去那破戏台子上演一个丫鬟给我丢人显眼,就别再回这个家,方家没有一个做戏子的女儿。” 第26章 她不想见他 那一刻餐厅只剩方夫人的声音,黏带着气音,火从言辞中烧出来。 “你爸爸是怎么死的你忘了,你气死了他还想来气死我?” 言语燃烧到肢体,她拍了几下桌子,零碎的调羹汤勺敲在碗壁上,叮叮作响,“离婚了给我好好藏在家里,哪也不准去。” 塞了两口饭。 禾筝却感觉不到任何饱腹感,米香也品不出来,只觉得口腔里酸酸的,像是眼泪涌了出来。 场面焦灼成一团。 还是明姨先壮着胆给方夫人盛了碗汤,婉转地替禾筝说起好话,“太太,您先别恼,筝儿也就那么一说,您别放在心上。” 她是老人了。 在方家几十年。 将方夫人的脾性摸得透彻,知道怎么说才能缓和气氛。 方夫人接过汤匙,对着禾筝冷哼一声,“你敢去那些乱七八糟的马戏团报道试试,我非打断你的腿。” 面前那份青笋被人动了一筷子。 方陆北连忙埋下头,“人家那个叫话剧团,不是马戏团。” “还有你!”方夫人用力捅了捅他的脑门,“再跟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出去鬼混,我一起打断你的腿。” 没人敢吭声了。 她拍拍桌子,“吃饭!” 禾筝刚动了下筷子,手指一颤,方夫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在我过生日之前,你不准跑出去。” 这是下了禁足令了。 “好。”她没有选择,只能点头。 晚饭过后。 禾筝本想帮着收拾碗筷,手上的东西却被明姨抢走,“小姐,这是在家里,不用你做这些,你快回去休息,后天来的人多,有不少事呢。” “妈过生日,应该会请不少人吧?” 餐厅人都散了。 只余几个佣人在收尾,明姨降低了音量,明白禾筝是什么意思,贴近她的耳边小声说,“你放心,前几次小季先生都没有来,只是派人送礼物,你们不会见面的。” 她拍拍禾筝的手,让她安心。 嫁过去三年,三次生日,季平舟的确没有亲自来过,方夫人每逢这天就会埋怨,埋怨禾筝是个白眼狼,嫁的人还跟她一样冷血,她却不知,是禾筝从没打算把季平舟往家里带。 禾筝握着明姨略有干燥的手不放,“姨,你跟我来一下。”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来。” 她们一同上楼。 避开其他人,禾筝从房间抽屉深处拿出一只精致的锦盒,里面是一枚上等好玉打磨而成的胸针,价值连城,在散漫的灯光下微微流动着闪烁的光泽。 “这个,你帮我送给妈妈。” 明姨愣着不敢收,“送给太太的生日礼物,你应该自己给的啊,太太会很高兴的。” “不了,妈妈看见我会不高兴,您帮我给吧,这些年我没存下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个,一直想送给她的,前两年还没来得及给就被季平舟抢先送了礼物过来。” 在季家时禾筝处处隐忍。 不敢做一件让季平舟不高兴的事,唯独离婚这事,她也是想好聚好散的,可奈何季平舟硬要撕破脸。 那枚胸针被明姨拿出来,比在方夫人那套洋装身前,“真好看,小姐的眼光就是好。” 垂眸扫了两眼,方夫人无奈接过胸针,对着镜面摆了摆,嘴硬心软的,“在季家忍气吞声这么久,就换回来这个东西,有什么出息?” “哎呦,您别这么说小姐了,她知错能改就好。” “好什么好,离婚证带回来了吗?”方夫人比他们谁都清醒,“一天没带回来,她就一天是季家的人,你们都以为季家老四是好糊弄的人呢。” 这下明姨没了声音。 在离婚这件事上,他们太乐观了,乐观到忘记了季平舟有仇必报的秉性。 “算了,我生日那天,去把老四叫过来,究竟离不离,我要问他个清楚。” 明姨吞吞吐吐,“可是小姐恐怕不想见到姑爷……” 方夫人将胸针小心放至锦盒中,“先别告诉她。” 第27章 是不是想见方小姐 深秋凛冽,入秋以来燕京雨水渐涨,老楼的隔音并不好,雨势稍大,淅沥的声音便会隔墙而来。 天色未亮。 楼下的佣人们便开始张罗方夫人的生日宴,未婚前,她便是名门女,心善,人缘好,时隔这么多年,上门来为她庆生的人仍然不在少数。 每到这种时候。 禾筝只能躲在房内不出去。 她是方家的私生女,不仅如此,还是方夫人妹妹和她丈夫的女儿,说是一桩惊世骇俗的丑闻也不过分。 站在窗边,禾筝将窗打开了半扇,呼吸着窗外的清冽空气,身心都舒爽起来,方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处,没有季家在燕京的权势大,但这一方小楼,起码是她自己的家。 只要没有季平舟,在哪里都好。 “小姐?” 门小幅度的开了一条缝。 禾筝应声回头,面带喜色,“明姨,婶婶们都来了吗?” “来了,不少人呢,麻将桌都支起来了,只等晚上开席了。”明姨将带上来的衣服放在禾筝床边,“太太让你把衣服换了,晚上下去吃个饭打个招呼就好,白天就不要出去了,省的她们说闲话。” “放心,我明白的。” 虽然来的都是亲近的人,可再亲近的人还是不免有爱嚼舌根的。 若是把她这个出嫁女在娘家住着的事说出去,少不了一通编排。 雨一整天都没有停。 从燕京城东到城南中有一条江。 只一天一夜的雨。 江水上涨,道路拥挤成灾,远如跋山涉水,雨天行车又危险,裴简深知这是一场鸿门宴,劝了季平舟很久让他拒绝,他却一意孤行。 五点出发。 那阵子狂风暴雨中夹杂着电闪雷鸣,前路被闪烁的雷光映照的宛如白昼。 裴简小心瞥向后视镜,“舟哥,要不咱们回去吧,这趟去了晚上如果还在下雨路都不好走。” “别废话了,你再开慢点,天也快亮了。” “您是想去给方夫人过生日还是要见方小姐?” “你管的挺宽。” 被讪到,他赶忙闭上嘴,加快车速。 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上方家开席的时间。 到方家时,该走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季平舟连伞都来不及撑便下了车,裴简停好车追上去,在他身旁给他撑着伞,“舟哥,你慢点,现在去也赶不上了。” “那怪谁?” “这不是,雨太大了吗?” 衬衣领口被雨水浇湿了,雨斑在衣领上形成难看的干纹,这些季平舟已经不在乎了。 雨夜迷蒙,又嘈杂,方家的佣人都准备关门了,远远看见逆着车灯快步走来的男人,面部轮廓都是模糊的,只有身形,依稀可辨。 明姨认得季平舟。 她撑着伞,张望了两眼,忙喊着:“开门,是小季先生。” 地上的泥水混杂着由狂风扫来的雨,裤脚被打湿,季平舟步履加快,走到明姨面前,她顺手将伞往季平舟头顶遮掩着。 冒着雨。 她的声音也被挤的混沌,“您怎么现在才来,太晚了已经散席了。” 季平舟发根湿濡,手指间满是雨水,眼中清波一片,没什么温度地说:“路上堵车,怎么说应该来道个歉。” 第28章 受过宠,也吃过苦 说是已经散了席。 却有一批人留着没走,许是因为暴雨台风的缘故,道路难行,明姨给一些人留了客房过夜,现在这会儿,人都聚集在偏厅的麻将桌上。 明姨小心挤进去,在牌桌争的火热的时候附在方夫人耳边,“小季先生来了,您要不要去见见?” “现在?” “是,人已经到了,就在客厅。” 扫了眼牌桌上的客人,方夫人不动声色的摸了张牌,顺势一推,站起身张罗着,“这桌我可胡了,大伙也该散了,早点回去休息。” 几位都是燕京的富太太,一块摸牌摸久了,都知道各自是什么脾性。 看她这架势,准是有贵客来了。 外面又下着雨,客厅清冷,裴简哆嗦着给季平舟擦拭脸上的雨水,“这么冷的天,方家怎么连个暖气都不开?” “你事怎么那么多?”季平舟一把推开他,抢过纸巾,快速过了遍脸庞的湿润感,因为冷意,皮肤掺杂着病态的白,又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将裴简的心都给吊了起来。 他忙给季平舟顺气,“早知道就不该来,要是病了,回去三小姐又该说了。” 无声无息的。 方夫人驻足在他们身后,忽然清了把嗓子,“怎么了,淋到雨了?” 是关切的语气。 可在季平舟听来却怎么都不舒服。 他偏过惨白的脸,看到方夫人,忙起身,“抱歉,这么晚打扰您了,路上堵车,来晚了。” “是挺晚的。” 方夫人目光掠过季平舟潮湿的衣物,“这都湿透了,要不去换身陆北的衣服,再下来跟我聊?” 他们家的人说话都是有门道的,说是要聊,恐怕是要聊禾筝离婚的事情了,季平舟垂眸,思绪回笼,静默了好一会儿,再抬眼,只清凌凌地问:“禾筝呢,没看到她。” “这个时间,她已经睡了。” 口吻微顿,方夫人又接上话,明里暗里,不知在讽刺谁,“她在季家的时候,每晚都要等你回去才睡吧?” 三年以来,禾筝不知疲倦地等待着季平舟回家,现在没了他,她终于能早点休息,他却又要来打扰。 “算了,你先去换身干净衣服,然后去见她,见完她再来见我,这总没有问题了吧?” 这是退让。 是看在禾筝的份上,给季平舟的退让。 他点头,跟着明姨去了方陆北的房间,难得他的衣物里有一套干净沉稳的,他们身形相仿,季平舟穿着也合适。 明姨领着他往禾筝的房间走,“筝儿已经睡了,我帮你叫她?” 门上还挂着卡通的门牌,是禾筝小时候家里人哄她的物件,牌子上写着“小禾筝”,她虽然是不光彩的私生女,但也是受过宠的,这三年在季家,算是把没吃过的苦都吃遍了。 “不用,我进去叫她。” 明姨为难了下,却还是松了口,“行,您见完筝儿,记得出来。” 季平舟微怔,“明白。” 他轻手轻脚推开门,房内的一切装扮都幼稚极了。 纱窗华而不实,遮不住任何光,窗外一点淡薄的灯光都能映射进来,门外的风吹进来,摇动了纱布,影影绰绰的光,缭绕在季平舟的面颊上。 他走近了,驻足在禾筝床头。 墙壁隔绝了瓢泼大雨,雨声沉闷的落入房间,闪烁的雷电时不时划过,令禾筝素净的面孔忽明忽暗,朦胧不清。 她皱了好几次眉。 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嘴里也在呢喃着听不清的梦呓,季平舟忍不住想叫醒她,手到了她肩上,却是替她掖了掖被角,附耳过去,想听清她说了什么。 窗外。 如墨的天空忽而闪过一道惊雷,振聋发聩的碎裂声嗤拉闪过,震灭了禾筝心头的火苗,她猛地惊醒,伴随着一声尖叫:“宋闻!” 火苗瞬间熄灭,她条件反射睁开眼睛,入目的却不是梦里的人,而是季平舟。 他,正想吻她。 四目相对,几分焦灼,几分惶恐。 电闪雷鸣结束,他的眉心也沉了下去,温情不再,手攥住了禾筝的下巴,又提起,语调平如一潭死水,“结婚三年,你每一次梦里叫的名字都是他。” 下颌骨碎裂的疼,禾筝却反抗不得。 季平舟愈来愈狠,“方禾筝,说说,宋闻是谁?” 第29章 觉得我好欺负? 雨还在下,这一方破旧小楼似要被这场台风暴雨摧毁,玻璃窗吃力的固定在墙面上,在狂风下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每一声,都激起禾筝最深层的恐惧。 她喉咙发干,下巴疼的已经没有知觉了,眼下生长着微青的淡淡倦意,憔悴的脸让人心疼极了,湿漉漉的瞳孔里只有季平舟的淡影。 他周身冰冷凄凉,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 收拢了手指,禾筝终于绷了下脸,柔柔弱弱地出声,卑微可怜,“季平舟,我疼。” 思绪飘回来了。 季平舟迷蒙的眼睛轻眨,手也霎时松开了,表情有略略的不自然,呼吸却还是烧灼着的。 “这套不管用了,” 禾筝攥着床单,鼻尖的一点绒红更是点缀,状似无辜的语气,“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为什么在这儿?”季平舟脸上维持着一点淡薄的笑意,“方禾筝,你觉得自己转移话题的本事很高明?” 她还在装:“来给妈妈过生日吗?可是已经结束了。” 听见了季平舟的轻笑溢出唇齿,“我问你宋闻是谁,你耳聋吗?”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时他明显看到禾筝的瞳孔骤缩了下,异样的神色却转瞬即逝,低下头,她看着浅色的碎花床单。 “我不知道,什么宋闻啊,不认识。” 她不知道? 分明就是在装傻吧。 她从小就爱装傻,别人说她是私生女的时候她装傻,说她妈妈那些脏事的时候她也装傻,后来嫁给季平舟,有人议论她的行骗手段,她总是软和应笑。 什么都不说。 “那要我告诉你吗?” 禾筝听到自己均匀的心跳声,“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眼睑低垂了,看到了汇入视线中的影子。 季平舟一字一句地质问:“耍了我三年之后想全身而退,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啊?” “我哪有耍你?” “睡觉的时候嘴里念叨的是别的男人的名字,在外面装作一副爱我爱的要死的样子,方禾筝,你怎么这么能演?” 禾筝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她一贯就是这个样子,难过或是高兴,总不会太浓烈,神色赤诚,好像做错事的是对方。 “我本来就爱你爱的要死啊,不然也不会跟你结婚,还给你姐姐献血。” “你嘴里有没有一句真话的?”季平舟气的想把她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什么做的。 在方小姐眼里。 爱情是最廉价和不值钱的东西,她可以为了任何利益去爱上一个人,也可以随时干净利落的抽身,这是身为私生女,从小就学会的生存法则。 只有她的地位稳固了,才不会被方家驱逐。 季平舟只是她在燕京万千男人中筛选出的那个,最好骗的。 他觉得自己够蠢的,“那个宋闻,是你的第一人选吗?” 禾筝瞳孔涨大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季平舟。 情绪激烈了。 她随手抄起床头柜上的一件物品就朝他砸去,他没有躲,杯子不偏不倚砸到他的身上,在地上碎裂。 “季平舟,我是对不起你过,可这三年,我该还的都还了。” 杯子砸碎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人。 明姨赶来时他们已经吵过了一架,方夫人就站在门口,眸色晦暗地看着房内的两个人,沉声呵斥:“都给我出来!” 方家的房子实在老旧。 在雨天,散发着无形的霉味,到处都是酸涩气。 矮底高跟鞋的声音“扣扣扣”踩在地面上,停滞在客厅中央,没有任何征兆,她猛地转过身,扬起手便挥了一巴掌到禾筝脸上,掼过她的左耳,耳膜都撕疼了下。 禾筝数不清自己第几次被打了。 “道歉!” 凌乱的头发遮住眼睛,禾筝将头发挽过去,眼里含着水,面向季平舟,熟练道:“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吵架,更不该打你。” 在方家,禾筝是一套被完美输出的体系,她可以跟季平舟叫板,却不能反抗方夫人。 从小到大都不变的。 无论谁对谁错,她都是要低头道歉的那个人,对方陆北是,嫁了人,对季平舟更是。 方夫人对她的表现不算满意,“老四,是我没管好孩子,刚才的事我们都看到了,既然你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如就和平分开,你们家跟我们家,脸上也都不会太难看。” 那一巴掌可不是往禾筝脸上打的。 而是打给季平舟看。 他握住禾筝的手,不容她挣扎,“我爷爷很喜欢禾筝,应该不会同意我们离婚。” 方夫人慢慢平静下来,“可是她刚才打你,这次只是砸到你身上,下次砸到你头上,我要怎么面对你家里人?”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她停止了挣扎。 手指安静躺在季平舟的掌心里,感受着里面的温度,他态度诚恳,是诚心要挽回他们这段贫瘠的婚姻。 方夫人凝向禾筝,“筝儿,你说。” 指腹被捏了下,季平舟贴她很近,声气似有若无地飘过,音量控制的完美,只有禾筝能听到他说的那两个字——宋闻。 他在威胁。 禾筝越发觉得他卑鄙。 可眼下的状况,她没有办法,“我想先在家里住一段时间。” 方夫人的语气难得变得温柔。 是在尊重她的意思,“要考虑?” “是。” “老四的意思呢?” 季平舟将手指穿过禾筝的指缝,神情温温淡淡,“我尊重禾筝,这段时间我有不对的地方,让她在家里陪陪您也好,我会常来看她。” 够虚伪的,禾筝软了软手指,褪出手来。 他们微小的动作方夫人都看在眼里,也清楚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能谈妥的。 夜雨激烈。 寂寥又湿冷。 雨天难走,她出于礼貌和该有的态度,还是叫来了明姨,“去给老四收拾个房间出来,雨太大了,现在走,不安全。” 明姨状似欢欢喜喜的应下,“好,我这就去。” “不用了,”季平舟又攥住禾筝,“我跟禾筝睡一间房就好,不麻烦了,大家都睡了,再把婶婶们吵醒就不好了。” 这是他主动提出的。 禾筝还没同意,她也不想同意,张开嘴,正想拒绝,季平舟话速加快,只吞吐出一个囫囵不明的字眼“宋”。 她心尖微颤,忙喘气,改换话锋:“好,那就睡我房间。” 第30章 把他的后宫整顿好 和季平舟同床共枕好像已经是上个世纪那么遥远的事情。 在季家。 他从来都是晚归,背对着禾筝入睡,等她醒来,他人已经走了,这段婚姻,跟丧偶没什么区别。 被褥已经冷了。 尽管暖气开放着,禾筝躺下去的时候还是打了个冷颤,隔着衣服,很快有材质特殊的衬衫面料擦过,季平舟在另一边躺下了。 本以为这样就够了。 禾筝刚闭眼,他却从后贴上来,双臂箍住了她的腰,要将人往怀里带。 冰凉的肢体像冷血动物的软肢,触碰上来的瞬间,她炸毛般地坐起,瞪圆了眼睛,“你干什么?!” “躺下,不想再挨一巴掌就给我躺下。” 他那么躺着,坦然从容,声音沉稳有力,渗透着灼人的力量,那话就已经一巴掌,无形的落在禾筝脸上,“我不睡床了。” 情愿睡地上,也不要跟他一起睡。 禾筝抱着枕头要走,胳膊却被季平舟握住往身边拉扯,凌乱的床褥缠绕着她。 她无法呼吸,挥舞着手无力地反抗着,也不知道打到了什么。 是空气。 还是季平舟。 冷静下来是因为他捂住了她的嘴巴,让她的喊叫无处宣泄,清俊却残忍的面庞近在咫尺,气息也是,“方禾筝,要我提醒你吗?我们现在还没离婚,我跟你睡一间房又怎么样,就算我现在对你做点什么,你觉得在外人看来会是无理的要求吗?” “你外面有那么多女人,家里的应该早就不香了吧?” 她要反击。 要以同样阴阳怪气的话反击回去。 温和的光明拢着季平舟的脸部轮廓,他扳着禾筝的脸朝向自己,这样一来,距离就变的亲密,他眉心的褶皱渐渐散开。 “你吃醋?” “我吃什么醋?”禾筝将下巴从他的手里拿出去,不躲不闪,眼里那层模糊的光亮起来,“我是应该吃臻妹妹的醋,还是应该吃那个二十岁女学生的醋?” 这都是季平舟长期的婚外情对象。 他就亲耳听裴简说过,禾筝在专柜遇到过姜臻,那个十八线开外的小明星,她看中一款宝石项链,可那是季平舟先前预定给禾筝的。 可她大方,懂事。 知道那段时间姜臻受宠,便和和美美的把季平舟送给她的宝石项链转送给了人家。 还亲手给她带上,诚心诚意地夸奖,“臻妹妹真漂亮,这颜色衬得你皮肤特别白。” 后来姜臻因为那条宝石项链被季平舟厌弃,他又找了个干干净净的女学生,学医的,算是他的学妹。 禾筝见过她,却不记得名字。 只记得那是个体弱多病的妹妹,见到她就畏畏缩缩,躲在季平舟身后,回去就大病了一场,为此季平舟来怪她,怪她煞气重。 为了表示歉意,禾筝托人从国外带了几万块的补品给学妹寄去,刷的都是季平舟的卡。 连季舒都说。 禾筝是真心想把季平舟的后宫整顿好。 对他外面那些女人,姐姐妹妹叫的亲热极了。 桩桩件件都是在打季平舟的脸。 他捂住禾筝的嘴,拥着她的肩膀将她笼统地抱在怀里,声嗓散漫,“方禾筝,你都不知道自己喋喋不休的时候有多讨厌,所以,把嘴闭上。” 手指被她用齿尖啃了下。 疼的季平舟松开手。 “你也不知道自己自私狭隘的样子有多讨厌。” 不想再多看见他的脸一秒。 禾筝忙用被角捂住自己的脑袋,身子慢慢向下褪,试图从季平舟怀里逃脱,她乱蹭着,脸颊好几次碰到他。 心跟着身体一起痒了。 季平舟在燥热的被褥里找到禾筝的脑袋,摁了摁,声音暗哑,“你干什么,我不需要这样的讨好方式。” “放手!”禾筝气的呲牙咧嘴,手脚并用才掀开被子,“我是要睡到那头去,谁要讨好你了。” 他们的吵闹声到很晚才熄灭。 天透着薄雾,堪堪亮起时禾筝吵累了,随便寻了个角落的位置便睡了过去。 他们没醒。 也没人敢去叫。 一觉到中午。 禾筝被门外的脚步声吵醒,随着还有明姨柔和怜惜的喊声:“筝儿,醒了吗?楼下来了客人,太太让你穿好衣服去见见。” 穿透云层的晨曦降落在房间里。 禾筝睁开困乏的眼睛,想应声,却被一动不动凝视着她的季平舟吓的险些背过气去。 抽了口气,她才有了反应,“来了。” 明姨笑了下,“快点哦。” “好,这就来。” 听到她走了。 禾筝才伸出手,隔挡在季平舟中间,拉出一条空隙,“你该不会一整夜没睡一直看着我吧?” 季平舟眨眼,清澈柔和,一本正经地说:“方禾筝,你睡觉的样子好丑。” 可笑。 “我们是第一次在一起睡觉吗?” “不是。” “你第一次知道我丑吗?” “不是。” 禾筝忍住了冲他翻白眼的冲动,一翻身就从床上滚了下去,在衣柜里翻找衣服,这里的都是方陆北前阵子从和风苑给她带回来的行李。 旧衣服,不算体面。 “来客人了,你还不走?” 她拿着一条纯白色的裙子在身前比划。 季平舟坐起来,淡然地系上钮扣,瞥她一眼,“真难看。” 穿上像颗奶糖似的。 禾筝歪嘴冲他笑笑,“那我就穿。” 楼下小厅热热闹闹。 一群婶婶正围着一个人热络地聊着天,七嘴八舌,混杂的声音交织成网,合在一起了,却一句都听不清楚。 明姨在边儿上等了禾筝很久。 见她下来,忙靠过去,迫不及待要说话,却还是先跟季平舟打了声招呼,“小姑爷。” 还没离婚。 她是得这样叫。 “谁来了?” 禾筝扶着楼梯,踮着脚迫切地往里看,还是看不到人堆里面去,季平舟就站在她身后,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又多出一个台阶的高度。 轻扫。 便能望见人群里被簇拥着的男人。 他西装革履,带着眼镜,斯文儒雅,谈笑风生间眼底却满是商人的精明。 明姨正要答话,季平舟却淡笑,似嘲似讽,“方禾筝,你的靠山回来了。” 第31章 都不爱回家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 客厅里的人也抬了眸。 他脸上有着干净清冽的利落感,清透镜片下的眸子闪烁了下,在看到禾筝时,自然露出温和的仪态神色,张开臂,伸出手。 禾筝倏然僵住了。 在喜忧参半的情绪中呼出一声,低低幽幽,拖着甜软的尾音,“是贺叔叔。” 贺云醒划出半分笑意,手仍那样摆着。 生了根发了芽似的习惯,禾筝要跑过去冲进他怀里,小时候新年每次见面,贺云醒就是那样抱她的,对她好的没话说,疼也是疼到了心坎里。 脚踩在台阶上,正要启步,手却被季平舟扯住,他目光落在楼下的男人脸上,下巴却贴在禾筝耳廓边上,丝丝密密的气流涌动。 “二十岁了方禾筝,还当自己十二岁呢?要找叔叔抱?” 十二岁时她可以随意扑到贺云醒怀里,现在不行了。 在季平舟眼下。 更不行。 她对着远处的贺云醒轻柔微笑,说轻柔也牵强,这笑毕竟是被季平舟逼出来的,“你也二十七了,不是十七了,还玩威胁人这套呢。” 背对着季平舟。 禾筝看不到他垮下来的脸色,笑容更生动了些,快步朝楼下的男人跑去,扑进他怀里,却也只是浅尝辄止地拥抱了下便迅速褪出。 周围婶婶们面面相觑而笑,“筝儿跟小叔叔的关系还是这么好。” “从小就好。” “云醒也别太惯着她了,都是大姑娘了。” 被三五成群的人围着,嬉笑打闹,禾筝温软地贴着贺云醒而站,身旁的人则慢条斯理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像是宠溺家养的猫儿。 “筝儿年纪小,应该的。” 贺云醒推了下眼镜,表现的仿佛这才看到季平舟,“呦,舟舟也在,好久不见。” 闻言。 众位婶婶们回过身,目光胶着在缓步走来的季平舟身上。 在某种时刻,季平舟会将温润的气质褪去,完全进化成某种暗藏危险攻击性的兽类般,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浸泡着看不透的平静。 他伫立在禾筝身边,淡笑着自然扣住她的手,宣告主权似的。 “婶婶们好,”礼貌招呼完,他又不咸不淡地瞥了眼贺云醒,“没想到叔叔回国了?” 贺云醒神色如常,“是,顺便回来给表嫂过生日,可还是晚了一天,真遗憾,”他话题转的很快,又把问题抛给禾筝,“听说筝儿三年都不回来,今天我真是赶巧了。” 季平舟漫不经心地拍掉贺云醒的手,又将禾筝和他拉开了些距离。 “不巧,她马上就要跟我回去了。” 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禾筝仰头瞪他,却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季平舟台阶下。 他好面子好的要死。 谁但凡敢折辱他半分,他必定会十倍报复回来。 当年她只是骗了他,他便用三年时间让她吃尽苦头。 再来一次。 禾筝可吃不消。 她只好笑嘻嘻的掩饰过去,“叔叔回来了,那我就多留两天。” 手指被掐了下。 是季平舟的警告,她却抽出手,挽住贺云醒,不把他当回事,“叔叔今天要留下来吃饭吗?” “吃。” “那咱们去餐厅,婶婶们也去吧?” 她谁都问了。 唯独不问季平舟。 连明姨都替他委屈,主动热络着问:“小姑爷也去吧,现在医院不忙吧,吃完午饭再走,昨夜来还什么都没吃呢。” 还是冒着滂沱大雨赶来。 却遭到禾筝的冷眼以对,季平舟淡淡点头,特别平静,像是负着气,独自一人就往餐厅走。 连婶婶们都察觉到了异样,安静闭了嘴,不再渲染禾筝和贺云醒的感情。 他们走在前面。 距离拉开了。 贺云醒眯眯眼,目光从季平舟的背影拉回来,深潭一般幽黑的瞳底无波无澜,对着禾筝的语气还是一样宠溺,却也饱含猜测。 “这么多年了,舟舟还是没变,这是又生气了?” 禾筝抽出手来,举止有礼,“没有。” “跟他感情怎么样?” “挺好。” 她撒谎了。 哪里挺好,简直糟糕的一塌糊涂,离婚也就是一张纸的事情了。 贺云醒维持着君子的秉性,笑与不笑,都是一样的,“可我听陆北说,舟舟常在外面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你都不生气?” “我哥说的话也能信?”禾筝咧嘴一笑,“而且那些女人又不是真的喜欢他,我没放在心上。” “难为你这么大度。” “应该的。” 她调笑的时候认真,认真的好像真的不在意季平舟在外面的莺莺燕燕。 贺云醒也跟着微笑,顺手握住禾筝的手背,“要是受了委屈也别憋着,反正你现在也不需要他救人,何必呢。” “小叔叔,”禾筝边说边将手指褪出,一点一点的挪动,“你们都误会了,我当初跟他结婚,不止是为了宋老师。” “那是为了什么?” 快走到了餐厅。 隔着一扇虚掩的门,他们能够听到里面张罗着开饭的声音,热热闹闹,齐聚一堂,有人喊舟舟,叫他等会跟禾筝坐一起。 他说好。 声音淙淙如泉水流淌,无论什么时候听来,都是一样的悦耳。 禾筝敢爱敢恨,就算要离婚了,她也不会否认当初的爱,“当然是因为喜欢他,如果只是为了救宋老师,我完全用不着搭上自己。” 在贺云醒疑惑的眸光下,她转了转眼瞳,透着股机灵劲儿,“咱们进去吧,别让婶婶们等久了。” 他点头,不再多问:“好。” 外来的女眷坐一桌,禾筝贺云醒这些直系亲属坐一桌,中间相隔着半堵墙,佣人端着菜品走来走去,布置了许久。 这一顿比昨晚那顿还要精致。 禾筝被明姨带着坐到季平舟身边。 她坐下便问:“哥哥不回来吃吗?” “不回,”明姨替她摆弄碗筷,又将她喜欢的菜摆到面前,“他昨天就没回来,你还不知道他,整天爱在外面鬼混,一天不去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就浑身难受。” 贺云醒替方陆北说话,“他就那样的性子,也没干什么坏事。” 本是一派祥和的画面,却因季平舟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而变了味道,“兄妹俩都不爱回家,遗传的。” 这席本就不如隔壁席热闹。 季平舟一开口,便更冷了。 第32章 一把手术刀 他什么意思,明姨至贺云醒都听的出来。 放下了筷子,贺云醒温柔而笑,“怎么,筝儿也不爱回家,我怎么不知道?” “现在,您不是都看见了吗?” 十分钟前。 她可是站在各位婶婶面前公开说要为了另一个男人在娘家多住两天,几双耳朵眼睛,听见看见的真相,否认不得。 禾筝垂着眉目,依旧带着微笑,“我回不回去,不都是一样的吗?” 盛了碗汤,还是热乎的,奶白色的汤汁上飘着些薄荷叶,一口喝到嘴里,微热,烫着牙根,却也鲜美。 她这样淡然,季平舟也泰然自若的。 “怎么就一样了?” “反正你也不回去,不是吗?” 暗流涌动。 就连明姨的手也停了,颇为担忧地看着暗暗较劲的两人,目光跟贺云醒对上,他撇撇眉,试图缓解尴尬的氛围。 可这张桌上,最不想让他们好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又哪里会真心。 “舟舟不常回家?最近医院这么忙?” 季平舟嘴角浮出一抹笑,带着他独有的意味,“小叔叔,您怎么一回来就管人家的家里事,难怪禾筝常说您招几位长辈喜欢,这种家庭内部的矛盾,您一定处理的很好吧?” “季平舟!” 贺云醒还没发火。 禾筝倒先忍不住了。 她可以忍受季平舟用针尖似的刺扎自己,却不能忍受他去针对她身边的人,横眉冷对着,脸都气的白了,“你要是嫌我家里招待的不好,现在就可以走。” “行了,快别闹了。”明姨想安慰她。 却不想禾筝是个脾气尤为烈的。 不恼的时候乖的像个没脾气的软柿子,真要恼了,几张嘴都哄不过来,偏偏季平舟也是个云端上娇气的主儿,从小到大家里姐姐哥哥疼着,真是没受过一丁点的气。 这俩人碰一起,好的时候是真的好。 吵起来,那是恨不得一人捅对方一刀。 力度深浅,都要把握的丝毫不差。 谁也不愿意落了下风。 “哎呦,”明姨拍了拍禾筝的肩膀,感受到她剧烈的呼吸,轻声哄着,“别吵了,让那几位老婶婶听到了,又该出去说了。” 禾筝悲愤交加,恨自己当初不长眼选了这么个人,蠢不可及,还以为季平舟真是好骗又好哄的人,她陪笑陪了三年,哄也哄了三年,这人还是一成不变。 现在连贺云醒都要跟着遭殃。 季平舟无视她的怒火,反而转头去跟贺云醒虚假的道歉,“小叔叔,我哪句话说不对了,您别气。” “没有的事。” 仔细听就能听出贺云醒这话里的勉强成分。 他最经不得人提起的就是家里的事。 季家和方家人都知道禾筝是私生女,也知道疼她的这位叔叔是捡来的,却凭着一己之力和铁手腕在方家争到了一席之地。 也有人说。 这全是靠贺云醒八面玲珑的性子,就连方家一个老太太添了什么衣服他都盯着,这才讨得所有人欢心,这事季平舟也知道,所以才驾轻就熟的拿那种话来噎他。 婚后第一次见面,贺云醒便处在了下风。 散席时季平舟和几位长辈道了别,在院内等了禾筝好久才等到她满不情愿地被明姨推出来。 明姨撺掇着,“就算吵了架,也不能没礼貌,去送送。” 遥遥相对。 季平舟觉得禾筝对着自己翻了个白眼。 “要走吗?” 她问。 明姨还在那边看着,季平舟点头,“你真不回去?” “别废话了,快走。” 相比之下,禾筝直接多了,说完就走,一点犹豫都没有,季平舟还是礼貌向着明姨颔了首道别才追上去。 禾筝就穿着那条纯白色的裙子,蹦蹦哒哒的,看着心情不错,季平舟唤她,她回头,脸色却是不好的,“不是着急回去吗?走快点。” “是我着急回去,还是你着急去跟你的小叔叔叙旧情。” “小叔叔怎么招惹你了?”禾筝脸上结了冰似的,“刚才那种情况,你发什么疯,说的什么话?” 这一茬原本已经翻过去了。 可季平舟偏要不轻不重的提起,激起禾筝的将将湮灭的怒火。 季平舟神色鄙夷,“我说什么了?他是什么东西,值得我去针对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是,你家是大户人家,我们小门小户的,入不了你的眼,”禾筝字字夹杂着气音,“你自己回去吧,也别过来了,不送!” “回来!” 她被拖着在地上转了个旋,一头栽进季平舟怀里。 他按着她的脑袋,又狠又重,“才回来一天就敢这么跟我吵,合着你以前唯唯诺诺都是装的?” “放手!” 头发都被撕掉了几根,禾筝揉着头皮,痛的要流出眼泪来,“我以前听话是因为我喜欢你,现在没感情了,凭什么还要我给你面子?” “这就没感情了?” “没!” 骤冷的院子里飘着无形的霜气。 又冷又湿,冻着面庞,季平舟冰冰凉凉的嗓子像堵着一块湿棉花,恍惚又看到了三年前那个霜降的夜晚,他以为这个女人真像众人说的那样爱他。 在最糟糕的日子,不分昼夜的陪着他,片刻不离。 可结果呢。 真相揭露,她只是为了别的男人。 那时候他就知道,这女人会装会演,可怕的很,“是从来就没有过吧,反正这段婚姻的目的你我都清楚,别把自己说的多高尚,你为了身份地位,我为了搪塞家里,我不好,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就算这样,我也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禾筝无所畏惧地看着他,用手指梳顺了头发,掉头就走,季平舟稳着声,“我在你眼里就是十恶不赦的人,他们就个顶个的好,行,你在这跟我呛声,有本事也回去问问你叔叔,咱们结婚那天,他跟我说了什么?” 禾筝止住前进的脚步,茫茫然望着前头树梢上结了霜的冰脆往下掉,什么都没再说,垮了步就往前去。 无意义的争吵。 她不想了。 摇摇晃晃间,她走进了门庭里。 季平舟为自己无端生起的怒意觉得羞愧,分明三年前那场惨烈的争吵过后,他发誓再也不跟她吵架。 可今天贺云醒回来,仿佛当年的场景重现。 他在席间一两句模棱两可,没头没尾的话,就激起了千层涟漪。 季平舟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腔调,语气,精华到眉宇间一点点的戾气,好像他抢了他珍爱的玩具,然后说:“舟舟,你知道你赢在哪儿吗?” 彼时他正陷在禾筝美化过后的爱情漩涡里,对她这个小叔叔都尊敬无比,谦谦君子似的冲他笑,“叔叔喝多了吧?” 没有。 贺云醒在婚礼上一杯都没喝,他清清楚楚地看着季平舟的手,“你不过是赢在了一把手术刀上,你回去看看吧,筝儿嫁给你,只是想让你救她的心上人。” 爱? 感情? 他想的太多了。 方禾筝无情无义,从不讲爱。 季平舟被贺云醒的话弄得慌了神,赶回去见禾筝,她正沉浸在新婚的喜悦当中,见他回来,体贴精细地替他拂去肩膀上的霜气,踮脚就吻他的眼睛。 这恰好便印证了贺云醒说的:“可惜她心上人太傻,太痴情,竟然为了她把眼睛都给了你,现在的你,不过是他的替身。” 替身两个字从此成了这段婚姻里季平舟耻辱的烙印。 于是他开始报复,报复禾筝的欺骗,可现在他发现,自己似乎闹过了头。 第33章 哪个小妖精勾搭他 室内和暖,温热感从脚底板往上升,冲散了禾筝蕴藏在头顶的火气,她从不爱生气的,一直唯唯诺诺的那个才是她。 从小受气受惯了。 面对季平舟这样少爷似娇贵的人物,她也能笑颜以对,把他伺候好。可近来她越发觉得,这少爷不止想做少爷了,还想做皇上。 “把小姑爷送走了?”明姨在门口等了好久,见着禾筝进来,巴巴的就来问。 禾筝一贯是个滑头的。 欺软怕硬。 面对方夫人不敢问的话,她当着明姨却能用撒娇的口吻埋怨出来,挽住了明姨的手,她贴在她肩上,却噘着嘴,“姨,您怎么都没告诉我他要来,昨晚上吓我一跳。” “我本来想把你叫醒的,小姑爷要自己进去。” 昨夜电闪雷鸣,她又是噩梦惊醒。 看到季平舟那一瞬,真以为是见了鬼,现在想想后背都是冷的。 “下次可别这样了,我这几天真想清净,不想见到无关的人。” 明姨忙把她的嘴捂上,“还没离婚呢,别乱说话,况且我看今天,小姑爷挺在意你的,别是你任性,耍威风吧?” 纵然是玩笑口吻。 禾筝也接受不了。 酸涩饱满,快要溢了出来,她轻抽了下鼻息,是要流眼泪的征兆,低下头,发丝间的那个旋都愈现苍白,“姨,我这次一定要跟他离婚的,他明面上好,背地里坏,我不想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 “行行行,这怎么就要掉眼泪了?” 这事明姨管不住。 替禾筝抹了抹干燥的眼睛,她拼命也没能挤出眼泪来,这场戏演的只有七分像,但落在贺云醒眼里,意味便不同了。 她们站在和暖的室内入口,没想到贺云醒会来。 他站了挺久,也听到了禾筝说想离婚,没有前进,站得不远不近就问:“筝儿,你要离婚?” 收干净了眼泪。 禾筝有点无辜,懵神地对上贺云醒疑惑且茫然的目光。 她累了。 关于和季平舟离婚的事。 她不想逢人就解释一遍。 “我,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只字片语的解释都没有,她松开明姨的手就跑,贺云醒望着,直至那抹身影进了拐角,他又将疑惑放在明姨身上,等着她解答。 她却也模棱两可,“筝儿说着玩的,别当真,我也先去忙了。” 热风暖烘烘的从四面八方降落而来。 隔壁厅喧闹的声音还在继续,听到耳朵里,却是一团浆糊,贺云醒站在原地,细细品味着禾筝的话,又回想她和季平舟在一起的画面。 跟三年前,明显是不同的。 初跟季平舟接触的方禾筝乖巧可人,因为稚嫩青涩,瞳孔布满水润的光泽,脸庞都充满朝气,和他在一起时更是乖的像一只永远不会朝主人伸出尖锐爪子的猫咪。 季平舟是天之骄子,根深蒂固的思想便是门当户对。 若禾筝是方家名正言顺的女儿也就罢了,可她是私生女,他打心底里是瞧不上她的,后来结婚,一半是臣服于她的温柔爱意,一半是感恩。 因为那时。 禾筝是唯一能包容他所有臭脾气的女人。 如今却不同了。 换了从前的禾筝,绝不会在饭桌上那样呛季平舟,也不会为了贺云醒留下来,他明白,他们的婚姻一定出了问题。 正好。 这也是他梦寐以求的。 雨过天晴后所有凋零的落叶都被清扫在了一团,金灿灿的,其中混杂着零散的火红色落叶,在午后的光芒铺陈下,宛如油画。 午觉起身,禾筝便在那堆落叶边看见了贺云醒。 昨晚和季平舟挤一张床,她睡不踏实,地方又狭窄,能察觉到季平舟也是一样的不舒服,双腿都需蜷缩着搭在她的腿上才勉强躺下。 还时不时在她耳边说:“方家小姐的房间就这样,我家阿姨的房间都比这豪华。” 他有时话挺多的,尤其是在夜里,跟他一起,禾筝压根睡不好。 补完一觉才来了精神。 禾筝揉着眼睛。 嗓音内似乎还含着未消的困倦,叫了一声,“贺叔叔。” 贺云醒收起手机,“醒了?” “怎么,你在等我?” 不然他应该在房间里休息才对,而不是站在深秋萧索的院内,贺云醒也不否认,“表嫂让我带你出去买些东西,说你要在方家长住。” 禾筝没多想,“这样啊,那走吧。” 什么长住,什么买东西。 都是他编造的,为的不过是套出禾筝的话,现在看来,他的猜测不错。 他们的婚姻。 裂痕初见了。 面上没有任何神色变化,贺云醒扬了扬下巴,“走,我开车,正好你带我四处走走,我可是好久没回燕京了。” 禾筝若有所思的,收敛着问:“上一次,还是我结婚的时候吧?” “是,喝完你跟舟舟的喜酒就走了。” 光散漫的落在林荫小道上,院子里浓重的旧时风采,风景中透着凄美感,禾筝低头走在路上,先前那条纯白裙装已经换了。 脖间扎着围巾,宽大的毛衣将身子裹的严严实实,一寸多余的皮肤都不露,这其实不是她的风格。 “中午那条裙子很好看,怎么换了?” 贺云醒敛着笑容看她。 禾筝没有多想,“好看吗?” 季平舟分明说很难看,贺云醒却很认真,目光坚定而确信,“当然,我们禾筝穿什么都好看。” 这三年她鲜少得到认可。 惹季平舟不快了,他就用轻松的言语讽刺她,比如说她穿什么都不好看,东施效颦罢了,又比如说她花尽心思讨好男人的样子,活脱脱就像个小绿茶。 被荼毒的久了。 她就真的以为自己很糟糕。 温软地冲贺云醒笑了笑,她不再言语,弯腰坐进车里, 燕京这片地方不大。 繁华场所也就那么几个著名的。 大约在来之前贺云醒就定了几套衣服给禾筝试,进了店便推着她去试衣服,盛情难却。 禾筝纵使心不在焉,还是去了。 刚进去,隔壁的门恰好应声打开,一片火红色的裙角映入眼帘,那条裙子华丽秀美,需要相貌明艳的女人才撑的起来。 曾经季平舟的小情人之一——姜臻,如今赫赫有名的人气女星。 她撑的起那条裙子。 正要照镜子,姜臻目光稍斜,立体的五官瞬间一同扬起,掺杂着明烈的喜悦,“禾筝!” 禾筝只怔了一秒,很快便露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她大概是唯一一个能跟丈夫的前情人同店试衣,还诚心诚意夸奖人家长得漂亮的妻子了。 “好久没约你了,想死你了。”姜臻挺单纯的,起码在禾筝看来是这样。 她穿着那条火红色的裙子走来,警惕地左顾右盼一番,又趴在禾筝耳畔,“季先生没来吧?” 禾筝微笑着,“没有。” 她看到姜臻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随即手又被握住,“那太好了,早就想跟你一起去吃饭了,等我把衣服换了。” “这,不太好吧……” 姜臻热情依旧,“正好我有关于季先生的情报告诉你,你不想知道最近哪个小妖精又勾搭他了吗?” 她挑挑眉,抛了个媚眼,风情万种地钻进试衣间里。 却全然忘了,自己曾经也是小妖精之一。 第34章 那就踹了他 进去到出来禾筝只花了不到十分钟,一件衣服都没换,身边却多了个妖媚型的女人,挽着她的手,侧耳说了些什么,忽然轻笑起来。 “筝儿?” 贺云醒推动眼镜,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禾筝想解释,却不知怎么开口。 倒是姜臻先来了劲,表情微变,鬼鬼祟祟地趴在禾筝耳边问:“你终于受不了季先生,出来找小白脸了?” 天。 禾筝快吐血了,“这是我小叔叔,刚回国,别胡说。” 本想介绍的。 姜臻却先一步伸出手,张扬地向贺云醒介绍自己,“你好,我是禾筝的好朋友,姜臻。” 看在禾筝的面子上。 贺云醒才将手握了上去,又很快抽离,冷冷静静地问:“不试衣服了?” “不了,”禾筝有些抱歉,沉默了一下,“我跟姜臻吃个饭。” 这段时间是属于贺云醒的。 半路却被截了胡。 他皮笑肉不笑的,“先把衣服试了再去,不差这点时间,你说呢,姜小姐?” 不悦的情绪都压在了“姜小姐”三个字上。 没由来的压迫感很强。 姜臻后知后觉,在男人颇有意味的眼神里连忙换了态度,结巴了一声,“好……好啊,我也不差这点时间,让禾筝先去把衣服试了吧。” 试衣间一栏宽阔。 顶部安装着冷白色的灯管,将整条长廊照耀的光明璀璨。 隔间的门关上了。 秦臻拿着一颗苹果,百无聊赖地倚着门,八卦又好奇,“禾筝,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你跟别的男人单独出来呢。” “别胡说,就是长辈。” “我怎么没有那么年轻的长辈?”她轻叹,“有这样的叔叔,你怎么还能死心塌地的跟季先生在一起?” 从相识开始。 禾筝忍气吞声,温婉善良,这样的标签是打在她身上的,姜臻只跟过季平舟一个多月,很短暂的时间,却将他了解了个透彻。 透彻的知道。 他对禾筝,并非外界传的那么无情。 姜臻咬了口苹果,敲着门,“禾筝,你知道吗?就前几天在这儿,我碰见了赵棠秋。” “怎么了?她又欺负你了?” “她敢!” 赵棠秋,最近新晋的小花旦之一,势头正旺。 试衣间宽敞,灯打的也好,禾筝不适应让别人贴身伺候,便一个人换了衣服,小心将身侧的拉链提上去,一套衣服才穿上身。 她缓了口气,却仍然觉得闷,“那是怎么了?” “她非要抢我看中的东西!”姜臻气的磨着牙,毫无女明星的形象,“而且这还不是最可气的,最气的是,她竟然说现在给她撑腰的人是季先生!” 门外的声音闷闷传进来。 实则是清亮的。 闷的是禾筝,明晃晃的灯光在眼下闪烁,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话也忘记了接,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是姜臻敲了下门,很迟钝地问:“禾筝,你没事吧?” “没事。”她话音带笑,落落大方。 姜臻抿抿唇,将唇上的酸涩舔掉,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正犹豫间。 试衣间的门从里拉开,光晕落在禾筝略显寡淡的脸庞上,她胜在肌肤似雪,小脸晶莹剔透的,分明嫁给了季平舟三年,神韵仍然精致青涩。 姜臻是在娱乐圈生存的人。 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却没有一个有禾筝这样的清透干净的脸,她咽下一口没有嚼碎的苹果,嗓子都被卡的疼了下。 却还是要说:“禾筝,我真不知道季先生看上赵棠秋哪儿了,她要是站在你身边,给你提鞋都不配。” 说完。 还摇头直叹,“果然,家花还不如外面浇了粪的野花香。” “你又在胡说了。”虽然被夸了,可禾筝神色仍然黯淡,说出口的话更像是在揶揄自己,“他不让我给人家提鞋我都要谢天谢地了。” 姜臻忍不住抱不平,“那你怎么不踹了他?” 虽是脱口而出。 却是她这么久以来的心声。 禾筝稍理了下头发,淡然轻笑,情绪不重。 “我一直觉得你不爱季先生,”姜臻是个一根筋的人,没有心机,有话直说,“既然没感情,何必委屈自己。” 她还是不作声。 知道她不想深聊。 姜臻这才闭了嘴,手机在包里轻微震动着,她瞥了眼,讪讪跟禾筝道歉,“我这边要开工了,咱们下次吃饭,说好了啊。” “好。”禾筝目送她离开。 回到试衣间。 没有缓冲。 手机瞬时响起,在这一方狭窄的小天地中漾起回音,禾筝看了眼来电显示——季平舟,挂掉,没有犹疑。 要解开拉链时手机又再度响起。 衣服设计复杂,像穿了一件工艺品在身上,颈部的盘扣更是勒着禾筝的脖子,她几度喘不过气来,接过电话,沉闷加重。 季平舟清润的嗓音通过电子设备过渡而来,听上去无情又染着不愉。 “你和贺云醒单独出去了?” 不难猜。 禾筝知道一定是姜臻打的小报告,“不可以吗?季先生?” “你觉得呢?” 他质问的口气太过理直气壮,仿佛一双无形的手,勒住了禾筝的脖子,“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他冷笑,“你是我的妻子,跟别的男人出去还不觉得有问题?” “他是我叔叔。” “那也不行。” 禾筝不明白季平舟又在发什么疯,气急了就想挂断电话,他却仿佛未卜先知,话语抢先渡了过来,“一天没离婚,你就一天是我的人,得听我的。” 氧气实在有限了。 禾筝眼前发黑,视线摇晃,朦朦胧胧想起了姜臻的那番话,“季先生在外面小情人一大把,还不允许我跟自己的叔叔单独出来?什么道理?” 季平舟站起身,顺手将白大褂扔在了椅背上。 玻璃窗上印着他清俊的眉眼,那双眸子里却是满是冷峻,“我找谁当情人,你都能宽容大度的将她们当成姐妹,我一直以为你不知道她们是我的情人呢,原来你还在意啊?” 窗外氤氲的霜气覆盖着城市的白昼风景。 手机抵在耳边,是持久的死寂。 季平舟没听到方禾筝的回答,便语气很淡地催促了声:“说话。” 可回复他的却不是禾筝的声音。 而是一阵噼里啪啦,物品掉落破碎的尖锐响声。 第35章 当我三岁小孩呢? 燕京城医疗设备最好,服务最完善,口碑名列前茅的便属季家开设的私人医院。 季平舟二十岁出头便从研究院辞职回国接手了医院,这几年一直打理的井井有条,从没有出过任何偏差。 他在外的口碑也是极好的。 清风霁月,普度众生,一些被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病人恨不得将他当菩萨供起来。 锦旗送过好几次。 全挂在他的办公室里。 却没人想到这样的名医圣手,会亲手害得自己太太常年虚弱,身体状况糟糕,以至于只是闷了几口气,就忽然晕倒。 听到医生说禾筝常年大量献血,免疫力下降,又出现了心梗状况,贺云醒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病房的门关上了。 隔绝了里面的气味,贺云醒呼出一口气,胸腔里还是堵塞的,连带着声音也不太好听。 “筝儿这几年在季家,你是怎么对她的?” 禾筝还在昏迷状态。 贺云醒的真面目就藏不住了。 季平舟的手从门锁上落下来,还未转身,耳边的质问倒先散了出来,他不疾不徐,也不愿多解释,只是问:“小叔叔,你这么关心我老婆干什么?” 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似的。 贺云醒面色骤然变得难堪,“她突然晕倒,医生说她身体很差,难道不是因为你?” 季平舟又笑:“我就是医生,我觉得她没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会突然晕倒?” “你不带她出去,她就不会晕倒。” 字字在理。 毕竟禾筝在季家的时候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说季平舟对她并不好,可吃穿用度,该给的一样不少,也都是顶顶好的东西。 这么三年,把她养的娇滴滴的。 贺云醒知道季平舟难对付,却没想到他根本就是个软硬不吃的。 四目相对,火花迸溅。 空调热风沉闷裹挟而来,贺云醒清透的眸子盯着季平舟看久了,他那张脸还是平淡无畏的,看似没有情绪,实则都被他自己藏了起来。 喜怒哀乐,季平舟不愿外露一点。 他们永远都忘不了的。 禾筝与季平舟新婚那晚,他质问她,得到了令人心碎的答案后,将屋子里所有东西都砸的粉碎,什么都没放过。 就连禾筝最爱的卡带都被他给砸了。 季平舟眼睛看不见的时候禾筝就经常在他房间放那卷卡带,那东西可以说是承载了他们所有的情爱,却也随着真像揭露,和爱一起化为乌有了。 从那之后季平舟再也没有喜怒,对任何事无波无澜,婚后竟然还堕落到跟方陆北那样的纨绔子弟混到一起。 小情人更是从干净清纯的女学生换到各个领域的知名女性。 从不间断。 这些种种,都是贺云醒出了国后,方陆北在聊天中告诉他的。 他原本是不信的。 可现在再看季平舟的谈吐举止,他信了。 愠怒被沉默吞噬,他克制住自己,尽量不显得冲动,“我听说筝儿要跟你离婚?” 他微眯眼睛,那份精明的神色便透露出来了。 季平舟却懒得给他一个正视的目光,“哦?叔叔在哪里听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筝儿亲口说的。” “对着您亲口说的?” 贺云醒转过脸去,“那倒没有。” 一声轻蔑的笑递出来,有着季平舟这个阶层的高门子弟对贺云醒这种来历不明的群类天然的不屑和瞧不起。 “那也真是挺稀罕,禾筝都没有跟您说,您就较上了真,不可笑吗?” “话不能这么讲。” “那应该怎么讲。”季平舟觉得多跟他说一个字都是拉低档次,“叔叔,你永远别忘了你的身份,一口一个筝儿的叫着,不觉得不妥吗?” 贺云醒深深吸气,“我从小就这么叫她,怎么到了你这就不妥了?” 这话就更可笑了。 季平舟双手置放在口袋内,纯白的领口愈现的他面容淡漠,“叔叔,你跟我都是男人,你在想什么我很清楚,不挑破是给你我面子,你该不会以为我还像三年前一样蠢吧?” 那是他最后一句话。 再不多说。 他甚至不让贺云醒进病房看禾筝,谁让医院是他开的,权利在他手上,谁都不能说一句不。 天色将黑。 陷在雪白床褥之间的人才有了动静,先是手指蜷缩了番,眼还没睁开就抿了唇,似乎很渴。 苍白的脸像是被虐待了,瘦的不成样子。 季平舟应声过去。 手上是一杯温水,他弯腰,鼻息抵在禾筝面颊上,轻轻呼出又收回,拍了拍她的脸,“该醒了,喝水。” 仔细听。 他语调轻飘,像在哄不大点的孩子。 禾筝颤了颤眼皮,睫毛微动,光便从细缝中四散而来,脑子有一瞬间是空白的,看到季平舟,像是梦还没醒。 “起来喝水。” 他的声音如此清晰。 她才知道不是幻觉,舔了舔唇,肩膀连着腰都被季平舟抱了起来,她倒在他怀里,小口小口的往肚子里灌水。 嗓子的干涩感终于被驱散。 禾筝呆滞地瞪圆了眸,“我怎么了,怎么会在你的医院?” 季平舟将水放下,用手指给她抹去嘴角残留的水,“晕倒了。” “怎么会晕倒?” 真实的情况他不想透露。 便诬陷到了贺云醒身上,“你叔叔带你出去,把你累着了,所以晕倒了。” 禾筝皱了下眉头,“你当我三岁小孩,这么好骗?” “你不是吗?”季平舟哭笑不得,“别人给你点甜头就巴巴的跟过去,不是小孩是什么?” 不知道他又发哪门子邪火。 禾筝用手肘在他们中间隔出空隙,一伸脚就要跑下去,拉扯到连接着手背的针尖,季平舟还没发声,她便吃了苦头,痛的捂住手。 “活该。”嘴上这么说,他还是将禾筝的手摊平了,重新调整了针头,贴好了医用胶布,“把这一瓶输完就可以回去了。” 纵使用了柔情对待。 禾筝看他的目光仍然是怨怪的,“你又给我用了什么药?” 活脱脱怀疑的口吻。 季平舟没好气地将她的手甩开,“毒药,输完立刻暴毙,满意了?” 听出这是气话。 禾筝也没有太计较,别过脸去,看着窗外的夜色,胸口仍有股气压的难受,近一年来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忽然晕倒的。 全都要拜季平舟所赐。 他又何必假惺惺的在这装模作样的照顾自己。 本有一肚子的埋怨想说,转过脸,禾筝却看到季平舟清润的侧脸,他微抬着下巴,手指置放在输液的调轮上,认真注视着滴液的速度。 大概是因为身上的白大褂和他正做着自己珍视而喜爱的工作,周身气质一下子都跟着柔和了许多。 冷冽之气全不见了。 他眼眸不转,却发觉了禾筝在看自己,“看够了吗?” 第37章 给我带绿帽子的女人 雪花纷飞的凛冽夜晚,万灯齐放,尤其是繁华路段,璀璨的车河能将人都淹没其中,禾筝心如死灰,身子裹在那件男士大衣里,缩成微小的一团,扭脸看着窗外。 这样热闹的街道,偌大的燕京城,她竟然一次都没有和季平舟来走走。 也许是想打破这片死寂。 季平舟伸手将广播打开,女主播清丽的嗓音播报着今晚的天气,初雪,还夹杂着雨,禾筝听得心里更乱,眨了眨眼,不知滋味地问:“如果当初我没有骗你,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似乎不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季平舟口吻微顿着答,“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 禾筝却固执极了,“如果不是我跟你姐姐的血型匹配,我们是不是早就分开了?” “不然你以为?” 一个敢费尽心思骗他的女人。 如果不是为了家里人。 他哪里会将她留在身边。 他可是季平舟,从小锦衣玉食,顺风顺水的人,哪里会容得生命里有污点,可禾筝的出现,的的确确成了祛除不掉的瑕疵。 冷热交融。 禾筝低头看着身上大衣的袖口,光影变化,有什么东西滴下去打湿了衣料子,“季平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明白什么了?” 她揉了揉眼睛正要说话,季平舟却烦躁地关了广播,除却道路上的引擎与鸣笛声,她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平缓,没有一点温度,却又烧灼的很。 “明白我为什么留你在身边了?”他慢慢自嘲,“要不是为了你那点利用价值,你以为我会留一个给我带绿帽子的女人在身边,方禾筝,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吧?” 禾筝觉得心都被撕开,“我没有。” “那以后就不要问这种废话,我听了恶心。” 终于她低下头,用衣服将自己裹的更紧,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车沿着主路行驶。 走走停停。 到达方家时雪和雨都停了,夜晚被寒气冲刷过,下车那瞬间禾筝连站都没站稳,贫血导致她眼前发黑,虚汗冒在背上。 还未入门。 就瞧见方家院外那扇白色栅栏门外扎堆站着些人,灯光环绕间,有方陆北,还有两个安保人员,以及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禾筝努力站稳,下意识伸手想要扶车,却搭上了季平舟的手。 一下子像烫到了烧红的铁片子,她要将手缩回,季平舟却攥紧了,冷淡地直视着前方,“看看,娶了你有多麻烦,你家这些破事,什么时候能了得尽?” 禾筝试图蜷缩手指,声音散漫,“你回去吧,不劳驾您了。” 他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 相互牵着手,径直往争吵的人群里去。 走近一些。 陌生女人尖锐且悲痛的哭声便扬了出来,刺耳泛滥,她看看周围一圈漠视的人,又看看沉着眉的方陆北,忽然捂住脸。 边哭边说,“是你说要对我负责的,是你亲口说的啊……” 许是觉得丢人。 方陆北对身旁两个安保使了使眼色,他们慢步走上去要擒住正在哭泣的女人,伴随着的,还有方陆北嗤笑着的警告。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要给你买城堡你也信?” 停住脚。 禾筝和季平舟站在附近,一步不想再往前走。 风瑟瑟的。 她身子单薄,本就撑不了多久,这会脸白到透明,看一眼就叫人心悸,抿了抿唇,进退两难地看着这场闹剧持续发酵。 安保人员在女人防备意识瓦解时冲上去扣住她的手,本想拖走便罢,可她却嚎啕大哭着挥舞双手,纤细的指甲往身旁的人脸上抓去。 方陆北看了烦躁,转身就想走,却被女人一把拽住。 他也是气极了,面红耳赤地甩开那双黏糊糊的手,地面还是冰凉的,刚落过雪和雨,透着刺骨的寒意。 女人被甩到地上。 脸颊和手心都擦破了皮。 方陆北的面孔有些难看了,他爱玩,一颗浪子心压根守不住,却没遇到过不识趣的女人,这么多年,一直都处理的干干净净。 这次却触了眉头。 他拔腿想跑,女人却先反应过来,不顾淌着血丝的手拽住他的裤腿,扬起泪水布满的脸,啜泣哽咽,“你不能走……我已经有你的孩子了,你不能不管我。” 仿若一道晴天霹雳从天而降。 就着森森寒夜,禾筝的瞳孔布满雾气,看到了方陆北气愤到几近扭曲的脸,她大约是猜到了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于是没敢犹豫,忽然松开季平舟的手,像一支脱了弦的箭冲过去。 方陆北收拢了手脚上的动作,定定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禾筝,她像是雪夜里一株苍劲的小树,挺拔而立。 “你怎么回来了?”他顾不上她,“快滚进去。” 禾筝却只是看了他一眼,饱含深意的一眼,继而拿下自己身上的大衣盖在狼狈的女人身上,扶着她站起来,还温柔地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方陆北气的恨不得扇她,“方禾筝,今天你敢多管闲事试试?” “你要是不要脸,大可以在这里把人打死。” 反正他们这群豪门的纨绔子弟就从没将人心当回事。 在燕京这么多年。 禾筝早将他们看的明白,她不再去管暴怒的方陆北,反而小心呵护着陌生的女人,轻声细语地说:“夜里凉,先顾着身体要紧,有什么事,可以慢慢说。” 女人用无辜又胆怯的眼神看她。 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希望,于是郑重其事地点了头。 场面刚有所缓和。 方陆北却一手拽住禾筝的领子要把她拖进去,还没能有大动作,季平舟已经握住他的手腕,眼神黯淡,像在提醒他什么。 渐渐的。 怒火被浇熄。 季平舟扯着方陆北站到一边儿去,紧靠在院外的护栏,上面沾染着点霜气,皮肤触上去,冷的骇人,两人不言不语,同时凝望着禾筝。 她贴心将衣服给女人拢紧了,抽出纸巾给她擦眼泪。 离得太远。 他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只看到她的嘴巴在动,幅度很小,象牙白似的皮肤散发着美好的光泽,一点一点将女人湿透的头发拨到耳后,周身仿佛散发着金黄色的圣光般高洁。 女人的情绪逐渐被安抚下来,听着她的话,竟然开始点头。 那场面看的方陆北浑身起鸡皮疙瘩,又觉得滑稽,随手掏出火机和烟要抽,点火时又止住,捻了捻手指头,“不好意思,忘了你在。” 季平舟默不作声。 遥遥望着禾筝。 她还在安慰女人,由口头变成了肢体,没多久就将她抱到了怀里。 方陆北扶着护栏,透着点鄙夷说:“看她,最会这一套。” 季平舟若有所思的,“当初不就用这一套把我给骗了吗?” 第38章 成为另一个我 方陆北什么都不说了。 没一会儿又飘起雪花,细细密密的,还未落到地上就变成了水汽,空气随之冷了几分,他颤了颤肩膀,冷的直打哆嗦。 远处禾筝也冷的不行,却忍着身体的不适将女人劝好了,并拿给她些钱,温声嘱咐安保:“把人送上车。” 女人接过了那些钱,扬起水涔涔的眸,望向方陆北,含情脉脉却又难舍难分的一眼。 临走时竟然没吵也没闹,反而和和气气地向禾筝道了声谢谢,那场景荒谬又惊悚,方陆北忍不住埋汰人,“方禾筝身上不知道有什么魔力,就是能哄的人信她。” 被季平舟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 他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禾筝有些吃力地走过来,“人走了,不会来烦你了,进去吧。” 方陆北没动,把玩着手上的打火机,“死丫头,你跟她说了什么,别过几天再来害我。” 这话不知道点着了什么火。 禾筝不再温温顺顺的。 一开口就呛,“你跟人家好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一天?” “方禾筝,你信不信我抽你?” 她瞥着方陆北,眼里什么神色都没有,也不怕他,扭头就走。 像一拳打到了空气里,出了个糗,火也没处撒,方陆北将烟和打火机都放回口袋里,侧脸看着季平舟,语气不好,但不是冲他的。 “舟舟,要进去喝茶吗?” 他摇头,“我回去了。” “行,路上小心。” 没有挽留,方陆北要追禾筝去,临了了,季平舟却阴阳怪气地说:“别真的动手,她还是我老婆,客气点。” 夜色深暗。 方陆北侧眸看他,带着点笑,“心疼啊,那我更要抽她,不抽狠点,都不知道你有多心疼。” 狠话敢这么放。 实践起来。 他还真不敢抽禾筝。 忙不迭跟上去,方陆北一抻手按住禾筝的肩膀将她拉住,“我刚才问你呢,到底跟她说什么,你别想联合跟外人坑我。” 雪片积累成雪花,被风吹的歪歪扭扭,冷风像刀子似的刻在禾筝脸上,她一甩肩,顺带将方陆北的手也甩下去,“我没那么无聊。” “那你到底跟她说什么了?” 方陆北急了。 一跨步挡到禾筝面前,堵住她的路。 不来这么一招还好,来了,竟然看到禾筝想藏没来得及藏住的点点泪花,她一转脸,“我说给她钱,陪她去做手术,还能说什么,难不成让她把孩子生下来成为另一个我吗?” 方陆北这人不坏,就是缺心眼。 禾筝开始劝导开解那个女人时,季平舟便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只因女人说自己怀孕了,由此,禾筝想到了自己私生女的身份。 惺惺相惜之感倍升。 方陆北却不懂,看到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当即有些手足无措,又拉不下面子,拙劣的将这份罪往季平舟身上推。 “你在舟舟那儿受了气,别回来哭,埋汰谁呢。” 禾筝一会儿就振作了,也从刚才那事里抽出魂来了,“我怎么样也没祸害别人,你呢,你真想学你爸,没人拦着。” “方禾筝,反了你了是不是,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育我了。” 似乎是觉得这么吵着终究是在死胡同里。 禾筝撇撇眉,没什么感情地走掉了,将方陆北一个人丢在雪地里,他气的掐着腰,一脚往湿土地里踹去,扬起了不少泥,弄的裤脚都脏了。 缓了好几口气。 火总算是压下去了。 方陆北慢悠悠地往小楼里走,刚走到门廊外面,肩膀上的雪还没来得及扫,就听见内屋里贺云醒的声音,压着,不敢拔高,神神秘秘的。 他没进去,反而站在外面偷听。 禾筝语色软绵绵的,透着无边无际的疲惫,只是说:“没事,今天没吃东西才突然晕倒的,跟季平舟无关。” 贺云醒不信,话是从牙根里挤出来的,“医生明明说你是因为频繁献血,他到底让你干什么了?” “没有的事。” “筝儿!” 什么献血,什么晕倒,方陆北什么都不知道,分明刚才季平舟还送禾筝回来,虽然算不上如胶似漆,但也没有因为她住回娘家就决绝冷漠。 谜团成了散漫的雾,他静静听着禾筝说:“叔叔,我说没事就是真的没事,如果有,我不会藏着掖着的,你放心,我回去休息了。” 贺云醒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 “你非要我打电话去问医生,才说实话吗?” 禾筝冲起来的时候像窜天的炮仗,噼里啪啦的就烧了起来,她一皱眉,全然没有了柔软的模样,“已经很晚了,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把妈妈吵起来。” 虚掩着的门忽然打开。 逆着光,方陆北茫然地站在出风口,肩上的落雪已经化开,浸透了衣服,他眨眨眼,目光绕了一周,最后停在禾筝脸上。 “献什么血,你们在说什么?” 贺云醒动了唇,禾筝却拽住他,恳求的眼神让人心软,“没什么,叔叔在说最近医院有献血的活动,跟我聊了两句而已。” 说完。 方陆北沉默了下,但也就是一下。 手扬起的迅速,划成了一道影光,结结实实打到了禾筝脑袋上,她心中咯噔一沉,还来不及喊疼,就被呵斥了一声:“你当我是傻子是不是?” 禾筝保持着挨了打的姿势,耳内都是耳鸣的声音。 贺云醒站出来,端出了长辈的姿态,“陆北,不要动手。” “这死丫头,我不打她她就真以为自己能无法无天了!”方陆北的气来的莫名,却又燃的飞快,蓦然揪住禾筝的衣领子,和她无辜的眸光对视上,“说,献什么血?” 禾筝抿紧了唇,不说话。 在听到献血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季言湘。 熟悉季平舟的都知道他有个病秧子的姐姐,得了罕见的血液病,他们一家子血型又特别,亲属之间不能相互输血,这才将目光放在非直系亲属的人身上。 禾筝恹恹的,一声不吭。 理亏的时候她就会这招。 方陆北气急了,心里话张口就来,“他是不是让你给他姐姐输血?” 这下连贺云醒也震住了。 季言湘的事他们都听说过一些,不多,只知道她那个病棘手的很,连季平舟都没办法,但又奇怪,这三年她竟然健健康康的活了下来。 他松开了方陆北的手,一同看向禾筝,她皮肤薄的透明,身子骨纤瘦,脆弱的像个纸娃娃。 “筝儿,你哥哥说的是真的?” 被揪住领子,呼吸困难,禾筝迷茫地垂下眼睑,声入蚊呐,“我愿意的。” 得到答案,方陆北气不打一处来,连着衣领将禾筝整个人摔出去,天旋地转间身子狠狠砸到地上,她痛的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像被五马分尸了一般,却咬着牙,一滴泪都不敢掉。 “你贱不贱?”方陆北作势要踹她,贺云醒及时拉住他,却止不住他的咒骂,“那个人死了三年了,你要真深情跳楼殉情陪他去,我看谁拦你!架着舟舟当替身,还把自己搭进去,你到底想害谁?” 第40章 比她的命还重要 天不亮禾筝就走了。 她习惯了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走,像在酒店住了一晚的旅客,一点气息都不想留下,打车到了乐团练习的教室,算算时间。 有三年都没来过这里了。 钥匙还保存在身上,完好如新。 教室的门却有些陈旧了,在灰蒙蒙的凌晨散发着腐朽的气味,里面更是很久都没人来打扫过,桌椅都已经生了霉斑。 禾筝花了一上午时间将这里打扫干净。 临近中午,乐团的人才陆陆续续带着乐器过来,都是一帮子朝气蓬勃的女孩子,有说有笑,透过散着晨光的明净玻璃,能看到她们年轻动人的脸庞。 几年前刚学音乐。 禾筝也和她们一样,对未来满是憧憬。 笑声飘过去,她转过身,从角落里将那把遗落很久,已经布满灰尘的大提琴拿出来,那是她以前用的最顺手的乐器,三年不碰,生疏感油然而生。 指尖才触到琴弦上。 一音未响。 身后倒是先有了声音。 是女人温淡的询问:“禾筝?” 停下手指间的动作,禾筝脊背发硬,连带着肢体也忘了该怎么反应,第一直觉就是逃跑。 可身后的人显然不给她机会。 “禾筝,是你吧?” 禾筝将琴放好,骨节微颤,侧回眸,露出半张脆弱的脸,“蒋颜,是我。” 熟悉的人,熟悉的地点,感觉却全都变了。 曾经她们是一个乐团的。 全国各地的巡演,算是合作最佳的伙伴,关系堪比亲人。 时隔多年,乐团已散,蒋颜也做了老师,再见到禾筝,激动的语气都在颤抖,眼眶含泪,“真的是你,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我们都以为你已经……” “已经什么?” 缓了气,她才继续说:“他们都说宋老师死后你也死了……” 毕竟禾筝足有三年没有出现,从前的老朋友也都不联系了,当年的事又轰动一方,他们会这么想,也不稀奇。 禾筝淡淡笑着,“我活的好好的。” “我就知道你没事,”蒋颜不禁感叹,“她们都说你嫁给了富商,没多久就跳楼自杀了,解刨的时候肚子里还有孩子,真是够离谱的,这群人也不怕下拔舌地狱!” 是挺离谱的。 但也不是全错。 纵然是这么难听的话,在禾筝看来也不是什么荒谬的言辞,当年她突然隐退,一时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什么脏水都开始往她身上泼,她也从不出面解释。 “都是女孩,爱聊些是非也是正常的。” 这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蒋颜很快知趣地转换话题,“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你是来练琴的吗?快来试试。” 面对那架陈旧的琴。 禾筝升起胆怯的心,“我……很久没碰过琴了。” 结婚以后。 就没有了。 新婚那夜,那架琴是她唯一护住的东西,却是季平舟最想砸碎的东西,后来她悄悄将琴送了回来,不敢放在家里让季平舟看到。 已迈入初冬。 昼短夜长。 天黑之后整栋音乐大楼亮起灯光,璀璨华美,偏偏是这个时间,禾筝要早早离开,她不需要再回到季家,也不想再藏着自己的琴,将琴箱擦的干净,背在背上。 那样的重量压在她的脊背上,实际是有些吃力的。 走下大楼。 彻骨的寒意侵袭而来,她慢步朝着楼外的人行道上走去,身上是一件初秋时穿的风衣,衣角在寒风中摇摆,走累了,她会停下来调整一下琴盒。 昏暗小道上亮起两束明晃晃车灯,禾筝微怔住。 下意识是想跑的。 可她哪里跑的掉。 车窗落下,驾驶座的人看都不看她一眼,“上车。” 禾筝面无表情,舔了舔唇,睫毛上的湿气化开,“你怎么在这儿?” 那是她充满排斥和反抗的话。 像是小猫耀武扬威的举着爪子,实则是没什么用的,透过那双澄澈双眸,季平舟似乎看到了三年前那个初雪夜的方禾筝。 那时他眼睛刚好,还处在被蒙骗的阶段,爱禾筝爱的要命,不惜撇去阶级身份的差距,光明正大地去看了她的最后一场演出。 她是乐团里最年轻优秀的大提琴手,又有老天爷赏饭吃的嗓子,退团后转型做了音乐剧演员。 穿着鹅黄色的小裙子在舞台上蹦蹦跳跳,嗓子灵动娇俏,像黄鹂似的清脆悦耳,台上那么多年轻的女演员,各个漂亮,却没有一个比她神韵鲜活。 一场演出下来,连季平舟都用赞赏的目光看向舞台上的被光环围绕的她,谢幕时她九十度鞠躬,却在万千簇拥的掌声中,冲观众席的他眨了眨眼。 那样痴缠的爱意。 没有一个男人能抵挡的了。 演出结束他没有开车接她,而在后台等着她出来,她背着那架大提琴,温软地挽住他的手,眼中流露出真切且明媚的爱意,几乎能将他给融化了。 结束后他们一起走在戏院外,地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脆,园林似的大戏院屋顶被白霜覆盖着,虽然冷,可他们心里都是暖的。 季平舟将一根驼色围巾系在禾筝光洁的脖间,顺带围住她的半张小脸,在小雪的夜晚,捧着她的脸与她接吻。 她那时到底是年纪小,没亲两下就直喘气。 季平舟不舍得放开她,捧着小脸,从眉心一路吻到下巴,用掌心冰着她潮红的小脸问:“这琴背着不重吗?” 禾筝眼睛湿濡,仿佛有碎星子掉在瞳孔里,“不重,这是我的宝贝,一定要跟在身边的。” 他像是有了兴趣,“哪天有空拉一首曲子给我听听?” 这么说,她却不高兴了,皱着棕色的小眉头,“不要。” 当初他实在太爱她。 连为什么都不问。 她说不想就不想,不要就不要,从不勉强,也不刨根问底,后来他才知道她不愿意是因为那架琴是那个人送给她的。 她也只和那个人合奏。 时隔三年,再看到她背着琴,他仍然是感到耻辱的。 禾筝许是觉察了季平舟的异常。 不动声色地转了个身,将琴藏在身后。 他这才抬了眸,“听说陆北打你了?” “他经常打我,无所谓了。” 季平舟冷笑,她就爱用这样憋屈的语气说话,好像全天下所有人都欠她的,“但是他知道了你给姐姐献血的事,你不觉得需要解释解释?” 站在外面,吹着冷冽的寒风就算了,还要被拷问,禾筝的声音一点点冷下去,“本来就是你让我做的事,要解释什么?” “现在他们都觉得我是恶人了,方禾筝,你心思怎么这么恶毒?” 她哭笑不得,“我恶毒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现在才知道?” 转过身,她大步流星,只恨走的太慢被季平舟追上。 可被追上是迟早的事。 脚步催促间,季平舟伸手去拽禾筝,碰到的却是她背上的琴盒,那东西的确是她的宝贝,比她的命还重要。 被他这么一碰,她骤然炸了毛,脸色气韵全变了。 周身竖起坚硬的屏障,将季平舟隔挡在外,面目冷绝陌生,“不要碰它!” 黑暗中,季平舟眼神黯了一秒。 第44章 安抚他的方式 小道上一人一狗慢悠悠地散着步。 天冷,就算是温度最高的午间也是没有光的,风吹过,落叶响起来的声音阴森诡异,让季舒想到刚才季平舟将禾筝拉走的面目。 简直阴狠。 可她帮不了禾筝什么,只能在心中为她祈祷。 但好在禾筝对待季平舟有她自己的方式,她如果想,安抚住暴怒中的季平舟只需三言两语或者是一个吻,他就会丢盔弃甲。 季舒亲眼见过,在爷爷的六十岁寿宴上,一位远房姑妈说了禾筝一句什么,大约是阴阳怪气的讽刺她的身世,季平舟听了,竟然也跟着贬低她。 禾筝没有反驳,低着头任自己的丈夫奚落。 可寿宴结束,季平舟跟禾筝回到北栋,他进屋就砸东西,将那位姑妈从南方辗转送来陶瓷器给狠狠砸碎,砸的满屋狼藉。 她跑去看时。 竟然看到禾筝在抱着季平舟轻吻,娇嫩的手掌抚摸着他的耳朵,像哄不听话脾气又臭的中学生,她亲了没两下季平舟就平静了下来。 还听话的跟她一起将地上的碎片给收拾了。 这么多年,季舒一直不明白,季平舟究竟是在意禾筝,还是不在意。 若在意。 又为什么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她的身世背景踩的一文不值。 可若不在意。 又为什么会在人后将怒火发泄,还贪恋地吻着禾筝,陪她一起做往日不会做的事。 她摇摇头,由衷地叹息。 没走两步,身后陈姐跟上来,打哈哈似的问:“小舒,怎么在这条路上遛狗?” 不远处就是北栋。 季平舟对毛絮过敏,季舒一般不常来这条路遛狗。 今天也是意外,她耸耸肩,“昨晚我哥没回来,我就跑过来了,谁知道还是撞见他了,倒霉,他啊,剥削主义,遇见他,一天都不能高兴了。” “怎么这样说?” “刚才他可是气冲冲的把禾筝拉回去了,谁知道会不会又有一场大战。” 说到这,陈姐也想起来了。 她不置可否,“是,我也看到了,小两口又吵架了?” “吵什么架啊,”季舒撇嘴,“我听嫂子说,这次是要和我哥离婚,严重喽,让他后悔去吧。” “离婚?” “不像假的。” 方禾筝嫁到季家三年,一直恪尽职守,贤惠温柔,就连起初不同意他们结婚的季家爷爷都开始欣赏她,只因她太听话,听话的像个没有灵魂的人。 季平舟就需要这样的妻子。 除了身世,方禾筝处处合适。 在季家佣人的印象中,禾筝太懂事,离婚这种事,不像是她说的。 陈姐没敢多问,倒是季舒,没由来地感叹起来,“虽说方禾筝没什么优点,人无趣又没劲,只会给哥哥买买衣服,做做饭,但她的手艺还是很好的,人也有耐心。” 她低下头,看着萨摩耶毛茸茸的脑袋。 “要是真离婚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这样的嫂子了。” 对于这件事,方家真正为禾筝可惜的人大约就只有季舒了。 陈姐拍拍她的背,劝慰的话还没说出口,一道颀长的男人身影从小道拐角拐过来,身长腿长,藏在西装裤下的笔直双腿交叠走动着,映入眼帘的皮鞋呈亮。 领带是一条碎纹花哨的,大衣领口边沿露出一点青灰色的衬衣边,不单调,也不奇怪。 他玩世不恭的脸上总沾染着似笑非笑的轻薄神情,季舒挑了下眉,在原地站直了腰,凝望着方陆北那张脸在视线内逐渐清晰起来。 “小舒?” 男人的声音也好听,绵绵长长,拖的有些散漫。 季舒眨眨眼,不自觉收紧了手,“陆……陆北哥。” “哎,”方陆北自在洒脱,一直如此,见到人倒也礼貌的打招呼,“舟舟回来了吗?我找他有点事。” 答应今天来陪禾筝谈离婚。 他没敢忘。 “回来了,”季舒舔舔唇,“嫂子也回去了,你找他们吗?” “对,有点事。” “要我带你去吗?” 这倒没什么所谓,方陆北微笑着,“行啊,走吧。” 小路本就狭窄,两人并行实则是有些拥挤,两旁又有落叶还没扫,走在一起,肩膀碰到一起,形成摩擦感。 萨摩耶被陈姐牵走了。 季舒不自在地拍了拍身上的浮毛,怎么走都觉得不自然,双手背到了身后,脚步变小,嗓音也变细了,“陆北哥,你找我哥有什么事?” 这么干走着气氛太僵。 她便生硬地找了话题。 可方陆北似乎并不在意,听见她的声音才收起手机,随意瞥过一眼,目光很淡,“小事,把我家的死丫头带回去,顺便跟舟舟聊两句。” “是要离婚吗?” 脚步微停。 方陆北警惕心加强。 却在触到季舒单纯懵懂的小脸时将那份防备给减退了,他不该怀疑她,一个不大点的小姑娘,她能有什么坏心思。 “是禾筝告诉你要离婚的?” 季舒郑重点头,“对啊,她亲口说的。” 方陆北摸了下眼皮,有些无奈,“她是真的不要命,算了,早晚都要知道,告诉你也没什么。” “所以是真的了?” “真的。” 小道的路缩减了许多,季舒贴着方陆北走,距离太近,能嗅到他身上的水果香,像是女人身上才会有的。 他名声在外,换女人跟换衣服没有什么区别。 这些季舒都知道,她咬咬唇,忍不住问:“陆北哥,我上次听说方姨在催你结婚了?” 他轻笑。 笑溢出唇齿,懒洋洋的。 很好听,绕着季舒的耳廓一圈,酥酥麻麻,像电流。 “家里就没停过催婚,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那你还不打算结婚吗?” 方陆北木着脸,语调却有淡淡嘲讽的味道,“结婚?像舟舟跟禾筝那样,算了吧,我没他俩那么有耐心,跟人吵架,我不在行。” 吵不了两句他恐怕就会摔门离开。 或者动手。 可对女人动手这事他做不来,那就只能闷头受气,何必,不如一个人快活。 季舒抿紧了唇,藏在柔软黑发下的耳廓微红起来。 不知不觉走到了北栋外,方陆北本想和季舒道别,她却没打算离开,反而跟着一起往楼上走去。 他们没走几步,隔着上了锁紧闭的房门,隐隐约约听见了破碎凌乱的音色飘荡在空中。 模糊,朦胧。 带着女人甜软嗓子独有的娇怯。 那个声音,他们都认得出。 耳朵的红攀爬到了脸庞上,季舒和方陆北四目相对,又一同尴尬地别过脸。 第45章 怎么才算对她好 那声音飘了没一会儿就结束了,戛然而止,突然截断。 可到底是听见了。 丢人丢大发了。 方陆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他转过身,揉了揉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缓解气氛,倒是季舒,干巴巴拖着笑声,“陆北……陆北哥,要不我们先下去?” “行。” 这种状况。 不下楼还能怎么办。 方陆北一只脚踩上台阶,空洞的声音扩散,他控制着脚步声,不想打扰里面的两人,可季舒就没有这么细心了,她一直没心没肺,哪里会想到这些。 矮跟鞋一脚踩上去,拉平了垂直感。 似是重重掉在了台阶上。 那一声震耳。 连方陆北也震住了,扶着把手,回头用满是问号的眼神看着季舒,她慌着,一只脚腾空,不知道该不该踩下去了。 那进退两难的模样糗极了。 方陆北瞧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她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季舒宽了心,另一只脚正要踩下去,身后的门忽然敞开一半,隐隐透着光,还有热风,细细密密洒落在二人脊背上。 随着回头。 季平舟就倚在门框上,瞳底清明的情色还未散,像一张网,一半清醒,一半沉沦着,也许人刚从温柔乡抽离,但灵魂还留在里面,所以音色低沉,不清晰。 泛着茫然。 “你们干什么?” 比尴尬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没有比听墙角还丢脸的事了,季舒踩稳了,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舌尖一打结,竟然说:“我们……我说我们是来参观房子的,你信吗?” 那样的话敲打在季平舟耳膜上,像是在挑衅他。 他轻动眉角,歪了下脑袋,用眼神做疑问。 看出季舒是真的怕了,方陆北拽了她一把,将她护到身后,理直气壮的,“我找禾筝,她今天不是过来了吗?” “过来了。” “人呢?” “房间里。” “叫她出来。” 季平舟有模有样地朝房间里瞥去一眼,在昏暗的浮尘中依稀辨别出了禾筝的身影,她站在镜前将头发梳了起来,身形轮廓仿若笼罩着银色的滤镜。 听到了门外的声音,她动作匆忙了许多。 出于恶作剧的心思,季平舟没说实话,反而耍起流氓,“出不来。” 方陆北不懂他的意思,“为什么?” “腿软了。” 季舒还没听清楚,只听到什么“软了”耳朵就被方陆北以急迅的速度给捂上,咬牙切齿的对着季平舟咒骂,“你是畜生吧,还有小孩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 季平舟面不改色,“我是不是畜生,问你妹。” 方陆北快被他气的吐血。 门的空隙从里面被拉开,禾筝跑出来的样子还算干净,是神色里的干净,不慌张,也没有他们幻想中的那些东西。 清清冷冷路过季平舟身边,走下楼,躲在方陆北身后。 方陆北随之松开季舒的耳朵,眼神明灭浅暗从禾筝脸上走过,那样子仿佛在说“够丢脸的”,无论如何今天也不是谈离婚的好时机。 他只能义正言辞的,“下次再来。” 禾筝快步跟在方陆北身后。 快走出商园。 她踩了一脚的水,水滴溅到方陆北的裤脚上,他有片刻的滞凝,站住了,深吸一口气,背着身,言语刻薄尖锐,“方禾筝,你到底想干什么?” “什么我想干什么?” 这事说白了是他们两个人的家务事,离不离婚,或许两家人都要参与讨论,可他没有必要来替她撑腰,给她帮忙。 这么做。 完全是心疼她在季家白白做了三年的血包。 可她倒好,完全没有半点出息和坚定的意志。 方陆北被气的心梗痛,他不明白有什么感情是不能割舍的,就算他们曾经相爱,可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也该离婚了不是吗? “你说你想跟舟舟离婚,我来帮你,可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禾筝声嗓更洪亮,“我干什么了我?” “我来帮你跟他谈离婚,你们躲在房间里亲亲我我算怎么一回事?”方陆北纯属是气她不争气。 “我怎么亲亲我我了?” 这下她才明白他们都误会了。 瞬间声音都乱了,“他肺病犯了,我帮他缓气而已。” 方陆北将信将疑,“那舟舟为什么那样说?” 他不相信季平舟是会无缘无故耍流氓的人,他多正派,一起玩的几个人里只有他从不参与牌局,从不抽烟,身边的女人也都是他们介绍的。 脏话都没听他说过几句。 禾筝知道方陆北在想什么,气的脸色涨红,她就算再没有底线,也不可能因为季平舟的三言两语就服软,“因为他是混蛋。” 挨了骂。 骂声远远的降临在季平舟头上,他轻打了个喷嚏,身子骨都泛软,季舒还站在楼梯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啧啧叹息,“哥,没想到你是这种不知羞耻的人。” 禾筝和方陆北一走。 季平舟又回到了那张冰山脸,屹立不动,“别在这杵着,没别的事干吗?” “有啊。”季舒嘿嘿一笑,“看好戏。” “滚。” “不是,哥,”她是真的很好奇,“你们到底吵没吵架?” “有你什么事?” “看你这样,我不是想关心关心吗?” 季平舟冷冷望着她,“你们关心什么?别在这黄鼠狼给鸡拜年了。” 季舒还从没听过有人这样骂自己的,她挂着嬉皮笑脸的表情,“我这不是担心方禾筝要是真的走了,以后没人照顾你吗?” “她为什么要走,你们不清楚吗?” “天地良心!” 虽说她没有那么喜欢禾筝,可禾筝在季家时人的确好的不像话,让她做的,绝对会尽力完成,季舒有刻意刁难过她那么几次,但都是为了取乐。 没有做过太过分的事。 她们也一直打打闹闹,都不算是真的讨厌对方。 对禾筝离婚这事,季舒自认自己没有一点责任,她急于撇清,“怎么算我也不是欺负她最多的人吧?你在外面花天酒地,让她独守空房,三姐欺负她的时候你可从来没有站出来帮过她,哥,你真的知道方禾筝为什么要离婚吗?” 季平舟很难相信这些话是从季舒口中吐露出的。 也许这些就是禾筝的真实想法,他细细凝视着。 仿佛看到了禾筝的灵魂。 语速慢慢,轻声问:“我对她哪里又不好了,什么好东西没送过?” 季舒抿抿唇,颇有点梗塞,“哥,你真的是除了一张脸,别的都白长了,方禾筝是你在外面那些女人吗?她是你的妻子,不是你拿礼物的堆砌出来的门面。” “你怎么知道她不想要?” “她如果想要的只是这些,当初嫁给谁都一样吧?” 相比之下。 嫁到季家,还要献血。 怎么算。 都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季平舟忍着耐性,忽然捕捉到了什么,轻眨眼,淡然问:“她还能嫁给谁?” 除了他,她当时应该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所以才会处心积虑的接近他,骗走他最初所有的爱和信任。 季舒没想太多,懒懒地倚着扶手,“她的老师啊,我都没告诉你,我以前还听过她的音乐会呢。” “老师?” “是啊,那个时候她可是音乐才女,跟她的老师一起出国演出,一个拉大提琴,一个弹钢琴,别人都说他们是金童玉女,磨合了十几年的默契,可惜后来不知道怎么……” “别说了。”季平舟知道禾筝有这段历史,却不想弄清楚,更不想去细究他们相爱的点点滴滴。 她是不是也会哄那个男人。 是不是也会去吻他,多少个柔肠入骨的时刻,她那双纤细的手臂搭在他哪里。 绒绒毛絮般的细节疯长,湮灭了季平舟,他无法否认自己的妒意。 “所以,我要怎么对她?”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季舒傻了,“什么?” “你说我对她不好,怎么才算好?” 第47章 没见到他媳妇儿 禾筝又不见了。 这次消失的很彻底,音乐大楼找不到她,方家她也没回去,就连亲生母亲那里都打听不到她的下落。 人人纳闷。 只有季平舟知道,她是故意在躲着他。 晚上有场饭局,是订婚宴,季平舟一人独自出席,下了车就遇见在停车场外等着他的方陆北,两人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默默上了电梯。 电梯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气氛不冷不热的僵着,快到了四十二层,方陆北轻抬睫,在清净的镜面中看了眼季平舟,他总是端着清清冷冷的气质,让人看了就难以接触。 “禾筝联系你了吗?” 他直接又简洁,没半点铺垫。 季平舟抬起手腕,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袖口,“没有,她越来越野了,你们家的人就这么纵容她?” “你知道的,贺叔叔现在在燕京,有他在,我妈也不敢对禾筝怎么样。” “他算什么东西?” 一句话把方陆北的借口给噎了回去,他就不该开这个口,识趣的闭了嘴,话锋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弯,“最近没看到小简跟着你啊。” “办事去了。” 电梯打开,季平舟慢步离开,方陆北与他并行,“什么事?跟禾筝谈财产分配的问题?” 前面不远就是他们的长期包间,燕京有头有脸的子弟办席组饭局都在这里,隔着十几米,已经听到里面推杯换盏的笑声。 季平舟不在乎随时会被别人听到看到的风险,当即就跟方陆北黑了脸,言语沉重,“她如果真的要跟我离婚,我一毛钱都不会给她。” “这么狠心?” “你们当初合起伙来骗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天。” 终于还是撕破脸了啊。 方陆北也冷着脸,这事纯属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你也抽了她三年的血,该够了吧?” “不够。” 季平舟定着不走,目光森森,神情严肃的可怕,“没人敢这么骗我,她是第一个,抽光她的血都不够。” “季平舟!” 一根岌岌可危的弦正绷紧了,要拉断,前面包厢忽然有人出来,三两个,一眼望见他们,乐呵呵地过来,一人拉住季平舟,一人拉住方陆北,撑着笑脸,“这是怎么了,来了不进去,在外面说悄悄话呢。” 这一伙人都是从小认识的。 各自的家世背景条件匹配,才做得了这么久了朋友。 了解对方的脾性,擅于打哈哈,做搅屎棍。 方陆北脾气没那么好,一耸肩,将边儿上人的胳膊抖下来,“谁乐的跟他说悄悄话,死脾气。” 这场是燕京郑家小公子的订婚席,对方也是从小就见过面的卫家小女儿,算得上是门当户对,相互匹配的婚姻罢了。 他们这伙人。 多的是家里撮合,少有自由恋爱的权限。 几席之间。 只有季平舟娶的不是门当户对的人。 刚落座他还沉着脸,对面的方陆北脸色也不太好看,灌了两杯酒,加之有旁人渲染气氛,那份不愉快很快就消散了。 一对新人来敬酒。 一桌人笑着恭维几句,又说几句调笑的话,女孩儿脸上便泛起了红晕,扬着手往他们身上打了几下,不轻不重,带着娇嗔。 一转头,看向闷头不作声的季平舟,小姑娘声音甜,说话也讨喜,“舟哥,今天怎么是一个人来的,不是说把老婆带上吗?” 被点到名。 季平舟不想应承也不行了。 好歹人家是办喜事,他不必板着脸,却不知这话该怎么接,慢条斯理地启了嗓,“没来。” 季平舟结婚最早,人人都以为他疏离的性子,少有女人能打动他,少说也要二十五岁以后才能有主儿。 谁能想到他二十四岁就结了婚。 对方还是名声不怎么好听的方禾筝,她的背景身世,是能议论三天三夜的。 结婚前有人不理解,也有劝过季平舟的,可他一意孤行,还不止一次将禾筝带到他们的聚会上,起初还会有人冷嘲热讽几句,可都叫禾筝温言软语的给笑了过去。 那段时间。 禾筝的确对季平舟太好。 好到将他们这些精明的人都给骗了。 后来只听说他们结婚当晚吵了架,关系便僵住了,再没好过。 有聚会,禾筝也不爱出席了。 只有季平舟喝醉了她才会来带他回家。 今天算是赶了巧,方陆北也在,郑家小公子一副新郎官的做派,“这都好几次没看到舟哥媳妇儿了,上次老孙过生日,点名要带家属的,都不得见禾筝一面。” 他们这群人就爱挑着一点刺念念叨叨。 方陆北一勾唇,不太善意地看了季平舟一眼,“这你得问舟舟了,嫁出去的姑娘,心还能在娘家吗?” “舟哥?”郑琅望着季平舟。 一瞬。 这一席所有人都不动声色的停了嘴皮子,等着他的回复。 为什么见不着他媳妇儿? 他也不知道。 前几次发小过生日,他是通知了禾筝的,那时她还没提离婚,只是软声软气地说不爱参加这种场合。 他没逼她。 这么些年,她不爱干的事,他什么时候逼过她? 把她放在家里娇养着,还是养出了一颗野心。 季平舟声音都冷了,拉成平调的,没有一点温度,听了瘆人,“人瞧不上我们这不入流的场子,够了吗?” 好些声音都淹没了。 酒热耳酣的席顿时冷了,不入流三个字仿佛一个无形的巴掌,打在众人的脸上,鲜血四溅,厉害尖锐。 这是订婚席,怎么说也是正式场合。 可在座的的确没几个好人,虽说都是燕京城有名人家的小辈,但总归也分个三六九等,谁是来这结识人的,谁是等着被敬酒的,那都写在脸上。 季平舟位分高,轻轻一坐,不作声,通身的气性儿根本藏不住。 他的确有资格这么说,禾筝嫁给他,也实在用不着见一些下九流的男人,看他们吞云吐雾,听他们在酒桌说些荤话。 这事人人都知道。 却从没人敢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脸都被打疼了。 连带着新郎官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郑琅跟季平舟是拜把子的交情,这一下也叫他惹不高兴了,气氛渐渐沉了,还是方陆北出来打了个圆场,“行了行了,一个臭丫头有什么好见的,咱们喝咱们的,来一群娘们算怎么回事。” 知道他的意思。 众人跟着笑笑便过去了。 方陆北拽着季平舟起来给郑琅和准新娘敬酒,“都别问了啊,看给我们琅琅急的,舟舟结婚当伴郎的那个不是你啊。” 第48章 带女人回家 酒席结束到了凌晨。 场子逐渐冷了下来,在第二场牌局开始前季平舟便先离开了,虽然闹了点小插曲,但他临走前还是给郑琅包了个大包。 他性子一直如此,嘴皮子刺人,实则心软,待人极温和。 方陆北善后,拍了拍郑琅的背,“别跟这个死心眼的置气。” 郑琅倒没有那么在意,“我只是好心想关心两句,谁想到舟哥今天这么冲,原先提禾筝,他还挺高兴的啊。” “原先是原先。” “这是又吵架了?” 八卦他们的事没有好下场,方陆北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随便敷衍两句,“行了,回去找你自己老婆去,在这关心别人老婆算怎么一回事。” 郑琅撇撇嘴,“你没老婆的还好意思说我们。” “琅琅,你跟谁学的,欠的。” 这些年一起长大的朋友都陆续结了婚,只剩下方陆北还没一点眉目,花天酒地的性子倒是一点都没变,身边的女人换的却越来越勤快。 他倒乐的自在,没有家庭的困扰,清闲极了。 席间有人叫郑琅过去,他闲闲地打趣一嘴,“当心娶了媳妇儿不行了,注意身体啊!” 方陆北脸青了。 一抬脚踹过去,“去你的。” 下了电梯。 方陆北追上季平舟,他走得慢,这么一会儿工夫也才走出酒店,刚下台阶就被扑了下肩,回过头,不客气地将方陆北的手拿下来。 “干什么?” 不是为了禾筝,方陆北也不爱来热脸贴冷屁股,“今天好歹是人琅琅的订婚宴,你说话就不能好听点,非要我出面,跟禾筝一样,要命的脾气。” “我怎么会跟她一样?” 季平舟最讨厌听到这样的话。 方陆北干笑着,“你别嫌人家,要论起来,她比你好说话多了,你说说你那一句话给大家伙噎的。” “他们不问,我也不会说。” 冷风凛冽,又是凌晨,夜景灯火尽熄,停车线内的车辆减少,稀稀朗朗。 找到了车。 方陆北单独开车来的,他从不配司机,没有季平舟那么娇气,将亡故表舅家的儿子当司机,弯腰一看,裴简果然就坐在车里。 “呦,小简。” 闻声。 裴简在车里抬了下眸,一点惊愕泄露出,“陆北哥。” “好几天没见了,上哪儿去了?” 车窗降下。 他更清晰的听到方陆北的话,眸光闪烁了下,是躲闪和避讳,没有直接了当的回答,反而看了下季平舟的眼色,他冷冷截断他们的话,“一边儿去,走了。” 方陆北无奈扯着嘴角,“就臭着你那张脸吧。” 季平舟坐进车里,又不情愿地嘱咐他,“通知方禾筝,这两天联系我,最近爷爷要回来了,不是她撒泼的时候了。” “你自己不会联系她?” 他凝视前方,“她把我拉黑了。” 说完这话,两人都看到了季平舟脸上密布的寒霜,是实实在在的不悦,却又没有丝毫办法。 车离开酒店。 远离了那里的光明。 前路黑沉沉的,车子驶进去,没有半点明亮所观,副驾驶上的人一直很安静,在席间喝了点酒,现在酒劲上来。 季平舟揉着眉心,眸光昏昏沉沉,胃里也开始不舒服。 “舟哥,你还好吗?” “没事。” 往日他喝醉了都有禾筝来哄着抱着,回了家,还会煮醒酒汤和粥,现在只有冷冷的房子,毫无温暖。 这份落差太大,连裴简都开始同情季平舟,“舟哥,你让我找的人有点眉目了,你怎么不跟方小姐说,让她回来。” “跟她说?”季平舟似笑非笑,“她听得懂人话吗?” “可方小姐不就是为了这个才离开的吗?” 她是为了什么离开。 季平舟也不懂,“人找到了吗?身体怎么样?” “舟哥,你认识的,”裴简不知合不合适说出来,“虽然有匹配到跟三小姐一样血型的人,可没有人愿意一直供血,但是我上次意外知道一个人,就是不知道……” “别说那么多废话。” “赵小姐。” 别说这个人了。 就是这个姓都陌生。 季平舟望着窗外,“什么赵小姐?” 裴简欲言又止,“您忘记了,那天她把您送到酒店,我送她回去,她听到我打电话,然后说自己血型匹配,愿意长期供血。” “赵秋棠?” 哽了下。 他只好纠正,“赵棠秋。” 最近的记忆力又不佳了。 季平舟燥郁加重。 如今急着找供血源,又急着劝禾筝回来,还有家里的压迫,处处都是烦心事。 “虽然她可以,但毕竟她跟您的关系敏感,如果让方小姐知道,会不会不开心……” 裴简说的够含蓄了。 无非是提醒季平舟,在决定前要顾及禾筝的感受,可他听了却更不悦,拧起了眉。 “她怎么会不开心,我就算带女人回家,她都会摆宴招待人家吧?”他哼笑,“就找赵棠秋,我没有时间耗了,爷爷就快到了。” 裴简只听他的,“好,最近我就联系赵小姐过去,价钱方面……” “按最高价给她,只要她老实一点,别想她不该想的东西就行了。” “明白。” 这是下下策,季平舟从没有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还有,尽快找到禾筝。” 车平稳驾驶着,裴简听出他话中的无奈,以及包容,还有对禾筝无法狠心就只能由着她的心软,对别人,他从没有如此。 燕京城不大。 何况是在季平舟的眼皮子底下。 裴简第二天晚上就打听到了禾筝的住处,算不上住处,她现在是借住在朋友家,挺落魄,但她自己却乐呵呵的。 在公寓楼下堵住她们两人时,裴简身子跟着轻抖,那股子必须要把禾筝带回去的架势也弱了。 只得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小的难以辨别,“方小姐,季先生让我带你回去。” 乔儿一把拽着禾筝挡到身后。 “他谁啊,他说带回去就带回去,你怎么不让他自己来说?” 这女人太恐怖。 裴简压根不敢惹她,上次被她打的满脸血痕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他只能祈求地看向禾筝,可禾筝压根不和他对视,反而看向别处。 “方小姐……” “方什么小姐?”乔儿没好气地推了裴简一把,“我再说一遍,赶快给我滚,你们季家是什么高门大户,这就是来请老婆的态度?” 不愿闹得太难看,禾筝拽了拽乔儿的衣摆,“好了,我们进去就行了。” 乔儿狠剜了裴简一眼,正要进去,他却大胆地伸手过去要拽禾筝,行动还没实施就被扼杀,“你干什么?!” 手腕被挥开。 乔儿横眉冷对,言语锋利的像针,“怎么了,人家不愿意回去,还要来硬的了,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我没有这个意思,”裴简不知所措,“方小姐,你不要为难我。” 禾筝是个软柿子。 好欺负。 可乔儿不是,她听了立刻涨大瞳孔,不由分说,扬起手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的落在裴简脸上,打的他懵圈,禾筝也怔了,忙将她拉开。 她却忽然正义感爆棚,鼓足了气要给禾筝讨个公道。 “谁为难你了,回去告诉季平舟,我们禾筝不是非要在季家做什么少奶奶,让他把脸洗干净照照镜子,自己真有那么宝贝吗?” 禾筝拉着她,觉得难堪极了,“别说了,快进去。” 乔儿被推着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裴简,他已经有了反应,虽然挨了打,可既然挨了就不能白挨,仍要把任务完成。 “方小姐……” “你别在这里了。”禾筝歉疚着,态度却也强硬,“今天的事很抱歉,我代替她跟你道歉。” 裴简摇头,轻飘飘的,根本不在乎这一巴掌,“方小姐,爷爷快回来了,季先生的意思是,就算要离婚也回去和长辈交代一声,您明白他的难处的。” “我会让我哥哥去谈。” “方小姐!”他真的要把底牌都亮出来了,“舟哥知道你身体不好,已经让我去找别的血源了,其实他还是挺在乎你的。” 第51章 又当又立 季平舟接到郑琅电话的时候人在小南楼,已经很晚,天空黑沉沉的,看不见半个星星,他透过窗户看出去,两眼空空。 连带着声音也有点空洞涣散。 “禾筝?喝酒了?” 郑琅挂着那三分吊儿郎当的语气,一副告状的架势,“看着还喝了不少呢,老孙看见她的,刚打招呼她就跑了,看见我们跟看见狼似的。” “在哪边?” “一金宫,咱们常来的二店。” 那地方的确是花天酒地的好去处,但也只是他们这群男人常去消遣的地方,禾筝从没去过,季平舟叫过她几次,可都被她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很充分。 他们去那种地方,带的都不是正房,她去算怎么一回事? 季平舟领教过她的阳奉阴违,却也无可奈何。 “舟舟?”郑琅又叫了几声,他站在包房内,没好气地瞥了眼坐在席上发愣的孙在遇,继续告状,“我本来让老孙给你打电话让你来着,谁想到这孙子竟然叫了陆北,这会儿应该已经把你媳妇儿带走了。” “怎么不先给我打?” 人回到方家,再想带回去,就少不了要弯弯绕绕的坎坷了。 郑琅嘘声感叹,话语绵绵,却犹带着暗讽,“这你要问老孙啊,指不定人家是怕你把媳妇儿带回去又吵架,心疼人呢。” 话音将落。 电话那边传来郑琅的惨叫,似乎是什么东西砸到了他身上,他回过头冲着孙在遇骂骂咧咧的,没骂两句就挂了电话。 地点报了。 经过也说了。 的确没有必须再聊下去。 没有停留,季平舟也懒得多想郑琅的言外之意,他们这群人里各有各的隐晦事,藏着就行,没必要捅破那层窗户纸,弄得大家都难堪。 电话给方陆北打了过去。 他还在开车,接电话前给后座两个女人打了个眼色,示意她们闭嘴。 禾筝很快便捂住了乔儿的嘴。 车辆缓慢行驶在夜间的公路上,两旁由钢筋水泥建成的大厦早已熄灭了灯火,在寂静的夜晚看来,犹如张开血盆大口等待吃人的怪物。 禾筝不畏惧地看着窗外流逝的风景,静静听着来自车内音箱扩放的季平舟的声音,有些沙哑,染着些疲惫的颗粒感,沙沙的,磨着耳朵。 “方陆北,禾筝呢?” 早在离开前,他们就商量好了一切,方陆北从后视镜里轻瞥着禾筝无动于衷的脸,微叹了口气,“什么禾筝,我不是让你自己去找吗?我怎么知道她在哪儿?” 他们兄妹,最擅长撒谎,唱双簧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可季平舟也没有那么好骗,“琅琅打电话说在一金宫看见禾筝了,让你把她带回去了。” “是啊,”方陆北面不改色,“老孙是给我打电话了,可我这不是忙着呢吗?谁有工夫管她。” “她喝醉了。” 这一声季平舟又低又沉,不用想,他现在也一定是板着脸,皱着眉,好像谁又踩到了他的尾巴似的。 方陆北抓了抓眉毛,耐性全没了,“醉了就醉了呗,还能有人把她卖了不成,放心吧,她机灵着呢。” 静了几秒。 车厢内丝丝缕缕漂浮着季平舟沉气的音色,很重,夹杂着忍耐。 同一时间。 乔儿和方陆北一起看向禾筝,眼神都有了变化。 “方陆北,你好歹是她哥哥。” 收回目光,他淡淡的,“那你还是她丈夫呢,她没嫁出去的时候我就不管她死活,更别说已经嫁出去了。” “你真没去接她?” “没去。” 嘟嘟声切断了一切。 乔儿触着禾筝的手,她轻颤,舒舒服服地缓了口气,“没事了。” 她轻声安慰她。 循着声,方陆北偏头看去,无情又冷漠,“你确定不要给舟舟打个电话,省的他跑过去,白跑一趟。” 禾筝还没恼,乔儿先不乐意了,说着话挥着手去挠方陆北的脸,“你这人怎么做哥哥的,胳膊肘往外拐,不向着自己人,向着外人。” 好在方陆北闪的快,才没有被抓花了脸,他颇有兴致地看着乔儿,肩膀压进座椅里,似审视似欣赏,“小姑娘,你是小钢炮吗?这么烈。” 这话分明是调戏。 乔儿吸了口气,还没说话,他却继续补充,“我向着她才是向着外人,外面谁不知道我最讨厌这个妹妹,恨不得弄死她。” “讨厌她还把她卖给季家?”乔儿像烈阳,炙热起来时能把周围的人都灼伤了,“你们这不就是又当又立吗?恶心透了!” “嘿——” 生怕他们吵架。 禾筝攥了攥乔儿的手,示意她不要说了,她这才停下来,愤慨难消地看着窗外。 方陆北不气,反而觉得新鲜有趣,还没有女人敢这么跟他绊嘴,“我上次听说你身边的人把小简脸给抓花了,是她吧?” “是我,怎么了?” “哪来那么大的劲,小简好歹还是练家子呢。” 乔儿嗤笑,“就他?我让他一条胳膊他也打不过我。” 她瞧着不高,身板也瘦弱,嗓门却大的像个喇叭,叫嚣人的那个劲却格外泼辣鲜活,是方陆北没见过的品种,他眯眯眼,“花拳绣腿而已。” 他们还要再吵。 禾筝却没有了心思,愈发烦躁,哑然了声,“快开车吧,绿灯了。” “开什么车?”方陆北不以为然,“你真不给舟舟电话,他要是查到我带你走了,咱俩一起吃不了兜着走。” “那他也只会怪你。” 送到的地方还是乔儿家的公寓。 四五点钟,快入了冬,天空黑的还像是深夜,没有半丝微光,车灯照耀着路,她们才能勉强看清,这又是老公寓了,安保设施也不完善。 方陆北忍不住担忧,“你现在就住这儿?” 禾筝揉着额头被砸出来的包,“住这挺好的。” “怎么不住和风苑?” 那是季平舟的房产。 虽然是在禾筝名下的。 刚提离婚那阵子,她是准备住到那里,可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顺利,那里,也住不下去了。 多余的话不必说,她推开车门,面颊被冷风浇灌着,盖上一层冷霜似的,嗓喉也跟着冷了,“不想住他的房子。” 说完,两只脚便齐齐踏了出去。 乔儿跟着她下车,刚摸到门把手,方陆北忽然侧脸过来看她,眉眼之间沾染着的是骨子里生出的悠然和势在必得,“小姑娘,你刚才踹了我一脚,我以后要是有了内伤,你得管。” 乔儿沉了下眉,“管什么,管你丧葬费?” 就算知道了他是禾筝的哥哥,她的态度也没有那么好。 方陆北只被噎了一下,等她们走了,却越发觉得有意思了。 第52章 打官司也赢不了 天都快亮了季平舟还要出去,季言湘怎么也不能同意,她拖着病殃殃的身子去拦他的路。 这会儿佣人也醒了。 有些张罗着去熬第二天季言湘要喝的药,有些去忙第二天的早饭,来往了几个人,都看到了他们姐弟焦灼在小南楼的场面。 季平舟对待季言湘一直有刻意的温柔。 因为她是自己的姐姐,还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却又病着,所以必须要善待她,无条件的将最好的那份给她。 这才一再忽略了禾筝的感受。 “姐,我去一下就回来。” 季言湘柔和的眉眼里却满是坚定,“这都几点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要出去找那个野种。” 季平舟最厌烦和人争论。 这段日子以来,跟禾筝的争吵已经压垮了他,对季言湘,他可不想用吵的,“我去去就回来。” “不行,你越这样,她越要蹬鼻子上脸。” 这个家里最巴不得禾筝赶快滚的人就是季言湘。 季平舟一直知道,但他还从没想过要跟禾筝离婚,不管她们以前怎么闹他都无动于衷,可现在不同了,要离婚的人是禾筝。 他不能再视若无睹。 “姐,我懂你的意思。”他语气极淡,“爷爷快回来了,她不能走。”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怎么打算? 季平舟沉默着,季言湘轻笑,“她上次敢那么跟我说话就是你惯的,她还说要离婚,你们办手续了吗?” 仿佛他们都认定了。 只要禾筝愿意滚蛋,季平舟绝不会挽留,他也这样认为,可他认为的是禾筝永远也不会离开。 “还没呢。”季平舟不愿多说,“先把爷爷那边糊弄过去再说吧。” “爷爷走了就离?” 他不否认,“顺利的话。”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季言湘放下心来,“今晚你别过去了,让小简去看看怎么回事,你亲自出面,太丢脸了,不光是你的脸,还有季家的脸。” 季家的门面永远是要高于所有的。 当初季平舟要娶禾筝,前前后后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就连方家的人也不同意,只因阶层问题相差太大,为了他们的婚事,连方陆北的父亲都出了意外。 这场婚事,没有任何人看好,结果也如大家所料,早晚要破裂。 裴简回到北栋的时候季平舟也刚从小南楼回来。 他们站在楼下。 瞧着逐渐翻起白肚的天空,相对无言。 许久之后,季平舟眼皮跳的厉害,不详的预感也加深了,“还没找到禾筝?” 他没能去一金宫找禾筝,便指派了裴简去。 可他根本不知,他们几个,几乎是合起伙来在骗他,瞒着他禾筝的行踪。 “没,但是听说方小姐自己打车离开了,人是安全的。” 这便够了。 知道她是安全的就够了。 季平舟看了看时间,天要亮了,今天老爷子就该回来了,看不到禾筝,又该是一场大战。 他的坏情绪根本藏不住,裴简带着心虚去劝季平舟,“不如就让方小姐在外面几个月,她吃了苦头,就会回来的。” “吃苦头?”季平舟觉得太好笑了,“她能吃什么苦头?” “在季家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现在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能习惯那种生活?” “她习惯着呢。” 十岁之前禾筝的生活环境都糟糕极了,更别提现在她能不能真正在外面生活下去了,给她一张报纸,她能在公园长椅上过一个月,一个月后,她的讨饭摊子也支起来了。 这才是季平舟真正担心的事情。 禾筝不是娇生惯养到每顿不喝牛奶就活不下去的女人,若她真的娇气,他倒不用这么担心了。 裴简明白了季平舟的意思,也不再多言,顺便将晚上见到禾筝事情藏到了肚子里,一句都不打算告诉他。 “那老爷子来了,该怎么解释?” 对此,季平舟早就有了办法,“你去找她,找到她请也要请过来,不要跟她置气了,告诉她不需要她再输血的事,就算离婚,也要先应付了爷爷这边。” “如果方小姐还是不肯呢。” “那就告诉她,今天不回来,离婚就想都不要想了,或者她自信到打官司能赢了我?” 这点。 他们都无法反驳。 连禾筝也不可能有办法。 季家的佣人天不亮就开始准备午间的餐,老爷子回来,整个季家都要谨言慎行着,生怕出半点纰漏。 就连季言湘和季舒都不能再放肆,每个人胆战心惊怕做错了事。 何况前几次,禾筝都在,她为人和气,总能在饭桌上用三言两语化解许多矛盾。 十一点,正是燥热的时候。 又是个阳光明媚的冬,陈姐在主楼门外张望着,急得直打转,站不住脚,想等禾筝回来,却先等到了老爷子的车开过来。 远远的有两辆车,为首的那辆通体漆黑,是新车,车身打磨的油亮,车身停稳,司机忙下车绕过去打开车门。 车上的老者走下来,已然过了半百,气魄却不减,只有鬓角那些许的斑白诉说着沧桑。 季平舟早就在旁等着,很亲密友善地冲老爷子笑了笑,微笑中,满是斯文。 老爷子不常回来,每次回来就少不了要教训他,“又瘦了,这几个月医院很忙?” 声音出来。 是迟钝的嗓音,不服老总是不行的。 季平舟淡淡然摇头,“没有,还是老样子,父亲母亲可还好?” “好。”老爷子助理将老花镜从车里拿过来给他带上,他抬了抬眼镜,在主楼外的几张脸里望了一周,眼神微变,最后又看向季平舟,“怎么,不见禾筝?” 方家的佣人都知道禾筝已经近乎一个月没有回来了。 闻声,纷纷低了头。 季平舟坦坦荡荡,他不爱撒谎,但不是不会撒谎,“方家叔叔回来了,他们三年没见,禾筝回去住两天。” 老爷子没想太多,蹙了下眉又舒展开,“是那个贺云醒?” “是。” 禾筝婚后就和许多人断了来往,季家希望的,就是她安安分分做季平舟的妻子,这件事,她一直完成的不错。 人都进了主楼。 季平舟跟在老爷子身边,听着他的说教,“抽空你让禾筝回来,有些事你母亲托我问问她。” “母亲?托您问什么?” “这事我在电话里已经跟你说过了,你一推再推,这次回来,我就是要亲自问问她的。” 结婚三年,他们连孩子都没有,原因没有人比季平舟还清楚了。 他回家总是很晚,若是过夜,禾筝也绝对不会表现的过于热情,总是不冷不热,就算勉强亲密后,她还会吃药预防。 这些如果让家里人知道,禾筝是不能竖着走出季家的。 掩下了沉重的心事,季平舟语速慢慢道:“我抽时间去接她回来。” 第53章 真是病的不轻 燕京入了冬隔三差五便会落雪,雪不大,薄薄的一层银色堆积在地上,裹住了天地之间所有的建筑。 气温极速下降,走在雪里,刺骨的寒凉。 禾筝在季爷爷回到季家的第三天才被劝回去。 方陆北联合方夫人给她施压,就连贺云醒也劝她回去谈谈,谈好了,离婚的事自然也能批下来了,裴简除了吃饭睡觉,剩余的时间都在缠着她让她回去,多方施压,她这才答应回去。 雪不厚,轮胎却容易打滑。 车行驶的平稳又缓慢,禾筝微吐出一口气,眼前飘起了白茫茫的雾,“开快点行吗?天都快黑了。” 方陆北嗤笑一声,“见不着的时候怎么说都不去,这就露馅了?” “我是怕太晚,他们都休息了。” “得了吧。”他压根不信,“回去了好好跟舟舟说,季家爷爷也在,一家人总有讲理的。” “知道了。” 回来前只告诉了裴简,季平舟也该知道,其他人倒是没有得到消息。 商园大门外空无一人。 车停好,方陆北打开车锁,不耐烦的催促,“快进去,谈不好就别回来了,省的给家里添麻烦。” 禾筝撇撇眉,丢下一句,“啰嗦。” 方陆北轻易不爱找人麻烦,更没必要为了她去挑衅季平舟,这三番五次的,他也疲了。 还不算晚,商园内还有佣人在忙碌,都认得禾筝,见到她,忙迎上来,风雪里,开口说话都艰难,“方小姐,您怎么现在才回来,也不打伞?” 雪落了满头,都成了水,湿泞泞的像碎冰,禾筝冷的唇都在颤抖,也没了血色,“爷爷还在家里吗?” “在的,”老佣人想了想,“好像在北栋和小季先生聊天,我送您过去。” “不用了。” 禾筝裹了裹脖子上有些湿润的围巾,“我自己过去就好。” 在车上那阵雪还没下这么大。 下了车没走两步便开始肆虐起来,飘着碎雪的天空还夹杂着冷雨,鞋也在雪地里踩湿了,皮肤麻木,感受不到温度。 看她脸色那样差,佣人着急地跟上去,“您当心些,路上滑,前面有块石块路好多人都摔了。” “没关系的。”冷风把禾筝的喉咙割开,她边说话还要边吞咽冷气,“您回去吧,这路我熟。” 她拒绝的坚定。 佣人便没有再跟上去,反而走了另一条路,去大厨房通知了正在忙碌的陈姐。 陈姐抄小道过去,距离比禾筝那条路近,刚走到北栋,雪势加大,她火急火燎地进去,季平舟正和季爷爷喝着茶,聊的兴起。 裴简陪在一旁,循声看去,脸色微变。 在季平洲和方爷爷发觉前,裴简快步走过去拦住她,低声问:“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陈姐探头看了眼,“方小姐回来了,我来通知舟舟一声。” “回来了,现在?” “对啊,也是别人来告诉我在主路看见她的。” 虽然知道禾筝答应了回来,也知道很有可能是今天,可现在天色已晚,又下着大雪,便以为她不回来了。 谁想到是在这个时候。 裴简正要出去接禾筝,门庭的台阶上已然传来虚浮的脚步声,很轻,掺杂着女人微弱的像濒死的小猫的喘息。 他们一同看去。 禾筝走到了门外。 肩膀上沾染着将融未融的雪粒子,面颊被冻的又红又紫,也许是穿的太单薄,整体便显得太瘦弱,刚从风雪中走来,摇摇欲坠,下巴在颤抖。 眼睛里像是有一汪融着的清泉。 楚楚可怜。 裴简心惊了下,连带着陈姐也险些惊呼出声,“方小姐,这么冷,怎么也不打伞,快进来。” 禾筝骨节冷的发僵,她从没觉得走到北栋来需要这么久。 陈姐忙握住她的手暖着。 人影晃到了客厅口,混乱的脚步声飘到了季平舟耳边,他侧眸看去,谈笑间的话也戛然而止,轻滞。 “怎么淋成这样?” 季平舟忙站起来,拿过沙发上的大衣过去,心疼地裹住禾筝冰到没有温度的身子,一转脸吩咐,“陈姐,去倒杯热茶。” 这一套禾筝不吃,她动了下肩膀,季平舟却攥的紧紧的,又捧起她的脸,擦干净了她脸上的雪水,一张素净的脸皮便显露了出来。 方爷爷还在后坐着,看着他们恩恩爱爱,捏了下眉心,“既然回来了就先去休息,明天一起吃饭。” 禾筝有些抱歉地颔首,“回来晚了,打扰爷爷了。” “回来就行了。” 送走了方爷爷,陈姐也跟着一起离开了,裴简胆战心惊地跟在季平舟身边,听着他的话,“谁送她回来的?” “没看见,是陈姐来告诉我的。” 季平舟凝着前方禾筝的背影,“行了,你先回去吧。” 裴简静了下,“不要我在这里吗,万一老爷子让人过来……” “我心里有数。” 房内还飘绕着茶香,灯光刺眼,但好在是暖的,比外面的天寒地冻不知好了多少,禾筝揉着已经堵塞的鼻子,头昏昏沉沉,额头也开始发烫。 看这里的摆设都是天旋地转的。 没走两步季平舟便关了门追上来,“下那么大的雪都不知道打伞,成心装可怜给爷爷看吗?” 又是这样锋利的言语,一字一句刻在禾筝心上,她转过脸,眼中寡淡的毫无神色,在季平舟靠过来时微微后退一步。 “你上去睡吧,我睡客房就好了,免得把病过给你。” 季平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这样冷漠拒绝,面子掉的干干净净,“我看你真是病的不轻,爷爷还在,让他派人过来,看到我跟你分房睡,你不想好过了别带上我。” 禾筝从没觉得他这么幼稚,“我不想跟你吵。” 她看他的眼中全然没有了爱意。 言语中也是尽量简洁。 认识到这个事实,季平舟忽然觉得心口空了一块,却强装无事,“先上去把衣服换了。” 禾筝眨眨眼,转头便走了。 淋了雪,靴子湿透,脚趾都冻得僵硬了,洗个热水澡,温度便全部回归了。 可到底是已经病了,禾筝从白雾浓重的浴室出去,眼睛还没睁开,就听到了季平舟的声音,像是开弦时的第一个琴音。 浑浊,低沉,绵绵长长,每个字的尾音都拉长了,弹出余音,富有蛊惑力度。 “过来,把药吃了再去睡。” 禾筝眼皮沉重,头晕到觉得整个房间都飘着季平舟诱哄的声音,鬼使神差地就走了过去。 药丸到了手掌里,同时递过来的还有一杯热水。 她张开唇瓣沾了口,舌尖很快被烫到,一瞬间的灼热将昏沉驱散了,眼睛睁大了些,看到了掌心的药丸。 缓缓吐出一口气,她在眼花缭乱中望向季平舟清俊的脸,“大少爷,这不是抗感冒的药。” 第55章 你有这么听话? 她当然不干净,而且大概是季平舟接触到所有女人里最不干净的一个。 有个相处近十年的男朋友。 不出意外。 什么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从牵手开始的第一步,到最后一步,要远比跟季平舟亲密的多,他所有澎湃的情感和旖旎画面在这一刻全部偃旗息鼓。 并且全部替换成了另一个男人。 面颊垂了下来,滚烫的气息变成微凉的,像是冬夜的风,一股股覆盖着禾筝的皮肤,她挥手抹了把眼泪,庆幸起码这一刻安全了。 安稳感还没持续太久。 趴在颈窝里的人忽然动了动,无光无影的环境下,空气里似乎都飘着季平舟的呼吸,片片沉沉,降落在禾筝耳畔。 他的睫毛轻眨,睫尖扫过皮肤的感觉很清晰。 禾筝的下巴随即被他的手指给捏住,他眯眼凝着禾筝的脸,青春灵动,分明都已经二十多了,还有未消的少女感,像是为了匹配那个已死之人的相貌。 “不干净?”季平舟又不懂了,颓丧过后便是明显的怒,“不干净你那次喊什么?” “我喊什么了?” 禾筝蕴藏着哭腔。 特别容易让人心疼。 季平舟被她这招牵制了几年,新婚那夜,他真的恨不得将她撕碎了,可她一掉眼泪,他就什么都砸不动了,在外面待了一晚上,天亮才回来。 回来时她就蹲在一片废墟中,用弹琴的手一点点收拾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手上划破了也不知道。 他气的心脉连着一整条手臂都在颤抖,在雪里站了一晚上,浑身都是痛的,加之身体又差,被禾筝欺骗的体无完肤,所有的怒加在一起,他像疯了一样,无论她怎么喊都不停。 她喊对不起,喊疼,都没有用。 到最后哭着求饶,季平舟才放开。 可伤害终究是烙下了,也无法磨灭。 季平舟看着禾筝的眼睛却不说话,慢慢的她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平静下来,回答的自然,饱含的没有情爱,只有不耐。 “你那样,是个正常人都会喊。” 季平舟不想知道她的曾经,但他骨子里大概是受虐体质,又有点贱,越是怕的,越是要去看。 “所以你跟那个人什么都做了?” 他想听。 禾筝却不想说。 “季先生之前没有女朋友吗?”她嘴角的冷笑特别讽刺,“你跟女朋友难道就只是牵牵手吗?” “什么季先生?”季平舟捏着她的嘴,“长了张好看的嘴,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难听,你忘了,你以前叫我舟舟哥。” 他们最要好的那段时间,甜蜜到只是分离一晚都要腻歪上好久。 当初有多恩爱,吵架的时候才有多惨烈。 禾筝从没有避讳过这段曾经,“季平舟,你是不是忘了,是你不让我这样叫的。” “我说什么你都答应,你有这么听话?” 该听的话不听,不该听的却记得清清楚楚,“我让你把那个人忘了,你没做到,” “你如果不提,我早就忘了。” “那为什么睡觉还叫他的名字。” 太累了。 禾筝一个字也蹦不出了,她揪着被沿,在僵持中率先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脸,藏身在黑暗中,仿佛这样就可以什么都不去面对了。 眼睛是闭上了,耳朵却还能听见季平舟的声音。 他善良的没有再追问。 反而侧着身子躺了下来,胸膛紧贴着禾筝的背,双臂拥着她的腰,掌心没有温度,堂而皇之地熨贴上了她腰间的细腻皮肤。 本来还以为他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可是没有。 他停了下来,只是将脸埋进禾筝的后颈。 那个位置是很奇妙的,可以嗅到她发尾的一点清香,也能吻着她的脖颈,再近一点了,甚至还能听见她的心跳声。 世界上最近的距离也就莫过于此了。 初交往的时候,季平舟每次吻她,都能听到她频繁又响耳的心跳声,他每次都要笑她:“没出息,只是亲一下就这样,那要是别的岂不是要背过去了。” 禾筝却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那时以为她是心动,现在看来,不过是惶恐罢了。 一晚上的时间。 病要么好,要么更重。 禾筝便是后者。 何况晚上还有位大少爷跟她抢被子,起初倒还好,季平舟睡的老实,后半夜他的恶劣脾性便全部显露了出来,抢被子踢被子,还爱扯衣服。 扯别人的衣服。 禾筝忍无可忍想踹他两脚,看到他那张脸便心软了,为了躲避他,只能自己躲到床边角睡。 虽然有暖气,可还是被冻着了。 一早上头疼打喷嚏就没停过。 季平舟边看边笑她:“也不知道那里养出来的坏脾气,睡觉不盖被子,活该。” 禾筝拿着水杯,喝水的动作一滞,在心里冲他翻了个白眼。 本来没想找他吵。 是他自讨没趣。 “不知道季先生跟别的女人睡觉的时候睡品也这么差吗?” 那些女人是怎么受得了的? 季平舟听了不高兴,将铁勺往汤碗里一扔,汤汁溅了出来几滴,“你想怪我?” “不敢。” 出去了几天。 回来脾气就成了这样。 要知道,从前的方禾筝可是从不还嘴的。 季平舟不是个会说话的人,起码在嘴皮子的功夫上,禾筝要是真想和他吵,他是吵不赢的。 “我早上要去医院,你哪里也不要去,在家把病养好,不要晚上病重的连饭桌都上不了。” 季平舟站起来,整了整衬衫领口,那里空落落的,还什么都没有系。 他那样站了几分钟。 禾筝却一眼也没抬起看。 周围的空气都凝固着,察觉对面的人还站着不走,禾筝懒懒散散地瞥了下,她本来就病的不舒服,这下看去,朦朦胧胧,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没有开口问,放任他站在那里。 季平舟沉着点气,“方禾筝,你出去两天,连怎么做人家老婆的都不知道了?” 她真心觉得他有病! “干什么?”禾筝昂高了音量,“手指不舒服看病去!” 裴简还在车里等着。 他落下车镜,照着自己早晨没打理好的头发,没多久就在后视镜里看到了季平舟,他走的用力,脚下每一步都含着怒气。 活把心情不好,别惹他几个字写到了脸上。 裴简提心吊胆地坐直了,听到季平舟坐进来,侧眸看了眼,本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一开口却踩到了他最不想听的话上。 “舟哥,今天怎么没系领带?” 季平舟凉凉看他,“你管的真宽,开车!” 第56章 小霸王 季家每逢聚餐总是在晚间,灯火消融,一切温馨上演的时刻,是禾筝最煎熬的时间。 毕竟季家统共没有几口人。 而真正尊重她的也寥寥无几。 在饭桌上更是。 季言湘喜欢拿她当丫鬟使,季平舟冷眼旁观,季舒更是个在三姐面前胆小懦弱的,虽然看不下去,却也不敢伸出援手。 有病在身,禾筝一觉睡醒已是傍晚。 晚间有雪。 这会儿瞧不见一点光,天黑的也早,窄道上的雪清扫干净了,虽然还有湿泞,但好在不至于再滑倒。 脚上有伤,禾筝走的很慢。 走到主楼时天又黑了一个度,又冷,风瑟瑟的往脸孔上吹来,吹的她睁不开眼,终于走到,佣人们已经在忙碌着,里面张罗着的声音也热闹。 这里的万家灯火,总归跟她没什么太大关系。 陈姐将一个旧花瓶撤出来,打眼一瞧就看见了禾筝,干涩着嗓子迎上去,“方小姐来了,快进去坐,老爷子和三小姐还没来,小舒已经在里面了。” 听到这话。 禾筝微微松了口气。 若是她来的比季言湘晚,恐怕又要挨一顿批评。 “没事,我到停车那边等等。” 陈姐抱着花瓶有些累,喘着气,“等舟舟是吧,也行,等会我跟老爷子说。” “谢谢陈姐。” “客气了。” 季家的主人都是个顶个的坏心眼儿,唯独这批佣人,都挺心善。 尤其是陈姐。 她是季平舟母亲的人,在季家做了三十几年,是资历很老的人了,除了季平舟和老爷子外,季家没有人敢给她脸色看。 何况季平舟的母亲又是个厉害人物。 祖祖辈辈都是做研究的,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又有根深蒂固的大院文化思想。那会儿的人总觉得血统的尊贵比什么都来的重要,他母亲嫁人时那是百般个不愿意,后来从北迁到南,更是水土不服了好一阵,听他们的口音都起鸡皮疙瘩。 怀孕后几个孩子一连早夭。 生了五胎,只保住了两个女孩,一个男孩。 季平舟便成了母族那儿最受疼爱的男同胞,从小被宠的无法无天,偶尔去外公家住个寒暑假,一院子的孩子都怕他怕的要命,明面上叫他舟舟哥,背地里都说他是小霸王,不爱跟他玩,排挤他。 后来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那群孩子回去后全被家长教训了,再也不敢背地里编纂他的外号,见了他更是怯的要命,一来二去,便助长了他的劣根子。 到现在,他连媳妇儿都是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一点分寸都没有。 落了雪,禾筝在停车位边上等了很久,脚底板发麻又僵硬,忍不住哈着热气搓手。 天完全黑透了。 终于看到从主路闪烁过来的车灯,车轮碾压着过来,碎落飘摇的雪里,季平舟也看到了禾筝,她还是穿的那么单薄。 昨晚伤了脚,她就只能穿着平底鞋。 矮了好大一截,小小的一只。 平常那么一个牙尖嘴利的女人,瞧着都觉得气人,现在下着雪,她站在那儿,褪去了尖刺,又特别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寻着车,禾筝扬起鹅蛋小脸看了过来,眸光闪闪烁烁,脸被冻的惨不忍睹。 季平舟下车时顺便嘱咐裴简,“把衣服拿过来。” 他先下了车,愠色郁郁,人还没走近,声音却先近了。 “站在这儿干什么,当冰雕呢。” 禾筝知道自己的好心又被当了驴肝肺,“等你吃饭。” 季平舟接过裴简拿来的衣服给禾筝穿上,“病好了?” “没那么重了。” “先进去。” 他们并肩走着。 季平舟下意识去捞禾筝的手,她却一直躲,那样的躲避是很明显的,不是怯,就是不想,不想做这一套虚情假意的戏。 季平舟却格外平静,“爷爷在,你要是不想场面太难看就给我好好的。” 这么说了禾筝才乖乖由他握着手。 十指相扣,掌心连着掌心,温度也在传递。 裴简停好车跟上去时他们已经走进了主楼,陈姐在门外碰到他,细声交代,“小简,你坐舟舟边上那桌,快去吧。” “好。” 席已经开了。 老爷子坐在主位上,正和缓的说些什么,裴简一扭头就能看见屏风后季平舟的背影,以及他在桌下抓着的禾筝的手。 禾筝身边坐的是季舒。 她最受不了这种场合文邹邹的那些话,只想赶快吃两口。 直到老爷子动了第一筷子。 其余人才敢动起来。 禾筝冷的没有什么胃口,吃了几筷子嫩笋便不动了,手却不能忙下来,一会儿给季平舟布菜,一会儿给季言湘盛汤。 一碗热汤放过去了。 季言湘却冷冷的搁置到一旁,一声谢也不道,拿出笑脸对着季平舟问:“今天怎么没打领带?” 女人才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经她这么一说,老爷子也看了过去,眼神同样疑惑。 这是季平舟郁闷了一整天的事。 现在又被提起来。 他难免是负着气的,又有点报复心理,随口就将罪名推到了禾筝身上,“早上走的急,忘记了。” 轻飘飘几个字眼。 却能让季言湘小题大做起来,带着那种寡淡却又兴师问罪的口气抛给禾筝,“怎么,你没提醒舟舟?” 小腿的伤忽然火辣辣的痛起来了。 禾筝耳朵嗡嗡作响,脑袋也不清楚了,实在想不明白季平舟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认为没所谓的一句话。 却能将一顶“玩忽职守”的帽子扣到她头上,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往小了说,就是一根领带。 往大了说,是她身为妻子的没有做好,丈夫在外,指不定就会因为这一根领带而被人记上不好之处,大做文章。 窒息感铺天盖地的来临,禾筝酝酿着台词,在众人直落落的目光下哑然开口,话却被季平舟中途拦截。 他坦然沉静,“禾筝昨天回来的晚,兴许是太累了,没关系,下次记得就好了。” 这算什么? 好人都让他做了。 禾筝厌恶这种假好人的模式。 桌下,她将手从季平舟掌心内抽离,抬起脸,极为陌生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极淡,“没有下次了。” 这话的潜台词有人听出来了。 却唯有季舒咋咋唬唬地问了出来,“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下次了?” 禾筝一口气刚上来,手却被季平舟狠狠捏住,他皮笑肉不笑的,“就是她下次不会忘记了,就不要怪她了。” 第57章 我一个人去哪儿? 相比起之前在主楼吃饭的难堪场面。 这次有老爷子在。 季言湘不敢太放肆,禾筝算是平安过了岸。 结束时她站在门边,望着漫失在地面的雪花,身后不断有人在走动,她将那些杂乱的声音屏蔽在外,只想快点离开。 脖间忽然有条毛绒绒的柔软物什搭上来。 禾筝在惊吓中偏过脸去,映入眼帘的,即是季平舟那张完美到毫无瑕疵的脸。 他像一块放在博物馆中被脆弱透明的玻璃罩笼住的白玉,尊贵,剔透。站在那里不动,就已经是光源所在了,路过的游客也只能隔着屏障瞻仰他。 触摸不到的东西。 才最珍贵。 禾筝愣住,季平舟偏又觉得好笑。 他想笑又不想笑的时候很好看,像是哪家书香门第的公子在吟诗,觉得倨傲,却又不得表现出来。 “站在这儿干什么,还嫌病的不够?” 得。 一开口禾筝就知道,季平舟还是季平舟。 她低头看看脖子上的围巾,转而又看看季平舟光洁的脖颈,连那块凹凸起来的喉结都是好看的,“这是你自己的吧,我才不带。” “带好了,敢拿下了今晚上都别睡了。” 雪还在下,佣人拿来两把雨伞。 后面有人叫舟舟,季平舟只抛了个眼神,晦明难测的眼神,他从不用嘴巴指责人,可不满的时候,那个脸色是真的让人害怕。 佣人呆愣愣地站着,不知道这位爷又怎么了。 还是陈姐过来,抢走了其中一把伞,调笑着说:“主楼这边就这几把伞了,给小舒一把,你们小两口就打一把,可以吗?” 季平舟没吭声,默默接过了那把纯黑银柄的伞。 他拨动了锁扣,伞面以圆形撑开,砰的一声,也拨响了禾筝的心弦,麻意从她的脚底板往上冲,直冲脑门。 蔓乱的灯光投射在地板上,季平舟站在那片光里,伸出手,手心没有颜色,掌纹很细,“禾筝,过来,回去了。” 禾筝不想去碰他的手。 可面对面的时候,看到他嘴唇微动,没出声,吞吐出了两个字“爷爷”。 手指置放到他湿润冰凉的手心,禾筝有种被他支配的傀儡感。 刚走没两步。 陈姐忽然又跑出来叫住他们。 站在台阶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他们听见,“方小姐,老爷子说今天太晚了,让你明天早上来一趟,他有话问你。” 禾筝点了点头,“好,我记住了。” 离开了主楼那条路。 伞一直是季平舟撑着的,金属的伞柄在冬天尤其是雪夜,握着是很冷的,他却没有什么感觉。 嗓子被冷风灌凉了,“爷爷要找你说什么?” 禾筝态度不太好,餐桌上的不悦被她带了下来,“我怎么知道,明天见了才知道。” “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 “我再聪明也不会未卜先知。” 被她骂了。 反而心情有些灿烂。 季平舟从鼻腔内溢出一丝缓笑,“禾筝,你知道什么叫原形毕露吗?” 就是她。 温顺的当了三年季平舟的妻子后,终于原形毕露了。 禾筝有些恼怒,可这份恼怒的来源其实是因为季平舟猜对了,她猛地转过头想要反驳,却顺势看到了他手掌包裹住金属伞柄而在风雪中冻红的骨节。 再仔细看,鼻尖也红了。 还真有点可怜。 禾筝将争吵欲压了下去,和和气气的,“要不我撑会儿吧,你手都红了。” “哦,”季平舟不冷不淡的,“还真是呢。” 他这么说,却不把伞递给禾筝,仍独自撑着。 大雪天的。 人都恨不得将手埋进暖和的口袋里不出来,季平舟这种大少爷,怎么受得了。 禾筝伸手去接,摸着他手下半寸的位置,冷的像冰锥子,那冷是坚硬的,盖过了皮肉,冲进骨头里。 “我拿会儿吧。” 季平舟没放手,用笑话人的眼睛看她,“你打伞要贴到我头皮了,难受死了,放手。” 也是。 相比起来,禾筝要矮他许多,按照她的习惯高度打伞,是会给季平舟造成困扰。 正要说话,走过去的那截小道上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划破了夜空。 先跑过去的是禾筝。 季平舟则撑着伞,慢吞吞地往回走,站在事故地几米远,不耐地看着摔倒在地的季舒,禾筝正拖着她的腰将她小心扶起来,边扶边问:“摔到哪里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季舒撑着自己的腰艰难起身,痛的小脸都皱着,“该死的,这路怎么这么滑。” “真是服了。” 见她摔倒,最事不关己的竟然是季平舟这个亲哥哥,季舒听见了他在揶揄自己,张开嘴就想骂娘,幅度太大,一下牵动了腰间的痛,转念一想,他娘不就是自己娘,这份怒火便顺势平息了。 倒是禾筝关心的紧,扶着她不敢撒手,“我叫小简来开车送你去医院?” “用不着。” 季舒疼的口气不太好。 季平舟对她们无奈。 先前就听说有几个佣人走这条路的时候摔了,想必昨天禾筝也是这样摔的。 这么看。 这条路还真有点不祥。 “她说她用不着,”季平舟冷的有些厉害了,这柄金属的杆握在手里像捏了一团雪似的要命,他吐出气,融合着寒气的白,“走不走了?” 禾筝的善心总是发作的不合时宜。 “你先回去吧,我把她送过去。” 季平舟脸色不太好看了,手指骨节在隐隐作痛,可禾筝还是自顾自地捡起了地上的伞,一边扶着季舒,一边给她撑伞,漠视地路过他身边。 雪还在继续,薄脆似的一小层,两个人踩上去,留下清浅不一的脚印。 寻着那印痕。 季平舟生出了些任劳任怨感。 有个爱管闲事的老婆,他也没辙了。 季舒住在北栋附近的小楼,单独为她空出来的,她原本和季言湘住在小南楼,可季言湘多病多灾的,没事就会半夜吐血,闹的整栋楼不得安生。 她忌讳多,非说住在那里住久了病气会过到自己身上。 念及季家就她一个没有病的孩子。 这才专门为她建了栋小楼。 那时她才十三岁。 禾筝第一次听说这段历史,脸上是笑着的,心中却满是被命运践踏的悲凉疮痍感。 十三岁…… 她还在为下一顿能不能吃饱而发愁的时候,季舒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楼,那时的季平舟又在做什么? 无论是什么,都不是她能猜测到的。 安全将季舒送了回去。 禾筝从楼里出去,一眨眼的功夫,雪竟然漫过了一道浅浅的地平线,铺洒在地上的碎雪被丝绒般的光照耀着,很温柔,连带着站在雪里等她的那个人看上去都温柔了不少。 她没想到季平舟会跟过来,会在外面等她。 心竟像是被人轻轻弹拨了一下,又像是煮沸的泉,可最后,仍然要归于清寂。 “你怎么没有回去?” 季平舟在这道声音里抬起头,“你不回去我一个人回哪儿?” 第58章 一对璧人 这分明是责怪的话,禾筝却凭空听出了几分落寞。 这本不该是季平舟身上有的情绪。 禾筝倍感压力地走过去,钻进他的伞面下,低头看去,被褐黄色光源照耀着的那双皮鞋已经被雪浸湿了,虽然是上好的皮质,却也抵不过极寒温度。 想也知道他现在该有多冷。 “我不是让你先回去吗?” 禾筝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手握住了伞柄,指腹像柳絮擦过季平舟的手背,冰凉骇人。 “季舒摔的重吗?” “还好,伤到了腰,估计要躺着修养一阵子了。” 那段路的确玄乎。 下雪天,一不注意就会摔,禾筝都没能逃掉,季平舟却觉得好笑,“你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就知道他不会放过这个嘲笑人的机会。 禾筝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打算跟他顶嘴,两个人马上就要分开,又何必弄的彼此心中藏恨。 侧了个身,一只脚已经踩进了新的雪坑里,却因为季平舟生生在地上划出一道新痕。 他固定着禾筝的肩膀,用沾染着碎雪的伞面遮挡住两人,吻她需要将脖子打个弯,持续久了会很酸。 所以他只是清浅的吻了下她的唇角。 不为别的。 只是那一刻,很想尝尝她唇上的味道。 是新鲜蓬勃的纯净工艺品的味道,杂糅着雪夜的凄冷甘醇。 那个吻禾筝没放在心上。 却被别人看在了眼中。 他们十指相扣着离开,其实更多时候是季平舟强硬的要牵禾筝的手,他骨子里总是倨傲的,不喜欢被拒绝,若是一开始顺从还好,若是让他不满了,他只会用尽手段,折磨一番后,再让对方接受。 与其这般折腾,不如一开始就听话。 这是禾筝慢慢发现的定律。 雪路里的脚印逐渐被落雪盖住。 佣人撑着伞,陪季言湘站着,望着那对璧人似的人物离开,风是冷的,身旁女人的目光也是冷的。 盯着人影消失的地方。 季言湘细碎呢喃着:“舟舟就是脊梁骨软,被那个贱人闹一下就服软了。” “三小姐……” 本想提醒她谨言慎行。 怎么说禾筝还没有和季平舟离婚,这么叫她,总归是不妥的。 可刚才那一幕的冲击实在太强。 一时半会季言湘哪里消化的来。 所有人都觉得季平舟讨厌禾筝讨厌的要死,看到她都觉得心烦,可私底下,他却在饭桌下偷偷摸她的手,在无人的雪夜迫切的要亲她。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 季言湘也不懂了。 “走吧,回去。” 佣人撑着伞跟上去,“三小姐,不去看小舒小姐了吗?” 她黯淡着,“没心情了。” 隔天一早禾筝趁着大早去了趟主楼。 离开时季平舟还没醒。 等他醒来,身旁的位置早已经没了温度,陈姐在楼下准备早点,香味四溢,有准备牛奶和面包,都是他的口味。 主楼那边一贯没有吃早点的习惯。 季爷子早起只喝茶,空腹喝茶伤胃,季平舟劝说他很多次,他都没听。 老人有老人的固执。 时间久了。 便随着他去了。 “舟舟媳妇儿来了吗?” 佣人闻声怔了下,还是将毛巾递了过去,“已经等了很久了,她让我们不要吵到您,她等着就好了。” 不算愉快,也不算不悦,季爷子淡淡道:“倒是个脾气好的。” “方小姐为人一直很和善。” “嗯,”季爷子若有所思的,“跟她那个妈,倒很不相同。” 这下没有人接他的话了。 不是不想接,也不是不敢,是不知道该怎么接。 众所周知,禾筝有两个母亲,一个亲生的,一个非亲生的,她两个都叫妈妈。老爷子忽然这么一说,倒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个了。 这份静和胆战心惊老爷子都看在眼里。 他冷哼一声,一把将毛巾扔过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有什么不敢说的,就是她那个亲妈,烈的跟一团火似的,谁晓得会做那种丑事,要我说,活该被送出去。” 当初丑闻暴露。 丢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脸,丢的更是两个家族的脸。 而方禾筝,便是这份禁忌的产物。 这事本和季家没有关系,可谁能想到,季平舟当年会鬼迷了心窍似的发疯要娶她。 “她母亲的半点烈性是没遗传到,倒是遗传了狐媚子的特性,净想着勾不该勾的人。” 镜子明亮,几束光斑落在平静的水面,季爷子浑浊又苍老的面容上渐渐浮现出庆幸神色,“季家可不能留着她。” 走到客厅里。 老爷子完全换了副面容,变得和蔼,慈祥,轻轻出声时都有迟钝和缓和,“舟舟媳妇儿?” 禾筝起到太早了。 实则有些困,坐着都打盹儿,老者唤了一声,她半梦半醒的被惊着了,猛地站起身,恭恭敬敬地颔了首,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称呼老爷子。 结婚后有一回她见到季平舟的母亲。 那是个清清冷冷,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住在燕京这几十年,她完全没有了北方女人的豪迈爽朗,反而有些温吞。 禾筝细细唤她妈妈。 却遭到了她不轻不重的刺寒,那目光,仿佛遭到了她的亵渎一样。 回去的路上,连季平舟也跟着警告她,“你自己有几个妈妈不知道吗?那样叫,故意找事?” 从那以后,她便再也不敢称呼季家的长辈。 佣人换了杯热茶上来,袅袅的茶香很熏人,禾筝没敢动。 季爷子淡然地望了眼外面要放晴的天气,模棱两可地说:“舟舟媳妇儿,你知道我找你来什么事吗?” “您说。” “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些的。” “是。” “要不你先说说?” 难题抛来抛去。 不论是谁来开这个口,都是要聊清楚的。 好歹禾筝是女孩,季爷子也不愿意为难她,放下茶杯,那样清透的壁纹和瓷质,大概是费了一番功夫辗转得来的。 印象中一盏茶过后,便是高手过招的时候。 可禾筝低弯了脖子,她不是高手,今天坐在这,不过只是个穷途末路的丧家犬罢了,就如同三年前她出现在派对上,向季平舟敬酒,大言不惭地说,他以后一定会爱上自己。 “算了。”老爷子有些泄气,“多余的话不必说,你只说,可答应离婚?” 穿堂风迎面而过。 悲凉,挣扎,哀切,禾筝被情绪覆盖,话到嘴边,却满是平静,“我已经跟他提了,您放心,三年前的话,一直作数。” 第59章 小情人 一束晨曦掉进车里,照亮了座椅上的一小块。 季平舟坐进来,那抹切割了棱角的光刚好落在他的衣领上,裴简看了一眼,忽觉的他心情很好。 他心情好了。 每个人的日子都好过了。 刚将车打着火,还没启步。 小道拐角处出现了禾筝的身影,周围的花丛都枯萎了,她就成了那朵最明艳的花,仿佛就是在这里落地生根等待盛放的,可此刻,她的表情实在黯淡,仿佛要被摘了下来。 那份失魂落魄,应该连裴简都看出来了。 “这是挨骂了吗?” 他说的尽量柔和,可季平舟却不能柔和的听了去,雪白衣领上的那块金光变幻了个方向,他侧过了身,洋洋洒洒的,“我去看看,你在车里等会儿。” 裴简后知后觉应下时,他已经下了车。 再从车里看去,两人已经并排走在了一起,冬日的灿阳总是稀缺又珍贵的,如今落在他们身上却又好像合情又合理。 风吹的人骨头都酥软,在这样的江南水乡,生出来的姑娘都有点绵柔的意思,禾筝站在季平舟身边,配着他斯文清隽的容貌,气质柔和几分,任他握着手,什么都不说,格外温和。 可裴简看不到。 进了门。 禾筝便甩开了季平舟的手。 陈姐已经走了。 房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季平舟在后轻声追问着:“爷爷问你什么了?” 禾筝沉默着。 她快步走到餐厅,从冰箱里拿出了牛奶和几块已经冷了硬了的面包,一口接着一口的往嘴里塞。 季平舟跟过去时她正仰面喝着牛奶,“唉,有热的……” 已经喝下去了。 刚喝第一口就被呛到了。 禾筝垂着面颊,咳得心肺都疼,心脏仿佛要顺着喉咙吐了出来,喘不上气的感觉充斥到了眼眶,化为酸涩的眼泪,一点点漫着。 “十年没吃过饭吗?”季平舟懒洋洋的嘲讽又飘了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虐待你了。” 毫不夸张的说,在季家,的确是寝食难安。 不再吃了。 禾筝收起那些东西又塞回冰箱,这下手指上都染着淡淡的冷意,未消,一把推开季平舟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蹙了下眉,声色也重了,“我问你爷爷跟你说了什么?” 亦或者说。 她跟老爷子说了什么。 唇角还有牛奶残留的甘醇,禾筝舔了舔,将一口郁结的气也吞了下去,背对着季平舟,她想到的却是在老爷子面前说的听的那些话。 一句都不能复述给季平舟。 “你怎么还不去医院?” 这样转移话题的方式生硬又别扭,可她没有心思想别的了。 季平舟将冷意放在眼睛里,“你听不懂我说话是不是?” “随你,我上去了。” 像逃似的。 禾筝加快步伐,不想和季平舟在同一空间太久。 卧室刚被打扫过,有天然的清透气味。 正要反手将门关上,门缝间却被季平舟的鞋尖卡住,禾筝不再挣扎,松开门把手,径直走进衣帽间。 既然他在。 那就把该交代都交代清楚吧。 衣帽间所有衣物摆放整齐着,陈姐很细心,毕竟能在季平舟身边照顾这么久,该注意的,一样都不会少,自从他得病以来,房间里不敢出现一点毛絮。 净化器长久开放,却缺少了自然的香。 衣柜上方有一排自然灯,门打开,灯便会亮起,禾筝望着那一排排的衣物,每一件都是她精挑细选,按照季平舟的肩腰宽度量身定做的。 她知道他在房间。 便轻声开了口,“抽屉里倒数两排的领带是丝质的,不能碰水,你如果带出去,要注意一些。” 顿了顿。 又听见她说:“左手边衣柜里挂都是礼服,参加派对或者重要场合再穿。” 还有那些腕表,配饰,需要交代的太多太多了,这个男人二十几年都过的如此精致,当然不是因为她来了才这样。 只是这习惯延续了太久。 后来她来。 更为细化了。 若是忽然离开禾筝,季平舟纵然不想,却也必须承认,多则一年,少则半年,他才能习惯没有她的日子。 季平舟抑着阴郁的心境,清透的眸仿若沾染了寒霜,凉度很重,就那么站在角度偏颇的地方,凝着衣帽间里忙着嘱咐一切的女人。 嗓艰涩了,言语迸出的缓慢,“爷爷……答应你离婚了?” 禾筝踮着脚。 手抚着一柄原木色的衣架。 里面昏昏沉沉,唯有的几束光是从衣柜里蔓出来的,令画面缺失了原有的饱和度,能看清的,只有她白皙的皮肤。 她稍顿,将情绪隐藏了,“爷爷说不会亏待我的,离婚协议书他会找人重新拟,该给我的一样都不会少,希望你也能……” ——砰。 摔门声骤然截断一切。 好了。 一切就要结束了。 上午十点,车载广播准时播报了时间,裴简等的乏困,才眯了一下眼睛就看到从阶石上跨步走下来的季平舟。 凭借对他十几年的了解。 裴简知道,他心情恐怕又不好了,他不好了,别人就别想好,小心又小心的等着他上车,心都仿佛被一根丝线吊到了嗓子眼。 可季平舟却只是路过车身,大步往前方小道走去。 裴简心惊,顾不上别的,忙下车追上去,步伐紧跟着季平舟,“舟哥,今天不去医院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没你的事,起开。” 在骄阳下,季平舟目光就那么镶嵌在前方,一动不动。 “您是要上哪儿去,我开车送您,前面路滑,慢点。” 这一大家子都是在为他服务。 千方百计要他过的舒坦,可偏偏这位就是个骄纵出来的脾气,从不将别人放在眼里,若是有一点不快了,必是不会忍在心中的。 就算是老爷子,也不能惹了这位祖宗。 一路冲到了主楼外。 不光是裴简,就连常日没有资格接近季平舟的佣人都觉察了他的糟糕情绪,他眉皱着,却还是有张令人看不腻的脸,状似愠怒在升级,却卡在心坎,出不来,下不去。 “舟哥……舟哥,”裴简伸手拽住他挺立的衣袖,却被他一把甩开,“舟哥,你有什么事冷静点说,别冲动。” 季平舟没想着冲动,他沉着神色,“老爷子呢?” 佣人战战兢兢,“在……在吃药。” “我在这儿等。” 撂下一句话,季平舟坐了下来,他来的快,距离禾筝离开中间相隔不过半个小时,连她的茶杯都还没撤走。 佣人忙跑上去通知。 短暂的等待时间,佣人换茶又上茶,一杯茶等冷了,老爷子才不慌不忙地从楼上下来,一使眼色,“你们都出去。” 他们巴不得赶快逃。 一下都没停。 唯有裴简还陪季平舟站在边上,老爷子看他,“小简也出去。” 裴简面露难色,“可是……” “出去。” 季平舟说的话他才听一些。 人走了。 季平舟轻扬了下眸光,不咸不淡,“爷爷,你为什么同意禾筝跟我离婚?” 离婚这事搁在他身上说没有影响是假的,他原本以为,家里人不能这么轻易同意,季爷子走到他面前坐下,位置是刚才禾筝坐的地方。 “不是我同意,是她原本就没打算跟你在一起太久。” 这话真假参半。 季平舟却全然不信,“不会的,更何况,她如果跟我离婚,三姐的病怎么办?” “你不是找到别人了吗?”这个问题,老爷子早有防备,“听说是你外面养的小情人?既然不喜欢你媳妇儿了,为什么又不愿意离婚,舟舟,你究竟怎么想的?” 第60章 别想挑拨离间 站的时间越久,太阳越炙热,晒的石阶滚滚发烫。 裴简喉咙发紧,耳垂被晒红。 看了看时间。 距离季平舟进去,已经半个钟头了。 里面会发生什么都是未知数。 但大概率都是围绕着禾筝展开的。 又过了十几分钟。 半敞开的门撤开更宽敞的缝隙,里面暖风有些浑浊,季平舟在封闭的空间久了,肺连着心口都开始拥堵,他脸色惨白,一只手搭上了裴简的肩膀,“小简,去开车。” “舟哥……” “快去。” 呼吸像是被吹进气球里的空气,永远循环,怎么冲都冲不破这层薄膜,季平舟在主楼外的小道等着裴简将车开过来,他坐进去,颤着手在中控台下的储物格拿出那个小物抵在口鼻间。 缓吸几口,肺腔死而复生般的鲜活起来。 面对他发病。 裴简显得无所适从。 一直照顾他的人是禾筝,他在外,几乎没有显露过自己有病这件事。 哮喘不严重,可加上肺里的那点毛病,就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舟哥……”裴简胆战心惊,“要不我们去医院?” 季平舟虽然在医院工作。 可这个“去医院”却是在提醒他去看病,他最不喜欢别人提的就是自己有病,将东西放回去,他坐稳了,眉目间的病态感还在,连带着倦意,“嗯,走吧。” 沉静且寡淡的声音。 仿佛刚才病发,争吵,气冲冲的跑过来,都是虚幻。 可既然季平舟不提。 裴简就不会自讨没趣的去问。 这么一来二去的折腾,到医院已经是中午,季平舟接手医院后便很少做手术,一是一台手术少则一个小时,多则站小半天的也有,他身体难以消耗。 二则是,他这两年慢慢转攻研究,实操太少。 做的最多的手术恐怕就是替季言湘输血。 下午有一场讲座要听,直到结束他都是心不在焉的,离开医院,也并没有回商园。 裴简的工作便是接送季平舟,他最擅长的也是等待,知道今天季平舟和郑琅他们有约,地点就在一金宫边上几百米的乐郡俱乐部,高楼林立着,夜晚霓虹璀璨,从下往上,几乎看不到顶。 “上去见琅琅他们吗?” 对于裴简,季平舟有那么一份温情,他不简简单单是个私人司机而已,还是他的亲人。 若不是当年时局动荡,裴家出了事,无法挽救。 裴简现在也不会局限于一个小小的司机,更不会无法考学,他却仍然不怪任何人,还是良善的,“不去了,我在车里等您。” 他不爱跟郑琅那些人打交道。 “我晚上要是喝醉了,找禾筝过来。” 夜色已经落了,车声人声,皆伴着季平舟左右,他的影子逐渐淹没到那栋高耸入云的大楼里,又消失。 趁他进去的时间。 裴简还要琢磨着,待会怎么向禾筝开口,毕竟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和谐,禾筝也没有以前那么好控制了。 想让她过来,还是要磨一磨嘴皮子的。 季平舟到达包间时已经喝了一轮,还有摇筛子的声音,女人的调笑更是刺耳,那些人工制作的香气在从她们身上散发开来,污染了这里。 可这里本来就不是什么干净地方。 他的病也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还用不着这么矫情。 门推开。 座上有人喊了一声,“舟舟来了。” 郑琅腿上黏着个金发女人,被他用手推了推,女人这才满不情愿地下去,并带着自己一众的小姐妹悻悻离开。 他们有习惯在身,季平舟来,他自己不带人,这就不能有乌七八糟的女人,郑琅也宠着他,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来了,先坐。”倒了杯不怎么烈的酒,郑琅递过去,“再等会,老孙马上就到。” 季平舟没接那杯酒,反而要了杯更烈的,“叫他干什么?” 他们关系不咸不淡,不常会面。 “上次在一金宫遇见你媳妇儿的事,你不想当面问问他?” 那次孙在遇可是当了叛徒,没有把电话打给季平舟,反而通知了方陆北来拿人。 季平舟不是小心眼的人,也不爱记仇,这事他早就忘了,“没什么好问的,你也别想挑拨离间。” “你俩还用我离间吗?” 他们本来就不怎么合。 孙在遇性格懦弱,纵然有对季平舟看不过眼的地方,也只能憋着,季平舟又不是爱斤斤计较挑事的人,何况彼此都是一个圈子的,还不至于闹得老死不相往来。 只记得孙在遇有些偏颇护着禾筝是因为他先前是他们乐团的粉丝,每场音乐会都去,国内外的一场都没缺过。 他们这帮子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没事就爱去看这些,名为陶冶情操,实际就是为了把自己骨子里那暴发户的味道洗刷洗刷,可在季平舟眼里,都是白费功夫。 后来禾筝为了嫁到季家放弃了音乐。 他们的乐团先后退出了两个主心骨,自然做不下去,孙在遇一连郁闷了好几天。 他怎么也没想到,再遇到禾筝,竟然是在季平舟组织的聚会上,他把禾筝介绍给他们,名头是——未婚妻。 几杯高度数的酒精下肚,季平舟还是没有一点醉意。 他酒量很好。 跟禾筝基本是反着来的。 可他身体不好,不能多喝,如果要喝醉,跟自残基本没区别,一杯接着一杯,跟灌白开水似的轻松,郑琅看着却心惊肉跳,小心吞了吞嗓子,“舟舟,又吵架了?” “没有。”季平舟又灌了一杯,意识终于散了些,手麻木的又拿起一杯还要喝。 郑琅忙摁住,“别喝了行了。” 还在劝。 门忽然从外到里推开。 孙在遇半张脸倾斜进去,刚和季平舟的目光对上,滞凝半秒,犹豫再三,还是慢吞吞地走了进去。 “哎,老孙!” 郑琅叫了一声,轻拍了下季平舟的肩膀,故意给他们使眼色。 “你俩好久没见了是不是?” 上次他订婚的酒席,孙在遇就没去。 他就知道来了准没好事,却没想到竟然是见季平舟,昏暗迷离的灯光里,他不轻不重地瞥了眼郑琅,“三个月前见了一次。” 郑琅用胳膊肘顶了顶他,低声覆到他耳边,“一金宫遇到禾筝的事,你别忘了跟舟舟道个歉。” 道歉…… 孙在遇没忍住呛了声,“为什么?” 第61章 无聊的东西 包厢里太过安静。 他这一声音量过重,季平舟不是听不见,目光偏移,也只是看了一瞬,很快又垂直看向酒,那杯酒喝完,玻璃杯敲到茶几,清脆响耳。 郑琅尴尬的坐在两人中间。 原先孙在遇不是个硬骨头,但在这件事上,好像特别固执。 “舟舟……”郑琅干巴巴地笑,“你别生气,这件事是我们没处理好,怎么能让你媳妇儿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季平舟不记仇。 但他喜欢翻旧账。 若是哪天翻脸了,这件事一定会重新被润色了搬出来说,到时候,可就不是张张嘴道个歉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季平舟闷头喝酒,寡言沉默着。 孙在遇也不开口,郑琅挤在中间,里外都不是人,他只能小幅度的用手动着孙在遇,提醒他开口,碰了他两下,他却躲开。 再碰。 他再躲。 终于烦了。 坐在皮质沙发上的人猛地站起来,火气就憋在脸上,降不下去,又不敢发作,在季平舟和郑琅两个人的凝视下,他只憋出一句,“我那天本来就没打算把电话打给舟舟,你们要怪就怪好了。” “为什么?” 同样的问题还给他。 季平舟喝的有了些醉意,喉呛仿佛被一层黏膜包围着,刚启动,便狠狠反噬了一口气到胸腔里。 他垂下脸,微咳了几声。 郑琅一直知道他身体不好,忙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气,季平舟挡开他的手,手腕垂吊在膝盖下,目光所及,是一片被灯光绚烂了的地板,“方禾筝是我老婆,你看到她,不打给我,你想干什么?” 本来是不气的。 他也没有那么怪孙在遇。 可偏偏他要呛声,要犟,像头牛似的,要争。 “你真以为我不会对你们发脾气是吧?” 孙在遇并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关系最好的也就是郑琅了,他初到燕京,家里是做水产生意的,这东西走水路,刚来,到处都需要连接人脉。 他父亲便将他推出去结识这些燕京子弟。 刚踏入他们的圈子没多久,季平舟便从他外公那回来了,郑琅将孙在遇介绍给季平舟认识,他也只是淡淡地道了好,没有多说什么,状似温和斯文,实则特别难以接触。 好在季家是为医的,他牵不牵季平舟这条人脉都无所谓。 一来二去。 便不生不熟的,像温水煮青蛙的相处着。 唯一起了冲突的那次便是在季平舟身边见到禾筝,孙在遇没完没了追问她为什么不在乐团了。 禾筝被吓到躲在季平舟身后。 他冷着言语警告孙在遇自重。 这事不算是结,也不算是刺,总之就是膈应在那儿,时隔这么久,孙在遇还是忍不住了,他站着,面容有些无畏,“我以为禾筝要跟你离婚了。” “老孙!”郑琅皱着眉,一开口,瞬间就截断了他的话,“你别给我胡说八道!” “他没胡说。” 季平舟眼里有点灰败在滋生,“禾筝是要离婚,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很隐秘,除却季家那些亲近的佣人,再者是季老爷子,然后是方陆北和方家人,这么一个不相干的孙在遇是怎么知道的? 他明显也心虚了,不敢多说,转过脸去,目光随意的放在了某个地方,“我随便猜的。” “你怎么不去天桥底下给人家算命呢?”季平舟想笑,“你把我当傻子还是把自己当傻子?” 郑琅可不觉得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这是真的恼了。 却还在留余地。 可孙在遇并没有用好这个机会,反而诬陷起方陆北,“禾筝他哥告诉我的。” “他没事跟你说这个干嘛?嘴欠?” “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我们还没离,轮得到你在这里多管闲事?” 论资本。 季平舟最有资本在这里充大头。 孙在遇压不住他一星半点。 望着他,季平舟将剩下的半瓶酒拿过来,郑琅以为他要灌孙在遇,却没想到他自己倒了半杯喝下去,一手捞起沙发上的外套,看也不看面前的人一眼,侧着身子撞过去,身影没在阴影里。 手刚扶上门把手,身后孙在遇却又没完没了地说:“我要是不认识禾筝,我当然不会多管闲事,可你根本不知道她为你放弃了什么,你竟然还那样对她,你有没有点良心?” “我怎么对她了?” 季平舟背对着他们。 话刚问出去,郑琅倏然站起来一把挥在孙在遇身上,“我是让你来道歉的,不是吵架的。” “我也不想吵。”孙在遇这时候还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大言不惭的,“他不能仗着他家有权有势就欺负人吧?” “我欺负谁了?” 季平舟郁闷至极,他自问自己已经给足了禾筝所有的面子,也对她够好的了,她没有半点资格再叫嚣。 可偏偏就是有很多人,站在她那边,为她说话。 孙在遇被郑琅拉开,嘴上却堵不住,“你听过她一场演奏会吗?你知道她原本多有才华,都是为了你!” “那种东西,多无聊的人才会去听?” 季平舟这人是不擅长动手的。 可要是真动起手来,他也是最狠的那个,毕竟小时候,他是那群小崽子口中的霸王,蛮横至极,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不见血是不会停的。 被五光十色绚烂的深夜大道,也蔓着差不多的红,像融了水,被晕开的血,一直扩张,延伸,直至在尽头湮灭。 裴简醒来,看到那红,心中有些闷,却也只是不舒服,并没有多想。 算算时间,如果季平舟喝醉了出来,也就在这个时间了。 他自作主张决定先给禾筝打电话。 猜到了她不想来,却没想到她这么果断,几乎是决绝了,“有你给他开车,我为什么要去?” 从前她只会问两个字,在哪。 裴简一噎。 是啊。 有他开车,季平舟只需要舒舒服服的在后面躺着睡觉就好,有时或许会吐,但他也会停车照顾他,完全不用禾筝专程跑过来一趟。 其实往日让她过来,不过是季平舟故意气她。 但却没有一次成功过。 裴简看看时间,有些焦急,“方小姐,您就过来吧,行吗?” “不想去。” “可是……” 禾筝坐在房间里,她听老爷子的话,这几天就等他拟离婚协议书出来,签了字,她就可以走,虽然还要和季平舟同床共枕一阵子,但三年她都忍了,怎么会在乎这几天。 “他有那么多女人,你随便找谁,不要再来找我。” 裴简难堪极了,“方小姐……” 正要继续劝她,郑琅的电话却打了进来。 第62章 没有下次了 酒瓶酒杯砸了一地,不知是谁的血沾染在那些锋利尖锐的碎片上,清透血腥,这里的灯光总有种阴暗复古风,仿佛上世纪的民国城堡,亦或者鬼屋,走进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裴简不知道他们怎么能在这里面纸醉金迷,挥霍光阴。 他走进来的时候趴在地上的是孙在遇。 他手心被一块玻璃给割破了,皮肤骇人的分成一道深深的伤口,血疯狂的流淌不停。 黏腻的血腥气排不出去。 仿佛成了膜,黏在四周的墙壁,裴简顿在门口不敢进去,也走不出去,郑琅扶着孙在遇坐到沙发上,冲他嘶声喊着:“把舟舟带出去,多大的人了,还打架。” “这是怎么了?” 裴简一字一顿地问,但也嗅的出来,季平舟喝酒了,他喝酒了就爱发酒疯,一疯起来就要命,何况今天是孙在遇主动惹的他。 郑琅来不及多说,只得重复着,“你把他带走,今天的事别乱说。” 季平舟喝醉了。 手上还有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孙在遇的。 裴简扶着他将人带到俱乐部外,霓虹大厦的灯光半点未减,季平舟站在楼下,神色晦暗难辨,根本弄不懂他在想什么。 “舟哥,伸手。” 从车里拿来水,裴简扭开瓶盖往季平舟沾着血的手心冲去,他衬衫袖口也沾染上了几滴,根本不可能洗的掉,现在也只能简单处理下。 一瓶水冲完,手心稍微白净了些,“怎么就打起来了,您从不动手的啊。” “他就欠打。” 听出他呼吸的困难和嘶哑,裴简狠狠心惊了下,“拿药吗?” “不用。”季平舟擦干净了手,神色醉醺醺的,连站稳都艰难,却还是坚持问,“禾筝来了吗?” “没……” 郑琅的电话打进来,裴简便没有再劝说禾筝了。 中途跑上去,更没有时间再顾上叫她。 这点。 他还是有点抱歉的。 低下了头。 季平舟却若无其事的,连笑容都破茧似的挂在了脸上,“早料到了,回去吧,她可不是你叫一声就能乖乖过来的。” 还醉着,尤其是在车上睡过一觉之后,头疼欲裂。 他第一次意识模糊到连怎么回去的都忘记了。 以前喝醉都是报复性的。 为了报复禾筝为了折磨她,让她难受,可她往往都会用最大的耐心照顾他,给他带热茶,又给他换衣服,无论多么困难,她都能事无巨细的做到最好。 没有她在。 还真有点不习惯。 踉跄着跨上台阶,裴简在后拿着大衣追他,“舟哥,把衣服穿上,别感冒了。” 上楼又要一番功夫。 酒劲现在才全然上了头,季平舟走两步就撞到桌子墙,裴简一路提心吊胆,终于扶着他走到楼梯上,刚抬头,灯也顺势亮起。 禾筝就站在楼上。 头发松松垮垮的挽在脑后,一张纯粹素净的脸比什么都干净,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空白的令人心惊,“他怎么了?” “喝,醉了。”裴简累得卡顿了下。 像是大发慈悲那样。 禾筝站在遥遥的距离,向裴简伸出手,“给我吧,我照顾他。” 起码现在还在季家,还是季平舟的妻子,她还是有义务要照顾他的。 看着裴简一步一停顿地将季平舟拖上来。 他醉狠了,很沉,压在禾筝身上的时候却很稳,她那么柔弱的身板,却能抬动一个他,眉目依旧冷清着,“你回去吧,辛苦了。” “方小姐,”裴简喘着气叫了一声,“下次……您还会去接舟哥吗?” 禾筝动了动漆黑的眼眸,“没有下次了。” 速度快的话,不出一周,老爷子就会把离婚协议书拟出来,她签了字,就能离开,何必赌气这一时。 门关上。 里面空气干净,是他们的家。 季平舟被扔到沙发上,尽管禾筝力气已经足够柔和,他还是撞到了后面的墙壁,后脑勺磕了下,吃痛一声,醒了两分,正要开口咒骂,疼痛的位置却被温热的娇嫩掌心摁住。 禾筝拖长到绵柔的声音伴在耳边,“不好意思。” 她的手很小,无名指也就比季平舟的小指长些许,手牵着手时,能很安全的躺在他手心里。 可她却用手指摸着他的发尾。 像哄小孩的力度。 季平舟觉得有些失控,却又不想表露出来,兀自扯开了领口的一颗纽扣,“我热!” “先换衣服吧。”禾筝给他揉好了后脑勺又蹲下替他换鞋。 原先她没有注意到。 这么蹲下,又有了光,才看到皮鞋上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触目惊心,手指触上去,还能抹开,是刚落上去的。 半蹲着。 禾筝完全成了一小团阴影,她仰起面,有疑惑有茫然,“鞋子上怎么有血?” “我热。”季平舟并不想谈血不血的问题,他是真的头疼又热。 动了下手。 被裴简遮的好好的衬衫袖口又露了出来,那上面的血迹已经模糊了,渗透到了布料里,像是诡异盛开的花,禾筝一眼就看到了,“你是不是哪里磕破了?” “没有。”他只有头疼。 “我看看。” 手爬到了领口,又爬到了袖口,的确一点伤都没有,这一通几乎是将季平舟最热的地方都给掀开了,他细细密密的喘着气,睁开眼,就看到禾筝垂下来的头发,纯黑的,又柔软,从他眼皮轻轻划过。 她弯着腰,裙子的领口本就开的很大,沿着锁骨一周的皮肤白皙透亮,骨骼线格外清晰,不可否认,她的皮相骨相都很优异。 季平舟目光再往下掉,看了没一秒就心虚地移开,面上却还是一派正气。 禾筝转脸看他,没好气的,“抬手。” “干嘛?” “换衣服。” 她真的伺候这个大少爷伺候的够够的了。 说完季平舟才不情不愿的挪了下身子,像皇帝起驾似的抬了下手,禾筝脾气好,换了别人,早就不伺候他了,“穿这么厚,不热才怪。” 外面是夜深露重冷了些。 可房内暖气开的很足,他穿那么厚的大衣,肯定会热,禾筝刚拿下一侧衣服,季平舟挥了挥手,竟然开始乱扯乱动。 禾筝拼命按着他的手,却还是被他拉着坐到了腿上,“你热就热,扯别人衣服干嘛?” 第63章 怪可怜的 扑过来的气息茫茫,夹杂着暖气蕴藏的湿,以及那些从烟花场所带出来的酒香,人工制作的香,再有便是一点点的血腥。 今夜没有雪。 月亮便能趁机出来作怪,那一披月色从窗台爬到了地板上,落在季平舟那双带了血迹的鞋上,他的脚已经不在里面了,完完全全拿了出来,双手钳制住了禾筝,她本来就是个没什么力气的女人。 这样一来,根本动弹不得。 一点酒精便麻痹了季平舟。 他喝醉了是不拿自己当人,也不拿别人当人的。 这么大的房子,除却他们两个,一个多余的都没有,没有人能将禾筝从他身边救走,她就只能自救,挣扎中季平舟烦了,手掌是想去打她的手,却没想到打到了她的下巴连着脸颊。 挺清楚的一声。 他有些愣住了,禾筝也疼了起来,舌尖抵着上颚,眼泪一颗颗的掉,气的手都在发抖,呈现在脸上的,是近乎破碎的美。 第一反应是要心疼她的。 一念之间,季平舟又想到了和孙在遇动手时他说的那些话。 他的自负和傲气淹没了对这堆眼泪的心疼。 所有的延续都在夜晚的月光里若隐若现了起来,酒精也许能模糊一个人的记忆,却无法模糊现实。 枕面洁净,却落着好几根长发,带着天生蓬松的微卷,被窗户切割出来的光蔓了过来,刚好照亮那些东西。 那些暧昧的,都还没有收拾干净。 季平舟宿醉,头疼难忍,转眸一望,床头柜上却没有如旧的给他准备药和热水,往常每每,不管他前夜有多残忍,天一亮,禾筝还是温温柔柔的娇妻。 昨天他好像太过分了些。 所以禾筝连被扯掉的头发都没有收拾,放在这里,是故意要刺他的眼,提醒他多不是个人。 懒得跟女人计较了。 季平舟换好衣服,以为下了楼禾筝会在吃饭,可映入眼帘的只有空荡荡的餐厅和忙碌的陈姐,她惯例准备好了没什么人情味的早餐。 “哎,舟舟醒了,来吃饭。” 季平舟面容清淡,“禾筝呢?” 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声音里的嘶哑。 陈姐拉开椅子,吞吞吐吐的,“她早上就出去了,我问她去哪儿她也不说,只说晚上会回来,怎么,你们又吵架了?” 牛奶杯放在手掌里。 温热香甜。 季平舟垂着眼睑,“她跟您说的?” “没。”陈姐想了想,“她让我早点来照顾你,我就是看她眼睛红红的,怪可怜的。” 昨晚她的确一直哭,反抗不了了就只能哭。 季平舟烦了,便压着嗓子斥她。 不该欺负她的。 可无论怎么说,都应该跟她道歉的,这是他骨子里应该有的绅士风度,况且昨晚的确是被孙在遇的那些话激到了,是他太冲动了。 “陈姐?” 放下手上的糖罐子,陈姐回过头,“怎么了?” 季平舟忽然什么胃口都没有了,“你帮我打个电话回方家,问问禾筝是不是回去了。” “现在吗?” “现在。” 除了方家,她能去的也就只有那一个地方了。 电话结束的很快速,是方家的佣人接的,也不需要和陈姐寒暄什么,只说了小姐不在,也没回来,便挂了。 她一字一句复述给季平舟。 又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吵架了吗?这次又是为什么?” “没什么事。”季平舟喝完了半杯牛奶,头还是疼。 倒不是身体的不舒服,而是心理。 他为要怎么哄禾筝这样的女人发愁。 走出了北栋,裴简等在车里,这次季平舟却没有上车,反而弯下腰,敲了敲车窗,周围树枝的影子交错落在他脸上,明暗清晰分割开来,“今天不去医院了,你去帮我买个东西。” 裴简不敢多问其他,“买什么?” “随便,买个礼物,给禾筝的,你看着挑。” 就当是赔罪礼物了。 裴简经常给禾筝买礼物,以季平舟的名头,她也知道,但每次还是会真诚的道谢。 裴简刚走。 季平舟从车库里开车出来。 他对那条路有点陌生,绕了好几圈才跟着导航找到,在冬日明媚光线下的音乐大楼被美好和希冀笼罩着,过往的学生脸庞更为清晰稚嫩,那样青涩却生动的一群学子,只是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沿着一条漫漫金光的石阶路往上走,就是并排的音乐教室了。 最底层的台阶没有阳光。 走到一半,金灿灿的光才掉了下来,一梯一梯的,映在季平舟笔直的裤脚上,他身旁时不时有组团跑过去的学生,各个带着沉重的乐器,却又好像是背着梦想,他看不到他们脸上的疲累,有的,只是蓬勃朝气。 楼内很安静。 每个教室都做了隔音。 季平舟不知道禾筝会在哪里,这么多教室,他总不能一个个找,恐怕找到天黑都无济于事。 随便找了个学生,他倒是彬彬有礼,言语又温和,询问时态度很谦卑,“你好,请问这里有练习大提琴的教室吗?” 男学生穿的很好看,上衣下裤都是接近西方设计的西服,他微怔想了想。 “他们已经上课了,在三楼第五间。” 禾筝早就不是这里的学生了。 只是他们乐团曾经创下过最耀眼的历史,那间教室便一直留着。 季平舟不再多问,点点头道了谢。 电梯间就有教室的楼层指引,最高层便是乐团的排练室,踏出去,悦耳的乐器交合声被风吹出来,绵绵长长,一点点蔓延。 可他不懂这些,音乐对他来说只是无聊时候的调剂品,硬要用心去感受,还真有些难。 又走过几间无人的教室。 在田字玻璃窗前,季平舟停住脚步。 正是午间,教室通风,微漾起的风吹进去,缭绕在禾筝周身,她将外衣放在一旁,坐在椅子上,身前是那把经历了时间岁月洗礼的琴,每根琴弦仿佛都刻着她最为美好的过往。 几排空荡荡的椅子上没有观众。 身旁那架钢琴也不会有人再弹。 她就一个人,时不时低头看琴谱,挽过头发,试验着将琴弓置于琴弦之上,刚发出一声低沉的音色,她便停了下来,棕色的眉头轻起了褶皱,很苦恼的样子。 季平舟听不出其中太多门道。 只觉得坐在这里拿着琴的禾筝,跟在季家照顾他,做他妻子的禾筝,是完全不同的。 她的灵活宛如被分割开,一半腐朽的跟着他离开了,一半鲜活的已经和这里融为一体。 凝望而去,禾筝娇白的脸上,还有点伤痕。 那是他昨晚的杰作。 说不后悔是假的。 道歉的方式便是不进去打搅她,将这段时间留给她,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背过身,季平舟倚靠在墙壁上,听着里面断断续续传来的乐声,或低沉,或有重感,那都是出自禾筝之手,过了许久,她才终于快将一支完整的曲子完成。 可偏偏,只有她一个人,那乐声再努力,也是空旷且单薄的。 季平舟却在里面听出了思念,像是古人吟诗那样,听不懂诗中晦涩的意思,可就是能听出情意。 快到结尾,乐声竟然戛然而止,没有再继续下去。 他侧眸看去,禾筝将脸抵着琴,颓丧地缓着气,满身都是无助。 给她的时间够多了。 正要开门进去。 不知何时,一个女人从走廊尽头走来,很文艺的气质,带着个黑框眼镜,相貌中上,她以同样疑惑的目光看着季平舟,又看了看教室里的人。 “你好,请问你是?” 季平舟没有学生的青涩模样,说他是老师就更不像了。 他倒也不慌不忙,“我认识里面的人,来找她。” 蒋颜半信半疑,“禾筝?” “是。” 她思考完,“你是她什么人。” 季平舟没有太犹豫,“男朋友,来接她。” 第64章 为了给他凑医药费 音乐大楼附近有许多餐厅咖啡馆,大多是带有独立包间的,目的是供附近的学生组团来这里讨论课题乐谱。 随便找了一家。 季平舟不常来这些亲民的地方,他连在外面吃饭都很少,要了菜单,他推给对面这个还不怎么熟悉的女人,“你点吧。” 蒋颜有些局促,大概是因为时隔这么久,没想到会见到禾筝的男朋友。 她原本以为。 禾筝这辈子都不会再嫁人了。 要了两杯美式,蒋颜握着杯子,也不知道该不该笑,便有些直白地问:“你真的是禾筝的男朋友?” 季平舟点头。 从某种方面来说,他没撒谎。 “那你想知道什么?” “她每次来这里就一个人?” 热气熏着蒋颜的下巴,她抿抿唇,扶了下眼镜,“是,况且乐团已经解散了,现在人都分散在全国各地,留在燕京的也就只有我跟禾筝了,我也是前段日子才跟她见的面,之前我们都以为她……” “什么?” “死了。” 当初那么耀眼的人忽然黯淡到消失,一点音讯都没有,乐团的人纷纷猜测她死了,连蒋颜也觉得是。 这回才知道,她不但没死,而且已经有了新的生活,还找到了新的人。 季平舟眼神只是顿了下,“谁说的她死了?” 就算禾筝退出了乐团,也不再演话剧,虽然慢慢淡出了周围人的视野,但她并不是就此灰飞烟灭了。 这样的传闻。 实在荒谬。 蒋颜着急了下,也许是感受到了季平舟的压迫感,也许是趋于某些方面的考虑,舌头一打结,状似不小心的把实话便说了出来。 “因为……因为当时禾筝跟乐团里的钢琴手在一起,后来对方得了很严重的病,便退出乐团了,她为了照顾他经常缺席排练。她当时还有戏约,忙不过来,便离开乐团了。” 言语间有惋惜,有不舍。 但究竟有几分真心,便不得而知了。 喝了口杯子里的液体,蒋颜被苦的脸皱起来,“她走了之后便不怎么联系我们了,话剧团也不怎么去了。他们就说……” 季平舟是不怎么喜欢吞吞吐吐的人的,像挤最后一次牙膏似的,非要他发力,才能挤出那么点有用信息。 包间里很暖,他面容却一片清冷,什么表情都没有,例行盘问那般,“直接说就好,都过去了,我不会在意她以前的事情。” 这都是在蒋颜面前虚伪的一面。 真正的季平舟,在知道禾筝之前的事后,就已经发作过了,这次碰巧遇到她的故人,也碰巧能弄清楚他们一直不愿意告诉他的事。 蒋颜难耐地扯出一抹笑,“季先生,你人真大度,禾筝能跟你在一起,真是她的福气。” 季平舟面无表情。 算是吃了个瘪,蒋颜不再打哈哈,专挑重要的说,“禾筝离开之后,乐团里的人都说……不是我说的啊,是他们,”她顿了顿,“他们说禾筝为了给那个钢琴手凑医药费,专门去那些富商家里弹琴,一去就是一晚上。” 她的言外之意已经分外清明了。 这话说出来,好像一点都不怕季平舟会介意禾筝过往那些肮脏的丑事,他也的确没把这可笑的传闻放在心上,“然后呢?医药费凑齐了吗?” 蒋颜狠狠咽了口水,却觉得嗓子眼都是卡住的。 这个男人的脾气未免也太好了。 听到这种话都半点不恼。 她开始考虑要说什么才合适,“没有吧,不然那个钢琴手也不会为了逃避化疗而自杀。” 季平舟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微缩,“自杀?” “是啊。”蒋颜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面,“听说是知道了禾筝那些事,不忍心让她再为了医疗费做那种活,留下遗书,就自杀了。” “季先生,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抬了下眸。 他看到这个女人眼里莫大的恐慌和悲痛,“他是亲手用鞋带把自己勒死的。” 终于在季平舟脸上找到了点不那么淡漠的神色,蒋颜继续补充道:“但是他特别奇怪,死了以后竟然还把能捐的器官都给捐献了出去,想不通吧。” 有一捧冰封千年的雪在季平舟胸腔内慢慢融化,带着深入骨髓的痛,他不自然地闭了下眼睛,“你可以走了。” 蒋颜没听清,“啊?” “你走吧,今天我们见面的事不要让禾筝知道。” 包厢门轻轻打开,又轻轻关上。 确定人已经走了,季平舟才睁开眼睛,脸色过于平静,他想忍下来的,可手上还是发了力,随便拿起一只杯子,便朝墙上砸了过去,黑棕色的液体和碎片随着墙壁掉落。 出了包厢。 蒋颜将手机打开,页面还停留在刚才她搜索的词条。 季平舟是著名医师,又参与过许多纪录片的拍摄,输入他的名字,搜索引擎便有不少关于他的资料和信息弹出来,百科的妻子那栏,也清清楚楚写着方禾筝的名字。 什么男朋友? 她收起手机,轻轻冷笑,拿她当傻子耍呢。 刚到音乐大楼,还没走几步就遇见了禾筝,她来这练琴,经常一练就是一天,有时候饭都忘记吃,今天是第一次中午就离开的。 “禾筝。”蒋颜远远地叫了她一声,连忙跑过来,“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禾筝神态淡淡,“想到了,就来了。” 她们站的这里阳光明媚,格外鲜亮,禾筝面对面看着蒋颜,一张清透的脸分外明晰。 蒋颜怔了下,用手指指着她的脸,“你这里怎么了,怎么肿起来了?” 像是指甲划上去的。 禾筝用头发遮掩了下,“没什么,不小心碰到的,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噢,没什么事,跟你打个招呼而已。”蒋颜表现的自然,“还有,下次来记得找我,我们可以一起练练当初乐团的曲目。” “下次再说吧。” 那些曲子,她可一次都弹不来了。 也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才华和天赋,那些东西,都在这段时间被她自己消磨干净了。 回到季家,季平舟果然不在,禾筝只当他是去医院了,能不见到他最好,不见到他,也就不会想到昨晚的事了。 拐过了玄关,裴简站在客厅的茶几边上小心摆弄着什么。 听见声音。 他收回手,心虚都写在脸上,“方小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禾筝眼睛睁到一半。 昨晚她太累了,一晚上没睡好,现在只想去休息一下,眼下都带着疲惫的倦意,“我应该什么时候回来?”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随你,声音小点就行了。”她抬步绕过去,正要往楼上走,余光却看见了裴简放在茶几上的礼盒,大概是香水或是钱包的小物件。 禾筝停了下,在他频繁闪烁的眸光里发现了他的意图。 一言不发走过去。 拿起那只装着礼物的盒子,看也不看,随手扔进了垃圾桶,禾筝又用脚踢了下垃圾桶的按钮,那只垃圾袋自动锁住,她懒倦着说:“告诉季平舟,礼物我已经收了,用不着他道歉。” 第65章 还真挺狠 医院的营业时间没有限度,大约是因为每分每秒都会有人受伤需要救治,别处熄了灯,它仍矗立在城市之中,屹立不倒,在天地间仿佛镀着圣洁的光辉。 可禾筝最讨厌这个地方。 要不是必须要来,她是死都不愿意踏进来一步的,从午后等到傍晚,手术才终于完成,挂完最后两瓶营养液,护士才来通知她们可以离开了。 禾筝扶着女人走上电梯。 她刚流了一个孩子,身子自然是虚弱的,整个人都倚靠在禾筝身上,气若游丝,眼皮不抬,“谢谢你。” “没关系的。”禾筝轻拍着她的背,面无表情地说着虚情假意的话,“我会让我哥哥常去看你的,你刚流了孩子,应该好好休息,千万别去找他。” 女人含着泪:“他真的会来看我吗?” 方陆北恐怕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这话禾筝自然不会说,只温柔如水的笑着,“当然了,正好趁这次机会你能跟他培养感情不是?” “可是他有那么多女朋友……” “你不一样呢。” 禾筝从小行骗。 在小镇的时候连阅历丰富的老大爷都能被她骗了,更何况一个单纯天真的女人。 她傻乎乎的,用感激的目光望着禾筝,“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陆北哥哥,上次去闹,是我冲动了。” “下次不要这样了就好,男人都不喜欢没面子。” “好的,我记住了。” 走出医院,外面正在下小雪。 都没有带伞,禾筝专程打了车叫到医院门口,小心将女人送上车,还拿了卡给她,仪态温和又不显刻意,“拿着,买些营养品补补。” 女人不敢收一个劲推阻着。 禾筝却淡淡的,仿佛送出去的只是一捧花,“一定要拿,就当是我代我哥哥补偿你的。” 这样说,女人才安心收到了口袋。 目送车子离开,雪花落在禾筝的鼻尖上,融化成一滴水,她用指腹擦掉,那般虚假的面容才被撕碎,换上了一副疲惫的倦容,转身,坐上了方陆北的车。 他车内空间宽阔,不像季平舟的车那样刻板,连车头摆放的小摆件都有恶搞的成分。 车载香水有淡淡的甘草味,很轻,冷风吹进来才能闻到一些。 方陆北从烟盒里敲出最后一根烟,笑咪咪的,完全没有丧子的痛,“看在你替我办了一件好事的份上,赏你了。” 禾筝不冷不淡地瞥他一眼,将烟拿出来,含在唇中,车窗降了一半,偶尔有冷风和雪粒子飘到她的衣服上,又迅速融化成水,她用手掌围困着火光,火摇曳了两下,点燃烟。 “你怎么一点都不难过?” “难过什么?” “毕竟她怀的可是你的孩子。” 世界上怎么能有男人冷漠成这样,就算那不是他的爱人,也不应该牵连无辜的生命。 方陆北是真的不在乎,他耸耸肩,“这怎么能怪我,我让她吃药,她自己不吃,还妄想用孩子绑住我,不是活该吗?” 雪越下越大了。 他将雨刮器打起来,眼睛就着黑暗望出去,“你说,是不是活该?” 禾筝根本不看他,手臂搭在车窗口,下巴垫在上面,烟雾缓缓在肺腔走过一遍,再吞吐出去,“你迟早遭报应。” “你是谁妹妹?”方陆北不服气,“胳膊肘往外拐,真是白眼狼一个。” “我帮理不帮亲。” “又不是第一次了,我还真不怕遭报应。” 一阵冷冽的风拂面而过,僵住禾筝的脸,她轻抽鼻息,“还有?” 这事虽然没必要拿出来炫耀,但为了让禾筝好过点,方陆北还是选择告诉她,“大学时候有个学表演的,不小心中了,还是双胞胎,我让小简陪她去拿了。” “你是人吗?” “别光骂我啊,琅琅他们,谁没干过这种事?” 他们打心眼里都是群感情骗子,玩腻了,穿上衣服就走了,那群女孩根本没办法,谁让他们在燕京都有权有势的,跟他们来硬的,只会自讨苦吃,不如拿点好处就走,也不算亏本。 对比行为,禾筝只觉得反胃。 一支烟抽到一半就扔了,她垂着脸,“走吧,不能回去太晚,他爷爷还在家。” 今天是早就预约好的手术时间,她才特别没有在音乐楼里练一天的琴,下午休息了会儿,这才紧赶慢赶的帮方陆北收拾完他的烂摊子。 方陆北系上安全带,“走,送你回去。” 车开到一半,途经一个红绿灯路口,禾筝在座椅上险些累的睡着,头一歪,就露出了脸颊和脖子上的伤痕,有指印也有其他。 方陆北身经百战,一瞧就知道是什么。 他哼笑一声,启动车子,在引擎声中话锋减弱,“舟舟平常看着挺斯文一个人,在那事上,还真挺狠。” 也要怪禾筝爱惹怒他。 闻声,禾筝颤了颤睫,用手拨着头发盖住脖子上的伤。 方陆北却不停,“不过也能理解,昨天他跟老孙打了架,老孙蔫不拉几的人,竟然敢说那些话,难怪他要把气撒在你身上。” 打架。 所以昨天季平舟身上才有血。 禾筝声音变小,“你也在?” “不在,我是后来去的,刚好看到琅琅架着老孙出去,他跟我说的。” 要是他在,肯定要拍照记录,恨不得用画框裱起来了。 想了想,方陆北忆起昨夜在俱乐部撞见郑琅和孙在遇,孙在遇被揍的神志不清,手臂割破了,流着血,郑琅草草交代了两句就赶忙带他去了医院。 那情势。 季平舟一定发了不小的火。 “你可别觉得舟舟那样很严重,毕竟哪个男人都忍受不了老婆给自己带绿帽子,何况是他。”方陆北倒没有要禾筝忍的意思,只是想让她知道她自己也有错。 禾筝烦了,恨不得车开快一点,嗖的一下就到地方。 当初她一边跟季平舟迂回,欺骗他,一边又和宋老师柔情蜜意,这事她的确不对。 直到今天。 她也无法辩解。 所以才尽心尽力照顾了季平舟三年,由着他在外面花天酒地。 可她也没办法一直忍下去。 第66章 认定是她了 北栋外停着季平舟的车,他没有开进车库里,雪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白雪覆盖着车身,却还是能依稀辨别出原本的车身颜色。 禾筝掠过一眼,挥了挥肩上的雪,径直往房内走。 温暖的室内一瞬间将冷意全部驱散。 这个时间是必定会撞到季平舟了,可禾筝没得选,她打开房门,撞进视线的是季平舟的背影,他坐在窗口的桌子下,似乎是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他每天带回来的那些东西。 禾筝一个字也看不懂。 那些专业术语太复杂,没有学过医的人看那些只会蒙圈,可季平舟偏偏就爱这些复杂的工程。 他知道是谁回来了。 却没回身,只轻描淡写地问:“上哪儿去了?” 禾筝没回话,关上衣帽间的门,换了衣服,灯只开了顶部的一点,对着镜子,微弱的荧光落在皮肤斑斑点点的痕迹上,她像是破碎的布偶,要穿上华丽的衣裙才能掩盖这些伤口。 洗完了脸出去。 季平舟端坐着,手上不知道拿着一管什么药膏,正用瓶盖上的尖尖将封膜戳破,挤出了一点白色的软膏在指腹搓热了,眼眸垂着,声嗓清透,“过来。” 禾筝走过去,没有理会。 他却要坚持,“过来,涂药。” “不疼。” “我说过来。” 错落开了几步,禾筝将冲在心口的气给生生咽了下去,倒回去,站在季平舟腿边,只是将手递过去,示意他把药膏拿过来。 季平舟指腹已经搓热了,眸光转了转,落在禾筝有些肿胀的下巴上,“坐下来,我给你擦。” 她冷漠着,“我自己来就行了。” “我打的,我来。” 他还记得是他打的。 禾筝想起他昨晚的面孔,冰冷,像霜似的,覆盖着她。 无论怎么回想。 骨头缝里都是冰冷的。 “擦吧,快点。” 禾筝就那么像块搬砖一样立着,季平舟坐着,就算一直抬手,也是吃力的,“坐下来,你这样我怎么擦?” 禾筝伸手去拖椅子,却一把被他扯着坐到了腿上,隔着薄薄的西装裤,骨骼的走向都清晰,她有些不知所措又僵硬,刚想站起来,又被压着肩膀摁了下去。 “别动,你那么沉。”季平舟用食指指腹轻轻揉上去,是温热柔软的一小块,还带着软膏的湿润,置放在禾筝受伤的皮肤上揉搓,直至吸收。 她还年轻,是用化妆品护肤品所有医美手段都无法修补出来的年轻。 就连皮肤都带着青春的质感,很软嫩,远看,散发着近乎瓷白的光泽。 季平舟记得吻她的感觉。 大概是像触碰到了一件令人舍不得伤害的宝贝,连吻都小心呵护,可惜她不知好歹,一再惹怒他,才让他失手打坏了这件玩偶。 又后悔,也有不甘心。 “昨天我喝多了,不是故意的,还疼?” 禾筝暗了下眼睛,知道他说的不是脸,“不疼。” 季平舟将药膏从下巴擦到了脖颈,不得不感叹,年轻太好了。 禾筝雪白的颈子上连一条细纹都没有,干净的像一匹昂贵的丝绸缎子,一直延伸向下的,被衣物遮挡住的,是更为华美,富有无穷吸引力一段。 季平舟自认不是一个需求太大的人。 他以前有过女朋友,在外公大院里交的青梅竹马,在外国读大学的混血女友,形形色色,可大多不到一个月就结束了,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发生。 对禾筝就不一样了。 自从眼睛能看到,终于重见光明,他在医院看到她,就认定是她了。 药膏擦完。 季平舟的手指无意识的划过禾筝脖颈连着下巴的敏感处,她轻动了下,一转眸,便看到季平舟凑过来的脸,以及晦涩深暗的眼睛。 心惊肉跳了下。 禾筝立刻站起来,像看流氓那样看着他。 “我,我累了,先睡了。” “去哪儿了。”季平舟心知肚明,却还是要问,“这么累?” 听出他语气里的古怪。 还没坐实,他便自己交代了,但却是以退为进的方式,“你真想重新弹琴,我让人把隔壁的琴房腾出来,在家练吧。” 禾筝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季平舟将手指上的软膏残留擦干净了,慢慢悠悠,态度也散漫,“你能去的就那几个地方,你说我怎么知道?” “不需要!” “那就别去。” 他没有资格限制她的行动范围。 转过了身,禾筝看着他后脑的黑发,层层叠叠,“你别忘了,我们马上就离婚了,做这些有什么意义?还是你觉得我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人?” “你想练琴,我让人把房间腾出来,有什么不对?” 他还在装傻。 禾筝觉得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一把抱过枕头,唇颤了颤,“我出去睡!” 季平舟不依不饶的嘴硬着,“要出去自己滚出去!枕头留下。” 话音刚落。 白色的绵柔物体便从空中砸了过来,准确无误的落在季平舟心口,门顺势摔上,他一沉脸,将软膏顺着窗口扔了下去。 只要让他们独处。 就没有一次不吵架的。 季平舟原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很少表现极端的喜怒,可现在,全被禾筝给激化出来了。 他又变成了一个人睡。 身边空落落的,房间也空着。 失眠到半夜才忍不住拿着禾筝的小棉被跑出去,客房挨个找了,都没有她的人影,外面那么冷,她穿的又那么薄,怎么也不可能跑出去。 灯都打开了。 客厅也不见人。 就连顶楼的露台都找了。 季平舟电话过去,铃声却在他们的主卧响起,她根本没带手机出去。 无奈之下,他只能在凌晨两点把电话打到季舒那里去。 她显然已经熟睡了。 接起电话时还带有浓浓的鼻音,“喂,谁啊,干嘛?” 季平舟压着糟糕的情绪,“我。” 认出了他的声音,季舒翻了个白眼,“干什么啊大少爷,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让不让人活了?” “禾筝一个人在家喜欢去哪儿?” “什么?” “她一个人在家会躲在哪里?” 季舒脑子一转,便猜出了这是怎么了,“又吵架了?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老是欺负人家干什么?” 天还冷。 虽然有中央空调,可她却穿着那么薄的裙子出来,是不御寒的。 季平舟没时间等,“她会去哪儿?” 季舒想了想,三分笃定,“应该会去负二层的家庭影院吧,你不回家的时候,她就经常在那里过夜。” 第67章 脸都气绿了 挂了电话季舒就睡不着了。 她睡眠一向不好,夜里被吵醒,基本就很难再睡着,翻来覆去一阵怎么都闭不上眼,烦躁感充斥了四肢,终于忍不了了,一鼓作气爬起来,穿了衣服,走出小楼。 凌晨两点。 楼外的雪已经停了,地面上绵延着一层冷意,她裹着厚厚的外衣往北栋走,想去凑个热闹,看看季平舟跟禾筝到底是怎么回事。 慢腾腾走着。 脚印一个个印在薄雪里,季舒围着围巾却还是冷,她已经是季家小辈里身体最好的,却还是熬不住这样冷的夜。 终于走到北栋外。 脚尖已经冻僵,需要不停摩擦才能有知觉,刚走过去,竟然看到了才刚启动的车子,是季平舟的车。 季舒惊喜地跑过去,脸趴在车窗上,却在驾驶座上看到了裴简。 这么晚。 他竟然还在外面。 敲了敲车窗。 裴简将车窗降下来,诧异又忍不住关切,“小姐,这么晚,你怎么还在外面,还穿得这么少。” 虽然雪已经停了。 可化雪的时候更冷,又是深夜。 面对面说话之间的雾气都能形成一团一团的,雾白色,模糊了对方的面容。 季舒一向大大咧咧,是最不像季家人的一个孩子,她趴在窗口上傻笑,“还好吧,我被我哥一通电话吵醒,就睡不着了,出来走走,你呢,该不会每天凌晨两点就来等我哥吧?” “怎么会?”裴简做不来这么荒谬的事情,“我刚要睡,想到舟哥应该不会把车开进车库里,就来看了一眼,果然没有。正要开进去呢。” “负二层的车库?” “是。” 季舒记得北栋的建成形式,负二层是地下车库和小型影院,不出意外的话,季平舟和禾筝现在应该就在二层。 她兴奋加重,拍了拍车窗,“裴简,把锁打开,我也要进去。” 裴简迟钝极了,一时听不懂,“进去?” “你跟我一块去,看好戏。” 稀里糊涂带着季舒到了负二层。 黑漆漆的车库里光芒很暗,四周是由玻璃打造的墙壁,与一条走廊之外的家庭影院隔开了很远的距离,站在这里根本听不到那里面的声音。 沿着透明墙体看出去。 却能看到那扇双开门下的光芒。 车停好,季舒乐呵呵的挥舞着手,从后将裴简拽过来,贴在他的脸边,悄咪咪地说:“咱们去看看。” 裴简望了过去一眼,还不知所云的,“要看电影吗?” “有比电影更好看的。” 蹑手蹑脚到了影院门外。 季舒半蹲着,从门下打开了一条缝,又从一条缝开到两掌宽,视线能够看到了里面半躺着的两人。 一节节台阶上铺着暗棕色的织花地毯,一直能延伸到最高处的座椅上,影厅宽阔,却也不大,能容纳十几个人观影,自从建成初期,就只有禾筝和季舒来过。 星空顶上的人工影光落在中间位的座椅上,映照着禾筝和季平舟的脸。 荧幕上不知在放什么电影。 背景音乐很是诡异,连带着这一幕都有些沉寂,两人都不说话,却坐的很近。 禾筝抱着膝挤在角落,季平舟坐在她腿边,面无表情地凝望着屏幕,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的淡漠,也不像是吵了架,更像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电影里带着点粤语腔的女人一直在说话。 季舒一个字也听不懂,她兴致昂扬地看向里面,身子压的很低,裴简过来时倒没有她那么畏畏缩缩,反而端正的站直了,下巴贴她的头顶很近,“看什么呢,怎么不进去?” 他声音不大不小。 一出来。 季舒立刻像炸了毛似的回头冲他嘘声,随后指了指里面的人,“我哥,还有方禾筝。” “他们怎么在这儿?” “吵架了呗。” “吵架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她不耐烦了,“你信不信,最多再等三分钟,他俩就要吵起来。” 能这么说,不过是基于对季平舟跟禾筝的了解。 连裴简也相信季舒说的话,他虽然没应和,但也没否认,两个人叠着脑袋,偷偷望着影厅里的人。 等了两分钟。 电影快到了结尾,在女主角吴侬软语似的哭声里唱响了片尾曲,也是同一时间,季平舟举起遥控器,准备关闭,禾筝却凉凉出声,“别关。” 季平舟顿住手。 下一秒遥控器就被抢走。 终于有了互动,季舒却是最激动的那个人,她睁大眼睛,在昏暗的影厅空间里辨别着两人的表情和言语,嘴巴喃喃读秒着:“三、二、一。” 裴简还在纳闷。 “一”字刚落下,混杂着悲情音频的影厅内响起季平舟沉重愠怒的斥声:“我说上去睡觉,别看了。” 禾筝眸光垂直,声音细微,“我想看。” “你不睡觉了是吧?” 她抬了下眼皮,挑衅似的,“不睡。” 季平舟那架势像是在教训不听话的叛逆小姑娘,一甩手,抢过遥控器朝墙壁上砸了过去,那个小小的塑料制品被摔坏了个角,声音震耳。 连季舒都被吓的一抖,裴简垂眸看了她一眼,“害怕还来偷看?” 她特不服气,“我哪知道他会发这么大的火。” 东西都砸上了。 可禾筝像是木头人,半点知觉都没有,神情微变了下,继而抓着被角盖住了自己的脸,整个人缩成一团,将光源都挡在外面。 季平舟气不过拽了两把,“你是属乌龟的吗?就爱缩进自己的壳里。” 这样的咒骂方式实在滑稽。 季舒听着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忙捂住了嘴,用胳膊肘动了动裴简,揶揄着:“我哥还真是幼稚是不是,瞧着人模狗样的,背地里被老婆气的脸都绿了,也只敢骂人家乌龟过过嘴瘾。” “你小声点,别被发现了。” 季舒抬起下巴,带着笑,“裴简,没想到你也喜欢看夫妻小两口拌嘴。” 他分明是被拉过来的。 不看也要看了。 季平舟刚骂完,看到禾筝团成团的身子颤了颤,几秒钟后她猛地坐起来,死死涨大了瞳孔,好多话到了嘴边,委屈的,无奈的,或是愤恨的,哪一个都好。 却偏偏吐露出最苍白的一句:“你才乌龟,你全家都是乌龟。” 一个比一个幼稚。 门缝里,季舒抹了抹冷汗,“他俩还真是天生一对,吵架都能吵到一个点上去。” 不过为什么要中伤她? 她可是最无辜的那个。 季平舟听了禾筝的话淡笑着,撑着手臂,寸寸贴近,身上的气质危险又生动,一缕缕发酵着,“我再问你一遍,上不上去睡觉。” “不去!” “确定?” “确定。” 被角忽然被掀开,惯性下,脚往上翻了下,季平舟趁机钻进去,抵着禾筝的肩膀和腰,手掌摁住她的膝盖,使她动弹不得。 他的眼睛在她面前逐渐清晰。 里面的东西也无法忽视。 禾筝嘶哑地惊叫着,“回你自己的地盘去!” 季平舟像个无赖似的,腾出一只手掰过她的下巴,就着灰茫茫的环境和死寂吻了下去,电影片尾曲恰好结束,回荡在影厅四面的,只有他们的声音。 大约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裴简心一沉,忙用手遮住了季舒窥探的目光。 第68章 会有新的女主人 终究还是看到了点。 从负二层出来时季舒还憋着口大气,终于吐出来,心口都好受了许多,她顺着气,“你拉我出来干嘛,我还没看够呢。” 裴简脸冒黑线,纳闷她一个女孩子,怎么一点都不知羞的。 “没什么好看的,吵架而已。” 季舒不服气地掐着腰,“已经不吵了,我还想看看季平舟那种大少爷是怎么哄女人的呢,都怪你。” 她边说边用手指点着裴简的心口。 他站着不动,“好了,回去休息吧。” “没意思!” 季舒气哄哄的往前走,天还冷,路又黑,她前几天就摔过一跤,裴简担心她又摔了,只好跟上去。 他是个沉默话又不多的人。 在季家这么多年。 季舒也了解了他,走两步气就消了,回头去看裴简,盯得他一阵耳红,“怎么了?” “没什么,”季舒转着满是灵气的眼睛,“突然觉得你也长大了嘛。” “小姐,我比你大三岁。” “哦,看不出来。” 知道她是调侃,裴简不爱耍嘴皮子,抿了抿便止住了声音,又走了没几步,季舒调子变沉,沾染着点严肃色彩,“裴简,你有几年没见到家人了?” 他一怔,什么话都不愿意说了。 这个话题的敏感度就如同在季平舟面前提起感情受骗的经历,都不能乱说。 但裴简不会生气,他只是低下头,步调变慢。 季舒为了缓解尴尬,才终于笑了笑,“我随便问问,你想他们吗?” “想。”裴简没打算继续往前走了,在这个园子里,无论走到哪里,都不算是他的终点,“一直都想。” 从家破人亡以后就没有停止过想念。 那年裴简还不到十岁,爸爸妈妈被带走之后季家人便将他接了过来。 不过一周,双亲自杀的消息便传了过来,还是季平舟的母亲抱着他安慰:“简儿以后就跟着阿姨,跟你舟舟哥和小舒妹妹玩,好不好?” 他知道自己没有了爸爸妈妈,便只能安心点了头。 算到今天,已经十几年了。 他也慢慢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夜晚雪停了,早上又落起来,白雾茫茫,玻璃窗上氤氲着淡淡的雪色霜块,像晶莹剔透的白色粉末,风一吹,好像也能带走一些。 天刚亮禾筝就上了楼,换好衣服。 这些年在季家。 每天早上都要给季平舟做早餐。 渐渐便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她想多睡会儿都睡不着。 下楼时陈姐刚好过来。 看到禾筝,却算不上开心,也不那么热情了,神态恹恹的,欲言又止,似乎有话堵在嗓子眼,想说不敢说。 禾筝向来是个温吞性子,见她不说,自己也不会去问。 刚坐下。 陈姐冲了杯季平舟常喝的牛奶送过来,“先喝点东西,要吃粥吗?还是吃面包?” 禾筝抿了口,“都可以,不用特别给我做。” 陈姐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抹了下眼睛,忙背过身去,哽咽着:“好,我这就给你拿。” 看不出她异常是不可能的。 禾筝埋头喝完了一整杯奶,陈姐拿面包和鸡蛋过来时眼眶都是红的,怜惜的目光落在她的头顶,有些话,不说是不行的了。 “禾筝,我有点事跟你说。” 季家的佣人亲密也冷漠。 大都叫她方小姐。 只有陈姐,偶尔会私下叫她的名字,带着天然的亲切。 禾筝舔掉嘴巴上一圈甘甜,“怎么了?” 陈姐嗫嚅着,却要趁季平舟还没下来,赶快交代,“老爷子那边让你晚上过去一趟,带上你家的人,你哥哥也可以。” 心口震了下。 预感降临。 “是聊离婚的事吗?” 她没有避讳。 反倒让陈姐愧疚了下,低下头,她将果酱慢慢涂在面包上,“其实你跟舟舟挺好的,实在还没到离婚这一步,如果你不想,舟舟也愿意在他爷爷那里争取。” “陈姐,”禾筝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笑容明艳,“这个好香,我要吃一口。” 话突然被岔开,陈姐没发觉,挖了一勺果酱出来,“这个?” “嗯,我尝尝。” 她张开嘴,扩成一个圆形。 很少见到她这样撒娇。 陈姐笑了笑,便将手上的小半勺果酱送到禾筝嘴里,她用唇抿的干干净净,黄桃味的,有些酸涩软糯,是好吃的,可刚品了不过两秒,她便张嘴吐了出来。 垫在纸巾上扔到垃圾桶里。 随即喝了口水,将那股味道冲下去。 陈姐大惊失色,也不再涂面包了,“怎么了,不好吃?酸了?不可能啊,我刚熬的。” 外面又是雪天,怎么可能坏。 可禾筝吃到嘴里,就是不喜欢,她漱完口,又喝了一口水,将那股甜腻的味道冲淡了。 半认真半玩笑道:“没有坏,可我不喜欢。” 就像这段婚姻一样,似乎还没有到坏透了的时候,可她已经无法忍受了。 也许在外人看来还能维持。 可她知道,再坚持,也是徒劳。 陈姐是聪明人,这样模棱两可却又清晰明了的话,她听得懂话外之意,沉默了下说:“禾筝,我知道这几年你受委屈了。” “没有。”禾筝面上维持着乐观,“不过还是要谢谢您,经常护着我。” 以后她走了。 这栋房子还会住进来新的女主人,一定会比她家世更好,背景雄厚,一定有光明正大的身份,也不会像她这样活着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离她远去。 这个过程就如同扒皮抽骨,先从外表开始,再是内里,一点一点,褪去她这层季平舟妻子的身份。 最精细的时候。 北栋里的盆栽都是禾筝修剪的,可以后,总会有别人来。 她不必担心太多。 陈姐还想再和她聊聊,季平舟却已经下来了,声音有了鼻音,很沉,像敲响的钟摆,“我不吃了,有会。” “怎么感冒了?” 季平舟略带深意的眸光轻轻走过禾筝脸上,又若无其事地转移了。 这个罪魁祸首倒是吃的开心。 “没什么,去医院吃个药就好了。” 他这么说陈姐才放心,本想提醒禾筝去送送,转过脸,看到她百无聊赖地在搅弄着玉米粥,瞬间便压下了话语。 毕竟。 如果今晚顺利,他们就要离婚了。 的确不需要再上演柔情蜜意的这一套。 第69章 不可以乱跑 方家老宅地理位置偏僻,早上去,临近中午才赶到,禾筝不敢进去,在外等了会儿,等到明姨出来,见她穿的单薄,忙搓了搓她的手。 “筝儿,怎么来了不进去?” 还是其他佣人来通知她,她才知道。 禾筝若无其事,神态恬淡,自然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哥在吗,我找他。” “不在,他昨晚就没回来。” 方陆北的老毛病了。 他这个时候一定是在某个酒店的温柔乡里还没醒。 明姨看出了点怪异,“怎么了,找他有什么急事,我帮你打电话叫他回来。” “没什么大事,他不在我打电话通知他就好了。” 方陆北不着家不是一天两天。 正因如此。 禾筝才要提前来。 还是没守住他。 离开方家这几天,禾筝似乎又瘦了,那双手在清冷的寒风下都显得瘦骨嶙峋,明姨握着,怎么都捂不暖,立刻便心疼的哽咽起来,“回去是不是又受苦了?他们家的人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禾筝这些年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我们就快离婚了,没事的。” “就离了?” “嗯,爷爷已经同意了。” 这么大的事,在她说来,好像只是柴米油盐用完了,要出去买一趟那么简单的事情,没有任何实质的重量。 哪怕在明姨听来,沉重且哀伤。 可这份哀伤终究是在禾筝面无表情的神态里削减了,明姨只绵长的叹了口气,“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真的考虑好了?” 禾筝动了动手指,柔软的指腹在明姨掌心有了知觉,像是在安抚她。 她没有回答。 反而微笑着,“哥哥不在,我先回去了,就不进去打扰妈妈了。” 明姨缓缓说:“怎么会是打扰呢……” “离了婚,我会经常回来的。” 只有摆脱了季家。 一切才算是尘埃落定。 转身要离开的瞬间,却有车子从远处开过来,响了下喇叭,似是在示意禾筝先别走,她还没弄清楚车里的人是谁,明姨便擦干净了泪花,“是贺先生回来了,他前几天还念叨你呢。” 自从贺云醒回来。 禾筝只跟他相处过那么几天。 后来便被季平舟带了回去,如今再见,只觉得更难面对了。 车身停稳。 凛冽的风在这时吹来,掠过发尾,掀起了一些弧度,从禾筝眼前飘过,她苍白地望着贺云醒走过来,冲她不冷不热地笑了下。 “怎么来了也没提前打声招呼?” 明姨见禾筝不想吭声,及时站出来替她说话,“筝儿来找陆北的。” 贺云醒还是看着她,“找陆北,什么事?” 明姨要说。 禾筝却拽了她一把。 笑容干涩,虚虚浮浮,“没什么事。” 就算她有意隐瞒,贺云醒也能猜到个大概。 这些天出了不少事,季平舟和孙在遇在俱乐部打架的事,零零碎碎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们两人都是面上和气的。 突然动起手来。 其中缘由便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贺云醒笑眯眯的,分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他将自己藏在一张纯粹的面具下,手掌温热的放在禾筝肩上,“进去吧,正好,我有点东西要给你。” 禾筝记得自己小时候跟他最亲密。 因为他是叔叔。 可人会变,终归是长大了。 像季平舟说的那样,已经二十出头了,不能受点委屈就回来找叔叔哭诉了。 “什么东西?”禾筝自然地转动了下身子,让贺云醒的手拿开。 他也就那么轻轻放了一下,“我拿出来给你?” 进去的话要走的流程太多太繁琐。 若是遇到方夫人,还要挨一顿批评,再说好话,要是有婶婶们在,还要和她们挨个打招呼,这些经过光是在脑袋里过一遍,禾筝都觉得窒息。 “好,我在这儿等你。” 贺云醒走了。 禾筝的呼吸系统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拽了下,又松开,喉咙沉沉的,面目也仓皇。 明姨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隐瞒,“贺先生和夫人都很疼你,为什么要瞒他们?” “不想让他们为我的事奔波。” 这是实话。 可已经晚了。 当确认了禾筝是想要跟季平舟离婚开始,贺云醒便开始四处为她打通关系和人脉。 在离婚这件事上。 替她做了许多努力。 贺云醒出来时明姨已经进去了。 天色阴了下来,毕竟是寒冬,烈阳少见,十天内有八天都是这样阴雨蒙蒙的日子,很寂寥,冷风迎面拂过,那种冷度,禾筝已然习惯。 她独自站在方家院子外白色的排栏小门边儿。 风吹过。 她凄冷地面颊像是被冻住了,周围的风景都枯萎了,她好像也要凋谢了,无论如何竭力维持着沉静,却还是被风掀起了波澜。 那画面让贺云醒想到她小时候每次过年千里迢迢的来方家一趟。 说是千里,一点都不过分。 没有人去接她。 她的亲生母亲便将她送到白色排栏门外面,给她裹紧了衣服,背好了小书包,拍拍她冻红的脸蛋告诉她,“在这等着里面的人来接,不可以乱跑。” 禾筝那时还小。 记忆里。 只要站在这扇门外,迎接她的,就是漫长到无穷无尽的等待。 贺云醒打开门,跨出去,他手上拿着一只牛皮纸袋,很厚,层次不齐,送出去的时候,笑容里沾着点自己都没有发觉都得意,“这个,你要是想离婚,这里面的东西应该能帮你。” 时间落到了傍晚六点钟。 禾筝都没能打开来看看里面是什么。 她在一家方陆北长期包房的酒店找到他,坐上车,他才刚醒,急的脖子上的红色唇印都没擦干净。 在堵车的路口。 方陆北终于能喘口气,他举着备用的小镜子,用湿纸巾一点点擦掉脖颈上的口红印,“你们吃饭,喊我去干什么?” “我只能找你了。” 在她的亲人中。 只有方陆北愿意过去。 她也想不到别人了,“季平舟他爷爷让我带一个家里人过去,应该是要谈离婚,毕竟当初谈结婚,也是两家人一起的。” 车厢里有广播声在绕。 广播结束,便是轻声慢调的音乐,悠扬舒缓,软软糯糯,听不清歌词,但却像浸了水的海绵,一点点挤压着,塞进人心里。 方陆北擦干净唇印,没好气地将镜子随手一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那块海绵堵住了所有。 禾筝低着头,碎发在眼前飘浮,“这事结束了,我一定好好谢你。” “就你这德行,你拿什么谢我?管好你自己吧。” 轻嗤了声,方陆北启动车子,目光睥睨的落在禾筝脸上,“待会见机行事,学聪明点。” 第70章 为了个女人而已 医院的工作轻松。 没太多会议的时候,季平舟下班很早。 傍晚六点,正是交通瘫痪的时候,在路上堵车要堵半个钟头,算算时间,到商园,最晚也就是七点钟。 起初结婚的第一年。 他踩着点回家,一秒钟都不耽搁。 后来越来越晚,有时甚至夜不归宿,第一次第二次会打电话告诉禾筝,让她早点睡。 她从来都是软糯糯的,用那股子从江南水乡里泡出来的音色说:“好,玩的开心点。” 季平舟记得每次和她打完电话。 自己就气的想打人。 次数太多了,他便不再通知她了,她也从没有主动打电话来问过,在这段漫长的婚姻里,她付出的,是她自以为是的包容。 车沿着东角大桥行驶,一路的车海灯塔,绝美景色都能尽收眼底,银装素裹着,也壮观极了。 下了桥。 季平舟轻蹙了下眉,“这不是回去的路,你走神了?” 裴简一路上都有些不自然。 只是他现在才发现。 “老爷子说……说琅琅那边刚订婚,让您代他去送份礼。” 这个借口有多蹩脚? 季平舟几乎一瞬间就察觉猫腻了,但还没有想太深,只冷冷淡淡地问:“送礼哪天不行,改天跟他见了面顺便给他,至于专程去一趟?” 现在这个时间去。 免不了还要吃个晚饭,回去就晚了,外面天冷,冰霜都结了很厚的一层,室内虽然开着暖风,可禾筝要是一个人待在北栋,怎么想都觉得凄凉。 裴简没有改变方向,“很快的,东西都带了,免得回去老爷子问您,没法交代。” “真事,你开快点,在外面把琅琅叫出来。” “行。” 没走一会儿雪飘的更厉害。 不开雨刮器视线都是模糊的。 绕过那段路又堵了一会车才终于赶到地方。 白雪埋没在郑家的院落里,现在下着雪,又太冷,外面站岗的安保都去躲雪了,裴简拼命摁着门铃也无人应答,他偷偷看了看手表,计算着时间,心悬着,一荡一荡的。 郑家的大门终于敞开了,撑着伞的佣人在门外张望。 裴简低声跟那人说了什么,反复回头了好几次,面露难色,纠结好一阵才走过来,抱歉又自责,“舟哥,琅琅让咱们进去。” 不是因为这场漫天的雪,而是因为没由来的心慌和思念,季平舟沉了口气,将自己婆婆妈妈的心思切断了,“就知道要来这一遭。” 裴简撑着伞。 季平舟手上带着给郑琅的礼物,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快走到主屋的门厅里,竟然看到郑琅扶着他家太奶奶走出来。 老人家已经年过半百,走路需要搀扶,腰都是弓着的,面容却格外慈祥。 “太奶奶。” 纵然再有气。 看到老人家亲自出来迎接,季平舟也不可能再甩脸色了。 他走上去,顺手将礼品递给佣人,搀住了太奶奶,“您怎么亲自来了,我就是来给琅琅送个东西。” 季平舟朝郑琅递了个眼色,他耸耸肩,表达自己也很无奈。 太奶奶有些耳背,牙齿也掉了几颗,费劲地吞吐出几个字,“舟舟,进去坐,冷的,穿这么少。” 时间被一拖再拖。 进去喝了杯热茶的功夫,已经九点钟。 太奶奶对他嘘寒问暖,话就没有停过,搓着季平舟的手背心疼道:“一直就这么瘦,好在模样漂亮。” 郑琅翘着二郎腿,不爽地看着季平舟,“漂亮什么啊漂亮,我看比我逊色了不少吧。” 太奶奶一皱脸,“你少说话!” 寒暄倒没有什么,只是雪越来越大,时间也晚了,季平舟坐立难安,好几次提出要走,不是被郑琅打断,就是被裴简把话题岔开。 趁着郑琅叫人去换点心的时间。 季平舟看了眼手机。 不知看到了什么。 肩膀颤了下,脸庞骤然变了色,冷意一点点覆盖他所有柔和清雅的目光,收回手机,他用刺人的眼睛刺了下裴简。 他冷不丁站起来,音色发抖,“太奶奶,雪太大了,我们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您。” “这就要走了。”老人家要站起来却使不上力气。 “嗯,下次再来。” 郑家园子里道路崎岖,中间那片还有拱桥设计,下面是一片人工湖,夏天有鱼有荷叶,冬天就只有冰。 晚上能听见循环的水流声。 季平舟走到桥上,手被裴简从后抓了一把,“舟哥,你慢点,路滑。” 这是好心的劝告。 手却被他一把挥开,他顿住脚步,回头。 额前的头发已经乱了,原本打理的很干净利落,中间那一小块额头刚好可以看到半截清秀的眉,可现在已经被风吹乱。 周遭是一片透着风的悲凉和漆黑,裴简还是能看到季平舟眉眼里的疏离和悲恸,“爷爷让你拖住我的?他今晚要跟禾筝谈离婚?你们一个两个真是好样的,我还真是低估你们了。” 郑琅撑着伞跑过来就听见季平舟这番话。 一瞬间替裴简委屈起来,他冲过去,挡在他们中间,“舟舟,你又发什么疯?” 季平舟拽了把衣服,将滑到肩膀下面的大衣领子挂上来,一个眼神也没给郑琅,反而刺冷地看着裴简,“你最好祈祷她还没走。” “季平舟,你为了个女人想干什么?”风雪在飘,郑琅嗓子都冷,“你被带绿帽子带习惯了是吧,大家伙帮着你,离了不好吗?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打人?现在连小简也骂?” 裴简是什么人。 是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还不记事的时候就记着叫他舟哥,今天他却为了个女人,闹得要反目似的。 季平舟气的没了理智,雪落了满肩也不知道,“我要用得着你们多管闲事,会等到今天吗?” “对不起。”裴简面容愧疚,“我没想那么多,是爷爷说……” “别跟我对不起,合着现在你是老爷子那边的人,我受不起。” 郑琅压着气,“舟舟,为了个女人,你这样说话?” 季平舟早就气红了眼,“我没时间跟你们争。” 能早一分钟回去,就能早点拦住他们。 商园里好似什么变化都没有。 雪的深度刚好没过季平舟的鞋沿边上,他走的飞快,沿途的路都落着他紊乱的气息声,灼灼的滚烫从鼻腔冲出来,地面的雪被挤压了,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老天爷没辜负他。 让他赶上了。 在同一条路上,季平舟跟禾筝面对面相遇,一个刚刚哭过,一个压下了急切。 禾筝围着围巾,衣服宽松,人就显得玲珑,楚楚可怜的站在那儿,好像受骗上当的是她,眼睛里荡漾的水光,一下子就让季平舟气消了大半。 他一步步走过去,踩在雪面上。 也是踩在禾筝心里。 她的心像一块潮湿的沙子,季平舟每走一步,就在心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等他站到了自己面前,心上已经坑坑洼洼。 季平舟抬起手要抓住她。 刹那。 一直陪着禾筝的方陆北冒了出来,挡住了季平舟的手,口吻听不出的轻缓,“舟舟,你回去吧,你爷爷还在等你。” 季平舟凝着禾筝,她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却听见他被风吹散的声音,带着点阴沉,“签了?” 第71章 连你姐姐都敢骂 风雪肆虐下,彼此的面容都朦胧了,连轮廓都有些看不清。 有的。 只是灼灼的怒。 害怕季平舟一气之下会动手,方陆北警惕性很高,一直横在他们中间,禾筝个头不高,这么一挡,整个人都被挡住了。 方陆北抓着季平舟的手,面沉如水,“舟舟,你别冲动,这事都已经商量好了……你冷静点。” “我问你呢,签了吗?” 季平舟不搭他的腔。 那道森森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身,落在禾筝头顶,包裹着她每根发丝,连心都恨不得给她挖出来。 那一刻禾筝真的是怯了,她不敢说实话,“下着雪,你身体不好,快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季平舟凉了嗓子,“你跟我一起回去,我不知道药放在哪儿。” “我告诉陈姐了。” 鞋底下的雪好像融化到了脚底板,生了根,牵制着她,她想逃,膝盖却是僵硬的。 可如果不逃,下一刻迎接她的很有可能就是季平舟极致的恨,恨的能杀了她。 这样的情况不是没有过。 新婚那夜,他就险些将她从窗口推下去。 沉沉的气堵在心口蔓延到喉咙,禾筝裹住了衣服,不知哪里汇聚而来的气,一下子就抬起了脚步,倏然往前冲,可季平舟哪里又是那么好招惹的人了。 永远只有他抛弃别人。 别人想抛弃他,只有死了。 禾筝才走了两步,心跳都麻木了,耳后传来方陆北吼叫:“季平舟,你冷静点,别动手!” 同一时间,禾筝的后衣领被一双手攥住,整个身子被狠狠掼了回去,脚下是雪,止不住的湿滑,季平舟也只是想把她拉回去,却没想到手劲太大,竟然拽的禾筝活生生摔倒在雪地里。 她忍住没有尖叫。 手掌陷入深深的雪层里,冰的她难以忍受,季平舟的手却还没有远离她的衣领,伴着点哀切和心疼,“起来,回去。” 风声粗糙又刺耳。 禾筝喉咙里仿佛被塞进一把刀,喘气痛,咽气痛,她不声不响地盯着季平舟,他把她从雪里抱起来,方陆北在一旁跟他争抢,什么脏话都骂了,他却好像一个字也听不到,死命揽着禾筝的腰。 方陆北没法子。 只能拽着她的围巾。 像是一场痛苦漫长的刑法。 若是围巾没有那么柔软,禾筝大约已经被勒死了,她咳到眼角冒出泪花,踉跄了好几次,嘴里无助的喊着方陆北。 也许是发觉了她困难的喘息。 方陆北也忍无可忍,松开手,忽然从一旁冲过来,“我说让你放开!” 下一秒,他便勾起了一拳,猛然冲撞在季平舟脸上,他被打的后退几步,跌进雪里。 不知哪里一道女人的尖叫,冲破了风,叫着舟舟。 禾筝双目充血,模糊的看到一道人影从雪里冲过来,扬起一掌就那样落在方陆北脸上,又哽咽着啐了一声,“无耻!” 从后面跟过来的佣人忙将季平舟从雪地里扶起来。 黑暗之中,几人挤在这条充盈着冰冷和白雪的小道上,暴力或是咒骂,涌动来去,形成剧烈的风。 方陆北被一巴掌打懵了,季言湘退后几步,心疼的一直掉眼泪,替季平舟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抬手摸上他有些被破坏了的脸颊,他从小活的像块精雕玉琢出来的宝石,哪里挨过这种打。 他却什么都不在意,眼睛仿佛望进了一个虚空的漩涡,干涩着声,“跟我回去。” 禾筝转过脸,看着地上的一片白茫茫。 季言湘瞪着方陆北,那眼神恨不得有把刀立刻把他给宰了,“这里是季家,轮的你在这里动手打人吗?没教养的东西!还不带着你们家的小野种滚出去?!” 她骂禾筝骂习惯了。 方陆北却从没听过有人这么骂她,连他自己都没跟禾筝说过这么过分的话,“你说谁是野种?” “敢做就别怕别人说!” “你信不信我把你嘴撕了!” 他的手伸出去又被禾筝拉住,在跌倒时手背被磨破了,又沾了雪,此刻看起来格外渗人,她却好像不知疼痛,低着头,强行想将方陆北拉走。 季言湘却不依不饶,黑暗里,面目刻薄又尖锐,“赶快滚,有本事再也别回来!” 清冷的天幕下,全程忍气吞声的禾筝还是怔了下,她头发被雪淋湿了大半,皮肤上半点血色也不见,像被撕破了露出棉花底的娃娃,风一吹就受伤,“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签不签有什么区别呢,其实我们早就该分开了。” 她的声音比这夜的雪还要冷。 也许是早就料到了他们之间气数已尽,所以她不怕把话说的太绝。 风雪从脸上划过,禾筝每个细胞都是疼的,她撑着眼眶里的热泪没有掉下来,遥遥望着季言湘。 话是对她说的。 “可我还是要回来的,毕竟你的命,还要靠我续着。” 没有禾筝的长期供血。 季言湘早就没命了。 她从没想过要她的感谢,可也绝没有宽宏大量到能听着她一句句骂着野种。 转过了身,季言湘的骂声撕破了喉咙出来,一句比一句难听,季平舟还要追过去,却被他们拦着。 消失在拐角前。 听到的最后一句。 是季言湘对着季平舟说:“你还要犯浑到什么时候?她连你的姐姐都敢骂,这样的女人,你还要留在身边?” 眼前的路全部黑了下来。 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听觉视觉跟着一起消失。 车门关上。 清透的冰凉。 空调暖风打开了,方陆北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转手又取下了禾筝的围巾,型完全被扯坏了,不看还好。 一看。 他的心尖都抖了下。 禾筝那条纤细的颈子被勒的血红,细细密密的纹路在橘黄色的车顶灯渲染下更为可怖,手背脸上都是伤,这会儿回了神,正一个劲的缩着膀子冷的发颤。 “还有哪里伤了,要带你去医院不?” 方陆北的语气尽量轻快,想让她的情绪剥离出来,可是很难很难。 禾筝摇着头,喉咙哽痛灼热,憋着眼泪,憋的太阳穴胀痛,手指一直在抖,抖着在座椅旁的储物格里摸到烟盒,抖着手拿出来一根,又点着。 眼睛始终死死瞪着,瞪到涨红也毫无知觉。 方陆北觉得心慌,口舌缠住了也要安慰她,“要么就哭,要么就好好的,这德行要干什么?” 禾筝转过脸,吐出一口烟。 肺腔里的哽痛好了大半,她含着那把沙哑的嗓音,断断续续道:“让你被打了,对不起。” “混账东西,不会说话把嘴闭起来吧。让你结婚,就是让你在别人家这样挨骂的?” “她说的也没错。” 野种,她的确是野种。 方陆北将车打着火,引擎声在寂静的雪夜发出轰隆一声,“是什么还轮不着别人来说,我跟我妈都没膈应你,她是个什么东西?你这样,小姨看到了要多心疼。” 烟头的红色火星明灭浅暗,映在禾筝瞳孔里,似乎烧红了她的眼睛,她轻笑,“那不还是拜她所赐?” 第72章 那么疼你 夜深了。 商园大门外那辆车离开了。 佣人撑着伞,紧赶慢赶地跑进去,刚赶到主楼外面,就听见老爷子用浑厚的颤音吼着:“舟儿,你现在越来越没规矩了!” 哪里还敢进去。 里面断断续续的争吵持续了十几分钟,季舒闻讯赶来时,季平舟刚从里面出来,她心抖了抖,一时之间竟然不敢过去。 雪还在落。 季平舟没打伞,肩膀处满是浸透了骨头缝的潮湿,他面容清冷,整个人像季舒手心里握着的伞柄,冷,透骨,灵魂像伞面,摇摇欲坠,越坠越重。 季舒跟在他身后,刚走了两步,就被季言湘拽住,压着声,小声警告她,“别去。” 季舒还是担心,“怎么了,他怎么跟丢了魂一样。” “还能怎么了,”季言湘像是在笑,“长痛不如短痛,过了今晚,就好了。” 她们双双望着季平舟的背影。 他肩上有雪,头顶也有,手指骨节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冻的泛红,仿佛已经无法弯曲,在他周身的,只有暗沉。 季舒第一次心疼他,忍不住替他抱不平,“你们为什么要把他支走,就算离婚,也应该是他们两个的事,你们这样不公平!” 季言湘皱着眉,“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吗?这是两家人的事!” “你们真是不可理喻!” “小舒,你别想着去把方禾筝找回来,到时候别说是我,就算是爷爷,也饶不了你!” 雪粒子仿佛顺着风钻进了季舒的喉咙里,她莫名觉得委屈,声嗓里埋着哽咽,“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她对哥哥来说有多重要,你们总说她是嫁进来做少奶奶的,是享受的,可是她哪天享受了?你们又是怎么对她的!” 没想到禾筝真的会签字离婚。 更没想到季平舟没能把她留下。 季舒也不装了,她从来就不讨厌方禾筝,反而觉得这个家里,只有她懂自己。 她红着眼睛,“姐姐,就算你恨她,她好歹还给你输血,你晚上能睡得着觉吗?” “你给我把嘴闭上!” “闭上就闭上,我也不想再理你们了!” 伴着眼泪和哽咽,季舒拿着伞就跑,顺着刚才季平舟走的那条路跑,她跑的快,没一会儿就追了上去,顺手将伞撑在季平舟头顶。 站在他身边,就感受到了那股子痛入骨髓的冷。 季舒哽着喉咙问:“哥,你没事吧?” 季平舟嗓子里发不出声音,跟禾筝争吵的时候,被方陆北一拳打过来的时候,或是跟老爷子争论是非的时候,力气早就用完了。 “我应该早点给你打电话的……”季舒有些愧疚,她知道的太晚,知道后也只是给季平舟发了一条信息,“我不知道他们都在瞒着你……” “不怪你。” 要不是她那条信息。 他现在还在郑琅家坐着喝茶,这段过程里,又怎么会知道禾筝已经签下了离婚协议书。 这份跟她自己草拟的那份不同。 那是过家家,是闹着玩,这份她签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季舒心里模糊了下,“哥,你签了吗?你真的要跟禾筝离婚?” “没。” 可他不签又能怎么样。 老爷子说了,不签就先分居,时间到了,自然就会解除婚姻关系了。 季舒拍了拍心口,缓下心来,“那就好,爷爷那么疼你,你不想离,怎么会逼你。” 她一直单纯善良,不明白那么多。 季平舟精疲力尽,没有心情去解释那么多,他徐徐的笑,走进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房屋里。 他身体一直很差。 与季言湘不同。 是深埋骨髓,游离的病痛,不是绝症,但发作起来,也是要命的。 禾筝离开后。 他一直吃药,靠药物维持着身体的健康,但他仍然每天都去医院,讲会照样听,每次坐在席下,眉眼淡漠,偶尔轻笑,言谈举止,还是季家风雅的小公子。 那次之后裴简还是会给季平舟开车。 只是他再也不跟他聊天,上了车便双双沉默下去。 裴简知道,他还在怪自己。 怪自己瞒着禾筝去签字的事,可他又无从辩解,这件事,他的确是倒戈到了老爷子那边,还以为能帮季平舟狠下心。 “舟哥,去跟琅琅吃饭吗?” 鼓足勇气。 裴简才敢说这么一句。 季平舟情绪不高,“回去吃。” 老爷子就快走了,他那边还有研究要讨论,他是元老,项目一旦开展,就少不了要他多提意见,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处理季平舟的家事。 近来季平舟很懂事。 除了那夜,他发疯的摔碎了好几个花瓶,砸碎了电视机和茶几,这之后,他几乎每晚都回去陪老爷子吃饭,还向他道了歉,并且答应,再也不闹了。 这些天季平舟平平静静,倒有点应了他的名儿,风浪过后,还是海里那艘平稳航行的小舟。 裴简在后视镜里看了他好几眼。 从他冷淡的面上什么也寻不到,特别难琢磨,分明觉得他很难过,可就是一丁点也看不出来,实在平静的过了头。 “舟哥,你要还怪我,我就跟姨说调到堪江,换别人回来,那事是我自以为是了。” 季平舟难得扫了他一眼,却还是凉薄的,“那天我说话重了?” 裴简摇头,忽然眼酸,“没有的事。” 这便是不怪他了。 可却比怪他还让人难受。 到了主楼外边。 季平舟先进去,裴简将车停好跟上去,坐到他自己边角的位置上。 这顿饭算得上是其乐融融。 老爷子一直在夸菜好,一会儿又转而去问季言湘的身体好些了没,时不时传来阵阵的笑,连带着在一旁伺候季平舟的陈姐也放松了些,跟着说起笑。 没什么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季平舟喝了一盅浮着油面的鸡汤,身子暖了,脸色还是一贯的苍白。 走出主楼,身后佣人跟上来递伞,裴简接住了,紧跟在季平舟身后,一瞬间几乎连骨头都绷直了,就怕他忽然发作。 走到车边。 裴简以为季平舟不想走路,正要开副驾驶的门,却听见他说:“车钥匙。” “舟哥……” “爷爷现在应该去吃药了,吃完就会睡。” “可是,” 季平舟冷冷截断他的话,“你要真觉得抱歉,就把钥匙给我。” 第73章 把人找回来 车被开走了,从主楼的路离开,行驶过窄密的拐角,没有停顿。 短短的一分钟内。 裴简站着,没敢离开,眸光随着那辆车慢慢黯淡,直到季舒撑着伞,拍了下他的背,他转过脸,额头刚好擦到伞骨。 季舒连忙后退了几步,茫茫然地看着他,“傻愣什么呢,我哥呢?” 他们刚才分明是一起离的席。 好多人都看到了。 裴简局促着说不出话,季舒看了眼他身后空旷的停车位,加之他的表情,种种种种,足以分析出个始末来。 她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出去了?” 裴简微愣,随即点头。 “是去找方禾筝了吗?” 他摇头。 “不是?” “不知道。” 看来他也没敢问,季舒微微叹了口气,“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我还以为他放弃了呢。” 最近季平舟淡漠的仿佛那晚上的事根本不存在。 所有人也是一样。 不敢惹他。 所以三缄其口。 那份协议禾筝到底签没签,或许只有老爷子知道,但老爷子说签了,那就是签了。 在这之前。 季家所有人都以为季平舟当方禾筝是保姆,甚至是暖床工具,或者再说的高级一点,是一个门面,但那晚之后,恐怕连季言湘都要对她另眼相看了。 季舒望了眼裴简的神色,也淡然着,正要跟他说话,远远听见主楼里有人说了一句:“小姐,当心台阶。” 一怔。 裴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季舒拉着手,躲到了一旁停着的车后面,那里很狭窄,又没有灯光,密闭安静,漆黑拥挤。 车身冰冰凉凉,抵着裴简的后背。 他低下头,能闻到季舒的呼吸,看到她因为静电而飘浮在空气里的头发,还有她双眼皮褶皱上的一颗黑色小痣。 从小看着的小姑娘终究是长大了。 他们这么贴身站着,裴简能感受到身前唐突的温度,他尽量贴着车,沉下声的时候,声音很有磁性,“小姐,我们为什么要躲在这儿?” 季舒小心看着季言湘路过的身影,“你傻啊,要是被我姐看到了你在这儿,但是我哥不在,她肯定会问,舟舟呢?到时候你怎么说?” 离得太近了。 裴简控制不住心跳起来,言语乱了,“就说……出去了啊。” “笨笨笨!”季舒昂起眼眸,澄澈明亮,含着笑,“那样她就会知道我哥去找方禾筝了,不就会告诉爷爷了,我哥演了这么多天,就穿帮了!” “我大意了……” 论心细这方面。 裴简的确比不过女人。 终于等到季言湘的身影被影光淹没,季舒松了口气,额头竟然轻轻放在裴简的肩上,毛绒绒的软发戳的他酥痒难受,可季舒却毫不知情。 还大大咧咧地说:“我姐特别喜欢针对方禾筝,一心想让他们玩完,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裴简放松了下巴,刚好能扣在季舒的头顶,那个角度,格外亲密。 是他一直想,却不敢的。 “因为她自己婚姻不幸福,就老是觉得方禾筝也不配,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哥根本离不开方禾筝?”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说离不开就是离不开,你看着吧,季平舟迟早露馅儿,迟早得巴巴的把人找回来!” 猛地抬起头来。 季舒一眼撞进裴简涣散的眸光里,还以为他是困了,“我姐走了,咱们回去吧。” 裴简撑着伞。 两人并排走在狭窄的过道上,季舒边走边将手伸出去接雪花,手套是羊毛材质的,雪落在上面就会消失,她欢愉地眯眼笑着。 忽然走到了前些日子他们争吵的地方。 季舒顿住脚,神情百倍严肃,“对了,那天我姐是不是打了陆北哥一巴掌?” 这事裴简听说了。 “是,因为他打了舟哥一拳。” “那肯定特别疼吧?” “没什么大伤,嘴角破了,擦了点药就好了。” 季舒摇头,眼神清明,语气肯定,“我是说,陆北哥肯定特别疼吧?我应该去看看他,跟他道个歉的。” 她低下了头,兀自往前走,嘴巴里喃喃低语着,“对,应该去看看他。” 温热从心脏远去了,裴简将手放进口袋,全然落寞了下来。 - 接连好几天的暴雪在燕京是罕见的。 积雪厚厚的堆积了好几层在房顶上,这样的寒冬腊月,连屋檐边儿的晶莹挂柱都结了长长的几条,危险的垂挂在边角。 若是结实倒没有大碍。 可偏偏被风一吹就摇摇欲坠。 有次方陆北出来接电话,站在边角,天黑,没注意头顶,电话打到一半就被冰柱子砸到了背,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痊愈。 明姨还说亏他命大,要是那冰柱子再尖点,他命都没了。 出了事后。 方家的佣人都需提前一个小时开始工作,趁着人都没起,将院子里的积雪给清扫了,屋檐上的雪也给弹下去。 天蒙蒙亮。 明姨开门将贺云醒送走,正要关门,从墙拐角突然冲出来个人,个头小小的,长着讨人喜欢的娃娃脸,眼睛跟洋娃娃似的好看。 她认得她。 “季小姐?” 季舒将头上的碎雪拍掉了,用力点点头,“明姨,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的。” 季家一共就那么几个孩子,一个多灾多病的季言湘,一个季平舟,还有一个健健康康的,就是季舒了。 禾筝跟季平舟结婚时,她见过季舒。 这时候应该热情地将她迎进来,可禾筝跟季平舟的事刚出。 明姨还记得那天方陆北带着禾筝回来,她打了热水给禾筝洗脸,她一抬头,颈子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就露了出来,又不知磕碰到了哪里,还一直流鼻血,她也不哭,就着热水一直洗,洗的水都红了。 当时方陆北就站在边上,脸颊有道巴掌印,他这人粗俗,骂起人来恨不得将对方的八辈祖宗都拿出来鞭挞一遍。 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完了。 然后便是指着禾筝,问她什么时候撞到的鼻子,是不是鼻梁骨撞断了都一声不吭,骂季平舟不是人,早就该跟他离婚了。 虽然过了半个月,可当时那场面,她一点都没忘,“季小姐,筝儿最近都没在家里,你要是找她……” 季舒坦坦荡荡地笑,“她怎么样了?” 明姨笃定了她是来劝禾筝回季家的,更不想让她进来了,连带着态度也冷了,“不太好,现在还是让他们都冷静冷静,您暂时别见她了。” “我哥没来找她?” 前一天晚上,季平舟分明一个人出来了。 明姨也跟着傻了下,“没来,没见到小姑爷。” 季舒皱了下眉,又很快抚平,“算了,我也不是来见禾筝的,我找陆北哥,他在吗?” 正说着。 被白雪压着枝头的枯林小道上就出现了方陆北的身影,挺括的白衬衫,散着琥珀黑色的袖扣,还有挂在他臂弯上的一件驼色大衣,样样都好看。 他正低着头,不慌不忙地整理着袖口的褶皱。 远远就听见有道清脆的女声在喊他,一抬头,看见季舒踮着脚,欣喜地摆着手,一声声喊着:“陆北哥!” 第75章 全是你的责任 车刚开出商园不久,在第一个路口撞见一辆纯黑色的越野车,车牌他们都认识,车型也熟悉,又经过了改装,基本便确认了。 是方陆北的车。 这个时间,他出现在这里可不是路过,季家和方家隔着一条江,不是特别过来,根本遇不上。 裴简用余光打量了下季平舟的脸色。 他沉沉的,表情不多,细声呢喃了句:“季舒大早上去季家做什么?” 她真的去了。 昨晚不是开玩笑。 裴简下意识问:“要跟上去吗?” 季平舟没多想,“跟上去,正好,我有事要问他。” 第一反应便是有关禾筝的事情。 老爷子今天走。 也就是季平舟解禁的时间,裴简藏不住的担忧,“舟哥,您冷静一点,和方小姐的事……” “我很冷静。” 他望着前端被阴霾压着的蓝天白云,兀自出神,“这些天,我还不够冷静吗,要是真冲动,我现在已经把方禾筝逮回来关起来了,有她在我头上撒野的份儿吗?” 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一是碍于老爷子在,他不可能太嚣张,二便是他从不做出格的事情,理智克己。 再者,是想让禾筝也冷静的考虑考虑。 裴简现在再回想那天,仍然觉得心惊肉跳,比之前几次闹离婚可厉害多了,也彻底把季平舟给气到,连吃了好几次药才控制下来。 车并排停在了方陆北的车旁。 打了喇叭。 他寻着声音看过来,从车窗里,还是能看到裴简的脸,裴简冲他使了使手势,示意他靠边停,他没回应。 绿灯落了。 他踩下油门,直行而去。 这明摆着是在给季平舟脸色看,连裴简都不知该怎么办,看了眼季平舟,他倒是不恼,昂了下脸,“追上去。” 得了他的命令裴简才敢动。 车辆在后追逐,一直在逼停,方陆北本就是跟他们闹着玩,没想当真,跑了两圈就在路边停了,懒懒散散地推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让季平舟上来。 他无时无刻不挂着他濯濯的傲气,好像所有人都要为他让路。 以前方陆北讨厌他这副样子。 后来觉得。 季平舟就是有这样的底气。 他坐下来,关上车门,车停在路边,他过来时踩了雪,鞋边湿湿润润,又冰又凉,跟他的脸色一样,像沉寂了很久的冷霜。 “你送季舒回来的,她到方家去了?” “对啊。”方陆北只字不提上次和他打架的事,两个人都气定神闲的,“她应该是去找禾筝的,明姨没让她见人,我就送她回来了。” “为什么不让她见?” “你说为什么?” 季平舟该是心知肚明的,他一双眼睛常年浸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淡漠,就算是那夜禾筝要走,他也只是说别走,别的话什么都没说。 哪里又是诚心要留人的样子。 他低头,摸着袖口的一枚纽扣,“她怎么说,真不打算回来了,离婚?我听爷爷跟她签的是让她净身出户。” “不然呢?”方陆北的脊背满是冷意,顺着骨头蔓延,他没告诉季平舟,事实是那份协议要比他想的更加残忍,“禾筝说,宁愿什么都不要,也不愿意陪你演这出相亲相爱的戏码了。” “怎么是演了?” “那不然呢?” 恐怕连季平舟自己都不能说是真的爱她。 方陆北看着他,“舟舟,这三年,你自问你对她好过吗?” “好。”季平舟没有犹豫,“怎么不好,我给她的都是最好的,她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在我身边又是什么日子,还不好吗?” “她嫁给你想要的难道就是这些吗?” 时光回溯到曾经。 他们都记得的那段时间。 方陆北不想提,但又忍不住,“你眼睛看不见那会儿,是禾筝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给你熬汤,掐着点给你送过去,你心灰意冷,你把滚烫的汤泼到她身上,那样骂她,她都没有退缩过。” 沉了口气,他耐性全无,“你觉得她做那些是为了嫁给你过好日子?” 季平舟沉默着。 “如果是,她为什么不随便找个有钱人嫁了,以她的相貌,并不难。虽然我瞧不起她,但她对你,真的没话说,走到今天,全是你自己的责任。” “我的责任?” 他好像听到了个笑话。 过往的画面倒带般一帧帧从面前走过,他想起自己在双目失明时她日复一日的温暖,她握着他的手说匹配到了眼角膜,恢复光明时她站在窗外喜极而泣,红着眼眶对他笑。 这些时候,她心里想的,恐怕都是另一个男人。 她每天来送汤只是为了想让他快点康复,好求他去给那个人动手术,他恢复光明,她流泪,也只是因为,有人带着那个人的眼睛活了下去。 季平舟实在不知道在这段婚姻里可怜的人是谁,“她又不爱我,凭什么要求我爱她?” 方陆北带着点笑,“她要是不爱你,就不会失望到要离婚了。” “她又装模作样的说了什么?” “她没说,是我自己用眼睛看的。” 聊不下去。 禾筝好歹是他妹妹,离婚这种事,他会向着家里人才是合理的。 季平舟面目冷沉,在这件事里,他的耐心终于被耗尽,交了底牌,“你回去告诉她,如果真要离婚,那就离吧。” 他转身,推开车门,要走时脚跟在车底座绊了一下,往前打了下晃,回头看,是一份牛皮纸袋。 似乎在这里掉了很久。 被踩了些脚印。 还有些潮湿。 这东西方陆北有点印象,他先弯腰捡了起来,“这是谁掉在这儿的?” 季平舟本不想管,“你这车上坐过哪些女人,挨个去问吧。” 礼貌这东西本就不存在在方陆北身上。 他问也没问,捏着绳端绕了两圈,纸袋打开,里面是一沓沓照片,以及一些开房记录。 季平舟还没走。 目光落在哪些照片上,瞳光稍暗,“你找人跟踪我?” 虽然照片的身影模糊,但那些场所,身旁的女人,各个季平舟都认得。 方陆北一张张看过去,又放到他手上,“我吃饱了撑的跟踪你?” “那这些怎么会在你车上。” “我怎么知道?” 那些开房记录几乎精准到了年月日,甚至还有时间,对方是谁,是小明星还是小白领,名字,年龄,上面都有标注。 方陆北不自觉的毛骨悚然,“你跟这么多女人去开过房?” 季平舟不想提这个。 这些几乎就是他全部的罪证,如果用在离婚官司上,就算他找业内最好的律师,也不一定能赢。 “你车里为什么会有这些?” 方陆北有所犹豫,似乎想到了这东西的来源,却藏着不说,“我真不记得。” 季平舟看出他在撒谎,“你们兄妹又来这招?” 第76章 带女人回去 婚后季平舟就想过离婚。 毕竟要容忍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女人在身边,是很难做到的,他提过,只不过先是跟方陆北提了。 方陆北却用替禾筝卖惨的这一套来巩固他们的婚姻。 可私底下呢。 禾筝没过几天,就偷偷去了外省,去给那个人扫墓。 他们兄妹,会演极了。 连季平舟都自愧不如,不是他们的对手。 看到这些,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认知,如果不答应离婚,这些照片,恐怕就会传到老爷子那里去了。 纵然面上再镇定自若,心里的痛恨还是淋漓尽致的撕扯开了,季平舟将那些照片攥在手心里,攥出了折痕,“不就是想离婚吗?我现在不答应,你把这些拿回去给方禾筝,她有本事就给爷爷好了。” 零散的照片全部挥洒在方陆北怀里。 他叹了口气,“这是谁拿来的照片我都不知道,你等我回去问清楚行吗?” 季平舟从来不是急性子。 可这件事,他无法再忍耐,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以及欺骗,甚至为了逃离,不惜将这些事翻出来。 “问谁?问你妹妹?” 方陆北被吵的头疼,也没了耐心,“那你要是没做这些事,她怎么会去翻旧账?” 季平舟轻笑,“比起她做的那些,我这些算什么?” 这话方陆北不爱听。 “她做什么了?” “她嫁给我一个星期就去给别人扫墓,偷偷把她心上人的眼角膜换给我,这些还不够?” 车厢里静悄悄的。 许多嘈杂的声音都被屏蔽在外,方陆北能清晰感受到季平舟的怒,“你怎么就是不相信,你的眼角膜是禾筝辛辛苦苦找的,不是那个人的。” “你们拿我当傻子?”季平舟将眼里的嘲讽藏住了,“他刚好死,刚好捐眼角膜,我刚好就能匹配到?” “你为什么非要钻这个牛角尖?” “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总记着这件事,”他气的眼睑都在跳,“告诉你妹,想离婚,她做梦去吧,就她绿我这件事,我叫她一辈子不好过。” “季平舟——” 人已经推开车门下了车,径直往自己的车边上走。 这人变脸速度极快。 三分钟前一张脸,三分钟后一张脸。 要不是这些破照片。 这事就该解决了。 季平舟就是容忍不了别人刮他的逆鳞,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这么一来。 想离婚,可比之前难度大多了。 晚上回到方家。 方陆北拿着那些照片,气势汹汹冲上楼找禾筝。 这些天没有季平舟。 没有季家人。 禾筝心情好了大半,远远瞧着面光红润,皮肤白的覆盖着一层如玉光泽,正拿着一颗苹果,靠在门框上和明姨聊天,不知聊到了什么,捂着肚子笑到眼角挤出泪。 是完完全全将季平舟抛到脑后了。 方陆北站在走廊上清清嗓,“姨,你帮我去切个水果。” 明姨是聪明人。 这么说便知道他是在支自己走。 连禾筝也不笑了,小口咬着苹果,转身往房内走,门刚关上,方陆北恨铁不成钢的吼声便迸发了出来,“方禾筝,这东西是不是你拿到我车上的?” 有什么东西丢在了桌上。 禾筝皱了下眉,漫不经心拿起来看了,还没看里面的内容,“怎么被踩成这样?” “你还敢问。”方陆北用手指猛力点了点她的脑门,“谁让你去跟踪舟舟的?” “谁跟踪他了,我吃饱了撑的,我巴不得看不见他。” “那这里面的是谁拍的?” 他在发火的边缘,可禾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木然地拆开纸袋,里面的照片散落一地,角度找的很精准,几乎将季平舟和别的女人最亲密的一幕都给拍了下来。 脑袋里嗡的叫了一声。 嘴巴里的甘甜全变成了酸涩,禾筝抬起眸,“这不是我拍的。” 方陆北没时间跟她玩文字游戏,“舟舟看见这些了,你自己想法子吧。” 季平舟是什么人。 她若是好声好气跟他谈离婚,他不同意,分居削弱感情就好,可这东西,明显就是要整他,非把他惹恼,他那个人又清高傲气,最恨有人背地里搞小动作。 “我知道了。”禾筝态度冷淡,“我会想办法。” 方陆北气不打一出来,“不知道你留这个干什么。” “我说我知道了!” 这些当然不是她拍的。 可她也没想到,贺云醒给她的会是这些,他是好心好意,希望谈离婚的时候能多个筹码,毕竟在婚内养情人的事,对季平舟的名声还是有不小的冲击力。 方陆北离开,禾筝坐在窗边,犹豫好久还是把电话打了出去。 等待接听的时间里。 舌尖仿佛有一颗火星子,越滚越大,渐渐变成了一颗火球,连喉咙都被烫住了。 可电话接通。 那边却是女人的声音,“喂,你好。” 除了她。 还有包间里往来人的走动声,人影调笑,往来为客,近了,倒听见了冷淡却沾染着点嘶哑的声音,他矛盾又自然的询问,“谁?” 女人愣了下。 是在跟他说话,“不知道。” “给我。” 季平舟摊平手掌,还没凑近话筒,而是在跟身旁这个女人说着话,“去那边玩儿。” 女人笑了下,“好的。” 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季平舟坐下,他早知道打电话来的人是谁,虽然没有备注是禾筝还是老婆,但这串号码,他记得。 那晚她给他的羞辱他可是毕生难忘。 所以一开口就是刺挠的质问,“分居了,还打电话来干什么?” 禾筝没想跟他吵架,“照片不是我拍的,东西我已经扔了。” “哦,所以谢谢你?” 这事本就是她无情在先。 她倒理直气壮。 禾筝对他早就只剩下失望,眨眨眼,她看着夜幕,“有空把证领了吧,省的你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时候有牵绊。” “我今晚要带女人回去。” 微顿。 她语调淡然,“玩的愉快。” 挂了电话,一阵寒风吹到面颊上,竟然是刺骨的寒凉,禾筝僵硬地抬起手,一摸脸,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流了眼泪。 等到十一点。 季平舟准时从俱乐部里出来,身旁还带着女人,裴简并不诧异,他们来时,就将赵棠秋给接上了,他下车给他们打开车门。 毕恭毕敬地问:“还去熙和路的那家?” 带着女人。 季平舟一般都会去酒店。 这次却反常了,“回家。” 裴简眉眼稍抬,看了眼隐在阴影里的女人,“舟哥……” 季平舟怎么样都没带女人回去过。 可这次,他脸色不好,神态森然,是卯足了劲要跟禾筝对抗到底,“我说回家。” 第77章 没人冤枉她 那夜季平舟很晚才到商园。 老爷子已经走了。 主楼的灯是寂灭的,左右几幢也都没有了灯色,季言湘和季舒休息的早,天亮又不见他们的踪影,接连几天都没碰到人。 更不知道季平舟竟然带了个女人回家。 风声还是从北栋附近的佣人嘴里知道的。 初雪快融化。 每早都会滴答滴答从屋顶上落下水声,弄得地上都是湿漉漉的,基本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季舒只好跟着季言湘坐在小南楼前院的亭子里。 这里刚打扫过。 周围一圈娇养的花草也重新搬了出来,之前为了躲避风雪,便全部拿到了顶楼的露台,最近一阵没有雪,这才敢拿出来。 季舒手里捧着把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磕着,边跟季言湘唠嗑,“姐,你最近跟我哥吃饭了吗?” 家里长辈不在。 季平舟偶尔会到小南楼吃饭。 最近可是一次都没有。 季言湘轻咳了一声,面容憔悴,距离她发病没几天了,最近跟着她的佣人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她突然发病,禾筝又不在,又会像上次一样闹得措手不及。 她摇头,“没有,好些天没看见他了,应该是医院忙吧。” 季舒才不信,“他能忙什么,自己又不做手术,天天鼓捣那些正常人看不懂的玩意儿,显摆他天才呗。” “小舒。” 得了季言湘警告的一眼。 她悻悻闭上嘴,抿了没一会又忍不住唠唠,“我也好几天没看见他了,他是不是又去禾筝家住了?” 季言湘眼神顿了下,“少给那个小狐狸精抬腕,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舟舟不会这样惯着她。” “那他人呢?” 话音刚落。 季舒猛地从摇椅上站起来,将季言湘吓的一抖,“我知道了!他肯定又出去跟郑琅那些人鬼混了!说不定陷在外面的盘丝洞抬不动脚了!” “你别总一惊一乍的。” 闻声。 季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上次跟季言湘吵过架,隔了好久才和好,季家一共只有她们两姐妹,再有不愉快,过了这些天还是会和好。 季舒给她顺了顺气。 她轻轻将她的手挥开,毫不避讳地聊起季平舟,“他能在外面找到人消遣也好,他们这些人,哪个不在外面养个小情人解解闷,总比老惦记着家里的狐狸精好。” 在她心里,方禾筝可不比外面的女人高贵多少。 她不过是应了天时地利人和。 在季平舟看不见的时间里,通过各种手段上了位而已,不然,她说不定也只会是小情人之一罢了。 季言湘轻哼,虚虚浮浮,“别把方禾筝当什么金贵的主儿,就她母亲那点事,就注定了她一辈子上不了台面,没人冤枉她。” “姐……”季舒想替禾筝说话。 可她夹在中间,不能表明太多立场,嘀嘀咕咕一阵,掺杂着好奇心和同情问:“禾筝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说她是方阿姨的亲妹妹?” 但禾筝又和方陆北是一个父亲。 这些复杂纠葛的关系,在她没出生前就发生了,她自然不懂。 季言湘抚摸着滚烫的茶杯,手指被烫红了都毫无知觉,她望着水面,细了声,“她母亲是整个燕京的笑柄,企图靠怀孕来代替方阿姨,你知道吗?她把方禾筝生下来,发现是个女孩,差点把她掐死。” “怎么可能?!”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心狠的人。 “怎么不可能,方陆北再混账也是堂堂正正的方家子孙,又是男孩,她方禾筝算什么东西。” “那是怎么活下来的?” “方阿姨救的。” 那些惨痛的往事,季言湘也只知道十之八九,很多东西不能一概而论,她虽然讨厌禾筝,但在身世这件事上,她还不至于编排她。 但转念又想,方禾筝有这样的身世,上辈子该积了什么福德,才能嫁进季家。 可她不识好歹。 竟然提离婚。 要提也该是季平舟提才对。 正想着,院子外有一行佣人匆匆走过,行色匆忙,季舒看到,便叫了她们一声,“喂,你们去哪儿。” 所有人齐齐怔住,“小姐。” “你们干嘛去。”她转眸看了看,“手上的是什么?” 像是一些补品。 还都是很名贵的,这个数额的补品,大多时候是送到小南楼给季言湘吃的。 季言湘一直咳,脸有些白,柔柔弱弱地问:“是舟舟让你们送过来的?” 她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说实话。 倒是季舒先看出了猫腻,“有什么不敢说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这下才有人战战兢兢地站出来。 “小姐,这些……这些是送到北栋里,给里面的小姐吃的。” 季言湘眸光锋利了些,“方禾筝又恬不知耻的回来了?” 她们摇头,态度更紧张了,“不是,不是,是一位姓赵的小姐。” “舟舟带回来的?” “是。” 季舒回头看了季言湘一眼,皱起眉,忍不住质问,“他是不是疯了,要是禾筝回来怎么办?他是真的不想好了!” 在她说出更过激的话前。 季言湘摆摆手,让她们过去,她捂着嘴又咳,缓过了气才说,“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舒得了命令就想跑。 刚转身,身后猛烈的咳声夹杂着喘息便传了过来,一声比一声严重,牵扯住了她的脚步,再回头,季言湘已经快要晕了过去,季舒跑过去给她顺气,急得叫来几个佣人,“快把人扶进去,我叫我哥回来。” 距离发病的时间竟然早了三天。 - 无数台机器一起运作才能维系几个小时的生命体征,手术前一切繁琐的过程早在季平舟赶回来前就准备好了。 若是换在往日。 有医疗队在,有禾筝在,完全用不着他担心。 可现在不同了。 禾筝住在方家,要她来是要请的,赵棠秋又是第一回,血液是否融合还未试验过,季平舟必须回去。 这几天没雪。 但天空总是阴沉沉的,透着灰蒙蒙的雾蓝色光,从里到外的气氛都格外压抑,像是有一场暴雨闷着,迟迟不肯落下。 潮湿的气息充斥在每个角落。 季舒在手术室外听着一阵阵慌乱的脚步,心惊不已,她一个劲的在走廊上打转,从天亮等到天黑才等到人来。 禾筝比季平舟先到。 季舒看到她眼泪就绷不住了,一下扑过去,要哭不哭的瘪着嘴,“禾筝,我姐姐她……” 这场面禾筝见惯了。 她拍拍季舒的手让她冷静下来,“没事没事。” 季舒却根本控不住自己的眼泪。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你不来我姐就死了。” 纵使平日里季言湘再尖酸刻薄。 到底关乎到了生命。 谁都不可能隔岸观火无动于衷。 手术室的门打开,穿着手术服的医生急的额头满是汗水,“方小姐,快进来吧。” 禾筝拍拍季舒的背,将她从怀里扒出去。 “等我,你姐姐会没事的。” 第78章 贡献生命 一步踏进那间手术室就如同踏进了地狱,接下来迎接她的是无穷无尽的痛苦与折磨。 闭上眼睛。 黑暗侵袭。 四周都是药水气味,以及机器的运作声,禾筝大脑一片混沌,混沌地回想起那天和老爷子见面,他端坐在上位。 拿出一式两份的离婚协议书。 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离婚半年后才可对外公开,半年之内仍要履行妻子的义务,包括给季平舟的姐姐献血,包括在外抬起他的脸面,包括出席所有身为妻子要出席的场合。 但凡违反了其中一条。 离婚协议作废。 什么是丧权辱国的条约,这大概就是了。 可她从来就没得选,如同季言湘犯病,她就算在天边也要被拉下来供血。 止血带禁锢着手臂的血脉,也禁锢了她的命。 思绪才刚涣散了。 便听见站在她手术床头的小医生说:“舟舟哥还没来,他说会带人来供血,让我们不要抽方小姐的。” 这里的医生一部分是季平舟的校友。 与他关系亲密,才能在这里做如此隐秘的工作,也自然知道禾筝和季平舟的关系。 举着针管的医生瞥了眼仪表机器,“可是来不及了。” 针头已经接触到了皮肤上。 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刺破。 同时刻,手术室门外响起季平舟的声音,无论多少次,他的声音都像是一股线,提着人的心脉。 哪怕禾筝要死了,灵魂也摆脱不了他。 他看着哭哭啼啼眼泪止不住的季舒,喉咙抖了下,“谁进去了?” 季舒控制不住自己的哭腔,“嫂子。” 里面的抽血手术暂时告停。 禾筝手臂上的止血带被解开,那东西宛如勒住了她的喉咙,从手术床上下来,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胃里翻涌不止,一股强烈的想呕吐的感觉翻云覆雨而来。 门被打开。 季平舟身旁还带着一个人,女人的样貌算不上太过美艳,禾筝见过她,在一部清宫剧里,她演一位蒙古族格格,骑马时肆意鲜活,每一帧画面都透着灵巧劲儿。 姜臻跟她说过的,赵棠秋。 季平舟将手套带上,先是冷漠地看了禾筝一眼,像是被她这个德行气笑了,“上赶着来贡献生命?出去等着,有事叫你。” 想必他医学院的校友们都没听过他这么令人难堪的言语,纷纷同情怜悯地看了禾筝一眼。 什么算是当众血淋淋的羞辱? 这便算了。 她明面上的丈夫带着养的情人出现在她面前,又将她赶走,连一丝一毫的分寸都不留。 临走前。 连赵棠秋都以同样可怜的目光笼罩着禾筝。 被赶出手术室,季舒一抹眼泪,用潮湿的双手也扶住禾筝,哭的声音都断了,“嫂子,你没事吧?” 她找不到声带在哪儿。 发不出半点声。 手术室有透明的窗户,毕竟里面做的不是什么刨腹挖心的血腥手术,看到了也没关系。 出来后禾筝只字不言。 一直站在白面儿墙边,眼神纯净望着窗户里面的样子,几台机器之间立着手术床,床上躺着个小人,赵棠秋比她丰盈一些,小脸圆鼓鼓的,看着特别健康。 可针扎进去,她就疼的掉了滴眼泪。 主刀医生不是季平舟,他就在旁安慰着人,轻声细语,眼睛里边淌的水都是暖的,禾筝知道他约莫是不喜欢赵棠秋的,但那份心疼是实打实的。 里面的情况逐渐稳定了下来,季舒也不哭了,却更担心禾筝,时不时偷看她,被她白的像墙面的脸吓到,哆哆嗦嗦问:“嫂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没作声。 “要不我叫别的医生来给你看看,你身上怎么这么冷?” 上一次摸到禾筝手这么凉。 还是她给季言湘输血过多晕倒在回北栋的路上的时候。 禾筝摇了下头。 她又笑,眼圈里挂着一行泪,“小舒,我给你姐姐输血的时候特别希望他能来看我一眼,就像现在,看那个女人一样,不用太特别,就心疼一下就行。可是我输血输了三年也没等到。” 灰茫茫的走廊。 一点气儿都没有。 季舒心里忽然咯噔的跳了下,等她再看禾筝,她已经把眼泪擦的干干净净了,“但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让我看到了,特别捉弄人吧。” “嫂子……” 季舒紧紧攥着她的手指,又冰又瘦,跟一道虚无的影子似的。 她笑笑,将手抽出来,“我得走了。” 季舒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她看着里面的时候会流露出那样凄惨又刻骨的神色,要等的东西一直没等到,任谁都会失望。 回过了神,她拔起腿就往楼下追,两人的身影在窗口匆匆擦过。 季平舟望了眼,下意识要起身。 手却被赵棠秋摁住了,她瓮声瓮气,疼的小脸煞白,“别走,我一个人害怕。” 心被抚平了下,他又坐好,柔情又沉着,“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回去让陈姐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 前半段赵棠秋还是笑着的。 后半段季平舟又说:“最近看上了那部戏,我打声招呼,让上面给你批下来。” 赵棠秋眼里闪过一丝痛,却又很快隐下去。 顺着那道明亮的窗口再望出去,外面连一个人的影子都没有了,只剩一道灰色的光,飘浮着尘絮。 季平舟只当她们是受不了这里的血腥气。 从楼上下去,禾筝没缓一口气。 扑进花草漫溢的院子里,闻着湿腻腻的花香,她还是有点想吐,又走了几步,听到季舒在后喊着她,夹杂着哭腔。 终于走不动。 禾筝才停下等了等她。 她从后面抄上来,张开手臂拦住禾筝的路,小姑娘撑不住,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我不让你走!” “别闹了,我得回去。” 季舒摇着头,咬紧了牙关,脸都憋的通红,“你别走,我让我哥跟你道歉,这事都是他不对,嫂子……” 禾筝宽容地笑。 对待她像是对待一个青春期没长大的小姑娘,“小舒,你不是一直特别喜欢我房间里那条红玛瑙的项链吗?我走了,可别便宜了别的女人。” 季舒抽泣着。 她知道那是季平舟换眼角膜那天,禾筝扛着一场冬雨,踩着几百个台阶爬上山,走的脚趾都磨出了血,在庙里求大师开了光赠了福的坠子。 后来季平舟不要了,就随手扔在梳妆盒里,她却特别喜欢。 禾筝用袖子给她把眼泪擦了,笑容凄美,特别平静,“我可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你都拿去吧。” 第79章 让她回来教训你 手术结束。 季平舟带着赵棠秋下楼。 在楼下大厅,或是小院子里,都没看见禾筝和季舒。 陈姐闻讯赶来帮忙,季平舟慢着调子问:“禾筝跟小舒呢,刚才还在这。” “她们?”陈姐也纳闷,今天是输血的日子,听人说禾筝确实来了,可她确实没见到,“小舒好像往北栋去了,但是没看见方小姐。” 在手术室的时候。 他说话的确有些夹枪带棒。 季平舟将赵棠秋托付给陈姐,“我先去看看,你带她回去休息休息,调养一下。” 陈姐“嗯”了声。 可赵棠秋却不愿意,手指捻住了季平舟的衣袖,“季先生,你能送我回去吗?” 刚抽了她不少血。 对一个女人来说,就算身体再好,也是吃力的,季平舟心肠不算软,但明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全面了,犹疑了下,“那先回去。” 他扶住赵棠秋的肩,小步行走。 陈姐一肚子话郁闷地憋在心口,想说,却还是生生压了下去,默不作声跟着他们往北栋走。 一路上气温寒冷。 到了夜间,又潮湿,赵棠秋冷的直打哆嗦,来来去去,直接依偎到了季平舟怀里,小幅度地拽着他的衣领,半张脸都窝在他的肩膀上。 路上遇见了几批去小南楼换岗的佣人。 遇见他们。 纷纷装作没有看见,匆忙打了招呼就走,更不敢多看季平舟怀里的女人。 她们最近都听说了季平舟带了个女人在北栋长住。 而这段时间。 禾筝没回来。 像是鸠占鹊巢,又像是情理之中。 季平舟和禾筝感情不好,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好像总有一天,他们是要破碎的。 所以有别的女人来,也并不稀奇。 北栋门开着,楼上卧室的灯亮着,季平舟以为是禾筝,推了推身上的人,将她放在餐厅的椅子上,转头嘱咐陈姐,“给她倒杯热茶,先暖暖身子,我上去一下。” 陈姐也以为是禾筝在楼上。 毕竟卧室,也只有她能进。 季平舟抱着些许窃喜的心思上楼,还没澎湃多久,便在看到季舒那刻完全冷却了下来,面也没了表情,“你在这儿干什么?” 他语气并不好。 一下就激发了季舒心里头那个委屈充盈的水球,怦然炸开,也就是那一秒钟的事。 要不说女人的情绪来的怪。 她这个时候就是想替禾筝讨个说法,手上挂着那件用最朴素的红绳子串起的红玛瑙,清透平面里浮着的,像是禾筝的血泪。 一室昏黄。 季舒看到季平舟瞳光紧了下,紧接着呼吸也紧了,“谁让你拿这个的,给我放回去!” 禾筝走后,季舒一秒钟没停,跨着步子就跑了过来,翻箱倒柜找到这玩意,“方禾筝送我的,怎么了,我怎么不能拿?” 她红着眼睛,却不掉眼泪,走近了,能闻到季平舟身上女人的香水味,简直要把她给气死了,“现在知道紧张了,活该!” “季舒,给我放回去,这不是你的。” 她就不,反而装进了口袋,“禾筝刚才亲口说要送给我,怎么就不是我的了?” 季平舟的声音已经有点疲惫和错愕,“她没事给你这个干什么,放回去,你想要别的我给你买。” 要不说聪明人爱装傻。 季舒愣愣地站着,面无表情,跟禾筝生气的时候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哥,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你叫别的女人住进来,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禾筝,这下她真的被气走了,你满意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给我滚出去。” “你把她的血抽干了还不够,还要让她亲眼看到自己的血有多低贱,甚至还不如一个婊子的!”她咬牙切齿,上气不接下气,“我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家人!” 满室寂静。 此起彼伏的。 是季舒憋在嗓子眼的呜咽。 季平舟慌了点神,直觉他没追出去的时候,出了点什么事,“她说什么了,让你这样?” 禾筝的言语都是温软却又字字饱含绝望的。 季舒模仿不来,她直白又厉害,确切的翻译了她的话,“她说她以后都不来了,让你抱着你的小婊子过去吧!” 这话人人都听见了。 闻声上楼的陈姐惶惑地站在门外,赵棠秋一副柔柔弱弱的受害者模样,动了动唇,眼泪滚的比谁都厉害,用气声发了句:“季先生……” 季平舟血气上涌,“陈姐带她下去。” 陈姐低下头,挽住赵棠秋的手臂,她却站着不走,扶着门框,那样子好像被人欺负了,却又无力还手。 只能苍白的辩解着:“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今晚就搬出去。” 季舒昂着调子,气势逼人,“你本来就不配在这儿!” 季平舟一把掐着她的手将她往外推。 “你给我出去。” 季舒嘶叫着,绕在手上的那圈红线还被季平舟扯着要拿走,可她就是不愿意放手,被扯到楼梯护栏旁,她又哭又喊,嘴里叫着:“这是禾筝给的,你有什么权利拿走!” 季平舟才不听她的话。 小时候兄妹间也抢过东西,但大多时候都是季平舟让着妹妹,可这次他不能让,他知道这东西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曾经是他的护身符。 凭什么她方禾筝说送人就送人? 可季舒发疯似的争着,陈姐急了,在一旁喊着别抢了,喉咙喊痛两人硬是没有一个住手的。 因为身高差距。 季舒没一会儿就落了下风,生生被季平舟掰开了手指,那件玛瑙挂坠从她手指脱落,快到季平舟手里时却又被腾空扯了把,两人一怔,双手一同滑开。 空中一道鲜艳的抛物线从护栏丢了出去。 瞬间。 砸在一楼的地板上。 清脆短促,粉碎殆尽,连着过往的情爱温纯,一同碎了。 呼吸窒了窒,季平舟被气的发狂,扬起手一巴掌抽到季舒脸上,陈姐惊慌失措,捂着嘴,溢出尖叫:“舟……” 可晚了。 巴掌已经落下去了。 她浑身都木了,头皮发麻,脸转向一侧,迟迟正不过来。 眼睛终于酸了,泪水汇聚着掉下来。 她捂着脸,委屈又不甘,口腔像被灼烧着,“我要告诉妈妈你打我,让她回来教训你!” 季平舟手连着肩都在颤,“给我滚。” 外面还下着雨。 季舒奔跑着冲进去,脸被冷水浇着,还是熄不灭那份火辣辣的痛。 她哭的视线不明,冲动之下跑出商园。 在路边打了车。 没有地方去,车沿着城市绕了两圈,最后停在方家门外,又没有打伞,司机急着赶季舒下车,她便只能无助的缩在门外的石柱底下,被雨淋湿了,衣服冷而黏腻的粘在身上,沉沉的压着她。 恍惚中,有车开过来,本是要直接开进院子里的。 却因为看到了季舒而中途停下。 撑着伞,方陆北下车,皮鞋踩在水坑里,带起些浑浊的水花,他走近了,借着车灯的光看清季舒冷的惨白的脸,声一紧,“小舒?” 急忙将她扶起来,又拿着自己的衣服盖在她的背上。 季舒被冻的唇色泛白,直打着哆嗦,抬起眸,朦胧地看着方陆北清冽的俊容,他面上有藏不住的焦急,随即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快步往里走去。 第80章 骂了他的小情人 狭窄的旧客房里挤了很多人,进进出出,明姨拿着热毛净换了几次水给季舒擦手擦脸,又拿了一套禾筝的干净衣服给她换上。 淋了那么久的雨。 止不住的打喷嚏喉咙痛,又是这样的低气温,必定是要病一场了。 “来,喝杯热茶暖暖。” 明姨递了杯花茶给季舒,她裹着厚厚的绒毯坐在床头,额头贴着退烧贴,鼻腔堵塞,吐出的声音软软糯糯,“谢谢明姨。” 明姨心善,不自觉就会心疼这些小辈,她用温厚的掌心贴上季舒的脸,回头去看方陆北,“烧的不重,今晚好好休息,明早应该就没事了。” 方陆北低低应了一声,转而望着可怜巴巴缩成一团的季舒,“小舒,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季家的人没看着你?” 真实原因季舒不敢说。 她捧着茶杯,一双手指甲面都被冻白了,哆嗦着喝水,不敢碰上方陆北的目光。 瞧着她这怯怯的模样,明姨打了个眼色,将方陆北拉出去。 隔着门,低声提醒他,“你说话别那么冲,人家就是个小姑娘,好好问问,你那样说,她还以为你要赶她走。” 方陆北对女人没耐心。 但里面的好歹是季平舟妹妹,他从小就认识了,便咽了咽气,重新进去。 禾筝恰好回来。 听说了季舒的事,衣服还没换就赶了过来,发梢末端还浸着潮湿感,扑进去,一眼望见季舒,怔了下,她却瘪瘪嘴,滚出眼泪。 “怎么了?” 禾筝过去坐在床沿,还没说话就被季舒一把抱住,她窝着脸,泪水断弦,声音跟着呜咽,哭的不能自已。 “发生什么了?”禾筝回来就听说季舒来了,还淋了雨,这才跑来。 季舒在她身上蹭着脸,眼泪一把把的掉,喉咙又热,嘶哑着说:“我再也不要回去了!我不要看见他们……” 她一抹眼睛。 忽然拔出脸,红着面目,抽泣着,又哽,说话的样子好笑极了,“嫂子,你帮我打电话给我妈妈好不好,我要让她回来教训季平舟!” 她哭诉着。 方陆北在一旁安静听着,本来只当是小女孩在家受了委屈,哄两句就没事了。 这么听来。 是季平舟惹了她。 轻笑一声,他带着兴味和打趣,音调绵绵柔柔的,也有哄小朋友的意思,“怎么,在你哥哥那挨了骂就要找妈妈了?” 季舒这才意识到方陆北还在,脸红了下,眼被泪水沾染的湿湿的,瞬时像是蒸透了。 咬着唇,低着头,不说话了,觉得丢人。 禾筝却比方陆北有耐心多了,人笑的时候脸颊都笼着一圈圣洁的光辉,像人生导师似的,她抚着季舒纤细的胳膊,柔声宽慰:“小舒,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委屈的时候就受不了别人问。 原本闷一闷便好了。 偏是禾筝这么一问,季舒便藏不住了,眼泪顺着下眼睑便滑了出来,垂直淹没在毛毯里,“我哥……” 禾筝小幅度地给她擦眼泪,“他又骂你了?” 季舒摇头,“他打我……” 呼吸紧住。 连方陆北似笑非笑的脸都收拢了,第一个站出来表达质疑,“怎么可能?” 季平舟一直挺疼家里着两个姐妹。 有好东西,总会给她们留一份,嘴上说着女人麻烦,心底还是柔情的。 季舒抬了下脸,“就是打了,陈姐都看见了,所以我要叫我妈妈回来教训他,让他给我道歉!” 因为愤怒,她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的。 这个模样是挺招人疼的,可方陆北却人畜无害地笑着,一开口就一针见血,“你哥为什么事打你?他总不会好好的想找人练练手吧?” 这事谁都有错。 季舒瞬间不愿意说了。 目光却擦过了禾筝一眼,嗫嗫嚅嚅,才难堪地吐出几个字,“我把他的东西摔了……还骂了他的小情人。” 北栋里面是有很多好东西。 各个名贵,拿出来都有一段历史能说道,但季平舟是个被宠到没边儿的,从小什么好东西都不稀罕,就算季舒摔了十件老古董,他也不会气到对自家的亲妹子动手。 “你摔他什么了,摔他新的科研成果了?” 这话伴着玩笑成分。 季舒却不想再说,手指捻着绒毯的毛,指甲里毛绒绒的痒着,纠结了好久,还是打算告诉禾筝。 含混不清说了句:“摔了那个玛瑙坠子。” 禾筝抚着她袖口的动作停了,空空洞洞地望着眼下的物品,连方陆北也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红的那个?” 季舒翁着声“嗯”了下。 她不知道那东西对禾筝来说有多宝贝,只当是带着福气的坠子。 摔了。 大不了她再去庙里求一个。 禾筝也没表达出不满,仍然柔软地淡笑着:“没事,摔了就摔了,他不该打你,过些天回去了,让他给你道歉。” 安抚完季舒睡觉。 禾筝轻手轻脚地关了门。 两人靠在楼上的走廊,灯色不明,落到脸上,也着照不亮什么。 方陆北跟着禾筝,在她后面冷嘲热讽的,“这点事算是掰扯不清了,这下连他妹妹也来找你,怎么弄?” 禾筝没作声。 一个嗓子里都苦苦的。 “小舒说的玛瑙坠子是不是小姨给你的那个?” 她走在前面,也不管方陆北看不看得到,便点了下头。 方陆北稀罕地嘿了一声,“你怎么能舍得给舟舟,那不是从小就挂在你脖子上的吗,难怪后来没见你带过。” 那玩意儿的确不值几个钱。 却是禾筝母亲从小就给她带在身上的,就跟镶嵌在身体里了似的,连洗澡都没拿下来过几次,何况她家里没什么钱,贫困着长到这么大,那东西,就特别宝贝了。 不比季平舟。 多昂贵值钱的玉挂身上,说丢就丢了,眼睛都不眨。 禾筝自知碎了便碎了。 季平舟该是会让人打扫扔了,不会当回事,大不了事后她要,再拿钱砸她,赔她个贵的,这事,难辨个对错。 “你打个电话给他,告诉他季舒在这儿,让他明天来接吧。” 方陆北哼笑:“我不打,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我没事去犯冲,闲的,你自己打。” 禾筝走到房门口,心脏像被一把石灰堵着,“你把人带进来的,你负责。” “怎么就赖上我了……” 他没说完。 门就关了。 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时间。 方陆北用脚尖踹了踹门板,“就知道坑我。” 第81章 家里那位 电话打去了却没有人接。 毕竟时间太晚。 方陆北便敷衍性地发了信息,简洁明了通知季平舟,季舒在方家,请他速速来领人。 天亮后才等来回信。 大少爷语气拽,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是真将方家当成自家人了。 丢下几个字:【这两天没空,让她待着。】 看完这串字。 方陆北真想给他跪下。 没办法,谁让人是他自己接进来的。 他还真得负责到底,想到这他就懊恼,当时真是脑子一抽,怎么也应该把人送回去,或者送到医院都行。 事已至此。 只能先这么过了。 明姨来叫方陆北下去吃早餐,他应了声,捞过椅子上的外套就冲下去,结果餐厅冷清清的,没一个人。 倒是庭院里,却传来女孩儿特纯真的笑声,跟小铃铛似的。 他咬着面包片走出去。 他人还在台阶上呢,就看见枯草满地的小院子里,禾筝跟季舒站在光溜溜的石板上,仰头聊着什么。 女孩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一觉睡醒,什么事都没了。 时间还早,天气却不好。 今天能不能出太阳都说不准,这样浓雾的天儿,人都不愿意在室外待着,就她们两个缺心眼的,对着棵树傻笑开了。 季舒笑的腮帮子痛,一扭头看见方陆北,又立刻规规矩矩的像个淑女,“陆北哥。” 方陆北拍掉了手上的面包渣子,穿上衣服过去。 “玩的挺开心啊。” 禾筝对着他撇撇眉,“我先进去吃饭了。” 清晨的冷雾弥漫在空气里,那气味就跟用水洗过似的,清凉爽快,但这是寒冬腊月的日子,这温度,就只能冷到人。 方陆北扫了季舒一眼,闷着气说:“你哥说让你玩两天,过两天来接你。” 季舒不是傻子。 她一转身,用脚尖踢着地,“我知道,他现在肯定不想来接我。” “别多想,进去吃饭吧,去跟禾筝玩。” 她们都是女孩。 有禾筝在,起码还能陪着季舒,方陆北一点都不担心,正要走,季舒却好像还有话要说。 正巧手机又响起来。 方陆北抿唇笑了下,走到一旁两步,没有刻意要避开季舒接电话。 话筒里有道像在温泉水里泡出来的娇柔女声,掐着调调,一路酥到心坎里。 “九点了,什么时候来接我?” 这是他最近认识到小模特,从脸蛋到身材都没得说,两人正打的火热,“来了,今天的通告推了?“ 女人哼咛着笑,“您都开口了,我一混饭吃的,能不给您面儿吗?” 方陆北骨子里有点劣性。 他不爱对他顺从的,就爱从驯服人开始,看着一个瞧不上他的女人一点点对他爱的死去活来,那个过程,比跟女人翻云覆雨本身更让他享受。 电话里这个,就快被驯服了。 他勾唇笑笑,“行了,一口一个呛谁呢,这就去,乖乖等着。” 念着季舒还在。 他话都没说的太露骨,今早可是连宝贝儿都没喊就挂了电话。 一转头。 却看季舒恹恹地走上了台阶,招呼也没打。 - 早晨有雾。 开车都得多个心眼儿。 方陆北开车没那么多讲究,他瞥了眼副驾上的女人,兴致很高,“你是说昨晚上小简亲自开车把赵姑娘送回来的?” 女人瞅着自己的裸色指甲,上面几颗钻怎么看都觉得贴歪了,“是啊,送的晚,我正好拍完最后一套回来,迎面就碰见了。咱们舟哥的新宠嘛,得叫声姐姐。” 前几次他带人去过牌桌几回。 见过季平舟,也见过裴简,认识了,自然也就听说了他跟赵棠秋的事。 方陆北笑了下,“人怎么样?” 回想了下,她实话实话,“看着有点虚弱,好像还哭过,该不会是被踢了吧?” “不能,舟舟拿着她还有用呢。” 一边能给季言湘输血,一边还能用来气禾筝,却只用给人家一份活的钱。 这笔买卖。 怎么算他都是不亏的。 季平舟的确是连夜派裴简将赵棠秋送了回去,昨晚和季舒大吵一架,他心情极差,见不得多一个人在北栋碍眼。 何况。 他整整一晚都没合眼。 床头放着那三片被摔碎的玛瑙坠子残渣,边缘的玉色都被摔断了,锋利,透光。 天一亮,他便装着那几块碎片开车上了高速。 一个小时才开到目的地,是一幢古色古香的玉器店,这里距离燕京有点距离,开车就花了不少时间。 季平舟一夜没合眼,到了地方找到人,便将带来的几个碎片往桌上一撒,口吻跟指挥人似的,“给我修好了,不差你的钱。” 里面坐的人打了个哈欠,抹去眼角因为困乏而泛出来的眼泪,拿上工具,仔细瞧了眼玛瑙片的成色,也没什么好气的一甩。 “修不了。” 季平舟神情认真了五分,心疼地瞧着那红色片片,不值什么钱,但都是禾筝的宝贝儿。 他把她的宝贝儿摔了。 她得伤心死。 “真修不了?” 坐里面的男人挑了下眉,困意立刻没了,摆弄了下衣领子,声音无奈,“舟舟,这玩意儿不值钱,成色都是最次的,我这随便切一块石头都比这个值钱。” “梁子,你就说能修吗?”季平舟将散开的碎片在掌心拼好了,虽然残次了,但他忘不了第一次带上这条坠子的心情。 梁铭琛看他的模样,也猜出了这坠子不是普通的东西。 不然季平舟也不能这么寒的天气,专程从燕京跑来,何况他也从不带这么廉价的东西。 他低了声,挤眉弄眼的,“舟舟,这是谁的?” 季平舟将碎片又放回暗红色的绒布上,淡淡的,“家里那位的。” 这话一听倒新鲜了。 梁铭琛跟他是发小,只是家里不在燕京,才不常见面,只听说他结婚了,随了礼,婚礼他却没来得及参加。 掬出一股子笑意,“把媳妇儿东西摔了,这么个清早赶你出来修?” “你到底能不能修?” 梁铭琛挂上厚片眼睛,挽起袖子,一副干活的架势,“不能修也得修,你坐边儿上等着,时间要久一点,我先说明,修完也不能跟原先一样。” 能修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季平舟坐到边上,“修到最好,不少你的。” 梁铭琛推了推眼镜,“行,保准给大爷满意,回去也能少跪会儿。” 第82章 别这样对我 坠子从二楼抛下,摔成三片,粉碎的边角也有,因为不是值钱的角料,梁铭琛这儿还真找不到差不多的。 要修复的难度便更高。 他鼓捣了几个小时,才终于看出点眉目,几个碎片也合到了一起,就是裂痕还有些明显。 季平舟等到疲倦,嗓子也哑了,“还要多久?” 梁铭琛哼笑:“大爷,自己造的孽,还怕等。” “今天能弄好?” “差不多吧。” 停下手上的活。 他抬头看了一眼,迅速在季平舟面上捕捉到困乏和倦意,浓浓的,蕴含在眼下,看样子就是一整晚没睡好。 梁铭琛带着点探究意味问:“你媳妇是燕京人?这边的姑娘不比你外公那边的,各个没心没肺,她们都扭捏,没少让你吃苦头吧?” 可不是。 跟禾筝在一起这两年,他简直快忍成了个气球。 他不搭腔,梁铭琛却好奇的很,“这是因为个破坠子昨晚跟你吵架了?” 季平舟摇着头,思忖了下,坦荡地答:“人要跟我离婚。” 周遭都静了下。 梁铭琛恼着自己就不该多嘴的问,“就因为……这个?” “倒不是。” 他松了口气。 要真是因为这个,他得背着多大的压力去修补,这么一说便豁然开朗了,笑着安慰季平舟,“没事,姑娘都好哄,我待会儿给你拿个好东西,你回去哄哄,明天还高高兴兴的。” 季平舟情绪低沉应了声,不愿多说,余光一扬,看着那块玛瑙石,“别修偏了,不然回去要恨死我。” “这东西也不稀罕啊,你这么抠门,对媳妇儿都不送点好的?” “不是,这是她妈妈给她的。” 这意义便立刻不同了。 禾筝家世复杂,还在娘胎里就被赶到了外面,刚会走路,记了点事才被送回方家,小时候长得可爱,面庞又圆又软,雪白雪白的,像朵棉花糖,眼睛黑而亮。 第一次回方家。 明姨接待她,带着她坐在小偏厅的沙发上喝酸奶,那会儿方陆北已经很大了,刚打完球回来浑身臭汗,进了门就听说养在外面的妹妹回来了,叫着喊着要捶死她。 几个人都拦不住他。 等跑进偏厅了,一眼就瞧见盘腿坐在地上大口喝奶的禾筝,她眼睛咕噜一转,瞳孔里飘着水光,一张口,打了个嗝,唇上还有一圈奶渍,甜甜地喊了声“哥哥”。 那就是个小奶娃。 方陆北再混账,也不能打小孩。 从那个时候起,禾筝脖子上就挂着这块玛瑙坠子了,她没有他们几个人过的好,生来就有几套金锁银镯子带,有的一直就只是这个不值钱的东西。 她护在心坎的东西给了季平舟,他却当垃圾,放在抽屉里丢了两三年。 婚后有一次禾筝问起来,季平舟也忘了放到哪里,特不耐烦地让她别吵,不就是一个坠子,改天赔她。 可他自己都忘了。 那是动眼角膜手术时禾筝给他的,说那是她妈妈留给她的护身符,能保平安的,也能保佑他手术顺顺利利的,她趴在病床上,握着他手祈祷的时候还哭了。 眼泪滑下来,滴到他手上,很烫,却满是虔诚。 坠子再被找到还是季舒在他们卧房的抽屉里翻到的,她看见了就想要,禾筝以前什么都给她,唯独这个,说什么都不给,为此两人还大吵了一架。 那晚季平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半夜却听见禾筝在哭,捂着枕头,一下下的抽着,喘不过气,他以为她又犯了矫情病,什么都没问便睡了,后来一问,才知道是这么回事。 隔天回去。 睡觉的时候他便安慰似的亲了亲她的脸颊,她身子抖了下,翻过身,窝进他怀里,仰起脖子,顺着他的唇便颤抖着亲了下去。 情潮弥漫时,她哭着说:“你别这么对我了,行吗?” 季平舟吻着她,却不说话。 他能说行吗? 那些事他过不去,这辈子都过不去。 那是她结婚那么久以来,第一次开口求他,却还是被他冷漠拒绝,没有余地。 坠子修好天都暗了,梁铭琛很细心的打磨抛光,还给季平舟一个接近崭新的物件,但他看着,却觉得不是滋味。 碎了,物件能还原,他心里终究知道是碎过了。 梁铭琛又找出一件玉镯子,青玉色的,声音脆生生的,很悦耳好听,外行看着也知道是好东西。 “拿回去送给你媳妇儿,女人嘛,最好哄了。” 他喝了口茶。 烟雾扑在季平舟眼前。 季平舟没客气,两件东西一块拿起,转头就走,随性丢了句:“谢了。” 梁铭琛喊他:“哎,钱!付账!” 人影跨出了门槛,没所谓的,“找我老子要去。” 他气的啐了口茶,“真孙子!” - 两天的暴雨过后天才彻底晴了。 到燕京后搁置了几天季平舟才想到要去接季舒。 季舒人甜又会说话,很讨那几个婶婶的喜欢,有时还会一块坐进去搓麻将,没几天就融入了,比禾筝跟她们还亲密。 季平舟过去前通知了方陆北。 他在电话里答应的好好的,可到了当晚,人却不在方家,早跑出去鬼混了。 季平舟坐在车里,不愿意进去。 他刚跟禾筝闹过,身份尴尬,若是撞上了,还要跟她那群长舌妇似的婶婶解释,他没那个闲工夫,又等了会儿。 季舒还是没出来,电话也没接。 本打算打道回府了,还没启动车子,便看到了从路口开进来的车,是一辆出租车,禾筝从车上下来,扯了扯围巾,付了车钱,慢步往院子里走。 车后的喇叭声蓦然响起。 震的她双脚僵住,仿佛陷进里土里,攻击性这么强的声音,想也知道是谁发出来的。 禾筝站了下,也听见了,却没有回头。 她不过来,季平舟便跟她杠上了似的按着喇叭,就差没把方家的人吵出来。 撤回了脚步。 禾筝心灰意懒,对季平舟逼人的手段和方式都觉得窒息,她站在车边,要说话就要低头,就算是这样都觉得难堪。 “我叫季舒出来,你等会儿。” 第83章 有点痛快 多说一个字都是累赘。 浓雾散漫的黑天里,禾筝说完就转身,转身就被季平舟叫住,他说话不好听,在几个发小跟前是霸道惯了的主儿,对女人也一样。 “我把别人接到你房里住,你不想问点什么?” 现在季舒住在方家。 禾筝觉得除了季舒的事,跟季平舟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想。” 肺腔里有口气一丝丝的吐出。 浮在她脸上的,是有点紧张的神色,掩在浓浓的白色雾光里,便没有那么清楚了,“我以后是不是可以不用去你家给你姐姐输血了?” 她关心的。 仅仅只有这个。 也只配关心这个。 季平舟听不懂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坐在车里,身处温暖的层次,当然不懂站在冰天雪地里的禾筝是什么感受。 “有了别人,还轮得着你吗?” 这话说来伤人。 可也基本给了禾筝肯定的答案,她有点破败,“明白了。” 这三个字算是戳到了季平舟的心坎上,他没有改话锋,试探着说:“但你要是想回来……” “不会想回去的。” 她永远不会想回去。 这个女人绝情的要命,她手无寸铁,却好像用无形的刀直接割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中间还横着一条冰川。 季平舟心里烦躁,他从没被女人这样回绝过,“我的意思是,我还没签字,我什么时候让你回来,你就要回来。” “我知道,我答应过爷爷的,必要时候,会回去充当你的妻子。” “你答应爷爷的?” 氤氲的雾气笼在四周,跟天上的云掉了下来似的,一缕一缕,有风一吹,白雾就散了一片,也吹动了禾筝微卷的头发,她素着张脸,看季平舟的神情平平静静,好似在看一个不得不接触的陌生人。 那眼神让季平舟手腕子都冷了,脸上却在笑着,“你都背着我跟老爷子做了什么交易,你怎么这么出息?” 怕再度跟他吵起来。 禾筝抿抿唇,“我去叫季舒出来。” 季平舟拍着方向盘,一下触到喇叭,震声刺耳,纵然他已经发了怒,她还是不肯停留,是真的想走了。 方家晚饭后才是最热闹的时段。 方夫人喜欢拉人凑牌局,一凑就是四五桌,整个小厅烟雾缭绕,喊牌搓牌,声音混杂,几个婶婶尖锐的笑声更是拥堵。 禾筝侧着身子走进去,在角落的一桌抓住正在看牌的季舒,轻笑着跟婶婶们道了歉便将她抓了出去。 外面冷。 季舒就穿了一件毛衣,刚站出去就被冷风吹到,瑟缩了下,抱着禾筝的胳膊撒娇,“怎么了,我今天就玩了一会儿,再让我玩一会儿呗。” 禾筝摁着她的额头将人推开,“你哥来了,在外面等你,快走吧。” 季舒一点都不诧异,“我知道,他给我打电话了,可我还不想回去。” “为什么?” “这好玩啊。” 方家不比季家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季舒在季家只能和季言湘在一起,可她又是个话多一根弦的,许多话在季言湘面前不能说,就只能憋着。 到了方家就不一样了。 有牌局,还能一起跟几个婶婶们嚼舌根,再舒坦不过了。 禾筝不想听她贫。 他们兄妹,是一对无赖,一个婚离不掉,一个人送不走,搅得她心烦意乱,只能不顾季舒的哇哇乱叫扯着她往门外走。 看到季平舟的车,她狠心地将季舒往外一推,面目在夜色下尤为冷血,“回去吧,季家比这里好多了。” 季舒喊了一声,忙拍着门。 没拍两下,季平舟在车里冲她摁喇叭,她这才不情不愿地过去,低着头,捏着手指,语气还挺冲,“干什么,都说了我不走!” 季平舟懒得看她一眼,“回去,你在这儿干什么,给人家添麻烦?” “要不是你带小情人回去,我能被气走嘛?” 这话他听了就笑了,“我带人回去,跟你有什么关系?” 该生气的人高高的端着,一点坏脸色都没给,一点醋都不沾,不挨边的人倒是一句一句叫嚣的厉害。 他实在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季舒却觉得自己特别有理,昂首挺胸,半点气势都不愿意落下,“那你为了别的女人骂自己老婆,还打自己妹妹,你说,你是不是有问题?” “我什么时候骂她了?” 在季平舟的印象里,他没有骂过禾筝什么,顶多冷嘲热讽几句。 可那个女人呢。 也从来没让他好过过吧。 “就是骂了,不然嫂子能哭吗?”季舒莫名其妙的,“也打我了,我还能这么乖乖跟你回去吗?做梦吧,你以为谁都跟方禾筝一样好欺负。” 她说着转身就跑,那架势,就跟草地里的小兔子,伸着前爪后蹄,一蹦一蹦的,生怕被人揪着耳朵拽回去。 可季平舟是什么人,不想让她跑她就真的一步也动不了,他跑下车三两步冲上去拽住季舒的后衣领将人拖回来站在原地。 暗沉雾色里,他表情里伴着奇异的痛快,“你刚才说什么?” 季舒恼了,一跺脚,“我说你做梦吧!” “不是这一句。” 她想了想,“你以为谁都跟方禾筝一样?” 季平舟眉毛拧起来,“你说禾筝哭了?” “是啊,哭了,可怜的要命,她说她恨死你了,再也不想搭理你了!” 后面这一句句的埋怨不是禾筝会说的话,季平舟一听便知道,他品不出来自己心头是什么滋味,本来应该心疼她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那点报复欲作祟的成功,他有点痛快。 神色敛了敛,季平舟朝着季舒招了下手。 她抵着车身而站,浑身的骨头立刻冷了,“你干嘛?” “过来。” 天虽然黑了。 可还是藏不住季平舟脸上不怀好意的模样,季舒了解他,从小到大都蔫坏蔫坏的,不声不响就整了人,小时候也没少坑她。 咽了下嗓子,她摇头,“我不去,看着就没好事。” 季平舟笑了,他一笑天都变了,透着狡黠,“你不是想在方家住吗?我让你住。” “真的假的?” “真的。” 季舒不傻,“是不是有什么条件?” 第84章 心里还是疼你的 凉风阵阵,冷冽刺骨。 从耳廓划过,像柳条抽似的疼,冷从季舒的脚底板蔓延上来,一下充斥到脑门上,听完季平舟的要求,她一把将他推开,“我才不这么干,嫂子对我那么好,我凭什么为了你出卖她?” 季平舟拍拍袖口,一副胜券在握的散漫态度,“我才是你亲哥,她方禾筝跟你什么关系?” “那她还是我亲嫂子呢!” “那不得先是我老婆才是你嫂子吗?”他对自家人向来这么直爽,怕季舒来个碟中谍,只好抽出一张卡递给她,“这个,够了吧?” 季舒嗤笑,“就一张卡就想收买我?” 季平舟又抽出一张,她立刻扭转了态度,九转十八弯似的,“应该的,我跟嫂子在一起,你就放心吧。” 亲兄妹,彼此是什么德行都探的清清楚楚的。 比起禾筝,季舒可好打发太多了。 她高高兴兴收了钱就想跑,季平舟想起禾筝刚才坐出租回来,又是这个时间,开口便问:“她最近每天都出去?去以前的音乐教室?” 季舒停住脚步,远远地看他,“听明姨说好像是的,每天都去练一会儿。” 停了三年。 禾筝早已生疏,这才不得不加紧练习。 想了想,季舒又说:“对了,还听明姨说,她的琴好像坏了,最近正想办法去修呢,她跑了好几个地方都没修好。” 风拂面而过,季平舟眨眨眼,没多考虑,又给了季舒一笔钱,“帮她去看看,买个新的也够了。” 季舒看着他递过来的东西,“你自己怎么不给她?” 卡塞到了手里。 季平舟气声傲着,“没人比她清高了,给她钱,她还嫌我在拿钱羞辱她,我没事去自讨没趣干什么?” “嘴硬。”季舒美美的收了一大笔钱,两边都不亏。 她出去没半个小时便颠颠地跑了回来。 为了做戏真实一点。 进门时季舒还故意挤出了点泪,将眼皮搓的刺痛,像是刚哭过一样,走上了楼梯,一下便扑进禾筝房门口。 她换了衣服,坐在窗边借着点光在看乐谱,那一支曲子她以前很熟悉,现在却生涩了。 声音蔓延到门外。 转过脸,禾筝将鬓角的碎发抹开,茫然看着好似哭过的季舒,“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回去了吗?” 季舒委屈地嘟着嘴,“我哥又骂我,我实在没办法跟他在一起,嫂子,你不会不收留我吧?” 禾筝满面纠结,还没答应,季舒便当她是默认了,一脚踏进来,扑在她的床上。 整晚她都赖着不走。 佯装睡着似的瘫着,禾筝无可奈何,只好睡在另一边,睡意刚来,季舒翻了个身,从后抱住她的腰,一开口,根本清醒的很。 “嫂子,你睡了吗?” 禾筝不喜欢别人的触碰。 闭着眼睛便将季舒的手给拿了下去,“马上就睡着了,被你吵醒了。” 季舒声音压细,没想真的打扰她。 静了会儿,她却像变魔术似的,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张卡,压在禾筝枕头底下,“嫂子,这是我哥给你买琴的,我说你的坏了,他二话没说就给我了,他心里还是疼你的。” 沉默延续着。 禾筝没再说话了。 好像是真的睡着了一般。 疼么? 比起心疼的次数,他残忍的时候,好像更多。 练琴的日子禾筝总是起的很早,冬天白昼又短,走出方家庭院时天都没有完全亮起来,到音乐大楼时也早。 之前来的太晚。 会碰见几个学生,禾筝在顶楼的练习室,那是他们乐团曾经买下来的教室,无论多少年,她都可以来,可那些学生却不认得她,便没少几次被指指点点。 将琴拿出来。 禾筝调着音,散漫地睁了睁眼,看着躲在教室角落的季舒笑了声,“干嘛非要跟着我来,在家睡觉不好吗?” 今天的季舒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非要跟过来。 她趴在冰凉的桌子上,眯着眼,眼睛困乏睁不开,嗓子还是含糊的,“就是想来。” 没有原因。 真实原因她也不敢说,总不能真的告诉禾筝,是季平舟拿钱贿赂她来跟着的,便是怕禾筝在这里招蜂引蝶,给他带第二次绿帽子。 教室里很安静,却是隔开了喧闹的安静。 整栋楼里似乎飘散着乐器交杂的声音,很轻缓,像催眠曲,悦耳动听,进入梦境,便更温和了。 见季舒睡的香。 禾筝没敢发出太响的声音,怕吵到她,便半蹲在地上检查着琴。 琴弓没有问题,可就是太低了,每个音都是,无论她怎么调,都是一个样子。 刚学音乐那会儿宋闻教过她该怎么修。 那时候她还小,个子只到他的肩膀,那么热的夏天,排练室里的空调也坏了,他就挽起袖子,露出一点点手臂线条,指尖缠绕琴弦的时候需要发力,于是那一块皮肤都泛了白。 存在记忆中的男人有干爽的发丝,耐听的嗓音,柔和的笑。 一切一切,到最后,都被一根绳子给彻底了解了。 出了神。 禾筝没注意到手上的弦被她绷的紧了出来,指端稍放松,那根弦竟然弹了出来,直直绷到手腕上,抽出一道淤血的肿痕。 那力度太疼,她闷呼了一声。 季舒睡的太熟,压根没听到动静。 禾筝忍着痛将毛衣袖子放下来,遮住伤,对着一架坏掉的琴,彻底没了办法,正懊恼,身后忽然多了道声音,是蒋颜,“禾筝?” 循声回头,禾筝将痛感藏起来,“你没去上课?” 蒋颜皮笑肉不笑的,“专程来把这个给你的。” 她递过来两张票。 “这是我们班学生第一次上台演出,你可一定要来看看,指点指点,毕竟你现在能看演出的机会不多了。” 连禾筝自己都知道。 不光是看演出的机会不多了,就连上台演出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初退团。 一个叛徒的名号已经成了烙印,是刻在她身上,洗刷不掉的。 聊天的声音藏不住,季舒也睡够了,醒来就看到一个陌生女人站在禾筝边上,她脸色不好,敷衍的应着,“谢谢,不过我要一张就可以了。” 蒋颜怔了下,“跟你男朋友一起去啊。” “男朋友?” “是啊,他上次来接你,我遇见了,他跟我说的,不是吗?” 除了季平舟,没有人会特意过来接她。 禾筝不愿多说,接过两张票,神情黯淡的,盯着蒋颜的裙摆,口吻很淡:“他还跟你说了什么吗?” 第87章 抹脖子算了 禾筝怎么也没想到季平舟会把车开到和风苑。 没有回季家,也不回方家。 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不会有那么多人的打扰和吵闹,相对来说,安静多了。 路过入口,保安忙摇起车杆,敬了个礼,目光在车厢内搜寻一圈,笑着说:“季先生,季太太。” 季平舟没停留太久。 点了头,便开车进去。 禾筝在后座没有睡着,耳边那声季太太还没有散。 季家的人不会这么叫她,方家的人更不会,能这么喊她的,竟然只是个不怎么相熟的保安,可现在,她真的不是季平舟的妻子了。 闭上眼睛当什么都没听见。 季平舟打开车门,“出来吧,到了。” 禾筝刚出来,他便捞起自己的大衣轻轻盖在她肩上,在体贴这一面,他很少做到这么入微,“先上去。” 禾筝站在大堂门廊下等他。 前面一点露天的设计下满是霜色,白茫茫的一片结在树枝上,听到脚步声过来了,她没有回头,径直往前面走,输入密码,门打开,暖风也自动开了。 他们有多久没来这里住过了。 订婚后就没有了,唯独在这里过夜的几次,还是季平舟为了她和家里吵架,气不过,就带她来了这里,两个人那时候过的才是夫妻生活。 禾筝穿着拖鞋在厨房跑来跑去,忙活了大半天才做出一顿晚饭能让季平舟咽的下去。 她跟他一起看纪录片,一起吃饭。 如果下雨了,就着窗户听雨声,平淡又安逸,她窝在季平舟怀里睡觉,却又觉得不安,时不时就会问他:“如果家里不同意我们事怎么办?” 季平舟亲着她,闲闲的,“那你就只能做我的姨太太了。” 禾筝把他推开,“那我还不如抹脖子死了算了。” 现在想想。 倒真不如当初没有结婚,就那么分开,也好过在一起互相厌弃折磨。 回到这里,像故地重游,却又找不到当初一点点的热烈感情。 “先坐着,我去找东西给你清淤血。” 季平舟撂下一句话就上了楼,再下来的时候禾筝竟然坐在地毯上,头搁在沙发边沿,累的睡着了。 身上穿的是他的衣服,没地方去了,只能和他在一起,关键时刻,能帮她的只有他。 季平舟实在不知道她怎么有勇气说离婚。 骨子里倔的要命,真应了婚前他母亲评价禾筝,她迟早要为了这份骨气吃苦。 拿着医用针,季平舟没打扰禾筝,动作很小的坐在她身边,撩起她手腕的那寸衣服,看着那条皮下的淤血,没太多犹豫就刺了下去。 她皱了下眉,却没醒。 季平舟做医生很多年,早就看惯了生老病死,下手也从来不心疼,看着那些血从禾筝身体里流出来,还是难受了下,很快又恢复冷血面目。 将所有伤都处理好了,时间过了大半,他也头晕眼花起来。 强撑着身体的不适将禾筝抱到了楼上。 她睡熟了很难醒。 纠结好一阵,季平舟才轻手轻脚离开,去客房将就。 当晚太累。 又没有人按时来叫醒。 他醒来已经是中午,禾筝人早就逃了,连一个字都没有留,她一直这么狼心狗肺,他也早已习惯。 并非禾筝想一声不吭就走。 只是乔儿那边她还不放心,醒来便打了车赶过去,那就是个便宜的小公寓,在燕京这几年乔儿一直是活一天是一天,但也肆意洒脱。 她刚洗了把脸禾筝便来了。 靠着门框,她瘪瘪嘴,开始装可怜,“昨天你没事吧?我好像听见那个人渣推你了?” 禾筝不理会她这一套,一脚跨进去,“昨天怎么回事,你怎么又跟他纠缠上了?不是很多年不联系了吗?” 聊到这里乔儿就觉得不好意思。 她一直没告诉禾筝实话,这次事发,才别别扭扭的说了,“他一直跟我拿钱,我没告诉你。” 禾筝怔了下,将她要的东西放在桌上。 乔儿就着凉水就给吃了下去,还大大咧咧的,“谢了。” “你别跟他纠缠了,迟早出事。” 她们小时候在一个弄堂长大,条件都不好,乔儿更是,母亲在她三岁就丢下她走了,和所有家庭不和睦的孩子一样,她还有个酗酒抽烟的父亲,童年凄惨黑暗,后来她父亲失手伤了人,坐了牢。 禾筝跟她便是整条弄堂里的落难姐妹。 她的那点事,她也不愿过问。 乔儿捏了捏嗓子眼,“行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她说着一巴掌拍到禾筝肩膀上,她手腕还痛着,一下皱了眉。 “怎么了?他打你了?” “没有。”禾筝淡淡的,“昨天被琴弦抽的。” 早上她醒来看。 淤血竟然都被放干净了,想也知道是季平舟做的,这事她的确欠他个人情。 乔儿松了口气,“他要是打你了,我非让他完蛋。” “他以前也没有那么易怒,最近这两年是怎么回事?” 离开弄堂那年乔儿父亲被警察带走,她也彻彻底底成了孤儿,不仅如此,还背了一身的债,父债女偿,这些年她过的都不怎么顺意。 乔儿慢腾腾的将烟盒捏扁了,“还能怎么回事,天天念叨着他爹躺在床上醒不过来,让我给医药费,真是搞笑,是我害的人吗?有本事他去牢里找那个王八蛋。” 这是她的伤痛,每每提起都会流眼泪。 禾筝下楼的时候近了中午,公寓楼底下吵吵嚷嚷,她低着头走了两步,忽然撞上一辆熟悉的车。 季平舟早就等在这里了。 “还没打针,你火急火燎跑来干什么?” 他语气不好,昨夜的温情也全部没有了,是对她早上突然逃跑而表达不满。 禾筝脸色很差,“我还要回去跟季舒打个招呼。” 简而言之就是不想跟他在一起。 季平舟听的出来,“跟她有什么好说的,她正玩的乐呵,早不记得你是谁了,上车。” 他正好顺道去医院。 这个时间人不多,他拽着禾筝直接推到了科室里,仍然是命令人的口吻,“给她弄点消炎药,再检查下身体。” 禾筝挣扎着甩开他的手,已经是怒了。 季平舟还有事,急着上去换衣服,没把她的情绪当回事,丢下一句,“打完针上来等我。” 人刚走。 便有医生从后面追上来,掩不住的八卦神色,“舟舟,这是哪位?” 也值得他亲自拽过来打针。 季平舟瞥了一眼,模棱两可的,“你说呢?” 医生跟他是校友,熟了,话语间也自然,“你媳妇儿?总不能是你女儿吧?” 他冷冷着,“我没这么不听话的女儿。” 第88章 我也很喜欢他 季平舟忙完出来便在外面的走廊口看到一群小护士围着禾筝问东问西,那架势跟观赏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她不是不懂,只是爱装傻。 别人问什么。 她不但不变脸,反而温声温气的答了。 好像真的很好相处似的。 可季平舟知道,这都是她的表面。 他站在尽头,清了清嗓子,声音吓的一圈人一怔连连跑掉。 禾筝扭了扭酸痛的脚踝,手上提着一袋药,是如释重负的表情,偏偏都这样了,还要装亲和。 “她们跟你聊什么了?” 循声。 禾筝眸光闪了闪,不知怎么的,她很平淡的语气,却叫季平舟听出了一丝酸气。 “她们跟我说你跟皮肤科的一位女医生关系很好,让我当心点。” 季平舟沉静着脸。 听了这话也没一点变色,“人家都要结婚了。” 不管他解不解释,禾筝也不会在意。 以前他跟那么多人有过不正当关系,禾筝可是一个都没放在心上,他觉得她是宽容大度,后来才发现,她是打心眼里就不在乎。 冷笑一声,季平舟觉得多此一举,“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禾筝拎着药袋子跟上去。 “没什么事的时候我不会回季家去了,你想带那个女孩儿过去就去,没关系。” 她脑子里到底都装的什么,季平舟不喜欢听她说这些废话,“你以为我会问你的意见吗?” 禾筝没应。 她就算不答应又能怎么样。 对于这些事,她不是没有介意过,当然介意,以前便有季平舟的小情人单独找过她,声泪俱下,字字含情地说:“姐姐,我是真的喜欢舟舟哥,你就跟他离婚吧,我想跟他在一起。” 那是一间环境很好的咖啡厅。 她一个人面对着一个年轻女孩对自己丈夫的爱慕情愫,竟然觉得无地自容。 那个人那么可怜。 好像她才是插足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她欲哭无泪,憋了好久也只是说:“可是怎么办呢,我也很喜欢他,我也想一直跟他在一起。” 女孩听完就愣了,哭的更大声。 季平舟将禾筝送到方家,叮嘱她记得换药,临走前从夹层里拿了张票给她,从车窗递出去,“你掉在车上的,早上就想给你了。” 禾筝看着那张音乐会的票,“不是有两张吗?” “我找到的只有一张。” 这话季平舟说来一点都不虚,好像自己没撒谎似的。 可这票又让禾筝想到昨天问蒋颜时她说的那些话。 语气一下就不好了,“你以后不要再打听我以前的事了,我们离婚了,这些都跟你没有关系了。” 季平舟被她气笑,“你还真把自己当腕儿了,我打听你什么了?” “你跟我以前的朋友见过面,不是吗?” “那是你朋友?我还以为是你仇人,一句两句都是诋毁你的话,自己长点心眼吧,别人怎么骗你的都不知道。” 他分明是好心好意的提醒,却直接惹恼了禾筝,她微变了脸色,“我就是好骗,你不是也骗过我吗?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季平舟觉得新鲜,“我骗你什么了?” 现在。 明明偷了她的票还不承认。 禾筝攥着那张票都出了褶皱,负着气,转身就跑,季平舟昂着嗓子叫住她,也不高兴了,“管你什么臭脾气,圣诞节,小年,三十,都要回去过,别给我甩你那张臭脸,小心我告诉你妈妈。” 以往的圣诞节是季家最热闹的日子。 也是最和谐的时候。 那一天连季言湘都不会给禾筝难堪,也是她在季家为数不多开心的日子,掰着指头算算,竟然已经这么快就要到了。 她跑回家,小厅里搓麻将的声音永远都不停。 季舒正站在一旁嗑瓜子,一抬头看见禾筝进来,忙跑着跟上去,一句跟着一句的问:“嫂子,你昨天跑哪里去了,一晚上都不回来。” 说起昨晚是怎么见到季平舟的。 这全要赖季舒。 禾筝这下知道了,她就是季平舟派来的间谍,“我要是跟别人在一起,你是不是扭头就要给你哥打电话汇报?” 瓜子尖抵在季舒齿中。 她顾不上嗑了,憨笑了下,“哪能呢,你俩我肯定是向着你啊,他那么死板,不好玩。” “我好玩,给你们耍着玩。” 好心好意收留她。 还收留了一个叛徒。 禾筝关门时将季舒挡在门外,冷声冷气的警告,“过几天圣诞,你给我回去,装可怜也没用。” 季舒用脚挡着门,“你不回去吗?” 答应了要回去,她没想反悔,却又不愿意回去面对着季平舟,才迟疑了下,明姨赶上来,站在楼梯上喊禾筝,“筝儿,你妈妈那边让你过去一下。” 回来这么久。 除了吃饭。 禾筝没有和方夫人见过几面。 过去时她刚从麻将桌上下来,扯了扯披肩,带着禾筝到卧室。 房间昏暗,窗帘全部拉开,光透进来。 方夫人坐到正位上,满是沉郁不满,“昨天晚上去哪儿了,不给家里打个电话?” “对不起,忘记了……” “上哪儿了?” 若是说了和季平舟在一起,只会让矛盾升级,只会惹她更不高兴,禾筝低下头,撒谎时颤了下嗓子,“乔儿有点事,跟她在一起。” 面前忽然一道影子冲过来,一巴掌劈着她的鬓角连着耳朵扇了下来,又疼又辣。 禾筝稳稳站着,接着这份打。 “你以为我不知道,还敢撒谎。”方夫人气的鬓角的头发掉下来,“谁送你回来的,你当这里的人都眼瞎了。” “对不起。” “你要是真想离婚就少跟他接触,不想离就给我滚回去,是他季家容不下你了,还是我这少你吃喝了?” 在和季平舟离婚这件事上她一直很支持。 大概是从他们结婚开始,就料定了禾筝一定会受委屈,她打心眼里希望禾筝好,便不喜欢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禾筝静静的抽气,“我已经跟他爷爷谈好了,分居半年后就自动解除婚姻关系。” 方夫人甩甩手,“你别跟我说这些废话,既然决定离婚,就别再反悔,不然这儿你也别回来了。“ “明白。” 望着禾筝低下的脑袋,她又补充:“还有,最近你贺叔叔为了你离婚的事,一直在查舟舟,你去提醒他,别惹人家。” 上次照片的事情,也是贺云醒做的。 这事被禾筝忘了,她点头,“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第89章 家里他是老大 那些照片禾筝全毁了。 她心理承受能力一直很强,强到亲眼看着季平舟在自己面前护着别的女人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照片而已。 哪里会有眼睛真实看到来的切实。 趁着晚饭后所有人散席离去,禾筝跟着贺云醒上楼,在楼梯口唤了他一声,柔和温情,“小叔叔。” 贺云醒停住脚步,一贯清雅的笑,“筝儿。” “您忙吗?” 很生疏的问话。 连称呼都比以前陌生了许多。 回来这些天贺云醒忙着清算这些年来方家放出去的账目,方陆北只顾吃喝玩乐,这些都是他在管,说不忙是假的。 二十分钟后还有人要见。 贺云醒看了看表,“没关系,有什么事,你说,迟一会儿也没事。” 禾筝认真的时候神色都是不一样的。 但也不扭捏,虽说这话说出来伤人心,可多层考虑下,她怎么样也是要提一嘴的。 “小叔叔,上次你给我的东西我看了。” 贺云醒眉间动了下,“我给你那个是想让你有个底,不想让季家的老头子欺负你。” “我明白。” 明白他是好心,可的确帮不了她什么,禾筝身上就是有股橡皮筋的拗劲,弹来弹去,弄的周围的人都疼,“我想跟他离婚,但绝对不会弄臭他的名声,以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他,我跟了他三年想让他原谅,他不肯,所以我要离婚。” “你还在怪你自己?” “怪。” 怎么能不怪。 当年她的一念之差,害了多少人。 贺云醒缓缓吐出一口气,胳膊架在护栏上,有些沉闷地看着禾筝,“他也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当年你瞒着他做手术的事,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吗?” 心紧缩了下。 禾筝像被煮熟了,蜷缩起来,“我哥告诉您的?” “嗯,他还说你做手术,季平舟在给小情人做课题。” 残忍至极。 贺云醒不太懂委婉,“没人要你受这种委屈。” “以后不会了。” “真的。” “嗯。” “那就好。”他只信禾筝一半,却还是将准备好的东西给了她,是一张小小的卡片,“这个你拿去。” 禾筝看了眼,“这是什么?” “你如果真的要离婚,年后出国去找他,他是很有名的音乐老师,你去跟他学习,离开这里。” 名片上明明白白写着对方的名字。 的确很有名。 禾筝曾经在宋闻嘴里听过他,只是她现在早已没有了当初那么强烈的诉求。 贺云醒强硬地将名片塞进禾筝手里,看了眼表上的时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快要回去了,你跟舟舟的事,我不会再插手。” “叔叔,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他轻抚禾筝的脑袋,还和小时候一样的力度,“你也是为了我着想。” 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要走。 走下几节楼梯。 禾筝站在高处的护栏内,一片灰色的影子倒映在墙壁上,她的表情很淡,手上却发了力气,是紧张所致。 “小叔叔,上次季平舟走的时候说……你在我们婚礼的时候跟他说了些什么……” 贺云醒背对着禾筝,半回了头,笑容赤诚:“祝你们新婚快乐,还能说什么?” 院子里结了霜。 没有雨和雪的时候云层里能看得到清透的月光,洒落在地上,加深了霜色,贺云醒走到院子里,印上脚印,原本脸色是不怎么好的,可看到了方陆北和季舒,便立刻变了张脸。 “在玩什么?” 方陆北和季舒一起回过头,她甜甜地冲贺云醒笑,“贺叔叔。” 他是禾筝叔叔,季舒便跟着禾筝一起叫叔叔。 方陆北嘴里咬着根烟,自己还没点,就要忙着给季舒点烟花棒,含着烟,声音模模糊糊,“叔叔,要出去?” “嗯,你们玩。” 他刚走过几步就听到季舒手舞足蹈地喊着好漂亮,回头看去,是烟花棒被点燃了,火星子绽放着,像一簇明亮的星星。 方陆北看她却像看个小孩,自己点了烟站在一边,特别不理解地问:“你在家没玩过这个吗?” 季舒舞着烟花棒,“不玩,我哥不让玩。” “为什么?” “他说要是不小心会把整个园子给点了。” 方陆北听着嗤笑一声,“你家是文物保护基地,这么小心,这点火星子,连一株花都烧不起来。” 在这方面。 季平舟要求的很苛刻。 季舒甩着烟花,在空中形成一道璀璨的光辉,笑嘻嘻的,“反正我不敢惹他,就不玩喽,家里他是老大。” “那禾筝呢?” “她?”季舒要笑不笑的,“她才是被压榨的最惨的。” 季家是个人都能欺负她。 就连季平舟带回去的女人都能在她面前作威作福,对她而言,哪里又有什么地位可言。 这回答方陆北也不觉得稀奇,“反正她到了哪儿都是被欺负的那个,不稀罕。” 但如果没有当初那档子事的暴露。 季平舟兴许会宠着她。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直到现在都还架着那张无辜的脸,直到走出方家,才松了口气,想到禾筝问他时那个模样,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到了约好的地方。 贺云醒刚坐下就看到一道熟悉的影子从中厅走过,他找人跟踪季平舟拍照的时候,就有赵棠秋,毕竟是新宠,比那些旧人更有话题可写。 跟同桌的人招呼了一声,他忙起身跟上去,看着赵棠秋拐弯进了洗手间,便在外面等着。 前一个小时禾筝提醒的那些话,全都烟消云散了。 一个字贺云醒也没记在心里。 十几分钟后赵棠秋才出来,贺云醒知道她是女明星,总要补补妆,浪费点时间。 正面遇见了。 却不知道季平舟怎么爱找这些庸脂俗粉。 赵棠秋敏锐的察觉了身旁男人的异样,貌似在哪里见过他,却又想不起来,便加快了脚步。 刚走没两步。 贺云醒礼貌客气地叫住她,“小姐等一下。” 赵棠秋怔住,头也舍不得回,她骨子里懦弱胆小,能搭上季平舟,是她被撺掇着干的最大胆的事了,要是因为这个,再惹的一身祸,却有些不值了。 娱乐圈不是没有发生过因为做情人而被原配雇人泼硫酸而演绎事业崩塌,又被抛弃,最后落的个凄惨收场的结局。 她还不想那样。 思考时,贺云醒已经走了过来,他长着一张好人的脸,很容易让人放松戒备,“你不用害怕,我就是来找你问一些事情。” 离的近了。 人的五官也跟着近了。 这样一来赵棠秋倒是认出了贺云醒,有次她跟季平舟在一起,就是遇到了这个男人,他们打了招呼,冷淡的分开。 她记得季平舟叫他“小叔叔”。 可季家没有叔叔辈的人,那就只能是禾筝的叔叔,这么一算,她只觉得不寒而栗。 可能马上就要发生自己被当众指责第三者插足的羞愤场面。 她说不出话。 贺云醒只是淡然地笑:“我是舟舟媳妇儿的叔叔,没有恶意,他们也快要离婚了,所以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离婚…… 所以她才能住进去,所以禾筝见到她才没有恼怒。 尽管如此说了,赵棠秋的神经仍然没有放松,“你,你想问什么?” 第90章 上位 从餐厅出来。 小助理伺候着赵棠秋上了车,车内宽敞舒适,价格昂贵,以往,她是不够格坐的。 可最近多了两个戏,还都是班底很好,业界评价很高的团队,她的身价跟着水涨船高,自然配备也都调了个等级。 可这些都是谁给的。 她很清楚。 小助理将吸管递到赵棠秋嘴边,“姐,喝口水,你怎么出来这么晚,我刚看到有个男人跟在你后面,怎么回事?” 贺云醒说的那些话有些伤,赵棠秋迟迟难回神。 水也忘了喝。 “姐,你最近注意点,上次你住到季先生家里去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小心拿这个整你呢,咱们刚起来,可不能被有心人害了,”小助理一副煽风点火的模样,“尤其是那个姜三八。” “哦对了,听说姜三八跟季先生太太还是好朋友呢,你说奇葩不奇葩。” “我倒是不担心他太太,听说她是个出了名的软柿子,从来不找事的,不过也是,她那样的身份能嫁给季先生,说不定也是小三上位呢。” 车内空气骤然冷了一分。 赵棠秋瞪大了眼睛,木着脸,看的小助理寒毛直竖,一拍嘴,“对不起姐,我不是说你……” 说起小三,她现在才是小三,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禾筝的身份再怎么不搭,也有方家一半的血缘,再不济也是半个小姐,她又算得上什么东西,要不是经人介绍,这辈子她连季平舟的鞋底都摸不着。 这么想着,呼吸都紧促了些。 从一开始跟着季平舟,就没敢想太多,但却做好了为此献身的准备,毕竟是同等的资源置换,总要付出些什么,好在季平舟长得好看,圈内那么多男明星,都没有人能跟他比。 可这么久了,他连抱都没抱过自己。 这对女人来说,打击是很大的。 小助理见赵棠秋的脸色越来越差,结结巴巴地安慰:“姐,你别多想,咱们既然跟了季先生,就踏踏实实的,起码他人好,出手又大方,最近京圈那几个新上来的都是他家里的世交。” “咱们要是混进去了,以后都不愁没戏拍了。” 所以他才会在她献血后提出要她选戏,只要她看上的,就没有他给不了的。 可她又记得禾筝站在手术室外要离开时,季平舟下意识的追赶。 小助理说的越多,她心头越乱。 为了前程,装可怜卖惨,这种手段太低级了,她也不会像姜臻那些人一样,被禾筝一点好就收卖,从而放弃更大的饼。 考虑了好久。 赵棠秋给季平舟打了电话过去。 可惜接的人是裴简,他压根就没把自己的私人电话留给别的女人,一直都是裴简在处理这些。 他倒是会替季平舟说话,也会替他推掉这些乱七八糟的电话,“赵小姐,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季先生在吗?” “在忙。” 顿了顿,赵棠秋不得不逼自己引出一些哭腔,“是这样的,我刚才遇到了季太太……” “季太太?” 裴简紧张的没听她把话说完,脑子里闪过的画面都是禾筝在对待季平舟外面的女人时的态度,好的像亲姐姐似的。 尤其是对姜臻,那真是没话说。 还有某次,跟着季平舟的一个女学生,靠着跟了他几个月,就以为能升位份了,竟然亲自将禾筝约出去谈判。 季平舟甚至懒得去两个女人之间周旋。 直接派了裴简过去,他赶到,看到的竟然是那个女孩抱着禾筝嚎啕大哭的场面,禾筝则很温柔地给她擦着眼泪,说着安慰她的话,那模样,像是她俩才是恋人,季平舟才是第三者。 这一刻他以为赵棠秋马上就要说禾筝对她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打动她。 可她却鼻音很重,像是哭过,“不是……我见到了季太太的小叔叔。” 晚间风凉。 对身子弱的人来说扛不住多久。 季平舟出来就带上了围巾手套,和一群白头发老头子在外道别,挨个目送他们走了,才坐进车里。 每个月都少不了要跟这些人吃饭客套。 这些年都一样,他都腻烦了。 裴简知道那些都是在医学上已经有了成就的专家,有些跟季平舟的外公关系亲密,连带着他想要往更高一层爬,就必须要跟那些木讷的老头子搞好关系。 可季平舟跟那些人又完全聊不到一块去。 针对任何病症,他们都更倾向于保守的治疗方案,而季平舟则喜欢不断创新,于是每次都要拌两句嘴。 弄得谁都不是很开心。 先藏下了赵棠秋的事,裴简一边开车一边问:“又跟他们吵了?” 季平舟揉了揉酸困的眼睛,“倒不是。” 说完他就笑了。 放下手,又气又无奈地看着裴简,“你知道那些老家伙说什么,他们说,你还小,也没个孩子,儿童的心脏手术不能那么大胆的进行,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孩子都是很脆弱的,扯淡!” 裴简笑了下,“他们说的也在理,小朋友的身体是脆弱一些。” “哪个心脏病人不脆弱?” 这才不是关键。 关键是,他们已经旁敲侧击的在催生了,季平舟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主意,“肯定是外公让他们这样说的。” 裴简抿了下嘴,“要不跟老人家解释解释?” “解释什么?” “当然是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孩子?” 是啊。 如果有孩子了。 禾筝说离婚的时候也许就不会这么坚定了。 季平舟沉了口气,轻闭上眼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 刚开始那阵子他们都有做措施,季平舟不做,禾筝就吃药。 后来他适应了丈夫这个身份,自觉不需要做任何措施,渐渐的禾筝也不吃药了,那东西不可能一直吃,太伤身体。 可这些年,她也没怀上过。 也许就是送子观音娘娘不眷顾他们,也许就是他们倒霉。 裴简大胆地猜想着:“会不会是身体有问题?” 季平舟睁开眼,一眼撞进月色里,“谁?” 这下裴简不说话了。 他还哪里敢说。 “我?”季平舟觉得可笑,“我看上去像身体有问题的吗?肯定是她。” 这话不能乱说,有时候就能成真。 裴简聪明的没有接话,转折也不算生硬,好像刚巧提起禾筝,便刚巧想到了赵棠秋,“舟哥,刚才赵小姐打电话过来,说她见到了贺云醒。” 第91章 她比你小 贺云醒的事季平舟没放心上。 但还是在第二天夜里让裴简把赵棠秋接了过来,他们在俱乐部里的台球场,郑琅几个人在玩,听到声音回头去看了眼。 郑琅哎呦起着哄,放下球杆,提醒季平舟,“舟舟,小秋姑娘来了。” 他们都知道赵棠秋是季平舟的新宠,自然跟别的姑娘不一样,还住进过他家里,不另眼相看都不行。 季平舟中途退场,边上几个人唏嘘了几声。 裴简将赵棠秋送到就要走,却被郑琅拽着替了季平舟的位置。 边上角落没人。 服务员倒了两杯水过来,季平舟是有些渴了,毕竟跟郑琅他们几个打球是很累的。 喝了小半杯水,嗓子眼的干涩褪了,他没看赵棠秋,轻声便问:“听裴简说你跟我太太的叔叔见面了?” 这么说是很拗口的。 可季平舟不会直接说贺云醒是他叔叔,打心底里觉得不配罢了。 抬起头,这才发现赵棠秋有些怔愣,被季平舟一看,才回了神,磕磕绊绊,俨然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我本来是不想跟你说的,这种小事不该来打扰你。” “他跟你说了什么?” 季平舟不吃这一套,怜香惜玉什么的也不存在。 赵棠秋局促地将水拿来喝,却喝成了季平舟那杯,连忙放下,才喝了自己的。 褪去紧张,她一字一句,“他问我跟你感情怎么样……还说如果……如果姐姐对我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让我担待。” 这哪是一个正常娘家人会说出来的话。 竟然让一个情人担待。 但的确是贺云醒这种爱挑拨离间的人能说出来的话,季平舟能想象到他说这些话时的嘴脸,“就这些?” 赵棠秋看了他一眼,很怯,是身体和心灵的惧怕。 那一眼让季平舟想到禾筝。 她也经常那样看他,带着一点不想靠近的怯,但绝对不惧怕,因为她永远有勇气离开,头也不回。 赵棠秋又喝了口水,一直不敢说。 季平舟像鼓励她的导师似的,“怕什么,是他说的又不是你说的,我不会怪你。” “他说……你跟姐姐快离婚了,让我加把劲,让我尽快代替姐姐。” 一口一个姐姐。 季平舟听的不舒服,这话听的也刺耳。 在方家人眼里,他就这做派,能随随便便将什么人都往正室那一派挤。 “她比你小。” 赵棠秋一怔,“啊?” “不用叫她姐姐,她比你小。” 就连姜臻都只是叫禾筝,没这么叫过,弄得像后宫里的女人似的。 季平舟记得他跟姜臻分开的时候,就是因为那条他提前半年就订了的宝石项链,很昂贵,他托了很多人才拿到的。 禾筝转手就给了别人。 姜臻没有那么多心眼,跑到他面前炫耀,还不知道被禾筝给摆了一道,激怒了季平舟,第二天就被裴简通知以后不用见了。 但她心里却美滋滋的,有戏拍,又白白得了一条天价的项链,还能顺便摆脱常常冷脸的季平舟,赚翻的买卖,这才跟禾筝成了好朋友。 但不是所有女人都像她一样,目的明确,不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在赵棠秋心里,姜臻就是个白痴。 她低下头没有再说话,季平舟留着她还有用,所以态度一直很好,“下次遇见了不用理他,他不敢给你使绊子。” 这是在给她下一记定心丸了。 “你回去吧,年后我再联系你,最近有什么需要?” 赵棠秋摇摇头。 季平舟叫来裴简送她回去,临走前想到什么,提了一嘴,说话时眼中是有柔情的,“过几天圣诞节,去挑个礼物,都在车里。” 那是他每年照例会准备给家里女眷的。 禾筝的,季舒的,季言湘的,就连几个较亲的老保姆都有。 这次是看在赵棠秋献了那么多血的份上才愿意让她也挑一份,可这看在裴简眼里,怎么都觉得季平舟好像接纳了她,看她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后备箱里放的都是大件。 例如季舒要的乐高玩具,季言湘要的花瓶,都不能给赵棠秋,裴简打开后车门,里面依次放着包包衣服香水,项链首饰都有,“您挑两三件,看您喜欢。” 赵棠秋知道季平舟出手一向大方,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买奢侈品都像买菜。 她壮着胆子弯腰看进去。 挑了一款限量包,少说也要六位数,这个已经够贵了,再挑贵的便显得虚荣,本想拿两瓶香水了事,却在前排座椅椅背的夹层里看到一只锦袋,不大不小,好像装了两个盒子。 裴简站在车边等,没太上心。 这里面也没什么稀罕物,她挑什么都无所谓。 等了几分钟,赵棠秋拎着一只包和两件小物,东西不多,看着也不贵,“帮我谢谢季先生。” “没关系。”裴简指了下旁边的车,“我开那辆车送您回去。” 他们并排走。 他看了眼赵棠秋手里的暗红色布绒锦袋,面上用苏绣刺着梁禾玉品四个字,很陌生的东西,他不记得去收礼品的时候有这个。 但“梁禾玉品”是梁铭琛家里的牌子。 这个他记得。 可出于礼物已经到了赵棠秋的手上,他还是没有多问,便直接将她送到了酒店。 圣诞来临前夕有场在燕京的音乐会。 下着雪,天黑的早,禾筝练完琴出来就打车敢了过去,排队验票的人长长一条到了外面,她好不容易赶上,找到位置,刚坐下没多久,厅中灯光忽然熄灭。 这是惯常的。 寂灭和黑暗的观众席目光是定格在舞台上的,光柱缓缓洒落,第一场是个人钢琴独奏,禾筝正看着,身旁的位置忽然压下,一道很熟悉的气味灌入鼻腔,夹杂着寒冷。 她记得那张票落到了谁手里。 知道这个位置坐的是谁,但也记得方夫人说的话,要离婚,就别再跟季平舟做培养感情的事。 往边上挪了挪,她专心听着舞台上散发而来的钢琴声,怪异的是季平舟也很安静,安静的有丝不寻常。 没听多久,身旁的人忽然动了下脖子,继而一声不吭就睡了下来。 引得旁边两人看过来,目光皆是怪异的。 禾筝身体僵住,想将季平舟推开,刚动了下肩膀,侧了下眸,在有限的光源里看到了他的脸,睫尖垂着,没有阴影,仿佛整张脸都融在了沉沉的暗光中。 四周一圈都漂浮着他的呼吸,轻浮着,到了禾筝的耳朵里,伴着轻缓飘摇的钢琴曲,那么和谐。 就算不睁眼,禾筝能感觉到他很累,深倦着,是真的睡着了,不是为了占便宜。 算了。 现在把他推开还会惊动别人。 她这样想,便坐端正了回去,眼睛虽然正视着前方,听觉却始终被季平舟抓着。 第92章 要你可怜我? 那场音乐会是禾筝期盼已久的,却被季平舟搞砸了。 他的额头一寸沉甸甸地压在她肩上。 像一块天上砸下来的陨石,意外,不详。 他一直没醒。 禾筝便无法动弹。 半个身子都麻木了,舞台上弹了什么曲子,她完全没听到耳朵里去,以至于连散场都觉得意外。 煎熬到结束。 厅中灯光四起,纷纷洒落在座椅上,一瞬间也唤醒了熟睡中的季平舟,他轻眨了眨眼睛,还没反应,脑袋便被禾筝猛地推开。 他看到她气到发白的脸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从台阶上跑下去,季平舟牵住禾筝的手,她一把甩开,他又直接攥住她的腕子,“怎么了?” 后面有人从他们身边路过。 皆是茫然的目光。 别说他们,季平舟也觉得莫名其妙。 禾筝将他的手挥下去,“你来干什么?不是说没看到我的票吗?” “又找到了,来给你送。” 都已经被用了。 虚伪的一套。 禾筝漠然看他一眼,“我只想一个人来看,你这样,弄得我根本没好好听,我们已经要离婚了,你别再这样了。” 季平舟还陷在疲倦里没有挣脱出来。 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了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还没说话,她拔腿便跑了。 厅外都是刚才散去的人。 禾筝钻进去,一下就没了人影,她又气又恼,根本没法平复这份情绪,快步走到尽头,手机忽然震了震,打开看,是裴简的电话。 她原本接起来就想破口大骂的。 可裴简态度太好,一开口就将她给堵住,“方小姐,舟哥进去了吗?” 禾筝哭笑不得,“你说呢?” “他还好吗?”裴简语气担忧,“他今天刚做完一场心脏移植手术,站了几个小时,下了手术,没吃东西就赶过去了,” 难怪他会累的直接睡过去。 电话那头的沉默告诉裴简他们大概已经吵过一架了,“方小姐……要不你把他带出来好吗?我没有票,进不去。” 回头看去。 步履缓慢的人群中压根没有季平舟的身影。 逆行着倒退回去,禾筝肩膀被撞了好几下,赶到音乐厅外时就看到了季平舟。 他坐在外面的长椅上。 他身子骨太弱,导致下颌骨连接耳朵一侧都格外清瘦,只有骨头似的,仔细看,唇上已经没有颜色了,刚才睡了会儿,头发也压乱了,正坐在那里回神。 “走吧。”禾筝站过去,冷冷清清的语气。 季平舟抬头看了眼,轻笑,“要你可怜我?” 不识好歹。 她就不该可怜这种人。 她转头就走,季平舟哑了声音命令,“回来。” 就算是现在这种关系,他也敢想命令就命令,完全不在乎禾筝会不会听话,一伸手就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半个身子的力气都压在她身上,像是依靠着她在行走。 禾筝不舒服地动了动手。 想骂他。 可看到他脸颊失色,额头冒冷汗的时候便不忍心了,却又觉得,他就是成心跑到自己面前装可怜的。 终于走出了影厅。 禾筝在一楼大堂的售票区域将季平舟放下,他已经有点晕乎乎神志不清了,情况有些严重。 等买了水和吃的回来,他已经完全没了意识,正坐在角落里打盹。 禾筝拍拍他的肩,将含糖的饮料就着吸管递到他唇边,算不上客气的,“喝吧,喝了好点,我打电话让裴简进来。” 季平舟掀了下眼睫,没张口。 “这是什么,我不喝这种东西。” “那吃这个。”禾筝知道他是什么娇贵脾气,不是好东西绝不入口,惯的没边儿,她也控制不住。 几辈人合起伙来宠出来这么个东西,她哪里有那个神通,能一下把他矫正过来。 撕开巧克力袋的包装。 禾筝掰了一小块递到季平舟嘴边,他实在难受,不吃恐怕连路都走不成,这才勉为其难张了口,用后槽牙细细地咀嚼着。 终于吞了下去,他却轻皱着眉头,“好甜,好难吃。” 禾筝顿住手,懒得搭他的茬,“快吃,吃完回去。” “我还没听里面演的什么呢。” “已经演完了。” “我没听,把他们叫回来再演一遍。” 旁边有路过的人,听见季平舟这话,回头看他,眼神带着笑,又像是看病人,禾筝都觉得丢脸,压低了气声,恨不得把他的嘴堵上。 “你吃你的好吗?别再乱说话了,你听了就睡觉,还听什么?” 这话带着讽。 好像她也能在自己的领域压他一头了似的。 季平舟却气定神闲,好像整个偌大的演奏厅里每个人都是他家买来唱戏的戏子,公子什么时候高兴了,戏台搭起来,管他们怎样,他要听,别人就要唱。 他小时候跟着外公,偶尔便会去听戏,台上唱,台下听,那时他就没什么音乐细胞,更别提这些,倒真像催眠曲。 吞咽下一口甜腻腻的巧克力,季平舟看着禾筝,眼中仿佛有千山万水,“我以前也听过,你看不起谁?” 禾筝笑着,“谁敢看不起你。” 他补充了些糖分,也知道回嘴了,“以前有个女朋友,也喜欢听这些,我经常陪她。” 禾筝没再说话,慢悠悠站起来,语气很淡,“好些了吗?能自己走路了,我先回去了。” 她往前走。 他在后面跟着。 出来了才发现外面下着雪,两个人都没有带雨伞,在人群里算得上狼狈。 禾筝打着裴简的电话让他来接季平舟。 裴简却开始掉链子。 怎么打都不接电话。 她回过头,“你给裴简打电话,让他来接你,我走了。” “上哪儿?”季平舟压根没动,“怎么说我们离婚证还没领,你就这样把你丈夫丢在这儿?” 不知道他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禾筝皱了下眉,也不搭理他,直接踩进雪坑里,脚步声很乱,但她知道季平舟大概在跟着自己,他进去的匆忙,没带手套和围巾,脖颈暴露在风雪里,冷的发红。 在后絮絮叨叨的,“你圣诞节会回去?” 他来就是问这个的,禾筝点头,“我有的选吗?” 雪里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踩上去,形成坑。 路灯下满是飞絮似的雪花,毛绒绒的飘下来,又很快成了水汽,一周都飘散着寒冷的潮湿感。 季平舟从后跟上去,立在禾筝小小的身影旁边,手悄悄地拿了出去,捞住她的手,还带着毛绒手套,很暖和,触到掌心的温度都是热的的。 感知到他冰凉的手,禾筝怔了下,想推出去,却被他紧紧攥着,“冷。” 她呼了口气,面前的白雾遮挡视线。 趁着这个还算和谐的氛围,她软着声,很小心地询问,“季平舟,季舒说她把我的坠子摔了,你扔了吗?” 季平舟眼神飘了下,“碎了,肯定扔了。” 就算早早的知道了答案,可听到了,还是难免伤心。 “碎片也扔了?” “不然呢?”他平淡着,“留着当传家宝吗?” 禾筝没再吭声,却将手挣脱了出去。 第93章 想娶她 裴简的电话打不通,雪越来越大,整条路都蔓延着雾白色的雪点,掉到身上冰冰凉,很快化为水,比雨可冷的多。 他们只好躲在街角的屋檐下。 禾筝眉目冷冷的,声音也一样冷,从她问过坠子的事情后便这样了,“我打车回去,你自己在这里等吧。” “要是裴简电话一直打不通怎么办?” “打车。” 知道她在不高兴什么,季平舟瞒了下来,他理智清醒,知道他们这段婚姻大概已经走到了死路,但如果可以,圣诞节或许是个契机。 轻笑一声,他低头看着鞋子上融化的雪,“你就准备这样走了?” 这话说的奇怪。 好像是在问今晚,又好像是在问以后。 禾筝像是没听到,在看到空车路过时,伸出手就招,季平舟却一把将她的手摁住。 车子停在他们身边。 两束灯格外刺眼。 司机将车窗降下,有些不耐烦:“走不走?” 禾筝刚想说话,季平舟先插了嘴,“不走。” 雪下的厉害。 能等到一辆车都不容易。 司机暗骂了句什么,踩着油门便走了,大概是看他们不识好歹。 背后有根电线杆,禾筝被逼的抵在上面,后背的骨头都磕的生疼,“我已经答应了圣诞会回去了。” 她今天又没化妆,瞳光浅浅的晕成一片,仿佛有水光,脸颊被冻出了红晕,慢慢哈气,皮肤都晕在了白雾里。 声音又柔又细,骂人都像在勾人都魂。 季平舟在她几分惶惑的目光中抬起手,捧起那张依旧年轻,晶莹光彩的脸吻了下去,那份甜腻的巧克力香立刻渡了过去。 雪碎碎的落在鼻尖下,汇成水珠。 还未凝固就被季平舟蹭掉,他身子贴的近,大衣的绒面摇晃在禾筝的手背上,她拽着他的衣服想将他推开,他却紧紧固定在她身前,一步都不肯挪动。 不渡气时憋的沉闷。 禾筝眼眶里都氤氲上了雾水。 这和那年她最后一次演话剧,告别舞台,季平舟来接她,两人在冰天雪地里不知疲倦地走着,好像怎么都走不到尽头,他忍的难受,在无人的夜路边上便吻了下去。 那时候季平舟年轻气盛,二十岁出头,名望或是成就都有了,好像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他骄傲,骄傲的对待感情都觉得唾手可得。 吻完便将禾筝拥在怀里。 特别真诚地说要娶她。 可现在,他被推开,再也没办法像当初那样,只能佯装无谓地说:“圣诞节记得来,别迟到。” 说完丢下禾筝就走。 车一直在拐角的路口等着,位置很隐秘,就是为了不被禾筝发现。 这是季平舟进去前就交代过的。 裴简等的犯困,他终于上了车,满身都是雪,看上去心情却不错,将湿透的大衣脱了放在一旁,季平舟解开腕扣将冻僵的手放在空调出风口吹着风,“回去吧。” 裴简没多问什么,但看季平舟这个样子,该是成了一半。 车快开到商园。 下车时季平舟打开储物格翻找着什么,里面大多是些杂物,没有重要东西。 “找什么?” 季平舟弯腰翻着,还以为是自己放错了地方,“没什么,你先回去吧。” 车内上上下下都找遍了也不见那条坠子。 从梁铭琛那里离开,他分明是留在了车里。 隔天一早陈姐过来,季平舟去医院前特意交代她在北栋里找一找,放在一起的还有那只玉镯子。 三天后便是圣诞。 最近季家上下都在张罗着布置园子,彩灯和装饰品要买多少,以往都是禾筝负责采办,现在她不在,完全乱了套。 从入园口就要挂彩灯。 季舒的小楼内又要专门摆放圣诞树,每年她都会缠着禾筝玩找礼物的游戏,商园这么多人,只有禾筝会陪她玩这些无聊的东西。 季言湘向来是事不关己,在她那边吃完饭就散了。 圣诞当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雪。 禾筝在方家吃了早饭,早早就被方陆北送了过去,她上了车就睡,倒是季舒,一路上叽叽喳喳,埋怨着季平舟。 方陆北听人骂季平舟,倒觉得有些痛快。 “我就应该在车上装个录音机,把你骂舟舟的话全部发给他听听。” 季舒撇撇嘴,“本来就该骂,他唯一的妹妹和老婆回家,他竟然不亲自开车来接,简直无法原谅!” “他来接?”方陆北笑着,“他来接你们三个都回不去了。” 季平舟车技是出了名的差。 有飙车的活动从来不叫他,他考试从来都是一次通过,唯有考驾照在他身上像历劫似的。 后来家里不放心,才派了裴简给他开车。 季舒还是不满意地嘟囔着:“那也要裴简来吧。” 方陆北意味深长地看她,话里带着调笑,“半个多月没见,想他了吧?” 坐在后的禾筝睁开眼,从后瞪了他一眼。 他悻悻闭嘴,好在季舒心大,也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满不情愿地哼哼咛咛着。 到一段通畅路段,前面雾气重,每辆车都是缓慢行驶着的,方陆北也放慢了车速,口袋里手机响起来,他看了眼,先挂掉,第二次响起才接了起来。 语气先是有点无奈,后才是对女人的纵容。 “开车呢,什么事待会儿说。” 电话那边的女人却不依不饶,声音虽然好听,但放大了总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 季舒坐在副驾驶,听到里面断断续续的,仿佛是在问:“你到底来不来?” 方陆北散漫应下,“房间我不是给你开了?你先去泡泡温泉,喝个下午茶,这开车呢,挂了呢。” 那边笑了笑,“你要是不来,你看我怎么撕烂那个小模特的脸。” “行姑奶奶,饶了我,我长翅膀也得飞过去,行了吗?” 挂了电话。 他脸上有点没褪的无奈。 想两边牵制两个女人不容易,尤其是其中有一个还是个醋坛子,简直要命。 他态度很好,对待其他女人总会用柔情的那面,哄的别人找不到北。 禾筝瞥他一眼,“你不回去陪妈妈吃饭?” “人家有人家的消遣,我还是知趣的。” 的确。 方家过节,从来就不是跟他们这些小辈过,方夫人喜欢热闹,但是跟她那些富太太一起热闹,巴不得他们都不在。 禾筝眨眨眼,语气空乏,“注意身体。” 方陆北刹了下车,目光扫过季舒头顶,她情绪不知怎么低沉了下来,完全没有刚才那股子活泼劲儿。 “别乱说,有小孩在呢。” 第94章 每次都眼红 方陆北将她们送到便走了。 他还要赶去燕京山边新开发的旅游度假村,找他的温柔乡。 季舒瞥了眼车牌,蔫蔫地问禾筝,“嫂子,陆北哥要去哪儿啊?” “去玩,他过节都不在家过。” 比起看着家里那群女人打麻将,他的确不如出去找消遣,随便找几个空闲的小模特,他便满足了。 他没结婚。 更不会被人约束,是自由散漫惯了的性子。 禾筝想到季舒刚才的低情绪,“怎么,你也想去玩?” “我还没在外面过过节呢。” 她是被管教着的千金小姐,这次去方家住就是最出格的一次了,哪里还敢跟着去疯。 可她的口吻里,分明是有期待的。 回到季家。 季平舟不在。 第一件事便是去小南楼跟季言湘打声招呼,外面飘着小雪,禾筝跟季舒一起到,外面等着的保姆阿姨却只叫了季舒进去。 对禾筝态度不冷不热,“方小姐,您先等会儿,等小舒出来了,您再进去。” 季言湘对她一直是明里暗里的针对着。 等这会功夫算什么。 禾筝早已免疫,点点头,没撑伞就在外面等着。 雪时大时小,原本只是浅浅的一层,没一会儿就没到了鞋跟的深浅程度。 冰的禾筝脚掌失去知觉了,季舒还没出来。 去时是早上,等了两个小时也没见季言湘叫她进去,可出于礼貌,禾筝忍着等着,临到中午吃午饭的时间,陈姐刚好路过小南楼,看见禾筝。 她将手上的两只灯笼交给别人,撑着伞过来,“禾筝,你怎么站在这儿?” 伞面遮住了雪。 禾筝冷的嗓子眼都干了,她明白这是季言湘在给她下马威,没说什么,摇摇头,“在等小舒,算了,我先回去。” “冷,我送你过去,刚好我也要回去。” 一路从小南楼走到北栋,禾筝冷的打哆嗦,刚坐进去陈姐便倒了杯热茶递到她手上,替她拍着身上的湿意,没忍住便唠叨了起来。 “这言湘也真是的,这不明摆着不给你好脸色看,冻成这样。” 禾筝虽然厌恶,但还能承受,她又不是第一次这样被排挤,喝了口热茶,“没事,我上次骂了她,她这样,不奇怪。” 陈姐连连叹了几声,及时将不该说的都咽回了肚子里。 “你上去换件衣服吧,这都湿透了。” 禾筝起身。 又忽然觉得楼上的房间或许已经被别的女人住过了,她的东西可能也被用过了,想换下湿衣服的念头便减了又减。 这商园里最了解她的不是季平舟,也不是季舒,是陈姐。 这么一犹豫就看得出来她在想什么。 “放心,那个赵小姐住进来,我给她收拾的客房,盯得很紧,没让她进去过。” 禾筝缓了口热气。 转而更觉得悲凉。 那又如何。 早晚有一天,是有别人要住进去的。 换好衣服下来,陈姐煮了热汤给禾筝垫肚子,一边跟她捋晚上的流程。 傍晚那个时候会有季平舟相熟的朋友上门来,有些带着小朋友,就要给平安果,来的时间不会太长,大概只是坐下喝杯茶的功夫。 这些往年来也都差不多。 她都熟悉了。 也知道来的都有谁,今年或许还有郑琅和他未婚妻。 下着雪,天黑的早。 四五点钟就见着灰蒙蒙的天色,园内灯还没亮起,季平舟赶早回来,下了车便看到禾筝站在树下面,脚下踩着一块矮板凳,一手打着伞,一手绕着彩灯的线条。 她奋力伸长手,终于把最亮的那一端给缠了上去。 陈姐在下面等着她。 见她缠好,伸手要扶她,她却一弯腰便跳了下来,根本用不着安全措施,“待会开灯的时候那上面要最亮的,才好看。” “还是你精细些,”陈姐拉着她跨过围栏,“我们这些老婆子,哪懂这么多。” “其实无所谓的,但是小朋友们要拍照的话,还是这样好看些。” 在生活之处。 她就是这样的细微,有些陈姐都照顾不到的地方,她却能注意到。 陈姐打高了伞,望了眼季平舟的方向,“舟舟回来了。” 裴简将车里的东西拿出来。 这个时间,小南楼的人已经来领礼物了,听到季平舟回来的消息,季舒也跟着匆匆赶过来,从后备箱抱出自己要他带的乐高。 这么多天,那一巴掌的气早就消了。 季舒笑眯眯的,“姐说待会去小南楼吃饭,我就不来这儿等那些人了。” “进去吧。”季平舟情绪淡淡,“把姐姐哄好了。” 这话另有一层意思。 季舒听的出来,她回头看了禾筝一眼,比出一个ok的手势,“放心吧,今天绝对不会让姐姐为难嫂子的。” 来拿礼物的佣人散去了。 这边只剩禾筝跟几个布置灯光的人在,季平舟撑着伞悄无声息立在她身后,在她抬手拉灯条时拽着她的袖子将人拉过来。 “这么多人不够用?”他清泠泠的眼神刺人,“进去。” 为了避免争吵。 禾筝一步跨出去,往主楼走,路上跟季平舟没什么交流,她只是想平安度过今天晚上,反正也没有几次机会能回来了。 室内暖哄哄的,伴随着灼热的气味。 找了个位置坐下,剩下的地方都是待会待客要用的,果盘也都摆好了,两旁还置放着能挂礼物的圣诞树,翠绿色的。 季平舟坐在禾筝身旁,从怀里口袋掏出一只小方盒放在她手边,“给你挑的。” “谢谢。” 她压根没看。 季平舟也没有理由非让她打开看,毕竟这些年的礼物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样,都不新鲜了,他本来是可以把修复好的坠子和玉镯给她,可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我的呢?” 禾筝每年都跟季舒互换礼物,他每次都眼红。 “什么?”她那个表情是真的懵。 “礼物。” “没有。” 季平舟是有点不开心了,他很少主动向人要东西,“好歹过节,你怎么……” 不满还没发作。 陈姐跑进来,笑嘻嘻地,“舟舟,盛家和韩家来人了。” 第95章 向着她 盛家和韩家都有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来了便围在门前挂着麋鹿圣诞老人的小灯前拍照,一会儿又绕到树旁堆雪人。 小孩子都喜欢这些新鲜玩意儿,比起中方传统的节日,她们更喜欢西方的东西。 季平舟在主楼里跟两家人聊天。 禾筝找人看着两个小孩便进去了,鼻尖冻的通红,抽了两口气,回过头便看见盛家的小媳妇儿在跟她招手。 他们来时都带了点礼品。 盛家小媳妇儿专门挑了颗小蜜橘,金灿灿的,皮很薄,果肉饱满,“快尝尝,最近刚上的,我舅舅家那边专门拿来的两箱,可甜了。” 禾筝看了眼,没有立刻接过来,动作有些缓慢,“盛哥他们呢?” 话刚问出去。 三个人就从后门那头转了过来,几个人里季平舟是最冷清的那个,倒是盛家人,显得热情的多,刚坐下便热情地顾着禾筝,要她尝尝蜜橘。 她一直没吃,几个人又问了几句,季平舟也看她,她这才慢吞吞地吃了一个。 他们坐了十几分钟便走了。 在主楼门口将人送走,季平舟撑着伞,肩膀触碰到禾筝,她微微躲开,也是冷着张脸。 “你不喜欢吃橘子?” 禾筝听着地上雪被踩碎,声音咯吱咯吱的,皮肤像是起了层痒包,控制不住的想碰。听到季平舟的话,口腔里的酸涩感又回来了。 她从来不吃橘子的,连橘子味的东西都不吃。 陈姐都知道。 他作为丈夫,好像真的一点都不清楚。 “不喜欢。” 季平舟没当回事,他小时候也不爱吃青菜,但多吃几次,就习惯那个味道了。 “我尝了,挺好吃的。” 他走上台阶,禾筝却没有立刻跟上去。 天黑了。 整个园子里碎光璀璨,五彩斑斓,像是无数沾着颜色的星星掉了下来,成了这里的点缀,分明是美好的,可禾筝却觉得更冷了。 季平舟站在台阶上,侧回了个头,“怎么不进来?” 一层层失望被禾筝压下去。 正抬腿,口袋里的手机不巧的响起来,竟然是方家来的电话。 “你先进去吧,家里的电话,我接一下。” 季平舟站着没动,看着禾筝接电话。 她背过身,脊背单薄,小小的影子大概也就跟旁边刚堆上的雪人大不了多少,捏着手机,圆润的指甲盖泛白。 丝绒般的声音一句句问着:“联系不上吗?” “他今天是说要去什么度假区泡温泉,要不再等等?” “现在吗?可是我这里……” 说着。 她回头看了眼季平舟,眼睛里掺杂着像碎雪似的歉意,很快融化,而后郑重其事对着电话里说:“好,我现在过去看看,您别着急,进医院的应该都有登记,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挂了电话。 季平舟还站在那里。 他有时倒是很有耐心,眉目隐没在昏暗里,轻起了皱褶,试探着问:“出事了?” 禾筝的抱歉全部来源于自己不能信守承诺,但这事的确着急。 “家里来电话说我哥电话打不通,他今早去了度假区,那边好几个人泡温泉出了事,送医院了,妈妈担心他……” “所以要你去找他?” 方陆北虽然不是什么被捧在手心里当宝的人,但好歹是方家名正言顺的独苗,方夫人担心他,也在情理之中。 他身边又没有像裴简这样的人跟着。 真出点事,是不会有人护着他的。 禾筝没有时间跟季平舟解释太多,她冲进室内拿了自己的外套和围巾往身上套,“今天我要先走了。” 擦过门口,季平舟握住她的手腕,“要不等吃了饭再过去……” “来不及了。” 她忙着赶过去。 天还下着雪,又已经很晚,路程上便要消耗不少时间,方家那边还等着她报平安,毕竟这是这么多年来,方家第一次需要她。 因为太着急,禾筝忽略了季平舟神色里那点和他不符的落寞。 她系好身前的钮扣就要走。 季平舟攥着不放手,一脸阴霾,虽然不愉,却还是转头叫了声屋里的佣人,“去我姐那里把裴简叫回来,说我们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人点了点头走了。 禾筝讷讷着,“你也要去?不用了,我打车去就可以了,这里还有很多事……” 待会还会来一批批的客人,都要季平舟接待。 他眯眯眼,要笑不笑的,“方陆北最好祈祷他是真出事了,不然我要剁了他。” 天空昏暗,大雪掩住了所有光芒。 裴简赶过来时身后面还带着小南楼的佣人,脸上凉凉的,看禾筝的眼神像在看闯祸精,对季平舟说话倒显得尊敬。 “小季先生,小姐那边说让裴简送方小姐去,您留下,她身体有点不舒服,让您去看看……” 季平舟推着禾筝上了车,关车门前眸光彻底暗了下去,“不舒服南楼那边有医生,我留了赵棠秋的电话给孙医生,有什么事让他打电话。” 车门摔上。 临走前。 透过染着雾气的窗子,禾筝看到季言湘的人面色铁青站在原地,看她的眼神,像在看狐狸精转世。 这还是第一次。 季平舟在姐姐和老婆之间毫无理由的向着后者。 心脏被小虫啃咬浸毒的感觉又回来了,禾筝将脸面向窗外,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季平舟语气却重重的,“哪个度假区?” “月浑湖半岛度假区。” 车身微微前倾了下。 裴简险些追了前车的尾,他的目光落在后视镜里,和季平舟的眼睛对上,皆是微妙,“抱歉,走神了。” 今天晚上该是燕京这一年内最后一个热闹的晚上。 到了拥挤的街道,两旁耸立的高楼大厦汇成几幕led灯广告,反复播放着圣诞节的卡通画面,一会儿又变成了几位当红影星录制的祝贺词。 街道车水马龙,各处都挂着跟圣诞有关的物品。 灯光莹脆,明亮如火。 说是晚上,却比白天还热闹。 一路的风景禾筝没有心思欣赏,焦躁地不成样子,手都在发抖,也完全忘记了身体的不适,她一股股的气息呼到围巾里,脸都被蒸红了。 那份迫切是浮在面上的。 放在腿根的手忽然被包裹住,用很温暖的掌心全数扣了起来,她微怔,转过眸去,看到季平舟神情寡淡的侧脸。 “别着急,他要是进医院了,我救他。” 第96章 很难出去 半岛度假区是近两年才开发的项目,每年增长的营业额都是从方陆北这样的富家子弟头骨上挂下来的油水。 原先这附近也有类似的地方。 但渐渐的便被替代了。 温泉水含毒这事一出,救护车和警车布满在度假区外,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好在季平舟跟着一起来,凭着他的面子,禾筝才能进去。 一楼大堂富丽堂皇,没有半点度假区的样子,说是皇帝暗地里打造的青楼馆子也有人信,来这里的不是跟钱沾点边,就是跟色沾点边,总归都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人。 泡了温泉的旅客无论有没有反应都要去医院接受检查,他们轮流在度假区外排队上了救护车,一辆接一辆,将道路堵的水泄不通。 裴简还在车里。 季平舟带着禾筝下车,拉起她的围巾遮住她的口鼻,“我刚才打电话问了,进温泉池的都在这里了,没有方陆北就是他没事。” 几辆车横在中间,红蓝色的灯闪烁着,医护人员忙来忙去,还下着雪,一切混乱拥挤。 禾筝急着在排队上车的人中找到方陆北。 跑的气喘吁吁,季平舟一路握着她的手,跑累了,在后阴着语气,“别找了,去里面问问,兴许他根本没来。” 这种状况下禾筝完全乱了套。 季平舟却不改一贯的沉静镇定,他五指扣着她的手,握得很紧,还是耐不住她转身奔跑。 终于忍无可忍。 他拽着禾筝的围巾将她扯近怀里,声音就在她的头顶飘飘忽忽,“别跑了,好好待在我身边,保证给你找到人,行吗?” 雪一个劲的往身上落。 季平舟一边撑着伞还要一边看着禾筝,她的确是有些急过头了,那些医生也说了,只泡了一次温泉的量,并不致死。 进了一楼大堂,除了医护人员,还有不少泡过温泉但还没病发的旅客,每个都吵着闹着要赔偿。 前台一团乱。 季平舟将禾筝摁在休息区,望着她有点发红的脸颊和额头,“你老实坐着,我去给你问。” 这里人太多,吵闹声汇聚在一片。 禾筝胸腔里氧气缺失,眼神涣散,望着季平舟的身影走远了,汇入人群,站在前台问了句什么,接待他的人神色微变,带他走到了后堂的会议室。 吵闹声还在继续。 整个吵声顺着一楼绵延到顶楼,就算是没有泡温泉的住客也听到了动静。 没过太久新闻采访车也到了地方。 这事爆发的厉害,毕竟是燕京有名的度假区,温泉投毒,骇人听闻。 禾筝抓了抓手背,那股子痒从心底里爬上来,季平舟来时她脸上的红更为严重了,他没在意,抓住禾筝的手,“陆北的房间在二十六楼,记录上他今天是去了温泉区,但是没见他出来。” 去过温泉区几个字像是一记棒槌。 狠狠砸在禾筝脑门上。 她眼冒金星,还是季平舟带着她上了电梯。 按照门牌找,很快就找到了方陆北所在的房间,足足摁了十分钟的门铃里面才有了声音,还是女人先发的声音,娇嫩嫩的,显然是被滋润过了。 “谁啊?” 季平舟单手扶在门上,忍无可忍地重拍了下,斥声带着疲惫的沙哑:“方陆北,没死就给我滚出来。” 听到里面出了骂声。 是方陆北懒洋洋的声音。 又耽搁了几分钟他才裹着浴袍出来,头发散乱,腰都是弯着的,房内窗帘遮着,不透半丝光。 “见鬼了!你俩怎么不在家过节,这么大的雪跑这里来干什么?” 他看着哪里是有半点伤的样子。 季平舟垂眸看着禾筝,她状态有些涣散,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吞了吞嗓子,艰涩发声,“家里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你不是去泡温泉了吗?” “电话?”方陆北回头看了眼房内,“噢,刚才一直有人打,有人不满意了,就关机了,温泉怎么了?我没泡,那么多人,跟下饺子一样,不如回来洗鸳鸯浴。” 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气人极了。 禾筝却没有力气骂他,只觉得对不住季平舟,“没事就好,我们先走了。” 方陆北哎了声,抓住季平舟,“外面出什么事了,我听见有救护车的声音。” “温泉里的问题,你没去泡就没事。” 到了此刻季平舟仍然好声好气地解释着,眼神却是阴沉沉的,落到方陆北身上,莫名黯淡了些,“去哪里玩不好,要跑到这里来?” 方陆北虚了一档,“我也不知道是这个度假区,到了才发现。” “以后别来了。” 丢下这话。 季平舟拽着禾筝就走,方陆北在后扒着门框,“来都来了,不一起吃个饭?” 两人没一个回声的。 度假区这情况,餐厅都未必会开放。 快走到电梯口,裴简从那头跑过来,累的上不来气,他想停车只能将车开进度假区里面的车库,这情况又堵着车,折腾了半个钟头才停好找上来。 咽了把生风的嗓子,他紧跟在季平舟身后,“哥,楼下来了好几个电视台的车,咱们等晚点再走吧,路也是堵着的。” 季平舟走得很快,禾筝有些跟不上,在后喘得厉害。 “再晚更走不了了。” 就不该这么冲动赶过来确认方陆北的安全,进来了便很难出去了。 电梯到达。 好在里面没人。 禾筝抵着轿厢的边缘站着,小口小口的回气。 季平舟和裴简说着话,聊方陆北,又聊温泉毒,二十六楼很快降到一楼,叮咚一声,那扇金属面的电梯门缓缓敞开。 大堂长廊薄弱的光降落进来。 他们三个同时看出去,外面的人也同时抬眼,几双目光似有若无的在空气里相遇,平淡过后,掺杂了点其他意味。 电梯外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领带结打的规整又好看,一个比一个的气质好,在电梯门打开前,为首的男人似乎在说:“先清算赔偿,安抚客人,把那些记者都请……” 话没说完。 他看到了季平舟,错愕一分,减淡后,神情严峻的脸上竟然划出夸张的弧度,像是在笑。 “巧了,这不是舟舟吗?” 第97章 人家跟了你几年 随着那道声音的扩散蔓延。 电梯里的。 外的。 一同看向了说话的男人,他五官凌厉,没由来的带着些不善的气韵,那感觉越烧越旺,就烧到了季平舟身上,他一只手顾着禾筝,却看向裴简,那是担忧的意思。 走出电梯时他随手扯了扯禾筝的围巾。 将她大半张脸都遮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绕着雾气的眼眸,这么一来,容貌不明。 季平舟没应会那人的话,他却更为来劲,电梯也不上了,反而审视般地望着他们,“舟舟,真是的,看见哥哥也不打招呼。” 他说着伸手,要去触碰季平舟的肩膀。 惯常内向被动的裴简却伸出手,一把挥落那人的胳膊。 他却不尴尬,淡淡瞥着裴简,不阴不阳的,“小简,你这冲劲的脾气,随了叔叔吧?” 禾筝眼前有些幻觉。 幻觉的看到裴简绷紧的下颌角,她不知道那人说了什么让他这么生气,气的想打人。 关键时刻季平舟拽了裴简一把,音色冷淡,漫不经心的,“不是来玩的,这就走了。” “噢,就说嘛,舟舟怎么会来这儿玩。”他上前半步,眼神有些挑衅,却是飘落到了禾筝身上。 季平舟横跨过。 将她挡在身后。 “新宠物?” 很轻很轻的三个字,却像一把钢枪,直接贯穿了禾筝的心脏,她木然抬头,令人眩晕的光色里,却一眼对上了另一人的眸子。 那人也看到了她,微微一怔,瞳孔都多了点光芒,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浸泡在里面,逐渐胀大,他下意识上前一步,还未怎样,一直站在他身前的男人却先发了话。 “不是说结婚了吗?怎么身边还带着乱七八糟的女人?” 季平舟眉眼之间尽是寡淡,没有任何被激怒的反应。 就算有人拿“宠物”两个字贴在禾筝身上,他也不会为此辩驳半句,“见哥,你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他不愿和这人废话半个字。 傅见勾唇笑笑,一只手抄在口袋中,“这么久不见,这不是得替我家妹子关心关心你,婚姻生活过得不开心吧,这都被逼得出来找人了?” 他说着上前,一把要拽下禾筝的围巾看看她整张脸。 一瞬间,气氛都升腾了起来。 禾筝跟着后退,她听不见他们说什么,目光却是凝着傅见身后的男人,在提醒他不要动。 那人停下要上前制止的脚步。 这方面裴简比任何人反应都快,他挡住傅见伸过来的手,“这就是舟哥媳妇儿。” 短短几个字,所有人又换了副面孔。 傅见停滞在空中的手一顿,僵硬的五官表情瞬间活络了,改变了姿态,热络百倍,“原来是弟妹,唐突了唐突了。” 季平舟面容阴了下,正要说话,又被他打断。 “舟舟,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能带弟妹来这种地方……”他说着顿了顿,语气也变了,恍然大悟般,“还是,你就喜欢玩点别的花样?” 这人言语间的不舒服是顶级的。 连禾筝都不适了,季平舟自然也忍不了,彻底被恶心到,“这么久不见,您这张嘴还是这么脏啊。” 傅见扯了下嘴角,“抱歉,粗人。这也要怪你结婚没叫我不是,初初那阵子天天以泪洗面,要我去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子,你也是,狠心极了,好歹人家跟了你几年,就是睡也睡出感情了,跳楼都不带管的?转头就结婚了。” 这番话透露的信息太多,一重接一重袭来。 围巾堵着了禾筝的呼吸,她大脑缺氧到听觉嗅觉一并失灵,但眼下是个什么状况,她还是知道的。 这人是鼓足了劲要挑拨她跟季平舟的关系。 季平舟面色不变,手指却摸了摸禾筝的甲面,很温柔的动作,像是在安抚。 嘴上一点都没打算饶过傅见。 “她要真跳了,我才佩服她。” 傅见啧啧两声,“够狠的。” 季平舟眸光绕了一圈,大堂内起哄的旅客还没消停,他云淡风轻地嘲弄,“您这还不够忙的?有空在这跟我叙旧?” “忙啊。”傅见轻耸肩,“但谁让遇见舟舟了,再忙也腾得出时间,不过我这忙,可得算在你头上一份呢。” 裴简一直忍着。 闻言也不乐意了,站出来,皱着眉,“你别胡说八道!” 这可是温泉投毒。 害了一批人。 这话的确不能乱说。 傅见却自觉有理极了,“我哪儿胡说八道了,您回去问问您六桥哥儿,是不是他?” 季平舟抬手看表:“我发觉我在这儿跟您聊这会儿,还真是浪费时间。” 厌恶值到达峰顶。 他沉了眸,拉着禾筝就走,身子和傅见堪堪擦过,走出了一些距离,禾筝半回头,轻眨眼。 走出大堂。 外面清冽刺骨的冬风像刮骨刀似的往皮肤上割,禾筝已经撑到了极限,手指软趴趴的爬上季平舟的手臂,脸颊也靠着他的身体,“季平舟……” 听见声音。 他只放慢了脚步,“嗯?” “我难受……” 缺氧加上皮肤的灼烧在摧毁禾筝的意志,她扒下围巾,露出已经浮出红色小疹子涨红的皮肤,简直触目惊心,“难受。” 季平舟低下头,脚步僵住,“脸怎么了?” 很痒,无法忍受的痒。 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那是过敏症状,回想今天,才骤然想到什么,“对橘子过敏怎么不说?” 禾筝勾住他的脖子,脑袋往他怀里钻,半张脸连同脖子都痒的要命,一个劲喊着难受,脸蹭着他的肩膀缓解痒和疼。 裴简看了心惊,“要不先回去住一晚,叫个医生看看。” 外面救护车警车拥堵,记者也都在,一台台机器将路都给堵了,哪里还能出得去。 “你先去开间房,待会我去叫个医生。”季平舟摁着禾筝的脑袋阻止她乱蹭,她蹭来蹭去,皮肤更红了。 心热了,他一抻手将她打横抱住,让她将手挂在自己脖子上,用下巴轻轻揉着她的头发,她闷声哼咛着:“季平舟,痒……” 他抱得紧了些:“我弄药给你,别抓,乖乖,别抓。” 第100章 不清白 因为她严重过敏,季平舟才决定留下来。 可现在她安然无恙地站在这儿,脖间的红疹子也好的差不多了,形迹便更显的可疑。 禾筝却神色不改,从容镇定,“房间里闷,出来透透气。” “您晚上还是不要乱走的好。”裴简话里有话似的,“这里不太安全。” “我知道了,这就回去了。” 看着禾筝开门进房。 又等了三分钟,确定她不会再出来乱走,裴简才放心下了楼,想看下外面的情况,走到一楼大堂,刚巧撞见秦止。 裴简认得他。 和傅见争吵时,秦止一直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可他看上去却不像是个好相处的人。 更像是埋伏在最深层,时刻等着反扑主人的毒蛇。 裴简没什么印象。 只记得他是前几年被送到傅见身边的,这些年跟着水涨船高,手上也有些势力,他的双亲,也是在那场事故里被推出去当了替罪羔羊的人。 也许是同情,他对秦止没有那么大的恶意。 外面的救护车和警车散去了几辆,还有一些留着善后,裴简看了眼,走到前台,和秦止并排站在一起,他在和另一人说话。 裴简瞥过一眼,淡淡询问:“明早路能通吗?” 前台接待的小姑娘认得他。 态度恭恭敬敬的,“可能要等到中午,今晚有雪,路上会拥堵,建议您还是晚些再走。” “医生们都走完了?” “还留下了几位,您身体不舒服?”小姑娘神色变了变,“还是季先生?” 经理离开前特意交代她们要拿出对待贵客的态度对待季平舟。 裴简是季平舟身边的人,更是不能怠慢。 他不温不火的,“不是,季太太有些过敏,明早送些清淡的食物过去,再拿一支软膏,就是我晚上跟向医生拿的那种。” 这里没有更好的药物了。 那种虽然廉价,却也好用,并且现在的条件下,也没什么可挑的了。 嘱咐完,裴简要走,却发现秦止已经停止和别人对话,反而在听着他这边的声音。 都不算什么隐秘的事情。 裴简冲他微笑,礼貌客气。 虽说他是傅见的人,却也没必要将关系弄得水火不容。 他和和气气,秦止也端着一派正人君子的作风,冲他颔首点头,还唤了他一声,“裴助理。” 裴简看着他。 “傅先生说明天中午餐厅开放,邀请季先生来吃顿饭,请你转达。” 对他能客气。 对傅见就不行了。 裴简表情不变,心里却摸到了一个底,“好,我会转告,但是去不去不是我能决定的。” 他们心有灵犀似的。 秦止点头,“明白。” 裴简要走,秦止又叫他,他沉了口气,忽然后悔刚才跟他打招呼,缠上一堆麻烦事,回过头,却见秦止眉间有些郁气,他直接问:“季太太吃橘子了?” 这话在别人看来问的奇怪。 可若是知道前因后果,便不觉得诧异了,裴简一下子恍然大悟,看着秦止的眼神都多了一份打量,“是吃了一些。” “我知道了。”秦止端着笑,“谢谢。” 他那笑很不自然。 一晚上都弄得裴简心神不宁,没睡好觉。 第二天一早便有度假区的服务人员上来送吃的,一切都按照裴简说的,食物清淡,不含任何重口或刺激性。 禾筝换了衣服,小心翼翼地擦着软膏。 昨天情况严重,季平舟几乎将一管都挤完了,她早上没得用,正烦闷着,听到外面推餐车进来的服务人员说:“这是裴先生特别交代要的药膏。” 季平舟没有认真看。 离开的时间快到了,裴简恰好进来,大概是看到了那药,只觉得纳闷,“我要的不是这种。” 服务员生怕弄错了惹了人,说话都战战兢兢的,“我们是要安排昨天那种,但秦先生说这种治季太太的过敏症状更好些,特意让我们送上来的。” “秦先生?” 裴简也许对秦止有记忆。 季平舟却没有,他凝着服务人员,别人被他这眼神看的发怵,求救似的看着裴简,“是……是裴先生昨天说的。” “我遇见他,是跟他提了一嘴。” 可他也没想到秦止会管这档子闲事。 服务员走后他们才一同望了禾筝一眼。 “这东西还能用吗?”裴简只觉得那药已经不是治伤的药了,而是毒药。 季平舟也存了犹疑。 只有禾筝知道秦止的意思。 她小时候在弄堂无意吃了橘子,那时还不知道对橘子过敏,一连吃了好几个,严重的喘不过气,可那里又没有医生,去医院都来不及。 秦止便和宋闻分头跑了几个药店,买了好几管外用的药膏,最后试验出来,这种最好用,也最便宜,涂上去一天就见效。 他哪有什么恶意。 纯属是季平舟和裴简想太多。 从洗手间走出去,禾筝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怎么了,不吃饭吗?” 也许是本就心虚,这话来的也生硬,裴简看到她就想到了什么。 她昨晚偷偷出去,秦止也在楼下,还问她是不是吃了橘子。 现在又冷不丁送来药,桩桩件件,可忽略不了。 季平舟将药收起来,没让禾筝用,摁着她的脑袋将人推到窗边坐下,“先吃饭,吃完就走,待会叫你哥一起。” 禾筝表现的自然,一把挥开他的手,“别碰头发。” 他们这样颇有点像在打情骂俏,裴简怔怔站在一旁,却莫名觉得,禾筝和季平舟说话的时候是在看着自己,那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早饭后路过大堂中央。 过了一晚。 躁动的旅客大都被安抚了,现在只剩下三三两两没处理好的,季平舟跟禾筝路过那里,脚步轻缓,他一路拉着她,生怕她丢了似的。 刚走过中央的雕塑,便和外面风雪中走来的人迎面碰上。 裴简刚平息的狐疑顿时攀升到顶峰,第一眼,他就知道秦止跟禾筝并非陌生人的关系,他在笑,很温和的笑,道了声:“季先生,不留下和傅先生吃午饭吗?” 这事裴简早上提了。 季平舟想都没想就给拒绝了,“没时间,这就要走了。” “那真是遗憾。”秦止转而看了禾筝一眼,不冷不淡地问:“季太太早上没有用药吗?” 话刚说完。 禾筝便不动声色地瞪了他一眼,给他使眼色。 围巾搭在手上,没有带,只穿了一件刺绣的卫衣,为了给皮肤透气,那片微红是暴露在外的,秦止能看见也不意外,倒是季平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不需要,就好了。” 和秦止道了别。 一路上季平舟的情绪都不太好,抓着禾筝的手频繁加重力气,捏的她骨节快碎掉。 他那么聪明的人,现在还没意识到什么,倒真有些傻了。 坐进车里。 先开口质问倒却不是季平舟,而是疑惑了很久的裴简,他说话方式柔和,有点摸索和探究的意思,“方小姐,你跟秦止认识?” 她临危不惧的,“认识。” 季平舟森森看她一眼,她又继续补充:“今天早上,刚认识。” 裴简没有启动车子,在等着方陆北下来。 他有的是时间追问,“昨晚你出去了会儿,遇见他了吗?” “没有,我就在外面透了口气。” “抱歉,他早上送药给你,昨晚还问你是不是吃了橘子,我以为你们认识,如果说错了什么,您见谅。” 他一语双关。 一边又重提早上送药的事,一边又故意将自己的怀疑表达出来,禾筝被推到一个里外不是人的境地,可她在这件事上偏偏就没打算退让。 凉凉看了季平舟一眼,她冷笑,“送药不是你跟他说的吗?这怎么能怪上我?我昨天只出去了十几分钟,这点时间,能做什么?你想冤枉人,好歹也有点逻辑。” “方小姐……我没有那个意思。” 季平舟也有些不耐了,“好了,都别说了,没人说你认识。” 禾筝却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情绪根本平复不下来。 她目光灼灼地瞪着前面裴简的背影,“您倒是厉害,这三言两句,怎么就能像在说我不清白一样,还真是杀人不见血。”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带着愤恨的眼泪推门下了车,那气势,仿佛裴简挖了她家的祖坟。 见这情势,裴简正要道歉,季平舟却先冷冷发了话,“你去看看昨晚的监控,要没你说的那回事,再回来跟她道歉,我去找人。” 他可不是被女人一点眼泪就能蛊惑的人。 理智还清清楚楚的存在着。 裴简含着歉意,“好,您小心些,我去看看。” 第102章 谁是你妹妹? 车门被重力摔上,那声音听的方陆北心疼。 他侧回眸,不满地看了禾筝一眼,“你在那边受了气,别跑我这撒野。” “你走不走了?” 哪里还有功夫跟他废话。 禾筝懊恼,她怎么也不该跟季平舟一起过来,“要不是因为你,我会在这里吗?” 方陆北举起拳头作势要揍她。 手到脸上了,又堪堪停顿住,“我哪知道会出这档子事?” 实在是赶了巧,正好是年关这阵子度假区人多,满是来泡温泉,游山玩水享受的,这次中毒的人占了大半,这事一出,度假区必定要关门大吉一阵子。 方陆北坐正了回去开车,嘴里念念叨叨,“也真是倒霉,这么一来一回的,费劲。” 听他这么说,副驾上的女人努努嘴,嗲声嗲气地撒着娇,“我也没想到会来这一下。” 就是因为她,手机才关了机,让禾筝跟着跑过来,方陆北烦闷地斥了声:“你没想到的事还多了,以后还关我手机?” 女人软趴趴地贴过去,脸颊蹭在他的手臂上,眼波流转,“不敢了……” “起开,”方陆北也没那么怜香惜玉,“开车呢。” “好嘛,凶什么?” 这么一出弄得禾筝在后面浑身不自然,像个巨大的电灯泡燃着,可她宁愿在这儿,也不想在季平舟车里,看他们两个人的眼色。 女人坐直后看了禾筝一眼,目光倒是和善的。 毕竟她是方陆北妹妹,怎么也该态度好些,“对不起啊妹妹,我没想到会麻烦你来走一趟。” 禾筝没应,却看了方陆北一眼。 “谁是你妹妹?”他毫不客气,“看她那德行,让她当祖宗都不乐意。” 听他这语气是不恼了,女人耍起圆滑的一面,“这事我真没料到,不过我听说是度假区上面起了纷争,恶意竞争吧,而且最近要过年了,那边……” 她说着,用涂着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往上指了指,话说的含蓄,“那边要来人呢,所以才出了这事。” 方陆北会了意,禾筝却不懂。 “行了,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车子在拥堵的路上慢悠悠行驶着,一路跟着季平舟的车,下了山,走过了那片荒郊野岭,到了分岔路口,一面是去方家的,一面是回季家的。 因为这事,季平舟连圣诞节都没能在家过,怎么说都应该回去道个歉。 方陆北侧首去问:“你要去季家一趟吗?” 那晚匆匆忙忙就跑了,禾筝是应该道个歉,可她刚跟季平舟吵过一架,实在不想面对他。 她沉默着。 方陆北只好将车变了道,往前开了些,和季平舟的车并排着,他落下车窗,喊了两声,那边车里的人才迟钝地看过来。 “怎么了?” “要把禾筝送过去吗?” 这的确是个问题,裴简接到季平舟给的指示,点了下头,给了方陆北答案。 外面的雪飞进车里几颗,落在座椅上,成了小水珠,又很快分解。 挡风玻璃上雨刮器的黑影茫茫。 季平舟眨眨眼,这才恢复了清明的目光,刚才有雪落到眼皮上,那感觉很痒,不舒服的感觉一路蔓延到心里,无法舒缓。 从禾筝上了方陆北的车开始。 他就一直是这么个脸色。 之所以跟裴简一起怀疑禾筝,只是因为深埋已久的不信任,男人都不大度,尤其是对感情,他有口气卡在嗓子里,至今渡不出来。 裴简打心底里觉得酸涩,“对不起,这事是我冲动了,只是秦止是傅见那边的人,我怕他利用方小姐……” 车厢里沉默许久,他又这么提起。 像是在活生生揭季平舟的伤疤。 他们都知道他并不在意禾筝是否认识秦止,他只是在意他们出去做了什么。 一如曾经他失明。 病房在楼下。 而宋闻绝症住院,在楼上。 禾筝中午去看季平舟,早上便在宋闻房里,就连她煲的汤都带着两份。 所以她偶尔会去迟些。 只是没舍得及时从宋闻房里出来。 这是后来季平舟才知道的,那些真相如洪水奔腾,翻涌,在一瞬间开了闸,以灭顶之势将他掩埋,怎么能叫他忘怀。 以至于到现在了。 季平舟仍然觉得,当初他所认识到的禾筝的爱,是捡了那个人剩下的。 “以后这事就不要提了,”他咽咽喉咙,酸酸涩涩,好像一颗劣质的硬糖塞在里面,终年不化,恶心着他,“我很久没回堪江了,他们的事,倒不会搭上我。” 裴简忽而想到秦止笑起来的面孔,脊背发凉。 “我明白了。” 圣诞节已过,热闹喧哗的一天过去,现在满是凋零萧索感。 街道上行人少了大半。 小树枝桠,指引路牌上挂着鲜红的灯笼,年味来的足,却不纯粹。 就连商园里的人也开始忙活着过年。 关于圣诞节的东西纷纷都要拆除。 两辆车行驶到地方时,季舒正跟着陈姐在大门外拆彩灯,她踩在椅子上,看得远,那么一眼就看到了季平舟的车,以及后面跟着的方陆北的车。 她一弯腰,从椅子上跳下去。 跑出去时顺带整理了下头发,“我哥他们回来了。” 陈姐跟在她身后,“慢点小祖宗。” 季舒大步跑到门口张望,风雪落在她的脸上也没有知觉,季平舟跟禾筝要下车,他在前面等她,她偏要慢吞吞地走。 方陆北在那边降下车窗,冲着禾筝喊,“回去的时候打电话,我来接。” 那半边车窗看不见什么。 但从挡风玻璃看去,也能看见他身边坐着个女人,正架着胳膊在玩手机,气韵都是美艳的。 直到他的车开走了。 季舒还是怔怔的,季平舟路过她身边,“不走在这杵着干什么?”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到她。 她立刻跳脚似的鼓起腮帮子,“要你管!” 季平舟捞起禾筝的手揣进口袋里,和她一起看着季舒的背影,脸上疏淡的笑意都有些讽刺,“看吧,这就是你们女人,一会儿一张脸,说是白眼狼都高看了。” 第104章 和另一个男人的照片 送走禾筝,季平舟在回北栋的路上都在回想那枚玛瑙坠子放到了哪里,车里他翻找过,楼里也让陈姐带了一批人搜过。 没有放过一个小角落。 可就是不见那东西。 陈姐一直在小南楼外面等着季平舟,踮脚才看到他走过来,方向却是直行,并没打算进来。 她绕过草地,赶忙追到季平舟身后。 “舟舟,你不过去跟你姐姐道个歉,你把她最喜欢的花瓶砸了,现在正在生气呢。” 季平舟衣角湿湿的。 走路时候手指总是擦过那一片,冷的骨节都通,他又想到禾筝被砸后把手抽出来,那空落落的感觉,可比这痛多了,这么想着,步子都快了不少。 音色像融化的雪水一样凉,“我没想砸她的花瓶,是她先动的手。” 陈姐脚步只顿了一下,“可你以前都由着言湘来的,今天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自己再不做点什么,我们恐怕也就这样了。” 这个我们。 只能是他跟禾筝。 从禾筝提离婚以来,哪怕是不亲近季平舟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的变化,潜移默化的,从根生长发芽。 陈姐的感触最大,她快步跟着,心一横,便将心中所想趁机全部吐露了。 “舟舟……”她犹豫了下,“我其实一直没告诉你,虽然言湘身体不好,我们都由着她,可是她有时候对禾筝实在是太苛刻了。那天禾筝回来,她不让人进去,还让禾筝在雪地里站了几个小时……” 她过去的时候,人都快冻傻了。 季平舟脚力慢了下,没回头,茫然地望着前方,“她没告诉我啊。” “禾筝不会告诉你的。”陈姐微叹了口气,“第一次第二次跟你说没有用,以后还能跟你说吗?” 禾筝从小没有得到过太多的爱。 母爱没有,父爱更是稀缺,虽然方夫人对她不差,但总归是有隔阂,她无数次在季平舟身上试图去捕捉那丝贫瘠到可怜的爱,可惜没有。 任她怎么努力。 都没有。 “陈姐。” 季平舟眼底光影交错,“你去帮我找找那条坠子好吗?我现在特别需要它。” 他忘不了禾筝在询问这条坠子时怯生生的语气和微带期盼的眸光流连,以及在听到它碎了后,瞳孔那丝寂灭的光。 那绝不是能演出来的。 “是禾筝自己的那条吗?”陈姐也觉得纳闷,“我们哪里都翻过了,没有,是不是你放别的地方了?” “再找,车库里的车都找找。” 为了找那点小东西。 季平舟几乎用了季家能用的人,他也跟着一起找,裴简送了禾筝回去时,北栋里里外外都是人,陈姐也忙活着,将沙发角落都翻遍了。 裴简走到她身后,不解地望着这一圈,“姐,什么丢了?” “小简?” 陈姐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你不知道吗?舟舟之前那条玛瑙坠子丢了,你看见了吗?还是在你车里?” “什么坠子?” “就是他病好时一直带的,禾筝送他的。” 对小东西的记忆是很模糊的,裴简脑中空白了一格,想了很久才想到,朦朦胧胧的,“是被小舒摔了的那条吗?不是碎了?” “是碎了。” 还是他们亲眼看着被摔下来的。 那天裴简不在,他回来时季舒已经走了,还是陈姐将坠子被摔碎的原委向他复述了一遍。 “但是舟舟很快就拿去修复了,你知道的吧,梁子家的玉器店,他会修这些。” “修好了?” “当然好了!”陈姐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被修好的坠子,但那天季平舟可是去了一整天才回来,回来时心情看着也好。 边跟裴简解释,陈姐边往沙发缝隙里摸索着。 找完沙发又找地下的死角。 裴简却僵直地站在一旁,毫无知觉似的,记忆像卡碟的磁盘,一点点倒带回放,若不是陈姐提到梁铭琛,他恐怕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梁禾玉品”。 那晚。 赵棠秋拿着圣诞礼物走时。 手上的就是梁铭琛家的东西。 十有八九就是禾筝的坠子。 还只是猜测。 裴简浑身的汗毛就骤然奓了起来,他甚至不敢在当下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现在去找到赵棠秋,然后把东西要回来。 一切还能像没有发生一样。 脚尖在地上挪动了个角,正要走,楼上卧室房间忽然传来动静,门蓦然合上,像一道城的围墙,耸立在众人眼前。 陈姐昂起脑袋,跑到楼梯上,仰着脸看楼上的人,“怎么了?东西找到了?” “不……”那人摇摇头,也一无所知,小脸煞白,“不是……” “那舟舟怎么了?” 佣人一摇头,显得什么都不知道,“我找的时候在房顶的围灯夹缝里看到个纸盒子,不知道是什么,刚拿下来,小季先生来看,然后就夺走了……” 陈姐在问话。 裴简在她身后听着,别说其他人不明所以,连他也不清楚到底怎么了,“他把你赶出来的?” 重重逼问。 那人吓的脸庞骤然没了颜色,膝盖一软,就快要跪了下来。 “我不知道……但是……里面好像是方小姐和另一个男人的照片。” 那个箱子里有什么。 只有季平舟知道。 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不出来,午后来了一丝不合时宜的阳光,顺着田字格的窗子耀进房间地板上。 映亮的那一小块地板上,落着一张照片。 是季平舟扔的。 照片上一男一女,女人面庞干净纯粹,皮肤通透,在一束舞台灯光的包围下浑身都是魅力,跟她一起的男人坐在钢琴前,清瘦的指节在琴键上跳动着。 他们对视。 眸中一个个晶莹的水汽星点汇聚成的,是天然的爱意。 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禾筝唯有一次那样看他,还是在新婚夜,他回去,还没质问,她便扑上来,扶着他的肩膀,吻了吻他的眼睛。 而照片里的男人,跟他有四分相似。 其中。 眼睛是最相像的地方。 季平舟这下明白,那天跟孙在遇打架,他为什么会说那些话。 原来在他们眼里,他才是拆散别人的罪人。 光色昏昧,叫门声还在继续。 季平舟坐在一角没有光影笼罩的地界,手上拿着一张已经很旧的纸,又旧又随意,像是从记事本上撕下来了,边缘毛毛躁躁,棱角波澜起伏着。 目光滞涩在纸张上最后一行字。 第105章 是不是不开心 陈姐和裴简在外等到午间。 急的要去撞门。 他们都知道季平舟不能受刺激,当年在那场事故里,他不光伤了眼睛,就连脑袋也伤了,这些年,一直是提心吊胆的护着。 哪里又敢让他接触禾筝从前的事。 门从里打开。 那片阳光很明媚,蓬勃,满是生机,那场景迷惑了他们。 裴简后退两步,藏在舌尖唇齿的话被咽下了肚。 “舟舟?” 陈姐被他吓住。 季平舟站在门框下,身型高瘦,面庞漠然,五官仍是那般,就连眼睛里的郁色都没有改变,“不用找了。” “舟舟……”陈姐有些怕这样的他,好似什么情绪都没有,又好像满是坏情绪。 “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他说着往楼梯走,裴简微微侧身,让过路来,敏感的觉察到不对劲,“舟哥……刚才有人说找到一个箱子,你……” 季平舟没停,边下楼边说,随性无谓的,“她看错了。” 他语气轻飘,毫无真诚可言。 可他们没法拦住他。 午间没等到季平舟上桌吃饭,季言湘又摔了两件花瓶,都是他专程送来的。 这园子里的女人,一个比一个爱较劲。 但说到底,都是因为禾筝而起。 她回和风苑睡了一觉,天昏昏黑时趁着大雪出了趟门,在门口就打到了车,那名保安还热情地跟她打了招呼。 那感觉怪异极了。 好像她真正是季平舟的妻子,被人认可的那种。 这话跟别人说不上,只能跟乔儿说两句,她听完便圈住了手指,绷紧了骨节,狠狠朝着禾筝的脑门弹了过去,很重很重,一下将她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全弹走了。 乔儿坐下,吹吹指尖,一副大义凛然的侠女模样。 “这才哪跟哪,你就被他蛊惑了?”她气的想吐血,“就他以前对你的那点事,除非他给你跪下来!不然门儿都没有!” 禾筝揉揉脑门,“知道了,疼死!” “你还没说今天叫我来干嘛,”乔儿看看菜单,疑惑地看着禾筝,“你不会专程来跟我说这些废话吧?” 禾筝淡淡摇头,神色缓了缓。 “不是,最近碰到了个熟人,找你来见见。” “熟人?” 她们共同的熟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联了,最后剩的唯一就是宋闻,也在三年前就死了。 她想不到会是谁,偏偏禾筝还爱打太极,点了些吃的,又等了会儿,她们坐在临近窗口的位置,在蔚蓝色的广阔玻璃窗外能看到璀璨的夜景,万家灯火都在脚下。 一辆银灰色的车缓缓驶入地下停车库。 秦止顺着电梯上了楼,找到跟禾筝约定好的餐厅。 这里还算僻静,环境也算好。 他们以前在弄堂生活,都不是特别富裕的孩子,几个人放了学就坐在石阶上,躲在阳伞下,一人一根几毛钱的冰棍就能吃的很开心。 禾筝是中间最小的女孩。 宋闻年纪最大。 她才几岁的时候宋闻已经开始学钢琴,在业界也小有名气,甚至还有天才少年的名声,那时候禾筝才到宋闻的腰间,他每天下课了还是会去等禾筝,给她拿书包,下雨了就背着她。 弄堂里总有爷爷奶奶爱打趣他们。 拄着拐杖,笑着调侃宋闻:“又接妹妹去了?” 病魔还未找上他时,他眉眼皆是光芒,无论在哪里都是耀眼的,遇见那些无聊的问话,也只是笑笑,还顺便逗逗禾筝。 问她:“这要问筝儿是妹妹吗?” 禾筝还小,哪懂这些,舔掉嘴边一圈冰淇淋的残渣,甜甜一笑,抱的宋闻更紧。 那时候他们几个都觉得。 将来他跟禾筝一定会在一起。 在看到秦止的那刻,属于那条破旧小街的记忆瞬间涌入乔儿脑中,她看看禾筝,又看看秦止,“秦止?” “乔。”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是秦止对乔儿特别的称谓。 “你没死?” 秦止撇撇眉,无奈的冲她笑,“不能盼着点人好?我怎么就死了?” 乔儿浮夸极了,“那时候来人把你接走,养你的阿姨说你再也不回去了,还说你身体有病,带回去就安乐死了。” 秦止眼神阴了下,“我又不是狗,哪来的安乐死?” 可当初的他,在别人眼里,可不就是一只没人要的狗。 宋闻是天生的音乐才子,他是罪犯遗孤,最先准备被拿去牺牲的,恰恰就是他。 若不是宋闻倒霉。 现在死的那个,就是他。 乔儿掩嘴笑了笑,“我只是复述阿婆的话,没有骂你的意思。” 和旧相识见面就是要愉快很多。 这些年她们在燕京都很不开心,也难得能抽空一起吃饭,似乎能从天南地北聊到今朝,聊着聊着秦止忽然转头看了眼时间,冷不丁地提起季平舟。 “禾筝这么晚不回去,季先生不会问?” 这话现在来有点刻意的意思。 禾筝捏着杯子,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不会。你们聊,我去下洗手间。” 看得出她根本不想聊这个话题。 她刚走,乔儿便有些冷漠地提醒秦止,“最近可不要提筝儿家里,她不喜欢。” “为什么?” 乔儿没作声,秦止却看的很明白,“她过得不开心,对吧?” 岂止是不开心。 “可惜宋闻没能活下来。” 秦止话里有叹息在,这份迟来的悲伤快降落到乔儿头上,她却没接住,直接给扑灭了,“什么活不活的,别提这些了。” 可秦止想知道的就是这些,“乔,其实我见过季平舟跟禾筝在一起的时候,什么样的,我很清楚,你能跟我说说,他们是怎么结婚的吗?” 他问的足够含蓄,可关于禾筝那些事,乔儿从没打算告诉任何人。 她微眯了眼睛,背后是一片都市的繁华璀璨,全部屏蔽在脆弱的玻璃窗之外,那窗子上,也印着秦止的脸。 “秦止,禾筝怎么说都已经结婚了,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从没想过你,你问这些,有什么意义?” 旁观者是最明白的。 也许他们自认为伪装的很好,实则全都被一旁的人看在眼里,乔儿对秦止的戒备从他坐下来就有了,此刻更是警惕,一个字都让他撬不出去。 第106章 圣诞礼物 一整晚酝酿的良好氛围全被秦止一句话给毁了。 干干净净。 一点残渣都不剩。 也恰好提醒了禾筝,她得赶着时间回去了,毕竟季平舟说了今晚要去和风苑,还有东西要给她,她原本是要拒绝的。 奈何这个男人天生就爱讨巧,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她心软。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禾筝自己都忍不住要骂自己了。 她在隔间里站了很久,偷偷摸摸抽了根烟,云雾缥缈中轻飘飘的感觉又回来了,正要开门出去,听见一阵踏在地板上空荡荡的高跟鞋声音。 这倒是没什么。 只是跟着那脚步声的,还有一清脆的女孩声音,蕴含着懊恼和不甘,“姐,要我说咱们就应该跟季先生打个招呼,用得着现在为了一个代言喝这么多吗?” 隔壁的门被推开,女人干呕着,言语像断了线,“季先生说了……年后才能找他……” “我就知道,肯定是他太太回去了,不过这样也好,也算是护着你。” “别说了,应该的。” “算了,就当让给她一段时间吧,看她那么可怜,估计想见丈夫的面都难呢。” 女人之间的议论声层层叠叠,一句比一句严重刻薄。 禾筝将烟扔到地上,用鞋尖碾碎。 地板上铺着瓷砖,白色的,烟灰到了上面有很明显的痕迹,隔间与隔间中央的下部有三指宽的空隙,弯下腰,能看见隔壁人的脚。 赵棠秋的小助理给她拍着背缓气,眸光垂下,恰好就看到了有人在抽烟,还踩烟头。 本没有当回事,听到隔壁门开了,她下意识侧眸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这一眼,便对上了禾筝那双与世无争,却又沉凉的眼睛。 里面仿佛装着千山万壑,看她们,才更像是在看笑话。 外面人都说季平舟的太太是乖乖女一个。 结婚前她怎么也算是文艺份子,音乐才女,连国家的演出舞台都上过,模样在燕京更是数一数二的,又懂事听话。 可打死她们也想不到,会意外撞见禾筝在这里抽烟。 赵棠秋吐完起来,察觉小助理的僵硬,迷迷糊糊问了句:“怎么了?” 她跟着转头。 在洗手池前宽阔的镜子里看到了禾筝的脸,长发微卷,气质明艳,眼神里自带上等人的优越感,却又莫名寂寥。 不光是小助理,连她都愣了。 一瞬间想把刚才说的那些话统统咽回去,可显然已经做不到了,既然做不到就要想别的办法,想到了姜臻,心思明朗了些。 禾筝既然不爱找季平舟外面女人的麻烦,应该也不会跟她计较。 这样想着。 赵棠秋被小助理扶到镜子面前补妆,她脸上还有妆容在,根本不敢洗脸,只能用湿纸巾一点点清洁着眼下晕开的黑色眼线。 禾筝洗了洗手,将五指放到烘手机下,神态坦然自若,没有一点正房遇小三的气势在,但是赵棠秋,看到她活像见了鬼。 “季……季太太。” 既然遇见了,就不会不打招呼。 赵棠秋的酒一下便醒了,醍醐灌顶一般,“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应该在哪里?” 是应该乖乖在家陪着季平舟,还是安心做他的冤大头老婆? 她以前的确是这么做的没错。 不然也不能落人口舌到这个地步。 赵棠秋还记得季平舟的警告,甚至能在他的言语里察觉到他对禾筝的温柔,是一种身心都不自觉的温柔,她知道,他们夫妻的感情一定不像外人看到的那样糟糕。 所以她更不能惹禾筝。 “抱歉……我刚才喝醉了,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如果让你不开心了,你骂回来也好。” 禾筝烘干机了手,指甲面更显得干净白皙,天然雕刻的玉一般,指端有一小截冒出甲床的指甲,长度刚刚好,她用手敲着洗手间台面,“骂你干什么?我还要谢谢你呢。” “谢我?” “对啊,”她点头,语气真诚,“我不在的时间里,不都是你照顾季平舟的吗?当然要谢谢你。” 这下了轮到赵棠秋发闷了,也犯怵,单纯对禾筝这个人犯怵,她原先也只是听说,没想到见了真人,禾筝竟然真的像说的那样,喜欢跟季平舟的情人打好关系。 “没关系,你有需要就给他打电话。” 赵棠秋像中了毒,竟然傻傻的点了头,小助理将她的衣袖拉上去,露出一截手腕,让她洗手。 禾筝歪头看了眼,她手腕纤细,但皮肤却没有那么白,反而更偏向蜜色,腕上挂着一只青色的玉镯子,成色或是工艺,都是上上品,“你这个手镯很漂亮。” 比季平舟圣诞送给她的礼物漂亮太多了,也用心太多了,一眼就知道是昂贵的东西。 她不问倒好,一问,却助长了赵棠秋的气焰,她的小助理竟然头脑一热,站出来说:“季先生送的,当然漂亮了。” “澄澄!”赵棠秋拽了她一把将她拉到身后,脸上挂着那丝虚情假意的笑,“抱歉,她年纪小,不懂事。” “你忙。” 比起季平舟的其他小情人,赵棠秋可有用多了,禾筝从没打算要刁难她,反而要好好谢谢她,谢谢她代替自己去输血。 路过她们身边,小助理已经打开了水龙头,哗哗流动的水冲进赵棠秋的手心,她弯下腰,脖子也跟着微弯,半短不长的头发掩盖不住颈部。 那样的弧度,一下便将脖子上带的东西给晃悠了出来。 淡红色的,在光源下流露出些许的青,因为时间太久,那东西显然已经刻上了时光的痕迹,无论挂在谁身上,变成什么样,禾筝都能认得出来,那是她亲手拿下来,送给季平舟的。 他那时候摸了摸说:“我从来不带这些。” 她欲哭无泪的,“一定要带,能保平安。” 红色的坠子在水流声中晃晃荡荡,挂在其他女人的脖子上,已经是别人的东西了。 他把她送的平安,转赠给了别人。 那东西像一颗子弹,不远不近,正中她的心脏,痛入骨髓。 小助理抬了下眼睛,在镜子里看到禾筝凄冷的面庞,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就将赵棠秋挡住了,“你怎么还不走?” 禾筝喉咙凝固了,“你脖子上那个,也是季平舟送给的吗?” 第107章 原来你这么恨我 夜晚雪势加大,似要形成一场雪灾掩埋城市。 交通瘫痪。 司机不慌不忙地绕着路,车开的太慢,而这段漫长到让人喘不过气的车程正好能让禾筝冷静下来。 她上了车报了目的地,坐在后座,灵魂空洞,像掉进了一个虚空的洞穴,默声流着眼泪。 好在她没化太浓艳的妆。 不然现在一定像女鬼。 车子停在和风苑外面,保安亭亮着明光,那名小保安昏昏欲睡,正打盹时突然在监控画面里看到一个长头发女人走过,脚步很飘忽,每一步都在往深雪里陷。 他认出是禾筝,忙拿了雨伞跑出去,在后唤她:“季太太!” 可她似乎关闭了自己的听觉系统。 一路往前,没有犹疑。 保安又追了两步,入口却有陌生车辆跟进来,他不得不折返回去,心中暗自打嘀咕,今晚这对小夫妻,一个比一个反常。 夜深了。 路上堵车太久,原定的十点前要回到和风苑,站在楼下的白色小台阶上时,已经十一点了,风都凉透了,无形的钻进禾筝的骨头缝,像毒药似的,冰封了她所有的意识。 门上是带有指纹解锁的。 她将手指轻轻探上去,“滴”的一声,却好像处刑时的一声枪响。 穿过门廊下的庭院,里面玻璃窗内是一片光影茫茫,好似还有人影,室内大概是温暖的,所以季平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秋款衬衫,袖口散着,挽起了一寸。 他弯着腰,正在客厅的电视机柜旁鼓捣着一架新买的超声波清洗机。 专门用来洗眼镜,可他其实不常带眼镜。 听见门被打开,季平舟将电源线接上,侧首凝过去一眼,还没看到禾筝的影子,手指点了下电源键。 声音伴着水声。 丝丝缕缕。 “外面在下雪,带伞了吗?” 没人回应。 他伸手关了机器,站起身时有微微的昏厥感,视线也是一片黑昏,那丝不适感褪去了,眸光清明的看到禾筝像个小雪人般出现在房内。 可她好像感觉不到冷。 睫毛被打湿成一簇簇的,宛如沾了水的羽毛,泛着晶莹,面庞冻结了一层霜,白的和外面的雪相差无几,就穿了两件衣服,里里外外全部打湿了。 鞋子更是连泥带雪。 季平舟神色凛了凛,却没有太多心疼的意思,转身,又回到刚才的地方鼓捣机器,态度凉薄,“上去把衣服换了再下来吃饭吧。” 手指附在按键上。 那是有一点凹陷的设计,他好似真的在专心致志摆弄着这台清洁器,半蹲着,微侧着脸,骨骼走向明朗清澈,周身的气味像松木香,淡雅,清澈。 禾筝眨眨眼,走上楼,关了门。 季平舟低下头,像在岸边爬了很久的人,终于呼吸到了一口新鲜空气。 一个女人换件衣服能花多少时间? 餐厅的菜是他专程在燕京小满楼里定的,送上门的时候是八点,他等到十点,自己开火去热了一回,厨房器具他掌控不来,还溅到了身上几滴汤汁,又去洗了澡换了衣服。 发现和风苑里没放他冬天的衣服。 现在身上这件,还是一年前丢在这里的秋款衬衫。 穿在身上,衣服还是合身的,人却好像变了。 那菜又冷了。 季平舟却没有心思再去热第二回,他上楼去敲门,刚抬手,楼下的手机却响了响,不得不先去接电话。 来的却是裴简的电话。 他心口一片空荡荡的,声音也空乏,“有什么事改天再说。” 正要挂。 裴简却急的声音打颤,“舟哥,你白天找的那条坠子我知道在哪儿。” 季平舟望了眼楼上,又瞥向自己扔在沙发上的外衣,“不重要了。” “您听我说完……” 他捏捏眉骨。 给了裴简时间。 “上次过圣诞,您让赵小姐去车里挑礼物,她把那坠子带走了,我不知道您拿去给琛哥修了,今天本来想告诉您,您那样……刚才赵小姐那边来电话,在鼓楼那边的餐厅,遇见方小姐了……” 轰隆隆—— 季平舟以为是自己辛辛苦苦建筑的心墙塌了,仔细一听,才发现是安装了半天的机器没收拾好,竟然自动停了。 “舟舟哥?” 话筒里充盈着裴简担忧的声儿。 季平舟无声沉默着,看着那台熄灭的机器,自己也有点泪尽而熄之感。 “她那边……怎么说?” 裴简斟酌着。 含蓄着。 连一个刺痛他的字眼都舍不得抛出来。 殊不知这事已经死了。 “赵小姐说……方小姐只是问了句是不是您送的,然后点头笑了笑,就走了……” 电话挂了。 明光也彻底熄灭。 季平舟拔了电源线,他记得抽屉里有暖宝宝贴,拿上,走上楼,门也没敲就走了进去,里面黑不见底,像另一个世界拨出来的平行时空,禾筝藏在里面,谁也不想见。 她瘦瘦小小,蜷缩在墙角,用一块灰白色的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外露。 靠近床沿的地板上还有她衣服滴下来的雪水。 凝结成块,冻住了她的悲伤。 季平舟把灯打开。 床角的人颤了下。 他走过去,她颤的更厉害,他扯开被子的一角,手心冷的骇人,这才发现她没换衣服,连着雪水的外衣一起裹进了被子里。 这能不冷吗? “起来,洗了澡换件衣服,吃饭。” 季平舟去摸禾筝湿漉漉的头发,已经湿成了一绺一绺的,还打了结,带着外面的寒气和潮湿,整张床都因为她变得格外湿,泡着的不知道是雪水还是眼泪。 他说话的时候心尖都在抖,像是烟尘滚滚中即将坍塌的破旧矮房。 一摇一晃,扼住了呼吸。 “你这样是想冻死自己给谁看?”他张嘴就懊恼,人怎么能心口不一到这个地步,“起来,别让我动手。” 那一团死寂般的影子形成了自我保护的屏障,一动不动,好似已经死了,声音却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季平舟,你说我的坠子碎了,可是我怎么看到它挂在别人的脖子上?” “这事我才……” “我今天终于知道了……”她望着白面儿墙壁上季平舟的灰色影子,缱绻贪恋的用手指抚着他的轮廓,“原来你这么恨我啊……你送给喜欢的人就算了,我还能骗自己你是在气我……可你给那个女人,我能怎么办呢。” 季平舟气息沉沉的,“你先起来。” 第108章 为什么跟你结婚? 说是厮杀都不为过。 多多少少季平舟是挨了伤,这要怪他硬气地去扯禾筝身上的湿衣服,她也是咬紧了牙根跟他拼命,脸上都手上都是眼泪,毛衣都被撕的变了型,像一件残缺的工艺品挂在肩头。 禾筝抵着床角,双目瞪的血红,瞳底映着季平舟的脸,他流了血,在眼皮上,顺着太阳穴晕开。 他搓了搓手指,看着那点颜色,复又仰眸看着坐在角落里的女人。 他们明明是夫妻。 却又是仇人。 “你真觉得我收拾不了你?” 禾筝记着那条挂在赵棠秋脖子上的坠子,她恨恨地望着他,在心中已经将他撕咬的七零八碎,流着血和泪,兜兜转转,降临在身上的终究是痛苦。 “季平舟,你要是真恨我,今天就把我弄死。” “我弄死你干什么?”他坐在一盏炙热滚烫的灯束下,疲倦又轻挑,笑容满是恶寒,“弄死你让你下去找你的心上人?” “方禾筝,你怎么这么听他的话,他让你嫁给我你就嫁给我?你每天跟我在一起,跟我同桌吃饭,睡一张床,这些时候,心里想的是谁的脸?你践踏人的手段可真高明,知道找替身,您怎么不干脆让我整成他那张脸,心里一定痛快坏了吧?!” “说什么破坠子来跟我闹,说白了,你惦记的是一个物件的吗?你惦记的还是人!” 本就破碎无几的灵魂碎片仿若被他用火烤了烤,又浸入冰水里震了震,最后拿出来,悬挂在城墙之上,摔的粉碎。 禾筝无法抑制自己的惶恐与滚滚恨意,她咬紧牙根,面孔冷的像是撒旦丢在人间的怨灵,“你看了什么?你怎么知道这些?” “装不下去了?” “我问你怎么知道?!” 她吼出来,嗓子暗哑。 季平舟不假思索从口袋里掏出他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是一张纸和几张旧照片,他扬起手,抡圆了胳膊,扔到禾筝脸上,连带着过往的回忆,一起撕碎了,像洒宋闻的骨灰那样鞭挞着他们年少的情感。 一次不够。 他重新拾起来,又摔到禾筝脸上。 “你把这些东西藏在我们的家里,你问我怎么知道?” 禾筝僵着身体去捡那些碎片,手腕却蓦然被季平舟握住,狠狠钉到身后的墙上,她痛的缓不过气,眼前恍惚着出现了幻觉,好似现在在她面前的人是宋闻。 她就要跟他去了。 她好后悔三年前没有跟他一起走,如果当时选了另一条路,现在何至于被如此。 彼此折磨? 过往种种皆是罪。 季平舟脸色慢慢的变了,他拾起宋闻的遗书,像张贴罪状似的展开,拿在禾筝眼前,字体娟秀却虚浮,写下这封信的时候,他身体已经很差。 她都能想象宋闻坐在黄昏余晖的天色下,金光渲染了他的死亡,他带着笑,用最后的温柔写下那封遗书。 “不是舍不得吗?看啊!” 他又何其残忍,留她一个人,面对如今生不如死的状况。 禾筝耳朵发震,听着季平舟的话,眼神空茫地看向他,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他却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睛挖出来,贡献给他们至死不渝的爱情,“不敢看?还是要我来读出来?你那么执念那条坠子是为什么?送平安?”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忍不住乐了。 “他在信里说什么?他说谢谢你把护身符送给他,可是他没有命用了,希望你能转赠给我。那是你给我的东西吗?那是你们合起伙来扔给我的垃圾!你真好意思问我要,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他胸腔中翻滚的恨无法平息,反而愈加强烈,“怎么到了今天我还是没能看懂你们的骗局?你说,是你手段太高明,还是我太蠢?” 禾筝浑身都是血窟窿,被他尖刃似的字眼捅出来的血窟窿,发根被他揪住,脸也被迫仰起了。 她清冷的眸里浑然是无助的眼泪。 “季平舟,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他的怨气一股股收敛,最后像是哑巴了,磕磕绊绊问出:“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想我怎么样?要是真这么委屈,当初就去死啊,跟我结婚干什么?现在想想,还真膈应人!” “为什么要跟你结婚?”禾筝被绝望附体,她竟然扯出一抹笑,摁下季平舟的手,将黏在脸上的发丝拨开,用被泪水冲刷过,清明的眼睛看着他,“你想听实话?” 他还没作声。 她已经给他们的感情判了死刑,“为了钱啊,为了有好日子过啊,而且发现了你是个蠢货,特别好骗的蠢货,你真以为我爱你呢,你嫌我不干净?睡的时候不是挺高兴的吗?睡完了又嫌东嫌西?怎么?我没伺候好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很年轻,又很幼小的时候,方禾筝已经是被流言蜚语捶打出来的女人,她功利,虚荣,寡廉鲜耻,她喜欢能让她当跳板的男人,比如季平舟。 第一次见面。 她穿的漂亮,妆容浅淡,站在他面前说“你以后一定会喜欢我的”,也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如意算盘便一笔一笔的记好了今后要走的路。 方家商户,私生女。 怎么想都不可能跟季平舟这样的云端上的天之骄子扯上关系,可她方禾筝偏偏就可以,她有这个胆识和气魄。 她甚至还敢一边勾搭季平舟,一边和旧情人甜甜蜜蜜。 恨冲破了枷锁,季平舟合紧了手指,将宋闻留在世上最后一张遗书攥的面目全非。 禾筝不怕,反而带着濒死之人的笑,“季平舟,再这样下去,我可不敢保证不会把男人带到你跟我的床上,还是你想亲自看我们表演一番?” 脖颈蓦然被握住,像一寸并不鲜活的柳条,只要季平舟轻轻一折,立刻就会死亡,他声音暗哑,气息低微,“你贱不贱?” 生命在被摧毁,灵魂仿佛脱离了躯壳,禾筝声息脆弱,瞳孔含水,被季平舟掐着,大脑缺氧,在几近死亡的状况下,手却迟钝地伸出去,想要触碰宋闻的遗书,好像在死前摸一摸,就能跟他共同轮回似的。 终于快要触到,只差一点点…… 那张废旧的,像尘埃一样的纸却被撕的粉碎,同时刻,禾筝的生命也被剥夺,她最后一口气稀缺的回到身体里,险些……再差那么一秒钟,季平舟就会把她掐死了。 可下一秒。 他却抱住她,她瘫软着,皮肤上浸满了冷汗,一张脸青紫充血,嫩白的脖颈上手印清晰,她被迫趴在他的肩头,血管都冷了,他拥着她,抱的很紧,很怕失去。 仿佛快死掉的那个人是他。 季平舟的声音抵在禾筝耳边,丝丝浸骨,“你看你现在,为了个死人跟我闹成这样,值不值?” 在看到赵棠秋脖子上的东西时。 禾筝得承认。 她恨得想亲手跟季平舟同归于尽。 可她越过大雪回来,站在客厅里,暖和温热的气流顺着皮肤攀爬,她一眼看到了半蹲在电视机前摆弄清洗机的男人,他的手指那样好看,脸也清秀,穿的干净单薄,淡淡地问她带伞了吗? 好像他们还是平常夫妻,吵过了架,第二天还能和好如初。 要比蠢。 她可比季平舟蠢多了。 竟然就溺死在他的一句关心里。 多少年过去,他一如当年在雪夜里,用大衣裹住她,怜爱,心疼地吻她。 亲完了。 还用指腹擦拭着她唇角的湿润。 可她知道,无论如何,他们得结束了。 第109章 成了她的美梦 门铃响起时禾筝已经换好了衣服。 她打着伞,越过门廊走过去,打开门,细碎微光下站着方陆北,他没打伞,正侧身拍着肩膀上的雪,听见门开,眼眸不抬,张嘴便是絮叨。 “这么晚让我过来给你送东西,真亏你想的出来,就是跑腿的也不能这么使。” 禾筝尽量平静,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还正常,“带来了吗?” 启动嗓子,声音却是哑的,声带好似断了,被切割过。 毕竟刚才那些不是一场噩梦。 季平舟真的险些杀了她。 方陆北蒙了下,“你这声儿怎么了,跟哭了似的。” “没哭,给我吧。” “现在要这个干嘛,他家老爷子不是说不能让舟舟看见?”说着,他伸长脖子往屋里看,“舟舟人呢,不是他叫你过来的?” 廊灯下,禾筝穿着厚重的裹到脚踝的长袄,白色线织围巾,一张素到纯天然的脸儿,摊着手掌,指甲圆圆,可仔细看,甲缝里存着血沫。 “他不在,你把东西给我。” 方陆北半信半疑地将手上的东西放上去,“又吵架了,昨天不是还一起去度假区,还住了一晚上,这又闹什么,你也是啊,别得寸进尺。” 拿到了那份协议书,禾筝眼眸微弯,瞳孔却是暗的,恍若坏了的灯泡,修不好,悬挂在屋顶上方,摇摇欲坠,还在强撑。 “哥,你妹妹你还不知道,一向软弱的,这事磨到今天,清了。” 雪往她鼻尖上落,她朦朦胧胧笑了下,笑容却不清楚,转过身,就往雪里走,侧身的时候,围巾下面青紫的指痕暴露了出来。 方陆北为之一颤,意识有点疼,远远的,从后面叫了禾筝一声,“……妹妹,非要这样吗?这条路很难走,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她站在雪里,一直沉默。 鼓楼餐厅下有条长桥。 夜晚荧光闪烁,夏季游客挤满长桥,冬季白雪皑皑,江面仿佛能被冻住,成为一条长长的冰川,在这样寒冷的夜晚下,季平舟还在车里等着。 几十分钟后裴简的车才开过来。 他下车,紧赶慢赶跑过去,弯下腰,将那两件东西递进去,“舟哥,给你要回来了,重新包装了下,您看看。” 季平舟打开车内的灯,在光源下,他看着那枚小小的,带着点血丝颜色的玛瑙坠子,好像看到了禾筝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她说什么?” 裴简木讷着,“谁……” “赵棠秋。” 这次他总算记住了她的名字。 “赵小姐说……很抱歉,她不知道这个不在礼物之列,如果可以,她愿意亲自跟方小姐去道歉……还请您不要生气。” 掌心小心翼翼包裹着那枚坠子,很冰凉,季平舟抬手关了车内的灯,将东西收进靠近心脏的口袋里,细不可闻地呢喃了句,“真该死……” 声音在车里,裴简听的不是很清楚,只是一颤,“哥……方小姐是不是怪你了……还有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怪我?”他呵笑,“她恨不得杀了我,还说要带男人回我们的家,表演活春宫给我看。” 这话敢从禾筝口里出来,季平舟就敢弄死她。 他身在高处,俯视众人,不管对谁,眼里尽是漠然。 裴简扶着窗口,“那方小姐……你们……你……” 他真的担心禾筝现在是死了。 季平舟撑着方向盘,也是撑着自己最后一口气,忽然伏低了身子,趴在上面,迟钝吐气,脑中尽是离开和风苑前,禾筝心死的模样。 他吻她抱她,安抚她,让她把那些气话吞下去,说以后能不能别吵了,说他去把东西拿回来,说她偷偷留宋闻的东西在家里,他把她的东西弄丢了,一来一回算是扯平了。 可是呢,早在之前,她就想走了。 裴简很担心他们,更担心季平舟,不忍心他再受禾筝的刺激,更觉得他们这样纠缠着没有意义。 “舟哥,方小姐如果真要离婚,您不如同意了,我听老爷子说……喻初小姐快回来了,现在季家一门清,您现在要是想跟她在一起,是没有问题的,何必跟一个不爱的女人纠缠……” 季平舟没有声音,还趴在方向盘上休息。 “您当初跟方小姐结婚,不也是为了摆脱喻初而已吗?” “谁告诉你的?” 他突然发声,裴简卡了碟,“这些……我们都知道的,那时候还是我送喻初小姐走的,她哭了一路……” 季平舟慢慢起身,将车打着火,声音没有感情,“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出来已经太久了。 他得快点回去。 谁知道禾筝一个人的时候会干什么,她要是想不开,从楼上跳下去,亦或是割了腕,他得快点回去给她收尸,再顺便把这坠子给她当陪葬,让她下去了,也能找到那个人。 他也算善良了一回,成全了她的美梦。 燕京一整晚都在下雪,没有停过,季平舟回到和风苑,他谨慎地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走进去,一室的漆黑漫失在眼前。 没见到禾筝。 他开了灯,目光所及,看见了挂在阳台上洗过的衣服,是禾筝刚才被雪打湿的。 松了口气,她还有心情洗衣服,证明没有想不开。 又走了几步。 季平舟又看到了他没有安装好的眼镜清洗机,现在已经被装好了,眼镜也洗好了,禾筝甚至还留了字条在旁边,比说明书表达的还清楚,教他怎么用,那是她最后的温柔,最后对他的爱。 一切都做的太周全了。 正是因为周全。 才更像离别。 直到他望见了茶几面上那份协议书—— 没有一次比现在更惶恐,好像天都塌了。 他再也顾不上别的,拔腿就往楼上跑,可哪里还有禾筝的影子,她收拾好了卧室,换了新衣服,将照片和撕碎的遗书给带走了,将这里打扫了一遍。 一切。 物归原主。 那天晚上季平舟疯狂地给她打电话,她不堪其扰,直接将电话卡拔出来,掰碎,冲进了下水道,她坐在破旧的小桌子旁,用胶带一点点粘好了宋闻的遗书,像护着什么宝贝似的。 一整晚,一言不发。 因为暴雪和浓雾,机场暂停,她只买到了第二天中午的票,若不是天气原因,她是连夜就想走的。 乔儿陪着禾筝,晚上不敢合眼,偶尔困的不行打会盹,再睁眼时,她还是清明地坐在地上,等着天亮,那模样,像是这三年间,等这季平舟回家那样执着。 可现在。 她是在等着逃离。 第110章 她有能耐 燕京的雪下了一整夜,这也是这年最后一场暴雪。 晨曦初醒。 玻璃窗里外皆是水汽,外层浸染着薄薄的碎雪。 城市被雪白覆盖,俨然成了一座冰城,枯枝丫上压着白雪,一排车顶上也堆积了一层雪,到处是潮湿寒意。 门被打开。 乔儿拿着一份在楼下买的早餐进来,一夜没睡好,懒洋洋的,疲惫尽在她脸上显露了,“琴我给你拿回来了,在车里,先吃点东西,然后去机场,赶得上。” 禾筝从落地窗边走来。 她换了乔儿的衣服,没有那么严谨刻板,也是一整晚没睡,精神算不上好,瞳孔里总是不聚焦,涣散着,但还是在强迫自己笑,“乔儿,谢谢你。” 闹着离婚以来。 她麻烦了太多人了。 早知没有那么顺利,第一次从商园离开,就应该先出国躲一段时间。 乔儿将热牛奶放下,颇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说什么呢,应该的,”她作势举起拳头,“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替你教训那些女人,你昨天在餐厅,应该叫我进去的,我非把拿你东西那个女人的脸给撕烂!” 说着说着她竟然把自己给说恼了。 一股子侠肝义胆的风气都熏陶出来了。 禾筝在边上靠着墙壁,喝着牛奶发笑,分明是甜甜的东西,进了喉咙,却满是苦涩。 脖颈间的伤实在骇人。 任谁都看得出遭受了什么。 乔儿不忍心再火上浇油,提了只行李箱上小阁楼,将自己能给禾筝用的都放了进去,她生活过的拮据,但总归是自己一个人,饿上几顿也没有大碍,便将身上大半的钱都塞进了箱子里。 独在异国的生活不好过,更何况禾筝还是逃。 银装素裹的世界随着天亮而重归了生活的节奏,接近年关,路上的行人车辆倒没有那么多了,稀稀朗朗,车也能随意行驶着。 她们从公寓楼出来。 瞧了眼高矮不一的楼房,冰雪包裹的大道,气温低下,稍稍呼气,就会有白雾朦胧视线。 行李箱装上了车。 乔儿撇撇嘴,很是悲伤地看着禾筝,“这次走了,还能回来吗?” 她们几岁就在一起玩。 这么些年,突然要走,自然是舍不得的。 不知为何,禾筝从昨晚过来后,身体里,神色里,弥漫着撕裂的痛楚,可她又一直在笑,那些破碎似的东西,便显得很淡,像是错觉。 如同此刻,她也只是微笑,“我会想你的。” 乔儿眼泪就要落了,一抽气,又给忍了回去,转身去驾驶座开车,边走边咒骂,“都是狼心狗肺的。” 车子行驶出公寓楼外。 道路两旁清扫过一堆堆黑灰泥色的积雪,是昨晚一夜的杰作,此刻大雪初霁,轻薄云层间落下一簌簌淡金色的微光,景象清冽干净。 刚离开那段偏僻道路,还未驶入高速。 车一路沿着疏通路段经过鼓楼,经过大厦,这是往日里禾筝最熟悉的路,她每年来这里采办,小路或是交叉口,皆清晰的刻画在脑海里。 甚至还记得从哪条路走,拐几个弯,就能到商园。 闭上眼睛,她像清理垃圾一般将这些记忆清扫。 “筝儿。” 正出神。 乔儿严肃沉声,“后面好像有车在跟着我们。” 那是一辆京牌的私家车。 论车型,论性能,都要比乔儿从车行里带出来这辆贵上几个零,她只有车技能跟后面那车拼一拼,提了车速,她望了眼镜子里的车影,转而看向禾筝,她没有任何变化。 但种种之处表明,她身体里那根弦,总归是崩了。 “别怕,我能甩开他们。” 乔儿十几岁就开车,在车行里工作了到了二十几岁,车对她来说就是身体的一部分,能随意操控。 在宽阔的道路,她猛的打转,让后车措手不及,停在了红灯路口,那辆小白车溜滑的像条鱼,随意穿梭在车海里,再这么等下去,一定是追不上了。 燕京有两个机场。 这道路模糊,不追到高速上,谁也看不出来是去哪个。 阴霾再次将稀薄的雾光给遮住了。 前挡风玻璃上印着红灯的光,落进季平舟瞳孔里,仿佛一簇小火苗,正在滋生燃烧,他冷冽着嗓,“你觉得过了这个红灯,我们还追得上吗?” 裴简手臂一颤,“可是……” 可是他怎么也不能闯红灯,造成交通拥堵是小,伤了路人,以季平舟的身份,是要受到社会谴责的。 “我说,追上去。” 他下了命令。 裴简原本应该制止,甚至让他冷静些,可昨晚的种种迹象表明,禾筝要是真的走了,季平舟大约会疯的。 冒着那样狂风肆虐的雪夜。 他查看和风苑的出口监控,查看道路监控,确认禾筝坐上的出租车车牌,折腾一整夜才查到她躲到了乔儿这儿,早上刚赶过来,便瞄见了她们的车尾。 这才跟了几分钟。 车又不见了。 裴简犹豫着看向读秒中的红灯,心一横,踩下油门左拐冲了出去,他车技好,在这种情况下也是谨慎着在冲刺,偏了好几下方向盘才避开那些阻挡的车辆,后面一条路果然因此拥堵起来,纷纷降下车窗在破口大骂。 可那些声音他们怎么听的到。 季平舟瞳孔内布满血丝,昨夜脸上的伤还没有处理,面庞清秀且残忍,凝着远方时,眸中闪烁的,满是极端的悲伤。 那份失意太浓,无法忽视。 裴简疯狂变道追逐,嘴上还要安慰着季平舟,“舟哥,咱们只要跟着到机场就行了,不必要跟到太紧,到了那里,一样可以把方小姐带回去……” “跟上去,堵住路。” 他无法容忍抛弃。 机场—— 到了那里,就不仅仅是把她带回去那么简单了。 “可是……”裴简不知该怎么说,抬眸望了眼天,好好的大晴天竟然又入了阴,那份依稀的不祥预感随着车速逐渐拉升,“这样太危险了……要不您下去等着,我一个人追……” 这若是出了交通事故。 他的命是轻,季平舟但凡受一点伤,他,禾筝,没有一个能逃得了。 季平舟的命,要比他们加起来都贵。 季平舟望着那辆在车海里穿梭的白车,脸色倏然变了,言语更冰冷,几乎是毁灭性了,“她有能耐跑到机场试试。” 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混沌不堪。 裴简提起车速,心跳骤然加快。 第111章 她人很好的 道路越来越窄,距离前方的古城江河桥只剩下几百米,两辆车中间夹着几辆私家车和公交车,这段路拥挤,没有大货车通行。 倒给了裴简超车和变道的机会。 在绿灯亮起的一瞬,他提了口气猛然从边侧道路超过去,距离前车只有两辆车的距离,乔儿又忽然打了灯越到另一条地线,他必须得放慢一些才能不撞上前面无辜的车。 这段路两车你追我赶,谁也不放过谁。 边沿的车都看出来他们在追车,纷纷恨不得躲远了,免得受无妄之灾。 终于上了桥。 桥面宽阔,车也不多,很容易超车,底下的一片江水凝滞,散发着寒气,深不见底。 他们追的太凶。 一个有命令在身,一个自负。 乔儿一点没让,上了桥甚至还在蛮横行驶,可她完全忘了昨晚上下了雪,今早许多车都上了防滑链。 她这车什么都没有,速度提的太快,车爬了坡,在下桥路面怎么减速竟然都不管用了,轮胎不受控制的在路面顺着积雪往下滑,纵使是她,也开始心惊,预感了不妙。 一咽嗓子,她扶着方向盘,眼前一阵子白光闪烁,目光落在后视镜,后面的车明显比她聪明的多,早已减了速。 那份被挖空的感觉烧的她心急如焚。 看了眼禾筝。 只觉得愧疚。 “筝儿……” 她轻踩刹车,脑子里空了一瞬,身体飘飘忽忽,看向桥护栏下的沉静江水,“方禾筝,把车窗打开,快!” 禾筝白着脸看她,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车身便骤然打滑,后车始料不及,狠狠追了个尾,因为地上深厚的积雪,轮胎奇异的扭动了一圈,车身跟着摇摆,朝着大桥护栏失控地撞了过去。 顿时。 桥面上一声爆破似的轰响撕破了天际。 鸣笛声,刹车声,护栏碎裂着,碎片飞沫扬出一道长长的弧线,有些落进水里,有些打在过路的车辆上。 一整条路彻底瘫痪。 黑车再也行驶不动,裴简追的太快,在前车停稳后甚至来不及刹车,直直撞了上去,没时间喊疼,一段桥面上的人都听见江水扑通一声,不仅护栏被撞断了,破碎的车辆竟然也悬挂在边陲,挡风玻璃碎成了蜘蛛网。 碎片一点点往江水里掉。 一阵惊呼。 人群躁动。 季平舟扯开安全带,胸口一阵浊气在翻涌滚动,一瞬间只觉得眼皮跳的厉害,通身的血液都跟着那些轿车碎末一起飞了出去,他推开路人,一路疯了似的往护栏边跑。 看到那辆一半悬空着的车。 他胸腔一阵急促,该死不死的哮喘在这个时候发作,喉间满是腥甜,却还是狂奔着跑了过去。 跑到桥边,在破碎的玻璃窗里看到了禾筝半张血肉模糊的脸,她半个身子被方向盘压着,手臂紧紧抱着驾驶座上的乔儿,睫毛面庞满是黏稠的血。 季平舟拍着车窗,拉着车门,试图将人拉出来。 他那个位置很危险。 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 裴简从车里跑出来时心都仿佛被割掉了半块,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把季平舟拉过来。 他站的位置,若是车掉下去,他也会被带下去。 一旁的路人都吓傻了。 看着这一幕不敢援手。 那个额头有伤的男人疯了一般扯着车门,却又不敢太用力,生怕车子因此掉下去。 车门外沉闷的敲打声恍若世间最后的呼喊。 禾筝浑身的几百根骨头仿佛碎了,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她拼尽全力睁开眼,睫毛上的血让她看的季平舟都是鲜红的。 她终于在临死前,看到他为自己着急了一回。 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在生息离开身体前,她看到玻璃碎裂的纹路外,季平舟被身后一双手拦腰拉住,肩和衣领都被扯住了往后拖,那样狼狈,为了一个女人,他也终于像个普通人,会紧张,会怕。 裴简刚将季平舟拖离那片危险地带。 桥面阻隔车辆的一根护栏杆终于承受不了压力,彻底断离。 数人跟着一阵尖叫。 坠江的剧烈声响也将季平舟的意识撞死了。 江面黑黝黝的,还漂浮着一层碎冰,车掉下去,起初一两秒还能看见影,现在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就那么沉了下去。 季平舟浑身都在发抖,四肢连着筋脉都冷了,撑着粗粝的地面站起来,刚走两步又被裴简衔住,他侧身踹了他一脚,将人踹的往后踉跄几步,他又扑上来,将他摁倒在地,摁着他的肩膀,“哥!你冷静点,你还想跟着她一起跳下去吗!?” 慢慢的。 他瞳孔有了焦距。 视线内,却是天空一片残缺的乌云,他不可能跟着一起跳下去,十个方禾筝的命也不值一个季平舟,可一想到她要没了,他就难受的心绞痛,与死无异。 躺在冰凉的雪泥里,季平舟听到了警铃,忽然开始喘不上气,猛咳,咳的腥甜漫到舌尖,裴简急着拖他去车里吃药,他不愿移动,静静躺在冰地上,宛若在等死。 - 救护车警车跑了一辆又一辆。 搜救队运作完毕是在午间。 这场事故造成的损失不小,两场追尾,桥段毁坏,而罪魁祸首从江里打捞出来时,从里到外,冷透了。 方家人赶到医院时人还在抢救。 两个都是姑娘。 一个没有大碍,一个情况糟糕。 这个年,没有人能过得好。 关于那场事故的蹊跷之处太多,甚至登上了社会新闻,在黄金时段的新闻节目上,总能看到轮播。 今天外面又下了雪,临近小年,城市到处张灯结彩,街道上挤满了男男女女,要去和风苑必须经过热闹的商务区。 升起车窗,墨色能遮掩些许外面的色彩。 方陆北淡淡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不久前的某一天,禾筝练琴回来,坐在他车上,欣喜地指着外面说很漂亮,好久没这么开心过。 他当时嗤之以鼻,说这风景有什么漂亮的。 方禾筝以后还能看到更漂亮的风景。 可现在,他恨不得时间再回到那个节点,带着她多在高桥上转两圈,让她多看看城市的璀璨,她喜欢灯光,就带到她到喧嚣的高塔上俯瞰城市,她喜欢音乐,就让她放开手去做,如今,便不会有这么多遗憾了。 进了和风苑。 小保安来给他开门,方陆北前段时间来过,也认得了他。 “哎,季太太哥哥,您今天怎么来了?” 方陆北笑不出来,不冷不热,“来拿个东西。” 小保安了然点点头,说着还叹气,满是惋惜,“我看到新闻了,季太太还好吗?她人很好的,怎么会这样……” 连一个不相熟的人都知道她很好。 善良又热心,一生只做过那一件错事,却又偏偏毁在了这一件错事上。 “还好,谢谢关心。”方陆北将车开进去。 庭院的雪好几天没有清扫。 湿意浸透到了土地里,同样是黑夜,同样有雪,方陆北想到那晚来见她,那时已经觉察到了离别,却没想到,他们这场婚姻,却是以如此壮烈的方式收尾。 房内没有任何变化。 那份协议书还放在茶几上,他拿起,放到车上,直线向医院行驶而去。 车停在地面停车场。 顺着正门进去。 才上了台阶,便看到站在医院外等待着的人,他面容清淡,鞋边有雪,围巾手套都没带,大衣里面只有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来的急,连领带都没打,脖颈皮肤贴着一片方形创可贴,走近了,借着一点微光,能看清他眼皮上一道伤疤。 短短半个月,他瘦了不止一星半点。 方陆北不由叹气,事发以来,他头一次对季平舟心软了,“舟舟,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儿了?” 第112章 没半点盼头 知道方陆北晚上要来。 季平舟半个小时前就在这儿等着了。 他身体也不好,风雪里吹这会儿,脸上没一点颜色,瘦削飘飘,哪里还有半点金尊玉贵的骄矜气儿,前几天还挨了方陆北的打,拳头往脸上落,把他那张斯文弱气的脸也打毁了。 偏偏他就站在那,给方陆北打。 被方陆北这么一说,季平舟苍白一笑,兀自摸了摸脸,“难看吗?会不会吓到她?” 一直骄傲自负的季平舟也会有自我怀疑的一天。 望着他身上那些崩坏的伤口,方陆北只觉得喉咙发涩,不知该怎么说,“她都不见你,怎么会吓到她,你回去吧,天儿这么冷。” 季平舟贴着脸颊的手指忽然就顿了。 医院里满堂明亮,偏就是他淡着张脸,不温不火,笑也牵强,“那你要上去吗?” 方陆北知道他什么意思。 低下头,他将自己的手套扯下来拽过季平舟的手往指头上套,“她不见你,你在外面听两声有什么意思,要我说,你把字一签,想怎么见她都没问题,这么撑着,得等到什么时候?” 季家老爷子拟的那份协议书他带来了。 只要季平舟签字,他就能踏进病房见禾筝,他一天不签,就一天见不到她的面。 那日他追车,间接导致车祸。 禾筝在重症病房三天,这才推出来,方陆北试探着提了季平舟几声,她的情况已经糟糕到连听他的名字都会喘不上气,更何况见他。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季平舟还是静着,像听不懂,“她伤的怎么样了,我让医院给她用的药和机器都是最好的……她……” “舟舟——” 方陆北疲惫了。 将另一只手套塞进他手里,凝着他白刷刷的脸,“事到今儿,这样还有什么意思?你非要等到你家老爷子那边来责问,再闹的大一点?” 季平舟捏着掌心里的手套,一点也不觉得热。 喉咙恍若咽了口石膏,又涩又浑浊,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方陆北不忍心再补刀,只轻飘飘地说:“禾筝今早说她要转院,你掂量个日子,给答复吧。” 他背过身往医院里赶。 季平舟凝滞着声,涩涩微苦地叫了声:“哥——” 方陆北的脚步骤然停了。 听着身后夹杂风雪的话。 “我在她的检查报告里看到了……她什么时候去上的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十二月,江里满是冰渣。 禾筝被打捞上来,紧急做了手术,又全身检查了一遍,季平舟是院长,想要谁都检查报告都可以,他会看见那个,方陆北一点都不意外,面对着医院里的明亮,他眼里却满是暗淡,声音也低沉,含着悲戚。 “应该是你们结婚半年左右,禾筝找我,她说那天晚上问你想不想要个孩子,如果想要,她就不吃药了,那东西伤害太大,她害怕……” 天又下雪了,随着风,往头发上落,方陆北背着身,揉了把脸,回忆的片段里有禾筝拿着手术单,一个人坐在医院凄冷幽暗的长廊里掉眼泪的画面。 她眨着眼,掉着泪,说“哥,我好疼”。 无论多少次回想。 都要心疼一番。 “可你喝醉了,你说这辈子都不会想要跟她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生孩子,然后她问你那该怎么办,她总不能一直吃药……” 季平舟不想再听下去了。 可方陆北的声音已经放了出来,一字一句,情绪复杂,“舟舟,是你亲口说的,那是女人避孕的方式,你说你们医院做的好,让她亲自去试试,你真的忘了?” 霰雪纷纷,冰凉透骨。 雪落到身上了也不知道,方陆北吐纳换气,侧回了眸,季平舟还站着,面目冷冷清清,弱不经风,可身体里总归是有些什么东西断了,接不上,他知道,他以前干的那些混账事,终于要开始反噬了。 “你看看你们结婚这几年都成什么样了?” “就算签了字,你也别见她了,舟舟,算我求求你了,她从小就可怜,一女人活成她这样,尽了。” “车撞到桥那会儿,她顾着给她开车的朋友,手被压着,这辈子算是碰不了琴了。那丫头没什么喜欢的,现在这样,真是没半点盼头了,可这些天她硬是没掉半滴泪,谁再刺激她,就是递刀子给她。” 柳絮般的雪花随着风斜角飞舞着,隔在他们中间,方陆北这么个无情无义的男人,眼里竟然含上了水光,轻叹气,对着季平舟说:“舟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俩的缘分就到这儿了。” 没眼泪,没知觉。 飘雪落了满地,印上鞋面儿,浸透了衣衫发梢,季平舟一直站着,心窝里像碎着一团冰渣子,硬冷的疼沿着心脉在走,扼住了喉咙,让他无声的疼着。 他得承认,他活该。 房里没开灯,晕开的黑,从里到外,一条长廊都没有颜色,阴森森的,弥漫着冷气。 方陆北小心开了门,又关上门,开了灯,看见坐在窗边的禾筝,她头发松松垮垮的挽在脑后,成了一个发包,穿着白底蓝条的病号服,肩膀那寸瘦的只能看见骨头了。 听到门开,她迟钝了下,将目光收回来。 “坐那边干什么呢?”方陆北走过去,看了眼桌上的药,今天倒是乖乖吃了,“不冷?去躺着去。” 禾筝固执地看着窗外,她伤的重,直到今天脸上还缠着纱布,从额头到脸颊,很长一条,连表情也不能做,稍微笑了,就会疼。 “不去。” “怎么了,下雪而已,有什么好看的,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嗯?” “我不饿……” 连嘴都张不大,咀嚼也不能太用力,自然没什么好吃的。 方陆北不会哄女孩,他对禾筝一直是又骂又打的,哪有哄过,只好这么陪着她看会儿夜景,刚站两分钟,便听到她气若游丝的声儿,“哥。” “嗯?” “我想吃苹果。” “这么冷的天吃什么苹果?” “我想吃……” 一个苹果而已,他还能满足,这几天明姨来照顾禾筝都会带水果,果篮堆在那边,随便也能摸出个红彤彤的,看着便漂亮。 他献宝似的递过去,禾筝艰难地用手掌包围着,竭力平静地说着:“给我刀。” 方陆北心口咯噔了下,“要刀干什么?” 听他担忧的语气也知道他又胡思乱想了,禾筝抬起脸,皮肤透明似的白着,一边脸贴着纱布,鼻头亮晶晶的,眼睛好像也有神,笑容到了脸上却没到眼里,“吃苹果啊,还能干什么?” 一块石头落了地。 方陆北心大地去拿了锋利的水果刀来给她。 刀刃微闪,落着寒光,她低头,虚握着手柄,刀一侧,顺着苹果的弧度划过去。 可劲根本使不上,刃角错开光滑的果皮倏然掉了过去,阴差阳错,划开了禾筝虎口连着手背的皮肤。 霎时。 刀和苹果一起落地。 血滴了两滴,掉在腿上。 方陆北顿时眼睛就红了,抽了两张纸巾摁着禾筝手背的伤口,急的要去叫医生,忍不住还是骂了她,“你干什么?!” 禾筝拉住他,好像感知不到手上的疼似的。 用渴望期盼地眸光望着方陆北,“哥,你帮我削一个吧,我想吃。” 他在心里骂她神经病。 却还是把苹果和刀捡起来,削给她吃。 那刀在方陆北手上很听话,刀刃厉害,薄薄的削下一圈苹果皮,禾筝痴痴望着,痴痴笑着。 第113章 把她的东西扔出去 具体的转院时间还没定下。 但一定是在早上。 昨夜风霜重,季平舟衣着单薄,回到商园时车没停好,撞上了停车位前的花坛,那一声震天动地,陈姐跑出来接他时吓的心都晃了下。 一家人都被他给闹了起来。 裴简架着他进楼时季舒就站在旁边,声音漠然的简直跟季平舟曾经的模样如出一辙。 她看看陈姐的眼泪,又看看季言湘担忧的脸。 半嘲半讽地说:“人跟人的命就是不一样,这位爷儿金身宝贵,那边人都躺医院了,也没他这碰一下要紧啊。” 一家人都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 季言湘只冷冷瞪了她一眼,唤边上的人把她带走。 季平舟到房里后身子骨还是冷的。 陈姐忙着给他擦手换衣服,逼着他喝了好几杯热茶手上才来了些温度,室内那丁点儿白刺的光映在他皮肤上,落在脸廓,更显得他眉目苍白,像块被摔碎的玉。 那模样虽然让人心疼。 但也全是无能为力。 季言湘没见过他这个样儿,怎么看都来气,一怒之下便下了令,“明天把这屋里女人的东西全扔出去,以后谁再提那三个字,统统滚蛋。” 这屋里女人的东西只有禾筝的。 她留下的,也只有那些东西了。 季平舟手里捧着温热的茶杯,衣领子被陈姐扯开了,正用干毛巾擦着湿冷的脖子,他森森抬起眸,那么不冷不热的一眼,叫几个人一起心里发毛。 天亮之后别说扔东西了。 就是季言湘的人,一个都进不去北栋的门。 她在南楼里边砸东西边吆喝着要叫老爷子回来。 裴简把消息带到季平舟耳边,他发着高烧,嗓子哑,鼻塞,头疼脑热,症状严重,偏他又是个体质差的,遇到发烧感冒总比普通人严重许多。 跟禾筝在一起这几年。 她愣是没让他得一点小病,体贴入微,爱的精细。 “三小姐说您今天不能过去,不然她就叫老爷子回来,您还是别……” 话说的含蓄。 再含蓄,季平舟也知道其中厉害,可他却像没听见似的,拿着条黑底灰纹的领带比在自己规整的领口下,那两段指节白的没有颜色,“这条行不行?” 他声音低的难以辨别。 裴简停下,茫茫然看向他,“什么?” “这条行不行?” 说了那么多,他在乎的却只是一条领带,裴简更多的话就生生的卡在那里,望着衣帽间里面,凄冷一片,依稀又想到曾经,禾筝还在的时候。 虽说两个人感情并不好,经常冷战。 可禾筝从没在生活上让季平舟粗糙过,哪怕是吵了架,第二天一早还是会给他准备衣服配饰,他有时急急忙忙要走,她就在后面追着给他打领带戴手表,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才放人。 季平舟也有不耐,但从来没拒绝过。 现在,倒真成了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看了眼时间,裴简只好无情地提醒季平舟,“方小姐那边应该已经走了……您还是别过去了,到时候白跑一趟,又何必……她的状况还是很不好,您见她,她恐怕会更难受。” “转去哪里的医院了?” 这些天听他们说这些话听的太多了。 不是不痛,是已经麻木。 “方陆北没透露,我们这边,也不好问。” 是他们追车导致车祸发生,害了人,裴简实在不好意思舔着个脸去问,问了又有什么意思,方家那边,这次是站在禾筝身后,一定要离婚的。 他们是能够仗着家大业大压迫方家,可就两家人的交情来说,老爷子那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这个办法也是绝对不可行的。 若是真这样做了。 禾筝会恨死他。 脑内一阵阵钝痛,季平舟攥着那条领带,心口也开始剧烈发作着,裴简发觉不对劲,急忙扶着他坐下,好多话说不出口,只能静静等着他自己消化了去。 事到而今。 算是了结。 他们也不觉得还能有什么生机。 唯独季平舟还在苦苦挣扎,只是他挣扎的太晚,将死之人,不会因为多吃了两颗药就活过来。 心绞痛过去,季平舟冷静地望了望衣柜里女人的衣服,有点垂死挣扎的意思,“禾筝妈妈是住在嘉禾路的行城胡同对吗?” 出于预感,裴简低头看去,眸光细细落在季平舟的头顶,他头发纯黑,一连几天没有休息,皮肤更显憔悴苍白,病容沉沉,说着话的时候,是带着孤注一掷的意思。 “舟哥……事已至此,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往日那么聪明的人今天却忽然犯了糊涂。 季平舟撑着裴简的手站起来,一抄手就将他口袋里的车钥匙拿了过来,裴简浑身僵住,忍不住去叫他,“哥……” 话才出来。 他又折返回来,拿了褶皱的领带就走。 没一会儿,楼下响起汽车引擎声,越走越远。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季平舟没在燕京。 晚上燕京一片静谧,烟花炮竹早在很多年前就被禁止了,裴简在商园吃饭,一场饭席都在帮季平舟圆谎,惹的季言湘没吃两口就走了。 季舒比谁都没心没肺,吃饱喝足,喝了最后一碗汤暖了身子,一抬眼,目光晶莹的望着裴简,很小声很小声地问:“小简,你能带我去见见禾筝吗?” 餐厅里没人了。 剩余几个保姆在收拾碗筷。 但不是季言湘的人,裴简面露难色,正要拒绝,连措辞都想好了,季舒却先开了口,“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前些天去买东西,给她也挑了个礼物,想亲手送给她,以后,应该就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裴简低着头,沉默不语。 “小简,你是知道禾筝现在在哪里的,对吗?” 他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季舒话里满溢着悲伤,“我知道,你不告诉我哥,你不想让他们见面。我也不想,我以前觉得希望他们好,但这次不会了。” 裴简内心有所松动,眼神也纯粹了些。 “那次禾筝跟爷爷签协议书,是我发短信告诉我哥的,我后悔了,早知道他会这样,我当初就应该像你,像琅琅哥一样铁石心肠。现在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听出她浓浓的自责。 裴简于心不忍,放下了筷子,他目光偏斜,看了眼一旁的佣人,小幅度对着季舒点了头。 第115章 关系不是很好 凌晨时分又下起雪,车顶上落了浅浅的一层白色,又薄又淡,医院外荒无人烟,阴气森森,活像个坟场。 下了台阶裴简就将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季舒带上,她哭的要断气,坐进车里时喉咙还是哽的,喝了几口水才稳下去。 回到商园将她送回去。 裴简站在车边,再三犹豫之下还是给季平舟打了电话。 明天就是元旦。 新年第一天,他不能不在。 来电显示落到季平舟的手机上,刚亮他就摁断,又直接关了机,侧了下眸,看向后座,声嗓温和舒缓,“麻烦您了,为了我们的事专程跑一趟。” 车子平稳驾驶在高速路上,一点神都晃不得。 从小城到燕京,一路的风景由枯燥变得繁华,大都市的光阴景象正逐渐推进,很快就能深入其中。 坐在后座的女人望着窗外,脸庞已有了些年岁,眉眼神态间和方陆北的母亲有三分相像。 跟禾筝结婚以来,这是季平舟第一次见到她的妈妈。 他连夜从燕京赶过去,在弄堂口的一家杂货店里遇见了禾筝母亲,那时她正在挑选剪纸,跟商店老板聊着过年要吃些什么,一转眼,四目相对,他几乎立刻就能确认,她是禾筝的母亲。 许是他们结婚的时候照片有往她手上寄过几张。 她也认出了季平舟。 她将他带回去,坐在四方格的小院子里给他冲最好的茶,拿了一份又一份地方美食,轻声细语地问他“筝儿还好么”。 那是来自一个女人最原始的母性。 季平舟不知该如何对一个母亲描述自己曾经对她女儿所做的种种恶劣行径,他拿出了二十几年都没有过的卑微姿态,求她。 求她,为他们的婚姻做一份挽留。 她听后抹了把眼睛,用温柔慈爱的目光细细凝望着季平舟的脸,许久以后才说,“你跟你母亲长得很像。” 坐上这辆去燕京的车,实非她所愿。 一面想去见见禾筝,一面也是被季平舟劝动了。 高速上瞧不见什么美丽的夜景,随着季平舟的话,付韵将目光收回来,凝着他的发丝,声音困难地走出喉咙,“筝儿伤的很严重吗?” 闻声,季平舟有些崩溃,话语苍白,“她不愿意见我,我并没有亲眼看见。” “这丫头一直很任性,为难你了。” 怎么会任性,怎么又为难了。 季平舟更难接话,正在焦灼,付韵伴着点低沉又出声,“我不能保证一定能劝动她……我跟她,关系一直不是很好,她喜欢的是陆北家。” “其实这些年……她很想您。” 好多次,他看到禾筝在擦小时候跟母亲的合照,擦的又亮又新,摆在不怎么显眼的地方,独自吞噬着自己无法言说的想念。 这一来一回的路格外熬人。 季平舟去了没有休息就重新启程,这能才赶在第二天中午到达医院外。 裴简联合方陆北都瞒着他禾筝转院的位置。 可他要是真想查,几个医院都有他的校友,找一个人只是一通电话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怎么费功夫。 车停好,季平舟绕过去开车门,天还下着雪,他将伞大半都撑在付韵头顶,“您当心脚下。” “没事。” 付韵从上车后怀里就一直抱着一包东西,物品虽然不昂贵,但却精细,用漂亮干净的食袋装着,一夜过去,仍然还有温度。 季平舟谨慎询问着:“这些是带给禾筝的吗?” 她点点头,言语间还是有对女儿的疼爱在的,“嗯,她喜欢吃这些。” 沿着病房号往楼上走。 季平舟来之前已经打了招呼,专门给他们腾出点时间,在付韵走进病房前,他完全搁置了自己的身份地位,眼中流露的,全是期盼,然后自己站在病房外,静静的,等待着审判。 时候还早。 午间方陆北会来带禾筝去吃饭,所以她早早便吃了药打了针,正靠在床头休息。 听见门开,完全是意料之外,还以为是方陆北来早了,睁开眼,以一个扭曲的视角看到一个素袄蓝领的影子走进来,目光再往上探,身子便完全僵住了,动弹不得。 一种刻骨铭心的恐惧和压抑蔓延而来,灵魂像是被撕扯开了,拉出另外一个不一样的她,她就那样躺着,一动不动地看着逐渐走近的慈祥女人。 付韵还抱着食盒,头发挽的干净利落,面庞只有细细的几条皱纹,五官还是那样的美丽温婉,这双眼里,却满是伤感。 她定定地站在门口,眼中浸满了泪水。 无助地抓了把空气,却怎么也触碰不到禾筝幼时柔软的灵魂,音色发抖地问:“姑娘——怎么伤成这样了?” 怎么说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可能不心疼。 禾筝缓慢眨了眨眼睛,确定不是幻觉。 她就看着自己的母亲朝着自己走来,在她伸手要触碰自己时用言语制止了她,“我哥叫您来的吗?” 那双纹斑严重又附带着劳作而留下茧子的手就那样停滞在空中,一瞬的凝滞过去,付韵点了点头,“你哥哥说你出车祸了,叫我来看看。” 手指触碰到了纱布,她眼泪积累的越发厉害,“疼不疼啊?” 第一秒的警惕褪去了,禾筝没有再阻止她的亲近,蹭着脊背半坐了起来,脸上的陌生消散,剩余了一丝哀婉,“不疼。” 时隔多年,她再见自己的母亲竟然是在这种状况下,只觉得一阵悲凉掠过心头。 第一次上台表演她不来。 最后一次表演她不来。 宋闻自杀她不来。 就连结婚她也没有出现。 现在却冷不丁的出现,禾筝抱着一点点凄凉感看向她,不管如何,能见面便是好了,“这里在下雪,您身体不好,不该走一趟。” “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 她说着将食盒打开,里面是她亲手包的饺子,因为耽搁的时间太长,饺子皮之间已经黏在了一起,样子不是很好看,包出来的花型也完全看不出来了,但还散发着淡淡的余温。 禾筝小时候最喜欢吃饺子,尤其是妈妈亲手包的,付韵一直惦记着,这次刚好有,便带来了,“还没吃饭吧,先吃点?有点冷了,一路上我已经很……” “没事,我是有点饿了。” 入院以来她第一次有了些食欲。 付韵在病房内寻找一圈,找到小桌板拿过来撑起,把那些不怎么好看的食物打开,放在禾筝面前。 饺子馅是肉的,搅了一些白菜,因为有些冷了,味道自然要差上些许,禾筝却不嫌弃,她忍着嘴巴的痛,手上的无力,递了一口,咬开皮的瞬间眼泪也蔓了出来。 “第一口还是姜味呢……” 付韵看着她吃饭都困难的样子,转过头去抹了抹眼泪,来之前她想过禾筝受了伤,却没想到伤的这样重,“妈妈过两天再做别的给你吃。” 禾筝缓慢地咀嚼着,“不用了,这样就很好了。” 是真的很好了。 她从没想过还会见到母亲。 更没想到还能吃到她做的东西。 这是受伤以来,唯一的一点点温暖所在,因此,她胃口都好了些。 付韵给她倒热水,帮她把头发扎起来,房内的温度也逐渐升高了些,盘算着时机快到了。 在禾筝第三个饺子入口时,付韵微微颤着唇问:“姑娘,我听说你受伤是因为跟家里人闹矛盾了?” 这样委婉的言辞,还是让禾筝抖了下手,饺子从光滑的勺面上掉下去,她自欺欺人地捡起来,“嗯……是意外。” “因为你要离婚?” 不委婉了,也不能够自欺欺人了。 禾筝用一丝力气虚握着勺柄,那样空洞无光又失望地凝着自己的母亲,“妈妈,叫您来的不是我哥哥,对吗?” 第116章 只是不想你受苦 其实那饺子已经冷透了,白皮儿面是黏糊的,肉馅也快冷硬了,早就没有了小时候的味道。 握着勺柄的手指僵硬又疼,禾筝喉咙发酸,胃里阵阵翻腾,低头又舀起一个饺子往嘴里递,这次不再小口小口吃了,而是狼吞虎咽起来。 一边吃一边笑,声音有些含混,带着嘶嘶的喘气声。 “是他让你来的吧?” 付韵没了刚才慈爱的神态,眼下落着疲惫,声音里也是,“姑娘,我只是不想你过的太苦,既然当初结了婚,现在又何必分开,以后的日子……你想过吗?” 果然是来替季平舟说话的。 禾筝狠狠咽下一个没嚼碎的饺子。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多人里,第一个站在季平舟那边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母亲。 “为什么……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的情绪爆发的没有节点,只是突如其来。 抬起脸,她带着那些惨痛伤痕望着自己的母亲,“我才是您的女儿,您为什么要向着别人说话?” 付韵许是觉得羞愧,竟然错开了她的目光,语气淡了下去,“我是为你好,既然这样,当初又为什么要结婚,知道自己配不上,嫁过去一定会受委屈,就要做好心理准备,现在这又是干什么?” “什么心理准备?!”禾筝沉痛着嗓音,手指没有力气,连爆发都无法通过肢体表现出来。 她像一个废人,只能苍白地呐喊着:“是一辈子要不了孩子的准备?还是一辈子当个残废的准备?或者是在婚姻里永远被自己的丈夫怀疑忠贞?我活该承受这些对吗?” 身体内部好像被刚才吃下去的几个饺子给恶心到了,又或许是被亲生母亲的漠视给彻底灼烧了。 她没有办法再装聋作哑,眼泪流下来度过脸颊密密麻麻的伤口,疼的整个灵魂都在烧着,“妈妈,我真的是您的女儿吗?” 付韵望向她的眼泪,心也开始绞痛,做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怎么不是我的女儿?” “那为什么我从来感受不到您的爱呢?” 这话彻底撕开了她童年的旧伤口,新旧一起,雪上加霜,她从来不愿意伤害自己的母亲,可时至今日,付韵却是伤害她最深的人。 禾筝仰头看着她,忽然觉得她挽在自己脑后的发包都如此沉重,“我很高兴您能来看我,因为我知道您不喜欢我,您讨厌我,如果没有我,您一定会比现在过得更好。可既然如此,您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既然生了,为什么又不好好养我?” 缓了口气,她又问:“既然不养,为什么现在又要跑出来插手我的生活?” 付韵伤心极了,声音里带着枯老的哽咽,“我怎么没有好好养你?就因为我没有陆北家那么富裕,没有给你好的生活,你就可以这样说?” “在您心里,我就是这样的孩子?” 她来的目的已经不重要了。 这个闸口。 刚好能够释放禾筝幼时的委屈和不甘,“如果我贪慕虚荣,我从小就能在方家,我选择了跟您一起生活,是因为我爱您,可您是怎么对我的?” 付韵发丝有些乱,她站起来,双腿开始打颤,“我怎么对你了?” “您向着外人,劝我不要离婚,这还不够吗?” “我是为你好!”她音量忽然拔高,带着嘶吼,声音到了门外,漫到了季平舟耳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还想着宋家那个小子是不是?” 误会她最深的人是她最亲近又最爱的两个人。 禾筝崩溃又绝望。 她眼神不躲不闪,平静如水,厌恶地嗤笑起来,“是啊,我是想着他,每天都想,我想我当初为什么没有跟他一起去死,也好过每天被折磨。” “我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就是让你跟别人去死的吗?!” “您生我却没有养我,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她快要被笑死了,“五岁,我被人贩子带走,是宋闻和乔儿到处找我,把我生生抢回来的,那时候您这个母亲在哪里?” “七岁,我刚学会自行车,第一次自己骑出去,被车撞了,您冲过来第一件事不是问我疼不疼,而是怪我把新买的车骑坏了。是您让我明白,我这条命,连两百块的自行车都不如。” 在翻旧账这件事上,付韵渐渐落了下风,她明白自己亏欠这个女儿太多,无法弥补。 年轻时犯过错,却要一个小辈来承担,听着那些话,她必须得承认,自己不是个好母亲。 她落败地坐下去。 禾筝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了。 她转过脸,看着那份形状诡异的饺子,“现在我二十岁了,连一直讨厌我的哥哥都同意我离婚,您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我不配。” 她又侧过脸,用一点轻蔑讥讽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母亲,“我是不配,那还不是因为您年轻的时候不知检点吗?” 话落。 不出所料,她挨了亲生母亲的一巴掌。 一半打在纱布的伤口上,一半打在脸颊上,疼是感知不到了,只觉得悲而已。 病房里那样热,暖风大概是调到了最高,热度将这里包裹的像滚烫的火炉,风落在皮肤上都是疼的。 禾筝保持着微微偏斜着脸的姿势,却能感觉到付韵在哭,她掩着嘴,喉咙里灼热哽痛,眼睛里含着泪,俨然是伤心到了极点,“你为什么不明白……妈妈只是不想你受苦,你跟宋家小子,是不可能的……” 禾筝又笑起来,眼中落着泪花。 “那您就可以打电话让他去死吗?” 时间漫过了午间十一点。 病房里的一切恩怨情仇全部归于死寂。 但撕开过的伤口终究是留了疤,那些争吵,也都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 随着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沉闷的砸在地上,里面的争吵才终于平息,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撕裂焦急的哭声,一句句的喊着妈妈。 明白里面出了事,季平舟顾不上禾筝给的“禁足令”,推开门冲了进去。 久别重逢般的眸光落在禾筝身上。 她给予的,却是一张惨不忍睹的脸,和寂然无光的双眼。 第117章 不愁没有好姑娘 隔着一间病房,医生撤了出来。 方陆北走在最后,轻声关上了门,认真听医生交代了两句,人都走了,他才看向一直站在墙边儿上的人。 季平舟大概也在病中。 又经受了高速路上的十几个小时,昨天到现在,滴水未进,从远处望着,下颌骨的线条更为明显,这是几天之内暴瘦了好几斤的结果。 哪怕如此虚弱,也依旧好看。 见方陆北过来,他困难眨动睫尖,让目光流露出去,缓慢地出声。 “怎么样了?” 方陆北无法掩饰眼里的困顿,“你为什么要找禾筝妈妈过来?” 季平舟还未作声,他先笑了出来,“她跟她妈妈关系很僵,这样一来,只会让她更恨你。” 不问这些,季平舟只想知道,“所以怎么样了?” “不好。” 简单两个字,已经将他打入地狱。 他冲进去时付韵已经被气晕了过去,禾筝身上连着针管,急得无法施救,却还是强行拔掉了自己的针去扶付韵,他上前搭手,却被禾筝狠狠推开。 她看他的时候没有一点波澜,曾经所流露出来温纯的爱意,眸中的贪恋全都没有了,就连恨都是渺茫的。 不知怎的,方陆北觉察到季平舟的失意,那么骄傲的人原来也会这样,他看着他的脸,“她打你了?” “没有。” 只是一巴掌和推搡了几把。 对他来说,轻如鸿毛。 方陆北将手掌放到他的肩膀上,“你何必来自讨苦吃,她现在的状态看到你没有发疯就是好的,你是季家人,又优秀,分开了,不愁没有好姑娘爱你。” “她现在这样,我不可能不管她。” “你看到她脸上的伤了?” 伤被纱布遮着,看不到。 可人都是有想象力的,看不到的却能够想象的出来,而现实,可要比幻想出来的残酷多了。 他没承认,但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别说现在她脸留了疤配不上你们家,就是以前她好好的,也有人戳着她的脊梁骨说三道四。”方陆北能想象禾筝是如何在那些风言风语下艰难前行的,“你如果真的为她好,就应该签字。” 暗淡的眸光越过了长廊,落在那扇病房门前,季平舟蜷缩起微凉的手指,“我不签。” 他比谁都明白。 这字签了,他跟禾筝就真的再也没有关系了。 对他的耐心也就仅限于此,方陆北的暴怒一瞬间冲破枷锁,提着季平舟的领子将他抵到墙壁上,肩胛骨撞的仿佛碎开。 他脆弱地抬起眼,看到方陆北一双眸怒似要喷火。 “季平舟,你听清楚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你签字,一条,看着她死!” 这不是开玩笑的话。 也许她很早以前就想死了,在宋闻自杀之后。 如果季平舟记得没错,他住院时,有一段时间,禾筝很久都没来。 他问方陆北。 方陆北只说她感冒了,怕来了传染给他。 这借口现在想来生涩又笨拙,可当时他却深信不疑。 衣领被方陆北揪住了,季平舟瞳孔散焦,脸庞散发出一种灭顶的灰败感,“以前我住院,有段时间禾筝没来,是不是因为那个人死了?” 方陆北只怔了下。 这一下他便知道是了,自己猜对了。 他们之间闹到现在,一个坏了身子,一个伤心失意,折腾来去,谁都没能讨到一点好。 季平舟失魂落魄地坐上车。 眼前的街景朦朦胧胧一片,罩着浓雾,今天正逢元旦佳节,也算是个团圆的小日子,街路上无数对幸福的三口之家手牵着手。 红色的灯笼和新春字符已经换上。 连这个城好像都容不下他了。 车子一路从医院外往回商园的路上开,经过商业中心,他恍惚看着那栋高楼,依稀记起了婚前来陪禾筝来挑婚戒的情景。 她从小吃了许多苦,在婚礼这种事上很是反感铺张浪累。 可他是骄纵出来的少爷,钻戒少一克拉都觉得掉面。 他们怎么都谈不拢。 禾筝便将那枚素圈的戒指往柜台上一摔,眼中含泪,哀哀切切地说:“大不了不结了!” 说完掉头就走,冲出大楼坐上出租车就跑。 他开着车在后一路追,追到十字路口脚下一打哆嗦,车便冲进了绿化带里。 禾筝借着出租车的后视镜看到,二话不说在拥堵的车流中冲了过去,疯狂拍着车窗询问他的情况,他为了吓她,故意趴在方向盘上不起来,迷糊中听到她萦萦绕绕的哭声,知道大事不妙。 等他好好的抬起头来了,禾筝又赌气要走。 他拽着她的手给她道歉,她抽抽鼻息甩开他的手,又硬气又怂地斥责他:“季少爷,我要给车钱,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面儿大!” 那时候的他们也常拌嘴吵架。 可那时的禾筝柔软细腻,生动明媚,生起气来绝不超过半小时,就算吵起架来都是动人娇憨的,他曾以为他们会一直如此。 后来才发现,禾筝的热情纯粹,早被他的冷漠伤透了。 今天她当着自己母亲说的那些话。 句句肺腑,字字泣血。 也彻底割断了季平舟最后一点期望。 审判结束,他握着方向盘,脑内混沌翻搅的疼着,胸腔内仿佛有一滚烧灼的热血在逆流,他望着前面的路,踩下油门,直直冲撞了过去。 - 交了医药费。 方陆北收起单子往楼上走,路上便接到了裴简的电话,告诉他季平舟的车在距离医院不远的路口撞了别人的车,让他赶去处理。 他给冷冷拒了。 对待季平舟,就要越绝情越好。 到了付韵的病房外,他正要敲门,却意外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禾筝手上重新扎了针管,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抬眼就能看到窗外喜气洋洋的颜色,可瞳底仍然是一片灰色。 刚才付韵问她:“你怎么知道我给宋闻打过电话?” 时间过去了五分钟。 她还是沉默着。 医院的衣服料子有些粗糙,袖口还有线头,长度甚至能缠绕到手指上,禾筝低头,百无聊赖地拽着那根细细的线,却怎么也拽不断。 放弃了,她松开手,才发现手指已经被勒红。 付韵用痛心的表情看着禾筝,“我知道他得了病,需要我的女儿花心思救他,妈妈不想你一辈子浪费在一个短命的男人身上。” 禾筝抚平了袖口,轻笑,“他死的那天说要带我去游乐园玩,说我小时候不是一直羡慕乔儿有爸爸带她去坐旋转木马吗?” 她睁着充盈泪花的双眼,满是巨痛。 “可这话我只跟您说过啊。我当时就知道,您找他了,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最敬爱的妈妈,会让他去死,” 第119章 免得再伤心 在新年到来前的那几天,禾筝尝试用手指发力,从最简单的撕包装袋开始,再到搬东西,可从一开始就失败了。 她累的大汗淋漓。 却做不到普通人简简单单就能办到的事情。 外面在落雪,窗子外结了霜花,有些碎裂的迹象,她站在窗边,回过头去,看到虚掩的门缝外,主治医生冲方陆北轻轻摇头。 等他再进来。 有的只是带着苦涩的笑声,还有劝慰在里面,“怎么又起来了,不是让你休息一会儿吗?” 窗外像是个冰雪王国。 临近新年,街上人也少了大批,大都在家里躲雪,满是凄冷萧索。 “我手坏了,又不是脚坏了。”她回眸,笑容如早春的艳阳,却透着虚假,“起来走走不会怎么样。” 事发后她总这样轻飘飘的。 仿佛伤的不是她自己,以后碰不了琴的也不是她。 方陆北站在门口,肩膀垫着门框,懒懒散散地看着禾筝的背影,“妹妹,你这几天怎么不问签没签字的事了?” 手指在雾气潮湿的窗台上停住了。 背对着方陆北,禾筝没有掩饰表情,玻璃上印着她脆弱的脸庞,虽然季平舟瘦了大半,可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记得那天在廊道尽头看见他。 他穿的还是那样好看,袖口宽阔,面庞瘦削。 精心对待了三两年的人,第一次弱成那个样子,竟然是因为她。 “所以签了吗?” 这么问时,禾筝心里很清楚,季平舟签了。 方陆北从后面走过来,手上拿着她的外衣搭在肩上,“签了,也许是病好后忽然就开窍了,一式两份,一份在我这里,一份在他那里。就不拿来给你看了,你情绪不好,免得再伤心。” “不会,我很开心。” “妹妹,又说反话。”他拽着自己硬邦邦的大衣袖口往禾筝的眼下蹭去,纽扣又硬又冷,弄的她眼睛都红了,眼泪还是止不住,“行了,哭哭啼啼个什么劲,过些天去你贺叔叔那边溜达一圈,什么事都没了。” 真的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太难实现了。 禾筝忍着鼻腔内充盈的酸涩,脸垂着,眼睫挂着泪珠,“那他说什么时候去办手续……” “你真的这么着急?” 她不说话,泪水默默填满了眼眶。 方陆北一下慌了神,口不择言地哄着她,“好了好了,我下次见着了问问,他送协议书都是让小简来送的,我没见着人。” 眼泪点点往回收拢,禾筝鼻尖泛着一点红,脸上的伤已经快要结痂,最近总是发痒,拆了纱布,那条骇人的伤疤便生长在脸颊上。 难看极了。 明显的残破感暴露在脸上。 方陆北要走时付韵刚好过来,在禾筝出国治脸伤前她都留在医院照顾,像是为了补偿前二十年没给禾筝的母爱。 打了声照顾。 方陆北走出病房,将时间留给她们母女。 电梯一节节往上爬,楼层到达,门缓缓打开,里面却站着明姨和方夫人,手上同样拎着一罐汤,看到他,明显一怔。 “陆北也在?” 禾筝初期住院那会儿的确是明姨来照顾,方夫人偶尔来看看,后来付韵来了,方陆北找各种借口将她们打发回去,以免和付韵碰面。 毕竟她们之间,关系太过敏感。 方陆北急了下,拉着明姨拦着路,找各种借口,“你们来看禾筝?她刚睡下了,要送汤是吧?我给你寄放过去。” 说着便开始抢明姨手上的保温盒。 明姨还愿意听他打哈哈,方夫人却没那个耐心,她一把推开方陆北的手,神情严肃,“你少来这套,别以为我不知道,禾筝妈妈在里面。” 这下连明姨的脸色都变了。 方陆北的笑容僵在嘴角。 付韵来的事其实根本就瞒不住。 他早有预料。 也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我来就是见她的,你别在这坏事,回家去。” 闻言。 明姨也挥落了方陆北的手。 她们往病房的方向走,离近了就能听到里面的声音。 付韵一句句的安慰着禾筝,她却不言语,静静听着,直到门被打开,明姨探头进来,眸光深沉地望向付韵,只那一眼,她便懂了。 陪禾筝吃饭的人变成了明姨。 付韵跟着出去。 两人找了一间无人的病房,环境安静封闭,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凉气和药品味道。 入目满是洁白。 付韵没有走太近,而是隔着一段距离,看着房内这个气质优雅的女人,她一点都没变,还像年轻时那样美丽动人。 “姐姐。” 方夫人坐在椅子上,像审视般看着付韵,明明是亲姐妹,却一点也不一样了,这条分割线,在付韵离开燕京时就交错开了。 “我没照顾好筝儿,辜负你了。” 付韵眼睫颤了下,眼下有明显的苍老痕迹,声音也不如年轻时那么动听,满是浸透的疲惫,“姐姐,别这么说,你尽力了。” “当年她要嫁给老四,我不同意不看好,但没能拦得住,结果这样,我有责任。” “是她自己的问题。” “筝儿是个好孩子,她受了许多苦。” 童年不幸,加之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突然去世,以及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是野种,种种种种,已经快将她压垮了,付韵虽然心疼,但更怪自己,“是我当初没有考虑后果,苦都让她受了。” 方夫人谨慎了些,“那如果现在能让她回到她亲生父亲那边去呢。” “不要!” 付韵几乎是吼出来了,眼睛轻皱,眼角已经有了岁月留下的皱纹,“姐姐,我求求你了,千万不要,方家要是容不下她,我就带她回去,您千万不要把她送过去。” “可是上个月,魏先生的妻子已经死了,他来信说愿意让筝儿认祖归宗,当年你为了他,不惜让自己背骂名让筝儿当方家的私生女,现在也该他还这笔账了。” 话刚说完。 付韵竟然恐惧到直接跪了下去,眼睛里含满了泪,一瞬间好像老了很多,散落下的发丝中掺着白,“姐姐——不要。” 方夫人心弦一颤,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的脾气是怎样的执拗,当初被辜负了,就算客死异乡也绝不回头。 她对着她叹气,“你快起来,你是筝儿的亲生母亲,你不同意没有人能把她带走。” 付韵仍然跪着不起。 方夫人望着自己可怜的妹妹,“你也不用为了当初宋闻自杀的事自责,我们都知道,他死不是因为你说了那几句话。” “是因为季家老四对吗?” 她眨眨眼,算是默认,“他父母那事,他怎么也不可能让季家人救他,也是一个想不开,你千万别自责了。” 第121章 为了能见她一面 第二天一早方陆北就把消息带到了禾筝耳边。 她伤了筋骨,很难痊愈,可脸上的伤却拖延不了,已经定下了去贺云醒那边的日期,只盼着跟季平舟把手续办了,跟他解除关系,无牵无挂。 可这么一来,总像是有条尾巴落了下来。 她套好衣服,容颜憔悴,“我知道了,那就等他回来了再办。” “还有……” 这事方陆北原本是不好意思提的。 可答应了裴简问问,总不能说话不算数,“小简问你能不能发一份菜谱给他,就按以前给舟舟做的那些发。” 禾筝将盛放衣物的包整理好,慢吞吞地合着拉链,意识涣散的回到了从前,季平舟分明说她做的不好吃,他不喜欢,后来她变着法的做他爱吃的,他才吃习惯了一些。 可现在,习惯在了,人却要走了。 不是什么大事,她还没有那么小气。 “我知道了,待会就发。” 方陆北下楼办出院手续。 门敞开着,冷风往房间里循环吹来,飘飘荡荡,虚无缥缈,但冷意是真实存在的,浸在禾筝的皮肤上,凉透了。 她扶着那堆衣服,腿脚发酸,手指迟缓地敲击在手机键盘上,一个拼音,一个符号,甚至一味调料都写的精准,写出来的也就是季平舟平时最爱吃的几道菜。 病去如抽丝。 哪怕走,也只能一缕一缕抽离他的生活。 检查完毕,禾筝将他们要的菜谱发给了裴简。 那边的信息来的很快。 她以为会是裴简礼貌又简单的一句谢谢。 可错了。 那样的语气和措辞,她知道是谁。 “还去拿东西吗?” 发送信息时季平舟坐在候机大厅,昨晚宿醉,一夜未眠,五脏六腑都仿佛老了十岁,疲惫的在身体里运转着。 裴简接到禾筝的信息时他就坐在他旁边。 固执地拿了手机来问。 大厅到处是人,广播喇叭几乎没有停歇过,在紊乱吵闹的环境中,季平舟竟然能听到自己胸腔内被无限放大的心跳声。 却又在禾筝信息回过来时,悄然熄灭。 她说“不了”。 多余一个字都没有再说。 关上手机,禾筝将围巾带上,她穿着厚重,里外套了好几层,手机又滴了一声,本不想再拿出来看,可手却比心先行动。 季平舟说的也简单“去拿吧,家里一直有人等你的”。 他还觉得那是他们的家。 可她却策划着逃离,再也没有回复他的意思。 - 除夕过后。 第一个元宵节时燕京才真正活络起来。 恢复了年前的热闹繁华。 城市大厦在夜晚点燃璀璨灯火,照亮着被浓雾弥漫的夜空,有时不下雪,甚至能够看到云层里飘出的月亮一角,散发着清透的寒光。 这次离开。 他们双方似乎都是有预谋的。 不约而同的晚回来了好几个月。 春寒料峭,国际机场的航班准点降落,车早早便在外等待,深冬已然过去了几个月,但寒意从未消退,风仍然凛冽刺骨。 离开座位前,季言湘将季平舟身前的衣领子扣紧了,生怕他出去后被这里的湿冷冻感冒。 年中在北方度过。 那边气候干燥,季平舟零零散散的小病一直就没痊愈过,先后流鼻血又上火,嗓子里的病也爆发了。 长辈们还觉得纳闷,怎么前两年,不见他弱成这个样子。 季舒是个藏不住事又话多的,嗑着瓜子站在一旁,意味深长地来了句:“那是因为以前有人供祖宗似的供着他,现在,他什么也没了。” 每每暗讽的提起禾筝。 她就会被季言湘拎走,单独教训一番。 季平舟在车上浅眠了一觉,脸庞维持着年前的瘦削,下巴那块的骨头快要戳出皮肉一般,皮肤好似浸着茫茫的白霜,闭眼睡觉的时候,呼吸沉沉。 过年这段时间他状况一直不好。 裴简在旁紧盯着都放不下心,只是偶尔能看见季平舟望着手机发呆,凑近了才看到他给异国他乡的禾筝发了许多祝福信息过去。 除夕夜要祝福,初一要祝福。 但那边,永远是石沉大海的平静。 他有时觉得季平舟真不是季平舟了。 浸着寒意的春风吹来,扫动了商园内那点刚冒出头的新鲜植物,透着初春的翠绿,但还太幼小,离近了看什么都看不清。 整个园子内都透着虚假的生机。 司机绕过去拉开车门,季平舟下车时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走进那栋楼,那个女人还在等他,然后冲他笑,扑过来,拿出一双早就准备好的鞋,给他解领带,换鞋。 继而带着恬淡柔软的笑意问:“冷不冷?” “舟哥?” 裴简叫了他一声。 将他从幻想世界剥离出来。 他惨白地笑笑,缓了口酸酸的气压在胸腔,“走吧。” 路过满园初露的春色,季平舟却没一点愉悦感。 走上台阶。 裴简在下面挪车,季平舟先进去,陈姐迎面跑过来接他的衣服,笑容灿烂,“这就回儿了?在那边玩的还开心?” 季平舟点点头,慢步往空荡荡地屋子里走,单手将领带扯了下来扔在沙发上,陈姐跟在他身后默默捡着,“那边儿有那么多哥哥姐姐,都疼你,在这儿小舒天天烦你。” 眸光追着那条酒红色领带的一角。 他定格的看着陈姐手里的东西。 突然又恍惚了。 总觉得这房子里还有禾筝的影子。 她在的时候,跟着他捡衣服时会碎碎地唠叨几句,拿起他随手扔在沙发上的领带,眉一蹙,就开始发作。 却是隐忍和柔和地说:“给我就好了,别老乱扔。” 他脾气又臭又冲,不仅如此,还爱甩脸子,将腕表解了往茶几上一扔,沉沉地冲她:“爱捡不捡。” 她纵着他。 被这样骂了还跟在后面喊:“先吃点东西再睡。” 连陈姐都知道。 他以后可再也找不到那么惦记他的人了。 崭新的衬衫穿在季平舟身上倒是服帖合身,但不是禾筝给他挑的,穿上去,人倒显得没有那么俊朗了,反而弥漫着颓丧气,他转身往楼上走。 陈姐拿着他满是寒气的外衣站在楼下,忽然想到什么,叫了他一声,“那个舟舟……年前方小姐让人来把她的东西都拿走了,你——” 季平舟顿了顿,“她自己没来?” 见陈姐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清楚了。 他让她来拿东西,是为了能见她一面,不是为了将关系撇的这样干净。 但她却根本没打算再回来。 一举一动似乎都在告诉他,他们走到这儿——就该结束了。 第122章 他好像想你了 年后第一场聚会是因郑琅而起。 他一向喜欢热闹,骄奢惯了,年前订婚,前前后后办了好几场,到了生日,又在同酒店摆了几桌,说是过生日,就是借着由头找乐子。 近来很少下雪。 夜里气温清冽。 季平舟一路从医院赶过去,就是个由冷到热的过程,那间包房内已经喝了起来,郑琅拽着他坐下,倒了满满一杯。 却没劝酒。 都知道他喝不了多少,来也就是充个人头。 室内暖融融的,适宜的温度和风从头顶降落,顺着发丝缭绕,围裹着头皮,在一众嬉笑与酒杯碰撞声中,季平舟很快便适应了起来。 他松了松领带,将外衣脱下搭在椅背上。 一抬头,撞见喝的有些醉的方陆北,他头发乱了,领口的扣子也散着,抻脚踢开椅子坐下,或是觉得口袋里的手机硌人,直接就给掏了出来扔在桌上。 放下酒杯前看了季平舟一眼。 倒也没说什么。 他跟禾筝没了婚姻关系,见了面,也不必再妹夫妹夫的叫了。 倒是季平舟,却先兜不住了,手心冒出汗,啜了口酒,佯装随性的问:“你妹什么时候回来?” 距离她走。 已经过去小半年了。 方陆北喝的头晕眼花,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季平舟的脸,一掌搭到他的肩上,自来熟的笑着。 “你说禾筝?” 季平舟将他的手拿下去,“你还有第二个妹妹?” 方陆北嘿嘿笑着,凑近了,将桌上一杯红酒推到他面前,不怀好意地,“你把这杯喝了,我就说。” 他耐性没了。 举起酒杯,喉咙滚了滚,忍着酸涩,咽下一整杯,眼睛不眨。 “快说。” 见他这样。 方陆北竟然有点替禾筝报复过来的快感。 以前都是禾筝打电话问他喝了多少,今儿又在哪消遣,要不要去接。 哪有反过来的时候。 这爽劲还没维持住,他脑袋沉甸甸的,双脚也飘飘忽忽,肩膀一歪,竟然醉倒了下去。 季平舟脸一沉。 摔酒杯的力度都重了些。 这一桌没什么人,大都在聊天喝酒,坐了没一会儿他便想走,正要起身,瞥见方陆北放在桌上的手机闪了闪。 有消息进来。 要不是“禾筝”两个字,他不会像个小偷似的将手机拿起来,还用方陆北的面部解了锁打开。 她那边有时差,也不冷,信息来的简单。 外带一瓶香水的照片,男款的,又限量,似乎是方陆北专门叮嘱她要带回来的。 “上次要的是这个吗?” 屏幕上定格着几个字。 季平舟将照片点开放大了,能看见禾筝的手指,她的气色该是养回来了,指甲盖红润饱满,冒着一弯健康的白色月牙儿,还是素的。 看了眼烂醉如泥的方陆北,季平舟端坐着,当四下无人似的,就那么堂而皇之模仿着方陆北的口吻给禾筝回了过去,“嗯,是这个。” 信息过去没几秒,禾筝又问:“上次让你问妈妈要带什么,问了吗?我今天一起买了。” 不知为何。 虽然是用方陆北的身份在跟她说话。 但这么久以来的失落却终于被填了把土,有了份量,季平舟眸中流露出一点温和,“没,忘记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向方陆北问不到,只能向她本人问了。 禾筝有些诧异,“啊,不是说了月底么,你失忆了?” 季平舟笑了下,总觉得时候到了。 谨慎敲下几个字发送,“今天琅琅过生日,我遇见舟舟了。” 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热情。 禾筝只甩了一个“嗯”。 “他好像想你了。” 灯红酒绿中,笑声作伴,嘈杂紊乱,只有他这里是一方净土,那串文字发出去时,他能看到自己手背因为紧张而浮于皮肉外的黯蓝色静脉。 呼吸险些静止,可也仅限于此了。 禾筝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愿发过来了,像是已经忍到了极点,季平舟从没被甩过这样的冷脸,可他知道,这是他欠她的。 还是掐着最后一口气,热脸贴过去问:“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办手续吗?” 禾筝淡淡地:“不然呢?” 这三个字像是一个巴掌,打散了季平舟仅存的那些幻想,他脾气本就糟糕,这时坏情绪上头,扬起手就要把手机扔出去,手却蓦然停在空中。 着了火的眸光对上桌对面一个年轻的男人。 貌似是在座谁的表弟。 他被季平舟的阴晴不定吓的僵在位置上,而他的眼神,像是要杀人灭口。 - 将手机收进口袋。 禾筝接过那瓶已经包装好的香水,脸庞生动的暖意已然消融了,在看到那截信息时,就已经恢复了冰冷的容颜。 至于手机那头的人究竟是人。 她心知肚明。 拿着香水到街口。 这里街道宽阔,如今正是温暖的春天,万物复苏,道路两旁盛放着梧桐叶子,风轻吹,梭梭作响。 金色阳光顺着树叶缝隙落在道路上。 斑驳的光块烫着禾筝的皮肤,等了一会儿,贺云醒才开车过来,她坐到副驾驶上,老实系上了安全带。 贺云醒含笑看她一眼,“恢复的不错。” 禾筝下意识遮了下脸。 过来前她毁了容,不得不去整容医院进行手术,其实这前半年都是在医院度过的,每一天都要用药物来维持的感觉比死还煎熬 偶尔照镜子,也觉得现在的是张假脸。 贺云醒打着方向盘,知道她还不习惯这张脸,也不喜欢,若不是毁容,她死也不会来做手术。 “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叔叔觉得你这样也挺好看的。” 她不作声。 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贺云醒照顾着女孩子敏感的小心思,“真的不打算碰琴了?我前两天见到那位老师,他说看过你以前的演出片段,觉得你是个好苗子。” “不碰了。”禾筝摸着香水盒子光滑的平面,若有所思的,“苗子的芽被摘了,没有法子的事。” 回来后她的情绪便这般。 贺云醒望着前方的街道,微微出了神,犹记得禾筝刚来这儿的那段日子,夜夜睡不踏实,后来去整容医院做了手术,每天疼的无法进食,连哭都哭不出来。 他忙的抽不出时间去看她。 好不容易去了。 照顾禾筝的小护士告诉他,她每晚都会做噩梦,叫声会惊醒隔壁房的病人,偶尔叫“妈妈”偶尔叫“宋闻”。 却从来没有想过季平舟。 第125章 失去了一个人 在俱乐部到凌晨才出来。 打完球,郑琅硬拉着季平舟上顶层酒厅喝了两杯才陪着他下楼。 站在电梯里。 洁净的镜面内映着季平舟半张侧脸,他抵在角落而站,领口散着,头发也乱了,垂下眼,只能看到自己的发稍和鞋尖。 郑琅拍着他的背给他顺了气。 “先说好啊,等会小简又唠叨,你可得实话实说,我虽然拉你上去,但没让你喝这么多。” 季平舟保持着垂头的姿态,只差把丧气写在脸上了。 他脸庞寡淡,面无表情,“我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又不会有人管。” 郑琅从小就认识他,要说听不出他这话里的意思,那是假的。 不就是拐着弯在说自己离婚了。 没女人管了吗? 怎么听都冒着酸气似的。 “你行了啊,这个婚给你离的真费劲,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大少爷想找个女人管还不容易?” 他笑着,“别说这些废话了。” 电梯门打开。 季平舟身量很高,站直后半个影子都斜出了轿厢外,他面部低沉,郁色很重,走进暗稠的夜里,背影都融了进去。 裴简早早在门口等着搀他。 他虽然醉了,但还不至于路都分不清楚,一把挥开了裴简的手,独身往前走着,灰色的影子在地上摇摇晃晃。 郑琅和裴简在后走着。 望着他,若有所思地问:“刚好了一阵,这又是怎么了?” 裴简不知该不该说,可禾筝回来这事,不大不小,是该找个人出出主意。 “方小姐回来了。” “你们碰见了?” “你知道?”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惊讶,郑琅觉得这俩难兄难弟真不愧一起长大的,言语里都多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知道啊,老孙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去接的,有这么匪夷所思吗?” 对这件事。 他们的反应好似是大了些。 裴简抓了抓脸,情绪复杂,“舟哥觉得难受,可能是因为方小姐回来,他应该提前知道的。” “得了吧,”郑琅看着他们一路闹腾到现在,旁观者,比谁都清楚,“人家凭什么让他知道?还以为是一家人呢,舟舟就是这些年过的太舒坦了,一遇到事,就傻眼了吧。” “……话不能这样说。” “那该怎么说?让他受受刺激也好,免得哪天亲眼看见禾筝跟别人在一块了,得疯。” 穿过寒凉的空气,夜里静谧,这个时间停车场的车走了大半,但也不乏留在俱乐部过夜的,郑琅便是其中之一。 哪怕婚礼将近,他也不改以往游戏人间的秉性。 可他这是商业联姻。 对方姑娘永远不会因为他夜不归宿,招蜂引蝶而提出离婚,不是所有女人都像方禾筝那般听话懂事,也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做到她那般绝情。 可她偏偏就让季平舟摊上了。 这些年。 折磨的双方心底寸草不生,不留余温。 走到了停车的位置,郑琅推了把裴简,嘱咐他,“把人送回去,看好了。” 季平舟就站在车边,揉了揉眉骨,借着月色与一点车灯的光芒看着隔壁空荡荡的停车位,熟练地指挥裴简。 语色夹杂着醉酒后的烦闷。 “小简,明天来这儿给我换个位置停车!” 闻声。 郑琅也停了,懒懒散散地倚在边儿上一辆车灯旁,斜挑着眼,“怎么了皇太子,这位置冬暖夏凉的,哪又让您不满意了?” 季平舟睨着孙在遇的停车位。 “跟姓孙的停一起,掉面儿。” 郑琅朝裴简耸耸肩,忽略了他的为难,“这可要麻烦人家经理了。” 这不过是打声招呼的事。 可季平舟刻意太过,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回商园路上。 季平舟硬是一句话也没说。 可憋屈劲儿都浮在脸上了,裴简不敢安慰,也不知该怎么安慰。 提心吊胆地将车开回去。 车在北栋楼下停了。 本想将季平舟扶进去,他却固执地要一个人进去,裴简将他送到门口,不放心回头看了两眼,他却已经将门关上了。 屋檐下一盏明灯,挂了好多年。 现在看,却好似不同了。 没了方禾筝。 连这栋楼都少了点味道。 关上门,室内灯光自动打开,季平舟往里走了几步,就那么踩到地毯上去,不小心撞到了茶几上,腿一软,就倒进了沙发里。 楼下的动静惊动了楼上的人。 卧室门打开,女人穿着轻薄的丝裙便往楼下跑来,手掌很软,散发着馨香。 被扶着坐起来的一瞬间。 季平舟心脏极速地跳动了下,却又像这个季节的天气,暖热只一秒,寒冷是持久的。 他眸底那瞬的渴盼和温柔转瞬即逝。 宛如错觉。 “你怎么在这儿?” 赵棠秋失语了一秒,“我……我今天给季小姐输血。” 每到输血的日子。 她就会留下来住一两晚,禾筝不在的这几个月,一直如此。 季平舟忘了这茬,那几杯酒的后劲上来,他太阳穴突突的疼着,一挥手,推开了赵棠秋,“不用管我,上去。” “可是您喝醉了……” 虽说季平舟这个人并不好相处,可好歹他是自己事业上的阶梯,赵棠秋不能不照顾他,“我扶您上去休息?还是您不舒服的话,我煮个醒酒汤,您喝点?” 也不知是哪个字眼触动了他。 季平舟温和眼眸,“你会?” 赵棠秋点点头,“会的。” 这便是许可了。 她跑到厨房鼓捣那些器具,冰箱里的食材都是陈姐留下的,醒酒汤也不需要什么,厨房灯开着,水逐渐沸腾,白雾降临,里面同样站着一个女人。 时光仿佛还是能回到曾经。 可唯有那个人变了,一切也跟着不同了。 凝着赵棠秋的背影,季平舟渐渐恢复了清醒,他不会恶劣到像方禾筝一样,失去了一个人还要去找替身。 那种事。 他永远不会做。 默不作声上了楼,也不打算喝什么醒酒汤了。 那东西是禾筝以前爱逼着他喝的,他有时会纵容她在自己头上撒野。 比如她起初做菜真的很难吃。 可看到她偷偷撕手上的创可贴时,他还是将那些东西吃完了,他发誓,这辈子也没吃过那样难吃的东西,但看到她高兴了一点,好像那些菜,也不是那么难吃了。 后来她厨艺变好,他却很少回家。 哪里还在乎好不好吃的。 卧室灯开着,并且开了很久的样子,那双鞋照样摆在那里,还没换,季平舟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同,他站在楼上往下看,叫了赵棠秋一声。 “你进我房间了?” 赵棠秋关了火,谨小慎微,“嗯,我看今天陈姐没来,就帮您打扫了下。” 她触碰了季平舟最介意的事。 他语气完全凉了,“以后不要进来。” 第126章 完美妻子 一个人睡在这间房总也不踏实。 禾筝刚离开那段日子,季平舟整夜整夜失眠,挪到主楼睡了几晚才恢复正常。 今夜却更严重了些。 闭眼小憩了会儿,连气息都沉重了不少,呼吸管道仿佛被一把石灰给堵住了,怎么都上不来气,口鼻被掩住般,那口气堵着死活没上来。 季平舟被闷醒已经是后半夜。 他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哮喘复发,面庞憋的青紫,条件反射伸手去触碰身旁的位置,却只触到了一片冰冰冷冷。 再也没有睡觉时还惦记着他的人。 以往。 都是禾筝帮他拿药。 房内大块的黑暗如今看来格外可怖,季平舟摸不到药,四肢又冷又僵,拼着最后一口气给裴简打了电话。 他赶到时,背后浸冷一脊的冷汗。 按照知道的那些程序给季平舟拿药,他吸进一些,状况却没有好太多,这次莫名的严重到需要叫小南楼的医生来看。 从南到北,几条路的灯都开放着。 直到凌晨。 忙活着的医生和佣人才有了一口喘息的机会。 半个屋子的人都没睡,各个眼下显露着疲色,暗沉明显。 季平舟的情况稳定了,医生喝了口水冷静下来,迎面便看到季言湘火急火燎地进来。 季平舟的命太贵。 不能有一点差池。 “怎么回事?”季言湘迫切地看着医生,“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发作了?” 裴简和季舒都在,陈姐还在房间里善后,在场最不搭边的人站的最靠后,正战战兢兢,知道逃不了一顿骂。 医生回头看了眼赵棠秋,实话实说:“病早就好了,只是最近接触了烟酒,昨晚睡的房间里燃了香,还落了许多衣物上的浮毛纤维,吸入太多,这才复发了。” “燃香?” “是,空气里杂质太多,他昨晚又喝了酒。” “哪里来的香?” 季家人都知道季平舟的病。 空气净化器每天都要开,别说燃香了,就是走进北栋穿的衣服都要注意。 季舒坐在椅子上,拖着腮,懒洋洋的,“还能是谁啊,昨天谁在这里,就是谁喽。” 经她这么一提醒。 季言湘便看向了一直躲在人群后,一声不吭的赵棠秋,“你点的香?” 季家最厉害的女人非她莫属。 这一句严词厉色,像是质问,责备也在下一秒就要发生,那眼神,森冷的像是要把赵棠秋吃了,可这里的人大多是事不关己。 有看热闹的。 也有默不作声的。 没有人会替她说话。 这样的情形,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责备的对象往往是禾筝。 季言湘走到赵棠秋面前。 看着这些乱七八糟就想着要登堂入室的女人便上火,“你进他卧室做什么?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灰姑娘的故事看多了?” 面对这样咄咄逼人的女人,赵棠秋遇见过,可这个是季平舟的亲姐姐,她不敢反驳。 嗫嗫嚅嚅,小声说了句:“我不知道这么多……对不起。” “别以为自己来住了几次就了不得了,今天他要是出一点事,你也完了。” 只一句话。 她如坠冰窟。 僵持不下的尴尬氛围里,还是季舒拍了拍衣摆站起来,阴阳怪气的,“以前禾筝姐在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种事,不过嘛,人也是被逼走的,现在想人家的好也没用喽。” 这话在指谁,明眼人都知道。 季言湘的脸色彻底沉下去,尖锐着声吼她,“你给我回去,在这胡说八道什么?” 季舒撇撇嘴,轻蔑的眼神将赵棠秋从上看到了下。 她要走时又拉了把裴简,顺便将他从那个是非之地带走了。 出了北栋的楼。 季舒那份轻飘飘无所谓的模样就全然没了。 她双手交叉在身上,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边走边骂骂咧咧,“这不是活该吗?好好的老婆不珍惜,找了个不三不四的女人,迟早把自己作死。” “舟哥现在还没醒,你别说这些话。” 裴简倒是爱替季平舟说话的。 季舒转身看他,哼哼冷笑,“他最好死了,这样禾筝姐还能来给他献花呢。” 裴简蹙起眉,“小舒,方小姐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好。” 他见过方禾筝坐在孙在遇的车里抽烟,调笑着跟他说话,完完全全一副问题少女的样子。 完美妻子,只是她伪装出来骗人的。 可裴简这一句话却险些将火点着,季舒还要再骂,他的手机却突然响起,他看着手机上方陆北发来的信息。 简短,有力。 扼住了脖子。 “禾筝让我问问,舟舟什么时候有空?去把手续办一下。” 季舒踮着脚来看,刚看到一点就被裴简躲开。 她扒着他的手臂,“我看见了,禾筝姐要办离婚手续是不是?” “你别乱说。” “我分明就看见了。” 现在季平舟那个情况,裴简不敢去触霉头,他那个样子,季舒一眼便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我跟你说,你现在就回过去,季平舟哮喘复发,现在非常严重,最近是没有时间办了。” “什么?”裴简不懂,“你不是已经想他们离婚了吗?” “我是想啊,可我说的也都是事实啊。” 再过一个月又到了春天。 到时街道上到处弥漫着杨柳飞絮,更是要季平舟的命。 - 季家因为季平舟乱成一锅粥。 方家却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温馨氛围,时隔几个月,禾筝回来,明姨将她当亲姑娘疼,早餐完全是按照她的口味来做。 方陆北刚坐下就开始埋怨,“怎么是茶叶蛋,我想吃煎蛋。” 明姨刚剥好一个鸡蛋放到禾筝碗里。 很是不好意思地看着方陆北,“还以为你不在家呢,要吃煎蛋我现在去做。” 禾筝听着笑了一声。 方陆北拿筷子敲她的头,“没大没小,不知道第一个鸡蛋要让给老大?” 看着他那张欠揍的脸,禾筝直接将一个鸡蛋咽下。 方陆北嘴角抽了抽,“不怕噎死。” 明姨将煎蛋放进他手旁,和蔼地笑着,“行了,筝儿刚回来,就不能让着她点?” “我让她?她不把我吃了就不错了。” 说着。 方陆北将在口袋里震动的手机拿出来,解锁看了一眼,是裴简发来的信息。 震惊有一点。 也有些许的幸灾乐祸。 他故弄玄虚,“妹妹,你让我问舟舟那边空闲的日子,你知道小简怎么说?” 禾筝喝粥的动作没有停顿,声音还有困倦在,“不知道。” “他说舟舟昨天哮喘复发了,现在还没空。” “那就等他有空了。” “你不想知道他的病为什么复发?” 这声出来,明姨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担忧地看着禾筝,他们都知道她以前是怎样的迷恋季平舟,想要一下子将情感抽干净,是很难的。 担心她心软,又回头。 禾筝挑了一块明姨亲手腌的酱丁子到嘴里,刚嚼了一下,察觉他们目光,缓慢地看过去,“干嘛这样看着我?” 方陆北挑挑眉,提醒她回答刚才的问题。 禾筝却一副不相干的模样,“病了就病了,又不是死了,死了再通知我。” 第128章 他嘴欠 十一点。 方陆北从外面回来时便听说季平舟跟禾筝见了面,还起了争执。 湿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就跑上了楼。 明姨一直在敲门,急的快要哭出来。 可禾筝就是不开门,房内猫咪喵喵直叫着,似乎还打翻了什么,情况很糟糕。 “怎么回事?”方陆北过去扭动门把手,里面锁的严严实实,纹丝不动。 明姨声音颤着,“刚刚小季先生来接季小姐,我以为筝儿在楼上睡觉,没想到她跑下来了,两人就遇见了,然后她就把自己锁在里面,怎么叫都不吭声。” 她叙述着过程。 方陆北一下一下地拍着门,喊着禾筝的名字。 着急了。 便抬起一脚踹到门板上。 声音震到房里,刺耳的扩散着。 “方禾筝,给我把门打开,你就算在里面上吊也别锁门吧,我们怎么给你收尸?” 明姨一双眼睛苍老极了,又布满了红血丝。 “你别这样说话。” 方陆北打了个“嘘”的手势,安静听着里面的声音,脚步已经落到了门口,锁也落了下来,禾筝站在光源稀薄处,皮肤白的晃眼,“谁要上吊了?” 方陆北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地上是一片狼藉,“你躲在里面干嘛?没听到明姨一直在敲门。” 禾筝坦坦荡荡,侧了个身,将房间内的全貌展露出来。 一些护肤品和化妆品都被打碎在地上了。 猫咪身上沾的五颜六色。 正委屈地窝在窗边,等待着主人的处罚。 “猫把东西都打翻了,下不去脚,我正教训它呢。” 方陆北将信将疑,“那也不应一声,想吓死谁,我警告你,要是想不开也别死在这里。” “陆北!”明姨抓着他的胳膊,“别这么说筝儿。” “没事。” 对方陆北的毒舌,禾筝不痛不痒,“他嘴一直这么欠,没事了吧,没事我去打扫了?” “我来吧,你快去休息。” 明姨说着要跨进去。 禾筝却拦在门外,“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好了。” “得了。”方陆北拉着明姨,“您别搭理她。” 他们转身离开。 禾筝慢腾腾关上门。 视线错开的一瞬。 方陆北看到那些护肤品残液碎片中,散落着许多形状不一的药丸子,很多种,但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他去的急。 回了房后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着湿淋淋的衣服,换了干净衣服,洗了澡,还在擦着半干的头发,便忍不住给贺云醒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是他的秘书接。 那边有时差,现在正是忙的时候。 小秘书冲会议室里的男人打了个手势,他点点头,才道了歉过来接电话,时间不充裕,只能长话短说。 “陆北?这个时间有什么事?” 方陆北想起禾筝房间里的药丸,以及她种种反常之处,谨小慎微地问:“叔叔,禾筝的伤都痊愈了吗?” “你是说车祸留下的伤?”贺云醒往角落站了站,隔开了会议室里那些人的目光,“车祸的伤基本已经痊愈,但你知道,手骨折粉碎是永久的。” “我不是指身体上的……” “那是?” “心理。” 手机里静默了下去。 周围也是。 贺云醒眼前是一片炙热阳光,那光照进心里,模模糊糊,连带着他的言语也变得模棱两可,“有一些创后应激障碍的反应,她怎么了?情绪又出问题了?” 这便对了。 回来后禾筝一直伪装从容,假装从前的事没有发生过。 可好几次,方陆北都看到了她因为手臂无力而显现出来的崩溃,但大都克制住了,今天见到季平舟,他又碰她,这才激发了最深层的恐惧。 他将手从潮湿的发根里拿出来。 声音沉闷,“有一点,不过我会注意的。” 贺云醒那边来不及多解释,“医生说,最好让她少接触从前的人,尤其是车祸发生时见到的人,还有尽量控制她的情绪。” “明白了。” “还有……”他言简意赅,“离婚拖不得。” 这是警告了。 这下。 方陆北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直肠子,有什么话也藏不住,但这次,不得不为了禾筝的事用点脑子。 给贺云醒发完电话他就通知了孙在遇。 “明天晚上嘉兴楼,一块吃个饭?” 他跟孙在遇关系不差,起码不像季平舟跟他的关系那样僵。 孙在遇疑心重,这么多人里只相信郑琅。 看着那条信息便捉摸不透方陆北想干什么,直接问:“什么事?” “没什么事,带禾筝去吃饭,叫上你,热闹,不去我就叫别人了?” “去。” 简单直白的一个字。 方陆北心满意足地关上手机。 第二天一早看见禾筝就跟她打了招呼,晚上还不忘电话通知她,可她赶到嘉兴楼,位置上却只坐着孙在遇一个人。 菜也上齐了。 每一道都是按禾筝的口味来的。 她没有立刻坐下,顿了下,些许的不悦和被骗的焦躁清清浅浅地浮在眼神里,“我哥呢?” 孙在遇有一瞬的局促。 人跟着站了起来,“陆北说他一会儿来,我们先吃。” 人都到了这里。 不坐下倒显得不近人情,禾筝没想太多,她跟孙在遇虽然算不上太熟,但也不是陌生的。 这是方陆北给的机会。 孙在遇不能不抓住,“尝尝,都是这儿今年新上的菜色,你哥特意交代我要点给你吃的。” 禾筝刚拿筷子。 一口还没尝进嘴里,便听见身后有餐厅经理介绍引进的声音,言语里带着“季先生”。 天生的知觉导致禾筝拿着筷子没动,头顶迟缓的落下一道狐疑眼神。 走到身边的脚步也落了。 “舟舟媳妇儿?” 年过半百的老人语气总是慈祥的,可现在听来,却像一把开了刃的匕首,当即给了禾筝一刀,她抬起眸,像电影镜头那般,画面放大再放大,特写给到了季平舟,他蹙了下眉,眼神淡到无光。 身边站着的老者。 禾筝再熟悉不过了。 “舟儿?”老者回头看着季平舟,也许是气氛怪异,导致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眼神,“这是你媳妇儿吧?我最近眼神越来越差了。” 季平舟的目光转到了老者身上,带着一分安慰,“是。” 离婚的事,家里人还都不知道。 见禾筝面色冷了,孙在遇想站起来替她解围,刚动了下,禾筝却先一步站了起来,“舅公。” 第129章 什么时候要孩子 升级包间里热闹哄哄,满是亲朋好友之间的寒暄亲近,气温不知比楼下大厅高了多少,往来敬了好几杯酒,季平舟喝不了。 他以茶代酒,也没有人怪罪。 何况他最近病刚好。 在这儿的又都是疼他的长辈,没有人故意刁难,但还是会有一些刁钻古怪的问题打到他们身上,比如什么时候要孩子。 还有人问这次季平舟怎么舍得带禾筝出席。 上位的舅公笑的白胡子乱颤,“赶巧了,在楼下遇见舟舟媳妇儿,很久没见了,带上来一起吃顿家宴。” 季平舟没撒过谎。 这是第一次,而且还全要看禾筝脸色。 在楼下。 禾筝要提离婚的事,却被季平舟拦下,她也一直知道,这位舅公身体不好,受点刺激就会高血压。 “是很久没见了,舟舟媳妇儿看着比前两年漂亮不少。” 又将话题抛给禾筝,她快要窒息,心脏都是沉的。 有人问她话,她却低着头,沉默不语,季平舟将手在桌下游离,捏了好几把虚汗,才去碰了碰禾筝的手,周围人还在说话,她却突然站起来,桌沿的茶杯被碰洒,浸透了她的衣摆。 一席之间全部沉冷了。 接受不了这么多人观赏的目光。 禾筝脑袋钝痛了一瞬,手指僵冷,喉咙都死了般,冒着冷汗颔了首就走了。 听觉关闭。 季平舟似乎也站了起来。 说了道歉的话便追了出来,他想从后抓住她的手,一刹那又想到她昨晚的话,便将手收了回去。 跟上去时。 电梯险些合上。 季平舟扒住电梯门,五指骨节跟着变白,金属门帘随着感应打开。 禾筝红着眼,看到他额角的虚汗。 电梯门关上。 季平舟按了一楼,音色听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是喝了很多茶,润的清晰,“谢谢你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公开我们离婚的事。” 禾筝脊背紧贴着轿厢面。 丝丝缕缕的凉爽渗透了衣物,那是唯一让她感到舒服的一刻,她沉重地闭上眼皮,又睁开,经过了深思熟虑。 “就今天吧?” 季平舟转过脸,“什么?” “就现在,我们去把手续办了。” “你就这么着急?”他语色渐厉,有着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侮辱意思,“急着跟我算干净了,好跟别人在一起?孙在遇还是谁?” 禾筝笑了下,觉得嗓子痒痒的,“还不办,你等着绿帽子被带到头上才痛快吗?” “现在已经四点了。” “来得及。” “一定要现在?” 她的眼睛亮的出奇,是见到了热光的渴望,“是,一定要现在。” 温暖的轿厢还在下行。 一直沉。 一直沉。 仿佛能沉到无间地狱,从此再也没有光明可言,脚底有一层惊涛骇浪,正在肆虐的翻涌着,随着电梯到达,门缓缓打开,季平舟听到海面死寂的声音,随着一声哀嚎,他缓缓扯出一抹笑,“好,那就现在。” 他再也记不得禾筝说的什么不要碰她,很疼。 他拉着她上车。 让她坐在副驾驶。 车子缓缓行驶进晚高峰拥堵的车流中,车海绚烂璀璨,在这个冰冷的夜晚织出一副老照片的错觉,连滤镜都加深的那种。 夺目的颜色压着禾筝的眼睛。 季平舟上了车就给裴简打电话,开的免提,言语之间很简单,让他把所有证件送到民政局去。 禾筝也给方陆北打了电话。 话术是同样的。 两人宛如彼此扛着大刀,要到约定好的地点决斗一场,谁先认输,谁这辈子就抬不起头来了。 可偏偏遇到晚高峰。 季平舟忍着没砸方向盘,憋着一股火,转头去看禾筝时,她却气定神闲,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堵车,到了人家可能已经下班了。” 禾筝目视前方,语气冰冷,“那就等到明天早上。” 她像个疯女人。 季平舟捏紧了方向盘。 已经走到了这里,后悔是不可能了。 他们静静等着道路通畅,谁也不再言语,巨大的寂静困在车厢里,车外却是一片热闹繁华。 禾筝走的时候燕京还是一座冰雪城。 现在已经恢复了些许春意。 车绕过长桥,到达商业中心,导航显示民政局就在附近,可怎么找都没能看到。 禾筝看着时间,距离五点只剩下十分钟了,“你不要故意拖延时间了。” 季平舟太阳穴涨的发疼。 他不太会开车,最讨厌这样的路段,火一来,闷着拳拍了下方向盘,“今天一定跟你办,办不了大不了陪你等一夜,够不够?” 突如其来的怒吼将禾筝吓得脸白下去。 季平舟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舌头打了结,口吻立刻软下去,“不是故意凶你,吓到了?” 禾筝不去看他,“你开快点。” 他们中间不解风情的可不是他。 “开不快,我车技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做他的妻子三年。 这点还是清楚的。 跟着导航又绕了几分钟,到达民政局外时天色都暗了下来,大门也早就关了。 季平舟找到停车位,车却没熄火,就跟禾筝坐在车内,两人都在等着对方发话。 望着紧闭的门。 禾筝已经没有力气争辩什么。 “要等?” 季平舟将手从方向盘上滑下来,有些颓丧,沙沙哑哑的。 又是一阵僵持。 禾筝动起来,忽然推开车门要下车,季平舟抓住她的衣摆,双眸清澈,“要回去?我送你?” “不回。”禾筝将他的手推开,“等,等到明天,我到外面透口气。” 为了跟他两清。 她不惜跟他耗一晚。 干脆利落的断掉,也好过长久的拖着。 门被关上。 暮色四合。 禾筝背对着车身,浑身都在打哆嗦,从口袋里掏出药干涩地咽下两粒,又拿出烟和打火机吸了一口,酥麻苦涩的味道咽下去,紧绷的神经才缓解了些。 低下头,看到衣摆上被茶水淋湿的那块。 现在已经干了,皱巴巴的,难看的很。 印象里就算是第一次见面,她自信高傲地介绍自己,也没有如今这么强烈的叛逆感,季平舟将情绪压下,摁住了眉心,下车过去,还没说话就被她呼出的烟味呛的脑袋充血,转头咳嗽了几声。 禾筝扔了烟,一脚碾碎。 季平舟闷着呼吸问她,“你以前就有烟瘾?” “嗯。” “没见你在家抽过?” 她看着他笑,“我敢吗?” 季平舟的触动突如其来,“以前让你迁就我了,我知道,委屈了你很多年。” 他看着天上一轮瘦弱的月亮,复杂的街道,紧闭的民政局大门。 这样的场景,不是梦。 “以后你就能自由了,再也不用为了我忍耐什么。” “你不用把自己说的那么伟大,”禾筝凝着季平舟的侧脸,他好看极了,也冷漠极了,她曾经用尽全力也没能住进他的心里,最后连自己都累了,“你要娶的从来就不是妻子,只是一个能照顾你体贴你的机器人而已。” 第130章 第几次骗他了? 风越来越凉了。 顺着脖颈在蔓延,停滞在胸膛间,冰冷一片,季平舟听到禾筝说这话,忽然觉得自己才是这段婚姻里最悲哀的那个人。 他靠着车,站在她身边。 她的发梢被风吹起来,一股股地往他脸上打着,“方禾筝,照你这么说,我娶谁不行,为什么非把你娶到家里给我自己找不痛快?” “我让你不痛快了?”禾筝还想抽烟,可就算是走到了民政局门口,她也要惦记着这个男人身体弱,闻不了烟味,她克制着,却只换来了不痛快三个字。 “是,很不痛快!” “那我还真是对不起你了。” 季平舟不忍心吵,可事已至此,他自己也是千疮百孔,凭什么别人只能看到她受的伤? “我以前还纳闷呢,怎么能两三年肚子都没动静,原来背着我去做了那种手术,可我却一直不知道,你自己说,你有尊重过我这个丈夫吗?” 这档子陈年往事他还要拿出来提。 禾筝不得不恨他的心胸狭隘,“那你要我怎么样?我是应该跑到你面前哭,还是应该跟你大吵一架?” “难道我连知道的权利都没有?”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她做了三年又聋又哑的人,临到结束,不想再将往事用一把尘土掩埋了,她还没那么善良,“知道了,你是会跟我道歉,还是安慰我两句这事就翻篇了,或是让我去医院把节育环拿出来?” 风呼啸而过。 发丝吹在眼前,张牙舞爪。 禾筝通红了眼,抖着手指将头发挽到耳后,面容被月色笼着,仿佛若隐若现的寒色滤镜,“季平舟,你是不是忘了,那东西是你亲口说让我去做的。” “醉后的话也能作数?” “怎么不能?” 如果不作数…… 她这些年来受的苦算什么? 只他一句无足轻重的“醉后”就能随风荡漾而去了吗? 身体里在无声的流着眼泪,她咬着牙死撑,腮帮子都在梗着发酸,“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负责,今天走到这儿,我没想到,但也别无选择。” 周围几颗孤零零的小树在风的作用下发出沙沙响声。 是哀鸣的号角。 黑暗里,她忍着不哭,鼻尖却已经红了,看了三四年的脸,如今接受了微调,说不上哪里变了,可的确是不同了。 唯独那双眼里。 一直拥有至死的不甘。 季平舟心口像是被烫了一下。 地面上飘着两片稀薄的影子,这么看着,像是肩并肩站在了一起,很亲密,但他知道,这都是假象,四肢都无力软和了。 坚持了好久。 他稳稳站住,慢条斯理地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递给禾筝,“你进去睡一会儿吧,待会你哥和小简来了,我把证件拿着,天一亮,门一开,我们就进去。” 那个晚上她躲在后车厢,一整夜都没再出来。 怕将她吵醒。 季平舟坐进驾驶位时,连车门都不敢关紧,硬生生在黑暗里坚持了几个小时没有出声,那是他第二次经历这样无望的时刻。 第一次是失明。 他只记得那场火焰烧红了燕京半边天,死了许多人,也伤了许多,事后人人都安慰他,能侥幸活着出来就好,这双眼睛保不住就算了,季家不是养不起他。 那阵子裴简在堪江。 他身边没有人。 只有禾筝每天都来,风吹日晒,台风暴雪,没有一次缺席过。 困的在他身边打盹说梦话,睡着了叫的也是“季平舟别吵”,来看他的人向他描述禾筝的样子——唇间一点红,鼻尖散着汗珠子,嘴角还透着点口涎,睫毛很长,眉很细,皮肤嫩,长得跟朵娇花似的。 给他做小丫头再合适不过了。 那一夜。 季平舟像将死之人,走马观花的在脑海里回忆完了他跟禾筝认识以来发生的种种,由甜到苦,再到惨烈,天亮起,日光明晃晃的照了出来。 他却觉得浑身的凉意在加重。 后座的人翻了个身,衣服从身上掉下去,动静将她吵醒,她睁开眼,看到季平舟腰际处塞进皮带的衬衫,“几点了?” “六点。” “没开门?” “没呢。” 他只是个报时机器。 禾筝转过身,面向着座椅,正要闭眼,却被季平舟一声淡淡低笑吵到,他言语里有一晚上没睡的倦意,“你昨晚叫了三次他的名字,一次喊别走,一次喊疼,一次说想他了。” 中途好几次,她将身上盖着的衣服弄掉。 是季平舟捡起,小心给她盖上,看到她眉心冒出的汗珠,都心疼的不得了。 “我有说梦话的习惯。” 她想要坐起来。 余光内看到一直没合上的车门。 季平舟没有追根究底,再跟她大吵一架,“我刚才骗你的,已经九点了,离婚的人已经开始排队了。” 很快。 他们也会是其中之一。 禾筝迟疑一瞬,“我哥把证件拿来了吗?” “来了。”季平舟看着车窗外,缓缓驶入停车线内的车子,方陆北从车上下来,将准备好的东西递给禾筝,目送他们走进去。 清晨稀薄的阳光逐渐变幻为接近午间的烈阳。 方陆北无数次看表,无数次担心里面出问题,可事实证明,他的直觉出了偏差,这次很顺利,他们进去时是什么表情,出来便什么表情。 禾筝从台阶上走下来,方陆北给她开车门,让她坐进副驾驶。 关上车门。 他站在车旁,看着台阶上的人。 场景重叠,好似又回到了年前季平舟在大雪纷飞夜站在医院楼下的台阶上,渴盼地等着什么,但却全部落空。 方陆北在强光下眯着眼,冲他点头笑了笑。 季平舟却笑不出来。 直到车子离开,他想到坐在民政局的工作人员面前,那人看着他们,唉声叹气地问:“看样子你们昨晚吵架了?都没睡好吧,是不是冲动决定,要不要回去再考虑考虑?” 他听到禾筝用很淡很轻的语气,夹杂着温然的笑说:“都考虑了一晚,怎么会是冲动?” 原来她昨晚也没睡。 那些梦话,都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这一招她用了三年,他信了三年。 - 车往商业中心行驶而去。 方陆北知道这一夜的折腾禾筝一定滴水未进,昨天坑她去跟孙在遇吃饭,怎么也得好好赔礼道歉一顿,“想吃什么,为了庆祝你离婚,哥哥得好好奖励你。” “又不是好事,奖励什么?”禾筝半丝伤心都没有。 “真办了,小本本拿出来看看?” 抵着窗,禾筝笑了笑,由衷的开心,“看什么,你以后也会有的,别着急。” “死丫头!”方陆北想抽她,“乌鸦嘴,当心我踹你。” 要等到方陆北结婚再离婚。 不知还要多少年了。 禾筝用手指敲了敲车窗玻璃上氤氲进来的水珠子,指腹湿透了,她瞧着出了神,茫茫然地问:“哥,你昨晚是知道季平舟会去嘉兴楼吃饭,故意让他看见我跟孙在遇的吧?” “不笨啊——” “你也算准了我会破罐子破摔拉他去办手续?” “不光这样,我还算准了舟舟会被你逼的没有面子,不去都不行。” 手指动了动,禾筝浮夸的将眼睛睁大了,摇头轻叹,“我哥真不是一般人,神算子。” 方陆北瞬时坐直了,周身的范儿都给提了起来。 “那也要跟你打配合才行啊。” 从昨天在嘉兴楼意外遇见季平舟,禾筝便隐约猜到了方陆北的用意,她跟着上楼,跟着吃饭,又发脾气,一气之下提出来办手续。 一环扣一环,连眼泪都逼真,将季平舟耍的团团转。 事情结束。 她情不自禁,有点同情季平舟,“怎么办,我们这是第几次骗他了?” 方陆北摇着头,“舟舟实在可怜,以后我可要对他好点。” 第131章 谁会跟他离婚? 饭馆定在早茶厅。 燕京并不常见,市中心统共也就两个,一个便开在商业中心,方陆北常常早上在酒店醒来,会带女伴来喝个茶再送走。 这里的服务生大都认识他。 知道他出手阔绰,人也大气,比一般爱装模作样的富家子弟好得多。 给他安排的位置也是最好的。 就靠着二楼的窗边。 整个厅间满是飘摇的茶香,以及一些点心混杂出来的醇香,闻得禾筝的确有些饿了。 服务生先上了茶,特意跟方陆北打了个招呼,“方先生,还是按老规矩,龙眼茶。” 方陆北沉了下眼,“什么老规矩不老规矩的,这是我亲妹子,好的都拿上来,给她吃饱了。” 哪有人来吃早茶要吃饱的。 服务生刚走,禾筝冲他呲牙咧嘴一阵,“你别把我说得像个土包子一样好不好?” 方陆北拎起茶杯。 淡淡一瞥,“你不是吗?” 禾筝从桌底下踢了他一脚,“滚蛋。” 第二屉小点心往桌上送时,一楼至二楼的楼梯上响起空荡的高跟鞋踩踏声,伴随着女人咄咄逼人的警告,“我告诉你啊,我今儿就要坐窗边,什么没位子,你少给我来这套。” 经理一路跟着姜臻上来。 被为难得舌头都打了结,言语不了。 走上二楼大堂,姜臻将脸上宽阔的墨镜摘下,露出一张女明星标准的妖艳脸型,目光在窗边的位置流连徘徊,竟然寻到了许久没见面的禾筝。 见她看向那个位置。 经理大惊失色,忙不迭地解释,“姜小姐,我们免费给你升包都行,那边可是方先生的位置,您别为难我们……” “去去去!”姜臻掩不住脸上的嫌弃,“我不抢位置,拼桌可以吧?” 她身形纤细,是女明星里高挑的一挂。 这么走两步。 经理在后追得都吃力,刚跑过去,姜臻已经将墨镜放到了桌上,自来熟地跟禾筝打招呼,“禾筝,好久不见,上次说约饭,一直都没能抽出空来。” 说着,又转头对着方陆北笑了笑。 “我一个人来的,刚好拼下桌,可以吗?” 禾筝对她的印象并不差。 但基于跟她的关系是因为季平舟才结下的,心里或多或少有些隔阂,“没关系,反正我们也快吃完了。” 见禾筝松口。 经理才擦了一头虚汗,笑着说:“那我送您几份甜品,真是抱歉。” 禾筝在外总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没关系。” 捏着茶杯的手一下被姜臻亲昵地握住,她擦了护手霜,身为女明星,没有一个地方不是被精心保养出来的,手心又滑又软。 禾筝被她看得浑身难受,“你还没吃吧,要不要再点一点?” 姜臻迟缓地摇摇头。 目光还停在她脸上。 “要不……你点杯茶来喝?” 她还是摇头。 那痴迷的眼神,连方陆北看着都起鸡皮疙瘩,抬起手,冲姜臻打了个响指,“你干什么呢,吃不吃了,不吃上一边儿去。” 姜臻这才回了神,对着禾筝咽了咽口水。 “突然觉得禾筝漂亮了不少,有点惊讶。” 对于微调这件事禾筝从不避讳,但也不喜欢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来自雷,“你今天在这附近拍戏?” 她僵硬脱离了“脸”这个话题。 姜臻随意拿起她喝过的茶喝了一口,“不是啊,我已经结婚了,最近不拍戏了,我先生是燕京人,在这里长住了。” “结婚了?” 这诧异一声是方陆北发的,他惊得半个下巴像是掉了。 姜臻故作娇态对他抛了个眉眼,挽了挽耳边的头发,“怎么了,方先生难道对我有意思吗?你怎么不早说,现在可没机会了啊。” 禾筝失笑一声,看着方陆北满脸的黑线。 “不拍戏了?也不做这一行了。” 姜臻撇撇眉,往椅子里一倒,状态懒懒散散的,“要不是为了钱谁想拍戏啊,那么累,还要被一群脑满肥肠的老男人揩油,嫁个有钱人多好,可没有那么多事。” 她心眼不坏。 是跟过季平舟那么多女人里最没心没肺的,有时候连季平舟都会被她的无脑弄得气不打一出来。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 可现在听来,物是人非般,连季平舟当初的情人都结婚了,他们却离婚了。 姜臻看向禾筝,轻轻嘟嘴,“不过我还是最羡慕你了,季先生有钱,又一表人才,还年轻,我跟过那么多人,他可是出手最大方的。” 禾筝低头想喝茶。 却发现茶杯已经被姜臻拿走了。 嗓子没润。 绵绵柔柔地说:“我们已经离婚了。” 一句话扼住了姜臻的喉咙,她一口茶刚好就卡在嗓子里,下不去,直接喷了出来。 些许洒在方陆北的袖口上。 他脸色沉得更厉害了。 姜臻忙站起来一通道歉加赔偿,就差没跪下来了他才挥挥手放过她。 禾筝无语凝噎着,“有这么难以置信吗?” 姜臻不在乎嘴巴上的口红,用纸巾擦掉了嘴角的茶水,双眼瞪得发亮,一手探到禾筝的脑门上。 “那是季先生,又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谁会跟他离婚啊。” 季平舟哪有她想得那么好。 只叹他往日在外将正人君子的外形维护得太好了。 “何况,季先生对你不差的。” 禾筝弯起嘴角,呵呵冷笑,“他对身边的女人都不差。” 这话的确也不假。 要说起来,姜臻也是这些女人中的一个。 她干巴巴地笑笑,“不过……你应该不是因为我们这些人……所以才?” “不是。” 一颗心安了。 姜臻瘪瘪嘴,缓着心口的气,“吓死我了,其实说起来,虽然季先生算是比较完美的了,可也有不好的地方,不要太伤心。” 离婚是她提的。 早已没什么可伤心的了。 “对了,”姜臻从包里拿出一张邀请函,“过两天是我先生五十岁生日宴,到时候会有很多精英来参加的,你也来,说不定能找到一个比季先生更好的呢。” 她后面说了一长串。 禾筝都没听进去,只听到五十岁的先生。 姜臻今年撑死二十五,却嫁了大自己这么多岁的男人,其中太多原因,不言自明。 在禾筝错愕的神色中,她无所谓一笑,“为了能在这扎根,这算什么。” 临走前。 她将邀请函塞进禾筝手中,声音有点沉重地,“禾筝,你可一定要来。” 第132章 彻底心碎了 从早茶厅回去的路上禾筝将沉默贯彻到底。 方陆北看她一眼,笑着问:“怎么了?被姜臻一说,后悔跟舟舟离婚了?” 她翻过身去,看向窗外。 “才不是,只是纳闷,她为什么要嫁给大自己那么多岁的男人委屈自己。” “委屈吗?” 不是讲道理,方陆北只是想让她知道些明面上看不出来的事,“你平常瞧着姜臻光鲜亮丽,再不济也是个三四线女明星,但其实她每天都在怕自己胖怕自己老,怕自己没戏拍,怕比自己年轻的小演员超过自己。” 车停好。 他扯扯衣领,将话说得令人浮想联翩, “嫁给比自己大的男人怎么了?总比在娱乐圈耗到人老珠黄还不温不火的,被比自己资历浅的后背欺负的好。” 禾筝眼珠子被光照耀的几乎透明。 好似还和十几岁时一样单纯澄澈。 方陆北摇摇头,“但你别小看姜臻,她差一点,就是琅琅媳妇儿了。” “郑琅哥?” “是啊,可惜这世界上最廉价的就是有钱人的同情,穷人的眼泪,还有——小戏子的爱。你是没看见,琅琅把姜臻介绍给舟舟当女伴的时候,她那眼神,彻底心碎了啊。” 在认识姜臻以前。 禾筝知道她跟郑琅方陆北都认识,至于是怎么成了季平舟的女伴却没有深究,直到今天才知道其中这层关系。 “她是郑琅哥的人,季平舟还接受?” 在印象里。 季平舟挑女伴也是有要求的。 方陆北将车打了弯,依稀记起了那天的情形,勾勾唇,意味深长,“舟舟对琅琅也不错的,他那阵子就要去谈婚宴细节了,舟舟只好帮他收下姜臻这个祸害。” 禾筝不再言语。 只替姜臻觉得不值。 她在他们这群人眼里就是个礼物,能随意置换相送,不需要了,被像个垃圾一样扔掉也不会有人怜惜一下。 一边同情她,一边又庆幸自己,及时抽身。 “对了,你真要去姜臻先生的五十岁大寿?” “五十岁怎么算大寿?”禾筝看了看那张邀请函,又忆起姜臻最后离开前的眼神,似乎很希望她参加,“去吧,她也算是我的朋友呢。” 方陆北冷笑着,“你把人当朋友,人家可未必,随你,总之小心点。” - 在姜臻先生生日宴前一晚。 她还特意发信息提醒了禾筝。 既然答应了她。 就不会失约。 怕明姨担心,禾筝特意留在家里吃了两口饭才上楼去换衣服,原本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吃顿饭,穿着也随意,走出内屋了,看见院子里方陆北正在擦拭着车头的后视镜。 借着镜子。 他扭头看着禾筝,不免露出嫌弃之色。 “今晚上不是去姜臻那里吗?你就穿这个?” 禾筝拽了拽领口一枚环形盘扣,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怎么了?” 方陆北没说太多,“算了,就这个吧,上车。” “你也要去?” “我是男方邀请,不能不去。” 不然那种活动,他才不会参加。 就是听一群人拍马屁而已。 没劲儿透了。 到了地方禾筝才知道,姜臻嫁的也不是普通商人,在燕京这个富商圈里也有一定地位,只是年纪大了,跟她的婚礼也没有操办,毕竟是二婚,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何况对方是比自己小了两轮的女明星。 互相图什么。 大伙都心知肚明。 寿宴办得也是下了血本,从里到外豪车停了几圈,金光闪闪,仿佛遍地是黄金。 这场寿宴不只为过寿,也为了将姜臻介绍出来。 今晚她是女主人,长裙拖地,容光焕发,身上每一件珠宝配饰都是镶了金边的昂贵,的确要比做小明星的时候气派不少。 禾筝到地方就后悔了。 实打实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方陆北瞧着她也憋不住的笑,“看见了吧,来这儿的各个恨不得将最贵的家当带上,你倒好,出门买菜呢。” “我哪知道?”禾筝仰头瞪着他,“你也不提醒我。” 停好车。 方陆北拉着她往酒店大堂内厅走,从里到外一水都是人,见着人都要点头道好,这么一番招呼打下来,禾筝已经疲惫不堪,脚踝酸疼极了。 快走到电梯。 离得还远,便看到电梯旁窝着的一群富家子弟,各个身上皆是倨傲的气儿,年轻气盛都挂在了脸上,没有谁的皮囊是差的。 他们面上清高矜贵,实则,都是道貌岸然罢了。 郑琅先看见了方陆北。 挥着手喊他。 禾筝站着没再往里走,“郑琅哥为什么也在?” 方陆北不懂她什么意思,“咱们都是男方那边的,家里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肯定要来。” 体验感愈来愈差。 几乎想到了落荒而逃。 他们没过去。 郑琅只好自己过来,一手埋在裤兜里,脸上那点桀骜不驯的气质特别浓,似乎不把这里任何人放在眼里,在看到禾筝时眼里多了点其他意思。 “难得,能看见禾筝小妹来这种场合。” 方陆北嗤笑着,“她可不是我带的,是姜小姐。” 室内暖气很足,灯光无限扩张,几部电梯同时运转着,上去了几拨人,下来了几批人,周围又吵又热,温度烘得禾筝耳廓都烧了起来。 尽管如此。 还是要等着方陆北跟郑琅聊天。 不知他们说了什么,郑琅抬起手腕,整理着袖口一点轻薄的褶皱,眉一抬,在大堂门口看见一对养眼的身影。 继而冲方陆北抬抬下巴,指向他们身后。 条件反射下,方陆北回过头,晃眼的灯光下,眼神立刻就定格了。 要说他们这群人里模样最好的,绝对要非季平舟莫属,最没情调的,他也当之无愧,成天挂着张拒人千里的冷漠脸,却还有不少年轻小姑娘飞蛾扑火的往他身上蹭,这点,他们都不理解。 大堂门口堆集的都是人。 挤挤攘攘间。 季平舟从车上下来,从上至下,没有一处是不精细的,就连跟着的女伴站在他身边,似乎都金尊玉贵着。 早春的夜。 凉而柔。 风清而软。 郑琅在大堂踮起脚挥手叫他。 闻声。 赵棠秋将手上的外衣递给季平舟,他伸手去接,看向声音来源,在一众陌生的人脸里,自然辨认出了禾筝,她也随着方陆北的动作回头看着他。 像是被宿命支配,那双人影之中黯然空旷的眸,让季平舟像一张一样弓绷了起来,手一颤,竟然没接住赵棠秋递来的衣服。 那件深灰色的外套,滑落到了地上。 赵棠秋仰眸看他,自然弯腰去捡衣服,还没起身,季平舟已经快步朝那个地方走去,他没走两步,禾筝便冲他们淡淡微笑,“姜小姐说她在楼上等我,我先上去了。” 不经他们点头。 她转身便走。 郑琅在后煽风点火的,“哎,舟舟来了,不聊两句再走?” 方陆北闷声给了他一拳。 “少看热闹不闲事大了。” 第133章 新欢旧爱 电梯合门上前。 禾筝看到季平舟停下慌乱的脚步,从后接过了赵棠秋递来的衣服,洁净的额角落着松散发梢,有份她看不懂的急切就那样碎在瞳孔里,掺杂着雾一般的阴霾。 离婚才几天。 他便已经带着赵棠秋随意出席这些场合了。 就连郑琅,也是以怪异的眸光望着季平舟寸寸走近,没看赵棠秋,却能看到她的影子。 “先前没说会带小赵姑娘来啊,让我们这群没带姑娘来的怎么办?” 季平舟压低声音,忽略他的打趣,“她是姜臻叫的。” “哦?”郑琅不信,“真的假的?” 道道目光落在赵棠秋身上。 她腼腆的脸颊潮红,点点头,“嗯,不是季先生叫我来的,他顺路接我而已。” 郑琅跟着笑,“那他也不是接谁都顺路的,也要小赵姑娘面子大不是?行,能借舟舟用会儿?女宾在二楼,有人接。” 知道他们几个自有自己的话说。 赵棠秋识趣地点头,去了电梯口。 沿着电梯口的路面铺陈着暗红色的长毯,粗糙的面料被踩了许多脚,呈现出了深浅不一的脚印痕迹。 一条道上站满了人。 有人路过。 季平舟往边上挪了一步,让开路,没看方陆北,却是在跟他说话。 “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这个“她”是谁,再清楚不过了。 方陆北正要解释,却被郑琅抓了一把,抢过话,“怎么,就准你季少爷带姑娘来,人家来不得?你管的也太宽了。” 季平舟垂着眼,却笑了一下,“又有你什么事?” 还有刚才在赵棠秋面前那些话,怎么听都不顺耳。 离婚这几天。 他早就反应过来了。 自己又被将了一军。 以至于看方陆北都透着点要收拾他的严厉,方陆北有点想要逃的急迫,脚后跟往后退了点,却意外撞上身后的人。 那人斜了下身子。 再者便是有人喊了一声,“秦总小心。” 他们跟着转头看去,秦止被扶了一把站直,斜挑着眼,在看到季平舟时有一瞬错愕,反复变幻的瞳光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些许的茫然,却又早有预料般。 融化在一起,又乱又复杂。 在临走前,他只冲季平舟一人颔了首。 像是打招呼的动作。 他走进电梯。 郑琅觉察出他们认识,记忆里也好似见过秦止的脸,“舟舟,这谁?你认识?” 混乱的场合里,季平舟只记得秦止最后的眼神,他淡淡的,像是看到了一个陌生人,“堪江那边的。” 郑琅屏息。 “看你眼神挺怪的,自己当心点。” 另一部电梯刚好降下。 他们在这站的时间够长了,依次进了轿厢,郑琅就站在季平舟边儿上,一把嗓子清凌凌的,仰头看着电梯里的广告牌,“刚才那人,你情敌啊?” 季平舟摸着袖口一颗金属腕扣。 冰冰凉凉,“不熟,你怎么能看成情敌?” “不知道,就是那眼神特像。” 宴会大厅在二楼。 出了电梯口自然有人领着他们到位子上,席位不偏,将他们几位安排在了一起,姜臻那边邀请来的女眷则坐同一桌,人不多,全凑到了那一席。 方陆北进去便张望了一圈,看见禾筝时,心也凉了半截。 合着姜臻在这等着她呢。 新欢旧爱凑一桌,怎么看都必须要演一出好戏才尽兴。 方陆北看见的,郑琅也能看见,有意指了指她们那个方向给季平舟看,“刺激不?要是她俩打起来,你帮谁?” 季平舟蹙眉,“叫保安。” 那一桌的女眷有说有笑,但大都是俗气的话题,却又聊不完。 赵棠秋也能参与其中,只有禾筝,像个被孤立的可怜鬼,可她偏偏还真能坐的下去。 郑琅跟左右席聊着天,季平舟坐着没动,不由自主便会望向同一个地方,那种被牵引着,丝线提拉着的感觉不好受,他尽量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身后不停有人走过。 这次好似听见了秦止的声音。 “丝巾在车里,你帮我拿上来。” “这就拿吗?” “嗯,快些……” 音量渐渐削弱,等季平舟顺着方向看去,秦止的背影已经隐没在了通往洗手间的过道,他收回眼,喝下了身旁人递来的酒。 听到的那三句话,消弭在了几杯酒里。 有意无意地再看去。 那桌的女眷中,禾筝却不见了。 季平舟扶着半杯酒,香槟的浮沫在视线内起起伏伏,他用手肘碰了下方陆北,沾着酒意问:“你妹呢,不见了?” 方陆北喝得比他还多,“不知道,没看见。” 偷听着他们的声儿,郑琅凑过来,一张嘴浓烈的酒味熏得空气里尽是,“这下看出来了,新欢旧爱,还是更关心旧爱。” 受不了他们这么八卦。 季平舟推开椅子,没好气的,“起开!” 他闷着里面的气味,除了乘电梯下楼,就只有去洗手间那一条路,宴会大厅正是聊得最尽兴的时候,没几个人出来。 这条走廊便显得冷清了不少。 没几步就到了洗手间。 季平舟却顿在了外面。 他一点也不陌生前方的人和声音。 两旁烫金的墙壁映射过来的光芒仿佛将他丢在了聚光灯下,可这一幕却不是什么光彩时刻,他木着脸,对上秦止的眼。 忽然觉得郑琅没骗他。 那眼睛,除了精明,就是敌意。 哪有半分尊敬在。 秦止手上绞着一根米白色的丝巾,花纹素雅,不俗不艳,正好配今天禾筝的衣服,她穿的没有在场那些个女眷隆重,但有那张脸在,怎么也不会失色。 秦止声声笑着她,“你来之前也不问清,也不看看身边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禾筝就站着让他系丝巾。 声带娇嗔感,很自然,“都怪我哥,这么重要的场合,都不提醒我换衣服。” “自己马虎,没了他你怎么办。” 她想了想,“——丢人呗。” 他们那样熟络的交谈,笑与情都熏陶得恰到好处。 可他分明记得,禾筝说,他们不认识。 这叫——不认识? 秦止给她整理着丝巾,眼神却越过了空旷寂寥的走廊,看向季平舟,他当着他的面,垂下眼睫,近的贴在了禾筝耳旁,带着点兴味说:“妆花了。” 禾筝拖着尾音,“啊?” “这儿——” 秦止弯下脖子,鼻尖距离她的脸颊只有一节手指宽,指腹温热干燥,蹭着她眼下晕开的淡色眼影,她的瞳孔里映着的,是他的下巴和耳垂。 过分的亲密让禾筝有些不适。 自然想要退后,却发现腰被秦止拦住了。 他鬼迷心窍了般,凑在禾筝脸颊旁,眼睛里是季平舟阴沉下的脸,“季平舟在后面看着呢,你猜他会不会过来?” 第134章 撒谎成性 言语将停。 “季平舟”三个字像一枚子弹,贯穿了禾筝的心脏,她没忘记自己撒过谎的事,现在谎言破碎了,无法面对。 声音停了一瞬,禾筝要回头,耳廓沿着下颌却被秦止扳着,眼神真挚诚恳,“他没来,进去了,别怕。” 离了婚。 季平舟当然不会在意。 心被一根丝线吊着,左右摇摆,禾筝情绪稍落,笑也生冷了不少,无力地推开秦止的手,“今天谢谢,我先进去了。” 左侧便是洗手间。 丢下秦止。 禾筝走进去时直落落的,眼神不敢偏颇一星半点儿,怕撞见季平舟,怕他那双漆黑的又阴郁的眼睛,跟宋闻很像。 脸颊挂着淡妆,秦止没骗她,妆真的有些花了,眼下晕开的眼影汇在一块,像几滴泪,她颤着手指一点点蹭掉了,冷水从手背上冲刷而过,留下几块泡沫妆的水渍。 撑着洗手台。 她回了口气,冷静地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子吃了两颗。 有脚步声过来,禾筝收回药,将黏在脸上的发丝拨开了,露出一张崭新柔和的面容,五官合并在一起,像瓷娃娃。 镜面上有水珠蜿蜒淌下,曲曲折折,渐渐落入另一张女人的脸。 “禾筝?” 姜臻笑颜如花,眼神带着盛气,“我刚才还在找你,你怎么躲在这里?” 禾筝从镜面里看着她。 没有人是没心没肺没脑子的,就连姜臻今天,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今天很漂亮。” 她诚心地夸赞。 姜臻摸了下耳垂上的宝石,璀璨夺目,“谢谢。” 那表情,像是她们第一次在珠宝店见面的时候,她夸她带那条宝石项链更漂亮,她笑着说谢谢。 “对了,你之前送给我一条项链,你还记得吗?” 禾筝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怎么了?” “那条项链我很喜欢,”姜臻说地情真意切,“但我不能白拿你东西的啊,以前我没什么好东西还你,现在有了,待会散席,你拿着这个到楼上房间找我。” 明晃晃的灯光色彩下。 她手上递过来一张房卡,“就在3201。” 禾筝自然而然地要拒绝,“不用了,那是我自愿送给你的。” “要的。”姜臻强行将卡塞进禾筝手心里,手掌一阵冷一阵热,“我专门给你准备的,你不收,我会良心难安的。” 今晚是她先生的生日。 她刻意装扮得雍容华贵,妆容精致,比做女明星时不知高贵了多了,正是如此,才要更小心翼翼,连看禾筝的眼神都是怯弱的。 收下了那张卡。 禾筝湿着掌心走出洗手间,那张卡变得滑溜溜的,低着头走了两步,视线内清亮光滑的地板上斜着一道光影,淡灰色,轮廓跟季平舟的肩颈腰线一模一样。 脚尖刹了下车。 她站住,随手将房卡掖进口袋里,冷漠疏离地走过季平舟身边。 他跟在她身后,脚步落下的频率都一模一样,“你没什么想说的?” “说什么?” “你还真是撒谎成性。” 这算是被当面揭穿了。 禾筝没什么好解释的,也没必要解释。 他们走得很近了,有穿堂风迎心而过,清冽冰凉,风扩散了季平舟身上的气味,有些果香混杂着酒,还有香水味,很甜。 那味道。 在席上禾筝也闻到了。 是赵棠秋身上的。 季平舟追了上来,会场灯红酒绿的画面只在眼前闪了一瞬,禾筝便被他捉了回去,拉着后退开,推到走廊雕花的纹壁上,那些凹凸出来的部位抵着禾筝的背。 她刚仰起脸。 脖颈上的丝巾就被拽了下来,带着蛮力,生生将皮肤勒红。 季平舟喝醉了,不甘和受骗的情绪一并迸发了出来,“难看死了!” “又没让你看!”禾筝也恼了,揉着脖颈,“还给我。” “没让我看也难看,我以前给你买的那么多你怎么不带?”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 婚前全被季平舟这张脸迷惑了,间接将他不讲道理的缺点都给忽略了。 现在看,他才是最不可理喻的人。 “我不稀罕你的东西。” 这话季平舟听着觉得可笑,说起话来伤人又尖锐,“您真高贵,一个私生女,掂量过自己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禾筝垂着面,精巧的鼻尖都透着白光。 她听着,睫尖微颤,像受了惊的小动物,眼里那点光都暗了,声是闷的,“说完了吗?我能走了?” 她不是生下来就给他羞辱的。 看着她的眼,季平舟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他好像永远也改不了说话难听这个毛病,喉咙艰涩滚了滚,他抬起手,想碰她的头发。 禾筝不闪不躲地看着他。 竟然让他怯了。 手放下。 季平舟克制着自己,让自己的话尽量柔和,“为什么要撒谎骗我?你分明就跟秦止认识。” 禾筝压根不打算开口。 她想走。 恰巧方陆北过来,远远叫了她一声,像是跋山涉水来救她于水火的好人,有他在,季平舟不能再做什么,禾筝快步走过去,走近了,脖颈上的擦红就更是醒目。 “脖子又怎么了?” “没什么。”她摸了摸,径直往会场里去。 方陆北转身前,看到了季平舟手里的丝巾,一角正迎风飘摇,锦缎光色昂贵,落在他的手里,好像就成了他的。 没走到位子上。 他们单独找了个没人的角落。 方陆北注意到了禾筝的失神,“要不你先回去?早知道今天是这样的,就不该来。” “没事,我缓缓。” “喝水吗?我去给你拿一杯。” 在身边照顾的就只有方陆北一个人,禾筝靠着墙壁,艰难点了点头。 方陆北刚走,她便撑不住要倒下去。 看了眼姜臻给的门卡。 地方在三十几楼,她得乘电梯上去,不打算等方陆北和这儿结束了,她直接走上电梯,刷卡摁了楼层。 方陆北回到会场拿水时季平舟刚好坐到位子上。 方陆北轻飘飘地看他,轻飘飘地说:“你别惹她了行不,那边坐着你的小情儿,你去搭理她干嘛?” 他们三个坐得最近。 郑琅喝着酒,左右看他们,“惹谁?舟舟又碰见禾筝了?” 他拍了季平舟一下。 没发觉他的脸色已经阴沉下去,寡淡无光,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老是欺负人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干什么?” 季平舟攥着酒杯,半张脸倒映在弯曲的杯面上,浮光掠影下,神色模糊,“她又骗我,不欺负她欺负谁?” 前一桌的酒敬完。 今晚的寿星正挽着身边的新婚妻子走过来,还没走近,便看见季平舟一脚踹开椅子,大步往会场外走了过去。 有人在后面喊他,他根本不搭理。 “舟舟这是怎么了?” 寿星举着酒杯,五十岁了,脸上倒不显老态,但终究是上了年纪,跟这一桌的年轻人还是不同。 郑琅先站起来,还顺便摁住了方陆北的手,留下他一起应酬,“孙叔叔,他就那个臭脾气。” “知道知道。” 季平舟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天之骄子,被一家子人宠着长大,谁也管不住。 郑琅拿着酒杯碰了下,啜了口,仰头喝酒时,绚烂的灯景下,目光却落在了一袭长裙,容貌娇媚的姜臻脸上,她站在别的男人身边,正娇怯地笑着。 方陆北也跟着喝了一杯。 以为这就结束了,却没想到郑琅冷不丁地说,“还没祝孙叔叔新婚快乐呢。” 他又举起杯,这次却是冲姜臻,“百年好合。” 第135章 管不住他的嘴 三十层。 这里不比宴会大厅的喧嚣热闹,但落地窗之外,却是蛰伏于夜色间的灿烂光景,宽阔的玻璃封死了外面的景色。 禾筝走过那条长长的走道。 站在那间房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毕竟姜臻说的是结束之后再上来。 她在外徘徊两步。 考虑良久,还是靠在了门外的墙壁上等待,外衣搭在手上,衣摆在地板上飘来飘去,快要将那一块地擦干净。 等了半个小时。 他们还没结束。 禾筝双腿站得酸痛,出于无奈,只好拿出手机给姜臻发了信息,告诉她自己提前进去了。 开了门。 里面除了比普通的酒店房间大一些外,便没有别的了,像是套房,禾筝没进去,坐在客厅等,这里视野优越,有着燕京市中心最昂贵的观景点。 站在窗边,甚至能看到和风苑。 等到犯困时,门把手忽然被压下,发出机械的滴答声。 禾筝回头,准备好的措辞跟着溢出唇齿,有着天然的讨巧劲儿,“不好意思,我等太久了,就自己先进来了,你……” 这房间宽敞,摆设与家具之间没有酒店的冰冷感。 反而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气。 看见进来的人是季平舟,她才想起来这味道在他身上也闻到过。 瞬间,她像只警惕的刺猬,竖起了浑身的尖刺,还以为是姜臻刻意安排的这一切,抬起步,正打算走,季平舟也讶异出声,“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在这儿,你不知道吗?” 她就不该愚蠢地一而再再而三相信姜臻。 说起来。 姜臻跟过季平舟,能在他身上得到利益最大化,怎么会过来诚心跟自己做朋友。 禾筝一边在心里嘲笑自己蠢,一边又无可奈何,打算走掉,路过季平舟身边,却被他跨步拦住,他歪过头,清明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有这么生气?我怎么知道你在这里,这是琅琅包的房间。” 禾筝还没吭声。 季平舟便端起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怎么,你跟琅琅也有事?” 他太会伤人,这话直捅禾筝的心窝子。 她不可置信地,“季平舟,我到底有多对不起你,能让你说出这种话来侮辱我?” 眼眶立刻红了,这次她是真的像被扇了一巴掌,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你嫌我结婚前不干净,好,我跟你离婚,我不要你的钱不要车不要房,就是为了能断得干干净净,不是为了让你这样来骂我的。”泪腺顿时开了闸,眼球蒙了层水光,她嘶的喉咙干疼,心口都快裂开了,“我到底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她哽着,“你行行好,就当我们没认识过。” 房间宽敞又空旷。 夹杂着她哭腔的声音飘飘荡荡,像被碎冰划了出来。 那些尖锐的言语也打到了季平舟身上,划出一道道细细密密的伤口,他没想到一句随口而出的话让禾筝情绪这么激动。 唇齿仿佛被封住了。 他没话说。 想说的时候又忽然听到了门外的交谈声,下意识随手抓住了禾筝,一起躲到了卧室里,门关上,禾筝抽着气,挥开他的手。 “别哭了。” 门的颜色有些重,映到禾筝眼里,加深了她瞳孔的颜色,让那圈水光也变得深刻,季平舟不会服软低头,但也不想看她这么哭下去。 “谁让你骗我,大不了下次不骂你了。” 这是人说的话吗? 禾筝瞪圆了水润黑亮的眼睛,像是个即将爆炸的气球,“没有下次了。” 他们已经离婚,她会尽量避开他。 她将手放在门把手上,“我要出去。” 季平舟用气声呵斥她,“你没听到有人进来吗?” “姜臻让我来的,我凭什么不能出去?” “蠢死了。” 单独面对他时挺精明一个人。 对着其他人,却蠢得不成样子。 禾筝被摁在房内,还没挣扎几下,便听到客厅门被踢上的声音,继而便是一阵粗重的紊乱气息,还有人被推搡到玄关衣柜上的沉闷哼声。 他们都是成年人。 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什么。 “还出去吗?”季平舟将禾筝挤在门框的角落,两人贴着门,能清楚听到外面的声音。 禾筝不敢动,怕发出声音,也怕碰到季平舟。 被门板过滤了的声音丝丝缕缕,浮在空气之中,透着旖旎暧昧之风,看不到,也能想象得到。 正纳闷门外的是谁。 男人的声音便解答了禾筝心头的疑惑。 暗哑却带着不正经腔调的音色,正好匹配上郑琅的脸,他将怀里的女人抱着坐到柜子上,鼻尖唇峰蹭着她的皮肤,女人涂着鲜亮的指甲油,贴在他的脖颈上,轻轻推远了,媚眼如丝,“百年好合?” 郑琅从鼻腔溢出一丝笑意。 脸继续往姜臻的锁骨里埋,“不喜欢这个祝词,我可以再换一个。” 他轻轻啄了下姜臻的娇嫩耳垂。 刚好碰到那块昂贵的宝石。 动作停下,以审视的目光看着那块天价石头,多少女人挤破脑袋都想要的东西。 “这么喜欢这些东西?” 姜臻吊着他的脖子,往他脸上递了几个吻,“喜欢啊,哪个女人不喜欢这些?” “你以前要是不为那条项链跟我置气,今天就不用伺候一个老头子了。” 要说起来。 郑琅比季平舟会哄女人多了。 连埋怨都是用撒娇的口吻,难怪姜臻这种从娱乐圈那种腥风血雨里杀出来的女人,结了婚都没办法拒绝他,她仰着雪白的脖颈,由着郑琅亲吻,手指揉着他的耳朵。 “我才不是因为那条项链,况且最后,我不是也拿到了?” 郑琅用冒着胡茬尖的下巴蹭着她的脸颊,音色沉闷急迫,手指挑着她裙身后背的拉链,“你说舟舟媳妇儿给你那条?” 隔着门。 禾筝脊背满是被闷出来的湿意,她眼里没了泪光,狠狠瞪了季平舟一眼,他不理解,降下音量,“瞪我干什么?” “我们都离婚了,他为什么还那样叫我?” “那你找他去,我还能管住他的嘴?” 外面的人并不知道房内还有别人,动作或是言语,都私密大胆了许多,姜臻完全没了往日在禾筝面前伪装出来的无脑样子。 一句一字,极有章法。 “我说我想要,你不给我定,让季先生抢去了,没办法,我只能在他老婆身上下功夫了。” “那是给正牌夫人带的,舟舟给他媳妇儿盯好久了,”郑琅辗转在她的脸颊耳廓,一路延伸向下,手也沿着往下,“你气我也别坏了人家夫妻感情。” “都离了,还算什么夫妻。” 唇被堵了堵,姜臻身子紧贴在郑琅身前,他拨开她的头发,“那你呢,现在跟孙叔叔是夫妻?” 姜臻睁开眼睛,睫毛湿漉,声音也湿,“我想跟你是夫妻,能行吗?” 吻和裙后的手一起停顿了。 郑琅不是个会色迷心窍的人,这一刻吻从姜臻身上离开,他皱了下眉,指腹捏着衣料间那枚小硬块,一用力,全部提了上去。 他整理着领带,情和欲在消弥在瞳底。 凝着姜臻,暗骂了两个字,“扫兴。” 第137章 除了你,我接谁? 把季平舟惹急了。 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他像好心被当了驴肝肺,气急攻心下叫了裴简一声,高声命令着:“停车,让她下去。” 这俩祖宗吵架就吵架,可每次遭殃的却是他。 “这……这路边怎么停,要到前面一点。” 季平舟转过脸,眉眼冷峻,看着窗外,“开快点,我这里算是容不下她这位尊贵的佛了。” 车速真的加快了许多。 裴简车技本就不错,这样要不了一会儿就能到前面可以停车的路口。 可车开慢了季平舟不乐意,开快了他也阴个脸色。 摸不透他到底想怎么样。 裴简只好按照原本的速度行驶。 没走一会儿。 禾筝便发现了他刻意的行为,在一起时她对裴简还算客气礼貌,分开了,才不管他是谁。 “刚才那个路口就能停车,你干嘛?” 余光在镜子里走了一遭,对上季平舟并不反感的眼神,裴简这下知道了他在想什么,便只好将罪揽到自己身上。 结结巴巴道:“我……我忘了,下个行吗?” 季平舟在禾筝之前接过话,“直接把她送回去,别废话。” “我说了,不需要,你还是回去接别人吧。” 距离目的地还很远。 但走出酒店没有多久,现在回去,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在季平舟眼里她永远处于稍显幼稚的阶段。 连言语都是。 “我接谁?” 他这话问的模棱两可。 好像在说——除了你,我还能接谁? 禾筝却早有答案,“你带谁去的,难道不负责把人接回去?” “我对自己的老婆都没负过责,对她负什么责?”季平舟反复地笑着,这笑值得来回品鉴,“何况她有手有脚,干嘛要我去接?” “我也有手有脚。” “但是你没脑。” 禾筝还没开骂,前面开车的裴简却先笑了一声,他没忍住,这么一笑,被他们两个人死死盯着,“对不起,我只是……” 禾筝恼他。 季平舟却不,他像邀功似的,“看,连小简也觉得我说的对。” 他们这跟合起伙来欺负人没区别。 车辆汇入湍急的车流,禾筝没有气急攻心到为了个面子而在这种路段闹脾气,她转过身,用手机给方陆北发了信息。 可他刚从那种地方离开,今晚估计都不会回方家,随便捞个女人去厮混,哪里还记得她这个妹妹。 季平舟眸光淡淡,落在禾筝的发尾,瞧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知道是在干什么。 “我上楼去房间的时候你哥就带一个小模特走了。” 禾筝渺茫的希望彻底被粉碎。 后半段路程不知是怎么走的,禾筝只闹了那么一会儿,也许是裴简开车太稳,她坐得舒适,没多久便犯困,先是靠在车窗上眯了会,然后迷迷糊糊的被季平舟摁住,摁在肩颈窝里。 那个位置。 他抬抬手就能碰到她绒发之下的耳垂。 绵而软,稍用力,有一根硬条横在中间,是耳洞的位置,禾筝年轻,连耳朵部位的皮肤手感都是上佳的,借着她睡着,季平舟一直捏着。 像是捏小时候在商店里买到的棉花糖。 很有弹性,却又甜软。 窗外的月色和车海光芒落在季平舟一侧脸颊,忽明忽暗,一场席喝下来,他也有些疲惫犯困,可却忍着没睡。 抱着禾筝没撒手,一会儿摸她的头发,一会儿又捏她的耳垂。 裴简在车镜里看到季平舟的样子。 觉得他有点儿——变态。 当然,这只是存在于白日与夜晚交界之中的一种瘾。 天亮了,他还是君子。 而禾筝对于他来说,只是不听话的宠物,前段时间跑丢了一阵子,他如果想要,还是有各种方式,让她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窝在他怀里。 察觉了季平舟的愉悦,裴简刻意将车多绕了两圈,车程比导航上的时间多出半个多钟头。 最后一圈,快到方家时,禾筝缓慢醒来。 落入视线的便是车前的时间表,以及季平舟领带一角,她陡然清醒,一抻手将他推开,怒目而瞪。 “怎么还没到我家?” 季平舟低头整理领带,“你问小简,又不是我开的车。” 裴简脑后立刻凉凉的。 好处都是季平舟的,他却被推出来做替罪羔羊,“我……我开错路了,这就到了。” 禾筝知道是谁的意思,眉眼带冷,“你闭着眼开的?” 小路的路灯光亮暗了好几个度,季平舟往前倾了下,领带跟着飘摇,那寸布料的颜色也暗了下来,他寡淡的眼角扬了扬,溢出轻笑,转脸质问:“怎么说小简也是我表弟,你不能这么跟他说话吧?” “那他也应该怪你这个做表哥总坑他。” 季平舟眼神调笑,那眼神让禾筝头皮发麻,好像自己被他剥光了,放在光束下,目光一寸寸过了皮肤,连心脏器官的位置他都能看到。 可他并没有那么多想法。 他只是觉得,禾筝骂起人来,就是有南方人的嗔和娇,一点不觉得恶毒。 禾筝被看得不舒服,转过头去,还坐远了些。 车到了方家门口,裴简才敢提心吊胆地说了句:“方小姐,到了。” 方家门外停着几辆车。 大概是经常来打牌的几位婶婶家的司机来接人,方夫人就在门外送人,禾筝一下子有些紧张,紧张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往裴简手里塞去,慌不择言,语调也冰冷了,“就当拼车了。” 看她,连坐个车都要分的清清楚楚。 季平舟的好心情瞬间被浇了盆冷水,摁住她的手,“我专程送你的,怎么能算拼车?” 他们这段婚姻算来算去,也基本算是拼来的了。 方夫人似乎顺着车灯看了过来。 禾筝心乱如麻,下意识挥开了季平舟的手,言语同样认真,“我不需要你送。” 缭绕的远光灯里。 他们一同看到下了车的禾筝慢步走向方夫人身边,那股子灵气和傲劲一下就没了。 方夫人意味深长地看她,使了使眼色,让她进去。 继而。 目光落在了季平舟的车上。 第139章 十个她也不如你 她没有那么蠢。 起码不像姜臻想的那样好欺负,是个软柿子。 姜臻身型较小,陷在驾驶座的座椅里,手去摸方向盘都要坐直了,她手指贪恋地摩挲着这些冰凉机械,“你如果在,就是有了别的目击人,他们都不敢拿我怎么样,而且你是季先生的人。” “你听不懂吗?”禾筝无奈烦闷,“我们已经离婚了。” “可如果你有事,他一定会帮你的。” “我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姜臻一下没了言语。 她知道这件事是她心思深,是她的错,这次来也是诚心诚意要道歉,“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件事就算成了,你也不会有损失,所以我……” “你指的损失是什么?”禾筝浅笑起来很是平易近人,可眼神始终是冷漠的,“你认为,那种情况下,我是应该帮你说话,还是应该默不作声?” “难道你不会帮我吗?” “不会。” 她斩钉截铁。 这世上最蠢的就是被人算计了还假惺惺地站在制高点上批判谁对谁错,还要因为谁可怜就站在谁那边,禾筝没这么善良,也没那么泛滥的同情心。 “你只因为我把项链让给你,就认为我善良,也太傻了。” 她笑着,那笑容竟然奇异的和郑琅那群人的笑重叠,“我把项链给你,是因为我本来就不喜欢,用它还能让季平舟把你踢了,一举两得,但你算计我,不管你的结局如何,我都不会替你求情。” 如坠冰窟。 车身分明被炙烤着,姜臻却觉得冷极了。 那晚季平舟在,彻底打断了她原本的计划,现在想来,是命中注定,给了她一条活路。 “我没想那么多……”姜臻语塞,“我只是想给自己最后争取一下。” 禾筝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你应该懂,你进不了郑家的门。” 是。 她们这些小明星,嫁入豪门的都是有背景的,就算如此,嫁进去了,也未必就有好日子过。 “我当然懂。”姜臻想到当日自己的行为,也觉得愚蠢至极,“他们觉得我们这种人只认钱,可却没想过,根本没人给我们认人的机会。” 她转过脸。 缓缓抬头手,指甲上的甲油落着残破的缺口,她拿下墨镜,没化妆,只涂了口红,皮肤惨白,在烈日下像鬼,眼眶深邃凹陷,落着一些青紫痕迹,简直触目惊心。 她的眼神,也是一样。 像是破开了。 禾筝只惊吓了一瞬便慢慢回了神,“谁打的你?” “还能有谁?”姜臻的表情俨然是习惯了,“那天之后他还是怀疑我跟别人有事,去查了才知道我跟过季先生一段时间,所以……” 她跟过的最后一个人是季平舟。 最先查到的,也是他。 “你应该离开那里。” “离不开。” 禾筝最后给的忠告被否决了,她看着姜臻脸上的斑斑点点,那比姜臻拍的暴力戏里的妆容更加逼真,是带着痛的。 她跟季平舟在婚内也有过矛盾,就算动起手来,他也从来没有伤了她,在制衡中不小心抓到扯到,只要她喊痛,他就会放手。 在她的认知里。 姜臻脸上的伤,再狠一些,便足以致命了。 给禾筝看完,她重新戴上墨镜,不愿意让自己以这样的面容示人,在这之前,她最在意的就是脸,“那天让你来,不止是为了想让你帮我,还是想看看在他们那群人眼里,我们这种人,是不是真的不如你们。” 禾筝眼皮跳了跳。 太阳穴部位被窗外折射而来的阳光晒的疼痛。 “赵棠秋跟季先生也有半年多了,”姜臻笑着,嘴角弯弯,“但我看得出来,在季先生眼里,十个她也不如你。” “像我,费尽心思想跟郑琅闹出点什么,想往他眼里钻,可我在他那儿,就是跳梁小丑。” 她那天设了那么大一个套。 人都叫全了,目的无非就是让自己跟郑琅传出点不好听的事,好把他的婚事搅黄了。 最后却只落了个得不偿失的下场。 那个人也不会怜惜她一秒,反而更恨。 回到家时禾筝浑身还是冷汗,明姨过来,一摸她的手都是冰的,“外面这么热,这手怎么这样冷?” “没什么,出租车里空调吹的。” 随便找了个借口明姨才放心点点头,“行,那你跟我过去,你妈妈找你。” 这话刺了禾筝一下。 瞬间想起那晚被季平舟送自己回来让方夫人抓包,她虽然没说什么,但不满都写在脸上了。 禾筝知道,这一天早晚都要来的。 方夫人在楼上,房间还有别人,听着在聊天,禾筝还在局促着要不要进去,里面的人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进来吧。” 门打开一条缝,她看到坐在方夫人对面的女人,也是一样的慈眉善目,文秀婉约。 “过来。” 走近了。 方夫人握住禾筝的手,向对面的女人介绍,“这就是我姑娘,你瞧瞧,合适吗?” 房间有些暗。 所以开了一盏灯,就悬在禾筝头顶,将她的五官照耀的细腻入微,连瞳孔的颜色都能看见。 那人看她的眼神有打量,审视,并不是很认真,但也足以将禾筝看清楚了。 “我见过照片,真人也漂亮。” 闻声。 方夫人高兴了些,“你喜欢就好,那你定个日子,让两个孩子见见面?” 禾筝下意识缩了下手,连脚后跟都后退了些,可方夫人却将她抓得紧。 这样的话她太熟悉了。 在季家的时候,季言湘每次要给季舒聊结婚对象时,用的便是同样的口吻,言辞,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可季舒韧极了,像弹簧。 每每听到这话就大发雷霆,摔筷子又摔碗的,季言湘拿她也没辙。 可禾筝没这个资格耍脾气。 “行,我回去就问问,给你时间。” 她们是一买一卖的商人,她是商品,就这样被转了手。 那人走了。 方夫人拉着禾筝坐下,眉眼皆是严肃和认真,仿佛中学时期让人发怵的数学老师,在讲一道你不会的题目,她讲得专注,她却一个数字都弄不明白。 “上次我看见舟舟送你回来了。” “那是意外。”禾筝低下头,又觉得自己是被数学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的笨蛋学生,正接受着她的拷问,脚趾一缩,腹部跟着都惧怕的疼了起来。 方夫人不是付韵,说话向来没有铺垫,直来直去,“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那人是你外公那边的人,沾点亲,你相处试试?” “我不想……” “那你想怎么样,还跟季家人纠缠着?” 果然。 这道替她想破脑袋都不会。 “不会的,既然离了就不会的。” 方夫人一点都不柔和,喝了口茶,直接下了死命令,“我见过太多离婚复婚的案例了,我们家丢不起这个人,无论如何,我介绍的,你去见见,不是非要你怎样,先忘掉当下的人要紧。” 如果那天她没看到季平舟送禾筝回来就算了。 可看到了,就不能当没看到。 第140章 姓喻的女朋友 禾筝从方夫人那儿拿了电话回去,在楼梯上撞见从外面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方陆北。 两人四目相对一眼。 就知道有事了。 方陆北跟着禾筝往走廊深处去,瞧着她恹恹的,在后面追问,“怎么了,又挨骂了?” “没有。” 这次还真没骂。 并且是苦口婆心地向她说了其中的厉害关系,这才劝动她答应先去见一面。 “那怎么了?”方陆北笑着,在后面摘腕表,“跟丢了魂一样。” “妈妈让我去相亲。” 简短又要命的一句话。 连方陆北都愕然了,“相亲?你这才离婚几天,这么快,不太道德吧?” “你以为我想?” “谁啊,这么倒霉,遇上你了。” 门刚推开一半,禾筝半回头,对上方陆北的脸,冷笑了下,“那还真是对不起了啊。” 说起来这事也有方陆北的一份。 本就怨气满满,不得不跟他撒,“你那天要是没出去鬼混,我也不会这样了。” 方陆北忍不住想揍她。 “你小声点,让人听到了又要告状,我还活不活了?” 他爱鬼混不是一天两天了,家里催婚也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眉目。 最近管得严。 他就玩了几次。 禾筝倚着门,满脑袋的浆糊,“我还是尽早回贺叔叔那里安全。” 起码用不着相亲。 她要进去,方陆北却拦着,满脸的八卦神态,目光从上到下扫了她两圈,“我听明姨说上次是舟舟把你送回来的,你俩怎么又在一起了?” 刚说完他才恍然大悟。 “所以是被抓包了,这才逼你去相亲?” 禾筝无力,点点头。 方陆北不厚道地笑了下,“那不是活该吗?” “你有事没有?闲的专程来嘲笑我的?” 听出她的不耐,方陆北只好长话短说,“我这两天出差,你老实点,别给我找麻烦。” 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禾筝给了无情一击,“你,出差?出哪门子的差?” “什么话?”方陆北胸前早没了领带,却还故作正经的提了提领子,“我也不是只会吃喝玩乐好吗?” 看他臭显摆就是浪费时间,不如回去好好琢磨怎么逃避相亲的事。 当天晚上方陆北就要走。 也来不及休息一会,收拾了行李便赶着去机场。 入了春。 也算是个旅游旺季,燕京景点不多,游客也不多,何况是这个点,整个大厅都冷冷清清,冷气开放着,只穿一件衬衫就觉得冷极了。 司机将车停好,专程去给方陆北办托运。 他没进大厅,站在外面打电话,近来愈来愈觉得女人难对付,沾上了就很难甩的干净,之前为他流产的女人,小月子出来了,工作也恢复了,上次见了一面后,便没完没了地缠着他。 甩都甩不掉。 在电话里和人迂回着已经很累,方陆北抬起头,在夜晚的薄云里看到一弯弦月,正望着出神,身后一道明晰的女声喊了下,“这呢,你们快点!” 出于下意识的反应。 他寻着话筒外的声音转了眸,视线内划过一张侧脸,是个娇滴滴的女人,瞧着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背对着他往车边走,脚踝在月光下都散发着莹白色。 与女人同行的司机追上来,提着两个行李箱,气喘吁吁地喊:“喻小姐,您等等我。” 女人闻声半回了个侧脸。 她走出了光亮,站在黑暗外的交界线处,脸庞模糊,颇不耐烦地,“你快点,我还急着让舅舅安排饭局呢。” 方陆北挂了电话。 往大厅走去,走得越久,越觉得刚才那个女人很眼熟,很像季平舟曾经姓喻的那任女朋友。 第141章 季太太 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这样一来,倒显得禾筝像是恨嫁的姑娘。 明姨知道她不愿意。 便一直谨慎照顾着她玻璃般脆弱的小心思,看她的眼神都泛着浓浓的不舍和心疼。 好像今晚见了面,明天她就要嫁出去。 禾筝咬着头绳,将头发绑的紧紧的,严密到没落下一根碎发,从镜子里看着明姨,缓了口气,“您别这样看着我,好像我要去赴死一样。” “我知道你不愿意……”明姨从后将外衣给她套上,“但是见见,你妈妈那边也好交代。” “我明白。” “委屈你了。” 系上扣子。 禾筝淡然笑着,“不委屈。” 傍晚夕阳落的很快,云层全然变成了灰蒙蒙的,空气也潮湿,天地之间都闷着,像有一场暴雨挤在乌云里,等待化解。 约定的地方在商业中心。 离开季家后禾筝鲜少来这里,和季平舟的婚姻中,常叫她季太太的除了安保人员,便是这里的销售人员了。 离了婚,她便有些怯这里。 像是故地重游,在约定好的餐厅坐了下来,对方还没到,她的困乏劲儿已经上来了,手里握着杯温水,昏昏欲睡。 水温从暖热到微冷,再到毫无温度。 两个小时内,禾筝换了很多杯水,连这儿的服务员都有些看不过去。 她从没见过这么不守时的人。 位置靠窗,肉眼可见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也落起了零星的小雨,雨被风吹着,像透明丝线划在玻璃上。 禾筝看了眼楼下,恰巧看见渺渺的雨幕中从入口行驶至大厦楼底的车,车内伸出一把黑色雨伞,银色的手柄。 多看了两眼,身体也像被丢进雨里,满是冷意。 撑伞的人她熟悉,站在伞下的人她也认识。 还没走上台阶,后车里一个娇气的女孩便跑了出来,后面有人给她打伞她不要,跑了两步,踩进水里,鞋上溅了水,成了污渍。 她也没有弯腰来擦。 反而跑过去,一把挽住了季平舟的手,仰着年轻稚气的脸庞对着他笑,说了些什么,继而嘴角划出好看的弧度,露出一排牙齿。 越是想躲就越是能遇见。 有服务员过来,语气还是毕恭毕敬的,“你好小姐,要续杯吗?” 算上这一杯,已经是第四杯了。 她都不好意思了。 “不用了,谢谢。” 站起身,禾筝去结了账,算准了季平舟一行人会坐电梯,自己便改走楼梯。 已过了饭点。 这个时间来也不只为了吃饭,不过是几家人同到了一个城市,一起见一面,下次关系才不会太僵。 连季舒和季言湘也破天荒地跟着来了。 两人走在后,季舒瞥了瞥前面的两道身影,一男一女,季平舟就那么让人挽着,没有拒绝。 季舒的语气多了丝埋怨,“姐,你说这个女人脸皮也太厚了吧,我真没见过这种人。” “小声点,喻伯伯还在后面呢。” “我们家跟他们也不亲啊。” 何止不亲,算上去,也算是仇家了。 但背地里有仇,明面上,还是要装出和和睦睦的一面。 走到电梯处,季舒向前两步,一下挤在裴简和季平舟中间,刻意针对着他身边的女人,也有模有样地挽起了季平舟的手,昂着脸,言语锋利。 “我说喻初姐,你知不知道我哥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你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跟他这么亲密——合适吗?” 第142章 你喷香水了吧 一个人被两个女人挽着。 她们二人又有着完全不同的心思,季舒的话一出,便期待在喻初脸上看到羞怯,窘迫,难堪,可这些,一点都没有。 喻初反而拥着季平舟的手臂更紧,紧到半张脸都快贴上去了。 灿烂笑着,半点不知羞。 “我知道舟舟哥结婚了,还说今天想见见姐姐呢,你们怎么不带她来?” 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季平舟不想参与。 季舒就能搞定,她抱着臂,朝喻初冷哼一声,“姐姐?我嫂子比你小两岁呢,还是说你想做的不是妹妹,是小?” 这么说就严重了。 季言湘身子弱,出了门就不舒服,今天又下雨,嗓子都哑着,“小舒,你别乱说话。” 见她出声,喻初立刻像找到了能依靠的大树,透露出些许的谄媚,何况她也听说了。 季言湘不喜欢季平舟的妻子。 这样一来,阵容似乎便清明了。 “姐姐,没关系的,我知道小舒年纪小,不懂事,可以理解。” 季舒干巴巴地笑着,“你叫谁姐姐呢,你当谁都是你姐姐啊?” 这里说话最大胆的就是她。 以前只是和季平舟在一起,喻初就被他这个妹妹气的上火,现在还是一样。 几个回合下来。 她脸已经有些红了,手指压着季平舟手臂的衣服,是在暗示他替自己说话了。 那扇电梯呈银色的金属质感。 模糊倒映着他们的身影,被光切割成几块,季平舟从走进来开始,始终平静如水,眸光暗着,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直到喻初有意无意地掐了他一下。 他才轻皱眉,冷漠地将手抽出来,恰巧电梯从负二层上来,“你喷香水了吧,不要靠我这么近。” 电梯门打开。 他第一个走进去,裴简在旁挡着门,季舒龇牙咧嘴地冲喻初做鬼脸,嘲笑她,她原本是很从容的,可被季平舟点明这么一说,脸蹭地便绿了下去,难看极了。 连走进密闭的空间里,都不敢再靠季平舟太近。 出门时保姆便提醒过她。 季平舟不喜欢刺鼻的味道,是哮喘病留下的后遗症,她还不以为然,喷上了他们恋爱时他最喜欢的那款香水。 却被他这样冷淡地斥了。 二十岁的季平舟是礼貌绅士,有温度的男人。 温良恭俭让,是他的代名词。 可结了婚,他却好像变了,冷的像冰,只是站在那里,都在无声地散发着寒气。 来自女人天生的第六感。 季平舟在这段婚姻里并不幸福。 电梯快要关上,只剩四分之一的缝隙时被一双手挡住,电梯门感应到,又自动打开。 跑进来的男人身上有雨水,眼镜片还布着水雾,正在打电话,也许是跑得太急,言语混乱。 “我知道,去了会道歉的,这不是下雨路上堵车,付阿姨那里我会解释的。”他文质彬彬,脸庞干净,“好的,我知道她刚离婚,会注意的。” 他的楼层在五楼。 这便到了。 人跑出去,季平舟却望着电梯门逐渐缩减的缝隙,缩了下手指。 付阿姨,刚离婚…… 这些信息迅速编织出一套戏剧化的场面,可还没形成完全便消弭了,怎么也不可能是禾筝,她那么要强的性子,打死也不会做相亲这种事。 第143章 她为什么会想见你? 包间内坐满了人,喻初的位置原本跟季平舟隔着两三个人,她却硬是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跟裴简换了位置。 换位置之前害怕季平舟嫌弃,特意脱下了沾满香水味的外衣。 她是喻家宠在掌心上的独女,要什么都给。 唯独当初在季平舟的事情上缺了她,也断送了他们那段感情,这么多年来,喻家人一直耿耿于怀,恨当初没能把握时机,把喻初送到季家。 看见喻初换到季平舟身边,喻舅舅笑着打趣他们,“初初还是这么喜欢跟舟儿在一起,出国留学还一直念叨着,这下可算是圆了她的梦了。” 喻初从小就嘴甜,会说话,会哄长辈开心。 “那还要谢谢舅舅,特意等我回来才跟舟舟哥吃饭。” 听她说话季舒就浑身不得劲,鸡皮疙瘩一层层的落,再旁低着头,嘟囔着学她。 喻舅舅看向季舒,故意问了句,“小舒今年不小了,还不打算结婚?” 一口汤刚到嗓子眼。 季舒就想吐到他脸上,可为了礼数,还是忍了。 她慢吞吞放下勺子,冲着喻叔叔假笑,“叔叔,您外甥女可比我大不少呢,她不是也没结婚,您怎么还操心起我来了?” 太极打来打去,竟然转了回去。 喻初夹了块没有刺的鱼肉往季平舟碗里递,话说得好似真情流露,“我也没办法啊,这不是……没机会了吗?” 一席饭吃的季舒快被膈应死。 偏偏怎么跟季平舟递眼色,他就是不为所动,就那么让喻初编排着暗示着。 这里坐着的长辈都知道他们在一起过,还是差一点点就结婚的关系,要不是因为季平舟母族家里和喻家处于对立,他们恐怕已经结婚。 这件事,一直是喻家的遗憾。 喻舅舅放下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季平舟,话也问得奇怪。 “舟儿,今天怎么不见你带媳妇儿出来?” 季平舟喝了口茶缓神,从坐下开始一直没吃什么,现在低头,碗里有块多出来的鱼肉,轻蹙眉,将淡淡的不悦压下了。 离婚的消息还瞒着,更不能先让外人知道。 喻舅舅见他不言,又叫了一声,“舟儿?” 季平舟应了声,神情飘忽,“她有别的事情要忙,下次吧。” “有什么事啊?”喻初用刻意伪装出来的嗲声跟季平舟说话,嘴巴没停,手也不停地往他碗里递菜,“你没告诉她,这次可是来跟你最要好的女朋友吃饭?” 季舒在旁直翻白眼。 本以为这次季平舟也不会搭理她,可他却懒洋洋地扫了眼碗里的食物,目光烦闷地落在喻初脸上。 “她为什么会想见你?” 这话问得认真,这一片的气氛也凝固了一半,喻初的手停滞在中档,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季平舟却格外认真,这种认真是发自内心的,他抬手叫了下在旁候着的服务人员,“麻烦帮我换套餐具,谢谢。” 餐具被拿走了。 季舒心头舒畅了不少,原以为这样便够了,却不想季平舟又狠狠往喻初心窝上扎了一刀,“吃饭就吃饭,不要往我碗里夹东西。” 这次季舒实在忍不住笑出了一声。 在季平舟那儿吃了瘪,喻初脸色僵硬,连她舅舅也给她使眼色,让她不要太热情。 她整个蔫了下去,瞬间像一朵没了生命的花,后半场不禁老实了许多。 包间气氛很快热络起来, 季平舟没心思吃东西,热得有些难受,刚摸了下外衣想脱下来,口袋里的手机便震了震。 是郑琅的信息。 本不想打开看,他却又发来一串文字,“我要不要看在上次你们小两口帮我的份上,搭她一程?” 第144章 她怕台风 这顿饭季平舟吃到中场就退了。 他一直很有礼貌,尤其在有长辈的饭局上,从来都是敬酒的那个,中途先走也很少有。 可最近,这种低级错误他却经常犯。 临走时,别说喻家人,就是季言湘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季平舟只道了句抱歉便往餐厅外走去。 步伐很快。 并没注意到身后跟上来的女人,他等电梯时手被从后抓住,防不胜防,以十指紧扣的方式。 喻初一张脸含苞待放,眼睛是杏仁眼,仰头看着季平舟的时候,眸光里的情愫已经泛滥成灾。 “舟舟哥,你是不是还不原谅我?” 不然也不会在饭局上那么针对她说话。 可她不知道,季平舟哪里是针对,他只是说了肺腑之言,他这个人,从来不知道什么怜香惜玉,就算起初对禾筝都是颐指气使的少爷样子,这世上能纵容他脾气的,也只有她一个女人。 季平舟奋力想将手挣脱。 喻初却一直握着不放,“我知道当初我骗你不对,我不应该听家里的话,为了家族那点利益就去骗你的感情,可我后来……是真的……” “你能不能放开?”季平舟像是没听到她那番情真意切的心里话,漠然的眸里还是什么都没有,“等会有台风,我家那位害怕,我得回去陪她。” 这话彻底将喻初判了死刑。 可这次她回来就是为了季平舟,哪里会这么轻易放手,“舟舟哥,我都听说了,你们是闪婚,没什么感情的,而且她家里……” “我想你应该弄错了,我跟你才是没什么感情。” “怎么会?”喻初是堪江人,装也装不出禾筝那种生在骨子里,土生土长的柔与暖,季平舟听着,只觉得劣质,可她却很固执,“我们明明那么好的……” 电梯要到了。 季平舟不惜掐疼了喻初的手,面不改色地撒着小谎:“抱歉,以前的事我都忘记了,我已经结婚了。” 走进电梯。 喻初这次没追上来,红着的眼睛里满是伤情,却还有坚定,那种坚定,是不善良的,透着精明与算计。 门合上。 季平舟给郑琅发信息问禾筝的位置,他那边口吻懒洋洋的,透着点无奈,“她也太倔了,怎么说都不肯上车。” “她没打到车?” “没,这边私家车都堵住了,出租车也过不来,都绕路了,她正往不堵的地方走呢,人再淋下去准病。” 禾筝身体本来就不好,以前供血量太大,导致她一直弱不禁风的,后来又出车祸,身子常常飘飘柔柔的,单薄的像个纸片。 刚冲到停车场,季平舟还没坐进去,郑琅便又发来信息,“得,人打着车了,别来了。她再不打上车,我这暴脾气要拽她了。” 出来的急。 没拿伞。 雨滴砸在季平舟的衣服上,雨斑很快漫失在衣料里,等晾干了,一定会留下难看的痕迹。 他坐进车里,也不打算回去吃饭了。 没一会儿郑琅便开着车返了回来,下车坐上他边上的副驾驶,熟练地拨开镜子,对着里面拨弄自己有些潮湿的头发,余光擦过季平舟稍白的脸颊,“干什么,魂不守舍的?” “她今天来这是不是见人的?” 季平舟这话来的奇怪。 郑琅听不懂,“什么意思,见谁?” “应该是家里安排的,”说着说着,他自己竟然轻笑一声,“真是狼心狗肺的,白养这么多年了。” 这才离婚还没半年。 禾筝便物色下一家了。 这下郑琅懂了,他手指埋在湿濡的发根里,语带调笑,“你们都离婚了,还不让人家自由?” “这女人,没有一点良心。” “得了啊,”郑琅拍了拍季平舟肩上的水,“你今天是不是跟喻家人吃饭来着?” “嗯。” 关于季平舟跟喻初那段快烂了的情史,郑琅几人都知道,那时候两个人还是学生,无论结局好坏,怎么想都应该是美好的。 可事实却并不如此。 喻初接近他是带着目的性的,最后被揭露,季平舟也是毫不留情,让裴简将她送回了家,没多久她便去了国外念书。 这段感情,也由此终结。 郑琅眼神变幻莫测,最后带着点零星笑意定格在季平舟脸上,“我们舟舟怎么这么可怜,从小到大就被女人骗,情路坎坷。” 这是公认的事实了。 季平舟也无从反驳。 郑琅却尽往他伤口撒盐,“可前几段都断得那么干净,怎么到了方禾筝这儿,这么犹犹豫豫?” 第146章 哪里对不起你 黑暗大片的包裹下来,有些浓,也稠,像沟渠里流淌的水,有味道有颜色,缓缓渡过了身体的每寸肌肤,禾筝使不上力气,说话都有些累。 眼皮沉重地耷拉着,电话里的声音便像是梦里的幻觉,虚无缥缈的。 电话那端没有了回复季平舟的声音。 只有隐约而来的微弱呼吸与咳嗽声,像雨季街边的流浪猫在叫,可怜极了。 偶尔还有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像是手机话筒触碰到枕头或是头发的。 看来是睡着了,亦或者说是病得太重睡着了。 这个女人的马虎程度,在离了婚后更深层的体现了出来,还是季太太的方禾筝,事无巨细,那么多年来都没让季平舟生什么病,如果不是身世不好,已经算是完美了。 可这些年的冷漠,却将她越推越远。 刚回去没多久。 季言湘跟季舒也结束了跟喻家的饭局,因为雨越下越大,季平舟又提前离席,这顿饭便没有了实质的意义,草草结束,也是情理之中。 今晚季平舟失了态。 不论是提前离席,还是跟喻初说的那几句,都是很没有礼貌的。 早就料到了季言湘会专程来一趟,却没想到来的这么早。 季平舟还在扩着手机那头的气息,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电话没挂,藏进了抽屉里。 静等着季言湘上来。 她还没换衣服,外面的潮湿气一下便漫到了房间里,与她厉害的言语一起。 “舟舟,你今晚是怎么回事?” 季平舟背着身摘表,一派云淡风轻的做法,“什么怎么回事?我怎么了?” 季言湘知道他不会承认,“你中途走,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就是不想坐了。” 结婚后变化最大的不是方禾筝,她除了不能住在商园,出行没有司机接送,每个月定期少了季平舟给的零花钱和天价礼物外,还算活的温馨自在。 可季平舟就不一样了。 他活脱脱成了一个脱离家庭,走上反叛之路的男人。 禾筝在时他对季言湘很有礼貌,也格外尊敬。 禾筝走了。 他又是砸花瓶,又是拒绝饭局的,现在又公然说些没有气度的话来反驳季言湘。 她一下子被气得头疼,往后退了两步,痛惜又愤然地看着季平舟。 “你看看你离婚以后都成什么样了?上次舅公说你带着那个小野种去家宴上吃饭了?也是吃到一半就跑?”季言湘茫然极了,“我看你现在的魂儿是被她带偏了吧?” 腕表摘了下来。 季平舟又慢慢褪下领带,身后的那些声音,他好似听不到。 手背一条筋脉已经凸了起来。 在夜灯下,颜色有些许的诡异。 季言湘见他这样的态度,更为生气,话也多了起来,但还没有到歇斯底里的地步,“我不管你现在想干什么,总之今天的错误别再犯,还有,你们离婚的事,尽快挑个时间通知家里长辈,不然下次有人再问,你还要撒谎?” 这里成了她一个人的舞台剧。 没有人回应她。 季平舟不为所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不痛不痒着。 他这样的处理方式,导致季言湘真的恼了,声音都忽然拔高了一个度,“我跟你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你还想跟那个小野种闹到什么时候?不嫌难看吗?!” 不知是哪个字眼终于触动到了季平舟。 他背影怔了下,静默几秒,影光将他的脖颈照耀的苍白,转过脸来,也没有什么血色。 好像真的印证了季言湘的话。 他的魂跟着跑了。 目光从冷静如潭水的眸里降落了下来,落在季言湘脸上,不带打量,却有探究。 “你真的是我姐姐吗?” 季言湘心头有震动,面上却还是强忍了下来,白着唇,“我当然是你姐姐。” 如果没有看错。 浮光之下,季平舟脸上是有点笑意的,却是皮笑肉不笑的意思,一字一句,极为缓慢,“她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让你这样说她?她有爸爸妈妈,怎么就成了你嘴里的野种了?” 第147章 跟人跑了 结婚这些年来,禾筝在季言湘那里受得委屈不是一星半点儿,被骂被讽刺都是轻的,随随便便打她巴掌,故意用热茶烫她,更过分的时候还会叫一大群人来喝下午茶,却只让她一个人伺候。 她做得比佣人还尽心尽力。 可尽管如此,也没能落季言湘一句好。 现在离了婚,季平舟无法再听自己的家人这样说她。 季言湘抿抿唇,将脸转向另一边,不愿意去看季平舟的眼睛,说起话来仍然理直气壮的。 “她以为嫁进来是过好日子的?既然有往上爬的心思,就要有这份忍耐力,没有人逼着她嫁进来,有什么好委屈的?” 她从来也不觉得方禾筝有什么值得委屈的。 既然低人一等,就要做低人一等的事,受低人一等的苦。 光芒里季平舟的瞳孔呈褐色,里面呈着莫大的失望,“她是嫁给了我,不是嫁给季家,你们欺负她,就是欺负我,还不明白吗?” 季言湘不敢相信这是他说出来的话。 “你是不是疯了?为这么个女人?” “她是什么女人?”季平舟实实在在觉得无望了,他一直知道禾筝在季家时受了很多苦,自己的不作为也是推手,现在想起当初,都不禁替她心酸,“她是我的妻子,就算这样,您也从来没有看在我的面子上给她一天好日子过,到底是谁疯了。” 他不是质问,也不是疑惑,是肯定。 今晚的他让季言湘退缩恐惧,也许是跟禾筝离婚的事真的刺激到了他,他才会这样不理智。 季言湘忍着,不打算跟他吵了。 而是采取了讲道理的方式。 “我不跟你说这些,总之你们已经离婚,你尽快想办法通知家里长辈,”顿了顿,她低下头,“还有,今天见喻初的事,你这里应该有谱,他们家人还想把女儿嫁给你,既然你已经离婚,这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我不娶,要娶你们自己娶。” “你这是什么话?” 季平舟笑了下,笑容模糊,“反正我娶的妻子是回来照顾你们的,当然要你们喜欢才重要啊。” 这下季言湘是真的被气到了。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转头便走,脚下生着怒气。 门被关上,再回到床头时季平舟才想到关在抽屉里的手机,他们吵架时声音那样响,禾筝不知道有没有被吵醒。 他拿起手机,电话还在接通中,没有断。 本想多听会儿禾筝睡着后浮浮沉沉的气息声,毕竟以后都没办法跟她一同入睡了。 可今晚,实在有些疲惫了。 正要挂断。 话筒忽然复活,忍着喉咙滚烫的气体,禾筝咬牙扛着没睡,声音都是痛苦的,却还是像柔软的手,抚慰了季平舟一下。 “你还好吗?” 心口一下泛酸,季平舟没想让她听见那番话,本不想跟季言湘吵的,却还是在她骂野种的时候忍不住了。 他扯出一抹笑声,“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怎么病了还偷听别人讲话?” 禾筝大约猜到了他是在故作无所谓。 干着嗓音,语气还是柔的,“以后不要因为我跟你姐姐吵架了。” 既然结婚的时候没有,离婚了就更没有必要了。 “我哪儿因为你跟她吵架了?我就是不高兴,想吵,别自以为是了。” 禾筝忽然觉得枕头有些潮湿,“为什么不高兴?” 好在手机的材质坚硬。 不然现在一定被季平舟捏扁了。 他的心脏仿佛被刨开了,塞进许多潮湿的泥土再缝上,而结果无非是两个,被路过的行人踩出坑坑洼洼的洞,还有一个,被日夜浇灌,长出蓬勃而新鲜的植物。 现在,方禾筝就是那个给他浇水的人。 她说:“为什么不高兴呢?” 季平舟压下所有的复杂,还是笑了下,“因为老婆跟人跑了,够不够?” 禾筝咳了下,语气忽然认真。 “那也不该跟你姐姐吵架。” 一句话将季平舟的叛逆劲都激了出来,“那我应该跟谁吵架呢,你还愿意跟我吵吗?” 他话里有话,禾筝能听出来,她舌尖有一颗苦胆,滚了又滚,已经不能再坚持。 忍着混沌与无力,弱弱说:“以后不要这样了,要好好的。” 要好好的,才对得起她这些年的忍耐。 第148章 彻底被遗弃 在许多不为人知的时刻,其实都是禾筝在哄季平舟,安抚他的情绪。 而更多时候。 他像是莽撞冲动的少年,爱发火,有坏情绪,喜欢发脾气,实打实的少爷。 禾筝嫁过去,在某次被季家的长辈讨论了下身世,话不好听,跟季言湘说的那些没有差别了,并且是当着许多人的面。 那次季平舟是想替她说话的。 可顾虑到对方是年龄很高的长辈了,禾筝硬生生拦了下来,拼命抓着他的手,那股火憋到结束,回到北栋,季平舟便砸了东西。 禾筝在旁看着,让他发泄完了才上去给他擦手上的血,踮脚吻他的下巴,极有耐心的安抚了他的情绪,最后还和他一起收拾了地上的东西。 那晚上他们极致缠绵,谁也不说话,但爱还是在肢体碰撞中诉说了出来。 可现在。 她能做到的仅仅是在电话里安慰他。 这一病成了大病,高烧一直不退,这样一来方夫人倒觉得安心,她宁愿禾筝就这样待在家里,以免在外面又和季平舟纠缠上。 可她不出去。 也有找上门来的。 明姨拿了药给禾筝吃,在旁帮她打扫房间,手机无缘无故响起来,她们一同看去。 禾筝哑着嗓子笑,“您帮我接吧。” 她根本没有力气。 来电显示是一串号码,明姨看了眼,规规矩矩地接起来,对方是成熟男声,嘴很快,说了一串她听不懂的话。 明姨皱了下脸,语气满是迷惑,“什么和风苑?” 禾筝跟着怔了下,抬头看去。 “好,你等等。” 通话只维持了不到一分钟,明姨捂着话筒,“筝儿,和风苑是你名下的房产吗?这里边问你要不要出售?” 往事像开了闸。 那里从出事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去了。 以前禾筝还会安排人员定期过去打扫,季平舟从来不管这些事情,那座房子,便算是彻底被遗弃了,现在里面的杂草都该长满院子了。 有人注意到那里没人住,也很正常。 禾筝伸出手,将手机接过来,平平静静,“好,你去跟他交涉,电话我会发给你。” 简短一句话。 禾筝挂了电话。 明姨在旁看着,“是季家的房子?” “嗯。”禾筝若无其事地继续喝着药,“忘记办过户了。” “你要让他们去处理?” “嗯,发给裴简吧,这些事一直是他管。” 出于礼貌。 禾筝还是向裴简解释了一番,话不多,草草两句,但意思很清明。 这事实在算不上是什么美差。 让季平舟知道她同意卖房,又要不满,裴简只好趁着季平舟在医院的时候,自己先去和风苑了解一番情况。 刚走到车边。 便看到季舒牵着她的狗狗往这边溜,生怕被她逮到,裴简速度快了些,半个身子刚埋进车里,就被季舒叫了一声。 怕什么来什么。 狗狗也跑得飞快,向这边扑来。 季舒好奇地往车里看了看,见裴简这么窘迫,就知道有事瞒着她。 “你去哪儿?” 裴简欲言又止,撒谎时耳朵都红了一截,“不……不去哪儿,出去买点东西。” “买什么?” “东西。” “什么东西?” 脑中还在迅速转动着想应对措辞,季舒已经看出了他在撒谎,猛地拽动牵引绳,冲着裴简,指挥着狗狗,“哮天犬,咬他。” 萨摩耶没什么攻击性,看着憨态可掬,但体型太大,弓起背时还是有些可怕的。 裴简后退一步抵着车门。 倒没有真的被这条狗吓到,只是不想撒谎,“方小姐让我去处理一下和风苑的房子而已……” 他说完。 狗狗立刻被季舒指挥着又乖乖坐了下来,“和风苑?是我哥结婚前跟她同居的房子吗?” 裴简有不太好的预感。 困难地点了头。 季舒立刻笑了,“那能带我去吗?” 第149章 怪禾筝太照顾他 季舒胡搅蛮缠起来根本摆脱不了。 裴简不情不愿地开车带她,起初还用狗狗不能上车的理由拒绝她。 却没想到季舒直接将狗狗栓在小路旁就上了车。 “你不怕狗狗跑丢了吗?” 季舒没当回事,就算跑了也只是在商园之内,总能找到。 她放心的很,“没事,能跑到哪里去?” 反正是她的狗,丢了也是她伤心。 裴简没再作声,放慢车速往和风苑去,那条路他有半年没来,再走竟然走错了路,绕了两圈才到地方。 门庭下专门建立的小院已经杂草丛生。 已经快长到了中间的石板小路,两旁设在地板里的暗灯被草丛覆盖着,找不到形状,小楼有些陈旧,里面的陈设也落了灰。 一路走进来,季舒一路感叹,“我哥真是奢侈,他不住跟我说,我来住,省得在家天天看他们眼色。” 裴简往房间里走。 客厅还放着那架超声波清洗机。 对于那天的记忆,所有人都有些紊乱,在方陆北来说印象最深的是那晚送来的一份离婚协议书,如果是季平舟。 他记忆定格的,是那晚怎么摆弄都弄不明白的一台清洗机。 进了房间季舒便好奇地上下跑。 裴简在楼下检查有什么需要带回去的东西,再找人将这里打扫一遍,院子里的杂草也要清理了,卖是绝对不会卖的,要是现在卖了,季平舟要疯。 他将总闸关了。 电源线也都拔了。 收拾着茶几里的东西,没注意季舒。 耽搁了一会儿上去时,季舒已经闯进了卧室,正在衣柜里面数着数,见裴简过来,语气浮夸的,“小简,你来看,我哥真不是人啊,不管在商园还是外面,衣服都多出禾筝一倍。” 说着,她拉着裴简往边上走,打开里面的收纳柜,“这里也是,全都是他的东西。” 这要怪禾筝太照顾他,一天不给他添东西就难受。 裴简默着声。 季舒已经转移了阵地,到床头柜里摸索着那些乱碎的小东西,裴简刚跟上她,便听见她看着一个长方形小盒嘟嘟囔囔念着什么。 “超薄……” 裴简探头过去,一瞬间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忙伸手去抢,季舒却早走准备,一伸手挡了过去,警惕地看着他,“干什么,什么你都要抢,一个空盒子而已,都用完了。” 季舒是成年人了,什么都懂,不是他们眼里的小孩。 裴简却皱着眉,“拿过来,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啧啧啧,谁不知道是什么一样。” 她连数量都看清楚了。 还怕什么。 “小舒,你还小。” 季舒晃晃那个空荡荡的盒子,“我不小了,这又怎么了,都很久了,用完了了,你紧张什么,越紧张越心虚。” 莫名就是觉得她很小。 小到不该知道这些事。 裴简还紧着五官,季舒却摆摆手,将那东西扔到了垃圾桶里,潇洒地拍掉手上的灰。 “我哥这种没节制的人,为所欲为的,没人忍得了。” 禾筝走了。 更没人忍他了。 回去时裴简没带什么,却将那台机器放在了后备箱藏起来,季舒坐在车上,跟着顺道一起去接季平舟。 医院大楼已经亮了起来。 等了一会才看见季平舟从正门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女医生,在停车场在道别,活脱脱像是被簇拥着的。 他照例坐到后车厢,一开门却看见了季舒的脸。 她挥着手,笑脸灿烂地冲季平舟打招呼,“哥哥。” 季平舟神情凝固了一瞬。 继而关上门,坐到了副驾驶,系安全带的时候才随口问,“你怎么在我车上。” 第150章 她要钱,我给她 裴简正要随口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却忘记了提前跟季舒串气,她嘴快,一张嘴便插了话,“小简说要去你们外面那个房子,我也跟去看了看。” 季平舟鲜少离家。 最久的一次便是跟禾筝同居住在和风苑的时候。 不用想也知道是哪里。 “和风苑?去哪里干什么?” 裴简哑然张了下嘴,季舒却扒着前座椅背又抢了过去话,“那边的房子要卖,所以他去看看有什么要带走的。” 和风苑一直在禾筝名下。 只有她能决定卖不卖。 季平舟第一反应是——她要卖。 “方禾筝要卖房子,她落魄到这个地步了?” 季舒在后用鼻腔哼哼了声,“不是落魄,是不想要跟你有关的东西,你装傻?” 大家本都清楚。 可被她这么挑明一说,季平舟脸上没半点光,眼睛也整个沉了下去,裴简想解释也不敢开口了,还没敢大喘气,季平舟森然了声,“小简,靠边停,把她扔下去。” “哥……” “我说停车。” 季舒才不相信他敢把自己扔下去。 这刚开出没多久,大马路边上的,将她放下去就要迷路,这里还临近市中心,人多车多,对季舒来说跟迷宫似的。 裴简自然要为她说话,从镜子里看了她眼,她的表情仍然是傲娇的。 “这里不好停车,小舒就是随便一说……房子是事是方小姐让我去看看的。” 季平舟嘴角挂着点弧度,倒没有再吓季舒了,“看什么?她又不回去住,有什么好看的?告诉她不卖,我放成鬼屋也不卖。她要钱?我给她。” 他这人就爱嘴硬。 连季舒都了解了他的臭脾气,现在正在气头上,没人会触他眉头。 车厢内静默下来。 在镜面里,裴简和季舒的眼睛对上,又迅速闪开。 季舒觉得奇怪。 却没深究。 裴简常常那样看她,带着点小心翼翼和谨慎,似乎有什么情绪藏在瞳孔之下,说不清道不明的。 车一路开到北栋外。 季舒的狗果然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栓着。 她经常如此。 遛狗中遇到其他新奇的事就把狗随便栓在一个地方。 佣人看见了就会帮她带回去。 本以为这次也一样。 季舒施施然跑回自己的小楼,里面保姆在给她准备晚饭,见她回来,擦了手跑过去,下意识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哎,怎么不见哮天犬回来?” “它?”季舒这才想起来,却也没在意,随口一说,“估计跑着玩了,别人看见会带回来的。” 这狗很小就跟着季舒。 她养到大,虽然有了感情,但对狗狗一直很随意,从来不宝贝着养。 吃完了饭,季舒上去洗了澡,刚看了会儿电视,随口叫狗狗的时候才发现它不在,心坎还是沉了下,但没往坏处想。 却还是下楼叫了保姆一声。 季舒还穿着拖鞋睡衣,披头散发的,“阿姨,我哮天犬还没回来?” 阿姨刚洗好碗,地没拖完,放开手,仰着头看她。 “没有啊,你没把它交到别人手里吗?这都十点了,没回来。” 商园占地面积太大。 几个楼之间相隔又远,狗如果真丢了是很难找到的,可季舒才不管这些,只要她要找,全家人都要给她找。 十点半。 整个园子都被季舒给闹了起来,灯光大亮。 光芒从窗户折射进来,季平舟看出去,看到好几个匆忙的人影。 第151章 你弄丢的是人 季平舟走出北栋时正巧碰到陈姐赶过来。 还没问出了什么事。 陈姐便自己交代了,语气慌张,神态焦急,却也有无奈在里面,“舟舟,刚好要来告诉你一声,小舒的狗不见了,正让人满园子找呢,你要是嫌吵耳塞我放抽屉里了。” 这倒不是要紧的。 只是园子里往常夜里灯不全开,除非是有什么大型节日或者值得庆祝的日子才会全部亮起。 今晚算是为了季舒破了例。 季平舟还没换衣服,跟着往人群密集处走了走,照顾季舒的保姆跟着她,手上拿着手电筒,小树下,花坛旁,一声声喊着狗狗的名字。 季舒急得嗓子都有了颤音。 “你干什么呢?” 沉静冷淡的男声忽然从背后降临,让季舒更冷,她开始还心存侥幸,红着眼睛看向季平舟,“哥,你也来了,你帮我找找狗狗,不见了……我明明栓起来了……” 对于家里养宠物的事情季平舟一直很反对。 之前同意,也是因为季舒太喜欢,加上她有了自己的小楼,也禁止了她带狗到这附近。 现在狗丢了,他才不会伤心。 他只皱了下眉,神情仍然凝固着,又冷又沉,“不见了就不见了,这么兴师动众干什么?别人都不休息了吗?” 季舒断断续续地抽泣起来,本就已经又急又伤心,还被他这样的冷言冷语给刺到了。 一向不怎么流泪的性格也憋不住了。 “什么叫不见了就不见了?你不帮我就算了,不要来冷嘲热讽的,我自己找!” 现在对于她来说,跟季平舟说话就是浪费时间,有这功夫,也能多找两个地方了。 保姆也在旁拍着背给她顺气安慰她。 这样倒显得季平舟这个亲哥哥冷血漠然了,他望着小道上为了一只狗着急成那个样子的季舒,心中纵使有波澜,也不愿意表现出来。 “狗是你牵出来溜的,丢也是你弄丢的,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别让这么多人跟着你费心费力的。” 季舒急得心都快碎了。 听着这番话,握着手电筒的手都在颤抖,保姆看到了,也只能小声安慰着她。 季平舟却转身跟陈姐吩咐,“去叫他们休息,要找明早再找,把园子里的灯关了。” 陈姐还愣着没动。 第一次觉得这件事上,季平舟太无情了。 她哑了嗓子,正要说话,季舒却已经忍无可忍,倏然转身,眼泪在眼下布成了两条流淌不尽的汪洋大海,一抬手狠狠将手电筒砸了出去。 那一下打到季平舟的肩膀。 他痛得斜了下肩,目光落在了地上被砸坏的手电筒,出光口的塑料制品已经碎了,手柄也坏了,内部大概是被砸到,一束白色的稀薄光芒落在地上,垂死挣扎的闪烁了几下后,怦然熄灭。 光灭了。 季舒的声音却响了起来,掺杂着失望和不甘,挤压成了洪水猛兽,一并袭来。 “我终于知道方禾筝为什么死都要跟你离婚了,谁爱上了你这样的冷血动物,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话太严重。 还拉了禾筝出来。 陈姐想说话,想劝和,想将这片的僵硬空气化解了,可季舒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强撑着哽痛的嗓子,言语带火。 “可我弄丢的是狗,你弄丢的是人,你自己抛不开面子去把人找回来,我跟你不一样,就算是狗,我不吃不喝也要找回来!” 一旁几个佣人不敢看这里,纷纷大气不敢出,低着头。 季舒说了那么多,句句发自肺腑。 所有人都觉得季平舟应该有所感悟,可沉静许久,他也只是拍了拍肩膀的灰,眼睫不抬,淡然了这里的一切,走之前还带了一句,“灯关了,没得商量。” 第152章 为什么叫我小姐? 在这个园子里,季平舟向来说一不二。 他说关灯。 这灯便不可能亮着超过三分钟。 园内熄灭,暗色一束束的降落,园内那些翠绿的植物也看不到具体的形象了,只剩下黑色的影光,像妖怪的触手。 在偌大的园中走着,季舒边哭边喘气,却还是憋的满脸通红,嘴上一会儿叫狗狗,一会儿改骂季平舟。 保姆跟着她。 原本是寸步不离的,后来越走越快,季舒为了找到狗又让保姆跟她分头,一个去南边一个去北边。 夜里,裴简刚从外面回来,路上就听说了季舒丢狗的事。 保姆还大喘气着,“小简,你可算回来了。” 他往园子里走,询问着情况。 保姆将来龙去脉跟他说了一遍,以及季平舟不同意找狗狗的事情,他说的那些狠话,也复述了一遍。 裴简知道季平舟不喜欢季舒的狗。 却没想到他会这么决绝。 “园子里没有就打印寻狗启示到外面找,”在这件事上,裴简比他们都冷静的多,“小舒人呢?” 保姆在后面跟着,听着的都应下了,“她还在园子里找。” “我去找她。” 从南到北,依次有几栋楼。 夜里黑,天上月光都被乌云遮了起来,一丝光都没有,别说找狗了,就是找人都悬。 裴简找到深夜,腿都走酸了,才好不容易在废弃的小楼外看到季舒的身影。 她坐在台阶上。 夜里。 到处是湿气。 周围没有光,她一声声的啜泣着,声音止住了裴简的脚步。 他慢步过去。 影光罩落在她头顶,她顶着一双哭红的眼睛仰起脸,“裴简。” “怎么在这儿?” 裴简在她面前半蹲下来。 那个角度比季舒还要低一些,眼睛自然而然看到了她蹭出血的膝盖上,皮都蹭破了,露出翻红的血肉。 “腿怎么破了?” 夜深了,他的声音听起来也低沉醇厚,“给你打了好多电话都没有接,找狗也别着急,我已经让保姆去打印寻狗启示了,它那么聪明,就算走丢了也会跑回来,别担心……” 听着他这些话。 季舒瞬间泪如泉涌,张开手臂,扑进了裴简怀里,泪水打湿了他的领带和衣领,闷着声,哽咽着哭腔。 裴简忽然浑身僵硬,说不出一个字了。 他努力抬起手想抱抱她,反复几次,最后还是垂了下去,静等着季舒哭够了,舌尖虽然苦苦的,嗓子里却是甜的,“小姐,我带你回去吧?” 季舒瘪着嘴,抬起一张湿漉漉的脸,“你为什么突然叫我小姐?” 裴简摇头,藏下心中的苦,“没什么。” - 季舒的保姆连夜打了寻狗启示出来。 从园子外的路一直张贴到路口,这里位于市中心较偏的位置,但再往前走两圈,也就到了人多的地方,狗狗如果跑到那里,是很难找回来的。 想到这里,所有人都捏了把冷汗。 昨晚将季舒送回去后,裴简一个人在外面找到早上,回到商园想赶过去安慰季舒一声,一步还没跨到门里就听见了她的哭声,上气不接下气。 听上去心痛极了,也伤心极了。 从小到大都没几次这么伤心。 一圈保姆在旁哄她,连季言湘都到了,在说好话。 到了门外。 裴简忽然没有了进去的勇气。 小姐毕竟是小姐。 身边从来不缺哄她的人。 一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快到了八点,要赶回去送季平舟去医院。 经过一夜的折腾,连季平舟的精神看上去都格外糟糕,眼下落着显眼的疲惫,泛着青色,给他那张清俊的脸上添了一丝倦意。 他坐在副驾驶。 一直没说话。 快到医院时侧眸看了裴简一眼,在他下巴左右寻到了一圈冒出头的胡茬,是昨晚没回去休息,早上也没来得及去清理留下的胡茬。 “你昨晚也去找狗了?” 他突然问。 裴简心凉了一下,规规矩矩地答:“嗯,狗丢了我也有责任,不应该同意小舒把狗拴起来就走。” “是她自己的问题。” “我帮着找一下,不然心里会过意不去。” 季平舟眼里浮着冷意,“什么意思,你们都觉得我有问题?” 第153章 都有病 换了以前种种。 这个时候,裴简早就结结巴巴地否认了,可这次,他没吭声,沉默许久,车在医院下停住了,叹了口气,话里有话的。 “舟哥,我只是想帮着找一下,没别的意思。“ 他们怎么样。 季平舟从来不管。 这事也不想多插手,狗丢不丢,他都不在意。 可这次狗却像真的丢了,一连三天都没有踪影,也有看到寻狗启示打电话来的,可那些人也只是想要一笔酬金,带来的狗根本不是季舒的狗。 每每以为有了希望,最后却都成为幻影。 为了这狗,季舒一连绝食好几天,终于撑不住晕倒过去。 这事最后闹得有些大。 跟季家亲密的几户人家都知道了。 消息一传十,最后落到禾筝耳朵里,可她没有心思去管,她自己都被换季的温差弄得大病一场,最后不得不去医院打针挂水。 哪里还有时间去管狗不狗的问题。 又逢雨天,从医院出来,整个人都病怏怏的。 明姨在旁搀着她往车边走,顺手将贴在禾筝鬓角的碎发拨开了,一额头都是冷汗。 “上次淋的雨,又加上这几次,身子又弱了,回去我弄点汤,你可都要喝完。” 禾筝无可奈何,“真没事,就是头疼而已,不用这样大惊小怪。” “这还没事?” 算了。 跟长辈吵架,并不好。 禾筝便那样让明姨唠叨着,走下医院外的台阶,司机的车就在外面等着,撑着伞往前,没走两步,忽然听到来自一旁的女声惊叫,伴随着一声,“走开,哪里来的流浪狗。” 循着声音看去,滂沱的大雨中,天空阴霾加重,分明只是午后,却似乎已经入了夜,空气都是沉的。 那只被大雨淋着的狗狗更是可怜。 伸着舌头,看着面前女人手上的一份精美甜品,眼中对食物的渴望太明显,浑身毛发湿漉漉的,沾着泥水灰烬,但还是能分辨的出,原来是通体白色的狗狗。 “筝儿?” 明姨转头看她,叫了一声。 禾筝堪堪回神,一下便想到了上次明姨无意提起季舒的狗丢了,这只狗,就很像她的。 “姨,你上次是不是说季舒的狗丢了?” 雨水被风吹着,斜斜落到肩膀上,丝丝的凉意会加深禾筝的病,明姨不想她留在外面这么久,抓着她的手,目光收回来,知道她在想什么。 “那是她的事,你别管了,我们快回去,雨要下大了。” 的确。 不管丢没丢,都是他们家的事。 她已经不是他们家的人了。 清冽的雨幕里,禾筝眸光黏在那条狗狗身上,迟迟不走,但仍然无可奈何,明姨搂着她,刚走两步,听到后面一声狗狗的惨叫。 是那个拿着甜品盒的女人踢了它一脚。 不轻不重。 看着愤怒极了。 禾筝神色一凛,便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明姨没办法,只好跟着她过去,给她遮雨。 水坑被溅起好几道。 禾筝的裤脚被打湿,手触到狗狗时,对于它的肢体记忆瞬间便明晰了,也认出了它就是季舒的狗,可现在的模样实在太可怜。 踢了它的女人就站在一边。 身边有一名司机似的人物给她撑伞,她看着地上的狗狗,又看着禾筝,眼睛虽然漂亮纯粹,可掩不住的都是轻蔑厌恶。 “这种流浪狗身上都有病的,你最好离它远点。” 禾筝手掌心满是湿润,仰起头,不冷不热地看着那个女人,“那你也不该踢它。” 她却不以为然,拍了拍肩上的水,大摇大摆地走了。 明姨给禾筝着撑伞,顺带也给狗狗遮上了,“筝儿,咱们快回去吧。你刚打完针,还不能见风。” 既然看见了就不可能把它还扔在这里。 更何况狗狗已经淋湿了,这样不管,一定会生病的。 “我们顺路把狗给小舒送回去吧?” 这是请求,是最低的请求了。 明姨也于心不忍,毕竟是认识的狗,就这样扔在路边,太不道德。 第154章 咱们走吧 雨幕交织着,前路变成茫茫的一片汪洋似的。 禾筝从上了车就在照顾狗狗,狗狗时不时甩着身上的水,车里没有单独的干毛巾,禾筝只好脱了自己的开衫给他擦擦,加之车里的暖气,快开到目的地时,狗狗的毛已经干了些。 可这种大型犬,还是要带回去到宠物医院检查一番才能放心。 不但是狗要生了病。 这样一来,禾筝自己也自身难保。 她在车里打了好几个喷嚏,引得明姨一路唠叨,磕磕绊绊的,总算在大雨中的堵车路段到了地方。 挡风玻璃前,雨水模糊而下,雨刮器运作而过,才重新看到了商园的大门。 可在大门外,还站着两个人,一如之前禾筝在商业中心看到的那两道人影,女人还是那个女人,男人,也还是季平舟。 雨水汇聚蜿蜒,冲刷着车窗玻璃,清透明净,水流的走向干干净净,朦胧了,模糊了,雨刮器便会扫过,让她们更为清楚地看到商园门前,和谐美好的一幕。 明姨也看清了,“筝儿,那不是刚才在医院门口的女人吗?” 狗狗乖乖坐在禾筝腿旁,毛发杂乱,泛着黑灰,可怜兮兮。 哈气时要张开嘴。 吐露出红色的舌头。 禾筝小心用手掌碰了碰它的脑袋,虽然外面还在下着雨,可避免自己和季平舟新欢见面,还是不出去为好。 车门打开。 她将狗狗半个身子带出去,出于自然反应,狗狗扑进雨里,第一秒还是迷茫的,但忠诚度存在在身体里,这么一看,便认出了商园。 车门关上。 禾筝哑着声音,“咱们走吧。” 明姨觉察了她低落,小心将她的手拿过来,捂在手心里。 司机开了车灯,雨点在光束下格外清晰,也顺带掠过了前方伞下的两个人脸上。 他们正面对面,不知在聊什么。 裴简给季平舟撑着伞,半个肩已经湿了,在雨声中辨别着喻初说的话,心不在焉,目光微微偏斜,竟然看到了在雨里慢悠悠晃荡着的狗狗。 以及前方一辆眼熟的车。 像是渴盼已久的事情终于实现,他忘记把伞递给季平舟便朝狗狗跑过去,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季舒的狗。 寒冽的雨滴却瞬间砸到了季平舟脸上,他顺着裴简的身影看去,第一眼看的不是狗,而是送狗来的那辆车。 之前方家的司机接送过方陆北几次。 这车,他认得。 下意识上前一步,手腕却被喻初握住,她顺势将伞递到了季平舟头顶上,望着前方的裴简,和那只眼熟的狗。 “这狗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裴简干嘛?都让你淋着雨了。” 方家那辆车正在道路上掉头。 路并不宽,掉头需要反复调试几次,车灯正一下又一下的落在裴简和那只狗身上,可以看到他背影宽阔,手掌抚着狗头,雨水从伞面漱漱淌下。 季平舟甩开喻初的手,已经有了预感,“你见过这狗?” “见过啊,”喻初声音灵动天真,“我去医院给舅舅拿药,出来这条狗就缠着我,我看它可怜,但是急着来见你,本来打算回去再管它的,可有个女人过去把狗带走了,怎么现在在这里?” 喻家的司机给他们二人打伞。 自己挤不进去。 只能在外面淋一半的雨。 听着喻初的话也觉得虚伪,她哪里有半点要管那只狗的意思,现在在季平舟面前说这些,不过是想让对方觉得她善良。 雨里有风,让季平舟更清楚的看到车里的人。 雨还在下,落到身上带着迅速弥漫开来的潮湿,浸入皮肤,渗透发丝,仿佛能够落到骨头缝里,可尽管如此,季平舟还是进到了雨幕里,在车身还在反复挪动时走过去。 路过裴简身旁,轻飘飘丢了句,“带着狗进去找季舒,就说是禾筝把狗带回来的。” 第155章 我老婆 人影距离光束越近,他的眼睛就越清晰。 雨水透明质地,挂在睫尖,摇摇欲坠,季平舟每次眨眼,就会有水往眼睛里流,走到车旁时,面部像是往常清晨起来,洗过了脸,皮肤淡白,血管清明,没摸到毛巾,于是站在洗手间里叫禾筝。 她拿着毛巾赶过去,塞进他手里。 每当这个时刻。 就能看到他的五官真实而立体的浮现在眼前,眸子也像是被水冲刷过,清润而明亮。 司机停了车。 车身半横在路中央,他转过脸,有些不知所措,“季先生来了。” 禾筝头疼,眼前昏花,只听到车窗被敲响。 出于礼貌。 明姨还是降下了车窗,“您有什么事情?” 季平舟从不低头,现在却以如此狼狈的姿态出现在她们面前,发梢也被冲乱了,眼睛里浮现的情绪都恍惚了,“你把狗送来的?” 他在问禾筝。 明姨却想保护她,自作主张地要替她回答。 刚开了口,就被季平舟冷冷驳回,“姨,我在问她。” 禾筝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衫,是穿那件开衫的内衬,可现在外衣湿透了,这一件薄薄的,贴着皮肤,锁骨的线条感很强。 她眼睛湿漉,看着季平舟这样淋雨。 “在医院外面看到了,顺路送过来,你快回去吧,不要这样淋雨。” 季平舟走近一步,领口已经湿透了,雨水沿着他的指甲在落,“方家到这里不顺路。” 他神色认真,揭露了禾筝的遮羞布。 她胸口还闷着,看季平舟的脸都是模糊的,“不顺路我现在也要回去了,你能让开吗?” “不行。” 分明在淋雨的是他。 难堪的也是他。 可气势落在高处的人还是他。 明姨最先不答应了,她将禾筝挡在身后,义正言辞的,“小季先生,筝儿心善看到季舒走丢的狗给她送过来,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想太多,快回去吧,淋出病了,季三小姐又该怪筝儿,她在你们家,受得委屈还不够吗?” 禾筝低下了头,像是默认了这些话。 也不知季平舟有没有将这些话听进去,一开口,却仍是清高固执的。 “你病还没好?” 明姨忧愁着脸色,对季平舟却是一派不容商量的脸色,“您快回去吧,我们要走了。” 说完。 她冲司机吩咐。 “开车。” 车窗渐升,玻璃的墨色和夜空的墨色重叠,遮掩住了季平舟的脸庞,车终于掉过了头,轮胎在水中压出几道痕迹,最后消失在清清渺渺的雨幕里。 - 狗找了回来应该是好事。 可整个园子却陷入了更为落寞的阴霾中,很多人都看到季平舟被方禾筝丢在身后,他淋着雨,站着时也有别的女人递伞过去,可眼神终究是碎的。 喻初仰头,天真烂漫地问他,“舟舟哥,那人是谁?” 他浑身湿透了。 声音也湿哑了,鞋子被雨水打湿。 一低头,发梢的雨水落到喻初脸上,神色明灭浅暗,“我老婆。” 喻初瞳孔紧缩了下。 握着伞柄的手也紧了,还是装模作样地笑起来,“开什么玩笑呢,姐姐怎么会那样对你,我听阿姨说,她人很好。” “是挺好的。” 不知为何,浮现在季平舟脸上的不是难过和悲伤,相反,是一种痛到深处的麻木,带着那种奇异的微笑,他又说:“但是上次台风,我没来得及陪她,她生气了。” 喻初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舟舟哥,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他往雨里走去,“好着呢。” 第156章 别再提他 雨快停了。 北栋旁的小楼灯火通明,从上至下,都是季舒叫狗狗的声音,忙里忙外地给它投食清洗。 陈姐从里面出来,打着伞回北栋。 里面黑漆漆的,却潮湿的不成样子,南方气候便是如此,一年四季之中,但逢雨季,地板都是潮的,老房子不长霉斑都是好的。 开了门。 她没在玄关看到季平舟换下来的鞋子。 还以为他没有回来。 感应灯打开,客厅随着灯光,一寸寸明亮起来,有一束,刚好落在沙发上。 映在那片清瘦的人影上。 袖口,衣摆,发梢,都在滴水,他就那样,躺在了沙发上,甚至已经睡了过去。 陈姐大惊失色。 忙走过去将季平舟叫醒,“舟舟,怎么就睡在这里,你这是淋了多久的雨,快上去把衣服换了。” 倒不是睡了,只是觉得身上很重,雨水也在压着。 这么一休息,便睡了过去。 陈姐将他扶起来,在地毯上换了鞋,又将沉着水的外套给他脱了下来。 这块地毯是不能要了。 季平舟沉重恍惚,由陈姐搀着上了楼,换了干净衣服,走出来,脸还是白的,白的好似魂儿都没了。 陈姐用干净毛巾替他擦干头发,温着姜汤暖身子。 说着说着竟然忍不住红了眼睛,“我听说了,是禾筝把狗送回来的?你说你们这是何必,一个死要面子,一个就不回头。” “是我的问题。” 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陈姐听着,手上却停了一下,“你要早对她好些,哪里至于到这一步?”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方陆北刚回来就听说季平舟淋了雨的传闻。 既然是传闻。 就难免要被添油加醋的来上两笔。 传来传去,基本传变了形,甚至有人说,淋雨时,喻初和方禾筝都在场。 以前郑琅说的什么新欢旧爱,这一对才是。 可遗憾的是,她们并没有正面遇见。 到方家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客厅内响着电视机的声音,以及禾筝逗猫的笑声。 方陆北一脚踏进去,嘲弄声也随着响起,“死丫头,我不是走之前告诉你不要给我惹麻烦?” 猫咪听着他的声儿。 嗖的一下窜到了沙发角里。 禾筝怀里空了,面带无语神色,“我又怎么了?” 几天不见。 她弱了不止一点。 方陆北勾勾唇,一副唯我独尊的做派,“我听说你跟舟舟以前的女朋友见面了?” “你在说什么啊?”禾筝莫名其妙的,“神经病,我上去了。” “坐下。” “干什么?” 她现在连季平舟的名字都不想听见。 方陆北挡着她的去路,“你是不是被他那个女朋友看见了,那你要小心一点,最近都不要出去了。” 禾筝低头将猫咪从沙发缝里哄出来,抱在怀里,手指细细从它毛茸茸的脑袋上划过,心不在焉,“赵棠秋?没见面啊。” “你别跟我装傻。”方陆北喝了口热茶,“他那个女朋友叫喻初,人很可怕,当初跟舟舟分手,还闹了自杀,你小心点。” “我们已经离婚了,别再说他的事了。” 言下之意,他们再也不会有什么关系。 找麻烦也不该找到她头上,禾筝抱着猫,站起来,慢腾腾地往楼上走,刚走到入门处,看到台阶上由佣人引着进来的人。 她一直知道。 人经不起念叨,一念叨,就要见面。 “小姐,季小姐说她专程来看您的。” 禾筝抱着猫,猫儿听见声音,耳朵动了动,跟着亮出小脸。 跟季舒一起来的,还有她失而复得的狗狗。 以及季平舟。 四目相对,先挪开目光的竟然是他,“我来找方陆北的,有事。” 第157章 孤独终老 禾筝却毫不在意他是来做什么,抱着猫儿,冲季舒天然地微笑,“过来吧,去我房间。” 离了婚。 在季家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却奇异的成了好朋友,亲昵地手挽着手,上了楼。 狗跟猫未必能成好朋友。 但这一对却奇异的融合了。 禾筝放猫跟季舒的狗玩,给她拿了茶和甜食,“怎么突然过来了?” “来谢谢你啊。” 季舒发自肺腑,也是真心实意的,狗不见的时候她都快找疯了,却没想到最后还是禾筝送了回来。 喝了口茶,她握着禾筝的手,就差痛哭流涕了,“所以说,连狗都认人,人却不认。” 不懂她的意思。 禾筝笑笑,没有言语。 “你知道吗?我狗丢的时候,我满园子找,我哥竟然不让我找,说丢了就丢了!”季舒对他的怨气满满,到现在也没能抒发干净,“活该他没老婆,这种人就应该孤独终老,呸!” 他的前妻就坐在这儿。 听着这席话,同意也不是,不同意也不是。 季舒变本加厉,将这些天的心事统统倒了出去,“那天你送狗狗过来,我哥让裴简来通知我,我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禾筝低头看着杯子里的水。 “他能打什么主意?” “让我去,然后让我把你留下来的主意呗。” 思绪飘散着。 季舒却动了动禾筝的手,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我听说,那天我哥在雨里跟你说话,伞都没打,真的假的?” “忘了。” “这怎么忘?他现在分明就是后悔了。” 两人在聊天,却忘了注意两只小主子。 茶香袅袅,飘满了室内,季舒转了转杯子,鼓足了勇气,“上次裴简说你想卖和风苑的房子,他知道了,说放成鬼屋也不卖,为什么?舍不得呗,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低头,别别扭扭。” 和季舒见面难免就要聊到季平舟。 她正想着要如何言语,楼下却忽然传来一声茶杯被打碎的声音。 话题被中断。 季舒蹭地站起来,大难临头般的四处看了看,没找到猫和狗,“遭了,肯定是它们跑下楼了。” 到底是猫还是狗将茶杯打翻的已经没人在意了。 季舒跟禾筝跑下去时。 佣人正慌忙拿着毛巾往偏厅跑。 倒霉的要是方陆北还好,可偏偏是季平舟,他蹙着眉,深色的领带上飘着几片泡开的茶叶,衣摆也有,茶水渗透到了衣料里,还冒着热气。 季舒在入口处刹住脚,咽了咽口水。 为了确保自家狗狗的安全,特意问:“这是……怎么了?” 方陆北接过佣人的毛巾递给季平舟。 他捏得很紧,手指泛白,看着得出,正在忍耐,这么举起手,才发现手背也被热水烫伤了。 禾筝闻声下来。 站在季舒身后。 方陆北一眼斜睨到她脸上,语气不轻不重,“方禾筝,把你的猫看住了,叫它伤了人,你跟它一起滚蛋。” 这是当着季平舟的面才这样说。 禾筝知道,这是保护她的一种方式,以免事后季平舟找麻烦。 她侧身走进去。 遍地找猫。 方陆北在旁对季平舟嘘寒问暖,“衣服都毁了,要不换套我的?不然待会来不及赶过去了。” 季平舟没吭声。 眼神追着禾筝,她已经在茶几底下将闯了祸的猫咪抱了出来,罪魁祸首看上去却委屈的不得了,在她怀里埋着头,不敢乱动。 “还不过来道歉?” 禾筝抿抿唇,忍了方陆北,带着猫过去,似有若无的轻淡目光落在季平舟略微窘迫的脸上。 “对不起,它不是故意的。” 季平舟擦了擦领带上的水,抬眸看她,语气也不好,“它告诉你它不是故意的?” 第158章 你过来,我看看 “喂……” 季舒想替禾筝说话来着。 却被季平舟一个冷眼吓闭嘴了。 禾筝抱着猫,看出了他的刁难,他就是阴晴不定,一会儿一个脸。 “抱歉,我把它关起来。” 猫咪浮毛在空气里降落。 季平舟在这个地方坐不了多久,便顺其自然答应了方陆北,去他房间找套衣服来换。 季舒牵着狗狗在楼下等他。 楼梯狭窄。 并排站着两个人刚好,但肩膀还是会互相擦碰到,禾筝只穿着细绳长裙,肩膀那块的细腻皮肤擦到季平舟衣服上,触感很重。 “方陆北房间在哪儿?” “你不是知道吗?” “忘了。” “前面,第二间。” “不认识。” 脚停了。 禾筝转身,猫也跟着转头,四双眼睛看着季平舟,他撒起谎,仍然无关痛痒,只撇撇眉,显出不悦,“你非要抱着它?” 生出争辩的心理,禾筝几乎是脱口而出,“不然抱着你?” 季平舟眉心动了下。 被猫坑害的怒气完全就不在了。 “我真不知道他房间在哪儿。” 言外之意,要她带。 这不是什么太过分的要求,禾筝紧紧抱着怀里的小生灵,好似能跟它相依为命,豁达道:“过来吧。” 上了长廊。 禾筝走在前,季平舟跟着她。 快走到方陆北房间,禾筝握着门把手,像是终于如释重负,推开门,转过身,季平舟的气息潮湿着,带着温和的茶香,急促又紧密的落下来。 有一瞬的凝固。 刚要说话。 走廊沿着大厅的灯却忽然全部湮灭,没有缓冲,不如电影开场前有预告的片头曲,一切来的突然又措手不及。 就连猫咪都被这样剧烈的黑暗给吓到。 自保似的伸了下爪子,爪子锋利尖锐,刚好划过季平舟的侧脸,火辣辣的疼无可避免,他下意识后退了些,轻吟一声。 连锁反应下。 猫咪霎时在禾筝怀里躁动起来,弓起背,腾地跳了下去。 大片的黑暗里。 他们看不到彼此的脸。 可禾筝感觉到季平舟摸了下脸,也能感觉到他的疼。 “季平舟……”眼前看不到,她忽然也不敢说话了,“猫抓到你了吗?” 季平舟对宠物不懂。 看到了手上的血,有些愕然,“抓到了,会死吗?” 他问得认真。 让禾筝不得不心惊起来。 季平舟是什么人。 金尊玉贵,真受了大伤,她真的担待不起。 “严重吗?”禾筝嗓内有了颤音,“你过来,我看看。” 灯还是黑的。 方家老宅是旧房子。 自从方陆北爸爸走后就再也没有修缮过,经常跳闸,这不是第一次了。 禾筝倒没有大惊小怪。 只是季平舟,不太能忍受在陌生区域的黑暗,摸着脸上疼痛的部位,左右看了眼,“灯怎么灭了?他们人呢?” “应该在楼下检查电路。”比起电,禾筝更着急他的伤。 不是怕他疼了痛了。 更多的。 是怕他伤的严重,她也要跟着受牵连。 “你先过来,我看看它抓你哪儿了。” 这一声格外温柔。 让季平舟又有了从前她还是自己妻子的感觉,不由自主凑了过去,脸颊的几道抓痕肿起,皮肤也破了,沿着下颌的位置到下巴,很长的三条。 可这些禾筝都看不清楚。 这附近没有一点光,季平舟的脸都抵到她面前了,她也只能看到他下颌骨的走向,看不到他说的伤。 “你带手机了吗?我看不到。” “带了。” 季平舟从口袋里将手机拿出来,顺手便递给了禾筝,她要密码的话到了嘴边,手机却接收了指纹,自动打开。 她自然而然怔了下。 季平舟却知道她在想什么,“你的指纹,没删。” 第159章 不能跟我复婚? 那次指纹录入的过程并不愉快,只是因为那天季平舟有份讲义的文件放在了私人手机里,恰好手机忘了带,打电话回去让禾筝先发到他的电脑上。 面对上了密码锁的手机。 禾筝随口便问:“密码是什么?” 季平舟正急着用那东西,话也是张口就来,“结婚纪念日。” 语罢。 那头却是沉沉的死寂。 然后他便听到了禾筝翻箱倒柜的声音,心里便清楚了,她是在找结婚证,她连他们的结婚纪念日都不记得。 在外口口声声说爱他爱的要死要活。 实则。 全是作秀。 回去后季平舟便像给禾筝上刑似的,摁着她的手指录取了指纹,此后每次换手机,也都不会忘记这个惯例。 可她却从来不会把自己手机给他看一眼。 这段婚约里,要论忠诚度,禾筝未必就高过季平舟。 “很惊讶?你早就把我的指纹删了吧?” 声音埋没在黑暗里,像有了灰尘堵塞的颗粒感,沙沙磨过耳畔,禾筝仰眸看他,毫不心虚,“我已经换手机了。” 原来的早在车祸时就丢了。 找到了手机里的手电筒功能,禾筝手指触上去,一束刺眼的光芒霎时在密闭的黑暗里乍亮,瞬间触亮了季平舟的面部,毫无征兆下,他措手不及,眼睛险些被亮瞎。 偏了下脸,躲开光亮,到嘴的斥声却因为伤处的轻抚戛然而止。 “真的抓伤了……” 季平舟保持着原本姿势,禾筝靠着门板,背后是虚掩的,后退两步就能走近房间,“要打针了。” “他们怎么还没有把灯打开?” 季平舟问得认真。 禾筝只能让他自认倒霉,“这里是老房子,不比你家,经常停电。” “你跟我离婚就是为了回来过这种生活的?” 她手指顿了下,温热的停顿在季平舟脸上,“你能不能不要什么都往这上面说?” 渐渐的。 楼下有了点动静。 似乎是佣人在打着手电筒维修电路,有人上楼来,季平舟一急,掌心润润的,握住了禾筝的手,推着她进了方陆北的房间,顺手锁上了门。 贴的极近。 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禾筝挣着季平舟的手,“你干嘛?他们上来了,跟着出去就行了。” “你想让他们看见我这样?”光柱茫茫,以眩晕的形状落在他的脸庞上,五官一半落在暗色里,一半清晰到连细腻的肌肤纹理都能看见,“我是无所谓,但要是被阿姨知道,怪的是你还是我,你应该清楚。” 他明明是威胁的话。 口吻却说的清晰,像是在为她考虑。 “是猫抓的你,又不是我。” 禾筝挺起腰要走,季平舟却将她摁在门板上,手也按下了她的手,手机里的光照到了地板上,“上次我把你送回来,阿姨看见了,所以让你去相亲?” 没想到他知道。 禾筝哑然了瞬。 季平舟一下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你说你要是老实点,哪里要这样折腾?” 看不到彼此的眼睛。 但能感觉到禾筝的反抗,“你先放手,待会他们找上来,看到又要说不清了。” “说不清会怎么样?” “再有一次,我只能去相亲,或是回我叔叔那里,你想害我到什么时候?” 手机紧紧被捏在手里,灯光扩张在季平舟背后,他的眼睫浓密的倒映下来,瞳孔又浅又淡,“那就不能是跟我复婚吗?” 难以想象这是他说出来的话。 禾筝震了下眼眸,疑惑不解地看着季平舟,“你是不是疯了,放开,让我出去。” 第161章 把她卖了 夜里落了点小雨。 临走时方家老宅的电还没恢复,季平舟一路摸黑出来,耽误了时间,衣服也没换,坐进车里,方陆北才发现他脸上肿起的痕迹。 车窗落着雨点。 让外面的夜色模模糊糊。 方陆北歪头看他一眼,语气故弄玄虚似的,“你们在里面干嘛呢,这脸怎么就负伤了?” 闻声。 裴简也往后看了眼。 就连季舒也好奇地回了头。 只有当事人漠不关心,甚至当这疼也不存在似的,低头玩着手机,眼神都没往外飘一下。 “抓的。” 方陆北嘴角轻抽,还是忍不住问了,“你老惹她干什么?” “谁惹她了?”季平舟眉宇间落着一点屏幕荧光,波澜不惊的,“猫抓的。” “你惹她弄得她的猫都看不过去了。” 手指在屏幕上顿了下。 季平舟转头,眼神迟钝而落,“猫跟主人一样,白眼狼,说翻脸就翻脸,我没惹。” 什么样的主人养出什么样的宠物。 他便是这个意思。 季舒听了不乐意了,“你自己不招人待见,心里没点数?” “哎,我就喜欢小舒这实话实说的性子。” 方陆北给她撑腰。 他俩像唱双簧似的埋汰季平舟,“没办法,我就是憋不住,见不了猫还要跟在人家后面巴巴的,这下被抓了,不嘚瑟了。” “下次可别这样了。” 方陆北一手拍到季平舟肩上,他抬手给打掉了,“我看你俩才是兄妹。” 方陆北弹了个响舌,“那这么说你跟方禾筝也挺像的,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要不咱们换换,让她给你当妹妹,小舒到我家来?” “你把她卖了我都没意见。” “那我把方禾筝卖了你有没有意见?” 这下季平舟不说话了。 彻底陷入沉默。 方陆北跟季舒对上一眼,都含着笑意,是打趣季平舟成功的笑意。 晚上要赶到燕京中心参加一场慈善拍卖会。 他们不买什么。 只是邀请的人是长辈,也是燕京赫赫有名的三代商户家,就连季平舟也要给个面子来参加,他家的姑娘又跟季舒是校友,便顺带将季舒给带上了。 他们来的晚。 季平舟衣服也脏了,便跟方陆北换了位置坐在边角。 场上正在拍卖一件名画。 他对艺术品这些东西向来不感冒,坐了没一会儿就疲惫了。 季舒却跟方陆北很有兴趣。 一会儿聊这个一会儿聊那个,裴简陪着季平舟静默下去,看着他脸上的伤,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到耳畔去问:“哥,你脸上的伤要不去处理一下?” “明显吗?” 虽然只是三条细细的血痕。 但等拍卖环节结束了,跟那些长辈见面,难免要被问起来。 从皮肉下出来的血迹已经变成深红色的血碎末了,干在脸上。 裴简点点头,“真是被猫抓的?要打针吧。” 季平舟表现的好像这伤不是在他脸上。 “方禾筝说她负责。” 拍卖叫到了下一件。 这不是大型拍卖会,只是亲朋好友之间的,拍价也都是低价的来,这一件是梁禾玉品,在之前,梁铭琛专门交代季平舟要拍下来的,是好东西。 开价并不高。 他便吩咐裴简叫了价。 声儿一出,方陆北探头过去看他,轻唤了一声,“舟舟,这是女人的东西,你买来干嘛?” “梁子让我拍的。” “让你拍你也要有用处啊。” 对于钱这方面季平舟一直很宽松,喜欢的东西从来不管价钱,从小便养成的习惯,又一直被保姆照顾着,后来是禾筝,她们给他买东西,都是他要用的。 他自己买的,基本都没有用处,买了却并不心疼。 台上的是一对玉品耳饰,梁家专门捐出来作为慈善拍卖的物件,顺便宣传。 季平舟懒洋洋地看了一眼,“那就买回来送人。” 第162章 不知道他有老婆? 拍卖会上季平舟一共也就只买了这一件东西。 方陆北却下手了不少,都是花里胡哨,没有正经用处的,随手挑了一件递给季舒,“这个,五子棋,送给小舒玩玩。” 那五子棋普普通通,却是被号称什么艺术家的人用过,还在棋盘上签了名,便被炒出了价格。 可惜没人买。 方陆北便当了个老好人。 季舒愣了下,坐在椅子上,“给我?” “怎么了?”方陆北最喜欢送女人东西,这只是随个人情,“我有那么小气吗?没送给你过东西?”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裴简已经陪着季平舟站了起来,往宴会大厅走,回头看去,那两人还难舍难分地聊着天。 会场整个呈深红色。 座椅也是用深红色的丝绒长布裹着的,背部用蝴蝶结绑着,人基本都走了,只剩方陆北和季舒坐在灯光黯淡的会场,光束一盏盏熄灭,他们却还不离开。 两人又恰巧是同色系的衣裙。 不仔细看,以为是一对。 会场游离着许多人,季平舟本想和相熟的几位打个招呼便坐下,刚走过去,话还没说,手便从后被人挽住,一回头,是喻初的脸。 好心情霎时没了。 笑容也一丝丝抽离。 “把你的手拿开。” 喻初却抱的更紧,她不高,站在季平舟身边只到他的下巴,离得近了,像是窝在他怀里。 “我听叔叔们说你刚才拍了铭琛表哥的玉饰,是送给我的吗?” 季平舟摁着她的肩膀,将自己的手抽出来,面无表情时周身的气压都低落了,“让开。” 喻初故意横跨一步挡到他面前。 “你先说,是不是送给我的?” “不是。” “那是给姐姐的吗?” 和她在一起那阵是被她烦的没有办法,季平舟从不觉得她这样的女孩哪里有趣,像个黏人精,但追根究底是自己不喜欢,若是喜欢,应该巴不得被这样黏着。 可偏偏。 方禾筝那个家伙可从来不这样黏他。 正要说话,季平舟却被从后赶来的季舒拉开,她毫不客气地斥骂着喻初,“你干什么,没完没了了是吧,不知道我哥有老婆,还天天缠着他,你要不要脸了?” 这里周围都是人。 季舒的声音不小。 引得一圈人都看了过来。 喻初是有些无所适从了,却强装着镇定,眯着眼,却是看到了站在人群后,细细观赏着这一幕的方陆北。 “我只是跟舟舟哥说两句话而已。” “说话拉着他干嘛?” 方陆北得逞地笑了下。 在人群里,简直面目可憎,像千里迢迢赶来看笑话的。 喻初嗓子封闭了,面对季舒咄咄逼人的言语,什么也不想回了,同样看向季平舟,是以可怜却又不知所措的姿态。 可那个她惦记了几年的男人。 在这样难堪的场面下,也只是拍了拍她刚才碰过的地方,兀自转身走了,态度冷漠的像对待陌生人。 从会场逃跑到了洗手间。 想洗把脸清醒清醒,走到中途就看见了方陆北,他站着抽烟,看她的目光,像在看一本被讲烂了的笑话。 喻初的喉咙仿佛被扼住,却还是不得不维持着脸上的纯真笑意,“陆北哥。” 方陆北站着,却不说话。 “对了,我还一直想问你呢,舟舟哥跟你妹妹怎么样了,上次看到她坐在车里不下来,害舟舟哥和淋了雨呢,他们吵架了?” 这事后来越想越不对。 导致喻初特地让人去商园里问了一圈。 所有佣人守口如瓶,但可以确定的是,方禾筝很久没回商园了。 方陆北眯了眯眼,“我来是警告你,你想跟舟舟怎么样都无所谓,别动我妹一下,不然我让你完蛋。” 喻初的纯真笑容一下冷在了脸上。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那样呢?” 第164章 随你 说是酒店其实就是娱乐性的场所,二十几层是酒店房间,再往高处走,还有天文观测台,甚至酒吧。 方陆北把禾筝带过来是有私心的。 他自己想来玩。 但家里停电,方夫人让他带禾筝出来住,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家,这才一并带了过来。 开了房。 方陆北将房卡给禾筝,“你自己回房间休息,我去楼上玩,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你就不能找家正经的酒店吗?” 开了门,方陆北还没解释,禾筝便不满了,将门关上,把他锁在了门外。 他也懒得多说。 洋洋洒洒便上了楼去消遣。 禾筝关了门,终于见了光,洗了澡,将身上属于季平舟茶香味道都冲掉了,拿出钱包,看着那张她常用的卡,以前都没有在意,现在看,的确不是自己的。 她太粗心大意。 跟季平舟结婚后从来不为钱财发愁,这样的习惯自然而然带了出来,花起钱来,竟然真的没有节制,现在回想,自己的钱怎么可能用这么久。 这半年来大多消费都是这张卡出的。 发了系统短信查询消费数额。 这笔钱。 禾筝不一定能很快还的起,回复的信息发来,她胆战心惊地瞥了眼。 好在,她自己没有消费太好的东西。 还能还得起。 不想欠着季平舟的。 连夜便分别将几张卡里零零散散的钱凑了给他转过去,转账信息很快便到了季平舟手机上。 他一秒钟也等不了。 直接甩了个问号问她。 禾筝也简单明了,“我查了消费明细,一分不差,还给你。” 季平舟离开得晚。 这个时候还在宴会厅,跟在一群长辈身后,他们聊天,他便看着手机,给禾筝回短信。 总算走到车边。 裴简在前先给季舒开了车门,走到季平舟身边时,他还看着手机,屏幕光明映在他的五官上,有些纠结,看着不太高兴。 刚要开车门。 裴简却怔了下,看着从后跟过来的喻初,一时想给季平舟使眼色,他却低着头,手指迅速在屏幕上敲击着,那气势,像是在吵架。 “舟舟哥。” 柔软的女声在后响起。 季平舟却好像没听见。 还是裴简用手指碰了碰他,“哥,喻初。” 闻声。 季平舟才收起手机,侧了下眸,他看着手机时虽然不高兴,但微表情里还是有纵容和商量在,对待喻初,却是完完全全的冷漠。 “什么事?” 喻初欲言又止,脸是白的,眼是红的,说起话来,重重的渴求在里面,“舟舟哥,我们能单独聊聊吗?” 季平舟还没拒绝。 车里的季舒却先降下车窗,探头看了出来,正要骂人,季平舟却破天荒的答应了她的请求,看了下表,神色冷冽,“五分钟。” 喻初喜了下。 季舒却在那边喊,“哥,你敢单独跟她过去,我就打电话告诉嫂子。” 她现在哪里还有嫂子。 不过是说出来吓唬人的。 季平舟最不怕吓唬,莫名想起手机里禾筝的口吻,自己说话也跟她学似的,冷了不少,“随你。” 裴简也不希望他们旧情复燃。 在喻初跟禾筝之间,前者才是他们更讨厌的人物。 找了个停车场安静的角落。 季平舟系着深色的领带,来之前沾了茶叶水,现在变得皱巴巴的,不太好看,但有他那张脸在,好像一切问题又都不是问题了。 百转千回的。 喻初还是喜欢这张脸,可觉悟的太晚,真正后悔时,季平舟的婚讯已经传到了堪江,她用自杀威胁,跳楼割腕,让傅见传消息给他。 可那个时候。 他正带着未婚妻在挑选戒指。 就因为禾筝不想要大克拉的钻戒,两人吵了起来,他出去追人,连她的电话都不接。 “有什么事,你尽快说。” 季平舟的态度已经很客气,可正是这种客气,才让喻初难受,眼眶发酸,“舟舟哥,我这次回来就是专程来跟你解释的,那时候的事,我真的不是……” “你就是想说这个?” 他打断她的话。 第165章 怪让人恶心的 四周都是车辆,遮着月光。 味道很重,有里面人路过留下的酒味,也有春天柳絮的味道,交织在一起,让季平舟很不舒服。 他也不愿意花时间听喻初说这些废话。 她嗫嚅着唇,吞吞吐吐。 “我听说了你结婚后并不幸福,所以专程回来,当年的事是我不对……” 季平舟还是没懂她想说什么,“喻初,我想你弄错了,我结婚后很幸福。” “那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猫抓的。” 喻初向前一步,下巴几乎贴到了季平舟的衣服上,仰着头,斩钉截铁的,“你病了以后哮喘就更严重了,家里怎么会有猫?” 天色很暗。 她的眼睛却是亮的。 “你们……打架了?” 季平舟的不耐到达了峰值,“你还有两分钟。” 原来他一直在计时。 喻初哑然了下,变换成一副要摊牌的脸色,“舟舟哥,你应该知道我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我想我们还能在一起,对吗?” “我想我没有给过你这样的错觉。” “我们之前明明都很好的,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我家里要你站在周氏这边,我们早就该结婚了,不是吗?“喻初字字真情饱满,脸还是从前那张脸,但此刻站在这里。 季平舟只想逃。 “送你走不是因为家里的问题。” “那是为了什么?”喻初贴的很近,近到眼中的水光清明,“那方禾筝呢,我听说她也是为了利益跟你在一起的。” 他们都不是纯粹的好人。 禾筝有私心,季平舟也有,他贪恋她的好,喜欢她听话。 可这些,不应该被别人知道。 “喻初,你听清楚了,她怎么样也是我的人,你挑拨离间的伎俩太低级了,让人怪恶心的,”季平舟慢腾腾抬起手,将喻初推远了。 触碰她肩膀的时候能感觉到她的僵硬。 “你们一家子,都挺讨厌的,别再在我眼前晃,坏心情。别说再跟你怎么样,就是见到你都烦。” 车旁空了一片。 地上的影子也没有了。 刚才的人,那番话,却是真实的出现了,发生了,也刺伤了喻初,她在风里站着,久久不能平息。 分明他们热恋时。 季平舟也抱过她,会给她扎头发,戴耳环,冬天陪她堆雪人。 给她和雪人合影时甚至会半蹲下,尽力将她拍的好看。 可现在他却说。 挺让人恶心的。 手掌缩了缩,考虑许久。 喻初还是拿出了电话,望着季平舟车辆离开的方向,瞳孔渐渐变了色。 电话接通。 她缓了口气,“表哥。” 那边也稍显迟钝。 “什么事,快说。” “你那边很忙?” 电话跨越了城市,每个字都显得弥足珍贵,傅见接过身后人递来的外衣,“明早招标会,你说呢?有什么事,长话短说。” 喻初裹了裹裙身配套的披肩。 已经下了决心。 “表哥,你帮我。” 那边有车门关上的声音,车身引擎发动,傅见边穿衣服边问,“要什么效果?” “残了?或是废了,总之不能继续在舟舟哥身边就行。” “知道了。” 正要挂断。 喻初却补充了一句,“要尽快。” 车往家里开,道路偏僻,傅见挂了电话,还是泰然自若的,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倒是开车的秦止顺着车镜往后看了眼。 傅见想到什么,忽然问他,“之前燕京孙总过生日,阿姨是派你出席的?” “是。” “见到季平舟了吗?” “见了一面,他和郑琅。” 整理了下领带,傅见随性散漫,话也是随口在问,不带认真,“他带他太太去了吗?” 这下秦止犹豫了才答。 “见到了他太太,但好像不是他带去的。” 他们私下已经离婚。 可这事还没散播出去。 他知道。 也只是基于跟禾筝从小认识,她信任他,才告诉了他。 傅见穿好了衣服,又恢复了那副面貌。 “看来他们关系也不是很好,那就好办了。” 第166章 保护的太好 念旧的人养成了睡眠习惯,连床不对了都睡不熟,这一晚便备受煎熬。 酒店外观夜景昂贵璀璨,仿佛住在这里,连夜晚都有了价钱。 可禾筝却活生生被隔壁房的声音折磨的彻夜难眠。 她极少在酒店过夜。 小时候随乐队出国演出,都是跟同乐队的朋友一个房间,有时跟宋闻,偶尔能听到小情侣间的声音,细细柔柔的,有温柔的,粗暴的,女孩儿有想小猫儿的,也有咬牙啜泣的。 她不理解。 但懂那是什么事。 每次遇到。 宋闻总会捂住她的耳朵,无论她怎么问,都不说是什么。 后来在季平舟身上确切体会到了。 才知道在那种事上,不可能不出声。 这要怪前十几年,宋闻将她保护的太好,好到后来,季平舟但凡不克制,她就会委屈,但从来不说,只是在事后,会窝在他胸膛喘气。 听着他的心跳和敲落在窗上的雨,他吻着她的脸,从额心到下巴,不放过一点。 那是她此生度过的最美好虚幻的一段日子。 如今在回想。 的确虚幻。 因着隔壁房的声音,禾筝没睡好,天才亮就起来往楼下去,昨晚方陆北给她留了信,说酒店有早餐供应,让她去吃点。 反正也睡不着。 便去了。 刚关上门,隔壁彻夜未歇的人恰巧跟着一同出来,四目相对,郑琅溢出一点笑,意味很重,“禾筝妹妹。” 他们都是什么货色,禾筝很清楚。 背着她的时候叫她舟舟媳妇儿,见了面才知道叫名字,骨子里还是觉得她离不开季家,更离不开季平舟。 “你怎么在这儿住?” 好歹跟他也算认识,关系也没有那么僵。 见了面,打个招呼还是有必要的。 “家里停电了,来住一晚。” 禾筝往楼下早餐厅走,郑琅跟在她身后,又是整理手表又是穿戴衣服的,“那怎么不回舟舟那儿住?他那儿不比酒店住的舒服?” 跟季平舟在一起的时候,他带她参加他们发小之间的聚会。 那时候禾筝就不爱跟他们这伙人搭茬。 现在更是。 知道郑琅是试探的话,便回头,极为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浑身发冷,呵呵笑着,给自己辩解。 “哥开玩笑呢,你能跟舟舟分开,我们都高兴。” “那以后别说我是他老婆的话。” 郑琅走近电梯,跟着她,电梯里还有几个人,但就禾筝一个女人,目光一同往她身上落了下,郑琅看见了,不免留了个心眼。 “我那不是没改过来嘴,以后不会了。” 禾筝不再作声。 他话却多了起来,“你昨晚住我隔壁啊?那真是……怪难为情的。” 郑琅就是贫的很,连季平舟都烦他的嘴。 下了电梯。 禾筝去早餐厅,他也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拿了几份吃的,到单独付钱的时候禾筝的卡却显示好几张都空了。 她忘记了昨天将大部分都钱都拿去还季平舟了。 好在还有一张留了点积蓄。 郑琅刚坐下,饭不吃,水不喝,张口便问:“舟舟跟你分开,连一点补偿都没给你?” “我没要。” 为都就是断的干净。 禾筝剥了个鸡蛋,她的脸眉目素净,没有一点脂粉,皮肤像是由上好的玉组成,清澈的像泊水。 郑琅咽下一口吃的。 险些噎了。 “有骨气,不过你到这儿,连一顿早饭钱都付不起的事,舟舟知道吗?” “我饿死也不管他的事。” 咬了口蛋白,嘴里还是淡的,味道不重。 倒是郑琅,大清早就吃熏牛肉这些重口味的东西,看来是要将昨晚的补回来。 “那我看到了就要跟他说一声,”郑琅笑着,“你别怪我啊。” 禾筝早就料到了。 “之前我在商业中心淋雨的事,你不是也说了吗?” 这顿饭已经不能算是意义上的早餐了。 他们各怀鬼胎,郑琅嚼着肉,声音却清楚,“你只要在燕京,舟舟就不可能不管你,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你们离婚我是真的挺高兴的,但这样不死不活的,你吊着他,我们都有意见。” 第169章 成叛逆少女了 以前都是季平舟看禾筝打针。 针管锋利,闪烁着零星的寒光,刺入皮肉时很迅速,好似没有对人体造成任何伤害。 这样看着,季平舟真的一点都不痛,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可禾筝还是转过了身。 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 季平舟的针还没有打完,她便忍受不了,冲了出去,在尽头找到洗手间,不管不顾地钻进去,关上隔间的门,在灰暗荫蔽的小角落,一个人平复。 那针打着不麻烦。 季平舟出来时,没看到禾筝人。 手还摁着针孔,衬衫半截袖子都撩了上去,连外衣都没人帮忙拿,好不容易走到了洗手间外,弱着声气喊了两声,“方禾筝,出来。” 出来的却是其他人。 毕竟是女洗手间,他再着急也不能进去。 又等了一会儿,季平舟手臂发麻,靠着墙,棉签落了点血迹,禾筝出来时满身的烟味,看他的眼神也变了不少,默不作声帮他贴好了医用胶布,扔了带血的棉签。 “这下行了,我能走了?” 这女人说变脸就变的本领季平舟算是领教了。 “方禾筝,你有这么忙?” 季平舟站得近,一下便闻到了她身上的烟味,眉头皱了,不悦地后退两步,“你还抽烟了?离了婚,还成叛逆少女了?” 禾筝斜睨他一眼,“我本来就不是良家妇女。” 他们往楼下走。 一路避开许多人。 有一句没一句的呛着对方。 出了医院,裴简看到的就是季平舟强拉着禾筝的手,却被她甩开,反复几次她终于无可奈何,站在楼梯上,骂了他两句,摆脱了,才大步流星地走起来。 季平舟脸色也不好看,可他从来不求人。 看了禾筝的背影两眼,又悻悻地往车边来,裴简坐在车里,能以最直观全面的角度看到外面的场景。 禾筝往一个方向走,季平舟另一个方向。 他们身后,忽然跟出来一个人,鬼鬼祟祟,这个春已经有些热了,他还穿着黑衣服戴着鸭舌帽,犹豫一番,跟着禾筝的方向去了。 看得出是在跟踪。 裴简正想下车,季平舟却已经走了过来,开门上车,手臂还稍显无力,“走吧。” 裴简想把刚才看到的说出去。 可想了想,为了避免季平舟跟禾筝交际过多,还是忍了,没有说。 只当那人是禾筝自己惹上的。 跟他们无关。 也没有必要去多管闲事。 - 晚上跟乔儿约好了在大排档见一面。 结婚后禾筝没来过这种地方,怕被季平舟知道,也怕损了他的面子,为了他,克制的东西不是一点点。 乔儿叫了一打啤酒。 她车队刚办了车展回来,也拿了奖金,这才特意叫了禾筝来庆祝。 羊肉串抵着唇,猛烫了下。 禾筝抽出几张纸给她,“小心点,谁跟你抢了?” “着急嘛。”乔儿抹了把嘴巴,“对了,我这次跟着去车展,看到你哥哥了。” “他不是去出差吗?怎么在车展?” 大排档浓浓的油烟味和混杂而来的吵闹声,混成了一副杂乱无章的人间烟火画。 劣质的小板桌上满是擦不掉的厚油,蓝色塑料椅子怎么坐都不舒服,可这些,禾筝最是适应。 离了婚,她才觉得自己是自己了,高档餐厅里的红酒牛排她品不出昂贵的滋味,却能拿着一串几块钱的羊肉串吃的津津有味。 乔儿也是同样。 她们本质才是一种人。 她终于将一口肉吃到了嘴里,边嚼边说,“不知道,他也看见我了,还打了招呼,我来不及问,就被车队里的人叫走了。” 说是出差,还不是去消遣了。 禾筝一点都不意外,“别搭理他,就那个德行。” “不能吧?”乔儿刚剪了头发,有点短,活像个小子,但是脸小,看着却特别机灵,“他跟我说话,我车队里好多小姑娘看到了,都跟我要他联系方式呢。” “他也就能骗骗小姑娘。” 喝了一瓶酒,禾筝酒量一般,这点便有点晕眩了,耳边在听着乔儿咒骂男人,两人都有点不清醒了,又是在这样的环境,根本没有注意到越过人群小步走来的陌生男人。 不仅如此,他手里。 还拿着一瓶模糊的液体。 第170章 有没有伤到? 那是一种高浓度的腐蚀性液体,接触到皮肤或者人体,能生生将一个人的半生给毁掉。 男人目标明确。 有备而来。 在这样鱼龙混杂的环境下,没有人发现逐渐逼近的人,禾筝也已经醉得瘫倒在小桌板上,手里拿着半杯金黄色液体,浮沫已经消融了。 她酒量一般。 乔儿酒量却不错,这几年走南闯北的,结识的朋友都是酒桌上谈的,这会儿禾筝醉了,她得负责将人送回家。 摇摇晃晃着站起来,刚拽了一把禾筝的手。 带着味道的浓烈烟雾中,带着鸭舌帽的男人越走越近,脸庞渐渐浮现,带着明显的目的性,乔儿和他略显浑浊的眼睛对上。 心狠狠沉了一把,像被一只手捏碎了。 四肢不受控制,却跟着预感走,在男人抬手,拔开手上瓶身的盖子时,乔儿看到里面奇怪的液体,她移动,他挥手扬出去。 糟糕的空气质量掺入了化学物质液体,乔儿迅速侧身挡住了禾筝,男人的目标不是她,可想收手已经晚了。 那股泼出去的液体准确落在乔儿的腰部位置,接触了小面积的。 她穿着皮质马甲,液体渗透到皮肤上,痛蔓延到骨髓,那是一种被腐蚀掉的痛,第一时间,驱散了意识,连叫也叫不出来。 发觉到这一桌发生了什么。 大排档一圈的客人都起了骚动,因为是高强度的硫酸,所有人都怕被误伤到,纷纷退避三舍,聪明的人开始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 作乱的男人手中还握着半瓶硫酸,一挥手要推开乔儿,她已经痛的失去了知觉,却还是赌着最后一口气,奋力抢着男人的手,在争夺中,硫酸瓶碎到地上,冒出可怖的腐蚀泡沫。 - 硫酸伤人这样的恶劣事件第一时间被记录在档。 可碍于事发地是位于街角偏僻处的大排档,情况复杂,周围安装摄像头的地方不多,伤人者第一时间就跑了,到凌晨还没有抓住。 一如乔儿到凌晨还没有走出手术室。 这事来的凶猛强烈。 差一点点,禾筝就要被整张脸毁了。 她浑身酒味,仔细闻,还有大排档劣质的油烟味道,来医院太着急,外衣都落在了大排档忘记拿。 身上只穿着一件面料轻薄的压褶吊带,她孤孤单单地坐在手术室外,小腹被这里的冷气浸透了。 方陆北赶到时见禾筝那样。 一时间也慌了神。 他将外套脱下,搭在禾筝肩上,走近了,才看到她握着置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直在发抖。 那是种无意识的发抖。 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 有光的地方,她的瞳孔却黯淡,鼻尖落着点汗渍,肩颈线条骨干太强,顶的皮肉都有点白,正垂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好几绺头发都黏在了脖颈上。 方陆北绕到她面前半蹲了下去,掌心贴合着她的手背,“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很难从他嘴里听到这样舒缓的语气。 可禾筝还是毫无反应,脸特别脆弱。 “你有没有伤到?”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事发的时候她醉了,醒来已经看到了救护车,然后看见倒地的乔儿,许多路人帮着她们一起扶上车。 在救护车上。 她看到乔儿的腰连着背都被灼伤腐蚀了,皮肉组织损坏是轻的,严重要的话要伤到骨头或是内脏了,从进去到现在,医生都没出来。 方陆北很有耐心的询问着,膝盖蹲到麻木,“那你有没有看到那个人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她?” 第171章 最擅长照顾女人 这事不私人,归于民事案件。 需要当事人到警局做笔录,禾筝等不到乔儿出手术室就要被带走,她神情还恍惚着,根本问不出什么,可警察就是要执意带人走。 方陆北要跟着一起。 禾筝却哑着嗓子,面无表情,“你在这等着乔儿出来照顾她好吗?” 这时。 她已经意识到了。 乔儿是为了她受伤的。 方陆北看了那年轻警察一秒,规规矩矩,很有礼貌,“请等一下,我有话单独跟她说。” 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警察转过身去。 方陆北拉着禾筝走开些,有了距离,他才将带来的药塞进禾筝手里,“你一直吃的控制情绪的药物是这个吧?受不了就吃点。” 灯光白的刹人。 照的那几粒药丸子像毒药。 禾筝酸了眼睛,控制不住有了颤音,“你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好瞒的,又没人把你当精神病对待。” 一把拿走了分装的药丸。 禾筝揣进口袋里,听声音,酸的喉咙都疼,有了叮嘱和拜托。 “帮我照顾好她。” 这种时候,方陆北只能用开玩笑的方式缓解伤情,“放心,你哥我最擅长照顾女人了。” 禾筝去警局做笔录。 方陆北安心坐在外等待,那把铁质的长椅被空调吹的仿佛浸着层冷霜,化解不开,他皮肤触上去,冷的刺骨。 刚才禾筝的位置上。 似乎还冒着一层未干的冷汗。 这一夜都是在等待中度过的,乔儿被推出来时天蒙蒙亮,给她抢救的医生护士都累的打颤,躺在推床上的女人处于昏迷状态,好些碎碎的短发都埋耳廓,整个人处于趴在床上的姿势。 护士将她推到病房。 医生简短交代了一下乔儿的伤情,中度腐蚀伤,已经到了伤到骨头的程度,需要养很久很久,但好在,不是脸。 方陆北按医生说的去办住院手续,交手术费,写名字时犹豫了一番,才填上乔儿两个字。 他记得禾筝就是这样叫她的。 可又不相信有人会起这样随意的名字。 看禾筝的样子,好歹这伤乔儿也是无辜受累,给人家姑娘一点补偿也是应该的。 专程让人送了点好吃的过来,一切都是按医生说的,该忌口的东西都没有。 挑的是一家私房菜,材料都是有药膳在其中的,方陆北提着东西去病房,他自大惯了,在这也是,没敲门就进,没想到护士正在给乔儿检查伤处。 伤在背,检查就要脱掉上衣。 刚踏进一只脚,方陆北头一次觉得冒犯了女人,他以前看女人换衣服比自己换衣服还多,但刚才那一瞬,有点被震惊到了。 硫酸的强度,已经超出他的预期。 等了会儿,护士才出来,贴心交代了一句,“病人需要休息,要快些出来。” 方陆北忽然觉得这些吃的乔儿也吃不下去。 东西丢在了外面。 这次礼貌敲了门,才进去。 乔儿趴在床上,穿好了衣服,脸侧在枕头上,听见门开声,睫毛动了动,却没有力气睁大眼睛,直到衣领被整理了下,方陆北在她身边歪下头,一张出色的脸,和关切的表情。 “筝儿呢?” 她还能说得出话,方陆北放了下心,“去做笔录了,做完就回来看你,你还好?” 他们见面次数不多,也都是短暂的。 突然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方陆北倒觉得有些不自在,第一次见她,觉得是个灵动有趣却有泼辣的姑娘,他也只是起了点兴趣。 转头却连脸也忘了。 前阵子见。 他正在车展上勾搭车模呢,更没功夫跟她多说话,现在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刚才的伤他看到了。 说对乔儿的下半辈子没有影响,那是假的。 第172章 惹了其他人 春日清晨没有雾,车辆玻璃不再像冬天那样氤氲着晨霜的露气,也用不着擦,能清清楚楚看到外面的路况。 郑琅早上从酒店出来,走到停车场,就看到禾筝站在他的车旁,一脸煞气,阴阴沉沉,眼窝凹陷着,透尽了疲惫。 突然有些不想过去。 可禾筝已经走了过来,她身段好,没嫁给季平舟时就很惹眼,被叫做他的小丫鬟时便没少被他们这群下流胚子暗地讨论过,从里到外,像是真的把她看光了。 直到有次季平舟听见,发了火。 便再没人敢把方禾筝当作市面上有价钱的女人议论,再到她成了明媒正娶的季太太,渐渐的,所有人都遗忘了她曾经的风情。 何况最近动了脸。 就算状态不好,都不得不赞叹美。 郑琅站着没动,让禾筝自己过来,她身上穿着男款的西服,里面的吊带很短,站直时露出一小截嫩白的腰肢皮肤。 眼神又毒又辣。 “是不是你?” 这是她的第一句话。 郑琅顿了顿,不知道这个女人又发什么疯,“什么是不是我?” “昨天,我说了刹车的事,你就找人泼硫酸?” 这事简直骇人听闻。 郑琅停滞在脸上僵硬的表情真实极了,“什么硫酸,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大早就来兴师问罪,我要真想灭口,昨天就动手了,看在舟舟的面儿上,我还真不至于,我看是你自己惹了人吧?” “你不说实话。” 禾筝这幅冷冷的,像没了魂的样子简直恐怖。 郑琅不怀疑她会一怒之下把刹车的事说出去,“真不是我干的,你自己想想有没有惹了其他人吧。” “只有你。” “我真没有!什么硫酸,我没事弄那个干嘛?” 他张嘴也解释不明白了,急的在原地打转,“我昨天在消遣,哪有功夫整你,而且你这不是好好的?” 她是好好的。 可乔儿却无辜受了牵连。 这次。 她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从郑琅那离开,基本排除了他,他们这群人做了的事基本不会否认,因为根本不怕被揭穿。 但这么一来。 又成了桩无头悬案。 昨晚的酒散了,宿醉的效果一下冲击到脑袋里,禾筝忍着宿醉和空腹吃药物的坠痛感往医院赶,浑身都是凌乱的。 路上方陆北报了病房号。 进到大堂,电梯门即将关闭,禾筝小跑两步冲进去,却对上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都是医生,季平舟却跟旁人都不一样,身形拔尖,脸也是举世无双的。 他们正在说话。 到季平舟这却断了一下。 禾筝脸色极为冷漠,好像根本不认识他,按了六楼,等着电梯上升。 背后一群学者还在喋喋不休,一会儿聊疑难杂症,一会儿聊医院内部的晋升制度。 却没有季平舟的声音。 这里不是他的医院。 却还是倒霉碰到了。 可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泼硫酸的人,禾筝不敢踏进病房面对乔儿,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好坏一起分享承担,但这么重的伤,她宁愿是自己受,也不想承受如此强烈的愧意。 方陆北哪儿也没去。 听禾筝的话,一直在病房给乔儿端茶倒水,见她回来,两人眼神都有了些波动。 “你们聊,我去买点吃的。” 禾筝对昨晚的记忆都模糊了,见到乔儿这样子,鼻音哭腔一下就漫了出来,“干嘛要替我挡,以后怎么弄?” “说什么呢?”乔儿渐渐清醒,“我看见那人过来,没多想就挡住了,我还以为他弄的尿呢,谁知道这孙子这么毒。” “医生怎么说?” 她摇头,“这要问你哥哥了,出来的时候我没醒。” 想也知道不会好到哪里去。 昨晚的状况,禾筝看到了一点,伤处惨不忍睹。 见她满溢出来的悲伤,乔儿强撑着笑,还有力气分析安慰,“好了,要不是我让你出来,也不会这样,还好没泼到你脸上,不然我非找到他阉了他。” “你看到那人的长相了吗?” “没看清,带着帽子,看着就不是好人。”乔儿动动手指,碰了禾筝一下,“到底是谁想害你,想到了吗?” 第173章 大事化小 不仅买了吃的,还额外给禾筝买了套换洗衣服,她一整夜就穿着昨天弄脏还染上酒的衣服乱晃,方陆北实在看不过去。 上了楼。 距离他离开已经过了半小时。 走到长廊上,前面有道白刷刷的身影,正挨着在找病房号,对人的熟悉感很强,方陆北一下就认出了季平舟,快步过去拍了下他的肩。 他神色有些懵,瞳底有倦意。 “你怎么在这儿?” 季平舟的医院不是这所,两家医院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还能让他知道。 “几家医院的联合会议。” 他必须要出席的场所,就只有这些了,方陆北提着手上的东西,反复观察他两眼,“你看见那丫头了?” “在电梯里。” “她那个朋友出了点事。” “知道,硫酸,”季平舟算是半个内部人员,这种事还问的出来,他倒是云淡风轻的,“她没事,但怎么看着失魂落魄的,一身酒味。” 短时间内也进不去了。 方陆北跟季平舟走到拐角,“这丫头就是一根筋,她要是自己受伤倒没什么,就是害了别人,她怎么都得报仇。” 这话季平舟倒是不明白。 “是恶意的?我以为是不小心的。” 一时间这事都有点玄乎,变幻莫测的,方陆北靠着墙,没说话,但眼神变了变,看着季平舟,好像他才是罪魁祸首。 “你真不知道是谁干的?” “你知道?” “我猜的。”他口吻慎重了些,但八九不离十,“喻初。” 长廊幽静,他的字句清晰。 提到喻初名字的时候,季平舟怔了下,他记得自己已经将话跟喻初说的很明白了,不该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恋爱时喻初那个人极端病态。 对他身边的女人反应很大,她欺负别人,他知道一些,但都无所谓,毕竟那些人,他也不在意,可禾筝,多多少少是不一样的。 “你知道的吧,喻初那个人,这不是第一次了。”方陆北口吻担忧,“但那丫头跟你离了婚,她的性子,不会就这样算了。” “不是没有伤到她吗?”季平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言语间竟然有些袒护,“我会找喻初谈谈,确认是她了,让她来道歉。” “就只是道歉?” “她是喻家人,能道歉就已经很不容易。” “舟舟,你怎么还是这样?只要跟自己不沾边的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姑娘伤得很重,又是禾筝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她没这么难过过。” 这是在方陆北表现出来的失望,季平舟有话想辩解,可禾筝却忽然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寡淡着神色,那样冷漠地看着他,叫人一番心悸。 方陆北也惊了下。 不知道禾筝一直在偷听,“你怎么出来了?” “我怎么不能出来?”禾筝没什么波动,但那话是听到耳朵里就散不出去的,她半冷不热地瞥着季平舟,话又是在问他,“喻初?你那个女朋友?” 嗓子被封住了。 季平舟双手放在口袋里,骨节也僵了,“她还不至于这样,你别着急,我帮你问问看看。” “你看什么?”禾筝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怎么帮她逃罪?季平舟,你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她敢这么做,我就敢怎么还回去。” 不是开玩笑。 也不是放狠话。 她以前是好欺负,对季平舟的女人都很好,后来累了,以为离了婚能逃,却没想到对上了喻初这种女人。 还连累了乔儿。 方陆北拉了禾筝一把,也在劝她,“警察不是立案了吗?你这是什么话?” “有人想包庇。” 禾筝还是很冷静的。 只是她的冷静却激起了季平舟满满都怨愤,他也觉得莫名其妙,随之轻笑了起来,“我眼光是挺差的,不然怎么能娶你,这事我本来就不知情,你一口一个包庇逃罪,我欠你的?” 禾筝呵呵笑着,“不,是我欠您的。” 第174章 刀子嘴,豆腐心 联合会议还没结束。 季平舟却先离开了医院,裴简正伸长脖子擦着车镜,远远看到他走来,不好的预感便再次降临了。 车门被重重摔上。 那预感便清晰了一半。 季平舟拉着声调,“开车。” “现在……回医院吗?” 今天会议分明很重要,但好在还有另一个代表坐镇,不然今天他提前离席的事不出一个小时,就能被几个医务工作者的长辈知道,免不了挨一顿批。 季平舟音色没什么温度,他一不高兴,天都得跟着变。 “去喻家。” 裴简心都坠了一寸,“喻家?您这个时间,不应该在里面开会……怎么要去喻家?” “你废话真多,快走。” 他生气的时候容不得有人跟他说半个不字。 喻初家在郊区的别墅群里,房子是父辈批下来的,住了好久,他们家人不常在燕京,所以没有翻新,很旧的一栋楼。 裴简下去按了门铃。 在对讲机里报了季平舟的名字。 他的名字是一张通行证,很管用,不出十分钟,喻初便从楼里跑了出来,季平舟站在车边,脸上冷峻的覆盖着一层冰霜。 可惜这些喻初都没看出来。 一步没停,直接扑进他怀里,揽着他的腰,作出一份好似还在热恋时的状态,言语皆是甜声,“舟舟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理我的。” 季平舟没有立刻推她。 反而像哄小孩似的,还笑了下,“上次我说话过分了些。” “没关系,我还不知道你吗?”喻初乐观地笑着,“刀子嘴,豆腐心。” “你昨晚在哪儿?” 这话来的奇怪,让她一时反应不来,却很快圆滑地应了,“昨晚,你不应该问我今晚吗?我都有空的,吃饭?看电影,都可以。” 季平舟的好脾气也就维持到这里。 他扒掉喻初吊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严肃了些,声音也跟着没有那么轻缓了,“昨晚你在干什么?在哪儿?” “什么意思?”喻初眼里满是茫然,“我去上瑜伽课了,上完去跟铭琛表哥吃了饭,怎么了?” “你最近有没有做不好的事?” “什么事?” 如果是她。 也绝不可能是她亲自动手。 还是老招数了,雇人动手。 问她的时间线是没有用的,季平舟眼中暗含危险,对任何事,他都有自己的处理方式。 如果真的是喻初。 他也不会放任。 只是禾筝说的话实在太难听,他无法忍受,才那么驳斥了回去。 “你自己想,我不想把话说的太烂。” 喻初慢慢垂下了自己的手,接近晌午,阳光一束束的刺出来,落在皮肤上,滚烫灼热。 她眨眨眼,“我真的不知道,你那天说了我,我就回来待了很久,什么不好的事,你出什么事了?” 这套虚情假意季平舟不想应付。 “没有就算了。” 他来的匆忙,说了一通看似无厘头的话便丢下喻初走了,还是什么温情都没有。 喻初站在阳光下看着季平舟的车离开。 表情和笑脸便完全垮了下来,她难以置信,季平舟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来质问她。 曾经。 她逼得别的女人跳楼,移民,季平舟从没有过问。 对方禾筝。 这才哪到哪。 第175章 她都这样了 这一整天除了早上的时间,禾筝都留在病房照顾乔儿,她以前照顾季平舟得心应手,现在照顾乔儿也不差。 方陆北晚上来接她去吃饭。 她却赖着不走,“我不回去了,晚上就在这里。” 说这话时。 她拿着水,吸管递到乔儿嘴边,她费劲地喝着水,黑润的眼珠子时不时转着,看看禾筝,看看方陆北,到现在也只能趴着活动。 “你不回去怎么跟家里说?” 禾筝拿走水,态度冷淡异常,从下午跟季平舟吵了架之后就是这幅爱搭不理的样子。 “就说我在乔儿家住。” 方陆北也被气到了,口不择言,“她都这样了,谎撒的也要靠谱点吧?” 这事挺敏感。 毕竟关乎一个女孩儿的后半生,被他这么不轻不重的说出来,难免惹人不满,就连一直没怎么表现伤心的乔儿也不说话了。 垂下脸,将头埋进了枕头里。 禾筝更是仰头看着他,冷的都要看出冰来了。 方陆北是个直肠子,不懂服软道歉,“你别这样看着我,又不是我弄的。” “没人说是你,但你也别在这冷嘲热讽的。” “你最近别乱跑,就在医院待着。” 禾筝心中有一把算盘,怎么打的,她完全有数,更用不着方陆北操心,“乱跑了会怎么样?” “你自己清楚。” 闻声。 乔儿从枕头里露出脸来,古怪地盯着方陆北看,“什么意思,你们已经知道泼硫酸的人是谁了?” “知道了又怎么样?也没有用。”禾筝拿着纸巾擦手,语气越来越针对。 方陆北不想跟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反而看着乔儿,面色和语色都放温和了,“不知道,警察会查的,这几天你们在医院安心住着,有什么事通知我。” 他走的时候也不高兴。 禾筝也许久没吭声,缓了好几口气,帮着护士一起给乔儿用机器用药,等她睡了,自己才走出病房。 这口气她不能就这么吞了。 跟吞针无异。 下午秦止就打了好几个电话,到现在禾筝才能喘口气,把电话打回去,那边接的很快,好像一直在等,言语里也满是急躁。 “筝儿?你没事吧?” 秦止找了个可以停车的地方将车停下,调整了下耳机的位置,听到了禾筝沉缓的呼吸声,“我怎么了?” “你没事?” “你怎么知道?乔儿跟你说了?” 他们的话根本对不上,可又好像有关联,“跟乔儿有什么关系?是不是有人去找你麻烦,你还好吗?” 自从再相见。 他们便维持了联系,不光是在那场生日宴上,秦止每次来燕京都会见面,现在也根本不用避着季平舟,更加明目张胆了些。 “是有人来找麻烦,可你怎么知道。” 秦止只犹豫了一瞬,“我知道,想提前提醒你的,还是晚了。” “所以?” 能感受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和对禾筝的影响。 秦止便挑了重点说,“我的工作性质,不能告诉你太多,但是我能告诉你,是因为季平舟的关系,是他身边的人做的。” “我知道了。” 从下午听到方陆北那样笃定的语气后,她就确定了是喻初,她们没有正面交流过太多,在这之前,更想不到了,她会是这样的人。 挂电话前,秦止劝了一声,“她是喻家的独女,所以……” 禾筝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她是谁也不能干出这种事。” 第176章 叫爷爷 医院里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太多。 禾筝没有缺席乔儿的每场修复手术和用药时间,每次结束,她的脸庞都是凄怆而平静的,那份平静在蓄势待发,等着一股脑报复回来。 乔儿伤处不轻。 但好在她为人乐观,这样的性格来源于她糟糕的原生家庭,对她而言,只要能活着,就有万般好。 用了药。 禾筝出去透气。 方陆北接班, 他们两个照顾人的态度完全不同,禾筝嘘寒问暖,方陆北三分钟热度,除了第一次,剩余时间都像是赶鸭子上架。 进了病房便坐在椅子上架着腿玩手机,闲散懒倦,偶尔打几个哈欠,困了就仰着脸眯一会儿。 偶尔睡饱了睁眼,便能看到乔儿正睁着那双眼睛在盯自己看,有好奇,有打量。 跟禾筝养的那只猫很像。 常常躲在沙发下,床底偷看人,带着窥探。 方陆北揉揉眼睛,冲乔儿笑,他笑起来很勾人,眼睛有魔力。 “看什么?喝水吗?” 乔儿摇头,话语间忽然变得神神秘秘,“我想吃东西。” 距离午饭没过去多久。 这就又饿了。 可仔细瞧瞧乔儿,个头小,比禾筝足足小了半个头,很是玲珑娇小的一个,鉴于她可能还在长身体,方陆北便答应了。 “要吃什么?我去买。” 是真的馋了,乔儿舔了下嘴,“冰淇淋。” 春天到一半,夏天没有来之前,冰淇淋倒是不怎么供应,方陆北瞧着她的样儿觉得滑稽,俯身靠近了些,眯眼看她,乔儿跟着后缩。 “冰淇淋?”方陆北有些怀疑,“你能吃吗?” 乔儿圆滑地笑起来,“就是不能吃才拜托你去买的啊,筝儿不让我吃,可我馋了。” “不能吃还吃?” 这些天算是跟方陆北关系打熟了。 也没有那样的拘谨。 毕竟第一次见面,她还踹过他一脚,算是不打不相识。 乔儿那样渴求地看着,方陆北有些架不住。 他这人就是受不了美色,别的没什么缺点,偏偏这一点,就够要命的了。 “行行行,我晚上来给你带。” 这会儿禾筝就要回来了。 哪里来得急偷吃。 馋了这些天,终于要实现,乔儿蹭着枕头,拼命点头,“谢谢哥哥。” 方陆北坐直了,很无所谓,“叫谁哥哥呢,叫爷爷。” 他就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还爱占便宜。 乔儿才不搭理,转过头,忍着口水。 晚上有一顿医院的餐,用乔儿浮夸的言语说,难吃程度不亚于街边乞讨来的,她吃了两口就不吃了,禾筝也知道这个不好吃,不逼她。 东西撤走。 她又问:“要不我出去给你买点?” 乔儿等着晚上的雪糕,现在吃什么都没胃口,“不用了,我也不饿。” 她现在伤着。 应该要多吃些补补。 禾筝还是坚持要去买,人起了身,手机却响起来,就放在床头柜上,乔儿看了眼,是秦止的电话,正要多问两句。 禾筝却拿着手机先出去了。 那样子,明显在瞒着什么。 电话很快结束。 她再进来时也不提买东西的事了,而是急忙拿了衣服往身上套,“我回去了,待会我哥就来了,我让他给你带点吃的。” 乔儿刚趴下,眼睛忽闪忽闪的,“你去哪儿?” “有点事。” 通过她闪躲的神色,乔儿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来不及问。 她便已经走了。 方陆北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堆冰淇淋,早知道禾筝回去了,他便没有藏,手一摊,将那些东西堆在桌上,散落开来。 “选吧,吃什么味道的?” 乔儿起不来身,只能转着眼珠子去看,实在馋的不得了,胆子都大了不少,“我能每一个都尝尝吗?” 看她是真的想吃。 方陆北放下手机,专心挑了个果仁味的,他记得之前有个姑娘也爱吃冰淇淋,说这个是最好吃的。 扯开盒盖。 他挖了一勺,递到乔儿嘴边,“来,张嘴。” 第177章 不记名的宝贝儿 病房里都是药味,被熏得太苦了,所以不管吃什么味道都很甜,乔儿伸出舌头,将棒勺上的都舔的干干净净,吃第一口眼睛就亮了。 “好吃!” 看她像没吃过好吃的似的,方陆北也跟着乐了些,又挑了个其他口味的,一盒只吃一口,将奢侈贯彻到底。 有的味道酸的不得了。 乔儿受不了,吃了几口,凉的她唇都红了,却还要吃,方陆北就爱顺着女孩,要什么给什么,又递了一口过去,到了唇便却停住。 顺势用小手指勾住乔儿耳廓散过来的碎头发别到耳后去,跟着笑,“吃冰淇淋呢,还是吃头发。” 冰淇淋有很多味道。 但每次回味起来,好像持久在口腔里不散的,还是塑料勺子硬硬的质感,还有一直架着耐心喂食的方陆北。 乔儿舔舔唇齿,忽然转过脸去,“不吃了,再吃要肚子疼了。” 方陆北也喂累了,东西往边上一放。 “你们女孩儿真奇怪,要吃又怕这怕那的。” 都不说话的时候房内便陷入了沉静。 方陆北依旧翘着腿玩手机,手机上不知正在跟哪个光鲜亮丽的小明星聊天,或是在勾搭下一个目标,但上一秒,还在伺候别的姑娘吃东西,他跟每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都好像是认真的。 分开的时候,那心肠又真的像石头做的。 坐了半个小时。 那些冰淇淋在包装袋里融化,干冰也维护不了那个温度。 确认乔儿是睡过去了。 方陆北才小声地接了电话,他淡淡笑,笑声一缕缕融化在空气里,似乎是在跟女人说话,一声声的叫着宝贝儿。 音色有独特的宠溺在里面,拖着悠扬绵长的尾音,跟冰淇淋的味道,一起扩散。 乔儿睡得困散。 迷迷糊糊的能听到他叫人的声音,那声音好像跑进了她的梦里,生根发芽。 只是坐在病房里这点时间。 方陆北就接了三个女人的电话,一个是英文名,另外两个直接叫的宝贝儿。 叫宝贝儿也不是因为偏爱。 只是因为连名字也忘了。 第四通电话却来自季平舟。 方陆北接电话时的语气都透露着扫兴,和不耐烦,“大少爷,这个时间,找我干嘛?” 这个时间。 如果不是要照顾乔儿。 他不知道跟那三个女孩其中哪个在鬼混,或是三个一起。 电话里不知说了什么。 一直处于闲散游离状态的方陆北却倏然变了脸,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一堆冰淇淋,五颜六色的熔浆流在地板上,汇成糟糕的颜色。 响声太重。 乔儿直接被吵醒。 茫茫然睁开眼,瞳孔汇着困乏的泪水,声音也模糊软糯,“怎么了?” 方陆北放下手机,按了护士铃。 看样子是真的很着急,出了大事的样子,“方禾筝这个死丫头,又给我找麻烦,看我这次不打断她的腿。” 乔儿还是不懂,“她怎么了?” 方陆北将衣服穿上,脚避开了那堆冰淇淋,“她去找喻初了,还打人,我看她真是长本事了。” “找喻初?” 是,在乔儿看,她还不知道喻初是谁。 方陆北来不及解释,又按了按护士铃,“我现在去看看,处理完了再来。” “不用,你快去看看吧。” 在这方面。 乔儿还是很通情达理的,方陆北要走,她却拽了下他的衣服,“等下,今天晚上我吃冰淇淋的事,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 她头发短短的,满身都是灵性。 的确很像某种毛绒宠物。 方陆北抬手,没忍住揉了把她的头发,“放心,我俩的秘密。” 第179章 闯祸精 这是她最后的挣扎了。 可并未被季平舟看在眼里,他还是那样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就连言语也是一样的清高。 “我说了不是她就不是她,如果是她,警察会来,不是你在这当英雄。”他也笑了,“方禾筝,你还小吗?这道理需要我教你吗?” 禾筝看着放在季平舟腰上的那只手。 被烟头烫的位置破了,流着脓,皮肉烫开。 是很疼。 可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教会我的只有怎么忍气吞声,怎么把对不起说出花来。” 季平舟为了安抚喻初,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冷漠的一面却是对着禾筝。 “这件事你没有错吗?” “我错了。”禾筝手腕很疼,是刚才被推倒摔的,她不会像喻初那样哭哭啼啼求安慰,一切都能忍,“我错在不该这么简单收拾她,我也应该让她尝尝硫酸的滋味。” 一报还一报。 她够公平了。 季平舟用困惑的眼神看着她,仿佛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那东西又没泼到你身上,你这是干什么?” “可是泼到乔儿身上了。”禾筝已然失望至极,“别人不是人吗?只有她知道疼?” 喻初一直哼咛着在哭。 哭的要断气。 那哭声听的禾筝烦极了。 她睁大了眼睛,仿佛透过季平舟的灵魂看到了喻初身上,“把嘴闭上,有什么可哭的,没疼死吧?!” “方禾筝!”季平舟也维持不住好脸色了,“该闭嘴的是你。” 喻初在后紧紧抓着季平舟的衣服。 一仰头,两串眼泪从脸颊滑落,可怜至极,哽咽到断气,“舟舟哥……真不是我……” 季平舟用手指给她擦眼泪。 只有这个时候,他的神色才有所好转。 看他们这样简直反胃透了,禾筝一秒都站不下去,掉头就走,在洗手间外看到把手的裴简,眼神同样悲怆平静。 走下楼时方陆北的车刚好到。 来不及跑上去问问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一股魂似的禾筝走了出来,衣服上有水,手腕像是断了,僵直的垂在身侧。 她一只手不能用,现在这一只也有了问题。 两次。 都是季平舟造成的。 没走几步就被方陆北拉住,他强行将禾筝拉上了车,看她的样子,也知道闯的祸不小。 上了车禾筝便不说话,那口气也好几次上不来。 方陆北开着车,在车镜里看到了她偷偷吃药的样子,脸白成鬼,已经没有半点人样了。 “你干什么了?” 她颤着呼吸,挤不出字眼。 “去找喻初麻烦了?你打她了?”方陆北不知道说什么,言语彻底乱了,“方禾筝,看不出来,你这么有本事,你知道惹了喻初是什么下场?你做事之前能不能稍微过下脑子一下?” “别给我当哑巴,从小到大就是闯祸精,就没本分过。” “说话。” “你欠抽是不是?” 禾筝眨眨眼,车窗外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闪烁,光斑走过她的眼皮,渴求的一声,“季平舟已经骂过我了,你别再说我了好吗?” 方陆北彻底没有了言语。 方家他是不敢送。 只能先送到医院让禾筝将就一晚,那边还有乔儿,现在恐怕只有她才能跟禾筝说上几句话。 乔儿一直没睡着。 担心着禾筝。 方陆北把她送过来,那个样子,实在让人心悸。 他离开医院去给禾筝收拾烂摊子。 房门关上。 禾筝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竟然错觉的觉得闻到了一股甜腻腻的味道,手被握住了下,乔儿艰难趴着,看她的眼神很小心,“怎么了?” 这些天她因为受伤,无法正常入睡,生活机能废了一半,每次帮她洗澡,禾筝都不敢看那块皮肤,憋到今天才去发泄了一通。 被乔儿这样关心的眼神望着。 泪腺像开了闸,疯狂往外涌来,咸涩的感觉钻进口腔,往心里涌。 见她哭了。 乔儿急得想站起来,“哭什么,那个王八蛋又欺负你了?等我好了我去教训他!” 禾筝抹了把眼泪,一直摇头。 诚恳真挚,“对不起。” 第180章 她的宋老师 今晚这顿饭只是喻初来跟朋友吃的。 出了这样的事。 季平舟只能负责将她送回家,离开的路上她一直在哭,拽着季平舟的手,哭着解释说不是自己,哭着说自己这样好丑,他会不会不喜欢了。 手背的烫伤挺重。 车里没药。 季平舟只能用水沾着纸巾给她擦干净了,再贴上创可贴,言语,态度,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只怕没哄好她。 喻初哭累了。 便趴在季平舟的肩上睡了,睡着了还在颤抖,看来是真的吓得不轻。 在他们看来。 禾筝这次的确是太过分了。 到喻家。 季平舟专程将喻初送回去,在里面留了一会儿才出来,衣服留给了喻初,自己在初春夜里穿着一件沾着水渍的衬衫,影子被拉的很长,孤单走来,好像也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裴简只敢看两眼。 便连忙将目光收了起来。 行车途中他也不敢多问,不敢问季平舟对这件事打算怎么处理,是帮着禾筝还是站在喻初那边。 其实不问也很清明了。 今天他教育了禾筝,保护了喻初。 一直以来他就是这样的。 不管禾筝跟谁起争执。 他帮她的次数,寥寥无几,是个女人也要心灰意冷了吧。 车厢内暗寂下来。 被季平舟轻轻的气息又打破,“今天的事,别让太多人知道……” 裴简能力有限,“可喻家的人……” “我来处理。” “哥……” 很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说那一句,这次就连裴简也替禾筝觉得委屈了,毕竟受伤的是她几岁就在一起玩的朋友。 当初禾筝在季家受了委屈。 也是乔儿第一时间跑过去接她。 这份情谊,当然值得拼命。 道路通畅,不需要花太多精力在开车上,裴简便含蓄着说了,“您这么确定不是喻初吗?” “不确定。” “那为什么?” 季平舟身上这件又湿又沉的衣服太难受,连带着言语也不好了,“就算是喻初也不能像她这样解决,我教训她,为了她好。” 原来季平舟在感情这件事上这样迟钝。 迟钝到裴简都为他着急。 “哥,我觉得方小姐要的应该只是你为她说两句话,不是这些大道理。” 季平舟一点也不意外,“我不是来跟她谈恋爱的,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就是因为她的宋老师只教了她弹琴,别的什么都没教她,她才会这样。。” “可如果真的是喻初叫人做的……怎么办?” “那她应该去找警察说。” 除了那阵子车祸。 季平舟疯了下,其余时间,他都太冷静,这份冷静有时是好的,有时又太决绝。 在他身上,也分不出究竟是好坏了。 - 那晚在送喻初回去前。 季平舟费了点口舌,让她不要将这事告诉家里人,她口头答应了,可第二天,喻家舅舅就找上了门,季平舟在医院,接待他的自然换成了季言湘。 消息被保姆透露给季舒。 她巴巴地跑去偷听,却被拦在门外,情急之下,还以为是喻家来跟季言湘商量季平舟和喻初的事,便给他发了信息,让他尽快回来。 季平舟回来时刚好撞见喻家舅舅出来。 裴简停了车,他下去,难得捧出了笑脸,“喻叔叔,您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 喻家舅舅明显是不悦的。 “本来想见见你老婆,结果听你姐说她回娘家了,下次约。” “您见她做什么?” 他严肃刻板,说怒也不怒,只是以长辈的姿态看着季平舟,“舟舟,装傻就没意思了,昨天初初回去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她长这么大,家里人都没骂过她,因为你,她这次委屈受大了。” 对着这份责怪。 季平舟没想逃。 反而从容淡然,“是我的错,不关我太太的事。” 第181章 取舍 天有点阴。 反衬的季平舟一张清心寡欲的脸很真,真的有那么几分让人信了。 喻家舅舅却是特别来为喻初讨公道的。 没见到禾筝,见到了季言湘,效果更好,也不用在这里跟季平舟争辩什么。 “别说谁的错不错的,初初受了委屈,我们家一定要给她撑腰的,你帮你媳妇儿躲着也没错,毕竟人都护短。” “叔叔,我没有这个意思。” 喻家舅舅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舟舟,你当初结婚,你妈妈那边是不同意的,还是你小姨跟表哥替你说话才勉强让你结了婚,这你没忘吧?” “没。” “虽说你不愿意跟我们家联姻,可也不该找个没有名姓的,现在出了这事,你哪里能护住她。人要懂得取舍。” 乌云在移动。 渐渐遮住了所有光。 季平舟不知道他说的取舍是什么意思,总之在他身上不可能。 “喻初那边需要什么补偿我尽力去办。” “别办了,你姐姐那边会处理。” 在他没回来的时间里。 喻家舅舅已经跟季言湘私下商量出了解决方案,无论季平舟怎么问,她都不愿意透露出一点,但有预感,绝不会这么简单。 走着去车边,裴简跟着季平舟,步伐飞快。 “现在怎么办?” 季平舟还没说,手机便响了一声,是喻初的电话,他只看了一眼,犹豫下还是接了起来。 喻初擅长流眼泪,在电话里都能将可怜劲儿全部发挥出来。 “对不起舟舟哥,我没有要告诉舅舅,是他们逼问我……” “不怪你。” “现在要怎么办?要不我去跟舅舅求求情。” “不用了,你好好休息。” 敷衍了喻初这边,他还要赶着去找方陆北,让他最近注意些。 可已经晚了。 - 禾筝不傻。 她知道喻家不会就这样算了。 一整天没去医院。 都是方陆北在照顾乔儿,对于那晚的事,乔儿是蒙圈的。 方陆北将她扶到窗边晒太阳。 她随口便问,“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这次来方陆北也带了冰淇淋,又是一大袋,像是不要钱的买。 他为人懒散。 捏准了一个喜好,就会用到没用为止。 好在乔儿好打发,这招很灵,她随手拿来一个便吃,自己能行动了,便一勺勺的往嘴里送。 方陆北也拿了个椅子坐在窗边。 只不过他是玩手机。 她是吃冰淇淋。 “我去的时候她刚好出来,没看见发生了什么,但应该挺大的事。” “她一直都这样。” 窗外已经显露了春机,绿意盎然,风缓缓飘散而来,柔和的不得了。 温度湿度都刚刚好。 乔儿捣着碗里的东西,“小时候她就不许别人欺负她的人,护短的很。” “你也是?”方陆北看着手机,嘴巴只是随便发问。 乔儿却愣了下。 没想到他会问自己,“我可不是。” 在认识季平舟之前,禾筝一直都是保护别人的那个,没有别人保护她的机会。 “话说回来,她今天去哪儿了?” 放下手机。 方陆北这才想到重点。 乔儿也摇头,“早上我还没醒她就不见了。” 距离喻初的事过去没多久。 禾筝还没有脱离危险。 这么久不见。 方陆北越想越不放心,坐立难安。 连锁反应。 禾筝逃不了要被喻家人教训一番。 第182章 特殊时期 禾筝不见的晚上季平舟意外的提早了两个小时从医院回来。 他一个人。 裴简没赶上去接。 进了门陈姐态度有些慌,并不像以往那样热情,反而连茶都忘了冲,拿着衣服,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季平舟还未发觉什么,只觉得陈姐状态奇怪。 “怎么了?有什么事要说吗?” 陈姐尽量想维持的自然,可是很难,知情装不知情太难了,她还是在憋着,“没,就是看你今天这么早回来,有点奇怪。” 季平舟更奇怪,“我不是第一次这么早回来了。” “……那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吃面还是吃点心?” 她已经背过身去。 季平舟却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隐隐已经察觉了异常,“陈姐,您有什么事?” 他询问似的轻轻一声。 很尊敬。 陈姐忽然为自己的知情不报觉得愧疚,本就忍的难受,既然话到了嘴边,便说了,“舟舟,今天言湘不在,她是跟喻家舅舅一起出去的,我担心……我只是猜。” “他们一起出去?” 据他所知,季言湘跟喻家的关系并不好,甚至有点僵。 他们在一起。 为的可能只是一件事。 身体倏然像是被撕扯成了两半,莫大的恐慌占据了季平舟的思维,他脸色瞬间沉下去,没了半点表情,任陈姐怎么在后面叫都无动于衷。 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便上了车开出去。 在车上给方陆北打了电话,虽然情绪被火烧着,快烧成了灰,可言语间,还是缥缈着躯壳似的冷漠。 “方禾筝在你边上吗?” 接电话时方陆北也有些不安,转头和乔儿对视一眼,她正咬着冰淇淋棒勺,茫茫然地睁大眼睛,样子更像猫了。 “不在啊。”方陆北还没时间贪图美色,便被季平舟一顿批评。 “你怎么不看好她?不知道最近是特殊时期吗?” “季平舟,说话讲讲道理好不好,我总不能一天24小时都跟着她,吃饭睡觉也看着她吗?” 不想听他贫。 季平舟车技不好,违反了好几次交通规则,车辆在路上横冲直撞,这次下来,是非要去交警大队吊销驾驶证不可了。 “快去找,我姐和喻家的人都不见了。” 加之禾筝也不见。 很容易便联想到了一起去。 连方陆北也觉得脊背发凉,一分钟也没敢耽搁。 季言湘所出入的场所其实很好找。 她消费的账单明细季平舟一查便知道,在哪个酒店包间,几乎了如指掌。 走到一半季平舟才想到这茬。 查到了位置。 不顾道路无法调头,还是硬转了,往酒店的方向走,那里位置偏僻,不繁华,是躲避他们的好地方,也是处刑的好地方。 在进去前季言湘就跟工作人员打过招呼。 季平舟刚踏进去就有人上来拦截,话说的好听,可越是遮遮掩掩,就证明问题不小。 最后闹得经理都跑出来。 燕京知道季平舟的,清楚他是少爷脾气,惹不得,也碰不得,但是听说他鲜少发怒,没几个人见过他真正起火的样子。 经理在前面拦。 季平舟踏着沉稳的步子往前面走,几个人围着他,却不敢碰他。 距离电梯没几步了。 直到进到轿厢里,那几个工作人员还想上来拦着,季平舟跟他们浪费了太多时间,轻落落一个眼神,“你们敢跟进来试试。” 经理的步子先停了。 随之所有人都停了。 第183章 龙生龙凤生凤 整栋酒店大楼除了那几位工作人员外,几乎没有别人了。 凄清幽冷。 这个季节,冷风实在打的太足。 沿着脚底板,后颈,头发丝往身体里蔓延,恍若无数只小虫子,腐蚀着理智。 这里每扇门都一样,却又不同。 一扇扇游离过去。 好像每一扇门上都刻有他们曾经珍贵却又惨烈的回忆,初见,相爱,结婚,再到离婚,一切是有预谋的,却又是顺其自然的。 这几年,季平舟明白,他跟方禾筝之间始终隔着千山万水。 他们相敬如宾,爱也不爱。 可他始终觉得说爱比表现爱更难,所以最终却还是输在了自己的自以为是上,直到现在,穷途末路,他才清楚,方禾筝不能有事,他可以没有她,但她不能有事。 那间房在尽头。 房门设计精美,顶部有一盏伞状罩灯,光芒落下,洒在季平舟肩头,他的手握住门把手,还未压下,便听见了一股尖锐刺耳,仿佛某种机器过滤了,发出的人声。 来自他唯一的姐姐。 季言湘没有站起来,身后站着季家的老保姆,那样熟悉的人,却以那样刻薄讥诮的面容看着禾筝,一丝一毫挤出来的情分都没有。 “你应该知道今天叫你来是什么事。” 面对这样的阵容,禾筝的讶异褪去,眼神从茫然化为轻蔑,看着这些她认识或不认识的面孔。 他们是什么关系? 又凭什么以审判者的姿态对待着她? 要笑不笑,五官仿佛定格在了清冷的一面,她站着,不回话,却掏出了手机。 几双眼睛看着她敲了几个数字。 打出去。 贴在耳边。 接通的那一刻,她眸光忽闪,“警察吗?这边有人非法拘禁,麻烦来一趟,对——” 听着她的话。 季言湘脸色先变了,伸出手指指着她,“还愣着干嘛?” 接到指令。 她身后的保姆冲过去,像狗受了主人的指示,听话极了,上去便一掌挥落了禾筝的手机,那东西碎在地上,屏幕碎裂,随着黑了屏。 这位保姆在季家也受过她的好处。 可他们这些人,翻了脸哪还有情分在。 禾筝凝着地上碎掉的手机,眼睫微抬,那种似有若无的凌厉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 保姆退了两步。 与季言湘坐在一起的男人却先发了话,手上捧着热茶,将那份胜券在握控在眼睛里。 “之前听说舟舟媳妇儿是个良善好相处的,看来都是假的啊。” 季言湘只能笑着附和,“一个小野种,能指望她多有规矩?不过是仗着舟舟,狐假虎威惯了,弄得现在连初初都敢打。” 主人公也在,但为了将无辜演绎的生动,一直低着头不敢说话,好似在等着这两位长辈帮她讨个公道,可这世上的公道,从来就没有真的公平公正过,不过是谁坐在高位,掌握舆论导向,谁嘴里的就是公道。 对于这里的一切。 禾筝已有预知,她静静地弯腰将地上的手机碎片捡起来。 季言湘正用以往最熟悉的手段侮辱着她,先是将她的身世拿出来议论一番,再将炮火放在她身上,恨不得踩碎她仅有的颜面,一并公放在城市最大的led屏上,让所有人知道,她方禾筝是个多不堪的人。 他们笑着,嘴巴成了世上最恶毒的针,眼神如同在看一个随口就能处置生死的蝼蚁。 季言湘喝着热茶,像是戏台之下最尊贵的客人,“总之啊,我们家都是不认可她的,是舟舟固执,这次她打初初,舟舟也该看清她了。” 喻家舅舅应言也笑。 “听说过她妈妈的事。” “那个人啊,别提了,活生生把付家老爷子气的脑溢血死了。” “舟舟真是昏了头了。” “龙生龙凤生凤,不知廉耻的女人生的孩子,能干净到哪里去,还不是跟她妈妈一样,用了点别的手段勾引男人,不然就凭她?” 手机碎屏都捡了起来。 攥在掌心里,顺着纹理,皮肉,好似已经陷到了心坎中,疼而刺。 禾筝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 只觉得耳朵里都是耳鸣声,嗡嗡叫嚣着,吵的她头疼欲裂。 他们一言一语,没完没了。 先说话的是喻初,她摸着那块被烟烫伤的位置,瓮声瓮气,“舅舅,让她道个歉就好了,别说了。” 喻家舅舅摸了下喻初的头。 “还是我们初初善良,人好。” 他看向前方站着的单薄女人,的确漂亮,是入了骨的漂亮,并且没有遗传她母亲怯懦的毛病,哪怕站在这里,被他们一声声羞辱着,她却面不改色,这份魄力和忍耐,在她这样的年纪,少见。 屏幕碎成了蜘蛛网,再也打不开,禾筝将屏幕在自己身上蹭了蹭,干净了。 她才收起来。 以薄薄的寒光凝视着坐上三个人。 季言湘最不怕她这样,像是羽翼还未丰满,就等着反扑,“方禾筝,你最好道个歉这事就算了,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无法无天,真是什么人都敢打了。” 她轻飘飘地说,轻飘飘地冲喻初那边笑,“初初别怕,我们给你撑腰——” 话音还在维续,大堂之内的空中一条抛物线高扬了过去,目标很准确,让所有人乍舌。 “砰”一声闷响。 却是响在了季言湘头上。 她的保姆条件反射喊了一声:“言湘!” 痛! 致死般的痛。 对身子弱的季言湘来说从未受过这样的痛,痛到捂着头,痛到眼睛睁不开,那块本就被砸碎的手机落到地上。 保姆跑过去替季言湘捂住头。 却赫然一声,“血……好多血……” 第184章 嫁给你,好后悔 再等不了。 季平舟扭动把手,推开那扇门,入眼便是慌乱的人,夺目的蜿蜒血流。 所有人看向了门口。 个人面色不同。 喻初第一时间扑过去,眼泪说来就来,恨不得挂在季平舟身上,说起话来哆哆嗦嗦,“舟舟哥……我不知道……” 禾筝凝视着他们。 带着那样强烈的恨意,好像将这些年所有的情分,爱惜都掏空了,留下一个空空的壳子,被恨充盈,饱胀,酸涩。 丢出去的手机是她的武器。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想这样教训季言湘了。 鲜红的液体从头上滑落,带着温热,布满了季言湘的脸,她痛的快要昏厥,只能捂着头,尝试将眼睛睁开。 一切都乱了套。 就连喻家舅舅都没想到禾筝是这么个宁折勿弯的性子,你想要折辱她,她非但不低头,还会选择跟你同归于尽,拉你一起下地狱。 喻家舅舅站起来,帮着保姆一起照顾季言湘。 一边捂着伤口,一边用沾着血的手指指着禾筝,“舟舟!报警,把她抓起来!” 看他们慌乱成一团。 快意席卷全身,禾筝站直了,眼神清清冷冷,落在季言湘身上,又落在喻初身上。 “让我道歉之前先问问你们的人干了什么好事,要报警是吗?”她竟然用可怜人的语气对着他们说话,“你试试看,警察来了是先抓她还是先抓我?是我这一砸的罪名重,还是她教唆人泼硫酸的罪重。” “方禾筝!” 季平舟甩开喻初,颤着手指握住禾筝的手腕,她好像几分钟内就瘦弱了不少,可却有许多精力,来与他们斗争,“放手。” “谁让你来这儿的,滚出去!” 他在吼。 她却无所谓地笑着,一歪头,像审视般地看着季平舟,这样好看的人,却有一副比谁都硬的心肠。 “你在外面很久了吧?”她焦躁地舔舔唇,手指在动,反握住了季平舟的手,“听他们那样骂我你就那么开心?” 季平舟忽然没底。 他没想到禾筝什么都知道。 “别在这胡说八道,你还打了人知不知道?快给我滚回去!” “是啊,我打了人,还是你的亲姐姐,”她微微抽动唇角,似笑非笑,看着季言湘那样,眼里竟然都是得意,“我早就想打她了,一口一个野种,她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被丈夫赶出家门,所以恨全天下所有女人对吗?我是打了她,可她少打过我吗?” 转了脸。 她看到季平舟摇晃震动的瞳孔。 那些话,是她曾经没有倾吐过的,被欺负的像狗一样都没有说过,现在却当着他的面,什么都不要了。 季言湘心脏撕裂的痛,一时间气的上不来气,忍着痛,指着他们,“季平舟,你还要纵容她到什么时候?” “纵容?”禾筝的嗓子沙哑却没有哽咽的味道,她不想哭,从进来开始就没有想过流眼泪,手指摩挲着季平舟冰冷的甲面,“你来告诉你姐姐,你纵容过我吗?” 没有。 一次都没有。 季平舟这次想把手抽出来,禾筝却不让了,“怎么不说话了呢?” 杀人诛心。 禾筝做到了全面。 血染透了好几张纸巾,还滴到了季言湘昂贵的裙子上,脏了,却好像这才是她本来的皮囊。 她半睁着眼睛,睫毛上糊着血。 声一下下断着,“季平舟,你愣着干什么,她敢打你姐姐,你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说着,她又拽着喻家舅舅的手。 “您不用管我,去代替我教训教训这个野孩子!” 角色转换,禾筝的目光细细过着季言湘那张脸,气急败坏,刻薄尖锐。 她恨不得将这一幕刻在脑子里。 不开心的时候就拿出来回味。 “我是野孩子,可你的命也是靠我这个野孩子才续到身体里,嫌脏吗?那就去死啊——” 一只手被握着,另一只手还能动,季平舟的巴掌几乎是截住里禾筝的一个“死”字打出去,情绪不再压抑,却有粗气。 肝胆俱裂。 疼痛蒸发。 “闹够了吗?闹够了就给我滚出去!” 大梦终究是一场空了。 这些年的痴缠梦魇,在这一刻都清醒了,禾筝一点不意外季平舟的极端,她甚至觉得这巴掌痛快极了,终于是打散了她所有的亏欠。 后槽牙的血腥提醒着她自己到底要做到哪一步。 拨开了脸上的头发,她抬起脸,恨也好,爱也好,都清空了,变成了空荡荡的雾。 将手挣脱。 她淡淡的,没有了起伏,“季平舟,你真是我见过最懦弱的男人了,嫁给你,好后悔。” 终于能走了。 她转身。 对上处在错愕情绪中的喻初。 对她笑。 “这样的男人,就留给你好了,算是你的报应了。” 第185章 真打你了? 傍晚时分,天边火烧云汇聚着,空中颜色奇异说是蓝又像橘,落在地上,颜色都变了。 走出电梯。 一群工作人员和经理都在拦着方陆北,看样子已经发作过一场,大堂有一面神圣的圣女雕像,配着小弧度水流的喷泉,现在已经被砸毁了。 整个大堂。 一片狼籍。 电梯门开,他们才停止了。 上车前的最后一幕,方陆北记得是禾筝一步步走过来,领扣儿散着,颈口雪白的皮肤变红了,半张脸微肿着,有指头印,嘴角也肿了,她舔了一下,应该是疼的。 却没有皱眉。 还冲人笑,说:“走吧。” 那双眸,好似对众生都漠然了。 车从黄昏绕到天黑,禾筝坐在后面,鞋脱了,脚跟踩在座椅上,手肘撑着膝盖,头发绑在了身后,几根扎不上去的碎发一直被自然风缭绕着,她抽了好几根烟,没停过。 烟丝被风卷带走。 她保持那个姿势不变。 方陆北看到,有着难以言说的心疼。 记得禾筝第一次坐他的车,那是在十几岁的时候,他刚考了驾照,家里置办了一辆几十来万的奥迪车,在他们这群奢靡的富家子弟来说,算是廉价的了。 他爸嫌他刚考证。 怕撞车了。 就送了辆便宜的。 他去接禾筝,她那时候每天都跟乐团的人泡在一起,还没有什么演出机会,疲惫又茫然。 上了车打了招呼她就那样踩着座椅抱膝睡觉。 他只是随口一提,“谁教你这样坐车的,座椅都被你踩脏了。” 她被惊醒。 蒙圈着“啊”了声,忙放下腿,用手擦着座椅,小心翼翼,“我这样坐习惯了,你这车很贵吧。对不起哥哥。” 他也没有怪她的意思。 “几十万而已,只是你那样坐危险。” 闻声禾筝脸都白了,灰败到没有光彩,嘴上一直道歉,然后从包里拿出便宜的湿纸巾,擦着她刚才踩到的地方。 擦干净了,她却连坐着都拘谨。 坐的脊背挺直,连椅背都不敢靠着,端正的比小学生上课还夸张。 方陆北看了想笑,便打趣她,“你这是干什么?还能让你坐坏了不成?” 她却认真,“太贵了。” “有多贵。” “我和妈妈这些年一共都没花这么多钱。” 方禾筝是他的妹妹。 他嘴上不喜欢,但心里是接纳的,可他的亲妹妹,好像从出生到现在,连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 这世上没有谁比方禾筝自己更清楚自己的野孩子身份,她比谁都小心谨慎,怕行差踏错,可还是因为季平舟,被践踏的体无完肤。 是真的大彻大悟了。 禾筝那个抽烟方式像报复社会的抽法。 不管是那个小心翼翼擦座椅的她。 还是现在暴露本性的她。 方陆北都觉得难受,“季平舟真打你了?” “打了。”她抽烟抽的嗓子快烂了。 几座著名大厦的灯已经亮起,城市明亮,车漫无目的地走着,禾筝一路看着窗外,吞吐烟雾,这一阵,已经抽完半包了。 这次,就连方陆北也没办法原谅季平舟了。 “真后悔,”他说了同样的话,“当初不该心软帮你,他是怎么对你的,宋老师是怎么对你的,天差地别。” 在宋闻那里,一切事由都是以禾筝为出发点。 一根抽完,禾筝又拿出一根,这么看着,这座城市里竟然没有宋闻的半个影子,果然时间才是摧毁一切的东西,“他们谁更狠呢,一个什么都没给过,一个给足了,又拿走了,都不是好东西。” “记得第一次见宋老师,”方陆北也忍不住缅怀,“我这人太坏,拽着他的领子,一副要抽他的样子,问他是不是在泡我妹。” “你猜他说什么?” 禾筝摇头。 “他笑的欠死了,拍拍我的手说,哥哥,说泡不太好听吧,我是想娶她。我永远忘不了他那个样子,好像笃定了一定能娶你。” 禾筝夹着烟,指尖星火闪烁,却在燃烧中走向灭亡,很像宋闻,只能陪她一程。 她低头笑,“哥,我想走了。” 第187章 一直就是这样子 在住院期间方陆北给乔儿收拾换洗衣服,发现她住的地方太狭窄,又拥挤,他不喜欢看姑娘吃苦,所以自作主张给她换了更大的房子。 位置安全,适合单身女孩住。 门禁卡和钥匙交到她手上的时候。 乔儿第一次有了点家的感觉。 “这里很贵。” 方陆北倒不在意价钱,“住的舒服就行,不舒服还能换。” 就她替禾筝挡伤这点,什么都值得给。 乔儿也不是在乎钱的人,只是觉得这样贵重的东西,收了多少是不合适的,可提钱又太见外,从方陆北手掌拿出钥匙时,洋洋洒洒,“那我就不客气了。” 方陆北摁着她的脑袋转弯,“千万别客气。” 那感觉很微妙,像是应该再就房子的问题聊些什么,却又无法开口。 两个人都是。 乔儿去收拾东西,方陆北站在客厅接了个电话,神色冷峻,说的越多,眉头的褶皱就越深。 “病情加深就只能转院,那里的医疗手段怎么可能比得上这里?” “准备吧。” 握着手机的骨节紧了紧,“她最近没去医院?怎么会?在忙什么?” 不知电话里究竟有多少信息。 总之方陆北挂电话时有犹豫,但没有对禾筝的恨铁不成钢。 乔儿放下东西,半蹲在地上,“怎么了?筝儿不见了?” “她应该有她的事,等那边的消息吧。” - 对于禾筝。 这是一个坎,可事发至今,她连一滴泪都没掉。 十二点,开山酒吧。 从后门进,路过后台,绕过一群正化妆的歌手们,进入相对僻静的角落,吧台人不多,大多都在舞池里,墙上倒映着灯光折射的影子,像藤蔓,缴住了大多数人的灵魂。 这是禾筝这个月第三次来。 一杯酒刚拿到手里,还没喝,身旁的位置就有人坐了下来,很自来熟,抢过她手机的酒,辛辣的液体眼睛都不眨就全被他咽下了。 “小朋友,喝什么酒。” 禾筝没看他,兀自拿着带来的储存卡,眼睛和这里沉浸声色的人都不一样,像雾,“我不是小朋友了。” “不是吗?”那人自来的疑惑,“可是宋哥之前交代我要看好你,抽烟喝酒都不行,不然他可——死不瞑目。” 转脸。 四面八方有五彩的光束折射而来,落在禾筝脸上,她将东西放在桌上,“给钱。” “你这么差钱?” 怎么能不差。 谁家摊上一个患白血病的病人,恐怕都要倾家荡产一番,禾筝倒霉些,摊上过两个。 那人知道她一定是有难处才来卖东西,何况这东西的宝贵程度,他最清楚。 开的价也是最高的。 拿出了卡,他递给禾筝,“宋哥死也想不到,他最后的遗作会被最爱的人亲手卖出去。” 禾筝皮痛肉不痛的,“他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 “比如他刚死你就结婚?” “没完了?” 那人拍拍嘴皮子,恭恭敬敬地递出一根烟,给禾筝点了火,看着她这幅老烟鬼的样子连连叹气,“豪门富太太不好当吧?怎么就把你逼成这个样子?” “我一直就是这个样子。”禾筝熟练地吞吐烟雾,她一直有烟瘾,以前戒了,现在又回来了。 何况那个豪门。 背地里肮脏腥臭的事情太多了,那里的人,也都一样,每每回想,都觉得荒谬,那浮光掠影的三年,有着常理的窒息感在。 晦暗难测的表情浮现在禾筝脸上,从轻蔑到悲悯。 “看你的样子,很讨厌那些人啊?” 禾筝缓吸一口,肺腔灌满了,用力灭了烟头,“提都不想提,反胃。” 第188章 让人难忘 方家的生意真正进入正轨还要靠方陆北的迷途知返,他一个人还不够,还要远在异国的贺云醒助把力,很快便能做起来,大多靠的是祖上留下的丰厚基业。 往上倒退几百年,方家祖上经商,在江南一带,后到了兵荒马乱的年代,资产雄厚到能靠钱保平安。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 到了方陆北这一代,他爱玩爱闹,先前还有父辈管着,后来人没了,方夫人也是个爱热闹的,整天组牌局,对家里的生意,毫不在意。 但也是有资本,才能这样散漫走到今天。 这几个月,方陆北渐渐出面,生意也一天天好了起来,本就有许多长辈给他面子,所以在经营这方面,他几乎没踩过什么坑。 工作多了,吃喝玩乐的时间便少了,郑琅想约他一次还要提前半个月预约。 可郑琅结婚这种事,是一年前就定下的。 缺席不得。 近来忙昏了头,连新婚礼物都忘了给郑琅挑,方陆北不会买东西,以前都是拜托禾筝,现在她不在自己完全一片空白。 - 六点。 这里的季节并不分明,热起来时像夏天,步入晚间了又有些凉意,乔儿搬着一箱喝的上楼,指纹开了门,刚跨过玄关,便被沙发上窝着的黑影给吓的一耸。 方陆北看上去很累,眼窝一圈都落着似有若无的颜色,有两条痕迹很浅的卧蚕,所以笑起来时才会很有魅力,睫羽被困倦的泪水打成一束束的。 这些细节,很让人难忘。 他在睡觉。 乔儿便放轻了搬水的声音,一瓶瓶塞进冰箱了,关上冰箱门,一回头,方陆北已经醒了过来,正呆滞地望着她。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不回家?” 家里都是打牌的声音,根本休息不好。 以前他都在酒店,现在却变了,也不爱在那种冷冰冰的地方生活,知道乔儿家的密码,没打招呼就过来了。 是得道个歉。 方陆北揉清明了眼睛,声嗓还哑着,一看就是超负荷工作了好几天没休息。 “不好意思,路过这里看你没在家,就上来了休息了。”他睁开眼,昏暗明灭的光线里眼睛很亮,“你去哪了?” 乔儿倒不在意。 毕竟这本来就是他找的住处。 拿了瓶水递过去,“去车队了,你休息好了,我不打扰你,吃饭了吗?” 方陆北接过了水却没喝。 “来不及吃了,还要出去。” 他们在一起关系自然,自然的像在过日子,方陆北身边有很多女人,却没有一个像这样的,他拾起沙发上的外衣,看着乔儿,“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去哪?”她眼睛时刻都很动人。 “有个朋友结婚,我还没挑礼物,带了送过去,坐一会儿就走。” 男人没有耐心挑礼物。 对于方陆北来说更是灾难,他从不单独去买,以往都是带着别人。 现在这个人成了乔儿。 郑琅喜欢什么方陆北知道一些,专程走到电子城买了一套游戏机,价格不贵,给新娘子挑的就贵了,要到金店里去挑。 方陆北是这里的常客。 没少带女人来消费。 刚进店便有人上前接待,看了眼他身边的乔儿,自以为了然,“方先生想看什么货?” 他疲惫着,便交给了乔儿去挑。 既然是买给新娘子的,自然挑合适又得体一些的,乔儿在电视里见过昂贵的钻石珠宝,在这里都能看见。 “就这个吧。”她指着玻璃平面下一套精致的珠宝,价格也中等,不会太贵重。 时间快来不及了。 方陆北也懒得挑,便叫人包了起来。 他去柜台,正掏卡,耳边却出现一道甜腻腻的女声,齁人,也刺人。 喻初从贵宾室走出来,看到方陆北,也怔然了,但很快又笑起来,那笑里,得意洋洋。 第189章 打你就打你了 “陆北哥,好巧。” 方陆北听见声音就知道是谁,头都没抬,兀自将卡递过去,结了账,转身就要走,他一直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可偏偏喻初就是个不知收敛的。 这阵子禾筝不见。 硫酸的事查出了真相,凶手被抓到,给的证词是心情不好,就想报复社会,是禾筝和乔儿倒霉。 这样的说词可信度为零。 可既然有了替罪羔羊,警察那边是不会查了,这么一来,喻初就像清白的一样。 禾筝被逼走,她还堂而皇之地站在了季平舟身边,一天比一天嚣张。 她上前一步,挡住方陆北的去路,笑容灿烂,故作无辜口吻,“陆北哥,你还因为你妹妹的事生舟舟哥的气呢?可真的不是我找人泼的硫酸啊,倒是你妹妹,可打了我呢……” 方陆北不理她。 她便独自呢喃着,像发牢骚,“到现在也不说跟我道歉呢。” “你是什么东西?” 周围还有店员。 这两位都是贵客。 她们帮谁说话都不行,只能看着干着急。 方陆北斜着身子站着,看喻初的眼神有些轻浮,“她就是打了你,你能怎么样?” 没有季平舟在的场所。 喻初原形毕露,“你看,小野种嘛,就是没有教养。” 面对这些欠抽的女人,方陆北一向是没有绅士风度,也不客气的,可还有比他更不客气的人,上来教训喻初的速度也比他快,手起刀落,一巴掌便落下了,让一众人都傻了眼。 方陆北惯性后退两步,错愕地看着面前威风凛凛的乔儿。 她像是在紧要关头最后出现的蒙面侠女,一支箭,弹指间就搞定了难对付的敌人。 熊熊的煞气连方陆北都自愧不如。 “你有家教?笑死人了好不好?”她似笑非笑,趁着喻初还没反应过来,破口大骂,“几年没有刷牙了啊,一张嘴就小野种,臭死人了!打你就打你了,你有本事打回来,什么道歉不道歉的,你几岁啊?被欺负了要不要哭鼻子找老师啊?” 这姑娘的嘴是机关枪,工作上了,就不停的。 喻初没经历过这种羞辱,一巴掌已经过去了,这连珠带炮的咒骂却叫她招架不来。 红着眼和嘴,嗫嚅半天,“你是谁啊?敢打我,你信不信我——” “你什么?”乔儿才是实打实的野孩子,吵架的时候可没什么脸面可言,“想要回去叫家长?果然是没长大,来来来,让我看看,尿不湿脱了没?” 她说着要上手去扒喻初的衣服。 涉及到动手事情就不同了,何况她已经打了喻初一巴掌,对喻初这种娇小姐来说已经足够掉颜面的。 方陆北及时上去从后拉住乔儿,分明心里很高兴,面上还要强装和事佬的模样,“不好意思,她脑子有点问题,担待担待。” “方陆北!管好你的人。”喻初拔高了声,又尖又像破音。 看她被气的面红耳赤别提有多高兴了。 连带着疲倦也一扫而空。 上了车乔儿还在喘气,一直念叨着刚才没有发挥好,方陆北则在旁一直笑,憋的面色都变了,后来实在受不了直接笑出了声,乔儿抱着臂瞪他,“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就她这种人,要不你拉着,我非抽死她。” “人家好歹也是大小姐,你一上来就甩她巴掌,太流氓了吧?” “我知道,之前泼硫酸,还有欺负筝儿的就是她吧?” 车加快速度往婚礼现场去。 这就要迟到了。 方陆北开车却格外闲散,现在还靠在座椅里,单手握着方向盘,语气带笑,“是她,你要吃了她?” 第190章 没有人问她 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这场婚礼召集了燕京大大小小有头有脸的人,席位在半年前就定下了,宾客在外合了影才被引着往内场走。 一条花路皆是女方定的,每朵花都是专人培育的品种,香味也特别。 郑琅一向奢靡。 可这个新娘子更是花钱如流水。 方陆北在外送了红包和礼,要进去时瞥了眼座位席,他在九席,身旁也都是熟悉的人,前一桌,就有季平舟的名字,而跟他紧挨着的,是禾筝的名字。 半年前,他们还是会被定在一起的夫妻。 现在,他每每在电话里跟禾筝提起季平舟,她都有深入骨髓的厌恶,在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上次见季平舟。 是冯家一位老爷子的寿宴,因为有他在,方陆北放下礼物便走了,季平舟爱面子,却派了裴简追出来问他,禾筝去哪里了。 因为禾筝的事。 方陆北跟他们基本处于决裂的关系,连话也像是对陌生人在说。 只是说:“关你们什么事?” 裴简显得很为难,并替季平舟又解释又澄清的,“上次那件事舟哥也是没有办法……” 方陆北听都不想听,“打住,不关心。” 他们找很多解释办法,却被一一退了回去,方陆北压根没给这个机会。 入了席。 热闹归热闹,方陆北也跟长辈们打了招呼,安心坐下,又发消息给乔儿,让她在车里等一会,这里结束了他就下去。 上面不可能临时抽一个席位出来给乔儿。 她便只能在车里委屈一下。 寻了个舒服坐姿,刚转眸,就看见一辆私家车驶入地库,车上下来的人,她也无比熟悉,他们两人去了电梯入口。 乔儿却不爽极了。 今天听到喻初骂禾筝小野种,才知道她一直以来都受的是什么委屈。 思考了会儿,她忽然推门下车,站在季平舟的车前端详了好一会儿。 - 顺着电梯口一路经过甜腻花香的迎宾区。 来的晚没时间合影,裴简去填写了名单交了礼才随着季平舟一起进去,里面主持人正声情并茂介绍新郎新娘相爱的过程,看似感人。 裴简快走了几步,侧在季平舟身边,拉着他的衣袖帮他整理,“您应该换件衣服再来。” 暗绒绒的几何光芒乱绕着,落在季平舟的腕口,干净袖口下,是一寸削瘦的手腕,手背骨节落的分明,这几个月,他似乎瘦了许多。 裴简也没见他笑过。 路过宾客席,无意看到了正在跟别人喝酒的方陆北,只一眼,季平舟擦过,方陆北不耐地别过脸去。 不是第一次遭遇他的冷脸了。 季平舟见怪不怪,声色很平,“他最近在忙什么?” 裴简也愣了。 “忙方家的生意。”知道他究竟想问什么,便一并说了,“没打听到方小姐的消息。” “没有人问她。” 入了席,才发现身旁的位置竟然坐着喻初,她自然地冲季平舟笑,还给他夹菜倒水,那模样,俨然就是准备鸠占鹊巢了。 可别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推杯换盏间,新人来敬过了酒,方陆北偶尔一瞥,便看到欢笑的人群间,喻初给季平舟冲茶,凑近了,贴着他的耳说话,柔情蜜意,全在一席之间体会出来了。 笑着。 方陆北站起来,示意自己要出去接电话,半弯着腰,便退出了婚礼现场。 这个时间来电话,一定不会是好事。 他强迫自己一定要冷静,谁能想到电话那边的人比他冷静更多,字字句句都像是在冰窖里解冻拿出来的,“在忙吗?有点事?” “怎么?病情又加重了?” 这一层都被郑琅包下了。 没有人,方陆北便放肆了一些,没有收敛,听着那边的话,眨眨眼,“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还不打算过来治?你准备耗死吗?还想让明姨过去照顾,做梦。” 静了静。 他又说,“方禾筝,我不管你想干什么,但有病就要治,你自己掰着指头算算,查出这病,还能有几天活头?” 愤恨到直接挂断了电话。 一转身,却对上一双沾染着点点倦意和疲态,还有些许的疑惑的眼,季平舟瘦了不少,“生病?她生病了?” 方陆北收起手机,疏离冷淡,像没听见他的话,转头就走。 第191章 家里让我们结婚 有季平舟堵在门口。 方陆北也不回去了,怕乔儿等着急了,手机上跟郑琅打了招呼便走了,地库里车还在,跟来时不同的是,一旁的位置停着季平舟的车。 更夸张的是,那辆车不知被什么尖锐利器划了,从车头到车位,绕了整整一圈的痕迹,车身的完美度都被破坏了。 这车价值不菲,擦了碰了都要一笔钱修补。 平常裴简恨不得将这车当自己的老婆呵护着,现在被划成这样,别说季平舟看到时脸色不好,就是方陆北自己看了,都心疼好东西。 咽了咽嗓子,他艰难挪步上车。 乔儿还老实休息着,见他这么快回来,收起了手机,表情莫测,好似有别的意味。 “你一直都在车里?”方陆北冷不丁一问。 乔儿不想撒谎便点了头。 “隔壁的车,你看见谁划的吗?” 她拿过一瓶刚买来的水扭开瓶盖递给方陆北,他仰头喝,却听见乔儿说:“没看见。” “怎么会?” 一直在车里,怎么也不可能没看见。 乔儿却很认真,眼睛的光都是亮的,“是没看见啊,因为就是我划的。” 一口水卡在了嗓子眼,饱胀的堵着,方陆北呛的喘不上气,乔儿给他顺了顺才好些,能说出话来了,“你——划的?” “对啊,”她点头,“谁让他那么欠,划他车是好的,我还没卸他轮胎呢。” 说的也没有错。 季平舟这种人,天天端着,就该有人教训教训他,挫挫他的锐气。 就划车这事。 裴简看到的时候心疼的都快吐血了。 季平舟却眼也不抬,不痛不痒地上了车。 什么东西对他来说都不算贵重,就算妻子也是,可以想换就换,想丢就丢,没表现过太特别的心痛。 倒是喻初,只怕这火来的不够旺,再旁煽风点火的,“这是谁干的,这么缺德?” 季平舟没应言。 坐上车,喻初自己跟了上去,跟季平舟坐在一起,腼腆却又自在地笑着,“舟舟哥,我家司机有事回去了,你送我一程。” 裴简拿不准注意,一切都要看季平舟的脸色。 他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一路上喻初拼命往季平舟身上挤,要不是裴简在,她恐怕就要坐到他怀里去了。 没一会儿还趴在他心口,下巴摩挲着领带结,手已经扣住了季平舟的手,小声碎碎呢喃着,“舟舟哥,方禾筝是不是很久没回去了,你们打算离婚了吗?” 季平舟全程闭着眼,好像听不到,也感觉不到。 “我舅舅说只要你们办离婚,家里就让我们结婚,你不想吗?” “说话呀。” 她翘着舌头,一个字一个字都不太好听,是自以为是的娇嗔。 领扣儿被她碰了下。 手指快伸到脖颈里了,季平舟才终于发作,攥着她的手指将她甩到一旁,车还在拥挤的车流里,哪怕这样,他还是推开了车门,连带着喻初一起推了下去。 透过后车镜。 裴简看到喻初欲哭无泪地站在马路中央,不禁替她捏了把汗。 再看季平舟,他已经脱了外衣和领带扔在一边。 这才明白。 他刚才不是故意装不知道,听不到,而是在想事情,想的出了神,没有顾到喻初。 裴简这阵子都提心吊胆,大气不敢出喘。 只因家里的桩桩件件事,弄得每个人都不像从前了,季言湘头破那天,季平舟被叫去,接了自己母亲的电话,那通电话维持了两个小时,他从小就没挨过几次批评,而这次,很严重。 可无论如何,他们更理解方陆北那个样子。 毕竟季平舟,可是打了人家的亲妹妹。 第192章 一个人怎么办? 如乔儿所想,季平舟没敢因为车的事情找上门讨理,但凡是个男人,他就知道自己是活该。 每次听乔儿骂这些话,方陆北都格外舒适。 最近他要忙着转院的事,一边又要兼顾生意,恍然发现最累的时候竟然都是乔儿陪在身边。 转院的事处理好已经是夏季。 蔓延扩散的炎热充斥在城市,燕京工业化严重,在这种季节,像是被报复了,热的要将人融化了。 方陆北亲力亲为,就连当天都是自己去接的机,好在还有明姨陪在身边,她更懂得怎么照顾病人和长辈,将人接上车时,方陆北特意将冷意调低了些,还有些诧异,禾筝竟然没跟来。 看着后座里病到面色毫无血色,发丝变白的女人,不自觉就软了口吻,“小姨,禾筝怎么没回来?” 付韵很弱了。 被查出病的那天她晕倒在自己的院子里,还是有邻居过来发现才将她送到了医院,可年过半百,却查出了这样的病,什么活不活的已经不重要了,更要紧的是,不想受折磨。 她张张嘴,声音很哑,“她最近很忙,没去医院几次,好像是跟以前学音乐认识的朋友在一起……不知道在忙什么……” “那群人?” 学音乐能成演奏家的人少之又少。 唯一的那个得病死了。 剩下的,不是嫁人就是在留在学校做了老师,方陆北听说还有几个有的去做了销售,有的创业失败,做了公务员。 社会生存铁的法则教会他们梦想无用,钱才能让人吃饱饭。 他不知道方禾筝能跟谁在一起。 “你病了,应该让她回来照顾。” 付韵倒是释怀地笑了,“没事,我这病也治不好,就让她玩吧,难得有点自己想做的事。” 身为禾筝的亲生母亲,在禾筝小时候没给过她半点关爱,现在临到终了,倒什么都看开了。 方陆北有时倒会说那么一两句好听话,“您放心,我会找最好的医生给您治病,咱们先接受化疗,然后骨髓移植,只要是病,都能治好。” 这话太绝对,连他自己都清楚。 付韵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这只是安慰,她微笑着摇头,那笑里有淡然在,“我都这个年纪了,不想受这样的折腾了。” “您别这样,您走了,要禾筝一个人怎么办?” 这样的痛苦她受够了,再来一次,打击只会是致命的,连方陆北都不敢想付韵如果不治病,她会怎样。 也正是因为禾筝,付韵才答应转院,治疗,但也只能点到为止了,她自己的身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的。 办好了入院手续。 一切都是按最好的来,方陆北找的医生也是这方面很有权威的专家,又找了护工。 交代妥当了才退出来。 躲在角落给禾筝打电话,电话过去却总是无人接通,近来她总搞这一套,让人无计可施。 第一次治疗时间定在后天。 他发信息给了禾筝,一恼,对上语音说:“来不来随你!” 走出医院,又倒霉的迎面撞上季平舟。 本来他不理会就完了,他偏偏要站过来,问一句:“你怎么在医院,谁生病了?” 禾筝是个白眼狼。 这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方陆北撇撇嘴,不耐烦地侧过身,“方禾筝死了,别再问了,要问地底下问去!” 第193章 我也怕失去亲人 付韵确诊白血病那天禾筝在去机场的路上,脸上还留着前一天被季平舟打巴掌留下的印记,隐隐作痛,路上又接到方陆北的电话。 通知她付韵得了病。 仿佛一道雷正好劈到头顶,她好半响说不出话,再吭声的时候,出租车已经驶入京港高速,距离机场不足二十分钟的路程。 付韵进入第一阶段的治疗。 痛苦程度并不深,是在逐渐让她接受,全程都是护工和明姨陪伴左右,乔儿特地在车队请了假,赶来时这边已经结束,她只能在床边陪付韵说说话。 一整天都在谈事。 晚饭过后方陆北才赶到,带着浑身的酒气,眼睛一圈都是深红色,多少有点衣冠不整的意思。 进去前。 乔儿特意在外面帮他拍了拍身上的酒气,拿着他的外套,手还带了两下他额前碎乱的头发,用冷水给他漱了口,一边做这些小事一边念叨着,“阿姨的状况不太好,你进去小心一点说话。” 方陆北没被人这样伺候过。 头一次感受到了温暖。 以前他找女人,从来都是酒店里进酒店里出,连睡觉都是背对着背,鲜少拥抱。 因此看乔儿的目光都柔和了些,“行,我知道了。” 他进去病房看付韵,乔儿便在外面等着。 这是高层住院部,住的不是重症患者就是有身价的人,唯有付韵,是方陆北特别交代。 冷气不足,坐久了有点闷。 乔儿拿着方陆北的外衣,上面有浓浓的红酒气息,她也喝酒,但都是啤的,也实在品不出红酒的滋味。 垂了下脸,面部便全部埋进了这件西装外套中。 原以为这种衣服都硬邦邦的。 这件却好像特别软,软到耳畔出现一声糯糯柔软的“乔儿”也以为是幻觉。 直到第二次响起。 乔儿才猛然抬起头,像是久别重逢,女孩儿家之间的情感特别又感性,这么一眼,她眼睛便湿了,瘪瘪嘴,声音也委屈了。 说埋怨也不是。 “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怎么打电话都不接,想吓死我——” 嘴巴忽然被捂住,禾筝揪着她的鼻子,“小声点,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喇叭精转世?” 知道病房里有人。 她便现在乔儿身旁坐下,身上的味道很奇怪,像栀子花,后调有些甜,一直徘徊在衣服上,“今天怎么样,还成功吗?” 乔儿故作生气的,“不成功,你不在,怎么会成功?” “我打你嘴了?” 她吐吐舌,才仔细说起来,“你知道这个病,化疗多痛苦,我刚才陪了阿姨一会儿,她说话都没有力气,还是抓着我说,她可能挺不过去了,要是走了,要我陪陪你。” 相比起宋闻的病,付韵这场更是来势汹汹,何况她已经上了年纪,会说这些话并不意外。 坐在沉闷的长廊上,禾筝还是没忍住抽了烟。 乔儿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你要是难受就哭一哭,别这样憋着。” 医院禁烟。 可这种情况下,她不抽不行。 但的确是,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了。 “化疗是痛苦,可又能怎么办?”禾筝唇间溢出烟雾,面孔变得哀哀切切,眸光放在屋顶上,已经暗了,“他们一个二个都怕,怎么就不想想我也怕失去亲人?” “你别这样想……” 听见里面有椅子挪动的声音。 禾筝连忙灭了眼,冲乔儿笑,“没事,又不是没经历过,怕什么?” 这话不知道她在安慰自己还是别人。 目光定格在了乔儿手上的衣服,她眼神更是怪异了一下,“这不是方陆北的衣服吗?” 乔儿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总之就是没能说出话来,舌头打着结,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你最近在忙什么?都不见人。” 禾筝还笑着,“忙着赚医药费啊。” 话又留给了乔儿。 她却还是解释不来。 这份窘迫却轻易被方陆北化解了。 病房门打开,方陆北站在那里,一出声就是呵斥,“死丫头,还不进来,等着我去请你?” 第194章 要好好的 医院病房恍若时空的枷锁,禾筝每次进去,看到那些熟悉的医疗器材,就仿佛重回到了十九岁那年,她每次去医院看望宋闻时一样。 他也是那样,忍着病痛,半倚靠在洁白的枕面上,冲她笑,皮肤和枕头的颜色很相近。 她会带上各种食材熬制而成的汤给他喝。 宋闻很给面子,喝完之后还会笑着说:“手艺越来越好了,以后也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他说:“终于还是长大了。” 可成长的代价却是一个一个失去身边最亲近的人。 方陆北将门关上,推了禾筝一把,“跟小姨好好聊聊。” 要怎么好好聊。 禾筝从来不懂。 她坐到自己的亲生母亲身边,看着她因为病魔而逐渐枯瘦的手,指甲边缘泛着黄,瘦的近乎脱相,年轻时姣好的面容也因为岁月和病痛而面目全非,仿佛只剩下一层人形的皮挂在脸上。 她的母亲,那样恨她,却又那样爱她。 以慈和的目光看着她时,是藏不住的疼,“筝儿。” 禾筝不作声,默默给她盖好了被子,“不该这么晚来的,可那边结束的太晚,您好好休息,明早我再来看您。” “你能来就好,”付韵无法进行大幅度的活动,只能尝试转动脸来看禾筝,看看她的女儿,有那样一副好皮囊和倔强脾气,到现在,却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眼眶逐渐酸痛饱胀,忍不住要流泪。 禾筝不喜欢这一套,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伤感过了,可离别向来都是伤感的。 何况是生离死别。 “你别这样,病会好的。” 付韵摇着头,稀少凌乱的发丝沾在脸庞,“好不好的,不重要了。” 禾筝不知道绝症在身饱受煎熬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 可这种事,是没有熟练度的。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我会尽量找不痛苦的法子,您好好的。” 没能留住宋闻。 她不想连自己的母亲都留不住。 陪着付韵入睡后禾筝才出去,她也倦了,这些天没日没夜的忙碌快将身体给击垮,本以为外面乔儿跟方陆北已经走了,开了门,却看到他们还在外面。 方陆北靠在乔儿肩上。 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睡。 听见门开,乔儿心虚作怪,条件反射地便将方陆北用力推开,他反应不及,脑袋瞬间撞在铁质扶手上,“哐”的一声,震的脑瓜仁子都疼。 方陆北被疼醒,捂着脑袋,“抽什么风?” 乔儿不作声,手上整理着头发,站起来看着禾筝笑,他们的一举一动禾筝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心思去管。 “出来了。”方陆北揉着头站起来,拾起衣服,“走吧,回家去住,小姨这边的一期治疗,你一次也不能缺。” 一期是适应,却也是最痛苦的。 禾筝没想逃避,逃是逃不了的,哪怕有一天她要面对失去,也不会逃了。 “不用了,我现在有住处,明早我就会过来。” 方陆北却是跟乔儿对视一眼,“你有住处?住在哪里?”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为了留在燕京照顾付韵,她当然要找个长期居住的住处,并且要跟方家脱离开来,以免将来有什么事,会牵连到他们。 他们一起往医院外走,夏风沉闷,方陆北提议要送禾筝,她却直接拒绝,上了出租车。 车子往市中心走,停在贞悦府大楼外。 禾筝住在十二层,刚走进大堂,便看见了正在等待她的人,像是等了很久,水都喝了好几杯,她眨眨眼,说冷也热,“不是说明天才来吗?” “今天刚好有空,没关系没等很久。” 禾筝走在前,“是蔡正让你来的吧?他还真是大嘴巴。” 这本是发牢骚,可听在秦止耳朵里,却好像带着点撒娇意味,他倒不觉得是自己自以为是,“他要是不来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你已经拮据到要卖东西了。” 第195章 都给了一个人 开了门,里面定期有保洁人员来打扫,地板都打了光洁的蜡,新家的味道让禾筝心情好了一半,才觉得最近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秦止在楼下喝够了水。 禾筝便没有什么好招待他的,何况自己也是刚搬过来,还没有买东西,房间里唯一有的只是一个行李箱,和偏厅角落摆放的祭奠的遗照。 秦止刚进来就看到了。 那是宋闻的照片。 这么多年,禾筝的执念还是半点未减,她生命里所缺失的爱都是宋闻全力补上的,她将所有依赖都给了这一个人,所以在此后这么多年,哪怕是结了婚离了婚,她记忆里最深刻的,还是宋闻的音容笑貌。 秦止看着那张照片有些呆了。 照片呈黑白色,里面的男人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头发梳的一根碎发都没有,利落干净,眼睛是那样的纯粹澄澈,一点污秽都没有。 满是青春年华的光芒笼身。 老天爷待人是不公平的。 对宋闻不公平,对禾筝也不公平。 它喜欢看棒打鸳鸯撕心裂肺的好戏,觉得没有经历磨难的感情来的廉价毫无意义,于是在这条路上布置了太多障碍,却忘了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会撑不下去。 宽阔的房间内,禾筝走来走去,第一件事便是擦干净了宋闻遗照上的浮尘。 继而走过来坐下。 “说吧,蔡正让你来干什么?” 她还是以前那个干脆利落,一点虚伪面貌都没有的方禾筝。 秦止也跟着豁达的笑,“还能来干什么,当然是让我来照顾旧人遗孀了。” 被禾筝瞪了一眼。 他才忙改了口,“这是他的原话,跟我可没关系。” 现在的状况的确让人同情,她一无所有,又摊上一个得病的母亲,怎么想都是举步维艰,不好过。 禾筝却一直没怎么着急过。 她的手碰不了琴,也无法重操旧业,但好在之前的几支编曲都卖出了不错的价钱,这才有底气让付韵转院回来。 秦止不渴她却渴了。 喝了口水,淡淡然的,“这些问题,我自己会解决。” 微怔。 秦止没想到她会这样固执。 但当下还不适合太热情,毕竟禾筝刚离婚,为人又敏感,对别人的好,她一直是很排斥的。 “我现在还在半岛度假区,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千万别客气。” 禾筝呛了下水,“那边的温泉水不是有毒吗?” 话落。 脑门就被弹了下。 秦止神色特别认真,一点都不含糊,“怎么可能有毒,那是意外,道听途说。” 他也不是开玩笑,这一年他都被调到了度假区工作,傅见安排的,只因喻初找人行凶那件事他没处理好,被降级调过来,倒也没有大碍,反倒合了他的意。 第二天一早禾筝便赶去了医院陪付韵做一期化疗,过程复杂,人进去时还有意识,出来却处于难忍的疼痛状态,这过程还不是最痛苦的,最折磨人的是以后的阶段。 但凡是个女人都无法接受自己脱发皮包骨的样子。 付韵也一样。 她不动,枕头上已经掉着大把大把的头发。 那个样子,好像随时会撒手人寰。 化疗结束,禾筝单独被主治医生叫走,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迫切的需要知道付韵的病有多严重。 医生却面带遗憾,揉了揉眉心,“病人情况不乐观,没有一个好的心态接受化疗,何况后面还需要匹配骨髓进行移植,当然,只有家属才能决定要不要继续?” “当然要。”不管怎样,只要还有希望,她就不可能放弃,“可是有没有不怎么痛苦的治疗办法?” 这个问题看来愚蠢。 但也不是无迹可寻。 禾筝记得跟季平舟结婚的日子,他每天研究的便是各种病症最快最好的治疗方式。 现在的办法,都是传统的了。 经禾筝这么一提,医生倒是想到了,“你可以去问问三院,那里有一批是转攻这个病的,有资深的医生。” 第196章 被骗了 这个建议很快就被否决了。 三院那里和季平舟是连着的,院长是他的姑父,这一层层的关系,很复杂。 禾筝知道一点。 方陆北这么用心给她找医院,就是为了避开季平舟,她还没必要自投罗网。 又在医院陪了一段时间。 乔儿来了,禾筝没时间再留,神神秘秘接了个电话便走了。 车没能挤近停车场。 便堵在医院门口了会儿,牌照挂的不是燕京本地的,加上车型特别,很惹眼,又堵在了前面,一眼便能看到那里。 裴简隐约觉得自己认识那辆车。 仔细盯着看了一会儿,死也想不到会看到禾筝从医院走出来,还和车主亲密地拥了下,好似是后车有人在发牢骚,她不好意地颔了首,这才在男人的照顾下上了车。 车在飞扬的尘土中离开。 裴简久久难以回神。 跟禾筝在一起的那个人,他年前见过。 明媚的灿阳顺着挡风玻璃落下来,燃烧的车厢内很热,空调也赶不走的热。 直到季平舟上车。 裴简还是有些心不在焉,连路都开错了,季平舟一直在后座整理着那份要给三院姑父带去的病情报告,偶尔看裴简一眼,竟然发现他在擦汗。 “你怎么了?有这么热?” 裴简不敢作声。 他看到的那些正呼之欲出,要倾吐出来告诉季平舟,可又怕他听了以后又出什么事。 季平舟轻轻踢了下座椅,声音彻底沉了,“有什么事?” 无论怎么说。 刚才那一幕。 的确不该瞒。 “哥,你还记得咱们春节去姨那边,一起去听了一场钢琴会,在那边招呼咱们的冯叔叔,还记得吗?” 以为他是真的想聊天。 季平舟没在意,一边听着,一边整理手上的东西,“嗯,记得。” “我刚才好像看到他了。” “来燕京了吧。” 裴简冷汗直冒,心里分明那样迫切,语速却还要缓缓的,“我刚才看到他跟方小姐在一起……还……” 后座中翻动纸页的声音停了。 加重了裴简的惶恐,“还抱了一下……” “你说的,是方禾筝?” 季平舟完全整理不动了,那种呼吸沉重,像捆了一只沙袋,一直摇晃,沉甸甸的,吊住了他,“她在医院?” 他刚才并没有遇到。 相遇是需要缘分和机会的,以前燕京也很大,可他们好像不管走到哪儿还是会有一个终点,方禾筝会在那里等他,老天爷也眷顾他,给了他无数次在这个城市遇见她的机会。 可刚才。 原来他们就在同一家医院,他却没有看见她。 那次争吵,不管是季言湘破了的头,还是他打出去的那一巴掌,都是他们决裂的证据。 这些天。 她没出现。 不知道瘦了没。 季平舟喉咙艰涩,静静听着裴简的话,“是从医院走出来的,具体的不清楚,出来就上了冯叔叔的车……两人看着……很亲密,方小姐状态也不错。” “状态不错?” “嗯,总之就是,很热情,让人觉得他们关系不一般。”裴简最大的缺点就是不知道点到为止,“但是冯叔叔那个人你应该听说过一点,搞音乐的,可名声不好,听说经常塞女学生去那种地方……” 这个时间段的街道被阳光照耀的发烫,地面温度爆炸。 季平舟心口也焦躁不安,像是要爆炸。 裴简的话匣打开了,便没有停,“方小姐……会不会是被骗了?” 方禾筝这三年都没有社会经验。 被骗不是没有可能。 一柄长方形的小镜子里,只能看到季平舟半张脸,可那双眸子里,已经浸满了难辨的情绪,随着酝酿,又蒙上一层无可奈何的情感。 许久之后。 沉寂地闭上眼睛,“打听打听,他们去哪儿了。” 第197章 对她宽容一些 纸醉金迷的交际场禾筝不是没有来过,只不过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彼时宋闻刚病,她的确需要背着那架很旧的大提琴到处找地方演出。 一个小时的演出费最少是五百,她有点名气,还会看情况加价。 面对一天几万块的治疗费,这点钱,杯水车薪,可在这种场所,钱的主要来源可不是演出费,而是那些有钱人的小费。 之前她是领小费的人。 现在她是看着别人领小费的人,从舞台上下来的年轻女孩应该还在读大学,模样稚嫩,弹琴时指法略显生涩,长发是健康的黑色。 带禾筝来的男人给女孩支付了一笔不菲的小费。 随后对着她笑,“刚才那些人你都留了联系方式吧,以后有什么好的想法都可以跟他们沟通。” 禾筝感谢多年后还有人这样全心全意地帮自己。 “明白。” 冯迎辰要年长她一轮,在她学习大提琴时,他是宋闻的老师。 他不止一次的说。 宋闻是他最优秀的学生,可过慧易夭,这也成了他最遗憾的学生。 宋闻还在的时候便常常向他提起禾筝,分明是自己的小女朋友,却很少赞美,反而总是说她太倔,又好强,以后很容易吃亏,要他以后有机会,照顾照顾她。 冯迎辰那时候问他,“有你这样的天才照顾她还不够?” 宋闻浑身都笼着稀薄的光,淡淡地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让所有人都对她宽容一些。” 可他走后。 禾筝再没有被人毫无保留的爱过。 包间里又有人叫冯迎辰进去,他应了声,贴心地跟禾筝交代,“你觉得无聊可以去露台上走走,里面结束了我就送你回去。” 这份好意很纯粹,禾筝能感受的到。 禾筝只带了烟和打火机出去,露台上有风,不高,平面的角度只能看到附近的风景和高速路上的车海,迷离的夜色才刚刚崭露头角,灯与火交织成一副影像,美也模糊。 这里来往的有人。 禾筝靠着栏杆点了支烟,那个辛辣刺激的味道钻进了身体每个角落,让她恍恍惚惚想到了冯迎辰找来的那天,他说他在一场演奏会上听到了宋闻以前的曲子。 因为署名是宋闻。 顺着线索,找到了她。 在这个时间,他的出现,无疑是雪中送炭。 而这份善意,依旧是宋闻临死前赠与她的,缓缓吐出一波烟雾,禾筝抬起头,却找不到夜空中一颗星星,余光微转,却看到了走廊上,正缓步走来的季平舟。 她像是没看见,又抬起了头。 还以为是错觉。 直到那个人停在身边,她就知道这不是幻觉,无论他是刻意来的,还是无意遇见。 一句话。 她连一句话都不想跟这个男人说。 侧了身,青白的烟雾和发光的月光落在禾筝的脸颊和肩头,她要走,季平舟却浅浅发声,“这阵子又去哪儿了?” 他分明在说话,可她却继续往前走,好似根本听不到。 出于男人的胜负欲和蛮横脾性,季平舟忘记了禾筝最讨厌的事,手臂打直,便以最贴近的方式握住了她纤细的胳膊,皮肤细腻柔白,在这个夜晚,仿佛浑身都透着光。 这份厌恶从眼睛直接折射到了肢体。 她厌恶他的触碰,这一刻头皮都硬了,恨不得甩他一巴掌,转过脸,一口浑浊的烟雾争先恐后地要从嘴巴里缥缈而出。 禾筝早已不关心他的哮喘。 只盼他早点从眼前消失最好,游离了一圈身体的二手烟再吐出,朝着季平舟的脸,风卷动着,像是在给禾筝助力,一瞬间全部涌进了季平舟的鼻腔。 那股味道让他开始皱眉,身体和心理同时不适。 烟还没散,他已经看到了禾筝眯起的眼睛,眼线花了,有一块黑色晕层,却不脏,增添了一整张脸的风情,烟嘴上落着她斑驳的口红印,很淡。 辛辣刺鼻的味道让季平舟忍不住松开手。 偏头微咳了两声。 禾筝抬手将烟在露台面上灭了,昂起精致小巧的下巴,连一个字都奢侈给他。 第198章 怕你的巴掌? 那个晚上季平舟记得的东西有很多,禾筝吞吐烟雾时的熟练和狡黠,像是在逗弄她踹掉的垃圾,嫌恶,厌烦,在那个小小的动作里全部体现出来了。 可他是季平舟。 怎么会是方禾筝踹掉的垃圾。 疑惑和恐慌星星点点汇聚了,却又随着这片烟雾,毫无重量的随风散去。 禾筝将他的失神看在眼里,食指和拇指捻了捻,美目流光转换成郁郁愠色。 季平舟身体绷紧了,品不到自己心中的滋味,还是硬着头皮问:“怎么不说话,你怕我?” 他没忘记他上次打了她。 那是无奈之举,也是彻底被激怒了。 在一个女人眼里,又是做过他妻子的女人眼里来说,他的种种行为,无疑与人渣平等了,他不否认,那是很没品的事,可那种情况下,他真的别无选择。 一直没有机会道歉,以至于觉得到现在,禾筝应该是有些怕自己的。 可她却让他失望了。 暗影潦倒下,她笑得很纯净,他们同时听到风吹来,气流沙沙的声音,和她含笑的质问:“怕什么,怕你的巴掌?” 像是心事被揭穿,无地自容。 季平舟第一次觉得窘迫,还是在一个女人面前的窘迫,今天的禾筝很有攻击性,他节节败退。 “你不打人,不骂人,我不会那样。” 禾筝唇上有颜色,微微勾起时弧度撩人,哪怕比季平舟低了半个头,气势却不减,“算了吧,再来一次,我不止想砸她的脑袋,还想拔了她的舌头。” “你非要这么说话吗?” “当然不。”她侧过了身,头发不听话的往季平舟脸上飞舞,“因为我跟你根本无话可说。” 这才是真正伤到他的言辞。 季平舟睫羽的弧度映在眼下透露一点茫然,“那你跟谁有话可说?每个能给你当跳板,给你钱的男人?” 他又开始发病。 禾筝像是能看透他所有的局促和迷茫,还有想道歉却碍于面子说不出口的紧张感,她觉得这些东西都很可笑,在季平舟身上尤其可笑,这些又何尝不是他讨人厌的因素呢? 说什么跳板,什么有钱男人。 不过都是他为了将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而刻意去贬低别人的手段。 爱他的时候觉得这就是他的口是心非。 现在却觉得,哪有什么口是心非,没有人想要每天去猜他的心思,她要听的,就是他所倾吐而出的言语。 眨眨眼,禾筝用不知名的同情眼神看着季平舟,不自觉感叹道:“我以前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这话是在讽刺自己,也是在讽刺他。 季平舟听的出来。 夏风很懒,只愿意吹到表面,吹不到人心里,禾筝那句话便深刻的固定在了季平舟心里,让他深受重创,无法缓解,不知道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声音和笑容,“中了什么邪?你自己不知道。” 禾筝疏离瞥过一眼,抬步便要走。 一步刚落下。 听到了餐厅里面,来自冯迎辰的声音,第一声叫的不是她,而是季平舟。 “舟舟,你怎么在这儿?” 应着声,季平舟转头,果然印证了白天裴简说的,是春节时,看到的那个叔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冯迎辰又看向禾筝,“怎么,你们认识?” 第199章 入不了您的眼 这问题是循环的,大概他们三个人心中都有这样的疑惑,禾筝半挪了步子,半个莹白的肩侧在冯迎辰身后,目光很散漫,在悠扬的琴声中,凉凉的风中,和季平舟寂寂相对。 随后移开了。 看着冯迎辰的侧脸,“不认识。” 这三个字,将他们的一切都给抹杀了,季平舟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不——认识?” 这么一来好似是季平舟一厢情愿的相识。 冯迎辰是个老好人,最擅长化解尴尬,随即笑笑,递了台阶给季平舟下。 “舟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禾筝演出?” 他这是将他当成粉丝了。 在季平舟看来无比可笑,连眼睛里都透露出了不自觉的轻蔑,“我没去过马戏团。” 早知道他是什么人。 禾筝根本不讶异他会说出这种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倒是冯迎辰,尴尬地摸了摸脸,正想着要怎么说,禾筝却先开了口,敌意不重,但更伤人,“我们这些人的确资历浅薄,入不了您的眼。” 季平舟还没接话。 她已经转脸,看着冯迎辰,“冯老师,我们走吧。” 冯迎辰正要跟季平舟道别。 他竟然阴阳怪气地笑了笑,“资历浅薄,我看你在某些方面一点都不浅薄吧?” 禾筝这次清楚的感知到了心中的排斥。 季平舟比这里面任何一个往女学生胸口塞钞票的男人还可恶,他维持着君子面貌,言语间,却用狭窄心思揣测了这里的每一个人。 这下连冯迎辰脸色都不好看了。 可他无法对季平舟说严重的话,本以为禾筝一个女人也不敢,可她却说了,“季平舟,你也就这点本事了,真悲哀。” 季平舟知道她话里浮于表面和埋于心底的意思。 当即便阴沉了脸,话也沉了,“我说的哪里不对?他能做你爸爸了吧,你就这么不顾尊严——” 他不知道自己最后的话有没有说完。 只是耳边闪过一阵挥动而来的风,剧烈的鸣响,嗡嗡叫着,从这里看去,能看到远处高速路上一闪而过的货车,因为重量,地表仿佛都颤了颤。 他的心,也颤了。 与此同时,他还看到禾筝甩了甩手掌,她一定觉得这一巴掌是以牙还牙,痛快极了。 女人手指纤细,指甲修剪的干净饱满,划过脸颊时像五根柳条同时抽过去,痛而麻木,季平舟忘记了反应。 倒是禾筝,一点不为了这巴掌而害怕他的反击和报复,“说这话之前不妨先想想你自己,你又好到了哪里去?” 不知怎么他们就吵了起来,又打了起来。 那一巴掌落到季平舟脸上时,冯迎辰心跳都停了停,他没有办法向他道歉。 因为他那番话,的确太武断极端。 禾筝是一个女孩儿,身为一个男人,无论怎样都不该这样侮辱一个女孩儿。 冯迎辰跟下去,走在露台的镂空楼梯上,忽然觉得禾筝脊背挺得很直,长发海藻般的铺在背上,随风荡漾,也终于明白了,宋闻为什么对她死心塌地。 他还是请她上了车。 并且礼貌绅士地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舟舟会这样想我们的关系。” 禾筝摇头,掌心震麻着,“冯老师,不怪你,他是在冲我。” “所以你们还是认识?” 她不想承认,不想承认和这样的人认识。 第200章 没人敢欺负你 就连冯迎辰都不理解季平舟今晚的一言一行,分明春节时遇见,他还是一个温润如玉,温良谦虚的小辈。 可遇见禾筝,就完全变了。 他没开车。 车就停在原本的位置。 两扇窗打开,让风吹进来,很凉爽,试图让风带走刚才的不愉快,冯迎辰看了眼禾筝,贴心提醒她,“要不你抽根烟,手一直在抖。” 禾筝没客气,轻轻袅袅的烟雾很快便从她的指尖飘到了窗外。 冯迎辰用言语缓解气氛。 他很会说话,只字片语,便让禾筝心情好有所缓解,“你们要是认识的话我倒是挺理解舟舟的,因为这里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业界也有对我不太好的传闻。” 禾筝自动忽略了他的前半段,只是问:“不好的传闻?” 夜色渐淡。 冯迎辰像是一个谆谆教导学生的老师,“就是说,我会带一些女学生到这里来,说是演出,实则就是认识一些达官显贵,后面的,你应该明白。所以我理解舟舟的话,而且像他那种家庭出来的子弟,都瞧不起我们这种人。” 灼烧感从烟蒂传播,禾筝缓和了许多。 她早知道季平舟眼界高,瞧不起的人和物多了。 没想带连冯迎辰这种成就的,也一样。 还以为她是担心。 冯迎辰特意澄清,“别多想,我跟他们说的是你是我一个朋友的女儿,没人敢欺负你。” “朋友?” 车厢内聚集了些烟雾,禾筝怕冯迎辰闻了不舒服,尽快灭了烟,神色又恢复到一个懵懂的学生样儿。 冯迎辰不刻意,伪装的很好,“很巧,我之前看你照片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说你长得很像他走丢的女儿,所以跟那群人介绍的时候,就顺便这么说了,算是给你一层保护屏障。” 这样太令人心虚。 禾筝不愿意认。 看出她的顾虑,冯迎辰继续解释,“你别多想,我那个朋友答应的,可能是因为太思念女儿吧。” 不知这样算不算可行。 冯迎辰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反而侧面打听起来,像渲染气氛那样,“你小时候是跟宋闻一起长大的?父母也在燕京吗?” 禾筝没避讳,直接说:“我不能说自己有爸爸的。” “为什么?” “从小爸爸不在身边,何况他还有别的家庭要照顾,”童年的伤痛是伴随一生的,禾筝每次提起来,都觉得创伤被撕开了,所以只能长话短说,“印象里,好像没有爸爸这个人。” 本来要掉进伤感的陷阱了,冯迎辰却随意地开起玩笑来,“那说不定你就是我那个朋友丢掉的女儿呢。” “您别打趣我了。” 虽然对父亲的印象很浅,一年到头去方家时才能见到一次,自然没有什么深刻的记忆点。 但禾筝清楚,她的母亲是谁,父亲是谁。 她对自己的身世,从没有过太深的困惑,像季言湘每次骂她的那样,小野种,私生女。 这些的确是铁的烙印。 两扇车窗缓缓升上去了,遮住了里面的人,也看不到他们是在笑还是在聊天。 直到车离开。 季平舟才将目光收回,他拿着一瓶冰水放在脸上消肿,裴简一直在问,这才终于问出了点眉目,“方小姐打您……那您没有打回去吗?” 他这话问的认真。 季平舟一时哽咽不下,“我没有那么爱打女人。” “可是您上次……” “别说了,”他做过的错事,不需要别人再帮他回忆一遍,“回去问问,冯迎辰跟她在一起,想干什么。” 裴简答应的艰难。 在答应前,还特别问了,“可是舟哥,你跟方小姐已经离婚了,插手她的事……会不会不好……” 季平舟握着水瓶,抬眸,以质问的语气,“你现在到底是哪边的人?” 第201章 准备结婚 裴简的确想替她鸣不平。 换做以前。 他还真的会替禾筝说话。 可现在,他们离了婚,他帮禾筝,禾筝也不会反过来帮他,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还是算了。 这么一想,裴简便再没了言语。 他们这伙人,都只能由着季平舟来,能管住他的人,真不多,还都不会贴身跟着他,这才造就他今天骄纵的性格。 回到商园,本以为别人都休息了。 却没想到北栋的楼还亮着灯,禾筝走了,除了季平舟回来和陈姐来打扫外,没有亮过的时候。 可陈姐来,大多时候是早上。 季平舟在车上照镜子看着脸颊的肿伤,等着消肿一些再进去,禾筝这一巴掌打的她解气,实实在在,落到脸上,那火辣辣的感觉是季平舟从来没有过的。 但也算……还了她了。 所以他没有恼。 冰水都没有温度了,季平舟随手放到一旁,跟着下车,裴简已经到了室内,却怔在了门口,直到季平舟过来,他却沉静平和,好似已经习惯这种场景。 随口撂了句,“你先回去休息吧。” 裴简不想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哥。” “回去。” 看了眼厅中正在喝茶的女人。 确实。 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只能悻悻离开。 季平舟惯例换鞋拿领带,一路要上楼,好似没有看见客厅里的女人,直到季言湘故意清了清嗓门,不满地望向他,“你没看见我吗?” “看见了。”他不在意地说。 偏是这副态度,让季言湘更生气,“那怎么不跟你姐姐打招呼。” 跟女人拌嘴是一件消耗意志的事。 最近他被消耗的够累了,“姐姐好。” 季言湘被气得不轻,她以前被禾筝季舒气,现在方禾筝走了,季舒也老实了,季平舟又开始跟她较劲。 “我是不是告诉你了,最近跟喻初好好相处,时间到了,你们就准备看看结婚,你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是不是?” 季平舟不知道在忙什么,手上拿着一份东西,正想办法传电子档的过去。 听着季言湘的话就像在听电视里的声音。 是一部烂透了的泡沫剧,无法让人用心去听,“好啊。” 他又是这样的漫不经心。 季言湘猛地放下茶杯,“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这也是母亲的意思。” “我说好。”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连个反弹都没有。 自从那件事之后季平舟在家里就是这个态度,再也没去小南楼吃饭了,就算季言湘亲自来找,也很少说话,两三个字往外冒,脸色给得足足的。 沉了口气,季言湘站起来,面容有些难看,还在强忍着,走了两步,一回头,发现季平舟一个人坐在那里,从肩到腰都瘦了一个度。 都是因为方禾筝。 他以前在家里闹着要跟方禾筝结婚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通过折磨自己来让家里人心疼他,从而同意他们的婚事。 他是家中独子。 从来要什么就要有什么。 突然生出些要跟他认真聊聊的意思,季言湘站着没走,神态柔弱,微微眯眼,却叹了一口气。 “舟舟,必须要告诉你,你跟方禾筝真的完了。” 她看到季平舟捏的纸张出现了褶皱,却没有说话,便继续补充了,“这些年不管是我对她苛刻也好,还是你故意冷落她,她也都受着了。我那么对她你知道原因的,一半是因为你,一半是因为她哥哥当年破坏我的婚姻,我承认,我有报复心理。” 季平舟还低着目光,“不想听。” “难道你都不好奇那天她为什么会傻乎乎地跑去给我们骂吗?” 季平舟终于还是抬了脸。 面色如纸,疼痛难言。 季言湘却很理所当然,“那天我骗她说你在那里代她受过,你在被喻初家人骂,所以她才赶过来的。” 她明白,说完这些,季平舟会恨死她。 可她还是要他知道,从他打了方禾筝后,他们之间就已经完了。 “因为我一直知道,方禾筝是无条件爱你的,她听到你有事,一定会过来。”既然说了,她就要说完,“姐姐这样做虽然小人了些,可最起码,目的达到了。” 第202章 你做梦吧 屋子里一片寂静,有一股白烟从季言湘喝过的茶水里冒出来,一直攀升。 无端让季平舟想到禾筝抽烟时吐出的雾。 很浑浊,伴着烟草味,溢进鼻腔时像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他的脖子。 一如现在。 这股雾也是。 他垂下手,一贯温和的脸上浮出些森然,那种森然在夜晚显得尤为可怖,他却一直没有说话。 正是因为不语。 季言湘才觉得后背发冷,但这层血缘关系给了她足够的底气跟季平舟摊牌。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也有,在方禾筝心里,应该你对不起她更多吧。” 真正杀死她的东西,他们都知道是什么。 “她对你是好,是死心塌地,但要怪就怪她没投个好胎,还偏偏自不量力,喜欢你。”季言湘深知自己说得够多了,该走了,“舟舟,我跟你说这些是要让你明白,你已经让她死心了,到这就算了。” 算了? 那是他们的感情。 怎么能由别人说算了就算了。 季言湘一直以为季平舟是个理性大于感性的人。 可在这件事上。 她好像预估错了。 季平舟也哄过禾筝,在她哭的时候给她擦过眼泪,有时也会抱着她睡觉,偶尔还会问她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安排裴简去买,他以为对一个人不好如此。 可现在看来,都错了。 手抓住了衣服,季平舟坐下到站起来,连一口水都没有喝,短短十几分钟,他幡然醒悟,恍然间,判若两人。 脸孔的表情带着入骨的痛楚,“你不是想让我娶喻初吗?” “不是我想让你娶,是你必须娶。” 季平舟好似是笑了,嘴角有动,拿着带回来的东西,站在季言湘面前,那语气,是戏弄,“那你做梦吧。” - 裴简接到季平舟电话时才刚坐下。 一口水都没喝。 便被火急火燎叫去开车。 他没穿衣服,就穿着单薄的衬衫站在车边,周围只有一辆车,可对于季平舟而言,天地之间好像也就只有这辆车给他了。 不知怎的。 裴简还没跟季平舟说话,已经感受到了他身上那股奇异的悔恨,又悔,又恨。 “哥,怎么出来了?” 夜色里。 季平舟音色很平,一点点往下沉,那把嗓子子仿佛坠入了无穷的山谷,空灵,绵长,“回和风苑。” 他说,回和风苑。 裴简不得不细细地想这句话,是回,而不是去,对他而言,那里好像才是他的家。 季平舟从商园搬了出去。 早上的时候东西就搬空了,陈姐去收拾烂摊子的时候发现他派人带走的大多是禾筝以前给他买的旧衣服,家里人给他带的,他都没拿。 从小到大他都没闹这么大。 这次不免让人忧心。 陈姐一路带着他长大,这么一来,是怎么都放心不下的。 专程挑了个时间。 她开车去商场,想给季平舟置办一些生活用品,知道他一个人在外面,一定照顾不好自己,又体弱多病的,连药都多买了一些。 商场人不多,陈姐推着购物车,装够了东西,沿着货架往外走,准备去收银台,却在稀稀朗朗的人流中看到了一面晃眼的侧容。 禾筝就站在那里,面貌是全新的,脸庞泛着柔软的光泽,她正踮着脚去够货架上的物品,有些费力,还没拿到,身旁的年轻男人便摁着她的脑袋,手臂沿着她手的曲线抬了上去。 轻而易举拿到了那件东西。 这样的视角看,禾筝半个身子都窝在男人怀里,亲密极了。 东西拿到,不知他们说了什么。 禾筝忽然笑了起来,瞳孔水嫩,眯成了一只弯弯的弦月,男人也陪着她笑,没有和季平舟在一起时的貌合神离,全然是一幅美好光景。 第203章 有男朋友了 和风苑陈姐没来过。 顺着导航才摸到了地址,到了门外又要打电话联系户主才能将车开进去。 这一趟像是历劫。 终于进了门,这里算不上井井有条,但也干净,自然是没办法跟北栋比的,不管是位置还是交通,亦或是房子本身,都相差了许多。 可这里以前是他们的小家。 现在却只剩季平舟一个人。 陈姐跨进门就感受到冷飕飕的凉气,空调打的太低,这样吹下去一定会感冒。 关心季平舟的话还没说出口,他便问:“您来干什么?” 很显然。 他将陈姐划为了季言湘一派。 陈姐有嘴难辨,看着季平舟的背影,眼中满是忧愁,“你跟你姐姐闹别扭也别搬出来,怎么照顾自己?” “我能自己照顾自己。” 这在她眼里等同于自虐行为。 季平舟却好像根本没把她的话听到心里,只从耳朵里过了一遍,又倒出来,他半蹲在电视柜前面摆弄着一根蓝色的线,有些厚,包在外面的皮是软的,将这头找到接口接进去,电视机和网络才能运转。 见他鼓捣的专心。 陈姐便不说那些扫兴的话了。 拿着买来的东西去补,冰箱里要补些,卧室卫生间,都需要日用品。 出来时季平舟还在弄。 好似很苦恼。 陈姐打扫着客厅,语气随性,像唠嗑那样跟他聊天,“怎么不找专业人士来弄?” 季平舟低头看着线头,又看看接口,好似真的在研究,“我觉得应该很简单。” 他记得以前刚住进来。 这些东西禾筝就弄过,她轻轻松松就能摆弄好,她的人生赋予了她太多的生活经验,而季平舟的人生,只有享受。 偏偏就是这么一件小事。 他怎么都弄不好。 连陈姐都看得出来他有些烦了,想安慰,“明天找人来弄吧,以前也是坏的吗?” 只有一根线。 明明只有一根,他却连这一根都理不清楚,手指都拽疼了,落败地往边上一甩,季平舟像是丢出了底牌,“以前都是禾筝弄的。” 这下陈姐也默然了。 纠结好半响,出于劝慰的心态,还是告诉了季平舟,“舟舟,我刚才去买东西的时候看到禾筝了,她……好像已经交了新男朋友。” 那根弦垂到了地上。 垂头丧气的。 季平舟尝到了什么叫抓心窝子的焦灼,一窝火一直在胸膛里烧,烧到陈姐这句话,彻底随风飘散到了每个地方,“谁啊?” 也许他自己听不出来。 陈姐却能明白他这一声里的酸涩,是枝头上第一个果子,没成熟,又涩又酸,连表面都藏不住的不成熟。 “不认识,高高瘦瘦的,两个人好像一起在买菜,要回家吃饭。” 方禾筝现在是跟别人回家吃饭了。 不是在北栋等季平舟回家吃饭了。 这个认知让季平舟忽然清醒的意识到,她不会来了,或者说,不是不会来了,是不会回来了。 他把这里整理得像从前又怎么样。 粉饰太平的手段只能装饰了这件盛有回忆的房子,却掩饰不了他们感情无法补缺的创口。 陈姐不敢说话了,她看着季平舟将神情一丝丝收敛了,然后默然站起来,也不再收拾自己本不擅长的事,他连衣服都忘了拿,便走出了门。 陈姐一直在他身后喊:“舟舟,你要去哪儿?” 他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儿。 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他的家了。 第204章 不跟你好了 夜晚人多,尤其是在夏季,路人穿着清凉,悠闲散步,情侣之间则手牵着手,亲密无间,自然的人间景象绘声绘色,也是这些,快速从车窗外一闪而过。 因为上次的事。 季平舟不能开车,他没有心思等裴简来,便打了车,出租车环境不好,司机上了年龄,好似还在车里抽过烟,烟味没散,往他的大脑冲击着。 到贞悦府时已经很晚。 辗转从冯迎辰那里得到这个地址,还用了虚假的借口,说什么来为上次的事跟禾筝道歉。 这条路很长,季平舟走到一半就后悔了。 如果他真的去了,方禾筝就是说,她要和别人在一起了,他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要强行把她带回去? 那扇门是季平舟的穷途末路。 他的手指停滞在门铃键上,还没摁下,便听到了里面一阵玻璃酒杯相碰的清脆响声。 里面是一片热闹温馨之景。 乔儿也在,她喝了口酒,舔舔唇,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声音都透着兴奋,“好久没吃火锅了,快馋死了!” 还有男人的声音。 果然有男人。 倒是显得醇厚低沉,很成熟,“我们几个人里最馋嘴的就是乔儿了,小时候仗着长得比我高一点,天天抢我吃的。” 乔儿尝了口蘸料,好吃的直打颤。 还不忘讽刺秦止,“谁让你小时候那么矮,不欺负你欺负谁。” 秦止又怼,“所以说啊,人就是不能太嘚瑟,这下好了,谁能想到我们乔儿到九岁身高就固定了呢?” 这一刀直接往乔儿心窝里捅。 她举起沾油的筷子指着秦止,愤愤不平,“禾筝,跟我一起,打他!” 筷子险些捅到秦止脸上。 中途就被禾筝挡住了,她夹了烫好的羊肉片放在乔儿碗里,悠悠然的,“你俩要打出去打,这吃饭呢,给我看世界大战?” 乔儿不服气,边吃边埋怨,“你怎么向着他不向着我,不跟你好了。” 禾筝懒得搭理她,“我谢谢你。” 今天这局算是老传统了。 他们一直都有这一天聚餐的习惯,而大多数都是吃火锅,小时候也是。 以往都是跟乔儿。 这次多了个秦止,也是老朋友了。 乔儿一边吃一边缅怀,“没想到我们还能继续这个老约定。” 眼一转就看到了边上宋闻到遗照,嘴巴里东西一呛,她红着脸吞下了,语气变幻莫测的,“我们当着宋老师的面吃好吃的,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不然他一个孤魂野鬼多可怜啊。”说着说着,禾筝还变了口吻,忽然压低,眼神也变得诡异,看了眼乔儿身旁的空位,“说不定……他现在就坐在你身边呢。” 本来没什么。 被禾筝这么阴森的目光一看。 乔儿浑身都冷了,猛地站起来,欲哭无泪,“你再吓我!” 见她那囧样。 秦止跟禾筝一起笑起来。 一扇门隔开的是两个世界。 季平舟看不到他们,可在心里却能临摹的出,他手指酸胀,放下时,身体里最后一股气好像都被抽走了,他这才发现,禾筝离开了季家过得有多好。 在季家,说得苛刻一些,她连一顿好饭都没吃过。 不是在等他回家,等到饭菜冷了再热,反反复复,就是在小南楼伺候季言湘。 原来这些年。 他严厉的连一顿饭都没陪她好好吃过。 房间里一丝香辣味道溢出来,仿佛是打开回忆的枷锁,季平舟这才想起来,他也陪禾筝吃过火锅,好似是在两三年前的今天,也是唯一一次,却并不愉快。 第205章 那我会走 因为那时,还有别人在场。 他这人吃不了什么辣,可那时候身边有个大学刚毕业的小情人,为人热情似火,有着小女孩身上的灿烂和明烈。 时隔经年。 连她叫什么名字都忘了。 只记得那天她硬要去吃火锅,又是初夏,少数人会在这个季节去吃,季平舟更不愿意,可不知道是被小姑娘的渴求和蛮缠打动了,还是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去了。 到了地方才发现还需要排队。 那种特色的火锅店,不比他们常去的高档餐厅,经理见了都要特意开包。 季平舟懒得等,被闹得烦了,便吼了那姑娘一声。 他不是会跟女人谈恋爱的人。 从来就不是。 那天本要走了,却在火锅店的玻璃窗一角看到了禾筝。 她一个人。 点了一大桌菜。 挽着头发,只穿了一件细绳的吊带衫,柔白纤细的胳膊时不时伸出筷子在沸腾的红锅里涮着菜,却不吃,而是单独放到了另一个碗里。 她那一套举动都是异于旁人的。 周围都是成群结队,唯有她,一个人。 侧颜哀婉,落着雾色的玻璃上,好像倒映着她落寞的灵魂。 如今回想,季平舟只有懊悔,他当时不该坐过去,带着另一个女人,将禾筝撕成两半,一半在笑,她笑着给那位小姑娘涮菜,还贴心地问:“你喜欢吃什么?” 那小姑娘指了指她手旁的一盘毛肚。 还没动过。 禾筝没小气,大方地给她涮了,送到她碗里。 为了让季平舟过得舒坦,她这些年,可谓是没有底线。 可另一半。 她也在记恨,记恨他的所有。 才会造成今天的结果。 只记得那晚他们大吵一架,季平舟质问禾筝:“你就一点都不生气?” 他们站在家里,彼此却像一对怨偶,在嘴皮子上,谁也不饶谁。 禾筝神态或是言语都很淡然,也问他:“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带别的女人跟你吃饭。” “所以你觉得这值得生气?” 季平舟点头。 他那个样子好像是在求证什么,可禾筝掐准了,就偏不让他如愿,“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带过来?” 这是禾筝一针见血的方式。 她还问:“我不想吵架,所以不会生气。” 她转头就想逃,逃开季平舟的视线,可他却非要争个你死我活,“如果有一天我带女人回家你也不会生气?方禾筝,妻子做到你这个份上,是不是该让我拍手叫好?” 寂寂清室中。 季平舟能听到自己因为恼羞成怒而从鼻腔散出的沉重呼吸,他像一头求爱不得的野兽,蛮横的要用自己的方式证明眼前的这个女人也是爱自己的。 可他的比喻太残酷。 像是利爪,抓伤了禾筝,而她脸上的斑驳光影挡住了即将滑落的泪水,含着微颤嗓子说:“那我会走。” 如果有一天他带人回家。 她就会走。 一语成谶。 当他领口上带着一块女人的大地色眼影回家时,禾筝的疲惫和失望早已没了形状,成为很软的一滩,充盈在身体每个角落,所以从那个时候,她提出离婚,就不是冲动之举。 这个女人,就没有冲动过。 站在门外,季平舟仿佛掉进了一个虚无的空洞中,他回想这段时间的点滴,就算没有车祸,没有那一巴掌,禾筝也一样会离婚。 第206章 回到了他们的家 火锅结束。 乔儿要先走,她喝了不少酒,走路都飘飘忽忽,还不要人送,自己晃悠着去坐电梯。 在大堂眼神一晃,虚虚茫茫的,根本不对焦。 却好像看见了季平舟的身影。 很像。 但人走得很快。 她还没看清就已经消失了。 外面已经入了夜,乔儿连路都看不清楚,却还是在楼下的停车场看到了方陆北的车,晕乎乎的,打开车门就坐了进去,连安全带都忘了系。 没想到她会喝这么多。 方陆北忍不住诧异,转脸看了眼,语气有些轻浮,带着逗弄,“喝这么多?你们凑在一起还真是坏事做尽了。” “喝酒算什么坏事?” 她虽然醉了,但还能顶嘴。 方陆北没立刻开车,拿了瓶没开封的水递过去,刚凑近就闻到了乔儿身上浓重的火锅味,这味道是会覆盖在衣服上的,无法洗脱。 “呦,这么热闹,还吃火锅?” 乔儿醉得不想睁眼睛,便眯着眼,唇色是红的,脸颊也是红的,就连呼出的气都是烫的,一股股打到方陆北脸上,便是气体流动感。 他拧开了瓶盖,将口对准乔儿的嘴。 感受到甘甜的清爽液体,她自觉嗓子干涩生疼,两手捧着水,仰头便开始喝,腮帮子被填的满满的,一口接一口,没有节制似的。 终于喝够。 她放下水,舔了舔唇,打了个饱嗝儿。 那样子逗的方陆北忍不住笑,“跟十年没喝过水一样。” 乔儿不服气,努努嘴,像是撒娇,“渴嘛。” 她的语态滑稽,方陆北端坐着,故意碎碎呢喃着学了一声,惹的她一巴掌打过来,捶到肩膀上。 刚眯起眼来,乔儿迷迷糊糊,神志不清地说:“我刚才看到一个人,好像季平舟。” 方陆北带着笑:“你喝醉了想他干嘛?” “放屁!”她倏然坐起来,一副正义感爆棚的样子,头还在晃悠,“我只是说看到一个人很像他,要真是他,我非要打爆他的头,让他跪在禾筝面前求饶!” “就你?跳起来也就打到他的膝盖吧,还打爆他的头。” “我哪有那么矮?” 在他们眼里。 她的确不是高挑一挂。 方陆北不解释,转过眸,凝着面前这个被酒精扰乱神智的女人,醉后不论是外貌还是内在,都柔和生动了不少。 他对女人是有期限的。 难搞一点的有期限,花钱的也有期限。 乔儿应该属于前者,现在她身上的期限到了,再久一点,还尝不到甜头的话,他恐怕就没耐心了。 鼻间溢出了笑,方陆北侧身靠近,脸抵着脸,一半蛊惑,一半诱哄地问:“今天火锅好吃嘛?” 乔儿还没察觉危险来临。 沉沉地点了头。 他又问:“我能尝尝吗?” “没有了。” “有。” “哪里?” 两股气息交杂,在软唇相抵的一瞬间,乔儿脑中全是空白,好像醉意也没了,却还听到了方陆北说:“在这儿。” 条件反射。 她抬手用力将他推开。 在她的认知中,他们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可以亲吻的地步。 方陆北的认知里却从来不需要什么关系确认。 他最讨厌的也是关系的设定。 这一刻还是存着玩闹的心理,“干嘛呢,这么小气,还没尝到味呢。” 乔儿后来想起今天,才发现他们的开始就荒谬,便免不了过程和结局的荒谬。 她还没能说出话。 便看到方陆北的神情一凛,有心虚,他扫了把唇上的味道,再看向乔儿,有些不好意思,“糟了,被那个死丫头看见了。” 禾筝就站在外面,刚送走秦止。 一抬头,就看见了车里正在接吻的两个人,虽然早有预感,但亲眼看到,还是惊愕了瞬。 明知道他们不合适,却又不能发表什么意见。 没多留便走进去了。 下了电梯回家,刚走几步。 走廊凄冷,站着个人,他面对着墙而站,也许是没想到禾筝会这么早回来,正闭着眼,用额头一下又一下的敲着墙。 那动作禾筝不陌生。 她小时候被老师罚站,面壁思过,无聊了,就会用额头撞墙。 走近了,还能听见季平舟脑门撞击坚硬墙面而发出的“咚咚咚”响声。 禾筝划开门锁,正要输入密码。 季平舟恍然听见声儿,睁开眼,有些疲困,喉咙微麻,“回来了。” 他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 好像她是回到了他们的家。 禾筝眼里装满了莫名其妙,“三分钟,不走我就叫物业处理了。” 第207章 我不会害你 这句话里的威胁度对季平舟来说为零。 他一不怕什么物业,二不怕禾筝去叫,这么折返回来,也是头脑一热的决定。 “昨天我说话严重了。”酸涩的气在心口迂回徘徊了好大一圈,季平舟言语时看得出有些艰涩,这份艰涩禾筝不知道是不是那种称之为勉强的东西。 他怎么样她其实都已经无所谓。 更过分的事,她都不痛不痒了。 何况只是一句揣测。 “不见到你,我就不会听到那些严重的话。” 好在密码锁连着指纹。 禾筝将手指放上去,滴声后门打开,季平舟却不依不饶,拿出了过往从来没有过的韧,“听冯叔叔说你现在在他那里?他那边不太……” “不太什么?”禾筝脸上沾着许多混不吝的冷漠,从骨头里透出来,这么多年,他们吵过那么多次架,她从来没有这样过,“不太安全,还是不干净?可这些,跟你有关系吗?” 她就算现在去当那些在有钱人身上刮油水的虚荣女人。 跟他一个离了婚的前夫又有什么关系。 她这副面貌,跟刚才在里面面对乔儿他们时是完全不同的。 差别大到季平舟都觉得诧异。 这种不公成了某种激素,刺激着他,“我是在关心你,为了你好,我会害你吗?” “你害我的还不够多吗?” 半个身子侧进了房内,念头只有那一个,离开,离他远远的,不要靠近他,只这一会儿,禾筝手撑着把手,在言语进行中,逐渐走进了房内,眸光却零零散散地落在季平舟脸上。 他似乎因为她那一句话而受了伤。 像被一块铁压着,沉甸甸的,说不出话来。 思绪还未回笼,却注意到了禾筝慢吞吞挪近房间的举动,那是避。 她在合门。 季平舟却挤进脚踝。 男女力量悬殊。 起码在此刻,禾筝不是他的对手,可她不是他养的宠物,高兴不高兴都还要陪着他玩这种你追我赶的把戏,无聊透顶。 禾筝腕骨冰凉,死死撑住了门把手,门框柔和的边缘抵着季平舟的膝盖,她是下了死手的,季平舟却好似并不是血肉之躯,在这样的挤压状态下仍然面不改色,“以前的事我有错,冯迎辰那里不适合你,你要人脉,我比他多。” “你走不走?” 每迸出一个字,腿间的力气就更重一些。 女人的狠心程度在此刻完全有可能不管不顾,就算夹废了他的腿也无所谓。 季平舟脸上有一点悲戚的笑容,瞳孔在微光下隐隐晃动,还是没有退缩,“你继续好了,就当赔你废掉的手了。” 禾筝一点未松。 这扇门好像成了她维护自己的武器。 她手骨颤抖,手背泛白,微微无色的脸庞仿佛结了冰,“你赔不起。” 是这三年还是无法活动的那只手,或是遭受的所有不公,她都在努力忘记了。 可看到季平舟。 还是会想起那些。 所以她讨厌看见他。 忍着挤压到腿骨的痛,季平舟只是眼里落了点隐忍的痛楚,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只是想告诉你,冯迎辰不是好人,你跟着他一定会吃亏的,”因为痛,他顿了口气,“我不想你吃亏。” 多虚伪啊。 虚伪的她都要为他的深情摇旗呐喊了,自我傲慢的季平舟也会为别人的生死考虑,为别人过得好不好担忧,搁在以前,她是不是还要痛哭流涕感谢他呢? 禾筝是讶然的,无谓的,也是残酷的,“吃亏又怎么了?四年前就算我死,都要比现在这样好得多,你现在又来装什么慈善家?” 她为什么要这样轻贱自己? 可转念一想,她这又何尝不是在鄙视一整个季家的人,是他们让她活的像狗一样卑躬屈膝。 第208章 太痛苦 不愉快堆积如山。 禾筝一晚上反复经历噩梦,吃了许多安眠药才能浅眠一会儿。 约好第二天去医院陪伴付韵。 可因为大量安眠药的缘故,她醒来很晚,闹钟都没能将她吵醒,睁开眼的一瞬灵魂似乎已经飘到了上空,无声地呐喊着,担忧着她。 顶着浑身的虚汗和沉重的脑袋,禾筝好不容易收拾好了东西,她自己开车过去。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面对燕京如此复杂的交通路段,对车子也生疏不已。 磕磕绊绊总算到了医院。 这次的确晚了,赶到时化疗已经结束,好在明姨和方陆北都来了,倒是没有责怪禾筝的迟到,只是两人的面色一个比一个凝重,伴着欲言又止。 病房门关着。 禾筝缺了一股勇气进去,睡眠太差,导致她脸庞有掩盖不住的疲倦,是多少昂贵的化妆品都藏不住的乏力,声音也哑,“怎么样?” 明姨看了方陆北一眼。 有些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我先去买点东西,你们聊。” 她只留下了方陆北。 这个难题也就这样丢在了他头上,无可避免,他人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那一套,最烦婆婆妈妈,可在这件事上,连他也没忍住犯了这个毛病。 禾筝没在病房外留。 方陆北带着她走到僻静地,楼道里有很干燥的灰尘气息,浑浊不堪,满是颗粒感,好像在往肺腔里钻。 她却无法躲避。 头顶有一盏老旧的灯,灯芯很旧,外面的玻璃罩很脆,仿佛轻轻敲打一下就会碎掉。 抬头望着,灯每闪一下。 就随着心悸一下。 “小姨说她不想继续了……太痛苦……” 这是很柔和温柔的言辞了,方陆北没有残忍的描述付韵说这话时的绝望,和瞳孔里的虚无,那种痛仿佛是切肤之痛,难以言语。 禾筝理解,却无法感同身受。 她依旧望着上空,瞳底还是那盏即将湮灭的灯,往后退了两步,一下倚靠在墙壁上,那上面满是厚厚的白色浮沉,这下好了,全部落在了她的衣服上。 斑驳的几个印子很狼藉。 有的重有的浅,好似各色不一的命运,有人一帆风顺,相夫教子,有人坎坎坷坷,最后还落个不得善终。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两边都没有选择。 方陆北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病如今只有这一个治疗方式,是痛苦,付韵承受不了,但更多时候,是她自己没有没有对生命的渴望。 禾筝空落落的目光仰望着上空,好半响才启动嗓子,“要是得病的是我就好了。” 方陆北眼睫在颤,“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转过脸,皮肤白的渗人,“当年宋闻得病的时候我就在想,得病的是我就好了。” 他们的命都要比她珍贵的多。 “她如果不想治就算了。”禾筝心底的绝望是触目惊心的,“准备出院,送到我那里吧,我照顾她。” 人生的最后一程了。 无论从前她有多苛刻,该尽孝的时候,禾筝不会逃,也没有理由逃,她知道这个决定无疑于是让付韵安乐死,可不这样,便是比死更痛苦的治疗过程,她没有办法强求任何人在两难的抉择中,把她放在首位。 无论她如何希望,也不能自私的只为自己的考虑。 而这种状况。 也不是第一次了。 担心她情绪上的问题,方陆北将她送到车里后才去询问了医生的意见。 不是没有像付韵这样中途退出的病人。 医生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 见怪不怪。 他回到车里时禾筝正擦着额角的虚汗,面色铁青,却还是看着他拉出一抹惨兮兮的笑,“怎么说?可以吗?” 第209章 他也是爱你的 “医生的意思是希望我们再争取一下,三院那里有更好的治疗方法和药物,现在放弃,小姨就没有多少日子了……” 偏是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才最令人窒息。 为了付韵的命,就算是要接触和季平舟有关的人也没关系,可这样她是否愿意?愿意了,这样的痛苦她又能接受吗? 这个难题。 谁都没有答案。 方陆北是最知道禾筝不想跟季平舟有牵扯的人,可有时候就是有那么多无可奈何,若是再早一点,付韵的病症还没有这么严重,她还能带她去国外治疗,或者联系更好的医生。 可现在。 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每每来这个地方,禾筝头顶就有挥散不开的阴霾,有形状的那种,方陆北似乎都能看得见,“你要是不想去,我去帮你问问?” 这是试探。 却好像是在问,她是不是还怕季平舟。 然而答案早已拨云见雾般清晰,在禾筝心里,这件事跟季平舟不沾边,她一切的一切,都是在为付韵的命考虑。 一如当初。 她所有的接近,引诱,装傻装深情,都是为了宋闻的命。 只是后来谁也没想到。 宋闻会那样毅然决然的选择死去,那样惨烈的让人无法忘怀,他在遗书中写:“筝儿,以前我会怕留下你一个人你会孤单。” “偶然看到你拎着食盒去看了1909的病人,想必他是很爱你的,不然不会在眼睛看不到的情况下摸索着给你盖衣服,怕你着凉,手指在你的脸上游走,好像要把你的样子刻在心里。有人陪着你就好……” 他还说,如果死后看到她一个人孤孤单单,他会无法轮回。 若是现在宋闻看到她,一定会为自己当初的选择而悔恨。 一次两次,禾筝始终无法心安,她长舒一口气,肺里很痒,那种痒始于身体状况的糟糕,“我自己去吧,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确定?” “确定。”这次她异常坚定,“我没有对不起他,怕什么?” - 傍晚落了雨,细细密密。 还有风,却是潮热的,很闷,雨水落下来仿佛都是温在皮肤上的。 好一会儿人才坐满。 季平舟来的最早,坐在小辈席,偶尔吃一两口东西,裴简会照顾他,季舒在一边儿跟留学回来的表妹讨论国外的风土人情。 坐他后面的便是亲姑夫。 要说起他的姑姑,也算是个美艳的女人,结过三次婚,情史丰富,每次来参加家宴,手上的珠宝玉戒都值得讨论一番。 现在回想。 耳濡目染的,家中这些长辈都爱珠宝玉石,男人讨论房子地产,季平舟便认为全天下的女人都喜欢这些,那些年,才会成堆的给禾筝送。 这是家宴,也是攀比的盛宴。 结束时季平舟满身疲惫,跟着自家姑姑往外走,眯着眼走了两步,前面珠光宝气的女人却忽然停了脚步。 好在他站立住。 不然便要撞到人了。 “差点忘了。”姑姑从包里拿出一只宝蓝色的锦盒,递给季平舟,“这是你妈妈让我带给你的,还是特地交代过的。” 季平舟没看便接了过来,恭恭敬敬的,“麻烦姑姑了。” 说了话。 这才想到什么,一直站在姑姑身旁的俊朗男人站出来一步,半猜测半疑问的,“对了舟舟,你是不是跟禾筝离婚了?” 好在周围没什么人。 不然这也算得上是一个重磅炸弹。 连姑姑也愣神了,音量提高几个调,“离婚了?” 不知这消息是怎么传到别人耳朵里的。 季平舟面色差,像病了,晦暗不明,“您在哪里听说的?” 男人倒不怎么虚。 一字一句,很正派,“她亲口告诉我的。” 第210章 做好事不留名 没有什么比当事人的亲口证词更有说服力了。 别说是别人,就连季平舟自己也是错愕的,一时应答不上,倒是他的姑姑,比他反应要快些,挽着自己丈夫的手臂,仰面质问:“她在哪儿跟你说的,这事我们怎么不知道?” “医院啊。”他反应自然,“她家里人病了,白血病,来问我,我问她怎么不找舟舟,她就说……” “她家里人病了?” 这事竟然是别人先知道。 季平舟半点消息都没得到,若是以前,依照他跟方陆北的关系,怎么样他也不可能半点不知情。 “是病了。”姑夫面容清淡,不理解季平舟这份诧异,“你不知道吗?你们真的离婚了?” 这事敏感本不该多问。 姑姑掐了怀里的手一下,掬起笑脸对着季平舟,“你们这是……闹别扭了?我还挺喜欢禾筝那丫头的呢。” 是真的离婚。 真的不能再真了。 在的人离开了才有人会出来祭奠她的好,禾筝在的时候,没有被季家的谁善待过,她跟季平舟的姑姑只见过一次,只记得她是位不被世俗禁锢的女人,有着西方人的开放和大胆。 可当时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 而她对禾筝的记忆也是在那次家宴上,那次宴席上没有季平舟爱吃的东西,他从小挑食,可不吃怎么行,别人敬酒他又要喝茶。 禾筝记着他空腹喝茶会胃疼。 有多柔软呢,别人在聊天,她本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多跟长辈们说说话,融合融合感情,她却全程坐在季平舟身边,尽量找好吃的给他,在他耳边一句句的劝着,又不是让他心烦的劝法。 而是会让他心软,然后心甘情愿的将难吃的菜品吃下去。 那时候他们都以为。 禾筝就是能克住季平舟的人。 却不知道,她也会累。 站着站着,季平舟脸色煞白下去,喉咙像跟着一块烙铁,又烫又尖锐,无法下咽,他看着面前的人,“姑夫,你能把病情报告给我一份吗?” “你要帮她看看?我可以通知她,让她带病人过去……或是你自己联系?” 毕竟他们曾经是那么亲密的关系。 季平舟却淡淡摇头。 似乎已经从这样震惊的信息中走了出来,“我看一下就好了。也麻烦您别告诉她。” 还没见过他无私奉献的这一面。 连亲姑姑也笑起来,“怎么,还做好事不留名?你们真离婚了,你妈妈那边知道吗?” “知道。” 在季言湘头被打破时就知道了。 却没有想象中的将禾筝斥责一番,反而在电话里说随他处理。 大概是能想象得到。 禾筝这样能忍的人,一定是季言湘说了什么话刺激她,她才会打人。 这道理所有人都懂。 姑姑在季平舟眼前挥舞了两下,拉回他的思绪,“想什么呢,我说为什么离婚,你出轨了?” 她问的这样直白。 叫季平舟接不上来。 他那样。 能算出轨吗? 见他这样难言,便懂了大半,“看来还真是,我没想到你也会出轨,倒也难怪了,的确应该给人家一些补偿。” 何况最近他跟喻初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第一次听到没当回事。 次数多了。 难免要猜测起来。 毕竟喻初不是那些没背景的三流小明星,她是冲着正宫的位子来的,可正宫的位置只有一个,这样一来,原本的正宫便要让位。 而方禾筝,的确也很久没出现了。 第211章 交际花 季平舟一连好多天没影子。 医院没去,家里没回,就连和风苑也没过去,裴简一直是跟着他的人,可这次他也不知道季平舟去了哪儿,在季言湘问起时更是一问三不知,被训斥了好一顿才能出来。 没走两步季舒便追了过来。 这阵子许多人都变了个样儿。 季舒也是。 成熟不少。 语态都是有章法的,“你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裴简有嘴说不清。 他虽然跟季平舟跟得很紧,可也不是他的追踪器,这次是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自己也冤枉的很,“不知道,他没有说。” “电话呢,不接我们的总该接你的吧?” 这又要裴简怎么说,“接了一次,他说有自己的事,办完就回来。” 季舒语气重了些,“这都半个月了,能有什么事?还有,他为什么不把喻初处理掉,天天在门外等。” “这……” “不管,反正他不在你就去处理。” 在无理取闹这方面季舒是炉火纯青的。 她说完就走,仿佛这个烂摊子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留下裴简一个人,苦不堪言。 没有季平舟在。 也就等于间接给他放了假。 他本想开车回和风苑,结果却莫名其妙在路上游车河,晃荡到油箱告急才准备掉头回去,路过一条霓虹光彩成河的路,意外在一家酒店外看到了一抹素绸裙子的身影。 雨下起来的时候有人给禾筝撑伞,她在几辆昂贵车辆之间和几位西装革履的男士道别,握手点头,一套礼仪做的井井有条。 长裙得体又有设计,腰后有一块镂空,刚巧露出腰窝的精致曲线,头发还是那样的长度,永远优美。 雨是和风一起落的。 风扬起她的头发和裙摆,一侧流苏耳环搭在锁骨之上,摇摆坠坠,一颦一笑,皆是美人的典范。 只是半个月而已。 裴简眨眼,确认那边的人不是幻觉。 而禾筝最后上的车,还是冯迎辰的,她现在在裴简眼里,不过就是个拼命要往上流社会挤的女人罢了。 但的确不得不承认。 禾筝是有这个魄力和资本的。 就算她成了交际花,裴简也不意外,为了平复心情,他随手打开收音机,雨天的电台便喜欢放些无病呻吟的歌曲,调了几次,调到一支钢琴曲。 曲子很新颖。 是他没听过的。 旋律勾人,很容易让人的思绪被乐声牵着走,雨声被隔绝在窗外,乐声却还在继续,因为足够优异,就连外面的鸣笛和雨声都成了它的和声。 裴简还没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开端。 再往后的往后,他想起今天,才发现,许多事情很早就有了预兆。 - 跟那群人分开后。 禾筝跟着冯迎辰上车,在他车上拿了东西便回了自己车上,换下高跟鞋开车。 雨天路不好。 好在她没喝酒,只是沾染了些酒气。 路过严查路段,因为生涩的车技还是被拦了下来,车窗落下,一股浓烈的酒味从车厢里散发出来,没有办法,只能下车接受检查。 她走下车。 湿漉漉的雨幕里。 有车在这个路段掉头,透过车窗,便看到了站在交警边上的窈窕身姿,那张脸,尽管妆容有变化,可还是天生令人难忘的。 “那不是禾筝吗?” 副驾驶上的人说着。 郑琅便懒洋洋地看去一眼,先是皱了下眉,随后便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脏话,“她是女妖精吧,我要跟舟舟告状。” 孙在遇不得不提醒他,“他们离婚了。” 第213章 没有特别的原因 禾筝来的晚。 又等了会儿才等到人。 她只知道叫韩医生,并不知道他的全名是什么,以前跟季平舟在一起,季平舟也只是一声一声地叫着姑父。 大概医生身上都有共同的特质。 仿佛笼罩着圣光,有着普度众生的慈祥感,这感觉在韩执身上尤为明显,也许是因为陌生感,禾筝更有来这里看病的错觉。 而这种错觉从来没有在季平舟身上出现过。 她遇见他。 只有他来索命的错觉。 知道禾筝来的目的,韩执也就开门见山了,他还像个长辈对待小辈一样,有迁就和包容,“最近状况怎么样?跟我说说。” 这语气倒不像个医生了。 禾筝不知道该抱着怎样的心态,毕竟曾经在家宴上,她也叫过他姑父。 “不太好,有时候会流血晕倒,送了两次急诊。” “这样也不住院吗?” 她摇头,也有难处,“她不愿意,我也不想强求她。” 看得出禾筝是将别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了。 这样的女人,连韩执都不禁感叹,怎么就分开了。 药在他手里。 这种药价格昂贵,且是有控量的。 他不知道季平舟是怎么一下子弄了这么多,但知道他的用心。 听说这事后他连夜就离开了燕京。 要一下子弄来这么多控制病情的药物需要跑太多地方,经历的奔波都是季平舟那个病弱身体难以承受的,他来时,已经快昏过去了。 想到他,韩执就忍不住跟禾筝打听两句。 言语却控制的很好,没有太过分,听上去,只是出于长辈的关心而已,“你家里人的事,你没有跟舟舟说过吗?” 禾筝眼睫颤抖,一眼虚无,“我们没什么关系了,为什么要说?” 韩执哽了下。 “这种事告诉他他会帮帮你的。” “不是有药就能控制吗?” 既然这样。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告诉一个不相干的人。 这两人离婚后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反应,谁都看得出离婚一定是禾筝提的。 韩执在燕京长住,听说过季平舟在外面的事,却也从没当回事,知道他是最有分寸的。 可现在想来。 是个女人都受不了这样的丈夫。 “你跟舟舟离婚是因为他外面有人了?” 禾筝不想回答,可碍于对方是长辈,又是她的医生,出于尊重,还是没有发脾气。 只淡淡然的,“没有特别的原因。” 这语气…… 是彻底无望了啊。 韩执是有阅历的人,听得出禾筝的意思,真正没有希望的人才是她这样,什么原因都没有了,若是还抱有爱和期盼,大概会滔滔不绝地说起季平舟的混蛋事,以此找到共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平淡的像是从不认识这个人。 韩执没有理由再问下去。 他将一期的药给禾筝,“这些你先拿回去给病人吃,应该能吃很久,但如果病情没有好转,还是要考虑住院治疗。” 禾筝知道这个病。 吃药的话需要非常昂贵的费用。 “好,谢谢。”她拿过药,“我去楼下缴费。” 韩执却拒绝了,“先不用,你先拿去吃着,有反应或者没反应都告诉我。” “不用?” 禾筝不是傻子。 医院也不是慈善机构,花钱看病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免费这种事,太荒谬了。 知道禾筝在怀疑什么。 韩执一下便否定了,“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药不一定就适配她这个阶段病人,拿回去吃过看反应,如果药效好……” “韩医生?”禾筝忽然打断他的话,“我不是傻瓜。” 第214章 什么叫为难? 拿了药回去已经很晚。 禾筝将医生嘱咐的用药时间跟保姆说了一声,她拿着药,小声收起来便回去睡了。 长辈休息的早。 天才才暗,便去睡了。 接了付韵回来住之后,禾筝哪里都觉得不自在,她从小没感受过什么家庭的爱,现在就连付韵往她碗里夹菜都受宠若惊。 趁她们都睡了。 禾筝才能喘口气,阳台有风,她过去坐了会儿,无端想起在医院时韩执说的那些话。 他说药能治病就好了,何必管来源渠道。 就算是季平舟带来的又怎么样,他也是医生,治病救人是常理,并不是因为这个人是她才特别关照,再退一步说,特别关照又怎么样? 对方是前妻,是个人都会特别关照。 可她现在,哪里需要啊。 太晚了。 晚了不止一点点。 就算知道这药是他带来的,免费给她用,她也无悲无喜了。 刚点了下烟,还没抽两口,阳台连接客厅的门便被推开了,禾筝下意识手抖,烟丝絮絮飘落,直接在边上灭了烟。 分明已经这个年纪了。 还有种被家长抓到干坏事的错觉。 付韵在禾筝身旁的竹椅上坐下,还是一副慈母的模样,因为这个病,她每天的容颜都很憔悴,只差没在脸上写将死之人四个字了。 “怎么还不睡?” 她语调很轻,像是柔和的风。 可说柔和又牵强,毕竟风都是带着凉意的。 禾筝不知该怎么回答,“您快去睡吧,不用管我。” 她从小就这样。 一面绵软,一面又冷硬。 不愿意和人接触时便会挂起拒人千里之外的盾牌。 就连身边最亲的人都常常被她伤到。 付韵已知亏欠她许多,这个病,也连累到她,“禾筝,我这个病,是不是让你有很大负担?” 禾筝面色不变,侧眸看了眼付韵。 原来自己母亲已经变成了这幅苍老的面容,发根已经白了好几块,“您以前觉得我是负担吗?” “不会。” “嗯。” 算是代替她回答了。 付韵这下才幡然醒悟,她仔仔细细看着禾筝,眼眶越发酸涩,才忽然觉得,好似只有宋闻在的时候她才很爱笑,宋闻走后她便没再看她怎么笑过了。 更别说离婚以后。 “留在燕京不怕遇到季家人吗?”付韵担心的事很多,尤其担心禾筝因为自己而受什么委屈,但现在看来这是无可避免的了,“他们家人还有没有为难你?” 刚才呛人的烟雾已经散了。 禾筝眼眸清明,一丝困意都没有,这里的夜景没有商园好,也没有和风苑好,但看起来,就是要舒服许多。 “怎么才算为难?在我眼里已经没有什么叫为难了。” 只有侮辱。 可好在除了今天的韩执,其余时间她还没有被打扰到。 而季平舟的这位姑父。 也算得上是好好先生了。 很有耐心地跟她说了这个病其中的厉害关系,白血病不是罕见的病,所以每年需要药物的人很多,稀缺又昂贵,想要活命,哪有那么多婆婆妈妈的个人情绪。 尽管他这样说。 禾筝还是付了这次的药钱,的确昂贵。 这些,足够卖一辆拿得出手的好车了。 可下次,她便不能去了。 - 为了付韵这个病,禾筝必须东奔西走卖掉手上剩余的旧乐曲,都是以前宋闻在时辅导她完成的,其实有些过了时,但好在艺术好似就是越久越有价值。 何况有冯迎辰的引荐。 她能联系的人脉不少,也都是能拿的出高价的。 为了禾筝的安全。 每次冯迎辰都会陪她一起去参加这些不同层次的酒局。 现在于禾筝而言。 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筹钱治病。 好在今晚没有喝酒,意识还是清醒的,跟着一行人出来时还早,冯迎辰在前和别人聊着什么,她慢步走在一旁,拐过角落去乘电梯时迎面遇见一批人。 想来燕京也就这么大。 有名的酒店酒楼也就这么几家靠近市中心,郑琅是纨绔子弟,哪里都熟悉。 在这里遇到。 根本不奇怪。 只是他的眼神,太明晃晃了,禾筝也看得清楚,迎面走近时,他好像只是在看一个陪酒的女人。 第215章 志向远大 两边人兴许是有认识的。 相互停下了脚步,寒暄几句,站在郑琅身边的都是他们在燕京的发小,有些甚至还参加过季平舟的婚礼。 今天再见到禾筝,却已经物是人非到了这个地步。 在他们眼里。 女人出来应酬就是一件丢脸的事。 生在骨子里的优越感让他们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不约而同的目光落在禾筝身上,她却一点没怯,反而森森然地回看了过去。 那眼睛。 仿佛看透了他们腐败的心思。 纷纷有些羞愧地躲开了。 离开时,禾筝依然昂首挺胸,不觉得自己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倒是他们,来这里无非是花天酒地,过一会儿便会找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过来,又有什么可高傲的。 送到了楼下。 禾筝惯例等着冯迎辰将他们送走自己再走。 她站在一旁,该笑便笑,该道别便道别,不曾走过任何亲密的举动,可一幕落在郑琅眼里,偏是有些别的味道。 冯迎辰刚走。 禾筝转身去开车,酒店门口车来车往,她可没有司机专门在这里等她,只能自己走到停车场,那里灯光不明显,需要慢行。 高跟鞋是细跟的。 踩在水泥地上有很清晰的声音。 在这股脆声以后。 还有沉闷的皮鞋踩踏声。 禾筝停了脚步。 顺手将车钥匙揣进口袋,发尾在随着走,她停下,身后的人也停下,并且正以玩味的眼神望着前面那道身影。 不知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 “砰”的一下。 清脆响耳。 像是什么金属物件。 知道彼此的心思,郑琅便不跟她玩虚的了,直接开门见山又没礼貌的,“你跟那群人来着干嘛?怎么改行当高级小姐了?” 禾筝捏着钥匙,一句话不愿跟这样的人说。 刚抬步。 郑琅又挑衅,“既然这样当初就别要什么自尊了啊,还净身出户,真以为别人会佩服你呢?” “我不要什么是因为想快点离开。” 这样的解释已经很清明了,可郑琅还要继续羞辱,“快点离开然后来陪酒,看不出来你志向挺远大的啊。” “来这里就是陪酒吗?”夜色撩人,禾筝只给了郑琅半个侧脸,又瞥过很轻蔑的一眼,瞳孔有晃动,嘴角的笑又刺人,“我如果记得不错,你也带你妻子来过吧?怎么,你妻子也是来陪酒的?”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郑琅本就不是能隐忍的性子。 这一句下去,脸色立刻变了。 一副要打人的样子向禾筝走去几步,她却一点都不怕,反而笑的更明烈,“怎么了?被我说中了?还是说跟女人无关,是你带着嫖客的心思来,只要看到女人都觉得不干净呢。” 风在飘,有几块模糊斑驳的光落在禾筝皮肤上,她面孔年轻冷艳,说话时眼神凄清肃杀,一下子便将话语权握在了手里。 她看着郑琅一副说不出话的样子就觉得滑稽。 “我原本觉得跟季平舟离婚后你便不会找我麻烦了,当初车祸的事情也是,可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知道收敛呢?” 郑琅勉强扯起笑。 他不否认自己是有优越感,喜欢别人难堪,可现在是方禾筝反过来惹了他,这便不能罢休了。 “你在威胁我?你真以为我会怕你告诉舟舟?”他自信满满,“还是你觉得在一个女人和兄弟之间,他会选择你?一个离个婚的前妻?” 第216章 反目成仇 他们互相的面孔都是冷硬阴险的。 说到底为什么要处处针对一个女人,不过是觉得她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么纯粹动人,反而也是糟糕的。 郑琅就是想撕下她的面具。 让季平舟好好看看。 可禾筝却早就看透他的目的,一言一行都放在心里好好思量了一番,“你不怕最好,我正巧最近心情不好,想跟他说呢。” “你试试?” 他们都在赌。 郑琅以为自己的赢面更大,直到禾筝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输入季平舟的电话,将明亮的屏幕置于他,就要播出去。 与此同时。 郑琅再也沉不住气。 冲上去便挥落了禾筝的手机,那东西本就脆弱,从高处坠落,撞击到这样的水泥地,又碎了,但没有彻底坏掉。 他们谁都没动。 看着那串在碎裂屏幕下季平舟的号码。 寂静。 平和。 禾筝瞳孔的那层轻蔑散去,现在只剩下了咄咄逼人的气势,无所畏惧的没有半点做季平舟小妻子时的样子,“我最讨厌别人弄坏我的手机,给我捡起来。” 郑琅皱了眉看她。 “你有病吧?要我给你捡,做梦。” “你捡不捡?” “不捡!” 早知他是这个反应,禾筝也要有预料,她眼神与声音一起冷下来,“没有手机我一样可以告诉季平舟,你不是不怕吗?我倒想看看他会不会因为这个,跟你反目成仇呢。” “你敢!” “就这怎么够?”她交出底牌,“听说你结婚了?你妻子知道你婚后还跟你们孙叔叔的妻子开房吗?还是说,你想让我告诉她,你在别人的生日上带着别人的妻子去偷——” 领子忽然被拽起来。 那双手下了死力,带着怒气将她推到车旁,抵着坚硬的车门,手掌顺势便捏住了纤细脆弱的脖颈。 若是郑琅用力。 很容易就能掐死她。 可他偏偏要温水煮青蛙,力气是一点点收拢的,窒息感从脚底排山倒海,涨潮的到达脑袋,很快眼前就开始空白,发昏,万物都变得有些扭曲。 郑琅便掐还不忘说着狠话,“告诉你,我想让你消失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你敢拿这个威胁我,你是真的不要命了?” 禾筝相信他敢,也能。 手骨紧的似乎已经镶嵌进了皮肤里,再久一点命便没了,拼死的,禾筝摸到口袋里的车钥匙,按下按钮,车身机械化的闪烁了两下灯光,短暂地照亮了这里。 可只要这一下,这一下就够。 大片的黑暗被这一抹灯光驱散,从外面行驶进来的车子条件反射随着灯光看去。 季平舟心脏缴了下。 血开始往脑袋顶冲,一步都犹豫不得。 裴简刚把车停下,季平舟便推开车门冲了过去,禾筝的意识已经模糊,最后一秒,氧气天降般灌入鼻腔嘴巴,进入身体,充盈了大脑。 可窒息太久。 她的脸色已经极差,扶着车身才堪堪站稳,偏过脸,大口咳嗽了几声,眼角都是泪花。 有光的地方却一刹那被季平舟遮住。 郑琅已经被推开。 退后了好几步,撞到车灯上,扶着腰直不起来,还在缓和着疼痛,一抬头,就撞进了季平舟要杀人的眼神中,戾气深厚,冲过来揪着他的领子便甩到了一边,颤着骂:“你想干什么?” 第217章 你才是高手吧? 郑琅险些被摔到地上,嘴里碎了句脏话,扶着腰艰难地直起身,也愤恨的不得了。 “看她不爽,想弄死她,怎么了?” 季平舟一面挡着禾筝,将她护在身后,一面又要面对郑琅。 看到他们在车旁。 郑琅掐着禾筝脖子那一刻,他是真的气血上涌,心里都毛了。 手指到现在还在颤。 悄悄伸到身后,握住了禾筝的手腕,很冰,好似透过皮肉摸到了骨头,也是冰的。 他心悸了一瞬,瞳孔呈褐色,可周围一圈却是红的,红着瞪向郑琅,“你再碰她一下试试。” 无论怎么猜测他的反应。 这一刻真正见到了。 还是有讶异的。 郑琅转了转眼珠,看着躲在季平舟身后的女人,只露出了一角头发和衣服,哪里有刚才伶牙俐齿的那个样子。 一下便明白了。 她这是在哪儿听说了季平舟这会儿要来,故意激怒他,好让季平舟看到,她便是受害者,他就是加害者。 挑拨离间这招。 女人惯用的手段。 这么一想所有的便清明了。 “季平舟,你回头好好看看这个女人。”郑琅咬着牙,忍着痛,百口莫辩,“她在挑拨离间你看不懂吗?” 禾筝侧倚着车。 半张侧脸倒映在墨色的车窗上,眼妆有些花了,模模糊糊,更朦胧,更混杂,眼睛里有隐形眼镜,所以看起来更有神,也更楚楚可怜。 雪白的脖颈上已经浮出了指印。 是险些要她命的指印。 听着郑琅这么说,她只是平静地抿了抿唇,顺手抹花了唇上的颜色,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半点精明相。 本以为郑琅说完,季平舟就会回头看。 可他只是将掌心收拢了一些,依旧看着郑琅,神情凝重,“我只看见你掐她。” “我掐她怎么了?”郑琅理直气壮,“谁让她骂我?” 地上还有禾筝摔碎的手机。 她还在身后小口地缓气,那声音,没有办法当做什么都不是。 “我说了,别碰她。”季平舟还想握着她的手,却已经被她挣开。 禾筝走出了季平舟的庇护。 她也从来不需要他的庇护,可有可无的东西。 脸还有些白,毕竟是险些死掉,瞳孔清润,却泡着无法忽视的恨,盯着郑琅时恨不得要将他盯出两个血窟窿。 “我怎么挑拨离间了?” 也许是被掐了脖子。 她声音还没恢复,是哑的,却很缓慢。 让每个人都听的很清楚。 郑琅却笑着,“你早知道他会来,故意让他看见呗,你心肠怎么这么黑?” “我怎么会知道他要来?”禾筝抬头,眸光却是有些无助的,“别说我跟他已经离婚了,就是没离婚的时候,我知道他每天在哪个女人的床上吗?他的行踪,我就没有知道过。” 这话来的震惊。 连郑琅也默然了下,正要开口,却被禾筝抢走,“这些不都是你这个好兄弟替他安排的吗?要论挑拨离间,你才是高手吧?” 郑琅不知是强词夺理还是存着理智。 “谁知道你在那帮人里谁嘴里听到的。” 他撇过脸。 本以为自己要赢了。 却听见禾筝清清渺渺的笑了,“我一个陪酒女,他们说话,能说给我这种人听吗?” 没有什么比自己讽刺自己更阴狠的招数了。 郑琅还没反应,禾筝就已经说话了,这次却是跟着季平舟说的,“你别这样看着我,这是他亲口说的,到底是谁骂了谁?谁打了谁,还要我说的再清楚一点吗?” “你给我闭嘴!” 郑琅现在发火,怎么都有点气急败坏的感觉,而季平舟该相信谁也已经明了。 禾筝没期望他能替自己说话。 毕竟以前就算谁错谁对都是清楚的,他也是帮别人的。 可这次,他却斥了郑琅,眸光落在禾筝的脖颈上,又移开,音调是沉沉的,“跟她道歉。” 第218章 你的恩情 风平息了,闷热感随着凝滞的空气而逐渐升温。 浮动在脸庞周围。 禾筝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因为什么骨气而拒绝季平舟的好意,碎发有些挂在面上,她眨眨眼,是冲郑琅的,但在郑琅看来,那是得逞后的挑衅。 这个女人把他气的气血都沸腾了。 恨不得现在冲上去给她两耳刮子。 可季平舟挡在前。 这股血很快便偃旗息鼓了。 郑琅吞吞口水,“我凭什么跟她道歉,她要还是你老婆我还考虑,她现在什么都不是。” “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你都要道歉。” 他什么也不怕,但却被季平舟这个样子寒了心,“季平舟,你现在要为了这个女人跟我玩这套?你前几天是不是去给她拿药了?你真以为她惦记着你的恩情呢?别闹了,你就喜欢做冤大头是吧!” 话才落就被拽着摔到了地上。 腰都摔的有点疼。 那疼痛随着季平舟的话弥漫到四肢,“我说跟她道歉——” 目的已经达到,再看下去禾筝都有些疲惫了。 她站出来,冷漠着脸,“道歉就不用了,我不喜欢听对不起,你把手机捡起来,还给我。” 郑琅踉跄着站起来,啐了一口。 “我不捡!” 这话说完他浑身就冷了,禾筝的措辞早就到了嘴边,就等着他不识抬举,她昂起脸,完美的将皮肤上骇人的手指印放在季平舟能看到的地方,“季平舟,上次车祸的事我一直想跟你说——” “方禾筝!”郑琅颤着唇,“我给你捡!” 禾筝跟季平舟一起看向他。 一个眼角稍挑了下,一个则是恍然。 禾筝微微歪头,眼睛明亮,好像在说,“请吧。” 照现在的形式。 她如果说了车祸的真相,季平舟是真要决裂的,郑琅没办法承受这个后果,只能硬着头皮弯了腰,给她捡起了手机,不情愿的递过去。 她却说:“擦干净。” 郑琅咬牙切齿,擦手机的力气像是在撕扯她的皮肉。 交接手机时他们离得最近。 禾筝用只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他以前就是这样对我的,这感觉,不赖吧?” 在郑琅发作前。 禾筝拿着手机扔到车上,对季平舟仍然冷,“管好你身边的人,再来找我的事,我会报警。” 知道这事是因为自己让她遭了罪。 季平舟对郑琅使了个眼色,是不耐烦的,他也识趣,知道当下不是教训禾筝的好时机便先走了。 只剩他们两个人。 季平舟拉着禾筝,望着她的脖子,“明天会有淤青,晚上记得冰敷一会儿。” “拜你所赐。”禾筝抽出手要上车,中途又想到什么,回头去看季平舟。 冰冷刺骨的一眼。 “还有,我不用你拿药过来。钱我已经给韩医生了,并且多给了一部分,就当你的酬劳费了,我可不想欠你的,免得以后有人翻旧账,说什么——你的恩情。” 他却有自己的固执,“阿姨生病了为什么不跟我说?药是我自愿的。” “为什么要跟你说?” 他既不是上帝也不是阎王爷,不能拯救苍生也不能毁掉生死簿。 禾筝都觉得怪异,“我可不想让郑琅这种人觉得,我跟你离婚了,还要靠你走后门,他说的话已经够难听了。” “是他的问题。” “真难得。” 她像赏赐般送他三个字,让他知道自己以前的苛刻。 知道她的失望。 季平舟没想一下子就让她活过来,“阿姨的病你可以让我看看……我……” “不用。”在这件事上禾筝从没有想过他,“就算她最后病死了是因为我没有给她找好的医生,大不了我陪她一起死,也不会找你。” “你恨我到这个地步?” “恨?”她淡淡笑,“有爱才有恨,我对你有什么啊?” 第219章 等着看我笑话 车只过了一个路口就停住了。 不断有车从旁路过,速度是极缓慢的,这里不能停车,是会被开罚单的位置,可没有办法了,她没精力往前走了。 在方向盘上趴了会儿。 有车灯闪烁而来。 继而车窗被敲响,秦止弯腰,忧愁地看着车里,禾筝被声音吵醒,自觉下车,换到副驾驶上,四肢酸疼又疲惫,还是强忍着抬起手,偏头拆卸掉了沉重的耳环,直接扔进储物格里。 手上的,脖子上的,零零散散一大堆。 这些都拆掉了仿佛才能喘口气。 秦止一直没说话,等禾筝收拾好了才把水递给她,“还好吗?” 她垂下脸,点头。 “怎么又闹起来了?” 秦止还算冷静,虽然看到了禾筝脖子上的伤,也猜得出是谁干的,但还能等着她缓口气,把话说完。 一连喝了好几口水。 口腔里的腥甜感都被冲刷了,禾筝才扭上瓶盖,落下车窗,吹了好几波热流,黏糊糊的,像无形的保鲜膜紧紧扒牢在脸上不透气。 她这个样子。 秦止是担心的,那忧虑藏不住,从眼睛肢体冒了出来,小幅度地碰了下她的手腕,本想握住,却还是缩住了手指。 “要不要去医院处理,脖子上的伤让阿姨看见,少不了要盘问你一顿。” 医院。 她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医院。 “不用了。” 简短三个字,却含着浓浓的鼻音与哭腔。 秦止没办法当作没听见没看见,“他们为什么又欺负你?” “早就等着看我笑话,怎么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禾筝很清醒,她能清楚感受到大脑里每根弦都是绷直的,所以身体也有了反应,握住手时经脉仿佛都在皮肉下颤抖。 她这样是令人心疼的。 秦止记得禾筝小时候每次哭,大都是因为在家里受了委屈,夏天的夜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断气似的抽泣着,被蚊子咬了满腿的包,一边抓腿一边抹眼泪,弄得整张脸都湿了,痒的要命也不进去向付韵服软。 好几次他出来看见。 在角落躇踌好久不敢过去安慰她。 每每都要犹豫十几分钟。 这十几分钟他要在心里将所有安慰的言辞练习一遍,直到倒背如流了,才怀揣着笑脸跨出去。 可无一例外的。 犹豫的这段时间里。 宋闻已经找到了小禾筝,他陪她坐在台阶上,将自己的袖子撩起来,裤脚也挽起来,为了让她开心些,便安慰她说:“我的血香,我来了它们就不咬你了。” 小地方的夜晚裹藏着万千星光。 夜空落下的自然光映照在禾筝清润的瞳孔里,她哭的鼻尖泛红,手很小,两只都拽着宋闻的手,一边抽噎一边说:“那你不会痒吗?” 宋闻诚实正直,从不骗人。 他点头说会。 禾筝便不哭也不闹了,乖乖跟着他进去跟付韵求和。 宋闻走后便再也没有人知道她想要什么,哭的时候又能怎么办。 这么多年。 她倒学会了难过也不流眼泪。 沉默比眼泪可厉害太多了。 灰暗的车厢内,秦止蜷缩着手指,好几次,张开又合上,去握禾筝手时心脏快从胸腔里跳了出来,好在她还没有排斥。 “是不是因为当年季平舟救你的事?” 禾筝思绪是麻木的,身体也是,到了极度悲伤和愤怒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兴许是,兴许又不是。” 或者说。 是,却又不只是。 秦止以安慰的姿态扣住她的手,“那些事别再想了,他们那些人都不拿人命当回事,你这样太危险了。” 禾筝松散了骨节,抽出手。 “我不会再由着他们欺负了,”低了声,秦止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可她确实说,“今天这场,的确是我算计好的。” 第220章 没想到她能活 是冯迎辰在走之前随口提了句季平舟会来,让禾筝早些走,免得撞上尴尬。 她谨记在心。 没想过要刻意安排什么。 只是郑琅追过来,还说了那些话,每一个字都是在往禾筝心头扎,她才故意激怒他,不管是车祸,还是姜臻,都是能拿来挑衅郑琅的事。 为了挑拨他们。 她可是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 不过现在的效果,还算过得去,起码今天之后,季平舟跟郑琅就有了隔阂。 算是一报还一报。 毕竟当初她跟季平舟在一起,郑琅也没少在外面挑拨他们的关系。 - 在停车场那场事态严重。 原本约好的一起去吃饭,却因为禾筝,两人不欢而散。 刚才的情况裴简不适合过去。 便一直在车上看着。 到现在,快将季平舟送到了和风苑,裴简还是大气不敢出,他早有预感郑琅会找禾筝的麻烦,却没想到他会这么沉不住气。 还偏偏被季平舟看到。 裴简是最知道季平舟的。 就算他在外人眼里再不喜欢禾筝,却不能容忍有人这么欺负她,从前季言湘跟禾筝是女人之间的小打小闹,他不在意,但郑琅的手段,他是知道的。 终于安全到了地方。 裴简将车停靠好,熄了火,一瞬间的安静仿佛沉寂进了这漫漫寒夜中,季平舟不说话,他也不敢下车,情况便这样冷了下去。 车内没有计时设备。 坐了不知多久,裴简双手双脚都有些僵硬了,季平舟说话时也是冷的,很平缓的调子,“小简。” 虽然只是叫了声。 可裴简还是感觉被打了一拳的惶恐,“怎么了?” “除了姜臻的事禾筝知道一点,他们还有过节?” 心口在往下坠,裴简控制不住眼神飘忽起来。 “没有吧……” “那他为什么那样?” “可能就是说了些什么,吵了两句,您知道的,他那个人不喜欢被人占了嘴皮子上的便宜。” 这话真没有什么可信度。 可在这里坐了这么久,季平舟的确也想不到郑琅为什么突然这样。 但禾筝的确是又受了伤害了。 还是因为他。 季平舟没再追问,下车走进了和风苑里。 确认他进去了。 裴简半松了一口气。 还有一口气堵在心口。 他没停留,直接开车往老地方赶去了,猜也知道郑琅现在一定在那里,穿过躁动的人群,果然在卡座里看到了他一个人的身影。 正一杯酒一杯酒地往肚子里灌。 跟喝白开水一样。 裴简站过去,连坐都不想坐,开口便是质问,“你今天干什么?” 早就知道他会来。 郑琅一点都不讶异,继续喝着酒,眉眼都不抬一下,“我怎么了?” “你差点把人给杀了。” 灯光闪烁的时候裴简也看到了。 禾筝仿佛被镶嵌在车身上,一动不能动,那一刻,谁都看得出来,郑琅是下了死手的,他也是一时被激怒了,便动起了手来。 现在想来,处处都被方禾筝拿捏住了还没发现。 他垂着眸光,缓缓叙述,好像在说无关紧要的事,“她知道车祸的事了,威胁我要告诉季平舟,我一着急就那样了,不是有意的。” “她知道了?” 听出裴简的迟钝与难以置信。 郑琅这才抬了眸,斑斓的灯光在他身上绕来绕去,缭乱了原本的服装颜色,“很奇怪吗?我当时急着动手,连监控都没避,她只要事后想查,很容易就能查到,我只是没想着她会活下来。” “这是小事吗?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这一桩桩一件件,若是让季平舟知道了。 他们谁都别想好过。 可郑琅却还这么风轻云淡的,裴简才心急火燎,“当初我没让你那样做。” 郑琅没想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这事就算被季平舟知道了,怪他倒还有转圜的余地,要是怪裴简,他可是会赶回老地方去的。 裴简会这么提心吊胆,他能理解。 “你放心,就算他知道了,也是我错,不会牵连你的。” 第221章 他一厢情愿 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深厚就不用说了。 要裴简只把郑琅推出去,他也做不到,“是我给你的消息,我也有责任,只是你现在不要再去找她了,他们都离婚了,她也不容易。” “谁容易?”郑琅摔了下酒杯,半杯酒都洒了出来,他昂着下巴,眉毛挑高,满是怨气,“当年舟舟要不是为了救她,会瞎吗?要没有她,我也不用天天看着那边的烂尾楼闹心!” 这里人多眼杂。 虽然环境吵闹。 可到底是公开场所,这事有多敏感,敏感的每次提起裴简都要开始发慌,就连方陆北都没提过几次,可郑琅却这么无所顾忌地说出来。 他咬死了牙根,话是硬生生挤出来的,“你别说了,说好了这事再也不提的!” “我忍不了这口气!”郑琅又倒了杯酒,仰头灌下去,酒精将他的怨恨全部刺激出来了,“你们不让说,好,我不说。我等着他们离婚,现在离了,上次我问舟舟什么时候回堪江,我的楼也好重新动工。” “可他却说,他不回去了。” 他边说。 裴简还要注意不被周围的人听了去。 可也劝不住让他闭嘴。 当年那场火,烧掉的可不是一栋建筑,一些昂贵文物那么简单。 不仅死了许多人。 季平舟的人生轨迹也因此改变。 而那时候的郑琅刚开始创业,却也因为这场火而被彻底斩断的生机,他的影响全部来源于季平舟的失明。 从某些方面来说,裴简理解郑琅。 “那事是意外,跟方禾筝又有什么关系?你别再为难她了,今天舟哥这个反应,你应该明白。” 郑琅冷笑一声,“明白,明白他一厢情愿呗。” 给郑琅叫了人来接。 裴简便离开了,这附近没有停车的地方,他将车停在路边,夜里风轻轻飘着,地上影子被拉得很长,他低头走着,快走到地方,才抬了下脸,也倏然白了。 他们都把季平舟当傻子。 这才是最大的错。 季平舟身上还是那件衣服,泛着深蓝色的纽扣系到脖颈前,更衬的脸庞淡薄削瘦,就站在车旁,眸光淡漠,扫了一眼裴简,又扫了一眼车子,不说话,神色却变了变。 他哪有那么好骗呢。 说是没什么就没什么,可季平舟心知肚明,禾筝是个不会主动招惹别人的性格,她跟郑琅起冲突,谁开的头只可能是郑琅。 该来的躲不掉。 裴简硬着头皮,手掌一寸寸紧缩起来,慢步走过去,面对季平舟时,就完全泄了气,被他凝着,掩埋与深处的心事也已经昭然若揭。 “哥……” 季平舟瞥了眼裴简身后的景物,他自己可从来不来这种地方的。 “你来这儿干什么?” 到现在裴简还存着侥幸心理,“来……走走。” “要我给郑琅打电话让他出来吗?” “别……” “你们瞒我什么了?” 从禾筝跟郑琅起争执,裴简躲着没下车,到他在车上那一通苍白的辩解开始,季平舟便感觉到了,他们有事瞒着,并且是关于禾筝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说的。 裴简低着头,黑发从中的旋儿很清晰,发丝被风吹动,他却一动不动。 “我问你话呢,你们瞒我什么了?” 季平舟的气声都在这句话里了,裴简知道他若是发火是很难控制的,可两边都是死路,他哪里也走不了。 还是没能纠结出一个究竟。 季平舟却已经拿出手机,打出了郑琅的电话。 第222章 清理门户 郑琅出来时带着滔天的醉意。 接到季平舟的电话,不用听他说了什么,他便已经有了预感,他知道了。 他要知道了。 方禾筝不用亲自说,郑琅自己就要把事情交代了。 出来时跌撞了两下。 撞到路人身上,郑琅只穿了衬衫,外衣落在里面,服务员追出来送,他却狠厉着声,“滚开!” 有气在。 所以他站在季平舟面前时样子也不太好看。 左右看了两眼,看到了裴简,抽动嘴角,没什么感情地笑了笑,“有什么都骂我行了啊,不管小简的事。” 他们还什么都没说。 郑琅一来就交了底。 裴简惊恐地看他一眼,又看看季平舟,眸里全是挤压出来的祈求,却被季平舟冷冷忽略了,他直接问,没有缓冲,不带感情,“你们合起伙来干什么好事了?我倒不知道,我身边的人竟然早就不跟我一条心了,郑琅,你本事啊。” 郑琅刚才喝了不少酒,现在胃里翻腾。 借着酒劲,谁都拉不住,便直接摊了牌,“什么叫跟我一条心,我们那是一起帮你,兄弟会害你吗?” “你只说你们干了什么。” 他舌尖拱着腮帮子笑,“干什么了?帮你清理门户,行了吧。” 看他喝的酩酊大醉。 说不出个所以然。 季平舟耐性全无,站在夏季的街道连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的,他一刻也受不了,黯声吩咐裴简,“拿水。” 裴简微怔,“什么……” “拿水,把他浇醒。” 他没敢动。 季平舟慢悠悠抛过去一眼,“我真使唤不动你了?” 在这中间裴简是最为难的。 郑琅还有三分意识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他斜斜倚靠在树干上,粗粝的树皮压在手上,疼痛赋予了一起清醒,“别为难他,我说就是了。” 他揉揉眉,继续着:“不就是之前方禾筝出车祸掉到江里,不是因为下雪路滑,是我找人把她刹车线弄坏了么——” “你弄坏她的车干什么?” 季平舟的忍耐浮上眼眶,唇变白,脸庞风云变幻般,有了骇人的戾气,裴简心鼓如雷,上前一步想劝住他们,却被季平舟一把挥开,他冲过去,瞬间便提起了郑琅领子。 “我问你弄坏她的车干什么?” 郑琅也有不满要宣泄,刚好趁着这次机会也一起发了,“不让她消失你能好好的吗?我让你会堪江你不回,留在这个破地方有什么前途?” 头顶的树叶茂密,月光顺着缝隙落下来,落在每个人的脸上,季平舟微微睁眼,手掌紧的泛白,裴简在旁什么都拉不开,他的眼神变了又变,从惊悚到落寞,只是短短几秒钟。 “就为了一个烂尾楼你就这样?” “那是一个楼的事吗?”郑琅将自己的衣领扯开,“我是气不过你为了个女人。” 那是他们合伙的第一笔项目,一直耽搁到现在都没能动工,投进去的钱也打了水漂不说,郑家的招牌也被砸了。 近几年有什么地产项目无一例外都会被拿出来说,说他手里还有烂尾楼呢,哪里能信。 裴简实在怕他们打起来,努力握着季平舟的手腕,也是这样,他才想到了他,侧过眸看一眼,顺势又甩开了,压着嗓子问:“是你通风报信的?” 不管背后的怨与恨。 季平舟只知道,要是没有那次车祸,他不会这样就答应离婚。 禾筝那么喜欢琴。 如果不是那次,她也不会废了手。 更不会跟他闹到这个地步。 而罪魁祸首,竟然是他身边的人,简直荒谬又滑稽,这份沸腾的气一直在四处乱窜,最后冲到心脏里,像个气球,被充满,却没有爆炸而是松开了口,气一点点的滑出去,发出尖锐的声响,贯穿了身体。 季平舟冲着裴简笑了,有些悲戚,又看着郑琅,这才发现自己从未透彻的了解过身边人,他的表情不生不死,“是你们让我这辈子都没办法面对她了,真是漂亮。” 第224章 泪是她自己流的 回到和风苑时季平舟已经精疲力尽。 头晕眼花就算了,连胃里也在抽痛,他将自己砸进沙发,昏昏欲睡时听到门开声。 脸抬不起来。 但猜得到来的会是裴简。 艰涩开了嗓,硬生生挤出一个,“滚——” 门口的脚步微顿。 却不久。 再出声,是女人的柔软嗓子,语气却是嫌弃的,“大早上的,吃枪药了?” 季平舟更深的皱眉,“你怎么来了?” 季舒提着两个大袋子,东西堆积的满满的,“你以为我想来,要不是陈姐求着我来给你送东西,你就算死外面了我也不管。” 连他的亲妹妹都嫌他嫌成这样子。 更别说禾筝。 客厅到厨房的声音一直没停,知道是季舒在放东西,可这些动静吵的他头疼不已,肢体好似也僵化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似过了一个世纪。 竟然是季舒拿了热水过来将季平舟扶起来,面无表情地喂他喝下去,还没好气地说:“不知道你吃哪种药,你自己找人送,禾筝说你头疼起来会死的,不能不吃药。” 脸色稍有缓和。 季平舟手指被烫热的水杯壁烧着,却还是握在手里,“知道了,走吧。” 季舒还真不愿意留。 她刚站起来,又想到早上看到裴简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还是忍不住问了,“你跟裴简吵架了,要把他赶走?” 季平舟状态不好,只摇头。 季舒只认为他是在逃避,“他又做错什么惹到你了,你赶走了一个还不够吗?” “快走。” 他已经是在挤着牙根说话。 可他这个样子,季舒只觉得是恶人有恶报罢了,“事都过这么久了也不见你去找禾筝道歉,你打算就这样了吗?” “道歉有用吗?” 他是真诚发文,瞳孔里满是血丝,眼下点点的青色疲惫让他看起来憔悴了好几岁。 季舒眼神像捞到了什么细节,有些错愕,“你怎么了……” “你说,道歉有用吗?” 这次季平舟嘴角有了弧度,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开玩笑,“你是说……跟禾筝道歉?为那一巴掌?” 水在手里的温度冷得很慢,但好像终究会冷,季平舟眸光是黯淡的,灰败到底,“不是,是为这些年的亏欠。” 季舒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他那个样子。 好像明知道这东西不在手里了,却还要固执的向周围人询问一番,恍若只要有一个人回答他——东西还是他的,他还能拿到。他就会无所顾忌,什么都不要了,也要去争取。 可现实太残酷,残酷上百倍。 这些日子季舒每天都希望季平舟去道歉,可当他真的开口询问了,“道歉有用吗?” 她清楚听到自己心底的声音。 ——没用。 “哥,你还是不要去了,”季舒知道自己在抹杀什么,人都有私欲,她也有,她当然想季平舟去道歉,这样她也能顺理成章接近自己想接近的人。 可人都有心。 她不能为了自己,从而怂恿季平舟去搅乱禾筝刚刚收拾好的生活。 “这些年眼泪是她自己流的,痛也是她自己扛的,但凡有点心,就别去了。” 门关上。 季舒走了。 也彻底带走了季平舟最后的希望,他拿着水杯,好像也品不出水的温度了,没有停顿,一杯下肚,喉咙似乎被烫出好几个创口,流着血,混着痛。 第225章 能闻出来 和风苑附近没有能买药的地方。 季舒特意打车到了最近的商业中心,治头疼的,治胃病的,感冒退烧药也买了一大堆。 虽然季平舟不是个人,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疼死在家里。 提着药袋子出来,中心广场的午间时段喷泉已经打开,不在晚上,所以没有灯光,看上去稍显寡淡,周围围着几个小朋友在嬉戏打闹。 他们那个年纪。 好像对世间的一切都觉得新鲜。 季舒草草掠过一眼,心头满是叹息声,那股子莫名而来的悲伤往眼眶溢,抽了抽气,走了两步,再抬头看时,那汪喷泉旁却多了两个人。 她再熟悉不过了,男人白衬衫,黑西裤,没打领带,女人穿得有些厚,吊带外还有一件轻薄的小衫。 站在一起,眉眼四合。 这烈阳好风景,一点都没被辜负。 方陆北是什么时候跟乔儿在一起她不知道,只是上次看到他们一起出院,便依稀有这样的预感了。 喷泉定时定点洒出清澈的水流弧度,乔儿站在一旁,手上好似是超市打印出来的小票,她边看边皱眉,没一会儿就仰头跟方陆北抱怨东西很贵,他只觉得晒,要她快点走。 跟过方陆北的女人那么多。 这应该是第一个跟他来超市的,而不是去酒店,或是去些高档场所,玩些特别的游戏。 季舒一时看出了神。 大概是眸光感伤又失神,就那么定住,在往来的人群里格外明显,方陆北有所察觉,寻着转过脸去,倏然撞上季舒闪烁的眼睛,她像是惊慌失措的小兽,低着头就跑。 手上的两袋东西都在拖着她的灵魂,一直拖,沉甸甸的,导致步履极重。 那次季平舟打了禾筝一巴掌后。 方陆北便再也不跟季家人来往了。 就连季舒也一样。 可这次倒不是他躲她。 倒成了她先跑。 方陆北倒没有当回事,掌心还扣着乔儿的手指。 “你听到没有?”乔儿软乎乎地叫他一声,有点埋怨,顺带还拽了下他的手。 方陆北顺势便笑了,侧过脸,下巴轻松抵在她的头顶,耍着男人的赖皮劲儿,“知道了,咱们快过去吧,阿姨都打电话过来已经做好饭等我们了。” 今天是约好了要去禾筝那里吃饭。 顺带看看付韵。 电话是分批打到他们手机上的,毕竟除了他们自己,也没人想到他们俩会没羞没躁的在一起。 快到贞悦府时乔儿便在车上喋喋不休,“待会到了,我先上去,你在车里等十分钟再上去,这样就看不出来我们是一起来的了。” 她说的认真,让方陆北舍不得拆穿。 只是笑着,“这样就看不出来了?” “对啊。” 车还在行驶,他却忽然侧身过来,吓得乔儿后仰过去,还没开始躲呢,他就已经坐直了,眸光散漫地看着前方的道路,眼角并到眉梢都有笑意,“你身上都是我的味道,不用看,但是能闻出来。” 方陆北有他这个年纪男人的迷人之处。 他不刻板,相反的,每句话看似轻佻,却又能刚好踩在女人心口最软的地方,让她们毫无保留的为之倾倒,但他也有缺点,他的这些甜言蜜语,对他来说是过眼云烟,可却留在了每一个听众心里。 可不管留不留,他都不会为之负责。 从相处开始,乔儿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得做这些女人中最清醒的一个。 第226章 身边有人 方陆北从来懂得适可而止。 乔儿说分开上去,他便不跟她争。 顺着女人这点。 他从小就会。 只是在乔儿身上,顺从变成了纵容。 等了会儿就犯困。 手机响起来。 外面阳光刺眼,方陆北眯着眼看到暗光的屏幕上,是相熟的女人发来的信息,很简单直白:“晚上八点的局,来不来?” 若是换以前。 他是没犹豫的。 眸光顺着车窗玻璃看出去,看到楼上,想必乔儿现在已经进去了,座上还有她落下的衣服,勾着几根短短的头发,车厢里也有她身上的味道。 这些点点滴滴。 都是她存在过的证据。 好歹人家是个好姑娘,他再怎么混蛋,也不能还像以前那样放肆了,便打字给对方回了:“不去。” 这倒是稀奇。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身边有人,最近都不去。” 也许他自己都没发现。 他说的,也只是最近。 那边的女人虽然是用文字在交流,可方陆北只是看着那些刻板的字体,也能想到人家是怎么想他的,“呦,真难得,这次多久?” 十分钟就到了。 这问题方陆北也答不上来。 多久…… 这次还真是未知。 - 门铃响起,阿姨急急忙忙跑去开门,热络地接过方陆北带来的鲜花,味道不浓,清清淡淡,到了室内便开始循环扩散,阿姨将花摆好好位置,嘴里下意识还念叨着:“这味道怎么好像闻到过。” 可不就是闻到过。 车厢里那么浓。 乔儿身上沾的全是。 那声音不大不小,禾筝也听到了,条件反射给了乔儿一眼,鼻尖拱了下,一整套都是很自然的动作,可偏是这样的自然,让乔儿如临大敌,笑都僵硬,“你干嘛呢?” 禾筝的眼神很清透。 “不干嘛,就是好奇你俩干嘛不一起上来?” 底一下被揭开,明明还什么都没有,乔儿却好似已经被禾筝看到了自己所有的心事,她把手上的东西一放,慌的口舌都打了结。 那个结有个名字。 叫私情。 其实早在第一次病房外面,方陆北靠在乔儿肩上睡觉时她就看出了端倪。 禾筝谁也不想劝。 就算他们最后不欢而散了,也是罪有应得,只因在感情上,两人实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回方陆北也算是撞见了硬骨头。 饭桌上乔儿跟禾筝坐在一边。 方陆北就坐在对面。 他吃饭向来挑,新来的阿姨手艺不错,做的东西付韵一个病人都能吃得下去,他却只是敷衍了几口,便擦擦手不吃了,但还是留了下来,手上拿着杯水,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付韵样子虚弱,说话时需要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陆北,你妈妈上次说给你介绍的姑娘,见过了?” 这话来的突然。 几个人不约而同停了动作。 禾筝只顿了一瞬,便夹了块红绕肉放进乔儿碗里。 南方菜式偏甜,就连肉类也是,咬下一口,油汁仿佛裹着厚厚的糖浆,腻而齁,可她还是强忍着,一口一口咬下吞咽,头都没抬一下,却能听到方陆北的声音,他漫不经心的时候睫毛微拢,眸光飘忽的不知道落在了那里。 话里依稀滞凝着笑意,“见过了啊。” 付韵只是出于长辈的关心,“怎么样?” 他放下水杯,光落在里面,又折射到桌面上,很烫人的一小块,跟他的话一样烫,“挺好的啊。” 第228章 跟你道个歉 那一条路很长,崎岖幽深,秋天的萧索凄冷仿佛都汇聚在这一条偏僻长街上了。 开车路过那里,禾筝摸索着路,耳边听着导航声,驶入窄道时似乎看见了附近有人在拍戏,民国戏。 到时,那个年轻的琴手已经在包厢外等着她了。 禾筝路远,迟了几分钟。 “等了很久吗?”她温和着声,面孔是平易近人的温婉。 小姑娘摇摇头,善良地笑起来。 她是冯迎辰介绍过来的,是第一个在公开舞台弹奏禾筝编曲的琴手,近来新媒体极速发展,不知是哪个同学偷拍了她在练习室弹琴时的视频,放到网络,阴差阳错的有了人气。 这种事全靠一个运气。 姑娘不愿意浪费自己的好运,便同意冯迎辰说的,准备签约公司,趁热打铁,何况现在有这个渠道,他们不想白白浪费。 今天冯迎辰没有时间。 才特地让禾筝来带。 来之前冯迎辰交代过,所以到这见面的人皆是一派正气,桌上连酒都没有,策划看似好接触,实则也是在扮猪吃老虎,一点点打探着小姑娘准备以什么样的形象面对镜头。 说实在一点,就是想选一个什么样的漂亮壳子。 小姑娘涉世未深,不谙人情世故,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禾筝便在桌下安慰地拍拍她的手,三两句,便将她不想回答的问题给推了。 座上的人兴许都看出了禾筝的精明,有人笑着道了句:“果然是冯先生带出来的学生,这话里话外都把我们给绕进去了。” 禾筝把握好度,倒也没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圆了好听话便糊弄了过去。 事谈到一半。 包厢门忽然被敲响,几人顺着声看过去,门缝缓慢扩张到肩的宽度,门内与门外的明亮叠加,才让众人看到了那么一张脸,淡雅清秀,额角落着几个由黑发组成的波纹,旗袍外面有一件风衣,矛盾着,却也和谐着。 那张脸禾筝有在电视上看到过。 赵棠秋也有些错愕,只是这情绪并未在那双美目里停留太久,便笑着说:“听说各位老师在这里,我刚好在附近拍戏,来打个招呼。” 禾筝没想到,来时路过的片场,是她拍戏的地方。 更没想到。 她带的小姑娘竟然签到了赵棠秋的同属经纪公司。 饭局结束的有些晚,但还算愉快。 送走了人,小姑娘站在饭庄外,肩膀立刻便松垮了,好像连灵魂也松懈了下来,依赖着将头靠在禾筝肩上,“没想到他们会问这么多问题,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脑袋蹭了蹭,她扬起眸,脸庞白净,算得上稚嫩。 “要是我一个人肯定不行。” 禾筝给她打了车,她们住在反方向,没办法送她。 “以后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告诉你冯老师,跟我说也可以。” 小姑娘用力点头,很快眼睛里又带了点八卦色彩,“方老师,你刚才看见那个女明星了吗?” “看见了。” 何止看见。 想来赵棠秋也认出了她。 “我第一次见到真人,但也没有太漂亮嘛。” 在女明星一列。 赵棠秋的确不算漂亮。 可女人也不是只一张脸就够的,她近来有了名气,身价也跟着涨,到手里的本子越来越多,这些都是名声之外的东西,今天见面,禾筝便看出来了,她脸色很差,是那种长期供血,身体营养流失太多造成的憔悴。 看来季言湘的病,更重了。 看着小姑娘上车,禾筝才准备离开。 才走两步。 后面跟上来的女人便将她叫住,带着急迫,出于礼貌,她还是停了下来,以淡漠的神态面对着赵棠秋,她却是笑了下,好似她们很熟一般,“方小姐,好巧。” 禾筝对她并没有敌意。 “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这话倒有些莫名其妙。 她们凭空哪里会遇见,她不理解,于是稍挑了下眼角,细长的棕色眼线跟着微微上扬,瞳孔都跟着有神了些许,“我想我跟你应该也没有什么机会见面。” “你别误会。”赵棠秋还是拍戏的造型,黑发盘着,脸本就不大,有了发型的装饰更显小,像是生活在旧时的姨太太,“只是以前因为季先生的事情,我觉得应该跟你道个歉。” “不必了,我们不在一起了。” 言外之意。 他们怎么样,都跟她没关系。 “但我还是想让你听一下,就几分钟,可以吗?” 第229章 来赔罪了 这几分钟里道路两旁盘根错节的梧桐树在婆娑起舞,与冷风一起,大自然那些声音是悦耳的,可和赵棠秋的话并在一起,又是杀人诛心的。 女人言语时总会带着个人情感色彩。 例如她说:“我最抱歉的事就是那年圣诞节的时候季先生让我去车上挑礼物,那么多东西,我偏偏就动了他的宝贝儿。后来裴简来跟我要,我才知道那是你的,还说季先生因为这个动了很大的气。” “后来我才记起来,那块坠子是被修复过的。我想他一定是专门为你去修复的。” 那东西在车祸后被挂在病房的门把手上。 禾筝再也没拿出来带过,更没有细细地看过,到现在还躺在不见光的抽屉里,好像永无翻身之日了。 她不知道季平舟在坠子摔坏后片刻未停,开着车子在高速上几个小时,只为修复那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准备圣诞节满心欢喜地还给她,顺便再说一句:“别再闹离婚了,你看,我这不是来赔罪了吗?” 可是后来。 他还回来的时候,一字未言。 苍凉寒夜里,他绞尽脑汁,挖空心思,用尽了蹩脚的方式,也只是想要她开心点。 但总是事与愿违。 寒风凛冽,呼啸的从耳边走过,吹动一些头发,禾筝静静站着,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导致赵棠秋的语速也放慢了些许,“我也是前阵子才听季家的人说你们离婚了,我好一阵没见到季先生,去给她姐姐输血的时候他都不在。” 她顿了口气,仿佛头有点晕儿,“最近一次见到他,他好像病了很久,刚痊愈,笑着问我近况。跟着季先生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那个样子,很落寞,好像往后都没有什么可期盼的事了,我想,是因为你。” 那是这么久以来。 禾筝唯一和季平舟有过的一条交际线。 第二次,是在深秋。 中间相隔不久,不过寥寥几月,她便见到了赵棠秋口中所说“病了很久的人”。 那天燕京闭寺很久的庆平寺九点燃起香,褪去多年废灰的香炉开始接受第一支香,寺内有重整过一遍,可这种百年寺庙,常年接受香火祈求,无论怎么翻新,还是褪不掉记忆里的老旧。 禾筝来时有些晚。 没能赶上敬第一支香,在她之前,已经有了五六根,最早的一根,已经燃到一半,一缕飘渺香雾融于尘世。她望了一眼,却恰巧起风,风吹断了那半截垂挂断灰,大片进了她的眼睛,异物感让她忍不住流泪,可脸颊接触到一滴湿渍时,却不知究竟是为何流泪了。 也许是故地重游。 回溯起上次来,是为季平舟的眼角膜手术祈福。 点过了香,按程序,僧侣带着她进入佛堂跪叩神明。 古时人一叩为风调雨顺,她这一叩,只为亲人平安。 头顶一排神明望着她,刻画的笑脸慈祥,形态各色不一,能满足的福愿也不一,两旁几扇田字窗半开,茫茫微光掉落在灰暗的地板上,映亮宽阔佛堂里合膝跪于蒲团上的寂寥身影。 禾筝长跪不起,双手合十,看向那几尊金身佛像时仿佛世间最虔诚的信徒。 可佛祖菩萨为何从不善待她? 香炉受了风,灰烬飘茫,随着风动,与金黄落叶夹杂在一起,从季平舟眸前摇晃飞舞,没了风,它们便失去了力量,各个沉甸甸地落地,他站在佛堂下的台阶,身后有人,身前有人。 他却只是看着最尽头的人,心中不免猜测,她是在为谁祈福? 是祈求宋闻来世平安,还是祈求家人长命百岁? 可方禾筝从来就是这样,不为自己求一世顺风顺水,所以总是遇到他。 第230章 我没事 寺庙里香雾堆积,落叶来不及清扫,每当有人走过,季平舟便能听到枯枝树叶被踩碎,那种微小闷脆的声音进入他的五脏六腑,一点点敲击着他的意识和身体。 终究是没舍得走。 他不该再见她的,可是爱哪里能克制? 在丝丝扩散,袅袅飘升的雾白空气中,人与人面对面,也未必看得清对方,这一刹那的烟熏火燎刺痛季平舟的眼睛,他不断眨眼,睫尖尽量微垂抵挡烟雾,在浑浊中寻着禾筝的步履。 她走出佛堂,踏下台阶。 下意识想要躲避这片烟,却还是不由自主看向了最浓烈的地界。 目光寻到了站在香炉前的男人,描眉画眼般地看清他的五官,瘦了也憔悴了,的确是病了很久的样子,连肩上都落着许多微不可查的香灰屑,一直不变的是那份生于他,长于他的清贵淡泊, 可这次。 季平舟却刻意避开了禾筝的眼睛。 他分明不敢看她,还要等着她走过来,像是她跪在佛祖前虔诚的祈求什么,他也祈求,她能走来。 可禾筝只是在万千渴盼中报以微笑,转身,走上另一条避开季平舟的路。 风吹过。 季平舟作为第一个入寺的人,燃的香,也第一个断,悄然寂寞。 - 下山的路不崎岖,从上至下都铺着由石砖组成的小道,再也不像多年前,需要一寸土一寸泥的往上爬,千辛万苦,才能见到佛祖一面,可似乎那样才更有诚意。 小山两旁的树枝枯了不少。 也有些生命力的顽强的,还挂着树叶。 石阶上堆了许多落叶,还有瘦弱的树枝,时不时踩到,会有滑倒的危险。 一路下来,季平舟都格外小心。 快到山下时望见有一波人拿着搜救设备往上跑,是赶着去救人的急切,他侧过身,给他们让路,终于下山,司机就站在车旁等着,见季平舟安然下来,安了口气,还是忍不住说:“您怎么上去那么久,吓死我了。” 他不解,“怎么了?” “您没看到吗?好像是有人从山上摔下来。” 看到了,但他却并不关心。 司机给季平舟开门,他半只脚踩进去,便听见了司机的碎碎念,“好像是个女孩儿,长得很漂亮,长头发,听山上下来的人说被树枝划花了脸,真是倒霉。” “什么?” 季平舟没再往车里去,反而停在原处,手脚都有些僵冷,瞳孔微缩的时候心脏又开始病发的绞痛。 司机也被他这样吓到了,“……怎么了吗?” 单单依据女孩儿,长头发两样,他就已经想到了禾筝的安危,只有她那么笨的人才会摔倒,他以前就告诉她,不要在危险的地方蹦蹦跳跳,可她总是不听。 一秒钟迟疑不再,季平舟抬腿便想往山上跑,才走两步,不光是司机迷茫叫他,与之并齐的声音,还有禾筝,她音色如潺潺汪泉的清澈,表层浮着疑惑,“季平舟?” 她在后看着他,看着他救人的步伐固定,生了根,入了地,紧紧的抓在地面,顿了许久,恍若时空凝固,时间也没有流淌,风也静止了,他才困难地滑动喉咙,回头,眨动淡薄的眉眼,看着她说:“你怎么在这儿?” 她的车就停在一旁。 从他下来,再到询问司机,又到拔腿要走。 禾筝都看在眼里,她也知道他想干什么,所以出来叫住他,然后说:“我没事,回去吧。” 若是往前,季平舟惯常的本领左不过是抓住她自作多情的言语讥讽两句,可现在他却只敢疏疏朗朗地说一句:“你没事就好。” 禾筝点了头,手还撑着半开的车门。 一双脚虽然和他踩着同一片土地,却没想着要跟他多聊,不轻不重的祝福:“你也是。” 地上有砂石灰土,轮胎卷着走,速度是正常的。 天空阴下来,季平舟却还凝着车身渐失的地方,很想告诉她,自己过的一点都不好,很不好。 第231章 快点消失 风沙有了形态,划过脸颊,些许的痛停留在皮肤上,季平舟还未上车,司机低低唤他一声,“舟儿,咱们该回去了。” 他上车便恢复了漠然神态。 一直以来好像也就是这样。 司机在季家工作十几年了,一直是为季言湘几人开车,下半年才被临时调到季平舟身边,见禾筝的次数也不多,但以前对她的印象便是懂事大度,尤其听季言湘的话,无论怎么刁难她,她都没有怨言。 离婚的事到现在知道的人也不多。 他也有很久没有看见禾筝,今天见了,还是忍不住感叹,人是不同了,在看见季平舟时都没有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了。 可这样一来,季平舟就惨了。 他最近的状态,的确是有些惨不忍睹。 走到一半季平舟才发现这是回商园的路,喉咙里结了膜,又干又涩,还带着哑,“我没说要回去。” 司机态度诚恳,也存着歉意,“是三小姐特地交代的,就回去一下,她说有事跟您说……” “电话里都可以说。” 往日他是正常的,倒也平和温情,可每次提到家里,提到季言湘,就会改为冷淡一面,好像希望她们跟自己无关。 司机能理解季平舟,也看得出他藏匿的苦楚。 “三小姐说比较重要……” 季平舟还没有恶劣到要把脾气撒在一个司机身上,只冷漠了些许,音色也淡,“下次跟我打声招呼。” _ 商园少了人,日渐凄冷。 穿堂风迎面而过,冷到刺骨,季平舟才走到主楼外,便听见了季言湘的声音,他没有那么豁达,甚至是有些狭隘,他有自己的小脾气,也自私过。 所以跟禾筝离婚后。 多多少少是有些恨季言湘的。 可这份恨在跟亲情打架,不分彼此。 提了口气,季平舟跨进去,陈姐上来接他,这才看到他的衣服上落了香灰屑。 “去拜佛了?” 季平舟点头,脸上少有表情。 陈姐细着声宽慰他,“进去吧,你姐姐等你很久了。” 等他的可不止季言湘一个。 满堂坐着四五个人,只一扫,季平舟便有些想笑,他神态不冷不热的,仿佛漠然了生死,一句话也听不下去,也说不下去,转身就要走。 是季言湘站起来,用一把病态的嗓子沙哑叫他,“你要走到哪儿去?” 哪儿去? 总之不在这里。 季平舟没有停,刚走出去,陈姐便在门口拦他,却终究没能拦得住,他走到院子里,满地的枯黄落寞。 没走多远就被喻初追了上来。 这些日子季言湘一直想把这个女人往他身边塞,却都被他扔了出去,可她们却锲而不舍,恨不得把他逼死。 喻初的手刚触上来就被季平舟挥开,他算不上怒,只是烦,纯粹的烦。 喻初被推的惯性后退几步。 已然泫然欲泣的,“舟舟哥,姐姐让你回来只是商量我们的婚事,你别……” 季平舟好笑地看着她,“别跟着我。” 废话是不想说的。 娶她这事,实在免谈。 他要走,喻初却还在叫,“舟舟哥,你知道我们要是结婚的话是有利无弊的事,将来不管局势怎么变,都可以自保。” 听上去的确挺不错的。 季平舟回眸,眸光却冷的人脊背发凉,“你知道我早上去哪儿了吗?” 喻初抿着唇摇头。 “我去拜佛了,求你快点消失。” 这些话汇聚成一支尖锐的钝器,往喻初心里扎去,“是因为方禾筝吗?” 第232章 承受不来 这个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都难以忍受。 季平舟淡淡的,“怎么,如果我说是她,你这次又要泼什么?” 喻初额头沁了冷汗,唇色越来越白,那种天然的恐惧席卷了身体每个部位,因为害怕,脚趾都在鞋子里面蜷缩了起来。 可还是想要辩驳。 不到鲜血淋漓的那一刻,她哪里会认输。 “……不是我。” 留她在原地,季平舟已经无所谓真假,也许他早就是知道的,可当时多方面考量,并不能给禾筝一个公正。 但心里的天平倾向谁,一直是很清明的。 快走到车旁又有人追上来。 这次却是韩执,刚才的场合他意外也在,原本是陪季平舟的姑姑来拿东西,恰巧搅和到这场局里,又恰巧听到了他刚才那番话,劝好了喻初,这才跟上来。 季平舟对长辈还保留着那份原有的尊敬。 但这件事不管是谁来他都没有让步的可能,“姑夫,我得走了。” 韩执知道他什么意思,“你放心,我不是来替你姐姐说情的。” 这么一说。 季平舟才站稳一些。 “你知道禾筝最近的事吗?” 现在只有这个名字才能让他有点反应,“什么事?” 他只知道禾筝过得很好,跟着冯迎辰之后结识了业界很多人,有时候在一些轮播的电台广告宣传上也能看到听到她的名字,虽然还没有广为流传的曲子,但她这个年纪,又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容易。 他也是真的以为她过得很好。 才没有去打扰她。 韩执却给否了,“她妈妈最近病情恶化,已经清创了好几次,药物根本无法继续控制下去,她不在我这里治疗,我要也是听别人说的,已经到了准备骨髓移植的地步。” 不在三院治疗的原因很多。 最重要的一项,就是为了要避开季平舟。 这么一来。 他明白了今天禾筝为什么会上山去拜佛,那份虔诚来的也不是没有缘由。 在能帮助她的时候无法以正大光明的身份出现,这才是最无力之处。 韩执看出季平舟的悲恸,“你不用太担心,我告诉你也不是给你徒增烦恼的,她们那边已经做了检查,禾筝可以给她妈妈做骨髓移植。” 上一秒季平舟的忧虑只有一半,大部分来源于禾筝还那么小,要怎么独自面对这一切? 可这一秒。 他掀开眼皮,瞳孔绽着错愕和痛惜。 禾筝……输了三年血,这才多久?又要移植骨髓。 自己是医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骨髓移植要比输血痛上千百倍,那不是禾筝的身体能够承受的。 韩执有些惊恐与季平舟这样的神情,不知是否是自己说错了话,“舟舟……怎么了吗?” 整个院落都是枯叶,泛着秋天独有的昏黄,季平舟站在中间,深深地凝视着,好似自己真的成了一片孤舟,至此只能漂泊度日,“她的身体很差,骨髓移植,她承受不来的。” 禾筝比季平舟矮大半个头,踩着高跟鞋才到他的嘴巴,也瘦弱许多,上一次称重,似乎才不到九十斤,多年来的营养流失加上郁结深重,导致她时不时就贫血晕倒。 这样的健康状况,是不合格的。 这些内幕韩执不知道,“我只是听她的主治医生说的,并没有说太多,也许是现在好些了。” 禾筝是什么情况季平舟看得出来。 见他仍然担忧,韩执身为同行又是他的姑夫,没办法当作没看见。 “要不我帮你问问?或者你想去看看她妈妈……” 季平舟眼里有悸动,却又很快熄灭了,“不用,您帮我打听一下她手术的事就行,我还是,不去打搅她了。” 他的情绪不常写在脸上,可这次却清清楚楚的,韩执也看得明白,只低声应下,又转换了话题。 “最近不见裴简,上哪儿去了?” 季平舟灵魂枯竭般的无力,“让我赶走了。” “也是为了禾筝?” 他不撒谎,“嗯。” 第233章 风险评估 裴简走的那天只有季舒一个人送行。 他很自觉。 回来收拾了行李,买了机票,连一天都没有脸留下去,走到商园门口撞上给季平舟送完药回来的季舒,季舒看到裴简时恍恍惚惚,泪痕布满了全脸,哭的有些无力,看见裴简的第一反应就是躲。 可注意到他的行李箱,还是多嘴问了句:“你要去哪儿?” 声音里蔓延着哭腔,很浓郁,鼻音也有,好似哭了一路,这都是后来裴简电话里告诉季平舟的,他那天头疼欲裂,只记得季舒来送了药,让他喝下就走了。 并没察觉她异常的情绪。 那天季舒究竟怎么了也没人知道,裴简临走前,自己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是把最后的关怀给了她。 - 近期付韵都在医院。 大部分时间是阿姨在照顾她,禾筝很少来,她也不愿意禾筝来见到自己这个样子。 每次做完清创都像在地狱里走了一遭又被捞上来。 禾筝照顾付韵休息,出来时医生才有时间单独跟她说话,“病人情况比较严重,何况年纪上去了,这样的手术恐怕不能承受几次。” “我随时都可以的。” 骨髓匹配很早就做了,她的,方陆北的,甚至是乔儿也来试过,最后符合的还是她。 虽然体检不合格。 但不代表就不能做,何况眼下的情况拖一天就糟糕一天。 这次医生来就是聊这个,“我们还是觉得你的情况不合适,还在等其他匹配的人选,所以这里要等等……” “为什么?”禾筝喉咙里像含着一块厚厚的酸柠檬,又涩又噎,“我没关系的,您弄错了,我身体不错的,就是偶尔贫血,都是小毛病,真的……” “我们是做过风险评估的。” 在医学权威这方面禾筝的确跟医生没的争辩,可她真的没办法再等下去了,付韵的身体也等不了。 但在这方面,就连医生也无能为力。 给她的只有一个字“等”。 她清楚,有多少病人都是死在了一个等字。 在付韵病重期间她一直有亏欠,工作忙,没有太多时间陪伴在她身边,又对她的病无能为力,被宣判无法进行骨髓移植后又一直失魂落魄,工作也耽搁了不少。 冯迎辰交代让她去监督前阵子新塞进经纪公司的小姑娘练琴也迟到了。 到时人家已经练完。 却还是兴致昂扬地拉着禾筝的手说这段时间的事,她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听着,很快就被小姑娘看了出来。 “方老师,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禾筝的确没心思聊天,却还要口是心非,“没有。” 小姑娘为人乐观,又待人亲厚,大概在她这个年纪的姑娘,都是这样的良善。 她歪过脸,目光仔仔细细游离着禾筝的面孔。 “方老师,我看出来了,你印堂发黑,最近可能有血光之灾,要小心。” 她认真的神情逗的禾筝一笑。 “咒我?” 她又摇头,装模作样在禾筝头上撒了把什么,口吻严肃,“这下好了,我已经把我的福气转给你了,你的血光之灾没有了,马上还会有桃花运呢。” 小朋友的花招就是多。 虽然知道是假的,可女人的耳根子就是软,听了这些难免会高兴一些,心情也放松了。 禾筝站起来,“行了,走吧,送你回公司。” 小姑娘签了公司,可不能耽误专业,这样一来就变成了两边赶的状况。 车停在学院外。 刚上车,禾筝便接到了医院那边的电话,每一次来,总是没有好事的。 缓了口气,她脸色倏然白下去。 压抑到手上似乎有千斤重,抬起手机时,生机已经死亡一般,却又被医生的话唤回。 “方小姐,医院这边已经联系到合适的骨髓捐献者了。” 第234章 好像姓梁 距离医生宣判她无法进行骨髓移植手术已经有小半月。 付韵的情况一天差过一天。 本来已经不抱希望。 这个时候,无疑于雪中送炭了。 一秒不差赶到医院。 方陆北比她先到,挡在前,是要代替医生跟她解释的架势,“我都问清楚了,是没问题的,再准备准备,就能进行手术了。” 医院走廊空荡荡的。 好似没有内脏的躯体,禾筝站在中间,是险些坏死的那颗器官,在最后时分被拯救回来,终于有了鲜活的跳动声。 腿软的要摔倒,方陆北扶她一把,“是小姨福气好,你前些天不是还去给寺里给她烧香了吗?” 那些虚无的东西,禾筝只信一半。 神明也许是在的,但却无法普度众生,众生有那么多人,神哪里渡的过来。 “是谁?” 她仰起渗透了冷汗的脸问。 方陆北一怔,“什么?” 禾筝将情绪收拾好了,“捐献者,你见过面了吗?” 来时已经很晚,医生也没有特意说过,方陆北没那么多心眼,自然就忘了问,被禾筝这么一提才想起来,“没呢。” 总之手术的时候肯定会见到。 到时再感谢也不迟。 总有一些时候,她就是莫名的坚持,这层坚持源于希望万无一失,因为遇到的意外太多了,只能谨慎再谨慎地活着。 禾筝推动方陆北的手,“你去问问,捐献者是什么人,问清楚了我才能放心。” 冷清的空气里满是她的声音。 以及那一股股沉重的呼气。 眼眸水涔涔的,方陆北看得懂里面的情绪,也跟着心一沉,“你的意思是怕……” “你知道的,这几个医院都有合作,我不想——” “懂了。” 他们都知道骨髓匹配的概率很小,亲属之间才有那么一点希望,这时候冒出来一个刚好合适的人,难免引人怀疑。 方陆北也觉得蹊跷,被禾筝这么一提,倒也怀疑起来。 很晚了才去打扰医生询问,医生正准备下班,倒没有不耐烦,“什么事?” 方陆北言语尊敬,“胡医生,我想问一下,骨髓捐献者……” “你是想问他的情况?” 算是了。 他点头。 医生倒坦荡,知无不言的,“大数据匹配的,好像姓梁,一个小伙子,身体都健康,放心吧。” 这话才彻底打消了他们最后的疑虑。 许是因为有了捐献者,手术能成功一半,付韵连同禾筝的状态都好起来,她来医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就连阿姨也说:“现在走出去也看不出来像病了呢。” 禾筝给付韵喝了水,举得手有些发酸,她还有些事要去问医生,虽然没提前打招呼,但这个时间,一般都不在忙。 交代阿姨照顾好付韵。 科室在楼上,禾筝去时正是休息时间,门却开着半条缝,她立在外,抬手要敲门,眸光在狭窄的缝隙之中看到了一面侧容,清清冷冷,却也是温醇的谦谦君子,这个人,她不久前才见过。 即将入冬。 他还是穿的那样单薄,一年四季的变化在他身上,好像根本无用。 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那股愈加分明的曙光在看到季平舟这一刻全数熄灭,像被黑洞吸走了,而他就是黑洞里的恶魔。 还是付韵的主治医生看到了门外的人。 倒没有禾筝预想的那般惊慌失措,反而从容地喊她。 季平舟也随之看去,只不过他那一眼,看久了太让人心碎。 有积蓄已久的情绪要流露,却又不敢,于是只能套在一个能欺骗所有人的玻璃瓶里。 殊不知。 他的挣扎,动容,禾筝都能看见。 可她只能忽略,转而向医生笑,“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在忙,我等会儿在来。” 胡医生还没说什么。 季平舟却先站起来,有些恍惚的忘记了自己当下的事,情念抵过一切,“我没事了。” 第235章 还能等谁 连胡医生也没见过季平舟这个模样,微微诧异褪去,便让禾筝坐下了。 季平舟走时脚步很轻。 关门声也很小。 人终归是会不同的。 他以前无论何时离开,一定会摔门,是要弄的别人也不得安生那种,尤其是一架吵完,摔门的力度恨不得将墙壁都震掉几块,那时禾筝的心是斑斑驳驳的。 现在,又是另一种心境了。 跟胡医生聊完出来,禾筝还没走到电梯就看到了季平舟,他是刻意留下来等她的,不为多说两句话,只为清明地看她一眼,确认她没有瘦,状态不差,他也就放心了。 这一秒一眼万年,停留至此。 季平舟无法扯出笑容,他知道这有多难做到,毕竟这些日子午夜梦回,他能想起的便是跟禾筝一起住在和风苑的那段美好光景。 她每晚都会等他回来再做饭吃。 有时看着电视也能睡着,一个人孤单地缩在沙发的角落,室内空调打的暖烘烘的,季平舟每次进去,都能立刻感觉到温暖。 那时禾筝像是一头小兽,窝在火炉旁,用尾巴包住自己的身体,等待主人回来,摸摸她柔软的皮毛,然后给她一夜的爱抚。 夜以继日,不眠不休。 曾经的美好才映衬今天的孤单落寞,现在他醒来,有的只是一室黑暗。 心好像也跟着禾筝走了。 所以每时每分都在渴盼着能跟她见上一面,哪怕一次只有三分钟。 禾筝静静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一次却迈开步子走到了季平舟身边,敏感地嗅到了他身上的苦药味,像是从药罐子里熬出来的。 她用平铺直叙的方式问:“你在等我吗?” 季平舟动了眉角,竟然落了几分忧愁,一下子有些像小学生受了委屈,不敢跟老师告状的憋屈。 只因他听到自己心里在说:“不然呢,除了你,我还能等谁?” 可这话不能让禾筝听到。 他自然就觉得憋屈,骂脏话的憋屈,人生头一回要这么忍。 禾筝也闷闷的,“怎么了?” 季平舟愁闷地摇头,“没,就是想问问你阿姨怎么样了?” 好气氛一下就被打散了。 落在空中。 像浑浊的杂质。 禾筝也变了,“你为什么会来找胡医生?季平舟,你应该知道的,这是我家里的事,我不想别人插手……” 她以前可是说过。 就算自己跟付韵一起去死,也不要他的救助。 这个女人有时心高气傲起来一点都不差他这个名门望族出来的子弟。 季平舟的表情像是有些被伤到了。 “我只是听他说阿姨找到了骨髓捐献者,别的都不知道。我来就是因为几个医院有交换学习的名额,来聊聊的。” “你不要骗我。” “我不撒谎。” 有什么东西在季平舟心里陷落,他才察觉,自己在禾筝心里的形象大约就是个恶贯满盈的混蛋,对女人恶劣的行为,他一次都没少过。 她现在这么问,一点都不过分。 季平舟一时百口莫辩,那股复杂的情味缴成绳,勒着他的脖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没有那么巧,我是想试试给阿姨捐骨髓的。不瞒你,前阵子我找胡医生做过,不匹配,真的。” 他情真意切,那模样好像是这一刻禾筝要看他的心是什么颜色他也会当场拿手术刀开膛破肚,然后洗干净了捧给她。 禾筝看他的眼神蒙着雾,不清不楚,“为什么?” 季平舟有几分难言。 “你给我姐姐输血的时候,也会想为什么吗?” 第236章 以前而已 曾有一段时间禾筝迷恋季平舟的气魄与博学,是那种一言一行别人都模仿不来的文人气息,每个普通到不加润饰的字眼从他嘴里说出来,好似都有另一层高深的味道。 果真。 他这一派国家栋梁的势头又来了。 要不是跟他相处这些年,禾筝还真听不破他弯弯绕绕究竟是要问什么。 他习惯这样说话。 禾筝却更直白,“我给你姐姐输血是自愿的,你不用试探,当时的确是因为要赎罪,还有就是想替你分担。只是你们都太理所当然了。” “我不是。”季平舟没想太多,也不绕弯了,“我不是赎罪,不是分担。是因为你。” 他不开口说爱。 却用字句堆积成一个爱的形状,挖空心思要给禾筝看,她也看见了,只是辨别不出真假,“好在不匹配,不然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是老天爷看不过眼,也不愿意给季平舟这次机会。 他明白自己无可饶恕,“可我觉得这是我应该还你的。” “给出去的东西我从没想过要还。”禾筝面上徒增了些许烦躁,也许是因为发现又跟季平舟说的太多。 她抬步要走。 而这个距离恰巧和季平舟并肩,他顺着她的步子走,宛若一个不知收敛的追求者,姿态卑微又底下。 “阿姨那里有什么需要的,我都可以来试试。” 他说的不是钱不是权,而是身体。 禾筝冷淡瞥过一眼,好似看穿了他所有的身体器官,“我没有那么变态,你也不用这样,何况你自己不也是个病秧子吗?” “我只是想……” “什么都不用想。”他的忏悔还没开始就被禾筝掐断了,“当初为你做那些是因为喜欢你,就从没想过要你还什么。” 电梯门打开,更强的一波冷气拂面袭来,清透的钻进感官,浇的心底冷热交替。 季平舟像是听到了什么罕见的话,愣在那个豁口,“喜欢我?” 禾筝已经走近电梯。 按下了付韵所在的楼层。 一瞬间又成了所有冰冷的挥发者,一句话打破他所有美梦,“以前而已。” 可他又想问,她喜欢他什么呢? 他既不温柔,也不体贴,甜言蜜语更是没有,说话就没有好听过,更别提后来做的那些混蛋事。 可他问不出口,这等于在自杀。 陪着禾筝回病房,只走到一半就看到了刚从里面出来的秦止,一派温秀作风,冲禾筝笑了一下,又看季平舟一眼。 话还是抛给禾筝的。 “怎么去这么久,阿姨有事找你呢。” 禾筝没多说便进去了。 这段时间秦止常来,上次也是他在楼下陪禾筝吃早餐,一点一滴,季平舟都知道。 他在禾筝面前怎么样都行。 但不会在对其他人弯腰,面孔恢复了清高,对秦止连打量都没有,甚至不将他当作对手。 秦止却善于在这个时候踩上一脚。 人顿时也没有了在禾筝跟前的温和良善,他走上前,似是诧异季平舟的出现,“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您。” 季平舟浅笑,“你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 知道他一贯嘴毒。 秦止倒也自然,自然的反驳,“您别误会,我没有恶意的。” “我就有恶意了?” “只是看见你们在一起,有些意外,所以忍不住劝劝您,她最近压力大,您还是别离她太近。” 多大义凛然的一番话。 可季平舟就是爱惩诫这种虚伪,“你是什么东西,能管得着我?” “我是管不着,”秦止有条不紊的,可脸上的精明却出卖了他,“只是您这样,难保喻初那边又会有什么招数对付禾筝,我也是为了她好。还是说再有这种事,您能站在她这边儿?” “你这话我倒是不懂了。” “怎么?” 季平舟从来就不是任人拿捏的,“教唆人泼硫酸的,不是你的主子吗?你这话要是让喻家人知道,这么多年韬光养晦就要功亏一篑了吧?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主子没教你?” 这番话倒有些伤到了秦止的颜面,但他还站得住。 正要说话,季平舟却懒懒的,像赏赐他般言语,“你留在她身边照顾没什么,我问过了,你是她小时候的朋友。但要敢打其他主意,你试试?” 秦止脸色更难看了些,“我是真心待她的。” “真心有几分,利用有几分?” 季平舟依然一脸淡漠姿容,“你自己掂量清楚了再来跟我说。” 第240章 留下 夜总会那扇鎏金大门内装着许多荒唐的人和事,车停在附近,还有一段距离,看不清顶部辉煌的大字,却能睨到那片金黄闪烁的霓虹。 豪车停满了半个停车场。 进去的有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也有衣着散漫的地痞流氓,无论在哪里,人都是分三六九等的,这里也是。 车窗降着,秦止抽烟抽到一半,在那扇门口看到一个熟悉身影,精英人士,身价不菲,他跟着谈合作的时间见过,只是那时,那个人挽着的是容貌平庸的妻子,而现在,他身边则是身形妖娆的情人。 这样的事多了。 起初他难以接受,后来见得太多了,便不痛不痒了。 只是没想到,季平舟也是这种人。 衣冠禽兽与谦和君子,不过是白昼和黑夜的区别罢了。 终于等到喻初,她来得着急,却还是精心化了妆,从头到脚都是昂贵的,仿佛用金子包裹着,走进那里面,应该能混个头牌当当。 秦止尽快将这些虚无缥缈的念头抹杀了,他现在还没有权利把喻家大小姐送进去当头牌,可若是有一天有那个权利了,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只凭她泼禾筝硫酸这件事。 就该死了。 喻初自然不知道秦止这些想法,对他还有些颐指气使的,“你电话里说的是真的,舟舟哥在里面?” 秦止眯眯眼,没灭烟,弹走一缕烟灰,嗓子被熏的微哑,“在里面,去吧,机会不是天天有。” “你没骗我?” “我怎么敢骗你?”他笑容很凉,“我骗你你回去告个状,自然有人收拾我不是,我没事找这个麻烦干嘛?” 喻初那份洋洋得意的笑融合在脸上,“你知道就好。” 望了眼那扇门,她眉头浮现了些许厌恶,也许是厌恶里面的人,也许是事,总之如果不是季平舟,她绝不会踏进去一步。 撇撇嘴,她回看到秦止脸上,瞬间被他一口烟烫到,想骂他又憋住,转口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想让您在傅总面前替我说说好话。” 一口烟雾缠绕舌尖,再吐出,口腔里整个蔓延了无尽的苦涩。 不抽了。 秦止便将烟扔到地上,火星子跟着抖了抖,险些落在喻初到裙摆上,她后退两步,惊慌失措,“你要死啊!” 像是恶作剧成功,秦止不好意思地笑,“抱歉。” 喻初一脚踩灭了烟头,“要我说什么好话?” “也没什么,只要让我一直留在燕京就行了。” “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的?” 她诧异。 记忆里秦止是她表哥的左膀右臂,只是上次的事他出了一点小差错,才将他调到这里,这就要回去了,现在他却提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 秦止藏匿住自己看白痴的目光,还是恭恭敬敬的,“小姐,我不会问你待会过去找到季平舟晚上要做什么,你也不用问我留在这里做什么。” 仿佛一瞬间被人刨析了心事。 喻初心虚地撇开脸,声带着不耐烦,“知道了,我会去说的,你走吧。” 秦止的确也不想多留。 引擎启动,喻初又想起什么,扒住了车窗,急急忙忙,“还有,今天的事不要跟别人说,不然你给我当心点啊。” 秦止挂着那副虚假的笑,“我更担心你说出去,谢谢。” 第241章 敢告状 来之前做了万全的准备,可到了门外,喻初还是没有踏进去的勇气,她没来过这种地方,里面对于她来说更像是龙潭虎穴,加上时不时出来的酒鬼,无端便渲染了这份恐惧。 左思右想,还是打算在外面等他。 喻初转过身,手心里满是冷汗,已经很恐慌了,却没想到会在这里冤家路窄,撞上方陆北。 不自觉后退一步就想跑。 方陆北却早就看到了她,只是在这里等人,所以才没过去。 女人在凛冽的寒风中露着一双白花花的腿,从后跟过来,自然挽住他的手,随着他的目光一落,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呦,这小妹妹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她红唇轻启,看着方陆北笑,“该不会是来找你的吧,今天我们可约好了。” 在这种风月场所会看到方陆北并不奇怪。 可喻初没想到会这么巧。 她退后,准备先走。 方陆北却看出她的心思,散漫拍了拍女人的腰,声音拖得绵延,像是诱哄,“先进去等我。” 女人听了不乐意,蹭着他的手臂,“放我几次鸽子了?” 眼见喻初已经转身快走了起来,方陆北将手抽出,没时间瞎耽误功夫,这次连安抚都没有,撂下女人就追了上去,挡住喻初的路,一副要跟她好好算账的架势。 喻初自知理亏,所以才逃。 尤其是对方陆北,知道他不是个好惹的,对女人也会动手的那种,尤为可怖。 “你……你干什么?” 方陆北还记着她泼硫酸的事,一直忙也没算账,今天算是被他逮到了,“我干什么了?我还什么都没干呢你怕什么?难不成自己心里有鬼,半夜怕敲门声?” “我心里有什么鬼!”喻初故意拔高了音量,好像这样就能给自己壮胆,“我还有事,你再不让开我就叫人了!” 方陆北觉得好笑,周围一圈都是来这里找乐子的。 谁会多管闲事? “你有什么事?去研发更毒的毒药害人?” 喻初急得快要哭出来,只盼着季平舟快出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滚开!” “你叫上你家里人欺负我妹妹,你真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谁欺负她了!” “你再叫一句?” 他本来是不怒的。 现在却被喻初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给气到了,尤其是她死鸭子嘴硬,被禾筝教训以后竟然还敢跟家里人和季言湘的姐姐告状,他还没见过这样可恶的女人。 喻初被方陆北的恐吓声吓得连连后退,“我要回去,你让开!” “回去?”方陆北是打定主意不放过她。 他以前就警告过,她那些花招不要用在禾筝身上,不然不会让她好过。 可喻初偏偏没有记性。 他也没办法。 “你试试今天还回不回得去。”方陆北恶劣地抓住喻初的手就往夜总会里面拖,边走边吓她,“你不是胆子挺大吗?连硫酸都敢雇人泼,来这里面逛逛,走一圈,应该没关系吧?” 喻初用劲后仰,已经不在乎什么形象了,手腕被摩擦的火辣辣,又疼又涩。 她拼命喊叫,“放手!我不进去!跟我没关系,你放手,不然我要报警了,救命——” 喉咙撕破,呼呼的往深处灌着风。 尽管如此,路人还是没有伸出援手的,甚至都在用看戏的眼神看着她。 孤立无援时,喻初死死立在台阶上,好几次被拖的险些跌倒,终于在力气快消失时,看到了季平舟。 第242章 可笑 不过入夜时分,来这里的无非是应酬的商人,或是来找乐子的富家子弟,各人脸上有各色的别样神情。 季平舟哪种都不是。 他缓步走过那扇门,身影在门上闪烁了下影子,两旁的安保向他恭敬颔首,再走了几步,神情空旷着往台阶下浅浅一瞥,不带任何色彩。 方陆北也松开了手。 喻初始料不及,力气还未收回,惯性下摔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痛得眼泪弥漫而出,滚烫的落在面颊上,撑着最后一口气站起来,向季平舟走去。 他也只是定了一下,便漠然移开脸。 倒是方陆北,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嘲讽人的好机会,“我说她怎么在这儿呢。怎么,不管身边是谁,都有让女人来接回家的臭毛病?” 半片天空璀璨耀目,这里是消遣娱乐之地,各色的人各色的味道,风都不干净,满是香水味和酒精气息,季平舟忍受不了这样的空气,却还是站着,茫然瞥着方陆北,“我怎么了?” 白天被方禾筝因为别的男人甩了一巴掌还不够,晚上还要来这里被她的哥哥教育。 季平舟心底的自嘲方陆北听不见,只觉得他的理直气壮可笑,“你能怎么,你永远都是对的,我们可不敢说什么,行,今天算她运气好,带走吧,下次让我见到,可就没这个好运气了。” “你在说什么?”季平舟是喝了酒的,但还不至于到买醉的地步,神态到意识都是清明的,眸光也干干净净,落在喻初脸上的时候带着不耐,“她不是来等我的,我没叫她。” 喻初心被一捏,忙站过去,“舟舟哥,我就是来等你的。” “等我干什么?” “接……接你回家。” 这是在顺着方陆北刚才的话说了,他忍不住发笑,“季平舟,你怎么一天不如一天了,怎么,还怕我告诉禾筝不成,放心,她压根不在乎。” 季平舟瞳光暗淡,语调轻飘,“不用你提醒,我知道。但是我没叫她,我有腿,不需要人接。” “话说得真好听,那以前干什么天天消遣禾筝?” 这话只是出于愤慨脱口而出,是骂他,却没想到季平舟竟然面不改色地接了下去,“因为喝醉了就想见她。” 方陆北眼睛放大了一圈,也没了涵养,直接破口大骂,“我看你真是喝多了!带上你的小妹妹快滚,碍眼。” “我没叫她。”季平舟这时候又成了个跟他有商有量的朋友,“别往我身上推,也别跟着我。” “你搞没搞错?” 别说是方陆北,连喻初也不相信季平舟会狠心到这个程度,他明知道方陆北不会让她好过,还这般无所谓。 就算她做过坏事,也都是为了他。 仰着脸,她眸中蓄满了泪,季平舟却一眼没落过来,始终不聚焦,好似人都掉进了某个时空的黑洞中,语气极轻,“我说了,我没叫。” 喻初耳朵轰鸣,手紧紧扯着季平舟的衣服,心中尚存一线生机,“舟舟哥,我听说你心情不好才过来的……怕你出事……你别赶我走……” 她不能怪季平舟的漠然,矛头就落在了方陆北身上,悄悄瞪过森森一眼,像恶鬼似的。 方陆北也冷笑着,不吝啬自己的嘲讽,“你还能再做作一点吗?见过那么多女人,你是第一个让我反胃的。” 第243章 我不会害她了 不用方陆北说。 季平舟已经躲开了喻初,无视她的渴求与眼泪,决绝冷冽,这次连方陆北的调侃都没有理会,直接漠然离开。 跟禾筝分开后他就来了这儿,不是来寻欢作乐,为情买醉的,是有正事要办。 但也的的确确没忍住喝了两杯。 坐进车里,他忍不住倒在方向盘上,坚硬的盘身透着丝丝冰凉质感,贴在脸上,倒有些舒适,可以往每次喝醉,都是禾筝来接的。 无论春夏秋冬,凌晨或是傍晚。 她都能准时到,给他最好的照顾,从没有一次让他难受过。 可现在他不敢奢望这些了。 记忆正在回溯,很快又被车窗上的拍打声搅乱,季平舟知道是谁,手在方向盘上攥紧了,一点点泛白,骨骼颤抖,紧的要破裂,沉闷的拍打还在继续,像一串串声波,击溃了他仅剩的防线。 车门霍地被拉开。 季平舟站出来,论对待一个痴心的女人来说,他的确有些残忍,但这一刻,他竟然哀怨的发现,自己对待喻初的过分之处竟然远不及对禾筝的万分之一。 “你有完没完?” 喻初傻傻望着,她穿的极少,在这样的凛冬实在是冷的忍不住发抖,“舟……” “别叫我。”季平舟扶着门把手,眼前恍恍惚惚,有的还是禾筝牵着秦止手离开的场面,他的气血在翻腾,一股股滚着。 “喻初,我想你是个女孩,你得给自己留点颜面。” 他不吐脏话,不损人自尊。 却用三言两语,封住了喻初所有的通话出口,她已然不能再说一个字,否则就是不顾颜面。 “舟舟哥……”吞吐了口气,她也有些装不下去了,“你为什么要喜欢她呢?” 季平舟瞳孔晃了晃,“什么?” “你为什么要喜欢一个没家世没背景,身世不明的女人?”喻初含着哭腔,“他们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那天打她一巴掌……是,是给我解气,是给我舅舅看到了。可只有我清楚,你是怕我家里人后来报复她,故意做给我舅舅看的,是不是?” 不远处有鸣笛声,四周到处是人,鼎沸而嘈杂。 浑浊的空气堵住一切。 季平舟无法呼吸,当天在包间里身临其境的感觉又回来了,从头顶降落,密不透风的把他围困,打完那一巴掌,他知道他跟禾筝的情谊恐怕要断裂的一丝不剩,可为了她的安全,他考虑不了太多。 喻家都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 就连当初被喻初逼到跳楼的女孩儿他们都能私下干干净净摆平了,要报复禾筝,太容易了。 喻初抹了把脸,精致的妆容全花,她却什么都顾不上了。 “而且我爸爸告诉我了,你后来还上门去替她赔礼道歉了是不是?” 季平舟被这一层层的质问压住,他在众人眼里是那么高傲的人,替一个女人去弯腰道歉这种事,谁都不能知道,“别问了,都是没有的事,回去吧,不行我找人送你回去。” “我不走——”她坚持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了她你就要在我们家那些长辈面前被骂被刁难?她就真的值得你这样吗?” “值不值得我自己心里有数,你别再说了。” 风声不剧烈,却还是像把刀,划开了各人心中的伤口,掩着不知名的疤,季平舟的伤是什么样的形状,是不是刻着方禾筝的名字,已经显而易见。 喻初哭的断气,喉咙几乎哽着,“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害她了。” “谢谢,快走吧。”这是他最后的礼貌了。 关上车门。 他的病不适宜的又发作。 车厢里太闷,用力吸了几口药,他手掌麻木地降下车窗,虽然是有杂质的空气,但也比不透气的车厢好太多。 缓了缓气,季平舟再抬眼,眼里朦胧,模糊地看到了方陆北,他一直没走,原本是打算看好戏的,却意外听到了那么一番话。 他茫然地眨眨眼,为了躲避季平舟的目光,左右张望了一圈,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看了回去。 走近了,给了一味别样的笑,低头小声问着:“你还好?” 第244章 能听懂什么 寒风落在他皮肤,像一层霜,冰封了意识,“还没死。” 方陆北松了口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纠结的面色呈在季平舟面前,他却仓皇一笑,“别杵着了。” 动了动肩膀,他想坐回去。 方陆北却同情地看过去一眼,忽而绕过车头,坐到了副驾驶,距离拉近,更清晰的看到了季平舟苍白的脸,“她说的都是真的?” “假的。”季平舟随便一答。 “你认真点。” “我还不够认真吗?” 身心疲惫,他放空自己,半个身子都贴在座椅上,面部仰着,微微喘息。 方陆北没把话说的太重,试探着问:“你真的去跟喻家人道歉了?为了禾筝?” 季平舟闭着双目,淡笑一声,“没有的事。” “你给我好好说——” “再怎么好好说也是没有的事,我为什么要为了她去跟人家低声下气的道歉?” 好似听到了反话,方陆北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生生觉得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嘴硬,都是谁都不让谁的主儿,走到今天,全是咎由自取。 他扶着车门,已经要走,还是抛下了一句,“你这个性子,迟早要把自己害死。” 季平舟嘴角下垂着,“报应已经来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什么?” “喻家的事。” 那一帮子都是心狠手辣的人,明枪暗箭都躲不过,他能做的就是从源头掐断一切有可能,让他们消气,以免禾筝受害。 可方禾筝一腔热血,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完成所有,她还活在童话里,他却早已清醒。 季平舟觉得累,“她一个小姑娘,能听懂什么。” “那你就打算一直这样?” “不然呢?” 说白了也不存在什么误会不误会,就算让禾筝知道了,她也还是怪他,怪他自以为是,她其实不需要他的帮助,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一阵酸涩从喉咙弥漫到鼻腔,季平舟头疼欲裂,“何况现在,她要跟别人在一起了。” 冬夜短暂,可这夜却格外漫长,长到最后是怎么回到和风苑的他都不记得,醒来已是第二天傍晚。 今晚约好要和梁铭琛去吃个饭。 司机来的迟,本来就快赶不上,中途又遇到季言湘病发,需要临时让赵棠秋去一趟,她在片场,位置偏僻,打不到车,只好折返去接她。 这事都是季言湘的医生在跟司机商量。 季平舟没有任何意见。 近来他疲惫到心力衰竭,对事和物都提不起半丝兴趣。 片场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又要入了冬,这场是湖边的戏,风吹来,带着湖水的刺骨冰冷,季平舟坐在车里等了会儿,看着那些扛着机器走来走去的人,眼前无限出现叠影。 这场戏是赵棠秋的,她却顾不上拍,头发都没拆卸便跑了过来,季平舟打开车门让她坐进来,还是那般绅士却有距离感,“耽误你拍戏了,那边结束了就让司机送你回来。” “没关系的。”赵棠秋有些受宠若惊。 自从那枚坠子的事发生后,季平舟便再没见过她几面,一些应酬的局也是找了些相熟的女性朋友,除了在血液这件事上需要她,其他时间,连面都没见过。 司机打算掉头,季平舟却孱弱着声气,淡淡来了句,“我在这下车就好。你送她过去吧。” “可是这里离餐厅还远。” 司机不放心他。 赵棠秋也羞愧,“那我自己打车去就好。” 原本是批了别的司机来接,可一来一回季言湘那里等不起。 季平舟声线无力,脸庞也寡淡,毫无光泽,“梁子会来。” 这么一说司机才放心。 可外面冷,台风逼近,湖面水波漾起波纹,将湖水的冷意反复循环到空气中,凛冽的吹过皮肤,干而涩,下车时赵棠秋给季平舟指了路,在片场不远就有个茶馆,是专门给演员们休息娱乐的。 他可以去那里等人。 户外确实冷的难以忍受,没几步就走到了地方,位置还多,季平舟随便找了个坐下等梁铭琛,刚坐下没两分钟,便听到了附近位置传来的声音。 女孩声音清脆,伴着嗔怪,“这个和弦我就是每次都接不上嘛,要不改改吧,要是表演的话肯定会出错的。” 季平舟未在意,正用手机提醒着梁铭琛早点到。 第二道声音却在此时扩散,“接不上就一直练,练到接上为止,改了这首曲子的完整度就破坏了。” 那股音色碎在季平舟心里。 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回头去看禾筝,还是起身离开。 第246章 都是他的错 温暖的室内隔绝了外界的狂风暴雨,窗帘遮上,连带着天空劈开的电闪雷鸣都看不见了,房顶的灯源掉到房间,点亮所有。 梁铭琛转过身,看着季平舟宛若落汤鸡的模样,自在调侃,“怎么,现在爱好淋雨了?” 季平舟喝了口热茶,头发半干着,眼睫半抬不抬,身上满是潮气,脱了外衣才好一些,疏懒地回着话,“路上有点意外。” “你天天有意外。”梁铭琛忍不住无情地吐槽起来,一跨腿,坐在季平舟身旁,歪着脸,仔仔细细将他看了个遍,“你这离个婚,人都瘦脱相了,不好看了。” “点菜。” 懒得跟他贫。 念叨起来就没完,比他家里老人还能说,季平舟每次都被念的头疼,他将菜单推给梁铭琛,“要吃什么随便,算是谢谢你帮忙。” “少来,”梁铭琛不吃这套,也不像别的兄弟姐妹,知道季平舟离了婚就小心翼翼的对待他,生怕损了他的自尊心,他偏要往他的心窝上砍,“我给你捐骨髓啊,那么疼,你就拿这个敷衍我,不行——” 季平舟揉揉眼睛,刺痛酸涩感又来了。 “你小声点。那你说,要什么,我想办法给你弄。” “什么都行?” “嗯。” 他说话从来不反悔。 梁铭琛一张脸是孩子气的,起码是不符合年龄的孩子气,行事作风也都带着玩笑在里面,可这次却是的的确确将了季平舟一军,“我要你把裴简叫回来,我前几天过去,可是看见他了,太可怜了。” “他又跟你卖什么惨了?” 赶裴简走是不能商量的事。 毕竟他触犯的是原则性的问题。 就连郑琅也是,哪怕后来坚持不懈的组局跟季平舟道歉,他也一次都没接受过,气的郑琅恨不得直接去跟禾筝认错,就算这样,他也不愿意。 车祸是伤害她性命的事,实在没有任何可以原谅的余地。 这点梁铭琛当然也懂。 他们从小就认识,郑琅和裴简是什么人他也清楚,“人家没跟我卖惨,反而说是他的错,他心理有问题,干什么不好去害你……” 称呼在舌尖卷了卷。 迅速变了言语,“害你前妻。” 季平舟这才微微蹙眉,看了梁铭琛一眼,“他连这种事都敢伙同郑琅去做,你说我还能留吗?” 早知道他会有这一套言辞。 梁铭琛懒散耸耸肩,“我可不管啊,想要我去捐骨髓,你就要把裴简调回来。” “没事找事。” “谁没事找事了?”他扶着桌子坐直,口吻忽然认真,“我看你才是没事找事吧,听说人家家里出事了,恨不得把身边所有人都拉去医院试一遍,偏偏我就是那个倒霉蛋,我都不嫌你,合着你连这点要求你都不能答应我?” 这人啰嗦起来实在没完没了。 季平舟耐性全无,他不喜欢被教育,更不喜欢在禾筝的事情上被人左右。 见他还在犹豫,梁铭琛将手搭上去,神思忧愁,“他们也是想帮你,只是方式错了,咱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吧?” 季平舟的底线在那里。 他没办法退让,拿下梁铭琛的手,窗外闪过雷声,刺耳入骨,“既然是这么多年的情谊,他们就应该知道那么做的后果。” 第248章 还不可怜吗? 夜半十二点。 台风撞击着脆弱的玻璃窗,发出尖锐刺声,宛若有只恶魔在外撕扯,乔儿睡的昏沉时听到门锁不断响起,像是密码频繁输错而发出的声音。 她怀着警惕心走过去,顺着猫眼往外看。 却只看到了一片黑暗。 直到门被拍了下,是方陆北醉醺醺的嗓音,每个字都囫囵不清,“开门——” 最后一个字才落,门便被从里拉开,他惯性倒在乔儿怀里,她本就不高,扶着一个方陆北,几乎连路都看不清楚,好不容易将他扶到客厅扔在沙发上,自己身上的睡衣也沾了酒味和雨水,身前湿漉漉的一片。 “怎么喝这么多?”乔儿拍了拍方陆北的脸,他浑身都是半湿的,醉的分不清东南西北,能找到家都极为不易。 怎么问他也不做声。 乔儿将手抽出来,起身要去倒水,却被方陆北一把抓回去抱在怀里,她小小的一只,像宠物,他双腿蜷缩着便能将她禁锢在怀中,滚烫的面颊顺着她的脖颈埋了下去,神志不清地呢喃起来,“好可怜……” 知道他喝醉了,乔儿只好先顺着他,拍着他的脸,扯开他的领口,以免湿衣服穿太久会感冒。 这下却更助长了方陆北的气焰,他将身子贴的更紧,脸部慢慢有了湿泞,贴着乔儿的皮肤,她瞬间有些僵,也察觉了到他今天的异样。 手摸索到方陆北的下巴,摸到一层冒头的胡茬,捧着他的脸,昏沉光影里,看到他眼下的水光,正纳闷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哭的。 他便贴近了,嘴巴凑在乔儿耳边,气息像烧熟的热浪,“……为什么我妹妹这么可怜,怎么会有她这么可怜的人啊……” 不知道他发什么疯。 可乔儿能清晰感受到他的悲伤,手掌抚摸着他脑后潮湿的头发,轻声细语安慰他,“没事的……不是都好起来了吗?” 方陆北还记着梁铭琛说的那番话。 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亲口去告诉禾筝骨髓的事,这无疑是掐断了她的生路,可不说,她又该怎么办? 蹭了蹭脸,他大喘一口气,忽然凝望着乔儿的眼睛,自言自语似的,“你也好可怜,你们都好可怜——” 乔儿忍住想抽他的冲动,“我不可怜,我好着呢,你快睡,要不我去给你倒水?” “你可怜。”方陆北喝醉了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定要别人认同他的想法,“禾筝说你小时候连冰棍都吃不起,还不可怜吗?” 小时候的确穷,吃不起贵的,眼巴巴凑了几天的钱才能吃根好的。 可现在不是了。 乔儿一点没觉得方陆北是在心疼自己,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反而更像是嘲笑。 “你能吃得起,行了吧,快把嘴闭上。” 她努力想把手抽出来,可动的越厉害,方陆北的力气就越是厉害,从上到下压制着她将她围困,嘟嘟囔囔地说了好些她听不懂的话。 终于说累了,闭上眼,有了平稳的呼吸声。 乔儿小心活动手指,还没怎么样,不知触到了方陆北哪根弦,他忽然睁开眼,清凌凌的目光落下,呼吸紊乱,像热浪,拍打在乔儿心上,她一动不敢动,直接像被扔在了油锅里。 方陆北继续贴近,目标明确。 乔儿偏头闪开,露出烫红的耳廓,他轻笑一声,用干燥的手指捻到耳垂上去,“我今天心情不好,还是不能亲一下吗?” 卑微到可怜的语气,乔儿僵直转过脸,温热直直印上来,方陆北的掌心也顺势扣住了她的后脑,在暧昧的柔情中,女人会悄无声息的沉沦下去,可男人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第249章 我有谱 台风伴着雨整整一夜,天光大亮时,乌云极不容易被照散开,潮湿的落叶铺了满地,房内阳光不算充足,灰蒙蒙的,但还是会被那缕光唤醒。 乔儿睁开眼,身边是空的,心下也空了,随即跟着起身,走出去,在洗手间听到了动静。 里面的人听到脚步声也跟着偏头,他正在打领带,衣服也已经穿好,规规矩矩,一丝不苟,好似昨晚那个喝醉酒撒泼的人不是他。 转过脸,方陆北轻笑一声,像唤宠物那样对乔儿招手,她也的确听话,稀里糊涂就过去了,不用低头,吻便自然印在了额心。 “今天早上是不是还要去医院,我送你过去?” 乔儿仰着眸,睫毛上还挂着湿意,实实在在体会到了什么叫下了床就不认人了,但也不是不认人,只是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缠绵悱恻,难舍难分。 多少会有些落空感。 但她聪明,不爱将小情绪泄露太多,“我自己去,你先走吧。” 方陆北动了下眉,脖子打了弯,鼻尖就蹭在她脸上,有着清晨清冽的湿润味道,“怎么了这是,哪里伺候不周到了,您说,我下次努力。” 他故意将最后一句咬成重音。 听着暧昧。 乔儿扯出笑,装不出什么娇嗔,生硬地推开他,品不出心头滋味,“能不能别说这种话,快走吧,我自己去,不劳你的驾。” “真的不用?” “不用。” 他衣服早就穿好,不就是等着要走。 两人都不是什么青春期懵懂的少男少女了,彼此什么心思都很清楚,乔儿也不是什么被男人的甜言蜜语就哄的找不到北的女人,从开始她就很清楚,自己能陪这个人走到哪里,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到了这一步。 - 到医院时禾筝也刚醒,昨夜她没睡好,遇到台风天她总也睡不好,彻夜失眠,趁着付韵做检查的功夫才能跟乔儿出来单独待会。 本来就是冬天,围巾手套不可少,乔儿也都带上了,可还是被禾筝看出破绽,她淡淡然一笑,好像就看穿了她所有心事,“你又不怕冷,到了医院还带这么厚的围巾,生怕我不知道你在遮什么?” 乔儿没想那么多,只是痕迹太重,高领毛衣也遮不住,她下意识拢了拢。 “你小声点。” “这有什么?”这附近人来人往都是病人,两人站在护栏边上往下看,一整夜过去,到处都开始复苏,禾筝音色绵软,跟方陆北是有些遗传性的相似,“我早就看出来了,有什么不好说的?” 一个是好朋友一个是亲哥哥。 在别人看来是双喜临门的好事,但在她身上,实在没什么好庆祝的。 乔儿想到方陆北早晨的态度,心不免凉了半截。 谨言慎行地问:“筝儿,你哥哥……” 禾筝转头看她一眼,话不需要她说满,她已经懂,“你要是跟他闹着玩的没什么,我不拦着,要是认真的,趁早清醒了。他那个人,没有真心的。” 很松散却认真的一番话。 跟乔儿预想的差不多,她抿抿唇笑,笑容拉直了,佯装出豁达的模样,“我就知道。” “所以——”禾筝歪过脑袋看着她,冲她眨眼,寻求答案。 乔儿摇摇头,“我有谱。” 原本是有的,经过昨天晚上却全部乱了,但好在,被方陆北的态度捋直了,他那番作为,完全就是把以往那些女人跟她归位一类了。 这可不是她要的。 乔儿在医院里待了一整天,到傍晚准备走时方陆北却忽然过来,禾筝见他就蹙了眉,语气也怪,“没说今天要来啊。” 不知为何。 一向爱贫嘴耍赖的方陆北今天竟然没有应回去,反而做了哑巴,没有回禾筝的话,连她的眼睛也不敢看去,兀自关心了付韵几句,问了些有关手术的事,便跟着乔儿走了。 就连付韵也察觉了他的异常。 对着女儿聊天,“陆北今天怎么回事,怪怪的,来了就急着走?” 禾筝并未当回事。 毕竟方陆北那个人就是想一出是一出,从没正经过,她猜想付韵也看出了些端倪,便没有藏着掖着,“来接乔儿的吧。” “接乔儿?”付韵在小镇子里待了半辈子,但也不迂腐,偶尔能敏感的发觉些什么,“他们怎么回事?陆北妈妈知道吗?” 从一开始方陆北便没想那么多。 禾筝太清明,就算这个人不是乔儿,是郑儿杨儿,也都是一样的,只要是个女人,暧昧到了,方陆北便来者不拒。 “他们的事,您就别管了。” 禾筝向来寡情,这是付韵一直知道的,但的确,说白了,那是方陆北自己的事,她们的确没有资格指手划脚。 这些天禾筝都在医院,刮风下雨都未离开。 台风过去,好不容易迎来冬日里第一个好天气。 外面虽然冷,但昨晚有了薄阳,现在空气新鲜,禾筝拿了外衣给付韵披上,小心将她扶起来,“咱们出去走走,胡医生说了,手术期之前走走,心情好些。” 楼下小花园散步的病人不多。 毕竟是冬天,没人会愿意出来。 禾筝给付韵多穿了两层,也带着帽子,遮住了头,被病痛折磨过,她现在已经没了什么头发,身子孱弱的不像样,一眼看去,早已没有符合了她年纪气韵,直叫人心疼。 午间冬风凛冽,但好在有阳光,落在衣物上是暖的,风吹的有些刺,禾筝将付韵的领子拉高了些,遮住小半张脸。 “不舒服咱们就回去。” 禾筝这时候会照顾人的贴心便体现了出来。 风里有被水冲洗过的清新味道,比病房里浓郁的药味舒服,拂过面也是柔和的。 她们走得缓慢,顺着有阳光的地方走,前面都是枯枝败叶,没有什么风景好观赏,付韵还记得上次来是为了禾筝,只是当时是和季平舟坐在一起。 整整近一年的时间。 他们才两清。 但付韵感觉的出来,禾筝并没有比原先好到哪里去。 正打算询问些什么。 余光微微擦过前方偏颇的角落,在一株已经凋落的海棠树旁,看到一闪而过的熟悉人影,在暖阳的映衬下,五官清晰明朗。 可付韵浑身却冷冽下来,恍如掉进深渊,她一步也走不动,低了头,忽然紧紧攥着禾筝的手,止不住的发抖,眼眶里瞬间堆积了泪,“筝儿……咱们回去,快回去。” 禾筝顿下步子 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觉得付韵情绪失常,甚至有些接近崩溃,不敢再问她什么,扶着手,转身便往折返的路上走着。 没走两步。 乌云遮住一丝光,禾筝半回了脸,在不远处的一颗老树下看到一个人,可因为距离,她根本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便只当是路人,没有多想。 第250章 你欺负她了? 午后下楼走那一趟回来付韵便一直苍白着脸,病怏怏的,眼神空洞,无论禾筝怎么问她话,她都不作声。 陪到晚上,她连饭也没吃几口。 晚间有小雨,本想早些照顾付韵睡了,禾筝刚给将床摇下来,付韵便像魔怔了,抓着她的手,嘴里呢喃着,“筝儿,你去方家跟陆北妈妈要个东西好吗?” “要什么?”外面有雨,但开车路程也不远,禾筝不介意跑一趟,可付韵身边不能没人看着,“要不明天等阿姨来了我再去?” “就现在,你就说是我要的,她就知道了。” 她眼睛泛红,带着祈求。 禾筝慢慢将手抽出来,也显得无可奈何,看了眼窗外,雨不大,零星有几点,“那我跟护士说一声,您有事一定要按铃。” 趁着雨还小,空气中只是有些湿气。 禾筝紧赶慢赶去开车,沿着主路走,却没想到还是堵了车,等待的时间里雨势加大,终于走过第一个路口,转弯时前面一辆车慢悠悠动着,她在开车这件事上本就是急性子,听着雨声,思绪稍乱,没有注意前车,竟然一头撞了上去。 虽然只是轻轻一下,却也发出了碰撞声。 前车也有轻微的损坏。 开车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出事故,禾筝没遇过这种事,条件反射埋下了脑袋,心中迅速反应着该怎么做。 前车却要理智冷静的多。 这点时间已经将车开出来,在路边停下了。 禾筝小心看出去,在朦胧的雨点中看到了前车下来的人,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自认倒霉,谨慎将车开过去,避免塞车。 只是一个追尾。 就算问责也不会太严重。 外面在下雨,那人也打着伞,微微凑近到了车窗玻璃上。 出于礼貌禾筝还是下了车,她没带伞,只好局促的用手遮着头顶,眼睛被雨水打的睁不开,朦胧看到眼前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面貌温和。 那人看到她也是微微一怔。 很快便将伞往她头顶遮了大半,自己的背被雨扫着也无所谓。 禾筝正要跟他商量赔偿,他却先发了话,“你别害怕,是我在车上打电话突然停车,不怪你,你这车要多少赔偿,我下次打电话联系给你。” 哪有这种事,分明是她撞上去的。 禾筝一时懵神,努力眨眼,才看清了些面前这人的脸,看上去是个好相处的长辈,“不用,是我撞的,我赔您。” 那人似乎赶时间,拿出手机,“我记下你的电话,下次赔偿你。” 不管谁赔谁,现在都不是个特别好的时间。 何况还下着雨,付韵那边还在等她。 禾筝微微弯腰输入号码,她来得急,没有带围巾,毛衣也是低领的,一截洁白的颈子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带。 等她的车走远了,驶入雨幕,那人才收回目光,看着屏幕上的名字,禾筝姓方,从小就跟着方家姓,三个字汇在一起,干脆利落。 - 成宴大厦六十四楼,包厢满了。 梁铭琛上了座就没停过话,抵在季平舟耳边嘀咕,从环境嘀咕到菜品,嘀咕的季平舟头疼,终于忍无可忍带着平缓声调问了句:“怎么还没来?” “快了。”梁铭琛看了时间,又看了眼外面的雨,“估计堵车呢。” “直接让他回去不就行了,弄这些做什么?” 说到这梁铭琛还觉得得意。 用手揽了揽季平舟的肩膀,“待会裴简来了,态度可好点,这么久了,什么仇过不去?” “我没过不去。” 季平舟对这事的态度已经很平淡,他轻轻将梁铭琛的手拿下去,喝了口茶,又等了半小时,人才姗姗来迟。 裴简走在后,自始至终不敢抬头,对季平舟仍然怀有愧疚,这几个月下来也消瘦了不少,在那边的日子可不好过。 门打开。 季平舟跟梁铭琛自觉站起来,一个是嬉皮笑脸的,一个是严肃刻板的。 “二叔叔。” “魏叔叔。” 领着裴简进来的男人坐在主位上,毕竟是长辈,也是应该的,他谈吐之间的涵养是不落俗的,一字一句说得极缓,“裴简被调回来,我顺便过来办点事,不用这么拘谨。” 他坐下了三个人才敢坐。 梁铭琛落着浮夸的笑容,“那边不忙,您还往这里跑一趟?” 话虽然在跟别人说,私底下却已经悄悄跟裴简使了眼色,要他跟季平舟认错。 错认了八百遍。 打电话时季平舟也没有再责怪的意思,却迟迟不肯调裴简回来,这次要不是梁铭琛求情,可能春节过后他也未必能回得来。 季平舟倒不喜欢在长辈面前做这一套,不等裴简先开口,他已经递了干净筷子给他,等同于原谅了他那些所作所为,也不必再扭扭捏捏地说些什么。 饭吃到一半。 一直说话的梁铭琛却忽然被截停,坐在上座的男人蓦然看向季平舟,话来的突然,让人应接不暇,“舟儿,今年春节我给你的东西,让你送给你太太的,你给了吗?” 这人往深了说是梁铭琛的直系叔叔,但跟季平舟没有亲近的血缘关系,见了面也只是随口叫声魏叔叔。 今年春节在堪江,他的确是拿了许多礼物回来。 当时是随手一起收的礼,没当回事,何况那时他跟禾筝已经协议离婚,更别提再去送什么礼物。 只是一直没敢告诉家里人。 现在忽然提起。 季平舟倒有些答不上。 还是梁铭琛替他接了话解了围,“叔,你不知道,舟舟已经离婚了,哪儿还有什么太太?” 这事知道的只有亲近的人,还没有对外宣传。 会惊到别人,并不奇怪。 季平舟没抬眼,手指蜷缩了下,自己还没解释,魏叔已经诧异开口,带着僵硬感,“离婚?谁的问题?” 他们关系并不亲。 不该问这么深入才对,连梁铭琛都有些不解了。 季平舟却还是好脾气着,毕恭毕敬地答了,“我的问题。” “你欺负她了?” 问的越来越多。 梁铭琛拿着筷子,有些怪异地望着魏叔,发现了他衣服上的一点雨渍,但没当回事,只是说,“叔叔,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欺负了就欺负了,反正都离了,好聚好散。” 这件事上季平舟的确不愿意多说。 话便适当截止了。 临走时魏叔走在他身侧,有意无意地又提起,“舟儿,那东西你真没给她?” 季平舟忽然发觉说什么新年礼物只是借口,更像是特意代他的手要给禾筝东西,可他也的的确确是忘了,“很重要吗?我可以下次给她。” “好,谢谢了,一定要交给她。” 脚步微顿。 他这才认定了,梁铭琛的叔叔跟禾筝,大概是认识的。 但至于究竟是什么关系。 便无从知晓了。 第251章 没什么好说的 那事过了近一年了,当时带回来的东西一部分被陈姐收拾了出来,还有一部分留在行李箱里。 为此季平舟专程回商园找了一趟。 裴简将他送到北栋楼下便在车旁等,回来的路上季平舟没和他说什么话,他心思本就敏感,这会儿更是纠结沉闷,连身旁站了人都不知道。 季舒踮起脚看他,凑近了,近到一股气息滑到面颊,裴简才反应过来,霍地后退两步,在夜色里辨认出了季舒。 一时间口齿不清,舌头也打了结。 那天离开时季舒趴在他怀里哭的场景又涌进了脑中,挥散不去。 直到今天他也不知道季舒那天为什么哭。 “裴简,真的是你。”听得出她语气里的喜悦,连眼睛都打了弯,“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怕季平舟忽然下来。 裴简不打算跟季舒多说,模样冷冷的,态度也是,以前他只是木讷不爱说话,现在是骨子里都变得跟季平舟有些像了。 “舟哥这边需要人,就回来了。” 季舒又靠近一步,裴简跟着后退,“你不在都没人陪我玩,正好,明天你陪我出去玩,天天闷在家里,太无聊了,我都快长蘑菇了。” 这段日子人人都有变化。 季舒也是。 奇怪的是对着裴简反而自在了许多。 裴简以前还会腼腆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可现在,瞳孔沉沉的,毫无波动,“不合适,明天我还要跟舟哥出去。” “你不就是送他一下吗?” 季舒急得去捏裴简的手,她控制不好力道,刚碰上去,裴简便蹙了下眉,好像被捏痛,季舒忙松手,跟着道歉,“怎么了,我不重啊。” 裴简躲远了,“没事。” 季舒什么都不知道,还寸寸逼近,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裴简,让他避无可避,还没反应过来,也没来得及逃,手臂上的袖子就被撩了上去,迅速接触到寒冷空气,打在皮肤上,痛感更重了。 那一块块的青紫痕迹还没消,有的甚至有大块淤血,触目惊心。 裴简急忙甩开季舒的手,用袖子遮掩了起来,打开车门想上车,也是逃。 季舒却抓着他。 这次改抓手腕,不碰到他的伤处,神态严肃又有点小女孩的悲伤,“你叔叔又打你了?” 这是他童年的黑暗之处。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但很少讨论。 他也不愿意提起。 挣开了手,裴简面向车子,脸部五官印在上面,比几个月前少了那丝鲜活,像是已经枯死。 “没有,我自己摔的,我得送舟哥,你快回去吧。” 季舒站着没动,深知裴简的难过之处,“你怎么不跟我哥说,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是我做错了事,受罚是应该的。” 比起禾筝受的伤。 他挨的这点打算什么,实在没必要刻意说出来卖惨。 季平舟从楼里出来时季舒还站在车旁,眼里沾着点泪意,他却视而不见,一样的冷淡,“杵在这里干嘛?喝西北风?” 他们要走。 季舒想跟季平舟说裴简的事,可想到他避而不谈的样子,便生生忍了下去,一个字都没敢说。 车往和风苑开。 季平舟将找到的东西收好,却没有打开看,直觉应该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坐了会儿,才想到裴简,又想到刚才的季舒。 不算是警惕,只是平平淡淡地问:“小简,刚才季舒干什么?又烦你了?” 他口吻倒是熟稔。 听上去的确是没有半分责怪了。 裴简也安心了不少,“没有,只是问了我两句话。” “不用理她。” “没关系的。” 如果不是身份差异,他反而不会这样避着,可有这层身份在,他便要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人能接近什么人不能。 这道理是回来之前,那边的人警告他的。 他不敢忘。 和风苑只是季平舟一个人住,裴简将他送到又要折返回去,第二天一早又要赶到送季平舟去医院,这是他要做的事,不难,所以必须做好。 这次教训之后。 裴简更加知道谨言慎行,连季平舟都察觉了这点,却没有说出来让他更难受些,多少还是顾虑了他的自尊。 “去医院顺路过一下弥雅医院。” 裴简转了转眼珠子,忽然滞愣,“这条路……不顺啊。” 季平舟提着面子,“那就走顺路的那条。” 魏叔这个礼物。 刚好能让他去见禾筝一面,虽然算不上是什么正当理由,但也不生硬。 住院部人不多,裴简车也停的快,他还不知道禾筝在这家医院,季平舟也没打算说,“你在车里等会,我上去一下。” 他是知道付韵所住病房楼层的。 那种迫切的想见一个人的冲动很少有,这不是第一次。 但的的确确,只有对禾筝才有。 之前便是热恋期,他想到她在家里等他,就什么事都做不好,只想着赶快回去见她,可当时的渴望,也没有今天重。 这是失去后的渴望,更为珍贵。 电梯打开。 季平舟步伐加快,刚走两步,就看到前方从病房里出来,轻手轻脚关上门的禾筝,目光融合,随着平淡的空气,又丝丝缕缕化解开。 这次最先走过去的人是季平舟。 他的颜面重要,所以每次只愿意看着禾筝走来,自己却不愿意向她多走一步,可现在,似乎什么都没有她重要了。 走到几米远。 季平舟停下脚,这里虽然有暖气,但很稀薄,还不暖,可他的掌心竟然已经浮起了一层湿意。 这样的气氛让他张不开口。 禾筝看了眼房间里,眉眼凌厉了些,走来几步,随手便拽起了季平舟的袖子将他拖走,拖到电梯口才松手,仰着素净却疲惫的脸,语气压的低低的,“你来干什么?” “我有东西……”季平舟觉得这是个正当理由。 禾筝却觉得只要是他嘴里说出来的,都没好事。 “快走吧,别让别人看见了。” 上次他们在这里也吵过一架,当时是为了秦止。 后来付韵问起。 她却没有理由解释为什么会跟前夫在这里吵架,那样尴尬的状况,她不想有第二次了。 季平舟却站着,一步未动,电梯门打开了也不进,目光淡淡,却是压抑的淡,“不是,我是有事来跟你说的……” 禾筝对他的冷是冰冻三尺的冷,“我跟你没有什么事好说,快走。” 她刚转身,便被季平舟轻轻拽住衣角,这次他记住了,没敢去扯她的手,语气竟然含了卑微,“先别走,我有东西给你,是正事,真的。” 第252章 一向不熟 还未怀疑他说的话是真是假,禾筝先轻轻转动手腕,将袖子从他手里脱离,继而端正了眉眼,眸光像一股碰不到的风,沿着他的五官都走了一遍。 那不是恋恋不舍的凝望。 只是怀疑的打量。 有一股寒在季平舟心里冲撞,他没尊严的忍了下去,手心里也变成了冷汗,“今年春节我回外公那里,有个叔叔让我带礼物给你,我一直忘记了。” 禾筝侧着身,神情恍惚是在梦里,不清不楚。 “我跟你家里人一向都不熟。” “我知道。”季平舟从不爱解释什么,这次想解释,竟然不知道要从何说起,这事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那个叔叔我也不熟,可昨天见到,他问起我。” 东西就在口袋。 他却一直不愿意拿出来,很清楚如果拿出来,禾筝或许会收了就走,或许会拒绝不要,无论是哪一种,他们今天的见面也就到此为止了。 禾筝放松了警惕心,却还是有些不明白季平舟的意思,“东西不要了,谢谢。” 她越是客气,越是伤人。 以前他们最不愉快的时候也从没听过她这样的语气,特别涩,季平舟实打实知道了什么叫不受待见,“还是给你吧,肯定是女人的东西,我留着也没用。” “我留着也没用。”她说。 这话直接戳进了季平舟心窝子,疼的有余音。 虽然只是几个字。 但他却听到了很多,比如在暗示他,以前送的那些珠宝玉器,对她来说都是没用的东西。 禾筝自己要进电梯,一面是要下楼,一面是为了摆脱季平舟。 可他却跟了进来。 肩膀微微搭在轿厢边缘,缓了口气,眼神很低落,手心攥的更紧,一时间不知要说些什么,只能就无聊的话题开口。 这时他才发现。 身为一个男人,并且是跟禾筝朝夕相处了三年的丈夫,到今天,竟然贫瘠的跟她一句话都说不流畅,从前都是她说他听,一遇到现在的状况,他便要傻了眼。 “禾筝,你上次跑那么远在那个茶馆做什么?” 他想要跟她聊一些鸡毛蒜皮。 聊天气也好。 可禾筝只是幽幽转了眸,清透澄澈,明明朗朗的写着“管你什么事”。 以前她也喜欢拉着他聊些天马行空的事儿,连菜叶子里的虫都想拿出来跟他分享,可每每都会遭到他泼冷水的行为,听的极不耐烦的时候还会说:“你能安静会儿吗?” 那是刚结婚后的一段时间。 禾筝自知对不起他,想尽办法想要缓和关系,却屡次遭到冷漠对待。 一颗热络的心也渐渐凉了。 走出电梯季平舟仍然寸步不离地跟着,禾筝垂着脸,胸腔内有什么东西在燃,忽然回头,蓦然撞上季平舟的颈口,惯性后退了,却被他伸手扶住。 肢体刚接触上,禾筝便挥开了手,一点柔和感都没有,全然成了一只即将发起进攻的动物。 “你跟着我干什么?” 季平舟将手垂在身侧,“给你东西。” 他自认这个理由体面,却不想在禾筝听来像个笑话,她真的笑了下,伸出手,“东西。” 季平舟有半刻的沉默。 继而不再挣扎,将那只算是朴素的小方盒拿出来,放在禾筝手心,她什么表情都没有,攥着,走到长廊尽头,像扔垃圾那样,随手就丢进了转角的垃圾桶里。 虽然不是自己送的。 可亲眼看见了,难免失落。 禾筝扔完便洋洋洒洒地走了,她有时温情,有时却决绝的可怕。 她走没多久。 季平舟便到垃圾桶旁边,忍着不适,将手伸进去,那枚小方盒掉在上方,轻轻一摸便能触到,沾了点灰屑,他给擦干净了,拿在手里,正想再去给禾筝,走出两步。 却在排队拿药的窗口看到了禾筝跟秦止。 他刚来,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禾筝全身心的柔软便全部流露了出来,时不时的笑都伴着纯真,他们刚认识时,她好像也是那样笑的。 只是在婚后,就很少了。 他那时从没想过有一天明明握在手里的东西也会跑掉,跑到别人身边,做出一副和他从没有过曾经的模样。 禾筝不知跟秦止聊到了什么。 她微微眯眼,像是有些不舒服,秦止便弯下腰凑近她的眼睛,仔细看了看,用手指撑开了眼皮,轻轻吹着气进去。 他们的距离已经为负。 季平舟忽然也觉得眼睛疼,是对眼前所看到的画面觉得无法接受,他转过身,吐纳换气,骨节冰冷,僵直地走了两步,停在垃圾桶边上,轻轻将禾筝扔掉的东西放到了垃圾桶平面上。 - 拿了新药。 秦止陪禾筝上楼,他最近忙,很久才能来看付韵一次,走到拐角,禾筝忽然停了下,往垃圾桶的金属盖上看了眼。 那东西放在这里。 是谁捡的,谁放的,显而易见。 “怎么了?”秦止转身问了一句,余光看到了禾筝拿了个东西,握在掌心,继而笑起来,摇着头。 “没什么,我们走吧。” 付韵前几天气色有所好转,最近又憔悴下来,听到动静,只是极缓慢地看过去,动了下眼珠子,看到是秦止,才坐直了些。 禾筝将秦止带来的花摆好,转头对付韵笑,是释怀的笑,“后天就手术了,秦止说来看看您。” 付韵是高兴的。 但那层高兴也只是浮于表面的,眼底仍是哀愁,浓浓的,成了层郁结,“都好好的,不用担心,还耽搁一趟,工作不忙?” 秦止性子比小时候好了许多。 现在连话都能说的圆滑,“不忙,就算再忙也要来看看您的。” 付韵缓和一笑,转头对着禾筝,话说的自然,没有任何掩饰成分。 “筝儿,你去医院外面买些水果。” 禾筝不明所以的,“那不是还有吗?” “今天秦止来,去买点新鲜的。” 他以前也不是没来过。 可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虽然奇怪。 禾筝还是去了。 她刚走,付韵便坐起来了些,人虽然无力憔悴,但眼神坚定,满是岁月里的沧桑和不忍,那样的神情,秦止一时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心里却有了预感,付韵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第253章 对橘子过敏 距离医院最近的水果店走路只要十分钟。 大部分都是果篮,方便去看望病人是携带,禾筝来过几次,都是来给付韵买。 商铺老板都已经眼熟了她。 禾筝只挑了几件当季的,别的她都很在行,唯独挑水果,生疏的很,以前都是陈姐直接拿到北栋摆上的,这方面她从来不管。 挑完了几件,正要去结账。 门口的推拉门被打开,一股寒意刺到皮肤里,禾筝下意识转头,对上一张四分熟悉的脸,她觉得巧,但也不巧。 心里还在犹豫,也有不确定,那人却已经走过来,不知为何,目光里流露的她以前没有接触过的慈爱。 就连付韵,都没有那样真切的看过她。 “还记得我吗?”男人轻轻启唇,声音里都有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阅历和成熟,四十多岁,却依然意气风发,“那天撞车,我说要赔偿你的,还记得吗?” 果然是他。 那天下雨,又是在路边。 禾筝几乎没怎么看清楚这人的长相,今天才认出来,只觉得眉宇间有些眼熟,“记得,应该是我赔偿你的,车子拿去修了吗?多少钱,我现在给你。” 男人摇头拒绝,“不用。” 她第一次遇到这么奇怪的人,赔钱都不要,打心底里觉得莫名其妙,却又不反感,可这些年的经历还是架起了心中的警惕性。 温婉笑笑,也不再坚持,“那谢谢了。” 男人也没有再提出要给她钱,好像这件事只是一个契机,他看着禾筝怀里挑的水果,佯装随口一问,“你买这些是要去医院,朋友生病了?” 跟他并不熟,禾筝也不愿说太多,只随口聊了,“不是,是家里人。” 正逢商店老板归纳好水果走过来,热络地问了句,“小姑娘新上的蜜橘要不要?” 禾筝看过去。 金灿灿的一堆,小橘子一个个打了腊似的明亮,在光下散发着漂亮的光泽,好像在跟她挥手。 她却没接受这份好意,“不用了。” 老板也没继续推销,倒是身边的陌生男人却开口问,“看着不错,不买点吗?” 这话乍一听很古怪,可细想了,又像是关心,禾筝没有想太多,只是基于自己的身体原因拒绝了,“我对橘子过敏,不能吃。” 买回去的水果付韵吃的很少。 大部分都是快烂掉时被她给吃掉,所以会过敏的东西,便不买了。 她说完,下意识抬头,竟然看到男人眼睛有些泛红,控制不住的下颌都绷到发紧,微微颤抖,像是要哭。 禾筝一时也有些无措。 可对方毕竟是个陌生人,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慌张到左右看了两眼,纠结一番,却只是颔了首,继而转身去结账。 直到离开那里。 那男人依然站着,用那种哀哀切切的眼神看着她。 禾筝回过头看了眼,走得更快了些。 医院里秦止还没走,他跟付韵看到禾筝进来神色都变了变。 付韵转过脸,抹了两下眼睛,悲伤收敛了许多,秦止起身挡过她,转身接过禾筝的东西放在一边,看着她喘气面色泛红,像是小跑了两步。 笑容是勉强挤出来的,秦止随手将她的围巾放下来两圈,“跑什么,脸都红了。” 外面是冷的。 能热成这样,一定是跑了很远。 禾筝缓了缓,转头去看付韵,口腔里干涩难忍,“遇见了个奇怪的人。” 秦止下意识往她身后看去。 只是门外空荡荡的长廊,落着阴风。 “最近小心点,医院这附近没什么人,晚上就别出来了。” 付韵也缓过了神,顶着一双同样泛红的眼睛,“也是,下次有事让秦止顺道过来办吧。” 禾筝茫然看着秦止。 又望向付韵,不懂这段时间他们都说了什么,“他很忙的,没有那么多时间。” 何况手术就在眼前了。 也住不了多久的医院。 秦止原来的态度也只是似有若无,现在却忽然笃定了起来,眼睛里的光彩也不同了,“没事,你给我打电话,我都能赶到。” 禾筝不喜欢这种感觉。 悄悄退后一步,虽然拒绝的不明显,但聪明人都能看得出来,“不用了,我自己能解决。” 又坐了一会儿才送走秦止。 禾筝从楼下上来,有些松懈地坐在付韵身边,对刚才秦止的态度忍不住考究起来,“您刚才跟秦止说什么了,怎么两个人都怪怪的。” 付韵将禾筝的手捞过来。 掬出一捧满是怜爱的笑容,“我觉得秦止挺好的。” 禾筝咬着苹果,祛除口腔里的乏味。 “挺好的,怎么了?” “你也觉得挺好的?” 她单纯地点头,“是啊,好不好从小不都知道吗?” 还没察觉到异常,付韵便将她的手握的更紧,眼中满是期许,却是捆绑住的期许,“既然都离婚了,以后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直是一个人,我觉得秦止不错,你们可以——” 因为震惊与付韵接下来的话,禾筝一块没嚼碎的苹果顺着喉咙滑下去,卡的胃里生疼。 她蓦然站起来,东西也不吃了,拍着心口。 “妈,您说什么了,真是乱点鸳鸯谱,我不跟你说了,乔儿马上来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她要走。 付韵却拽着她的手,眸光竟然有离别的悲伤,“我是认真的,你总要找个人照顾你。” 禾筝也撇去了玩笑的神色。 轻轻拿开付韵的手,那种奇异的痛楚又从眼睛里冒了出来,“别人是最靠不住的,我现在知道能靠住的只有我自己。” “还是因为季……” “别提他,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 不久前才见到他,现在再聊有关他的事,她真的会受不了,像一层阴霾,挥之不去,好像时时刻刻都烙印在她身上,堵在她的喉咙里,咽也咽不下去。 约好了来照顾付韵的时间。 乔儿没到,方陆北却代替她到了,两人在门外,他看出禾筝阴郁神色,言语间是打趣的意思,“怎么了,又跟小姨吵架了,人现在是病人,你就不能让着点?” 在这件事上,永远都没得谈。 禾筝阴测测地抬起眸,声音也凉,“乔儿呢,怎么不是她来?” “她车队有事,拜托我来的。” 尽管这样,先前也应该提前打声招呼。 现在乔儿的事,有些便直接用方陆北的嘴来传话,禾筝知道这两人正处在腻歪的阶段,难舍难分,但好像也能预见的到他们的以后,是好聚好散,还是悲剧收场,不过都是一念之间的事。 第254章 旧伤疤 从中午陪到晚上,再到深夜,乔儿弄到快凌晨才赶来。 医院只有值班护士。 她几乎事提着气儿跑上楼去,开门声很小,入眼便是方陆北坐在病房中,昏昏欲睡,却还要强撑着眼皮,撑到受不了,刚眯了下,头便猛地垂了下去,瞬间惊醒。 反复好几次。 最后难受到揉红了眼睛也无济于事。 正困到难以言喻时,肩膀上滑过一双手,方陆北随之回头,对上乔儿的眼睛。 瞬间松了口气,但语气却是不怎么高兴,甚至带着不悦的,“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病房内缥缈的是苦涩的余味,昏暗无光,只余窗帘外透过来的丝丝月光,借着那一点光,他们彼此还看不清对方的脸。 但方陆北眼中凌厉的气愤是真的,不用看,也感受的到。 乔儿真的怕他生气。 身子俯低了,压在他耳畔,学着那些女人娇嗔的声音和举动,在他脸颊留了个吻,“出了点意外,耽搁了。” 好话说了。 也有不好的话。 “这是你小姨,又不是我小姨,怎么还怪我了?你多照看会儿,不是应该的吗?” 方陆北顺势抓住她两只手,侧过脸,眼神直勾勾的,语气透着不真切,汇成气声,成了气流,过到乔儿耳边,“我小姨不是你小姨?” 乔儿的手明显在他身上僵了下。 却转瞬即逝,笑着将手拿下来,房内还有付韵在休息,他们都尽量小声着,“出去说,在这把阿姨吵醒了。” “我们干什么了啊?”方陆北掐着她的手腕,用了点兴味的声,“什么都没干呢,怎么就能吵醒了?” “你不出去我走了?” “你走哪儿去?” 一声比一声低,乔儿懒得理他的茬,奋力抽着胳膊,方陆北忽然恶作剧的一放,她惯性后仰,险些摔倒,关键时刻方陆北又拽了回来,也不再跟她玩笑,扯着就出了病房外。 阴冷冷的走廊没有一个人,几盏落白的灯吊在头顶,光影在眼皮上乱绕了好几圈,直到脊背撞到了墙,场景才固定下来,可随之落下来的,是方陆北的脸与呼吸。 没有任何缓冲,他撞上来,像是渴盼已久的,让乔儿升起一种错觉,错觉的认为他在病房里坐几个小时冷板凳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等她。 皮肤的冷与热交汇,是最直白的感触。 方陆北双手都捧着她的脸,像是在呵护,又是在掠夺,乔儿仰着头承接了会儿,直到累了,喉咙都涩了,才用手肘挡开他们。 他挪开些距离,给了她喘气的空间,鼻尖却还蹭着鼻尖,感受热度相传。 乔儿扬起眸,刚好看到他下垂微颤的睫毛。 “干嘛,待会有人过来了。” 她是有些惊恐的。 方陆北却显得手到擒来,“过来就过来,亲女朋友,犯法吗?” 乔儿从不扭捏,在他面前的气势却削减了不少。 “待会禾筝来了。” 他更不怕了,“来了就来了,顺便让她拜见拜见嫂子?” 不管说什么他总有办法回过来。 乔儿实在没辙了,话一时掂量的没有了轻重,“我是她第几个嫂子了?快让开,别贫了。” 方陆北有一瞬的低落,但很快便真的听话挪开了,“你别听她编排我,她跟我有仇,嘴里没有一句我的好话,我好着呢。” “她可没说过你。” 禾筝是有暗示过,但没有一次暗示是假的。 也从没有一次编排过他。 方陆北站直了,整理了下衣领,话里都是怨气,“总之你别听她讲废话,死丫头,小时候跟别人说我不孕不育,嘴里没我的好话。” 乔儿不相信,“你真的不孕不育?” “你想试试?” 是玩笑话,却让乔儿默然下来,连笑也不笑了,“都说了别说这种话了。” 方陆北适可而止着,揉了把乔儿的头,便不再说了。 - 原本定了是早上禾筝来换人。 她定了闹钟,比约定了还早了一个小时,却在送洗脏衣服时意外在口袋里摸到了季平舟送来的那枚小方盒。 绒面的,暗色,虽然朴素,却很精细。 捏在手中,冰冰凉凉。 今天是阴天,手中这东西,好似也是阴郁的,虽然只是个物件,可却像是有灵魂的,打开,就能看到很多东西。 禾筝捏着,还是将脏衣服放下,打开了盒子。 想过很多种可能,也许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物件,也许是什么昂贵物件,可就是没想到,会是如今眼前这件。 玛瑙块透着清澈的深红纹路,饱满明亮,有了年代,却是细心呵护了很多年的,固定在锦盒中间,这样看去,活生生像是一个血红的巴掌,打到禾筝脸上。 霎时。 她浑身的血都火辣辣的,在血管里快烧起来。 这块石头她再熟悉不过了,跟她的那条坠子,是同一块,连原先形状都一样。 自从自己的那条被赵棠秋带过,哪怕季平舟再还过来,她也不碰了。 这东西也许是新的。 却也是揭开了旧伤疤。 季平舟说是他的叔叔专程送给她的,禾筝还记着这句话,虽然不知道是他的借口还是真的,可这个东西,的确比任何东西给的冲击力都强。 禾筝将玛瑙块从盒子里拿出来,指腹摸到了后面的凹槽和刻字,翻过来,是模糊不清的字体,可很清楚,这两块分明是一对。 不管是季平舟撒谎还是说真的,她都要问问,他究竟想干什么。 在进交流会前一刻季平舟接到禾筝的电话。 他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没接过她的电话了,身边有医生叫他,他却停住,往边上走了走,兀自接起电话,声线忍着,强装镇静,轻轻柔柔的一声,“禾筝?” 可方禾筝总能轻轻松松掐断他所有生机,以前是,现在也是。 “季平舟,你昨天拿给我的东西,哪里来的?” 季平舟眨眨眼,面前有人不停走过,每一声脚步都压在了他的心里,却都没有禾筝疏离怀疑的这一声来的重。 “没有骗你,春节一个叔叔给的。前几天遇见他,又问了我一句,特别交代让我拿给你。” 第255章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 这场交流会汇聚了燕京几个医院的重点培育医生,是几个月前就在筹备的,专门针对一些癌症的治疗方法评讲。 季平舟不能缺席。 却在进场前因为禾筝一通电话而整场魂不守舍,一同来的还有韩执,就坐在他后边,场上偶尔念到他的名字他也只是迟缓的反应了下,说看不出来异常是假的。 趁上面到了纪录片观看时间,韩执从后小声贴到季平舟耳旁,轻着声问:“舟儿,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好歹是姑父,还是亲的,同在一个场所,怎么着也要关心一声才是。 季平舟垂着脑袋,额前的发也微微往眼皮上打,光影涣散着,一如无法聚拢的心思。 韩执问起了,他也只是摇头。 “没事。” 韩执在后点头,“下午还有你的演讲,打起精神。” 这几次见面都没有见到他有过精神。 连医院也没能去几次,什么事都被耽搁住了。 韩执看了眼流程表,会议要持续几个小时,是大会,谁都不能走神,何况现场还有实验室专家委员会,管理部的也在,燕京这一年到底,都看今天的会议如何。 午后有一场冬雨,淅淅沥沥的落下。 原本的会议定在三点结束,中途却因为暴雨而断了电,虽然只是一个小时,但还是耽误了进度。 会议室没有窗户,看不到外面的天黑天亮,季平舟从前钟爱研究,也喜欢开会,今天却格外失态,演讲时频频出错,让韩执都跟着捏了一把汗,下来时他还火急火燎的要走。 刚起身就被韩执一把摁下去,在后面提醒他,“舟儿,会议还没结束,你干什么去?” 季平舟白天约好了跟禾筝见一面。 那件礼物的事,他必须要解释清楚,不然实在不知道禾筝又要误会他到什么时候。 他轻轻挥开韩执的手,“我有事。” “有什么事非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知道这次会议有多重要,韩执压着季平舟不让他走,上面还在演讲,他们却挣脱压制,没一会儿就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季平舟心里很清楚自己是一定要走的。 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他挣脱韩执的手,坦坦荡荡地走了出去。 外面有雨,路上必然要拥堵。 雨刮器一下下的走过眼前,因为有雨,天色也很快暗了下来,雨水伴着密密麻麻的车灯挤在路上,犹如一副水墨画,混乱的交织着。 约定的地点在医院附近。 会议厅距离那里还要上高速,遥远的路途消磨着季平舟的心智。 走下高速才微微缓了口气。 到达时却还是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禾筝已经站在那里,不等他将车停好,她便从遮雨的屋檐下走出来,没有打伞,冬雨落到身上的温度有多冷,季平舟是知道的。 雨水茫茫,掺杂着雾,景象虚幻。 没走两步禾筝的头发便湿了大半,眼睛却一眨不眨,瞳孔清润,盛着浓浓的煞气。 季平舟心一冷,忙捞起了副驾驶上自己的外衣,拿着伞,一只脚踏出去,踩进浅浅的水坑里,也像一脚跌进冰窖,寒冷裹身,思维冻结大半。 伞撑开,遮挡了那些雨。 他眸中是关切,心中是急迫,看不得禾筝淋这样的雨,一步步着急迈向她,给她遮雨,手上的衣服也是给她的。 才走到彼此能看到对方面颊的距离。 季平舟强忍着冷意,嗓音艰涩,“怎么不打伞——” 与此同时。 禾筝不知从手中抛出一枚什么,在空中划破极冷的风和雨,带着刺人的冲击力,准确落在季平舟脸上,砸到左眼眼眶,闷痛阴冷。 绒面质感只在皮肤上停留一瞬,便落到了水里。 他一切关心的举动和心意都被拦腰截断。 活生生的,鲜血淋漓。 雨水敲打在耳畔,奏成一支哀鸣的曲子,唱响的只有悲情,那东西浸到了水里便停止了,可好像在季平舟心里无止尽的沉了下去,他顶着微微散痛的眼睛,瞳孔有些发胀,茫然眨眼,凝聚不了目光,只能空旷地看着禾筝。 她站在雨里,应该是狼狈的,却好像比谁都干净。 忍着一口烧灼的气,冷冷地对上他。 “我欠你什么你要这样来刺激我?” 季平舟眼底有困顿,喉结在一截潮湿的衣领上,有微微困难的滑动,他弯腰将东西捡起来,却没有看,而是不顾责备不顾恨意,走向禾筝。 忽视她眼中熊熊燃烧的恨。 他将带下来的干燥衣服要往她身上套,她却极力反抗,怒目而视,抻手就推开了他,“滚开!” 季平舟在水里滑了两下,脚步堪堪站稳,却不顾颜面和身份再一次走过去。 无论她怎么生气,他都不想看她淋雨生病。 伞和衣服都是想给她的。 他们之间却不约而同形成了默契,他来,她就又打又骂,巴掌不知挨了多少个,他还是强硬的要把伞递给她,干净衣服给她穿。 短短几分钟,两人浑身已经湿透。 禾筝是里外衣,季平舟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灰色毛衣,淋了雨,湿哒哒的压在肩上,颜色也全变了。 他是有尊严的。 起码在之前,颜面要高于一切。 可现在不是了。 忍着面颊上往下流淌的雨,他强撑着睁开眼睛,最后一次将伞递到禾筝头顶,她伸手就要推,他已经有了防备,这次没有再纵容她发泄,而是握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往怀里一掼,她也是发了狠的,扬起手就是一巴掌,带着水,清脆落到季平舟脸上。 他已经分不清疼不疼了。 只知道怀里的人冷的没有温度。 “我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你先打着伞,把衣服穿上行吗?”他手连着心脏都在颤抖,“求你了。” 衣服只有点点的潮湿,一直被季平舟保护的很好。 可才碰到禾筝的肩,就被她挣开,险些扔在地上,季平舟稳稳接着,虽然不怒,但耐心终归是被耗尽了。 这次强硬地按住了禾筝的肩膀,将她按在伞下,每一声都是淬了雨水的冷,“你听清楚,我真的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要怎么发泄?” 禾筝想到那枚坠子就觉得反胃。 那东西好似在提醒她,季平舟曾经干过什么好事,他把她的东西送给什么样的女人过。 挣开了他的手,禾筝怀着决绝的心思,“你听好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也别再用这种手段恶心我。” 她转身,不惧伞外的风吹雨打,好似伞外,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第256章 能开心就好 车停在另一边,需要走过重重雨幕,可禾筝的眼神好像在说,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是要走的。 季平舟手里捏着那枚已经泡了雨水的小方盒。 他还没有看里面是什么东西,眼皮上有雨滴,在往睫毛上挂,他拼命眨眼,让自己还能多看两眼禾筝的背影,原以为她会直接走掉。 一分钟,还是两分钟,就会消失不见。 可没走多远,她便停在了不远处的屋檐下,手里拿着电话,整个人衣角和发稍上挂的都是水,活像个精致的洋娃娃被扔进水里又捞了起来,脆弱之处,溢于言表。 季平舟记得她几分钟前的话。 ——再也不想见到他。 但好似曾经最为看中的尊严在此刻已经被雨水冲垮,溃不成提,他只想走向她,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 车上开着暖风,热烘烘的炙烤着空气,可那样浸泡出来的寒冷,也不是一时半会能驱散的开的。 副驾驶上的人蜷缩着身子,脚后跟踩着座椅,仿佛已经忘记了刚才那场天崩地裂式的争吵,唇颤抖着,肩膀也颤抖,空荡荡地望着窗外,好似灵魂也跟着飞了。 车在红绿灯路口停住。 季平舟这次没有再给禾筝拒绝的机会,好在那件衣服没有湿的太严重,比起他们身上的,不知好了多少。 他撑开衣服,盖到禾筝身上。 她轻抖,像是受了惊。 知道她现在的心情,一定焦灼不安,被恐惧包围,季平舟拿出了这辈子不曾有过的温和和耐心,“冷静些,待会就到了,还冷吗?” 禾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知道那通电话里乔儿说付韵病情突然恶化,正在抢救,生命垂危。 马上就要移植手术了,这个时候出事,无异于致命一击,从前那么多的努力就要溃败,她怎么能接受,况且当初连宋闻也是同样的状况。 同样在即将治愈时宣告死亡。 将她所有的希望掐灭,再狠狠踩上几脚。 后来季平舟知道了些宋闻当时的情况,也知道禾筝如今恐惧不全是因为付韵突然出事。 他从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宽容到这个程度。 在禾筝面前提起宋闻,没有怨气,只是想用这个男人给她的回忆来安慰她。 “禾筝,别乱想,阿姨会没事的……”他突然有些疲惫,“以前他不是因为病才走的……他们情况不同。” 这个他是谁他们都清楚。 雨滴敲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却在禾筝心里无限扩大震痛着她的鼓膜,她手心里攥着季平舟的衣服,僵硬转脸,用红通通的眼睛看着他。 季平舟知道她不喜欢听自己提起宋闻。 他们两个人在她心中的分量孰轻孰重,他太明白了,这么多年,他恐怕连宋闻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死掉的人才最珍贵。 活着的。 永远不重要。 路上堵了好几次车,季平舟还是用最快的车速到了医院,前后不过半小时,禾筝下车时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眼前天旋地转,季平舟揽了她一把,才将人扶起来。 一路上楼,都是因为有季平舟扶着,禾筝才没有摔倒。 她走到病房那层,病房外已经有了许多人,方陆北也已经赶来,护士进进出出,他们守在外面,就连明姨和方夫人都在。 看到禾筝。 乔儿和明姨一同怔了下。 先跑过去的是乔儿,她浑身都是正义感,伸手接过禾筝顺势推开季平舟,将她搂得紧紧的,瞪着眼睛去骂人,“你又对她做什么了?混蛋!” 别说是禾筝,季平舟也没好到哪里去。 可还要承受着乔儿的埋怨。 他站着,一动不动,也并未还嘴,乔儿触摸到禾筝的手,冰凉骇人,诧异出声,“天,怎么冷成这样?” 季平舟也冷,声音不自觉的有颤着,“淋了雨,给她换件衣服吧。” 乔儿满目都是恨。 在第二句骂声出来前被方陆北拉住,有劝和的意思,“不要吵了,先扶她过去坐坐。” 可在乔儿眼里,此刻他们的面目都是一样的虚伪。 她猛地甩开方陆北的手,这份怨气从季平舟延续到了每个男人身上。 她们过去坐着。 方陆北回头看一眼,禾筝那个丢了三魂七魄的模样像是一拳头,砸进他心里。 包括现在付韵危险的情况,每一件都让人焦急。 “你们怎么在一起?”方陆北收回目光,也有些讶异于季平舟现在的状况,他全身湿透,在车里吹了暖风,微微有烘干的效果,可在这之前状况有多惨烈,他都能预想的到。 “还弄成这个样子?” 季平舟往边上走了两步,肩膀靠着墙,眸光黯淡无光,在禾筝身上落了一周,却不忍收回。 “我惹她不开心了,她找我理论。” 看到了季平舟脸上的掌痕,还有脖子上被指甲划过的红肿,方陆北心都在往下沉,“你让她打你了?” 季平舟低下头,一时说不出来话,“她能开心点就好。” 他们这是在互相折磨。 方陆北原先坚定的向着禾筝,毕竟那是自己的亲妹妹,沾亲带故,就算再烦,亲眼看见她被欺负,总是忍不住要保护她。 可现在,心里那杆秤竟然不自觉的偏向了季平舟。 别人看得到禾筝的可怜,他却能看得到他们两个人的可怜,尤其是现在,季平舟这样的人,竟然会被一个女人欺负的体无完肤,还沾沾自喜的说“她能开心点就好”。 方陆北看向那边。 乔儿已经劝着禾筝将湿透的衣服脱下来,将自己的干净衣服给她披上,手一直握着,给她温暖。 思绪一根弦一根弦的搭上去。 缓缓归拢,禾筝睫毛撑开眼皮,恍恍惚惚地看着病房的门,因为事发太突然,甚至来不及用急救室,在病房里就开始了手术抢救。 胡医生一直在里面。 直到现在情况还是一样严峻。 禾筝恐惧地攥着乔儿的手,音色发干,“怎么样了?” 乔儿半搂着她给她温暖。 “没事的。会没事的,别担心——” 可通常事与愿违。 病房门打开时跑出一名护士,明姨和方陆北围过去,乔儿扶着禾筝勉强站了起来,她一瞬间眼前发黑,险些晕倒。 最后一秒,听到护士说,“我们正在全力抢救,可病人心跳停止太久,还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第257章 没有妈妈 病房里里外外围了几圈人,白色裹挟了好几圈,季平舟冲进去时心电图还是平直线,可无论如何,他都是铁了心要将付韵从生死线上抢回来。 做心肺复苏时他瞳孔失去光明,只有仅有的思绪在指挥着肢体行动。 所有医护人员都捏着一把冷汗。 连胡医生都累的喘不过气,好几次想拉开季平舟,可看到他那样努力想将人救回来,到嘴边的放弃便说不出口了。 双臂再有力气也已经快酸痛的如同肢解般。 季平舟皮肤上浸着冷汗,一下又一下的进行着抢救措施,可眼下的状况,是真的没有一点生还的希望了。 胡医生上前一步,正要拉开季平舟。 却听见他涩涩的,挤出喉咙的话,“肾上腺素推了吗?” 胡医生看着病人,看着他,“已经快一分钟了……” “推——” 室内紊乱的状况被两堵墙屏蔽。 没有人看得见。 雨蔓延了整个城市,水位上升着,湿意沿着地板往上升,深深的进入每个人的骨头缝里,却更像是恐惧,恐惧里面的人会突然离世,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为此悲痛。 禾筝更是。 付韵若是没了,她就没有妈妈了。 里面不知抢救了多久,这个时间,一分一秒都被延长,吊着每个人的心。 直到门打开。 一股清冽的风从里吹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苏醒的心电图跳动声。 护士跟着出来,“病人已经抢救过来,现在要输血了,家属先让让。” 悬着的心落地。 禾筝一瞬间半倒在乔儿怀里,她抱紧了她,让她坐在一旁,里面的手术还在继续,整整几个小时,昏天暗地,白天和黑夜颠倒了过来似的。 整条长廊里装的空气都是凉沉的。 来的人里面扫一眼就知道少了谁,禾筝的记忆出现偏差和紊乱,直到付韵的情况有所稳定,她才记起刚才护士宣布心跳停止的那一瞬,季平舟站出来,成了她最后的希望。 时间倒退四年。 她所希望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 - 手术结束已经是凌晨。 一切安顿下来。 明姨陪着禾筝照看了付韵一阵,她还没有醒,到现在还是昏迷状态。 今天宛如一场噩梦。 禾筝迟迟未回神,坐在付韵床边,眼神都不曾偏离,明姨看着心疼,拍着她的背,“好了,咱们先回去换个衣服,你这样泡着,一定会生病的。” 禾筝坐着不动。 整个人像是被梦魇住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都好好的。” 明姨叹了口气,“别害怕了,没事了。” 这次禾筝夹杂着哭腔和不忍,“怎么能不怕,我差点就没有妈妈了啊。” 虽然付韵鲜少给她亲情的爱,可从小到大,她能给的都给了,小时候的漂亮衣服是她一笔笔攒出来的,学费要从年初就开始存,才能让她跟其他孩子一样上学。 冬天的时候也总是会先她一步起来,暖着热水和牛奶,给她穿好衣服和袜子,吃了饭,天还没亮就陪她去学校。 这么多年,付出的比埋怨的多。 关好门。 方陆北扯着乔儿往外面走,不想让她在禾筝旁边捣乱,她却委屈的不得了,走了两步,一把甩开手,满目都是烦闷。 压着气声质问:“你干什么?禾筝还在里面,我要去陪她。” 方陆北一把揪起她脸颊的肉,虽然是责骂,但口吻并不重。 “你还陪呢,你能不火上浇油就不错了!” “放手!”乔儿一把拽开方陆北的手,揉着自己被捏痛的脸颊,恨恨地瞪着他,“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不就是怪我今天骂了季平舟吗?我就要骂他,我不仅要骂他,我还要打他!” 这女人疯起来他是真的一点辙都没有。 方陆北一把按下乔儿蠢蠢欲动的手,半抱着她,不再怪了,反而有些诱哄的顺从,“行了行了,就算你要杀他,也要等杀人不犯法的时候,更要等这边的事稳定了,现在大吼大叫,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嗓门大?” 这么说乔儿才安静了些,对方陆北还满是怨气,“我知道,你跟他就是蛇鼠一窝,都是不是好东西!” 方陆北没忍住开始笑她,“我不是好东西,我是坏东西。” 懒得跟他吵。 乔儿甩开方陆北,正要走,迎面撞上过来查看情况的胡医生。 脚步微顿,胡医生也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看着他们,有些诧异,“最近不要频繁打扰病人了,她的情况很不好,手术可能都要推迟。” 这点方陆北早有预料。 今天有多惊险,他们都知道,一向油嘴滑舌的方陆北也用了严肃尊敬的语气,拿出从未有过的态度,一字一顿,“今天真是谢谢您了,不然我真不知道我妹妹那边会怎么样。” 胡医生神色微变,语气自然,“不用谢我,今天算是季医生的功劳,他一直没放弃,疯了的抢救,我们都以为没希望了,是他把人救回来的。” 闻声。 乔儿倒有些不屑。 方陆北在衣摆下捏了捏她的手指,提醒她收敛点,还是笑着对待胡医生,“都应该谢。” “这是我们的责任,”胡医生忽然想到什么,还是自然一提,“不对啊,今天是几家医院的交流会,季医生应该在会里,这次听说他表现好就要进委员部了,怎么他在这里?” 气氛僵住。 方陆北停止了手上作祟的动作,脑袋放空了下,接着是一直嗡嗡叫的声音,半响,他僵直回头,看着付韵病房的那扇门,好似看到了季平舟冲进去时的决心。 “方先生?” 胡医生叫了声,方陆北回神,“季平舟走了吗?” 抢救结束好像就没能看见他。 那时一团混乱,谁都顾不上谁,现在想起来,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 胡医生也摇着头,“我以为你们在一起,他只说让我们尽快输血,就出了手术室。” 出了医院,雨还没停,却有减小的趋势。 乔儿跟着方陆北上车,他一路上虽然牵着她的手,但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到现在,有些灰败的趴在方向盘上,她竟然也无从去安慰他。 “这事要让禾筝知道吗?” 她不清楚太多,只是听胡医生的话,好似是很重要的竞选,大概跟季平舟今后的前途挂钩。 方陆北出了几口气,落在手背上,脑中一阵阵钝痛,没起身,音色很闷,“前几年他就为了禾筝放弃一次机会了,这是第二次了。” 第258章 一个德行 随着付韵的病情一点点稳定变好,状况脱离了那天的危机,所有人好像也都忘了她曾经经历在怎样的生死一线。 但还有那天做抢救的医生护士记得。 记得是季平舟把这个人给救了回来。 不存在什么医学奇迹,有的,只是他坚韧的决心。 这些禾筝不清楚太多。 她太害怕付韵突然离世,让她从此独身一人,所以这些天总是陪在付韵身边,照顾着她的术前疗程。 也许是太忙,她甚至忘记了那天是季平舟送她到医院,也是季平舟救了人。 好几次方陆北想提。 都被乔儿给挡了回去。 他们也因此吵了架,水火不容,乔儿泼辣的性子也全部展现了出来,他们站在楼梯间,一个个眼睛都吵红了,乔儿抱着臂,虽然比方陆北矮一截,但气势却不输他。 一开口便是责怪和反对,雄赳赳气昂昂的。 “我说了不同意现在去跟禾筝聊这些事,你就不能等阿姨手术结束了再说吗?”她越说越来气,“你们男人还真是一个德行!一点点小恩小惠就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 方陆北也不爽,“说话就说话,你骂人干什么?我什么德行了?” 这些天他们在这件事上吵了不止一次。 耐心也全吵没了。 方陆北脾气本就不算好,鲜少能容忍女人一次又一次的骂他指责他,何况在这件事上,他本就是两头为难。 这么一来,两人便成了水火不容的两边人。 乔儿无条件为禾筝出头,方陆北犹豫不决。 她轻轻冷哼,虽然站在楼道里,可眼睛却格外明亮,隐隐有要跟他撕破脸的征兆,“反正你不能现在去给季平舟说话,不然你试试?” 好像此刻她才是禾筝的亲人。 方陆北就这样被排除在外,他气的也想笑,“你还敢威胁我?”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吵的最沉闷的一次,都有话不说,乔儿没做表情,甩开他的手就走,留下方陆北一个人在原地闷闷不乐。 离开医院时顺路去病房看了眼付韵。 禾筝跟乔儿都在,方陆北进去时她们正在聊天,见他来,乔儿只当做没看见,继续跟付韵聊天。 刚才他们都在病房里。 只是中途一块出去了下。 禾筝将滚烫的热水放下来等着温了拿给付韵吃药,转头看了方陆北一眼,“你要回去吗?” 方陆北见乔儿有意针对,自己也插不上嘴,便没好气的应了声,顺势用脚尖踢了踢乔儿坐着的椅子腿,一张嘴便是吩咐的语气,“手机递给我。” 床边位置狭窄。 人坐下了就走不了第二个人。 乔儿听见了,却只是仰头看他一眼,爱答不理的,“自己拿。” 刚吵过架的女人都是不可理喻的。 方陆北不跟她一般见识,伸长了手越过乔儿头顶,半个身子都快压到了她的头上,付韵还在一旁看着,乔儿忍受不了,直接推开了他,拿起手机扔过去,“给你了,快走。” 没想到她会突然发作。 就连付韵跟禾筝有些怔,茫然看着他们,谁都没敢说话。 手机方陆北没接住。 掉在地上,虽然没砸坏,可总是踩到了他的底线。 方陆北低头看了眼,森森然的又看向乔儿,最后只字未言,捡了手机便走了。 可那份怒,是每个人都看得见的。 晚上吃饭的时间禾筝才有空问起,却也只是小心翼翼的关心,“怎么了,两个人好端端的吵架了?” 护工在病房里照顾付韵。 她们站在外面,里面偶尔有声音传来,隔音不好,所以乔儿也尽量降低了音量,“没吵,是掰了。” 禾筝喝着热水,险些一口水呛出来。 舔干净了唇间的湿润,不可思议地看着乔儿,她却悠悠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掰了?这么快?” 实则也不快。 起码对于方陆北来说,有几个月了,他对女人的新鲜感和女人对他而言的保质期来说,超过一个月恐怕就要变质,乔儿算是不短的一个了。 手机砸的的确有点折了方陆北的面子。 乔儿事后也觉得冲动,可更生气他为季平舟辩解,这么说,也只是开玩笑,“反正一开始就是闹着玩的,不说了,我先回去了,明早来跟你换。” 今天吵的不小。 若是方陆北还回去,还是要好好跟他聊聊。 她这才急着回去等他。 禾筝没拦,也不问的那么清楚。 等付韵吃了饭,照顾她吃了药,禾筝下楼去缴这几次手术延迟多出来的住院费,走到楼下,大堂人已经很少,护士站还留着几个年轻的小姑娘,正围在一起喝茶聊天。 禾筝还未走近,只到了拐角,便听到有小护士压低气声,神神秘秘的说了季平舟的名字,他既不是画报上的男明星,也不是这个医院的医生,会被她们围在一起讨论,实在奇怪。 可下一秒。 禾筝便不觉得奇怪了。 小护士不仅聊了他的名字,还说了句,“他跟楼上那个得白血病的病人应该有别的关系吧,不然那天怎么会那样不要命的救人,你们不知道,当时一起抢救的年年回来说,病人心跳都停了很久了,那个季医生还要救,把她吓得半死。” “什么别的关系?真有关系怎么还在咱们这里治病?” 要论治疗方案和医疗设备。 季平舟那里都要高出好些。 于情于理。 这个说法都不对。 她们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各自沉默了下,又有人说:“还有啊,我听胡医生说那天下午是交流会,年底评选资格全在这个会上了,那个季医生,本来八九不离十了,可惜资格就这样被取消了。” 他们同为医务工作者。 每年有任何的大型活动或是晋升,只要一点风吹草动,从上面传到下面,连一天的时间都用不上。 而这些天季平舟一次都没有出现。 大概也跟他年底的评选晋升资格有关。 风口有些凉,却不止是冬风的凉,而是心中凄凄哀哀的悲凉,禾筝的手埋在口袋里,攥紧了,指甲压着皮肉,有些后悔走到这里,听到这些话。 可又是冥冥之中的,所有人都想告诉她,季平舟对她并不差。 第259章 不会说那些话 从楼下上来,付韵中途醒来,再没能睡着,看到禾筝回来,也发觉了她神态的浑噩,哑着嗓子问了句:“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楼上楼下温差太大。 禾筝坐下时打了个冷颤,脸还是白的。 付韵以为是她这些天太累,便主动握住了她的手,轻声细语地宽慰着,“要是太累你就回去休息会儿。” 禾筝缓了口气,一点点趴下来,脸颊垫在付韵的手背上,眨了眨眼,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付韵将掉到她脸颊上的头发挽过来。 很快便看出来了她的心事,正用语言一点点瓦解着她,“是不是在想我抢救的事?” 禾筝没说话,却将脸往被褥里埋了埋。 付韵的声音却没停,一直在往她心里溢。 “后来我都听陆北说了,虽然你们离了婚,也闹过不愉快,可那事是那事,这事又该另当别论。”她声音里也有叹息,让禾筝听的于心不忍,“你放心,我已经让陆北代替我去道谢了,不会让你难做。” 曾经在离婚的事上她盲目偏向过季平舟而亏待了自己的女儿。 那之后。 她再没替季平舟说过话。 这点禾筝是感激的,她在付韵的手背上蹭了蹭,鼻尖发痒,声音也跟着闷,“我只是想到那天说了一些过分的话,有些不舒服。” 不是愧疚,也不是懊恼。 只是不舒服。 付韵细心听着禾筝的话,耐心安慰,“说了什么?我还没问你呢。怎么又跟他在一起,陆北妈妈不是说了让你们不要见面?” “意外。”加上她情绪太激动,忍无可忍。 出了口气,禾筝握了把床单,心口像被烧灼着,满是难堪,“要不是他拿那个坠子来刺激我,我不会说那些话的。” 宋闻死后她性子转的温和柔软,不到逼不得已,鲜少说重话。 更别提对季平舟说重话。 付韵一下子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下意识追问,“什么坠子?” “就是您送给我那个,红的。”禾筝自觉跟付韵没有什么不能说,“我的那个他弄坏了,前几天莫名其妙拿给我一条一样的,还说是他叔叔给我的。” “那块玛瑙?” “嗯。” 病房亮着,禾筝埋着脑袋,所以没有看到付韵脸上一时变幻过来的神情,只是半响的沉默促使她抬起头,一眼撞上付韵面如死灰的脸,顿时心一沉,还以为她不舒服。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付韵摇着头,呢喃声很小,“别,不用去,我没事,你坐下。” 禾筝还是不放心,却被付韵按着坐了下来。 她目光浸着忽视不了的激动,瞳孔都在晃动,一时着急了,口齿不清起来,“你说的那个,不是跟我送你的那个一样,但是背后的刻字不一样?” 禾筝记得那个东西。 她细细的摸过,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那枚,摸到刻字,看清色泽才知道不是,“是不一样。” “还给他了?” 眨眨眼,禾筝点头,“还了,我以为是他重新做的拿给我。” 可看付韵这个神情,也知道不是了。 禾筝不知道那东西有什么渊源,也不会亲自开口去问,付韵捏她的手越来越紧,思绪也跟着出了神,一字一句都变得僵硬,“筝儿,你明天能把季平舟叫过来吗?我想亲自问问他。”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 付韵不会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 她知道禾筝很难接受,也并不打算为难她,“没关系,你不想叫,我让陆北……” 禾筝低着头,睫影垂在脸上,很淡,和头顶无形的阴霾一样。 她思绪良久。 终究无法跨过心中那道坎。 “我去跟我哥说,让他叫季平舟来见您,我自己就不去了。” 她怎么选,付韵都能够理解。 - 季平舟是方陆北亲自去接的。 撇去了别的一大堆恩恩怨怨不说,单凭他救了付韵,就值得方陆北亲自去接。 他在医院楼下等到黄昏。 季平舟下了手术才匆匆赶来,自来熟地坐进副驾驶,还是那张寡淡薄情的脸,一点笑容都没有,也不问过去做什么,便直接上了车。 这倒叫方陆北一时有口难开,他不开车,酝酿了会儿,斟字酌句地问:“你最近没事吧?” 黄昏的最后一丝光消失在地平线上。 光收拢了,让方陆北看不清季平舟此时此刻的神情,只觉得他还是那般,对万事万物都存着淡然心,没有那么功利,知道体察人情,各处都好,却又不好。 不好在永远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能有什么事?”季平舟语气很淡,好像晋不晋升对于他来说只是有没有吃晚饭这么简单。 可方陆北知道。 他这次不升,便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要被家里人斥责不说,在同行之间也要成了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 “我听胡医生说了,你去医院那天去交流会,后来没被批评?” “批评了。” 他总这样说话,不轻不重的。 噎的方陆北无法再问下去,只好用打趣的方式,“你少这样,弄得我们想感谢你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季平舟忽然转脸,神情七分认真,“收到了。” 谁感谢他他根本就无所谓。 这点方陆北知道,也知道他最在意禾筝怎么看,可他最在意的,往往不会如他所愿。 那条路还是季平舟那天送禾筝去医院的路。 方陆北话多,一路上嘴碎着没停,边开车边聊天,聊起季平舟上次的举动,“我是想替你在禾筝面前说好话的,但是乔儿一直拦着,你知道的,女人就是难缠,所以……” “不用说什么好话。” 他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 真用了,对他来说才是侮辱。 方陆北没再言语,自知解释清楚了就好,多余的话不必再说,季平舟也不想听。 到了医院方陆北没进去,将季平舟送上楼便转身走了,他一个人往病房处走,上次来过,所以记得,刚走到门外,门便从里被拉开,眸光遇上,又各自挪开。 季平舟刚刚那副漠然的样子变了变,一时间想到了禾筝那天站在雨里,说再也不想见到他,心脏都开始酸疼。 面上却还要维持着微笑,“我来见阿姨。” 禾筝侧过身,发尾湿润的香挥发在空气中,“进去吧。” 第260章 是不是不行? 一早就打过招呼,付韵也做好了见季平舟的准备,早早摆正了姿态,见他进来,只是给予一抹亲切的微笑。 水禾筝刚才就倒好了放在一边。 季平舟坐下。 付韵挤出苍白笑容,“麻烦你跑一趟了,喝水。” “不麻烦,早就应该来看您,只是一直不方便。” 季平舟没动,他坐得端正,肩膀和腰线板正着,却是以小辈的姿态在和付韵对话,细微之处,很是谦卑恭敬。 桌上的水还冒着热气,趁着还没有放冷前,付韵尽量将要说的话说完,“上次谢谢你,不然我恐怕都不能坐在这跟你说话了。” 季平舟微微摇头,眸光有些涣散困顿。 “我也是医生,应该的。” 付韵知道不仅如此,他施以援手,大部分原因是因为禾筝,“你跟筝儿的事……是你们不合适,她从小跟着我,性格上有些小缺陷,你们闹成这样,你也别怪她什么。” “是我的错。”这话来的诚挚,季平舟眼神不闪不躲,是怀揣着真心在言语,“结婚的时候是我糊涂,没能好好对她,我心胸狭隘,总是咬着一点小事不放,她忍我挺久了。都是我的问题。” “你真的这样想?” “真的。” 就连离了婚后的一段时间,他都不愿吃嘴巴上的亏,什么难听的话都对禾筝说过,她也是备受煎熬。 付韵微微松了口气,一直压在心口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看向季平舟的目光都变得慈爱不少。 “阿姨一直很庆幸她能嫁给你,所以你们离婚的时候,我才觉得是她的错。”病入膏肓,她眼神枯竭,“但是你恐怕不知道,她从小吃了许多苦,又没有爸爸,是很缺爱的性子。” 所以才会从小那么依赖宋闻。 心里对他甚至是亲情大于爱的。 季平舟渐渐低下了头,“我也让她吃了苦。” “没关系,都过去了。”付韵拿出慈母的语气安慰他,“既然分开了,就别再计较过去了。” 可这事哪里是说一句不计较就能不计较的。 季平舟不再钻牛角尖,付韵也不再遮遮掩掩,而是直接问出了今天让他来的真正缘由。 清清嗓,她考量一番,才找到开口的终端,“舟儿,筝儿说你上次给她一块玛瑙坠子,跟我给她的那个一样,你带身上了吗?” 微怔。 季平舟在付韵注视的目光下抬起头。 倏然有些迟钝,迟钝的反应过来后才想到那天的那只盒子,“您说那个跟您给禾筝的坠子一样?红的那只?” “不是吗?”付韵也纳闷,“筝儿自己说的。” 到现在他都没能去看那里面究竟是什么。 可如果是这个,禾筝那番举动就情有可原,那东西曾经是撕破他们情感的巨大工具,现在再拿出来,无异于是一把钝了的匕首,一点点磨着她刚刚愈合的伤口。 季平舟坐着,却像是遭受了晴天霹雳。 付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舟儿?你没事吧?” 他回神,声音却僵硬的不得了。 “那东西我没带在身上……也不知道会跟您送的坠子一样,”他有点无助感,“那真的是一位叔叔送的。” “哪个叔叔?” “我表哥家的二叔。” 这次轮到付韵情绪有些失常,情绪一缕缕下沉,呼吸都变得沉重,“魏家?” 季平舟欣然点头。 可下一秒便天地变色,付韵像看到了鬼魂,瞳孔放大,脸色本就难看,现在更是直接白了下去,紧紧拽着床单,那样子也惊到了季平舟,“您怎么了?需不需要我叫医生?” 付韵咬咬牙,四肢僵化了般,血液逆流,“不用,你……你回去吧。” “可是您……” 她迟缓摇头,打断了季平舟的话,“你有空的话……把那个拿来给我看看。” - 走出病房,一股相差的气温钻入衣领,刺激着皮肤。 季平舟不知道那个东西为什么会和禾筝的坠子一模一样。 也不知道为什么付韵听了会有那么大反应。 走过了拐角,眸轻抬,便在休息区看到了禾筝,暮色已然降落,这里灯光灰暗,丝丝缕缕有了形态,笼罩在她身上,模糊了大体。 脚步声过来她也没有反应,额头半靠着椅背,俨然是累到睡着了。 照顾病人有多累,季平舟能想象的到。 身心俱疲的情况下,禾筝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他不敢呼吸,提着口气走过去,这一刻多希望世界都按下静音键,好让禾筝能睡个好觉,他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不敢乱动,只控制着眼睛转了转,便看到了她眼下被暗光映着的青色疲倦。 这些天为了付韵的病。 她恐怕是夜不能寐。 季平舟维持着坐下时的姿势,脚不敢动,脖子不敢转,就连手都不敢从膝盖上放下去,耳边禾筝的气息很轻,宛如窄细的流水声,没有变化,一直安逸。 好在这一层很安静,不出意外的话她能睡很久。 这样的和谐没有维持多久,便被禾筝压下来的脸给打破,她许是觉得季平舟肩膀的高度更舒服,便蹭了蹭,歪头继续睡了过去。 这样一来气息更近,直接落在季平舟的皮肤上。 这里是一片安静的灰色地带。 播放着属于他自己的乐曲,别人都听不到,只有他,知道这一刻有多稀有,可明明很早以前,他是可以肆无忌惮的抱着禾筝入睡的。 冬天她手脚冰冷,睡觉时会忍不住将身子都挂在他身上,脚底板踩在他的腿上,双手吊着他的脖子,然后将脸埋进他有呼吸波动的颈窝。 可他最常做的事就是将她推开。 极少数会抱着她,给她倚靠。 有时她睡不着,就会试探着亲吻他的脸颊,从下巴到喉结,手也会跟着乱动。 那时他托着她,严厉时会呵斥,情动时会直接吻上去,但总在最后关头退缩。 禾筝偶尔会扑上来,像一只索命的女妖精缠着他,用一把温软却勾人的嗓子问:“季平舟,你是不是不行?” 人都有胜负欲,男人更是。 他知道她的目的,却装作不知道,配合她演好这出你侬我侬的好戏。 可现在戏中人只余他自己,这出戏好像怎么唱都变了味。 第261章 不是有意的 这里僻静,却还是有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不清晰,好像时时刻刻都在周围,每每听到,季平舟压抑在喉咙里的气息便发紧。 若是现在有人过来,必然会吵醒禾筝。 他们简单平静的时刻,也会就此打破。 季平舟提心吊胆坐着,边缘有一扇窗,从渐渐落下的昏暗,再到月光初露,偶尔能看到一两颗星光闪烁,这个过程短暂而又漫长。 短暂在终要结束。 漫长在对他来说,已经足够长久。 他稍稍低了头,看到了禾筝一块光洁的额头,以及在微弱光芒下散发光泽的鼻尖,相比较第一次见面,她长开了许多,存在骨子里的魅力正悄然散发。 那次在派对上。 他对她的印象只是一个故作老派的黄毛丫头。 季平舟动了动手指,触碰到禾筝的衣角。 她醒来时便看到季平舟深深皱着眉头,有一种焦灼浮在脸庞上,好像每根骨头都被打碎了,所以没办法去动。 发觉是他。 禾筝移开脸颊,一侧皮肤一直印在他的衣领上,已经落了红红的印记,眼神还是涣散不清的,睡了太久,声音也变了调。 “你怎么在这儿?” 季平舟终于能够活动,先是动了动手指,才扶着被压痛的肩膀,“跟阿姨聊完了,就出来了,看到你在这……” 禾筝态度柔和许多,“怎么不叫醒我?”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季平舟一直没作声,就这么让她睡着,为什么不叫醒,也很清楚了。 他不回答。 禾筝也知道是为什么。 不再追问,直接站起身,“你回去吧,我也回去了。” 季平舟忍着酥麻的手,僵直活动着拽住禾筝的手,她下意识就甩开,看得出很厌恶,但还是在忍,因为他救了付韵,所以要忍。 “还有什么事?” 禾筝保护似的将自己的手放进口袋,面容又恢复了清冷,没有半丝柔和。 季平舟仰着面,“我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来之前也没有看,那真的是一个叔叔让我拿给你的。” “我知道了。” 上次不信他,不代表这次也不信。 从付韵的态度和反应就能知道,那东西必然不是她想的那样,事后回想,季平舟也确实没有那么无聊,刻意去做这个东西来刺激她,对他也没有任何好处。 禾筝暗暗缩住了手指,“我上次说话太重了,不是有意的。” 原本没有什么希望,可听到她这么说,季平舟扯起笑,结婚这么多年,他好像都没有这么笑过,“不重。” 真是被梦魇了才会这么说,禾筝错愕看他一眼,又平息了情绪,“随你,你该回去了。” “你最近一直陪在阿姨身边?” 好似因为要离别,所以他绞尽脑汁想找话题跟禾筝多说两句,她当然也听得出来,只是不忍刺破季平舟的颜面,“怎么了?” “没什么,”他舌尖卷了卷,“手术快了是吗?” “嗯。” 禾筝看样子并不想多聊,却还是说了句,“不管怎么说,上次的事谢谢你。” 想让她不用谢,不管那是什么情况,他都愿意帮忙。 还未开口,一道男声从过道钻来,方陆北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茫然看着他们,像是抓到未成年恋爱那样,眼神犀利狡黠,“干什么呢,小姨那边要人。” 禾筝知道他的意思。 没再看季平舟,径直便越了过去。 身旁的位置由方陆北代替着坐下来,他没掩饰自己审视的目光,先是在季平舟身上看了圈,最后感叹一声,“你见完我小姨还不走,在这跟她聊什么,还没被讪够?” “她睡着了,就坐了会儿。”季平舟说的很简洁。 简洁的让人听不出端倪。 可方陆北就是知道他想干什么。 “别在她那找不痛快了,外面那么多女人,谁不好,”方陆北说着搭上季平舟的背,“你别找她事,咱俩还是好朋友,不行吗?” 季平舟没拒绝也没答应,只是拿下了方陆北的手,语调淡淡,“我又不是你。” 只有方陆北才会有女朋友还为了新鲜感去找外面的女人。 以前就算他有。 也只是为了一些场合上的需要,婚内出轨这种事,他从没做过。 方陆北坚持要送季平舟回去。 走到电梯口,门打开,却碰巧遇见乔儿过来换人,几双眼睛都看到了彼此,尤其是方陆北跟季平舟勾肩搭背的样子,对她来说就像看见了狼狈为奸的一幕。 两个坏人聚在一起,只能是做坏事。 方陆北搁置在季平舟肩膀上的手也有僵硬,却还没有放下,还端着架子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他们冷战还未停。 又让她看见这一幕,乔儿恨不得当场手撕了他们,却还努力维持着不爆炸,目光毒辣着,伸手推开方陆北,咬牙切齿跟了句,“起开!” 他被推的撞在墙上,肩膀隐隐作痛。 从没女人在他面前这么嚣张过,对着乔儿的背影,他便忍不住破口大骂,“泼妇吧你!” 季平舟也觉得这样跟他勾肩搭背不好。 先一步默默走进电梯里,按了一楼,方陆北匆匆走进去,气不打不出来,“臭脾气,果然是什么人跟什么人在一起玩。” 这话说的的确没有什么错。 乔儿一直很烈。 季平舟都知道一点,毕竟她曾经还把裴简打伤过,跟外面那些女人,必定是不太一样的。 但既然是方陆北自己选的,当然就要自己承受。 将季平舟接来就要负责将他送回去。 他不住在商园。 和风苑那条路方陆北不熟,绕了一圈才到,走到楼下时看到楼内的灯是亮着的,看他的眼神也变了变,“家里有人?” 季平舟也不知道是谁,“可能是陈姐来送东西。” “别是把别的女人接过来住了吧?” “接谁?” 他能接谁。 何况这里是以前跟禾筝的住处,真有女人,他也不会选择让她来这儿。 方陆北自以为自己洞悉人心,“那谁知道,说不定是传着要跟你结婚的喻初呢。” “我好久没见她了,别胡说。” 自从上次,喻初便消停了一阵子,也是因为她家里边有点棘手的事,不允许她再闯祸,这才让她老实了下来。 看方陆北的眼神还是不信,季平舟无奈出气,“那你进去看看?” 第262章 谁这么倒霉 房门口的确有一双鞋,女款,不是高跟鞋,平底的,鞋内还有加绒,鞋跟边缘落着点污水渍。 不用走到房内。 便能听到客厅里电视机的声音,以及轻软的笑声,还有一声接一声嗑瓜子的窸窣动静,看的尽兴了,季舒还会条件反射地拍起大腿。 房内被她弄的一团糟糕。 茶几上堆满了零食果茶,方陆北只走到视线清明处便没想再进了,也预料到了有一场大战要在这对兄妹之间展开。 季平舟脸色的确不好看。 用力清了清嗓子,眉宇间有褶皱,身旁有光,眼睛里却是阴测测的灰暗。 季舒循着声音看过去。 一口茶呛到嗓子眼,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挂在喉咙,她瞳孔紧缩,猛的转过身,缓了好几口气,顺手扒拉了一番头发,低头一看,自己的毛衣领口还有饼干屑。 这个糗样,她恨不得当场一头撞死。 还没整理好,便听见了方陆北有些迟缓的声音,“那个……我先回去了,你们玩。” 来不及说上一句话。 他人便走了。 门关上,季舒才顶着憋红的脸回头对着季平舟一顿咒骂,“你回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害我出这么大的丑,我不活了。” 季平舟依然冷漠,“这里是我家,赶快滚出去。” 弄的一团糟不说。 大晚上陈姐也不能来打扫,又要他自己动手,一整天下来,那里还有精神。 季舒也有气,一把抓起外套站起来,“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陈姐来让我给你送点吃的。” “吃的呢?” 能拆开的都被她祸害了。 哪里还有能吃的。 季舒瘪瘪嘴,“你不配吃!” 她大步流星跨到季平舟身边,要走时忽然想到方陆北,还是问了句,“你跟陆北哥和好了,怎么他跟你一起回来。” “有事。” 在他的印象里,本来也没有什么好不好的。 “什么事?”季舒言语里免不了有遗憾,“那怎么又走了?” 季平舟将鞋换了,答的疲惫,“要回去哄女朋友行不行,别在这儿问了,快回去。” “女朋友?” 虽然说了别问。 可还是控制不住。 方陆北身边一直不缺女人,但真正被他承认是女朋友的寥寥无几,季舒有一把疑问堵在嗓子眼,“他家里给他介绍的女朋友?” 季平舟不明所以地瞥她一眼。 装着困惑。 “你问这个干嘛?” 季舒急速反应了,“我……我就是问问,怕你们也给我介绍。” 季平舟淡淡冷笑,“谁这么倒霉被介绍给你。” 他们虽然是兄妹。 却比谁都看不上对方。 季舒本就又气又烦闷,被他这么一刺,脸都气的发青,“是倒霉,人家听说你是我哥哥,都得跑!” 无理取闹一番就跑。 对于季平舟来说已经再熟悉不过,听见门被摔上,他连眼都没眨。 上楼去找了一番才找到付韵说的那枚坠子。 还放在那天的衣服里。 打开,坠子歪歪扭扭的,摆正了,置于光源之下,的确跟禾筝那块出自同一种,就连纹路好似都是接着那一块的。 不知道为什么魏叔会有这个。 还专程交代他拿给禾筝。 出于谨慎心理,在把东西拿过去之前,季平舟还是给梁铭琛打去了电话,他没有单独联系魏叔的方式,只能通过梁铭琛。 他那边不忙,电话通的很快,开口便是一通调侃,吊儿郎当的,没有正经,“这哪个大忙人,还有空给我打电话呢?” 季平舟没功夫跟他嬉皮笑脸,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你二叔叔的电话给我一下。” “二叔?”梁铭琛不解,“你找他干什么,他能帮你打通人脉晋升?” 最近关于他晋升的事闹得家里不满了一番。 各方替他疏通人脉,好让他在今年就辞去院长身份,进入委员会,这样对整个家族都会有巨大好处。 季平舟自己无所谓,身边人却一个比一个着急,他语气空乏着,“升不升无所谓,你先把电话给我。” “不升你要他电话干什么,不给。” “有正事。” “什么正事?” 对面是个难缠的家伙,季平舟想到就头疼,“重要的事,你别啰嗦了。” 梁铭琛放下手上的东西,关了店里的总闸,黑暗降临,他借着手机里的光一点点摸索出去,嘴上还不忘跟季平舟打哈哈,“不是我不想给你,你总要跟我说是什么事,不然我不好办。” “他春节给我个东西,让我给禾筝,就这事。” 一点多都不说。 梁铭琛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那你就给啊,要他电话做什么?” 季平舟的好脾气到此为止,“你给不给?” 听出他带了不耐,梁铭琛也不再玩笑,“行,给你给你,急性子。” 虽然时间已晚。 可收到电话季平舟还是打了过去。 那端响到最后一秒才被接起。 带着匆忙,声音还是依然的有礼,轻重缓急都在其中,“你好,哪位?” 毕竟是长辈,季平舟还是带着礼貌的。 “魏叔,是我。” “舟儿?” “嗯。” 不知为何,这么一说,那边的急躁竟然全然没有了,好似有门被轻声关上,继而话筒里便传来了男人悠然的问声,“这么晚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这事的确和重要搭边。 季平舟“嗯”了下,考量着要怎么说才不会出错,每个字都是在斟酌下脱口的,“叔叔,你之前给我的那个东西,让我送给我……我前妻,那东西……” “你给了?” “给了,但是……” 后面牵连的一系列事情太复杂,他根本解释不清楚,只能言简意赅地问出自己所疑惑的地方,“魏叔叔,不瞒你说,那东西我前妻也有一样的,我想问问您,那只是随手让我送的吗?” 魏叔也不撒谎,甚至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天,“当然不是。” “那是?” “舟儿,现在是什么状况,你说给我听听?” 他需要知道的更全面,才能决定自己要不要出面,可对于季平舟来说,他不能再惹禾筝不悦了,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修复了一点,不能再有任何差错。 季平舟也有一腔烦闷,“叔,有空我们见一面聊。” 第263章 别躲着我 口头虽然约定过,但没有具体的日期,这事便一拖再拖,真正到了凛冬季平舟也没见到魏叔。 他最近又忙着晋升的事,焦头烂额,连要带着坠子去见付韵的事都被延后。 最后一桌酒局应付完。 季平舟跟着一群人走到大堂,姑姑要韩执跟着他替他圆场说好话。 韩执在前跟那些人握着手。 叫到了季平舟他才彬彬有礼的应付两声,上次交流会上先走,事态严重,几乎要将他从晋升名单除名,这阵子花了一番功夫才留了下来。 今天是最后一场。 季平舟神思渐渐放松,散漫时余光轻瞥,便在入口处看到了同样的一批人,只是中间有禾筝还有冯迎辰。 他之前也遇到过她几次。 大都是一样的状况,她的工作性质也需要应酬结识人脉,他起初不理解,甚至还指责侮辱过,现在回想,只有懊恼。 从酒店离开,裴简的车在外面等着,季平舟上了车却一直看着前方的入口旋转门,“先别走,等一会儿。” “等什么?”裴简单纯问了句。 却没等到季平舟的答案。 他只是坐在车里等待,整整半个小时,一动不动的看着那里,终于等到禾筝出来,她送走了冯迎辰,自己才叫代驾。 大概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脸颊落着红晕,连耳垂上都有颜色,离近了,就能闻到她身上自然的馨香,掺杂着酒精气味。 太容易乱人心智。 季平舟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一旁,足足比禾筝高处半个头去,低头就能看到她在寒风凛冽中裙下的双腿,以及那双赤着踩高跟的脚,怎么看都是冷的。 察觉有人。 禾筝侧眸看了眼,倒没有那么排斥了,“你怎么在这儿?” “来吃饭。”季平舟脸颊被冷风吹的也变了色,那么跟她并排站着,好像是一对相识相爱许久的夫妻,“你喝酒了?” “一点。” “车钥匙呢?” 知道他想干什么,禾筝出于对自己的保护,主动抬步准备离开,“我回去了。” 季平舟在后跟着她,“你喝了酒,被查出来就要被抓走了,你出事了阿姨怎么办?” 倒不是道德绑架。 他只是想在能帮忙的时候尽量帮帮她。 可禾筝并不想领这个情,“不用,我叫了代驾。” “不安全。” 他总用这种平和语气言语,让人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无法拒绝。 可禾筝已经不吃这一套。 她背靠着车门,冰凉感紧贴衣服,凉意爬上脊背,也爬上面颊,“都比你安全。” 季平舟是诚心想对她好,却被她这样骂回来,一时有笑意憋在脸上。 “我哪里不安全了?” 就算是结婚的时候,他要做什么,还不都是在经她同意之后,也很少粗暴,就算有,也是被惹怒了,他自问自己已经足够君子,足够磊落,可在禾筝看来,最十恶不赦的就是他。 一点醉意爬上心头,禾筝声音变得迷蒙。“我要上车了,不跟你说了。” 她手摸到车门,刚打开一点就被季平舟倏然摁住,砰的又合上。 这次他瞳孔沾了点悲伤,是切实的悲,“讨厌我没关系,别躲着我。” 这哪里是季平舟会说的话。 禾筝强压着心底的惊愕和困惑,“我没有,只是如果没有必要,我们实在不用见面。” “为什么不用?” “我不想。” “可是我想。”季平舟的手在口袋里暖的发烫,好像是心脏的温度传到了掌心,握住禾筝手的时候体温也落到了她身上,她被烫的要抽离,季平舟却强硬握住了,睫尖垂着,仿若他才是喝醉的那个,“不做别的,现在连见见都不行吗?” 禾筝不再言语,像是有了心软的征兆。 季平舟鬼迷心窍的凑过去,风凉凉漾起禾筝的头发,飘在脸上,她知道他想做什么,在最后一刻偏过头去,眼神垂到地面上,善良的提醒,“我们已经离婚了。” 这样的亲密的事,不要再做。 季平舟当然也懂,只是附在她脸颊边上淡笑,“不是我想离的,跟你结婚的时候,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 禾筝转过了半张脸,“谁不是呢?” “那为什么还要离?” “受够了。” 受够了冷淡漠视,受够了被欺辱时他的袖手旁观,最痛的不是打在脸上的巴掌,而是他站在对立面时,高高在上的教导。 不管他救付韵多少次,禾筝都无法忘记他曾经所做过的那些事。 手撑起来,碰到了他的肩膀,禾筝猛然推开他,一张面孔冷艳动人,“我很感谢你能救我妈妈一次,但也只能这样了。” 季平舟清楚她的意思,“我从来没想过要因此换来什么。” “所以呢?”禾筝觉得更可笑了,“我更要谢谢你的宽宏大量吗?” 夜风又冷了。 不等代驾来,禾筝已经先一步坐上了车,只开出了停车场,离开季平舟身边,改在路边等待,可后视镜里还能看到他的身影。 他仍然用那副寡淡哀切的表情望着这里,好像是一直别人欠他的。 - 工作忙起来禾筝没有什么时间能照顾付韵。 大部分是方陆北和乔儿在帮她,不然便是护工,隔了好几天,她终于有时间过去。 赶到病房外却看到方陆北坐在外面。 音量保持在正常范围,带着点疑惑茫然问他,“怎么不进去?” 方陆北没发现她来,闻声才将目光从手机上收回来,屏幕熄灭前禾筝瞥了眼,他似乎是在和一个英文名字的女人聊天,正聊的火热。 “你怎么来了,不谈事了?” 禾筝这几天都有喝酒,昨天胃疼了一天,今天才养好了赶过来,还有一层原因便是上次意外撞见季平舟,生怕这些天他来送东西又会遇见,故意来迟了几天,就是为了避开他。 方陆北不知道女人那些心思,总之禾筝来了,他就能自由一些,“算了,你来了最好,今天晚上我就不来了,你照顾小姨吧。” 他没追问,神色还急匆匆的。 禾筝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你干嘛去?” “玩。” 轻描淡写却又很有分量的字眼。 “你跟乔儿分开了?” 他们之前冷战过,按照方陆北的个性,要是不愿意去哄,水到渠成的就会分手,加上他跟别人聊的那些话,禾筝觉得八九不离十。 他却只是回病房拿了衣服,依然坦然自若的,“没,正跟我来劲呢,不磨她的气焰不行,让她气着吧。” 两边都是她的亲人。 舍弃了谁都不行。 禾筝还是多嘴提了句,“乔儿不是那种人,你要是去找别人,她是不会忍你的。” 方陆北还不以为然。 “不忍就不忍,我还委屈呢。” 第264章 真的喜欢你 这阵子方陆北忙了太久,以前常去的场所现在要累积到半月一次,老朋友早在包间等他,屏幕里落着一首情歌,斑斓的光色里,早就有人在等着他。 一旁有摇骰子的声音。 几个人热络的喊了几声陆北哥,他应和着坐下,这些天心烦意乱的情绪准备全部发泄在今晚,身旁的女人自然勾上他的手,红唇中缓缓吐出烟雾,凑近便吻在了他的脸上。 留下了印记。 方陆北随手一抹,喝了半杯酒,又将手臂从女人的怀里抽出来,“别碰我,待会还要回家去。” 女人并不听劝,凑的更近了,掐着一把柔媚的嗓子,“哪个家,怎么了,现在还有人管着了?” “知道有人管着还不坐远点?” 一杯跟着一杯。 根本没有节制。 他想的便是今天喝醉了,才好回去跟乔儿撒泼,清醒的时候,他根本撒不过她,她比他能折腾多了。 上次被她看见季平舟后,两人见面就吵,她吵架的功夫有一半都是继承了禾筝的,阴阳怪气,方陆北每次骂,来来回回只有那么几句话,根本吵不过她。 在一起久了,人本来的面目都有所改变。 前面有人在唱歌,拿着话筒,摇摇摆摆,身姿荡漾在灯光下,酒精挥发在大脑里,一度腐蚀着方陆北仅有的意识。 他以前是不怕的。 不管醉成什么样,天亮以后一定是在酒店的长期包房,身边的女人也都各有不同,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得回去。 被女人搀扶着下楼,走到外面时,方陆北被放进车里,女人想跟着上车,他却醉醺醺的拉上车门,向司机报了乔儿家的地址。 到地方时还走错了楼层,第二次到门外,却怎么输密码都不对,仔细看了门牌,发现没有错,只好改为拍门。 没一会儿房内的人就被吵醒。 乔儿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推开门,眼睛刚睁开一半,就被一个影子扑过来,直愣愣的,险些将她撞倒,闻到是方陆北的味道,她蜷缩起膝盖,一脚将他踹开。 他踉跄几步撞到墙壁,痛的捂着后脑勺。 视线清明时便看到乔儿站在玄关,头顶一盏灯,照到她的皮肤上,晶莹剔透,眼睛里的睡意顿时也消了。 “干什么,疼死了!”方陆北懒懒散散的,发了牢骚,一脚往室内踏,却被乔儿横过一脚挡住。 方陆北吐了口气,“什么意思,不让我回来了?” “你上哪儿鬼混去了?” “我哪有鬼混。” 他硬要往里闯,乔儿只好张开手拦截着,审视的意思生在脸上,前前后后将方陆北看了个遍,脸上糊掉的口红印,衣领上的一点粉底斑驳,就连身上也是浓浓的香水味,说他没有去鬼混,怎么可能。 乔儿眼底顿时落了点冷笑,“你照镜子了没有?这还不叫鬼混?” 方陆北装傻充愣的摸摸脸,“照镜子我也得进去照啊。” 侧着身子要进去。 乔儿一把将他推开。 她小小的一只,方陆北一只手便能拎的起来,活像个小鸡仔,可他还是温和了下来,垂下脸,抵着乔儿的额头,安抚似的亲亲她的脸颊,带着酒劲,边亲边道歉,“行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又没跟别的女人走,你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话说的好听,可偏偏像是赏赐。 乔儿用掌心推开方陆北的脸,语气变得更冷,“你有本事就去,我还能拦着你吗?” 这是气话。 可在方陆北听来却不是。 何况他有积压那么久的不悦,眼神驱散了迷蒙,充斥了几丝严肃,看乔儿时也是一样的,“你说真的?” 挂不住面子,乔儿哼笑,退后了几步,转过身,背对着方陆北,已经看不到脸上的神情。 “你去,最好去了就别回来,以后咱俩还是桥归桥——” 话未尽。 身后的门便忽然被踢上。 思绪还没搭上弦,脊背便被一股力猛地压了下来,随即腰也被抱住,方陆北的下巴蹭着乔儿的脖子,她的短发发稍缭绕在他的皮肤上,激发了点点的痒。 乔儿还没反抗,便听到了方陆北嘶哑到变声的嗓子,“看不出来我是真的喜欢你?还说这种话,够烦人的。” 的确。 若是实打实论起来。 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可重太多了。 逢年过节从没缺过礼物问候,方陆北每次出差回来都会带上一份当地的纪念品,虽然这段时间都赶上了付韵住院,聚少离多,他也没有因此去乱搞。 一方面是看禾筝的面子。 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乔儿本身。 这男人说起甜言蜜语时总有令人信服的魔力,乔儿回头拽住他的衣领,昂着脑袋,毛绒绒的,眼睛都透着光,“那你以后还敢不敢跟季平舟厮混?还要不要为了他说话?” 这个时候自然要从着女人。 方陆北识趣地摇头,将她抱的更紧,像在抱一只娃娃,低头便吻了上去,“不敢了。” - 他们和好后遭殃的便是禾筝,每天看着两个人在面前亲亲我我,暗送秋波,好几次差点没上手揍人。 可他们却毫不知羞。 现在连当着付韵的面都敢互相喂食。 乔儿来时在楼下买了烤地瓜,吃了好几勺,腻了,便丢给方陆北,他一点也不介意吃她的口水,在一旁吃的津津有味。 因此遭到了禾筝好几个白眼。 乔儿懂事的给付韵掖了掖被角,细声问:“手术什么时候?” 禾筝将营养液的滴速调慢了。 半仰着面,“后天。” 这是延迟后的日期了。 刚说完,方陆北电话便响起来,原是坦荡的,看了眼手机,神色迅速就变了,趁着他们聊天的功夫溜出去接了电话。 躲在角落。 话筒里的声音都变得低沉了些,有回音的过到大脑里,季平舟像是病了,音色沙沙的,“忘记告诉你一声,阿姨上次让我送东西,最近一直在忙,明天去,有空吗?” 方陆北看了眼病房门,“她一个病人,寸步不离医院的,你来就在,什么时候都有空。” “那就好。” 刚定了神。 他又问:“但是要避开方禾筝的话,我得去问问。” 第266章 玩的开心吗? 三人心中各存疑惑,谁是最清醒的,谁是最茫然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若是季平舟一个人。 禾筝是不打算上去打招呼的,可他身边还有一个,也算是有过两面之缘的,不打招呼说不过去。 走近了。 她容情淡淡,第一下竟然是朝魏叔颔首。 季平舟藏匿了自己的讶异,表现的无波无澜,“你们认识?” “不算。” 话是魏叔在说。 禾筝不想答复,却也附和着说了句,“没想到你们也认识。” 这话在别人听来没什么,可季平舟敏感,容易多想,这么一听,便好像成了禾筝在怀疑他什么,“我原先不知道。” 她轻轻掀开眼皮,眸光要多淡有多淡。 可就是这样无足轻重的,才最伤人,也最有敌意。 察觉了他们的异样,魏叔先站出来解释,像一个长辈,条理清晰,也在尽力化解他们的恩怨。 “这倒是挺巧的,那天去吃饭,路上这个小丫头追了我的车尾,一直要赔偿,”说着他又转向禾筝,笑容带着温度,怎么看都不像坏人,“没想到能在这遇到,不如一起吃个饭,就当赔偿了?” 话里一环扣一环的。 禾筝有种跳进了坑里的错觉。 她分明记得上次说清楚了不用赔偿,这次又被用作了吃饭的理由,可的确,这理由根本让人无从拒绝。 - 选好了餐厅,禾筝只想尽快结束这场从天而降的鸿门宴。 她一个人走在前,步伐有些快。 季平舟跟魏叔走在后,压低了声,望着前面禾筝的背影,有些许的心虚,却还是堂堂正正的交代了。 “叔叔,刚才不方便,没能告诉你,她是方禾筝。” 这名字以前是他的妻子。 现在是他的前妻。 相熟的人大都不陌生。 魏叔应了声,追着禾筝的目光更紧凑,却更像是父亲对女儿的关爱,“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她是你前妻,所以让你一起来吃饭。” 季平舟有些难以置信。 在他跟禾筝之间,一部分人推波助澜要他们分开,一部分人隔岸观火像看戏,还有一部分,便是方陆北那种,想帮忙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只能在中间摇摆不定,最后给予不了半点帮助。 从来没有人,真正支持过他们。 他瞳孔微微摇晃,快落座时还看着魏叔,在禾筝听不到的范围问了句,“为什么要帮我?” 老者神秘莫测,似乎藏了很多东西,“你以后会知道的。” 他是诚心诚意的要撮合他们。 连位置都精明的留给了他们一边的,这样一来禾筝别无选择,只能跟季平舟坐在一起。 室内太热,她最怕热。 刚转身去拉外衣的袖子想脱下来,季平舟已经先了一步触碰到衣服,帮她将厚重的大衣拉了下来,这份默契,却让禾筝很不自在。 点菜中途魏叔去了趟洗手间。 若不是为了脸面,禾筝甚至想丢下季平舟一个人走。 菜点好,服务员刚走,季平舟目不斜视,声音却落到禾筝耳畔,在跟她说着话,“今天玩的开心吗?” 要论阴阳怪气的本事。 禾筝有一半都是跟季平舟学的。 她喉头微哽,有一连串话挤压住说不出,转眸看了眼季平舟,不冷不热的,也学了他的语气,“我哥告诉你的?” “怎么了?” “大嘴巴。”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能说吗?” 以前他还会掩饰,现在则完全显露了自己存在骨子里的那份酸楚和妒忌,以前觉得只有女人才会有这种情绪,没想到现在自己也有,而且很浓烈,根本无法掩藏。 话里一字一句都酸。 禾筝当然也听得出来,“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没必要给无所谓的人听见。” “我无所谓,他是你有所谓的人?” 刀叉握在手心里,银色的金属面倒映着面颊一侧,分明的棱角落在里面,却变得模糊,季平舟放下餐具,手摁在桌面上,指节开始泛白。 这些细微的变化禾筝都看在眼里,只是微微侧了眸,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想能说的上次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我知道。”季平舟含着无奈,额头也垂下了,“所以我只是问你玩的开心吗?” 这下禾筝实在弄不懂他是在讽刺的问还是真心实意的问。 她便只能中规中矩的答了,“挺开心的,还泡了温泉。” “在他那个度假区里?” “不然呢?” 季平舟忍下翻滚的情绪,“你不知道那水里有毒吗?” 去年他们可是一起去的。 那里因为泡温泉而送医院急诊的人那么多,她是亲眼看见的,怎么敢? 禾筝悠悠然地喝水,“有毒的话我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吗?” 她冷静理智,一字一句都极有章法。 让季平舟无从辩驳,转念又想到了别处,“你是跟他一起泡的?” 禾筝放下水杯,轻皱了眉,眼神像在看傻瓜。 “有什么问题?” “都是问题。” 他分贝突然拉高,震痛了禾筝的耳朵,她显露在面上的不悦更为清晰,“有哪条法律规定不可以,季平舟,要我提醒你多少次,我已经跟你离婚了。” 眼中有了痛感。 餐厅中央有钢琴手在弹琴,乐声悲伤,更衬托的季平舟可怜,他轻咬牙根,像是有火难发。 禾筝可不情愿听他的不满。 拿起包和外衣,她倏然站起来要走,季平舟却伸出手,气势终于落了些许,“坐下来把这顿饭吃完行吗?是我说多了。” “你觉得我跟你在一起,能有什么胃口?” 他的手始终不放开,隔着衣服攥着禾筝的手腕,仰着眸,满是酸楚。 魏叔从后走回来时便看到了他们这别扭的一幕。 两人都是矛盾的。 禾筝矛盾在季平舟和季平舟救了付韵这两端。 她讨厌季平舟,却不得不因为他救了人而给点颜面,但也仅限于颜面,但凡他有一句让她不开心的,她便能说走就走,半点情面不留。 大概是从前留了太多情面给他。 现在到了物极必反的阶段。 魏叔缓和的笑着,拉开椅子坐下,“这是怎么了?我一会儿不在怎么就吵起来了?” 禾筝不想在外人面前跟他起冲突。 一把甩开了手,悻悻坐下,话里却冷极了,“我跟他不熟,哪有架可以吵。” 闻声。 季平舟手指僵住,表情微敛,纵然心中有万千个不认同,也不会再言语片刻。 第267章 想复婚吗? 要说这人是季平舟的叔叔,倒是没什么可信度的,毕竟他整场都在照顾禾筝。 呵护备至,一举一动皆是细微。 自己没吃两口,全顾着给禾筝夹菜,她却是没什么胃口,只礼貌地尝了些,新端上来的菜总是第一个到她碗里。 说没有猫腻,那是不可能的。 季平舟掩在发稍下的眸色悄悄加深,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刚上桌的凉拌秋葵魏叔便夹了一块要递到禾筝碗里,他忙放下水杯,善意提了嘴,“叔,她不吃这个。” 那块绿油油的食物停滞在空中,被暖风烘着,好似很快就会干掉。 禾筝也跟着一滞,随即不太高兴地看向季平舟,“我可以吃。” 虽然这么说了。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她在跟季平舟唱反调,魏叔也笑着,半点不显得尴尬,收回了菜。 “我倒不知道舟儿原来还这么细心呢。” 季平舟口碑不好,谁都知道是娇惯出来的脾气,哪儿会知道别人的喜好。 他的确不记这些琐碎。 只是禾筝不喜欢吃秋葵这点,还挺深刻,大都源于两人相爱最依恋那段时间,她不挑食,什么都能吃得干干净净,唯独秋葵,碰都不碰。 季平舟不管这些事,她挑不挑食他都能纵容,因为他比她更挑。 只是住在一起的时间太久。 盘子里最后剩的什么,日积月累,他想不在意也难。 禾筝阴阳怪气地随着魏叔的声音笑一笑,并不理会季平舟看似关心的提醒。 他们之间就是一个人退让着,一个人攻击性更强,这点看的很明白。 以前是禾筝退让。 现在完全反了过来。 魏叔看着他们,一左一右,禾筝极力撇清关系,季平舟却从容淡然,画面倒也和谐。 若是没有离婚,还不知会是怎样一副景象。 饭后还没轮到禾筝结账,魏叔已经找了借口去买单,外人不在了,她便丝毫不再掩饰自己的攻击性,不客气地警告季平舟,“你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装着和我很熟的样子。” “我没装。”季平舟不想说让她不开心的话,可的的确确要说实话,“谁装了你心里有数。” “什么意思?” “没什么。” 今天能跟他同桌吃饭本来就是刀架在脖子上的事,禾筝忍无可忍,不再和他啰嗦,拿了包和外衣就走,迎面碰上魏叔,也不给面子了。 见她突然离开。 魏叔茫然坐到位置上,发觉季平舟也是一脸的愠怒和不悦,“怎么了这是,刚好才多久,又吵架了?” “没有。她有事。”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表情却将他出卖的干干净净。 本以为这顿饭到这里便要结束,季平舟打算起身,魏叔却忽然坐稳了,神态凝重也严肃,眸光更为刻板的落在季平舟身上。 周围有人,也有乐声。 可这些,他已经全部屏蔽在外,“舟儿,你实话告诉我,你还喜欢她吗?” 这个她是谁,不问也清楚。 只是他奇怪,一个跟他们关系不亲近,甚至是生疏的长辈,为什么莫名其妙问起这个。 可又想到在医院里没问明白的话,便立刻清楚了大半。 季平舟没有回答,反而反问起来,“叔叔,我刚才问您和付韵阿姨是不是认识,您还没有回答。” “你知道这个做什么?” 他坦荡自在,也从容,“那你知道我的事做什么?” 谁都不傻,也不会白白透露太多。 相互在心里叹气,到底面前这人还是不愿意告诉他太多,只沉重了面色,“舟儿,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如果对筝儿还有情,我可以帮你,最近你们院在做晋升,你的婚姻状态,是不是不符合规定?” “叔,你们不是刚认识吗?” 这才见了几面,这样的称呼,未免太过亲密。 可显然魏叔并不在乎这个,他只是沉重地看着季平舟,固执地问:“你不用管这么多,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跟她复婚。” 季平舟垂着眼睑,神态有所恍惚。 他知道魏叔的本事。 没有他办不到的。 可若是强迫,他是万分不愿意的。 轻笑一声,他抬起面,皮肤苍白,虽然不愿意承认,可这终究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叔,你说的很让人心动,可你大概不知道,她心里有人,人家虽然已经离世了,但她放不下,所以我不想强迫她什么。” 在别人眼里这番话的确大义凛然。 魏叔眼中有了波动,“那你当初为什么跟她结婚?” 季平舟心中有柔情,眼中有爱,“我原先不知道,婚后才知道的。” “为了这个跟她离婚的?” “她跟我离的。” 这个主次,他一直分的很清楚。 这么一说,连魏叔都有些震惊,甚至于觉得是禾筝性格有问题。 他初表疑问。 季平舟便解释了,“你别误会,她跟我离婚完全是因为这些年我家里和我的态度,我迈不过这道坎,一直纵容着我姐姐欺负她,她也是失望了,所以才离婚,她一直很好,都是我的问题。” 这么一说,一切好似都情有可原了起来。 “是……言湘这个人,有时候是刻薄了一些。”魏叔点头,有遗憾挂在脸上,“但她也没有刻意针对过谁,为什么?” 这事不该乱说。 但亲近的人都了解背后的隐情,也没有什么能说不能说的,季平舟自觉正常,“逼我姐姐离婚的那个女人,是禾筝哥哥介绍给宣哥的。” 这事认识的人都听说过一些。 当年季言湘结婚,对方是青梅竹马的发小,从小定的亲,婚后也一直顺风顺水,后来她被查出难以生育,这是第一道坎,再然后,便是婆婆的刁难,丈夫虽然一直向着她,也疼她,可终究没能敌过生活里的琐碎。 又因为方陆北,意外结识了一个小律师,一见钟情,季言湘变成了最多余的那个,丈夫出轨后,她情绪暴躁,无法控制,渐渐的,离婚就成了唯一一条出路。 离婚后季言湘才知道。 自己丈夫当初是在方陆北的引荐下认识的那名第三者,这份藏在心中,一直无法发泄的苦楚,后来便阴差阳错全数降临在了禾筝身上。 看似合理,却又不合理。 “言湘是可怜,可也不应该苛责别人。” 在这件事上,季平舟也自责,“怪我没能保护好她。” 第269章 让人心寒 时隔多年,再看到这东西,满满的,只有悲凉。 禾筝恍恍惚惚看着。 以及捏着杯子的那几根手指。 她太熟悉季平舟,熟悉他的气味,他的神态,以及在黑暗时彼此亲吻,十指相扣,手指清晰的触摸他,就连皮肤纹路都存在在记忆里。 所以就算不转脸去看。 也能认出这只手。 打过她巴掌,也捧过她的脸,牵着她的手在雪地里走过,最相爱时,季平舟也能纵容她在零下几度的雪夜里将手伸进他的后衣领里暖和。 他冷得嘶气,却从不发火。 知道禾筝在发愣,季平舟腔调平和,每个字眼都饱含温暖,“喝点吧,能舒服点,还是热的呢。” “拿走。” 再一次吃了瘪。 季平舟却毫不气馁,“我知道阿姨在做手术,这手术没有太大风险,不要这么担心,先吃点东西,待会也有精神照顾人。” 处在紧绷状态的人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 她不吭声,他便将东西往禾筝手里塞,她死死蜷缩着手指,在纸杯面儿烫到手背时猛地一甩,彻底爆发。 那杯豆浆也可怜的摔到了地上,一股股的顺着杯口溢到地板上,纸杯也被浸透了,残碎不堪。 扔出去时洒出几滴。 溅到了季平舟的手背,他倒是没什么感觉,还是很平静,用手擦着手上的湿润。 禾筝却好像找到了爆发的出口,唇发白,瞳孔都在紧缩颤抖,“那里面不是你的亲人,你当然不着急。季平舟,你永远都是这么一副薄情寡义的样子,看了让人心寒知不知道?” 每个字都真切。 他当然也听得到。 却不痛不痒,连不悦也没有,反而抓住禾筝的手,关心慰问,“刚才有没有烫到?” 她红了眼,分明没有眼泪,却还是一下下的啜泣。 季平舟目光细细过了她每根手指,确定没有伤到才起身,拿了一叠厚厚的纸巾,一点不嫌弃地擦掉了地板上流淌的液体,捡起纸杯,转身扔进了垃圾桶。 又云淡风轻地坐下,在身旁地座位上拿了一杯新的豆浆递到禾筝面前,语气已经足够卑微低下,是带了诱哄的,“就知道你会摔掉,所以我买了两杯,快喝吧,不要再浪费粮食了。” “你闲不闲?” “快喝了,你想怎么骂我都行。”这一天的季平舟格外宽容,“打我都行。” 禾筝转过脸,情绪有所缓和,但依旧糟糕,“我说了,我不想喝,你能不能走,我不想看见你。” “喝掉我立刻就走。” 她原先哪里知道季平舟也有这个死皮赖脸的功夫,被他烦的没有办法。 禾筝一把拿过豆浆,猛吸一口,却没想到还是滚烫的,液体瞬间充斥了口腔,火辣辣的攻击着舌尖,她吐不出来,下意识便咽了下去,这下连喉咙也遭了殃。 一口下去,像毒药似的经过了五脏六腑。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有多难受,季平舟递了纸巾过去,“喝这么着急干什么,烫到了吗?” 她并不领情,条件反射的埋怨过去,“这下够了吗?满意了吗?” 她本就有火无处发泄。 这下又被烫到,眼泪瞬间溢出眼眶,含着愤恨,“你要是想害死我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季平舟有委屈,却也能理解她的情绪。 都被这样骂了,依然含着笑,眸光清凌凌的,“现在好些了吗?” 注意力的确是被分散了些,可现实却容不得她对季平舟有任何一点的心软,声调立刻又沉了下去,“我喝了,你看到了,可以走了吗?” “我会走的。”季平舟并没打算缠烦,那样只会适得其反,“方阿姨看到我跟你在一起,又要教育你了,我这就走了。” 椅子上的重量减轻。 有微微的起伏。 能猜到季平舟此刻的心情,也知道他这就走了,禾筝却没有多看一眼,只决绝提醒了,“季平舟,我既然跟你离婚了,就不会考虑跟你有别的,你别再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从着她。 这次却坚定了一回,“你可以不接受,但这是我的自由。” “你不觉得可笑吗?” 没日没夜的捂着一块冰,就算捂暖了又怎么样? 得到的不过是一滩水。 到底是虚无的。 可季平舟好像从来不在乎,“能让你开心也好。” 真是无可救药了。 禾筝默然下去。 听觉中确认季平舟走进了电梯间,她才安心缓了口气,低头看着手中这杯豆浆,好似是收买她的利器。 矛盾感在此时清晰展现。 好与不好,难以定夺。 可她不愿这个时候还为季平舟摇摆不定,终究还是站了起来,将这杯豆浆扔进了垃圾桶。 她实在不需要了。 手术整整进行了一上午,禾筝一直没有到手术室门口等。 就连通知。 都是方陆北专程赶来告诉她的。 那时禾筝还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唯一鲜活的感知便是早晨那一口烫豆浆,到这会儿舌尖还是麻木的,她时不时需要活动舌头来清醒意识。 方陆北站过来,影子暗淡落到她的头顶,倒也不算开心,只是很平静,平静地告诉禾筝:“小姨没事了,手术很成功。” 倏然。 他看到禾筝拽着袖子的手展开,从心底缓出了一口气,仿佛即将凋零的花又看到了希望,见到了阳光。 - 付韵经历了一场大型手术,需要休养。 连家属暂时都没有办法和她见面,禾筝干着急了好一阵,听着胡医生嘱咐着术后注意事项,每一条都清晰的记到了脑子里。 感激之情怎么都藏不住。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医生要走,禾筝忽而又想到件重要的事,跟上去询问,“胡医生,给我妈妈捐献骨髓的那个人,还在医院吗?” 知道这个时候家属都想感谢捐献者。 也是正常流程,倒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在的,就在隔壁第二间。” 禾筝眼睛里跳跃着欣然,“现在可以去见他吗?我想当面感谢一下。” 胡医生思虑了番,却是摇头,“晚些吧,他的家属好像来看他了,你等等再去,时间错开。” 虽然他这么说了。 禾筝还是不由自主走到了那间病房外。 原本是打算等会儿的。 可她刚驻足,便听到了病房里传来熟悉而沉静的嗓音,是属于裴简的慰问,“小梁哥,你还好吗?” 第270章 上门感谢他吗? 里面的声音不大,甚至很轻,飘飘荡荡在风里,也浸透了风,而这股风瞬间噎到禾筝的喉咙里,让她说不出一句话,做不出任何反应。 所有感官都被剥夺,站在平地,却好像一直在往云端之下跌去,总会有粉身碎骨的那一刻。 若是第一声还不算确定。 那后来,里面的人又问:“季平舟呢,我为了他被抽这么多骨髓,他都不来看看,有没有点良心?” 这一下。 算是坐实了禾筝所有的猜想。 付韵的手术全部是季平舟在推波助澜,他也是医生,所以他知道什么样的帮助才是最有效的,他帮忙匹配到适合的骨髓,却不告诉别人,让她像个傻子般,稀里糊涂的就接受了他这份恩情。 倚靠着墙站,禾筝才勉强站得稳,恍若被人用钝器砸了一下,视线内天旋地转,没有片刻安宁。 而房内的人却什么都不知道。 裴简扶着梁铭琛,对他嘘寒问暖,端茶送水,可现在他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干躺着,便有许多牢骚要发。 眸光涣散的望着天花板,话里有许多叹息在,“这玩意儿抽着太疼了,下次有这种倒霉事可别叫我。” 裴简警惕心很强。 或是因为心虚,下意识就往门外看了一眼,“小梁哥,你声音小点,别让别人听见。” 梁铭琛却毫不在意,他身体还虚弱,这会儿话说的不重,却已经是满满的怨气。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他啧声,有感叹在,“季平舟这人也是,别别扭扭的,帮了人还要瞒着,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不想因为这个事让方小姐为难。” 梁铭琛呵笑,“他倒是有情义,人家可未必领情,要我说,人家要是知道了,说不定还嫌他多管闲事呢。” 今天是要陪着他的。 裴简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手撑着床头柜,也是一副苦瓜脸,“我觉得方小姐应该不是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 “不是?”梁铭琛诧异一声,艰难活动了下脖子,“我告诉你,他们这种人最在乎的就是自尊心,你想帮她,拿钱给她她说你用钱侮辱人,用别的方式帮她吧,她还说你一厢情愿,根本用不着,你说,可笑吧?” 他分析的头头是道,让裴简无法反驳。 而事实也的确大致如此,就算禾筝知道了间接救了付韵的人是季平舟,也未必会给他好脸色看,反而会更加计较,计较他们之间的恩与怨,更怕的是还不清他的恩,也怕因此削弱了对他的怨。 出于善意,裴简只能低声下气地求梁铭琛,“小梁哥,这话你别在舟哥面前说,他不喜欢有人这么说。” 里面静默几分。 再出声,是梁铭琛有些沉痛和劝慰的话,“你就是太要紧他们家的事了,才会被赶出去,这次要不是我替你说话,你就真的回不来了。” “我明白。”裴简愧疚地低下头,“这次谢谢您,可的确是我做错了事,被赶回去,也是应该的。” “可咱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因为一个女人出过什么事,这是头一回。” 处处都在为他说话。 可裴简知道自己有多不配,在暖意充足的病房,他脊背还是有些凉,“小梁哥,这次的确是我太过分了,我跟琅琅哥设计要方小姐的命,舟哥知道了,才把我赶走的,他就算是一辈子不见我,我也能理解。” 所有信息充盈到大脑间。 一缕缕灌满了空白处,甚至形成了拥挤,让禾筝动弹不得。 原来季平舟已经知道。 难怪他的态度会大改,也难怪前段时间在庆平寺见面时给他开车的司机不是裴简。 不知道的事情太多,禾筝恍若觉得自己才是最空白的那个人,可转念一想,自己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她不可能原谅季平舟,更不可能跟他道谢。 就算要谢,又谢他什么呢? 是谢他千方百计的在付韵的病上下功夫,还是要谢他为了她出了口气,把裴简赶走? 都不是。 也都用不着。 禾筝失魂落魄地走回去,才刚到付韵房外,就看到了一直在焦急等待的方陆北,原本是乔儿在与他说话宽慰他,见禾筝来了,便忙跑过去,抓住她的胳膊,他藏不住事,一开口就露了陷儿。 “你跑哪儿去了?”方陆北呈现在脸上的不是担心,而是一种忧愁,对害怕事情败露的忧愁,“胡医生说你去看捐献者了?见到了?” 禾筝眼神空洞,低垂的眸光落到方陆北发紧的手背上,继而又抬起来,扫视他一眼,竟然兀自露出了点苦涩笑意。 这抹笑让所有人都不解。 连乔儿也走过来,茫然写在脸上,“怎么了这是?” 没人能听进去她的话,更没人能回答。 那抹笑褪去了,留在禾筝脸上的便是似有若无的凌厉,她额角有青筋初露,是想用力却很无力的表现,力气加注到了胳膊,蓦然一甩,抽出了手,也是同样生疏而冷漠地看着方陆北。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方陆北的手还那样放着,肢体没有太大反应,大脑却预先判断到了什么。 他握起手掌,先收回了手,想解释,却又没有任何借口为自己开脱,言语就成了苍白的。 “……你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怎么没有办法?”禾筝拢紧了眼睫,浑身都是紧绷的,像是上了断头台。 那份紧张的情绪已经伴随她一整天了,现在情绪导致胃都开始疼,一阵阵痉挛着,抽搐着,在她身体里叫嚣着,“你知道我有多不想跟他有关系,现在我要怎么办,备上大礼上门感谢他吗?” 话落。 她胃里的疼支配了肢体,险些没站稳,腿脚酸软下去,好在被乔儿扶了一把。 在场最不明所以的就是乔儿,她看看禾筝,又看看方陆北,“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方陆北依然轻描淡写,他知道早晚有这一天,所以早就预备了解决方案,“季平舟那里不用管,我们只要去谢捐献者不就好了?” 他说得太简单,让禾筝根本无法接受。 她捂着胃,痛的喉咙颤抖,耳蜗里都出现了嗡鸣声,“可你既然知道那是他的人,之前为什么不说呢。” 第271章 是好姑娘 来龙去脉只能在只言片语中拼凑,但乔儿也已经听出了大概的轮廓,明白过后,她看向方陆北的眼神跟禾筝一样,满是复杂,失望中,也有被欺骗的苦。 受不了被女人这样看着。 更何况一个是枕边人,一个是亲妹妹。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解决方案,于是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我是知道,是打算告诉你的,可是告诉你,你不答应,手术就要一拖再拖,小姨的病还能拖吗?” “所以你就跟他一起骗我?” 乔儿手掌温暖,轻抚过了禾筝的脊背,这才发现她领口有潮湿,现在正激动的发颤,想必今天一天都不好过,好不容易等到了付韵手术结束,又要面对这样残酷的真相,她哪里能受得了。 方陆北也是同样的煎熬,此时此刻连她们的眼睛都不愿去看,“不是一起骗你,是我一个人,他压根不清楚我也知道这事。” “你怎么还为他说话?”质问是乔儿发出的,她这时候一定是无条件站在禾筝这边。 这点方陆北能理解。 可他骨子里就是有男人的血气方刚,哪里能忍受在这里被两个女人轮番质问着。 面子里子都丢完了。 现在便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不是为他说话,我说的是事实。” 几分钟前还在柔情蜜意的两人也算是翻了脸,乔儿剜了方陆北一眼,更加激起他的怒火,“事已至此,总不能还跑过去怪人家帮忙,实在要谢,大不了我去。” 这是他的想法和解决方式。 却完全没有顾及到禾筝处境的一意孤行,她胃里还在绞痛,犹如一双手伸进了腹部疯狂搅弄着器官,所有的一切都错了位。 有几根头发沾染了冷汗,黏在禾筝的鬓角,她面孔有着近乎病态的惨白,看着方陆北时,连失望也没有了,只有无力。 僵持半响,她终于还是没能说一个字,松开了乔儿的手,转身往楼下奔去,身姿狼狈而踉跄,好似走两步就会摔倒。 里面付韵还在休息,他们不能喧哗,安静是最基本的。 乔儿有一肚子想骂方陆北的话,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他。 这样森森的眼神方陆北受不了。 只得上前一步,握住乔儿的手,起初是轻声哄着的语气,可说的多了,自己也有些不耐,“行了,现在手术做好了,以后什么事不能解决,你想替她鸣不平,有的是时候。” 男女的思维终究是不同的。 乔儿这才明白禾筝为什么那样伤心,她抽出手,仪态生疏,“身体的病能治好,心里的怎么治?” 这事不解决。 永远都会是禾筝的一块心病,日夜膨胀,早晚会让她崩溃。 这下连乔儿也跟着追了上去。 方陆北也想过去,刚抬起一步,却被方夫人叫住,转过头,女人站在走廊的不远处,面容华贵,骨子里培养出高高在上的威仪感,让人难以忽视。 她拽了下衣领,遮住颈口,冲方陆北招手,“陆北,过来。” 小时候很多次,她都是这样叫他。 方陆北就记得很小的时候,他在外面闯了祸会被这样叫过去,虽然从没有挨过打,但少不了一顿骂,父亲的责骂是严厉的,母亲的则是带着慈祥却讽刺的。 他怀揣着凝重的心思,一步步走到方夫人面前,低下了头,等待责罚。 “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挨了一个又一个女人的骂,他实在有些承受不住。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么一比较,自己的母亲仿佛成了三个女人中最宽宏大量的一位。 方陆北抬了点头,终于不再那样提心吊胆,甚至稍稍安心了些,可女人总是能用言语瞬间摧毁他才建立不久的平静心绪。 “可你不该一声不吭的瞒着所有人,现在这样先斩后奏,筝儿就没办法跟季家撇清关系了。” “我可以去道谢,不必要她出面。” “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这事要真能这么解决,她还会那个样子吗?”方夫人穿着高跟鞋,面孔保养的良好,看不出岁月的痕迹,瞳孔也是明亮的。 她轻叹,“算了,我叫你来也不是要跟你聊这个,这件事,我相信筝儿能想办法处理好,她总要自己独立。” 方陆北忽然有了更不好的预感,“那您要说什么……” “你跟筝儿身边那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 该来的总要来。 他就没想过要逃避,“就您看到的那回事,您以前不是不管我这些的吗?” “不一样的时候我就要管。” 在这件事上方夫人明显严厉许多,“你几岁了,真当家里放养你你就可以胡作非为了?该断的时候就断了,别让我说。” “我好好的,干嘛要断?” “你能跟人家结婚吗?”她知道这个儿子自己没有养好,也没教好。 这些年祸害的姑娘不少,一直没开口教育并不是就真的纵容他了,更何况这次是禾筝身边的人,更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以前在外面乱搞我就不说了,人家是个好姑娘,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 方陆北烦闷的想翻白眼,掼了把头发,揉了揉脸,“我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就不行了,有您这样说自己儿子的吗?” “你自己什么德行,还要我多说吗?” 方夫人说着说着动起手来,用食指点了点方陆北的脑门,压着气声,“以前为你流产的女孩少吗?你真不怕晚上做噩梦?” “妈——”方陆北最经不得人提这个,“我有分寸!” 乔儿跟那些女孩不一样。 单说她跟禾筝这层关系,她如果出点什么事,禾筝那里就过不去。 方陆北自然也懂这层厉害关系,可越是明白清楚的,越是不愿意谈。 方夫人更是不愿废话,“行了,话我就跟你说到这儿,剩下的你自己掂量。” “知道。” 她摆摆手,“去看看你妹妹那边,她肯定要去找舟儿,别出什么事。” 第272章 无福消受 谁都没追上禾筝。 她开上车便冲进了黄昏将熄的日暮里,她车技并不好,加上身体的不适,好几次险些出了事故,又偏偏每次都化险为夷。 不知开了多久,夕阳彻底落到了山那头,天地之间没有光,这个交错的时间点,月亮也没露出来,路灯也才刚亮。 到处都是黑暗。 禾筝将车停到狭窄的巷口,那个位置,能看到青砖绿瓦的古朴小巷,在南方微雨的季节,车辆行驶而过,水便要溅的路人满身。 早上营业的小店这时正好关店。 卷帘门拉到了一半,早已看不到任何蒸雾。 胃里的痛一直没停,禾筝一天没吃东西,现在身体在抗议,她仍然什么都吃不下,在方向盘上趴着,直到睡过去半小时才恍恍惚惚清醒了下。 那痛在睡梦里有所减轻,她醒来,小巷已经蛰伏于黑夜,看不出半点白日的光景,可沿着那条街的轮廓,她还是能想到那一年,季平舟站在拥挤的队伍中,跟别人说她是他女朋友的神情。 地方没变,人却已经满目疮痍。 她没有办法上门去质问他为什么要帮忙,然后将他臭骂一顿。 于情于理。 救了付韵的命,还给她匹配骨髓,这是实打实的恩情,她不能不分青红皂白。 在杂物格里摸到药。 禾筝生吞了几颗,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她重新启动车辆,这次目的地很明确,也已经思前想后了好几遍,这次去,是孤注一掷。 - 天还冷着。 尤其是夜里。 过了八点,除了写字高楼里因为加班而点燃的灯火外,街道,马路,都要空旷许多,就连燕京那条纸醉金迷的街也没有往日那般热闹了。 多了寂寥,少了人烟。 电台正转播着今晚至明早的天气变化,下雪的消息说了好几次,可每次见到的都是雨,南方少见雪,但燕京这几年倒是的确会下雪,只是来的太晚,下雪时,季平舟大都是在外公那边过春节。 听着电台里的播报,他望着夜空的月,知道下雪又是假消息。 想着想着就无意想到了那年跟禾筝在一起的光景。 那月他刚康复,家里安排他回外公那里进行康复训练,见最好的眼科医生,可又舍不得禾筝,便一拖再拖,拖到最后一晚,她在家里帮他收拾行李,跪在地上,将那些衣服一件件扔进行李箱,气鼓鼓的。 不情愿了就怨怪起来,“某些人不要走了就不回来了,毕竟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人眼嘛。” 那是七点半。 新闻结束。 主播播报着天气气温,说起最近有雪,更是火上浇油,禾筝听了就气,指着电视大骂,“好歹是个卫视台,天天造谣假消息,说下雪,雪呢,我怎么没看见?” 季平舟从楼上拿了几条领带下来扔进去,看着她发笑,“南方不怎么下雪,你一个南方人还不知道?” 她扯着领带说丑,气得一把扔出去,跪在地毯上,仰着水涔涔的眸,欲哭无泪,“你外公那边是北方吧?你去了就能玩了,真好啊。” 她感叹,也是讽刺。 季平舟捡了地上的东西跟她一起收拾,细声哄着,“雪有什么好玩的?” “好玩!”禾筝那时还小,对大自然的一切都觉得新奇,作为南方人,每年见过的雪只有平铺的一层,连雪球都积不起来,满眼都是羡慕,所以才大胆提议,“要不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点?” “雪?” 她点头。 那灵动又水嫩的小眼神让季平舟不忍拒绝,可又不得不拒绝,“雪怎么带?别闹了,赶快收拾。” 禾筝听了就不高兴,坐在地上,手托着下巴,微微叹气,“男人啊,没在一起的时候说要给你摘星星摘月亮,在一起了连这点小心愿都不满足,真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季平舟无情怼了回去。 “我可没说过要给你摘星星月亮,平常都叫你少看点肥皂剧了,好好的姑娘,就看傻了。” 他这人说话从没好听过,什么话让人没面他就说什么,对熟悉的人更是,禾筝就曾无数次受过他言语的伤害,婚前还是柔和带有玩笑意思的,婚后,只怕没把言语变成尖刀,直接一击毙命。 那次她就气急败坏地将行李箱里所有东西拨出来弄乱到地毯上。 季平舟抓着她的手就往地毯里扣,然后覆到她身上,惩罚似的在她颈窝里吹气,要不就是捏着她的腰哈痒。 她被折磨的没有办法了才抱着他连连求饶,可每次都会在他亲吻即将落下时适可而止地躲开,继而转移视线地说:“快收拾东西,不然要误机了。” 好在季平舟也并不是个需求高的人。 亦或是太爱面前这个女人,对她一再纵容,也一再降低自己了的底线。 说来倒也巧合。 那一年燕京真的下起了雪,厚厚的一层,季平舟离开的第四天就收到了禾筝穿着羽绒服,带着红围巾,站在雪人旁的照片。 背景是和风苑的院子里。 那时禾筝有未退的婴儿肥,脸颊鼻梁有棕色的小雀斑,漂亮但稚气,红色围巾衬的肤色如雪,照片里笑容灿烂,在雪人身旁微微弯腰,比着剪刀手,纯粹动人。 照片的配文却是:真的下雪了,某人无福消受啊。 接到信息时他正坐在表哥的车上,车子驶过城市最巍峨之处,皆被白雪掩盖,景观壮丽。 他随手拍了给禾筝发过去,那景色要比和风苑一园雪色美太多,直接把她气的要吐血。 后来燕京每年都会下雪,也常有暴雪。 可就算住进了商园里,地界宽阔,景色再美,也没见禾筝再堆过雪人,更没有怎么笑过,他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当年那样生动明媚的小姑娘会变成这幅老练沉静的模样。 现在却懂了。 一切还不都是拜他所赐。 是他剥夺了她对婚姻所有的憧憬,还自私的希望她能和从前一样乐观开朗,给予他最柔和的爱。 可其实她早就不动声色的策划着离开,他却毫不知情。 第273章 我们家里 车开进和风苑,绕过两条路才到院子外,裴简不进去,车便只停在门口。 他将车熄了火,一抬头,在寒冷夜色里看到了站在院子台阶上的女人,身姿单薄,穿得很少,却好似并不冷,吞吐出的气息都是均匀的。 轻滞住。 裴简有些反应不来,始终盯着外面的人看去,心隐隐在往下沉,迟钝着喊了一声季平舟,“舟哥……咱们到了。” 后座的人睁开眼。 眸中还有倦意,目光还未落到窗外,便听见裴简说:“哥,那个人,好像是方小姐。” 声音落进耳朵里。 又顺着流淌到心里,季平舟手指微僵,循着光便看到了院子门口,微薄的光源并没有聚集在禾筝身上。 她只是站在边缘,低头看着地下。 夜里气温低,她那点衣服,根本不御寒。 车才刚停稳,裴简话还没说,季平舟拾起衣服,下车走了过去,担忧的心,一分一毫都藏不住,可他分明早上还被禾筝的恶语中伤过,现在却不计前嫌朝她走去。 第一反应便是将衣服给禾筝穿上。 在路上走这么一小段,他嗓子已经被冻的有些哑,“怎么在这儿站着?阿姨怎么样了?” 如果季平舟会读心术,现在一定能看清禾筝眸底一闪而过的忍耐,是在忍耐他的虚假面孔,她张不开嘴,却没有反抗季平舟的靠近,这在她身上是极不寻常的。 裴简在车里都能看得出不寻常。 季平舟却陷进去了,眼前就只有夜间的浓雾,哪里还看得清眼前这个女人的所思所想,他紧张惶惑,伸出在车里暖热的掌包拢禾筝的手。 她的手很小,被握着时会完全陷进季平舟的掌心里。 见她没有挣脱,季平舟有讶然,但更多的是侥幸,他乐观而侥幸的觉得,她是不是终于被打动了? 门板是铜棕色的,有了年份,经过几年风吹雨打,显然有些陈旧了,密码锁近来换了一次,这才保留着崭新的光辉。 不知何时月亮已经埋进乌云里。 冬季的小门外枯草丛生,但有人定期来清理,今夜这么看去,就只有光秃秃的几片空地,更显得门口那两个人身型干净清晰。 他们开始陷入静默。 却不知裴简有多想下车去,去提醒季平舟,方禾筝这样反常,是不是知道了梁铭琛捐献骨髓的事。 可他若是这样做了,又该多残忍? 这段日子季平舟的苦他都看在眼里,哪怕今夜是假的,他也不愿去拆穿,坐在车里,暖气围困,看着窗外,终究是软了心窝。 等待车子开走。 禾筝手背和暖,手心也热,她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在一霎看到季平舟掩不住的空旷失落,她却又很快找回了他的喜悦,“我不能进去坐坐吗?” “进去?”季平舟以为自己耳鸣。 禾筝确认,“嗯,我有些冷了,不行吗?” 一帧帧都存在虚幻的成分,若不是气温太冷,冷的皮肤发疼,喉咙发紧,他一定以为自己还没清醒,连看着禾筝的眸光都是失焦的,只能看到她的轮廓。 他犹豫的时间太久,禾筝没了耐心,声线始终很平,平平的拉着调,“要是有人在就算了。” 若是换了平日,季平舟该一眼就看透她这欲拒还迎的手段,可今天,却像中了邪,伸手就拦住了她,心里蛮不是滋味,“我们家里能有什么人,密码又没变,既然想进去,何必在这里等?” 他应该是什么都明白,可又什么都不明白的。 稀里糊涂,又情难自控。 门打开,还是一样的陈设布局,就连入门处的招财猫都没换,正憨厚的笑着,迎接主人。 这招财猫和房内的摆设都不搭。 是住进来时,禾筝硬要摆的,而且每次跟季平舟一起回家,它都要在他钱包里摸一枚硬币投进去,他知道小姑娘有许多不为人理解的癖好,所以一直纵着她。 后来人走了。 也没人往里面投钱,到现在里面都没满。 看到这东西,好似又看了他们曾经手牵手一起回家,谁都不让,挤着门框抢进门的场面。 这次谁都没有抢。 季平舟将她的鞋拿出来,摆在脚边,“你的东西都还在。” 知道她等了这么久一定冷极了。 他转身去厨房给她倒热水,出来时禾筝已经自觉坐到了沙发上,脚上踩着一双白色袜子,看样子的确是很冷。 “先喝点水。” 水是烫的,但可以入口,禾筝扬起眸,睫毛跟着上扬,弧度卷翘的更为厉害,面颊白里透红,因为冷,那颜色像两坨高原红生长在上面。 季平舟将水塞到她手里,半蹲下,在抽屉里拿出一包冲剂,“吹了那么久的冷风,不吃药会生病。” 既然她不喝水,就只能将冲剂倒进去。 季平舟去拿铁勺的路上听到禾筝细若蚊呐的声音,“这次没拿错药。” 他轻愣,知道她是在提上次他拿错感冒药的事,旋即淡笑,“家里的药都是你在管,连包装盒都没有,我怎么可能认识?” “你不是医生吗?” 到底埋在她心中那份纯真没变,季平舟拿着铁勺,勺面光滑,映着一缕光,也映着他的笑,“我是医生,但不是神农,你电视剧看多了?” 她也跟着笑,却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季平舟。 勺子沉入杯底,将沉淀在水中的冲剂颗粒打散了,原本只是沾染了点点灰色的水瞬间混入更深的颜色,那些药融在水里,找寻不到本体的踪迹。 季平舟拿出勺子时会顺手在杯子上敲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短促的叮声。 他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俯在禾筝身前,“喝了吧,饿吗?我带你出去吃饭?” 虽然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这样反常。 但无论是什么原因。 他都愿意配合。 就算她带了刀来准备今天晚上要他的命,他都不想这么快揭开这片刻美好下的阴谋诡计。 “不饿。”禾筝胃疼了一天,早已记不起饥饿的感觉,她仰头喝掉了半杯药,暖意顺着喉咙流淌到胃里,是有些许烫的,却是能够接受的温度。 季平舟记得早上豆浆的教训,这次特意调了些冷水进去,好入口。 “还渴吗?” 禾筝摇头,放下杯子,望了眼楼上,“我有些冷,能去洗个澡吗?” 第274章 你不想我吗? 馨香被暖风烘烤的有些变了质,在空气里一路蜿蜒至下,弥漫在一楼客厅,因为水声,季平舟不得不将电视机打开掩盖那些声音。 近来的广告很恶俗,无非是将一句洗脑的广告语在一段十几秒的片段里反复读上几遍,从而让受众不得不记得这个品牌。 可今晚这些洗脑式的东西却成了背景板,背景音,季平舟冲了热茶,想禾筝出来时能喝一些,他站在一楼,听觉里却满是花洒里的水声。 这声音太清晰,一点沉闷感都没有。 让他怀疑禾筝有没有锁门。 属于男人那点无穷的想象力在此刻绘声绘色的演出在他脑海里,他不是什么圣人,更不是君子,除却那些浮华的外在,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会为女人折腰的男人。 茶香醇厚也甘甜,后劲是苦的,季平舟站在吧台,努力让自己不去想禾筝那张脸,他喝茶的时候被烫到,洒出几滴,衣服也脏了。 条件反射的想上楼去换衣服。 脚踏上了台阶,转念却想,要是她真的没关门怎么办? 算了。 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色欲熏心的男人,于是只好穿着被弄脏的衣服坐在客厅,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里的画面。 楼上的水声停止,他半杯茶也喝完,喉咙真的像被岩浆滚过,烫成平地,流淌着血,再难以开口。 以为禾筝会下来了。 她却在楼上喊,“季平舟,上来。” 自然而含着嗔怪的腔调,好似从前无数个温情反复的夜里,她叫他的名字,拥他的腰,将彼此当做此生挚爱,真情以待。 季平舟放下茶杯,由衷的摸不透这个女人究竟想做什么。 可尽管知道那里有不知名的危险在等他,他还是去了。 鞋底柔软,踩在台阶上声音很细微,甚至没有禾筝在浴室里用干毛巾擦头发而产生的水珠飞溅声响。 他立在外,鼻尖嗅到了最浓郁的一抹香,是从禾筝的皮肤和发根飘摇出来的,很自然,一点都不像人工生产,她的头发乱糟糟,也潮湿,好些没擦干就散在了背上,水一直在滴,在那件本就单薄的青色长裙上留下深浅不一的水痕。 脸颊上不再有高原红,而是被水蒸气蒸出来的透红,鼻梁也有,脖颈往下,肤色如雪。 禾筝微微回眸,瞳孔在水雾中还浸着潮,伸出手,掌纹仿佛都被冲洗掉了,“吹风机,我没找到。” 不知为何。 听到她这么说,他会有如释重负的安心,一脚踏进去,季平舟像个热心邻居,在顶部的收纳柜拿出了吹风机。 那个位置有些高。 他举起手臂才能够到,禾筝就算看到了也拿不到,这么一想,她叫他上来,便不是另有深意了。 东西放到她手上。 季平舟侧身就要走,干燥的衣袖碰触到禾筝被洗到绵软的手,触感上瘾。 “季平舟。” 他走到禾筝背后,又被她叫住,心脉连着喉咙都是干燥的,一抬头,就看到她发尾的水,彼此渴望,却又遥不可及。 “怎么了?” 禾筝没把吹风机插电,反而放在了洗手池上,手里的毛巾也从头顶滑落,她转过身,身姿在他面前很是玲珑,眼睛雾里沁泪,轻轻眨眼,能让季平舟看到她睫毛上的湿漉。 眸光才被吸引,就被撞碎。 她双手吊上来,冲撞到季平舟怀里,他始料不及,直接抵上了背后清凉的瓷砖,雾气被晒冷,水珠细细密密的浸湿了衬衫。 “怎么了?”他还是这样问,也不忍心将她推开,反而强装镇定,用手指拨开了她脸颊的湿发。 茶香与花香浇熄了彼此,一室的淋漓雾气禾筝全然不放在眼里,只踮起脚,也不回答季平舟的问题,就要朝他的唇上印去。 这次拒绝的人是他。 季平舟手指苍劲,捏着禾筝的下巴时她根本凑近不了,“今天是怎么了?” 禾筝不想说话。 她只想快些,最好在天亮之前结束,她可不想在白昼时还丢盔弃甲的躺在季平舟身边。 轻笑一声,禾筝凝着眼眸,真诚发声:“我想你了,行吗?” 闻声。 季平舟微僵,一时沉默。 这次禾筝没有缓冲,直接亲向了他。 本来的目的也不是来跟他谈情说爱的。 相比起十几岁许诺的海誓山盟,她更倾向于身体的交付,何况男人,最在意的,不就是这个么。 她只是投其所好,还了季平舟的恩情。 可他好像并不喜欢这种方式,才刚拥上去,他便别过了脸,躲过她的吻。 他望着不远处被打湿的地板,音色是黯的,“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阿姨那里有事?我找你哥哥来接你。” “什么事都没有。” 循着声。 季平舟眸光聚焦到禾筝面上,她眼神无辜,只差那一秒,他就要信了她的谎,手冷硬的打转,半推开了她,脚下虽然打滑,却还是想逃出这间房。 才刚走到禾筝身边就被拦住,她头发未干,瞳孔却清明,清明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手攀爬到了季平舟的手腕,捏着骨头,她气若游丝,像断开的弦,“你不想我吗?” 她的“我想你了”满是虚假,可这一次,却彻底衔住了季平舟的命脉。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还是困顿的,浴室灯很亮,导致他脸上所有浮现的神情都被无限放大。 禾筝也是,什么都藏不住,“难不成你觉得我在门口等你那么久,只是为了进来喝杯茶吗?” “我以为是。” “那你以为错了。” 寂寞作祟,季平舟是应该臣服的,他也的确动摇过,在禾筝说想他,在她问想不想她的时候,他都有动摇。 可也很清楚,这都是假的。 跟当初她同意结婚一样,之前的缠绵悱恻全是铺垫,为的总是她藏在心底的秘密。 这次的秘密是什么? 他不问,却也能猜到,能让禾筝这样的,只有她母亲那里的事。 就算知道了,季平舟也不想撕破,只能转过脸,看着镜子里的他们,疲倦辛苦,哪里是温存相爱的样子,“我宁愿你来打我骂我,也不要你这样。” 禾筝眼神有触动,心也明朗,“我是来谢谢你的。” 不得不承认,她这一巴掌打的太狠,用这种方式无情地揭露了他的面具,露出谦润君子之下真正的心思。 可直到这一刻,季平舟还是不愿接受。 禾筝却帮他全说了,“你那样帮我,为的不就是这样吗?我满足你,又一步到位,不好吗?” 第275章 我先妥协 本来面目揭开。 前一秒的娇嗔柔软是假的,现在尖锐直白才是真。 在这之前,季平舟没想到自己在她心里是这么一个人,好似所有恶劣卑鄙的词都能用在他身上,可他明明只是帮了她。 他从前不帮她有错,现在帮了她还是错。 可说到底,不过是人错了。 袖子上领口上都黏带着水,还有丝丝的凉,他无力地垂下手,不在乎已经被咬开的纽扣,也不在乎禾筝的质问,脸上神色古怪,说笑也不是笑,伸手就拢住了禾筝的腰。 “你非要这样吗?” 雾气随着这场争吵散去了大半,相互看对方的面孔也都清明了不少,音色也不再发闷,禾筝更是冷而硬地答:“不是我非要这样,是只能这样。” “我帮你的时候没想过太多。” 她宁愿他承认自己是个伪君子,也不要这样惺惺作态,“可我能不去想吗?” 光线里季平舟眼神靡靡,心好像被刺烂了,也是无力了,他这才明白,面前这人恨他,就算他把心掏出来她也嫌脏。 所以她不惜牺牲自己,也要用这种方式来告诉他,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这样了。 垂下脸,季平舟搭在禾筝肩头,像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半响。 两人都累了。 这间浴室不宽敞,这点时间已经冷的像冰窖,禾筝身子在轻颤,季平舟抬起手,搁浅在她的手背上,再抬起脸,收敛了凌厉,像哄小朋友似的笑,声气还是软了。 “你来糟践我,你哭什么?” 禾筝刚才就在哭了,那些眼泪让季平舟见识到她的狠心。 她可以投怀送抱,名义上是报恩,也可以在最后关头哭出来,让他看到自己有多卑劣不堪。 房内不透风,季平舟将她的手贴在脸颊上,心疼又痛惜,像是求救一般,“是不是冷了?回去睡觉。” 禾筝想将手抽出来,却被他死死扣着。 “我不怪你,你还小,冲动一点,天真一点,都是正常的,我帮阿姨,只是不想你过的那样辛苦,那个秦止,能帮到你什么?” 平缓了心跳,渐渐适应了身上的重量,她也找回了声音,脸庞褪去柔,剩余一丝淡漠气韵,“你别给自己找台阶下了。” “台阶?”季平舟闭着眼,贴近她脖间,“在你面前我有过台阶吗?你说说,哪次不是我先妥协?” “没有人逼你。” “我自己逼自己。” 从来都是他在折磨自己,明明无法忍受她的过去,却还要跟她做夫妻,可又要去想,总不能他一个人受折磨,于是花天酒地,纵容家人,让她跟着一起痛苦。 前几年的他是那样自私笨拙。 现在更是没好到哪里去。 想着想着,季平舟拥着禾筝的力道更紧,她像被捆绑的鱼,难受至极,“我要走了。” 她礼貌问候,却让他更冷。 “去哪儿?” “回家。” 季平舟在沉沉的黑暗里淡笑,“这就是你家。” 这是他们的家。 禾筝却不认同,她是真的想走了,事到这一步,不算成功,也不算失败,起码今后季平舟不会在自作主张的在她的生活里横插一脚。 “别动了。”他乞求出声,好似真的累了,“明早我送你回去。” 她想活动手脚,却被季平舟摁住,“你在想什么我知道,放心,以后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帮你什么了。” 想了想,他又嘴硬补充,“你死了我也不帮忙收尸。” “季平舟?” 禾筝字正腔圆地叫他的名字。 他也不抬头,只应了声,“嗯?” “为什么要那样帮我?” 他又笑,“想让你过得好些,就这么简单。” - 天儿是暗的,乌云蔽日,没有阳光的清晨始终灰蒙蒙的,雾也散不开,堆积在空气里,景色被掩埋的斑驳陆离。 但唯一清楚的是,昨夜竟然下了雪。 虽然很淡,落到屋顶上只有浅薄的一层,也许风一吹就开,勉强挂在枝头上,却压不弯树枝。 城市被微弱的白雪覆盖,玻璃窗上满是晶莹的霜气,循着白光看出去,只有萧索凄凉。 季平舟开了窗。 窗沿上也有雪,随着摇晃,哗哗的落下去,闻到一股入冬的冷气,心脏里也冷僵了,他下楼,入眼便是已经恢复疏离神态的禾筝,她坐在客厅,面无表情,像是审判官。 “要走了?” 细查便会发现他有不舍,有迟缓。 禾筝点头,等的不过是他下楼来问,她就能名正言顺地走,刚起身,季平舟却在玄关拿了围巾,“外面冷,带上。” “不用了。” 她低头换鞋。 他却显得固执,在她抬头时将围巾挂了上去,遮住她脆弱的脖颈,那寸皮肤也被围裹住,他眉眼轻柔,细心地缴了结。 这场景重叠,和每次他出门时,她为他戴领带一样。 “别生病了。”季平舟嘱咐。 禾筝点了头便去开门。 不出所料,满园的雪色晶莹剔透,地上有层没被破坏的雪,脚印踏上去,就有了残缺感,没走两步,季平舟又在门口唤她,“禾筝,要拍照吗?” 她侧眸,露出茫然。 “没什么,走吧。”他心里清楚,她根本就不记得了。 - 裴简每早八点便会去和风苑接季平舟,今天也一样,昨夜下了雪,路上堵车又打滑,迟了几分钟才到。 到了门外又不敢进去,生怕跟禾筝撞上,彼此尴尬。 站在屋檐下,裴简吹着冷风,呼出的气都掺白,等得腿脚冰凉麻木了,才不得不透过门缝去看看里面的情况,本打算若是禾筝不在,他便进去,若是她还在,今天便不来接季平舟了。 可眸光越过了门庭,满园已经没有太多白色了,反而园子中间的人却更为醒目,他正将地上的积雪,树梢上的雪,能够收集的都收集了,聚在一团,准备堆雪人。 雪人已经有了初型,只是那雪即将融化,又不太干净,还掺杂着黑灰色,就算成了,恐怕也不好看。 季平舟却像中了邪,穿的那样单薄,手指已经被冻的发红,骨节冷硬,难以弯曲的时候,还在抓着碎雪往上堆。 窄细的门缝中,裴简窥探到了季平舟最脆弱的一面,那把雪也仿佛塞进了他的喉咙,冷成冰。 他不敢再进去,只能回到车里,假装从没来过。 第276章 谢的很全面 回到医院有些晚,禾筝乘着电梯上楼,还没走到拐角,迎面便撞上了正在打电话的方陆北。 他拿着手机,眼睫微垂,“对……有消息了告诉我。” 电话还未挂。 便看到了禾筝。 眼中霎时显现出异样的神色和几分凌厉,方陆北伸手就抓住了她,又对着话筒撂了句:“没事了,不用找了。” 收起手机。 他仔细将禾筝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虽然没什么伤,但脖子上的围巾他认识,还有抓着的那只手,手背上有齿痕,却不是禾筝的,更符合季平舟的牙齿走向。 清冷的长廊中有人走过,方陆北便强行拽着禾筝到了楼道,她撞到墙,疼了也不吭一声。 “你上哪儿去了?”方陆北急得站不住脚,“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说着。 他扯了把禾筝的围巾。 她不爽,抬手就打开他的胳膊,“别碰。” “你这一晚上去哪儿了?” 禾筝不想承认,也不想作声,才拿出烟,刚点着就被方陆北抢了扔到地上,争夺时更近距离的看到了她手上的痕迹,“你去找季平舟了?手上是什么伤,他怎么你了?” “还能怎么了?” 男人的想象里来来回回就那么几种,方陆北骂了句脏话,转过身就要走,“这混小子,我去揍死他。” 他正要离开时却被禾筝拽了一把,她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是释怀,“是我自己去找他的。” “你是不是疯了?” “不这样,他永远都觉得我欠他的。” 理智一直存在禾筝心里,她从来就不是天真冲动,也不是一时犯傻所以跑过去投怀送抱,更没有企图用以身相许的办法还清这笔账。 从站到和风苑门前装柔弱开始,后面的一步一步她都算的很清楚。 连方陆北都不禁觉得她可怕,手臂皮肤冒起一层鸡皮疙瘩,言语都迟钝了,“你找他干什么?” 禾筝整理了围巾,漫不经心的,“让他睡我。” “你找死?” “我知道,他不会的。”她还低着头,昨晚头发一直是潮湿的,又是冬季,回卧室睡觉时被暖气烘烤了才干燥些,形态不是很好看。 她早起将头发扎了起来,现在看去,黑而亮,发尾落着微卷,“他会觉得我在羞辱他,他那么清高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 “为什么非要这样?” “不这样,他就不会死心。”虽然围巾系在脖间,禾筝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从离开的那刻起,我就不想再跟他有任何交集,不然我离开还有什么意义?” 方陆北有时心疼这个从小吃苦的妹妹。 有时又恨她的固执。 分明只是个姑娘,却心硬的不像话,连他都对季平舟心软了,她却只想把他越推越远。 现在还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 他不明白,太不明白了,“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了?” “他以前对我做的那些不过吗?”禾筝冷透了,这些年心是一点点被季平舟给冷僵的,“我最怕的就是你们这样,他先打动你,再打动我家里人,下一个会不会就是我了?” “如果他能变好——” “好不了。”在这一点上,禾筝比任何人都确认,“我见过他最好的样子,就知道他怎么努力都变不回去了。” 最好的时候。 季平舟每晚都会抱着她入睡,连亲她的力度都是最柔的,说过最狠的话无外乎罚她不能吃晚饭。 可最糟糕的时候,他甚至让她向别的女人道歉。 这些。 她怎么能忘得掉。 空气里残留了些许的烟味,闻着呛鼻,方陆北突然替季平舟感到悲凉,是他命不好,遇上了方禾筝,这么一个心硬的女人,他恐怕用命都感化不了。 “你这么做是极端了,可他以后能不来见你,也好。”方陆北终于妥协,“你也别再伤害他了,他也不容易。” 禾筝抬起眸,一片澄澈,“只要他别来打搅我,我也不会平白无故的找他麻烦。” “算了。” 方陆北转身往楼道外走,“平安回来了就行。” 他们一起去付韵的病房, 昨天一晚不在。 禾筝是担忧的,可燃眉之急是解决季平舟的问题,她不想付韵醒来问:“有没有去道谢?” 她则说不出话。 现在可以答了,道谢了,还谢的很全面。 快到了房门口。 方陆北却拽了禾筝一把,“等等再进去,房里有人。” “谁?” “不认识,我也没见到面,不过刚才看到了个影子,好像是个中年男人。” 两人寻了个位置坐下在外等。 现在付韵不过刚醒,见面的时间不能太久,可那个他们都不认识的人已经在里面太久了,久到禾筝开始犯困,原本昨天就没能好好休息,等到眼皮发硬酸困,终于熬不住靠在方陆北身上睡了过去。 还没睡多久,耳畔似乎有了一道门开声。 脑袋靠着的地方猛地落空,禾筝跟着斜斜倒过去,险些砸在扶手上,还没睁眼就开始破口大骂,“方陆北!” 刚叫了名字,脸就被方陆北狠狠推了把,他横过一步,挡在几个人面前,叫了声:“妈。” 方夫人往他身后看去,“是筝儿吗?” 方陆北点了下头,却没让禾筝站出来,反而看着从病房里出来的男人,似乎对他有模糊记忆,但不全面,所以看着他的目光里都带着猜测。 “这位是?” 他们压根没打算介绍给方陆北认识,方夫人更是,直接不回答,找了个由头要支开他,“陆北,你去胡医生那里问问你小姨什么时候能出院。” “现在?”他茫然不解,“可是手术才刚……” “让你去问就去问,哪有这么多话?” 驱赶他的意味太明显。 方陆北也听了出来,顿时哑口无言,却下意识回头看了禾筝一眼,又冲众人点头,“好,我去了。” 没人留他。 他还一步三回头。 目光所及,是禾筝站起来,几分呆滞地望着面前的人,有些不确定地出声,“魏叔叔?” 第277章 其实心眼最多 刻意要避着他的事方陆北不会去听。 除了没走远时听到的那句“魏叔叔”外,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去打听,悠闲地下了楼,也没有去胡医生那里,只是坐在医院大堂,这不能抽烟,便只好玩着手机。 近来工作耽搁了几天,却也不忙,出了事总有贺云醒担着。 何况近了年关,其实棘手的事情更多,他不想管,也懒得管。 手机上给乔儿发了好几条信息却统统没有回音。 昨晚她追出去之后便是这样了。 禾筝都回来了。 她还没有音讯。 猜想她可能是在家睡着了,方陆北专程带了吃的过去,昨夜下了雪,可还来不及欣赏雪景就全部融化了,一点都不剩。 有的只是空气里的湿意。 他拎着食盒上楼,刚出电梯,迎面险些撞上个人,余光乱了下,只看到那人鬼鬼祟祟,还带着个棒球帽和口罩,遮住了大半的脸。 遇见他更是将脸压低了,快步走进电梯。 出于好奇,方陆北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虽然只有一双眼睛,但那股阴寒气还是难以忽略,站在阴森森的楼道里,他都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到了门口才发现门是半掩的根本没有关紧。 方陆北走到玄关,放下车钥匙,在地上看到了乔儿随便摆放的鞋,无奈弯腰帮她摆正了,自己也换了鞋。 还没看见她人就在地上看见一串浅浅的灰色脚印,很淡,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灰尘。 脚步声落到门口。 正在阳台晾晒衣服的乔儿听见,没回头,踮着脚够上了晾衣杆,随口便问了,“还回来干什么?” 这问题有意思,方陆北放下食盒,轻溢出一丝笑,“这么霸道,我还不能回来了?” 他解开围巾。 望了眼阳台上的人。 乔儿不高,晾衣服会下意识的踮脚,可这次却僵了两秒,手才收回来,回头时背后是阴天,衬托的笑容也有些异样,不自然。 甚至连她刚才问“还回来干什么”的自然语态都没有。 阳台本就不宽敞,乔儿又喜欢往家里带杂物,这阵子就堆了不少,她跨着步子过来,一瞬间连气都忘了发作。 “不是,你怎么突然来了?” 这话问的方陆北更不解了,“小姨那边手术做完了,都去陪了,我还不能休息一会儿?” 乔儿衣服还没晾完,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人也走回到了阳台。 声音闷闷的传过来。 “禾筝回去了?她没事吧?” 方陆北冷笑一声,拿着垃圾桶将茶几上的垃圾捡了扔进去,“就她最没事,谁都没她胆子大,敢一个人杀过去找季平舟,还把人家哄的一愣一愣的,我都服了。” “啊?”乔儿讶然,“那个王八蛋没把她怎么样吧?” “她那德行,谁敢碰她?” 禾筝一点都不弱,起码在方陆北心里不弱,从小就敢撒谎逃课,为了多吃一颗糖骗别的小朋友糖是毒药,吃了会烂嘴巴,这么多人里,就她表面人畜无害的,其实心眼最多。 季平舟锦衣玉食,被护在手心里长大,哪能斗得过她这么个混迹江湖,见过无数尔虞我诈的女人。 不栽才怪。 方陆北打心眼里可怜季平舟,却也没办法帮他讨回公道。 在沙发上坐下,他打开食盒,让香味飘出去,乔儿刚走到附近就被他一把拽过去摁下,又揉肩又按腿的,“快坐下吃点,别忙了,待会找个保洁。” 乔儿推开他的手,“我已经吃过了。” 她好似很疲倦,没有力气,说完就往方陆北怀里倒下,他捏着她的脸蛋逗弄一阵。 两人都没有因为昨天拌的那两句嘴而生闷气。 上次便说好的。 有事绝对不隔夜,何况乔儿昨天也只是替禾筝伸张正义了几句,其他倒没什么严重的。 方陆北生的豁达,从不爱存气。 也是他身上这股自由浪荡气,特别招女孩喜欢,也特别招女孩恨。 因为他爱自由,超过人。 怎么能不恨? 桌上是一份馄饨,禾筝小时候爱吃的,他们聊天时说过几次,说乔儿小时候也喜欢吃,禾筝只能每年冬天到燕京过年时带点生的和小料回去,然后让付韵煮给她们吃。 两个小姑娘可怜见儿的,寒冬腊月的天就围在狭窄的厨房,等着煮熟的馄饨。 瓷碗边儿不隔热,烫的她们嗷嗷直叫也不放手,一个吃的比一个香,热气冒了一圈,半碗吃完就大汗淋漓。 禾筝知道乔儿更喜欢吃,每次都让半碗给她。 方陆北哄了两句,乔儿已经乖乖坐过去吃馄饨,两颊塞得满满的,听着方陆北说话:“禾筝说以前每次回去都会把一书包塞得满满的,分好吃的给你们,是不是?” 乔儿咽下一口,还是囫囵吞枣地吃着。 “那不是因为你们家有钱吗?” 富贵人家。 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难怪那个死丫头每次回去都闹着要我带她去商场,然后让我大出血一顿。” 听着方陆北的语气就知道有多痛惜,乔儿却不以为然,也知道他是嘴硬心软,“那你不也挺愿意的吗?不然想跑还不容易吗?” “容易?”方陆北捂着心口做心痛状,“你不知道方禾筝?她不达目的不罢休,天不亮就在我门口坐着,我哪能跑得掉?” 说来也是。 连也乔儿也知道,禾筝就是这么个固执的人,常常折磨的人没有办法。 偏偏她小时候长得又可爱,冲别人笑一个,什么糖都能要到。 乔儿就记得小时候几个人一起去买冰淇淋,都是小布丁的钱,老板给禾筝的就是大布丁,偏心偏的都不藏着。 本以为她能永远这么讨人喜欢的。 可就是在结婚这件事上,走错了棋。 方陆北等着她吃完,身子往沙发里斜斜一躺,正要眯一会,背上却被一个硬物事硌到,转头一看,是一块金属的打火机,旧了,还有划痕,像是用了有些年头的样子。 打开时还有火,摇曳了两下,金属盖又被方陆北合上。 乔儿听见声音,回了下头,脸色微变,很快又笑起来,“这在哪儿找到的,我找半天了。” “你不是不抽烟吗?”方陆北记得的是这样,“被方禾筝带坏了?” “什么啊,车队朋友的,上次借他衣服穿,火机在他口袋里,找好久了。” “难怪,用了很久,都不灵光了。” 方陆北没当回事,便给放到了茶几上,刚眯眼,便想到了刚才在电梯里看到的那个人,“你一个人在家把门关好,我刚才看到有个人鬼鬼祟祟的,小心点。” 乔儿把打火机收回去,结巴一声,“噢好,知道了。” 第278章 关心关心你妹妹 那天方陆北在乔儿家一整天,到第二天才去了医院一趟,却没看见禾筝,在付韵身边照顾的成了明姨。 就连那天见的男人,也没人跟他聊起过。 他一向心宽,不知道的事也不问,何况最近又忙,连着出差了好几趟,回来时付韵的病情已经稳定,也出了院。 还没来得及去看望。 他就得参加一桌酒席,倒不是狐朋狗友间的,而是不得不去的生意席。 这种地方的乌糟事儿最多,能看见各种形形色色的人,方陆北以前吃过几次暗亏,都是在酒桌上被人灌醉了明着压价,他醉得厉害,稀里糊涂就答应了,现在长了心眼,喝一点就会出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才走到洗手间那条廊上。 便看到有一群人四散着从里面跑出来,神态慌张,嘴里念叨着什么打起来了。 好奇心无止境的作祟,偏是有热闹看,他偏是要去,才走到洗手间外面,就听见几个人围在一块议论。 方陆北随便揪了个,套近乎似的去问,“哎,这里面怎么了?” 那人转过头,都是见面点头问好的关系。 热闹闹叫了声,“陆北哥,您也在。” “问你呢?”他急着听八卦,从不在乎这面儿上的事,“里面怎么了?” “打起来了。”那人神神叨叨,凑近了,到他耳边,“您不知道,是舟哥跟人打起来了,好像是白家的人,就是那个说话特欠那个,叫什么,我给忘了。“ “你哪个舟哥?” 这一声叫的方陆北蒙圈,在脑袋里过了圈,更激动了,“季平舟?” “对啊,还能哪个?” 这圈子里大家都面熟,季平舟鲜少花天酒地,也不做坏事,往高了算,人家是书香门第,跟他们这群暴发户,或是土财主不一样。 可这次他却在外面打人,别说是他们,方陆北也不能信。 他扒开众人,冲进去时战争已经平息了,可那一帧帧的,让他一度怀疑自己酒还没醒。 里面的人也看见了他。 却没太斟酌,连招呼也没打,洗了把手就往外走,身后那群人没停止念叨猜疑,嗡嗡叫着,直叫人心烦。 方陆北看了眼地上被打的够呛的人,还是没伸手去扶,心一横,就追了出去。 好在电梯门没关上。 他闪进去,看着季平舟嘴角眼眶的伤,一边肿了,一边有淤血,他本就是白净生的长相,这么一打架,弄得像是好学生干坏事。 目不转睛看了会儿,季平舟也能意识到方陆北的目光,他挥手擦掉了嘴角的血,眼睛始终阴沉沉地望着地上,“看够了没?” 方陆北一心虚,忙转了脸,“你怎么跟人打架?” “跟你没关系。” “吃火药了?”他这才几天没回来,这就跟变了天似的,刚回来又碰上这事,运气背极了,“你这脸用不用去医院?” “管不着。” “嘿——” 问一句季平舟怼一句,他以前可不像这样,就算不愿意答,话里也只有不情愿,可从没这样戾气浓重过。 “我好心好意关心你,你这什么态度?” 季平舟那份蓬勃的怒意挂在眼睛里,面上却是冷笑,“你有空关心我,不如关心关心你妹妹。” 合着又是禾筝的事。 这倒也难怪他会这幅德行。 方陆北掐着人中,生怕自己气晕过去,“她又怎么你了?” “没怎么我。” “那你起什么劲?” 是没怎么,可就是因为没怎么,他才这样生气,自从上次之后,他便不敢再掺和禾筝的事,但同在一个城市,燕京又不大,偶尔还是能碰见,那份憋屈一直存在心上,此消彼长。 今天恰巧爆发。 电梯门开,季平舟怨气横生,大步跨出去,方陆北还在后面跟着,“她到底干什么了?又抽你了?” 季平舟忽然刹住脚。 回头,眉心有了褶皱,“我倒希望她抽我,也好过自甘堕落。” “不是。”方陆北还是不懂,“她到底干什么了?” 没得到回答。 走出酒店,外面下着小雪,一辆出租车刚好停下,车里的人撑出伞,目标明确地朝着季平舟走来,抬手原本是想给他撑伞,撞见方陆北,伞不动声色的遮到了他头顶。 还顺口打了招呼。 “陆北哥。” 方陆北许久没见季舒,只觉得她张开了许多,脸蛋都透着光,“小舒。” “你怎么在这儿?”季舒还在跟他聊天,季平舟已经将他们遗忘到身后,独自一人走到了前面,踩进雪里,头顶肩膀都落了白色的雪花。 一时为难起来。 季舒不知该跑过去还是和方陆北接着聊。 方陆北能看出她的为难处,“我来吃饭,撞见你哥跟人打架,他吃错什么药了,我问一句他呛一句,还说让我管管禾筝,他又犯病了是不是?” “不是。”季舒回头看了几眼,话速快了不少,“这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总之就是禾筝那边的一些事,让我哥听见了,他就这样了。” 还没问清什么事。 季舒已经没时间说,拔腿就冲过去拽住季平舟,跟着他上了车,车却一直没开,透过挡风玻璃,能看见他们在说话。 更多时候是季舒在说。 摸不着头绪,方陆北只好上楼去,他的局还没结束。 路过刚才那条路,听到拐角落出来的一点声音,是议论,更是恶劣的猜想。 “你知道季平舟干嘛平白无故打人吗?” “为什么?” 他们声音很低。 方陆北停在边缘才能勉强听清,中间还有人抽烟吸气的声音,“因为白延说了他老婆的是非。” “他老婆?” “就是前几年嫁到他家里,对,方家那个私生女。” 直到今天知道季平舟跟方禾筝离婚的人还是不多,毕竟没有真正公开,知道这事的也只有最亲近的一批人,虽说也传开了些,但真真假假,总不是局外人一张嘴说的。 只有当事人说了,他们才信。 方陆北听到“私生女”的时候已经不爽,抡圆了胳膊想去打人,才抬起一步,又听见他们说:“听说他老婆最近天天跟个老男人在一块,形影不离的,你说,他能不恼吗?” 第279章 他不公开 冬季夜深,又凛冽刺骨。 待在暖气房内才勉强能够存活,保姆照顾付韵睡着了,端了温好的热牛奶下来给禾筝,杯子顺手放在一边,声音浑厚慈祥,“小姐,快喝了睡觉吧,你这都熬几天的夜了,身体吃不消的。” 禾筝赤脚踩在地毯上,最近是病了一次。 小感冒。 大概是去医院吊水的时候还在忙工作让阿姨看到了,她才会担心成这样。 “没事,我这个做完就去睡。”禾筝的音量在控制范围内,在漫漫寒夜里化为气声儿,“您快去睡吧。” 已经接近十一点。 阿姨点了头,小心踩着棉制拖鞋往楼上走。 最近手头上有一个商场广告的活儿,禾筝接了却没动工,想赶在圣诞节之前做好放上去,到时客流量大,也能增流。 困到打盹儿时还要硬撑着,牛奶换成了咖啡提神,才喝一口,苦涩顺着喉咙往心里流淌。 那味道让她苏醒了些。 却恍惚的听到了门铃声,很焦躁,一声接着一声,起初以为是幻觉,听的清晰了才不得不去开门,入目是方陆北烂醉如泥的脸,正撑着墙壁,站都站不稳。 禾筝轻皱了下眉,冷的往室内退缩一步,“你是不是找错了,乔儿家不在这儿。” 方陆北的确是醉了。 经她这么一提,醍醐灌顶似的,“噢对。” 正转身,又想到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一掌撑到了门板上,晃了晃脑袋,“你别想忽悠我,我就是来找你的,你这个死丫头,长本事了!” 他音量忽然拔高,让禾筝始料不及。 忙关了门走出来,顶着走廊的瑟瑟冷风,她站在他面前,气韵全变了,昂首挺胸的,“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又怎么了?” “他们说你认干爹,有没有这事?” “哪儿听来的?” 禾筝不想辩解,神态沉静,方陆北却以为她是默认了,作势要抽她,“我怎么听说你跟个老男人混在一起,今天有人编排你,季平舟还替你出头打了人。” 幽暗的长廊里挂着摆设的画,墙壁是暖黄色,在几盏声控灯下显得有几分色彩上的诡异,那光折射到禾筝脸上,她有讶然,却没有表现的太过明显。 侧着脸,她手脚不自然了些,涣散地看着脚尖,“他又打人干什么?” 看来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意思?”方陆北板着她的肩膀强迫她转过来,“你干什么好事了,能把他气成这德行?” “我能怎么了?”禾筝有嘴说不清,“是妈妈让我跟着魏叔叔做事的,说他能帮我。” “魏叔叔?” “就是上次在医院的那个人。” 既然是家里安排的,自然就不会像外面说的那样。 方陆北放了心,转了转眸,又开口质问,“那你怎么不跟季平舟解释?” “我为什么要跟他解释?” “他那样……” “跟我有什么关系?” 上次从和风苑出来后,两人小别过一段时间,季平舟也识趣的没出现,再见面便是在吃饭的场合。 虽说都没打招呼。 但谣言也是从那个时候传出来的。 传季平舟亲眼看到自己老婆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却不敢吱声,传方禾筝已经很久没回商园,也传季平舟绿帽子在头顶发光。 他能忍受这些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 方陆北沉了声,“你为什么不跟别人说你们已经离婚了?” “是我不想的吗?”禾筝显露出无辜神色,“我说了,别人不信,只信他的,他自己不公开,我有什么办法?” “他真这样?” “不然呢,难不成是我自己不舍得?” 知道在这上面他们都很为难。 方陆北心虚地摸了摸眉毛,也不再提了,生硬地撇开了话,“小姨睡了?” “嗯。” “身体怎么样?” “最近都挺好的。” 外面冷极了,他穿得御寒,里三层外三层,禾筝只有一件单薄睡裙,还有些病意残留,方陆北轻轻叹息一声,“那边给你安排的什么工作?” “盘了家小公司给我,让我自己管理。” “妈同意的?” 她点头。 知道这里气温低,禾筝撑不了多久,方陆北便不聊了,“行,有什么要帮忙的跟我说,先走了。” 望着他背影消缩在尽头。 禾筝缓和了气,回到暖意融融的室内,走到客厅一看,手机上好几个未接来电,她从没想到,季言湘有一天会给她打电话。 纠结许久,还是回了过去。 电话是在卧室里回的,生怕付韵听到,再把她惊醒就不好了。 对于季言湘,禾筝在季家那几年一直很尊重,哪怕知道她心理有问题,也一直忍着。 但不代表离了婚也要忍。 听说季平舟跟人动了手,禾筝便能猜到季言湘这通电话的目的,无非是来警告她别影响季平舟,更不要耽误他的前途。 一套说辞都准备好了。 话筒里却传来季言湘温和到匪夷所思的语气和言辞,“禾筝?” 这两个字叫的太轻。 禾筝拿开手机看了眼,确认是季言湘没错,不知道她是什么目的,便只好保持着自己的态度,“这么晚,您有什么事?” “你在忙?” “没有。” “那就好。” 她拐弯抹角,也没说到重点上,禾筝心知肚明她们的虚伪之处,“您有事?” “有,”季言湘斟酌几秒,话筒里落到耳朵里是空白的沉默,“你明天有空吗?我想跟你见一面。” 这种把戏,她玩了不止一次了。 禾筝不是傻子,上一次被骗,这一次还不知道教训,音色立刻降了一度,“没空。” “你别误会,我是想跟你道个歉。” 她笑声极淡,“道什么歉?上次的事过去这么久,还至于吗?” 知道季言湘那边一定在隐忍,换做以前,她早就破口大骂了,现在却要恭恭敬敬的,“这次我是诚心诚意的。” “那麻烦你带着那份诚心喂狗吧。” 不遗余力的反击过去,禾筝挂了电话,抬起脸,夜色朦胧在窗子上,让玻璃像块镜子,映着她通红的眼睛,在季家遭受的那些痛苦,始终刻在发肤上,让她至今还不敢忘。 第280章 不是小朋友 夜间有雪,虽然是零星几点,但黑与白的反差总是鲜明的,抬起头就能看得到碎雪洋洋洒洒的随着风在荡漾。 从和风苑出来后季舒打了车回商园。 路上雪越来越多,没走多远,已经积累在地上,虽然还没有厚度,但远远望去,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车开到商场附近,虽说这个时间大都已经打了烊。 但免不了还有些24小时便利店开放着,季舒在商园的日子不好过,尤其是季平舟跟禾筝都走了以后,季言湘有时发病,折磨的对象就成了她,倒也算不上折磨,但的的确确是没少言语暴力。 她也没怎么笑过了。 能在外面留一会儿,就忍不住去买些甜的来吃。 这个时间便利店也没有剩什么。 随便拿了几包水果软糖和甜品,季舒结了账,正要去休息区坐会儿,错觉似的看到一道背影,脚步在地上轻顿,心绪千丝万缕的缴在一起,根本拨不出一股清晰的思维。 她没有清醒的认知和决定。 前面坐着喝热牛奶醒酒的方陆北却已经觉察到什么,下意识转了身,看向身后。 见到是季舒,也有些诧异,但还是自然地冲她扬起微笑,“小舒。” 季舒捏了捏手上的东西,甜面包都被捏的有些变了形,脚尖在地上打了两个转,这才艰难走过去,在方陆北身边的位置坐下。 低下了头,控制不住的呼吸沉缓。 “陆北哥。” “嗯。”方陆北也没想到刚才遇见,现在又能遇见,“这么晚了怎么没回家,不是跟你哥哥回去了吗?” 季舒剪了头发,到肩膀的位置,这么低着头,两旁的发将脸遮了个完完全全,方陆北斜着脸也只能看到她的下巴和鼻尖。 “我送我哥回去的,我自己还要回商园。” 方陆北转着脸,用手托了下沉甸甸的下巴,轻笑一声,“既然要回去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儿?小朋友不可以夜不归宿的。” “为什么不可以?”季舒蓦然掀起眼皮,忽然和方陆北的目光对上,让她又低下头去,捏着自己买的那包东西,“再说了,我已经不是小朋友了。” 很早以前就不是了。 就连季平舟这个亲哥都没再把她当小朋友看待。 方陆北轻笑,“行啊,出息了,敢跟我叫板了。” “才不是叫板……” 他们有一阵子没见,再往上细数是和风苑那一次,连话都没说上,然后便是许多次季舒来找他,他拒而不见。 那时季平舟跟禾筝关系严峻。 他实在不方便再见季家人。 倒是有不经意间伤害过季舒。 “真不回家去?”方陆北恢复了严肃的口吻,“外面下雪了呢。” “等等就回。” 看了眼她手上的东西。 他又笑起来,“季平舟是不是没钱了,就让你吃这个?” “是我自己想吃的。” 在商园吃饭都是跟季言湘一起,她以前喜欢在饭桌上羞辱禾筝,现在没人给她骂,加上季平舟搬走,她的怨气积累的更严重,在佣人身上撒了火还会迁怒到季舒身上。 她起初敢吵两句。 后来也累了,干脆就不去那边吃饭了,偷偷开小灶被抓到过几次,便什么都不敢做了。 好在还没有限制她的出行。 这才能随时随地出来。 坐在一起还不到半个小时,方陆北便觉察出季舒的变化,是那种不动声色,悄然沉稳的变化,她再也没有以前的乐观和天真,倒逐渐有些像季言湘了。 刚放下半杯热牛奶,那扇隔绝风雪的门便被推开,随着机械的欢迎声,方陆北腾地站起来,季舒的目光开始跟着他走。 外面风雪交加,从那里逃进来的人大都被冻的像个雪人,乔儿也不例外。 方陆北是拿了围巾走过去的,他自然把围巾挂在乔儿脖子上,下意识在掌心哈了热气,裹着她的手,声音关切又带着责备,“这么冷,怎么连围巾手套都不带,上赶着生病,喝不喝牛奶?” 乔儿冷的颤了几下。 她脸小,被围巾包裹着时只剩下了鼻梁和眼睛露在外面,“不喝了,快回去吧,我累死了。” 她说不喝方陆北便不勉强。 随手拿了一旁静置的伞,正往外走,却忽然想起季舒,转头看去,季舒低着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耳边很快传来方陆北随性的问声:“小舒,要不要我顺便送你回去?” 她连头都不敢抬,更不敢看他们十指相扣,甜蜜恩爱的画面,那比针扎到皮肤里还要命。 却还要装作视若无睹的平淡样子,仰头冲方陆北笑,目光刻意避开了他身旁的女人,“不用了,待会裴简会来接我的。” 这样说方陆北便放心了一半,点点头,“行,那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那扇门被推开,剧烈的风雪往室内灌了一波,却好像全部冲进了季舒心里,她终于能正大光明的看他,却只能看到他跟其他女人手牵手走在雪里的背影。 那扇玻璃墙面氤氲了不少热气,冷和热两个极端,造成了玻璃上的水雾,朦朦胧胧,季舒在这层朦胧里尽量看清方陆北的行走轨迹,每个踩在雪里的脚印都记在心里。 他们没走多远,乔儿忽然抓了把雪恶作剧地朝方陆北身上砸去,他始料不及,脖子里都浸上了湿雪,佯装生气的要教训人,追了乔儿几步,便一把提起她的后衣领按在自己怀里。 不知说了什么。 方陆北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乔儿会意踮起脚亲了下,他便不恼了,反而揉了揉乔儿的脑袋,抱得更紧。 那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宠爱和怜惜。 那么多女人,比乔儿漂亮的、身材好的大有人在,可就是她,得到了这独一份的爱。 他们上车离开,是乔儿开的车,方陆北就算喝醉了,也要辗转来接她,跟她一起回家。 手里的一大包东西都很甜,吃几口能甜到齁人的程度,可季舒却越吃越苦,整个嗓子眼仿佛都被糖果的黏度糊住了,张也张不开。 吃到店员都看不下去,端了杯热水过来给她,她仰头灌下去,才发现白水冲过甜,蔓延而下的味道,才是真正的苦。 上车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裴简反复看了几眼,快到商园时才看到季舒醒了过来,却坐在后车厢揉眼睛,像是在梦里悄悄哭过了一场。 第281章 那是她的事 一整晚的雪落到清晨才停,屋顶上落了厚厚的一层,时不时便会掉下来一块,砸到人却也不疼,只是冰凉湿泞。 裴简离开的最早。 商园到和风苑有些距离,路上不堵车也要走半个小时,他必须得早些,刚走出楼里,踩在覆盖着白雪的小道上,脚印一个个深陷下去,印进了雪坑里。 没走两步便撞见了从小南楼里吃完早饭出来的季舒。 昨夜把她送回去时她眼睛还是红的。 原以为一夜过去会好些,却不想现在竟然肿了起来,双眼皮的褶皱都变得深邃,瞳孔泛着一圈令人怜惜的红。 相互遇见。 裴简先停了脚,礼貌却疏离地叫了声“小姐”。 他从回来以后便这样了。 不再像从前那样亲密,连软话也没说过几次,季舒努力找他玩闹过几次,却都被拒绝,自那之后便不再死皮赖脸了。 可这样一来,乐趣也少了很多,情分便慢慢淡了下来。 季舒应了声便想走,裴简还是多嘴问了句,“出什么事了?眼睛怎么肿了?” 被问起来,季舒才想到昨晚的伤心事,慌忙低了头,用头发遮住眼睛,“没什么。” 她侧过身想走。 也是逃。 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这幅样子,她怎么说也是季家人,骄傲,要面子,一对哥哥姐姐已经被感情折磨的不成样子,她可不想也成为其中的俘虏,所以一直藏着掖着。 才走两步,脚下的雪似乎陷到了鞋子里,又冰又湿,也瞬间冷的让她意识清醒了下。 停住脚。 季舒回头时裴简还没走,就站在原地,回头在看她,她又低下头,“裴简,你要去接我哥吗?” 他恭恭敬敬的,“嗯。” “那你顺便跟他说一声,我姐姐不在家,听保姆说她昨晚给禾筝打电话了,所以我担心……” “给方小姐打电话了?” 不愿意说太多。 毕竟之前就是因为她透露了家里的事,导致禾筝又被中伤,这次也只打算提一嘴,不多说,“嗯,具体的我不清楚。” - 季舒交代的事裴简一直挂在心上。 早上送季平舟路上一直斟酌着要怎么跟他开口,心绪不宁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在出卖自己,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弱点。 季平舟也很清楚。 多看了两眼就知道他有事。 没好气地清清嗓子,冲裴简时语气并不差,足够照顾他的自尊心了,“有什么事就说,吞吞吐吐的臭毛病又犯了?” “不是……”裴简脑一热,也不再结巴,“哥,小舒早上说三小姐不在,还说她昨晚给方小姐打了电话,让我告诉你一声。” “不用告诉我。” “啊?” “那是她的事,跟我没关系。”季平舟看着车外,已经快路过那条小巷了,他脸上还挂着彩,是昨天留下的,一夜的时间还好不了。 但他一点都不后悔打架。 他就是要揍的那些人不敢胡说八道才肯罢休。 裴简知道他昨天打架的原因,明明都为禾筝打架了还说跟他没关系,这男人嘴硬的程度恐怕进了棺材也不会变。 “哥,那你不如就公开,也省的外面的人说你的是非。” 他们互相不说。 但彼此很清楚,季言湘找禾筝是什么事,不管说什么,都只会让他跟禾筝的关系更加焦灼。 还没到医院季平舟便坐不住了。 他知道禾筝现在工作的地点,那家公司在她接手前是广告公司,现在正逐渐朝着新媒体行业发展,她自己以前是大提琴手,身边不乏有艺术行业的朋友,刚好算是机缘巧合了。 这些都是赵棠秋见面时跟他聊到的,毕竟现在有许多十八线的小演员都必须要依靠网络生存,禾筝现在倒成了他们这些人的靠山。 第一次听到这些时季平舟并没放在心上,可最近风声传的厉害,说她跟冯迎辰身边那些人走的很近,又无缘无故跟魏叔熟了起来。 难免少不了有人要去猜忌。 写字楼下聚集了不少人,季平舟却没打算下去,只是在车里看了会外面的人来人往,快到中午也不见禾筝的身影。 她以前去学院练琴就常常偷懒迟到,更别说现在。 本来不抱希望。 正要离开了,季平舟却看见路边停着的一台熟悉车辆,裴简不在的那段时间,便是季家的老司机每天接送他,毋庸置疑的,这是季家的车。 也就是说季言湘就在这附近。 季平舟有些坐不住,下车前还是撇开面子给禾筝打了电话。 他答应过不再管她的事。 所以就算这阵子有流言传她跟老男人在一起他都没有去质问半句,生生憋着,沉着气,可这么久的努力,绝不能被季言湘毁了。 接到电话时禾筝刚吃完早饭走出咖啡店,准备去楼里,外面白雪皑皑,恍若一片冰雪世界,手机在口袋里响,她拿出来看了眼,季平舟的。 随手便给挂掉了, 身后的门合上,她眸光清明落出去,也看到了出现在面前的季言湘,这么久不见,这个女人像是遭到了报应,身体虚弱的不成样子,脸色浮白,站在雪里,可怜至极。 禾筝轻轻皱眉,像是看到了陌生人,转身就要走,季言湘却在后面叫住她,“禾筝,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她已经离开季家,离开季平舟,季言湘总不会再甩个几百几千万的卡让她跟季平舟分手,来说和就更不可能了。 她们既没有利息冲突,也没有交集。 何必冷不丁的见面聊天。 季言湘轻咳一声,将那副弱者姿态扮演的栩栩如生,“之前的事,我一直想跟你道个歉。” 咳了好几声,眼角都挤出了泪光。 可在禾筝看来,这不过是鳄鱼的眼泪,直叫她反胃,“道歉?行啊,就这么道吧。” 她可不想跟季言湘好好找个吃饭的地方,两人坐下来,礼尚往来的喝茶,这个场景,她从没想过。 以前给面子是因为她是季平舟的姐姐。 现在呢。 她什么都不是了。 没必要再给她面子。 禾筝这个反应季言湘早有预料,外面太冷。她根本站不住,声音都变哑,还是极力挤出了字眼,“我可以道歉,但是你跟舟舟的事,还得麻烦你去澄清。” “澄清什么?” “现在外面的人都说你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你们离婚的事没几个人知道,你不该去解释吗?” 禾筝嘴角挂着笑,随着季言湘的话很快又并到了眼梢眉间,话里都有了无奈,“您来质问我之前有没有去问过季平舟,到底是我不愿意澄清,还是他?” 第282章 为她跟我动手? 许久不曾单独出来,外界对季言湘来说有些许陌生,今天的雪也重,气温低,她身体不好,这么站了一会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更没办法歇斯底里的跟禾筝讲道理。 她只知道今天必须要说服禾筝。 这也是家里给的命令。 年底正是季平舟的关键时刻,现在不能传出对他不好的消息,损坏了名誉,之前的努力就全泡汤了。 季平舟感情用事,自然就要她这个做姐姐的出面解决问题。 季言湘知道一部分内幕,却始终选择视若无睹,只找禾筝的麻烦,从始至终,都是如此。 “你知道他那个人,容易心软,所以不公布,还要你——” “我怎么样?”禾筝声似疲惫,却拖的绵长,“难道要我把离婚证或者离婚协议放到别人面前澄清吗?” “那倒不用。” 季言湘语气认真,险些将禾筝逗笑,可她站在这里说的每句话都严肃极了,不是玩笑,“只要你最近一段时间安生一点,不要闹出那么多事就好,让舟舟面子上也好看点。” 这件事孰轻孰重她很清楚。 就算是现在宣布离婚,也会有人猜测是季平舟受不了不检点的妻子而离婚,在外面的名声依然不好听。 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方禾筝老实点。 可显然她根本不会答应。 屋檐下风声烈烈,掺杂着碎雪粒子往脸上割,禾筝空洞地看着季言湘,只觉得可笑,好歹她刚进季家门的时候也叫这个人姐姐,也给她输了无数次的血,时至今日,她怎么能说出这种没有人性的话来。 “我闹出什么事来了?”她双手揣在大衣口袋里,站得笔直,发稍在飞舞,凌乱的遮挡着面庞,“我过我的,你们过你们的,怎么又让您不满意了?” 看样子季言湘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五官连带着神色都有所变化,“你跟着的那个男人,往远了说,是舟舟的长辈,你觉得传出去能好听?” “既然知道是长辈,还这样想别人,不觉得是自己心理有问题?” 提到心理问题。 季言湘所有的伪装才真的脱落。 像是被人踩到尾巴般,已经忍不住跳脚,甚至上手拽住了禾筝的衣袖,“你说谁心理有问题?” 她垂眸看了眼那只枯瘦的手。 不假思索,挥手甩开。 季言湘在雪里退后几步,阻力艰难,导致她险些摔倒。 禾筝却还淡淡然的,“不用我指名道姓,您自己就知道。” 这话彻底掀翻了季言湘维持的温和面貌,她拔腿往前冲,脚在雪里有了缓冲。 那架势,禾筝一看便知道是要做什么,也已经做好准备反击,可面前的手才刚挥起要往自己脸上落,便被身后横档而来的力道给狠狠推倒。 季言湘扶风弱柳,根本受不了这么重的推搡,直接坐进了雪里。 这么一番折腾,却连禾筝一根头发都没碰到。 拍了拍衣摆上的雪,还没站起来,便看到眼下一节笔直的灰色裤脚,干净,没有丝毫褶皱。 因为距离太近。 虽然雪粒子落到了身上不少,可禾筝一抬眼,清明的眸光中,还是能看到季平舟的背,他那件大衣的平纹纹路在眼下都像安装了显微镜似的,很规整清晰。 推季言湘的人是他。 禾筝知道季平舟是为自己出头,但似乎——没有太感动,感觉到左手微微有触感,余光看去,才发现季平舟从刚才就抓着她了。 活动手腕,她冷静地挣开他的手。 季言湘从雪地里站起来,这么一遭,几乎要了她半条命,现在太阳穴肿胀的痛着,似乎要烧起来,“季平舟,你为了她跟我动手?” 知道她身子弱。 一家子都让着他,季平舟也是,可这次,却没退缩半点,“您有事跟我说,别找她。” 这话不狠,相反的,还带着笑,可那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风吹来。 季言湘背后都飕飕的凉,也是走到了绝路,发了狠的,“你以为我想跟她这号人废话?是家里的意思,她给你惹是生非,你明白的,不解决,自然有人教训她,到时候就不是我说说这么客气的了。” 有什么东西在心口碎开,咯噔一下,让禾筝不禁颤动眼睛。 她这号人物在季家面前的确是没有份量。 话里的意思季平舟听懂的比禾筝多,脸色愈发阴沉下去,音也跟雪似的,僵冷,没什么生机。 “那您试试。” 季言湘有股气一直在脸上绕,季平舟来了,她便不必跟禾筝多说,踩着雪,一点点朝司机走去。 临走前的眼神,似要将人拆吃入腹了。 禾筝跟她聊不来,自然跟季平舟也说不上话,正要走时他才转过身,神色和面对季言湘时判若两人,活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语调轻的不像话,“她还有没有打到你?” 别说结婚了,就是认识这么久,他都从没这样过。 失明的时候他态度恶劣,什么混账事都做过,后来好了也甜蜜了一阵,但始终是多年养出来的金贵身子,脾气也傲,就算对喜欢的人也没怎么好声好气过。 禾筝却也这么忍过来了。 只是现在突然这般,她倒不自在了,别过脸,根本不忍再看季平舟的脸和眼神,“没事。” “以后见到她就绕道走。” “这是我上班的地方,不是我想见她的。” 言外之意,再怎么绕,只要季言湘想,怎么都能堵到她。 这点季平舟明白,“我会让她不要再来找你,快上去吧,要迟到了。” 表上已经过了九点半。 她既不用打卡,也不用报备,整个公司里最大的就是她,也没有什么迟到不迟到的。 这不过是季平舟的妥协。 他上次说的没错。 在妥协的一直是他。 雪又加深了厚度,一脚踩下去险些要陷了进去,禾筝转过身走了两步,她没穿高跟鞋,长发在身后飘摇,走得有些远了,瘦弱的身子便全部显现了出来。 季平舟喉咙里有层涩膜,斟酌着启唇好几下,风雪才将他的声音传递到禾筝耳边。 他唤她一声。 禾筝转头时让季平舟想到第一次在派对上和她见面,她穿着那样昂贵的礼服,高跟鞋足足有十公分,站在他面前昂首挺胸也不过到他的鼻尖。 后来在医院,他看不到,便对声音十分敏感,听到有个人在病房外叫了声筝儿,循着声,他望过去,感受到有人在向他走近。 然后禾筝便在他的床边掉眼泪,哭腔令人动容极了。 他那时不明白这个不熟的姑娘为什么要哭,他还没死,就像哭丧一样,晦气极了。 复明后才发现她是那样青涩稚嫩,不故作深沉时那样讨人喜欢,每次惹她流眼泪,他都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可越是喜欢,就越是会端着,越想哄她,就越是嘴拙。 第283章 你总要出来 高楼之下是一片白雪,绵延不绝,远远望着,仿佛到了尽头也是这样纯净的颜色,有雪粒子挂到禾筝眼睫上,她眨眨眼,想躲开风雪,季平舟却已经走了过来。 躲不开。 他不发作古怪脾气时倒真像个君子。 低垂着脸,连声音也低垂了,沉沉的,敲击在禾筝鼓膜上。 风一直在往一个方向吹,吹的左耳嗡嗡直叫。 季平舟的世界却好像是静音的,他抬起手,慢条斯理地将手套从指端一个个拿下来,伸手去触碰禾筝时,她却在雪里后退了一步。 虽然弧度很小,但雪面能作证,有凹陷。 季平舟动作有停滞,但还是微笑了下,“怕你冷,冬天你总是就穿这么点,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这样。” 她是年轻,经过那样的摧残,一样养好了身子。 “我进去就不冷了。” “可你总要出来。” 季平舟淡淡的笑,是那般不掺杂任何其他情绪的笑,温情流淌着,冲走冰冷。 过往多少次,禾筝就是沦陷在他这种气定神闲的笑里。 “戴上。”他强硬地拉过她的手,让她挣脱不掉,“哪怕戴到里面扔了也行。” 一退再退。 到了这种地步,季平舟早就没了任何高傲可言了。 手套里还是暖融融的,被舒适柔软的布料包裹着,僵冷的五指多少还是得到了舒缓,禾筝低头看着,季平舟指端修长,指甲从不超出甲床,他有轻微的职业病,对手上的一切细节都有着自己的考究。 相互最依恋时,他也摁着她给她修剪过指甲,一点一点,精致到弧度的规整。 修剪完了还要打趣一番,说她的手很小,脚也小,哪里都小。 男人那点不痛不痒的小荤话禾筝明白的很。 生气了就一把抽出手,没好气地斥,“小你别摸。” 季平舟接招时表情一本正经,更让人生气。 “本来也没摸几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 被他这么嘲笑完,指甲也不剪了,禾筝骂了声流氓,扔了抱枕就走。 他也从不追,也很少哄。 现在他还是会把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但再也没有机会抱着她打趣整治。 那段时光随着那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消融化水,蒸为空气,再触不到。 季平舟微微弯曲手指,骨节便会跟着泛白,每根指头匀称的像竹节,本来是完美的,可偏偏无名指上有一点印痕,是常年戴戒指所致。 婚戒他没拿下来过。 花天酒地,怀里抱着其他女人时,都没拿下来过。 在这方面他们各有各的坚持。 第一次吵架过后,禾筝便没戴过戒指了,那枚婚戒现在还静静的躺在北栋卧室的抽屉里。 季平舟知道,但从没问过。 手套戴好,他才松开禾筝的手腕,已经磨的有些红,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禾筝却已然清醒,抽出了手就往后退,手掌被他残留的暖意围困,终究还是没能说什么太严重的话。 只是凝着他脸上的淤青,“以后不要打架了,你也不小了,别做这么幼稚的事了。” 从前他理智冷静,怎么离了婚就这样幼稚。 禾筝不懂。 季平舟也不懂。 “好。”他嘴角上扬的有弧度,好似觉得这顿打挨的值得了,“你说不让我就不打了。” 禾筝收敛了神色,也提醒了自己不能心软。 不再言语,转身进了大楼内,过渡走过旋转门时余光看到季平舟还站在那里,那副深情又痴情的样子,倒叫她分不出几分真几分假了。 才走几步,迎面撞上新来的小秘书。 八卦又神秘地往门外看了两眼,止不住猜测的心,抵在禾筝耳边问:“禾筝姐,那是你先生吗?” “不是。” 她走得快,知道今天有会要开。 可这一拨人显然都是懒惰散漫的,就连身边这个秘书也是,走两步就要问一句,“不是吗?可是我看他的样子,分明就是看老婆的眼神啊。” “你还能看懂人的眼神?” “能啊。” 小秘书蹭地站直了,神色认真。 禾筝体贴笑笑,并不当真,也不责怪,谁让他们都是一群年轻人,爱玩闹了一点是正常的,她也没有那么严厉。 会开完已经临近中午。 才出会议室便看见了一直在外等她的人,虽然在别人看来那是张严肃冷峻的脸,可没由来的,她就是觉得慈祥,罩着光辉的慈祥。 柔和微笑起来,禾筝慢步走过去,恭恭敬敬叫了声,“魏叔叔。” - 雪到中午将停。 乌云被驱散了些,露出点点薄弱的光线,笼罩在商园上空。 季言湘回来时小南楼的佣人都还在忙。 只看见她气冲冲地走进来,便大气不敢出,连一杯热茶都要提心吊胆的去送。 可现在不管是谁去都是揽罪。 热水滚烫,被她一挥,全部洒在地上,周遭的人纷纷后退了躲开。 季言湘喘了几口气,眼神毒辣地望向这里一圈人,“去把季舒给我叫来。” 季平舟能那么巧出现,除非有人告密。 季舒早上来了见她不在,猜也能猜的出来是她。 现在的境况,没人敢跟季言湘反着来。 季舒在路上便想到了待会少不了要挨一顿骂,但也证明季平舟真正帮了禾筝一回,就算挨骂也没白挨。 值了。 客厅地上有碎掉的茶杯,还有水。 一看便知道季言湘刚才发了多重的火,季舒小步走过去,对上她的眼睛,立刻低下头,手指缴在一起,心脏咚咚跳着,声音细微,“姐,叫我什么事?” 季言湘倏然抬起脸,她连衣服都没有换,袖口还有碎雪,看也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季舒想过他们会起争执。 却没想到季平舟会为了禾筝动手,面上要装样子,可心里竟然有点痛快。 桌上还有空杯子。 季言湘怒火中烧,拿了就往季舒脚边砸过去,吓的她微微哆嗦了下,随即白着脸,眸中含泪,“您干什么?” “是不是你去告的状?” “告什么状,我不知道。” 她们是亲姐妹,彼此心里在想什么都很清楚,季言湘忍受不了在方禾筝面前掉的面子,不能怪罪季平舟,那火便全部撒在了季舒身上。 忽然站起来,季舒跟着抬起脸,迎面便接了一巴掌。 一堂死寂。 连她也如同置身幻境。 季言湘却是发了狠的。“你知不知道你坏了多大的事,我今天不教训你,你还能得寸进尺!” 第284章 魏先生的女儿 裴简还是来晚了。 车是直接停在主楼外的,路上积雪被清扫过,他不禁小跑起来,地面湿滑,到达小南楼外时,胃里因为紧张而发作着痉挛的痛。 面颊苍白无血色,额角都冒着冷汗。 才走到小南楼,便被楼外的保姆给拦了一道,看她的脸色,裴简就知道自己迟了。 整个园子的气氛都是低迷的,显然已经爆发过一次。 “小简,你现在还是别进去了。” 保姆也是善意的,她虽然跟着季言湘,但这些年许多事都不是发自本意。 裴简心急火燎,“小舒来过了吗?” “来过了,可是已经走了。”生怕季言湘看到怪罪,保姆只能佯装扫雪来跟裴简透露消息,“刚才她过来,跟言湘吵了两嘴,就被打了,这不,受不了委屈,几个人都拉不住,直接就跑出去了。” “打了她?” “可不是吗?” 好些人都看见了。 还都是季家多年的佣人。 季舒好面子的程度不亚于季平舟,毕竟都是季家人,很多习惯秉性其实都很相似,她哪里能受得了在那么多人面前挨巴掌。 上次挨了季平舟的,这次又是季言湘。 可算是心灰意冷了。 裴简眼里写着心疼和焦急,保姆看他一眼,也是不忍,“你追出去看看,应该还没跑远。” 现在是冬季,又有雪。 她的确跑不到哪里去。 正要去追。 楼内的门却打开,季言湘已经换了衣服,也没有了刚才的狼狈相,又回到了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站在台阶上,俯视一周。 “裴简,进来。” 现在不去追恐怕就要来不及,裴简面露难色,进退都不对,“三小姐……” 季言湘没给他反驳的机会,“进来。” 室内的佣人都被驱散了,只有他们两个人,客厅有一团茶香,季言湘坐过去,眼神始终是鄙夷的,她是女人,还是个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女人,一眼就能看透男人那点小心思。 她坐下,对着裴简轻皱眉。 虽说他名义上算是季平舟的表弟,但他们家的人都知道,这只是保护他的说辞。 其实他跟季家根本一点亲都不沾。 养在季家这么多年,只是看他家双亲亡故,背后因果牵连着季家,也算是替罪羊。 这才养了这么多年。 但季言湘并不想养出一头反噬主人的狼出来,警告的意味很明显,“季舒那里自然有人去找她,用不着你出风头。” “明白。” 她又呵笑,“别嘴上明白,心里也得明白。” 裴简快闭上了眼睛,却闭不上耳朵,只能任由季言湘这样羞辱。 “你是什么身份,她怎么说也是季家的小姐,以后的结婚对象再次,也轮不着你这种人。” 再开口,他的声音带着无奈,“我没有。” 也是挣扎。 “没有你起什么劲?” 他们觉得她冷漠也好,刻薄也好,可她总归是姐姐,坏人也总要有人来当。 但她也懂得适可而止,裴简是聪明人,不用她说太多。 喝了口茶,季言湘很快柔化了语锋,”舟舟让你来带什么话?” 这才算进入正题。 关于季舒的事,都是随口一提了。 裴简也松了口气,问起季舒,相当于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但季平舟的事,就好开口多了。 “舟哥说让您有什么事找他说,不要去找方小姐,不然他情愿一辈子待在一个小医院里。” “他真这么说?” 虽然当着方禾筝的面吵了几句,可季言湘还是清醒的,但显然,季平舟就不是了,他是真的有怨气。 裴简恭敬站着,口吻也尊敬,“我不敢撒谎。” 这倒是真。 季言湘眉间的褶皱始终不减,那股火也快要将这里烧着,“那他到底想怎么样?他知不知道这事不解决,他就过不了审查?” “他说他有数。” “有数还跟人打架?” 茶杯猛然被摔到桌上,虽然没碎,但还是附带着季言湘的怒火。 裴简却毫不在意,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季言湘缓了缓,将胸膛里的气吞咽下去,尽量冷静的对着裴简,“总之,他不解决,我就只能通知家里,找人解决了。” “三小姐。”裴简本不想多言,可最后关键时刻,总不能还默不作声,“您还是不要针对方小姐了,她现在背靠魏先生。” “那又怎么了?” 是有这样的传闻。 可她压根没当回事。 “魏先生知道了,会不高兴吧?” 这话已经足够含蓄,季言湘却没懂得收敛,现在一心便是解决方禾筝的事,为这事,她已经挨了家里几回骂。 耽误不得。 “他跟方禾筝在一起不就是图个美色,还能为这个跟我们翻脸不成?” “您怎么会这样想?” 裴简加了重音,步伐微微向前,神色都凝重不少,“怎么说魏先生也跟舟哥认识,再怎么样也不会做这种事,外面的传言还是听听就好,千万不要当真。” 在季舒的事上他尚且可以退让服软。 可这事,涉及季平舟母亲那里的许多要事,不能草草处理。 季言湘不知道那么多,只是诧异了下。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她轻抿唇,“那魏叔叔为什么平白无故帮方禾筝,还给她撑腰,对外说是他干女儿,总不能是做慈善?” 室内没有多一人,也没有少一人,声音漂浮在空气中,轻而虚。 提起这事,裴简眉眼都冷峻了不少,像是换了另一个人,神态也凝重,“万一方小姐就是魏先生的女儿呢?” 座上的女人前一秒还是趾高气昂,声里染着不屑,这一秒,完全像失了魂,瞳孔涨大,不思议地看着裴简。 “你知不知道这有多离谱?” 话说到这里便够了。 裴简松懈下来,“我只是猜测。” 只是猜测就够诛心,若是真的,非要天翻地覆一场不可。 - 从商园出来一路向主路行驶而去,裴简还是没见到季舒的半个影子。 最近下雪,出租车都不往这里来。 听佣人说她出来时连手机都没带,身上更不会有钱,他怎么都放心不下,一条路一条路的看过去,还是一无所获。 不得已,只能先回去。 车快速驶过,带过一阵雪泥飞洒,季舒缩在草坪堆边上,冷的发颤,双手双脚也冻疼了,恍惚睁开湿漉漉的眼睛,好像看到了裴简的车。 第286章 你做我哥哥 那一眼不代表什么,只是停车场昏暗的场景让裴简稍显阴沉,可他清楚,他只有痛惜。 痛惜季舒痛哭的原因。 方才不懂,现在看到方陆北跟乔儿在一起就很明白了。 加快车速赶了回去。 裴简拎着东西上楼,门内还有热气,但没了水声,他规规矩矩地敲门,“小舒,给你衣服。” 季舒似乎等了挺久,门只打开了一条缝隙,她伸出手,指端挂着晶莹的水珠,伤口赫然呈现,皮肤已经被水泡白了。 衣服都是舒适型的,都是按照她的号买的,上身合适,她出来时头发还是半干,大概只吹了一会儿,裴简也不强求她。 关切时声音都在颤抖,尤其是看到她脸上那个巴掌印,可比季平舟当初打的狠多了,半张脸差不多都肿了起来。 “还疼吗?”裴简跟在她身后,想扶一把,手伸出去又缩回来。 季舒在前面摇头否认。 走到客厅时她脚步微顿了下,转头,脸色总算红润了些,“你买的?” 都是一些甜食。 裴简知道她喜欢甜的。 现在吃点东西心情也会好些。 “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裴简说的小声,还带着哑,让人不忍拒绝。 季舒的情绪来的快消融的快,虽然现在还没完全好,身上还有伤,但不至于再掉眼泪。 她抱膝坐在沙发上,冲裴简轻笑,“我想吃那个。” “这个?”裴简将果冻拿出来,草莓牛奶味的,这些他都是按照季舒的口味挑的。 季舒小心翼翼的点头,眸中却已经透露出渴望。 裴简只是帮她把顶部的黏膜撕掉,拆开了勺子一块递给她,室内暖气烧灼,季舒浑身也都是烫的,从额头到手掌,意识也朦胧了,只觉得口渴,她伸出手,却没有力气拿。 没有办法。 裴简只能在一旁坐下,用勺子一点点挖出来给季舒吃,她的确是有些渴了,很快就吃完了半盒。 吃多了却好像被呛到,鼻尖都红了起来,气也喘不上来,一口抵到了嘴边,却没有张口,反而仰着带泪的眸,楚楚可怜地看着裴简。 一出声,又湿又哽咽,“裴简,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不止我,舟哥他们对你也很好。” 这么一说季舒却哭的更厉害,身体缩成一个团子,有一肚子说不完的委屈似的,“才不是,他们都对我不好,都打我,我根本就不重要。” 在季言湘眼里她甚至没有季平舟的前途重要。 在季平舟眼里。 她更是连禾筝的一枚坠子都不如。 气越积越多,季舒沉着水瞳,眼泪挂着,咬牙切齿来了句:“什么狗屁哥哥姐姐!” 裴简没想到她会突然骂人。 忍不住笑了下。 季舒立刻抬头看他,“你笑什么?你想要这样的哥哥姐姐?送你了!” “我不要,你自己留着。” 她听了又瘪嘴,下意识抓住裴简的手,不小心触碰到伤口,疼的躲开了下,“我不管,以后你做我哥哥,让季平舟滚蛋滚蛋!” 裴简神色悄无声息的稍暗下来。 还未说同不同意。 玄关的门便被打开,听见声音,也知道是季平舟回来了,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如临大敌,手足无措地去收拾桌上乱七八糟的零食。 才站起来,裴简无意动了下手,袖口的纽扣擦到季舒掌心的伤口,她痛的惨叫一声,场面随即混乱起来。 季平舟没换鞋便走了进去。 那声音,还以为家里进了贼,整个客厅都杂乱无章,地上还有一双脏了的女鞋,一切都是乱的,却没见到人。 他轻皱眉,唤了声,“小简?” 茶几与沙发的隔道中间很快伸出一只手,像是有点艰难,裴简挣扎了一番才站起来,又不敢推身上的人,好不容易坐起来,让季平舟看到的也是季舒半趴在他怀里,面色潮红,微微喘气的场景。 这场面让季平舟很难不去多想。 眉间的郁结更深,那份嫌弃从眼睛飘出来。 裴简嘴拙的想解释。 季平舟却退后了几步,像是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用一副冷淡无常的口吻质问:“你们不能去酒店吗?” “喂?!我是不小心摔倒了好不好。”季舒听得懂他的意思,随手抄起的手边的东西就往那里砸去,季平舟一早就开了门,闪出了半边身子,那东西刚好砸到门板上,她上气不接下气,“这个混蛋,说的什么鬼话!” - 家里被人占了。 季平舟没心情冲他们发火,也不想听解释,是怎么样的他都无所谓,反正季舒从来都没心没肺,被裴简骗,总比被别的男人骗好。 他豁达又坦然。 本想晚上随便找个酒店将就一下。 路上却接到了魏叔的电话。 他们许久没联系,但这几次见面,无外乎都是有关禾筝的事。 怀揣着敬畏心,他还是接了。 下了雪,车子慢悠悠的在道路上行驶,速度快了容易打滑,发生事故,季平舟车技本就不好,开个车一直是提心吊胆的。 接了电话,心却要两用。 “魏叔叔?” 那边地方热闹,许多脚步声交织在一起,乱了季平舟的听觉,魏叔用着长辈的口吻,“舟儿,你现在有时间吗?” “怎么了?” “有没有空,来送下筝儿。” 自上次他抛出想不想跟禾筝复婚的问题后,季平舟便知道他接近禾筝目的没有那么简单,现在又给他们创造机会,意图够明显了。 但他们和好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季平舟又不明白了,“她不是有车吗?” 他们刚吃完饭出来,禾筝正站在路边打电话,她也没想到,只是吃个饭的功夫,车就被拖走了。 魏叔看她一眼,走远了些,“别问这些了,好不容易能有个机会,跟她好好聊聊。” “您为什么要帮我?” 那边根本不给他答案,直接挂了电话,发了地址过来。 还好离他很近,绕两个路口就是了。 到地方时禾筝还在打着电话,似乎在跟电话那边的人吵架,魏叔便在旁看着,见季平舟来,拍拍禾筝的肩说了什么,她摇头拒绝,却又根本拒绝不得,三两步便被推搡着塞上了车。 车门只剩一条缝,临走前魏叔还特意交代,“舟儿,记得把人安全送到。” “好。”季平舟淡淡点头。 禾筝却有千百万个不乐意写在脸上,“真的不用,我打车就好了,您让我下去。” 一只脚正要蹬出去,外面的手却按着她的脑袋直接推到了车里,倏然撞到季平舟的肩,他吃痛一声,五官皱着,在禾筝去推车门时蓦然将她抓着,“坐好了,别乱动。” 知道这等于上了贼船。 禾筝面色冷漠,躲开季平舟的手,“开到前面那个路口就把我放下。” “你先坐好。” 她没想到那么心善的魏叔叔会把她推给季平舟,刚才吃饭,还替他说了不少好话,撮合的意思只怕太明显。 眸光涩涩扫在季平舟身上,发觉他眼角有弧度,像是在偷笑,禾筝越发觉得不对,“你们是一伙的,还是你收买了魏叔叔?” “我花多少钱能收买他?”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 季平舟也是茫然的,但在禾筝面前,不得不装装样子,“可能觉得咱俩天生一对吧。” 第287章 好意思说别人坏? 禾筝佩服季平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 她不应声。 季平舟也猜得到她在想什么,他倒是气定神闲,态度散漫,“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在心里骂我不要脸。” “你能不能安静点?” 是魏叔让她坐季平舟的车,他对自己有恩,她不能不给他面子,这才硬着头皮坐了上来,但她不是来跟季平舟聊天的,更不是来陪他解闷的。 禾筝头脑清晰,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还拎得清。 季平舟没恼,只是难掩语气里的失落,“以前咱们在一起,你才是话多的那个。” 禾筝目视前方,一眼都不丢给他,“就这里,我下车。” 她掰开把手,车门却上了锁。 那架势,季平舟不怀疑他如果现在落锁,禾筝立刻就会跳车,他伸手将她拉回位置上坐好,声音已经带着吼,“坐好了。” “放开!”禾筝挥开胳膊,紧紧贴着门坐。 季平舟知道不能触到她的霉头,便自然拿开了手,变化了温和语气,“好了,我就是送你回家而已,为什么要把我想成坏人?” “不是我想,是本来就是。” “我坏?” 这在别人看来,说是恶意抹黑也不为过。 季平舟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善良,“我要是坏,秦止就是十恶不赦了。” “他怎么招惹你了?” “我实话实说。” 秦止的坏处禾筝不知道,季平舟也不想小人的在禾筝面前挑他的刺,反而显得不正直,但总得暗示一些,不然等到她被骗了,可就晚了。 手搭在方向盘上,他专程挑了最堵的一条路走,车在慢悠悠地往前晃,全部心思便都放在了禾筝身上。 “你离他远点,当心被骗了都不知道。” “我跟他比跟你熟。” 这话像绕口令,在季平舟脑中转了一圈,他还没开口反讽回去,禾筝倒先冷笑一声,“倒是你,怎么有脸说别人,为什么魏叔叔会帮你,你们做了什么交易,你自己心里清楚,好意思说别人坏?” “这你真的误会了,我花再多钱也收买不了他。” 别人不知道,但季平舟跟梁铭琛那样熟,自然知道他二叔叔的事。因着是魏家人,也算是沾着点远亲,知道他背后有雄厚的财力和权势,原本是做艺术出身的,有点清贫,但他有个大哥,家里传说堆着金山银山,是名声赫赫的富豪,连带着他也水涨船高。 就连冯迎辰也是这个魏业礼的手下。 季平舟记不太清他的名字,只记得每次见面,所有人都称呼他魏先生,不然便是魏叔叔。 鲜少有人直呼其名。 想了许久才想起曾经母亲跟他提过一嘴,还说这个魏业礼年轻的时候也在燕京住过一段时间,只不过后来家里出了事,不声不响就回去了,自那以后再也没回来,没过多久又突然结了婚,但是不清楚为什么现在会突然来燕京。 并且是有目的性的直接盯上禾筝,还撮合他们复婚。 季平舟也纳闷。 只是这个魏叔叔,实在没必要利用他们两个做什么。 如果没有他。 禾筝现在恐怕还跟着冯迎辰在带些年轻琴手的接活,季平舟跟他就更是八竿子打不到的关系。 想着想着,季平舟忽然想到了上次那枚坠子,也是魏业礼给的,“禾筝,魏叔叔是不是跟阿姨认识?” 车子一动不动,禾筝正焦灼着。 被季平舟这么一问,眸光都带了审视,“你怎么知道?”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像我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他很是无奈,“你忘了,上次你用来砸我那个坠子就是魏叔叔给的,我到现在还觉得冤枉呢。” “是他给的又怎么了?” “那条不是跟阿姨给你的那条一样吗?” 禾筝转向窗外,看着车海,言语尽量简洁,“你到底想说什么?” 话题没有那么沉重,起码在季平舟看来是轻松的,他只是想随便聊两句,“说不定那是他们年轻时候的信物呢。” “龌龊。” 禾筝挤出两个字,直接砸到季平舟脸上,他轻笑一声,跟着前车跟的很松,中间还有很大一截空位,“我就是随便一说,怎么还骂起人来了?” “魏叔叔就是我妈妈以前的好朋友,知道她生病了,来看她,没有你想的那些。”禾筝说得吃力,她也知道这个凭空冒出来的魏叔叔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但也不愿多想。 毕竟魏业礼对她实在太好。 是掏心窝子的好。 不但让冯迎辰教导她,给她开门路,还专门为她组建团队做媒体,一切不懂的他都极有耐心,一点点教,从没有一点不耐。 每周还会定期带她吃饭,嘘寒问暖,就连她的口味都摸的清清楚楚。 向人介绍时也总说她是他家姑娘。 那份亲切感,是从没有过的,所以哪怕他撮合他们,她也没有太生气。 季平舟在外人眼里,的确是处处都优秀,她不怪魏叔叔这样,只琢磨着下次见面解释清楚就好。 “可他对你太好,总会有闲言碎语。” 季平舟善意提醒。 禾筝却不得不反问回去,“那又管你什么事?你姐姐说的对,你应该公开我们离婚的事,这样就不会有闲言碎语了。” “现在不是我不想公开,是没法公开。” “骗鬼呢?” 前车又动了动,季平舟正要追,却被隔壁一台银色车辆抢了,好在他反应快,才没撞上去,禾筝正要发作,他却倒打一耙,“你看,都是你跟我说话,害我分心。” “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她要是打车早就要到家了。 季平舟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确不太会开车,老毛病了。 不想要在弱点上被挑刺,他只能延续刚才的话题,“其实我姐找你不止是要说那些话,家里有两个选择给我们。” “一个我也不选。” 季平舟却固执的要说完,“一个是我公开离婚,对我们两个都没有好处,还有一个是我们复婚,对你跟我都好。” “我选第一个。” “你现在跟魏叔叔那群人太亲密,你知道公开离婚以后外面的人会怎么说你吗?” “不在乎。” 车海在移动,季平舟的手从方向盘上垂下来,目光忽然不知该往哪里放,“可是我在乎,我不想让他们那样说你。” 第288章 你说我是什么? 无数车灯汇在这一条狭窄道路,将黑暗驱散,冷意却根本赶不走,雪还在下,禾筝从始至终望着车窗,半张脸印在上面,是清清薄薄的一层光影。 “我从小到大都在这样的流言里生活,早就习惯了。” 这话将季平舟堵的不轻,他烦闷又疼惜,却也无可奈何,“既然可以避免,为什么不?” “避免是要代价的,跟你复婚?”她淡笑,“这辈子也不可能了,下辈子试试吧。” “你总要把路堵死。” “是我要堵的吗?” 前路终于通畅了些,可禾筝心里的路终究是塌方了,不可补救,她也不再看着车窗,反而凝着季平舟的侧脸,留在他脸上的伤痕,或是他紧紧皱眉时的思虑,都是在堵她的路。 “我从来也没有几条路能够走,不过是从季家出来,走自己的路,可你每次都要在我的路上横踩一脚。” 知道她又要炸毛了。 像突然被惹怒的猫,就要预备反扑主人了。 季平舟没敢看她的眼睛,伸出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好了,是我话多了,对不起。” “不用。” 禾筝抽出手,又转过身去,声调很低,“找个路口,让我下去。” “我不说话了好不好?” “我要下去。” “把我当司机行吗?” 她又侧过脸,已经忘了火从何来,“我能用得起你吗?” 在季家只要她让季平舟做点什么,就会有季言湘的眼线看到,转头跟她告状,小了教训禾筝一顿,大了让她做苦工。 季平舟都清楚她话里的意思,眼睑低垂了些,“以后我不会让她见你了,以前是我不对。” 他总算丢了自己那一套少爷架子, 也学会了好声好气的说话,可禾筝已经不吃这一套了,“这样的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好,你不想听我就不说。” 无限止的沉默下去。 车厢封闭了外面的雪,也封闭了外面的声音,路还是要走,车也在行驶。 禾筝也没有再吵着要下车。 与其跟他闹,不如盼望着他车技好点,还能缩短些路程,快些到家。 一直到贞悦府时禾筝都是清醒的。 季平舟才听稳了车她就去拉门把手,他解开安全带,随即落了锁,也跟着下车去。 在灯火通明的小楼门下,季平舟追上去从后面拉住禾筝,手臂有些微颤,这里的光色让他们的脸庞还算清晰,禾筝也看到了他眼中的一份心碎。 她别过脸,“还有什么事?” 说是司机,其实连司机都不如,就算是司机,她下车时还会说谢谢。 而季平舟什么都没有。 “过些天圣诞节,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现在他的后缀总是好不好。 让人觉得可怜,却又有卖惨嫌疑。 禾筝有些可笑地看着他,“你觉得我会说好还是不好?” “好。” “不好。” 她斩钉截铁。 正要走时又被季平舟拽着入了坏,她个子那样小,被他摁着脑袋,整个人几乎都陷进了他的拥抱里,被层层叠叠的发肤温暖包裹着,衣上的浮冷没了,却还是没办法打动这颗心。 季平舟用下巴抵着禾筝的额头,早就知道她会挣扎,所以只能用全力按着,就算她在怀里又打又抓的也无所谓。 雪往脸上落,却更显得呼吸温热,他用手掌抚着禾筝的头发,是久违的触觉,声就抵在她耳边,满是诉求,“就一次,我知道你现在恨我讨厌我,但死刑犯还有和缓刑期呢,你不能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禾筝停了手上的推搡,呼吸被堵在口鼻,无法出去,“季平舟,你放开。” “不想放。”他力度一点都没松,“真的就一次,你上次不是还跟秦止在一起吗?我嫉妒死了。” “他是我的朋友,你是什么?” 这样的距离,禾筝能听到他敲击似的心跳声,也能听到他喉头里悲伤的颤音。 恍若求爱不得的困兽,正在嘶吼,在寒夜哀嚎,正在计划要不要直接将人掠夺到自己的地盘。 “你说我是什么?”季平舟偏斜了脸,在禾筝发丝上落吻,“我是什么,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是知道被骗还愿意跟她延续婚姻的人,也是用三年冷漠毁坏了她真心的人。 “我不知道。”禾筝只能不痛不痒的给予回应。 季平舟低笑了,“别这么对我行吗?” 他们在挣扎,矛盾,是激流勇进时的碰撞,禾筝手脚麻木僵硬,这样近时,能闻到季平舟衣服上的味道,还有雪,她于心不忍,却又不得不用这一招,“我答应,你先放开。” 他不作声,她也能察觉到他的欣喜。 分明以前他们有很多机会单独相处,可他把那些机会留给了别的女人,现在又来求,她凭什么就要给一个机会? 这么说,只是权宜之计。 终于得到自由,禾筝下意识退后几步,“我先上去了。” “我二十四号早上来接你,不要乱跑。” “嗯。” 她低着头,不想面对季平舟殷切的期盼,因为她清楚,这份期盼总会落空。 季平舟的微笑却始终挂在脸上,仿佛能融化周围的雪。 想到了什么。 禾筝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眼神不免温软了些,“回去吧。” “我看着你进去就走。” 他固执的有些不像他。 禾筝无可奈何,只能进到楼里,保姆听到开门声便来给她找鞋,笑着问:“在外面冷了吧?快进来。” “我妈妈呢?” 禾筝弯腰换了鞋,脚趾的僵冷才得到缓和。 保姆看了眼阳台,“在那边呢,我说外面冷,怎么叫都叫不进来,还好你回来了,快去说说。” 顺着阳台看去。 禾筝这才想到,站在那里,视角刚好是楼下,隐约有了预感,却还是走了过去,面色沉静,想着要怎么面对付韵的责问,可她转过脸,第一句却是,“你们和好了?” “没有。”禾筝脱口而出,“您别误会。” 付韵病好了很多,气色也回了温,人看着温和,“那怎么还在楼下搂搂抱抱的?我听你魏叔叔说了,是季平舟送你回来的?” “我不想的,是魏叔叔……” “他是不是想让你们复婚?” 禾筝止不住讶然,“您也知道?” 第289章 从未回应 付韵没有把话说的太满,“你是怎么想的?” 他们各个都态度模糊,好似都支持,却又不说出来,禾筝掉进了这个坑里,却又碍于他们都是亲人,有些话根本说不出口。 “我从没那样想过。” “如果决定了,就跟你魏叔叔说明白,我想他会理解你,不用跟他客气,有什么想要的就告诉他。”付韵只瞥了禾筝一眼,便又望向窗外的纷飞白雪,“他想让你复婚,是想给你铺路,你也不要怪他。” “复婚算铺了什么路?” “舟儿背后有季家,你现在刚起步,如果有跟他的这层关系,能轻松很多。” 说白了。 就是把他当垫脚石,当跳板。 可她从没这样想过,尽管现在很艰难,但也不愿成为那些人眼中的捞女,还是在季平舟身上捞。 看向付韵,禾筝起了点戒备,“您怎么知道这么多?” 付韵离开燕京后便一直在小镇生活,是完完全全封闭的社会阅历,哪里会知道这些。 她也不诧异禾筝会问。 “都是你魏叔叔告诉我的,他希望你能跟舟儿在一起,也是为你着想。” 禾筝收敛了神色,低下头去,“可我不愿意。” “我知道。”付韵还是淡然地笑着,“你怪他以前那样对你,但你魏叔叔说了,他现在正忙晋升审查的事,要是别人知道他离了婚,晋升的事恐怕还要延期。所以你现在回去,他家得把你供起来。” 夜色波澜缭绕,禾筝凝固了眼神,望着地板,微微出神。 难怪季言湘会那样偏激,还来道歉。 更难怪季平舟会说那番话。 心绪只杂乱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平静,禾筝面容上挂着微笑,“这群人还真是够虚伪的。” 付韵微愣,“什么?” “没什么。”禾筝不再重复,“我先上去了,您也早点休息。” 她慢步往楼上走,却已经心不在焉,让付韵看的心疼,魏业礼刚开始提议时她就不同意,可为了禾筝好过些,还是让他去问了。 毕竟这些日子,季平舟的诚意他们都看在眼里。 但如果禾筝说不愿意。 也不会有人勉强她。 - 在平安夜前的一段日子,禾筝回家的日子很少,大多时候是在公司过夜,最近忙着圣诞当天的广告投放,不仅是户外的,还是电子产品上的,她不懂这些,只能跟着大家学习。 魏业礼还是会定期来陪她吃饭。 在节日到来前,这已经是燕京城最热闹的一段时间。 忙起来禾筝便容易忘事。 将季平舟那天和她的约定忘的干干净净,她本来就是哄他一嘴,不想跟他在楼下纠缠,到了二十四号那天,早就不记得有这回事。 恰好在很早之前她就约好跟乔儿去一趟农家乐。 两人天不亮就出发。 季平舟开车到贞悦府时天也才亮,他坐在车里等待,等过了清晨时间段,便将电话给禾筝打了过去,可那边却始终未接通。 雾霾随着时间消散开来,枝头上没有了雪,阳光从云层里折射出来,挡风玻璃前的光刺痛季平舟的眼皮,他用手遮去,看了时间,临近中午了。 还不见禾筝出来。 正要打电话,却看见她家的保姆阿姨拎着菜篮子从楼里出来。 季平舟下车走过去。 他们见过几面,保姆为人热情,见到他便轻笑,左右看了眼,“季先生怎么在这里?” “禾筝还在休息吗?” 他在外人眼里彬彬有礼,又有一副好相貌,谁看了都会自然亲切一些,“筝儿吗?她早就出去了,好像三点多吧,还带了很多东西。” “去哪里了?” “不清楚。” 有想过这一天会出幺蛾子,季平舟却没想到禾筝会直接离开,他找不到她,便无可奈何。 这个女人的心狠程度他是了解过的。 也并不诧异。 只想着在楼下多等她一会儿,说不定她以为自己走了就会回来了。 抱着良好的心态,季平舟才坐回车里,又装模作样的给禾筝发信息:“我走了。” 那边永远都没有回音。 往上翻去,所有的信息都是他发的,像是一面留言板,禾筝从没有给过一个字,可再到从前的,他们结婚时,又是另一个状况。 所有的话都是她在说。 问他要吃什么,喝什么,这对袖扣喜不喜欢,一切的废话都是她在说。 他也从不回应。 收起手机,季平舟平复心绪等待下去,天亮之后这里的人多了起来,近来没怎么下雪,早晨有遛狗的,也有散步的,老老少少,到底是个近市区的房子,周边规划不错,环境也热闹。 比商园那个冷冷清清的地方可好得多。 等到午后,甚至到了傍晚,季平舟四肢都有些麻木僵化,这才又把电话打了过去,可结果仍然是一样的,没办法,他只好打过去问方陆北。 他那边很吵,像是电视机的声音,他也是晕乎乎的,“什么事啊?” “禾筝今天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方陆北揉了下眼睛坐起来,关了电视机,扫了眼房内,乔儿早就走了,但给他留了晚饭,“禾筝?你找她有事?” “有,她答应今天要跟我一起出去的。” 方陆北轻笑一声,“你信她的话?她说去就去了?” “难道不是吗?” “你被她骗的还少?”一下子说漏了嘴,方陆北懊恼地打了打嘴巴,立刻改了话锋,“她今天跟乔儿出去了,天不亮就走了,你不会找了她一天吧?” 所以根本不是故意躲避,根本是忘记了。 他在她心里也早就没了重量,这么重要的事,她还是给轻飘飘的忘了。 话筒里没有了声音。 方陆北茫然地看向屏幕,“喂?你还在听吗?” 下一秒电话便被无情挂掉。 季平舟就是这个脾气,方陆北见怪不怪,叹了声,直接将手机扔到了一边,他昨晚喝了酒,跑回来后都是乔儿在照顾,连她凌晨走的时候他都没醒。 方陆北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正打算去洗把脸清醒清醒,门铃却忽然响了。 他小步走过去,一路上撞到沙发,意识清醒了不少,出于警惕心,还是顺着猫眼往外看了一眼。 是一个带帽子的男人。 跟他上次在电梯外撞见的那个人,似乎是同一个。 第290章 接受这份可怜 寒夜降临不过是一瞬之间,可对季平舟来说却是无穷无尽的等待,他滴水未进,在车里坐了整整一天,看着日暮驱散阴霾,又看着夕阳掉到山那头。 调整了坐姿。 整个肩膀都陷进了柔软的座椅中。 他才闭眼,一道晃眼的白色双闪缭绕到挡风玻璃上,随即绕过了前面的花坛,车便停在那栋楼下。 没有雪,但冰封中的低气温也足以让人精神抖擞。 副驾驶上的人睡得很熟,秦止解开安全带,倾斜身子凑近了,手掌在禾筝肩膀轻拍两下,“到了。” 声音过渡到她耳边。 她睫尖轻颤,很快眼皮也掀开,蒙着水雾,还半梦半醒的。 “这么快?” “本来也不远。” 秦止眼中有笑意。 禾筝揉酸了眼睛,随口嘟囔起来,“这个乔儿,到哪儿都掉链子,下次饶不了她。” “不是你哥哥那里的事吗?” 将衣服拉链扣到下巴,禾筝穿着冲锋衣,衣服上的霜气都融化成冷意,被烘干的差不多了,“是啊,说是什么在家里抓到个贼,乔儿听了就赶回去了。” “她家有什么可偷的啊,这么担心?” 秦止说的认真,禾筝听了却忍不住笑,笑到眼角挤出泪,那模样,音容笑貌都能刻在人心尖上,大火烧不去,洪水淹不尽。 可惜。 她是在对另一个笑。 季平舟得承认,他嫉妒的快要疯。 十点钟他们回来,却在车里聊了半个钟头,秦止给禾筝整理压在毛衣里的头发,给她将袖口的魔术贴粘好,就连下车了,也是秦止给禾筝背的包。 他们那样亲密,她被这个男人照顾的像个孩子,这不正是她喜欢的吗? 分别时也是那般依依不舍,禾筝站在楼下朝车里的秦止挥手告别,亲眼看着他的车开出路口才往楼里走,可没走两步,就被一只苍劲手掌桎梏着腕子。 生拉硬拽中,禾筝呼喊了几声求救,可这个时间,又是冬夜,四下一个人都没有,她呼救无用,挣扎无用,拳打脚踢更是浪费自己的力气。 才坐上车,接触到熟悉的环境,才知晓是季平舟。 被惊吓后的余韵便是山雨欲来的风暴。 季平舟才坐上车,便被禾筝从侧边扇过一掌,刮着皮肉,应该疼的,可他却什么知觉都没有了,浑身只被一颗蓬勃的嫉妒心燃烧着。 “你发什么疯?!”禾筝脸颊有冻伤,唇上也有伤口,这一声朦胧又嘶哑,痛而颤。 季平舟却随着车厢内沉闷的空气一同沉默。 “开门,让我下去,我不想跟你吵架!” 她揉着手腕,那一番拽,弄得骨头散架的痛,“季平舟,你聋了是不是,我说开门,我要下去!你要发疯回家里去,那么多人围着你绕,捧着你,你来折腾我干什么?!” “你说呢?!” 印象里季平舟从没这么吼过人,捏着方向盘,手腕完全要折断似的在颤抖,他转过眸,红了一圈,暗沉的影光截开了他的面庞,一半悲戚,一半悲愤。 被骗,被忘记,他都忍了。 唯独看见他们那样亲密的时候。 他忍不了。 禾筝被那一声震慑到,脚趾下意识在鞋里轻缩了下,肩膀紧贴着门,“你干什么?已经很晚了,我真的要回去了。” “你也知道很晚了?” 她哑然。 有些忆起了那日和他的约定,“我忘记了……” “你根本是在骗我,对吗?”季平舟脆弱而凛然,这么等一天,将他所有耐心都消化了,“就像你骗为方陆北堕胎的女孩儿一样,先骗,然后就不管死活了,对吗?” 禾筝说不出话。 他却有许多话要说,“我在你心里就跟那样的人是同等的?” 当初站在方家门外,看着那个姑娘又哭又闹,甚至要跪下来求方陆北,最后却被方禾筝的两句话哄好,他觉得可笑,也替人悲哀,可时至今日,他又何尝不是被她诱哄的受害者之一。 禾筝沉寂了繁复的情绪,瞳孔微涩,“你是不是在这里等了一天?” 不承认她也知道。 微叹了口气。 “季平舟,你没吃饭吧?” “我们去吃点东西。” 她退步了,季平舟却轻笑,“你可怜我?” “是,”禾筝不避讳地对上他病态的脸,“我可怜你,你要不是接受这份可怜,现在就可以开车门让我下去。” 车门没开。 季平舟却将车打着火,这片的寂静被破坏,他将车稳稳开出狭窄的小路,也是在往一条退无可退的路上走。 他还是输给了方禾筝的狠心。 连她递过来的羞辱,他也接了。 车在往不知名的地界开,禾筝难免有了触动,“我手机今天关机了。” 这解释的生硬程度像另一个巴掌在抽季平舟的脸,可也是她递过来的台阶,给彼此的台阶,他专心开车时话不多,“现在充电,跟阿姨说一声,晚上不回去。” “不回去去哪儿?” 她茫然愤慨,又担忧,这张脸啊,无数次让他心软。 “你今天失约了,那就现在补上。” 在禾筝眼里他成了疯子,“我只答应你去吃饭。” “那是你要吃的。” “季平舟!” “充电吧。” 开机看看,他跟她说了多少好话,打了多少电话,她又辜负了他多少心意。 - 一夜无雪,路好走了很多,但免不了有雾,一团团,密布在空气中。 夜深了方陆北才从派出所出来,乔儿是从农家园赶回来的,为此还放了秦止跟禾筝的鸽子,解释完又要录口供,一套繁琐的流程走下来,他们都筋疲力尽。 站在派出所门外,几道薄弱陈旧的光落在石阶山。 方陆北握着乔儿的手,没走两步,后面的男人跟上来,低哑叫了声,“乔儿。” 他们止步回头去看。 神色各异。 那男人眸光落在乔儿脸上,又看向他们紧握的手,头发乱着,一脸街头混混的模样演都不用演,“因为这事浪费我一天时间,要点补偿不过分吧?” 乔儿眸沉着。 是少有的厌弃,“手机上说。” 她拽着方陆北要走,这场乌龙闹的太大了,不能再继续下去。 只因这人鬼鬼祟祟,方陆北便抓了他报警,一通盘问才知道他和乔儿认识,这才去问了她,本就是应一声的事,她却跑了回来。 正要下台阶,男人却横过手挡住路。 “手机上说多不方便,到时候你又赖账我找谁说理去?” 乔儿急的眼睛泛红,“不会赖账的!” “谁信啊?谁不知道你最爱赖账?” 总觉得他们话里有话,方陆北来时才睡醒,到现在还晕乎乎的,左右看一眼,直接将乔儿护到了身后,“有什么事,跟我说。” “呦。”男人兴味一笑,“还派代表了?” 乔儿手指收缩着,那份恐慌处处流露,厌恶也是,她半拢着方陆北的手臂,“我们走,不用理他。” 才转身,他又走过来,这下则是以看笑话的眼神审视着方陆北。 “怎么,这是你新钓的凯子,小白脸?” 不知是哪个词重伤了乔儿,她倏然青了脸色,猛然扬过一巴掌,落到那人脸上,下颌线微颤着,“给我滚——” 男人像是被打习惯了,摸摸脸,用舌尖抵着后槽牙的血腥气。 思绪还未回神。 乔儿已经拉着方陆北上了车。 车开得很稳,均速行驶,离开了那里,车厢内静而焦灼,方陆北一直没多问,偏是这样,让乔儿更是不安,斟酌好言辞,她战战兢兢地问:“你没生气吧?” 询问时她都是低着头。 脑袋却被揉了揉,方陆北豁然宽容,“生什么气?应该是你生我的气,让你跑回来一趟,都没好好玩。” “那个人……” “挺有意思的。”他真心评价,“我还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是小白脸。” 一边扶着方向盘一边动了手腕,方陆北包裹住乔儿冰凉的手,柔情似水,“那以后是不是要你养我了?” 第291章 心里的人多了 一路都是季平舟在开车,也没有再像上次一样频繁让路,倒不怎么生涩,好似熟悉了许多,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也不觉疲倦。 路上禾筝跟他吵了好几回,吵累了便休息会儿,以此反复。 凌晨时终于熬不住,睡了过去。 醒来后车子已经从燕京跨到另一个城市,她没能看到指引牌上的字,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地上满是深陷的雪,平整纯白。 在一片雾与霜之间苏醒。 她慢慢看清了这里的风景,在一片白雪皑皑中,她转头,看向季平舟,他目不斜视,看着窗外,依旧在专心开车。 可禾筝却坐不住了。 处于陌生的环境,就证明她完全要被季平舟摆布着。 “这是哪儿?” 她客客气气,就是不想惹恼季平舟,谁知道将他惹恼了以后会发生什么。 何况这里又不是燕京。 真有什么事,她就是孤立无援的。 季平舟始终沉默,禾筝也不再问,拿出手机便要给家里人打电话,电话还没播出去,隔壁便有了声音,“我等你一天,换你这一天,不过分吧?” 手指在屏幕上触不下去。 禾筝将手机放回原位,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活生生像是个任人摆布的玩具。 车停在酒店楼下。 房是季平舟早早订好的,只是日期是昨天,现在还需要续一天,他去办手续,禾筝便坐在大堂等,等的眼皮僵硬,忍不住要睡过去,手才被牵起来,季平舟掌心是暖的,好似连着心跳。 禾筝没有挣扎,挣扎无用,反倒会激起季平舟的情绪。 乘电梯上到四十多层。 她连这里的景观都没看清楚就被季平舟带进了房内,黑暗全拢,还没适应这样的暗,清晰的落锁声“砰”的一下,沉沉压着脑中的弦。 弦断的那一刻是季平舟压上来的吻,禾筝转脸要躲过,却被他双手固定着脸,被迫仰起了,身子被抵在墙角,一点活动的空间都没有。 禾筝拼命闪躲,声音无数次钻出唇齿,“季平舟——你别这样。” 她受不了这样拥堵的气。 在反抗中,吻落尽了脸庞。 季平舟没有要让她不开心的意思,可总是事与愿违。 抵着她的脸颊,他也累的直不起脖子,浑身都像是挂在了她身上,“没忍住,对不起。” 沉寂许久。 禾筝不说话。 季平舟也在平缓心绪,终于站起来,牵着禾筝的手往套房内的卧室走,开了灯,才让彼此的面孔清晰明亮起来,“你先去洗洗睡一觉。” “你呢?”她不生气,也不是不生气,是没办法了。 跟他大吵大闹谈自尊又怎么样? 左不过撕破脸,谁都不好看,她就当被狗啃了,今天这样,明天回了燕京,照样如以往相处,半点甜头不会给他。 季平舟捧着禾筝有些冻伤的脸,“你先去。” 禾筝点头,好在她被逮上车时还背着包,里面多少有些跟乔儿出去时带的用品。 洗漱完出来,她脚步却顿在床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季平舟已经睡着了。 他面色那样苍白,眼下浮起的那层淡青色昭示着他的疲惫,毕竟是那么远的行程,在来之前他又在车里度过那样憋屈又心力交瘁的一天,难免会累。 他侧着睡,半个面庞印在枕头上,近一年都瘦着,轮廓清明,五官也立体了,无论怎么变,相貌还是那样。 虽然是恨的,可禾筝忘不了的还是他那张脸。 第一次见面便知道了,他就是老天爷恩赐疼惜的那类人。 将毛巾放在一旁,禾筝也累了,不想折腾,她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季平舟的外衣拿掉,要给他盖被子时他却忽然伸出手,将她拉下来,顺势裹进了怀里,半梦半醒地吻在她的发丝上,像是呢喃,“你心里还有我。” “我心里的人多了。”禾筝低头看着拥在身前的那双手。 季平舟收缩的更紧,“没关系,有我就行。” - 天才将昏季平舟便醒了过来,尽管他在昏睡时说了那样一些话,可醒来了,还是能若无其事的穿戴衣物,将腕表归位,皮鞋也擦的呈亮。 没有方禾筝这一年,他也适应了自己照顾自己。 禾筝醒来便看到床头的一杯热水和一包药。 顺势惊醒,恍若又回到了那些年中的某天早晨,他们在一夜恩爱以后,季平舟便会谨慎的在床头搁置药物。 那感觉是很惊悚的。 见她醒来,季平舟坐在床沿边将她抱起来,热水又吹了吹,确保温度合适才递过去,“喝点水,把退烧药吃了,你刚才额头很烫。” “我们要去哪儿?”她只喝了水,还不想吃药。 季平舟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倒也没有强迫,“放心,不会把你卖了。” 在酒店吃了点东西才出发。 一路走过大雪纷飞的道路,这里的雪来的比燕京猛烈太多,不是碎雪,而是有形状的雪球,能堆积在掌心,融化的却又很快。 车窗开着一条狭窄的缝,禾筝好奇地看着窗外的世界,满是向往和憧憬,她没走过见过的地方太多太多,跟季平舟也相差太多。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是一条浅浅的河渠,而是一方汪洋大海。 “待会不要怕冷,”季平舟轻哄着,“先把手拿进来。” 禾筝背对着他,看着窗外,身上忽然冒出一股小孩子的固执气,“不要。” “不嫌冷?” “怎么会冷?” 这不就是小孩子脾气,遇到好玩的就什么都不嫌了,好像连之前吵架的事都忘的一干二净。 他们都让自己不去多想。 车在拥闹的景点停下,景象是被白雪覆盖的青砖黛瓦,城墙高耸林立,虽然看不到原本面貌,但置身其中,便能感觉到古色古香的味道。 这个时间段正是人多的时候,雪里深陷着许多脚印,禾筝愣在车旁,被季平舟叫了一声才跟上去,没想到下面则是相差着高度的台阶,一脚打滑,竟然摔了下去。 厚厚的雪层几乎将人淹没。 听到一声惨叫,季平舟循声回头,却没有看到禾筝,心一紧,才动两步便看到她从雪里坐起来,头发肩膀全部是雪,眼睛清透的像是被雪水洗刷过,轻轻转动,对上季平舟,竟然划出一抹天然笑容。 “这雪怎么这么厚啊,害我摔倒。” 她话里有嗔怪意味,也是满心欢喜的。 季平舟将她拉起来,低头拍着她身上的雪,“你不是喜欢吗?以前你闹着要来玩,都忘了?” 那也是太久远的事了。 禾筝抬起脸,仔仔细细的将这里的风景收揽眼中,很快一股酸涩便从心底蔓到了眼睛上,她认出来了,这就是当年季平舟随手一拍的雪色风景,当年是为了气她,现在来,是为了哄她开心。 那年他回来,她还拿着照片质问他跟是哪个小狐狸精去的。 他却坦坦荡荡,并且答应她度蜜月就来这里看雪。 她笑他,“哪有人度蜜月去看雪?” 这些,她都没有忘。 只是后来发生意外,行程全部都取消了。 禾筝身上的雪被季平舟拍干净了,“进去吧,待会人多了。” 他正要启步,凉丝丝的手却被禾筝握住,十指紧贴,她仰起被冻得晕红的脸,眼睛有漂亮的弧度,“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 “因为你喜欢。” 当年他也是这么回答的,因为她喜欢,也只要她喜欢。 第292章 把你丢在这里 暮色已落大半,这座已有了百年历史的景点也随之燃起现代化的灯火,将这片景致照耀的辉煌夺目,游客走动间,成型的雪被踩踏着。 但今晚的雪是漫天状的。 禾筝抬起脸看雪,没一会儿就会满脸白花花的,一脚陷进雪里连脚腕都会被埋。 她穿梭在人群里,左右是几座城墙围绕,高处浮雪,城面却纂刻着她看不懂的文字,季平舟拿着伞在身后追,陪着她看雪看景。 这么冷的天,来游玩的人仍然兴致不减。 尤其是禾筝,从进来后便没停下过脚步,对着什么都要研究一番,季平舟倒也有耐心,一直撑着伞陪她,“要不要上去?” 他冷着嗓子问她。 面前呼出一股低气温下的白雾。 禾筝乍然回头,眸光倒也柔和,“上面?可以去吗?” “城门开了,不就是让人上去的吗?”雪哗哗的扩散在伞面周围,他们这一片倒干净,尤其是季平舟认真的脸,好似马上就要跟她辩驳一番。 “不用买门票吗?” “不用。” 季平舟握住禾筝的手,宽大的伞面遮住两个人,却有一侧肩是露在外面的,饱受寒风凛冽,“你以后要是想来,随时都可以。” 她没有挣开手,语气却淡,“好。” 没入人群时他们都清楚,以后谁也不会来了。 仅此一次。 也只有一次。 上楼的石阶上满是人,雪被踩成泥,又湿又滑,季平舟手背显露出那几条蜿蜒的筋脉曲线,隔着手套牵禾筝的手,牵的紧紧的,生怕她掉下去似的。 她却玩心大发,走走停停。 总让季平舟在前面等。 不愿意催她,他便站在高阶上等她,身旁不断有人走来走去,微微擦碰肩膀,季平舟侧过身,目光短暂的离开了禾筝身上,等这波游客离开了,他再看到那个地方去,早已经空空如也。 握紧了冰凉的伞柄,他逆行往楼下走,边走边回头,左右张望好一番,也没能看到禾筝的身影。 撞了路人好几下,在纷杂的人堆里走走望望,灯光蔓失,空寂降落。 走到无路,季平舟站在围墙边缘,鼻尖通红,眼也红了,雪灌进鞋子里好些,那份冰冷湿泞从脚底往心脏钻,渐渐收缩,身体里最热的一部分也要凉了。 在那段婚姻里他将她弄丢。 在这里。 他还是没守住她。 雪还在下,肩膀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季平舟回过头——禾筝带着红围巾,面庞素净,陷在雪里,手上举着一块海棠糕,底部有焦糖,脆脆甜甜,她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啊,我就去买个东西而已,回去你就不见了,害我找了一圈,冷死了……” 季平舟喉咙哽酸,忽然将她抱进怀里。 失而复得的感觉漫天袭来,灌满了心脏。 禾筝举高了手,生怕他碰到自己的海棠糕,哑然而诧异,“……怎么了?” 季平舟埋低了头,“我以为你跑了。” “跑哪里去?” “回家。” 她只有一只手能用,于是轻哄着拍动季平舟的脊背,“你还在这呢,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过去许多恩与怨,仿佛都能随着这场雪消融,又像是刻在城墙上的箴言,会斑驳,会有痕迹,经过了风吹雨打,还是在,但终究会淡。。 季平舟拥了许久,手脚僵冷后才舍得放开禾筝,她眨着水润的黑瞳,用着哄小孩的手段,“你吃不吃,我刚去买的,还热呢。” 季平舟扫了眼她手上那个用木签子扎住的海棠糕。 “看着就很难吃。” 他转过身就听见禾筝的咒骂,“喂,我排了队买的好不好,你好歹尝一口啊,混蛋!” 脚印远了些,他非但不尝,反而越走越远,禾筝气不过,抄起地上一把雪便砸了过去,正中季平舟的背。 那股冲击力砸的季平舟凝滞了脚步。 禾筝察觉到危险退后几步,还是没能逃掉季平舟的报复,她被拎起后衣领和围巾,一团雪便从头顶挥洒下来,还碰巧吃到了一些,舌尖顺势都冰了下去。 又哭又叫着求饶,季平舟一把将她拢进怀里,“不准闹。” “我又没闹!”她总有理,“我就是想让你尝尝。” “我能尝?” “能啊。” 正要递过去,季平舟手上的伞却忽然落地,掉进雪里,激荡起一层白茫花雪,禾筝背靠在凹凸不一的城墙上,紧贴身子的是一串她琢磨许久也不动的文字,面对的,是季平舟岁岁年年不变的思念。 他吻上来,她受着。 雪绒花挂在脸上,透成水,顺着眼角蜿蜒滑落,不知为何,却是有温度的。 - 白雪压垮了这座危城,在天光大亮之前,雪层饱满晶莹,道路两旁的树梢挂着霜,一条枝桠都有了颜色,从天黑到天亮,禾筝都是在车里度过的。 身旁的人还未醒。 她倒希望他能晚些醒,这样他们也能晚点回去。 回到燕京。 方禾筝还是方禾筝,季平舟也还是季家的季平舟,在别人看来,他们相爱,本身就是罪无可赦,当然难逃支离破碎的结局。 肩膀有了触觉。 季平舟轻动了手指,箍的禾筝五指酸痛,却一直没忍心抽出。 “天亮了?” “嗯,该回去了。” 城市再度喧闹起来,昨夜是圣诞节,城市中央巨大的圣诞树建筑在清晨便准备拆卸,仿佛迫不及待的告诉人们,昨夜是昨夜,今日已重来。 季平舟活动了脖子,手却没放开,兀自凑近了,吻还没落到禾筝的脸上,她便闪躲开,凉着一把嗓子,“回去吧,不要太晚了。” 他明白她什么意思。 可就是因为太明白了,才不能这么回去。 “回去我会跟魏叔叔说。” 禾筝有些紧张,像是违背了父母跟男人私奔而被抓包,“说什么?” 季平舟也学着那天秦止的样子帮禾筝整理袖口。 “他同意我们复婚,我会去求他的,也会去求阿姨。” “你知道我跟你来这儿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了什么?”袖子整理好了,他又给她系围巾,眸光擦过她的脸,“为了告别,因为可怜,是吗?” 车窗上层层叠叠的霜气还未散,几条蜿蜒的水珠往下落,轻轻柔柔掉进禾筝心里,她哑然,也是默认,季平舟帮她系好围巾,“可我不是,我是为了重新开始。” 第293章 真傻假傻? 行程来回都是季平舟开车。 车身很稳,没有颠簸,也没有因为加速而让禾筝不适,所以不得不怀疑季平舟因为她上次的话而苦练了一番车技。 临到贞悦府,禾筝为了不让气氛尴尬低沉,自然问:“最近怎么不见裴简给你开车?” 季平舟转着方向盘,“你想让他打扰我们吗?” 这样说目的性太强,他很快换了说法,“他最近谈恋爱呢,顾不上我,刚好给他放个长假。” “谈恋爱?” “是啊。” 这倒是件新鲜事,淡淡驱散了笼罩在禾筝心口的团雾,见势她便继续沿着这个话题问下去,“你家里给他找的?” 到贞悦府只剩一个路口。 季平舟将车速放到最慢,任后面的车越过,他嘴上在应答,心里却在计算着还能跟禾筝相处几分钟,再缩减到几秒钟。 “季舒。” “啊?”禾筝持续懵神,“她也谈恋爱了?” 就算在开车,季平舟也没忍住转过脸去,有一口掺杂无奈情绪的气叹出,却融合着笑,“真傻还是假傻?他们俩在谈恋爱。” “他们俩?” 因为震惊,连车速放慢了禾筝都没察觉,只觉得晕乎乎的,像是被打了一拳,脑袋周围正绕着几颗数不清的星星。 上次他们被季平舟在家里撞见,他不问是非,便认定了他们有一腿,每次裴简想解释,都会被他堵回去,弄的裴简有嘴说不清。 季舒更是连跟他见面的时间都没有。 季平舟倒一点不觉得诧异,“他们不是挺配的吗?” “可是季舒不是喜欢……” 哽了下嗓子。 禾筝将没吞吐出口的话硬生生往肚子里咽,那毕竟是季舒脆弱的小秘密,不该由她来说。 “喜欢什么?”季平舟被勾起了点点兴趣,“你还知道她喜欢什么人呢?” “不知道,我乱说的。” 在季平舟的印象中她们关系一般。 禾筝在季家时季舒常常给她添麻烦,早起给她做早餐都是普遍的,有时寒冬腊月还要半夜起来给她煮红糖姜茶,只因为她例假来了。 她明明有保姆,却硬要禾筝来。 季平舟有教训过她几次,她总是笑嘻嘻的敷衍了,下次还犯。 可他不知道,在季家所有无所依傍的夜晚,都是季舒陪着禾筝度过的。 人人都有柔软的地方,谁都不例外。 禾筝也知道季舒的小心思,她刚到季家时,季舒表面给她使绊子,其实私底下都会跟她道歉。 也无数次打探方陆北的事。 她们年龄又相仿,所以季舒这些年在想什么,根本不难猜。 贞悦府的门是全天开放的,管理的并不严格,季平舟每次开车进去都没有保安询问,他本想顺势开到楼下,就停在秦止每次停的位置,最好是找辆车,永远停在那个位置,让他无处可停。 可他开不到里面。 便被禾筝阻拦了,“就在外面停吧,我不想让我妈妈再看见。” 本是认真严肃的话。 季平舟听了却失笑出声,“你这样说好像我们是瞒着家长跑出去开房的小孩子。” 禾筝毫不留情的给他泼冷水,“一点也不好笑。” “禾筝?” 她推车门要走时他又唤她。 循着声。 禾筝还是下意识侧转了身,有一侧肩膀都被抵在车门上,玻璃窗贴近头皮,凛冽感顺着发根蔓延,季平舟半个身子都覆了过来,他目的明确,禾筝也不是第一次用闪躲来回避了。 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她低垂着目光,“你知道我的意思。” 始终没有回应,也是在拒绝。 季平舟也没有妄想过太多,“知道,你就当我耍流氓未遂好了,回去吧,我看着你走。” 天不早了,再隔几个小时就是晚饭时间,前方几座伫立的高楼已亮起人间烟火,浓浓暖意点亮了即将到来的黑夜。 禾筝的背影被无数灯点缩减湮灭。 直到快看不见。 季平舟收回目光,车窗又被敲响,他落了锁,让车外的人进来,昏暗被车厢内的光明一扫而空,魏业礼的表情并不好看,有点沉,有点黑。 “魏……魏叔叔。” 这下好了。 是真的被抓包了。 魏业礼坐进来,位置上还残留禾筝的气味,“你带筝儿去哪儿了?” “她想看雪,就带她去看了。” 一天一夜,哪里可能就是看雪这么简单。 魏业礼不信,季平舟却自觉清白的很,他是想做些什么,可禾筝不答应,他总不能霸王硬上弓,虽然想,但是不能,这点自控力,他还是有的。 “就看雪?” “嗯。” 魏业礼刚从禾筝家里出来,听付韵说了她昨晚没回来的事,本来还担心着,没想到一出来就撞见两人在车里要亲上,只是看雪,恐怕还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他上了年纪,却风度不减,气势上压着季平舟,“你别怕,我是支持你们的,只是筝儿前些日子跟我说不愿意,我本来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是现在看来……” “她现在还是不愿意。” 季平舟没有假传圣旨,“我会尽力的。” “筝儿是个心软的孩子,我能看出来。”魏业礼虽然对刚才那一幕还消化不来,但总归要给季平舟点希望和苗头,“她能跟你一起出去,很不错了。” “她也跟秦止出去了。” 这点醋。 他能吃一辈子。 魏业礼将手搭在季平舟肩上,他虽然对以往的事了解不多,但能看得出来季平舟现在是真心的,“秦止那个人野心勃勃,人不好,我有时候不在燕京,你一定要帮我看好了。” 这话便是主观认可季平舟了,也将他当做了自己人。 “可禾筝不信。” “我们知道就好了。”魏业礼对秦止满是忧虑,“不用让她知道的太多。” 这段日子魏业礼帮了禾筝很多,外面什么传闻都有,季平舟不相信那些谣言,还是想亲口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魏叔叔,你为什么要帮我?还有,为什么对禾筝那么好?” “这个问题你不是问过很多次了?” 季平舟眸光清明,“可你每次都没有正面回答过。” 老狐狸的本性这么一下就藏不住了,魏业礼却还是露出笑容,“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第294章 他的名字 到的是魏业礼在燕京常活动的场所,不用包间,直接上了露台,虽然是冬季,但餐厅有防护,坐在上面,也不觉得冷,反而更僻静。 只要了水。 在回来前季平舟带着禾筝在那边吃了饭,只是个小馆子,是地方特色菜,她吃的倒是津津有味,季平舟却到现在也没什么胃口。 露台连接餐厅的门被关上。 魏业礼才缓缓开口,“你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帮你,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他还算客气,往远了说,没有禾筝这层关系,他跟季平舟也算是认识。 逢年过节见了面他也要叫自己叔叔。 自然没有那么重的怨气。 “你是个好孩子,虽然从前跟禾筝有误会,但什么都能解决,我不能一直在燕京照顾她们,总要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帮我。”他缓口气,眼角轻轻显露了皱纹,“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仅此而已吗?” “当然。” 季平舟从小就被教导要怎么跟长辈相处,见了面要怎么称呼,同桌吃饭有什么规矩一定要遵守。 哪怕此刻有重重怀疑,也还是保持着敬畏,“可您为什么要帮禾筝?你们之前认识不是因为她追尾了你的车而已吗?” “她没告诉你?” 不仅没说,连一点都没透露。 就算被外面的人误会她,她也不解释,就由着别人编排,可季平舟知道,事实不是那样的。 若是禾筝真是那样女人,也就不会跟他离婚了。 看季平舟的表情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魏业礼更加确信他们之间的感情,“我跟她妈妈认识,还有陆北妈妈,她们以前帮过我,算是报恩。” “真的?”季平舟脱口而出,目光饱含怀疑,虽然已经有所收敛,但魏业礼能感受的出来。 他却只是一笑,并没放在心里。 “只要你知道,我不会伤害筝儿,她在我心里就跟我女儿是一样的。” 不像撒谎。 最近的种种来说,也的确没必要撒谎。 何况禾筝身上也没有什么可利用的,季平舟忽然想到冯迎辰,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禾筝身边帮她的人,“魏叔叔,冯叔也是你派给禾筝的?” “是。” 他没有犹豫, 这倒叫季平舟放下心来,“也难怪。” “你现在相信我了?” “没有全信,一半。” 魏业礼气度闲散下来,“那也够了。” 他们是能商量好,可禾筝那里才是最大的难题,季平舟知道有再多人支持是不够的,当初就连付韵替他说话都没用,更何况一个还没跟禾筝多亲昵的魏叔叔。 “叔叔,我想我明白你为什么帮我了。”他手指泛白,指甲边缘有些软化了,昨夜碰了雪,现在那份冷又重回身体里,“但是有些事我必须要说,说完你再决定也不迟。” “什么?” “我对禾筝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到了今天这一步,他当然应该坦诚一些。 “她不是无理取闹的孩子,相反的,她很懂事,也知道退让和隐忍。她对我家人很好,给我姐姐献血,献到身体虚弱,时不时就晕倒,陪季舒玩,纵容她的小脾气,做到了最好。” 冷风侧面擦过,一部分灌倒耳朵里,一直在响,像是一道警铃,在告诉他不要说下去了不要说下去了,对自己没有好处。 季平舟自诩不是君子,但对待禾筝,他还是想稍微光明磊落一点。 “她真的很好,结婚后的每年都会给我母亲准备节日礼物,虽然每次都会被扔掉……我都没有告诉她,怕她伤心。” 魏业礼没想到这些,瞳孔泛了红,“因为她的家世?” “嗯,”季平舟声音越发低微,“她的身世敏感,跟我结婚,受了很多打击,她以前那么喜欢琴,也因为我放弃了。” “这不怪你。” 能怪他的只有他在婚后没能好好对待禾筝,没能让她在这份贫瘠的婚姻中品尝到半点关爱。 “可既然跟她结婚了,为什么没好好过日子?” 为什么? 他也有些弄不清楚了。 口袋里有根缠着衣服的线头,季平舟用手指缴着,所有不能表露在脸上的表情都在手上做了纠缠的动作,“我一直对她骗我的事耿耿于怀,所以就越走越偏了。” “她骗你什么?” “感情。”在此之前,季平舟没有对谁付出过如此真挚的感情,喻初不过是白驹过隙间的一点插曲,他甚至记不清她的模样,可禾筝,他连她的味道都记得,“她当年趁我失明的时候来照顾我,处处关心,让我以为那是爱,我是陷进去了,她却清清楚楚的。” 失明的事魏业礼知道。 当年那场火死了不少人,想不知道也难。 “她有别的目的?” “有。”季平舟想到宋闻就窒息,“她是为了她的青梅竹马,那人得了病,又是癌,我当时正在研究院做那个课题,她是想让我救那个人。” “可她如果只是为了让你救人,为什么会嫁给你?” 这个问题季平舟想过无数次,也纳闷过,茫然过,最后得出一个矛盾的解释,“可能因为那个人离世了,她又发现我这个傻子上钩了,就顺便跟我结婚了,也有可能是方陆北给她出的馊主意。” “你真这样想?” “不然呢。”季平舟有笑在脸上,却是苦的,手指在口袋里拽着那根细线头,越绷越紧,“而且就连我的眼角膜都是那个人死后捐的。” 魏业礼满脸不可思议,“你怎么会这样想?” “不是我想,是事实如此,不然禾筝为什么从来不让我碰她的琴,不让我提那个人的名字,每次做噩梦都会叫他的名字,就连他的遗书都在家里藏了三年?” 这是季平舟的所思所想。 并不奇怪。 换了任何一个男人,遇到这些问题,都会认为自己的枕边人另有所爱。 魏业礼眼中却只有可惜。 “舟儿,你们输给的你不问她不说,不然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应该说什么?” 这是季平舟认为的事实,魏业礼却不这么认为,他心中自有另一块模板,“那你想听听你付韵阿姨告诉我的版本吗?” 第295章 骗人感情 家里刚准备好晚饭,禾筝回去的赶巧,被付韵叫去洗了手才上桌,这才发现方陆北也在,他们兄妹的相处模式这么多年都没有变化,在一起吃饭都像是打架。 筷子碰了好几下。 禾筝跟季平舟吃过了东西,本来没什么肚子,被方陆北这么一刺激,胜负欲就上来了。 为了抢一块虾把一盘都给毁了。 付韵看不下去,一人敲了一下,“你们吃饭还是打架?” 禾筝放下筷子,“他怎么老来蹭饭?” 话音刚落。 额头又挨了付韵一下,“你在陆北家吃过多少饭,他就算一天三顿都来我也乐意。” 方陆北耸耸肩,得意极了。 在方家时方夫人更护着禾筝,到了这儿,付韵就更护着他。 禾筝朝着他呲牙咧嘴,又忍不住阴阳怪气,“你自己不是有家吗?家里一个,外面还有个小家,怎么,被赶出来了?” “小姨,她污蔑我。”方陆北才不吃这一套,“我哪儿来的小家,你又乱告状。” “没有吗?” 据她所知。 方陆北跟乔儿算是住在了一起,大部分时间都在她那里,可不就算是个小家了? 因为这话,付韵盯上了他,方陆北生生想掐死禾筝,却还要佯装嬉皮笑脸的,“我小家多了,你说哪个?” 禾筝蓦然被噎住。 算是输给他的无赖脾性了。 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偏是这样说,付韵也能放下心来,她们都知道方陆北将来是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当然,如果只是基于利益,女方如果不介意,方夫人也不会管他在外面养什么人。 但外面的终究是外面的。 带不到家里。 晚饭后方陆北又坐了会儿,陪着付韵聊天,见时间晚了才起身要走,顺势叫了声坐在吧台的禾筝,“家里前两天去果园拿了水果回来,刚才忘记带上来了,禾筝跟我下去拿。” 禾筝头都没回,“你不能跑一趟吗?” 挑衅的话刚说完领子就被提了起来,那制衡人的方式跟季平舟简直如出一辙。 被拖着出了房间,在电梯口才被放下,禾筝整理着衣服的领子,五官皱起,“你干什么,烦人!” 方陆北用食指戳了戳她的脑门。 “几天没收拾你你就开始欠了是吧,在小姨面前胡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禾筝揉了揉眼睛,转身想逃避,却被方陆北一把摁住了,她挥手躲开,“我说的也没错,本来就是,你没跟乔儿住在一起吗?” “那也不能让她们知道!” “为什么?” 电梯门打开,方陆北推着禾筝进去,她撞到轿厢壁,捂着肩膀,满脸不悦,还有怨气,“你们俩要是闹闹就算了,认真了你又不能跟她结婚,你别骗她,她跟你身边那些女人都不一样。” 方陆北用力点亮了一层的按键,“你别信口开河,我骗她什么了?” “你自己知道。” “我还真不知道。”他侧过眸,在昏暗的电梯里望着禾筝,他们两个有着两分相似的五官,骨子里有着一样的薄情,对待感情实则也有相似之处。 都不是一定需要爱的人。 但这件事上方陆北还是清楚的,“我跟她在一起就是真的喜欢,有什么好怀疑的,你还好意思说我,骗人感情,你不是比我在行?” 本来就是吵架,会无意中伤到痛楚也在所难免。 禾筝习惯了方陆北的嘴,像利刃,每次都不放过她的每个旧伤疤。 “反正我不管,你要是对不起乔儿,我跟你没完。” 方陆北嘴角挂着笑,隐约想起了上次那个陌生男人的事,到后来乔儿也没解释清楚,只说是个有些过节的朋友,但他不是纯情小男生,看得出他们没那么简单。 只是他自己也没那么干净。 便不去要求乔儿了。 只要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老老实实的,他不会怎么样,也没那么小心眼,起码不会像季平舟那样,对别人过往的情史揪着不放。 出电梯时禾筝听到方陆北碎声呢喃一句:“谁对不起谁还一定呢。” 走到大堂便有穿堂的凛冽冷风迎面而过,禾筝打了个哆嗦,裹紧身上的毛衣,她是被方陆北拽出来的,没能顾上穿外套,风嗖嗖的往袖口衣摆钻,吹散了皮肤上仅剩的暖热。 后备箱被打开。 里面放着几箱瓜果,在包装上已经有些贴近年货的设计,扎着蝴蝶结,纸箱颜色为扎眼的红,禾筝双手托着底部,一共有三箱,她拿着吃力,方陆北却懒得往楼上再跑一趟,扔下东西开了车就跑,毫无人性可言。 三箱瓜果压着禾筝。 手腕连着胳膊都被压得麻木,走两步就要停下歇息,她好不容易走到电梯口,将东西放下小口喘了喘,电梯门打开,她便用脚尖踢着纸箱,一点点挪进去。 才挪到一半。 大堂内落入一阵急促的步伐, 还以为是楼内的人,禾筝加快动作,不想耽误别人乘电梯,困难地将东西挪好位置,下一个是自己,一只脚刚踏进去却蓦然被拽出,背靠墙壁,身子被重重拥住,暖风夹杂着季平舟衣领上的沉沉凉意,一同覆盖到她的皮肤上。 禾筝思绪滞凝,肢体也僵化了。 如果记得不错。 他们两三个小时前才分开。 电梯门感应不到事物,正以缓慢的速度合上,内里有一片黯淡明亮,可现在那片光正在缩减,一帧一帧,禾筝忽然看向自己的三箱瓜果,果香气还残留在身上,季平舟像上了瘾,唇紧贴着禾筝的脖颈。 她不知道他怎么了。 只觉得这一刻他很脆弱,好似她说一句狠话,他就会当场心碎。 无法阻止电梯门关上,禾筝淡淡叹气,手指拽着季平舟的衣摆,音调足够柔,“又怎么了?” 季平舟动了手,让禾筝陷入自己的拥抱。 嗓音轻颤,含着鼻音,“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 真挚诚恳, 不是没有说过,但这一次,不同以往。 禾筝手掌合拢,心软烂的没有形状,“对不起什么?” 第296章 不会是这样 月凉如水,淡淡的影光铺陈了一地,顺着窗口遥望进来,一路照耀到心底,明晃晃的,让季平舟彻底看清楚了一切。 禾筝问他对不起什么。 他想说所有,却又觉得唐突又不诚恳。 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喉咙艰涩难吞吐。 只拥着她,已经觉得犹如梦境,身子都发沉,恍惚间,想起了和魏业礼坐在一起,他那番话,完全摧毁了季平舟这么久以来的恨与怨。 不追求真假,他只想立刻来见她。 腰很快被一只纤细胳膊揽住,禾筝轻昂了下巴,竟然将脸架在季平舟肩膀上,细细的感受着他的呼吸,“别说什么对不起对得起了,天这么冷,快回家吧。” 季平舟蹭着她的肩摇头,“你别赶我走,你怎么骂我打我都行,让我留一会儿。” “发生什么了?” 若是没事。 他不可能这样。 季平舟好歹是季平舟,再落魄的时候也不会说出求人的话,可今晚,很反常,反常的让人心碎,禾筝将手掌挪到他的发尾处,还是惦念着他给过的好,没忍心伤害。 不知这样维持了多久。 月亮不疲惫,永久的昼伏夜出,挂在同一片天空,遥遥的望着这里的情形,禾筝却有些累了,转了转眸,看着月色,瞳孔清亮,神色却茫然。 正要开口询问季平舟。 他却先她一步,依然是掩不住喉头干涩低沉的腔,甚至像哭过的嗓子,悲情满满,“你怎么从来都没告诉我,你在医院照顾我的时候就跟宋闻分开了?” 怀里的小人儿微怔,正在试图脱离这个怀抱,季平舟却抱得更紧,“你每晚睡着了,叫宋闻名字的时候是因为做噩梦了,你梦到他怪你,怪你照顾了失明的我而疏忽了他,怪你喜欢上了我,是这样对吗?” 这些年她常常叫宋闻。 不是一次两次。 他以为她是思念,可她只是愧疚,是恐慌,原来她经常做噩梦…… 季平舟心脏好像被凿了个洞,是个血窟窿,一直在流血,禾筝却将他狠狠推开,挣开拥抱的那一刻脑袋撞到墙壁,一瞬间头晕眼花,胃也开始痛,“谁告诉你这些的?!” “禾筝……” 禾筝咬死了牙关,退后几步,“别说了!” 电梯在楼上。 她甚至等不及直接往楼梯间跑去,中途被季平舟拉了几次,却阻止不了她要逃跑的心,可她要逃掉的不是季平舟,而是连她自己都不愿意面对的真相。 楼梯间灯管坏了好几只,一会儿有光一会儿昏暗,禾筝在中间奔跑逃亡,跑到四层已经气喘吁吁,阴冷寂静贯穿所有,没跑几步,她大脑缺氧,嗓子生风,还是被季平舟追了上来,他从后抱住她,抵在墙上,截断了她能逃的路。 灰尘荡漾在中间。 季平舟眼中浑浊了心疼,言语已经小心翼翼了起来,“为什么要跑?你如果早点告诉我这些,我不会那样对你的……我们也不会是这样。” 禾筝眼眶泛起一圈的红,在阴森的光影中抬起脸来,像索命的女鬼,她紧紧抓着季平舟的衣领喘息,“你放开我,我一个字也不想听。” 她明白。 他什么都知道了。 她那些不堪的往事,卑劣的心思,一条条,一桩桩都被掀开,难堪至极。 “你别哭。”季平舟手腕微微颤抖,抬手擦掉了禾筝的眼泪,“所以你根本没有骗我,为什么从来不说?” “说什么?”她死死盯着他,“说我为了你负尽了恩师益友?还是说因为要跟你在一起间接加速了宋闻的死?是,这些都是真的,可我得到了什么?你现在来问,不觉得可笑吗?” 起初接近他是为了宋闻的病。 可从派对里出来便不是了,她每天去医院照顾失明的他,比他家的保姆还尽职尽责,从一天一次到一天两次,再到三次,再到全天。 渐渐的连宋闻那里都疏忽了。 也忘记了初衷,完全陷进了那份爱恋里。 后来被宋闻发现了他们的事她都不知晓,这么多年,她始终觉得是自己造成了宋闻的死亡。 夜夜被噩梦缠绕到睡不着,有时甚至觉得婚姻的不幸,是报应。 魏业礼说完所有,季平舟便明白了禾筝所受到的苦。 宋闻是因为自己得病而早早就跟她分了手,事后禾筝本想好好照顾他,给他找医生治病,就算他们之间没有太多爱,但那么多年的相伴和依赖不是假的。 用魏业礼的话来说便是:“禾筝一直觉得宋闻的死是因为她爱上了别人,所以才会愧疚难当,甚至一度想跟他一起去死,可最后还是排除万难,选择了嫁入季家,可换来的,好像是比死还糟糕的境遇,她怎么能不难过?” 季平舟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禾筝眼睛干涩,说完就要走,季平舟却又抱上来,用尽力气,“跟我回去。” 那个季家是个吃人的地方,禾筝永远不会再回去,“回去给你姐姐羞辱?” 他整张脸压在禾筝的肩膀上,毛衣绒绒,却是一片冰凉,“我不会让她再见你。” “季平舟,”禾筝用手撑在季平舟肩膀上,尽量用清明的瞳孔看着他,生生把眼泪咽下,“不管以前怎么样,我们现在都分开了。” “可我如果知道这些,我们不会是这样!” 他在颤,压着低吼。 禾筝微敛神色,“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不相信。” 一句话。 点醒一切。 连爱都不被相信,那她所做的那些,自然也都是无用功。 季平舟手掌松开了些,禾筝趁机推开他,他从后赶上来,在拉扯中后退了好几步,半个脚跟都踩在空台阶上也没有知觉。 仅仅只有一个念头,带她回去。 他只认她一个妻子。 也只有她。 禾筝甩着手,说了无数声放开,季平舟却认死理般,“跟我回去,我们说清楚。”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禾筝抬着胳膊,胸膛有了起伏,剧烈汹涌,“我说放开——” 她忽然猛地一挥。 季平舟被推开,身子惯性往后倒,可身后没有事物遮挡,只是楼梯,瞬间踩空,惊吓间忙抓了把扶手,呼吸却不匀起来,鼻腔连着肺都死死堵着,像是哮喘发作。 顺着扶手,他缓缓滑坐到地上,面容全白。 禾筝看到季平舟那副凄惨的样子还是顿了下,却心硬地再次抬了步,没走两步,脑袋瞬间空白,回过头去,几乎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季平舟,你是不是哮喘发作了?” 季平舟捂着心口,手撑着地,困难站起,脸上残存一丝凄凉,眼里,是禾筝看不懂的告别情。 他不再劝慰,也不再祈求。 而是转过身。 沉重地踩下台阶,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已经没有了求生欲,一脚直直打空,顺着四楼锋利的台阶坠落下去。 人影霎时溶于黑暗,跌入深渊。 第299章 不允许他们往来 台阶是有缓冲的,但谁都无法料到那一摔的后果,禾筝不敢想若是他真死了,她该怎么办。 腔调被浓浓的泪意覆盖,柔而淡。 细品之下,令人无比心疼。 季平舟看着窗外,手背上的筋脉被针扎着,痛感浮浮沉沉,蔓延所有,跌下去那一刻,是冲动,也是绝望,不计后果,只想迈出去。 昏迷时隐约看到了她在哭。 他那时就在想,用命换的,好像挺值。 可现在她有流泪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喉咙苦苦的,有些像读书时期学到的那句“哑巴吃黄连”的境遇。 转动脖子,禾筝的眼泪大滴往下落,沿着脸颊汇到下巴,在光合下,泪珠晶莹剔透,像珍珠。 “为什么要哭?”你怕我死吗? 他只能问第一句。 禾筝放下碗,一手抹干净了眼泪,“你不清楚吗?” “不清楚。” 他要她亲口说。 “为什么要跳下去?” 禾筝瞳孔被眼泪洗刷了,波光粼粼,倒映着季平舟憔悴的样子,他也看着她,以同样的口吻询问,“你不清楚吗?” 她眼睛又控制不住的湿起来。 “你对他愧疚,现在知道了,不是只有他愿意牺牲,我也可以。” “你有什么好牺牲的?” 季平舟垂下眸,话来的决绝,却又柔和,满是矛盾,“我没办法忍受你不在我身边,为了成全你。” “季平舟,你别这么幼稚了。” “幼稚吗?” 在今天这场嘴上功夫的战争中禾筝是要输给了他,她只好站起来,先走,好避免接下来的矛盾。 季平舟拨动扎着针管的手抓住禾筝,“不是来看我的吗?这就要走了?” “不走在这听你数落吗?” “坐下好不好,我不说话了,我饿了。” 陈姐跟他磨那么久嘴皮子他也不愿意吃,现在倒好,自己送上门来。 隔着门。 季舒终于缓了口气,回头跟陈姐调侃,“我哥可真贱,非要把人惹急了,他又巴巴的求,他就不应该在骨科,他应该在精神科。” 陈姐将她拉开,自动放低了音量。 “姑奶奶你小声点,别打扰他们,方小姐能来多不容易啊。” “是不容易,用他的老腰换的,下次不知道要断手还是断脚了。” 陈姐掐着她的耳朵摁在座椅上,“你就不能盼着点人好,这张嘴厉害的。” 魏业礼在旁看着微笑起来。 只觉得季舒这样的性子倒是有趣的很,跟季言湘季平舟都不太一样,他们一个苛刻一个刻板,但是季舒,跳脱不少。 “小舒今年多大了?是不是跟禾筝差不多?” 季舒揉着耳朵,“禾筝姐比我大四个月,我们差不多。” “你前两年刚回国?是跟小绪一起入学的吧?” 她点点头,这才想起来,“是,飞机也是一班呢,但是我们不在一个学院,没见过几面,魏叔叔,我不知道他的事的。” 看出她的排斥和惶恐。 魏业礼笑笑过去,“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你们都不爱搭理他,没事,我也懒得管他。” 那是魏业礼自己的孩子,还在国外读博,季舒记得那个人,比她还小一点,当时住在留学生宿舍的时候就经常听说他的事,打架斗殴都是小,还因为跟那里的学生一起卖盗版和假包被抓过。 就差杀人放火了。 她就纳了闷了,明明是魏叔叔的孩子,怎么能叛逆成这样。 而魏业礼虽然上了年纪,却也风度翩翩,谈吐不俗。 某些地方,倒是跟禾筝很像。 “魏叔叔?”季舒唤他一声,“为什么是您跟禾筝姐一起来,付韵阿姨呢?” “你阿姨身体不好,我代劳。” “您对禾筝姐很好啊。” 魏业礼没有闪躲,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嗯,我把她当自己姑娘。” 虽然有些荒谬,但季舒还是不得不替禾筝捏了把汗,这要是让魏业礼那个亲儿子听见,恐怕要把她大卸八块扔到江里喂鱼。 还好,现在那家伙还没毕业,暂时回不来。 他们又在外面等了会儿,禾筝却迟迟不出来,倒也能理解,这次之后他们一定有说不完的话,等多久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中途却有人忽然闯入打搅。 季言湘来的时候季舒心脏都被揪了一把,裴简跟在她身后,在看到魏业礼的瞬间便不淡定了,再看看紧闭的病房门,立刻明白了什么。 季舒蹭地站起来,性子便是那般,在想什么根本藏不住。 “姐……你怎么来了?” 明明说了今天不会来的。 她这才放心让禾筝过来。 季言湘眯眼看她,“怎么了,我不能来?” “不,不是……” 她没能说完,季言湘却看到了坐在季舒一旁的人,那副凌驾于人高高在上的表情立刻蔫了,“魏叔叔?” 魏业礼用一贯礼貌的微笑看她,“言湘。” “魏叔叔,您怎么在这儿?” 这时他们还不知道,季言湘的礼貌也就维持到这一秒,魏业礼毫无保留,全盘托出,险些让她发疯,“我带筝儿来看看舟儿。” “筝儿?” 裴简站在季言湘身边。 能听出她硬生生挤出来的话,“您说的是方禾筝?为什么要带她来,你不知道就是她推舟舟摔下楼梯的吗?!” 魏业礼好看的脸色全无。 面对长辈她都敢这么说话,这么看来,禾筝和季平舟说的,都没有假。 甚至是更严重。 “言湘,这是你对待长辈的态度吗?” 她只沉默一瞬,“……我只是有点着急了。” 季言湘自知不能跟魏业礼呛声,她的自知之明也就到此为止,不再理会他们,独自径直往病房里走,才挪动一步要过去,季舒便嚎叫起来,“姐?姐姐姐!你等会再进去,一路上累了吧,先在这坐着休息休息,渴不渴?” 她给裴简使眼色。 裴简一个着急便抓住了季言湘,固定她的位置,竟然也被撺掇着一起起哄。 季言湘知道方禾筝在里面,一秒都等不及,手却被季舒和裴简拽住,让她动弹不得。 被扒着,她心急火燎,用力挣扎,喊着放开。 终于忍无可忍,双手齐齐挥开,季言湘急红了眼,逮到软柿子便骂,“你们都给我滚远点。” 那里的混乱有人能看见有人能听见。 禾筝循声回过头,想要出去,手却被季平舟固定在床沿,他不抬头,话来的自然,“不要理他们,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这扇门成了保护屏障,她却始终坐立难安。 直到魏业礼站出来,气势上将季言湘活活压垮,“言湘,你真是需要你母亲教育教育你了,我还在这儿呢,你就敢这么大呼小叫的,筝儿在你家受了多少委屈,我真是不敢想。” 季言湘也是被刺激的,她精神本就不好,这么一来,又开始疯疯癫癫起来。 “魏叔叔,我不知道你跟方禾筝是什么关系,但舟舟是我家人,我不允许他们往来,有错吗?” “你是季平舟吗?”魏业礼质问,“你是他吗?他已经是成年人了,不需要你这个姐姐对他的生活,他的婚姻指手画脚。他敬你是姐姐,忍让你,但是我不会纵容你,筝儿没出来前,你就是不能进去!” 第301章 我的不幸 门被从里推开。 一道午间的阳光倾斜而出,映射在地板上,烧灼发烫,熔浆流淌般的热感铺面而来,季舒随之转头,所有人也一起看了过去。 季平舟手背被医用胶带粘着。 那番话他必然是听到了,正是因为听见了,才会走出来,不顾头上和腰间的伤,这样站出来,将所有人挡在门外。 季言湘以为他是来解救自己的。 可看到他的神情,便知道不是了,他慢悠悠地转过眸,冷冽目光定格在自己的亲姐姐身上,“您以后不要过来了,我跟禾筝都不想看见你。” 季言湘浑身打怵,愈显悲痛。 “舟舟,你为了那个女人,赶你姐姐?” 瞧她这样,不知道还真以为他们之间是怎样的姐弟情深,要说以前,季平舟还惦念着他们之间的血缘亲情,现在,却是一点都没有了。 他望向魏业礼时眼中有感谢,对季言湘,只有绝情,“魏叔说的很对,我为有你这样的姐姐感到不幸,你如果还有一点良知,就快走吧。” 季言湘脚步发虚,眼眶已经蔓延下泪水。 门对她关上,也绝了她的路。 魏业礼仍然对禾筝这些年的遭遇感到痛心,而其中给她伤害最大的就是季言湘。 事到这原本便可以结束。 可他偏偏要给她致命一击,“我想舟儿让禾筝给你输血是为了缓和你们的关系,改变你对她的看法,可你却没有领悟,反而变本加厉,你以为你是在清理门户,实则伤的,是自家人的心。” 话音落。 魏业礼回头看着裴简,给予他信任,“小简,你等会负责将筝儿安全送回家,不要让她靠近他们。” 裴简点了头。 立场已经分明。 - 跟季言湘在一起十几年。 季舒从没见过她那样颓败的样子,家中虽然一直以季平舟为中心,他优秀,又是唯一的男孩,讨几位长辈喜欢,就连几个表哥表姐都对他最好。 可他却一直忍让着季言湘。 只因她多病多灾,婚姻不幸,有时抱怨起来,说的便是,家中三个孩子,偏偏她得了全部的病。 所以才一直被迁就着。 可这一迁就,就迁就出毛病了,这次魏业礼教训她,对她来说,算是不小的打击。 季舒坐在楼梯的台阶上,裴简小跑着过来给她送水,“快喝吧,你要的,还是热的。” 季舒自然接过,边喝边回想刚才的事。 好几次吵的厉害了,魏业礼却红着眼,对禾筝那份心疼是发自内心的,不掺半点假。 可他们的关系,怎么会亲密到这个程度。 她想不通。 用手肘碰了碰裴简,问起来,“你说魏叔叔跟禾筝姐到底什么关系,竟然会为了她跟我姐说那么多,那讨公道的气势,啧啧啧。” 不禁感叹几声。 裴简喝了口水,眸子晦暗了下,嘴上却打趣着,“可能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吧。” “谁信啊?”季舒晃着水杯,眼神不聚焦地看着前面,想的出神了,忽然一喊,“我知道为什么了!” 被她吓的一抖。 裴简心尖也跟着抖,跟她四目相对,她满脸自信,“肯定是魏叔叔觉得禾筝姐漂亮,想让她做小老婆!” 一口热水喷溅出几滴,溅到季舒脸上。 她闭上眼,裴简转过头去拼命咳嗽,被呛的气都上不来还要被季舒打,“你干什么,有这么不可思议吗?” 抹了把脸上的水。 季舒泄了一声气,拖着下巴又开始冥想起来,“这样好像也不对,如果是喜欢,怎么还会撮合我哥他们。” 裴简咳完,忽然觉得自己是高估了季舒。 “别想了,你怎么会知道?” 沉默一秒,季舒忽然贴近,睁大眼睛,辨认着裴简的表情,“什么意思,你知道?” 他气息一紧,“我,我能知道什么?”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妈妈跟你说的,同意我哥跟禾筝姐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明明前两天为了季平舟的伤。 她还给自家母亲打了电话,可是一句也没听她提起,怎么今天就变成同意了。 别说季言湘不相信。 就是她这个简单头脑现在想起来,也觉得疑点重重。 裴简紧张地低着头,不敢去看季舒,眼睛转了转,迅速想到了应对方法,“是我在郑姨那边的时候她说的……没,没告诉别人。” “还有,你什么时候跟魏叔叔关系这么好?” 季舒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多到他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我被舟哥赶回去的时候,很多时候是魏叔在护着我,所以……” 这倒是不小心提到裴简的伤心事了。 季舒瘪瘪嘴,不再戳他的心窝子,“好吧,我就暂且信你了。” 裴简安了下心。 还没安多久,季舒却忽然站起来,信誓旦旦,“不过我觉得这中间肯定有个我不知道的大秘密,说不定说出来啊,能把你都吓死。” 这不过是她随口一说。 却正中裴简的心口,他刚听到那个秘密的时候,的确是差点被吓死。 可这个秘密,却带给了禾筝无限的好处。 就连季平舟的母亲,也会因此真心接纳她,魏业礼若是早三年出现,他们便不会有这么多坎坷了。 禾筝一直没出来。 裴简便跟着季舒在医院里乱逛,她根本坐不住,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一会儿到这个科走走,一会儿又是那个科。 他在后面叫她她却根本不听。 季舒小跑着拐过长廊,迎面便是一声惨叫,想也知道是撞上了人。 裴简跟着跑过去。 季舒跟被撞到的人已经跌在地上,对方是伤患,腿上还打着石膏,本就走不稳,这一下摔的腰都快断了。 季舒则揉着头,忍着痛慢慢睁开眼,正要破口大骂,话到舌尖却又紧急打了个转停住,裴简从后将她扶起来,转身又去扶无辜遭殃的乔儿。 “还好吗?”他轻声询问,生怕季舒这一下将乔儿撞坏,她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季舒也怕了。 讪讪退后。 乔儿扶着墙勉强站稳,这才看清是他们,还没吭声,方陆北便从后面赶来,拿着药和病历单,还有她的拐杖。 遇见他们也觉得巧。 他插进裴简和乔儿中间,自己扶住她,“你们怎么在这儿?” 乔儿想将手抽出。 方陆北用力按着,两人些许别扭的姿态他们都看得见,裴简退开几步,站在季舒身边,“舟哥摔断了腰,我们在医院陪他。” “摔断了?”方陆北这些天都在忙,没听说这事,难免讶异,“怎么摔了?那你们怎么在这儿,没跟他在一起?” 一贯话多吵闹的季舒突然不言语了。 都由裴简代劳,“方小姐在里面,我们就出来了。” 方陆北连着乔儿都错愕了。 第303章 不如跳楼 在一起时间久了乔儿才发现方陆北的毛病,是明晃晃的控制欲。 他说北,她绝不能往南。 热着喉咙,乔儿憋屈极了,却没再言语。 车厢内一下子陷入沉默。 禾筝知晓她的委屈,也知晓她不会在这件事上退让,“你有事就去忙,我有的是时间照顾她,她在车队那么多年了,不可能离开。” “行,你俩是一条战线的。” “我帮理不帮亲。” 方陆北也适可而止的停了嘴,自知不能惹恼乔儿,将禾筝送到家,车又驶上另一条路,没有禾筝在乔儿忍了很久的眼泪才蔓出来。 她的哭泣是无声的,偶尔压抑不住了,才抽泣两声。 方陆北听到一两声时还没察觉,见她遮遮掩掩的,才知道她在偷偷哭。 将车停到路边,他用手去扒拉她,乔儿硬转着脸不看他。 “哭什么?”方陆北没辙,只能低头,“你俩联合起来跟我抬杠,我还没哭呢。” 他胳膊圈过乔儿的脖子,直接将她搂到怀里,让她的脸贴着胸膛,听着她哽咽的声,心疼的不得了,“我说说吓你,你还当真了?就算你成了植物人我也守着你行不行?” 乔儿用力将眼泪蹭到他衣服上,闷着声,“你诅咒谁呢?” “我。我成植物人,你守着我,这可以吧?” 为了让她把眼泪止住。 他好话说尽,乔儿才尽量抑制住悲伤,“我以后会注意的,不会受伤了。” 他们各退一步,事情才算解决。 方陆北弯曲指头给她抹掉眼泪,仔仔细细地看着她哭红的眼,里面还残留着蜿蜒的泪痕,澄澈透明,是很有神的一双眼睛,现在却为了他哭红了。 他也有心,这种时候不可能不动。 指腹停留在乔儿眼下,方陆北缓缓吁出气,“这可怎么办?” 乔儿动动眼珠,埋着鼻音,“什么?” 他笑着,“这下更喜欢你了,以后要是没有你怎么办?” 他们都很清楚。 这段日子总会结束,各自总要走向不同的分岔路,不出所料的话,方陆北会娶别人,她也会嫁别人,所以这句好听话却成变得悲伤。 乔儿眨眨眼,将他的手拿开,“没有我也照活,别贫了,开车。” 方陆北也跟着笑,系了安全带,“要实在不行你做我二姨太?” “做你二姨太我还不如跳楼。” “不乐意?” 猜出来他试探的意思,乔儿的立场也跟明确,“我妈说了,古时候给人做妾的都是被卖了的,我又没有被卖给你。” 车辆启步,车身跟着摇晃,方陆北的笑声也随着一起,飘飘荡荡,“那你妈妈有没有告诉你,小妾都比大夫人受宠?” “那也是因为不上道才受宠。” 反正她看的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况且小老婆的下场也都没有好的,打死她也不愿意。 要是她妈妈知道了她给人做小老婆。 估计会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把她掐死。 说的越多方陆北越觉得好笑,“那行,让你做不受宠的大老婆。” “那你要是养小老婆怎么办?” 乔儿问的认真,好像确定了他真的会养小老婆。 毕竟他这种风流成性的人。 就算真的结了婚,恐怕也不会真的安稳,方陆北的心思被她揣摩的清清楚楚,他也不替自己辩解,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还真就是这样的人,“那你想怎么样,大老婆不行小老婆也不行,让你做我姑奶奶吧,行不?” 气氛活络起来,乔儿也开心了不少,点点头,“这个行!” 脸颊肉忽然被方陆北捏了把,她痛呼起来,“还行不行?” “不行了不行了……”她拍着他的手求饶,方陆北闹了好一阵才放过她。 乔儿揉着脸,驱散痛感。 没走一会儿才想到禾筝。 她刚才没说几句话。 存在感实在太弱。 现在乔儿才想起来问,“禾筝那里怎么回事?” “你还有空管别人。”方陆北没打算解释季平舟的破事,说起来他又头疼,“管好你自己。” 眸光有意无意的落到了乔儿的腿上。 还在介意她去车队的事。 她很早便离开了校园,跟禾筝宋闻不同,家中贫穷到无法支付她学习费用,那个年代要申请助学贷款都是一件曲折又麻烦的事,家中无人照料,她只好先同龄人一步踏入社会。 什么没尊严的工作都做过,最后混到现在的地方,已经很多年了,很快就能参加比赛拿奖金了,不可能这个时候放弃。 转过脸,乔儿看着城市的辉煌灯火,想到在医院跟方陆北吵架时她说自己没了工作,以后怎么办? 他想也不想的就说他养。 之后的每一话都成了试探,她如果真答应了,便真成了他的小老婆了。 那种糊涂事,她不会做。 - 好几天无雪,这样晴朗的好天气里却总有人心情罩着阴霾,又是整整一周,季平舟基本没吃什么东西,陈姐担心的睡不好觉,这才委托了季舒给禾筝打电话,让她来看看。 季舒这些天反复打了几个,虽然有人接,可说不上两句就会被挂断。 总算跟禾筝约好了一个日子。 她赶来却已经很晚,甚至过了晚饭时间,病房里没人,季平舟也没睡,他难以活动,只能望着窗外发呆。 听到有人进来,还以为是陈姐。 桌上放着他晚上要吃的药,陈姐灌不下去,也劝不动,差不多已经放弃。 禾筝盘算着时间,打算劝他吃了药就走。 刚拿起药,季平舟应声转过脸,看到是禾筝,微微敛了神色,更用力地将脸转过去,举止幼稚,像是在闹脾气。 “吃药。”禾筝也不会惯着他。 从前惯的太多,这才惯出了毛病,现在她得改改他的臭脾气,“你吃不吃药?” 季平舟依旧看着另一个方向,他摔坏了腰,哪儿都去不了,每天都在盼着禾筝来,她却这么久才来一次,满满的都是堆积的怨气,“不吃。” “季舒说你也不吃饭。” “没胃口。” 早知道他又是这个德行,她就不该来,“不吃算了,我走了。” 这不是跟他欲擒故纵。 季平舟知道她打心眼儿里就不想来,现在的好声好气完全是可怜他,他哪儿受过这种委屈,可现在,也没得选了。 转过脸,景象从窗外的夜景变成了禾筝,她眉眼带着精致的妆,衣着也正式,像是刚刚从酒桌上下来,眼中落着微醺神色,动了动手上的药,“吃吗?” 季平舟点头,“你先坐下。” 第304章 八岁小孩 在他那般乞求的目光下,禾筝只好坐下,但言语间还是少不了催促,“快吃药。” 季平舟是摔到了腰,脑袋也摔了。 但不傻。 知道她又来这一套。 像完成任务似的,哄他吃了药就会走,别看现在温温柔柔的,待会就会翻脸不认人。 就像那天。 一切都很和谐,方陆北来了,她就立刻又换回了那张冷脸,好似在此之前的温情都是假的。 季平舟有些怕了,“我现在不想吃。” “先吃了。”禾筝将水倒好递到他嘴边,水还是烫的,她的不耐也写在脸上,恨不得逼他吃下去。 可季平舟却一点不恼。 反而乐意看到她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比虚伪的笑真实多了。 房内虽然不算明亮,但季平舟盛在眼睛里的笑意清明,禾筝不知道他在乐什么,“你笑什么?” “我没笑。” 论表情,他确实没笑。 像是纠缠不过,禾筝只好放下药,稳住心绪,也不再催促,“那为什么也不吃饭?” 季舒经常跟她打电话聊季平舟的情况。 她太忙,哪有时间听这些。 最近刚忙完,这才被季舒劝的没有办法,抽空到这里来,季言湘最近都没来,上次的事对她打击不小,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再来为非作歹。 可季平舟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 连饭也不吃,仔细看去,才发现他的五官更加分明了些,他回答的坦然,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不好吃。” 他这辈子住院最久的也就是这两次了。 一次为她失明,一次为她坠楼。 可上次她还会日夜照料,现在却物是人非,禾筝眼神闪躲开,又拿起药,“快吃了睡觉吧。” “我不想吃。” 他执拗的要命。 禾筝恼羞成怒,“季平舟,你几岁?” “你要非说我长得像十八岁,我也没办法。” 见识过他的无耻,这都不算什么了,禾筝霎时被他气笑一声,“你不是十八岁,你是八岁,八岁小孩都知道生病了要吃药,你倒好,连饭都不吃,她们看你脸色,我可不看,你爱吃不吃。” 知道她下一步该是放下药,然后便要走,季平舟已经攥住她的手腕,拿过分装药盒,仰头便将那些药粒子给咽下了。 “吃药就吃药,你怎么还能把自己给说生气了?” 他尾音拖着绵长的轻叹。 好像禾筝才是个小孩子,只有小孩子才会动不动就生气,而他可从来不怎么会生气,只会这般风淡风轻的说着恼人的话。 “喝水。” 禾筝递过杯子,“别生咽。” “就这样喝吗?”季平舟又没有自知之明的开始犯病,“陈姐都会拿吸管的。” “吸管在哪里?” “你找找。” 从床头柜的位置开始,抽屉里每个角落都翻了,哪里有吸管的影子,禾筝放下水杯一层层翻下去,季平舟自知没有吸管,就是想找点借口,让她多留一会儿。 找了一圈,禾筝终于不耐烦,撂挑子不干了,“这样不能喝吗?” 季平舟摇头,“要不然你喂我喝。” 禾筝单纯地站起来,想要扶他,季平舟却面无表情地仰着头,“我是说让你用嘴喂我。” 摁在水杯上的指节从松散变得紧迫,逐渐泛白,一点点收紧,直到水波面晃出波纹。 如果季平舟现在不是伤患。 禾筝恐怕已经将这杯水泼到他脸上了,“噎死你算了。” 她气喘吁吁地坐下,头都被他气的胀痛。 这些天的漫漫寒夜都是季平舟一个人度过,在这个病房里,闻着那股熟悉的药品气息,看着外面的天,有时从早到晚,晨曦升起,夕阳掉落,有时又是月亮高高挂,到朝霞绚烂。 每一分每一秒,已经不是难熬能够形容的。 怎么可能还吃得下饭。 终于等到禾筝来,又是匆匆一面,以前住在北栋,他从不觉得两人的时间如此珍贵,“禾筝?” 这一声将禾筝的气打消了。 “又要干什么?” “你最近很忙?” 季平舟消了那股孩子气,人就变得认真,这份认真又让人心疼,因为眼神都变得脆弱易碎,禾筝恍然怔住,实话实话,“最近有点,不忙了就会经常来看你。” “等你不忙了,我就出院了,你上哪儿看我?” 他想要的答案不只是现在。 不是这一段时间。 是以后。 禾筝有意想躲闪,季平舟却只求一个痛快,是死是活,也不要这么吊着他,“如果我早就知道你在跟我之前跟宋闻分开了,我不会那样。” 这么些年的别扭,不过是因为觉得被骗。 禾筝始终保持回避,她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手腕被拉着,季平舟腰不能动。 但别的地方一样有力气,“我姐姐不会再来了。” 他们都不把话挑明了说。 但又彼此清楚其中的意思。 禾筝将手指弯曲,靠拢在季平舟的手背上,像是同样在拉着他的手,“我们之间不只有你姐姐一个问题,你是季家人,没办法改变,不止你姐姐,还有很多人,都跟她一样。” 季平舟身边每个,除却季舒外,恐怕没有谁内心真的认可她。 “我如果在乎他们怎么看,当初就不会跟你结婚。” 禾筝掩埋了真实神色,“可是我在乎。” 季平舟不能动,却还是忍着痛站了起来,左右一转,禾筝却成了抵着床的那个,背景是一片昏沉的橘黄调墙壁,脸颊一半隐在里面,眸光也暗沉下去,“你干什么,腰不疼了?” “疼。”季平舟寸寸贴近,“疼也要忍着,谁让你老跟我吵架。” “我怎么跟你吵了?” 她没那么无聊,专程来跟他吵架。 “你看你现在,不就是在跟我唱反调吗?” 别过了脸,禾筝不想面对他,“我跟你说不通,让开,我要走了。” 就算季平舟几近残废,禾筝也还是拿他没有办法,他将下巴架在她的肩膀上,脸孔冰冷,声似呢喃,“今天她们都不在,我不想一个人。” 禾筝头皮麻发,刚要喊叫,季平舟却扶着她的腰推了下去。 这张病床不大。 但他们两个挤挤还是能睡的下。 却苦了季平舟,他比禾筝高许多,双腿只能蜷缩着,要么便是压在她的腿上,可刚碰上去就会被禾筝踹开,半点不心疼他伤。 季平舟侧着身,却只能对着她的脊背和后脑勺,但这也足够了。 他拥着她的腰,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是一片莹白的皮肤,没有瑕疵。 不知是因为暖气太足的原因还是她不舒服。 脸颊晕着一片红。 跟之前的景象,一摸一样。 那年她也是被半强迫性的睡到他的病床上,季平舟在后抱着她,看着她因为羞怯而微微泛红的脸,心情晴朗不已,那时还以逗弄她为乐。 现在却只能这样抱着,手搭在纤瘦的腰上,闻着她轻浅平稳的呼吸,看着睫影的形状,忐忑许久,才敢轻声问她,“睡着了?” 禾筝闭着眼,用鼻音发了声“嗯”。 季平舟却贴着她的耳朵笑起来,哪有人睡着了还能听懂话的。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她不吭声。 就成了季平舟的自言自语,“上次在医院这样抱你,你还不满二十周岁,我问你过生日想要什么,你说想要我的眼睛康复。” 那一年,原来已经是这么久远的事情。 声音埋进无人知晓的深夜,季平舟将身体埋的更紧,贪恋的呼吸着禾筝的味道,“那时候我抱着你,你腰上还能捏到肉呢,我看不到,就打趣你说你肯定是个小胖子,你生了气就踹我,说你才不胖,还说女孩肚子上都有肉,问我摸过没肉的吗?” “我那时候说没有,你又生气。可我说的分明是没摸过别的女人。”他声线愈见低沉沙哑,“你怎么总是误会我的意思?” 第305章 他不会怪你 不知道她是真的睡了还是不想理会。 总之季平舟说到口涩,喉咙被药丸子的苦塞着,说到累了才疲乏睡去。 以为有禾筝在能一觉睡的安稳。 可不到凌晨便又醒了过来,也许是心有灵犀,季平舟睁开眼就看到空荡荡的枕头,禾筝已经不在了,可那半截的枕头却印着半干的泪痕,她也才刚离开不久。 她想走并不意外。 季平舟看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和她扔在椅子上的外套,就知道她不是走了。 可能是去洗手间了。 他安慰自己,可等了二十分钟还不见人,心急是自然的,等不了了,只能拿上外套出去找人,因为腰伤,行动迟缓了不少,走到护士站,值班的小护士已经睡着,想来就算禾筝从这走过去她也看不见。 一层楼一层楼的找。 走了一层季平舟便痛的脸色铁青,胃里翻涌着干涩的苦味,没走几步便要扶墙,终于走到了高层,已经快接近顶楼,才在一间空荡荡的病房外看到禾筝。 清冷冷的空气里,她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用那样孤寂的眼神四处张望,像是在分辨东南西北,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泪痕遍布在眼下,瞳孔已经失色。 脸色很差,唇却是红的。 她脚上的鞋都没有穿好,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听到有人过来,惊慌地投射一眼过去,季平舟也有一瞬间的滞凝,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他慢步走过去,禾筝却将自己挤到了墙角,流着泪,摇着头,嘴里呢喃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这对不起绝不是为他。 季平舟将衣服给她穿上,手掌触到她冷冽的皮肤,刺骨的凉,他亲吻着她的头发,“你要吓死我,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 禾筝窝在他怀里,像是抓到一块浮木。 “我梦到他自杀,我梦到他在这间病房里自杀,他怪我……” 说到后面,她几乎哽咽,气息不匀,言语咽下去又要吐出来,所以就拆碎了,让季平舟必须要努力拼凑,才能明白其中意思,也终于知道了,这么多年里她做的噩梦都是什么。 “没事了……没有人怪你……你们已经分开了,他不会怪你。” 季平舟竭尽全力的安抚她,禾筝却咬着嘴巴,力度紧的要流出血来,“你不是他……他会怪我的。” 今天住在医院,又跟季平舟睡一张床,情景的相似程度还原到了百分之九十。 这才让她想到糟糕的回忆,他开始自责,手指掰开禾筝的牙齿与嘴唇,让她无论如何悲伤失控都不要伤害自己,“他要怪就怪我好了,到我梦里找我索命,是我把你拐走的,好吗?” 禾筝摇着头,眼泪一颗颗的掉,情绪已经临近崩溃。 她走上来的时候就已经失常。 何况现在。 听魏业礼说的时候季平舟还不懂她的纠结与挣扎,不明白她对宋闻是何种愧疚,现在亲眼看到,就像一把有了形状的刀,在心里剖析出血淋淋的形状。 他简直无法想象,禾筝这几年是怎么在他的责怪和对宋闻的愧疚中生活。 季平舟手掌轻抚着她的后脑,紧贴头发,掌心颤抖着,却还要忍着痛安抚禾筝,“他已经不在了,很早就不在了,也不是因为你,别哭,我们回去。” 禾筝哭到浑身酸软,意识反复冲击大脑。 早已认不清眼前是谁,怀念的又是谁,整条走廊蔓延着她的哭声,像是哀诉,正渴望某个人知道。 可这里不是当年宋闻住的房间。 也不会有他的魂魄。 怕她再梦游出去,季平舟一晚上没睡,也不敢动,怕将她惊醒,腰痛忍了一晚,等到魏业礼来接时禾筝才醒。 魏业礼将禾筝带出去,却也是故意支开,“筝儿,你先去车里等会儿,我跟舟儿说几句话。” 在电话里季平舟交代了几句禾筝昨晚的情况。 虽然不严重。 但也必须重视起来。 季平舟半坐起来,脸色比禾筝还难看,疲倦地冲魏业礼笑,“魏叔叔。” “你别动了,你一个病人,不该把她留下来。” 他摇着头,“我愿意的。” 就算每天要走几层楼找她,他也愿意,只是不愿意看到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思念,孤零零的哭泣。 魏业礼轻叹气,知道他的用心,“舟儿,陆北应该没有告诉你,筝儿是有些心理问题的,从宋闻死了之后就有了,她一直吃药维持的很好,但是之前车祸后又有了应激反应,所以现在更严重了。” “吃药?” 关于她的病症他知晓一点,但也知道并不严重,便一直疏忽了。 “嗯,一直在吃,不吃就会精神萎靡甚至出现幻觉,梦游倒是小事了。” 禾筝在家里没出现过什么情况。 这次失常,还是因为情绪遭到了刺激,季平舟记起昨晚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一定是那些,让她又想起从前了。 这些交代完,便是更重要的事。 魏业礼轻声嘱托,“舟儿,我没几天就要回去了,筝儿这边就交给你,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知道这是一份沉重的托付。 季平舟点头应下,“我明白的。” 今天的情况,他也会尽量避免,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魏业礼离开要比季家人晚。 季言湘因为跟季平舟闹矛盾,这次事大,她巴不得早点回去跟一众长辈告状,季舒也被她拉着一起回去,季平舟不要裴简留下,他便真的老实跟着离开了。 留在医院照顾的只剩陈姐。 天越来越冷,医院里的人流量也骤然减少,大多住院的病人都出院去过年,一层楼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个病人。 日子漫长到季平舟以为自己快被遗忘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若不是乔儿来医院拆石膏碰巧他,回去跟禾筝描述一番他独自一人的凄凉,本是想讽刺他恶人有恶报的,却意外勾起了禾筝的同情心。 到了小年,燕京落了雪。 方夫人跟几个富太太一块出去旅游去避冬,这不是第一次了,方陆北倒是见怪不怪,只是他以往春节都在跟女人鬼混,这次却学乖了,一起在禾筝家里包饺子。 从小到大见识的情景就是几个女人围坐一团讨论是非的场景。 现在也一样。 乔儿带着禾筝包饺子,保姆阿姨在一边擀面,付韵的活儿清闲,几人有说有笑,他像个女儿国里等吃的猪八戒。 几人不知说到了什么,忽然笑起来。 笑完了,乔儿才注意到在一旁看电视打发时间的方陆北,随手拽了块面拿过去,跟哄小孩似的,“喏,拿去玩吧。” 方陆北嘘了一声,“面有什么好玩的,幼稚。” “那你跟我们一起包饺子?” 他更不屑了,“我又不会包,别赖我,一边玩去。” 知道他是拉不下脸。 乔儿才不墨迹那么多,一把将他拉起来拖过去,“很好玩的,你学学。” 十指不沾阳春水只碰酒的人突然站过来。 连付韵都讶然,但看着方陆北跟乔儿十指紧扣的手,又忽然什么都明白了,这两个人彼此是有真感情的,并且时间越久,感情越深。 要么及时制止,要么只能默认他们的事。 虽没有吭声,但她心里,还是记下了。 第306章 没人告诉我 饺子包到一半乔儿就后悔拉方陆北过来了。 他不是包饺子,活生生的就是在糟蹋粮食,那几个四不像的饺子放在中间也影响美观,乔儿看着脸色都不好了,却也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 只好想方设法的派遣他,“要不你去揉面吧?这里我跟禾筝来就好了。” “不想揉面,”方陆北偏偏还玩上瘾了,自我感觉良好的,“跟玩橡皮泥一样,没劲。” 乔儿一眨眼禾筝就知道什么意思。 她不好意思说的,禾筝可不会,她用脚轻轻踢了方陆北一脚,“你去把厨房里的保温盒拿出来洗洗,我待会要用。” 方陆北一动不动的,“干什么,你吃饭还要保温?” “待会要去趟医院,季平舟那儿没人。” 陈姐刚来的电话,季平舟那里没人照料,她今天要去派发季家给燕京几家人的春节贺礼,来不及赶回去,别的人照顾不好,只能拜托她去一趟。 几人一块滞了一瞬,还是方陆北先开口缓解尴尬,调节气氛,“医院不是有人,要你多事?” “我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他们都知道这次之后禾筝会心软,态度也会变,倒也没有那么诧异了。 方陆北也老实的没再追问,反而去厨房洗起了保温盒,煮饺子的时候却做了些手脚,他知道自己包的不好,便故意煮好放到禾筝要送给季平舟的那份里去。 他从小就以整人为乐趣,这么大了也没变半点。 乔儿在边上看见了。 也不吱声。 她可比方陆北更想整季平舟。 禾筝随便吃了两口便要走,火急火燎的,一刻都等不住。 门关上。 几人互看几眼,方陆北又低下头去吃东西,本以为付韵会念叨禾筝几句,可她却全然不在意,好像早就料到了禾筝会这样。 不仅如此。 而且将目光定格在方陆北和乔儿身上,“你们过年都在一块?” 乔儿顿了下,还没说话,方陆北便抢了过去,“我妈又不在家,只能跟乔儿一起过了。” “乔儿也不回家?” 这话有针对意思,乔儿微怔,筷子戳在碗里,“阿姨,我家里没人啊,你不是知道么……” “没人?”付韵也诧异了,“怎么会?我生病被接过来的时候,你爸爸就在家里啊,好像是表现好,提前出……” 敏感的字眼她咽了下去。 有要避开方陆北的意思。 也是给了乔儿点面子,但也只有她知道是什么意思,那份惊愕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他在家里?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我以为你一直知道的,小时候住你家隔壁的那个男孩,一直在照顾你爸爸。” “他?” “你们不是很熟吗?没告诉你?” “没有!”乔儿今天第一次听说这个事,前些天一直在训练。连俱乐部都很少离开,后来又伤了脚,便每天在家里跟方陆北黏在一起,哪里知道这么多。 看她们的表情便知道是大事,方陆北一边倒醋一边问:“怎么了,乔儿爸爸怎么了?” 那些事乔儿一直瞒着他,毕竟太不堪,不应该让他知道,付韵也没打算说,“没什么,吃你的。” “干嘛,还瞒着我。” 乔儿忽然一口东西也吃不下了,鼻尖满溢的都是刺激的酸辣味,弄的眼睛也酸,怔愣了好几秒,让方陆北都跟着不知所措起来。 付韵看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才轻声细语地问:“那你爸爸生病的事,你应该也不知道吧?” 乔儿无措地摇头。 眼睛都红了。 方陆北也放下筷子看她,“怎么会生病?” “就是年纪大了,该有什么毛病就都显形了,具体也没有什么,可能是太劳累了,也有吃药,暂时没有大事。” 虽然这么说了。 乔儿还是放心不下,打算初一再回去看看,毕竟约好了跟方陆北一起过春节,不能食言。 家里边。 还是先打电话回去问问情况。 这顿饭乔儿没吃好,后半场频繁看手机,焦急地联系着什么人,方陆北坐在她旁边,什么都能看见,看见她向那个人问爸爸,但也聊了别的。 虽然他有些介意。 但乔儿没避着他,也算是一种坦荡,便没去计较。 - 禾筝带走的那份饺子是方陆北亲手盛的。 她在忙,便没看是什么样子的,打开才知道有一半都是方陆北包的歪瓜裂枣,人有些木讷地坐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好。 季平舟的表情也有些怪异,盯着那份有些冷了的饺子看了许久,忽然笑出一声,“你厨艺退步了?” “算了,都冷了,别吃了。” 路上堵车太久。 导致饺子已经粘连到了一起,又是方陆北出手的那几个,本来就是破的,现在已经面目全非起来。 “没关系,反正我也饿了。”季平舟一点都不嫌弃,他的确是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医院的人有来送过餐,但对着那些东西,实在没有胃口。 虽说这些破掉的饺子看上去也不能让他有什么食欲。 但好歹是禾筝亲自送的。 只是这点,就已经胜过所有。 禾筝只想掐死方陆北,完全是在掉她的面子,目睹着季平舟硬塞下一个破了皮的饺子,里面的肉馅大概已经没有什么味道了,他却能吃的津津有味。 张张口,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好吃吗?” 季平舟喝下一口水,口腔里残留着温和的细面味道,“好吃,你做的,肯定好吃。” “不是我做的……”禾筝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不好,但还是忍不住要替自己澄清,她包的饺子可比这个漂亮多了,“这应该是方陆北包的吧……他故意装进来的,我没看到……” 难怪这一盒里都没有几个好的。 见季平舟面色沉了下去,禾筝难得觉得这东西拿不出手,“要不我去买点别的,都怪方陆北。” “总有你做的吧?”季平舟很快恢复了和缓,“而且我吃出来了,饺子馅就是你做的味道。” 在商园禾筝没少做饭。 而且都是变着花样来。 季平舟吃过许多,也记得每道菜的味道,难吃的好吃的,都记得清楚。 就连饺子馅也是。 会放很多姜。 见禾筝懵神,他又笑着夹起一块,“你做东西都爱放姜,自己不知道?” “你不喜欢吃姜?” “喜欢。” 爱好是能变的,只要她觉得开心就好,从开始至今,季平舟一直这样想,但又莫名觉得悲情,看着禾筝眸光都变了色,“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我过些天就出院了,以后是不是也不会去看我了?” 第308章 脾气最好的姑娘 接连下了几天的雪,大多数时间,城市都处于空无一人的状态。 方陆北在禾筝那儿白吃白喝了好几天。 除了晚上会去找乔儿外,一天三顿都跟着禾筝解决,也不回家去。 少有的一次午饭没吃就要出去。 保姆都觉得稀奇。 “陆北要出去,午饭不吃了?” 他在玄关换鞋,随口就答,“嗯,今天要送乔儿去机场。” “乔儿要去哪儿?” 这事禾筝一点不知道。 刚要出来吃饭就听到方陆北这么说,端着杯热水站在后面,一脸疑惑,方陆北回头瞥她一眼,将鞋穿好踩了踩,“人家要回家去,说是要跟家人过年,没时间跟我一起了。” “不是说好了跟你过三十吗?” “不过了。” 说到这方陆北便生气。 从来都是他放女人的鸽子,还没有女人放他的鸽子,可偏偏就是乔儿,他还争辩不得,人家总有无数个理由来怼回。 禾筝喝下一大杯水,嗓子润了,还是想不通,“她家里不是没人了吗?” “阿姨说她爸爸在家,我问了又不告诉我,奇奇怪怪的。”方陆北接过保姆递来的围巾,一圈圈绕上去,话来的随意,却没看到禾筝的脸色已经变了,“还说她爸爸生了病,估计是着急回去看看吧,就不拦她了。” 外套都穿好了,禾筝却一直沉默。 方陆北下意识回头,撞进她出神的眼睛里,“怎么了这是,你们俩好的穿一条裤子就算了,怎么连听见这事的表情都一样?” “没什么。”禾筝知道乔儿有意瞒着方陆北,她当然也不会说,“你等一下,我拿个东西,你帮我带给她。” 她们人人都有心事。 唯独将方陆北排除在外,他本就是藏不住话的人,被禾筝这么一问,自己更想弄清楚了。 在楼下等了会儿,禾筝着急忙慌地跑下来,直接塞了张卡给方陆北,“这个给乔儿,就说是我给她的压岁钱。” “稀奇。”方陆北没拒绝,替乔儿收了起来,“你还要压她的岁?不过也行,以后你也没机会了,等她当了你嫂子,还得给你压岁钱,真不划算的买卖。” 知道他是在开玩笑。 禾筝没当回事,“行了,快走吧。” - 在乔儿公寓楼下等了没一会儿她便提着行李箱下来,方陆北帮忙放到后备箱里,清楚看到她的脸色不好,是从那天吃完饺子之后就一直这样,不知又问到了什么这才匆匆忙忙地要赶回去。 近距离瞧着她都发觉消瘦了好多。 方陆北心疼不已,掐着她的脸亲了亲,忽然觉得禾筝在乔儿的事上比他还细心,记得给她钱回家去用。 不管她家里人得的是什么病,的确都免不了花钱。 她手头就没宽裕过。 可在一起这么久,却从来没跟他伸手要过钱,是实打实的把他当男朋友在相处,而不是像以前那些女人,只为要包要车。 虽然他没小气过。 也给乔儿买过不少东西,但每次她都会喊贵,没多久又会补上一件小礼物还给他,没有他送贵,可心意在。 这才让他找到了点在跟她过日子的感觉。 松开乔儿,方陆北掏出皮夹,不知何时,里面竟然放了乔儿的照片,是她穿赛车服抱头盔的照片,他第一次看到就抢了过来,硬要放里面。 乔儿也拿他没有办法。 禾筝给的卡方陆北随手塞了进去,他手指停留在上面又很快划到自己的卡上,没有犹豫,果断抽出来给了乔儿,“拿去,回家要用钱的地方就多了。” “干什么?”乔儿一直最不喜欢他这一套,“我不要!你瞧不起人是不是?” “谁瞧不起你了?” 他就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 已经见怪不怪,“是方禾筝给你的,说给你的压岁钱,要你收着,不信你打电话问她。” “你跟她说什么了?” “就说你回家啊。” 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重的戾气,方陆北却不恼,将卡塞过去,“你们是好姐妹,有事就瞒着我,还凶我。” 乔儿没继续说话。 只收下了禾筝的钱,她能收禾筝的,但死也不会要方陆北的。 这点尊严,她还是要的。 “我不是故意的。” “知道。”方陆北替她系上安全带,耐性好的没话说,“我们乔儿是天底下脾气最好的姑娘,反正比方禾筝那个死丫头好多了,我不生气。” “你干嘛老骂她?”乔儿将他推开,“你怎么不说禾筝有你这个哥哥才是倒霉?” 他启动车子小心开出窄道,一心两用着,“那不是还有你这个嫂子护着她吗?我还能真的揍她不成?现在别说是你帮着她,我要是碰她一下,你看季平舟那条疯狗咬不咬我?” 最后一句将她逗笑。 见乔儿心情好了,方陆北才敢说,“你回去了我就要跟江江他们出去玩了,到时候找不到我,可别哭鼻子。” 这只是打个预防针。 乔儿知道他说的是谁,无非就是跟他一起玩的那群风流浪子,“去哪儿玩,我能找不到你?你去外太空,还是别的女人床上?” “你一个小姑娘,说话这么辣。我都不好意思接了。” “我不跟你开玩笑,让我知道你跟别人怎么样,就完了。” 车终于开出去。 方陆北轻轻笑,一点也不放心上,“你完了还是我完了?” “一块完。” 乔儿说完就闭上眼,根本不想理会他的打趣,心里一团乱。 快走到目的地,她才想起来问一句,“禾筝最近有去看季平舟吗?” 方陆北的笑完全变了味道,“你说呢,都快住过去了,死丫头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 不光如此。 禾筝还答应了大年三十陪季平舟一起过。 她心软又被动,完全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季平舟装装可怜她就硬气不起来,导致最近已经要定期就过去看他。 来不及吃饭禾筝就赶了过去。 脚下踩着雪,走过院落,她知道密码,但是每次还是会按门铃。 门很快打开。 季平舟知道她今天会来,很早就在等,听见门铃声便去开了门,拉着禾筝的手就进了房内,一句话都没说上,她就被吻住了脸颊,那道吻又顺着脸颊游离到唇。 起初禾筝还会反抗,可每次来季平舟都会用这种方式表达思念,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不会说话,也不会甜言蜜语,一开口总没那么好听。 于是便不说话了。 改用这种方式。 吻一路从脸颊到了脖颈,禾筝的腰被季平舟拥着,她正要搂住他的脖子,忽然听见楼上的脚步声,随之是陈姐的声音,“舟舟,是不是筝儿来了?” 禾筝一慌,直接推开季平舟,陈姐站过来时就看见他们各自神色不同,禾筝半红着脸,局促地叫了一声,“陈姐。” 察觉到自己打扰到了他们。 陈姐笑着拿起了几袋垃圾,“我就来收拾收拾,这就走了,你们玩。” 不知为何,禾筝觉得她的笑怪异,那个“玩”字,也一样饱含深意。 第309章 替你教训了她 在陈姐面前禾筝还能维持下温柔的姿态,等她关上门离开了,她才垂下嘴角,忍不住冲季平舟埋怨,“你怎么没告诉我陈姐在?” “她在怎么了?”察觉她生气,季平舟凑过去在额头吻了下,“以前的时候,她不都在吗?” 可那时候他可没有这样沉不住气。 就算是亲吻,大部分都是在关了灯之后的事情。 禾筝每次来都刻意避开陈姐,也总有避不开的时候,“被她看见了怎么解释?” “不用解释,她心里有数。” 季平舟受伤后就变得依赖人,性子里的臭毛病完整无遗的展露了出来,又有些小孩子气,禾筝有时拿他没变半点办法,进了门连口水都没喝,便被他抱着,吻悉数往脸上落。 这是他们以前的家。 独独两个人的家,天花板的颜色都一样,那盏灯还是裴简帮着挑的,那时季平舟没有时间管这些琐碎,禾筝以为裴简了解他的喜好,最符合他的审美。 让他一起跟着挑。 结果季平舟却说裴简跟他完全是反着来的。 禾筝为此难过了一阵子,季平舟却一直没有换这里的任何摆设。 他掌心温度攀升,衔住了禾筝她的下巴,轻轻挑高,脸从颈口抬起。 唇色泛红,“你不专心。” “我来不是给你啃的。”禾筝扯回了衣领,一把坐起来,长发跟着一阵飘摇。 这女人前后变脸很快。 总之一直深陷其中的人从来就不是她,季平舟认栽,也不再做让她不高兴的事,反而抓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他转过身,躺在她的腿上。 “你来之前陈姐还问我今天你来不来了。” 禾筝手指沿着季平舟的五官游走,指尖有些锋利,划过脸上,像是一把刀,能清晰将他的模样刻在心里,“问我做什么?” 她最近时常遗忘。 宋闻的样子好像在脑海里无限模糊,她偶尔想起他,竟然只有一团朦胧的白点。 需要将他的照片拿出来才能记起来一些。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内疚,彻夜无眠,只因觉得对不起他。 在见到季平舟时,这样的心思更加明显,他却一门心思沉浸在这段珍贵的二人世界里,“她说你是不是要住回来了,这样她也能放心点。” 停止在额头的指尖停了下,禾筝勉强地笑,“我没那样想过。” “我们以后就在这里,没有我姐姐,没人会来。” 声嗓沉了些。 禾筝唇舌淡淡,“季平舟——” 腿上的人忽然起来,面对面,季平舟只能平寂这么一会儿,此刻又躁动起来,“别说了,我也不问了,行吗?” 他们有这份默契。 于是禾筝点头,被他重重的抱进怀里,听着彼此的心跳,仿佛就能到老。 沙发宽度适宜,虽然对两个人来说还是有些狭窄,可禾筝蜷缩在季平舟怀中,他抱得又紧,以那样依赖的姿势睡一觉,倒一点都不觉得挤了,反而睡的更沉。 这一觉竟到了深夜。 禾筝没有噩梦,什么异常都没有,再醒来,窗外一片月光碎星交织的天空无限散发着光芒。 她揉揉眼睛,看清了桌上的一杯热水。 是季平舟倒的。 可他人却不在。 清醒了些,她才站起来,左右找了一圈,最后走到楼上,透过半掩的门看到了季平舟,他站在房内打电话,脸上带着笑意,声音也轻松。 “好,您保重身体,我没事,已经康复了。” 他待人接物有那份的独特真诚,语气听来很是舒服,禾筝猜到他是在给家里人打电话,大概要聊些春节的事情,她退后一步,准备下楼。 刚要走,忽然又听到季平舟说:“我这里有禾筝。”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是谁。 可不论是谁。 她都不想被他家里人知道他们的事,但季平舟的性子,又绝不会遮遮掩掩。 他们又聊了两句,季平舟态度一直很好,电话那端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忽然便沉了眉,语气严肃不少,“她在睡觉,凭什么叫醒?” 电话那边该是换了人。 禾筝猜得到是季舒。 季平舟拿着手机,轻轻侧了身,大概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却没想到禾筝就在门外,早已经清醒,他诧异过后便是温和地笑,招了招手,用口型说了个:“来。” 睡意刚走。 禾筝一侧脸颊上还有被压出来的红色印记,整张脸白里透红,懵神地站在季平舟面前,他俯身轻轻吻了她的脸,对电话里却没好气,“你声音小一点行不行,她来了,你跟她说。” 还没取得禾筝的同意。 季平舟将手机递过去询问:“季舒要跟你说话,要不要理她?” 怎么可能不理会, 禾筝接过电话,刚触到耳旁,便听到了属于季舒咋咋唬唬的声音,“禾筝姐!” 她也明白季平舟为什么让季舒声音小些了。 “听见了,怎么了?” 她倒没有季平舟那么不耐烦,反而温声温气,听上去季舒很兴奋,大概是因为过节,也是遇到了开心的事,急于要跟禾筝分享,“禾筝姐,我跟你说,我们回来之后,我妈妈就替你教训我姐了,你别生气了。” 肩膀倏然被压住,季平舟从后抱过来,全然不在乎电话那头的人能听见什么。 他亲着禾筝的耳垂,沿着骨骼脉络往下,手掌圈着她的腰,腰摆下是一点毛衣布料,很柔软,但不如皮肤柔软。 禾筝专心跟季舒聊着天,根本没注意到季平舟,“怎么会教训她?” “应该是我妈妈知道她做的那些事了,就骂了她一顿,又让她搬去祠堂了,现在还没放出来。” 季言湘仗着自己体弱,家里人宠着她,做起事来没有分寸。 这下算是栽了跟头。 禾筝几近哽咽,也是明白,季言湘被骂,不可能只是因为自己受了委屈。 更重要是魏业礼。 他的一句话,要比她的受不受委屈重要多了。 季舒越说越高兴,“你都没看见,我姐当时那个脸色都变了,还嘴硬要争辩,我妈那个人,一个字都不想听,她还要吵,就打了她一巴掌。” 事情严重到这个地步。 禾筝是没想到的,正想问当时魏业礼在不在,身前忽然一冷,才发现平舟紧贴在背后,吻也难舍难分。 她知道他想干什么,愣神地木在原地,也忘记了回电话里的声音。 第310章 没那么脆弱 皮肤泛痒,细细密密的触觉攻击着心灵防线,禾筝竖起胳膊想要将季平舟推开,他却贴的更近。 吻再度贴来。 禾筝轻出了一声,季平舟被她的反应逗笑,那一声绵长柔软,却又漂浮着。 因为太近。 就连季舒那边都听到了一些,“禾筝姐?怎么不说话了?” 她正忍着要开口。 季平舟却又笑,这一声季舒听的清清楚楚,也猜到了大概,语气一重,在电话那头大骂,“季平舟,你真不要脸!” 说完便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 禾筝红了半个耳朵,试图将他的手拿出去,他却怎么也不离开,她忍不住骂,“你怎么这么色?” “色吗?”季平舟收拢掌心,“待会还有更色的呢。” - 季平舟温柔,也是掠夺者。 第一次醒来是深夜,第二次已经快凌晨,身旁的人睡的很熟,眉眼交织成她最爱的样子,禾筝随手捞了一件衣服往身上套。 像是夜晚的孤魂野鬼走到洗手间。 没走两步便有些打颤,嗓子迟钝的有些哑,她洗了把脸,借着午夜灯光看到脖颈的吻痕,刚想用水洗洗,沾染了水渍的镜面里忽然闪过人影,她心跳加速,看清楚后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 这不是她第一次出现幻觉了。 得病以来就有。 悄无声息跑到楼下,禾筝从自己的衣服里拿了烟出来,躲在洗手间点着了,辛辣刺激的味道抽到肺里一小口才好受了些。 她坐在马桶盖上,手揽着膝盖,呈现自我保护的姿态。 每次和季平舟相处后。 这种铺天盖地的愧疚感快要把她杀死。 不是吃药就是抽烟,已经养成习惯了。 烟抽到一半。 门上的玻璃已经模模糊糊印上了她的身体影光,套着一件不符合她瘦弱身材的男士毛衣,脸颊轮廓都被烟雾腐蚀着,瞳孔的澄澈清明也不见了。 门没有锁。 季平舟在外面站了许久,等到禾筝将烟抽完,他藏匿了眼底的悲念,换上苏醒的笑容,推门进去,“怎么躲这里来了?” 见他进来。 禾筝手忙脚乱扔了烟,活像被家长抓到淘气的小孩子,随手便开了通风系统,“你别进来,当心呛到。” “没这么脆弱。”季平舟过去用大衣将禾筝裹住,生怕她生病,“不冷?” “不冷。” 她身上只有那件松垮垮的毛衣,还是他的,布料虽然柔软,但太薄,“又做噩梦了?” 他是打心眼里怕她精神出问题。 禾筝知道这份关心是真切的,比任何情绪都来的真实,能让季平舟关心,并且是在知道她的病跟宋闻有关的情况下关心,是多难得的事情。 她告诉自己应该知足。 不该害了一个人,又害一个,垂下头,她眼神扑朔迷离,“没有,睡不着而已。” 季平舟没听出她撒谎,只是微怔,单纯出声,“疼啊?” 也不对。 他记得他很收敛了。 瞧着他认真询问的神色,禾筝没忍住笑出一声,“没那么脆弱。” 她用他的话回应他。 “行啊。”季平舟知道自己被调侃,忽然拦腰将禾筝抱起,“这话你自己说的,待会别哭了。” 她脸一红,“我不是这个意思。” “反正我听的就是这个意思。” 以为季平舟开玩笑,却没想到他来真的,禾筝本就腿软,这么一下,累的浑身乏力,第二天过了中午才醒。 没看见季平舟在。 禾筝洗了把脸便下了楼,开了门,才看清院落里的一片绵延白雪,雪还不算厚,景观却也足够美丽。 季平舟就站在那里,看见她出来,笑容立刻拨开,踩着雪挽住禾筝的手,“终于醒了,谁说的不脆弱?” “你还说?”禾筝脱动手指。 季平舟攥紧了,“不闹,带你看一个好玩的。” 他向来无趣。 能有什么好玩的。 禾筝本来就被抱着希望,被他牵着站在一颗小树底下,树叶都脱了,也分不清是什么品种。 到了冬天,它们都成了雪花的栖身之地,有了那些雪,光秃秃的树枝也变得更好看,每条枝桠上都落着雪,才组成了满园的白。 禾筝仰头看着,满是不解,“看什么啊?就看树啊?” 季平舟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树干旁。 他双手裹着树,轻轻摇晃,碎雪纷纷往下落,景象宛若大雪,美是美,可更重要的目的是恶搞,禾筝脖子里头发上都掉了雪,冷的她打颤,回头便是喊叫,“季平舟!幼稚死了!” 她追上去抄起一把雪就往季平舟身上砸。 他也不跑,就等着她追上来往自己身上砸雪,乐在其中,等她报复够了,还坦然笑着,“舒服了吧?” “无聊,都是雪,”禾筝拍着头发将雪弄掉,季平舟也在后面帮她清理。 “你这是无理取闹,你喜欢雪,我带你玩,还不高兴?” “高兴,我高兴死了。” 这话听着就假。 季平舟也不计较,反而还在笑,“你这么高兴,我被打也值了。” 他领子上也都是碎雪,都快湿了,禾筝知道他是想逗自己开心,转身便给他拍了拍领口,“你怎么也学会这一套了?跟方陆北学的?” “我干嘛跟他学?”季平舟一直不屑他那一套,“就他那些,哄哄外面的女人还行,哄家里的,不行。” 禾筝停了手,抬起干净的眸,疑惑地看着季平舟。 语带打趣。 “大少爷,你还知道外面的和家里的分别要怎么哄呢,经验挺足。” 她又在阴阳怪气了。 季平舟自觉委屈,“我外面的那些都是假的,他外面的都是真的,能一样吗?” “你夸自己就算了,干嘛还骂别人?” “你先污蔑我的。” 那些事禾筝都知道一些,也知道季平舟的不得已,何况赵棠秋也亲口跟她说过,季平舟对外面的那些人,都是逢场作戏。 “方陆北也都是假的,他现在已经改了,不准这样说了。”禾筝在外面还是要给他争一份面子。 也是给乔儿争面子。 季平舟一点没认真,“他不是又跑出去鬼混了吗?这可不是我说的。” “你怎么知道?” “大伙都认识,他们叫我去,我说要在家陪老婆,但你哥可是巴巴的去找乐子了,你身边那个小姑娘没看着他?” 雪踩在脚下,凉意往身上升。 禾筝那点不太好的预感正在逐渐应验,她仍然觉得,方陆北最终还是要输给他骨子里改不了的浪荡性子。 第311章 我嫌脏 燕京在下雪,但总有不下雪的地方。 方陆北便躲在天气晴朗的城市快活,没了约束和管制,他难得放肆一把,玩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刚来便在赌桌上待了一整天。 大厅烟云缭绕,各色景光织成一副奢靡画面。 方陆北坐在中间,这桌打的麻将,他随手找了个牌丢出去,精神已经不佳,也说好了这把结束就回去休息。 身旁正坐着一个长发女人,身子使劲往他肩上贴,只差没坐到方陆北怀里了。 这并不稀奇。 身边有个女人陪着,也是撑场面。 偶尔赢了一手,女人为了表达喜悦,便扑上来亲他,方陆北也不躲,他常年混迹在这种场所,对这些,只当家常便饭。 终于推掉一把。 他起身走到边上的休息区,捏了捏太阳穴,打算休息一会儿。 刚闭眼又想到乔儿。 随手便甩了条慰问信息过去,才发过去,乔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没考虑到这里的场合。 方陆北下意识随手接起来,很快站起身往外走,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可乔儿还是听见了这边杂乱的吵声,“你在哪儿呢,这么吵?” “他们在玩呢,我可没去掺和,这不,刚来就想你了。”方陆北调笑着应对了。 正要推门出去。 门却从外被拉开,开门的女人上了年纪,却风韵犹存,见着方陆北便笑,“哎哟,小方先生,您怎么出来了?小澜没跟着你,这死丫头,我这就去骂她。” 女人调子很高,一下便冲进了方陆北的耳朵。 乔儿也能听见,立刻便知道了他是在做什么。 方陆北眼神阴沉下去大半,看的女人浑身阴寒,却不知道是哪句话惹了他不悦。 他越过门,直接走到外面空旷安静的地方,知晓又要跟乔儿费上一番口舌解释,所以开口时都显得小心翼翼。 “乔儿?” 那端沉默半响才出声,“不去找你的小澜,叫我干什么?” “什么小澜小红的,我碰都没碰,你别听那个妈妈桑胡言乱语几句就多想。” 这句他没撒谎。 那女人他确实没碰,乔儿却始终抱着怀疑的心态,“妈妈桑?方陆北,你要不就不玩,要不就玩挺大的啊。” “我玩什么了?就打了牌。” “不想听你说,挂了。” 乔儿负着气,刚挂电话方陆北又打来,她接起,斥出了声,“还要干什么?” “我不玩了,去找你行不行?” 如果不是乔儿突然回去,他也不会跑来玩这些,还惹她生气,这笔买卖不划算。 本以为这么说乔儿会高兴些。 可她言辞却莫名锋利了更多,“你刚从别的温柔乡出来,别来找我,我嫌脏。” 严重的字眼触及了方陆北的底线。 或许是因为心虚,他自己也知道在有乔儿之前玩的多开,但男人的劣根性便是如此,哪怕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也不愿意让别人说。 “你说什么呢?!”方陆北声调瞬间拉高,“谁脏了?我干什么了就脏了?我还没睡到别人床上你就这样说我?讲不讲道理?” “等你睡了我就不会这样跟你说话了。” “那怎么说?” 他被气的冷笑,“你告诉我,我真睡了你能怎么样?合着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人?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一句脏便让他起这么大的火,乔儿也有点被吓到,但她就是不喜欢他去鬼混,也是打心眼里觉得脏,“我就说了一句你就这么大反应,别是被我说中了。” “那我是不是还得夸你聪明?” “方陆北,随便你,行了吗?” 知道她下一步就是挂电话,方陆北也是被气急了,从前都是女人跟他低声下气地求和,哪有她这样的,要他一次两次的道歉,“你还没跟我道歉,敢挂电话试试?” “我凭什么要道歉?” “你敢挂我就敢混蛋给你看!” 最讨厌被这样威胁。 乔儿几乎是不假思索,方陆北话音刚落她就挂断,一点也不怕他的威胁,偏偏是这样才将方陆北最后一团火焰给烧起来。 两人都是在冲动之下吵起来,方陆北又不是个会自己消化怒火的人。 他说好去休息,打完这通电话又没了困意,在牌桌上待到晚上,打红了眼。 快到凌晨也没接到乔儿道歉的电话。 要论沉不住气,他是最沉不住的,也不敢真的跟别的女人怎么样,只能信息甩过去让禾筝帮他跟乔儿说说好话。 信息到手机上,禾筝瞥了眼,放下碗筷,打字去问:“跟乔儿吵架了?你又惹她了?” 方陆北没心情解释这么多,只说了一句:“你让她给我回电话。” 没办法。 禾筝只好喊来季平舟,将碗筷推给他,口吻里似有若无的夹杂着嗔怪,“你去洗吧,我给乔儿打个电话。” “她怎么了?” “我哥让我打的,不知道怎样回事,我去问问。” 说着她便跑到了一旁,吩咐似的对季平舟挥挥手。 季平舟接过碗放进厨房,他鲜少做家务,但从来没有推辞过,水龙头的水淌出来,冲在碗面上,将瓷白的颜色冲出来,水声融合了客厅里禾筝的声音。 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好像是什么吵架了,又骂了谁。 聊着聊着气愤的人竟然变成了禾筝。 乔儿没劝好,她自己倒先恼了起来,季平舟洗好碗出去便看到她坐在沙发上,生着闷气,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怎么了这是?谁又惹你了?” 禾筝如今的态度软和太多,她拉着季平舟还有些温热的手,让他坐在身边,自己倒在他怀里,气愤又无奈,“你说的没错,方陆北就是去鬼混了。” 她恨不得去伸张正义,季平舟却只是豁然地笑,“你还不知道他吗?” 这是事实,禾筝转过身,埋进季平舟怀里,不去多想。 可乔儿那里却是一团混乱。 虽然埋怨方陆北的行为,但也惦记着他的好,并且意识到自己白天说的话太过激,他那么要面子的人,会有那样的反应,不过分。 她正犹豫要不要给他打电话。 方陆北那边却发来了信息。 以为是什么道歉的好话,乔儿怀着冷静心思打开,却清楚看到是信息栏里只有一张照片。 一张女人光着背的照片。 第312章 根本不在意我 越靠近年三十,禾筝在季平舟那里留宿的次数就越多,起初付韵还会打探地询问两句,渐渐的清楚了他们的事,便不问了,也算是一种默认。 趁着付韵还未醒。 天蒙着雾,禾筝便套了衣服下楼,在最近的停车位上看见了季平舟的车,她冷的打哆嗦,坐进去人才好些,暖风迎面吹来,吹走凉意。 季平舟拿了厚衣服盖在她腿上,“怎么又穿这么少?你不知道这几天最冷?” “知道。”禾筝哈了几口气才缓过神来,“但是没办法,我怕把她们吵醒。” 家里只有付韵和保姆。 谁知道了都是一样的。 上次她偷溜出来在季平舟车里吃宵夜就是被保姆阿姨看到,回去又告诉了付韵。 付韵虽没说什么,只是斥了她两句像小孩子还偷吃的话外,并没有提季平舟。 禾筝更是一避再避,压根不想让季平舟被家里人知道。 他将清早排队去买的早餐递给禾筝。 笑容温和,“快吃吧,还是热的。” 腰伤完全全无后季平舟便时不时开车出来送温暖,有时是早餐有时是晚餐,禾筝有抵触过,但很快坦然接受了。 她脚上还是拖鞋,里面穿着袜子,刚想踩到座椅上,脚腕就被季平舟一把抓了过去。 外面的冷深覆到脚上。 季平舟掌心燥热,隔着袜子摸上去,触到一片寒霜似的凉,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他拉着禾筝的脚放到自己的大衣下,贴着小腹。 禾筝刚打开豆浆喝了一口,嘴巴上落了一圈豆乳白色,怔愣地看着季平舟,迅速划出一抹笑。 “这样你自己不冷吗?” “下次穿好了衣服鞋再下来,”季平舟将衣服裹得更紧,“我能等。” 他好的不像话。 比认识之后所有时间都要好,一句重话也没有说过,就算是这样无奈的事,也是轻声细语。 禾筝安心将脚放到他的衣服里暖着,“下次不用来给我送吃的了,家里保姆会做的。” 撮着脚背的手停了下,季平舟眸光里的脆弱神色又浮出来,“你不是喜欢这家吗?” “我喜欢,但也不要你这么麻烦。” 她不要他这样。 季平舟有在克制,可这样失而复得的感情却不是单纯克制就可以的。 “既然伤好了,就买张票回去跟季舒他们过年吧,”禾筝喝完了大半杯豆浆,舔了舔嘴巴,说得认真,“一个人在这里过年,多凄凉,还不如跟方陆北他们一起去玩呢。” 总之年三十她是要在家里陪付韵的。 这么说。 只是给季平舟打个招呼,好让他有所准备。 季平舟的伤情却愈发浓重,“你想让我跟他们在一起?” “怎么了?”禾筝话来的随性,“你以前不也经常跟他们在一起玩吗?郑琅他们……” “他们去那边,你知道玩的什么吗?” 她凝滞了下。 压根就不是不知道,只是没那么在意罢了,季平舟掐着她的脚,小心眼的毛病很快又犯了,“你压根就没那么在意我。” 禾筝曲了下膝盖,想要将脚伸出去。 季平舟却握得更紧,“是不是?” 手劲随着情绪变化,一下子没了轻重,痛意深入到踝骨里,禾筝失痛一声,忽然竖起腿,挣脱季平舟的手,手上的东西也放到了中间的收纳格里,脸色倏然变了。 他还是一点没变。 但凡说了让他不高兴的话,他就会本性暴露。 那一下将禾筝脚捏痛,她的情绪也天翻地覆,“我是怕你一个人不高兴,随口那么一说,你不听就算了,我走了。” 知晓她要走。 季平舟慌了神,拉扯住禾筝的袖子将她拉回来,“我不是有意的,弄疼你了?” 禾筝甩着手,却被季平舟拉进怀里,他吻着她半潮湿的头发,格外珍惜现在的每分每秒,又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得意忘形又犯臭毛病,让禾筝不满。 那股气被季平舟亲吻的动作压住,禾筝缓缓气,“我不需要你做这些小事来告诉我什么,你说出口的没说出口的我都明白,不然我是不会回去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季平舟贴着她微凉的脸颊,“我知道。” 从始至终他都停止过怀疑,认知到这一点,禾筝几乎想逃。 可又不得不败给他的温情。 “先松开,喘不过气了。” 她在他身前推了两把,季平舟才舍得放开,“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顾及我。” 他不想成为负担。 知晓他的脆弱谨慎,禾筝主动靠近,留了吻在季平舟脸颊,她胆大,但从不在这种事上胆大,相反一直是怯懦的。 能主动吻过去,便是有爱的。 “我就是怕你孤单而已。” 季平舟鼻尖有一股温暖的豆香,还没来得及好好回味,便看到了刚从楼下下来的付韵,见他怔愣,禾筝也随着那道目光回过头,心瞬间便虚了下去。 两人一同下车时季平舟随手便将衣服给禾筝披着,怕她冷。 付韵能看到他的一举一动,也没有阻止他们往来的意思,只是对禾筝的行为不解。 “你天不亮就往外面跑,招呼都不打一声,我们还以为你梦游出去了,”付韵冲着禾筝叹气“下次别这样了。” 禾筝满腹是委屈,还没说话,季平舟便站了出来替她揽罪,“阿姨,您别怪她,是我叫她下来的。” 本以为付韵不会对季平舟有什么好脸色。 可她的声气竟然一下就柔了许多,“你别替她说话,成天偷偷摸摸的,像什么样子,心里那点小九九,谁不知道?” 禾筝无辜。 求救似的看着季平舟。 她也不明白,付韵怎么就对季平舟有这么厚的滤镜。 季平舟一时也摸不透,只能继续帮她说话,“那下次我直接送楼上去就好了,只要不会打扰到您休息。” 付韵对着禾筝脸色不好,转过头看着季平舟却笑了,“你别惯着她,臭毛病一大堆,什么东西不能吃,还麻烦你送。” “没关系阿姨,家里面已经找人接手医院了,年前我都不忙。” “你晋升的事确定了?” 这些禾筝都不清楚,付韵却比她知道的还多,季平舟也有意跟她交好关系,“是,年后才任职。” 他们聊的开。 禾筝站在风口,冷的直哆嗦,小心拽了拽季平舟的衣角,“我先回去了,冷死了。” 说着便一溜烟跑了进去。 留下季平舟一人面对着付韵。 第313章 给你就收着 禾筝逃上楼便跑到了阳台,从上至下看着季平舟跟付韵交谈。 气氛不算严肃,也不欢快。 付韵问什么他答什么,态度认真专注,以前结婚的时候禾筝就没想过季平舟会怎么对待她的家里人。 就连方夫人和方陆北,他给的脸色都不算好。 只能说中规中矩,更别说什么点头哈腰的孝敬,这么久以来,一直是她孝敬他的家里人。 他们没聊太久季平舟便上了车离开,临走前下意识往楼下看了一眼,看到禾筝在偷看,也并不意外。 她趴在栏杆上。 冲楼下的他挥手,口型变得很慢,说着:“路上小心。” 季平舟扶着车门,仰头看她,眉眼带笑。 付韵上楼时便看到禾筝趴在阳台上往下看,那模样,难舍难分到了极点,就算是两人热恋时也没到这幅样子。 她在后面清清嗓叫醒禾筝。 不然怕禾筝的魂都跟着季平舟跑了。 禾筝随着声音回头,笑容瞬间收敛了不少,知道待会一顿斥骂是少不了的。 也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付韵却维持着心平气和,“你跟我过来,有话问你。” 禾筝跟上去。 连保姆都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下楼时天才刚亮,大约是关门声惊动了她们,付韵刚醒,连窗帘都来不及拉开就下了楼,是生怕她梦游出事。 房内还是一片昏沉。 “把窗帘打开。” 付韵轻声吩咐禾筝,她点头走过去,让白光蔓进房内,明亮驱散了黑暗,光一点点从眉心中央扩散,让禾筝清楚看到窗外的清澈景色。 回过身时。 付韵已经坐在了梳妆台前,面前放着一枚玉,雕刻成了佛像,玉质清透,比她曾经拿出来的那枚玛瑙坠子不知好了多少。 “你过来。” 禾筝慢腾腾站过去,低着头,手不住的缴在一起。 “这是你魏叔叔让我拿给你的,你拿去吧,他说能保你平安的。” 这话仿佛在付韵嘴里听到过。 历史重演一般,禾筝却没当真,只当是一枚普通的玉给收了起来,“我会打电话谢他的。” “那倒不用,我说了,他给你什么就收着,不用客气。” 虽然付韵一直这么说。 可禾筝从没当真过,她只把魏业礼当叔叔,并且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叔叔。 该维持的礼貌和客气,她不愿意落下一次。 等禾筝收下了那枚玉,付韵才平铺直叙地进入主题,“这阵子你先去舟儿那里住吧,我要回去一趟,就不带你了。” “回家里?” “嗯。” 付韵的病还没有完全好,甚至还有反复的可能,禾筝一直不放心,才让她留在这里,这么一来,倒以为她走是因为季平舟,“妈,我们还没怎么样,您不用这样。” “我走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付韵一点都不介意她跟季平舟的事,是打心底里不想去阻拦,“你在他那儿我还放心,总之年后你哪儿也别去,就跟他在一起,知道吗?” 自从生病,再到病好,付韵从内到外像是变了一个人。 从前的她迂腐古板。 现在却豁达不少。 就连身上的气度都变了。 禾筝虽然有疑问,但却不打算问的太明白,“好,我知道了。” 付韵拍着她的手背,“把那块玉带上,过完年我再回来看你,跟舟儿好好的。” - 不明白付韵说的“好好的”是什么意思。 禾筝有脾气,季平舟也有,但现在大部分时候是他在谦让道歉,连台阶都不需要,也不要面子,该讨饶的时候,一秒都没迟过。 送走了付韵她便跟着季平舟回了和风苑。 她在厨房忙,季平舟便在外面鼓捣新买的无人航拍机,他对需要安装的东西一向没天赋,组装半天也没能弄好。 一如当初那台清洗机。 禾筝做好饭出来看到他还坐在地上对着那几个零件拼拼补补,只觉得好笑极了。 忘记摘下围裙,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在季平舟身边的位置挤着坐下,将脸颊搭在他的肩上,轻叹一声,“吃不吃饭了?” 季平舟身上有股韧劲,无论是对人还是对这些没有温度的东西。 都有种势在必得的架势。 不完成就绝不喝水吃饭,学习时是这样,生活中还是这样。 禾筝趴在他肩上等了一会儿,都开始发犯困,才推推他的肩问:“吃不吃了,都冷了?” “你先吃。”季平舟拿着一片无人机的零件拼上去,上了螺丝,一边转还一边有空转过头来安抚地亲了亲禾筝。 她轻叹气。 竟然拿他没有办法。 晚饭是面食,她一个南方人,没有白饭是活不下去的,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迎合了季平舟的喜好,煮的剔透的面上落着一勺面酱,香味混在其中,闻一口食欲便打开了。 等的时间有些久了。 禾筝拌了很久才将面拌开,第一勺却亲自递给到了季平舟嘴里。 他专注的挪不开一眼,面吃到嘴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夸了一声,“还是老婆做的好吃。” 勺子和筷子在碗里一同停了。 禾筝不是羞怯,只是纠正,“我不是你老婆。” “怎么不是?”季平舟将最后一颗螺丝陷进去,转紧了,嗓子也跟着发紧,“天生就是做我老婆的料。” 做季平舟老婆该有什么本领。 这个问题禾筝以前没想过。 但若是放在她出现以前,应该是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家世也要百里挑一。 总之她清楚。 季平舟母亲对她一直不满意。 季言湘是明面上的压榨苛刻,他母亲则是一种漠不关心的排斥。 但这次会为了她教训季言湘,倒是匪夷所思。 禾筝不仅要给季平舟喂面,还要给他递水,不知不觉又进入了季太太的角色。 恨自己不争气,她忽然放下筷子往后一倒,平白无故给了季平舟一拳。 “大少爷,你吃饭还要我伺候?” 这句已经不柔软,隐隐有埋怨在其中。 季平舟的机器组装也终于结束,回过头,他抱着禾筝,他们身后是沙发,往后一倒便是绵软却狭窄,能将两人包裹的地方。 他拥着禾筝吻上去,断断续续的生息围困着她的耳廓,“白天你伺候我,晚上我伺候你还不行吗?” 耳朵蹭的有了温度,禾筝睁大眼睛看着他,用手推开他的脸,“我才不要,你起开。” 他堵住她唯一的路。 手很快就不安分起来。 脸一路往下埋,声都变得闷,“你不要我要。” 第314章 还不是在想他 禾筝在清醒和昏迷中来回转换。 不知多久过去。 季平舟也累得睡过去,一动不动,怀里还紧紧扣着禾筝,她却浑身酸软胀痛,只得转过身诱哄着季平舟让他松开手,最后无计可施了才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音色徘徊在温暖的床铺之间。 “我手酸,洗洗就回来。” 听她这么求饶了,季平舟睫尖打开一半,底下的瞳孔有疲倦也有笑意,身子微微退开,拉出了缝隙,让禾筝能够坐起来。 长发柔软,大半铺在了背上,盖住一块如玉细腻的皮肤,可那片脊背上,仔细看去,却是伤痕累累。 有烫伤,有利刃划伤,也有擦伤留下的伤疤。 大部分被掩埋在长发之下。 季平舟没眨眼,看着禾筝拿过他的衣服套上,圈过胳膊将压进衣服里的头发拨出来,微微偏头时露出了脖颈间的一圈红绳。 并未注意那个挂件,他便笑着戏弄她,在禾筝踩到地的时候用一把暗哑的嗓子叫她的名字。 拖得绵长婉转,满是情。 “方禾筝。” 禾筝应声看过去,“干嘛?” “你自己没有衣服吗?”季平舟脸上有恶劣的笑,“怎么每次都穿我的,脱下来,我还要穿呢。” 话才刚出口就挨了她的报复。 腿被狠狠掐了一把,禾筝站在床边,咬牙切齿,“不要脸。” 面上渗透了笑,季平舟望着禾筝困难地走出去,虽然她现在不好受,可前十几分钟,情不自禁抱着他的时候可不一定不好受。 反而。 很适用。 他也喜欢情到浓时,他们彼此什么杂念都没有,一心只有对方。 禾筝那时候喊的,也是他的名字。 季平舟刚闭上眼,鼻尖埋进枕面里,嗅着禾筝发丝上的香,第二重困意才袭来,意识刚散开,便听见了楼下的一声尖叫,掺杂了恐惧和悲戚,活像一把利刃,直接划开了这片美好。 他什么都顾不上。 赤着脚便冲了下去,楼下还没开灯,窗也没开,满堂都是炸酱面的味道,现在闻起来,却透着苦涩。 禾筝腿软着,就坐在墙面角落发抖,恐惧地看着客厅地方向,眼睛红了一圈,泪珠一颗颗的掉,在季平舟心口烫出好几片灼伤。 他跑过去,将禾筝抱进怀里。 “怎么了?是不是撞到脚了?” 禾筝抱着他的手摇头,害怕的牙齿都在发颤,哆哆嗦嗦地看着放置无人机的沙发旁,仿佛看到了他们刚才在那里缠绵,她的围裙在那里,外套也在那里,地板上落着衣物,一路到卧室才停止。 季平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虽然没看清楚,也是昏暗的,但那里就是空荡荡的一片。 “你看错了,那里什么都没有。”禾筝这样恐惧,季平舟大概猜出了原因,她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了,莫名其妙就会出现思绪混乱的状况,看见一些她幻想出来的人或物。 然后便会受到这样的惊吓。 需要很久的安抚才能平静。 他吻她抱着她,一整晚她的手都没有松开,拥着季平舟的腰,让自己完全陷入他的怀抱她才能好些,可眼泪还是止不住。 季平舟用手抹去她的泪水,低头去吻,都没有用,他只好用语言,但每一句都要斟酌很久才送的出口,“别哭了,哭的我也想跟着你哭,那里真的什么都没有,是你看错了。” “我看到他坐在那里……”禾筝闭上眼睛,恐惧从心底爆发,“以前都是他做饭给我吃,我不会……可是现在我会了,却没机会做给他吃了。” “还有我呢。” 她颤得厉害,“他就是怪我对你太好了。” “好吗?”季平舟也心痛,但跟禾筝的痛却不在一个频道,“要是可以,我宁愿跟他换换。” “为什么?” 活着总比死了获得的更多。 禾筝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选择,季平舟却清醒的很,“他虽然离世了,但是你一辈子都记着他,我这么大个活人在你面前,你梦里的人却是他。” “但那都是噩梦。” “好坏又怎么样?你还不是在想他?” 她默然。 哪怕这层想念里是内疚,是亏欠,她不否认,自己是念的。 脸埋进了黑暗里,禾筝没自信地问:“我是不是很坏?” “是。”季平舟想都不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坏透了。” “真的?” “真的。” 可就算她坏透了又怎么样,他也心甘情愿。 - 禾筝的病严重到不得不受到重视,尤其是到了晚上起夜,已经发展到了需要季平舟无时无刻陪着她的地步,他知道这样不是办法,所以绞尽脑汁地寻求治疗方案。 年三十当天。 季平舟带着禾筝出了市中心。 雪在下,她今天本不打算出来的,却还是被季平舟生生按到了车上,问了两句,他却神神秘秘,怎么都不肯说目的地在哪里。 走了没多久,地方越发偏僻。 禾筝忽然想到了他这两天总躲在房间里打电话,又记起因为她敏感脆弱的神经,闹得他几天都没睡好,不好预感漫天而来。 声线立刻颤了冷了。 “季平舟,你停车。” 他正处在好心情中,突然被禾筝这么一喊,头顶像落了一片局部暴雨,“怎么了?” “我说停车。”禾筝想到接下来可能要去的地方,手指便攥得泛白。 “马上就到了,怎么了?不想去了?” “你是不是要去带我看医生?”她眨眨眼,睫尖沾染了水光,干干脆脆的摊牌,“我知道我有病,但我自己能控制,你要是觉得我烦我回去就好,但绝对不看医生。” 这一片没有车,季平舟随便停在了路边,满是不解,“我从来没觉得你有病,真要看医生,我自己就是,还带你出来干什么?” 他受不了禾筝怀疑的语气质疑的眼神。 好像他根本不值得信任。 “那你要带我去哪儿?” 她最近是太过敏感,吃药抽烟都只能抵抗一会儿,这样锋利的态度不是第一次了。 季平舟有被伤到,但也能自己愈合,“我不会害你,也不会逼你做不想做的事,看医生?我没想过。” 禾筝松懈了下精神。 又听见他无奈顺从的声音,“你要是不想去,我们现在就回去。” 第315章 带你见他 车停在路边,碎雪飞扬,呼呼的往车窗上飘摇击打,一点点瓦解掉了禾筝最后的犹疑,她压下自己敏感的性子,坐在车厢内强制性地缓了几口气,将恐惧也咽下,手指悄无声息地攀爬到了季平舟的手背上,轻轻握住他的手指,以表安慰。 季平舟偏头看她,更不想刺激她。 倾身过去,掰过禾筝的脸轻吻了下,“不哭了,我们回去。” 正要开车,禾筝却扣住了季平舟的手,虽然不知道他究竟在卖什么关子,但她愿意最后相信他一次。 “走到这了,去吧。” 季平舟的指腹放在禾筝甲面上,那里冷的像块难以融化的冰,“那你答应我,要冷静点,别激动,好吗?” 她点头默认,不再乱闹。 车一路往前,越过了繁华都市,到了荒凉小路,过了小路才在几座相邻的玻璃大厦之间停住,大楼外观极具科技感,禾筝在燕京这么多年,还没来过这里,连路也不清楚。 季平舟一路握着她的手,给足了安全感。 在年终,大厦内几乎没有什么人在,几栋玻璃房子相连着,几乎都是空荡荡的,在白雪飞扬下,更显得萧索万分,禾筝踩上台阶前双腿还泛着虚,左右看了两眼,听见季平舟的声音,思绪才被拉回,“小柯。” 他柔声叫着大厦外接待的人。 那人年轻,面容也透着些许青涩,这么冷的天只穿了一件毛衣在外等待,礼貌客气称了声:“舟哥。” “方禾筝,我太太。”季平舟将禾筝介绍出去。 说这句话时言语中都渗透着不自觉的柔情。 她不好澄清,只能淡淡颔首,拽着季平舟的手更紧,好似又回到了那一年,无论走到哪儿都百般依赖他的样子。 小柯点点头,“我知道,我哥都跟我说好了,你们进来吧,设备都调试好了。” 他说着往楼内走,里面灯没有全开,看上去昏暗一片,并不清晰,前路也未知,禾筝心里犯怵,两只手都拽住了季平舟,立在原地,一步没走,“里面是干什么的,什么设备?” 那份怯从言语中清楚透露出来。 季平舟不知道她都在胡思乱想什么,外面在飘雪,他们都没有打伞,他用手拍掉了她头顶的雪花,“你不是一直想见宋闻吗?” 风吹进耳朵里,禾筝脑袋嗡嗡响着,“什么?” “我带你见他。” - 楼内只有一层亮着灯,到处是被保存在展示柜中新型科技展品,顺着电梯上行,到达高处,禾筝一路都没敢放开季平舟的手,他们跟着前面带路的人,最后停在一间布满绿布的房间,一旁置放着几台机器。 机器前没有人。 小柯为此还有些抱歉,“舟哥,不好意思,今天大年三十,他们都回去了,我一个人也行的。” “没关系。”季平舟和善的一面被他抽出,“本来就麻烦你了。” 他们一言一语聊着。 说着,小柯忽然侧身贴近季平舟耳边,一阵嘀咕,“我哥跟我打过招呼了,小嫂子的事,我尽全力。” 季平舟丢给他个眼神,便回头安抚禾筝的情绪。 “你跟他进去,有问题就喊我。” 禾筝手指还攥着他的袖口,至今弄不明白他刚才那句“带你见他”是什么意思,直到被带进绿棚中,小柯拿着宽大的vr眼镜给她带上,眼前的景象很快有了变化,迅速的像是进入了另一片虚无的时空。 可这片时空又太真实。 棚内的机器能够测试到禾筝眼中如今正在经历的情景,小柯让出位置给季平舟,亲切喊他坐下,指着屏幕中那块,“哥,你拿给我的那些资料我是加紧做的,可能没有那么逼真。” “没事,我反倒担心太逼真。”季平舟担忧地看着绿棚内茫然的身影。 屏幕内的场景转换到一间光影斑驳的音乐教室,中央摆放的钢琴有了年份,落着陈旧的味道,景象与细节都很逼真,就连其中模拟出来的影像都已经接近了真人画面的地步,季平舟捏了把汗,目光错落在屏幕与禾筝之间。 她有些痴傻地站在原位。 脚尖试探地朝前,又谨慎地后退,始终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钢琴前的人正专注翻着琴谱,光投射在黑白交错的琴键上,他指端搁浅在上面,弹出几个迟钝的音色,始终觉得不对,便自然回过头,他的面容还停留在那一年,清俊明朗,笑容干净,禾筝轻抽鼻息,哪怕已经做好了心里建设,这一刻还是忍不住流出眼泪。 宋闻的影子就那样纯净地对着她笑,继而招手,“筝儿,过来。” 声线也是一般的干净。 禾筝腿开始泛软,险些摔到地上。 她的悲伤已经开始泛滥,季平舟红着眼圈,努力让自己看下去,禾筝站着走不过去,宋闻便自己走过去,看手势,是在给她擦眼泪,可他越是流露温情,禾筝就哭的越是厉害,棚内循环着她的哭声,快击垮了季平舟。 他好几次忍不住要冲进去把她拉出来。 却还是忍住了。 为了消除禾筝的那份愧疚和思念,他只能忍住。 技术有缺陷,影像中宋闻只能循规蹈矩地说着技术植入的话,禾筝颤着手,一点点触摸他的衣服和身体,手上是感应手套,小柯特别解释,“小嫂子带了手套,是有触摸感的。” 难怪。 她会悲伤到这个程度。 哭声完全像被一把火烧棍给哽住了。 手从宋闻的胳膊往上攀爬,最后落在那张脸上,他的脸依旧年轻,朝气蓬勃,从青涩的年纪开始,他一步步成长,直到离世,样子都刻画在禾筝心中,她捧着他的脸崩溃大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宋闻自主张开手,将她揽进怀中,手掌渡过她的脊背。 荧幕中,禾筝抱着他。 荧幕外,季平舟能看到的,是她拥着一抹空气。 宋闻一边安慰着她,一边打趣道:“才几天没见,怎么就哭成这个样子?” 禾筝哪里说得出话。 又哪里能够回答他,他们不是几天没见,而是几年,压抑住哭腔,她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你……好吗?” 宋闻轻笑,“不好,天天担心你有没有偷懒,有没有好好练琴。” 他曾经给予她厚望,最后一概落空。 哪怕只是对着影像,禾筝也不敢说,她再也不能拿琴了。 第316章 此生诀别 说是爱,在她跟宋闻之间更多的其实是相互陪伴的感情,他们太小就相识,在禾筝记忆中他是无所不能的哥哥,是危机时刻会冲出来的英雄人物,她抱着他那把虚伪的影子哭了太久,哭到眼前出现眩光,开始有了晕厥感。 场景四散,又过渡到了音乐教室门口。 外面打着下课铃声,宋闻也离开了禾筝的怀抱,手碰着她的脸,擦着眼泪,温柔似水。 那铃声恍若才是催促着他的生命的真凶。 一如当初他自杀,她站在病房外,里面的护士尖叫着抢救,氧气罩挂在他的面上,已经没有了哈白的雾气,心跳也拉成了一条平直的线,她看着那些匆忙的人影,眼前昏黑,就那么倒了下去,那一晕后,便再也没能见到他。 宋闻轻柔擦掉禾筝的眼泪,用哄声,“老师还在等我呢,我要走了。” “去哪里?”禾筝扯着他的手。 她那样卑微的渴求,可宋闻却用他独有的温柔化解了一切,“不用等我,乖。” 禾筝拼命摇着头,手拽着一抹空气,在与空气做争斗撕扯,画面中宋闻与她拥抱了太久,她也哭了太久,宋闻轻拍她的头,又是安抚又是诱哄,“筝儿现在还弹钢琴吗?我能听听吗?” “不会弹了。”她仰面哭泣,对着宋闻温和的脸哭泣。 他却半点不怨。 始终是那么宽宏大量。 正在用点点滴滴告诉她,他不怪她。 “那我弹给你听,弹完我就要走了,好吗?” 禾筝哽痛着喉,难耐点头。 宋闻松开她,又坐回钢琴前,指端跳动在琴键上,曲子欢快,可又偏偏是悲伤中剥离出来的欢快,夹杂着离别,他每次回眸,眼睛都是那样澄澈,饱含祝福。 曲终人散场。 那一首是禾筝第一次听宋闻弹琴的曲子,她哭得不能自已,在他离开钢琴,慢步走到面前时也没止住,他微弯了腰,“我以前怎么教你的,我要走了,你应该说什么?” 她虽然摇着头,却还是有一半思绪在现实中,“说——再见。” 宋闻走到教室门口,轮廓被光影吞噬,“再见。” 他离世时没能好好跟她说再见,就连遗书也沉入江底,在这片虚幻的影光里,他们终于说了再见,也是此生的诀别。 影子越来越远。 禾筝站在原地哭泣,崩溃到嗓子嘶痛,不知哭了多久,失去了力气,便骤然晕倒在地。 - 泪流了太多。 最后哭到筋疲力尽。 因此这一觉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噩梦,没有宋闻。 再醒来,窗外入了夜,头顶悬挂着一盏环形吊灯,景与物让禾筝又认出了这里,还是和风苑,那一场虚拟的相见才像是一场梦。 兀自眨了眨眼,眼睑格外干涩,禾筝酸困地撑着眼皮,翻了个身,正打算再睡过去,却忽然听到楼下哐当的声音,脑中的弦被撑起,再也睡不着,她撑起酸痛的胳膊走下楼,打着光脚踩在地板上,偏是这份冷,才让她清醒大半。 步至楼下。 循着声响来源,禾筝站在厨房门口。 印象里季平舟是镀着金的少爷,别说做饭,就算是烧个水热个奶,陈姐都没有让他弄过,可现在他却在厨房里手忙脚乱起来,那口小锅里大概煮着面食之类的东西,他在洗菜,忘记了看火,白色的浮沫越来越高,溢出锅面,熄了火。 闻到味道。 季平舟才赶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去擦浮沫,擦完又开火,反复几次。 他连围裙都没有带,衣服被弄的半湿,正忙着开火,腰便被禾筝从后轻轻揽着,她将脸颊贴在季平舟的后背,不说话,只想这么抱着。 可这个时候偏偏他成了不解风情的那个,“醒了?出去坐着,马上就能吃了。” 禾筝失笑,“吃了好归天是吗?” “胡说八道什么呢?”季平舟转过身,呸呸呸了几声,“不吉利。” “你煮的什么?” “饺子。” 难以置信。 禾筝更不敢吃了,“我都闻到糊味了,你确定能吃?” “皮儿糊了,馅儿不是还能吃吗?” 被她质疑的目光一扫,季平舟心虚不少,让她更笃定这东西自己不能吃,“我还是上去睡觉吧,以免被毒死。” 刚要走就被季平舟扯住拉了出去按在客厅,他拽着她脸上的肉,“我都不嫌你胖,你还嫌我做的不好吃,好好坐着。” 难得他能下厨。 在饺子端上来前禾筝给自己做了无数心里预设,无论他做的多难吃,她都要吞下去,可东西端上来,她还是低估了季平舟的“创造力”。 那一碗饺子的惨状让禾筝不禁可怜这些饺子。 拿着筷子,却迟迟不敢下手。 “季平舟,你知道这样下去浪费粮食是会被判刑的吗?” 他自我感觉良好极了,又将碗推近了些,“你吃完,不就不浪费了吗?” “你真聪明啊。”禾筝抽着嘴角苦笑,“我怕我吃了你就要被判投毒罪了。” “你别贫了,快吃,睡了一天了,饿了吧?” 语气是关切的。 可行动却让禾筝害怕。 她咽了咽嗓子,忽然丢下筷子就要往楼上跑,“你自己吃,我还是继续去睡吧。” 才直起了腰就被他按住,季平舟亲自拿起筷子将破皮儿的饺子递到禾筝嘴边,诱导她吃下去,“来,张嘴——” 禾筝往后仰着,瞪大眼睛,被逼的没有办法了才闭上眼,张开嘴,让他喂下一个,味道空白,虽然煮熟了,可里面却没有了半丝肉的鲜美,还能强忍着下肚。 不忍心打击季平舟渴望的眼神。 禾筝接过筷子,说了违心地话,“好——吃。” “我就知道。”季平舟自认是天才,“那你吃完。” “你不吃吗?” 他拖着腮,“不吃,你睡着的时候我去外面吃了,吃饱了回来的。” 猛地放下筷子,禾筝将不甘写在脸上,“那我也要去外面吃!” “外面的不干净,没营养,还是家里的好。”季平舟抚着她的头发,像在顺动物的毛,“乖,快吃完我还要洗碗呢。” 受不了他这套。 禾筝抖了抖浑身上下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埋头咽着这些烂饺子,半个脑袋都在往下埋,终于快要吃完,这才发现季平舟一动不动地在旁看着,眼神关切而复杂,她瞥瞥眉,“看我干嘛,你也想吃?” “看你吃的香。”季平舟用手指触了触她的头发,压着声问:“禾筝,你刚才还梦到他了吗?” 第317章 特别难忍 气氛太好。 让他们短暂地忘记了白天发生的一切。 她在棚内哭成那个样子,一定很丢脸,揉了把酸困的眼睛,禾筝继续埋头塞饺子,“没有。” “生气吗?”季平舟顺着她发尾打结的地方,“我没打一声招呼就带你过去,我本来想告诉你一声,可又怕你排斥,不愿意去……你知道这种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手被握住。 还是热的。 禾筝偏过脸,不是感激,而是一份淡淡散落的爱意,在他们离婚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的爱意,“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能见到他,虽然是假的,但我还是很高兴。” “不怪我?” “嗯,我要谢谢你。” 他的神色暗下来,凝视着禾筝的脸,想到她白天在看到宋闻的影像时哭成那个样子,人都有阴暗的一面,他那时候就阴暗的想,还好宋闻不在了,若是他在,自己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但又惋惜他的离世。 让自己连公平竞争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禾筝吃完饭,他将碗收掉,买了水果,独自洗干净了装盘端过去。 禾筝大大咧咧地侧躺在沙发上,季平舟看她懒懒的样子便被逗笑,“少奶奶,吃葡萄。” “够不着。”她专注地看着电视,也懒得伸手去拿吃的。 季平舟便亲自端着盘子递到禾筝面前,又给她剥了皮儿喂到嘴里,手心递过去,半点不嫌弃,“籽吐这里,别乱吐。” “我怎么会乱吐?” 禾筝不想那么使唤他,“拿张纸巾给我就行了。” “还不会乱吐?”季平舟弹着她的脑门,“我昨天在床上摸到的瓜子壳是哪来的?” 好像是她上次在卧室用投影仪看电影的时候,坐在床上磕瓜子,不小心落下的,有些糗,禾筝缩了缩脖子,不再跟他抬杠,自在地将籽吐进季平舟掌心,看着他细心剥葡萄皮的样子,忽然一股心酸。 她冷不丁地问:“季平舟,你妈妈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应该会把我骂死吧?” “你嘴巴那么厉害,骂回去不就行了?” “有你嘴巴厉害吗?” 冷嘲热讽的本事季平舟可是一流的。 而这份天赋,禾筝一直认为是他遗传的家里,尤其是他那位像皇太后的母亲,记得第一次见面,她带了见面礼,虽然算不上贵重,但也是一份心意,他母亲却连看都没看,直接让身旁的保姆放了起来,从始至终眼神都没往她这个准儿媳身上落。 挥挥手便说:“先坐吧。” 那场面,禾筝此生难忘。 那天离开后季平舟还斥责了她一顿,现在想来,她倒是可以好好清算这笔账,一抻脚便踹到了季平舟的腿上,动了动指头,禾筝拖着下巴靠近,“季平舟,那次见你母亲,你是真的怪我送了不上档次的礼物吗?” “第一次?” 他送了个葡萄到她嘴里。 酸酸甜甜的汁水在口腔内爆炸,她皱着眉点头,季平舟用手指抚平了那几道褶皱,“她不止对你那样,对我和季舒她们都是这样。我本想让你好好跟在我身后就好了,你送东西,还会碰钉子,最后不是也印证了?” 禾筝将他的手挥开,“那你就不能好声好气地说吗?” “我的错。”他放下盘子,将禾筝搂进怀里,“我这样的脾气,一定很难忍吧?” “对,特别难忍。” “但是除了你,没有别人能忍了。” 所以。 不要走。 他不知道这段日子何时会结束,但只希望慢一点,再慢一点。 拥抱没有持续太久,沙发缝里的手机响起来,禾筝伸手去接,堪堪擦过一眼,是付韵的电话,她拍拍季平舟将他推开,“我妈妈,不要吭声。” 她食指竖在中间,做出嘘声的动作。 季平舟带着笑意观看,竟然真的听话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付韵那边有烟花盛开的爆炸声,一声声落进话筒里,禾筝拿远了手机,轻声问:“妈,有什么事?” “记得明天初一,去陆北妈妈那里吃饭,不要忘记了,早点去,不要睡懒觉。” 被季平舟听着这些,禾筝隐隐觉得不自在,想逃到楼上去,脚下的路却被季平舟堵着,只能当着他的面不耐烦地回复付韵,“知道了知道了,您早点睡,我也去睡了。” “这才几点,你能睡得着?”付韵将她看得通透的,“还有别忘了给你魏叔叔打电话。” “知道了……” “还有——” “好了好了。” 禾筝急忙挂电话,付韵最重要的事却往往留在最后,“等下,你急什么,最近陆北给你打电话了吗?” “他?”禾筝摇着头,“没有。” “我跟你打声招呼,以后见他别带乔儿一块,他俩掰了,也别在他面前提乔儿。” 看来这通电话来。 只是为了警告她这个。 禾筝惊得木然了几秒钟,紧接着忙问:“掰了?您怎么知道?” “乔儿跟我说的。” 付韵居住在小城镇的四合院,天空燃放着大城市禁止的烟花,面孔时不时被光芒点燃,她仰头看了会儿,目光很快又向巷尾乔儿家。 她还记得前几天遇到乔儿时她无精打采,面容憔悴,便多嘴问了两句,避无可避地问到了方陆北。 乔儿给的只有三个字:“分开了。” 并且看样子,分开的并不愉快,依方陆北的性子,除非他自己腻了,不然非要大闹一场,对方单方面的分手,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付韵没敢多问,只得警告禾筝,“我问乔儿爸爸了,乔儿初三左右就会回去,你有空去看看她,管好你的嘴,别乱说话。” “好。”禾筝没再不耐烦,反而忧虑起来。 可她分明记得,那天和乔儿打过电话,她说得好好的,会跟方陆北聊,没想到却聊出来了这么个一拍两散的结局。 她禁不住自责,给方陆北发信息询问:“你在哪儿?” 他回复的倒是迅速,没好气的甩了两个字,“快活。” 付韵反复叮嘱禾筝不要在方陆北面前问乔儿,可她还是忍不住编辑出一条信息,“你跟乔儿怎么回事?” 可信息还没发送出去就被季平舟摁住。 “你干什么?阿姨不是说不让你提?” 禾筝哪里能忍住不问,“不行,你放开,我非要问清楚。” 季平舟抢过她的手机藏到身后,转头拿出自己的手机,“我有办法,学着点。” 亲眼看着他从别的群组里随便找了张美艳型女人的照片转发给方陆北,还配文了一句:“喜欢吗?” 禾筝冷汗直冒。 忽然觉得他这个办法没比自己的好多少。 他们的雕虫小技方陆北识破的很快,也许是心情真的糟糕,他拍了拍身上女人的腰,将她推开,不满一下子全宣泄到了季平舟那里,“你有病?告诉那个死丫头,我跟姓乔那个女人没关系了,外面想跟我好的女人排满了长城,我正面试呢,别来烦我,拜拜!” 第318章 别让人家伤心 甩出那条信息后方陆北就关了机。 无论禾筝再怎么打电话发信息都不管用,季平舟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她哄睡着,惦记着她的精神问题,他一整晚睡得都极轻,生怕她又做噩梦惊醒。 分明是年三十的夜。 他们却没有守岁,一方早早睡了,一方灌了几杯酒,醉意潦倒之时打开手机,顺着乔儿的电话打了过去,回应他的,还是无人接通的机械女声。 那天发了照片过去。 方陆北本意是想吓吓她。 可没想到,她二话没说,直接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拉黑,图了个清净。 他千方百计用了别人的手机打过去,道歉的话还没说,只叫了声乔儿的名字,她听出是他,直接一句话掐断了他们所有的情缘,“别再打了,也别见了,就这样。” 一向甩别人没被别人甩过的方陆北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故意花天酒地逃避了这些日子,年三十的晚上都没过好,还醉着酒,便叫司机送他回了家。 - 第二天一早暴雪,他们两人都没忘记要在方家吃饭。 可前一天禾筝是被季平舟哄睡着的,禾筝忘了定闹钟,一觉醒来已经临近中午,她猛地坐起身,发梢从季平舟鼻尖划过,他也跟着苏醒,掌心还裹着禾筝的手,迷迷糊糊着问:“又做噩梦了?” 禾筝背影微僵,牵引出一抹不知滋味的笑容。 “睡过头了,算不算噩梦?” 这段时间她精神差,睡眠不好,一直是季平舟在旁耐心陪伴,现在看来,受折磨的不是自己,反倒是他。 时间很赶,禾筝找出衣服,还没换上,拿围巾时看到季平舟正坐在床头,垂丧着脑门,明显是一副没睡醒还在与睡意挣扎的模样,她心软过去,在他脸颊亲了亲,“我自己去就行了,你继续睡吧。” “我也要去拜年,好几家呢。”季平舟揽着禾筝的脸回亲过去,上瘾般地嗅着她脸上皮肤的温度。 禾筝叫了两声才将他推开,“好了,那你快换衣服,我去洗把脸。” “要不等会儿,我送你?” “不用。” 她甩开他便往楼下跑。 没跑两步忽然听到门口的铃声响起。 不知道这个时间会是谁。 就算是季平舟那边的亲朋好友来拜年,也不可能找到和风苑,去商园才对。 怀着疑虑,禾筝来不及多想,随手开了门,外面的小院子已经被白雪铺满,入目是一片望不到底的白,白的扎眼,连同着门前站的人都融入了这片白里,不止是她讶然。 神色憔悴的喻初也一样。 她提着一小箱行李,衣服穿得随意,眼睛红红的,嘴巴轻瘪,一副眼泪就要掉下来的架势。 禾筝没想到会是她,一时没吭声,她倒是气势汹汹的,“你怎么在这儿!舟舟哥呢?” 听到她嗓子里含着哭腔。 便知道她是来卖惨的了。 禾筝没忘记季平舟曾经在她装可怜的时候护过喻初,当初那股不甘的气又充盈到胸腔里,沉默几秒,她回头冲着楼上喊,“季平舟,下来!” 不知楼下出了什么事。 季平舟才刚换好衣服,随着禾筝的喊声跑下楼,“怎么了?” 禾筝错开肩膀,字字压着气,“你的小可怜来投奔你了——” 撞开了还处在茫然状态的男人, 她一步步走上楼,脚底生着怒气,一步比一步沉重,声音砸进季平舟心坎。 可他才回头追了一步,喻初便猛地扑到怀了他里,她泪水奔涌而出,也许有三成演戏的成分,可剩下的七成,不掺假,抬起头,泪水布满了脸庞,“舟舟哥,家里出事了。” - 大年初一这顿饭注定是要迟到。 上了楼。 禾筝锁上门。 从里到外一件件换着衣服,但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这房子隔音并不好,昏暗的地界里,时不时漫进来喻初的哭声,她以前以为自己的眼泪够多了,却没想到这个女人比自己还能哭,一声接一声的抽泣着,别说是季平舟狠不下心。 就连她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听到了,都跟着心梗。 时不时听到她说什么昨天晚上有人死了,有人被抓了,好多人都要倒霉了,她害怕,所以就偷偷跑了过来。 还问季平舟能不能让她住下来,不要赶她走。 禾筝系上围巾,结都系的用力了些。 楼下的哭声还在继续,可她始终没有听到季平舟的声音,接受或者拒绝,他没有,让她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被喻初的眼泪淹死了。 气的太阳穴疼,禾筝忍无可忍,拔下手机充电器扔进包里,正打算要走,门把手却被压下,季平舟发现门被锁,声音慌的都颤了颤,“禾筝,开门。” 没有停顿犹疑。 禾筝落下锁,拉开门,面目冷成霜,抬步便要走,可还是被季平舟一把拉进房内。 她别开脸不愿意吭声。 季平舟手指抚着她的手背,“怎么了这是?大年初一就心情不好?” “我回去了。”禾筝想甩开他。 楼下的哭声还没听。 听的她烦闷。 就连看着季平舟,都觉得他身上沾染了喻初的眼泪。 “她偷偷跑过来的,我不知道,已经叫人来带她走了,你等我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季平舟是低声下气地求,也没给喻初半点机会,这话好似在说,她就算哭断气了也不管我的事。 禾筝终于舍得抬起眼,“人家这么大雪天跋山涉水来找你,可别辜负了,我没那么娇弱,用不着送。” “真气到了,还是醋到了?” 流淌的温暖气息中季平舟的声音却显得低沉,沿着禾筝的耳廓游离,她推了他一把,嘴硬的不愿意承认,“快下去吧,别让人家伤心死了。” “她会不会伤心死我不知道,”季平舟微顿,接过禾筝的包,“但我知道,今天我不送你,你会哭断气。” 他随便拿了件外套穿上,便牵着禾筝的手往楼下走。 喻初的确是在那里哭。 一包纸巾都已经用完,转过脸,好讨人同情的一张脸,季平舟却没改一点面色,反而沉了点,别说同情了,就是怜悯都没有。 喻初坐起来一些,手上还攥着一张纸,“舟舟哥,你要去哪儿,我也要去。” 季平舟弯腰给禾筝拿了鞋,语气流露不耐,“送我老婆回家吃饭,你也要去?” 第320章 没留恋 禾筝没跟季平舟回去。 不光是因为喻初的出现,更多的是因为过阵子她就要去看乔儿,到时候又有的忙,这两天,便打算留在家里陪方夫人和明姨。 她不是陷入爱里就分不清轻重的人。 更何况喻初来了。 这事,也让她瞬间清醒不少。 清醒的认识到只凭自己和季平舟这层不清不楚的关系,确实不足以让她每天跟他住在一起。 方陆北只在家里留了一天,夜里跑出去,凌晨才回来,又带着一身酒气,禾筝睡眠太轻,被惊醒后跑出去看,只见他烂醉如泥的瘫倒在客厅的地板上,还是明姨跑过去将他抬到房间,禾筝没有插手,只冲了杯热茶放过去。 收拾好,明姨关了方陆北的房门出来,也是一脸担忧。 抓着禾筝的手解释,“别吓着,他大年三十凌晨回来就这样,他妈妈都不管他了。” “以前也没喝的这么厉害吧?”禾筝跟着明姨往走廊那边走,鼻尖缭绕着股刺鼻的酒味。 走了几步。 明姨轻叹一声,“谁知道出去玩了两天就越来越放纵了。” 何止是放纵。 喝的昏天暗地,都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禾筝被几个婶婶拉去打麻将,还在摸牌,就看到方陆北的影子匆匆走出去,还以为他有什么急事,没想到又是去花天酒地,初二晚上更过分,不光醉了,衣领上还带着女人的唇印。 回来连脸都没洗,便又被叫走去了下一场。 明姨担心他,打了一晚上电话也没人接。 方陆北自己也没想到,这次喝醉了竟然鬼使神差让司机把车开回了乔儿的公寓,密码没改,他借着两分清醒开了门,刚进去便倒在沙发上,以往乔儿都会帮他收拾,他喝醉了特爱发疯,大概男人都有这个特质。 说话也不好听。 荤话脏话张口就来。 有时候还没洗澡就抱着乔儿亲,她娇小的一只,拥在怀里手感很好,没了衣物的阻隔更好。 方陆北本身就对女人有天生的渴望,不管以前有过什么样的女人,从来也没怜惜过,刚开始对乔儿也一样,有时太粗暴,会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咬痕掐痕,数不清,她又哭又喊都没用。 天亮之后酒醒,他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混蛋事。 尽管他这样混账,乔儿也没怎么真的怨过,甚至慢慢适应了,也跟他有所契合。 方陆北将头埋进沙发,那寸地界带了点潮,埋葬着他的醉意,他兀自一笑,现在才明白乔儿在那种事上那样顺从他,是因为怕他出去找别的女人。 一夜没睡好。 噩梦重重来袭,挤压着方陆北的思绪。 连天是什么时候亮的他都不知道。 睡到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恍惚中听到门被打开,还以为是出现了幻觉,于是翻过了身,脸朝内,继续闭眼睡去。 隐约有脚步声,微顿,在玄关停了一秒,又很快走了起来,她上小阁楼,然后踩着椅子从衣柜上面将行李箱拿下来,万向轮在地上滑了一声。 这声音在方陆北的脑中无限扩张,活生生像是一辆大卡车的轮胎碾过了脑袋。 他发觉什么。 在昏暗里睁开眼。 手指清楚地触到了沙发的粗糙面料。 还没敢打草惊蛇,阁楼上便亮了一盏灯,是乔儿给自己照明用的。 这是她最后的一点温柔。 她没拉开窗帘,是不想让他们分开的这一幕暴露在天光之下,显露美好之下的满目疮痍。 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收拾行李搬家,这地方还是当初出院方陆北找的,后来他经常来住,再后来,便发展成了他们的同居之处,处处是回忆,也处处斑驳。 装进去衣服,剩下的便是一些化妆品,乔儿全部装进了自己背来的包里,声音已经足够轻,却还是将方陆北给吵醒了。 他坐起身。 没喊她。 而是坐在客厅冷静,冷静地思考该怎么跟她开口说第一句话。 乔儿从进来就在收拾东西,方陆北听不得那些细碎的声音,忽然起身,去冰箱里将年前所有囤的冰淇淋都拿了出来,堆在茶几上,拆开几盒,往胃里灌。 虽然房内有暖气。 可这么冷的天,吃冰淇淋还是不好。 何况他昨晚喝了那么多酒,刚吃几口就有些不舒服,却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坐在那里一口口的吃。 这些都是乔儿喜欢吃的。 她对冰淇淋有莫名的喜爱,春夏秋冬,冰箱里都要有,这些还是方陆北亲自去买的,她看到时还高高兴兴亲了他两口,却没想到现在却只剩他一个人吃。 阁楼上的东西都装好。 乔儿提着行李箱走下来,东西放在楼梯口,千不愿万不愿,还是要走过方陆北面前,去阳台将临走时洗了的玩偶拿下来。 方陆北用余光看去,她拿着那只小狗布偶和几件旧衣服走过来。 这就是她最后要带走的东西了。 方陆北手指被冰淇淋杯冻的僵硬,声音也僵,“你拿那个干嘛?那不是我买的吗?” 那只小狗玩偶,还是打折促销的时候他替她买下来的,那东西是什么游戏的联名,摆在商场里,价格便被提了上去,乔儿每次路过都舍不得买,一个小玩具快上万,她哪里敢买。 后来是方陆北骗她说打折了,路过就买了。 就摆在她的床头。 她喜欢的一晚上没撒手。 现在要走了,她都舍不得玩具,可却对他没有半点留恋。 乔儿听了没动,继续抱着往自己的行李里放,方陆北盯着那只雪白色的小狗从眼前晃悠过去,总觉得那没生命的小东西在嘲笑他,忽然忍无可忍摔下冰淇淋碗,冲上去,伸手便拽住了狗腿,“我说话你没听见是不是?” 乔儿动弹不了这才松开了手还给他。 本以为她会争一下。 却没想到这么痛快。 独留方陆北提着那只狗站着,滑稽的要命,他开始发疯,扬手就将那东西扔到垃圾桶里。 乔儿听见声音,又返回来,弯腰捡起来,还顺手拍了拍灰,方陆北在边上看着,忍不住笑,“什么稀罕玩意儿?我扔的,谁让你捡了?” 他在乔儿面前就像个透明人,声音也没有。 她好似什么都没听见,抱着狗玩具拖着行李走到玄关,将钥匙和房卡一起放在柜子上,冷漠而决绝。 方陆北受不了这样的忽视,一下狠了语气,“我没让你走,你今天敢踏出这扇门试试。” 第321章 吃散伙饭吧 这威胁没半点震慑力。 乔儿还是开了门,只是一脚还没踏出去,就听见客厅有什么东西碎了,好像是那个玻璃茶几,心悸了下,下意识只想着逃,可还是被方陆北提着胳膊拉进了房内。 凌乱的场所,什么味道都有,更多的还是冰淇淋的甜腻和冰凉,顺着唇往外渡,无论出了什么事,方陆北永远都只有这一个解决方法,他掐着乔儿的下巴吻下去,难分难舍,接近疯狂,吵了那么久,也冷战了那么久。 总得有个头。 可他要的不是这样的结尾。 乔儿有那么三脚猫的功夫,面对这样的状况,也能保护自己,她直接屈起膝盖,朝方陆北身上踹了一脚,他气血上涌,被踹得后退几步。 存着气,他顺手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是不是跟你说了,那照片就是气你玩的,你够没够?” 乔儿用手抹了下唇。 掩不住的嫌色。 方陆北最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 “你别这样看我,跟你在一起了我就没跟别人怎么样了,哪儿脏了?” 乔儿抱紧了玩偶,神色全变了,“以前也挺脏的。” 这话有够伤人心,方陆北没想到她心里原来一直膈应他以前的破事,可她又装的那么无所谓,还真把他给骗了,“你嫌我以前的事还跟我在一起干什么?最烦这样的,又当又立,清高给谁看?” 他承认自己说话不好听。 可乔儿也没好到哪儿去,“我现在后悔了,行了吗?” 说什么她今天也要走。 方陆北偏堵在门前。 对着乔儿,他还是得低头,神态转变的极快,“大不了我以后不去那些地方了,我们各退一步,别闹了。” 他伸手想拉她的手,却被乔儿躲开,“你发照片那天,就结束了,退不了。” “我发了我又没真的干什么?你有完没完?” “没完!” 乔儿眼睛湿了些,一口口的缓气,那一声尖叫的确有把方陆北给吓到,他瞳孔扩张着,像是即将捕猎的野兽,鼻腔间散出粗重的气,但这股气又被这个女人将落未落的眼泪给软化了。 对视下。 方陆北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也退了一步,也低了头,求也求了,“我没跟那些女人怎么样,你怎么就是不相信?这才过年,咱们不能好好吃顿饭吗?” “吃啊。”乔儿也好似走到了绝路,她心里明白方陆北的爱。 如果不是爱。 不可能这么挽留,这么恳求。 他是爱的,但也是真的管不住自己,这才是最让她无可奈何的地方。 闭了闭眼睛,乔儿终于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吃散伙饭吧。” “你再给我多说一句这样的话试试!” 喉咙震出这句话,乔儿被吓的轻抖,那感觉就像是在跟他搏斗,而最终没受伤仅仅是因为自己的性别,不然方陆北现在一定会抽她。 可她那么小小的一个,脆弱娇软。 脸一共还没他巴掌大,他碰碰都怕碰坏了,哪里敢抽上去。 缓解下自己的情绪,方陆北将手覆盖在乔儿手上,那样子恨不得直接开口求她了,而不是这么反复无常的,“我给你道歉,你要怎么样都行。” 乔儿冷冷将手抽开。 别过脸。 “你敢说那天你没碰别的女人?” 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发照片气她那天。 方陆北也是急火攻心,不愿意低头,便冒出这么一个馊主意,那天他是带女人回酒店了,让她当着他的面光了背,但也仅限与背,那天他气成那样,哪有那个心思,拍好照片便叫人穿上衣服走了,本意是想吓吓乔儿。 谁想她这么较真。 “没碰。”他自以为深情的话在乔儿听来简直匪夷所思,“别说那天我没碰,以后我也不会碰的。” 乔儿有别别扭扭的感情洁癖。 这是禁忌。 也许碰了能瞒住,可他还没有饥渴到那个地步。 透过他涣散的眸光,乔儿立刻便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你能改吗?你自己信吗?” 软硬兼施都不管用了,方陆北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法子,脑一热,脱口而出的话让现在的局面更加糟糕,“就算我碰了,那也是需求,跟感情有什么关系?这个因果你能分清不就好了,别那么幼稚行不行?” 他根本就没想过改。 乔儿听着他的话,笑出一声。 “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你就不应该活在这个年代,只有三妻四妾才能满足你,”她顿口气,“哦不,三妻四妾怎么能满足你,三宫六院才行吧?” 方陆北眯眯眼,默默收回了手。 她却还在继续,“你去养你的一屋子女人吧,我不稀罕!” “你非要跟我假清高是吧?” 要撕破脸,他也不管了,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了,他好歹这辈子也没被哪个女人这么骂过,就算是方禾筝都不敢,他踢踢乔儿的行李箱,“要分手是吧,行,把箱子打开,你自己看看里面有多少东西是我给你买的。” 他卑劣到了极致。 乔儿心悸无法缓解,眼前满是眩光。 屋内飘荡着冰淇淋融化后搅弄的气味,黏腻的不行,充斥在空气里,黏黏的糊在鼻腔,堵住了所有呼吸出口,让她险些窒息而亡。 记忆又倒带般的回到了住院的那些午夜,方陆北明知道她不能吃,还带着冰淇淋来给她。 她坐在旁边一勺勺的将冰淇淋往嘴里送。 他低头跟手机里的三五个女人打的火热。 从那个时候开始。 她就该明白,他不可能有安定下来的一天。 松开行李箱拉杆,不打算一件件清算了,乔儿只背着包,里面装着她的电脑和一些电子产品,都是她自己的,还有手上的玩偶,也一起还给他了,她收起了没用的眼泪,手抓到门把手就要走,方陆北又从后面抱过来,隔着包,她都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我吓唬你的,你骂也骂了,闹也闹了,实在不行你打我几下,就是别走。”他将脑袋挂在乔儿的肩膀上,脸被她的发梢挠着,“我答应你还不行吗?那种话我再也不说了。” 乔儿没挣扎,却只是将自己头发上的针线帽拿掉了,身前的棉外套的钮扣也解开,顺势脱下来,放在玄关柜上。 那神情,好像一点余地都没有了。 “我一直害怕你哪天就不喜欢我了,连这些东西也会收回去。”她用手指梳了梳被压塌的头发,“现在好了,再也不用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第322章 不合脚 乔儿关上门。 向前走了三两步,房内便传来剧烈的撞击声。 像是什么东西又砸坏了,她一怔,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 午间气温稍有缓和,但免不了天空还是阴沉的。 面对着满室的狼藉。 方陆北抽了烟缓解,转眸望了望,茶几碎了,冰淇淋融化的液体已经铺满了地板,电视机屏幕也被他砸出了个黑黝黝的窟窿,仿佛这里昔日的美好都吸进了那个无穷无尽的黑洞里,再也找不到半点回忆。 烟灰往地上落。 他踩碎了,开门出去。 被迎面的冷风刺了骨头缝,恍惚想起乔儿走时连外套都没有穿,因为那件是他买的,帽子也是,所以她就都不带走了,宁愿顶着零下几度的天气出去当孤魂野鬼,也不要跟他和好。 就算吵了那样惨烈的一架。 还是止不住担心。 骂了句脏话,他掏出手机,给禾筝打了电话。 现在他们都得冷静。 不适合见面。 只能让她去看看乔儿。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最了解对方。 乔儿在燕京也只有她一个亲人,禾筝能想到她这个时间会在哪里,车开到那条熟悉的路上,还没拐进巷子里,就看到了乔儿抱着背包坐在路口公交站亭下,蜷缩着身子发抖,已经低头哭成了泪人。 见车子停到面前。 她忙拽着袖子擦掉了眼泪,对着从车上下来的禾筝苍白地划起一抹笑,冷得颤着嗓子,“你怎么来了?” 这还是严寒,零下几度的气温,地上镀着霜,她就穿了一件套头卫衣,脖颈露在风里,看着便冷。 禾筝忙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她披上。 那件衣服外面凉的扎手。 “怎么就穿这么点,要冻死了。” 乔儿摇着头,“不冷,我身体好着呢,冬天穿短袖跑步都没问题,这算什么?” 她就是这样,从小就这样,能不让人担心,就绝不说疼。 虽然方陆北在电话里含糊其辞,可看这个状况,禾筝便知道了,一定是他犯浑,让乔儿连衣服都没穿就跑了出来,也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她气的头疼,“别逞强了,不穿衣服也不知道打电话叫我,怎么没去里面的面馆躲躲?” 她记得乔儿以前每次不开心了,就会跑到这附近吃面,吃完就全好了。 乔儿仰面笑笑,“本来是想去的,走到这儿才发现手机在路上被偷了,你说这小偷也真是够敬业的,大年初三还上岗,我手机里还有你的丑照呢,要是被流传出去怎么办?” “还贫!”禾筝将她拉起来,“快回去换个衣服,再坐下去要成冰雕了。” 好在她来的快。 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车开回贞悦府。 路上禾筝什么都没问,也没问跟方陆北是怎么回事,乔儿伤口是全新的,她还没必要去撒盐。 进了门,她急忙给她拿了鞋。 刚换下。 禾筝便看到了乔儿雪白袜子上沾的血迹,是磨破了脚所致,可她却连身体上的疼痛都感知不到了,还能强颜欢笑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从后面挽住乔儿,“你先去坐着,我给你拿创可贴。” “要创可贴干什么?” 指了指脚。 乔儿才后知后觉地看到脚后跟,血迹已经干了,黏在袜子上,没看到的时候倒不觉得疼,现在疼痛却缓慢降临,她大大咧咧,随手便要扯下袜子,一下黏连到破掉的皮,疼的钻心,腰都软了,禾筝将她扶着坐过去,“你能不能把自己当个人?” 她敲了下乔儿的脑袋,“别乱扯,我去拿创可贴。” “真不用,不疼。” 就算疼又怎么样。 那双磨脚的鞋,她也不打算再穿了,以为勉强穿进去忍忍便好,说不定磨着磨着就适应了,可到头来,不合脚就是不合脚,这次磨出血,下次依然会。 换了衣服禾筝便让乔儿去休息了。 又偷偷跟方陆北说了一声,好让他也安心。 怕乔儿感冒。 禾筝冲了冲剂送进去,却撞见她在哭,抽着声,憋着呜呜咽咽的声音。 从前她家里出事,她都没这样哭过。 这次是真的伤了心。 “喝点药,免得感冒了。” 禾筝盘腿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用温热的手指拨开黏在乔儿眼下的头发,心疼不已,“好乔儿,受了什么委屈?” 憋了很久,原本准备烂在肚子里。 可被这么一问,乔儿便撑不住了,“他给你打电话了吗?” “嗯,”禾筝给她擦着泪痕,“说你跑出去了,让我去找你,结果就看到我们小乔可怜巴巴地坐在路边,连衣服都没穿。” 她笑出一声,“谁没穿衣服了?” “就穿了一件,奥运健将都不敢这样。” “他让我把那些他花了钱的东西都还给他的。” 这么说有失公允。 好像都成了方陆北的错,可她现在最是难受,恨不得骂死他了。才不会替他辩驳一句话。 禾筝有猜到是这样。 “傻姑娘,他让你还你就还,你应该再讹他一笔,他那个人就是欠,你越顺着他他越不要脸。” 知道她在开玩笑,乔儿很给面子地笑了笑,“是吧,我也觉得这样特傻。” 到底是在感情里的弱者。 才会在分开的时候输的一败涂地,若她一开始就盘算好只图利益,那便不会这般得不偿失了,可若是那样,乔儿又不是乔儿了。 擦了擦眼泪,乔儿侧躺着,眼神没伤感,却失着神,头晕乎乎的。 睡着前恍恍惚惚想起某次跟方陆北一块出去玩,在他朋友家里组牌局,她在旁边陪着,牌打到一半,突然有个女人从楼上跑下来,对着同桌的男人说了什么,那人起初当耳旁风,还在理牌,桌上也没人理会那女人。 可她一直在喋喋不休。 说得太多了,便被赏了一巴掌,男人夹着烟坐下,骂着让她滚,说她扫兴。 连乔儿都跟着一惊,可除了她,其余人都当什么都没看见。 就算方陆北,也没抬眼。 倒不是寒凉薄情,只是他们对这样的事见的太多了。 那时她便对他们这群人感到恶寒。 现在回想,若是她跟方陆北再在一起久一点,可能也要从红玫瑰变成墙上一滴蚊子血了。 第323章 都一个德行 禾筝在酒店楼下吹了会儿风。 乱着思绪时便看到季平舟从里面匆忙跑出来,边走边穿外衣。 禾筝头发被吹乱。 她用手整理了下,错乱下又闻到了指端的药味,是给乔儿贴创可贴时弄得,陪着乔儿睡着了,她才敢出来,原本只是想去买点东西给她弄点吃的,路上季平舟却打电话说他在附近吃饭,便顺路过来等他一起。 走近了。 季平舟整理着禾筝的衣领,压严实了才牵起她的手,“怎么满面愁容的?” “没事。” 他们都没开车。 超市就在附近。 午餐时段刚结束,又是初三,路上没什么人,薄薄的寒霜在脚底下微滑,禾筝拽紧了季平舟的手,另一只胳膊圈过来,指头拽着他的袖口,半个身子都依偎在他怀里,“你不是在陪人吃饭吗?这样跑下来好吗?” “不好。”季平舟懒得撒谎。 “不好你还下来?” 她问得认真,他就憋着笑,“走就走了,我又不像你哥哥那个包厢里叫的三陪,还得陪全套不成吗?” 语色是温柔的,可在禾筝听来却毛骨悚然。 她脚步一僵,“什么?” 见她神色异常,季平舟仔细斟酌,还以为又是自己说错话了,滑了滑喉咙,小心翼翼地试探,“……我又说错什么了?” “不是,你刚才说方陆北在干什么?” 季平舟松了口气,“他也在那里面吃饭,跟一群人一块。” “还有呢?” “还有女人。” 禾筝情绪起伏变化的厉害。 毕竟乔儿才被轰出来,本以为方陆北能反省一阵子,这才几个小时,他又跑出来鬼混,她气的要吐血,连带着季平舟也跟着遭殃,“怎么了?他不是一直这样,你还不知道?” “他简直不是人!”禾筝落了口气,重新牵住季平舟的手。 还好有他在。 不然她非要冲进去骂方陆北一顿。 越想越气,手上的力也不禁加重,弄的季平舟骨节一痛,忙抽了抽手,顺势就拍了下禾筝的脑门,“你是不是想把我手指掰断?” 禾筝捂着脑门。 “我不是故意的。” 季平舟见缝插针,从不放过任何一个调戏她的机会,“手废了以后怎么伺候你啊,轻点。” 还没反应过来,禾筝懒懒开腔,“我什么时候要你伺候——” 声音突然一断。 话也断了。 她一脚往季平舟腿上踹去,“臭流氓,你们都一个德行!” 这个你们只能是他和方陆北, 那边城门失火,却远远的殃及到他这条鱼身上,季平舟万般委屈说不出,从后面追上去,忽然将抱着禾筝的腰将她背起来,一阵天地颠倒,她惊慌失措,下意识抱紧了季平舟的脖子,贴在他脸边,在潮湿的寒气中凑近他霜白的脸。 瘦了,也清冷了。 “你干嘛,放我下来!” 季平舟的手已经扣到了禾筝的膝窝,让她安全地趴在背上,背着转了两个圈才停下,“你说清楚,我怎么跟方陆北一个德行了,我一不抽烟二不是乱搞,一表人才,哪里跟他像了?” 禾筝趴在他耳边故作呕吐声。 “我发现你比他还不要脸!” “他不要脸我承认,我脸皮可薄了,你别污蔑我。” 她没什么重量,压在背上也是软绵绵的一块,季平舟背的高兴,又转了几圈,禾筝头顶的那层阴霾也被扫走,自然地将自己交付给季平舟,身子放松,完全压在了他身上。 虽然路程不远。 可这么走着,还是有些吃不消。 季平舟没有怨言,硬是背着禾筝到商场外才放她下来,腰有些酸,刚活动了两下就被她说是老了,说完便蹦蹦跳跳地跑进去推车,完全忘了他前阵子腰伤才好。 - 乔儿在家里。 走到楼下禾筝也没打算让季平舟上楼。 她一小步一小步往大堂里走,走两步就要回头,季平舟的脸庞连带神色都杂糅在低沉的天色里,不太能看清,但一定是不太高兴的。 终于狠心走进了里面。 禾筝却又跑回去。 她也弄不懂。 分明两个人都结婚过离婚过,什么都经历过了,怎么还能跟刚认识一样,连分离都这么难做到。 季平舟站在原地没走,禾筝提着一袋沉甸甸的东西还要踮起脚吻他,才触到唇峰就被他扣住后脑勺抵到了身后的车子上,思念和不舍都在一个离别吻里,便宜占完了还不忘交代两句,“有什么事叫我,明天暴雪,要买什么我给你送,自己就别出来了。” “你跑着不麻烦?” “不麻烦。” 鞍前马后他都嫌不麻烦。 季平舟手指触着禾筝的头发,在气氛的烘托下又想要靠近,鼻尖已经触上了,却忽然感觉有一道目光从旁边投射过来,他轻皱眉,转脸过去看。 禾筝也随着转眸。 蓦然,两人便一同在几十米远的地方看到了乔儿,她拎了不少吃的,手里还拿着一盒冰淇淋,正看戏似的看着他们。 头皮立刻紧了紧,禾筝从季平舟怀里挣出去,忙跑过去抢过乔儿的冰淇淋,“都快生病了还吃这么凉的东西。” 她咬着木勺。 含糊不清地调侃,“天都快黑了还在这亲亲我我。” 早上那场架的伤感没持续太久,乔儿一觉醒来便不难过了,等了好久也不见禾筝回来,付韵临走前将冰箱里的食物都清了,饿的她不得不自己下来觅食,这才走到这儿,就看到了他们。 既然乔儿都看见了。 季平舟便跟着一块上了楼。 禾筝在厨房,他们俩坐在客厅,季平舟望着前方,一动不动,乔儿则在一旁玩着手机,电视机开着,反复重播着一样的节目,喜庆喧闹的乐声却一点没减弱这里的尴尬氛围。 忙不开手,禾筝便随口叫了一声,“季平舟,过来。” 他刚起身,乔儿也跟着起身,还极不和善地对他瞪大了眼珠,那表情好像在说“你敢过去试试”? 季平舟淡了神色,重新坐回去,没打算争。 乔儿却像赢了什么,高高兴兴地跑过去帮忙。 她们在里面有说有笑,季平舟却不安地挪了下位置,一个硬东西忽然硌到腰,回头摸出来,是禾筝还亮着屏幕的手机。 他本想随手关了放好,可指腹稍滑了下,不小心滑出了刚刚打开过的页面,搜索栏赫然呈现着几个大字——怀孕有什么症状? 第324章 两条杠 为了能尽快填饱肚子。 禾筝只简单煮了面,口味是乔儿最喜欢的,她端着两碗面走到餐厅坐下,禾筝出来时才叫了季平舟。 不久前他吃过东西。 现在压根不饿,却有满腹的心事未明。 可眼下的情况,又不方便开口去问,上了桌便沉默寡言起来。 “你吃这个。”禾筝手上那碗是他的,“没有葱,没有醋。” 这是专门给季平舟的。 乔儿的面刚拌开,瘪瘪嘴,故作不满,“凭什么给他的没有葱跟醋,偏心,我不干,我也要没有葱的。” “谁在里面让我多放葱的?”禾筝掐掐她存有肉感的脸,“快吃,少给我来事。” 除了面。 她还另外弄了鸡蛋。 每个人都有份。 乔儿巴巴盯着,禾筝却先给了季平舟,她又不高兴了,环着手臂架在身前,“方禾筝,你重色轻友,我不跟你玩了!” 还是重前夫的色。 没出息呀没出息,乔儿在心里直叹。 禾筝将第二个鸡蛋放她碗里,连带着自己的也给她,“这样行了吧?” “那你吃什么?” 乔儿边说边在两个鸡蛋上各咬一口,占尽了,没打算让给禾筝,禾筝还没冲她翻白眼,季平舟便将碗里的鸡蛋让给禾筝,“我不饿,吃我的。” 硬生生咽下了一口鸡蛋,乔儿搓了搓胳膊,冷嘲热讽的,“真肉麻,我不跟你们坐一起了,不然吃完饭,我的鸡皮疙瘩也掉完了。” 说着她端了碗去客厅吃。 坐在地上,背对着他们。 禾筝没去拦,小声跟季平舟说了句,“她今天心情不好,别吓到。” 刚说完乔儿就看着电视里老掉牙的喜剧节目笑了出来,声音震耳,倒有些摸不透是伤心还是开心了。 季平舟收回目光,拿起筷子,“我看出来了,她跟季舒有点像。” “怎么会?”禾筝从没有这样的感觉,“小舒那是被家里宠的,乔儿是消化的快,怎么能一样?” 季平舟笑笑,不再争辩。 毕竟心里有别的事,惦记的,一直是禾筝手机上那条怀孕的搜索信息。 他们在餐厅吃。 乔儿一个人在客厅,时不时就笑起来,哪里有半点失恋后的痛苦。 连早上那点伤感都没了。 吃完又高高兴兴地去把碗洗了才跑上楼。 时间还早,只是天色暗的太快,她也是不想做电灯泡而已,禾筝能看出来,却没点破。 乔儿有事,她得腾出时间多陪陪她,于是吃完饭就将季平舟送到了楼下,他的车停在远一点的地方,晚上下着小雪,是不用打伞的量。 才走到车旁,季平舟开了锁。 车灯随着迸溅出光芒,惊动了在车身下躲雪的小动物,一只橘色的小猫蹭的蹿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毛发。 面对方家养的宠物猫季平舟都惟恐避之不及。 更何况是流浪猫的。 而且他跟小动物似乎犯冲。 每次看见,不是被抓就是被咬。 自觉后退了几步,禾筝却不由自主地上去,季平舟想开口叫她,话到嘴边又停住,知道她喜欢,却又因为自己一直不敢去碰小猫小狗。 季舒养着狗。 禾筝喜欢,却极少触碰,连靠近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就是怕他嗅到动物毛发身体不舒服。 那只小橘猫不怕生人,禾筝轻轻靠近,举止温柔,手指在它的脑袋上挠了挠,它很温顺地坐下来,任由她触摸着,舒服了还会自然地眯眯眼,垂低下巴。 季平舟一直站在后面看着,也不催促。 雪花越来越大,温度也越发冷冽,禾筝手指在风中冷僵,手指通红,这才受不了了缩回来,回头去看季平舟,“你站那么远干什么?” “你不是在跟它玩吗?” 这下禾筝才想起来季平舟怕小动物的事情。 她没忍住笑,“我忘了,你怕小猫小狗。” “谁怕了?”季平舟摸摸鼻子上落的雪花,不自然地躲开目光,“我是怕你。” “怕我什么?” “怕你教唆它咬我。” 这是什么鬼话,禾筝疑惑的眼神落在季平舟身上,“我又不通兽语,怎么能教唆它咬你?” 这一片冷冷清清没什么人,也不知道小野猫是哪里跑进来的,下了雪,就只能躲在车底取暖,没有家,更没有伙伴,瘦弱的小脸毛绒绒的,看上去可爱又可怜。 的确有些让人于心不忍。 可之前在和风苑外的那条小狗。 也是这样。 季平舟有了阴影,“你忘记之前你离家出走,我去找你,被狗咬的事了吗?” 他理直气壮的。 “你敢说不是你教唆的?” 禾筝笑出一声,“真不是,我要是会教唆,肯定让它咬的更狠一点。” 当时她那样恨他。 恨得要逃离。 如果真能报复,便不止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事了。 可又舍不得。 两边矛盾之下,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选择离开,可就算是离开,也没能成功。 那的确是他们之间最糟糕的一段时光。 季平舟大着胆子前进一步,垂面看着小猫,话却问的奇怪,“禾筝,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什么事?”她一脸茫然。 不敢确定那条怀孕的搜索记录是不是她看的,他只能试探着说,“有事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猫儿窝着手爬在了地上,如果不是太冷,大概已经舒服的要睡着。 因为一只流浪猫,禾筝心情也好了不少,语气轻松,“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什么事都没有,快回去吧,待会天黑透了。” 不愿意扫她的兴。 季平舟便没有继续追问。 送走了他,禾筝上楼给小橘猫弄了点吃的,看着它吃完才回去。 本以为乔儿已经休息了。 便轻手轻脚进了房, 可她却坐在书桌前摆弄电脑,手机丢了,只有一台电脑算得上通讯工具,听见禾筝进来,她忙将电脑合起来,有点惊慌失措地回过头,“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禾筝满脸犹疑,“你干什么呢,慌慌张张的。” “没……”她稍有结巴,“没什么。” 为了避开禾筝的疑问。 乔儿借口去倒水跑出去,伸手一摸,额头鬓角已经全浸上了冷汗。 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她却始终不敢相信刚才在验孕棒上看到的两条杠。 那一瞬。 犹如晴天霹雳。 到现在腿还泛着软。 第325章 问起爸爸 这里有客房。 乔儿不想一个人睡。 便跟禾筝睡在了一间房,她困乏疲惫,刚沾到枕头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有一半意识还没有彻底涣散。 房内只亮着一盏台灯。 就在乔儿那面,她没有困意,不是不累,是睡不着。 她侧躺着,明亮的眼眸忽闪忽暗,盯着禾筝的睡颜出神。 禾筝睡的昏沉,眼睛动了动,忽然看到昏暗的灯光下乔儿正盯着自己,吓的灵魂半出窍,又被拉了回来,“还不睡,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她翻过身。 躲避了乔儿的目光。 衣角又被她拽了拽,禾筝含糊又问了句,“怎么了?” 知道这事的重要性,乔儿斟酌再三才敢跟她开口,“禾筝,我有事说。” “说,我听着呢。” 舔舔唇,她压了口气在喉咙里,所以声音听起来有些闷,也不清楚,“我好像……怀孕了。” 静默几秒。 昏昏沉沉的光线里,禾筝突然睁开眼睛,睡意全消,猛地坐起来。 落在乔儿那张无辜面孔上的,是惶惑的眼神。 “什么时候的事?” 乔儿脑子一团乱,根本算不出时间,她转过神,将脸压在枕头上,不愿意面对,棉质的布料像一层过滤网,过滤了她此时此刻的情绪,“算不出来,但应该是春节之前……” 面对这种事她没有经验。 更何况跟方陆北刚分手,慌张是必然的,也不知该如何打算。 禾筝却身处局外,反应很快,“我给他打电话。” “别。”乔儿摁住她的手,“我不想告诉他,找个日子,去做了。” “这怎么成?必须要让他知道。” 这事不能听乔儿一个人的。 可在她看来,让不让方陆北知道都是一个结果,“他知道又怎么样,不过是多一个陪同手术的人。” 禾筝停住手,开始冷静思考。 她是亲自陪方陆北的女人去做过流产手术的人。 知道他的狠心。 那也是冬天,她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那个女人,方陆北的车就停在一旁,他却连下去慰问两句都不肯,不光是这一桩,他读书期间也有过这样的事,现在又轮到了乔儿。 从前那些女人禾筝跟她们素不相识。 自然心狠。 可面对乔儿,她做不到那样冷血。 “万一他想留下来呢?” 乔儿静静摇头,晴天霹雳的劲儿已经过去了,现在只有心寒,“你是他亲妹妹,应该知道的吧?以前怀过他孩子的女人不少,他有哪个同情过,心软过?我可不想当怨妇。” “你跟她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分手的时候仍然是跟方陆北撕破了脸的,话说的那样决绝,唯一的区别就是太不识抬举。 她眨眨眼,拉着禾筝重新躺下,已经做好了伤害这个小生命的决定。 房内灯光全息,黑暗层层笼罩。 乔儿枕头微湿了,“刚才看到结果的时候,我还真想过把孩子生下来,大不了我自己养,可又想,要是以后他长大了问起爸爸,我该怎么说?” 那时候的方陆北又在哪儿? 连禾筝都能预想到那样的情况,或许他已经结婚生子,又或许还在花丛流连。 泪水挤在眼皮中,乔儿尽量不让自己难过,“我从小就只有爸爸,我知道那样的生活不好过,所以我不要我的孩子也这样。” - 一旦做了决定。 就很难改变。 医院人太多,只是抽血化验就花了不少时间。 乔儿紧张不减,脸色一直不好,从踏进医院后就怕的不行,紧紧攥着禾筝的手不放。 出单子时禾筝坐在外面等待,没几分钟乔儿便拿着那几张孕检单走了出来,失魂落魄的险些摔倒,好不容易坐下来,情绪却几近崩溃。 已经临近午后。 这一层的化验处关了门,没什么人。 她们两个的身影便格外显眼。 喻初误打误撞走错地方时,就看到了坐在休息处的禾筝手里拿着孕检单,一字不落地将单子上的信息看了一遍,很快便小心翼翼地折了起来。 纸张弯曲时。 显露出了一部分孕检出来的影像。 纵使没亲身经历过,喻初也知道那是什么。 禾筝跟乔儿刚走,喻初后脚便拿着一些治头疼的药走出医院大门,外面早早有人在等着她,在送她走这件事上,季平舟一天都没耽搁,又怕叫喻家人来会偏袒喻初,便紧急让裴简回来了一趟。 他刚回来还没休息,就要开车送喻初回去。 现在那边正乱成一锅粥。 喻初出来是避难的,才不想被送回去。 裴简已经跟了她一天,要她回去收拾行李,她左推右推,又借口头疼来医院。 车门打开。 裴简脾气好,现在还算绅士,但已经无可奈何的搬出了季平舟,“已经不早了,舟哥的意思是让我明天一定要把你送到。” 上了车,喻初回想到刚才在医院问到的信息。 医生没有指名道姓,只说那个来检查的小姑娘是怀孕了,而且已经快两个月了。 她转转眼珠,有了其他的念头在心中萌生,清清嗓,又不动声色地询问裴简,“小简哥,舟舟哥跟方禾筝什么时候住在一起的?” 裴简瞥了眼。 不想理会她的打探。 却又不得不说,“他们没有住在一起。” “撒谎,”喻初很笃定,“我上次明明看到他们住在一起。” “方小姐偶尔会过去,不算同居。” “那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不清楚。” 具体的日子他的确不清楚。 但若是笼统的来算,也就是春节前的一段时间,并不久。 喻初不知为何铁了心想知道,“你不说我就不回去。” 裴简头疼不已,“一月中旬左右。” 算下来还不到一个月,喻初忽然像是被一个幸运炸弹砸到,自以为抓到了禾筝不贞的把柄,还没弄清楚便已经迫不及待要告诉季平舟。 她往前坐了坐。 拍着裴简的肩膀,“小简哥,我现在要见舟舟哥一面,见完我立马就走。” “不方便。” 裴简想也不想就拒绝。 这个时间,季平舟还不知道在哪个伯伯家拜年。 喻初将这做为自己最后的筹码,能不能翻盘也在此一举,“我见不到,死也不会走的,你自己看着办。” 裴简没有擅自做决定,还是先给季平舟打了电话得到了同意才答应带喻初过去。 第326章 不是你的孩子 裴简带着喻初赶到时季平舟恰好从陈家老宅里出来。 他温和地跟长辈道别。 可走过来时的脸色就全变了。 覆着一层霜,冷而透,直穿喻初心灵,她知道这样贸然跑过来很容易再遭受厌弃,可为了不被带回去,只能豁出去了。 “舟舟哥。” 季平舟面无表情时模样令人犯怵,“见到了?可以走了?” 没给喻初什么开口的机会,他便昂起下巴,对站在后面的裴简使了使眼色。 他正要上来。 喻初却拽住了季平舟的手,不再装可怜,而是选择清楚明白的告诉他,“你先别赶我走,我今天看见方禾筝了,你难道不想知道她在哪里,在干什么吗?” 起初是愠怒,余韵是错愕。 季平舟将手抽出,远远瞧了裴简一眼。 他却摇摇头。 满脸担忧,表示自己没看见禾筝。 “我想知道自己会问她,不用你在这里自作聪明。” “她不会告诉你的!”喻初握住季平舟的手,她手指细小,很轻松就穿过了季平舟的指缝,紧紧扣着,就是不放,“你一定要听我说,我不会骗你的。” 像是被占了便宜。 季平舟浑身都在排斥。 “你先把手放开。” 喻初八爪鱼的性质是从很久以前就有的,他也不是第一次排斥了,“要说什么,快点说。” 能够活动了手,季平舟躲远了两步。 喻初忽略了他伤人的动作,左右看了一眼,远处陈家老宅的佣人离得太远,倒是听不见,可裴简还站在身后,她小步靠近,尽管讨厌方禾筝,却也不想让这种事被太多人知道,毕竟到时候没面子的人还有季平舟。 “舟舟哥,我刚才是在医院遇见方禾筝的。” 季平舟眼底有了触动,“她怎么了?” 他担心她生病,喻初却没有铺垫,直接掷出一枚炸弹,“她怀孕了,而且已经有两个月了,我问过小简哥,你们是一月中才在一起的,她背着你跟别的男人有了孩子!”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脑子烧坏了?” 季平舟一个字都不信。 唯一有待考究的就是禾筝怀孕了。 他是亲眼在禾筝的手机上看到过有关信息,但要说禾筝跟别的男人有什么,他死也不信。 喻初却强行地要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他,“我亲口问的医生,医生说她已经怀孕两个月了,不信你去问!”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都是真的!” 无视她的喊声,季平舟抬起脸,昂声叫了裴简过来,并没有被她的三言两语而牵动什么情绪,仍旧是淡淡的,“把她带走,明天要送到,绑在车上也行。” 喻初手足无措地想逃。 “舟舟哥……”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说完了也可以走了?” 他的表情分明就是不信。 喻初动动唇,还想解释,虽然她知道的也不多,可也等同于铁证。 声音刚出来一缕,就被轿车的引擎声打断。 裴简扭头看去。 是方陆北的车。 今天是陈老先生归家的日子,燕京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挤在这天来拜访,早上就来了不少人,方陆北会来也并不奇怪,他走近,提醒季平舟一声,“是方陆北,咱们先走吧?” “你先带她回去,拿了行李就走,别啰嗦。” 裴简点点头。 既然经过了季平舟的同意,他便直接上手拽住了喻初,若是放在以前他是不敢这样,可现在喻家名下的产业有好几家都贴上了法院的封条,入狱的也不少,倒台是板上钉钉的事,喻初也没了喻家大小姐的光环。 他便不怕惹到她了。 刚拽着她走了两步。 方陆北将车停好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叔叔,是一块来拜年的。 看到季平舟在,他偏头跟叔叔说了什么,继而便一个人走过来,还没走近就听见喻初一声声地叫着“舟舟哥”,声音要多惨有多惨。 “这是怎么了?”他左右看了两眼。 季平舟脸色始终平平静静地,“没事。” 见他要走,喻初完全慌了神,也不在乎别人会不会听见了,直接脱口而出,“我说的都是真的,方禾筝就是怀孕了,还是别人的孩子,就算这样你也要跟她在一起吗?” 蓦然。 气温冷了几分。 季平舟瞳孔也阴沉了下来,周身都笼罩了一层阴霾,短时间内挥之不去。 那句话让所有人错愕。 就连方陆北也忍不住问,“她怀孕了?怎么可能?” 喻初才不想跟他解释。 只是渴盼地看着季平舟,他却一点都没被挑拨,反而比任何人都相信禾筝,“她就算怀孕了也只能是我的,听明白了?你再乱说,就不是和和气气地送你回去了,我会直接把你扔出去。” 方陆北艰涩吞咽了嗓子。 别说是喻初,就连他也有被季平舟这个样子吓到。 季平舟不好奇,他倒是有点好奇,“你怎么知道方禾筝怀孕了?” “我看到的!”喻初不敢再惹季平舟,只能应承他的话,“而且月份根本就对不上——” 话没说完,她肩膀忽然被提起。 是季平舟错过来的手臂,他没有裴简那么客气,而是直接打开了车门将喻初推进去,裴简很快上了车,两个人衔制着她,她根本无计可施。 终于将她送走。 季平舟忍耐良久的怒反噬上来,逼的方陆北后退两步躲开,“她说的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 被吼了一声。 方陆北揉揉耳朵,“你小声点,假的就假的,你这么生气干嘛?” “我只是生气她造谣。” 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听,更何况对方是禾筝。 他怎么能不气。 “你真的信禾筝?”方陆北不太相信季平舟是这么豁达的人。 可他们经历了这么多事,信任是最基础的,当初也是因为误会,耽误了那些光阴,季平舟压住了对喻初的火气,已经恢复温文尔雅的样子,“无条件相信。” “这丫头给你下什么蛊了?” 方陆北自觉纳闷,“不过喻初的话的确不能信,她家现在那个样子,她为了留在你身边,什么谎都扯的出来。” “我会问问的,不用你管。” “不过她要是真的怀孕了怎么办?” 不知道他问的这是什么白痴问题,季平舟反问:“要是你呢?你会怎么办?” “当然是安排手术赶快做掉啊。” 他拍拍方陆北的肩,由衷地感叹,“你真是够没人性的。” “那不然呢?我可不喜欢孩子。”方陆北轻笑,“不过这事是你们倒霉中奖了,还是得听你们决定,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 “用不着。” 季平舟根本考虑那么多,“有没有孩子,我们都是要复婚的。” 第327章 该不会是你吧 挨家挨户地走完天色也晚了。 方陆北将叔叔送回家,顺道路过贞悦府,便在楼下停了车,想去问问白天喻初说的事是真是假。 好奇心作祟。 趋势他脚步加快,停在门外时用力按了按门铃。 声音扩散到房内。 却被电视机扰乱了不少。 又按了几下。 乔儿才似有若无地听见门外的干扰声,她放下手上的东西,懒懒散散过去开门。 才刚一觉睡醒,这会儿神智还未全然清醒。 门开了半条缝,她眨眨眼,看见方陆北的半张脸,动作便滞住了。 方陆北也没想到乔儿还在这,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很快又恢复了散漫的语气,“我找方禾筝。” “她不在。”乔儿也没好气,“你明天再来吧。” 刚要关门。 方陆北又伸过脚尖抵住门。 “她不在我不能进去等?怎么着,这是你的地盘?” 上次吵的那样不可开交,再见面,他还是这个样子,乔儿咬咬牙,沉了气,松开门把手,随了他去。 方陆北还在找鞋来换。 乔儿已经走到客厅关了电视,拿上自己那桶没吃完的冰淇淋要回房间。 吵闹的声音乍然湮灭。 “关电视干什么?”方陆北弯着腰,硬要跟她作对,“我不看吗?” 那边根本没人搭理他。 他瞬间有些词穷,绞尽脑汁想了话来说,“有客人来不知道倒杯水给我,急着跑回去躲着,我能吃了你吗?” 不是聋子。 这些话乔儿自然听得到。 她顿着步子,将冰淇淋桶的盖子盖上,转身去了厨房倒水。 取得阶段性胜利。 方陆北心里偷着乐,他过去坐下,刚将电视打开,乔儿便端着一杯水过来。 她微弯了腰,将水杯往边上一放,用力过猛,水溅出来几滴,落在方陆北手背上,他被烫到,手轻缩回去,脱口便是没轻没重地斥责,“你能不能轻点,想烫死我。” 话说的有点严厉。 语气也不好。 乔儿那么小个身子站在边上,像站在悬崖边上,仔细看了才发现那样的脆弱,说话却横的很,“你皮那么厚,还怕烫?” “什么态度?”方陆北用袖子擦干净了手背上的水,暗自嘀咕一声。 “我态度本来就不好!” 还没说上话又要吵起来。 方陆北退了一步,自认为大度不跟她计较,“方禾筝呢,干什么去了?” “楼下,喂猫。” “你吃饭了?” 话题硬生生转了个大弯,乔儿可不认为这是关心,“管你什么事?” 方陆北没再看她,望向电视机,口吻也变了,有点道歉服软的意思,随手调了个她刚刚在看的电影,“家里我找人打扫过,你要回去就回去,老在她这是什么意思?她自己都顾不上,能顾上你吗?几点了连饭都没吃,要成仙啊?” “我会找地方搬的,不用你操心。” “谁操心你了?”他冷笑,“自作多情。” 乔儿不接话,也不气,就要走,方陆北又慢悠悠地开口,“坐下,我有事问你。” 脑袋空白一瞬。 女人天生的直觉让她霎时有些心慌。 还惦记着肚子里那个小生命的存在,所以想躲避开方陆北,不然生怕自己一个嘴快,将怀孕的事情说出去,可现在是他要问,她只能坐下听着。 方陆北偏头看了乔儿一眼,看出她脸色不好。 “你生病了?” 心虚之下反应有些刺激,乔儿一下子拔高了音量,“你才病了呢,咒谁?” “我问问,急个什么劲儿?”不算打探,他也不会文字游戏那套,“我问你,方禾筝今天去医院了?” 身子坠了下。 乔儿恍若如临大敌,“你怎么知道?” “喻初跑去说的,说看到禾筝今天在医院,还去孕检,说她给季平舟带绿帽子。” 没注意到乔儿的表情正逐渐垮下。 方陆北越说越来劲,“她真是够扯淡的,还说是亲眼看见。所以我来问问,她去医院你应该知道的吧?她真去了?” 回答他的是沉默和电视机内的一阵杂乱音乐。 转眸去看。 乔儿已经坐在了冰凉了的地板上,脚踝皮肤贴在地上,凉意刺骨,蔓延到脸上,是从天而降的惊恐。 这表情就好似被方陆北说中了一样。 他突然又不太好的预感,“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会是真的吧?方禾筝真的在外面乱搞?” “你们胡说什么?!”乔儿腾坐起来,又急又乱,舌头打了结,“去医院就是怀孕了吗?真可笑,就是身体不舒服才去的,照这么说,每天去医院的人那么多,难不成都是怀孕了吗?!” 她激动的声音都打颤。 面颊憋得通红。 那样子。 活脱脱像是被抓到偷钱的小偷,在警察面前急于辩解,可却怎么都说不通,只能加大音量。 好像谁声音大谁就有理。 方陆北被她这样子吓的不轻,“不是就不是,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搞得好像你出轨怀孕了一样。” “你才出轨怀孕了!”乔儿急的想找个地缝躲起来。 可越是慌乱,露出的马脚就越多。 电视机吵个不停,配合着乔儿反驳的话,更乱,更吵,闹腾不停,可方陆北却莫名清醒,那股清醒大概来源于对乔儿的了解,她虽然也有些任性,却不常发脾气,还是这么大的脾气,除非是踩到她的尾巴,才会让她这样跳脚。 不再作声。 方陆北仰着脸,静静凝视了会儿,静等着乔儿将那口郁气吞吐而下,然后恢复如常的面色,对上他的眼,又慌乱躲开。 这下连方陆北也没底了,不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问,“乔儿,怀孕的那个该不会是你吧?” 两个月前季平舟跟禾筝的确还没好到这个程度。 但他们却缠绵了不止两个月。 虽然大多数有做措施,但也有遗漏的时候,算算日子,是有对的上的时候。 乔儿紧缩住瞳孔,昂声大喊,“你有病吧,造谣造到我身上了?” 听她说完,方陆北拍着心脏的位置缓了口长长的气,由心到身的如释重负,肩膀也瘫倒在了靠枕上,“我瞎猜的,不是就好。” 他半阖着眼。 看不到乔儿那抹彻底心碎的神色。 “你放心,我们都分手了,就算怀了我也不会要的。” 第328章 估计疯了 禾筝回来时就看见乔儿咬牙切齿地往楼上走。 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 方陆北便朝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不是就不是,又生什么气?” 放下手上的东西。 禾筝将方陆北的鞋踢开,对刚才发生的事一概不知,稀里糊涂的问,“你怎么来了?” 闻声。 方陆北瞥瞥眉看过去。 神色凝重。 “你过来。” “我?”禾筝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她可没惹到他。 唯一对不起他的地方。 也就是替乔儿瞒下了她怀孕的事。 “就你,过来。” 那语气跟指挥人一样,禾筝慢悠悠地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杯水,边走边喝,走到方陆北面前时眼睛都没抬就听见他严肃地问:“你是不是怀孕了?” 一口水挂到喉咙,险些喷出来。 禾筝被呛的气息错乱,转头咳了好几声才平复下来。 还没完全镇静下来,方陆北便又补上一刀,“我跟你提前打声招呼,是喻初跑到舟舟跟前说你去医院,她还问了医生,说你怀孕两个月了。” 有一把苦堵在禾筝嘴里。 这事她根本没法解释清楚,总不能不经过乔儿同意就说怀孕的是她。 “你看我像怀孕两个月的样子吗?!” 禾筝喊出一声,“要不我连翻二十个跟头给你验证验证?” 方陆北满脸的嫌弃,“那倒不用。既然你没怀孕,她为什么跑去胡说八道,对她也没有什么好处。” “我怎么知道,估计疯了。” “是有点发疯的征兆。” 除非喻初确定了禾筝怀孕并且跟季平舟无关,才敢告到他跟前,不然无论事情是怎么样的,都对她没有好处。 乔儿跟禾筝一起否认,那便的确是喻初疯了。 方陆北想不出第三种可能,他端起乔儿专门倒的那杯水仰头灌尽,“行,既然你们都说不是,那最好,等我见到舟舟帮你跟他解释。” 没想到他专程来只是为了问这件事。 更料不到。 短短一天。 会弄的几个人都知道。 禾筝看了看卧室的方向,不敢透露太多,却也不想这件事只让乔儿一个人承担,便有意无意地提醒他,“你还有心情管我,你自己的事处理好了吗?” “我什么事?”方陆北系好了钮扣就要走。 禾筝却拦着路。 “你刚才又惹乔儿不开心了?” 一双无形的手在挠着她的心肺,又痒又乱,迫使她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方陆北,可他心里却全然不在乎,“我怎么跟她说话都会惹到她,下次不开口了行了吧?” 忽然迎面来了一巴掌扇到他的脑袋上。 禾筝忍不住为乔儿抱不平,“她现在这个情况,你就不能对她好点?” “疼!”方陆北瞪了一眼过去,“我还怎么对她好?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没给她,哪儿亏待她了,因为一张照片就跟我闹分手。你净向着她说话,不想想你哥哥我,哪时候受过这个窝囊气?” 扯开领口舒服的领结。 他站起来,语气是发了狠的,“闹吧!我不伺候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那几句他故意扯着嗓子,像是专门对乔儿说的。 禾筝气不过猛推了他一把。 想好声好气劝他跟乔儿和好的念头也彻底打消。 她早就该知道。 方陆北就是这么一个人,什么爱不爱的对他来说都是奢侈品,从来不是他人生的必需品,这样的人,能付出三分的真心就是不易,乔儿这样闹过去,他恐怕连这三分都要收回去。 骂他薄情寡义也不是,说他没有良心也不行。 毕竟他一开始。 就没掩饰过自己的本性。 看着那扇门。 就连禾筝也不知道该怎么过去安慰乔儿。 - 为了让乔儿开心点。 禾筝又专程出去买了吃的回来想哄她,刚敲门就被乔儿温温吞吞的声音劝退了,“我还不饿,等会吃。” 听上去也不伤心难过。 就是太平静。 那阵子乔儿是下了不可扭转的决定要将孩子拿掉。 看到方陆北那样害怕她怀孕时,她就知道结果了。 早早预约了手术。 可因为刚过春节,预约的手术还是排到了一周以后。 很晚乔儿才从房间出来,虽然客厅灯熄了,但靠近中央的位置还亮着一盏落地灯,光色绒绒洒落在地板上,映亮了周围一圈的景物,她脚步很轻,走到附近才看到坐在灯旁的两个人。 她一直在房间里躲着。 竟然连季平舟来了都没发现。 禾筝听见脚步声回头,声音不自觉有些轻,眼里有关怀,“出来了,吃的在厨房,快吃点吧,一天没吃东西了。” 乔儿点点头便走了过去。 他们两人围在一台电脑前,季平舟有模有样地在教什么,禾筝听得不认真,没一会儿就开始走神,动作自然地将连贴到他的手臂上,疲困地眨眼。 拿着吃的路过他们时,乔儿刚巧看到季平舟将禾筝脑袋掰开,温柔且认真地让她好好听。 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 看电脑上的页面好似是做报告。 禾筝除了九年义务教育,剩下的时间都在跟着宋闻学音乐,对其他的东西都是一窍不通。 二十岁之前宋闻是她的老师。 现在又变成了季平舟。 他们两人最相似之处就在于此,都不会给她任何偷懒耍赖的机会。 乔儿在后面的餐厅望着他们,忽然想到自己跟方陆北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不会费时间教她什么生存法则,只会教她吃喝玩乐的妙点子,也从不强迫她做自己抗拒的事。 在那段爱恋中。 她以为那是宠爱是纵容。 可现在看来,只有养小情人才是这样的。 对待此后要相伴终身的人,更应该是季平舟对禾筝这样,严厉一点,担忧一点。 禾筝学累了,撒手不想干了,便将下巴架在他的膝盖上,音色软和,“我学不会,好麻烦,还是让别人做吧,你别念了,越念我头越疼。” “少来这套。”季平舟无情将她推开,“以后有人问你,为什么这里做的不对,你怎么说?” “就说老师没教好喽。” 他干笑两声,“那我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没有商量的余地,季平舟强硬掰着禾筝的头去看电脑屏幕,那一套套的大数据看得她眼花缭乱,可无奈老师太严格,也有太多借口:“魏叔叔让我来的,你能跟我耍赖,你能跟他耍赖吗?” 禾筝晃晃脑袋,强行让自己的眸光聚集在屏幕上。 没坚持一秒又困的睁不开,迷迷糊糊间听见来自餐厅的一声干呕,下意识看过去,便瞥见了乔儿冲进洗手间的影子。 第330章 没她不行 二月初的燕京已经看不到雪,连雾也罕见,晴天时分甚至有些暖意,温度渐声,连车厢里的暖气都充足的往四面扩散。 一股股的热从方陆北脚底攀升。 距离医院只剩下两个路口,走到车辆稀少的小路,他忽然按住季平舟的手,“等下。” 车在会被贴罚单的区域停住。 停稳了。 他的心绪也才安静下来,不再那么吵闹,反而能有一段冷静思考的时间,但这时间又太短,还是像在驱赶着他。 “你到底去不去?” 季平舟都看不下去他这个样子。 方陆北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丝毫不避讳地抽起烟来,季平舟降下车窗,让烟味出去,也不催促他,神态已经慢悠悠的。 天边分明是阴沉的。 可他却好像能看到一轮逐渐湮灭的夕阳在往下落,光正一点点的在收拢,在方陆北心里收拢。 那支烟的时间太久。 抽到一半他才想到开口问,“你们干嘛都瞒着我?” “你自己心里有数,不用问。”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什么德行。 也知道孩子对于他来说是负担,是累赘,是他往后快意余生的绊脚石。 乔儿是这些女人里最通透最有自知之明的一个,她不愿意用这个孩子博取同情,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怨妇,所以才会选择这样的法子。 这下连之前的那些试探也有了答案。 方陆北自诩聪明过人,可在这件事上,他蠢不可及。 那天竟然还沾沾自喜,现在回想,恨不得一巴掌扇到自己脸上,让自己清醒清醒。 车停在路边。 来往的车辆掠过,他们却原地不动,季平舟也不催促,把决定权交给他。 毕竟这是他自己的事情。 谁都没办法逼迫他。 时间过得有些快,方陆北这行为更像是在拖延时间,烟快抽完他才甩了一句,“要命死了。” 季平舟知道他什么意思。 “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就当不知道。” “那还是人吗?” 连他自己也知道,季平舟指了指液晶屏上的时间,“那你在这拖什么?” “别催别催,”方陆北皱着眉头,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他不得不承认,走到这儿的确是退缩了,得知怀孕的是乔儿,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过去拦下来,可走到了一半,又怯懦地止了步,“可我真没想过要孩子。” “那就回去。” “别说别说,让我再想想。” “还想什么,再想下去等你到了人也从手术室出来了。” 着急赶着去本来就是为了阻止。 去晚了,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方陆北也将车窗落下,手伸出去,烟丝随风漾开,纷飞到看不清的地方,他轻出一口雾白的气,“我还没做好准备,可要是乔儿,真不忍心,我承认是喜欢她,可还没有到那个程度……” “……你有完没完?” “说句混蛋的,我想跟她在一起,但真不一定能一直只跟她在一起……以前我是真没想过就跟一个女人……” “那以后要是没她呢?” “也不行。” 话才将落。 车身忽然打着火,声音在耳中被无限扩大,在方陆北听来恍若一声轰鸣,炸灭了他所有的迟疑思虑和犹豫不决,季平舟也不再听他废话连篇,重启了车子,以最快的速度往医院方向驶去。 方陆北眼中落着惊恐神色,侧眸看他,“你干嘛,我还没准备好。” “等你准备好,天也亮了。” 不知道季平舟什么时候车技变好,变道超速成了一把好手,连续过了几辆车都不眨眼,眸光也莫名变得坚毅。 那样子让方陆北不禁抓住了安全带,轻咽干涩的喉咙,也下了决心,“死就死吧。” 大不了就是以后再也没有被女人簇拥的幸福日子。 他闭上眼,沉沉的换气。 - 楼层在八,电梯里挤挤攘攘许多人,大多是结伴而行的,方陆北被挤在角落,虽然思绪万千,但没有想过要逃,走到这里了,他只祈祷手术没有那么快,乔儿还没事。 大堂里满是悠哉悠哉陪伴的家属。 禾筝坐在中间的休息区,四人椅,桌上放着些术后药品,她正低头在看手机,不知看到了什么,嘴角竟然有弧度。 冲出来的第一秒,方陆北便看到了她那副轻松自在的姿态。 哪里能不怒。 季平舟还没跟上,方陆北便冲过去活生生将禾筝从椅子上拎起来,她手心打滑,手机掉到地上被摔了个稀碎,来不及心疼,便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死丫头,几天没教训你你长本事了是吧,敢拐人来医院,你看我待会不教训你,乔儿呢!?” 这人完全忘了自己刚才犹犹豫豫的样子。 这是要将罪都推在禾筝身上,她一点都不惊讶,早知道这事如果露馅,方陆北怪的肯定是自己,“你先松开,疼死了!” 从后跟上去,季平舟看到禾筝因为疼痛而绞在一起的面孔,忙上去推开方陆北,顺手捡起了地上的手机还给禾筝,将她挡在身后,“你有这功夫不如去问问人。” 方陆北这才被点醒。 禾筝却擦了擦手机落灰的屏幕,茫然无措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你还装傻。”方陆北要忍着才能让自己不去抽她。 季平舟也回头以询问地眼神看着她,声音自动压低压柔,换成气声,“乔儿不是来做手术吗?他知道了,这才赶过来拦着的。” 纵使了解了全部。 禾筝也没有因此而表现出太过激的表情,反而还是那般波澜不惊的淡。 看向方陆北时,有打量,“你知道了?” “你说呢?” “那你来是想干什么,接做完手术的乔儿,还是想留下这个孩子?” 他本就做不好判断,被禾筝这么神智清醒的语气一问,更是乱,但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没想后悔,“你不是说废话?当然是要留下来,你们一个二个挺厉害的,我的孩子,你们倒能替我做决定了。” 越说越激动。 甚至惊动了周围的人。 方陆北还想冲上来,却被季平舟挡住,他的怒气只能在周边盘旋起来,“等我找到她,我先教训她,再来教训你。” “留下来?”禾筝好似听不到他的威胁,容情落着哀婉和试探,“你确定?” “对啊,人呢!?” 他都快要急死。 人在原地徘徊打转。 可面前这两人却好似突然没有了血肉,冷的要命,尤其是方禾筝,就是怎么都不说乔儿在哪儿,方陆北急得攥了攥拳头,没走到这里时还不知道自己原来会这样焦灼烧心,到了这里,才意识到他有多害怕失去。 忽然跨出一步,他本想去拽禾筝的,可胳膊肘才打弯,还没伸出去,乔儿不轻不重的嗓音便从背后阻止了他,“你们怎么在这儿?” 第331章 喜欢我的钱 她的声音太不真实,像一阵风从耳朵刮过,大部分又被医院里的嘈杂掩埋。 方陆北定定站着,镇静了会儿情绪才回过头,乔儿还穿着自己的衣服,脸孔白而弱,身后一道道的白大褂走过,她的身子摇摇摆摆,虚弱到站不稳,连盯着他们时瞳孔都是不聚焦的。 全是疲惫所致。 是这几天的煎熬作祟。 那些情绪怎么也掩饰不了。 在问出那些问题前,禾筝就看到乔儿了,只是没有提醒方陆北,她想让他亲口说,也让乔儿听见,“我们今天是来检查的,还没到手术的日子。” 也就是说孩子没事,全都是虚惊一场。 方陆北欣慰地松了口气,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又被拼凑起来。 没想太多,他走上前将乔儿揽进怀里,她娇小的一只,跟他有着较大的身高差,被抱进怀里时,腰都是弯着的。方陆北手掌贴在她的鬓角和耳朵,什么劲也不跟她较了,对这份失而复得有着莫大的庆幸,“咱们回去。” 正要拉她的手,乔儿却躲开,身心罩着迷障,“我还要拿报告——” “什么破报告,不要了。”方陆北一面敢怒不敢言,一面又得惦记着她怀着孕,话都要顺着来,这感觉折磨极了,他指指季平舟背后的人,“还有,你以后别跟她玩了,她劝分不劝和,坏死了,听我的,回家去。” 现在他倒冒出头来了。 还指责人,禾筝自觉没冲他翻白眼就算好的,他还敢倒打一耙,季平舟却在前面发笑,手慢慢拢住了禾筝的指头揣进口袋,在方陆北将乔儿带走后才转身去看她。 看她明明气的要死却还要为了朋友的幸福网开一面。 分不清是什么滋味了。 “这下放心了?” 禾筝呵呵干笑着,“把人交给他,更不放心了。” “不放心也没办法。” 好歹乔儿现在怀着孕,方陆北再混蛋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了,不管在来的路上他有怎样的犹豫,可到底是来了,从前的过错也可以一概既往不咎,只要他们能好好过日子。 在医院那天。 他们都是这样想的。 浪子迷途知返,终于回归家庭。 可事事都有背阴面,那时他们,也都没能预见到往后的阴面。 - 因为乔儿的缘故。 季平舟有太多天没跟禾筝好好在一起,他带着她一起回和风苑,路上将在于爷爷家跟方陆北暗示的那番话说了一遍,禾筝冷笑着骂自己哥哥是猪,还怀疑跟他到底是不是一个血脉,能蠢成这样。 她鲜少这样明烈的表达过喜怒哀乐。 在他们的事上。 也算是操碎了心。 但终归是巧,季平舟也纳闷今天竟然不是乔儿做手术的日子,他手指点在方向盘上,仍然不解,“那于子看到你们为什么说乔儿在做流产手术?” 他透露没用,禾筝透露没用。 最后还是被个不知内情的人爆料而出。 要不是方陆北上辈子积了德,他还真不信这个巧。 禾筝耸耸肩,没应答,转头看着窗外,酝酿了好一会儿才神神秘秘地问,“你真想知道?” 他猜出了事情没那么简单,“我可不是你哥,没那么好糊弄。” “这有什么,就是我在缴费的时候看见了于哥的老婆,我们见过几面,我就随口跟她说了一嘴,”想到当时的状况,禾筝有些难为情,毕竟绞尽脑汁地谋划些什么,总让她觉得自己诡计多端,“她认得乔儿,我猜到她回去肯定会告诉于哥。” “你连方陆北刚好在于家都知道?” “今早家里打电话来,明姨提了一嘴。” “那你怎么确定于子会说出来?” “你不知道吗?” 季平舟轻挑眉眼,是真的不知道,“什么?” “你们圈子里,于哥一直是大嘴巴。” 这些信息要汇聚在一起不难,禾筝觉得实在不是什么大事,可在季平舟那里,却好像有其他的意味在,他眸色渐渐沉了,忽而道出一句,“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当初会被你骗了。” 是他要把方禾筝当做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来看待,才觉得她做的那些事只是出于本性。 可现在想来。 她从懂事后走的每一步,都是精打细算。 “你后悔了啊?”禾筝怀揣着不知所谓的心思询问,却看见季平舟摇头。 他是确定的,“我只是庆幸当初你勾搭的人是我,也难怪孙在遇那人会那样护着你了。” “好端端的提他干什么?” 重了句,又轻了句,禾筝涨红着脸,“还有,谁勾搭你了?” 当初她出现在病房,在季平舟看来,就是有目的性的,只是后来被她的坚持和柔软给打动,从而忘了本。 他不疾不徐,找了个合适的笑露出来,“你那是吃了我眼睛看不到的运气,我要是能看见,你这么个丑姑娘,可近不了我的身。” “季平舟——”禾筝气得需要捂住心口才能缓气,“我哪儿不好看了?怎么说以前还是京音的一枝花呢。” “这称号在我们那儿是骂人的。” 说他嘴巴毒一点都不假。 从来没说过好听的话。 在一起之前方陆北说季平舟以前有很多段情史,看他长相倒有可能,但一张嘴就彻底抹杀了禾筝对他情史的探究欲望,她实在不信,“以前那些女人都喜欢你什么?” 总不能是喜欢季平舟冷嘲热讽的功夫。 他却自我感觉良好,“喜欢我的钱,还不够吗?” “喻初也是喜欢你的钱吗?” 据她所知,喻家也算大户人家了。 现在想起,当初在度假区遇到的跟秦止在一起那人,说什么初初跳楼都不管,想必说的就是喻初,要不是最近又看见她出现,禾筝都要忘了这一茬了,季平舟能拿孙在遇讽刺她,她也能拿喻初膈应他。 “我哪儿能知道她,真知道她喜欢我什么,我就改了。” 语气不变地闲散,解释完,季平舟又淡淡笑,学着刚刚禾筝的神色,但也只能学到两分精髓,“好端端的,你又提她干什么?” 裴简已经将喻初送回去了。 以现在喻家的棘手程度来看,短时间内她不会再出现。 可女人的醋意是不会降的,禾筝嘴角连带着眼角都落着点轻蔑的笑,尤其是想到那天喻初大早上跑过来,指责她为什么在季平舟家里,要不是看她可怜,她非上去大耳刮子给她。 第333章 人不就在你身边? 他们有意隐瞒。 不打算这么快让乔儿的事被太多人知道,就算知道,也应该由方陆北自己来宣布才对。 禾筝不说,季平舟自然也不会说,就那么随口揶了句什么便过去了,生怕季舒再追问,裴简拾掇着那一碗鱼丸让她拿到厨房扔掉,她心知他们不愿说,便悻悻接下了这个台阶。 这一句话不知打散了季舒哪里的好心情。 她没了初始的兴奋,反而埋头吃着东西,中途还被烫了好几下。 季平舟向来不关心自己的妹妹,禾筝却能看出猫腻,她有意做中间人调节气氛,给季舒夹菜,又问她,“让我来不是说有好事跟我说吗?” 看着碗里夹过来的菜。 季舒像吞针似的吞下糟糕的情绪,勉强露出笑意,“对,看我,吃到好吃的正事都忘了。” 朦胧又潮湿的水雾中,她就坐在对面,面庞青涩且泛红,眼睛里的水光褪去了,用笑容换下。 禾筝当什么都没看见。 也什么都不知道。 接过季平舟递来的水喝了口,冲走辛辣。 季舒也喝了水才能让心情平复下去,她放下水杯,恢复十几分钟前嘻嘻哈哈的模样。 “妈妈说这两年都不会让我姐过来了,也算是替禾筝姐撑腰了吧?” “这个我知道,你还要专程把我们叫来一趟?”季平舟面上浮着无奈的笑,手上又给禾筝倒了水,她听见这消息也是波澜不惊的。 季言湘不回来,对她来说也许并不是好事。 没人察觉禾筝一瞬即逝的低沉,说到高兴的事上,季舒险些没手舞足蹈起来,起码季言湘不回来,便没人管着她了,她当然觉得值得庆祝,“还有还有,喻家这次的事你们知道是谁做的吗?” 季平舟扬了下眉,察觉到季舒要说些不好的事。 他没阻止,她嘴巴快,目光定格在了禾筝脸上,“禾筝姐,就是魏叔叔替你撑腰,专门整治他们的。” “你别乱说。”禾筝知道这不是小事,“魏叔叔那么和气的人,不会这样的。” “是真的!” 她激动的要站起来。 被季平舟警告一眼,又讪讪坐端正了,却没停嘴,“不信等魏叔叔来了,你可以亲自问他,我还听到他问喻初舅舅是不是让人泼你硫酸了,他们都承认了,魏叔叔气的还打了他们!” 魏业礼帮忙责骂了季言湘两句就算了,禾筝能够理解,可喻家包括喻初的对她做的那些事,魏业礼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为什么下手,她倒是一头雾水,转脸看向季平舟,用嘴型默默念了三个字,“你说的?” 他只是摇头,轻描淡写地替魏业礼解释了,“别听季舒夸大其词,喻家本来就有问题,魏叔叔也是公事公办。” “那可不!”季舒扯开了嗓子嘲讽,“我早就看不惯喻家那个老头子,整天狗仗人势的!” “你看不惯的人多了,坐下。” 这些原本都是魏业礼打算瞒着禾筝的。 这下全被季舒说了出来。 她倒是没个底,一件说了另一件就要立马跟上,“还有,妈妈那边可说了,你们最好尽快复婚,她都同意了,那禾筝姐什么时候搬回来?” 筷子顿在碗底,像被坚韧的磐石绊住,禾筝拔不出来,也应不出话来。 这个问题便只能尴尬的停顿在那里。 季舒很快便换了问法,“你们要是都不回来,这么大个地方,我自己住也太冷清了,我不要!” “快吃吧。”裴简及时打断她,“等有时间了你可以去那边玩。” “好像也是,我哥要是回来,又该一堆臭毛病了。” 季舒转头就能忘了这句话。 她性子向来如此。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没心没肺。 季平舟一直惦记着季舒说的话,禾筝没给答案,像个未解的死结埋在心坎,回去的路上,车水马龙就要恢复了年后的拥堵状,车子慢悠悠地晃荡着,加重了那份焦灼。 他们心照不宣的藏着事。 先开口的照例还是季平舟,他半只手撑在车门上,手背掩着下巴,像是在安抚自己,“季舒提的事你怎么说?” 禾筝轻咬齿关,妄想轻飘飘的糊弄过去。 “什么怎么说?刚才不都说过了吗?” “你不想回去住咱们就住外面,或者找个离景明大厦地方近的,年后我得去任职,有一段时间都不在燕京,我可以让裴简留下来帮你,你有什么不会的就问他。” 手指抚了抚眉毛,带下来一点眉粉的颜色,在车海的映照下,落出一点灰灰的颜色,禾筝搓着手指,将季平舟这番话当成耳旁风,并没放在心上,或许从开始,她就没考虑过跟他复婚的事。 所以才会显得那么手足无措。 话在往外落,季平舟也在注意着湍急的道路,可禾筝的心却早就飞出了这个车厢外,他侧眸看了看,“这次我姐姐没回来,算是家里对你的补偿。” 补偿那些年的亏欠和不足。 但好像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我没打算搬回去。” “是没打算搬回去还是没打算跟我在一起?” 禾筝是寡情又绝情的典范,她能回头就已经不易,再被这样逼迫,心下只想逃,“我人不就在你身边?” 季平舟平白无故就爱发动他的清高劲儿。 “那等别人问起,我是该说你是我的前妻还是什么?” 最讨厌他这样阴阳怪气的嘴脸,外面华灯闪过,有些从禾筝的脸庞划过,她转过半张脸,呼吸仿佛被扼住了,“那你觉得你家里又同意我们的事是为什么?因为有魏叔叔给我撑腰?那如果有一天没有魏叔叔了,我是不是又要被扫地出门?” 她一直就是这样。 要么不说话,一开口,便有无数问题来堵人。 缭乱的灯火乱了眼睛,季平舟眼睛被刺痛着,疼痛难忍,便用手揉了揉,“不提了,咱们回家。” 大片的沉默如夜幕正以吞吐之势覆盖下来,车外的鸣笛声,车内空调出风声,甚至他们平息情绪的呼声都成了这片空间里最后一点生机。 禾筝懂得适可而止,她的话也就那么多,不会再多说,在没有确定两人身份平等下来时,她都不会再像十几岁时那样幻想地久天长,不是冷漠,是理智。 可这份理智却常常伤到身边人。 下了车,她每一步都走得脚下生怒,季平舟拦不住,只能跟在后面帮她拾鞋。 进了客厅,禾筝将抱枕抱在身前,当做自己的盾牌,季平舟润色了嗓音坐过去,揉着她的长到腰际的头发,手指一点点挨到她脑后的位置,让她的人整个靠近自己怀里,他这辈子都是被人仰望的,这样哄人的时候屈指可数。 “还生气?” 禾筝不安生地动了动,“不敢。” 明明敢的很,季平舟忽而觉得怀里这具躯壳他抱了许多年,但总也摸不到心跳的地方,虚无缥缈的感觉很是让人害怕,他握着她的腰,手落到每个地方,含着卑劣的心思吻她。 好在禾筝没有拒绝。 她揽着季平舟的脖子,好几次身心不在一起,恍惚听到他说:“咱们也要个孩子吧,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 天知道他有多羡慕方陆北。 可禾筝全当没有听见,宁愿用吻堵住他生涩的情动。 第334章 为了我儿子 等风头过了禾筝才想要去见见乔儿问问情况 在医院那天她差点没挨方陆北的骂。 特意避开了他不在的时间才去,他们换了住处,在燕京创意园附近,窗外风景极好,若是落了雪,入目便是白雪皑皑的世界。 方陆北并不怎么讲究。 只是惦记着乔儿,才安排了最好的住处。 还专程搬来了按摩椅,价格贵到令人咋舌,禾筝在上面躺了整整一天,都不舍得下来,腰背都得到了极舒适的缓解,乔儿便躺在一旁的沙发上,翘着腿,对方陆北的转变仍旧云里雾里的。 这个时候禾筝便不得不为他说话。 “说不定他是真的变了,别担心。” 从确认怀孕开始,乔儿就没有不担心的时候,她不爱忌口,需要注意的地方都是方陆北在照顾,有时还会在不能吃的东西上面贴上便签来提醒,也不再喝的酩酊大醉的回来。 这些在禾筝听来都不太真实。 更别说乔儿,“那天回来路上他就骂我了,说我们倆合计要杀他儿子,不是他自己说的不要吗?” “早就该问他。”禾筝清楚方陆北的秉性,连他都能被一个孩子改变,便不难解释季平舟为什么也想要孩子了,想到他那晚疼痛的目光,她也不好过,所以已经尽量在避开他。 乔儿丢了个果冻过去,禾筝拆开一点点咬到嘴里品尝,目光渐渐落在她的腹部,有了好奇心。 “还孕吐吗?” 见她吐过一次,简直触目惊心。 乔儿点头,她这个症状有些严重,常常弄得方陆北头疼,还嘲笑她是要把心肺都呕出来才能吐干净,但也能看出来他的担忧,“可过几天我就要回车队了,现在再宝贝也没用。” 她今年有比赛,这个孩子成了累赘的事还没敢告诉方陆北。 他那么冲的脾气,知道了不跳脚才怪。 才聊到他,他便到了门口。 方陆北没打招呼,今天回来的早,才进客厅就看见大摇大摆躺在按摩椅上的禾筝,放下手上的东西,他撸开袖子便冲过去将她拎起来推开,“谁让你来的,这是我专门给我们乔儿躺的,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能躺我这尊贵的按摩椅吗?” 禾筝被一把推的天旋地转,手上的果冻也摔碎,“你吓死我了,能不能轻点?” “轻不了!”方陆北一副欠打的德行,“你坐坏了能赔得起吗?” 按摩椅还在运作,他无情地关了开关,小心地轻抚了两下,确保无误才放下一颗心来,那表情好像按摩椅是他的二儿子。 任谁看了都无奈。 禾筝懒洋洋地站在一边观赏他这幅姿态,随手又拿了果冻要吃,却被方陆北抢走放回原位,他气的顺了顺身前的领带,“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先送上门了。” “你干嘛啊。”乔儿在后拽了拽方陆北的衣摆,“别闹了。” “就是,又犯病了吧?” 禾筝也跟着添势。 方陆北不跟她计较,回头去对乔儿嘘寒问暖,手就贴在她的腹部,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今天吐了吗?这些都是我买给你吃的,专门挑的,你别给她吃,浪费食物。” “给我吃怎么就浪费食物了?” “你自己没家?”方陆北一回头就是不耐烦的样子,“少来我这,不待见。” “我又不是来看你的!” 越说越来气,禾筝故意拿了东西拆开吃,方陆北差点没上手去抢,被乔儿拽了一把才老实坐好,“你干什么,是我让禾筝来的,她来看我还不好吗?” “不好!” 之前的事方陆北还耿耿于怀,“她一肚子坏水,跟她在一起小心被骗。” “喂!”禾筝甩了个饼干包装袋撕下来的角扔到他身上,“我怎么一肚子坏水了,是谁在乔儿查出来怀孕的时候每天照顾每天煲汤,你狼心狗肺的。” 方陆北将东西扔到地上。 “你少来,赶快回家,怎么着,想我们小两口甜甜蜜蜜给你看?” “呸!”禾筝眼疾手快揣了一把饼干到口袋里,“我还不乐意看见你呢。” 他回来了禾筝也不多留。 相互骂了两句嘴她便跑了,外面天色也不早了,的确该走。 可乔儿却不乐意。 她好不容易等到禾筝来,还想晚上跟她一起吃饭,就被方陆北这么打搅了,孕期被惯出来的小脾气一大堆,有不高兴都写在脸上,将手抽出来,满是别扭,“你干嘛赶禾筝走,我不是都解释了是我自己做主要去流产的吗?” 完全没必要怪禾筝。 方陆北滑坐到地毯上,揽着乔儿的腰打开手机闲散看着,时不时用脑袋蹭着她,“我在路上遇见季平舟,他说禾筝好些天没回去了,在跟他闹别扭,没办法,爷大人大量,只好帮帮他了。” “不会啊,看禾筝心情很好。” “她就会装。” 他们搬了新地方后便喜欢在客厅纠缠,茶几也换成了原木的,那天方陆北为了道歉,还自给台阶地说这次再也砸不坏了,乔儿记得这些点滴,手指在他发丝间穿戳,嗅着上面原本的洗发水味道。 什么香水味,酒味,烟味,再也没有了。 连人都干净了不少,方陆北唯一的消遣除了照顾她便是打游戏,她也能乐此不疲地陪在旁边看,看他玩了好几局还不腻,舔舔唇便问:“有这么好玩吗?” 他的回答却没有想象中的有兴趣,反而蔫蔫着,“一般般。” “那还天天玩?” “这不是为了我儿子吗?” 这话倒是新鲜,乔儿弯着脖子,将手肘放在他头顶,下巴也架上去,轻笑着,“你想玩就玩,还找借口?” 这下方陆北却不依了,“谁找借口了,你不懂,现在的小学生都爱玩这个游戏,以后我把这个高级账号给我儿子,他不就比同龄人厉害多了?” “一个账号还当传家宝了?” “可不。” 看他认真升级闯关,倒是有心在准备给孩子的礼物,再没了以前吊儿郎当的样子,乔儿揉揉他的头发,由心地感叹,“可是每个时代爱玩的都不一样,等到他长大了,说不定就没人玩这个了。” 方陆北盯着屏幕,仍然能分心跟她聊天,“那我就做一个游戏,专门给他一个内部账号。” 他倒是对未来充满憧憬,可就是这份自大,更让人觉得不真实。 乔儿刚沉默,他便转过脸揉揉她的脑袋,“对了,过两天带你回家见我家里人。” “回家?” 这事她倒是没想过。 方陆北不打自招,“方禾筝那个死丫头说的,不过她倒是说到点上了,总不能让孩子出生也当私生子。” 起初他真的负了该负的所有责任。 可一切也都真的恍然若梦。 第337章 还要这样吗? 创意园景观好,却又充满冰冷感。 禾筝路过那里,空乏地扫了几眼却没有细看,路上下了小雨,她无端担心起乔儿那里的情况,也惦念着季平舟今晚的航班,她得早点赶回去。 下车时没拿伞。 肩上和头顶都湿了,在夜色里看不出来,踏进明亮温暖的室内便能看到衣服上斑斑驳驳的一小块雨水痕迹。 季平舟拿着几件阳台上晾晒的衣服,关上窗,才回身,就看见禾筝湿着半截头发,衣服也湿了,“怎么没打伞?” 头发湿了薄薄的一层。 有些黏连在脸上,紧贴着禾筝的皮肤,季平舟用手指替她拨开,探了下额头,温度还是正常的。 “小心生病。” “这才几滴雨?”禾筝吃惯了苦,免疫力要强些,伤风感冒更是少,“倒是你,待会过去别忘了带伞,到那边要是生病影响可就不好了。” 她自然熟练的嘱咐他出远门要记得的事。 却完全忘了他们也分别过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季平舟已经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知道随身携带药物,病症复发的时候不会再手足无措,可那份思念又该往哪里装呢? 季平舟随手接过禾筝沾着雨水的外套,有点烟的味道。 他知道她会瞒着自己偷偷抽烟,是她公司小组里的人告诉他的,说他们漂亮的小老板总是在午休时间躲在楼道里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像是青春期的叛逆少女,将许多不为人知的烦心事都藏在烟里。 可禾筝已经许久没想起过宋闻,青春的疼痛早就被一把岁月黄土掩埋,近来她连宋闻的生日都会忘记,哪里又来的烦心事。 或许是为乔儿担心,但这还达不到让她眉眼里都浸着忧愁,愁成结,堵在所有出口。 挂好那件衣服,季平舟跟着禾筝走到客厅里,地板有些暖,带着袜子踩在上面会感觉到温热的气在往脚底扩散,暖融融的,暖到心坎里。 “我是不是没有跟你说这次要走多久?” 禾筝有些累,刚坐下倒水,听到他的话眼睫轻颤,“多久?每次不都是一周或者半个月吗?” “这次可不一样。”看着外面的雨,季平舟收回目光,“等我再回来可就得春天了,好长的一段日子。”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素来最讨厌这种不确定。 尤其是在禾筝身上,更害怕这一走再回来她就不一样了。 本来她也一直在逃避,不是吗? 就连说到这种暗示性的话上,她都要仰头喝水,不对上他的眼睛,气性闲散地说上一句无关紧要地话,“这么久啊,那等你回来我去机场接你,说不定到时候乔儿肚子都大了。” “是,等他们孩子都落地了我们还要这样吗?” 水从透明的茶壶从泊泊流出,落在圆柱形的杯子里,水面上浮着几颗将消未消的泡沫,盛着禾筝不愿面对的心事,季平舟一时竟然不知道该伤感还是高兴,也有一次,禾筝会因为他苦恼。 却是苦恼该不该重新绑在他身边。 禾筝一时想问这样是哪样,现在不是挺好? 可这么问,这段感情里不负责任的倒成了她,“等你回来再说好吗?” 她想说天晚了,还下着雨,路上一定会堵车,应该要早一点到机场才对,要是遇到大雾,说不定还要改签,一切繁复琐碎的手续更让她担忧,季平舟却风清疏朗的,好像根本不在乎,“我有的是时间,过几天再走也无所谓。” 禾筝已经喝不下水了,却还要强迫自己。 她千方百计地找借口搪塞,“家里正忙着乔儿的事,没有时间管我,还是过段时间再说吧。” “多久?”外面雨在下,雨点像是被季平舟收买了,一下又一下的敲打在窗子上,催促着禾筝,她喝了太多水,胃里在翻江倒海,仰面冷冷地看着季平舟的,看着他像个孩子似是,或者说像个债主,一定要她给个答案。 “你东西收拾好了吗?”禾筝被分割成两半,一半心疼他的执拗,一半又不想面对,“我帮你检查一下。” 她说着站起身,路过季平舟身边。 庆幸的是季平舟没再多言,沉了气便跟着禾筝上了楼。 阶梯一节一节。 像爬山那样。 卧室里温度高,人走进去皮肤都像被晒了下,禾筝站在衣柜前踮起脚去拿那些轻薄的衣服,一副转头就能忘了刚才那些事的样子,“早说要去那么久,就不该带那么多厚衣服了。” “不用拿那些,到时候再说。”他学她的说话方式,能拖一天便拖一天。 禾筝手上抓着一件开衫,在暗处轻眨了眼,转过身,脊背抵着衣柜,努力将下巴架在他的肩膀上,那一块的骨骼清瘦,像是在撞击她的面部,“还生气呢,没有这么小气的啊。” 相比从前,季平舟将脾气收敛了不少,以前他是温和版的方陆北,生气时会转头就走,或者吵几句,再不济摔东西,可现在只能用不语来表达,那些过往手到拈来的事。 他不敢了。 因为眼前这个人,好像时刻都能抽离。 禾筝也被他那样涣散的目光触及到了,双手搭上他的肩膀,“那我答应你,有空了就去看你好不好?” 这话才让季平舟眼波有了浮动,“哄我开心?” “不然呢?”她也不撒谎,“我得担心乔儿,还得哄你呢。” “那你答应我不就成了?” 禾筝的笑容又陷入僵硬,却也只是一瞬,很快又拱着脑袋靠近季平舟的颈窝,她一直喜欢他身上的味道,每次靠近都会着迷,“你别逼婚啊。” “这怎么是逼婚?”他抬手隔着潮湿的头发触摸她的耳朵,“你要是没那么爱我,才会这样想。” 怀里的人逃脱出来,用一双褪去温情的眼睛凝着,季平舟又触摸她的眉毛眼睛,以前她额头有疤,现在也没有了,以前鼻梁没有这么高,眼尾是有些圆的,现在却更上扬,妆化的浓一点就像个小狐狸,素净了又变得稚嫩。 他以前不知道迷恋一个人是什么滋味,现在知道了。 “你要是不懂爱人我还能教你,可你要是不爱我怎么办?” 禾筝能嗅到他指端在新衣服上沾的凝珠香,一瞬间被这些琐碎之处弄得心软不堪,“不用教,我知道。” 她踮起脚,往季平舟的脸上亲吻,手强势地揽住他的脖子,那不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可这次却深刻的像是要把年华岁月里最美好的一段拱手送给他,不问结果,只求此刻的圆满。 季平舟扶住禾筝的腰,偶然能听见她的呜咽颤抖。 窗外狂风大作,玻璃窗发出惊人的嘶吼,闪电划过,留了一串明晃晃的白光在各自脸上,禾筝轻眨眼,藏下瞳孔里的泪水,贴在季平舟耳边问,“这样还不信吗?” 那趟航班,注定要错过。 第339章 次数可不少 闻声。 魏业礼笑着看他一眼。 季平舟及时收敛了音量,禾筝就着话筒叹气,“我又没怎么样,告什么状?” “没怎么样?” 都把他气出家门了还没怎么样。 虽然是质问,却含着他的退让,禾筝知道顺杆往上爬,“下次不乱说了,你千万别告状。” 魏业礼总是向着季平舟,总替他说话,禾筝多少是有点怵的。 这样的道歉他还是不满意,“还有下次?你干脆一次把我气死算了。” 他未免太夸大,禾筝隔着手机也能听到魏业礼的笑声,还听到他问,“筝儿又干什么好事了,还能气到你?” 季平舟闲散地应答了,“她气我次数可不少。” 听到这声状诉,禾筝忙喊了声,“季平舟——” 不再逗她。 季平舟往边上靠了些。 离魏业礼有了些距离,音色压的更沉更低,声音摇摇晃晃的涤荡过去,“才说了几句好话就显原型了?” “你别跟魏叔叔说。” 禾筝也有弱点。 一是不想魏业礼知道她的太多事。 二是魏业礼知道就会告诉付韵,没多久就会弄的人尽皆知。 她不喜欢宣扬,季平舟却未必,“怎么不能跟他说了?我们又不是地下党接头,还得弄一串暗号不成?” “好好好。”她有时候也拿他没有办法,这事他的确是处处占理,理应道歉,“你状也告了,开心了吧?” “开心,接下来得有一百多天都见不到你,没人气我,开心死了。” 咽了口酸涩而饱胀的气,她挤出一声制止他的话,“季平舟。” 都知道他在说反话。 还惦记着出发前禾筝那句没来由的斥责。 那边人已经将行李箱装车,都在等季平舟,他面色平静地向魏业礼点头,又侧过身,用了柔和的声音,“我要过去了,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出去记得带伞,别又生病了。” 他用尽细微的小心思交代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 却又真切的让禾筝享受了暖意,“知道了,你也是。” 收起电话,季平舟坐进车里将手机还给魏业礼,他仍然显露着那份祥和的笑容,倒不是对他们的感情生活感兴趣,只是出于长辈应有的关心,“筝儿那边工作怎么样,她还适应?” “年前就做过一段时间,”季平舟稍稍将袖口的褶皱抚平了,领带也压了压,“现在在找代言人吧,海选了好几天也没个着落。” “还是你在她身边让人放心。” “她倒是不喜欢别人插手她的事情,有主见的很。” 车顺着高速行驶,一路畅通。 陌生的风景在窗外划过,魏业礼只瞥了眼便收回眸光继续询问,“你可不是别人了,她离不开你的,怎么不考虑把她带过来?” 早上那一顿吵,季平舟走的时候气的心悸。 现在想来还留有余痛。 可正应了禾筝的话,这些事,的确不能告诉魏业礼,便只能随口搪塞,“她哥哥那边出了点事,要她留下帮衬着才行。” “难怪。”魏业礼显然比年前放心了许多,“不过现在倒不用担心她了,喻家那边不敢再找她麻烦,秦止也不会去纠缠她了,我都给她铺好路了。” 心绪微顿。 季平舟压下对魏业礼措辞里的疑惑,只是问,“季舒没乱说,真的是您?” “你妈妈没告诉你?” 他摇头。 年三十出了什么事他一概不知,记忆里那天是跟禾筝在家里过的年,却没想到他们那边却一片混乱,后来也没特别去追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将喻初送走后更是将这些忘到了脑后。 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少一个人知道少一桩麻烦。 魏业礼只解释了禾筝那部分,“我回来后找人去打听了才知道喻初以前雇人去泼筝儿硫酸,我亲自去问她,她却不承认,还有她舅舅欺负筝儿刁难你那回事,我都知道了。” “那是我的责任,没护好她。” 那件事是禾筝崩溃瓦解的最后一根稻草。 季平舟自然忘不了,魏业礼没打算怪他,“都过去了,该让喻家还的报应都还了。” 纵使是季平舟,都没想到魏业礼会这样诚心对待禾筝,是一股势必要将她所受的所有委屈都讨还回来的架势,背后的隐情,他却没有心思打探。 车刚下高速,时间已经不早,又是阴天,隐隐有了将昏的迹象。 “等你手续都办好了,找时间跟你小姨吃个饭,年三十都没见面,念叨了你好几遍。” 眉眼微动了下,季平舟点头,知道接下来有他忙的时候,单说几顿饭局走下来,就足够吃力,“我会尽快安排的。” 魏业礼对他有欣赏。 那份欣赏的基础却是因为禾筝的喜欢。 是当女婿的厚待。 季平舟也没辜负过,到手的事都办的井井有条,没一次出过差错,所有事稳定下来已经是在一周后,期间跟禾筝通过几次电话,但都是草草了事,两人都忙,没办法抽出太多时间关心对方。 距离带来的落差感梗在心头。 总算得了空。 他的第一件事便是给禾筝打去电话。 - 工作时间禾筝常常将手机调成静音状态,或者不带在身边都是有可能的。 将近半个月,也没选出几个真正有才能的人,进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她选的头疼,扶着额头遮着眼睛已经犯困,却连装睡都要躲着,好不容易挨到结束,下了楼不出所料的又看到乔儿在。 拖着酸疼的双腿过去,禾筝看着她一身装备,头也开始疼了,“你怎么还没回去住?” 车还是她危险的摩托车,连头盔都有磨损的迹象。 “干嘛要回去?”乔儿不知所谓的,“方陆北出差去了,我一个人当然要回车队了。” 上次好不容易把她劝回去。 没两天又各归各位了。 禾筝脑门发涨,“那也不能再骑这么危险的车了,要是有点什么事,我要以死谢罪了。” “能有什么事?我专门骑来带你兜风的。” “我谢谢您。” 他们一个没有快要当父亲的觉悟,一个甚至连自己怀孕了这回事都快忘了,这种情况下还玩这么危险的运动,禾筝只想有多远跑多远,乔儿却硬拉着她要上车,还调侃,“谁之前要离婚的时候上赶着要坐我的车?这么快就不认人了?” 禾筝抽出手,“可别提了,我第一回被交警抓,还被逮到,够风光的。” “你怎么——” 乔儿话才挤出来,就被禾筝的电话打断。 近来她总是忙,电话不断,事也不断,可这次却不是工作上的,而是家里,听着电话,她眉心的结越扭越厉害,又朝乔儿看了眼,弱了声,“可是我哥还没回来……” 电话断的很快。 却让禾筝始终懵神,乔儿转了转眼睛,“谁的电话?” “家里。” 她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说,“说让我把你带过去,有事跟你聊。” 笑意维系不住,乔儿没忘记上次的羞辱,回来不仅和方陆北吵了架,还说再也不去他家里讨好他的家人了,说的干干脆脆,不留情面,可现在他刚走,事便找上门了。 “我说方陆北不在,可那边却说告诉你一声,你会懂,是什么意思?” 乔儿放下了头盔,不自然地整理头发,“可能因为方陆北说他妈妈同意我们的事了?我也不知道真假。” 真假都不能就这样让她去。 “算了,等方陆北回来再说。” 禾筝不怕被骂。 乔儿却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还是去吧,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是死是活得给句话不是?” 第340章 正经人家 上次来的匆忙。 前后时间甚至没有半个钟头,乔儿就被骂了出去,这次身份依旧没变,忐忑不可能没有,只是相比那份忐忑,要一个答案显得更为重要。 她也清楚不能再拖,能亲口听一听结果不是坏事。 园内常年没有修缮,有些小路的砖块有了轻微的破损,房屋也没有太过富丽堂皇,倒像是上世纪传下来的老古董,这座宅院说上去的确是有了上百年的历史,等交到了方陆北这一辈,只怕会更加陈旧。 走进那扇门前,禾筝握着乔儿的手给她打气。 她在门口吐纳换气,很快从嘴角扩张出笑容,“小事,别弄得跟英勇就义似的。” “待会不管说什么,你听我的,千万别激动。” 她现在激动不得。 这才是禾筝最担心的。 “知道。”乔儿撇撇嘴,好似半点都不在意,“既然敢来,就不怕骂。” 虽然时间还早,但明姨已经准备了晚餐,大多是家常的小菜,知道今晚日子特殊,来的人也特殊,菜式都是有忌口的,荤腥很少,多以清淡为主。 见人进来,明姨还算是热情,“都来了,去坐吧。” 付韵生病那段日子她见过乔儿几面,只记得是个很机灵的姑娘,长得像是卡通人物,对待付韵也很好,常常在旁边照顾着。 只是没想到。 她会跟方陆北在一起,还有了孩子。 禾筝让乔儿坐到方陆北的位子上,明姨尽快去叫了方夫人,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明姨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主厅,还带上了门,将地方独独留给她们。 这样严肃的氛围,更为让人不安。 可禾筝要比乔儿紧张的太多,方夫人走来,淡然坐到了她的位置上,并未立刻说些什么,而是拿起了筷子,淡淡道:“先吃饭吧。” 比起上次见面,她这次要宽容了许多。 上次。 乔儿连上桌的权利都没有。 可她们又哪里吃得下去。 知道她不敢动,禾筝便先夹了菜到方夫人碗里,恭恭敬敬,却又连带着替乔儿讨好的意味,“妈妈,吃这个。” 纵然跟付韵和好,她也没改口太多。 称呼也早已成了习惯。 方夫人更是习惯,态度好的半点异常都没有,“你们也快吃吧。” 真的以为事情有了回旋,加上方陆北给的保证,让乔儿放松了些,禾筝恰好给她夹菜,小声叮嘱她,“快吃吧。” 她点头,正要拿筷子。 主位上的人却眉眼不抬,轻飘飘地发话,“还没问过,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抬起的手瞬间又放下,心也跟着下坠,就算踏上赛场也没这么紧张过,这才几分钟,她的后背已经冒出了湿意,禾筝及时动了动乔儿的手肘提醒她答话。 不管怎么说,肯了解她家里。 就是个好征兆。 “还有爸爸在。” 方夫人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温吞吞地喝了水,才重新问话,可细细听来,分明应该是关心的话,却冰冷,没有人情味,“妈妈呢?” 乔儿看了禾筝一眼。 这算是童年一个细小的伤痛,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愿意说的。 禾筝便代替她开了口,“乔儿妈妈在她小时候就出了意外,去世了。” “这样,也难怪了。” 轻若鸿毛的几个字,却比尖锐的利器刺身还疼,乔儿垂着面,睫尖微颤,知道了她的意思,不过就是因为自己没有母亲,才会做出未婚先孕这种事情——也难怪了。 缴了缴手指,她咽下了所谓的尊严。 看到她们两人神色都落了几分,方夫人主动解释,“别误会,我没那个意思,只是陆北跟我说你很小就一个人在外面,比较可怜。” “我是很小就一个人了,但不可怜。”乔儿不想顶嘴,所以这话也只是为自己辩解,连声音都是软的。 太怕她们一言不合聊不来。 禾筝及时打断,“您今天叫我带乔儿过来,要说什么事情吗?我哥说您答应他们的事了,是真的?” 比起用钝刀一片片的磨,磨的血肉模糊,将旧伤都翻出来阴阳怪气地讽刺一遍,不如直接来一刀痛快的,她只能替乔儿问,直奔主题了去,方夫人也没打算询问太多,她轻轻靠着椅背,面容呈现在灯光聚焦处,无奈,挣扎,纠结,全部呈现了出来。 “我原本是想让陆北娶个门当户对的,可看他那个样子也没几个正经人家看得上,他跟我磨了几天嘴皮子,说你们有了孩子,难得他想结婚了,想要孩子了。” 禾筝跟乔儿眨眼的频率一样。 心跳的频率也一样。 像是在听候宣判。 方夫人也知道她们的心思,“我念在孩子的份上,念在陆北喜欢,更念在你跟筝儿是好朋友,点这个头不算大问题。” 好似看到了希望。 乔儿还没高兴的太早,禾筝却单纯的以为等到了胜利。 可前一秒的曙光还没感受清楚,后一秒的阴霾已经追了上来,将希望吞噬,方夫人这次则是用愁容对着乔儿,“可是小乔,你有没有告诉过陆北你家里的情况?据我所知,你父亲坐过牢。” 方陆北母亲的厉害之处与他们兄妹都不同。 是在无足轻重的言语间,将一颗炸弹丢出来,让敌人措手不及,连躲都来不及躲,就已经被炸成了人肉碎片。 这颗雷的威力太大,乔儿身体僵硬地坐在方家的椅子上,面前几道食物都变了色,正以腥膻的余味缭绕着她的鼻腔,胃里正在翻滚,顺着喉咙反噬,她张不开嘴。 禾筝想解释,却被方夫人无视打断,“礼义廉耻可以不顾,但你连干干净净的底子都没有,这不是为难我吗?” 言罢。 禾筝蓦然站起来,才启唇便被呵斥住,“你坐下,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 口鼻都像被塞住了,千言万语太多,一瞬间喷涌,全部堵在嗓子里,方夫人只瞥了一眼,便又去看乔儿,她现在面目惨白,已经没有了半丝红润,更没有了欣喜。 “可这件事陆北也有责任,是他没管好自己,也是他来求的。”换了口吻,方夫人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还算讲理,“上次事情太突然,我说话过了些,这次该说的就一次说清楚了,你要是真想跟陆北结婚,就跟你爸爸断绝关系,这是我能做到的仁至义尽了。” 别人不知道。 禾筝知道,乔儿是被爸爸一手带大的,虽然中间出了点事,但这份感情断不了。 “你想要结婚,就得拿点东西来换,”说着,方夫人凝了禾筝一眼,“就算是筝儿结婚那会儿,都不是白白进去的,还得跟人家签婚前协议,三年没孩子就净身出户,你问问她,容易吗?” 一切都被揭了底。 连季平舟都不知道的事,她一直藏着,却被这么说了出来,简直无地自容。 乔儿四肢麻木,意识全部处于死机状态,给不了答复,方夫人也没有逼她,“我的提议,你好好考虑,要是考虑好了,陆北回来你们就能结婚,也好过大着肚子办婚礼。” 第341章 投错了胎 在乔儿的性子里没有沉默这个词。 只有直来直往。 可这次却的的确确沉默了,沉默到声息都不存在,安安静静的,好像灵魂散在了回家的路上,那一路不颠簸,路很平稳,让她能想到的,只有爱人母亲亲口给她的抉择,很温和,像是一杯温开水,里面却藏满了刺。 禾筝把车停好,手触到乔儿的肩膀,她小时候发育的最早,比很多男孩子都高,所以性格也像男孩子。 可到了某个固定年纪便再也没有生长,慢慢的,倒成了人群里最娇弱单薄的那类,可她却一直不单薄,什么苦都吃了,却还没吃到头。 “我陪你上去?” 她摇头,短短的头发扎在唇上,迅速伸手拨开了,歪着头解开了安全带就要下车。 禾筝实在担心,“我陪你上去,你这样怎么叫人放心?” “没关系的。”乔儿习惯了用乐观的面具示人,“这也算好消息不是吗?” 起码给了他们一条路。 可但凡是肉长的心,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走下去。 她似乎一瞬间消瘦了大半,禾筝眼眶渐渐湿润,太后悔放手让她跟方陆北在一起,如果没有这些,也不会如此。 知道她在自责,乔儿张开手将禾筝搂紧怀里,拍着她的背,“怎么还要我安慰上你了,都说了是好消息,还难过什么?” “这怎么算好消息?” 从小在镇子上,他们都知道乔儿爸爸最好,当爹当妈的好,她怎么可能忍心。 乔儿却开怀了许多,“你千万别怪阿姨了,她能这样已经是仁慈的了。可是怎么办,已经这样了要怎么办,什么错都我都能改,可我投错了胎,这要怎么改呢。” 此时此刻她已经嗅到了命运的悲凉。 是无法改变的悲凉,有些东西是生来便定在那里了,她努力去改,跑断了腿,累垮了身体,也变了不了。 禾筝看着乔儿上楼,她走得坚定,似乎心中已经有了抉择。 - 回去的晚。 和风苑外却一直有人在等。 影子模糊着,堆积在台阶上。 禾筝走近了,才看清是个陌生人,身上穿着的却是某种工作制服,看到有人回来,他才猛地从台阶上站起来,鞠了个躬,“你好,是方小姐吧?” 出于警惕性,禾筝走远了两步,“是。” “有位先生让我来给你送东西的,我看你人没回来,所以就在这里等着了。” 说完。 他将放在台阶上的东西拿起来,原封不动地递给禾筝。 看出她的戒备,他便解释了一嘴,“噢,是季先生让我送的。” 拿着东西进去,关了门,禾筝才发现在方家那顿饭的功夫,季平舟打了许多电话,她一个都没接到,也没看到,路上顾着乔儿,更没有心思,刚坐下,他的电话又打过来。 这次却是视频。 禾筝开了电脑才接,画面闪出,屏幕上有一截小小的边框映照着她微肿的双眼,瞳孔边缘一圈还是红的,那份悲伤,怎么也藏不住。 这么多天再见面,竟然是隔着冰冷的屏幕。 模糊感笼罩着画面,那边的景象也算不上格外清晰,禾筝还没看到人,便揉了揉眼睛,整理情绪,影光中的屏幕跨进了一双腿,停在膝盖的位置,很快有了弯曲褶皱,季平舟坐了下来,随手将冒着热气的茶放在一旁,闲散地抬眼,看向镜头里。 嗓子被茶水润过,落着淡淡的柔。 “怎么忙到现在?” 放下了手,禾筝懒散地靠着沙发边缘,镜头里季平舟是一边在工作一边在跟她聊天,这样分心,却还是发觉了她的异常,“哭了这是?” 撇开脸,又重新揉了眼睛,却是越揉越红。 欲盖弥彰。 “没有。” “选不到代言人这么苦恼?” “才不是。” 点点头,季平舟稍落了一眼过来,镜头的帧数不高,让目光朦胧,看不清其中情愫,“那就是乔儿的事了?” 不想提,禾筝转移了眼神,“你让人给我送的什么?” “吃的,怕你吃不饱。” 算起来,这次是上了桌,乔儿却还是没能吃上方家的一口饭,她活的那样洒脱,却还是折了腰,在爱人母亲面前那份自卑腼腆,是禾筝看了都心疼的,她随手拆开从外卖手中拿来的东西,却是甜品。 传说吃了心情能好的甜品。 还是禾筝爱吃的那几样,季平舟不在,便只能让别人来送。 她没有顾忌,糟糕的心情已经积累的像充满水的气球,随时随地都会爆炸,拆开包装,对着镜头拿起一只奶油泡芙就往嘴里塞,那是报复社会的吃法,跟她小时候生气了就吃冰淇淋一样。 已经不像在吃了,而是恨不得把自己撑死。 两颊都塞上了奶油,嘴角也溢出一些,贴合在唇上,季平舟被吸引着看过去,忍不住嗤笑,“你这是多久没吃甜的了?” 禾筝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继续将剩下的甜食往嘴里塞,连咀嚼都没有就要咽下去,水都不喝。 从报复变成了残忍。 “别吃了。”季平舟叫她一声,声音被电子设备过滤了出来,声调平坦,没有情感。 禾筝继续塞。 他继续阻止。 最后的笑容也一丝丝抽离了,“我说别吃了,把自己撑死了我还要回去给你收尸。” 嗓子眼像是被奶油糊住了,所有东西根本也没有从食管下去,而是堵在那里,硌着她的呼吸,终于忍无可忍,她丢下手上的东西冲到了洗手间,报复完自己才觉得痛快了,要比压抑着痛快太多。 可那份压抑多是来源于无能为力。 她不说季平舟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等禾筝坐了回来,他倒是恢复了温情,“这下痛快了?” 禾筝喝了口水,也是生硬地咽下,茫然地冲着镜头里的人点头,继而弯下脖子,将自己放置在桌面上,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季平舟,莫名交代起了她那点辛酸的秘密。 现在也不算秘密了。 “季平舟,其实我跟你结婚之前,跟你爷爷签了婚前协议。” 他半点波澜没有,“我知道。” 既然是婚前协议,就要两个人签才有效,他当然是清楚的,这也是他们结婚的条件之一,可乔儿跟方陆北结婚的条件是什么,他却不知道,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不平等条约,能让禾筝气成这样。 “你不知道。”禾筝蹭着下巴摇头,皮肤贴合着桌面,冰凉的温度让她舒服了些,“你爷爷给你看的是一份,给我的是另一份,中间掉了包。” “我知道。”他仍然这样说,“那份里的条件是三年没有孩子就离婚对吗?” 这件事她是不打算说的。 可今天被翻出来,便成了拨出土壤的梗,压在心头,不吐不快。 季平舟又是怎么知道的,她便不懂了。 “所以你不止是因为家里的不公才离婚,还是因为白纸黑字的条约,对吗?”他正视了屏幕,禾筝却躲开,耳畔听到他的一声笑,“你要是早告诉我,咱们现在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事?” 禾筝侧着面,轻动眼睫,不知在想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你签了爷爷给的离婚协议,我去问的。” 没想到他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却从没提过。 “你知道了,不气吗?” 皮笑肉不笑了下,季平舟收拢表情,“气,气死了,气的恨不得把你掐死,但是又舍不得,怎么办呢?” 第342章 名正言顺的身份 之前禾筝不知道自己跟季平舟能有那么多的话可说,人不在身边,对着电脑屏幕,听着他一声一声有理有据却又温暖的安慰,她逐渐犯困,却舍不得结束,最后竟然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脖子像被折断,难以扭动。 季平舟却还在电话里笑。 她开了车门,还需要歪着脖子坐进去,每扭动一下就痛的不得了,嗔怪是少不了的,“你应该叫醒我的。” 那通视频一晚都没挂断。 季平舟却保持安静,就是没将她叫醒,“我也不知道你会趴桌子上睡一整晚。” 还扭了脖子。 不过那样睡一晚,没伤风感冒就已经是万幸。 “你不知道通话一直都没断?”禾筝才不信这番鬼话,“还是我早上起来挂掉的,你不会看我睡觉看了一晚上吧?” 这番大胆的猜想很快就被季平舟给否决了,“看你睡觉干什么?” “那你不挂——” “我录下来了。” 这人真是有够幼稚的,禾筝将手机扔到一旁再不去理会他。 原本今天还是要参加招募会的,可担心乔儿的情况,只好先去她那里一趟,路上带了吃的,知道她不会有什么胃口,昨晚回去,一定是一整夜都没合眼。 路已经熟了。 可到了门口,却发现连门都是虚掩的,并没有上锁。 惊慌只有那么一瞬,禾筝推了门进去,窗帘还是敞着的,清晨的朝阳正从玻璃外折射进来,透过缝隙,斑驳的落在地上,有几块映照在乔儿蜷缩的身子上,她果然一整夜都没合眼。 看见她时。 身体正蜷缩在沙发上,打着赤脚,睁着眼睛,空洞地不知看向何处。 室内温度并不高,这样睡一晚,身体哪里吃的消,禾筝放下手上的东西,随手拿了衣架上的毛毯盖在乔儿身上,她受到了惊动,茫然眨眼,这才扶着扶手坐起来,眼球略微浑浊,人有几分木然。 “你怎么来了,吃饭了吗?我给你弄吃的。” 禾筝拽着她的领口将衣服裹紧了,“你还有心思管我,怎么一个人睡在这儿,空调也不热,门都不关,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四四方方的客厅像是不透气的纸盒子,有几块破损,才能让光照进来,乔儿是被关在这里的宠物,怎么嚎叫都没有用,也没人听得见,眼睛染了红墨水一般,肿而倦,声音也是。 “没事,我昨天太累了,回来就睡着了。” “方陆北明天是不是回来了?” 禾筝不是提醒,可乔儿却恍若被警钟敲了下脑子,人更加慌张,“他要回来了?那我要去买点吃的,再把家里收拾收拾。” “说这些干什么?”禾筝扳住了乔儿的脸,凝着她红肿的双眸,里面染着碎碎的光,像是摔碎的泪,“你想好了吗?” 朝阳升到高处。 映照着房内,将乔儿的面庞点亮。 她褪去了那份木然和慌张,脸上是一种近乎平静的神情,“想好了,你别担心,真的。” 还没来得及问她的决定是什么。 乔儿便站起来,按了窗帘开关,两扇布帘自动打开,让城市的景观全数显露,是一片繁忙与祥和,太阳的金光晕在云层里,她抬头望了望,又看了眼时间,不早了。 恢复笑颜,她回身推着禾筝,“我真没事,好好的,你快去上班吧,不是还要忙吗?” 每当话到了嘴边。 便又被她岔开。 前后时间不超过十五分钟。 禾筝便被无情地推了出去,门关上,乔儿贴着门板,后背被冰冷的材质浸透了骨,再抬头看着这间房,却依稀有了离别之感。 - 那一天一夜她是怎么过的没人知道。 禾筝忙着招募的最后阶段,忙的焦头烂额,午间才能抽空接季平舟的电话,一反常态的像是回到了几年前黏人的性子,倚靠着楼梯间的墙,别别扭扭地求情,“要不你跟魏叔叔说说,找个有眼光的人来挑,这活实在太费眼睛了。” “又不是玩来找茬,怎么会费眼睛,”季平舟一针见血,“还在担心乔儿?” “担心。” 她得承认,担心的一分一秒都放不下。 “你哥哥最近挺老实的。” “老实?” 透过电话,季平舟在那边喝水,喉咙的滚声都有些清晰,他淡声地“嗯”了下,“我听人说他前天出差应酬,没像以前那样去当地的酒吧夜总会,工作结束就回酒店,也没找乱七八糟的女人了。” 说起来方陆北还要长季平舟几岁。 是时候该收收心了。 “这是他应该做的。” 这消息在禾筝听来,半点不觉得有什么可高兴的。 难得季平舟能帮她留意这些,还是得道一句谢谢,“季大人这么忙还帮我打听这些小事,感激不尽。” “季大人?”季平舟淡笑,“跟谁学来的称呼?” “季舒教我的。” 上次见到季舒。 她亲口说季平舟现在地位不同了,连她这个亲妹妹都不敢直呼名姓了,要她也谨慎点,这才有了这个阴阳怪气的称呼,季平舟忍不住轻讽,“我回去就教育她。” “可魏叔叔也是这么说的啊。”禾筝掰着泛软的指甲,暗自嘀咕。 “你既然跟魏叔叔打过电话,怎么不自己跟他说?” 魏业礼要疼禾筝许多,是季平舟比不了的,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可她却一直没能习惯这份突如其来的好,“我能怎么跟魏叔叔说,难道要说不想看那些来海选的人胸口碎大石吗?” 这个口,实在难开。 季平舟能够想象禾筝的苦恼程度,他虽然能见到魏业礼的时候也不多,但帮忙提一嘴也不是问题。 “我可以帮你说说话。” “真的?”禾筝蓦然站直,事还没个谱就觉得肩上轻了不少。 听出她声音里的欣喜, 季平舟不再跟她较劲,“你是我老婆,不帮你帮谁?” 就算她还没答应,他却已经自动将她归位,所给的爱,也早就不是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能够衡量的。 站在阴风阵阵的楼道里,台阶布满旧日灰尘,禾筝肩上也落了墙灰,听着话筒里季平舟的语气,恍惚让她觉得,就算有一天她背叛,离开,他仍然会如此,不计一切,拱手送出自己所有的好。 可她却未必能一一偿还。 第343章 孝顺姑娘 季平舟在言谈举止方面从小就有造诣,他若是想,也能将难以启齿的话经过润色比方,再以生动有趣的方式说出来。 这也是禾筝当初迷恋他的地方之一。 他帮忙说情。 魏业礼第二天便主动打了电话过来,电话里笑着称:“舟儿那样说,我不宽容也不行啊。” 不知他究竟说了什么,禾筝的的确确得到了一天的空闲。 不止是她。 从外地赶回来的方陆北完成了项目交接,也是年后第一份重大工程,他完成的不错,得了贺云醒两句夸赞,也终于能回温柔乡温存几天,可回去的时候却也发怵,生怕乔儿脾气又上来,拿一些小事跟他吵。 在回去前。 禾筝特意提醒了他,过些天就是乔儿孕检的日子,不能忘。 现在这个孩子有多重要,他们都该知道。 浪荡的秉性还没从方陆北的骨子里彻底褪去,他摆摆手,显得不耐烦,“我知道,这还要你提醒,我可是孩子爸爸。” 禾筝没能找机会将那天带乔儿回家的事告诉他。 他却来劲,东扯西扯,到了家门口还要说:“你少管我们的事,管管你自己,舟舟那儿,抽时间去看看。” 男人之间总有些隐喻的秘密。 这是禾筝以前就知道的。 “我们挺好的,有什么可看的?” 下车前,方陆北抛给她晦涩难辨的一眼,“缺心眼吧你,我能害你?” 摔上车门。 他提着小号行李箱走进朦胧夜色里。 楼上的家里有人在等他。 他的姿态,也是回家的安心。 - 天色阴沉,云朵成了灰色的,倒不像是有雨的样子,只是冬日的傍晚总是这个样子,连风都是飘零的,禾筝开着车在创意园附近打转,心中估算着时间,半个小时后才给方陆北发去信息。 询问他乔儿的状态。 他只有莫名,“还做了饭,看着心情挺好的,怎么了?” 禾筝没回复。 凭着仅剩的油量开回了和风苑。 不光是她没想到,就连方陆北也没想到,一向那么泼辣的乔儿也会有一天洗手做羹汤,吃完了饭还窝在他怀里给他捏肩,她的手特别软,又特别热,冬天常常会凃护手霜,什么味道的都有,沾落在方陆北的衣服上,好似能将他前几年的纸醉金迷都给洗掉了。 方陆北伸长脖子,嗅了嗅她的发丝,捻起一撮。 乔儿连头发都没染过,一切都是纯天然的,“头发是不是长了?” “有点。”乔儿将发丝抽出来,“我还想留长呢,你不喜欢?” “都喜欢。” 换了别的女人这可能是甜言蜜语,对乔儿却是实打实的一颗真心,他以前喜欢的类型无非大同小异,瓜子脸,大眼睛,高鼻梁,但现在回首想想,却没有一张具体的脸。 都是昙花一现。 “过几天带我们小乔去剪头发。”方陆北捏捏她的脸,上嘴亲了一口。 又将她的手从肩膀上拿下去,吻着手心,那枚吻很烫,像是烙印,很痛,乔儿握着方向盘练车出事故的时候手心都没有这么痛,他却浑然不知地问:“别按了,不累?” 乔儿藏住即将掉落的眼泪,“不累。” 换了个姿势,她躺到了方陆北手臂上,脑袋枕着他的肩膀,感受着温度和宽厚,恍若记起很小的时候就是这么躺在父亲的肩上,他的肩更硬,因为常年劳作,还有满身的伤。 而方陆北则是典型的公子哥,细皮嫩肉,乔儿将脸侧了侧,他顺势拥住她的腰,轻轻落笑,“几天不见,这么黏人?” 她没有回应他的话。 而是冷不防地说:“前两天我见到你妈妈了。” 落在腰上的手微紧,就算环境昏沉,乔儿还是清楚看到了方陆北一瞬即逝的紧张,“她说什么了?” “她说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他又低笑一声,“我就说了,不用担心。” 对此,乔儿好像并没有表现出他所想象出的高兴,她窝了窝身子又问:“怎么没听你说起过你爸爸?” 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方陆北却并没有多想。 “怎么,这么快就想打入家庭内部了?” 禾筝她认识,现在又得到了他母亲的认可,剩下的成员,好像也只剩他的父亲,他所思所想便是如此,“早就没了,有次去找方禾筝那丫头的时候路上出了车祸。” 他说的这样轻飘飘。 能听出跟父亲的关系并不好。 可乔儿不同,她从记事起就跟父亲相依为命,那只是一个社会底层的男人,没有知识相辅,有的只是亡妻留下的一个女儿,他们住在不大的院落里,左亲右邻常常接济他们。 在那个年代,连电视机都稀缺。 乔儿最常做的事就是挤在邻居家看电视,就算是广告都看的津津有味,父亲下了班就会来接她回家吃饭,吃完饭又将她送回邻居家,每到那个时候,她就会看见父亲对着邻居点头哈腰,拜托他们帮忙照顾他的女儿。 后来长大了一些,小小的房屋还需要给她单独整理一间。 父亲为了维护她小姑娘敏感的心思花费了不少力气,每到炎热的夏天,天空暗下来,房间那台旧风扇运转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噪音,她就知道,爸爸又要睡到狭窄的阳台去吹夜风了。 这些琐碎的童年,方陆北无法感同身受,他不知道还有风扇会发出咯吱声,也不知道电视广告有什么可看的,只是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难怪上次你听说爸爸出事了年都不过就要跑回去,我们乔儿还是个孝顺姑娘呢。” 乔儿也抱着他,满是苍凉,“可我总让他失望,小时候不会读书,还想要印着乘法口诀的文具盒,爸爸下着雨也要骑自行车去给我买。” “这么笨啊?” “是啊,从小就笨,最不会做选择题了。” 小时候最难的就是那几行数字形成的口诀,老师要求背到朗朗上口,她却像是陷进了谜团,怎么都弄不清楚,现在想来,那连一个跟头都算不上,如今前路有悬崖,她走到末路,好像怎么选,都只能粉身碎骨。 第344章 疯女人 出了年是乔儿第一次孕检,方陆北说什么都要跟着去,从大清早就开始检查,生怕遗漏了什么,来回检查翻找了好几遍才放心。 他这人打懂事以来进医院除了读书时跟人打架进过医院。 便是成年后喝酒喝进医院。 这还是头一次。 正正经经的。 禾筝约好了也要来,车开到了一半,小秘书那边却忽然来电话,闹着要她回去,说有人在吵着喊着找她。 她只好半路掉了头。 听方陆北挂了电话,乔儿有些怯,“她不来了?” “不来,”方陆北轻揉着她的头发,轻声安慰,“有点事缠上了吧,这不是还有我吗?怕什么?” 又躺进座椅里。 乔儿侧过脸,不咸不淡的,人有点失意,“不一样。” 这种事,她需要禾筝在身边,总怕自己控制不住方陆北,到时又会弄的一团糟糕。 - 在半路回头,禾筝多少负着点气,她在那些工作伙伴面前脾气一直很好,但不是任着他们的主儿,心中埋着地雷,只待回去炸开,却没想到小秘书半点没夸张。 一群站在楼下望着二楼的办公室。 那是魏业礼专门为禾筝找的地方,一切装潢也是他亲自操刀,用尽了心思,每早清洁员都会将那扇朦胧的磨砂玻璃擦的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灰尘在其中,空气也漂浮着禾筝喜欢的味道。 可现在这股味道却被别人污染了。 还是她最讨厌的人。 关上门。 隔绝了那些好奇的目光,禾筝走近坐在中间的女人身边,她比年初虚弱了许多,却是不营养的弱,连脸都成了面黄肌瘦的,眼窝有颜色,很深很疲惫,恍若一瞬间老了许多,若不是仔细的几眼,禾筝简直不敢认她。 “你来这儿干什么?” 她记得,季平舟是把喻初送走了。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又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禾筝面若寒霜,“现在走,不然我叫保安了。” 喻初紧张万分,手指搭在一起,精神有些紊乱,瞳孔惊恐地扩张着,这么久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像是一记闷拳打到了禾筝头上,她轻蹙眉,已有不耐,“出去——” 不管她说什么,喻初都像没有听见,嘴里碎碎的呢喃着什么。 禾筝不想让自己太刻薄,可面对喻初,没有其他办法,她不再啰嗦,转身就要出去叫保安,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出戏耽误去乔儿那里,可刚转身,一步还没踏出去,身后便落下一声沉沉的“扑通”声。 是骨头磕在了地上,她回过头,是喻初弯着腰跪在地上,满脸悲怆,“方禾筝,我求求你,让你叔叔放过我家里人好吗?” 不知她又来的哪一招,是真是假。 禾筝只想出去,脚踝却被喻初拽住了,她半个身子匍匐在地上,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才不得不跪下来求她曾经最恨的人,她已经哭不出来,在经历了家族的衰败后哭了太多,现在只想求得一线生机。 “你别走——” 她双手并力,桎梏着禾筝的脚,是恨不得给她磕头的架势,“我求求你,我给你跪下,我给你磕头,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轻轻哽咽,她继续乞求,“当初我不该找人泼硫酸,不该让家里人教训你……” 禾筝轻轻拔动小腿,却纹丝不动。 她还没有心狠到要朝着喻初踹去,便只能无奈换气,“你求我干什么?” “求你放过我家里人。”喻初来是把自尊丢到了天边的,她发丝凌乱,面孔可怖,衣着也单薄,不知受了什么苦才会变成这样,连说话都打哆嗦,“是我对不起你,你放过他们……” “我没见过你家里人。” 禾筝向门外投去求救的眼神。 可隔着那层朦胧影光,让外面的人看不到这里细微的变化,只能看到一人跪在地上,一人站着。 众人还在津津乐道。 禾筝贴身的小秘书已经悄然溜了出去,在所有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打了电话出去。 电话结束才急忙上去救场,可办公室里已经乱成一团,大都是禾筝挣扎喻初追赶时造成的,她还露出了自己手臂上的腐蚀伤口,那里已经失去了肌肤的原本面貌,只剩触目惊心的伤。 小秘书冲进去时禾筝脸色发白挤在角落。 喻初露着胳膊,痛苦地说着什么,小秘书叫了几个人来把她拖拽出去。 等回来时禾筝却在洗手间内干呕,狭小的隔间里扩散着她的回音,撕心裂肺的,那些翻红的皮肉和腐烂的伤口成了她挥之不去的阴影,就算曾经在乔儿腰上见过那种伤,却也没有如今这般惊骇。 那时有的只是自责和心疼。 在喻初身上的,面积更广,伤口更深。 小秘书等了许久才等到禾筝出来,忙拿了湿纸巾给她,“小老板,擦擦。” 她虚晃地摇摇头走到水龙头边上冲洗了遍,手背上满是牙印,有些已经渗出了血丝,有了伤口。 “手怎么破了?” 边上人问了句。 禾筝没有力气回答,反胃感还存在,更多的是对喻初说的那番话而浮现的恐惧,她说她的伤是魏业礼为了出气用硫酸弄出来的,还说她家里人都被诬陷了罪名,深陷牢狱。 就连秦止也被魏业礼随便找了个罪名陷害了进去。 做这些都是为了谁。 不言而喻 禾筝不信喻初的话,但近来的确是没能联系上秦止。 小秘书关切的眼神闪闪烁烁,那张潮湿的,散落着馥郁香味的纸巾还在手边,“小老板……那个疯女人跟你说什么了?” “疯……女人?”禾筝涣散着眸光,不太理解她的话。 “是啊,她不是疯女人吗?一进来就大喊大叫的,说要找你,刚才还在里面扒衣服,早知道我就让保安直接把她赶出去了。” “她现在在哪儿?” 怔了下,小秘书垂下酸涩的手腕,“让人扔出去了,不过看着还会回来,要不要报警?” 放着一个不确定因素在附近,随时都会有危险。 何况喻初刚才那个样子,好像恨不得掏出刀子来跟她同归于尽,要不是为了家人,完全有可能这么做。 洗手台冰凉,禾筝慢慢喘气,她实在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喻初,当初是她站出来泼硫酸,动员一家子威逼胁迫,也是她跑到季平舟面前哭哭啼啼,让他当众打了她一巴掌,就连大年初一都阴魂不散。 怎么算,都应该是自己欲哭无泪才对。 睁开眼,禾筝无计可施,“先多加两个保安吧,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过些天回来。” “您要去哪儿?”小秘书横过一步挡住她的路,尽是打探。 了解她的意思,禾筝眉眼极速冷下来,没打算遮掩,“去见你们魏总。” 第345章 日子还得过 在离开燕京前,禾筝特意回了趟贞悦府,拿上了年前付韵给她的玉佛。 ——说是魏业礼特意送的。 她拿到手从没带过。 这东西跟付韵那条不值钱的玛瑙坠子不同,看到佛祖神明,总是要含着些敬意,若是贴了身,便通了灵性,所以一直没敢带上,趁着这次机会,一块问清楚了。 她从没有一个人开过那样长的路。 查了航班,最早的也要到明晚,等不及了。 喻初的眼泪嘶吼,身上的伤,都是催促她的因素。 车才上了高速,路程只过了四分之一,走得越远,天色越阴,浓云蔽日,灯一齐点亮,映的路面呈现出不寻常的灰土色,禾筝没有提速,保持着匀速,思绪正乱时,方陆北又打电话过来。 她这才想起,乔儿现在应该孕检结束了。 远离了燕京。 不知那里已经是滂沱大雨。 铃声才响了两声,便被猝然截断,只当他是打错了,她也没有再打回去。 电话是乔儿抢过手机挂断的。 她捏着那只长方形硬块,手本来就小,指端都没能触碰在一起,骨节却白了,车窗被硕大的雨珠敲击着,地面被雨水冲刷成波光粼粼的颜色,映着来往撑伞的行人,车内,他们却僵成了一座坟,葬着前生欢愉。 “我给她打电话怎么了?” 方陆北脸色前所未有的难堪,他的所有期许今天都被抹杀了,柔软没有,却也恨不起来,只是无助,像个孩子似的无助。 乔儿将手机藏到背后,“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医生不是都说了时间了吗?到时候来做了就行了。” “做什么?” “你说呢?” 在医院,医生已经说的那样清楚明白了,可还是免不了要争吵。 年后第一场大雨,以瓢泼之势降临,有着摧毁城市的欲望,车停在医院正门外,几个殷红的字体挂在苍白的墙面上,又被雨幕围裹,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吉利的征兆。 开年就遇到这种事,方陆北觉得自己有够不吉利的了,早知如此,他就该带乔儿去庙里拜拜,拜拜送子观音娘娘,他不求男孩女孩,只求孩子平安。 侧过了眸,他瞳孔里溢满了伤情。 可乔儿还是那张本就稚气的脸,不是年龄问题,只是她相貌本就如此,所以就连伤心都像在开玩笑。 “你怎么一点都不难过?” 方陆北艰涩着喉咙,不想伤害她,可还是问出了口。 “我应该怎么难过?”乔儿垂着面,头发是有些长了,发尾能包裹住整个下巴,“大哭一场还是去医院大闹,为什么胎停育的那个人偏偏是我不是别人?应该这样吗?” “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他直截了当问出了埋藏最深的疑问。 还没下雨时,他们一起走进医院,等待检查,一起听医生宣布胎停育,他有错愕,难过,憋屈。 可乔儿始终风平浪静的,好像这个孩子不是她的。 她抬手将扎着脸的头发别到耳后,更清晰地听到窗外的嘈杂雨声,“我怎么不想要?可现在已经这样了。” “你连眼泪都没有一滴,亏我还想让方禾筝来安慰你。” 就算是禾筝听到这个消息。 恐怕都要比她伤心。 方陆北觉得自己还真是多此一举,以前他就知道女人是铁石心肠的,但没想到让他碰上一个“之最”。 车外的暴雨无情砸下,是场不小的灾难,人人惶恐,奔跑着避雨,商场内挤挤攘攘,人头攒动,车内却也是一场他们的灾难,雨还能逃,还能避,乔儿却哪里都去不了。 她转过脸,柔软的黑发轮廓下是小巧的耳廓。 许是听了方陆北的话,眸中难得沁了晶莹泪体,“你非要看我哭出来才痛快?” 那一圈徘徊的泪水让方陆北身心泛寒。 他松开方向盘,也无奈纵了声,“我太难受了。” “就你难受?”乔儿憋着没能让眼泪掉下来,鼻腔里却蕴含了重音,“我不难受,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行了吗?” “什么意思?” “报应——” 她丢下两个字,像空中零落的雨水一样,冷又沉。 方陆北可没被人这样伤过,心都抽作了一团,舒展不开,胸腔里全是冷气,“你说清楚,什么报应?” 明显加了重音,是有了气。 “话说的那么明白,还有意思吗?” 也不知是这件事的打击太大,还是她本来就这样想,从医院走出来,乔儿就挂着张打了霜的脸,方陆北现在都懂了,这是把怨恨积累在他身上了,他失笑一声,满面无奈,“行,你怪我就怪我吧,省的把自己憋坏了。” 说是报应,不过是他以前干过太多混蛋事,耍过不少女人,又胁迫那些女人流产,那些孩子也是孩子,怎么就不会来报应。 系上安全带,那东西紧锢着他,他还是不得已缓了口气,从胎停育的事情里抽出一丝清醒的神智。 “没了就没了,咱们以后还得过日子,以后还会有的。” 乔儿看着窗外的淋漓水雾,抹了把眼泪,“算了吧。” “你不想要了?” 他那样真诚地发问。 让她不忍心再雪上加霜,不忍心告诉他,不是孩子算了吧,是他们算了吧。 “先回去吧,我累。” 车没动,方陆北却忽然侧身过来,乔儿睁开眼,泪水已经熏陶过了,他扯安全带的手滑到她脸上,“是他没福气,不是我们乔儿的错。” 虽然她嘴上说着怪他。 可心里分明怪的是自己,他都明白,拨开了粘在脸颊的发丝,他吻着她咸涩炙热的眼角。 雨中的轿车成了唯一的避难所,乔儿伸手抱住他,微微发颤,她叫他的名字说对不起。 方陆北替她扣上安全带,说:“咱们回去,日子还得过不是?” “还能过吗?” “能。” 他是因为这个孩子才停下追寻自由的脚步。 现在孩子没了。 一切都成了虚幻。 在乔儿不聚焦的目光下,方陆北终于还是了解她的心思,“都这样了还不相信我?你出去问问,这些天我有没有干过混账事?” 她摇头。 “真没。”方陆北恨不得发誓,“我要是敢对不起你,就让我断子绝孙行吧?” 他将诺言许的美好,却不知破碎的那天,近在眼前。 第347章 跋山涉水 仍然有其他谜团未解。 可禾筝却选择沉默不语,等着见了魏叔叔的面,再亲自问。 季平舟喂她吃了药,身体更沉,柔软馨香的床铺裹挟着皮肤,才躺下,就已经起不来,却又觉得太凉,四周太广,没有温度,禾筝抓着季平舟的手垫在脸颊边,他的手是凉的,她的脸是烫的。 她有点低烧。 原本是想放她去睡一睡,睡过这一夜雨,可她却说什么都不放手,唇时不时地咬到他的指端。 没有办法,季平舟只好躺到她身边,手拢住她的腰,才调整好,她又不规矩地贴过来。 外面是凄风苦雨,身边是伴了多年的人。 禾筝这一觉却睡得格外不踏实,摸不清究竟是到了几点,有双手频繁在领口扰着清梦,半醒来,才瞧见是季平舟的手,她那件衣服不复杂,就是身前一排钮扣,只是扣眼开的有些小,钮扣虽然圆润,却需要巧劲才能解开。 季平舟用的都是蛮力。 一丝清润的光线中,禾筝在睫隙光芒中看到季平舟微红的耳朵,她抬起手,揽住他的脖颈,在耳边昏睡吐气,“这么晚了。” 钮扣解到第三颗。 季平舟吻着她的唇,“你知不知道我们多久没见了?” “好像也没几天吧?” “没几天?” 那语气隐隐发了重,季平舟又用齿尖咬了一口,禾筝疼的瞪着他,可他显然是被气着了,以为她根本不想他,她又从来不觉得思念是说得出口的东西,化作语言,总也说不清心底沉沉的夙愿。 季平舟手指悄然有了几分灵活,也像是摸索清楚了这件衣服的玄妙。 他端着的分明是学者的脸,行的却不是学者之事,禾筝拢住了他,淡淡笑,“你这哪有栋梁的样儿啊?” 听着这话,季平舟又仔细将眸光落到禾筝脸上。 他眉骨有弧度,被光源打成高高的一块,阴影落在眼窝,“栋梁该是哪样儿?” 禾筝想说总之不是这样。 可转念又想,不管他是什么,都还是男人,那男人该有的心思,他也不会少。 偏过头,她露出洁白的脖颈,认了输,耳边很快就浮现季平舟占得上风的柔和笑声,被窗外清冽的雨声冲散一些。 - 一直以来犯懒的人都是她。 卖力的却不是她。 有什么东西往额头探了下,得到满意的温度,季平舟才拍拍她的脸将她揽着抱起来,抵在耳边的声音有些低沉,“不是要见魏叔叔吗?该走了。” 这样才将禾筝叫醒。 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陌生。 毕竟是季平舟除燕京之外的住所,这也是她第一次来,许多东西都没有习惯。 禾筝洗漱完,换了他拿来的新衣服,走了两圈才绕到餐厅,她不知道他这是什么癖好,一个人住还要这么大的地方,她甚至不知道昨晚那间房是客房还是他的卧室。 “先吃点东西。” 季平舟敲了敲桌上的一碗粥,看着清淡,里面却有些营养蔬菜。 不是他做的,禾筝吃第一口就知道了,快速吃了两口,她便要跟着他出去见魏业礼,经过了昨晚那么一场,她还是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 丢下碗就跟着季平舟跑到了玄关。 他正伸手够衣服,回头看了眼禾筝,她舔舔唇上酥软的米粒子,勾到嘴巴里,模样娇憨。 “吃完了吗?” “没有。”这事上她倒是挺诚实。 “急什么?我又不是不等你。” 他总是暗喻些话。 禾筝听得懂又听不懂。 像是昨晚,他在她耳边频繁问“该是哪样”“这样”“还是那样”。 让她后悔问了那句话。 也从没发觉过他是这样劣根深种的人。 可想想也是。 能跟方陆北、郑琅等人相交多年,总也不可能真的那样干净不知世。 季平舟伸直胳膊穿衣,禾筝顺势帮他拉住了衣袖,好似又回到了许久之前,她做北栋的“方小姐”的时候,他侧眸看她一眼,“挺上道的。” 禾筝回了个圆滑的笑,“住你的,吃你的,不得上道点?” 这话她以前真住真吃的时候却没说话,只是那时关系太敏感,要说了,两人免不了吵架冷脸,哪会儿像现在这样,他还亲自弯腰给她拿鞋,亲切如故地说,“真这样想就学乖点。” “我哪儿不乖了?”她将一只脚塞进鞋子里。 “一声没吭地跑过来,魏叔叔还说你是自己开车过来的,你知道这里多远?” 这番责怪的话都没能让禾筝幡然醒悟,穿好了鞋,将脚趾往前倾了下,便站起来,双手拢住季平舟的脖颈,让他弯了半个腰下来,自己涎皮赖脸地举例问,“我这样是不是特别像跋山涉水来见网友的那种女人?” “是——”季平舟用额头撞她的脑袋,“现在见到了,还满意吗?” 她眼神不怀好意地下游,“还行吧。” 挑衅的下场便是被提着后衣领扔进了车里,季平舟摔上车门,禾筝窝在座椅里揉着肩膀,恶趣味还没够,“你这样像是要把我带去卖了。” “谁买?”他真诚发问,“谁家买了你也是够倒霉的,还没干什么,就先被你气死了。” 好半响,车都开出一个路口了。 在陌生的街道,禾筝没心思欣赏,却有心思问,“季平舟,待会我自己跟魏叔叔聊,你别进去。” 被雨水洗过一夜,城市干净不少,地面都是新鲜的味道,车窗开了半沿,风吹进来,掀起季平舟一边的发梢,露出一点鬓角的走向,他有在考虑,还考虑了不久。 “合着我是你司机?” “我尽量快点。” 季平舟撇撇眉,还是应了,但没少提醒,“魏叔叔都是好心。” 禾筝点头,“我知道。” 地方定在当地特色的中式餐厅,进门处古色古香的小院中央摆放着假山假水,流淌的人工泉水却让这里显得更为潮湿,季平舟带着禾筝找到地方,就将她送到门口,“魏叔叔说让你直接进去就行。” 她要将手抽走,季平舟却攥着那几根指头不放,“事问完了多留两天。” “那边还没忙完呢。” 她明显有推辞。 季平舟坚持着,“不差这两天。” 没给具体的回应,禾筝便推着门走到了里面,明暗交界线里,她手指埋在口袋深处,抚着那块沁凉的玉体,心绪渐沉。 第349章 特别不近人情 餐厅院中央旁有一排喝茶的吧台,装潢中西结合,不如里面的菜式那样正宗,反而有些不伦不类了。 季平舟从前不爱来这种地方。 可要等禾筝。 便只能在这里找了位子坐下来。 茉莉茶香味黏带着苦涩,也没有那样香醇,只尝了一口便对味道大失所望,他放下茶杯,再没拿起来,禾筝出来时便看到他在对着一杯凉茶发呆,轻手轻脚走过去,从身后出现,“怎么不进去?” 循着那道声音,季平舟才转过脸,眉间郁结很重。 下意识便握住了禾筝的手,好在是有温度的,那语气,颇有点难舍难分,“怎么这么久?” “跟魏叔叔聊了会儿。”禾筝抬手将他皱起的眉头抚开,“魏叔叔说他还要等别人,让我们先走,走吧。” 才走没两步。 禾筝又折返回去。 将季平舟没喝完的那杯茶一饮而尽。 苦得她险些没反胃吐出来。 在车里缓了好久才缓过劲来。 季平舟忍着笑,眼角都磨的有些红肿。 开了半扇窗,禾筝微张着唇吹外面的冷风,企图让风卷走舌尖的苦味,“你怎么点这么难喝的茶?” “我也没喝过。”季平舟倒澄清起来,“你拿着就喝,我拦都拦不住,魏叔叔没给你点好吃的?” “点了。” 可她一口也没敢动。 不止是因为隔阂,还有内疚,不自在,种种因素造成了她的别扭,可面对季平舟,就完全没有这样的困扰,她侧过脸,懒懒散散地陷在座椅中,“我这么贸然跑过来质问魏叔叔,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他也是为了我好。” “是,特别不近人情。” 就没盼望季平舟能说什么好听的话。 他说完还要再补上一刀,“不过也没什么,反正方禾筝铁石心肠,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喂,你就不能说点好的——” “比如?” 若不是已经习惯他,总有一天她要被他波澜不惊的气概气死,连甜言蜜语都不求了,只求给她留点女人的骄纵都没有。 算了,禾筝在这方面早就不抱希望,她往边侧一倒,宁愿欣赏窗外的风景,也好过欣赏季平舟这张冷漠无情的脸。 城市在接近午间才彻底苏醒,灰霾中的阳光更显珍贵,但落在天地之间却带来不了半丝暖意。 这里与燕京最大的区别便是商业化的地方不多,大多是写字楼或静谧的街道,道路并不宽阔,树立着密集梧桐树,但在这个季节看来,又显得太过凄零萧索,连枝桠都显得没有那么笔直,反而弯着腰,随风摆手。 这景象在燕京不常见。 禾筝多看了两眼。 瞳孔中藏着憧憬。 “这里人少,没有燕京那么繁华。” 转过一眼,季平舟温温淡淡地解释。 “这样刚刚好。”禾筝却显得欢喜,“燕京人太多了,每天都堵车,雾霾又那么重,有什么好的?” “你喜欢这里?” “喜欢。” 几个字已经跳出了喉咙,蹦到了舌尖,却还是被季平舟愁闷地收了回去,“喜欢就好,喜欢就多留几天。” “不要。” 禾筝拒绝地坦然,“你还要忙,我回去也有的忙。” “一天都不行?” “不行。” 心尖上的情愫腐烂的有些面目全非,季平舟始终没能掂量的清自己在禾筝心中的斤两,是鸿毛,还是比鸿毛稍重?他不能问,只能自己消化所有,“看,我说你铁石心肠,哪里错了?” 没错。 禾筝也得承认自己就是那种人,绝情起来是季平舟比不来的。 像魏业礼说的那样,季平舟心软。 “我明早走,这样行吗?” 这在她说一不二的性子里来说,已经是恩赐,季平舟侧过脸,笑意挂在脸上,眼角却是拉平的线条,“行,你说什么都行。” 禾筝不去细尝他笑容的苦涩。 手往口袋里埋了埋,忽然又触到什么,当着季平舟的面拿了出来,是那枚要还却没能还回去的玉佛。 “季平舟,你认识这个吗?” 街道的风景在变,不知过了几个十字路口,在车辆稀少的路上,季平舟忍住眼底的黯然,轻转过眸,看着禾筝手上那只眼熟的玉佛,说不上在哪里见过,但一定是见过的。 在谁的脖子上,却成了谜。 一时之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魏叔叔给你的?” “你知道?”禾筝诧然,她是想把东西还回去,可魏业礼坚持,那份坚持让她动容,他说什么都是送给她的,专门用了她的名字去庙里求来保平安的,不是什么好东西,算是代替了那只摔坏过的坠子。 她又问魏叔叔怎么会知道那只坠子。 他却笑笑不语。 “不知道。”季平舟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眸光,记不起却又拼命在记忆中搜索着,最后还是一片空白,“但总觉得就是他送的。” 禾筝又把东西收进口袋。 兴致缺缺的,“我不想要,可魏叔叔非要给,不要反倒会伤他的心。” “我们小方还知道人心会被伤呢?” 他一旦这么阴阳怪气起来,就没有好话了,禾筝不再接,一路沉默着等他将车开到家。 早上走得急。 没看清这里的景色。 现在天光大亮,才发觉这里四周都被一片枫树围裹,若是冬季还好,秋季恐怕要遮掉不少阳光,也难打理,可季平舟就喜欢这样的居所,北栋附近有树,和风苑也有,到了外地公办,也不忘准备这样的地方。 跟魏业礼那番交谈弄的禾筝精疲力竭。 才进去就靠在玄关回神,季平舟不知哪来的自觉性帮她换鞋拿衣服,自己才坐下,她又转过身子,半抱着他的肩,那份依赖感藏都藏不住,季平舟触着禾筝的头发,轻吻着额头,“还困呢?” 她没好气地“嗯”了一声,却又不得不抬起沉重的手在季平舟口袋里摸索自己的手机。 “要打电话?” 她又应,“问问乔儿孕检怎么样了。” 手被摁在季平舟腿侧,他没让她动,“你跟魏叔叔聊天的时候方陆北打电话来了,说挺好的,没事。” “真的?” 说什么禾筝都不相信没事。 就算孕检没事,乔儿也不可能没事。 可当下她又顾不得那么多,便没有将电话打过去,季平舟的确没有撒谎,那段空白的时间,方陆北是来了电话,只简单托他转告了乔儿的情况,便挂了电话。 可他不知。 打那通电话时方陆北是怎样一副糟糕的脸色。 乔儿瞒着他去了车队,他又不知道俱乐部的地址,在家里翻找许久才找到一张招募单,按着上面的地址找到地方,乔儿却在赛道练车,连个接待的人都没有,他硬是在车里坐了三个小时,最后耐心耗尽,人还没等到便驱车离开。 第350章 算不上喜欢 一场冬雨过后气温却有所升高,燕京是什么样的禾筝不知,她只在季平舟这里留了两天,却尝到了春暖花开的明媚。 天色暗了不少,这里居住的人群却纷纷走了出来,夜晚却成了最热闹的时候。 白日凄冷被一扫而空。 季平舟到了附近最热门的苏氏糕点门前等预定的东西拿出来,禾筝没有那个耐心,留了他一个人在那里,便独自跑出来闲逛。 等待的时间有些长。 不是禾筝想吃。 他是没有这个闲情雅致的。 走出来目及一周,却在一家已经熄了灯的乐器店门口看到她的背影。 昨夜的雨算是暴雨,雨渍在橱窗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想来这家店的老板并没有及时清理,才会让夜晚密集的灯光落在上面,显得那面橱窗玻璃陈旧而古老。 禾筝站在橱柜的廊檐下,外套拿在手上,半侧脸孔映在那面有些污渍的玻璃上,表情分解般的模糊。 那里面是一架有了年头的琴,琴弓和琴身都是棕红色,许久没被保养过,一直陈列在这里,当作展品,今天恰巧遇知音,跟禾筝对视良久,仿佛有了琴魂。 地面残留的水渍倒映着霓虹灯,也落着禾筝驻足的半截身影。 季平舟悄然走到她身旁,跟她一起看着橱窗里被封存的琴,“怎么在看这个?” 车祸后她就将自己唯一的那点爱好丢的一干二净。 而且是不打算再捡起来的架势。 就连以前那架琴,也让方陆北随便找了个人卖了。 可走到这里,意外看到这架琴,就忍不住停下,偷偷的多看两眼,好像要从它身上找到一点往日自己的热爱,禾筝平白撑出一抹不像是她该有的笑容,手挽上季平舟的胳膊,“没什么,走吧。” 她的手康复的很快,也有痊愈的迹象。 刚出事那会儿推沉重的门都需要另一只手借力,现在已经能搬一些重物,但长久的使用操劳还是会让旧疾复发。 夜里气温终是降了不少,季平舟用手掌包住禾筝的手腕,带着放到自己的口袋里,驻足没走,瞥了那架琴一眼,眼神真诚的有些明亮,“你还喜欢这个?” “算不上喜欢吧。”禾筝说这话时看的是琴。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在撒谎。 怎么可能不喜欢。 季平舟记得她以前常做的事就是拉着他说每架琴的历史,是哪个名人用过的,发生过什么奇闻异事,每一段,她都能孜孜不倦地讲许久也不嫌累。 热爱与倦怠。 从态度里便能看得出来。 魏业礼交到她手上的那些程序化的事,她一概都不喜欢,所以才会想法设法的要逃,可又为了完成任何,不得不出现在工作岗位上。 可如果是练琴,她一定是到的最早的那个。 现在这样。 怎么能说没有他的罪。 季平舟不再追问,将她的衣服撑开给她穿上,轻言轻语地说知道了,又将她的头发挽到耳后,跟她一起把所有心绪藏到最深处。 夜里十点。 他们相互拥抱着,禾筝贴在季平舟的心口,听着他极有规律的心跳声,这个房间尽是他的味道,总让人沉迷其中,连眼睛都睁不开,季平舟却清明,低头吻着她的耳朵,不知是不是错觉原因,她听到他喉咙有哽咽。 “我问到你那块玉了。” 黑暗里,禾筝撑开睫尖,扫到季平舟的下巴,引起一阵酥痒,“在哪里问到的?” 耳朵被他温热的指尖划了一圈又一圈,又划到别的地方,沿着曲线下游,她躲了一下,膝盖整个圈了起来,划开和季平舟的距离,瞳孔仰着看着他,“快说。” “我一个表哥也有一块,白天就觉得见过,却想不起来。” 他垂下脸,唇完全的贴合了禾筝的额头,“晚上问了梁铭琛,他提醒我的。” “那是随便就能送的东西吗?” 理解禾筝的谨慎,她能接受魏业礼的好已经不易,怎么还敢要他的贵重东西。 季平舟轻掩着眼皮,吻也轻颤,贴着她的皮肤溢出半丝笑,“你就当是能随便送的东西吧。” “什么叫就当是?” “别想那么多,收下就好。” 那块玉的含义有多重要季平舟没有细细解释。 几乎算是魏家仅两块的,说是传家宝也不为过,魏业礼有一块,按理应该给他的亲生儿子,至于他这块为什么给禾筝,季平舟还没弄清楚。 他在禾筝鼻尖蹭了蹭,嗅觉被她身上的凛香充斥。 “还有,明天先别走,我跟别人要了两张音乐会的门票,去听了再回去。” 禾筝挪动脑袋,长发有几缕被季平舟压在手下,每动一下就会扯起丝丝疼痛,他知晓,却偏不让她起来,她有恃无恐地在他手上轻咬了一口,也就是用齿尖磨着的力度,倒不怎么疼。 季平舟却睁开眼,借题发挥,“现在厉害了,敢下嘴了?” “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 “怎么提前告诉你。”他又闭上眼,“我也是才确定的,那时候你还在洗澡呢,难道要冲进去告诉你吗?” 这事上他是第一次尝到了投其所好的甜头。 禾筝喜欢琴,就带她去听,她自然会想方设法多留下来一日,也是有了理由留下来。 猜想到了是因为晚上她看橱窗那架琴的缘故,却没想到季平舟会这么迅速地弄到明天音乐会的票,禾筝记得他不喜欢,还总说催眠,仰起了脸,她又咬他的下巴,这次力气加重了许多,还留下了齿印。 季平舟没半点愠色责怪,只是沉默着咽下重气,掐着禾筝的下巴将欲念落进吻里。 - 十点钟的温馨只延续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止在被砸碎的玻璃杯。 如果记得不错,方陆北说过以后再生气都不会再砸东西,所以专门买来了木质的茶几,可火气真的来了,谁还能记得这些曾经许过的誓言,男人的甜言蜜语不能信,乔儿知道。 她神情失望,轻轻放下了手上的东西,那是专程绕了路带回来的要给他尝尝的。 现在确实一片好心喂了狗。 他们只对视一眼,先移开的人是乔儿,她连车钥匙都没来得及挂好就要打扫,只得叹气,“你又发什么疯?” 方陆北砸完杯子气消了大半。 走过去,抢过了乔儿手里的扫把,“坐着去,不用你来。” 她却攥着不撒手,随口开起玩笑,“看来以后杯子也不能买玻璃的了,就买点耐砸的吧,省的你生气起来,误伤别人。” “好玩呢?”方陆北也没了好脾气,“你当我坐三个小时冷板凳好玩?” 乔儿冷笑,“我让你等的?” 第351章 一个妹妹 好多次方陆北都以为是乔儿离不开他。 跟他在一起多好啊,再也不用为生活发愁,以前一周才吃一回的昂贵冰淇淋现在堆了半个冰箱,那样贫苦的生活从此便一去不复返了。 可她这么说,才让他大彻大悟的知道。 离不开的从来就只是他自己。 是他贪念一个真心对自己的姑娘,但人家又好像随时能抽身,他该怎么办,他恨啊怨啊,但却无可奈何。 转过身,方陆北将不忿抬手从脸上揉掉。 乔儿已经清扫了地上的玻璃碎片,把东西物归原主,表情却那样凝固着,他只好上去握住她的手腕,“好了,咱们吃饭。” “吃不下了。”乔儿才不是会给他台阶的女人。 她放下车钥匙就往客厅走。 方陆北只看了一眼,便懂了她的意思,“还没做完手术,我是担心你,做完手术再去练车也不迟。” 乔儿头都没回。 “知道了,明天不去。” 她让他们连争吵都找不到开端,好像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什么都听。 可那副样子又像是叛逆的孩子。 今天说不做,明天转头还是会逃学。 隔了许久那股气才消掉一些,方陆北厚着脸皮去道歉,嘴上又不将道歉的话说的明白,转换成言语,却只问了一句,“手术是后天?” 乔儿点头,神情没有半丝伤痛,“八点。” 她想提醒他不要迟到,可话到嘴边又不得不收回去,这种事若是还要她提醒,那他们才算彻底走到了尽头。 方陆北抢走她手上的平板扔到一边,探过去轻吻了唇,语气难得温了下来,“下次去俱乐部跟我说一声。” 他们和解的太容易。 却又是两个人性格所致,都不是会大吵大闹的人,要么挥挥手就走,要么便笑一笑和好,从不觉得有什么事要过夜。 除了之前那次大吵到闹分手。 便没有别的了。 乔儿也知道自己不该去,可总也坐不住,说来说去,她不是没有错,便跟着点了头,“我知道了。” 好在她也不是那么固执的人。 一点都不韧,说软就软,方陆北敛住伤情神色,挂上笑容,又宽慰地将她抱进怀里,“说好了不吵架,又吵?” 乔儿淡笑着将他推开一些。 “可不是我要吵。” 她早就没有吵架争辩的欲望了,吵这么多又有什么意义,到最后,还是一个分道扬镳的结局,现在,不过都是垂死挣扎着最后一口气。 就连这个初春仿佛也揣着凛冬的气焰。 毫无暖意可言,午间的半丝阳光照出来不过几分钟就又被阴霾压下去,像是幻觉的存在,在那样的糟糕的天气状况下,季平舟还是带着禾筝驱车赶到了音乐厅。 这场并不在他工作的城市举办。 路程不近,禾筝早上知道,还念叨着不去了,可他却坚持。 这份坚持里有着无所顾忌的宠爱。 印象里他更顾大局,绝不会被儿女情长绊住腿脚,可这次却足足空了两三天的假,禾筝一把沉土掩埋着内疚,声色听起来都有了不忍。 “你这样随便离岗,真的行吗?” 季平舟握着方向盘,嘴角有一点笑,“不行就让魏叔叔帮我兜着了。” 前一夜难得睡得安心,禾筝精神抖擞,不遗余力地将他斥了遍,却也是担心耽误他的正事。 “我在他那蹭吃蹭喝就算了,你怎么也赖上了?” “没办法。” 她神情微敛,一脸茫然,“什么没办法?” “魏叔叔是把我当女婿,盛情难却。” 若不是因为禾筝这层关系,他跟魏业礼的关系还未必能这样好,可这层关系也是脆弱的,经受不了半点风吹雨打。 可禾筝显然还是没有意识到。 抽抽嘴角,她笑容僵硬,“他有女儿让你娶吗?” “有啊。”季平舟答的自然。 “谁?” 他轻瞥眉角,目光落在她脸上,禾筝嗔而怒,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我姓方,你一觉睡糊涂了吧?” 想说魏业礼的种种行为可不就是把她当女儿。 季平舟却有心逗她,“是,跟你睡,肯定是要糊涂一点。” 他说这些话时总有另一副面孔,脱离了平日的淡漠温润,莫名就显得讳莫如深,可在禾筝看来,那表情就是将她比作了女妖精,他倒成了六根清净的唐僧。 车程也就两个小时,季平舟开的半点不累,禾筝在旁嘟嘟囔囔说些琐碎,让他想出神都不行。 午后才走,到时天色近昏。 文化中心外聚集了不少车辆,院门口布置着广告立牌,那个距离有些远,禾筝看不清上面写的字,只能老实坐好。 季平舟将她留在车内,绕过停车场走到台阶上,接待的是个年轻姑娘,满面红光,气色很好,在这样冷的天气里露着一双光洁长腿,肩身极瘦,远远瞧着,便知道是被圆满家庭富养出来的。 他们聊了几句。 女孩才不舍地将两张票从口袋里抽出来,季平舟伸手去接,她又缩回手,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凑过去,神色灵动又有巧劲。 不知又说了什么。 季平舟便真的朝着她的脸颊慢慢递进,快触上时又忽然抢走她手上的票,她没有防备,还被揪住了耳朵,痛的眼睛都发红。 那样子好笑又娇憨。 禾筝一直没挪开目光,反而越看越认真,仿佛要将那个女孩的样子印在心中。 连季平舟已经回来了都没有发现。 “在看什么?” 声音从脑后扩散而来,禾筝忽而转过脸,再去看,那个女孩已经讪讪走进了文化中心场馆里,哪里还有半点影子,“刚才那个是谁?” 她觉得眼熟,好似在哪个场景里曾经跟她有过一面之缘。 “谁?”季平舟像是得了失忆症,又像是在故作疑惑。 禾筝松开一口气,“给你票的那个。” “一个妹妹。” 他的妹妹倒是多,可她看到的可不止是妹妹的相处模式,“你妹妹让你亲她?” 嗅到点酸,季平舟言语有了笑意,“醋了?真难得。” 除了喻初,禾筝还没对第二个女人醋过。 她也不是爱吃醋的女人,这次倒是稀罕。 她想知道,季平舟便要吊着胃口,怎么都不肯说清楚,一直含糊其辞地用“妹妹”带过。 第353章 挺喜欢误会人的 第二天一早就要回燕京。 离开两天,那边便停工了这两天,禾筝不愿因为自己耽误进度,昨晚回来的晚,快凌晨才休息,可最早醒来的还是季平舟,她换了衣服跑过去,便看见季平舟正将一份份分装好的药品往她的箱子里搁。 她来时没有带箱子。 这还是季平舟准备的,一些她念叨着要吃的也都带上了,没有衣物,只是这些琐碎,都能装满箱内。 检查好一切,季平舟将箱盖合上。 才转身,禾筝便睡眼惺忪地扑到他怀里,她最识抬举的时候大约就是这一段,季平舟但凡显露一点对她的好,她也会乖乖将身上的刺收起来,柔软的像是他家养的猫儿,每天窝在家门口等他回来,然后冲到他脚踝旁摇尾巴蹭脑袋。 但这些。 ——都建立在他对她好的时候。 季平舟习惯掩下心事,他话也不多,只是揉动她的脑袋推她去洗脸,“我叫了裴简来送你回去,你一个人开车不好。” “早知道我应该打车回去的。” 这样就不会麻烦他,也不用单独跟裴简待在一起那么久。 至今她大概还是没能真的原谅季平舟这个说亲不亲的小表弟,尤其是在昨天看完表演后,那种怨是再过了十几年恐怕也不会削减的。 季平舟大概也能猜到她的心思,拿起了毛巾顺手给她擦脸,柔软的物体堵住她半缕呼吸,从脸颊过了遍,很快带走潮湿,睫羽却湿成了一束束的,眼神清凌凌,映着澄澈光线。 就连看季平舟的脸也清楚了不少。 “我叫他来的时候还问了,他说——方小姐要是还怪他的话,他就给你跪下磕三个响头,叫你两声姑奶奶,看你能不能原谅他。” 禾筝划出一抹冷笑,“他能说这样的话?” “怎么不能。” 在模仿人这块,她可谓是绘声绘色,“要是裴简,肯定是结结巴巴,得斟酌半年才能憋出一句,舟哥,要不你找别人吧,我……我跟方小姐毕竟有过节,我倒是没关系,就是她……” 要不说她能在季家生活下去。 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不是假的,虽说季言湘常给她使绊子,也就小南楼的人除外,整个商园的佣人大都是向着她的,也都知道她的好。 她的模仿真诚又可恶,季平舟只挂着寡淡的笑,“说起来,你好像比我还了解裴简呢。” 绑好了头发,禾筝忽然一梗,不再接话。 她知道,再接下去,恐怕就要出事了。 - 裴简到的时间不算晚。 帮忙接过了季平舟拿来的箱子放进后备箱。 为了避开他们告别的时间。 一个行李箱在他手底下左转右转,转了好几圈,好似后备箱太狭窄,已经挤不下其他东西,总算等到季平舟将禾筝送进车里,他才将箱子随手放好也是松了口气,状似轻松地走过去。 季平舟神态恢复了疏离状,语气含着交代,“路上慢些。” 对于季平舟给的差事。 裴简一点都不敢懈怠,更何况是跟禾筝处在同一密闭空间,没有别人,他如坐针毡,没一会儿手心便有了湿意,眼睛却不敢乱动,生怕一不小心跟禾筝对视上,尴尬会弥漫开来。 上次他们单独在一起。 恐怕还是一起去接季平舟的时候。 人人都有秘密,人跟人之间也有秘密,说起来禾筝跟裴简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但仔细算起来,竟然也是有秘密的。 裴简没想到先开口打破这片静谧的会是禾筝自己,她端坐在后座,落到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平静安然,拖到眼尾的有一块纤细的黑色线条,那东西是能给眼睛增添神采的,可不知为何,挂在她的脸上,却好像是在掩盖什么。 车是她自己开过来的那辆,性能自然都不如季家的。 裴简这么多年的车龄对什么车都能开的顺手。 这次坐在这里,却频频有些慌神。 这份慌乱的来源大多是因为季平舟跟禾筝分开时的拥抱和不舍贪恋。 季平舟若是宠爱一个人。 那必然是掏心掏肺。 若是现在禾筝旧账重翻,要赶裴简走,他也未必不会答应。 可她这次却做了宽容的大善人,言语淡的像雾,抓不到,“裴简,听季平舟说你跟季舒在一起了?” 他慌的方向盘险些打歪。 “没有的事。” “哦。” 本就是随口一问。 她可不想他因为紧张,而再出车祸。 这么一句,也能化解他的隔阂,吞咽了番嗓子,裴简跟着开口解释,“是舟哥误会了。” “他是挺喜欢误会人的。”禾筝这样豁达散漫,倒显得是他狭隘。 车身平稳,渐入佳境,昨夜有雪,虽然没形成积雪,但仍然湿滑,开车需要太过小心,裴简的技术可以相信,季平舟这才麻烦了他,但也不是不无道理。 若是禾筝来。 开没多久便要去休息。 天黑也未必到得了。 小半程他们都无话,快下高速时天色已经暗下来,禾筝眼中是疲惫的黯然,左右两侧溟濛的光线柔柔往额头映照而来,中途她接了季平舟的电话,草草交代了两句便挂断,话里话外都泛着懒散。 裴简很快忘了教训,电话结束没多久便提起了他们的秘密。 “方小姐,你跟舟哥提起过当年火灾的事吗?” 一路都是闲聊。 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禾筝微抬眼,那份一直未消融的困意也随之离开身体,声音空泛了不少,“没有,我平白无故地提那个做什么?” “你最好找时间跟他提一下。” 这是建议。 可她没听进心里,“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不想再提。” “可是舟哥不知道那个时候救的人是你,你们现在这样好,还是不要有事瞒着不说,拖到以后。” 善意来的不是时候就不算是善意了。 左右光线变得更冷,裴简兴许是敞开了怀在讲,禾筝的面色却不知何时已经沉了下去,却又不好挑明说太多,便不冷不热问了句,“这样好?为什么我不觉得这样好?” 裴简一时哑然,“你来看他,我以为……” “我不是来看他的。” 在凋零的枫树边,他们还上演那样一出难舍难分的动情场面,现在禾筝却一句话撇清了所有关系,她的面庞一如从商园离开是那样自私冷漠,言语却还残留着最后的善良。 悠悠诉说着,“那件事说了对我没有什么好处,如果可能我这辈子都不会说,季平舟知道了应该也不会开心,你这样怂恿我去开这个口,真的是为我们好吗?” 裴简最后一丝底气被打碎,气息变得很弱,“是我多嘴了。” 第355章 小手术而已 怕出来的太久乔儿会等不及。 方陆北一路开回家里,像走在索道上。 下了车又小跑着冲进电梯,连气都没喘上来。 家里还是一如往常,却又翻涌着异样,电视里不知在放什么,声音杂乱,他放下车钥匙,拎着那些东西走到客厅。 乔儿抱着膝,专注看着电视,没半点走神。 可里面分明只是广告,她的神情让方陆北甚至有些相信了她说的,广告也能很好看。 桌上的水冷了。 他又去倒了杯热的,抬起乔儿的手,让她拿着喝,行动虽然如常,但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彼此双方心里都有一根紧绷的弦。 什么时候断。 还是未知。 乔儿肩上披着件毛衣外套,暖色的光线让她看上去脆弱又柔和,方陆北扯了扯外套,将她拢的更紧。 “我买了鱼汤,还有面,淡口的,味不重,能吃吗?” 医生交代了不能吃刺激的食物。 他这才特意跑到那间馆子买的这些,紧张的喉咙都发涩,乔儿轻点头,他才放下了心里的石头。 拿了小碗给她盛了一点。 鱼汤很鲜,但乔儿只喝了一碗就不要了,面更是吃了几口就说饱了,态度不冷不热,气氛让人窒息。 从某些层面来说,方陆北能理解她。 别说是她。 就是自己,也吃不下一口东西。 “早点去休息,我抱你上去?” 方陆北伸手想触碰乔儿陷进沙发里的脚,她却有预感似的缩了下,眼睛紧盯电视屏幕,“你去睡吧,我不困。” “今天做了手术,应该早点休息。” “不困,睡不着。” 倒数到十几小时前,那些点点滴滴流逝的时光,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此生难忘,手术前不能进食进水,乔儿硬扛着走进手术室,接受那些冰冷器具的摧毁,可走出手术室,竟然还是自己一个人。 周边来手术的人都有爱人陪伴。 她却孤身一人。 方陆北赶到时,她已经在输液,最残酷的那一部分,他并没有参与,而是脱离的干干净净。 可乔儿不知是怎么了。 没有发脾气,连讥讽的话都没有说过,只是默默承受了那些,回来到现在,也是一直在看电视,有什么就答什么。 越是这样,方陆北心里就被践踏的越厉害。 他望了眼天花板,又将脸贴到乔儿的小腿上,她没有躲,垂眼看他,“你要是累就去睡吧。” “你要是怪我就说,别憋着,怎么骂我都不会还口的。” 没有人会真诚的讨骂。 可他是,他是真的想让乔儿骂自己两句,而不是这样温水煮青蛙。 “我骂你干什么?”乔儿喝了口水,毫无起伏,继续看电视。 方陆北倚靠着她,却还是像一块浮木,飘飘荡荡,没有归宿。 “我昨晚真的喝多了,忘记跟李叔说送我回来,他就把我送回家了,真的睡过头了,不是故意不去。” 这是解释。 可乔儿却没那么想听,声线平淡,“我知道。” “怎么没多给我打两个电话?” 多打两个,万一他就听到了呢? 乔儿把杯子递给他,趁他起身放杯子的时间往角落挤了挤,距离他更远,“打不通的电话,为什么要一直打?” 杯子在桌面上腾空了一瞬。 方陆北平稳放下,“是我不对,怎么说我都不该在手术前一晚还去应酬,没陪你去做手术,要不你打我两巴掌解解气?” 他说着已经去握乔儿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 可她却无力抬眸,软趴趴地将手抽走,“我知道你忙,没有怪你,小手术而已,不重要。” 乔儿这样,方陆北实在是迷了航,不能说她没事,又不能说有事。 总之就是琢磨不透。 “这两天好好在家休息?” “医生说了,我记得。” 言外之意,不用他多事。 方陆北都听得懂,却还是抓着她的手,半起身要吻她的脸颊安抚,她却别过脸,没半点兴致,“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我想安静会儿。” 乔儿给他的眼神,是爱莫能助。 方陆北自嘲笑了笑,便坐回到了地毯上,电视里在放什么他看不懂,乔儿也未必是真的在看,他们分明离的那样近,中间却好似横着一条太平洋的距离。 不知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天亮时却不见了乔儿人,方陆北醒来时只有一室的空荡,连垃圾桶里的垃圾都被带走了,他焦躁地扭头寻找,慌乱不堪。 打着哆嗦上楼去找。 好在家里什么都没少,乔儿没有带走自己的衣服和电脑,可他打电话过去,却没人接。 - 才是清晨,窗外蒙着浓重的雾霾。 门铃就被按响了。 禾筝带着睡意去开门,一股冷风拂面吹走了所有困散,她睁开眼,就看见乔儿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外,身上只穿了一件毛衣外套,拿着手机,包都忘了拿。 她坐下后只是沉沉呼吸一口。 好像许久没呼吸到新鲜的氧气,抬起脸,楚楚可怜,“好饿,有没有吃的啊?” “怎么大早上跑过来了,不是说中午去看你?”禾筝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乔儿的样子也不像是早晨出来晨练,意外从创意园绕了半个燕京跑到贞悦府,但开口说饿,又像是她的特色。 禾筝昨晚才回来。 冰箱里没什么好吃的,好在带了不少特产回来,将箱子里所有好吃的都拿过去了,“你尝尝这些,先垫垫肚子,我换个衣服就去买菜。” 乔儿摇摇头,拉着禾筝坐下。 随手拿了一盒,包装是铁皮盒子,上面刻着“御品糕点”几个字,她随手拿了一块,拆开分装盒,也没看是什么口味的就往嘴里塞。 她难过的时候就爱吃东西发泄。 这点没法掩饰,所以一口塞进去一个,嚼都没嚼就吞下时,禾筝就知道出事了。 她拿水给乔儿,“这么着急干什么?又跟方陆北吵架了?” 乔儿拖着水杯底灌了一口,手上还拿着一块,酥皮的,一碰就掉,全沾到衣服上,她喝完水就摇头,然后接着吃,也不怕弄脏衣服。 边吃边说:“没事,就是太饿了。” 那已经不是太饿的吃法,而是要撑死自己。 禾筝强硬地按着她的手,又将那些东西推到一边,不让她碰到,神情微凛,也严肃了起来,“你想在我这儿吃到一尸两命吗?” 乔儿手上沾着油。 嘴角还有残渣,却已经不在乎形象,“哪儿来的一尸两命,就我一个了。” 第356章 一点都不冤枉 语气太轻,让这话的分量听起来也没有那么重。 疑惑一瞬即逝,禾筝轻蹙眉,提醒乔儿,“不是还有宝宝吗?失忆了?” 乔儿忍着喉咙的油腻香甜。 始终垂着眸,不敢看禾筝的眼睛,不敢让她失望,对这个孩子她是有期许的,可落了这么个结局,却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沉默代替言语。 禾筝拿着纸巾给乔儿擦手,擦着擦着便觉得不对,“就算跟他吵架了也不能说这些,这次又是为什么,我去骂他。” “不要。”乔儿接过纸巾,抹了把嘴角,仍然用轻飘飘的口吻,“前几天俱乐部有个出国参队的名额,我报名了。” “去多久?” “不清楚。” 但若是去了,方陆北恐怕要爆炸,可现在,她也别无选择,禾筝倒没想到方陆北身上,“那孩子呢?” 乔儿知道隐瞒不下去了,“没了。” 空气稍有凝固。 她低着头,看不到禾筝的表情,只听到她艰涩的声音,“怎么……好端端的。” “我也没想到,是胎停育。” 手被禾筝握住,她在这份突如其来的消息面前显得平静也伤感,平静来源于猜到过以他们的情况,这个孩子可能留不下去,伤感来源于,还是希望留下来。 “没关系,还会有的。” 乔儿已经回过了神,眼睛里像是有一条冻结的冰川,将所有的期望都随着这个孩子的消失一起冰封了起来,“有了又能怎么样,我不能跟他在一起,孩子只会名不正言不顺,你知道吗?医生跟我说胎停育的时候,我竟然松了一口气。” 本就有一个两难的抉择摆在面前。 为了孩子,她甚至恶劣的想过要摆脱过往,跟方陆北在一起,可无限的摇摆后,还是决定离开他。 现在又不同了,孩子没了。 好像是给了她一个能留下来的理由。 中午阳光照出来,方陆北才摸到对的地方来接乔儿,心里清楚禾筝恐怕一切都知道了,见面了还不忘替自己卖个惨,“早知道她在你这儿我就不往俱乐部跑了,还是她同队的小姑娘跟我说她人没过去。” 禾筝跟季平舟在一起久了。 身上或多或少有了他的影子,连白眼儿都翻出了季平舟式的漠然清高,“带回去吧。” 他们一块下楼。 方陆北给乔儿开车,不知又说了一句什么,弯腰将她抱进怀里,手揉着她柔软的发丝,又亲了亲额头,才让她坐进去。 那样子,是真的怜惜。 禾筝站在楼上看,拖着下巴,午后的阳光这样好,映的他们面庞都那样明亮,情感纯粹。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 今天的怜惜是真的,等背叛起来,也是半点情面不留。 好似往日的柔情蜜意,转眼间就能烟消云散。 - 那次见面是初春。 这个漫长的冬总算将最后一丝冷意裹挟带走。 魏业礼交代给禾筝的事也终于进入正轨,选了几个月的人,最后敲定的竟然是冯迎辰特地给她带来的人。 那个禾筝亲手送进赵棠秋公司的大提琴手。 被包装过,小有名气,的确比其他人都合适。 她忙得焦头烂额,吃饭的时间都是硬挤出来的,要学习的东西太多,有些还要打电话特意去问季平舟,他却总磨磨蹭蹭,半天才挤出一句要紧的。 气定神闲的态度最是要命。 小秘书云云最爱干的事就是偷听禾筝打电话。 她在这群人面前一向是没什么风趣幽默感的,活脱脱一位冰山美人坐在那里,一整天除了跟冯迎辰出去见合作商,就是坐在办公室,难得动一下。 唯独跟季平舟通电话时。 骨子里沉寂的弦便活络了起来,有时还会被逗的耳朵泛红,忿忿挂掉电话。 忙了两个月才稳定下来,逐渐步入正轨。 可大多数时候还是要忙到深夜,处理完所有事,人已经走完,只剩禾筝一人,她关了灯,顺着大厦电梯下楼,手机里是季平舟每日都要交代的事,半点都不嫌腻的,“开车小心点,太晚了就回家里,让明姨给你做点吃的。” 禾筝换了手,走到门前,自动感应打开。 春季少了雾霾,也没有那样的暴雨和时不时降落的雪,星光零落地散在夜空中,月光浅浅的铺了一层。 让她看清眼前的人。 微怔,她端直了身子,对着手机里随口应了一句,“知道了,我开车了。” 挂了电话。 禾筝慢步走到秦止跟前。 年后他们就再没见过了,之后便听说他跟着被喻家牵连,摊上了牢狱之灾。 上次跟魏业礼提,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放秦止出来。 整整快三个月。 他容貌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神色更深沉,烟抽到一半,看到禾筝过来,便丢到地上给踩灭了,皮笑肉不笑的,“忙到这么晚?” 禾筝仰头看着。 重重松了口气,不光是因为见到了秦止,更是因为确认他不会因为自己倒霉。 秦止神色微变,“怎么不说话,不认识了?” “不是。”禾筝摇头,忍下澎湃情绪,“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这还得谢谢禾筝妹妹了,不然真的要牢底坐穿了。” 这话不假。 如果不是她去求情,魏业礼不会撤销对秦止的诉讼,将他从硫酸那件事里摘的干干净净。 好在他识时务,及时叛变,成了指正喻家一派的人,不然就真的出不来了。 在里面这几个月,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可既然出来了,他就不可能再进去,无论用什么手段,也要留在外面。 被魏业礼警告了一番。 这才摆脱了监视,能来见禾筝一面。 他们站在车边,被冷风吹着,这个月还不算暖,夜风微凉,风一阵阵掀动禾筝的头发,她轻轻别到耳后,“是我的错,没想到魏叔叔会去做这些,也没提前跟他打招呼。” 秦止沉稳许多,句句话都暗藏玄机。 “跟着傅家这几年,我的确做了些不好的事,一点都不冤枉。” “那现在呢?” 禾筝是知道的。 魏业礼那天解释的很清楚,他不是撰写法律的人,不能平白无故将那么多人送进监狱,不问,禾筝也知道是他们真的犯了法。 但秦止,她总是带着童年滤镜看待的。 他小时候腼腆善良,不管再过多少年,她相信本性是不会变的。 秦止也没让她失望,“现在就金盆洗手,好好做人。” 可她不知道。 最阴险冷血的动物在发动攻击前,都是有潜伏期的。 第357章 两条船 那是禾筝跟秦止见面最频繁的一段时间。 一部分原因像是补全了季平舟不在身边的遗憾,她遇到棘手的难题除了询问小秘书,就是电话过去请教季平舟,可他又不是每次都有空,一来二去,会叫人钻空子也不奇怪。 这话是禾筝一次无意撞见几个写宣传文案的小姑娘私下讨论的。 这家公司到底是魏业礼的。 所有人都是他的眼线。 秦止的事没多久就传到了他耳边,冯迎辰会找来,禾筝不意外。 有魏业礼撑腰,就连冯迎辰都要给她三分面子,再也不能将她当成那个贱卖曲子救母的小姑娘,因此话也说得格外含蓄,含蓄到让她听不懂。 那间办公室新装了百叶窗。 透过密集的缝隙,橙色阳光淡淡的挤进来。 冯迎辰用那份学者的聪明跟她玩文字游戏,“魏先生那边的意思是让你过些天再去一趟,跟舟儿也很久没见了吧?” “才一个月。”禾筝说得很冷淡,好像并不在乎,“没必要见面这么勤。” 电脑已经熄了屏。 要到了下班时间,冯迎辰却还在苦口婆心打着绕,“或者你不忙的话也可以过去,地方也不远……” “冯老师。” 对这个要求。 禾筝只有爱莫能助。 她厌烦在感情上被推着前行,当前的状态已经是最好,若非要逼她,恐怕会适得其反。 心知他们的好意,她微微软了声,“帮我谢谢魏叔叔,要是想去,我会去的。” 另一层意思便是。 她不想去。 “那就好。”知道进退,冯迎辰适时地转换了话锋,“惠柔在你这儿做的还好吗?她要是有什么问题,不用客气,该怎么样就怎样。” 惠柔便是那个拉大提琴的姑娘。 签过经纪公司,小有名气,也有一批追随的粉丝,算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嘴上功夫也修炼到了一个火候。 她们在电梯里遇见。 惠柔神神秘秘地挪过去几步,放轻了声音,贴着禾筝的耳畔问,“今天我看见冯老师来了,禾筝姐,你被骂了?” 这个月份气候彻底回暖,电梯里的温度都维持在一个舒服的范围。 柔和的风往禾筝衣领里灌。 她偏头,平淡的让人意外,“为什么要骂我?” “冯老师最喜欢教训人了。”惠柔曾经被当堂教训过,那一段,至今都犹如童年阴影般的存在,“你不知道吗?我看到他刚才出来的脸色不好,还以为你也挨骂了。” “没有。” 冯迎辰再怎么样。 也不能真的教育她。 一方面他在禾筝面前的形象便是宽厚友善的师长,另一方面,就是看魏业礼的面子了。 何况今天来,也只是带个话。 听不听。 都在她个人。 惠柔从胸腔里出了口循环的气,懒洋洋地靠在轿厢边儿上,仰着看着电梯顶部,转了转眼珠,又八卦起来,“禾筝姐,其实我们都能猜到冯老师为什么来。” 敏感的捕捉到了什么。 禾筝瞳光微缩,“——我们?” 惠柔干笑两声,“还有云云姐……” 她们几个聚在一起,就没有正经点的话题出现。 “你不处理自己的事,跟她聊这些做什么?” 公司那么多号人。 没有一个是真的向着禾筝,也就只有惠柔,她以前帮她成功签进过赵棠秋的公司,也算是好地方了,只是这两年更倾向于往大荧幕发展,惠柔这个级别的小网红,便被搁置了下来。 冯迎辰这才想到禾筝这里正却一个有点知名度的,才将她带了过来。 她惦记着禾筝以前帮过自己,所以是真心想来帮忙。 聊起天也没有拘束感。 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我这不也是帮你打探消息吗?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说的也有理,您不能脚踏两条船啊。” 这话来的莫名其妙,禾筝无端就被扣上这么一个帽子,有嘴说不清,“什么脚踏两条船,我踏谁了?” “冯老师也跟我说过,那个不是很有名的什么专家吗?云云姐还说他在的时候经常陪着你,一陪就是一天。”惠柔啧啧叹气,“现在那个不是经常在楼下等你吗?” 前几天秦止上来过。 无意被云云跟其他人撞见了,这样的谣言便流传了出去。 电梯门打开。 禾筝将门禁牌拿出来,轻轻敲在惠柔的脑门上,“是,有名的治嘴碎的专家,改天让他回来给你瞧瞧这毛病。” 惠柔捂着脑袋,还是娇憨地笑了,“听你这话,那个才是正宫嘛。” 没再搭理她。 禾筝步履加快,想甩开她,可她紧追不舍,一直到大楼外,看见了秦止才停。 两人一同愣了下。 惠柔抿抿嘴,不敢再乱猜了。 说到底这是禾筝的感情问题,她们顶多八卦八卦,可不能指手画脚,这个觉悟,她还是有的。 惠柔到边上坐车。 跑的飞快。 禾筝不喜欢被误会,但好歹解释过了,要是没人相信,她也没辙。 秦止噙着笑将目光收回,不掺杂别的情绪问,“她怎么了,跑的这么快?” “怕你杀人灭口吧。” 没有仔细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秦止回来后便一改往常的性子,人变得主动,有攻击性,但只是似有若无的,不轻易被察觉到的,禾筝也只当是错觉。 秦止开车将禾筝带到乔儿的俱乐部外。 等了会儿她才从里面跑出来,风尘仆仆,满头大汗,还是那般随性,脱了衣服就扔在边上,“出来晚了,咱们走吧。” 约好了今天一起去吃饭。 这才专程来将她接走。 算了算也有一个多月了,禾筝转过脸,很是纳闷,“要比赛了,最近这么拼?” “快了吧,还有两三个月。” “那还快吗?最近还是多休息。” 她手术结束就没安心休息上几天便跑来练车,为此,方陆北没少找禾筝抱怨。 但乔儿本就就无拘无束,自在惯了。 从没把这事放心上。 车没走多久,方陆北就来了电话,她挂了一次,他又打来,避无可避才勉强接了起来。 听不清那边说了什么。 只听到乔儿忍着耐性说,“不是说了今天要跟禾筝吃吗?” 顿了顿,她保持气声,“你下次有事能不能提前说?知道了,这就回去。” 挂断电话。 乔儿要多不愉快有多不愉快。 看禾筝的目光都是怯怯的,含着歉意。 禾筝倒豁达的很,“他让你回去?” “嗯,”乔儿抓着手机,不动声色地瞥过秦止的后脑勺,仍旧维系着委屈的语气,“他让你也过去,有事要说。” 第358章 心眼小的很 秦止将她们送到创意园附近。 方陆北开着车在那儿等,天有些阴,车灯晃过来时刺的眼球发酸,他循着光芒看出去,乔儿刚从车上下来,正摆弄着翻乱的衣领,禾筝隔了好几分钟才下车。 又在车窗边儿跟秦止道别。 磨蹭了很久。 这些都被方陆北尽收眼底。 上了车就是一顿阴阳怪气的暗示,“脚踏两条船可是会被天打雷劈的,有人得小心一点了。” 禾筝反应的慢。 乔儿就没那么客气了,一脚便往座椅上踢了踢,“你又在嘟囔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心烂舌头。” 活动了下肩膀。 方陆北殷勤地转过脸,捏了捏乔儿的脸蛋,对着她还有笑容,一侧眸看禾筝就完全变了,“我说谁她自己心里有数。” “就没事找事吧。”乔儿一把挥开他的手。 关上车门。 沉闷的撞击声切割开话题,禾筝不咸不淡地瞥了眼方陆北,就没打算跟他废话解释,以他的脑筋,也听不懂什么真话。 “叫我一块来什么事?” 方陆北撇撇嘴,一脸不耐烦,伸手就去点禾筝的脑门,“什么事,我救了你一命还不知道感恩。” 乔儿看了禾筝一眼,又懵神地看回方陆北。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问她。”方陆北抬了抬下巴,“她是不是前两天跟那个秦什么的去喝酒了,被人看见了,已经告到季平舟那里去了,你还敢这么明目张胆。” 说的这样严重了。 禾筝还是满不在乎,“我喝酒又怎么了,又不是未成年,还不让人喝酒?” “你跟谁喝的?” “本来就是秦止朋友的酒吧新开业,去捧场而已。” 这么一件小事,一传十十传百,传了一个轮后就成了禾筝不知检点,趁着季平舟外出公办的时间勾三搭四。 她不知道会有人连这点事都拿去跟季平舟说。 也难怪这几天跟他打电话,没聊两句他就挂电话,态度也疏离冷漠了不少。 这事说来,连乔儿也要替禾筝鸣不平,“那天我知道,本来叫了我的,没去成,你们都什么跟什么啊。” 方陆北忽然捂住乔儿的嘴,不让她替禾筝说话,转头就质问起来,“我晚上要上舟舟那边,叔叔让我去见一个客户,你要不要顺便过去?” “不去。” 他们一个两个都逼着她。 更让她起了反叛退缩的心思。 乔儿将方陆北的手拿开,用袖子抹了抹嘴,他哼哼着笑,“嫌我脏?” 遭到一记白眼,便不敢再问了。 只得继续威胁禾筝,“我就是提醒你,少跟那人走那么近,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还说别人呢?”乔儿推着方陆北的肩膀让他坐正了,“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赶快开车吧,不是要去吃饭吗?” 察觉了禾筝不喜欢聊这种没影的事。 对秦止她更是单纯的当儿时的玩伴,他们说的那些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一块吃了饭,趁着方陆北去买单的功夫。 乔儿特意多提了一嘴,并不认真,只当随口带过,“以后跟秦止出去,还是等我一块,免得又被人小题大做。” 毕竟季平舟不在燕京。 这事就变的敏感多了。 “我又没做亏心事,不怕他们去说。” “那你不怕远处的那个误会?”乔儿太替他们的感情担心,虽然她也是自身难保,但有矛盾还能跟方陆北吵架,禾筝的情况不死不活,更让人担心,“男人心眼很小的,你们舟舟更是。” 一个离世的宋闻能让他们僵持了三年。 再来一次。 还哪有三年可以僵持。 禾筝低头看着水杯里平静的水面,轻轻晃动,还是有起伏,“要是这点信任都没有,还在一起干什么呢。” “我不怕你,我怕秦止。” 方陆北还没回来。 乔儿便将话一次说了,“你以为我想跟你们一块去吃饭,我是不得不去。” 禾筝还是不明白,“为什么?” 秦止,不是她们共同的好朋友吗?从小就是,他还是宋闻最好的朋友。 就算看在宋闻的面子上,她也不该跟他疏远。 可乔儿却从没有这样想过。 她的苦闷藏了很久也不敢跟人说,第一次开口,竟然是在这种人潮涌动的地方,左边还有个小朋友因为不会用筷子而嚎啕大哭,哭声引得左右宾客不满,窃窃私语。 而她却紧盯着禾筝的眼睛,凑进了一些,用着无可奈何的语气,“你跟宋闻走的前一夜,我听到秦止在跟他吵架,让他不要把你带走,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他们的关系,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 贞悦府楼上是一片聚集的人间灯火。 车开到这里,禾筝的思绪才回笼,脑中却仍然绕着乔儿那句话,被方陆北斥了声,才迟钝的回神,看着他。 他蹙起眉,表情像是在恨禾筝不争气。 “你真不跟我顺道去看舟舟?” 连回答都没有,禾筝开了门就下车,就好像从没考虑过要去。 方陆北被她气得够呛,乔儿安慰了两句才将那股火平息。 他咬牙切齿暗骂了句,“就等着后悔吧!” 置身局中的人才最迷糊,他只当禾筝是没清醒,不跟她计较。 一夜的路程到了季平舟那边。 早晨有场会要开。 开完了会方陆北又回酒店补了一觉,晚上才有空跟季平舟见一面,不过只是几个相熟不相熟的人之间喝两杯,算不上什么正式的会面。 方陆北大发慈悲地准备替禾筝解释一番。 到了却只能先坐一边儿酝酿,季平舟不知在那边跟梁铭琛说了什么,碰了下杯才找过来,坐下便问,“禾筝怎么没跟你来?” 方陆北嗤笑出来,“你俩还真是一个在南极一个在北极,思想上完全不搭边的。” “怎么了?” 左右两边折射着炫目的灯光,这里在十二点之前还算是安静,台上有驻唱歌手,底下的人轻声聊着天,过了十二点又会变成别的样子。 那些不同颜色的灯浇在季平舟面庞上,将皮肤染了色,可眼睛里迫切的想念还是没办法忽视。 让方陆北都有些内疚,“她没来,你也没跟她说想让她来吧?” 季平舟霎时就变得不咸不淡。 “我以为她知道的。” 整整一个半月没见面了。 除了他们吵架离婚的那些时候,结婚三年里,他就算去别的医院开交流会,都没离开过这么久,每次回去都会尽量找理由多跟她在一起。 思念这回事,他以为不需要告知。 方陆北硬着头皮教育,“她那么木,你不一个字一个跟她说清楚,她就不会知道,都这么久了,怎么还跟刚在一起一样。” 第359章 难怪怕我来 梁铭琛摆脱了吧台那边妖艳的女人,坐过来时身上掺杂着昂贵的香水滋味,是淡淡的酒香和茉莉。 将这里的整体情调都提高了不少。 他坐到方陆北身边。 他们见过两面,也算是知道对方名字,不算生疏,说得上话。 看了眼季平舟,他表情纳闷,“他怎么了?” 季平舟不怎么沾酒,但也只沾了这一口,只是这一口,就足以让人惊讶。 方陆北不解释,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感觉就像是自己没教好孩子害了人一样,难以启齿。 他不知道。 梁铭琛却知道。 季平舟这几个月基本都泡在实验室,他以前倒是适应这种生活,可现在未必就没有被那份思念折磨着,苦不堪言。 在实验室里他总是一言不发,是最严厉沉默的领导,手底下那批人没有不怕他的,万年不变的就是那张冷漠又端庄的面容。 还以为今天禾筝回来。 他连领带都挑了条特别的,皮鞋穿的是国外某位手工匠人打磨出来的,寓意是穿上它,能走得更远,能见到爱人。 那短暂的十几分钟,没人猜到他在想什么。 酒也没喝几口,忽然拾起位置上的衣服就走,最匪夷所思的是,临走前还骂了句脏话。 能从季平舟嘴里听到脏话。 事态就完全不同了。 梁铭琛伸长脖子叫他两声,可台上的女歌手声音更具穿透力,将他的喊声盖的严严实实。 方陆北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站起身就要跟上去,却被梁铭琛一把拉下,拍拍他的肩劝慰,“让他自己去,咱们玩咱们的,去楼上玩会儿?” 有些活动季平舟本就不爱参加。 现在不走,一会儿也要走的。 方陆北虽然有担心,但三分钟后就没了。 他随着梁铭琛去楼上,包厢里挤挤攘攘满是人,桌上排着酒杯子,这样的地方,他以前几乎天天来,有了乔儿以后,一月恐怕都没有一次。 可后来想想,乔儿有时是对的,这种地方,会逐渐腐烂人的心灵,使其败坏在纸醉金迷里,会让他渐渐迷失,让他与自己原本要走的路,背道而驰。 梁铭琛引着他坐进去,不需要特意介绍什么,一会儿的牌局下去,便各个认识了。 没坐一会儿,方陆北便在酒精的熏陶下有些浑浊了,困散间听到有人叫了一声,“珍珠,这儿。” 像是个人名。 光影缭绕的包厢里,方陆北看过去,起初只是为那个名字吸引,像他第一次听到乔儿的名字时,只觉得简单,好记,珍珠也是,似乎记住了,就不会忘。 - 感情这事也讲运气和缘分。 季平舟是在一时冲动下赶到的机场,又碰巧有到燕京的航班,三万英里的高空上,夜晚都与站在地面所看到的不同。 这趟旅程结束。 到达燕京已经很晚,他到机场时天还没黑透,落地时,连万家灯火都在湮灭。 猜想禾筝一个人的时候一定会在贞悦府。 他叫裴简送了车,自己开车过去,好在楼上的灯还没关,这么晚过去,还生怕打扰禾筝休息。 电梯一层层攀升。 路上消耗的时间都是在磨季平舟的心智,初春尚暖的深夜,门缝里有一条缩减到细线程度的光条,像是将外面的黑暗撕破了一条伤口。 季平舟侧过身,按了门铃。 想着禾筝要是没来,他就得打电话了,门铃只按了一下,门便很快打开。 就算是从客厅走过来,也没有这么快的。 可禾筝的确是刚好路过门口,听见声音,下意识就开了门,浅棕色的地板上漫溯进一缕清瘦身影,她探了半个脑袋出去,瞳光立刻紧了下。 “季平舟?” 门从一半到全部敞开,禾筝露出身子,她只穿了单薄的裙子,到小腿,露出一截小腿圆润的线条,“你怎么来了?怎么没提前跟我说,我……” “你不想见到我吗?” 她忽然哑然,某个地方很快塌陷,一塌糊涂。 背后刷白的墙壁印着他们身影间错落的光。 那种颜色,是季平舟的背景板,更衬托他眼眶的深邃,眼下一点疲惫的颜色更重,重的让禾筝猜到了他这一趟的劳累。 “不是……你该告诉我一声。” 季平舟脸颊点缀着淡然的笑,才抬手,还没碰到禾筝的脸,房内另一道脚步声逐渐拉近,伴随着的,还有问声,“禾筝,谁啊?” 男人的声音。 这样清晰的认知让季平舟的笑意僵在瞳孔中,眸光聚焦的点很快走出来另一个人,他见过的秦止,误会仿佛在一瞬之间就能形成,像打乱的毛团,有很多个结。 禾筝却选择拿着最锋利的剪刀,直接剪断一切可能,她握住季平舟的手,侧过身,立场分明,“麻烦你来一趟帮我修电脑了,路上小心。” 季平舟也反握住了禾筝的手。 向他宣誓主权。 好在秦止是个有眼力见儿,也聪明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他微笑点头,拿了外套就去换鞋,路过他们身边时又忽然顿住,目光四散,不知落在谁身上。 交代的语气却熟稔。 好像这里是他的家。 “换季的衣服给你叠好了,放在衣柜第三层里面。” 说完,他冲季平舟点头,利落地走掉,偏是那份自信,更让人厌恶。 确认他转到电梯口了,禾筝才拽动季平舟的手,带他进去,关了门,便贴进他的怀里,手正要揽到脖子上,却被他躲开。 他目光淡漠,透着不知名的悔意。 “难怪怕我来呢。” 不是不知道禾筝最近跟秦止交往过密,只是信她,便不会平白无故信了别人挑拨的话,可这么晚,他们还在一起,又被他亲眼看见。 已经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了。 禾筝手掌贴着季平舟的心口,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但也有在解释,“是怕你来,怕你来了没好东西招待,提前说一声,我会去接你的。” “好东西?”季平舟这次没有忍气吞声,这么久不见,她倒是送了他一份大礼,“这样已经够惊喜了,你还想准备什么?” “又闹脾气。” 面对他的愤怒,禾筝只有这四个字。 四月的夜,如湖水,时冷时热,季平舟赶过来时是热的,可现在,凉透了。 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他看了两眼禾筝的背影,没过去,而是像来时那样,义无反顾,转身开了门就走。 门摔上。 禾筝肩膀轻颤,浑身都坠了一下。 第361章 有人撑腰 破天荒的,这一夜睡得沉的人是季平舟,禾筝无法安心入眠,一直凝着他的面容到天亮。 指端无意触碰他的喉结。 他有了察觉,这才醒来,眼内留着浑浊的困意,一把抓住了禾筝的手放在脸颊上,翻过身,又将她抱进怀里。 “你不回去?” 季平舟睁不开眼睛,“这就赶我走了?” “不是……”禾筝最近常有被掐着气息的感觉,不知是真是假,包括季平舟在内,每个人都在逼她好好的跟他相处,“怕你耽误事。” “不耽误。” 他这样轻描淡写,让禾筝也没有办法,低垂了下巴,脸放在他的肩颈里,柔声问起来,“你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结婚的时候季平舟的生日是重中之重。 可他不怎么爱过。 每次便是禾筝一个人在家准备,可次次都被放鸽子,但这个日子,她记得很清楚。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眨眼一瞬,并不远。 身体被暖意围绕,季平舟亲了亲禾筝的额头,“不用准备什么,我到时候不一定能回来。” “谁要准备了?”禾筝对之前那几次还有阴影,不是她被丢在家里,就是季平舟跟郑琅那群人去花天酒地,喝的烂醉,还要把她叫过去羞辱,“之前的教训,我可不敢忘。” 听出了怨气。 季平舟闷声轻笑,“心眼挺小。” “你试试过生日被丢在家坐冷板凳?” 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禾筝想翻身,却被他抱紧了,脸埋到发丝里,“你过生日我什么时候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过?” 他这个人别扭到了极致。 自己过生日,说什么都不肯回家吃家里饭,非要自己去折磨自己。可轮到禾筝过生日了,明面上什么都不说,私底下还是会早早做打算,送礼物,订餐厅,也是一年之内难得好脾气的时候。 坏也不坏到极致。 总要留着点好,让人惦记。 - 季平舟走了就再没音讯。 一整天都联系不到人,他见到裴简时有让他去打声招呼,明天不去实验室。 可梁铭琛那边却平白无故被放了鸽子。 好在有方陆北在,算是替季平舟做了替补,一整夜喝得晕乎乎的,最后是怎么回去的都忘了。 怕出事。 进去前还跟司机打了声招呼,不管醉成什么样,都得回他们的酒店,还不能有女人,谁塞的都不成。 他喝醉了不认人。 但老司机靠谱,第二天开会还特意跟方陆北交代了声,“昨天是个姑娘送你过来的,我没让她上车。” 方陆北放心着,“这才对,就算是王母娘娘送我,也不能跟着我。” 刚坐好了,手往座椅边上探去,却摸到昨晚那件衣服,还沾着酒渍。 碰到的位置是口袋。 里面有点硬度。 方陆北将手伸进去,摸出一张名片,简洁干净的颜色,名字很显眼,只写了两个字,是他昨晚唯一记住的名字。 “陈叔,昨晚送我的女的是卷头发吗?” 司机开着车,仔细回想了番,“好像还真是。” 那就对上号了。 可惜。 换了从前他还可能留着,可现在,兴趣是有,但还没强烈到非要不可。 而这东西留下来。 手段再明显不过了。 他撇撇眉,随手就给丢了,拿出手机看,才知道乔儿今天有表演赛,在晚上。 “陈叔,待会签完合同我就赶回去,酒店那边你叫周助理去处理。” 陈叔迟钝应了声,“您不跟那些人吃饭了吗?” “不吃了,得赶回去看我们小乔。” 没憋住,陈叔笑出一声,“您真的转性了,现在一出来就惦记小乔姑娘,太不容易了。” 放下手机,方陆北有得意也有不服气,“这话几个意思,不爱听。”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她。 喜欢到心坎里,就连一直跟在身边的司机都没再把乔儿当成他身边那些乌七八糟的女人,也只有乔儿见了他,没把他一个司机,而是亲近地喊声陈叔叔。 这份差别,从点滴就能看出来了。 - 方陆北回去的不早,转了机,波折了一番才到,好在能赶上。 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乔儿比赛。 说是比赛也不算,只是她们业界几个小队表演型的赛事,奖项也没什么分量,一块聚在一起玩玩而已。 地点在户外场馆。 方陆北到时还看到了季平舟的车,这才意识到他昨晚是跑了过来,难怪没见到人。 见了面就少不了要冷嘲热讽一顿。 他将手搭在季平舟肩上,又被季平舟无情拿下,还冷冷叮嘱了声,“别碰我。” “你昨天一声不吭就跑过来,坑我去喝了半天,有没有人性?” 面对方陆北的控诉。 季平舟可不认,“你自己想喝,赖我干什么?” 天才昏下来。 场馆内便亮起了布局灯光。 来看表演的人大多是有点专业知识的,毕竟这种小型赛事,对外宣传不多,大多是内部人员才能接到通知。 禾筝在里面拿了票出来。 没想到方陆北也在,还风尘仆仆的。 “你怎么在这儿?” 出于防备,她下意识就将票藏到了身后,却还是被方陆北看到,他伸手去抓,“藏了什么东西,给我看看,没良心的,见了相好的就不认识亲哥了。” 还没碰到禾筝的手。 季平舟就将方陆北推开,“还能是什么,门票,你没有?” “有。”方陆北模样神气起来,“不过我跟你们可不同,我的是我们乔儿亲自来送的,前排。” 来之前就跟乔儿打了招呼。 她是选手。 自然有票,还特意留了三张位置好的。 奔来是留给禾筝跟秦止,还有便是方陆北的,可现在。 少了一张。 只能让他们自己去买了。 禾筝牵着季平舟的手,将他跟方陆北拉开距离,冲着他做鬼脸,“前排最危险了,要是出事故,先倒霉的就是你。” “别以为有人撑腰我就不敢削你了。” 方陆北抬起手就要揍人。 季平舟走到前,挡住他的威胁,一点都不怯,带着禾筝就往里走,半点不把他放在眼里。 进场的人三三两两。 左右两侧插着赛事旗帜,随风飘荡,气氛渲染到了极致,乍然点亮的灯光,照在每个进出的人肩上。 方陆北又等了会儿,才等到乔儿跑出来,她气喘吁吁的,穿的还是平常的衣服,“急什么?” “票。”乔儿将票拿出来,的确是前排,她扶着腰才站稳,免得待会出岔子,还特意交代了一句,“待会秦止坐你边上,你别找事呀。” 第362章 是朋友 四月夜风转的柔和。 说柔和也不贴切,仔细感受了,还是有些凉,风带起乔儿的发尾在傍晚渐沉的天色里摇晃,方陆北听着她故意娇嗔的尾音,就半点脾气没有了。 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宽容地叹息。 “他是季平舟的情敌,关我什么事,你应该去跟他说,免得他俩待会打起来,不过你叫他来干嘛,故意惹事?想看热闹?” 乔儿捂住他的嘴,“别乌鸦嘴,他来看我比赛不行?” 方陆北接过票,才不管这些,这都是该季平舟烦恼的事。 他顺势吻了吻乔儿的掌心,她像被烫到,忙收回手,小心翼翼看了周边,“干嘛,这么多人呢。” “怕什么?” 在某些方面,他一向很高调。 乔儿也习惯了,不跟他计较,还要进去做准备,“不说了,我先进去了。” 才转身又被拽回来。 这次方陆北说的是正事,“不是说有三张票吗?还有一张呢?” 秦止的乔儿已经给了。 还有一张多余的在身上,她拿出来,“你干什么,一个人坐两个位置?” “反正也没人,刚好送人看。” 没多问。 乔儿给了票便回去了。 表演赛开始前有热身,观众都入座了,赛场的灯光便聚焦到一个地方,喇叭喊出激昂渲染气氛的声音,让现场的气氛也跟着燥热起来。 前排的位置观看更佳。 可方陆北却有点如坐针毡,毕竟旁边是秦止,他既不能表现的太陌生,也不能太热情。 后排的角度就没有那么清楚了,除了视角偏僻,赛道缩小,还有一排无法忽视人影,越过那些人,才是方陆北那里的三个位置。 禾筝碰了碰季平舟的手,目光定格在那里,一眼认出方陆北和秦止,另一个位置上坐的人,也有些眼熟。 “那是不是你那个朋友?” 现场正随着喇叭里的喊声而燥热起来,声音也嘈杂,季平舟鲜少来这种地方,要不是陪禾筝,是很难继续坐下去的。 顺着她的眸光看过去,穿越一个个站起或晃动的身影,便瞧见了方陆北身边的人。 说来巧。 梁铭琛有预感似的回头,沉沉灯光里,对上季平舟的眼睛,还嘚瑟地笑了笑,冲他招手。 “他怎么在这儿?”季平舟也不知,但又看向方陆北,便什么都懂了。 一起喝了一次酒。 对他们而言,就能称兄道弟了。 梁铭琛不是重要的,一旁冷静观看的秦止才是拨动他糟糕情绪的人,不知不觉间,握着禾筝手的力度都在收紧。 她吃痛一声,抽出手,皱着眉。 “疼。” 季平舟怀揣着抱歉神色,很快便收敛了那份不愉,“没人告诉我秦止会来。” 吵声尖叫声震耳欲聋,他的音量便被削减不少,禾筝听的不真切,但大概知道了他的意思,自动将手放进他掌心,又往他肩膀凑了凑,讪讪解释,“他来看乔儿比赛,我们是朋友,他跟乔儿也是朋友。” 她是公平的。 如果真跟秦止有什么,就不会和季平舟单独坐过来了,这也是避嫌的一种。 季平舟思绪很快冷静下来,他现在也不怎么爱钻牛角尖了。 尤其是禾筝会解释,他就相信。 比赛时间格外短暂,绕场几圈就要进行表演赛,说白了不过是炫技的一种。 禾筝认得乔儿车队的标示,每次她出场,禾筝便会站起来跟着人群欢呼,那一夜的澎湃是真,兴奋也是真。 她将嗓门开到最大,引得前排方陆北都被吵到,回头对着她挥拳头,又给季平舟使眼色让他管管,季平舟却只有爱莫能助的眼神。 禾筝站在观众席的人群里,手掌掩着嘴巴,跟着他们欢呼,是发自内心的为好朋友高兴,还有一部分,便是被新鲜的事物所感染。 脸庞挥散了所有的暗淡,满是新鲜的灿烂。 季平舟仰面看着,虽然周边很吵闹,赛道上燥热,引擎声也是噪音的一种,可他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看着禾筝时,瞳光更是清清浅浅的一片,却看得温柔而认真,是打算将这一幕永远刻在脑中。 禾筝喊累了坐下来,脸颊湿润,汗涔涔的,慢慢回着胸腔里的气,季平舟将水递给她喝。 他端了正脸,眼神往前方落,却无意对上混乱人群里那一张脸,有点阴沉,但又控制不住的有喜意从眼角流出。 秦止没想到季平舟会忽然看过来。 有一瞬间慌了神,忙转过脸去。 耳边很快乍现方陆北的吐槽声,“方禾筝快疯了吧,舟舟也不知道管着点,还好我没跟他们坐一起,太丢人了。” 那情景,梁铭琛刚才也看到了。 “舟舟可压不住人。” 尤其是太闹腾的人,他也就能摆平禾筝以前做小媳妇的时候,现在,半点也治不住。 他们都是了解季平舟的人。 秦止却不了解,坐在旁边,能客观听到评价。 方陆北听了梁铭琛的话才想起来,“这么说好像真是,小舒就够让舟舟头疼了。” “可不是,小时候就差没打起来了。” 在季平舟身上,可从来没有什么疼爱妹妹的事发生过。 季舒从小就爱调皮捣蛋,像男孩子,相比之下季平舟要秀气太多,他不爱跟季舒一起,偶尔一起出去走亲访友,还得管着她不能闯祸,只嫌麻烦。 可现在,禾筝这样吵闹。 他却能静静在旁看着,半点不催促,不阻止,就够让人惊讶的。 听到这些。 秦止又回头去看了他们一眼。 禾筝没了刚才的力气,正懒懒散散地靠在季平舟肩上喝水,他给她擦了汗,贴着耳,不知在说什么,戳到她的笑点,她便侧过脸,眼睛弯着,里面仿佛盛着半条河流般清澈。 点了点头,她也跟着凑到季平舟耳边,有秘密,只说给他一个人听。 像是从前对宋闻那样。 有些秘密,就连乔儿也不说,当着他们的面,只告诉宋闻。 乔儿不是那么爱刨根究底的人。 何况当时她也有自己的爱人,注意力自然被分散开。 秦止就成了最孤单的人。 可他要做的,从来不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个人。 第364章 谁都不可以 他似乎等了很久。 走近时眼底那层红血丝清楚的浮了起来,泡在白色眼球上,形成诡异的颜色,发丝上仿佛还沾着烟味,难以忽视。 连表情也是怪异。 禾筝对他总有不同于其他人的仁慈,这种仁慈不仅仅因为他是儿时的玩伴,更因为他是陪宋闻一起长大的朋友。 那份情谊,是谁都比不了的。 可秦止好像没明白这层道理,一厢情愿的以为禾筝帮忙把他从魏业礼手里救出来,只是因为他们的感情。 “季平舟走了?” 他问得平静,禾筝却并不想答,“怎么了?你有事要说吗?” “有。” 微风划过,是暖的,可禾筝却觉得颤栗,秦止脸上的,分明就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季平舟以前那样对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 这样的问题,好像还从没有人这样正式的问过她。 连禾筝自己也没有一个完整的答案。 “这重要吗?何况这是我的私事。” “不重要吗?”秦止站在风里,这个季节只穿一件衬衫还是有些萧索,他肩膀微颤,“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不会戳的我伤疤。”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这样,一旦认定的事,不论谁来劝,都坚定地站在远处,一动不动。 当年跟着宋闻去考音乐也是。 付韵劝她,秦止劝她,就连乔儿也舍不得她走,可没有一个人能止住她的步伐。 现在也是。 秦止知道无法劝动她的心,那就只能用实质的办法,“既然知道那是伤疤,为什么还要跟给你造成伤害的人在一起,禾筝,我以为你不是会被感情蒙蔽的人。” “我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算什么蒙蔽?” 这下他彻底把她惹火了。 禾筝早没了逆来顺受的性子,有不满,她不会再自以为善良的自己承受。 风肆虐性的吹来,掀开她鬓角连着额头那层薄薄的冷汗,是因为不耐和愤怒而升起的涔涔汗意。 临出门前,连额前的碎发都是季平舟帮她卷的,拿着卷发棒时小心极了,手掌不断贴着额头,生怕高温烫到她。 现在,卷度已经消失了。 可他呵护的样子,禾筝没忘,如果不出意外,她已经想要跟他复婚了。 这个时候秦止跳出来,等于在打她的脸,在不断的提醒着,季平舟也有恶劣的一面,搅得她头脑混沌。 秦止静静地站着,除了听到她说“喜欢的人”时有那么些波动外,其余时候,都是面无表情,“那宋闻哥呢,你就把他忘了?” 无可奈何下,他只好搬出宋闻。 这也算是一张底牌了。 禾筝眼神一晃,心像被碎了一把,七零八落的,“他生病前就跟我分开了,我不是没有努力去救他。” “你背叛他了。” 他好像压根没有听到她的话。 一意孤行的说着自己所想。 但无法否认的,禾筝的确被这无足轻重的几个字险些击溃,她怔着,一言不发,转身便要走,说是走,不如说是逃。 秦止却没打算就此结束。 他从后跟上去,走到与禾筝平行的位置,语气越是沉,撞击禾筝心灵的力度就越是重,“你为什么不明白,谁都可以,就是季平舟不可以。” 倏然。 禾筝止住步伐。 面庞惨白如鬼,寂静时分,她摇摇欲坠,像是被梦魇住了,秦止就是那个带着宋闻鬼魂的人,这辈子都会缠着她。 她呼吸灼热交融,强烈的灼烧着胸腔,转眸看着他时,有恐惧,“你听清楚了,对于我而言就是谁都不可以,只有季平舟可以。宋闻不在了,不要说他死前我们已经分开,就算我们结了婚,我都没有义务为他受一辈子寡。” 说她狠心也好,寡情也罢。 她总要为自己活一次。 秦止这次显然被她的话震慑到,半响没能说出话来,眼中的焦虑渐渐浮现,“就一定要是他吗?” “是。”禾筝这份答案里有坚定。 也有切断这份纠缠的意思。 忽然陷入沉默,秦止沉静下来,气息幽微,神色也变了,不再想要逼着她,而是轻描淡写的,却拿出了孤注一掷的气势。 “如果我说宋闻的死跟季平舟有关呢,如果他自杀不是因为自己的病治不好,而是有别的原因,这个原因,跟季平舟脱不了干系,你还会这样吗?” 禾筝一时被噎住。 没能回答上来。 他便轻笑,没给她机会,“如果是,那我不会再劝你了,只要你觉得死后,见到宋闻,能不愧疚半分就好。” - 那夜风是暖融融的。 像是春天飘在城里的柳絮,无止尽的往脸上划过,往鼻腔里钻,钻到心脏里。 秦止的话像是诅咒。 半个月了,都绕在禾筝耳旁,他来道歉过,只是没半点用。 关系就这么僵持着。 不少人都看出了怪异处,乔儿来问过两句,但也不在意,甚至觉得这样是好的。 秦止一直在禾筝身边打绕,反而会让她忘不掉宋闻。 到了下班时间。 她总是最后一个走的。 关了灯,却忽然听到悠扬琴声传出,找不到方向,像是午夜诡异的幻觉,疯狂的往禾筝耳畔涌来,她被琴声死死堵着,连脚都拔不起来。 像生了根,连着地面。 不知何时,琴声好像是有生命的,无论是哪首曲子,哪样的基调,只要是由这种乐器发出的声音,就会带着宋闻的回忆全部涌来。 让已经消亡的东西,重新活过来。 现在。 禾筝恐惧这种感觉。 那天秦止的话始终没说明白,她也没敢去问,事情就这么拖着,可她明白,拖的越久,说明她的惶恐越重。 琴声忽然断弦般的戛然而止。 直接切断了她的所有思绪,她控制不住地轻颤,恢复生机,先动了动脚,困难地往外走。 可还没走几步。 身后就有声音跟上来。 她又停住,惊恐无限放大,直到肩上搭上来一只手,心跳几乎停止。 可下一秒,惠柔就从后面绕了过来,笑颜灿烂,“禾筝姐,你干嘛呢,这么晚还不走?” 她的笑容在眼前渐渐昏黑。 禾筝脚底虚浮,膝盖发软,不知身体哪里被抽走一口气,再站不起来,彻底昏了过去。 第365章 不想再听 精神崩溃不过在一线之间。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药品进入身体,生硬的唤醒了禾筝的大脑意识,她醒来时只有惠柔在身边。 小姑娘第一次遇见这种事。 吓得不轻。 见她醒来,道歉加赔罪,急的就差没跪下了,禾筝仍旧说不出话,瞳孔始终涣散。 惠柔给她倒了水,说话时紧张的喉咙都在颤。 怎么说现在禾筝也是她的小老板了,一个不高兴,指不定就会让她卷铺盖滚蛋,自然要提着脑袋伺候。 禾筝却没半点怪罪的意思。 接过了水,喝了一小口,脸色稍有恢复,难耐地问她,“刚才你在拉琴?” 惠柔抿抿唇,极自责地点头。 承认了。 忙竖起手指,“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那么晚在排练室练琴了。” “没事。” 这次,禾筝只当是自己的责任。 惠柔松了口气,还仔细帮她掩了被角,“医生说你太累了,精神不好,才会晕倒的,禾筝姐,你应该休息几天了。” 连她都这样说。 那就是真的需要注意。 禾筝淡然眨眼,“后天我就休息了,要离开两三天,你记得听你云云姐的话。” “真的?”惠柔说不上的兴奋,“去哪里?” “过生日。” 难得等到的季平舟的生日。 见到他。 也能暂时忘掉最近的不愉快,更重要的是避开秦止。 惠柔瞳孔绽出亮度,“你过生日吗?那我还没准备生日礼物呢,不行,我得去准备!” 她说着站起来,还要唱生日歌。 禾筝无奈摇头,“别闹了,不是我。” 惠柔年纪小,像妹妹,有时候很吵,但又贴心,这个时候还不忘哄禾筝开心,像是柔和版的技季舒,还处在花一样的年纪,怎么看都有大好的未来,禾筝有心对她好,她也很懂得感恩。 等到禾筝醒了还不够,还要专门将她送回家自己才放心回去。 - 离开前要做最后的准备。 禾筝将手上的事情都转给了云云,第二天一早就要坐裴简的车去季平舟那里,他们提前打好了招呼,禾筝只要跟着安排走就好。 可还是出了意外。 秦止像是早有预料的在楼下等着,这些天禾筝都在拼命躲他,只盼着起码能躲过季平舟的生日。 他今天来,是铆足了劲要劝她。 这个时间附近还有行人,禾筝不想和秦止起争端,和他擦肩而过,没作声,他却还是叫了她名字。 虽然柔和不少。 但禾筝并不想听见。 她沉下一口气。 回过头,口吻已经有些祈求的意思,“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行吗?” “你去哪儿?” 她为了平息秦止的情绪,不得不隐瞒下来季平舟生日的事,要是让他知道,恐怕要爆炸,“去出差。” 但这个借口又不是那么精明。 起码在秦止看来,就像小学生不想上学编造生病的借口一样幼稚,“出差?” “我的话就说到这儿,多的没有。” 上次吵了一次,禾筝的态度从此一落千丈,半丝笑容都挤不出来,秦止也被逼的发疯,她又要走,他只能从后拽住她的手腕,强迫的要解释。 禾筝最恨这种禁锢式的阻拦。 以前季平舟常这样,对她来说几乎有了阴影,她恨的血液都在掉落翻滚,“放开。” “你怎么不能听我说?” “我已经听够了,不想再听。” 秦止还是一副受害者的样子,让禾筝无可奈何到恨不起来,只能挣扎两下,他另外一只手忽然要拽上来,禾筝还没来得及躲,便被及时解救了出来。 她也没想到裴简这个时候会来。 秦止也不是一时激动便不论场合发作的人,他看到裴简,反而冷静了不少。 禾筝揉着手腕。 痛从皮肤开始蔓延,让她恐惧的忍不住后退,裴简小心回头看了一眼,刻意解释自己的出现,“舟哥让我来的……” 没应答,禾筝深深凝了眼秦止,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 是不再念旧情,也不再给他面子的架势。 她开了车就走,留下裴简应对秦止。 夜里风渐渐涨高,带着些微凉意,很快吹散了秦止心头的火,他不打算跟裴简起争端,垂了眸,轻笑一声便要走。 偏是那丝笑,让裴简不安。 不安绕成线,直接堵住了他的喉咙,没忍住上前两步,拦住了秦止的路,直截了当地说,“我劝你老实点,让魏先生知道你打扰方小姐,下场是什么你很清楚。” 秦止像是毒蛇,毒性缓慢,冷血,一旦被盯上了,就是致命的。 “我想让她知道真相,这可不犯忌讳。” “什么真相?”裴简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但他跟秦止也算是有些渊源。 算是一场变故中的受害者,虽然双方的立场是敌对的,但事到如今,多少有些惺惺相惜感,可他的善意在秦止看来,只是愚蠢的表现。 他摆正了身子,半丝怯都没有,开口便是致命的话,“我要告诉禾筝,宋闻的死是因为季平舟,因为季家是害的我,害的他,家破人亡的凶手,他接受不了禾筝跟季平舟在一起,才会选择去死。” 字字句句都发了狠。 透着不可逆转之势。 裴简脚底发凉,那股凉意正丝丝蔓延着浮上来,冰封身体,“你疯了是吗?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宋闻,秦止,是共同的受害者。 可三人的轨迹却完全不同,宋闻宽厚,对仇恨早早就学会了释怀,裴简则完全不存在仇恨,他的家破人亡,是必要的牺牲,这些年季家对他也不差,只有秦止,已经步入歧途。 怎么拉也拉不回来。 现在还要来搅和禾筝跟季平舟。 裴简说不出什么狠话,只能抱着同情劝他,“你这样下去,只会毁了自己。” 他无法跟这个人对话。 只得尽快离开。 至于秦止说的话,更是没往心上放。 裴简至今觉得,当年的事要怪起来,错的人太多了,季家只是其中之一,怎么算都不是最大源头。 可他忘了。 禾筝什么都不知道,她不清楚那么多,若是听了秦止的话,未必就不会动摇。 第366章 离他远点 以前宋闻是禾筝噩梦的来源。 现在成了秦止。 她只是见了他,便一晚上没能休息好,让这段路程都变得格外平静。 裴简一堆话噎在嗓中。 难以言喻。 路上季平舟有来电话,铃声将禾筝吵醒,这台车的座椅太过柔软,躺进去,便有沉溺感,让她醒来时,险些直不起腰。 裴简悄然从后视镜里掠了一眼过去。 能看到禾筝眼睑下的一块淡青色,和季平舟打电话时眼中的愁容也不淡,虽然声音温柔平静,但笑都是生拉硬拽出来的。 说话时手指捻着衣角,哪里都是无处安放的局促。 不知季平舟说了什么。 她眼角终于划出柔和的弧度,细声“嗯”了下,睫羽很快低垂了下来,“什么熊猫啊,你真当我有那个本事。” 虽然驱散了阴霾,可还是有藏不住的低沉。 应答季平舟时也有急躁,是急于结束话题的急躁,“好,我知道了,不用接,裴简不是会带我找吗?” “嗯,好了。” 总算能挂了电话。 禾筝的良好情绪也终于维持不住,面庞瞬间便被伤感所替代。 隐隐的,裴简觉得季平舟这次生日也未必能过的好了。 他没办法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喉咙艰涩,像扎着针,就算开口会流血,还是说了,“方小姐,你跟秦止……” 他有口难开,也不敢真的说太多。 禾筝将手机收起来,手埋在口袋里,状态是完完全全的防备,“昨天谢谢。” 没想到她也会道歉。 当真是跟季平舟在一起久了,棱角也被磨平了不少,天然的温和倒叫人平白想去亲近,“没关系,只是秦止那个人,你还是离他远点好。” “怎么连你也这样说?” 这话现在听来倒没有那么重的戾气了,禾筝也反应了过来秦止的态度,他也许没有那么坏,可却是实实在在的不想她跟季平舟在一起。 背后原因,倒也复杂。 裴简有许多不能说的话,只能暗喻,“昨天看他那个样子……所以你还是小心些吧。” “他不会真的怎么样。”禾筝眼底终于浮上一片清明神色,“这事,你别告诉季平舟。” 秦止的事他本来就介意。 介意禾筝去魏业礼那里说情,介意她跟秦止太亲密,甚至连一个眼神也会让他忍不住多想。 要是让他知道秦止现在的态度。 估计是不会再这么一笑了之了。 裴简也没想用这事挑拨离间什么,“我明白,只是舟哥要是知道了,恐怕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在那边会知道什么?” 语气有了不耐烦,禾筝不想解释太多,她自己也不清楚秦止到底想干什么,便能瞒一天是一天,难不成要她亲口跟季平舟说,秦止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想想便有些可笑。 裴简似乎能窥探到禾筝内心所想,“总之要是秦止说了什么话,你不要相信,他那个人,没那么好对付。” 车厢稍静,禾筝掀开眼皮,“你跟他很熟?” “……没,没有。”裴简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只是感觉。” “他那样,可能只是因为宋闻。” 所以她一直在忍耐。 但不是没有底线的。 再这么下去,她也不会继续闷声受气的。 知晓禾筝对从前朋友的心软,裴简不再提醒她,毕竟说多了就超出界限了,只能这样点到为止。 - 小半天的车程,到达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连早晨明媚的好天气也悄然黯然了下来,满园被几棵不知名的枫树围绕,墙壁上已经爬上了一点斑驳,让这里充满了陈旧感。 或许是天气的缘故。 让室内连光线都被抽走了。 裴简将车停好,“方小姐,你先上去吧,待会我来开车。” 禾筝点点头便下了车。 才关车门。 新信息随着手机震动跳进手机屏幕,下意识拿出来,果然是秦止的信息,看到那些话,禾筝还是不可控的有了情绪,只回了四个字“什么意思”连一个问号都吝啬发。 实则已经是逃避和惶惑的表现。 望了望那扇门,她压下焦躁的心思往台阶上走,可她站在车旁回信息时,却被裴简看到了。 要说秦止的出现没有影响是假的。 他在手机里说的那番话,就已经消耗掉了禾筝的一半意志,甚至在去见季平舟时,有些想逃。 知道密码。 可她还是生疏地按了门铃。 透过挡风玻璃,裴简看到季平舟开了门,手掌握住禾筝的腕子,神色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溺爱温和,又往禾筝身后看了看,笑着说了什么,便将她带到了房间里。 房内喷洒了某种净化空气的喷雾。 禾筝鼻子敏感,闻到这股过重的味道便了喷嚏,她一举一动,小磕小碰都会让季平舟紧张。 “早上阿姨来煮粥,弄糊了,味道重。” 这才不得已喷了点香水遮盖。 禾筝揉揉鼻子,心不在焉,手里握着枚定制炸弹,“没关系。” 今天倒算是个正式的日子。 可却只有她一个人,倒显得怪异了,季平舟穿的也不算太正式,见面时连领带也没带上,还是禾筝去挑了一条,手指轻轻带起了领子,将领带穿了过去。 她给季平舟打惯了领带。 结婚时,这事就是每天必须要做的,慢慢的,已经养成了忘不了的习惯。 领带在禾筝手下仿佛能翻出花来,她系的认真,额前碎发跟着目光低垂,落在鼻尖上,飘起的弧度都柔软,面庞在玄关的一盏小灯下浮着绒毛,就连耳廓也有。 季平舟凝着看,眼中明光饱和。 终于系好。 禾筝像是很累,带出一口绵长的气,季平舟将她的手抓过去,放在唇边,“辛苦。” “说什么呢?”她不动声色将手抽出来。 精神绷的厉害。 生怕某个不合适的时候,秦止的信息会再进来,她领带系的慢,实则都是在想秦止的那些话,没有怀疑是假的,不然她也不会问:“今天就我们吗?季舒怎么也不来?” “叫她做什么?”季平舟显得平淡,“叽叽喳喳,吵的人头疼,就我们两个。” “你过生日,你妈妈也不来吗?” 这问题倒是有趣。 他掬出一些笑容,“你想见她?” “不是,只是奇怪,以前你过生日,她好像都没有回去过。” “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你以为都是季舒,过个生日恨不得昭告天下吗?” 手被温暖包裹,放进口袋,禾筝平稳下心思,没再追问,倒是季平舟,被问起这个,又想到别的,离开前特地跟禾筝打了招呼。 “晚上咱们去听戏,梁铭琛也会来,你哥哥要是跟他在一起应该也会去。”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印象中这两人关系不生不熟的。 什么时候好成这样了。 季平舟温温吞吞地调侃,“这就是臭味相投吧,还有,郑琅可能也会来。” 他们最近都在这一片处理房地产的项目,方陆北也掺和着,算是一块做事,难免要见上两面。 是怕禾筝还不愿见郑琅,这才提前交代了。 可她却思绪飘散,完全没有听进季平舟的话,因为秦止说的事,完全打散了她今天的好心情,像是被泡在温水锅内煮着,湿淋淋的,又沉又热。 她不作声。 季平舟便没了把握,声音要多小心有多小心,“禾筝?” “啊?”她被唤回意识,忙用笑掩饰,“好啊,没关系,以前的事我都忘了。” 第367章 不求婚吗? 上车前季平舟望了眼遍布阴霾乌云的天空,是灰蒙蒙的颜色,太阳努力想要从中间挣脱,迸发出一丝阳光,可最后还是被灰暗掩埋的无影无踪。 这样的天空徒增人的烦闷。 季平舟特意问了句,“带伞了吗?晚上应该要下雨。” 裴简回想了番,语气肯定。 “后备箱里有两把。” 那就足够了。 下午有特定的地点,说来滑稽,分明是季平舟的生日,还要他来安排。 可这个城市,禾筝实在陌生。 她要送的生日礼物是跟魏业礼打了招呼的,不是实质的东西,要等今天过后,才能单独跟季平舟分享。 可这些,早就从她的大脑中被清空。 满满的。 只剩秦止说的那些话。 他说,宋闻自杀是因为她跟季平舟在一起,而宋闻家,就是被季平舟母亲一手害到家破人亡的。 种种理不清的线,在禾筝心里绕来绕去,片刻不得安宁。 车内有些闷。 所以开了些冷气,气体吹到皮肤上,让那层看不到的冷汗都开始跟着凉意挥发。 许是发觉了禾筝的异样。 季平舟将手覆盖上去,她却惊慌失措地抽离开,瞳孔含着看不清的散光,唇上也只有生硬的口红颜色。 那表情。 季平舟不是没有见过。 就是她每次做了噩梦醒来的样子,心脏像被拽了一把,沉甸甸的,“怎么了这是?” 不等禾筝吭声。 季平舟便交代了裴简,“冷气关了。” 裴简顺手去做,眼睛也顺势掠过了后座的女人脸庞,还真像是见了鬼。 “冷了?”季平舟关心慰问,总怕她哪里不舒服,不顺心。 就连出来前。 也让禾筝将高跟鞋换成了平底鞋,就是怕她走路太久会累。 可他越是这样好。 禾筝就越是内疚,内疚在他生日这天自己竟然无止尽的想起宋闻,这跟背叛有什么区别,她在内心唾弃自己,便主动将手放进了季平舟掌心,忍着喉咙的滚烫说:“不冷,就是有点困。” 季平舟温出了笑容,拨开贴着禾筝面颊的头发,“别睡了,待会就到了。” “好。” 她也听话。 努力让自己从秦止布置的迷障中走出来,全身心的进入季平舟的温柔体贴里,可越是这样强迫自己,就越难认真,这感觉煎熬着,不生不死。 裴简将车开到地方。 是季平舟昨天就跟他打了招呼的地点。 下车时季平舟握着门把手让禾筝出来,她从他眼下掠过,听到他一声笑,手指随之探到额头,“怎么流汗了,不舒服吗?” “没有。”她恨死了自己的心不在焉,用力对季平舟笑,看了眼面前的景物,让自己回到现实。“怎么带我来这儿?” “你不是喜欢吗?” “我喜欢,你能去吗?” 这种上下几层的宠物收容所,应该到处都是浮毛,季平舟进去一圈估计就要旧疾发作,她可不想为了自己开心,让他一命呜呼,站在原地还一动不敢动的,“不去了,你带药了吗?” “没关系。”季平舟早就想到了这些,他做事周全,“我已经让他们处理干净了。” “这怎么处理干净,有小动物就会有毛的,除非你让它们全部剃毛。” 她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季平舟忍着笑逗她,“说不定我真让它们剃毛了呢?” “那你真是王八蛋啊。” 他以前生气会冷脸,现在顶多捏捏她的手指便作罢,“别贫了,进去看看,喜欢哪个就带回去养着?” “你别闹了,养它你还能活吗?” 不回答,季平舟便强硬地带着禾筝进去,那架势,仿佛搭上自己的命也要满足她的喜好。 裴简望着,只觉得淡淡忧愁。 他能看出禾筝的怪异,季平舟却全然被蒙在鼓里,一心想要过好这个生日,明明是自己的生日,却全在迎合禾筝的喜好。 可她心里想的,却好像未必是他。 他们刚进去,季舒就来了电话,乍然惊醒,让裴简被惊吓到,接起电话,才放松了些许。 “怎么了?” 季舒的确是咋咋唬唬,在电话里也憋不住,“什么怎么了,你不是送禾筝姐去了吗?怎么样了?” “没……没怎么样啊。” 要说季平舟想怎么样,也要禾筝肯才行。 可她明显情绪冷淡,全部都是季平舟在附和,这情况不能告诉季舒,不然她肯定要大骂季平舟活该,活该他曾经那样对禾筝,更活该现在被摆冷脸。 但这么说,季舒也并不满意,“没怎么样?我哥今天难道不求婚吗?” “……什么?” 比一切烂俗的剧情还要老套,可季平舟的确就是这么个沉闷性格,能想到的方式不多,今天就是最好的日子。 这事裴简不知道,季舒却打听到了一点。 季平舟前段时间就去订戒指了,今天该拿到手了,应该是高兴的事,可裴简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季舒慢慢说,“姑姑跟我说的,说他托人去拿戒指,肯定是送给禾筝姐的,到时候你记得拍照发给我。” 这样的场面,她本来是想去的。 可季平舟不许。 便只能通过远程传送的办法了。 裴简如鲠在喉,答不上来,他的预感好几次都能灵验,比如禾筝出车祸那次,还有这次,冥冥之中好像注定了,他们不会这么顺利的进行下去。 预感应验只在几个小时内。 他们在那栋规模不小的地方勘察每只小可怜,有些是健康的宠物,有些则是被主人遗弃,大部分都关了起来,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伸舌头摇尾巴,装可怜,扮可爱,都是希望有主人能带它走。 给它一个家。 隔着那扇玻璃,禾筝将手指放在上面,小猫咪走过来,胡须跟着脸蛋一起有了动静,很快便有灵性地将自己的爪子搁上来,粉色的肉垫能化了心。 见禾筝迟迟不走,季平舟就知道她喜欢这个了,“喜欢吗?” “喜欢。”她老实说。 可这只是异瞳猫,身上的皮毛也长,掉毛更是厉害,顾及季平舟,她肯定是要狠心放手的,“算了,看看就好。” 见她把手放下。 小猫却着急地扑上来,两个爪子使劲扑腾着玻璃,急切地想要出去,眼睛可怜的融着水光,让人于心不忍。 季平舟看着却笑,“看,它想让你带它回家呢。” “我带它回家,你怎么办?” 她问得认真,季平舟答得也认真,他拿着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在那个柔软却狭窄的空间,禾筝的手正往下陷去,直到触碰到那个冰凉坚固的环形物件,她手指骤然紧缩,心也蜷缩成了一团。 季平舟双眸微敛,眼眶莫名泛红,“带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第368章 什么得不到? 季平舟说的没错。 天色才降,便有了落雨的征兆,城市的白光迅速消解,仿佛被浓重的乌云全部笼罩住了,白茫茫的墙壁上,竟然也有了影光。 裴简等得焦急,好几次想打电话去询问。 毕竟他们在里面的时间实在太久,直到雨丝落下,人也没出来。 也算是找到了理由。 裴简下车去后备箱拿伞,才合上箱盖,便看到季平舟带着禾筝出来,雨丝飘落在他们脸上,引起一阵恶寒。 裴简忙撑开伞跑过去,又将伞递给季平舟。 他顺势撑在了禾筝头顶,替她遮住风雨,两人都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但正是因为没有,才反常。 不知是因为雨水的关系还是其他。 他们从里面出来,气氛降落不少,裴简看到禾筝坐进车里,季平舟合上了伞,一人望着一边,进来便松开了手,再也没触碰过。 心灵霎时也离得很远。 触摸不到。 一时让裴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哥,咱们现在去哪儿?” “原定的走。” 雨从丝线状化为点滴,砸在玻璃窗上,力度不轻,像是敲在鼓膜上,禾筝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思绪又被砸碎,拼凑不全。 可现在季平舟大概比她低落太多了。 用余光去看,他也望着窗外纷乱的街道,袖口沾了一点动物毛发,很细微的几根,不仔细看压根看不见,禾筝抱着讨好的心思伸手去捻着他袖口的白色浮毛。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季平舟转过眸,清凌凌的眼睛盛着死寂的水波,深邃不见底,禾筝的手就那么停滞在他的袖子上。 可这次。 他是实实在在的不悦了。 缓慢将手躲开,嗓音冷漠了不止一个调,“不用弄。” 是拒绝。 明明白白的拒绝。 就像她拒绝他的求婚一样。 季平舟骨子里还傲的,他不能接受被一个女人拒绝两次,这在他的生命里是种彻头彻尾的否定,会让他疯掉。 还能让禾筝上车,跟着去吃饭,就已经是包容。 禾筝收回手,竟然起了想下车的念头。 也许秦止说的对,她跟季平舟在一起就是错误,婚后他也许又会变成不可一世的季平舟,他高不可攀的家世永远是他们中间的鸿沟,禾筝搭建一辈子桥梯,也未必能真的站在他身边。 多难啊。 她忍不住退缩了。 手机又响起来,很轻的震动声,季平舟没反应,裴简却从后视镜里看了眼,禾筝打开看了看,用文字回复,那表情,显然是被说动了。 这场生日宴,恐怕要成了分手宴。 - 订好的地方在戏楼,楼有两栋,一栋接待食客,一栋接待看客。 这次裴简也跟着上了楼。 没有大厅,这里全部是包间,双开门涂着红棕色,满满的仿旧味道,上菜的姑娘穿着精致的银色旗袍,指甲修剪的干净,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菜食都是用小碟子装盘,一份不过一两口的量,大概是量少才显得珍贵。 好似季平舟的体贴温良。 太少,才会让她觉得需要珍惜。 方陆北跟梁铭琛到的晚,他们倒是高兴的很,来蹭这顿饭像是到隔壁邻居家走了一遭,大大咧咧地落座,左右看了禾筝跟季平舟一眼。 一句话就揭穿了裴简一直不敢问的。 “今天不是过生日吗?俩人怎么跟奔丧一样?” 裴简吊了口气在心口,不敢说话。 季平舟没给面子,转动转盘,“快吃吧,少说那么多话。” “你这人,没劲透了。” 梁铭琛也跟着接话,“舟舟就这样,从小到大过生日都不吹蜡烛的,也不许愿,非说他想要什么得不到,气死个人。” 这话踩到了方陆北心坎上,拿着茶杯就跟梁铭琛碰,“同道中人,没少被他气。” 是。 他小时候的确是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可现在呢,连一枚戒指都送不出去。 尽管如此,还是得用心伺候着禾筝,夹了块枣泥糕给她,“开胃的,多吃点东西。” 禾筝勉强拿起筷子。 她没半点胃口,方陆北跟梁铭琛却吃的上瘾,又点了好几道菜,吃到一半梁铭琛才鬼鬼祟祟地问,“琅琅不来?” “吃饭他赶不上了。”季平舟不太想让禾筝听到这个名字。 可郑琅毕竟是他从小到大的朋友。 近一年没给他好脸色,现在也该收敛了。 知道禾筝跟郑琅的过节,梁铭琛也是暗示着说,“听说没有,以前跟着琅琅的那个小明星没了。” 抵到唇边的枣糕酸涩更重了。 禾筝咽不下去,黏糊糊的,卡在喉咙,眸看向了梁铭琛,他们只当是酒桌谈资,说的尽兴,方陆北也跟着追问,“没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梁铭琛伸了下舌头,翻开白眼,“的意思啊。” 桌上鸦雀无声。 只剩他们两人在说,方陆北也在仔细回想那个名字,试探着问,“姜臻?” “就是她。”梁铭琛塞了一口小菜,吃咸了,又拿起苦茶喝,“待会见了琅琅可都悠着点,他因为这事还差点离婚,好像说那个小明星是跟他在一块的时候被孙家人抓住了,就把她带回去了。” “人家都结婚了郑琅还去找她,不活该?” 他跟着轻叹,“这是琅琅不地道,也没替着说两句话,那小明星带回去没多久人就没了,对外面说是意外,但到底是不是意外,谁知道呢?” 姜臻息影后就再没了消息。 代替她的便是赵棠秋,可两人却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 “听说出事前那小明星还给琅琅打了电话,琅琅媳妇儿就在边上,当着自己媳妇儿的面他能怎么办?说的一句比一句难听,还让她有本事就去死,结果——” 便真的酿成了惨剧。 方陆北前段时间都在忙乔儿怀孕的事,便没跟那群乌七八糟的女人接触,这事也没传到耳朵里,现在听来,不免唏嘘。 “那孙叔叔没找郑琅的事?” 公然睡人家的小老婆,的确是败坏口碑的事,梁铭琛耸耸肩,“吃个饭道个歉,照样好,这种事里,牺牲的不都是无权无势的那个吗?” 这么看。 姜臻是被活活逼死的。 手上的筷子忽然落地,禾筝瞳孔轻缩,手也跟着抖了抖,季平舟弯腰捡起来,这才叫了门外的人来换筷子。 可禾筝却半口都吃不下去,起了身,随口说了句,“我去下洗手间。” 她匆忙跑出去,脸色难看极了。 她不高兴,季平舟也高兴不到哪里去,梁铭琛焦躁地舔了舔唇,“是不是吓到她了?” 气氛顿时冷了,方陆北却豁然,“她什么事没见过?这算什么,吃东西,别管她。” 跟着季平舟这几年是没少见脏事。 可草菅人命的事,还是头一回,用冷水冲了把脸,禾筝一口口的抽息,忽然想起某个午后,她坐在姜臻的车里,看着她把宽大的墨镜取下来,露出一脸的伤痕。 那场景重叠到了病房里。 依旧是在宋闻临死的前夕,他说着话,鼻血却忽然止不住的往下流,染红了衣服,滴在地板上,眼神里,尽是即将赴死的悲伤。 只因他发现了禾筝跟季平舟的事。 他知道,自己呵护备至长大的姑娘,爱上了自己仇人的儿子,那样的真相,足以摧毁一个病人最后的希望。 第369章 还是宋闻 禾筝走得急。 忘记了口袋里的手机。 本是没什么事了。 一整天秦止也只是发信息,没打过电话,多少没有做到太过分的地步。 可她刚走,梁铭琛跟方陆北颇有兴致地聊起那些见不得人却又值得他们津津乐道的事,季平舟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计算着禾筝出去的时间,渐渐的便有些坐不住了。 裴简给他倒茶夹菜,他也是尝尝就放下。 好像禾筝才是他胃口的来源。 坐得有些疲惫了,才放下筷子,他便听到椅背上禾筝那件衣服口袋里频繁发出的震动声,像是很紧急,一声接着一声。 那声音吵的心烦。 季平舟本没有窥探手机的习惯,拿出来也只是想要关了声音,可弹窗里的信息,来信者的名字,都让他无法忽略。 几乎是刹那。 目光便定格在了屏幕上。 他记得禾筝手机的密码,就算不记得,这部手机里也有录入他的面部。 很容易打开。 也很容易看到这一整天禾筝心不在焉的来源,宋闻,还是宋闻。 桌上两人在聊天,聊的开怀,只有裴简注意到了季平舟,他拿到手机开始,神情便一丝丝抽离空洞,变得难以言喻,好似被狠狠羞辱了一番,还不能为自己唱衰。 不光是新消息,就连禾筝今天跟秦止聊的,他也一条条看完了。 知道了在他求婚的时候。 禾筝那般虚晃是为什么,又为什么想也不想就拒绝,她那时说什么? 她说:“一定要这样吗?” 那枚戒指在别的女人眼里也许是爱的象征,是幸福美满,是爱情的见证和回报,可在她眼里呢?只是禁锢,仿佛带上了,就是一脚踏进坟墓。 她可是拼命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啊,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再进去。 还是在知道了秦止说的那些事之后。 季平舟忽然觉得自己无比可笑,他策划未来,她却从没打算做他未来里的一员,她不爱吗?她当然是爱的,可她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风雨欲来感先是席卷了裴简,他怀揣着忐忑和尴尬打断季平舟,怯怯叫了句,“舟哥,长寿面要不要现在上?” 季平舟像是没听见。 裴简看到明亮的屏幕被他滑下了关机键,骤然变黑,再也没有一条信息会进来,打扰这一天。 眸子忽然亮了,也跟着抬起,裴简慌张移开眼,生怕被季平舟看到自己的目光,可他现在哪有心思管他? 对面两人更是没发现任何变化。 还在聊着,不知聊到了什么,梁铭琛忽然低了声,但又不算太低,还是能让他们听到几个字,好像在说,“你跟那个珍珠……” 提到这个名字,方陆北像被热水烫了下,忙踢了踢梁铭琛的脚。 他及时止住声。 跟着方陆北看了眼季平舟跟裴简,却更大胆了,“怕什么,你妹妹又不在这里?” 没有女人的场所。 聊的自然是不能当着她们的面说的事,比如,其他女人。 方陆北这次却没了心情,但好在季平舟的注意力并不在他们这里。 他这才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方禾筝怎么还不回来?” 裴简也跟着结巴开口,“……还是等方小姐回来了再上面吧。” 这一场都要听着季平舟的。 他眉间有一片未化解的阴郁,正在慢慢发酵,一手拾起了椅背上的两件衣服,语气不容置疑,“不吃了,去戏台子那边吧,我去找她。” 裴简忙站起来,“我跟您一起去吧。” 一个花生壳从左边丢过来,砸到他的手背上,方陆北撇着眉,“你跟着瞎起什么哄?” 他说不出话。 季平舟已经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 方陆北一根筋,没看出什么,梁铭琛却比他敏感一些,昂起下巴叫了裴简,“小简,他俩怎么回事?刚才坐进来就感觉不对劲了。” 没那么亲昵。 反而像是有了隔阂。 裴简正火急火燎的,一句话也答不上来,生怕禾筝跟季平舟吵起来,今天的日子,实在不该吵架。 - 找到洗手间附近。 这么久没看到禾筝,以为她在冷静,也的确,她冷静的方式就是偷偷抽烟,被季平舟当场抓包,还像个学生似的立马扔了烟踩在地上。 脸上那丝闪过的惊慌失措像一颗石头,直接堵住了季平舟想质问的心思。 “你怎么过来了?” 面对禾筝的问题,季平舟险些脱口就说“我不过来怎么能看到你在抽烟,怎么能知道你还在想宋闻”,他自问没几个男人能做到他这样大度。 就连这个时候,他也不想破坏今天的圆满度。 “他们都去听戏了,你一直不回去,就来了,走吧。” 他虽然什么都没问,可禾筝却更不安,但当下,也只能乖乖将手放进他掌心,跟着他到另一栋楼的二层,那个地方观看戏台子上的人更全面清晰。 穿过帘子,季平舟才找到他们的位子。 没想到的是,郑琅已经到了,正半靠在椅子上,翘着腿嗑瓜子,边上还有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陪着,那面容,跟最近新冒头的女演员有点像。 他参加任何场合都会带女人。 这已经成了习惯,季平舟倒没什么不悦,也没功夫管他。 见他们过来。 郑琅放下手上的瓜子,自来熟地叫了一声,“哎,舟舟。” 女人的手还停在他的腿上,他顺手给撤掉,等季平舟带着禾筝坐在边上了,脸色也没变,随便从口袋拿出一串钥匙搁在桌上,“这个给你,生日礼物。” 季平舟瞥了眼,“什么东西?” “新盘的房子啊。”郑琅还是没变,好像不管过多少年,经历多少事,都是这么一副浪荡的流气嘴脸,“你看你,跟我闹别扭,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你知道现在这一套估价多少?别人拿钱都买不着,我专门给你留的。” 听着他的话。 梁铭琛也探过头来耍贫,“那我的呢?” “有你什么事?”郑琅不给他面子,“你有老婆吗?这是我给舟舟的赔罪礼。” 说着。 语气慢慢转折到了禾筝身上。 季平舟身边这群人里她最瞧不起的就是郑琅,这个人可是险些把她害死,就为了个烂尾楼来报复,现在想想,幼稚极了。 这么一年,郑琅也反思了,这次是诚恳地道歉,站了起来,那架势,就差给禾筝鞠躬了,“还有给方小姐的赔罪礼,就当我送你们的婚房了,以前的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记着了?” 季平舟仰眸看着他,“没完了?” 分明是道歉,可禾筝却如坐针毡,更加不舒服,也更加清楚了,也许她以前受的那些苦,是真的能被一笑了之的。 道完了歉。 郑琅还能坐回去继续看戏,可她受过的伤疤可还没消,而季平舟也是淡然的模样,这让她更清楚的感受到心底的恶寒。 想将手抽出,这次季平舟却攥紧了,声色含着警告,“别动。” 第370章 祸害遗千年 戏台下在唱什么。 戏腔吊着,清晰也融合,禾筝听不懂那些却听得懂夹杂在这些戏文中,郑琅和梁铭琛,乃至方陆北的声音。 他们倒是对话清晰。 但又存着隐喻。 郑琅提起他最近新看中的地皮,要方陆北回去跟贺云醒商量合作,还说季平舟母亲那里已经点头了。 这究竟是怎样一条产业链禾筝不懂。 也不懂季家又为什么也掺和进去。 全场唯一没有被这些话影响的大概就只有季平舟了,他全程没松开禾筝的手,倒茶喝水也是单手,好几次禾筝想挣脱,都被他攥得更紧。 禾筝浑身无力感,很是想看一下手机,但没有办法当着季平舟的面做这么别扭的事,会被他怀疑不说,还会被加重他的不愉快。 那边四个人坐一桌。 这边他跟禾筝裴简坐一桌。 大多数时候裴简都是沉默不语地看着戏台上浓墨重彩的戏剧演员,倒是季平舟,时不时凑过来,贴着禾筝的耳廓问,“能听懂吗?要不要我给你翻译翻译?” 禾筝在他有几分戏谑的声音里摇头。 “不用。” “那就是能听懂了?”季平舟有些奇怪,尤其是言语时的语气,若是再放大几分让别人听见,那分轻佻气,是谁都能感受到的,“那你给我解释解释在演什么?” 身子微怔,禾筝转过脸,眸光僵硬,“不想解释。” 戏腔徘徊在整栋楼里。 演到了最激昂的片段,专心观看的人已经拍手叫好,像是上个世纪腐败的捧戏景象。 从里到外,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 裴简趁着混乱时,回眸看了眼他们,也听到了季平舟问的那句话。 好像不是在问禾筝底下在演什么。 而是在问。 她在演什么。 她也听出来了,所以答,“不想解释。” 掌声结束,一室喧嚣瞬间归于平静,季平舟心口却像被点燃了第二把火,忽然拽着禾筝站起来,冲着裴简,“车钥匙。” 他迟钝地望了眼。 在季平舟黑沉的眼睛里看到了催促,这才忙将钥匙拿出来给他。 接过那那东西,他拽着禾筝便走了。 梁铭琛看见,还叫了几声,季平舟却连头也没回,他唏嘘一声,踢了踢裴简的椅子,“他们干嘛,不打一声招呼就走?” “……不知道。” 裴简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郑琅却好像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了,继续喝着茶,指了指自己的肩,窝在他腿边的女人便走到了背后,开始给他捶肩。 “我就说女人是祸害,尤其是在舟舟跟前,方禾筝就是天大的祸害。” 祸害遗千年的那个祸害。 红颜祸水的红颜。 都是她。 一不小心忘记了方陆北的存在,郑琅略带歉意地看向他,“不好意思,我就随口一说,咱们说说而已,别恼,我最怕人恼了。” “少说。”方陆北也没那么随性了,禾筝再祸害,也是他妹妹,听人这么说,多少是有点不悦的。 郑琅也适时闭了嘴。 说到底,他对季平舟是打心眼里的照顾,就是对方禾筝有意见,但为了这段兄弟情,还是能忍了这个女人。 再者说,他跟方陆北现在还有合作。 实在没必要得罪。 商人,还是得以利益为重。 - 出去的早,那台戏还没有唱完,听不懂的腔调旋律犹在耳边打转。 可一脚踏进了雨里。 又被雨点声打碎。 季平舟拽着禾筝上了车,不知哪里惹恼了他,禾筝半丝气都要分两口出,她太了解季平舟的阴晴不定,有时连她都招架不来。 何况现在她身心疲惫,哪有力气去哄他。 上了车也只是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季平舟则沉默地开着车,无限将车速提高,穿越了淋漓雨幕,溅起无数浑浊的水花,一脚油门到了底,才终于停下。 这种时候也生怕雨滴到禾筝身上。 特意拿了伞绕过去让她下来。 这一场雨冲散了太多,也熄灭了禾筝心头对季平舟唯一的火光,她像行尸走肉,被驱动着前行,坐在车里,隔着雨幕,仰头清冷冷的对上季平舟的眼睛,一样朦胧,幽深,看不清楚。 他将手伸过来,“下来。” 不需要过多犹豫,禾筝是下了车,但这次没把手放上去,她兀自往前走,季平舟从后追上,伞堪堪落在头顶,遮住了大半雨水。 房内安静又温暖的环境像是避风的港湾。 雨水大面积的堆在窗子上,好像怎样的狂风暴雨都进不来。 季平舟放下伞便拿了干毛巾给禾筝擦头发。 一缕一缕的,仔细又认真,不想让气氛就这样低沉下去,他便随口说,“走那么快做什么?这下好了,淋湿了。” 不走,难道永远躲在他的伞下吗? 禾筝眸光黯然,“不是还没结束吗?为什么就回来了?” 毛巾角擦过了脖颈,引起一阵阵酥痒。 “你不是不喜欢跟郑琅在一起吗?”他的手指动了动,拨开禾筝耳边黏连的头发,气息也凑近了,明明是讨好的意思,却被禾筝冷冷的语气打了回来。 “我是不喜欢跟他在一起。” 左右都是在聊生意,时不时带过一个女人,嘴脸和语气都叫人讨厌,姜臻才刚死,可他好像一点愧疚都没有。 这事轮不着禾筝管,可她在心里却止不住的厌恶,但今天毕竟是季平舟的生日,她也没想怎么样。 季平舟的迁就也未必用对了地方,“是,你不喜欢,所以我就尽量不让你见了。” “用不着这样。” “好了。”他像是没听懂她的话,也在尽量避免今天跟她起冲突,回来的路上无数次告诉自己要忍要忍,“去换件衣服吧,身上都湿了。” 禾筝淡然眨动眼睛。 不再作声,起身便往里面走。 临走前看了眼放在季平舟身边的外套,她一直惦记着自己的手机,也纳闷这么久了,秦止怎样没有来消息。 看不了手机,也没感觉到震动。 实在不应该。 换好衣服,禾筝强迫让自己缓和了很久,不断洗脑的告诉自己,就算秦止说的是真的,那错也在她自己,怪她不该去找季平舟治病,怪她爱上他,这一切,季平舟还是无辜的。 勉强提起一丝笑。 禾筝走下楼,站在楼梯上的时候便看见了季平舟。 他靠在椅背上,神态散漫,手指一页页的划过手机,看得专注,却瞬间烧沸了禾筝身体的血液。 她认得。 那是自己的手机。 也许是心虚作祟,促使禾筝冲下去,不由分说地从季平舟手里抢过了手机,眼睛瞪圆了,满是火光迸溅。 低头看了眼。 手机的确停留在跟秦止的聊天页面。 什么都被他看到了。 这个认知再一次瓦解了禾筝最后的堤坝,洪水冲出来,从此溃不成军,“你看我手机干什么?” 第372章 摔到了脑袋 禾筝回燕京之后便再没提起季平舟。 倒是在回方家吃饭见到方陆北时被他调侃地问过几句,问那天生日的状况,可她一概没有回答,用沉默掩埋了那些残忍的分别时刻。 季平舟倒是向方陆北问过几次禾筝的事。 但见面的场合不算正式,他回答的也不算严谨,总是说好,不错,就敷衍了过去。 让他有太多想问的问不出口。 人都有自尊心。 他更是。 加之这段时间方陆北一直留在燕京,这边的事交给了秘书,忙得不见踪影,季平舟跟他足有半个月没见面,而跟禾筝失联,竟然也有了一月之久。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的绝情程度可超乎预料太多。 为了知道她的近况。 季平舟甚至有试着去联系乔儿,她是禾筝最好的朋友,好像联系到她,就能知道禾筝的喜怒哀乐一样。 但消息抛出去。 却从此石沉大海。 还是梁铭琛隐晦地告诉他,方陆北在外面跟个小网红搞暧昧,搞到整个圈子的人都以为方陆北在追她,沸沸扬扬的,好死不死,被乔儿知道了,两人闹的很厉害,所以现在他们也是自顾不暇。 五月底。 短暂的春天即将结束。 季平舟跟着家里到香火旺盛的云居寺上香,一行许多人,他的车是裴简在开,季舒也坐在车上赶来凑热闹,原本是要带上季言湘的。 可她在祠堂里住了几个月,实在不想再踏进这种地方,说什么也不肯来。 季舒倒是兴奋的很。 一路拿着手机拍照,记录风景,看见只野猫都要拽着季平舟一起去看。 野猫大都是橘色的。 有点像贞悦府楼下那只,今日春光明媚,景色却越来越远,让他的思念无处安放,车走远了,野猫也看不见了,还有见不到的人,是爱照顾野猫的禾筝。 季家几位长辈都极信佛。 定期便会来上香拜佛,祈求这一年都平安顺遂,季平舟母亲和他的姨母在佛堂内,他便跟着裴简站在寺院里欣赏满园春色。 似有若无地试探聊起禾筝,话锋也是别扭的不行,“你最近看见禾筝了吗?” 裴简正拿着手机。 对着四周的景物拍了好几圈,这些都是待会儿要跟季舒交差的,不拍不行。 听见季平舟的话,这才小心放下手机,反应了一番,茫然摇着头,“没见到,大概在忙吧。” “她那里能有这么忙?” 说白了公司还是魏业礼的。 禾筝只是暂管。 遇到大事,魏业礼还是会派冯迎辰去帮忙,忙也不会忙成这样。 裴简也纳闷。 “总之好久没在燕京见面了。” 说着,又想到了生日的事,斟酌着又问,“您还没联系她吗?” 似乎在他们的认知里。 现在只有季平舟跟禾筝认错的份,要想禾筝再低头,那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季平舟不想承认,这次他也是无能为力。 “没见到就没见到吧。” 他没敢再强求什么。 只等这里的工作结束,回到燕京,再见禾筝。 他们没聊两句,季平舟的表哥便从佛堂内走了出来,裴简跟这位有点过节,倒不是见不了面,只是见了面,恐怕也没好脸色。 见他来。 裴简便淡了声音,“哥,我先过去看着小舒了。” 季平舟知道他们之间的隔阂。 那是一辈子都难消的东西,他点头,裴简低着头,走出了这一片的阳光。 那人站在他刚才的位置,微微一笑,“小简还这样别扭呢?” “一直这样。” 在这点上。 季平舟倒是理解裴简。 他本有健康富庶的家庭,结果因为一场意外,双亲双双陨落,家破人亡之下,不得不过起了寄人篱下的生活,虽然季家待他不差,可终究是没了父母亲,哪是笑笑就能过去的。 说起来。 这事已经过去十几年。 季平舟基本已经忘的干干净净,要不是那天在禾筝手机上看到秦止的信息,他恐怕还不知道,秦止跟裴简之间,还有这么深的渊源。 还有宋闻。 那个宋闻,才应该是那场事故里,下场最惨烈的家族。 而这一切,季平舟母亲那里,的确是推手。 唯一的区别便是,宋闻家是跑不了要蹲局子被判受贿的,秦止家是替罪羔羊,裴简家则是为了平衡局面,不得不站出来,做出必要的牺牲。 这些事发生时,季平舟还在读书,不了解太多,若是要旧账重提,三天三夜也算不清楚。 他明白。 秦止提起这事,还将宋闻的死往他身上赖,只是想破坏他跟禾筝。 可这些,禾筝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未必想的通。 那一晚季平舟嫉妒宋闻。 嫉妒他人都没了,可名字一出现,还是能死死牵引着禾筝,才会做出那些事,可现在,人已经冷静下来了,便只想知道她好不好。 恰巧眼前的表哥跟魏业礼有些往来。 遇到了,便顺口一问,“哥,今天怎么不见魏叔叔来?” 上香这事往年来的人都不少。 尤其是长辈们,就算有会议也会推掉来参加。 可这次却没见魏业礼。 倒是稀罕。 表哥撇撇嘴,气定神闲,透着散漫,“出了点事,回去奔丧了。” “奔丧?” 这事季平舟倒没有听说。 “你还不知道,听我爸那边说是叔叔年轻时候的情债,这不,刚见面才半年多,过个年,人竟然不小心摔到了脑袋,当场就没了。” 微微嗅到了古怪的气息,那份古怪源于内心越来越明朗的事实,季平舟骤缩了瞳孔,“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姓付?” 场面有几分空寂,翠绿的树叶往下落了不少,从季平舟眼前划过,随着面前人的声音,一起落地,“是姓付,怎么,你认识?” “付韵?”季平舟难以呼吸,他不敢想象若是付韵离世,禾筝会怎样,所以这只是猜测,可如果坐实了,魏业礼的所作所为便能够解释清楚了。 “好像是这个名儿,听说住在星港街附近,是老街了,最近翻了新。” 季平舟僵在原地。 双脚生根发芽。 他的表哥却知道不少,但只是从魏业礼的角度出发,将那些事全盘托出。 “叔叔好像跟那个女人还有个私生女,现在都在忙着办丧事呢,家里还担心他会让人认祖归宗。” 一切的一切瞬间都有了解释。 也令人恍然大悟。 为什么魏业礼会对禾筝不同于其他,好的不像话,甚至将应该给亲生儿子的玉佛都送给了禾筝,还派了冯迎辰留守燕京照应她,为了她教训季言湘,在禾筝面前,总是纵容的不得了。 所有的好,只因她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二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亲生女儿。 第373章 没你开心 香还没上季平舟便开车下了山,临走前还跟裴简换了衣服。 他穿的黑西装,领带也是同色。 季平舟的外衣有颜色,不适合参加葬礼。 这两个字出现在脑海中时。 车已经上了高速。 挡风玻璃挡不了强光,他忍着眼睛的酸痛,开车去禾筝的家乡,风顺着玻璃呼啸而过,强烈的穿梭到车厢里,让季平舟感受到了微微的冷意。 面部滚烫,骨头却冷。 那一条路都被金黄色的阳光铺陈着,满满当当,季平舟穿着黑色西装,在光芒里,像是被困在不透风的火山里,连风也滚烫。 可他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 不清楚付韵是什么时候出的意外,禾筝又一个人承受了多少。 他心急火燎。 可越是着急,路上的意外就越是多。 天色才降,高速上便堵了车,好似是前方几台车连环追尾,事故不大不小,总归要堵上一阵子。 从上车开始,季平舟打皱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车停了。 他却没办法停下。 趁这一段时间,便将电话给方陆北打了过去,这次他倒是接了,没有回避,音色却低沉,几分哑然,状况也不好。 “舟舟?” 看了眼拥堵的车况,心口的拥堵也无法忽视,季平舟对着方陆北,还保持着仅有的冷静,“出事了怎么没告诉我?” 话筒里死寂降临。 却也只是半分,方陆北的烦躁终于渐渐浮了上来,他喝下一口酒,“你知道了?” “嗯。” 还是从一个怎么都想不到的人嘴里知道的。 更确切的说。 是他猜到的。 “她不让我跟你说的。” 虽然早有答案,可亲耳听到,还是心碎了一把,“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 花了大价钱,辗转多地,欠了人情,那样波折了小半年才将付韵的病治好,结果这才几个月,人便忽然没了。 噩耗传来时,禾筝还宛若在梦中未醒。 直到那盒骨灰摆在眼前,她才清明的知道,自己没有亲人了。 方陆北结了账,拾起衣服出了酒吧,天才暗,还未黑透,却有阴风吹来,吹的他浑身不适,还要安慰季平舟。 “她倒是没掉眼泪,有条不紊把事给办好了,你魏叔叔在旁边照应着,看着像没什么事,但憋的厉害了,谁知道会怎么样,怎么说,那可是她妈妈。” 纵然从前闹过不愉快。 也曾为了不公流泪抱怨过,但人没了,好似所有的隔阂就此烟消云散,剩余的,只有遗憾了。 季平舟半响未言,车极缓慢地向前挪动着,“什么时候的事了?” “人没了有十天了。” “你们可真能忍。” 这话有指责。 方陆北急忙撇清干系,“是方禾筝让我不要告诉你,她那样子,好像我告诉你了,她就能跟我断绝关系一样。” 不掺杂任何夸张成分。 这就是他去奔丧时的所感。 禾筝那憔悴而无力的表情,至今还清楚的刻画在他脑海里,如果不是跟季平舟感情出了问题,她不会那样。 既然季平舟来问了。 方陆北也不怕亲自问问,“你们又怎么了?她还跟我说让我不要跟你说她的任何事,什么意思,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说起理由。 季平舟自己都觉得可笑。 “她耳根子软,听了别人两句话,就动摇。” 虽然不清楚那么多,但方陆北能理解其中意思,“那还是对你感情不深。” 季平舟声调扯平了,“可以不用说出来。” “反正我提醒你,现在别去招她,人难受着呢,见了你,更难受。” “可我想见她。” 话顿了。 再多劝不了一句。 方陆北扶着车门,也跟着叹气,“那随你,你有分寸。” 他也没了办法。 谁让感情这事,本就是一张嘴说不清的。 跟季平舟打电话耽搁了时间,方陆北赶到俱乐部时乔儿已经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因为等他,顺便就跟同队的其他车手聊了会天。 透过夜色看。 有说有笑的。 方陆北打了喇叭催促,她才依依不舍地冲人招手道别,坐进车里,笑容霎时又没了。 她这样子不是第一次了。 方陆北哄了几次,道过了歉,还是没用,现在就变成了阴阳怪气的激将法。 语气让人听来都不舒服。 “跟人聊的挺开心啊,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乔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没你开心。” 他们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方陆北都恍恍惚惚,毕竟在外面偷吃的事被发现时他正跟禾筝在办付韵的葬礼。 事来的突然又应接不暇。 不过是他最近跟一个小网红交往过密,一起出席过公开场合,也带出去吃过饭,知道的人便都以为他们有了什么事。 有场车展的活动。 小网红也在场,便随口提了两句跟方陆北的事,恰巧就让乔儿车队的人听见了。 回来便问她是不是跟方陆北分手了。 而那时。 她因为集训,已经有半个月没跟方陆北见面,连付韵出事她都没办法赶回去陪着禾筝,却意外知道了这样的事。 整个人被恶心的够呛。 方陆北接到电话就赶了回来,乔儿从集训地回来,就坐在家里等着审判他,在他手机里看到里那个女人的联系方式,看到里他们这半个月以来的所有对话。 她叫他小方总,问他这条礼服好不好看,将露着脊背的照片发给他,有时是美甲后的照片,将他当成里能分享点滴的人。 可恨的是。 方陆北并没有拒绝这些。 比这些更刺激到乔儿的是,她发现那个女人在她不在的时间里,去过他们的家。 甚至用过她的化妆品。 那晚她指着那张床质问方陆北,“是不是睡过了?” 方陆北知道。 他要是点头,他们就完了。 他静静地站着,说:“没有,我还没那么混蛋,让她来是因为我东西忘记带了,她刚好在附近,就让她来了给我送。” 可这理由很快就站不住脚了。 “你的司机和秘书呢?” 答不上来,方陆北只好过去抱住乔儿,向她认错,当着她的面删除了那个女人所有的联系方式,并且承诺了,真的没有发生关系。 可乔儿那样烈的性子,经不得半点背叛。 身或是心,都不行。 她将那些被其他女人碰过的瓶瓶罐罐一件件摔碎,粉尘膏体被摔了一地,中间还掺杂着玻璃碎片,斑斓的彩妆搅在其中,刻画成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砸完那些乔儿才痛快了些。 再次回了俱乐部,再没给方陆北半丝生机,要不是他在外面等了好几天,现在也未必能见到乔儿的面。 方陆北身心疲惫,自知理亏,“我这几天不都是在外面等你?跟谁聊去?” “哦,”乔儿不冷不热,“所以我该谢谢你?” “我已经搬了地方了,新家,不会有别的女人的一根头发丝,搬回去住吧。” 他给足了面子,退步了许多。 乔儿却仍然迈不过心里的坎,她小小的身子,却藏着无数怨气,转过了脸,看着窗外的苍凉长夜,“我怕哪天回去,就撞见你跟别的你女人躺在我们的床上了,这样就挺好的,我什么都不会知道。” 方陆北对自己的行为也有不齿。 他的确在见不到乔儿的日子里对别的女人有了兴致,可只要乔儿出现了,其他人就什么都不算了。 侧过了身,他抱着她的肩膀,“那样的事,不会发生的。” 乔儿转过眸,笑容僵冷,“要是发生了呢?” “那我就去死。” 第374章 是你女儿 星港街重新翻新过,原本一条道通的地方现在疏通了许多,道路变得复杂,跟着导航也会走错。 季平舟忘记了具体的街道口,也忘记了门牌号,好一番折腾才找到地方。 这里昨天下过一场春雨。 陈旧的石板上满是坑坑洼洼的水渍,清透明亮,倒映着今晚初露的月色,地上的颜色像是过了好几百年才存留下来的,很难得,让这里蒙上一层江南烟雨的朦胧感。 季平舟在这里,却是孤寂的。 冲动跑了过来,却不知道禾筝究竟想不想见自己,像方陆北说的那样,如果见了面她更难受,岂不是来自取其辱? 他坐在车里太久。 太久不敢下去。 也是这一刻,季平舟才明白,他来不是想要对应的获得什么,只是想见见她而已。 哪怕漂洋过海,翻山越岭,他也只是想见见她。 这么渺小的心愿,也会等到人枯萎。 在这里的那段时间,他眼皮生硬,快要昏睡过去,可每次意识困散了,就会想,要是禾筝出来了怎么办。 这样想着,好像才能有点盼头。 夜晚落了小雨,洗刷着烟雨街巷的沉闷,直到天亮,雨过天晴的光透过阳光,落在车身,照的金光璀璨。 天才亮就有骑车来这里送牛奶的人,他从巷口到巷尾,回来时看到那台价值不菲的黑色车子还停在原处,不免纳闷。 不过最近这里有户人家办丧事。 会来陌生人,也不奇怪了。 早晨阿姨准时出来取牛奶,这是付韵在的时候就订的了,订了整整一年,退也不能退,她也习惯了在这个时间出来拿。 现在这奶已经堆了好几天没人喝。 匆匆忙忙跑出来,顺着阳光看了过去,便看到了一辆牌照眼熟的车停在不远处。 因为是燕京的车牌。 阿姨进去便悄悄跟魏业礼打了声招呼,还是故意避着禾筝的。 两人在冰箱边上。 阿姨假装将牛奶放进去,顺嘴便说,“魏先生,外面有台车,燕京的,您要不要去看看?” 魏业礼回头看了眼正厅里的人,压低了声。 “燕京?陆北的?” 保姆阿姨摇头,也不敢大声,“不是,那个车牌我记得,这个好像是季……” 不能说的名字魏业礼猜的出来,他将手上的果酱放回原处,“我去看看,你照顾禾筝。” 他步履匆忙。 被禾筝看到,虚弱着胸腔的一口气仰面看过去,却只能捕捉到他的背影,还是喊了一声,“魏叔叔……” “筝儿,先喝点牛奶。”保姆阿姨及时过来错开她的目光。 她近来精神越来越差。 目光常常呆滞,尤其是在付韵的葬礼上时,若不是有方陆北和魏业礼在旁张罗帮衬,她的身体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这段时间更是。 夜里睡不着,不是抽烟就是酗酒,一盒接一盒抽的厉害,天亮后又开始补觉,以此循环,完全颠倒了过来。 最近阿姨还在禾筝的枕头底下找到了安眠药。 虽然只是助眠的,但只是这些事,也足以看得出她的状况有多差。 付韵突然离世。 对禾筝的打击不是一星半点儿。 魏业礼希望季平舟来,又不希望他来,是怕禾筝见了他,情况会更糟糕。 可又侥幸的觉得。 禾筝说不定就是需要见季平舟,也许只有对着他,她才能哭得出来。 阿姨进去没多久。 魏业礼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那条小道上,季平舟眼底灌入了些许神色,又很快消失。 他推门下车,在面对长辈时,还是尊重的。 站在车旁,车身漆黑,更衬得他皮肤苍白,唇也没有血色,看得出是疲惫的。 魏业礼抿抿唇,有怒气却只能咽下,变为了无奈,嗓子还是压着的,“你怎么来了?也没打声招呼?” “……我,”季平舟措辞遇到了瓶颈,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别我了,什么时候来的?” 这下他更不能说了。 可看到车身上的湿意,魏业礼也猜得到,“怎么等了一晚也不进去?” 这点苦实在算不得什么。 季平舟关心的,只是禾筝,眼神蓦然都带了点迫切,“禾筝呢?还好吗?” “能好吗?” 魏业礼满脸的严肃。 实在看不过去他们这样折腾自己,伤害彼此,付韵离世,于情于理是该通知季平舟来,可禾筝说什么也不让他知道。 这么一瞒,就瞒了这么久。 “进去吧。”魏业礼心疼禾筝,也心疼季平舟。 他明白魏业礼的好意。 可走到这儿,却是退缩了,“我……能进去吗?” “怎么不能?” “禾筝是不是不想见我?” 他这么问,才让魏业礼是打心眼里愧疚自责,在之前,他不是没有见过季平舟,都是在年宴上,或是重要日子的聚会。 那时候的季平舟怎么说也是天之骄子,那么小的年纪就有那样的成就,追着他跑的人那么多,他怎么可能没有傲气? 可现在。 这份傲气在禾筝面前,可是收敛的干干净净。 也许能说这是感情的作用,可魏业礼却更想为他鸣不平了,“舟儿,你又没做错事情,为什么要这样?” 是啊。 明明在他生日上背着他跟秦止聊宋闻的是禾筝。 无数次想逃离的人是她。 不生不死吊着他的人也是她。 就连最后被发现了,她也能理直气壮光明正大的说“我可以走”。 就连拒绝他的求婚都那样干脆。 说起来,禾筝才是欠了他情债的人,可退让,包容,都是他的事。 就连奔波着走到这里了。 也不敢进去。 像魏业礼说的那样,他明明没有做错事情,为什么要怕? “怎么说你付韵阿姨出事,你来一趟都是应该的,”魏业礼帮理不帮亲,他看到季平舟第一眼,就知道是禾筝负了人家,“跟我进去,就算是我叫来的。” 这种时刻。 季平舟又怀疑自己的听闻,看魏业礼的眼神立刻认真了不少,“魏叔叔,我听表哥说……禾筝是你的女儿?” 他突然问这个。 魏业礼轻怔,很快又随性地应答,“是,我是把她当女儿,也希望她就是我的女儿,可她爸爸你们不是都知道是谁吗?” 那桩丑闻燕京大多人都知道。 当年谣传,可是有人亲眼看见付韵跟方陆北爸爸有了一回后,才有了禾筝。 说的有鼻子有眼。 所以从来没有人怀疑过禾筝的血统。 魏业礼面色不改,满是正直,倒叫季平舟问不下去,便跟着他走了进去。 第375章 天天想你 也许是这里前几天一直在烧纸的缘故,那层飘摇在空气中的灰烬好似没走,很浑浊,才走了几步,季平舟便觉得呼吸困难。 他跟在魏业礼身后,没能抬头清楚地去看这里翻新后的样子。 声音比景观更先到来。 一个月前禾筝的嗓音还是柔软温淡的,很绵,像塞着一把融化的棉花糖。 可现在。 她拒绝着阿姨送到嘴边的鸡蛋都没有力气,每个字都是从喉咙挤出来,带着柔弱的颤音,“真的不用……我吃不下……” 阿姨为了她的健康。 已经采取了强迫的方式,“你都好些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了,再不吃身体怎么撑的下去?” 的确好些天。 从葬礼结束那天,禾筝就失眠多梦,晚上睡不着,就只能白天补觉,早晨则是草草喝杯豆浆牛奶就去睡,一觉到深夜,醒来就喝酒。 肉眼可见的,憔悴了太多。 也瘦了太多。 眼窝都有了疲惫的颜色,寡淡极了,看不到任何神采。 季平舟错落着看过去几眼,难忍心痛。 见他们进来。 阿姨忙松了手,尊敬叫了声,“魏先生。” 她突然放手,禾筝没拿稳手上的东西,筷子掉了一根,滚了几圈,滚到了桌子底下。 伸手去摸时。 却听见魏业礼说,“筝儿,你看谁来了?” 指端才触摸到筷子,便失去了浑身所有力气,呼吸突然变得很急促,一股股的,像热浪,充斥了整个大脑。 那是奇怪的感应。 明明还没见到季平舟。 却好像已经闻到了他的气味,感受到了他的心跳就在附近。 禾筝抓了把筷子,身子退出桌下。 直起了腰,睫羽盖住了一半目光,却还是能让她清楚看到季平舟。 这一月的分别。 却好像把他们分割到了另一个时空,在那里,这是漫长的半世纪。 她心跳骤然突跳,手心开始不断冒汗。 季平舟眉眼落寞,瞳光像是碎成了一片片的,见到了禾筝,才能拼凑完整。 就像她决定离开那晚。 他已经那样求她了,她却还是要走,那时她以为,他们就结束了。 后来付韵出事。 所有人都说要告诉季平舟一声。 她却不愿意,是她自己把人赶走,一切她自己能承担。 可见了面。 她才知道自己装的有多辛苦。 眸光仔细了些,很快就看出季平舟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己的,不合身,领带也不是,他虽然审美有问题,但还不至于选样式那样死板的领带。 他们谁也不说话。 魏业礼只能开口解救,“舟儿是昨天赶过来的,在外面等了一夜,要不先让他去休息会儿?” 季平舟没想说这些。 这在禾筝听来,更像是刻意为之的卖惨。 可如果是魏业礼来说,意图便没有那么明显了,但她还是转过了脸,没有理会,顺手放下了筷子,又冷又清,平淡的像是没有看见季平舟。 “我先回房了。” “筝儿。”魏业礼叫她,她才勉强停下,“你带舟儿去之前陆北的房间休息吧,阿姨还要在这收拾,前几天那些都还没收干净。” 禾筝背着身。 思绪万千。 沉默而犹豫,思考的时间,却是吊住了季平舟一口气。 直到她点头,温温静静地“嗯”了声。 才让他们都看到了希望。 魏业礼推了把季平舟,让他跟上去。 这里原本是个四合院。 在付韵从燕京回来住之前就扩大了一些,也多出了好几间空房,但面积终究是小的,又没有二层楼,地方也不如他住的那些。 每逢下雨天,就潮湿的不行。 青苔沿着墙根生长,蔓延甚广。 季平舟对空气里的灰尘更是敏感,跟在禾筝身后,却愣是憋着,没敢咳嗽出一声。 但距离太近。 也能听到呼吸里的迟缓。 房间在深处,光线一般,门上还有划痕,禾筝推门进去,里面该用的东西都有,也都是干净的,方陆北走后保姆就都换过了。 禾筝不想开口,但又不能不跟季平舟说话,所以只好尽量缩短言语,“你看缺什么,就跟阿姨说。” “不缺。” 他嗓子干涩,哑然出声。 撕裂的声音也没能激起禾筝的波澜起伏,她转身要走,面前却是季平舟心脏的位置,他站着不动,禾筝也认出了那衣服的确不是他的。 不知是不是裴简在寺庙跑了太多地方。 衣料里还渗透着香灰,掺杂着那股忽略不得的气味,很快渗入禾筝的嗅觉,她仰起了眼睛,忽然如鲠在喉,静静凝视着季平舟的眼睛,已然心酸不已。 “你为什么来?” 我都已经把话说的那样难听,你为什么还怀揣希望? 季平舟看到禾筝眼里的水光。 忽然不相信方陆北说她一滴眼泪也没掉,她这样脆弱,这些夜里,不知哭过了多少次吧。 那些羞辱轻视他不在乎了,“我天天想你,怎么能不来?” 他这样的态度。 才是真的压住了禾筝的心脉。 季平舟却是发自肺腑,“你一次也没想我吗?” “没有。”禾筝强迫自己要绝情,不能再藕断丝连。 “没关系,我想你也可以。我想你瘦了吗?累了吗?今天吃了什么,有没有按时睡觉,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一次也不接?” “就算是推销卖保险的,这么多次……你也该接了听听吧?” 这些话怎么能是他说的。 可他就是不要那些无关痛痒的尊严了,也不当自命不凡的少爷了,这些禾筝都不喜欢,他就不要。 “怎么样你才会接我的电话?” “怎么样你才能不打了?”禾筝一句话就将他的深情打入凡尘,“季平舟,你身边不缺人,不是非我不可。去休息吧,等魏叔叔带你去祭拜完了,就回去吧。” 她的神情迅速落寞下去。 让季平舟骤然惊醒,她才丧母,情绪不好,他又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压下了千言万语,只能问一句,“那你什么时候回燕京?” “不回了。” 侧过眸,瞳孔里面空旷寂寥,什么都没有,禾筝将他们的路彻底封死,“如果不是我妈妈生病要去燕京治病,我现在已经跟贺叔叔在国外了,我原本的轨迹,也就是如此,所以季平舟,不要再打了。” 第377章 你不心疼? 白天终究不是合理的休息时间。 禾筝常被保姆阿姨的脚步声吵醒,混混沌沌,就拿着安眠药往嘴巴里塞,每次惊醒,都采用同样的办法,最后也不知吃了多少才彻底昏睡过去。 若不是晚上要跟季平舟吃饭。 阿姨是不忍心去叫醒禾筝的,她精神很差,从知道付韵出事,到葬礼结束,状况就一直很糟糕。 敲了敲门。 里面却仍然幽静的没有半点声音。 阿姨贴着门,轻弱了声,“筝儿,咱们下来吃饭了,睡醒了吗?” 同样无声。 外面魏业礼已经在催促。 阿姨又敲了敲,可里面越是安静,她就更焦急,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跑回客厅去找卧室钥匙,匆忙背影被季平舟看到,他放下手上的餐盘,声音还是温淡的,“阿姨,怎么了?” 阿姨弯腰在茶几里摸索。 颤着声,“叫不醒筝儿,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安眠药,只能找钥匙开门了。” “安眠药?” “她一直在吃。” 确切的说。 是给季平舟过完生日她的精神状况就每况愈下,再到付韵过世,更是直接崩盘。 找到钥匙。 季平舟跟着阿姨一起过去。 才走到走廊就看见了禾筝,她的确吃了不少安眠药,但还不至于昏迷过去,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没看见她之前季平舟还有慌乱。 现在站在原处,倒不敢走近了。 反倒是保姆阿姨走过去,急得快要哭出来,顺手就摸了摸禾筝额头的温度,见她脸色苍白,还是着急,“刚才叫你怎样没说话,快吓死我了。” “没睡醒。”禾筝将外衣的拉链提上去,“睡个觉而已,有什么的。” 路过季平舟身边。 她低垂了眼睑,平淡的像是路过一抹空气。 这份视而不见很打击人,季平舟却无法抗议,也没有什么资格抗议,他从后跟上去。 位置是阿姨准备的,替他拉开了椅子,和和气气叫了声,季平舟绕过去,刚好坐在了禾筝对面。 筷子也是阿姨递的。 也许是因为抬起头就能看见季平舟,禾筝便闷头吃饭,就连菜也只夹面前的那一盘,辛辣的食物一口口咽下喉咙,像几团火在胃里燃烧。 没吃两口。 阿姨就给禾筝递了好几杯水。 等她吃到三分饱,才将温在厨房的炖蛋拿出来给禾筝,顺口问了季平舟,“还有一份呢,要不要?” 那东西季平舟从不入口。 淡黄色的嫩滑蛋面落着几只虾仁,泼了层淡淡的酱油颜色,禾筝胃口不好,只有这个才能多吃两口,季平舟轻轻摇头,话说的格外自然,“不用,那是小孩吃的。” 禾筝的瓷勺陷进了炖蛋中央。 闻声,这才怜悯似的抬头,看了季平舟一眼,四目相对,没什么火花,只一眼,又淡淡挪开。 却又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什么。 想到了禾筝以前照顾他,带去的炖蛋都被季平舟拒绝,然后他就会散漫地说一句,“这种小孩吃的东西,老给我带干什么?” 她总说营养,对身体好。 现在看来,还真是。 不然也不能天天吃。 见他们气氛和解了些,魏业礼才敢抱着试探的心思询问禾筝,“筝儿,待会吃完饭你带舟儿出去逛逛?” 禾筝声音渐冷,“他还不走吗?” 人就在面前。 她却要绕远了去问魏业礼,魏业礼掠了季平舟一眼,压低了声,“舟儿今天才到,又开了那么久的车,下午又去墓园,怎么说也该休息一晚不是?” 生怕她太介意。 魏业礼还要干巴巴笑着补充解释,“舟儿大老远跑来,你不心疼,我也得心疼心疼。” 禾筝放下筷子。 丝毫没被魏业礼的话打动半分。 “那就休息吧,外面没什么的。” 勺也凝固在了炖蛋中,她再没动一口,眸光淡漠低垂,气息也弱了,“我吃好了。” 她坐下到离开连十分钟都没有。 连平常唯一能吃得下的东西也只吃了两口,阿姨收拾碗筷时都叹了口气。 这份罪。 季平舟没办法不往自己身上揽。 说到底是他让禾筝胃口不好了。 晚饭后他在禾筝房门外徘徊了许久,手抬起又放下,始终没能敲响那扇门。 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局促的时刻。 魏业礼看到的便是季平舟在禾筝门外等了半个钟头,最后还是熬不住,自己走出了星港街,这里才被开发,公园外围着不少出来散步的行人,小摊小贩也极多,热热闹闹。 今夜无雨,月亮悬挂在漆黑空中,落下一点淡淡的微光。 季平舟沿着湖面走。 春末已至,溪湖旁的杨柳随着夜风飘飘荡荡,那种新鲜而蓬勃的翠色连黑夜都遮盖不住,风里都是清新的味道。 他沿路走,最后不知走到了哪里,便在这里打起转来。 出去了整整两个小时。 季平舟还没回来。 魏业礼打电话过去,却没人接,怎么说他也是季家当玉守着的孩子,可不能在他这边出了事。 又打了几回,依然石沉大海。 魏业礼只好去敲禾筝的房门,她迷迷糊糊,虽然没睡,意识依旧涣散,声音含着丝绵感,“魏叔叔……” “筝儿……你出去找找舟儿,他出去很久了,也不见人。” 这俩人不是第一次合起伙来坑她。 禾筝下意识便想退缩,“他还能找不到路吗?” “这边新开发的,他又是第一次来,万一真迷路了怎么办?” “打电话。” 要论聪明,季平舟比谁都聪明。 迷路这种事,怎么都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就算真的发生了,那也是奇耻大辱,更不希望被别人看见。 可魏业礼就是要禾筝跟着去找找看。 她被推出去,浑身骨头还是软的,就要漫无目的地来找人,顺着人最多的地方去,很快就能找到附近新开发的公园。 这里她还没来过。 倒不知晚上人这样多,挤挤攘攘,空气吹来,都泛着沉闷,走两步便不想动了,她本来也不觉得季平舟会真的迷路,只当这事魏业礼为了撮合他们的小手段。 她不服从这种撮合。 便不打算继续往前走,才停顿下来两步,就听到附近有某种乐器声飘荡出来,很特别的声音,但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很熟悉。 循着声音,禾筝才在湖边一把人造石椅旁看到了季平舟,他这几年当真是长了几岁,人站在拉二胡的老人边上,气质都跟着沉稳下来。 没了在派对上初见的那般张扬洒脱。 公园的风混杂着无数新鲜植物的干净气息,也不知季平舟在那里站了多久,身上都沾染了这种味道,很让人上瘾。 边上人不多,大都是行人,无非感兴趣了,就停下来看两眼,没一会儿就离开去看别的。 只有季平舟。 一直在那边站着听。 四周人群走走停停,不断从禾筝身边走过,擦过她的肩膀,磨动着那颗已经沉寂很久的心,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思,她才抬起步子,走到了季平舟身后。 发觉有人靠近。 他也只是下意识的回头。 第378章 会想到他 风拨动发丝,柔软的落在禾筝面庞,她伸手挽过耳后,让视线彻底清明,清明地看着季平舟的脸,他没想到她会来,还是有讶异的。 “怎么不接电话?” 禾筝言语被风吹散,被湖边老人的二胡声也掩盖了一部分。 季平舟一时没听清。 待反应过来了,才侧过脸,眨动了眼睛后便拿出手机来看,的确有好几通魏业礼的未接来电,他出来前关了静音,没能听到。 一直在这里听二胡。 入了迷,更没想到时间过的这么快。 “叔叔找我有事吗?” 禾筝没听过他这样谨小慎微的声音,就这么一句话,还是斟字酌句的说出来,生怕惹嫌,可禾筝跟他分开,并不是要他这样。 她恨的就是她自己。 她自认自己已经无法安心和他在一起,才会选择分开。 可她不要季平舟这样。 一口气酝酿在嗓子眼,来回盘旋,最后只能生生咽下,憋出几个字,“你自己问他吧。” “他让你来找我的?” “嗯。” 魏业礼的话很管用。 起码对禾筝来说,是打心眼里把他当成了亲人,这次在付韵的葬礼上,他也是唯一流泪的人。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流泪。 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究竟是何等的好。 但他那样子,让禾筝彻底相信,他就是来对自己好的,再也没有任何怀疑。 季平舟替魏业礼藏下了那个天大的秘密,眸光落在禾筝的锁骨旁,那里牵扯着一根红色的丝线,更衬托的那片肌肤雪白,几缕头发落在上面,对比鲜明。 还有那块藏在衣服里的玉。 禾筝带上时,恐怕还不知道那东西有多沉重。 季平舟一直无言,禾筝低头看了眼正专心拉二胡的老爷爷,不知他哪里来的兴趣,“你给魏叔叔回电话吧,我先回去了。” “等等。” 他拦住她,“你不觉得这个很有意思吗?跟你的大提琴有点像。” 不敢用手触碰。 季平舟只有苍白的言语阻拦禾筝,她安静了一瞬,继而低头看去,她从小学音乐,从钢琴开始,触摸过很多种乐器,可二胡不属于西洋乐,她对那些国风乐曲也不太了解。 如今亲眼看见,的确是不同于往常见到的那些。 “不一样。”禾筝没明白季平舟是怎么从这两者身上找相同的,“你喜欢就在这吧,我回去了。” 她压根没打算在这里逗留。 季平舟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眼,还是追上了禾筝,明知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自己,可还是忍不住跟在了身后。 但这个分寸又要把握的刚刚好。 只能跟着。 多余的话不能说。 知道季平舟就在身后,却一直不语,禾筝垂着头,踩着地上的一片影子走,没走多久,她便先开了口,“你不用这样,就当我对不起你好了,你没做错什么。” “你也没对不起我。” 实则季平舟不是太温良的人。 他也干过坏事,也仗着自己季家人的身份横行霸道过,打过人,冷过脸,甚至在喻初受难家破人亡被泼硫酸的时候,他也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怜悯的伸出援手。 可他也有不寻常的柔和,这部分大都是给禾筝的,例如那么多年都纵着她,无论怎样也没想过离婚,后来离婚,也是被她刺激了。 这么多年,说走就走的人一直是她。 她是天上的筝,想飞多远都可以,可季平舟只是瓢泊海域的舟,没有办法时时刻刻跟随她。 这部分的残忍,也是直到今天,季平舟才悄然发觉的。 禾筝双手埋在口袋里,没走多远就有点累了,脖颈上有层黏腻的汗意,她缓了口气,心平气和了不少,“我知道魏叔叔的意思,但这件事上,我不会听他的。” 言外之意就是让他别再纠缠。 季平舟怎么会不懂,可他有自己的坚持,“那天晚上……是我冲动了。” “不是。”禾筝依然在往前走,脚步没停,“就算你不看我的手机,我也留不下去的。回燕京以后我见了秦止,他把来龙去脉都跟我说了,虽然我不相信宋老师会因为这个想不开,但怎么办呢,以后看到你,我就会想到他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没办法继续了……” 她条理这样清楚。 将他们的以后和以前都想过了一遍,才得出这样的心得体会。 季平舟无法说不。 他更不能把宋闻拽回来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自杀。 他们好像,真的走到了死胡同。 - 魏业礼在这里停留了好几天,季平舟到的第二天他便被紧急召回堪江开会,天不亮人就得离开,他们站在巷子口目送。 夏季深夜不冷。 禾筝却还是套了宽大的衣服,身子在那件衣服里显得更为单薄,回去后更是一晚没睡,第二天一早就在客厅吃早点,只等吃完了就去睡。 还没吃两口。 见季平舟来,她便放下手上的东西,一言不发地回了房。 那份排斥,连阿姨都看得出来。 可阿姨人好,心善,这种时候还不忘安慰季平舟,“别难受,筝儿就这样的性子,执拗的很。” “没关系。” 季平舟笑容惨淡。 昨天他们之间还能维持,现在魏业礼走了,更没人能在中间把握这个平衡。 阿姨才端上来粥,季平舟刚要拿勺子。 外面的门便被大力敲响。 这种老式的门连门铃都没装,外面的声音要传到里面,还会被削减很多,那声音很强烈。 让阿姨都跟着纳闷,“谁啊,这大早上的,又该把筝儿吵醒了。” 拿下围裙。 她走过四方小院,到了正门,才将门打开,便有一道影子窜了过去,还没看清是谁,人就已经跑进了客厅里,只留下方陆北一个人在门外,脸色不冷不热,显得颇为无奈。 “陆北,你怎么来了?” 付韵葬礼办到一半他就突然回了燕京,也没说是什么事,本以为不会来了,结果这才没几天,又带着乔儿回来了。 他撇撇嘴,不太想解释,“小姨去世,乔儿还没回来,听说魏叔叔走了,她就急着过来陪禾筝了。” 这也算是好事。 总比留下季平,让他一个人承受禾筝坏脾气好。 他们往院子里走。 没走几步就听见了乔儿咋咋唬唬的声音,边说还边上手撺掇着季平舟,“你怎么一个人吃东西,把这个拿进去给禾筝,陪着她吃!” 说着。 她又重重叹口气。 “你这人怎么这么木讷,她心情不好,你就不能多陪着?” 第379章 真心相爱 可乔儿哪里知道禾筝心情差的罪魁祸首就是季平舟。 让他陪着她吃饭。 她恐怕一口也吃不下。 季平舟挥手躲开乔儿,眼神淡漠的像覆盖着一层雪霜,脸庞也是没半点人情味的样子,目光错落开,往方陆北脸上落了下。 方陆北一时也管不住乔儿,抓了抓下巴,掬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怎么样,她还好吗?” 这问题季平舟答不上来。 阿姨却有一肚子的话憋着没说,见到方陆北才敢开口,只因他性子好,直爽,没那么多心思,也能尽快解决问题。 “好什么啊,天天吃不了几口饭,人都瘦成什么样了,晚上又睡不着,非要吃那么多安眠药。” 不光是安眠药。 还有治疗精神的药物。 从车祸后她就在吃了,除了跟季平舟和好那阵子停了药外,其余时间大都在吃。 别人不知道,方陆北是知道的。 可他很少疼惜过谁,向来以武力为主,听了这话,推起袖子就要冲进去,嘴上还骂骂咧咧的,“看我不揍死她,让她去看病就是不去,拖成这样。” 他一步还没跨出去就被乔儿给瞪了回来。 她拉着他的手,语气加重了,眼神又绕过了季平舟一圈,“一个有用的都没有,我去看看,谁都别进去。” 说完又仔细盯着方陆北警告。 “尤其是你。” 从燕京过来,乔儿第一件事不是回家看爸爸,而是赶忙跑过来见禾筝。 失去了母亲。 她该多难受,可惜,这份悲伤没人理解。 就连季平舟,想的也是他们之间的儿女情长,会不会失去她,好像没有将她失去母亲这回事放在头等位置上。 方陆北则是早早就消化了。 毕竟葬礼也是他跟着筹办的,也已经难过了一阵,可这份伤感并没有持续太久便消解了。 阿姨带着乔儿进去。 方陆北便拉着季平舟坐下吃饭,他倒是没心没肺的,想问什么就问,“你们怎么样?她还在闹脾气?按道理不应该啊,那么黏你。” 那都是极致爱的时候。 现在,只有极致的厌。 季平舟喉咙像扎着刺,不动时发觉不到,可一旦开口,就鲜血淋漓,“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她怎么闹脾气都行。” “你……”方陆北一时无言,“你别太给她面子了,她是不知道下台阶的人。” “那又能怎么样?” 以前他还能用一张结婚证困住她的人,可现在,他什么筹码都没有了。 他们问题复杂,不如方陆北简单,前阵子他还因为跟乔儿闹矛盾而烦恼,现在看看他们,便觉得自己那点事,根本算不上事了。 抢来了季平舟的碗,方陆北灌了勺米粥下肚,软糯香甜,冲散了胃里的空荡。 没坐多久。 手机忽然响了响。 他随手拿出来,手机屏幕从季平舟眼下掠过,他看到了两个字“珍珠”。 却没在意。 可方陆北却变了变神色,音量莫名降低,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下意识看向刚才乔儿离开的方向,“我接个电话。” 季平舟可不管他接不接电话。 只是奇怪,这还是他第一次接电话要偷偷摸摸的出去,以前不管他接哪个女人的电话,都是堂而皇之,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听见他叫人家“宝贝儿”。 这次的女人。 的确有些不同了。 收掉了碗筷,方陆北才挂了电话从院子里回来,脸上多了丝若有若无的纠结,那种纠结季平舟以前见过,是他在选择跟哪个女人过夜时才会显露的神色。 “谁给你打的电话。” 乔儿都没查过岗,却让季平舟查上了。 方陆北的慌乱是怎么都藏不住的,他收起手机,小了声,“没谁,你别去乱说。” “你不乱搞怎么会怕别人乱说?” “舟舟,你少装模作样。” 他以为男人之间是有默契的。 都会替对方瞒着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就像他以前也经常替季平舟瞒着禾筝一样。 可事实却并没如他所想。 季平舟也是诚恳的忠告,“我知道那个女人,梁铭琛局子上的,虽然比你以前的那些干净一些,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自己掂量。” 在他看来,乔儿是能感化方陆北的,他也能看出来他们相爱。 但相爱不代表能管住方陆北的身体,他这种人,最可怕的一点便在于能将爱和那些事清清楚楚的分开。 方陆北被季平舟这么公然拆穿了。 面子上难免挂不住,脸色也不好了,“我这不是正在跟她断,你别上劲。” “我只是不想禾筝再为她朋友的感情生活而操心。” “我们好着呢,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说我。” 像是为了寻找共同点。 方陆北气急败坏的翻起了旧黄历,“再说了,你们结婚的时候,你还天天带别人去酒店,现在还说上我了。” 季平舟拾起衣服。 已经预料到了方陆北以后还是会走错路,便不对他抱有什么希望了。 “你去问问,我跟谁住过一间房?” 这种事的轻重。 他还是掂量的出来。 可方陆北却已经中毒太深,难以回头,“只要你不说,没人知道。” 季平舟心力交瘁,不打算再劝诫他。 “后悔的时候,别来哭。” 那时候方陆北还觉得自己意气风发,一切都不会没有转圜的余地,所以再玩一玩,乔儿也不是不会原谅。 这样的念头一旦种下,就一定会生根发芽。 可那是他也忘了。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等墙塌了,再想补,可就晚了。 乔儿跟其他人都不同,她知道怎么哄禾筝开心,怎么扫去她心里的阴霾,来这里第一件事就是更换摆设,让房间里看上去有了点生机。 晚上又亲自下厨做了菜,拉着禾筝来吃,在饭桌上更是讲了现学的冷笑话来逗禾筝开心。 虽然方式拙劣,但好歹让禾筝有了点好脸色,她还破天荒的夹了菜到乔儿碗里,“快点吃吧,食不言寝不语知道吗?” 乔儿咬着排骨,剔除了骨头。 笑容灿烂,仍然不减,“我就不吃那么多了,待会还要回家吃一顿呢。” “你还没回去过?” “没呢。”她倒是觉得正常,“但是我跟爸爸打过招呼了,是他让我先来看你的。” 听到乔儿要回家。 方陆北比谁都激动,忙赶着凑热闹站起来,“要见爸爸?那把我也带上吧。” 第380章 他是你爸爸? 禾筝跟乔儿一起将方陆北拦着,他才消停下来,却仍透着不满,吃着饭还喋喋不休的埋怨。 埋怨乔儿不带他回家。 更埋怨乔儿没把他当回事。 那模样。 说是怨妇都不夸张。 可这些看在季平舟眼里,却像作秀,他却没挑破什么,倒还没有必要为了一通电话让方陆北难堪。 饭桌上两人目光相对,又悄然移开。 谁也没吭声。 - 乔儿一去三四个小时。 人到深夜还没有回来,方陆北跟着坐在客厅等,电视里在放着枯燥的新闻节目,他听的头疼,可身旁两个人却看得异常认真,眼睛都没转一下。可气氛也格外怪异,季平舟坐着一动不动,禾筝抱着抱枕坐在中间,半点困意都没有。 两人看得专注,又没有交流。 方陆北坐立难安,拍着腿根发牢骚,“乔儿什么时候才回来,这都去多久了?” 禾筝瞥他一眼。 不咸不淡的,“不回来了吧。” “不回来了!?” “她也很久没回家了,跟她爸爸多待一会儿,有什么问题。” 方陆北也有委屈。 他也是好不容易等到了乔儿结束集训,能跟她在一起,她却闹着要回来陪禾筝,这才回来多久,她又回了家,他又不能跟上去,只能跟这两个闹别扭的人在一起,怎么想都难受。实在坐不下去了,这才猛地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拔腿就要往外走。 禾筝伸手拦住他,“你干嘛去?” “郁闷!”方陆北话从牙根里挤出来,“出去走走!” 不知道他在恼什么。 却只能任由着他走。 可他走了,这房内就只剩季平舟跟禾筝两个人,唯一的声音来源则是电视里主持人的播报声,字正腔圆,提着口气,也吊住了季平舟心口的气,不敢利落散出。 新闻一条条的从脑中游过。 禾筝不走。 他就坐着不走,陪她看。 以为她是在仔细观看,可没多久,她便撑住了脸颊,似乎是困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脑袋猛地从手背上滑了下,险些惊醒,好在被季平舟接住,让她稳稳靠在了自己肩上。 禾筝最易浅眠。 稍有动静就会惊醒,季平舟呼吸不敢扩张,轻扯着边上的衣服小心往她身上遮盖,又关了电视机,做完这些,心跳接近熄灭。 但好在。 终于能让禾筝睡个好觉。 只是这样。 做什么都值得。 这条古巷的房屋都接近上世纪的装潢,陈旧,古老,没有半点新世纪的面貌,就算被翻新过,可还是和城市中央的高楼大厦相差太多,可这个地方,就是禾筝跟乔儿从小长大的地方。 外面路灯很暗,甚至可以忽略。 那些照明的来源不过是各家各户亮着的窗户。 方陆北没走多远,就需要开着手机打手电筒照明,这里太安静,除了偶尔路过的居民,也没有其他人了,这一路走来,腿都泛酸,也没能摸到乔儿家的住处。 正准备原路返回,刚转身。 手机从湿漉漉的地面掠过,照亮一片水光,又划过站在巷子拐角处的两人。 那人方陆北再熟悉不过了。 头发还是前段时间他陪着乔儿去修剪的,短到耳垂下一点,理发师是个女人,一个劲的夸乔儿长相显小,不知道的还以为方陆北牵着个未成年出来玩,他坐在后面嗤笑不止,说她哪里小。 现在看来。 是不小。 胆子不小。 跟乔儿站在一起的男人方陆北也见过,就是被他抓去派出所的那个,当着乔儿的面说他小白脸的那个,还被乔儿打了一巴掌的那个。 那时候他就知道两人关系不一般。 却又不喜欢怀疑来怀疑去的。 没劲透了。 光落在乔儿发梢上,一瞬间让她瞳底的慌乱也尽显了出来,她手里拿着张银行卡,现在已经塞到了那男人手里去,又慌忙侧了侧身,将那人挡在身后,他倒是识相的很,拿了钱就走,一秒没多留。 方陆北嘴角落着点笑,不生不死的,又拿着手机,将光的那一面往乔儿脸上晃了晃,她觉得刺眼,就抬起手遮住了眼睛。 同一时间。 又听见方陆北问,“不是去找爸爸吗?合着他是你爸爸?” 光来了没多久又骤然消失。 他们都说他不忠诚,担忧他会有二心,从而对不起乔儿,可乔儿也不见得真的就一心一意,他知道的,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给那个男人钱了,手机里看到过几次,但他们除了金钱往来,也没有过别的事了。 他便一直没问过。 可背着他偷偷出来见面,好像忍不了了。 放下手机,方陆北被气的够呛,一句话也懒得问,抬起步子就往前走,乔儿踩着坑洼的石头路面跟上来,斟酌了一番还是不知道怎么措辞,开口也只是问,“你怎么找过来了?” “我不找过来还不知道你背着我在干什么好事呢。” 乔儿有苦难言,“我干什么好事了?” 漆黑潮湿的巷子里徘徊着他们的声音,方陆北在前大步流星,乔儿跟得吃力,一声声喘着,手指头不住的缩紧了,掐着声嗓叫了方陆北两声,他因为太气,一次头都没回。 这里太过昏暗。 乔儿加快了步伐,却没看到前面凸起的石砖,一不小心就磕绊在了上面,狠狠往地上跪倒了下,膝盖生生砸在了地面的尖锐上,听见摔声,方陆北才止住脚步,忍着那份莫须有的耻辱感回头去扶人。 那一下摔的不轻。 磕坏了乔儿膝盖的皮肉,鲜血蔓延而出,流淌在小腿上,她疼的半张脸都失了颜色,气也喘不上来。 “这是做了亏心事遭报应了。”方陆北伸手去扶,嘴上还不饶人。 乔儿没骨气地搭上他的手,走不了路,还得解释,“我没干什么,还钱而已,不信我把他叫回来你问。” “你干什么了要欠他钱?别是情债吧。” 吵归吵。 方陆北还是扶住了乔儿的腰,弯腰去看她摔烂的膝盖,皮肉被尖锐的石子划开了,露出翻红的血肉,在昏暗的光源下,更显得触目惊心,乔儿没少吃苦,这点疼,还能忍。 手搭在方陆北的肩上,攥住了衣服,“先扶我回去行不行,有点疼。” 方陆北哭笑不得,分明心疼,嘴上却刺挠人,“你怎么不找他扶你回去?” “我是追你才摔的……” 这下乔儿真的委屈了,鼻腔直泛酸,手正要离开,又被方陆北攥住了,勾住他的脖子,她身子本就娇小,能被他轻松抱起,一点都不吃力,前一秒还在吵,下一秒他就能熄火抱着她回去。 就算有火。 也能憋闷下去。 第381章 给他钱是应该的 方陆北带着乔儿回来时禾筝还陷在睡梦里。 她失眠,多梦。 可偏偏靠近季平舟,就会安心入睡,才一个小时不到,又被吵醒。 季平舟还来不及提醒方陆北轻些。 他就已经踢开了门。 乔儿也顺势从他怀里落地,手压住了门把手,不小心发出一阵窸窣的声音,那声音进入禾筝耳畔,敲击鼓膜,切割了她的睡眠,她骤然惊醒,却发现自己睡在季平舟肩上,困意消散了,人也立刻坐远了。 那样子。 好像从不曾跟他有过什么。 擦揉了眼睛看去,乔儿正扶着方陆北的手,困难地往房内走,膝盖上一条即将干涸的血迹,正在凝固中,映衬的腿上皮肤都白了一个度,那丝血光让禾筝瞬间清醒,拿掉了身上遮盖的衣服,忙跑过去跟着扶住乔儿。 低头看了眼,伤口很深,是会留疤的程度。 “怎么摔成这样?” 问着。 她又抬头,狠狠剜了方陆北一眼,还以为是他又欺负了乔儿。 知道这两个女人一条心,就算他是禾筝亲哥又怎么样,她可是无条件向着乔儿的,他这人向来有话直说,从不藏着掖着,也不在乎季平舟还在这里,勾起一点凉薄笑意,话说的很有针对性。 “这次不关我事,是人家偷偷私会,被抓到了,心一虚,可能就摔了吧。” 乔儿疼的腿脚发颤,听他这话,才停下,眸光憋的通红,“我说了不是。” 知道她被气到了,禾筝掐了把方陆北的手,提醒他闭嘴,这才拍了拍乔儿的脊背给她顺气,“先别说了,过去坐着。” 方陆北气还没全消。 处理伤口的事就交给了禾筝。 她刚睡过一觉,现在精神上来了不少,将乔儿带到自己房里,又翻出了药箱,她平常吃的药都在里面,还有些处理外伤的,虽然不多了,但还能将就用着。 将干涸的血迹擦干净了,便是那寸伤口。 像是被刀尖子剜了下。 看着就发怵。 药粉洒上去,乔儿攥着床单,疼的直冒冷汗,禾筝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每洒一下药,就抬头看乔儿一眼,趁着这个时间,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才问:“你干什么去了,让他那样说你?” “没干什么。”乔儿自觉冤枉,“去我爸爸那坐了会儿……” 方陆北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也绝对不会胡说八道。 禾筝用棉签将药粉堆积上去,“真没什么?” 对着她的确不用藏着掖着。 可这事。 乔儿连怎么开口都不知道。 房间不宽敞。 这点时间已经飘满了药粉的苦涩味道,很难闻,还有点血腥气飘飘荡荡。 禾筝看着那块伤口,仿佛也看到了今晚乔儿被方陆北撕裂的旧伤,其实乔儿不说,她也大概清楚,这阵子住在这里,见过什么人,都记在心里,她掀开眼皮,语气还是轻松的,“他是不是还问你要钱呢?” 乔儿以前的事她知道一部分。 是美好的那部分。 后来她跟着宋闻离开,再听说乔儿的事时,就是她那个不入流的男朋友闯了祸,她爸爸又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 那时太青春年少,还以为只要喜欢就能过日子了,连柴米油盐都能用喜欢填补。 可现实却无比残忍,残忍到触目惊心。 现在想起。 都只觉得可笑。 乔儿攥着床单,好似生怕她们的话被方陆北听见,他是没有什么兴趣来听墙角的,是她自己太讨厌说起那段黑历史,“我爸爸生着病,药钱营养品都那么贵,我给他钱也是应该的。” 禾筝又拿着湿纸巾细细擦掉了乔儿皮肤上的血痕,“我前几天见到他了。” 还是二十岁的那个样子,流里流气,常年眯着眼睛抽烟,没有一点想要好好生活的样子,但还能替乔儿照顾父亲,就是他最善良的地方了,她倒是也能理解乔儿拿钱给他。 毕竟自己的父亲一直都是他在照顾。 就连在监狱里,也是他常去探监。 但这些要是被方陆北知道了,恐怕就不能继续维持下去了,所以她不得不狠心地提醒乔儿,“有时间我帮你找个护工照顾叔叔,让他别来了,一直这么下去不是一回事。” “你觉得他是真心来照顾人的吗?”乔儿少有露出点自嘲的笑,“他就是来提醒我,是我爸爸害了他爸,所以他理所应当吸我的血。” 乔儿此生最悔的事大概就是年少不更事,跟人渣在一起。 她又不是个会处理事的。 也不干脆。 这才让人一直缠着。 事刚发生那会儿,也没少被他拽着又骂又打,苦是受尽了,也怕了。 - 阿姨白天就给他们收拾了一间房出来,晚上还是要一块睡,要见面,乔儿跟禾筝商量了很久才敢去见方陆北,他就跟季平舟坐在客厅,夜已经很深了,新闻也已经过去,换成了深夜档的电视剧。 方陆北手里拿着乔儿的手机,用拇指和中指掐着打转,看见她们出来,这才站起来,声音还是懒懒散散的,没对乔儿的伤有太多的心疼,更多的还是觉得她活该。 活该背着他见不该见的人。 “回去睡觉。” 他站起来,从禾筝手上接过乔儿,扶着她就往房间走。 看样子他们还要吵一顿。 得吵明白了,才行。 电视机还没关。 季平舟将目光从他们的后背移回来,落在禾筝稍显疲惫的脸上,“她没什么事吧?” “没事。”禾筝用遥控器关了电视,面对季平舟,声线明显淡了不少,也没那么多的关心,平静的像是对待一个住客,“你也去休息吧,明天要走了。” 她还是要赶他走。 没有否认,也没承认,季平舟维持着良好的面貌,“你别吃安眠药了,那个吃多了有副作用。” “不吃睡不着。” “刚才不是睡的挺沉的。” 要不是方陆北突然回来。 动静还那么大,她可能一觉就到天亮了。 禾筝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季平舟身边就能睡好,只是随手捞起了刚才盖在自己身上的那件衣服,是他的,也算是一件助眠工具了,“不用你关心这些,我自己有分寸。” 第382章 有女朋友也没关系 药粉味道已散。 黑暗中,充斥在鼻腔的却是季平舟那件衣服上淡淡的雪松味道,夹杂着一点清凉感,贴在面上,有很强烈的舒适感,对禾筝来说,这比安眠药管用太多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毛病。 分明心是向他依靠,可理智却清楚的告诉她,自己不能跟季平舟在一起。 那样太对不起宋闻。 也会让人诟病。 她倒是没什么所谓了。 只是见秦止那天,他说季平舟才上任,若是因为她再落个什么不好的名声,对前途也有影响,就算她不为宋闻的死愧疚,也该为季平舟想想。 她是在他着想了。 想着离他远远的。 可他又追了过来,让她难以绝情狠心。 终于找到了能入睡的办法,禾筝是能好好睡一觉了,方陆北开了这么久的车,本以为晚上能休息了,却被乔儿这么一搅,气的一点睡意都没有。 将她抱着坐到床上,弯腰看着她膝盖的伤。 骂骂咧咧斥出了声,“方禾筝怎么弄的,撒点药就行了,好歹季平舟还是医生,她真是半点没学到。” 想多哄哄他,乔儿就将手掌放到他脑袋上,揉了揉,像是安抚,还没说话,却被他挥手推开。 脸色和语气都重。 “你摸狗呢?” 乔儿瘪瘪嘴,委屈劲这就浮了上来,还强行转移着话题,“我饿了。” “晚上回家没吃饱?” 他又在讽刺人。 说她吃了两家饭,还没吃够,乔儿假装听不懂,指了指行李箱,“帮我把零食拿出来。” “不拿。” “饿。” 乔儿拖着音调,绵绵柔柔的,故意往他心里踩,手也跟着爬上他的手臂,跟小孩讨糖吃似的,摇晃着他的手,又将脸依偎上来,正要亲上去讨好,却被方陆北拖住了下巴推开。 这点招数。 他现在可不吃了。 “少来这套,赶快交代,不然今天晚上谁也别睡了。” 早就知道他会问了。 乔儿也做好了被盘问的准备,“我欠着人家钱,刚才遇见了,顺便还了而已。” “怎么又是他?” 进出乔儿家的是他,能在这偶遇的也是他,她怎么就还能欠他钱。 那么多疑问。 终究是没办法一句话结清。 “那你以为是什么?”乔儿准备顺着他说,脸颊往他的手背上蹭,软绵绵的肉能蹭化了他的铁石心肠,“你以为谁都你一样?三心二意?” 这是准备翻旧账了。 方陆北没那么好欺负,他要强,从来就不是被带绿帽子还乖乖忍受的那款,手立刻掐住了乔儿的脸,迫使她仰起了脸,“还提?真没完了?” “不提了。”乔儿点到为止,继续凑过去,将下巴往他肩膀架着,“快去给我拿点吃的。” 败给她了。 方陆北满不情愿地去掀开行李箱,里面的确堆放着很多乱七八糟的小零食,他拿起两袋丢给乔儿。 她火急火燎的拆开。 是一包鱿鱼丝。 第一口还是往方陆北嘴里递过去,他跟乔儿在一起久了发现,别人都是吃女朋友的剩饭,乔儿是总把第一口最好的给他。 他也接习惯了。 有时候不吃乔儿还会不开心。 以前相处的姑娘都是利益至上,只有乔儿,是打心眼里来跟他过日子的,谁好谁坏,他清楚的很,但是今天这事,倒没有那么轻易过去。 给他喂了一口,乔儿便自顾自的吃起来。 见她吃的开心了,方陆北才松了口气,“不管以前怎么样,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偷偷见她,我揍你了。” “揍吧。”乔儿将脸凑过去,“你能舍得揍我吗?” “舍得。” 方陆北说的决绝,“长得就欠揍。” 知道他在开玩笑,乔儿便笑嘻嘻的又将手上的东西递过去给他吃,“那我下次见他都带上你行了吧?” “比我还贫。” “跟你学的。” 方陆北唯一说不过的就是乔儿了。 他压着气,还得伺候她刷牙洗澡,得注意着腿上的伤不能碰水,好不容易让她睡下了,他却累的满身是汗。 才拿了衣服去洗澡。 花洒刚打开。 留在卧室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尽管他白天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再打电话过来,可不听话的女人却不止乔儿一个,又恰巧,那通电话被乔儿接到。 乔儿是记得那个女人的名字的。 毕竟在他们聊天的备注里有显示,可没想到方陆北还没删除她的电话。 还让她在这个节骨眼打了电话过来。 考虑了一会儿,乔儿还是接了电话,一瞬间心跳停止,寂静的房内只能听到电话里滋滋啦啦的机械音,女人的嗓音比她想象的清透,不同于方陆北以前那些女人的柔媚,反而很特别。 她开口,先是叫了声,“陆北。” 乔儿心脏又像被抓了一把,揉碎了,开不了口。 那女人继续说,“白天你说的事我考虑好了,你有女朋友也没关系,我就是喜欢你,上次去拿东西,就是好奇才碰了她的东西,以后不会了。要是她还生气,我买套一模一样的给她。” 被角盖住了头。 静的乔儿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这明明是她能占据主导权的时间,可就是开不了口,嘴巴像被胶水粘住了,黏糊糊的。 话筒里静了几秒。 没听见方陆北的声音,那女人难免起疑,紧张地叫了声,“陆北?” 喉咙都变得滚烫,火球滚来滚去,还是不得吐出去。 乔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平静的跟他们感情里的第三者说话。 “他不在,等他回来你再打吧。” 声一出。 那人立刻就猜到了乔儿是谁,也陷入了片刻的沉静,“乔……乔儿?” 看来方陆北和她提过。 乔儿可没打算跟她多聊,挂了电话,将脸陷进了枕头里,许久才回了口气。 但今晚。 是真的跟方陆北待不下去了了。 她拿走了枕头,摸到禾筝房间,她没锁门,乔儿进去便在床边找了个位置躺下,没忍住的委屈瞬间喷涌而出,眼泪一股股的浸到了枕头里。 抽泣声都在忍耐着。 禾筝还是醒了过来,下意识将季平舟的衣服藏了过去,转过身,便看到了乔儿耳边穿戳出来的发梢,整个身子都因为抽泣而颤抖着。 第383章 跟季平舟一家的 一片被角盖在乔儿肩上,随着她轻颤的频率也有了抖动,很细微,像是小动物被冬夜冷到,止不住的缩在角落打颤。 禾筝迷迷糊糊间还以为在做梦。 手触上去,才发觉是真。 以为是方陆北又跟乔儿吵了架,可她也蛮横,不是会白白给欺负的人,更不会怯懦到跑出来一个人偷偷哭,禾筝凑过去,将湿在她脸颊的头发拨开了,那一片已经被手压出了红色的印痕,满目可怜。 “怎么了?” 禾筝喉咙像含着一块糖,声音露出来,也能微微暖化了乔儿的一点悲伤,她侧过脸,睫毛都被浸湿了,变成一束一束的,“你怎么醒了?” 她只是想找个地方把这份情绪压下去。 可季平舟在客厅,这才只能来了禾筝这里,但没想把她吵醒。 她倒是没什么所谓。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不睡觉了。 “哭什么,他又跟你吵架了?我去骂他。” 说着。 禾筝就要起来,是真的要去质问方陆北,可乔儿却拽着她的手,红着眼睛摇头,“不是……是我接到了那个女人的电话。” “谁?” 蓦然发现。 这事禾筝并不知道。 方陆北被叫回去时付韵才过世,禾筝正在悲伤中,这事自然不会有人来特地告诉她一声。 乔儿忽然想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可禾筝已经听见了。 四周昏暗,看不到半点光,她眼睛里却装满了迫切,更压迫着乔儿,让她不得不诚实交代,“他……新认识的女人。” 早知道方陆北是个喜新厌旧的。 但他们都觉得乔儿会是个特别的,她也的确有特别之处,比如是方陆北身边最久的一个,也是他唯一带出去住的,更是他带回家的那一个。 可这些。 在他变心的那一刻,可一件也想不起来。 越靠近那个时候。 乔儿心里就越没底。 禾筝却先忍不了了,手攥住了柔软的被角,心却坚硬,“她都说什么了?” 乔儿眼底有了点触动。 “她跟方陆北聊天的时候说,可以在我没空的时候来陪他,不在乎名分,也可以不出现在我面前,只是填补我不在的空缺。” 这一套说辞别人看不懂。 方陆北可是最懂的。 这不过是那些女人最初的手段,先是不在乎,然后慢慢攻占所有,等着把正宫剔除。 他都懂,可他受不了诱惑。 甚至愿意先迂回着,看着那些女人在他面前耍小把戏,还觉得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世界中心。 禾筝是他妹妹。 他在想什么她清楚的很。 从小到大就是这么个德行,让人恨得牙痒痒。 乔儿也只是看似强硬,实则比谁都心软,不然也不能跟一个人来来回回纠缠了好几年,到现在也没能掰扯干净。 话还没说完。 方陆北便找了过来。 截断她的求生欲望,也再没有人能给她出谋划策,毕竟面对方陆北这样一个人,是够头疼的。 他不够坏,也不够爱,让她气的要死,却又让她难以离开。 门被敲了好几下。 禾筝才来开门,一下子眼神全变了,连方陆北都看得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在找过来之前,他也是看到了手机里的通话记录。 又将电话回了过去,才知道是乔儿接了电话。 “人呢?” 他们都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 也不拐弯抹角。 禾筝眼角沉了沉,那点不喻的神色就全部露了出来,让方陆北看得被针扎了一样。 昏暗中,还是听得见她一声似有若无,呢喃着的咒骂,“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这话也就他们说说。 方陆北就知道方禾筝就是个粗鄙的家伙,有火都懒得对她撒,“给我闪边儿,乔儿呢?” 这次乔儿没计较。 禾筝更没必要跨过她去责怪方陆北。 只能不轻不重的警告他一声,“你别以为乔儿好欺负就能一直给你欺负,再不收敛,谁也救不了你。” “你烦死了。”方陆北皱着眉头,“果然跟季平舟是一家的,没完没了。” 他推开禾筝,跨过一步进房间里。 乔儿已经爬了起来,头发凌乱的时候落在脸上,眼皮上,方陆北将她的头发拨开,深刻的落了个吻在额头上,那样子实在深情的不像他。 可禾筝在旁看着。 却清楚的很,这不过只是表象。 - 他们回了房。 也许不会再吵,乔儿会继续忍让,这些禾筝都能猜到,这么一闹,她倒是半点困意没有了。 回房时又瞥到了客厅落过来的一点光亮。 轻着脚步就走了过去,远远便看见了季平舟侧躺在沙发上的身影,那沙发很旧,有了年头,平常坐三个人都嫌挤。 季平舟躺在上面。 腿都伸不开,雪白的衣领和袖口都因为睡姿而压出了褶皱,头发也乱了,那么躺着,怎么看都让人于心不忍。 禾筝脚步沉重。 再旁停滞了有一段时间,才不得已走过去。 季平舟是睡着的。 这么叫醒他还是很残忍。 连呼吸都平稳的让人不忍打断,禾筝的影子落在边上,一半笼罩着季平舟的眼睛,遮挡了半丝光亮,让他睡的更沉。 结婚那么久。 禾筝记得在商园,夜里每次醒来,都会盯着季平舟的睡容看很久,也不知在看什么,只觉得能多看一秒,都是好的。 那时他偶尔会夜里醒来。 看到禾筝沁着水光的明亮眸子,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睡的昏沉,就伸手将她抱进怀里,顺势吻了吻眉间,温柔的不成样子,也许是睡得太熟,才让他忘记了白日里的不愉快,才会自然的将她抱进怀里。 他抱着她的时候总会问,“不睡觉看什么?” 禾筝将头埋进去,夜里才能清晰的听到季平舟的心跳声,那样健康,沉稳,每一下都往她的耳朵里敲打,此生难忘。 她说:“多看两眼,怕以后看不到了。” 季平舟像是睡着了,还得强撑着应付她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乖一点,每天都能看到。” 他的确履行了他的诺言。 每天都让她看见了自己的丈夫,可每次相见,都像仇人会面。 找了条细绒薄毯。 禾筝轻手轻脚将薄毯盖在季平舟身上,让他有了点温度,难免生病。 第384章 不看不行? 那一夜季平舟都是蜷缩在沙发上入睡,对身体伤害太大,他早上醒来,肩颈疼痛,膝盖也僵硬,兀自坐着缓了好一会儿才有精神。 从身上滑下去的那条薄毯却成了记忆之外的东西。 恰好方陆北出来倒水。 轻飘飘瞥了他一眼,语气也散漫,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怎么睡这里了?” 季平舟用手腕敲着脑袋回神,抓着身上的东西,“你给我盖的东西?” 开了冰箱。 视角偏颇。 可方陆北还是一眼没看,“谁给你盖东西了?我昨天压根就不知道你睡在外面,怎么了,想去跟方禾筝睡被赶出来了?” 就知道不会是他。 他也没那么好心。 季平舟将薄毯折好了放在一旁,“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爱耍流氓。” 倒完了牛奶,方陆北自己先尝了一口,也不反驳,只是实话实话。 “我耍什么流氓,我还用耍流氓吗?” 他自认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一群女人扑上来。 所以总丢不掉那层优越感。 所以才越来越肆意妄为,就连昨晚将乔儿带回去,都没有怎么哄,只是安抚了,便又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豁达。 他拿着牛奶回去。 乔儿已经换好了衣服,一口喝掉了牛奶,她忘不掉那些事,可要跟他在一起,就只能选择忘记,当做视而不见。 昨晚是无力争吵。 结果便是方陆北一边冷处理,一边提醒她,“以后不看那些东西不行吗?看了还心烦。” 乔儿装睡,默默为自己跟他在一起的日子装上了计时器。 方陆北接过空的牛奶杯。 “还真是一点都不给我剩。” “你再去倒嘛。”乔儿拿着外套穿上,方陆北顺手又将她的拉链提上去,中间卡了一下,就知道是质量不好。 “不是让你多买几件贵的穿穿吗?” 乔儿总也舍不得钱,也不拿方陆北的钱,除了在吃的方面嘴馋些,剩下的昂贵物品,总不爱用。 她倒是没什么所谓,“不都是穿的吗?要那么贵干什么?穿衣服还是穿钱?” 方陆北啧啧叹着,将她搂进怀里,“哪来这么多大道理?” 他们去客厅时阿姨已经准备了早餐。 顺嘴便提醒了。 “魏先生说今天你们再去一趟,就该忙的都去忙吧。” 这话在季平舟听来没有任何问题。 他早知道魏业礼跟禾筝是什么关系,可在方陆北听来就不免怪异许多,还皱了眉,不知所以然的看着阿姨,“这不听我的吗,怎么还听他的了?” 阿姨有一瞬尴尬。 谁让这段时间都是魏业礼在处理付韵的葬礼。 她便自然将魏业礼的位置排到了最高,“我以为都听魏先生的安排呢,毕竟他是长辈,再说了,筝儿妈妈之前也说,以后要是有急事都听魏先生的,听谁的不都一样?” 禾筝对这些事向来不在意。 坐在季平舟身边,怎么都不自在,低头吃了两口就说饱了,“我去换衣服,待会去一趟,你们就回去吧。” 乔儿摇着头,发稍往方陆北脸颊擦过,她舔了舔嘴角的果酱。 “我再留两天,不着急。” 再者说。 她家里也在这儿,禾筝没理由要她走。 那必须要走的人就剩下了季平舟一个,所有人的目光往他身上落,他却没抬头,颈椎还疼,“我今晚走。” 都知道这是禾筝想赶他。 方陆北想开口替他求情,可他自己也是自身难保,这种情况,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越走越远,无法施以援手。 - 下午去墓园的车是方陆北开。 季平舟车技比他差一截,从来都是稳重为主,不像他,走在有监控探头的路上还不停超车变道,乔儿坐在副驾驶,还给他加油打气,职业病一下子就发作了起来。 方陆北被她蛊惑的不行。 直接把这条路当成了赛道来开。 开累了,到平坦的路上,乔儿又拿出自己带在身上的零食,先摸了一盒散装巧克力转身递给禾筝,“吃不吃,特别好吃。” 方陆北往后瞥了眼,“这不是我给你买的吗?” “是啊,没吃完。” 那还是他上次出差带回来的。 乔儿却总把好吃的留到最后,自己舍不得吃几口,禾筝伸手接了两个,乔儿犹豫了一番,还是拿了给季平舟。 态度就没有那么好。 “吃不吃?” 他也从不爱吃这些,一样的冷淡,“不用了。” 话才说完。 禾筝便咬撕开包装,咬了一口巧克力,微苦中有甜,味道倒是惊艳,“好吃。” 难得能让她喜欢。 季平舟也立刻变了脸色,“那给我尝尝吧。” 乔儿嘘了一声,将巧克力递给他,喃喃骂了句,“可真够双标的。” 车厢不大。 什么话他们都听得见。 方陆北没忍住笑出一声,“还是我们乔儿总结的精辟,最双标的可不就是季平舟吗?” 他不想辩解。 禾筝却往椅背踢了一脚,“少说废话。” “都是大实话。”方陆北歪过头,接过乔儿递来的巧克力,“你说你们都几岁的人了,还跟我们乔儿抢吃的。” “你能不能别这么肉麻?” 她刚吃下去的东西都要吐出来了。 季平舟轻勾出一点笑容,被禾筝看到,又仔细看了看,笑容却又消失在午后足够暖的阳光里,被覆盖了,成了幻觉。 车一路走,一路被红灯拦下。 暖意挥发在车厢里,这个季节已经有点燥热,开窗通了会儿风,乔儿就将外套脱了,禾筝也热,季平舟看去,她的耳垂沿着脖颈下已经浮起了晶莹的汗意。 乔儿跟方陆北在聊天。 没人注意到他们。 季平舟将声音放到最低,低到只有禾筝能听见,“不热吗?” 禾筝偏头看他一眼。 眼神依旧陌生。 让季平舟不相信昨晚给自己盖薄毯,怕自己生病的人根本不是她,可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了。 禾筝现在不掩饰恨,却掩饰爱,让他无从下手,只能在下车时,将她喜欢的巧克力塞进她手里,可惜,却有点融化了。 车后面放着三束花。 两束是给付韵的,还有一束,踏进墓园的时候,季平舟才知道,那是禾筝专程带来送给宋闻的。 第385章 是个很好的人 禾筝只在付韵墓碑前站了一会儿。 丧母的痛早在前几天就已经流失殆尽了,她不是心狠,只是找不到悲伤的来源。 方陆北和乔儿还留在那里烧纸摆放瓜果。 禾筝却抱着那束白菊走下了台阶,因为太久没来,她几乎快忘记了宋闻在哪里,这份认知更是让她愧疚的无地自容。 可好在。 关于他的记忆还清晰。 那张小小的黑白照片装着那一年宋闻的大好年华,他不会老,会永远停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 禾筝将花放下。 手指轻轻抹在那张照片上,表层在日积月累下已经有了一层灰尘,擦去了,才能更清楚的看到宋闻的样子,眉总是修剪的很干净,他大多时候比女孩子还要精细,脸颊沿着脖颈都是同一种肤色,算不上过目不忘的长相,但的确,有永远住在禾筝记忆里的能力。 光落在墓碑上,照亮他们。 宋闻死后很快就被火化带了回来,那时候禾筝还不知道,一块碑,一把灰,就能抹灭一个人了。 她曾在宋闻的墓前痛哭过。 本以为再来就不会流泪了,可又想到了自己曾经做的错事,如果不是她找到季平舟,重新激发了宋闻儿时的阴影仇恨,他也不会那样毅然决然的选择死亡。 墓碑是冰凉的,在阳光下才稍有了暖意。 禾筝半蹲在那里,手掌一直不曾离开,眼泪则是滑落的悄无声息。 现在宋闻在里面,她在外面。 这才是真正的天人永隔。 也不知季平舟站在远处看了多久,方陆北找过来时看到的便是他望着禾筝,禾筝望着宋闻,这个死循环,好像解不开了。 方陆北一手搭到季平舟肩膀上,“她以前有空每年都会来的,不代表什么,别多想。” 墓园安安静静。 这个时间基本不会有人来。 一点烧焦的味道从方陆北身上散发出来,季平舟心脏也像被烧成了灰,他不能卑劣的去嫉妒一个亡故的人,却又没办法大度的说自己不在乎。 瞳孔被光照耀成了褐色的,眸光也随之变得很淡,“他人很好吗?” 这不是季平舟第一次问起宋闻。 但这次跟以前的问题都不太一样,柔和了太多。 方陆北有仔细的回想,却发现宋闻的脸在他的记忆中也有模糊。 果然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总会有灰飞烟灭的那天。 “挺好的,别的我不知道,但对方禾筝是真的没话说,那么贵的大提琴,他不吃不喝,愣是凑着比赛奖金买了送她。”那一段段的历史在方陆北面前翻篇,“夸张到什么地步,就算方禾筝走累了,他都会背她,二话不说的。” 一定是因为太好。 所以才难以忘怀。 可方陆北却是旁观者,看懂的比禾筝多一些,“但他那个人又很奇怪,表面斯斯文文的,背地里也干坏事,虽然对禾筝好,但也算不上多喜欢。” 他们都是男人。 太明白男人喜欢女人是什么样的,可不是在一块对她好点就行了,那是想照顾,是依赖,或者说是亲情更多。 季平舟这样的才应该是明明白白的爱。 在一起没多久就要跟禾筝结婚,就将她接到和风苑一起住,刚住在一起的时候除了最后一步,可是什么都做了。 而宋闻呢。 几年间,除了亲过几次,别的什么都没有。 禾筝有主动过,却被他给拒绝了,亲切的像是哥哥教育她要矜持。 或者说他早有预料。 自己不能给她以后。 究竟是如何也只有宋闻自己知道了。 方陆北总归还是倾向季平舟更多一些,“现在小姨刚走,她情绪上有点问题很正常,等过了这段时间,总能想明白的。” 想明白宋闻自杀是他自己的选择。 她找季平舟治病是好心,只是弄巧成拙,完全不必要因为这个愧疚到跟季平舟分开。 可要等她想通。 太难了。 “她还说要去贺云醒那里,不回燕京了。” 季平舟最怕她偷偷离开。 这事方陆北听到了点,但不全面,“叔叔跟我说了,他本来就想让禾筝过去,他也有自己的打算,虽然目的不纯,但也不会害禾筝。” “她走了我怎么办?” 季平舟开口质问时表情无助极了。 方陆北一时僵住,不知该怎么回答,但他太知道禾筝的性子了。 她如果能迈过这道坎当然好。 可如果迈不过,就只能永远这样不冷不热的处理下去。 他不得不让季平舟做最坏的打算。 “谁都不能勉强她,你们不是也离婚了?” 季平舟望着远处那个对着墓碑流眼泪的女人,她对自己的母亲都没有这样的不舍,想要将宋闻从她心里永远抹去,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看着宋闻时,禾筝发丝飘在身后,每一根都变得轻柔,目光饱含暖意又温柔,她唯一用那种眼神看过季平舟的时候,就是在结婚后的某段时间,趁着他睡着的时候看着他。 可在季平舟回想来看。 那更像是怜悯。 方陆北回去收拾东西,季平舟还站在原地,等着禾筝哭够了,抹干净了眼角的湿润走过来,睫羽被泪水打湿,还没干透,末梢却锋利,刺进季平舟心里。 “你怎么在这儿?” 禾筝对着他,眼神又完全变了。 “在等你。”季平舟不抱怨不满,他没资格,他是随时都有可能被抛弃的那个,“我们还过去吗?” “不过去,下山吧。” 路上都是平铺的石阶。 禾筝每一脚都踩的很稳,心尖却一直在颤,“好在你没过去。” 她冷不丁这么说,让季平舟那些情绪杂糅了,全部吞进肚子里,最后化为一抹自嘲,“你不想让他见到我吧,我知道,我不会过去的,只要你别走。” 他这话太苍白。 让禾筝笑出一声,“我要是一定会走呢?难不成你要去砸了宋闻的墓?” 季平舟停住脚步,偏头看她,眼中神色百转千回,是禾筝看不懂的。 “我要是坏一点,还真干的出来这种事。” 他讨厌禾筝那样看着宋闻,讨厌她记着他的一切,更讨厌她放不下。 可他没有办法,他能去砸了宋闻的墓,却不能砸了禾筝心里的碑,上面刀刀刻着的,是他们的曾经,没有他的名字,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禾筝凝着季平舟认真的模样,眼睛难得的有了弧度,忍俊不禁,“那小心他晚上来找你。” 这玩笑季平舟不接受,一声比一声严肃,“那就来好了,只要别再去找你。” 第386章 你也嫌吗? 他们在墓园外等待。 接近傍晚时的天空有种奇异的美丽,彩霞搅弄在天边,斑斓的霞光洒向大地,驱除了这里的沉闷,仿佛给每个寂灭的灵魂都赋予了明媚的光彩。 禾筝靠在车身上望墓园里望。 她一身黑色,在这样的阳光下被炙烤的皮肤都在发烫,没多久脸颊就浮起了一层潮红颜色。 头发也被晒的泛着光。 默不作声,陷入了沉静。 季平舟也不是爱吵闹的人,他们的沉闷碰撞在一起,更加无声。 也不知等了多久。 方陆北跟乔儿才从里面出来。 他们倒是开心。 也早没有了悲伤的情绪。 方陆北将乔儿背在背上,她双手遮着他的眼睛,唇贴在他耳边指挥着路,下巴垫在他头顶,压住了头发,边说还边笑起来,他们从光里走出来,面庞更为清晰的进入视野。 走到了禾筝面前。 乔儿才碰了碰方陆北的肩,“放我下来。” 这下轮到了方陆北使坏,他紧紧扣着乔儿的膝窝,说什么也不放她下来,“你想让我背就背,想放就放,没这么便宜的事。” 让季平舟跟禾筝看着。 多少害臊。 乔儿埋下脸,嗓音沉闷了大半,“你背着我怎么开车?” “让舟舟开。” 说着。 方陆北已经将她背到了后车门,单手就开了车门,弯过腰,便将乔儿扔了进去,自己坐进去前又将车钥匙扔给了季平舟,让他开车。 车没开多久他便后悔了。 季平舟开车太慢,晃晃悠悠的,又耗时,乔儿坐的甚至有些头晕,没忍一会儿就躺到了方陆北怀里休息,太像小时候的摇篮了。 加上收音机里的音乐,简直要命。 偏偏禾筝很是习惯季平舟的频率,一点也不觉得晕,他们在一起太久,习惯是根深蒂固的,怎么也改变不了,渐渐的,甚至在相互纵容着对方。 分明已经到了谁都离不开谁的地步。 可还是硬要分开。 季平舟开车能将最闹腾的两个人给晃悠的犯困,只有禾筝,全程清醒的不像话,偶尔还伸手去调一个电台。 季平舟是有觉得不好意思。 “我车技还是很烂吗?他们怎么都睡了?” 禾筝往后看了一眼,她倒是没发觉什么,“早知道我来开了。” “不用。” “你不是嫌自己烂?” 他们本没有话说。 也许是因为今晚季平舟就要离开,禾筝才愿意开口跟他多说两句,但绝不是这种形式。 趁着路况良好,季平舟才转过脸,看了她一眼,“你也嫌吗?” 这话问的暧昧。 禾筝躲避开那道眼神,“季平舟,别没话找话了。” 只有她会这样不留情面的揭穿他。 让季平舟无地自容,却又不会去怪罪她让自己脸上无光。 也只有季平舟知道。 他不是真的车技烂,只是想将这段时间无限延长,毕竟今晚,他就是真的要离开了,如果事情没有转机,让禾筝出了国,不出意外,他们也就没有可能了。 一切焦灼在心头盘旋,盘旋到最后一顿晚餐都食之无味,勉强吞咽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季平舟便陪着禾筝坐在一旁喝茶。 要不是保姆阿姨替他拿了一些这里的特产放上车,恐怕他们都要忘了今天他就要走了,也许是太平静,平静的让他们忘记了这个事实。 只有方陆北问了句,“舟舟要几点走?” 季平舟回神,目光往禾筝脸庞擦过,“看情况。” 他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数字。 便是在给禾筝挽留的出口。 可不出所料的。 她还是什么都没有问,一切平淡的好似什么都不会发生,她不会挽留,更不会去送行。 不知是夜里几点。 禾筝抱着那件季平舟留下的衣服也难以入眠,思绪清晰无比,也清晰的听到了门开的声音,以及那道脚步声,沉的要命,在空旷的走廊响起来,像是某种寂钟,每一声都敲打在她心口,来回盘旋。 之前她的听力并没有这么好。 可这个离别的夜晚。 却被无限放大,放大到甚至能听到季平舟关上客厅的门,走下台阶,去外面开车。 引擎声轰然在寂然的夜里响起。 禾筝恐惧的闭上了眼睛,双臂收缩,身子蜷缩的像一直煮熟的虾子,她看不到,却能在脑海中刻画出季平舟将车灯打开,人坐进去,双手扶着方向盘,脸庞沉陷在颓萎的车厢内,连瞳底的那丝疲惫都在诉说着悲伤。 车灯亮起了,却没立刻发动。 他还在期盼着什么。 分明两人连面都没碰上,却好像在这个长夜展开了无声的拉锯战,季平舟在等待,等待禾筝出来,她也在等,等着他走。 只看谁会先熬不住,向对方低头。 这一次对抗不知持续了多久,禾筝心脏被一只锄头一点点挖去,碾成粉末,最后灰飞烟灭。 不知哪根弦忽然被点燃。 她猛地坐起来,眼眶泛滥,赤着脚就跑下了床,可这丝冲动在碰上冰冷把手的那一刻就骤然消散了,她必须心狠一把,做个了断。 她不想对不起死去的宋闻。 也不想对不起活着的季平舟。 也是在手掌触到门把手的同时,季平舟调转了方向盘,用极熟练的车技将车开出了小巷,再没有等待。 这场战争。 终究是两败俱伤。 - 乔儿跟方陆北在禾筝这里留了半个月,每天吃喝玩乐,说是来奔丧的,却没半点奔丧的样子,除了吃喝玩乐就是游山玩水,这本来就是小城,没几天就被他们玩遍了。 方陆北终究还是得回归到纸醉金迷的生活里去。 最近已经恹恹的,念叨着要回去了。 乔儿提过要他自己先回去,他却说什么都不肯。 禾筝是恨不得将他们全部赶走,图个清净。 方陆北无聊到每天需要靠游戏度日,天刚亮,只有乔儿起得来跟禾筝去买早市的水果。 她跟在禾筝身后转悠。 这里大都是小商贩,还没有流行手机支付的方式,禾筝掏钱时便顺便将手机递给了乔儿拿着,她才拿到手机,便看到了极速蹦出来的短信消息。 是机票的订票信息。 日子就是一周后。 默默记下了那些。 在安静的地界,乔儿挽上禾筝的手,用极自然的口吻发问,“真的要走吗?” 不用问的太清楚,禾筝便知道她的意思了。 目不斜视,声嗓也凉,“不走做什么?” “如果季平舟追过来了呢?” 禾筝兀自掬出一抹恬淡笑容,“他不会的。” 他有自尊,也许碎过,可不能不要。 第387章 不找你你就别出现 调派的时间结束,在年后离开燕京前,季平舟记得他跟禾筝那时还是难舍难分,可现在,只剩季平舟一个人在燕京生活,他常去贞悦府楼下等,期盼哪天禾筝会忽然回来。 可半个月了,一次都没有。 从期盼变为习惯,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后来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路过这里,也只是顺便来走一走。 跟季平舟亲近的人都看得出他的失意。 燕京城没了方禾筝,却独留了季平舟孤身一人,他落寞沮丧,是难免的。 也是这个时候,众人才知道,一向不被他所喜,被他放在家里坐了三年冷板凳的方禾筝才是他的挚爱。 这点方陆北是知道的。 他从禾筝那儿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约季平舟喝了一杯,天气渐热,他还是穿的那般刻板威严,随着职位的上升,面上都是无法忽视的高位者的孤傲。 方陆北把酒递给他。 “能喝吗?” 季平舟沉寂了许久,病也治好了,烟酒都可以沾一点点,拿着酒杯,仰头便灌了下去,却像在喝岩浆毒药,一下灼烧到胃,四肢都热了起来。 还是生涩。 方陆北这样的老手一下就能看出来。 “喝不了就别逞强,当着我的面还怕丢人?” 周围安静,没什么人,光影却低沉,映的季平舟面庞阴恻恻,“禾筝没回来?” 他什么都不关心。 只关心这个。 方陆北对此却只能深表遗憾,他实在是无能为力,“没回来,机票都买好了,没几天就要走了。” “什么时候?” 卖了个关子。 他撇出一抹笑,不冷不热,“这我怎么能告诉你?万一你去劫机怎么办?” 无论最后什么样,季平舟都还是冷静的,他侧过眸,里面空旷寂然,面庞皎皎,已经看不到任何多余的神色,“我还没想过要把自己送局子里。” “如果这样能把方禾筝留下来呢?” 像是提醒。 可在季平舟听来只是个笑话,她如果真想走,他死在她面前也没用,“那我试试?” “我开玩笑的,你别冲动了。” 这听起来倒像是季平舟会干的事。 可方陆北没想到,这话最后应验的,却是他自己,也正如季平舟今日所想,人要是真想走,他就算死在她面前也没用。 方陆北没用言语,而是用手比划了几个数字在季平舟眼前,很快便收了起来。 端起酒杯,抵着唇,默默撂下了几个字。 “我家乔儿透露给我的,也是帮帮你,不用谢,看你自己怎么办了。” 刚灌下半口酒。 放在吧台上的手机忽然闪烁着亮了起来。 是女人的来信。 只几个字,清晰可见。 “回头看。” 条件反射的,方陆北回过头,光影迷离的场景里,顶端音响流淌着一些慵懒歌声,他眯眯眼,看到了那个现在并不想看到的女人。 不顾他身边还有人。 她便走了过来,微卷的头发散落在肩头,让脸庞缩小不少,眼角黑色线条轻勾,将那份风情全然显露了出来。 在旁边的位置坐下。 顺势就贴到了方陆北肩上,她眨眨眼,歪过脑袋,故意讨巧地问:“最近怎么没找我?” 这语气很难受,像是真的难过了一阵子。 方陆北想将手抽出来,脸色已经有点难看,只因季平舟在场,可女人却毫不介意出现在他的朋友面前,还侧过了脸,清晰看了一眼,语调惊喜的昂高了,“舟哥。” 他们早就在梁铭琛的局上见过面。 可对女人,季平舟一向是名字和脸匹配不上的,眼前这个有点印象,但也只是淡淡颔首,未有只字片语。 方陆北被这突如其来的偶遇气的不轻。 忽然就抽出了手,拽着女人的手腕拖下了椅子,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季平舟一句,“我先走了,你别乱说。” 前一秒他还我家乔儿。 下一秒,就已经能为别的女人瞒着乔儿了。 季平舟却没打算多事,他还有许多事没解决,那个日期始终刻在心头,抹不去,正要再灌口酒精,半仰起了面,却忽然对上从楼上下来的一行人,走在中间的,有个熟悉面孔。 - 这个季节的晚风太过燥热。 在风里站不了一会儿就会浑身冒汗,四肢无力,所以方陆北把谈判的地方定在了车里,他直接将女人推到车里,没有任何怜惜。 跌进车里时高跟鞋在地上歪了下,脚踝狠狠扭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丝疼痛,方陆北便坐了进来,摔上车门,气到面庞燃烧起一场大火。 “你有病?” 他就不是什么斯文的人。 一开口没骂脏话就是好的了,“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不找你你就别出现?” “这是碰巧遇到了。” “我叫你过来了?” 他不会怜香惜玉,更何况是对待一个还没什么感情的女人,仅仅是有兴趣,还不至于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踩在他的底线上做事。 他记得认识她就是在梁铭琛的局上。 后来被塞名片,上面写着江珍珠,名字太好记,才让他留意了一眼。 要不是乔儿集训。 这事可能也就这样了,可偏偏在乔儿不在的时间里,她又跑出来蹦跶,他也是一时鬼迷心窍,竟然跟她维持了下去,还被乔儿知道。 江珍珠伸手揉着脚腕,长发散落在身前,在不同的光源下散发了不一样的颜色。 脸庞也是。 因为疼,眸子里多了点渴求的神色。 “舟哥我认识的……应该没什么关系。” 方陆北恨得牙痒痒,可见她这样识趣,没跟自己吵,那份气便熄火了一半,“那也不行,不听我的以后就别见了。” “不。”江珍珠摇摇头,她唯一的资本就是面庞和身体对于方陆北来说还算是新鲜,指甲涂着红色,搭上了他的西装裤,慢慢上移过去,红与黑,反差刺眼,“我保证过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就一定不会。” “识相就行。” 这算是默认这种关系了。 答应的一瞬间方陆北也对自己有所不齿,可终究是新鲜感和兴趣能占据道德,他由着江珍珠的手乱移。 相比起来。 她更符合他的条件。 听话,花样多,懂事,脸也是他最喜欢的那一款,但也仅限于此了。 再无其他。 手攀爬到了其他地方,方陆北理智这才回笼,还是推开了,“我送你回去。” 车厢昏暗,女人的瞳孔极快的涣散下去,“没关系的,我可以在这里。” “不需要。” 他在说假话,也是在给自己留底线。 可眼前这个女人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你家里那个需要措施,我不用的,我就是喜欢你,所以怎么样都行。” 方陆北嗤笑,“干什么?想怀上我的种登堂入室?” “……不是的。” “没可能,真有了,也只有死路一条。” 第388章 你的好兄弟 从室内看,虽然有缭绕的人影,但还是能看到方陆北带着那个女人上了车,还带着她一并离开,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 季平舟便不知道了。 他只是觉得眼前这个人恐怕更难解决。 拾起了外套,搭在臂弯,他这就准备走了,秦止却在方陆北刚才的位置稳稳落座,要了一杯酒,气定神闲的像已经拿到了季平舟的剧本。 “季先生,禾筝以前说你脾气好,我还不信,现在看来还真是。” 好似跟秦止这种人说话都是侮辱自己。 季平舟一只脚都已经踩到了地上,秦止却晃了晃酒杯,精明的眼刻在杯面上,因为杯型,而分割成了好几只,密密麻麻,让人一眼看去,不舒服极了。 “你知道禾筝在你生日那天走了,可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季平舟终于停了步子。 手扶在吧台上,冰冰凉凉,头顶的凉气也在往身体里冲,冲进肺腑,“你挑拨完那边,又来我这挑拨,不嫌累?” “累吗?”秦止放下酒杯,喉咙仿佛被灼烧了,笑溢出一声,浓墨重彩,“相比起你母亲耍尽手段,害了我们几家人的厉害手段,这算什么?” “那你就去找她报仇。” 骂的人是他母亲,季平舟却不疼不痒,连尾音都有笑,“眼高手低,想报仇又不敢出手,嘴上说这些,见了郑主任,吓的头都抬不起来,你也就敢逮着禾筝那个软柿子捏捏,别的还能干什么?” 每次来挑衅的都是秦止。 可被逼到无路可退,无话可说的也是他。 季平舟是沉着的,沉着不吭声,可一吭声,就一针见血。 秦止捏着酒杯,关节泛白,后槽牙紧紧扣在了一起。 “那我不是也让她跟你分开了吗?” 转过脸。 他望着季平舟的背,的确消瘦了不少,“怎么样,不好受吧?” “宋闻不是你的好兄弟吗?”季平舟另辟蹊径的问,“让他知道你在他死后这么欺负禾筝,你不怕他做鬼也不放过你?” “好兄弟?” 这几个字生生刺中了秦止的笑穴,他挂在嘴角的弧度始终没放下来过,却是皮笑肉不笑,让人看的心底发毛。 “他明知道禾筝是谁的女儿,还不听我的话跟她在一起,最后还被她背叛,跟你这个仇人的儿子在一起,可不可笑?”秦止脸上显现出了罕见的轻蔑,“谁要跟这种傻子做兄弟?” 他这一番慷慨陈词在季平舟看来,不过是为自己澄清遮掩的说辞,他将一切都看的通透,“你不让他跟禾筝在一起,是因为你自己喜欢禾筝吧?” 人被猜中心事的时候下意识会躲闪,会否认。 可唯一掩藏不住的,就是眼底微微缩紧的慌张,秦止抿抿唇,手指蜷缩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难道不是?” 他不是说自己很聪明。 是说他难道不是喜欢禾筝,如果不是,也不会费劲的挑拨他们,让他们分开。 “别自以为是了。” “如果不是,你何必在我们中间捣鬼?”季平舟连续追问,一时击溃了秦止刚刚建立起来的城墙,他的城墙轰然倒塌,已经在想着该如何应付他。 季平舟再度开口,“我们在一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这种苍白的问题怎么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秦止皱了眉,脱口而出。 “见不得你好还不够吗?你不好,郑敏然就不会好,她不痛快了,我死去的爸妈,宋闻爸妈,才会好过。” 好像很想听到他这番话。 季平舟脸庞没有半丝波动,只是平静问,“你知道让人听到你直呼郑主任的大名,你会怎么样吗?” “怎么?”秦止也想笑,“你还要回去找妈妈告状不成?” 光合慢慢变得柔和。 降落在季平舟面颊上时,也将他清润的气质提升了一个度,他表情一丝丝收敛了,抽回眼底,顺手就将臂弯上搭着的外套挪开了一些,那只一直掩埋在下面的手也抬了起来。 手机微亮的界面微微晃动,露出了正在录音的显示。 那一面从秦止眼底划过。 彻底扼住了他的呼吸。 季平舟满目淡然,轻轻抚平了袖口,一瞬间,眉眼和秦止的仇人重叠,都是一样的阴险,“我正发愁怎么跟禾筝解释,正好,今天你自己撞上来了,你这番话,不知道她听见了,会怎么想?” 别的不说。 单说秦止奚落宋闻那几句,就能让禾筝恨上一辈子。 就算是季平舟。 也没有那样说过宋闻。 每次提起他的名字,禾筝就会不高兴了。 “你这种手段也太低级了。” 死到临头了,秦止也不忘逞强一句,可季平舟并不吃这一套,“正是因为低级,才好用。” 目的达到,便没有必要跟秦止多说了。 季平舟要走,秦止却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刚成功,刚看到季家人落败,还没得意,不能就这么戛然而止。 喉呛猛的一颤,发出一声震音。 叫住了季平舟。 “季先生,我刚才可能还没说完吧,禾筝在你生日那天离开,她去的是宋闻的坟前,你说,她这辈子能放下宋闻吗?你这么缠着她,有意思吗?” 这是孤注一掷的办法。 季平舟背对着秦止,没作声,纵然有想过这个可能,可亲耳听见了,还是难以承受。 他能接受禾筝还思念宋闻,对他的死还惋惜,还觉得愧疚他,就是不能接受她对他还有别的感情。 可这事。 恐怕连禾筝自己都弄不清楚。 “你大可以把刚才我们的对话录音给她听,可她听了以后呢。无非就是怪我骂了宋闻,你们之间的深仇大恨,还是存在,我也没有胡编乱造。” 收起了手机。 季平舟沉默不语好半响,才淡淡挤出几个字,“我准备怎么用,不要你操心。” “那我再告诉你——” 顿了顿。 秦止接着抛出自己仅剩不多的砝码,“如果你把录音给禾筝听了,我就会告诉她,教唆魏业礼报复喻家,泼喻初硫酸的人,是你。” 季平舟不是喜欢当伪君子吗? 那他就要揭穿他这张假面。 第389章 现在,没想过 没人知道季平舟那天遇到了秦止。 更不会有人知道秦止那番话抛出去的后果。 方陆北将禾筝离开的日子告诉了季平舟,本以为他会有所行动,可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做,每天的行程便是家里到会议室再到实验楼,偶尔再跟郑琅去开两场牌局。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不急,却有人着急。 方陆北遇见季平舟的次数不多,他常往偏僻的实验楼跑,可裴简一直就在市内,对外职务还是季家的司机。 但已经从接送季平舟,变成了接送季舒。 总之还是为了他们兄妹服务。 将季舒送到了学校,裴简便赶着去赴了方陆北的约,地点在他不常去的俱乐部,这个时间棋牌室里还没什么人,也没有朦胧的烟雾。 中间只开了一桌。 方陆北坐在中间,陪他一块打牌的几个裴简也见过,只是不熟悉。 见他来。 方陆北推了牌,被几个人念叨了几句,这才过去勾住裴简的背,带着他到了外面的吧台坐。 要了杯酒。 裴简却推拒,“我开车了。” “也是,我都忘了。”方陆北这次约他来是有正经事,也附带点私事,但都得循序渐进的说,“送完小舒了?” “到学校了。” “她读书好几年了吧?” “嗯。” 从国外留学回来还没读够,又接着在国内上了学,好像能把书读到老一样。 但谁让他们就是这么一家子,没有一个低学历的,最后做的也都是对国家有贡献的工作,想起这些,方陆北才顺嘴问起了季平舟,“舟舟最近没异常吗?” 他都把禾筝要走的日子告诉季平舟了。 他不该按兵不动。 可对裴简来说,这就是以前的季平舟,冷静,淡漠,儿女情长永远要排在工作之后。 “没有异常,前两天还问小舒要怎么过生日。” “他还关心这个?” 季平舟以前连自己的生日都不关心。 更何况季舒了。 要说正常,也不准确。 裴简有一阵子没坐下来跟季平舟好好吃饭,哪里能关注到这么多,语气也是疲惫,“你找我来到底干什么?” “不干什么。”方陆北没停止卖关子,啜了口酒,才拿出手机,调出一份电子文件递给裴简看,“这个项目,你要不要一起?多赚点老婆本?” 不少人都知道他最近在合伙郑琅做房地产。 到处拉人投资合伙。 裴简也是目标之一。 可他木讷惯了,对这个实在没什么兴趣,“用不着,我有老婆本。” 倒不是没那个钱,只是方陆北跟郑琅这两个人在一起就没有那么靠谱。 两人都是玩玩而已。 裴简不光不打算加入,还得多嘴提醒方陆北一句,“你跟琅琅一起,要多注意些,免得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说的什么话?”方陆北啧啧嘴,他正处在前后都有路的状态,自然能肆意妄为,“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就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有骗傻子的稳赚不赔。” 在季家久了。 裴简也成了这幅爱揭短泼冷水的德行,方陆北却不打算跟他计较,但也不爱听他说这些话,“不做就不做,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这两年他们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 原先季平舟最早结婚,今年又调任升了职,升迁宴都办了好几场,便不得不让身边这群人看着紧张,也急着在手里攥住一两个摆的上台面的正经营生。 方陆北便是其中之一,但也急功近利。 裴简知道他急着发展事业,但结婚这事也是迫在眉睫,“方阿姨最近没催你结婚了?” 心思酸软。 这话他没立场问,但总想替季舒问问。 方陆北眼底轻动,神色也绽开不少,霎时明亮了,“怎么,你们郑主任给你找老婆了?” “怎么可能?” “我想也不可能,”话里有停顿,停顿完,他又接上一句,“看样子她是准备让你跟小舒搭伙。” 这不过只是脱口而出的话。 很随意。 却让裴简为之怔住,面部僵硬到扯不出一点表情,他从没这样想过,起码季舒母亲那里,从没想过让他这么一个人跟季舒有什么关系。 他的表情惶恐至极。 将方陆北都吓到,“我随便说说,这就傻了?” 一瞬间如鲠在喉。 裴简也不明白,为什么方陆北在感情上这样明白又清晰的人,会一点都看不懂季舒,或者是季舒隐藏的太厉害,有时甚至能将她自己都骗了。 干涩嗓子像被狠狠堵住了。 再开口。 他竟然鬼使神差的问,“你觉得小舒怎么样?” 这问题也没拨动方陆北什么情感神经线。 “挺好的啊,比方禾筝适合当妹妹多了。” 在禾筝身上,方陆北可没找到过什么当哥哥的优越感,但见到季舒竟然会有,这倒是奇妙,所以一直将她看做妹妹。 说来俗气。 但事实如此。 可听方陆北这么说,裴简便知道季舒跟他这辈子大概都没什么可能了,“那你打算跟乔儿结婚了?” 不知道他为什么生硬的将话题转折到这里。 方陆北对裴简没什么防备心,喝了最后半口酒,嗓子辛辣,口腔还是对酒上瘾,但白开水对他来说,同样必不可少。 “你想听实话?” “嗯。” 方陆北放下了酒杯,肩膀轻耸,神色散漫,“她怀孕的时候想过,但现在,没想了。” 不光是因为家里的反对。 还是因为在其他女人身上找到了更浓厚的兴趣,虽然跟对乔儿的感情不同,但这事也让他明白,起码当下,一两年,他还是没办法抛却这种纸醉金迷,众人簇拥的生活。 这个答案裴简并不意外。 这才是方陆北。 “你跟那个江珍珠……要是让乔儿知道了呢?” “我不会让她知道的。”方陆北说的信誓旦旦,但这终究不是什么能光明正大拿出来聊的谈资,他拾起衣服,“行了,进去玩两局,等会我跟你一块过去,见舟舟。” “你见他有什么要紧的事?” “他的终身大事,算不算要紧?” 第390章 她要走了 在禾筝离开前,方陆北要去见季平舟一面,他本来自己要开车,还是裴简提醒了一句,他喝了酒。 在这种事上。 裴简要严谨许多。 就像读书时期,方陆北让女朋友怀孕,还是双胞胎,一样要拿掉,那时也是裴简提醒他,毕竟是两个,得多给点钱,花点心思。 后来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那个女人不是吃素的,如果没有裴简那些打点,恐怕不会那样轻易解决。 方陆北坐在副驾驶。 裴简将季舒接上后才去接季平舟,走高速,倒不算远,他们都很安静,包括季舒在内,难得的安静。 没有方陆北在时。 她坐在车上,很爱说话聊天。 这也是感情的作用,能彻底改变一个人,就连季舒也未能幸免。 方陆北却全身心的陷入了平衡两个女人的局面中。 下了高速。 每每路过红灯路口。 裴简便下意识用扩散的余光看去,那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方陆北在频繁切换这聊天页面,一会儿是乔儿,他问乔儿今晚吃什么,一会儿是江珍珠,告诉她过阵子再见。 后视镜里。 季舒端坐着,气息很微弱,尽量让自己像一抹无味的空气。 路上堵了几分钟。 车停在实验楼外。 这里是老楼了,最近正打算搬迁,楼外连停车的地方都拥挤。可目光穿过了重重叠叠的车辆,他们三双眼睛,还是一起看到了季平舟。他从楼里出来,周身烟火气很淡,结婚时才有了点人情味,离婚后,就连那点看得见摸得着的人情味也没了。 方陆北准备了一套说辞,想要帮禾筝一把。 可他还没面对面碰上季平舟,便在季平舟走出那栋楼后看到了跟着他出来的女人,她手上拿着季平舟落下的钢笔,亲密的将笔塞进他手里。 眉目含情。 “那是谁啊?” 这才几天的功夫,方陆北可不记得季平舟跟其他什么女人有了暧昧关系。 裴简却知道,“那是上面派给舟哥的秘书,跟着他有几天了。” “没别的关系吧?” 这样私密的事。 问裴简也是白问。 事来的突然。 方陆北反应倒快,极快的将手机调成了拍照模式,对着季平舟那个位置无限放大,最后捕捉到的画面便是新秘书凑到季平舟耳旁说话,角度问题,像是脸贴着脸。 亲密无间。 原本打算询问季平舟的事也被这一幕堵住,让方陆北将那一番话咽进了肚子里,他拍拍裴简的肩,“别跟舟舟说我来了,我先下去了。” 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裴简只能默认。 在季平舟走过来前,方陆北就已经闪到了别的车后躲了过去。 循着他的身影。 季舒眸光追寻去,却是极小心的,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心思,“陆北哥做什么?” “不清楚。”裴简实话实说,他的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北哥回来好像有一阵了,怎么还不见禾筝姐?” “付韵阿姨刚离世,她多留几天,是应该的。“ 他们谁都没想到禾筝是不打算回来了。 燕京对于她来说,的确也没有什么可留恋之处。 季平舟上车时副驾驶周围绕着股熟悉的男士香水气味,有些烈,他闻到过那个味道,但忘记了是谁常用的。 刚系上安全带。 季舒便从后面凑了过来,方陆北不在,她立刻就恢复了本来面貌,活跃不少,“哥,刚才那个女人是谁?” 他们都不敢问的问题。 她就是敢问。 安全带束缚着身子,季平舟后脑勺贴着座椅,坐姿却还是端正的,一道眼神也没赏给季舒,“秘书。” “秘书怎么跟你那么亲密?”季舒比谁都希望禾筝能跟季平舟在一起,“你别趁着禾筝姐不在,就乱搞,我跟她告状。” 千方百计压下去的情绪随着季舒这句不知死活的话徒然又升起,烦躁也跟着加重了。 可再生气,季平舟也不会再说什么重话了,只是让自己语气中的伤情不那么明显。 “她不会管的。” “怎么可能?”季舒音量瞬间高昂了。 季平舟却只能苍白澄清,“我们都分开了,她要走了。” - 轻飘飘一句要走抹杀了太多。 方陆北却还是不忍看他们这样,拍到的那张照片转身立刻就给禾筝发了过去。 并顺带配了句,“闹够了,该有个节制,舟舟这都被别人缠上了,你再不回来,他可就被人勾跑了。” 接到信息时。 阿姨正在帮禾筝收拾行李。 她回来的急,本就没带几件衣服,离开,也什么都没打算带。 尽管已经决意离开。 可收到方陆北的那张照片,仍然为之心悸了一番。 盯着那张照片,久久难以回神。 阿姨叠着衣服凑过来一眼,一眼就认出了季平舟,但照片里情景却让人诧异。 有了一秒的尴尬,但尴尬褪去。 就是对禾筝的劝慰。 “筝儿,你别听陆北的,他就爱抹黑人,我看小季先生不是这样的人。” 将手机熄了屏,禾筝手指微微僵硬冰冷,十指连心,又一路冷到心脏,嗓子都难以发声,“跟我无关了。” “怎么跟你无关?” 阿姨还是一直跟着付韵的那位,也算是有小半年都在禾筝身边做事,每次见到季平舟,他都会恭敬礼貌的打招呼,她对他的印象一直不错。 叹了口气,她望着床头摆放的那件衣服,是季平舟来了之后魏业礼带他新买的,沾染了他的味道,后来被禾筝拿回来,一直放在那里,从没让别人碰过。 “不关你的事,你还留着人家的衣服?” 矛盾一旦产生就难以消融,禾筝望着那件衣服,剪裁和面料都是上好的,每次抱着入眠,脑海里就能刻画出季平舟穿着它的样子。 她不能跟他在一起。 怕不安,怕对不起死去的宋闻,可抱着季平舟的衣服,灵魂如此依赖他时,难道就算对得起宋闻了? 她自问这是个无解的难题。 看着她满面愁容,谁都不好受,阿姨将衣服搭在手臂上,也跟着皱眉,却是因为关心,“筝儿,有什么事你应该找他谈谈才对,这样下去,只会苦了你自己,他也未必好过。” 禾筝手指触碰上那件衣服,神色极快的低落下去,黯声道:“是我的问题,是我对人性没有信心了。” 第391章 我跟你走 在那一条分裂的交界线里,浮于表面清晰可见的,是禾筝跟季平舟的分裂。 可暗潮涌动下,埋在深处的,却还有其他人的分裂。 那晚从裴简的车上下来。 方陆北跟乔儿说好了要早点回去吃饭,可路上却被别的事绊住,等回到他们的新家时,时间已经很晚。 虽然没结婚。 可那却是他第一次驻足在家门前,羞愧到不敢踏进去,像是做贼心虚般,仔细检查了身上没有长头发,没有其他奇怪的香水味,更没有恶俗的红色唇印,就连手机上的消息都删除的一条不剩,这才敢开门进去。 客厅一盏微弱的光,笼罩着沙发边角瘦弱的女人,她身上什么都没盖,就那样睡在了二十三度的空调低气温下。 桌上的菜已经冷了。 失去了刚出锅时的色泽香味。 那一桌残羹冷饭,无形的打了方陆北一巴掌,让他瞬间想将在外面吃的那些东西吐出去。 强忍着胃里的翻腾汹涌。 他走过去,脚步声惊醒了乔儿,她醒来,手里的遥控器顺势滑落到了地上,睡眼惺忪,脸颊冰冷,开口就是关心。 “怎么忙到现在才回来?” “他们多喝了几杯,赖着不走,耽误的久了点。”方陆北以前擅长撒谎,现在却觉得面对乔儿,每一个虚假的字眼都难以蹦出舌尖,“怎么不进去睡?在这睡,不冷?” 乔儿坐起来,扶着他的胳膊站好,双脚都被压的发麻。 “等你回来吃饭啊。” 她在用心跟他过日子。 他却早已经在外面吃饱了,“我吃过了,以后别等我,自己吃。” “谁等你了。”乔儿撇撇眉,尽管极力掩饰,却还是有一瞬的失落。 她是难得抽空回来做饭。 没让方陆北尝到,难免有遗憾。 “下次在外面吃早说,我就不忙了,最讨厌了。” 这该怎么早说? 他也是在偏僻的实验楼附近遇到的江珍珠。 那里不好打车,原本也只是让她开车送自己回市里,可她却直接开到了吃饭的地方,强硬的要他陪着吃顿饭,这才会失约乔儿。 或许是因为愧疚,方陆北将乔儿抱紧了,“行,下次我亲自做给你吃,给你赔罪。” 乔儿捶了捶他的手臂,哼笑着问,“今天怎么怪怪的,说话声音都小了。” 可不是小了许多吗? 做了错事,回来还怎么敢跟她大声说话,方陆北没回答,低头轻吻着乔儿的鼻尖,清晰感知到了心底无法离别的爱意,他无法否认爱,也无法否认这爱的浅薄层次,浅薄到,在诱惑面前,不堪一击。 - 在离开前,禾筝便提前招呼过了不要他们任何人来送行。 她向来最讨厌离别。 好在那天乔儿恰巧要去外地比赛。 人在飞机上,的确没能抽出空去送。 禾筝便要孤身一人去往异国他乡,前一天阿姨整理了一箱行李,她一件也没带,带在身上的,竟然只有季平舟的那件衣服。 禾筝早早到了机场等待。 踏进那片嘈杂的地界时,她没盼望过会有人来送行,毕竟这次离开没有任何人支持她,因为她执意要走,魏业礼还在怨怪着。 方陆北也希望她能回去跟季平舟在一起。 这个决定,往深了说,也算是众叛亲离了。 已经入夏,可候机室却开放着极凉的冷气,禾筝一脚踏进去,像踏进冰窖,她穿得太少,冷气洒在皮肤上,让身子跟着颤栗。 那份冷冰封了一半的意识。 甚至让她在看到季平舟时,还以为是错觉。 禾筝站在远处,轻眨了两下眼睛,身旁不断有人走过,有脚步声,也听见了他们说哪个城市在下雪,现在去,一定很漂亮。 那一道道声音漫失的游离过去。 可眼前的人却还在,并且连带着眉眼都清晰起来。 禾筝站着,脚尖转动,想离开。 季平舟却已经走过来,他手上有机票和护照,跟禾筝手上的东西一摸一样。 他倒是穿的厚实。 见到禾筝,便脱下了自己的一件外衣,自来熟的像是他们还在婚内,从没吵过架,从没闹过别扭,也从没分裂。 还未询问她的意见,就将衣服给她搭在肩上,顺带裹住了衣领。 禾筝不矮,又瘦了许多,视觉上,便更拔高,可穿上了季平舟的衣服,却被整个裹在里面,立刻娇小不少。 “这是出国,怎么什么都不带?” 他坦然又明朗的质问,即刻让禾筝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卑劣到尘埃里,她开不出花,也流不出泪,垂眸看着季平舟手里的东西,脑袋都是空白的,“你在这干什么?” “也出国。” “你疯了?” 禾筝不相信他有工作这么恰巧的需要出国去办,又刚好跟她同一天。 别说她不信。 季平舟自己都不信,可他没有办法了。 见过秦止之后,他便没有了追过来的打算,他不能跟心里有别人的女人在一起,这是底线。于是他佯装无事,试图忘记,希望有橡皮擦,将她离开的日子从脑海中擦除。 可根本做不到。 昨天晚上季平舟还跟郑琅在牌局上,听他们聊最近势头红火的女演员,哪块地有投资价值,谁又结了婚,什么都听,也什么都忘。 不知玩到了几点。 终于在一把牌结束后,没有征兆的,他拿起衣服,让裴简送了护照,就赶了过来。 从天黑等到天亮,再到傍晚。 说不清是想来送她,还是想挽留。 看到那一列列航班信息刷过时,季平舟才知道,不是送,也不是挽留,他愿意跟她一起走。 这究竟算不算疯了? 季平舟眼底有淡笑,心底有答案,指腹摸索着护照外壳的磨砂感,像微小的颗粒,密密麻麻,凹凸不平的填满心脏。 “那你就当我疯了吧。” 禾筝心口满是冷气,“那我要是不跟你走呢?” 他有没有想过。 她如果执意要离开,不走他递来的台阶,他再回到燕京,该有多丢人。 可这样的结果,季平舟没想过,“是我跟你走。” 她留。 他就留。 她走。 他连机票都买好了。 第392章 被抛弃的是他 这一年对许多人来说都算得上深刻。 夏天远走时禾筝也没回来,距离她出国已经有半年时间,初始,众人口中津津乐道着季平舟追着前妻去机场,准备跟着一起走,却被人给拒绝不说,还赶了回来。 这事不知是从谁哪里流传出去。 风越吹越大。 旁观者倒是爱凑热闹,可局中人却始终风轻云淡,也没觉得丢人。 无论结局如何。 他只要追出去了,就不会后悔。 虽然没能逃过分开,可季平舟仍然没搬回商园,独自住在和风苑,有着令旁人看不懂的执着。 秋天降落,院子里的树叶每天都会掉落几片,随着风,漫无目的的飘向远方,季舒每次来,都觉得荒凉,陈姐也来过几次,劝过要季平舟回去住,可他却总是一笑了之,从没放在心上,好像在等什么,至于能不能等到,他自己也不知道。 门都没敲。 季舒便输入密码走了进去,手指被几箱东西压出了红印,一脚踏进温暖的室内,再撑不住,累到将那几箱东西猛摔到地上,震得灯光都在眼下晃了晃,天儿已经凉了,她背后却浸上汗意。 听见楼下的声音。 季平舟才气定神闲地下来。 一年四季。 春夏秋冬。 禾筝离开后,无论什么季节,什么节日,他眼底的寡淡就不曾变过,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别人问起那天在机场的情况,他也是只字未言,目光闪烁,有人能从他的笑容里读懂欲言又止,也有人看到的,是难以启齿。 毕竟被抛弃的是他。 没必要一直揪着不放,揭他的伤疤。 他雪白的衣领落着半丝褶皱,微暖的灯光映在那道折痕上,季舒好似看到了刻在他发肤的伤疤,嗓子眼一下就堵住了,在季平舟将那些箱子小心翼翼搬起来,放在玄关柜上,又谨慎的查看里面的物品是否有破损时,彻底替他觉得心痛,不公。 “哥,你老是让我去买这些东西,排队能排几个小时,折腾我就算了,你寄过去,禾筝姐能吃吗?” 她的话听起来像牢骚。 但句句肺腑之言。 和方陆北、郑琅相似,这些劝他放手的话,他听腻了,季舒虽然含蓄些许,但也听的明白。 季平舟袖口平整的挽过了手腕,中指边沿有被压褶的痕迹,像是握笔了很久,禾筝不在,他的工作变得更为冷清寂寞,常常在书房一坐就是一天,简直比研究院那些花白胡子的教授还老古董,只有季舒每次来送东西,他才稍有波动。 一件件检查了那些国内食物,有些是新鲜的,有些是罐头和速食品,但都是符合中国人口味的。 他检查的仔细。 让季舒觉得除了禾筝,别的人在他眼里恐怕就是一抹空气,她翻着白眼,轻轻侧倚着墙面,言语酸涩,“那边有方家叔叔,再不济还有华人餐厅,禾筝姐少不了你这一口吃的,你别折腾了行不行大哥?” “你送就行了。” 什么劝阻。 宽慰。 从来都是从他左耳进,右耳出的下场。 季平舟拿出抽屉里的胶带,强迫症似的拿了新的纸箱组装,又将那些东西一件件装进新纸箱里,按大小排列好,装得格外整齐,又不知疲倦地撕开胶带,尖锐急促的声音划开秋夜的口子,却封住了他心意,这些,都将穿过山川湖泊,漂洋过海递到禾筝手上。 这样。 已经好几个月了。 在季舒眼里,她这个哥哥实在是有些魔怔了。 “我之前买的禾筝姐吃了吗?她说什么了吗?” 她得确定这些东西有没有真的送到禾筝手上。 不然季平舟做这些。 不是疯了是什么。 “你自己不会打电话问她?”季平舟对他们都薄情寡义,翻脸不认人的功夫修炼的厉害,常让人哭笑不得,“我得去送了,你自己打车回去。” 季舒想笑,“用不着,裴简送我来的。” “他得跟我一起走。” 由不得季舒反驳。 季平舟搬起箱子,外衣挂在臂弯上,被压出褶皱也不在乎,只是想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些东西送到禾筝手上。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不管不顾了,季舒虽然习惯了,但总归还是想劝他回归正常生活,因为他们都不知道禾筝还会不会回来。 如果她不再回来。 他做这些。 都是徒劳无功而已。 - 将东西装进后备箱。 上车时季平舟特别提了一句,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斟酌。 “舅公那边有批商货要空运出去,你帮我把那些给他,让他顺便带过去,还是原来的地址。” 车灯停止了闪烁。 变成静止的明亮,光源扩散在挡风玻璃上,上面映着季平舟半张面颊,他垂着脸,将外衣穿上了,惯性的抚平了领口,又整理袖口,这些举动,都不得不让裴简觉得难过,曾经,都是禾筝替他打理好一切,从没让他为生活琐事苦恼。 可现在。 禾筝走了。 季平舟太惦记她。 惦记到什么程度呢? 总怕那里的西餐她吃不惯,每半个月就要趁家里舅公的专机给她带一大堆中国食物,什么特色,就送什么,却苦了季舒,要她去排队。 可除了这个,他们也找不到季平舟跟方禾筝的另一条纽带了。 他们之间脆弱到。 随时随地都会失去牵连。 在这事上,裴简是最平淡,最不爱掺和的,也从没劝过季平舟什么,“好,还是原来的规矩,我记得。” 季平舟未言。 他才思虑着问:“那我先把您送过去,然后再去送东西?” 季平舟没多想,“把我送到路口就好,方陆北顺路接我过去。” 对他来说。 赴约。 还没有这一箱东西装上专机重要。 裴简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做事,这个时间点路口正是车多人多的时候,小堵了一阵就到了季平舟说的地方,霓虹伴着大厦落成的光影交织在斑马线上,谱出昼夜交替后,黑夜的绚烂美梦,季平舟下车,站在红灯之下,风尘仆仆,眉眼凉薄。 周围人声鼎沸,他独身一人,也不觉得凄凉。 方陆北的车没几分钟便赶了过来,他最近提了新车,接近天价,每一踩一次油门,都散发着金钱的消融味道。 只因今年接手的项目都翻了倍,赚了高价,以他在里面所占的股份,足够他接下来半辈子锦衣玉食都不成问题,他跟着郑琅,两人连身价都是一块翻倍的,他只是买了新车,又在几座城市分别购置了豪宅。 郑琅就更过分了。 他开发的那块地皮刚开盘,他自己便留了六套,还是相邻的几栋楼,每套房里都住着不同的女人,什么职业都有,但也有个共同的身份,他的情人。 这行为,就连方陆北都嗤之以鼻,“我劝他收敛了,他不听,人家乐的快活,我没事去人泼冷水干嘛?” 季平舟默然,不认同,也不否认。 却用温淡的嗓音暗示着问了方陆北一句,“乔儿呢,最近不见她跟你在一起?” 见到的。 都是那个莫名冒尖的江珍珠。 好几个月了。 一直如此。 第393章 代替了她 提起乔儿。 方陆北握着方向盘的手稍有收紧,虽然是不足为奇的小动作,但在他身上,罕见。 不光如此,就连脸色都沉了不少,散发着阴郁。 车窗外的光斑划过他瞳底,照亮了一闪即逝的不愉。 本来也没有人能听他发牢骚。 跟季平舟埋怨两句。 倒没什么问题。 绷紧的下颌忽然松弛了,他猛地将手腕往方向盘上砸了下,有发泄的意思,语气藏不住的烦躁:“你说这女人是不是奇怪,我给她买那么贵的房子,她不要就不要,还说我掉钱眼里了,说我把她当成图钱的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听到这些。 季平舟竟然一点错愕都没有。 语气淡到像是早有预料,觉得稀松平常,“你是不是也送江珍珠了?” 面对季平舟,方陆北没怎么掩饰。 “送了,但那套还没给乔儿的一个零头多,怎么说这几个月人家陪我应酬了不少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可不想抠抠搜搜的。” 季平舟收敛了冷冽神情,“她要了?” “没要,她说她不图钱。” “不都是一个说法,你怎么就气乔儿?” 说来的确怪。 女人跟女人的差别在他送房的时候体现的淋漓尽致,乔儿是一股子恨不得将房产证扔到他脸上的架势,气到心肝肺都能呕出来,可江珍珠却只是挽着他的手,娇嗔地怨怪一声:“我不要这个,你多陪我一天就好。” 他是男人。 不喜欢舔着脸去哄人,一次两次可以,时间久了,自然烦躁。 氛围有些冷了下来,季平舟大概能猜到乔儿为什么如此,这阵子他见过她几次,有几次是托她出国参赛的时候带东西给禾筝,有几次是恰巧,但看得出,她因为太忙,跟方陆北的感情也淡了不少,她急于填补这方面的空缺,却不知,方陆北早就在外面找到了人代替她。 大概是因为危机感。 乔儿便以为方陆北要将她养在外面,才会那样失态。 但这一切追根究底,都是因为方陆北的疏忽。 - 这顿饭是庆祝郑琅的新项目成功启动,方陆北自然也有参与其中,季平舟不能不来,入了座,也不过是听他们商讨资金。 前些年郑琅一直憋着口气。 算是因为季平舟结婚,留守燕京亏的一笔生意,导致他在家里抬不起头,也求不来投资,只能当个纨绔子弟,所以才对禾筝起过狠心,鬼迷心窍想害她。现在倒好了,方禾筝走了,他才能更顺心的跟季平舟做回发小兄弟。 身边的女人给他们倒酒,听话又乖巧,最符合郑琅的要求。 他带来的也大都是这样的,千篇一律,有些年轻过了头,交谈中听出是某个电影学院的学生,季平舟散漫扫去两眼,莫名觉得她神韵间,有点姜臻的意思,唯独不一样的,就是姜臻还有点脾气,在世时是敢招惹郑琅的,这姑娘却乖过了头。 连敬酒都记得杯子低于他人。 郑琅放下酒杯,眼睛里浸泡着难以言述的微醺感,导致他的话听起来都恍惚。 “舟舟,你那边是不是有个跟蒋老的血癌研究?” 倒不是真想麻烦他,只是能走关系,郑琅便不愿浪费,“你帮我跟他牵个线,我看中一块地,竞标的时候他弟弟还是主理人呢。” 言下之意,很清晰了。 这种事无非是朋友间打个招呼。 季平舟口吻不冷不热,兴致不高,却也没有当众去驳了郑琅的面儿,“好。” 他这才高兴起来,“还是舟舟义气。” 说着话。 又碰了碰身旁的姑娘,让她去倒酒,醉醺醺的,就乱说了话,“下次来给我们舟舟也带个,不然总形单影只的,不是回事。” 郑琅人不坏。 对季平舟,的确没话说。 真心诚意的将他当朋友。 可就是太不把感情当回事,所以那时才会去害方禾筝,现在人走了,他还急着给季平舟身边安排人,比季家家里人都着急,可没有一次,不触季平舟的眉头,寂寂明光下,肉眼可见他的面色冷峻了许多,嗓音也淡下来。 掺杂着不耐。 “用不着。” 说话力度倒是重,在场几人,也都听得出意思。 各人面色讳莫如深,心如明镜。 在场也就方陆北季平舟会给点面子,他站起来打圆场,仰面喝空了一杯红酒,“行了,都自家人,我还在这儿呢。” 他不提方禾筝。 却提自己的身份,只要季平舟一天没跟别人在一起,他就把他当禾筝的人。 郑琅耸耸肩,递了杯酒,没什么别扭,也不记仇,向来有话直说,不爱听,他也就不继续了。 喝完一杯,酒劲上了头。 又问方陆北,“今天怎么不带珍珠来?” 方陆北立刻肃然了,当着季平舟的面,不太想聊,“忙。” 郑琅却笑着,“忙着在家洗干净等你?” 有个什么小物件丢过去,准确砸在他身上,是个银柄的铁勺,弯曲的弧面洁净光亮,映着满室的荒唐,被金钱和欲望,以及女人围绕着,险些让所有人跟着迷失。 方陆北砸出勺,眉还蹙着,“捕风捉影。” “这怎么算捕风捉影,跟人家在一起的人不是你?” “我找她就陪酒。” “陪酒还带回家过夜的,什么服务?” 场子被这两句猜测加暗喻的下流话热起来,有人也跟着搭热腔,“就是,上次我可亲眼看见陆北带着她进酒店的。” 以方陆北的个性,放着到嘴的肉不吃,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可这次他的确要喊冤。 “少跟着起哄,你藏我床底下看见了?” 他带着江珍珠去过几次酒店,但每次都是喝醉了,不敢回去让乔儿看见,见了两人又得因为他应酬的事吵起来,还得麻烦她照顾,这才不得已去了酒店。 这么几个月了,那些事,他想也想过,可每到最后一步,都没能进行下去。 想到乔儿。 一切情与欲,在别的女人身上,就会戛然而止。 这也是他留守给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若是崩盘,后果不堪设想。 方陆北显然不想谈起这事,可抵不住几张嘴一人一句,揪着他的那点破事就聊开了,他倒是坐得住,季平舟却一分钟都留不住,那些或调侃或玩笑的话,听着刺耳,他不会隐忍,谁的面子也不卖了,拾起搭在椅背上的衣服就站了起来,“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方陆北看出他为什么要走。 面色即刻冷然了,伸手去拦季平舟,“这就走了,还没坐多久呢?” 季平舟声线出奇的漠然,对他也觉得陌生了,“走了。” 第394章 十年也是等 裴简送完给禾筝寄去的东西便要赶过来接季平舟。 车停在最显眼的位置。 秋风瑟瑟,吹动夜间沉寂良久的树梢,车窗降下一半,风吹进来,很是清爽,无意拨动了车前的小挂件,那是禾筝走后,季平舟挂在这里的,是她的那颗玛瑙坠子,在迷离夜色下,坠子有着特别的色彩,微红又清澈,像是人类缩小的心脏。 季平舟需要精神寄托。 而这个小物件,就是他思念的寄托。 好几次裴简都能看到季平舟坐在车里,对着禾筝留下的物品发呆。 季平舟去机场那天是裴简送的护照,他也是唯一的参与者,见到了季平舟离开时的义无反顾,也见到了他回来时的空寂黯然,恍若一盏亮了许久的明灯,悄然被偷走了灯丝,再亮不起来,而后来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偷灯丝的人,是禾筝。 不知他们做了什么样的约定。 众人都以为季平舟是被抛弃了,可只有裴简亲眼见到过他给禾筝打电话,苍白地聊起燕京的天气,说这里的街边都能闻到桂花香,又聊到哪座大厦改了面貌,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看看。 那样反复斟酌,局促到坐立难安,仿佛与世界都格格不入的样子,无数次让裴简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季平舟。 车门霍然被打开。 蓦然将裴简的思绪抽回。 他转眸去看,几乎能百分之百确认,面前这个是季平舟,清傲孤高,坐进来,眉间有浓烈的郁气,看那个程度,仿佛要好几天才能散去。 裴简没当回事,“怎么了,琅琅喝醉了又乱说话了?” 这不是第一次了。 按理季平舟不该这么生气才对。 “没什么,走吧。” 车身才刚启动。 轰的一声。 伴随着口袋里的手机的震动,一同吵到季平舟,他太阳穴胀痛,摸出手机,点亮屏幕,不出所料,是方陆北的信息,来提醒他不要把江珍珠的事告诉乔儿的。 他这样淡漠寡情的性子,从不掺和别人的感情生活。 可刚才。 是实在坐不下去了。 也许是爱屋及乌,因为禾筝的原因,甚至看不得她唯一的好朋友被方陆北蒙在鼓里,这么多次了,季平舟第一次回复了信息过去,干脆果断,每个字眼都刺挠人,直往方陆北的心尖上戳,“下次我遇见乔儿,会告诉她江珍珠的存在,你好自为之。” 方陆北回了个问号。 若单是乔儿,季平舟才不管死活。 可谁让她是禾筝的朋友,他就没办法坐视不管。 关了手机,他仰起面,夜空月朗星稀,这是一年之间最舒服的季节,风也算柔和,拂面而过,温度和力道都美好,却只能从他的皮肉吹过,吹不到心里,他目光渐渐空洞下去,空洞地看着那颗晶莹剔透的坠子随风轻轻晃动,也不知究竟看到了什么,才那样入迷。 裴简于心不忍,开口陪他解闷。 “舟哥,下次我帮你推了琅琅的局?省的你每次出来心情都不好。” “不关琅琅的事。”郑琅嘴欠,心宽,人就这样,没办法的事,他真正恼的是方陆北,是恨铁不成钢的恼。 他这样说,倒叫裴简纳闷,“……不如您找时间休假?出国玩两天?” 他想方设法的给季平舟出主意。 就是想让他能见禾筝几面。 这个理由站得住脚,毕竟季平舟从任职以来,就没怎么休过假,他们那里并没有这样忙碌,更多的是悠闲人,只有他,拼了命的工作,不给自己留一点喘息的时间,他自己却浑然不知,“我前阵子才休。” “那……”哽了哽,裴简欲言又止结束,提着胆子追问,“方小姐那里忙吗?” 如果不忙。 也该回来看看。 晚风平静,这丝异常的平静柔和在季平舟眼底,藏匿了幽微的苦涩,他闭上眼,不止一次的会想起那天在机场,禾筝沁泪的双瞳,他抵御不了她的眼泪,也抵御不了思念,无论怎样走,这条路都是艰辛的,他选择后者,这样,起码禾筝能轻松些。 “忙。” 哪怕禾筝不在这里。 裴简也听出了季平舟对她的纵容,“她还那么年轻,要忙的事情很多,我总不能强求她一直留在我身边。可没关系,她累了,早晚是要回来的,一天是等,十年也是等,我除了等她,好像也没有别的事情做了。” - 那份东西在第二天晚间送到了禾筝手上。 家里的保姆会说一口流利的中文,模样却金发碧眼,每每她笑着叫“方小姐”时,禾筝总觉得违和感。 抱着那箱东西放到客厅,她一件件拿出来,摆满了圆型的矮脚茶几。 保姆边擦桌椅边笑着说:“这位先生跟您一定很相爱吧,每月两次,从没落过。” 不光是季平舟。 禾筝也格外守护这些在异国他乡珍贵的国家产物,走出来这么久,她对本土仍然怀有抛却不了的依赖,口味也没变,对着那些西餐牛排难以下口,有时甚至愿意吃泡面度日,季平舟送来的这些,在某些程度上,成了她眷恋的方向。 而这个时候,也是她一月之间,心情最好的两天。 保姆壮着胆子走上去,看似无意的问:“方小姐,贺先生让我告诉您一声,这周六务必要去杨医生那里了,您的药也吃完了吧?” 刚来到这里,面对不同肤色的人群,禾筝慌张过,失措过,夜夜难寐,可这些日子过去,早已经熟悉了新的生活节奏,也熟悉了和不同语言的人交流,对看病也不再那么排斥。 她眼底喜意未退,神韵明媚不少,来时的阴霾和沉郁现在都看不见了。 “我觉得我不用去看医生了。” 她的状态虽然有所好转,可仍然令人担心,保姆将忧虑写在脸上,“可您的药吃完了,总要去拿。” 禾筝摇头,像守护珍贵的文物般将附带了故乡气味的东西放回去,珍藏收好。 “药也可以不用吃了。”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 保姆手指簌簌发颤,抿抿唇,原是不想打击她的,可这种情况,也只能将真相告诉她,“您昨晚还梦游了,要不是我发现的早,就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第395章 我好像看见他了 禾筝怎么说都不管用。 还是被强行送去就医,每每踏进那个门框,就像从人间跌入地狱,可这个地狱,偏偏能帮她洗刷身上的罪恶,能帮她将那些被亡人吞噬的梦魇转换为美梦,冰凉的仪器紧贴在额角,几条冰蓝色的光线随着运转,裹挟四肢,让她彻底进入被催眠的状态。 一觉醒来,已是异国黑夜。 保姆是贺云醒安排来的人,对她算得上是忠心耿耿,嘘寒问暖又体贴备至。 从医院出来,禾筝脚底打着哆嗦,险些从台阶上滑下去,保姆急忙扶了她一把,惶惑茫然,手指都是僵冷的,“还好吗?” 禾筝点头,很快将自己砸进车内的柔软座椅里。 燕京步入了秋天,这里也同为秋天,他们距离还不算太远,这里的风景不如国内亲切,禾筝涣散地望着车窗外快速飞过的陌生街道,思绪已然出窍,没多久便被一声手机震铃惊醒。 车内静到可怕。 连保姆也被这声吓到。 却很快反应过来,递了杯温水过去,“先喝点水吧。” 禾筝口腔泛苦,是在医院做了太多检查的缘故,过了十几分钟,心肺还是有被撕裂的疼痛回温,她喝下一口水,将杯子还回去,随口道了句谢谢,眸光散漫往闪烁的手机屏幕上望,是乔儿的信息,还有两张照片,问她:“要哪个?” “这是做什么?” 睡眠不好加上心理压力。 导致禾筝记忆力无限下降,就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 乔儿也诧异,言语间浮夸了不少,“你的生日,自己都不记得了?” “还真不记得了。” 隔着屏幕,禾筝都能猜到乔儿在那边哭笑不得,斟酌许久,她才问出含蓄的一句,“你不记得,季平舟该记得吧?他没事就让我去比赛的时候顺路带东西给你,谁知道这次生日礼物会不会让我带给你。” 这个名字迸出屏幕,虽然只是三个字,可浮现的那一秒便不止是名字了,还有具体的形象虚虚晃晃出现在眼前,是季平舟的眉和眼,淡笑或平静,皆是刻画在禾筝脑海里的。 很快,乔儿又发来问:“到底选哪支?” “都可以。”禾筝从来不挑这些,“对了,方陆北没跟你在一起?” 虽然人不在燕京。 可敏感度没减。 敏感的察觉到乔儿许久没跟方陆北见了,连嘴边挂着的次数都少了,她的猜想少有偏颇的,乔儿语气夹涩,像是有被辜负的无奈,“他说忙,我就自己来了,总得在你生日前寄过去,不然就晚了。” “他有什么可忙的?” 印象中方陆北除了花天酒地,还能有什么可忙的。 乔儿解释的复杂,弯弯绕绕,也不干脆,“应该是应酬吧……我也好几天没见他人了。” 禾筝坐直了些,背后爬上密密麻麻的冷汗,她分明记得前几天明姨还打电话来说方陆北最近都在跟小姑娘柔情蜜意,天天黏在一起,难舍难分,她那时并没多问,也没多想,还以为那个“小姑娘”就是乔儿。 “好几天?他也没有回家住?” “回了。”乔儿指了指自己两块表中的其中一支,小声让人包了起来,对禾筝提的问题还不以为意,“他说回老宅子住了,喝醉了,司机去接的,就送回家了。” 中间的说辞哪里对的上? 禾筝完全有理由怀疑方陆北是捏准了乔儿跟他家里人的关系不好,才用了这套借口,仗着乔儿不会怀疑到家里,也不会去问,才这么肆无忌惮。 昼夜交替而过,降临的黑暗强烈笼罩而来,让她心脏突跳着,车辆又恰巧行驶过陡坡,那一颠,恍若要将她哽痛的心肝颠出来,此刻就卡在喉咙,狠狠塞住了声音,让话挤出去,都显得沉闷,“你这些天一面都没见到他?” 乔儿接过包装好的腕表,轻触了下鼻尖,也在回想。 “好像……没怎么见过。” 她要忙着训练比赛,哪里能将那么多心思放在方陆北身上,可又哪里能料到,在她没时间照顾他时,已经有人企图鸠占鹊巢,将她完完全全代替了去。 电话里那阵漫长的静默扼住了乔儿的喉咙。 隐隐知晓了什么。 却又不敢轻易猜测,也没有证据,只觉得在这阵死寂中,心在一点点的陷落,临到终了,竟然自己给自己圆起了场子,确认禾筝还在听,她便干巴巴笑了几声,“没事……他忙他的最好,我也要忙呢。” 没有面对面。 禾筝却仿佛透过虚无的时空,看到了乔儿慌乱的表情,无法掩饰的恐慌,她只有一阵欲言又止,“乔儿……你……” 她话未尽,乔儿在那边嗓子却像被开了刃的匕首划开了,鲜血淋漓,塞住了一枚滚烫的烙铁,一开口,便会流淌出触目惊心的岩浆和血水,这血水里,夹杂着痛与伤,“……禾筝,我好像看到他了。” 骤然。 电话被掐断。 乔儿乘电梯下楼,才走出这片地界,一脚踏出去,迎面是刺眼的白光,禾筝那边已然入夜,而乔儿这里天光才亮没多久,但她心中的光,终于是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 说来燕京城不大,若是有缘,总会遇见。 但她没想到,会遇见方陆北跟其他女人在一起,他手臂被人挽着,分明是美人在侧,巧笑倩兮,他却皱着眉,好似有很重的烦心事。 莫名感到了一股悲痛目光直射过来。 循着看去,便看到了乔儿。 她那样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中,被阳光笼罩着,面庞无色,一瞬间,好像世界都崩塌了。 - 屏幕熄灭。 随着车身忽然刹车,禾筝坐在后面,身子惯性前倾,脑袋狠狠撞在椅背上,头昏脑涨,加之那份不安,几乎将她这阵子吃的药,接受的治疗都撞散了。 她跟乔儿不是亲姐妹。 但却奇异的有着心灵感应,她说:“我好像看见他了……” 这个他。 必然是方陆北。 可那语调,却是破碎的哽咽。 顾不得车身追尾,禾筝急忙将电话拨过去,因为司机没开好车,保姆正用他国语言里不怎么好听的脏话斥责着司机,越骂越凶,纷乱的吵进耳中,塞住了禾筝仅剩的理智和冷静。 乔儿的手机打不通。 她就去打方陆北。 前后不过五分钟的时间,他们竟然双双失联。 这种山雨欲来,即将坍塌的恐惧压住了禾筝,只有在宋闻自杀前,她才有过这样剧烈的沉重感,手指不断的颤抖,唇抿紧了,鬓角瞬间浮起了冷汗。 所有电话都打不通。 她只想知道乔儿怎么样了,却求助无门,这种时候,能想到的竟然只有季平舟。 第396章 喜欢归喜欢 季平舟手机频繁响起时他身旁正围着一群年轻的学者,张口闭口叫他老师,很亲切。 不过一通电话的功夫。 他便什么都顾不得。 丢下了那屋子学生,开车去找方陆北的所在。 禾筝说的没错,他们的电话是打不通,接不通的电话是钝刀,可以透过话筒里每次沉重的滴声,看到钝刀上的缺口和斑驳划痕。 在路上,季平舟有莫大的懊恼,懊恼没将方陆北在外面的那些事早些告诉乔儿,如果说了,也不会有禾筝在电话里那番担心到哽咽的言语。 路上。 他又给郑琅打了电话。 郑琅的电话倒是很好接通,季平舟握着方向盘,不断打转,超车,可他没有坐标可以去,只能开口询问:“琅琅,方陆北今天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大白天他跟我在一起干什么?”听声音,郑琅刚醒,“他肯定跟他的珍珠在一起啊。” “你知道?” “他们昨晚就在一起。” 禾筝的预感没有错。 漠然褪去了,季平舟变成了急性子,“酒店?现在会去哪儿?” 那头空档了一瞬,似乎有布料摩挲而过话筒的细微响声,郑琅翻了个身坐起来,靠在床头,帮季平舟仔细想了想,却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看了身旁的女人一眼,“你等等,我给你问问。” 捂住话筒。 他拨动女人栗色的卷发,“你那个小姐妹江珍珠今天早上去哪儿了?” 女人蹙了下眉,不禁娇嗔起来,故意装作醋了,“你问她干什么?” 这是给季平舟问。 他又着急。 郑琅没功夫跟这女人调情,语气沉了不少,“赶快,急着回复。” 女人收敛了,摸摸指甲上的贴钻,“好像去盛广大厦了,她今天有个站台的活动。” 抿抿唇。 郑琅也预感到了什么。 转身,严肃地跟季平舟回:“在盛广。” 下一秒电话要断,郑琅挑了下眉,忙问出一声,“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找他?” 路远,季平舟需要掉头,他按着喇叭,声音夹杂在其中,听不太清。 “没什么事,你别掺和。” “别呀,”郑琅莫名要一探究竟,默默猜测了两声,“……是不是他偷吃被抓到了,方禾筝让你去找人的?” “你有事没事?” 季平舟也不清楚那么多,现在也只是去确认,怎么可能有心情跟郑琅解释那么多,“没事我挂了。” 郑琅喊出一声,“不是,我这不是关心关心吗?你都过去了,就帮陆北说两句好话,他真的挺喜欢家里那个的,前两天还说要带她出国玩,大家都是兄弟,你别那么冷血。” “喜欢为什么不好好对人家?!” 车况糟糕。 堵着季平舟的路。 他是替禾筝着急,脑中徘徊着禾筝的哭声,像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已经划到了动脉,岌岌可危,所以才会吼出一声。 郑琅被吼的耳朵疼,将手机拿远了,又慢慢贴近,态度还是嬉皮笑脸的。 “咱们不都是一种人吗?喜欢归喜欢,还是拒绝不了其他人。” 这种时候郑琅倒是替方陆北说起了话。 可也不稀奇。 谁让他们都是一种人,自然理解对方贪婪的心思,季平舟却听不下去,猛地摘下耳机,踩住了油门。 电话被挂。 郑琅收住了脸上的笑,手中瞬间像握住了一块冰,回过头,看着床上女人,默默将手伸过去,贴住她的眉眼,淡淡叫了声,“姜姜,咱们睡觉。” - 一直没能接到那边的来电。 被未知的恐惧笼罩着,禾筝一分钟都坐不下去,瞒着贺云醒偷偷订了第二天的机票,她没带什么东西,只拿走了从医院带回来的药物,没有那些药,她恐怕一天都活不下去。 清晨六点,窗台落了好几片枯黄的落叶,禾筝一夜没睡,手心满是汗意。 此起彼伏的情绪随着季平舟的来电被截断。 可仔细一想,时差关系,那边是凌晨,这事,竟然让季平舟忙到了凌晨。 这通电话季平舟也是考虑了很久才拨过去。 身处凌乱的室内。 心也乱。 “没睡觉?”季平舟有季平舟式的温柔,好像不论海上有怎样的风浪,他也只是想安稳的漂泊着,但为了禾筝,还是掺和进来了,问话时,鼻尖一股飘摇的辛辣烟味,直落落钻进肺腔。 禾筝揪着一片枯叶,“怎么样了?” “你要跟他说话吗?” “谁?” “方陆北。” “乔儿呢?” 她现在根本就只关心乔儿。 季平舟答不出口,凌晨两三点,房内交杂着潮湿与寒气。方陆北不知抽了多少烟,让这座偌大的房子像着了火的废墟,他就坐在满地的狼藉之中,回望这过往的种种乌遭,听见季平舟跟禾筝说话,才仰起满是血丝的眼睛,额角那块干涸的血痕更是可怖。 嗓子宛若老了十岁,沙哑到难以入耳。 “她走了。” 乔儿走得干脆利落,什么都没有带走,却带走了对他仅剩的爱意,撞见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是意外,但分手,其实早在她的规划之中。哪有那么多浪子回头的故事,有的,不过是浪子累了不得不停下,可她从来就不想当方陆北累了停靠的彼岸,如果做不到唯一,那就不要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样快。 让她措手不及。 从盛光回来,路上手机一直在响,她的是,方陆北的也是,他们一起关了机。 车水马龙,城市还在运转,可坐进车里,乔儿的心跳却恍若静止了,她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心肺全部绞在一起,不断的反胃,甚至想要干呕,她看到的只是他们并肩走的画面,可背后呢,是否还有其他? 但奇怪,她竟然不觉得痛,也许是失望到极致,便麻木了。 连开口,都是那样的理智伴随清醒,“有空你把我的东西寄给我,我就不回去拿了。” 方陆北不要听这样的话,他溃不成军,话语乱的像是从没好好学过遣词造句,“我们这不是回去呢吗?寄什么东西,是那边住的不舒服,那咱们再换一个,你想住哪边的?离俱乐部近点的?我明天就让人去找。” 可笑吗? 在乔儿听来是可笑。 她气急反笑,转过脸,眼神死寂。 方陆北看去,心脏开始无限下坠,慌忙将车停在路边,他连安全带都忘记系,倾身靠过去,将乔儿抱在怀里,下巴连同牙关都在颤抖,手指冰冷地覆盖在她的后颈上,“我跟她就是闹着玩的,没当真,你不能不听我解释。” 他还在最嘴硬。 乔儿突然觉得他们相爱,好像已经是几万年前的事情了。 分离这一刻,她竟然觉得如释重负,这段感情里,到底是他辜负了一切,她问心无愧。 平静地拿开方陆北的手,乔儿退后了,眼底寂然,“方陆北,你自由了。” 她流泪、告别、离开,亲自为他们划上句号。 第397章 你有经验 季平舟本不想知道那么多。 可看着方陆北伤痕累累,便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在禾筝落地前,他都要替她稳住他们,左右望了一圈,家里能砸的东西都被方陆北砸完了,没有任何能包扎伤口的东西。 他对方陆北没有丝毫同情。 所以连语调都生硬冰冷,“先去医院吧,你头破了。” 这样的状况,他甚至怀疑方陆北知不知道自己有伤。 他不明所以。 夹着烟的手虚无地抬了一把,擦过额角,痛感才铺天盖地的降临,果然,人在伤心时,竟然是感受不到痛的。 季平舟帮他拿起衣服,“走。” 他坐着未动弹半分,人像枯竭了,灵魂都在跟着衰老,烟抽了一盒,还没停,如果没有人劝阻,他好像就能一直抽下去。 可抽再多又有什么用? 乔儿不会回来了。 她下车离开,穿越进汹涌人海,方陆北反应过来时已经太晚,但还是跟了上去,人行道换了红灯,车辆撞过来,猝不及防的冲击力扑向身体,他摔的头破血流,伤痕累累,鸣笛声响彻街道,乔儿也没有回头。 方陆北知道,他的报应恐怕要来了。 烟丝抖落在手背上,星火烫皱了皮肉,他却浑然不觉,骤然想起什么,慌张地去口袋里摸手机,按下开机键时,眼里才有了那么点微薄的希望。 手机打开。 没接到的都是禾筝跟江珍珠的电话,中间掺杂了两个郑琅的。 他全部忽略。 点开了乔儿的联系方式,烟夹在指间,随着他敲击屏幕的力度不断抖动,燃烧,他像被困住了,走不出来。 但还是用了诚恳却可恶的方式,去求乔儿的原谅。 甚至在编辑完一连串感人肺腑的言辞后,像炫耀和邀功那般举给季平舟看,“舟舟,你看我这样说行吗?” 密密麻麻的字一大串,季平舟垂下眸光,黯声:“不知道。” “你不是有经验吗?!” 方陆北气急败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半点不在乎身上的伤势,又仔细确认了一遍,反复修改了其中几个错别字和不通顺语句,像小学生写检讨书那般,写完了,给乔儿发过去。 可得到的,只有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 这是他没想到的,心像被撕裂了,横起一脚便踹在了房内唯一完好无损的茶几上。 好死不死的。 江珍珠的电话打过来,被乔儿撞见时她也在场,只是还没有资格参与到他们的争吵中去。 她撞在了方陆北的枪口上。 他狠狠接起了电话,放在耳边,低吼出声,“你能不能别打了?烦不烦?!” 他现在想接的,是乔儿的电话。 可乔儿已经用最原始干脆的方式,拉黑了他所有的信息。 这一遭季平舟也遇到过。 可现在,他无法感同身受,方陆北是实质性的错,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无法挽回。而他,从来不会将他们的路堵死,永远留有余地。 动了动脚,季平舟放下方陆北的衣服,半点也不同情他了,“你不嫌疼就自己待着吧,乔儿那边禾筝会过去看,她说了,你别去。” “她凭什么不让我去?”方陆北眼角落着自嘲的笑,被血渲染了,无法忽视。 “去了有什么用?” 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他心知肚明乔儿是什么性格,对某些方面,她有些偏执。 方陆北也纵容着她的偏执,“舟舟,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没有做。” 季平舟站得端正。 不痛不痒,“没做?那别的事呢?” 同为男人,彼此都太了解了,季平舟最了解的就是方陆北郑琅之流,前者要比后者好了些许,但也只是因为有乔儿陪伴,时至今日,方陆北的所作所为是无法被抹杀的。 他当然清楚,可他现在不想听谴责,溃败地揉了把脸,便陷入无尽的悔恨当中。 那晚季平舟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是:“你有经验,你跟我说现在该怎么办?我明天就能去跟乔儿领证结婚,她会去吗?” 不会。 这个答案。 清晰明了。 季平舟嘴巴毒的毛病不合时宜的发作,他不过说了一句:“你要是去火葬场火化自己,她可能会去看个热闹。” 话才说完,就被方陆北打了一拳。 能让他发泄出来也好,季平舟什么都没计较。 他离开后没多久方陆北的手机又响起。 听到铃声,心思还是会活络,期望是乔儿打来的,可每一次,都不是她。 他挂了几次。 最后,耐心耗尽,接起时才发现自己连火都烧不起来了,格外累,格外疲惫,嗓音都拖着,“你是不是有病?” 他没有绅士风度,破口大骂是应该的。 可江珍珠言语间却充满了心疼,“对不起……我就是想来问问你们怎么样了……她……实在不行我可以去跟她解释。” “让我知道你去找她,你知道后果。” “可是我……” 方陆北捏着手机,指尖充血,在昏天暗地间说出一句:“珍珠,以后别见了。” 那头是静止的,死亡般的静止。 再出声,便是女人撑不住的哭声,“我不要!” “滚吧。”方陆北绝情起来有着禾筝的影子在,他挂了电话,将这个毁坏一切美好的女人放进黑名单,试图用这种方式,洗刷他自己犯下的错误。 面对满屋子的混乱。 他无所适从,摸着脸颊的血,竟然觉得痛快。 这一夜季平舟是没打算走的,他得在这看着方陆北,不能让他继续混蛋下去。 才坐进车里。 副驾驶门便被拉开,郑琅坐进来,浑身酒气,顺手将烟掐了,扔在外面。 车里的一点灯光让他看到季平舟嘴角的青紫。 跟着轻笑出声。 “呦,这是被打了?又嘴欠了?” 季平舟摸了摸伤处,还好,不严重,方陆北那个样子,其实也没有什么力气打人。 “你怎么在这儿?” “这不是担心你们吗?”郑琅随手松了松领带,“怎么样了?” 他倒不是落井下石,也不是幸灾乐祸。 就是单纯的好奇,好奇是不是所有男人都是一样的爱犯贱,也好奇,能有几个女人接受这种男人,现在看来,乔儿不能。 季平舟情绪太淡,多的一个字不愿意说,“你没事就回去。” 郑琅撇撇嘴,感叹来的莫名。 “还是你运气好。” “什么意思?” 他苦笑,摇摇头,不再多说。 第399章 方乔 ——你瘦了。 她是有柔软之处的,不提及乔儿,也不提方陆北,只聊他们。 简单三个字。 也足以击碎季平舟,让他这么久的等待,总算有了结果。 他昂起脸,双颊消瘦到脸颊的线条都凛冽的显露了出来,恍若画里被精心描绘的人物,画师不满意,会反复修改,直到送给他,最完美的一张皮囊。 他说:“季舒说的,瘦点好看。” “她骗你的。”禾筝不将对方陆北的情绪带到季平舟身上,“一直都很好看。” “那你怎么不多回来看看?” 他笑着说,可这层笑的底色却是悲凉的,禾筝一时模模糊糊不明就里,不知该怎样回答他。 电梯代替她回答。 帮她将铁盒子的门打开,给她逃离的生路,“我们先去里面看看吧。” “好。” 禾筝说什么,他都不会再拒绝。 这里一梯一户,尤其是方陆北这层,风水朝向都是最好的,现在想来却可笑,他买来,可是当他和乔儿的爱巢在建筑,什么都要最好的,也的确名贵,可他自己,却很少回来。 这一层满是沉沉的气死。 空气中荡漾着肉眼可见的灰尘,那些漂浮的杂质充斥进鼻腔,让禾筝很不舒服,她上手敲门,每一声都沉重。 里面却毫无动静。 季平舟又去按门铃,这声音对房内的人来说是吵的,可半响过去,却没听到一点声响,如果是被吵到,方陆北也该破口大骂一声才对,他从来就不是沉默寡言的人。 这样的情况,很是古怪。 但他们都不会怀疑方陆北会为情所困,因此自杀,他那种人,就算真的得不到心头所爱,也就是难过一阵子,过了这段时间,照样会活的骄奢,照样酒肉池林。 这也是最可悲的地方。 禾筝手掌拍到血红,情绪因为里面的安静被推到顶峰,季平舟缓缓气,握住她的手腕,用另一只手揉着她充血的掌心,“我有在楼下看着,他不应该不在家的。” 季平舟有抱歉。 他很尽力的想帮禾筝的忙,却还是没能拦住方陆北。 “不怪你。”禾筝试探地去开启门上的密码锁。 她记得他们在创意园住处的门锁密码。 按道理。 应该不会换。 他们设置密码很奇怪,用的不是彼此的生日和恋爱纪念日,而是乔儿最喜欢的那家冰淇淋店的开业日期,很细微之处,却是打败她的所在。 真正相爱的时候,方陆北做的格外浪漫,几乎满足了女人对爱情的所有渴望,他之所以能让那么多女人前赴后继,也有他的手段。 试了下密码。 门霍然打开。 没有错,密码还是那一串。 有些人便是如此别扭,爱的分量那样轻,却硬要表现出十分。 莫名想到了季平舟,禾筝手掌忽然滚烫起来,他又是什么样子的? 大概是爱到了十分。 却只愿意表露一分,恨不得将这份爱化作透明的,谁都看不到最好。 室内空旷,血腥减淡,烟味没有通风口可以离开,经过一晚,竟然溶解在了空气中,和这里成为一体。 那味道太厉害。 季平舟才走进去两步便蹙起了眉,尽量憋着气,不让自己的肺腔受到感染。 “他肯定从地下停车场开车走了。” 季平舟只想到了外面的路。 却忘记了另一条能让方陆北悄无声息离开的隧道,他从里面出去,又能做什么? 就算去找乔儿,也只会被赶回来。 顾不上其他。 禾筝便先将乔儿交代的事完成了,她惦记着季平舟的肺不好,“我去把乔儿的东西拿走,你在外面等我?” “我跟你一起。”季平舟没把自己的旧疾当回事。 禾筝却不要。 “没关系的,我很快,拿了就走,里面……实在不好闻。” 事实证明。 她离开冷静一段时间的效果是不错的。 知道关心,轻声细语间是包容。 季平舟站着未动,还在思量,禾筝却忽然抬起了手,温度烧灼着的指腹贴在他的嘴角,那里青紫未退,有很重的一片伤,破坏了他的脸。 禾筝触摸着,像触摸毛绒玩具,“很疼吧?” “还好。” “方陆北打的?” “嗯。” 总不能是他自己打自己,就为博取点同情而已,这种事季平舟做不来。 “本来没想麻烦你的。” 这点禾筝必须要解释。 若不是昨天情况来的太突然,她一定会考虑周全些,找到其他人帮忙去看乔儿,而不是季平舟。 她冷淡的眼神让季平舟不适,手正要拿开,却被他握住,抵在唇边,以轻如鸿毛的力度吻上去,却像古时惩罚犯人的烙铁。 深刻的将情印在皮肉之上。 “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他那神情,好似永远不会走开,禾筝心底崩塌,面上并未有多余的神色,转身往房内走,她行动一向干脆利落。 将乔儿的行李箱拖出来,随便拿了几件常穿的衣服塞进去,然后便是她所有的电子设备,这些对乔儿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不然,这里的东西,她什么都不会拿。 那台用旧了的笔记本电脑上贴着卡通贴纸。 中间还有一个写着方乔,姓氏中隔着一个俗到不能再俗到英文字母,这些,都是方陆北折腾出来的,非要贴在乔儿的电脑上,只为宣誓主权。 她车队太多男人,各个年轻气盛,不少都有英俊的脸,他也没少担心过。 所以才会这么做。 禾筝望着那张贴纸,随手就用指甲端撕开缺口,整条扣下。 虽然原本的样子已经模糊。 可还是残留了胶块,怎么擦都擦不掉。 - 知道禾筝着急。 季平舟将车速加快,停在乔儿暂时落脚的酒店楼下时,才总算明白,在这件事里,禾筝为什么那样气方陆北,就算他是亲哥哥,她也半点没打算为他说话。 昨天听郑琅说。 方陆北不仅送了房给江珍珠,还送她钻石珠宝,在她身上挥霍的钱,可比乔儿多百倍。 乔儿除了住在他名下的房产内。 其他开支,皆是用自己的比赛奖金,怎能不心酸,这支同情的天秤,又怎么能不倾向她。 “我上去把东西给她。”禾筝是被懊恼操控着前行的,“你忙了一天了,也该回去休息了。” “不累。” 季平舟的脾气这样好,被使唤了一天也没有半句怨言,临走前禾筝不让他跟去,也不同意他过去看她,这半年,他莫大的心愿就是见她。 现在实现了,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禾筝满脑浆糊,已经被乔儿的事搅得抽不出心绪来谈自己和季平舟的事,但是她没忘,没忘记临走前说,如果回来了,就跟他在一起,前尘往事,一笔勾销的在一起。 但若是意外导致她提前回国。 这话还能做数吗? 第400章 他的命 几个小时之前,天空还呈现着晕开的水墨颜色,大约是几点钟,已经模糊不清了,悲伤过度的状况下,方陆北对时间是没什么概念的。 他走出房间乘电梯下楼。 没走两步就看到了季平舟的车,以防被他看见,便退了回去,坐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开了新车,从其他路离开。 细细想来。 季平舟的话有那么几分道理。 现在,他只有伤害自己,乔儿才能施舍或怜悯地看自己几眼。 在感情这事上,方陆北没付出过什么,他也曾以为,自己能永远洒脱,永远自由,好似不被爱束缚,就是最特别的那个。 可乔儿说放他自由的那刻。 敢信吗? 他竟然像个绝症病发的人,器官胀痛,心脏咚咚敲着胸膛,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掏走他的心肝脾肺肾。 那感受,与死亡无异。 天空的阳光即将渲染开时,方陆北找到乔儿的酒店,恰巧在要上去前看到了禾筝进去,她进去不过十几分钟就离开了,走得很匆忙。 他看出来了,那是要去找他算账的架势。 - 禾筝走了三五分钟。 门又被敲响。 力度不同,乔儿却并没有心思注意这些细枝末节,只当她有其他事要说,这才折返回来。没有防备地去开了门,她正处在最脆弱的阶段,门才开了一半,就避无可避的被方陆北那张脸击溃心灵。 手掌震颤的握着把手。 在方陆北看不到的角度,冷硬了。 他眼里有苍凉的哀愁,可更多的,是将这次会面当成了战斗对抗,有引诱成分存在,所以浮着藏都藏不住的胜负欲。 乔儿却连一点机会都没打算给他,直接关门。 方陆北将半只脚伸进去,卡在门框边缘,让他们之间留有半丝缝隙,缝隙还未凝固,人便侧身推门闪了进去。乔儿被那股力气冲撞到,狠狠撞击到玄关的柜角,腰瞬间像碎裂了一条口子,呼呼的灌着寒风。 方陆北想伸手去扶,她却忍着痛也要躲开。 “你来干什么?” 她想她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 “乔儿……”方陆北从嗓子眼挤出两个字,他向来我行我素,想做什么,也绝不会给别人留一点余地,乔儿想躲,却被他准确抓住手腕,直接拖进了怀里。 那一瞬间。 她胃中翻腾。 方陆北的身体对她来说成了某种开关,但凡触碰到,开关打开,关于他和别的女人所交缠的画面就会涌来,脑袋都会爆炸。 可方陆北却还在上演自以为是的深情,他的角度刚好可以吻到乔儿的鬓角,贴着湿软的发丝,“那些女人跟你是没法比的,你非要因为她们离开我?” 他说:“我不同意。” “在一起得两个人点头,凭什么你说分开就分开?” 乔儿语气讥诮,她没用那样的语气说过话,“那你跟你以前那些女人分手的时候,她们同意了吗?” 什么狗屁道理。 他根本就是只想图自己快活,快活完了还要让所有人都顺从他的意愿,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说过了,你想跟别人玩,就不要有牵绊,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能痛快死。还找我干什么?你非要等到我亲眼看到你跟别人躺在一张床上,才满意吗?” “我没……” 好多话忽然变得苍白。 窗外一抹阳照的这里还不算太沉闷,让方陆北错觉的以为他还有生机,“是你太忙了……” 乔儿放弃了。 “是,我忙,我特别忙,没办法像她们一样围着你转,你去找她们吧。” “不去了。”方陆北将脸深深埋下去,“再也不去了,真的。” “跟我无关了。” “别这样说。” 明白这样道歉没有意义了。 方陆北只能拿出最后的杀手锏,他松开乔儿,面对面凝视着她,在她涣散的目光下抬起手腕,将那一寸袖口挽起来,露出了新鲜的伤口。 说是伤口也不准确,因为那只是一串被透明的保护膜包裹的数字,却用了某种深入皮层,种植在身体里的色料,深深刻在其中,醒目而极端。 那是红色的,像血一样。 因为刚刺上,数字黏连的皮肤已经红肿,凸显在眼前。 “这样你还不信吗?” 他这样的人,怎么能把另一个女人的信息留在身上,这恐怕会影响他以后跟别的女人纠缠吧? 不知为何,乔儿没有感动,一闪即逝的画面竟然是以后她离开,方陆北怀抱其他女人,她问他手上的数字是什么意思? 他一笑而过,拉扯了袖子掩住,摸着女人的脸蛋说:“随便刺的,忘了。” 那个位置在手腕最脆弱的位置。 许多想不开去轻生的人,就会选择用刀子划开那个位置,而现在,方陆北将代表乔儿的数字放在了那里,好像在说,她就是他的命。 可他死也想不到,这种招数,乔儿最厌恶。 她退后一步,眼中真情实感地浮出笑意,“方陆北,你觉得这有什么意思吗?” - 禾筝还没走到乔儿房门口就看到了方陆北。 他半点不怕丢人,就那么坐在门外,双手耷拉在膝盖上,垂着脑袋,满是颓丧。 尽管是被赶了出来。 禾筝看到,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忍了忍,像看到了一抹空气,径直走过去,敲响乔儿的门,她害怕是方陆北,才问一声:“谁?” “我。”禾筝出声,手从外握着把手,替乔儿设防。 乔儿是准备拉开门的。 禾筝却只留了一条能递过行李箱的缝隙,将箱子推进去,冲乔儿摇摇头,给她使了眼色,她顷刻明了,接过箱子,便关了门。 不愿看他们这样焦灼下去。 禾筝踢了踢方陆北的鞋尖,在他抬头时,忽然拽着他的衣领就将他扯了起来。 就算吵。 也不能让乔儿听见。 禾筝扯着方陆北到电梯口,他却烦躁至极,猛的甩开禾筝的手,弧度过大,虽然只是朦胧一眼,但他裹着厚厚薄膜的手腕,却扎眼。 “你手腕上是什么?” 禾筝嗓子循环着一口烧灼的气,根本下不去。 方陆北松开领带,“跟你有什么关系?找季平舟玩去,别在这儿瞎掺和。” “我问你手腕上是什么?” 他不给看,禾筝只能伸手去抢,那东西不用看的太仔细就知道是什么,尽管方陆北有意在躲,可还是被禾筝看到了。 她分不清自己在气什么,既然分不清了,那就是什么都气。 “你刺个纪念日就了不起了?” 她快被方陆北笑死了,“我跟你说吧,以前跟乔儿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心口刺的都是她的脸,你觉得你这点东西,算什么?” 算他的自以为是。 方陆北没想到还有这一茬,难怪乔儿看见这东西时一点感动都没有。 第401章 自欺欺人而已 方陆北本想继续留下堵门,却被禾筝生生拖到电梯里,她用不了苦口婆心那招,这事,到底要靠他自己领悟。 闷热的气循环在不透风的空间里。 瞥了眼正在下降的数字。 禾筝掩住愁闷,尽量不用心兴师问罪的语气,“你为什么打季平舟?” 早知道她会问。 方陆北嗤笑着,“自己清楚。” 伤口撒盐这活,季平舟向来拿手。 “你自己的破事,别人来帮忙,还帮错了?” “你少护短。”方陆北心口堵着一团火,正在熊熊燃烧,说话自然不好听,“我也用不着你帮忙,你不给我帮倒忙就行了。” 这楼本来也没有多高。 电梯很快到了一楼,方陆北满面不耐烦,只盼逃的更快些,禾筝想破口大骂,一堆不好听的话绕在舌尖,可又想到乔儿,不得不替她得一个保障。 方陆北打开车门要上车。 禾筝从后拽住他,义正严词,“你最近别来找乔儿,先把自己弄干净了,省的她见到你还嫌脏。” “有你什么事。” 透过挡风玻璃。 能清楚看到正前方,方陆北听到了什么直戳心窝的话,脸色沉下,挥开禾筝的手,咬牙切齿地喊了句什么,丢下她,上车便跑。 他最不能面对的就是乔儿嫌他脏。 他以前是有过许多女人,混蛋至极,可对乔儿,算是用了最多耐心和包容,他以前在那种事上,小癖好不少,但在乔儿身上一次都没用过。可尽管如此,她还是在方方面面,都在介意着他以前的行径。 虽然伪装的很全面,可方陆北还是看得出来。 所以他很少碰她,更多的,是怕在某些时候,乔儿露出那种让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神,总让他不禁心虚。 见不到她。 方陆北能做的只有借酒消愁。 当下,连禾筝也不得不放弃他。 看着方陆北离开后。 禾筝又折返回去找了乔儿一趟,试图让她跟着一起回贞悦府,可她却以有比赛为由,拒绝的干脆。 他们两人有着不同的执拗。 这样的焦灼情况,活生生像塞了一根枪杆子在禾筝心间,梗着所有。 尽管禾筝说了许多遍让季平舟回家去。 他却坚持要送禾筝回家,她状态肉眼可见的降了下来,身为医生,对身旁人的健康问题总是很敏感。婚内她因为输血而常年脸色苍白,身体虚弱,他不是看不出来,只是必须要隐藏那份关怀。 但现在不用了。 才进入贞悦府,季平舟稍稍收拢了手掌,吐字清晰,语调也算自然。 “时差还没调过来,还难受?” 不用逞强。 跟季平舟单独在一起时,禾筝打心底里不想再嘴硬了,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她耷拉着眼睫,因为倦怠,眼睛已经睁不开,“有点。” “阿姨已经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办?” 禾筝未作声。 季平舟将担忧和照顾发挥到了极致,“我叫陈姐来照顾你。” “不要。”这不是别扭,是实在不需要,“有空我会叫明姨来帮我的。” 身旁的位置沉默下来。 空气跟着清冷些许,季平舟将车停好,却没有往停车线内进入,虽然只是微小的细节,却还是像沉重的一脚,踩进了禾筝湿沙般的心脏,她忽然有莫大的愧疚,转眸去看季平舟时,都是怯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拒绝他。 处在摆弄车辆的状态中,季平舟被她突如其来的话弄的微滞,两三秒后才反应过来,很快掬出温良笑容,“别胡思乱想,我知道,你嫌陈姐做饭不好吃,明姨是好点。” 他实在好的过了头。 让禾筝无言以对,脸色凛然又脆弱,忽然觉得他们是才认识,而不是已经结过婚又离过婚,中间还夹着一条算不清的人命关系。 她比谁都希望自己能释怀。 可太难了。 连心理医生都说,她的心理疾病严重程度,等同于癌症晚期。 尽管格外希望。 可禾筝离开时还是没有开口让季平舟上去坐坐,她有犹豫,但最终到底是什么战胜了什么,犹未可知。 目送她走进楼里。 季平舟将手放进口袋,里面有一枚圆形药丸,白色的,正面刻着某种字体,可在他而言,这是陌生的药物,但只要是从禾筝那里看到的,就不能忽视。 他本不想如此。 只不过刚才禾筝去楼上看乔儿,包恰巧留在了车上,他拿水喝,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包,里面的瓶瓶罐罐和几盒药便暴露在了眼下。 太多了,那么多的药,他不可能不在意。 刚拿出一瓶,看了用药说明,打开瓶盖闻了闻,还没能看出什么名堂,禾筝便来了,他不得已,才拿走了一颗。 好在认识的人里有懂药品的,要问出来,并不难。 加之季平舟看到的那些,只需要轻微描述,对方便知道了这是什么药。 心理疾病不能全然靠药物治疗,但如果没有药物,随时是会有生命危险的。他们厌世,对万物倦怠,失眠,甚至连胃口都不好,生对他们来说比死更难,不用太久便会走出生命的警戒线。 这些人,必须要有亲人在身旁寸步不离的陪伴。 季平舟知道禾筝受过重创。 她失去宋闻,在婚内被冷暴力,又出车祸失去了自由行动的能力,后来又遇上付韵生病。 这些,就足够击垮一个人健康的心理。 更别说付韵的突然离世,她又知道了宋闻死亡的真相,可没有人关心她遭遇过什么,只告诉她要好好的,一切都会好。 这些话在她来说,恐怕比心灵鸡汤还无用。 那颗药丸被季平舟攥在手里,仿佛品到了其中的苦,身旁的人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你看着状态挺好的,没有患病的症状啊。” 他耸开那只手,语气很轻,“不是我。” “那是谁?” 不想说禾筝的名字,也不想承认她竟然已经这样病入膏肓。 他用了各种手段,甚至拜托人合成了宋闻的影像,只为让禾筝跟他见面,这样也不行,她如此反复,他于心不忍她这样受煎熬。 “这病怎么才能治好?” 身旁人摇摇头,他也算是心理医学上的专家了,可这种病,始终是未知的谜。 “想治好,只能靠自己,这种药,顶多是拖着。就像已经见骨的伤口,非要用创可贴贴着,自欺欺人而已。” 就连出了国,也没能找到病根。 禾筝觉得病好了,只是因为跟季平舟分开了,见不到他,自然就不会因为他,想到对宋闻的愧疚。 没见过季平舟这样忧愁,男人轻笑,拍动他的肩,“行了,你问也问了,咱们进去吃个饭?” “不吃了。”他哪有胃口。 “怎么不吃了,我还有点那个秦止的事要告诉你呢。” 这半年秦止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他可不是个会消停的人,尤其是知道禾筝回来了,只怕没第一时间冲到她面前,再度提醒她,宋闻是怎么死的。 到时,她一定病的更严重。 追根究底,秦止好似才是那个病根。 第402章 你应该喜欢 他们才上楼,迎面便遇到了从包厢里走出来的梁铭琛。 虽然有阵子没碰见了。 但这次是刚好,季平舟有事要找他。 他也听说了方陆北的事,正提心吊胆季平舟来问罪,可越是怕,这一遭来得就越快。 被他剜人心的眼神盯着看。 生吞硬咽下几口吃的,梁铭琛就再也吃不下了,等局子散了,季平舟才提着他的领子拽到车旁,没有任何铺垫,质问来的急骤。 “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梁铭琛鬓角浮着冷汗,“……我干什么了我?” 不就是介绍了江珍珠跟方陆北认识。 他哪里知道会有这么多事。 “你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还让他们认识?” “我天!”梁铭琛站直了,冤枉的要命,舌头都打结,“那在一个局上,我还能不让人认识吗?” “你提醒过方陆北吗?” 他气急了,“这话就不对了,这男人跟女人,她一个人往上贴有什么用,那还是自己管不住自己。我没提醒,你总提醒了吧?你不能因为那是你大舅子就这么说话吧。” 得知禾筝病情加重。 季平舟的担心程度直线上升,她在燕京只有乔儿一个好朋友,若是乔儿再出了事,她是会崩溃的,这已经不单单是方陆北自己的事。 演变至今,每个人都被缠在了一起。 “那我问你,那个江珍珠,是不是就是之前跟照照的舅舅搞婚外情,还把人家原配气死的那个?” 梁铭琛摸了摸后颈皮,认了,“是。” “你现在就把她以前的那些事告诉方陆北。”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面对心狠手辣的第三者,一定要方陆北有所警惕,护住乔儿。 剩下的,他们只能自求多福。 - 夜里一点。 时间晚的过了头,门铃被按响时多少是有些诡异的,尤其是身处四面被白色防尘布围裹的地方,像天堂,也像炼狱。 禾筝确认那声音不是幻觉。 这才迷迷糊糊地走过去,因为惶惑,不得已打开猫眼往外看去,视觉为扩大的弧形,可看到的,竟然是一只类似猫爪的东西。 这一年常梦游。 但掐了掐胳膊,是疼的。 门外宛若另一个梦境,她打开,便被一只手牵引着,一脚跌进去,云里雾里。 房内没有灯。 只能借着走廊的声控灯来看清眼前的人。 季平舟总是能不经意的出现在她面前,在机场是,在这也是。 他这样子,像是挟持着怀里的小猫来见她。 淡橙色的廊灯描绘着他的脸颊轮廓,落成了暖融融的昏黄色,让瞳孔都有了清晰的光晕,可只有三秒,三秒后,一切归于黑暗。 禾筝眨动眼睛,听见寂静空气里的一声猫叫。 继而是季平舟一点都不气馁的声音,“在路上遇见它的,很可怜,想着你应该喜欢,就给你送来了。” 猫咪看着并不情愿。 一个劲的要从他怀里扑腾着离去。 季平舟却半点不嫌脏,就那样让猫儿窝在自己怀里,不再害怕浮毛粘在身上,更没有了以前的少爷秉性,开始学着对这世上的所有生物都一视同仁。 禾筝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但她没有心硬到那个程度。 若是将人连猫一起关在外面,她是会遭报应的吧,可是……她叹气,“你好歹也把人家的项圈摘了再说是野猫吧?” 他没有那么蠢笨。 在不见光影的昏暗中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生物,是有温度的,也有灵性,发觉有人在看自己,它也抬起脸,伸出舌头舔了舔,还浑然不觉自己被当成了哄女人的道具。 这一眼。 季平舟才看到它脖子上针织的铃铛样式的项圈。 “我没注意,我就是在路边看见它的。” 这样说话,总也别扭。 禾筝侧过身,让他们进来,“它肯定饿了吧?” “没有吧。” 季平舟乱搭话。 他这样子实在不像他,禾筝抹黑进去,忍俊不禁,“人家都舔舌头了,而且你把它绑架过来,就没弄点吃的?” “……”他哑然,怎么能说是绑架呢? 他觉得这就是老天爷送给他的机会。 “怎么不开灯?” “停电了。” 白天回来时还未察觉。 天色降下了,禾筝才发觉这屋子里早就被停了电,钱交去,也要过几个小时才能恢复电力,沉浸在这样的黑暗中,人寸步难行。 连季平舟都需要小心谨慎地往前走,唯恐撞到什么,摸出手机,才让房内撕裂出一道微光。 “这样黑,你不怕?” “黑吗?”不知是什么时候有的本领,在黑夜里,竟然比在白天活动更加自在,禾筝满脸茫然,季平舟却迟钝的明白了过来。 那人说,吃这种药的人,作息早就乱了,甚至在夜间,更自由。 白天,是害怕走进人堆的。 他们摸索到客厅,季平舟不停地用手抚摸着猫咪的下巴和脑袋,让它能消停的躺在自己怀中。 “你要不要抱它?” 这小东西本来就是他投其所好带给禾筝的。 这猫是有主人的,不像野猫那样凶悍,皮毛也是有保养过的,模样健康,身上更没什么异味,禾筝将手搭上去,适应地触碰,“它主人一定很着急,你就这么带过来,好吗?” “我不带过来,它就要饿死了。” “胡说。” 什么生物也不能一夜就饿死。 禾筝俯下身,和猫咪平行对视,夜间它的眼睛呈现不同的颜色,但又会适应的收起来。 灵性的小动物昂起脸,凑近禾筝,先发动嗅觉,拱了拱鼻子,似乎闻到了喜欢的气味,又要凑近,就快抵进她的脸庞,只差毫厘就要无距离的接触,季平舟却忽然将猫抱开。 它不服气地挣扎,被惹恼了,伸出爪子,擦过季平舟手背的皮肉。 微弱的痛感让他松开了手。 猫咪跳下去,开始到处找地方躲藏,哪里有狭小的角落,就往哪里钻。 季平舟绷紧了手背,血丝蔓延。 他大概天生跟猫猫狗狗气场不合,每次都会被伤到。 “你干嘛拉开它?”禾筝凑过去看他手背的伤。 “……它差点就亲到你了。” 扬起眸,她忽然觉得说什么都贫瘠,在弱到无法照亮全屋的光线中,她与季平舟诚恳的眸光对视上几秒,又缓慢移开了,手指碰上他破开的皮肤,“亲一下又怎么了,何况它只是猫。” “嗯。”季平舟用鼻音出声,“当猫可真好。” 第404章 痛哭流涕 为了证实禾筝没有在撒谎。 方陆北瞒着所有人私下去了乔儿所在的俱乐部,没有走进去,只是将车停在最隐秘的地方,静静等着乔儿出来,再问清楚。 他去的太早。 完全没有时间观念。 这么一等便是大半天,霞光四溢,掉进车里好几块斑斓的光,有一块便刚好掉在他的手腕皮肤,映着上面的数字,那是乔儿降临这个世界的日子,但他去刺青时,却是她离开他的日子。 这么一想。 方陆北忍不住发笑,轻扯了袖子,将那刺眼的数字遮住。 如果不出所料。 他以后都不能把这块皮肤露出来了。 等到了黄昏,又到了黑夜,一弯弦月斜斜的挂在天上,景象凄凉落寞。 乔儿出来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她饥肠辘辘,低头在手机上寻找着附近哪家餐厅评分好些,去尝尝特色。 边看,边询问着身旁的人。 手也跟那人牵在一起,行为举止,已经成了世间万千普通情人之一。 身旁的男人比她高出大半个头,随着她的声音,也低头去看手机,薄薄的荧光照在脸上,映出他们欢愉的面孔。 方陆北幽幽瞥出去。 不知不觉间,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已经收紧,落出泛白的骨节,这下他总算完完整整的体会到了那份痛心感觉。 还有什么可问的,一切都摆在眼前了。 他完全可以等乔儿上车跟那人走了自己再离开,可他偏偏要打开车灯,让那两束炙热的光芒落到前面这两人身上,明亮包裹着他们,刺着眼皮。 再等乔儿眯起眼睛,下意识地看过来时,方陆北正坐在车里,目光对着她,平平淡淡的笑,笑完,开着车便走。 他非要出现,在她已经软烂无形的心上再踩一脚才痛快。 这就是这个人的恶劣之处。 等他走了。 乔儿才将陷在别人掌心的手抽出,回以抱歉又感谢的微笑,“谢谢师兄了。” “小事。” 她将目光收回,喉咙堵着口闷闷的气,“我还要去给朋友过生日,先走了。” 车队的人都对她很好。 各个仗义。 尤其是一直照顾她的师兄,简直有求必应,就算是装男朋友这件事,都能想都不想就答应,还替她瞒过了禾筝,又瞒过了方陆北。 当下除了这样,她没有别的办法跟他撇清关系了。 两个小时后她开车到盛广大厦,只为跟禾筝吃饭,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实际是满目疮痍的,只因那天便是在这里,一切撕裂,所有背叛掩藏不住的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那天。 她呼吸都有停止过。 相隔一周,再走进来,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乔儿状态不错,也没有了刚分手时的悲伤和憔悴,禾筝也是亲眼见到她跟同队的师兄在一起了才敢告诉方陆北。 可还是有必要交代一声的。 “今天方陆北问我了,”禾筝把甜口的菜放在一旁,递了餐厅的特色菜过去,乔儿接过,听见她随口说,“我跟他说了,你跟别人在一起了。” 乔儿动作凝滞,没一秒,还是自然地接过了盘子。 “我看见他了。” “……什么时候?” 禾筝没想到方陆北会迫切成这个样子。 他如果很早过去,应该酒都没醒吧,这幅德行就去开车,还出现在乔儿面前,真是疯了。 乔儿想到方陆北离去时那抹笑,好像在说,他再也不会来了。 是如释重负,也有无措。 “就刚才……”她也没弄清楚他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说不定是想来看我被绿了之后痛哭流涕呢,想的美。” 痛哭流涕的那个可不是她。 禾筝记得方陆北是怎么在分手后整天醉在酒绿灯红间,昼夜颠倒的原因大概与她相仿,只为逃避。 他那些颓废的样貌。 禾筝不能告诉乔儿,这会影响她对这段感情的判断,若是因为她说了不该说的话,让乔儿摇摆不定,那她就是千古罪人了。 “那之后呢?”她能做的,便是挑不重的话聊,让乔儿宽慰些。 她面上从不显露过多的心事。 胃口也比常人要好,两颊塞的鼓鼓囊囊,喝了一大口水才保证自己没被噎到,“以后?我打算报名队里的名额出国训练了,上一次因为他放弃了,这次多出来的机会,不能错过了。” “决定了?” “当然。” 从小她就是这样的性子。 该哭的时候痛哭一场,哭过后,便绝口不提曾经为之伤心的一切,好似一切没发生过,成了过眼云烟,该吃该喝,玩的尽兴。 塞了口东西,乔儿擦擦嘴,含含糊糊问:“季平舟呢,不陪你来过生日?” “跟你吃饭叫他做什么?” 禾筝说的认真。 却叫乔儿一口卡住,偏头咳嗽了好几声,接过禾筝递来的水喝下一大杯才好些,接着又用浮夸至极的语气说,“你可别这样,弄的好像是因为我不让他来,我可没这样说过。” “不是这个意思。”禾筝不知该如何组织言语,“他跟郑琅在一块。” “那不是好人。” 跟方陆北在一起时,带着他为非作歹的就是郑琅,他连孩子都快两岁了,却还是不改花花肠子,在外面的女人恐怕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算是他们这伙人里,最混蛋的。 禾筝也知道这些。 可郑琅人是糟糕,唯一的好,也就是讲点义气了。 所以当初季平舟跟他重归于好。 她并没拦着,也没什么资格拦着。 电话响起时这顿饭刚好到了收尾阶段,她们铃声相仿,乔儿看了眼手机,是熄屏状态,“你的。” 禾筝也看到了。 可来电的是方陆北,当着乔儿的面,她不想接,伸手便挂了。 刚挂,他又打来。 像是有急事。 无可奈何,禾筝只好接起来,音量减弱,尽量不让乔儿听见他的声音。 “什么事待会说,我没空。” 方陆北声音着急,不是开玩笑,“出事了,你快过来。” 瞳孔轻颤,她悄然掠了乔儿一眼,“什么事?” “季平舟的事,急不急?” “他好好的,你别烦人了。” 只当方陆北是在作妖,没再搭理他,禾筝干干脆脆挂了电话,才一秒,照片又传过来,那个地方她认得,大概就是季平舟每次去跟郑琅打牌的俱乐部外。 现在,那里停着一辆救护车。 第405章 教育她 赶到那里时救护车已经走了。 方陆北在电话里闪烁其词,并没说清楚,让禾筝误以为是季平舟受了伤。 距离那个地方近了。 她的脸色却无限接近惨白,喉头干涩,整个人状态都很差,偶尔碰了碰头发,指缝间便皆是脱落的发丝,心理状态还是影响到了身体。 乔儿将职业病用到了路上,横冲直撞。 时不时瞥一眼看向禾筝,只觉得她像湖面上的浮萍,飘飘荡荡,没有归宿,因为太过担心,魂都快飞了出来。 让她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俱乐部楼下并不像方陆北说的那样状况惨烈,反而平静异常,进出的人流量也没有减少。 莫名的。 禾筝有被耍的感觉。 这样的恶作剧方陆北不是没干过,正要打电话去骂人,却在夜色之下,看见了从高楼中出来的一行人,灯光璀璨缭绕,映衬的那几个人身影颀长,各有各的风度。 季平舟的面容隐在其中,变得淡漠,疏懒。 如果只是看到他们,倒真没有什么奇怪的,可郑琅手里却拽着一个女人,他手段狠辣,更没半点绅士风度,对禾筝都动过手,更别说对那里面的女人。 女人被推到地上,跌的手脚撕裂的疼,捂着一侧脸,恐惧地看着面前几个人。 来这里找乐子的没有几个干净人。 对这种事,也显得见怪不怪。 最站得住脚的理由就是她惹了人,看样子是郑琅,因为只有他在动手。 几座玻璃大厦坐落四周,将这一幕围困在中央,像一出触目惊心的好戏,暮色苍凉,好戏上场,季平舟像个观众,冷漠地看着一切。 跟他在一起的还有方陆北。 几人站着,却无人对那个狼狈的女人伸出援手,好戏结束在郑琅拿着猩红的烟头怼上女人的唇,上面有残留的口红痕迹,下面,便是血肉之躯的一部分。 现在却被他这个公子哥儿当成了烟灰缸,直接将烧红的烟,死死摁了上去。 女人疼的身体发颤,却无法反抗,双手扶着地面,指甲紧的要扣进地里。 那样子,像是遭受了几千年前的酷刑。 连乔儿也不禁打颤,“……他们,这是干什么……” 太狠了。 几个人一同流露出了往日不曾显现过的狠。 更叫人恐惧的,是那份旁观的冷血,好似面前这个女人的命根本算不得是命,总之比他们这群高高在上的人,低下了数百倍。 风吹过。 郑琅指间的一点猩火在女人嘴上碾灭了,这才站起来,满脸狠戾神色,像扔垃圾一样将烟头扔到女人脸上。 他们几个人的角度都能看到女人的唇被烫出一个焦烂的窟窿,却无人有一点动情。 风吹过,季平舟不耐地瞥过脸,瞳底深邃漆黑,恍若蒙着浓雾,寡淡的令人迷惘。 他对这出戏没兴趣了。 郑琅回头问了他什么,他未作声,郑琅这才挥挥手,让女人滚。 他们像是制裁者。 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罚任何冒犯了他们的人,这才是最让人不解的。 这群人里,只有方陆北知道禾筝会来。 他搜寻一周,没找到她人,却在路边一排排的昂贵豪车中看到了一辆最不起眼的。 但那辆车,他再熟悉不过了。 乔儿开的那辆车不贵,还是二手的,他无数次要给她换贵的,甚至提了车停到她的车位上要强送,她却还是不要,硬要开自己的破车。 因为这些事,他没少被气。 现在却成了在车群中一眼认出她的条件。 她那个大师兄是不可能带她到这种地方的,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她来送禾筝的。 碰了碰季平舟的肩,方陆北昂起下巴,指向那个方向,“我叫方禾筝来了。” “你叫她做什么?” 听见禾筝的名字。 季平舟立刻将眼神改为清凌凌的无辜状,循着方向看去,看不到禾筝,却也知道那车里是谁。 “总不能你一个被人说三道四的受委屈吧?”方陆北是有所考量的,本有许多话要说,可想到乔儿在那,情绪便降落了下来,“你那么无私谁看得见,自私一点,该让她知道的就知道。” “这事没必要。” “榆木疙瘩——” 骂完一句。 方陆北又催促,“人来都来了,你不过去?” 不是季平舟想过去,是他自己得找个由头跟着过去。 跟郑琅打了声招呼他们便过去了。 发觉他们正往这边走。 还有方陆北。 乔儿自然要闪躲,“你过去吧,我先走了。” 知道她的意思。 禾筝点头。 她才下车,方陆北便凑了过来,走的比季平舟还快,在乔儿还没把车掉过头时瞥了一眼到她脸上,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语气也一样。 极具讽刺。 “这谁啊?不是跟小男朋友吃饭去了吗?”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乔儿听见,这一片光影暗淡,可他们还是看见了。 乔儿公然冲方陆北翻了个白眼。 这一眼彻底击碎了方陆北的自尊心,他咬牙切齿地看着乔儿的车尾,“你们看见没,她冲我翻白眼?她敢冲我翻白眼?” 他扯开领带,自言自语。 “不行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非要教育她。” 压根没有人搭理他,他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找到车,踩下油门,直接追着乔儿的车疾驰而去。 - 入秋的冷风刺骨伤人。 禾筝的外套落在乔儿车上,单薄的针织袖贴着皮肤,风穿过毛线孔,擦过皮肤,冷意四处蔓延,发现她冷,季平舟便将搭在臂弯里的外套披在她肩上,顺带裹了两把到脖子。 “怎么就穿这点出来?” “衣服落在车上了。” 下车时那样着急就是怕乔儿跟方陆北起冲突,千防万防,还是架不住方陆北的臭脾气。 季平舟想到刚才那幕被禾筝看见,不愿多解释,只想让她快速忘记那些。 可他那样冷冰冰的表情,禾筝忘不掉。 就算是婚内他表现出最厌弃的时刻,也不曾有过那样的神色。 让她不寒而栗,“你们刚才在干嘛?” 没太多思量,她又问起方陆北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 “怎么还有救护车?” 不由自主伸出了手,掌心暖融融的,像泡过了泉水似的温暖,贴上季平舟的脸颊,又触碰到耳朵,禾筝掩藏不住关切的语气,“你受伤了?还是谁受伤了?” 第406章 做不到 季平舟笑着摇头,将她的手拿下来,用掌心包裹住,“你别听方陆北胡说八道。” “可他还发了照片……”禾筝温吞着,“而且刚才……郑琅,” “没事。” 他的的确确不想让禾筝知道那些乌七八糟的事。 婉转又温和地转移着话题,“来之前应该给我打电话,白白让方陆北骗,还白跑一趟。” “我给你打了。” 只是一直没通。 这才真的以为他出了事,路上都难以平复躁动的心跳。 这么说,季平舟才摸了摸口袋,“手机好像落上面了,我去拿,你等会儿?” “好。” 他们一同变得温暖万分。 也都开始学着顾及对方的感受。 季平舟眼角划起温和的弧度,抬起手轻抚了把禾筝的脸,不放心地交代,“别乱跑,就在这等。” “知道了。”她拿下他的手,露出让他放心的笑容。 目送季平舟又踏进那片高楼霓虹建筑的声色迷离之中,禾筝才呼出一口气,他没事当然是好的,可刚才那样残忍的对待一个女人,怎么想都不该是季平舟会做出来的事。 想不明白。 问了他也不愿意说。 只能成一把谜团,堵着中央。 这个谜还没维持神秘感太久,便被悄然从一旁走出来的秦止揭开了,他在这里等了太久,就是在等一个机会,好巧不巧的,季平舟上楼去了。 “禾筝?” 声音从身后漫出。 禾筝背影微僵,听出了秦止的声音,却并不想回头与他碰面,更不想交涉。 见到他,她就会想起宋闻。 难耐地抬起步子,才走两步,秦止便从后面追了上来,他上次的事做的有些过分,但一直没有机会向禾筝道歉。 破坏了季平舟的生日,迫使禾筝回来听他说宋闻自杀的真相后,之后她又因为付韵的离世而离开燕京。 让他有话也没地方说。 “听说你回来了,原来是真的。”秦止将嗓音放的轻柔,努力不引起冲突,“你还在为上次的事怪我?” 禾筝不说话,只盼着走得快些,再快些,逃开这个恶魔。 前方灯光绚烂闪烁,无数硕大的光点在眼下明明灭灭,缩小扩张,充斥在大脑里,前方好像没有了生路,耳畔的,又尽是秦止逼迫的言语,“你回来又去找季平舟了?” 他有瞧不起的轻蔑隐藏在言语中。 以为禾筝听不出来。 “我上次跟你说话虽然过分了一点,但说的都是真的,宋闻在临死前亲口告诉我,季平舟就是他的仇人,你跟他的仇人在一起,死后怎么有脸见他?” 他紧追不舍,“我原来以为说了那番话你就清醒了,这才多久,你又回来跟他在一起?” “那么多流言蜚语你是听不到吗?” “禾筝,你以前那么聪明,季平舟是给你下了什么蛊?” 脚步蓦然顿住。 行人匆匆而过,风也是一瞬即逝,留在禾筝身上的,只有莫大的无助和恨意,她不知该恨谁,可胸膛起伏着,情绪也到了崩溃的临界点。 “你说够了吗?” 秦止并未被她这个样子吓到,依旧站的板正,好像自己才是正义的化身,“你不用这样愤世嫉俗的,我说的哪句有错?你回去也问季平舟了吧?他是不是承认了,他妈妈害过人。” “所以呢?”禾筝心脏被啃食的感觉又回来了,并且这次更严重,严重到眼前浮现了宋闻的样子,尽管嘴上在说这厉害的话,可防线却已经崩塌的不成样子,“你说,你想要我怎么样,怎么样才算对得起宋闻?” “这不是很简单吗?” 他理直气壮的,“不要再跟季平舟有交集。” 禾筝太清楚自己心中的天秤是偏向谁的,这也是她最不愿意面对,也最唾弃自己的一面。 哪怕宋闻在世。 季平舟与她而言,恐怕也是要重那么零点零一的。 正是这零点零一,让她留了下来。 而现在,秦止正在打败她仅存的希望。 她眨动酸涩的眼眶,指甲快陷进了掌肉里,用尽毕生的勇气问,“我要是说我做不到呢?” 对她的回答毫不诧异。 秦止偏过脸,没忍住轻笑,“你真当他是什么好人呢,你知道他们几个刚才干了什么事吗?” 她突然不想听了。 可人能闭上眼睛,选择不看,也可以捂住嘴巴,选择闭口不言,唯独不能自主封闭听力。 也是这样,秦止才能肆无忌惮的选择揭穿季平舟。 “他跟郑琅是发小,郑琅什么德行应该不用我说吧,他们能在一起,你以为季平舟真是什么良善的?” 他凉了声,比这个季节的风还渗人。 “就因为人家想往季平舟身边塞人,没成功,多说了两句,说他死皮赖脸缠着你有什么意思。只是这样,就被郑琅打烂了嘴,还逼着人家喝了那么酒,人都胃出血直接送医院到急救了。” 这一部分禾筝没有目睹。 可有一半,她是亲眼看见的,秦止抿抿唇,脸上尽是对他们这群含着金汤勺坐拥一切的公子哥儿的不屑,“刚才你看见了,那个女人,就是跟着在背地里说道你们事的人,郑琅教训她的时候,季平舟可是默认的。” 对那个女人还算是柔和的。 起码让她活了下来。 可对当众数落季平舟的那个男人,手段已经狠到令人发指,俱乐部里的人都看见了,人拖出去的时候,嘴像是被圆形的东西撑烂了,让他想吐也吐不出来。 杀人不过头点地。 可他们就是有许多法子,震慑这些背后嚼舌根的人。 秦止说出这些,也就是想打破季平舟一贯留给禾筝的温文尔雅的印象,“这样说你应该懂了,我不让你跟他在一起,不仅仅是因为宋闻,还有他本身就不是好人。” “你呢?”禾筝飘飘忽忽,脚下发虚,“你就是好人了?” “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她忍不住笑了笑。 秦止气上心头,“我都这么说了,你还是不信?你就不怕有天他也用这么狠的招数伤害你?他们都是一样混蛋,你就不怕?” 禾筝一点苦笑落下。 “怕,可我更怕你。” 第407章 替他抱不平 季平舟回俱乐部找手机时遇到了熟人。 便多聊了两句。 耽误了十几分钟才赶过来,在里面时心便一直是慌的,可等回来了,看到禾筝还站在那一排排轿车旁边,紊乱的心跳也顿时平息了。 没有什么。 比她能在原地等他,更值得欣慰的了。 “去的久了点,等着急了吧?”他自然收起手机,握着禾筝的手。 她却轻缩了下手指,下意识想抽离,但不知是什么情绪被压住了,又乖乖任季平舟握着手。 虽然只是很微小的动作。 季平舟却还是敏感地察觉了,等禾筝抬起了面,远处光晕一闪而过,让他看到她眼眶边缘的红色,“怎么了,等太久了?不开心了?” 他张嘴就想赔罪。 这斟字酌句的样子,却让禾筝心里更堵,“没有。” “那眼睛怎么红了?” 她轻抽鼻息,抹了把眼睛,生硬地撒谎,“没事,被风吹到了。” 也不知季平舟是真信了还是装信。 他用指腹擦掉禾筝眼角的泪痕,“看不出来,还挺娇气。” “手机找到了吗?” “找到了。” 禾筝跟着季平舟坐进车里,眼神不自然地乱飘了下,很怕这个时候秦止跑出来,她的恐惧搭在精神线上,现在的正常状态,只是回光返照。 送禾筝回去的路上她一直不语。 情绪有明显的改变。 季平舟记得今天是她生日,可又因为她先前就打了招呼,不收礼,也只会跟乔儿吃个饭,他们便只能顺从她。 “刚才是不是还跟乔儿在吃饭,打搅你们了吧?” 禾筝挽过发丝到耳后,面上难言,“方陆北硬要让我过来,说是你的事,你们……真的没事?” “没事。”季平舟始终重复这两个字。 可他说的“没事”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是一人一张嘴,版本各不同。 在季平舟看来。 就是一个没眼力见儿的人当着他的面说了禾筝的两句不是,实则是在给他抬面子,说禾筝不长眼,不识抬举,还说她这种女人就是欠。 他脾气一向好的没边儿。 但每次当众动手,细细想来,都是因为禾筝,打过孙在遇,打过白家的小孩。 这次。 他没想动手的。 可郑琅却先看不过去了,最近有太多人拿着他们的事当茶余饭后的谈资,他早就替季平舟抱不平过,这次也是喝多了,刚巧有人撞到枪口上,他便动了手。也不是用拳头解决,只是恶趣味的灌酒,灌到那人胃出血昏厥,又拿酒瓶堵住了他的嘴,活活快将人憋死才罢手。 方陆北也是怕他真闹出人命,这才替人叫了救护车。 而季平舟。 的确有私心的。 所以没阻止。 可禾筝什么都知道了,秦止甚至还录了像,他就躲在包间门外,用手机录像,对着那扇门上一块琉璃色的玻璃窗口,将里面一帧帧的暴虐残酷都给记录了下来。 面前有人惨叫呼救,血一股股的溅出,牌桌都被染红,季平舟却无比平静,在郑琅提着那人到他面前下跪道歉时,也只是蹙起眉,转脸看向了别处。 空间扭曲,血光蔓延,他端坐中央,面无表情,雪白的衬衫和那一室的红光成了极大的反差,明明是最格格不入的一个,却也是掌控了别人的生死的那个。 可从那里出来,他又换了另一幅面孔。 另一幅对禾筝言听计从,低声下气到没有边界的模样。 禾筝将手指埋进发根里拽了拽,头痛欲裂,恨不得将那几分钟的录像从脑袋中清空,可做不到,太难了。 发觉她在自我挣扎。 季平舟放慢车速,拿出了百倍的温柔,“头晕吗?” “没。” “再等等,马上到了。” 车停在贞悦府楼下,季平舟解开安全带,原本是想跟着禾筝一起上楼去的,可她行动快速,推开车门就下了车,并没想让他跟着上去。 连那件西装外套都放在位置上,没带走。 衣服掉在位置上,像被遗弃了。 季平舟垂面看着,失了神,也停止了追寻的脚步,静坐在车中十几分钟,思量着他们之间的所有牵绊和阻碍。 也许是今晚的事给了他启发。 有时候,还真不能用温吞的办法。 想通这些。 他才无所顾忌地冲上了楼。 可站在门前,却又被房内那声尖锐刺耳的撞击声给缠住了双手。 夜还不算太晚。 里面的声音没有缓冲,更是压制不住的,隐隐还有跌倒声,地板太硬,禾筝身体直愣愣的摔下去,只是听来,骨骼都隐隐作痛。 季平舟能确认禾筝是病发了。 他闯进去,会让她更崩溃,可不进去,她会受伤。 左右拉扯权衡中,廊灯忽然寂灭,里面的玻璃制品碎在地上,禾筝好似爬了起来,不知碰了什么,玻璃碎片之间撞到,清脆作响。 没几秒钟。 冷风迎面穿过房间,裹挟了一股浓烈的血腥,从门缝中流淌而出,附带着禾筝灵魂的求救。 太静了。 那阵噼里啪啦的剧烈发泄后,是这样的静,就太不寻常。 莫大的心慌感席卷而来,季平舟颤着手按门铃,叫着禾筝的名字,里面无人应答,他又拍打起密码锁,接连试了好几个。 可就是不对,怎么样都不对! 他救过那么多绝症患者,从死神手里抢过人,可没有一次,这么慌张,心里不断的在骂脏话。 手指连着心脉在颤,在碎。 最终,黑暗里,他试了最后一个密码,是他们在和风苑的密码,倏然——门锁打开。 他从没有闻到过那样浓的血腥。 想到是从禾筝身体里流淌而出的,他便撕裂心扉的痛。 颤着手开了灯,地板上或流淌或晕开的红色像一记钢针,狠狠穿透了他的大脑,让他整个人都宕机的停在原处。 血泊的中央是禾筝,她躺在碎玻璃中间,像疯了,像不知疼痛,所以疯狂的让那些尖锐碎片扎入身体,脸上呈现的,却是上瘾的眩晕感。 十指连心,可她十个指头都被碎片扎破了,心怕是早就疼死了。 身下那些是伤人的利器,是荆棘,可在她眼里,那却是玫瑰花丛。 只有躺进去,才能保持清醒。 第408章 一报还一报 床单一连被染红了好几层,不光如此,就连衣服都已经因为黏稠的鲜血而沾在了伤口上,若是撕扯,黏连皮肉,痛不欲生。 季平舟找到了干净的剪刀。 沿着衣摆,他将那些碍事的碎衣料剪开,一盏冷光的台灯映在禾筝皮肤上,表层血迹斑斑,她瘦骨嶙峋,那些碎片刺进来,形成了不可估量的伤口。 一个个血窟窿在往外冒着血。 虽然都是皮肉伤,可这些伤出现在禾筝身上,又被季平舟亲眼看见,就足够触目惊心,他有条不紊地处理伤口,十几分钟后,裴简送来了一大堆医疗用品。 他没有开口去问房间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碎片。 更没有问既然方小姐受伤了,为什么不送医院。 将药品递进去。 季平舟便关了门,那匆匆一掠,让裴简看到他手背轻溅的血滴,以及整条蜿蜒着的黯蓝色筋脉,一路从手背蔓延到了手臂,恍若连着季平舟的心脏。 裴简从没在他脸上见到过那样麻木又悲痛欲绝的表情。 门关上。 里外成了两个世界。 季平舟的事业到达最巅峰时可以面不改色地对着人体内脏进行解说,可没人能想到,他有一天也会对着一些能轻松处理的皮外伤而双手颤抖,连最简单的包扎技术都失了效。 那一夜裴简始终没走。 时不时能听到房间里慌乱的脚步声、水声、痛呼声,剪刀摔在地上,整栋楼静到他甚至能错觉地听到季平舟沉重的呼吸。 这样的情景。 竟然让他想到了四五年前的某一天。 季言湘病重,禾筝血型恰好与她一致,也答应了给她输血,可毕竟是长期性的,那时她身体健康,年龄又小,面庞水嫩,光泽度极好,仰面看着季平舟时,爱意无穷,好似有浑身的精力来面对这一家子人。 裴简深刻记忆着。 她握住季平舟的手,谨慎地往他肩上贴去,面颊靠着他清瘦的肩,睫毛上扬,看着他时,眼神难以移开,却用乞求地语气问他:“要不就让我给姐姐输血吧?” 那时她拼尽全力讨好他们。 但爱也不是假的。 季平舟后来跟他提起,说原本不愿意让禾筝去献血,但耐不住她那样请求。 第一次输血。 他因为例会没赶回去。 说起那天,懊悔的要命,只因回去的太晚,输血结束了,更找不到妥当的言辞安慰禾筝,却在临睡前看到她坐在梳妆台前,轻轻撕掉了手背的医用胶带,还乐呵呵地向他炫耀说:“我身体好,你看,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晃着手背,白皙的皮肤已经愈合,看不到针孔。 可随着时间推移。 她的脸色越发糟糕,起初从手背抽血,后来转到胳膊,伤痕累累,也再没了笑。 到底是谁磨掉了她生命里的希望和光。 答案还是季平舟。 禾筝走到今天,就连裴简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切跟季平舟是撇不开的,当时他为了宋闻的事折磨禾筝,现在禾筝又为了宋闻的死折磨他。 说来说去。 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 那一觉夹杂着疼痛,却没有梦魇,可禾筝睁开眼睛时,身体却仿佛被一块千斤重的烙铁压着,脊背火辣辣的疼。 很快。 又察觉了床头柜边沿还有一道清浅的呼吸。 随着她启唇,试图活动四肢,季平舟醒来,他睡的极轻,只是闭着眼睛,意识还停留在禾筝身上,跟着她的活动而活动。 他的意气风发不见了。 眼眶被疲累包裹,衣领上有被水晕开的血,手掌却干燥温暖。 禾筝口干舌燥,无法动弹,音色虚弱,“你怎么在这儿……” 季平舟将她的头发挽过去。 拿过手旁的水,用棉签沾着水打湿她的唇,湿润驱散了浮在唇上的干涩,让感知稍稍好了些许。 可疼痛,还是控制着她。 她只能趴着,手指摆在一旁,才蜷缩,就疼的揪心,可这些,她全部忘了是怎么发生的。 瞳孔清透,却始终茫然,盯着季平舟在房间内进进出出,帮她换药,又检查伤口,却一直默不作声,像是在气什么,脸色沉到了阴郁的程度。 禾筝发怵,怵到不敢吭声。 季平舟拿着吸管让她喝了两口水,又探了额头,没有发烧,暗自松了口气。 他这才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挽起袖子,手中拿着的是医用棉签,很精细,比着指甲,沾了点刺鼻的药水。 他不抬脸。 睫羽微垂,眼下落着疲惫,整张脸都呈现出了不一样的病态白。 受伤的是禾筝。 可真正痛的,好像是他。 “会有点疼,忍忍。” 禾筝还来不及反抗,细软的棉签便抵到了甲缝边缘,那上面浸满了药水,湿凉的触感擦过皮肉,浸到伤口里,刺冷的疼。 疼的她身子轻抽,忙将手抽回。 季平舟却攥住了那只手腕,在禾筝疼的要逃时抬眸看她,眼色凉凉,没温度,像是严厉的老师在审判学生,她无处可逃。 “里面必须要上药,手指最容易感染。” 他这样子,大概就是对待医院病人的样子。 禾筝惶惑的将心推到了嗓子眼,“……我昨天又干什么了?” 棉签停滞在指端,没敢再往前递进。 季平舟压着嗓子,“都忘了?” “嗯……” “你把花瓶摔了,用手抓玻璃,又摔了进去,后背被扎破了,肯定要留疤了,这些自己都不知道?” 原来她已经病到了这个程度。 在做了过激的行为后,就会忘记自己前一天的所作所为,还一副无辜的样子。 那双手在清晨的阳光下已经全目全非。 她的甲床呈现清透的粉色,指甲修剪的圆润,没有毛躁的地方,指甲缝很窄,可碎玻璃有的太微小,还是有嵌进去的,季平舟昨夜拿着尖头镊子挑了很久,眼睛疲劳到快瞎掉,才将那些玻璃从她身体里拿出来。 虽然有简单的上药包扎过。 可现在小块纱布拆开,血还是从十指里蔓了出来。 季平舟就保持着那么一个姿势坐着。 从拇指开始,一点点清理了,又上药,再包扎,可才到无名指,禾筝就疼的受不了了,她弯曲着手指,不住发颤,冷汗冒了出来,“……能不能不弄了,好疼。” 因为蔓延的刺痛,她一直在忍受,并没注意季平舟,现在他停住了手,胳膊却还抬着,面孔隐忍,肩膀也在颤。 这情况,可比让她疼着难受多了。 鬼使神差的,禾筝咬着牙将手递过去,她只当季平舟是职业病犯了,对着病人,一定要把伤处理好了才算是好医生。 “别这样……你擦药吧,我保证不乱动了。” 第409章 骂的人是你 棉签被季平舟收拢到掌心里。 药水刺激着皮肤,他却重重攥着,攥到掌心梗痛,撑着这口气撑了良久,在即将爆发时压制下去,再看向禾筝,眼中有的,只是心疼。 刻骨的疼。 季平舟凑近了,被窗外明光照耀,映的脖颈皮肤脆弱,脸颊抵到禾筝唇上了,才让她看到他下颌的一点血迹。 昨晚他顾着给她处理伤口。 血流的太厉害。 尽管用了办法去止血,可还是要几个小时就换一次药。 他忙前忙后,早晨天亮才去简单洗漱了一番,又赶回来陪在禾筝身边。 禾筝想伸手把他脸颊的血擦掉。 却抬不起手。 十指皆烂,烂到心中悲苦,却无言诉说。 季平舟将吻印在禾筝唇上,也是甘苦的发涩,那神色,是把她放到了心坎里疼却还嫌不够。 看她受了伤,自责的要死。 禾筝撑痛了眼睛,股股酸涩涌来,她勉强扯出笑,“我是不是吓到你了?要不你回去吧,我让乔儿来送我去医院。” 她想说,我总不能一直麻烦你。 季平舟心跟着那堆沾满禾筝鲜血的碎片一起碎裂,“你下次要是还难受,就打我。” “我打你干什么?” “我看不得你这样对自己。” 说着。 他随手摸到了放置在一旁的锋利剪刀。 那是昨天给禾筝剪衣服留下的。 在她的目睹下,季平舟面无表情,冷淡到撼人心魄,随手就拿着剪刀往自己掌心划开,一道破碎的血痕迅速浮出。 禾筝瞳孔轻缩,“你干什么?” “就这样。”季平舟半点不知疼,血珠子掉下来,砸在地板上,震耳欲聋,他却抿嘴轻笑,“我知道你生病了,有时候就是要发泄的,你身体不好,这样下去,迟早要成病秧子。我不怕疼,我身体好。” “别说了,你快止血……” 她话尾已经没了力气。 迟钝地挥舞着手,却毫无用处。 季平舟对自己远没有那么精细,随手拿了纸巾印在伤口上,“止着呢。” 血很快浸透了纸巾,他却浑然不知似的,还笑着。 这种种。 不过是想告诉禾筝。 她要是疼,他就陪着她疼。 禾筝实在不忍心他这样,可他的眼神那样坚定,让人无可奈何,“……我记得昨天没让你上来。” “嗯,”季平舟手上还有伤,可他不关心,也不在乎,一边陪禾筝聊天,分散她的注意力,一边替她擦药,“想了想,还是上来了。” 这才撞见她发疯。 不然,她恐怕要活活疼死在家里。 这次之后,季平舟更不敢离开她半步。 禾筝还是疼,但看到季平舟掌心横亘的伤口,更不敢言语,咬着牙忍痛,盼着尽快熬过去,好快点让他自己去处理伤。 季平舟自己痛,看着禾筝痛,还要绞尽脑汁地陪她聊天。 “昨晚为什么突然那样,半点征兆都没有。” 他原是忍着不想问的。 可实在不能够再纵容她了,再这样下去,他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惊悚的事。 禾筝抻着手指。 疼到手臂发麻,缓缓吐气,“……可能是看到了你跟郑琅。” 更重要的是听到了秦止说的那些话。 一字一句,都像刺扎在她血脉里,平时无恙,可一旦发作起来,这刺便会顺着五脏六腑游离,刺的她痛不欲生。 所以必须要用发肤的痛来抵御心中的痛,才能得以生存。 季平舟大概猜到了缘由。 只是那么十几分钟,就让秦止钻了空子。 棉签过度到甲缝,药水渗透进去。 疼的禾筝轻缩指尖,可又很快打直了,不想让季平舟跟着担心。 他轻了力度。 “我昨天没说实话,是不想让你多想。”他垂面,目光落在禾筝渗着血丝的甲缝里,“你都听秦止说了?” 禾筝轻眯眼睛。 “听说了。” “是不是觉得我太坏了?” 要换另一只手,季平舟绕过床身一周,走到另一边,那里阳光炙热,光都掉在地板上,他坐过去,光便划到了后背,映的衬衫发白。 虽然艰难,禾筝还是转过脖子,目光换了方向,“……不是的。” “那是什么?” 太多了。 导致她情绪崩溃的点太多了。 毕竟是在季平舟面前,禾筝便将关于宋闻那部分多抹除了,只说关于他的。 “如果没有我,你就不会被人那样奚落了。” “如果我说我愿意呢?” 他坦坦荡荡,万事万物在眼前都显得无足轻重,“议论无所谓,他们议论的不过就是我缠着你,我的确是在缠着你,这是事实,所以我一点都不生气。” 伤痛仿佛消融了,在彼此坦诚相待时没有那么疼了,季平舟换了新的棉签,说完那番话,继续低头做自己的本职工作。 禾筝却觉得掌心发烫,要灼烧起来,舌尖也热,热而涩,“可是……” “教训人,是因为他骂的人是你。”季平舟说得风轻云淡,可只有他知道,自己在听到禾筝的名字从那人的嘴里说出来时,是何种感受。 郑琅看出来他的不悦,这才帮他动了手。 他喝了不少酒,醉着,就玩闹似的替季平舟出了这口气。 临分开前。 还打趣地说:“就当给方禾筝赔罪了。” 赔上次弄坏她刹车线的事,赔掐着她脖子威胁生命的事。 还说了。 怎么样方禾筝也是他心上人,他们自己人能念叨两句,外人一句都不能说。 他们这群人就是这样,自己怎么混蛋都无所谓,可就是看不得别人在跟前犯浑。 想着昨夜的景象,季平舟也觉得自己冲动,他怜惜地将禾筝的小拇指好好保护起来,“琅琅手上是没轻重,可还有你哥在,我就没驳他的面子。” 用医用纱布裹好最后一圈。 禾筝将半张脸埋进枕头里,沉闷呼吸着,季平舟贴过来,轻触她的发丝,“秦止肯定没少说我有多混蛋吧?” “嗯……”禾筝没忘记录像里季平舟不耐烦的样子。 “你害怕吗?” 他也不想让她看见自己那个样子的。 “只是没想到而已。” 没想到他也有那一面,但更多的,是怨怪自己,若不是自己,季平舟就还是谦谦君子,身心洁净,温良纯善。 季平舟猜到禾筝的所思所想。 他弯下腰,在她耳畔留下吻,力度柔到宛如在对待玻璃罩中的珍品,“要我说多少遍,都是我愿意的。” 第410章 被一个女人吊着 从禾筝那里出来。 季平舟安排好了一切,也找了人去照顾她,裴简跟在他身后,忙去开了车。 目的地很明确。 季平舟没换衣服,衣领上的鲜血扎眼,可他现在哪里顾得上那么多,满腔的愤恨即将爆发,也就是这段车程,才能让稍稍平息情绪。 裴简提上车速。 快到达地点,才抽空看了季平舟一眼,他昨夜是将头发梳上去的,露出额头和眉角,模样儒雅。现在忙了一宿,头发全乱了,七零八落地散在额头,只能看到眉心的一块儿。 虽然只有那么一点。 但也看的到他暗暗发着力,额角一点青筋凸起,眼神也转化为了阴沉。 车辆驶入地下停车场。 昏暗的场景和光晕覆盖着他整张面孔,来的及时,准确捕获到了那道刚从车上下来的身影。 裴简喉咙发干,不知季平舟想怎么报复秦止。 只得问:“要我把他带过来吗?” 季平舟摇头,语气坚决的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撞上去,别把人撞死了就行。” “……舟哥。” 这到底不是简单的一件事。 秦止也不是好惹的人。 可禾筝躺在碎片上,满身鲜血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季平舟一直觉得自己足够温和,脾气足够好,总没有什么事是商量不来的,可现在才发现,他大错特错,对待秦止这种人,就要以暴制暴。 “你再等,他就走了。” 停车场的路四通八达,各个路口交汇着,人很容易迷路,车也是。 秦止正寻找着电梯入口。 身后便蓦然照过来一束刺眼车灯,以为是有车过来,还并未在意,可那车走近了,却并未减速,离得这样远,他都能听到轮胎和引擎摩擦的声音。 不安涌上心头。 正回头。 便看见了那台车均速前进,朝着他驶来,没有多远,却没半点要减速的意思,明显就是要往他身上撞过来。 出于求生意识。 秦止迈开脚往前跑,他跑的快,可那台车却像是溜着他玩一般,次次追逐到背后,又蓦然减速,次次将他吓到浑身冷汗,又乐于看他惊吓中摔在地上的狼狈模样。 裴简在开车这方面是能手。 尺寸把握的刚刚好。 不伤到秦止,却能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最后一下。 在季平舟的命令中,裴简踩下油门,对着前方奔跑的人影狠狠撞去,力度把握好,冲击力遍布了秦止的腿,他一瞬间被撞翻在地,还没能爬起来,车前轮就碾轧了过来,死死压在左腿。 腿骨瞬间碎裂在皮肉里,痛的他几乎昏厥,咬牙闷哼。 早在之前。 他就想到过季平舟会来报复。 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刚才剧烈奔跑过,又因为恐惧丧命,而眼前发黑,天旋地转,根本没办法反抗,何况这条腿又被轮胎压过一周,还能不能站起来都悬。 季平舟才不管秦止死活,他走上来,一手提起秦止的衣领将他摔到车旁,脊背猛的撞到坚硬车身,咣当一声,震的他五脏六腑颤抖。 还未回神,一口气也没能提上来。 季平舟便提着他,面对面,结结实实地挥出去一拳。 禾筝被逼成那个样子。 他只是想想,就恨不得把秦止剁碎了喂狗,几拳打上去还不解气,又甩手将他抡到地上,地面的砂石凹凸感直接将他的手掌磨出血丝。 那几拳太重。 后槽牙的血腥藏都藏不住。 秦止拼命喘着气,捂着阵痛的胸口,却还笑着,笑对着震怒的季平舟,“你就不怕我告诉禾筝?” 他就会用这套来威胁。 在禾筝面前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瓦解她本就不坚定的心,在她的病上再踩一脚。 在季平舟面前,就用禾筝威胁他。 现在他不吃这一套了。 从前就是念在秦止是宋闻的旧友,也是禾筝的朋友,才一而再再而三的退步。 可这个人。 根本不知收敛。 季平舟攥着他的衣领,面庞被寒霜覆盖,“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有什么事冲我来?你非要去找她,我今天就算打死你,你有一个冤字可讲吗?” “怎么……”秦止挥手擦掉嘴角的鲜血,血瞬间抹了半张脸,“你快心疼死了吧?” 他猝然失笑。 “找你麻烦有什么意思啊,就得找方禾筝,她不好过了,你才能跟着不好过,看你被一个女人吊着,我就痛快!” 翻涌的热气滚动在胸腔。 季平舟的温和不在,留在体内的全是被激发的暴力因子,他松开秦止,倏然踹过一脚到他的脸上,将他整个踹翻在地。 那力度狠到想要一脚将他踹死。 裴简在旁看的心惊胆战,好几次想上去拉人,可秦止实在不知死活。 一句句的激怒季平舟。 再一次次地挨他的打。 阴冷的场所血光溅到地上,浸透地面,留下证据。 起初秦止还是有还手的机会的,可被车追着耍时消耗了太多力气,半条腿被压,季平舟的拳头又来的苍劲狠辣,活活打碎了他最后的反抗意志。 离开时,秦止鼻梁骨已经断裂。 整张脸又肿又可怖,一口口的吐着血,尽管这样,季平舟还是没打算放过他,裴简却拉住了季平舟,暗声提醒,“别打了,打死了惹一身麻烦。” 季平舟手上也有伤,斑驳的伤口溢着血,他打红了眼睛,瞳孔涣散。 语气却有力。 “还有下次,就不是挨一顿打这么简单的了。” 秦止已经快疼到昏厥,躺在地上,双眼浑浊,尽管如此,还在病态地笑着,“你还能要我的命不成?” 季平舟猜到他会这么问。 甩开了裴简的手,言语淡到让人误以为是错觉,“我不会要你的命,但我会让你哪来的回哪去。” 这才是秦止最恐惧的事。 是禾筝拜托魏业礼才将他从监狱里捞出来,他却不知感恩,恩将仇报。 但季平舟有的是招数,让他重新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摔门上车。 裴简却替秦止叫了救护车。 临走前,秦止虚弱地凝了他一眼,充满暗讽意味,穿堂风迎面吹来,让裴简心凉到底。 坐上车。 他们悄然来,悄然走。 裴简余光扫去,看到了季平舟掌心和手背的伤,明显是不同时刻落下的,一个是刀伤,一些是碰撞伤。 唯一相同的是,现在都漫着鲜血。 “哥……你的手。” “不碍事。” 随手拿了纸巾便摁住了出血口,季平舟早已忘记了身体上的疼痛,有的尽是麻木,就算教训了秦止,可还是不放心。 他那种人就像毒蛇一般,就算一刀切断了,身体和尾巴还会做恶。 “你最近没事帮我看着他,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都不要落。” 这次他是不会再让秦止靠近禾筝一步了。 可裴简却温吞着,“……可是我,我的身份是不是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 “毕竟我跟他……” 都是当年那桩乐园案的受害者,算是同病相怜。 季平舟言语里不掺杂一点怀疑,“小简,你们是不一样的。” 第411章 天生一对 那天在俱乐部之后方陆北足足有一周没见到禾筝,电话打去,她偶尔接,偶尔不接,神神秘秘,不见身影。 不光如此。 就连季平舟也不常现身。 两人连消失的频率都相仿,便难免让人起疑,可方陆北自己还一大堆事没解决,上次去追乔儿的车,被她轻松甩在车后,那是她的专业,就算他车技不错,也没法跟专业的抗衡。 为这事,愣是将他气的两天没睡好。 对禾筝的事,他这个哥哥也只能象征性地询问两句,也没往深了追究。 只是看到季平舟掌心的刀伤,还是问了两句:“拿手术刀也能把自己伤了?” 季平舟没心思解释。 方陆北砸砸嘴,对他比出大拇指,“你真是人才,跟方禾筝天生一对。” 季平舟将手藏进口袋。 轻飘飘地讽刺,“管好你自己吧。” “我挺好的,天天吃香的喝辣。看着吧,总有一天,乔儿还是得后悔,到时候屁颠屁颠跑回来求我收留她。” 他嘴硬不是一天两天了。 季平舟只能附和他,点点头,又拍拍他的肩,“果然天黑了,开始做梦了。” “起开。”方陆北斥他,“欠的你。” 虽然有做白日梦的成分,可他觉得自己没错,乔儿跟车队里的人在一起有什么好的。 现在只不过被江珍珠的事气到了。 等气消了,他再试试去道歉,不是不成。 见他这样乐观,季平舟实在不忍心打破他的美好幻想,便应了两句让他开心开心。 跟方陆北分开。 季平舟又折返回餐厅,拿了先前预定好的餐才驱车去贞悦府。 他答应了禾筝要瞒着方陆北受伤的事,就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听见门开,陈姐刚好关上窗,回过头,笑对着季平舟,“舟舟来了,那我先走了。” 季舒还在家等着吃饭。 陈姐得赶回去。 季平舟放下手上的东西,淡淡点头,“您路上小心,禾筝还在休息吗?” “嗯。”陈姐拿下包,“她又不能起来,一动就疼,可不就只能睡觉了?” 脊背的伤口一道比一道重。 没痊愈之前连躺下睡觉都是奢侈,便只能趴着,那么躺久了,自然而然便会犯困。 可走进了卧室。 禾筝却是睁着眼睛的,正望着窗外,月亮不在那个位置,她能看到的不过是几颗微微闪烁的星点。 季平舟不在时。 她实在没有任何解闷的方式。 手指也有伤,触碰物品都会疼,连手机都不能碰太久。 “不是在睡觉?” 季平舟熟练地拿过药瓶,看了剩余的剂量便知道今天陈姐有没有给禾筝上药,他扶着她的肩让她坐起来,又垂过面,顺带吻了吻额头。 这枚吻能被夜空的一颗星看见,也能被万物感知。 禾筝的确是刚睡醒,还处在懵神状态。 脸颊都压出了红印,一双瞳好似又回到了初相识的明媚光泽,澄澈纯良,满是无辜神色。 她受了伤,再加上季平舟去找了秦止。 那天不止为了揍他一顿解气。 打人的时候,裴简在旁录了音,秦止说的那些话,那些真正目的,都让禾筝听了,加之上次他们在酒吧相遇,他那些得意忘形的讽刺,骂宋闻的话,一并,进入了禾筝耳朵。 要说之前她对秦止还残留那么一份童年友谊,现在,便是清空的干干净净,不去恨他都是善良的。 算不上全部释怀。 但她绝不会再被秦止的三言两语牵着走。 听完那些,禾筝更无颜面对季平舟,撑着眼泪,用自己带伤的手指去碰他带伤的手背,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的优柔寡断。 她问他,“还伤到哪儿了?是不是很疼?” 季平舟宽容地摇头,说不疼。 可一周过去,他手心的划痕也只是初见好转,禾筝低头去抓他的手,静静望着,剪刀划过那一下狠而快,就算愈合了,也会有疤痕。 一条生命线也从中间被拦腰截断。 “别看了,抱你出去吃东西?” 季平舟将手收回,那条疤的确惨不忍睹,可禾筝每次都要扒着看,他却以为她是嫌弃,“还是吃过了?” “吃了苹果。”她最不爱吃苹果的。 “怎么我叫你吃你就是不吃?” 在陈姐面前倒是喜欢装乖孩子。 禾筝气色有被养起来一些,也许是因为浑身是伤,每晚都痛到睡的很沉,又有季平舟陪在一旁,便格外安心。 “陈姐说是你交代让我吃的。” 她不说爱,但字字却又饱含着爱。 季平舟满意此时此刻她的目光,自己也跟着软下心去,绵绵地吻在她的鼻尖,“我让你吃什么就要吃,才能好的快点。” “真的吗?” 她分明都按他说的做了。 可连手指的伤都还没好,现在已经不包纱布,但拿东西时还是会疼,禾筝举起一双手,放在季平舟眼前,直接质问,“那我该吃的都吃了,怎么还是这样?” 他将她的手摁下去,“疼的时候不是我喂你吃饭的?还贫?” 是啊。 这几天他就差没把她当孩子养了。 一口水也要喂到嘴里才作罢,更别说其他。 禾筝窝起了脖子,将额角贴在他肩颈里,闻着那里干爽的气息,又拱了拱,深深埋进去,不愿离开。 季平舟能察觉到禾筝的依赖症。 很重。 甚至能比的上她精神重创后留下的后遗症,之前不曾发现,这次受伤,她日日都要留在家中,连起身都困难。 第一天还能隐忍。 第二天入夜,眼泪便控制不住地滑进枕面里。 季平舟醒来,轻啄着她酸涩的眼角哄她,需得将她整个抱紧怀里了才行,他在实验室也总担心陈姐能不能照顾得好她。 她那么一个难伺候的人。 就得他亲自来,才能放心。 那些新来的学生问他药剂用法,他脑中想的,却只是禾筝还痛不痛。 思念果然是无形的利器。 把他们两个都架在了刀刃上。 保持那么一个相同姿势几分钟,禾筝窝在季平舟怀里才能睡的安稳,这么一小会儿,就又要睡过去,他手掌轻摆出幅度,拍动她的腰,醇厚音色抵着耳畔,“先去洗澡再睡?” 禾筝蹭了蹭他的肩,“这次我自己去。” 知道她的意思,季平舟却笑的更厉害,“哪儿没看过?” “那不一样。” 太难为情。 第一次是无可奈何,季平舟也怕水碰到伤口,所以是提心吊胆又谨慎的在做这件事。 可第二次……第三次,伤好了些,这事的目的也不同了。 上次,他竟然直接放掉了浴缸的水,抱着湿淋淋的她,不由分说便吻了下去。 第412章 成年人 受伤这事总归是没能瞒太久。 除却陈姐外,第二个知道的人是季舒,她是被迫知道,并非情愿,只因季平舟得使唤她,裴简不在,有些事他没时间去做,就得找季舒。 还言辞凿凿说她闲得慌。 站在马路边儿打车,季舒冷的直打哆嗦,她哪时候受过这份罪,以往出门,不是裴简车接车送,就是家里的老司机送。 现在裴简忙的不见人影。 司机也因为家里有事告了假,季平舟还得来消遣她,让她千里迢迢去买了小春楼的鱼汤,只为禾筝想吃。 这条路太过偏僻。 来的人都是开车,只有她,傻傻的等车。 裹了裹衣领,她提着打包盒,手一直暴露在冷风中,已经冻红了,僵疼难忍,忍不住蜷缩起来。 等到麻木时。 忽然被对面一闪而过的人影吸引了目光,对面也是一家酒楼,只是相对要平价很多,季舒直愣愣地看过去,看到方陆北从里面跑出来,追着前面的女人,追到了车边,才从后面拦腰将她抱住。 乔儿穿着平底鞋,比他足足矮了一个头,他这么冲撞过来,几乎将她整个围困。 动弹不得。 就连手肘都竖不起来。 两人的拥抱之间密不透风,也看得出,方陆北是在有心留她。 可乔儿太倔强,原则也不容打破。 就算是方陆北都不行。 深秋了,入了夜后的燕京风声烈烈,冷是浮于表面,能粘在皮肤上的。 季舒看的出了神。 连出租车路过,也忘了招手。 他们就在那台二手车旁拉扯,争吵,吵到面红耳赤,虽然距离太远,但她却仿佛能听到方陆北因为烦躁而剧烈起伏的气息声,粗而重。 印象中他一直自由浪荡,没遇到过什么困境。 可眼下,却是推翻了季舒往日对他的认知,她倒是听说了方陆北跟乔儿分手的事。 本没往心里去。 他能跟一个女人在一起半年之久,本就出乎意料,会分手,也在情理之中。 可现在看来。 好像不是他跟乔儿分手。 而是乔儿不要他了。 他们吵的激烈,隔着一条街,方陆北的吼声扩散,将远处的季舒都吓得心口一抖,远远望去,乔儿却面容不改,她真的受够了跟他撕扯,怎么样都说不清楚。 要说他在悔过,可她前两天还听惠柔说在某个甜品赏鉴会看到了方陆北陪着江珍珠出席。 那种不过就是小网红们吃吃喝喝拍照的活动。 惠柔受邀参加,她在禾筝那里拍过广告,意外见过方陆北,也认识乔儿,见他陪别的女人,难免要提一嘴。 却也是随口之言。 偏是这种随意的话,才最真实。 乔儿身心疲惫,一时竟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可让方陆北留恋的,她甩开他的手,“你先弄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行吗?” 她去拉车门,方陆北又抱过来。 他在酒楼里喝了白酒,气味辛辣滚烫,被冷风卷带着,成了温和的气息,“你先跟我回去住不行吗?你不回去,你养的仙人掌都死了。” “你总拿这种小事说话烦不烦?!” 乔儿蓦然回身推开他,仰头瞪了一眼,“你自己要去跟别人睡觉的,有人逼你吗?” “我跟谁睡觉了?” 她笑的极冷,“你要是大大方方承认我还看得起你,这样畏畏缩缩的,算什么男人?” 方陆北被彻底激怒。 “你好意思说我,你不也是转头就跟别人在一起了,天天住在一起,你敢说你没睡?成年人了,非要把这一套挂嘴上?” “成年人难道就不用讲究礼义廉耻了吗?” “这怎么又跟礼义廉耻有关系了?” 一句话也跟他聊不下去。 乔儿拉开车门就往里钻,方陆北却从后伸过手,还企图将她拽到怀里,她早有防备,抬起一脚,重重踩在方陆北脚背。 他吃痛一声,忙往后腿,痛的五官紧皱。 乔儿轻松将车退出去,提了速,开的极快,等方陆北反应过来去追,也只能拍到车尾。 他哪时候这样丢过面子。 好话坏话说尽了,软硬兼施,求也求了,毒誓都发了好几个,可乔儿就是不开窍,说什么也不肯和好。 动了动疼到发麻的脚,方陆北暗自骂了两句脏话。 刚站直。 就看到了站在马路对面,望着他发愣的季舒。 比被女人打骂更丢人的是被打时,还被另一个女人看见了。 丢人丢到姥姥家。 努力调整心态,方陆北架出一抹笑走过去,近看了,格外僵硬,“小舒怎么在这儿?” 毫不夸张的说。 季舒觉得自己有被杀人灭口的危险。 “我……我来买吃的。” “跑这么远?” 能有什么办法。 还不是被季平舟逼的。 这些话她放在心中,始终低垂着眉眼,不敢去看方陆北的脸,“……嗯。” “怎么不回去,在这站挺久了吧?” 方陆北觉得自己的关心足够流利了。 可季舒显然没那么适应他,并且有些惶恐,“没,没车。” “我刚好去市里,送你。” 她心底更凉,换了以前坐方陆北的车,可是要高兴好几天的,可现在,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开口便是拒绝,“……不用了,也不顺路,我自己打车就好了。” “怎么不顺路?”方陆北另有所图,“你不是要回商园吗?” 季舒没了借口。 被方陆北缜密的一言一语逼上了车,头皮发紧,半句不敢多说,生怕提到刚才他被女人打的一幕,会让他不高兴。 走到市里。 距离商园还远,季舒便急着要下车,“陆北哥……我刚好去找同学,在这停就可以了……” 方陆北将信将疑,“你带着吃的去?” “嗯……去跟她一起吃。” 车停在路边。 季舒总算松了口气,正开门想逃,方陆北却从后叫住她,语气掺杂着些许心酸。 “小舒,你刚才看到的,可别跟你哥哥说。” 季舒侧回眸,没作声。 方陆北抿直了唇线,头一次觉得难为情,“不然怪没面子的。” “我……我没看到什么。” “那就行。” 要不是害怕季舒乱说。 他也不会费时费力的送她一程,这是在下车时季舒才想明白的。 第413章 不喜欢孩子 从市中心打车,又浪费了路上的时间,到贞悦府时,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 季舒冲上楼,动静颇大。 门几乎是被她撞开的。 禾筝被那股力冲撞的后退两步,险些摔倒,好在被季舒伸手抓了一把,可抓的位置刚好是手指,她疼的抽了抽冷气,等站直了,五指疼的发麻。 季舒也像被烫到了,忙松开手。 “……对不起禾筝姐,我忘了你手上有伤。” 她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禾筝只是痛的甩甩手,企图将那丝痛感驱除,对季舒也还是报以微笑的,“没事,只是你进来那么着急干什么,后面有鬼追你?” “才不是。” 她只是被方陆北吓到了。 又迟到这么久,难免着急了些。 瘪瘪嘴没多言,季舒将手上那份食盒打开,鱼汤的鲜味扑面而来,还夹杂着白雾,热气缭绕,好在是保着温的,不然她就要被季平舟批评了。 “你快吃吧,要是等我哥回来看到你还没吃饭,要挨骂了。” 禾筝不以为意的,“他骂我干嘛?” 季舒一把将脑袋上的帽子拽下来,表层发丝跟着摩擦而产生的静电漂浮起来,她从胸腔内缓和一口气,言语慢吞吞的。 “不是骂你,是骂我,骂我做什么事都磨磨唧唧的,一点也不靠谱,根本不像季家人。” 禾筝用别扭的方式拿着勺子。 “你别胡说,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 季平舟对待家里人一直不错。 虽然偶尔会骂季舒,但也是身处兄长的位置上,该教育的,不会太过纵容。 季舒摇摇头,舌尖拱着后槽牙,“禾筝姐,你太天真了。” 她这个语重心长的样子格外好笑。 禾筝回头看着,笑出声来,“那你这样在背后偷偷说他坏话,就不怕我告诉他?” “禾筝姐,我们才是一个阵营的!” “那可未必。” 季舒帮忙将食盒打开,又用小碗盛了一份出来,这家的鱼汤算是有名的,鲜香浓郁,色泽也漂亮。禾筝只能用手掌捧着碗底,勺柄也是用关节部位捏着,吃的极慢。 季平舟在会用喂的。 季舒便懒散许多,在旁伸着懒腰打哈欠,虽然也看不过眼禾筝这个样子,但也没别的法子,便发了句牢骚,“我哥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吧。” 他每次开会就会晚两个钟头。 就得招呼季舒来照顾人。 对象是禾筝,她怨言没有那么多,算是报了曾经在商园吃禾筝饭的恩情。 刚躺倒在一旁。 季舒闭上眼睛又想到方陆北,是他跟乔儿吵架那一幕,虽然答应了他不能告诉别人,但问问,应该不过分。 在喉头酝酿很久,等禾筝喝完小半碗汤了,才状似无意地问,“禾筝姐,你受了伤,都这么久了,还一直瞒着家里吗?” 不光是方陆北,方家,就连魏业礼跟贺云醒那里,她都没敢让知道。 如果让他们知道她因为生病而去自残,第二天就会把她关进医院,也就只有季平舟,能接受这样阴晴不定的她。 她舔舔唇,语色淡下来,“瞒着,你也不准乱说。” “我才没有呢。”季平舟没少提醒季舒把嘴巴闭严,“那陆北哥呢,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 “他整天跟我哥混在一起,这怎么能瞒得住?” 禾筝抬眸。 在光合作用下,她皮肤被养的雪白,足不出户这几天,脸颊气色红润,眼睛也不再蒙着雾,反而有什么都很清晰的浮现在里面。 那一眼很奇怪,让季舒不禁心虚起来。 “他们哪里天天在一起了?他有别的事情忙,所以没空管我。” 季舒干了嗓子,“……什么事啊?” 禾筝太明白她到底在关心什么了,正是因为明白才要让她及时止损。 “小舒,你别被他外表的样子骗了,他生下来就是祸害姑娘的,不值得。” 已经搭进去一个乔儿了。 不能让季舒也被骗。 她自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殊不知身边两个人都已经看了出来,耳朵霎时红的滴血,低下头去,让头发盖住耳朵,“我就是随便问问……” “我知道。”禾筝很快又温淳笑起,“我也是随便说说。” 她不想让季舒觉得不好意思又想太多。 却也不能坐视不管,看她越陷越深。 季舒抱着抱枕,手指揪着一角,思绪乱的不成样子,好久,才自己想通。 像方陆北以前每次跟不同的女人在一起又分手一样,她都知道,也都能想通。 本以为乔儿是不一样的。 可既然不一样。 为什么又要背叛她? - 季平舟赶回来时已经很晚,才站在门外就听见禾筝在跟季舒聊天,她们年龄相仿,没了那层嫂嫂和小姑子的身份,什么话都能聊。 不知她们先前聊到了什么。 没有任何铺垫的。 季舒就问了起来,“要是实在喜欢,我就把我的哮天犬带过来给你们嘛。” 听声音也听得出禾筝的极力抗拒。 “千万别,你哥跟猫猫狗狗犯冲。” 每次遇到不是被抓就是被咬。 季舒说话一向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什么没边的话都说的出口,“那你生个孩子不就行了,就可以玩了。” 蓦然。 禾筝被一口汤呛到,咳了好几声才缓过神来。 她讶异于季舒的话,咳到双颊通红,眼眶也挤出水光,“生孩子是拿来玩的啊?” “不是吗?” 季舒认真的样子让禾筝无言以对,仔细想想,他们好像从没想过要孩子,不光是她,季平舟也没有,“算了吧,你哥不喜欢孩子。” “怎么不喜欢?” 据季舒所知,季平舟还是喜欢孩子的,“他就经常去郑琅家看他家小孩,很喜欢的,只是平时没表现出来而已。” 更何况。 就他们前段时间那不冷不热的关系。 他屡次求婚被拒,哪里敢跟禾筝提要孩子的事。 这么想来,倒真的是她的问题。 禾筝放下勺子,用纸巾擦了擦手指,刻意避开顶端的伤口,每次季平舟就是这样给她擦手指的。 擦到最后一根手指,她才瓮声瓮气地说了声,“那他怎么不早告诉我呢。” 季平舟站在门外,听不到她回答了什么。 但季舒咋咋呼呼,分贝太高,能吵到人,“他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反正你们这样也跟结婚差不多了吧,就要呗。” 禾筝将纸巾揉成团,没了形状。 目光微怯,音量很弱,“那我试试?” “试什么?”季舒一脸茫然,“这不是一拍即合的事吗?” 说完。 又很快皱皱眉,不解问起,“难不成是我哥不行?” 门外。 季平舟沉口气,忍了忍才没立刻冲进去把季舒丢出去。 第414章 药到病除 要等她们聊到一个不重要的话题了。 季平舟才开门进去,恍若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见他回来,季舒便立刻噤了声,那样子跟做了亏心事被抓包一样。 她傻愣愣地坐着。 引的禾筝发笑,却又不好揭穿什么,只得仰起脸问:“吃饭了吗?” 季平舟将沾着凉意的外衣挂在一旁,径直走到禾筝身旁,也不在意有人还在,站在她面前,捧起下巴便吻在了脸颊上。 季舒忙捂住眼睛破口大骂,“这还有人呢,你不要脸啊你,坐不下去了,我走了!” 她别过脸,随手拿了帽子外套就往外跑,禾筝半起身想叫住她,却被季平舟摁住了,等门关上,他才摘下领带坐在一旁,知晓禾筝身上每个伤口的位置,就能自然而然地避开那些伤靠在她肩上。 禾筝轻叹了口气,用手掌贴着他的鬓角,那里是有温度的,热度很浅。 “干嘛当着季舒的面那样?” 他今天好似很累,从骨子里,眉眼间,都透出的疲惫。 季舒刚走。 他便散漫而眷恋地将身体贴在了禾筝身上,双手还不忘圈过去,柔柔地拢住她的腰,闭着眼睛,他嗓音含着低哑,“嘴碎的丫头,下次不让她来了。” 禾筝轻笑,“她多有意思?” “也就你觉得她有意思。” 一天到晚胡说八道,他倒不知道哪里有意思了,能陪她解闷就是有意思了。 季平舟贴着禾筝的颈窝皮肤,那里皮肤又湿又热,还是淡淡的桃子气息,他调整姿势,将唇递上去轻啄着。 那里靠近耳垂。 加之一缕缕的气息,让她痒的不得了,却又舍不得躲开,只得自己伸手搂着季平舟的脖子缓解。 她刚喝了汤。 胃里暖,身上也暖,连血液都活络的流淌着,因为太温暖,季平舟才一直抱着,他困倦地撑开眼皮,手托着禾筝的脸颊抬起,面对面的印到唇上。 随即抵着额头便笑。 “吃什么好东西了,身上这么烫?” “汤啊。”禾筝下意识伸手去抓脖子痒呼呼的地方,不小心忘记了指端的伤,痛的皱了下眉,忙将手拿开。 她的痛呼是开关。 季平舟瞬间清醒,握住了那只用手掌能轻松包裹的手腕,仔细瞧了瞧她的指头,“季舒没喂你吃东西吧?” 她做事最马虎。 一点都不意外。 禾筝将手抽出去,“让她喂干什么,像什么样子?” 季平舟眸光稍暗下去。 “那你每次都让我喂?” 只要是季平舟在,就得先伺候禾筝吃完自己才能吃,像养了个两岁孩子。 禾筝动动手指,面色浮起无辜神色,“你不想喂啊?好啊,那我就自己吃,吃完就疼死好了。” “有这么娇气?” “你试试。” 她摔东西抓玻璃的时候可是没想到以后会疼。 现在倒卖起惨来了。 可这招对季平舟来说,太受用了,他侧过脸,吻着她的唇角低声说:“我可舍不得。” 就算再累,他也有精神抱着禾筝去洗澡。 将她从水里捞起来,便用浴巾裹住了,只露出脖颈和被热气蒸红的脸,头发也用毛巾擦到半干再用风吹。 禾筝已经习惯了他的照顾。 站在季平舟怀里,半点不觉得别扭了,随手在满布着雾气的镜子上画着什么东西,等头发吹干了,白色的雾漫失了大半,但还是能隐约看出来,她画的音符。 季平舟一直知道她所向往的是什么。 浴巾柔软,从脖颈擦到身前,他这次倒像个君子,没起别的心思,“没有别的想做的吗?就喜欢大提琴?” “喜欢。”禾筝用力点头,再说了,她不是没试过别的事情,魏业礼交给她的那些业务,她做来枯燥又无味,“而且我也只擅长做这个。” 季平舟握着她的肩膀将人转过身来。 面对面,她脸颊热到透红,鬓角还有一圈潮湿,眼神像进了水,温暖如溪流。 她曾怨恨过降落在身上的不公。 可最后又不得不承认,这就是现实,现实就是不公的。有人生来便在云端,有人须得从泥坑中匍匐前进,季平舟便是前者,她也只比后者好了一点点,可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还是相遇了。 禾筝用温热的胳膊搭上他的肩,仍用那双充满了柔和与爱的眸子看他。 “有点冷了,还不回去吗?” 头发也吹干了,皮肤也不再潮湿。 季平舟贴身吻过去,平淡又沉溺,“不回去,就在这儿。” 才结婚那会儿他是特别喜欢她的,却又在那桩前尘往事中端着少爷的架子,连亲吻都极少,可他自己知道,他是很喜欢禾筝这张脸蛋儿的,眉和眼都喜欢,化妆还是素净,都移不开眼。 他生来就什么都有,也见过不少女人,被那么多莺莺燕燕围绕过,走过那么多路,回首望去,还是最喜欢她这条清澈溪流,他这个舟,要沉没,也就只愿意沉没在她身上。 快十二点时禾筝才醒来。 身上套着的是季平舟随手捞过来的睡裙,宽大柔软,触碰到快结痂的伤口也不会引起疼痛。 床头亮着一盏微弱的灯,光晕明明灭灭落在季平舟的半张脸颊上,禾筝撑着手臂直起腰,从他怀中退出时又不舍地印了枚吻在他眉角。 曾经多少次醒来,她都希望能看到他。 现在如愿以偿了。 - 走出卧室。 禾筝艰难的在客厅打开抽屉,里面还放着她的药,医生嘱咐要吃的,她一直遵守。 何况这次行为实在严重。 她原是不怕死的,可现在怕了,自己还有好多事没做,还答应了季舒要满足季平舟喜欢小孩子的心愿,不敢忘。 按剂量拿出药丸放在手心,数了数,数量是对的。 正回头要去拿水。 便看到了才刚睡醒,面庞苍白而沉静的人。 季平舟只是稍蹙了眉,叹了口气走过来,向着禾筝摊开手掌,诱哄道:“这么晚了还偷吃,交出来。” “没偷吃。”禾筝把手往身后缩去,“你怎么醒了?” “被小老鼠叽叽喳喳偷吃的声音吵了。” “我才没有。” “拿出来。” 她缩紧了手掌,指端深陷,疼的旧伤要复发。 看到了她紧张到紧绷着的肩膀,蔓延到手腕,季平舟很快温柔下来,手安抚着触到禾筝握着拳的那只手,“松开,你想我再给你一个个包手指吗?” 满腔的辛酸充盈,禾筝在他劝说的语气下不自觉松开了手,几颗药丸静静躺在中间。 早知道她是来吃药的。 季平舟倒没那么惊讶,伸手将其中一颗拿起来,他虽然不认识这是什么药,但常年接触药品,很顺手地便将椭圆形的白色药丸掰成了两块。 禾筝紧了下嗓子眼,“你干什么?” “陪你一起吃。” 说着。 他将剩余的几枚都掰成了两块,一半还给禾筝,一半留给自己,回头拿起桌上的水,干脆利落地一口咽下,喝了口水,才将水杯递给禾筝,“该你了。” “你吃这个做什么?”禾筝又急又无奈,“……而且这样吃,就没用了。” “我是医生还你是医生?” “你别强词夺理。” 吃一半,药效怎么会一样。 季平舟拿出了自我的一面,伸手又去抢禾筝手里那一半药,“不吃就扔了。” “别。”禾筝合起手掌,明知药效会变了,可看季平舟吃了,总有吃下这些,就跟能跟他生死与共的错觉,“我吃。” 那一口满满的药堵到喉咙。 她吃惯了这些药,生吞都无所谓,可这次,却觉得刺喉咙。 喝了口季平舟手上的水才缓和过来。 临睡前,他将她整个搂进怀里,贴着耳提醒,“以后吃药都得分我一半。” 禾筝闭着眼,还是有泪打湿了睫毛,她将脸贴着季平舟心跳的地方。 闷着声,“你不怕我再发作吗?”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但你又不是心理医生。” 季平舟看了眼床头柜,也不是是真是假,便说,“我准备了镇定剂,等你发作了就打一针,药到病除,比那些破药管用多了。” 禾筝的郁结忽然被他的玩笑清除了,双手拢的更紧,好似认同了他的话。 那么多医生,都不会比他治的好。 他本身,就是她的药了。 第415章 对她够可以的了 禾筝养伤那段日子是她少数温情又柔软的时刻,活像被养在温室中的花朵儿,季平舟便常说,到底还是在江南水乡长大的女孩儿,该柔的地方,都有。 可这份娇柔面目终究是没维持太久。 她一个人待久了难免无趣,常常无趣到到在阳台开着窗,一边吹冷风,一边数楼下走过了多少台车,多少人。 每天都诚恳地祈求要出去走走。 季平舟哪里磨的过她,只好挑了个合适的日子,傍晚早了些回来,帮禾筝穿衣服又带帽子的,担忧交代着,“你好些天没出去,外面冷着呢,别一身伤还没好,回来又病了。” 禾筝不是个能站着乖乖听唠叨的。 “我是在家养伤,又不是山顶洞人,你跟季舒学的?越来越浮夸了。” 她有时柔软,有时又有一副犀利言辞。 的确已入深秋,道路两旁老树光秃秃的伸展着枝桠,在昭示着路人季节变化。 足足有大半个月没出来走走。 连空气对禾筝来说都是新鲜的,她将车窗落下,手肘架在上面,眼底肆意收拢着车窗外倒退的夜景,趁着有机会,拼命抽吸了两口气。 季平舟余光看去,笑容显露,“你这不是山顶洞人是什么?” “让你被关在家里半个月试试,人会疯的。” 可禾筝现在的状况。 的确不适合在外面闲逛。 出国治病时,也是要在保姆的跟随下才能出去走走散心,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家中自愈。 车停在小春楼下。 他记得禾筝的口味就符合这家的菜。 她吃什么都偏小食量,还都是甜口的,他第一次吃她做的面都是甜的,虽然不符合认知,却还是忍着吃下去了。 后来发现,她连西红柿炒蛋也是甜的。 燕京那么多家餐厅,也就这里合适了。 楼上预留好了包间。 禾筝才坐下就将套在头上的帽子拽下来,那架势,跟季舒倒有几分相似,也难怪聊的来。季平舟凝着,眉眼带笑,“有这么不喜欢?” “不喜欢。”禾筝指着帽子,“这个颜色,带上像光头强。” 说完帽子,她又看向桌上那么些东西,“就是出来走走,点这么多,哪里吃得完?” “下次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这么想来,的确如此,禾筝托着腮,望向那一盘蟹,“可我也不会剥啊。” 想偷懒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季平舟不玩文字游戏,直接将工具拿上手,剪刀才碰触到蟹腿,包间的门便敲都没敲,就被从外推开。 剪刀一划,险些划到皮肉。 闯进来的方陆北也没想到是这个阵仗,只是听说季平舟来吃饭,还带了个女人,原本是想来捉奸的,结果捉到了自家人。 那怒气冲冲的神色瞬间僵在脸上,很快又冲淡了,他强迫自己拉扯起一丝笑,诧异的目光往禾筝脸上走了走,质问:“你怎么在这儿?” 禾筝满是心虚,无地自容,毕竟她前天才找借口,撒谎告诉方陆北,自己回贺云醒那里去了。 季平舟脸色更不好,“她不该在这儿吗?” “不是,”方陆北边说边进来坐下,“她自己跟我说的,不在燕京。” “我让她骗你的。” “骗我干嘛?” “就想骗。” 起初找各种理由不见他是因为有伤,在他跟乔儿的事上,禾筝帮谁都不对,便退出不掺和,后来,则是沉溺在跟季平舟的两人世界中。 再者说。 听乔儿的描述,她早就脱离了方陆北,开始新生活了,言语间,没有一点要复合的意思。 方陆北却被折磨的不轻。 很早前就想找禾筝帮忙,她却推三阻四,有时吵的凶了,还在电话里骂他是自己作孽。 现在看来,她才重色轻友。 被方陆北不太友善的眸光看着,禾筝浑身不舒服,嗫嚅一番,强装镇定,“你又没正事找我……” “你——”方陆北一口血闷在胸口,“我是你哥,你这就被季平舟拐了?娘家人都不认,小白眼狼。” 他们一言一语的吵着。 季平舟却不为所动,在旁慢条斯理的用工具拿出蟹肉。 他们吵架是没有逻辑的。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只要能占到理,吵着吵着又吵到乔儿。 说到底方陆北那样心宽,从没把什么事放在心里过,唯一的烦心事也就是乔儿了。 禾筝不帮忙,他当然来气。 一着急,禾筝便质问起来,“你说的这些,哪件事做到了?但凡做到一件,我也会帮你求求情。” “我哪件没做到了?” 他最较真的时候,可是在乔儿宿舍楼下等了一晚上,天亮等到她,把早餐给了她就走。 装的不求任何回报似的。 却还是被乔儿一眼识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他烦,打扰了她的生活。 就算在禾筝面前,他也能拍着胸脯说,“我对她够可以的了吧?还得怎么样?” 禾筝翻着白眼冷笑。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这些招数乔儿以前的男朋友都用烂了,你觉得她还会感动吗?” 也难怪乔儿曾经被又打又骂,还跟那人在一起了一个青春。 她早早的就看透了,男人的温情都是赎罪,是蛊惑的手段。女人心软,最常拜倒在细枝末节的感动里,可现在她长大了,血一般的教训历历在目,一旦离开,就再也不会回头。 这下方陆北明白,乔儿是一块儿比方禾筝难啃数百倍的硬骨头。 禾筝小时候认识的是宋闻。 那样好的人,也教会她人心本善,才造就了她如此柔和的心肠。 乔儿便完全是反着来了。这么解释了,方陆北却更加头疼不已。 季平舟才拆卸好一只蟹,营养的部分都放在了小碗里,默不作声地递到了禾筝手旁,她还没碰,就被方陆北伸手抢走,筷子才伸进去,碗又被拿走。 禾筝将那份蟹肉护在身后。 “你自己没手,不会剥?” 方陆北撑着筷子,看看她,又看看季平舟,“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可怜可怜你哥哥?” “狗才需要可怜,你是吗?” 她不仅护短。 还护食。 方陆北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要被他们气死,他咬牙切齿,正要骂人,包间门却又被敲响,很有规律的声音。 却瞬间让他的心跌入谷底。 还来不及作声,门已经被打开了,他们循声看去,女人侧身站在门前,露出一张极有韵味的脸。 禾筝或许不认识她。 但季平舟认识。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方陆北,眼底充满疑问。 可也算弄懂了,乔儿为什么会那样坚毅绝不回头。 她是真的爱方陆北,才不愿亲眼看着他们的感情被他这样糟践。 第416章 没你什么事了 在女人开口前。 方陆北抢先一步站了起来,动静不小,瞬间打断了所有,他也不再嬉皮笑脸,而是转头撂下一句:“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禾筝不知所云。 看着他慌乱到手足无措地拽着门外的女人离开,那样子,活脱脱像被踩到了尾巴。 “那是谁啊……” 方陆北走时,拽的可是她的手。 禾筝一向知道他是什么德行,这么问时,便已经怀疑了起来,季平舟低头专心剪开壳,像是没看见那个女人的样子。 “让他自己去解决吧,先吃东西。” 虽然这么说了,可禾筝还是不信,望着门口的方向,迟迟没想通。 季平舟敲了敲桌子。 声音把她的思绪抽回,一直护在身后的那份蟹肉也放到了桌上,她拿起一对银筷小心夹起一些放到嘴里品尝。 方陆北来过。 刚才的好气氛也完全被打乱了。 他自己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从禾筝那里出来。 火冒三丈,那份怒火完全浮现在了脸上,灼灼燃烧着,几乎快将身边的人烧成灰。 走到了没人的地方。 方陆北才用力将手上的女人甩开,却好似被一块牛皮糖黏过了,手上有挥之不去的黏腻感,那感觉从脚底升起,活活将他困住。 “我不是说了不让你过来吗?” 他因为乔儿已经足够烦躁了。 再加这么个女人,被夹在中间,简直里外不是人。 夜色下女人长发随风飞舞,扑打到面上,带着丝丝的痛感,她将头发挽过去,眼底生动的浮起水光。 “……我就是看你去了那么久。” 她性子柔,又极会讨人欢心,被这样指着鼻子骂了,也能不放心上,很快又笑起来,走过去挽住方陆北的手,手指垫到他掌心,“而且我又没吭声,再说了,你妹妹也不认识我啊。” “不是认不认识的问题。”方陆北最吃这一套,偏偏乔儿鲜少服软说好话。 他们在一起。 最常低头道歉的人一直是他。 可外面这些女人呢,他给一个眼神就得乖乖低头,每次和她们在一起,他就忍不住对比起来。 对比完的结果就是乔儿的确没有哪里特别好。 可他就是魔怔了,一定要她在身边。 外面的女人,他可以随时随地抛弃,就她不行。 想到季平舟认出了江珍珠,方陆北就懊恼的不行,再让禾筝知道,又传进乔儿耳朵里,他们复合就更是遥遥无期了。 将手抽出来。 他掩盖不住的愁容满面。 兀自往车边走,满心满眼想的都是该怎么跟乔儿解释。 就这样忘记了身后的女人。 江珍珠咬住唇,耻辱的要掉下眼泪,从后跟了两步,又蓦然顿住,用颤音叫了方陆北,“你不是跟她分开了吗?为什么还不能把我带出去?” 她刚才突然闯入是有私心的。 她也想以光明正大的身份出现,而不是躲在阴暗的角落,被冠上难听的第三者的名号。 可方陆北显然从没这样想过,他转过脸,眸光晦暗难辨,究竟在想什么,也没人猜的透。 “我还要跟她和好的,你要是愿意这样就这样,不愿意也没人拦你。” 他这样的锋利言辞。 任谁听了都会难过。 江珍珠眼中有犹疑,“当初是我给你塞名片,可是后来……是你先联系我的。” “是,那又怎么样?” 他联系的女人多了。 有时应酬,必须要一个能喝的在旁边帮衬,而江珍珠,不过算是一个长期雇佣的身份。 也许是没想到他会狠到这个地步。 江珍珠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那你们要是和好了呢?” “就没你什么事了。” 那么一段空窗期,她也就是个陪人解闷的东西了。 这是事实。 但她一直不愿意承认。 方陆北跟乔儿分手后,也是她巴巴的往上贴,是看准了,方陆北这种人,是来者不拒的,但他身边总有一个位置,是留给乔儿的。 可她坚信,要是没有乔儿。 以她的手段,必然能成为唯一。 刚才闯入包间的事让方陆北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可不单单只是想要一点钱那么简单。 正好她问了。 他便顺口掰扯清楚了,“你老实一点我还能留你一段时间,现在不行了。” 江珍珠眼底闪过一丝惊恐。 她踩着高跟鞋忙跑过去,可方陆北已经坐到了车里,由着她在外拍车窗也不心软,踩了油门,疾驰而去。 被车身甩开,惯性下。 她摔倒在地,狼狈地坐在地上,指甲狠狠掐进地面,磨出鲜血。 - 夜里气温骤降,走在江边时,寒风凛冽刺骨。 虽然那顶帽子丑,可在寒风的作用下,禾筝还是不得不带了起来, 这个时节人不多。 三三两两,过路的行人太少,以至于让他们觉得这诺大的江岸边,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四周安静,心也安静。 天边一轮圆月散发着凄清的光,影子掉在江面,影光美好平静。 人在这种环境下便极容易失控。 季平舟捧着禾筝的脸,他掌心温暖,间接替她抵御了寒风,吻搅着风,卷带着他温和的气息,从额头到眉心,再到鼻梁。 他一直是个温和到骨血里的人,又极有把控力。 很少在外失态。 这么几次,都是因为禾筝。 禾筝手指隐隐作痛,却还是将手爬上去,拢住了季平舟的脖子,手指作乱在他的衣领上,上面凉的像覆盖了一层霜,但体温却炙热。 江岸狂风大作,背面倒影着燕京城内的万家灯火,璀璨的星火拉长他们的身影。 季平舟的吻极具温柔。 那样的力度,能将人磨成一滩温热的池水。 有人快要走近,那脚步声敲着禾筝的心脏,最后一刻,季平舟才将她松开,贪恋地抱进怀里,手扶着她的肩,“吸口气啊。” 他这话是带笑的。 禾筝没好气地捶捶他的背,像是反抗。 他却更来劲,“脸都红透了,第一次亲你也不见这样啊。” “你睁眼睛干什么?” “还不让人睁眼睛了?” 他就喜欢看她喘不上气,满面通红的样子,那才是真真切切被感情操控了,一点都不掺假。 第418章 被拒绝的戒指 在楼下跟魏绪谈了半个钟头才将他打发走。 禾筝等得不安局促。 反复站起坐下,听到门开声,浑身骨头都被重新架了起来,忙跑过去,在季平舟进门时手便圈住了他的手腕,模样无助。 “你没事吧?” 她之前是梦游和焦躁症,发作后被季平舟照顾了一次,便全身心的依赖到他身上,太久没见都会害怕。 丝丝缕缕的情绪牵扯着禾筝的表情,季平舟心底发软,低头吻向她的的眉心,“没事,能有什么事?” “那是谁?为什么要我的玉?” 在季平舟没出现前,魏绪的表现的确有够吓人的,禾筝会被吓到不奇怪,尤其是他开口便要她脖子上的玉,怎么都说不通。 季平舟也不知该怎样向她解释,又答应了魏业礼不把真相告诉她,就真的一个字也不能透露。 “一个不懂事的小孩,没事,我让他回家去了。” “怎么可能没事……” 那人的表情分明就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我说没事就一定没事,还不相信我?”季平舟让禾筝坐下,见不得她担惊受怕的眼神,便将她抱到怀里安抚,“我才离开那么几分钟,就又被欺负了?” 上次是秦止。 他才收拾过。 这次又来了个魏绪,比秦止更让人头疼。 “不是欺负……”禾筝舌头打结,无法形容那种奇怪的感受,“他要我这块玉,你不觉得奇怪吗?” “看你这个漂亮。” “才不是。” 她不是被哄两句就不知道东南西北的人,这事的蹊跷之处已经冒出了头,不可能当做不知道,季平舟不说,她自己也有办法,“那我打电话去问问。” “打谁的电话?” “魏叔叔啊。” 玉是他给的,现在有人来要,她当然要问清楚,不能不明不白的拿了别人的东西。 季平舟摁下禾筝的手,语调平缓到沉稳,“都这么晚了,确定要现在去问?” 他说的在理。 禾筝只能先将这个念头按下去,回想起来,这段时间确实没去关心魏业礼。 上次出国让他不悦。 还在等着他消气。 没想到就遇到了这种事。 季平舟清楚禾筝在想什么,这么看来,魏业礼可不是因为她出国才冷落她,而是因为家里的祖宗回来了,单是这么一个魏绪,就够让他分身乏术了,更不敢魏绪在的时候还跟禾筝联系。 怕她想太多。 季平舟将禾筝整个抱进怀中,给她足够的温暖和关爱,“好了,有什么事都有我呢,怕什么?” 不再挣扎。 她就这样沉溺在他的怀抱中。 这么一段时间过去,禾筝还是没能想通今晚发生的事,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着,可翻来覆去,实在太过清醒。 躺在床铺中怔了怔,她又伸手去拿水来喝。 一不小心挥落了个什么物件。 沉闷中夹杂一声清脆,很难辨别,可因为房内太安静,禾筝还是听了出来。 她弯腰将季平舟的皮夹捡起来。 打开去看。 里面除了一些现金和几张卡外,在夹层的边缘,还放着一枚戒指。 那是他专门找家里人拿的限定。 就为了向她求婚。 最后还被拒绝。 季平舟还在外面打电话,嗓音淡淡的,听不出温度和起伏。可禾筝这里太过安静,安静到她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声。 良久。 她将那枚戒指拿出来,托在手指上,银环在光源下呈现出清冽干净的颜色。 中间镶嵌着三颗大小均匀的钻石, 光辉熠熠。 这种东西,她不是第一次带了,但这次带,感知却是完全不同的。 戒指一圈都有些冰凉,她套到自己的无名指上,却瞬间暖了起来,连接着心跳般开始活络。 上次她有逃避的心理。 但这次。 是完全没有了。 将皮夹放回原位,禾筝紊乱的心绪又被抚平,才终于能安心入睡。 等季平舟结束电话回来。 禾筝正蜷缩在床中央,以婴儿在母亲腹中的姿势,是最让她有安全感的。 被角被掀开,感知到季平舟躺了进来,禾筝放下腿,手跟着有意识地搭到他的腰上,深深的将自己往他胸膛贴去。 季平舟掀开禾筝鬓角的一点发丝,将脸贴过去,才准备要去握她的手。 刚碰到指端,再是整段指头,忽然在无名指上触碰到了一个环形物件。 他脑中空白一瞬。 霎时也不在乎会不会把禾筝弄醒,动作太大也认了,没能控制住,直接将她的手拖了出来,放在视线之中,那是自己的戒指,被她拒绝的戒指,现在就带在她的手上。 不确定是真是假。 季平舟指端微颤,让指腹放在戒指上,钻石的凹凸感压在手上,感觉真切而具体。 不是假的。 很快,他又将禾筝整个手团在掌心,她的手那样小,很容易被收拢。 禾筝带着戒指的手被季平舟放在心口,他脸颊贴过去,啄着她的脸蛋儿,“我不是在做梦吧?” 禾筝睡的浅。 这么大的动静,她早就知道了。 “那我把它拿下来,你再看看?” “不要。”季平舟闭上眼睛,脸颊贴着禾筝的发顶,难舍难分,“永远不要拿下来。” 这一觉睡得安然。 凌晨时分床头的手机响起,却只是震动几声,随即很快偃旗息鼓。 这个时间。 不应该打扰他们的。 乔儿没播出几秒,就迅速把电话挂了。 她是千百个不愿意的,可这关乎到出国的事,必须得回去把护照拿了。 坐在车里思考了很久,她能偷偷溜回去,可就怕方陆北在家,被当场抓住的话,实在太难看。 在手机里找了很久。 才找到他的联系方式,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手指停顿在屏幕上许久,还是将那串信息发送了出去。 手机屏幕闪动。 方陆北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拿起仔细看了看,的确是乔儿的号,心里浮起一层得意,也不在乎她发了什么,只是回了条:“不是不搭理我了吗?” 乔儿没功夫跟他嬉皮笑脸。 “你在不在家?” 她越正经,他就要扯皮,“你猜。” 乔儿无语至极,若不是有必须要带走的东西拿,她连一秒都无法忍受,“到底在不在?” “不在啊。” 只是正在回去的路上。 方陆北回复完,乔儿便干脆利落,又将他放回了黑名单,快速上了楼,预计着自己三分钟就能找到东西拿走,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凌晨天才亮,车外一股冷风直钻衣领,乔儿打了个哆嗦,忙走上楼,输入了门锁密码,一脚踏进去,却听见了其他动静。 第419章 那你应该很得意 从知晓方陆北的背叛到现在,乔儿从没想要去怪罪过破坏他们感情的女人。 就算是那天在盛广大厦之下见到了,也没有当街对她又打又骂,为彼此都保留了一份尊严。 可今天在这里见到,那感觉,仍然是刻骨铭心的。 这个女人公然的登堂入室。 坐在自己以前常坐的地方,用着自己的东西,连模样,都是女主人的架势。 见乔儿进来。 她立刻蹙起了眉,但很快又带上了一张善解人意的假面,她也就是用这张脸,骗了方陆北。 乔儿定定站着。 像被一道雷劈中了,外焦里嫩。 两双眼睛四目相对,她先移开,语气淡的要命,“我就是来拿我的东西,你随意。” 她以为但凡是有点自知之明,要点脸的人,都会无地自容。 可这个江珍珠,显然跟方陆北身边的其他女人不一样。 她端坐着,翘起了腿。 在乔儿第二步踏进房间内时,猝然开口,音色娇媚,果然是方陆北拒绝不了的那款。 “你们都分手了,你还来干什么?” 她俨然,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女主人。 乔儿忽然感慨自己的仁慈,那天在盛光,应该赏她几个巴掌吃吃的。 “我拿我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问题?” “我可不知道哪个是你的东西,万一你偷东西怎么办?” 她们是在电话里讲过话的。 很匆忙短暂的一句。 那时江珍珠还没有半点希望,只要乔儿不离开,她就永远见不了光,所以她怯弱,装弱小,连叫乔儿的名字都结巴。 可现在不同了。 她盛气凌人,是一定要将乔儿阻拦在门外的样子。 可这里的房子,分明是方陆北找风水大师亲自算过,说住进来,能增进感情,是为了他和乔儿准备的,现在却让另一个女人随进随出了。 乔儿许多年没感受过这样的孤立无援了。 她不是不能冲进去和这个女人撕扯争抢,可那样丢人的事情,十八岁时做不来,现在二十几岁了,更不会去做。 于是只能强迫自己把骨气嚼碎了咽肚子里。 “我的护照,就在楼上梳妆台的抽屉里,你拿给我,行了吗?” 也许是乔儿的一再退让,让江珍珠觉得她是个好欺负的,毕竟当初她跟方陆北还在一起时,自己打电话过去,她都不敢怎么样。 更何况现在已经分开。 她撇撇嘴,懒懒散散地站起来,扭着腰上楼去拿护照,一阵的翻箱倒柜,才在那堆杂物中找到乔儿的一些证件。 她都搬走这么久了。 方陆北还留着她的东西,什么都不扔,小到凑不成对的耳环都放在这里。 江珍珠看着,气到发颤。 又想到昨晚自己被丢在路边的落魄模样,这份恨便无端牵连到了乔儿身上。 好像她才是第三者。 这些激发了江珍珠内心的怨气,连带着脚下高跟鞋踩楼梯的声音都重了不少,似是要把地板都贯穿出一个洞。 江珍珠走到乔儿面前时,她已经退出了房间。 不想跟这个女人有什么交集和矛盾,她只是来拿护照。 “给我。” 乔儿伸出手。 自己的护照本在江珍珠手上,外壳颜色很暗,像窗外的阴郁天色,更像她逐渐低落的脸色。 手举到发酸了,乔儿也没了耐心,“我说给我,你聋了吗?” 被她骂了句,江珍珠更恼,咬紧了牙关,面部微微绷紧,举起两手,在乔儿的目睹下,亲手将护照本的内页纸一张张撕下。 声音迟缓,摩擦着鼓膜。 “你干什么?” 没想到她会这么极端,乔儿伸手去抢,可已经被撕毁了,不能用了。 她没遇到过这种人。 简直不可理喻。 撕碎了还嫌不解气,江珍珠将那本零散的护照扔在地上,狠狠将脚踩上去,像是在踩乔儿的脸,“你要走就走的干净点,留那些东西是什么意思?还以为别人对你恋恋不舍吗?” 乔儿只觉得可笑又头疼。 是对这个女人觉得可笑,头疼是,护照没了。 来这一趟就是为了不去补办,节省时间,可现在,更麻烦了。 江珍珠已经被嫉妒笼罩,没头没脑的口不择言起来,“我告诉你吧,你不在的时候,方陆北就是带我来这里,让我睡你们的床,穿你的衣服,用你的东西。” 这事不是没发生过。 乔儿免疫了,看了眼地上被撕碎的护照,情绪开始交杂。 就算是为了护照。 她也咽不下这口气了。 看了看江珍珠的脸,的确很漂亮,却是没什么灵魂的漂亮,“那你应该很得意,还这么怕我进去干什么?” “我是怕你偷东西。” “偷什么?”乔儿轻蔑起来,“偷你的艳照?这种东西网上应该一搜一大堆吧?还包含小视频的那种,不过不好意思,我真没什么兴趣。” 江珍珠被气的瞪大眼睛,“你胡说八道什么?” “不是吗?” 这些可都是惠柔说的。 她们身处一个圈子里,谁干净,谁情史丰富,可都是心知肚明的。 把她气到就够了,乔儿轻笑一声,“把我东西捡起来。” “不捡。” 她的忍耐总算到了极致。 没什么缓冲和铺垫,一脚踏进去,猛地将江珍珠推开,她穿着高跟鞋,一个没站稳,重重摔了下去。 乔儿一眼也没赏过去,弯腰捡起那几页拼凑不全的纸,顺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便收进了口袋,要走时又想到什么,径直穿过了客厅,走到阳台,那里的几盆多肉和仙人掌都是她的。 方陆北撒了谎。 仙人掌还没死,蓬勃,有朝气。 她拿走了自己精心呵护的那一盆,对这种东西本没有什么留恋,可若是让它们留在这里,她反而不太放心了。 要走时江珍珠没有再拦。 只狠狠瞪了几眼,在乔儿走出去后,蓦然摔上门,声音震天动地。 乔儿微怔,很快又迈起了步子。 这样结果,她早就预料到了,不是吗? 新人来,旧人走,这就是方陆北身边女人的常态,她不会是最后一个,江珍珠也不会是。 进了电梯。 乔儿撑紧的泪腺才终于溃堤,几滴热泪滚出,烫着面颊,她伸手擦掉了,闷闷吸了口气,低着头走出电梯,可迎面,就撞上了方陆北。 他脚步刹在地上,险些被乔儿抱着的仙人掌盆栽扎到。 碰面时。 也瞥见了她刚擦掉的眼泪。 一下慌乱起来,不知她为什么哭,“……乔儿?” 第420章 让别的女人骂了她 看到方陆北。 乔儿又很快将坚硬的外壳套上,猝然挥开他的手,侧身便要走,他却从后拽住她,分明是看到了她的眼泪,就不能当作没看见。 “谁欺负你了?” 他还有脸问。 乔儿压住心底清晰的恶寒,回头用一双通红的眸子瞪着他,“你觉得呢?” 他困顿着。 “我……我怎么知道?” 他才刚赶回来而已,本想趁着乔儿回来,找到了这个机会,能向她好好道歉解释一番,也许就能冰释前嫌了呢? 可还没上楼。 就看见她抹眼泪。 总不能是这盆仙人掌欺负了她。 乔儿也不屑解释,用力甩开了他的手,言语嚼碎了挤出来,“你不会知道,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她抱着那盆仙人掌,手指微微收紧,关节泛白而颤抖。 那样子。 绝对是出了什么事。 方陆北再蠢也瞧得出来。 “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急的像在油锅上煎着,可乔儿连那个女人的名字都说不出口,就算分开了,她也是气愤的,她气愤他怎么能让别人住进去,那样光明正大,穿着高跟鞋就往她精心采购的地毯上踩。 他们在一起时她是那样的精细,房屋的每个角落都是她布置的,现在却被另一个女人的气味完完全全的玷污了。 她的确难以接受。 乔儿从没有表现过那样落寞的神色,就算分手,也是只是失望和早有预料。 方陆北像被按进了冰窖里。 没由来攥紧了她的手,“是不是家里有人?” 他是知道的。 乔儿忍不住失笑,便是承认了。 手立刻像被铁焊住了,怎么都挣脱不开,方陆北表现的比她还生气,拽着她,也不管她的反抗,一路从楼下坐电梯上去。 中途因为挣扎。 仙人掌的刺频繁划过手背,刺进皮肉里,小血珠蔓出来,鲜红醒目。 他猜的不错。 家里的确另有其人。 连方陆北看到也有困惑,他从没让其他人来过他们的家,以前没有,现在更不会。 可江珍珠是怎么进来的。 就不得而知了。 窗帘被打开,一切背着光,他牵着乔儿的手,一副要来替她讨公道的架势。 可最让她伤心的人,分明就是他自己。 “谁让你来的?” 他压着嗓子,对房内的女人吼去。 江珍珠看向他身后的乔儿,发生了什么,便已经了然,她哑然张口,一个字还没蹦出喉咙,就被方陆北阴寒的目光笼罩,声音也一样低,“给我滚出去。” 她的确是理亏。 可当着其他人的面被这样斥骂,实在是没有面子。 咬咬唇,她走过去,双手攀着方陆北的胳膊,“……我,昨天惹你生气了,我是来给你赔罪的,就看见她要进来……” 虽然乔儿没说。 但方陆北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她不轻易流泪的,会哭,一定是有别的事。 “你是不是骂她了?” 他气的心肺都要炸开,他跟乔儿吵架都没舍得骂她,现在却让别的女人欺负了她。 江珍珠自然是不愿意承认的。 她睨了乔儿一眼,好似不怕她,便血口喷人起来,“她想进来,我怕她偷东西,这不也是为你着想吗?她冲进来就推我,拿了东西就跑……” 这些女人歪曲事实的功力乔儿算是见识了。 她忍不住冷笑一声,也不想解释什么,才转身要走,就听见身后方陆北挥起手,朝江珍珠的脸上抽去,挺重的一巴掌,打的声音颤着。 随即提着她的衣领甩到乔儿面前。 “道歉。” 江珍珠难以置信,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惊恐地凝着方陆北。 他的确不喜欢她。 但也从没动过手,更没骂过什么。 今天这一遭,的确是让她懵了。 方陆北气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压根不知道她是怎么混进来的,还敢对乔儿指手画脚,她拿了什么?她就拿了自己的仙人掌。 “我说道歉,你没听见吗?” 这样的场面太难堪,乔儿没想要这样,“不需要,我以后也不会来了。” 似是要给自己留后路。 哪怕乔儿这样说了。 江珍珠也不得不低头,瓮声瓮气,夹杂着不服和委屈,“对不起。” “快滚。” 又被骂了一声,她才捂着脸,狼狈离去。 酝酿好的一番计划也彻底翻了车,以后也无望。 尽管如此,乔儿却一点也不觉得痛快,反而疲惫,她也跟着要走,方陆北拦着路,眉间拧了起来,“我真没让她来过。” “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外面那么多女人,他都能用甜言蜜语哄,就乔儿,油盐不进,“你说什么重要,我解释什么。” 孩子没的时候她也这样平静。 就连亲眼看到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也没有又吵又闹,分手都是那样淡然。 他掐着乔儿的手,憋闷至极。 乔儿掀开眼皮,虽然眼眶红着,但目光却淡漠,内心清晰,“也许你真的喜欢我,但你能一边喜欢我,一边跟别的女人睡觉。这份喜欢有今天没明天,你舍不得我,却也不是非我不可。” 她将他的心思反复剖析,才得出这么个结论。 让他无从反驳。 “你这种人,不适合说爱。你感动的也只有你自己。” 方陆北迟缓摇头,想否认。 乔儿将手拿出来,“这不怪你,要怪就怪我没有那么豁达,接受不了这样的感情。” 正好。 她要离开了。 是该好好地跟他道别。 免得多年以后,他玩够了,想起当初那个付出真心相待的女人,仍然想不通,她为何如此绝情。 - 直到坐回车里。 乔儿都不敢回想方陆北最后的那个眼神,沮丧,灰败,无计可施。 可她又何尝不是? 他们输掉的,不过是人性最糟糕的那部分,方陆北被这部分的贪婪操控了,而她,没办法救他。 电话响起。 乔儿接起时没掩饰住喉咙里的哽咽,言语里都有哭腔,“喂?” 这会儿禾筝才看到手机上的未接来电。 迷迷糊糊打回去了,听到乔儿的哭腔,瞬间又清醒,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怎么……哭了?” “没有。”乔儿努力掩饰鼻音,“吃东西呛到了而已。” 第421章 逢场作戏 生怕情绪泄露。 乔儿匆忙挂了电话,一切都不清不楚的放在那里。 她这个月就要走。 离开前。 许多事要处理要办,禾筝免不了担心,方陆北那里也没能消停过,一早上,愁容就挂在了脸上。 季平舟穿戴整齐进来。 忽略禾筝打结的眉毛,他时间紧,今早开了会又要去送郑琅,“待会陈姐就来了,想吃什么让她给你做?” “不用了,我的手已经好了。”禾筝自然将下巴抬起,吻便顺势递了进去。 “不用怕麻烦。” 陈姐很乐意来照顾。 起码比在商园冷冷清清要好的多,也比对着季舒那张挑剔的嘴好应付。 季平舟要走了,禾筝又想到乔儿的电话。 手伸出去拉住他的衣摆,舌尖打了个绕才问,“你今天是不是要去见郑琅?方陆北也去吗?” “怎么了?” “你帮我问问他,他最近有没有见乔儿。” 养伤这段时间。 乔儿那里她都没能帮上忙,自然内疚,季平舟将手指放在禾筝的眉角,轻轻抚平了,弯腰轻吻,“知道,我旁敲侧击的问。” 他要机敏的多,可有些事,也不知该怎样跟禾筝解释。 比如昨晚跟方陆北在一起的女人,就是破坏他跟乔儿的女人。 这若是让禾筝知道。 恐怕冲上去就要撕烂她的脸了。 - 见到郑琅是在午间,他们匆匆在餐厅吃了两口东西,这次他是出差,去的时间还挺久,这里的工作大部分交给了手底下的人。 见着季平舟,还不忘打趣一句。 “方陆北还真是不靠谱,没事就给我玩失踪,掉女人堆里了。” 说起来。 他俩的确有相似之处。 对女人都是天生的不可抵御。 谁也说不了谁。 季平舟还记着早晨禾筝交代的事,佯装无意便问了,“他最近是不是还跟那个女人在一起?” “是啊。”郑琅擦干净了嘴,往后一倒,到了这个年纪,他身体都快吃不消了,“不过这外面的女人都是逢场作戏,那家里的还是不一样。” 只不过方陆北运气不好,他喜欢一个接受不了他朝三暮四爱寻欢作乐的女人,他自己也改不了,这路,自然就难走的多。 要么他放弃,要么他改。 可这两个他都试过了,不行。 “他今天不来?” 季平舟回头看了一眼。 天空阴沉下来,似要下雨,外面不见方陆北的车,里面不见方陆北的人。 “不来。” 郑琅也是才接到消息,“被两个女人夹在中间,早上才吵了一架,听说还把江珍珠骂走了,还哪有心思过来。” “什么事?”季平舟往常不爱听别人的私生活,这会却穷追不舍。 郑琅猜到原因。 “方禾筝让你问的?舟舟,你怎么被一个女人吃的死死的。” 季平舟没多想。 表情也没变,“到底是什么事?” “就江珍珠跑陆北家里去了,结果人家正房跑过去了,你知道的,这种女人,哭哭啼啼,还爱诬陷人,就把他惹恼了。” 这事瞒不住什么人。 季平舟不知道,也只是没去关注,这才来问,也难怪禾筝早上那般的担心。 估计乔儿没少在那边受委屈。 郑琅看着他忽然沉默,叹气叮嘱一句,“我这次得去半个月,你没事帮我去看看糖糖。” 上了年纪,他便要收点心。 对老婆女儿都加倍好。 季平舟抽回思绪,漠然点头。 送走了郑琅。 他路上没停留,直接往贞悦府赶,可回去时,家里只剩陈姐一个人,见他这么早回来,还觉得的诧异,“舟儿,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以往他回来。 禾筝都会跑过来迎接。 没见到她人,不禁心下发冷,“禾筝呢?” “她之前那个学生说有个好玩的展会,叫她一起,她就跟着去了。” “哪个学生?” 她连老师都没当过,怎么会凭空跑出来一个学生。 季平舟想不到会是谁。 陈姐也不记得她的名字,只形容了相貌,“白白瘦瘦的,长头发,看着挺年轻。” 记忆里没有这么一号人,季平舟电话过去,也没有人接。 昨晚魏绪来过。 他便不得不担心禾筝的安全。 - 这场展来的突然,禾筝也是被软磨硬泡才跟着惠柔来的,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喜欢凑热闹,自己凑还不够,还要拉上一个。 展会人不多,并且没几个是真正的专业人士。 除了在场的工作人员和特邀人员外,其余人不过是来走走过场,拍几张漂亮照片,再往社交账号上发布,好营造出自己是白富美的错觉。 禾筝倒是对这些东西有点兴趣。 有些展品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乐器,一部分是被名人用过,剩下一部分,那就是价格昂贵了。 展会顶部做了玻璃镂空的设计,几束灯光在倒映下,呈现出水面波光粼粼的效果,走了没多久,禾筝眼皮便觉得酸痛不已。 出来前陈姐反复交代了要注意她的身体。 惠柔提心吊胆的,“禾筝姐,是不是不舒服,我们去那边坐坐?” 这地方的休息区满是人。 好不容易找到了个位置,惠柔拉着禾筝坐下,“还好吗?” “没事的。” 她就是身子弱,休息下就好,并没什么大事。 倒是把惠柔给吓到了。 眼中酸涩去除,禾筝思绪才松懈下来,嘈杂的休息区,声音纷杂,可最清楚的,还是身后那几道女人的柔媚嗓音。 她没有回头,自然看不到她们的脸。 只是听到其中一人说,“珍珠,你脸上都那样了,还不在家休息?” 被点到名的女人不自然地捂了下脸。 可她们这些人,没有人是不好面子,不爱虚荣的,她只能干巴巴地笑,硬着头皮说,“没事,一会儿就消了。” 有人啧啧叹了两声。 “那女人劲这么大,把你打成这样,你太好欺负了。” 明知是撒谎。 可她就能圆谎,还要往自己是弱势群体,但却是受宠的方面引导,“哪能怎么办,被抛弃的女人,都这样,我只好理解一下啦。” 她们一言一语,虽然不清晰,却也能听得出是什么意思。 禾筝淡淡喝水,没什么异样,可往前看去,惠柔的表情却全变了。 她正想问。 背后又有人低着声,神神秘秘道:“那你都被打了,小方总没给你出气?” 江珍珠撩拨开头发,语气三分委屈,七分炫耀,“出了。” 两个字。 像抛出了一颗炸弹。 座上的人纷纷沸腾起来,八卦不已,“快说说快说说。” “他——”她卖了个关子,停顿了一秒,“他让我把那个女人的护照撕了。” 一阵唏嘘。 “真的假的?” “我骗人干嘛呀。” 第422章 被赶出去 嗔怪的声音下去,她拿起水杯,轻啜了一口水,眼睫低垂了,可目光却扫视了一周。 被众人羡慕的眼神包围着,虚荣心才得到了强烈的满足,撒两句谎又算得了什么。 身旁人又晃了晃她的手。 急忙问:“那这么说,小方总让你住进去了?” 在上面撒谎迟早会被拆穿。 江珍珠还是有点脑子的,不是没个把门的女人,她摸着水杯,模样羞怯。 “没呢,他说换个地方住。” “那个女人被赶出去了?” “……差不多吧。” 她们期待又震惊,若不是在公众场合,只怕就要拍手叫好了。 可做第三者分明是不道德的事情。 到了她们嘴里,却成了成王败寇的道理。 惠柔听着,心已经掉到了谷底,她带着禾筝来是玩的,没想到会遇见江珍珠,可既然自己会被邀请,那她会来,也不稀奇。 身边那群。 也都是一个圈子的姐姐妹妹。 自然要互捧。 可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禾筝,还让她听到了那番话。 禾筝又是从哪句话反应过来的,惠柔已经来不及想了,只能看见她抓着水杯,整只手背到腕都在颤抖,面部有深深的隐忍,眼皮耷拉着,看不到里面的神色,却也已经足够有压迫感。 惠柔试探着将手探向禾筝那边。 才到桌子中间。 江珍珠却又开口,这次已经是藏不住的得意,“她还能怎么样,哭了呗。” 话音将落。 一杯温水猛然从后泼到了脸上,水淹没妆容,让那张精致却廉价的皮相猝然被毁坏。 禾筝泼完,直接将水杯摔在地上。 在众人还来不及尖叫制止时,她又挥起一巴掌,黏带着水的清脆,扇在江珍珠脸上。 整个展会厅蓦然安静下来。 静到死寂。 几秒钟的时间,所有人才反应过来这是出了什么事。 水珠顺着江珍珠的脸颊流淌,汇聚到下巴,她气到浑身发抖,在这种地方出丑,她的职业生涯恐怕也要遭到重创。 假睫毛被打湿,塌陷了大半,困难地看清了面前的人,一肚子想骂的话又被硬生生咽了下去。 她今早才惹了乔儿。 现在要是再惹了方陆北的妹妹,那才是真的完了。 禾筝却没打算饶过她。 “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许多人朝这边看来,是看戏的目光,惠柔嗓子发干,轻轻拽动禾筝的衣摆,她却是一副势为乔儿讨个公道的架势。 乔儿能憋屈着忍了,她却忍不了。 江珍珠被这一下弄的无所适从,即不敢当着禾筝的面撒谎,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不来台。 她喘了两口气。 什么也不打算说,拎起包就想跑。 禾筝这下也认出了她的脸,是昨晚闯进包厢的女人,跟方陆北厮混的女人,一步步逼走乔儿的女人。 满腔焰火烧到四肢,被这股怒气支配着,随手抄起了自己的包就往她脸上砸去。 江珍珠被那只包上的金属配件砸的头晕眼花。 捂着脸,大气不敢出。 早上欺负乔儿的份,这下全部都被报复了回来。 - 禾筝回到贞悦府时已经很晚。 人才进去。 陈姐便系着围裙跑过来,手上还湿答答的,“筝儿,你跑哪里去了,怎么打电话不接?” 手机开了静音。 下午的情况又那样吵。 她也没有心情接。 “没去哪儿。” 换了鞋,生怕陈姐看出什么,她逃似的跑回卧室,顺手还锁了门,只因身上某个地方疼的要命,疼到双腿都打颤。 陈姐察觉到异样,忙跑过来敲着门,“筝儿,我做了饭,多少吃点?” “我在外面吃了,不用了。” 她情绪太低落。 但也只是低落。 人回来了就好,陈姐没再打扰,转身去给季平舟打了电话。 确认陈姐不在门外了。 禾筝才将外衣脱下,接着又是毛衣,袖口黏腻,紧紧粘牢在皮肉上,可她连什么时候受伤的都不知道,分明一直挨打的是江珍珠。 将袖子挽上去了,才看到那几个伤口,是被指甲掐出来的。 流了血,还干成了血痂。 这痛对禾筝来说已经微不足道。 趁着季平舟不在,她忙去洗掉了血,换了干净衣服,伤口也只是简单用创可贴贴住了。 季平舟回来看见禾筝。 没发现半点异样。 她的解释也简单,“在外面玩的久了点。” 可那样子,分明就像做了坏事,怕被家长抓包的样子。 等陈姐走了。 季平舟将禾筝的手捞到怀里,又扳过她的脸,目光仔细从五官走了一遍,又头嗅了嗅,她退开,用手推开他,“你干嘛?” “怪。” 季平舟眼睛毒。 回来第一眼看到禾筝以别扭的姿势坐在客厅,就知道不对了。 却又问不出来。 “你才怪。”禾筝别过脸,对一切都显得兴致缺缺。 季平舟还想再问。 门却被大力拍响,频率迅速,满是不耐。 他才开门,方陆北便一脚踏进来,表情又急又躁,二话没说,直接便朝着禾筝走去,她却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 衣领子蓦然被提起。 禾筝胸闷气短了下。 方陆北才不管这些,张口便问,“方禾筝,你现在出息了,敢在外面打架了?” 她还没去质问他。 他倒是找上门了。 禾筝昂起脸,语气冰冷,“给我放开。” “你欠收拾是不是?” 方陆北凶的有点过了头,禾筝不再争辩,她打了人是事实,在那样的场合让江珍珠颜面扫地也是事实,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直到这一刻,也不后悔。 若是当时被惠柔拉回去没动手,她才会夜不能寐。 想着想着,便无尽的沉默下去。 忽然抽泣一声,禾筝对着方陆北,眼泪吧嗒就掉了下来。 方陆北拧了下眉,手上力气微松,“你少装模作样的,你打了人,你还哭上了?” 他进来的着急。 竟然连季平舟在都没发现。 这下让禾筝掉了眼泪,季平舟才过去把方陆北推开,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她打什么人了?” 方陆北又用手指去戳禾筝的脑门。 “你问她。” 禾筝躲到季平舟身后,她的气下午刚撒完,现在又来了一波,哽咽着嗓子,就跟方陆北吵了起来,“我就是打了她了,怎么样?你让她欺负乔儿怎么不说?” 乔儿是谁? 那是她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地位甚至能跟季平舟平起平坐了。 叫她什么都不做。 她一定会憋死。 第423章 打了就打了 方陆北最怕被拆穿。 禾筝这么一来,让他跟着没面子,接到电话赶去时,看到的只有被打到面无全非的江珍珠,她见到他就哭,哭到泪流成河。 没法子。 他只能先将她安抚了。 交了医药费。 又给了一笔钱,才息事宁人。 他用手指指着禾筝,被骂的说不出话来,今天一连这几出,一次比一次要命。 “我没打算跟她联系了,你动手干什么?” 别说是乔儿了,这次就算是禾筝也不信方陆北的鬼话了,“不联系?昨天晚上她还跟你在一起,你们就是觉得乔儿好欺负是不是?!我没把她扒了游街就是好的!” 她说的激动。 眼泪倏然滑下。 季平舟回头看去,心梗了一把,抬手将她的眼泪擦掉,难得这么个冷冰冰的性子会开口劝导讲和,“好了,先别吵了。” 他一直攥着禾筝冰冷骇人的手。 望着她泡满水光的眸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问:“你没受伤?” 禾筝垂眸,脸边的发丝滑下来。 摇摇头,“没。” “那江珍珠呢?” 这话是在问方陆北。 禾筝却不愿意了,“你问她干嘛?” 季平舟抚着她杂乱的发尾,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方陆北压下来一些情绪,没好气斥了声,“在医院,流了点血。” “没什么大不了的。”季平舟不责怪,也不鼓励,“你对她又没感情,打了就打了,不会怎么样。” 她又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因为做小三而被打,这种事,她自己也不敢说。 方陆北不担心这个,就是恼,“说什么不该那种地方动手,现在好了,人家都知道我在外面乱搞了,我得谢谢你是不是?” 禾筝面庞浮起丝丝冷意。 “你自己也知道是乱搞?眼瞎了?找了这种人。” “方禾筝!” “活该乔儿不理你,你快找你廉价的婊子去吧——” 几个脏字触及了方陆北的底线。 他伸出手要去拉禾筝的衣领,却被季平舟挡住,顺带将他的手拿开,“说话就说话,别动手。” “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 季平舟眼底有点笑意,但很快隐藏住,“我觉得她说的……有那么点道理。” 合着来这儿就是找气受的。 方陆北滑动喉咙,掐着眉心,险些被气晕过去,临走前,狠狠啐了一声,“管好她,别在外面给我招惹是非,烦着呢!” 要比恼怒。 禾筝未必就比方陆北好到哪里去。 在他摔门走之前。 她又冲着他的背影喊,“别人我不管,以后再让我看到她,见一次打一次,你看我敢不敢。” 方陆北咬牙切齿,又用手指点着禾筝。 “你把我气死算了。” 今天他才发现。 真正跟女人说不通道理的人是他。 禾筝昂起下巴,天不怕地不怕的,季平舟就站在她边上,眼里也满是无奈和纵容。 方陆北也没真的怎么样。 他没那个气性,摔了门就下楼,坐进车里,猛地拍了几下方向盘,拍的手腕震痛。 这次。 他是真的丢死人了。 摸了把手机,打开了,神经蓦然被架起来,也许是这事让他真正想明白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对他而言,是真的没有意义。 就算看到江珍珠被禾筝打成那样。 他也只是想赶快给笔钱打发了,心疼是没有的。 可看到乔儿哭。 他便完全崩不住了。 可惜。 早上发完信息。 他便又进了乔儿的黑名单,消息怎么都发不出去。 - 方陆北走了好一阵,禾筝才平复下来。 她难受的想呕吐,上气不接下气,抱着膝盖,下巴深深埋进去,什么都不愿意面对。 让她自己静了一会儿。 季平舟才拿着冲泡的豆浆过来,将贴在禾筝颈窝的发丝都拨出去了,“没吃饭吧,先喝点东西。” “不喝。” 这才是最真实的她。 脾气上来就是这个样子。 也难怪方陆北从小就骂她。 他又没耐心,禾筝脾气也不好,两兄妹不对付是自然的。可季平舟不一样,他要真心想哄,耐心是用不尽的,淡笑挂在脸上,他放下杯子,“你哥说的对,你别装可怜,还想一招鲜吃遍天?” 被这句激怒。 禾筝蓦然抬头,带着怨念看了季平舟一眼,他不吭声还好,一吭声,就得被牵连。 “你昨天就认出那个女人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方陆北身边那么多女人,你都要替乔儿打一遍?” “那不一样!” 那些女人识时务,为钱服务,喝完酒,拿了钱就走,从来不会蹬鼻子上脸,江珍珠却是在试图代替乔儿。 还在那么多人面前诋毁乔儿。 被禾筝茫然附带柔和水光的瞳孔打败,季平舟叹口气,附身吻到她红肿的眼皮上,手爬上她干瘦的肩膀,“真没受伤?” “一点。” “哪里?” 她撩开袖子。 光落在手背,又到手腕,接着整条胳膊都被照亮了,她是皮肤雪白一挂的,可季平舟的干燥手掌覆盖下来,胳膊便完全被他的冷白皮照映的暗淡了一个度。 他撕开创可贴一角。 大概是认出了那是什么伤,不过还好不严重。 只是对禾筝的莽撞不知说什么好,“你打人家,人家背地里给你放暗器都不知道?” “那也值了。” 季平舟一向不明白女孩儿之间的感情。 他小时候也有几个姐姐妹妹关系好的,但也仅限于一起唠唠嗑,谈谈哪件衣服好看,若是遇到糟糕的事,就劝慰几句。 禾筝这样的,还是第一次遇见。 但想想,乔儿也能为她挡下突如其来的硫酸,这份情谊,的确不同。 别说让她打人了,就是豁出命,都不会犹豫。 跟方陆北吵架时禾筝情急之下说了不好的话,晚上怎么想怎么懊恼,尤其是在季平舟眼下骂了脏话,印象里他连凶人都很少。 翻了个身。 禾筝完全躺在季平舟的臂弯里,仰眸看着他白到病态的脸颊,容颜淡淡,睡眠又浅。 他是这样好的人。 她却又些糟糕。 正凝着看,余光却掠到床头忽然亮起的手机荧光,禾筝没有困意,便伸手拿来看了,陌生的信息,陌生的言语,让她不太舒服,便没当回事。 再睡回季平舟的臂弯。 他收紧了怀抱,“谁?” “不知道。”禾筝摸了摸一直挂在脖间的玉,“又是来要我这块玉的。” 第424章 就当是你的私生女 她不是非要这东西不可。 只是这毕竟是魏业礼送的,总要向他问个清楚明白才行。 季平舟显然也没放在心上。 他掌心圈着禾筝的背,言语淡淡,却叫人定心,“不用理他,有空我找他谈谈。” “那个男孩儿吗?” “嗯。” 细想那天魏绪的样子,禾筝莫名打了个寒颤,“算了吧,他不像好人。” 的确。 魏绪从小到大都是那么一副流氓德行,是真的混蛋到家了,而不是装模作样吓吓人,连季舒都怕他,那便是真的坏了。 季平舟却知道,魏绪还是讲道理的。 在这件事上,他也没必要鱼死网破,不然等禾筝的身世公之于众,他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但禾筝早晚要知道这些。 必须要给她打一剂预防针。 “你觉得他坏吗?” 季平舟音色太轻,一瞬间让禾筝以为是错觉,抬起脸看着他,也认真答了,“不坏吗?上来就要抢我的东西。” “他就是有点小孩子脾气,你多了解了解,就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了。” 这话禾筝不爱听。 皱了皱眉,又将脸埋下去,嘟囔一声,“我又不认识他,了解他干嘛?” 季平舟不多说。 只在她耳边喃喃细语,“总要认识的……” - 安抚完江珍珠。 方陆北回到家,本是疲惫的,这么一天闹下来,纵然是他,也有些扛不住。 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走到床边,便直接倒了下去,那一下砸的有些重,后背蓦然被个硬块硌到,捂住背回头去看,摸到一件手感丝滑的衣物,没开灯,但借着轮廓看去,也知道是一件令人血脉喷张的睡衣。 这是谁准备的。 清晰明了。 江珍珠被骂走,自然来不及收起来。 不仅是乔儿觉得他色欲熏心,就连江珍珠这种女人,也想靠身体控制他。 方陆北对自己不齿,收紧了手,直接将这件衣服扔了出去。 乔儿走之后阿姨来换了几次床单。 这里已经没有了她的味道。 其他地方还摆着她的东西,一部分是她自己买的,一部分是方陆北出差随手带回来的。 这些东西真真切切的提醒着他。 他的确是跟这个女人在一起生活过的,最后,也是他自己不争气,把人气走了。 手机频繁响起。 仍然是问晚上要不要去喝一杯的信息。 除却这些。 还有一些女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又开始跟这些人勾搭上了? 一条条信息看下去。 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激动澎湃,有的只是无尽的倦意,方陆北用最后一口气,将那些东西统统删除,好像把这些删掉,他也能干净了。 他在家里昏天暗地的过了几天。 对外边儿的事一概不问,又回到了刚分手那会儿浑浑噩噩的状态。 与之不同的是。 这次连禾筝也不来慰问关心了。 她上次出去就打了架,虽然季平舟面儿上没说什么,但还是叮嘱了陈姐,再出去前都得给他报备一声,他才能放心。 这样太麻烦。 禾筝干脆哪儿也不去。 季平舟又怕她太闷,特地接了郑琅家的孩子来跟禾筝玩。 她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时无从下手,看着她坐在客厅摆弄洋娃娃,头跟疼了。 私下偷偷给季平舟打了电话过去。 太阳穴被小姑娘的笑声一阵阵刺穿,痛的要命,禾筝贴着墙,语气满是无奈,“这是谁家的孩子?” 季平舟才开完会走出来。 往边上走进了墙角,言语里带着逗弄,“陈姐没跟你说?” “没。”禾筝往外望了一眼,“她不说,我就当是你的私生女处理了。” “真是我的私生女,你想怎么处理?” 他不怎么爱开玩笑。 打趣起来,也是一股子正经人的味道。 禾筝没照顾过小孩子,唯一照顾过的就是比自己小几个月的季舒,眼下这个才两三岁,话都说不清楚,她哪里照顾的来。 “要是你的私生女我就把她扔出去。” 季平舟在那头笑,“我都被你攥手里了,哪有空弄个私生女,那是郑琅家的姑娘。” 没想到郑琅竟然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儿。 禾筝却呵呵冷笑,“那我不仅要把她扔出去,还要揍她。” 她跟郑琅的恩怨都有了年头。 随着时间迁移,却并没有淡化。 “别。”季平舟怀疑禾筝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来,“大人的恩怨,怎么能扯到孩子身上?” “谁让她落到我手里了呢?” 说起来。 还是季平舟亲自送来的。 禾筝没一点客气,“父债女偿,懂不懂?” “郑琅出差了,她妈妈顾着打麻将,这才送过来陪你玩,你别乱来。” 她才不管小姑娘有多可怜的身世。 谁让她是郑琅的女儿。 禾筝没好气地笑笑,也不管季平舟的阻拦,兀自挂了电话走到客厅。 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房内气温温热,陈姐便将她的小毛衫脱了放在一边儿,里面的背带裤口袋上还夹着个毛绒小狗当配件,这会儿正专心玩着手里的洋娃娃,用笨拙的手指将洋娃娃金色的头发编成了小辫。 脸颊从侧边看,多出了那么一块肉团,粉嘟嘟的娃娃,让她怎么下得去手。 叹了口气。 禾筝坐过去,手指不自觉地触碰到她的脸颊,感受到触觉,小姑娘猛地转过脸,天然的划开一抹笑。 眼睛是没有任何杂质的纯净,笑容也是发自内心。 纵然对她爸爸有恨。 也不能对她动手。 陈姐冲泡好了奶拿出来,随口叫了一声,“糖糖,来喝奶。” 听到有奶喝。 糖糖立刻放下手上的洋娃娃,一颠一颠的跑过去,连辫子都还没扎好,手刚放开,金色的头发便散了。 见到小孩子。 禾筝心软了大半,帮她将洋娃娃的头发重新编好,放回原位。 糖糖在那边喝奶。 陈姐过来收拾玩具,看着禾筝,欣慰发笑,“糖糖很可爱吧?” “小孩儿都可爱。” 难得禾筝这样一副铁石心肠也能被打动,陈姐将那些零散的玩具拾到篮子里,“说起来糖糖挺可怜的,爸爸不着家,妈妈又喜欢打麻将,年初郑家老太太刚没,现在连个陪她玩的人都没有了。” 小孩儿什么都不懂。 乖乖抱着奶瓶在一旁喝,一口接着一口,时不时看过来,也是笑眯眯的。 陈姐将玩具篮放在一旁。 音量逐渐变小,“不过舟儿挺喜欢她的,你们呢,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第427章 别跟他在一起 这是禾筝第二次见魏绪。 他喝了酒,醉醺醺的,这才会跑过来敲门,禾筝才开了一条门缝,他便不客气地将门踹开,闯了进来。 生怕吵到楼里其他人。 禾筝只能吞咽了这份不情愿。 脑中还盘旋着季平舟说的,他是个好孩子,人不坏。 本想报警。 可惦念着季平舟跟他认识,这才没有冲动。 魏绪走进来,扶着墙,左右看了两眼,瞳孔是涣散的,没在禾筝脸上停留太久,便兀自嗤笑一声,跟着讽笑,“舟哥把你安置的挺好的啊。” 禾筝对这人是没什么好感的。 “你要找他,明天再来,不要再吵了楼上楼下都睡了。” “谁找他了?” 魏绪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俨然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张开手臂便坐在了沙发上,双脚翘起,流里流气的。 “我就是来找你的,蹲你几天了,好不容易蹲到一天舟哥不在。” 禾筝站在远处不敢走近,但只要不是陌生人,便不算危险。 “找我什么事?” “你还问?”魏绪侧眸,没好气地斥她,“脖子上那个,赶快给我,没功夫跟你磨蹭。” “这个不能给你。” “那本来就是我的。” 他说得理直气壮,尽管季平舟交代了他很多次,不能把实情告诉禾筝,可事到至今,不说,也没有别的法子了,“魏业礼,是我爹,你那个,是传家宝,你说该不该还给我。” 禾筝僵在原地,脸色煞白。 魏绪看着她,也无奈了,他可不想欺负她,只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 “你是魏叔叔……” “没错。” 这样好似才说得通了。 也难怪季平舟会对他那样客气。 如果跟魏业礼有关系,的确不用怕,禾筝怔了两秒,慢步走进厨房,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放到了魏绪面前,态度也变了,恐惧减少,客气居多。 “你先喝水……” “不喝。”魏绪踢了把茶几,“快把那块玉还给我。” 禾筝体会到了季平舟说的,他不是坏人。 起码在吓人这方面,他倒没有做到足够让人害怕,连秦止的程度都没有。 禾筝摸了摸挂在脖间的玉。 玉质冰凉。 “这是魏叔叔给我的……我还是问过他再……” “问什么问?” 魏绪满不情愿,“你怎么这么蠢?!” 他脾气的确不好,禾筝得缓着来,“这毕竟是他给我的,就算你说他是你爸爸,我也得问过他,他答应了才能给你。” “他要是答应我还能自己来找你吗?” “那我就更不能给你了。” 她态度坚决,让魏绪哭笑不得,转眸扫了两眼,忽然转移了话题,“你跟舟舟哥住在一起?” 惦念着他是魏业礼的儿子。 禾筝仪态温和,点点头。 “他这么晚跑出去干什么?” 她又摇头。 魏绪又笑,“指不定是去找别的女人,我跟你说,你别跟他在一起,我是看在你算是我半个……” 险些说漏嘴。 他清清嗓,若无其事的,“看在你受我爹的器重,才提醒你的。” “他很好的。” “很好还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刚才那种情况,我要是坏人,你已经没命了。” 他们本不熟。 甚至是敌对的关系,禾筝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但那份警惕算是降了下来,也松了口气。 她一晚上没少给季平舟打电话。 却一次也没接通。 季平舟忙完看到手机里的信息和来电,心惊肉跳了好一番,他用了许多关系疏通才能见方陆北一面,而这段时间,便耽误了接禾筝的电话。 一晚上没合眼。 赶回去时已经有满面的倦意消解不开。 两头都需要他照顾安排,便必须要打起精神,开了门,看到魏绪跟禾筝坐在一起,心很快凉了一瞬。 禾筝忙站起来朝他走去。 季平舟握着禾筝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这次不再客气了,眉宇间满是阴郁,看着魏绪的眼神极为不和善。 “谁让你来的?” 那一声又哑又涩。 宛若过了一层磨砂纸。 魏绪没站起来,拖着腮,眨了眨眼睛,“舟哥,我就是来要东西,你答应要拿给我,一直不给,不能因为我年纪小就欺负我吧。” “快走。” “……那先给我,” 话未落。 季平舟挥手将一旁的水杯打落。 东西碎在地上,让魏绪被吓的轻颤,禾筝贴着季平舟的背,也吓的不轻,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魏绪咽咽嗓子,不敢再造次。 这次见面,才明白禾筝不是好糊弄的,季平舟更难应付。 真的就只能找别的办法了。 硬抢不行。 就只有偷。 他悄然埋下了这个念头,讪讪撇嘴,在季平舟还没恼怒到要挥拳头时赶忙离开。 阴风从门外吹来,浸透了季平舟脊背的冷汗。 可他的掌心却越收越紧,弄得禾筝骨头断裂似的疼,她痛呼一声,想要将手抽出来,可才动了动,便被更紧的攥着。 季平舟面颊冰冷,掺杂着隐忍。 禾筝被吓到,言语迟钝大半,“……你怎么了?” 尽管手腕很疼,她也不想去管了,就那么忍着,用另外一只手圈住季平舟的腰,踮起脚,吻向他惨白的脸庞,“对不起,我不该放他进来的……让你担心了。” 四目相对,她就明白了他在气什么。 主动认错,一直是她拿手的。 季平舟指尖还是颤抖的,被抱住的一瞬间柔和了不少,却还是捧高了禾筝的脸,深深吻了下去,用力将她抱在怀里,疲累到喃喃自语,“……你想吓死我?要是他把你怎么样了,我怎么办?” 禾筝绞尽脑汁想着要如何解释。 “他一直在砸门,所以……而且你说,他人不坏。” “那是我在的时候。” 他的确双标,只是针对禾筝。 “以后我不在,不能给陌生人开门,听懂了?” 禾筝抬头,茫然眨动双眼,“……我给你打电话了,你挂了。” 为这事。 她还有些委屈。 那时候季平舟正在提交申请,连夜托人找关系,忙的焦头烂额,他也有错,“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没事的。” 禾筝万事看得开,也拿得起放得下。 见她情绪有所转好,季平舟才不得不把方陆北的事告诉她,没有太含蓄,而是平铺直叙的,“你是不是想问我去忙什么了?” “你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是你哥哥的事。”他怕禾筝激动,语气柔和下来,“他被带走调查了,要受委屈一阵子了。” 第428章 来看笑话 郑琅这一倒闹得沸沸扬扬,城中有不少人都被他欺负过,也压榨过,上次在俱乐部被他收拾的男人也是幸灾乐祸的其中之一。 墙倒众人推。 短短数日,没有人不想在这种时候踩他一脚。 可他人又偏偏因为私人问题被滞留在回国的机场,这几日一直没能有个消息。 家里人都已经做好了逃亡的准备。 情况随着他的消失急转直下,而这段时间,代替他受难的人便成了方陆北。 他成了唯一主理人。 被严格看管。 想要见一面,还要经过审批。 好不容易排到一次,禾筝进去前,季平舟给她做了好一番心理疏导,希望她见到方陆北不要太难过,毕竟在里面的日子,一定都不会好过。 她面庞没有多余的颜色,眼神空空荡荡,点头的动作都机械化了不少。 方陆北进去。 最受打击的是方家以及方夫人,她成天以泪洗面,到处都求遍了,就是怕方陆北在里面吃一点苦头,可在里面,不可能不吃苦。 到了这个关键时刻。 她才知道后悔,后悔当初没答应乔儿进门没让她留下孩子,更后悔就这么放任方陆北跟郑琅厮混,到今时今刻,连性命都快保不住。 禾筝进去,是带着所有人的希望去看望方陆北。 可面对面坐着。 她还是忍不住心头疯狂涌动的酸涩,那份酸涩到了眼睛里,险些化作泪水涌出。 要说方陆北这辈子最狼狈的是什么时候。 大概就是现在了。 他极力想掩饰手腕上的铁铐,可没有地方可藏,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是剪裁得体的西服,现在穿的一整套,恐怕还不够他以前买一杯喝的。 从云端跌入尘埃,便是这般了。 方陆北半张面颊映在他们中间相隔的玻璃上,被切割了一半,影影绰绰,不甚清晰。 看到是禾筝一个人来。 他倒是松了口气。 混杂干涩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就你一个?” 禾筝点头,目光放在他下巴冒出的青色胡茬上。 他们这群人都是爱干净爱整洁的。 方陆北这样,她的确接受不了。 可他自己却已经适应了,嘴角挂着一点意味不明的笑,眼中尽是悲苦,也不知是再跟谁说话。 “我都这样了,她都不来瞧瞧,白疼了。” 被带走至今。 他都是平淡的。 没有大吵大闹,更没有激动的要澄清自己的罪过,好似很久以前,就想到了这个下场。 禾筝明白他在为什么感伤,可眼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季平舟说等郑琅回来你就能出来,你没做错什么,是无罪的。” “他哄你的,你还真信?” “是真的!” 她纠正着,音量拔高,热泪就要涌出来。 方陆北忙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根本就不关心自己能不能出去,“这么大的事,不少人都知道了吧?” “嗯……叔叔说过些天回来。” 贺云醒跟方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必须要回来处理。 这并不稀奇。 方陆北轻摇头,虽然没吭声,但一个眼神递出去,禾筝便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了。 中间有阻隔的玻璃。 他们却更为清晰的看到了彼此的眼睛,禾筝垂下面,不再看他的眼睛,那双布满血丝和苍凉的眼睛,不该存在于方陆北身上。 他动了动手腕,铁拷碰撞在一起,声音清脆短促,更衬得他音色沉闷。 “她呢?” 禾筝不愿意挑明了说。 他便不要这张脸了,也得问,“我都落魄成这个样子了,她就不想来看看笑话?” “……别这样说。” 禾筝被浓重的哽咽堵着喉咙,“她没有要笑话你的意思,而且她告诉我,让你珍重,她就要走了。” “走?” 这事他毫不知情。 “嗯,她那次回去是拿护照的,走了就不回来了。” 调查还没结束,法官的宣判还没有一锤定音,就算他有罪,也得有个判决过程。 可在乔儿那里。 他已经是逃不掉的死刑。 并且连一点上诉辩驳的机会都不给他。 身处黑暗阴冷的铁窗之内,挨过了那一个个孤寂长夜,他都没有这样心如死灰。 可这一刻,是恨不得立刻被判决死刑,了结荒唐半生。 “她什么时候决定的事?” 在乔儿伤心欲绝,收拾行囊准备离开时,他还在自以为是的等着她后悔,一边去打扰她,一边跟其他女人藕断丝连。 他得意忘形,以为乔儿也像其他女人一样,给点甜头就忘了痛。 却不知。 她的理性早就打败了一切。 禾筝不愿说的那样清楚,不管帮他们谁,这都是一种背叛,“你还有什么话,我可以带给她,这是我唯一能帮你的。” “她什么时候走?” “我不能告诉你。” 方陆北肩颈到上半身都开始发颤,“我都这样了,连一个日期都不能知道吗?” 这是乔儿特意叮嘱过的。 事已至此,什么都能说,唯独日期不能告知,不然她实在不知道以后还会出什么变故,不管什么样的变故,她都承担不起。 “时间快到了,你有什么话,我带给她。” 禾筝依然重复着那一句话。 让方陆北一拳打在棉花上,“我想见她,我跟她道歉,我说我错了,真的错了……” “……来不及。” 再等着下次审批,又不知到什么时候了。 不是禾筝绝情,是这事,于情于理,都办不到。方陆北并不是有心为难她,只是预料到了这可能是他跟乔儿最后的机会,可这机会还没能开始,就已经被否决了。 他笑自己的愚蠢,“琅琅这事我不知道,前两天还在急着跟那些人撇清关系……真的,那些人我都不联系了,想着要好好去跟乔儿认错,结果……” “你现在不该想这些了。” 想着怎么脱罪才是最要紧的。 可他做不到,“没办法,我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最想的就是她。” 方陆北抬了抬眼。 眼底除了孤寂和落寞也不剩其他了。 “你帮我转告她,对不住,食言了。” 如果不是这次的无妄之灾,他恐怕都要忘了向乔儿发过誓,如果背叛她,就断子绝孙。 以现在的情况看。 誓言应验了。 第429章 人活着就没事 那个地方的环境实在糟糕透顶,空气不流动,满是阴森寒气,坐久了,会发现骨头缝都跟着僵冷,不知不觉快要入了冬,清晨时刻浓重的灰蓝色雾霾笼罩在上空。 更显得四周密不透风的沉闷。 禾筝没办法想象方陆北在这种地方该怎么过冬。 她坐在车里。 一阵阵的发怵,那是最直观的反应。 车里有暖气,季平舟怀里也暖,像是一条晒足了阳光的溪流,从四面八方涌来,温热将她裹挟,可她还是冷。 拥着季平舟腰的两条胳膊都凉的像冰锥。 没有办法。 季平舟只好将自己的衣服给禾筝盖在脊背上,抓着她的手掌传递热度,“没事的,都打点好了,他不会受苦的,等琅琅回来他就没事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 可那天郑琅说回来,人都准备登机了,这么多天,他却再没来半个信。 郑家也是人走楼空。 他妻子不知带着糖糖到哪里避难了,名下好几所住宅都已经被查封,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那些手下,都已经开始怀疑他是自己跑了,不打算回来了。 一旦这种情况真的发生。 方陆北就是罪责最重的人。 禾筝担心的太多,季平舟却维持着对郑琅的信任,不信他会撒手不管。 “他心眼儿虽然多,但不会做这种不负责任的事。” 禾筝一个劲的发抖。 季平舟不断用吻安抚她,“你信不过他,总该信我不是?” “我信。”禾筝唇色惨白。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糟糕的事情,瞳孔微闪着,抬起头,吻向了季平舟的下巴,“把我送到乔儿那里吧,我跟她约好了。” 不光是为了方陆北。 也是想临走前见她一面。 季平舟能理解,向前唤了裴简一声,“小简,先把禾筝送过去。” “好。”裴简微微点头,立马改了道。 这段路程平稳又漫长。 禾筝好几天没合眼,唯有在季平舟怀里才能睡一会儿。 可才进入梦乡。 便被魇住。 噩梦层层叠叠压下,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她便满头冷汗,直打寒颤。 暖气打到最高也没用。 到了跟乔儿约定好的地点,季平舟费了一番功夫才将禾筝叫醒,他给她擦掉额角因为过于恐惧而浮出的冷汗,细声安慰,“别害怕了,睡个觉都一直在发抖。” 禾筝不承认。 “……没有,就是有点冷。” 季平舟去抓她的手,的确凉的骇人,“我就在这儿等你,聊完就出来知道吗?” “知道。” 上次魏绪闯进家里。 季平舟便更紧张禾筝的安危,总怕她一个人遇到危险。 禾筝静坐在温暖的车厢中缓了缓。 让心宁静下来,才鼓足勇气去开车门,脚挨到地面,还是打了个颤。 季平舟想去扶。 她却回头,抿直了嘴角,勉强扯起笑容,让他安心。 透过车窗。 能看到她慢步走进去,走得很慢很慢,好似前方有许多东西是她不愿意面对的。 裴简也没由来的叹气。 “……舟哥,真能没事吗?” 原本他也挺笃定的,笃定郑琅回来能将事妥善处理了,说到底,不过是个闹事的人没被安抚住,又缺了一笔资金,补上,再给钱赔偿就没事了。 可他一直拖着。 事越拖越严重,闹的人尽皆知。 让上头不查都说不过去。 到现在,连他都不敢肯定郑琅还会回来,若是他狠心一点,就真的会让方陆北去顶罪了。 季平舟相信郑琅做不出这种事。 “再等等,他回来还能东山再起,要是就这么消失了,就只能留下一个千古骂名,他不会这么做的。” “可是郑家的人……”裴简不敢多说,“一个都找不到了。” 这件事还要怪郑琅的妻子太沉不住气,还没怎么样,就已经买了船票跑了,连机场都不敢去。 季平舟只懊恼没想到这一茬,“他们是他们,琅琅是琅琅,不一样。” “……咱们还是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是裴简的经验所得。 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见了,连他自己都曾经因为意外而家破人亡,也多的是为了明哲保身而出卖其他人的案例。 他相信郑琅。 但不相信人性。 何况现在情势已经到了最糟糕的地步。 “再等等。”季平舟对其他人没有这份维护,只因为方陆北是禾筝哥哥,他必须要帮。 裴简不想他如此紧张。 “您不用太担心,实在不行,方家叔叔那边也会帮忙的。” - 离开了方陆北,乔儿的生活条件急转直下,可她以前过的,也就是这种一日三餐的普通生活,倒没什么所谓。 禾筝到时她正在收拾行李。 将必需品一件件丢进行李箱,带走的东西不会太多,她本来也没有什么,就算有,也都落在了方陆北那里,大部分没有带走。 零零散散的那几件,都不值钱。 这就是她所有的财富了。 听说了方陆北的事,乔儿没太多的特别情绪,只淡淡评价了句,“我早就说过了,让他不要跟郑琅走的太近,他不听,这下遭难了。” “你说的是对的。” 这点禾筝必须承认,现在的一切都是方陆北自作自受。 乔儿半蹲在行李箱前,犹豫了一番,还是问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太好。” “人活着就没事。” 是活着,可也活的不人不鬼了。 这些话说出来只会让乔儿心软,禾筝不想这样残忍,她希望她干脆利落的走,不要回头,这件事上,本来就是方陆北对不起她。 禾筝不说,乔儿却比她想象的豁达,话也问的自然,不别扭,“他现在这样了,他的珍珠没去看他?” “没有。” “……那也不要紧,等他出来了,还是有不少女人前赴后继的,他不会缺什么的。” 顶多是人生中多了一段黑历史,不过一年,就能被抹的干干净净。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也会忘记乔儿,会忘记这一年所有的不愉快,他也许会听家里的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但还是会在外面养不少女人,也许一直不会结婚,一直这般肆意生活。 无论是哪种可能。 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第431章 人会变的 郑琅在方陆北袭警的第二天才回到燕京。 分明只离开了一个月。 可在旁人看来,却仿佛过了好几年那样长久,季平舟猜测的不错,郑琅没有背信弃义到留下这个烂摊子让方陆北顶罪。 相反。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认罪伏法,没有为自己澄清辩驳,褪去了一身傲骨,心甘情愿走进铁窗之下。 他身上的罪名不小。 毕竟在短时间内有了那样的成就,除了押对几块值钱的地皮,投了几个赚钱的项目外,便是受贿。 贪婪吞噬了他,让他一脚迈进深渊。 针对他的行径,上面派专人下来从他身上下功夫,一件件调查,没有放过参与受贿的任何一个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方陆北除了爱玩外,还分得清是非黑白,他拿的,也一直是干净的那份。 但他也有别的罪名,袭警、拦机,破坏机场秩序,这些,也够判他一段时间在里面吃吃苦头了。 他是没了事。 郑琅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他身上的罪名不止受贿一条,曾经做过所有违法犯罪的事也都在同一时间反噬了回来。 按理他要上交受贿所得的所有金额。 可这次回来,他却是个身无分文的状态,无论怎么问他那些钱去哪儿了,他就是不肯说,宁愿坐牢。 因为金额庞大,他在回来前,就没想过全身而退。 见到季平舟时,面颊上也只有预知生死的苍凉,怀着抱歉的口吻,淡淡发笑,然后说:“真对不住,家里人非不让我回来,让我跑国外去躲着,这才耽误了事。我没见到陆北,听说他因为被抓没追到那个姑娘……这事怪我。” 季平舟与他从小一起长大。 哪怕曾经有过矛盾,可在生死面前,好像一切都能冰释前嫌了。 他不解。 茫然。 郑琅怎么说也是郑家的独子,也是享过富贵日子的,怎么就想不开要去碰这种事。 “我会托人帮你从轻量刑的。” “能轻到哪里去?” 他这种情况。 算是十恶不赦了。 没有个十几二十年是出不去的。 二十年后他多少岁了?这份苦,郑琅知道,他自己是熬不住的,别说二十年,就是两年,他都未必能抗的下去。 所以这次回来。 等同于赴死。 季平舟看穿了郑琅的心理,想劝阻,却也只能贫瘠的找借口,“你这样想,糖糖怎么办?” “我把钱都留给他们了。”郑琅回来前就打点好了一切,“糖糖还小,过两年就忘了爸爸长什么样了,我也不配当她爸爸。” 他的家庭虽然不算美满,但也没人亏欠他什么。 可他非要在外面跟那些女人不清不楚,又掉进了金钱的漩涡,从此越走越偏,为此亏欠了妻子和女儿,可关键时刻,他又没有抛弃任何人。 “判决还没下来,你不要灰心。” 季平舟的言语苍白。 他想不到太激昂的话来劝郑琅,毕竟他的路,的确已经被堵死。 郑琅摇摇头,在临别前,他有种近乎无畏的平静,“犯错了就该受罚,天经地义的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但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能缓过来。”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人长大了,会变的。”说起来,他倒是羡慕起季平舟,“好在你跟了父亲从医,没碰这里面的脏事,不然我死不瞑目。” 当初季平舟曾经动摇过要跟郑琅一起从商。 可父亲更希望他从医。 母亲那边也有表哥撑着,那位表哥有精湛的商业头脑,算是个奇才,便不需要季平舟为此为难,只要他选自己想做的就好。 在父亲的影响下,他便从了医。 郑琅为此还埋怨了他许久,现在看来,他的选择是对的。 - 裴简在外等了很久。 季平舟出来时,他远远便瞧见了他眉心的疲惫,不管是方陆北还是郑琅获罪,他的心情都不会好。 为了他们的事。 他忙了许久。 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 现在算是短暂的尘埃落定。 原本是要送他回家,裴简却临时想到了什么,多问了一句,“舟哥,早上陈姐打电话来说方小姐去见方家叔叔了,要不要顺道去接她?” “贺云醒吗?” “嗯。” “去接。” 贺云醒这才回来,也是为了帮方陆北,这次是要在燕京留一段时间了,禾筝会去见他,也不意外。 他们在餐厅聊方陆北的事。 贺云醒无数次叮嘱禾筝要多回家照顾方夫人,方陆北不在,她就是方家唯一的孩子。 另外便是,跟季平舟的事还是要想想清楚。 这件事禾筝想的再清楚不过了,“以前是我们不懂事,闹了很久,以后不会了。” “你确定不会?”贺云醒信不过他们任何一个人,只当他们是小孩子,“季平舟真能放下那些事,禾筝,你得清醒一点。” 禾筝态度不冷不热的, “叔叔,你不用担心这些。” 贺云醒揉揉眉心,情绪有些不耐烦,还要再说什么,包间的门便被敲响,服务生满是歉意地冲他们笑笑,“不好意思,楼下有位姓季的先生说在外面等这位小姐。” 是季平舟来接了。 禾筝神色明显柔和了不少,她拾起外衣,“叔叔,我先走了,有空就会回去的,你不用为我担心。” 她强调完,转过了脸,却没看到贺云醒极为不满的表情。 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她闯进黑夜中,单薄的身子冲破初冬的风,走了几步才找到季平舟的车,他人就站在车旁,身影落在地上,清瘦而灰淡的一片。 禾筝小跑过去,扑进他怀中,仰起了脸,言语欣喜,“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打扰你们吃饭了?” “没有。” 他们本来也不算是吃饭。 只是贺云醒来,她理应替家里接待一下,也替方陆北谢谢他。 禾筝身上穿的太少,季平舟开门让她坐进去,皮肤刚爬上暖意,她下意识去抓他的手,忽然发现他身上的温度也很低。 她这才想起来,他今天去见了郑琅。 季平舟面对禾筝时,总习惯性的将不好的一面收起来。 就连问起郑琅的事。 也是含糊其辞。 他从后将禾筝的外套给她穿上,整理着交杂的衣领,随口就问了,“前两天警察让你去,问你郑琅弄坏你刹车线的事,是不是吓到你了?” 闻声。 裴简也瞥了眼过去。 禾筝脸上却是天然的困惑,“没有吓到,我就如实说了。” 季平舟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说完,他又补充,“千万别因为他跟我的关系,就替他开脱撒谎。” 这话奇怪。 让禾筝不解,“我为什么要替他开脱?” 她跟郑琅一直不对付,就算他坐了牢,她也决不会可怜这种人。 第432章 爱脸红 他们好久没有一起在家里停留。 陈姐做完了事就会走,不会逗留太久,房间内还留着她打扫过后的馨香,柔和棉软,气味灌进肺腔,能清除所有疲惫。 季平舟的累已经不需要言语证明。 他才躺下,禾筝便体贴地帮他换衣服,倒水,喂他喝下,这时他已经有些昏昏沉沉,身体温度升高,有了因为劳累过度而生病的征兆。 扶着他躺下。 禾筝要离开,手却还被他攥着,轻轻往怀里一掼,她便向前倒了过去,脸颊蹭到了季平舟的脸颊,才发现他的额头这样烫。 心跟着冷了下,忙问:“你是不是发烧了?” “好像有点。”他奔波了几天,四处找人去帮郑琅,很久没这样不眠不休过,最近又到了换季的时候,会生病也不奇怪。 眼皮沉重到只能耷拉着。 喉咙也跟着涩疼。 一字一句都是硬挤出来的,听着都让人心疼,“不过没事,我身体好,躺一会儿就行了。” “那怎么行,”禾筝要起身,却又被他拉进怀里,“我去给你拿药,你先放开。” “不用吃药。” “你烧傻了吧?” 她以前不知道,季平舟是医生,也会有不把病当回事的时候。 可他今天格外固执。 硬要将禾筝揽在怀里,使两个人都沉溺在温暖的床铺之间,也只有此时此刻,他才敢真的放松下来,这些天精神绷的太紧,就算跟禾筝在一起,也只是匆匆相处便要离开。 连拥抱都减少了许多。 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将她抱在怀里,他只要贴过去,就能吻到她的耳朵。 她滚烫到通红的耳朵。 季平舟不睁眼也知道她现在是怎样一副别扭的表情,他虽然乏累,但还有嘲笑她的力气,那丝笑在空气里飘飘荡荡,让耳廓酥痒。 “结婚这么久了,怎么还改不了爱脸红的毛病?” 禾筝没想到他会忽然拆穿。 “……我是热。” 他笑的更厉害,“哪热,我给吹吹。” “都这样了还治不了你的流氓病?” “就是生病了才敢耍流氓。” 病好后就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还是正人君子的样子。 却只有禾筝知道,季平舟也是男人,男人那点劣性,他也有。 他的手放在腰上,禾筝想躲,她极怕痒,他就抓着她这点,使劲整治她,“别动,就不能好好睡觉?” “是你吧?”禾筝翘起脚后跟往他腿上踹去,“你别乱动。” “我没动。” 说着。 却更不规矩起来。 禾筝皮肤痒的像被蚂蚁咬,她忍无可忍,猛地坐起来,委屈的像是小媳妇儿,“季平舟,你的手能不能干净点。” 卧室没开灯。 她压根看不到季平舟幸灾乐祸的表情,只听到他装模作样的一声叹气,“我这手干净的要命,经常消毒,除了你就没碰过别人了,还嫌不干净。” 禾筝才不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辩解。 好不容易逃出贼窝,她这就要跑,还没挨到地,脚踝却忽然被季平舟握着,惨叫着他也不罢手,活生生的把人拖了回去,直接用双臂禁锢着她的身子,顺势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里。 “别动,就不能好好躺着?” “你……”禾筝耳朵又不受控制的烫起来,“你别抱那么紧。” 这让她想起跟季平舟认识不久时,他眼睛看不到,也是这样的霸道,随时随地,只要他想,她就要乖乖给他抱给他吻。 一旦反抗了。 他也有无数让她应接不暇的借口。 现在,他们倒是越活越往前看了。 这一觉睡得沉,好似有上百年没睡过这样的好觉,季平舟睡觉不踏实,除了刚开始抱着禾筝,后来姿势乱变,偶尔还会陷进被褥中,贴着她的心口。 禾筝忍着没踹他。 又得注意他的体温,如果再升就得吃退烧药了。 可季平舟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把握的。 他说睡一觉就好,那就不会是骗人。 禾筝伸手将他捞上来,脸颊贴着他的肩膀,手往额头探去,手背被他的发梢缭绕着,又痒又软。 感觉到了额头上的软和手掌。 季平舟半梦半醒的将禾筝的手拿下来,放在唇边,才吻了一下,便抬起眼皮,朦胧昏沉地看了她一眼,这下便看到了她痴迷的眼睛。 “不睡觉,看着我干什么?” 接近凌晨。 窗帘外透过一丝丝微光,静谧而珍贵。 禾筝伸出手指,描绘着他的下巴,“好看。” 季平舟又闭上眼,嘴角掀开一些微不可查的弧度,“挺色的。” 挑衅的话才脱口,脸颊就被狠狠拧了一番。 他只是疼的皱皱眉,攥着了禾筝作怪的手,就算被打了,也还是笑着,“你把我的脸弄坏了,就不好看了。” “坏了就坏了,看你也不想要了。” 季平舟幽幽叹气,“家有一妻,如有一虎。” 这次不是拧一下那么简单了,整张脸都被掼住,禾筝掰着他的下巴,一声声逼问,“你说谁是虎,谁是?” “谁是那个妻就是那个虎了。” 禾筝自知说不过他,“不跟你一般见识。” 她跑下床,顺手将季平舟身上的薄被掀开,让一股冷意覆盖住他。 他冷的抽了口冷气。 “我还病着!” 没人回应他。 捣蛋的人早跑了。 季平舟又补了会儿觉,时不时能闻到来自厨房的米粥清香,沸腾的咕嘟声夹杂着迟来的烟火气,有太久,他没吃到禾筝做的东西了。 比原定的时间早起了些。 循着香味走到厨房,能看到的便是在那层渲染开的茫茫白雾间忙碌的身影。 禾筝低头搅弄着软烂的米粥。 太过专注,以至于没防备身后的突袭,腰忽然被抱住,肩膀也被压了下来。 “怎么不多睡会儿?” “你说呢?” 季平舟还未全部清醒,一半意识还是昏沉的,“怎么不等陈姐来做?” 禾筝竖起胳膊要将他的脸推开,他却死死黏在了肩上,怎么都推不动,她放弃了,蔫了口气,“怎么,大少爷嫌我做的不好吃?” “嗯。”季平舟坦坦荡荡承认,“害怕你给我下毒。” “对,有毒,耗子药,一击毙命,你千万别吃。” 热气缭绕在这个不大的空间中,玻璃窗上挂着几串水珠,正蜿蜒着往下滑落,渐渐汇聚到同一处,增添了湿润感。 季平舟将头往下埋,头发柔软的贴着禾筝的脖颈,混沌中,忽然用沙沙的声音问了句:“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总不能我被你毒死了,身份还不明不白的吧?” 虽然没睁眼。 可他感觉到了禾筝有那么一僵。 正以为她又要含糊不清的拒绝时,她却忽然放下粥勺,强行将勺炳递到了季平舟手里,“你等一下。” 看着咕嘟冒泡的粥。 季平舟清醒了大半,心情也此起彼伏的,“不领就不领,你也不用跑吧?” 重点是,他,也不会看粥,要是糊了可怎么办。 思想斗争还没做完。 禾筝便跑过来,将在手机上查到的拿给季平舟看,“你看,黄历上说今天宜搬家,忌嫁娶,不行不行。” 还以为她收拾行李要跑路了。 季平舟一时蹦不出一个字,忍了忍,“你怎么比我还老古董?” “不行——” 她特别坚持,“上次我们结婚就是没算好日子,这次一定要挑一个黄道吉日。” 第433章 为什么要逃? 这是唯一空闲的一天,不仅季平舟空闲,裴简也终于不用去接着他东奔西走,上次跟季平舟回了趟家,没几天,竟然都因为干燥而咳了血。 他倒是无所谓。 季平舟却需要好好修养一番。 可今天裴简还得走一趟方陆北所在的燕京安宁监狱,大概也是这个月最后一次去了,得知去探望的日子,天才明,季舒便等在车旁。 她比裴简到的还早。 他心知肚明季舒在期待什么。 方陆北遭难这阵子,她几乎每天都会来问进展,问他会怎么样,会不会判的很重。 她可没对谁这样关心过。 “不用这么早的。” 季舒抿抿唇,脸上掩不住的焦急,“就是想早点去。” 裴简满是无可奈何,就连这次去看方陆北,也是季舒对着季平舟软磨硬泡,他才答应给她申请。 季平舟没多问季舒为什么非要去看他。 大概是禾筝替她说了好话,背后的种种原因,裴简也不敢去问,他能做的就是闷头开车,不听不闻,做好本质工作。 一路上季舒都坐立难安,她鲜少沉默。 此刻的沉默,不过是在心中演练跟方陆北见面时的开场白,他们实在算不上熟,入狱以来,除了亲人去看过他,朋友是没有的。 一是审核麻烦,二是没人想这时候来趟这个浑水。 季舒这么去,是唐突了。 可她忍不住了。 换气吐纳一番,季舒偏头看着裴简,想用他来让自己的心情舒缓一些,“裴简,你见到了陆北哥了吗?他还好吗?” 裴简木然着回答。 “这话你这个月第六次问了,我没见到他,也不知道他好不好。” 因为太紧张。 她总是稀里糊涂,还口不择言。 这次的确是惹裴简不耐烦了,还不高兴了,她鼓起腮帮子,努力让气氛高涨些,“今天你不用去接我哥了?” “事都打点好了,没什么要忙的了。” “陆北哥那里打点好了吗?他肯定吃不了什么苦的。” 裴简目不斜视,语气却不自然起来,“你怎么就问他,也不问问郑琅?” 他原是不想揭穿她的。 可季舒实在太过分,让他这样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恼了。 季舒一时脸上挂不住。 笑容僵了半分,又很快恢复坦然,“……那郑琅哥怎么样了?” “不太好。” 知道她是勉为其难才问的。 裴简也不会自讨没趣的多说什么。 季舒坐回原位,不再折腾,低下头,恹恹接了句,“这样啊……” 她是很怕自己的心思遮掩不住的。 可越长大,其实就越难隐藏。 尤其在方陆北出事后,她的关心程度超过了朋友的界限,连季平舟都察觉了猫腻,只是不说。 裴简只能在车里等。 季舒一个人进去,模样怯生生的,她从没来过这种地方,环境算不上好,也不恶劣,对于其他人便是正常的,可对方陆北,便算得上难熬了。 她坐下等。 头顶挂着暗淡的灯,光芒灰暗压抑,让这里的空气也跟着无限冷下去。 才抖了下肩膀。 便听见那边有门打开的声音。 在进来前她想过方陆北状态会不好,但没想过会糟糕到这个程度,脸颊轮廓没了从前的干净利落不说,还蒙着层挥之不去的灰暗,眼睛因为肿胀而没有了凌冽的双眼皮折痕。 一双瞳孔,黯然失色。 他被带过来坐下,是有诧异的,但在脸上已经表现不出来了。 开口也只是平平静静地问了一声。 “小舒,怎么是你?” 季舒受不了记忆里那个自由洒脱的男人会变成这样,启不了唇,眼泪挤在眼眶里,好不容易缓了缓,才没丢脸的哭出来。 方陆北却更为不解。 他现在是不想见任何人的。 在这里的生活枯燥乏味,每天唯一的乐趣就是计算这是乔儿离开的第多少天,又幻想着,她离开多久,会回来。 从前奢靡的生活不值得回忆。 回首望去,能支撑他继续下去的,就是从遇见乔儿开始的点滴。 他眼中有迫切的思念。 季舒明白那是在思念谁,“陆北哥……你为什么要逃出去……” 如果不闹那一场,他是不用在这里面待这么久的。 可究竟是为什么? 他只能说,感情到那儿了,还会讲道理吗? 他就是一定要追过去,哪怕知道是徒劳无功,哪怕知道后果难以承担,他也一定要去。 “小舒,等你有了喜欢的人就明白了。” 不想过多解释, 也不会有人理解明白。 季舒扒着面前的桌台,眼圈渐渐红了,“我明白的。” 她忽然冒出这四个字。 让方陆北掀开眼皮,不知所云地看着她,难得扯出了一抹笑,“说什么呢?” “……我说我明白。” 他们都是那样聪明的人。 只要稍微给一点暗示,就能清楚其中意思了。 方陆北有微微的滞愣,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而季舒一直没移开的目光,也成了唯一的依据。 如果不是喜欢,她也不会踏足这种地方。 幽暗的场所,她是唯一从外面进来的,带着满身无畏的光,那个样子,的确让方陆北为之敬佩,可除了敬佩,也别无其他了。 难怪她喜欢去方家玩,也难怪她跟禾筝的关系处的那样好,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方陆北已经没有心思去探究。 换做从前,他可能还会满足一下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空有的幻想,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淡淡发笑,脸廓柔软的没有棱角。 “小舒,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放心。” 季舒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谢谢你,但是没必要。”方陆北太清楚今后的人生会是如何,他会在这里等乔儿,一直等,其他人,已经被统统排除了。 曾经多少次。 他嘲笑季平舟的痴情和坐以待毙。 现在轮到了自己,才明白,在这事上,除了等,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季舒进去到出来不过二十分钟。 她不是固执和任性的人,只要有了答案,一切化不开的心事便有了结束,她也不用再自以为是的守着什么。 清晨第一缕光落在肩头,让她无比释怀。 裴简没下车,但在车上看到了季舒开怀的神态。 等她上了车,他主动说话缓解刚才无形的尴尬,“舟哥说让我们一起去吃饭,还有魏叔叔他们。” 季舒掬出一抹笑。 最后回头,朝着背后的方向看了一眼。 目光再收回来时,已经恢复了清澈,“可以走了。” 第434章 怎么能跟舟哥结婚 他们到的比季平舟早。 魏业礼本是想跟季平舟和禾筝见一面,好让魏绪给他们赔礼道歉,可转念想了,这样未免让这场饭局太过别扭,这才叫上了跟魏绪一起留过学的季舒。 让她来的目的。 也再清楚不过了。 小菜上了几分,季舒踏进包间时,没想到还有另一人,循着声,魏绪懒洋洋地回过头,看见是季舒跟裴简,倒有了些兴趣。 季舒却恍若受了惊吓,下意识往裴简身后闪躲过去。 魏业礼先站了起来,对他们还是客客气气的,“你们先坐,舟儿路上堵车,这会儿快到了。” 这话一出。 让魏绪逮到漏洞,散漫怨了声,“堵车就干脆别来了,又不是吃年夜饭,至于吗?” 魏业礼最听不得这个逆子胡言乱语。 伸出巴掌拍了把他的后脑勺,打完又是一通训斥,“要不是你三番两次去给我惹事,我需要带你来赔罪吗?” “谁惹事了?” 魏绪一直是最不服管教的那个。 谁让他不痛快,他也一样让谁不痛快,“我要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错?” 魏业礼气的发抖。 “你还敢说?” 这场面让在场的季舒跟裴简左右为难。 刚坐下。 裴简便发现自己的袖子被季舒拽了拽,她音量缩小,用了气息声说话,“我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舟哥快到了。” 他们的确是在路上磨蹭了一会儿。 禾筝在路上还顺便带了束花,是准备饭局结束后带回家里,给房间增添味道的。 季平舟却嫌俗。 两人因此吵了一架。 走进包房时,肉眼可见的不怎么亲密。 这里的气氛原本就不好,因为他们的到来,更是直接降到了冰点。 是魏业礼将他们凑来。 自然要先开口说话,他调动转盘,将一份蟹肉饺转到禾筝面前,亲切慈祥的像个老父亲,“筝儿,先尝尝这个。” 无论何时何地。 禾筝对魏业礼都是有笑脸的。 她拿起筷子,正要去夹,转盘却突然被转动,猛地打了两个圈,阻止了她去夹东西的手。 这座上,唯一会干这种无聊的事的人。 也就只有魏绪了。 他偏还理直气壮的,“不好意思,我想吃那个的,你就等等吧。” 看在他是魏业礼亲生儿子的份上。 禾筝有气也不会发作。 只放下筷子,腼腆笑笑,“好。” 她能忍,魏业礼却忍不了,直接上手提着魏绪的衣领将他拉了起来,“我叫你来是给筝儿道歉的,不是让你立威的。” 说着。 他还踢了把魏绪的椅子。 “快道歉。” 魏绪淡淡扫了眼他们,因为是被逼无奈,所以脸上没有任何歉意。“要道歉,可以啊,把那个玉给我。” 禾筝还想替他说话的。 魏业礼却第一个没饶过他,“你在家可是说好的。” 分明是商量好了各退一步,才来给禾筝道歉。 到了这里。 魏绪又变卦,魏业礼对他只有烂泥扶不上墙的绝望,“快点道歉,别让我催你,不然你就算拿到玉了,也什么都得不到。” 别人可能什么都听不懂。 尤其是禾筝。 从坐下来开始就稀里糊涂的。 可季平舟深知内情,便什么都知道,他在桌下探寻到禾筝的手腕,缓缓地收拢了,递给她个委屈的眼神,是在求和了。 禾筝却将脸别到另一边。 桌对面,魏业礼还在催促魏绪,他在威胁之下,不得不向禾筝低头妥协。 在逼迫下。 拖着吊儿郎当的绵长语气说了句,“对不起,我不该大半夜去敲门,还去吓人,我该死,对不起。” 禾筝如鲠在喉。 望着魏绪不服气的脸,半点没有接收到他的歉意。 可为了魏业礼的面子。 还是应了一声,“没……没事的,以后别这样了就行。” 话说完。 她又想起那天魏绪说的话。 正好见到魏业礼,便顺口问了,没有其他意思,“魏叔叔,上次听他说这个是传家宝……那我是应该还回去的,所以不怪他……” 到今天她也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上次在电梯口听季平舟叫过一声,但没能记住,现在开口言语,都觉得别扭,便只能用“他”代替了。 魏业礼明白禾筝是好心。 但那块玉佛送出去,他就没打算收回来,这次魏绪这么闹,他也不曾动摇过。 “不用,你好好带着。” 魏绪不乐意地瞪了一眼过去,看的禾筝脊背发凉,却又无可奈何。 唯有季平舟在身边。 算是她的唯一支柱。 魏绪道了歉,魏业礼心里也能好过些,随便聊了两句近况,聊到方陆北,便想起了上次听到的传言。 声色带笑,轻轻松松地问了句。 “听说前阵子你还去打了陆北养在外面的小三,有没有受伤?” 方陆北的事过去了。 他才敢拿出来这么说,禾筝也没有太介意,倒是季舒,好奇地看了过去。 她不轻不重地摇头,“没有受伤。” 刚维持住的和谐却被魏绪一句嘀咕声打乱,“自己妈妈就是小三,还有脸打别的小三呢。” 声音不大不小。 所有人都能听见。 魏业礼转过脸,狠瞪了魏绪一眼,眼角挤出丝丝褶皱。 他说的无意。 禾筝听来,却是直捅心窝。 知晓身世是她最不愿提起的伤痛,季平舟与禾筝十指相扣,将手放在了桌上,用行动告诉她身世不重要,起码在他这里,他不在乎。 魏绪瞥了一眼过去,看到了禾筝手上的戒指。 不光是他。 魏业礼也看到了,他喜上眉梢,掩不住的高兴,“你们复婚了?” 虽然口头是答应了。 可没有公认领证,季平舟就心急,这方面禾筝不好意思回答,他就代替她,“今天不是黄道吉日,我们留一个好日子办。” “是好事是好事。” 魏业礼莫名被这个场面弄的激动起来。 这一下却惹得魏绪不高兴。 他撇撇眉,极不耐烦地往后一倒,一盆冷水从上而下,将他们浇了个满身。 “都怎么想的,一个私生女怎么能跟舟哥结婚。” 私生女这个名头,是要跟着她一辈子的,生生不息,现在会被人拿出来当笑柄,也不奇怪,更无从反驳。 别人还未开口。 最想不到的人却先站在了禾筝这边,义正言辞地替她说了话,“这不是禾筝姐的问题,而且她现在跟家里关系很好,所以不是私生女。只要我哥哥喜欢她,她就最配。” 季舒端坐在中间,分明很怯了,却还是不想让禾筝为了这种话伤心。 第435章 吃亏的还是自己 被人骂私生女骂了十几年。 禾筝是能免疫的,这份低落也没有持续太久,何况临离开酒店时,魏业礼还替魏绪给她道了歉,诚恳而真挚。 她不是个记仇的人。 也就当魏绪是年纪小,不懂事莽撞了些,没有怪罪他。 他们出了电梯往外走。 魏业礼临时接了个电话,便先过去。 见他离开。 禾筝才松了口气,很快将那份端庄的面具摘了下来,半靠在季平舟肩上,懒懒散散地埋怨,“魏叔叔这是怎么了,竟然让我跟魏绪吃饭,他看我那样子,像要把我活剥了。” “他怎么活剥你?” 季平舟看得出来她吓的不轻,魏绪那个小子,也的确是爱唬人,“他都被魏叔叔抓来给你赔罪了,不敢再怎么样的。” “我看他敢的很。” 现在她不觉得这块玉佛能保平安了。 不仅如此。 还有可能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季平舟没见过她这么恐惧的模样,小脸都吓的煞白,没由来凝着发笑,却被禾筝看出一点嘲笑的意味,“你笑什么,幸灾乐祸?” 她扬起眉,一转身,继续往前走,脚下生怒。 季平舟将笑容一丝丝收敛了跟上去。 他从后去捞禾筝的手,却被她闪躲开,看着捞空的手,他又散发悲伤,“我就是笑,一个小孩怎么都能把你唬住,我吓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害怕?” 禾筝继续走。 话则脱口而出,“因为我知道,你不敢对我怎么样。” “我怎么不敢?” 趁着四下无人。 季平舟强硬抓住禾筝的手,话说的半真半假,“不过在外面不方便,现在就回家试试?” “你小心我报警抓流氓了。” 她骂了季平舟两句才解气。 走出酒店,魏业礼还在外面等着,本以为他是等魏绪,可禾筝才走下台阶,他便朝了朝手,面容散发出祥和的意味,总让人拒绝不了。 “筝儿,你过来。” 禾筝下意识抬头看了季平舟一眼,他温淡笑笑,“去吧,我去车里等你。” 季舒魏绪他们还在楼上。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在听说他们复婚的时候,魏业礼便叫司机去拿了东西,就是准备现在给禾筝的。 车厢内宽敞,但也安静。 安静到禾筝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耳鸣的嗡嗡声作伴,“……魏叔叔。” 魏业礼拿出了好几个红本,那种东西,禾筝隐约见到过,是在季平舟将和风苑送给她的时候见到的,那时候她一个劲的拒绝,为此没少惹他生气,最后被迫,才收下了那套房子。 现在魏业礼拿这些出来。 她倒不理解了。 可魏业礼却觉得这是应该的,他们复婚,他理应送些东西,他对禾筝淡然笑笑,用言语宽慰着。 “你不用紧张,这些你拿着不要有负担,你妈妈把你托付给我,你结婚了,我应该拿出点什么送给你。” 那一本接一本的。 有燕京本地的,也有其他城市的。 魏业礼的顾虑很多,虽然魏绪说话不好听,但本质也是事实。 季家门槛高。 现在禾筝能无所顾虑地跟季平舟在一起,不过是有魏业礼的庇护,他担心自己有一天出事了,到时他们的命运又该是怎样,若是最糟糕的那一种,糟糕到禾筝没办法跟季平舟在一起了,他也必须要给她一点保障。 虽然只是几页纸,禾筝拿在手上却恍惚有千斤重。 “您对我很好,但是这些,我没有资格拿。” 见过了魏绪她才明白,魏业礼的确对自己好的过分,也不怪魏绪会是那个态度。 若是她的亲生父亲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这样好,她未必就能豁达大度,所以这些,她没有立场要。 还有那枚玉佛。 禾筝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脖子上摘下了。 玉是有灵性的东西,她带久了,便有了感情,虽然不舍得,但必须要还。 放在手掌心。 还能感受到那股冰冰凉的触感。 眸光不闪不躲,禾筝的坚决不可动摇,“还有这个,魏绪说的对,我是应该还给他的。” 吃完饭没多久便下起了雨, 来势汹汹,雨珠从灰蒙蒙的天上砸下来,没两分钟,大地便被打湿,呈现出一片片深灰色的湿漉。 见禾筝还没从魏业礼车上下来。 季平舟便撑了伞去旁边等,与之拉开了一段距离,好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也不显催促意味。 雨滴砸在伞面上。 声音空洞。 雨势不小,没多久季平舟脊背上便潮湿了一小块,从倒车镜里可以隐约瞥见他的身影,禾筝着急跟魏业礼倒了别,推动车门,季平舟便走了过来,顺势将伞撑过去,没让她淋到一滴雨。 禾筝手触到他衣角的湿泞,“你怎么出来了?” “怕你淋雨。” 他如果有心,可以做到处处细微体贴,一点小事,也可以在心上记很久。 禾筝无限地沉溺在这份温暖里。 无法自拔。 顺着布满雨珠的朦胧车镜,魏业礼看着他们上车,心情却并没有太好,反而像这场突如其来雨,沉闷复杂。 手心握着那块玉,百感交集。 从他脸上寻得了一点无奈和痛心,跟着他几十年的老司机干巴巴发笑,从各个方面,寻找着禾筝跟魏业礼身上的相似之处。 “小姐的固执应该是遗传您了。” 魏业礼闭着眼睛,听着雨水在耳畔敲打不停,心中伤感更甚,“她这么不为自己考虑,以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您想太多了,我看他们是很恩爱的。” “一直恩爱下去当然好,我对舟儿是很放心的,可他那个家,可比他本人复杂的多。” 他们刚才的交谈老司机都听了进去,也听得出,禾筝对季平舟是百分之百相信的,亦如魏业礼所说,季平舟值得信赖,可不排除以后会有其他因素搅扰他们。 所以他送房送车送股份,就是怕以后自己的女儿会受委屈。 可禾筝一天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就一天不会收这些东西,就连那枚玉,都完好无损的还了回来,魏业礼苦口婆心,也劝不动她。 老司机跟着叹息,“您别担心,这不是还有小绪吗?怎么说他们也是姐弟,真有什么事,他会护着的。” “他——”魏业礼摇头,“不添乱就好了。” 第436章 跟我作对 生怕季平舟在楼下等的时间久了到时候挨骂,季舒匆匆洗了手就往洗手间外跑。 裴简在走廊那头等她。 这会儿天气阴沉,看样子外面已经下起了雨来,雨水量庞大,往窗子上敲来,声音震耳沉闷。 裴简回头看了一眼。 还没看到季舒出来,却在茫茫橘黄色灯光中看到了另一抹身影,像是魏绪,他也没跟着下去,刚才大家都要走了,他却硬要留在那儿把剩下的酒喝完,说浪费,装模作样地像是魏业礼亏待了他这个唯一的儿子。 目的——还是为了气自己的父亲。 他们却都对魏绪这种行为见怪不怪了,他从小被母亲溺爱着长大,到这个年纪都没吃过什么苦,会做这种幼稚的事,见怪不怪了。 魏绪本想去洗手间洗把脸,迎面却撞上了刚走出来的季舒。 两人交过面。 又是一届的留学生,有家里这层关系,季舒本以为出国后能受魏绪的照顾,结果发现,能不被他牵连就算阿弥陀佛了。 见到这尊佛。 她只想绕着走。 季舒忙闪过身想跑,魏绪皱着眉,戾气很深,转过脸,没好气地从背后叫了她一声。 “喂,你是不是想死,敢替方禾筝说话,跟我作对,不想混了?” 冷汗冒了出来。 这都多大的人了,他还以为是上学那会儿当小混混,季舒只顿了一下,很快又迈开步伐继续走,只怕逃的不够快。 魏绪咬牙切齿,恨得牙痒痒。 在饭桌上积累的不快这时候便打算全部发泄在季舒身上了,“你再跟我作对,我就把你考试作弊的事告诉郑姨。” 季舒脸一红,回头便澄清。 “谁作弊了,你别血口喷人?” 料想到了她会这样说,魏绪一点不意外,嘴角不善的笑强加深了一番,“对,你是没作弊,你帮人作弊,你哥哥姐姐都那么优秀,要是让郑姨知道你敢做这种事,看她会不会打断你的腿。” “你真是有病!” 被他说出以前的黑历史。 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恼羞成怒,季舒本来也没有哥哥姐姐那样沉稳的性子,太容易被激怒。 听见那头她的骂声。 裴简这才慢步过去想看看出了什么事,才刚走近,便听到了魏绪不咸不淡的笑声,“小丫头片子,被方禾筝收买了?” 季舒大叫起来,“谁是小丫头片子,我还比你大,按理说你该叫我姐姐!” 魏绪目光不友好的上下打量。 随即,给了一抹极伤女人自尊的笑容,轻佻,讥讽,疲倦。 “大?不见得吧?没看见大多少。” 趁着他们还没打起来之前。 裴简及时将季舒拉开,她扑腾着手脚,那架势,是要抓花魏绪脸的样子,她越生气,魏绪就越是开心,哼着小曲儿就要去洗手间。 季舒被拉了出来。 声音却喊着,“那是女厕所,臭色狼!” 才说完。 嘴巴就被裴简给捂住。 站在洗手间门口。 魏绪对着那个图标上穿裙子的小人摇摇头,要不是季舒提醒,他还真稀里糊涂的要进去了。 - 被抓到电梯口,扯进电梯里。 季舒这才停止了骂声和张牙舞爪的架势,委屈的满脸通红,仰头看着裴简,恼怒升级。 “他骂我,你怎么不帮我骂他?” 这是公众场合。 就这么吵起来,样子未免太难看,要裴简跟着骂人,他实在是做不到,摸了摸鼻头,便低下了脑袋,气息很轻,“魏叔叔还在楼下,跟他这样吵……不太好。” “谁要管这些,他骂了我,我就要骂回去,你就算不帮我,也别拦着我!” 性子太木讷。 有时候也会成为错误,关键时刻,他无法帮她撑腰,更没办法不管不顾的替她说话。 裴简又沉默下来,让这间空荡荡的电梯内,都充满了沉闷和气死。 电梯打开。 季舒一脚重重踩出去,头也不回。 外面果然在下雨,雨滴砸到脸上都会感知疼痛的程度,服务人员见人出来,忙撑着伞过去照顾,可季舒走得太快,他们追的也吃力,直到上车,还是让她淋到了雨。 裴简上车时,她仍气鼓鼓地坐在副驾驶上。 他走得慢,来的迟了两分钟,坐进来时,禾筝已经垫着手,趴在椅背上,用温柔的能淌出水的语气关心着季舒,“这是怎么了,谁又不长眼,惹你生气了?” 季舒不吭声,双手环在身前。 看到裴简,便转过脸,恶狠狠地瞪他一眼,随即又别过脑袋,半眼不看他。 这一下。 禾筝便明白了,也以同样困顿地目光看向裴简,模样仍然是柔和的,“噢,原来是裴简惹你了?” 被猜中了。 季舒才勉强从鼻孔里哼哼了两声出气。 她这样,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在使性子,根本不值得搭理,尤其是季平舟,见过太多次这样的场面了,已经能自动免疫。 拽着禾筝的手,对她的态度和对季舒的态度,判若两人。 “不用管她,谁都能惹她。” 闻声。 季舒的怒火被转移到季平舟身上。 也同样以刚才看裴简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这却让他继续雪上加霜,“看吧?” 禾筝被夹在中间。 一边感叹于男人的迟钝,一边又要照顾季舒的心情,她将手抽出,轻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又跟着去摸了摸季舒的头发。 “他们都不知道,我知道,肯定是裴简不会说话,让小舒不高兴了,是不是?” 季舒抿着唇。 没出声,却猛地点了点头。 为有人站在她这边而感动到无法言喻。 “那让裴简给你道歉好不好?” 她浑身绷的像一把撑满了的弓线,甩了甩脑袋,表示否决。 不帮她就算了,还不让她自己骂回去。 这可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 看来这次她真的气得不轻,连禾筝也只能叹气,以淡淡的同情模样看向裴简,已经在替他祈祷平安,“那你说说,要他怎么赔罪?” 这在季平舟眼里已经是上纲上线了。 正要开口。 又被禾筝警告的眼神给打了回去,“要不这样吧,罚他给你的哮天犬洗一年的澡怎么样?” 那种狗,洗起澡来是要命的。 每次都会被送到专门的宠物医院处理,裴简可做不来这种事,可就要为难为难他,季舒才能解气。 在她听来,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见裴简惊慌失措,她便勾唇笑笑,“这样还差不多!” “可是我……” “你什么你,就这样说好了!” 季舒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这么给她出了气,她便立刻高兴了起来,扭头冲着禾筝开怀大笑,“还是嫂子好,不像他们!” 第437章 当我傻 裴简将禾筝跟季平舟送到地方再送季舒。 下了车。 季平舟就不得不担忧裴简的安危。 谁遇上季舒那样的脾气,都难以存活。 尤其是裴简。 更是无力招架。 可奇怪的现象是,许多人都爱纵容着季舒。 这倒是让季平舟无法理解,进了门,他站在中间,望着禾筝的背影,她跑到阳台开窗,将雨后清凉的空气放进来,正探头在望着窗外的风景,便听见季平舟走来的脚步。 出于防备心,便回了头。 正巧撞上他凑过来的身子,还是肩膀转角的骨头,又硬,棱角也锋利。 撞的禾筝鼻头微微发酸。 上手便拍了他一把,“干嘛突然过来?” “你怎么对季舒那么轻声细语的,对我就这个样子?” 这是什么话? 禾筝撇撇眉,仔细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季平舟,这脸,这眼,这鼻子,一摸一样,“那不是你亲妹妹吗?怎么像是我妹妹了?” “难怪她以前喜欢跟你在一起。” 说着。 季平舟便动手要去将禾筝抱进怀里,她却退到阳台玻璃上,脚跟紧紧挨着,将他推远了,“说话就说话,别涎皮赖脸的。” 在耍无赖,装可怜这份功力上,季家人的造诣是很深的,不光是季舒一个人,还有季平舟,骨子里都是一样的。 只是端清高端习惯了。 私底下才会显露出这一面。 不让抱,他就把脑袋架在禾筝肩上,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白茶气息,就习惯性的犯懒了,这气味不会太过柔和,也不疏离,真的让他着了魔。 禾筝却没想惯着他。 她能惯着小脾气多的季舒,却没必要惯着季平舟,伸出手弹了弹他的脑袋,“要休息别在这儿,吹冷风,头不会疼吗?” “不会。” “你不会,我会,快起来。” 怎么推他都没有动静。 没办法。 禾筝只能捧起季平舟的脸,讨好的用最轻柔的力度吻向他的唇角,风里夹杂着秋雨后的清冽味道,淡而柔,让这份温存,都能永久地封存在了回忆里。 - 玉佛还了回去。 可魏绪却没停止纠缠,禾筝有时跟陈姐一起出去,便能在燕京遇见他,一次是意外,两次三次,她就不能用意外来骗自己了。 季平舟在忙着给郑琅找律师打官司,希望能从轻量刑。 这种事对他来说太小。 禾筝便没拿出来打扰他。 这一拖。 就拖到了魏绪彻底缠上来,不再是在附近蹲点,而是直接住到了禾筝楼上。 他来燕京本就没带行李。 一直在酒店将就。 就连搬家,也是悄无声息的。 禾筝知道,还是通过陈姐的嘴,她带了菜过来,每次来的时间都能遇到楼下一户老奶奶,随口便聊起了最近新搬来的人,描述起魏绪,陈姐能对号入座。 毕竟当初季舒去留学。 她是陪着去机场,也见过魏绪好几次。 上菜时无意提起,还有些疑惑,擦干了手上的水才说,“筝儿,你魏叔叔家的小绪好像搬到了咱们楼上。” 禾筝分发着筷子。 闻声轻滞,瞳孔渐渐涨大,“怎么可能?” 搬来贞悦府是为了给付韵治病,所以费了好一番工夫挑了这个安静地理位置又不算偏僻的地方,住进来之前还特意询问了楼上楼下的邻居都是什么人。 楼下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奶奶,除了早晨会听会儿收音机外,不会太过吵闹,楼上则是一位忙于工作的青年,经常出差,极少回家。 怎么可能会平白变成魏绪。 陈姐却不理解禾筝的恐惧从何而来,“我刚开始也好奇,还专门上楼去看了,还真是小绪,但他说只是住一段时间,没打算住太久,还说要让你照顾他呢。” “我照顾他?” “……筝儿,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排斥感异于往常,让陈姐都有察觉到,“我早上去看,他还说要让我把晚饭给他送一份呢。” 听季平舟说他们前段时间一起吃了饭。 还和解了。 陈姐便以为没什么大事,便高高兴兴地应了下来,现在看来,她太多事了。 “……我这就上去跟他说让他别来打扰你,你别难受,别激动。” 禾筝的病情只是稍微稳定。 时不时还是会有失眠梦游的状况,对情绪也不好,陈姐照顾着,都是谨小慎微的,就怕哪里刺激到她,拿下了围裙,这就要上楼。 禾筝缓和了苍白的脸色。 身体与心灵都是无力的状态,“没关系,不是要送晚饭吗?” 她这又是做什么。 陈姐还是不明白,“……我去,我去吧。” “我去。”禾筝有反抗的意思,她不能总这么坐以待毙,总得要上楼去问清楚,魏绪到底想干什么,阴魂不散地缠着她,她真的会疯。 每样小菜都盛了一份。 她拿着上楼,站在门前,按响门铃。 好脾气也终于没了。 就算是看魏业礼的面子,也该够了。 门霍然打开。 禾筝垂着睫,那一片长长的睫羽遮挡着视线,还未看清面前的人,话却抢先一步蹦了出来,“魏绪,你到底有完没完,我已经告诉过你,那块玉我还给魏叔叔了。” 她语调平缓,说的气定神闲。 可面颊颜色却并不好,眼神也将那份糟糕的心情提炼了出来。 话落。 下巴才跟着轻抬,可面前的人,却不是魏绪那张时刻散漫的脸,而是一张算得上端正却凌冽的面孔,棱角被细细勾勒着,背着房间内的光,神色平静,“你找魏绪?” 禾筝捏紧了手指,喉咙压抑而发颤,“对。” “你等等。” 男人转过脸,冲房间内喊了一声,隔了空白的一分钟,魏绪才从里面走出来,拖鞋在地上拖出一声声刺痛耳膜的拖沓声。 看见是禾筝来送吃的。 他态度更差,侧过身,与男人换了个位置,撑着门沿,看着这位父亲交代要好好相处的姐姐,没好气道:“干嘛呀,大晚上的,吵吵闹闹。” 有别人在。 有些话是不合适说的。 禾筝冰凉了面色,“你出来。” “不是来送饭的吗?”魏绪伸出手,“东西给我就行了。” 这么上来。 不是为了白白便宜他的。 “你出来,你不是要那块玉吗?我给你。” 这个理由足够有诱惑力了。 可魏绪却只是嗤笑,“你当我傻,你都把玉还回去了。” 禾筝微微退后一步,“那你为什么还跟着我?” 第438章 姐姐身体不好 为什么? 魏绪知道原因,可他偏要藏着不说,身子往门框上轻倚过去,脸颊也贴到上面,胡编乱造了起来。 “就是要在这留一段时间,肯定要找个地方住下吧,这不,我朋友这刚好方便,你有问题?” “你没钱是不是?”禾筝问得认真,不是在嘲讽和侮辱,“我给你找地方住。” “你可真阔绰。” 他面不改色地讥讽,“不过还真不用,我就喜欢这儿,跟我的气质特别搭。” 跟这个人简直说不通。 禾筝只能放弃,凉凉地瞥了一眼,转身便要走,魏绪却直接上手,“你走就走,把东西给我,我还没吃饭呢。” “放手——” 她都恨不得往饭菜里下毒了。 怎么还会给他吃。 魏绪却紧扯着禾筝的手腕不放,她惯性挣扎,前倾时他却忽然松开,那餐盒本就是家用的,包装并不紧实,这么一晃,骤然溢出。 餐盒被甩到了地上,汤汤水水从中洒开,热汤溅了禾筝满脚,半只脚踝很快冒起白烟,红肿也迅速浮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将魏绪也吓的不轻,一时不知所措,僵在原地,却也觉得不好意思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半只脚踝滚烫着疼。 禾筝难以活动,东西洒了一地,连脚都下不去。 魏绪从房中走出来,伸手要去扶禾筝,还没碰到就被她甩开,“你别再缠着我。” “……哪儿的话,我这是想扶你。” 怎么说他们也有一半的血缘关系。 要他这么看着,良心上也不过去。 禾筝却已经厌烦到了极点,大概因为第一次见面魏绪就没给她好脸色看,这才导致之后的相处困难。 “不需要,你只要少出现就行了。” 这时候魏绪才想将真实情况告诉她,好解释解释,自己也不是非要来缠着她,只是魏业礼说的,他们姐弟一定要好好相处,还强迫他住了过来,说姐姐身体不好,小时候还受了许多苦,要多弥补。 哪能想到搬来没多久,场面就弄成了这样。 抓了抓头发,他格外懊恼,“我还是先扶你下去吧,不然马上成红烧猪蹄了。” 话说的不好听,又遭到了禾筝一记冷到苍白的眼神。 她咬着牙抬脚要走。 房内的男人却匆匆赶来,场面凄惨,禾筝的样子更惨,他看了魏绪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礼貌地替他赔罪,“怎么弄成这样了?进来冲冲冷水吧?” 没有回应。 禾筝跨过那一片被汤水弄脏的地面,一步步忍着痛,强装镇定地往前走。 魏绪第一次明白了魏业礼说的她小时候受过许多苦是什么意思,这种事,要是换了他认识的那些女人,早就喊着疼哭了起来,没人能像她这样的。 “她……没事吧?” 身后的声音冒出来。 魏绪抿抿唇,“她家里有个医生,用不着担心。” - 季平舟回来的早,没见到禾筝还觉得诧异,见到她了,还是不解。 让她靠着软垫坐在了沙发上,腿是架在他的膝盖上的,他手上给她擦药,嘴里还不忘责怪和质问。 “你自己说,这才离开几分钟?” “不知道。” 面对责怪,禾筝横得很。 季平舟哭笑不得,看着那片烫伤,与周围的皮肤红肿了不止一个度,她不疼,他疼,“不知道以后就别出去了,就在家待着,哪儿也不准去。” “腿长在我身上,还不让人出去了?” “你这样还想出去?”季平舟好声好气地跟她讲道理,“每次出去都得带点伤回来,几岁了,还要人跟着才行?” “又不是我想受伤的。” 他连缘由都没有问,上来便是一顿呵斥,见她那个样子进门,脸色直降,连说话都没了温度,让禾筝的所有情绪破门而入。 她瞒着魏绪的事那么久,没敢打扰他,他却真的不闻不问,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郑琅的官司中。 这让她怎么平衡。 擦好了烫伤药,季平舟又将禾筝的袜子拿下来,她伸手去要,“袜子要穿,冷。” “会擦到伤处。” “冷。” 攥着了那几块根本就不怎么能御寒的布,季平舟面色极差,瞳光也淡,凝着禾筝,让她一寸寸地跌落,光影燃在中间,缭绕了面庞,出现了重影,不知为何,她两颗泪珠竟然没有征兆地滑落,重重砸上了季平舟心尖。 他慌了下神,“哭什么,我又没有骂你?” 处在病重,她的情绪不定,情有可原,可季平舟却好似忘记了这些,这才是让她委屈的真正根源。 “这点小伤,我自己也可以的。” 禾筝将腿滑下来,站起身就要走,季平舟却伸手捞了一把,抓着她的手腕,贴到没有丝毫暖意的面颊上,“我语气重了?” “没有。” 她还在嘴硬。 季平舟却看了出来,“我道歉。” “不要。” 禾筝想把他的手甩开,季平舟却攥得更紧,“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你带着气去吃饭,要不我让你臭骂一顿?” 他在哄人这方面境界颇高。 每次,禾筝都得心软,“你也知道那是‘臭骂’?” 谁被他这样骂。 心情都不会好。 季平舟点头承认错误,“我这不是担心你受伤吗?你就不能理解理解三岁小孩的家长?” “哪有三岁小孩?” “——你。” 现在在他眼里,她就是三岁小孩。 禾筝明白过来,还是很给面子地扯起嘴角的弧度,“一点也不好笑。” 季平舟见好就收,绝不过界。 他抹掉禾筝眼角的湿润,顺着咸涩气味吻了上去,言语变得真诚不少,“最近忙昏头了,没顾上你,我任打任骂,绝不还手。” “没有。”禾筝很好哄,给颗糖就会乖乖跟着走,“郑琅的事……怎么样了?” “都处理好了。” 不然也不会这么早就回来。 “明早开庭。” 虽然对郑琅有恨,可她也不愿见季平舟的努力付诸流水,“他会被判多久?” “十二年以上。” 这是努力后的结果了。 他死也不愿上交受贿所得,季平舟替他补足了一部分,这才得到了“从宽处置”。 这在季平舟看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可对郑琅来说,十二年,二十年,没有任何区别,若结局如此,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一个选择。 第439章 千万分之一 每每想和季平舟聊起魏绪,禾筝就会被他倦意浓烈的面容打动,使之不忍心再过多言语,只能用紧紧拥抱的姿态来增添自己的安全感。 他在身边。 她就会比往常安心十倍。 夜晚静谧清透,冷风隔绝在窗外,房内是驱不散的温暖。 从秋转冬。 最明显的变化便是潮冷。 冷到四处都是湿气,楼上只有些微影响,楼下连地板都蔓延着潮意,怎么都挥之不去。 季平舟的体温却干燥而温暖,禾筝很喜欢将脸贴上去,他平稳的心跳,比任何催眠方法都有用,可睡眠刚进入深层,便被一道不合时宜的震动声打乱。 第一个听到的人是禾筝。 她以为又出现了幻觉,并未去管。 震动没多久便平息。 间隔不过三秒,又响起,这次季平舟也有听到,醒来的第一反应却是吻了吻禾筝的发顶,为吵醒她而抱歉。 “有人打电话。” 禾筝仰起湿漉漉的眸,认真盯着季平舟病态而苍白的容颜,看到来电显示的第一秒,他就预感到了什么,样子也颓丧了下,却没有立刻接起,而是弯下腰,拍了拍禾筝的脸颊,“你先睡,我出去接。” 他以前这样是怕吵到她。 可这次却不同。 禾筝无法入睡,读着秒,等季平舟结束电话。 这通电话没有想象中的漫长,不过两分钟,季平舟便走进来,随手拿了明天要穿的衣服便往身上套,背影在床尾,清瘦而寂寥,系纽扣的手也有颤动。 一句解释都来不及。 他换了衣服就要走,脸色是禾筝从未见过的慌张。 她什么都没问,在季平舟走过来,冰凉的衣袖擦过脸颊时,也只是茫然眨眼,可脸颊的冷,却没有因为他的话而褪去。 “有点事,我必须过去一趟,你哪儿都不要去,好好睡觉。” 几近崩溃的神态随着时间推移,从季平舟面上浮现了出来,他的焦躁,困苦,难过,一层层叠加,让禾筝不忍多问,便将脸埋进被角里,“你快去吧,我困了。” 吻从发丝上移开。 门被无声地带上,这一室的暖意,随着季平舟的离开,显得没有那么暖了。 他下电梯,步履飞快。 车灯闪烁了两下刺破黑夜,手还没触到冰冷的把手,禾筝的喊声便传了过来。 季平舟转过身。 望见禾筝正一瘸一拐地从台阶上走下来,追得着急,身上连一件厚外套都没穿,赤着脚站在零下几度的深夜寒风中,只为给他送一条御寒的围巾而已。 季平舟过去,站在低禾筝一节的台阶上,捂着她的手,冷到声线颤抖,“出来做什么,这么冷,当心生病。” “我这就回去了。” 从那样温暖的室内出来,还没能适应这里的风和低气温,禾筝鼻尖立刻爬上冻红色,一双眼睛,沁着让人无法抵御的渴慕,“你穿得太少了,把这个戴上。” 季平舟僵着不动。 禾筝面容被雾白的哈气朦胧,笑容收敛了,“快低下头,你这样我够不着啊。” 已经站矮了一节。 她还要说这样讨巧的话,可季平舟就是能被她身上这股子灵气打动,顺着她的话,就低下了头,暴露在冷气中的脖颈被柔软的围巾圈住,禾筝抬起手,绕了两周,又检查了一番,这才放心,“好了,快去吧。” 这里正处于风口。 夜风像刀子刮过身体,冷得禾筝蜷缩着脚趾,将围巾送到了,她便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就要走,又被季平舟扯到怀里,他已然充盈着凉意的手掌覆盖在她的脸颊,让身体的冷更添一份,心脏却热络了。 他吻下来,肆意蔓延。 这爱无法用贫瘠的词汇描述,无论如何润色,都达不到他心中所爱的千万分之一。 这风。 忽然又不刺骨了。 不能久留,不光因为事态紧急,还因为他舍不得她吹风,“快上去,在家等我回来。” “好。”禾筝不目送他离开,只有自己先进去了,他才能放心走。 等禾筝转过了大堂拐角。 季平舟才去开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目的地,可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就算来的早些,也不能改变什么。 事发突然。 裴简早早到了地方等他。 虽然对这事如鲠在喉,可还是要先向季平舟解释一番,“人已经确定了,是自杀,没有他杀嫌疑。” 这一路上季平舟什么办法都想了。 可他还是想不通,“不是有人看管吗?怎么会自杀,哪里来的自杀工具,不要开玩笑了。” 郑琅明天就要庭审了。 最好的消息和结果都告知了他,分明见面的时候,他还笑着点头,说谢谢;说麻烦;说挺好。 不过半天的时间。 怎么会自杀。 裴简知晓季平舟的心痛,不止是这些天的奔波努力白费了,更心痛的,是郑琅这一条鲜活而年轻的性命,他被抓之后便说过,这两年虽然混蛋,但过了好日子,死也不亏。 也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他便没打算活了。 没听到裴简的答案,季平舟模样更为低沉,“不用遮遮掩掩的了,你不说,他们也会告诉我。” 裴简来得早。 也比季平舟先了解,这些,他一定都听说了。 垂下面,他气息愈发沉重,明晚燕京的灯火还会重燃,霓虹灯牌,高楼大厦,一波接一波的年轻人将沉溺在纸醉金迷的夜中,可这里面,再也找不到郑琅了,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刑期未满的方陆北。 可没人想到,生前高高在上的人,会死于一把牙刷,这份落差,裴简消化不来,季平舟也同样。 “他应该在回来自首前就想好了,所以被抓进来之后,就将牙刷磨尖了,被发现的时候,血都快流干了。” 郑琅的悲惨不光在死亡,更在于死亡后,连个来签字的家属都没有。 飘零这些年头,还是化为了一把灰。 一切,都燃在了熊熊焰火中。 因着是罪犯,郑琅没有葬礼,简陋的入了土,倒真应了他死前常说的话,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了。 可他分明最早有孩子,事业蒸蒸日上,本应是最美满的,不该如此。 等人散去,季平舟望着那块碑,宛若经历了一场未醒的梦,几个月前,他还替自己教训人,现在,却成了刻字上的人。 郑琅的事传得凶。 没几天,连禾筝都听到了不同的版本,有季舒带来的,有陈姐聊天时提起的,不管是哪一种,都让她担忧起了方陆北。 许久没去见他。 也有因为乔儿的事,愧于面对的因素。 可受郑琅的影响,让禾筝不得不去见他一面了。 第440章 如果没有乔儿 时隔这么多月不去见他,会心软是真,愧对也是真。 在见面前就想到了方陆北会问起乔儿。 他现在能得知乔儿近况的唯一方式也就只能通过禾筝这条人脉网,可乔儿不傻,相反,在离开的那一刻,她就变得无比聪明。 她怕让禾筝在亲哥哥和好朋友之间为难,所以干脆不告诉她自己去了哪里,身处什么样的国界,那里现在是冬是夏,一概隐瞒。 连方陆北都没想到她会这样。 面色很快转淡,淡淡品不出任何温度,头顶那盏灯大概有了年头,凄冷而生硬的光源落在他肩上,让他看起来像个孤零零的祭品。 “她还真是会为你考虑。” 禾筝不知这是在自嘲还是讥讽,她掩下内心饱胀的酸涩,“你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你们也不是分手第一天了,我来看你,不是要跟你聊这个的。” 她想让方陆北清醒。 也是为了他们都好,乔儿这次离开,更像是为了躲他,她也怕自己心软,这才义无反顾地走,只要走远了,见不到这个人,便不会再滋生情愫。 方陆北却没办法清醒了。 他的爱与思念是困与牢笼之时的精神食粮,若是没有这些感情,大概也会与郑琅选择同一条路。 他们这些富家子弟。 没人能接受从云端跌入地狱的落差,所以宁愿草草了结生命,也要将人生的终点停留在最顶峰之时。 禾筝便是怕方陆北也如此,这才来劝他,“叔叔说等你出来就让你跟他一起出国做事,不要再在这里跟那些人浑浑噩噩度日了。” 不知哪个字眼让方陆北为之触动。 面上也有了活络的神色,“出国?” “嗯,跟他一起。” “我记得以前乔儿经常去那里比赛对吗?” 他现在三句不离乔儿,禾筝无可奈何,太阳穴肿胀的刺痛,这里的光让她的眼睛不舒服极了,酸涩的要流出眼泪来,“你别再想这些了……” 她不想让方陆北的希望落空。 这比没有希望还要可怕。 就算在一个国家又能怎么样?广阔的土地上,怎么就能确定两个人能再度相遇?换句话说,相遇了又能怎样,乔儿离开时,就没想再跟这个人有什么以后了,是擦肩而过,还是点头微笑,都不过是旧友之间的礼节。 与爱无关了。 他们不用再隔着电话言语,方陆北双手垂下,指甲扣在一起,局促不挂在脸上,却无限的从肢体表现出来,他低头缄默良久,也想了许久。 禾筝不催促。 静静等着他给答案。 过程中,尽量用柔和的话来让他宽心,“别的你都不用担心,家里我都照顾着,现在我们最希望的就是你好。” “叔叔还在等你,如果你答应,我今晚就能告诉他。” 如果不打算去。 不打算清醒。 也不会有人拦着他,他还能像以前那样,毕竟他曾向往的人生也就是如此,纸醉金迷,无拘无束。 只是郑琅的下场已然明朗。 他们当然不想他继续在这条路上走,方陆北还没考虑好自己的事情,却忽然想到了郑琅,他在这里,基本与外界没有任何交流,今天见到禾筝,便能顺口问了。 “……对了,琅琅的案子怎么样了?” 季平舟一直在为他们打点,希望能给最好的结局,可他却忽略了人性的脆弱之处,郑琅脆弱到无法接受这份打击,对他来说,死才是解脱。 禾筝没去看方陆北的眼睛,这下却轮到了她无言沉默,方陆北隐隐感知到了什么,“结果不好?” 禾筝摇头。 “那是什么?” 依方陆北所知,郑琅再好也不可能无罪,何况还牵涉一条人命,十几年的囚困,是跑不了了。 在来时已经做了准备。 可见到方陆北,禾筝还是无法坦然地将郑琅的死吐出口,她眼帘微垂,看着地面斑驳着长年累月残留而下的污渍,不知为何,就突然能明白郑琅为什么会选择死亡。 没看方陆北。 她看着地板,嗓音还算清亮,“他去世了。” 这话很含蓄,含蓄到什么地步,他们通常对待尊敬而年迈的老人才会用“去世”,而同辈之间,往往用一个腥甜却厉害的字眼“死”。 这个字,昭示这个人的灰飞烟灭。 所以第一声听到时,方陆北的大脑没有转动,微僵地望着禾筝头顶发白的发旋儿,“什么去世了?” “他——去世了。” 这次她一字一顿,将话说的足够清楚。 方陆北坐在对面,面色一帧帧的转阴,仿佛要窒息了,“他不是回来自首了吗?” 他还曾为郑琅回来太晚,让自己没能追上乔儿而责怪于他。 却不想。 那一别,便是永恒。 “具体的我不清楚,都是季平舟在处理,他好些天没回来,都在忙郑琅的后事,联系他的家人回来见他,可他们都怕被牵连,所以都没人回来。” 去祭拜的。 也就只有郑琅生前的几个挚友。 为他惋惜,为他唏嘘,更为他不值。 这样的结果令人震惊,但若细想之下,却又不无道理。 方陆北有片刻的安宁。 这份缓和离去。 他仰起面,微笑泛苦,“你今天来,不会是怕我也在这里自杀吧?” 禾筝不撒谎,她点头,充满担忧。 “你跟他不同。” “是不同。”方陆北这次是自嘲,“如果没有乔儿,也就差不多了。” “等你出来了,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人。” 他喃喃自语,“我见过的女人还不够多吗?” 漂亮的不漂亮的,嘴甜的嘴拙的,每一个都像走马观花那样路过了他,他也像欣赏风景那样,每个地方都要驻足一番,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回家的班车。 不忍禾筝再为他的事纠结烦恼。 方陆北只能选择那条平坦道路,“你回去告诉叔叔吧,我答应了。” “答应什么……” “不是让我跟他出国吗?我答应。” 这样的结果,该欣慰的,可禾筝却笑不出来,只因面前的人并非是迷途知返,而是泯灭人群了。 第441章 我哪里不好? 天空昏沉,压抑着一场滂沱大雨。 燕京的雪不常见,雨却许多。 禾筝没有带伞,在车上寻了一圈,也不见有,没有了稳定的庇护,她便要一路提心吊胆地回去,好在路上没有下雨,走进了温暖的大堂,千丝万缕的心绪才回归正位。 面对面站在电梯口时,她并未发现自己的脸色有多么差。 等到想起抬眼去看了。 电梯门又打开。 里面的人却让她瞬间架起警惕的盾牌,从苍白空灵到浑身竖起刺,也就是一秒钟的时间。 禾筝装作不认识他,侧过身便要进电梯。 他却开口提醒一声,“要下去的。” 电梯往下的箭头,就这样被禾筝忽略,她宁愿白白去地下一层兜一圈,也不想跟魏绪有关的人在一起,这个小孩,简直是她这些年来遇到的最难缠的人。 若是要打分。 前两年的季舒是两分,魏绪就是四点五分,剩下零点五,是给魏业礼面子。 禾筝不曾正视的去看这个男人。 站在轿厢内,想象的下降却没及时到来,不耐中,余光却看见了男人搭在电梯门上的一只手,彻底阻隔了禾筝要离开的路。 她的焦躁升级,因为这份焦躁,让这片地界都显得拥挤而狭窄,难以容身。 “你干什么?” 电梯外的男人在楼上照顾魏绪,好几次禾筝都怀疑他就是魏业礼派来看管魏绪的,可又觉得不像,只因比起看管,他更纵容。 但每次魏绪闯了祸,他便会在遇见时,特地来道歉。 像现在这样,彬彬有礼地点头,语态谦虚,丝毫没有被禾筝凌厉的态度而伤到,该是如何,他就如何,“小绪经常去你那里吃饭,真是麻烦了。” “知道麻烦就别让他来。” 禾筝对自我的认知很明晰。 她不是什么温柔的能掐出水的女人,对待不喜欢的人,该是什么态度就是什么态度,“你也不用假惺惺的来说这些话,比起听这些,我更想要清净。” 说着。 电梯按键被重重摁下。 禾筝指甲端修剪的干净圆润,但甲面还是要长些许,那一下,像是锥子,要往人心里戳。 外面的男人很知趣。 他维持着自己的微笑颔首,接着便垂下了手,放禾筝的电梯离开。 电梯下去又上去,红色的数字不断转换。 等确认到了禾筝的楼层有停顿,他才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 对魏绪的讨厌并不是空穴来风的。 他的种种行为,都能让禾筝联想到幼儿园时期坐在后排揪前排女孩儿头发的那种小男生,幼稚,自我,油嘴滑舌。 魏绪住过来之后到点便会来蹭饭,一个人吃的是他们两个人的份,倒不是心疼粮食,只是跟他同桌吃饭,禾筝自己的胃口会变差。 这才几天,便又瘦了下去。 连季平舟见到她,都看了出来。 人站在那里,跟纸片似的。 他为自己好不容易养回来的那几斤肉心疼,心脏都在胸腔里颤着,握着禾筝的手去触,冰凉贴着滚烫,温度的差距使人惊奇。 “你怎么回来了?” 也没打声招呼,禾筝便以为他还要为郑琅的事忙许久。 虽然嘴上没怪他的冷落,但女人都不喜欢被冷落,季平舟太了解她,“要是不回来,还不知道你天天不好好吃饭。” 触到了他心脏的跳动。 也触到了他眼睑下淡青的疲惫,那种东西,极少出现在季平舟脸上。 看来郑琅的死,对他来说,打击不小。 禾筝却没办法说安慰他的话,换句话说,她也希望郑琅得到惩罚,他们有种天然的默契,季平舟不会在她面前提起郑琅,她也不会在他面前说郑琅活该。 宽厚温暖,他们是交给彼此的。 “你也瘦了不少,还说别人。” 禾筝的态度和语气都没有错,她也只是想关心,却还是让季平舟维持着的姣好面貌很快垮了下来,恹恹的,像是几个月没晒太阳的植物,没有蓬勃朝气,不鲜活,枝叶都垂了下来,皱巴巴的。 他高出她太多。 却还是别扭地将脑袋架了过来,双手抱着禾筝的腰,喉咙窒着,声音让人听着太憋屈。 “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 话是在禾筝的耳畔,她却觉得他不是在说给自己听,更应该是在问郑琅,问他哪里不好,要选择这样的一条路。 可他怎么会不好? 做到这个程度,仁至义尽了。 禾筝不要气氛如此压抑,仿若泡在冰水缸里,都能听到季平舟肺腔里缓重的呼吸,“都考了九十八分了,还要因为那两分自我怀疑吗?” 她将季平舟的身子拉起来。 绞尽脑汁地安慰他,“好了,别难过了,今天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季平舟难得扯出笑。 “吃什么?” “你说呢?” 他没有了力气思考,禾筝不咸不淡地哄着他,像哄小孩,特别不真诚,但这份不真诚又让季平舟觉得轻松,“那就跟我走,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是季平舟的抗拒,“你要是带我去吃什么大排档,我会死的。” “好少爷,金子打的胃啊,哪一口不是粮食啊,就能毒死你了?”她故意拖长尾音调侃他,又踮脚扯了扯他的衣领,手往干净的脖颈探去,这才想到什么,审问道:“我给你的围巾呢?” 他也下意识地往脖子上去摸。 空落落的。 面对禾筝的质问,心浮到了嗓子眼儿,挤了挤才说:“可能是落在家了吧?” “合着您问我呢?我可没在那里面装定位。” “那就落在家了。” 禾筝哼哼冷笑,“你最好没弄丢。” 还真不知道围巾上哪儿了,这些天他哪儿都去,车都换了好几次,商园回过,和风苑也去过,想不起来是哪一次忘了戴。 没个交代,他就用上了耍赖皮的办法,“行了,我人回来不就好了。” 禾筝无情地将他的脸推开,“别来这套。” 季平舟怕狗。 却属性狗,糊弄人的时候就爱蹭过来,往禾筝脸上蹭,又往脖颈里蹭,她凶他,把他推开,他还会装可怜,从眉眼里透出的可怜,让人于心不忍。 他缠着她好久。 禾筝躲也躲不开,整个人被挤在沙发角,绝望地仰着脖子,长发跟着往后垂,热度渐升,季平舟却还不离开。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家。 本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这个时间,却到了魏绪下来蹭饭的时间,他来了好几次,偷偷在陈姐那儿套来门锁密码,流利地输入几个数字。 门打开,拐过了玄关,眼一眯,却看见了不该他看的一幕,走也不是,往前走也不是,就那么尴尬地站在原地。 察觉了些许怪异。 季平舟的唇还贴着禾筝的脸颊,眸光上扬,便落在了魏绪脸上,阴冷尖锐,让他感觉到了杀气,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第444章 就是想见你 没有留太久。 禾筝便赶回了家,可这个时间,季平舟并不在。 她迫切地想要见他,这是郑琅出事以来,她第一次把电话打过去,季平舟在忙,接电话的就成了裴简,话筒贴在耳边,能清晰听到禾筝一丝丝因为奔跑而溢出喉咙的喘声。 裴简怔着,态度良好,“……方小姐,舟哥不在,你有什么事?我转告他。” 听话筒里上不来气的声音。 也知道禾筝的焦急了。 她带上门,转身要跑的脚步就这么黏在了地上,“他现在在哪儿?” “……金御华府。” 这边还有郑琅几套房子要处理,没有家属,就只有他代为签字移交法院。 这里地价昂贵,交通线四通八达,近一年价格更是飞涨。郑琅的确很有商业头脑,他送过一套这里的房子给季平舟,裴简也有,送出手的时候就预估过房价趋势,现在果然如他所说,一切都应验了。 现在这里寸土寸金,一砖一瓦皆是天价。 可他人却不在了,这些与他,也不会有什么意义了。 签完字。 季平舟顺路去看了眼郑琅送的那套房。 这一栋朝向最好,冬暖夏凉,郑琅嘴上说的赔罪的生日礼物,实则就是送给他们的婚房,楼上是送给裴简的,楼下是方陆北。 希望他们能相互照应,他给所有人都安了家,唯独自己,飘飘荡荡,终成了孤魂一片。 冬日霞光顺着阳台洒落一地。 金光映的房内像一只火炉,季平舟衣服纯黑,更是吸热,没几分钟,便感觉到了如春的热度。 来的太早。 忙到现在,他没喝一口水。 头晕眼花之际,便掀开了沙发一角的防尘布坐下休息,温度裹挟在身上,发烫,发涩。 这里墙上没有挂钟,季平舟也没有心思去看时间过了多久。 坐够了。 他才起身。 门外便有脚步声和门铃声一起降落。 按道理,这里是不会有人来的,没有询问,季平舟直接去开了门,恍恍惚惚的金黄色光晕从玻璃里透过来,让他错觉性地看到了禾筝。 睫影在光芒下都变得有些透明。 禾筝将浮到喉咙的一口气压下去,她从出租车上下来,一路是跑着过来的,这会儿面色通红,跟季平舟的惨白,对比鲜明。 面面相觑。 他的脆弱还没来得及遮掩,便显露在了禾筝面前。 发觉真的是禾筝来了。 季平舟缓慢眨动眼睛,瞳孔里清透的褐色又恢复成了深邃的黑,“怎么过来了?” 他是那样憔悴,嗓子里都掺着砂粒感。 禾筝无法想象,在知道举报郑琅的人就是孙在遇时,他该是怎样的心情,毕竟那也是郑琅生前的朋友,可他却无法替他申冤,只因他并不冤。 这些种种。 他一句也不曾言语过。 全部藏在了心里。 还那样轻声细语地安慰别人,分明自己已经是千疮百孔。 禾筝站着不语。 季平舟才将手伸出去,骨节高高凸起一块,苍白而瘦弱,“怎么不说话?” 还未碰到她的手。 她便扑了过来,结结实实撞进他胸膛之间,双手抱住了他,发丝因为静电而飘摇在空气之间,季平舟贴着她的耳廓,丝丝发笑。 他用手抚平她的头发。 “怎么了这是,被你叔叔骂了?” “他骂我做什么?” 什么事都没有。 她就是迫切地想见他,想替他分担些苦难,不要他自己一个人憋闷在心中。 季平舟不知道禾筝这些复杂的心思,他拢住了她的肩,两人站在明暗交界线之中,相互依偎,相互舔舐伤口,像两只困于牢笼的小兽。 “你这么跑过来,就像被大人骂了一样。” “没有。”禾筝从他怀里脱身,仰面望着,能看到季平舟皮肤下淡淡的红色血丝,背着光,脸颊都变得透明清俊,“就是想见你。” “谁告诉你地址的?” “裴简。” “我待会儿就教训他。” “干嘛?” 这下她又要替裴简抱不平,“是我自己要来的,关他什么事。” 这时候她倒是讲义气了。 “我就要教训他,你拦得住吗?” 有禾筝在。 季平舟心情好了不止一点。 看在禾筝的面子上,裴简才没被教训。 这次魏绪很有眼力见儿的没来蹭饭,决定消停几天,禾筝能单独跟季平舟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尤其是这段时间,稀缺到珍贵。 在家里时他又要处理工作上的事。 她就在一旁安静陪着,无聊了才会有小孩子脾气,从后将手挂在季平舟脖子上,脸也架过去,贴在他的颈窝,装模作样地看起那些东西,实则什么都看不懂。 察觉她的认真。 季平舟便会笑话她,“能看懂?” “看不懂。”禾筝半点不害臊,“我又没在看这些,我在看你。” “那安静看,可别招我。” 房间静谧,脚下的地毯绒毛柔软,痒着脚底板,温暖又酥麻,禾筝也想老实不动,可一个姿势久了,难免腿麻,便一会儿动动脚,一会儿又去活动脖子。 虽然她没听话打扰了季平舟。 他却没发作,依旧清心寡欲地坐在那里,专注目视着电脑上的文字,一张张解析,耐心的与对话框那边的人交流。 容颜淡淡,目不斜视,一股子用不完的劲儿。 禾筝很快就忘记了季平舟的话,才坐一会儿便将脸贴过去招惹他,在他眼皮子低下垂过了脑袋,看着白衬衫上禁锢着领口的那颗纽扣,就觉得不顺眼。 想解开。 可她没伸手。 而是选择用牙齿咬了咬,咬到那枚质地冰凉的纽扣,扭转着要解开,很快扣眼那一块就会被她沾湿。 季平舟敲击键盘的指尖没有几分钟前那样行云流水了。 无数次感觉到禾筝的脸颊摩挲着皮肤,她因为解不开扣子而着急,他也着急,也等不及了。 冷调的灯光映下去,让禾筝的耳廓嫩白又浮现了红,红的滴血,她埋头解纽扣,总算将半个扣子穿过了扣眼,正要乘胜追击,耳垂却忽然被吻了下。 身子旋即腾空而起。 她被惊吓到,下意识抱紧住了季平舟的脖子,“你干什么?” 因为挣扎。 季平舟领口的那枚钮扣已经被解开。 一寸清瘦的喉结轻滚,他便将正人君子的面具撕了下来,“我告诉你了,别招我。” 第445章 我哥的人 季平舟最喜欢禾筝散开的发丝。 全部飘散在淡蓝的枕面上,将头发原本的纯黑色衬托的柔和了些,不那么生硬,有些则落在她的肩头和脊背上,他从后揽过去,抱住她的腰,吻贴着发丝,落在皮肤上。 滚烫的像烙印。 温存还没持续几分钟。 禾筝醒来,负着气,直接将他推开。 知道她在气什么,季平舟蹭着她的头发又凑过去,这时候还要跟她讲道理,“说了别招我,你自己要来的。” “……”禾筝被深深噎住,“我看你热了,帮你解扣子不行吗?” “有帮人解扣子用嘴的吗?” 是她理亏。 可他也太没节制了。 以前可不见他这样,季平舟对此的解释却是,怕吓着她,现在就不怕了。 禾筝就是不肯转过身。 赌气地背对着他。 良久。 房间的暖气有了形状的往面颊堵塞而来,让整个空间的气温上升,有些热了,禾筝便抽出了手,摊在外,刚拿出来,却被季平舟捞了过去,贴在他的面颊上,掌心能触到他颤抖低垂的睫尖。 “今天你叔叔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瞒不过他。 “嗯。” 禾筝那个样子,绝不只是因为想见他,季平舟太清楚了,“还好你来了。” 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因为郑琅的死而愧疚到什么时候。 站在郑琅生前准备给他的婚房中,那是季平舟最脆弱的一刻,若是禾筝没来,他恐怕就真的要独自一人走过这段时间了。 “你一定很生气吧?”禾筝这才转过身,呼吸落在季平舟的手上,她在黑暗中凝着他的眼睛,在里面找不到任何撒谎的意味。 他摇头,“不生气。” “孙在遇是郑琅的朋友,他这么做,你怎么可能不生气?” “是琅琅的错。” 就算人没了。 他也绝不为郑琅生前的错辩驳一个字。 错了就是错了,他对他们这些朋友好,也不能弥补他为了利益曾犯过的错误,若是能一直兢兢业业,未必不能得到现在的成就,可他一定要选择急功近利,最后得到了反噬,也是他应得的。 会被亲近的人抓到把柄,不奇怪。 在是非黑白这方面,季平舟有他自己的观念,他平常有些大男子主义,对待事物总有不同于其他人的坚持,可若是相处久了,又会发现,破开这层外壳,他内心,又是异于常人的柔软。 不然,也不会为郑琅的事操心。 禾筝无比清楚,没有人比他更值得爱了。 - 郑琅的事处理完季平舟才能回到工作岗位。 快要过年。 他又许多事要收尾。 偶尔季舒来家里,没少阴阳怪气地说他大忙人,禾筝要帮着在他们兄妹之间圆场,好在季舒每次来,都是白天。 到了晚饭时间就走。 极少留下来吃饭。 好几次都是她先走,魏绪后脚就来,一直没碰过面,两个人都是炸药包,一点就燃,要是遇见,就更不得了。 可这么多次下来,总有碰面的时候。 没人跟季舒打过招呼,告诉她魏绪住在楼上,所以在电梯里遇见,她惊愕的以为见了鬼。 禾筝跟季平舟住在这里。 季舒会来坐坐并不奇怪,比起她,魏绪倒是淡然的很,嗓子里哼着的小曲儿断了下,很快又接上,撇撇眉,侧身走出电梯,要去吃饭。 连他身上的味道都一摸一样。 季舒神色收敛了下,后退一步,挡住他的路,言语间,满是不可思议,“你怎么在这儿?” “你管我的?” 魏绪要走,季舒却张开手臂,往走廊里看了一眼,这里每层只有那一户,他来,无非就是来找禾筝的。 “你是不是有病,禾筝姐怎么惹你了?” 她知道这个人的可怕之处。 所以见到了,就自作主张的要替季平舟保护禾筝,可在魏绪眼里,她却是自不量力,可笑至极,“我去吃饭行不行?怎么,你有意见?” “你吃饭来这干什么?” “去她家吃饭。” 他觉得自己说得足够清楚了。 可季舒却还是蒙圈,“你怎么还没回堪江?” “你烦不烦,跟你有什么关系?” 魏绪伸手要推她,季舒却站得更笔挺,“你去打扰禾筝姐,就跟我有关系。”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扰她了?我这是培养感情。” 也许是模棱两可的言辞让季舒产生了误会,她眼睛在惊恐下极速放大,“培养什么感情,你是不是疯了,那是我哥的人!” 魏绪耐心没了,咬紧了后槽牙,用手指戳了戳季舒的脑袋,“你读书读傻了吧,培养别的感情行不行,我真是服了你了!” 季舒虽然比他早出生那么几个月。 但真没聪明到那里去,魏绪懒得跟她多说,大步迈开就往前走,季舒不罢休地追上来,“我警告你,你别去啊,不然我就打电话叫我哥回来了。” 魏绪像没听到。 她继续说:“现在禾筝姐一个人在家,你去不合适,你有什么事等我哥回来再说。” 他仍然不语。 走到了房门口,便大大咧咧地按了门铃。 自从上次无意撞见季平舟回来,他就再也不敢不打招呼地进门。 门从内打开。 连问好都没有,禾筝开了门转身就往房间内走。 这个时间谁会来,她再清楚不过了。 随手将盛了饭的碗往桌上一扔,正要拉开椅子坐下,脸微抬,禾筝便看见了跟着魏绪过来,此刻正站在门外,目瞪口呆看着他们的季舒。 余光不友善地扫了魏绪一眼。 他耸耸肩坐下,自然地像是回自己家,坐下就吃饭。 “小舒?” 禾筝对季舒的态度很好,“回来了就一起坐下吃吧。” 季舒还是反应不来。 尤其是对魏绪的自来熟,简直匪夷所思。 “禾筝姐,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吃饭?” 禾筝又拿了碗筷给季舒,看魏绪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散养的宠物,到点了回来吃饭,其他时候都在外面,也不关心,也不宠爱。 “魏叔叔托我照顾他一段时间,怎么了?” 季舒对魏绪的意见不小,不只是是从前的过节,还有上次在酒店,也是一方面。 虽然讨厌他。 但也不想他跟禾筝单独待在一起。 像是替季平舟守岗那样,季舒瞪了他一眼,转身坐下,又对禾筝呵呵笑,“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他吃饭交伙食费吗?” 第446章 他叫我姐 魏绪吃到一口辣,猛地呛住,捂着喉咙,喝了一大口水才好。 对着季舒,他倒是有不小的脾气。 “什么伙食费,我来这吃饭还要伙食费?” 被季舒这么一说,禾筝倒是想到了整治魏绪的好法子,“小舒说的也对,你来吃饭,总不能吃霸王餐。” “你一个人能吃这么多?” 魏绪咽下一大块红烧肉,吃起来毫不含糊,“我这是怕你浪费粮食,来帮你,何况就是多一副碗筷的事,你还收钱?太俗了。” “我就是个俗人,今天开始就收钱,没有你就别吃了。” 看出来禾筝也被魏绪困扰了很久。 季舒既然来了,就不白来,在旁添油加醋的,“就是,你当这是你家呢,还吃霸王餐?” “你闭嘴吧。”魏绪对她就没好气。 禾筝有季平舟撑腰。 他自然要尊敬一点,“就添个筷子的事,不至于吧。” “不给就别来。” “行行行。”魏绪被她们两个女人,一人一张嘴,说的头疼,“给,你说多少。” 本来也就是吓吓他。 自然就要把价位往高了报。 季舒扯了扯禾筝的手,昂起下巴,大言不惭,“不多不少,你先给一万吧。” “多少?” “一万。” 一块骨头还叼在嘴巴上,魏绪便摔下筷子,忿忿不平的,“你想钱想疯了吧,这又不是什么五星级大餐,抢银行的你们?” 逮到了他的错处,季舒就可劲的嘲讽,“呦呦呦,你连一万块都没有?不是吧?穷成这样,难怪要来蹭饭。” “我现在没有,以后会有的。” 这还要怪魏业礼掐断了他所有的经济来源,要他在这里好好跟禾筝相处,不然他怎么可能穷成这样。 季舒可不听他卖惨,“谁管你以后,现在没有,就别吃。” “又不是你做的,你说什么?” 才要埋头去吃,碗便被禾筝抢走了,她没季舒那么好说话,“她说的对,你别吃了。” 魏绪托着下巴,对她眨巴着眼睛。 “姐,你听她的干嘛,要论亲,肯定是我俩亲,别听她一个外人挑拨离间。” “你哪儿亲了?” 季舒听着他这话便觉得奇怪,“胡说八道什么,套近乎也不是这样套的。” 她们不知道内情,自然觉得奇怪。 魏绪却觉得时机已经到了,他已经跟禾筝打好了关系,随时都能让魏业礼认女,“我说亲就亲,你看着吧,反正比你亲。” 他们还没好好聊两句便吵了起来。 连禾筝都阻拦不住。 季平舟进来时便看到季舒伸手要去撕魏绪的嘴,面色转冷,喊了她一声,“怎么留到现在,快回去,裴简在楼下等你。” 听到裴简来。 季舒才拍拍手,放过了魏绪,“下次再乱说,当心你的嘴。” 季平舟回家。 他们就都不能留在这里。 季舒前脚走,他后脚跟上去。 他们都走了,禾筝耳边才能消停一会,却还得收拾魏绪的残羹剩饭,好在给季平舟留了别的,才不会让他饿肚子。 “你先坐,我给你拿别的。” 季平舟将桌子擦了,拉着禾筝坐到一边一块吃,魏绪这才走,她又想到他说的那些话,不光季舒觉得奇怪,她也一样。 虽然魏绪不是个坏孩子。 但她还没有真的把他当什么弟弟。 禾筝撑着脸颊,看季平舟慢条斯理地喝汤,跟魏绪八百年没吃过饭的模样,简直是有着天壤之别,也许是有对季平舟特殊的滤镜在,她就是觉得看他吃饭都赏心悦目。 顿了顿,这才拼凑了言辞,“最近魏绪天天来,而且经常说一些奇怪的话。” 季平舟上次才说。 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告诉他,不能瞒着他。 禾筝这才坦诚相告。 “说什么了?” 季平舟擦着手指,认真听禾筝说,她仔细想了想,具体说不上哪里奇怪,但整体的状态,就是让人不得不多想,“他现在还叫我姐……而且有时候还抢着洗碗,说怕我累。” 禾筝说这些的时候小心翼翼。 生怕哪里说错了。 季平舟却是笑笑,“这不是好事吗?” “什么好事?我跟他又不熟。” “现在已经熟了。” 他说的笃定,目光又诚恳,让禾筝顿时哑口无言,“不要多想。” 四个字,又截断了她许多对魏绪的异样感觉。 季平舟拿起勺子,笑容一丝丝收敛了,他知道时候快了,魏业礼就要把禾筝认走了,这一天漫长却又来得迅速。 可却不知究竟是好是坏。 禾筝又愿不愿意认这个父亲。 再者说,如果知道自己被欺骗了这么久。 她还能高兴的起来吗? 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季平舟无法随意判断,他只希望,到时不要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其他的,别无所求了。 毕竟这种事,换了谁,一时都无法消受。 - 魏绪出来时没想到自己会让禾筝怀疑。 他没心没肺,对万事漫不经心,哪里会想到已经快露了底,走在季舒后面,还在对她嘲讽,“跑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季舒不理会他,一门心思想赶快下楼。 她也挺久没见裴简了,季平舟忙,他也闲不了,难得能来顺便接她回家,自然要走快些,不让他等。 那样子的确着急过头了。 也不怪魏绪会说。 走到电梯口。 他与季舒平行站着,用余光掠过一眼,在她脸上看到了绽开的笑容,跟着生出点疑惑,也不懂遮掩,有什么便说了。 “你不是喜欢方家哥哥吗?”他停顿了半秒钟,却让季舒的心吊到嗓子眼,转过脸,如临大敌地瞪着他,他却不甘示弱,继续补充,“现在变心了,改裴简哥了?” 她自认隐藏的很好。 喜欢方陆北这事,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除了前段时间去见过他,告诉了他本人外,没有别人知道了,魏绪不可能见到他,就算见了,她也坚信,方陆北不会告诉任何人。 “你别乱说!” 因为乔儿跟方陆北的事,她现在对他感情已经从有减弱到无,再面对他,也能坦坦荡荡。 可曾经也是真实喜欢过的,季舒并不想被别人拿出来当玩笑说。 魏绪却斩钉截铁的,“你以前留学的时候,手机里存的不就是他的照片吗?有什么不能说的?” 第447章 不会来了 比魏绪知道心事更让季舒恐惧的,是他看过她的手机,还是在那么多年前。 也就是说。 她认为的安然藏匿的秘密,实际早就暴露在了别人心中。 电梯门叮咚闪开。 重叠的光源散落出来,交叠在季舒那张青涩的脸庞上,上面的颜色,堪称苍白。 魏绪被她看的心虚。 毕竟偷看别人手机的做法,实在小人。 可当年他也是意外看到,留学生之间总有些入学手续不懂的地方要问,跟季舒熟,他便先问了季舒,又去她相册里找范例图片,这才不小心看到了方陆北的照片。 那时候她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会被方陆北那样四处留情却有独有温柔的男人吸引不奇怪,他也没当回事,哪里知道现在提起来,她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眼看电梯门要关上。 魏绪颤巍巍的试探,“你不进去?” 季舒眸光泠冽了些,往他脸上刺去,让魏绪感觉到一点杀意。 “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 “什么?” “你说什么?!” 她又气又急。 对方又是魏绪,不能打不能骂,更不能威胁,只能用软的。 他似乎也真的不觉得这是一个秘密,算一件事,态度轻飘飘的,好似真的不知道她的意思,“你喜欢方陆北的事啊?” 不否认。 那就是承认了。 他撇撇嘴,“没告诉别人啊。” “你最好以后也不要说。” 意思是这个意思,可季舒将话说出来却并不好听,带着火气,魏绪又是个受不得刺激的人,听她的口吻就不满了,“你真逗,你让我不说我就不说?我哪天心情不好了,我就说。” 轻嗤一声。 他撇着嘴要进电梯。 才抬一步就被季舒强行拽了出去,他脚下没站稳,险些将季舒撞到。 好在只是碰到了肩膀。 季舒一拽一推,脸色憋的通红,“你别说!” 她想给自己留一点面子。 何况这事已经过去,如果闹出来,方陆北那里也不好看,她不想给他造成困扰。 魏绪看她急得面红耳赤的就高兴。 “行,不说行,那总得拿点东西来换吧?” 季舒对他气的牙痒痒,“你要什么?” “你能有什么?”他勾勾唇,眼睛转了两圈,这才想好,“这样吧,你跟我说说方禾筝喜欢什么?” 就是想讨好她。 可在季舒看来,却是图谋不轨,回答也是脱口而出,“还能喜欢什么,喜欢我哥!” “你没完了是吧?” 他当然知道。 可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季平舟要是没跟禾筝在一起,他还能撮合他们讨好她,可现在看来,她好像什么都不缺。 季舒为了给个回答,强行替禾筝想到一个爱好。 “琴,她还喜欢大提琴。” 这倒是稀罕。 相处那么久。 魏绪还看不出来禾筝有这方面的天赋。 不过也算是个突破口了。 “这样可以了吗?” 季舒皱着眉,已经不适。 在魏绪这算是短暂过了关,他点了头,她才能坐电梯下去,像逃离了一个恶魔的魔爪。 坐进车里都还在喘气。 裴简看她一眼,又连忙挪回目光,默不作声地开车,他一直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往低了看,就是季平舟的司机。 所以没什么资格去问季舒发生了什么事。 可季舒记得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是那次被赶回家后回来才变成这样。 将那股气压下去,季舒没再多想,既然魏绪能好几年不说,那现在也没必要说出去给他自己找麻烦,想通这点,她心情才顺畅下去。 为了打破这片寂静。 她便随口找了个话题问:“你们忙完了?” 裴简点点头,并不言语。 “我哥今年去外公哪里吗?” “不清楚。” “那你呢?” “看舟哥。” 跟裴简聊天,常常要做好冷场的准备,这么多年了,季舒已经习惯,也学会了在他身边各种找话聊,“对了,陆北哥什么时候出来?” 提到这个名字。 裴简才转眸去看她,“还有半个月。” “圣诞节之前吗?” “嗯。” 上次见过,裴简原以为她已经放下了,可这么问起来,便知道根本没有放下了。 方陆北跟乔儿在一起时他就害怕季舒会被牵动。 她虽然任性跋扈了点,可不能否认的,她心地善良,但遇到感情这事,谁都是自私的,自私的希望对方偏爱的是自己。 如果没有,难免会难过,会有异心。 不是没有过因为感情变成坏心眼的案例,喻初就是其中一个。 可好在季舒并没有去做什么。 方陆北跟乔儿分开,也是自己的问题。 现在乔儿离开了,裴简更害怕季舒会重燃希望,因为他们这些人现在都知道,方陆北此后大概不会再继续灯红酒绿,游走花丛,这次打击对他来说是致命的。 余光从季舒脸上收拢了。 裴简缓缓吐出一口气,“圣诞节你可以跟舟哥他们去玩。” “谁要去啊。”季舒并不乐意,“我才不当电灯泡。” “那你想干什么?” 难不成等方陆北出来跟他去玩。 这个想法,裴简得替她扼杀。 季舒却从没这么想过,“当然是在家早点睡觉等圣诞老人给我送礼物。” 都这个年纪了。 还相信童话传说。 裴简不知该欣慰还是觉得好笑。 “应该等不到。” “为什么?” “因为根本没有圣诞老人。” 他实在没办法撒这么幼稚的谎言。 季舒的童年美梦却瞬间被他打破,“喂!你知不知道这么说会被揍的。” “知道。” 他越是这般一本正经,就越是让季舒没有办法。 好在跟他从小就生活在一起,不然早就被他气死了,相较之下,方陆北的确是另一种人,甜言蜜语,会哄女人,很是讨喜,所以不怪他会是那样的浪子性格。 可偏偏是这样的性格,才害了他。 从进去每一天,不止外面的人在替他数着日子,他自己也要数日子,日复一日的,掰着指头去算自己还有多少天能出去,可出去了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见不到乔儿,一切都是苍白空洞的,也让他提不起兴趣。 半个月间禾筝去见过他两面。 再有便是家里人。 他们都不是他想见的,可他想见的那个,却再也不会来了。 - 十二月三日。 燕京初雪。 各处陷入凛冬的低气温。 湿气也跟着加重。 突如其来的寒冷让许多人措手不及,方陆北便是其中之一,一场高烧以猛烈之势驱散他仅有的健康。 昏迷之际,如果不是被发现的早,性命便要折损在这场大病之中。 却也因祸得福。 因为服刑期间表现好,又临近期满,便能提前离开那个阴冷潮湿的地方。 第448章 让他入赘 他回家第一件事便是被按着打针吃药养身子。 虽说季平舟跟贺云醒替他打点了许多,可那种地方,再好的待遇也与之前有着天壤之别,会生病,早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听说方陆北回去。 禾筝也急匆匆赶回了方家见他。 他的病刚好,打了针,正昏睡过去,苍白且消瘦的面容,让他们几乎辨别不出眼前这个人是方陆北。 他以前喝几个通宵都不眨眼。 第二天仍然精神百倍。 跟那些人怎么鬼混都没有生过病,大病没有,小病更少。 身体是他唯一的资本。 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连灵魂都在腐败。 只顺着门缝匆匆看了一眼,贺云醒便将门带上,带着禾筝下楼,“他没什么事,休息几天就好了,不管怎么说,出来了就是好事,值得庆祝。” “离原定的时间还有一周,是因为病了吗?” “差不多。” 那些人还怕方陆北死在里面。 毕竟他罪名不多,也有被郑琅牵连的关系在里面,这个时间出来,不奇怪。 可恰巧这个时间出来,贺云醒便会带他们一起在年三十前离开燕京了,给禾筝的考虑机会也缩短了时间。 他们平常不见面。 今天正好禾筝过来,贺云醒便一起问了,“上次我跟你说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出国的事?” “陆北回来了,我们近期就会走。” 禾筝没有任何焦躁感,只是平淡地摇头,她将手掌置于贺云醒面前给他看,银色的戒圈在狭窄楼梯间散发着灼目光芒。 那是她最为珍贵的东西。 “我没有考虑过走。” 贺云醒移开眸光,不去看着那枚戒指,“筝儿,你不怕后悔?” 他想上次的事他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目的就是想告诉禾筝,季平舟这些人,不值得信赖,可她现在却什么都听不进去,让他毫无办法。 “如果离开,我现在就会后悔了。” 至于以后会不会后悔,那都是未知的事了,她要对得起自己,也不能辜负季平舟。 “可陆北他们都要走,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无依无靠的,我不放心。” “季平舟会照顾我。” 贺云醒淡笑,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他会照顾人?” 季平舟出身显赫。 从小是家里人的掌中宝,怎么可能会照顾人。 他不相信。 可禾筝知道,季平舟在照顾她这方面,做的很是流利。 “叔叔,你真的不用担心。”禾筝看的开,“有时间我也会去看你们的。” 贺云醒心知说不动她了,只能放弃。 来看了方陆北一眼,见他没有大碍,禾筝才能放心离开。 外面在下雪。 路上不好打车。 贺云醒便顺路将她送到贞悦府,也是第一次来她名义上的“家”,之前她住在商园,从商园回方家,辗转波折,现在才算真正定了下来。 这个时间季平舟就要回来。 禾筝不打算请贺云醒上楼坐坐,他也很知趣,知道进退,只将她送到了电梯口,临走前,还不忘多说一句,“把所有事安排好还有一阵子,在这之前,你做什么决定,走不走,都告诉我一声。” 他还是有期许。 禾筝却眯眼微笑,模样释然,决绝的话已经说过了,这次则说的柔和了一些,“好,谢谢您送我回来。” 贺云醒看了眼电梯。 道别的言语间有了其他意味,“快回去吧,季平舟应该回家了吧?” 他什么都看的明白。 知道是因为季平舟,禾筝才不请他上去。 可若是拆穿了。 却让她更为心虚,“不清楚。” 他们点到为止。 贺云醒才转身,便看到了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陌生男人,裹着长衣,脚上穿的还是拖鞋,手里拎着几罐啤酒,正呆滞地看着他们。 他不认识魏绪。 便只当只路人,脸色未变。 贺云醒刚走,魏绪便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禾筝身后,幽幽的声音飘出来,“姐。” 虽然只是一个字。 却也将禾筝吓到,她惊魂未定地回过头,便看到了魏绪冻到发紫的脸庞,“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她捂着心口。 惨白的脸色慢慢恢复了。 魏绪却恢复不了了,一副被她伤到的样子,“姐,那个男人是谁,你为什么要跟他走,你想给舟哥带绿帽子?” 他口无遮拦惯了。 能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话,不奇怪。 禾筝轻叹口气,也不争辩,“我叔叔。” “叔叔?”这下他更吃惊了,“你要跟叔叔私奔?”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这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事。 何况越遮掩,就越像心里有鬼似的。 既然没打算走,她就能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我们全家要移民,叔叔问我要不要走。” “移民?!” “怎么了?” 这消息太震撼,魏绪庆幸自己今晚跑出来买东西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不然等禾筝走了,他恐怕都被蒙在鼓里,她要是出了国,魏业礼还怎么认女儿,他还怎么继承家业。 牵扯了这么多。 他险些便要将那个惊天秘密说了出来。 话到嘴边,为了大局,还是忍住了。 选择牵出季平舟来绊住禾筝的脚,“你怎么能走,走了舟哥怎么办?” 成心想吓唬他。 禾筝装出无所谓的模样,“让他入赘啊。” “你是不是疯了?!”魏绪伸手拍了拍她的脑门,“舟哥那是什么背景,他能入赘,你以为自己真有几斤几两了?” 脑门抽疼。 禾筝轻揉了下,垂下手,还是没在意。 “不入赘,那我也没办法了。” 进了电梯魏绪也没停止他的心理建设和洗脑,“那你就不能为了舟哥留下来吗?” 看他那么着急。 禾筝倒觉得诧异,“你之前不是不看好我们吗?” “看好!”魏绪激动的提高音量,他现在不看好有什么用,谁让季平舟才是留下禾筝的唯一关键,“舟哥对你那么好,你舍得丢下他一个人吗?” “不舍得。” “那就对了!” 为了让禾筝留下。 魏绪直接跟着她出去,还要跟着她回家,可两人才出电梯没几步,便遇见了从家里刚出来的季平舟,三双眼睛,目光互碰。 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魏绪。 他指着禾筝,想都没想就告状,“舟哥,方禾筝说要出国,还要让你入赘她家,你快说说她。” 第449章 现在要他们分开 没想到他会这么藏不住事。 禾筝沉口气,回头,凉凉给了魏绪一眼,他则向季平舟送去求救眼神。 可对于他的话。 季平舟只当笑话听了过去。 他手上拿着一条女士围巾,质地柔软,刚好遇到了禾筝,便替她戴到了脖子上,直接无视了魏绪的存在和他没头没脑的话。 他用手替禾筝将头发挽出来,又触了触手掌。 “外面都下雪了也不知道多穿一点?” 魏绪一下拍着脑门。 很想发牢骚,可也只能憋着。 见到季平舟,禾筝的小性子便会全部显露出来,手安心地放在他温暖燥热的掌心里,笑容娇憨,“走得急,忘记了。” “见到方陆北了?” “见到了,他在休息,就没留太久。” 这些季平舟都知道。 没看见禾筝在家,他便猜到了她是去看方陆北了,打电话去问了明姨,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 围巾戴好,禾筝却拽了拽,“都回家了,还戴这个干什么?” “咱们出去。” “去哪儿?”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急的魏绪在旁边揪头发,忍不住开口破坏着柔情蜜意的一幕,吼声发颤,“舟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说方禾筝要跟着家里人跑了。” 这一声大了不少。 让季平舟不得不赏个眼神给他,“跟家里人怎么算跑了?” “她跑到国外,不要你了,还不算跑吗?” 对魏绪,禾筝“又爱又恨”,有时想掐死他,有时又觉得他也不是没有优点可取。 比如现在。 她是的确想把他的嘴缝起来。 季平舟就要比禾筝淡然的多,面对魏绪,也有不动声色气死他的法子,“不是说让我入赘吗?那就入赘。” 不止魏绪讶异于他的回答。 禾筝也睁大了眼睛,惶恐地看着季平舟,他却不像开玩笑,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怀疑不了。 “舟哥!?” 魏绪怀疑他们都疯了。 看了眼禾筝,没犹豫,他拽了季平舟一把,将他拉到一旁,贴着耳朵说悄悄话,音色也泛着气声,“舟哥,她走了我爸还怎么认女儿,你是不是跟她在一起久了,也傻了?” “别离我这么近。” 季平舟侧过身,躲开他,没收敛音量,该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是你自己的事,自己想办法。” 他只是知情者。 却没必要帮他推波助澜什么。 这也是季平舟的保留,他担心日后若是真相揭开,禾筝并不愿意接受这段迟来的父爱,到时候,他也不会偏颇其他人。 无论她做出什么决定。 他都是无条件站在她这边的。 魏绪孤立无援,急需季平舟的帮助,“可是她要是走了,你们不就黄了?” 这话的确有道理。 季平舟转过眸。 看向禾筝,她站在走廊中央,左右光芒微弱,细微的尘埃颗粒漂浮在空气中,色光茫茫,她长发跟着静电浮起几根,因为头发太长,又带着微卷,显得发量很多,脸就小了不少。 他最喜欢用手去比她的脸,感受她的睫尖,鼻尖,还有唇峰。 她的脸庞大小,几乎跟他的手差不多。 每次去比,禾筝就会讨巧的吻上来,恰好就能吻在掌心,刻骨铭心。 他们有许多平淡却又值得深深纪念与回忆的瞬间。 有这些过往在。 他永远相信她不会离开。 发觉了季平舟在看着自己,禾筝睁大了眼睛,用默读的方式问他,“聊完了吗?” 他不作声。 她也不着急,只默默凝着。 眼神与眼神的沉默交流,不知互相看懂了什么,禾筝忽然笑出来,慢步过来,牵起季平舟的手,仗着有他在,就耀武扬威地冲着魏绪说:“你挑拨离间完了吧,完了我们可要走了?” 不等他回答。 季平舟便先给了肯定。 “跟他没什么好聊的,我们走。” 他们公然将魏绪当做空气无视了。 魏绪抓耳挠腮,思前想后只能先给魏业礼打电话说明情况。 前后因果都说明了。 魏业礼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激动,电话里沉默几秒,他那边有风声,等风过去了,沉闷而迟钝的声音才冒出来。 问的。 则是跟禾筝出国没有关系的事。 “筝儿现在跟舟儿感情怎么样?” “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要不是季平舟工作忙,他们恐怕就要成连体婴了,一会儿见不到都想,魏绪每次听到他们打电话,都觉得肉麻。 可他们本人却毫无感觉。 若是以前,魏业礼会觉得高兴,可现在,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更忧愁,忍着才没在电话里叹气,“你帮我看着点,他们好像还没领证,你帮忙拖延着。”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让他们结婚吗?” “之前是想,可现在不一样了。” 有片刻的僵持。 魏绪不懂他们之间的事,他只知道,魏业礼这样说了,就是没有好事,“是……出什么事了?” “是舟儿妈妈的事,可能会牵连他。” 每一年清账,总会遇到这种事,魏业礼不觉得稀奇,也从来都是置身事外,可这次,跟季平舟家有关,他就不得不替禾筝多担心一点, 魏绪却听不懂,“什么叫牵连他?那跟他们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 “结婚了筝儿就是家属,一堆事要麻烦她。” 他们都知道季平舟家里的关系盘根错节,很难算得清,一旦有一根线炸掉,其他的也都会随之遭殃,复杂又黑暗。 魏业礼之前为了禾筝帮过季家,甚至有站队的意思,这才让季家打心底里同意了禾筝跟季平舟的事,可现在,又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魏绪对此显得格外不屑,“不是吧,你现在想让他们分开?当时还是你去撮合的呢,你都忘了?何况现在他们怎么分得开?” 走进房间。 他放下几罐啤酒。 游离到阳台,从上至下,便能看到季平舟撑着伞站在楼下,禾筝在一旁玩雪,他就在旁边安静看着,溺爱的眼神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禾筝捧着雪球塞到他手里,虽然很冰,可他还是能欣然接受。 他掌心太热。 没一会儿雪球化了些,变小了,禾筝便跑过来责怪,季平舟点头承认错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是没有一点底线的。 魏绪看着,更觉得魏业礼的希望恐怕要落空。 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也懂,只要禾筝是魏家的人,流着魏家的血,就不可能脱离。 第450章 都不脸红了? 在楼下玩了太久的雪,冰冷过度,坐进车里,禾筝手掌发烫,烧的骨节肿胀僵疼,放在口袋里捂了好一会儿才舒服。 季平舟替她拿着雪球,他也应该冷的。 可他就是面不改色,握方向盘也没有迟钝,还是活动自如的模样,倒是看着她冷的瑟瑟发抖,不自觉显露出一点笑意,“怕冷还玩?” “好不容易才下雪的。” 他不知道禾筝为什么对下雪有执念。 但她喜欢,就只能纵容着了。 入了夜,车窗上刻上了霜花,大自然的神奇之处在此刻凸显,禾筝面对着茶色的车窗,窗外是流光溢彩的街景,随着车速,那些风景流晃着倒退过去。 她这段时间一直沉寂在低沉的氛围中。 方陆北的事,郑琅的事,还有贺云醒要她一起移民。 种种种种,积压在心头。 今夜,总算能放松一番,她自然高兴。 外面太冷,行人的脚步都如同被冰封般迟钝,季平舟便开着车,让禾筝将燕京的雪景尽收眼底。 这座城市的春夏秋冬轮番变幻。 也承载了他们所有的爱恨。 如今再看,过往种种,都能烟消云散了。 还未真正到年底,城市里已经有了年味,到处红火,雪白哗哗的落,颜色鲜明。 禾筝离开方家前明姨跟她提了一嘴。 他们就要移民,总得吃顿团圆饭,不仅如此,还让她带上季平舟,既然他们都要复婚了,那就还是一家人。 他还在专心开车。 禾筝落过去一眼,“你这些天有空吗?” 她问得严谨,也小心。 毕竟结婚以来,他们都没真的回家去吃过饭,那时候季家跟方家地位悬殊,季平舟瞧不起,也是正常,可现在,他们是真心相爱,什么门当户对,都不成问题。 季平舟不知所云。 总觉得她这话挺奇怪,“怎么了?又想去哪里看雪?” “明姨让你跟我回家吃饭。” 这事对她来说难以启齿。 可对季平舟,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禾筝愿意带他去,他也欣慰,“有空。” “真的?” “这还有假?” 本以为他会因为之前跟方家的过节而拒绝,禾筝也早就想好了回绝明姨的借口,可季平舟,却要比她想的豁达多了。 这么一来,她连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崇拜感。 季平舟还在开车,禾筝便凑了过来,眸底很亮,晶莹闪烁,像是蔓延着星光。 才凑到他肩膀。 便被他无情的扣着脑门推开,“坐好了,别乱动。” “想亲你都不行?” 她说的毫不含糊。 让季平舟看去的眼神都深邃不少,饱含深意,冲她勾勾手指,禾筝便又凑了过去,他伸手摸了她的脸蛋一把,语气婉转绵长,“脸皮厚了不少,现在说这种话都不脸红了?” “那也是你勾引我的。” 她倒打一耙。 季平舟已经习惯禾筝这样耍赖皮了,“我可真冤枉。” 去方家就一定会见到方陆北。 他的确也有一段时间没见方陆北了,不知道那里是个什么情况,他是好是坏,是知错了,还是仍然执迷不悟,只记得他被警察从机场带回来那天,的确狼狈的像条丧家之犬。 之前禾筝要走。 他们还在一起聊天,方陆北猜测他会不会为了阻拦禾筝而去拦飞机。 季平舟没有那么极端。 他用的一向都是温和的办法。 物是人非之后,他们才意识到,真正去大闹机场为了挽回爱人的,是方陆北自己。 - 再见到他也就只能是在方家。 禾筝带着季平舟回去,这是第一次两人都是心甘情愿的来,明姨早在门外等着,远远看见他们下车,活像新婚夫妻,言行举止之间,满是柔情。 看见季平舟。 明姨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张嘴便夸,“这么久不见,舟儿越长越好看了。” 闻声。 禾筝却皱眉,掰着季平舟的脸看去。 眉宇寡淡,脸颊清瘦,还是那张脸,一点没变,她摇摇头,驳回了明姨的话,“姨,你怎么尽会哄人高兴,我看他还是那样,没好看到哪儿去。” 季平舟就任她摆弄着。 明姨看了头心疼,一下打掉了禾筝的手,斥她,“你手干不干净?” 禾筝捂着手。 “还能摸坏了不成吗?” 明姨请着季平舟往院子里走,让禾筝在后面跟的吃力,好不容易跑上去,才能挽住季平舟的手,将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好让自己省点力气。 她这样。 可是以前从没出现过的场景。 从二楼喝茶的小厅窗户望出去,能看到院子里的人,一片染了土色的白雪被扫开了,地面湿泞,颜色加深,季平舟走在中间,偶尔笑笑,仪态闲散。 早知道他今天要来了。 也知道他们已经冰释前嫌和好,却没想到会好到这个程度。 茶水微微烫了舌尖。 让贺云醒意识回笼。 又被从楼上下来的方陆北叫了一声,“叔叔,你不下去吗?” 放下茶杯。 贺云醒才冲方陆北露出一抹长辈的笑容。 “你先去吧我等会。” 他们其实没有差几岁,可中间差着一层辈分,这关系在中间,让方陆北对他总存着敬畏心。 没有强求,他点了点头,“好。” 楼下季平舟已经坐在了禾筝身边,正被她强行塞了一把糖到手里,一股子不吃也得吃的架势。 因为方陆北的事。 方夫人担忧过度,整日念经祈福,妄图帮他还罪,几乎不怎么出来,连吃饭也是在房间里,这次她也没有出来迎客。 而是拜托了贺云醒。 这个家,的确也就只有他一个长辈了。 见方陆北下来,明姨又跑去倒茶。 时至今日,方家许多人都被辞退了,还在的就只剩明姨和几个厨娘,也没有了当初日日牌局的热闹场面,留下的,只有一片凄清。 大部分原因,还是方陆北。 这次见面,他的确没有了以前的戾气和气焰,像一潭死水,再无波澜。 禾筝将位置让出来,给他坐。 “我去看看今天吃什么,你们聊。” 方陆北淡淡眨眼,有气无力的,“好。” 她才走,他便转过眸,里面刻着累累伤痕,没什么光,对着季平舟,语气诚恳,“舟舟,这次谢谢你。” 以往感谢人。 他总是不太认真,透着敷衍。 这次,确实真心实意的。 季平舟被他这样感触到,再想到郑琅,若是他坐了二十年牢出来,恐怕会比方陆北,更伤怀。 预想到了这个结果。 所以他提前让自己的生命结束。 也是他的选择。 可方陆北既然选择了承受,就该重新开始生活。 季平舟显露出一点笑,“一家人,应该的。” 第451章 哪里不同? 方陆北不再急躁,言语时也透着疲惫和无奈,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季平舟不禁回想起以前的他,那样洒脱。 可一场变故,就把他变成了这样。 他喝了口水,低垂的睫尖轻轻颤动,“琅琅的事……我听说了。” 还是禾筝亲自跑去说的。 听到的时候有震惊,可事后想来,他会这么做,不奇怪。 季平舟对郑琅的死仍然存着不愿提起的伤感。 “有时间我带你去看看他吧。” 他身上有罪。 连中心墓园都不能进。 只能埋在一个不太正规的地方,若要方陆北自己去找,不一定能找得到。 “他公司那些事……” 方陆北问得很含蓄。 季平舟却知道是什么意思,若是有没有处理完的,便要落到他身上,谁让他是二东家,可出来这么久,也不见有人来找。 自然会问。 “该卖的都卖掉了,人也都散了,你不用担心,之后过好自己的。这就是她的错,不怪任何人。” “还能过好自己的吗?” 他却觉得不然了。 如今不过是被操控着前行,回来的当晚是处于晕厥状态,醒来时,便看到了一圈人围着他嘘寒问暖,一直对赌上瘾的母亲也跟着关心,鬓角都有了银丝。 这下他才知道,自己之前有多混蛋。 痛改前非算不上,只是突然就幡然醒悟了,可终究还是有遗憾,总觉得这样的醒悟,是乔儿之前一直希望看见的,现在他想通了,她却不在了。 - 明姨和几个厨娘忙活了一早上。 午间将他们都请上了桌,贺云醒入座后一直没什么话,禾筝有给他倒了一杯茶,暗示着想让他对季平舟客气一些。 贺云醒有的,只是无奈。 不是他对季平舟不客气,而是一直不客气的那个,分明就是季平舟自己。 上次他们一起吃饭。 还是季平舟先开口,三言两语就把局面搅僵的。 但爱能蒙蔽一切,禾筝现在就是被蒙蔽的那个,她知道家里的厨娘都是南方人,做菜甜口居多,季平舟又是北方胃,她便提心吊胆的,要把符合他胃口的菜放到他面前。 忙活来去。 明姨在旁看都忍不住发笑。 季平舟攥住禾筝的手腕,在她耳边小声提醒她,“好了,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 他这么一说。 禾筝才看看贺云醒,又看看方陆北,抿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 明姨给他们每人上了一小份年糕。 用特别的样式做成鲤鱼的模样,盛在精致的白瓷小盘中,活灵活现。 禾筝吃得快,她用筷子夹了一小块,才送进嘴巴里,表情便不自然了点,明姨站在季平舟旁边催促着他快尝尝,他很给面子的去夹。 还没夹到。 盘子就被禾筝抢去,她的解释生硬又无法成立,“……我喜欢吃这个,都让给我吧?” 明姨叹叹气,“你这孩子,这可是一人一份,食量都算好的。” 这要搁以前,季平舟一定会生气。 可现在,他却只是笑笑,代替禾筝跟明姨说:“没事,她喜欢就让她吃吧。” “你太惯着她了。” 明姨身为长辈,不得不这么感叹。 他们都以为是禾筝任性,方陆北却知道,是因为季平舟不吃甜口的年糕,吃了便会吐出来,禾筝怕他不舒服,这才抢走。 方家这阵子的冷清都被驱散。 禾筝回来了,便热热闹闹的,每个人脸上都挂了不少笑,唯独贺云醒,吃饭的时候没言语半句,也没笑容,他做不到对季平舟客气,更做不到好脸色。 饭后禾筝跟着明姨去看家里新养的锦鲤。 他们三个男人坐在客厅,又都是无话,气氛一点点的沉静下来,若是方陆北以前,还会找话题与他们聊聊,可现在,他也没有什么心情。 禾筝去了许久。 见她迟迟不回来,贺云醒才开口,端着一副尊者的样子,没看季平舟,话却是在对他说。 “筝儿晚上应该要留下来,要不然你先走吧?” 闻声。 方陆北也看了季平舟一眼。 他倒是闲散,“不用,我等等她。” “你不忙?” “不怎么忙。” 这下轮到贺云醒拿捏到把柄讽刺,“你们结婚的时候你可是忙的很,三年都没时间来一次,还真是不一样了。” 讥讽的意思很明显。 连方陆北都不得不担忧地看着季平舟。 他在来之前就想到了贺云醒会来这一招,旧事重提,最低级。 那天魏绪说的话他不是没放在心上。 也猜到了贺云醒想带禾筝一起走。 他一直就想挑拨他们,结婚的时候是,现在要复婚了,他还是一点没变。 当初季平舟是被挑拨了。 可现在。 他没那么蠢了。 “我当年为什么一次都不来,您应该很清楚。” 他会直接跟贺云醒对上,谁都没想到,季平舟本来也不是什么软骨头,从不会让自己白白受委屈。 方陆北轻拽了他一把,他才没再言语。 可贺云醒那里又拉不住了,他端坐着,脸上笑容是硬挤出来的,显得虚假,“这么久不见,你都会开玩笑了,我这种人,怎么可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一直对季平舟郑琅这群人有偏见,觉得他们擅于玩弄人心,没有真心。 所以不愿意将禾筝交到他手里。 这个原因。 在结婚前季平舟就知道了。 却没想到这么久了,他还会这样想,简直无药可救。 季平舟目不斜视,冷笑出声,“我不太明白您的话,您是哪种人,我是哪种人?” 剑拔弩张的氛围升上来。 贺云醒这才面色铁青地看向他,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在处于上风时急需反问,“你跟我都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哪里有不同?” 轻顿了顿,他恍然大悟般,“我忘了,您已经改换国籍了,不仅如此,还要让禾筝也跟着移民。这样说来,我跟您,的确不同。” 他们之间已经拉不住了。 方陆北只能放手。 贺云醒冷静了下,极速转移了话,开始挑季平舟的错,“听说郑琅前阵子出事,你把钱都搭进去了,我不带筝儿走,难道要让她跟你一起喝西北风吗?” 他会拿这个说事,季平舟倒是意外,意外的想笑,“您这话,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季家差的早就不是钱,而是权。 可这对贺云醒来说,仍然不稳定,就是因为他们野心太大,他才不放心禾筝跟季平舟在一起,毕竟谁都难保不会有季家倒霉的一天。 郑琅倒台,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第453章 不适合他们住 禾筝还没来得及开灯。 季平舟赶到时,她正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手下扶着礼盒,惊恐地看着客厅中央摆放着的大提琴,幽森室内,琴神的轮廓竖在那里,的确可怖。 但好在,不是什么大事。 他扶着禾筝站起来,她却被惊吓到虚弱不堪,半倒在季平舟怀里,面色惨白,身子不住的在发抖。 许久没见到琴了。 这东西不仅是禾筝的爱好,还承载着她之前不太好的回忆,这么无声无息地摆放在这里,的确诡异。 开了灯。 一切大亮。 那架琴身散发出昂贵的天价光芒,并不是禾筝以前常用的旧琴,琴弦紧绷着,边缘刻画的干净利落,她看着,却觉得心里发寒。 紧紧拽着季平舟的手不肯放。 他扶着她坐下,也不知道这琴是哪里来的,疑惑的表情还没祛除,禾筝便将手放到了他的掌心里,表情楚楚可怜的让人心疼,“你买的?” “不是。”他记得禾筝的手没有力气。 虽说这两年恢复了七八成,搬一些重物不成问题了,可若是长时间练琴,恐怕骨头里的伤还是会复发,他虽然想让她做回以前喜欢的事,可也要先为身体考量。 这东西。 他不可能买。 “我先收起来吧,免得放在这里吓到你。” 禾筝将腿蜷缩起来,惊恐层层褪去,这才好了一些,看着季平舟去收琴,可他不动这种东西,摆动的样子都生疏。 还没动两下。 便看到了琴身下压着的卡片。 白底蓝边的卡片,用工整的字体写着:送给我敬爱的姐姐,魏绪至上。 这家伙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先前不打招呼,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放在这,是谁都会害怕。 尤其是禾筝。 看她的样子,该是想到了旧人。 “是魏绪拿进来的,别害怕。” 季平舟将卡片塞到禾筝手里,她紧绷的情绪线到了临界点,直接崩溃,忽然将头发挽过去,手腕遮着眼睛,泪水四溢。 这把琴将她糟糕的回忆全部唤醒。 看到它的那一刻,便会想到宋闻了。 她的病永远反反复复,季平舟却能一直耐心的陪在身边,他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这才将她揽进怀里,“别哭,我去骂他。” “不用。”她知道魏绪不是故意的,说不定还是好心,好心的想送她一把琴,是她自己,太脆弱,才会被吓到。 在季平舟肩上将眼泪蹭掉。 禾筝望着那架琴,咬牙切齿的,“他是不是缺心眼?” “好像是有点。” 季平舟将禾筝的手抬起来。 让她认真看了看卡片上的字,“说是送你的了,就是方法不太对,还有,他怎么又知道我们门上的密码了?” “鬼知道他怎么进来的。” 魏绪就是有这个忽悠人的本领。 想忽悠出一个门锁密码,对他来说就是小儿科,本来想拍马屁,可拍在了马腿上,效果适得其反。 禾筝拽着季平舟的衣袖,望着琴,深刻看了两眼,许久,才做出一个决定。 “我实在受不了他了,我们搬走吧。” - 魏绪第二天想去问问禾筝喜不喜欢那架琴,才走到门口,便看到一个个纸箱叠放在门口,她跟陈姐在里面收拾东西,有说有笑的。 而自己买的那架琴。 就被放在阳台,像是遗落在那里。 那可是他花了大价钱,辗转多地,又托了好几个朋友才弄回来的,可他们好像一点都不稀罕。 陈姐先看到了魏绪。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小绪来了?” 陈姐还是热情的,相较下禾筝就显得冷漠太过,她只瞥了眼,便继续低头收拾东西,魏绪一时哽咽,结结巴巴地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大扫除?” “不是啊,筝儿说要搬回和风苑住,不在这里了。” 对此。 连陈姐都觉得遗憾,“以后你可吃不着她做的饭了。” “搬走?!” “是啊。” 贞悦府环境不错。 但跟和风苑独栋还是差太多。 陈姐还庆幸禾筝能想通,可看魏绪这脸色,怎么很惊讶。 他迟钝地看向禾筝。 她正将易碎品用泡沫纸包起来,一样样小心地放进箱子里,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为什么要搬走,不是在这里住的好好的吗?” 闻声。 禾筝合起箱子,眼神掠了他一遍,又看了眼阳台的琴,“住在这里,没有安全感。” 随时随地都能被外人闯入。 对她来说,实在住不下去。 也有和季平舟商量住到别的地方,可他们看来看,还是和风苑更好。 那是盛满了所有温情的地方。 无论走到哪一步,他们想回到的地方,还是和风苑。 魏绪听得懂禾筝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有点慌了,这下连一步也不敢踏进房间里,只敢隔着门槛跟她们说话,“别搬走啊,大不了我以后不来蹭饭了行不行?” “跟你蹭饭没有关系。” “我就是听说你喜欢大提琴,这才买了,想给你个惊喜。” 陈姐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姐弟关系。 在听到魏绪说这话时,难免有些惊恐,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事情,一直埋着头工作,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魏绪自己没发觉。 可在她们听来,这话太容易让人误会。 禾筝将纸箱用胶带封好,转过脸,忿忿不平的,“魏绪,我跟你不熟,你送我这个干什么?” 她欲哭无泪。 “何况,我已经不能拉大提琴了,正好你来了,带回去吧。” 这是魏绪的好意。 她清楚,可这,也是她不为人知的伤疤。 魏绪不知道这背后的因果,只是听季舒说了,就花工夫去买了,还专门问了几个专家,挑了好的买,花了他不少的积蓄。 哪里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人站在门外完全傻了。 “那我……拿走,你别搬走啊。” 陈姐听了不禁要替禾筝说话,“小绪,这里本来就不适合筝儿跟舟儿两个人住,他们早晚要搬走的。” 之前住在这里只是为了迎合禾筝。 现在她想通了。 自然不会久留。 魏绪浑身发麻,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禾筝留下来,虽说他们现在已经认识了,可离姐弟关系还差的远,让魏业礼知道,又该骂他了。 嗫嚅了一番。 他才乞求着出声。 “姐,你别搬走,不然我爸肯定会揍我的。” 第454章 什么时候结婚? 在禾筝跟陈姐看来。 他们并不是亲姐弟,可每次魏绪叫“姐”的时候,总怀着不同于往常的真诚感。 好几次险些将禾筝迷惑。 尤其是他留着的几绺挑染头发,可脸颊却白嫩,装傻充愣时,总像地主家的傻儿子,让人不忍出言伤害。 “我会跟魏叔叔说的,是因为要跟季平舟结婚了才搬走,不管你的事。” 但其实多少是有被魏绪骚扰的因素在的。 禾筝这么说,他更不安,“……结婚?” “有什么好惊讶的?” 他们结婚。 是早就定下的事了。 魏绪这样子,不得不让人怀疑,他自己却浑然不觉,“不是……你们不是才在一起吗?怎么就要结婚?” “才……在一起?” 算算年头。 加上婚内那几年,他们在一起都有五六年了,禾筝实在不明白魏绪的话是从何而来,“你管的闲事还真多,我结婚你还管得着?” “不是……只是……结婚的事另说,先别搬走成吗?” 禾筝抬着那箱装满了玻璃制品的纸箱走到门口,等着裴简待会来拿。 走到魏绪面前,顺便看了他一眼。 “搬定了。” 魏绪急得要给她跪下来。 禾筝弯腰去放纸箱,再抬头,看到了魏绪眼角挤出来的一点水光,是委屈出来的,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便只能掉头就走。 还没走两步。 便听见禾筝叫他。 还以为有了希望,转过脸,她却指了指房间里的琴,“你的东西,拿回去。” 怒火攻心,他直接冲动的吼:“不要就扔了吧。” 一路冲上楼。 连电梯都没有坐。 跑上去,魏绪直喘气,捧着桌上的水一饮而尽,说到口干舌燥,禾筝就是要搬,他也无能为力了。 听见外面的动静。 房内的男人才走出来。 含着笑看他一眼,打趣道:“又怎么了?” “我姐要搬家了。” 甩下着几个字。 魏绪一把将自己迎面躺在枕头里捂着,一旁的男人听了却没什么反应,这些天他跟禾筝也有见过几面,了解了她的为人,挺固执的,决定的事恐怕就不会回头了。 何况现在正陷在热恋之中,自然会跟着季平舟的步伐走。 他不意外,魏绪却意外,抬起脸,声含委屈的控诉,“家树哥,你说我姐是不是笨死了,我都那样暗示她了,她怎么就是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还有,我送那么贵的琴给她,她竟然不领情?” “她不喜欢?” “不是,她说她现在拉不了大提琴了。” 这倒是段隐晦的历史。 被派来看管魏绪,又一边盯着禾筝,算得上是苦差事了,起初程家树不太情愿,但现在,心境却有了变化,“等他们搬走了,我们也可以回去了。” “你想回去?”魏绪摇摇头,“我可不想,回去就得被老头子管着,还不如在这儿,舟哥对我可好了。” “好又怎么样,他也做不了你姐夫了。” 这是血淋淋的现实。 纵然魏绪为他们的爱情可歌可泣,但在这件事上,他们都只能听魏业礼的,没有别的办法。 魏业礼让他拖住禾筝跟季平舟领证的事。 他恐怕也办不到。 “家树哥,我要是没拦住我姐跟舟哥领证,被老头揍的时候,你可要拦着点。” “拦不住。” 这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眼看就要到年底,季家就要倒大霉,魏业礼正愁这段时间要怎么把禾筝认回去,再顺便让她跟季平舟分开,若是他们领证,事情只会更棘手。 程家树要将这里的进展一五一十报备给魏业礼。 魏绪是中间的传达人,他还得向魏绪问清楚才行,“小绪,你的意思是,他们要领证了?” “对啊。” “什么时候?” “……最近吧。” 刚搬走,估计就要正式登记了。 禾筝跟季平舟都向往着之后温馨平淡的日子,是他们从相遇开始就期盼已久的,曾因为误会,过了冰冷冷的三年,谁都不好过,本以为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走去了,却不想,黑暗已经临近。 禾筝帮忙将箱子往楼下搬。 裴简搬着两箱,禾筝搬着一箱,前后进电梯,走第二遍时便遇到了跟魏绪住在一起的程家树,因为魏绪的原因,禾筝跟他也算是点头之交。 目光相碰,也只是给了点笑,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说搬家就没有迟疑的。 当天就收拾好了东西。 但大多都是禾筝的物品,季平舟的大部分还留在和风苑和商园,并没有带过来太多,常常还要绕路回去换衣服。 也是麻烦了许久。 所以搬家,也不只是为了躲魏绪,还为了季平舟能少走些路程。 裴简往轿厢边缘靠拢,给禾筝腾出一大片地方,“先放地上吧。” “不用了,能拿住。” 禾筝知道他是害怕她手上的伤,可她却觉得自己的手已经恢复如初了,跟没有发生车祸前基本没有差别,不练琴,纯属是怕季平舟不高兴,也是怕自己又在琴声里,想起宋闻。 那个箱子沉甸甸的。 听着,像是某些电子产品。 程家树跟禾筝不熟,但也算认识,他看到她额角的汗意,累的脸颊已经有些红了,还是压下了不能逾越的心思,伸出手,“我帮你拿。” 闻声,裴简挪开纸箱,警惕地看了一眼这个陌生男人。 禾筝也回头看裴简。 她怕极了他去跟季平舟告状,于是缩回手,“不用了,谢谢。” 程家树笑容阳光,让人没有半点儿怀疑,“还是给我吧,让小绪知道我没帮他姐姐拿东西,会不高兴的。” 只看到了半个侧面。 裴简没认出他。 可听到魏绪的名字,便想起来了,他是魏业礼身边的人,大概是义子,在家里,地位可是能跟魏绪这个亲生的平起平坐,甚至给他的疼爱更多。 难得的是,魏绪那么个咋咋唬唬的性子,也能被他制伏。 裴简没见过他几面。 毕竟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帮魏业礼忙海外的生意,东奔西走的,很是忙碌,可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太奇怪。 当着禾筝的面。 裴简什么都没说,看着程家树将箱子拿过去,抱在怀中,很轻松,没有禾筝那么吃力。 禾筝礼貌道了声:“谢谢。” “没关系,小事。” 太安静的情况下,她才不得已又问起魏绪,“小绪没事吧?他上楼的时候好像很生气。” “是挺生气的,说你搬走了就没人陪他玩了。” 当着裴简的面。 程家树说话还算有所收敛,看似是在帮魏绪挽留,实则还是有多方面的考虑,“那架琴是小绪花了很多心思买到的,一定要收着。” 那琴看着就不便宜了。 禾筝却是想撇干净关系的心思,“多少钱,我还给他。” 程家树露出百倍无奈的笑容。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钱不钱的?” “一家人”三个字已经触及了他们的秘密,裴简一慌,忙喊道:“方小姐……” 他的打断让禾筝思绪被岔开。 回头,茫然看着他。 裴简喉咙发干,紧巴巴说:“电梯……电梯到了。” 第455章 破东西 电梯到达一层。 门应声打开,光线从狭窄的缝隙一点点的扩张,落在禾筝脸上,她下意识便要接过自己的东西,程家树却没给她这个机会,而是直接拿着箱子走了出去,“我帮你拿到车上。” 禾筝有些不自然地看了裴简一眼。 声音自然放小,“他跟小绪住在一起,所以……” “嗯,”裴简该聪明的时候没糊涂过,“我不会乱跟舟哥说的。” 往外走着。 禾筝却显得忧愁。 “我跟季平舟提过,他好像没在意。” “舟哥放心。” 季平舟对禾筝,是百倍的放心,她也一样,这爱本就是相互的,没有掺杂一点虚假成分。 也是明白了这点。 裴简才没有多想。 可程家树这个人,本该是要提防的,只因他是魏业礼的人,他们才自动将他划分在了朋友一列。 后备箱打开,裴简将自己拿着的两箱东西放进去,又腾了位置,让程家树把那箱电子产品放下,顺带代替禾筝,跟他说了谢谢。 程家树点点头,模样良善的像个乐于助人的邻居,“要搬的东西还多吗?我可以帮忙。” “不用了。”禾筝每个细胞都在拒绝。 现在就要搬走了。 她生怕再跟他们扯上关系。 这点,连裴简都看得出来,禾筝思绪清晰,不跟季平舟作对的时候,还是理智的,起码没有陷在陌生人的无缘无故的好中,无法自拔。 裴简先带走了一部分行李。 剩下的等季平舟回来再带走,顺便将禾筝也带回和风苑。 晚间有雪。 路不好走,他回来的早了些。 还顺手给禾筝带了吃的,让她坐在一屋子纸箱中间吃饭,自己在旁收拾剩下的东西。 剩下几只箱子还没封箱。 季平舟拿着胶带,正要贴上时,看到缝隙中间有一点黑白的颜色,还有玻璃反光,是被封尘起来的宋闻遗照。 在他住进来之前,禾筝一直是把遗照放在客厅的。 后来不知何时就收了起来。 现在离开这里,还是要带走。 没作声,季平舟回头看了一眼,禾筝正一口口的吃面,双颊被热气熏的泛红,对上他的眼神,跟着一笑,“怎么了?” “没。”季平舟收拢了那些浅浅波动的心思,笑着将箱子封上,“饿了吧,今天白天吃东西了吗?” “没有,都在忙着装东西了。” “都装好了?” “装好了。” 她在吃东西,所以声音有些闷闷的,也并没有注意季平舟的面色,他低头,因为走神,箱子只封了一层,不太牢固,但也没有心思继续了。 而是喃喃问了句,“有没有忘记带的?” “没有啊。”禾筝四处望了一遍,“没有忘记带的了,你的都收拾了。” “那有没有多带的?” 这一声问的季平舟没什么底气,音量放低了很多,禾筝听的也不清楚,面撑在筷子上,都快放冷她也没吃进去,“什么?” 季平舟将手边的箱子推开。 “没什么。” “你轻点,”禾筝对这些东西都格外小心,下午裴简抱着,都没敢乱放,“里面的东西容易碎的。” 的确容易碎。 照片带走,还要带着相框,稍微磕碰,就会留下创伤了,怎么能不碎。 季平舟不再言语,默默将剩下几个箱子装好了,禾筝还没吃完,他先拿了几只,“我先拿下去,你慢慢吃,不着急。” “好。” 禾筝点点头,看着季平舟的背影,还不忘提醒,“小心点啊。” 门关了半扇。 他从里面走出来,看着身前的箱子,沉重,压着手臂,仿佛抬着的已经不是箱子了,而是宋闻的灵魂,好像以后无论走到哪里,禾筝都会带着他,他也将永远存在在他们的生命里。 原以为禾筝许久没提起他。 算是忘记了。 可昨天的大提琴,今天的遗照,都在提醒季平舟,她没忘,她这辈子都不会忘。 电梯打开,外面的冷气扑面而来,几乎冻僵了季平舟的阴凉面色,他举步维艰地走在雪里,这两天的天气尤其冷冽,到了夜里更是。 一脚陷进雪里。 冷意蔓延。 他伸手去开后备箱,手被寒风吹的发僵,才摸到开关,手却蓦然一软,怀里的东西有了倾斜,全部掉在雪地里,没封好的箱子,也直接散开,零零散散的东西落了一地,还都陷在雪里,包括那张宋闻的遗照。 裱框也碎了,他的恬淡笑容,就这样破碎。 大雨纷飞夜,季平舟第一次有了无措感,要是让禾筝看见,一定会责怪他。 毕竟这算得上是她最珍贵的东西了。 - 将面吃完收拾了扔掉。 禾筝还没等到季平舟上来,放个东西而已,不该这么久,打电话过去,他的手机却在楼上,她只好拿了伞跑下楼。 才跑到大堂门口,便看见那台黑色车辆的两束光芒落在季平舟身上,他的衣摆垂在了雪里,已经湿了大半,他却不觉湿冷,手还在雪堆里摸索着什么。 手指骨节沿着手臂,在轻微的颤抖。 头发丝上沾着雪,肩头也湿了,面孔苍白如雪。 禾筝跑出去,忙将伞遮到季平舟头顶,又将他拉起来,急忙拍了拍肩头的雪,看着冻红的手指,一阵心悸,直接拿到了手里捂着,“你捡什么呢,这么冷也不打伞,明天就生病了。” “不小心把箱子摔了。”季平舟想把手抽出来,生怕冻着了禾筝。 她却紧紧握着,用自己的手搓着,放到嘴边哈着气,直到有了点温度,才换另一只手,“摔了就摔了,那么厚的雪,手不疼吗?” 她这样着急,只是不知道他摔的是什么。 季平舟一时生怯,竟然有些害怕坦白,他知道自己没有宋闻重要,但只是自己清楚就够伤人,要是亲耳听到禾筝说,恐怕会心慌。 可总要说实话的。 他性格如此,不能撒这种谎。 “捡起来了一点,在车里了。” 禾筝没去看,只一心给他捂手取暖,又将自己暖和的手去贴他冰冷到没有温度的面颊,冷的掌心生疼。 季平舟却有些反常,冰天雪地之间的眉眼都显得生冷。 “你不看看摔了什么吗?” “看什么?”禾筝急的眼睛发红,“摔了就摔了,那些破东西有你的身体重要吗?” 虽然有所触动,可她现在表现的越在乎,等会看到宋闻被摔碎的遗照,也会更激动。 季平舟不敢去想,可又不得不面对。 第456章 还惦记他? 他顺势握住了禾筝的手,用拖拽的方式,牵引着她在雪地里走了两步,走到车身后备箱,黑暗的小空间被几盏明灯点亮。 除却了那几只摆放整齐的箱子外,还有放在箱子上,已经破碎的照片,玻璃的裂痕生长在宋闻脸上,预示着他消亡的生命。 雪粒子飘飘扬扬飞来一些。 有的落在了里面,加重了冷冽。 “你看到了,我是把这个摔碎了。” 宋闻的笑容平躺着,禾筝看的不清楚,但认得出来,是他的遗照。 可她一脸茫然,不懂季平舟的意思。 反而低头又看了看他的手,“这不是都捡起来了吗?还在找什么?那碎的可是玻璃,割到你手了没有?” 雪往脸上落,一冷一热,交替进入身体。 季平舟像是冷出了幻觉。 禾筝却还在检查他的手,检查完了,才松了口气,“碎了就碎了,你在捡玻璃片吗?有什么好捡的。” “……我怕那个摔坏了,你难过。” 不止是找裱框的零件,还有箱子里其他东西,摔掉了他才发现,里面好似都是一些宋闻的东西,禾筝保存至今,却让他弄坏了。 她却并没有他所预想的那般在意。 比起这些。 她甚至更在意他的手,一直握住,没有松开过,也没有责怪,表情都是一般的自然,“那就是个框,有什么好难过的?再换新的就好了。” 想着想,她抓了抓头发,又看了眼后备箱里宋闻的遗照。 若有所思地呢喃,“奇怪,我不是让陈姐打包放在这里不带走的吗?她怎么给装起来了?” “不带走……” “不带啊。” 比起和风苑,禾筝更愿意把这个留在这里,有空了再来看看宋闻,家乡的祭拜地太远,她没有太多时间过去,便只能用这种方式。 也从没想过要带到和风苑。 这对季平舟,不好。 她这么想清楚,才明白季平舟那番举动是为了什么,看他时,多了一丝伤情。 “你什么意思啊,你不会以为我会因为你摔了这个就生气吧?” 季平舟没作声。 他的沉默,往往就是一种承认。 这下轮到禾筝恼了,她抽出手,抿的嘴唇发白,人也开始发抖,自己替自己委屈,“我有那么狭隘吗?而且……宋老师的事已经过去了,你还觉得我惦记着他?” “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风呼呼吹来,温度冰冷,吹的禾筝耳边嗡嗡作响,她捏着伞柄,气的厉害,牙齿都在口腔里震着,“你现在还是不相信我?” “我说了,我没有这个意思。”季平舟伸手要去抱她。 可这次误会,的确是把禾筝气着了。 她用力将伞塞进季平舟手里,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往大堂走,没走两步便听见身后的后背箱被合上,头顶散落的白雪很快被遮住,季平舟追上来,拼命去捞她的手,可禾筝却直接放进了口袋里,不给他一点机会。 季平舟着急的把手口袋里塞。 口袋边沿太小,禾筝在里面握着拳,不让他进去,将他急的口不择言,“好了,是我不对,我心胸狭隘,别气了。” 禾筝像听不到他的声音。 闷着头,继续往前走 走到电梯口,电梯却迟迟不来,季平舟拍了拍她帽子上积累的湿气雪花,她却侧身躲开,碰也不给碰。 季平舟万般无奈。 封箱那一刻,也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想了那么多,误会是禾筝要带走宋闻的东西。 纵然他再大度,这个时候也会不舒服。 可看她关心的一直是自己,郁结也就散开了。 “衣领都湿了,不弄掉要感冒的。” 禾筝瞥过一眼,不咸不淡的,“你还说别人?” 他自己在雪地里淋了那么久,衣服早就潮了,还管她。 季平舟却还云淡风轻地笑。 “我的错,跟老婆道歉?” “谁是你老婆?”禾筝往边上走了走,拉开距离,“别乱认人。” “怎么不是?” “怎么是了?” 拿她没有一点办法,季平舟扫了眼她埋在口袋里的手,“你把手拿出来。” “不拿。” 明明带着他的戒指,还说不是。 季平舟跟着笑出点弧度,禾筝余光扫到,还没去骂,便看到走廊有人走过来,还是认识的人,她埋低了脑袋,不再言语。 听见脚步声。 季平舟也跟着沉默下去。 程家树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浓重的寒意,走到他们身后,都裹挟冷气。 看到他们,还存在距离感,只关怀了一句,“东西都搬完了吗?” 循着声音,禾筝回了头,对着外人,态度是温和善良的,“差不多了,白天谢谢你。” “不客气。” 电梯到达。 他们的聊天暂时告一段落。 禾筝先踏进去,季平舟要站在她身前,将她挡在身后,一丝光都不给。 两个男人的目光有所碰撞,但也不过一秒,便悄然离开,淡然的像是互不相识。 原本他们就不算熟。 魏业礼会派人过来,也不稀奇,一面制衡魏绪,一面观察禾筝,再正常不过。 季平舟并没在意。 他们的楼层先到。 出去时他下意识想牵禾筝的手,却捞了空,一瞬间气氛有些凝固,还是禾筝主动伸出了手,与他十指相扣,这才缓和了尴尬,给了面子。 走出去没两步。 电梯合并了。 禾筝才抽出手,继续刚才还没了结的怨气,季平舟追上去,在她换鞋时从后抱过去,脸往头发丝和颈窝之间挤,缠的禾筝无法动弹。 她反手去推季平舟,“你身上都湿了,别往我身上蹭。” “又嫌我?” 越是这样说,他越要贴的更紧密,顺带将禾筝转过身来,抵在玄关的温冷墙壁上去吻,还没亲两口就被她躲开,“没一点良心,放开。” “我怎么没良心了?”季平舟只认他错的地方,其他的,一概不认。 禾筝推着他的下巴抬高了,“叔叔让我跟家里一起出国我都不去,留下来跟你在一起,你还怀疑我,不是没良心是什么?” “开始卖惨了?” “你也知道我惨?” 她抽出胳膊,将季平舟留在那里,自己坐到客厅,一把抱过抱枕,兀自生闷气。 季平舟跨过一路的障碍坐过去,满含歉意将禾筝搂进怀里,“我以为你不紧张我。” 看似是他可怜,禾筝却觉得自己更可怜。 第457章 背着我 他们毫无征兆的冷战了起来。 就在搬家那天。 至于原因。 没有人知道。 陈姐去和风苑帮忙收拾时就感受到了室内那股极寒的冷意,还是从禾筝跟季平舟身上同时散发出来的。 季平舟不忙时就回来帮忙。 单单是陈姐看到的,便是他想去帮禾筝插花,结果不知发生了什么口角,他就被赶去书房整理自己的东西,陈姐去送茶,便看到他边整理边叹气。 怕他们冷战时间太久影响感情。 陈姐主动询问,“跟筝儿吵架了?” “一点小事。” 季平舟可不想让他们的事被太多人知道,便只好笑笑敷衍过去,“不用担心。” “都快结婚了,别闹了。” “明白。” 陈姐帮他擦着书桌,又想到前些天传回来的消息,便顺嘴跟季平舟提了,“对了舟儿,你外公那边前两天来电话说今年过年就不要你们回去了,小舒也别回去。” “不回去?” “不仅不回去,还让言湘回来。” 算起来她离开燕京也有了一年多,就算闭门思过也该够了,早晚是要回来的,也不可能仅仅因为跟禾筝的那点过节,就一直留在那边。 这点季平舟有想到,只是觉得太快了,也觉得古怪,“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回去?” 去年是因为他摔坏了,才留在燕京修养,本想今年一定要带着禾筝回去了,却来了这一招。 “没出什么事吧,总之那边是这么说的。” 若是没有意外,他们小辈都是要过去的,这次倒是稀奇,季平舟不解,却没多问,只留心交代了一句,“我姐回来了,就让她在商园,哪里也不要去。” “我都知道的。”陈姐表现的很了解,了解季言湘跟禾筝之间的那点事,“而且言湘去了这么久,也该改改了,何况,筝儿跟她,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是没有。” 可往往没有根源的恨意才最难清除。 好在他们住了出来,也没有人能像从前那样刁难禾筝,他们都不同了。 季平舟不会再让那种情况发生。 禾筝也不再是随便拿捏的软柿子。 时至今日。 情况早已不同。 - 圣诞之前方陆北就要离开。 在离开前,季平舟约定了要带他去看郑琅,找了一天不下雪的时候,他们到达偏僻的墓园,这里没人看管,冬天是一堆白雪,夏天就是一堆杂草,能掩埋了墓碑。 他们帮忙将墓碑上挂着的霜雪清理了。 露出郑琅的遗照和他的名字。 之前见面还是个活生生的人,现在只剩一块碑,不禁让人唏嘘。 “不用难过,是他自己选的。” 方陆北点头,他是认同的,“他回来的时候应该就想好了,那个时候我还怪他回来晚了。” 晚的让他没追上航班。 成了终身遗憾。 可细细回想,就算是赶上了,乔儿也未必会跟他走,有些事,本就是命中注定。 气温阴冷,呼呼的吹来,冷到骨头里。 “你们就要走了?” “嗯。”方陆北对离开这件事怀着伤感之情,他始终觉得,不该是如此,“老宅的钥匙已经给禾筝了,她如果跟你吵架了,就能回去住,我们是照顾不了她了。” “我们怎么会吵架?” 季平舟这次是很有信心的,他们绝不会再重蹈覆辙,一切都会变好。 可方陆北担忧的眼神。又不知是怎么来的了,“我怎么听说你们冷战了呢?” “谁告诉你的?” “明姨。” 大概是明姨给禾筝打电话时问到了些他们的近况,这才猜测到的。 可这次冷战的原因,季平舟却难以启齿,怪他,但又不全怪他,他道歉了,可禾筝就是不接受,不仅如此,还把他赶到了书房去睡。 可早上醒来时,禾筝又蜷缩在一旁,要抱在他怀里才能入睡。 本以为她要给台阶下了。 天一亮,她睡醒,就不认人了,抱着枕头就走,那模样,才是没心肝的。 摊上了禾筝,连方陆北都开始提季平舟担忧,“以后跟她在一起,看见她的真面目,有你受的。” 他们初见那会儿禾筝带着面具,后来结婚,更是没有现过原形,现在这个她,才是真的她。 季平舟已经有所察觉,“被欺负习惯了,也就不当回事了。” “你欺负她?” “是她欺负我。” 听出了季平舟的委屈,方陆北却没有心思安慰,而是笑了笑,“她最好一直能欺负你。” 这样,才证明他们之间没有矛盾。 若是发生了不可逆转的事。 别说欺负了,禾筝连理会都不会再理会他。 - 跟方陆北分别后季平舟才回家,没在家里看到禾筝的身影,便以为她又跟着惠柔去忙了,才刚喝了口水,便听见从三楼阁楼上传下来的琴声。 交杂着大提琴里不该有的钝感。 但他能听的出来,是禾筝在练琴。 三楼原本是废弃的楼层,被当做储物间用,这次搬家,被禾筝整理了出来,却不知她什么时候把琴给搬了上去。 季平舟轻着脚步走上楼。 门只关了一半,还有一半,能看到里面的情景。 禾筝坐在那把雪白的椅子上,裙子也是雪白的,只有身前的琴,颜色不同。 不管过去多少年。 她喜欢的,仍然是这些东西,溶于骨血,无法抛弃。 嘴硬的说再也不碰。 私下却偷偷练。 季平舟见多了禾筝这种时候。 等她练完,累了,趴在一旁看琴谱,长发散落在肩头,黑发与肤色的雪白,有一条明显的交界线。 季平舟开门时弄出一点声音。 将她惊动。 循声看来,神态里柔和的表情也没有了,“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你,不行吗?” 这些天禾筝都不怎么跟他说话。 季平舟怎么认错也没用,他走进去,关上了门,踩上禾筝铺在地上的白绒地毯,从她身后弯腰去看,“在看什么?” “你又不懂。” 她合上书本。 这就又要走,想将那份冷发挥到极致。 季平舟却知道,她就敢装模作样,窝里横,闹了这些天,也该够了,扣着她的肩膀,没让人走,“你要是想练就光明正大的练,偷偷背着我,怕什么?” “我怎么不光明正大了?”禾筝好笑道:“难道要拿出去卖艺,才叫光明正大?” “你要是想,我可不拦着。” “贫吧你。” 她甩开季平舟的手想离开,他却笑着,有些不怀好意的,让人不安。 那笑容让禾筝不得不再解释,“我就练个琴,你又想多了?” “没想多。”季平舟将手指滑上禾筝的脸颊,“我想别的去了。” 毕竟光照在禾筝的皮肤上,让整个人都精致不少,她裙子上的腰带,装点的她像一个上天送来的礼物。 第458章 你的宝贝儿 在一起这么久季平舟都算是规矩,无论何时都是将温柔和绅士贯彻到底,除了禾筝反常的时候,他才不得不采用些特别手段。 抬着她的胳膊,季平舟将肩带穿过去,布料已经很柔软了,还是磨红了她的皮肤。 手攥住两条丝状腰带。 他拿过来,圈过禾筝的腰间,那寸腰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瘦弱,远远瞧着,好似一只手就能圈住。 细心将腰带系成蝴蝶结状。 系好后,季平舟顺带着将下巴架过去,低头吻向禾筝的肩膀,“这裙子一点都不好,把身上都磨红了。” “到底是谁干的,你很清楚。” “谁让你咬我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 欠揍的很。 禾筝竖起一只脚将他踹开点距离,“都说了去楼下了。” “什么都听你的,这事得听我的。” 她没抛给他白眼。 也是无可奈何了。 脚底板的细绒让皮肤不禁发痒,禾筝活动着脖子,眼眸低垂时,便看到了藏在桌角下的纸箱,那只她还没有拆开,一直放在那里,都有些积了灰。 她踢动季平舟的腿,“把那个拿过来。” “这个时候知道使唤我了?” 快速将唇从他脸颊擦过,禾筝敷衍性的给了一个吻,连哄带骗的,“快去啊,我都忘了里面是什么了。” 季平舟摁着她的脑袋,将人推倒在沙发里,才起身去拿,“还能是什么,难不成还能是金条吗?” “你怎么好色又好财的?” 一下子说了心里话。 禾筝忙捂住嘴,季平舟拖着箱子过来,将手指触到她的鼻尖下,没有防备,她直接闻了闻,灰尘进到鼻腔里,控制不住地打了两个喷嚏。 “还好色吗?”季平舟不掩饰自己的嘲笑,在禾筝过来时又让她站着,“把灰擦干净了再过来,太脏了。” 禾筝揉揉鼻子。 “算你有点良心。” 季平舟拿着抽屉里前两天打扫剩下的湿纸巾将纸箱擦干净,打开时还是掀开了一阵浮尘。 胶带撕开。 里面的东西也见了光。 是一本相册,和一些零碎的小物件,有琴弦,还有大提琴的零件,这些东西,只有禾筝才懂。 看来都是她以前的东西。 季平舟将箱子推过去,“你的宝贝儿。” “还真是。”禾筝低着脑袋往里看,“这个,好久没拿出来了。” 相册有了年头,是放了很久很久的东西,算算时间,她都有五六年没打开看过了,这次带来,也是因为老宅要封闭,里面没有人管理,生怕这些东西会发潮发霉,这才拿了过来保存。 这些是明姨收拾了带过来的,难怪她不认识。 但这个相册,再熟悉不过了。 当着季平舟的面,却不能翻开,只擦掉了表面的灰尘就要放回去,还没放好就被季平舟截住。 “不打开看看?” “……不了吧。”禾筝不知道自己的心虚从何而来,就是觉得,不该当着季平舟的面打开。 他却好像明白了什么。 “怎么了,我不能看?” “没什么好看的。” “我想看。” 没见过他这种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的,禾筝将相册拿回来,放在腿上。 季平舟跟着坐过去。 暗黄交织的惨淡光线洒落在相册第一页,上面是一张集体大合照,里面的人全部都是西装领带的,神采奕奕,面孔年轻,背景则是在某个演出厅,顶部的红旗飘扬,颜色该是鲜艳的,可现在看来,却有些暗淡了。 为首的大概是老师,已经有了白发,而后便是几位首席,最熟悉的面孔,还是宋闻。 他埋在这么多人之间,却并没有泯灭众人。 还是能瞬间将别人的目光吸引而去。 禾筝咽了咽嗓子,还是有些慌张,“这是我们乐团第一次演出结束的合照……” 本以为季平舟又会吃酸。 他却只是淡淡的在人群中游离一圈,“我怎么没看见你?” “这呢。” 她指了指最后一排。 藏在黑压压的人堆里,偏偏她的位置又没有打光,黑的几乎看不到脸。 季平舟笑了声,禾筝撇撇嘴,“第一次,我肯定要站后面啊,你笑什么?” 可之后几年的合照,她已经逐渐往前站去。 有了正脸,可大多时候,还是跟宋闻肩并肩站在一起的,在乐团里其他人眼里,宋闻要比他们都高出一阶,所以也从没将他们看作是金童玉女。 连禾筝自己也这样认为。 宋闻虽然人好,但那份爱意,好似怎么想,都寡淡的不得了,远没有与季平舟的十分之一浓厚,更多时候,他更像是在照顾妹妹。 “看来你也是一点点学好的?” 季平舟出言调侃。 禾筝不得不承认,“你以为天才这么多?都跟你们一样,别人还活不活了?” “没关系,笨鸟先飞。” 再笨,还是一步步飞到了前排,跟她所崇敬的人站在了一起,这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后面的照片大多是跟宋闻的合照,或者是宋闻的单人照,他和乐团里的人合照,都有。 中间有场演出,出现在某年的冬天,那时宋闻已经有了不少粉丝,在后台等他签名的都有,其中一张,被禾筝保存在相册里,是他站在后台与舞台的走廊中间,灯光昏暗,眉宇隐在其中,不甚清晰。 可那个地方,四面的光景,却让季平舟觉得熟悉。 好像曾走过那里。 却记不清楚,他指着那张照片,“这里,是什么地方?” “中心剧院的后台啊。” 后面没什么好看的,禾筝急忙合上了相册,“我就放在这,做个纪念,不是拿来天天看的,别又误会了。” 还是想不起来那个地方到底在哪里曾路过。 想的头疼。 季平舟选择忘却,忧思也消解了,“我没那么小心眼。” 有了他肯定的回答。 禾筝才敢将相册保存起来。 晚上她也终于答应了季平舟回卧室睡,可第一晚,就做了噩梦,他鲜少如此,这次却是恍恍惚惚回到了二十岁的某个时间段,当时跟同院的女孩儿去音乐会儿,她吵着闹着要去后台找钢琴手合影,便将他带着一起去了。 昏暗的走廊,攒动的人头,来来往往间,皆是人声。 他跟得很紧。 可走到一半,手机便响了起来,必须要退出去接。 原路返回时肩膀打转,撞上了人,混乱中的一眼擦肩而过,他被撞开一些,她却说了声“抱歉”便匆匆跑开。 那是他们在还没有相识前,人生唯一的交界点。 第459章 不问她的事 送行的地点不在机场,而在方家老宅。 当年这里也是一幢有名的宅院,经过这么多年,墙面斑驳脱落,院中的老树弯着腰,枝桠泛黄,格外脆弱。 人去楼空。 到今天,连那些厨娘也都被遣散了。 在离开前,方夫人有跟那些要好的牌友好好道别过,没让任何人来送,该送出去的东西也都分发了,行李不多。 见过方夫人才轮到方陆北。 禾筝来得急。 她并不知道他们今天就要走,还是临时通知了一声,赶来的匆忙。 方陆北瞧着,不由叹了口气,“这么冷的天,舟舟怎么就让你这么出来了?” 季平舟站在远处。 并不知道他们提到了自己,只看到方陆北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来要给禾筝带,却被她推开,情绪激动,“怎么今天就走?后天就是圣诞节了?” “怎么,你在这还过洋节日?” 他问的随性。 禾筝却是认真,张嘴便要解释,“……不是。” “好了,圣诞节也是你跟舟舟过,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再说了,那外边的圣诞节,不比国内好玩?” 不喜欢伤感的离别。 方陆北便想让气氛不那么悲伤,他这么开玩笑,禾筝却更难过,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她在燕京唯一的亲人了。 虽然有过争端,有矛盾,但血浓于水的爱是永远都不会分割的。 眼见她就要流出眼泪来。 方陆北向远处的季平舟投去求救的眼神,他却转过身,当什么都没看见。 两个人,一个臭德行。 在心里长吁短叹一番,他伸手摸了摸禾筝的脑袋,宽慰道:“好了,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见不到了。” 只是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无条件站在她身后,支持她的每一个决定了。 跟季平舟闹了那么久。 只有方陆北,是一直向着她的,虽说每次话都说的不好听,但本意是好的。 这么想着,她那份孤苦伶仃的无助感便排山倒海般的涌来,贺云醒说的没错,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的确不好。 可眼下,却并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别哭。”方陆北缓慢摇着头,“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禾筝抽抽鼻吸,努力让自己的情绪调整过来,可没有办法,声音里已经含着哽咽的哭腔了,“问什么?” 这对他来说多少有点难以启齿。 酝酿了一番,才严谨的像是考试般,一字一句问:“我上次给你的玩偶,你给乔儿看了吗?” 不能撒谎,但也不能顺势暴露了乔儿的地址。 “……看,看了啊。” “真的?” 倏然。 禾筝觉得方陆北从出狱后一直寂灭的眼睛都多了点闪烁的光彩,喉咙里也因为激动而有了颤音,“她怎么说?” “她……她说挺漂亮的。” “你没骗我?” 她用力摇头,虽说跟真实的有出入,但确实没骗他。 玩偶给乔儿寄过去了。 她收到的当天就拍了照片过来,还讶异怎么会刚好挑到她喜欢的玩偶,抱着一起拍了照,从信息里就能看出来,是真的很喜欢了。 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玩偶是禾筝送的,跟方陆北没有任何关系的基础上。 若是让她知道那是方陆北送的。 她大概当场便会扔进垃圾桶了。 禾筝不敢说,这点方陆北也明白,却还是忍不住问更多细节,“你拍照片给她看的?” 不知道这算不算打探。 禾筝只能顺势点头,“嗯。” “要是能寄给她就好了。” 这下她只能缄默。 方陆北也能看出禾筝在担心什么,他最不愿意让她为难,当初跟乔儿在一起,也是不自觉的心动,顺其自然,对女人从来就没有顾及,喜欢就在一起,不会考虑太多。 后来争吵,分开。 才明白禾筝夹在其中,太难做,无论如何,他该替她考虑考虑。 毕竟自己的所作所为罪无可赦。 而乔儿又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没有因为乔儿跟他闹矛盾,就算好的了。 实在不该再要求她向着自己。 “你放心,我以后会尽量忍住不向你问她的事,不让你为难。” “……我不是这个意思。”禾筝心乱如麻,“你有想知道的,我能告诉你,但是地址,工作什么的,真的不行。” “够了。” 方陆北笑容明明灭灭,让人看来,心疼不已,可再想到他曾经的背叛,又只能骂一句活该,“真的够了,我知道她开心就够了。” 那边已经在催。 他们不能浪费太多时间。 贺云醒走了过来,方陆北只能先上车,最后跟禾筝道别,“自己注意点,别老欺负舟舟。” 还未转身,手却忽然被禾筝拽着。 她踮起脚,贴近方陆北耳边,轻声细语说了句话,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话。 话毕。 方陆北面孔降了温,可眼角,却有泛苦的弧度,“你不该告诉我的,这下,我连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对不起,但我一定要告诉你的。” 仍然是关于乔儿的事,却是击溃方陆北最后一道防线,让他希望全无的事。 - 他失魂落魄地上车。 贺云醒回头看了一眼,透过那扇车窗,也能看到他惨白的脸,“陆北怎么回事?” “没什么。” 这事,以后她都会像个死人一样,守口如瓶了。 知道是他们的悄悄话,贺云醒也不再追问,“怎么,真不走?” 贺云醒过来后。 季平舟的目光便全然笼罩在了禾筝身上,那份提防,一点都不掩饰。 “不走。”禾筝也很坚定。 虽然舍不得他们,但更舍不得季平舟,说她感情用事也好,被蒙蔽了也好,她就是不能离开季平舟。 毕竟方夫人不是她真正的母亲,方陆北也总要有别的事情,她就算跟过去了,也只是一个局外人,反倒是在季平舟身边,才能有家的感觉。 贺云醒掠了眼季平舟的身影,兀自叹气,“你要是那天后悔了,就给我打电话,就像前几次那样,什么时候来都欢迎。” “叔叔。”禾筝脸上有笑,虽然是在拒绝,但也没有把关系弄的糟糕,“你要是真心祝福我,就不该期盼有这一天。” “我祝福你,但我不相信季家人。” 第460章 不想我回来? 目送着他们离开,等几辆车消失在尽头了,禾筝的眼泪才啪嗒滚落。 亲人一个接一个人的离去。 总让她忍不住感伤。 坐进车里,她不作声,却红着眼睛抹眼泪,那个委屈的模样,季平舟见不得。 他递了纸巾过去,“好了,当着我的面,怎么能为了别的男人哭成这样。” 知道他是在劝她。 可禾筝还是缓不过来这个气,“早知道我就跟他们一起走了。” “走了我也能抓回来。” 或者用别的办法,总之能骗回来。 比如上次,她在那边,一样要回来,虽然起初是为了乔儿的事,可回来就没再回去,也是事实。 回和风苑的路上又接到家里的电话。 要传达的话也很简单,季言湘回去了。 还让季平舟回去吃饭。 这事他一直瞒着禾筝,在电话里也没透露太多,等她问起,他也只是说:“家里有点事,我先把你送回去,晚上就回来。” “什么事,这么要紧?” “不重要的事。” 季言湘对他来说,就是不重要的事,也是不能重要的事。 方陆北离开,不仅是禾筝难过。 季平舟也有落差,没有他在,总觉得以后要是发生什么事,再也没有人能在他们中间调和,郑琅也没了,这么一来,他好像也成了跟禾筝一样,孤寂的人。 好在。 他们还有彼此作伴。 - 将禾筝送回了家,季平舟自己要回商园,许久没回这里,规模还是如此。 却没有了跟禾筝单独住在和风苑时的清净。 一路上都闹哄哄的。 走到了小南楼。 望着楼上的几扇打开通风的窗户,才终于有了生机感,太久没来,久的像是过了漫长的几个冬天。 但这里的气氛,永远都不会变。 还是那般静谧,死沉,空气中,都是冷峻的气氛。 虽然他们都不喜欢季言湘。 可就算装。 也要装的欢迎她回来。 季舒已经陪坐在一旁聊天,面上是笑,可心里,却是千百个不乐意。 看到季平舟进来。 她随手便挥开了季言湘的手,乐呵呵地站起来大喊:“哥哥来了。” 她这么激动,无非是想要季言湘将视线转移开,不用再缠着她。 这么久没见。 季言湘面色倒是好了不少。 听说她这一年接受了化疗,不用再长期输血,那种办法,对身体不好,对别人也不好,有时吃药可以维持,维持不住了,就需要别人输血。 禾筝是一个。 赵棠秋也是一个。 她伤害的人不少。 “舟舟来了,坐。” 陈姐端了茶上来,神色又变成了在商园时的恭敬模样,见过她跟禾筝在一起的样子,再看她这样,怎么都是不舒服的。 而这一切。 都是因为季言湘回来。 季平舟并没表现的太过亲昵,反而像是还没原谅她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才坐下便问,“你怎么回来了?” “你不想我回来?”季言湘问得直白。 性子还是那样的性子。 一点都没改。 她这样,季平舟也不想客气什么,“嗯,不想。” 像是料到了他会这么说,季言湘不紧不慢地笑,“你这是还怪你姐姐针对过方禾筝呢?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流着一样的血,你跟我,该比跟她亲近吧?” 这次回来说是见她,顺带吃饭。 可季平舟更像是来警告她的,“我跟你是流着一样的血,可这不是你欺负她的理由。” “舟舟,我这才刚回来,你就要为了她跟我吵?” “我也不想。” “好了,你放心,我不会去找她的事。” 她表面装的豁达,可越是这样,季平舟才更不安,他太了解季言湘,一年的禁闭之仇,她不会反省出来是自己做错了事,而是会去怪一个最无辜的人。 禾筝最后还是会成为她的靶子。 气氛僵持着,季舒扛不住,只好站出来替季平舟圆场,“姐,你还没说怎么突然回来了,连声招呼都没打。” “怎么,我回来你也不高兴?” “没有啊……” 就是她这般强势的语气,让所有人都跟着不舒服。 “是他们答应我回来的,让我来照顾你们。”说着,她将目光挪到季平舟身上,看似无意地问:“还有,家里让我顺便问你,跟方禾筝怎么样了?”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 季平舟显然不想谈。 季言湘却要逼问,她回来时也没了解他们现在的状况,开口便将最要紧的秘密给吐露了出来,“反正家里让我告诉你,她父亲那边最近要倒戈,你要是能跟她结婚,就快点,不能结,就快拉到。” 简单易懂的道理。 在局势没有大变前,他们结婚,魏业礼还有可能为了这个女儿站在他们这边,可若是一拖再拖,拖到没有机会了,再跟她结婚,无疑是将敌对方的人娶到家里,对他们没什么好处。 季言湘一句话道出了太大的信息量。 季舒目瞪口呆,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转着脑袋,左右看了看季平舟,又看向一旁站着的裴简,他们却好像不怎么疑惑。 除了对魏业礼倒戈的事心存怀疑。 在其他方面,并没疑惑。 “……什么父亲啊?”季舒呆滞着,“禾筝姐的爸爸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季言湘虽然不喜欢她咋咋呼呼。 但这话放在现在,却是戳季平舟心窝子的一把刀,她回答着季舒,却好像在问别人,“怎么,你们都没告诉她,方禾筝就是魏业礼的亲女儿?” 第一次听到这个猜测,还是从裴简嘴里。 她当时也不信。 可后来看到魏业礼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认了,便知道假不了,为此,还专门去问了,问他什么时候有的禾筝这个女儿。 魏业礼给的回答也很简单,“她姓方,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她不是私生女。 也不是克星。 只是没被父亲接回来的孩子,却可怜的在外飘零了二十几年,被叫了无数声私生女,其中,季言湘叫的最多。 所以她得到的报应也最狠。 整整一年的禁闭。 人是会疯的。 她觉得自己跟疯了没有太大区别了。 人疯了之后,就什么事都敢做了。 第461章 准备来接替你 回家第一顿团圆饭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愉快。 虽然季舒一直在旁边找话题聊,可饭桌上,除了裴简会接她的话外,季平舟跟季言湘都是默然的,脸色都不好。 前者是公然的黑脸。 后者则是皮笑肉不笑,更可怖一些。 吃完饭,季舒还在费劲的讲着话,却被季言湘冷冷打断了,一眼也没看过去,便下了驱逐令。 “你们俩先出去吧,我有事单独跟舟舟说。” 能离开再好不过。 可若是留季平舟一个人在这里,再发生口角,闹不愉快,他们不禁更加担心,原本还想求情留下,季舒还没张嘴,便被季言湘冷声斥走,“还不出去?” 说完。 又看了裴简一眼,“你也一样。” 裴简放心不下季平舟,临走前还留了个心眼,“舟哥,晚上要下雪,我在外面等你,你快些。” 知道他暗示的意思。 季平舟点头,模样淡然,丝毫不怕季言湘的单独会谈,“去吧。” 门关上。 季舒和裴简一同被关在外面。 黑夜浓重,但还是有灯光照路的,季舒一路跟着裴简,“裴简,你还没解释,为什么禾筝姐成了魏叔叔的女儿?你们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还能为什么。 告诉她。 不出三天禾筝也会知道。 为了这个秘密更加牢固,他们都不敢让其他人听见,季平舟都无比谨慎,更别说他了。 季舒紧追不舍,一直逼问。 裴简只能快走起来,地面湿滑,可他站得稳,自然走的也稳,可怎么也没想到,季舒跟着跟着便摔了一跤。 吃痛声冲破鼓膜。 背后冷风吹过,吹凉了他的脊背,条件反射回过身,很怕季舒摔到,可她的确是摔了,还是在追他的路上。 “……季舒。” 本想安慰一句。 毕竟她是很怕疼的。 可季舒只是拍了拍身上的湿意就站起来,脸上没有半点委屈,只有想知道真相的迫切,这层迫切已经让她忘了疼痛,“裴简,我问你呢,你们是不是都知道这件事?” 看到她膝盖都擦破了一层皮,血肉泛红。 裴简的结巴毛病又犯了,“小舒,你的腿。” “不要紧。”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脸颊,“你快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反正季言湘也说出来了。 现在告诉季舒,也就只是仔细解释和确认的区别,没什么大碍了。 裴简抿紧了唇,又松了口气。 “是真的。” “你们为什么要瞒着?直接告诉她不好吗?” “这怎么行?” 他们都不知道禾筝是个什么态度,如果她不喜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到时谁的脸上都不好看,况且魏业礼还不是突然出现,而是在她身边许久,听着她叫叔叔。 他们却不明白这对女人来说,是天大的欺骗。 别人不懂。 季舒却懂,她太懂禾筝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心情,被欺骗,被当猴耍,尤其是连枕边人都知道的真相,她自己却丝毫未察觉到。 这下季舒也明白了,魏绪为什么喜欢去禾筝那里蹭饭,听说还送了她天价的大提琴,叫她姐姐。 种种种种。 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她还是难以相信,黑暗中,都能看到她两个眼睛里满是茫然,“所以……也是因为魏叔叔的原因,妈妈才真的答应我哥跟禾筝姐在一起的?” “是这个原因。” 还为了讨好魏业礼,杀鸡儆猴的关了季言湘一年的禁闭。 魏业礼的势力不如季家,可他这条线太重要,他站在哪边,哪边的胜算便会大大增加。 所以季家太需要他这条线。 可现在,他要倒戈了。 一起都有了变化。 这些,季言湘也苦口婆心地跟季平舟解释了,“家里需要魏业礼这条线,可因为一些误会,他不打算继续帮我们,所以有关方禾筝的事情,也该有变动。” 季平舟虽然不参与他们的事。 但也知道他们背地里没少干龌龊事,魏业礼为人算得上正直,不愿意同流合污很正常。 “我们的事是我们,他们是他们。两不相干。” “怎么不相干?”季言湘这次温和了不少,也不再用激进的说法,而是缓缓入人心,“你是季家人,你姓季,季家出事的话你怎么可能撇的干净,所以魏业礼才要尽快抽身,还带着方禾筝一起,怕她被你连累。” “没有这么严重。” 这阵子季平舟都跟禾筝在一起,季言湘原谅他不知道家里的事,但不能原谅他知道了还执迷不悟,“你怎么知道不严重?不严重的话魏业礼会让你们分开?他以前那么器重你,还给你写推荐信,现在呢?” “他从来没说过让我们分开的话。” 好了,他明白的自己的底线也就到此为止了,季言湘的话,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如果你回来是告诉我这些的,我真希望你没有回来。” 拾起了衣服。 他在季言湘沉着的目光下站起身,腰板挺得笔直,没有任何心虚的地方,才走了两步,背对着室内的女人,看不到她的表情,却听到了她的喊声。 “舟舟,你现在可以逃避,但要是真有那一天,你准备让方禾筝跟你一起倒大霉吗?魏业礼是不是已经让他那个义子过来了?他就是准备来接替你,照顾方禾筝的人选。” 心底一片荒凉。 看到程家树时,他虽然奇怪魏业礼身边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派了个养到大的义子,但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季言湘的话只有三成可信。 季平舟自认有七成把握,“我没做过什么坏事,也没违反过任何一条法律,所以你放心,我不会牵连她。” “舟舟,我说这些不是要你跟她立刻分开。在事情成定局前,你还能跟她在一起一段时间。” “你搞错了。”他侧眸,眼中有着坚定的温情,“不是要在一起一段时间,是要一直在一起。他们的那些事情,我没心思了解,也不想了解。” 走出小南楼。 季平舟身心都舒适了不少,里面的空气太闷,里面的人,也令人厌恶。 第464章 动口不动手 “那是我自己要吃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筝儿……”他有满腹担心的话想说,担心季平舟被家里影响了从而去迫害她,所以不想她继续留在他身边,多一秒钟就是多一份危险,可这些,他实在无法开口,“先不要说了,你先回去扎针。” 禾筝拽着季平舟的手,是一定要跟他在一起的架势,当着魏业礼的面,便软着声气说:“我醒来没有看到你,太害怕了,就跑了出来。” 纵然程家树说他回家了。 可她就是有直觉,他就在医院。 季平舟指腹摩挲过禾筝脸颊长疹子的地方,满眼心疼,“不走,我陪你回去,把针打完再回家。” “好。” 只有看着他时,禾筝才会给点笑脸。 因为撞见魏业礼打人,她对他态度也有了变化,连叔叔也不叫了。 只愿意跟季平舟在一起。 这让他无比后悔当初撮合他们和好。 早知是这样,当初就该让他们分道扬镳,也好过现在。 - 一路带着季平舟回病房。 路上还遇到了程家树,确切的说他在这里站了许久,刚才的情况,他不适合过去,所以只能站在这里,在擦肩而过时,他对于他们,不过是一抹空气。 将门关上。 禾筝身前因为一股下不去的气而徘徊着,抓季平舟的手腕都用了些力气,让他坐在床沿边,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那股认真的眼神像小动物。 让季平舟跟着一笑。 禾筝却气的更严重,“你还笑,我都快气死了,我以后再也不理魏叔叔了,他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不全怪他,我说话也不好听。” 季平舟一直有这个毛病。 禾筝是知道的,可她爱他时,就是会自动屏蔽他许多缺点,无条件的站在他这边。 “那也不能打人,不是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吗?他不是君子。” “那我是吗?” “你?”她又冷笑,“你是傻子。” 白白给人打还替他说话,不是傻子是什么? 季平舟虽有满心的苦涩难言,但禾筝冲过来,将他护在身后,又替他跟魏业礼争辩,这一切,就全都值得了。 他让她躺好。 又叫了护士重新扎针。 扎完她才老实,老实的躺在床上,手却怎么都不肯放开,“等我再醒来,你要是又不见了,我可就真的不开心了。” “知道了。”季平舟将手掌盖住她的眼眸,庆幸她刚才情绪激动,所以没去想他说的那些话,如今想来,实在太悬,“快睡。” 没有了声音。 还以为禾筝真的闭了眼睡觉了。 季平舟又抬了会儿手,很快又挪开,却看到禾筝仍然闪烁的双眸,像两束追光灯,直接窥探到他的心底,“怎么不闭眼?” 禾筝的口吻忽然变怯,“我刚才是不是真的很过分?” “跟魏叔叔?” 她的思想觉悟变得很快,让季平舟都有些措手不及。 “情有可原。” “是吗?”禾筝叹了口气,“可我太喜欢你了,见不得别人那样对你。” 季平舟心底被注入暖流,“这算什么?表白吗?” “我们还要表白吗?” “要。” 始终抵不过他耍无赖,禾筝这次真的闭上了眼睛,嘴角却是微勾的,有笑意在脸上,“那就当是表白吧,我可真的睡了。” 没有声音。 剩下给予她的,是无限的安静。 季平舟这次没有再离开过,无论他们怎么说,他都要寸步不离,直至禾筝醒来。 约摸是有他在的缘故, 她这次睡的格外舒适,是全身心都在休息的舒适。 可耳边,还是在不断徘徊季平舟那句话。 “那您呢,您算什么父亲,她未必愿意认您。” 她都听到了。 也记在了心中,可魏业礼动了手,震撼便从这句话,转移到了季平舟挨了一巴掌的事实上,在这之前,她或许愿意开口问问,什么父亲,为什么要认他。 可现在,她只愿意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好的跟季平舟在一起。 她可以没有父亲。 因为从小到大,她的世界里就没有父亲的身影,直至今日,已经变成了可有可无的角色。 可季平舟不行。 她不能没有他。 - 这次醒来。 季平舟果然没有离开。 第一眼能看见他,无比安心。 她睁眼看着他,他也看着她,看着看着,忽然笑了下,让禾筝不自然地捂住脸,“怎么了,我的疹子被抓破了吗?” “嗯。”季平舟不是会撒谎甜言蜜语的人,“破了好几个,要留疤了。” “……很丑吧。” “有点。” “那怎么办?” “只能躲在家里给我一个人看了。” 听出他的玩笑语气,禾筝才放心,“净吓唬人。” 这次他可不是吓唬她。 的确破了几个,还留下了一个微红的小伤疤,但他瞧着,却觉得好看。 也许是因为生长在了禾筝脸上。 觉得怎么样都好看。 离开医院时已经到了午间,禾筝生怕脸上的伤口不好看,用围巾遮了又遮,好不容易才折腾到满意,跟着季平舟走出病房,却看到了一直在外等待的魏业礼。 她的笑容褪去,脸色迅速阴了下来。 魏业礼这次却显得很是虔诚,“筝儿,我有事要告诉你。” 冬日冷冽,他被几件厚衣服压着肩膀,模样并没有什么风采,反而有几分苍老。 禾筝仰头看了季平舟一眼。 “我们还要去吃饭,有什么事以后说吧。” “不能以后了。”魏业礼这次是坚持的,他等不了那么久了,太害怕禾筝在季家有危险,所以他必须要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带回去,远离这个火坑,“这事,我必须现在告诉你。” 走廊幽深,望不到底。 他们一分为二,站在中间,禾筝的心无限向着季平舟靠拢,远离魏业礼。 他能看出来她的防备。 防备伤人,他也后悔刚才打了季平舟,当着禾筝的面,不怕向他道歉,“舟儿,刚才是我太冲动了,叔叔跟你说对不起。” 季平舟受宠若惊,“……不用。” 他知道魏业礼这样只是为了禾筝,并非诚心,却也够了,毕竟他说了那样的话,换了谁都生气。 听见魏业礼道歉,禾筝也没有开心到哪里去,反而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说的极仔细,“我应该知道您要说什么,我很惊讶,但除了惊讶,也没有别的感觉了,这事我需要考虑。所以,您不要问了。” 魏业礼震惊到口齿不清,“……你知道?” “刚才,”她停顿,“我听到了。” 第466章 我没有认他 他们一直不知道,和风苑附近有人监视。 魏业礼的人更谨慎,首当其冲是保护禾筝的安全,第二便是报备他们的情况,看到深夜季平舟驱车离开,消息便通过手机,在一分钟内传到了魏业礼耳朵里。 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等他们分开。 他好把禾筝带回去。 季平舟也有警惕心,这些天他的工作已经结束,除却必要去实验地的时间外,其余空闲的时候,都跟禾筝在一起,难舍难分。 就算不在,也会找裴简或者季舒在家里照顾禾筝。 让魏业礼根本找不到机会带走禾筝。 这次季言湘将他叫走。 倒算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电话打来时魏家正在吃团圆饭,明天是新年第一天,房内外到处是喜气,前些天魏业礼也已经通知了下去,最近禾筝就会回来,连房间都给她准备好了,就差人了。 魏业礼刚挂了电话,便叫程家树到一旁单独说话。 魏绪觉察了不对劲。 偷偷摸摸跟过去,隔着墙角听他们的谈话。 因为禾筝跟季平舟的事,魏业礼没少操心,这些天头发都白了些,人也苍老,渐渐许多事都力不从心,现在想做的事也就是把禾筝带回来。 这次机会,他不会轻易放过,拍着程家树的肩膀便轻声嘱咐,“用一点别的手段也没关系,只要别伤到她,一定要把人带回来。” “别的……手段?” 程家树不是木讷的人,只是这人是禾筝,魏业礼的亲生女儿,要带回来,还不能伤到她,这怎么办,都是一桩苦差事。 魏业礼却满怀希望,“交给别的人我不放心,只有你。” “可我……”程家树对自己可没什么信心,“我试试。” “不能试试,要一定办成。” 他到了这个年纪,已经没有什么所求了,只盼着能将自己亏欠的女儿安置好,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能信赖的人,原来季平舟是一个,可惜他姓季,背后是那么复杂的门第。 交给他,自己恐怕会死不瞑目。 那就只有眼前这个从小看到大的程家树了。 魏业礼将所有希望都交给他,“听说舟儿被他姐姐叫回去了,明天过节,他是回不去的,你只有一天时间把筝儿带回来。” “明白。” 程家树硬着头皮接下这个任务。 像是要给他一剂定心丸,魏业礼刻意强调,“事办成了,我让你进股东会,小绪我没指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这下程家树才有了强烈的触动。 巨大的诱惑摆在面前,他不可能拒绝,当晚便出发,赶去燕京。 他们都走了出去。 只有魏绪一个人偷偷摸回了房间。 他哆嗦着手指给禾筝打去电话,夜里惊响的声音让她更冷,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沉闷着应答:“小绪,这么晚干什么?” “姐。”魏绪知道他不该出卖魏业礼,但他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活生生拆散,就因为什么利益冲突,他们不应该成为其中的牺牲品,他咬紧牙关,下了决心,“姐,你快回家去,不要一个人在和风苑,舟哥是不是不在你身边,你快回去。” “回……家?” 禾筝才进入浅眠,此刻思绪是松垮的,但也听出了魏绪言语里的紧张成分,“你怎么知道季平舟不在?” “爸爸让家树哥去抓你了,你快回家,不要一个人。” “抓我?”这在她听来简直匪夷所思,“我没有认他,他凭什么抓我?” “他不会跟你讲道理的!” 魏绪也恼怒,可他现在能做的就是通风报信,“总之你快找个人跟你在一起,或者把舟哥叫回来,千万不要一个人,对了,和风苑附近一直有人监视你们,你一定要小心。” 能陪她的人都不在这里。 这是贺云醒在离开时就提醒过她的,乔儿走了,方陆北也不在,方家老宅人去楼空,不再是她的避难所,能陪伴她的季舒还在季家。 这么细想回来,禾筝才觉得自己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魏绪想到她的处境,手心捏着一把汗,“要不……要不你去酒店住,那里人多,他们总不能强行把你带走。” “可以吗?” “先试试,在家里太危险了,和风苑周围的人,早就知道门锁密码了……” 禾筝心底越发冰凉。 她知道魏业礼不想他们在一起,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挂了魏绪的电话。 她急匆匆穿戴衣服要开车离开,途中打了季平舟好几个电话,他的不行就换季舒的,裴简的,可奇怪的是,他们的都没有打通。 原本他们商量出的结果是季平舟不回商园,就留在家里陪她。 可决定下来没多久。 那边便又来电话,通知他,他母亲回去了。 这样一来,他就算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能不回。 人才走没多久。 魏业礼那里就得到了消息。 怎么看,都像是他们的陷阱。 和风苑留不得,禾筝打不通电话,只能先离开这里,好在车库还有一辆车,她开出去没多久便发现了有一台黑车在后跟随,是谁的人,心知肚明。 按照魏绪说的那样。 她找到酒店,位置越繁华越好,人也要热闹,不紧不慢地办完了入住手续,回到房间,一连上了好几道锁,一切准备妥当了,才能安心坐下一会儿。 睡眠质量本就不好。 再闹出这事,她更是清醒,坐在陌生寒冷的房间内,却没有一点困意。 外面白雪纷飞,属于新年的礼花还没有绽放,夜晚漆黑如墨,冷冽万分。 事情并没有魏绪说的那样严重。 他所说的程家树没有到来,一整夜,禾筝都没有合眼,天亮时去看,楼下的黑色车辆已经不在了。 这些信息,都让她放低了警惕。 但还没有傻到要出去自投罗网。 这次不光是季平舟的电话打不通,就连魏绪也成了关机。 她担心所有人。 但最应该管好的,是自己,只要等到季平舟回家,发现她不在,找过来,才算真的安全。 还没安静多久。 门忽然被敲响,让禾筝的警笛瞬间惊响,看向那扇门时,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不作声,门外的人却先发声,“你好,打扫卫生。” 第467章 只想跟他在一起 这个时间的确会有工作人员来打扫卫生,但禾筝不需要,她音色很冷,含着警告意味,在别人听来,恨不得退避三舍。 “不用。” 隔着一扇门。 保洁人员回头,面露难色,身后的程家树却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 面对金钱的诱惑,她只好坚持不懈地向门内的人求情,“小姐,这是我的工作,麻烦你开下门,我这里不打扫会扣钱的。” “我说了,不需要。” 她不是傻子。 这样拙劣的手段就想骗她开门,未免太可笑了一点。 虽然没看到门外的场景。 但她也能猜想的到,此刻程家树一定到了,她死也不可能开门,却走到了那里几步,脚步声让门外的人都一阵窃喜,以为她上钩了。 程家树微微向前一步,手贴着口袋里,握着事先准备好的东西,他能想到的不伤害禾筝,又能把她带走的,也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可那脚步声在一小段的距离内停住了。 接着,是禾筝打电话的声音,她是要打季平舟的电话,程家树倒没有那么紧张。 因为他们都知道,现在季平舟自顾不暇。 可禾筝打的,却是魏业礼的电话,这一天一夜,对他们来说都是煎熬。 魏业礼也彻夜未眠。 手机响起,是久违的禾筝的名字,他接起来,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激动,可那端的声音,却冷漠到了心里。 “魏叔叔,叫你的人离开。” 她不是请求,是通知。 如果不走,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无形的恐惧笼罩着她,让她快要崩溃,走的又着急,没有带药,再这样下去,一切都会失控。 魏业礼扶着额,隔着手机,他不知要怎么跟禾筝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她好,“筝儿,你先跟家树回来,有些事我要跟你解释,我是你父亲,不会伤害你的。” “父亲?”她觉得好笑,眼角都落出了一点湿润,“您算什么父亲?那十几年,我被人奚落,被人骂私生女的时候,您在哪里?” 这些话,她原本是不愿意说。 一是因为没有任何必要,性子里没有这样的矫情,也不爱揭开伤疤给别人观赏。 二则是,本来也不需要父亲。 更不想向他诉苦,让他难过愧疚,这在她眼里,只是他为自己赎罪的手段。 如果不是这层关系。 她还是尊敬他,崇敬他。 可有了这样的血缘关系,她只会瞧不起他,一个抛妻弃女的男人,不值得被原谅,她母亲临死没原谅,她也不会原谅。 这些话,魏业礼心知迟早会听到。 可真到这一天了,还是痛彻心扉,“筝儿……是爸爸的错,你先回来,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 “魏叔叔,我只是想跟季平舟在一起,有什么错?” 她被逼的穷途末路,门外的人已经在试房卡,门开了一半,被里面的锁扣卡住,只有一条门缝,能容纳半只纤细的手。 听到她给魏业礼打电话的时候。 程家树就没再等了。 软的不行,他只能来硬的,手上拿着工具,正艰难地去试图打开锁扣。 禾筝退后了几步,听着话筒里魏业礼沉重迟缓的呼吸声,耳朵像溺在里海里,满是嗡鸣。 等考虑过后。 他仿佛做了个无比重大又心痛的决定,“筝儿,如果舟儿什么都没了,你还要跟他在一起吗?” “我爱上他的时候,他是瞎子。”禾筝仍然觉得那段时光,是生命里的恩赐,“您说,我需要他有什么?” “那如果我跟小绪都要为你的决定付出代价,你还会这样选吗?” 他们两个人,好像还是抵不过季平舟。 这个假设在禾筝看来,是不成立的,“我没有要认你们,这是我跟季平舟自己的事。” “好,就算是你们自己的事,你先跟家树回来行吗?我们好好谈谈,一定有两全的办法。” 魏业礼的疲惫来源于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现在的关系。 他心疼自己唯一的女儿,却又希望她幡然醒悟,但这一天,大概是等不到了。 程家树的工具锋利。 那道锁很快被打开。 禾筝后退一步,满眼警惕,“我不会跟他回去的,也没打算回去,我打电话,只是想让你跟他说——出去。” 最后两个字,她咬的极重。 是跟魏业礼说,也是在跟面前这个男人说。 他还在靠近,没有收敛。 魏业礼没有作声,他的纵容成为最后一根稻草。 禾筝也没有再奢望什么,她忽然挂了电话,一只埋在口袋里的手攥紧了,在程家树靠近时,当着他的面把东西拿了出来。 他脚步蓦然停住,也有了怯,“你别冲动,跟我回去,跟叔叔好好谈谈。” “出去。”禾筝执着那把刀,“我要是在自己胳膊上划一刀,你回去就要挨骂了,所以,出去。” “我挨骂不要紧。” 程家树是真的有些害怕。 不光是怕禾筝伤害自己,而是因为她伤害自己的后果是极为严重的,别说魏业礼了,就是季平舟,恐怕都要疯。 他退后,“你先放下,我现在就出去。” “出去!” 刀刃已经触碰到了皮肉,带出几丝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程家树不走不行。 他后悔没有趁着刚才禾筝打电话的时候,直接冲过去将她迷晕。 才退后几步。 手机又乍然响起,禾筝一面瞪着他,一面摸索着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刀尖指向前方,这次是为保护自己,她从来没想过死,要死,也要见到季平舟。 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让她冰封的意识再度苏醒。 接起的一瞬间,便错觉性的以为安全了,毕竟季平舟的声音,能给她无限的安全感,两股清泪滑下面颊,让人看来,是心痛的。 季平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昨天被灌了几杯酒,竟然晕了过去,再醒来,便看到了许多通禾筝的电话,“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听到她的哭声,太阳穴猛的钝痛。 没听到禾筝的回应,有的,却是她的一声尖叫,接着便是匕首落地的清脆声响。 前后不过五秒,一切,变得死寂。 第468章 会来接你的 颠簸的路途频繁折磨着禾筝的思维,中间好几次她想醒过来,只是轻微眨眼,便会被身旁警惕心高的人注意到,然后再以同样的手段,导致她进入深度昏迷。 在酒店昏迷前的最后一秒。 她看到的是溅出来的血。 不是自己的。 程家树答应不让她受伤,也就真的有了分寸,除了手腕上那一道浅浅的皮外伤,禾筝还是完好无损的。 但她性子太烈,如果清醒了,还不知道会做什么事。 他只能让她进入深度睡眠。 一路上,都没有醒来。 一夜的路程,季平舟那里却已经快翻了天,他打了无数通电话给魏业礼,程家树听说他们交涉无果,季平舟便一不做二不休报了警。 可他们还没有结婚,口头上也只能称是女朋友。 因为季平舟身份特殊,出警很快,可多方牵扯,联系到魏业礼时,他更是理直气壮,拿出的是亲子鉴定,这样一来,他才是有权利带走禾筝的那个。 这些,都是在一夜之间发生。 禾筝什么都不清楚。 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深夜,陌生的地点和气味将她推入无间地狱,更多的恐惧则是来自看不到季平舟,找不到他,自己又被关在一间封闭的屋子里,孤立无援。 任她怎么敲门都无果。 像是要生生耗死她。 一夜无眠,禾筝拼死也要逃出去,观望一周,能看到的却只有一张床和椅子,床头柜上亮着一盏台灯,没有过多犹豫,拔了电源线,她举起沉重的底座就往门上砸去,砸坏了锁,可门却纹丝不动。 门更是被砸的斑驳坑洼,但这样,顶多只能消耗自己的体力。 砸累了。 禾筝坐在地上,拍喊着,喊到声音嘶哑。 别人能受得了,魏绪却受不了,他才坐起来,便被程家树看了一眼,“你小心被叔叔骂。” “骂就骂了。” 骂两句,能换禾筝出来,这笔账也算值了。 魏绪听不得她在楼上哭喊的声音,每一声都在抓心挠肺,含着血泪。 他才跑到门口。 程家树自己给自己拆了纱布,看着被匕首刺出来的伤口,还泛着红,需要上药。 他忍着痛,咬牙说:“她刚来,又是这种情况,一时不适应是正常的,会哭会闹也是正常的,就是抱个猫回来,也得折腾一晚上。你这样过去,无济于事。” “我姐姐才不是猫,她是人,她有思想,她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我们。” 魏绪知道自己的那通电话打过去,效果是微乎其微的,他们真想带禾筝回来,总会有办法,躲是躲不掉的。 可不该这样残忍的对她。 她的愿望那样微茫,可却有这么多的坎坷要走,这不公平。 程家树将药粉往自己腰间洒去,疼倒是不疼了,却仍然郁闷,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 “你现在最好别去,明天等叔叔自己跟她聊,她总能想通的。” “我不知道你们那些事,”魏绪很直白,这份直白也伤人,“我只知道不能这么坐视不管。” 不再理会程家树的阻拦。 魏绪跑上楼,停滞在禾筝房间门前,听着她拍门的无助哭声,心都揪作了一团,自己也跟着难受起来,可他没有钥匙,只能在外面安慰她。 轻轻出了一声,“姐。” 细不可闻的声音进入耳朵,禾筝微滞,抽住了鼻息,像摸到了希望那般坐起来,又拍拍门,“魏绪?” “是我。”魏绪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愧疚,“你别砸了,他们不会管你的,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出来跟爸爸好好谈谈,他没有那么狠心的。” “我要回去。” 她已经崩溃,声线全哑,喉咙涩疼,像是蔓延出了鲜血。 魏绪知道她现在只想回去,可被带回来了,就没有那么容易回燕京了,何况季平舟的情况也并不好,两家人简直是在绞尽脑汁的要分开他们。 魏业礼这么做是不想让禾筝一脚踏进季家那个泥潭里。 而季家这么做。 他便不知是为何了,现下只好安抚禾筝,“姐,你不要着急,舟哥会来接你的,你现在应该照顾好自己。” 她做不到,她知道以她现在的精神状况根本就做不到,见不到季平舟,又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很快就会发疯。 指甲顺着被台灯砸出的缺口一下下抓过,禾筝用指端的疼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可这声音在魏绪听来,却是凌迟般的疼。 他也跟着拍门,“姐,你别抓了,你受伤了,等舟哥来了看着要心疼的。” 里面再没了声音。 折腾了太久,禾筝浑身精疲力尽,眼前是一片片叠影和昏黑,大脑思维也暂时关闭,听不到声音,更说不出话,麻木地抓着门。 魏绪知道情况不对,努力用言语开导,可禾筝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想从这扇门里出去。 他心惊肉跳,终于等不下去了。 虽然已经很晚,但还是不管不顾地跑到了魏业礼的房间,他也没能睡着,楼上那些声音他也听得见,却还是暗示自己不能够心软。 为了她的以后,绝不能心软。 魏绪闯进来,将他刚建立好的城墙击垮倒塌,瓦解粉碎。 他手里攥着那枚廉价的玛瑙坠子。 在魏绪进来时,忙收了起来,面颊上神色暴怒,开口的呵斥,震耳欲聋。 “谁让你进来的,给我出去!” 魏绪抿抿唇,替禾筝委屈,他从来没求过自己的父亲什么,一直都是个反叛的形象。 可今天。 他想替禾筝求求魏业礼。 “爸,你把姐放出来吧,她都快要疯了,你怎么忍心?” 魏业礼面色又沉重,也悲痛,“她怎么样了?” “我怎么说她都不回声,在用手抓门。” 那样尖锐疼痛的声音。 是噩梦。 他不敢回忆。 “过了今晚就好了。”魏业礼也是心痛的,可他的心痛,要建立在太多因素上,他要为禾筝的以后考虑,而不只是图眼前的快活,“她身子虚,闹累了就睡了。” “你根本就不懂她。” 她想要的,只是最简单的,想跟季平舟在一起,可就连这点,他们都不能满足她。 魏绪忿忿不平,“你把她找回来,不是补偿她的吗?你现在这样,跟那些欺负她的人,有什么区别?” 魏业礼转过身,不再吭声。 这样的漠视,让魏绪更愤怒,他字字句句,扎在魏业礼心尖,“你就不怕付阿姨死不瞑目吗?” 第469章 先出卖我的 魏绪还是劝动了魏业礼。 更重要的是,他也并不想禾筝受伤,这么对她,本意是为了她好。 走到楼上。 他才更为清晰地听到了禾筝用指甲抓门的声音。 那是被逼到走投无路,到了绝境,才会那样绝望。 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程度。 魏业礼脚底发寒,步伐快了些,忙拿出钥匙转动锁孔,打开门,里面是满地的碎屑,还有血腥味道,虽然不重,但也足够让他伤心。 黑暗中,窗户是锁死的,夜空没有颜色,房内也没有光,禾筝就坐在地上,满手鲜血,门背也是一道道血痕,她的眼神,是刻骨的恨。 魏业礼见过那样的眼神。 禾筝有一双跟她妈妈并不相像的眼睛,但恨一个人时,目光是不变的,是同样的寒凉彻骨,能将人推至深渊。 他不明白。 他可是她的父亲,她怎么能用这样的眼睛看着他。 开门的一瞬。 门外光亮乍现,落在禾筝憔悴苍白的脸上,她忽然从地上爬起来,不顾面前还有两人挡着,拔腿便要跑,一下撞到魏业礼的肩膀,他横起手,将她拦在门内,声线是疼痛的颤抖。 看着她鲜血布满的双手,已经心如刀绞。 “筝儿……”他扶着她的肩膀,“你这是怎么了?” 魏绪已经退后了两步。 他没见过这么可怖的场面,禾筝衣摆上有血,十根指端因为抓门,而全部磨破。 被魏业礼拦着时,目光仍然坚定,半丝疼感觉不到,唯一的目的,只是出去,出去找季平舟,“让我回去……” 她自己感觉不到痛。 但身体已经超出了负荷,虚弱到快要晕倒。 魏业礼忽然无法直视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这是在干什么,分明说好要照顾好禾筝,给她所有想要的,可现在,他根本是在折磨她。 看她这样,他是最心痛的。 “好,让你回去,我先找人来给你处理下伤口,我明早就送你回去。” 这下他是真的怯了,知道禾筝的精神有问题,但没想到会这样极端。 禾筝摇着头,面上浮出层层虚汗,“我不要明早……我现在就要回去。” 季平舟知道她不见了。 该有多着急。 她不敢想。 魏业礼回过头,对魏绪使了个眼神,让他快去找医生。 今晚不可能送禾筝回去。 明早也未必。 他们都清楚,这么说,只是为了先稳住她的情绪,至于以后的事,全靠造化。 禾筝才挣扎几下,手去够门框,堪堪碰触到指端的伤口,疼痛忽然袭来,来不及缓和,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任谁闹腾这么一夜,都没办法清醒。 何况前一晚,还处于迷晕的状态,到现在,也还像是在噩梦中游离。 昏迷时,有人给她捏着手指处理伤口。 之前她也伤到过手指。 那时是季平舟擦药包扎,他的力度很轻,像在对待珍宝,只要她稍一皱眉,他就会停下来,低垂眉眼,拿着棉签擦拭时,样子专注而心疼。 可现在这个。 跟他有着天壤之别。 禾筝昏迷时一直有人在旁照顾,端茶倒水,好似是魏家的人,她看不清模样,也不想花精力去看。 只是朦胧中,听到她们在房间内聊天。 音量很低,像气声。 但还是隐隐约约能听见几个字,似乎在说,燕京的人来了,正跟魏业礼在房间里谈判。 为了谁谈判,显而易见。 - 这间书房季平舟小时候来过,记忆里很模糊,只记得那张桌子,他和表哥、魏绪,一起不小心划上去过划痕,因此魏绪还被责怪过。 现在桌子还没换。 年代久远。 他再站到这里,却是来低头求人的。 可魏业礼的态度却无比坚决,他对季平舟还存有对晚辈的惋惜和欣赏,所以不愿与他面对面撕破脸。 背对着季平舟。 他也只有那一句话,“舟儿,我原先是很支持你们的事的,你是知道的,我撮合过你们。因为你优秀,各方面我都很满意。为了你们,我还帮过你母亲。” 一口忧虑的气卡在心口。 叹不出去,便酝酿在那里,越来越沉重。 “可你这次也见到她了,她有没有告诉你,是她先出卖我的?” 经过一天一夜的波折。 季平舟几度耳鸣,现在站在这里,是孤注一掷,只要能让魏业礼骂痛快了,其他的便无所谓了,只要能带走禾筝,什么面子尊严,都可以不要。 魏业礼想起禾筝昨晚的样子。 便更加坚定了内心所想。 “你母亲就是捏准了筝儿离不开你,所以一再不知收敛,威胁我,她迟早是要倒大霉的。” “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关。” 他们都知道季平舟的母亲是个厉害角色,野心之大,若不是女人,成就该是今天的百倍之多,当初嫁到季家,也是下嫁,这么多年,跟他父亲更是聚少离多,几个孩子,也撒手不管。 她的真正目的,可不在家庭。 这短短半年时间,魏业礼便见证了她的可怕之处,有时也纳闷,她那样心狠手辣的人,怎么会有季平舟这样温暖善良的孩子。 可季平舟本人再好,也不能改变其他人。 魏业礼始终无法退让,无法放心将禾筝交到他手里,“还有你们以前结婚的那些事,我没有计较过,但不是不知道。” 纵容季言湘欺负禾筝。 他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他们在里面交谈。 魏绪一直偷听着,可声音渐渐随着魏业礼的责骂弱了下去,季平舟一直没有反驳,不知又谈到了什么,魏业礼忽然高了一声。 附带着错愕和心痛。 “舟儿,你这是干什么?!” 紧张的气氛被推至顶峰。 魏绪看不到里面的状况,但从魏业礼的语气里,也能听出事情的严重性,来不及多想,房内又传出几声撞击,一下接一下,没有停顿迟缓。 空洞又沉重。 魏业礼的坚定瞬间被驱除一半,喃喃念着,“舟儿,你别这样,我不是怪你,我是怕那样的事重演,你别跪了。” 回应他的还是撞击声。 这下,魏绪知道了那是什么动静,季平舟是那样的清高,可在面临感情抉择时,真的一点尊严都不要了。 魏业礼无法面对这样的场面。 在季平舟的种种举动下,他不得不暂时松口,“好了,我答应你先去见见她,但人不能带走,就算要走,也要等到你们家过了这个坎再说。” 他拿出钥匙,交付给季平舟。 也做出了悔恨终身的决定。 第470章 不要我了 魏绪带着季平舟上楼。 昨晚那间房被禾筝砸的粉碎,门上的血迹擦了许久才擦干净,因此落了不少人的口舌,正编排这个新小姐是个疯子,脑子不正常。 没有正常人会那样去抓门。 魏业礼连夜给她换了房间住,不比原来的宽敞舒适,但她总算不闹了,也许是闹累了,醒来后便一直睁着眼睛,不喝水,不吃东西,活像一副躯壳。 直到门锁有了动静。 好似是钥匙在碰撞着,却始终对不准。 禾筝眼波流转,看了看那个方向,人却不自觉地紧缩起来,是惶恐到了极致。 魏绪在旁看着。 揪心又着急。 季平舟手腕一直在发抖,这件事上,他是无比自责的,所以无论是下跪磕头,或者任何无理要求,都无所谓了。 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可让禾筝受伤,怎么也不该。 挣扎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魏绪没有进去,而是在外帮他们看着。 房内是药水的味道。 刺激着鼻腔。 禾筝蜷缩着躺在床角,身子单薄的没有什么起伏,长发铺在枕面上,那张脸一夜之间瘦了太多,没有半点肉感,双手搭在一旁,被纱布包着。 她是那样的想拾起乐器,却又伤害自己应该精心呵护的手。 听见门开。 还以为是魏业礼。 虽然不在意,但禾筝还是掀开睫羽,无力地看去一眼,只一眼,寂寥暗淡的眸子便有了渴慕的光,身子倏然绷了起来。 眼泪重重埋入发丝,滚烫热烈。 尽管疼痛,她还是撑着坐了起来。 看到她这样,季平舟心底已经崩塌,他将一切错都怪罪在自己身上,是他没能保护好禾筝,才让她受到伤害,是他耳根子软,心软,总要牺牲她。 禾筝看到他被悲情笼罩的面孔,心脏突突跳着,干涩的唇上下互撞,音色极弱。 “季平舟……” 她向他伸出手。 原本应该拨动琴弦,现在却布满伤痕的手。 季平舟忽然明白,他握的越紧,她就越痛,他转而将她抱进怀里,密不可分。 他像魔怔了,一直在她耳边呢喃着:“对不起,都怪我……对不起……” 能见到他。 禾筝低落的心思已经重新活了过来,她用自己带伤的手指去触碰他红肿的额头,掺杂着不解,“你怎么也受伤了?是叔叔又打你了吗?” “不是……”他不在乎这些,“是我自己不小心。” “我看看。” 他不松开怀抱。 禾筝快喘不过气来,推了两下,季平舟才满不情愿地放开,脸很快被捧起来,她望着他额中的一块红肿,像是刚刚才撞击的新伤。 对着那块伤,禾筝轻轻吹了口气,只敢触碰周围的皮肤,不敢碰到中间,“很疼吗?我让魏绪拿点冰块给你消肿。” 她说着就要跑出去。 季平舟却不肯,他不怕疼,只愿意这样抱着她,“你呢,你的手怎么弄的?” 天光已然大亮,照耀着他们一个比一个脆弱的面孔。 禾筝看了看手上的纱布,言语间没有伤感,倒是有些欢快,“我忘记了……不过魏叔叔肯定被吓到了,不然肯定不会让你进来的,对吧,所以我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 她这样宽宏大量。 不怪他们。 季平舟更难原谅自己,他用怀抱将她围裹,慢慢的身子也在颤抖,不知为何,禾筝在这方面要坚强许多,对她来说,只要能见到他,经历了什么就不重要了。 可对季平舟来说,让她受伤,自己就罪该万死。 “你怎么不听我说?”禾筝将他的脸抬起来,用笑容面对,“真的不疼,就是那个医生包扎的太难看了,等会你重新给我包好不好?” “好。” 季平舟拨开禾筝面颊上的发丝,露出一张满怀笑意,却又令人心疼的脸。 那双闪烁的眸,一直为他亮着。 季平舟到了。 禾筝才答应喝水吃东西,又让他重新处理了手,人都比之前有了点光彩,许多人都看到了,是季平舟一口一口喂她吃东西的。 整整一碗粥,她都吃干净了。 补觉时,又一定要季平舟在身边,连手都没有松开过,她不在乎自己身处何地,但一定要有季平舟。 可魏绪也看到了。 她吃东西时,季平舟在粥里放了半枚药丸。 昨天就是没吃药,情绪才会崩裂的那么厉害,第二天一早,又忘记了自己做了什么,伤从何处来,他不想她吃药,可不吃药,又会伤害自己。 但只要是他喂的,她都会吃。 给禾筝吃了,他自己也会吃下去半颗。 黄昏时,噩梦准时敲门,禾筝额头冒出汗涔涔的湿意,呢喃了几句什么,便忽然惊醒,在晚霞绚烂的光彩中,她睁开眼,看到在一旁陪伴的季平舟,掺着泪,扑进他怀里。 季平舟恢复了温润的嗓音,手掌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小孩那样,“又做噩梦了?” “嗯。”禾筝将脸埋进他怀里,“我梦到你跟别人在一起了,你说你不要我了。” “梦是反的。” 所以这样的事,永远不可能发生。 “我害怕。” 就连在梦里看到,她都会这样害怕,如果真的发生,还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季平舟吻上她,“我就在这儿,哪儿都不会去,不会跟别人在一起,也没有别人。” “你不要被魏叔叔吓唬住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被吓唬?” 禾筝在他怀里说话,声音闷闷的,跟着他的心跳频率一起,“你会,你会心软。” 季平舟还没安抚住她。 门便被敲响推开。 魏业礼是他们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可他又必须出现,站在门内,倒收敛了不少,也是因为对禾筝的心疼。 “筝儿好些了吗?” 从他进来,禾筝便没松开过季平舟的手,一直坚定,坚定的宣誓他们的感情。 魏业礼收住了要叹出口的气,“吃了东西就好,晚上一起下来吃饭吧?” “我们要回去了。” 不是不想回去,是禾筝这个状况,实在经受不起长途跋涉。 魏业礼没有办法,只好抬出季平舟,“舟儿昨天走了一夜,今天还没休息,就留一天,明天再走?” 季平舟本想拒绝。 他想把禾筝带走,可她更在乎他的身体,再看到额头的伤,就更心痛了,“那就留一天。” 魏业礼这才露出点笑容。 “行,我这就让他们准备。” 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想让禾筝高兴,这些准备,也都是为了迎接她而已。 等魏业礼关门出去,禾筝才有了点笑容,声音里藏不住的不满,“我一定让他们给你道歉。” “道什么歉?”季平舟擦掉她额角的汗。 禾筝自己用手挥了一把。 她说的随意,却愤慨,“魏叔叔打你了,还让你跪下了,我都听魏绪说了,他又提老黄历,要骂也是我骂你,他凭什么?他没资格!” 第471章 外面女人的孩子 禾筝脾气没有那么好,却又极其护短,尤其是在季平舟的问题上,简直是不讲道理的护着他,因为她的态度,让魏业礼不敢再给季平舟脸色看。 晚饭也特地给他们安排坐到了一起。 跟季平舟在一起,禾筝脸色才没有那么难看,也愿意吃点东西。 可吃的也都是他夹的。 除却魏绪倒的水会喝两口外,其他人的碰都不碰。 毕竟是一家人吃饭。 没有外人。 座上的,也都是禾筝认识的人。 程家树吃东西的动作迟缓,只因腰上有伤,动作稍大,就会拉扯到伤口,痛的皱眉,脸色全白。 走到这里季平舟才知道。 电话里那声惨叫,是因为程家树扑过去时,禾筝竖起的尖刀没来得及收起来,一不小心从他腰侧捅了进去,鲜血溅出来,几乎将她吓晕。 但他们都庆幸,她没受伤。 所以程家树的伤是值得的,起码在他看来,这一刀,不仅会让魏业礼更愧疚,也会让他自己更受器重。 见他面色不好,魏绪才小声凑过去问了句:“家树哥,你还好吧?” “没事。”他牵扯起一抹苦涩笑容。 魏业礼也同情的丢去一眼,却也没有开口安慰什么,当着禾筝的面说的多了,倒像是在责怪她。 季平舟照顾着她吃饭。 魏业礼还是问了句:“有什么想吃的就说,明天就安排给你做。” 他这么说,好似忘了禾筝说的明天就要走。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们都没有驳他的面子,只是沉默不语。 禾筝手上疼,吃的大都是季平舟在喂。 也难怪她离不开他。 魏业礼知道,想拆散他们是难上加难,当下,也只能先将禾筝留在这里保护,好在他们还没有结婚,就算季平舟有难,也不一定会牵连到禾筝。 真的牵连到了,她还有魏家做靠山,事情总不会太糟糕。 禾筝饭量小,吃这么几口便摆摆手不吃了。 她一向如此,吃饭也逼不得,魏业礼难得劝起了季平舟,“舟儿,你自己也吃点。” “嗯,你自己吃。” 只有提到季平舟。 禾筝才会给个笑脸和好脸色。 他们都不愿意在这里坐太久,季平舟也只是草草吃了几口便带着禾筝上楼休息。 他们离开。 魏业礼便也跟着回了房。 三三两两离去,最后只剩下程家树一个,他带着伤,却还体贴的替老保姆收拾碗筷。 他这样,未免让人唏嘘。 老保姆在魏家许久,是跟着魏绪的母亲一起过来的,如今物是人非,不由便冲着程家树感叹两句。 “先生也太疼这个新小姐了,怎么说你也受了伤,都不慰问两句。”她摇摇头,不悦浮出,“说到底还是外面女人的孩子,这叫太太在天上看着,该有多伤心。” “阿姨,您别这样说。” “不是我要说,是大家都看见了,回来第一晚就折腾成那个样子,还把你给伤了,没伤到性命都是你自己的造化。” 她的话分明是在往心里添堵。 程家树不是那么狭隘的人,只是有些许为魏业礼觉得不公,禾筝那个冷漠的样子,还是对待亲生父亲,太过让人寒心。 老保姆从他手中收回筷子,“好了,你快去休息休息吧,这些活是我们的。” “没关系,一点小事。” 他是寄人篱下,当然要谨小慎微。 禾筝怎么说也流着魏业礼的血,跟魏绪一样,无论怎么无理取闹,现在怎么任性,他都不会真的责怪自己的孩子。 程家树就不同了,他需要各方讨好,才能得到魏业礼的正眼相待。 这么多年下来。 连老保姆都要替他打抱不平。 原本有个魏绪就够呛了,现在又来了个更难搞的。 虽然接禾筝回来这事有功。 但难保以后魏业礼还会记着。 发觉了他的低沉,老保姆不怕添油加醋,“而且你看到了,新小姐身边可是有个男人的,还是季家的老四,要是她硬要跟他在一起,这家里,以后地位可就变了。” 现在他们都在揣测魏家以后会以谁为中心。 但没有押宝程家树的。 他还得装出一副欢迎的样子,继而对老保姆笑,豁达的不得了,“一切看叔叔意愿,我们都得听他的。” “你,就是太好欺负了。” 摇摇头。 保姆端着盘子离开,一声声的叹息冒出来,像是对他的表现失望至极。 - 程家树上楼。 路过禾筝房间时,有听到她的笑声,她的情绪变化格外惊人。 前一天晚上还躁动不安的抓门。 今天季平舟来了,才自在起来。 要说让他们分开,别说魏业礼绞尽脑汁办不到,就是他,也想不到什么办法。 禾筝离不开季平舟,那唯有的,就是季平舟主动离开。 可依他的性子。 当初被误会三年都不舍得离婚,又怎么会轻易说离开。 这事便到了死胡同。 没有出路。 门缝下的亮光湮灭,程家树才摇摇头,讪讪离去。 到了休息的时间。 禾筝却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只觉得喉咙被挤压着,不知是晚上吃多了,还是胃不舒服。 不愿打扰了季平舟。 他看上去的确很累,眉眼间皆是疲惫苍白,禾筝只好忍着,将自己的脸埋进去,双手抱着他的腰,企图这样让自己好受点。 可忍的厉害,反噬的也厉害。 到忍无可忍了,她忽然翻身下床冲进洗手间,灯都来不及开就干呕起来。 那种胃里撕裂的痛,她还从没有过。 听见动静。 季平舟跟过去,看到禾筝用冷水冲着面颊,虚弱到抬不起眼,“哪里不舒服?我们去医院。” 他总爱小题大做。 禾筝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要紧,就是想吐。” 想把晚上吃的都吐出去。 其实吃的时候就不舒服了,只是不想要魏业礼多问,也不想要季平舟担心,才忍到现在。 她能说没事糊弄过去,季平舟却不能真的当没事,“不行,去医院。” “不用去。” 今天留下是为了让他休息的,不能白折腾。 以前他都能由着她,这次却不行,手已经捉住了她的手腕,“我说去就一定要去。” 禾筝稳稳站在原地,一步不动。 季平舟捧起她冰凉的脸吻了吻,像在顺猫咪的炸毛。 “说不定是怀孕了,不能不去。” 第472章 肯定要男孩 穿戴了厚衣服,怕禾筝着凉,季平舟又加了围巾手套,这才带着她下楼,其实只要是跟他在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 可才走到院子外的门口。 便被魏家值夜的人拦住了。 他们也是面露难色,不知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毕竟禾筝算是小姐,季平舟背后也是季家。 哪个都不敢得罪。 只能颤巍巍地说一声,“先生说有什么事,要去哪儿都要告诉他一声。” 季平舟走不走倒是无所谓。 就是禾筝,必须要留下。 监视的意味明显。 深夜太寒,禾筝握着季平舟冰冷到没有半点温度的手,也是一阵心悸,便退缩了半步,“要不明天再去吧,太晚了,” “冷吗?” 猜测是怀孕的时候,他的确是有些紧张和过激了,毕竟如果是真的,别说魏业礼,就是季家,也没有人能反对他们。 他希望成真。 所以想要尽快被证实。 现在夜里下着雪,还带禾筝出来,的确是不妥。 禾筝却摇头,眼眸打弯,“我不冷,可你两天没休息了,我心疼。” 他们过来时便有人尽快去通知了魏业礼。 生怕他们是要走。 魏业礼睡意全无,忙跟着跑出来,便看见他们站在那里,像在商量着离开。 他跟过去,火急火燎,本想责怪季平舟的,也是怨他要拐走禾筝。 许是知道他想说什么。 禾筝面色微变,便让魏业礼将那番话收了回去,变成了柔和的询问,“有什么事非要这么晚去?” 没有太久的停顿。 也不曾犹豫。 禾筝跟季平舟都有一样的心思,希望这个孩子是真的,所以尽管还没有检查,她也要坐实了这件事,凝着魏业礼的眼,说的确切而肯定。 “我怀孕了,要季平舟带我去检查。” 夜风凄冷,一股股的灌入耳朵。 吹乱了禾筝的话。 导致魏业礼听的晕头转向,难以置信,值夜的几人相互对视几眼,又连忙低下头。 这种情况,他们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禾筝对自己的身体是了解的,先前太忙,并没有在意,今天季平舟提起,她才意识到。 这消息对魏业礼来说是糟糕透顶的。 对他们,却是值得庆贺的喜讯。 黑夜里,魏业礼不得已扯出笑,如果是真的,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孙,他不该表现的不高兴。 “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好歹之前他还让魏绪看着禾筝一段时间,这事的确一点都没听说。 禾筝隐瞒下他们还没确定的事,“有一阵子了,一直没检查。” “那先回去休息,明早我让人送你们去,这么晚了,多不方便。” 他们原本也是这个意思。 亲眼看着他们回房,灯光熄灭,魏业礼才恢复了惆怅的面容,事已至此,没有了回头路,哪怕他再想让他们分开,再想保禾筝平安,终究还是没能抵过意外的降临。 回了房。 他睁着眼睛到天明。 天光才亮,又叫来了程家树。 去医院时,也是程家树和魏绪陪同的,禾筝坐在后面,一路上都躺在季平舟肩上休息,模样恬淡。 魏绪说话都会自动放轻声音,生怕吵醒她,可心底还是忍不住为他们高兴。 这样一来。 就真的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了。 检查的过程不算繁琐,季平舟没离开过禾筝,她全程被照顾着,是轻松的,除了扎针的时候小护士手抖了两下,没扎对地方,让季平舟皱眉黑脸,责骂了两句外,一切都很顺利。 等结果时。 季平舟紧皱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 禾筝刚洗过手,指腹温软,力度和温度都刚刚好,贴在他眉心,嗔怪着:“刚才突然那么凶干什么?把我都给吓到了。” “笨手笨脚。”季平舟对外人就是有些严厉,尤其是看到禾筝手上的针孔,“再扎下去,你都成筛子了,我怎么能不凶。” “差点把小姑娘都吓哭了。” 不吭声时他模样文雅淡然,还以为是个脾气好的人,谁能想到,一开口,竟然是这样的厉色相待。 季平舟半点不在意,只是用手指触着那块医用胶布,“紧张吗?” “紧张什么?” “孩子。” 对这个未知也未定的孩子,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 禾筝没想那么多。 她更在意季平舟的看法,“如果没有,你会很失望吗?” “不会。”他没撒谎,也不是安慰,如果有当然是好,可如果没有,只要他们还在一起,该有的都会有。 “你喜欢男孩女孩?” “女孩。” 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 禾筝拱了拱鼻子,“又撒谎,你家肯定要男孩。” “胡思乱想什么呢?” 他们离开那条走廊,在外面等着报告,季平舟一直握着禾筝的手,不舍得放开,她也是一副深陷甜蜜中无法自拔的模样。 - 他们在里面检查。 程家树和魏绪便在外面等。 车里温度有些高,也很晒,魏绪便将腿翘了起来,模样懒懒散散,忍不住讨论起来,“要是我姐真怀孕了,老头恐怕要气死。” “怎么这样说?” “不要小看这一个孩子,这可比结婚重要多了。有了这个孩子,我们家跟季家,那就是真的有牵绊了,解不开。” 在这点上,魏绪都看得明白的道理,魏业礼自然也懂,程家树也明白,可就是不愿意相信,他们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发生。 可偏偏。 看到他们手牵手从医院里出来,手里拿着报告单,面上的欣慰和喜悦几乎快要流淌了下来。 这个时候,他们便都知道。 这事是八九不离十了。 他们才坐进来,魏绪便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答案,转过了身,看着禾筝时,眼睛里都是光亮,“姐怎么样了?有没有啊?” 禾筝没有太过兴奋。 毕竟他们早就打算要孩子了,现在他来,的确不意外。 她冲魏绪点点头。 是确定了。 程家树在车镜里看到她肯定的目光,瞬间心情也沉到了谷底,说不出为什么,但就是实在高兴不起来。 魏绪却想要伸手去触碰,才到一半,便被季平舟打了下手,还没看到孩子的影,他便开始护起来了,因此呵斥了魏绪一嘴。 “别乱碰。” 第473章 说你不孝 魏绪缩了缩手,讪讪收了回去,脸还趴在座椅上窃喜地看着他们,满是掩不住的喜色。 高兴的像是他自己生孩子。 别说是禾筝,季平舟也扛不住他这样的眼神,推着他的脑袋让他坐了回去,这才得以清净。 路上除了魏绪问了两句外。 程家树什么也不问。 该问的。 回去以后魏业礼会问,不该问的,魏绪也问完了,他的身份不冷不热,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偶尔路过红绿灯路口,能看到季平舟揽着禾筝,唇对耳畔,像是在说悄悄话。 她在面对季平舟时,脸色都要好许多,笑容也明媚灿然,瞳孔泛着纯粹的光泽,跟在家里发疯的样子,完全不同。 根本不是一个人。 这样一来,也能体谅她为什么一定要季平舟在身边。 他们在路上大概都商量好了要怎么回燕京准备自己的小家,魏业礼阻拦不了,季言湘更是无可奈何,任谁都会为这个孩子让路。 可车才开到魏家老宅门外。 季平舟瞥出去一眼,便看到了那台熟悉的车,车牌是燕京本地的,车牌号就是裴简常开的那辆,他这次来,没有带裴简一起,也交代过不用他来,让他在家照顾季舒。 没有他的允许。 裴简不敢来。 可这辆车,确确实实就是他的。 季平舟面色稍有异常,禾筝都看得出来,她没由来的心慌,捏紧了他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他不愿让她担心,“等会回去你就回房休息,知道吗?” “为什么?” 她拼命摇着头,手指上原本就没有什么力气,却尽力收紧了,“不要。” “听话。” 禾筝炸毛的时候没人能安抚下来。 可季平舟只用三言两语,就让她心软,抿抿唇,模样脆弱的一击既碎,但还是听了季平舟的话,勉强点头,答应了,却又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他也是真的从骨血里疼她,手摩挲着她的头发,垂下面,吻了吻。 下了车魏绪便一蹦一跳地跑进去。 人还没到,声却先传了进去,一声声喊着有了有了。 可季平舟跟禾筝却没有那么高兴了。 禾筝也看到了门口的车,她仰头看着他,瞳仁紧缩,“好像是裴简的车,是不是来带你走了?” “他没跟我打招呼。” “不要忘记把我也带走。” 她太害怕被丢下。 就算这里是亲生父亲家,也没有什么安全感可言。 “只要你不怕累,就不会。”季平舟的保证总是她的定心丸,能瞬间驱散所有阴霾,让笑容展露。 可走上台阶。 看到裴简和季言湘的那一刻,他们又双双跌入深渊。 季平舟没想到她会找过来。 见他们回来。 季言湘却看了魏绪一眼,满脸茫然,“什么有了?” 不知道当着季言湘的面该不该说。 他便闭上嘴,默然起来。 魏业礼却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没告诉季言湘,只是看向禾筝,还是那种难以消散的愧疚神情,“筝儿,你先跟我过来,让舟儿跟他姐姐聊。” 他们都不愿意。 所以尽管这么说了,却连手都没有松开,还是紧紧扣在一起。 季言湘是看不上禾筝的。 从开始到现在,就算证实了她是魏业礼的女儿,她也还是改不了自己的偏见,淡淡瞥过一眼,并没把禾筝当回事,而是直截了当的告诉季平舟。 “舟舟,你现在得跟我回去,老爷子那边病危,人都过去了,我们顺路来接你。” 消息来的突然。 季平舟却没什么动摇,看了季言湘身后的裴简一眼,他小幅度的点头,证实是真的,不是在撒谎,再看向魏业礼,他却早就在他们回来前就想到了办法。 “既然是家里老人的事,就赶快回去。” 他们都天真的以为是魏业礼愿意放人,禾筝还没来得及高兴,一盆冷水就浇了下来,“筝儿就留在这里,毕竟现在怀孕了,舟儿去那边忙起来照顾不上人,留在这,也能给他减轻负担。” 这番话说出来。 没有人是不震惊的。 季言湘的表情变幻莫测,蓦然站起来,睁大了眼睛,急火攻心般红了眼睛,“你怀孕了?” 季平舟将禾筝往身后藏。 语气里都是焦躁,“你别这么大声,会吓到人。” “她又不是玻璃做的,一摔还能碎了?” 季言湘声音里伴着讥笑。 话才说完,就被魏业礼一记冷眼看了回去,虽然他也不想禾筝怀孕,可事已至此,不是季言湘能讽刺言说的,“好了,别吵了,舟儿还要赶路,就别留了。” 他明目张胆的赶人起不了任何作用。 禾筝还是坚决要跟季平舟在一起,“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季平舟将她藏好。 立场也一样,“您放心,上次的事不会发生了。” “舟儿,我放心你,但我不放心所有人。” 当着季言湘的面。 魏业礼不怕把话说到这个地步。 季言湘自己也一副不是善茬的样子,“怀孕初期最危险,到了那边要是有什么意外,我们可概不负责。” 禾筝将手收紧了。 她实在不愿意离开季平舟,季平舟明白,面对两难的抉择,他没考虑太久,“那我就不过去了,让小简代替我。” “季平舟!” 在季言湘眼里,他简直是疯了。 被方禾筝传染的疯。 可他们都清楚,自己是清醒的,“现在小简还没过去,等他看到了情况再告诉我,如果严重,我赶过去也不迟。” “你想让所有人都说你不孝吗?” 毕竟是爷爷病危,不然也不可能突然赶过来,季言湘就算恨,也不会无聊到这个地步,可若因此,让季平舟被骂不孝,那是不值得的。 禾筝抽出了手指。 心底有所松动。 现下,事情就只能如此,换个角度想,留在这里,比跟他一起过去,要安全的多。 起码不会有人千方百计的要找她的麻烦。 魏业礼再怎么样,都会好好对待她。 发觉手被人放开,季平舟心脏像被挖走一块,呼呼的吹着冷风,他回头去看,对上禾筝湿漉漉的眼眸,她不让别人听见,也不让别人看见。 用唇形,告诉他一个人。 “不要忘记回来接我。” 第474章 让他更伤心 两家人的反向拉扯总能将他们分开,魏业礼说了许多好话才将禾筝安抚好,她又刚从医院回来,身心疲倦,一个人躲在房间,也不知睡了没有。 事情来的太突然。 又有许多巧合。 魏绪甚至不相信季老爷子病危的事,他分明身子骨很硬朗,虽说快到了高龄,但却鲜少生病。 可这次却不是玩闹。 何况季家也没有必要拿老爷子的身体开玩笑。 魏业礼将刚煮好的豆浆递给魏绪,神色严肃,心里是疼禾筝,这次也是想把季平舟留下照顾她,毕竟怀了孕,让他留下,她心情也能好些。 但季家那边也正是乱的时候。 “没人胡闹,这次是摔了一跤,把小毛病大毛病都摔出来了,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都难说。” 魏绪心里一下子也凉到了底,握着豆浆杯的时候都不觉得有多热了,“那舟哥这次去就是见最后一面了?” “差不多。” “要老爷子真没了,他跟姐姐的事不是还得延后?” 若是这个冬天真没了。 按照季家的规格,葬礼就要办许久,季平舟更难抽身,这个冬天,禾筝还是要一个人熬过去,可若是她不愿意放人,硬要季平舟留在身边,到时候老爷子没了,季平舟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又成了千古罪人。 孰轻孰重,他们都拎的清。 禾筝也拎的清。 这才让季平舟离开。 魏业礼心知肚明季家的事不止这一点,他预料的迟早会来,但好在,禾筝留了下来。 怕她太伤心,他特意叮嘱魏绪,“不要在筝儿面前提这些,先让她把身体养好要紧,别忘了她现在是两个人,要小心对待。” 魏绪郑重其事地点头,立马端着温热的豆浆上楼去给禾筝。 他敲敲门才进去。 在禾筝没回来前,他一直是魏家的小霸王,谁的面子都不给,嚣张跋扈,现在没了锐气,对待禾筝,乖的像个小侍卫。 进去时禾筝正在套衣服。 一层接一层的,就差没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了。 “姐,你冷吗?”魏绪单纯发问,又特别感受了下房内的温度,是适宜的,不算冷,“怎么穿这么多衣服?” “我要回燕京了。” 季平舟离开了。 她也不喜欢留在这里,不生不熟,既不是主人,却又被魏家那些人编排,什么难听话都说了,她不是听不到。 没有季平舟,她就恢复了自己的冷若冰霜脸,让魏绪都忍不住退开些,语调里含着惊恐,“回燕京做什么,你现在怀孕了,过去没有人照顾你?方家不是都移民了吗?” “我自己就能照顾自己。” 她从小都是这么过来的。 没父亲,没季平舟的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只是当初还有乔儿,现在可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魏绪手上端着豆浆,腾不开手,只能横跨一步,挡住门,“姐,你别闹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们能放心吗?舟哥还会回来的,而且……而且你想去见他,爸爸可以带你去。” “他才不会让我们见面。” 禾筝已经足够绝望。 经受不了半点打击,也不想给自己什么希望,只愿意安安静静回到燕京,等季平舟回来,他们自有他们的日子要过,与别人无关。 可这个想法在魏绪眼里,却根本不可行。 他只能先好言好语的劝下来,“爸爸会带你去的,你不相信他们,还不相信我吗?” “不相信。”她直言不讳,没有对待季平舟时的半分柔软可言,“毕竟你姓魏,我怎么相信你?” 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禾筝推开魏绪就要走,没想到她会上手,魏绪措手不及,手上的豆浆也被打翻,一半洒在手背上,迅速烫红了皮肤,他皮糙肉厚的,倒也不嫌疼。 只是禾筝,还是有被吓到,定定站在原地,看着他,想道歉,又说不出口。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就让他们觉得她坏的不行就好了。 魏绪也没有要怪罪的意思,“没事,不疼的。” “你自己要挡路的。” 禾筝故意表现的冷漠些,这样,就没有人想留他在这里了。 她想要走出这扇门,却还有魏绪的阻拦,平心而论,魏绪是对她真诚的那个了。 这么多人里。 她唯一不讨厌的就是他。 也不想这样对他,看他烫红的手背,表情还是不受控制的软了些,“我留在这里没有意义的,也不想留在这里,更没打算认魏叔叔做父亲,继续下去,我只会让他更伤心。” “爸爸不会让你走的。” 这点他很确定, 看着魏绪这样,禾筝只有疲惫,只好面上先答应他,又跟着在魏家吃了顿饭,到深夜,所有人都入睡了,才顺着白天打听到的后门离开。 那里没有人值夜。 门也是从里面上锁。 因为白天她的良好表现,才让魏业礼放轻了戒备,偷偷溜走,也是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尽管这样任性又自我,可这个地方,没有季平舟,她的确待不下去。 被发现不见已经是第二天一早的事。 魏绪惯例去送早餐,看到空落落的房间,便什么都了然了,别说是他了,就是魏业礼这个亲生父亲,也不能留下她。 上次的手段也不能再用第二次了。 这次禾筝怀孕,一旦让她被惊动到,后果太严重,他们没人能承担的起。 可她一个人在那边,他们根本放心不下。 接连几天派了人过去照顾,都被她拒之门外,走投无路下,才告诉了季平舟。 他跟季舒裴简整日轮流守在老爷子床前照顾,忙的抽不出一点空。 电话还是在季舒休息的时候替季平舟接到的。 她嗓子也哑,好几天没睡好,不光是因为老爷子的病,更因为这里只有他们在照顾,家里又不知出了什么事,一连几天,不见母亲出现,有长辈来看过,只让他们照顾好自己。 浓重的阴霾笼罩在这座楼,怎么都散不开。 又接连有暴雪,导致几个人生了病,人人自危。 接电话时,她有看到来电话的是魏绪,却也重不了语气,只有气无力的问:“什么事?” 听出她虚浮的声音,魏绪也收敛了不少,“舟哥呢,我找他有急事。” “他还在给爷爷打针检查,有什么事,我转告就好。” 过了这件事,他们都规矩稳重了不少。 魏绪也没心思开玩笑,“那你跟他说一声,我姐回燕京去了,没人照顾,她还怀着孕,我们担心……所以让舟哥打个电话劝劝她。” “怀孕?” “嗯,怀孕。” 看来这事他们都不知道。 那里的情况不好,季平舟大概也没有心思说,魏绪能理解,季舒反应的也很快,“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告诉他。” 床边跟着检查的医生退开了。 季平舟也跟着出来洗手喝水,他这几天进食很少,人看着瘦骨嶙峋,一方面是因为老爷子的病,还有一方面,便是担心禾筝了。 才喝了口水,季舒的声音便从后面幽幽传过来,“哥,我刚才帮你接了电话。” 季平舟思绪是松散的,经不得吓。 季舒怕他怪罪,一口气说完了,“是魏绪的电话,他说禾筝姐回燕京了,没人照顾。” 由心的一紧,像窒了口气。 这事,他完全不知道,这几天打电话,也没听禾筝提起。 第477章 对你怎么样? 季平舟在家里算得上受宠的,却没想到还是要被这样对待。 若是早知他母亲是这样的铁石心肠。 禾筝说什么也不会留他一晚。 坐回车里她的状态就不对,低落沉默,隐隐泛着焦躁的不安,是生怕季平舟伤风感冒的惶恐。 说起来。 他们两个都是病秧子。 谁也不比谁好。 魏业礼知晓她的担忧,也能猜到季舒都跟她说了什么,便自发的想安慰,“不用担心,明天我们再过来,会有机会见到舟儿的。” 禾筝的手指缴在一起,侧过眸,没了排斥和怨气,倒显得可怜。 她垂下脸,淡淡呼气。 自责不已。 “是他妈妈罚他的,没有办法,”魏业礼为了让她好过些,便只好将罪过推到别人身上,不让她太难过,“你见过舟儿母亲吗?” “见过,订婚的时候。” 这么久以来,也只见过一面。 虽然只是一面,但也能察觉的出来,那是个格外冷血的女人,季家三个孩子,加起来也不如她的心冷。 也因此,魏业礼不愿意禾筝进季家的门,受这份委屈,“她对你怎么样?” 这是对亲生女儿的关心。 禾筝知道,所以回答的态度并不差,“她没有跟我说话。” 那时她就是一个私生女。 方家在当地也不算什么名门望族。 季平舟的母亲当然瞧不起,可奈何他喜欢,所以只在订婚时装模作样走了一趟,坐了不过几分钟就走了,见她还没有见动物园的猴子有兴趣。 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他们都生畏。 魏业礼也不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可为了禾筝,为了她的孩子,只能一退再退。 他们在当地的酒店住下。 第二天一早便要再赶去季家老宅参加葬礼。 禾筝一晚没睡,早早便在房间等着,敲门声响起时,整个人都精神了些,可门外程家树却带着餐盒进来,他算得上规矩,话里话外也格外刻板。 “魏叔叔说要你把这些吃掉再带你过去。” 一天一夜,她也没进食。 原本不觉得饿,现在才有了点空落感。 “好。”她答应的爽快,没有磨蹭,只想快些吃点,就能快些去见季平舟。 为了确保她都吃下去了。 程家树就站在一旁看,生怕她觉得腥又孕吐,粥都是甜口的,但好在,她都吃了下去,中间因为着急烫了好几口,将他吓的不轻。 禾筝却不知道温度的冷热。 一股脑吃了下去,在路上也不得已催促了几声,要他开快点。 赶到时清晨的雾霾已散,房顶上空笼罩的薄雾也消失不见,让这座楼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禾筝一路跟着魏业礼。 像昨晚那样。 这里的人群都是黑压压的,离的太远,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禾筝搜寻着季舒的身影,险些走丢,程家树一直跟着她,也是魏业礼的命令。 带着她进了内堂,跟魏业礼一起祭拜献花,仪式结束了,才能腾出一点空去找季舒。 就算出来了。 程家树也要跟在身后,禾筝走两步,便回头用警告的眼神看他,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但有魏业礼的命令在,实在不敢让禾筝一个人乱走。 穿过人群,再走过中间的假山流水。 才在桥对面看到季舒,她手上拿着一捆白菊,身后跟着裴简,手上也是大把大把的东西,都是灵堂内要用的。 远远的,在微凉的散雾中。 他们四目相对,不需要言语,便心领神会了什么。 季舒转过身,对裴简说了什么,随后将手上一把东西交给他,又从他口袋拿走了钥匙,这才朝禾筝奔去,没有交流,拉着她的手就往小路跑。 程家树还想追上去。 可才踏出一步,又悻悻停在了原地。 毕竟有季舒在,应该不需要担心什么,再者说,魏业礼也同意了禾筝去见季平舟。 裴简拿着一堆东西,视野被遮挡了大半,只能看见程家树的肩膀,清清嗓,才跟他说了句,“小舒有分寸,不用担心,先过去吧,一直站在这里才会引人注意。” 这事前一天季舒就跟裴简商量过了。 他也知道。 帮忙支开程家树,也不是什么问题。 听他这么说是有几分道理,程家树这才跟着走到了前院,魏业礼只看到他一个人,便清楚禾筝是去见季平舟了。 他面不改色,继续跟面前的人聊天。 前厅没有异常,后院也没有人来走动,趁这段热闹的时间,季舒才有时间带禾筝去看季平舟。 走到那扇被上锁的门前。 季舒稍稍缓了口气,将钥匙拿出,边开门边跟禾筝交代,“我哥就在里面,现在没人会来,你们见一面,等会我来叫你。” “他一个人?” 这个地方靠近人造湖。 冬风吹来,凛冽刺骨,禾筝身上的衣物并不单薄,站在这里却冷的面庞冰凉,她难以想象季平舟一个人在这里怎么生活。 可如果不受罪,又怎么叫惩罚。 季舒对此已经能淡然看待,“刚来是受不了,可现在,他应该已经习惯了,就是爷爷突然去世,对他打击还是挺大的。” 门锁有些复杂。 转动了好几圈才打开。 “但我想他见到你,应该会高兴些。” 门打开,季舒让开路,“快去吧,时间不多,要是让我姐知道,又该找麻烦了。” 里面有一条漆黑的走廊。 两旁隔着窗户,虽然是密封的,但还是有丝丝的冷意吹进来,洒在皮肤上,像是有了具体形象的碎冰,禾筝攥紧了手掌,小步走到底。 鞋子是平底鞋,在别人眼里她是怀孕的人,高跟鞋不能碰。 这鞋子踩在地上声响很闷。 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走到尽头才是客厅,就算季平舟做错了事,也不能真的罚他日日夜夜跪着,只是被关起来,像小时候的面壁思过一样。 阴冷昏黑的地方,禾筝就站在那一块不怎么明亮的地界,看着站在长辈遗照前,细心擦着果品的男人,他穿的太少,衬得身形太过单薄。 可季平舟却丝毫不觉得冷。 手指骨节已经通红,握着苹果时,却是那样的用力,直到擦到泛着微光了,才肯放下,继续擦另一个,如此反复。 分明是被关了起来。 可他好像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 清浅的呼吸声暴露在静谧空气中时,季平舟才察觉到有人进来,他缓缓回眸,眼底寡淡漠然。 等分辨清楚了是谁。 眉宇间才有了波动。 放下手上的东西,像走近幻觉似的走过来,颤着手指去握禾筝的手,她的手指是温暖的。 季平舟下意识想松开,并不想让自己凉到了她,可禾筝却握紧了,满腔辛酸,“你怎么就穿这么点?” “不冷。”他显露出一点苍白笑容,“你怎么进来的?” 第479章 配不配当姐姐 那通电话之后季平舟不知中了什么邪,一些没收尾的事情全部交给了裴简去做,说什么也要回燕京,收拾行李时季言湘就在一旁,什么难听话都往外倒。 门是关着的。 季舒进不去。 隐约间能听到季言湘尖锐的讽刺声,恍若是提起了禾筝的名字,接着又说:“你是上次被罚的还不长记性,被她念叨一句又要跑回去?” “你要说什么就一次说完,说完了出去。” 随便收拾了几件衣物放进行李箱。 最重要的是电子产品,一件都不能落下,季平舟将需要的一件件放进去,季言湘却在旁捣乱,他放什么她就拿什么,“我说的你听见了没有?你还想被罚?” “剩下的事我跟小简交接过了,我在不在已经无所谓了。” “怎么无所谓?”季言湘嘴角挂着点轻蔑的笑,“爷爷刚走,你就不能把你的心思收收,非要回去找那个狐狸精?” 又触及到了难听的词汇。 季平舟突然将行李箱用力合上,季言湘来不及闪躲,手指被狠狠压住,疼的她连忙抽出,还没骂出声,便被季平舟阴冷的目光给堵住了嘴巴,“你要骂我什么随便,可她不欠你的,我不想再听见你这么说。” “行!”季言湘咬牙切齿时两颊都有颤动,“我不骂,谁让她运气好,怀了我们季家的种。” “不是季家。”季平舟条理清晰,“是我自己的,跟你,跟季家没有关系。” “你要回去可以,没有人不让你回去,可你跟家里报备了吗?” 原本她就要矮上许多。 这么站在季平舟面前时,还需要仰头看他。 就像小时候,他颇受家里长辈宠爱,总是在人群中间享受簇拥,而她同为季家的孩子,却只能在一旁,孤零零的看着他们欢欢喜喜。 只因她遗传了家族疾病。 哪怕到今天,季平舟在老爷子病逝前一天逃去燕京找女人,也只是简单让他在偏房反省了几天,而她却因为对方禾筝苛刻,而被关了一年。 这份不公随着时间、年龄、命运轨迹,差距越发显著。 直到今天。 她仍然不知,为什么同姓季,季平舟能得到这样的厚爱,就连要娶方禾筝这样的女人都能得到同意。 手指火辣辣的,十指连心,这火迅速烧到了心口,季言湘瞪红了眼睛,季平舟看着,只觉得她可怜至极,“我有没有报备,需要告诉你吗?” “我是你姐姐!” 将行李箱扣上,季平舟抬着,稳稳放在了地上,看着她时,只有冷漠,“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你配不配当姐姐?” 季言湘笑容轻视,“我怎么不配,我想让你离那种女人远点,是为你好。” “为我好?”他好似已经看透了她内心所想,“是看我不好,你才比较痛快吧?” 她扭曲的内心已经不容直视。 就算有血缘关系又怎么样,还不如没有血缘的来的真心实意。 前几年季平舟还因为同情这个多病多灾的姐姐而委屈了禾筝,可时至今日,局势已经扭转。 话已至此,季言湘也该有点自知之明,可她却不觉得被揭穿有多难堪,毕竟这个家里从来就没有给她该有的公道。 看着季平舟的背影,她滚滚的热泪涌出,咬住了牙关,才忍住最后一口气,没将一切都吐露。 - 季平舟走在廊道上。 季舒跟在他身后,憨笑着保证,“哥,你放心回去,我一定会管住姐姐的。” “管住你自己就好了。” “我不是挺好的吗?” 她努努嘴,很是不满,却还是帮季平舟打开了后备箱,看着他把行李拿上车,果断利索的上了车离开,头都不回,上车时才问了句:“小简呢,不见他。” “他忙着呢,我也好久没见了。” 不差这一面,有什么事也都可以在电话里说,季平舟点点头,“先走了,见到他跟他说。” “知道了。”季舒退开两步,诚恳道别,“路上小心,见到禾筝姐跟她说新年快乐。” 虽然知道季平舟根本不会带话。 可她还是说了,自己觉得心意到了就好。 季平舟提起裴简,季舒这才想到他,早晨听说他去了隔壁一个叔叔家拜访,距离不远,开车一会儿就到,司机刚好路过,便将季舒顺便带了过去。 原本也是要假装路过的,可才到门外停车的空地,便看到裴简被他们许多人簇拥着送出来,跟他同行的还有叔叔家的小女儿,今年不过才二十出头,这样的寒冬腊月,却露着一双笔直的小腿,丝毫不惧寒。 紧贴在裴简身边。 就差没整个贴在他怀里了。 司机对这样的场面好像一点也不奇怪,还笑着说,“姚小姐真的很喜欢小简啊。” 女为悦己者容。 能让她在这么冷的天穿的这样的单薄的,也只有对喜欢的人了。 季舒看的不舒服,转过脸来,喃喃自语,“一个小屁孩,知道什么喜欢。” “……小舒你不是也没大人家几岁吗?” “我怎么能跟她一样?” “怎么……不一样?” 司机为人老实耿直。 却把季舒气的不轻,“钱叔,你怎么替别人说话,不跟你说了,我下去了。” 她别别扭扭的下车,走到那群人旁,依旧礼貌恭敬的跟他们打招呼,在分开时,还留意了一眼这位姚小姐,年龄的确很小,相貌也显小,缠着裴简时,像个邻家妹妹,很难拒绝。 跟他们分开,季舒上了裴简的车,她继承了季家人的老毛病,生气的时候嘴巴说话就不好听,“掉进温柔乡了,今天我哥回燕京,你都不去送?” 裴简下意识看了眼腕表,时候还早,“舟哥走了?” “早走的没影了,还问我你去哪儿了。” “本来算好了时间的。” 季舒没控制好,轻轻笑了声,“被女人缠住了,就脱不了身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难过美人关呢?”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裴简却好像还是没什么觉悟,只低头将车启动,打火声掩盖了他一部分的声音,让季舒听的不真切,“阿姨让我结婚,姚小姐是她给我定的结婚对象,是我必须要相处的。” 第480章 一直在我身边 脑中轰隆一声,有什么东西被炸的粉碎。 季舒空白了一秒,连话也不知道怎么说了,终于这一天还是到了,可真的算起来,裴简早就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他不比季平舟小几岁。 季平舟要安稳下来了。 他也的确是该寻觅一个能给季家带来利益的结婚对象,刚巧这个姚小姐喜欢他,姚家也看得上他,事情便能一拍即合。 裴简在季家的待遇也不差,只比季平舟低一点,在外人看来,给他背后撑腰的还是季家,单是这点,就有许多人比不上了。 可没有一点征兆。 由他这样说出来。 季舒只觉得心口沉闷,像挤压着,难以缓解,酝酿许久,只得干巴巴的回了一丝笑容,“那得提前祝你新婚快乐了。” 难怪这几天不见踪影。 原来都是在小未婚妻家培养感情了。 合着只有她像个傻子一样还乐呵呵的。 裴简没再言语。 车没有直接开到老宅,而是往城中心绕了一圈,不知他想干什么,季舒却是坐不下去了,她抽了抽鼻息,闷着声,“在路边停车,我有事。” “去哪儿?我送你。”裴简还是关心的,但这关心是从小到大都这样,就不觉得有什么稀罕的了。 就像季舒丢了狗,满园的找,最后摔了腿,他找过来一样,在他看来,就只是关心,没有其他,她也从没感觉到其他。 这种关心,跟他谈起那位姚小姐时,是完全不同的。 “不用你管。”季舒这话多少有点赌气的意思。 可她忘记了。 裴简就是个木讷的人,别人说什么他从来都是一根筋的想,从来不会转弯,车就真的停在了路边,外面零下几度的气温,季舒穿的并不多。 她下车时,他还是多嘴关怀了一句,“后备箱有多余的衣服,你带上吧。” “用不着。”季舒用力摔上车门,“留给你的姚小姐吧。” 车门被摔上。 隔绝了风与雪,她笔直地走进去,没有回头一次。 裴简清明的眼神渐渐变暗。 他降下车窗,让人行道上那抹身影更清楚的映到眼底,窗外是寒风,吹到面上,让他彻底感知了命运的悲凉之处。 - 裴简订婚的消息来的迅猛。 在季平舟回到燕京的第五天,便确定了下来,他们没有大办,而是放出消息,让所有人心中有数,季家现在的局势乱,也不适合太张扬。 何况那位姚小姐的确很听裴简的话。 他说不想办,她就不办。 禾筝没想到他的婚事会这么草率,听到消息的条件反射,竟然是问起了季舒,“那小舒呢?” “她?”季平舟将手机息屏,“还早呢。” 还以为禾筝是听说了裴简的婚事。 顺口问起季舒。 可她哪里是这个意思,对着季平舟,只有摇摇头,叹息一声,“你是怎么当哥哥的?” 懂了一半的意思,可又好像并不真的懂。 季平舟不再多问。 虽然听说了裴简的婚事,可又高兴不起来,怎么想都觉得他不该就这么结婚,何止是他一个人这么想,禾筝也有同样的直觉。 第二天魏绪上门时还顺嘴说到了,“我前几天还看见裴简哥跟那个姚小姐去买订婚戒指呢,挺甜蜜的,别胡思乱想了。” 这话只是对禾筝说。 说着还弯腰贴耳到她的小腹上,“让我听听我小外甥有没有睡着。” 他每次来都会提到这个孩子。 像是代替魏业礼勘探,禾筝总会心虚的躲开,要是季平舟在,还会强硬的将他推开,可这样下去,总有露馅的一天,时间推移的越近,她就越不安,精神本就差,为了圆谎,连失眠的症状都在复发。 到了晚上,便会揪着季平舟的袖口不放,揪到掌心出汗,浑身发颤。 他的性子是极温柔的,会轻轻将她拍醒,贴着耳朵寸寸落下细腻的吻,直到将她安抚好,才会问:“怎么了?” 禾筝藏了很久,一直到今天,才敢问出口,语气是冰凉的,“我是不是身体太差了?” 所以这么久,也不见有半点动静。 这对女人来说是莫大的打击。 尤其对她。 季平舟很快就心领神会她指的什么,立刻伸过手臂,垫在禾筝脖颈下,将她的身子整个拢在怀中,心疼起来也是半点不含糊,“这些我不在乎的,你还不知道?” “可我在乎。” “那我给你当孩子,你养养我?” “季平舟。”禾筝是认真的,她抬手掐住他的下巴,“这是大事,你能不能别开玩笑。” “什么大事?” 他一点也不觉得,“你能一直在我身边才是大事。” 如果他真的在乎孩子,就不会结婚三年没有都不着急,他本来就不喜欢叽叽喳喳的小孩儿,更不喜欢有人来分走禾筝对他的爱。 她的爱本就浅薄稀少,再来一个孩子,他就真的没有地位可言了。 若是女孩儿,他也能跟着疼疼。 可要是男孩,他得把他送到别处养着才痛快,一切还没着落,他就已经计划好了所有。 可这事说到底还是没有替禾筝解开心结。 一直沉沉的压着,这块石头越压越沉,就快压的她喘不过气,而季言湘冷不丁送来的小孩物品,成了导火索。 她们本来就是敌对的关系。 在禾筝看来,她送来这些,就像讽刺,讽刺她只是个冒牌货。 为了不让季平舟在中间难做。 她还是将那些东西一件件收了起来。 季平舟回来的晚,无意撞见了禾筝孤零零的坐在客厅中间将那些小孩衣物压进纸箱中,神态是心碎的落寞。 “谁送来的?” 冷冽的声音忽然传来,将她吓的手一抖,茫然回过头,手上一件连体衣掉在地上,还来不及捡,季平舟就已经走了过去,箱子上还有寄件人的姓名地址,是谁送来的,显而易见了。 他伸手去抢禾筝手里的那件小衣服,对待她,还是好声好气的,“听话,给我。” “没关系的……我收起来就好了。” 不知道季言湘究竟存的什么心思,可季平舟就是不要他们的家里有她的东西,“给我,我扔掉,说不定是她拿过来害你的。” 禾筝有千万种心绪捋不清,可莫名的,就是不愿意把手放开,便那么仰着脸,凝着季平舟。 “能怎么害我,我又没有真的怀孕。” 她的心酸沉寂已久,又或许是太情绪化,这个时候,竟然问了句,“还是你觉得这些东西我永远都用不到?” 第482章 你该谢谢她 门把手还被她紧紧握着,脸上的气色全变,季言湘怎么对她,她便怎么还回去,“有什么事?”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季言湘语气竟然好了不少,可装出来的亲昵,终究是生硬。 “舟舟不在?怎么就留你一个人在家,陈姐还没来照顾你吧?” 这是哪一套,禾筝不愿绞尽脑汁去想她的目的,她跟季言湘这种人也不可能有什么共同的思想,“晚上才来,你找季平舟,我让他晚上回去。” “我找他干什么?”季言湘往台阶上走一步,脸上是堆着笑容,可眼睛里却阴森森的,让人看来很不舒服。 “这不是你怀孕了,我还没来看看,特地来关心的。” 就算看不到禾筝另外半边身子。 季言湘却猜得到,她一定紧紧攥着门把手,呈现的是防御姿态,“我不能进去坐坐吗?” “我挺好的,不用看。”禾筝老毛病总是爱犯,尽管季平舟那样说了,她却还要因为季言湘是他姐姐而礼让三分。 “我不能进去坐坐?” “季平舟说不让别人进来。” 她的客气快到此为止,季言湘却嗤笑一声,“我是别人吗?我可是她姐姐。” “季平舟说了,你不再是他姐姐,让我不要对你客气,该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 这是她的底线了。 季言湘没想到季平舟会这么说,脸上闪过错愕,“以前的事不是都过去了,我这次真的是来关心你的。” “不用。” “代替家里,不是你说不用就不用。” 本性暴露也只在一瞬间。 她推开门就闯进来,丝毫没把禾筝当做有身孕的人,她被推的措手不及,惯性后退几步,撞到玄关的柜角,本来只是腰疼,让季言湘看见了,却觉得她小题大做。 “干什么,我可没碰你。” 禾筝捂着腰,看着季言湘一双脚已经踏到了他们的房内,她对此很是介意,“出去,不然我打电话叫季平舟回来了。” “还没干什么,你就要搬救兵了?” 季言湘不友善的笑着,她以前拿私生女的事讽刺禾筝,现在又有了别的招数,“认了个便宜爹,真以为有人撑腰了?” “你出不出去?” “我不能来看看?” 不再跟她多废话一句,禾筝上前一步,与季言湘四目相对,她心里霎时有点儿冷,不知禾筝这个幽静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 她便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直接往季言湘肩膀推了把,她站的并不稳,一半还在门框外,后脚跟是腾空的。 这样一推,没有防备,人会直接倒下。 后面又是台阶,今早的雪还没有清理,她后倾下去,第一下努力站稳了,禾筝却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又推了第二下,第三下,直到将她推出去。 踩到台阶上时,又因为脚下有雪,直接打滑了下去,摔坐在雪里,气的季言湘涨红了整张脸。 知道下一秒她恐怕就要破口大骂。 禾筝及时关上了门,任她怎么骂,就是不开门,也全当没有听见。 这种事她不想让季平舟知道。 平添他的烦心事。 季言湘却巴不得立刻告状到他耳边,让他知道自己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早早的季言湘就开始饰演一个伤者,季平舟赶到时,她正让老保姆给她消毒手上的擦伤,那是在摔到台阶上时擦到的。 破了皮,一点都不严重。 却硬要在季平舟面前装作要命的样子。 见他进来,季言湘动了动胳膊肘,提醒身旁人,老保姆心领神会,放下棉签,扯着嗓子,哭爹喊娘似的,“舟舟,你可回来了,你快看看言湘,去了一趟和风苑,这哪哪都是伤。” 季言湘摆出一副虚弱的姿态。 生怕季平舟不相信。 可他却只站在远处,眉宇间结着霜,“你去和风苑了?” “我就是想去看看她,毕竟怀着孕,去关心关心,也关心错了?”季言湘抬起那只擦破的手,“你看看,我还没干什么,她就敢推我。” “她推你了?” 以为季平舟这是要怪罪方禾筝了。 季言湘坐起来一些,“何止推我,就差没上手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 她觉得季平舟表情神色都有了变化,却不是想为方禾筝道歉,而是有点窃喜,像是看着孩子出息了的痛快。 将这些神色抹去了,他又扯扯嘴角,变成了无语的表情,“她细胳膊细腿的,又怀着孕,能怎么打你,倒是你,还好摔的是你,要是她,孩子摔没了,你又得被关起来。你该谢谢她。” “舟舟!”季言湘一激动便站了起来,“你这是什么话?” 对着她。 季平舟没忍住蹙了眉,“这不是没事吗?” “你现在被她带成这样,连姐姐都不尊重了?” 难以应付她的胡搅蛮缠。 季平舟拍拍袖口,神色闲散,“你别再去找她,下次别说她要动手,逼急了,我也不比她客气到哪里去。” 以前因为方禾筝的事找季平舟诉苦。 他每次都会向着季言湘,现在一切都变了,再找他来,也只是自取其辱。 走出小南楼,季平舟心里盘算着回去要怎么奖励禾筝,奖励她终于硬气了一回,没走几步,便迎面和裴简撞上,他不知道今天季平舟会来,又看了看小南楼的方向,很快便明白了什么。 见了面就是道歉,“今天三小姐过去了,我不知道。” “她真想去,你拦不住。” 季平舟没想怪罪他。 可裴简的性子就是如此,什么事都爱往自己身上揽,当老好人当习惯了,到现在也改不了这个毛病。 他低着头,想送季平舟出去。 那样子,总也显得沮丧,没半点喜色。 “这么垂头丧气做什么,都要当新郎官的人了。”季平舟只是想恭喜他,却好像一脚踩到了他的尾巴,面色瞬间铁青了下,在夜色里也看得清楚。 那样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噎到,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也就是见到了季平舟,能单独跟他在一起,才敢说。 “舟哥,我能不结婚吗?” 这个家里算起来,恐怕只有季平舟能尊重他自己的意愿,其他人就算听到了,也只会当笑话看看。 脚步降停,慢了不少,季平舟给他时间慢慢说,“不喜欢?” “是我配不上。”裴简一直憋着,不敢把这话说出去。 “怎么配不上了?” 他相貌不差,又背靠季家。 在那些世家小姐之间,也是能排上号的结婚人选。 季平舟能看出来,他不排斥这段安排的婚姻,却也并不是那么高兴的接受,起码不想魏绪季舒说的那样,“不是配不上,就是不喜欢。” 这次裴简不再狡辩。 而是默认了。 “知道自己不喜欢她,那就是有喜欢的了?” 第483章 可以不结婚 心事被一针见血的戳中,裴简忍不住又结巴了下,却不敢看季平舟的眼睛,“……没,没有。” “要是没有,你肯定会高高兴兴的接受。” 不算高兴,起码不会反抗。 毕竟这婚事对裴简来说,算是不错的。 他们一起长大,彼此太过了解,裴简的心事瞒不过去,何况还是开了口的心事,“真的没有,只是不太适合。” “魏绪说你们还一起去挑戒指了?” 说着。 他将手往身后掩了掩,企图将那圈套在手指上的素圈戒指藏起来,可越是想藏,这动作就越引人注目。 那天挑戒指,他是被赶鸭子上架,人都到了,站在那里不肯走,意思太分明,他不得不点头,带那个小未婚妻进去挑。 这一幕在魏绪眼里。 就成了他刻意带小姑娘去,顺水推舟,买了戒指。 他还特地嘱咐了魏绪不要乱说。 可第二天,他那个大嘴巴就传的人尽皆知,就连季舒也不知是听到了哪个版本,看见他,冷嘲热讽了句,“戒指带着还适应吧?” 可带上的东西,又不能轻易摘下来,对姚家也不好交代,他举步维艰,却无法反抗命运。 季平舟有看到一闪而过的寒光,“好了,别藏了,都看见了,没什么好藏的,你不愿意,我跟家里说说,他们不会强迫你。”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承诺他的事,向来说到做到。 但这事是有前提的。 季平舟得问清楚,“你跟那个姚小姐,只是订婚关系,别的呢?” “没有。”裴简极力否认,“手都没牵过几次。” 大多数,是她挽着他的手。 没想到裴简到现在还是这么个干净的性子,很难得,毕竟他曾经跟郑琅方陆北关系都不错,到现在还能维持本性,的确是不错了。 送季平舟到商园门口,他的车才开过来,又碰上季舒回来,这个时间,他们的确都该到齐,回家陪季言湘吃饭。 看到季平舟,她还有点笑,转眸看到裴简,又变得面无表情,“就你一个人回来,禾筝姐呢?” “我不是回来吃饭的。”季平舟说的没感情,就算回来有事,也不可能带着禾筝一起来受罪。 季舒撇撇嘴,又不怀好意地瞥了眼裴简。 当着季平舟的面。 便对他不冷不热的冒了句,“呀,这不是准新郎官吗?不去找新娘子,怎么在这儿?” “你又抽什么风?”季平舟听出她的嘲弄。 何况也知道了裴简现在不想被议论自己的婚事。 季舒转过脸,被训斥了,也不敢再压迫裴简,只等季平舟走了,才撞开裴简,兀自往园内走去。 这些天她可是没少撞见裴简跟他的小未婚妻在一起,吃饭,逛街,连做美容他都陪着,不知是该说他骨头软,还是对方太黏人。 她自认自己也不是好糊弄的,这些年也没少刁难裴简,可也没有到做美容都要他陪着的地步,这落差感,她的确无法接受。 可又不能明说。 毕竟那是他未来的妻子。 她又算得上什么。 裴简在后跟着,大气都不敢出。 他怕极了季舒的嘲弄,像在他身上扎刺,每个伤口都很小,却又痛。 快走到主楼,季舒才紧了嗓子问了句,“郑主任不是让你带姚瓷回来吃饭吗?怎么还不带?” 自从他订了婚。 季舒找到机会就会议论这件事,他不知是为什么,每次,又不得不回答,“后天。” “火急火燎的。” 她又开始自相矛盾。 分明是自己问的,却又发牢骚。 裴简只期盼季平舟能替他求求情,要完全解除婚约不太可能,起码能通过他,让家里知道,自己并不想接受这段婚姻。 起初他是只能被迫接受,可被季舒念叨的久了,总也不顺心,思来想去,还是想努力努力,毕竟这样的婚姻,对女方也不公平。 - 在回和风苑的路上季平舟便向家里传达了裴简的意思,他们还算通情达理,为裴简安排婚事,一是为他年龄到了,二是因为姚家也是一股势力,早晚能用上。 可既然他不愿意。 自然要再慎重考虑。 却也给他下了命令,既然不愿意娶姚小姐,那也要找个愿意结婚的,总不能一直拖着。 这对裴简来说,又是个难题。 加上姚小姐的确喜欢他,就算暗示了许多次婚约可能作废,她也仍然不放弃。 季平舟找了个时间带裴简一起去拿电子产品。 前阵子他不在家,禾筝看着食谱做饭,不小心将手机摔了个稀碎,一直没去换,正巧新机发布,他便给她订了一台。 等工作人员去拿时,裴简坐在一旁,看了看模型,有模有样地问了句:“小舒的好像也不好用了,没给她带一台。” “她什么不能用?” 因为裴简无意的一句话,季平舟又想到许多,他不傻,也不笨,在感情这方面,比他们开窍的都早,“你怎么想到给她买了?” “就是……想到她前几天说手机存不了东西了。” 听他一结巴,就知道是在撒谎。 季平舟也不戳穿,只继续问:“不想着自己未婚妻,想她做什么?” “阿姨已经说可以不结婚……” 所以不是未婚妻了。 “不结婚的条件是什么?” 这才是重中之重。 季平舟也听说了,“让你找到结婚对象,现在有了吗?” 裴简沉默着。 “还是说有,但是没机会?”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却又模棱两可的,不让人死个痛快,可要说他跟季舒,的确是没有一线希望,尤其是季舒,可从没表达过她的意思。 他们也都知道。 她以前是死心塌地偷偷喜欢方陆北的。 而裴简,骨子里是自卑的,因为家世,许许多多,都成了他们的阻碍。 拿着那台新机,他思绪还没回神,便有一道女声绕到了耳后,耳熟到他立刻就想到了是谁。 姚瓷是很有礼貌的,先跟季平舟打了招呼,才看向裴简。 这事总要让他自己处理。 季平舟看了看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们聊。” 姚瓷性格上有些像季舒,偏活泼,也自来熟,挥了挥手便说,“舟舟哥路上小心。” 裴简不想多留。 才站在地上,她便跟了上来,像个黏人精,顺势挽住了他的手,却又看到了什么,茫然问道:“裴简哥,你的订婚戒指呢?” 第484章 特别喜欢 跟裴简分开,季平舟路上车开的快,比预计的早到,可家里却黑着灯,没有人在。 禾筝这阵子都没出去过。 怕被魏业礼盯住又带回去,又怕季言湘平白无故的找麻烦,这样一来,家里就成了最安全的地方,有时候惠柔会来,跟她一起研究乐谱,两个人一看就是一天,饭都忘记吃。 就算出去,也该提前打报备。 搜寻了一圈无果,季平舟只能给她打电话,打了两次没人接,才担心的要出去找。 最近季平舟越发觉得。 不是禾筝黏着他,离不开他,而是他不能没有她,回到家里看不到就会紧张大半天,生怕她那个招灾体质会出事。 每次受伤受委屈,他都要心疼大半天缓不过来,恨不得时时刻刻让她跟着。 那天知道季言湘来过。 回来时更是风风火火,将她里外检查个遍,确认她没受伤才放心。 相比之下,她不见,就更令人恐慌。 绕了几个她常去的地方,不见踪影,这才打电话给惠柔,又问了季舒,都没跟她在一起。 正着急。 禾筝的电话才打进来。 时隔了将近一个小时,季平舟不想凶的,可因为太过关切,第一声,还是带着吼,“上哪去了,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 禾筝有点怔然,“……我,没听见。” “在哪儿?” 报了地址,季平舟才调转车头往那里赶,赶到地方时,热闹的街市刚亮起灯,熙熙攘攘,无数人头游走在同一条狭窄的街道。 炒栗子的香味被风吹散,香而甜腻。 禾筝就在街尾的第一家,正在等着棉花糖,季平舟看到她快等到了自己的棉花糖,才点开手机想付钱,才发现手机关了机。 左右张望一圈,看到了季平舟的车。 她小步跑过来,敲着车窗,季平舟还存着气,慢悠悠的下了车,站在禾筝面前,都能让她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不悦的淡淡火气,正在高涨。 禾筝抿抿唇,将声音挤的讨巧,“我手机没电了,付不了钱。” 她伸出手,要的自然。 也就只有她,才会不带现金在身上,怎么看都缺心眼。 季平舟不动,“没带钱还吃什么?” “想吃。”禾筝揪住他的衣摆,仰着脖子,又急又不能催,“都快弄好了,才十五块钱,给我。” 说着。 她又回头看了眼。 棉花糖老板已经做好了,等着她过去付钱,她急的不得了,“快点快点,不然要卖给别人了。” 他还是不动。 禾筝急的去抢,手直接伸到他的口袋里,不由分说的就把皮夹拿了过去,逃跑时又怕他继续生闷气,便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下。 她最懂得拿捏季平舟的心思。 一个吻就能平复他太多的火气了。 站在原地,望着那条充满烟火气的街道,禾筝在他皮夹里拿了张钱,得意洋洋地递过去,换了零钱,才接过棉花糖。 走过来时,还忍不住吃了两口,让原本完整的棉花糖多了两个缺口。 像是为了哄季平舟开心,还将棉花糖递给他,问的认真,“吃吗?” 他又皱起眉,“上车。” 摔上车门,好似就能把她放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哪也去不了。 坐上车,禾筝才悄悄看了他一眼,看到他冷峻的面色,又得开口哄,“你真不吃,可甜了。” “一点吃的就把你骗出来了?” “什么叫骗,是我自己出来的。” 她的反应倒是不小,却引的季平舟发笑,“小孩才吃的东西。” 禾筝恭恭敬敬的将皮夹送过去,“还给季少爷。” “贫。”季平舟接过来,往她脑门拍去,又扔到她腿上,“下次不准一声不吭跑出来了,自己怎么拿的怎么给我放回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能跑丢了吗?” 禾筝举着棉花糖,没什么重量,却要侧身往季平舟怀里倒去,摸索着他的口袋总会无意擦过腰间,不光如此,她还故意在他腰上多停留一会儿。 借机讨巧加挑衅,“哎,摸到腰了。” “平常也没少让你摸。” 他不知道她一个女人怎么学会用这招,却又不得不说,这搁在哪个男人身上,都很受用。 禾筝将手在他口袋里多停留了会儿,暖热了手才拿出来,把他这个工具人用的明明白白。 路上吃了一半的棉花糖。 分明吃不下了,就是舍不得扔掉,硬要带回家,进了门,又跑的比谁都快,季平舟还在换鞋,她已经走到了客厅,一眼便看到了新手机,昂着调子问了声,“这是给我的吗?” “本来是,现在不是了。” 才不听这些,禾筝陷在自己的世界里,“那我可拆了。” 怎么都阻止不了她。 季平舟过去时,她已经在开机了,手上舍不得放开她的棉花糖,人就那么直直扑了过来,带着一股香甜味道。 “别蹭我衣服上。” 他倒是显得不解风情了。 禾筝放开手,指了指手机,笑容在脸上真诚而明媚,眼底也是水润的光,她不是没有用过好东西,一台手机而已,实在算不了什么。 可她就是能将这点好,当成莫大的恩赐来道谢,让季平舟也觉得愉悦。 “特别喜欢,谢谢舟舟哥。” 她叫舟舟哥的时候,不是哄他,就是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比如抱着他,说梦话,再比如让他轻点的时候。 每次这么叫,总能让他想起那些时候。 “又乱叫。”季平舟拎着她的手腕,将人带到洗手间,一把抓着棉花糖无情的扔了,“把手洗干净,黏糊糊的。” 水调好了温度,他将禾筝的手放下去,用洗手液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洗过了,冲掉了泡沫,这才用毛巾擦干净。 “真浪费,我才吃了几口。” “要不我捡起来,你晚上抱着睡觉?”季平舟说的认真。 禾筝也回答的认真,“好主意!” “哪儿学的贫嘴功夫?” “季舒啊。” 她最近每次来,都会聊到裴简结婚的事,毒舌的功夫越发厉害,让禾筝都跟着学了点。 这么一说,季平舟才想到了什么,面上又不动声色,“以后不能让她来了,该把你带坏了。” 第485章 不在国内 季平舟从来是说到做到,知道季舒最近情绪不好,便不让她出现在禾筝面前,免得将她的情绪也带的糟糕。 她闷的只能跟自己的狗打交道。 以前禾筝在,她能去找她解闷,她走了,偶尔还能去找裴简。 现在他们都不在,只留下她一个人,有时还要去应付季言湘。 每次吃饭。 她都会有意无意问起禾筝。 打探消息的意味太过明显,季舒用筷子搅和着碗里的饭,没有一点胃口,还要听季言湘问:“最近怎么不见你去和风苑?” 她掀开眼皮,照实了说,这也没什么说不得的,“我哥不让我去,说我太吵。” “谁嫌你吵?”季言湘总爱鸡蛋里挑骨头,还专挑禾筝的骨头,“方禾筝?” “都说了是我哥。” 季舒不耐烦着。 季言湘却半点不在乎,在季平舟那里套不出来的话,就只能问季舒,她脾气本来就不好,倒也习惯了。 “你去看方禾筝,她这阵子有没有去孕检过?” 这也就是随口问问,并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可季舒却摇头,“应该是我哥陪着去了,难不成我去吗?” “情况怎么样,还好吗?” 对这个孩子,她有好奇,也有憎恨,憎恨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现,一手打乱了所有。 原本在这之前。 魏业礼已经因为合作不当的事跟季家撕破了脸,可现在,又因为他们俩坚持要在一起,不得不在中间讲和,好让禾筝不受季家人的漠视。 说到底,一切还是因为这个孩子。 季舒又扒了两口饭,实在不想跟季言湘聊下去,她觉得这些问题太过白痴,“反正我看禾筝姐面色红润有光泽,好着呢,用不着你担心。” 这讽刺的意味太明显,季言湘放下杯子,摔出了声音,“你这是什么态度,最近家里没人管你,越来越没礼貌了。” “我没礼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季舒耸耸肩,才走两步,季言湘又阴阳怪气的冒了句,“裴简要结婚了,我看你也该嫁出去了,省的天天没事,净找茬。” “他结婚关我什么事?” 这事本来就能轻易激起她的怒火,被这么一说,还提起自己,季舒的语气更重了,“要结结去,巴不得图个清净。” 冲出小南楼,她倒是走的风风火火。 留下那句话,让小南楼里不少人都听见了,没几天就传到了裴简耳朵里,他面上自然是不会说什么,但心里终究是记下了。 原本他是想再拖两年,起码要拖到季舒结婚了,现在算是陪她。 可事情传的凶了。 他自己也开始相信,他的存在,其实原本就可有可无,根本用不着自作多情。 - 为了让禾筝练琴时方便些。 季平舟特意找人上门安装新的供暖设备,面积覆盖到阁楼,禾筝不喜欢接待陌生人,都是被魏业礼季言湘吓出来的毛病。 为此,他才找了裴简去帮忙。 算是麻烦了他,等安装人员都走了,禾筝专门泡了茶给他,有意无意地聊了句,“这可是季平舟的珍藏,我平常拿两片出来他都知道。” 裴简只当玩笑话听去了。 “舟哥不怎么喝茶的。” “所以才是珍藏。”禾筝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他自己都舍不得。” 他们住在一起,又没有其他人的搅扰后,禾筝的性格才逐渐从沉闷转变了些,也愿意多说话,从前她见了裴简,也是不怎么爱吭声的。 毕竟算起来,跟他也有过节。 季平舟没回来前,裴简还不能走,他坐的局促,捧着茶杯喝了口,是苦的,真不是季平舟喜欢的,估计是禾筝拿来整他的时候会泡的。 禾筝调试了下温暖,让房间暖和起来,这才认真的向裴简道谢,“今天麻烦你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跟那些人怎么说,那些专业用词,我听不懂。” “舟哥让我来的,我应该做的。” 他一直这样,从来不觉得自己要接受别人的谢意。 也是这样,才成就了他今天这样略显卑微谨慎的性子。 “听说你要结婚了?” 禾筝不想多嘴的,可她总觉得,季舒在这件事里太憋屈,有些心疼她,所以想替她争取一下。 谁让她那个哥哥,是个没心没肺的,连她的心意都看不出来一丁点。 裴简手指僵了僵,抿着唇,这下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了,“本来是要结的……取消了,可是最近……” 最近姚瓷追他追的紧。 让姚家和季家都知道了,这样一来,又成了一笔糊涂账,谁都说不清楚。 看他结结巴巴的,就知道老毛病又犯了。 禾筝给了抹微笑,状似无意的在裴简面前谈起季舒,“最近小舒过来,在我耳边可是把你骂的狗血淋头,你结婚的事,她挺不高兴的。” 这暗示她自认已经够明白了。 是个正常男人,应该都能闻到醋味,可裴简偏偏没有这方面的觉悟。 他还记着小南楼的保姆跟他顺嘴提起的。 说季舒让他结就结,不关她的事。 “可能她也着急吧。” “急什么?” 这下轮到禾筝不明白了。 裴简认真的模样却让她疑惑,“急着结婚。” 季舒一直是这样的,不想成为被落下的那一个,他才理所当然的这样以为。 这下轮到禾筝被噎着,一时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她是想结婚了,但是想和谁结,你知道吗?” “她想结婚的对象,应该不在国内吧?” 裴简小心翼翼的问。 那个样子,让禾筝不忍心开口骂他,骂他是个傻子,不聊还好,一聊却把她自己气的不轻,两个糊涂蛋凑在一起,她怎么说都没有用。 但他们这样,又一点都不奇怪。 甚至有点继承了季平舟的性格特点,嘴硬又好面子,尤其是季舒,不到撞南墙的时候,怎么说都不行。 季平舟帮着调阁楼的温度,禾筝就在一旁看着,眼睛都不眨一下,对着他啧啧叹气,这样子久了,惹的季平舟发笑,“叹什么气,像个老太太。” “我是老太太你是什么?” 不跟他贫,禾筝坐在地上,忍不住琢磨季舒的意思,季平舟调好温度,这才坐到她旁边,顺势躺在了腿上,抓着她的手,贴合到脸颊上,喃喃自语了句,“好香。” 第486章 头发 禾筝想将手抽出,却被季平舟强行抓着,贴在他的手上,感受温度。 他在外面,连个笑都没有。 回了家,却又是这个样子。 这份反差。 也只有禾筝能看到。 她故意气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说,“你知道这是什么香吗?” “不知道。” 季平舟又抵在手掌心嗅了嗅,“有点熟悉,就是香。” “你再闻闻。” 禾筝不吝啬,将手指都伸了过去,触着他光洁的唇峰,这下,他蹙起眉,好似发觉了什么,“你又偷喝我的茶了?” “什么叫偷喝,放在那里,我不能喝吗?” 那的确是他的珍藏品,虽然价格并不昂贵,可贵在市面上已经停产,这罐泡完,就再也没有了,她这无疑于是挑衅。 除了第一秒钟的错愕外,便没什么了,禾筝想象中的训斥没来,季平舟只是豁达的挑起眉,又吻向她的掌心,“喝就喝了,我有的,不都是你的吗?” “今天这么大气?” 季平舟被气笑,“怎么到你嘴里,我就这么不是个人了?” “本来就不是。” 禾筝又动了动手,“松开,我再去楼下冲一杯。” 季平舟睁开眼,平躺在她腿上,面颊在灯光的渲染下微微泛着苍白,可这种病态的苍白,在他脸上又是与众不同的好看。 瞳仁黑润光亮,很有神。 “那东西那么苦,你真能喝?” 还真是苦不堪言。 禾筝露出一点嫌弃的表情,被季平舟迅速捕捉到,“是给裴简喝了吧?那点小心思,藏都藏不住。” “我就是嫌苦,不想让你喝。” 禾筝五指被分开,季平舟将自己的手指穿戳过去,圈着,以缱绻的姿态,揽在腰间,“那裴简还真是倒霉。” 说完。 他又睁开眼,眸光仔仔细细的描绘着禾筝的五官,从眉眼到鼻尖,再到脸廓,一点一滴,都想深刻印在脑海中。 “看什么?”被他看的浑身不舒服,禾筝伸手推了一把,将他的脸偏过去,这样一来,后脑勺就完全暴露在了她眼前。 季平舟还没吭声,禾筝便按住了他的脑袋。 语气很是认真,也带着点迟缓和错愕,“季平舟……你怎么长白头发了……” “少唬人。” 这时候他还是平静的。 可发丝被禾筝拨开,她竭力去寻找黑色发丝间的那一抹微弱银色,指端偶尔擦过发根,带起一阵阵的酥痒。 季平舟感受到这些,这才睁开眼,目光所及,是她洁白细腻的脚踝,“别闹了,我怎么可能有白头发,让我起来,脖子酸了。” 他想直起腰,禾筝却摁着脑袋,寻找的认真,完全忽略了季平舟脆弱的情绪,他自认自己还年轻,脸颊也是年轻的,这种昭示着年龄增长的东西,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可禾筝却没撒谎,“我真的看见了,你别动。” “你最好没在唬我,不然这次你怎么求饶都没用了。” 禾筝贴近了,几乎是抵着他的耳朵,“我才没有,是真的看见了。” 手指轻轻拨开了那些黑色的健康发丝,在中间,终于找到了那根突兀的白发,乍眼的出现,让她不得不伸手拔掉。 总算攥住,稍微用劲,才连根拔起。 手掌离开了,季平舟才能直起腰,第一眼,便看见了禾筝手上的一根银丝,不长,在光源下,很难分辨。 “你看吧,我没胡说。” 季平舟也看了两眼,便扭过脸,不肯看了,但终究是被伤到了,他从没觉得自己会脆弱到这个地步,可看着禾筝还年轻美好的模样,总觉得伤情。 看到他瞬间暗淡的瞳孔,禾筝将那根白发收藏到自己的琴谱书里,随便夹在了其中一页。 季平舟看到,声音低哑了些,“你放起来做什么?” “以后你要是欺负我,我就拿出来,威胁你。” 她鬼点子永远那么多。 “一根头发,能威胁我什么?” “就告诉别人,你长白头发了,年纪大了。” 这对季平舟来说,真算得上是打击了,禾筝拍拍他的脸颊,得意洋洋,起身就要走,还没站起来,就被他抓着脚又重新坐了下来。 这次他脸色有点不对,按着禾筝的脚踝,不让她动弹,自己凑过去,垂着睫羽,一片淡淡的影光落在眼睑下,面颊淡漠的隐在光中。 滚了滚喉咙,他才说,“你亲我。” 禾筝连眨眼也忘记了,“干嘛,不亲,快松开,我要下去了。” 季平舟重复着,“快。” “平常又不是没亲过。” “要现在。” 拗不过他,禾筝只好敷衍的往嘴角带了下,亲完就离开,像阵风,“这样可以了吧?” “不是这样。” 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要求,禾筝这下连敷衍也不要了,“你们季家人真是阴晴不定,快起来,少耍无赖。” 季平舟眨动双眼,这次没留余地,也不给她机会了,“怎么这么笨,连亲人都不会?” 他是真的在骂。 禾筝启唇想骂回去,一个字还没蹦出喉咙便被季平舟狠狠堵上,手跟脚腕都被他握住了,翻腾不得,身下贴合着柔软的绒毯,那种温度,像泡在池水中,很容易沉溺。 - 像是为了报复禾筝暗喻他变老的事。 这几天季平舟明里暗里较劲,想证明自己还年轻,却把她给折腾惨了。 好不容易等来了季舒约着出门去看最近新建成的许愿广场,原以为能摆脱季平舟一次了,他却也要跟上来,路上没少被季舒念叨。 她说话向来耿直,不藏着掖着,“我们一起去,你凑什么热闹?” “怕你把她弄丢了。” 季平舟也是一针见血,不给季舒留面子,季舒看了看禾筝,又看看他,嗤笑道:“开什么玩笑,我有这么缺心眼吗?而且禾筝姐又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你真是多此一举。” “我想跟着,你有意见可以自己去。” 吐了吐舌,季舒做了一番鬼脸才消停,看向禾筝,才给了温和的笑,下意识就将手贴到了她的小腹,觉得奇怪,自言自语起来,“怎么不见变大啊?” 第487章 什么心愿 在其他人眼里,她还是怀孕的人,可他们却忘了要演戏,这么久过去,身体没有一点变化,是说不过去。 车开到拥堵路段,季平舟背过一只手,提着季舒的衣服将她推开,远离了禾筝,“你给我坐好,少烦人。” “我就问问,怎么了又?” 她整理着衣领,五官拧在一起,忿忿不平,面对禾筝时,又是好声好气的,“我知道,肯定是禾筝姐太瘦了,所以还看不出来。” “这才刚一个月,你能看出来,那还真是见鬼。” 季舒从小就被季平舟骂,现在也一样。 说话总是这么要命。 “这可是你孩子,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 禾筝没有参与这场声讨,她清楚,这都是假的,等揭穿那一天,状况恐怕不止是惨烈,能解决的唯一办法,就是在被发现前,尽快怀上。 可她的身体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一路吵到了目的地,新开业的许愿广场在圣诞节有试营业一次,那时禾筝没赶上,这次是被季舒拉过来的,也是年底正式开张第一天。 广阔的面积上置放着各种新颖的游乐设施,入了夜,各项设备上都亮起了应有的繁重灯光,五光十色的灯点融合聚集在同一片,有些拥挤,却又夺目。 这样的光彩,在冬夜里,是暖融融的。 季舒跑进去就不见了人影,季平舟担心的没错,她的确是会把人弄丢。 那些玩乐的设备禾筝都不能去做。 装怀孕,还得装的像样点。 她也就只能玩玩旋转木马,可这样的东西,季平舟说什么都不上去,他便站在下面看着她玩,专门挑了匹漂亮的小马,最醒目。 每次转过来,她都会招手。 那模样,是真的高兴。 只是玩了一圈旋转木马,下来时脸颊便红扑扑的,快冒出汗来。 季平舟只有牵着她的手才有安全感,“只玩这个,就受不了了?” “不是,是高兴。” 她的要求一直不高。 也没受过什么疼爱,这点东西,就算是恩赐了。 走出排队拥挤的人群,禾筝半依偎在季平舟怀里,煞有其事地说起来,“我从小就羡慕乔儿有爸爸,有空就会拿存的钱带她去游乐园,就玩旋转木马,转几圈都不嫌腻。” “你没钱去游乐场?” “才不是。” 虽然那时的生活算不上好,但也没有拮据到吃不饱穿不暖的地步,“是羡慕她有爸爸。” “你也有。” 现在,的确是有了。 可她无法从魏业礼身上找到半分亲情,那样生疏,又那样憎恨,有时,甚至还有恐惧。 知道她的惶恐,季平舟不再提,随手将禾筝脑袋上的帽子压低了,盖住耳朵,柔声问:“不凉?好不容易给你带的,不防风还有什么用?” “你身上暖。” 她每次依偎着他,不止是身上暖,心也暖。 因为知道,身后有人了。 拿她没有办法,季平舟便纵容了下去,找着去许愿池的路,一路上,有桥有水,全部是人工形成,这一片广场被灯光点燃,可天空却暗淡,星光也不多,仿佛落在周边的,也是星星。 走在其中,禾筝的面容被缭绕着,光斑缤纷,皮肤改换了颜色,瞳孔却依然清亮,站在许愿池边的时候,眼底的波动明显,激动而惊喜。 这里的布景不差,水底浅浅的印着什么字,用光圈绕着,虽然才刚开放,却已经有不少人投掷了硬币下去。 桥边沿刻着简单而直白的字。 心想事成。 看似普通,却又最难以实现。 寄托随着硬币掉进水中,怀揣着希望,令人无限向往。 禾筝伸出手,“快给我硬币。” 周边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围绕成一圈,都在等着整点到来,将愿望投掷出去,季平舟拿出崭新的硬币放在禾筝掌心,虽然知道这是假的,但愿意跟着她一起相信。 时间倒计时。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发丝随着风飘飘荡荡,缭绕在脸颊周围,看起来却柔和了不少,额头连着鼻梁,再到下巴,一整条线都渡着光,像是画里的人。 心里默数着时间。 到了节点。 硬币从手中离开,许愿池中央的音乐喷泉也随机开放,颇有规律的水花腾空而起,伴随着茫茫光线,时而变幻,时而静止。 在那些纷乱的声音中,冷风吹过面颊,季平舟的言语搅在中间,“许了什么愿?” 禾筝不卖关子,看着池底那些硬币,倒映出了波光粼粼的颜色。 心愿,该是这样的颜色。 清透,纯净,泛着崭新的光泽。 “许愿让季平舟再也不要长白头发了。” “就这样?” “就这样。” 他开心,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 她的眼睛摈弃了一切杂念,变得清澈见底,透过眼睛,就能看到她柔化成暖水的爱意。 风又吹过,这次是暖的。 像她这个人一般,天生就值得迷恋,值得被爱。 - 这趟有些疲惫,禾筝在车上便昏昏欲睡,为了不打扰她,季舒要保持安静,这样一来,便显得不安,焦躁,怎么坐都不舒服,季平舟有注意到,所以放轻声音问了句:“刚才你跑哪儿了?” “啊?”她思绪不在车上,好像留在了那里,“……没去哪儿。” “下次别乱跑。” “知道了。” 难得季舒能不顶嘴。 可就是因为她不顶嘴,才不对劲。 她却自知,没办法像来时那么愉悦,她刚才跑哪儿了? 她自己也不清楚。 只是挤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看到了熟悉的人。 这里开业是半个月前就发布的消息了,爱凑热闹的人都会来,她忘记了,裴简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可姚瓷是。 这种玩乐的好机会。 她当然不会放过。 他们站在许愿池旁,那里人太多,整点未到时,光影暗淡,除了同伴的脸,谁也看不清。 季舒在人群里寻找着禾筝。 却认出了他们。 她没来得及许愿,没赶上整点,喷泉哗然响起时,她看到的场景是姚瓷歪着脑袋,笑着问裴简许了什么愿,他兴致很淡,摇了头。 她又问,“那你猜我许了什么愿?” 他还是摇头。 对于他的不配合,姚瓷一点也不介意,反而自问自答式地说了,“我许愿能今年就跟你结婚。” 裴简有些错愕。 所以侧过了脸,是要看她的,她却蓦然凑上去,吻在了他的唇角。 那一夜的风,对季舒来说,是刺骨的。 第488章 她养的狗 像是刻意为了避开裴简,季舒专门挑在这个时候,跟着学校离开了燕京去办讲座。 这也是她第一次不跟家里人过年。 知晓这个消息。 禾筝是掩不住的伤感。 有些人不知不觉就会错过,不需要谁阻拦,也没有什么坎坷,败给的,不过是一个有缘无分。 季舒离开,她身边也少了人。 季平舟不在时也不能再找她来和风苑陪着禾筝,说是陪着,其实就是护着,预防哪天季言湘又找上门,魏业礼又来劝说她回魏家过年。 身旁无人时,禾筝的自我防护意识便会增强。 每次门铃响,她都会先查开监控器再开门,没有不预防的时候,但若是对方的理由太站得住脚,她还躲藏,倒显得是她不耿直。 季言湘不是第一次派小南楼的人来要孕检单。 说起来,这次她的确不是公报私仇,是家里要。 但她派去的人,每次都吃了闭门羹。 这次说什么也要拿到。 禾筝隔着门和眼熟的老保姆对话,门外的寒风划过脸颊,锋利尖锐,带着低气温的寒冷,“我说了,那个东西下次孕检要带,不能给你。” 她没有孕检过,一次都没有,这么说,也就是借口。 老保姆长着一双不怎么友善的三角眼,看着她时,泛着算计和精明的光,“方小姐,不是我刁难你,是言湘要的,你不给我,我不好交代的。” “你告诉她,是我不给,跟你没关系。” “哎哟,您可别这么说了。”她像是真的着急,“您要是真的要用,这样,我拍个照带回去也算交差。” “不行。” 这次她找不到任何理由了。 也渐渐后悔了当初撒这个谎,现在需要用太多办法来圆,她已经感到精疲力竭。 老保姆撇撇嘴,“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 她没有道理,却依然能将腰板挺直。 “您不能仗着舟舟喜欢,就这样嚣张跋扈,我们只是要看孕检单,又不是其他的。” “我凭什么要给你看?”若是语气不硬些,则会暴露遮遮掩掩的态度,既然说了她跋扈,那禾筝不介意真的跋扈起来,“你算什么东西,她来我连门都不会给她开,你不就是她养的一条狗,我开门是看在你年纪大的份上,别蹬鼻子上脸。” 在老保姆看来,她是疯了才会说这样一番话。 毕竟在商园时,她唯唯诺诺,任人欺凌。 可禾筝知道,她不这样,这人是不会走了,她继续这样耗下去,肯定会露馅儿。 只能这样骂她,让她转移注意力。 果然,老保姆被这番话气的脸色铁青,缓了缓,才颤着音说:“你……你等我回去告诉言湘。” “告诉她?”禾筝嗤笑着,带着轻视,“你哪次没告诉她,毕竟是她养的,得冲她摇尾巴才能讨口饭吃,但用不着向我报备,我对你们主仆的情谊不感兴趣。” 这保姆也算是季家的老人了。 从季平舟小时候就在季家,自以为有了点底气,听了季言湘两句挑唆,便敢来耀武扬威,不成想,禾筝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还以为就连季平舟都会给她面子。 禾筝不敢怎么样,被这么一骂,才彻底气急败坏,年纪大了,气的心梗着疼,“你等着,等我告诉言湘,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她一边骂一边走。 走两步就回头啐一口,模样滑稽又可恶。 走远了。 禾筝才关上门,张扬的面孔不见了,留下的,只有一室落寞。 这个谎就快保不住了。 她要提前做好准备。 - 禾筝说的那番话很快被添油加醋传到季言湘耳中,她这次倒存了一份理智。 原本想着禾筝怀孕,再怎么说是季家的孩子,这段时间,她可以忍一忍,不去使坏。 可只是一个孕检单。 便嗅出了猫腻。 季言湘也曾为了糊弄家里,撒谎怀孕过,唯一的区别在于,季平舟是爱方禾筝的,所以愿意跟她一起撒谎。 仔细回想了番,陈姐每次去和风苑,也不见有带什么大补的东西,虽然的确有了端倪,可不能空口无凭的指正她撒谎。 季言湘思考完,嘱咐了声,“你去找人看着她,看看她有没有去过医院。” 老保姆忙点头。 “明白。” “要悄悄的,被发现就没用了。” 因为禾筝那番有些侮辱性的话,到现在老保姆还对她存着恨,巴不得快点看她倒霉,应下时,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去,“都知道都知道。” 这样还不够。 远远不够。 在季言湘眼里,这个女人能将季平舟的魂儿勾去,手段是高明的,这点小伎俩,还整治不了她,也揭穿不了。 “你再打个电话给央姨,假装跟她聊天,就说方禾筝最近不小心摔了一跤,还挺严重的。” 这一下,她不懂,“为什么,这样不就惊动了太太吗?” “就是要惊动她,最好要她亲自回来看看这个冒牌货。” 季言湘不相信。 方禾筝能敷衍她,还能敷衍季平舟的母亲不成。 到时候,谁都护不住她。 - 因为魏业礼曾经派人在和风苑周围监视过的缘故,禾筝对这种事,格外敏感。 没几次,就发现了附近有人。 无论去哪儿,都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这次是谁搞的鬼,显而易见,她不动声色,该怎样就怎样,中途去过医院两次,是为了掩人耳目,本以为藏的够好了,却还是被季平舟发现。 季言湘派来的人他见过,虽然不熟,可也是季家的人。 就那么撞上。 想不多想也难。 四目相对,又是在漆黑阴冷的夜里,季平舟瞳孔幽静,泛着郁气,不言不语地凝视着,将那人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谁让你来的?” 季平舟条理还算清晰,问在了重点上。 那人忙低下了头,可她不说,季平舟也知道,“季言湘让你来的,来多久了?” “……是,是三小姐。” “来干什么?” “说是……监视方小姐,看她有没有去医院……怀疑她假怀孕。” 虽说是季言湘的人。 可聪明点的都知道季平舟比她的权利大,在两相权衡之间,谁都会选择全盘托出。 这段时间他又忙了起来,并不知道有这档子事,禾筝也从没说过,可她是最怕被监视的,这样忍着,一肚子的苦水和委屈无处倒。 只为了要跟他在一起。 苍凉夜色落下,季平舟站在夜晚的霜气中,良久,才一股作气,又回到车上。 这次走的,是回商园的路。 第489章 比你重要多了 晚饭后按照惯例季言湘要吃上一份昂贵材料熬制的补品,她身体不好,这些年季家在她身上花费的心思,平心而论,早就不比季平舟差了。 那盅补品还是滚烫的。 保姆盛出一小碗,用勺子反复搅弄,匀凉了些,才敢递给她。 那一股股的热气,蒸湿了面部。 季言湘伸手接过,才舀起一勺,置于唇边,品尝到了些许香甜,没能入口,便听见一股沉重而迅疾的步伐走近。 刚抬眼,手腕便被一股蛮力拖拽了起来。 紧接着,是保姆的一声惊呼,只因季言湘没拿稳,让那只滚烫的碗掉到了地上,补汤洒了一地,有些溅到她的脚上,可季平舟不会管这些,他一心要带她走,走到禾筝面前,跟她道歉。 男女力量悬殊。 季言湘挣着手腕,尖锐的嗓音伴着季平舟粗鲁的动作拔高,“季平舟,你干什么,疯了是不是?” 的确。 死也该死的让她明白。 季平舟没松开手,那力道再收紧一些,几乎就要伤到骨头了,看着季言湘时,眸色暗淡,没有恨,却悲切万分。 “你自己干了什么,心里有数。” “我干什么了?”季言湘拍打着他紧握的手,“你给我放开!” 他非但不放。 反而越收越紧,让季言湘疼的面色逐渐苍白,任她再怎么叫唤,季平舟都不听了。 因为他突然回来,看样子又是来算账的,小南楼外围着几个人,都是亲眼目睹了季平舟是怎么把季言湘连拖带拽,摔到地上又提着衣领,活生生扔到车上。 那样子。 像是要把她带到荒郊野外活埋了泄愤。 他脾气不差的,对季言湘也算尊重,最严重的时候,无非也就是砸了家里两只花瓶,给了点警告,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季言湘的保姆上去想阻止。 都被季平舟吼了回来,拖拽时摔在地上,手摔出伤,他也没有停顿,直至将她扔到车上,已然不打算跟她讲什么亲情。 季言湘捂着蹭破皮的手肘,痛到一口口抽着气,瞪着季平舟时,眼睛里几乎要飞出刀子。 “是不是方禾筝又跟你说什么了?我是你姐姐,你敢这样对我?” “她什么都没说。”季平舟目视前方,气息仍然是沉重的,压在胸腔里,提起禾筝的名字,更是重。 她还是那样柔和的性子。 明知道季言湘在找人跟踪她,给她施压,她也只字未言,就是不愿意将女人之间这点事告诉他,让他烦闷。 宁愿自己受着,也要死撑着不说。 孩子的事给她的打击已经很深,季言湘这样,是血淋淋的在她心上捅刀子。 来的路上他无数次想起这些,痛是百倍增长。 季言湘竟然还有脸问。 滑稽又可笑。 她捂着火辣辣泛痛的伤口,不知道这是要去哪里,还自以为是的讲道理,“她不让我的人进去,连孕检单都不给我看,我找人看着她,有什么错,谁知道她又在搞什么鬼?” “我再警告你一遍,别去招惹她!” 这一句季平舟是恶狠狠挤出来的,他知道季言湘这种性子,一直纵容,她就会得寸进尺。 季言湘被吼声震慑了些,唇颤抖了下,慢吞吞地说话,“我代替家里关心她,还有错了?” “关心?” 提及此。 季平舟才侧了侧眸,转到季言湘脸上阴冷的一眼,“你巴不得她早点死。” “她如果没做亏心事,为什么不敢拿孕检单?” 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不愿开口废话,总之,他无限的缄默了下去。 这下,却让季言湘更为嚣张,一声声骂了出来,“我算是看出来了,她压根就没怀孕,这事就是你们编造出来,为了糊弄家里的,是不是?” 没有声音回应她。 她更加气愤,“你别以为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了,等我告诉家里,你们就等着完蛋。” “到底是谁完蛋?” 季平舟嘴角始终挂着一点笑,“你大可以试试,等会见到禾筝,你要是不向她道歉,就不是一年禁闭这么简单的了。” “你疯了,你凭什么要向她道歉?” “你做的那些事,难道不值得道歉吗?” 她自己是没有这个觉悟的。 若是有,也不会做出那些事情来了,哪怕到了这一刻,仍然相信季平舟不敢把她怎么样,“让我向她道歉,做梦吧。” 对她这副态度,季平舟早有预料。 他言语苍白,虽然淡,可信度却毋庸置疑,“家里想让你跟原家那个瘸了腿的四叔结婚,你知道吗?” 突然提到这一茬,击中了季言湘最易溃败的地方,她睁大双眼,恐惧升到极点,“你想干什么?” “你再招惹她,你就知道我想干什么了。” 家里一直疼季平舟。 他开口要求的事,基本都会答应,对于季言湘再婚的事,家里一直在物色,她统统给拒绝了。 但季平舟知道,裴简的婚事和她的,都算是利益联姻。 他能让家里取消裴简的婚事。 也一样能让他们把季言湘嫁出去。 因为知道这点,她才会吓成这个样子,“你为了那个女人,用这种事威胁你姐姐。” “她比你重要多了,少一口一个姐姐。” 季言湘空洞的惨笑,“我不道歉,你能怎样?” 季平舟强忍下打女人的冲动,说的笃定,“你会比裴简先结婚。” 婚姻是季言湘的噩梦。 也是她为数不多的弱点。 在回和风苑的路上,季平舟难得将心情平复了下去,下车时季言湘还在挣扎辩解,企图用装可怜的方式博取同情,像以往每次一样。 可这次,季平舟不再犯心软的毛病。 他拖着季言湘进门。 听见开门的声音。 禾筝惊醒,放开了抱枕,下意识起身,覆盖在身上的绒毯滑落,视线还未清明,朦胧的声音先扩散了出来,“……怎么现在才回来,菜都冷了,我去给你热……” 话尾戛然而止。 看向季言湘,禾筝只有茫然和不悦。 季平舟甩开手,将她推到禾筝面前,手下力气太重,险些将她推倒在地,那架势,将禾筝也给吓到。 她稍稍退后一步,又绕过去,在季言湘恶毒的眼神下,绕到了季平舟身后,这种时候,总会条件反射的跟他站在一起,手也拽住了他的袖口。 气若游丝的问:“……怎么了?” 季平舟眸光始终不曾变幻,冷冽,漠然,目的性明确,“道歉。” 第490章 不太满意 季言湘缓缓转过身。 或是觉得这一幕对她的人生来说是莫大的污点,是耻辱,所以才会瞪到眼眶泛红,快要撑出血来。 那样仇恨的目光,让禾筝觉得自己太过无辜。 回首望望,她真的没有对不起季言湘。 可这莫名的恨意,却要她一个人承担。 季平舟握住了禾筝的手腕,转过眸,神色柔下来,“别怕。” 再看向季言湘。 口吻是不变的冰冷,“道歉。” “我说我不!”她咬牙切齿,一股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架势。 季平舟没有跟她废话。 他拿出手机,当着禾筝的面,在季言湘眼下,打出了家里的电话,铃声才响,季言湘已经知道了他想干什么,忽然伸手去抢,却扑了个空。 她知道,这通电话打出去,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只要季平舟一句话,她就没办法在季家待下去。 他们之间的地位高低,一直分明。 前后皆是深渊。 一个在心,一个在身。 也是这一刻,她才明白,这些年不过是季平舟在让着她,并不是真的怕她,敬畏她。 今天不道歉,他真的会将她驱逐。 她大脑还在麻木的运转,思考的太过缓慢,电话已经接通,一道沉缓女声悠悠扩张,蔓延在室内四角,问了句:“舟儿,什么事?” 猜出了那是谁。 禾筝仰面,看向季平舟的脸,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下颌线在绷紧,还是恼的,只是不能在她面前表现的太过。 未作声时,季言湘便抢过了话,压抑,忿满,“我道歉!” 这一生太压嗓子,从电话里听的不太清楚。 季平舟掀开单薄眼皮,看着她时,毫无感情可言,随即对着电话那端,字正腔圆说:“没什么事,打错了,您早些休息。” 挂断电话。 他没给季言湘任何缓冲和反应的机会,“道歉。” 知道把她带来为了什么。 可禾筝绝不会开口去阻拦。 她没那么大度,季言湘这些天一直找人在附近蹲点监视,的确让她觉得压抑难堪,面对季言湘,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也不可能开口说不用。 只是道歉,甚至太过轻飘。 “快说。”季平舟不耐烦地催促。 季言湘咬紧了牙根,面部绷成一条线,隐忍而颤抖,说对不起的时候,更像是要把禾筝撕碎了吞下去。 太不诚恳。 “对不起。” 季平舟把权利交到禾筝手上,“满意吗?” 又被季言湘瞪了一眼,那眼刀锋利坚韧,禾筝抿抿唇,声音毫无起伏,却也能将她气死了。 “……不太满意。” “那就继续。” 他们之间是有血缘关系的,季言湘没想到有一天季平舟会狠到这个地步。 可当下,她只能选择顺从。 “对不起。” 再一声,语气没那么狠了。 可禾筝还是摇头,“我听不清。” 季言湘咬咬牙,“对、不、起。” 季平舟低头看她,禾筝还是摇头,这份羞辱像烙红到贴,深深印在了季言湘心口,将皮肉烫焦,散发出更加腐臭的味道,“对不起。” 这下,她也听腻了。 “虽然还差点,但是算了,我饿了,越听越倒胃口。” 说完。 禾筝手指伸进了季平舟掌心,轻轻弯曲,指甲便剐蹭了下,像是在催促他什么。 他们之间许多时候已经不需要什么言语来表明心迹,一个暗示的小动作,彼此就清楚了。 “这里不欢迎你,以后不要来,也不要叫你的人来,孕检单我会给家里看,用不着你在这多事。”季平舟握紧了禾筝的手,面色冷淡,是警告也是威胁,“现在我都是以她为重,你让她不开心了,就是在跟我犯冲。” 季言湘的气性不小,这一秒钟,有险些脱口而出的骂声,可看到季平舟的脸色,又很快将那些话藏了下去。 她不知道孕检单是真是假。 但这场羞辱,的确加重了她的怨恨。 季平舟侧过身,给季言湘让出路,她临走前还不忘狠狠剜了禾筝一眼,门外一股冷风吹进室内,却没将她的气味带走。 她来过。 好像这片地方也脏了。 禾筝紧绷的心绪瞬间放松,看向季平舟的眼睛,柔情与爱并存,“你怎么突然把她拽来,吓到我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她找人监视你的事?” 要不是今天他回来的早,发现了,这样的压迫还不知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了。 这点倒是禾筝理亏,她自知没有借口辩解,便抱住了季平舟的腰,开始耍赖,“有什么好说的,她跟着我就跟着我,我就当多了个跟屁虫。” “傻子。” 在他眼里,真是傻的要命。 从前这样是因为要委曲求全留在他身边,现在完全用不着了,她还是爱藏着掖着。 “她也是发现了我没怀孕才这样的,而且我的确没怀,所以理亏。” 因为心虚,理所当然的不敢去争辩什么了。 “怎么没怀?”季平舟心悸着,对禾筝谈起孩子时暗淡的眉眼还是心疼不已,他忽然伸手抱住她,让她来不及反抗。 被吻住时,仍然会为他温柔而体贴的举动心动,大脑也跟着空白,不管不顾,只愿意跟他在一起。 房间没开灯,可他们还是记得对方的眉和眼,这个时候会是什么神色,季平舟将吻又落在禾筝眉间,“我不相信会怀不上,观音娘娘不会这么对我们的。” 禾筝嗔笑起来,“关观音娘娘什么事?” “他是神仙,神仙就应该庇护好人。” “我可不是好人。” 她别过脸,脸颊紧贴着枕头,季平舟趁机吻在脖颈上,拨弄着头发,“好,我们小方是最好的。” 他吻的自己唇色泛红,面庞便显得更白,隐在昏暗的光影里,眼睛轮廓幽深,无论时光怎么变,这张面孔,一直就是禾筝最依恋的,她伸出手,扶住了他的下巴,半个身子腾空,回应了吻。 已经这样贴近,心也在靠拢,爱在凄冷的深夜里都藏不住,变得燠热。 尽管如此。 禾筝还是没办法心安。 她知道天长地久太难了,眼前的美满,也不知能维持多久。 第491章 不是一场婚礼 这次警告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 起码让季言湘消停了一段时间,那天被季平舟推搡时落了伤,不重,但她就喜欢渲染事实经过,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季平舟为了一个女人对亲姐姐动了手。 可商园的人私底下其实都在说,这是为民除害,也总算有人能挫挫季言湘的锐气,心里一个比一个痛快。 就连季舒在电话里听到,都拍手叫好。 她的讲座时间已经结束,却不愿意回来,宁愿在其他地方孤零零地迈过大年三十这个坎,裴简就是另一个样子了,最近甚至有些被姚小姐感化,一同出现时,竟然有主动牵起她的手。 禾筝有见过姚瓷。 其实那天季平舟压根没跟她打招呼。 男人跟女人的区别便在此。 永远不懂女人跟女人之间无形的渊源。 为了季舒,禾筝对姚瓷是有些冷淡的,可无奈对方的确是个热情的女孩儿,对什么事都从善如流,性格好到让人难以招架,却又喜欢。 裴简是个呆板性子,连季平舟都觉得,他们算是互补了。 这种时候。 完全没人会想到远在他乡的季舒。 同在饭局的还有许久不见的梁铭琛,当初郑琅出事,他也有牵扯,为了底子干净些,家里做了不少工作,又将他藏了起来,这才能好端端的。 也是这次见面,禾筝才意外听他说起了方陆北。 梁铭琛是在跟季平舟聊,被她听了去而已。 他身边坐着位模样略显混血的姑娘,听说是未婚妻,握着她的手,他才说:“前阵子出国去订戒指,遇见陆北,你猜他在干什么?” 季平舟不知他下一句话是好是坏。 特意看了禾筝一眼,提醒他收敛点,然后才给了个面子问:“干什么?总不能在捡破烂吧?” “说什么呢?”梁铭琛发笑,“怎么说他还有叔叔,吃穿还是不愁的,就是在做什么游戏,可起劲了,到处拉投资,他自己说,吃的闭门羹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 塞了口肉,他没嚼完就忍不住补充,“对了,他连车都卖了,说是两袖清风都不过分,最奇怪的是,身边竟然连个女人都没有。” 这事放在别人身上再正常不过了。 可要是方陆北,那就是天方夜谭。 他曾经最不屑的就是商人身上的铜臭味,总觉得浪迹天涯才适合他,自私冷漠才能真的快活。 现在完全反着来了。 禾筝能想象出他游走在异国街头,为第二天的生计烦恼之余,还希望能转角遇到心心念念的人。 可是很难。 他的运气在遇见乔儿前刚好用完,此后再也不会得到上天眷顾。 生怕禾筝听到方陆北的名字会伤感,季平舟及时撇开了话题,随口便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他们又畅所欲言的聊了起来。 没什么顾虑。 他们聊着,裴简在其中显得最心不在焉,梁铭琛有开玩笑问他会不会先结婚。 他不作声。 姚瓷却羞怯地笑起来,腼腆回答:“家里的意思是年初就结婚,可我想春天,那样穿婚纱才不冷。” 裴简垂着眼睛,声音很低。 “还没谱的事。” “人家都合计婚纱了,到你这怎么就没谱了?”梁铭琛打趣他,“合着你们不是一场婚礼?” 他说这话多少有点不吉利。 被自己未婚妻掐了把,“什么话,玩笑可不能这样开。” 姚瓷摆摆手,“没关系,我平常也这么开玩笑的。” “听见了没?”梁铭琛又回怼,“你怎么比我还封建迷信?” 他们兴致盎然。 倒显得禾筝郁郁寡欢,也不爱开口,好在有季平舟在旁陪着,才不显得孤单。 裴简就坐在她对面。 有时目光碰上了,先躲开的一定是他。 好像在这里跟姚瓷的一举一动,如果过分亲密被禾筝看到,就会被季舒知道,可他们分明是没什么关系的,这份心虚没有由来,却一直在。 饭局结束梁铭琛先带着未婚妻离开。 裴简跟季平舟一辆车。 他们有事要聊,季平舟坐在副驾驶,这么一来,姚瓷就跟禾筝坐在了一块,她热情心善,骨子里又豪爽,想方设法的跟禾筝找话聊,次次都被她的冷淡打回来。 不是有意针对她。 只是这样敏感的关系,若是她跟姚瓷亲近,太对不住季舒,转化为单纯的友谊关系,她也是要偏向季舒的。 思绪游离时,禾筝除了听姚瓷说话,还听到了裴简低声说:“过些天……我走,看情况处理,烂尾的都干净了。” 季平舟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应着。 可烦忧的模样,也很重。 - 车开到和风苑,望着季平舟跟禾筝进去了,裴简才重新启动车子,刚要掉头,后车门就被打开,姚瓷又坐到了副驾驶,相处这么久以来,难得露出点伤心的神色。 她不爱藏事,直爽到有什么就说什么。 “方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 没人这么称呼过禾筝,季舒也是叫到禾筝姐,或是嫂子,有时候跟她玩闹,就直接连名带姓的叫,每次还会被季平舟骂,让她规矩点。 这么一比,姚瓷其实要乖的多。 裴简知道禾筝因为什么愿意才对姚瓷冷淡,却不能明说,便选择敷衍了句,“没有。” “有。”姚瓷很笃定,“她对顾姐姐都热情了不少。” 顾姐姐,梁铭琛的未婚妻。 禾筝最不爱参与饭局,也没觉得自己有差别对待了谁,对她们两个都不熟,态度也都半斤八两,也没想到姚瓷会这样想。 裴简看她一眼,不太想安慰,撑着疲惫的心,还是摇摇头,“真没有,不用乱想。” “不行,为了你,我一定要跟她搞好关系的。” 这是有目的的行为。 禾筝更不会喜欢,她在感情上更趋于纯粹,也许是一早就看出了姚瓷的心思,才会更加冷淡。 看她那样努力,裴简不愿意出言打击,他不是个会打击别人积极性的人,能做的只有放手,随她们去。 这下却害惨了禾筝。 她才坐下没多久,手机便显示被拖进了一个群组,人不多,还都是她刚见过的。 季平舟给她揉着磨坏的脚踝,一抬头,就在她脸上捕捉到了点忧愁的神色,“怎么了?” 禾筝将手机摊给他看。 姚瓷已经甩出了几条信息,兴奋不已,还顺带关心了禾筝两句。 “不是说无聊,这下好了,有人陪你解闷了。” 他倒是心宽。 禾筝却笑不出来,“那小舒怎么办?” 这话,她更想问裴简。 第496章 有没有结婚 照片里,她只露了侧脸,一只手拿着筷子,一只手扶着微微下垂的头发,而那只手上,有一枚婚戒。 死而复生,再跌入谷底。 三秒钟,方陆北像是摔了狠狠的一跤,再也站不起来,他太想去询问这位朋友,怎么会认识乔儿。 可看到她手上的婚戒,又想,她应该过的很好,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打扰。 无数次。 他犹豫反复,最后控制不住,砸了手机。 可他没想到,那是他在异国的几年间,唯一一次跟乔儿有过的交集,甚至还算不上交集。 后来不知是第几年,方陆北再次问起了那位跟乔儿一起吃过饭的朋友,他只说,是另一位华人朋友组的饭局,他并不认识乔儿,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结婚。 理智告诉方陆北不能打扰,可他生来就不是个理智的人。 感性占据主导思想时,方陆北又通过那张照片打听了许多,可奇怪的是,再也没有问到乔儿的任何细枝末节。 她只是出现了那一下下。 再迅速抽离,连一点幻想,都没给他留下。 那枚婚戒方陆北无数次放大了去看,托专业的朋友去辨别,问清楚了,才知道是那年年底的新款,至此一枚,是婚戒。 至于买家是谁,却要保密。 他也终于明白,乔儿能爱的热烈,也能离开的决绝,死心了,就会迅速投入下一段,没有迟疑。 他是谁? 她早忘了。 - 大年初一刚过,裴简在除夕夜丢下姚瓷,跑去找季舒的事便迅速传开了,传到季平舟耳朵里时,裴简已经被带回去,像曾经处罚季言湘那样,毫不留情的关了他的禁闭。 季舒姓季。 又是被动的一方。 自然没人会惩罚她。 可这样,比把她也关起来还让她着急,她又是一点委屈都受不了的性子,在初三便跑了回来,第一次对季平舟又求又拜的。 只为让他救救裴简。 他们兄妹的事,禾筝不想插嘴,可季平舟太冷漠,根本没有伸出援手的准备。 在他身上行不通。 季舒只能绕过去,坐到禾筝身边,抓着她的手,又摇又晃的,“嫂子,你快帮我说说话。” 这样一来,她成了中间人,左右为难。 知道禾筝的难处,季平舟主动开口,“你跟她说有什么用,她能帮你?” “你能帮我,你不帮!” 瞧着季舒那个咬牙切齿的样子他就觉得可笑,心里这样想着,嘴角还就真的露出一点弧度,被她看了去,却立刻小题大做,“你笑什么,还幸灾乐祸,下次我也不帮你了!” “你能帮我什么?” 季平舟更想笑了,“帮我吃东西?” “你快去吧,不然裴简肯定要被揍了。” “他敢丢下别人逃跑,就是做好要挨揍的准备了。” 要说谁最了解裴简,绝对不是季舒,甚至不是他自己,而是季平舟。 他没想到裴简会在除夕夜逃跑。 但既然他敢逃。 后果怎样,他是有所预料的。 逃跑不说,丢下姚瓷,就是罪加一等。 季舒这是抛了个天大的难题给他,他握住禾筝的手,很想拒绝,“我这才刚回来两天,走不开。” “怎么走不开?”季舒想骂他强词夺理,可有求于人,首先态度就要好,“我留下来替你照顾禾筝姐。” 又把罪名放在她身上。 禾筝却不乐意了,“不用照顾我,照顾我干什么?” 她既不是残疾人,也不是痴呆,可在他们眼里,她却好像需要人全天二十四小时看护。 “是不用照顾。”季平舟将眸光又放到她脸上,“可我就是想跟她在一起。” 季舒五官皱在一团,做出了烦躁的表情,“那带上禾筝姐一起去。” “我……”禾筝想反抗,“我就不去了。” 那里都是季平舟的亲人。 她跟他的家人,向来犯冲。 “她不去,我也不会去的。” 季平舟的态度放在这儿,却将禾筝推上了风口浪尖,直直的被季舒盯着,让她心里跟着发毛,好像不去,就会害得裴简丧命一般。 可她,真的不愿意踏足那个地方。 若是要见季平舟的母亲,她恐怕几个晚上都睡不好,“要不你们去……” 说到底还是要看季平舟。 禾筝偷偷推了推他,再看向他时,眼神里带着威胁感,“你快去吧,不然裴简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是要救他,但也不能把你孤零零的放在这儿。” 年前就让她过了一段惴惴不安的日子。 那时候是有事要做,带着她太危险,现在,绝不可能放开了。 禾筝拗不过他们,在季舒的软硬兼施下,终于点头同意,晚上就要启程,路途遥远,她无法适应,一路上基本都躺在了季平舟怀里。 却苦了季舒,要一直开车。 可这趟是为了裴简,她想到他,便有了冲劲,人也不再软绵绵的。 这段路禾筝没走过,有陌生感,也有不适。 但好在身边有季平舟,有他在,走哪条路都不用害怕。 路上,季平舟紧握的手也没松开过,偶尔拨开禾筝鬓角的碎发,柔柔吻上来。 “早知道去机场了。” 听他这么说,季舒的反应却激烈起来,“没有今天的航班。” “你急在这一会儿?” 有禾筝在,季平舟才没责骂她,只是不冷不热的训斥,“从前天天在一起也不见这样,现在是怎么了?” “你还有脸说我?” 目的达成了,季舒的好态度也没了,“你能把手放开吗?牵一路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离了老婆的不能活的。” 禾筝是要点面子的,她抽动了手,季平舟却攥得更紧,一句话,就把季舒吓了回去,“你要是觉得自己能去替裴简说话,就把我们放在前面,要是不能,就闭嘴。” 季舒撇撇眉,虽然不服,却还是闭了嘴。 安静了才没多久,目光扫过镜面,她看了禾筝一眼,若有所思的,“这两天刚好姐姐要回门……别碰上了。” 这是在提醒禾筝,他们都听的出来。 禾筝却不明白,“……回门?” “是啊。”季舒话速很快,季平舟还没拦,她便一五一十都说了,“我姐再婚了,你不知道吗?” 第498章 不想看见我? 雪花从片状变成了堆积的白色小团,一块两块的,积累在台阶上,季舒站在屋檐下,严格来说不会有雪飘到身上,可还是冷。 这才十几分钟。 耳朵已经被冻红了。 不得不缩着肩膀,企图将仅有的温度裹挟在衣服里。 分明已经冷到无法忍受,可她仍然觉得,多久都值得等下去,就算等一夜,她也不会退缩的,毕竟裴简可是等了她十几年。 房内的灯火还是通明,映在院墙上,是温暖的颜色。 因为是新年。 枯枝上挂着数不清的红色灯笼,虽然没有光,但红通通的一小个,漂亮极了。 季舒现在没有心情欣赏这些,她在心里读秒,数着季平舟进去的时间,读到自己都有点记不清上一个数到多少了,他才出来。 保姆递了伞给他。 季平舟撑着才走下台阶,仔细看,手里拎着别的东西,但脸上的表情,就已经说明了结果。 这次裴简犯的错不小。 在除夕抛下姚瓷离开,让季家对姚家没有交代不说,还牵扯上了季舒,不给点惩罚,姚家那边都说不过去。 季平舟来求情,也仅仅是放宽了限度。 “怎么样?”季舒将急躁写在眼睛里,上前一步,声音还没准备好,便沙哑的从喉咙里蹦了出来。 “你可以先带点吃的给他,他还要在里面关上一阵子。” 季家老宅那里有小黑屋。 他母亲家这里也有,这好像成了惩罚人,唯一的方式,谁都摆脱不掉。 季舒蔫了口气,像被雪压弯了的树枝,摇摇欲坠,“那里面肯定特别冷啊,怎么住人啊。” “你先拿吃的过去,去看看他。” 东西都是从里面带出来的。 也是长辈对裴简的宽恕。 当下也只能如此,没限制他们见面,已经是恩赐,季舒原本以为,就算裴简被放出来了,家里也不会让他们见面。 这样的结果,算不上好。 也不算糟糕。 季平舟将他送过去,那里住的都是郑家的一些老佣人,供奉一些遗像,入了夜,阴森可怖,季言湘在这里住过一年,现在轮到了裴简。 季舒是最怕这种环境的。 这次却一点怯意都没有,相反,拿着东西就冲了进去,雪被她踩出一个又一个的脚印,像是坑,掩埋着她不为人知的冲动。 随他们去吧。 季平舟离开前,是这么想的。 - 关人的房间有特殊设计,季言湘被关的时候季舒来看过,那时候是白天,还不显得阴冷。 这个时间,走过那片雪地,都像是经过了坟场,阴风吹来,吹的汗毛直立,季舒跑快了两步,跑到那扇门前。 门是打不开的。 需要用钥匙。 窗户却可以从外面打开,也是有锁的,季平舟有把窗户钥匙交给她。 季舒踮起脚站在窗台下,上面已经堆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她伸手挥掉,也不管皮肤能不能适应着这种冷。 这种方式有些像探监。 想到这的时候,她又不觉得心酸了,反而有些想笑,敲了敲窗,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 起初裴简还以为是树枝被风刮到,碰了上来。 并没在意。 直到那声音经久不息。 他才察觉到异常。 跟着声音走过去,开了灯,光芒从玻璃窗内渲染开,突如其来的明亮让季舒不适应的眨了眨眼,视线再清明起来时,裴简已经走到了窗口。 他没想到会是季舒来。 表情是呆滞的,脸色苍白的跟雪花没什么区别了,季舒悠悠叹气,在心里念叨,肯定是没吃东西造成的。 几秒钟过去。 裴简还是没吭声。 她伸出手,隔着玻璃,隔着那些因为低气温和室内热度而氤氲上的雾气,挥了挥手,在裴简眼前晃动,“干嘛,傻了,不认识我了?” “你怎么会来?”裴简嗓子像被刀割开了,很是迟钝,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不冷吗?谁让你来的?快回去。” 他是慌张,是害怕。 怕季舒因此也受罚。 “我哥让我来的啊。”外面那样冷,季舒的眼睛却还是明亮的,她搓了搓冻红的手,将那些吃的拿上来,顺着窗户递进去,“你快拿着,拿给你吃的,没吃东西吧?” “我不饿。” 裴简接了过来,是怕她冻僵了手。 放空了手,季舒才手埋进口袋,垂着面,鼻尖都冻的通红,“你快吃,我看着你吃,你吃完我再走。” “我会吃的,你快回去。” 外面太冷。 隔着窗户,裴简都能察觉室外气温有多低,室内还是温热的,有温度在,他没办法看着季舒这样熬,她却甘之如饴的,听裴简这么说,瘪瘪嘴,做出委屈的模样,“你不想看见我吗?” 她就是这样直白。 等感情真的宣泄了,就不会再隐藏半点。 倒是裴简,他当然想见她,可让她忍着这么冷的天站在外面,他不忍心。 情感从脸颊浮出来。 季舒在一黑一白的环境里,看到了裴简微微发皱的眉头,和那份焦急的想让她走,又担心她,两方撕扯,而纠结的神色。 裴简还是裴简。 总是先想到别人,再想自己。 “你都被关了好几天了,一直没吃东西,”季舒将胳膊肘放在窗台上,这样能够刚刚好跟裴简的视线平行,“这点冷算什么,我就要看你吃,你快点吃,我才能走啊。” 裴简拿着那份东西,不知是什么食物。 他点点头,快速地打开,好似是一份点心,足够填饱肚子。 季舒探头进来看,“是什么啊?” 她舔舔唇,明显是自己饿了。 裴简将盒子顺着空隙处递出去,“吃吗?” “不行,给你吃的。” 明明就已经馋了。 香甜的味道溢出来,让季舒的肚子没出息的嚎叫了一番,她涨红了脸,还没替自己解释,裴简便已经将那盒点心放到了他们的中间。 谁都可以伸手拿到。 “一起吃?” 季舒死要面子这点,跟季平舟一摸一样,“那我就陪你吃两口吧。” 她洁净的脸颊在雪天里散发出不一样的光泽,鼻尖的红,像是雪人脸上的那颗胡萝卜装饰出的鼻子,很灵动。 小心翼翼地用手捻了一块,她递到嘴里,才品尝到味道,眼睛便亮了一个度,“好吃哎!” 第499章 早去早回 裴简是脱口而出,又有点被季舒的情绪渲染到,“好吃就多吃点。” 她点点头,将另一半递到裴简嘴边。 “你吃。” 裴简才要接过来。 她又收了回去,大惊失色的,“不行,我手脏了,你还是自己拿着吃吧。” “我不嫌弃。” “那给你。” 他们在冬天的缝隙里分享着一份来之不易的食物,后来想想,食物的本身没有太过美味,觉得可口,只是因为遇见了对的人。 - 送完了季舒,季平舟路上没停,直接开回了家,把禾筝带过来,他是很不安的,总觉得她不适合在这个地方,总觉得会有危险。 离开片刻,就要打电话回去询问。 出去前后不过一个小时,就已经够心慌的,回去的时候,脸色都是惨白的。 可室内,分明就只有禾筝跟保姆阿姨的笑声。 她们好像是在聊他的小时候,聊到尽兴了,自然就笑了出来,这个时候禾筝又成了很好相处的人,总之阿姨对她的评价很高。 让季平舟不得不问,“你给央姨下蛊了?”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不知道是夸奖还是批评,禾筝无言以对,“我有那么不讨人喜欢吗?” “……不是。” 季平舟捧着她的脸吻上去。 又开口去哄,“你不知道,央姨可是我母亲身边的人,很难搞,你跟她相处,要小心点。” “你知道她难搞还让她来照顾我,什么意图?” “这不是想让你跟她关系好点吗?” 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禾筝没反驳,也不否认,不管她有没有认魏业礼,季平舟母亲那里,都是难过的一关,这个阿姨,是她母亲的人,关系好了,就能认可她。 这是他们的小心思。 也都愿意为之努力,而不是还拿着那些无关紧要的面子,不肯低头服软。 “有心了,季少爷。”禾筝用掌心抚住了季平舟的鬓角,那里的头发不软,甚至有些刺,她拱着鼻子嗅上去,闻到了一点奇怪的味道,很苦。 皱皱眉,敏感的捕捉到了什么,“怎么有烟味啊?” “别人抽的。” “你不是去见外公了吗?” 老人家一般是不会抽烟的,她才不信,知道她在想什么,季平舟只能无奈叹气,“就是他,抽的厉害,老烟鬼,还有别的人也在,这才染上来的,小方同志厉害了,这也要管着?” “你身体不好,不能抽烟。” 仰起头,季平舟去吻她的下巴,“谁身体不好了?好着呢,不信试试?” 这种事向来是水到渠成。 他们都喜欢对方的贴近和身体温度,像是上瘾那般,乐在其中。 身子才被轻轻放下,贴进馨香柔软的床铺上,吻降落了两下,不合时宜的铃声响起,打散了这片刚刚酝酿好的温情。 季平舟随手摸过来,给挂了。 手机扔到一旁。 禾筝抬着脸,能看到他因为不悦而皱起的眉头,才挂断没多久,又响起,这次他忍不下去了。 蔫蔫捡起手机,接了起来。 骂声还没出去,却被电话里不知什么信息给堵住了嘴巴,经历了很沉默的一段时间,他身上的温情也没有了,挂了电话,缓缓站起来。 在温暖的室内,他的面上却像结了层霜。 可面对禾筝。 又是什么都不言语的样子。 季平舟看向她,柔软地给了个吻,手拍着她的脸颊,轻声细语地安抚,“有点事要我去一趟,你先休息?” 察觉到了不是什么好事。 不然他不会是如此凝重的面色。 禾筝握住他的手腕,冰凉骇人,“出什么事了?” “没事,叫我去坐坐而已,你先休息,别等我,坐了那么久的车,身体会吃不消的。” 季平舟的言谈举止永远都是这般,他如果沉稳,就绝不会出错。 可错就错在。 他太谨慎了,又太生硬,面对禾筝,他其实早就不用这张面具了,一旦带上了,那就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不愿意说。 禾筝也不再逼问,点点头,装成懂事的妻子,侧过了身,自己将自己的求知欲压抑下去。 肩膀很快被覆盖住,温度上升,季平舟从后抱住她,在颈窝留下一个吻,“明天早上睁眼就能看见我,别怕。” “快去吧。”禾筝闭着眼睛,她要把这一眼,留到明早,“早去早回。” 季平舟离开。 她身上的温度立刻就消失了。 仍然像一根刺梗在心口的,是他不能坦诚相待的防备,哪怕她知道这防备是为了她好。 - 一整晚,季平舟来回走了同一条路两次。 第一次过去时,积雪还没有如此厚重,厚重到车辆都难以通行,这一次,他频繁打滑,也许是因为慌乱,车子险些撞上一旁的树。 这个秘密迟早是要暴露的。 所以他宁愿先暴露,再带禾筝过来。 可事情还是不受控制的发展了起来,被揭穿时,禾筝就在这里,太危险。 就算有魏业礼那层关系,撒了这样的谎。 在谁那里都是不可饶恕的。 车没能停进停车线内,季平舟也没有心思挪车,随便停好,便下了车,雪的厚度能溢到鞋口边沿,他每一步都走的艰难。 还没走进庭院内。 才到门外,便看见了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也明白了,为什么事情会突然被戳穿。 几个小时之前对季言湘的同情,像这满地的雪一样,明早,被太阳一晒,连痕迹都不会留下。 她里外穿了好几层,让身影显得沉重,气息也沉,季平舟走过她身边时,能听到她来自呼吸道,隐忍而压抑的废气。 “这下她是真的完蛋了。” 季平舟站住脚,气温冷的犹如处在冰窖之中,可他吐字却格外清晰,饱含与生俱来的清高气魄,“你有什么怨,不能报复在我身上吗?” “我又不恨你。”这时看,才发现季言湘眸中沁泪,“是她爸爸害我被赶出季家的,本来我都不打算把这个秘密说出去了。” “她没认。” “那也是为了她。” 季平舟无法跟不可理喻的人交流,里面还有一屋子人等着他,等着兴师问罪。 推开季言湘,他声音冷到凝结,“你真是不值得任何同情。” 第500章 孩子不重要 季平舟会面对怎样的指责,季言湘不知道,她对他没有什么恨意,可今天到这个局面,她必须要将责任归属到他身上一部分。 深夜的雪总是带着无法祛除的刺骨寒冷。 在这样的温度下,没有人能扛过一个钟头,季平舟在里面,季言湘在外面,他们都在等一个自认为公正结果。 回到车里。 有暖气包裹,她的身子仍然热不起来,骨头缝里被密密麻麻的撕咬感覆盖,一切都在控制她的思绪,让她没办法不去回想曾经的种种不公。 但假怀孕这种事。 她真的不相信季平舟还能逃的过去。 时间迈过了六十分钟,对于谈判来说,这个时间已经足够漫长,季平舟能不能扛过去,她不清楚,但她有点熬不下去了。 在寒冷中。 人极容易犯困,季言湘裹了裹身子,思绪正涣散之际,门庭内一道光折射出来,橘黄色的,很暖。 这里的飞雪洋洋洒洒,很轻薄。 不像燕京那里,很沉,像冰块。 季平舟被保姆送出来,她伺候他撑伞,又拿了新的手套围巾,严密围裹好了,才送他到车旁,路上一个劲的劝他,可他脸上是那样冷峻的脸色,一度让季言湘以为事情成了。 等他开车离开了。 季言湘才降下车窗,探出目光,与保姆四目相对,她装出一副孱弱的样子,很容易博取同情。 “阿姨,怎么样了?” 保姆驻足车外,眉眼之间还是有心疼的神色的,只是不知道是在心疼谁,“好在舟儿心里有数,给劝下来了。” “劝下来了?” 话说的急,也太诧异。 一股冷风冲到喉咙,导致季言湘不住的咳嗽,还以为她是因为担心季平舟才这样,保姆苦口婆心的,“舟儿没事,从小到大,他坚持的事家里哪样没答应他?你别替他操心,过好自己的。” 在家里,季言湘总是装出一副温婉贤淑的样子,对弟妹都好,外表是如此,心里却早已腐烂不堪。 在昏暗的光线下,保姆看不到季言湘阴郁下来的眼睛,她在长辈眼中,就是个可怜的孩子。 “在那边还好吗?” 她还在询问。 季言湘却没有心情回答,有什么好不好的,对她来说,一切都麻木了。 缓过了一口气,她讷讷的,状态又差,却还是要问:“阿姨,你的意思是,就算方禾筝撒谎假怀孕,家里也能原谅他们?” “……怎么了吗?”阿姨不懂,“舟儿说只要他们能在一起就好,孩子根本不重要。” “家里呢,家里也是这个意思?” “他坚持……别人能怎么办?” 这样一来。 都清明了。 无论季言湘怎么折腾,都抵不过季平舟轻飘飘一句话。 她的命运。 一直是轻贱的。 这场暴风雪还没停,每个人都是受难者。 - 前后几天,去给裴简送食物的人一直是季舒,他们谁都没想过遮掩,这事传的很快,他们之间那层分明的关系,也越来越热烈。 家里不需要问季舒的意思,就知道她是想跟裴简在一起的,不然按照她的脾气,如果真的不喜欢,才不会管他的死活。 季平舟回来后没能立刻再回去。 总是在老宅和禾筝身边来回奔波。 说上去不过是十几分钟的路程。 可他从没带她回去过。 在别人看来。 怎么都像是金屋藏娇。 那晚季平舟赶回去为了什么事,禾筝也不清楚,只记得他回来时,身体很凉,像一块千年寒冰,将她抱的很紧,一声声说着,要一辈子跟她在一起。 她坚信爱。 但在某些事情上,不能说是完全没有隔阂的。 比如,他是真的很介意她这样的人出现在他母亲面前,中间横着的分界线,禾筝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跨越。 季平舟早上只喝了点牛奶便去了他外公那里,这里极易下雪,禾筝坐在窗边,从早看到晚,中途央姨有来问过她要吃什么,可她什么胃口都没有,情绪也有所低落。 发现这点,央姨走过去,她剪着一头短发,很干练,五官也不显老,谈吐举止都不像个打扫房间的保姆。 将手轻轻搭在禾筝肩膀上,她轻声询问,“怎么了?不开心?” 连她都发现了。 季平舟却没有。 禾筝不禁觉得难过,也许是因为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无法倾吐内心所想,才不得不对一个还不算相熟的阿姨问起来,“季平舟最近在忙什么?” “怎么没有自己问他?” 央姨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柔跟季平舟很相像,“他惹你不高兴了。” “不是。” 也不是不能问。 只是他现在每次回来的都很晚,面孔总是很疲惫,那份苍白,让她不忍心叨扰半分。 相处这几天,央姨能发现禾筝的敏感,她的敏感有时甚至需要吃药才能抑制,对与她这样的性子,是需要谨慎对待的。 将温好的牛奶递到她手里。 央姨轻笑着劝慰,“今天他回来了,跟他好好聊聊,千万别憋着。” “可以吗?” 来这里这些天。 连裴简都快到了被放出来的那一天,季舒每天忙着去找他,算是真的坠入了爱河,无法自拔,禾筝就更孤单,也无助。 她来的匆忙,没有带自己的琴。 连解闷的方式都没了。 如今看雪,只觉得凄冷。 晚饭一直是随便解决,禾筝勉强喝了一碗央姨煲的汤,虽然鲜美,但她最近反胃的越发厉害,比之前怀疑是怀孕那次都厉害。 可这次,也不会再想到是怀孕。 只因有了教训,没有希望,便不会失望了。 汤才喝完。 院外紧闭的门便被敲响。 声音来的匆忙。 央姨放下碗筷,“肯定是舟儿回来了。” 这也不是没可能,他经常忘记带钥匙,这里的门又是旧样式的,一直没能装密码锁。 想到这。 禾筝阴郁一整天的心情豁然开朗,擦去了嘴角的湿润,笑容缓缓爬上脸颊,可还没有维持过一分钟,便听见央姨走近的脚步声。 加之她亲切热情地问了声,“怎么要来也不早点打声招呼,我好多做些菜。” 季言湘在她面前。 装得落落大方的,“不用,我就是代替舟舟来看看。” 第501章 不欢迎你 这里的人并不知道她跟季言湘的恩恩怨怨,在他们眼里,她们曾经是有过隔阂,可不管怎么说,现在季言湘嫁了人,她跟季平舟稳定下来。 不该再继续加深这份隔阂。 应该化解才对。 禾筝麻木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面前的那份汤忽然浮上一层厚重的油光,不觉得鲜美了,反倒露出了其中的本来面目。 盯着看的久了。 她反胃的更厉害,快忍不住要呕出来。 央姨领着季言湘进来,看向禾筝,神态自然又热情,“筝儿,看看谁来了?” 闻声。 她也只是不冷不淡地掀开眼睛。 那双黑润的瞳仁,很干净,直直盯着季言湘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也许是察觉了禾筝的不欢迎,央姨主动开口,“要不我打电话叫舟儿回来?” “不用了。” 季言湘为这次突然到访解释,“就是舟舟让我来接她的,接她过去吃饭。” “我已经吃过了。” 不是没见识过季言湘的手段。 以她现在的处境,禾筝完全有理由怀疑,她想把自己骗到某个荒郊野岭的地方给埋了,企图神不知鬼不觉,来报复自己再婚的仇。 央姨是想保护禾筝的,“就是,她都吃过了,再说,外面这么冷,就不去了。” “姨,你这是被舟舟给唬住了吧?” 不知为什么。 她们目光相接,虽然央姨没多说什么,可禾筝却觉察出一些异样,她没有开口问,也知道问不出什么。 言罢。 央姨没有再作声。 但是季平舟每天离开前都会交代,绝对不能让禾筝单独出去,一定要让他知道再决定。 在这方面,她不敢胡来。 情况僵持不下。 季言湘也知道今天可能要白来一趟,她扫视一周,看向了桌上已经有些放冷的汤,佯装出感兴趣的样子,“这是乌鸡汤?好久没尝过央姨的手艺了。” 她不再提带禾筝出去的事。 央姨有所松懈,“我给你拿个碗,你尝尝?” 说着,季言湘已经坐了下来。 跟禾筝面对面。 她忽然疲惫,这种疲惫来源于,如果要跟季平舟在一起,她可能一辈子也摆脱不了季言湘。 央姨转去厨房拿碗。 季言湘不怀好意地看向那碗汤,她不在乎一个人演独角戏,所以从始自终,都是她自己在说话,“汤不错吧?央姨的手艺一直很好,舟舟舍得让她来照顾,也真是对你不差了。” 说着,她拎起勺柄,拿高,在禾筝眼下,又骤然摔下。 汤汁溅出来。 油腻腻的。 糊在禾筝手背。 季言湘却是一副得逞的样子,“可他这个人,就是有个臭毛病——自以为是。” “他应该没告诉你吧,你撒谎怀孕的事被家里知道了。” 真相披露。 面前这份汤就成了莫大的讽刺。 在狠狠的打禾筝的脸。 如果季家知道了,那央姨也一定知道了,可她早上还在提醒她多吃点,不然对孩子不好。 多可笑。 季言湘这一次扎到了她的痛楚。 央姨拿着碗过来,盛了满满一碗,毫不吝啬,“快尝尝,还有点热呢。” 她才来,季言湘那股子刻薄的劲就没了,谢谢脱口,去接碗时,禾筝先她一步,抢过了那只盛着汤的碗。 不在乎面前的人是谁。 她面容清冷,眼神不变,好似在做一件善事,直落落的,就将那份汤扣到了季言湘头上。 油腻湿滑的汤汁和菜叶子裹挟在她的头发丝上,顺流而下,打湿了昂贵的外表,那才应该是她的真实模样,这份羞辱,会杀死一个人的尊严。 可这个时刻。 禾筝才不会去思考这些,只要她觉得痛快,就没有问题。 汤全部倒在了季言湘头上。 她,包括央姨,都怔愣了起来。 直到禾筝将那只碗放在桌上,清脆的声音,激发了她们该有的反应。 季言湘睁开眼,恨不得立刻杀死她。 禾筝毫不畏惧,“你要的汤,给你了,快滚吧,这里不欢迎你,不要让我叫季平舟回来,等他来了,就不是泼你一碗汤这么简单了。” 如果是他,大概会将季言湘的脸,按进去,溺死她,也不会心软。 - 季言湘是怎么被安抚下来离开的。 禾筝并不知道。 泼完汤,她便回了房间,并不是害怕季言湘,只是不想像个泼妇一般,跟她大喊大叫。 季平舟回来的不晚。 约莫是央姨跟他说了这里的情况,才让他不得不撂下手头上的事情赶回来。 门是上锁的。 他必须要敲门,连哄带骗,禾筝才肯将门打开,她没开灯,身处黑暗久了,眼睛都开始泛红。 只有季平舟知道。 这是委屈的。 “听说季言湘来了?” 禾筝松开门把手,让出了路,季平舟跟着进去,伸手想开灯,却被她阻止了。 “别开。”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季平舟听话的松开了手,跟过去,在房内干燥的空气中,胸膛滚烫发热,需要贴紧禾筝的皮肤,才能消解。 他正面抱住她,身上带着寒意的外套还没脱掉,冷意嗖嗖落在禾筝皮肤上。 低下头,在黑暗里,像湖水淌过皮肤,他就那么吻在了她的唇角。 可才一下。 禾筝便别过了脸,语色有着淡淡的哭腔,“你喝酒了?” “一点白的。” 这样的酒,大多是陪着长辈喝的。 辛辣而刺激。 也难怪他的脸颊那样热。 禾筝分不清究竟是以何种心态来面对他,“他们有没有怪你?” “怪我……”季平舟一时不解,也许是酒的后劲上来,也许是真的糊涂了,“怪我什么?” 她不再用言语表明。 而是选择在黑暗中,用眼睛,与季平舟凝重的眸光融合,很多时候,他就是这样明白她的心事的。 这是这几秒钟的时间里,他明白了,“你知道了?” 禾筝点头。 “不是什么大事,怎么让你这么难过?” 这事对他来说无足轻重吗? 禾筝又忍不住自我怀疑。 季平舟怕她排斥,所以选择了吻在她的鬓角,贴合着细密的发丝,“他们都能理解我们,就连裴简的事他们都能答应,这真的没关系。” 第502章 这么敷衍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禾筝最不解的地方就在此,“……央姨早上还要我多吃点,说对孩子好,明明都知道了,还要让我像个傻子一样的演戏。” 很辛苦。 她几乎要枯竭。 “不想让你担心。” 季平舟自认有错,可也是因为太在乎,“只要我们在一起不就好了?” “不好。”禾筝推开他的手,又从他的怀里挣脱,天知道在听到季言湘那些话时,她是怎样的百感交集。 现在她在他家人眼里,真的成了一个不择手段的女人,也难怪,季平舟要将她藏在这里。 她想逃出这座房子。 才走两步,季平舟迷迷糊糊从后面贴过来,拥抱的力道紧到窒息,他根本没醉,却要耍起酒疯来,“我的错,都是我太自负了,你别跟我闹别扭,我受不了。” 禾筝扭动肩膀想推开他,却根本推不开。 他又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咬了口她脖子上的软肉,带起丝丝痛感,“要不你抽我两巴掌解解气,就是别不理我。” “我哪儿没理你了?”禾筝躲开他没有规律的亲吻,“放开,浑身酒味。” “别嫌我……” 她沉了口气,拼尽全力,用手肘顶住了季平舟的腰,一下子,就击到了他的痛楚,将人整个推开。 没有犹豫的,她立刻抬步要出去。 手腕却又被捞过去,季平舟攥着,不敢用狠劲,怕把她弄疼。 他一直记得她说不喜欢被拽着手腕,会很疼。 丝丝的暖和气息浮现在空气中,包含着季平舟的心痛和不忍,他的委屈闪现在瞳底,紧缩起来,很显眼,那一刻,好像也没了什么男子气概,泪意都浮了上来。 禾筝却只能在心里骂他。 ——又装模作样。 “我去给你倒水喝。” 季平舟又像死而复生般,心都活络了一般,“好,我要你倒的。” 禾筝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止是我倒的,还是我烧的,用木头给你烧。” 这话说来也就是开玩笑。 她顶多就给他冲个茶敷衍一下,按照今晚的矛盾,没给他下毒就算是她善良。 季平舟还以为装可怜能蒙混过关,看着那杯茶,他没动,若有所思,“你以前都会给我做醒酒汤。” “喝不喝?”禾筝端着架子,“不喝倒了,又犯少爷病了?” “不敢。” 只是埋怨一下而已。 哪里敢蹬鼻子上脸。 现在的禾筝,也不会惯着他了。 茶叶也是随便找的,禾筝不认得这些东西,就随手拿了,含着怨气去冲泡的,哪里能好喝。 季平舟喝了一小口,喉咙像被堵住了,又涩又苦,苦味不停泛滥,对着那杯茶,他悠悠叹气。 看他这般装腔作势。 禾筝既无奈又不能忽视,“又怎么了?” “没什么……”季平舟摸着茶杯,看她的眼神真诚无比,“你以前是得多爱我才能做到那个地步,现在是得多不爱我,才能这么敷衍?” 沉默降临片刻。 禾筝被气的脸色苍白,又不能跟他发脾气,“别说了,我去煮行不行?” “其实也不用……” 这下更是气人了。 季平舟摸了摸杯沿,他也没有醉的很重,可就是想跟她耍无赖,看她被气着,又无可奈何,才能感觉到爱意滋生。 滚烫的手掌握住了禾筝的手指,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这几天是不是冷落你了?” “才没有,”禾筝嘴硬起来,“我一个人,清闲自在。” “明天带你出去走走。” “大雪天的,你不嫌冷,我嫌。” 她的身体是经受不起那样的折腾的,这是医生的原话,何况还想要孩子,更要细心呵护。 一切都遵从了禾筝自己的意愿。 像是为了赔罪,第二天季平舟哪里都没有去,一觉醒来,他还在身边。 玻璃窗上蜿蜒着极大温差之下形成的水汽,窗外是轻薄飞扬的白雪,落在地上,像纸片颗粒,片片堆积,有了厚度。 房内是温暖的,窗外是极冷的。 树梢都垂着,雾蒙蒙的天色,让这个封闭空间,充满了安全感。 禾筝还没将窗帘全部打开,便被拽着手腕又拉扯了回去,季平舟半梦半醒,还是一定要抱着她入睡,手脚并用,才能将她整个裹在怀里,宛若抱毛绒玩具。 他是舒服了,禾筝却透不过气。 但当下,已经是最好的。 一整天的时间,季平舟都处于散漫状态,也没忘了手上的工作,大部分的时候,是禾筝在旁边看琴谱,他在电脑上跟人交接工作。 一到了开视频会议,禾筝就保持安静。 连翻纸页的时候都不会发出声音。 耳边充斥的,是季平舟用字正腔圆的声音言述着她听不懂的专业名词,虽然听不懂,但依然觉得向往,向往一辈子这样生活下去。 聊的久了,季平舟便会暗示性的用手指敲一敲水杯,提示她,杯子空了。 禾筝知道他什么意思,却不怎么给面子,哼哼着拒绝了。 摄像头笼罩在前。 季平舟只能在桌子下,偷偷用手指摆出跪拜礼,请求她,这样,禾筝才会勉为其难地给他倒杯水 杯子放下有声音。 他下意识,抬起柔和的眉眼,望向她。 恰巧话筒里有人问了句什么,他又恢复了淡漠神情,模样是淡漠的,语气却温暖,“嗯,不是小助理,是老婆。” “地位?” 他调整了下耳廓上挂着的黑色硬块,“在她面前,还要什么地位?” 那是禾筝记忆里无法忘怀的一天。 也是她最遗憾的一天。 遗憾在,季平舟到了晚间突然被一通电话叫走,那天并没有完整到午夜十二点,事情来的突然,电话里说的不清楚。 禾筝隐隐约约听见了裴简的名字,还听到他被什么人带走,少不了挨一顿打,凶多吉少。 在裴简的事上。 季平舟没有含糊过,禾筝知道事情的严重,没必要闹什么小脾气,还出言安慰他,“别着急,你快去,不用担心我。” 临走前,站在雪里,季平舟足足将她抱在怀里有三分钟,将心和身都暖热了才离开。 目送他的车子消失在雪路尽头,禾筝关上门,慢步踩进雪里,一只踩到台阶上。 没多久,门却又被敲响。 缓慢,迟钝,带着索命的意思。 很明显。 不是季平舟折返回来。 而是其他人。 第503章 我们家的人 裴简还没被带走,车速快点,还能赶上,电话打来的时候,季平舟甚至听到了那端季舒的哭声,以及混乱的撕扯责骂。 如果不是情况如此糟糕。 他是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可总有许多事中途冒出来,打乱一切。 雪路难走。 这段路到底是延长了一段时间,有季舒在拖延时间,才好不容易等到了季平舟来。 在这之前,裴简还是处于反省状态,没能出来,他从小是孤儿,却有个名义上的叔叔,沾点亲带点故,却又不是直系亲属。 这些年没少从他身上获取利益。 也是捏准了裴简好欺负,这次跟季舒的事,他原本不该来横插一脚,今天突然过来,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还扬言要带裴简回去,好好教育。 姚家那么好的一门婚事,都被他给搞砸。 归根究底,还是怪他没做人家的上门女婿。 雪地里站满了人,这里的雪轻,被这么踩上几脚,连水迹都不会留下,裴简像是被摔进了雪里,衣服湿了大半,又沉又厚的压在身上,季舒挡在他身前为他说话。 毕竟她是名正言顺的季家小姐。 谁也不能轻易碰她。 季平舟来时,便看见裴简叔叔正伸过手,要越过季舒,去拉扯裴简。 他们有好几年没见面。 季家也一直禁止裴简跟他叔叔又来往。 这次,真的是莫名其妙。 季平舟折住裴简叔叔的手,因为愤恼,险些一脚踹在他身上。 看见了季平舟过来。 那人眼底的精光忍不住闪露半分。 但情况混乱,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些。 终于等到他来,季舒才能缓口气,拽着季平舟的袖子,一句句解释,“哥,你总算来了,快把他赶走,我叫别人,都没有人理我。” 不是没有尝试不打扰季平舟,叫别人来帮忙。 可季家对他们之间的事是持五五分的态度,若他们太过坚持,那就在一起,如果能分开,也不会来帮忙调解。 毕竟如果季舒跟裴简拆开。 那是能带来两份利益的。 所以他叔叔来抓人这事,季家是默许的态度,季舒能求助的人,只有季平舟。 对季平舟,谁都是有畏惧的。 能教训裴简,却不能伤了季平舟半分。 “舟儿,你让开,让我带他回去。” 裴简觉得内疚,正想站出去,单独跟叔叔聊,季平舟却回过头,给了一眼,跟这里的冰天雪地差不多,一样的冷。 随即。 他又看向裴叔叔,“谁让您来这里闹的,这里不是你这种人能进来的。” “我这不是听说裴简做了错事?” “他做什么事恐怕都跟你没有关系。” 当年裴家出事,他可是跑的最快的那个,事后又回来向年仅十七岁的裴简借钱,给他的少时,造成了不少不可磨灭的伤害。 季舒也站出来,两人这么并排,便完全将裴简挡在了身后,她更直白,脾气也不好,不会像季平舟那般彬彬有礼。 “就是,你算什么东西,他现在是我们家的人,你想带走就带走,做梦呢?” 这趟来,不过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裴简叔叔没想真的怎么样,看着季平舟,他不舒服地清清嗓,“我……我也没想干什么啊,单独找小简说两句话还不行吗?” “不行!” 季舒扯着嗓子出声,“你刚才都推到他了,手都破了,这是聊聊?” 说着。 她扯过裴简受伤的手,一条深入皮层的血痕正在凝固干涸,触目惊心。 裴简一直很能忍。 就算受了伤,也能不作声。 季平舟被这一茬接一茬的弄的头疼,“别说了,你快走,裴简要去包扎。” 这还没浪费几分钟。 裴简叔叔站着不动,绞尽脑汁的想法子拖延,“……这,我也不是有意的啊,还是让小简跟我说两句话,我有事要单独跟他聊。” 抵不过他的纠缠,也不想麻烦季平舟的。 裴简只好白着脸色站出去,“要说什么就说吧,但我不能踏出这扇门的。” “裴简!”季舒捏着他沾满血迹的袖子,“不要理他!” “你这小姑娘,不能仗着姓季,就这么耀武扬威的吧?” 这是嘲讽的话。 季平舟才要开口,裴简却受不了有人这样说季舒,先他一步,跨了出去,也不在乎手臂上长长的伤口,言语间,坚定了不少。 “叔叔,你怎么说我都没关系,不能骂她,我跟你没什么话好说的,你走吧。” 一片雪花落到季平舟鼻尖。 他忽然后悔来这一趟。 分明像是来看季舒跟裴简怎么相亲相爱的,这场子,他没兴趣。 裴简叔叔也觉得尴尬万分。 怪异的是。 虽然他是来找裴简的,可季平舟到后,眼神就一直在往他身上放,这点,让他很不舒服。 雪往地上飘,却好像堵住了心脏。 有种要离开的迫切念头,可他做事向来有始有终,没把这人赶走,还不算结束。 他们还在吵着。 季平舟的手机却轰然响起。 不算尖锐,反而是很沉闷的声音,甚至连他们争吵的缝隙都穿戳不进去,可他还是听到了,并且像一把生了锈的铁锤,直直凿击在心灵。 瞬间四分五裂。 或许是因为太冷,又或许是已经预知到了什么,他将手机拿出来,看到是央姨的来电显示,颤了颤指端,才接起来。 那边的声响乱而拥挤。 在接通的一瞬间,一股脑涌进季平舟脑中,加之裴简这里季舒正和他叔叔在争吵,一切都混乱不堪。 可在这中间,他还是听到了央姨惊恐到极点的嗓音,因为恐慌,所以言语并不分明。 让他无法辨别到底出了什么事。 捏着手机,季平舟心乱如麻,忽然拔高音量,狠狠斥了声,“都闭嘴!” 周边瞬时安静下来。 陷入死寂。 季平舟紧着声音,语气空洞,“姨,你别慌,慢慢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央姨摸了把脸庞上宛如冰川的泪。 看着面前逐渐升高的漫天火光,浓烟从房顶飘摇出来,浑浊了这一片的空气,她简直不敢想象里面的人是否还有生机。 “……舟舟,家里着火了。” 第504章 欠我的 家里……着火了。 这句话在回程的路上不断绕在季平舟耳边,试图刺痛他的鼓膜,心脏一下下突跳着,恍若一只无形的手,要掏破胸膛。 路上没有路障,也没有了交通规则。 他要的,只是出现在禾筝面前,不惜生命的代价。 哪怕在路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看到被火龙吞噬的房屋时,季平舟还是不可控的窒息起来,周围围着一圈人,正在用最无用的办法,解救着里面的人。 看到他的车。 央姨赶忙跑过来。 季平舟下车时双腿发软,险些摔倒在地,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也闻到了来自那里面灼烧而出的浓烟,呛鼻,浑浊,不堪。 天空还在飘雪,没能降落到地上,就被扩散而出的温度给融化殆尽。 央姨控制不住地流着泪,“……舟儿,你别着急,别着急。” “人呢!?”他说不出话,眼前是发懵的。 在发现着火的第一时间。 央姨就已经叫了消防车,可路上在下雪,这里地处偏僻,车堵在路上,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她只能发动隔壁楼的佣人们出来救火。 火势太大,根本不是灭火器和水能拯救的。 而里面的人,从始自终也没见到踪影,她紧紧拽着季平舟,哭腔断断续续,“我发现着火后就没看见禾筝了,已经叫了消防车……” 她还在里面。 庞大的火势,眼看已经烧到了二楼,她在里面,该有多害怕。 季平舟知道他不能再想这些,今天的离开是他该死,他总是在关键时刻留她一个人,她又总是那样心软,总是会原谅他。 今天禾筝如果有事,他都不能原谅自己。 视野里是一片摇摇欲坠的火光,季平舟被一个念头吞噬,就是救出禾筝。 他没有了别的意识,被这一个念头操控着,竟然要往那片火光里跑,央姨察觉到了什么,上去拽着他,穷尽力气,哭喊着阻止,到最后已经跪在了雪里,“舟儿,你不能进去,进去还能活着出来吗?” “她还在里面。” 还在被火光燃烧着,会痛,会无助到哭,会叫他的名字。 季平舟甩开央姨的手,她很快又扑上来,“你别这样……消防车……消防车很快就来了,你不能进去,你是季家的人。” “她在里面……”他无限的重复着这句话,“她在里面,我怎么能在外面?” 再没有犹豫。 连央姨也拦不住他。 漫天的火光烧红了空气,让周围一圈的热浪变得烧灼而滚烫,在一旁扑火的佣人都有些受不住,可季平舟却在那么多人眼下,直直冲进了火场,那是赴死的路,他为了一个女人赴死,决绝坚定。 橘红色的火焰吞噬了季平舟最后的背影。 映在央姨瞳底的,是碎裂的希望,她撕裂的叫喊,恐惧直达峰顶。 烟火包裹了一切,这里是他们短暂的家,也有过美好与温馨,可这一刻,只有黑灰色的烟雾和股股铺面而来的热浪,桌椅皆被火腐蚀着,大多已经看不出原貌。 季平舟曾经经历过这种情况。 这不是第一次了。 那次的火远比这次要严重的多,可这次,他的恐惧要超越太多。 不知道禾筝在哪里,他在热浪里张不开口,眼睛也只能半阖着,呛鼻的烟雾很快就熏疼了眼睛,让大脑缺氧,他用袖子捂住口鼻,艰难前行。 楼梯上有火,好在不严重,足够人通行的。 脚下滚滚的热浪像掉进了油锅中,无论怎么翻滚,还是难以减免温度,太想快点找到禾筝,季平舟甚至忘却了疼痛。 规避着火光和扑来的烟雾才艰难踏至二楼转角的楼梯,眼睛被熏的胀疼,不断模糊着视角,要不是脚下被轻绊到,季平舟不会发现这里坐着一个人。 惊喜浮上心头,却又在瞬间跌入冰窟窿。 季言湘还是醒着的,只是难以走动,她的脚在刚才跟禾筝争吵动手时摔伤,伤到了骨头,无法动弹半分,本以为就要在这里等死了。 看到季平舟,犹如看到救世主。 忙拽住他的裤脚,她的眼泪行行跌落,“舟舟……” 一张口,被呛的不行。 咳嗽了几声,才能补充,“舟舟,快带我出去……快……” 季平舟认出了她的脸,恨与怨冲击着,好似明白了什么。 怎么会突然着火。 又怎么会挑在这个时候。 全部明了了。 救她? 他只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让她消失。 季言湘对生命的渴望全部浮现在了脸上,季平舟的阴狠也闪烁了出来,他的声音挤出喉咙,带着滔天的恨,“她人呢?!” 季言湘摇头,“不要过去……带我出去,求求你,我是你姐姐。” 忍无可忍。 季平舟伸开脚将她踹过去。 朝着她说的“不要过去”的目的地冲去,是房门紧闭的卧室,这里发生了什么,他暂时来不及想,身后除了有东西被烧断,噼里啪啦的响声,还有季言湘的哭喊声,一声比一声弱,叫着他的名字。 还说:“这是你欠我的……” 卧室里还没有被火烧到,但浓烟滚滚,全部聚集在了这里面,却没有禾筝的身影。 季平舟浑身滚烫,思绪也在减弱,头发丝都像是被火烧着了,这个时候,必须开口去叫禾筝的名字,不然他根本无法判断她在哪里。 才叫了一声,他便在轰隆的动静中捕捉到了一丝频繁且有规律的响声。 在衣柜! 外面的把手被棍子格挡住,这是要生生将人闷死在里面。 季言湘才是死不足惜。 季平舟忘记了做防护,伸手便去开柜门,被高温烫到手掌失去知觉,没工夫去喊疼,时间所剩无几。 火就要爬到这里来。 因祸得福,衣柜里没有太多的烟,只是闷着,将禾筝闷到晕厥,她被困在这里面,意识已经消解了,却还是在麻木的用手捶着柜门,用指甲抓着,丝丝血迹从指端渗透出来。 她被困在这里,以为要被火烧死时,是有多绝望。 季平舟身体和心脏都被滚滚热浪烧红了,他再也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伤害禾筝的人,抱着她,他将自己的外衣盖在她身上,捂住了口鼻,准备冲出去。 才走出卧室没几步。 热浪伴随着火光,一股股袭来,而脚下,季言湘已经被浓烟呛晕。 别说这个时候他没有能力再带一个人走,就是有,也未必会救她。 说到底。 一切不过是自食恶果。 第505章 火是她放的 那场火一直烧到凌晨,天空泛起灰蒙蒙的白光,火才被扑灭。 房屋被烧毁,露出一半躯壳。 所有人忙忙碌碌了一晚,没有一个人不是筋疲力尽的,可疲惫之余,更多的惶恐与感慨,只因没有人会想到,禾筝没事,季平舟却受了重伤。 不仅如此。 还丧失了一条,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命。 短短几天,风声吹满了所有人的耳朵,关于那夜,什么样的猜测都有。 最真实的那条。 是季平舟救了禾筝,而放弃了亲生姐姐的生命。 - 醒来时禾筝已经离开了那个日日夜夜都布满白雪的城市,守在身边的人成了魏绪,他眼眶有很深的颜色,泛着乌青。 见到禾筝醒来,除了惊喜,还有藏不住的委屈,一张嘴,结结巴巴,眼泪就要掉下来,“姐,你总算醒了,我以为你……” “季平舟……在哪儿?” 她记得太清楚了。 那是一段无法磨灭的记忆,如梦似幻,是他把她救出去,搂在怀里,在火星掉下来时,他用后背遮挡着,没让她受一点痛。 这短暂的不到十年的时间里。 他在火场救了她两次,一次是出于心善的本能,一次是出于爱。 有想到禾筝醒来会问季平舟,他们也早早准备好了答案,魏绪撒谎的本领不高明,所以只能转过身去,假装倒了杯水。 在这场火里,禾筝竟然是最幸运的那个。 季平舟赶到时,她在衣柜里,被浓烟呛晕,尚存一线生机,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水是温的。 可禾筝喝到嘴里,却好像还是滚烫的,和那晚房内的温度一样烧灼。 魏绪牵扯起一丝笑容来,“等你恢复了,再去找舟哥。” “他还好吗?” 看魏绪这个轻松的样子。 禾筝险些被蛊惑,“他肯定受伤了,我知道的,不用骗我,我没事,现在就能去见他。” “你……你先休息。” 魏绪有十张嘴也解释不了现在的状况,现在季平舟醒了没有,大概是未知的,他家里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不担心他的状况,更重要的是,季言湘那条命,还在等着一个解释。 当晚,她是怎么会跟禾筝在一起,又是怎么着火的,一切一切,都成了谜。 禾筝现在的心态如何,他不能揣测。 所以这些问题,也不能去问。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阿姨去做,身体不舒服的话下午再去复诊。” 禾筝的确渴了,灌了大半杯水,眼神却还是清澈干净的,越是这般,就越是让人心疼。 “我不觉得哪里不舒服,就是想见他。” “舟哥……”魏绪摸了摸脸,继续维持谎言,“舟哥身边都是他家里人,现在过去不方便,再等一段时间。” 禾筝是如此敏感脆弱,很容易捕捉到他话里的漏洞,“他还是受伤了对吗?” 不然身边不会围绕这家人。 这情景,和当年如出一辙。 魏绪在心里骂自己嘴笨,可话说到了这儿,又不能不解释,“……是受伤了,但还好,你别担心。” 现在最担心季平舟的还是季家人。 在他们那里,禾筝甚至排不上号。 “我要去见他。” 一分一秒都等不了。 魏绪知道这事还是被他搞砸了,本来答应了能劝好禾筝,不让她情绪激动,可还是说漏了嘴,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能如实交代。 “姐……你别激动,”他幽幽叹气,不知如何措辞,才能让言语好听一些,“你要见舟哥,他们要是问起来,你为什么跟他姐姐在一起,你怎么说?” “谁?” “季言湘。” 这次火灾里,唯一丧命的人。 可到现在,禾筝还没意识到这些,神态乃至表情,都是不可能演绎出来的茫然困顿,被这层情绪笼罩着,连解释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她只说她知道的,“季言湘……不是出去了吗?” “没有……没有出去。” 一阵沉默。 “没有出去,是什么意思?” 魏绪直来直去的,有话实在藏不住,“就是……舟哥把你救出来了,但是没来得及救他姐姐,人……就没了。” 在他眼里人命不是轻描淡写的东西。 就算知道季言湘多次给禾筝难堪,但人死了,意义便不同了。 所有人都会同情死者。 哪怕她生前曾十恶不赦。 反倒是活下来的人,却要被猜忌包围。 禾筝面色肉眼可见的一点点苍白下去,盛满了复杂的变化,“……是她把我关起来的,火也是她放的,不是我……” 人死了。 在别人眼里,所有一切都成了她的自说自话,能相信她的,会有几个人? 魏绪是其中一个,他是坚信的,“我知道,姐,我知道肯定有误会,你现在先养好身体,等过几天,舟哥醒了,再去见他。” “他还没醒?” “……没。” 季平舟的伤势更重,不仅有皮肉伤,这次从浓烟和火场里走过,引得旧疾复发,还处在昏迷状态,虽然脱离了危险,但并没有真的平安。 在禾筝困散的目光中,魏绪连头都抬不起来,也不敢与她对视。 但她已经明白了。 性子本就是通透的,怎么可能不懂。 “你们是怕他也误会火是我放的?” 魏绪捏着手指,沉默不语, “他不会的。” 禾筝忽然坚定发声,嗓子像是过了清凉剂,一字一句,都无比清晰,“他不会这样想我,随你们怎么想,但我知道,他不会。” “姐……” 魏绪又张不开嘴,“咱们先别说这些,你得吃点东西。” “吃完能去见他吗?” 她的固执已经到了无法扭转的境界。 魏绪以前不理解魏业礼为什么总要拿他认为对的那套管教人,现在明白了,他们的执拗,是遗传的,一意孤行到了一定程度。 “能。” 无法考量太久,他憋出这么一个字眼,禾筝顾不上身体的虚弱,前后不过十几分钟,便苏醒,血液活络,,一切的强撑,只是为了见到季平舟。 留她一个人在房间。 魏绪下楼去拿吃的,正巧阿姨煮好了米粥,香甜软糯,盛了一碗,递给他时,他却在走神。 “怎么了?人不是都醒了,还皱眉头?” “不是……”魏绪肩膀松垮下来,犹豫一番,才问了阿姨一声,“姨,你有没有听我爸说,舟哥醒了没有?” 这话仿佛成了禁忌。 阿姨放下碗,左右看了两下,确定没人,才敢说,“昨晚刚醒,听说伤的不轻。” 第507章 关心别人 裴简惦记着魏绪的话。 时刻没忘记要找机会让季平舟跟禾筝打电话,可连他都不能随便就去见季平舟。 还要季舒开路。 才能有那么短暂的几分钟。 在医院的看护房等时间,裴简没吃东西,季舒抓紧从家里带了来给他,挤着这么几分钟让他吃。 外面是漫天的雪。 季舒将食盒裹在衣服里,确保还是暖的,才拿出来给裴简。 央姨每天都在医院照顾季平舟。 家里的其他阿姨也在筹备葬礼上的食物,没人会管裴简有没有吃饭,所以这都是她自己做的,看着裴简夹起煎蛋,渴望他的夸奖,所以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快尝尝,这可是我第一次下厨。” 在她满怀期待的目光下,裴简不得不咬一口,也才一口,便吃到了薄薄的坚硬物,像是蛋壳,碎在鸡蛋里,味道难言。 不想让季舒失望。 裴简便装作好吃的样子,拼命点头,梗着喉咙将那口饭咽下去,“好吃。” “真的假的?” “真的。” 这么说了,季舒才放心,她托着腮,有模有样地说起来,“我还是跟着禾筝姐学的呢,她以前经常做好吃的给我。” 可现在,很难再吃到她的东西。 “对了。” 季舒想到白天魏绪给裴简打的那通电话,“禾筝姐什么时候来看我哥?” “……再等等吧。” 季言湘的离世对他们来说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困扰或改变,尤其是对季舒来说,她只是起初惊讶了下,之后也没有为这个姐姐掉一滴眼泪。 虽说这样的消亡对她来说太过惨烈。 但在大部分人眼中,她就是罪有应得。 季舒没有考量太多,甚至单纯的觉得季言湘不在了,就真的没有人横亘在季平舟跟禾筝中间。 殊不知。 她的死,就是最大的鸿沟。 裴简不敢多说,硬塞下了几口咸涩的鸡肉,央姨来叫他时,更像是来解救他的。 季舒在外等着,他自己一个人进去。 那间病房如果白天来,是明亮宽敞的,可现在,却因为宽阔的面积,而显得太过凄冷,那面窗户视野很好,角度最直观,能看到飘扬而落的雪花。 季平舟半靠在枕头上。 那是特质的,很松软,不会弄疼背后的伤,他额角还贴着一块纱布,那里是在跑出火场时,不小心被掉下来的柜门擦到的。 因着有火,所以灼烧了皮肤。 医生说,大概率会留疤。 最严重的地方还是在后背,有很长一条烫伤的印痕,触目惊心,带来抢救时,裴简有看到,也无法估量那伤该有多痛。 哪怕这样。 季平舟硬是抱着禾筝,出来时,他自己遍体鳞伤,怀中的人却毫发无损。 央姨那晚看到他面脸鲜血跑出来时,险些吓到晕倒。 但好在,都没有伤及性命。 可季言湘的事,他未必就能跨过去,家里的责怪,周边的谴责,若是没有太过强大的心理,很难横跨过去。 尤其是季平舟刚醒来,便被家里人因为季言湘的死而面对面谈了一个小时,这其中,还包括上次他丢下季老爷子去见禾筝,导致没见到最后一面。 种种种种,积累的久了。 难保不会爆发。 他们甚至将这份罪降临在禾筝身上,觉得是她误导了季平舟,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 裴简站在一旁,许久也不能言语一句, 季平舟知道他进来的,却还是看了许久的雪,才慢慢将思绪整理干净,语气很寡淡,“什么事?” “……”裴简低下头,“魏绪说方小姐醒了,想打个电话……” 目光回笼。 季平舟转过脸,额头的那块纱布衬得脸颊憔悴而苍白,还有脆弱,“醒了?” “嗯。” “魏绪有没有说她受伤了没?她在烟里待了很久,要检查,不能疏忽。” 无数心绪百转千回,裴简只想让他看看自己,那病殃殃的模样,又怎么去关心别人,“舟哥……方小姐都挺好了,倒是你,伤的很重。” 季平舟还没吭声。 他又怀着歉疚眸光低下头,“说到底是怪我,不该让自己的事麻烦你,那样你那晚就不会出来了。” “不怪你,”季平舟轻轻压制住嗓子的酥痒和想咳嗽的那股气,“就算不是那天,我也总有不在她身边的时候。” “所以……火究竟是怎么回事?” 雪积累的很厚了。 这么几天的功夫,甚至能埋葬那场没有答案的火光。 季平舟心中明了,却不能说实话,“我要说是季言湘,应该没有人会相信。” 他们都相信死者无辜。 不会有人会想到,是季言湘自掘坟墓。 裴简想到了这种可能。 事后他也去问了自己叔叔,那时突然出现,的确是有所预谋的,他账户上也莫名多了一笔钱,种种表显,那晚的一切,都不简单。 最大可能。 便是季言湘的气急败坏。 气急败坏的在假怀孕揭露后没看到禾筝受罚,所以才会极端到去杀人。 想活生生把她烧死在里面。 却没想到自己不小心被禾筝推开,崴了脚,那时火光大概已经烧起,她慌乱之下要下楼,却不小心滚了一圈,摔的更严重,站都站不起来。 也是因果报应了。 但这些,不会有除他们之外的人相信。 这是季平舟最疲惫之处,这个关键时刻,也不能让禾筝过来,她如果来了,只会被谴责,被最大的恶意揣测。 裴简也有想到这点,所以没有答应让禾筝过来。 “那……哥,还要给方小姐打电话吗?” 季平舟太想要听她的声音,有时检查伤口,痛到撕裂,痛到出现幻觉,是最渴望她就在身边的。 “要……” 裴简拿出手机,按照魏绪说的,播出了禾筝的新号码,还没接通,便直接递给了季平舟。 他想,禾筝接起电话的第一秒。 想听到的应该是季平舟的声音。 将那把倦怠的嗓音藏起来,季平舟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并没有受伤,也不疲惫,嘟声过后,电话被接起。 他预备好的言语还没出嗓。 便听到了属于年轻男人的声音,“喂,哪位?” 第508章 配不上她 刹那。 话筒里静到仿佛只剩下细密的风声。 还是从车窗缝隙里透过来的。 季平舟面色微微降落,捂住了话筒,看着裴简,用唇语问:“是不是打错了?” 根本不是禾筝的声音。 裴简也有点懵,上前看了一眼,确认是魏绪白天给的号码没错,轻轻冲季平舟摇头,“没错。” 他这才将手机又置放到耳旁。 那端。 程家树先沉不住气,又问了句,“请问找谁?” 他音量又低又细,生怕把禾筝吵醒。 刚才突然震动的声音,就够让他胆战心惊了。 这一声要更清晰些,季平舟大约认出了程家树的声音,“找禾筝。” “舟舟?”程家树不自控的放高了一些音量,“你醒了?” “禾筝呢?” 季平舟并不想跟这个人叙旧。 他们也无旧可叙,他只想听禾筝的声音,也想问问,这么晚了他们为什么在一起。 程家树并没想太多,甚至没顾及到季平舟刚醒,还带着伤,爱人不在身边,心灵有多脆弱,他随口一句话,后果则是不可估量的。 “她睡了,要不我把她叫醒。” “……睡了?” 裴简站在一旁,只觉得季平舟周边凉飕飕的,像站在夜晚的雪地里,听到他连声音都降低了温度,“你们怎么在一起?” 程家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他是没有那个意思的。 “不是……你别误会,她要回燕京拿东西,我开车送她,她在车上睡着了。” 季平舟的语气太严重。 让程家树都不自觉结巴了两句。 就算是在车上,也是他们单独在一起,他不怀疑禾筝,却不相信程家树,这个人能在魏业礼身边这么多年,并不是简单的人物。 就算他这么说了。 季平舟的语气也没好到哪里去。 “叫吧……我有话跟她说。” 看了眼靠在副驾驶上眯眼休息的禾筝,她眼睫纤长,投下的影光很淡,形成了一片,被细声叫了叫名字,睫尖才颤动了两下,困乏着掀开眼皮。 透过话筒。 季平舟能听到程家树叫禾筝名字时候的柔和,知道他不是有意的,可自己就是不爽快。 想到禾筝跟他单独在一起,就更急躁了。 以往再怎么样都有魏绪跟他们在一起。 他还从没有在意过这个人。 “季平舟的电话。” 简单六个字。 不知拨动了禾筝哪根弦,她太阳穴跟心脏一同,突突乱跳,忙抢过了手机,顿时半点困意也没有了,有了全是对季平舟伤势的关心。 “喂?” 试探着发声,确定他还在。 季平舟将喉头的酸气按耐下去,“回燕京做什么?” 他平铺直叙。 让禾筝立刻明白,这是程家树跟他多说了两句。 “……回去拿点东西,好去看你,给你带点衣服,你呢,受伤了吗?重不重?他们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不要回去了,直接过来。” 要不是发现程家树单独跟她在一起,季平舟还不知道自己的醋意这么厉害,以前是天天吃宋闻的醋,可说到底他是墓碑里的人,并没有真的看到他们发生过什么,可程家树不一样,他是个大活人。 禾筝那么软的心肠,对谁都心软。 他不愿意他们单独在一起。 听见他这么果断的说这话,裴简却急的上前一步,想抢过手机,被季平舟冰冷冷的一眼瞥过去,又不敢轻举妄动了。 禾筝也没反应过来,刚睡醒,嗓音都有没有防备的朦胧感,听上去细软,是男人最喜欢的那挂。 “……现在?可是我已经快到了,而且魏绪说我现在不该过去。” 她坐在程家树身边,季平舟不想她这样说话,语气更果断,“不用听他的,我想你了,要见你。” “我也是。” 他们都不吝啬自己的思念。 也是禾筝一句话,成了季平舟的定心丸,他们约定她拿了东西就过来,却也只是口头上的冲动约定。 结束了通话。 季平舟才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摸着额头的纱布,“小简,医生是不是说我这里会留疤?” 这裴简不敢回答。 站了好半天,也没能说出口。 季平舟却已经知道了,“会,对吗?” “舟哥,这不重要。” 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才最重要,这点疤痕,又算得了什么。 可对季平舟来说,这太重要了,“她还是那么漂亮的姑娘,我要是留了疤,就配不上她了。” “这是为了方小姐受的,她一点都不会嫌弃的。” 不光不会嫌弃。 甚至会心疼的不得了。 哪里还会在乎破不破相的。 也许是程家树在的缘故,让季平舟头一次有了危机感,他以前害禾筝撞到桌角留下过疤,那时候是鲜血淋漓的,让她的睫毛上都沾着血,瞳孔湿漉漉的看着他时,他心绞着痛。 现在想来,还是一报还一报。 “她不嫌弃,我自己嫌弃自己。” 在裴简眼里,季平舟为了禾筝,偏执到了一定地步,“您让方小姐过来,是认真的吗?” “不然呢?” 提到这,他有不悦,还有醋意,“让她继续跟魏家那个义子在一起吗?” “舟哥……” 裴简摸了摸后颈,没由来的冒出一句调侃,“你也太小心眼了。” 季平舟冷笑起来,“我明天就让外公把季舒嫁出去,看谁小心眼。” “别,我小心眼。” 提到他的软肋,裴简就只能道歉,赶忙退出去,虽然不知道季平舟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但他向来有自己的一把算盘,敢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决定,就一定有办法对付外界那些不确定因素。 他做的任何决定。 裴简都只能安然接受。 倒是禾筝,挂了电话便开始后悔,“早知道就不听魏绪的,直接过去了,他就会吓唬人。” “季平舟怎么说?” “他说要我直接过去。” 根本没有魏绪说的情况那样严重。 禾筝有被欺骗的错觉,程家树却也不明白,喃喃低语,吐露了一些真实状况,“舟舟这是真的很想见你了,听说他家里人一直在责怪他。” “怪他什么?” “没有救他姐姐。” 程家树没有恶意。 只是想让禾筝多了解一些内幕,免得过去了,还云里雾里,被人欺负。 倒退的夜色风景里,禾筝倾露了些异样的神色,她有一张轮廓清冷却柔和的脸,是能走进人心里的样貌。 言语却有不符合气质的直白。 “季言湘是活该,是她放的火,还把我锁起来,见了季家人,我也敢这么说。” 第509章 在等你 离开到今天,时间不长,却似乎发生了许多事,再回到和风苑,禾筝内心依稀觉得物是人非。 陈姐定期会来这里打扫。 所以很干净。 固有的南方潮湿感很重,尤其在这个季节。她让程家树在外面等,自己上去拿琴,又顺便带上了季平舟的几件衣服,虽说他在那边,什么都能新买,但话说出去了,总要做做样子。 之前魏绪说禾筝以前是大提琴手,有固定的乐团,后来解散,也是遇到了棘手的问题,程家树原是不相信的。 可他坐在车里,透过清明的挡风玻璃看到禾筝背着琴盒出来,她孤零零一个人的时候,是很弱小的,可现在,却好像高挑了不少。 一眼望去。 仿佛已经跟那把琴融为一体。 把琴拿下来放在车上,她甚至还有些不忍,面上隐约闪过心痛。 程家树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我们先回魏家去,找叔叔商量了,再去季平舟那里?” “不,我要直接过去。” 车开到燕京时,窗外的天空是灰蒙蒙的,临近天亮,在这种凄冷的天色下,禾筝的面庞也显得尤为惨白,但固执,是写在眼睛里的。 程家树不能擅自做主。 这一刻却又好像被禾筝打动,于是很快做了妥协,“那我跟你一起过去,不然叔叔要是知道我丢下你不管,你知道的,我不好交代。” 禾筝是魏业礼的亲生女儿,地位比魏绪都要高出不少,更别说程家树。 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方便吗?”禾筝不想虚情假意的推辞,她在出来前就查了航班,能飞到季平舟那里的,都是未知的,因为大雾,因为暴雪。 程家树能帮忙,当然最好。 “方便。”他启动车辆,“叔叔给我的任务就是照顾好你。” 再者说。 禾筝到那边,如果被季家人误会,他也能帮忙,不至于到时让她孤立无援。 怎么看,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车从燕京出发,那里没有雪,偶尔飘落几滴雨水,中间掺杂着凉丝丝的雪花,很沉,却又捉摸不定,用手接不住,因为到了风里便会融化。 一路走来,天空是阴沉的。 这便让禾筝无比怀念季平舟那里的雪,有时下这漫天飞雪,天上竟然还能挂着半边太阳。 暖融融的金黄色光晕里,能放大雪花飘落时的璀璨和柔美。 这一切,都印刻在了脑海里。 无法忘怀。 路途远不如他们想的那般顺利,没走多远便开始频繁堵车,因为下雪,地面湿滑,极容易发生车祸,单是禾筝见到的事故,就有两起。 为此她对程家树怀着歉意。 毕竟他开了一夜的车,身体该是很疲劳的,一路走来,她也没有跟他有什么交流,他便很安静,不得已下,禾筝才硬着头皮问:“要不要我开一会儿,你休息?” “不用。” 难得禾筝能安慰人,他便多说了两句,“这点路,不算什么的。” 何况一直堵车,不过是在往前挪,根本算不上累。 看他的面容,的确没有疲惫。 禾筝这才放心,只盘算着,这事之后,好好谢谢他,便侧在一旁,渐渐因为平稳的车速,而泛起了困意,小憩起来。 过了半个钟头。 见她一直安静,程家树转过脸,看了一眼,才知道是睡着了。 只要他说没关系。 她就能安心睡着,这也是她性子里独有的干脆利落,没心没肺。 排斥他们的时候,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现在,也算是改观了。 只要能有效果,他累一点,倒没什么了。 燕京距离季平舟的所在地有一段路程,更何况连续遭遇大堵车,从凌晨到夜晚,这段时间,他们都是在车上度过。 睁开眼,禾筝看到雪花片片降落,便意识到了,很快就能见到季平舟了。 裴简提前打理好了一切。 要趁着晚上,央姨去休息,换到季舒照顾季平舟的时候,才能让禾筝进去。 这些还要瞒着她,免得让她多想。 在医院楼下。 看到闪烁的车灯摇晃过来,像是某种暗示。 裴简便明白了。 他撑着伞过去,脚陷进雪里,沉而凉。 禾筝在温暖的车厢里待了太久,忽然走到雪地里,没能适应这样的温度,冷的缩回了手指,她很局促的小动作,都被程家树看在眼里。 忙拿了衣服给她披上。 这原本是好意。 裴简看见,却黯了下眸光。 禾筝并没多想,转身道了谢谢,“麻烦你送我过来了。” “不麻烦。” 程家树还没打算走。 起码要在这里留着,留到季言湘葬礼结束,这段时间,尽量护着禾筝不受委屈。 这才算完成使命。 当着禾筝的面,裴简没多说,只是看着程家树的眼神,有了深层的变化。 上楼的路很静。 电梯里没有别人,裴简斟酌着要找话跟禾筝聊,她却满心想的是见到季平舟要说什么,这么想着,心都快被沸水烧开,不住的沸腾。 走出电梯,步履加快。 季舒早早退出来,在外面等他们,看到禾筝来,敛出一丝笑容,“嫂嫂。” 禾筝太想知道季平舟的伤势。 又要克制,“他怎么样了?” “现在挺好的,在等你。” 他们都在等待彼此见面的时刻,为这一刻,多久的等待都值得。 禾筝没敲门。 他们之间,用不着这套虚礼。 季平舟不想禾筝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可他无法起身,稍稍动弹,便会牵扯后背的伤,痛到撕裂,隔着远远的一片地界,他已经尽力掩饰自己的虚弱。 可还是让禾筝心疼到掉眼泪了。 季平舟眼角划起弧度,瞳底却没有笑意,声音柔和,“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让我抱抱?” 禾筝抹了把眼泪。 过去时,冰凉的手指触在他的额角,那块厚厚纱布下遮挡的,是什么伤口,她不敢想,“很疼吗?” “不疼。” 季平舟抓着她的手,放到心口去温暖,“被你摸过,就不疼了。” “胡说什么,我又不是神仙。” “不知道呢,但看到你,真的就不疼了。” 他说的格外认真,却让禾筝更为愧疚,“不是我不想来……是他们说,来了会给你添麻烦。” 会让别人误会只要女人,不要姐姐。 第510章 光明正大的出现 季平舟温和的脸色稍稍有了变化,“谁说的,魏绪?等着吧,我迟早拔了他的舌头。” 都伤成这个样子了。 还要嘴硬。 还要装作没事。 禾筝在旁坐下,一只手埋在季平舟暖意融融的掌心,贴在心脏跳动处,隔着胸膛,无比真实的触到他的生命气息,这才是他们最近的时刻。 面对面,心与心。 季平舟手指擦过禾筝鬓角的碎发,将那些毛茸茸的头发挽到整齐,露出一张洁净的脸颊,“那天是不是吓到了?” “当然。”禾筝眨眼,那晚的回忆很惨烈,她不太想亲自去回忆,可没有办法,总要告诉季平舟,“我以为我就要死在里面了。” 像那一年参加派对一样。 濒死之际。 最先冲过来的,总是季平舟,仿佛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她的命,只有他能拯救。 “不会的,不会让你死的。” 从他的肩上抬起头,禾筝睫毛掩着半个瞳孔,眸光很黯然,却饱含数不清的伤痛,“你进去的时候,没想过万一出不来了怎么办吗?” “出不来就陪你一起,免得你害怕。” “我更害怕你有事。” 那一年,他是逃生时顺路带上了她,可这一次,他是抛却了生命,没有想过生还,只是想找到她。 感动是其次。 更多的还是震撼。 禾筝握紧了季平舟的手,低头,颤着唇吻在他的脸颊,“你这样让我觉得,没有人会比你更爱我了。” 她简直不敢去想象没有他的日子。 季平舟藏着许多事,有些,他不想再提,却是一道伤,不提不行。 “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在燕京,着火的时候,我救的那个人,也是你。” 感受到禾筝埋在掌心的手指动了动,本想抽出,却被他捏紧了,“怎么了,被我想起来了,害怕了?” “我害怕什么?” 禾筝自己给自己壮胆。 但要说不害怕被季平舟知道,那是假的。 毕竟算起来,他救了她两次,第一次为了她失去了眼睛,这一次,又要背负上不救亲人的骂名。 嘴上这么说,季平舟却看到了禾筝闪躲的眸光,他有意打趣她,“难怪我看不见了,你会来照顾我,我当时就纳闷,我们又不熟。” “原来是报恩?” “报恩有错吗?”她不服气,“谁能想到季少爷表面斯斯文文,背地里,难伺候的要命,早就后悔了。” 起初去感化季平舟,真的是在啃硬骨头。 他凶起来,什么狠话都能说出口,字字直戳人心,嘴毒又是出了名的,有时候,连他那些来看望的朋友都忍不住替禾筝说话。 但她一直没放弃照顾他。 谁让他的那双眼睛是因为她才没有的。 原以为会一直跟他这么耗着,直到有次三天没去看他,再过去时,他收敛了不少,还阴阳怪气的夸赞她,“还以为这就被吓退了,看样子还挺有骨气的。” 那三天。 是宋闻突然情况危急,她没日没夜的守了三天。 再看见季平舟时,竟然觉得释怀,听他冷言冷语的嘲讽,也一点不排斥。 那时,她就知道自己爱他了。 她后悔,季平舟也后悔,“早知道会这样,当时就好好对你了。” “算了吧,能好好的,可就不是你了。” 禾筝早知道季平舟内心是什么样恶劣的性子,他是锦衣玉食,是被宠着长大的孩子,会高傲一点,不是怪事。 她爱的,也是这样清高的他。 唯有他身上的那份清高,才不让她厌恶。 “那这次呢?” 他怀揣着不确定的因素询问,眸光缓缓拉直,放在了禾筝肩膀上那件陌生的男士大衣,“魏叔叔是让你来看看我,还是让你留下照顾我?” 或者说,她还想照顾他吗? 禾筝怔愣两秒,忽然将手抽出来,“你说什么呢,我听他的干嘛,当然要跟你在一起,你救我出来的,我不照顾你,还算人吗?” “别这么激动。” “废话,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她生气的时候脸颊会涨红,模样娇憨,季平舟拖着声,装出委屈的样子,“我就问问,怎么还能上升到道德问题了?” “你这么问,就是不把我当自己人。” 禾筝情绪激动起来。 季平舟很难应对,只能拿着她的手,贴在脸颊下,装模作样的,“那我睡觉也要缠着你,别嫌烦。” “等你睡着了,我就把你的针拔了。” “好毒啊。” 他闭着眼,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有笑容,“那也好,我死了,做鬼还能缠着你。” 跟他比涎皮赖脸的功夫,禾筝还要修炼修炼。 他们在一起,才能相互取暖,进入深层睡眠,也是靠对方的体温,禾筝躺在床沿边,临到天亮,肩上的衣服悄然滑落也不知道,只因季平舟的手掌太温暖,贴在其中,哪里还会冷。 裴简和季舒一夜都守在外面。 天亮时央姨会过来,他们要赶在那之前送禾筝离开,在这方面,他们不会扭扭捏捏给别人添麻烦,能有晚上的陪床时间,已经是不易。 季舒送禾筝离开。 在电梯里,仔仔细细查探着她的状态,比昨晚来的时候可好太多了,“嫂嫂,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明晚等我去接你” “好。”现在,她只能按规矩来。 临走前,是和央姨刚好错开了时间,没被她发现,但禾筝也知道他们这么做的意图。 “小舒,我是不是要等季言湘的葬礼结束,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 这样的措辞让季舒替她觉得不公。 身体里潜藏的正义因子迅速爆发,“我知道,火肯定不是你放的,是他们瞎了眼睛,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我明白。” 这么说是没错,可她没办法不多想,“你们家里人,会怪季平舟对吗?” “会。”关于这点,季舒也没办法撒谎,“不过也就是这段时间,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 “那……他们会因为季言湘,不让我们在一起吗?” 这是眼下最棘手的问题。 也让禾筝明白。 好像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真的得到季家人的认可,季舒难得握住她的手,“嫂嫂,你放心,他们要是敢不同意,我哥就只能断子绝孙了,他是非你不要的。” 这次为了她冲进火场。 也说明了一切。 眼下的分割,只是过渡期。 第511章 新婚快乐 低下头。 禾筝便看见了季舒蜷缩的手,还有纤细手指间,那枚有点明亮的戒指,这点温暖的小事,竟然消除了她的郁结。 “……这个戒指。” 被禾筝发现。 季舒微僵,随即忙收回手,藏进口袋,也难得的红了脸,“……没什么,随便带着玩的。” “这也能随便?” 还是被她发现了。 没什么好说的,这事在这个节骨眼,实在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瘪瘪嘴,季舒求饶般的看向禾筝,就差双手合十拜拜了,“禾筝姐,你千万别告诉别人,不然我肯定要被骂了。” “我能告诉谁?” 除了季平舟。 她也见不到季家任何一个人。 这么说来,季舒才恍然大悟,也没了那求饶的样子,“这么说好像也对。” “那还瞒着我?” 犹豫了一番。 季舒才把手拿出来,蜷缩了好几下,终于舍得给禾筝看,“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戒指不是特别奢华昂贵的,简单的样式,钻石的切割工艺却是精细的,看得出,还是挑选了一段时间才敢送出手的。 可他们的感情。 早已不是戒指价格能衡量的了。 朝朝暮暮在一起,相亲相爱相扶持,足以形容他们这么多年的相恋相依,季舒看着那枚戒指时,眼睛是最赤诚的闪着光亮。 “什么时候的事?” 这么短暂的时间,没想到他们就已经到了要结婚的地步,禾筝很难相信,前阵子,裴简还在跟姚瓷同桌吃饭。 “筹备葬礼,他一直在忙,我就以为是真的在忙,结果那天我给他送吃的,他心不在焉的,突然就把这个拿出来了。” 当时她没有在意,还以为是随手送的小礼物。 打开戒指盒时,裴简低着头,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可拿着手的筷子却一直在抖。 季舒想着,忍不住绽出一些笑,抓着禾筝的手分享喜悦,“那时候我还问他,是不是得帕金森了,抖什么,结果看到戒指,我自己抖的更厉害了。” “家里怎么说?” 禾筝真心为他们高兴,也没想到,裴简面上看这呆板,真正做起事来,这样让人措手不及。 他也是看准了时机,这个混乱的时候,最好将他们的事掺和进去。 季家看在他筹备葬礼,忙里忙外的份上,头脑一热,便准许了他们的事,本来也没打算能把季舒送去谁家靠婚事换取利益,她那样的脾气,就算真摊上了强求的婚姻,第二天不把对方家里炸了就不错了。 季舒只是被求婚的那个。 背后的事,都是裴简去安排的,包括和她母亲商量结婚。 她知道的,也只有一些零碎。 “反正听央姨说,我们要结婚,裴简就要入赘了。” 他本来就是季家的人。 就没想过离开。 一切的一切,他们都算的上是顺风顺水,除了跟姚瓷那一段,其他时候,没有不好的。 从某种意义来说。 姚瓷还是催化剂。 没有她,季舒恐怕还朦朦胧胧的,不知道自己的心向着谁。 禾筝打心眼里祝福,也感慨。 季舒给了把钥匙,是季平舟之前就交代的,那地是他小时候读书自己住的,十几年了都没人,也没让别人进去过。 之前的房子烧了。 现在只能住那。 离开医院时程家树还没走,这段时间他是没打算走的,禾筝的安全,他得保证。 正巧能送她,禾筝也没推辞。 但也只是送了她就走,多余的话都没说,也没有问季平舟都说了什么,程家树很有分寸,对不该问的事不问,不该说的话绝不开口。 锁孔有些生锈,禾筝扭转了两圈,艰难打开那扇门,但好在,里面已经打扫过,不该留的东西都不在,在这里也找不到任何生活过的痕迹。 更没有季平舟年少时的回忆。 晚上要去照顾他,这段空白的时间就成了煎熬,从早熬到晚,裴简来接时,禾筝已经恍恍惚惚,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上车却没忘记跟裴简道声新婚快乐。 这话说的太早,让他一时怔愣茫然着,“还……还早呢。” “不早了吧?” 也就是季言湘葬礼之后的事情了。 这也是唯一值得高兴的事了,裴简不想掩藏,“婚礼还早。” 以前禾筝不曾认真审视过裴简。 现在才发现,他才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那个,兜兜转转走到最后,他什么都占了,自然也少不了努力踏实。 “那也要先祝福你们。” “谢谢。” 让禾筝过来的时间是精准的,每次都要确保央姨准备走了,万无一失,两人不会碰上。 可这才第二晚。 她便来的早了些,走到病房外时,央姨还没走,季舒原是想提前通知禾筝一声的,奈何抽不出空,只能杵在一旁。 禾筝有自知之明,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进去。 要走时,又听见央姨苦口婆心的言语,声声钻耳,又直戳心窝。 “舟儿,你再怎么样不懂事,这段时间还得忍过去,言湘葬礼都没结束,这事传出去,对你自己影响不好。” 季平舟偶尔会拿出那副淡漠的样子,回话也是一样,“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影响?” “你自己不怕,禾筝那里呢?” “她更不怕。” 要论胆子大,他还真的未必比的过她。 禾筝缓缓出了口气,只要她跟季平舟的心是向着同一边的就好,他们经历的艰难险阻很多了,不怕多这一个。 季舒也明白,所以在一旁帮着吹风,“就是,央姨你就别担心了,家里还需要人呢,快回去吧,这边有我呢。” “你可细心点。” 对季舒,她还是不放心,被推着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叮嘱季平舟,“舟儿,你有什么不舒服记得叫医生,还有,收敛一点。” 他撇撇眉,并没应声。 央姨出来时,禾筝躲在了一旁的死角,并没让她看见,季舒拉着她离开了,禾筝才能进病房。 季平舟没从央姨说的那些话里缓和过来。 看到禾筝,心情却好了大半。 她关了房门,站在远处,脸上却是藏不住的忧心和不解,“央姨怎么又说我坏话?” “哪是坏话了?” “她说我胆小怕事。” 这是她的理解。 季平舟伸出一只手,骨节泛白,是要她过来的意思,她却站着不动,他只好用了诱哄的法子,“她哪儿说你胆小怕事了?要不这样,我把她叫回来,让你骂回去?” 第512章 辛苦老婆 明知他是开玩笑,禾筝还是回头看了看,生怕央姨突然折返回来,抓到她。 心虚的神色是掩不住的。 让季平舟看了忍不住发笑,不再逗她,“好了,吓唬你的,快过来。” 他张合了下手掌。 急切都写在肢体语言里了。 在这个时候,他哪里都去不了,没有了以往盛气凌人的样子,就连多活动两下,都要有人在一旁陪伴。 禾筝能理解他的依赖。 那次眼睛被熏坏,他也是依赖人,当时还得端着架子,现在是完全暴露了本性。 禾筝才把手递过去。 季平舟便握成了拳,放在自己心口,要不是他无法动弹,就将她抱进怀里了,失而复得,比什么都重要。 “我给你倒水,先把手放开。” “不想喝。” 明明就是个病人,要求还不少,禾筝不听他的,他便摆出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让人无可奈何。 捏着她的手指,他都觉得有趣。 又抬起来端详了下指端,不算光滑,有长期触摸琴弦留下的瑕疵,可偏偏是那瑕疵,才让她显得与众不同。 禾筝只能单手给季平舟盛汤。 鲜味满溢出来,窗外是雪,房内格外温暖,此情此景,和当年的场景无限贴合。 连禾筝的样子,也犹如当年。 脸颊皮肤,都是一样的光泽。 “那里没什么东西,勉强做了点,你先尝尝,明天再多做点,想吃什么?” 单手拿着碗,禾筝放到季平舟面前的小桌板上,他的情况,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起身,后背的撕裂,他自己看不到,但裴简有来帮护士拆过纱布,他知道是多严重。 缝了好几针,这条命能保住,都是万幸。 那伤口季平舟不敢让禾筝看,看到她肯定要掉眼泪,把罪都怪在自己身上。 那样的场景。 他看不得。 禾筝抽动了下手,“你要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喂啊。” 他说的理所应当。 “那你倒是把手松开,一只手怎么喂?” 房内的灯光太明亮,总给人还在白天的错觉,若不是玻璃窗外那大片被渲染开的墨色和点缀的白色雪花,他们真要以为这是白昼了。 也是在这样的光里。 禾筝能清晰的看到季平舟眼睛里错落的失意和挣扎,他就是不放手,不知在酝酿着什么。 良久。 才斟酌出受了大委屈的语气,“你以前都能单手喂我喝的,我现在摔破了脑袋,不好看了,你就不喂我了?” “季平舟,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天天爱装可怜?” 禾筝想给他跪了。 什么样的理由他都能编造的出来。 她还是输给他了,不得不单手,艰难的将汤一口口喂给他,他每次低头,额头那块纱布就会被放大,“真的会留疤吗?” 纱布遮着。 看不到下面的伤口。 禾筝还以为是个小伤,今天被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要问,而且听他们的口气,是季平舟伤的很重的意思,可这么看,除了额角的纱布明显。 其余伤。 她竟然不知道在哪里。 “应该会。”季平舟很清楚,当时已经走下了楼,砸下来的是玄关的柜门,他轻侧了下身子躲过一些,不然现在,眼睛恐怕也要被戳瞎,“真留了疤,怎么办?” “留了就留了。” 她并不在意这些。 季平舟没办法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会丑。” “我以前也留过疤,丑吗?” 四目相对。 禾筝的勺子抵在了季平舟唇边,他怔愣着,仿佛是在思考,思考完,郑重其实道,“丑。” 活该他受伤! 禾筝把勺子扔回去。 “自己吃吧!” 到这个时候,季平舟又捏着禾筝的手求饶,要不是说是一家人,季舒早上那个神情,简直跟他现在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总算伺候他吃完了东西。 夜色浓重,隔着窗户也能发觉严重的肃穆寒冷,禾筝陪床,就只想趴在季平舟身边,半个脑袋窝在他怀里,他很不安分,最喜欢的事就是拨弄她的头发,又捏耳垂,喃喃自语一句,“又要辛苦老婆照顾我了。” “还不是呢。”禾筝把自己的身份认的很清楚,他们并没有法律上认证的关系。 如果有一天季平舟不要她了。 她就只能被扫地出门。 “我说是就是。”他在这方面,又有着无理的霸道,“等我伤好了,我们就回去。” “回哪儿?” “回家。” 季言湘是真的没有了。 从火场出来的那一刻,季平舟就是放弃了她的生命,怎么说他们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弟,禾筝不相信他会不难过。 “你姐姐的事……” “不要提她。”季平舟半捂住禾筝的耳朵,“自作自受。” 他对季言湘是恨到了极致。 那么多年对她的好,也都跟着喂了狗,这样的人,早晚都是祸害。 提起她时,季平舟藏不住的烦闷,跟禾筝说话,又成了他原本的样子,透着温暖,“那天,她是不是还打你了?所以才会把你锁在柜子里?” 混乱,拥挤,嘈杂。 还有冰冷。 这都是那天关于禾筝回忆的字眼,“很多我都忘了,只记得你刚走,她就冲了进来,什么都没说,就拽着我去房间里,我挣扎,她还是不放手。” “火呢?” “是她点的,她抽了我两巴掌,我有点晕,就……就踹了她一脚。” 在季平舟赶到前,卧室里早已一片狼藉,也是禾筝那一脚,把季言湘踹的摔到,崴了脚,她起初以为没有大碍,在把禾筝锁起来之后就想跑,谁想到太着急,会突然从楼梯上滚下去,导致无法行走。 这对禾筝来说是噩梦。 季平舟不想她多回忆,“不用害怕,是老天都看不过去,惩罚她。” 房内的药味很重,但好像跟季平舟在一起,就是会闻到这种味道,微苦,很涩,吞咽的时候是割喉咙的疼,起初治愈的过程一定不会很愉悦。 可治病,吃药,是少不了要这个程序的。 日复一日之后,才会发现,他真的能治愈她所有创口,是一味苦药,也是一味良药。 谁都不爱吃药,禾筝也一样,可谁都不能不治病,她更是。她将头埋进他的怀里,耳朵贴着心脏,长长久久的聆听他鲜活的心跳。 抓紧了衣摆,她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没来之前,我很害怕你因为季言湘的死,而跟我分开。” 听到她的哭腔,季平舟又觉得心颤,“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第513章 叫他一声爸爸 隐隐犯困,倦意浮上心头,禾筝没能回答季平舟那个问题,便窝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姿势很别扭,早上醒来一定会扭到脖子。 可她也累了好几天。 也是从火场里出来,没有片刻的休息,便赶了过来,提心吊胆,生怕给他添麻烦。 才闭眼休息会儿,季平舟实在舍不得把她弄醒,尽量将自己的手垫在了脖子下,能禾筝睡的舒服点。 可这样的结果就是。 一个人手僵硬了,一个脖子扭了。 都没好到哪里去。 禾筝掐着点离开医院,没碰见央姨,走下楼,却在必经之路看到了一早就守在这里的程家树,他手上拿着一张体检单,等到禾筝,仰头望去,眼神迷蒙。 “你……”禾筝一时被塞住喉咙,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怎么还没走?” “在等你。” 程家树也是接到魏绪的电话才过来的。 楼梯间没人,他走上去,将体检单递给禾筝,那是前几天禾筝在那边做的体检了,当时她并不在意,也没看两眼就给放到了一旁。 拿报告时,医生也忙。 她没有等,就直接离开了,本以为不会有什么问题。 迟了这么多天。 问题还是来了。 “这个……怎么了吗?” 程家树不是喜欢单刀直入的人,他说话总有铺垫,“这个你看了吗?” “体检报告,医生说没问题就没问题了,我自己哪儿能看懂。” 都是一些专业术语。 拿给季平舟,他也许能看懂一些。 程家树面色有点不对,像是平常看魏绪的眼神,他一直中规中矩,这次也是忍不住,才对禾筝说了句,“你们姐弟,还真是一样缺心眼。” “……有什么问题吗?” “你是真没发现?” 禾筝紧张于是不是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其他的,她真没想到,“到底是什么……别卖关子。” 体检单程家树也看不懂。 但经医生那么一说,他便懂了,将那张纸塞进禾筝手里,言语谨慎,一字一句,不掺假。 “医生说你怀孕了,已经四周了。” 那两个字眼飘飘荡荡,像一阵风,温暖却特别的吹过禾筝耳廓,她滞在原地,也停止了思考,手指动了动,摩挲过手里的纸张,没有温度,却是铁证。 “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禾筝不能相信,她期盼这件事期盼了太久,却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没了期许,尽管前阵子吃东西总吐,也没多想。 程家树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以防季家人因为你之前撒谎的事不相信,去做个检查最好。” “那要不是……” “不会不是。” 他们都亲眼见证了禾筝跟季平舟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了他们根本是密不可分的。 现在有孩子,是最好的时机。 为此,程家树甚至瞒住了魏业礼,没告诉他这件事,便擅作主张,来带禾筝做了检查。 这次。 就算是扎针。 她也不觉得疼了,相反,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 等答案时,禾筝坐立难安,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别扭的很。 程家树为了安慰她,算是拿出了毕生所学。 “不用担心,到这也就是做个确定,那边医生都说是了。” 禾筝太害怕希望再次落空,“上次也是这样……” 和季平舟一起检查那次。 他们都是笃定的,可结果查出来,并没有,只是胃病升级,跟怀孕,连边都不沾。 相互安慰之余,也忘不了那天的失望。 这样的事再来一遍,她承受不了,程家树无法理解,只能一句加一句的劝着,“刚好这事还能让季平舟开心点,说不定连伤也能好的快点。” “哪有那么神奇?” 她局促难安,坐在位置上,缓了好几口气,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在沉默里,更容易胡思乱想。 犹豫完,她又问:“这事,你告诉魏叔叔了吗?” “还没,确定了就会告诉他。” 说到底。 他还是魏业礼的人。 禾筝却不想这件事被太多人知道,仅限与季平舟就好,“还是等我自己告诉他吧。” “叔叔没有阻止你们在一起了……”程家树犹豫着这话要不要问,“你还是不愿意接受他?” “接受他什么?” 这话说来是可笑的。 “接受他做父亲?”禾筝摇头,人还是温和的,对这件事的态度,却是坚持的,“算了吧,我从小就没有爸爸,也不需要,以前每次问家里关于父亲的事,就会被揍。” 不仅如此。 每次去问,结果还能看到付韵伤心的表情,还有刻骨铭心的恨。 导致她至今,对父亲这个角色没有什么好感。 程家树有心帮魏业礼说话,“你不该这么排斥叔叔,当初他不想你跟季平舟在一起,是因为他家里有了危机,害怕你受苦。” “那我就要做一个见利忘义的人吗?” “不是这个意思……”他发现了禾筝有个激动且敏感的性子,尽量说的好听,“他只是作为父亲,希望你好。” “希望我好,就不会这么多年放我一个人在外面。” 人人都有苦衷。 禾筝却没办法体谅什么所谓的苦衷,“我愿意叫他叔叔,因为他曾经帮过我许多,但父亲,还是算了。” “他已经同意你跟季平舟的事了。” “我不需要他的同意。” 这件事,她的固执超乎常理。 面对程家树,禾筝自知不该说这么多,但她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季平舟的好。 “我最艰难,最迷茫的时候,都是季平舟陪我过来的。没有第二个人能放下身份,摈弃门第观念来娶我。” 她声音渐低,“就算是魏叔叔,当初不也是为了利益,抛妻弃女了吗?” 这点程家树终于无法反驳。 禾筝也没想赢得什么,“也许十年以后我会叫他一声爸爸,但现在,不可能。” 程家树被塞住喉咙。 禾筝却又笑起来,成了性子和软的她。 “好了,报告应该出来了,我去见医生了。” “祝你有个好结果。” 她点点头,满心是欢喜,“谢谢。” 第514章 我还得叫他哥哥了 结果在程家树的意料之中,在禾筝的意料之外,面对医生,她是麻木的,僵直坐在椅子上,神情呆滞。 听着医生说。 “怀孕四周,现在一切良好,但报告显示你血糖低,还做过避孕手术?” 好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若是让程家树听见这些话,转头又要告诉魏业礼,少不了一顿说教。 “几年前了,有影响吗?” “暂时没有。”医生签了挂号单,“记得准时孕检,一定要注意休息,过度疲劳也会对身体有影响。” 医生说的足够含蓄。 禾筝却听的出来,还是有影响,所以这个孩子,她要格外细心保护,一点差错都不能有,是需要提心吊胆的,可只要他来了,剩下的,都不算问题。 “怎么样?” 没亲耳听到医生说。 程家树却已经从禾筝的神态表情里猜出了答案。 “是真的。”她欣喜,也木然。 “要不要现在去告诉季平舟?” 让他知道,是最重要的事情,斟酌再三,禾筝却摇摇头,“晚上告诉他,现在央姨还在。” 她是有考量的。 谁都不能勉强她。 在见到季平舟前,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在了央姨眼下,同在一家医院,虽然不在同一栋楼,可只要她去拿药,就会路过那里。 会碰巧看到禾筝跟程家树出来,也是意外。 回到病房,看到病怏怏的季平舟,于心不忍,伺候他把药吃了,顺手在脖子下垫了舒服的软枕,等他的状态提升到最佳。 央姨装作若无其事的提起禾筝。 “舟儿,禾筝是不是过来了?” 季平舟听禾筝的话,把这事瞒着,没打算说,“……没来。” “你别骗我。” “她要来了,能不来看我吗?” 这是实实在在的话。 也让央姨纳闷,“你别怕你那些姨母来找她的麻烦,她们现在都忙着在言湘葬礼上哭,不会有人想到禾筝的。” “我怕她们?”季平舟露出可笑的表情。 “不是这个意思,她要是来了,不用藏着掖着,我向着谁,你们还不知道?” 她是他母亲的人。 自然要防备着点。 要等季言湘的葬礼过去,风头过去,才能确保不会有人来找禾筝的麻烦,所以这段时间,他们要不断躲藏。 就算央姨这么说了,季平舟也没稀里糊涂的相信,“没来,我没必要撒谎。” “那我怎么看到她了?” 刹那。 季平舟迅速转动大脑,想着办法圆谎,央姨放下了水杯,随口补充上一句,“还跟魏家那个程家树在一起,从妇产科出来的。” “……你看错了。” 仔细听,便能发觉季平舟口吻里的冷淡,央姨又拿了冲剂给他泡上,热水股股冒着白烟,熏的周边潮湿。 铁勺搅弄水声,模糊了央姨的言语,“不可能看错,禾筝长那个样子,还能有第二个吗?” 她是美人行列的,又是不俗的样貌。 的确不是大众脸。 “您说她跟程家树在一起?” “是啊。”央姨原以为他们已经偷偷见了面,可见季平舟这个样子,也不知道究竟是演的,还是真的,“看他们好像还挺高兴的,我急着给你拿药,没追上。” 猜不出他们为什么会从妇产科出来。 季平舟能感觉到心底泛滥的酸味,在有关禾筝的问题上,他就是小肚鸡肠,别人多看她一眼,他都不舒服。 央姨在忙。 没听见他嘀咕了一句什么。 再去问,他却浮起了烦躁的神态,“没什么,我想休息了。” “那我去看护房,你有事叫我?” “不用,”把央姨支走,才能让禾筝过来,“您回去吧,我有事叫护士。” “那怎么行?” 季平舟眼底多了些阴郁,“您别把我当废人行吗?” 他是不能随意活动。 但不是断胳膊断腿,被他们这样对待,实则是很伤自尊的。 仿佛触到了季平舟的逆鳞。 央姨赶忙停下了手上的事,片刻没留,临走前,只是交代了护士多看着他一点。 等不下去。 季平舟拿着手机,很快将电话给禾筝打去。 可这次,还是程家树接的电话,一次两次,他不得不怀疑他的目的性,话里阴沉不悦,“怎么又是你?” 程家树没料到自己已经被自动划分为情敌一列。 他自认清白,态度也自然,“禾筝手机落在这儿了,我现在给她?” “给她。” 话筒里几声脚步踢踏,结束时,手机安全交到了禾筝手上,程家树默声告诉她,“季平舟的电话,我先走了。” 禾筝点点头,没隐藏声音,“路上小心。” 关门声结束。 她又转换语气,对着季平舟时,有天然的依赖和娇嗔,“这是什么时候啊,你给我打电话,不怕被发现?” “已经被发现了。” 季平舟克制醋意,“你怎么总跟他在一起?” “谁?” “要我说名字?” 憋着笑,禾筝有意逗他,“你说家树哥?” 当着程家树的面,她都是连名带姓的叫,没这么亲密过,在她的预料中,季平舟听到她这么称呼,冷哼着,“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哥哥,这样下去,我以后还得叫他哥哥了?” “得了吧,方陆北你都没跟着叫过。” “那怎么能一样?” 禾筝听完,心里过了声笑,“好了少爷,你到底想干什么,专门打电话过来找茬?” “没那么无聊,”季平舟语气不好,“你跟他去医院做什么?” “哇,你有千里眼啊?” 要不说她傻,季平舟揉着眉心,被气的不轻,“被央姨看见了。” “真的假的?” 那张孕检单在包里被弄的褶皱。 禾筝边讲电话,边抚平了,季平舟还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真的,她还说你们去了妇产科,身体不舒服?” “有点。” “那也应该叫我陪你去,不是他。” “你不是受伤了吗?” 季平舟恨恨的,“不是断腿,能走路。” 太过气恼,说这话时,他下意识起身,不小心撕痛了背后的伤口,失声痛呼了一声,喊声很惨,不是能演出来的。 禾筝听到,跟着紧张,“怎么了?碰到伤口了?” “是……” “快叫护士。” “不叫,疼死算了,不然也要被你气死。” 那一声声疼到紊乱的气息声不是假的,禾筝又担心又着急,“几岁了?” “你过来,”他含着疼痛的气息和嗓音,“不然我就活活疼死自己。” 第515章 看在孩子的面子上 受了伤的季平舟更爱折腾人,这是禾筝二十岁那年就知道的事情。 时至今日。 他还是没变,这样顽固骄纵的秉性,早已根深蒂固。 折返回医院时,禾筝提心吊胆,生怕遇到了央姨,但好在,她被支走了。 与小护士擦肩而过时。 她则用异样的眸光看了看禾筝,有焦急,有同情。 起初不明白。 可踏进了病房内,禾筝便懂了。 季平舟又在发脾气了,看来刚才那个小护士也有被殃及到,才会担心她。 无法活动,季平舟能撒气的办法太少,他拿着剪刀,手里一件男士长衣,正用锋利那面,毁坏着这件衣服。 禾筝却懒洋洋的,知道怀孕后,好像身上真的带着一个人,浑身都是疲惫。 这疲惫浸透到嗓音里。 听起来,很不在意。 “这是在干嘛,做手工?” 听着她的打趣,季平舟只能用冷笑回应,他在拆卸那件大衣时也有着不疾不徐的缓慢感,好像一切都在掌控中。 禾筝拖着椅子坐过去,条件反射的将脸贴在季平舟手臂上,阖上了双眸,倦意无限,“难得,还知道做手工贴补家用了。” “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经他这么一说。 禾筝不得不懒懒地掀开眼皮,窗外难得有了阳光,又是在冬季,稀缺而温暖,光芒落在她脸颊,映照的那些碎头发有些金黄,整个人暖洋洋的,活像一只猫,窝在季平舟怀里。 强忍着落在眼皮上的光。 她睁大了眼,依稀认出了这件衣服,是她那天来时,程家树怕她冷,特意给穿上的。 现在落到了季平舟手里,已经被剪出了几个大窟窿,醒目,而令人赫然。 “这不是程家树的吗?” 禾筝惊了,季平舟却坦然自若,“现在不叫家树哥了?” “不是……你剪人家衣服干什么?” 他想干什么,想怎么发泄,没人拦得住。 在禾筝过来抢夺时,一把便扣住了她的手腕折过去,“落到我手上了,我想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 禾筝红着脸,扭动手腕,却无法挣脱,“你又犯病,这个我还得还给人家呢。” “他欠一件衣服?” “有借有还!” “借了还想拿回去?”季平舟好歹是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说起歪理来,比谁都理直气壮。 他拿了件无辜的衣服撒气,可不算英雄好汉了。 看着已经露出好几个窟窿的衣服,没有救活的机会了。 “你剪吧,剪痛快了,自己赔人家钱。” 等禾筝不再挣扎了。 季平舟才松开手,发泄似的绞碎那些布料,“赔就赔,又不是赔不起。” 在懒散时,禾筝的思绪都是混乱不堪的,出口的话也忘记了筛选,趴在季平舟臂弯里,闲散的哼哼两声,闭上了眼,脱口而出,“行了省省吧,省着点奶粉钱。” 这事挺重要的。 起码在他们之间,是一件不小的事。 不该在这么一个随意的场合下说出去,下一秒,禾筝就懊恼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话已经说了出去,收不回来了。 她动了动脑袋。 将脸埋进季平舟的怀里。 不愿面对。 他却不傻,也已经听见了她说的话,随之想到央姨说在妇产科看到她。 那个清晰的念头很快就浮了上来。 任禾筝怎么躲,季平舟还是撑着她的下巴,托着脸,将她的脑袋抬了起来,在和暖的光线中,他凑过去,用鼻尖和唇峰轻轻刮蹭她的脸颊,“说吧,怎么回事。” “……你不剪衣服了?” “不剪了。” 他的脸凑的太近,有很强的压迫感,却又温暖,禾筝酝酿一番,艰涩出声,“你凑近点,我就告诉你一个人。” “这还不够近?” 说着,那道吻就抵在了她的唇上。 是够近了。 她不说明白,“就是……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指了指腹部。 季平舟就该明白了。 他是明白,却也后悔,这次眼角挂着的,是真的委屈泛滥,手指触上禾筝的鬓角,一下下刮蹭着头发,“怎么这个样子?” 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这个。 禾筝睁着眼睛,明亮通透,“怎么了,你不是也想要孩子吗?” “不是。” 就算要忍着痛。 他也得把她抱在怀里。 那么一个瘦弱的身躯,抱着时,只能触到骨骼线条,他太怕她吃苦,“这种事,我怎么能没陪着你,竟然让程家树陪你去,更不爽了。” “季平舟,没想到你醋性挺大。” 以前她都在商园活动,见不到什么人,季平舟没体会过吃酸的滋味,后来零零散散来了很多人,都不算是什么。 哪怕是程家树,也就是嘴上说说。 但他就是没忍住,把这一面摊开给她看了。 病房里没有别人,长久以来的依恋被阳光晒出来,季平舟贴着禾筝的脸颊吻下去,到了颈窝才停止,气息克制而辛酸,“那是,肯定没有你这么大度。” “又翻老黄历?” 禾筝最不敢提的就是以前那些事,季平舟却爱提,每次聊到,都会想笑,“我的错,我嘴欠。” 他终于承认这点了。 禾筝哼唧两声,“得了吧,这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才道歉的吧?” “他有什么面子?”季平舟瞳孔被照耀成琥珀色,声线里也浸透了柔,“到时候就是给你捶捶腿,端茶递水的家伙,能有什么面子可言?” “小朋友怎么能做这些?” “不是他做还是谁?” 这才刚怀上,禾筝却已经想象出来,小家伙四五岁的时候,奶声奶气的叫他们,季平舟那样没耐性的人,一定会伸出拳头揍佯装揍他。 等把他吓唬哭了,他又颠颠的跑过来,喊她给他出气。 季平舟也是一身的坏脾气。 到现在,也没有一点做爸爸的样子,在他家里人眼里,他还是金尊玉贵的少爷。 也难怪会想让小朋友做牛做马了。 别人怕他,禾筝却不怕,“当然是你了,而且还要亲力亲为。” 她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没有怨言。 “老婆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 第516章 他可不呆 知道了这事,季平舟更坐不住,身上还带着伤就要出院,几个人轮番劝都劝不住,裴简搀着他回家时,活像个大爷,坐下了,还要人给他倒茶。 禾筝就看不惯他这个自作自受的样子。 代替裴简将茶给他递过去,她的态度可没裴简那么好。 茶杯几乎时塞到他手里的。 溅出几滴。 洒在手背,温度不高,季平舟却要哭诉一番,“轻点,我还是病人呢。” “病人应该在医院待着。” 禾筝这么说,自然还是为了他好,季平舟却不以为然,轻啜了口热茶,“这不是为了回来照顾老婆孩子吗?还不领情。” “我不照顾你就不错了。” 就一杯茶的功夫。 他们又一言一语的吵了起来,说吵也不贴切,裴简将这样的行为称为,他们之间的乐趣。 季平舟也是。 一天不挨骂,就浑身不舒服。 这才恨不得跑回来挨骂。 裴简摇摇头,趁着他们在长篇大论病人应该继续住院,还是身残志坚的回来照顾老婆孩子时,偷偷溜了出去。 季言湘的葬礼进行到尾声。 过些天季平舟也要最后出席,露个面,现在到了收尾阶段,裴简也能清闲一点。 家里不忙季平舟。 却忙着在给他和季舒定婚期。 也许是这次季言湘的事,让他们看到了他的能力,季平舟不管家里的事,这些琐碎,总要有个人担着。 养裴简这么多年,才算用到了正途上。 而季舒,只是留下他的借口。 事情太顺利,顺利的让他纳闷。 季舒对结婚这件事的兴趣要远远大过裴简,又热衷于亲力亲为,婚礼上一切要用的东西都是自己挑选,为此,还不惜拉上禾筝一起。 她倒是有兴致。 禾筝却累坏了。 单是婚纱,就挑了足足三天也不满意。 季舒也挺憋屈,身上那件拖尾的还没来得及换下,就累的坐倒在一旁,仰头灌下一大杯水,喉咙不涩了,便将满怀的心事告诉禾筝。 “其实婚纱我是想出国去做的,但是裴简好像不想。” 这倒是稀罕。 他们之间,一直都是听季舒的。 尤其是裴简,对她简直是言听计从。 “他亲口说的?” 没亲眼见到,还真不可信。 季舒抓了抓头发,“倒也不是,只是我提起来,说是陆北哥那边有个认识的设计师,让我过去定做,他就不高兴了。” 裴简的不高兴并不像他们那样直白而简单。 而是不动声色的隐忍,什么话都不说,所有言语都省略成了一个字。 也不知道他们是真傻还是假傻。 还是一对大傻子凑一起了。 “你干嘛要在他面前提方陆北?” “怎么了?”季舒头发散了下来,一缕缕的卷发贴在脖颈,她抓着痒,很不在意,“不能提吗?陆北哥又不是通缉犯。” 禾筝伸手去敲她的脑门儿。 “要是他在你面前提姚瓷,你能开心吗?” “那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在于,姚瓷还是别人硬塞给裴简的,而方陆北,可是季舒真的偷偷喜欢过的。 禾筝倒要替裴简喊冤了。 季舒原来就有预感,他们都是知道她以前的情感指向的,现在事过境迁,没有什么不能说。 “……可我已经没有那个意思了啊。” 不然也不能随性的跟方陆北聊起自己要结婚的事,还勒索的说红包要多一点。 禾筝猜测着裴简的情绪,大概能摸懂两三成,“说不定他觉得你是在用他,试探方陆北的态度,再说严重点,还害怕你逃婚呢。” “我怎么可能这样想!”季舒激动地坐起来,“除非他是呆子!” 禾筝噎了噎,“……他还不够呆吗?” “他可不呆!” 裴简的呆是出了名的。 季舒自己也亲口承认过,现在倒成了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没办法跟她理论,禾筝忙点点头,“不呆不呆。” “不呆为什么还要这样想我?” “……” 她实在无言。 连自己都被季舒给绕进去了。 经禾筝这么一提点,季舒才明白过来,原来裴简是这么个意思,她太冤,必须要讨个公道! 裴简忙完了就会来接季舒。 顺带会询问禾筝,“我们顺路,舟哥交代我送你回去。” “不顺路。” 禾筝可不想掺和进他们接下来的世纪大战中。 季舒听了她那番话,也不知是不是曲解了其中的意思,站在裴简边上,手不断的掐着他的胳膊,像是在提醒什么。 又像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不能再留,禾筝指了指停车的地方,“我自己开车来的,还有事要去办,你们忙。” 跟禾筝道别后。 季舒迂回在心口的气,终于憋不住的发泄了出来,从上车关门时的声音就能判断出来了,裴简有所察觉,却也只是单纯地问了句:“怎么了?没试到喜欢的?” “没有。” “那改天再换一家。” 原先他们吵架不需要太多铺垫,季舒以前不止一次揶揄季平舟阴阳怪气的功夫,轮到她自己了,才发现这本领,还真是季家的遗传。 开门见山的说,她还真说不出口。 裴简要开车,手却被季舒拽着,她酝酿的表情,是准备撒泼打滚耍无赖的前奏,“再找一家,找哪家啊?” 这倒是把裴简给问住了。 “……你想找哪家?” 她故意将话引出来,“我说出国定做,你不肯。” 果然如禾筝所说。 裴简介意的,真的就是这件事,季舒这么一说,他便缄默不语,脸色有明显的下沉,“……那等我手头上的事办完了,再陪你去。” 欲言又止间。 好像还有别的话没说完。 季舒也不作声,等着他补充,他将手放到方向盘上,抿抿唇,挤出话来,“还是你想自己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 话还没说完。 季舒突然拔高的嗓门把一切都给压盖了下去,“你怎么能这样误会我,太过分了!我要叫我哥给我做主!” 她掐着腰,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话说出口,又很快改了,“不,我哥没用,我要叫我嫂嫂给我做主!” 第517章 我儿子更难过 禾筝前脚到家,季舒后脚就跟了上来。 她一口水没喝完全呛在了嗓子眼,看着季舒红着眼睛扑进来,生怕她撞到自己,连忙侧了侧身,躲过她的“攻击”。 看她红着眼睛,泫然欲泣的样子,就知道谈判没成功了。 季舒气呼呼地抢过杯子,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灌下。 那架势,像是要把裴简嚼碎了咽下。 “……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还能有谁?”季舒满脸都写着裴简的名字,“他竟然真的跟你说的一样,误会我出国是有别的意思,可笑不可笑?” 裴简没否认,那就是真的了。 禾筝早就料想到,但没想到季舒的反应这么大,“这也不意外,换了你,你也会误会。” “不能原谅!” 她忿忿不平。 掐着腰,直接坐了下去,赖着也没打算走了,禾筝还是有耐心的,能宽慰她,替她排忧解难。 季平舟就没有那么温和了。 从外面回来,看到季舒将客厅弄的乱糟糟的,还装模作样的在哭,场景像以前在商园那般,禾筝对她,太宽容,才让她一直没完没了。 季平舟身上的外衣还没脱,便揪住了季舒的衣领子就要往外拖,禾筝帮忙扶住她,又帮忙求情,“你别这样,她还难受着呢。” 季平舟对季舒,大都是冷酷的。 “她再不走,难受的就是我了。” 见状。 季舒一把扑到禾筝怀里,像找到了靠山那般,死命抱着不撒手,“我来找嫂嫂都不行吗?!” “你少给我来这套。”季平舟太明白她是个什么德行,从小到大都一样,上纲上线,“你给我撒手,碰坏了赔的起?” 他这样说。 季舒就偏要对着干,双手双脚,像八抓鱼一样黏在禾筝身上,摇头晃脑的喊着:“不放不放!” 他们拉扯着。 却险些将禾筝弄的窒息。 怕伤到她,季平舟便退了一步,却还是下了死命令,“吃了饭,必须走。” “不走。” 在裴简那儿受了委屈。 她必须找到出口倾吐,禾筝就成了唯一的对象,“今天晚上我就要住在这儿。” “住吧,晚上趁你睡着了,再把你扔出去。” 季平舟说的信誓旦旦,好像真的能做出来。 这次季舒是真的有点伤心,饭也没吃几口,除了在季平舟手下挣扎那会儿,就一直蔫着。 为了让她留下。 禾筝没少跟季平舟磨嘴皮子,冲了杯茶,温度刚刚好,恭恭敬敬地给放到了他手里,就差没鞠上一躬了,“喝茶。” “没下毒?”季平舟音节掐的紧。 让禾筝瞬间心虚起来。 “没有,你喝完去睡觉,今天伤好点吗?” “睡觉?” 季平舟握着水杯,指端敲在上面,“你让我喝茶去睡觉,真的是想害我?” “那你想喝什么?” 她伸手揽住他的腰,音量自动降低成讨巧的那一类,就差没直接说,今晚要去安慰季舒了。 季平舟啧啧叹着,只觉得这事离奇,“她又不是你妹妹,这么护着她做什么?” “小舒以前也护着我。” 况且对她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大事,先得把季平舟哄住,禾筝踮起脚在他脸上留下几个轻浅的吻,“今天就委屈你,一个人将就了。” “我还没跟老婆孩子一起睡几次。” 在禾筝走之前,季平舟似有若无地撂了句狠话,“总之以后这里禁止季舒进入。” 他们就没怎么消停过。 尤其是季舒。 她却嘚瑟的不行,还以为是季平舟怕了她,看着禾筝时,有伤感,也有欣慰,她像个妹妹似的靠着禾筝的肩,很是依赖。 闭着眼,呢喃自语着,“禾筝姐,你身上好香,怪不得我哥要缠着你一起睡觉。” 任她怎么说。 禾筝还是伸手将她的脑袋推开,“少来这套。” “真的,不知道他走了什么运。” 莫名其妙的夸赞更让禾筝不安,“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太假了啊。” “我才没有。”季舒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隐约想起了禾筝刚跟季平舟结婚那一年,她以前听说过方陆北有个妹妹,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妹妹会跟季平舟在一起。 起初接触。 禾筝还算是文文静静,又有着疏离的哀婉气质,只有紧挨着季平舟时,才会流露出一点依恋感。 后来她被放在商园里当花瓶。 她也很少埋怨,温柔和善到了骨血里,一点都不掺假,连季舒都替她觉得委屈,尤其是听到季平舟在外面有了什么小情人时。 没少明里暗里讽刺他,讽刺他不知道珍惜眼前人。 也是那个时候,禾筝就知道,那个家里,唯一照顾她的,就只有季舒了。 时至今日,她仍然感激她在那个冰窖般的地方,给了她一丝人性里的温暖。 在季舒眼里,禾筝是好的过头的人,她眨眨眼,忽然为自己的小气和任性觉得无地自容,“这么想想,我的确对裴简太苛刻了。” “知道苛刻,明天给个台阶下,就都没事了。” 禾筝永远秉持退一步一切都好,风平浪静的思想,尤其是对爱人,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将季舒绕睡着了,她才能从悄悄离开。 本意是出去喝水,没走几步,就遇见了季平舟,没有禾筝在,他压根睡不着,也不放心,摸着她冰凉彻骨的手,一阵心悸。 “就知道跟季舒在一起没好事。” “别这么说,她已经够难过了。” “嗯,”季平舟揽住禾筝的肩膀,声线显得压抑,“她难过,我儿子更难过,不能跟爸爸睡觉。” 这个人变脸的程度不比季舒差。 禾筝被他们兄妹快折腾死,想喝口水都难,拍了拍季平舟的肩,哄好了才说,“我渴死了,快让我去喝口水。” “我给老婆倒。” 说着。 他便去倒水。 禾筝恹恹叫了两声,却无济于事。 捧着那杯水,还故作感谢,“能喝一杯季少爷亲手倒的水,死而无憾了。” “非要把我说的那么刻薄?” “不敢不敢。” 摆摆手,禾筝喝下一大杯水,还没放下水杯,身子就被季平舟整个揽进怀里,为了防备季舒,他刻意降低了音量,耍着无赖问,“你怎么对我们的小朋友一点都不上心,这些天就陪着季舒玩了?” “少诬陷人,我怎么不上心了?” “我给他想名字都想了好几天,”说到这,季平舟有些沮丧,“你呢?” 禾筝早有准备似的,“我早就想好了。” “叫什么?” 她侧过脸,眸光深情,凝着季平舟的脸,“你叫舟舟,那小朋友就叫小河吧,河里的小舟。” 这名字把季平舟给气笑,“没想就没想,弄的这么敷衍人,当我不识字呢。” 第518章 就该挨打 知道了禾筝的散漫态度,季平舟便没在她身上寄托太多希望。 按规矩,家里会起一个小名。 最重的任务还是落在了他身上。 他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却看的比谁都重。 而禾筝,恰恰相反。 很多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怀着孕这件事。 总算等到伤口拆线,季平舟伤势好转,能回到燕京,也能顺便摆脱季舒。 挑了不下雪的一天。 裴简帮禾筝将琴搬上车。 她们站在一旁,禾筝面容很淡,倒是季舒,说什么都不肯让他们走,哼哼咛咛了大半天,被季平舟一下拎到一旁站着,掩不住的嫌弃。 “躲一边儿去,别在这烦人。” 季舒委屈地冲禾筝瘪瘪嘴,她也只能表示无可奈何。 要走这事。 是很早就定下来的。 变不了,也没办法变。 要走的时候季舒又开始哭哭啼啼,裴简对她这样说很束手无策的,那份慌乱都写在脸上,犹豫着抬手去给她擦眼泪。 季平舟却能毫不留情的戳穿她假惺惺的戏码。 “行了,等你们办完婚礼就能回去了,做这一套,演上瘾了?” 季舒抹着眼泪,“舍不得嘛。” 再哭下去,季平舟就要骂她了,禾筝拉着他的手将他推上车,自己留下又安慰了季舒一会儿,好不容易才稳住她的情绪,裴简在旁,倒不用担心太多。 上了车。 禾筝才能缓过神来。 安慰人这事,太累了。 季平舟对她普度众生的行为哭笑不得,“她在装,就是想留你下来跟着她忙婚礼的事,傻了?” “我知道。”禾筝不傻,只是怜悯心太重,“我走了,小舒的确没人一起出主意了。” “不小的人了,还要人跟着她?” 望着季平舟毫不动容的脸庞,禾筝托着腮,啧啧感叹,“她是你亲生的妹妹吗?” “不是,但你是我亲生的老婆,见不得你累着。” 受了伤。 季平舟性子大变,脸庞还是冰冷的,说出来的话,却不符合他这个人,接连几次,禾筝习惯了,却还是揶揄了句,“你别把老婆老婆的挂嘴边。” “那挂身上?” 禾筝捂住耳朵,决定不再跟他论辩。 季平舟带着伤,同一个姿势坐久了,脊背难免疼痛,可他宁愿忍着,也不要禾筝来开车。 在他那里,她已经是两个人。 他得用命疼他们。 季言湘不在了,禾筝还是不愿意回到商园,季平舟什么都依着她,却也不是盲目的,提前就打了招呼,让陈姐无时无刻的照顾着她。 每晚回到和风苑。 不管多晚。 禾筝都在楼上,琴声缥缈,已经接近走火入魔的程度。 见到季平舟,陈姐便会顺口交代两句她的情况,“筝儿明天要孕检,看样子她自己都忘了,你等会上去提醒她点,态度好点。” “她今天吃东西了吗?” 那么多繁琐的事情,他也只关心她的身体。 陈姐磕磕巴巴,不知道该向着谁说话,“筝儿说她不饿,让你问起来的时候,就说吃了。” “那到底是吃没吃?” 还在问着。 季平舟却已经拿了几块饼干和牛奶,他不喜欢禾筝吃这些,但除了这些能拿去哄哄她,也没有别动办法了。 “早餐吃了两口。” 陈姐将这份罪放到自己身上,“怪我,没跟她好好说,她孕期,情绪起伏大……” “没事,不怪您,倔的要命,习惯了。” 没怀孕前,她的情绪就琢磨难定,更何况现在这样,季平舟拿着那些垫肚子的东西上楼,为了尊重她,还是敲了敲门。 禾筝有听见,却以为是陈姐,“我不饿,不吃了。” 敲门声又响了响。 季平舟推开门。 他是要比陈姐的震慑力多些多,禾筝一瞬间的局促藏不住,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关上门。 季平舟走过去将手里的小饼干塞进禾筝手里,“不饿也不能不吃东西,把我儿子饿着了怎么办?” 虽然没有半点胃口。 但当着季平舟的面,禾筝不能再拒绝,又怕他责怪,便自然的将脚往他腿上架去,软成一滩水似的窝到他怀里,“那你给我拆开。” “好。”季平舟捏着她的手,抓着手指,一起拆开。 饼干的奶味很重。 在别人闻来,是香醇的。 可缭绕在禾筝鼻尖的,却自动成了腥味,她强忍着干呕感,慢悠悠地吞下一块就吃不下了,“不好吃啊。” “想吃什么?” 他的语态足够纵容。 禾筝也知道,因为这个孩子,季平舟能无限的在她面前低头,倒也不是无理取闹,只是的确没什么胃口,“没有想吃的,这要怪你儿子了,肯定是他嘴刁。” “怪他什么?”季平舟特别护着这个孩子,“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要被你诬陷了?” “那我怎么没有胃口?” 他就贴在禾筝耳廓边上笑,音色像被拉扯的丝线,有蛊惑的魅力,“是魏小姐嘴刁。” 突然提到这个姓氏。 将禾筝潜藏的坏情绪给激发。 会这么叫她,只是因为前阵子有人上门来送礼,随口就叫了她魏小姐,跟季平舟在一起时,他家里人就知道了她是魏业礼的女儿,会这么叫,也是下意识的。 可他叫,就是故意的了。 禾筝忽然从他怀里坐起来,柔软的面色消失,变得外壳竖起尖刺,“不要这样叫我。” “我又说错话了?”季平舟抓着她的手往自己嘴巴上打过去。 禾筝被迫打两下。 她用力抽出手,“我又没说要打你。” “应该的,让老婆不高兴了,就该挨打。” 季平舟冷漠的样子刻骨,可现在这样好说话了,又不太像他了,扶着禾筝的腰,他将她抱起来,整理了下衣领,用手指轻刮鼻尖,“吃不下,我们出去找找有什么能吃下的?” “冷。” 禾筝是想继续练琴的。 “在我身边,不会让你冷的。” 从回来至今,她都一直闷着,季舒都开始彩排婚礼了,禾筝却对这些都不闻不问的,连孕检也要陈姐提醒。 季平舟舍不得她这样沉闷下去,生怕对身体有影响。 出去前,里三层外三层穿了不少,又带了顶遮雪的帽子,除了眼睛,看不到一丝缝隙了,才放心让禾筝上车。 第519章 积德 雪花微小,风又细,在寒冬凛冽的夜里,像锋利的丝线,禾筝试探着去开车窗,却总是被季平舟阻止。 为了防止她吹风。 他只能将窗户锁了。 这样,还是造成了禾筝的不满,她恹恹的,成了被困在笼子里的猫儿,好奇地看着窗外,却连一片雪花也碰不着。 走到了热闹的集市小道。 禾筝依稀认出了这里,低落的情绪也有所好转,“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不是吃不下东西吗?” 闹市的停车位稀缺,每个位置都拥挤不堪,季平舟才车停稳,熄了火,伸手拉扯了一把禾筝的围巾,“你好好在车上坐着,我去给你买吃的。” “我也想下去。” 她抓着他的手腕。 外面冷而繁杂,人群拥挤,就当他是太过谨慎好了,他就是不能让她下去,“乖,我去买。” “那你快点。” 让她一个人坐在车里等,很是难熬。 季平舟也不愿意把她放在那里,穿越在人群里的脚步都不禁加快了许多,却又走走停停,等走出来时,手里已经拿了不少东西。 他摸不清禾筝在孕期究竟想吃什么。 便什么都买了。 还记得禾筝最嘴馋棉花糖,赶上收摊儿前最后一个,才做到一半,便有人牵着四五岁的小朋友赶过来询问。 老板为难地看看她,又看看季平舟,“最后一个了啊,人家已经付钱了。” “啊,我家小孩特别想吃。” 季平舟自认倒霉,好似常常遇到这种情况,他倒是不吝啬的,可要是为了禾筝,就必须得吝啬点了。 忽略了小朋友渴盼的眼神。 举着棉花糖要走时,却又听见了小朋友哼咛的哭声。 脚步霍然止住。 车厢里温暖舒适,禾筝在阁楼太久,忽然陷在这个暖洋洋的地方,止不住的犯困,揉了揉眼睛,目光探出去,便在那条弥漫着烟火气的小路上看到了季平舟。 他半弯着腰,手上举着一朵兔子样式的棉花糖,面色温和还带着诱哄。 虽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但禾筝能幻想到他的语气,神态,一字一句里沁透的暖意。 很快。 那朵棉花糖便到了小朋友手里。 季平舟还是季平舟,性子里有傲慢清高,但追根究底,是个心善又心软的人。 没人能抗拒他这样温情满满的人。 将棉花糖送给了别人,季平舟上车就要道歉,他的脸被冻的苍白,后背隐隐作痛。 夜晚时禾筝常常能看到他身上那条冷硬的疤痕。 那是要跟随季平舟一辈子的。 还有他额角的疤痕。 留了疤后,他就将额角的头发放下来了一点,只露出额心,两侧是有头发遮挡的。 只因为,要将那块疤遮挡起来。 “那个小朋友在哭,没办法,就把最后一个棉花糖给他了。” 往外看去。 灯光混杂的街道,那个拿着棉花糖的小朋友正坐在妈妈的臂弯里,尽情的享受着这份陌生人赠送的善意。 禾筝还没有馋到要跟一个小朋友去抢吃的,却是有心打趣季平舟。 “你这不也是普度众生?老婆还没有陌生人重要了?” 被她这么一说,季平舟就紧张起来,“没有,我这不是想给咱们的小朋友积德吗?” “说的真好听。” “还有别的,真想吃,咱们去别的地方买?” 他记得,商场里和广场应该都有卖。 禾筝摇摇头,忽然将暖到发烫的手掌伸出去,贴着季平舟冰凉透彻的脸颊,给他温暖,“不用了,我什么都能吃,突然有胃口了。” “先吃点酸的,开开胃。” 季平舟将她的手拿下来,吻向掌心,“我身上凉,不用替我暖。” 糖葫芦在拿出来前已经分装放在了一次性盒子里,季平舟用竹签串起一颗,递到禾筝唇边让她吃,本意是让她咬的,她却一口能吃下一整个。 看起来是真的有了胃口。 半个腮帮子都因此鼓了起来,一个吃完,又张开嘴,要下一个。 她这样,季平舟反而心疼。 “是我工作太忙了,让你闷太久了?” “才不是呢。”禾筝边嚼,又用舌头将籽给吐出来,“我是怕出来磕磕碰碰的,万一出事怎么办。” 他们谨小慎微。 生怕这个孩子有事。 连医生都说,之前的手术导致禾筝身体太差,能怀孕,实属不易。 她为了孩子的安全,只能留在最安全的地方。 酸的吃完,又换甜的,她的胃口并不大,却知道一天没吃东西,对孩子不好,能吃一点是一点。 扬起眸,去看季平舟时,带着独有的窃喜。 “没想到你会让我吃这些呢。” “不喜欢?” 他记得她就爱吃这些不营养的。 能不能保证营养先不说,首先要填饱肚子。 “不是。”禾筝摇摇头,发丝飞过来,站在唇上,季平舟帮她伸手拨开了,她憨笑起来,“这些东西不健康。” “那也没办法,谁让你喜欢呢?” 并且不是能当饭吃的。 禾筝接过季平舟剥开的栗子放进嘴里嚼弄,绵密的香甜感瞬间侵占了整个口腔,“十几岁的时候更喜欢吃这些,但是宋老师总说不干净,吃了会死人的。” 现在当着季平舟的面说起宋闻,她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半点心虚感没有。 可正是因为不心虚,才是真的放下了。 “他听上去比我可古板多了。” 男人那点攀比欲在季平舟这句话里显现出来。 禾筝欣慰地微笑起来,“好像还真是,他说不让我吃,就是真的不让我吃。” “你这么听他的?” “没办法,宋老师凶起人来,世界末日。” 季平舟手里满是栗子壳,想伸手去擦禾筝嘴角挂着的栗子沫,却腾不出手去,只能提醒她,“嘴角,擦掉。” “这儿?” 第一下没摸到位置。 第二下还是。 无可奈何。 季平舟抬手想将身上的东西拿开,却不小心松开了手,栗子壳从掌心里掉出来,一杯果汁也被随之打翻,洒到了禾筝的衣服上,她呆滞半秒,看着被弄脏的衣服,一股气卡在喉咙。 莫名的,委屈的情绪就爬上了鼻尖,酝酿成酸涩,汇聚到眼眶。 “……我的新衣服。” 就那么看着,她的两滴眼泪就砸了下来。 这下季平舟总算相信,在孕期,她的情绪有多阴晴不定了。 第522章 还挺娇气 禾筝还没说话,陈姐便笑着打趣,“舟儿这是第一次被冷落吧?” “好像还真是。” 她们两个人一唱一和,把他说的很是狭隘。 季平舟将外衣挂起来,满面的苍白已经缓和了过去,站在室内,被舒适的温度包裹着,皮肤爬上红润。 听她们这么说。 也并没有显露半点不悦。 只是对禾筝招招手,嗓音里含着独有的磁性,“来,过来。” “干嘛?”禾筝往陈姐身后躲了躲,“想喝我的鸡汤啊?” “过来,我一口也不抢。” 半信半疑的。 她挪了两步过去。 季平舟眼角眉梢挂着温柔如水的笑意,伸手拍了拍禾筝的袖子,将上面一点湿气拍掉,又回头去跟陈姐交代,“先让她洗热水澡吧,不然待会儿要感冒了。” 照顾她。 他们都做的习惯了。 陈姐解开围裙,“早都放好了,防滑垫什么的都铺上了。” “太麻烦了吧?” 禾筝放下碗,也喝不下了。 才一两口,腥味就快反了上来。 陈姐伺候她去洗,“不麻烦,现在是特殊阶段,想怎么样都行。” “真的啊?”禾筝才不信,故意给季平舟出难题,“那我今天晚上要看月亮。” 外面下着雪。 浓雾很重。 是不可能有月亮的夜晚。 季平舟为了满足她,就要豁出去了,“好,晚上给你看。” - 用点别的手段给她看人造月亮不是什么难事。 本已准备好。 若是没有看到禾筝偷偷投出去的那份入团申请,这一夜原本应是美好的。 陈姐帮禾筝吹完了头发便提前离开回了商园。 窗外白雪纷飞,冷气被隔绝,季平舟忽然又不觉得身上温热了,鼻尖嗅到了禾筝身上的香气,很暖,又掺杂着花香,被热气蒸发,更加显现。 “过来。”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无论禾筝做了什么错事,他都不会怪她。 何况她只是想回到以前在乐团的状态而已。 没什么错。 禾筝背对着季平舟坐下,顺手就将毛巾递给了她,“你帮我擦。” “怎么不直接吹干?” 季平舟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疼惜,连触碰禾筝的头发,力度都是极轻的,不愿意让她多掉一根头发。 感受到季平舟的触摸,禾筝情绪松懈下来,“那个风的味道不好闻。” “变成两个人了,还真是娇气了。” “是啊。” 她顺着杆子往上爬,“不能娇气啊?” “能,最好一直娇气下去。” 可她偏偏不是能安稳老实的那个。 明知道他有多紧张这个孩子,还要背着他去报名乐团的比赛,难怪前阵子,不吃不喝也要练琴,合着是在这里等他呢。 季平舟哭笑不得,便暗示地询问,“那你一直练琴,不累吗?” “不累啊。”禾筝的语气还是天真的。 天真的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秘密被发现了,“做喜欢的事,怎么会累。” “除了这个,是不是还做了别的?” 他就差把事摊开来说了。 可因为太信任,禾筝还是听不懂,“我还能做什么?走个路陈姐都怕我摔了,还能在家练武术吗?” “别的。” 再耗下去,没有别的意思了。 这下禾筝发觉了一点异样,不是从季平舟的话里,而是从语气里。 他这个人,并不会把话说的通透。 拐弯抹角了大半天,她也听不懂,可那两个冷漠的字眼,便透露了许多。 “你想说什么?” 扯过了毛巾。 湿濡的。 抓在手里,触感并不好。 禾筝就那样捏着,睁着一双被热气熏绕过的眼睛,一圈泛着红,看着季平舟时,让他不忍再多说一个字。 “没什么,先擦头发,别感冒了。” 要去拿毛巾时,她却用力抽走,气性上来了,怎么都拦不住,“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阴阳怪气的。” 不需要问的太清楚。 她余光稍斜,便看到了自己放在床头的电脑,亮着屏,联想到前阵子做了什么,便不难推测季平舟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在孕期,她的情绪太糟糕。 就是一簇一点就燃的炸药。 恍然大悟之后,便是怒火中烧,手指渐渐收紧,气息也开始不稳,望着季平舟的时候,竟然有失望。 “你看我电脑了?” 季平舟不爱撒这种没有意义的谎,“自己弹出来的,不是我故意去看的。” 是一张邀请禾筝一周后去乐团报道的邮件。 条例清楚,一字一句,季平舟都能理解。 “你真无聊。”禾筝猛地站起来,被自己不被信任而感到深深的无力,“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何况又不是现在就要做什么活动,只是去报个名,我都说好了,十个月之后再说别的。” “你别这么激动。” 季平舟后悔刚才开口去问。 或者他应该更坦荡地询问,而不是试探,他的本意也只是关心一下,并没有想阻拦什么。 禾筝脸颊上粘着几根潮湿的头发,黏在皮肤上,寒冷地勒着她,“你让我怎么不激动?你这跟看别人日记有什么区别。” 本是很严肃的时刻。 听着她这句孩子气的话,季平舟却控制不住地笑了下,“……你还有写日记的习惯呢?” “我在跟你吵架!” 她这分明是隐忍的久了。 哪是真的想吵架。 季平舟挨着骂,却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伸开了手掌去握她的手,堪堪碰到,就被她挥手甩开。 还顺带扬起了毛巾。 擦过季平舟的脸颊,虽然是软的,可力度不小,活像个巴掌。 动了手,性质就不一样了。 禾筝知道自己过分了点,却不愿意低头,分明心虚了,还得先发制人。 “……你,你出去,我今天不要看见你!” 季平舟被赶出去。 门刚关上,又忽然打开,扔出了他的枕头。 随之,还有禾筝决绝的声音,“等我气消了你才能进来。” “什么时候才能消?” 这还是季平舟二十几年来第一次,被女人赶出房间,可他也没犯什么实质性的错误,要说错,那错在太关心她。 尽管如此。 还是得好声好气地赔罪。 禾筝一点也不心软,“看你表现,反正这几天,想都不要想了。” 第523章 痴情种 被禾筝赶出来的日子并不好过。 客房不温暖,身边没有怀抱,更没有陪伴,别说夜里难熬,就是白天在外面,季平舟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跟梁铭琛吃饭,一眼就被看了出来。 他怀里倒是抱着温香软玉,便铆足了劲揶揄季平舟,“怎么平常看着挺聪明的人,到了媳妇儿跟前,聪明都没处使了?” “吃你的。” 季平舟对他们,还是想骂就骂,“管的真宽。” “我这是关心你。” “不需要。” 经常见他的冷脸,早就不奇怪了,调侃完季平舟,梁铭琛又将炮火转向裴简,“小简的婚期定了吗?” 他放下碗筷,对此,并不想多谈。 “家里定,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 说起来,他的婚事太让人唏嘘,年前还带姚瓷跟他们一起吃饭,现在就换成了季舒。事态变化的太快,在外人眼里,其实娶谁,对裴简来说,都是加分的。 这些女人,都会抬着他往上走。 裴简却没有这个意思,所以在别人面前,很护着季舒。 梁铭琛发觉一点,没挑破,“那以后你可就是舟舟妹夫了,亲上加亲。” “我们还需要说这种关系吗?” 这话,季平舟明显不爱听。 梁铭琛举手投降,“行行行,你俩亲着呢。” 房内无限的在续杯。 季平舟一共没喝几杯,都是自己人,不会有劝酒的事发生,他伤刚好,本来也没想让他喝酒,可因为跟禾筝那些矛盾,他自己却想喝醉。 这样才能彻底放下身份。 回去好好跟她道个歉。 清醒的时候。 有些肉麻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夜色降落,季平舟几杯酒下去,醉的比谁都厉害。 隐约听见了梁铭琛在跟裴简说什么方陆北做的游戏刚试测,让他们跟着试试,哪里不好的,他尽快修改。 不知过了多久。 又听到他提起郑琅,那个已经去世很久的郑琅,最近风声过去,他妻子带着女儿回到燕京。 前阵子梁铭琛碰巧遇见。 搭了两句话。 才知道郑琅当初将仅剩的钱分成了两批,一批给了家人和女儿,另外一部分,则给了当初为他而丧命的小明星家里人。 那笔钱金额庞大,足够在城市中央置办一套像样的房产,以及养老。 梁铭琛喝着酒,嗓子被熏的辛辣,“说起来,你们几个,还真都是痴情种。” 瞥了眼已经醉倒的季平舟。 他又笑,“尤其是舟舟,你说,他跟他媳妇儿,折腾好几年了吧?” “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裴简答的笃定,并不会去想以后还会不会有变故。 “别说,要不是因为他媳妇儿跟魏叔叔的关系,郑姨,能打心眼儿里接受这个儿媳吗?” 趁着季平舟醉了。 他们一块替他担忧。 梁铭琛更是,摇摇头,忍不住便感叹了一番,“要我说,难。就算是现在,也未必真的接受了,毕竟不是名正言顺的魏家人。” 越说越没谱了。 裴简及时制止,“都有孩子了,你别胡说八道了。” “我这是担心舟舟。” 他们都不愿意面对残酷的这一面。 由梁铭琛揭开,自然也不爱听,他及时打住,放下酒杯,“行,我不说了,不早了,都回吧。” 拾起衣服。 又看了眼瘫在椅子上的季平舟,因为醉酒,嘴里正低声呢喃着什么,梁铭琛听不到,裴简却听的清晰。 反反复复,就只有两个字,禾筝的名字。 “你负责把他送回去?” 扶着季平舟到了楼下。 梁铭琛牵着未婚妻的手,特意询问一句,裴简只得点头,“商园的司机还没过来,我送舟哥就好,你先走。” 梁铭琛的车先过来。 目送他离开了,裴简才扶着季平舟去车上,他醉的眼下天旋地转,又下起了雪,雪花飘摇,他的目光呆滞,随着飘落的雪走。 一不小心,便摔了一跤。 裴简伸手去扶,季平舟却摸到了雪,丝丝的冰凉让他稍有回神,喃喃自语着,说的第一句话,却是:“雪,有雪。” “早就下雪了,怎么了吗?” 被抓着肩膀扶起来时,季平舟顺手在雪地里抓了一把白花花的冰凉雪团,到了他手里,体积很快变小,“我要带回家。” “带回家干什么?”裴简只当他在说醉话。 没当回事。 可不给他雪,他就不走。 裴简拗不过他,只好装模作样抓了两把雪给季平舟,他醉的不轻,拿到雪,竟然小心翼翼地装进了口袋里,像在护着宝贝儿, - 今晚陈姐走的早。 为了不跟季平舟见面,禾筝早早锁了卧室的门锁,可没多久,便听见了门铃声。 季平舟是知道密码的。 这么做,禾筝只当是他故意为之。 一开始没理会,门铃声却不断,吵的她耳朵疼,忍无可忍,冲了过去,打开门,却是刺鼻的酒精气息。 禾筝记得自己还怀着孕。 条件反射地掩住了口鼻,“……怎么喝这么多?” “舟哥心情好像不好,就……就多喝了点。” 裴简的交代还算老实, 跟季平舟闹了这么久,的确够了,禾筝跟裴简道了谢,便扶着他走到客厅,他太沉,坠入沙发里的时候,像是摔了狠狠的一跤。 禾筝去倒水,还没站直,就被季平舟拽了下去。 他紧紧抱着她,虽然没有睁眼睛,可好像已经很看到了许多东西。 唇贴着禾筝的耳廓。 滚烫而酥痒。 气息乱窜,顺着她的皮肤游离。 “我闻出来了……这是我老婆身上的香味。” 禾筝忍着抽他的冲动,“我也闻出来了,这是酒鬼的味道。” 每次要起身。 他就伸手拽得更紧,像块膏药,紧紧贴在禾筝身上,手掌抚过脸颊,最后停在耳朵旁,捻着耳垂,用轻到飘忽的声音说:“……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什么?” 还在冷战期,禾筝声音也冷。 季平舟伸手去摸口袋,却是一片空荡荡,以为自己摸错了,便抓着禾筝的手一块去摸,她触到一片湿漉漉的刺骨冰凉,忙抽出来,“衣服怎么都湿透了?!快换下来。” 口袋里是真的空了。 又被禾筝吼了一声,季平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抱着她,含着闷闷的鼻音诉苦,“我也不知道,我明明带了雪球回来给你玩的……怎么没有了……怎么没有了?” 第524章 你喜欢什么 他穿着那件湿冷的衣服,说什么也不肯脱下来,魔怔似的摸着口袋,要禾筝跟他一起找雪球,像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小学生。 拿他没有办法。 怕他冷到生病,禾筝先拿了热水给他喝,“先喝水,喝完再找。” 嘴上这么说。 心里却在骂他傻。 再找一辈子,也不可能再口袋里摸到个雪球出来。 季平舟处于昏沉状态,接过水杯,还顺带摸了把禾筝的手。 像被占了便宜。 禾筝抽出手,打了一巴掌在他肩膀上,其实不重,却能让他借题发挥。 更加委屈地将脸贴过去,蹭着禾筝的手,他目光蒙着雾,很不清晰,声音也一样,“都怪我,连雪球都能弄丢,你打我吧,我该打。” “少来这套,起开。” 禾筝不吃这一套。 推着季平舟的肩膀,他死死缠着她,手也抱住了她的腰,浑身的湿贴在她身上,冷的禾筝发颤。 “你身上冷,别抱着我。” 季平舟半醉半醒,醉的那面,全给了禾筝。 被她这么一骂,伸出去的手小心翼翼缩了回去,像个最错事的孩子,端庄地坐在她面前,头发凌乱,脸颊冰冷,抽抽鼻息,哑着嗓子问:“我都一周没有抱你了……” 七天。 禾筝跟他冷战的时间。 恰好逮到这个机会,她总算有了算总账的机会,挑挑眉,站在了季平舟面前,摆出兴师问罪的模样。 “那以后还看我的东西吗?” 季平舟在外面淋了雪,现在雪化了,成了水汽,大部分粘在睫毛上,形成了透明状。 他也不知听懂了多少。 就颤着睫,用力摇头,“不看了。” “还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话吗?” 他还不傻,这种时候了,也知道否认,“……我没有。” 禾筝稍皱眉,被他捕捉到。 便忙更换了话,“不敢了。” “下次再犯,就没这么好说话的了。” 禾筝抓起他的手,用热毛巾将手指擦干净了,寒意驱散,手捂热了,又去给他脱衣服,他坐着让禾筝折腾,任其摆布。 可嘴巴却不停,啰嗦的要命。 “肯定是裴简把我的雪球偷走了……我明天再给你带。” 禾筝无语凝噎,“千万别。” 明早醒了,他就该知道自己有多傻了。 季平舟眨眨眼,格外委屈,“……你不喜欢雪球了吗?那我给你带别的。” “不用,消停点吧大爷。” “那你喜欢什么?” 他痴痴的发问,却遭到禾筝无情的拒绝,“喜欢你安静点。” 在季平舟眼里。 这就是禾筝讨厌他的前兆。 压不住内心的酸涩。 他伸手又抱住她的腰,衣服才脱到一半,又被他缠上来,把禾筝弄的手足无措,推搡了好一阵,才将他制伏。 趁着自己喝醉。 他便耍起无赖,说什么都要回卧室睡。 被赶出去好些天,禾筝计算着日子,一周,也该够了,连陈姐有时都提季平舟抱不平,说他哪时候受过这个委屈。 就连抱怨,也只敢喝醉了抱怨。 禾筝那点侧影之心冒出来,才扶着他去了卧室,灯光湮灭,他的本性又暴露出来。 强行摁着禾筝的脑袋,让她睡在自己怀里,她稍有不满,想躲闪,季平舟便用下巴蹭着她的头发,瓮声瓮气地诉苦,“你不想被我抱着,你讨厌我了是不是?” 跟一个喝醉的人吵架实在没意思。 禾筝为了耳边清净,并不言语。 她一再让步,换来的却是季平舟的得寸进尺,他是醉了,但本性还在,手不老实地游离了起来,在禾筝想曲起膝盖踹他时。 他便压低了声气,覆在禾筝耳边,像请求,又含着隐忍,“别打我了,我小心点。” 昏朦朦的视线里,只能看到他的脸颊轮廓,禾筝用手扶住他的下巴,恍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她一点也不生他的气。 反而庆幸。 他能包容自己无理取闹的情绪。 没想到她会吻自己,季平舟肩膀僵住,理智迅速崩盘。 - 在陈姐看来,吵架和冷战成了他们之间的调剂品。 每次吵完。 季平舟都会更疼禾筝。 疼到不舍得她难过一下,就连剥个香蕉都不让她亲手来。 禾筝要去见乐团的老师。 他说什么都要跟着去,禾筝弯腰穿袜子,他也要抢过去,恨的牙痒痒,又不敢发作,“我送你去,不会坏事的。” “不用。”禾筝伸手去抢袜子。 季平舟举起手,另一只手摁着她的脑袋,无论她怎么扑腾都够不着,“不让我去,我就不让杨叔来接你。” “袜子给我!” “不给。” 跟他磨蹭的太久,会耽误跟老师的见面,禾筝放下手,白了一眼,“不给我穿别的。” 正要起身,又被季平舟抱住,他恨不得挤出来几滴眼泪,“让我送你去,我就当司机。” “你放开。” 禾筝推也推不开。 还是陈姐下楼,季平舟要点面子,这才放开了,这次该换了强硬的态度,直接抓着她的脚踝架到自己腿上,将袜子套了上去,“我说我送就我送,别讨价还价。” 当着陈姐的面。 禾筝不得不给他点面子。 约好的地点在咖啡馆,并不远,是季平舟常去的市中心商业区,车停好,他甚至还想陪着禾筝进去。 被她想都没想就拒绝,“我自己进去就行了,就是来送一下报名的材料,还带着你啊。” “不带就不带。”季平舟负着气,坐回了座椅里,“还不稀罕呢。” 禾筝没安慰他。 开门下车。 这时候他又急忙担忧地叮嘱,“小心点,走路小心点。” 禾筝挥挥手,没回头。 便将他一个人丢在车里,去见了别人。 换了以前,季平舟肯定不放心要追上去监视,怕她磕了碰了,怕她见的人不是好人,可有了上次的教训,现在让他去,他也不能了。 对着外人,禾筝有着天赋似的疏离淡漠。 但眼前这位是宋闻生前最亲近的老师,无论如何,她都是要尊敬一些的。 将证件照和乐曲小样给拿给他,禾筝客气又寡淡,“麻烦您了,其实不该再因为这种事情打扰您。” “没关系。” 蒋老师收起那些东西,这么多年过去,他的鬓边都泛起了斑白,愈显苍老之色。 “当初我就告诉你,不应该冲动离开。” 说着。 他又拿出另一样东西。 是一碟光盘。 在这个年代,这种东西太老旧了,单是看着,都觉得上了年头。 “这是?” 蒋老师推给她,“这个是宋闻生前的一些录像,都是演出或者在练习时的,送给你,如果想他了,可以打开看看。” 禾筝对此有犹疑。 她不知道该不该收,毕竟要考虑到季平舟是否会介怀。 犹豫的时间里,蒋老师轻笑一声,“这是嫁人了,不敢拿这些了?” 第525章 很照顾人 事是这么个事,可禾筝说不出口,手握着水杯,暖意慢慢变凉,她也想不到个正经理由拒绝。 蒋老师看着她局促的样子,会心一笑。 便将东西收了回去。 他当然不会强迫禾筝收下,只是今天来见她,就顺便将这个带了过来。 坐的角度朝着窗外。 只要稍稍将眸光望出去,就能看见那台黑色车辆边的男人,脸色焦急,好像是在等人,这样一来,便什么都明了了。 “没关系,你不想要,我就自己留着。”蒋老师满面祥和,跟冯迎辰很是相像,毕竟都是在同个领域有着一定地位的人,身上的气质,也基本一致。 禾筝的犹豫并没有掺杂太多杂质。 她对宋闻的确有思念,有关怀,却没有感情,不收,也只是为了季平舟。 “说起来,当初你跟宋闻的事,我们都很看好。” 对于旧事。 禾筝不想逃避,过了这么多年,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了。 在面前的人毕竟是宋闻生前的老师。 她不能太刻薄,一切,都是柔和的来,“他比较注重事业。” “是。”蒋老师承认,“他对谁都很照顾。” 好人已经不足以形容宋闻。 他才是真正普度众生的那个,生前每次拿奖获得奖金,都会捐献出去,不然也不会轮到自己生病了,竟然连治病的钱都没有。 蒋老师拿着那碟光盘,犹豫再三,还是想送给禾筝,“看来你跟你先生一定很相爱。” “我……” 这话,她不知怎么接。 蒋老师却露出宽慰的笑容,“以前跟你聊起宋闻,你眼睛都是亮着的,刚才我提,你连一点触动都没有,看来是真的走出来了。” “很久了。” “是,很久了,很多人都忘记他了。” 光碟放在桌面上,被阳光照耀着,折射出彩虹的光色,隐隐闪烁。 禾筝不想承认忘记,但她的确不能撒谎,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过宋闻了。 “今年我会去给他扫墓的。” 像是在被逼迫下说出这种话。 蒋老师听出来了,于是只得笑笑,摇头拒绝,“你别误会,我这么说没有别的意思,你的时间很紧?” “没有啊。”话题又突然被转折,禾筝微愣,不是很懂他的意思。 “那个人,是你先生吧?” 顺着窗口望出去。 季平舟站在车旁,身型颀长,面貌清俊淡雅,周身围绕着的也是斯文气息,正焦急地看向这里,等待着她。 恍惚没料到他们会突然看过来。 目光相互碰撞的第一秒,他立刻转过身去,像偷看被抓包了那样无措。 “看来他很紧张你。” 禾筝干巴巴的笑,“只是最近比较紧张。” 紧张她怀着孕,恨不得让她哪里都不要去。 - 只是来见乐团老师。 他都没办法真的放心, 禾筝无可奈何,坐上车时,还看到了季平舟心虚的闪躲着目光,她拖着音调,“我就是跟以前的老师见面,没什么不安全的。” “你去太久了,我就下来看看。” “人家还以为我是夫管严呢。” 突如其来的冷门词汇让禾筝说出口,引的季平舟笑了声,“是就是,你怕说?” “可我不是。” 要说季平舟怕她还差不多。 车往和风苑驶去,走远了,禾筝又想到刚才拿走的光盘,收下它,也算是一份纪念。 但还是有必要跟季平舟说一声。 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到时候再让他误会,可就有嘴说不清了。 “刚才蒋老师还把宋闻生前表演赛的合集光盘送给我了。” 她说这话时心里很没底。 季平舟这个人,阴晴不定的,尤其是在宋闻的问题上,他敏感又多疑,实在不是什么很好的性子。 可这次,却没有太多的波动,反而乐呵呵地开起了玩笑,“嗯?想让你好好跟人家学习一下?” 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 禾筝一时哑然。 季平舟的笑却还挂在脸上,“是应该好好学学,正好,也当做胎教了。” “这算什么胎教?” 他不计较,禾筝自然宽慰。 “培养小朋友的音乐素养。” 说的有理有据的。 禾筝一句话就能打回来,“他要是跟你一样五音不全岂不是完蛋了?” “别抹黑我。” “我可没有。” 知道季平舟五音不全是在好几年前了,那时候他还在医院,看不见东西,百无聊赖,什么都只能用听的。 那时候禾筝不去。 听歌听广播,就成了季平舟唯一的消遣方式,有时跟着音乐哼哼,调子很平,在别人听来,是很正常的,可禾筝有专业素养,一听就知道他是个五音不全的。 曾经调侃过一次。 季平舟死要面子,就是不承认,但再也没在她耳边哼哼着什么,一心要保留自己最完美的那一面给她。 - 婚礼筹备结束季舒便跟着裴简回了燕京。 因为要结婚,她便干脆请了婚假,实则距离结婚还有一段日子,批了假期,却天天跟禾筝在一起,听她练琴,陪她解闷。 活像个开心果。 那只被禾筝带回来就一直珍贵存放着的光碟也是被季舒打开的,她向来不跟别人分你我,想要什么就自己拿,想玩什么,除非是昂贵的东西,才会打招呼。 看一只光碟而已。 自然不会提前报备。 她用电脑播放,一开始还是几段宋闻表演的片段,他在台上弹琴,或平缓,或激昂,又或抑扬顿挫。 纵然季舒听不懂,但也看得出来。 他的确是个很优秀的钢琴手。 陈姐给禾筝冲了牛奶让她拿上去,才走到阁楼门口,就听见了里面穿出来的钢琴弹奏声,那几支曲子,是宋闻的拿手曲目。 进去时,她还是有些怔然,对季舒这种行为,也有恼怒。 一开始,还在缓着,想抢过来。 但语气,已经有了明显的冷意,“不要随便拿这个出来。” 没听到禾筝进来。 季舒忽然回头,还带着笑意,显然没意识到禾筝的神态已经不对劲,“嫂嫂,这个就以前跟你在一起的那个人吗?” “我说关了,把光盘拿出来。” 她端着水杯,手握的很紧,手腕也在隐隐颤抖。 那东西她是不想看的。 也从没想拿出来。 带回来,也就是当纪念,想将关于宋闻的回忆永远封存在里面。 并不是拿出来玩笑的。 第526章 以前的女朋友 季舒坐在地上,电脑放在腿上,用了太久,导致温度上升,此刻在发现有些烫,烫着皮肤,这样的温度让她瞬间清醒。 也发现了禾筝语气里的不对劲。 “……嫂嫂,你生气了?” 禾筝很少生气。 就算是以前在商园,她提过许多无理的要求,让她五六点做早餐给自己吃,或是很晚来烧红糖姜茶,她都不会拒绝。 也从不生气。 这是第一次,这样严肃。 把季舒给吓到,一时语塞。 禾筝没作答,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将牛奶塞进季舒手里,便将电脑里的光盘取了出来,一路冷漠着,放进了原本属于它的地方。 这对她来说是很珍贵的东西,不同于那些昂贵的物品。 并不是责怪。 只是舍不得。 舍不得让季舒在这样的环境下,随意打趣宋闻生前的作品。 这下季舒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她跟季平舟许多地方都相同,还要比他更柔和,也没他那么多要面子。 知道错了。 下一秒就能认错。 “嫂嫂,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看看……”她一手拿着水杯,坐在地上,另一只手,可以拽到禾筝的裤脚,“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没事。” 只要没损坏。 她还没小气到会开口直接责怪斥骂。 但要是季平舟在,情况恐怕就完全不一样了,他是不会对季舒客气的。 一向是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禾筝把东西放回去,脸色也慢慢缓和了,冰冷褪去,浮出了骨子里原有的柔软,“这个我不想拿出来,以后不要看,没关系的。” “你不会告诉我哥吧?” “告诉他做什么?” 她不是表里不一的人,只要说了不会告状,那就真的不会到季平舟面前说。 也是季舒,太心虚,才会担心这个。 放下心来,她拉着禾筝坐在一旁,地上铺着厚厚的毛绒地毯,是季平舟专门定制的,为的就是禾筝看琴谱的时候喜欢坐在地上,生怕她腿冷。 现在。 大部分都被季舒给霸占了。 她喝了一口牛奶,为了表示自己也是一样的严肃谨慎,还得提前跟禾筝打个招呼。 “嫂嫂,我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他是之前那个人吗?” “是。” 这点,没什么好隐瞒的。 也都查的到。 宋闻生前获得的荣耀不少,至今还都在某些网页悬挂着。 季舒眼中落着一点犹疑,是在犹疑着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 又喝了几口温热的牛奶。 思虑良久。 她重新握住禾筝的手,嗓音很弱,压的低而漂浮,“嫂嫂,我刚才在里面看到一段后台的采访视频,好像在里面看到一个熟人。” “什么熟人?” 季舒是有分寸的。 也不至于拿这种事开玩笑。 禾筝认真听了,她也认真说,“就是后台……好像是我小时候的一个姐姐,以前还跟我哥在一起过呢。” 一字一句,都有极大的迷惑性。 还透着让人深深想要挖掘的魅力。 看到了禾筝茫然而疑惑的神情,季舒举起手,“我对天发誓,我没骗人,就是看到了,觉得奇怪……” “我没说你骗人。” 他们中间,最天真单纯的那个永远是季舒,这点毋庸置疑。 她也不至于撒谎。 “可能是巧合吧。” 禾筝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但是面上,并没当回事。 她不纠结,季舒也没必要追着不放。 可对季平舟来说。 就惨了。 平白无故被季舒交代出一个前女友,让禾筝对他的态度又忽冷忽热起来,但也只是在晚饭桌上。 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但认错,现在已经成了他最拿手的事情。 晚上不仅帮禾筝吹干了头发,伺候她躺下,又给她按摩因为孕期频繁酸胀的小腿,这些都做完了,季平舟才敢问一句,“今天季舒来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她说你坏话做什么?” 禾筝声线懒洋洋的,并不认真。 却一句话把季平舟塞住,“那你,这是怎么了?” 今天回来,可没有还没有抱他呢。 为了求证。 季平舟松开禾筝的脚踝,覆身要去抱她,还没碰到肩膀,就被她踢住了腰,拉开了一段距离,“别乱动。” “你看,你就是有事不说。” “有。” 她也不藏着掖着太久。 说到这,才终于肯坐起来,盘着腿,掰着季平舟的脸,左右看了两眼,还真是一张能勾人的脸。 “你以前是不是带着女朋友去过宋闻的音乐会上?” 时光太奇妙。 冥冥之中,竟然真的在很久以前,他们就相遇过了。 只是当时的擦肩而过。 谁都没有在意。 “你知道了?” 季平舟恢复了清冷的面容。 他很早就记起这件事了,只是从没提起过。 “是真的?”禾筝声调忽然高昂了些,她觉得太不可思议,原来她的人生,曾经跟季平舟是有过交集的。 “真的。” 他不说的太清楚,却让禾筝来猜,“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能记得什么?” 要不是今天季舒意外看到光盘,光盘里又刻录着宋闻那一段采访,再过十年,她也未必能记起来。 看着她着急,比什么都有趣。 季平舟伸手捏了捏禾筝的脸蛋,“所以你就是为了这事,晚上饭也不好好吃了?” “你快说。” 她太想知道。 求知欲越发强烈。 “自己仔细想想。” 闹了半天,季平舟还是不说,禾筝摩拳擦掌的威胁他都不怕,只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昂起头,递了枚吻过去。 季平舟要的,也就是这点甜头了。 得了吻,他转过脸,抑制不住地划出一抹淡笑,“傻子,这就服了?” “服了服了,快说吧。” 禾筝晃着他的手,他抿抿唇,受不了她娇嗔的声音,便全盘托出了。 “真不记得了?八年前,在光明戏院的那场音乐会,我是有跟一个朋友过去,她是宋闻的粉丝,音乐会结束了,就跟着去后台合影了。” 宋闻一生中经历大大小小的演出太多。 禾筝基本每一场都跟着。 但要是单独拎出来一场,她还真不一定能想起来,“还是不知道。” 季平舟失笑,“笨死了,我们还撞在一起了,我把你手上的东西撞掉了。” 第527章 想见见姐姐 那时候禾筝年纪太小,跟在宋闻身后,活像个小尾巴,眼里也就只有他,就算自己上不了台,也会抽时间照顾他演出后的活动。 那次。 是宋闻下台后惯例的合影活动。 走的匆忙,忘记了戴领带,禾筝看见,才从后台里追出去,在狭窄而昏暗的过道,和季平舟相撞,他当时正在接电话,没留下只言片语。 却听到禾筝一声“抱歉”。 后来再想起,已经找不到对方。 这件事是季平舟第一个想起来的,却没跟禾筝提起过,今天被季舒翻出来,他才舍得拿出来说。 经这么一提。 禾筝才终于想起来。 “那次,我是记得的。” 季平舟只当她在说笑,“记得还要人提醒这么多次?” “太久了……” 的确是过了太久。 那之后又去了许多地方,陪着宋闻演出了很多场,这一场,也只是其中之一,会不记得,也正常。 被季平舟这么一提醒,禾筝才恍然大悟想起了那一场活动,“……没想到那时候撞到的人是你,后来合影结束,我还问过宋老师呢。” “问他什么?” “问他有没有跟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合影。” 言罢。 季平舟笑出声来,“怎么,我还能是他的粉丝吗?” “你不是为什么会去后台。” 那时候就是合影环节。 能进去的也都是经过审批的,不是宋闻的粉丝,是进不去的。 到这季平舟便不想解释了。 禾筝看出他的迟疑,猛地弹坐起来,“别撒谎,我都看得出来。” “这么厉害呢?” 季平舟虽然不信,但这事都过去了,也没什么不好说的,“那时候的确是陪女朋友去的,她是宋闻的粉丝,你不记得了吗?有次带你去看音乐会,还是她弄到的票。” 他拨弄着禾筝的头发。 她则玩着他的纽扣,模样温顺的像头小兽,“涉猎很广啊。” “别胡说八道。”季平舟捧起她的下巴,轻轻啄上去一个吻,“那就是闹着玩的,跟咱们不一样,知道吗?” 禾筝双眸湿漉漉的。 泛起了水嫩的光泽。 “知道,可还是过不去。” “有什么过不去的?” 还以为她是吃醋了。 可没有,她在这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宽容和豁达,“过不去我们应该很早就遇见了,那样的话,就不会耽误这么久的时间了。” “你是说,在那场音乐会的时候就应该认识?” “是。” 何况后来。 她还特意去问过,有没有长得很好看的男人在合影粉丝里出现过,而那时,她对宋闻的感情也很是浅薄,其中依赖性更多。 如果那时遇见,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 这个假设在季平舟那里却不存在,“那时候遇见,你难道想插足啊?” “才不是。” 这么缺德的事,禾筝做不出来。 但她相信,冥冥之中,他们缘分未尽,就能相遇。 手机铃声响起时,禾筝窝在季平舟怀里,已经混沌着睡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响声将她吵醒。 季平舟也不满。 难得禾筝愿意躺在他怀里睡一回。 “谁的电话啊?” 禾筝揉着眼睛,季平舟面色却冷峻,拿起了在响动的手机,也没有看是谁的,便接了起来,嗓音重启,含着沙哑,“什么事?” 那边传来的,是魏绪有点迟钝和茫然的声音。 “舟哥……能让我姐接下电话吗?” 在魏绪身上。 很少有这样肃穆的态度。 不祥的预感很快笼罩在季平舟身上,他看了眼慢吞吞坐起来的禾筝,有些犹豫,“她休息了,你有什么事,先跟我说。” “……我,”魏绪久久沉默着,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斟字酌句,能挤出来的,也就是那几个字,“我爸这边出了点事,想问姐姐能不能回来。” 知道这个要求有多无理。 禾筝既不承认跟魏业礼的关系,也不想跟魏家有什么牵扯,尽管如此,还不能真的瞥干净。 到底是流着一样鲜血的人。 打断了骨还连着筋。 季平舟看了禾筝一眼,那一眼很沉,“出什么事了?是生病了吗?” “一点小病,但是他想见见姐姐。” “她怀孕了,不方便路途奔波。”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虽然早有预料。 可亲耳听见了,魏绪还是有点崩溃,“我知道了,帮我跟姐姐问好。” 不知道魏家发生了什么。 会让一向张扬的魏绪都了下来。 挂了电话。 禾筝还处于半梦半醒的懵神状态中,拱了拱脑袋,便被季平舟拢进了怀里,顺便整平了头发,“小绪吗?什么事?” “没什么,先睡,明天再说。” 现在说了。 她恐怕就要彻夜难眠了。 季平舟想的太多,但更多时候,是在为禾筝考虑,其他人,在他这里根本都不重要了。 - 第二天季舒跟禾筝约好了要去拿戒指。 定做了半个月,托人几经周折,才终于送到。 陪着季舒在等候室,她在那边跟定制师聊天,聊到戒指,这次是结婚戒指,不能马虎,用的都是昂贵的材料,一切也都是由着季舒的想法在做。 可东西送到,她还是有些不满意。 跟着纠正了许久。 可她立场又不鲜明,耳根子软,被说了两句,就不再纠缠了,拿着戒指,气冲冲的跟禾筝离开。 正巧裴简来接。 她上车便要跟裴简发泄。 毕竟是季家小姐,还是有娇惯出来的脾气和任性,上了车就将戒指摔到裴简身上,气哄哄的喘着。 裴简尴尬地看了禾筝一眼。 她很快转过脸去,表示不参加他们这场争斗。 这让裴简无奈至极,“不喜欢我们就再定。” “你哪里找的人,尽忽悠我。”季舒掐着腰,活像个侠女,“这种东西,拿去忽然别人还行,忽悠我,还嫩了点。” 她在吵闹。 裴简却要理智很多。 打开看了看,材料的确不是他们原先定的那款,更像是以次充好。 他很快认错,那个样子,真诚极了。 一个劲的握着季舒的手道歉,“我再找人定,这次不找熟人了。” 季舒哼哼两声,摸摸他的脸,“没事,我就是气不过,这不是骗钱吗?当我们家裴简的钱不是钱。” 他们吵架的场景禾筝见过几次。 倒是很喜欢。 尤其是裴简认错的时候,在季平舟身上,可找不到半点像他这样诚恳的影子,都是靠耍无赖获胜。 安抚好了季舒。 裴简意味深长地看了禾筝一眼,他是故意将这话说出来试探禾筝的意思,也是听了季平舟的安排。 “方小姐,你最近有没有空,过几天小舒要回家一趟,你跟她一起?” 这话来的奇怪。 禾筝留了个心眼儿,“你不陪她?” 第528章 跟着我走 “陪,只是舟哥让我问问你,要不要一起过去散散心。” 这话说的好听。 可禾筝才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他自己怎么不跟我说,要你带话?” 这么说没有什么敌意。 只是纳闷。 他们每天同床共枕,季平舟每天都要抱着她入睡,这点话,竟然要裴简来传,怎么想都不对劲。 裴简不会说话,嘴拙是一贯的毛病。 这种时候,季舒就成了他的靠山,也不知她是真傻还是假傻,转过头,高高兴兴的起哄,“肯定是我哥不想让你去,所以故意不说,嫂嫂,你就陪我去吧,结婚太忙了。” 她得要一个帮手。 虽然是在起哄,但季舒的确说在了点子上。 季平舟不想让她去,又不能一直瞒着。 “那边有什么新鲜的吗?” 禾筝还是被忽悠住,“我还是想在家练琴。” 而且她定时要孕检,身体也不好,不适合奔波,怀孕前三个月,更要小心谨慎。 季舒却没想到这一层。 也不知道裴简说这些其实有别的意思,“嫂嫂就陪我去嘛,反正有裴简,他会照顾我们的。” “我回去问问季平舟。” 被他们缠上,的确很难摆脱。 裴简送禾筝回去时季平舟没在,只有陈姐,她急忙接过她手上的东西,递了热水,“跟小舒他们出去,累吧?” “还好。” 禾筝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了杯子。 “季平舟没回来?” “没呢。” 她忍不住暗自嘀咕,“有事不单独跟我说,还要让裴简带话,真是的。” “他让小简给你带什么话了?” 陈姐今天做了不少好吃的,摆的琳琅满目,还特意包了饺子,馅料都挑禾筝最喜欢的做,她不爱喝那些大补的汤,却喜欢这些。 刚坐下便吃了一个。 腮帮子被塞的鼓起来,含糊不清地说,“他想让我跟季舒去他家那边玩,应该是怕我在家里闷的慌吧。” “那是好事啊。” 陈姐对此也兴致勃勃。 看来都是不想照顾她了,到了那边人多,闹哄哄的,气氛热闹,自然都喜欢。 禾筝起初有排斥。 可看她们这样兴奋,便不忍心泼冷水了,“好事吗?” 她到现在都不确定季家人有没有接受她。 陈姐却肯定的点头,给了她最后一剂定心丸,“当然是好事,到时候你还可以见见舟舟的那些朋友,他们都是好孩子,你会喜欢的。” “……可他妈妈。” “你现在怀孕了,谁都要给你面子。” 坐在椅子上,禾筝喉咙被饺子黏糊的皮儿塞住,不知为何,脑中忽然冒出一个词——母凭子贵。 事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没这个孩子,她也只能是季平舟的女人,有了这个孩子,他家里人才会认可她是妻子。 不再多问。 禾筝也没答应要不要去,只是低头吃饺子,吃到撑,又自虐地去吐出来才痛快。 换了前几天,她还能找季平舟排解忧愁,可今天恰巧,他晚上没有回来,一直撑到犯困,精神全无,禾筝一个人蜷缩着,快要睡着。 迷迷糊糊,身子便被抱了起来。 一件厚实的毛衣顺着头顶套下来,柔软的触感从脸上蹭下来,将禾筝折腾醒,季平舟没开灯,在黑暗中将她抱了起来。 看到是季平舟的脸。 禾筝又软下去,靠在他的肩上,任他折腾,柔柔弱弱地哼咛出一句,“……你回来了,今晚吃的饺子,好吃,我给你煮一点?” “不吃了,跟我去车上。” 季平舟刚从外面回来,连衣服都没换,穿的还是带着寒意的大衣,贴在禾筝脸上,有点驱散了睡意。 她发出几声鼻音,手脚都贴在季平舟身上,“去车上干什么?” “咱们去魏叔叔那边。” “啊?” 事情来的突然,禾筝还处于懵神状态,“去魏叔叔那里做什么?” 不是在开玩笑。 衣服都在帮她穿好了。 她就坐在床沿边儿,让季平舟伺候着穿袜子,看着他凌乱的头发,隐隐发觉了什么,“怎么这么着急,出什么事了吗?” “不算什么大事,但早点过去瞧一眼,早点安心。” 禾筝眨眨眼,眼底是一片迷蒙的水汽,她晚上吃的太多,太撑,现在还很不舒服。 “不算什么大事,是什么事?” “路上说。” 季平舟的急迫写在一举一动里,却让禾筝很不舒服,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弄醒。 晚上吃过的东西,瞬间都反了上来。 袜子才穿好,便忍不住想吐,鞋都来不及穿,禾筝就冲向了洗手间。 她每次孕吐。 季平舟都心绞痛。 本来禾筝的饭量就小,这么一来,更是难以摄取营养,有时陈姐还不得不逼迫她吃下一些安胎的食物,她吃一口就想吐,可为了孩子,还是要忍。 今晚这么突然,害得她又难受起来,季平舟抱歉又心疼,恨不得能代她受过。 禾筝洗了把脸才出来。 面色憔悴,眼眶里陷着很深的疲惫,但为了不让季平舟自责难过,还要僵硬地扯起一丝笑容,“我没事,咱们走吧。” 禾筝背后一道光芒折射出来,映照的她身型娇小,好像风一吹就会倒,用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对他笑。 季平舟心悸的疼。 他伸手,将禾筝抱紧怀里,吻压在发丝上,“乖,跟着我走就行。” “我不是一直在跟着你吗?” 从相遇的那一刻,她就在跟着他走了,跟着他需要抛却名利,失去所热爱的事业,她也义无反顾,哪怕后来被辜负了,也没有就此灰心。 因为她知道,季平舟就是最好的那个人。 五指被季平舟握在手里,他带着禾筝上车,临走前,还特意拿了一条毛毯盖在她身上,将车内的空气放到足够,手掌抚过她的头发,“你睡,我来开车。” “不要,我不困了。” 她想陪着他,不管多累。 季平舟开车,外面是浓稠夜色,飘着零星的雪花,所以没有月光,一路上全靠车灯的颜色照亮前行。 他开车认真。 身子绷紧。 禾筝就侧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已经走了很远,她才想起来问,“你还没说呢,到底出什么事了?” “魏叔叔的事。” 上次魏绪打电话来,她有听见。 只是不想去问,因为不关心,也不想知道。 但看季平舟这个样子,事情已经很严重了,“他怎么了吗?” 在到达目的地之前。 禾筝还是想搞清楚,“为什么一定要我去?” “魏叔叔在医院,好像是被之前的合作伙伴报复了,情况比较急……” 所以,是想见禾筝一面。 原以为这么说,她会紧张,会着急,可禾筝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很淡,再出声,也没有感情在其中的,“先别走了,停车。” 第529章 是不是太狠心 几个字,说的缓而沉。 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水面里。 季平舟没有言语,而是找了个可以停车的路边,将车停好,他今晚是有些着急了,是怕魏业礼真的出事,会让禾筝难过。 但看起来,她好像并不关心。 解开安全带,他握住禾筝温热的手,车厢温暖,宽敞,是他们自己的空间,看着禾筝的小脸,他一阵窒息心悸。 以及她脆弱到茫然的瞳光,更让他害怕。 “我怕来不及,所以没跟你提前打招呼,不开心了?” “不是。”禾筝缩在椅子上,怀了孕却也没有胖,反而掉了好几斤,像纸片人,“我不太想去。” 去了就等同于要认下魏业礼做父亲。 这是禾筝最不想做的事情。 她承认血缘,却不承认亲情。 “还是不原谅他?” 季平舟用充足的耐心陪她缓解心事,他从没为任何人做到过这个地步,但为了禾筝,什么都愿意做到,“但现在魏叔叔有生命危险,不去的话,万一他真的出事了。” 他怕她以后会后悔。 禾筝呆愣地坐着,眼神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短短几分钟,脑海里走马观花的跑过了许多场景,第一次跟魏业礼见面撞了他的车,第二次在医院楼下的水果店,他知道她也对橘子过敏,激动的难以言语。 后来,他专门把手底下的小公司拿出来给她做,告诉她做倒闭了也没关系,对她好的没话说。 就算知道了禾筝没有经商头脑,也不责怪不失望,甚至还让冯迎辰多照顾她,介绍她认识了许多加入乐团的人脉。 临到生命有了安危。 她却还是没有任何动摇。 绝情的时候,真的没有任何人能够跟方禾筝比。 季平舟能理解禾筝,她的童年太惨烈,是魏业礼怎么补偿都没用的。 他不想用道德绑架的那套。 所以给了禾筝无限的宽容,“好了,你不想去,咱们就不去,回家休息。” “等等。”禾筝还处于纠结的拉扯中。 她长舒一口气。 很快,像是要自我反省,所以将脑袋砸进了季平舟怀里,她每次这个样子,就是要进行一番焦灼的考虑。 季平舟也很有自觉性。 拉扯过衣服,盖住了她的脑袋,疼惜的抱住她的肩膀,像哄小孩那样,一下下的拍打着。 自己思考还是不行。 禾筝不睁眼,就保持着那样的姿态,去问季平舟,“我该不该去?” “看你。” “不去会不会显得太狠心?” 如果不去,她跟魏业礼岂不是成了一种人了,当年他抛妻弃女,现在人到中年,也要被自己的女儿抛下,说到底,还是因果报应。 季平舟对此不能做太多的评价,他一切都听禾筝的,“我们小方同志做什么决定都是对的。” “你太盲目了。” 因为爱。 所以他无条件支持她。 禾筝拱了拱脑袋,烦躁地叹出气,转而问:“你让裴简来问我要不要跟季舒一起回去玩儿,其实是因为魏叔叔的事吧?” “我老婆就是聪明。” “别贫。” 季平舟用的方式很温和。 只是她太迟钝,现在才感悟到,既然他有这份苦心,她也不愿意辜负。 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禾筝从季平舟怀里出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说的话却无比坚定而真挚,“那就去吧,就当是陪季舒,顺便去看魏叔叔。” 看不得她明明心软了,还嘴硬的样子。 季平舟露出温淡的笑,“我老婆不仅聪明,还心善。” “别老婆老婆的挂嘴上。”禾筝坐回去,伸手想整理头发,却被季平舟抢先一步。 他手指骨节坚硬,绞着发丝时,却很轻柔。 禾筝不止一次沉溺在他这样的反差里,痴迷地仰眸看着,忽然感叹,“要不是你找了季舒这个借口,我可能真的不会过去。” “是吗?”季平舟眼底有笑,“那要怎么报答我?” “报答你,让你快点开车。” 扯了扯她的脸蛋。 季平舟才坐回去开车,任劳任怨的。 路上,禾筝没再吭声,看似是睡着了,可季平舟偶尔看过去,她却睁着眼睛,在看窗外,不知在想什么事。 - 医院内灯火通明。 手术持续到几近天明才结束。 魏业礼还年轻,在遭遇事故前,身体一直硬朗,小病小灾都很少。 他被推进病房也没等到禾筝。 好在人是昏迷的,也不会因为没看到她而太过感伤。 程家树见完了医生才过来,轻声提醒魏绪,“你去休息吧,这儿有我呢。” 他们都等了一晚上,谁都没合眼。 一向不懂事的魏绪也在一夜成长,他目光呆滞,扫视了一周,“我姐还没来吗?” “还没。”程家树比他理智的多,“你先去休息。” “不用,还有什么要忙的?我不累。” 说着不累。 站起来时却恍惚要倒下。 “不用帮忙。” 程家树一直把魏绪当弟弟,这几天魏家树出事,他也算尽心尽力了,是以前没有的,“季平舟说已经带禾筝过来了,你别这样。” “是吗?” 魏绪有点沮丧,“可我知道,姐姐不想来。” 要不是魏业礼的情况变得紧急,她怎么可能会来。 他想的没错。 禾筝的确不想来。 尽管人已经站在了电梯里,却还是无数次想退缩,她太明白,这一面来见魏业礼,也就等于接亲了他做父亲。 以后。 她连姓都要改。 “没关系,只要没见到他们,我们随时可以走。”季平舟想了无数言语,想让她放轻松,“季舒也已经过来了,不想去见魏叔叔,就可以去找她。” “都走到这里了。” “再说,魏叔叔已经脱离了危险,所以不用太担心了。” 季平舟把所有的退路都铺好了。 禾筝却没顺着下去,她拽着衣袖,闷着一口气,踏出电梯,快到往病房那头走时,又忽然想到什么,仰起头,对季平舟的语气还很好,“你还没告诉我,他为什么会受伤,什么人报复他?” 她总能在这种时候,提出这种一针见血的问题。 也是季平舟最不想回答的问题。 “因为魏叔叔为了你能被我家里人接受,就需要跟我母亲一起共事,等同于背叛了原来立场上的人,所以……” 说来说去。 都是为了她。 这趟她若是不来,在别人眼里,就成了没良心。 不问倒好,问了,反而让禾筝更加沉重。 第530章 想见到你 魏绪在病房外等了许久。 一整条走廊凄冷寂静,一点点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扩散到耳畔。 交叠递进的脚步声空荡荡响起时。 他心底总算有了点希望。 循着声。 抬起了头,看向声音来源,季平舟牵着禾筝的手,他们并排走,禾筝穿着平底鞋,只到季平舟的脖子,人很单薄,模样也脆弱,好像将许多压力都放在了季平舟身上。 赶路过来,他们状态都不好。 禾筝眼底是涣散的,魏绪不能逼迫她,但还是高兴她过来的,“姐。” 她不愿开口。 浑身都不适,四肢像散架了般。 季平舟能代替她回答很多问题,也能问出很多她不愿问的话,“魏叔叔怎么样了?” “刚出手术室,还在休息。” “伤势怎么样了?” “不太好。”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禾筝一眼,她低着头,懵神地望向地板,好像对这些并不在意,连呼吸也是平稳的。 这次意外的确发生的突然。 报复魏业礼的人采用的也是拙劣的方式,在他的食物里投了毒,被发现的时候,毒性已经很深,早就不是洗胃能挽救的。 而这一遭罪,跟禾筝算是息息相关。 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过来。 魏绪看向禾筝,他已经很宽容,并没有给她施压,“要不先带姐姐回去休息,等爸爸醒了,再过来见他一面?” “不用了。” 禾筝努力将自己撇干净,“我是来陪季舒办婚礼的,来这里就是顺路,既然他没事了,我就不来了。” “……姐。” “没事,我先带她去季舒那里。”季平舟在中间充当着平衡点,为禾筝垫台阶,也尽量让魏绪满意,“等魏叔叔醒了,我们再来。” 魏绪掠了禾筝一眼,发现她没有排斥,也没开口拒绝。 这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还是让姐姐住回去吧?” 这只是他的建议。 禾筝却有着很强的反抗感,也许是年前那一次将她强行带回来,强行要将她跟季平舟分开,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导致她现在会无比排斥魏家。 排斥魏业礼。 就连魏绪和程家树,她都是能以平常心对待的。 唯独罪魁祸首魏业礼,还不能原谅。 听着魏绪这样说,禾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躲到了季平舟身后,虽然嘴上没有拒绝,可肢体,已经出现了抗拒。 她现在怀着孕,在别人看来,就是要当成水晶球护着的,生怕摔了碰了。 没人敢为难她。 魏绪这么说,也只是提议一下,不会强迫。 季平舟握住了禾筝的手,给她安全感,“还是不去了,我带她去跟季舒住,魏叔叔这里的情况,你告诉我就行了。” 见禾筝这样抵触。 魏绪不能再挽留什么。 他们才走,程家树便从医生那边过来,看到魏绪失魂落魄的模样,就能判断出是个什么情况了。 “他们没留下?” 魏绪坐在外面,也是低着头,一脸颓丧,“没有。” “猜到了。”程家树倒是豁达的很,“公司那里还有事处理,你一个人在这行吗?” “我一个人?” 他现在状态不好。 跟魏业礼关系也不好,等他醒了,更没办法跟他独处, “那等爸醒了,怎么办?” 程家树看着魏绪,像看着个长不大的小孩,“你该跟叔叔好好独处了,或者叫禾筝来,医生说了,叔叔还要一段时间才能醒。” 不能因为这件事耽误太其他。 魏绪好歹是魏业礼的亲生儿子,这种时候,总要懂事一点,虽然很为难,“好,我知道了。” “你没问题的。”程家树将手掌轻轻放在他的肩上,“等魏叔叔醒了,肯定第一个想见到你。” “是姐姐。” 他太明白了。 魏业礼的愿望大概就是认回禾筝。 如果完成了,也死而无憾了。 “他想见到你们,不止她一个。”程家树用言语抚慰着魏绪从小就缺失的亲情。 他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 后来魏绪出国留学。 才短暂的分开了一段时间。 但在那之前,他们都是在一起生活的,魏业礼对魏绪冷淡,漠不关心,不给予半点父爱和亲情,魏绪表面跟他不对付,但也是相互的。 魏业礼但凡给一点父爱。 他就会弯腰服软。 说到底,魏绪的性子是随了他母亲,禾筝的性子,则是随了魏业礼,才造就了现在这个不冷不热的状况。 这个家,也很早就没有亲情可言了。 所以他们都希望禾筝能快点回去。 打破现在的僵局。 程家树离开后就只剩魏绪一个人等在医院,他说的没错,魏业礼的确没有那么快醒过来,魏绪从天亮等到天黑,滴水未进,哪怕有医生来询问关心过,他也提不起什么精神。 为没能挽留禾筝而难过。 为如今的情势焦急。 魏绪垂着头,坐在病房里,看着月亮浮现在夜空,门被敲响时,他还以为是听觉出错。 回过头。 竟然看到了禾筝。 他想都不敢想,她会回来。 病床上的人还插着管子,这一幕让禾筝想到许多重叠的场景,比如宋闻得病的时候,付韵生病的时候,种种种种,太相像。 所以她根本不敢踏进去。 禾筝停在门外,冲魏绪招了招手,用唇语说,“出来。” 他木然的被牵扯着出去。 这一层有给家属准备的餐厅。 跟着禾筝过去,她将带来的东西给魏绪摆出来,都很素,一份小馄饨,还有些甜品小菜,装饰的很精致,不像是随便买的。 “程家树打电话给我,说你没吃东西。” 单独面对魏绪时,禾筝倒没有那份惊慌失措,很正常,还有对他的关心,“我刚好在附近跟季舒他们吃饭,给你带过来点尝尝。” 魏绪有气无力的,“舟哥呢?” “我没让他过来。” “他不会担心吗?” 禾筝将筷子塞进他手里,“吃你的,别管那么多。” 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馄饨,魏绪忽然觉得鼻尖泛酸,他差点就以为自己要被抛下了,现在才恍然大悟,禾筝还是心软的。 “不喜欢吃这个?” “不是,”他用力摇头,随手捞起一个就往嘴里送,含着东西,却没咽,“只是没想到你还会过来。” 第531章 怎么原谅他 禾筝难得给了一丝笑容。 “怎么,我有那么狠心?” 魏绪摇摇头,边吃东西,边发出声音,半点形象也不要了,在禾筝面前,本来也不需要什么形象,“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在你们看来,我的确是太狠心了。” 纵然魏业礼没出现在她的童年。 可好歹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给予了许多帮助,算起来,要是没有魏业礼,她也不会跟季平舟这么顺利在一起了。 魏绪似乎能想到禾筝在想什么,他不想她因为感激而回来,但眼下,也只有这一点牵绊能留住她。 “姐,怎么样你才会认回爸爸?” 这是试探的询问。 禾筝也不禁思考起来,到底要怎么样,她自己心中也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 垂下了眸,望见魏绪碗里的清汤,面上浮着几粒葱花,很鲜艳的颜色,也很突兀。 油水漂浮着。 在跟季舒一起吃饭的时候,倒没有不舒服,现在喉咙却开始泛酸,酸的让禾筝反胃,还是忍着,回答了魏绪的问题。 “你觉得我要怎么原谅他?” 她反问,让魏绪停止了咀嚼的动作,怔怔地看着她,不知该怎么张口,“可你已经承认我了。” 就连程家树都不反感了。 在这个话题上她绕了太久,如果那个契机不出现,他们恐怕就真的只能一直僵持着。 “你快吃,吃完再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足够温情。 魏绪点点头,努力把馄炖塞完,噎着嗓子在问:“季舒婚期在什么时候?” “春天。” 说起来,季舒跟裴简的事,倒叫他唏嘘,“以前季舒可是喜欢方陆北的,换的真快。” 禾筝瞥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沉了眸,“你管的闲事还真不少。” “感慨一下嘛。” 他擦了擦嘴巴上的油光,又拿起甜点来吃,看来胃口是好起来了,“对了,陆北哥怎么样了?” “他……”禾筝摇头,“每天缠着我让我玩游戏。” 已经恨不得把他拉黑了。 魏绪将纸团扔到垃圾桶里,话里说的很是散漫,“他之前托我找几个朋友帮他测试,看来是很认真。” 还是想要弥补当年的过错而已。 这么多人里,也只有禾筝知道,当年方陆北离开,就不打算回来了,也有逃避的嫌疑,燕京城装着他许多糊涂事,出了国,本应该重新开始生活的。 可当他开始做游戏公司的时候开始。 禾筝就知道,他还没从以前的事里走出来,他以前承诺等跟乔儿的孩子出生后就陪他玩游戏,可惜后来孩子没了,乔儿也没了。 他还在自欺欺人的留住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 每次他提起,禾筝却又不忍拆穿,只能看着他自导自演这一出深情的戏码。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 就连魏绪也遭了殃,被他拉进试玩的行列,现在游戏上线,反响不错,但远没有达到他的所想。 他所想的。 是让乔儿也看见。 - 陪着魏绪吃完饭,他回病房看了眼,魏业礼还是没醒,这一次受伤中毒,将他所有的苍老都给激发了出来。 窗外月光显现,凄冷冰寒。 让房间内的颜色更为苍白空洞,魏业礼身上插满了管子,仪器还在运转,只为了维持他的生命。 禾筝跟魏绪站在门外,一同看进去。 心思也是一样的沉着。 “等他醒了,你找我过来,我会来见一面。” 这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魏绪点头,“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没什么可高兴的。” 起码她,没有一点愉悦的心思。 魏绪送着禾筝下楼,这个时间段虽然没有下雪,可夜间温度极低,风寒泠冽,才走下台阶,一股冷风便钻进了衣领子内。 本想提醒禾筝先叫季平舟来接,或者打车,这话到了魏绪嘴边,还未吐出,便戛然而止。 季平舟一早就在楼下等了。 冷风吹散,他衣服表面浮着的全是冷意,走过来时,也没敢去握禾筝的手,生怕冷到她。 爱与不爱。 疼与不疼,不用说,魏绪都看得很明白。 他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跟季平舟有过交集,还记得他跟喻初在一起那会儿,从没这样去接过她,到了冬天,连暖手都很少。 喻初性子娇。 烦缠着季平舟的时候,在旁人看来都很难收拾,换了任何一个人,可能就从了她了。 可季平舟不。 他有他的傲气和清高,尤其对女人,低头的次数一只手也数的过来。 现在全用在禾筝身上了。 他来时还带了围巾,目光很淡地扫了魏绪一眼,便将围巾给禾筝戴上,语气亲昵,能掐出水来的,“走那么着急,外面风大,不能不戴围巾。” 那寸柔软温暖的线布盖下来,圈住了脖颈,结结实实地扎在脖子上,风被阻隔,灌不进衣领里。 禾筝用下巴将膨胀的一部分压下去,露出整张完整的脸,“你怎么来了,也没打招呼?” “我打电话了,你没接。” 面对禾筝,季平舟模样里就只剩下了纵容和无奈,好像为了她,等多久都值得。 这下,风只往魏绪身上吹,他又冷,又心酸,却也替禾筝觉得欣慰。 这么多年了,总算熬出了头。 “刚才我们在吃饭,可能没听见。”魏绪强行刷存在感,企图让他们注意到自己。 是注意到了。 季平舟转过脸,很轻飘地看了魏绪一眼,也不理会他的话,兀自拿过禾筝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话也是跟她说的,“咱们回家,外面冷。” “好。” 从季平舟出现开始。 魏绪也就成了那个透明人。 禾筝眼里也没了他,招呼都没打,便跟着季平舟去停车的地方,两道影光落在地上,清浅灰暗,姿态,则是依偎在一起的。 车厢里还是暖的,相比较外面而言,已经足够舒适,季平舟侧身过去,顺带扯了扯禾筝的衣领,将她严密围裹着。 她在外面吹了风。 脸颊有些红。 晕成两三点,一面在脸颊上,一面在鼻尖上,瞳孔逐渐显得湿润,透着光。 近距离瞧着,季平舟温沉发笑,没打招呼,就在她唇上留下一个吻,“亏魏绪还叫你姐姐呢,看着比他小多了。” 第532章 不算是一家人吗? 在等待和魏业礼见上一面的时间里。 禾筝都跟季舒在一起,她精通吃喝玩乐,好几次季平舟都怕禾筝跟着她会吃坏。 每次胡吃海喝。 就要带她去检查一次身体。 但他不在的时间里,也多亏了季舒陪着禾筝,有时她们就在家里,热闹哄哄。 偶尔会来几个季平舟的发小,一个比一个嘴甜,跟着季舒一起称呼禾筝“嫂嫂”。 她性子不腼腆。 但在他们面前,就是要规矩许多。 难得裴简有空,能陪着季舒,季平舟从外面回来时,他们三个便坐在客厅,百无聊赖地打着扑克牌。 裴简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 季舒缠着禾筝坐在了地毯上,两个人坐的很近,并不是真的亲昵,而是为了出老千。 那些偷偷换牌的小动作都是悄悄完成的。 也不知道是真的以为裴简好欺负,还是真的当他傻,季舒一甩就是四张一样的牌,逼得他捏着牌,一张也出不去,最后傻了眼到结束。 实在对裴简于心不忍。 季平舟走过去,坐在禾筝身边,接过了她的牌,“别玩了,去休息,一天到晚,连轴转的陪她玩?” 禾筝还是温柔地在笑。 还没说话,便被季舒截胡,她倒是一脸嫌弃的,“我们一起玩还不让玩了,有你这样霸道的?” “我说不让玩就不让玩。” 季平舟带着禾筝坐到一旁。 她也没去抢牌。 而是温顺地靠在了季平舟肩上,他在整理着那副被季舒拆坏的牌,禾筝则蹭了蹭头发,用嗔声在他耳边问:“今天又去哪儿了?” “魏叔叔醒了下,我在附近,就去见了一面。” 他们说话都很小声。 像在说悄悄话。 季舒撇撇眉,毫不客气地破坏他们的气氛,“得了得了,一回来就搅乱我们的牌局,不跟你们玩了。” 说着。 她将那叠牌扔在桌上,拉起裴简的手就往外走。 外面有雪,她没注意,踩空了一跤,脸朝下,直直跌进了雪里,鼻尖和脸颊顿时又冰又凉,条件反射地惊叫起来。 禾筝听见,想起身去看。 季平舟却压下她的手,“别管她。” - 雪里湿冷,那一跤摔的不轻,裴简扶着季舒起来,顺手给她拍掉了身上的雪,“没事吧?” “有事!” 她咋咋唬唬的,摔的委屈起来,抽了抽鼻息,便开始拉人背锅,“肯定是季平舟在诅咒我!” 裴简无奈发笑,“好了,快上车去换个衣服,不然要感冒了。” 车上放着两件季舒的干净衣服。 她有时候穿的太少,晚间冷了,就靠着裴简车上这几件衣服御寒,这时候才知道他有多重要。 不知不觉,早就离不开了。 穿上了干净暖和的衣服。 季舒缩在椅子里,抱着膝盖,鞋子脱了,踩着一双袜子在座椅里打喷嚏,一连打了两三个,裴简自觉伸手探过去,学着季平舟每次给禾筝判断体温的样子。 “小心感冒,回去记得吃药。” “啰嗦。” 她就是这么随性。 就算会生病,也不想吃药。 从某些方面来说,跟禾筝很像。 遇到这种情况,季平舟跟裴简的处理方式也是大相径庭。 禾筝不吃药。 他捏着她的下巴也要给灌进去。 季舒不吃药。 裴简只能由着她来。 也正是如此,才让季舒一再挑衅,挑衅到牌桌上也无所谓。 他们潇潇洒洒地走了。 要留季平舟收拾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将那些散牌收拾了放进纸盒里,他才想起问:“你跟季舒换牌出老千,赢了小简多少钱?” 季平舟问了。 禾筝才想到这个问题,迟缓地应了声,“啊?” “钱,你们打牌不赢钱?” 跟季舒打牌,不可能不押钱。 桌上干净了,那块玻璃倒影着禾筝呆滞的脸蛋,被季平舟这么一提,她才想起来,一巴掌拍到脑门,委屈地看着他,“……我没拿到钱,还输了。” “你们出老千都能输?” “……嗯。” 裴简也不是傻子,季舒也没那么没有得寸进尺,该让他赢,还是会故意输两把。 可这样一来,就是禾筝输钱给他们。 季平舟哭笑不得,掐着她的脸蛋,“他们俩是一家,你这是给钱给他们。” “疼……”她拍着他的手。 就算是输了。 她也输的开心,“这又怎么了,季舒是你妹妹,不也算是一家人吗?” 季平舟的冷笑始终没下去。 “傻姑娘,被她忽悠的智商都退步了。” 季家人里。 季舒最会忽悠人。 以前最喜欢忽悠裴简,现在他们成了一家人,就开始合起伙来忽悠禾筝,还骗钱。 偏偏她还挺高兴的。 “跟她一起玩开心,就行了。” 以防她再被骗,季平舟直接将牌扔进垃圾桶里,“不能再跟季舒一起玩了,被她骗傻了。” “不行!” 最近禾筝都有点玩上了瘾。 季平舟按住她的手,眼疾手快地吻在她的唇上,一下子便将她给制伏,像教训小孩一样,“你还知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了,没日没夜的跟她闹。” “不是你让我过来跟季舒玩的吗?” 凑近了些,淡淡的呼吸落在她脸上,季平舟捏着她的下巴,“我是让你来看魏叔叔的。” “他真的醒了?” “有意识了。” 聊到魏业礼,禾筝才认真了不少,“那过几天再去吧。” 对她来说,能拖一天是一天。 “那你自己呢?” “我又怎么了?” 禾筝反应激昂起来,想从季平舟怀里挣脱,才站起来,便被他抱着腰又坐下去,“明天去检查身体,躲不掉了。” “不去。” 每次去都要抽血。 禾筝怕了。 软的不行,季平舟这次只能用硬的,“不去也要去,绑着也要去。” “你敢。” 用最怂的表情说威胁的话,也就是她能干出来的事了,季平舟又用鼻尖去蹭禾筝的脸颊,“怎么,去检查身体,还要我求着你去?” “是给我检查身体吗?” 她可不傻,有模有样地摸了摸小腹,“是给你的小朋友检查,别说的那么好听。” 季平舟眸光融成暖色调的,“怎么,难道不是你的小朋友?” 第533章 咱们就不要了 为了孩子好,禾筝就得受点罪,哪怕季平舟在身边,她检查的痛也没减少,从内到外,仪器和针管游过皮肤。 刺骨的冰凉感,让她不适。 总算能消停一会儿,季平舟拿了热水给禾筝喝,低头给她系纽扣,一颗颗从扣眼里挤出来,他慢条斯理,每件事都做的很缓慢。 禾筝低头,就能看到他的头发。 蓬松还是健康的颜色,她没忍住,摸了一把,力气很小。 感受到那股力。 季平舟抬起头,眉间爬上不悦,却没拿开她的手,“摸狗呢?” “摸摸不行吗?” 还以为他生气了。 禾筝便要将手拿开,他又把头蹭过来,“要摸就好好摸。” “矛盾吧你?” 一会儿不高兴,一会儿又要摸。 接过禾筝的水杯,季平舟收好,主动拿着她的手往自己头上压来,“没办法,谁让你是我老婆,不敢不从。” “你在别人面前也天天叫我老婆吗?” 禾筝翘着下巴,突然质问,“我怎么没听见过?” “没有吗?” 当着外人的面,季平舟的确没有那么随性,更不会像对待禾筝这样随和,“他们不配。” “得了吧。” 他看着她,是疑问的眼神。 禾筝继续回答,“你就是只敢在我面前横。” “谁说的?”季平舟可是一点都不怕事,“下次见了他们,我叫老婆的时候,你可不能不应。” 不相信他敢真的喊。 毕竟季平舟是那么要面子的人。 在外面清冷又淡漠,这种称呼,很难想象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禾筝也没放心上。 检查结束。 又是季平舟一个人去见医生。 以往每次回来,都是愉悦的,这次却有着藏不住的忧愁,人也变得更黏人,牵着的手就没放开过。 这种时候很少见。 发生时,一定是有别的事情。 禾筝主动摸了摸他稍显苍白憔悴的脸,“怎么了,医生怎么说?” 他们还没有走。 医院里的味道不好闻。 季平舟是习惯的,可禾筝却不喜欢,所以每次检查完,他都会迅速带她离开。 这次却没有。 “医生说你身体不好。” “嗯。”禾筝点头,她是知道的,曾经的手术,年复一年的抽血,后来的车祸,这些都是祸根,哪怕养回来了一点,却还是离健康差的很多,“一直不好,这又怎么了?” 季平舟手指缠着她的头发。 侧身靠近,吻留在下巴,他最近常常在外面亲她,毫不在乎过路的陌生人。 虽然这会儿这边没有人。 禾筝还是将他推开了,“到底什么事?” “没什么,”季平舟眼睛明亮,边缘却晕着一层红,“医生说你身体太差,很容易小产,要注意。” 尤其是在头三个月。 看他的样子,是恨不得将禾筝当国宝伺候,这样还是不够。 这已经不是钱能护住的东西。 所以他的无力感才会这么严重。 禾筝似乎明白会有这一天,“没关系的,我多吃一点补品就好了,他们是吓唬你的。” “你吃不下。” 季平舟既心疼她,又心疼孩子,两边相比较,他还是更想要禾筝好。 “如果实在不舒服,咱们就不要了。” 怎么也不能让她吃苦。 话才说完,禾筝便将手抽了出去,“别说这种话,让小朋友听见,会记恨你的。” “他才多大?” “多大也不行!” 不忍心看他继续担心,禾筝装作若无其事地起身,站起的有点突然,眼前晕着一片黑,好在季平舟及时站起来,让她能扶住他。 身体的虚弱,是一天比一天严重了。 却要撑着,撑到孩子降生。 - 他们坐电梯下楼。 这里的医院几栋相距很近,门诊部就在住院部旁边,程家树一早就等在这里了,看到他们出来,虽然脸上是愁容,但他又不能不过去触这个眉头。 远远走来时,禾筝就躲在了季平舟身后。 他也很自然地将她保护好。 程家树知道禾筝的性子,不能逼她什么,这样更会让她敏感脆弱的神经崩溃。 所以他站远了些。 尽量不给禾筝增添压迫感。 “你怎么过来了?” 无缘无故的,季平舟对他就是有敌意,或许是因为曾经把他当过情敌,就不可能再以平常心看待了。 程家树的笑容温和,“叔叔醒了,我想问下禾筝能不能过去一趟。” 这事原本是拜托魏绪来说的。 可他在禾筝的事上,总是怂的不行。 说什么都不肯来。 没办法。 程家树只能亲自来请。 季平舟回头看了禾筝一眼,她这次倒是没有闪躲,手紧紧攥着他的袖子,虽然是在防御,可心思已经宽阔开来,总是要去看魏业礼的,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四目相对。 无需言语。 他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那就现在去吧,我在外面等。” 似是没想到他们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程家树有些怔然,很快又恢复了,“好,那跟我过去。” 跟季平舟在一起时,禾筝一颗心都是跟着他转的,这么一会儿,程家树就已经发现了,她握着他的手,像握着牵引安全的线条。 走到病房外。 禾筝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季平舟的手。 对病房内生命垂危的人,毫不在意。 “那你在外面等我。” 季平舟点点头,“快去吧。” 既然都走到了这里,禾筝也不再害怕见到魏业礼,她问心无愧,当然不怕见到他。 只是不知道。 见到了该说些什么,需不需要关心他的身体,这些,都是她要考虑的地方。 房间内没有别人。 前几天魏业礼身上还插着仪器,今天就已经恢复了些身体机能,虽然阖着眼皮,但人是苏醒的,听到有人进来,苍老疲垂的眼皮缓缓睁开。 一缕光线落进眼睛里。 随之,还有禾筝的声音,“还好吗?” 这算是他阻止季平舟跟禾筝在一起之后,她说过的,唯一和善的一句话了。 身体的糟糕程度太重。 让魏业礼没办法表达自己的欣喜,只能用一张疲惫劳累的脸对着禾筝露出一点点祥和的笑容,“快坐。” 禾筝听他的话,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魏业礼的目光很慈爱,这让禾筝想起小时候,乔儿父亲看着乔儿的样子。 她从没想过。 自己有一天也能被人这样看着。 魏业礼言辞小心,甚至不敢让禾筝觉得自己是在过分干涉她的生活。 “跟舟儿怎么样了?” 第534章 寄过钱,寄过信 从他问起这句话开始,禾筝就开始进入了漫不经心,敷衍着回答的状态。 她低着头,拨弄着袖口里跑出来的线头,想拽掉,可纤细的绳勒着手指又很疼。 像她跟魏业礼这段关系一样。 是亲情,也有怨恨仇恨。 拉扯掉会疼,留着,又觉得心烦。 静谧了许久。 禾筝才想到回复魏业礼上一句话,“挺好的,没你们阻拦,能不好吗?” 冷嘲热讽的工夫。 她有一半是跟季平舟学的。 也练就的炉火纯青了。 可实在不应该拿来对付有血缘关系的人,这点她也明白,但又忍不住。 话到了嘴边,怎么可能收的回去。 “你还怪我……” 魏业礼没用疑问句,而是虚虚浮浮的肯定,“……之前,是因为舟儿有难。” “他有难,我就要抛弃他吗?” 本不是来吵架的。 可既然谈到了季平舟,禾筝就不能任由魏业礼随便诋毁,贬低他。 魏业礼很识趣。 到了他这个年纪,有些事,不用问的太明白便通透。 不再提起季平舟让禾筝恼怒,他转而,温情地聊起了孩子,“身体怎么样,季家的保姆有好好照顾你吗?” “挺好。” 不提季平舟。 她的话又变少。 “起名字了吗?” 禾筝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垂,去拨弄那根细线,“……季家的人会起。” “这种事,你跟舟儿两个人做主,他们不敢说什么的。” 也许是自己这些年也存了不少委屈。 禾筝面上浮起冷霜,终于爆发,“我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怎么起。” 这是在暗示着怪罪他。 魏业礼眼底布满红色血丝,酸涩感比器官里的挤压感跟更严重,“……是,怪我。” “不怪你,怪我自己。” 怪她没投个好胎。 遇见季平舟,她才明白,好的家世有多重要。 “当时的情况……”隔了这么多年,当年的恩恩怨怨,错过,魏业礼其实都不想再提起,可他又太向往禾筝的原谅,所以不得不为自己求情,“当年,我不是故意抛下你们的。” 线头缠在禾筝的手指上。 她低着头,所以看不到表情,神色混乱着,“你让我在季平舟遭难的时候抛下他,难道不是因为有经验了吗?” “筝儿……” “这件事我已经不怪你了。” 她说的是实话,眼底的水波深邃,没有波澜,声线也一样平静,“他们说你受伤是因为帮我进季家的门所以被报复,不管怎么样,我得说对不起。” 要怎么挨她的骂都没问题。 可她这么说,魏业礼才最心痛,“别这么说,我是你父亲,有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 “要道歉。”她是很认真的,“因为我心里还没把你当父亲。” 这话说出来伤人。 魏业礼也是知道的。 但亲耳听见,冲击力还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我没资格请求你们的原谅。” 仿佛看到了即将走到终点的生命,回首去想,这一生在禾筝身上的亏欠,仍然是他为之遗憾的事情,望着天花板,那束冷白调的灯光落在魏业礼脸上,他眨眨眼,热泪涌动。 “那时候我被叫回来,回来前答应了你母亲会回去接她,当时并不知道有了你。”他喘口气,心脏像针扎似的疼。 可不管多疼。 都要说完。 “后来家里需要我跟小绪的母亲结婚来维系利益往来,”魏业礼将自己不看回首的往事摊开,满是难堪,“我就结了婚……没多久,才知道了你的存在,有寄过钱,寄过信。” 他却不知。 那笔钱才是最羞辱人的东西。 甚至在此之前,魏家人曾经悄悄安抚了付韵,又一手安排了禾筝的身世,强行让她成为方家人,姓了方。 当初的罪孽放到现在。 魏业礼再想让禾筝恢复魏姓,是不可能了。 听完这些,禾筝兀自笑出一声,是自嘲,“这下我明白了,我幸运多了” “舟儿有担当,不会像我这样,他会好好待你的。” “是。” 他的好,早就不是只言片语能解释清楚的。 禾筝心中一块温暖地,都是季平舟用手,一砖一瓦盖起来的,他遍体鳞伤,鲜血淋漓,也要保证她的安稳。 而魏业礼,在她而言,不配提季平舟的名字。 也是后来,禾筝才知道那次被程家树带过来,让季平舟着急忙慌地赶过来,就为了见她一面,甚至还给魏业礼下跪过,磕红了头。 魏业礼不该如此。 所以她挺恨他的。 至今不变。 魏业礼看的出来,却不揭穿,“我想我应该能挨到你们的孩子出生,到时候我能看看他吗?” 他这话问的足够卑微。 禾筝却没有办法回答,她有多想拒绝,也都写在了脸上,“你当年也有这样想看我吗?” “想。”魏业礼承认,“但是我没有办法。” “我也想让你看,但我也过不去这道坎。”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 他又凭什么要求别人去做。 禾筝的棱角如此鲜明却又锋利,不给任何伤害她的人一点机会,哪怕魏业礼奄奄一息了,她也不会真的原谅他,顶多是同情。 这次见面,他也知道了。 年轻时犯下的错,到现在才知道忏悔,已经晚了,也不可能得到原谅了。 - 见过魏业礼出来。 季平舟没有问禾筝他们都聊了什么。 对这件事,保持着根本就不清楚的心态,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心都扑在让她安胎这件事上。 禾筝吃不了有腥味的东西。 他就研究味道好又有营养的,天天缠着人教他做东西,以前煮个饺子都会煮烂的人,现在也会煲汤了。 禾筝沦为他实验的小白鼠。 每天被按着尝各种吃的。 好吃的季平舟就会留着,不好吃的,一概删除。 他自认这样也温馨快活,只要能陪着禾筝,就没什么是他不能做的。 季舒来之前没打招呼。 还带了其他人。 按过门铃,还是保姆来开门请她们进去时,季平舟才煮完鱼汤,厨房内没被抽油烟机抽走的是香味。 房间内弥漫着这股鲜香味道,难以消散。 季舒闻到,下意识感叹,“阿姨,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都快超过我们家陈姐了。” 保姆给她们拿了鞋。 笑容也是欣慰,“哪儿呢,这是舟儿在煮汤,可不是我。” 空气几分凝固。 季舒回过头,和带来的女人四目相对,“舟哥还会煮汤了?” 第535章 真的见过你 保姆看着她们俩。 季舒是有几天没来了,听说是在彩排婚礼流程,忙的觉都睡不好,哪有空来关心禾筝。 站在一边的是季平舟的发小。 过完了年才回来,这才到,便被季舒拉着过来了。 她们难以相信。 印象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季平舟,会亲自下厨煲汤。 保姆却看习惯了,反而笑着,一点都不觉得这事不妥,“早就会了,全都是为了禾筝安胎,没办法,他嫌我不会弄,非要自己学。” “真的假的?” 季舒只见过季平舟给禾筝端茶倒水。 做饭这种事,太不可思议。 保姆将她们迎进去,“不信你自己去看。” 是真的没有可信度,季舒才会撇着眉,可越走近客厅,季平舟诱哄禾筝喝汤的声音就越是清晰。 “我不想喝了。”禾筝捏着勺炳,很想敲到季平舟脑门儿上。 季平舟推着碗。 先用了装委屈的方式。 “我做坏了三条鱼,才出了这一条,你不吃,不光它会伤心,我也是。” 禾筝不吃他这一套了。 前几天他做猪脚,也是这样说的。 “那你就别祸害它们了,让阿姨做,就不会做坏了。” 季平舟强行拿着禾筝的手按着勺柄去舀汤,“喝,再喝一碗,今天都没胖。” “你又犯病是不是?” 禾筝也是有脾气的,“人家都巴不得瘦,你非让我胖。” “要我求求你吗?” 他又来这套。 眼睛睁大了,眸光闪烁着,泛滥的脆弱感让谁看了都不忍心拒绝。 禾筝脑袋一热,便答应了下来。 “只再喝一碗。” “快喝。” 吵完了。 禾筝余光才扬起了一下,蓦然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三个人,她们面色各异,却也都噎着。 除了保姆阿姨。 就连季舒也没见过季平舟这个死皮赖脸的样子。 后悔没拿手机拍下来,以后好威胁他。 勺子“砰”的掉进了碗里。 溅出的汤汁,洒出来几滴,季平舟还什么都不知道,疑惑发问:“怎么了,手酸了?那我喂你?” 说着。 他真的要去拿勺子拿碗。 好在保姆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忙清清嗓,出了两声。 突兀的响声让季平舟回过头。 他变脸的技术很强。 不过一秒钟。 神色便沉了下来。 缓缓放下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只是看着季舒,有了很强烈的不满,“你们怎么过来了?” 季舒现在是挺后悔过来了。 也害怕被季平舟“杀人灭口”。 于是只好将罪推到别人身上,她退后两步,声音都变得颤抖,“……凝凝姐回来,我带她来看你。” 被点到名的女人也白了脸,害怕地往季舒身后躲。 她们一推一躲,像在演小品。 看的季平舟极为不耐烦,“到底干什么?” 推搡停了。 季舒愣愣地站直,看着季平舟,余光却掠过了禾筝,那是求救的眼神。 “……先,先坐吧。”禾筝比季平舟好说话不少。 虽然被看见他们相处的模式很不好意思。 但终归是客,要礼貌对待的。 禾筝站起来,要去给她们倒水,季平舟扯了她一把,“你坐好,我没让你动。” “我倒水……” 她想抽出手。 季平舟却不放,还极为不善地看了季舒她们两眼,“她们要喝水吗?” 这语气听着像威胁似的。 季舒忙摆摆手,拉着宁凝的坐下,也一同看向了那碗没喝完的汤,的确是很有色泽。 “……哥,这是你做的?” 季平舟好笑着,“不然是你做的?” “没下毒吧?” 她又口无遮拦,每次这样都会被季平舟骂,禾筝就不一样了,随和地笑出声来,“好像还真有点,你们要尝尝吗?” 季舒摆摆手,“不了不了。” 为了快速从这个话题上出来,她又拉着宁凝的手跟禾筝介绍,“嫂嫂,这是宁凝,我哥的发小。” 这不是第一次跟季平舟的朋友见面了。 禾筝颔首,微笑,一套礼仪,已经是标准的。 宁凝也是一样,季平舟却不悦地看着她们,“很晚了,过来干什么,快回去吧。” “什么啊,我们还没坐多久呢。” “这儿有什么好坐的?” “找嫂嫂玩儿啊。”季舒倒是热心,忙着婚礼,还害怕禾筝没人陪。 所以特意带了宁凝过来。 季平舟扫过她一眼,眸光又迅速挪开,很不自在,他倒是不担心禾筝,就是担心季舒又乱说,扰乱禾筝的心情。 宁凝很仔细地观察了禾筝一遍。 从头到脚。 她没有季舒那么害怕季平舟,所以想说什么,还是能说的。 “季舒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我真的见过你。” 季平舟手指僵冷在桌上,神色阴郁下去,可当着禾筝的面,又不能突然让宁凝闭嘴,只能纵容她继续说下去。 禾筝则看了季平舟一眼。 不太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凝微笑着,只是这笑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她样貌清秀,算不上太过漂亮,跟季舒坐在一起,还是略有逊色的。 可眼神,却要精准太多了。 “你不记得了吗?” 禾筝想摇头,季平舟抢先阻隔了她们的对话,“她还要休息,不聊了。” 排斥的太明显。 反而像是有猫腻。 禾筝没问,听他的话,跟着保姆阿姨上楼,把地方让给他们。 每到这种时候。 她便有强烈的,无法融入集体的失落感。 确认禾筝回了房间,关了门,季平舟才将最根本的清傲面容显露出来,带着一丝冷漠,声线冰冰凉凉的。 要不是亲眼看见。 季舒简直不敢相信,刚才那个冲着禾筝耍懒的人是季平舟。 “说吧,来干什么?” 季舒是单纯的,单纯的想来看看禾筝,可她带来的人,就未必了。 宁凝嗔怪一声,“我就是好奇宋闻以前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来看看都不行?” “她现在是我老婆。” 倏然。 季舒屏息。 察觉到了季平舟是带着烦闷质问的,所以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宁凝也没想到他的反应这样强烈,“那以前也是啊,我就说我们见过,在后台,一定见过。” “少翻老黄历。”季平舟不喜欢听别人扯宋闻跟禾筝以前的事,“她现在是我的人,也别在她面前提宋闻。” 第536章 一点也不绅士 宁凝侧眸与季舒相视。 后者是懵神的,宁凝却张扬而笑,托着腮,看季平舟的眼神带着审视,“舟舟哥还知道吃醋呢。” 还是吃一个亡人的醋。 季平舟却觉得自己理所应当,“总之别再说。” “我可不依。” 宁凝比季舒更加娇气,也更随心所意,没能阻止她想说的话,那么看这季平舟时,还透着点别的意思,“说起来,我跟舟舟哥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吃醋呢。” “凝凝姐。”季舒压低了声,扯了她一把,“你别说这种话,让嫂嫂听见了,会不开心的。” “这又怎么了,我们从小到大不都这样开玩笑的吗?” “那不一样。”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不假。 彼此是什么性子也都知道。 但禾筝不一样,她性子脆弱,心性敏感,对季平舟尤其是,让她知道这些,虽然面上不会说生气了,但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 这点,季平舟也知道,“你要在她面前说这些,就别来了。” 宁凝似乎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只撇撇嘴,“说说能掉块肉吗?” “你们回去吧,我要上去陪老婆了。” 季平舟说得面不改色,连那两个字的称呼都没有停顿,很流畅地说了出来。 这是禾筝要求的。 她却没亲眼看见。 看着他上楼,宁凝忽然想到一起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别说是这种亲密的称呼了,就是小名都没叫过。 现在,完全变了样。 她们是客。 可季平舟要是不想招待,一样可以理直气壮地留她们坐冷板凳,没人管,也没人去倒茶。 季舒倒是习惯了,拽着宁凝的袖子,“凝凝姐,咱们今天来的不巧,明天再来吧。” “舟哥现在可一点都不绅士了。” 站起身,宁凝还随口嘟囔了一句。 季舒没解释。 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禾筝的事情上,季平舟还要什么绅士礼貌,他就是无条件偏爱她。 有时候她会回想。 刚结婚那两年,要是没有宋闻的事,想必季平舟便会这样宠爱禾筝了,不会让她当移动血包,也不会故意在外面找一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为的就是惹她生气。 更不会几年间对她的身体不闻不问。 冷成一块千年寒冰。 要说几年间每晚都抱着一块儿千年寒冰入睡是什么滋味,禾筝一定知道。 寒冰暖化了,现在成了一池温水。 拥抱着时,是令人沉溺的温度。 禾筝摸着季平舟清俊的脸,看着他低头给自己按脚踝,那里很僵硬,是怀孕的副作用。 他每晚都会按。 不知疲倦。 “怎么不跟她们聊了?” “跟她们有什么可聊的?”季平舟反问,“不待见她们,还弄得你没喝到汤。” “算了吧。” 禾筝很想拒绝。 “我巴不得不喝。” 季平舟抬起头,房间里微暖的橘色光调倾洒在他的头顶,沿着脸颊轮廓描绘,眸光聚焦在禾筝脸上,静静看了两秒钟,哭笑不得地问:“怎么了,嫌不好喝?” “没有,好喝着呢。” 他有洋洋得意,“我看也是。” 唇角蹭过唇角,引得禾筝一阵轻颤,季平舟却将她的反应都把握在了手中,“这不,挺香的。” 起码没有腥味,能让她吃下去了。 禾筝才不信这个邪,“明明是牙膏的薄荷味道。” “我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他又是霸道惯了的。 禾筝乖乖闭了嘴,不再跟他作对。 - 在春天来之前,季舒有一段空闲的时间,婚礼的事忙完,她能到处游玩。 宁凝又是刚回来。 陪她的事就全部落在了季舒身上。 能走的地方也就只有那几个大型商场,宁凝是个很爱沉浸在奢侈品海洋里的人,没走多久,两手已经提得满满。 路过一家琴行外,偶然遇见了季家的阿姨。 她坐在外面等待,季舒跟宁凝一起擦肩而过,没走两步,忽然发觉什么。 季舒先停了脚。 回过头,很惊喜,“阿姨?” 闻声,阿姨看去,也是一样的欣喜表情,“小舒。” “你怎么在这儿?” 阿姨站起来,看向了琴行里,“禾筝来给琴做保养,我陪她一起来,你们这是……” “来买点东西给姑姑们送去。” 宁凝说着,晃了晃手上的东西。 季舒却要在心里骂她虚伪,分明就是给自己买的,还要说的这样懂事。 暗自吐槽完。 季舒伸长脖子,却没看到禾筝。 琴行门口摆着钢琴,黑白琴键被灯光照耀着,色彩跳跃,让走近这里的人,都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禾筝姐在里面,那我们也要去看看。” 宁凝笑着拽了季舒一把,“你又不会弹琴,进去干嘛?” “看看。” 她是不懂。 但也是亲眼看着禾筝练过琴的。 宁凝跟着进去,一路跟着季舒走,她跟禾筝的关系的确不错,甚至要好过许多人。 从昨晚的庇护就能看得出来。 可宁凝对禾筝的印象却一般,在季平舟面前的方禾筝太娇气,也秀气,寡言少语,就连笑都是不露齿的。 跟她们北方姑娘的豪爽差的太多。 想了一晚上也硬是没想明白,季平舟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 季舒报了禾筝的名字。 工作人员才带着她到等候室,路过那件玻璃教室,隔着清明的窗口,她们看见了禾筝的身影,却是不一样的禾筝。 挽着发丝,有几丝垂在面颊和鬓角旁,光调很淡,落在她身上,将几根头发都显得温柔,这就是她的气质,尤其是在不是粉黛时,显现的更哀婉。 季舒是见过禾筝红唇卷发的样子。 那又是另一个她了。 隔着玻璃,禾筝的面容变得模糊,便是这种模糊,像层滤镜,笼罩着她。 这样的容颜让季舒忍不住惊叹。 “我嫂嫂真好看。” 宁凝也看仔细了点,的确是美,令人心颤的美,只是跟季平舟在一起时,她会自动将身上的光芒降低,心甘情愿做他的陪衬。 也难怪,季平舟会非她不要。 见过一面后,宁凝还纳闷,禾筝为什么还能跟宋闻有一段,现在知道了,有她这样的女人陪在身边,不会有男人不心动。 第537章 无法开口 琴声断断续续,琴行的老师在一旁整理东西,偶尔听到一段不对的,便回头去提醒禾筝。 她嘴角噙着点很自在的笑。 那笑比在季平舟身边时的笑还要发自内心。 毕竟摸到了琴,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才是属于她自己最向往的状态。 被老师提点过。 这才停下了手,淡淡笑起,健康的淡粉色唇上下碰撞,不知说了什么。 引得老师点点头。 禾筝正打算继续练琴,扬了扬下巴,忽然看到玻璃外站着的两个人。 也是那一刻。 季舒忽然觉得,禾筝有自己的封闭世界。 那里面有琴,还有音乐老师,却没有他们这些人,或许连季平舟都没有,禾筝进去的时候,就是把自己尘封起来的。 确认了她们在看自己。 禾筝眼里好不容易燃起的那点星火瞬间寂灭,很暗淡,却还要维持着良好的心态,起身将琴放下,季舒跟着敲门进去,微笑着叫她,“嫂嫂。” “方小姐,你朋友?” 季舒哼哼两声,抢过话,“什么朋友,我可是小姑子。” 琴行老师笑笑,并没再言语,却有些同情地看着禾筝。 “你怎么来这儿了?” 她没有跟她贫。 而是冷冷的,问了直接的问题。 季舒扬起下巴指了指宁凝,“陪凝凝姐来买东西。” 这下。 禾筝又跟宁凝对上眼。 她倒是有别的话想说,也不会因为季平舟曾经的威胁而憋住不说,“刚才那首曲子很耳生,好像没听过,是什么啊?” “是方小姐自己做的曲子。” 老师抢先一步回答。 禾筝心被敲疼,难以呼吸,面色也难看下去,宁凝不知收敛,继续问:“没想到方小姐还会自己做曲,那你会那首曲子吗?” 没人问她是哪首曲子。 她便自问自答。 “《无法开口》。” 禾筝垂着的睫尖微颤,一时僵在原地,没有反应,察觉了她的异样,季舒连忙打断,“好了,嫂嫂,琴修好了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买点东西?” “不用了……” 她才开口。 又被宁凝强行打断,“不会吗?我记得那是宋闻最拿手的曲子。” 这个名字成了一颗平底而起的惊雷。 季舒不明所以地看着宁凝,伸手拽了她好几把,她身上那股咄咄逼人的劲儿其实不强,像是黄毛丫头故作深沉的逼问。 这种东西,对禾筝来说早就不痛不痒了。 曾经多少人,在宋闻这件事上给她的难堪比这严重百倍的都有,这实在算不上什么。 “我不会,那首需要合奏。” “要钢琴手吗?” 宁凝好奇的厉害。 禾筝逃避的也很厉害,“是,需要,也需要大提琴,我的琴刚保养,不能用。” 扫视一周。 宁凝又笑起来,“这不是很多吗?” “我不想碰。” 前面的好脸色用完了。 也就只剩这句话了。 对禾筝很了解了,季舒知道,她这是要不高兴了,拼命想要拉住宁凝,宁凝却不知分寸,没有一点禾筝曾看到她给季平舟送票时的那份灵动了。 宁凝探究着她的心思,却看不透。 “还是隔了太久,忘记了?” 禾筝不是很好欺负的人。 她有时候会选择忍气吞声,大多都是因为季平舟,像曾经对季言湘那样。 宁凝不是季言湘,没有那么刻薄,那么讨厌。 她只是有一颗好奇心,好奇禾筝曾经跟宋闻是怎么样一段历史,又是怎么跟季平舟在一起的。 所以禾筝拿出了所有的耐心和客气,“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不想碰。” 宁凝上前一步,才启唇,却被禾筝回头,阴沉沉地看了眼。 那一眼。 其实就能堵住她所有的话了。 季舒这次强行上前拉住了宁凝,为禾筝结尾,“嫂嫂,那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宁凝几乎是被拖拽出去的。 声音消散了。 琴行老师回过头,笑声若隐若现的,“你这两个小姑子还真是与众不同。” 哪有人缠着要她弹琴的。 想想就可笑。 禾筝也觉得挺可笑。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拿她跟宋闻的事出来说,真不怕老黄历翻烂了。 - 禾筝没当回事,季舒却把她不太好的脸色记在了心里,从琴行出来,便一声声喊着:“要死了,要死了。” “什么要死了?” 宁凝还不以为然的。 季舒恨不得把她的舌头扯下来,“凝凝姐,你干嘛要逼问嫂嫂那些,没看见她都不高兴了吗?” “我就问问。” 她实在是太好奇。 毕竟以前也亲眼见到过宋闻。 翩翩公子,被音乐熏陶,一举一动间,都是动人的温情。 虽然样貌比不上季平舟。 但生与骨子里的气质,也是世家公子的淡然。 人死后,没有人不替他惋惜。 所以禾筝迅速转身投向季平舟的怀抱,在他们看来,才显得可恶。 季舒才不认识什么宋闻。 她只知道禾筝要是生气了,自己也要跟着玩完。 趁着宁凝还在,她得赶紧跟季平舟打小报告,“我得跟我哥说,不然等晚上他知道,肯定要削我。” “得了吧,舟舟哥哪有那么凶?” 在印象里,季平舟可是温文尔雅的,几乎没有发过脾气,季舒嘴里说的事,更是不可能发生。 “你别不当回事了,我哥在嫂嫂的事上,可是不会让步的,待会儿你自己说。” 宁凝懒懒散散靠在一旁。 等着季舒打电话,电话没多久便通了,她尽量用简洁的语言将刚才的情况跟季平舟复述了,说完没多久,电话却蓦然被挂断。 让季舒的神情更加严峻。 “怎么了,他说什么?” 季舒垂头丧气起来,手搭在一旁,忿恨地看着宁凝两眼,“我哥说,你再让嫂嫂难堪,就跟我一起完蛋。” 可这又关她什么事? 她已经尽力在拦了。 没亲耳听到季平舟的语气,宁凝就当没这回事,“行,不惹她了,就开个玩笑,还真不禁逗。” “你还说这种话。” 季舒蹭地站起来,也不想搭理她了。 挂了电话,季平舟没迟疑,便开车去了禾筝所在的琴行去接她。 有季言湘的前车之鉴在。 他太害怕会让禾筝的阴影重现,这么想着,车速都加快了不少。 第538章 不在意了? 季舒带着宁凝走了没多久禾筝心情便恢复了。 那点事,还影响不到她。 跟着阿姨下楼时也是有说有笑的,电梯人太多,她们便一同去坐了自动扶梯,扶梯下递,禾筝扶着扶手,侧过脸,正在跟阿姨聊天。 角度问题。 她并没有看见季平舟正从另一边的扶梯上行,去了楼上。 走出商场没多久。 他的电话又打来。 前一天说好了今天他不来接,让司机来,禾筝跟着阿姨去找司机停车的地方。 背上背着琴,压的有些重。 导致声音也沉着,“喂,什么事啊?” “你在哪儿?” 季平舟口吻冷而沉,也有紧张。 听的禾筝只有茫然,“啊?我刚修好琴,去坐车。” “站着,别动。” 他在电话里这么说。 禾筝就真的不动了,老老实实站在原地,阿姨走了两步看到她没跟上来,返回去叫她。 却远远看见了季平舟从高楼里冲出来。 电话还没断。 阿姨奇怪地问了声:“舟舟怎么来了?” 循声。 禾筝也回过头。 黄昏减淡的冷风里,季平舟穿着纯黑色的大衣,快步走来时,电话也没舍得挂,声音穿越了风和话筒,抵达禾筝耳畔。 “看到我没?” “看到了。” 禾筝不瞎,近视眼也不严重。 “那就好,站着别动。” 说完。 季平舟才挂掉电话。 也不在乎阿姨还在旁边,走过来的第一秒钟,没有犹豫和斟酌,也不在乎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便直接将禾筝抱进了怀里,摁得很紧,几乎是让她整个陷在怀里。 阿姨很识趣地说了句:“我先去车上。” 将地方留给他们。 这里四面是车辆,风很细的吹进来,吹在脸上,几乎感觉不到风度,但发丝在飘,丝丝的痒能让她感到寒冷。 以及季平舟身上的寒。 “你怎么来了?” 哪怕这里有可能会有人来,他也不肯放开手,“没什么,就是突然很想你。” “是季舒跟你说了什么吧?” 她不傻。 什么都知道。 却没想到季平舟会直接跑过来。 连声招呼都不打。 季平舟内疚地垂下了脑袋,压在禾筝的颈窝里,那里有凉意,有香气,“她们真够烦的。” “怎么这样说?”禾筝早就没觉得有什么了,更多的,还是从宋闻的事里走了出来,“没关系的,宁凝没有恶意,我知道。” “让你不高兴了,就是不行。” “我没有不高兴。” 站在这里吹冷风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禾筝挣扎了好久才从季平舟的怀抱里挣脱,拉着他上了车,一摸手,还是冰凉了,骨节都僵硬了,“不冷吗?就这么跑过来,还说让我照顾好自己,你呢?” 她骂得认真。 季平舟听得也认真,反而欣慰,“有老婆疼,不觉得冷了。” 禾筝拿开手。 蔫蔫看他,“别听季舒跟你瞎说,我没关系的,你这样,反倒显得小肚鸡肠,过于在意了。 “你不在意了?” 虽然他们都不提。 可季平舟仍然觉得,宋闻的名字是刻在禾筝心上的,也许能藏起来,但是忘不掉。 为他这怀疑的话,禾筝才凉了面容,拿着他的手,放在心口的跳动位置,“要我说多少遍,跟你在一起之前就对宋老师没感情了,宁凝是他以前的粉丝吧?这种事我遇到的多了,能免疫。” 宋闻刚死那段时间。 甚至还有他的狂热粉追踪她,追到家门口,在外面放上白菊和宋闻的遗照,扬言要禾筝陪他一起去死。 这都不算什么了。 有的还会寄血淋淋的仿造器官,好像是在怪她没找到宋闻的适配骨髓一样。 那样的日子,是地狱。 但走出来了,也就只有光明了。 宁凝这点逼迫算得了什么,过家家而已。 “这些事我一件也不知道。” 季平舟的内疚没有因为禾筝的“没关系”而减淡半分,反而更自责,自责那段时间,没在她的身边。 他甚至还在回想。 那段日子,他在做什么。 可分明,除了失明的日子跟禾筝在一起外,复明后,他们就立刻订了婚,接着是结婚。 这段黑暗历史究竟出现在哪个时间。 他摸索不出。 禾筝亲自给予回答,“就是宋闻刚走,你刚匹配到眼角膜做手术那段时间。” 那时候她抱着季平舟复明后发现一直陪在身边的女人是她这个样子,就会什么账都不认了,所以去探望的次数减少了很多。 最后事实证明,他没有。 他重情重义,一旦交付了真心,就不会再收回去。 禾筝沉浸在那段曾经里,思绪有些难以抽离,看着窗外的风景,都带着忧愁感。 “那时候你手术刚成功,去照顾的人那么多,我去的次数减少,你可能没发现。” 那时候她每次去,都是哀伤的。 哀伤宋闻的死,哀伤自己要因为他的死而终身忏悔。 是季平舟把她拉出来的。 - 原以为这次之后宁凝就会有所收敛了。 她也的确没再用强势的那一面面对禾筝,还跟着季舒一起来陪她解闷,打牌,甚至听她练琴,还在旁边用着业余的技术指导禾筝。 时不时提到宋闻的名字。 禾筝从来都是波澜不惊地应对。 宁凝故意套话的时候就会问:“宋闻跟舟舟哥,哪个对你更好?” 又来这招幼稚的。 禾筝诚恳地看向她。 答得也诚恳。 “当然是宋闻了。” “啊?”宁凝声音兴奋了点,“你这样说,小心我告诉舟舟哥。” “说啊,宋闻给我买过冰淇淋吃,他没有,所以是宋闻。” 兴奋点降落。 宁凝“嘁”了声,格外不屑。 “什么啊,一个冰淇淋就给你收买了?” 根本就是在开玩笑。 没有正经回答。 禾筝默认。 “那谁好看?” 宁凝又问,好像急需要获得认可,禾筝没如她的意,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这要问吗?” 明摆着的事。 宁凝微愣,强装镇定。 “我就想问问你怎么说?” “都不好看,我哥哥最好看。” 这种时候,就需要拉方陆北出来当挡箭牌了。 跟禾筝相处了这些天,宁凝才终于发现,她跟季平舟还真是天生一对。 都是扮猪吃老虎。 一个比一个难搞。 第539章 把我气死 季平舟回来时倒是宁凝先下去迎接的,她怀着恶作剧心理把刚才质问禾筝的那番话复述给了季平舟。 难得能在他那张淡泊的脸上看到一点波澜。 “她亲口说的宋闻好?” 宁凝得意地挑挑眉,“可不是吗?我问她谁长得好看,她竟然说她哥哥。” 方陆北风流的时候,的确有不一样的魅力。 但论长相这块,季平舟可是自诩不输给任何人的,这句他倒是不在意,最在意的还是说宋闻好。 他哪里输给宋闻了。 正纳闷。 禾筝已经从阁楼上下来,在宁凝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得意,就知道她是跟季平舟打小报告了。 似乎是怕被怪罪。 宁凝做了个鬼脸就连忙跑了。 一句再见都没说。 留下这个烂摊子给禾筝。 她跟季平舟面面相觑,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抿了抿唇,声音才溢出喉咙,便被他的质问给堵住,“宋闻好,说说他哪儿好,我哪儿不好了?” 哑然住。 禾筝眸光闪烁不止,也许是心虚,又后悔随口对宁凝那么说,“我跟她随便说的,你怎么也当真?” 在她看来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可季平舟却好像当了真,神色也不好,“听了就是不高兴。” 他很少这么明朗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情绪。 说白了还是想要禾筝哄。 “你好,”她很会顺竿爬,伸手去拽季平舟的袖子,还想给他拿衣服,“当然是你好了。” 季平舟将衣服抽出来。 语气狠狠地,“撒谎。” 他走到客厅中央,是带着气的,他是心胸宽广,也不在乎宋闻的事了,但难免好胜,难免有小性子。 也是压抑太久导致而成。 这阵子,太从着禾筝,几乎成了她说一不二的状况。 不清楚他是真的有了怨气还是假的。 禾筝试探着上前,看到季平舟耷拉着的睫尖,心悸的疼了疼,“好了嘛,我道歉,以后再也不胡说了。” “还有以后?” “没有,没有了。” 季平舟强有力的压迫感语气让禾筝结巴了下,落在他眼里,成了敷衍,不真诚,缄默良久,颇为伤心地道出一句:“真是个没良心的。” 哪一句触到他的脆弱点禾筝不清楚。 只是很久,他都没这样冷淡过了,阿姨又不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禾筝不会哄人开心,只能用拙劣的方式,一点点蹭着,坐到季平舟身边,圈过胳膊去挽他的手。 察觉了她的讨好。 季平舟也没心软,而是抽出手,一言不发上了楼,本以为禾筝会像他哄她那样赶忙跟上来,可没有,她根本没有这个觉悟。 回了房,他坐在她的梳妆台前,门也没有关,心跳咚咚,但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外,也就没有其他了。 不一会儿。 楼下的电视忽然打开。 声音跑出来,分贝过高,禾筝意识到太吵,连忙降低了音量,但仔细听,那些广告声还是会像丝线那般,缠绕在耳边。 她不仅不哄了。 还没心没肺地看起了电视。 季平舟原本只有三分气,这下也升级到六分了,看着梳妆台上那些东西,没忍住,亲手将禾筝一条项链拆成零碎,像是发泄。 东西拆完。 禾筝还是没上来。 甚至看电视还笑出了声。 忍无可忍。 季平舟一鼓作气走下来,想发火,可看到禾筝对着电视机傻笑,眼睛眯着,里面坠满了晶亮的光,见他下来,转过脸,有点被噎住的样子,忽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没睡吗?” 她还以为他早早睡了。 哪里知道他是一个人生了很久的闷气。 季平舟泄了气,随手拿起外套,忿忿丢下一句,“你要把我气死。” 什么都没再解释。 丢下禾筝一个人,他便开着车出去,临走前,没说要去哪里。 走了几分钟。 禾筝才后知后觉地把电话打过去。 可惜被季平舟挂断了。 这个时间,他实在不该去打扰别人的, 但车开了出去,又没有目的地,最后只能绕到回商园的路,现在季言湘不在了,没有了给她治病的一群医生居住,佣人也减少了很多,到了夜晚,更是冷清,几乎看不见半个人影。 偌大的园中,亮着灯的只有季舒居住的那栋楼。 季舒垒了大半天的积木,眼看就要成功放上最后一块,裴简坐在旁边,愣是大气不敢喘,不然等积木塌了,她就会不论是与非,都怪罪到他头上。 为了免遭一顿骂。 他眼睛不眨,紧盯着那块。 季舒的手颤巍巍搭上去,才碰到,却被突如其来的门铃声吓的手一颤,积木倒塌,所有一切功亏一篑。 像是当头棒喝。 裴简后退了些,太害怕季舒发作。 跌跌撞撞地去开门,“……我,我去看看谁来了。” 没想到这个时间季平舟回来。 “舟哥?” “嗯。”没得到同意,他便踏进了房间内,季舒正愁有火没处发,听见罪魁祸首进来,猛地站起来,一句骂声挤到了舌尖,却没能骂出去。 看到季舒正用憋屈的脸看着自己。 季平舟没半点波澜,开口便是驱逐,“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季舒满脸黑线。 “这是我家,应该是你站在这干什么吧?” 回头看了眼裴简。 他是两边为难。 不能替任何一个人说话。 况且,季平舟这么晚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而且他的情绪很低,也没跟季舒开玩笑,“等你结婚了,就不是你家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季舒斥了句,便气哄哄地走进去倒水,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像是在给季平舟下毒。 满地散落的积木说明了她为什么生气。 裴简声音干涩,挤出一句关心询问,“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晚? 方禾筝还在家里高高兴兴地看电视。 可没觉得晚。 裴简眼花地在季平舟脸上看到一丝冷笑,人更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先坐吧。” “坐什么?”季舒拿着热水出来塞给季平舟,“喝吧,喝完快走。” 她每次去他们那儿。 季平舟也是这么对她的。 可不觉得过分。 季平舟却有的是办法整治她,“不喝,我要坐一会儿。” “你自己没家吗?”季舒哪壶不开提了哪壶,“她人呢?” “在家。” “那你跑过来干什么。” 这下裴简是看明白了。 这是又吵架了。 跟以前住在商园时,发生的情景一模一样,季平舟恼了,不会跟禾筝发脾气,反而会跑出来,在外面待上一会儿,自行排解。 第540章 来找我一回 裴简在中间做调解人。 先把季舒劝回去了,又收拾了地上的积木,才能请季平舟坐下,地上也有了下脚处。 看着他忙里忙外的。 季平舟没忍住笑出声来。 听着他的笑,裴简茫茫然看去,“……怎么了?” “没什么。” 只是觉得他们这都是被女人操控了。 但又心甘情愿。 无法自拔。 裴简还是要解释,“小舒刚才在搭积木,就差一块,被吓到了,所以才那样,不是有意的。” “得了吧,她什么德行我不知道?” 季平舟句句夹枪带棒。 要不是裴简已经习惯,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方小姐呢?” “在休息了。” 他又被季平舟的冷淡噎住,“那你……” “出来静静。” 这是在怪他吵了。 虽然难开口,可他不得不问,“那今晚去北栋住吗?我现在找人去收拾。” “不住。”季平舟还是理智的,“我就出来坐坐,怕对她发脾气,一会儿还是要回去的,怎么能留她一个人。” 裴简不禁感叹,真是个矛盾的性子。 一边担心疼爱,一边又不敢对禾筝发脾气,这样压抑下去,迟早出问题。 不过他也看惯了季平舟这样。 不觉得奇怪了。 倒是季舒,可容忍不了季平舟这个时间段跑过来,还把禾筝一个人丢在家里。 上楼没多久就给禾筝打了电话。 让她来把季平舟带走。 晚上冷,又阴森,禾筝许久没有单独出去过,在雪地里站到双腿僵冷才打到车,距离商园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路上季舒就打了两个电话催,说季平舟已经跟裴简喝起了酒。 对于商园那扇牢笼一样的门,禾筝还是不愿意踏进去,所以就算到了,也只是站在门外,给季舒打了电话。 知道禾筝到了。 季舒终于有理由赶走季平舟。 她气冲冲地走下楼,他们的确开了一瓶酒,裴简是有错愕的,怕她事后怪罪,季平舟只有嫌弃,藏不住的嫌弃。 “嫂嫂到了,你还不回去?” 她叫禾筝来之前没打招呼。 季平舟的手机也已经关机,没收到禾筝的信息,猛地站起来那一下,像是要揍季舒。 “你叫她来做什么?” “你们喝醉了怎么办?”季舒环着臂,理直气壮的,“我可伺候不了两个醉鬼。” 侧过身。 她满脸不耐。 “好了,快走吧,外面很冷。” 禾筝来了。 季平舟自然多一分钟都坐不下去了。 这段路被无限拉长,季平舟走到正门外时,禾筝已经站了将近二十分钟,手掌埋在口袋里取暖也不管用,双脚也已经冻僵,抬步都很迟缓。 手上却还没忘记替季平舟拿着围巾。 见他出来,禾筝脸上才挤出一丝苍白的笑容,原先健康的唇色泛起了白,隐藏下身体的不适,她上前将围巾递给季平舟,“把这个戴上,冷。” “知道冷,还这个点出来?” 他不想责怪她的。 可话一出口,语气不自觉便加重了一些。 想收回来,却已经看到了禾筝眼底受伤的神情,“……季舒说你在这儿。” 鼻尖动了动。 是嗅到了他身上的酒精气味。 “真的喝酒了。”这句是质问,下一句,就是自责,“我让你这么不开心了?” 季平舟拿着围巾却没戴,而是圈在了禾筝脖子上,“可不是吗?就会惹我生气。” 嘴上这么说。 手握住了禾筝的手指,是彻骨的冰凉,凭借着这温度,也知道她在外面站了多久。 这下轮到了季平舟难过,“下次不要听季舒的了,她让你来你就来?” 禾筝幽幽叹气,“我怕你不回去了啊。” 以往每次惹他生气,最糟糕的时候,他就会彻夜不归,接着第二天就会有人嚼舌根,故意让她听见,听见她留不住丈夫,让他彻夜不归,不知道又跟哪个女人去了酒店。 说来也是,跟谁在一起,都比跟她在一起要舒心,那些女人会讨人喜欢,手段和花样都多。 听见这些的时候,她是疼的,一点点被撕裂的疼,但当季平舟回来了,还是要佯装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对他笑。 但他很早就不吃她那一套了。 所以禾筝次次都要看他的脸色,才得以存活。 那样的日子压抑又黑暗,她不愿开始第二次。 在季平舟看来,她根本是多虑了,“我哪有去找别人,这不是,怕你乱想,还得来裴简这儿。” 去谁那儿,谁都会替他撒谎。 裴简不会。 季舒不会。 就算出来静静,也是要考虑地方的。 禾筝也收紧了手指,“那回家吧。” 跟她一起回家。 忽然感到欣慰,季平舟聚焦的眸色都有了别样的味道,回头看了眼商园的大门,若有所思道:“以前我跑出去,你要是能来找我一回,我也不会那样混蛋了。” 做那些事的时候,他自己都在心里骂自己混蛋。 可禾筝却从来没给过他台阶下。 在这件事上,禾筝也倍感委屈,“……我以为你跟她们在一起,不会想看见我。” “善解人意啊。”季平舟带着曾经的伤痛打趣,“我那时候最想看见你,最好是冲过来,把我带回去。” 可没有。 一次都没有。 他走,她从来不会追。 看到了禾筝受惊的目光,那段回忆对她来说,大概是最不愿意回忆对,季平舟不再谈起,“没事,现在知道来找就行了。” 他带她上车,却没走回和风苑那条路。 车开了十几分钟。 禾筝才发现这个问题,“你去哪儿?” “惊什么?”季平舟觉得她的模样有些好笑,“带你去吃冰淇淋。” “这么晚了。” 而且很冷。 可季平舟就是小肚鸡肠,那一句话,就记在了心上,也没当耳旁风随便听去,“是谁说我没买过冰淇淋给她,就不如宋闻好了?” “……不是。” “好了,今天必须吃。” 对他的固执无奈,禾筝头疼着,“这么晚了,那还有冰淇淋啊。” “有。” 他早就琢磨了出来。 今天就是禾筝不来找他,他也是要去买了冰淇淋带回去的。 让她再说,他不如宋闻对她好。 第541章 就是错过了 禾筝在车里坐着等。 过了半个钟头,季平舟才匆匆赶回来,手上拿着一大袋冰淇淋,全是盒装的,里面还放着干冰,防止融化。 “这么晚,还真有店开着?” 季平舟随手拿出一盒,看了看上面的口味说明,“覆盆子的,吃吗?” “尝尝吧。” 禾筝伸出手。 她其实不怎么想吃,车外面的温度是极寒冷的,这个季节,根本不适合吃冰淇淋。 可就因为那句话,季平舟就想尽办法,怎么也要让禾筝吃上一口冰淇淋。 从而表达。 他就是比宋闻对她好。 禾筝才吃一口,便被酸得不行,牙根又冷又酸,快到了疼的界限。 “不好吃?” 季平舟又伸手去拿,“还有甜的,那里的口味我都买了。” 车厢里还算温暖。 吃冰淇淋倒不会太冷 禾筝摇摇头,“不用了,这个就可以,你去哪里买的,冬天,还有冰淇淋店?” “我专门问的方陆北。” “他怎么知道?” 对于一个出国那么久的人来说。 禾筝自动将他归为对国内地形都不太了解的那种人,怎么会连冰淇淋店都记得在哪儿,还记得时间。 这也是季平舟跟裴简喝酒时无意想起的。 之前乔儿搬走,他去看方陆北,看到他在吃冰箱里的冰淇淋,还是他亲口说的,惹乔儿生气的时候就半夜去买冰淇淋,总能哄好。 他用这个办法。 活生生拖着他们那段感情许久。 可等最后乔儿决心走了,这些便什么都不是了。 刚才也是无意想起。 便打电话,过去问了。 好在店还开着。 这东西忽然有些难以下咽,不是因为季平舟,而是因为想起了方陆北,禾筝心情难以言述,五味杂陈,“他竟然就用这种东西哄乔儿。” “你不知道?” 她们是好朋友。 本以为乔儿对禾筝,是无话不谈的。 可现在看来,她什么都没有说。 禾筝手里的冰淇淋是红色的,镶嵌着几颗深红色的果肉颗粒,很酸,仿佛透过这个,看到了那段时间,乔儿所流的鲜血,无声的,蔓延的,又刺骨。 “她什么都没告诉我。” 导致她还以为他们过得不错。 “怎么吃个冰淇淋还难过上了?” 季平舟手掌热了,覆盖上禾筝的后脑勺,将她按进了怀里,拍着脊背和脑袋,“好了,都过去了,现在不是都好好的吗?” “哪里好了?” 因为方陆北的亏欠和背叛,乔儿才出的国,让她身边唯一一个朋友都离开了,孤单是另一面,还有一面,是担心她。 情绪上头,禾筝的声音稍闷,眼泪就要掉下来,“我还是前段时间才知道的,乔儿比赛的时候出了事故,撞坏了腿。” “严重吗?” 季平舟记得以前乔儿跟方陆北在一起就出锅一次事故,也是腿。 导致因为要不要继续开赛车这件事。 让两个人争吵不休。 矛盾也是由此开始的,回首望望,没有一件事是无辜的,一点一滴,都在积累着他们的分别。 禾筝点头,据她所知的,就很严重了。 还有一部分,是乔儿不会告诉她的,因为不想让她担心。 职业生涯就此也结束了。 干干脆脆的。 在这个年龄,很可惜。 可没有别的办法了。 车祸之后抢救完,乔儿在医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出院之后,病床很快便被另一名伤患占据,他们都不知道,方陆北也曾住过那间病房,时间相隔仅仅只有十几分钟。 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 禾筝那夜吹了冷风。 头疼了好几天没痊愈,又开始发烧,连阿姨都忍不住说她是个多病多灾的,尤其是怀了孕,免疫力更差了。 无奈之下,只好住了院。 这次挑的是季平舟曾经任职的医院,虽然他现在不在医院工作了,但这里都是他熟悉的人,照顾起来,也更放心。 禾筝中午测量体温还是稳定的。 到了下午又烧了起来。 必须打针。 这么折腾一天,到了晚上,禾筝半条命都快交代了出去。 季平舟赶来时正巧碰上给她检查的医生。 还是同届的校友。 可惜是寒门子弟,所以才只能一直在一个主任的位置上停滞不前,季平舟现在的位置,并不是他们随随便便就能爬上去的。 言语间,总透着点酸。 “小嫂子身体真的不好,这种时候您还不多陪着点?” 隐隐像是在暗喻季平舟工作比妻子看得紧。 他装作什么都听不懂,“还在烧?” “烧的厉害,何况还怀着孕,再烧下去,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遗症。” “退烧针没打吗?” “不敢多打啊。” 眼下的情况,怎么做都是不对的,除了让禾筝挺过去,没有别的办法。 只是吹了点冷风,加之吃了点冰的,就病成这样,的确是季平舟没想到的。 晚饭也是季平舟伺候禾筝吃下去。 她病着,嘴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吃什么都是一样的难以下咽。 但为了尽快康复。 不能不吃。 季平舟没这么照顾过人,精细到禾筝不吃香菜,他也一点点挑出来,一片菜叶子都不留,再用勺子,喂她将汤喝下去。 禾筝固定喝三口就会吐。 每到这个次数,季平舟就要让她缓缓,挑块瘦肉喂下去,才能缓缓。 他的疼惜之情从眼睛里流露出来,很是真切。 被这么盯着看,禾筝只觉得不舒服,“我又不是要死了,别用这种送终的眼神看我。” “又胡说。” 季平舟给禾筝擦了嘴角,“我这是心疼。” “真心疼就别逼我吃这些。” 说话间,禾筝的喉咙还是疼的,她病的太严重,不仅是烧的头晕,有时还恶寒,严重时,伴随着抽搐,医生都说了很危险。 尤其对孩子,更危险。 话说出去,她又连忙收回,不吃这些怎么行,拿过碗,憋着那股腥气,直接仰头灌了下去。 喝得太猛,下意识就要呕吐。 却还是咬着牙,活生生撑了下去。 季平舟没办法看她这个样子,可怀着孕,许多药品都不能用,病了也只能硬撑,太委屈。 “太难受的话,咱们就不要了,不要也不能让你受苦。” “又来这套。”禾筝不爱听,也恼了,掀开被角,直接蒙住了脑袋,一句话不再跟季平舟说。 她没有那么脆弱。 脆弱到连孩子都护不住。 可她也没自己想的那么强大,不然也不会在当天晚上,因为高烧进了急诊。 第542章 谢谢舟舟哥 烧得最严重的时候季平舟跟阿姨都不在禾筝身边。 是她自己察觉到身体的异样。 模糊中,按响了护士铃。 几近四十度的高烧,体温都是不可触及的热度,推进去抢救时,人已经处于昏迷状态。 阿姨在旁急得直打转。 季平舟在外等候,被她的胡言乱语吵得不行,一会儿说这个温度是会烧坏脑子的,一会儿又说孩子该怎么办,怎么会这么倒霉,在这个时间发烧。 这都是不吉利的话。 季平舟不迷信,也不信佛,可这种时候,也不想听这些话。 一分一秒过去。 面色也严峻了不少,沉了口气,冷漠地告诫了阿姨一声,“您别说这些话了,孩子不重要,她最重要。” “话不能这么说。” 阿姨是季平舟家里派来的。 专门照顾禾筝在孕期的饮食起居,对她肚子里的孩子,看得比她本人重要的多,跟季平舟,也并不是一条心。 她转身坐到季平舟身边。 声线低垂,有些担忧,还有叮嘱,“夫人可说了,怎么样这个孩子都是最重要的,让你以孩子为先。” “那是她说,跟我无关。” “舟儿,你别这么糊涂。”阿姨一阵苦口婆心,言语间,还有惋惜,“可惜是在这个月份,孩子估计都没成型,就算想保孩子都不行。” 这话过分了太多。 季平舟听不下去,掠了冰冷的一眼,让阿姨知趣地闭上了嘴。 他是医生。 他不相信高烧能导致那么严重的后果。 但禾筝身体的确弱,她如果意志力坚强,也许能扛得过来。 医院内太幽静。 尤其是在凌晨这个时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季平舟闭上眼睛,大脑处于封闭状态,耳朵里充斥着一点耳鸣声,嗡嗡直叫,叫的心烦意乱。 寒夜幽冷,季平舟足足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等到医生出来。 跟他想的一样。 高烧不会导致太严重的后果。 既不会小产,也不会威胁禾筝的生命,只是等她醒来,要更加关心身体。 他一向温和善良,很少说不好听的话。 这次却坚决将阿姨给赶了回去,又换了陈姐过来,虽然她做孕餐的手艺比陈姐好,但心不是向着禾筝的。 单是这点,就比不上陈姐。 在陈姐回来前,都是季平舟在禾筝身边照顾,这次是寸步不离地等着她醒来。 连口水,都喝不下去了。 这次昏迷持续到了午间,禾筝像是在阎王殿走了一遭,隐隐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从生死簿上被勾走,最后还是阎王没忍心带走她的生命,空留一个季平舟在人间伤心断肠,所以把她放了回来。 但还是带走了她脑内的一根弦。 导致的结果就是。 有点烧坏了脑袋。 再醒来,睁开眼,看着季平舟和周边的场景都是茫然涣散的,很空洞,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看到她那个样子。 季平舟心里还是咯噔跳了跳,“禾筝?” 随着他的声音,禾筝转动了眼球,目光定格在他脸上,唇和嗓子都像是被一把火烧过,很疼,很涩。 很想说话,但也只憋出两个字。 “……喝水。” 一顿。 季平舟忙拿了一旁的热水给她,或许是察觉了不对劲,所以水递过去的时候也忘记了检查温度,禾筝喝得很急,但没想到是这么热的水。 唇舌一下都被烫到。 惊叫一声,眼泪都飙了出来,可看着季平舟时,却是像三岁小孩最纯净的委屈,“烫。” “对不起。”季平舟内疚地将水拿过来,“我给你兑点温的?” 正要走。 禾筝却怯怯地伸出手,拽着季平舟的衣摆,“要吹吹。” 那样的音色,几乎不曾从禾筝身上听到过。 季平舟没想太多,为了哄她,便吹起了热水,几分钟后,自己喝了一口试温,没什么问题了,才递给她,“不烫了,可以喝了。” 禾筝高高兴兴接过去,好像完全忘了自己生着病。 的确是温的。 滑过喉咙很舒服。 一杯很快就下了肚,喝完还不忘擦了擦嘴巴,献宝似的把杯子还给了季平舟,他笑着接过来,还没说话,就听见她道谢:“谢谢舟舟哥。” 季平舟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忽然挤不出一丝多余的表情。 看着禾筝,分辨不出她这是怎么了,“不是不让你这样叫我吗?又忘了?” “啊?有吗?”禾筝傻不愣登地抓了抓头发。 神情稚嫩而娇嗔着,“你就是舟舟哥啊。” 杯子也忘记了要放下,季平舟弯腰,仔仔细细观察着禾筝的眼睛,是一汪很清澈的泉水般,透着干净,明艳,还有赤诚。 所以不是假的。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季平舟又问。 心已经在片片下沉了。 “是有不舒服。”在禾筝的世界里,被删除的东西太多了,但还是存有对季平舟的所有记忆,所以对他没有任何防备,反而还拉着他的手来敲自己的脑袋,“这里,疼。” “你坐着,我给你找医生。” 被医生检查过,结果糟糕又不算太糟糕,好在禾筝只是烧到了脑袋,其他一切安好,坏在,她就是烧坏了脑袋。 智力也低下了不少。 医生也表示很惋惜,“昨晚烧到四十度,情况很危险了,这样,也不是没有可能。” “还能恢复吗?” “成年人,应该有可能。” 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季平舟一向不相信,他是医生,他很清楚,这样一来,禾筝是很难恢复的。 这些应该是出现在小孩子身上的症状。 他从没想过,会让禾筝也这样。 而她,还一脸懵懂地坐在病房内,看着周围的一切,似懂非懂,这个时候,季平舟就成了她的保护伞,是依靠,是全部。 见他进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跑了过去,双手双脚都有点缠在他身上的意思。 仰起小脸,是纯净的,那份怨气也是。 尤其是用天真的语气叫他“舟舟哥”的时候,季平舟整个人都输了。 禾筝转动眼珠子,“舟舟哥,我怎么了?” 季平舟揉着她的脑袋,期盼能快些好起来,恢复好,本来就够傻了,这下倒好,直接回炉重造了。 “没事,好着呢。” “是吗?”禾筝踮脚抱着他脖子,还想靠她自己那点智商诊断出季平舟有没有撒谎。 可一动脑,就疼,钻心的疼。 最后只能叹口气,在他唇上亲了亲,“那好吧,你说没事,就没事。” 第543章 小气鬼 禾筝高烧的事第一个传给了魏家。 怎么说他们也是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就算她清醒时一直不愿意相认,但这种情况,还是有必要告知一声。 魏业礼也在病中。 没有办法赶来。 派了魏绪亲自过来探望,季舒领着他上楼,路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一通,“嫂嫂就是有点傻,你别笑话她,弄得她伤心。” “真的假的?”魏绪到现在还不相信这种事。 他只听过小孩被烧傻,没听过成年人也会。 季舒回头,无奈又气急败坏地看他一眼,“你说呢?假的还能让你们知道?” “那舟哥什么态度?” “什么什么态度?” 这倒是问住她了。 季平舟还能怎么样,无非就是更加体贴地照顾禾筝,因此连工作都耽搁了下去,这几天禾筝的烧是退了,可因为脑子的问题,还要留院继续观察。 让他无法抽身。 刚开始季舒也不习惯禾筝那个样子,活脱脱像是她家里还没有十岁的小表妹,尤其还特别黏着季平舟,一会儿不见季平舟,就要问“舟舟哥去哪儿了”。 让她怀疑,是不是禾筝刚醒的时候,被季平舟下了蛊。 清醒的时候。 也不见她这样喜欢季平舟。 魏绪摸着鼻尖,有一通话不敢说,但面前的人是季舒,不是季平舟。 他还是能试探着问问的。 “我爸说了,我姐这样,舟哥要是嫌弃她傻,就让我带她回家去。” 省的她因此受委屈。 季舒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瞪大了眼睛看着魏绪,“你疯了吧,嫌弃她,我们全家人都恨不得把嫂嫂供起来了。” “……那她现在这样,还留在你们这儿?” “你什么意思?” 有前车之鉴在。 怕他又要把禾筝带走。 这样的话,别说是季平舟了,就算是季舒也不依。 站着没走,季舒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你老实说,你这趟来是干嘛的?” 魏绪也满脸无语,“来看我姐啊。” “最好是。你要是妄想把嫂嫂带走,我们就把你赶出去!” “快走吧,啰嗦死了。” 他俩太容易吵起来。 只说了这几句,就谁也不理谁了,魏绪闷头朝前走,在见到禾筝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走到病房外。 季舒开门前回头看了魏绪一眼,没好气道:“给我客气点,不然饶不了你。” “那是我姐!” “好像还没承认吧?” 她嘚瑟着,让魏绪噎住喉咙。 病房内摆着几束新鲜的花束,是季平舟每次来都要带的,只因有次他出去一趟回来,没带花,禾筝委屈的就要掉眼泪。 还说以前季平舟都会送花给她。 因此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可季平舟怎么想,也不记得自己以前有送花给她过。 这就不光是烧坏了脑袋。 甚至是记忆错乱。 但既然禾筝这么说了,季平舟此后过来,都没忘记带花。 什么品种的都有。 几乎快塞满了整个房间。 花香挥发的已经很淡,却仍然鲜艳,照耀的白茫茫房间内都多了些别样的色彩。 听见门被打开。 禾筝从书本里抬起头,惊喜的目光投射过去,但又瞬间偃旗息鼓,只因来的人不是季平舟。 “嫂嫂。” 季舒叫得很小心。 禾筝却没什么兴趣,恹恹地“嗯”了声。 “你看我带谁来了?” 她看都不看,声音很是软糯,用最柔和的方式拒绝了,“谁啊——” 魏绪侧着身子从门缝里挤进去。 没忘记季舒刚才的话,特意谨慎地开了口,“姐,是我。” 听见魏绪的声音。 禾筝终于有了点起伏,放下了手上的书,回过头,迟疑地看着他,许久才问:“小……小绪?” “是我……” 说她傻,却还记得人。 说她不傻,这眼神,真不能说是正常的。 确认了真的是魏绪,禾筝跑过去,真的像小孩一样,拽住了他的手,“你来看我啊,给我带好吃的了吗?” “……好吃的,什么好吃的?” “好吃的就是好吃的,怎么那么笨?!” 往他背后看了看。 真的没有任何东西。 禾筝哼哼地甩开他,“小气鬼!” 这下是真的吓到了魏绪,他转过头,惊恐地看着季舒,季舒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摸了摸脸,转向另一边。 “不是……”魏绪着急地拉着禾筝的手,“姐,你没事吧?” 说着。 还把手放到她的头上。 禾筝防备地后退几步,“你才有事呢,小气鬼。” 骂完了他。 她又去拽季舒,急得一句话都说不全,一声声叫着小舒小舒,“舟舟哥什么时候回来,我饿了。” “……他,他马上就来。” 听到了满意的回答。 禾筝扭头,冲魏绪哼了几声,“看吧,舟舟哥肯定会给我带好吃的,不像你!” 这是真的傻了。 魏绪这下敢确定了。 “姐,你还是跟我回去看看吧,总不能一直这样傻下去,爸爸也会担心的。” 他上手要去拽禾筝的手。 禾筝在这方面还是懂得保护自己的,她侧过身,轻易躲开,“你才傻呢!” 季舒及时挡在她身前。 她也拽住了季舒的衣服,惶恐地躲在她身后,小声嘀咕,“小舒,打他打他!” “嫂嫂,别怕。” 她们一前一后,像老鹰护小鸡。 关键是,禾筝还很配合地点点头,重重应了声:“嗯!” 魏绪哭笑不得。 “我就那么一说。” 季舒扯着嗓子喊起来,“说也不能说,我不是告诉你了,不能刺激她。” “行,我的错,我的错。” 在这种状况下,魏绪只能举手投降。 “我跟我姐说话,总行了吧。” 禾筝从季舒身后伸出脑袋来,“我才不要跟你说话。” 骂完。 又晃了晃季舒的手。 哭闹着,“我要舟舟哥,他怎么还没来,我不要跟小气鬼和臭老头在一起。” 魏绪嘴角抽了抽,“什么小气鬼臭老头……” “你啊,小气鬼,你爸爸,臭老头。”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连季舒也闷笑了一声,夸着禾筝,“骂的对。”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 快把魏绪给气死,伸手到季舒背后去捞禾筝,还被推打了回来。 他正愁着,忽然远远地看见了救星。 “舟哥来了。” 第544章 尝尝味道 季平舟的名字对禾筝来说仿佛是一道密码开关。 有关他的事。 她就会格外激动。 随着魏绪的话,她回头看向那一片僻静的走廊,的确是季平舟,手上还拿着她想要的好吃的,步伐格外慢,看到了魏绪,还停滞了一秒钟。 随后正要启步。 便看到穿着病号服的禾筝从里面跑出来,脚上是拖鞋,很扁平,人很小,跑过来时,冲击力也不强,就那么冲进了季平舟怀里。 小脸可怜巴巴地皱着,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要申诉。 “你怎么才来?” 只是这样。 她声线里便埋上了哭腔。 颤抖着,让人心疼不已。 季平舟摸着她圆润的后脑勺和头发丝,“怎么了?” “有小气鬼来欺负我。” 季舒她是认得的。 在心里也有数。 那小气鬼只有可能是魏绪了。 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冲突,但护着禾筝,不让她受委屈,已经排在了首位,谁来都没用。 季平舟带着她过去,跟魏绪对上眼的一瞬间,后者还是有心虚的。 “……舟哥。” “你吓唬她什么了?” 魏绪举起手,“天地良心,我就是想跟我姐说两句话,她咋咋呼呼,我可没怎么她。” “就是他,”禾筝像是语言不通,有想说的话,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描述,急得舌头打结,面颊涨红,“……他,他抓我,疼……还骂我,说,说我傻。” 傻子最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傻。 禾筝着急是对的。 季平舟不友好地瞪了魏绪一眼,又回头去哄口不择言地禾筝,“……好了,你不傻,聪明着呢,不理他,进去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被季平舟蛊惑性的言语一哄。 禾筝很快便平静了下来,抱着他的手臂,眼睛里都变得明亮,重重点了头,“嗯!” 也许是太高兴。 发自内心,也不在乎有别人在,当着他们的面,便去亲了下季平舟的脸。 魏绪没见过这个场面。 季舒却已经见怪不怪。 他傻了眼,看着禾筝跟季平舟进去,双手就没离开过他身上,他也只是买了糖,她就乐呵的不行,还长大嘴巴硬要他喂才行。 被喂到嘴里,不用细细品尝太久就吞咽下去。 然后鼓掌夸季平舟买的好吃。 傻呵呵的。 季平舟是疼爱的,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继续喂下一个。 季舒习惯了。 魏绪可看不下去,他冲进去,指着季平舟,竟然也敢横气了起来,“你你你,你给她灌什么迷魂汤了?” 看到魏绪骂季平舟。 禾筝第一个不答应,她站起来,一把推开魏绪,“你干什么!” “哎呀。”魏绪脑袋里有一团浆糊一直在晃荡,“你过去,不对,你跟我回家。” 好歹禾筝是魏家人。 他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这么傻下去。 还没捉到她的手腕,魏绪就被季平舟给推开,为了护着禾筝,只好把她藏到身后。 这次也不给魏绪好脸色了。 “你这样会吓到她。” 魏绪收敛了些,对着季平舟,忽然语重心长起来,“舟哥,你不能让她一直这样下去吧?” “用不着你管。” “怎么不用我管,她是我姐姐。” 他说话很没底气。 因为知道禾筝根本就不想认他们。 什么小气鬼,臭老头,都是她内心潜在的对他们的想法,并且已经根深蒂固。 就算傻了,也记得。 季平舟知道魏绪没那个胆量,“我是医生,我知道怎么治,你别多管闲事。” “可是……”可是他看不下去禾筝那么跟着季平舟,像他养的宠物一样听话。 “没有可是。” 也不知禾筝是真的听懂了还是故意附和,昂着脑袋便跟魏绪理论,也只是重复着季平舟的话而已,“对!没有可是!” 魏绪崩溃地揉了把脸,彻底没招了。 “行,我晚上再来。” 他可看不下去他俩的互动。 太肉麻。 根本不像是禾筝能做出来的事。 他走了,季舒自然也留不下去。 等房间空了,禾筝才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被带走,继续抓着季平舟陪她玩,他也很有耐心,几乎没有不耐烦过。 禾筝要吃糖,季平舟就剥给她。 等她吃腻了,又给她冲茶,“慢点喝,别着急。” 无时无刻,都没忘记要叮嘱。 禾筝乖巧地点头,也真的听他的话,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起来。 喝完了。 对着他仰起头,用天然纯真的口吻说,“我刚吃完糖,特别甜。” “嗯。”季平舟并没听懂。 禾筝便着急了,急得要喊出来,“你过来过来。” 在她面前。 季平舟弯下腰,眼见着禾筝凑过来,也没有要躲的意思,刚吃过花生糖,香而甜,就那么印在唇上,气味四处乱窜,直往心里流淌。 这些天。 他也不是第一次被她突然亲了。 结了婚,是合法夫妻,这不算什么,可就是难以自持。 禾筝只是想给他尝尝嘴巴上的甜味。 他想的却是其他。 在禾筝要离开时,突然便摁住了她的后脑勺,将人挤在沙发角落里,听着她呜咽的气声,也没舍得放开。 她脑袋还有伤,不能这么对待。 季平舟及时将她放开,擦掉了嘴角的光泽,像教不懂事的小孩儿一样。 “只能那样对我,对别人,不能这么随便。” “哪样啊?”禾筝不懂,却还有模有样地在他脸上亲了口,“这样吗?” 又吻了唇。 她又问,“还是这样。” “都不行。” “啊?”她意想不到,“那我想给别人尝尝甜味也不行吗?” “不行。” 季平舟是认真的,禾筝却不认真,她基本没把他们的话放在脑子里记住,还是维持着一贯的随心所欲的。 对着季平舟,哼哼咛咛便表达了不满。 “不是你告诉我,给别人尝味道就要这样吗?” 上次吃药。 就是这样骗她吃下去的。 哄的她一直以为,这是正常的交流方式。 季平舟为禾筝变傻难过又失落过,可在这些情绪之外,又有别样的心情。 现在这样。 禾筝可是一心一意,心里只有他。 他很受用,但又希望她能快点好,这样下去,她身边需要一直有人看管,一不注意,就会出事。 不能再出事了。 绝不能。 第545章 熊孩子 魏绪接连在病房外守了许久才能进去一次。 进去前,还被季平舟威胁了一次。 毕竟说禾筝傻这种事,的确太过分,他也知错了,点点头,郑重其事的,“我知道了,不会乱说的。” 这样。 季平舟才肯侧过身,让他进去。 已经跟禾筝打好了招呼,她看到魏绪,也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继续吃糖,等他走近了,才哼哼两声,表示不乐意。 魏绪一头雾水,不知怎么跟禾筝交流。 或者说,怎么跟智商低下的人交流。 弯下腰,他刚想跟禾筝说话,问问她的情况,没想到她却突然抬起脸,先是皱了下眉毛,继而瘪瘪嘴,很不情愿地拿了一颗自己的宝贝糖果给他。 “小绪,给你。” 态度好了不少。 魏绪也由阴转阳,高高兴兴地接过来,还道了谢。 糖果被糖纸包裹着。 两头扭转系着,样子漂亮。 “谢谢姐姐。” 禾筝傻乐呵起来,“快吃。” 当着她的面,在她期盼的眼神下,魏绪剥开糖纸,原本里面应该是一颗奶白色的牛乳糖,现在却变成了一只油亮亮的蟑螂尸体。 谁也受不了被这么吓。 魏绪惊叫出一声,一个男人,却被一只蟑螂吓到,吓得挥出手,后退了好几步,撞到落地灯。 看他失态。 禾筝高兴的不得了。 被骂傻的仇也算报了,在一旁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听到魏绪的尖叫。 季平舟才站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进去看时,魏绪青白着脸色,许久回不来一口气,禾筝则笑得肚子疼。 而地上,躺着一只蟑螂尸体。 却是假的。 小玩具而已。 还是他自己买回来带给禾筝的,她现在总是口味奇怪,吃得奇怪,爱玩的也奇怪,上次吵着闹着要玩虫子。 没办法。 季平舟只能买了假的,先让她玩着。 现在却给了她机会,让她用来恶作剧。 看到季平舟,魏绪也急了,急得要哭出来,“舟哥……” 声线都在发颤。 禾筝却好像做了很骄傲的事,昂着头,还对季平舟使眼色,他叹了口气,弯腰把蟑螂玩具捡起来。 “……舟哥,你别碰那个。” 魏绪还是怕的。 季平舟不想解释,拎着仿真的触角,把那东西放到了禾筝面前,“拿好。” “嗯!”她点点头,还伸手摸了摸玩具的背,像对自己孩子那样保护,“小螂,干得漂亮!” 魏绪像看到了两个疯子。 禾筝疯。 季平舟就跟着她疯。 “那个……那个能玩吗?” 季平舟轻飘飘看他一眼,就已经给了答案,继而看向禾筝,口吻温柔下来,“不是让你给他糖吃吗?怎么弄这个吓他?” “因为……”禾筝大喘气了下,“因为小绪……是,是坏人!” “我怎么坏了?” “就是坏!” 不能让他们吵起来。 禾筝情绪激动就会头疼,身体不舒服,季平舟拍着她的背安抚下来,“好了,过些天我们出院,你过去吃饭。” “……吃饭?”魏绪惊恐地看着禾筝手里的仿真玩具,“她不会把这个放到我碗里吧?” 那他一定会吐的干干净净。 禾筝五官皱在一起,“呸呸呸,你想吃它,想得美,美死你!” “我不想吃!” 现在这个状况。 也就只有季平舟能受得了。 就连季舒那么爱玩爱闹的人,有时候都架不住禾筝这么惊吓,一连几天,去和风苑的次数都少了很多。 裴简听说了禾筝的事。 但还没能抽出时间去看过。 听季舒描述的,却尤为恐怖,开车过去时,还不相信,笑呵呵的,“那不是挺有意思的吗?这个情况会好转吗?” “哪里有意思了?”季舒想到禾筝这些天的所做作为,一阵头疼,“熊孩子,这妥妥的熊孩子。但是会好转,医生说的。” “那就好了,不用担心。” “怎么不担心,去一次,我怕被整死。” 难得见季舒这样怕别人。 裴简闷笑着,“你以前那样对她,也算是整她了,现在是不是算报应回来了?” “我哪有?” 季舒可不承认。 但的确就是这样,禾筝现在的状态,虽然傻,但又真实,以前的她太过压抑,就算是怀了孕,也因为身体不好,被强迫着塞下许多补品,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 像带着面具生活,几乎没有表现过真实的内心所想。 现在呢,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一心只做自己。 想吃什么就吃,不想吃的,连闻都不会闻,很难伺候,但也做了她自己。 再也不会受委屈。 季舒自认进门前跟裴简打好了招呼,他能有个心理准备,可还是因为禾筝以前的稳重和贤惠,而轻敌,也放松了太多。 没太重的防备心。 禾筝早早就在家里等他们。 陈姐接他们进来,面色有些憔悴,也沉重,看来也是受害者,“你们去坐,我去倒水。” “不用了。”禾筝冲她摆摆手,“我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 说着。 指了指面前的两杯牛奶。 说是牛奶,可看上去,颜色却很奇怪。 季舒被整过几次,甚至能猜到里面有什么,在禾筝期望的目光下,她也喝不下去,只能碰了碰裴简,让他遭殃,“你……你喝。” 裴简没想那么多。 拿起来就要一饮而尽。 季舒必须仗义地提醒他,“你,你慢点喝。” 被她点醒,裴简才垂下手,当着禾筝的面,咽下去一小口,液体从舌尖游走,滑过喉咙,味道难以言喻,直冲脑门儿,简直要命。 他脸色顿时不太好。 舌尖像被烫到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早知道会有这一幕,陈姐准备了水给他,“快喝点。” 没看到料想中的效果。 禾筝悻悻的,“没意思。” 不再跟裴简玩,她拉上季舒,“小舒,走,咱们去楼上玩,我给你看我最近新养的好东西。” 听到这句话,她浑身的寒毛都束了起来。 上次看禾筝新养的东西,是一只蜥蜴。 这次,还不知道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望着她们的背影,陈姐没由来的叹气,裴简也不解,的确没想到禾筝会有这份恶趣味,“她这是,真的吗?” “还能有假?” 陈姐好笑道:“这还是轻的,你问问魏绪,他被整得更惨,还有上次魏家的程家树来看筝儿,她叫他们家的人,一个小气鬼,一个臭老头,还有一个伪君子。” 这次生病,还真是把该说的,不该说,统统倾吐了出去。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裴简看了看那杯牛奶,颜色变化间有点绿色,他起初以为是抹茶口味的,谁想到喝下去,竟然是掺了芥末,险些将他辣死。 而且他记得。 以前禾筝还正常的时候,是听说过他怕辣的。 这行为,像是在报复他们这些人曾经给她的不公。 第546章 都是朋友 在裴简来之前季平舟就担心他会被禾筝整。 毕竟他性格使然,太过实在,不会像季舒那样,还能想点办法给敷衍过去。 果不其然。 刚回去。 陈姐便告了状,对禾筝今天的所作所为一点一滴,都复述给了季平舟,他听了,倒没有太大的情绪,这样的方式,对她来说已经是柔和的。 魏绪上次才惨,吃完饭睡了一觉,醒来时脸上就被化成大花猫,他自己还不知道,就带着那样一张脸离开。 被司机嘲笑了一路。 还扬言下次来要揍禾筝一顿。 对裴简这个,的确不算什么。 但也不是正确的做法。 季平舟上楼时没听到琴声,禾筝仍然喜欢练琴,但不那么勤快了,更多的时候是在玩一些小朋友的东西,像是要把童年缺失的那部分都补回来。 见到季平舟,禾筝才招招手,让他过去。 他冲她微笑,将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推开,一回来,就想抱一抱她。 她却什么都不懂,也回抱住他。 听见他说,“以后不能在裴简的水里放芥末了。” “不能吗?”她好像真的不懂,“你生气了吗?” “没有。” 这样的禾筝经不得一点责怪 她大概是知道自己有错的。 可潜意识里。 想报复。 季平舟的手掌贴在她的耳朵上,挤压的很紧,低头下,就能吻到她的脸颊,气息薄弱的倾洒着,让他的声音都轻浅了许多,“以后不能这样了,小简他们都是朋友。” 禾筝往他的怀里拱了拱。 “我不喜欢他们。” “那就不让他们来了。” 也许是以前的阴影还存在在禾筝心中,导致到今天,她对他们还有隔阂。 季舒还好,其他人,就不能接受了。 也许是晚上说了她两句,她惶恐又害怕,一整晚都紧紧黏在季平舟怀里,就没出去过,他也很纵容她,让自己的手给她枕着,麻木了也忍着。 她睡得很不安稳。 中途醒了好几次,最后一次要醒来之前,紧紧攥着季平舟的衣服,迷迷糊糊间说着什么话,他听不清,于是凑近了一些。 这次听到了。 “……疼。”禾筝每叫一声,好像就是真的很疼,手掌也跟着紧缩,“针,疼……放开。” 听到那个字眼。 就知道她又做了什么噩梦。 想起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抽血的经历对她来说,的确太过黑暗,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很正常。 季平舟拍了拍她的背,将她弄醒。 额头沁着汗珠,眼睛也是一片朦胧,在黑暗里分辨着季平舟的脸,才醒,便仰头吻了上去,“我害怕。” “别怕。” “做噩梦,里面都是穿白衣服的人……拿针扎我。” 不愿让禾筝再想起那些。 季平舟只能拍拍她的脸,“没有的事,不会有人来伤害你了。” “真的?” “真的。” 季平舟第一次说话有了心虚。 他不得不承认,以前伤害禾筝最深的就是他自己。 生病这段时间大概是禾筝最为肆意的阶段,谁都不能伤害她,就算是那个刁蛮的宁凝来了,她也照样欺负,把她吓得再也不敢来。 宁凝见了人就说季平舟有个疯老婆。 导致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 见到季平舟,也总会调侃两句。 他面上不喜,心上也不喜欢别人说禾筝的不是。 陈姐一直害怕禾筝这样下去,季平舟总有一天会烦,没有人能面对一个痴傻的人还一直有耐心,在她看来,季平舟是最容易痛恨这个状态的人。 可是没有。 整整一个月,他也没有对禾筝说过一句重话。 每晚回来都会给她带好吃的,还会带花,都是为了哄禾筝开心,她也的确开心。 心情影响了身体。 补品吃的少了,但身体却没有差很多,一日三餐,正常的食物吃得很多,以前半碗饭都吃不下,现在能吃两碗,肉眼可见胖了一些。 为了奖励她有好好吃饭。 季平舟答应带她去看一直想看的熊猫,是燕京最近开放的熊猫馆放在新闻上,一次无意被禾筝看到,便吵着闹着要去看。 去之前顺带叫上了季舒。 以免他一个人看管不住禾筝。 走到外面的世界,她比任何人都兴奋,因为生病,加之怀孕,他们的确是把她供起来,但这份供,又太谨慎,谨慎到出去买个小东西,陈姐都要寸步不离地跟着。 以至于好几次跟丢。 将陈姐吓到魂都飞了几次,好在禾筝每次都能找到回家的路,不至于真的走丢。 可的的确确把陈姐吓得不轻,之后都拒绝了带禾筝一起出去。 她总有许多办法,偷偷溜走,让人找不到。 为了防备这种事发生,在下车前,季平舟恨不得把禾筝绑在身上,“等会不管看到了什么,都不能乱跑,知道吗?” 听着他的声音。 季舒回头看了眼。 在此之前,很难想象季平舟有一天也会担忧到这个程度,他从小到大,都是被别人照顾的那个。 刚结婚那两年,在家里有禾筝照顾。 在外面,也有几个朋友替他撑腰。 禾筝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只嘟囔着“嗯”了几声,嫌阳光刺眼,便一头扎进了他怀里休息。 这倒苦了季平舟。 穿着黑衣服,吸热不说,还要接受暴晒。 对此,他却没有半句怨言。 熊猫馆刚开放,人流量极少,只因最近是需要排队预约的,季平舟走的内部通道,他早在许久就有接到过来参观的邀请,只是当时没答应。 后来听禾筝想去,才留意了下。 原本是有园内导游指引的,禾筝不受约束,想去的地方跟她讲解的地方完全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最后只能由着禾筝。 将导游打发了。 她跟季舒很合得来,两个人趴在护栏玻璃外,看着里面的熊猫懒洋洋地靠着树晒太阳都能看很久,季平舟也不着急,由着她们看,看到腻了,又跑到别的地方,他一路在后面跟着,警惕心也渐渐放松了许多。 手机响起时,季舒还拉着禾筝站在熊猫的卡通形象前拍照,一切很平静。 季平舟没离开太远,接电话的过程,也看着她们,只走神了一两次。 等电话挂断。 再看去,两人竟然双双不见了踪影。 第548章 惹祸精 当晚季平舟陪着禾筝回了贞悦府住。 他明白。 她这么做,无非是因为这个孩子被禁锢了许久,急于突破牢笼,才会做出这样反叛的事情。 之前那个阿姨常常对她说教。 宁凝也常来不痛快。 她什么都不说,却积累许久,装傻报复,已经是很严重的行为了。 他不会让她再回去。 为了禾筝,季平舟在最快的时间内搬了新房,地理位置极佳,高层的风景要比独栋广阔太多,在窗前铺陈了厚厚的细绒毯子,为了给禾筝练琴用。 原先的阁楼阴冷又潮湿。 就算加了地暖也是一样,情况没有好转。 为了稳定她的情绪,也答应了她去琴室跟其他人一起练琴。 第一次去。 季平舟像是送小朋友上幼儿园那样不安,在下车前,叮嘱的事宜就说了整整半个小时,禾筝没有催促,很安静地听着。 坐在车内,她是有点恍惚的。 变故太快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跑出来一下,就将季平舟吓成这个样子,不光换了地方住,还说什么也要她跟别人一样,也不让陈姐过去照顾了。 一切都是他亲力亲为。 说到禾筝快迟到,季平舟才见好就收,特意又查看了下她包里的药,“维生素不要忘了吃。” 禾筝茫然眨动眼睛,瞳孔在微光的折射下散发出纯真的琥珀色。 那样子。 跟痴傻的时候一模一样。 恐怕连她自己都有点快演进去了。 “……我知道了。” 像被绑架了,她很缓慢地解开安全带,指了指身后的窗户,“我能走了吗?” 季平舟点头,她去推车门。 又听见他说:“现在好了,就不黏我了吗?” 他问得太伤情。 让禾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怎么才算黏,寸步不离地跟他在一起吗? 现在被拆穿了,她还真有点做不到了。 她又愣住,季平舟便主动倾身过去,吻细细碎碎贴在她唇角,吻完了,又主动陷在她的颈窝里,声线沉重,“晚上我来接你,千万别乱跑了,知道吗?” “知道了。”禾筝摸了摸他的头发,像在顺宠物的毛发。 临走时。 像是为了哄他开心。 禾筝眯着笑眼,故意提起那个他熟悉又喜欢的称呼,“那我进去了,舟舟哥。” 这么一叫,好像证明了她还是黏他的。 季平舟不安的心被几根支架稳住,不再那样担忧她,之前她是被罩在玻璃罩内的蝴蝶,很娇弱,他看管她,是为了不让她被伤害。 却忘了,一直禁锢,也是伤害。 要不是待会还有事,他恐怕会在这里坐上一天等禾筝出来,可今天恰巧要去陪季舒商量婚礼的事,是家里要他必须去的,不能推辞。 到达时裴简跟季舒正在就座位的问题争吵。 说是吵,其实就是季舒一个人在自说自话。 之前的位置原本已经排好了,可最近人员有了变动,很多人不能到场,便多出来了许多空位,必须要将人员重排一遍。 见季平舟来。 季舒吵吵嚷嚷地拉着他过去,指着亲属桌上的空位,征求他的意见,“哥,你说表哥来不了了,这个位置我让姑姑家的蓁蓁坐没问题吧?” 裴简的样子很头疼。 蓁蓁才五六岁,又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到了这个年纪,吃饭还要别人喂。 在主桌上,一定会折腾人。 可季舒就是喜欢跟她玩,才提出这么个无理的要求。 别的什么事裴简都能答应。 就是在婚礼的事上,他是很慎重的。 季平舟懒得替他们解答这个问题,心心念念的都是禾筝在乐团怎么样,刚坐下,便发了信息去问。 季舒还在耳边吵,“你看,我哥都默认同意了。” 他才没有。 裴简也知道。 同在茶室的还有梁铭琛,坐了挺久,但没说什么话,一开口便懒洋洋地,“舟舟怎么没带家里那位来?” 他忽然问这个。 让季舒都停止了吵闹。 下意识拉着裴简,远离了季平舟身边。 那天之后他就很反常,像被禾筝传染了,搬家的事怎么劝都劝不下来,还不让陈姐过去,为此让她伤心了好一阵,自责觉得没照顾好禾筝。 季舒想去看禾筝,也被拒绝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一概不知,也就不知情的梁铭琛敢开口问一问,季平舟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避讳这个问题,“她有事要忙。” 梁铭琛没问忙什么。 而是直接将话题转到了季舒身上,“哎,小舒,把那个位置安排给哥呗,我也想坐坐季家的主位呢。” 季舒撇撇嘴,毫不客气,“你不配。” 梁铭琛站起来要揍她,“你找削是吧?” 她躲到裴简身后,就万事大吉了。 这时候裴简就是她的保护伞。 “惹祸精,”梁铭琛暗骂一声,骂完了才坐下去,对着裴简调侃,“这个惹祸精让你摊上,有你受的。” 裴简却好像甘之如饴。 空位置吵完了,季舒便跟季平舟进入正题,在他身边说话,声音却压得很低,“哥,你跟嫂嫂的位置怎么排?” “不是排过了吗?” 长辈们占一桌,他们几个占一桌。 是很早前就订好的。 季舒摸着鼻尖,连窘迫时的动作都跟裴简有了三分相似,“她现在的精神状态,要是跟那些姑姑坐得太近,恐怕不好。” 之前季言湘的事,她们都还没算账。 这次婚礼碰头,恐怕不是好事。 “那就不要安排她的位置了。”季平舟有许多考量,例如禾筝的身体,例如那些人的奚落,综合之下,还是不要参加最好。 这样季舒也不乐意,“那怎么行,嫂嫂一定要来的。” “那就坐主桌。” “确定吗?” 季平舟不会退让,“确定。” 这样一来,又一定会跟他家里人碰面,到时候情况是超出预料的。 可尽管如此。 他也不能委屈了禾筝坐别的地方。 季舒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好吧,就还是原来的位置,但说好了,不能砸场子。” “没那么夸张。” “怎么没有?”她还在担心禾筝的病,“嫂嫂好点了吗?要是没好,可真的说不准。” 季平舟没有回答。 现在的状况,并不是他三言两语能解释的。 第550章 还傻着呢 禾筝很懂得怎么讨人欢心。 怎么让季平舟安心。 她每次回来,药瓶里都会固定少几颗,让季平舟知道她的确吃了药,渐渐便不再那么担心。 在练琴这件事上,她格外热爱,也固执。 风吹雨打都没缺过一天。 也就在季舒婚礼那天才空缺了一次,全程又晕乎乎的,怎么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的,都有些不清楚。 场地是季舒跟裴简精挑细选出来的。 全部是按照季舒的意愿来,从宾客席到主台,都是被花束堆积起来的,因为种类太过繁杂,数量又多,两排追光灯和大荧幕亮起时,让这里看起来像是一片人造花海,栩栩如生。 就连座椅也布置上了花,椅背的边缘点缀着两朵白玫瑰,周边用细纱围裹着,装饰的精致又小巧。 不知何时,身边已经坐了人。 是宁凝。 她是听说禾筝的病好了一些,才敢坐过来,起初还是谨慎的,怕禾筝又发作。 “禾筝?” 实在不愿意理会她。 禾筝装出一半清醒一半痴的样子,憨笑着跟她打招呼,“凝凝姐,你怎么在这儿,好久没去照我玩了。” 能去找她吗? 上次她故意拉着宁凝玩闹摆鬼脸,借机拍了许多丑照,还打印了出来,就差没贴在她脑门上羞辱她。 宁凝是爱漂亮的。 所以受不了那样的折磨。 这才许久没过去。 看她还是傻愣愣的样子,宁凝后退了些,“……听舟哥说,你不是没问题了吗?” 禾筝抿抿唇,忽然觉得演戏也很累。 “你在说什么啊?” 排斥她的情绪很明显,禾筝不再搭理她,在人声鼎沸的场所转头看了两眼,却没在交谈的人影中看到季平舟,便转用了单纯的口吻去问宁凝,“舟舟哥呢?” “他?” 宁凝伸手去拿茶壶倒水喝,“可能跟郑姨在一起吧,少不了要挨批。” 她又在胡言乱语。 禾筝没应声,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 在一片被灯光缭绕着的花海里,魏绪的脸出现的惊奇,几乎让她猝不及防,吓得心尖一颤,突然不知对魏绪应该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 “姐。” 他的位置不在这里。 却能随性地在一旁坐了下去,“舟哥呢,怎么就让你一个人在这儿?” 禾筝移开目光,用很轻的声音说:“不知道。” 暂时没发觉什么猫腻,魏绪指了指第九桌,“我就在那儿,等会儿你有什么事,就过去找我。” “嗯。” 她应承下。 魏绪这才歪过脸,按着五官的走向,看着禾筝的脸,“病好了?” 宁凝也在一旁,不等禾筝说话,便抢过了话语权,“好什么啊,还傻着呢。” “你说什么呢?!” 可以自己说禾筝傻,但容忍不了别人说,这就是魏绪别扭的脾气。 知道他是魏家的小霸王,说起话来没个把门的,也很是目中无人,没人敢惹,跟禾筝的确是两个极端。 宁凝没必要自找不快。 讪讪闭了嘴,“我得回去了,不然姑姑要找我了。” 这里混乱的光会吞噬太多人的身影。 直到看不见宁凝的身影了,魏绪才愤慨起来,抓着禾筝的手晃了晃,“姐,你听好了,别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她不是好东西。” 从某些方面来说,宁凝的确不算好。 但也没有太阴险的坏心思,就是没礼貌,还喜欢揭别人的旧伤疤。 虽然讨厌,但也恨不起来。 禾筝装作懵懂地点点头,“知道了。” 仔细听便能听出来她话里的冷淡,魏绪只当是她太迟钝。 “舟哥怎么让你一个人坐在这儿?” 这里鱼龙混杂。 什么人都有。 在季平舟回来前,魏绪得坐在这儿陪禾筝,生怕她不适应这样的环境。 禾筝却巴望着他早点走。 “你不回去坐吗?这有人了。” 魏绪皱了下眉,伸手要去摸禾筝的额头,她却后仰着躲开了。 这一举动,其实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只是这里人多。 魏绪为了禾筝好,什么都没说,也不再乱动,而是坐在位置上,等着季平舟来了,自己再离开。 这次魏绪倒是自觉。 季平舟握住禾筝放在桌子上的手,“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 她虽然以季平舟妻子的身份出席。 可这里的人都对她很陌生,若论起来,她更像个外来客。 也不知季平舟有没有看出她的局促。 他坐近了一些。 又给禾筝倒了热水,“很快就结束,还是你想去化妆间看季舒,她们那边现在很热闹。” “不用了。”禾筝可不愿意给他添麻烦,“在这儿挺好的,没有不舒服。” 灯光绚烂跳跃,并不沉闷。 落在季平舟的面孔上,让他显现的年轻了许多,瞳孔的光却都聚焦在她脸上,很疼惜。 季平舟伸手摸了摸禾筝的头发,想夸她乖来着,肩膀却被许久不见的发小拍了拍。 这场婚礼聚集了许多人。 也让季平舟脱不开身,禾筝倒没什么所谓,以前跟他出来参加活动,也是这种情况,有些习惯了,所以不会不自在。 何况这次魏绪也一直在后面盯着她。 魏家不光派了魏绪过来,还有程家树,他们是轮流到禾筝身边坐一会儿,照顾着她。 上次禾筝痴傻,程家树去探望,还被骂了伪君子,没留多久便悻悻离开了。 那的确就是禾筝的心理话。 当时是骂痛快了,事后见面,就难免尴尬。 程家树还是给禾筝把水续上,很是温文尔雅,却又一如既往的像是套在壳里,“最近病情有好转吗?” 痴傻的禾筝会说“什么病,你才有病”。 但清醒的禾筝,说不出这些话,何况现在恐怕连魏绪也发觉了这件事。 她就真的装不出来了。 “好多了。” 很冷静的三个字,让程家树怔住,但又好像明白了什么,“看来还是季平舟有法子,叔叔还说让我给你找医生呢。” “替我谢谢他。” 禾筝现在认真的样子与之前的差距简直是天上地下,很冷漠,也冷静。 这样相比之下。 程家树竟然会觉得之前那个她更好相处一些。 虽然说话不太好听,但总比现在这样不冷不热的和别人交流好。 他可没资格对禾筝指指点点。 只能尽量扯着笑在旁跟禾筝聊天,聊了会儿,她的防备心才降下来,甚至还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可这笑要是对着其他人,就不太好了。 季平舟转头便看到他们在聊天,各自面上都有笑,虽然知道程家树没那个意思,禾筝也没有,可就是不舒服。 酸味涌动起来。 促使他走过去,打断他们的对话,语气掩不住的低沉,“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第551章 送给这位小姐的 季平舟的脾气禾筝是清楚的。 清楚到他一句话,一个语气,甚至到一个眼神,便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以免他误会。 所以禾筝主动伸出手,拽着他坐下,拿出了面对程家树时不一样的态度。 声线都明显软了很多。 “你去了很久。” 季平舟目光淡下去,难以琢磨的情绪渗在里面,他很快将目光从程家树的脸上移开,去看禾筝时,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 像在宣誓主权。 “不去了。” 他坐下,程家树便不方便再留在这里,“我去找小绪了。” 禾筝看着他,点点头。 等人走到背影消失了,她才回过头,对上季平舟探究的眉眼,他这个人,经常吃一些不着调的飞醋,“干嘛这样看着我?” 他面色没变,反而反问,“你干嘛那样看着他?” “我哪样?” 最恨被误会,偏偏季平舟就爱误会她。 禾筝负着气,想抽出手,季平舟握得更紧,在她怒火燃烧时轻轻亲上脸颊,虽然是很迅速的一下,却还是让禾筝怔了下。 “你干嘛?” “亲老婆。” 这附近都是人,虽说都在攀谈,但不免有人会看到他们,禾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让别人看见了。” 季平舟为的就是让别人看见,“不犯法吧?” “跟你说不通。” 这时候她才显露出了一点真实情绪,有怨怪,季平舟喜欢她这样,笑着说,“你跟程家树聊天,比跟我聊自在多了。” 禾筝转动眼珠看他。 “我又不怕得罪他,你可不一样,我要是哪句说不对了,让你不喜欢我了可怎么办?” 她现在这么神经质。 能让季平舟容忍下来都不容易。 她这样小心翼翼的想法维持了好多天,季平舟是知道一点的,所以她吃药,听话,迎合,这些都是表现。 季平舟却觉得这是杞人忧天。 从开始到现在,他从没有表现出一点冷淡,这完全就是禾筝在找借口。 想通这点。 他的手就再也没放开过。 他们来得最早,足足等了一个钟头才等到人全部落座,这一桌大部分都是季平舟的发小,热热闹闹,话题也总是他们的小时候。 也是这个时候。 禾筝才知道他以前是那个样子的。 在懂事以前很霸道,喜欢什么就必须要得到,还喜欢威胁比他小的朋友,男孩女孩都不放过,可偏偏别人又都想跟他玩。 什么都不做,便有一圈人围着他。 老天爷把好的都给他了,唯独一段感情,有点坎坷。 他们聊起来的时候便要喝上两杯。 季平舟不能喝太多,推辞时,会有意无意看禾筝一眼,众人便懂了。 也很难相信,他会成为妻管严。 禾筝看起来也不像是个难相处的人,毕竟是正式的场合,她穿得端庄,长发挽了起来,话很少,模样温婉动人,偶尔抛出一个令人迷醉的笑容。 这一桌的人对她的印象都不错。 也不觉得她像是外界传的那样糟糕。 婚礼还没有正式开始时,季平舟的母亲便到了,那是禾筝至此见过她的第二面。 距离上次,已经相隔了五六年。 她脸上竟然没有任何苍老的痕迹,样貌似乎冻结在了那个年龄,举手投足,透着很自然的尊贵,有她这样的母亲,也难怪季平舟会是这个高傲的样子。 折射的灯光在变幻位置。 可只有融在她肩头时,才是最匹配的。 她两旁坐着人,一男一女。 偶尔偏头听他们言语时,耳垂的翡翠耳环便露了出来,与脖颈上的项链是同一套。 这东西,大概比这里的某些人都贵。 等她落座,这桌的人全部都自动降低了声音,数秒沉默后,才有人抛了话给季平舟,“舟舟,郑姨来了。” 季平舟没看过去。 学会来一套凉薄对待的态度。 “嗯,我刚才打过招呼了。” 哪有跟自己母亲还要打招呼的,禾筝忽然觉得他也有可怜的时候,比如现在,像个不怎么受待见的孩子。 可禾筝不清楚,这是不是有她的一半原因。 后半场过得像跑马灯,很迅速,嘈杂的交谈声成了恭贺新人的祝词。 挑选了整整一个月,又是定制的,最后穿在季舒身上的婚纱果然是美得惊人,她不是第一眼美人,却格外耐看,相处的时间越久,越觉得漂亮。 可她却又常常埋怨。 家里把好的都给了季平舟,尤其是在相貌上,她是一点便宜没占到。 高跟鞋和白纱穿着不方便极了。 好在有裴简在季舒身边,时刻没忘记要扶她,照顾她,当最后一束光落在他们身上时,禾筝难得的觉得热泪盈眶。 宣誓完新娘子要去换下主纱。 有了一段空白的时间,季平舟喝的那些酒浮上了脸颊,是一层透红。 禾筝照顾地给他要了杯蜂蜜水。 正要照顾他喝下时。 身边有人走来,是陌生男人,西装革履,人很庄重,伸出手,掌心是一对翡翠耳环。 如果看的没错,它刚才还挂在季平舟母亲的耳垂上。 季平舟虽然醉了,但是不重,阴了眼神,看着那东西,“干什么?” “郑姨让我给您的。”男人没看禾筝,却还是把手往他们面前凑近了些,“说是送给……” 声音微微卡碟。 停顿完,还是中规中矩地喊了声,“送给这位小姐的。” 禾筝没有经历过豪门内斗。 甚至不知道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只觉得送了东西,就是接受了她。 可季平舟却不这么觉得。 他脸上挂着冷笑,侧过身,看着那人,“别把这种垃圾拿过来。” 男人脸色难堪了下,“……可是。” “扔了。” 不知哪里不对劲。 他的面色瞬间挂了霜,眼刀折射过去,让那人不敢再多说一句,弓着腰,“是。” 也许他转身就会去告状。 可季平舟压根不在乎这些。 再看向禾筝是,眼底是融成水的暖意,打开了手掌说,“老婆,给我水啊。” 禾筝有时怀疑他会变脸。 “慢点喝。” 水还是温的,那点温度,是他们彼此给对方的。 婚礼结束他们还要赶回燕京,来时季平舟说什么也不要司机,现在喝了酒,没办法开车,傻眼地站在车前,禾筝扶着他,扶到副驾驶,“你坐,我来开车。” 季平舟迷迷糊糊的时候都没忘记嘴欠。 拉着她的手,说什么也不答应,耍了半天无赖才说:“不行……你开,太危险了。” 原来是嫌弃她,禾筝扒开他的手,想把他丢下去。 第552章 不是他的母亲 这个时候嫌弃她也没用了。 没人会跑出来替他们开车。 位置换了过来,禾筝还有些不习惯,以前都是她躺在副驾驶看着季平舟开车,他在裴简离开燕京后就常常自己开车。 车技好了不少。 倒车入库都是一气呵成。 专注开车的模样很好看,像认真工作时一样,依然有让人迷恋的魔力。 可惜现在人醉了,躺在那里,不省人事,睡容倒是褪去了身上的许多厉色和高傲,让人更加喜欢。 高速路上没有璀璨的霓虹,也没有城市中央的高楼大厦,风很静,夜还是凉的。 身边的人呼吸很浅。 禾筝偶尔会看季平舟两眼,他躺在昏暗处,车开过路灯下,光芒才会路过他的眉眼,让那一刻的俊逸显得很稀少。 不知开了多久。 禾筝腰背有些酸,路上的车不算少,她的确要多注意些,也要找时间适当的休息。 车辆是什么时候停的季平舟不记得,他睡得太沉,恍恍惚惚间都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只是醒来后,驾驶座上的人就不见了,变成了空荡荡的座位,车厢内是恒温的,让他睡得太过昏沉,才会现在醒来。 可醒来没看见禾筝。 心顷刻空到了底。 他坐起身,头疼欲裂,摇晃感只增不减,尽管如此,还是要出去找到禾筝。 车厢外是一片凄清的风,这里不过是片空旷的停车场,远处是一座亮着灯的服务站,猜想禾筝是进去了,季平舟慢步往里面走,绕过无数辆车。 头依然昏沉,所以路走得很不稳。 忽然被扶住时,他还以为是别人,便下意识挥开了。 却没想到是禾筝。 她呼出一声,季平舟才有了反应,嗓子被酒精侵染,很沙哑,面容也朦胧,神态不定。 “上哪儿去了,不是说了不能乱跑吗?” 禾筝站稳了,去握住他的手,这里空旷幽冷,他们没有不冷的,可只要对方在身边,就没有可害怕的了。 “我想给你买点吃的垫垫……”禾筝语气自责,怪自己又让他着急了,“你刚才都没吃什么东西。” 只顾着跟他们聊天去了。 空腹喝着酒,肯定不舒服。 她的担忧很多,可季平舟只担忧她。 “出去也要跟我说,没看到你,我以为你又走丢了。” 只有对精神有问题的人才会这么想。 禾筝知道季平舟还是没完全放心,她自己也不愿多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语气懵懂。 “我怎么会走丢,就是买点吃的,走吧回车里,太冷了。” 她演的绘声绘色。 好像真的不介意。 车内的温暖祛除了禾筝苍白的面色,她献宝似的把那些东西拿出来,“这里没有什么好吃的,这个粥还是速食的,你将就下,肯定比不了季舒婚礼上的大鱼大肉。” “大鱼大肉没什么好吃的。” 季平舟是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人,所以才喜欢清粥,可总有一天,他也会嫌弃清粥。 禾筝拆开了包装,拿了勺子递给他,“快吃,我开车。” “你等等我开。” 开车不是件轻松的事。 尤其对禾筝来说,她已经有小半年没碰过车子,现在突然开一夜,一定是吃力的。 可季平舟沾了酒,更不能开。 “没关系,我能开的。” 季平舟一口口喝着粥,速食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可醇香的温热能压住一些酒精作用,“我吃完就能开了。” “被查到酒驾可怎么办?” “我只喝了一点点。”他还在强词夺理,“是我自己酒量不好。” 禾筝笑出一声。 倒不是因为季平舟说的话,而是因为他喝酒。 的确,他没撒谎,他酒量是不好,并且不是一般的差,却又爱喝,以前好过一段时间,也都是被禾筝气到,不得已练出来的。 跟她和好后便不怎么去他们的酒局了。 酒量也跟着差了不少。 才导致了眼下的情况。 听到她的笑,季平舟咽下一口粥,用恢复了的清冽声音问:“又笑什么?” 气氛挥发到最好的时候。 禾筝摇摇头,看向了他清澈的眼眸,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你为什么不收你母亲给的东西?” 她不是想要,也不是舍不得那么昂贵的东西,只是觉得奇怪,怪极了。 季平舟喝粥的动作没停。 很随性地以玩笑的口吻问她,“你喜欢那个?我抽空给你买,买更好的。” “才不是。” “那是什么?” 她说不上来。 纠结的面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季平舟点点头,似懂非懂的,“知道了,就是喜欢,那个不贵的,梁铭琛那里就有,下次我去给你捎带一块,你想做成什么都行。” 怎么可能不贵,梁铭琛最喜欢的事就是去赌石。 只有好的材料才会带回去,便宜的都不入眼。 这就被季平舟惦记上了。 禾筝转过脸,却是无奈,“都说了不是。” “不喜欢也好。”他的话里有怨气,“你不要搭理她,她最爱埋汰人,自己戴过的拿来送给你,怎么,我老婆是给她埋汰的?” 他这样子,像那人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一个陌生人。 说来也是,季舒的婚礼还没结束她就走了,好像根本不在乎她的婚姻,来这儿也只是走个过场,露了面,凉薄入骨。 现在太安静,禾筝是得说点什么,便一股脑将自己的疑惑全部倒了出去,“季舒爸爸呢,怎么没有看见他?” 若是季平舟的母亲太凉薄。 那他的父亲,就足够神秘,禾筝好歹见过他母亲两次,而他的父亲,却从没出现过。 季平舟吃完了粥,将一次性碗扔进袋子里,里面还放着一些薄荷糖,是给他提神醒脑的,他拿出一条,悠悠拆开,往嘴巴里投递一颗,含着糖,还有工夫打趣人。 “怎么,现在的小姑娘跟人结婚要把人祖宗八代拉出来看看?” 禾筝往他的肩膀上来了一拳,“我就问问。” 季平舟顺势握住她的拳头要往嘴巴里塞,可根本塞不进去,最后只能在她手背上吻了吻。 “不是什么好事,没什么好听的。” 卸下了季家人的身份,卸下了高傲,季平舟也是缺失亲情的人。 从某种方面来说,跟禾筝很相像,谈起家里,眉眼中的伤痛也不假。 第553章 我脾气不好? 一场婚礼,最疲惫的还是季舒。 好几次她都险些撂挑子不干了,高跟鞋像是利器,到后半场,每走一下,就割着她的脚踝,婚礼结束下来,脚踝已经被磨破了。 破了皮,翻着肉。 坐上车,便一步都走不动了,累瘫在座椅上,腰都直不起来。 老司机看着她,笑出一声,像笑自家孩子一样,“结婚高兴的事,怎么在小舒脸上这么难受?” “能不难受吗?”她想弹坐起来,可惜没有力气,只好摆摆手表达反抗,“再也不结婚了,太累了。” 裴简弯腰帮她脱了那双不合脚的鞋子。 小心拿创可贴先贴住了伤口,又替她揉着疲软的小腿,“就结一次。” 不可能有第二次了。 季舒靠着裴简的腰休息,眼皮在打颤,“我哥呢,怎么没看见他们?” 老司机疑惑一声,“他们早就走了啊。” 在刚敬过酒,准备散席之前。 禾筝就扶着季平舟上了车,还是他亲眼看见的。 闻声。 季舒长长地拖出一声音,“啊——我还想明天跟嫂嫂去玩呢。” “刚结过婚,还玩什么?” 原定的是要去度蜜月。 可季舒留学那几年把那些能玩的地方都玩遍了,再没有什么新鲜的,她不愿意去,裴简便由着她。 婚假这几天空了下来。 一心想的竟然是找禾筝玩。 季舒托着腮,思量了许久,“也是,而且嫂嫂的病还没好呢。” “好了吧。”老司机想着刚才禾筝扶季平舟又去开车的样子,一点也不觉得傻,“说不定就是她闹着玩的,逗逗你们。” “不可能。” 季舒确定又不确定。 可为了给禾筝澄清,也只能这么说了。 无意抬眸,却看见裴简嘴角噙着一点笑,当下没问,回到婚房了,被一大堆气球鲜花淹没的地方难以下脚。 季舒好不容易能躺到沙发上,眯着眼,冲裴简招了招手,他跟着过去,本意是想给她换衣服的。 可她却有别的话要问。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目光如炬,让裴简逃不掉,“我能知道什么?” “嫂嫂的事。” 就算这样点明了。 裴简还是不愿意说。 季舒只能用别的法子,想都没想,便在他脸上亲了下,“这样能说了吗?” 他还穿着在婚礼上的西服。 胸前是领花,新郎两个字写的醒目。 也是这一天,他们才算真的在一起,裴简没怎么犹豫,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说出口的事情了,“那天我去和风苑,见到方小姐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啊?”季舒激动地抓住他的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都去了那么多次,都没发现。” 在熊猫馆把禾筝弄丢的时候。 她自责的要死,也猜测过禾筝的病是假的,但也只是猜测。 没想到裴简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说,“……就是她给我喝东西的时候,就是知道我怕辣才故意给我喝那个,真傻了,应该不会这么准确吧?” 知道他怕什么就弄什么。 太大的巧合了。 “就这个?”季舒忽然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裴简是确定的。 “不然还有什么?我也只见过她一次,也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些。” “不应该啊,你什么时候得罪嫂嫂了?” “以前,经常说些不该说的话。” 或是威胁,或是警告,或是提醒。 他实在不是个说话好听的人,措辞也不严谨,所以会让禾筝不高兴,从而记恨,也不是不可能。 摸了摸耳朵,裴简突然嘟囔一声,“……女人都这么爱记仇吧。” 音量够小了。 还是被季舒听到。 “什么女人都记仇?”她不服气,“你骂人还挺高级的,要骂骂一圈。” 裴简摆摆手,舌头不可避免的打了结,“……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就……” “就什么就,你就是这个意思。” 好好的新婚夜。 被裴简一句话搅乱。 - 禾筝不知道因为自己害得他们没过好新婚夜,事后才听季舒说起来,没办法控制住不去笑她。 冲着茶,还要调侃一句,“裴简脾气真好。” 要是她冲季平舟这样,早就被收拾了,哪里还会给她撒野的机会。 这是真心感叹。 可她忘了,季舒怎么说也是季平舟的亲妹妹,听了她的话,转头就告诉了季平舟。 送禾筝去练琴成了每日的常态。 禾筝固定下车前给季平舟一枚离别吻,这次吻完,他却一反常态,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在她怔然地目光里问:“我脾气不好?” 他一出声。 禾筝便知道,又是季舒那丫头告了状。 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先发制人,“你们季家人,天天都这样串通一气的吗?” “没办法,季舒是我派在身边的间谍。” “那我以后再也不跟她说这些了。” 趁着季平舟没发火之前,禾筝急忙跑下了车,缓上一口气,看吧,她就说他脾气不好。 不是抹黑,事实如此。 乘着电梯上楼,练习室还在楼上,这里比前几年的模样要好上许多,从前电梯都只有一部,现在扩张了面积,将原先隔壁的幼儿园改造了进来。 在那里练习的是一些新起之秀。 她们,都是站在过最高点,而后摔下来,现在又想重新拾起老本行的人。 这里的人都和气,有崇高的理想,对彼此都有敬畏心。禾筝在这里只是万千之一,却又不可能泯灭人群,谁都知道她是谁的人,季平舟要是想,完全用不着这么多弯弯绕绕就能轻松让她站在聚光灯下。 可他知道,自己要是真这么做了。 禾筝恐怕会爆炸,又要拿老套的逻辑跟他吵。 所以他便由着她玩,看着她折腾。 禾筝在这里算得上乐观热情,见了谁都会打招呼,跟在季家那个阴郁的样子完全不同,顺着走廊走,快到练习室时,她脸上的笑容愈发明艳,却又在距离两三步远时,全部僵住。 站在练习室门口的人在抽烟。 背后是阳光,包裹着他周身的是烟雾。 见到禾筝来,他很快灭了烟,笑脸苍白,透着死气。 上次见面还是孕检的时候。 禾筝都快忘了还见过他,一直没在意,却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他,“你来干什么?” 秦止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神态看上去,听上去都没有恶意,“上次见到宋闻以前的老师,说你回来了,特意来看看。” “看过了,走吧。” 她冷淡至极。 尽管如此,也赶不走秦止,他站稳了,神情莫测,越是这样,禾筝才更觉得脊背发凉。 他却意外装出了一副好人样子。 “你别误会,我就是路过这里,正好来看看宋闻老师说的是不是真的,这就走。” 他说走,便一秒钟也没马虎。 转身就走,也没有回头,不极端,也不偏执了。 第554章 又是三岁 第一次是意外,可超过三次,禾筝就不能不多想了。 在一个月内遇到秦止三次。 让她的烦躁平添了许多,其中一次还是在她练琴的时候,秦止的脸忽然印在玻璃窗上,还伴随着晦暗不明的笑容,像是恶魔索命,将禾筝吓得冒出冷汗。 足足两天。 没敢去碰琴。 在此之前,她每天都要去练琴。 从没给自己一天的休息时间,这次却停了两天。 想让别人不多想都难。 季平舟回来时禾筝便瑟缩在沙发里,腿上盖着的毯子已经滑落到了脚踝,她好像很冷,可最近气温已经转暖,房内不开暖气,温度是刚刚好的。 禾筝像是生活在另一个北极世界。 哪怕季平舟是从外面回来,身体也要比她暖和许多,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时,活像抱着块冰,一瞬心悸,还以为又生了病,探着额头,却没有发烧的症状。 她迷迷糊糊陷在好几层梦境里逃脱不出来。 嗅到季平舟身上的沉香木味道,便醒了大半,颤着眼睫去看他,看他脸颊的轮廓棱角,心死很快安定下来。 知道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第三天。 禾筝还是没有要去练琴的打算,那天秦止的笑脸成了他的噩梦,她必须要缓缓。 季平舟也不打算将她继续放在家里,“要不去我那儿坐坐?” 说起来。 她还从没有接触过季平舟的工作。 自从离开医院,他在做什么,她是一头雾水的。 却也不愿意真的去给他添麻烦。 “不用,我今天去。” 在她的言语中,季平舟听出了一丝勉强,“不想去就不去。” 他很少好态度的说话。 这次,也只是由心地在劝阻,禾筝却听得不舒服,口吻很快就冰冷下来,“没有不想去。” 拗不过她。 季平舟只好又将禾筝送了过去。 天气显示晚间会有雨,他特意带了伞,禾筝却是负着气下车的,摔车门都很用力。 没多想,他拿着伞追下去。 在高耸的石阶下拉住了禾筝,强行将伞塞在她手里,季平舟有时又温柔的给人错觉,“好了,又闹脾气,今天又是三岁了?” “谁三岁了?” 禾筝夺过伞,顺带甩开他的手,哼哼两声,便往台阶上跑,跑了两步又冲回来,在他脸上留了枚吻。 她原本就是很好哄的性格。 只要一个笑,便什么都能原谅了,又是在这种小事上,很懂得顺着台阶下。 天空有些暗了,灰蓝色的乌云遮挡住大半的阳光,让天地之间忽明忽暗的,季平舟站在那一层层的台阶下,看着禾筝往上跑,像是在爬一座大山。 她长发跟着飘动,裙角遮住腿,一双长靴将身高比例抬高许多,摇曳生姿。 昏暗的光点,也掩不住她的身影。 眼前这座巍峨的百年城府在乌云下,显得有些山雨欲来的崩塌感。 季平舟看着禾筝进去。 便挪开了目光。 站在这里,他总觉得隐隐压抑。 走到车旁,距离有些远了,再看回去,他才发现这里的建筑怪异之处,因为扩展了一旁的幼儿园,将这里的面积整个拉成长方形,这样看着,活像个横放的棺材。 在阴霾之下,使人毛骨悚然。 最后留恋的那一眼让季平舟不舒服了一整天,对禾筝的关心也严重了一些。 还在跟她打电话。 季舒的电话便忽然打进来。 他看了眼,无奈不得不跟禾筝道别,“季舒来电话了,我接一下。” 她刚吃过东西,这会儿要去吃药。 “好。” 挂了电话。 面朝窗户,禾筝看了眼糟糕的天色,玻璃窗上已经落下了雨点,清透,冷冽。 - 季舒看中了两条项链,价格昂贵,让她出钱,还真有点血疼。 这时候,以往都是求助季平舟。 结了婚。 也不例外。 季平舟也不是冤大头。 所以她得用点法子,在电话里,难得服了软,求了情,“这不是顺带给嫂嫂带一条吗?她上次在熊猫馆丢的那条,我还没找到呢。” 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现在她用来做借口,也太糊弄人,季平舟脾气被禾筝磨练的好了不少,换了从前,早就开口训斥她了,可现在却好声好气地问:“裴简呢?” “他在忙啊。”季舒说得理所应当,“你还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忙。” 尤其是确定了不度蜜月之后。 简直像台机器,片刻都没有停歇便投入了工作。 也正是他的忙,才能换来季平舟的清闲。 为了裴简跟禾筝,季平舟给了季舒一点面子,“回来报销。” 他松了口。 季舒才大方地将两条都买了下来。 离店时却在另一边见到了个眼熟的人影,说起来她没见过秦止几次,可因为他从前打扰禾筝的行为让她知道了点,所以记忆犹新。 本以为销声匿迹这么久。 人已经不在燕京了。 可没想到,竟然还活生生地站在这儿,不光如此,身边的女人,好像还是某家的小姐,看着天真烂漫,极容易被这种人欺骗。 季舒站在出口,看了太久。 也许是太引人注目,那到强烈的目光很快被秦止发现,他含着笑回头,对上她的眼睛。 没挪开。 很快,身边的女人也发现了,跟着回过头,却笑了起来,笑着冲季舒走来,她却很想逃。 却不得不客套地对她笑。 “小舒。” 女人亲昵地叫了一声。 却让季舒浑身起鸡皮疙瘩,“楚灵……” 她甚至有些不记得她的名字了,是想了很久才想到的。 被叫楚灵的女人点点头,兴致盎然,全然不知道季舒有多想逃,尤其是看到秦止正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时候。 “听说你结婚了,新婚快乐。” 季舒应承下就要走,“我还有事,先走了。” 楚灵拦住她。 顺手挽住了秦止的手,热情地跟她介绍,“正好,这是我未婚夫,没多久我们也要结婚了,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 季舒惊的险些表现了出来。 纵然心里极度不舒服,面上还是敷衍了去,“好。” 从里面逃出来。 上电梯时。 她又回过头看过去。 秦止还站在那里,笑着看她。 那双眼睛太过精明,季舒从没这么不舒服过,好像被毒蛇盯上,等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爬到了她的脖颈上,正张开口,露出了尖尖的獠牙,准备一击毙命。 第556章 应该向着谁 到了胡同口,里面的人已经挤了很多,几乎需要侧着身子才能走过去。 季舒最喜欢凑热闹。 看到这样的场景,恨不得第一个挤进去。 她跟裴简下了车,季平舟便格外记仇地向禾筝提起了刚才的事,掰着她的脸质问:“好玩呢,你挺向着他俩的,要不跟他俩去过?” 禾筝很懂得及时服软。 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好嘛,我就是开个玩笑。” “不准向着他们。” 季平舟这时候又显得特别霸道,“谁是你该向着的人,还不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 禾筝急着下去,“向着季少爷。” 嘴巴又不规矩了,所以车也下不去,直接被季平舟锁在了车上,他站在车窗外,看着禾筝着急,是心疼的,但没办法,谁让里面那么多人。 太害怕把她挤着撞着了。 所以只能这样。 禾筝还以为他是在生气,“我都说知道了,快放我下去吧。” 他摇头。 显得格外冷漠。 “好好待着,我先进去了。” 没想到他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的。 禾筝拍着车窗叫唤了几声,也没拉扯住季平舟的脚步,他投身进人群,背影渐渐被淹没。 刺眼的光芒缭绕下,禾筝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们去玩。 这种地方。 季平舟却是没什么兴趣。 可禾筝喜欢,她本来就是小镇姑娘,身上总有浸泡了骨髓的温婉风情,记得每个传统节日习俗,自然也喜欢这里这些小玩意儿。 不能让她进来,就只能给她带点好吃的好玩的。 站在买糖葫芦的老板面前,季舒一口吃下一个,腮帮子鼓得老高,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扯着裴简,嘟囔地催促季平舟。 “你到底买不买啊,我们还要去前面呢。” 季平舟在这里站了足足有五六分钟,商客络绎不绝,买走了一串又一串淋着糖浆的山楂,颜色红彤,糖浆成了微黄色的糖脆挂在表面,被光一绕,晶莹剔透。 看上去。 的确可口。 尤其是季舒还在旁边啃着,声音清响。 季平舟还是犹豫着要不要买,侧眸看了她一眼,严肃质问,“你吃了,身体没有不舒服吗?” 季舒咬糖葫芦的嘴巴僵住。 合着这么久,他是在关心人家的食品安全问题。 “你损不损啊,咒人!” 她拿着糖葫芦顶端的尖尖对着季平舟晃悠,他眨眨眼,忽然觉得她的话不具有参考价值了,所以才得问老板,还问的像是监督人员。 “你这个安全吗?” 连称呼都没有,甚至连语气词都不想说。 这一片热闹的地方,只有他这么特立独行。 这边还有正在买糖葫芦的人,听见季平舟的话,接东西的手都顿住了。 老板的脸立刻黑下去。 季舒很想逃,可她不能忘记血浓于水,急忙将季平舟拉过去,给了钱,随便拿了一串,“不好意思,这我家里人。” 说着。 还偷偷点了点脑袋。 小声嘀咕,“他这里不太好,别计较。” 买了串糖葫芦,季舒就当是给禾筝吃的,塞到季平舟手里时,掩不住的驱赶。 “我错了大爷,您是不适合这里,微服私访啊,赶紧去。” 裴简要比季舒说话好听得多。 “这个没问题,可以吃,我刚刚问了。” 在他们还在争吵纠结的时候。 他已经亲自去问了老板。 不过就是山楂,禾筝吃一点,不会有一点问题,季平舟太过小题大做,让他们都头疼。 他自己也头疼。 可没办法,谁让这个孩子这么的来之不易。 禾筝身体好得也难。 他必须要注意些。 回去时禾筝坐在车里,活像朵快蔫了的花,朝着阳,没有水的滋润,被熬得干巴巴的,就快凋零。 看到季平舟回来。 虽然心里燃起了希望,可还是气不过,在他开锁的同时,禾筝忙扒着车门要冲刺出去,早就料到了她会这样,季平舟也没闲着,更没放下防备,迅速坐进去,拎着她的领子就给人按在了座椅上。 她扑腾着手脚要出去。 嘴巴也跟着运作,“放开,说好了一起去的,就你们进去,让我在外面看着,算怎么一回……事。” 糖葫芦到了眼前。 骂声也跟着消停了。 禾筝很没出息地伸手去拿,却扑了个空。 季平舟闪开手,“还骂?” 她也不傻。 “要不是你把我关车里,我早就吃到了。” “你知道里面要排多久吗?”季平舟这次是真的要递给她,禾筝却扭过头,不要了,“我数三声,三,二……” 不出所料的。 还是被抢走了。 禾筝专心拆着包装,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季平舟拿捏住了。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季舒做的还是没错的。 禾筝是喜欢这些东西,她咬下半口,吃得比季舒斯文多了,还剩半个,悬挂在竹签上,摇摇欲坠的。 “我能尝尝?” 季平舟试探着问。 禾筝却躲开了,眼神防备,“你不是不吃吗?” “尝尝。” 他就想尝一口而已。 禾筝却小气地不给,并且开始背对着他,像个仓鼠偷吃粮食一样,一颗颗吃下去。 吃到第三个。 竹签就已经突出来很长一截了。 很危险。 季平舟伸手去拿,她却还要躲,他像个家长,沉稳而温情,“签子尖,别扎到自己了。” 这样说了。 禾筝才放手。 看着他把糖葫芦用车内水杯的沿口推上去,推到顶,又原封不动地还给她,“有这么好吃?” 其实是有点腻了。 只是她没下去走走,就特别盼望里面的风景,所以会贪恋,是正常的。 “给你尝尝吧?” 这下她倒是挺大方的。 季平舟也没客气,当着她的面咬下一颗,表皮是脆的,里面有些酸,但跟着糖脆一起吃,刚刚好。 “少爷可不会吃这个,以后别叫我少爷。” 没想到他还惦记这个。 禾筝忍着笑,“那叫老爷?” “别带爷。” 想了想,他还是挺认真的,“还是叫舟舟哥。” “不行!” 禾筝反对的厉害,“舟舟哥是当傻子的时候叫的。” 季平舟拿她没了办法,“在我面前,本来也没聪明到哪儿去,傻就傻了,养得起。” 第557章 放过你自己 裴简跟季舒要随性的多。 身上没什么架子,都很喜欢到这种特色的小地方来玩,也不会像季平舟那样,顾虑那么多。 糖葫芦吃得有点腻了。 季舒便塞到裴简手里,签子上沾着糖,很是黏手,他也没什么怨言,举着糖葫芦,跟着季舒的脚步一起往前跑,人堆挤在一起,形成人造热浪,呼呼地往脸上吹。 跑累了。 季舒才停下来,这回手里拿着个万花筒,对着一只眼睛,看着里面的花形变幻缩小放大,成为不一样的形态。 尤其是对着光。 更为璀璨神奇。 她自己觉得有意思,就要扒着裴简也去看,他手上还拿着糖葫芦,根本就不方便。 季舒“哎呦”一声,“这个还没吃完呢。” 说着。 她接过裴简手上的糖葫芦,让他去看万花筒里的东西。 站在一旁。 被挤攘着,也能吃得下去。 什么环境都不挑。 等裴简看完了,她已经吃剩了最后一个,可实在吃不下去,便递给了裴简,“别浪费,你吃了吧。” 他倒是无所谓。 咬着糖葫芦时,露出右侧的一颗小尖牙,整张面庞被照耀的发亮。 季舒很早以前就发现了。 裴简习惯了收敛自己的光芒,可他身上,却有很多可取之处。 “好吃吗?” “好吃。” 他吃完。 还不忘找到垃圾桶才把签子扔掉。 这些规矩,有些还是在季平舟身上学的。 他扔完,还擦干净了手,季舒过去挽住他的胳膊,指了指前面,“咱们走吧。” 目光才挪正,便在正前方走来的人群里看到了熟悉的人。 还是前两天见过的。 裴简也看到了,所以拉着季舒,“我们去别的地方。” 他是知道秦止在燕京的。 只是没有联系过,更不会单独见面。 也有在公众场合碰面过,也只是打招呼,聊天是很少的。 毕竟裴简是季家的人。 而秦止,是站在对立面的。 他们都没想打招呼,唯有楚灵,拉着秦止,不由分说地便冲了上来,很快堵住他们离开的路。 四双眼睛互相对着。 各个的意味都不同。 秦止的那双眼睛,无论多少次看,季舒都不舒服,这份不舒服促使她往裴简身后躲了躲。 很微小的动作。 却写着防备在脸上。 “小舒。”周围太吵,楚灵声音大了点,又去看裴简,“好久没见到裴简了,没想到你们都结婚了,你们也来玩吗?” 她记得裴简以前很少读书。 有些时候还会去接季舒放学,她还坐过他们的顺风车,那时候人还很年轻,透着青涩的少年气,现在长了几岁,沉稳感更明显。 跟季舒站在一起,也算是郎才女貌了。 季家愿意把这个唯一的小姐嫁给他,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和地位。 听见他们结婚的消息。 秦止的确惊讶。 有些人闷着声,其实在干大事。 裴简便是那个城府最深的人了。 季舒不反感楚灵,却很反感她身边那个人,她们关系浅薄,她也不能提醒楚灵,她的未婚夫不是好人。 这么不尴不尬的,难受极了。 “嗯,来玩。” 楚灵惊讶了一声,“真的啊,那我们一起吧,前面好像在表演什么,一起去看吧?” 听出了季舒的不情愿。 裴简主动站出来当这个坏人,“不了,我们就要走了,还有别的事。” 秦止忽然笑起来。 “是不是不想跟我们一起?” 他话来的直白。 让楚灵都为之一愣,一双眼睛饱含着期盼与水光,怀疑地看着季舒,却还是将罪怪到了秦止身上。 “你说什么呢,小舒怎么会不想跟我玩?” 她佯装斥骂完,才去质问季舒。 “小舒,你说呢,不会吧?” “不会。”季舒这句话是真心的,她不是不想跟她玩,是不想跟她身边的人有接触。 何况。 他还是伤害过禾筝的人。 可楚灵显然不能理解她的意思,听她这么说了,忙拉着她的手就跑,几乎没有给人拒绝的机会。 这就是她们的玩心。 楚灵是没有恶意。 其他人就未必了。 跟着跑到前,楚灵又带着季舒一起买东西,挑挑拣拣的,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大小姐的矜持了。 秦止跟裴简站在后。 音量压的极低,阴沉,透着寒意和嘲弄,“小简,想不到我们几个人里,你才是最厉害的。” 裴简不冷不热地看他一眼。 走远了一些。 秦止却又跟上来,“你躲什么,被我说中了?现在你娶了季家人,是不是在他们的事上,能做很多手脚了,你等的是这一天?” “你多久没看病了?” 裴简不遗余力地将他的话怼回去,“我是正常结婚,正常工作,不会做什么手脚。” “那你还真是浪费你这个身份。” “不用你担心。” 燥热的春季阳光下,裴简皮肤却有点寒冷。 季舒也担心他,时不时就会回头看一眼,他则会转换心情地对她微笑,不让她多想。 这一幕落在秦止眼里,却是好笑的。 “看看,你们感情真好。” 裴简目视前方,并没有理会他。 秦止的话也不多,他现在想做的事也没有他们想的那么恐怖,还需要未雨绸缪很久,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最近的这些行为,不过是惊吓。 今天遇到裴简,也是意外。 “小简,看在我们有共同的遭遇的份上,之后季家出了什么事,我会放过你。” 裴简听着他的话,觉得头疼,第一次苦口婆心,第一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你先放过你自己吧。” 看见了裴简拍了拍他的肩。 分开的时候。 季舒一路上都在拿湿巾给他擦手,一边擦一边唠叨,“你碰他,你不嫌脏。” 裴简觉得好笑。 “怎么会,我就是下意识的反应。” “那也不行。” 对此。 季舒的反应格外强烈,“你不知道他那个人有多坏吗?碰一下都不行。” “行。”裴简一直就由着她来,“以后不碰了。” 这事不能让禾筝知道。 她对秦止的名字很恐惧,这点季舒也知道。 所以跟裴简不约而同地没有提起刚才的事,还顺手带了一个万花筒和剪纸给他们。 像炫耀似的。 她将剪纸摊开给禾筝看。 指了指上面人物的形象,“这个是嫂嫂,这个是我哥,这个是小侄女。” 季平舟头都没回。 只从后视镜里瞥了眼,冷哼着,“幼稚。” 禾筝却很喜欢,伸手接了过来,呈给季平舟看,“还挺可爱的啊。” 他又看了两眼,“还行吧。” 对于季平舟的行为,季舒只有鄙夷。 第558章 饿着你儿子 没有秦止打扰的日子禾筝能专心练琴。 没多久便等到了乐团一起排练的日子,更是忙得吃饭时间都紧,还有几次忘记吃药。 一次两次。 季平舟忍了。 次数多了,他黑脸的毛病不得不犯。 排练结束时间该是六点,季平舟早到了半个小时,可一等,却等到了八点钟。 这是禾筝这个月第三次拖到这么晚。 因为这个,还推迟了一次孕检的时间。 她跑出来时已经想好了要被季平舟骂,做好了心理预警,可上了车,看到他面无表情却沉重下来的神态,还是冷了冷心。 虽然很难开口。 但不能不道歉。 扯出一点虚假又勉强地笑,禾筝对着季平舟,用甜丝丝的声音问:“你等多久了?” “没多久。” 很冷的三个字。 这次是真的气了,连骂都懒得骂了。 禾筝咽了咽嗓子,很想解释,“又捋了两遍,不是故意晚出来的。” “你要是故意晚出来的,就上不了这台车了。” 车身已经启动。 两束薄薄的微光通过挡风玻璃折射到脸上,让禾筝的苍白和惶恐无所遁形。 她知道这次是哄不好了,便很有自知之明地坐到一旁,坐正了,像个明知自己犯了错的小孩,低着头,一言不发,时不时抽泣一声。 第二次迟到的时候。 她用的就是这一招。 这次季平舟不吃这一套了,任她低着头去挤眼泪,挤了一路,也没挤出来一滴。 车停稳时。 季平舟也没再礼貌绅士地开车门。 由着禾筝在后面小跑着跟上来,她哪里能跟上季平舟的步伐,却又有别的心眼。 在上台阶时忽然痛呼出一声“哎呦”。 以为是她摔了。 季平舟面上挤着怒气和急躁回过头,却看见禾筝定定地站在不远处,哪里有一点摔倒的痕迹。 压根是在吓他。 这下季平舟更恼了。 刚才只是不理人,这次直接升了级,言辞锋利又冰冷的,“好玩吗?” 禾筝笑了笑,“你这不是也理人了吗?” 他开门进去,这次没摆正换下的鞋,让禾筝跟在身后,一路上楼,到了卧室,他还在一口口地喘着,那是缓解怒气的方式。 禾筝能理解。 所以很懂事地跑到他身后去给他捶背,“不就是晚了一点点吗?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因为这种事生气啊?” 季平舟没吭声。 却侧过身,躲开她的手。 禾筝又追上去,继续缠着给他捶背,“那要我怎么赔罪?” “你还记得你是怀孕的人吗?” 他终于开了口。 一问,就是致命的问题。 禾筝握成拳头的手还没放在他的肩上,便停滞在了空中,“……记得啊。” “今天吃药了?” 抿住了唇,她又不敢答了。 不是没吃,是压根就没把药瓶带上。 季平舟回来时才看见被落下的药瓶子,“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我哪有啊。”她又用调笑的方式,弯下腰,捧起季平舟的脸,朝着唇上蜻蜓点水地亲过去,“我饿了,得吃东西。” 他哼哼着冷笑,“吃琴谱吧。” - 禾筝怀孕以来季平舟首次发了脾气。 不光虐待似的饿着禾筝,还对她实施了不理睬的忽略状态,连睡觉,都自己撑着,不抱她了。 禾筝却主动翻滚过去。 先是把手搭在了他的腰上,他没反抗,她才敢把腿跷上去,活像个八爪鱼,直接缠住了季平舟。 他双臂交叉着,蹙着眉,任由禾筝摆布。 等她把下巴架到他的肩上了,季平舟才颤了颤,想推开,又舍不得。 “哎——” 虚晃的夜晚里,禾筝的叹息声也虚晃,就贴着他的耳廓,热气和身上的香气都在扩散,一路蔓延到心里,让人难以拒绝。 加之她故意撒娇和卖惨的语气。 就更致命了。 “季平舟怎么这么爱生闷气,要是闷坏了可怎么办?” 话还没断,一只手就爬到了身前,按在身前的位置,一下接一下地帮他顺着气。 这跟挑衅没有区别了。 季平舟咬紧了牙,忽然捉住禾筝的手腕往后一甩,她却像弹簧似的又返了回来。 这次改用了肢体接触。 下巴和脸颊都在蹭着季平舟的颈窝,这感觉又像是猫儿,黏起人的时候真要命,还有可怜兮兮的声音说:“舟舟哥,我是真的饿了,中午都没吃东西,你气我,饿我没关系,要是饿着你自己儿子了怎么办?” 咬紧牙齿忽然松开了。 季平舟没睡,这种情况,换了谁都不可能有睡意。 他忽然坐起来,一言不发,却离开了卧室,转身去了厨房。 以前的这个时候。 都是禾筝给季平舟做醒酒汤的时候。 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在这个时间,亲自下厨,给她煮面。 虽然是简单的清汤面,却也饱含了他的心意。 那几颗清脆的小青菜是补充营养的,金黄的荷包蛋也是,只有那点油光,是给她准备的。 这个时间吃这个不易消食。 可季平舟听不得她那样的语气,心疼也不忍心,“快吃。” “真的是给我的?” 禾筝表现出一点受宠若惊的模样。 季平舟脾气却没那么好了,“吃不吃,不吃喂狗了。” 适可而止的时间到了。 禾筝拿起快吃,“吃啊,而且我们家哪有狗?” 季平舟端坐起来,“我面前就是只贪吃的。” “那是你儿子贪吃。” “你别什么事都诬陷他,他连话都不会说,就被你带着乱跑。” 顾着吃面。 面前热气腾腾,雾气在冲撞着很多东西,空气也被弥漫了,季平舟在这里去看禾筝的脸,她两颊被塞起来,每吃下一口,就要向他竖起大拇指,“好吃,手艺越来越好了。” 她根本没在听他的话。 “明天不准去了。” 季平舟这是要下令了。 禾筝摇摇头,“要去,不去怎么能这么晚还吃到这么好吃的面?” “你真不怕我饿死你?” “不怕啊。”她透在薄雾里的笑容明艳又纯真,这样矛盾,却又这样和谐,“你舍不得的。” 他是舍不得饿着她。 但其他的,可就未必了。 第559章 一点都不喜欢我 禾筝没听季平舟的话。 被纵容的太久。 他的话便不对她有任何的威慑力了。 她照常排练,每天早出晚归,有时比季平舟还忙,可就是因为忙过了头,没注重休息,加之身体本就不好,常常低血糖。 又不敢告诉季平舟。 强忍着,也不能耽误团里的时间。 随着白昼拉长,他们的排练时间也跟着延长,让禾筝的身体负担加重,结束时,所有人都在道别,只有她,摇摇晃晃,险些晕倒。 他们聚集着走到了前。 正聊的尽兴。 却一同听到的一声沉闷的撞击。 齐刷刷回过头,看到的是晕倒在地上的禾筝。 她在来之前有留过家人的电话,是季舒的,好在留了心眼,才让这件事瞒过了季平舟。 在医院里。 季舒扶着她穿衣服。 问题不大,只是身体太弱,可这次,就连季舒也要阻止禾筝了,“消停两天,不好吗?” 医院里人不少。 尤其是在这个季节,治什么病的都有。 季舒护着禾筝走,生怕她被撞到,“回去该怎么跟我哥说啊?” 这点禾筝早有准备。 “我给他打电话了,说跟老师去吃饭,没关系的。” “得了吧。”季舒可不信这个邪,“他能信吗?” “不信也得信。 要是季平舟自己去打电话问,那就太自讨没趣了。 季舒撇撇嘴,虽然不认同,却也无可奈何,“我送你回去,他不会怀疑吗?” “等会把我放在路口就可以了。” 上了车。 车窗隔绝的是燕京的夜景。 距离医院不远,就是季平舟以前常和郑琅几人一起去夜总会,现在正在重装,关了门,没有了那道光,这条路都显得黯淡无光。 望了一眼,季舒忽然笑着说,“还真是过了挺久的,那时候,你可是天天往这里奔。” 别人是来玩来找乐子的。 只有禾筝,是来接季平舟,接了还不算,还要被他羞辱。 这条路变得黑暗多了。 可禾筝心中的光明却在重燃,看着飞速后退的风景,记起了那些天每晚来接季平舟的时候,他有时候是半梦半醒,有时候是烂醉。 烂醉时,总会抱着她的腰,脸埋在她的颈窝里,用气声,用沙哑的,却喊着苦情和生涩的言辞,“你亲亲我……亲亲我……” 裴简开着车。 好像听不见他的声音。 禾筝就没有照做,而是转过脸,看着车外,他热了就给他脱衣服,冷了就穿,只是不会亲他。 季平舟只有喝醉了。 才会显露这一面,没得到料想中的吻时,还会落泪,是烫着皮肉的热度,然后闷笑着说:“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弄得他好像什么都懂一样。 听到这种话,禾筝的脾气便会上来,裴简在又怎么样,她照样敢把季平舟推开。 有一次用了猛力。 让他撞在车门上,疼痛让他惊醒,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指着禾筝的鼻子骂:“疯女人。” 她丝毫不畏惧他的责骂。 依然淡淡地端坐着。 当年季平舟最看不上的就是她身上这股明明什么都没有,还要假清高的姿态。 零下几度的夜风里。 一气之下将她推下了车。 吩咐裴简开车时,裴简还是有犹豫的。 可同情对于禾筝来说没有丝毫作用,她还是在那条路上走了很久,走到腿酸,冷得没有知觉了,才看到季平舟的车停在前方等她。 他们都有傲气。 不止是季平舟。 他是外在的,禾筝是内在的。 所以她咬着牙,并没有上车,尽管这样,还是惹怒了季平舟,他借着醉意,冲下车就开始发疯。 抱着她,在无人的路边就吻了下去。 再没有一点矜贵的孤傲感。 这种场面,禾筝经历的多了,已经不痛不痒,可在季舒听来,却匪夷所思,“我哥以前还真不是个人。” “我知道,他也不想的。” 禾筝这时候又显得太过善良,“我太嘴硬,不喜欢跟他服软,才会那个样子。” 如果早点解释清楚。 他也不会为一个不存在的事气的整整三年。 “难怪你能原谅他。” 这么久了,他们许多人都忘记了季平舟曾经的所作所为。 禾筝是忘不了的。 所以正在尽量用如今的好填补曾经的不好。 季舒开着车,还有空去望一眼禾筝的小腹,“嫂嫂,你太瘦了,怀孕都不显肚,还没有以前陆北哥的女朋友显怀呢。” 无意提起他的名字。 只是想起了,她便随口拉出来做比较了。 这是正常的,禾筝算算日子,“三个月都没有呢,你想得也太快了点。” 季舒吐吐舌,“我喜欢嘛,想早点看到。” 禾筝才不惯着她。 “那就自己生。” 季舒还没想过这件事。 裴简也没想过。 两人还都是玩乐的状态,哪里会想孩子,喜欢,不过就是喜欢禾筝生下来给他们逗着玩。 为此。 季平舟已经做好了小朋友降生以后防备着他们的思想准备。 他们还浑然不知。 这次晕倒过后禾筝老实休息了几天。 也是这段空下来的时间,她才知道,乔儿回国了。 听见这个消息,人弹了起来,将季平舟吓到手轻抖,刚配好的药丸子滚落了一地。 “怎么了?“ 他脾气还是好的。 禾筝却没功夫搭理他,“我现在要出去。” “上哪儿去?” 才走两步,就被季平舟拦腰给按住,扶着她的脸让她冷静,闷了太久,刚听到这个消息,便激动过了度。 季平舟看了眼手机。 他不想打击她的,却也只能无情地告知,“她只是回国,人不在燕京。” 在此之前。 他还没觉得禾筝这样想念曾经的好友。 她太过不清醒,他还是平静的,所以得提醒,“回来就回来,你可别告诉你哥哥。” “我告诉他干嘛?” 禾筝最听不得乔儿的名字跟方陆北掺和在一起,从他们分开之后,一直如此。 对季平舟这样的猜测,更是不齿。 “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告诉他,美得他。” 她这股子伸张正义的架势,也只有在乔儿的事上才会如此,在别的事上,只有凉薄和冷漠。 这下,连季平舟都觉得不平衡了。 “以前方陆北欺负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骂他呢?” 禾筝整理着被拉扯坏的衣服,抬眼看他,“他什么时候敢欺负你?” “每次。”季平舟说着说着,还真有了委屈,“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受他的气。” 第560章 早就没了 在禾筝看不到的地方,季平舟也受过委屈。 禾筝的委屈大部分来源于季言湘,而季平舟的,就是方陆北了。 只是后者更平淡。 不尖锐。 但对于季平舟来说也是不公了。 方陆北没少在酒局上点名要他回家去陪老婆,有女人蹭上来,也第一个把人拽开。 为的就是还一个干干净净的季平舟给禾筝。 时间久了。 季平舟是干净,他自己却脏的不行。 对此,却浑然不知的。 那些往事对方陆北来说是不能提起的黑历史,有人挂在嘴边用那些风流韵事调侃他时,他也不再维持着豁达的性子,而是无一例外的黑了脸。 如果没有那些事,他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因为时差原因,禾筝极少跟他通电话,就算聊,也聊不到两句。 她这边白昼浮现时。 他那边是无尽的黑夜,就算状态已经很差了,也要在怀孕的事上替季平舟说她两句。 话总不好听,带着兄长的训斥,“舟舟脾气怎么那么好,要我早就抽你了。” 禾筝吃着季平舟刚泡好的燕麦。 醇香在舌尖绽放,太过浓郁了,便有些腻了,话也变得腻味,“他脾气还好?” 她哼哼发笑。 “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他们聊天时季平舟在旁边不会出声,可听到禾筝说他的坏话,还是会拿书去敲她的脑门。 这时候她又会嗷嗷直叫,接着在电话里跟方陆北卖惨,“你看,他对我动手,这还叫脾气好吗?” 方陆北已经不吃她这一套。 “活该。” “都不是好人。”禾筝塞下一口食物,边嚼边说,嘴角沾了一点,季平舟还不忘拿纸巾给她擦掉。 给点甜头了,她又会乖乖地说一声:“谢谢。” 方陆北听着他们的生活琐碎头疼不已,捏着褶皱的眉心,斟酌许久才用一把被酒精毒害到沙哑的嗓音说:“最近家里出了点事。” 这个家还能不能称之为禾筝的家。 他已经不清楚了。 毕竟听说了魏业礼的事,也知道了禾筝压根不是方家的人,现在他这个哥哥,顶多就是个表哥,他母亲,也就是她姨母。 禾筝却好像完全没有去在意这些。 对她来说,方家虽然并不算好,可也是唯一给过她温暖的家。 魏业礼那里。 只是血缘上的亲人。 听到方陆北这么说,她还是紧张的,那份紧张从小脸上浮现出来,一阵白,一阵紫。 季平舟有看到,嘴角噙着笑。 禾筝仰眸瞪他一眼,也没出声,而是继续跟电话里的人说:“什么事?” 她起初只当是方陆北在小题大做。 故意装出那样沉重的语气。 毕竟他这个人,现在就喜欢装深沉。 可这次不是,他音量收小,的确变得很沉重,“最近老人家在浴室摔了一跤,把身上的小毛病都摔出来了,要跑医院,还要吃药,身体不太好。” 他说得太含蓄。 含蓄的让禾筝没听出来背后的严重之处,“很严重吗?” “严重。”在方陆北看来,他母亲近两年老了许多,尤其是在他入狱之后,虽然移了民,可很不适应国外的生活,水土不服,吃不惯西餐,从前那么爱打麻将的人,现在连一桌牌都凑不齐。 怎么可能会开心。 望着国外的天空和月亮,他从没觉得这里的土地更广阔,更繁华,月亮也并不圆。 身为国人,怎么也不可能不思念家乡。 在电话里,方陆北第一次叹了气,“老人家说要是人没了,骨灰说什么也要撒到燕京。” “胡说什么呢?”禾筝不相信,在她的印象中,方夫人一直很年轻,偶尔推开方家的大门,印入眼帘的便是她穿着旗袍,坐在麻将桌之前,一屋子人热热闹闹,嬉笑打闹。 跟她一桌打牌,还要附和她,让着她。 听着她的天真的言语,方陆北笑出来,“……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吧?” 那时候人还很年轻。 的确存有着禾筝所说的韵味。 可自从方家渐渐走入衰败时,就不是那个样子了,也没有人会在牌桌上让着方夫人。 她记忆中最深刻的,永远就是最美好的时候。 这么一回想,的确是方陆北说的那样,她再次回到方家的时候,有的只是腐败感。 “可她还很年轻。” 在这个年纪的人里,方夫人保养的算是年轻了。 方陆北却不认为,“也许吧,我看不出来人老不老,年轻不年轻的。” “你是挺老的。” 这话只是用来调节气氛的。 可方陆北却当了真,反应格外激烈,“我老,你们家舟舟不老?” “不老。”禾筝去看季平舟,除了行为有些老成,面容还是一样的年轻,“你能跟他比吗?” 季平舟早些年洁身自好。 现在自然与从前没有什么差别。 可方陆北呢,那时候没有一天不通宵喝酒的,到了这个年纪,便统统反噬到了身上,他咬牙切齿的,“我早晚被你这个死丫头气死。” 骂骂咧咧完了,他才说起正事。 “老人家说了,等小朋友出生了,要带过来给她瞧瞧。” 禾筝哼笑,“怎么,知道你没指望了?” “是啊。”方陆北竟然顺着说了下去,“我的,早就没了。” 他生命中该是有很多孩子的。 可到了结局,身后却连一个人都没有,凄凉又孤单。 这话里所指是谁。 禾筝也很清楚,可她选择了忽略不计,也不会向他提起乔儿回国的事,原本就不能再相遇,这样一来,算是真的断尽了缘分。 到今天。 季平舟也不清楚乔儿怎么会突然回来。 趁着这通电话刚挂断,顺势便提了一嘴,“你还真是向着乔儿,一点都不跟他透露的。” “死也不说。”禾筝立场坚决。 “她回来干什么?” “好像是她家里人出事了。” 对乔儿来说,能让她横跨半个太平洋跑回国,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了,而其中之一的,也就是她的父亲。 她父亲年迈,这两年一直病着。 禾筝有替她带东西过去,老人家也收着,只是病情一直不见好,噩耗突然传来,的确让她措手不及,也只能先回国,安顿后事。 看禾筝恹恹的面容,季平舟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想去看看她?” 他什么都清楚。 禾筝也不否认,“嗯。” “那就去。” 在这种事上,季平舟还是通情达理的。 她却有别的心思,“……能去吗?可是前两天央姨还打电话告诉我,怀孕不要去别人的葬礼上。” 季平舟没想到这茬。 望过去的眼神带了点幽暗,“她为什么单独联系你?” 他们家的人对禾筝多少都有意见。 尤其央姨是他母亲的人,爱管的闲事不少。 背地里说这种话,成心添堵。 季平舟气不过,可她们人又不在面前,有火只能冲禾筝发,伸手就捏了捏她的脸,“在我面前这么横,怎么被她一说,就这么听话?” “……我怕啊。”禾筝有着一半爱讨好人的性格,“我怕惹你家里人不喜欢。” 他更气了,直接亲下去一口。 “我喜欢就行了,怎么几天不看着,老毛病又犯了?” 第561章 第一个孩子 去和乔儿见面还是季平舟亲自送禾筝过去的。 他嘴上虽然答应了,但不可能同意她一个人过去,路上还要照顾着,座椅上都放了软垫,就为了让她坐的舒服点。 许久没有回到那个地方。 周边已经重建,道路四通八达,上一次来,这里还没有动工,短短不到两年,就已经成了一派新气象。 那条陈旧的小巷也面临着重建。 这样一来,乔儿在这里的家也没有了,禾筝也是同样的。 她们对这个地方都有怀念的旧情。 禾筝自己进去,让季平舟在车里等,她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乔儿很忙,根本没空照顾她,她更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来这里也是为了能看她一眼。 车停在死角,一动不能动,这个地方极难停车,在车里坐着,也是煎熬。 可害怕禾筝来了找不到人,季平舟只能这么干坐着,时过境迁,这条巷子已经没有什么人居住了,稀稀朗朗的人走过,是极淡然的面孔。 禾筝进去没多久。 有个男人顺着那条路走了出来,没走多远,而是选择站在墙角的阴凉处抽烟,烟雾缥缈,没升起太多便扩散在了空气里。 让他那张充满戾气的面孔更为清晰。 季平舟只看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只因手机忽然响起来,是家里的电话。 禾筝透露出央姨给她打过电话之后。 他便将她的号码换了,让她们再也打不过来,这还没多久,央姨便急得只能往他手机上打了。 他脾气远没有禾筝那么好。 她对季平舟家里的老人总是很尊重,也就是太过尊重,那阵子才会出现那样怪异的反应,根本是身体里潜藏的反叛因子跑了出来。 这还没过多久。 她们又来这套。 禾筝能忍,季平舟忍不下去了,“您有什么事?” 他一开口就很冲。 将央姨唬住。 言语间都变得迟钝不少。 “舟儿……你这是怎么了?”她很是诧异,“我还没说话呢。” “我知道您要说什么。” 季平舟言语尖锐,很扎人心,“她想怎么样是她的事情,你们不要指手划脚的行不行?她的精神状况本来就不好。” “……筝儿跟你说什么了?” “她什么都没说。” 要不是乔儿的事。 他还不知道她要忍着这份委屈多久。 电话里频频有叹气声,她们就爱用这一套,也是这一套,才让禾筝那样心软。 不然换了任何人。 都不可能这样任其拿捏。 “还有什么事?” 季平舟没给她机会,一针见血地问了,“有什么事一起跟我说了,别回头打扰她,她现在在养胎阶段,被你们气出了什么事,我谁也不放过。” “舟儿,怎么这样讲?”央姨愁闷了声,“不是我,是太太交代,一定要注意些的啊,毕竟是季家的第一个孩子。” “她上次敢给自己戴过的东西,就别怪孩子出生后跟她无关。” 那是对他妻子的羞辱。 禾筝看不懂吗? 她心知肚明的,好歹从小也是被当成方小姐来养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礼仪。 只是不想他为难。 才愿意委屈自己。 央姨还想说话,季平舟却已经挂了电话。 再望出去。 墙角那里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不过两个小时。 禾筝便从里面出来了,面色还是不好,大概是被乔儿的悲伤情绪所感染,所以跟着被带动了些。 路程很远。 要比她跟乔儿见面的时间还久。 出来以后禾筝就没有再说话,季平舟不会自讨没趣地问,安静开着车,车速很缓,好像这段路永远都走不到头。 禾筝早上来得太早。 到现在还没吃东西。 下了高速,季平舟才递给她牛奶,“先喝点东西,怎么还把自己弄得想哭了?” 他的声音很轻浅温柔。 飘荡循环在车厢里,让禾筝更想流泪了。 为的不是季平舟的关心,而是乔儿。 她已经足够坎坷,却还要遭遇失去亲人的痛,父亲对她来说,是唯一的支柱了。 看到禾筝渐湿的眼眶。 季平舟又收回了手,为了安慰她,还结巴了起来,“怎么哭了?不想喝这个?想喝什么?我去给你买。” 禾筝抬手抹过眼泪。 那样子。 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季平舟像是她的家长,要看护她,还要变着法的哄她开心,“我现在就去,别哭了,让小朋友听见,会知道他妈妈是个爱哭鬼了。” 禾筝哽咽着抽泣,却不说话。 季平舟开门跑下去,才走两步,忽然回过头,回头看去时,禾筝已经哭得更厉害了,这次改用手肘遮住了眼睛,身子弓着,埋头哭泣。 已经午后了。 余晖穿透了窗子,落在她肩膀上。 将头发染的金黄,身子也像渡了一层光,随着哭泣的颤动,光芒跟着破碎。 - 那天禾筝跟乔儿见面究竟说了什么,一直是未解之谜。 事后她仍然像没见过乔儿那样。 照常练习,照常安胎。 只字不提那天的事。 她不提,季平舟也不会问。 只是最近明显爱走神,还喜欢偷偷接电话,季平舟耐性好,在这种小事上,不爱计较,依然宠着。 可瞒的事越来越多了。 他也会不满。 禾筝排练了很久,虽然参加的不是正式的演出,只是团内自己主办的活动,但也算是她重操旧业后第一次上台演出。 票分发给了季舒惠柔,邀请她们参加。 却没给季平舟。 事也是私下偷偷办的,一点都没透露给他,还谎称这天是跟季舒买东西去了。 季舒跟惠柔的位置还算靠前,她是不懂这些艺术,但身边有个小老师,小时候也跟着宁凝听过几次,虽然每次都听不懂,却也不妨碍她来凑热闹。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的缘故。 季平舟没担心什么,途径她们常来的广场,才想起打电话给禾筝,打了两次,却没有人接。 想到她们在一起。 电话便又打到了季舒手机上。 演出正要开始,观众席鸦雀无声,她的手机铃声便显得格外破坏气氛。 她忙给挂了。 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惠柔探头探脑,抵在她耳边问,“季舒姐,没事吧?” “没事。”季舒压着气声说话,心跳的频率还没减轻,“肯定是担心了,我回个信息过去。” 台上主持人正在解释乐曲的来源和作词人。 她们眼对着眼,说着悄悄话。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惠柔看到了名字了,她是有些惧怕季平舟这个人的,“季先生要是知道禾筝姐演出不让他看,难道不会气死吗?” “不会。”季舒敲打着信息,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去解决,“你不知道,他现在可是对嫂嫂言听计从的。” 第562章 没人能阻止她 她们就算是在试衣服,也不该都不接电话。 季舒的解释也很牵强——不方便。 自以为三个字就能把季平舟打发了,他的确没多想,可再给裴简打电话的时候,她们便露了陷。 裴简今天临危受命要来接她们散场。 季舒没开车,只能要他来接送,他倒是无所谓,也没想故意隐瞒什么,季平舟电话打来时,裴简正降下车窗透气。 窗外行人的议论,以及场馆里的一些浑浊的声音便透过手机,穿梭到了季平舟耳朵里。 他听到,却没怎么当回事。 “小简?” 裴简还没反应过来,忙摇起车窗,过于掩饰的行为才让季平舟起疑。 他自己却还并未发觉。 “……舟,舟哥。” “你在哪儿,这么吵?” 季平舟只是随口一问,裴简本就心虚,被这么问到,嗓子眼都跟着发干,“没在哪儿啊,在外面……闲逛。” “你这么闲?” 裴简应该是他们之中最忙碌的人。 闲逛这种词,本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他这么说,也只是嘴抽了而已,想圆,已经圆不回来了。 “最近比较闲。” 季平舟没无理取闹地追问,来给他打电话,也就是说正事的而已,“嗯,你现在有空的话等会去接一下季舒她们。” “接……她们。” 他是要接她们的。 可不是在商场。 今晚他们三个都太怪异,不止是一个人,季平舟什么都不知道,但不傻,包括刚才电话接通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便不寻常了。 “小简,你们到底在哪儿?” 这次他不问你了,直接换为了你们。 也就是什么都明白了。 裴简是这样猜测的,他不太喜欢撒谎,又自我认为,这种事根本无关紧要,让季平舟来看其实是好事,不然等事后他知道了,会更生气。 “……在,世宝剧院。“ 季平舟缓了口气,却又不解,“去看话剧,还是什么演出?有什么好瞒着我的。” 裴简抓了抓头发,“不是……是方小姐。” 季平舟不蠢。 比他们大部分人都聪明,也不需要裴简把话说的太明白,听到这几个字,便瞬间心如明镜了。 他辛辛苦苦,不敢骂不敢饿,悉心呵护在掌心,最后呵护出一个小白眼狼。 风吹雨淋的接送。 让她去练琴,去排练,结果到演出这一天,她竟然瞒着他。 这份苦。 季平舟咽不下去。 - 赶过去需要半个小时,场内已经开始演出,但有好几场,而且都是以前禾筝的校友,观众也是,排在前演出的,是几位年龄已经三十的师姐师哥。 有些。 跟宋闻还是同届的。 见到她,总会拿异样的眼神看过来。 走到这里的人,没有不想翻红的。 但这里面能挑出来拔尖的,却又少之又少。 就连禾筝,也未必能有太多的希望,她重新走上这条路,无非是为了完成自己当年半途而废的事情。 前面的师姐在上台前,走到她面前时冷嘲热讽的,“什么人都来争,还让不让人过了,从前靠宋闻,现在要靠谁?” 禾筝有想到这种情况,所以有考量。 才没有通知季平舟。 她当年能走到那一步,自然是有自己的实力的,可实力之余,其他人更在乎的,是她还有什么外力。 外力的强大,让他们选择性忽略了她本身的苦练。 当年宋闻的严格是出了名了。 她也从来不敢懈怠。 如今更是。 等其他人表演完了,快要压轴才轮到他们,他们算是其中年轻的了,所以演出名次也要排到最后。 舞台灯光全息,道具组正在摆放着桌椅,布置场地。 他们跟着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禾筝的位置不算靠后,却有偏僻,算是在舞台角落,这个剧院的时间太久,灯光和音响设备都不算完善,她那个地方,刚好只能接收到一半的光芒。 肩膀一面是黑的,一面落着追光灯。 在这片忽明忽暗的褶皱中,她睁开眼,望向黑暗的观众席,隐隐觉得有一道很热烈的目光穿透空气而来。 可一切太暗的。 暗到她还来不及分辨那道目光的来源是不是季舒,琴声便响起了。 空灵,入耳很清晰。 仿佛每个音符,都有了具体的形象,漂浮在黑暗的空气中,散发着奇异的明光。 很快。 每种乐器跟着融入。 那是奇妙的声音,置身其中,很轻飘,像踩在云端,在与同伴追逐。 舞台上光芒很淡,意为不欣赏乐手,而是要专注到音乐本身上。 禾筝坐的地方的确很偏。 她穿着一条没有任何琐碎装饰的黑色长裙,肩颈曲线雪白优美,微微垂面,手握着琴弓,用这些,碰撞出令人心碎的乐曲,她明明陷在一半光明一半黑暗里,可浑身都是用不完的韧劲。 最偏僻的角落,最糟糕的表演环境,也掩盖不了她自身的光芒。 有些人根本不是丑小鸭变白天鹅。 她本身就是黑天鹅,骨子里是高贵明艳的。 季平舟是不喜欢她在这个时期忙碌在这些事上的,可乐声在耳边飘,里面有禾筝的付出和加持,亲眼看到这些,忽然觉得一切都值得。 她就是该站在那上面的人。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阻止她,就算是他也不行。 演出还没结束。 季平舟便提前离场,裴简还在场馆外等待,没等到他们一起出来,却等到了季平舟独自一人,虚晃着走来,继而坐上车。 原以为他会因为禾筝隐瞒的事而恼怒。 可浮现在他面孔上的,却是痛楚。 那种痛,深埋于骨髓,腐蚀心脏。 “……舟哥?” 不确定他这是怎么了。 裴简只能小声询问。 季平舟默不作声,却在中控台下的储物格里拿出他之前放在这里的烟,用裴简的火点着了,就猛吸起来。 这事在裴简眼里。 远没有这么严重,能让季平舟这样烦闷的时候,还事上一次禾筝跟他离婚后跟秦止在一起。 他胆战心惊,心跳都快了不少,“方小姐应该是怕你不喜欢,不是有意的,您别这样。” 季平舟只吸了几口。 便将烟扔了出去,力气很大,一点猩火坠地,奄奄一息地闪烁了几下,便轰然湮灭。 他再开口,声音里却埋着对自己的恨意。 “要不是今天,我还不知道自己耽误了她多少时间。” 如果不是当初结婚。 季家勒令禾筝结束乐团和话剧团的工作,她现在一定不会只是站在这样的小型舞台上,他的出现,掐断的是她所有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 忍了忍胸口冲撞的气。 季平舟又骂出一声,“她说的没错,我就是个混蛋。” 第563章 哭包 车厢内幽静黑暗,充斥的是季平舟懊恼的自责,对从前,对所有错误的决策,他都无比后悔。 裴简不知该怎么安慰季平舟。 在他的立场上,禾筝是没有份量的,无论如何,他都是站在季平舟那边替他说话的,“舟哥,你们结婚,她是要付出些什么的……而且,她现在也能回去了。” 这时候。 季平舟才发现,他们比他要铁石心肠多了。 “她可以不跟我结婚,是我需要她。” 眼睛刚恢复那会儿。 他的确太需要她了,看到她的时候都是甜丝丝的,那是他前二十几年都没有过的感觉。 是他一定要娶她。 不是她一定要嫁。 场馆内的表演还在继续,很浅的声音飘出来,塞满了季平舟的耳朵,是好听的音乐,可他却闷的不行。 他沉默下去,低着头,许久之后才呼出一口气。 面目冷清,声音也冷,“等会你送季舒回去。” 裴简“嗯”了声。 “那方小姐?” “我送。” - 他们坐在两台车上。 等着表演结束。 大批的观众从里面鱼贯而出,昏暗的道路很快被塞满,里面却没有季舒,也没有禾筝。 她是演出人员,是要逗留一会儿。 季舒为了等她,大概也会晚一点出来。 季平舟跟裴简都很有耐心,谁也没有去催促,都静静地坐在车里,等待她们笑着出来,一起分享着禾筝第一次表演成功的喜悦。 月亮陷在了夜晚的乌云后。 透过车窗看去,颜色更深,季平舟却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了审判席上,等待禾筝笑着出来,然后给他致命一击。 可她们出来的时候。 他又释怀了。 现在这样,他应该为她高兴不是吗? 季舒先看到了裴简的车,挽着禾筝过去坐,季平舟的车分明就停在不远处,就在同一片视野地,她们却都没有看见。 只因陷在过于愉悦的情绪里。 所以没注意。 季平舟只能打响喇叭。 突如其来的刺耳声吓的场馆最后出来的三个人为之一怔,齐刷刷看了过来,也都认出了季平舟的车。 最害怕的还是惠柔。 下意识就往她们身后缩了缩。 禾筝却好像明白了什么,她是不怕季平舟的,就算撒谎了,也可能解释,理由还有很多可以选。 “我过去吧。” 她主动站过去。 季舒却不放心,“能行吗?要不我过去解释解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就是因为不是大事,所以不用害怕。” 禾筝是这样想的。 她反倒心情愉悦,以为只要能哄哄季平舟就好了。 每次犯错,也都是这么糊弄过去的。 车门是锁着的。 禾筝弯腰敲响车窗。 听见门锁落下。 她拉开车门,回头还对她们挥了挥手。 车内空气干净,比嘈杂的场馆内要舒服的多,禾筝脸上带着淡淡的标准妆容,睫毛是翘的,唇是水红色,很提气色,眉毛也被化成了柔和的柳叶眉,很细的一条,头发没弄干净,留着一些碎发挡在脸上。 她穿着黑裙子坐在切割的光芒下时。 就是这张脸。 眼睛都是明亮的。 这妆是化妆师统一给的,可带在禾筝脸上,就是与众不同。 “你怎么来了?”她对撒谎的事情只字不提,挂着笑在肩上,那笑太纯粹了,纯粹的让季平舟舍不得泼冷水。 但他又难过。 难过到尽管极力在掩饰了,可看着禾筝的眼神还是带着伤痛。 禾筝宁愿他责怪自己。 也不要这样。 她僵了下身子,“……怎么了?” 伸出手,她想去碰季平舟的脸,才碰到,便发现了,他的皮肤是冰凉的。 凉的没有一点温度。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禾筝发觉他的异常,开始解释,“只是他们觉得我是走后台的……我不想让别人这么认为。” 每首曲子,她都用所有挤出来的时间练习的。 喝口水的时间都吝啬着。 才能练成那个样子。 如果让季平舟来,有人认出他的话,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禾筝说的太多,他也不会听。 他眨眨眼,瞳孔又恢复了平常的神色,“我也喜欢听那些,以后能告诉我吗?” 没有想象中的责怪。 也没有严词厉色。 禾筝欣慰多了,手也跟着下垂,季平舟却急忙拉住,贴在脸上,“先说,行不行?” “……不行。”她没有开玩笑。 明显的,季平舟手有僵硬下去。 禾筝在这点上,不太想退让,“我可以把琴带回去,你想听什么,让你单独听。” “我听不懂。” 这是他难过的。 好歹也是从小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可偏偏跟季舒一样,对音乐不感冒。 看他垂着眉,委屈的小模样,禾筝笑出一声,抓了抓他的脸,“听不懂又怎么了?听不懂也能听啊。” “可以吗?” “可以。” 她是确定的。 这样说了季平舟才稍有了愉悦。 有些激动地将禾筝抱进怀里,抱了很久也不肯放开,不吭声,渐渐的,禾筝甚至以为他要睡着了。正要把他推开,却感觉脖颈有了点湿润。 那是他在流眼泪。 她有些错愕。 分明都商量好了,不该这样。 拍了拍季平舟的背,她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季平舟,唇贴在他耳边,“哭什么?几岁了,你怎么成哭包了。” 他声音的确颤,还埋着哭腔。 “对不起老婆。” 他迟来的道歉让禾筝不知滋味,不高兴,也不难过,更不用惆怅地感怀些什么,“真对不起我,就先起来,压得喘不过气了。” 这么说了。 季平舟才依依不舍地坐回去。 眼睛是通红的。 禾筝叹息一声,“百年一见,快别难过了。” “在老婆面前难过,不丢人。” 他还挺有道理的。 禾筝不知该哭该笑。 “是是是,咱们快回去吧,我要饿死了。” 不,应该是他的儿子要饿死了。 季平舟坐回去开车,“这就带老婆去吃庆功宴。” “什么啊?”她皱着眉,“这算什么,没什么好庆祝的。” “要的。” 他很认真。 “以后你演出我不能去看,只能等你结束了,给你庆祝,这样也不行?” 真怕他又闹起悲伤情绪。 禾筝附和下去,“行,少爷说的话,谁敢不听?” 车开在月光洒满的路上,他笑着,“还能有谁,少奶奶。” 第564章 自以为的好 禾筝恢复演出后比排练的时候更为忙碌,不止要去一个地方,常常还要跟团去别的城市,一去便是一两天。 为了支持她。 季平舟表现出从未有过的放心。 就为了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这样一来,他倒是闲出了大把的时间,跟梁铭琛在一起时,也总不专心,总是会去想禾筝怎么样了。 让他们跟着笑——是离了老婆活不了的人。 他不反驳,也不生气。 只因的确如此。 演出第五场结束是在傍晚,禾筝不喜欢住酒店,那个味道会让她不舒服,尤其是消毒气味,闻的次数多了,她怕对孩子也不好。 所以演出结束,自己定了票,要先回燕京。 一个团里那么多人,总有跟她不对付的,这她都知道,背着琴拎着行李先走的时候,也隐隐听到了她们在背后说她又搞特殊的话。 她对流言蜚语的消化能力很强。 面无表情地离开,什么都没有解释,却也不明白,那个“又”字,是从何而来。 登机前禾筝给季平舟打了电话。 他没接。 她只能发信息让他二小时后来接。 季平舟不爱喝酒,也没人劝他的酒,他安静坐着,听着他们聊天,被问到一句了,才会答上一句,整个人气定神闲的。 梁铭琛喝到半醉,话也没了边,问他就专门问现在处于话题中心的禾问。 “这都多少次了,舟舟也不带媳妇儿来了?” 禾筝忙。 忙到连他都顾不上了,哪有空来这种地方。 季平舟自然不会这么说,他替她解释,“她最近有事。” “什么事?”梁铭琛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又看看裴简,“懂了,之前有人都看见了,她又去干抛头露面的活了?” “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 在禾筝的事上,季平舟是无条件袒护她的。 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不例外。 梁铭琛撇撇嘴,“好嘛,是音乐家,音乐家,行了吧?” “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的自由。” 在之前。 季平舟哪会管什么自由不自由的。 他想要的就得的到,他想要别人怎么做,别人就得怎么做,一切都要以他为中心。 能说出这种话。 不免让座上的人跟着一起唏嘘。 裴简却在那天就已经见识过他这一面了,所以根本不稀奇,梁铭琛却摆出一副格外夸张的表情,“我现在真想对你媳妇儿竖大拇指,能把我们有名的季少爷驯服。” 季平舟忍不住要骂他,“滚远点。” 他很久没发脾气了,也很久没骂人了,都是被禾筝带的。 每次看到她在家里练琴。 那样温婉,像一股暖流,直往他心里流淌,就让他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上次还逮到她偷吃冰淇淋。 很想一通说教。 可话到嘴边,也只是扔了东西,叮嘱了两句就作罢。 性子转换的极快,连禾筝都纳闷。 他们还在聊着,季平舟许久没看手机,手摊在桌面上,手里是一杯温水,跟其他人都不同,这样还是裴简特别照顾的,说他最近胃不好,只顾着给禾筝养身体了,把自己给忘了。 他不否认,最近是常常不舒服。 抽空去看了眼手机,才看到禾筝一个半钟头前的电话和信息。 接她的事最重要。 季平舟没打招呼便站了起来,拿起衣服就要赶过去,还是梁铭琛叫了他一声,“舟舟,哪儿去?” 他走得急,头也没回。 “接人。” 接的是谁,不用多说也知道了。 见他那样,是拦不下来了,梁铭琛往椅子里倒去,借着醉意,蔫蔫说了声,“哎,还有事说呢。” 季平舟是走了。 可还有裴简留在这里。 他们俩几乎是一体的了,裴简负责替他挡掉一切不想做的事。 梁铭琛这才看向他。 忽然想到,有事,跟他说也行。 酒局过了一个钟头才散,一行人走出去时外面下着雨,淅淅沥沥的,很细碎,铺湿了地面,在夜里,又显得凉。 他们往车里去,裴简冷不丁地说了句:“也不知道舟哥拿伞了没。” 听着他的话。 梁铭琛没怎么犹豫了,拽着他就往自己车上去。 裴简的车还在后面,还没开过来,他肩膀上落了点湿意,没去想梁铭琛要做什么,还很单纯地说:“不用送我,我开车来的。” “谁要送你了?”梁铭琛以前性子好,现在要结婚了,倒是转了性,变得急躁不少,“我有事跟你说。” 车虽然没开。 司机还坐在前面,是老人了,他也不放心,找了个理由让他出去。 车内熄了灯。 全暗下来,让他们连彼此的脸都看不到。 梁铭琛身上有酒味,还有烦躁,“我本来要跟舟舟说的,他心里只有老婆了,什么都听不进去。”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我还没说呢。” 裴简好似也不想知道。 但季平舟能逃避,他不能。 “都好好的,有什么可说的。” 梁铭琛都想骂他天真,“那是你们自以为的好,少自欺欺人了。” “没有的事。” “反正你去提醒他,小心小人。” “哪有小人?” “多的是。” 为什么挑中裴简,不止因为他是季平舟的发小,还是妹夫,更因为他还跟那个小人有关系。 虽然没有光,也看不到对方的眼睛,但裴简却好像能感觉到梁铭琛的审视,“你认识他,你最好去劝劝他,别想再干什么,他跟楚家的人结婚了,你不会不知道。” “劝不动。” 秦止那个人。 为了报仇,为了报复季平舟,已经魔怔了。 怎么可能是他的三言两语能劝回来的。 “怎么劝不动?”梁铭琛不太知道他的苦衷,这话说出来才觉得不妥,“行,那你传话给舟舟,我就不去说了,免得他说我多管闲事。” 裴简也不傻,“你让我往枪口上撞,自己撇的干净。” 谁都知道季平舟现在正是高兴的时候。 没人想去做这个恶人。 “谁让秦止跟你认识。”梁铭琛又推脱,“你最合适。” 裴简是个脾气和秉性都好的。 可就是在这件事上,一点不能退让,“别把我跟他扯在一起,我们根本就不一样。” 秦止想方设法的要分开季平舟跟禾筝。 不惜跟别人结婚来借助势力也要替自己死去的父母报仇。 裴简不同。 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做什么,只想安稳地跟季舒在一起,这怎么能算一样。 可在别人眼中,他背着脏事,就不可能真正移除对他的偏见。 第565章 他们没有养我 梁铭琛虽然没有恶意。 但说的话却直戳人心,总之是将裴简给刺到了,他孤注一掷,约了秦止出来一趟。 坐在车里等他的时候。 裴简满脑子想的还是那晚的雨,在雨中的车内,梁铭琛问他,这么不愿意揭穿秦止,是不是有其他心思。 话很含蓄。 也很小心。 可背后,却有试探的意味。 试探他是不是真的衷心,试探他有没有想像秦止那样,替自己的父母讨个公道。 他行得端坐得直,可不代表别人也这样看。 这么一来,如果不来找秦止,倒成了他真的有二心了,所以这一趟,他也是赶鸭子上架,被逼着过来的。 秦止还没怎么样,就已经摆起了架子。 足足迟到了一个钟头,裴简倒是不着急,只是再晚一些,要去接季舒。 这样,也能少跟秦止说点话了。 秦止倒是随意的很,像是跟裴简真的很熟,坐上车,还特意看他一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也会约我见面。” “没人想跟你见面。”裴简对其他人,远不如在季家那般收敛,他在别人眼里,也是有光芒的。 说完。 他也看了秦止一眼。 攀上一棵大树后,人还是不同了,从谈吐到举止,再到衣着,都上了一个层次。 虽说楚家不算什么。 但好歹楚灵跟季舒还是朋友,自然也不会太差,秦止跟着水涨船高,也是正常的。 这点。 在裴简的意料之中。 “我叫你来,就是告诉你,以后你怎么样都无所谓,就是别再起那些没有用的心思。” “没有用?”秦止笑出声来,“季平舟让你来威胁我的?如果没有用,你也不会来了吧?” 他还是聪明的。 不然也不可能到现在,还能安然地找到一棵可以依附的大树。 “你以为你那点小伎俩真能怎么样?” 裴简心脏在衰老,尤其是面对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来说,再往严重了说,秦止是撞过南墙的人可还是如此,他至死,大概都在报仇这件事上徘徊着。 面对裴简,秦止总会莫名地同情他,“就算不能怎么样,能让他痛苦一天是一天,不然我家人的命,死的也太冤枉了,你呢?甘心为仇家做事,娶仇人的女儿,现在是快活,等死了,去了地底下,见到生养自己的父母,还能安心?” 这番话他倒是说的义愤填膺。 可裴简很轻松就能解释,“他们没有养我,养我的是季家。” “被仇家养着,你还很光荣。” 他脾气这么好的人也要被惹火了,“我不想跟你多说,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你既然娶了楚灵,起码为了她,要负责。” “负责我不会。” 秦止心中只有仇恨,也许在少年时段曾经短暂的付出过感情,可那个人,现在站在季平舟身边,这让他的怨恨升级,不可磨灭,“我娶她,就是为了用她家里那点势力做事。” “那以后如果你出了事,让她怎么办?” “与我无关了。” 他的冷血已经不是人为能挽救的。 裴简终于也无能为力,临走时,秦止还是给了告诫,却又好像是对自己的告诫,“裴简,你总有一天会知道,我这么做,是对的,起码站在我自己的立场上,是对的。” 这是他活着为之奋斗的目标。 没有人能对此指手划脚。 裴简只能苦笑着,“你觉得对的事,就是看别人痛苦,你扭曲了,我没办法跟扭曲的人对话了,再见。” 这个再见,他是想说再也不见。 可显然,短时间内不可能做到了。 - 接到季舒时已经很晚,比原先预定的时间晚了十几分钟,她倒是没有什么怨气,还是一副开朗乐观的样子。 看到她。 裴简便愉快了一些。 那份因为秦止而带来的烦闷也烟消云散了。 季舒一上车便揉着眉头,尽量不让自己在裴简面前显露出不好的那面,但又因为跟他亲近,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分享点滴。 “现在的学生越来越难带的,上课竟然偷吃东西,都是研究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带小学生。” 裴简没向着她,还很善良地替别人解释。 “……可能太饿了。” “饿也要等下课啊,这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她婚假结束后就得回学校代课,上一次课生一次气,几次下来,都快成了受气包。 每天唉声叹气,“早知道我就听姑姑的,也去实验室了,省的受这群人的气,还是嫂嫂好。” “哪里好?” “就是好啊。” 这才多久的工夫,连季舒都听惠柔说了不少,“这才刚复出,曲子都涨了十倍价格了,我看我哥现在就是个吃软饭的。” “才不是。”裴简是站在季平舟那边的。 每次聊天,都在想方设法地抬他的位置。 季舒恰恰相反,“什么不是,我看就是,他本来就像个小白脸,现在更像。” “你不能这么说,方小姐也就是刚开始,还差舟哥差得远。” “呸,你少替他说话。” 他们一路吵着到了季平舟的新家。 没来过这里几次。 每次过来,还要用导航才能找到。 房子隔音好,最适合给禾筝练琴,他们是约好今天要来吃饭的,可敲响了门,季平舟来开门时,就觉察到了不对。 是气氛和神态都不对。 家里也冷冷清清的,什么都没准备。 这也就算了,连地上也是狼藉一片,还有个砸碎的花瓶,茶杯也碎了,泡软的茶叶混合在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间。 事发不久。 季平舟的火还没消。 走近他身边了,能被灼伤。 这里的场景弄得他们不敢走进去,季舒要大胆一些,硬着头皮进去,主动问了句:“这是怎么了,家里进贼了?” 季平舟似有若无地冷笑着。 “我倒希望是进贼了。” 进贼顶多就是损失点财务,可眼下呢,他损失的可不是用金钱能估算的。 季舒左右瞄了两眼,主动猜测,“不是进贼……那就是吵架了?” 季平舟在眼前。 却不见禾筝。 “嫂嫂呢?” “楼上。” 他说得冷淡,也有愁意。 季舒蹙起了眉,掐起腰的样子,像个调解人员,“那你怎么还在这儿,不上去找她?” “凭什么要我去?” 这是嘴硬的话。 还轮不到季平舟嘴硬多久,禾筝便提着行李箱从楼上下来,眼睫一直垂着,当作什么也没看见,那架势,是要走。 怀孕以来也吵过,但从没发展到这个地步。 季舒放弃了季平舟,追着禾筝过去,还嬉皮笑脸地问:“嫂嫂,你去哪儿?” 她不说话,哑巴了也听不到了。 让季舒在一旁,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咽咽嗓子,又说:“是不是我哥欺负你了,我让他给你道歉。” 季平舟的脸上已经写满伤情。 不用季舒问,他也是要说话的,“你上哪儿去?” “回我自己那儿。”禾筝头也没回,拿上了玄关挂着的外衣就走。 裴简站在那儿,也堵不住她。 人走的没影了。 季平舟也没追出去。 倒是季舒,先沉不住气,循着禾筝离开的方向,跑了出去。 第566章 眼里只有他 禾筝自己是有车的。 只是不常开,为了和季平舟多独处一会儿,去哪儿都让他送,让他接。 她绞尽脑汁的在中和他们的关系。 他却还是不满足。 走到了地下车库,禾筝在一排排车辆中寻觅着自己的车,还没能找到,季舒便跟了过来。 她冲过去堵住禾筝的路,顺手拽住了她的行李箱,“嫂嫂,你去哪儿?” “回家。” 对季舒。 禾筝还是维持着该有的礼貌的。 季舒却摇着头,“不行,你家不就在这边吗?还去哪里,你不能走。” “是季平舟让我走的。” 不然现在这个样子,她也不可能因为吵了两句,一气之下就走,吵起来的时候,最没有分寸的就是季平舟,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就算伤了人心,也很难快速的有这个觉悟。 季舒显然没想到是这么回事,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有没有说,你回去问他。” 禾筝将行李箱抢出来。 没有多说什么话,越过了季舒,朝着更远处走去,是真的被气着了,不然不可能也不给她好脸色。 她这么说了。 季舒也没有脸再追上去。 怒不可遏地回去找季平舟算账,裴简在帮他一地残骸,他人也没有追过去的打算,清理那些东西时,人却有些恍惚,恍惚地回想,究竟是怎么吵起来的。 或许连他自己都忘了。 季舒冲过去将裴简拽起来,愤愤难平,“让他自己弄,现在好了,把老婆孩子都气走了,看你怎么办!” 裴简还想伸出援手。 可奈何他不敢惹季舒不开心。 只能跟着她离开。 季平舟一个人被留在房间里,慢腾腾地将这里打扫干净,水渍也擦掉了,都收拾干净,才能把人接回来。 - 禾筝没地方去。 嘴上说的“家”也就是贞悦府。 她不可能回魏家,更不可能回方家,跟季平舟吵架了,也就只能来这里安静一段时间。 她这阵子的确忙。 忙到没有时间跟他孕检缺了两次,但也没有他说的那样严重,她还没道歉,他就说了那样的话,让她也没办法再服软了。 只能搬出来。 各自冷静一阵。 明早还有跟团的航班,禾筝尽量让自己忘了晚上的事,早早入睡。 季平舟到的有些晚。 没有上楼。 给禾筝打了电话,可她早就开了静音,带上眼罩耳塞才能睡着,连震动都听不到。 恢复活动后。 她也不再需要在季平舟身边才能入睡。 在酒店那么多次,早就习惯过来了。 倒是季平舟。 感觉不到禾筝的依赖后,便完全慌了,才会一气之下说了那样的话,让她离家出走。 打了几十个电话。 禾筝一次也没接。 他又措辞,发了一长串的道歉信息过去,也没有回应,心知肚明这次她是不会轻易原谅了。 前一天就是因为禾筝第二天一早要去机场才吵架。 季平舟没忘记这一茬,所以在车里等到了早上。 天蒙蒙亮,透着灰蒙蒙的雾,在雾霾天,他叮嘱过她好多次记得戴口罩,可看到禾筝带着行李箱出来了,脸颊光洁,暴露在浑浊的空气中时,他不受控制的火又蹿升了起来。 季平舟走到面前时禾筝还没有反应,在青灰色的天气里看清楚了他的脸,她又皱起眉头,什么也不说,侧过身就要走。 “又上哪儿去?” 他喊着,又扯住禾筝。 禾筝只瞥过去一眼,随后生着闷气,“打车去机场。” “我送你。” 被拖拽了两步。 禾筝又定定地站在原地,极为不爽地看着季平舟,又旧事重提,“不是不让我去吗?我可不坐你的车,万一没把我送到怎么办?” “说了送就送。” 他们都不是不给对方台阶下的人。 昨天那样,也是因为季平舟口误说了句:“要去就别回来了。” 他说完,也后悔了。 可禾筝没给他后悔的机会。 砸了水杯就往楼上冲,要不说她跟方陆北是兄妹,连生气的方式都一样,就是砸东西,无穷无尽的砸。 季平舟也不生气,让她能发泄也好。 跟着上了车,禾筝没给好脸色,直接将脚踩在了座椅上,季平舟看了眼,却没说什么。 他以前不让她这样坐,还能说两句。 现在吵了架,说了无疑就是火上浇油。 “不是让我去了就别回来了吗?” 季平舟没服软,依然有理有据,“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忘了还怀着孕,医生催了多少次了,你也讲讲道理好不好?” “我就是不讲道理。” 的确没道理。 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是理直气壮的。 季平舟太无奈,直接被气笑,“非要我求求你才行?” “等我下次回来不行吗?” “杨医生也不是天天值班,值班为了等你这个大忙人?” 孕期加上外界的影响。 让禾筝的脾气大了不少,暗自嘟囔着:“不值班干什么?” “方禾筝!” 季平舟压抑住了声音,起码没让自己吼她,趁着红灯,转脸看了一眼,“把脚放下来。” “不放。” “你这样坐着对孩子不好。” 说白了还是为了孩子。 他不心疼她孕期的种种反应,只关心孩子,也不关心她在外面住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没问过几次。 孩子还没降生,禾筝就吃了他的醋。 猛地将腿打直了放下来,瞪红了眼睛去看季平舟,“孩子孩子,你眼里就只有他,没有我了。” “哪儿没你了?” “就是没有。” 一吵架,她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善于用这一招激起别人的怜悯,而后对她低头。 这次季平舟不中这个邪了,“少来这招,你不喜欢他,还给自己找理由。” “我哪儿不喜欢了?”禾筝颤着声音,“不喜欢我带着他东奔西跑,好玩呢。” “那就别带。” 他本意是让她别东奔西跑。 可显然女人的理解力跟他是不同的,在禾筝听来,就成了别要这个孩子。 她耳朵是木然的,看着季平舟,是失望至极的表情,“好,反正我也不想要,去做掉吧。”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 季平舟嗓子震颤着,眼底是错愕,“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不要了!” “这是你自己说的。” “我说的。” 不由她反驳,更没有解释,也不挽回,季平舟忽然调转车头,走上了去医院的方向。 第567章 我怎么不敢? 怀孕以来。 他们对这个还没降生,看不到雏形,连性别都不明的孩子格外疼爱,悉心呵护着,因着跟禾筝牵在一起,所以她最敏感的时候会认为季平舟对她的这份爱和好,是有一半分给孩子的。 现在坐在手术室外,忽然又觉得不是了。 孩子分明是她最想要的。 是后悔了。 不该跟他怄气。 可坐在这儿了,却没勇气低头。 他们谁也不说话。 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季平舟的气还没消,坐下来开始,就没出过一声气,禾筝则低着头,用右脚去踩左脚。 她心里默数着,数到两百,就跟他道歉。 可还没到两百下。 医生就来叫她去手术了。 太快了。 他们还没反悔。 禾筝定定坐着,不肯起来,一脸单纯地问:“这么快?” “你们都等了两个小时了还快?” 她低下头,还是没动。 喃喃自语道:“两个小时……两个小时。” 念着念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更重要的事。 她猛地站起身,撕破了嗓音,冲着季平舟大喊,“两个小时,我的航班!” 分明是要去机场的。 她今天还有演出,却因为跟季平舟拌了两句嘴而完全将正事抛诸脑后。 医生在旁催着人,“到底还做不做啊?” “不做了。”禾筝适时的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拿上包就往楼下跑,火急火燎的,可再着急,也不可能赶上航班了。 季平舟是什么时候追上来的她不知道。 走得太着急,下楼梯的时候被转角过来的人撞上,险些将禾筝撞倒,好在季平舟在身后扶着,还阴沉沉地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道了歉,禾筝却听不到了。 她已经火烧眉毛,哪里还能去管这些。 季平舟无论如何好像都是沉着冷静地,“现在去也赶不上了,不如先告诉他们一声,免得他们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你还说风凉话。” 这风凉话却又在理。 禾筝拿出手机去打电话,那边却都显示关机了,看来是已经登了机。 “现在怎么办,都怪你。” “怪我吗?”仔细看,就能发现季平舟脸上浮着得逞的笑,“是你吵着要来打胎。” “那你就让我来?!” 提起这个。 她的气性又上来了,直接甩开季平舟的手,“要是我没想起来,你就让我进去了,你是不是人?” “我知道你不敢进去。” “我敢,我怎么不敢。” 季平舟知道适可而止,不跟她闹了,“还要去吗?我送你过去,还是去机场?” 他不愿意让她去,也就是说的气话。 真到这个时候了,还是无条件的愿意付出。 “去机场。” 让季平舟送。 恐怕路上又要吵架。 尽管如此说了,季平舟还是陪着她去了机场,在机场陪她转机。 这么一来。 迟了太久,缺失了彩排的时间。 禾筝又多了个被人诟病的理由,这些,她都没有告诉过季平舟,在外承受的压力不小,却是她自己选的,所以没有必要告诉其他人。 今晚上台前她的位置有所调整。 从边角往前抬了抬,这也不只是位置的变化,还有身份。 临上台前有听到其他人议论了几句。 可这些流言蜚语的攻击,早就对她不起作用了。 还是从前的状态,在演出上,禾筝拿出的是百分之百的态度,所以这么多次了,从来没有在大型演出上失误过,这次也是。 季平舟知道。 她一直都是值得被光环和掌声围绕的。 这一场他有观看,跟禾筝也是同一趟航班,只是没让她发现。 坐的角落也偏僻。 好在她的位置居中了,坐在哪里,都能看得见了。 现在她坐在中间,他却坐在了偏僻而黑暗的角落。 这是季平舟从前,没有想过的事。 真正发生了。 又为禾筝高兴。 无论努力多少次。 他还是听不懂这些高雅的乐曲,坐在观众席,也只是为了看禾筝的笑脸。 等演出结束了。 他还是会像没有来过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是离开时,却恰巧被同样来听演出的另一人看到。 - 禾筝换下长裙没多久。 便有人来通知她,外面有人找她。 一室的人都有点乍然,却又不奇怪,她们最擅长用极端的恶意揣测别人,尤其是女人对女人的恶意,是要多出许多的。 禾筝见怪不怪了。 只是她现在的状况,实在不用像以前初入音乐学院那样,为了一个露面的机会,不择手段。 那是十几岁的事了。 她第一场演出完,虽然位置还是很角落,可出色的容貌仍然是不俗的,会被注意到也早在所有人的预料中。 对方听说是个知名评委。 点名要见她。 那时她涉世未深,并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交易,大多是从酒店开始。 她单纯的以为自己得到了赏识而去赴约。 走到了刚坐下,就被赶过来的宋闻拽了起来,他那样温和的人,却当众和那人打了起来。 救她逃离虎口后,又狠狠训斥了她一顿。 她学会的许多人生道理都是宋闻教会的。 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更像依赖和感恩,他们之间,爱不爱,其实早就不重要了。 几年后又让她遇见了这样的状况。 有了经验,加之背后的靠山太多,早就不需要担惊受怕了。 她淡然地拿着卸妆巾敷在一只眼睛上,另一面,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颊好似没有变化,可眼睛里的东西,还是有些不同了。 “你觉得我会见吗?” 来通知的人窘迫至极,他知道禾筝是什么人,这里没人敢惹,除了背后说两句过过嘴瘾,不敢当着她的面念叨什么。 那人斟酌了一番,忽然低下头,靠近她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她脸色白了白。 也没有太大的起伏,“等会儿。” 不管是谁,她总得把妆卸掉。 等卸干净了,她才跟着过去,那是这儿的一间茶室,一般不会有什么人来。 提前打过了招呼。 她也知道会见到秦止,可看着他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沏茶,见到她,还亲切地叫着:“禾筝。” 那样的笑脸。 却让禾筝反胃。 第568章 还会常见面 秦止很自然地忽略她眼睛里的厌恶。 脂粉不会给禾筝添色太多,一样,没了那些装饰,她也还是美人,却是个锋利的美人。 “坐。” 秦止的语气太自然。 自然的像是从没有跟她发生过那些不愉快。 这么站着,禾筝冷不丁想起了在燕京附近的度假村遇到秦止的那个晚上,为了他,她还欺骗了季平舟, 那时候还以为找到了亲人。 可事实是,他的出现,只会让她更崩溃。 “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秦止显得很颓丧,尤其是对禾筝的话,这次他没有遮掩,也没有吓唬她,夸奖的时候,也也像是真心实意的。 “我刚才看了你的表演,特别好,宋闻说的对,你就是该站在那上面的人。” 禾筝眼底是尖锐的冷笑,“说完了?” “我是真心的。” “别真心不真心了,你听得懂好坏吗?” 她一针见血。 直接指出了秦止的矛盾处。 以前他就听不懂他们的琴声,现在却装作一副很有鉴赏品味的样子,让她觉得可笑,“无论你怎么努力,跟宋闻就是不一样,他就算死了,骨头都比你金贵。” 她真的是恨透了。 演出被秦止看到,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亵渎。 所以无法忍受。 而秦止呢。 早就不畏惧羞辱了。 “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只是想来夸你。” 禾筝对人是没什么恶意的,就算是乐团里那群爱嚼舌根的人,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这是她们的秉性,也是人性。 可对秦止,她的失望太多。 “不需要这种夸奖,你只需要说,你来干什么?” “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去给宋闻扫墓。” 又是这种站不住脚的问题。 禾筝脸上写着无奈,要不是怕他闹到后台,影响到她以后的演出,她根本就不会来见面,“我再也不会去给他扫墓,就这样。” “为什么?” “你想去没人拦着你。” “你就这么狠心?” 这里面太暗,让禾筝干净的面孔变得几分意味不明之色,“狠心吗?是你太执念了,现在宋闻都该转世投胎了,你还得咬着他不放,他可怜,你更可怜。” 秦止不笑,也不发出像以前那样阴沉的脸色。 而是平静地看着她,“没关系,那我自己去。” “去吧。” 事说完了。 禾筝转身就要走。 秦止又叫住她,“季平舟也来看你演出,你们关系真有这么好?” 进来到现在。 只有这句话触动了禾筝。 她转过身,眼睛里却是迷茫。“季平舟?” “我刚才看见他了。” “在哪儿?” 秦止蹙起了眉,在禾筝的言语里听出了困惑,“你不知道?” 没时间跟他啰嗦了。 禾筝哪里知道季平舟来过。 恨不得立刻赶到他身边,秦止却总有话牵绊着她,“禾筝,我们应该没什么仇吧?” “没有。” 他除了吓唬过她,从而刺激她的情绪外,也就没什么了。 可单凭这些,禾筝还没有办法判他的罪。 “没有就好。”秦止缓过一口气,“以后在燕京,我们还会常见面的。” 还是说到这了。 禾筝笑着,却是讽刺的,“可惜,我不想跟你见面。” - 离开了场馆。 夜里是有凉意的,涌动的空气像一池冷水,浸泡着禾筝的皮肤,她一边给季平舟打电话,一边在离开的路上跑着,裙身跟着步伐和风晃动。 电话一直没人接。 急得又拨出几通,又因为她跑得太快,踩坏了高跟鞋,路途变得艰难不少,可还没走几步,手机终于接通。 在电话里,禾筝因为着急快要哭出来,“季平舟,你在哪儿?” 她单刀直入地问。 季平舟还在想办法撒谎,“我在外面买东西。” “回来。” “什么?” “我说回来。” 很少听到她这样的语气,季平舟却还要强撑着,“你不是在演出吗?要回也是你回来啊。” “别装傻。”禾筝孤零零地站在路边,风声在话筒里很剧烈,在撕扯,嚎叫,仿佛是她的心声,“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你。” “你不是结束了吗?” 结束了。 就该回酒店好好休息一晚才对。 怎么能站在路边吹风。 季平舟问不出什么了,直接让司机调转了车头折返回去,“你先回去,不要在路边吹冷风。” “你不来,我就一直吹。” “再等等。” 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去。 却还是嫌慢。 嫌没有早一分钟见到禾筝。 那条路太危险,没有人,充斥着无尽的黑暗,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那里,穿着黑白相间的衣服,裙子只能盖住膝盖,还打着赤脚。 车灯晃过去的一瞬间,禾筝才恍然苏醒。 循着光看去,季平舟已经从车上走了下来,手里拿着衣服,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走了过来,在她面前半蹲下,衣服也盖在了背上,用来抵挡风寒。 看到了禾筝赤着的脚,他说不出口的气,也有说不出来的怒,“坐在这儿干什么?” “等你。”禾筝的鼻音很重了,伸手握住季平舟的手,拿着放到了自己脸上,“你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有难过和失落。 季平舟也有苦衷,他在某些事上是嘴硬,是爱逞强,也自我。 可在禾筝的事上,从来不敢马虎。 她上次说不让他来看演出的事,他还记得,所以每次,都是偷偷看。 “你忘了,你不让我去的。” 禾筝吻着他冰凉的手指,“可你既然去了,就该告诉我。” “你不会怪我?” 责怪倒是其次的。 他最害怕的还是禾筝让他以后都不要再去,再用什么威胁,他就真的只能从了她。 禾筝却没这么想过,“我不让你去,是怕你觉得无聊,也是怕被太多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太多理由了。 根本解释不清楚。 可他真的去了,她又觉得那些琐事,都没那么重要了。 “算了。”她叹叹气,“你买票去的?多少钱?” 季平舟用手指比出一个数字。 让禾筝惊愕,“这么多?他们怎么不去抢?” 提起买票,他更是头疼,也觉得丢面儿,为了禾筝的演出都能去,他便直接在认识的人那里买了年费,只要有她的演出,都会给季平舟留票。 可谁能想到,她根本就是他妻子。 禾筝摸着他的手,终于知道心疼了,“以后别买了,我有家属票,都给你,还是中间的位置。” 第569章 把院长介绍给他 有季平舟在,禾筝不需要和别人一起回酒店,只跟老师通报了一声,便跟着季平舟走了。 她自由散漫惯了。 连季平舟都无法约束。 更别说其他人。 可这又算不上是个好习惯,不知不觉中,已经被人记上了好几笔,准备一起清算。 回去的路上,禾筝早就将那些事抛诸脑后,掰着季平舟的手指算登台为止一共演出了几场。 这些以后都能成为她履历上漂亮的一笔。 令她真正高兴的事,也就这一件了。 季平舟不愿打击她的积极性,任由她掰着手指头,一个个算,却怎么也算不明白,抓着头发,几近崩溃的时候,更是娇憨。 “吃东西了吗?” 从早上吵架开始,再到转机,到了这又直接登台,她哪有时间吃。 不过因为大好的心情,也不觉得饿了。 倒是想到了别的,禾筝压低声儿,轻轻说:“你猜我怎么知道你过来的?” “怎么?” 对于秦止的事。 禾筝这次没选择隐瞒,“我看见秦止了,他告诉我的。” 在这事上。 他还算是坏心办好事了。 本意是想挑拨离间,没想到禾筝早就转了性子,再也不会别扭地跟季平舟相处,而是会毫不吝啬地跟他吵架,吵完,又会很快和好。 早就不是以前那样。 两个人都是闷葫芦,什么事都闷着不说。 季平舟对秦止的厌烦是到达了一定程度的,他常常能在一些叔叔伯伯的生日宴上看到他,或者是哪个朋友家小孩的百岁宴。 都在燕京,这个圈子也不大。 碰面是必须的。 但也不会主动挑衅对方。 可他却好像从没有放弃过报仇。 这样时不时冒出头一下,的确够膈应人。 看到季平舟冷下的面色,禾筝伸手揉开他皱着的眉头,“你别害怕,我都不怕他了,就是特别烦,每次见面,都要让我去给宋闻扫墓,看他病的不轻。” 当着司机的面。 禾筝也能面不改色地吐槽秦止的行径,“他真的该去看看脑子了,我都想把我的心理医生介绍给他了。” 这样说。 她还嫌不够解气。 “不,应该是把他介绍给院长治疗!” “行了。”季平舟都没话骂秦止了,都被禾筝给说了,看得出,她的确是不怕他了。 只是打心眼里的排斥。 “他为什么让你去扫墓?” 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禾筝来了。 前几年。 都是她在料理宋闻的事。 宋闻刚去世那会儿,去给他打理的都是生前的粉丝,有些甚至在他活着时说过非他不嫁的言论,可人一旦隐退,便激怒了那些人。 那段时间,他遭遇的谩骂也不少。 后来被爆出在绝症治疗中自杀。 所有人又对他的离世又表现出痛哭流涕,痛不欲生的悲哀。 现实的讽刺。 是他生前看到的最后一道篇章。 前一年的确有人常去看他,可后来越来越少,直到这个名字,随着他的死亡销声匿迹。 禾筝知道自己这么做太绝情,可她就是不想让秦止太痛快,“我知道,他是想道德绑架我,我偏不如他的愿。” “你还能知道这个呢?” “我怎么不知道?” 季平舟那瞧不起人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了,禾筝可不服气,“我早就知道,不想跟他计较而已。” “行行行。” 这时候他再敷衍一句。 让禾筝的解释欲更盛,抓着他,说什么也要说清楚以前的行径。 尤其是那几次。 相信秦止,不相信他的事。 季平舟却只是敷衍地点头,将她惹火,说得也更多了。 惹的司机也在前面憋笑。 禾筝常常被他戏耍,耍完了,只能一个人在旁边生闷气,季平舟总是理智的多。 他没有连夜回去。 而是在临城找了个酒店休息。 规模一般。 但对禾筝来说,已经足够了,她出来演出,居住的环境总是很差劲,季平舟已经将最好的都给她了。 可每次跟他一起住酒店。 禾筝总会旧事重提,窝在他的怀里,讪讪问:“你以前跟别的女人来酒店,也这样抱着她吗?” 季平舟没睁眼,“我是抱着个醋坛子了?” “是不是?” “不是。”他哼笑,“姑奶奶,你不惹我生气,我能出来住?” “出来住,需要找女伴的?” 他又蹭了蹭下巴,“嗯,气死你。” 那时候,只要能气到她,他就能痛快点,用这种伤害的方式,积累了多少伤痛,他们都已经数不清了。 禾筝也是个普通的女人。 没事就爱翻旧账。 人都快睡着了,思绪已经混乱,却突然想起她提离婚的那个晚上,在那间屋子,等了季平舟许久,在那个过程中,她想过再忍忍,想过他不是个狠心的人。 可看到他领口的那抹眼影痕迹,很轻,却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抹痛。 禾筝忽然惊醒。 晃着季平舟的衣领就问,“季平舟,那天你领口的眼影是谁的?” “哪天?”他都已经入睡了。 根本没听懂禾筝的话。 她却很坚持,好像今天不问清楚,就决不罢休似的,“就是我跟你离婚那晚。” 这个敏感的字眼终于将季平舟唤醒。 他睁开眼,睫毛遮挡了一半视线,看着禾筝着急的模样,便跟着她一起着急了,“那天我在做手术,没见过女人,你看错了。” “才没有。”她记得很清楚。 替他解领带的时候。 那条眼影清晰的擦在他雪白的衣领上。 像是皑皑白雪里的一道血痕,划在他的身上,流血的却是禾筝。 季平舟答不上来。 他那天的确没见过其他女人。 甚至没去过酒局。 禾筝孕期里的敏感反应上来,不听到答案就要掉眼泪,一颗颗往下滚,也就不到一分钟的事,滴到季平舟眼皮上,一股子的温热。 她又来这招了。 季平舟将她拉下去,按在怀里,听着她小声啜泣,一边道歉一边回想,“别哭姑奶奶,让我想想,别哭别哭。” 揉着她的头发,还要去吻她。 这样才把她的情绪稳下来。 “是不是别的?”季平舟试探着问,“你看错了?” 她还有哭腔,“没有。”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季平舟哄着,用一堆甜言蜜语将禾筝哄睡着,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这就忘记了刚才问的事。 眼泪还在黏着头发丝。 睫毛也湿哒哒的。 一副梨花带雨的。 她倒是安稳睡着了,弄得季平舟彻夜难眠,不得不回想那天究竟是蹭到了谁的眼影。 第570章 新搭的戏班子 因为提前离开。 这次没有再纵容禾筝,她被记了过,停止了两次活动,看到通知时,她甚至能想象到那群跟她不对付的人得意的模样。 不过也怪不了别人。 是她自己的原因。 季平舟晚上还要参加别人的结婚纪念日,这些五花八门的节日被他们这些人完全过出了与其他人不一样的玩法。 他都穿戴整齐。 下楼时正在挑腕表,拿着两款给禾筝选。 “哪个好?” 在这些事上,他是有些依赖她的。 禾筝正在和老师道歉,她上次完全忘记了演出结束后还有合影环节,走得太早,导致人没齐全,活动也没办好。 的确该有处罚。 她接受。 但也该道歉。 季平舟在一旁问,她也没看过去一眼,敷衍着说:“第一条。” “你看了吗?” “第一条。” 她又重复。 让季平舟无可奈何,在一旁叹了口气,便将另一块腕表放到了她脑袋上压着,她却毫无知觉,道过了歉,才缓出一口气,半个身子倒进沙发里,腕表也随之从头上掉了下去,砸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禾筝被惊到。 又坐起来。 看到了地上,是季平舟的腕表。 好像还被摔坏了。 “……你的表怎么在这儿?” 季平舟倒是不在意,“你摔坏了,没关系,赔我一块就行。” “谁摔了?” 这跟讹人有什么区别? 他不计较了,禾筝也不问,“你上哪儿去?” 这个时间。 他不该搬出这身行头来。 季平舟看了看时间,“你不知道?去小白那儿,他今天结婚纪念日。” “人家结婚纪念日,你去干什么?” 她难得被取消活动。 他却又要出去。 “去坐坐,”这是半个月前就定下的活动,季平舟看到她蔫蔫的样子,就能猜出发生了什么:“怎么了?挨批评了?” “还不是你?” 要不是那天他过来。 她压根不会缺席。 对禾筝这种行为季平舟已经见怪不怪了,她不高兴的时候,总得找个办法发泄一番,最好是怪别人,这样才能让自己好过点。 他皮笑肉不笑的,“是,怪我,你高兴就行,批评就批评,你天天挨批,不奇怪了。” 禾筝捡起表往他身上砸。 “你才天天挨批。” 她虽然优秀,可态度却太过散漫,因此没少被老师骂。 有时连季平舟都能在手机里听到她们打电话时说的那些话,禾筝那时候是最乖的,乖乖听着,可听完就忘,也是她的习惯。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时间还早。 能等禾筝一会儿。 何况他迟到一会也没关系。 禾筝摇摇头,“我才不喜欢跟你那群狐朋狗友见面。” “我们都是正经人。” “哪儿正经了?” 她非要这么说,季平舟也不客气了,“我这是狐朋狗友,你那个是什么,一个季舒,天天叽叽喳喳,一个乔儿,隔三差五就出车祸,还有……还有个惠柔,跟她说两句话就要被吓哭,你们这是新搭的戏班子?” 不管多少年过去。 禾筝都会被季平舟这张嘴气的牙痒痒。 她甚至已经想到几十年后,她推着轮椅,季平舟坐在上面,像个大爷似的教训她推得慢。 气得她无数次想要谋杀他。 每次忍住之后,又会庆幸自己没有在那个年纪还犯刑事案件。 莫名的,季平舟在禾筝眼中看到了杀意。 他退后几步,“我不说了,我先走了。” “等等。”禾筝拽住他的衣角,“不是要带上我吗?走吧。” 对方原本就是朋友。 不需要太隆重,禾筝也只化了个妆,便跟着季平舟上了车,看着她高跟鞋下踩着的那条纤细跟子,季平舟就觉得不稳,“平底鞋也可以穿。” “那怎么行,太给你丢脸了。” 季平舟才不信她这鬼话,“得了吧,你是生怕没给我丢人才对。” 她以前就爱这样报复他。 不动声色的。 他什么都知道,只是很少戳穿。 禾筝脚上是双黑色高跟鞋,颜色纯正,让皮肤看起来更加雪白,裙身也是同色系,缀着点银边。 她穿什么,其实根本不重要。 季平舟也只是带她出来散散心。 地点是露天的,也可以在室内休息,外面太乱,季平舟将她安排在室内的角落。 他自己要去打个招呼。 却被禾筝拽住,“不带上我吗?” “不用。”这些礼仪,季平舟向来只对自己有要求,对禾筝,是很随意的,“他们知道我带你来。” 季平舟尽量缩短离开这里的时间。 毕竟放禾筝一个人在那里,他是不可能放心的,只去了几分钟,匆匆打了招呼就回来。 可就算是这么短的时间。 禾筝身边还是坐了其他人。 虽然是个女人,却还是让他心惊了一瞬。 走过去时,楚灵还在对着禾筝笑,一个劲地询问着什么,她的态度很冷淡,什么都不说,除非楚灵问得多了,她才勉强答两句。 看到季平舟过来。 像看到了救星。 禾筝忽然站起来,让楚灵也跟着看过去,她倒是挺高兴的,还热情地打招呼,“哎,舟舟哥。” “嗯。”季平舟的态度也算不上好,“你们在聊什么?” “哦。”楚灵站起来,看禾筝的眼神虽然是亲切的,却让季平舟不喜欢,既然她跟秦止有关系,那就不可能对他们有利。 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敬而远之。 楚灵却看着禾筝笑,也不知是不是夫妻相,那笑在季平舟看来,竟然跟秦止有些像。 “没什么,就是我听季舒说她嫂嫂会大提琴,想问问我什么时候能亲眼目睹一下呢。” “她不常碰的。”季平舟试图从根源清除她的想法,“业余的,没什么好看的。” 楚灵似乎还很单纯,所以言语间,有女人的娇柔,“怎么这样说呢,我可不信,我一定要看看。” 他们跟她哪有这么熟。 到现在为止。 禾筝也就知道她的名字而已,也只当她是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看样子是受邀来的,面上,就是千金大小姐的样子。 还跟季舒认识,这样就更确定了。 可她却好像有点不知分寸,导致季平舟的话更严重了些,“她现在没空。” 说完。 也不管楚灵的脸色好坏。 他带着禾筝就走。 穿过中间的人群,这才走到了无人的安静地方,他面色却是严峻的,没能管住自己,出口便是训斥,“我才走开一会儿,你怎么就跟她在一起了?” 禾筝不理解,“她……怎么了?” 季平舟将她脸上的头发拨开,露出那张被他吓到苍白的脸,即刻又软下了语气。 “没什么,她是秦止的妻子,所以不想你跟她走太近,危险。” 第571章 他们没有老婆 这样一来。 季平舟那样抵触的情绪便情有可原了。 禾筝却从没将里面那个单纯却热情的女人跟秦止扯上关联,“秦止的妻子?” 她是有听说过秦止结婚的事。 却不知道结婚对象是谁。 今天看到。 只有不可思议。 能跟秦止那种阴沉沉的人在一起,也是楚灵的勇气了。 季平舟却想骂她傻,“好了,现在知道了就行,少跟她接触,也不是什么单纯善良的人。” 在这方面。 禾筝是很听季平舟的话的。 再回去的时候几乎成了他的尾巴,走到哪儿都跟着,她模样年轻,倒是季平舟,身上满是稳重与成熟,鲜少有人见过他公开带妻子到这种场合。 除了身边亲昵的发小外,也没有几个人见过禾筝。 只是听说她其实是魏家的孩子。 这样的血缘关系,再也没有人会像从前那样背地里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是私生女,跟季平舟是门不当户不对。 这段婚姻,也因为血缘的变化,成了人人称赞的。 禾筝有时当着他们的面也会对季平舟使小脾气。 他都惯着。 他们的相处方式。 倒不像是结婚多年,更像是在热恋期间。 站了足足一晚 季平舟说的对,她是该穿平底鞋,这双不合适的鞋子导致她没多久便觉得乏累了。 好在他们结束的早。 离开时,季平舟是得扶着禾筝的。 还没走到停车的地方,她便撂挑子不干了,身上完全是一股任性又无理取闹的架势。 季平舟却很受用。 尤其喜欢她这样,比之前压抑着自己的性子,压抑出毛病来好的多。 “姑奶奶,又怎么了?” 禾筝弯腰将鞋脱了,就那么踩在地面上,这里不比家里,地上还有石子,有些尖锐的,甚至还能划破皮肤。 “别踩地上,当心脚割破了。” “太累了。” 她后悔的要命。 自己就不该选这双鞋。 季平舟看了眼她的脚,被养了很久,养出了嫩白的颜色,怀孕以来也都穿着平底鞋,忽然穿了这么高的鞋子,才会这样不习惯。 这里距离出口还很近。 随时会有人散场出来,可他不在乎什么面子了,在禾筝面前,疼她最重要。 她抬起步子正要走。 季平舟走到她面前,堵住了路,脱了西服,用合适的力度系在了禾筝腰上,在她茫然的眼神中半蹲下去,拍了拍肩膀,“背你,上来。” “啊?”不远处就有人,禾筝回头看了一眼,“不行,有人过来了,看到不好,你快起来。” “上来。” 他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打赤脚。 禾筝扯着他的手,他却纹丝不动,“你还要不要面子了,背我,当心被笑话。” “背自己老婆有什么好笑的,没老婆的人才会笑。” 他倒是有自己的一套。 禾筝还在犹豫着不敢上来。 那边的人越走越近了,季平舟催促着,“再不上来,就真的让人看见了。” 脚步声也催促着她。 没办法。 心一横,便贴了上去。 她那点重量,季平舟完全能够掌控,手掌撑着膝窝,感受到了她胳膊圈住了脖子,皮肤之间似有若无的碰触,是温暖的。 禾筝比他更害怕被人看见,刚被背起来,便拍了拍他的肩,“快点,别让那些人看见了。” “你这么怕做什么?”季平舟随口开起玩笑来,“要丢脸,也是我丢脸,你可是享受的那个。” “少说这种话,不脸红?” 离得很近。 她的声音是贴近耳廓的,跟着如水的夜风一并落在季平舟的脸颊,很柔软。 又像是娇嗔。 “哪种话了?”禾筝听不了,他就偏要说。 “你自己知道。” 他装模作样起来,“我可不知道,我清清白白的,倒是某些人,心思不正。” 耳朵忽然被拽起来。 禾筝像吃猪耳朵那样啃上去,咬着他的耳垂,是报复,一边用牙齿厮磨,还一边警告,“你再说,再说我就吃二师兄的耳朵了。” “吃吧。”季平舟顺着她,“二师兄背媳妇儿回家,还得被吃耳朵,挺可怜的,但谁让你最大,别客气,要不要给你点盐?” 怎么都说不过他。 禾筝放弃了。 “你这嘴皮子,打过辩论吧?” 季平舟否认,“那倒没有,就是在学校跟师兄弟吵的架不少。” 都是关于研究,或者是药品的问题。 是严肃的事。 到了禾筝嘴里,却又变得可笑,“就你,还说得过大师兄和沙师弟呢。” “说不过,但我有老婆,他们都没有。” 这倒成了他最得意的地方了。 以前季平舟最得意的在于他的背景,他的身份,他的能力,可现在,这些都要排在禾筝之后了。 走到车边,他才能放松一些。 让禾筝开了车门,直接将她放了进去。 倒在座椅上,还是有些疼,她喊了一声,脑袋却被戳了戳,季平舟要笑不笑的,“别装。” “我哪儿装了?” 她摸摸小腹,“我不怕摔,他怕。” “他没那么娇气。” 这一排都是停车的地方。 随着散场,人来的不少,季平舟要尽快离开,免得要跟其他人打招呼,还要耽误时间。 车开到一半。 便看到了走在那条路上的楚灵。 除了刚开始她来搭了两句话之外,后来便没有看见她了。 车身擦过,她也没注意到什么。 大概是要去找自己的车。 禾筝收回目光,很是纳闷,“她跟季舒还是朋友,怎么会跟秦止结婚?” 自从秦止背后的靠山轰然倒塌后。 他被魏业礼收拾过,就算被禾筝说情救出来了,也只是踏实做自己的事情,会搭上个千金小姐,的确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还有不安。 害怕他用这股势力,做别的事情。 季平舟也不清楚他们的事,只隐约听过季舒提起,“她们不熟。” “楚家……”禾筝不知这个问题该怎么问,“怎么样?” “一般吧。” 比季家差了太大一截。 所以季平舟从没去担心过这一茬,可他忘记了,比季家是不如,可要是孤注一掷,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也是会让他元气大伤的。 他处在温室中太久。 显然已然忘记了那些险恶之处。 第572章 不能认识认识吗? 银色的车辆开过去时,楚灵还回头看了眼。 她记得上次跟季舒在一起,裴简来接她时。开的也是银色的车。像是才发售,她家里有个表哥没买到,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没走几步。 楚灵就看到了自己的车。 是黑色的。 也不算是她的车,确切地说,应该是来接她的车才对。 车门是开着的。 她上车便缓了口气,很快埋怨道:“你来这么久,怎么不进去啊?” “没多久。”秦止将车辆启动,声音变得很低,还是那副阴恻恻不讨人喜欢的样子。 好在楚灵已经习惯了。 在里面太累,她出来便累得要瘫倒,“要不是逼着我来,我才不到这种地方。” “那就别来。” 秦止每次回她的话,都是挑最敷衍的,能让她尽快闭嘴的。 可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想说什么就说,完全不会去在意其他人的态度。 楚灵扣着指甲,想了想,自顾自地又说:“不过要是没来,也不会看到季舒的嫂嫂了,长得还真不赖,她没跟我吹牛。” 这次秦止没吭声。 也没让她闭嘴。 “就是不太爱说话。” “你还跟她说话了?”秦止语气里饱含着不可思议,他刚才是有看到他们的,看到季平舟将禾筝背到车里,面上是掩不住的甜蜜。 却又甜蜜的刺眼。 楚灵点点头,却有点不满意,“可她好像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 全程下来,也就跟季平舟那些发小有过交流。 其它人。 季平舟都不让他们近身。 “不喜欢你还上赶着去跟人家说话,有病。”秦止很不给面子,该讽刺就讽刺,从不手软。 楚灵好像也习惯了。 对他的辱骂不痛不痒的,“我这不是好奇吗?” “没什么好好奇的。” “怎么没有?”秦止还在开车,楚灵却忽然扑过来去摸他的口袋。 他向来没有什么怜香惜玉。 直接就将她推开。 用力过度。 导致楚灵狠狠撞在了车门上,脊椎骨都要碎裂,她捂着腰,疼到抽冷气,却还是没有耍大小姐脾气的责骂秦止,而是就事论事地问:“我就是好奇你干嘛在皮夹里藏你们的照片。” “想藏。”秦止的解释也很理直气壮。 楚灵这下才委屈起来,“那我就不能认识认识吗?” “没必要。” 这女人只会坏他的事。 要不是现在还要仰仗她家里,他根本不会这么听她差遣。 他们之间的婚姻。 也就是一场交易。 秦止将一切都看得透彻明白,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报复他们。 虽然已经记不清是因为什么要报复。 这份仇恨又归于何处。 但他已经陷进了这个漩涡中,难以自拔了。 楚家很器重他,结婚的基础便是让他的手头上拥有更多实权,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给季平舟迎头痛击。 也就是这点信念。 在支撑着他了。 - 第三个月时禾筝还没发现有任何的显怀迹象,这下她比季平舟还着急,急着去医院做孕检。 让他好好奚落了一番。 可医生那里却又显示一切正常。 回去的路上,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发着呆,想着想着便说:“你们该不会是庸医团吧?” 那个孕检的医生还是季平舟以前医院的人。 传闻是专家。 名医圣手。 在禾筝看来,都是噱头。 季平舟包容着她的无理取闹,但绝不纵容,“医生都说是你太瘦了,不是奇怪的事。” “这还不奇怪?” 禾筝又开始上纲上线。 她在这件事上忽冷忽热,根本就没有安全感。 季平舟却是凭理智安慰,“不奇怪,难不成你比医生还懂,不要再缺孕检就好。这几天我要出差开会,找季舒来照顾你。” “用不着,我自己能行。” 她早就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女人。 也已经很久没找陈姐过来帮忙。 不是一定需要别人在身边。 季平舟最不相信她,“得了,你一个人,连饭都不记得要吃。” “你别小题大做。” “你不这样,我也没有小题大做的余地。” 禾筝扶着额,头疼不已,“你够了。” 临走前一天他们还在吵架,却又最喜欢按着这些琐碎的小事吵,没完没了。 季平舟怎么样她是不知道,可她自己知道自己,巴不得他离开能冷静会儿,却又害怕他离开留自己一个人,矛盾至极。 这次要去半个月之久。 所以季平舟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 他收拾行李的时候禾筝显然还没有什么觉悟,仍然散漫地坐在一旁做自己的事情。 以前他就经常出差。 对禾筝来说,早就是见怪不怪是事情。 倒是季平舟,啰嗦的毛病却开始发作了,“我每天都会打家里座机的,别让我知道你出去疯。” 她翘着腿,完全不惧怕。 哼哼两声,“你不在,还不让别人出去了?没道理。” “出去就闯祸。” “你不闯祸。” 季平舟将领带往行李箱内摔下去,走过去,一把抢走了禾筝手里的饼干,“也别老是吃这些东西,对你的身体没有好处。” “这是牛奶的,营养。”她要疯了,坐起来便抓了抓头发,伸手去抢,又被季平舟一把按回去,丝毫不怜惜。 禾筝躺在沙发里。 委屈起来。 季平舟不吃她这一套,直接将那东西扔进了垃圾桶,“营养的是冰箱里的,不是这些一堆防腐剂的东西。” “你才防腐剂。” “你骂吧,怎么骂也不管用。” 他将行李箱合上推放在一边。 回头看去,禾筝已经恨的牙痒痒,恨不得将他撕扯着吃掉,“过来。” 禾筝别过脸,才不理他,“快走吧,走了就别回来了。” 不让她吃这个,不让她玩那个。 约束的她太紧,能不让她起到反叛的心思才怪。 离出发时间还有一会儿。 她不过来,季平舟只能自己走过去,像抱着团火球似的,很容易被她灼伤。 “能不能老实点?” 他不是有优越感,也不是教训。 只是拜托她,对自己好点。 禾筝将脸埋在他的肩上,气声很闷,刚才那通行为,也只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很幼稚,却又是她的本性。 第573章 开始担心你了 禾筝偏要跟季平舟对着干,掰着他的手去看时间,表的指向还早,他还能留下来吃个晚饭。 “看在你赚钱养家的份上,我给你做饭吃。” “得了。”季平舟按着她的手腕,不让人动弹半分,“你别乱折腾了,好好坐一会儿。” 也许是怀孕以来将她宠在了心尖上的缘故。 他才忘记了,她以前什么都会做,那些事,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禾筝奋力将手抽出来。 “我就要做,这是你最后的晚餐。” 她本意是开玩笑。 季平舟也知道,谁都没放在心上。 这半个月,的确不能跟她一起吃饭,“最后”虽然不准确,但对禾筝来说,这段离别的时间,实在漫长。 她不让季平舟过去。 可厨房是开放式的。 就算不进去,也能看到她在忙活什么,纵然被瞪了好几眼,季平舟还是没挪开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忙活。 在做什么。 也一眼明了。 “我这就走了,你就弄点面给我吃?” 听着语气。 还是挺挑剔的。 禾筝拿着筷子,站在热气腾腾的沸水前,“大少爷,你只有三个小时,马上还要赶去机场办手续,你想吃皇家盛宴,也得有时间。” “大不了坐明天的。” 一股子掩饰不住的玩笑语气。 禾筝哼哼冷笑,“我可不想被人说黏你。” “不用说,大家都看得出来。” 被他嘲弄着。 禾筝还要应付,手上也不能停,她还是有底子的,不然也不能在商园待了那些年,在厨艺上,还是没落下过的。 不到二十分钟。 做得不算素,模样也漂亮。 她捧着那只碗过来,献宝似的,“喏,京酱肉丝面。” 季平舟揭穿她。 “不就是炸酱面吗?” “快吃。” 连筷子都给他拿了,这伺候的,很像是以前那样,可现在的季平舟不一样了。 他不会再像以前,不给面子说她做的东西难吃。 尝了一口。 也故意咀嚼地很是缓慢。 继而点点头,“不错。” “就不错吗?”禾筝不乐意了,她坐到他对面,闻着肉丝里的香气,还有浓郁的酱香,边上有一些精细的黄瓜丝,透绿发亮,那都是她一根根切出来的。 许久没弄这些东西了。 季平舟饭量不大,但看在是禾筝做的面上,准备统统吃光。 她却莫名埋怨起来。 “真难得,季少爷没骂我。” “谁骂过你了?” 虽然让这她。 可不代表纵容她胡说八道。 禾筝托着腮,有理有据地列举着,声音很蔫,“以前啊,我还不会做饭的时候,煮个饺子你都骂我。” 说着,她绘声绘色地学习起了当初季平舟的样子。 脸色和眉头一起低垂下去,表情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爆发的时候,言语比谁都尖锐刺耳。 “你要是想毒死我就直说,不用麻烦这么久。” 禾筝骂完,又恢复了自己,“你就是这么说的,气的我去尝,根本就是能吃的,我当时恨不得把碗扣你头上。” 她的一颦一笑。 都像是被训练过。 跟季平舟当初,简直是一模一样。 “你记得这么清楚?” 季平舟都忘记自己当初是什么样子的了,虽然真的刁难过禾筝,说难吃,可不管嘴巴说的多难听,只要她稍稍服软,他就会把那些东西吃完。 可在禾筝的记忆中,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肯定清楚,因为你不高兴了就会这样说,刚开始还会生气,次数多了,就没感觉了。” 这便是她那几年的心路历程了。 虽然过了很久,能当玩笑说了,可季平舟听来,还是辛酸的,他没再动筷,将盘子推到禾筝面前,“现在给你机会,可以把盘子扣到我头上,我保证不会生气。” “啊?我干嘛扣你。” 她才不没事找事,“我不。” “就这一次解气的机会,错过可就没有了。” “我不要。” 这算是什么机会。 让她上赶着找季平舟的不痛快。 禾筝是很认真的,对当初的事,她不可能完全不介怀了,但也不可能还斤斤计较。 “就算是那时候,我也不会真的那样的。” 季平舟这下又得意起来,“我知道,你舍不得。” 就算他们吵的最凶的时候,也没有动过手,最惨烈的,无非就是砸东西,全部都砸完了才最痛快。 彼此都是不愿意伤到对方的。 禾筝也一样。 季平舟嘴巴毒,言语尖酸,爱气她,可这又怎么样,她还是没办法不爱他。 那么一份面。 吃两口就会腻的东西。 季平舟硬生生给吃完,就连吃东西,他都是斯文又优雅的。 时间不早了。 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 裴简在门外等了挺久了,他倒是不着急,习惯了等季平舟。 在车里就能看到两个都要面子又高傲的人在道别。 谁都不愿意主动先抱对方一下。 禾筝也就是帮季平舟整理下领子,拍拍肩,都弄好了,才放手让他走。 他却很安静。 任她摆弄着。 她该说的都说完了。 才轮到他。 话不多,除了交代注意身体的那几句外,也就没有别的了,季平舟最后将禾筝抱在怀里,蜻蜓点水地吻过她的额头。 “还没走呢,就开始担心你了。” 禾筝把手抽出,轻而易举打散他给布置的浪漫氛围,“还不走,裴简要等的不耐烦了。” 她说着话还转脸去看车里的裴简。 季平舟跟着看过去,裴简忙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但看见了也没什么。 他们俩之间什么场面,裴简都目睹过。 好的坏的。 他都是见证者。 禾筝没走回去,而是看着季平舟的车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成为模糊的黑点。 摸了摸心口。 有些疼。 是心绞痛。 - 一路上裴简没吭声。 倒是季平舟,交代了很多声,“让季舒多来看看她,我不在,就靠你们照顾了。” “她巴不得来呢。”裴简还是轻松的。 他的轻松,让他忽略了季平舟的沉重。 “这次我去的时间久些,所以就麻烦你们了。” 说到这。 裴简才注意到什么,“不就是给新研发的药定价吗?以前开几个会就好了,这次不一样?” “不一样。”季平舟心事重重的,“这次有些棘手,还不确定什么时候定下来,所以她这里,要靠你们帮衬。” “这个放心,我不说季舒也会过来的。” 第574章 他都抵触 裴简是了解季舒的。 在季平舟走的第一天晚上,季舒便带着自己的百宝箱跑到了禾筝那里跟她分享。 禾筝对他们仍然有保留。 不冷不热的。 倒是季舒,热情不减。 她藏了很久的百宝箱,平常裴简碰一下都要叫个半天,却愿意送给禾筝。 里面倒不算是什么真宝贝。 就是她从各处搜刮来的好吃的,什么都有,随手便拿起一包给禾筝,“这个,特别好吃,又咸又甜的。” 这是什么形容词。 禾筝不太懂。 却还是吃了一口,是饼干,的确又咸又甜,味道难以言喻。 过了这么多年。 季舒的口味还是很独特。 独特到禾筝承受不来,她趁着季平舟不在,留下来住了几天,一点点渗透到禾筝的生活中,算是彻底跟她混熟。 熟到某次裴简来送吃的。 便看到她在给禾筝按腿,孕期她会浮肿,肿起来浑身无力的,这时候就要靠季舒的按摩技术。 按完了。 又会换禾筝给她捶背。 她上课教书,一站便是一节课,经常腰酸背痛。 两人算是互补,生活的也算是和谐,但说照顾,还绝对算不上。 季舒那样子。 顶多也就算是来找个玩伴。 裴简好几次想叫她回家,可话到嘴边,又看到她们俩高高兴兴的样子,便不忍心了,就此放手让季舒去玩。 季舒不想家里的那位。 禾筝却有点想了,不过一周的时间,季平舟的事情没解决,人却更忙了起来,电话都没接过几次,逼得她还得问季舒。 “小舒,你哥最近给你打电话了吗?” “没啊。”季舒正在玩着新的智力拼图,季家人,在智商这块,是碾压同龄人的,可在生活上,却都是白痴。 她很快把拼图拼好放在一边。 回头看着禾筝,也是困顿茫然的,“他平常也不会给我打电话的,怎么了,他敢不接你电话?” “倒不是。” “那是什么?” 禾筝说不上来。 她不想变成其他人眼中的矫情代表。 又或许季平舟说得对,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很黏着他,“他最近是有点忙,但也没有忽略我,没关系。” 季舒应了两声。 没当回事,回去继续拼拼图。 - 第二天是周天,季舒陪着禾筝留在家里,中午却有陌生人上门,声称是维修冰箱制冷的。 冰箱是有问题。 季平舟走的那天禾筝有随口提过,却弄不懂,他忙到连电话都不打了,还有时间惦记着家里的冰箱,女人的脑回路十八弯,最后转到了冰箱比她还重要的思路上。 为这事。 她气到晾了季平舟整整三天。 还是季舒再来的时候,顺嘴跟禾筝提起,“嫂嫂,你是不是没接我哥电话,他的催命符都贴到我脑门上了。” “没空。” 禾筝找的理由生硬。 被季舒一眼识破,“他这个王八蛋又惹你生气了?” “没有!”她不仅要否认,还要袒护他,“他不是王八蛋。” 在他们中间。 无论怎么做都是吃力不讨好的。 季舒只能放弃抵抗,任由他们这么发展下去。 禾筝是打算晚上回电话过去的,可中途演出活动下来的通知却打乱了她的计划。 被停止演出很久。 忽然解禁,让她参加了活动。 这比什么都值得高兴。 当晚就要走。 禾筝收拾了东西便登了机,在飞机上,手机一路处于关机状态,在工作面前,她能完全忘了季平舟的事,落地之后又接近凌晨,睡了三个小时便要去彩排现场。 连轴转着,基本没有片刻停歇的时间。 吃的东西也是统一的盒饭,结束后休息不到十分钟,又要进入彩排。 在这样紧张的大环境下。 禾筝硬是一天没接到季平舟的电话。 等她想起时,却已经很晚,没有必要再打过去。 不知不觉中。 感情被冰封着,面上已经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冰,禾筝却浑然不知。 忙活了整整三天。 才给了一口喘息的机会。 老师组织他们去附近吃饭,地方不算太过富丽堂皇,没有奢靡风气,很简约,但位子也很难订,这种地方,禾筝来过。 大多是季平舟以前跟朋友喝醉的地方。 夜总会有,酒店也有,这样有些简朴风格的餐厅也不少。 走到这儿。 禾筝终于才想起来,要给他回个电话。 她走在人群最后,思绪万千,拿出手机,才发现这几天跟季平舟的确错过了很多次。 可现在打,又不是那么方便。 思量一番。 还是将手机收了回去。 跟着走过了拐角,禾筝仍然心绪不宁,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了脚步声,除了身前的,还有逐渐靠近的,条件反射地,她抬起脸。 错落的行人里是一些着装相仿的男人。 大都是西装革履,走在最前的是老者,再后,是一些年轻的人,面上有很重的学者气息, 如果不是停留的那几眼。 她不会看到季平舟。 他状态不太好,但在那些人里,仍然是不动声色就最惹眼的,原本是默不作声地跟着走,恍惚觉察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轻抬眼。 便看到了禾筝。 她正要笑,正要招手,能在这里因为工作遇到,是她从来没想过的巧合。 可笑容还没收敛。 手也没抬起来,季平舟便躲过了她的目光,脸颊也面向了别处,那举动,分明是在抵触。 抵触在这里和她怎么样,或是上去打招呼,或是让这些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他都抵触。 禾筝的手指僵住,笑容也落了下来。 看着他走过,相互距离不过几米,面孔是那样的陌生。 为首的老者和周边的人停了言语。 回头叫他,“舟儿,你来。” 季平舟还是一样的冷淡,脚步缓慢而迟钝,走过时,眸光始终低垂暗淡,是真的在装作不认识她。 他们走远了。 过了拐角。 影子都不见了,禾筝才迟疑地跟上自己的队伍,那股心绞痛的错觉又浮了上来,这次比之前还严重了些。 在饭局上,她面目惨白,毫无血色。 煎熬着过了这几个小时,她原以为季平舟是有原因的,晚上总该跟她解释。 可是没有。 手机仍然是空空的。 没有他的一通电话。 这次轮到禾筝沉不住气,挤出了几分钟的时间将电话打过去。 可不过一秒。 便被他挂掉了。 第575章 偏偏对他好 将近凌晨,大楼高层办公室的窗户还亮着。 几乎是灯火通明,彻夜未熄。 这是很少见的,这里一年也不会被征用几次,每次时间都很短,只是来盖章就走,这次的会议却讨论了好几天都没有定下来。 面对强压,季平舟一再忍耐。 原先站在他这边的人也都被收买了过去,很快就只剩他自己一个人为一方立场,不过多久,等到投票表决的时候,他只会惨败。 这样的消息绝不能算好。 等于将他所有的努力化成灰烬。 足足一晚,他们都在因为这个事争吵,做决断,季平舟很少发言,眼前是恍惚的,心中依稀有了要落败的预感,现在不过是在做垂死挣扎。 一整晚。 他们的会议不停。 他便不能离开。 中途手机来过电话,生怕被干扰,季平舟便挂掉了,到后来,为了保持冷静,直接关了机。 处于他们这一派的最后都被一一说服。 对他来说。 天是亮了。 可真正的黑暗才刚刚到来而已。 所有人经过一夜的商讨,也都累了,他也不例外,散会离开时,双腿有些虚浮,还是司机来扶了一把,才让他安稳坐上车。 他的疲惫从面容上浮出来。 很清晰。 司机从车镜里看了一眼。 体贴询问,“舟儿,你母亲让我先送你去她那儿,还去吗?” 司机是家里派来照顾他的。 在这里,他身边没人,他们都不放心,这也是认识很久的老伯伯了。 很明白他的心思。 那份由心的疲惫导致季平舟睁不开眼睛,头昏沉着,始终提不起劲儿,话也是沙哑吐露的,“告诉他们,一切如他们所愿,我就不去见面了。” 他的语气里是失落,是对处境的无力。 现在结果定下来,他无法力挽狂澜,更没有办法救更多的人,这要比身体的疲惫更严重。 老司机心疼他的疲累,“你也别太固执了,该怎么定价就怎么定,你怎么能斗得过那么多老家伙。” 若是他爷爷还在世。 也需能帮他一把。 可现在,只有他自己,一切都是无力的。 季平舟没再应声,胃里和心脏都疼着,疼得他喘不过气,仰着面,像缺水的鱼,抽息了两口后,思绪轰然倒塌。 司机却没有发觉。 只当他是睡着了。 到了酒店,车停好,他随口叫了:“舟儿,咱们到了。” 没有声音回应。 “舟儿?” 还是无声。 这下他才觉察不对,心一冷,背也开始僵硬,猛然回过头去,便看见了季平舟晕倒在座椅上。 - 除了那天在酒店的擦肩一面。 禾筝便再也没有在这座城市见到季平舟了,她忙着演出,没有太多时间去打听他的消息,其实也是在生闷气,怪他没有在那样的场合认她。 演出结束已经过了三天。 他仍然没有一通电话。 就算忙。 也不该忙成这个样子。 第二天她们就要回去,酒店房间也只续到那个时候,季平舟的电话还是打不通。 禾筝拾起外套,本想下楼去单独再续三天的房费。 季平舟还没走,她也想留下来,起码要等到他来认错。 才走出走廊。 等电梯的过程中。 禾筝低着头,心不在焉,直到身边多了道影子,他的声音也是诧异,这次倒不是故意来找她的麻烦,还真是意外,“禾筝?” 被叫了一声。 禾筝抬起头,又像看见空气那样低下头,什么话也不去回应。 “你怎么会在这儿?” 秦止又问。 她不想每次都跟他剑拔弩张的,“演出。” “我还以为你来照顾季平舟的。” 是随口的话。 也是让禾筝放下戒备的话。 这种事,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但如果透露给禾筝,她甚至会感激。 果然。 她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仰起头,眼底满是茫然,“什么照顾他?” “你不知道?”秦止卖了下关子,“他开了好几天的会,直接晕过去了。” 季平舟身体不好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可他终究还是弱的。 也难怪这些天没有半点消息。 确信了秦止不是在撒谎,禾筝几乎想都没想,也不再去续房费了,下了电梯,便冲出酒店去打车。 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身影。 秦止眸光渐沉,浮在眼睛里的,是得意。 - 不知道季平舟在哪个酒店,禾筝只能去问裴简,跟季平舟最熟的,知道他的行程的,也就是裴简了。 可这次。 连裴简也不知道季平舟那儿出了什么事。 他也忙,只能将跟着季平舟的司机电话给禾筝。 从前他们都认为禾筝并不在意季平舟,甚至是对他很冷漠,冷漠的像是从前她对他。 可这次。 裴简才明白。 他们的爱是相互的。 电话号码发过去,裴简缓了口气,将手机放回去,燕京下了雨,挡风玻璃上都是雨点,雨刮器运作过去,很快还给他一片清明。 又等了几分钟。 季舒才打着伞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只蛋糕盒子,坐进车里,她才发现自己的头发也被打湿了。 “买蛋糕做什么?” “啊?”季舒擦着头发,裴简将空调风打开了,暖丝丝的,吹在身上,很是舒服,“你今天过生日啊,你自己不记得?” “……生日?” 到了这个年纪,裴简几乎没怎么过过生日。 小时候季家人会给他过。 可他是不喜欢的。 因为生日那天,也是他家庭支离破碎的时候,这个日子对他来说,实在没什么好庆祝的。 也许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季舒表情还是很自然,自然地劝他看开些,“你的生日是你的生日,一定要过的,不要想那些不好的事。” “小舒……” 他还是抗拒的。 当年他被接到季家,季舒和季平舟都对他好的不像话,完全没有像对待外人那样。 他们一个是锦衣玉食被溺爱长大的,一个任性娇纵,偏偏对他好。 季舒说什么,他都愿意去做。 蛋糕是她好久之前就留意下来要买的,就连蜡烛也拿了裴简年龄的数字,“可惜嫂嫂他们没回来,不然就能一起过了,人多热闹。” 裴简是欣慰的。 他曾经以为,不会有人把他放在心上了。 其实能有季舒一个,就胜过千千万万了。 “没关系,我们俩过,他们暂时还回不来。” 这样季舒也高兴,“对,还省了给我哥那一口了。” 第576章 还得想着家里人 这次季平舟的确是没有力气吃什么东西了,他开了好几天的会,没有胃口吃东西,将身体里潜藏的毛病熬了出来。 老司机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找人来照顾他。 人是会里那些老教授派来的,女孩儿心细,他起初也没多想,只将她当保姆使唤。 但那些人存的是什么心思,他也是知道的。 却又拒绝不得。 小姑娘人聪明伶俐,模样稚嫩漂亮,虽然模样看上去不怎么机敏,但做事干净利落,没让他担心过什么。 直到接到了禾筝的电话。 一切平衡仿佛都被打破了。 她要过来。 为了避免误会。 司机只能上楼去,想让那个小姑娘避避嫌,可她正在给季平舟弄药吃,心想着再等一会儿,可等着等着,就给等忘了。 禾筝赶来时还是担心的。 担心季平舟的身体,担心他的病,连他那天的忽视行为也能原谅了。 在来之前司机就告诉了她房号。 所以不需要带路。 她径直走上医院顶层,没让司机看见,在路上火急火燎的,脚步都是加快的。 到了那间门前。 连门都忘了敲就要开门。 可里面的女声却截断了禾筝的动作。 “小心一点。”音色很淡很温柔,还带着笑问:“还吃吗?我再弄一点。” 季平舟是真的病了。 嗓子变得迟缓,言语也有伤痛的撕裂感,“手机给我。” 他能拿到手机。 却连一通电话也没时间给她回去。 门把手很冷,但里面应该是暖的,禾筝被屏蔽在外,忽然没有想进去的迫切感了,看来他过得不错,有人照顾,有人喂吃的。 还是恢复了原本被人伺候着的生活。 也正是这样,才更抵触照顾她的日子。 禾筝心口发闷,缓不上气,听着里面的动静,女人的声音,季平舟打电话的声音,不知道他是在给谁打电话,但绝对轮不到自己了。 这次不只是闷。 还有疼。 是小腹里的疼,像是小朋友也在为她难过,伤心。 那一通电话季平舟打了五分钟才结束,电话挂掉,他捂着心口,忍着那股挤压的痛,又把电话打给了禾筝。 却不知是不是错觉。 手机铃声却好像是在门外响起的。 很快,只有一瞬。 让他误以为是自己还不够清醒。 铃声消失,他的电话也被挂掉了。 隔了十几分钟,司机才想到上楼来通知季平舟,却也纳闷,禾筝怎么这么久还没到。 将照顾季平舟的小保姆支了出去,司机还是担忧地望着他,“好些了吗?方小姐说等会过来,我想着她来了你能好受点。” 季平舟刚醒,思绪不清,茫然眨眼,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什么?” “方小姐,方小姐说她来看你。” “她已经回燕京了。” 演出结束就该回去了。 这是他们团里的老规矩了。 “不是啊。”司机记得很清楚,何况电话可是前不久才打的,“她就在这里,刚才打电话说来看你,我还纳闷她是怎么知道你病了的,这么久了,人还没来……” 这是比生病更痛的事情。 刚才的铃声也不是错觉。 季平舟像被钝器砸到,耳边出现耳鸣,头也眩晕,“您怎么刚才没告诉我?” 还让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留在这里。 可眼下的状况,他自己都无法控制,更别说一个老司机了,“刚才在吃药……所以……” “别说了。” 季平舟伸手去拿衣服来换,“我现在要出院。” 禾筝还怀着孕,她一生气动静便很大,是会连带着身体伤痛的,季平舟一分钟也等不了就要走,司机却拦着,这关乎他的身体,不能胡来。 “你别着急,方小姐又不是小气的人,我给她打电话解释,你别乱动。” 季平舟才听不进这些,“她小气的要命。” 尤其在他身上。 有了孩子以后更是,醋劲特别大,也害怕他的忽冷忽热,因为怕她吃醋,他直接将身边的女助理都给换掉了,却还是没逃过这一遭。 他打电话她都不接。 更何况是司机。 这次对禾筝来说,就算他病死,她都不会心软了。 说到底。 她跟他之间仍然存在鸿沟。 这条鸿沟,让季平舟拒绝在那些人面前和她相认。 - 禾筝没有逗留。 她按照原计划跟着乐团回了燕京,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家收拾行李,上次是被季平舟赶走,这次不用他赶,她自己就有自知之明。 走得也是悄无声息。 没有人知道。 季平舟完全痊愈需要住院半个月,他没有那个耐心,只坚持了一个星期便要离开,前脚离开,后脚就被带去开会,一场接一场,没完没了。 其实结果已经定了。 却还是要他的允准。 他不肯,又被单独教育,看着白发苍苍,明显半截入土的老人,好像连棺材的味道都闻到了,却还要用最后那点力气对他颐指气使地说:“你别忘了你这个位置是谁举荐你上来的,翅膀硬了,就想拉帮结派了,你那些人,没一个管用的。” 季平舟太阳穴突跳着,眼前蒙黑,“您说完了吗?” 老者虚握着拳,镇静良久。 “去签字,签完就让你回去。” “不签。” 他还在做莫须有的坚持。 却也是惹怒别人的固执。 对他只能软硬兼施。 上下审视两眼,老者又说:“舟儿,你还得想着家里人,不能只顾自己逞英雄。” 家里人是他唯一的软肋。 更何况禾筝现在还在生他的闷气,也不知道情况好不好。 在多方施压,加之担心禾筝的情况下,他不得不签了那份同意书才能脱身,脱身的第一件事,便是赶回燕京,司机已经将车速提到最高,可路上堵车,还是耽误了不少时间。 车停在楼下。 季平舟进去时,心脏是疼的,他知道最近忙到忽略了禾筝,她怎么生气发火都可以,他不会有怨言。 出了电梯,冲回家里。 里面是一片令人沉陷的黑暗。 以为开了灯会好点,可情况并没有任何好转,那股子清冷的空气,几乎能让他确定了,禾筝已经很久没回来。 上楼绕了一圈。 他才知道。 她不是没回来,而是走了。 第577章 就是犯错 找遍了所有禾筝能去的地方。 来来去去就是贞悦府,或者魏家,后者她是不会想去的。 可为了保险起见。 季平舟没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连她的乐团都亲自去了。 却被告知那次之后禾筝就请假回去休息了,虽然走之前交代了裴简和季舒照顾她,可这事实在赖不到他们身上。 要怪只能怪那次在酒店遇见。 他逃避了她的眼神。 换了谁,都会难过。 禾筝寡情又绝情,这就是她对季平舟的惩罚。 这跟上次走丢不同,那次前后不过五个小时,很好找,这次,是整整一周,何况她还是有意识的成年人,是自己想离家出走,报警都没有用。 找了三天。 问遍了所有有可能收留她的人。 可就是没有半点消息。 裴简也跟着停了手上的工作跟着找人,寻觅许久还无果,回到家,那样子比季平舟还要沮丧。 季舒却没心没肺,也不着急。 她坐在客厅吃东西,吃一口就回头去看看他,随口问了问:“还没找到?” “没。” 裴简倒了杯热水喝。 他是有愧疚的。 毕竟那天也是他给的禾筝电话。 知道他们每天都在忙活,季舒不愿去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只能劝着,“嫂嫂都是个成年人了,还能把自己弄丢吗?她就是生气了,想静静,你们非找她干什么?” “万一出了什么事,没人担得起这个责任。” 季舒看着电视,一心两用,很容易说错话,“没事的,放心吧。” 她是个嘴巴把不住门的。 也是个容易说漏嘴的。 身边又是裴简,谨慎,逻辑缜密,她的一句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你怎么知道她没事?” 被质问着。 季舒忽然傻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没,没啊,我就是猜的,她出去住一阵,能有什么事。” 裴简是亲眼看到季平舟为了找禾筝有多着急的。 若是季舒知道不说。 那就太不近人情,何况对方还是她的亲哥哥,她现在这样,根本就是无条件地站在了禾筝那边,完全不顾他们东奔西走有多累。 “小舒,你要是知道就告诉我,舟哥很着急。” 禾筝不是一个人。 她身体弱,不吃家里那些,还可能会引发孕吐,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带药品和补品,可想而知在外面是怎样生活的。 这才是季平舟最担心的地方。 季舒低着头,很自然地去抓包装袋里的东西,抓了一把就往嘴里送,含着吃的咀嚼着,“我真不知道,就那么随口一猜,你们也别找了,她不想被你们找到,你们就算把燕京翻过来也找不到。” “你从刚开始就没担心过。” “是啊,因为我觉得嫂嫂没错,就要给我哥一点颜色看看,让他还敢犯错。” “我觉得舟哥没什么错。” 他们俩仿佛身处两个战营。 一边支持季平舟,一边支持禾筝,大战也一触即发。 季舒将吃的扔到茶几上,翘起二郎腿,充满敌意地看着裴简,“他怎么没错了,他敢让其他女人碰他,还喂他吃东西,就是犯错,自己没长手吗?你回去问问那个大少爷,是不是活该。” 她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 裴简却没刚才那么激动了,面上反而浮现出清明的神色,盯着季舒看时,让她有种被看透的惶恐感。 嗓子也干涩了起来。 “你,干嘛?” 裴简语气轻松起来,“我们好像都没提过他们是因为什么闹别扭的,你怎么知道?” 他帮季平舟找了这么多天都不知道是这个原因。 只知道那天禾筝去看季平舟之后便离家出走,具体原因,季平舟并没说过。 季舒这下结巴起来,“……我听说的啊。” “听谁说的?” “就,听说。” 够牵强了。 裴简也不是傻子。 但他也不能欺负季舒,为了季平舟,只能学着服软求她,“你知道,方小姐就在燕京?” 季舒摇头否认,摇得很厉害。 “我不知道。” “在燕京哪个地方?” 她不说,摇头摇得更厉害了。 裴简却没放弃,反而站起来,向她走去,季舒惊慌地抬起手,做防御状态,本以为他想威胁,可他只是缓缓坐下来,靠着她的肩,有点跟季平舟学到了卖惨的精髓。 “算了,那我也不去找了,累,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季舒浑身都僵住了。 想给他一巴掌,又想对着季平舟破口大骂,让他别教坏裴简。 可她什么都做不到。 只能将他推开,退后几步就想跑,“我真不知道,你别来这套。” “我无所谓,但你忍心看舟哥茶不思饭不想的吗?” 这样说,一点都不夸张。 季平舟找禾筝,找得快疯掉,怎么也没想到,知道她在哪儿的人,就在身边,可季舒这次却一改常态,守口如瓶,怎么也不肯说。 裴简软硬兼施,她哪套都不吃,还扬言再逼她,她也要离家出走。 但其实真想要找到人。 根本不难。 有了线索,裴简没有再地毯式搜索,而是跟上了季舒,她也很聪明,安稳了几天,下班就回家,哪儿也不去。 一直持续到裴简快要放弃的时候,她才终于沉不住气,下班时,悄咪咪地往附近酒店跑了一次。 那个地方离季平舟居住的地方只有十几公里。 平常开车都会路过的地方,不起眼,裴简怎么也没想到,禾筝会到这里来住,这样近的距离,几乎是在挑衅他们了。 等了半个小时。 季舒才从里面出来,鬼鬼祟祟的,听到裴简的鸣笛声,魂都被吓走了大半,面色不好看,但还算镇定,坐进去便破口大骂,先发制人。 “你不知道这里不能鸣笛,吓死我了。” 裴简脸上有点笑意,很柔,“可算找到了。” 季舒慌张了瞬,很快又镇定起来,直接开嗓大吼,试图用音量镇压他。 “找到什么了,天天胡说八道,看你是跟季平舟在一起久了,人都傻了。” 裴简不在乎她的话。 看了看腕表,“嗯,半个小时了,舟哥该到了。” 第578章 怎么能喝酒 在季平舟到之前,裴简便在手机里告诉了他房间号,他没有心情去质问季舒为什么要隐瞒,她跟禾筝很早之前就站在同一阵地了。 她帮她。一点也不奇怪。 季舒坐在车里,看到了季平舟赶来,他从车上下来,面色阴沉地冲进了酒店,不过三五分钟,他就能找到那间房。 因为禾筝故意搞失踪。 他已经憋闷了很久。 敲响了门,只等着跟她好好吵一架,把所有不满发泄出来。 想到这儿。 季平舟在心里冷笑,也就只有他上赶着跑过来找架吵了吧。 敲门声不断。 这声音终究是让房间里的人心烦了。 骂骂咧咧跑过来开门的一张陌生的面孔,眼圈还有点红,看来刚才是在哭,看到他时,还在一抽一抽的,正是因为悲伤,骂声才不会客气。 “你谁啊?干什么?!” 季平舟酝酿了许久,一大堆话要说,可面对一张跟禾筝没有半点相像的脸,所有话又憋了回去,“我找方禾筝。” “什么方什么,不认识。” “季舒呢?” 房间号是没错的。 是裴简亲自逼问出来的,季舒没有必要撒谎,这样做,只会让她挨更多的骂。 房内的女人擦了把眼泪,“你找季舒,她已经走了。” 她神态自然,绝不是演戏能演出来的。 季平舟蹙起眉,能够确定自己是被耍了,临走前,还是顾念着这个陌生女人,向她道歉,说了句:“抱歉,打扰了。” 女人摇头,没了刚才骂人的烦躁。 站在门口,她望着季平舟走进电梯间,电梯下行,才松了口气,彻底放松下来,眨了眨眼睛,将酸涩掩下,转身进了房间里。 门关上。 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禾筝将煮好的茶倒出来两杯,那都是用很小的茶杯盛着的,小小一杯,装着的都是酸苦。 女人看她一眼,神态很小心,“方小姐,您真的不要回去吗?” 这是禾筝住的地方。 她离家出走后就一直在这里。 季舒有来看过她,却没劝过她回家去,今天带了个准备离婚的朋友来,在这里给她开导感情,弄得人嚎啕大哭。 这才下楼准备去买点吃的。 一去便没再回来了。 想也知道是出了什么事,禾筝便在季平舟赶来前,就跟季舒的朋友说明了情况,这才将他给糊弄了。 但季平舟不傻。 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反应过来了。 禾筝将茶喝完,随手拾起了外套和包,走得潇洒利落,也没忘记跟季舒的朋友交代,“我出去走走,不用担心,你可以在这里多留一会儿。” 她们根本不认识。 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季平舟提起禾筝名字的时候,她也是真的不知道,所以能将戏演得那样逼真。 见禾筝要走,她也说不上什么挽留的话。 但看得出。 这也是一对感情出了问题的夫妻。 这么一来,对禾筝的遭遇便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 禾筝挺直腰板,正大光明地坐电梯,从酒店正门出去,她一点也不怕被季平舟看到,这次本来就是他理亏,就算他找上门,她也可以置之不理。 穿过那道门,天空是阴沉的。 禾筝扫过两眼,不出意外地在不远处的停车场看到了他们。 季舒有裴简护着。 所以根本不用害怕什么。 季平舟的确生气,在一旁,不知说了什么,季舒的脸色沉到底,有些难堪,裴简想去抓她的手,结果却被一把甩开。 她闹起脾气来。 才不管谁是谁,季家人的老毛病罢了。 禾筝知道自己不能过去。 去了,也对不起她这么久的隐瞒。 在路边打了车,禾筝坐上去,也没再转头去看,报了目的地,便静下心,没再去想季平舟。 他现在的着急。 可没有她当初十分之一的担心。 离开酒店,禾筝找到几天前就跟程家树约好的地方,跟着被领进去,他已经到了。 这屋子里有酒味。 还有些浓烈。 禾筝怀着孕,不能闻。 程家树看到她来,是想把那些东西收起来的,可禾筝却言语淡淡的,“没关系,你喝吧。” 他也是难得出来躲个清闲。 禾筝可不想因为自己,让别人不舒心。 她一直是这样的人,只要自己没有不舒服,也就不会膈应到别人。 刚坐下,她便单刀直入,很直白。 “魏叔叔让你带什么话,快说吧。” 每次也就这点事了。 禾筝都把他们看透了,还有魏绪,有时候也会突然来找她,但无一例外,都是替魏业礼说好话。 她左耳进,右耳出,仍然没把他们当亲人。 程家树又用悲伤的眼神看她,好像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他让我问问你好不好,还说什么时候回去坐坐。” “再说吧。”禾筝最喜欢的方式就是一拖再拖。 总之就是不给个具体日子。 从她的面色看来,最近过得并不好,还有点憔悴。 程家树仔细看了两眼,“是不是又跟季平舟吵架了?叔叔说了,什么时候他都能给你撑腰,你想回去就回去。” “用不着他多管。” “禾筝。” 被戳到心坎上,禾筝的眼眶开始泛酸,脑袋晕乎乎的,大概是被这间屋子里的酒味熏的,脑袋一白,忽然拿起桌上的酒杯,已经抵到了唇,险些灌下去,但好在,被程家树抢走了。 他睁着眼睛,满是困顿,“你怎么了,还怀着孕,怎么能喝酒?” 她忘记了。 这些天,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是个怀孕的人了。 不用被逼着去看医生,也不用吃那些乱七八糟的补品,甚至没有季平舟的呵护,像个正常人似的生存太久了,就忘记了这档子事。 程家树却看出来了。 “叔叔说了,不开心就回去。” 禾筝不想听这些了,“他还说了什么?” “没什么,”还是那些叮嘱身体的话,老人家的担心关怀,禾筝都听腻了,程家树也不重复了,只说最重要的,“叔叔说季平舟最近工作上出了问题,让我告诉你,他要是冲你撒气,就回家,让你不要被欺负了。” 季平舟那样的举动,禾筝不知道算不算是欺负。 可就算真的欺负了。 她也不可能回到魏家。 第579章 让我认错 没跟程家树聊太久。 在天色擦黑时,禾筝离开那里,又打车回了酒店,这次程家树给了她一把钥匙。 是燕京一处房产的钥匙。 要她离开季平舟的话,就去那里住,虽说她有贞悦府,可那里是季平舟知道的地方,随时都会被找到,能有新的住处,也算是避难所。 没白收他的东西。 作为交换。 禾筝将贞悦府的钥匙给了程家树。 车停在酒店楼下,她就算要搬走,也要来拿行李,琴也还在房间里,都是必须要带走的。 车外是冷风。 在这个季节,已经不算凛冽了,却还是透着点刺骨的寒,从皮肤上擦过时,会引起一阵颤栗。 禾筝系紧了身前的纽扣。 低头走了两步,没看前路,脸颊是被冷风吹红的,眸中也是涣散,额头忽然撞到一堵肉墙时还是惊呼了一声,是从喉咙里泄出来的,轻重都没控制。 她扶着额头,抬起脸来,风吹来,吹的头发有些乱,视线顿时模糊了。 又凝滞了两秒。 才清楚看到季平舟的脸。 他大概是在这里等了很久,风很冷,他来得急,身上的衣服并不御寒,露在寒风中的一截手腕已经冻到泛红。 四目相对了没几秒。 禾筝忽然别开脸,看向别处,也很陌生,陌生地想要往其他地方走。 思想在动,牵连了脚步。 还没走,就被季平舟一把抓进了怀里,他按着她的脑袋,往怀里抱,几乎将她整个围裹了起来,风也吹不进来,满怀,都是他的气味。 这种时候。 禾筝又想起在酒店时,他冷漠的一瞥。 无疑是杀人利器。 每次想起,禾筝都心绞痛。 她直起手,想要将他推开,现在他的无限靠近,只会让她更排斥,喘不过气,似要窒息。 “放开。” 她这么说。 季平舟却没有安全感,抱得更紧。 “我说放开,你听不见吗?” 拔高的声音是尖锐的,也刺耳,却也渗透了禾筝这些天的伤情,从那天被他漠视开始,她的委屈就在积累了。 到现在,已经成了一条可以淹没人的河流。 季平舟将脸埋下去,手指间缠绕着禾筝的发丝,听着她的话,心是隐隐作痛的,鼻尖也被什么奇怪的味道刺激到。 一阵风吹过。 将那股味道吹散了。 让季平舟很快辨认出,那究竟是什么味道。 “你怎么喝酒了?” 身上的气味太烈。 被季平舟闻出来了,禾筝这个时候正在气头上,能不遗余力地伤害他,空洞地望了眼墨蓝色天空上悬挂的明月,话说得很淡,“我怎么不能喝酒。” “怀孕了,不能喝酒。” 这点常识。 她不可能不知道。 禾筝依旧望着天,“我做掉了,可以喝,想喝多少喝多少。” 季平舟抱着她。 身体有明显的僵硬。 嗓音很闷,鼻尖也酸了,惶恐是居多的。 “别这么说,我有错,你也让我认错,一声不响就跑是什么意思?” 他还想说他找了她好几天。 夜不能寐。 最严重的时候,两天都没进食,晕倒在裴简旁边,还被他怨怪了一顿。 这个家伙成了他的妹夫之后,越来越大胆。 连他的不是也敢说了。 可他说的又对,他不该这么极端。 禾筝却不想给他希望,也不想跟他开玩笑,他将她当作陌生人,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照顾的时候,可没给过她希望。 “没人跟你开玩笑,不然你以为这味道是假的吗?没做掉的话,我喝了那么多,早该流产了。” 这时候她甚至有些感激程家树了。 让她有个机会,也看到季平舟那么心碎的表情,她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十全十美的好人,他怎么对自己,她就要怎么还回去。 可季平舟就是不相信,不相信她有那么狠心。 “我那天不知道你过去了。” “知不知道,不重要。”禾筝太想挣脱开这个牢笼般的怀抱了。 她推着季平舟的手。 他不动。 她就只能咬他的肩膀。 那个味道实在不太好,毕竟是衣服,哪怕柔软,也是苦的。 季平舟就那样忍着痛,“你咬吧,只要能发泄出来,随便咬。” “滚开。”她是真的气了。 拼尽全力推开了他。 自己也被那股力掼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跌倒时,又被季平舟扶住,“小心点。” 禾筝挥开手,面色是僵冷的红。 她瞪着他,眼眶都有点红。 “用不着小心。” 她在提醒什么,季平舟也许听得懂,也许听不懂,“跟我回家。” “不回。” 那份小性子上来了是抵不住的。 禾筝不知道这算不算无力取闹,可如果算,他那么对她难道就这样轻飘飘的过去了,但拿孩子开玩笑,的确是触到了季平舟的底线。 “你有几天没吃药了?” 他捉着她的手不放,“回去,怎么骂我都行,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没人跟你开玩笑。” 禾筝重复着。 她身上的确有酒味,还是浓烈的那种。 季平舟面色愈来愈沉,“我看看。” 他说着就要伸手来碰她的腰,还没碰到,便被禾筝推开,“没了就是没了。你不是一直都瞧不上我吗?现在好了,找你瞧得上的去吧。” 这是气话。 但让季平舟听着,却尤为刺耳。 “我什么时候瞧不上你了,你讲讲理?” 他后知后觉地找回来,酒店房间已经没人了,靠着那一丝念想在外面等,等到现在,片刻不敢停歇,就为了看她一眼。 这叫做瞧不起吗? 季平舟眼底有很深刻的笑意。 他有时候太恨他们之间的不平等感,禾筝因为身世,一直是自卑小心的,所以他小心谨慎,不敢伤害她岌岌可危的自尊心。 可就是这自尊心,才最害人。 “你瞧得上我?”禾筝才觉得可笑,“你瞧得上我你在外面把我当陌生人?” 被提醒了,季平舟才想到那天。 他的神情垮下来,有点落败。 那天是怎样的情况,他已经不愿去回想了,两天的会议导致他精神全面崩溃,整个会议厅的人都陷在勾心斗角中,他身处其中,不可能全身而退。 那时正是第三场会的过渡时间。 遇到禾筝是意外。 躲避她的目光,也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那样颓丧的模样。 包括那些站在他对立面的人。 都是他的敌人。 让他们见到禾筝,她的危险也多一份,威胁他的筹码,也多了一种。 那么多理由。 他却无法跟她解释,问来问去,还是绕回了原点,在冷风里,凝着禾筝冷漠的眼睛,灵魂一点点下坠,“孩子,真的做掉了?” 第580章 好玩 不想面对他的指责,也不想看他释怀的模样。 禾筝转过脸,看着别处,什么也不回答,她这种默不做声的态度才让季平舟更为着急,“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在吓唬我?” “吓唬你有什么好处?” 她眼角眉梢都是有弧度的。 还上扬着。 让季平舟最后一点底气也没有了,“你赌气也不能这样。” “我的身体,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方禾筝——” 他咬牙切齿的样子,是想要骂人了,可面对的人是禾筝,他骂不出来,他能做得只有疼她。 可她却一直在想方设法地作践他。 就算被吼了,她也是面无表情的,倒是季平舟,有苦只能往肚子里咽,他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有过激的反应都是自然的。 禾筝没看到他有多生气,反而只看到他吞咽了下嗓子,紧闭上双眼,花了两三秒,让自己平静下来,随之又握住禾筝的手。 这次声音是颤了。 “没了就没了,你跟我回去。” 她表情不变,连神态都是一般的疏离,“不回。” 季平舟到底是有脾气的。 他手掌收紧,温和的面色慢慢变了,用了劲,猛地扯过禾筝一把,那力气是带着教训的。 嗓也沉了下去。 “不回也要回。” 挣扎中,禾筝吃了些苦头被丢进车里。 他不知是相信了还是没信,虽然生气,可手下还是有保留的,没真的对她怎么样。 但那张阴郁的面孔,的确让人不敢去惹了。 禾筝没系安全带,坐在位置上,什么话都不说,等到车子起步了,季平舟才发现她没有安全设备,主动给她系,却被她狠狠剜了一眼。 “你现在不能欺负我。” 她说着话底气很足。 是该有底气。 被许多人爱着了,怎么可能还跟以前那个孤女一样。 季平舟又松开安全带,放任她去了,自己坐回去,还不忘讥讽两句,“是,没人敢欺负你了,魏小姐。” “对,是魏小姐,现在把我送回去。” 他觉得可笑,结果就笑出了声,“送哪儿?” “我自己家。” “我不是你司机,有本事你叫魏家的司机来。” 她怎么叫不来。 为了争着一口气,禾筝拿出手机,正要播出电话,手机却忽然被抢过去,季平舟想也没想,就扔到了后座椅上,屏幕还亮着光,她是想打给程家树的。 季平舟看到了。 笑容更讽刺了,“合着我在外面等你,你在跟他喝酒,好玩吗?” “好玩。” 这个时候又不是单纯的吵架了。 有些像小孩子在攀比,在赌气,禾筝只怕没把季平舟气死,她拿出那把钥匙,还是崭新的,叮当响着。 被响声吸引去。 季平舟看了眼。 禾筝给他解释,“我换地方住了,不会跟你回去了。” “谁给你的?” “你这么聪明,不用问了。” 她连程家树的房子都收。 他平常送她个小首饰她都嫌贵重,一定要以平等的东西送回来才罢休。 这股火直接将季平舟烧起来,“方禾筝,你知不知道婚内出轨是什么罪?” “不知道。”她现在特别嚣张。 炫耀完了,还把钥匙妥帖放了起来,“出轨也是你先的,少贼喊捉贼了。” “我跟谁?” 季平舟倒是觉得稀奇,“你颠倒黑白的功夫一天比一天厉害了。” “自己心知肚明。” “我还真不知道。” “大少爷一天不让女人伺候就活不下去。” 讥讽完,禾筝又跟了声哼笑,那模样,欠欠的,季平舟余光有看到,觉得可笑又可恨,“我可没程家树那么大方,送人房子。” “是啊,没得比。” 她简直是想踩在季平舟的头上了。 “行啊,”他被气的声音里带着笑,“你这么喜欢他,去找他吧。” “你停车啊。” “这停不了。” “你哪儿都停不了,你这破车怎么这么金贵?” 每次他都用这个借口。 以前也是。 这次禾筝不吃他这一套了。 季平舟被气的发懵,“方禾筝,你给我安静点。” “不安静,你还能打我不成?” 任由她在那说些乱七八糟不成调的话。 季平舟也没辙了,咬牙忍着,暗自想着,下次见到程家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总算顶着禾筝的念叨开到了家。 上电梯时遇到了楼下的邻居,也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以前是恩爱又甜蜜的一对,今天却像炸药包,一点就要着。 禾筝更是。 瞪得眼珠子都涨大了不少。 她是被季平舟拖拽着带回家里,才站到玄关,便嗅到了一股子冷气,冷的僵硬,好像很久没人住过了一样。 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也没品味出什么。 季平舟没开灯,没有预兆地捧起了禾筝的脸,让她措手不及,无法反抗,她背后是玄关的长柜,上面的花纹设计陷在皮肤里,疼而撕扯着。 黑暗中。 熟悉的气息掠夺般地降临。 很久很久,久到日子都模糊了,让禾筝想不起来,季平舟上次这样是什么时候。 怀孕以来,他都温柔得不成样子。 什么事都会征求她的意见和意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在车上他忍了很久。 禾筝这张嘴实在可恨,那时候他就想要狠狠教训了。 现在实现了。 更不会轻易放过。 - 中间间隔了太久,禾筝才发觉季平舟对于她来说已经算得上是陌生了。 可他也是男人。 其他人有的劣根他也有。 只是在忍,因为疼她,所以不想伤害。 可此刻不是了。 她在车上说的那些话,他都听进去了,不仅听进去了,还要报复回来。 好在禾筝还留了衣服在这里。 不然真的要被他整死。 洗完澡出来,她面容也是红的,可这次不同了,身上的酒味也没有了,而是自然的馨香,季平舟是得逞了,得逞的却又不那么痛快。 他看着她一件件地套衣服。 好似前不久的温情和拥抱都是假的。 “你干什么去?” 禾筝还是冷漠的,“回去。” “放下。”季平舟拽着她拿的外套,“我都跟你解释了,还要怎么样?” “不要怎么样。” 这才不过两三个小时。 她就换了张面孔,攥着衣服的手发白,在季平舟仇视的眼神下,喊出一句:“我要去拿琴,放手——混蛋。” 第581章 谁不比你乖? 琴是季平舟去拿回来的。 禾筝非闹着现在就要。他跟她说了许多好话,她就是不依,好像整到他,就比较开心。 比无理取闹。 他比不过她。 只能这个时间去拿。 到了才知道她这几天简直是放肆的把之前不能做的事都做了,什么不能吃她就吃什么,真的不怕自己身体出问题。 酒店服务生将那些东西都搬上了车。 季平舟问了问:“3609的客人这些天有没有去其他地方?” 他才不相信她真的去把孩子做了。 而且刚才,她明显是害怕的。 服务生也觉得莫名,“没有啊,她来了就一直在房间里练琴,还被隔壁的客人投诉了。” 流产手术不是小手术。 真做了。 是要休息许久的。 她消失前后没有半个月,面色这样好,怎么可能做了那种手术。 季平舟骤然松了那口气。 带着那些东西回家时,心情也大好,愉悦了不少。 回去时禾筝已经没心没肺地睡了。 躺在卧室。 暖气开到适宜的温度。 热了。 又将身上的小被子踢开,像个小孩子。 季平舟将她的琴拿上来。 轻拿轻放到她的琴房,东西都放好了,才回来看她一眼,她侧着身子睡着,头发散在枕头上,因为发量太多,导致脸颊变得瘦小很多,睡觉时睫毛还一颤一颤的。 身上那件是宽松的睡裙。 遮住了小腹。 季平舟过来,先是吻了吻她的脸颊,继而才弯下腰,摸了摸小腹,那里之前是很平坦的,现在只有一点点的隆起,很轻微,像普通人吃饱了那样。 他彻底松了口气。 目光亮起来。 又看了禾筝一眼,默声嘀咕,还好这个女人,还没心狠到那个地步。 将耳朵贴了过去,他想听听他们的孩子有没有动静。 虽然是一片平静。 却能让他特别安心,也觉得温馨。 他们真的是一家三口了。 对着那里的小生命,季平舟不怀好意地说起禾筝的坏话,“小朋友,你妈妈可不太喜欢你,以后可要对她好点。” 他的自言自语将禾筝吵醒。 她睁开眼,便看到季平舟的无厘头行为。 还含着气,忽然竖起脚,一下踹在他的肩上,直接将人给踹开,“我的琴呢,谁让你进来的。” 好好的温情气氛全被她给毁了。 季平舟也要面子,刚才对着孩子那股柔情也烟消云散了,拍了拍肩膀,理直气壮,“我来睡觉,有什么问题?” “有。”禾筝口无遮拦的,“我要跟你分居。” “还没睡醒吧你?” “我认真的,分居。” 她坐在床头,圆润的肩头吊着两根细绳,一点保护都没有,还得装得有底气,真是难为她了。 季平舟顺其自然,等着她服软,“行,我去客房睡,你做噩梦了别叫我。” “鬼才叫你!” “说不定真有呢。” 临走前他非要说这么一句话,让禾筝顿时脊背发凉,等他走了,她又拿被子盖住头,让自己不去多想,但回来了,季平舟不在身边,她的确是睡得不安稳。 状态变得怪异。 他们又成了一对相爱相杀的仇人。 季平舟还是会送禾筝去跟乐团一起练琴,只是路上不再是叮嘱,也不是和和气气的聊天。 他们跟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夹枪带棒的。 尤其是禾筝,遇到点小事就要找茬,“某些人以前都会排队去买豆浆,现在拿杯牛奶就糊弄了。” 季平舟被气笑,“大小姐,你看看几点了,哪儿还有豆浆,我七点钟就开始叫你起床了,真是……小孩都比你乖。” “嗯,上次在医院照顾你的小姑娘够小了吧,是不是挺乖的?” “谁不比你乖。” 顺着她的话说。 反而又被她骂,“下流!” “你上流。” 她不再接话,扭头去生闷气,到了地方,也不说谢谢,拿过琴就下车,摔车门也像是在给他脸色看。 季平舟还是抱着给她撒气的意图去的。 就算跟她吵了一路,分开了,也惦记着去给她买个东西晚上哄哄。 走着走着,便到了梁铭琛最近新开在燕京的玉器店,那里都是新人,上来招呼时还显得生涩,好在也有认识他的,算是梁铭琛手下受器重的助手了。 “舟哥。” 叫了他一声,又迎着笑脸过去,赶走了他身边的人,“您来拿点什么?” 他用拿,季平舟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最好的那块料做的就行。” 女人用的也就那些。 季平舟没看出来禾筝最喜欢什么。 项链,耳环,还是手镯。 戒指带的一直是结婚戒指,就没拿下来过。 等了许久,那人才匆匆赶来,面色是抱歉的,“舟哥,这儿还要一会儿,最好的那块还没做出来,要不要到后面坐坐?” 他有的是时间。 那几场会议过去,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改不了。 季平舟点了点头,被引着走到了后堂。 来了才知道,真是冤家路窄,偏偏在这里,让他碰见了程家树,他也是来买东西的,也不知道季平舟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敌意,见到他,竟然还是笑着的。 “舟——” 话还没说出去。 季平舟便坐到了离他最远的地方。 有人上茶。 他也淡淡品尝着,清秀的面容很配这里,看样子他不想理会人,程家树也不自讨没趣,跟着坐下,等人都撤出去了,季平舟才悠悠然地问:“你来这儿干嘛?” 程家树看他一眼,“买东西。” “买什么?” “……随便挑的,不太懂。” “耳环、戒指、项链,是什么?” 按理说不告诉他也没什么。 季平舟这个样子,却好像必须要告诉他似的,程家树有点憋闷,却又不想跟他起冲突,“耳环。” “给谁的?” 这问题触及了底线。 程家树卡住喉咙,“有什么问题吗?” “现在还没问题。”季平舟想到那天禾筝炫耀的钥匙,还有第一时间想到求救的人是程家树,这些点滴。都说明他们的关系转好,他就是不喜欢这点,“可你要是送给禾筝,就有问题了。” 程家树抓了把椅子扶手,面不改色道:“的确是给她的。” 第582章 送你去跟他吃 季平舟恨自己脾气太好,不然以现在的状况,他应该砸场子才对。 这场子是梁铭琛的。 他没有必要为了这事伤了兄弟和气。 但程家树这人,从出现开始就让他不舒服,刚出现那阵子住在禾筝楼上,名为邻居,实为监视。 盼着他们俩那天感情出问题了好报告给魏业礼,然后理所当然地拆散他们。 那时候魏绪还说。 程家树是来代替季平舟的人。 他当时不在意。 毕竟当初,禾筝对他们都是很排斥的,可过了这么久,她对魏业礼都没那么恨了,还叫魏绪叫小弟,这个程家树,也跟着水涨船高,在她面前露了脸。 季平舟攥着拳头。 在心里将这一条条都给捋清楚了,气成了具体的一团,整个堵在心口,难以消解。 “她是你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送她东西?” 这话听着尖锐刺耳。 程家树却能接下,“叔叔说很久没见禾筝了,让我来见见她,再顺便挑个礼物送给她,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对。”季平舟那天让禾筝讲道理,现在不讲道理的成了他自己,“她是我妻子,轮不到别的男人送东西。” “可这是叔叔托我……” “那就让魏绪送。” 程家树面露难色,“应该不用这么麻烦吧?” 他是和气的,和气之余又不免多想,禾筝是个要强的人,又极在乎自尊心,很爱维护自己,季平舟也是这样的人,他们在一起,一定是相生相克的。 季平舟又这样喜欢横行霸道。 程家树送个东西,好似也要跟他报备。 “嫌麻烦,就不要送。” 他们小两口,的确是一个比一个嘴巴毒,程家树自认就要败下阵来,“……那笔钱是叔叔批给我买礼物的,不送,我也不能拿钱回去。” “钱给我,我给她。” “……我还是打电话跟她说吧。” 太难缠了。 程家树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又这么喜欢吃飞醋的男人,“我跟禾筝没什么的,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约她吃饭什么的,都是叔叔让的。” 说直白点。 就是有任务在身。 季平舟才不听这些,“别讲废话,要是真有什么,你觉得你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 “咱们是讲道理的……” “没人跟你讲道理。” 正逢梁铭琛的助手进来叫季平舟拿东西,他站起来,不冷不热地扫过程家树一眼,“要么送钱,要么别送,她是我老婆,要送只能我送。” 程家树是知道季平舟的。 在外面的确横。 可到了禾筝面前,其实就是纸老虎,她用眼泪就能打败的家伙。 季平舟刚走。 程家树便把电话打到了禾筝手机上,告状似的,将季平舟刚才的种种行为,一一吐露了。 禾筝放下琴弦,无语凝噎了几秒钟。 再开口,是无力,“他还说了什么,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没……”程家树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搅到他们中间来了,说起来,挺糊涂的,“只是你晚上跟他好好说说吧,我这个的确是叔叔让送的,不送回去要挨骂。” “我知道,不用理他。” “你们没出问题吧?” 他这是朋友之间关心的询问。 禾筝却不想答,都分居了,不可能说没问题,“没关系,他还不敢怎么样。” 季平舟那些小性子都被禾筝紧攥在手里。 也猜到了他去那里,一定是去买礼物来哄人的,都是为了不分居,睡卧室而已。 私底下知道了这些。 禾筝没高兴到哪里去。 晚上照常等季平舟来接,分明都去买礼物了,开车时,还一副谁欠了他钱的样子。 禾筝主动跟他说话,算是心平气和的,也不想闹了,“晚上吃什么,饿了。” 原本他好好答就可以。 便要嘴硬。 “问问你的家树哥在哪儿,我送你去跟他吃。” 一句话。 让场子冷下来。 也让禾筝无话可说。 她的沉默,让整个车厢显得压抑而死寂。 过了两个绿灯路口,季平舟才整理好心情,温着一句话出来,“你想吃什么?” “不吃了。” 她扭过脸,贴着椅背,闭上眼,像是睡着了。 其实是在逃避跟季平舟对话,每一次他都能把她扎死的疼。 季平舟想正式道歉了。 这么耗着不是办法。 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徘徊了好几下,压住心跳,轻轻问:“今天能放我进去了吗?” “不能。”禾筝闭着眼,意识却清醒,“再让我知道你去威胁别人,就不是分居这么简单了。” “他真会告状。” “你不做,他也不会告状。” 谁都不再言语。 程家树的礼物有没有送,季平舟一直不知道,他偶尔会趁着禾筝去练琴,翻一翻她的首饰盒,看看里面有没有玉器。 有是有,但都是他送的。 才合上抽屉,禾筝的脚步声便抵达了放门口,她正在偏头带耳环,是一只坠着绿宝石的耳环,那个颜色,衬得她气色好了不少,皮肤也雪白。 “在找什么?” 像是专程来捉贼的。 可这个“贼”却没有一点心虚挂在脸上,季平舟看着她,无论何时,她都有惊人美貌,可就是一身傲骨,让人又爱又恨。 “这幅耳环是我送的。” 禾筝没应答,坐到了梳妆台前,她的脸映在镜子里,五官清晰而明艳,“过来。” 她以前可不敢这么叫他。 季平舟哼笑着,不知道她又在玩什么把戏,禾筝从镜子里看着他,“敢不敢?” “你是我老婆,有什么不敢的?” 这时候季平舟还不知道禾筝要怎么整他,走近了,禾筝转过身来,仰着白皙的脸庞看他,忽然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他只穿着薄薄的衬衣,隔着衣服,能感知到她的温度。 那是久违的。 他又一直渴望的。 还真以为禾筝服软了,季平舟终于有了点真心的笑,禾筝将脸颊贴到他的腰上,隔着衣服,吻上了他手腕。 那个地方连接经脉。 直达心脏。 季平舟被撩拨着,溃败于她的一个吻,正要抱她,正要去吻她的额头,她却忽然抽离,不负责任地看着他无措的眼睛。 一股子恶作剧成功的模样。 “出去吧。” 季平舟蹙起眉,“又耍我?” 禾筝撇撇嘴,“没办法,谁让你吃这一套。” 男人的通病罢了,她屡试不爽。 第583章 不跟我好了 气季平舟一次还不够。 禾筝又带着那对绿宝石耳环去见了程家树。 她说什么都不让季平舟送的时候,他就察觉猫腻了,从后面开车跟上去,跟得不紧,不会轻易让禾筝发现。 好在她从不认自家车的车牌。 让季平舟顺利跟了上去。 他们约在咖啡厅,到达时,程家树已经替禾筝点好了东西,是这家店的新品,她也很乐意品尝。 接过银柄的勺子,她轻轻切掉糕体的一角,吃到嘴里,是绵密而清香的抹茶口感,其中还包含着一点榛子颗粒感,味道很好。 因为这味道。 让禾筝发自内心地扬起了笑。 她嘴角弯弯,眼睛也弯成了好看的曲线。 璀璨夺目。 却是对着别人笑。 季平舟坐在车里,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们有说有笑的。 下午茶这种事。 她理应约个女人才对,季舒,惠柔,哪个都行,怎么也不该是程家树。 这分明是成心气他。 季平舟捏着方向盘,忍无可忍下,给季舒打去了电话,刚巧季舒在附近做指甲,人很悠闲,接到季平舟的电话,还诧异了一番。 “这谁啊,也有你找我有事的时候?” 说起来。 她可是亲妹妹。 季平舟却一点感觉不到她对哥哥的尊重,“少油腔滑调的,现在过来。” “去哪儿?”季舒莫名其妙的,“我在做指甲呢,哪儿都不去。” “现在,过来。” 跟威胁似的。 这语气季舒可不爱听。 翘着手指,她不给他嚣张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季平舟气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重新打回去,才换了稍尊重的语气,“方禾筝不跟我好了,你快过来。” 季舒听着稀罕,“不跟你好了,不是你活该吗?” “季舒!” “行嘛,那她跟谁好了?” 那个名字季平舟不想说,“你过来,别让他们独处,想要什么,买给你。” 季舒怎么想都觉得这个逻辑不通。 “你自己怎么不去?” 他也想。 可他要是去了。 禾筝非要爆炸不可,分居已经很严重了,他不想再闹到她离家出走。 季平舟沉了口气,听起来已经很是憋屈了,“你来比较好。” “我要什么都可以吗?” “可以。” 以防他像上次一样言而无信,这次季舒已经在通话里录了音。 连指甲都没做完。 季舒便被季平舟催着赶到了程家树跟禾筝约着的咖啡厅,极为生硬地装作是偶遇,那戏份,她自己演起来都觉得虚假极了。 在禾筝看来,也挺假的,谁指使的,更是不言而喻。 虽然他们都没请她坐下。 季舒还是拉开椅子,坐在了禾筝身边,“我能做这儿吗?” 禾筝音色很低。 “你已经坐下了。” 场面冷清不少,他们的话也少了,倒是程家树,还是有礼貌地让季舒点了东西,“还真是……挺巧的。” 谁都猜的出来她是被季平舟叫来破坏他们的了。 所以都没有太多话说。 季舒进去后,季平舟便没看到禾筝对着程家树笑了,顺心不少,肩膀陷进了座椅里,人也轻松了些,目光便不再定格在那个刺眼的地方了。 余光散漫地顺着那栋楼往下垂。 不巧,让他看到了一个陌生人,黑衣黑裤,站在离那栋楼有些远的地方,肆无忌惮地对着禾筝那个地方举起了手机。 但举动,又不像只是为了偷拍。 仅仅拍了两张,便低头给谁发了过去。 做完这些,又百无聊赖地在楼下等着,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很像是在跟踪。 这是意外发现。 在季平舟那里,禾筝的安全是最重要的,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被人跟踪,他都毫无察觉。 又或者,有时候他也是被跟踪的目标。 那么一段住酒店的日子,她都在这种不安全的状况下度过,想到这,仿佛经历了虚惊一场。 季平舟不再犹豫。 重新启动车辆,在路口调了头,车停到偷拍那人身边时,他有一瞬间的惊慌,毕竟是在做违法的事,会下意识慌张,才是正常的。 看着季平舟下车走来,他退了两步,不详感加重,结结巴巴着问:“你,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的?” 他如果跟禾筝跟得久。 是会认得季平舟的。 在辨认出来的瞬间,眼珠子左右转了转,继而拔腿就跑。 季平舟也早有准备,跟上去,一点没客气,从后给了他一脚,直接将人踹翻在地,他摔了个脸朝地,许多地方都磨出了血,好不容易坐起来了,捂着膝盖,嗷嗷直叫。 面对这种无赖。 季平舟一向是不手软的。 “谁让你跟踪她的?” 这个“她”是谁。 他们都该明白。 那人死不承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当街伤人,当心我报警。” 季平舟扯出苍白笑容。 “报警是吗?” 他拿出手机,“我帮你报。” 这一下,才叫人彻底慌起来,哪怕摔到腿了,一瘸一拐也要站起来,就差没跪下来求他了,“先生,你别打,我不是……我没有……” “手机拿出来。” 他抖了抖,却没拿。 季平舟一秒钟犹豫时间都不给,就要报警。 没有选择了,他只能将自己的雇主背叛,心不甘情不愿地递出手机。 手机内信息不少,接连一个月,禾筝的行踪都清清楚楚地装在了里面。 都是不太清楚,却又包含着她所处环境的照片。 而发送的号码,也是同一个。 季平舟记下号码,望了眼路边的事物,走到公用垃圾桶旁,对着尖锐的角,抬起手,又放下,几下,便将手机砸得稀碎,最后扔进垃圾桶里,垂进一堆污秽中。 无需多说,对那人一个警告的眼神,就已经让他吓得哆嗦,“……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快滚。” 季平舟垂着睫,迅速将那串号码发给了裴简,连带着几个交代的字眼,“看看是谁。” 对季平舟的事。 裴简一向是放在首位的。 何况只是查一个号码来源,轻而易举的事情,可还没等到他查,便感知到了那串号码的眼熟。 一搜寻,便明了了。 是秦止的手下。 第584章 怀疑她 季舒打乱了他们的节奏。 程家树原本有许多想要跟禾筝说的事,现在只能等到下次再说,他们的欲言又止都被季舒看在眼里,准备等着结束后去跟季平舟告状。 离开时,她跟在禾筝身后。 遮遮掩掩地问她,“嫂嫂,你为什么跟他单独在一起?” 禾筝意味深长地瞥她。 看到了她只做到一半的指甲,镀了一半的颜色不尴不尬地出现在拇指和食指上,一看就知道是临时被叫过来的。 被禾筝看着,季舒后知后觉地将手收起来。 “怎么了?” “没怎么。”禾筝又恢复了温婉笑颜,“你该回去把剩下的指甲补起来了。” 她什么都知道。 季舒也能想到,她抓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的,“我也没办法,谁让他是我亲哥呢,不然我也不搭理他。” “得了吧。” 禾筝皮笑肉不笑的,“你又该被他骗了。” 每次季平舟都用这种办法指使季舒做事,但从没在事后将允诺她的东西给她。 很多次了。 她还相信,连禾筝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 季舒还不知道自己跳进了什么坑里,摸了摸脸,依旧追问,“不过你为什么要跟他出来啊?” 还单独两个人。 也不怪季平舟不放心。 禾筝以前还骂程家树是伪君子,这么快又跟他同桌喝茶,转变太快了点。 这倒是要托季平舟的福了。 要不是他各种针对程家树,她也不用专程来道歉。 禾筝伸手点了点季舒的脑门,“回去问你哥,干了什么好事。” 季舒不解禾筝的话。 本想等他们走了下楼去找季平舟问清楚,再顺便告状,说是告状也不准确,毕竟禾筝跟程家树就是简单的吃顿饭,并没有他想的那层关系。 可楼下早就没了他的车。 在十几分钟前,他便离开了,因为季舒在,也放心他们。 禾筝打车回家时没再看到季平舟的车在后跟着。 她来时就发现他的车了。 只是不想跟他理论。 他太难缠。 光明正大来喝个茶,她也不怕跟踪,原以为季平舟是去忙了,可走到楼下,看到他的车,便清楚了,他这是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坐在客厅。 禾筝开了门,越过玄关两步,在那面诺大的落地窗前,就看到了季平舟倒映的身影。 她去喝茶时阳光还是好的。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雾霾竟然降了下来,窗外灰蒙蒙的,很闷,连同房内也闷着。 看到禾筝回来。 季平舟便收起了药箱。 他是怕她担心的,可她才不会担心,凉凉瞥过一眼,转头便上了楼。 洗手间内传出水声,水声断了,她又换上了轻便的衣服,人依旧没下楼,好似去了琴房,没过几分钟,便传出了琴声。 季平舟也没去问。 更没去责怪她跟程家树喝茶,现在只担心是谁在跟踪她。 裴简也一直没消息。 婉转的琴声传入耳中,季平舟听着却像催眠曲,等久了,便靠在抱枕上小憩了会儿。 不知睡了多久。 隐约听见了脚步声,身前也有绵软的重量压下来,被这些吵醒,季平舟迟缓地睁开眼睛,窗外雾蒙蒙,房内也是一样的灰暗,没有光,禾筝的眼底却是亮的,跟季平舟对上那一刻,又成了暗色。 她移开目光,手也松开了。 本来是个难得的温情时刻,季平舟一开口,这些就被打破了,“偷偷摸摸的,我以为你要害我。” 禾筝气不过,一把将那块毯子掀开。 “就应该冻死你。” “看,真的是想害我。” 跟他不对付极了。 禾筝冷了脸,“不识好歹。” 对他好也不行,坏也不行,季平舟原本只是想逗她,却过了火,伸手拽住了禾筝的衣角,涎皮赖脸地贴了过去,那个位置刚好是禾筝的小腹。 季平舟见招拆招,又卖起惨来。 “你这么对我,让小朋友知道了,会怪你的。” 禾筝不吃他这一套,她哪样对他?分明是他跟踪她,还怀疑她。 “我不是告诉你了,我已经做掉了。” “胡说。”显然季平舟是不相信的,“我都感觉到他踢我了。” 话才落。 腿便被踢了一脚。 禾筝一点都不客气,“不是他踢的,是我踢的。” 这下季平舟又将她抱得更紧,怎么都不肯放开了,模样格外依恋,他根本就不想跟她吵架,也不想跟她分居,那么多人里,他只想跟她好。 可她就是心狠。 总是对别人宽容,对他严厉。 禾筝却被抱得快要窒息,推着季平舟的手,仰面放空,“你松手,我们不需要离得这么近。” “要。”他又将脸埋下去,“我又没犯什么错。” “你跟踪我,还不算错。” 说多了,禾筝反而更来气,推季平舟的力气也加重了些,无意碰到他虎口的伤,他疼得抽了口凉气,条件反射地将手拿开。 禾筝这才想起来回来时他拿着药箱。 原来是伤到了手。 “手怎么了?” 刚包扎好又被弄流血,季平舟伤口火辣辣地疼着,他都这样了,还是得不到半丝疼爱,程家树那个家伙,说了他两句坏话,就扰乱了禾筝的判断。 季平舟气不打一处来,声音也冲了些,“没怎么,疼死算了,反正你巴不得我死,好给你们腾地儿。” “对!”禾筝难得的柔情被他一句话驱逐了,“疼死你算了。” 她冲上楼,脚下都带着怒气。 这次将琴房的门关得严实,一点声音都不泄露出去,一直关到晚上,连一口东西都不吃了。 季平舟想上去哄她。 裴简的信息又发来,这次他没说实话,而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决定自己找秦止问清楚,季平舟现在的状况,可不适合跟他这种人交流。 天色太晚了,裴简要出去,难免要被季舒多问一句,她拿着自己的几瓶指甲油想要补上那些空白的指甲,抬头望了裴简一眼。 “你去哪儿,八点了。” 裴简背影僵了下,带着笑意去看季舒,“有点事。” “什么时候回来啊?” 季舒也就是随便问问。 她都习惯裴简东奔西走的忙碌了。 裴简却觉得心虚,谎话也说不干净,“很快……一点小事,马上回来。” 第585章 叛徒 裴简走得急。 走了没多久,季舒便想起让他带点吃的回来,电话打过去,手机却在沙发上响起。 因为工作的原因。 裴简拿着好几个手机,经常弄错,季舒也没当回事,还想打他其他手机的号码,可电话还没打出去,手机上便有消息进来。 秦止的名字格外瞩目。 季舒是认得他的。 但不知道他跟裴简什么时候这样熟,熟到可以和季平舟一样称呼他“小简”。 包括在这之前的一些聊天信息。 还有问候对方过得如何的。 一切的一切,都在季舒的预料之外,她没想到,裴简表面上站在季平舟这边,可背地里,却跟秦止联系这样紧密。 就连今晚。 也是去跟他见面的。 在他们面前时,却又装得那样不熟。 季舒脊背一阵发凉,还没回过神来,裴简便发现手机没带,赶了回来。 指甲油的味道挥发在房间内。 是有些刺眼睛的。 不管多昂贵,这就是它的通病,气味劣质,无法掩盖。 季舒擦在指甲盖上的是很淡的蓝色。 清透而自然。 裴简以前还说那个颜色好看,显得手背很白,现在却觉得刺眼,斟酌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出声:“我回来拿手机。” 季家人都有个共同的特点。 就是翻脸无情。 看到季舒陌生的眼神时,裴简便紧张起来了,这紧张却让她觉得他是在心虚,那样眯着眼瞧了会儿,指甲油都晾干了,她也没开口说什么。 在那样的审视下,裴简几乎要窒息。 “……小舒。” 季舒没跟他说废话,不冷不热地用言语戳人,“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跟秦止还能称兄道弟的,连他跟踪嫂嫂的事,你都能替他瞒着。” 字字扎心。 裴简无法呼吸,像个犯人游街。 季舒眨眨眼,落下两个字,“叛徒。” 不等他的解释,她悠然收起了自己的指甲油,归纳到小盒子里,放回了抽屉里,转身就要回房。 知道这是被她误会了。 裴简想要解释,跟上去两步,人还没靠近,就被季舒转头剜了一眼,“叛徒,别跟着我。” 裴简的可怜和季平舟的是完全不同的。 后者是在演,在装。 而他,是骨子里透出来的自卑,从小就是,人在屋檐下这件事一直压着他,长大了,能为季家做事了,才有了点底气。 所以拼尽全力帮助季平舟。 用全部的能力来帮助季家坐大。 被季舒这么说,那可怜和委屈,是藏不住的,每一个眼神,都快要流出眼泪的痛苦,说到底季舒是季家小姐,生来就比许多人高傲,就算跟裴简结婚了,也不是没有过隔阂的。 尤其是在今天。 发现了他有其他心思。 那种不屑就更深刻了。 “你别这样看着我。” 季舒想回房间,裴简却堵住了她的路,“……我不是,我就是想自己去问问,不麻烦舟哥。” “不用跟我说。” 她一直也不不清楚他们之间这点事。 究竟怎么样,她也不想去管。 裴简却好像真的被触伤了,“小舒,你别误会我。” “我没有。” “我不是那种人。” 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 她应该是知道的,可现在,她也亲眼看到了,看到他跟秦止说的那些话,虽然在劝他收手,但言语间却是温和的。 一时间,让她分不清他的真实目的。 关上了门。 裴简被隔绝在外。 季舒也没太好过,揉着脸,抓着头发,后悔为什么要去看那些东西,如果没有看,也不会有这些事了。 可如果不看。 也不会知道裴简跟秦止,竟然有那样的关系。 裴简是尊重她的。 也不敢像季平舟对待禾筝那样来硬的,季舒不开门,他就只能在房间外等着,等到天亮,季舒要去上课了,她才开门出来。 瞥了眼裴简,却没说话。 她要走,他又跟上来,“不用你送。” 都这样说了。 裴简还是要跟着她下楼。 “我不会告诉我哥的。” “我已经跟他说了。”裴简要比季舒想得正直多了,“还有跟秦止的那些事,他也知道了……所以。” “噢。” 季舒表现的没什么兴趣。 也根本不在乎这些,她的情绪走得很快,出了电梯,又顺带牵起裴简的手,恢复了柔情蜜意的样子,“走吧,送我去上课。” 看到她的笑。 裴简才真的要感谢她发现了那些事。 不然一直瞒着,早晚要出事。 - 他们倒是开心了。 却让季平舟不知道怎么好,禾筝早上也在琴房,练琴声里还掺杂着季平舟上下楼的脚步声,一直没停,她忍无可忍冲出去,又看到他穿戴整齐,像是要出去。 到嘴边的骂声就不说了。 倒是季平舟,急着走,也不跟她解释了。 但说到底。 这还是为了她的安全。 秦止跟季平舟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每次见,都是剑拔弩张的,这次却不同。 他明显感觉到季平舟的气焰降低了很多。 身上也没有那股眼高于顶的劲了。 这倒要归功于禾筝。 都是她,将季平舟的棱角磨平的。 秦止交叠着腿,气定神闲的,拿起茶喝了一口,带着笑意去看季平舟,“找我什么事?” “别卖关子了。” 季平舟不想跟他浪费时间。 他也一样,“卖关子,我没有。” “你跟踪她想干什么?” “跟踪谁?” 他的笑实在令人恶寒,季平舟忽然拿起面前的热茶,是准备往他脸上泼的,但临到了手边,动作又止住,“还有裴简,你缠着他是干什么?” “我们是朋友。” 起码在他看里,他跟裴简的确是朋友。 季平舟却笑出一声,“你还真是自信。” “还好吧。”秦止也不跟他耍嘴皮子,直接开门见山了,“我跟踪禾筝,只是想保护她,没你们想的那个意思。” “保护她?” 这话他听着就可笑。 不可思议的可笑。 秦止却认真的很,“不行吗?你那个地方,将救命的药定高价售卖,就不怕有人来报复你,她作为你的家人,最危险。” 提及此。 季平舟的面色才有了变化。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第586章 不需要我照顾 秦止演起戏来,的确有那么几分好人的意思。 毕竟他小时候也是跟宋闻那些人在一起的,他们都是善良的,他跟着被熏陶,知道好人该怎么说话,会怎么表现。 “我怎么不知道,楚灵家里也有那里的人。” 季平舟对他的防备和厌恶从未削减。 这么说了又如何。 他又不傻。 “你觉得你能比我更好的保护她?”他的笑很容易刺痛秦止这类人的自尊心。 他们出身寒门。 没有季平舟那样引以为傲的家世门第,无论努力多少年,履历上有些东西是没办法改变的,所以每次被季平舟用那种眼神看,秦止的神态就没办法在装出平和了。 “怎么不能?”他握着茶杯,微微用力,“你本事大,不还是赚了昧着良心的钱,那个药价,没几个人吃得起,这跟杀人没什么区别。” 季平舟觉得好笑极了。 “我知道你的目的不仅于此,你应该巴不得我倒霉才对。不过就算我死了,禾筝那儿也轮不到你。” 一股脑的。 这些人全部冲了出来。 还包括一个程家树,偏偏禾筝还在跟他闹分居和冷战。 季平舟连努力都没了方向。 这次也是个教训。 秦止的确是提醒他了,关于药品定价的事,的确会招来太多仇恨,他必须要重视起来。 这些天禾筝连续将自己关在琴房, 东西也不按时吃。 季平舟每次回来,就能看到她累到在琴房睡过去,好在有暖气,不会着凉。 他特地排了很久的队给她买好吃的。 她吃倒是吃了。 唇边还沾着奶油,却嘴硬地拿出几块钱放在季平舟面前,像在打发乞丐,“我可不白吃你的东西,这个,你拿去吧。” “就这点?”季平舟脸上有笑意,“你知道我排队就排了多久吗?” “又不是我让你排的。” “那你还吃。” 禾筝用手指抹去了唇边的奶油,理直气壮,“买回来不就是给人吃的吗?难不成还喂狗吗?而且……” 她扫视家里一圈。 “我们家里,也没狗啊。” 她那个认真的样子,面颊是洁白的,眼睛纯粹而真挚,问得诚恳,让季平舟心软,这时候她说什么,他都答应,“你喜欢狗吗?要不我们去养一只,也能跟你作伴。” “怀孕了,能养吗?” 顾及他家里的意思。 禾筝有许多地方,其实都在委屈自己。 想了想,的确是有些不合适,季平舟退而求其次,“那猫?” “你不是不喜欢小动物吗?” 这跟谄媚讨好似的。 禾筝可不喜欢。 季平舟这次却是认真的,“我不喜欢,你喜欢,再说了,上次跟你求婚的时候,就说养了。” 聊到这儿。 他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种奇异的伤感,“而且,我以后要是不在,也能有猫陪你。” “你又要出差?” 禾筝能猜到的也就是这个了。 这次却不是,季平舟摇摇头,“想的话,我们今天就去看看?” “你不是开玩笑啊?” “没跟你开玩笑。” 秦止那些话,刚好提醒他了,这次定价太高,太危险,要是被查出来了,他们免不了都要被革职查办一番,到时候不在禾筝身边,他一定会担心。 但若是能买只小动物陪着她。 也算是安慰了。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但他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禾筝却从没想过这种可能,“你别胡说八道了,我可不想养,偶尔去商园看看季舒的狗就可以了。” 她不说要。 季平舟却执意要买给她。 她不去,他就叫上季舒,说什么也要挑一只最漂亮的送给禾筝。 好几个地方看下来。 季平舟就是没有满意的。 季舒双腿发颤,走不动路,几乎是被抬着往前走,挑选时也特别敷衍,“你到底要什么样的?” “漂亮的,乖的。” 他的要求低,也不低。 因为在他眼里,漂亮是要顶尖的漂亮,看禾筝便知道了,乖,那也是要在宠物里顶尖的乖。 季舒拿他没辙,只能陪着一只只看下来。 最后在那么多只小宠物间挑中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矮脚猫,很小的一只,玲珑可爱,看着外界的世界,虽然怯,但也想多了解。 连名字也是早就起好的了。 带回去的路上。 季舒将它抱在怀里,揉着她身上暖和的皮毛,极为贪恋着它的体温,“嫂嫂肯定会喜欢的,也不枉费你这么找。” 季平舟也确定她喜欢。 看了眼小猫,愉悦的同时,也担心,“季舒,之后要是我有什么事了,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谁?” 没听懂他的话。 季舒还以为他在说小猫,他说的却是人,很重要的人,“禾筝。” “嫂嫂都成年了,还要我照顾吗?” “要。” 她在他心里,永远不乖,永远需要照顾。 季舒专心逗着小猫玩,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偏偏就是这样的忽略,在日后的日子想起来,才最伤情。 先将季舒送了回去。 季平舟将小猫放回笼子里,它的确很乖,也不吵闹,更不折腾,回到笼子里,就窝着爪子趴在角落,一身松软的皮毛跟着将自己的小身子围裹,正在用雾蓝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忽然明白了禾筝为什么喜欢小动物。 跟它们相处,是放松的,若有沉重,也在触上它们那一刻消失了,很治愈。 季平舟对这种小生物是怯的。 他只能先从笼子的夹缝伸进去一根手指,触了触小猫儿的脸,它很乖,这么一会儿,就认了主人,照着他的手指,蹭了蹭脸。 心被暖了暖。 迫不及待想将它献给禾筝。 去乐团接她,等待的过程中,季平舟将小猫儿抱出来,他唯一碰过猫的一次,还是被方家那只给抓了,所以这次很小心谨慎。 但怀里这只,明显温顺的多。 禾筝上车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迟钝地坐好,看着季平舟,又看了看他怀里的东西,“你……你怎么抱着猫?” “你抱抱看。”季平舟面容有很轻淡的喜悦,他将猫儿放进禾筝怀里,不让她拒绝,“特意挑了很久。” “你买的?” “嗯。” “为什么买它?” 禾筝手掌过着猫儿的皮毛,很柔软的触感,又带着温热,它又乖,虽然不认得她,但已经知道将自己陷进她的怀里了。 季平舟猜得没错。 她的确喜欢。 “说了要给你养,就不会食言,这下能原谅我了吗?” 禾筝抚摸的动作顿住。 两三秒后,又拎着猫儿还给他,“你想得美,不可能。” 一直安静的小猫儿这时候却忽然“嗷呜嗷呜”叫了两声,像是在替季平舟打抱不平。 他却笑着,“就算看在它的面子上,行吗?” 第589章 等你 她们说他连这种昧着良心的事都做。 赚的钱能不能安心用的下去。 还说他不怕遭报应,亏他在那些纪录片里,还是一副清风霁月的样子。 她们之中有些是知道禾筝跟季平舟的关系的。 知道她是家属。 那份敌意就更重了。 有时便会阴阳怪气地在她身边提醒她,要季平舟做点好事,也算是给他们的孩子积德行善了。 禾筝不相信他会做这样的事。 所以对这些嚼舌根的人也绝不会客气,手里还拿着一瓶香水,听着那些话,已经忍无可忍。 忽然站起来,也是让人措手不及的。 那人还一脸得意的,禾筝却不客气了,直接拿起香水,摁下一泵,洒出来的液体没毒,却因为心虚,让那人误以为有毒,所以直接捂住了脸。惊叫起来。 众人闻讯赶来。 纷纷拉开她们。 禾筝却理直气壮的,一点都不怕事,这里的人也没人敢真的惹她,有些甚至想趁机抱大腿。 这种时候,向着她的人还是多的。 但也都是表面。 她也心知肚明,所以并没有将那些人当成友军,反而只是重重放下香水,瞪着他们,眼角眉梢都挂着讽刺的笑,“绞尽脑汁在这里编排别人,不如想想怎么提升自己,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这里曾经站过最高点的。 也就是禾筝自己了。 所以她的飞升程度是他们赶不上的,会在背地里编排些乱七八糟的,也不奇怪,可要是编排到季平舟身上,她就忍无可忍了。 琴一直是放在那里的。 可这次她拿了回来。 也不打算过去了。 原本老师就在给她准备和钢琴手的个人表演的,那种乐团的集体表演已经不适合她了,现在留下,也没了什么意义。 她将琴带回去,直接放在了客厅,没藏起来。 季平舟回来时便看到了,主动问起来,禾筝也只是说不想过去了,但他不可能猜不到发生了什么,却又没有办法澄清地说自己是清白的。 毕竟那件事,他的确有参与。 有撇不清的关系。 只是为禾筝受到的委屈觉得心酸。 所以尽量让季舒来多陪着她。 但事情暴露的很快,也根本由不得他控制,在那之前禾筝一直很相信季平舟,相信他不可能做这种事,可意外在燕京特色的甜品店遇到秦止,他说的那些话,却让她不得不怀疑起来。 季舒也不是故意将禾筝抛下的。 实在是有脱不开身的事要去处理,而那家店,刚好又是她跟楚灵来吃过的,楚灵很喜欢。 秦止来给她买,意外遇见禾筝。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秦止不像从前那么极端了,也没有那股子阴恻恻的气质,整个人正派了许多,连跟她说话也没有逼迫了,反而慢条斯理的。 聊起季平舟做的那些事,也只是说,“我能理解,像他那样身处权利中心的人,不可能面对那么大的利益不动心,你也应该能谅解他。” 这事他们好像都知道。 唯独禾筝,一直相信季平舟。 秦止说的话不多,但却戳中了禾筝最在乎的那方面,他们以前认识,所以也互相了解。 说完这句。 他看了看时间,分寸把控的刚刚好。 “不早了,我要回去给楚灵送吃的了,要不要送你?” 禾筝捏着杯子,嗅着这间店的甜腻香气,只觉得恶心想吐,“不用。” “那好,你一个人小心点。” 这话有别的意思。 好像是在害怕她被季平舟的仇家报复似的。 秦止发挥了他作用,走出店,他也没离开,而是躲在一旁,得意地看着自己那几句话形成的结果,结果就是禾筝冲出店,在路边拦了车,看样子,面色并不好,像是要去跟季平舟理论。 可坐上了车。 她又平静下来,她虽然崇尚公平,也一直相信季平舟的善良,可这么大的事,其实并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也难怪那阵子会忙到住院。 这么想来。 她是同情季平舟的。 也降下了要去找他理论的心思,那么多人都不理解他,她不应该也不理解他。 禾筝早早回去等着他。 还难得做了一桌子好吃的等他。 可他回来的很晚。 菜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好几次之后季平舟才回来,看到禾筝,有一瞬的诧异,“怎么没去睡,还在外面?” “在等你。”她睡眼朦胧,还是站起身,接过了季平舟换下的衣服,顺口问了句,“吃了吗?” 本来是吃了的。 可看到她用心做的那些,又不忍了。 “没吃,”季平舟坐下,没等禾筝过来,就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是冰凉的,所以口感没那么好了,也有点咸,相比起禾筝以前的手艺来说,退步了很多。 他突然难过了些。 只因太担心自己如果也出事,禾筝要怎么生活,这样的东西,她真的能吃习惯的么。 虽然安排了陈姐以后照顾她。 可他还是不能够放心。 禾筝这样刁蛮,又有些任性,还喜欢哭,能有几个人受得了她。 季平舟不能承受自己不在她身边的痛苦。 才放个衣服的时间。 季平舟便吃了两口。 禾筝“呀”着叫了一声,忙跑过来抢走他的筷子,“你干什么,是凉的,吃了当心生病。” “不会。” 他自认身体是不错的。 看出了他的伤感,禾筝弯下腰,像每次哄奶糖一样安抚他,摸着他冰凉的脸颊,力度很柔,手掌的暖很干燥,贴在他脸上,能给予无限温暖。 “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他什么都知道。 也清楚这事瞒不了禾筝多久。 禾筝点头,摸着他的发尾,“不过我听不懂什么,我只知道练琴,听不懂他们说的那些话,只要你还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要是我不在了呢?” 房间亮着橘色的暖灯。 让他们互相的体温变得滚烫。 禾筝轻轻叹气,气声落在季平舟头顶,“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等你了。” “你会等我?” 他一点都不信。 “等你三天,不回来就带着你儿子跟别人过去。” 多狠心,这就是方禾筝,比他绝情的多,季平舟笑了声,“别说,还挺期待,谁能有这个胆子。” 刚耍完嘴皮子就被禾筝教训了。 她直接将季平舟推开,怒气冲冲的,“不信你试试,绝对让你绿帽子高高戴。” 第590章 俗花 季平舟很早之前就给禾筝铺好了路,就算他有事,也会保证禾筝的生活还像以前那样,不会有变化。 季舒来看他们的时候照样是没心没肺的样子。 好像一切都风平浪静。 唯有裴简也来的时候。 会单独跟季平舟聊上一会儿,内容保密,不管是季舒问裴简,还是禾筝去问季平舟,他们都不会告知一点,虽然有好奇,但也明白,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情。 他们拼命为她们制造美好无缺的梦境。 禾筝也不忍打破了。 只是偶尔看到季平舟日渐消瘦的眉眼会觉得心疼难耐,揪心的疼着,无法缓解。 轮到她单人演出时,季平舟也要去公办,无法抽出时间去参加。 季平舟惦记着这件事。 问起来时,也带着内疚和抱歉,将零食喂给了奶糖,他看着禾筝整理行李,“这次要去几天,回来的时候我能接你。” “你连我去几天都不知道,还接我呢?” “我说能就能。” 禾筝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他,又伸手抱过奶糖,用手指抹掉了它泪痕里的东西,语气闲散,好像并不在意他能不能参加,或者说能不能来接,她都不在乎。 “不用接,老师会送我们的。” 她不想给季平舟增加负担。 但他却宁愿她任性一点,“我去不了也会让裴简去接你的,不会让你一个人。” 说的这么信誓旦旦。 禾筝却清楚他很有可能会放自己鸽子,一点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最好是。”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却没抱任何希望。 演出地点不在燕京,这也是她怀孕期间第一场正式的脱团演出,要站在聚光灯下成为万众瞩目,还是和一位不熟悉的钢琴手合作。 几年前,她都是跟宋闻合作。 那时他太耀眼,她也不差,合在一起,难免会有流言蜚语砸下来,现在想想,有多少情意是被催促着发生的,又有多少是真诚的,太难算。 倒是季平舟。 也许第一次遇见,相互铭记过,才是最真挚的,缘分也是牵引的一条线。 禾筝合上箱子。 看向季平舟时,他还在抱着奶糖玩,那样子是撇去了一切阴谋算计,由心散发出来的一股稚气,说到底那个门第,那个背景,给他带来了身份和地位,同时也有压力,他没有过过无忧无虑的童年,从小就被教导礼仪和学习同龄人不会触碰的知识。 禾筝隐约记得。 他做过留学生,在很小的时候就拿过许多奖项,也考过学,是进入过高级学府的人。 相比起来,她只是个大提琴手,这个身份,在他面前太过不值一提。 他这样的人。 本就存有骄傲的资本。 也从来不存在什么看得起看不起,如果真的看不起,也就不会跟她结婚了。 季平舟没有不在乎禾筝的演出。 那是她复出之后的第一场,可他的确没办法参加,派了裴简去接人,还顺便带上了花。 他们之间几乎不谈爱。 也不谈情。 彼此都深知对方已经是自己生命中的不可或缺,也就没有将爱挂在嘴边的必要性。 同样的。 禾筝明白,季平舟心里是牵挂她的。 这就够了。 - 演出很顺利,对于禾筝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外了,就算是以前,她跟宋闻做搭档的时候,也没发生过意外,在专业领域,她也是别人眼中的佼佼者。 在万千掌声中。 舞台熄光。 她与那位还不相熟的搭档鞠躬致谢,退场时,手搭在别人的掌心,那触感和季平舟相差太多,这种时候,也难免会想到他。 搭档是个和蔼的人,又年轻,面庞散发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渴望,和她交流时,也是一声声姐姐的叫着。 这次问的则是。 “方姐姐,你先生没来?” “没。” 这点禾筝早就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了,也不奢望有什么惊喜出现。 她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为惊喜流泪的年纪早就过去了,现在更希望的是他好。 这些事周边人也有所耳闻。 搭档怯生生地问她,“姐姐,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禾筝微笑回应过去。 她知道别人是好意,但又希望永远不会有需要他们帮忙的那一天。 走到后台,他们才发现在禾筝的位置上放着一束花,虽然没有署名,但是谁送的,也很清楚了。 在她看来,这样土的花,能拿出手的人,也就只有季平舟了。 花瓣边沿是淡绿色的,花蕊很嫩,乳白色很温暖,不多也不少,分明是一些不怎么昂贵的花,却在包装上下了狠功夫。 收到那束花,禾筝却有点想教训季平舟。 他没有食言,他来不了,便叫裴简来接,在出口处遇到,还被搭档调侃着笑了声,“姐姐,这是你先生吗?” 禾筝扬起手作势要揍他。 到了脑袋顶上,又停下,无言也无奈,“这是他表弟。” 站在他们面前,裴简随之也是一怔,看着禾筝时,还有点难以置信。 坐进了车里。 禾筝才开口问,“花是你拿进去的?” “嗯。” 裴简答得老实诚恳。 “反正都要过来,干嘛还要放进去,直接给我不好吗?” 这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舟哥……舟哥说要我拿进去,等你结束了就能看到,不然弄得像是我送的。” 禾筝听着没忍住笑出一声,“那你跟他说,再送这么土的花,我就给扔了。” “土……怎么会?” “拜托,别人收的都是玫瑰好不好?” 她故意用拜金的语气说话。 裴简都习惯了,知道她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喜欢的,不然也不能一直抱在手上,“……你还是亲自跟他说吧。” “你怎么回事?”禾筝现在没了从前的阴郁性子,全部转好,也不再需要药物维持,对裴简都随意了一点,“你天天能见着他,我又见不到。” “我也……没有见到。” 这些都是季平舟送来,再让他转送的。 中间不知经历了多少坎坷。 他还交代了,这些事不能让禾筝知道,如果让她知道,又要担心。 但禾筝不傻,一下子便知道他们有事在瞒着,却也不问了。 摸着那些花,自言自语地说:“算了,他只要别送康乃馨就行了。” 至于手里这捧到底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第591章 让我养你 很少有机会能单独跟禾筝相处。 以前都有季平舟在。 他们是没有什么机会说话的,这次相比以往,她的态度要和蔼了太多,也亲切了不少。 以前,她总是冷冰冰的,让裴简不敢多说什么,不是警告就是交代,陌生至极。 见她心情不错。 裴简才敢问,“方小姐,下次你就说我是司机好了,不用说是……表弟,行吗?” “怎么了?”禾筝将花放在一旁,很理所当然,“季平舟让我尊重你一点的,你有意见啊?” “不是,他怎么可能说这些?” 这明显是在撒谎。 禾筝面上却没有一点撒谎的意思,也不知是真是假,“怎么不可能,你自己回去问他。” 说完,她才想到不对。 长长地拖了尾音出来,“噢——想起来了,你不是他表弟,表弟是假的,你是他妹夫。” “方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不说你是表弟妹夫是什么,司机吗?” 说是司机他还敢点头承认。 说是这些,倒叫他受宠若惊了。 表弟一定是假的,只是以前跟着季平舟,他身边那群公子哥各个傲慢,有些将裴简当成司机,自然不会太尊重,他便跟他们说裴简是表弟,让他们尊敬些。 妹夫是真的。 但也用不着宣扬。 他低调惯了,禾筝却偏不要把他说成是司机,那样让季舒听了也会不高兴,“季平舟让我这样说的,还说我要是不尊重你就跟我离婚。” “方小姐,您别开玩笑了。” 季平舟疯了也不会说这样话的。 禾筝却不管那么多,想怎么说,只看自己的意愿,她以前是把裴简当成季平舟的狗腿子,但后来他跟季舒结婚,地位便完全不同了。 那时候跟现在,也不是能相提并论的了。 车程有些久,禾筝睡过一觉醒来才到燕京,裴简负责任地将她送到楼下,亲眼看着她上楼才离开。 往后座看去,是空荡荡的一片。 她嘴上说季平舟送的花俗,却还是不忘带走,紧紧抱在手上。 他们都不在的时候。 奶糖是交给季舒照顾的。 今天刚回来,她也没送过来,禾筝很少有一个人留在家里,以前再不济,还会有奶糖陪着。 演出之后是疲惫的。 入睡也很快。 快到天亮时身子才被揽住抱进怀里,不回头也知道是谁,季平舟对她是有贪恋的,那种恋生长在骨子里,无法抹去。 就算已经忙的焦头烂额没有方向了,也要回来看她。 吻了吻冰凉的耳垂,他在禾筝耳边叹气,“你跟裴简说的我送的花俗?” 禾筝睡得迷糊。 根本不想应他的声,动了动手,想将他推开,“不是俗,是土,你别抱着我。” “我就回来一个小时,还不能抱了?” 她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但从干涩的声线里,也听得出那股疲惫,她心疼,却还要嘴硬的骂他,“我可没逼你。” “对,我自己逼自己的。” 有些事的确是他自己要去做。 怪不了别人。 “还没结束?” 这是事情发酵以来禾筝第一次问,季平舟不想骗人,只能说,“没结束,才开始,” 这对他来说才是最绝望的。 虽然家里会帮忙,可还是想自己处理,这么一来,对禾筝就会忽略太多,这几次连孕检都没陪她,不可能不内疚。 禾筝想看到的才不是他内疚。 摸着那张暖了十几分钟还没有温度的脸,只觉得心疼,扬起面亲了下,用鼻尖蹭着季平舟的脸,柔声安慰,“你尽管忙,不用顾及我。” 这样说,他又笑起来。 抱着禾筝,喃喃自语着,“我比你大那么多岁呢,怎么听你这语气,好像知心姐姐。” “可不是吗?”禾筝不介意顺着话说下去,“叫声姐姐来听听?” “做梦呢?” 季平舟第一次有被包容的错觉。 还是被禾筝包容,他闭着眼睛,将她整个抱住,“你以前也这么哄别人吗?” “哄过狗。” 她可不是什么温香软玉,更不会甜言蜜语,不是季平舟以前在外面认识的那些女人,见到他,恨不得将能想到的最好听的话说给他听。 禾筝是他嘴里的小丫鬟,牙尖嘴利的小丫鬟。 “好好的姑娘,怎么骂人呢。” 他嘴上埋怨,心里又跟蜜饯融化一样甜,“说得这么好听,我哪知道是不是在别人身上实践过?” “这不是告诉你了吗?在狗身上实践过,我安慰狗还会冲我摇尾巴,安慰你,还冤枉人。” 听她这语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季平舟赶忙吻上唇,去安慰,去哄,“错了,不说了。” 禾筝这才安静下来。 他也终于能放心,动了动身子,柔软地转移了话题去问,“今天跟你一起演出的钢琴手很年轻。” “你不是没去吗?” “有视频。” 他人到不了,却不是看不到。 禾筝冷笑一声,“你还真会见缝插针。” “哪儿,这不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出息了?” 结果是的确出息了。 而且不是一星半点的,经过这么久的努力,她终于又站在了自己梦想的地方,手上拿的,也是最喜爱的东西,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整天躲在商园,跟季平舟做无意义的纠缠。 他是欣慰的,欣慰她的成功。 可他自己,却正处于低谷,有时甚至不想继续拖累她。 禾筝也许察觉了,所以尽力将他抱得更紧,她的手太小,胳膊也瘦弱,抱着季平舟的时候,像一股无形却有力的拥抱。 “对,现在特别出息了,还能养你了,要不要让我养你?” “行吗?” “行。” 夜里,禾筝的眼睛像天空坠着的星,明亮而独特,看着季平舟时,能让他摈弃所有杂念,他怎么可能放弃她,不可能的。 对她笑了笑,彼此又释怀。 季平舟却又叹气,“刚才想问你,跟那个钢琴手合奏的时候,有没有想到宋闻?” 这样的问题问出来会不会伤感情他不清楚。 但就是想知道。 禾筝也愿意回答,“有,但是当时宋闻都二十多了,这个小弟弟才十几岁。” “谁优秀?” 这的确是个问题。 可真要论起来,禾筝倒觉得不是宋闻了,也许是当时的世界太小,小到只有他,只有他,他便是第一,现在见到了许多,也认识了许多,想法自然有改变。 “不是他了。” 季平舟听到她这么说,竟然没有一丝欣喜,反而难过,“那我呢,你会不会也觉得我没那么好了?” 他在无奈之下做了不好的事,但那些都是理由,做了就是做了,没什么好辩解的。 禾筝却摇头,“我不懂你们那些事,就不知道什么好坏。” 可宋闻呢,他们曾经处在同一个领域,都是专业知识,她自然懂,现在想想,他的才华有大部分都是需要外界作用支撑的,比如他每次上场都要抽烟,抽得很凶。 再比如他背地里酗酒,其实有许多不好的习惯。 但做这一行,能有几个是没有坏癖好的,连她自己,也需要发泄压力。 季平舟就不同了。 他在她眼里,一直优秀,是从小培养,生于根骨的优秀。 季平舟对她这样的想法觉得惭愧,“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好,千万别这么想我。” “好。”禾筝也答应,“那你就是个病秧子,这样说高兴了?” “也不行。” 手指穿戳在她柔软发丝里,季平舟闻到她身上的香,那是解救他的灵丹妙药,在禾筝快要睡着前,听到他慢条斯理地说:“等我真的忙了,你就去方陆北那边待产,等我过去,记得吗?” 禾筝佯装睡着,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第593章 我相信你 季平舟一连忙好几天都是常事,禾筝见不到他也是习惯了,就算他凌晨回来也能接受。 只是凌晨忽然将她拽起来便有些异常了。 夜里还是凉的。 禾筝脱离了那片温暖地界,被季平舟抱着,他随手捞起一件外套给她穿上,看到她被惊扰,面色憔悴,还有困意未消,晃悠着脑袋砸在他怀里,他是心疼的,但也没有办法。 轻吻了下额头,这个吻原本只是浅尝辄止的。 可季平舟没克制住,又从额头吻到了鼻梁,接着是鼻尖,到了唇,停在下巴,将禾筝抱在怀里时,是贪恋和不舍。 可时局大变,让他不得不跟她暂时分别一段时间。 “怎么了啊?”禾筝眨着眼睛,睫毛忽闪着,扫在季平舟的脸颊上,力度格外轻柔。 他摇头,眼底是她看不懂的万般悲伤。 “没事,我送你去季舒那边住一段时间好吗?” 禾筝没拒绝,却也不想接受,“为什么要去她那里住?”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没有人照顾你,不放心。” 时间很紧。 他应该去收拾东西才对,可就是舍不得松开她,心里为自己倒数着,能延长一秒钟是一秒钟。 如果不是禾筝。 他有些事完全可以放开手去做。 可现在有了她。 必须要谨慎再谨慎,绝不可以行差踏错。 为了她,为了孩子,他是要平安的。 禾筝大概察觉了他的复杂情绪,她才醒,瞳孔是不聚焦的,有些空洞,呈现的琥珀色很脆弱,在微茫的光源中看着季平舟的脸,几秒钟后,忽然笑出一声,是暖融融的,却很难过。 让他倏然心悸。 继而听见她说,“你说不是不想要我和小朋友了。” “说什么呢?” 季平舟捧住了她的脸吻下去,厮磨亲吻,难舍难分,“我就算腿断了,爬也会爬去找你们的。” 禾筝冷清地将他推开,“可别,腿断了,我就不要你了。” “不要这么绝情行不行?” “就是这么绝情。” 她绝情不是一两天了,从来是做了什么决定,就不会回头,当初说离婚,还是季平舟放下面子和尊严死缠烂打,将人给缠回来的。 她完全有权利说不爱就不爱,说走就走。 季平舟被这种忽冷忽热禁锢住了,没办法挣脱束缚。 禾筝将他的手从脸上拿下来,“我丑话说在前面了,到时候你要是缺胳膊少腿的,我可不承认。” “不承认什么?” 他还不知好歹的问。 禾筝却不给面子了,“自己心里有数。” 时间有限。 季平舟要给禾筝收拾东西,这一去这里还能不能回来都不知道,季舒那里很多东西都不全,要带的不少,尤其是她的琴和猫,那是仅次于季平舟重要的东西。 他在忙碌着。 禾筝坐在客厅回神,喝了好几口冷水,那不合适的温度刺激的舌尖很疼,喉咙也变得干涩,看着季平舟忙里忙外,把该带的都带上了,猫也没落。 窗外天空是灰色的,太阳还没升起,但天已经亮了,透着点雾霾。 季平舟将行李箱拖下来,禾筝的琴也放在一旁,将奶糖放在了笼子里,忽然被关起来,它不安地抓着笼身,慌张又不安。禾筝看一眼,有些不满,“你关它干什么?” “带到季舒那里再放出来。” 禾筝是疼这只小猫的,看不得它被关起来。 季平舟却顾不得这些了,他看了眼表,时间不早了,送走禾筝后他还要赶去机场。 东西拿好了。 还有最重要的。 他都放在了一起。 “过来。” 手上还拿着帽子要给禾筝带,最近气温不算冷,但也没暖到哪里去。 季平舟最担心她的身体。 也担心他走了。 她会睡不好,弄得心情又变差。 那是最糟糕的情况,他不愿多想。 禾筝听话地走过去,季平舟将她的头发抚平,整理好了才把帽子扣上来,外套领子也裹严实了,才摸了摸她的脸,“不要担心我,知道吗?在季舒那里也不要客气,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才不会担心你。” 季平舟苦笑了下,“那最好。” 这是真心话。 他不希望她因为关心自己而太过分心,那样也会疲惫。 禾筝背着她的琴。 季平舟拿着行李箱和猫。 电梯里还有一股打扫过后的清冽味道,禾筝屏息,脑袋有些缺氧,实际已经察觉到了离别,可嘴硬的性格让她连个舍不得也不敢说。 电梯快到达一楼。 她才说了句:“这次去要多久回来?” 没有抬头,轿厢底部印着季平舟的影子,明明什么都没有看见,却仿佛感觉到了他一震。 “你先去季舒那里两个月,不是还有演出吗?” “有的。” “两个月之后就不方便了,到时候就不要去忙了,如果那时候我还没有回来,就去方陆北那里,让他照顾你。” 这一天还是来了。 想到那天秦止的嘴脸,禾筝只觉得阵阵的恶寒,看季平舟的眼神,却是同情的,“会有事吗?” “你给我祈祷着,应该就没事了。” “呸!” 禾筝才不会给予他同情。 越是可怜他,他就越是放松自己。 来接的人是裴简,禾筝猜到了,时间掐得这么紧,季平舟不可能有时间送她过去,出了电梯,他们不约而同的都没有往外走。 禾筝抬头望着他,说不清究竟是各种心情。 他们纠缠这么多年,从认识到结婚,再到被误会,等等等的痛和爱都熬过来了,临到此刻,却又要面对分离,“季平舟,我前两天见到秦止了。” 这个时间。 她说起这个实在不是很妥当。 可她现在不说,就怕没有时间和机会说了。 季平舟低沉了声音,“他又想干什么?” “他说你是坏人,会被法律严惩。” 这是官方又刻板的话,从禾筝嘴里说出来,没有一点威慑力,季平舟还笑着,笑着看她,“你信了?” “没有。”禾筝握住了他的手,冰凉到刺骨,“我说你是好人,我相信你。” “万一我不是呢?” 她不讲道理,“我说是就是。” “好。” 无论有多少人误解。 只要她没有误解,这就够了。 禾筝点头,很用力,好像将信任都交付给了他,“所以别让我食言。” “不会。” 望着她那样坚定的眼神,季平舟也像是有了支柱,不只是她,还有他们期盼已久的小生命,都会等他回家,也许会晚一点,但一定会到。 天空愈来愈明,拨开云雾,见到了一缕阳光。 裴简等了半个钟头才等到他们出来。 明知是分离,禾筝却不把悲伤放在脸上,她让自己将这当成一场旅行,没有季平舟的旅行,这样心态便好了不少。 季平舟将行李和琴装上箱。 让禾筝拿着奶糖,站在车旁,他拨开了她鬓角的头发,吻在额头,“一定要好好吃饭,吃药,不要让我担心。” “我不是小孩子。”禾筝为自己辩解。 清晨,空气里是湿寒的气味,很冷,是透进骨髓的冷,他们都不想哭哭啼啼地道别,只想把最美好的一面留下来。 禾筝松开了季平舟的手。 空荡的风吹到他们之间。 将指甲都吹冷,她站在车旁,冲他挥手,“我走了,你也走吧。” 错觉似的。 季平舟眼底有了点湿意。 他已经预想到了,接下来这几月,会格外难熬,也许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时间也说不定。 “我看着你走,行吗?” 知道他的意思,禾筝眯起眼睛笑,耳朵里灌着风,呼呼作响,她快要笑出了眼泪,心知不能再留下来,“好,我走了。” 说完。 决绝地转身上了车。 关上车门。 泪水已然溃堤,裴简不敢开口,只能开车。 车开出了一段距离,禾筝用模糊的视线看向后视镜里季平舟的身影,他站得笔直,没有悲伤,平平淡淡地送走了爱人,只为保她平安。 第595章 不能看见她 在此之前,季平舟和裴简都没有跟她打过招呼,更没人告诉她,方陆北会来。 早料到过,单靠裴简是没办法说动禾筝的。 她谁的话都不听。 唯独对方陆北,她还是怯的。 几天前他就准备出发过来,知道禾筝住在季舒那里,下了飞机就赶过来,半点不含糊。 所有人都知道他要来。 季舒也知道。 一早就在家里等着,只有禾筝还被蒙在鼓里,正抱着奶糖玩,门铃就响了,阿姨去开门,看到的却是陌生的脸,在楼下叫了季舒一声。 她一怔,手指陷在抱枕里,不敢去看禾筝。 “谁啊?” 禾筝也循着声看去。 这里一般没人来,要是惠柔,早就跑上来了。 季舒心虚,声音也高亢了点,“……没,没谁,我去看看。” 还没等她跑下去。 就迎面和方陆北撞上了。 阿姨带着他上来的,脚步声很轻,没被季舒听见,这才直直撞了上来,还让禾筝听到了惨叫,弄得她怀里的奶糖都不安躁动起来,惊吓了下,便从她身上跳了下去,跟着跑到了季舒身边。 来人陌生没见过,小猫更害怕,直接缩到了季舒身后。 禾筝却没起来。 喊着问了句,“谁啊?” 她们谁也不敢吭声,方陆北却不怕,他还有事,没有时间跟禾筝消磨时间,来了就要走,走进去时,还是带着笑的。 被禾筝看到,两人四目相对,完全是不一样的心情。 看着禾筝平淡的目光渐渐沉着下去,方陆北撇撇眉,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这么久不见,她一点没变,挂在脸上的,总是那股可有可无的轻蔑。 让人看了恼火。 “看什么,不认识了?” 禾筝一点也不欢迎,别过了脸,语气很淡,“你来干嘛?” “你说干嘛?接你过去。” 不用说是谁交代的,她也该知道了。 方陆北走过去,季舒跟在后,让阿姨去倒了茶。 她照顾方陆北坐下来。 那可是对别人没有的热情,很难得,不像每次惠柔来,都说她是来偷吃甜品的。 方陆北刚坐下,她便拿着自己珍藏的好吃的给他,“陆北哥,你吃点东西。” 这才刚过了一年。 他却变了不少,不再穿金戴银,面颊也没了那股风流气质,相反的,像个正经人,衣着也都沉闷了不少,眼睛里藏的东西也不再是鲜活,而是沉淀后的悲戚。 谁也说不清他那股悲伤从何而来。 一举一动,也都规矩了不少。 这些都是季舒观察出来的,从方陆北坐下开始,禾筝压根没看他。 他倒是也习惯了坐冷板凳。 也不奢望能跟禾筝讲道理,话来的严厉又不容反驳,“你赶紧给我收拾东西走,我没空跟你耗时间。” “那就走啊。” 禾筝不怕跟他犟。 换了以前,方陆北就跟她动手了,可现在,他只是平平静静的,看禾筝的眼神也只有无奈,焦躁的性子完全被磨炼干净了,“你住在这儿,不麻烦人吗?” 禾筝冷笑,对他的理由觉得可笑,“我准备搬出去了。” “谁照顾你?” “自己。” “跟谁学的狗脾气?” 这回她也不吭声了。 方陆北想好好说话,但总能被禾筝激怒,他也不清楚季平舟怎么能忍受的了她,“晚上的航班,你再墨迹会儿。” “我说了,我不想出国。” 她在那个地方,水土不服很严重,何况还怀着孕,就更不想动了。 似乎是无法理解她。 方陆北沉下面色,不言不语地跟她耗着,耗到季舒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在一旁打哈哈缓解着气氛,还抱着奶糖过来陪他们玩。 可惜他们根本没有人买账。 尤其是禾筝,坐不下去,便躲回了房间。 这里只留下了方陆北跟季舒,氛围也陷入了不尴不尬的情况, 季舒绞尽脑汁找话题跟方陆北聊。 “嫂嫂肯定是收拾东西去了,不用担心。” 方陆北对她的态度还是好的,笑容也真挚,伸手来摸了摸奶糖,慢条斯理的,“不用管她,反省一会儿,不走也要走。” 他手指陷进奶糖的毛发中,揉着它暖暖的肚皮,不自觉地蜷缩了手指骨节,这么一下,才让季舒看到了他手指上的戒指。 是有些诧异的。 因为这一年,根本没有听说过他身边有女人出现。 “陆北哥,你结婚了?” 问题来的突然,让方陆北不知从何回答,“怎么这样说?” “戒指啊。” 被季舒看到了,方陆北自己才注意到,他戴了很久,久到已经忘记了它不该存在于自己手上。 这东西其实帮他挡了不少桃花,去除了不少麻烦。 是有福气的东西。 今天季舒问到,他也能一笑了之,当作什么都没有,“不是,只是戴上,能省的别人把女人往我身边推。” “你不喜欢吗?” 曾经他可是来者不拒的。 只要相貌过关,审美踩在他的点上,他就会喜欢,会接受。 可到了这个年纪,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和从前,简直判若两人。 方陆北对自己以前的那些罪行供认不讳,对着季舒,也能笑得坦然,“嗯,已经不喜欢了。” 不喜欢那些没有意义的莺莺燕燕。 对他而言,连附属品都不是了。 等了禾筝半个钟头,她硬是不出来,裴简闻讯赶回来的时候,客厅只有方陆北跟季舒,看到他们有说有笑的,他还怔愣了一番。 季舒回头看到他,热情地招招手,“裴简,过来啊。” 被叫了一声。 他思绪回笼,勉强扯起笑,过去面对方陆北。 太久不见了,久到彼此都有点陌生了,裴简冲他颔首,“路上有事耽搁了,回来晚了。” 方陆北摇头,“不晚,刚好我们要走了。” 算是最后见一面。 裴简张望一番,疑惑道:“方小姐呢?” “在房间里,不出来,你去吧,把舟舟说的话告诉她,我不能看见她,看见就来气。” 他们兄妹还是如此。 不管过多少年,好像都是这样。 裴简是听话的,“好,我去。” 嘴上这么说着,走了两步,却又回头去看他们,季舒见到方陆北,好似要开心不少,跟他一起逗猫时的笑都多了一些。 她高兴当然是好事。 可他却酸酸的。 说不上酸谁。 沉了口气,裴简敲响了禾筝的门,静待了会儿,门才被打开。 禾筝没有任性。 也不想继续无理取闹,自己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了。 第596章 爱鬼混 裴简敲门前还在苦恼要怎么好言相劝。 怎么也没想到禾筝自己想通了,她的行李是前几天就收拾好的,只是那时候是准备搬出去,没想要走,现在方陆北找来,不走也要走了。 他这个人横行霸道惯了。 又是季平舟交代的事,禾筝不答应也没有办法。 “方小姐……”裴简的来意太明显,站在这里倒有些不知所措了,“我帮你拿东西。” “没关系。” 本来行李就不多。 除了琴,就没有什么大物件了。 她毕竟怀着孕。 裴简可不敢让她背着琴又拖着箱子,万一下楼的时候摔了,他难辞其咎。 强行从禾筝手里拿走了行李箱。 她也不再别扭,太别扭反而倒显得斤斤计较。 下了楼,方陆北和季舒显然都没想到禾筝会这么主动,毕竟半个小时前,她还是一副不容商谈的样子。 方陆北冷哼一声,笑也没有掩藏。 “想明白了?” 禾筝瞥他一眼,并不搭理,伸手在季舒怀里接过了奶糖,摸了摸它的耳朵,“走吧。” “你要带着猫走?” “不然呢?” 除了这个孩子,再有的精神支柱就是这只猫了,是季平舟挑给她的,他不在,她只能靠着这个小宠物抚慰心灵了。 这在方陆北看来是不可理喻的,可他也清楚禾筝的精神状态,不能够再受刺激了,一只猫而已,他能养得起,“我们先过去,猫后面再空运带过去。” 这么个活物,要走的手续不少。 今天是办不成了。 禾筝却不愿意了,抱着奶糖,很是不舍,它虽然玲珑小巧的一只,又有点傻气,有时候不太乖,但仍然能暖化了人心。 养了这些天,她是舍不得的。 面上挂着的,都是离别的悲情,“我要把它带走的。” “没有不让你带,过些天,手续办完。” 方陆北维持着好脾气跟禾筝说话,这在他身上已经是难得,禾筝也明白,可她的确无法再忍受独自一人,“那等它送过去了,我再过去。” 她也是好声好气的。 没有我行我素的意思。 在这点上,季舒能理解她,也不得不站出来为她说话了,“不差这些天,就再留两天吧。” 她站出来是为禾筝说话的。 可看在裴简眼里,就有其他意思了。 都不愿意逼她,方陆北也松了口,“行,我去办手续,你只能再留两天。” 原本第三个月就该走了。 禾筝却一拖再拖,拖到现在,已经耽误了时间,方陆北不会纵容她那么久。 “你要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 在这里打扰了很久。 禾筝早就想走了,行李也收拾好,没必要再留,“走。” 她转看向季舒。 对她是信任的,将奶糖给她,它躁动了两下,摇着尾巴跳了下去,好似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的确,一个小宠物而已,禾筝并没想让它通人情。 “奶糖先放在你们这里。” 不知那些愧疚之情从何而来,禾筝只觉得在这件事上麻烦了太多人,不止是季舒,还有许多的方方面面,以及刚稳定下来的事业。 季舒点点头,是很乐意帮忙的,“我知道,你放心去吧。” “谢谢。” 这是谢谢,也是珍重。 不知道他们下次见面要什么时候了。 禾筝才会这样严肃地说这样的话。 送走他们,季舒脸上的悲伤才挥发出一点,那些不舍,是很重的,被裴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的想法要更复杂。 挪开了视线。 季舒才在裴简眼睛里看到了点猜忌。 是让人很不舒服的眼神。 她很是诧异,“你干嘛那样看着我?” “没……没什么。” 裴简是最会藏事情的人,比如他将爱意藏在心里太久,再比如就算是结婚了,季舒也没觉得他们有坦诚相待过。 今天方陆北来。 这感觉就更明显了。 她皱起眉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句几乎是喊出来的。 夹杂着她汹涌而来的烦躁感。 在之前,就算是吵架,季舒都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像是在吼人,裴简完全被吓到了,怔愣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 他抿抿唇,模样是委屈的。 他在外面好歹还是季家最有力的帮手,也是说一不二的严厉,到了季舒面前,却什么都愿意顺从她,对着她,也说不出一句重话。 倒是她,常常使那份大小姐的骄纵,嚣张跋扈也是常有的事。 爱意掩盖了很多。 今天方陆北来,才让裴简看清了许多事,他们坐在一起时,季舒多少是温柔的,目光都是小心翼翼的,太大的反差,让他心头酸涩起来。 面对她的质问。 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不想说什么。” 季舒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眉间的褶皱更深了,在对视中,烦闷一瞥,进了房间。 静待了会儿。 裴简才进来,面容还是没有变化的,也越过了她,径直拿起了外套,也不穿,就那样搭在臂弯上,转过身就要走。 季舒喊他,“你干什么去?” “出去走走。” “出去就别回来了。” 他不吭声,在玄关拿了车钥匙,这次没屈服于她的威胁,关门的动作很轻,没有发脾气的意思。 季舒却不知他突然来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 人都走了,这屋子里只剩下季舒和奶糖,她抱着猫,百无聊赖,没有了禾筝,连裴简也走了,最后睡在沙发上,还是阿姨来给她盖了衣服,怕她着凉。 醒来时已经天黑。 晚饭时间都过了。 季舒揉揉眼睛坐起来,嗓音沙哑地喊了阿姨一声,阿姨匆匆跑过来,“怎么了?” “裴简还没回来吗?” “没呢。” 从走了到现在,连电话也没有。 季舒虽然有气,但还是给他打了电话过去,他也闷了很久,这会儿气还没消,接到电话,声音还是冷漠的,接了电话却不出声。 季舒嗓音模糊着,“你什么时候回来?” 裴简鲜少有脾气,这次是真的有了气,话也不好听了,“不回。” “不回在哪儿?” “都可以。” 捏着手机,季舒已经咬牙切齿起来,“你想学我哥以前的德行去鬼混是吧,行,那你别回来了。” 他们谁都没有挂电话。 裴简喘了两口气,挤出一句,“你不是就喜欢爱鬼混的吗?” 虽然声音很轻。 但每个字眼都很缜密。 不是胡言乱语,也不是一气之下的话,季舒耳朵像被敲击了下,根本没听懂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迟迟反应不来,再想问的时候,裴简已经把电话挂了。 她傻坐着,眼睛都忘记了眨。 茫茫然地看着站在一旁的阿姨,迟钝问:“什么叫我喜欢鬼混的?” “……这个,”阿姨也不懂,“今天也没哪儿不对啊。” 要说最不对的。 就是季舒跟方陆北单独待了半个小时。 可他们都不觉得不对,只把这当作平常事对待。 第597章 不结婚不犯法 方陆北还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引起了什么连锁反应,他一整晚都在开车,还不能像以前那样开,而是要平稳的,保证刹车都不会吓到禾筝的。 要不说怀孕了就是宝。 禾筝被季平舟捧在掌心久了,打不得骂不得,一句重话都听不得,弄得方陆北也得这样。 留在这里这几天,还要听她差遣。 她说要去给宋闻烧纸,方陆北就要开一整夜的车过去,她在后面睡得正好,苦了他,眼睛都不能合。 但在来之前,也算是做了充足准备的。 禾筝会这样子折腾。 他也早有预料。 天色将明,车子开到禾筝家附近,那是付韵原来住过的院子了,翻新过,最近这条街要重办,这些房子都成了危房,是要拆除重办的。 钱转到了禾筝手上,也是一笔不菲的房款了。 这里住不了人,禾筝只是想来看一眼,坐在车里,方陆北给她买了吃的,还是热的,“快吃,吃了我们去给你的老情人烧纸。” “不会说话就别说。” “我可没说错。”方陆北一本正经的,“要是舟舟,你敢让他送你过来。” “要是他,我用过来吗?” 来这里只是因为要出国,这一去三五年内恐怕都回不来。 来看一眼。 也许就是此生最后一眼了。 在这里坐着吃了点东西,禾筝空荡荡的胃被填满,可又因为吃得太撑而有点想吐,坐不了太久,便指挥着方陆北,“走吧,看过了。” “现在直接去墓园那里?” “嗯。” 他去开车,系了安全带又握方向盘。 昨晚一夜禾筝都昏昏沉沉的,现在清醒了,才看到方陆北戴着的戒指,她倒是没有季舒那么诧异,很平淡地扫过一眼,不冷不热的,“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你管的闲事也太多了,管好你自己。” “家里不着急?”她还继续问。 方陆北显然不想谈起这件事,避讳感很强,知道禾筝会继续问,他干脆也不答了,任由她问着。 “你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吧?” 她问得挺含蓄的。 倒是方陆北,也不知该怎么回答,“结婚,跟谁结?” “门当户对。” 这四个字是他们结婚的标准。 就连季平舟现在跟禾筝,也当得起着四个字了。 方陆北轻笑着,“不结婚不犯法。” “你盯着别人妻子可是犯法的。” 毛骨悚然感由后背升起。 禾筝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但其实心如明镜,每次方陆北明里暗里跟她打听乔儿的那些话,她可都记得,上次跟乔儿问起,她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平平静静的,那样子,好像已经把他忘了。 可方陆北,还拙劣地去找了那枚戒指的男款,做了一模一样的,自欺欺人地戴在手上。 禾筝是可怜他,“乔儿已经不戴那个戒指了,你也别戴了。” “说什么呢,我怎么知道她戴什么戒指,管我什么事?” 车还在开。 路很平坦。 崎岖的是方陆北心里的路。 禾筝不再提,说这几句,也只是为了让方陆北自己想通些,但看他的样子,是很难想通了。 方陆北拿着东西去墓园。 上台阶时还要搀扶着禾筝,她躲开,样子有些不满,“我又不是瘸了。” 虽说是怀了孕。 但是不至于走个路还需要伺候,不是老佛爷,也不用这样的待遇。 禾筝给宋闻烧纸,方陆北就站在一旁。 浓重的烟灰漂浮出来,夹杂着纸钱烧过后的灰烬,吸进鼻腔里,多多少少是有害的,方陆北掩着鼻,提醒禾筝,“行了,意思一下就行了。” 他明明是为她好。 说完还要被瞪一眼。 “你走远点。” 方陆北拿她没办法,“烧这么多,他真能用上吗?” 说白了就是一个念想而已。 “这里还有一点,你拿去给我妈妈烧了吧。” “你不去?” 她宁愿在这里给宋闻烧,也吝啬去见付韵一面,没办法,方陆北只能理解,拿了一半,走过去去找付韵的碑。 在这一块块的墓碑间,要识别人名是很难的。 唯一有差别的,也就是墓碑上的照片,方陆北来过,依稀记得付韵的墓碑在哪里,但走了两圈,还是绕错了,走了一排又一排,腿走到僵硬,最后也不知站在了哪里大喘气。 无意垂下眸。 却忽然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说熟悉也牵强。 以前跟乔儿在一起,她给父亲打钱时,方陆北有窥探到几眼,还记得她父亲的名字。 如今再见。 竟然是在一块冰凉的墓碑上。 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时候,她父亲去世,这么大的事,她应该回来了。 方陆北从盒子里拿了一部分纸钱,就地,烧给了乔儿的父亲。 - 天色渐暗,像是要下一场雨。 禾筝面庞却在发烫,面前的火烧的有些烈,导致空气都变得滚烫,烧的眼睛几乎睁不开,浓烟模糊了墓碑上宋闻的照片。 看了太多次,导致她现在对这张脸,只有错觉的恍惚感。 好像他们只在梦里遇见过。 纸钱都快烧完了,她也不愿意离开。 方陆北已经绕了两圈回来,禾筝还是在那里,人都有点麻木了,火光摇曳,印着禾筝的脸,将她的面容照亮好几分。 第一滴雨水落下。 冰凉地贴在脸颊上,唤醒了她的意识。 方陆北没带伞,要护着禾筝不让她淋湿,只能拉着她快走。 那些火光被雨水熄灭。 最终成了一片泥灰。 临走前,禾筝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两眼,那算是她所有青春的记忆,虽然现在跟季平舟在一起了,可不能否认的,没有宋闻,他们也不可能相识。 台阶上有些湿滑。 方陆北尽量扶着她走,脚步快了些,怕雨势加大,“让你别留那么久了。” 倒不是责怪。 只是怕她留久了太悲伤。 这会儿又下起雨,方陆北难免着急了些,可禾筝却一直出着神,在那里烧了会儿纸就这个样子了。 方陆北也没空问。 将她拉上车。 好在衣服没湿,只是头发沾了点雨水。 “别感冒了,吹吹热风。” 方陆北说话,禾筝也像听不见,她脑袋空白,耳朵里没有声音,能看到事物,却感知不到什么了。 只因刚才在烧纸时,误打误撞在宋闻墓碑前的花捧里,看到的一封信,那封信虽然没有署名,但信内的内容,很容易让人猜到是谁。 这下她也算知道了。 为什么之前,秦止一直要她来看宋闻,不是无缘无故,而是有理由的。 第599章 别跟他好了 方陆北并不想偷听。 他走上楼。 避开了他们的谈话。 确保他回房间了,禾筝才将手机放到耳旁,弱着声气,让人听起来就是身体不好的样子,她并不是刻意卖惨,而是不舒服有一阵了。 一直在忍。 忍到了现在。 虽然电话那端的人不是季平舟,但也好歹算是个传话筒,她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你好。” 开场白没什么特点。 也不需要有什么。 助理显然应对的很生涩,也是知道季平舟对妻子的关爱不同于每个位高权重的人,他们每个都是被迫成家,对家庭只有责任。 可季平舟,是掩不住的爱意。 是有了爱意才能够支撑他的责任。 时不时就会问一句家里的情况,尤其是问裴简有没有打电话过来时的渴盼和小心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不为别的。 只是因为就算禾筝打来了,他也不能接。 对于他来说现在有太多的情非得已和不得已为之,他比谁都想要回家,想要见禾筝,可时局不允许。 助理尽量地拿出百倍的尊重。 也很想让禾筝知道,季平舟也同样担心她。 “你好,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我会一字不落地转述给季老师。” “没有那么多话……”禾筝是没有什么太重要的话想说,何况这种事,也要亲自跟他说才有意义,面对的人既然是他身边的人,她的话自然也有所改变。 “季平舟好吗?” 他们看似很相爱,可助理没想到禾筝会直呼季平舟的名字,毕竟在他们看来,夫妻之间总该有些爱称。 所以滞愣了两秒,再开口时,是有些迟钝的,“好,一切都好。” 为了节省时间。 他长话短说,“您有什么要交代的告诉我就可以。” “我没什么事,就是想知道他好不好。” “他很好。” “嗯……”犹疑了一瞬,禾筝还是多掺了一句,“你告诉他,我要回去了,那边是冬天,他来的时候,要多带些衣服。” 她是害怕他将她丢下的。 所以才会用这么含蓄的方式来述说思念。 这话当然要让他亲耳听见才好。 所以助理早早录了音,在电话接通那一秒,就将季平舟日思夜想的声音给记录了下来,“明白,我会转告他,老师更关心您的身体。” 这是他多余的话。 他不该擅自作主说这些。 禾筝却很通情达理,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意思,“我很好。” “好的。” 双方的对话陷入无言中。 沉默结束,首先想切断对话的一定是小助理,他舌头打结,不知道该不该说,很犹豫,但又不得不问,“您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电话里很安静。 静下心来,几乎可以听到禾筝的呼吸声,冷静片刻,她微张唇,吐出两个字,“抱歉。” “什么?” “你告诉他,以前的事情,我很抱歉。” 这是一句模棱两可且摸不到头绪的话,小助理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意思,禾筝已经挂了电话,好在他录了音,自以为他听不懂的,季平舟一定能听懂。 这毕竟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 可那段通话录音季平舟听了十几遍,禾筝的声音现在变得有些沙哑,听起来像是病了,言语间很小心,在他听来,是谨小慎微,生怕给他添加烦恼的。 听起来说的都是一些琐碎。 可实际上,是有很重要的话想说,可面对的人毕竟不是季平舟,所以只能隐藏,将一切都说的含蓄。 最重要的还是最后的一句抱歉。 究竟哪里抱歉,他却不知道。 分明抱歉的人,应该是他才对,这个时间,禾筝该准备出发了,可他却不能见她一面。 远远的一面都不行。 - 打完那通电话。 禾筝还是很安静,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手机就放在一旁。 方陆北下来就能拿到。 他拿手机时看了她一眼,没发觉什么异常,终于放下心来,“后天走,你的猫已经处理好了,送到那边,明姨会先养着。” “季平舟有给我安排住处。” 言外之意就是不想跟他们一起住。 之前她离婚就一个人跑回家过,现在不能一个人回去,太丢脸。 方陆北压根没想到这茬,“知道,还安排了人照顾你,这不是家里人想你吗?叔叔……还有……” 现在都不知禾筝该怎么称呼方家那些人了。 她认了魏业礼,方家那些人都不算她的亲人了,就算方陆北,也只是她的表哥,很多事都无权干涉。 他也有尴尬的时候。 清清嗓,不合时宜地提起了魏家人。 “你走,你爸爸那儿知道吗?” “什么爸爸?”禾筝毫不客气地回怼,“谁说他是我爸爸了?” “不是吗?” “不是。” 禾筝将围巾折起来塞进行李箱,用力过猛,手都撞在上面。 好像把那个当成了方陆北一样教训。 方陆北感受到了威胁,后退两步,“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告诉他们,好歹也是半个家里人,不能这么做事。” 这些事和人堆积在一起。 压着禾筝的思维。 她由心的沉闷。 闷完了,长舒一口气,“没说,不想说,也不想把他当爸爸。” 虽然她从小家境不好,被指着鼻子骂私生女骂了好多年,但还是受宠的,方家的叔叔和明姨都宠她,还被宋闻宠着,性子里潜藏着娇纵。 没办法,方陆北半蹲下来,脾气出奇的好。 还会哄人了。 “不管怎么说,是要告知他们一声的,你在这里他们也照顾了不少不是吗?” “我压根不想接受。” “这可不是你不想接受就不接受的。” 无论站在哪一方的立场来说,都应该告知魏家一声。 禾筝很排斥,但方陆北顾虑的更多,他也不要她说什么,一切他来处理就好,毕竟这些都是季平舟之前交代他的,任劳任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虽然禾筝没答应。 但他知道她是嘴硬,所以私下联系了魏家人,他们其实并不奇怪,也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跟着季平舟,想要安稳,是很难的。 可既然禾筝选择了这条路,苦也要她自己吃,魏业礼到底是没舍得她吃这个苦,派了程家树跟过去,原本以为只是送到机场,可没想到,他们的本意是陪她出国,知道季平舟不在她身边,特意来的这么一出。 季舒陪着禾筝,偶尔瞥到一旁的程家树,满脸都写着怨念,“嫂嫂,你过去了可别跟他好,不然我哥会难过死的——” 她故意拖长尾音。 让禾筝听着耳朵都是麻木的。 看了眼程家树,她很是无言,“我怎么可能跟他好?” “怎么不可能?”季舒急着,“他看着就不像好人!” 而且这次魏家安排程家树过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另有所图。 这个图的,一定就是禾筝了,季平舟不在,程家树就可以趁这个大好的时机办以前不能办的事。 谁都能看得出来的事。 禾筝却一直不愿意去面对。 第600章 多哄两句 方陆北和季舒陪在禾筝旁边。 听着她们说那些猜测的话,觉得有趣极了,尤其是季舒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听着听着,在心里想笑,笑容便在脸上浮了出来。 看到他笑。 季舒瘪了瘪嘴,很是不好意思。 “陆北哥,你笑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也要看着点,要是等我哥过去,让那个程家树占了位置,他会恨死的!” “那就让他恨死好了。” 知道这个可能性为零。 方陆北也不当回事,说得很无所谓,“刚好,我看魏家人很想撮合他们,这样那个程家树也可以理所应当的成了魏家人了。” 这样说还不够。 他还看向禾筝,碰了碰她的手,“禾筝呢,有没有这个意思?” 他很明显在开玩笑。 禾筝不屑搭理,看了眼就挪开目光。 季舒却急了,“陆北哥,你说什么呢,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我胳膊肘可只向着我自己。” 他总能一句话把人堵得死死的。 季舒噎住,闷在原地,吭哧吭哧地气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还是禾筝开口哄她,声音温温柔柔的。“好了,有你在,我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 “心也不可以有!” “好好好。” 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可在方陆北看来,季舒这是还没长大,他喝了口水,忽然想到裴简,这样的日子他竟然都没来,也没请假,“小简呢,有这么忙吗?” “忙?”季舒冷笑一声,“忙着出去鬼混呢,不搭理他。” “又怎么了?” 这话是禾筝问的。 虽说她现在是所有人的看护对象,可季舒是季平舟的亲妹妹,说到底,她们还是互相照顾,“你又欺负裴简了?别老欺负他,他多不容易。” 家里住着两个嚣张跋扈的女人时。 脏活累活都是他跟阿姨来做,禾筝怀着孕,都不敢让她动,季舒是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他闷声把所有事都揽了下来,没有怨言。 这样的人。 禾筝可不相信他会随便跟季舒发脾气。 季舒却觉得冤枉的很,“这次真不是我,不信你问阿姨,就是那天,你们走的那天,他无缘无故就生气,还出去住,我都叫他好几次了,就是不回来。” “我们走的那天?” 男人大概最懂男人心。 尤其是方陆北,他是花天酒地过,也复杂过的人,对裴简的心思,甚至不用分析,就能察觉到他的怨气从何而来。 他自己也觉得挺无辜。 抿抿唇,想到了什么,没挑破,而是含蓄地告诉了季舒原因,“小简那个人就是闷葫芦,不要跟他置气,哄两句就能好。” 裴简是最缺爱的那个。 所以只要有一点点甜头,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低头认错,在别人看来,跟裴简在一起,只要有错,就一定是季舒的错。 她也气着,不愿意去主动。 “凭什么要我哄,我又没做错事。” 禾筝呵笑着,“那就别怪人家不回来了。” 她这个前车之鉴可就摆在眼前,季舒看着她,就知道这事有多严重了,可不是随便说说能糊弄过去的。 只是几句话。 却好像将她点醒了。 程家树办完登机手续过来时他们还在聊天,有些热闹,不是他能过去插一嘴的,他便很有自知之明地坐到了一旁静等登机。 陪着禾筝出国这事他也没想到。 是魏业礼说了许多好话他才同意的,其实他们的目的性不强,要说唯一的目的,那就是担心禾筝,想照顾她。 在国外许多事情没有办法,当然是担心的,会派人过去看着也是正常事,只是派程家树便显得太过大材小用。 但好在。 程家树也没有太过排斥。 他甚至将这段时间当成旅行,以平常心看待而已。 就是季舒看他的眼神,一直不太友善。 方陆北离开去点吃的时叫了禾筝,他们在点单区,只剩季舒和程家树留在这里。 她忿忿地瞪了他两眼,学着季平舟的阴阳怪气,“你别想趁人之危,不然有你好看的,别以为有魏家撑腰就了不起了,我哥和嫂嫂可是领了证的合法夫妻。” 他们坐得有些远。 程家树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怔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季舒是在跟他说话,“你……在跟我说话吗?” “不然呢?” 她很冲。 但程家树脾气好,也没打算跟个小姑娘一般见识,“我是听叔叔的话来照顾禾筝的,没有你想的那种意思。” “什么禾筝,你要叫方小姐。” 这样的称呼基本就把他们的阶级线划分开了,也从根源阻止了程家树任何的非分之想。 他也没生气,只是淡然的笑,“这样不好,我叫习惯了,禾筝也答应的。” “她答应又怎么样,你自己得把自己的身份掂量好了。” 像是裴简。 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就算成了季平舟的妹夫,也仍然称呼禾筝方小姐,不会有任何套近乎的嫌疑。 这样一比较,程家树就显得太过图谋不轨。 季舒将不爽写在脸上,隐约察觉到了这个程家树才是季平舟最后的的劲敌,所以她得替季平舟防备着人。 但这个程家树却好像油盐不进。 看着季舒,似笑非笑,“魏叔叔也同意我这么称呼的。” 他言语很轻飘,看似站得住脚, 其实话外之音是在告诉她,所有人都同意他这么称呼,季舒算是谁,没资格说他这样称呼有错。 她气得不轻,“反正我警告你,别起什么坏心思。” 这一句喊得有点大声。 听起来像是吼。 禾筝过来坐下来,看了程家树一眼,又看季舒,很茫然,“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程家树还是笑着的,显得很豁达,也不在意季舒说的那些话。 可那笑,却让季舒想起来禾筝曾经叫他伪君子。 这么看来,还真是妥妥的伪君子。 对着程家树,季舒没停止咬牙切齿,那样子像是要把他活剥吃了,对此,程家树却像什么都没看见。 临到登机前。 也是分别时。 季舒暂时将怒火平息,悲伤反涌上来,方陆北和程家树都陪在一旁,她却无法完全放禾筝离开,这一走,到孩子降生都是见不到的。 机场外下起了暴雨。 是燕京的一场夏雨,浇在地面上,水汽都在蒸发着,很烫,和季舒的眼泪一样,她抱着禾筝,所流露的全部都是不舍之情。 这几年他们经历了太多生死离别。 本以为能消化了。 可真正到了离别这一刻,季舒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汹涌而出,在禾筝耳边抽噎着说:“我有空一定会去看你们的。” “好。” 禾筝对她的眼泪有些无措。 她害怕面对所有人的泪水,这种时刻,很想逃,但也想再等等。 等等季平舟。 哪怕他不会来,或者说他甚至不知道她今天就要离开燕京。 雨水滂沱降临,能熄灭许多恩怨纷扰。 登机前的最后一眼,禾筝给了燕京的雨,以及站在机场人群里正在默默擦眼泪的季舒,那些景色,仿佛蒙了一层双手无法拨开的雾。 在禾筝的记忆里,那个月份。 是灰色的。 第601章 让你开心 雨水从高处落下,掉到地面时,碎成水雾。 不到十几分钟,道路已经被冲刷彻底,湿气蔓延,季舒是司机开车送来的,司机也一直在外面等,见她出来,忙拿着伞走过去给她遮雨。 “谢谢陈叔。” 雨水扫到肩膀,有些微的凉意。 这个季节,雨水应该是冲散闷热的良药,可这场雨却伴着潮湿,像是闷了很久,忽然倾盆而下,没有丝毫凉爽可言,反倒湿热。 上了车季舒才好了一些。 车里开着空调,是冷气,忽然洒在肩膀上,浸透了湿透的衣服,很凉。 老司机照顾他们久了,那些习惯和小细节,都记在了肢体记忆里。 上了车就关了空调。 “冷了吧?” “还好。”将和禾筝送走,季舒的悲伤还未褪去,这点陈叔也能看出来。 还看到了季舒泛红的眼睛。 “方小姐走了?” “嗯。” 闻言。 陈叔点点头,若有所思想了会儿,“方小姐一个人在国外,一定很不好过。” “要不是我结婚了,我就也过去了。” 这话季舒说得忿忿的。 好像后悔结婚了一样。 陈叔从车镜里扫她一眼,捕捉到了很多复杂的情绪,比如她的委屈,莫名其妙,纠结,说白了,都是因为裴简。 “小简还没回来吗?” “没有,魂被外面的狐狸精勾走了。” “不可能。”任谁看来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裴简是最脚踏实地清心寡欲的那个,对那些灯红酒绿的场所没有兴趣,不是工作原因,根本也不会踏入。 包括那些纸醉金迷的事情。 他从来不爱参与。 陈叔轻笑一声,“你这要是说方家那个小子还差不多,我们小简做不出那种事的,何况他要是敢,舟舟那也饶不了他。” 季舒哼哼两声,捏着指头,“那他为什么不回来?” “是你不让他回来吧?” “我怎么没让他回来?” 从他离开那天,她没少打电话去问,他却不知好歹,弄得像是小学生离家出走,对季舒来说,简直无聊透顶。 但又不能真的这么放任他下去。 原本还想着回去后给他打电话叫他回来,可这次裴简没那么木讷了,在季舒去机场时偷偷回了家。 进了门。 阿姨便抓着季舒在她耳边小声嘀咕起来,“小舒,裴简回来了。” 她还在换鞋。 动作迟缓,在机场哭得也有点累了。 这会儿眼睛里很空,可听见阿姨这么说,还是滞愣了下,随即快速换了鞋跑进去,在客厅看见裴简时,他正在收拾桌上那些她弄乱的东西。 垃圾一大堆,他不在,她都不记得整理。 阿姨也有很多事要做,除了裴简,也没人会跟在她身后给她收拾烂摊子了。 有欣慰,可季舒嘴硬,不愿意那些情绪表达出来,只是松了口气。 走过去时,顺带怨怪了裴简两句。 “不是不回来了吗?” 裴简又失落起来,声音也低,避而不谈,“方小姐走了吗?” “走了,你都不去送,到时候等我哥问起来,看你怎么说。” “你们在一起……我就不去了。” 他相信季平舟能够理解。 季平舟能理解,不代表季舒也能理解,她坐在裴简身边,转动眼珠子,偷瞟了他两眼。 好几天没见。 感到他的沉闷感更重了。 在家时还能跟她一起,那阵子还有奶糖,虽然他以前跟禾筝不对付,可现在情况好转了很多,在一起还能开起玩笑来。 这两天他在外面明显不开心。 “上哪儿去了?”季舒还是关心了句,她到底是嘴硬心软的,跟季平舟是一家人,性子也有相似之处,“家里哪儿让你不满意了,还出去住?” “没。” “你再没没没的,就真没了。” 这是吓唬裴简的话。 可他是一字一句都会当真的人,听季舒这么说,面容即刻灰暗下去,像蒙着一片灰色的光,很暗淡。 被他这么看着。 就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对不起他的事,季舒头皮要炸开了,刚才淋了雨,又吹了空调,很不舒服,“你有什么不满的就说,别这么看着我,难受。” “真的没什么……” 酝酿了很久。 还是只有这一句。 裴简转过了脸,人有点沮丧,有些事他的确是说不出口,死都说出不去,这时候就只能期盼季舒自己领悟,可她又是个没心没肺的,哪里会知道这样。 不知哪根筋忽然被打通了。 季舒莫名想起在机场吃东西时,方陆北似笑非笑看着她说的那句话。 意思很浅。 几乎就浮在表面了。 她当时正愤恨着程家树的出现,也烦恼裴简,所以并没多想。 现在想起,突然就明白了许多。 “你是因为陆北哥?” 这算是隐藏在裴简心底的秘密了,很小,小到不会被人发现。 就算是方陆北察觉。 也是因为他记得季舒之前的爱慕。 也想起了那天裴简的冷漠。 他是聪明人,不代表季舒也是,所以她想了这么久,才想到答案,一面替自己委屈,一面又理解了裴简的心情,“我可没有那个意思,你不能这样想我。” “我不是……” 他还想否认,季舒不给他机会了,“还说不是,这醋哪里值得吃,八百年前的事了,你不这样我都不记得。” “我知道,我只是自己得消化一下。” 季舒性格与裴简恰好是相反的。 他沉闷,话少,最爱藏事情,季舒偏不是,她直爽,开朗,有话就说,绝不憋着自己。 也正是如此。 才刚好互补。 季舒哼哼两声,也不继续兴师问罪了,将脚从鞋里拿出来。直接踩在了裴简的膝盖上,耳濡目染的,这种小动作还是她跟禾筝学的。 禾筝每次跟季平舟撒娇,就用这个方法,百试百灵。 脚趾蜷缩了起来,掐住了裴简的西装裤,他有些木然,转过脸,神情怅然,“是我想多了。” “对,就是你想多了。” 季舒不客气,也只有这样说,裴简才会有点觉悟,她可不是受气包,更不会走禾筝的老路,“你怎么不想,我要是对陆北哥还有什么意思,怎么会跟你结婚?” 说着说着。 她又把自己说恼。 “还是你觉得我就是那种人?” “不是的!”裴简总算给了点反应,“只是他在,你笑得更多一些。” 他本意是想让他们开心,不想打扰他们而已,可自己也是有血有肉有情绪的,不开心也是自然的,所以选择出去避了两天。 他们走了。 他便赶了回来。 季舒没想到裴简是这样的心思,虚握着拳头一拳往他的肩膀上砸,“你什么意思?那我要是真的怎么样了,你也不管?” “不是……”裴简温吞着,“你开心最重要。” “我现在不开心!” 她恼怒着。 现在身边人都走了,她也是唯一见证着大家分崩离析的人,心口的郁结还没散,又被裴简这么一气,脸都白了,“现在连嫂嫂也走了,除了你,我还有谁?你也不想要我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多错多,裴简干脆将季舒抱进怀里,久违的温暖回归,看到方陆北来时,他浑身是透凉的,怕季舒旧情未熄。 可他们已经结婚这么久。 说到底,还是他太多谨慎,把工作上的谨慎带到感情里,这不是好事。 雨还在下。 还要下一会儿,暂时不会停。 听着雨声,裴简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也在静等着雨过去,夏季过去,转到微凉的秋,再到听见禾筝生子的好消息。 第602章 替他养孩子 对季舒来说,没有禾筝他们在的季节都变得闷潮而湿热,一天之间的白昼被拉长,黑夜变得尤为短暂,常常恍惚地忘记今夕是何年。 燕京许多地方都重新建起成为了崭新的高楼大厦。 商园翻新了小半年,种植上了品种名贵的花草树木,经历过了春夏,有短暂的绽放过。 裴简陪着她回去看过。 季言湘曾经居住过的小南楼已经被移位平地,那是季平舟母亲吩咐的。 在她来看。 有季言湘沾染过的地方都不太吉利。 季家格外忌讳这点,总觉得以她那样的死法太惨烈,会留有怨气,所以一定要将她生前的物品处理干净,当然,也包括了住处。 原本翻新商园是为了禾筝住进来待产。 时间一久,加之她的身世揭露,季家对她也有了真心实意,但更在意的,还是她跟季平舟那个孩子。 现在她在国外。 偶尔想起来的才会传信回来。 季舒前不久有收到方陆北的邮件,里面用潦草的言语讲述了禾筝在国外的生活,说她刚到时时差一直调不过来,昼夜颠倒,但说白了还是不适应那里的生活。 家里有条件让她在那里顿顿吃中餐。 尽管如此,仍然有水土不服的症状出现,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是程家树。 虽然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在。 但大部分细节的确是存在的,比如方陆北说程家树照顾禾筝很细心,细心到一碗粥的温度都会注意,甚至会提醒她离那些奇奇怪怪的香水味远一点。 表面上没有异心,可实际,已经在渗透禾筝的生活了。 而她怀孕这段期间。 却不见季平舟。 季舒没办法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她拍照,留下商园内新的风景给禾筝看。 但效果却没有她想的那么好。 禾筝应该是喜欢的。 但她只会说几个字:“很漂亮。” 看着那些寡淡无情的对话,季舒慌张起来,站在商园内,周围是那些逐渐走向衰败和凋零的花草树木,心中残留的,只有伤感。 为禾筝悲伤,也为季平舟。 裴简在主楼里处理完了挑选岩石板的事才赶过来,季舒头发剪短了些,就到肩膀,她是季家人,一样留下了些学者的气息,远远站着,都有疏离感。 这也是因为禾筝不在,季平舟不在,让她感到孤寂所产生的。 “走吗?” 声音从后冒出来。 让季舒惊了一瞬,随即划起笑容回过头,但眼睛里却冒着泪花,让裴简为之一怔,“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季舒擦了擦眼睛,解释的很牵强,“就是想到以前我们都在这里的时候了。” 那时候虽然各怀鬼胎。 尤其和禾筝跟季平舟。 几乎就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完还要冷战半个月,但那时,禾筝在这里,会陪着她,她有时遛狗都要拉上她。 她虽然不想参与。 但每次都会跟上,累了就在后面慢慢走,微喘着气。 有时候碰上季平舟回来早了。 她又蔫下去,笑容也会收起,低着头跟他回去。 人走了太久,可影子却好像还留在这里,没有离开。 知道季舒是又在思念了。 但没有办法。 他们总要离开,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尤其是禾筝,从她进入商园开始,裴简就明白她不会一直被困在这里。 这不是她的归宿。 这里重建成皇宫,也不见得禾筝会想要回来住。 对她来说。 这些早已不重要。 她喜欢的是自由,不被束缚,而这次季平舟发生意外,刚好给了她离开的机会。 季舒手里捏着朵没开苞的花蕊,捏出了花瓣的湿滑汁液,掌心变得有些黏腻,裴简带着湿纸巾,拉过她的手擦了擦,沿着掌纹开始擦。 他比她成熟不少, 在这种事上,也常常劝她。 “等舟哥出来要过去的时候你跟着一起去看看,这才几个月,其实没多久的日子。” 季舒却抿着唇,很不认同,“可我感觉好像过了好多年一样。” “错觉。” “还有嫂嫂,她都不问我哥的情况了。” 她倒是替他们操心的不少。 裴简轻笑,是笑她的傻气,“舟哥那么忙,她问了也问不到什么,你担心什么?” “那个程家树啊。” “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里风吹的有些冷,裴简提了提季舒的衣领,保证她不会冷到,他很周全,不管在哪里都是。 季舒却满脸忧愁着。 “嫂嫂会不会喜欢他不喜欢我哥了?” “说什么呢?”裴简一时不知该先安慰季舒还是笑她,“不喜欢的话会要孩子吗?” “我看那个程家树还想替我哥养孩子呢?” 季舒忿忿不平,“美得他!” 她的模样实在好笑,这几个月恐怕没有一天停止过这样的猜测,但在裴简看来,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就程家树那个人来说,他是有野心,但也从没把注意打到禾筝身上过。 一是因为禾筝是魏业礼的掌上明珠。 想攻克她,再获得魏业礼的同意,那比登天还难,有这个功夫,他早就能帮忙多做点事,获得魏业礼多点的信任,从而拥有魏家更多的控股权。 二,就是季平舟了。 程家树现在也有了地位,在魏业礼面前是红人,不至于再因为禾筝惹怒季平舟。 太不值得。 这件事怎么想都没有季舒想的那个可能。 但她太感情用事,说什么都放心不下,恨不得替季平舟跑过去监视了,“还有我哥,竟然一点都不担心的。” “因为他相信方小姐不会那样的。” 裴简笑看着季舒瞎担心,带着她离开商园时,她的愤恨也没降下来,一路上将程家树骂了个狗血淋头,那架势,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路过她最喜欢的甜品店。 裴简停下车,“好了,去买个甜的吃吃,程家树多无辜,人家还什么都没做呢。” “就是没做之前就要骂,要他真敢怎么样,就不是骂两句的事情了!” “好,你骂,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季舒不反对。 裴简下了车往楼上走。 这里季舒常来,已经是常客,他们也都知道裴简跟她是夫妻,每次都会特别照顾,来拿的口味不用他说,也会亲自挑给裴简。 他在一旁等待。 才坐下,便撞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现在已经没有曾经那么剑拔弩张,见了面总要阴阳怪气讽刺几句的气势了,相反,有的只是疲惫。 秦止微微颔首了下,却没作声。 看得出自从禾筝离开后,他那份想复仇的野心就大大削减了下去,加之有了家庭,楚灵是有点大小姐脾气,但是比起季舒来说,好了太多。 待秦止也不差。 在裴简看来,他就算是恶人,也应该被感化了。 他们并排而坐,却不作声。 秦止先到,东西也先包好,服务生来叫他,他应下,便起身要走了。 短暂的碰面。 却是不言不语的状况。 这太不像他。 裴简摸着滚烫的水杯,犹豫了很久才追下去,秦止走到楼梯转角就被他叫住。 他们有着相同的命运,但转折不同,才让秦止走的路跟别人也不同。 可无论何时。 裴简对他还是同情的,“你最近还好?” “好。”秦止难耐地扯出一点笑容来,“好久不见,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没有别的意思。” “明白。” “嗯。” 进入了短暂的词穷时间,秦止主动提出离开,“我得回去了,再见。” 这次再见,裴简依稀有预感,下次就再难见面了。 他微张唇,却哑然了一瞬,“你现在不想报仇了?” “你会帮我吗?” 裴简皱眉,“不会。” “那就是了,”秦止像是豁然了,“前阵子季平舟犯了那样的事都没有怎么样,他是无法被处判的人,我也无能为力。” “舟哥不是罪魁祸首,他现在在补救,没有犯大错。” “是不是已经无所谓了。” 禾筝看了他的东西,让他的仇恨和压力都有所减弱,这就够了,至于原不原谅,可能他这辈子也不会知道答案了。 秦止的眼睛里没了精明和恨意,走进人群里的时候,溶于其中,泯灭众人。 裴简很难回神。 花了很久,终于接受了秦止放弃报仇这个事实,虽然很难以置信,也有所怀疑,但在听到季舒解释说楚灵怀孕了时,忽然便明白了。 明白这份恨是怎么放下的。 第603章 跟我姓 无法联系到季平舟,但他的工作最晚就会在年底结束。 裴简很担心这个时间再出什么岔子。 常给他的助理打电话询问。 偶尔也会赶过去想见一面,但足足两百多天,日日季平舟都是早上赶到实验室,夜晚星星冒出头了他才出来,裴简不怕等,但他还属于没有人身自由的范畴。 看,也是远远看一眼。 大多是为了给季舒跟禾筝报平安而已。 禾筝的态度一直很冷漠,这次难得多说了一句话,还发了照片过来,内容简单,却厉害。 “照片给他,让他给我电话。” 根本是不容商量的口吻。 裴简在旁看着,面露难色,季舒则是猛地将电脑合起来,皱着眉,像是要吃人,“我都要替嫂嫂委屈了!” 怀孕没几个月季平舟就离开。 放她一个人在国外。 现在孩子都快降生了,他也不闻不问的,禾筝脾气不好还容忍了这么久,也是因为真心喜欢他,这事任谁看都说不过去。 裴简也知道禾筝早晚有发作的一天。 现在才来,甚至都晚了。 “可是……” 他吞吞吐吐,也没有办法替季平舟圆场了,这事的确是他做得不对。 季舒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辩解,“别可是可是的了,这次一定要让他给嫂嫂打电话,我知道他那里情况不好,打个电话都要审批,我帮他说,我帮他递申请函。” 季平舟是没有时间处理这些的。 他的小助理也没有时间。 在人手本就短缺的情况下,他们已经是忙到焦头烂额,没有任何人能抽空出来处理家务事。 这时候季舒就显得格外热血。 裴简晚上醒来,还看到她在客厅抱着电脑写申请函,为季平舟能打一次电话而努力。 拿了衣服走过去,裴简盖在季舒的背上,轻声嘱咐,“天还凉,别生病了。” 季舒头都没抬,正挥发所有才能进这封申请函里。 她知道季平舟所犯的罪过,说白了就是没抵过那群老顽固的威胁随便给救命药定价,导致被发现,从而牵扯出太多利益链,可他是清白的。 但也不全清白,起码在外人眼中,不相信会有人真的清白, 季平舟要保全位置。 也要澄清自己,就必须接受这一道检查。 可上次实验室着火,重置的药品毁坏,从头开始,不仅耽误了他的时间,还对他加重了看管,导致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这在季舒看来是不公的。 他们的错误,不应该季平舟一个人承担,可他这个人就是自负,就是爱以一己之力承担所有,最后苦的人却是禾筝。 申请函发送过去需要很久。 加上审批的时间。 几乎要半个月那么久。 禾筝是没有心情等的,第一次不顾时差问题,给季舒打了电话,那个时间,季舒已经入睡,被吵醒也没脾气,反倒很惊喜。 睡意全无。 出去接电话时不小心吵醒了裴简。 他很识趣,没有跟上去。 站在阳台,风有些凉。 季舒轻了声音,轻成了气声,“嫂嫂,什么事这么着急?” “季平舟……有信了吗?” “快了,你再等等可以吗?” “我可以等。” “呼”了一声,季舒松了口气,可才不到两秒钟,禾筝又接上话,“我可以等,孩子等不了,我不是非要跟他说什么,但你转告他,再这样下去,我不知道要让孩子姓什么了。” “……嫂嫂。” 这是很严重的话了。 几乎不由得商榷。 可的确,禾筝的情况和精神,能一个人默默撑到现在就很不容易了。 季舒能够理解,“嫂嫂,你再等两天,这周五,我一定给你答复。” 对季舒。 禾筝有抱歉也有无奈。 “不是有意这么晚打扰你,你还好吗?” “好的。”季舒咬住了唇,品尝到了丝丝痛感,可这跟禾筝的思念之情相比,什么都不算,“没关系,你想什么时候打给我都可以,这就是我哥的错。” 禾筝住得地方地处偏僻安静。 四周没有过多的住宅区,离方陆北那里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很相近,明姨会经常过来照顾,但这些体贴和关照,却连季平舟的一通电话都比不上。 整整三四个月。 她都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了。 没有人能够熬过这份苦。 她按照季舒说的,一分一秒都在等待,等到那边的周五,等季平舟的电话。 人是有些憔悴的。 倒不是面容里的,而是逐渐衰竭的心灵。 连照顾她的阿姨都能看出来。 程家树抽空去看她,虽然带了很多好吃的,可禾筝没有胃口吃,她孕期有控制,是不能吃太多补品的。 程家树挑的这些并不是大补。 有些是为了解她的嘴馋,很体贴入微了,甚至有些过了头,让其他人看来,就成了别有用心。 他们自己但是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还没打电话来吗?” 程家树随口问了一句。 禾筝没有回头,也不去看他,摸着光滑的手机屏幕,并未言语,她盯着墙上的钟表,眼看着时间走到八点,这里的天色暗了那边的日出就该升起来了。 身后的人叹了口气,走过来,递了杯泡好的果茶给她,“先喝点,晚上又没吃东西吧。” 禾筝随手接过来,给面子的喝了一口就放下。 “没胃口。” 肩膀被盖住。 这条披肩还是方陆北前阵子出差给她带的,说是什么限量款,全球就这一条。 程家树的手离开了披肩,转头微笑,“我说他该不会买错了吧,我今天去华人街,还看到有个小姑娘也带着这个,花色都一样。” “他经常糊弄人,习惯了。” 对这些琐碎,禾筝根本不在意。 也是看得出她不在意,程家树才会佯装无意叹气,为了能让她多说几句话,算是煞费苦心了。 可他又有点沉不住气。 才聊了两句,便提起了季平舟,语气很不自在,但又要装得自在,这很难,从某种程度来说程家树已经做到了百分之八十。 可禾筝偏偏看到的就是那百分之二十。 “他不给你打电话,等孩子生下来,也别跟他姓了,叔叔说不能这么给他轻贱了。” 禾筝摸着披肩上的流苏,心里暗骂方陆北眼光差,这东西艳俗又不精致,简直就是暴发户的首选,给她披上,就是在脸上写着不入流三个字。 可不就是不入流。 要不是这边开放,换了在燕京。 她怀着孕,丈夫却不在身边,还不知道要遭多少闲言碎语。 当初季平舟也就是想到了这点。 才会安排她两个月以后出国,他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唯独没安排自己。 禾筝摸着流苏,掌心软软的,说出来的话也没了底气,“不跟他姓,跟谁姓?” 程家树开着玩笑,却也是认真。 “跟我姓。” “去死吧你。”她毫不客气,这次脸上印着的不是不入流,而是愤慨,也不知道那里来的情绪,眼泪就那么掉下来。 孕期时她一直这么琢磨不定。 这是正常的。 就连医生也说是正常的。 随手一抹,又像从来没有过眼泪一样。 察觉到是自己说错了话,程家树就认错,没什么不好认的,“他那儿忙,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被吓住了。” “不打就不打。” 迫切地想打这个电话,也只是因为前些天方陆北随口的一句,“孩子生下来名字是什么,起了吗?” 名字进入禾筝脑袋里的时候,在她空白的地界碰撞里一下,将这几个月的不安,焦躁,思念全部撞了出来,回来当天,她就给季舒发了照片。 那是她产检的照片。 有宝宝成型的样子。 想让季舒给季平舟看,可她也是求助无门,最后只能被逼发了申请函。 这东西被打回来好几次,第一次是因为她言语过激,第二次是因为理由不充分。 第三次,才通过。 而季平舟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禾筝刚擦干净眼泪。 第604章 只是问名字 许是没想到季平舟真的能打来电话。 禾筝泫然欲泣,泪花就那么挂在眼角,像是产生了错觉,脑袋有些麻木,程家树站在她身边,也同样怔愣了瞬,轻笑出声。 “要我避一避吗?” 他带笑的话拨回了禾筝思绪。 这会儿又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她仰起脸,面颊被泪水冲刷过,有些苍白,眼珠子亮着,是在有季平舟的消息时才会那么亮,“我跟你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避什么?” 真让他避开了,倒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他也没杵在一旁,而是该做什么就做,禾筝接电话时也没有局促,嗓子内却含着刚哭过的沙哑声,顺着电子设备过滤到季平舟耳边,就成了楚楚可怜。 他那边时间并非是正常的。 这个时间,大多数人应该在睡觉才对。 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打电话的机会,他特意挑了个禾筝不会不舒服的时间,但听到她含糊的嗓音,还是揪心了下,“是我。” “我知道。” 无需太多言语。 只是听到他这样的声音,空白的那块就已经被填上些许了。 禾筝捏了捏鼻头,试图将那些酸爽感给压下去,可无济于事,越是这样,就越是酸涩,不能耽误讲电话的时间,她知道季平舟忙。 “没别的事情……就是想问问你,小朋友叫什么名字?” 时间过了这样久。 上次见面。 她还没有到显怀的时候。 现在就已经要到了预产期。 前四个月是季平舟在身边,可折算下来,他还是连陪伴的一半时间都没到。 这样的亏欠,他一辈子也弥补不了。 “名字。” 他也是哑的,哑声念出两个字,“都听你的。” “我不知道。” 禾筝拽着披肩上的流苏,低下了头,她不问他的境况如何,也不问还要多久才能见面,既然说了是名字的事,那就只说名字。 但思考间,听着那边沉着而缓慢的气息声。 像是有了具体的温度,形状。丝丝绕在耳畔,很真实,真实地让她想起季平舟还在身边时,常贴着她耳朵说话,有时还会恶趣味地用手指捏住她的耳垂,说那里有个带耳环的小洞,跟他的不一样。 这些拥有温度的细节还历历在目。 可人却觉得陌生了。 品尝到了禾筝的无力感,季平舟喉咙更疼,仿佛有密密麻麻的针在刺,皮肤都渗出了小血珠,每次吞咽都会品尝到疼痛和腥味。 这是对他的惩罚。 是他忽略妻子的惩罚。 甚至还不够。 名字的事也不是他想商讨的,吞咽了好几口疼痛,他才能说出一句囫囵吞枣的话,“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有。”禾筝闷着声音,“他说想爸爸了。” 分明是不切实际的话。 却让季平舟觉得心绞痛,撕裂的痛,禾筝是不爱撒娇的人,尤其是在这种大事上,会这样,一定是憋闷了很久。“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不重要。” 既然知道他赶不回来。 就不重要。 也不期盼什么,免得白白留有念想,最后得到的也只会是失望。 何必呢,禾筝不愿意如此,“名字,我只是来问名字。” “他一定想听妈妈的。” 他们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只为商量一个名字。 可言语间,又好像没有把这事当成最重要的,禾筝捏紧了手指,声音更低,“你打这通电话会被罚吗?” “不会。”季平舟没有骗她,“季舒帮我申请的,还说我不打,你就是别人的了。” 气氛没有那么紧绷。 才轻松了一点。 程家树正巧过来换水,怕禾筝喝到冷水,低头跟她对视一眼,好像明白了什么,脚步也加快离开了。 加快了,却显露了声音。 季平舟听到声音,随口问了句,“是阿姨吗?” “不是。” 她说不是,他就知道是谁了。 不可能不酸的,只是没有什么资格酸了,也不敢吃醋,“我听说了,魏叔叔让他跟你去了。” “没有季舒说的那个意思。” 禾筝喘了口气,她这样坐着实在不太舒服,便调整了下坐姿,现在行动不便,两家人都很紧张她,看她动了下,程家树条件反射地出了声,“等下。” 他过来扶。 走了两步意识到自己出了声。 又顿住。 再抬脚时,是想到了自己跟禾筝清白的关系,这种时候季平舟再误会,他就太不是人了。 禾筝坐好,对程家树点点头。 他走远了,季平舟却有功亏一篑的无力,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却能感觉到禾筝已经依赖了别人,心脏仿佛又被抓出了几道血痕,却仍然缓解不了他更深层的痛。 “想到了吗?” 禾筝却没有那个意思。 她很直白,该问什么就问,绝不含糊。 季平舟的心思却全然不在上面,“他们能照顾好你吗?” 这话不该以他的处境来问。 好不好。 又有什么关系。 他也帮不上忙。 “你觉得呢?” 禾筝反问,这次有了不甘的情绪在里面。 他们暗暗较劲,却不知在赌气什么,“名字我再想想。” “季平舟,孩子就要出生了,你不能陪着没关系,名字也不给吗?再这样下去,别人都要以为这个孩子不姓季了。” 她的气话来的突然。 也是因为想到了程家树刚才的话,虽然是开玩笑,却戳在她的心窝上,成了无法忽视的一句话。 季平舟的郁结绞成团,“你说程家树?” 他什么都知道。 禾筝闷闷甩了句“嗯”。 他在那端笑,“我这阵子忙,赶上这个时候,回去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就是那个家伙,让他滚远点。” “你倒是有理。” “有理,还是对不起你。” “谁要你的对不起?”禾筝又上不来气,五脏六腑都被压着,“要名字!” 她喊了一声。 不加修饰的。 季平舟应了两声,喉咙的疼终于有所减轻,果然还是跟她这样聊天更加自在,也更真实。 “就叫等等吧。” “什么啊?”禾筝开始怀疑他的高学历是不是造假了,“这是人名吗?” “是。” “不是正常人的名字。” 她以为他这样知识渊博的人能起什么好听的,结果张口就来,可在季平舟那里,名字才不重要,他吐字清晰,思念味道也重,“让你等等我,没太重要的意思。” 禾筝不知该哭还是笑,“我等你,小朋友以后恨你。” 第605章 需要缘分 季平舟个人比他们几个加在一起的作用要大得多。 一通电话。 禾筝疑神疑鬼的心思就没了。 医生让怎么做就怎么做,吃东西也按时吃,情绪稳定,连脾气都不闹了。 却也没少听见方陆北跟程家树私底下讨论。 说她耳根子软。 这种话,她向来听听就忘,倒是明姨,年纪大了,比她疑心还重,在一旁给她从冰箱里拿了块慕斯,也就切一小块解解馋。 蛋糕表面晶莹剔透,果酱是最贵的,没有腻味,只是甜,清新的甜。 禾筝不能吃太多这些,吃撑了就会吐。 何况她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撑不撑这个问题。 “就不能多一点点吗?” 她叹了口气,模样悲伤。 明姨摇头,很规矩的,“少吃一点,这都要到预产期了,还不注意些,而且那天连舟舟都不在身边,要是有点三长两短的……” “明姨。” 方陆北坐在隔壁的吧台。 听到她这么说,自然不悦,“别说这些不吉利的,你看方禾筝那个样,谁都能有事,就她命硬。” 禾筝翻了个白眼。 她一点也不觉得方陆北这是在关心她。 “谢谢您,”说着又瞄向程家树,他俩坐在一起,活脱脱就是要为非作歹,“你们能不能讨论的时候小声点,有说人坏话当面说的吗?” 方陆北不在乎这一块的东西。 “我们可做不来背后议论人那种事,要说就当面说。” 这下他们全都站在了同一阵营。 明姨也跟着他说话,“也不怪陆北心直口快,这都哪个日子了,也不见舟舟人,你就是心软,被他哄两句就算了,没有那个姑娘像你这样。” “人家忙。” “瞧瞧。”方陆北冷笑着,“这时候还替他说话。” 他碰了碰程家树的手。 话说得认真,“要不你俩搭伙过算了,不等舟舟了,就让那孩子叫程家树爹吧。” “你给我滚蛋。”禾筝勺子上还贴着块蛋糕,没送进嘴里,就顾着骂方陆北了,“那行嘛,以后你有了孩子,也叫程家树爹吧。” “行啊。” 方陆北状态轻松。 是自以为自己不会做爸爸了,所以无所谓,“叫就叫,白捡个富贵爹,挺不错的。” “臭不要脸。” 禾筝被他气到,蛋糕也吃不下了,因为怀孕,常常喘不上来气,方陆北见她这个样子就害怕,“吵归吵,你别动了胎气。” “少咒人了。” 她才不吃这一套,转过身,继续吃自己的东西,季平舟太久没出现,所以他们明里暗里都在撮合她跟程家树,可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程家树脾气好,听到这种话总是一笑而过。 看望过禾筝出来,程家树跟方陆北一路,他开车,方陆北在副驾驶调试新安装的车载音响,这车是他新提的,同型号上路的还不多,程家树想试驾,这才给他开了。 才走过一个弯,程家树想调整座椅高度,往后躺了下,便看到了挂在车顶摇摆着的东西,具体看不清那是什么,形状有些奇怪。 也不像一个装饰品。 “这是你挂的?” 他随口问,没当回事。 方陆北瞥了眼,他是不会心虚的人,就算做了亏心事都不心虚,何况只是偷偷拿了人家的照片压缩到不能再压缩,然后放在挂坠里,透着光时才能看到一点轮廓。 知道程家树就是随便一问。 他自然也没当回事,“买车的时候送的。” “难怪。”程家树低声应了。 方陆北看他,他模样也不赖,比起季平舟要稍差一些,但也是眉清目秀,事业蒸蒸日上,是不少女人结婚的首选。 季平舟这样怠慢禾筝。 他们的心境都有所变化,甚至希望程家树跟禾筝在一起,相比起来,他是不差的,家里有魏业礼撑腰,将来一定会跟魏绪一起做好魏家的产业,他在这里照顾禾筝,也是矜矜业业,没有片刻的忽视。 相比之下,季平舟就差了太多。 方陆北不得不为禾筝以后考虑,便大胆问起了程家树,“等禾筝孩子生下来了,要不你给他当爹得了,我看舟舟根本靠不住。” “我?”程家树摇头,“我也靠不住的。” “你不愿意?” 路上车不多。 所以他可以抽空偏头看方陆北一眼,虽然是带着笑的,但也不算高兴,甚至有些悲悯。 “我愿意,他俩能愿意?” 他敢相信。 他只要答应了,季平舟第二天就能杀过来。 倒不是不想,是不愿意再给他们添乱,他们之间走过了太多坎坷,实在不能再有意外了,况且禾筝那个样子,可是随时会崩溃的。 方陆北不问太清楚,但也大概懂他的意思了,“所以这种事,太需要缘分了吧?” “可不是吗?” 早一天,晚一天出现都不行。 一定要刚刚好,不然轨迹就会被改变。 禾筝遇到季平舟的时候,就是刚好的时候,刚好他失明,刚好能让她趁虚而入。 不然以他们俩当时的身份地位差别。 季平舟永远也不可能让她进入生活,回首望去,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方陆北就没有他们那么幸运。 他始终感怀的,是无法触碰的陈旧回忆。 - 自从跟程家树聊过后,方陆北再也没有盲目撮合他们,对季平舟那边却开始施压,将禾筝的预产期告知还不够,还要每天报告她的情况,让他着急。 其中说的最多的,却是禾筝跟程家树的进展。 他们俩没可能了。 但还可以拿来气气季平舟,让他着急。 小助理每天看到方陆北发来的那些,也替季平舟着急,他可不希望季平舟因为工作而失去家庭,怎么算,这都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 季平舟能看到那些东西。 很多都是禾筝的照片,但方陆北总会有意无意地带着程家树出境,好让他吃醋。 他是吃醋,但也不会明说。 那些东西都印刻在他的脑海里,忘却不了,只待工作结束过去时,再教训方陆北,或者说,再向禾筝赔罪。 他要赶在预产期前过去。 手上的动作也要加快,争分夺秒,好在工程已经赶了半年之久,所有调试也稳定下来,只等最后审批结束就能脱身。 燕京落了一地的枯黄叶子。 入了秋,略微寒冷的气温让街头巷尾的人都裹紧了衣领,季平舟望去时,身体也是冷的,有时车子会路过熟悉的街道,看到朦胧中熟悉的人影,很思念。 这份思念让他行动加快,努力了许久,才终于在禾筝的预产期前完成审批。 第606章 会累吗? 燕京的天气与禾筝身处国界的气温差异完全不同。 季平舟在那边能看到落叶。 她能看到的,却是一天比一天毒辣的太阳,医院的窗户有些窄,光透进来的时候,刺的眼皮并不舒服,所以她会少量地去观看。 有时程家树来。 会很体贴地去将百叶窗拉下来一点,让房内的光线更加温和,不会伤害到禾筝的眼睛。 她对他这份体贴有所愧疚。 “你还不回国吗?” 他来,起初的理由说的是安排禾筝安顿下来就放心离开,现在过了这么多天,他还是没打算回去,禾筝不想留他在身边,是方陆北他们替他说话,这才让程家树留下了这段时间。 他合好窗,回头扯起一抹笑。 笑意说不清的苦涩。 “起码也等小朋友出生了,我好拍照,亲眼看到了,回去跟叔叔禀告啊。” “照片我会发的。” “那我也要亲眼看见才行。” 倒不是不愿意他留,只是这样差遣别人,面子上是很难堪的,禾筝也在尽量避免让他帮忙,但他每次都会借用魏业礼当借口来照顾。 禾筝半躺在床头,左右都是医疗器材,被这些东西围困,她的心情并不好。 程家树也看出来了。 “你哥哥让我给你送点东西而已,送了就走。” 禾筝又叹气,“我没有那个意思。” “明白。” “谢谢照顾。” 这便是很陌生的话了。 陌生到将一切可能都抹杀。 她其实很早以前就跟他泾渭分明,那条线划得很清楚,线之外的地方随便他们踏入,线之内,只有季平舟可以。 阳光从窗外掉下来,入夜时,禾筝就要入睡,她每晚都是这个时候休息,没有人会来打扰。 可季平舟不知道这些。 他刚刚重获自由,走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禾筝打电话,也忘记了时差问题。 电话第一次在凌晨响起,是惊悚而匪夷所思的。 禾筝头昏脑涨,她身体并不好,所以日子越是临近,就越是不舒服,突如其来的电话几乎让她折寿,但还是架着耐心接起了。 话筒里隐约透过了棉被的摩挲声音。 很轻,像蹭过了听筒。 这下季平舟才想到她还在休息,并且是很需要的休息时间,下意识就要挂了电话,犹豫间,禾筝的声音传了过来,刚醒,喉咙里很闷。 还有鼻音。 那些因素让她的语气听起来虚弱又无力。 “喂?” 这是新号码。 她不认识也正常。 季平舟鼻尖酸痛,喉咙干涩,一句话也挤不出来了。 家里陈姐在帮他收拾行李。 回到商园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机场,去看她。 季平舟眼睛没合过,很酸。 要就出眼泪来。 电话里久久无声,禾筝又犯困,想要第二次睡过去,眼睛刚闭上,却听到了季平舟的声音,大脑混沌的情况下,她还以为是进入了双重梦境。 直到听见他似笑非笑的无奈音色,“又睡了?你好好休息。” 大脑顿时崩裂。 什么都不剩了。 禾筝睡意全无,摸着冰凉的手机,也觉得不难受,放到耳边时,特意拽了拽脸上的肉,不是在做梦,是真的。 等待了太久。 所以让她有些想要流泪的冲动。 “你怎么能给我打电话?” “不止能打电话。”还能赶去看她。 只是后面的,季平舟要保留下来,当成秘密,合成惊喜。 被角遮住了脸,让禾筝气息闷着,闷到大脑缺氧,心跳加速也不愿将脸透出去,好似这样,就能留住季平舟的声音,让这些循环在四周,围裹着她,才能感受到一丁点温暖。 也是孕期后半段,唯一的欣慰。 调整了姿势,禾筝独自将这段时光掩埋,不被任何人知道,只有她和季平舟,那边有收拾东西的动静,其实她都能听见,只是不愿戳穿。 彼此都保留着对方的好意,是不用言语也有的默契。 “累吗?” 虽然有很多值得怨怪的地方。 可憋到最后,也不愿去怪了,与之相比,更关心的还是季平舟的处境好不好。 这次他的言语终于没有那么压抑了。 好了很多。 “不累。” 想到很快就能见到禾筝,哪里还会累。 能陪着她度过最艰难的时刻,也不会累。 禾筝脸颊温暖,渐渐烧红了,她被这通电话吵醒时窗外还是一片黑漆漆,季平舟那里是黄昏,彼此看到的风景不同,可两颗心从没停止过靠近,所以看到风景也是一同酝酿出来的。 陈姐知道他在打电话。 也不去打扰。 动静也放轻了。 季平舟很自然地往边上站,笑容也存着无限的温情,虽然这些日子的遭遇黑暗而痛苦,可熬过来了,就是一片光明。 “我跟你说这么多话,会累吗?” 禾筝醒着,所以迷迷糊糊说了很多琐碎而无聊的事情,季平舟耐心听着,没有催促,听她说孕期的恶习,她说没有他在,没有人能管住她。 还说他们都很喜欢棒打鸳鸯,想让她放弃等待。 其实说这些,合起来就是一句话,一句再简单不过却难以启齿的话,她想他。 想到梦里也有影子。 季平舟话少,但一直在听,一个音节,一个呼吸,或者是她的低落,都没有放过。 “不会累,等见面了,我不睡觉听你说几天都没关系。” 禾筝却嗤笑一声,“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我看着你睡。” 这算是他见不得人的小秘密了。 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季平舟也喜欢看着禾筝睡着了他再睡,这是他为数不多觉得幸福的时候,要比他在研究上取得进展都幸福得多。 禾筝却不屑,“什么癖好?” “天生的,没办法。”季平舟言语是温柔的,但又透着他本质的散漫,“老婆太漂亮,多看一眼赚一眼。” “少吹牛了。” “最近太久没看了。” 灵魂都快要枯竭。 所以这段路程,季平舟也不会觉得疲惫,反而清醒而坚定。 他们由琐碎聊起。 将禾筝那里的天色从天黑聊到天亮,季平舟这里则是黄昏到天黑。 航班准点。 让他掐准了时间,一切都做了万全的准备,唯一无法预防的,是意外的到来。 跟禾筝那通电话结束,她疲惫不堪,身体负荷不住,导致浑身的剧痛汇聚到了腹部,撕裂的痛到来时,让她预感到,自己等不到季平舟了。 第607章 男孩女孩 禾筝经历过许多痛。 皮肉或是心灵。 种种种种。 每一次都困苦难熬。 但这些加起来也没有这一次的千分之一痛,何况还是孤身一人。门外那些是她的亲人,都担心她,可这种时候,她不可能不想要见到季平舟。 光影乱窜,疼痛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连骨头也是要散架的痛。 对于她来说,最容易忍过去的就是痛。 这次也一样。 却也不同了,不同在于,以往每次,季平舟都在身边。 - 一行人一天一夜都没有合眼。 休息也要轮流去。 方陆北边等边咒骂季平舟,这次连打电话都通不了。 那一夜对禾筝来说是炼狱的折磨,对季平舟却是终身的悔恨。 他在第二天午后才离开机场。 路上有人来接。 是方陆北一早就安排的人,车开得并不快,堵在路上时,季平舟的面容很冷情,好像没有什么感觉,这在方陆北的人看来,他好像是对禾筝没有感情一般。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煎熬已经麻木,无法从脸上体现出来。 “季先生,您不用担心,那边已经来通知了,一切平安。” “嗯。”季平舟冷漠应下。 眼神却空洞而无光。 他没有求知欲,也并不多问,一切只待到达后再了解。 方陆北的秘书又看他两眼,这次带了点鄙夷,“您不好奇我家小姐生的是男孩女孩吗?” 这话本没有什么要紧或出错的地方。 季平舟听来却不舒服极了。 眸光流转,落在那人脸上时,是警告,“你觉得这个重要吗?你现在把车开快些,比较重要。” 他模样清秀,白净而矜贵。 这样的形象在其他人看来很好应付,像软柿子一样,可到真正开口了,才知道他就是那个不声不响却能噎死人的那个。 秘书沉静了很久不再吭声。 可方陆北的话仍然要原话传到季平舟耳边,这是给他的命令。 车转过弯,他吞咽口水,这次是不自然地发声。 “方先生让我告诉您,等会过去不要因为我家小姐身边的其他人而闹情绪,她很累了。” 这件事对于女人来说是走一遭鬼门关。 季平舟清楚。 也用不着其他人来提醒。 但他不傻,也清楚了,这就是方陆北给他的下马威,为了报复禾筝孕期他不在身边的仇。 “你能开快点吗?” 他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些。 秘书焦躁了些,“这些是方先生让我告诉你的……” “我知道。”季平舟攥住了衣角,“你开快点,到了之后他想怎么收拾我都可以,不要在路上磨这点时间……拜托。” 这不是他。 季平舟不会随便开口求一个小秘书。 可为了能早一秒见到禾筝,这又算得了什么,他不在乎。 听出了他卑微而可怜的语气。 秘书轻声叹气,提了车速。 任何人都不忍心这样处罚他,包括方陆北也是,可他实在气不过,气不过季平舟放禾筝一个人度过这样重要的时刻。 车停在医院楼下时,季平舟被掏空的心才零零碎碎地拼凑了起来,但还是很脆弱,几乎一击既碎。 不等车停好,他便推开车门冲了出去,不带任何缓冲,让还在磨磨蹭蹭停车的小秘书吓得心惊肉跳,想喊他,却又发现根本拦不住。 在路上问了房号。 一路上是陌生的金发碧眼脸庞,季平舟零碎的心脏在往嗓子眼挤,随着他每一步的奔跑,冷风扑面,割裂了许多感官,他是没有知觉的,唯一支撑自己的,就是快一点,再快一点,见到禾筝。 禾筝房外没有人阻拦他。 明姨几人都跟着去看孩子了,方陆北也回去休息,留守在房内的,只有程家树。 他没有那么紧绷。 也并未将这件事看得太过严重。 可对季平舟来说,这是人生第一大事,门被推开时动静太大,惊得程家树回过头来,突然看到季平舟,他竟然有安心感。 是整个心收拢了,温暖的回归到心脏专属的位置。 终于等到他了。 也该结束了。 这是第一秒钟,缭绕在程家树脑中的声音。 虽然高兴,可他下意识地还是嘘了嘘声,随后让开位置,让季平舟看到禾筝。 那是漫烂的爱意流淌而出,滚成岩浆,在灼烧他们。 禾筝没醒。 房内温度适宜,床头有药品味道。 机器还在,像守护者,代替季平舟守护着她,她整个人都呈现出脆弱而幼小的模样,脸颊皮肤透过了光,白到病态。 都说十月怀胎会长胖。 她却更瘦了。 脑袋压在枕头上,都压不出什么弧度。 过度劳累后的一觉是沉重的。 沉重到禾筝好几次都觉得自己醒不过来了,冥冥中却有一只手在牵扯着她,抓着她的灵魂,让她没办法离开。 黄昏的光绚烂而绮丽,落在眼皮上,像一道彩虹,禾筝睫羽抖了好几下,思想在做斗争,最后终于胜利,醒来的第一直觉,却是潮湿。 湿意先从掌心反上来, 还是有温度的。 她手指蜷缩着动了动,好几次之后,终于能睁开眼睛,很疲累,嗓子到喉咙在烧,耳朵也在嗡嗡直叫,但看到床边那个人影时,这些痛苦又倏然烟消云散了。 季平舟的头发还是软的。 耳廓饱满。 面颊消瘦了太多,眼窝都陷了进去,他也在煎熬,并不是她一个人。 他的思绪静止了,但身体需要休息,所以抓着她的手,脸贴在床边昏沉着,是半梦半醒地睡了,眼睛里却有泪水蔓延而出,打湿了她的手掌。 他是季平舟,那个永远站在高处俯瞰别人的人,就算爱,也只是施舍地给两个吻。 怎么能流眼泪。 况且不是第一次了。 禾筝动了动手指,还抬不起手腕,才这么动了一下,季平舟就被惊醒,瞳孔很沉,也浑浊,布满血丝,碰撞到禾筝眼神的那刻,让他们都相信,只要愿意等,就能等得来。 那一眼,也让他们发觉彼此不是第一次相爱了。 好像爱了很久。 在路上迷惘,失控,疯狂,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最后这一刻的相遇。 第608章 非揍你 天边是异国的火烧云,街道风景与枝头嫩芽显得陌生,不同于在燕京看到的那样蓬勃,充满朝气,一切都过于虚幻。 就连身边的人也是如此。 季平舟忽然出现,让禾筝错觉的以为深陷在梦里。 那场梦里她看不到他具体的样子,眉眼是怎样,笑容或冷或淡,都有些朦胧虚晃,眼睛睁开了,那些模糊的影子才有了具体的形状。 她很虚弱,抬不起手来。 看出来她想动一动,季平舟握住她的手,是纤瘦而又柔软的,覆盖着淡淡的醇香,贴在脸上时,绵软温暖。 口是干涩的,禾筝哑然一声,发出的音断断续续而轻忽,像飘在空气中。 季平舟侧耳贴近,才听到她在说什么。 “看过……宝宝了吗?” 她拼尽全力,只挤出这几个字。 季平舟喉咙梗痛,浑浊的热流在眼下涌动,垂下面,颇为无力地摇头——没有,他没有去看。 或者说。 他不敢去看。 前一夜他没有赶到,这会是他一生的亏欠。 明白了他的愧疚,禾筝脑袋压在枕面上,那里是洁白的,她的头发乌黑,面庞又是一层苍白,笑容不是硬挤出来的,是从眼睛流露出来的暖意。 手指抻开了,她摸了摸季平舟的发尾。 那是安慰他的最好方式。 “别难过。” 她笑着笑着,眼睛里都蓄上了泪花。 这种时候,还要她来安慰人,季平舟抓着禾筝的手放到眼睛上,指甲盖接触到温热的湿润,她伸展手指,摸了摸他的眼角,将那里的湿润擦掉,“不要留在这里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季平舟心沉了下,看向禾筝时,满是无措。 她又笑,笑他的一惊一乍,“不要在这里,去看宝宝。” “可我想陪你。” “帮我去看。” 再者说,她醒了,医生也要来检查了。 季平舟不能再留,可他根本不想去看什么宝宝,那边人很多,不差他一个,禾筝这里没有人,需要他。 “我就是医生,我不去。” 他的固执在此刻有些滑稽,禾筝笑出一声,“你是小孩子吗?” “是。” 为了留下来,他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禾筝想骂他无耻都没有力气,只能摸摸他的脸表示安慰,“怎么瘦这么多,他们不让你吃饭吗?” “吃。”季平舟看向她,“方陆北不让你吃饭吗?” “嗯,他说我吃多了会吐,浪费粮食。” “跟着我不浪费,想吃多少吃多少。” “……太奢侈了。” 对着季平舟,禾筝能聊三天三夜这些琐碎而无聊的事情,他也能耐心倾听,毕竟那么久没见,双方都不会腻味的。 五天时间。 季平舟都没有离开过。 医生进去给禾筝检查身体他才会勉强出来一下。 但每次都是坐不住,急着要进去。 方陆北来过一次,看到季平舟是没有给好脸色的,但也只是片面的,冷过之后仍然和好如初,却对他黏着禾筝不放的行为表示鄙夷。 还在房间外,他便不吝啬地冷嘲热讽起来。 尤其是看着季平舟昂着脑袋,一次又一次地往房内看去时,轻笑出声,“天天缠在禾筝身边,你不嫌烦她还嫌呢。” 季平舟没应声,等得焦躁。 方陆北暗自翻个白眼,“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不去看看孩子?” 他仍然没有回答。 直到方陆北推了他一把,他才算有了点反应,皱着眉,脸色也沉了,不悦的情绪挂在眉间。 “那边那么多人,你们在就好了。” “你不想当爸爸是不是?” 对孩子漠不关心,快要吊在了禾筝身上,在方陆北看来,这就是没出息。 季平舟却很淡然,还反问他,“你不是经常说让程家树给他当爸爸吗?” “你开玩笑呢?” “都可以,只要别来打扰我们小两口。” 方陆北在心里骂他厚颜无耻,却又无可奈何,不光是季平舟,连禾筝也是,两人根本不在乎孩子,只想腻歪在一起。 在这里季平舟就是个陪床的。 可前些天他还看到季平舟挤在禾筝身边,拢着她耳边的碎头发,她睡着了,月光薄薄倾洒在脸颊上,面容恬静,就那样趴在他怀里睡的时候,更为安静。 时光仿佛倒退了。 沿着婚姻的轨迹一天天倒退,对于季平舟跟禾筝来说,他们现在的爱意更加深刻,也轻松。 小半年的时间都留在了异国。 禾筝不提,谁也不打算回燕京,孩子由明姨照看着,方陆北经常来看,甚至要比他们关心,倒是他们,除了固定的时间会来看孩子,其他时间都在玩闹。 方陆北会冲奶。 连温度都会调。 之前让禾筝来冲,温度低了一些,她并不会试,闹得宝宝不喝,整个人便怔愣在那边,还是明姨跑来解围才作罢的。 季平舟比她更冷漠。 拿着奶瓶递给了明姨,温声安慰她,“不喝就不喝,是他太挑嘴,不怪你。” 被他这么一哄,禾筝才抿唇笑起来。 季平舟还爱发神经,看着那个与他眉眼有三分相像的孩子,时常会犯糊涂,用手指摸摸他肥嘟嘟的小脸蛋,自言自语道:“小鬼,你哪里来的,天天惹我老婆哭知不知道?” 小宝宝什么都听不懂,蹬着小腿挥舞着手傻呵呵地笑,流出了口涎还要季平舟来擦。 他颇为嫌弃,却又做得得心应手。 擦完了,又威胁他,“再等你长大一点,我非揍你。” 在季平舟的童年经历里。 女孩是被疼的,男孩就要经历一些摔打,哪怕他受宠,也是以他优秀为前提。 就算自己有了孩子,他也会如此对待。 面前这个就是个臭小子,面相跟他相似,却存了些许禾筝的灵气,小时候会闹得禾筝哭,长大了,还不知道要惹谁哭。 想到这些,季平舟看他就不觉得是个小天使了,而是隐藏的小恶魔。 看完孩子回来。 禾筝已经坐在了床头,不知在用手机看着什么,很是入迷,隔了很久才眨眨眼睛,听到季平舟进来,收起手机,无需多言,对他轻笑,“等等睡了吗?” 面上她是不关心的。 但毕竟是亲骨肉,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关心。 季平舟点头,“睡了。” 禾筝刚松了口气,他又接着补充,“刚睡着,被我弄醒了。” “啊?为什么?” “他白天又惹你哭了。” 这就是他的罪过。 禾筝面带无奈,“他什么都不懂,况且本来就是我的错。” 季平舟脱下外衣,站在那里,像一棵挺拔的松柏,“是他的错,我老婆不会错。” 第609章 是一家人 在国外的半年格外清闲,可他们拖着不回国,许多人都很着急,包括季舒在内,季家也是一样的急。 毕竟这是季平舟第一个孩子。 也是季家第一个。 他们不指望季舒和裴简,都眼巴巴地等着这个孩子带回去亲眼看看,磨了半年,终于还是下了最后通牒,告知他们,再不把宝宝带回去,就亲自过来。 这里是他们地方。 没有别人来过,也不希望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打扰。 斟酌之下。 季平舟先把注意打到了方陆北身上。 先前程家树回了国,不能让他代劳,最近方陆北要先回国,暂时担任亚洲区的负责人,这刚好是个契机。 季平舟也不跟他客气,见了面就提要求。 “你回去的时候把等等带给季家。” 方陆北一口热茶险些喷出来,瞳孔涨大了看着他,“我带给她?为什么,这不是你们的孩子?” “不想回去。” 回去后总有那些人来扰乱他们。 难得有段清净日子。 方陆北对着季平舟清高的模样冷笑,“我可不带,我又不是当爹的。” “你不是喜欢他吗?” “我喜欢也不是我的,你能给我吗?” “给你。” 季平舟想都不用想。 他能说出这种话,也够让人愕然了,方陆北却一副习惯了的样子,他呵呵笑着,“我不要,一个麻烦精。” 季平舟说什么也是要让他带回去的。 “你顺路,带给季舒就可以,不用麻烦照顾。” 这也是他跟季舒提前就打好招呼的。 季舒也答应了,就等方陆北点头,他却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你当是货物呢,说送就送。” “送不送?” 还跟以前的德行一样。 季平舟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容人商量,也不会退步,方陆北看惯了他那张压榨人的面目,要换了别人,说什么也不会纵容他。 “行行行。”他烦闷了下,拿起茶杯,仰头灌下,胃里顿时暖了下,也很没底。 “我先说好,我只是路过燕京,小孩之后的事,我可管不着。” 房内只有他们俩人。 禾筝在跟明姨忙着烤蛋糕,香味一阵阵地往外飘,这小半年有季平舟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的状态好了许多,再也不颓丧,从前不会着手去做的事,也愿意主动跟着学了。 她最爱的事还是拿着琴一个人待着。 但有了孩子。 还有季平舟。 他们都是扰乱她的因素。 方陆北不懂这点,他只知道禾筝是做了母亲的人,“你这么跟我商量,她知道吗?” “她也不愿意回去,但是家里人想见见等等。” “她可未必愿意让我带回去。” 季平舟有所打算,他知道家里人经常来信来催,禾筝都有看到,她懂事喜欢为别人着想,但其实呢,她是最不愿意回去的那个。 对季平舟的家人,还有魏家,她始终有放不下的隔阂。 没有两全之法。 只有让禾筝高兴点的办法。 “带小孩回去,要多久?” 季平舟有考虑,“半年,我家里人要给他过一周岁,到时候我们会回去。” 方陆北表情复杂,但也只能听他的。 毕竟做这些,也都是为了禾筝。 - 三天后方陆北就要离开,禾筝还在烦恼要让他带些什么回去,翻箱倒柜找东西,找了一圈,忽然回头,在橘黄色憧憧灯影中看到了季平舟。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她不知道。 “站在那里干嘛呢?” 禾筝挽过耳边的碎发,只瞥过去一眼,继而继续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 季平舟望着她匆忙的人影,有些恍惚,恍惚地想起了从前每个在商园的夜晚,她每晚都要替他整理第二天的穿戴,精致到一枚袖口,衣服熨烫的没有褶皱,分明只是几年前的事,却好像很遥远了。 但难得的,今天又让他回忆起了从前。 “在找什么?” “啊?”禾筝闷了一声,头也没抬,“之前在燕京买的一条手链断了,我让我哥给我带过去修。” “这里不能修?” “不能。” 那可是定做的。 要修也要固定在一个地方修,她很喜欢,可惜前些天弄坏了,正巧拿给方陆北。 “除了这个还有没有要让他带的?” 季平舟又问。 “没有啊。”禾筝还稀里糊涂的。 最近她的举动也证实了一孕傻三年这句话,刚放下手的东西就忘记了在哪里,手上拿着奶瓶还慌里慌张地喊着“奶呢,我刚冲的”说着东张西望地去找,季平舟就坐在她面前,看着她拿着奶瓶面对小孩饿哭了的哭声急得自己也要哭出来。 忍无可忍时。 他才一喘气,过去拍拍她的肩,不疾不徐地将奶瓶拿到手上。 在照顾孩子这件事上。 禾筝是最差劲的那个,就连季平舟都比她熟练。 她在这件事上一直没有进步,自己也沮丧。 因此让季平舟会产生了心境变化,比如——要是小孩不在这里,她就不会那么难过。 她为了那条手链,找得大喘气。 季平舟在背后说:“我准备让你哥哥把等等带过去,你说呢?” 像是听错了。 禾筝找累,坐在地毯上,手扒着抽屉,空洞地望着季平舟,“什么?” “等等。” “等等干嘛?” 还真有点傻了。 季平舟没认出轻笑一声,“我说让你哥哥把等等带回去,你爸爸还有我家里人都想见他。” 他跟她有商有量的。 可禾筝呢,眨巴着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不去问孩子的问题,第一句问的却是季平舟言语里的错误,“你为什么还要分我哥哥我爸爸,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被她那副纯真的样子打败了。 季平舟走上前,弯腰看着她,从睫尖的弧度开始,看到了下巴,“你想让我叫方陆北哥,我真叫不出来。” 真叫了,也会被他嘚瑟死。 禾筝又眨眼,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不能让方陆北占了他们的便宜了。 “我知道了。” 对于小孩的事,她好像根本没有意见,冷静了很久,夜晚入睡了,才贴在季平舟耳边,用气声问:“季平舟,你是不是不喜欢等等?” 他还没睡。 这会儿还清醒,清醒地听到了禾筝的质问。 转过身,将她抱进了怀里,从额头开始亲吻,难舍难分,“亲骨肉,怎么可能不喜欢?” “那为什么要送走?” “你,为了你。” 禾筝不承担这份罪,“我?” “嗯。”季平舟伸过手臂,让禾筝躺上来,脸颊压在他的颈窝,那里的皮肤温暖,左右包围着,能给予许多温暖,耳畔环绕的也是他的言语,“为了让你专心做自己的事情,放心,那边的人要比我们疼他。” “是我照顾不好他。” 禾筝年轻,对于这个孩子是手足无措的。 季平舟能理解,“不怪你,怪他难伺候。” 这本来是安慰她的话,却让禾筝小题大做,延伸出许多问题,仰眸看着季平舟,却是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他就是随了你,才这么难伺候。” “不要倒打一耙。” “我没说错啊。” 她高兴就好,怎么诬陷也没关系。 季平舟俯身去吻她的鼻尖,“是,没说错,方陆北刚教会我的,老婆说什么都对。” “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他自己还是老光棍一条呢。” “不是听他的。” 禾筝哼哼一声,“那是什么?” “是我自己愿意认错。” 第610章 正文结局 送方陆北走的那天机场大雾,弥漫成霜,能见度很低,因此航班延误,他们被困在那里,却没有半点不舍之情。 季平舟只有早上看了小孩两眼。 等等脸蛋依旧是红润健康的光泽,笑起来时咯吱颤着,胳膊上莲藕断似的肉都跟着抖,还是很开心,用明姨的话来说,就是个乐天派宝宝。 是吗? 他可不觉得。 马上要被方陆北送到外公奶奶那里,还不知道能不要笑出来了。 送走等等,明姨跟禾筝都有明显的不舍。 倒是季平舟,在航班恢复,送走方陆北跟小孩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像送走了小恶魔。 回去的路上,禾筝却不安地查看手机。 对于这样的变化,她还没准备好接受,就像等等刚出现时,她不爱去看他,面对那张恍若天使的脸蛋,始终不敢相信自己与他有着割舍不断的血缘关系。 “你还不相信你哥哥?” 季平舟侧眸看她,眸光浅浅,蕴藏暖光。 不愿被看穿心思,禾筝收起了手机,藏到身后,转头看着窗外,试图掩饰自己的优柔寡断,“才没有。” “放心,在这种事上,他不能马虎。” “……嗯。” 应的这一声很弱。 没什么底气。 车沿着街道一路开,这里的路上总挤着不少车,让视线紊乱模糊,无法看到太多的风景,禾筝轻柔酸涩的眼睛,再望出去时,看到了摆放在玻璃橱窗口的花朵,是眼熟的花。 浓雾散去,街景缓速倒退,繁茂枝叶之中落下斑驳光影,大小不一,亮度不同。 那束花也只是幻觉地走过了禾筝眼前。 再扒着车窗回头去看,就已经看不到了。 季平舟顺着看过去,“怎么了?” “没什么。”她又坐正,摇了摇头,手指却在袖口下绞到了一起,犹豫再三,才开口问,“季平舟?” “嗯?” “你之前总送我花,现在怎么不送了?” “花?” 那是在她演出时才送的。 是季平舟这样一根筋又清高的人为数不多的浪漫和仪式感。 指腹贴在方向盘上动了动,季平舟言语轻快,并没有禾筝那么紧张,“是谁之前总说我送的花丑的?” “我。”她坦坦荡荡承认,“本来就不太好看。” “我的眼光,你知道的。” 一语双关。 指花,也指其他。 禾筝最近脑子转得很慢,几分钟后才领悟到季平舟的意思,忽然坐直了,竖起拳头往他的肩上捶,“你什么意思,你说我也不好?” 他扬起嘴角,没有应答。 也许在某些方面他的眼光的确不好,但唯独这件事,走的是绝对正确的路。 送走小孩的第一天。 季平舟带着禾筝沿着异国绕了良久,谁都没有主动提出要结束这段漫无目的的行程,车厢内很静,太阳从山那头在往下掉,黄昏漫出来了,黑夜也将临近。 可时间的早晚对他们来说却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彼此相守。 - 等等到燕京的第一站是季舒那里,她不会抱小孩,第一次抱,闹得等等哇哇大哭起来,从此这小孩在她眼里就成了妥妥的小哭包。 说什么也不再招惹他。 第二站是魏业礼那里,魏绪跟季舒是一个德行,还要比她更不正经一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装做不屑去看,天黑了,偷偷潜进婴儿房,趁着小孩还在睡觉时摸摸他的脸蛋,又摸了摸小手。 闹着闹着不知怎地,手指被等等含住,他最近有爱咬东西的习惯,就那么抓着魏绪的手指啃了下去。 弄得他也有了阴影,怕了这个孩子。 在魏业礼那里住了两个月,季家人才忍无可忍去要孩子,因此还吵了起来。 这些都是方陆北打电话时告知的。 还顺带感叹了句:“让小孩过来是对的,在那边爹不疼娘不爱,在这边可抢手着呢。” 听他这么说,禾筝总算放下心来。 趁着季平舟不在,禾筝独自动手,一整天的时间,从早晨熬到傍晚,房内开了灯,她累到手肘酸痛才抹出一个形状不怎么漂亮的蛋糕。 纯白色的奶油划在糕胚上,抹面不干净,蹭出一些痕迹,点缀的花色和水果也显得滑稽而突兀。 禾筝沮丧地修改了很久。 连接后院的门没有锁,季平舟停完车从后门进来,站在台阶之上,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在房内忙碌着的身影,她腰上锁着一件淡蓝色的围裙,后背的蝴蝶结都系得漂亮。 为了做蛋糕,她将头发束起,发丝很干净地收拢在脑袋上,站在厨房的吧台旁,拿着暗橘色的蜡烛在点,火光一簇簇摇曳出来,浪漫的气氛被努力制造了出来。 可禾筝这个人就是如此,越是努力,越是容易弄巧成拙。 季平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在刚结婚那段时间,她做饭真的很难吃,难吃到能咸得他夜里喝好几杯水,或甜到嗓子发腻,就算是在里面吃到带鸡蛋壳的食物,他也要咽下。 现在她又喜欢准备黑暗料理了,季平舟轻叹口气,是忧愁的,也是欣慰的。 推开门,他从后走进去。 还站得远,就听见了禾筝的自言自语,“太丑了。” 她指蛋糕。 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季平舟的笑声让禾筝一抖,她正在偷尝剩余的奶油,指间一点白,看到他,急忙含到嘴巴里吃掉,继而擦了把手过来拽他。 “你快来。” “今天是谁的生日?” 他问,禾筝没答,却拿出蜡烛给季平舟点上,像是什么仪式,就是那个三字开头的蜡烛让他有点不满,火光点缀在数字蜡烛上,醒目非常。 “你快许愿。” 季平舟看着禾筝,她眉目恬淡婉静,那样期待地看着他,让他于心不忍拒绝,在牵引下,竟然真的双手合十,稀里糊涂地许了愿。 许愿结束,她又火急火燎地问。 “快说说,许了什么愿?” “真想听?” “当然。” 季平舟恶劣笑起时禾筝就后悔问了,她是好心,好心想补办去年季平舟的生日,却被他误会了。 一字一句,格外较真。 “许愿我老婆不要嫌我年纪大。” “又胡说,我可没有。” 她顺着往下说,眼睛里光泽水嫩,印着季平舟的样子,火光摇晃,温度浮沉,让房间内升温不少。 季平舟一时看到痴迷,忘记反应。 他想起往日许多,包括禾筝第一次跟他正式见面,在派对上向他伸出手,眼睛里留有的也是这三分靡靡笑意,指甲都特意镀上了真诚的颜色,包装的太过完美,完美的像是为他准备好的礼物。 只要解开那段漂亮的蝴蝶结,就能一探礼盒内的秘密。 那一次,他也如今日,看到痴迷。 现在他明白,再过十年二十年,他也会如此迷恋眼前人,像他送给她的花一样。 花语是——真诚不变的爱。 第611章 方乔篇1 下午四点半。 天空有场雨,不大不小,让热浪闷在空气里。 因为雨,车里的广播正播放着今晚的路况,以及哪里又出了交通事故,大堵车的地方还请各位车友绕道。 雨刮器暂停了。 方陆北在车里等了半个小时,本是想趁这段时间休息一下,回了国后他手上的事更多,一分一秒都是为了工作,合眼休息的时间大大缩减。 可惜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吵得他无法合眼。 原先公司内指派的亚洲区负责人被查出挪用公款因而撤了职,职位空缺下来,需要有人顶上。 这个职位不轻松,又占据主要枢纽带,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胜任。 权衡之下。 他跟贺云醒商量,还是他自己先回国。 交接了三个月才将一团乱的账目整理好,前负责人在位时接了很多小公司的试测,现在全部要推掉,那些人方陆北不屑去见,全部指派了秘书去。 谈了足足半个小时,这个是三个月内最难缠的一家了。 前几天他们听说会赔偿一笔毁约金,纷纷点头,没有不接受的。 眼下这个,的确不好收拾。 方陆北又看了看表,想打电话去催了。 秘书赶到时他已经有些坐不住,面庞有层淡淡阴霾,像着外面的天气一般。 “方总……” 方陆北凉凉扫过一眼,让他上车,“你在上面跟他们唠家常呢?” “不是。”秘书局促着,系上安全带,面露难色,“这家不同意解约,还说要跟我们打官司。” 打官司下来不过是想多要点赔偿。 省的麻烦,他们的选择一般都是以对方的理想价位给,这是业界公开的事了。 虽然会亏损一大笔。 但也比毁坏口碑来的划算。 方陆北不冷不热,只当这是底下人没办好事,“照他要的价位给,不要麻烦。” “可是……可是他要的太多了。”。 “多少?” 秘书竖起两根手指,方陆北蹙起眉,的确多了,“百?” “再加一个零。” 这个数字将方陆北气笑,“异想天开。” 就算是他们理亏,打官司去输了也不可能要到这个数的赔偿,对方显然是在胡搅蛮缠,就算这样,合作了也不可能给他们好的公测位置,实在不知道图什么。 方陆北刚来,那些乱糟糟的账目就够他头疼,自然没有心思去调查这些,秘书低了声,跟他解释,“这个人是陈总……以前的旧相识,合同上写的是最好的待遇,所以他不肯毁约……” 挪用公款还以公谋私。 方陆北都不记得是谁把那个人推上负责人这个位置了。 头疼欲裂。 尤其是窗外的雨声,一下下,像敲在头颅里,叫嚣着要控制他。 这样还不够,还要补充,“还有,对方说下次要您亲自见他……” 方陆北讽笑着,“没资格。” 这些都是他在国外刚准备创业那会学会的,那时候最苦,每一笔钱每一次测试都要用在针尖上,为此将梁铭琛季平舟他们烦得不轻。 也借过钱,吃过闭门羹。 后来有了贺云醒的注资才慢慢好起来,之后签约了最好的游戏团队,是一点点打下的基础,并非是玩笑,也不可能拿这些去开玩笑。 曾经他也见过冷脸,也因为地位不够连对方负责人的面都见不上。 如今有了同等的位置,自然不可能自降身价去见乱七八糟的人。 对方陆北,这边的人是不了解的。 但公司本部在海外,他是创始人,家里叔叔是最大股东,这边的负责人无论有多大的权势,总归还是能随意被方陆北收回去的。 他们与他相交时间不长,不知道他的脾气秉性。 所以提心吊胆,恨不得供着。 - 晚上有场饭局。 刚到这边,这些社交应酬少不了,避免多喝,方陆北将身边的小秘书也带上挡酒。 这种场合,他二十出头的时候就没少来。 那时候比现在玩得更开。 这是正常的生意应酬,连个女人都不会有,顶多是对方让身边的女助理来敬酒,方陆北不爱驳人家的面子,碰杯,再喝下,却没有笑容。 很快便随意找了个由头出去透气。 这儿不是燕京,没有那里的风景,远方有片江,在这个冷冽的季节,江水被风卷动,呈现出的颜色却是浓稠的黑,隔着布满雨点的玻璃看去,是一片寒意。 方陆北刚拿出烟想点,却发现没带火出来。 烟还没收起来,一旁就有一簇蓝颜色的火递来,是他刚才太出神,没注意到身旁有人。 火点燃了烟头。 一缕辛辣气味飘出,刺激了鼻腔。 他点头,礼貌说:“谢谢。” 男人带着最传统的眼镜,镜片很厚,框架又细,模样像是方陆北上大学时遇到的大学教授一般,还有些老成,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 男人点点头,在一旁的灭烟区灭了自己的烟,“不客气。” 打火机收了起来。 他顺手拿起手机想打电话让司机到楼下。 屏幕亮起的一瞬间,方陆北有半刻的耳鸣,接着目光寸步不移,就那么定格在了那人的手机上,屏幕上是一张女人的照片,很清晰。 这些年她头发长了很多,过了肩,距离腰很近,留了微卷,残存了些淡淡的栗色,她的脸本来就小,最恩爱的时候,方陆北亲自去比过,也就跟他的手差不多。 短发很精致,五官会被放大。 长发,又显得脸更小,像橱窗里穿着裙子的洋娃娃。 这是距离那年春节在海外社交网络上第二次看见乔儿的照片。 那次他知道她结婚。 这次他看到了跟她结婚的人。 就在眼前,在给他点烟。 温文儒雅,很斯文,一看便是结婚对象的样子,对比他自己曾经的风流样子,的确好了太多。 烟燃过了大半。 烧出很长一截烟灰。 面前的男人发完了信息关上手机,方陆北手一抖,烟灰跌落,散了满手,烫在了手背皮肤上,引起一阵阵灼烧的疼。 那痛让他的理智回笼,这一次清楚地看到了男人手指上的戒指,和他那款是一样的。 只是,像禾筝说的那样。 他是自欺欺人,人家的才是货真价实。 离开了将近二十分钟方陆北还没回去,他的人找出来,顺着走廊,最后在窗口看到他,旁边的垃圾桶被踹翻在地,他人也在压抑地喘着气。 少有看到他这一面。 以往再生气,也是笑呵呵地斥责两句而已。 可方陆北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只是这两年成熟了些,没有那么热血,更没有了那份冲动,但那时遇到的人,还是一个按钮,一旦按下,会让他恢复成那个样子。 发泄完了,方陆北才折返回来,从秘书身上拿走了车钥匙。 忍了这些年,不该这样冲动了。 但还是想见一面,就一面。 第612章 方乔篇2 目的地在市区,风雨交加的路况下,不堵车也要半个钟头,但好在下雨,不然方陆北还跟不上那个男人的车。 两辆车都行驶的很缓慢。 这样的速度,让方陆北如同溺在水中,浮浮沉沉,起不来身,呼吸也被阻隔。 对这里的道路他不熟。 但跟着那个男人开车,很快就绕过了拥堵路段,他像是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的样子。 确切的说,是在这里跟乔儿一起生活。 想到这里,方陆北有想撞上去的冲动,脚在车内那些工具中徘徊,最后还是冷静了下来。 跟到一幢独栋的别墅前车才停住。 这地方并不昂贵。 起码在方陆北看来是廉价的,外型有些旧了,像是住了很多年,唯一可取的地方就是在市区,价格便能提上去。 男人停了车进去。 雨还在下。 方陆北又像下午那样坐在车里等,那时是等下属,现在不过是等一个虚无缥缈的人。 夜晚的雨透着无法忽视清凉。 哪怕坐在车里,方陆北也是冷的,冷到身体里骨头发硬,这样坐着,姿势却有些僵,一动也不动,车旁一盏灯,映照在车上,让他视线略微清晰了些。 仰眸望去,那座楼里灯是亮的。 偶尔能看到二楼走动的人影。 但不像有乔儿。 又等了会儿,雨变成淅淅沥沥的,方陆北开着雨刮器,听着它们运作的声音反复不停,心跳声也是一样,只是没有那么鲜活了。 正疲惫之际。 远处有出租车开进来。 也许是预感,也许是感应,他的目光再次探出去,这次眼眶发酸发涩,紧密地盯着那一个地方。 再见到乔儿的时候,是雨,是潮湿的季节,还有她跟她的孩子。 灯光投射而下,她先下车,温柔的光落在她的头发上,又是肩,接着是那只带戒指的手从车里牵住了一个小男孩。 大概四五岁的样子,穿着淡蓝色的雨衣,外面有小雨,乔儿帮他将雨衣上的帽子带上,顺手笑着掐了掐他的脸蛋。 气温很低了。 她却只穿了长衣,里面露着光洁的腿,靴子也只能包住小腿,随着步伐,衣摆在晃动。 她以前从来不这样穿的。 说会冻死。 都恨不得把自己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 冬天的时候还最喜欢窝在他怀里睡觉,怎么都不肯挪窝。 不会有人原地踏步,乔儿也一样。 他们一起回家,走上台阶,收了伞,还没等按门铃,就有保姆来开门。 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不远处的灯还在亮着。 方陆北心里的灯却猝然灭了。 - 这场雨像是要把城市淹没,下了一整天,夜里才减小,好在乔儿是在南方生活久了的人,对这种潮湿的季节很适应了。 保姆弯腰给小朋友换了鞋,又要给乔儿拿,她摇摇头,拒绝地婉转,“不用了,把深深送到我就走了。” 许是听见了有人回来。 楼上的男人走下来迎接,小男孩看到他,叫了一声“爸爸”便扑向了他怀里。 他抱着小朋友走过来。 眼镜摘了,看乔儿时是一副和善面容,“又麻烦你去接他了。” “不麻烦。” 他又拍拍小朋友的背,“有没有谢谢乔乔阿姨?” 小男孩昂高了声,“谢啦!” “不进来坐坐?” 这是客气话。 乔儿摇头,“不坐,这就走了。” 她知道的,没有人会留她,除了这个孩子,他们都是一副伪善的面孔。 深深听她这么说是有些激动的,但结合情况,的确没有办法,“那乔乔阿姨记得明天还来接我!” 他说得激动。 “明天不下雨,带我去游乐园好吗?” “让爸爸带你去啊。” 对孩子,她没办法太恶劣。 深深摇头,“爸爸说家里快没钱了,没办法带我去游乐园。” 听他这么说,声音还那样童真单纯,乔儿的笑却僵在脸上。 什么样的人能对自己的亲儿子说这些。 她以前不知道,现在见到了。 为了孩子的身心健康,她点头说好,在深深挥手说明天见的时候,却不能回应他。 明天能不能见,她也不知道。 雨停了。 她拿着合上的伞走出去打车。 走到可以打车的路段,她站在路边,等着空车经过,没了雨,空气中的湿泞却没褪去,糊在面上的风都是凉的,带着潮意。 在这样的天气里,衣服都没办法晾干。 乔儿开始为自己阳台的那几件衣物担心。 低头看去时,才发现鞋子上沾染了泥水,她不紧不慢,抽出纸巾去擦,才蹲下,面前便有一道车行驶着停下的痕迹。 轮胎下有一层浅浅的雨水波痕被荡漾出来,轻浅而深稠,倒影里是头顶一盏死白色的路灯,以及银色车身那层昂贵车膜,出租车不是这样子的,出租车也不会主动为她停留。 乔儿擦干净了鞋子,手里捏着脏的纸巾,那种湿泞和污秽感从掌心一路走到心脏。 呼吸凝固在夜风里。 她是,方陆北也是。 这个城市有多偏僻,从燕京到这里开车要十一个小时,这里连机场都没有,是排在末尾的二线城市,许多网红产品都没有,以他现在的身价,完全不会出现在这里。 可不抬头,只是那道目光,就足以让乔儿确定了车里的是谁。 鼻尖很烫,吸进身体里的那口气像岩浆,她捏紧了纸,指甲陷进掌心肉里,用尽力气站起来,尽量让自己什么都不去看,转过身就往前走。 好在方陆北没有跟上来。 他只是坐在车里,看着她走到尽头再消失,不敢再打扰,也不敢去问她为什么会从家里走出来,那个男人是不是她丈夫。 这些苍白的问题,不是他该问的。 - 距离那次见面隔了半个月,没有再见到方陆北,乔儿才确定自己安全了。 其实又不能算是见面。 毕竟她跟方陆北并没有眼神交汇,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面容轻佻,存在在眼睛里的,总是不认真的笑意。 今天是一月之内固定去接深深的日子。 乔儿等到黄昏才出发。 到幼儿园时,大多孩子都走了,路上堵了车,她到的才晚了些,老师不在了,但能看到深深就在幼儿园门外的花圃旁。 那里有一块垒起来的石阶。 深深坐在上面,小腿都只能晃悠着,可他身边坐着的人腿是放不下的,一只长伸着,一只打了弯,正打量地看着深深吃东西。 这下躲不了了。 为了小孩,乔儿也得走过去。 但站得仍然有距离,那段距离就是对方陆北的防备,他长得就是一张招桃花的脸,绝不能走近了,一两个眼神,很容易被蛊惑。 当初在一起。 也是乔儿先迷恋他身上不安于世的风流薄情。 “深深——” 乔儿开了嗓叫了一声。 深深看到乔儿,手抖了抖,汉堡险些掉落,他着急地想下地,奈何台阶太高,他试探着去伸小胖腿却一直踩不下去,急得要哭出来。 要不说方陆北打心底里就是个混蛋。 小孩急得要哭,他偏不伸手。 冷眼旁观,以看戏的姿态等着乔儿主动走过去,她恨这个人,恨得咬牙切齿,抓心挠肺。 毕竟那是她的小孩,她得过去帮忙。 走到了方陆北面前,乔儿没给他一眼,伸手将深深抱下来,他平安落地,抱着乔儿的腿说谢谢。 继而很傻很天真地回过头,对着方陆北说:“叔叔,这个就是我乔乔阿姨,谢谢你给我买汉堡吃,她会给你钱的。” 在乔儿眼里他不是叔叔,根本就像是个拐卖儿童的。 关键是深深还真的傻地跟他介绍。 黄昏落了,一半的月亮探出头来,地上是一片银光,方陆北半掩着睫,似笑非笑的,“嗯,不是妈妈就好。” 第613章 方乔篇3 他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人,混蛋事也做尽了,就没有过良心。 乔儿不看他。 那份忽视才是最伤人的,她低头拿纸巾擦掉了深深嘴巴旁的沙拉酱,摸了摸他的脑袋,“阿姨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吗?” 陌生人。 方陆北仍笑着。 这次是皮笑肉不笑的,虽然这么久没见,但陌生人,哪里至于? 深深瘪瘪嘴,有点要认错的样子。 不想怪他,他就是个孩子,能懂什么,乔儿将叹息声在心里压下,“这个多少钱?” 小孩子对钱没有什么概念。 她转过身去看方陆北,乔儿知道,这个混蛋是不会说的,依照他的脾气,会借用这点钱让她请他吃饭,死皮赖脸地缠上一阵子。 这就是他的一贯作风。 果然,他坐着,但是不说多钱。 一个汉堡能值多少钱,乔儿不是没吃过,她冷漠地拿出几张钱,合起来大概有五十块了,足够了,除非方陆北偷偷在汉堡里加了金子才不够。 她抬起手,风吹过,带的那几张纸钱飘飘荡荡。 “还你。” 方陆北不接,就那么看她举着,他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恶习,喜欢看别人出丑,难堪,或是……对他服软。 乔儿不会服软。 她跟禾筝是一种人,却更圆滑,因为没受过什么疼爱,摸爬滚打出一身伤,对待人和事,都有自己的一套。 方陆北不算个人。 她也用不着圆滑的对他。 手抬着半分钟,他不接,乔儿便捏了捏,扔在他脚边,给乞丐钱还带着同情客客气气的,给他,就是打发。 给完了钱,乔儿自以为两清了。 拉着深深就走。 方陆北又捡了钱跟上来,他从后捉住乔儿的手,她像被烫到,缩了缩想挣脱,却被他硬抓着,又将那团钱塞回去,“我请小孩吃的,不用钱,是你家小孩,更不用钱了。” “你离他远点。” 是警告了。 乔儿等不到深深一步步慢慢走,一把将他抱起来,不由他挣扎,他很重了,乔儿完全抱不动,可为了要快点逃离,只能如此。 深深却傻傻地冲远处的男人挥手,甜丝丝地笑着,“叔叔再见——” 才说出口,手就被乔儿按下。 她对孩子语气很轻,不想斥责,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不能想骂就骂,走远了,才拍拍他的手说:“深深,以后不能随便跟陌生人在一起,也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好不好?” 汉堡还在手上,深深呆愣住,也不敢再吃了,“可是……” 他急得噎了一口,让乔儿顺了顺气才继续说。 “可是……那个叔叔说他是乔乔以前的男朋友,是好人,还给我买汉堡包吃。” 多傻的孩子。 被他一个汉堡包就骗了。 可乔儿也是一样,她曾经也是被方陆北几盒冰淇淋就骗了,不管他怎么在外面跟其他人搞暧昧,那些“亲密接触”被她知道后,也吵过架,吵完他就用冰淇淋哄人。 偏偏她就是不死心,还以为自己能等到浪子回头。 乔儿笑容发苦,“他骗你的。” “是吗?”深深不敢相信,“那他为什么给我买汉堡吃?” “他以前是路边的小乞丐,阿姨给过他钱,他来报恩的。” “小乞丐?” 这个形象的人深深以前没有见过,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乔儿耐着心性跟他解释,“小乞丐就是没钱没家的人,很可怜的,所以深深以后不可以吃小乞丐的东西,知道吗?” “……真的很可怜!” “对。” 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故事,深深将汉堡包起来,一口也不吃了,对着那半个汉堡悠悠叹气,“都怪我,太贪吃了。” 让他明白了就好。 以免下次又上方陆北的当。 他有办法从孩子来接近人,乔儿就有办法破解他的招数,但她完全忘记了,过了这些年,他的招数早就不仅仅于此了。 - 跟深深爸爸第二次见面是在商谈会上。 也是那时候方陆北才知道,他就是那天点名要亲自跟自己见面的人。 有那次点烟的碰面在。 方陆北给面子的多坐了一会儿,听着对方设计部向他讲解这款游戏对于年轻人的吸引力和新颖度,可他的关注点早就不在那上面了,而是ppt展页上设计栏内乔儿的名字。 讲解结束,他却有些疲惫。 将人都支出去了,男人递出名片,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唐礼两个字,的确很符合他的外貌。 可这样的外貌,绝不会是乔儿喜欢的那种。 她有个青春年少时的前男友,比方陆北还糟糕,他不是没见过,像个流氓。 他身上也有相同的因素。 但面前这个人,说是跟乔儿协议结婚的还差不多。 任由方陆北打量完了,唐礼还笑着问:“方总觉得怎么样,还要解约吗?” 方陆北的心思不在上面。 问的问题也无关紧要。 “你结婚了?” 那枚戒指挺显眼的,藏不了,“是,有什么问题,已婚人士不能合作?” “什么时候结的婚?” “去年年底。” 这个男人看起来很老实,就算被问及这些也笑着答了,丝毫不觉得冒犯,可方陆北却觉得他像个笑面虎,“你有孩子?” “有的。”唐礼点头,这时候才稍微有了点不悦,但隐藏的很深,毕竟这次合作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做不好,公司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他连工资都开不起,家里那个女人,早就靠不住了。 所以讨好方陆北,成了第一步。 “几岁了?” 方陆北对他的家庭要远大于对他游戏的兴趣。 唐礼斟酌道:“四岁半。” 不可能是乔儿的孩子,那时候她都不认识方陆北,哪里会有孩子。 虽然一早就确认了,可亲耳听见,感觉还是不同。 是好事,但这也说明了,乔儿嫁过去是做小妈的。 他曾经袭警跑到机场去拦都没能把她拦下,她走得那样坚决,好像是要奔赴多么好的生活,一转眼,却嫁给了有孩子的男人。 方陆北不能接受她这样作践自己。 “你有孩子了,为什么还要结婚?” 这么说算是露了馅。 唐礼听出来了,却还是顺着回答下去,“这个……跟我们的合作有关系吗?” 方陆北开始强词夺理。 “有,如果你人品不好,做出来的东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你介意我问你家庭?” 如今该低头求人的是唐礼。 别说问家庭了,问他祖宗十八代他都要交代,他提起嘴角,像个提线木偶似的笑起,“没问题,方总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第614章 方乔篇-不认识他 在深深那儿听说了唐礼晚间不在,商谈会顺利的话,结束了他一定会去酒局庆祝助兴,不顺利,他又要另找门路,怎么看,都是不会太早回来的。 乔儿将深深送回家。 顺便跟着进去坐了会儿,她身上还存有十几岁的机灵和圆滑。 放下茶杯。 她拿起桌上的小蛋糕递给深深吃。 深深在写作业,手忙脚乱没接稳,他一直都笨笨的,不像同龄孩子那么聪明或是讨人喜欢。 这也是他爸爸不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起初见到这个孩子,她是没有喜爱或者温情的,毕竟他是个被藏起来的孩子,如果不是他,她跟唐礼的关系也不会这么僵。 可后来她发现,错的根本不是孩子。 是家长。 蛋糕是巧克力口味的。 弄在衣服上洗不掉还难看,深深看着那块的脏污,深处于心内的恐惧蔓延,眼睛一闭就要哭出来,乔儿悲悯他,却又无可奈何,这是童年的伤,无论她多么想帮忙,也力不从心。 “别哭,深深去换件衣服就好了,不要哭。” 乔儿用纸巾帮他擦着,其实动作很敷衍,照顾他,也并非她所愿,只是这个孩子太可怜,让人于心不忍,她叫来家里阿姨,“帮深深换件衣服洗洗吧。” 阿姨也并不情愿。 这个家里里外外都要她打扫做事。 多一桩,她的烦闷就多一重。 她带着深深去房间换衣服,乔儿看了眼时间——七点五十。 深深很听话,所以换衣服也会乖乖的,很快就能换好。 她最多只有十分钟。 小声上了楼,好在她之前来过这里一次,知道唐礼的书房在哪里,很快摸进去,里面没开灯,窗帘也合上了,光线进不来。 乔儿开了灯,“砰”的一声,里面灯光大亮。 一切摆设都是中规中矩的。 那些家具也都有了年份,她知道他这两年生意做的不景气,尤其是那次她比赛出事故,两人的联盟分崩瓦解,导致他公司的股份大跌,又让她发现他早就有了孩子,一桩桩一件件,让他走向衰败。 到今天,连带孩子去游乐园都舍不得。 顾不得想那么多,乔儿翻箱倒柜地找自己要的东西,她必须要回去,留在这个小城市太久了,自从被遣送回国,她的入镜资料一次次被驳回,无数次让人沮丧。 而真正能通过审批入镜的资料就放在他这里。 他不给。 她只能来偷。 抽屉里,夹层里,甚至书柜里都找遍了,还是不见有她身份信息的资料。 十分钟就快过去。 这样的机会不多。 乔儿抓了把头发,因为找不到东西而烦躁,楼下已经有了开门声,她关上抽屉,拔腿要跑出去时却在唐礼的书桌上看到了一份解约文件,是他上半年卖出的一个游戏的解约文件。 而对方公司,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称。 从禾筝那里听说过,所以她记得很清楚,那是方陆北的。 人顿时有些怔然。 恍惚间也明白了今晚唐礼是去见谁。 白纸黑字的文件呈现在面前,乔儿迟迟反应不来,在楼上的时间也超过了十分钟,门被推开时,另一道光线重叠着进入房间。 在看到这东西时她就想到了会被发现。 现在被捉住,不惊讶。 放开了手,乔儿依然淡然,淡然的面对这张伪善至极的面孔。 也许想到了她会趁这个机会溜进来。 唐礼也不奇怪了,他嘴角噙着笑,看着乔儿时,是有欣赏的,一如当年在她拿到冠军参加庆功宴时,喝得微醺,在酒桌上,他们四目相对,没有火花,但有筹谋。 现在也是一样,不过是在相互算计。 “你要找的东西不在这里。” 他给了她解答。 乔儿不想多问,也不愿开口,话是艰涩挤出来的,“既然你回来了,我就走了。” “你知道我今天去见了谁。” 唐礼站着不动,镜片上反着光,“你当初有这样的人脉,为什么还要跟我合作?” “什么人脉?” 她不是装傻,是的确不懂他在说什么。 “方——” “不认识。” 名字还没说完,乔儿就截断了他的言语,他们之间的感情实在算不上什么可歌可泣,也并不感人肺腑,就是一段上不得台面的过往,每提起一次,她就反胃一次。 可没办法,一旦有了利益往来,她不想提,也必须要听别人提。 这次的机会太重要。 唐礼不能放过,“我在设计组的名单上加了你的名字,他就不解约了,你们关系很好。” “这么做,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等我付不起深深的学费,付不起公司那些人的工资时,才更可笑。” 经历是会改变人的。 尤其是在经历过巨大变故后。 初见面时,乔儿甚至还没从方陆北的阴影中走出去,出国那天她知道他来了机场,不是没有动摇过,可后来一心训练,接着是比赛,拿了第一后便认识了唐礼。 他提出要合作,要共赢。 那时他起码还是个温文尔雅的商人。 可现在,他已经变得市侩,精于算计。 这些过往让乔儿看透,这些男人没有一个是不会变的,他们最容易折服在金钱交易中。 “你们的事,我管不着。” 她侧过身要走,唐礼却完全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你不是想回国吗?再帮我这个忙,结束之后我会帮你把资料提交上去。” “你把东西给我,我自己也能。” “是,可问题是,你不帮我,我凭什么给你?” 他说的理直气壮,坦坦荡荡,让乔儿无力反驳,走到这一步,的确跟她有脱不开的关系,“你不是已经签约了吗?还要怎么样。” “明天,你明天跟我一起过去。” 他这嘴脸跟卖女人有什么区别。 乔儿再待不下去,怕当场吐出来,她狠狠瞥他一眼,推开他,拔腿就走。 没走多远,却听见唐礼在后面喊,“要真想回去继续参赛,只能这样,你自己考虑。” 换了两年前的乔儿,她一定会啐他一脸。 可现在,走投无路,她真的要考虑。 第615章 方乔篇-已经结婚了 几近凌晨。 唐礼才接到乔儿的信息。 她答应。 为了回国,她没什么不能答应的,那是她唯一能施展才华的地方,过了二十五岁,她的黄金参赛年龄就要结束,一分一秒都等不了了。 接到信息,唐礼的笑容也舒展开,很快给了方陆北答复,“方总,明天见。” 本是不抱希望的。 依照乔儿的脾气,没照脸去扇巴掌就不错了,会答应,方陆北怎么也没想到。 “她答应?” 他问。 唐礼只应了个“嗯”。 其余威胁的那些事不想多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浮于表面那些事方陆北都问清楚了。 也知道了乔儿跟唐礼这桩婚姻并不是表面那么回事,他们戴对戒,乔儿替他接孩子,她却不住在他的别墅里,听唐礼的话,乔儿有固定的时间替他去接孩子,像是被迫的,并不自愿。 她爱玩,最不受管束。 对孩子也不感兴趣,更不会散发什么母性光辉,当初他们之间也有个孩子,孩子胎停育没了,她也不见得有多伤心,冷情吗? 也不。 在发现他跟其他女人暧昧时,她也哭肿过眼睛。 - 乔儿一夜没睡好。 噩梦惊扰下,凌晨便醒来,看着窗外灰蒙蒙的雾,明白了是天亮了。 这一年来她最怕天亮。 每次天亮,就说明又要面对第二天的无助。 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她用冷水洗了把脸,寒冷刺激着皮肤,让她彻底醒来。 清楚方陆北是什么样的人,乔儿不想与他周旋,最好的情况便是今天见过面,让唐礼顺利签约,他放她回国。 可这样的情况,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唐礼不好糊弄,方陆北更是。 这次见面的目的也很明白,都是心知肚明不约而同的事情了。 在约定的地点碰面。 唐礼对乔儿这一身朴素的装扮有些惊讶,也品出了她的不甘不愿,话里讥讽味很淡,“怎么没穿漂亮些?” “为什么要穿漂亮些?” 她言语向来直白,就这么反问了过去,唐礼回了个笑,并未回答。 再说下去,那个卖她的味道就太重了。 谁都不愿意撕破脸的。 “上去吧,他们已经在等我们了。” 乔儿态度很冷,原以为见了方陆北会好一些,毕竟他们算是老情人了,这次也是卖的乔儿的面子。 她一直垂着眼。 进了那间类似会议厅的屋子,投影仪在墙壁上投射出一块光影形状,正在讲解的是方陆北的人,他坐在一侧,因为房间太暗,他的眉眼都藏在暗影之中,看不清神色,目光也不知在往哪里落。 这场游戏,他也是其中之一。 乔儿是跟其他人坐在一起的。 他以前很爱吃醋,因为她跟车队里的人不清不楚或交往过密都会生气,也不止一次地偷偷拿手机删掉她的男性朋友。 那都是后来真正相爱,直至没了孩子后的事。 可现在,他只能看着她跟别的男人坐在一起,手指上的钻戒闪闪发光,中间那颗小钻跟当初他在社交网站上看到她的照片时一样,他永远忘不了那天那枚戒指给他的冲击力。 现在乔儿就在面前,心不在焉地听着秘书讲解今后对唐礼投来的游戏规划和升级,还问她同不同意,她有什么不同意的,她都不懂这些。 他们演戏认真。 这中间演技最差的要数方陆北了。 他已经咬着牙在忍,忍着没有去把乔儿那枚戒指摘下来。 几人都是心不在焉的。 秘书也都知道,象征性的讲完,便将话抛给了方陆北,“暂时性的规划就是这些,还有什么意见我们方总在,可以当面谈。” 即将谈成。 唐礼声音里都透着颤意,“没有什么意见,这样就可以。” “那好。” 在他们来之前方陆北就把流程交代过了,秘书带唐礼出去对合同,让这里只留下乔儿,她像是一脚踏进了狼窟,方陆北虎视眈眈的眼神,任谁看了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惜乔儿不看他,不看他就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房内没了声音,余下的是一墙之隔外的脚步声,乔儿低着头,静等唐礼回来,可他们去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们不会不回来了。 这中间,方陆北也没有言语。 十几分钟后,他才堂堂正正地开口,“我们走吧。” 乔儿眼睫动了动,“去哪儿?” “找他们。” “我可以回去了。” “你不是他们设计组的人吗?” 又在装傻。 他能装下去,乔儿却装不下去了,对上他那双眼,毫不胆怯,“我是不是,你不知道?” 他知道。 他一开始就知道。 这次见面,有人是为了钱,有人是为了人。 唐礼拿了钱已经走了,方陆北还留在这里要跟乔儿周旋,“我觉得你是。” “很遗憾,我不是,所以我可以走了。” 她见识过他不要脸的程度。 所以不会跟他讲什么道理。 在乔儿起身前,方陆北就已经先站了起来,以他的耐性,能跟她周旋到现在就不错了,“走,送你下楼。” “我自己会走。” 看来唐礼是把她彻底丢到这里了。 好歹他们还是合作伙伴的关系,这么做,太不负责任。 乔儿没有时间生气。 她去推门,方陆北抢先一步,他眉眼是亮的,到了这个年纪,虽然事业有成,可仍然没失去那股自由浪荡的气质。 应该有不少莺莺燕燕围着他。 不应该过来缠着她。 没有拒绝,乔儿跟着走进电梯,这里是游戏公司,所有装潢也变得抽象,电梯里挂着关于新款游戏的广告,海报崭新,色彩艳丽。 乔儿只瞥一眼便匆匆挪开。 走出那栋楼时,方陆北仍然跟在身后,“我送你。” 他是很规矩的。 起码不想让乔儿还觉得他是个不着调的人。 这么说,还是被乔儿看了一眼,目光很沉很凉,“不需要。” “我想送你。” 他说得很直白。 附近还有人来人往走向楼里的人,他也不怕被人拒绝,更不怕被嚼舌根。 乔儿也不怕惹了他,什么生意都是唐礼的事,她想要的只是签证过审,继而回国,到时候方陆北一样找不到她,“可我不想你送我。” “为什么?” 他还要问。 他不怕难堪,乔儿就不怕给他难堪,“因为不想看见你。” 顿了顿,她又补刀,“……还有,因为我已经结婚了。” 料想到了她会这么说。 方陆北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目的不那么明显。 他举起手,呈现出手指上的戒指,自欺欺人地笑道:“谁不是呢?” 第616章 方乔篇-我当便宜爹 时隔了将近两年,乔儿再坐上方陆北的车,心境和感觉都不相同了。 就连内饰也变化很多,车前还挂着一串挂饰,很小,并不引人注目。 从前他买车更注重速度,也注重昂贵度。 现在更偏向商务。 乔儿没有东张西望地发现这些,只是坐进来,就察觉到了很多变化,耳边绕着的,也是他那句“谁不是呢”。 他结婚了? 禾筝从没有提过。 但想来也是,他这个年纪,不结也要被催着结,当初他家里人瞧不上她,现在倒不知娶了谁。 乔儿不会去问。 实在没有必要,不管娶了谁,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方陆北上了车,看到了乔儿有失神的状态,他确认这个谎说的是对的,也只有这样说,才能让乔儿放下防备,“吃完饭,我就送你回家。” “没什么可吃的。” 她还是这么冷漠,只是没之前那么防备了。 心在塌陷,方陆北轻出一口气,已经做好了被拒绝无数次的准备,“这么久不见,真的不能坐下来聊聊?” 车还没启动。 乔儿悠悠转过脸来,有什么很苦涩的东西汇聚了起来,转到舌尖,接着被吞吐出去。 “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么跟其他人暧昧的?” 既然说了结婚,她就没忘记他是有妇之夫,保持距离,是最基本的。 方陆北却只有满心的无奈,“我没跟她们搞暧昧,当初是你先忽略我的,后来我去机场接你了……信息,你收到了吧?” 他被几个辅警抓走,被按头带走,路上挣扎,甚至被电击晕倒,审问时那些人看戏的表情,这些加起来,都不足乔儿的绝情离开给予的伤痛。 她转过脸,显然不想谈这个,要谈,她就会逃。 才解开安全带要下车,方陆北便锁了车门,“要不是你这个名义上的丈夫生意失败回国,你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吧?” “开门。” “不开。” 他霸道又无赖,这种时候,正好是将话说开的时候,乔儿推着门,他却在一旁慢条斯理地点起烟,烟雾缥缈在车厢内,格外呛鼻,听着她闹腾,方陆北却不慌不忙的,“你知道,当初你要是从飞机上下来了,至于被人卖给我?” 那样的话他会带她到国外生活。 给她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不会像她现在这样,每一天都是苟延残喘。 白费功夫地撞击着车门,乔儿胳膊震麻,泛着疼痛,她不再去撞了,瞪红了眼睛,冷眼看着方陆北置于烟雾之中的脸,“那我告诉你,我最不后悔的事就是那天没下飞机。” 方陆北捏烟的力气重了些,眼睛也浮起了厉色,他不是好欺负的,尤其不是给女人欺负的,更没有季平舟那样的温情性子,不高兴了就骂脏话,那个才是他。 “我哪儿让你不满意了?” 他纳闷至今。 乔儿也纳闷,这个人,到今天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想到你跟那些女人在一起的样子,我就想吐。” 这么多年了。 她还是忘不了被背叛的伤痛。 她看到的只是他们手牵手走在一起,但有些画面不需要她亲眼看见,靠想象力就知道了。 关于这件事,方陆北知道他怎么解释都不会有人听。 “那你呢,你不是也跟别人结了婚,走的那天,不是也跟其他人在一起了吗?” 扯平了。 他想到的就是这几个字。 也算公平。 乔儿才不会像他一样解释,她做的那些都是在分手后,从来不存在背叛,这完全不能一概而论。 “对,”她不跟他反着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是结婚了怎么样,你还要跟一个有夫之妇不清不楚的吗?” “要。” 在他心里根本没有什么礼义廉耻。 他想,他就要。 乔儿却一脸他疯了的表情,“我不要!” “我给你做婚外情也可以。” “你没吃药吧?” 危险就这样临近。 乔儿却逃不掉,方陆北从前没想过这种可能,见面也只是想看她过得好不好,如果真像表面上那样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也就算了,那就是他跟她没有缘分。 可事实却不是。 孩子不是她的,表面上的丈夫也早就跟她离了心,她每天都无望地在盼着回国的那天。 太可怜。 就算被骂。 方陆北也不能看她这样下去,“没吃,现在去吃。” 他启动车子,不打招呼。 乔儿这次真的走不了,还强行被他带到了吃饭的地方,下了车她就想跑,手腕被捉住,挣脱不开,跑是跑不掉了,但陪他吃这顿饭,也并非她所愿。 她在国外吃不起中餐。 太奢侈。 每根菜叶子对乔儿来说都是天价,后来赢了比赛,认识了唐礼,他是海外富商,那点东西还是能请乔儿吃的。 她有一阵子的确有被那个男人迷惑到。 毕竟他成熟,有学识,家财万贯,对待女人彬彬有礼,跟方陆北完全不同。 结婚就该是这样的人。 可后来发现他还带着孩子,那就完全不同了。 这两年乔儿自认为挺惨,被骗后比赛失利,回了国父亲又去世,而方陆北却风生水起,心里难免要道上一句不公平。 她看他的眼神,都像是要在他酒里下毒。 “你不吃?” 在餐桌礼仪这一块,方陆北算是有涵养的,他给乔儿夹菜,给她倒水,连夹虾都要把皮剥干净。 她呢,什么都不要,盘子里有菜就给拨开扔掉,那份嫌弃和膈应都写在了脸上,方陆北不生气,语速很慢,提醒她,“你这是浪费粮食。” “你能不能快点吃,别那么多废话。” 她根本没有胃口。 只等着方陆北吃完让她解放。 可他是想看她吃,“这家不合胃口?” 这句话难得他问得温柔了点,这是在他身上少有的因素,乔儿没了那份冷意,却觉得如坐针毡,“是我不想吃。” “今天唐礼不会等你去接孩子了,也不会等你去他那里吃饭了,所以……不着急。” 提起孩子,乔儿的防备心又重起来。 “你上次为什么去找深深?” 说没有目的那是假的。 方陆北不爱撒谎,照实了说,“不明显吗?想看看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结果那小孩只是叫她阿姨。 连小妈都不叫。 这下他便知道了,他们关系不好。 “结婚这么久都没有孩子,足以说明你们感情不好了,他现在连养活家人都难,还不离婚?” 这就是教唆。 乔儿不吃这一套,她眼睛不眨,面不改色地撒了谎,“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孩子?” “你有吗?”方陆北笃定地笑着,弯下腰,去看桌子底下,又左右张望一番,“哪儿呢,没看见。” “不在这里。” “在你梦里呢?” 就这点小谎,他轻松就能给揭穿了,乔儿却不跟他开玩笑,“我要是真有呢?” “有就有。”方陆北在这种假设里可以延伸出无数的好话说给她听,“我当便宜爹,你看行吗?” 乔儿想笑他,“你自己的亲儿子不珍惜?” “我哪有亲儿子?” “我都看见了,你车上还有他的照片。”包括他说自己结婚了,这些也都对上了。 车上的照片让方陆北想了好一阵。 良久才想到她说的是什么,放下了筷子,他哭笑不得地看着乔儿那张精致的小脸,永远那么得意洋洋,永远要骑在他头上做事,没一次不把他气着的。 “方禾筝是不是没给你看过她家小鬼头的照片?” 那孩子从眼睛到鼻子,再到一根头发丝,哪里像他? 第617章 方乔篇-找别的女人 他以为这样说乔儿就能给个好脸色了。 可事与愿违。 她面上的冷笑更为深刻了,“你已经这么不行了?” 筷子在一盘清笋里滞住。 方陆北垂着眼,眸光渐渐深了,喘了口气上来,像是在忍,的确是忍,可等到忍无可忍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行不行,你不知道?” 他们可是像夫妻一样生活过一段日子的。 一切亲密的事都做过,可在乔儿眼里,他跟不少女人都零距离的亲密过,正是如此,才觉得无耻,“别自以为是了。” 方陆北在这方面从来不担心。 “是不是自以为是,你知道。” 乔儿是怕他的,在某些方面,很怕,他是很早进入欢场的人,所以手段多,在一起的时候没少伤到乔儿,不论是感情还是身体。 但这些年,他没有过女人,所以面容也没有了颓气,反而很健康,甚至比那个时候更好看了些。 是风流浪子里最明朗的一位。 那种阴气也没了。 有些人就是被上天所眷顾的,方陆北就是,他这样的人,理应得到报应才对。 乔儿在心里唏嘘。 唏嘘这份不公平。 方陆北做生意这两年学会了察言观色,现在乔儿在想什么,他都能看出来,“怎么样,要不你离婚跟我?” 兜兜转转,她怎么可能还跟他这个混蛋在一起。 “跟你,做什么?”她自嘲,“婚外情?那时候我没做,现在也不会。” 骗了她自己结婚。 方陆北有自己的小心思,这样说,更能显得他深情,他面不改色,没有犹疑,摘下那枚虚假的戒指伸手丢到餐厅楼下的小池塘里,很精准地投掷了进去,一道银色弧线能明显看到。 丢掉它,他轻松了不少。 摊开手,他在乔儿涨大的瞳孔中潇潇洒洒的,“这样,行吗?” “你还有几个一样的戒指?” “就一个。” 他的花招太多了,她一个都不信。 方陆北明白这点,“你不明白吗?那个人可以把你卖了,为什么不直接跟我好?” “如果是你呢,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会卖我。” 所以她不怪唐礼。 只怪自己命不好,遇见了几个人,一个比一个糟糕,没有一个不是混蛋的。 方陆北觉得她这个假设可笑,他擦了擦嘴角,又拿湿纸巾去擦手,抬头去看乔儿,她瞳孔是明亮的,表层却浮着雾,让人很难说那究竟是什么神情。 栗色的卷发很漂亮,哪哪都精致。 就是就是神态,太茫然脆弱。 “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而且我的女人,只能跟我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 乔儿偏头嗤笑出来,“你跟你妻子说过这种话吗?” 他曾经以为以后的妻子一定是乔儿。 这种话,也只会跟她说。 可这一幕幕,在她眼里只会是可笑的虚伪,“好在我没跟你在一起,如果那天我下了飞机,你也许会跟我结婚,但你还是会带着我们的戒指找别的女人,什么珍珠钻石的,不稀奇了。” 她难得说这么多的话。 却字字扎心。 “我早就没跟她怎么样了。” 乔儿不想说这些了,他们没什么可能了,再过段日子她会回国,做她自己的事情,到时候他们一样不会再见面。 她拿起筷子,敷衍性地吃东西。 方陆北不吃了,就看着她吃,嘴角沾到了酱汁,她就伸舌舔掉,并不优雅,但很有灵性。 能让他感觉到,乔儿就是乔儿,还是乔儿。 见了面就敢踹他的女人。 这么多年,她是第一个,也只有这一个。 吃完东西,她一点都没有浪费,全部吃完了擦过嘴角,大大咧咧的,“这样行了吗?我可以走了?” “不可以。” 方陆北一意孤行,喝下了一大杯酒,又耍无赖,“我喝了这么多酒,没办法开车,你开吧。” “你不会叫司机?” “我哪有司机。” 又在撒谎。 乔儿无语凝噎着,“叫代驾。” 他不再作声了,就那样望着乔儿的眼睛,叫人来买单的时候还要让她付钱。 那顿饭不便宜。 乔儿很缺钱。 知道她缺钱,他故意的。 走出餐厅,方陆北将外套脱了拿在手上,装作喝醉的样子去搭乔儿的肩膀,她轻侧过身躲开他,“不要碰我。” 光天化日的,她不想跟他怎么样。 可方陆北本就是个不在乎脸皮的,乔儿躲开他的手,他就从后面扑上来,这次直接贴在她的肩上,让她躲闪不及。 可乔儿是有两招三脚猫功夫的。 方陆北半醉,压在身上像是有千斤重,她拼尽全力猛地将他推开,底下是鹅卵石铺的小道,被猛地一推,他整个人滑倒在地上,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旁的假山装饰。 一声痛呼。 乔儿才发现他的头撞了上去。 那里有尖锐的棱角,方陆北疼得顿时清醒,抬手一摸,是一手血。 酒意也没了。 剩余在身体里的只有疼,疼到心脏都在裂开,她怎么能狠成这样? 方陆北晃了晃脑袋,发丝里黏糊糊的,是血,他半坐起来,向乔儿伸出手,“还愣着干什么?来扶我。” 将他弄伤是有些愧疚的。 可是他自己靠过来的,乔儿挺直腰板,理直气壮,“活该!” 斥完。 她转身就走,那缕栗色的头发跟着在风里飘荡,像是在挑衅。 方陆北在后面已经站起来。 一声声叫着她,“乔儿,乔——” 他撞得头晕,还喝了酒,根本没办法清醒地往前追,乔儿的身影在视线内摇摇晃晃,很快就消失在了尽头。 - 伤口包扎好也不能休息。 方陆北接了唐礼的单子,就得为此付出代价,还要自掏腰包补缺给他的那笔收购钱,贺云醒在电话里骂了他两句便作罢,对他的作风,他们都已经熟悉。 听说他受了伤。 季平舟托了梁铭琛去探视。 刚巧他就在附近,到得很快,见到他时他脑袋贴着纱布,模样很惨,脸色也难看。 当年他们都是郑琅案里的受害者。 梁铭琛因为那件事被迫回家结婚,虽说对方不是真心喜欢的,但也算得上相敬如宾,他也没遭受到牢狱之灾,算是三个人里独善其身出来的了。 方陆北却因此失去了挚爱,导致这么多年没个归宿,现在见到人了,还被伤成这样。 这事梁铭琛有愧疚。 他在一旁抽着烟,面上是烦躁,“实在不行我帮你去跟她说。” “你说什么?别去烦她。” “这就护上了?” 他对感情的事是极为不屑的。 看到方陆北这样,只有唏嘘,“人前脚还把你伤了,现在说不定回家跟丈夫卿卿我我了,这你也能忍?” 第618章 方乔篇-去私奔 不光卿卿我我,还拿着他的钱养孩子,吃的用的,算下来,都会是他支付的。 可这又怎么样呢。 只要乔儿高兴,他没什么不可以的。 摸了摸脑袋上的纱布。 方陆北呼出一口气,“她高兴就好。” “放屁。”梁铭琛啐他一句,“这还是你吗?” 他弹了弹烟灰。 那些烟丝随着风,有一半被吹出烟灰缸,一半留在里面。 这里距离窗台近。 能一眼望见城市贫瘠的风景。 梁铭琛给他出主意,但都是最极端的,“反正你现在使点手段就能把人抢来了,怕什么?” “那不行。”乔儿是什么样的人他知道。 他要是敢强迫她做什么,她就算鱼死网破也不会同意。 难就难在。 她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而且她的态度,也并不是恨得牙痒痒的状态。 梁铭琛哼笑一声,将烟灭在烟灰缸里。 走到方陆北面前时,裹挟着浑身的烟草味道,很苦,拍拍方陆北的肩,让他好自为之,又说:“机会就这一次,你等人走了,再想找到,可就难了。” “我在努力了。” “明白,只是劝你,不要优柔寡断,这是为你考虑,要是没了她,你还真要孤独终老?” 这倒是个问题。 要是没有她, 方陆北细细去想,要是没有乔儿,是谁恐怕都一样了。 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尤其是他和郑琅。 郑琅没了,现在最坏心眼的就是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梁铭琛这几句话,彻底将他的潜藏意识给刺激了出来。 - 乔儿住在市中心内的小公寓。 她回国后就搬到了这里,离赛车场很远,但没有办法,她想过去,就要耐得住路程的遥远。 最近车子放在了熟悉的车行修理。 按照时间过去提车,车修好了,还保养了一番,就放在一旁,火红色的漆特别显眼。 打了声招呼她就要去提车。 才走到车旁,手摸到车门把手,背后却多了个人,先拍了拍她的左肩,人却跑到了右边,乔儿被这种小把戏绕了好几年,还是会被骗。 看到男人的脸,她松了口气。 “——幼稚。” “来拿车?”男人声音好听,却有些沙哑,像是模糊的烟嗓,每次开口,都会让乔儿觉得是砂纸过了耳朵。 她点头,笑容是纯真的。 不似面对唐礼那样冰冷,也不似面对方陆北那样防备,就是发自内心的笑。 “嗯,现在可以开走了。” “可以。”池琛给她开门,让出路来,乔儿自然地弯腰进去。 她发丝上落着馥郁花香。 任谁去闻,都会着迷。 乔儿在车里摸了摸内饰,又握住方向盘,一切都是她熟悉的,“很好。” 看见她满意的笑脸,池琛也满意了,“喜欢就好。” 这次不光是修车。 还把车里面都改了一遍。 得提前熟悉,乔儿要试驾,她礼貌询问,“要上车吗?我带你兜风?” “好啊。” 池琛笑着,脸上没有他们的精明和算计,打心眼里就是为乔儿好,想让她开心。 上了车,他系上安全带,“刚好今天师傅不在,可以偷懒。” “不要整天都想着偷懒。” 乔儿提醒他。 他很较真,坐直了,频频点头,“遵命。” 车行外还是繁华都市,走过那里,乔儿一路开到熟悉的地界,那里是她常来练车的地方,地形熟悉,有些类似赛道。 车窗紧闭着,却还是有强烈的风声拍打着窗子。 吵的乔儿无法专心。 这辆车她花了很多钱投进来,却还是要差专业赛车一大截。 走到山路上时已经快天黑。 他们不能在这里留太久,还危险。 提速将车开到了山下,处在安全的位置,黄昏的落日在这里被无限放大,全部照耀在挡风玻璃上,将红色的车都渲染成了金色,很刺眼。 这些路跑下来,乔儿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 她沉默下来。 动了动自己的右腿,很费劲。 那次出车祸之后她便从第一的位置跌了下来,腿也受了伤,养了一年,却还是有后遗症。 “要不找好点的医生看看?”池琛面上是关切,“我给你凑钱。” “你哪有钱?” 他穷的叮当响。 这事乔儿不是不知道,更不会勉强他做什么。 池琛却一脸甘愿的样子,“咱们之间还要谈这个吗?” “要。”乔儿陌生又熟悉地笑着,“亲兄弟还要明算账。” “我跟你可不是兄弟。” “是……” 乔儿顿了顿,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前前前男朋友。” “行了。” 池琛让她打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结巴了。” 他们之间相识太久,渊源也深。 这点池琛清楚,也不想提以前那些事,“那你什么时候回国?” “你想好了吗?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当然。” 虽然他想在国外长住很难。 但过去了,总有办法,最主要的是能跟乔儿在一起,这就够了。 乔儿也想跟他在一起。 这么多人里,她最依赖的还是池琛。 毕竟是年少时的爱恋,最美好的也都在对方的生命里,就算爱情没了,但一起搭伙过日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个唐老板,掰扯清了吗?”池琛藏不住的担忧,“东西给你了没?没给我去偷。” “好了,你别老是偷偷摸摸的。” 这话她也不爱听。 池琛撇撇眉,“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知道,谢谢担心,但那些事千万别去做,我们现在好好活着就行了,别去惹那些人。” 这是她摸爬滚打这些年能给他的忠告。 池琛了解,但还是免不了的多想,“你是指那个人?” 他不说方陆北的名字,因为也不清楚他到底叫什么。 只是看乔儿害怕的样子。 不像个好惹的。 黄昏之间稀薄的微光落在乔儿脸上,沿着她鼻梁描绘而下,她的头发一下子变成了金色的,池琛想起以前在橱窗里见过这样容貌的娃娃,别人都是越来越老,她倒是越长越小了。 难怪那个男人又会缠上来,不奇怪了。 池琛摸摸鼻尖,轻声细语地安抚她,“不要怕,大不了到时候我们一起私奔,又不是没干过?” 难以置信听到他这样的话。 乔儿眯起眼睛,“你疯了?我可不愿意。” 第619章 方乔篇-被你抛弃 过了太多年了。 她不再是那个为了爱情可以奋不顾身付出的人。 出国不是为了私奔,是为了重返赛场。 经过这么多段失败的感情经历,乔儿已经看明白,她能努力的方向只有事业,而不是感情,她遇到的这几个男人,各有各的好。 但坏起来,都是触及她底线的。 尤其是方陆北。 能让她午夜梦回气醒的人。 因为头被摔破,方陆北老实了几天,公司还有那么多事要处理,他根本也没有时间像以前那样围着乔儿转。 这么一来,很容易让人趁机而入。 等他再想到去找乔儿时已经是半个月后,她现在没有工作,是在养伤,要找她,除了去深深的幼儿园守株待兔,就是在她家。 跟唐礼签合同后,他已经答应不让乔儿去接孩子。 方陆北也不喜欢她跟那些小孩在一起,虽然不是妈妈,但看到了总是不舒服。 他开车到乔儿家楼下等。 观赏了一番这里的风景,很差,几乎不算是有风景了。 他们在一起时。 他从没在吃喝住行上委屈过乔儿。 她好歹也是住过燕京创意园附近的人,能由奢入俭住在这种地方,方陆北怎么也不理解。 等到天黑也不见她回来。 他不知道她住在哪一层,只记得在这一栋。 等得不耐了。 方陆北拿出手机想给她打。 虽然她没有记他的号码,但他打过去还是可以的,她也未必不会接。 刚拿出手机。 方陆北的手指又滞住。 相同的时间,那栋楼里的人出来,还不光是乔儿一个,在她身边的不是唐礼,因为昏暗,已经看不清脸了,但行为亲密。 能看到乔儿怕他冷,还把自己的帽子拿下来给他戴。 临走前还抱了抱腰。 依依不舍。 透出来的完全是那股小女孩的眷恋和娇俏,跟面对他还有唐礼时的神色都不一样,就算他们在一起时,她也没有那样笑过。 那是真正的喜欢。 比对他的感情单纯的多。 方陆北看着他们拥抱,互相关心,也彻底明白了,唐礼和他对于乔儿来说都是过客,她心里的另有其人。 送那男人走,她都要站在楼下看着他走到没影才回去。 外面很冷。 乔儿用手捂着耳朵。 冷到发懵的一瞬,好似听到有人在身后喊她的名字,有些像那天摔了方陆北他在身后叫她的音色一样,发颤发抖。 循着迷蒙的声。 她回过头,果然看到了方陆北。 他眉眼含着笑,却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森。 “你怎么在这儿?” 太冷了。 她脚上还是拖鞋,急着回去。 方陆北也冷,开口时面前是一团白色的薄雾,他臂弯上搭着一件外衣。 很主动地向前一步想给乔儿穿。 她却后退。 很防备。 “我都没怪你摔我,给你穿衣服而已。” 乔儿才不信他这一套,“你来干什么?” “看看你。”方陆北有理有据的,“同在一个城市,多难得的缘分,看看你也不行?” “不行。” 她也不稀罕穿他的衣服。 虽然在一起时躲在他的大衣里面是最有安全感的,可现在,她是真的想躲开。 “我要上去了,也不冷,你快点回去吧。” 方陆北往楼上望了一眼,“我能不能上去坐坐?” 他一直在笑,却是皮笑肉不笑,有点渗人,像是在憋大招,乔儿不敢相信他的一个字,“我这地方,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不要这么赶尽杀绝。” “再见。” 对于乔儿来说,倒不是赶尽杀绝,是她不想继续纠缠。 方陆北却跟上来,一股子势必要上去看看的架势。 乔儿回头瞪他,明明很凶,眼里却沁着泪花,“你一定要上去吗?” “嗯。” 他点头。 不退缩。 这次乔儿奇迹般地同意了。 虽然是公寓,却没有电梯,历史悠久,楼都显得陈旧,这里居民也都是一些不安分的人,住在乔儿楼下是一直落榜的复读生,每个月家里人都会来吵架,楼上的是一对恋人,每晚的声音都吵得她无法入睡。 这些,都是方陆北所不曾接触过的恶劣。 往上走着,他的疑惑也重,“之前不是拿了比赛的第一名,你们车队就让第一名住这种地方?” 这是乔儿最不愿提起的。 幽暗而阴冷的楼道里,他们相互看着对方,方陆北的眼睛里存有情意,乔儿没有,她是被生活折磨过的人,到如今,爱情对她来说已经很奢侈,甚至自以为不配拥有。 方陆北站在这里,更像是跨越了时间线,携带着从前的美好来羞辱如今这个落魄的乔儿。 每一个字,都是在她伤口上再补一刀。 “我现在是残废,不是第一名,这样说你满意了?” 她为什么要用这样破败的语气? 方陆北皱起眉,他不懂,“你哪里受伤了?” 在他眼里,她分明四肢健全。 “一定要露给你看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再往上走,也是一样的糟糕,环境并没有随着楼层的攀升而变得更好。 一切只会更糟糕。 前脚送走了池琛,乔儿以为她的戏结束了,每见一个男人她就要演出戏,还没给喘息的机会,方陆北又来了。 她鼻尖泛酸,喉咙痛着,疲惫不堪。 “你还要去吗?要看看曾经被你抛弃的女人过得有多差?” “我能带你过更好的生活。” “我不要——” 她压抑着声音,却还是像吼出来,“你快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她抬步往楼上走,手腕却被捉住。 这两年方陆北也不好过,他要通过那些蛛丝马迹去寻找乔儿存在的痕迹,楼道黑漆漆的,都是阴风,他握住她的手举起来,那枚戒指刻在脑海中,样式,款式都没有变化。 盯着它的时候,像要把它看穿了。 乔儿手疼,用力挣扎。 这里的隔音不好,他们动静到底还是惊动了邻居,门打开,有人探出头来骂了句脏话,“大晚上的吵什么吵?” 噤了声。 乔儿望着方陆北的眼睛,在嫉妒的神色里探寻到了一丝柔情,究竟是谁败下阵来,她不明白。 “不是要上去吗?” 一句话,又让方陆北松了手。 他跟着她上楼,看着她开门,握着钥匙的手抖了两下才进入锁孔,一转,锁打开,里面的光很暗,因为灯的质量不好,这里普遍用的都是这个瓦数的灯泡,太亮的话,会烧掉。 乔儿没打算让方陆北进到更里面,她站在窄道中,面色清晰,微微一笑,脱掉了外套。 回家会脱外套,不奇怪。 可她不言不语,又开始解纽扣,才露出一寸光洁的脖颈,方陆北便握住她的手,很凉,凉得让人心颤。 “……我上来,不是为了这个。” 第620章 方乔篇-半个夫妻 甩开他的手,乔儿又把纽扣系上,那是很劣质的衣服,扣子也是,随意一扯就会崩坏,在光源下,隐隐透着里面衣服的样式。 那是方陆北久违的样貌。 算起来,他有两年没见过乔儿,对她领口下,裙摆下的秘密很陌生了。 他不是清心寡欲的正人君子。 在感情上的认知,不过就是从那档子事开始,可对乔儿,还是想存留些尊重的。 他渴望她。 却不想那样轻浮。 乔儿又将纽扣系到脖颈,露出的皮肤很少,反而将自己包裹地很严实了,看方陆北的眼神,分明也像在看个流氓。 “我这儿也没有别的给你,不满意就走。” 那头微卷头发散在她肩上,将皮肤衬托地几近雪白,目光却又那样冷淡。 方陆北不知道她怎么会这样。 她以前从不用这一招,从来是个干干净净心理单纯的姑娘,“这是你家,不是会所,我来这只是坐坐。” “你要是来干正经事的,我可以奉陪,要是来谈情说爱的,我没那个闲工夫。” 这样的话怎么能从乔儿嘴里说出来。 方陆北蹙起眉,褶皱一直没下,想到了被她送走的那个男人,他们也是这种关系? “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他看见了。 乔儿心口有震动,没开口。 他又问:“也是来做这种事的?” 他真把她当什么人了? 这样的猜测有多低级,又有多侮辱人,他不会不知道,乔儿不想辩解什么,在方陆北心中,大概没有一个女人是干净的。 “是,满意了?” 他不敢相信。 乔儿心脏燃起一把火,她蓦然伸手拉住方陆北,这时候他想挣扎也晚了,她带着他走过狭窄的房间,站在卧室,下楼时她没有关里面的灯,现在里面亮着灯,很昏暗,像是某种小旅馆的样子。 很狭小的房间,却被乔儿装饰的很温馨。 “看到了?” 那是被揉到杂乱的床单。 很凌乱。 只是那光,好似也能让人看出点什么旖旎的画面。 乔儿又松开他的手,面容泛着冷,“你要来,还得等我收拾收拾。” “你为什么要这样?” 方陆北满是悲痛,他明明是来拉她出泥潭的,她却拼命要向他展现自己身上的污秽,“这样糟践自己,会让你比较开心?” 他大概永远都不知道,于乔儿来说,他就是那个泥潭。 “最爱糟践我的人是你,别在这儿装模作样了。” - 面对乔儿,方陆北能选择的只有落荒而逃。 他没办法接受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分明她走的时候,是那样决绝。 签完合同后他便没有跟唐礼见过面了,最近一次是要在双方对以后规划的研讨会上,他本来不想去,是贺云醒一定要他去。 还说什么,是他签下来的烂单子,就要自己盯着。 的确烂。 一看就知道是没前景的东西,他还是签了。 会议结束唐礼私下跟方陆北交谈,目的是想要卖乔儿的信息从而得到更多的好处,一不小心触了他的霉头,被他冷眸一撇已经有点茫然。 不知道他跟乔儿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乔儿就等于了他的摇钱树,必须要在有利用价值时拿来换取点什么。 那次从她家落跑。 方陆北就更不敢去打听她以前的事,没有亲耳听见,却能想象到有多凄惨,现在有人往枪口上撞着要告诉他那些。 怎么可能会让他高兴。 会议室的门关着。 窗外是一片江景,这个分公司虽然地处二线城市,但公司位置也是二线城市最贵的一片地皮,风景和交通也是极佳的。 玻璃上印着方陆北半张脸,若隐若现,很朦胧,脸色也同样复杂。 “你跟她好歹也算半个夫妻,这样对她好吗?” 他心疼她。 所以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幸灾乐祸。 不清楚方陆北跟乔儿之间的渊源,但清楚,他们有爱有恨,乔儿恨的多,方陆北悔爱。 唐礼倒没有因为他这样说而退缩,“夫妻只是表面的,从开始我们就只是合作,您也看到了,只是有些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你的计划书我们只能同意一半,不要妄想用这种办法换取什么了。” “乔儿如果再出国,你就找不到她了,连我也近不了她的身,您明白吗?” 虽然落荒而逃。 但方陆北并没打算因此放弃乔儿。 他还是要拉她一把,只是现在,她要排在工作之后了。 看了眼唐礼,方陆北对他的话存疑,“她好好的大活人,怎么会找不到?” “到时候她有俱乐部庇护,谁也靠近不了。” 她拿了第一就离开了原来的俱乐部,新俱乐部在海外有一定的名声地位,涉及领悟不同,方陆北再有钱,也不可能打入他们内部。 唐礼表面替他着想,实际不过是想拿这点东西换点实在的。 想起乔儿上次站在陈旧灯光下那张破败的脸,方陆北一阵阵的心悸,昂起脸看向唐礼,实际上透着点逃避,“她过得好就行了。” 他快速转过身要走。 唐礼用又言语拦住他,“她怎么可能过得好?” 脚底生了根,陷在地上,再挪不动一步,方陆北背对着唐礼,面容已然有了变化。 深吸一口气,他在做抉择。 抉择到底要不要听那些残忍的、悲伤的、血淋淋的事件真相。 天平在左右摇摆。 每一边都在加砝码,在倾斜。 唐礼最后一句话击溃他的平衡度,“乔儿是为了能留在国外才跟我结婚,我们的婚姻是有时限的,再过两个月就要解除,到时候是你最好的机会。” “什么机会?” “她虽然表面上人畜无害的,但阴着呢,为了留在那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斟酌完措辞,他又补充,“以你的条件,可以轻松满足她。” 可如果这样,她为什么又那样抗拒? 答案很清楚。 她对谁都可以随便。 唯独在方陆北面前,愿意留有那仅存不多的自尊,那些东西一击既碎,尽管如此,她也想留着。 方陆北身体里潜藏着血性,他不允许有人这样说乔儿,听见了,难免会不悦。 也只有在她的事上,他才会冲动。 转过了身,没有应声,便突然冲唐礼挥起了拳头,让他始料不及地,闷声挨了一拳。 第622章 方乔篇-来哄我开心的 忍了好些年没动过手,当年和人动手,还是乔儿走的那天。 自此。 便再也没有人值得他动手。 方陆北找医生包扎了手上的伤,他打人,他也疼,不比唐礼好到哪里去。 让他更疼的。 还是唐礼编排乔儿那些话。 她在他这里是个连收礼物都要以同等价钱还礼回来的姑娘,怎么到了别人嘴里就能变成那个样子。 他绝不能接受。 从医院出来,凉意拂面,再过段日子他就要回燕京了,不能留在这里,更不能护着乔儿。 她那天那样极端,方陆北本想放弃,毕竟日子是她自己选的。 可今天看来。 不能再纵容着她了。 本就是想要去找她的,他走到车旁,月光铺陈,像一层寒凉的霜,乔儿就站在那里,好像在等他,等着像以前那样,他每次闯了祸,她就皱巴着小脸,掐着腰骂他,一边骂,一边帮他收拾烂摊子。 他总说:“年纪轻轻就这么爱啰嗦,真不像个小姑娘。” 这种时候,乔儿就伸出手指点点他的脑门埋怨,“跟着你,小姑娘都要熬成老妈子。” 后来她真成了管着他的老妈子。 他便腻了。 又向往从前花红酒绿的生活,喜欢那些标准的瓜子脸,回到她们那些女人身边时,丝毫不会去想乔儿的好。 分明在一起时。 他喜欢亲她的脸,因为不施粉黛的皮肤细腻又天然,没有注射任何医美药品,就连痴缠时也能感觉到炙热而真实的跳动。 那是不同于其他女人的,她们是塑胶感,在乔儿身上的,分明是温柔的爱意。 每每想起从前。 方陆北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这还不够,他好像用尽办法,也不能挽留他当初分散的心。 再看到乔儿,她的头发长过了肩,手上戴着戒指,对他别说爱意了,关切都是硬挤出来的。 “你怎么来了?” 方陆北去问,又有些手足无措,怕自己这个样子不太好看。 好不好看,乔儿也不会在意了。 “你打唐礼了?” “你是来替他抱不平的?” 唐礼让她演戏,演得越真越好,可站在了这里,她却演不出来,对谁都可以,就是方陆北,他们曾经太过亲密,还共同拥有过一个孩子,她踏进方家的门,被羞辱过,冷嘲热讽过。 他那位母亲看不起她的家庭。 指责她的父亲曾入狱。 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可现在想起,却好像就在昨天。 方陆北低了下头,去看她,“怎么不说话了?” “不是。”她否认。“……不是抱不平。” “那是什么?” 是啊,是什么呢? 来都来了,总要找一个合理的借口,乔儿没有想。也不想去想,张嘴便胡扯起来,“来看看你怎么样。” 这话骗不了方陆北。 他失笑,“你来看看我有没有死?好着呢,不用担心。” 说着,他抬手要去摸她的头发。 乔儿条件反射地躲开,让他的手就那么停在空中,蜷缩了下,才给收起来,方陆北勉强笑出来,“行了,别装了,他让你来哄我开心的?” 乔儿不说话,就那么站着。 “你为什么那么听他的话?” 为什么? 因为要想回国就要通过他的手。 因为只有他开心了,她才能得到她想要的。 而这一切的源头,现在都掌握在了方陆北手上,她太过倒霉,那么多人里,偏偏又跟他撞上。 方陆北又不是个好人。 他色令昏智,还喜欢趁人之危,心疼乔儿的境况,又庆幸刚好可以在这个时候霸占她。 就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行啊。”方陆北握住她的手,将人扯着放到车上,他手上有伤,不能碰,一碰就疼。 乔儿也没动。 坐上车却看到他原先挂在车上的小孩照片不见了。 见她望着那个地方,他才解释说:“拿掉了,免得让某些人以为是我的孩子。” “与我无关。” “早晚会有关。” 车一路往北开,速度很快,频繁超速,但因为乔儿的职业问题,她不会害怕,连恐惧感都没有,更不会像其他女人那样,一上车就嚎叫起来。 也正因如此,她才特别。 望向前,她目光暗淡,“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我家。” “做什么?” 方陆北意味深长地看她,神色复杂地搅弄在其中,“不是哄我开心的吗?我开心了就能实现唐礼对他那个破游戏的规划,你也能在他身上得到你想要的,既然这样就别多问。” 他什么都知道。 他不傻。 车开出一段路,车厢内的寂静再次被方陆北打破,“乔儿,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做游戏?” “不知道。” 他笑笑,像在自嘲,又像在讽刺乔儿,“唐礼说你寡廉鲜耻,他错了,你分明是薄情寡义。” “我怎么会知道?” 乔儿觉得莫名其妙。 “嗯,你不知道。” 只有他还一厢情愿地记着,记着她在怀孕时,他曾经承诺过什么。 车速突然加快。 说不害怕是假的,指甲陷在掌肉里,乔儿摸不清自己的心境,悲催吗?或是凄凉? 当初是谁抛下入狱的他说走就走,连探视都没有过。 现在又是谁落魄的要去求方陆北,甚至不惜以自己做诱饵,这一切都像是在跟她开玩笑。 这样的情况要比这两年间她经历的那些好多了。 闭上眼睛,光斑在眼皮上跳动,乔儿默声劝自己,忍一忍,再忍一忍就会好起来。 - 方陆北住的地方在寂静的区域。 这儿是近两年才建起来的,科技发达,房内的一切都由机器人操控,附近设施完善,相比起来,乔儿的住所,说是贫民窟也不为过。 方陆北到她那里去,站在里面都会觉得逼仄。 门开灯即开。 有好一阵子,乔儿都没有见过夜晚会这样明亮的灯和景观了。 那些陈设。 大概随便一件就能抵乔儿那个地方的一栋楼。 “喜欢吗?” 方陆北在背后发声,“你当年要是留下来了,这些就都是你的。” 她转过脸,单纯地摇头。 “可我那时候要的不是这个。” 她要一心一意的时候他给不了,现在需要这些了,他又以这样的嘴脸奉上,任谁看了,也不能说他是个好人。 乔儿一句话将方陆北的自信心摧毁,他面庞被灰暗笼罩了,却还是给她拿鞋来换,放在脚边,她却惊恐地后退一步。 方陆北半蹲着,仰头问:“怎么了?” “……没。”她强迫自己微笑,“我进来,不会让你妻子知道?” “你呢?你来找我在乎唐礼的看法吗?” 说白了,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嘴上那些道德防线,都是假的。 何况,哪有什么妻子。 第624章 方乔篇-谢谢你看得起 包括在一起时方陆北这样震怒的时候都极少。 面容阴沉着,目光穿透了挡风玻璃直视前方,开着车子在道路上加速前行着,一路绕过了许多车,也跑过了好几个黄灯。 这时候的交通规则对他来说好似是摆设。 乔儿喘不过气来,就因为她有求于他,就要这么低声下气的,明明这件事,是理所当然的。 分开以后,她理所应当和别人在一起,想做什么就做。 他凭什么这么要求她? “……”她开口,却骤然哑住。 太多话挤到喉咙眼了。 看了眼时间,她颇感无奈,也无力,“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我是来帮唐礼做事,他让我完成的就只是跟你睡觉,但不包括陪你发疯。” 随着她的话,能感觉到车又提了速。 方陆北握着方向盘,手背紧绷着,青筋正蜿蜒在皮下,一寸一寸被灯光照耀着,诉说着他的愤恨。 “你听话,我才会让他高兴,不是想出国吗?” 乔儿偏头看着他,再看向灰色衬衫袖口的那串数字,苍白解释,“那个不是我让你刺的,是你自己……” “是我自己——” 要控制车辆,还要控制自己的脾气,方陆北已经足够为难,乔儿还要拿这件事来刺激他,“是我自己自作多情,跟你无关,行了吗?” “那你又发什么疯,我身上是谁的名字,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觉得可笑,跟他争吵,气声都是断断续续的,没有吼,是很平静地在询问,“当初是你自己要去找别人,现在又装什么恋恋不舍?” 这话让方陆北笑起来。 他发丝凌乱,面容仿佛又回到了初遇的那一年,他是游走欢场的风流浪子,她籍籍无名,那时爱上他,就该想到后果。 车速那样快,他还是侧眸看了乔儿一眼。 这次的话,已经不是羞辱那么简单的,“你觉得如果我没有对你恋恋不舍,你现在能坐在这儿能跟我说这些话?别给脸不要脸。” 他以前就经常这么骂她。 乔儿不奇怪了,也不伤心了,“那我真是谢谢你看得起了。” “既然知道,就安静闭嘴。” 他是恨不得拿胶带将乔儿的嘴巴缠上了,不然就是要骂她,不骂她永远不知道消停。 没再听见她顶嘴。 方陆北又恢复了如常的神态,不冷不热地解释,也不知道解释给谁听,“还有,我再说最后一遍,我跟那些女人没发生过什么。” 是她不听他的解释就走的。 这种话在乔儿听来没有任何分量,她不笑,脸庞精致明艳,话语不假公济私,全是真情实感。 “你要是能管住自己,那还是你吗?” 他也纳闷,怎么那时候就是能为了乔儿推掉那些莺莺燕燕,“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可不就是不像我自己了吗?” 喝酒组局的次数大大缩减。 见那些女人的次数更是减少了三分之一。 因为乔儿会不高兴,会冷战,冷战的时候,方陆北太难受,不敢惹她,所以只敢背着她,在她去车队训练的时候才去玩两局。 也就是在这样的局上,认识了江珍珠,至此,让他们的感情走向衰败。 归根到底是他的错。 他认。 但男人的占有欲不允许乔儿心里有别人,更不允许她身上纹有其他人的名字。 目的地是一家规模不小的纹身馆。 这个时间,天是黑的,从外面看去,隐隐泛着光,窗户里面有人影在走动,大概在忙,乔儿没想到他会带自己来这儿。 坐在车上,她不肯下去。 “来这儿干什么?” 方陆北将车停好,解开安全带,顺手解开了乔儿的,“下车。” “我不去。” 人都到这儿了。 再猜不到他想干什么,那就太傻了。 方陆北却懒得跟她废话,那双眸始终沉着,言语间透着威胁,“不想出国了?” “想。”乔儿吸到一口冷气,已经在为接下来要说出的话造成的后果而颤栗,“但我不想跟你这种人一起发疯,我要回去。” “我是哪种人?” 答案在她心中,她却不能说出来。 方陆北蹭地靠近,鼻尖抵在了乔儿面颊上,顺势掰住了她的下巴,“说不出来?那我来告诉你,我现在是能救你的人,所以你就要听我的话。” 乔儿反驳不来,也无从反驳。 “你想怎么样?” “我不是在跟你讨价还价,也不是跟你商量。” 还能怎么样? 她根本是在明知故问。 让她把别人的名字洗掉,恢复以前那个干干净净的乔儿,这就是他要的。 乔儿的手放在方陆北掌心。 那里干燥温暖,每次都会给她包容感,在一起时她给他看手相,说爱情线很曲折,还不知道一生中要遇见几个女人。 结果他扒着她的手一看。 她更曲折。 他比她任性也比她有主张,当场就握着她的手说:“敢跟别人好,就弄死你。” 乔儿被威胁到。 真的不敢跟其他人怎么样。 可最后,却是他自己先跟别人好了。 要洗掉那些不需要排队,现在技术发达,只要几分钟。 可乔儿满脸都是不情愿。 坐在那里,心如死灰,望向方陆北时,他却背对着她,什么都不去看,留她自己承受这份痛苦。 脚踝露出去了。 工作人员拿着一只激光笔,冰凉的手套覆盖下来,让乔儿为之一颤,视线内,是纹身馆暗色的墙壁花纹,是裱画框内抽象的画作,以及脚踝皮肤被一下又一下的刺激着。 不痛,却令人无比恐惧。 乔儿握着桌子,心跳一下比一下快,眼前朦胧,模模糊糊看到了脚踝的皮肤留下疤痕,字母是不见了,可留下了更加难以愈合的伤。 那东西很少,所以要祛除也很快。 即将清除干净时,天空下起了阵雨,伴随着轰隆的电闪雷鸣,也是在这个时候,方陆北转过身来,面孔被闪光照耀着,让乔儿看到了他眼底充盈的悲戚。 他有什么好难过的? 是她自投罗网过来给他折磨,他应该高兴才对,高兴当初在他落魄时抛下她一走了之的女人得到了报应。 脚沿着腿,一整条都在颤抖。 包括肩膀。 方陆北走来,将乔儿拦进怀里抱着,手抚着她的头发,又去摸那张小脸,贴合着她的颤抖,不知又从哪里拿开了一杯温水。 “喝点水,怎么怕成这样?” 乔儿不接。 他强制将杯子塞进她手里。 继而半蹲下来,带她来的时候是那样恨,现在她“干净”了,他又露出这一面。 手指贴在刚洗过的地方,伤还是鲜活的,碰触时会有微微的疼,乔儿脸白下去,方陆北握着她的脚踝,好像只是一根随时都能折断的竹竿子,“喝水,怎么不喝?” 他这样说,实则是在威胁。 乔儿颤着手腕,举起水杯,小口小口喝完。 是白水,可味道奇怪。 喝完头便晕转了起来,虚晃时又被方陆北抱进怀里,贴着他的腰,听见他说:“这才是我的乔儿。” 第625章 方乔篇-换她自由 带乔儿回去时她是昏迷状态。 方陆北将她抱上楼,褪去了外衣,换上他的衣服,他们曾经每日痴缠,对对方的皮肤,温度,就连气味都熟悉。 乔儿瘦了些。 不似从前那样丰腴。 腰上也没有多余的肉了,很纤细,身体的棱角都在这个年纪成熟了起来,在一起时她还是一颗未成熟的青果,现在却像一颗饱满到悬挂在枝头要掉下来的桃子。 这时候,方陆北还不至于对她做什么。 他规规矩矩给她换上衣服,目光降临在她腰间的皮肤,还是那块被硫酸烫过的疤,短短两年,她腿上,背上,多了许多伤,每一块都在诉说她曾受过的苦。 趁她还昏睡着。 方陆北捧着那张思念了许多年的脸,沿着鼻梁去吻,还有那些伤疤,也都吻遍了。 贪恋而不舍的。 将房内温度调到合适的他便离开了。 外面雨声还在敲,乔儿沉浸在熟睡中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手腕上在隐隐作痛。 - 冒着雨。 方陆北连夜赶到了唐家。 他白天才打过唐礼,现在登门,是唐突的。 可等不了了,一分一秒都不行,他就是要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东西才能让乔儿愿意出卖自己。 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 放在其他人手里,他也不能放心。 按响门铃,这个时间,里面的人应该都睡了才对,可门很快打开,来开门的,竟然是深深。 他要拉过一旁的小板凳站在上面才能够到门把手。 门打开,外面是雨,方陆北收了伞,气韵里夹杂着兴师问罪,看到是孩子,也不忍了,“你爸爸呢?” 深深仰头看着,很久后才怔愣道:“啊,是乞丐叔叔。” “什么乞丐叔叔?” 只当他是在胡言乱语,方陆北拍着他的脑袋,“去叫你爸爸。” 深深什么都不懂。 也不懂为什么这么晚他会找过来。 一开口便又问:“乞丐叔叔,你是来报恩的吗?” “报什么恩?”他蹙着眉,“还有,我不是乞丐叔叔。” “你是,乔乔说你是你就是。” “乔乔?” “是啊,乔乔上次说你是小乞丐,来报恩的,难道不是吗?” 他只不过给这小孩买了吃的,她就敢这么编排,但的确,只有这种时候,她才像以前的乔儿。 以前乔儿就爱胡乱给他起绰号。 最多叫的还是花花公子,特别俗,却又特别符合他。 听见了楼下门被打开。 唐礼才从房里出来,下楼转过客厅,便看到了门外的方陆北,虽然白天他动了手,但仍然要对他客客气气的,谁让现在自己才是落魄的那一方。 成王败寇,一直存在的道理。 “深深。” 被叫了一声,深深转过头去,“爸爸!” “过来。” 他听话的从小板凳上下去,一步一颠地跑过去。唐礼半蹲下跟他说了句什么,他便蔫下去,主动回了房间。 方陆北站在门外没进去。 他的目的明确,来这儿也不是要进去跟唐礼喝茶聊天的。 “方总。”唐礼嘴角还有伤,却仍然在笑,“这个时间你怎么过来了?” “我为什么过来。你不知道?” “不知道。” 他的笑格外伪善。 说的话也丝毫不符合他的样貌,“我好不容易才劝动乔儿的,你怎么能浪费这个时间?” “你用什么威胁她的?” “她愿意的。” 方陆北轻笑,言语粗鄙起来,他一直也没有什么素质,“少放屁了,东西给我,你想要的,也会给你。” “你怎么能保证?” 唐礼也是个精明的人。 精明到这种事上,白纸黑字都要写清楚,能换乔儿的自由身,这点投资和金钱不算什么,大不了日后他贴补上,再被家里斥责一顿。 如果这些能换来她的感恩,那也是好的。 方陆北心甘情愿在他们的合同上签字,他同意给唐礼公司公测最好的位置和规划,成为下半年力推的主游之一。而唐礼,将乔儿的护照,申请签证的资料,以及被驳回书,包括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统统还给他。 拿着那些,他还没有罢休。 看着唐礼手指上的那枚戒指,伸出手来,“那个,给我。” “这个?” 戒指还是他跟乔儿逢场作戏时一起去买的。 挑的限量款,现在已经绝版了。 方陆北送的这些算是一份大礼了,一枚戒指而已,他当然可以给。 取下,放在他的手心。 不知怎地,竟然有种物归原主感。 方陆北收起戒指,放在大衣口袋,拿着乔儿那些资料,要走时又回头问,“你碰过她吗?” 唐礼不撒谎,“没。” 他们是协议结婚,但那种事他不是没想过,毕竟乔儿年轻漂亮,性子又讨喜,不可能不喜欢。 只是后来被乔儿发现了他有孩子,关系从此僵起来,不杀了对方就算好了,哪里还会有柔情蜜意可言。 “没有就好。” 方陆北对他,算是放过了。 可刻在乔儿脚踝名字的那个人,他仍然不知道是谁,那个人,才是不确定因素。 离开唐家,方陆北恍惚有种带着一缕乔儿破碎的灵魂一起离开的错觉。 回到家时,她还没醒。 睡觉仍然不安生,热了就踢被子,脚和手都露在了外面,手腕上原本有包裹着保鲜膜,是预防伤口感染的,现在也被她蹭开了。 方陆北放下那些东西过去帮乔儿整理。 握着她的手,现在是热了,睡得也沉,手上那串数字是在她喝下水昏迷后刺上去的,料想到如果让她清醒着,必然会反抗,会受罪,所以一不做二不休,让她喝了那杯掺药的水。 那串数字,和他自己的不一样。 但都是特别的日子。 究竟是什么,还要让乔儿自己去回想了。 现在那块皮肤肿了起来,看着可怖,方陆北心疼,吻了吻,又给收回暖融融的被窝里。 很久身边都没有过人,他最贪恋的,还是拥着乔儿入睡的时候,她身子娇小,站直了也只到他的下巴,穿上高跟鞋能高一些。 但躺下时,就完全能像只猫儿一样被他包裹着,动弹不得。 熟悉的体温,气味,呼吸。 这些,都能让方陆北睡个好觉。 可这对乔儿来说才是噩梦真正的开始。 第626章 方乔篇-卖给我 手腕的刺痛经过一夜还在加剧。 睡意未走,痛意却驱散了乔儿的朦胧感,整条手臂都是麻木的。脖子先动弹了下,接着是脚,脚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 待她睁开了眼睛,才看到躺在身旁的人。 方陆北面孔如旧,也许是近两年来时长操劳,眼角有一条很细的纹路,不易察觉,昨夜太晚才休息,导致疲惫的青紫色汇聚在了眼下。 这个人怎么说也是她曾经真心去爱过的。 乔儿心软了一瞬,抬起手,想要去抚平方陆北褶皱的眉,抬起的,就是那只剧烈刺痛着的手。 还未放下,只是停滞在空中。 就让乔儿迷蒙了下。 仿佛一道雷,轰隆降下,劈在头上。 “嗡”的一声,在脑袋里拖长了这种声音,耳朵也失去了听觉能力,喉咙又干又涩,还在泛着疼,怔怔地,她看着手腕上多出来的一串黑色数字,这个位置要比脚踝醒目太多。 将保鲜膜撕下,乔儿拼了命地去揉,去搓,幻想方陆北能留一线,幻想这只是个纹身贴,是假的,是他惩罚她,是他想吓唬她。 可不是。 那串镶嵌与皮肤深层,注射在血肉里,刻在了骨头上的数字,就那样留在她的身体上。 不能接受。 只是一夜过去。 有些东西被抹去了,可他却刻了别的东西在她身上。 乔儿慌乱地跑出卧室,也来不及穿鞋子了,这里像迷宫,大的恐怖,四面都是墙壁和华丽的摆设,她跌跌撞撞,碰出许多声音,找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一气呵成地将手放在水下冲洗。 边搓边洗。 可一点变化都没有。 扶着洗手台边沿,水珠沾满了手掌,乔儿咽了咽嗓子,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说服自己。 没关系。 可以激光祛除的,像昨晚那样。 她在想什么,方陆北都知道,他在后站着,看着她发疯,又看着她冷静,等冷静下来了,才清清嗓。 听见声音。 乔儿轻颤着回头。 眼睛里是流不出的干涸眼泪和血丝,这些不应该生长在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 方陆北弯腰将鞋放在她的脚下,“不穿鞋会冷。” 他现在在她眼里就像个魔鬼。 试图操控她,再在她身上刻下属于他的烙印,从而来满足他的一己私欲。 “我手上这个是什么?” 乔儿心急如焚,快要哭出来。 方陆北听见了她喉咙里的颤音,他站起身,握住她的手腕,都被搓红了,还被冷水刺激过,那一串数字被冷水覆盖着,他毫无波澜,拿纸给擦干了,又将自己的手腕比对着放过去。 还炫耀似的,“看,这样我们就一样了。” “有病!”乔儿忍受不了,怒斥出声,猛地甩开他的手,不愿跟他多说。 方陆北跟着她。 在身后提醒她,“别想了,我让他用的是洗不掉的色料。” 想洗掉,除非把那块肉割下来。 而那里又刚好在手腕上,割掉,恐怕命就没了,这等于是把她逼向了绝路。 “谁让你这么做的?”乔儿慌了神,远远站着,面容苍白,发丝垂在鬓角,脸颊瘦削又憔悴,一整夜的折腾,把她的精力都熬没了,“我是听唐礼的来陪你,不是卖给你,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是卖给我了。” “什么?” 方陆北手心就有那枚戒指,虽说乔儿现在把戒指放起来了,可她跟唐礼的关系一天没有解除,她的戒指就要多戴一天。 方陆北那一枚是金色的素圈。 有刻字,有碎钻,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上等的工艺品。 隔得远,乔儿还是看见了,“这个怎么会在你手上?” “他把你要的那些东西都给我了?” 收起戒指。 方陆北走向乔儿。 “你说,算不算把你卖给我了?” 按唐礼的性子,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他完全做的出来,还能做的干脆利落,丝毫不会念旧情。 何况,他们之间也根本没有旧情可言。 这等于直接将她推到了火坑里,乔儿提不起气来,喉咙里仿佛塞着一把火,“你拿着那些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 用来控制她,再好不过。 可他的目的根本不在此,他是为了她好,“反正你就是想出国,跟我在一起别说出国了,想去哪儿不行?” 乔儿站着,也许是因为那串报复回来的刺青,让她变得无比憎恨方陆北。 后悔将希望寄予在他身上。 他伸手去摸乔儿的头发,“乔儿,凭良心讲,我以前对你不好吗?” 她想吃的想要的他都给,就算几天留在俱乐部训练不回来他都忍了,他是那样不安定的人,也为了她想过结婚,想过要孩子。 那么多女人里,他也只想要乔儿肚子里的孩子。 可她偏偏没保住。 那时候他谁都怪不了,要怪还只能怪他做了太多恶事,将这当成了报应。 既然现在有了机会。 他就不会放手。 乔儿却从没想过再回到他身边来,她摇着头,“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我对你没感情。” “我对你有就行了。” “你把那些给我,我们还是朋友。” 过往的错与对都能既往不咎,就算是手腕这串数字,她也能接受了,方陆北却觉得她太天真,“朋友?我从来不跟女人做朋友。” 就算起初是朋友,结束这段关系时,也一是在交缠之时。 这就是他,秉性如此。 这样对峙下去没有意义,乔儿精疲力尽,她跑回卧室去换衣服,脚步很快,顺带将方陆北锁到了门外,趁着他进不来的时间,她翻箱倒柜,希望他能将护照那些放在了这里。 可是没有。 方陆北还没有愚蠢到这个地步。 换好了衣服,乔儿看着手腕那串数字,她的确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日子,也强迫自己了不再去想,没有意义。 用袖子遮住了还不够,她顺手拿了方陆北一块表戴在那里,将刺青的痕迹遮盖的严严实实。 打开门就看到了方陆北。 他也换下了衣服,手上是钥匙,能随时打开这扇门的钥匙,“舍得出来了?” “躲开。” 乔儿又恢复那股呛口小辣椒的气势。 她知道对方陆北,求是没用的,低声下气也不会换来他的怜悯,只有骂他,打他,他才会开心。 方陆北跟上来,从后去拽乔儿的手,“你去哪儿?东西不要了?” “你又不会给我!” “你怎么知道不会?” 他横过步子,挡在她面前,“你好好陪着我,让我开心了,说不定哪天我一高兴,就给你了。” 这番鬼话,乔儿再也不会相信,她眼底浮着冷笑,“你想找人陪你,外面小姐多的是。” 这样说。 又弄得方陆北不开心。 他攥紧了她的手,“你非要把自己说的这么不堪?” 第627章 方乔篇-重归于好 “不是我说,是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不堪。” 乔儿昂高了头颅,没有发丝的遮挡,整张小脸都显露了出来,里面有倔强,眼里有泪花闪动,合在一起就成了恨,方陆北不明白她的恨从何而来,“我让你留下来,你有什么委屈的,我能没有唐礼对你好吗?” “好吗?” 她笑出声。 把手腕露出来,发泄似的将那块遮掩的表扒下来摔在地上,“砰”的一声,表盘碎了。 没有人去顾及。 乔儿露出那串莫名的数字刺青,“你问都不问我,就把这个放在我身上,这叫对我好?” 她原本以为重逢,可以是陌路人,也可以破冰重归于好,当然,只是朋友之间的好。 来找他,是出于目的性的。 他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绝,但这样偷偷给她刺字,根本是侮辱。 是他自己,硬要一手毁了这些平衡。 “我昨晚没碰你,换给你纹个身,够不够?” 他还在为自己找理由。 乔儿用拳头砸了砸自己的脑袋,用钝痛代替了阵痛,她让自己冷静,不要跟方陆北这种自我的人太计较,没什么刺青是洗不掉的,洗不掉还可以改。 不需要在这里跟他理论。 “够不够都是你说的,我随你说,我现在要走了。” “去哪儿?” “回家。” 方陆北拉着她的手就没有放开过,“就留在我这儿。” 乔儿仰眸瞪着他。 目光如炬,恍若要在他身上穿几个窟窿,“你把不把护照给我?” “不给。” “那就放手。” 他跟她僵持,说什么也不肯动。 手掌像焊死在了乔儿手腕上,让她欲哭无泪,忍无可忍下,便抓着方陆北的手咬了上去,那是下了死劲的,纵然是他,也疼得轻缩了下。 乔儿下嘴的狠。 很快就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嘴角也被染红,方陆北以为她要疯了,疼到受不了了,才推开她的脑袋,“你属狗的,还学会咬人了?” 乔儿舔舔唇边的血腥,一挥手抹开了,抹的脸颊都是浑浊的血色,看方陆北时,眼神不屑。 他疼的要握住手腕。 手背已经有了一道明显的牙印,正被血色覆盖。 乔儿在心里骂他活该。 冲出那里,她想也不想便打车回了家,不敢直面手腕上的刺青,也不敢去想脚上消失的那串字母被池琛看到他会是什么表情。 他们一个比一个疯。 她在中间,迟早要被两边拉扯死。 跑上了楼,本是慌乱的,慌乱的想上去把昨天的衣服换下来然后找家纹身店将手腕上的先洗掉,就算方陆北没有撒谎,它洗不掉,那也可以改成别的。 只要不被池琛发现就好。 可开了家门,她便看到了那张略带野性和痞气的脸,池琛一直长这个样子,是她青春记忆里最初的男人。 乔儿滞住。 池琛憨笑着看她,“这是怎么了?认不得我了?” “……不是。” “我来给你送点吃了,这就要走了。” 他留不了多久 乔儿将手背到身后,努力拽着袖子遮掩,“不坐会儿了吗?” 这话很虚伪,虚伪的她为自己不齿。 池琛单纯点头,“不坐。” 兴许是察觉了乔儿的异常,他皱起眉,眼底是困顿的,“你昨晚去哪儿了?是不是一夜没回?” 要是让他知道她为了出国而去出卖自己,身体又被刺上字,再被卖给方陆北,应该会气死,气急了,从而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来,就是未知了。 这样的险,乔儿不敢冒。 她笑着撒谎,“没去哪儿,以前俱乐部的人让我去玩,我就去走了一趟。” “俱乐部,哪个?” 她遮掩着不说,池琛问得就越是紧,他本就有控制欲,在知道乔儿跟唐礼结婚时就有些失控,后来好不容易被安抚下来。 可还是见不了他们在一起。 唐礼跟乔儿的关系恶化,也有他的原因。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乔儿一时想不到哪个和她关系交好的能在她这么落魄的时候还请她过去,他们都是一群见利忘义的家伙,在她好的时候连清明节都要问候,不好的时候,连她姓甚名谁都不记得。 池琛为人敏感又固执,很爱钻牛角尖。 最不喜欢乔儿敷衍的态度,她一敷衍,他就更想刨根问底了,“你出去一夜不回来,我担心。” “不用担心。”乔儿捞过他的手置放在掌心,那是讨好的动作,“我这儿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不是在唐礼那儿吧?” “当然不是。” 见他有所松懈,乔儿才将手放开,下意识地将手连着手腕藏进口袋,以免被他看到手腕上的东西。 她抬步往房里走。 转身时,笑容便垮了下来。 对待他们几个,她各有各的厌恶,也有逃避,唯独池琛是能够让她忍受的,可一旦他的控制欲冒出来,一切美好华丽的皮囊也就变得丑陋不堪了。 “我今天还要回去。”池琛站在后方,眼神从乔儿的头发丝落到脚,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起来。 乔儿放下肩上的包,转过脸来,还是甜美的笑意,“好啊,要我送你吗?” “不用,我自己过去。” “嗯。” 房间陷入静止状态。 他们四目相对,先躲开的是乔儿,她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来。 两分钟后池琛才拉开房门,“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 没有要送的意思,更别说拥抱和亲吻,这下她是真的疲惫了,连戏都懒得演。 听见关门声,乔儿浑身才松懈下来。 这里的锁,她早晚要换了。 可每次换,池琛都有办法弄到钥匙,神不知鬼不觉,让她敢怒不敢言。 没有时间跟他纠缠这些小事。 她尽快联系了一家纹身工作室,希望能把手腕那里的刺青洗掉,洗不掉便是要改图案,总之,绝不会让这个留在那里。 抬起手来看了两眼,被刻字的皮肤已经发红肿起,师傅的技术还是很好,数字边缘走向平滑,每个数都印得干净利落,很好认。 年份停留在他们分手的那年。 月份是十一月二十一。 手腕放在了阳光下,皮肤被烧灼着,伤口泛起红肿突兀出来,乔儿静静看着,依稀透过那几个数字猜测到了这是什么日子。 是她出国,方陆北入狱那天。 第628章 方乔篇-闹着玩的 护照还在方陆北手上。 无论如何她要拿回来,软硬兼施都没用,那就只有求人了。 没走到死路,乔儿是不想让禾筝为她烦恼的。 可现在已经是无路可走,只剩她这一条路。 调好了闹钟,考虑到时差,乔儿凌晨三点才给禾筝打电话,她那边是白天,不会接不到,更不会被打扰。 一年之内乔儿都很难给她打一个电话。 一般是禾筝主动打,知道乔儿情况不好,总想着各种由头去送礼物寄钱,为的就是能让她好过一些,可这样,她更内疚了。 这次开口,是不得已。 禾筝那边刚吃过午饭,接电话时还能听见刀叉撞击盘子的响声,很清脆,“乔儿?” 咬咬唇,乔儿才艰涩开口,“我有点事要拜托你。” “稀奇了,之前出事要帮你你都不肯,什么事难倒女英雄了?” 也许是这事涉及方陆北。 她才会那么难开口,如果是其他的,绝不可能这么别别扭扭,毕竟对方是禾筝,有事拜托她便直接说了,哪里会这样。 “……就是。” 她又停顿。 抓得禾筝心痒难安,但考虑到乔儿的情况,一定是催不得的,“慢慢说,不着急。” “嗯……就是,”乔儿从心底里缓了一口气上来,拍拍脸,让自己保持镇定,“就是你能不能跟方陆北说说,让他把我的护照还给我?” 这事说了免不了要解释一通。 毕竟禾筝什么都不知道。 可她却没问太多,只静了静,然后中规中矩地说:“你们见面了?” “嗯。” “他有没有欺负你?” 从方陆北回国的那天,禾筝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天,何况他们共在一个小城市,那种地方,不比国外,在那里很容易碰面,碰面了,方陆北就会知道乔儿的近况并不好。 他那个人自以为是,最喜欢把自己当救世主。 可乔儿真正要的是安稳,不是陪他玩这种英雄主义的游戏,她会烦躁,不奇怪。 乔儿这两年被敲打的已经很坚强,可听见禾筝的声音,还是会想哭,当初出车祸险些残废住院时,许多帮助都是她给的。 “没有……”乔儿声线里埋着哭腔,“没有。” “骗人。” 禾筝很容易听出她不好的情绪,“我都听见了,好了,你别哭,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让他还给你,你想出国是吗?” “嗯。” 唇仿佛是被黏上了,张不开,只能靠喉咙发音。 “好,我知道了,这就去骂他,你去睡觉,一觉醒来就能看到护照了。” 护照落到方陆北手里,是坏事,也是好事。 坏在他的鬼点子太多。 好在,还有禾筝能制衡他。 时间很晚,方陆北却被频繁响起的手机吵醒,睡眠本就浅,被这么一闹,怎么也睡不着,拿过手机,接起电话他便要骂人。 “你发疯是不是?几点钟?” 禾筝呵呵冷笑着,声音很具有穿透性,黏带着季平舟冷嘲热讽时的那个标志性语气。 “你还睡得着?” “姑奶奶,三点,不睡觉修仙?” “你是睡得着,我们乔儿还在哭,你拿着她护照干什么,当混蛋当上瘾了不想当人了是不是?” 提起乔儿,方陆北才有了点精神,他捏了捏眉心,坐起来,倚靠着抱枕,掐了自己一把,确认不是在梦里,才调整心情,跟禾筝对话。 言语里透着他专属的懒散和不认真。 “不是吧,我跟她闹着玩的,她还找家长告状?”他嗤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幼儿园小朋友。” 可惜不是当面质问,不然禾筝已经想抽他。 “你跟她闹着玩,她觉得好玩吗?” “我觉得好玩。” “把护照给她。” 在方陆北看来,分明是她们一个两个的不讲理,“我是看她那个混蛋丈夫对她不好才帮她的,花了很多钱才买到的,她说要就要,我可不是做善事的。” “多少钱?” “不是钱的事。”他揉了揉脸,想办法应付,“是她欠我个人情,大人情。” 他一向是将无耻贯彻到底的。 让禾筝人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还给她,不然我让叔叔把你叫回来,你一样挨不着她的边儿。” “好嘛,你成红人了,还指挥起我来了?” 他的行为极度恶劣,禾筝都不能为他说情,“是你先对不起乔儿,又遇见了为什么不好好对她?” 又提起这茬,方陆北的精神在崩溃临界点,“我都把她的护照换回来了,对她还不够好?” “那你倒是还给她啊!” 换回来却不交到她的手里,一样是给不了她自由身,这么伪善的举动,任谁都不能说他是在做好事。 方陆北咬咬牙,不愿辩解下去了,“行,我给她,天亮了就给她,还没完没了了。” 摔下手机。 他没办法再入睡。 睁着眼想到了天亮,办法总是有的,拿出了那些乔儿出境所办理的相关资料,很多,她曾经被遣送,所以再想回去,手续极其麻烦。 这些给了她,她也要折腾一阵子。 方陆北带上那些离开家,先去了其他地方,在那里滞留了一个钟头才赶去乔儿那里。 坐在车里,他看着手上两份护照资料,一份是真的,是从唐礼那儿拿回来的,另一份是假的,是仿造出来的,除了盖章不同,其他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犹豫再三,等到了晨曦升起,微光落在脸上,方陆北轻轻眨眼,做了决定。 - 门被敲响,带着很强的震动音色。 池琛有钥匙,不是他,乔儿谨慎了些,开门的动作也很缓慢,方陆北也没有火急火燎地催,而是很有耐心,在等着她开门。 门留了条缝。 乔儿探出目光,看到他,复杂的神情便搅弄了起来。 没有迟疑,方陆北开门见山。 “来还你东西的。” 乔儿不太信,“护照和申请资料吗?” “嗯。”方陆北没有提出要进去,他只是站在门外,将那叠整理好的文件给她,“不仅有这个,还帮你要到了跟唐礼的离婚协议,签字即生效。” “真的?” “看看就知道了。” 她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但“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赫然入目,不假的,底下唐礼的签名也是他的笔迹。 这东西她等了很久,却被方陆北轻松要到。 心情反复,不知滋味,乔儿掀开眼皮,暗淡的眸子有了点光,也正视了方陆北一眼,但谢字还是说不出口,总觉得哪里奇怪。 想了想,才发觉他给的轻松了,就算是禾筝帮忙,方陆北也不该这么痛快。 他的态度,反而要让她怀疑手里这些东西的分量。 第629章 方乔篇-你缺钱 “愣什么,难不成还能给你假的?” 方陆北先发制人。 他这么说了,乔儿就会将这个可能排除,“没这个意思,只是奇怪你怎么就这样给我了?” “你说呢?” 她跑去跟禾筝告状。 让他半夜三点睡不着,一夜都要想怎么把这东西给她。 乔儿没再猜疑,收起了那些好不容易才得到手的护照和协议书,收下这些,其实就等于收下了方陆北的恩惠。 拿人手短的道理她还是懂些。 “不管怎么说,这个要谢谢你。” 她还是单纯的。 单纯地将所有人都想的一样善良,善良到连手上那串刺青也既往不咎了。 “谢谢就够了?” 方陆北又追问。 乔儿感谢的面孔过去,警惕心又高高悬挂了起来,“你还想怎么样?” “进去坐坐。”方陆北眸光真挚清透,好像真的成了正人君子,“就真的是进去坐坐,行吗?” “……我这里不太好。” “那些都给你了,留一下都不行?” 的确,这样未免也太苛刻,乔儿回头望了一眼,这场景恍若回到了当年,她只是个籍籍无名的车手,住处寒酸,她跟他认识,也是因为她帮他妹妹挡了泼来的硫酸。 他去照顾,只是举手之劳。 后来他那么多次过来时,乔儿就该想到的,他们之间有着许多并不契合的因素。 最后分开,也是情理之中。 同样的情况,她同样不知该如何抉择。 方陆北抬抬眼,演出了些许的失落,“不行?” “就一会儿。”乔儿不冷不热,看得出并不甘愿。 这些方陆北却并不在乎,不甘愿又怎样,她早晚会甘愿的,他一步跨进去,上次来的匆忙,没做什么就被她气得头疼,什么都来不及看。 现在望进去,这里实在算不上宽敞。 她是要有多拮据,才会在这样的小城住这样的地方,房间唯一的好处就是朝阳,现在晨曦绽放出来,透过了窗户,将房内的一切都照耀出来,原形毕露。 那些好与坏,一个也躲不掉。 以前乔儿就喜欢养花养草,她自己又不爱照顾,美其名曰是陶冶情操,跟方陆北在一起时养了还能丢给他和阿姨照顾,不管什么时候去看都是一派生机勃勃。 现在不同。 现在她养了,自己又很少照顾,放在那几方狭窄的小阳台,被烈阳暴晒,如今看去,已经干枯,蔫蔫地垂着头。 小沙发上铺着一块米黄色的遮布,那种古老的颜色,将这里一下子就衬托的毫无生机,只剩陈旧感。 墙壁有些旧了,也泛着黄。 挂着的几块画框大概是某个二手市场淘来的,很旧。 方陆北低头,又看到一双男士拖鞋。 但绝对不是为他准备的,大概率是上次来乔儿这里的那个男人,他至今不知道那是谁,也不想多问,如果那个人真的能帮到她,她也不会来出卖自己。 既然这样,那就是个没有任何威胁的人。 不足为惧。 “你不是比赛拿过奖?”方陆北仍然有不解,毕竟在唐礼那里问到的信息,都是模棱两可的,“我听说那种国际赛事,奖金不少?” 为什么她会沦落到住这种地方。 他还是不明白。 乔儿开冰箱时能听到清脆的酒瓶碰撞声,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很喜欢喝酒,“跟你无关的事,不要每次都问。” “你缺钱?” “谁不缺钱?” 没钱的时候她当然缺,可有了钱,也仍然想要更多,这就是人性。 方陆北现在是商人,不再像从前那样大公无私,随心所欲,一笔账一笔账的他都要算明白了,唯独在乔儿身上这笔帐,他是亏损的。 “你要的话,我可以给你。” 乔儿在冰箱里挑选着饮品,希望能有一件拿得出手的,可没有,这里的一切,就算是这个房子,在方陆北看来都不算什么,他说这种话,更是将她推到了一个极为难堪的境地。 她回过头,半张脸透过了冰箱门,目光和冰箱里面的温度一样低,“你有妻子,你这样说,是想包我?” “我想帮你,但你非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什么无耻的表达。 好像一切都成了她在臆想。 “不需要。”乔儿没有再遮丑,随手拿了一瓶喝的便递给他,“你给我那个,已经算帮我了,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不再提了。” 提起那些,方陆北并没得意地邀功,因为他知道,迟早会露馅的。 他伸手接过喝的,摸到凉意,条件反射地提醒她,“怎么还爱喝这么凉的东西?” 乔儿眼底有了波动,很快又归于平静,“你快喝,喝完就走。” “那我要慢慢喝。” “随你。” 再慢,终究是要喝完的。 他坐在那张小沙发上,无论怎么看都是不匹配的,乔儿无处下脚,站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他喝东西,瓶身里接触了空气,气泡在爆炸,落进方陆北嘴巴里,全部是细细密密的泡沫。 他真的喝得很慢。 像是故意在耗时间,却又不说话。 阳光从阳台倾洒进来,将这个时间段与外界隔开,格外璀璨,他们谁都不说话,却又默默停留了下来。 乔儿倍感窒息,大脑都有些缺氧。 明明已经吵过架,还拿尖锐的言语刺痛过对方了,就连方陆北手背上的牙印都很清晰的存在着,可好像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是真的重逢。 方陆北喝到一半时突然停住。 也是同一时间,门被敲响,随之而来的,还有池琛的声音,“乔儿,你在吗?” 心惊肉跳感突袭。 方陆北不疾不徐,回过头,看向乔儿一眼,看到她的脸刷得白下去,要比这里的墙壁白多了。 她面如死灰,如临大敌。 不敢应声,但她也知道,池琛是有钥匙的,她不应声,他就会自己开门进来。 “……在。” 她故意低了声,手上却不由分说地拽住了方陆北,顺手又捂住了他的嘴巴,拖着就往卧室里塞,这样的情况,根本是要把他当作第三者处置。 他是不服的。 所以挥手甩开了乔儿。 站在卧室,压着声嗓,“那是谁?” 乔儿快哭出来,眼里全是乞怜,“求你了,躲一下,一下就好。” “为什么是我躲?” “求你……” 她唇在颤,耳边还能听见池琛的声音,“乔儿,开门。” 外面的人就要进来。 里面的人却还没处理好,让他们见面,乔儿的那些计划就全毁了,她眼里泛起泪花,让方陆北分不清究竟是演得还是真的,“求你,就躲一下。” 第630章 方乔篇-那些脏了 衣柜很拥挤,本来房间就不大,更放不了什么太宽敞的柜子,里面的衣物却很少,零零散散悬挂着几件,底部堆积着几件,方陆北与那些东西待在一起,鼻尖满是衣服上的香味。 封闭的状态下,这味道浓到能将他熏晕。 四面都是黑暗,格外安静,越是这样,越是能让他听到房间外的动静。 比如乔儿去开门。 迎人进来。 那人带了东西,随即放下,换上了那双本来就属于他的鞋子,他走进客厅,看到了那杯没喝完的东西,“天冷了,你别喝这些了。” 乔儿是慌乱的。 随时害怕被发现。 她点头,话里有迟钝,“你怎么来了,今天不忙吗?” “师傅让我来送车,刚好就在这附近,就想来看看你。” “不用,我准备睡觉了。” 多拙劣的应付,虽说方陆北是被藏起来的那个,可他只是听着乔儿这些话,也要替她捏一把汗。 池琛显然也嗅出了异样,看了眼外面明媚的阳光,“刚天亮,睡什么?” 乔儿抿抿唇,火急火燎的,只想快点将他打发走。 “昨晚没睡好,想再补一会儿。” 驱赶的意思太明显了。 可也许是他们的关系太好的缘故,池琛并不在意这些,他应了两声,“行,你去睡,我帮你打扫打扫房间?” “没什么好打扫的。” “怎么没有?” 他看向阳台那几盆可怜的植物,“把它们都扔了吧,已经枯萎了。” “随便。” 反正她也不可惜。 她这样冷漠,只因那东西不是她自己想要的,归根究底还是池琛给她拿来的,她装作喜欢,其实根本没有照顾过。 “那你去睡,我给你带走。” “没关系,我送你下去好了。” 乔儿坚持着,一定要保证看着池琛走了才放心,池琛茫然看她一眼,轻叹气,“今天是怎么了?” “……没,没怎么啊。” 生怕被看出端倪。 所以她在尽力遮掩了。 可越是害怕,其实就越是容易露馅,尤其在面对池琛这种狡猾的人,他眨眨眼,忽然看向了房间内,“对了,我上次还落了手表在这里,今天刚好拿回去。” 他要去卧室,也许是察觉了什么,也许真的只是去拿手表。 乔儿猜不出来。 她放任他进去,这种情况总不能还跟着。 听见门被打开,方陆北心跳加剧,很奇怪,他明明不是第三者,也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的,可就是害怕被发现。 听到进来的人翻箱倒柜地在找什么。 很容易下一刻就找过来。 他纳闷乔儿怎么不进来阻止,池琛便已经走到了衣柜前,只要拉开柜门就能看到房间里多出来的一个人,手已经搭在了把手上,正欲打开。 这柜子很旧,旧到开柜门时能听见被拖长的咯吱声。 长长的一声。 绵延在方陆北耳朵里。 他没做什么理亏的事,却还是屏息了。 看着光线越来越宽,他都已经看到了外面那人的衣摆,空气静止中,乔儿却不知何时走到了卧室门口,目光阴郁一瞬,缓缓开口,阻止了池琛。 “池琛,你过来帮我看看电视机怎么没信号了。” 闻声。 池琛松开手,回头看去,“电视机?” “嗯。”乔儿点头,“坏了好几天了。” “行。” 他放开柜门把手。 不光是乔儿,连方陆北也松了口气。 听到乔儿拉着他出去,两人在外面鼓捣电视机,对话很甜蜜,像是相爱了很久的恋人,方陆北这下能猜到一些,也许乔儿脚腕上的纹身就是这个人的名字,又或者,他们之间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像唐礼那样。 不然乔儿不可能对他也有所隐瞒。 衣柜内又重新回归黑暗,方陆北目视前方,在抽屉口看到了一件镶着蕾丝边的衣服,他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诧异,乔儿以前从来不穿这种。 跟现在这个男人在一起,好像就全变了。 他们还在修电视机,还是池琛看到了松开的信号接口,“笨蛋,在这里。” 叫了乔儿一声。 她探头过去看,装作真的不知道,“啊,这个松了啊?” “傻不傻?” 池琛笑她,还是给接上了。 接完,也忘记了衣柜的事,只是刚才在卧室里看到了一点外面带进来的脚印,印记不像是乔儿的,这才跑过去看。 但看来,她是在有意包庇。 她夹在中间,看起来很难过,可好在,池琛和方陆北都不想她难堪,也都各退了一步。 乔儿送池琛走。 走到楼下,顺路去买了点东西,池琛拿了块干净抹布放进手推车,乔儿只瞥了眼,已经很着急,却还要佯装无所谓的:“家里有。” “嗯,那些脏了,这个能让你擦干净些。” 他说这话时,脸上有奇怪的笑容。 让乔儿心寒了下。 拎着那些东西回去时,方陆北已经从衣柜里出来,就端坐在客厅,看乔儿跟池琛一起修好的那台电视,乔儿看到他时还是有惊吓,但很快褪去,“你怎么还不走?” “那个人是谁?” “没有必要告诉你。” 池琛是谁? 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这些事跟方陆北八竿子打不着的,他既没有身份指手画脚,也没有资格问东问西。 把他藏起来,是因为在乔儿看来,池琛才是名正言顺的那个,虽说她现在并不是很喜欢他,大多是做戏,但该做的还是要做周全了。 这点方陆北也知道,“我好像认得他,他是不是就是你以前那个男朋友?” 乔儿拿东西的手停住了。 看向他,不撒谎,“是,又怎么样?” “你其实一直最爱他?” “是。” 难怪了。 就算当初他们在一起,方陆北也没少逮到乔儿给他汇钱,跟他聊天,有时还会打电话,一打就是两个小时。 起初他不在意。 因为没那么爱。 后来在意了,乔儿也很有自知之明地把他藏了起来,没让方陆北看见。 尽管有预感,可听见了,未免还是难过的。 方陆北听着劣质电视机里的声效,心成为一团乱麻,“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你什么时候跟他又好上的,之前不是还当着我的面骂他吗?” 问题太多了。 乔儿只捡她想说的回答,“我在国外,他留在国内替我照顾爸爸,后来惹了事,又坐了牢,那时候好上的。” “我坐牢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看我?” “你是罪有应得。” “砰”的一声,什么东西被砸碎,乔儿转眸看去,是那台电视机,现在被那半罐喝的砸到凹进去,瞬间花了屏。 方陆北还是方陆北,一生气就砸电视。 乔儿知道不该惹恼他,可还是没控制住自己。 第631章 方乔篇-不嫌我就好 心里已经山崩地裂,面上还要云淡风轻,她面对方陆北的震怒不是一次两次了,在一起时的时候没少应付。 虽然现在状况不同了。 但应付的方式依然一样。 可乔儿没心情把他当恋人应对,“电视机不是我的,砸坏了要赔。” 这里不是从前的住处了。 在那里,小到一株花都是他们自己的,大到电视机,那时候当然可以随他砸,现在不行。 方陆北冷笑着看她,“你别以为我真不敢把你怎么样。” “我都是实话实说,你没必要生气。” 乔儿已经不是当年的乔儿了,她现在只想生存下去,而不是跟方陆北玩这些你情我愿又分崩离析的戏码,“他坐牢是因为照顾我爸爸,我理应去看他,你坐牢是因为跟郑琅那些人在一起,有了钱就去养女人,我凭什么去看你?” 她很残酷。 残酷到可以亲手揭露这些肮脏的过往。 她也是唯一一个让方陆北颜面扫地的女人。 花掉的电视屏幕变成了蓝色,几条裂开的竖纹像是他们之间的裂缝,裂了就是裂了,破镜又怎么可能重圆。 方陆北背后是光,他面上却是阴霾,看着乔儿时,天知道他有多想掐死她,只要掐死她,他就再也不会心心念念地想着她,更不用因为她担惊受怕。 可做不到。 也舍不得。 “你也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跟我在一起还去见他的,不是你?” 乔儿不恨也不爱,没有情绪的眼睛让方陆北着急。 “对,我也不干净,你也不干净,反正都是两个烂货,还要比比谁更烂吗?” “你是不是欠收拾?” 她说话太难听。 那些字眼。 根本不是他能听的下去的,就算是吵架也不能这样。 可乔儿也没想跟他以后怎么样。 最好今天能断的全断了,“我说话一直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当着他的面才会这样吧?习惯了?” 他是醋的,但又没有一个醋的身份。 便只能这样用尖酸的言语来诋毁人,乔儿几近窒息,“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不等他应答。 她已经转过身,拉开门把手就要走,还没抬步,却猛然被拦腰抱住,门也上了安全锁,他要让这个空间里进不来任何一个人。 乔儿拍着方陆北的手,挥动拳头往他身上砸去,但没有用,她身子本就小,被他从后擒住,像提着个兔子那么简单,天旋地转之后就被摔进了卧室。 他是不懂温柔的。 不管在什么时候。 乔儿依然忘不掉他们在她的公寓里,那盏摇摇晃晃的橘黄色灯,还有雾蓝色的床单,方陆北对她,完全像是在品尝一道菜。 他有他的蟹八件,乔儿是蒸熟后泛红的蟹。 被敲敲打打之后才碎裂,在他手下,成为一件鲜美的菜品,不光要品尝,还要折磨。 这就是方陆北的恶趣味。 从前跟着他的女人,也没少被这么折磨。 可她们只是拿钱,为了钱,能忍他,乔儿是因为爱,现在她没有了爱,又何必要忍。 “放开!” 她嘶叫着,面孔涨红了。 方陆北一手就能握住她两只手腕,她那么瘦弱的身子,他真想怎样,她根本不可能逃得掉。 她却还在激怒他,用言语,用冷冰冰的眼神。 “你想干什么?” “都到这儿了?你说想干什么?” 忽略了她的眼睛,方陆北欺身覆下,有一枚吻即将落到乔儿的脸颊,她却侧过脸,直接躲开,目光游移在别处,声音变得无比冷静。 “你不是有钱有势吗?找谁不行?非要到我这里受气干什么,以前好好的你不满足,你找她们的时候想过我?凭什么要我为你守身如玉?” 这次方陆北直接捏住了她的下巴,掐到那块的皮肤都泛了白,强迫她转过了脸看着自己,“谁都不行,只有你行。” “行啊。” 在乔儿看来,她自己早就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姑娘了,如果睡一觉能省去许多麻烦,她愿意。 她自己去解扣子,扯衣服,再帮方陆北解,手指擦过他的皮肤,引起阵阵灼热。 低头埋进他的颈窝时,先交代着说了,“说好了,今天过了,以后就别再找我了,你见过那么多女人,比我漂亮的不少吧?” 是。 方陆北见过的漂亮女人太多了。 漂亮的万种风情,甜美青春,娇嗔柔软,哪样的没有,可他就是喜欢乔儿,她骂人的时候就是活灵活现,别人都没有她的灵气。 “我要是只图漂亮,还能回来找你吗?” “找我?”乔儿忍不住发笑,“只不过是意外遇见了,说找?自己不觉得虚伪吗?” 她一直觉得在唐礼和池琛,再是方陆北,他们三个里,真性情的那个应该是方陆北。 起码他性子如此。 除了风流不改外,一切都是不让人讨厌的。 可现在他也如此——伪善。 方陆北面上有一层阴影,让他的神情掺杂了痛楚,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乔儿是这样想他的。 当年只是看到她出现在别人的聚会照片里,他就发了疯的去问,去打听。 最后打听到她结婚了。 他选择不打扰。 祝她一切都好。 如果不是那天在唐礼的手机屏幕上看见她的照片,想远远见她一面,从而发现了那些,他恐怕也不会找到这里。 至今。 他都不清楚唐礼是不是故意露出乔儿的照片等他上钩。 就算是。 他都认了。 “我只问你,我有没有帮你?” 下巴的痛楚减轻了,乔儿能启唇说话,“帮了。” 方陆北反过手背去拍她的脸蛋,这一切只能怪她太落魄,完全没有办法跟他斗。 “帮了,就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有你说话的份。” “行。”乔儿面上答应,嘴里还要用言语膈应他,“只要你不嫌,我随意,麻烦快点。” 又不是没睡过,就当又被狗啃了一口,啃完她只要能拿着护照出国归队,一切就值得,对方是方陆北,不是陌生人,她还占便宜了。 方陆北领口是散开的。 贴近时,能让乔儿看到他的肌肤纹理,原以为他会直接些,可没有,他转换成温柔的,带有蛊惑性的,甚至是诱哄的方式。 吻落在乔儿唇中时,她还是没有知觉的,方陆北又拿手抱住她,很紧,压沉着声儿,“你不嫌我就好了,我怎么会嫌弃你?” 乔儿咬住牙,让自己保持理智,不去吃他这一套。 “要杀就杀的痛快点,别来这套。” 方陆北竟然笑了出来,手指贪恋地过着乔儿的眉,“放心,一定让你痛快。” 第632章 方乔篇-压到头发 好几次失神间,方陆北隐约能看见这间矮小的房间内扭曲的壁纸花纹,衣柜上的划痕,还有床头两只玩偶,那都是他买下的。 正甜笑着,看着他们。 是他们在一起时他送给乔儿的一只,还有一只,是拜托禾筝送给她的。 禾筝那时候骗他没送给乔儿。 现在看,这只玩偶已经陪伴乔儿很久了,她虽然尽力在呵护,但还是有些旧了。 来之前,方陆北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早上还有会要开,手机中途响了好几次,乔儿听见就要跑,她还以为他在走神,可是没有。 响到他不耐烦的时候,骂了句脏话,便关了机。 谁也找不到他们,更联系不到。 只有他们彼此能看见对方。 - 早间的晨曦变成午间的遮阳,阳光顺着窗帘缝隙投射进来,让房内气温发烫。 方陆北很不耐烦。 最后拉上了窗帘,让他们置于黑暗中,投身彼此。 对乔儿来说这却是一场持久的折磨,到结束,她都像一只快要失去水分的鱼,鬓角的头发都湿透了,很不舒服地黏在脸上,她微张着嘴巴,在努力用嘴呼吸,眼神空洞,也不知望到了哪里去。 眨眨眼,她还是疲累地昏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黑夜。 方陆北还没走,就躺在她身边,有一张明朗的脸庞,却有许多折磨人的花样。 房内没有光。 让他们的呼吸变得很清晰。 乔儿手很酸,试探着抬起,触碰到了方陆北下巴冒出来的些许胡茬,很扎手。 房间里太黑。 毫无半丝光线,她这样去摸,像是盲人在辨别身边的爱人,很仔细,手指弯曲着,从下巴到唇,又到鼻尖,接着是眼睛。 一帧一帧,乔儿差点错觉的以为自己是画家。 刚才是在画方陆北的样子。 趁着他没醒来,她小声起身,赤着脚下地就能踩到一些衣物,不知道是谁的。 她先随便捞起了一件套上。 去洗手间洗了把脸,面孔的潮红褪去了,留下的是惨白,这也是她的常态了,从那次重大车祸之后,就一直病态着。 乔儿脸上还挂着水珠。 清亮的。 回到房间时,床上的人已经醒了,穿了衣服,上半身却没有,方陆北不干瘦,也没有夸张到哪哪儿都是肌肉的地步,就是匀称的,说不上哪儿好看,就是顺眼,该有的地方不少,该少的地方不多。 手背连着手臂那条弯腰的青色筋脉,总是在用力时浮出皮肉,看得很清楚。 抽烟时就完全不会了。 一举一动都很轻飘,看乔儿的眼神也一样,有多少天,没有这样亲眼看到她穿着他的衣服了? 方陆北记不起来。 但现在看到了,就很满足。 可乔儿还是一样,就算是这样接触过了,她的冰冷也没有融化半分,她站在床尾,胳膊高高抬起了,正在用手梳头发扎起来。 背对着方陆北,看不到表情。 只能听见声音、语气、驱赶,“醒了就走吧,说好了的事,别忘了。” 她的话,方陆北置之不理。 而是选择自己说自己的,房内昏黄灯光暧昧,巨大的光晕投射在墙壁上,乔儿的影子就印在上面,纤细而柔软。 方陆北挂着笑,欣赏着她扎头发都觉得有趣,“你没生过孩子,那个人也没碰你,你骗我?” 皮筋绕住了头发一圈。 乔儿又绕了一圈,扎得很紧,导致头皮都吊着,声音好像也吊着,“你还真是身经百战,这都能感觉得出来。” “是你的表情告诉我的。” “别无耻了。” 长发被束起,干净挽到了脑后,但还是有很短的碎发冒出尖来,感觉到了方陆北一直探视过来的目光,乔儿很不耐,还在催促,“你还不走吗?” “你说呢?”他问得冠冕堂皇,“我的衣服在你身上,我怎么又走?” 这习惯太可怕。 可怕到这么多年了也改不过来。 乔儿去解扣子,要把衣服还给他,方陆北又问别的,“你怎么留了长头发?” “你管的闲事也太多了。” 短头发的时候她更玲珑,很小,现在虽说也没长高,还瘦了,可就是麻烦,以前睡在一起,她可从来不会说“压到头发了”,今晚喊了好几声。 是真的怕她疼。 方陆北还会伸手给她揉头皮。 她却一点也不在意他的温情,只想他快点走。 “没关系,长头发就长头发。”方陆北说得很淡然,却又透着不知滋味的忧伤,他目光定定地放在乔儿身上,看着那层轻薄衬衫褪下,看到了肩却没看到腰就被飞来的衣服给盖住了脸。 再去看时,乔儿已经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她是一张网,在昏黄的如同破旧旅馆的灯光下,若隐若现地笼罩着人,那些破开的缝隙,总能让方陆北错觉的以为自己能逃。 其实不然。 现在再想想,就算她跟唐礼不是协议婚姻,就算他们很相爱,甚至有孩子,他恐怕还是会忍不住将她抢回来。 这就是他。 一直混蛋,一直没有底线。 房内的热意和暧昧还没褪去方陆北就要走,他是想留一晚的,可乔儿并不情愿,送人走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方陆北被推到门外。 脸还没有洗过,头发丝也乱着,有些散在额头,乔儿将衣服给他扔出来,格外绝情。 正要关门,方陆北却按住了,门外是薄薄的凉意,门内是暖室,还有乔儿,“等等,能亲一下吗?” 比这更亲密的事都做了。 还问这种话。 实在有些可笑了。 “不能。”乔儿面孔冷清,她现在太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总之不会是跟方陆北在这里谈情说爱。 这一天所有的顺从,只为图个清净。 可他那里会听她说什么,他想,就要,从来没什么道理。 方陆北伸出手,直接将乔儿拉到怀里,她想挣扎却无力,只能被他扣着下巴吻上去,气息相融,丝丝扑到脸上。 乔儿很无力。 她没有任何反抗的资本。 满心满眼期盼的就是今天之后一切就结束。 天亮之后她就会自己将申请出国的资料递交上去,审批通过,就不会再多留。 “我走了。” 方陆北拿着衣服,眉眼间仍然有点别的期盼颜色,分不清是什么,乔儿也不想深究,别过脸,她看向墙面的斑驳,有些坑洼,如同陷在心里的一般。 这一天,仍然只能当作是露水情缘。 第633章 方乔篇-跟我交换 在乔儿看来,他们大概率不会再见面了。 可方陆北知道,不过多久,她就会亲自上门来求他,求他帮忙,甚至求他带她出国,亦或者白天她说的话,什么养不养的。 就真的会兑现了。 他心情轻松。 走下那段狭窄的楼梯,随手点烟,这里没有出风口,呼出的辛辣气息还绕在鼻尖,一直熏着眼睛,直到走出那栋破旧小楼了,口鼻间才能够舒畅的呼吸。 凌晨。 这个点。 万籁俱寂。 连月亮都懒懒地藏在云层后。 地面是一片潮湿的漆黑,夜里会有霜,打在地上,像是一层水。 唯一的光亮还是方路北指尖的一点猩红颜色。 他往车边走会路过乔儿家楼下的一颗老树,树的一周被石砖堆砌保护着,在夜晚,像是快要修炼成精的妖怪,伸展着枝桠,跃跃欲试地要伸进每家每户去作乱。 方路北顺着枝干抬头看了一眼。 目光再度下移时,便定格住了。 没有光,让他不能很迅速地认出树下是不是站着一个人,只是影子很淡,依稀很像,他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黑暗里突然刺破一缕光。 残忍地划开了一切隐蔽在暗处的肮脏和污秽,让原本不应该暴露在青天白日下的东西,就此破茧而出。 他也知道。 没人会这么傻。 都那样明显了,池琛怎么会感觉不到家里有人。 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这段时间又是怎样的煎熬,发丝上仿佛都浮出了一层霜,很白,一步步沿着手机里的光柱走近时,脸上是方陆北从不曾见过的恨意。 还有一步远时他便站定了。 拳头挥起,没有缓冲,像铁砸到脸上,颧骨连着后槽牙都阵痛,一拳下去,已经品尝到了血腥味道,方陆北也不是不会打人,他挨下这一拳,完全出于道德问题。 只是太狠了。 一下子砸得头晕眼花,方陆北捂住了疼痛扩散的那半张脸,手上的烟也掉了,跌出几颗星火粒子,才接触到地面,便湮灭成了灰。 发觉了池琛要上来揪他的衣领。 方陆北后退着躲开,看他时,仍然带上了敌意,话里说的更加惹火。 “这一拳没躲是因为在感情的问题上我插足了,的确不对,但下一拳我就不会白白挨着了。” 池琛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样不知死活没有分寸的人。 相反,他也有冷静,不然不会在这里等到现在,只为等他出来。 而这段时间。 方陆北在楼上跟乔儿发生了什么。 也很清楚了。 池琛出了两口气,有许多骂人的话说不出,堵在嗓子眼,看着方陆北时,满是恨。 方陆北则无比冷静。 他指了指前面的车,“要不要进去坐着谈谈?” 池琛不作声。 “等会儿把乔儿吵下来,咱们大家都不好看。” 方陆北抬脚踩灭了烟,也不管他答不答应了,便兀自转身往前走,边走边说,“你别以为我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我跟乔儿在一起的时候,你们也没少背着我干什么。” “她没跟我怎么样。” 他终于肯说话了。 可惜是假话。 方陆北嗤笑,“这种时候,你还替她说话?” 池琛不如之前给他的印象,分明之前他还闯进乔儿的公寓里,还当着乔儿的面骂人是小白脸,不知廉耻的要钱,这些都是他干的。 可现在,竟然好声好气地。 让方陆北怀疑他并不是之前那个人。 “你根本就不知道,乔儿有很多难处。” 而在他眼里,方陆北这种人就是个有钱的富家子弟,根本不会考虑他们这些人的苦,刚发现他跟乔儿在一起时,只当他对乔儿只是新鲜感。 虽然他们在一起了很久。 可事实证明,他对乔儿,的确没那么认真。 倒是乔儿,现在的确需要他的帮忙,池琛这才没有上去搅局,他明白,乔儿有多想要出国。 坐上车,方陆北顺手拿了烟递给他。 那是好烟。 平常池琛是舍不得花钱在这上面的,他以前就不是什么好人,更没什么底线,仔细算起来,要比方陆北混账的多。 凭借的不过是跟乔儿有那么一段青春爱恋。 这才能一直跟她在一起。 但他心里比谁都明白,乔儿也没那么爱他。 他坦然地接过烟,顺带接过了方陆北递来的火。 没有太多迟疑和空白的时间,方陆北跟他有什么说什么,绝不磨蹭。 “你也知道,乔儿想出国。” “知道。” “但是我看了她的条件,她是不可能通过审批的,她在那边比赛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被遣送?” 那件事不小。 其实在网上就能了解前因后果。 可方陆北不想通过那上面的言论来揣测她,他要听就听真实的。 池琛呼出一口浓烟。 雾白色的,将面孔模糊了。 他显然是个老烟鬼,贵在有一张好像怎么都不会老的脸,这么多年过去,还依然还和当年骂骂咧咧说方陆北小白脸时是一样的神采。 只是眉宇间,多了颓丧。 他往后躺倒,模样是轻松的,“我们的关系,能聊这个吗?” 怎么说乔儿现在是他的人。 他不拿刀去捅方陆北就好了,怎么可能跟他聊这个,可从他上车开始,方陆北就已经将他当成和唐礼一样可以卖女人的人了。 池琛这个人看起来,也很缺钱的样子。 “那你说说,我们要聊什么?” “聊你想怎么样?” “不清楚?” “不清楚。” 方陆北很淡然,虽然脸颊已经迅速肿了起来,嘴巴里还有铁锈味弥漫,可他一点不觉得疼,甚至高兴。 高兴在,眼前这个人,是乔儿最后的期盼了。 但他,也是钱能够收买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话此刻,铁一般的印证了。 “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跟她在一起,但她不想跟我在一起,”方陆北一点不觉得丢人,现在是他占据主导权的位置,只要用点手段,他们就可以任他摆布,“她之前靠着唐礼,现在跟你,唐礼我处理了,现在就剩你了。” 外面是如水凉的夜。 乔儿也许已经睡了。 怎么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又被像一件商品似的,以他们都觉得合适的价格,从一只手,专卖到另一只手上。 池琛跟唐礼还是不同的。 他要的远不止是钱,还有要保证乔儿安好,这些方陆北都能做到。 他们三个里。 唯一能满足乔儿各方面心愿的,就是方陆北。 “不过是交易而已,你打算拿什么跟我交换?” 他问了。 方陆北就该给一个合理的答案,“只要我能力范围内的,就都能满足你。” “这样?”池琛将烟丢到窗外,顺手将他那盒好烟都给顺走了,“我要接下来一段日子你不要出现,时间一到,我自然会走。” “就这样?” “当然不止。” 他们都是俗人。 他更是,也早就不想听乔儿的话安稳生活下去了,那些起早贪黑的脏活累活他做不来。 要的只是当下的痛快。 “我还要一笔钱,很多。” 第634章 方乔篇-我不出国了 这两天池琛来的太勤快了。 他的工作其实不轻松,又刚入行,有许多要学习的,起初做这个还是为了乔儿修车方便。 可最近,他好像很少去了。 乔儿的护照和移民资料送出去很久,却一直没有消息,她只好厚着脸皮托之前的朋友帮她问问。 午后。 阳光正好。 池琛正帮她修理那台用了很久,经常失灵的挂烫器,它时不时就会停止发热,导致耽误许多时间。 他是个随性的人。 一直就是,认识那会儿才十几岁,到现在二十多了,办事还是我行我素,修个东西,便直接坐在了地板上,瞧着都冷。 埋头做事,头发蓬松地浮动着,随着他拧螺丝的动作,时不时脖子还会爆出青筋来。 “算了,修不好就不要了。” 池琛放下挂烫器,很不耐烦。 乔儿看过去,声音很懒,像是在吩咐他,“不行啊,再买一个很贵的,修修还能将就用。” 马上就能出国了,她的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刀刃上。 那些资料是唐礼帮她汇总整理过的,只是没有递出去审批,在她看来,这次一定会通过,所以早两天,已经将房子都退了,就等通过审批,一张机票,就能摆脱这里的生活。 池琛这两天都跟乔儿在一起。 他知道她在等什么。 所以目光投射过去,都黏带着些许不舍和怜悯,自然还有爱。 可这些爱,在其他利益面前,都太微不足道了。 “乔儿,要不换个住处?把这里的东西也统统换掉。” “你几岁了?”乔儿看都不看他一眼,“还当自己十八岁呢,想怎么闹就怎么闹,我可没那个钱,将就住。” “我有。” “什么?” 池琛的经济条件可比她差多了。 她回国时身上还有钱,后来在父亲的葬礼上,禾筝又给了一笔。 这一年间,零零散散卖掉了许多东西,这才能生活下来,池琛起初完全是跟在她身边吃喝,说是相依为命都不为过。 乔儿没等到朋友回来的信息。 转过头,忽然恍惚了下,那一瞬,她在池琛眼底看到了点不一样的神色。 这时候她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过不了多久,再回想此刻,就全明白了。 “你能有什么钱,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这点苦,真算不了什么。” “我说真的。”池琛样子是很认真的,“你那辆车我给你开走了,换了好的系统,更符合你比赛的车子。” 难怪方陆北离开那天。 不过早上七点钟,池琛便过来拿走了车子的钥匙。 乔儿瞳孔紧缩着,里面有微茫的光,“你换那些做什么,我很快就要走了,也用不上。” “我想给你换。” 这三个男人里。 唐礼最成熟,池琛最幼稚。 幼稚到让她觉得再过十年,他还是这个样子。 而方陆北,她想不到任何词汇来描绘这个人的恶劣,但好在,他有半个月没出现了。 池琛擦了擦手走过来。 乔儿坐在阳台的小茶桌旁,池琛拉过她身边的椅子,坐下,顺手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每次他这样。 乔儿就会难堪,难堪地想起那天送走他,在家里跟方陆北独处了一整天,导致后来那几天,她走进卧室,就会想起那一幕幕。 每一帧,都在昭示着她究竟做了什么好事,又出卖了什么东西。 池琛那样看着乔儿,让她想躲都躲不掉,想要装爱简单,但想要一边装作爱还一边回应,那就太难了。 “之前你是不是说想去游乐场?” “说这个干嘛?” 她很不耐烦。 也心不在焉,想抽出手,又被握紧了。 池琛的灵魂是年轻而幼稚的,他将头放在乔儿的肩膀上,头发扎在她的脖子里,又软,又毛绒绒的,声音很干净,“去吧,好不好?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去了。” “现在不喜欢了。”她冷漠而局促,很不习惯他这样。 “你忘了我们以前还偷偷溜出去,背着你爸爸去的?” “不记得。” “我记得。” 他还想带她怀念从前。 她却一心想要奔赴更好的未来。 从一开始,他们就注定是要去往不同的道路的。 - 约定好了日子去游乐场。 去之前,乔儿就想到过自己会迟到。 何况天气阴沉,根本就不适合去那里玩。 历经半月之久,递交上去的移民材料才得到通知,审核并未通过。 不在于唐礼准备的不够。 而在于,证件和材料造假。 乔儿反复询问了很多遍,可得到的驳回条件还是一样——护照造假。 窗户上落下了小雨,剔透的小水珠很饱满,充盈着清透感,雨水密集落下,很快在窗子上汇聚成了蜿蜒的线。 电话里有一段时间的静止。 乔儿捏着手机,胸口有一股火在拱着,“绝不可能造假,那是我亲自去办的,是不是他们那里出了什么纰漏?” 帮她打探的朋友也无可奈何。 “乔儿,就算没有这样的原因,那边的人也说了,你根本不可能移民,你在那边是犯了大忌讳的,这你清楚。” “里面都解释了!” 她坐在窗边,面临崩溃,雨声敲击在窗上,也敲在鼓膜上,丝丝的阵痛,也凉。 对她的遭遇,手机那端的人也深表同情,知道乔儿是差一点就站上峰顶的人,从那里摔下来,一定不好过。 她衷心地要给她介意。 “乔儿,你在比赛里吃了那种药,就算回去也不一定能被业界承认了,如果还想出国,也只有嫁一个外籍人,这些,你应该明白。” 她是明白。 所以之前跟唐礼结婚。 可接连出事,导致他也走到了这一步。 乔儿慢慢镇定下来,恰好池琛的信息进来,问她出发了没有,她咬咬唇,“我明白了,谢谢你。” 挂断电话,她先将这事放置一旁。 随手拾起外套,又拿了把伞,打了车,往约定的游乐园赶去。 下着雨,这里根本没人。 雨雾淋漓,茫茫浇洒的水雾之间,她看到了池琛,他站在躲雨的地方,肩膀还是湿了,多少有些狼狈,左右张望的时候,是在找乔儿。 他看左边,她却从右边出来,拿了伞,却没有用,头发湿了大半,眼睛里的神色,更是可怜,像迷了路,找了很久才找到归处。 “怎么不打伞?” 虽说分离在即。 可心疼起来,也是想拿心护着的,池琛明知自己的爱廉价,但还是想给乔儿全部。 她怔怔地,没有吭声。 任由他拍着自己肩上的水,没一会,又拿起手来暖,“不冷?” 泪水随着风,想要掉下。 乔儿轻拱鼻尖,“池琛,我不出国了,我们回去吧?” 他僵住,体温直线下降。 “……不出国了?” “嗯。” “为什么?” “累。” 雨水汇集在了地上,有些溅到腿上,带起凉意,乔儿的信念才刚崩塌过,世界里是一片灰色,池琛却猜不到这些,他今天带她来,原本是为了告别的。 方陆北三天前就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今天是最后期限。 毕竟多看到他们在一起一天,他就嫉妒的要疯掉,所以多一秒,他都不肯了。 第635章 方乔篇-结婚生子 方陆北离开乔儿那儿后便出国了一段时间。 人虽然在国外,却没有一刻不牵挂国内的人,他开会时也会傻笑,看着手上的戒圈,眼中都是柔情。 贺云醒每每看到,便会提醒他,“公是公,私是私,把其他事掺和进来,迟早倒霉。” 这是在骂他接下唐礼那个破游戏了。 方陆北圆滑,识趣,知道这个时候,一定是要服软认错的,他点头称是,“我明白,以后不会再犯这个错了。” 贺云醒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些许。 他跟着他上车。 司机在前,他们坐在后,贺云醒闭了闭眼。酝酿好半天才吭声,“你妈妈那里说了,她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让你有空,去见见越老师家的小孙女,结个婚,一年内有孩子,让她安心。” 这种话他们一年内要说无数次。 方陆北听得都会背,他舔舔唇,试图狡辩,“禾筝那儿不是有孩子了?不让她看还是怎么的,少在我身上打主意。” “你几岁了?”贺云醒上下打量他,虽说三十出头了,但在他身边时,仍然没有沉稳感,除了那一年入狱后有变化些,到现在,还是那个风轻云淡的样子。 他叹口气提醒他,“没让你跟人家谈情说爱,见一面,合适就结婚,生子,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找到真爱的几率太低了。 在方陆北身上更低。 方陆北却说什么都不肯,他低头,转动手指上的戒指,若有所思,“再等等,再等一年,我一定让她看到我结婚生子。” 他已经把池琛劝走了。 等到乔儿看透池琛的真面目,加之移民文件被退回,她心灰意冷时,一定会回到他身边,一切都会朝着最好的方向去。 算下来。 他回来有快一个月了。 “叔叔,我手上的事都处理好了,我过两天回国,行吗?” 贺云醒迟疑地看他一眼,饱含猜忌,“那边的负责人找到了,你去做什么?” “有点事。” “私事?” “嗯。” 贺云醒容情淡淡的,常给人一种铁面无私感,是无比难啃的骨头,但他对方家人,是掏心掏肺的好和纵容。 “你的时间只有十五天。” “太短了。”他还在讨价还价,这点时间,想劝动乔儿都难,或者说,想帮她提交材料都难,“两个月。” 贺云醒眉间蹙起一点,“你疯了?” “我没疯。”方陆北格外笃定,“叔叔,帮帮我,这点时间真的很重要。” “有多重要,不回去能死?” 怎么不能,没有乔儿在身边,他本来就是行尸走肉,现在终于处理好了一切,就等回去帮她处理好出国的事,再带她过来。 只差这几个月,他是一定要讨到的。 方陆北用渴求的眼神看着贺云醒,“叔叔,拜托了。” 对方家这两个小孩。 贺云醒一向没辙。 “两个月,你知道要耽误多少事吗?” “知道。”方陆北语气里竟然多了丝渴求,“但是叔叔,求你了。” 他在外人眼中好歹也是沉稳高傲的。 为了这点事就求人,连司机都有些咋舌。 贺云醒也没有办法,思考许久,才应下,“我退一步答应你,你也给我点面子,去见一面越老师家的孙女,这样,我才能跟你妈妈交代。” “行。” 方陆北想也不想就答应。 为了乔儿,他也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见完人他就可以回国,实在着急,他甚至将见面的地点定在了机场附近的咖啡厅,就连第一次见面,都恨不得把匆忙二字挂在脸上。 这就是越云第一次见到方陆北的印象。 不仅匆忙,还心不在焉,怎么看都不是个认真的人。 所以这次见面,两个人都不满意对方。 在方陆北看来,这个女人唯一可取的地方就是留着一头和乔儿以前一样的短头发,但现在她是栗色卷发,所以就连这点,也不算什么优点了。 两人都是家室背景雄厚的人。 越云虽然对方陆北没有好感,但仍然守礼,他就不同了,十分钟内看了五次表。 就差把“有话快说,没话我就走”一串字挂在脸上。 越云喝了口水,淡淡抿起粉色的唇,“你很着急?” 她忍不住问。 方陆北就是个不会藏事的人,“是,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走?” “可是……” 她正要说爷爷那里还没办法交代,最好再留几分钟,不过都是为了跟家里交代而已。 很多话还没说。 耳边忽然被一道高昂的叫声吵到,循着声望去,一道俏丽的身影直面跑来,面上洋溢着笑,还没打招呼,便渴得直接拿起桌上的水来喝。 可那杯,又恰好是方陆北的。 还是他喝过的。 越云一惊,呼出一声:“你别——” 话没说完,那杯苦咖啡已经被灌下了,女人显然没料到这东西这么苦,一口险些喷出来,重重放下,还洒出几滴,“这什么啊,这么苦!” 她伸出红舌头,喘着试图缓解苦味。 这突如其来的一茬并没有扰乱方陆北,他又看手表,对这两姐妹都冷漠到了极点,倒不是真的冷淡,只是赶着登机。 若是以其他方式认识,他或许还能好好坐下聊两句。 可现在。 他只想回国见乔儿。 只一个月没见,心肺仿佛就被一只手抓挠着,一分一秒都难熬。 这样的情况下,自然连面前女人的样貌都没有注意。 “你们随意,我还有事,先走。”方陆北站起身,“抱歉。” 他转身就走,没有迟疑。 走出咖啡馆了,女人的目光才收回来,坐到越云对面,舔舔唇上的苦味,讪讪问:“姐,那是谁啊?” - 咖啡馆离机场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 尽管如此,方陆北也是争分夺秒的,可登机前最后一刻,他却接到了梁铭琛的电话。 是他回国前两天拜托梁铭琛去看看乔儿的情况,再顺便看看池琛跟她分开没有。 最后几分钟的时间。 方陆北将电话接起来,“喂,我要登机了,长话短说。” 话是这么说。 梁铭琛还是静止了好一段期间,在那边,他摸摸鼻尖,想起白天去看却人去楼空的地方,“那个……怪我,昨天才去看。” “嗯。怎么样,她还好吗?” “……没看见她。” 心寒了下,方陆北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什么意思?” 梁铭琛淡淡呼出一口气,“就是……她好像跟着池琛跑了,人都不见了。” “不可能!” 池琛跟他保证过的。 拿了那笔钱,再跟乔儿在一起一段时间就会分开,怎么可能会跑。 梁铭琛却很确定,“是真的,我白天还去他工作的地方问了,那边的人说他几天前就走了,带着个姑娘一起。” 这个姑娘是谁,不言而喻。 而事情的走向,也跟方陆北所幻想的完全不同。 第636章 方乔篇-不想折腾了 落地时还是凌晨。 梁铭琛早早等在机场外,看到方陆北来,给他开了后备箱放行李,从出来到上车开始,他的面色始终冷峻着,有多怒,已经显现不出了。 而是浮现在了眼睛里。 梁铭琛没有多问,只说:“要去哪里?” 方陆北也有微刻的滞愣,去哪里? 回来是为了带乔儿走的,可她不在,还跟着别的男人跑了,最可笑的是,这男人还是拿着他的钱诱拐了他的人。 方陆北像个傻子,被骗的团团转。 他没有回答梁铭琛的问题,而是寒笑着问:“你说我找到他们,应该先弄死哪个?” 梁铭琛看他一眼,打心眼里明白。 这次乔儿是真的要完了。 “……不至于这样。” “不至于?”方陆北都快笑不出了,他从没被这样耍过,这是第一次,“换了你,你怎么样?” 换位思考。 的确无法原谅。 他们原本在一起方陆北是管不着的,可池琛答应了他要离开乔儿,拿了他那么大一笔钱,想逃到哪里都够,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乔儿那么想出国的,怎么也会跟池琛跑。 这一点梁铭琛能为他解答。 “我去问过了,乔儿的朋友说她的移民申请被驳回,估计是条件不够,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大概心灰意冷,也不想折腾了。” 什么都考虑了。 唯独没考虑到,乔儿也是会累的。 方陆北揉了揉脸,满是颓丧,“找到人了吗?” “还没。” 池琛要比他们想的狡猾的多。 且不说国内这么多城市,还有国外,他有钱,甚至可以通过违法手段带乔儿去。 所以至今,梁铭琛还是没有什么头绪的。 方陆北却知道,“就在国内找,他们不会出国,乔儿要出国只会堂堂正正的。” 他太了解乔儿了。 “没有具体的地方?” 这么多地方,漫无目的地找下去,找到他们孩子都有了也未必能找到。 方陆北又烦闷起来,他捏捏眉心,“先去她家那边找找吧。” 乔儿是极度恋家的人。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经常爱说家里的风景特色食物,乃至一些地理,讲起来,孜孜不倦。 如果要躲,他们大概会躲到那个地方去。 梁铭琛点头,“行,我让人过去找找,你也别太着急了,他俩无依无靠,什么都没有,找到了,还不是任你摆布?” “摆布?可不止。”方陆北的拳头紧攥着,分明是恨不得弄死他们,乔儿他是舍不得了,池琛是一定要的。 别说他敢骗钱,就是拐走乔儿这件事,就值得千刀万剐了。 - 等待梁铭琛出结果的过程太漫长。 方陆北只好派出自己的人一起去找,找遍了乔儿家附近的几个小城,几乎都找遍了,却还是不见乔儿的人。 他留在这边又不能闲着。 手头上还有不少工作,开会前,站在大楼里,目光透过玻璃窗往下望去,是一片沉静的雾霾,脚下的人群面孔都是模糊的。 因为精神不济,导致他看什么都无法集中。 身后有人叫了一声,让他去会议室。 他应下。 转身时,无意间往楼下落去的一眼,就此定格在那个地方,那辆车,那一对甜蜜而恩爱的情人。 找了那么久。 翻遍了那么多地方,他怎么也没想到,池琛敢这么大胆,就带着乔儿在本城生活。 而他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在参加会议前,方陆北将电话给梁铭琛打去,让他先派人跟着他们。 结束会议天已经昏黑。 方陆北没给自己喘息的时间,坐上车,便去了梁铭琛跟踪到的地址。 他们一早就在那里等着。 下了车,方陆北坐上梁铭琛车辆的副驾驶,拍了拍衣领上的浮霜,面孔与这夜一样阴沉凄冷,“怎么样?” 梁铭琛很想让他冷静。 可这样的状况下,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他们早几天就搬到这里来了,安保很好,我的人都进不去,只能等他们出来。” 他顿了顿,有些忧愁,“几分钟前人已经走了,等会应该会回来。” “去哪了?” “像是去买东西。” 刚搬家,自然有许多东西要置办,可这些,在方陆北眼里就成了他们在搭建爱的家,用的还是他的钱。 单是这几点,就已经让方陆北无法冷静了。 时间流逝的很慢,慢到他们一度怀疑池琛发觉有人跟来,已经带着乔儿跑了。 方陆北没耐心。 催促了好几次。 梁铭琛也不断地看表,但那边跟出去的人却显示一切正常。 足足两个小时。 这段时间将方陆北仅剩的耐心切割撕裂,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熬。 终于等到他们回来。 是在九点钟。 十指紧扣,甜蜜依偎,一大包东西都是池琛拎着的,他们走到公寓大楼之下,池琛将东西给了乔儿,拢着她的围巾,不知道说了什么。 乔儿脸颊晕起红色,露出左侧一颗小尖牙笑了笑,接着点头,接过了池琛手上的东西,在分别前,又亲了亲他的脸。 这样的画面。 无论如何方陆北是承受不来的。 他捏着拳头,手臂在隐隐颤抖。 这下连梁铭琛也阻止不了。 他们分别,池琛原本是想去门卫那里拿东西的,他和乔儿分开走,乔儿上了楼,他走向更黑暗的地方。 才进入小路,想摸出烟来抽。 毕竟在家里,乔儿都不让他抽,憋得难受极了,打火机刚拿出来,身子便从后被一道力气攻击而来,一下子,结结实实砸在了后背。 他始料未及,迎面摔在地上,霎时,粉身碎骨的疼,口齿也都被鲜血弥漫了,浓浓的腥味让他极度想要作呕,还心惊肉跳的,难以平复。 才坐起来,池琛又被飞来的一脚踹到了一旁的草垛里。 冬天了。 草枯萎着,也干硬,扎在脸上,一样是疼。 这个时候,他大概也了解了,该找来的人,还是找来了。 忍着痛,咬着牙,池琛终于能爬起来一点,头被踹了一脚,泛着晕,还恶心想吐。 没能看清眼前的事物,他便又被一脚踹下。 这次吐了口血出来。 染红了草地。 脸颊顿时又被踩住,那是一只皮鞋,鞋底的纹路都细腻光滑,想也知道价格昂贵。 是方陆北的。 他踩着池琛的脸,梁铭琛在一旁看着才没让他动手,忍了许久,他已经恨到没有话可说,挤了挤,才对已经重伤的池琛警告。 “今天不让你死都是我仁慈。” 池琛头晕眼花,疼痛难忍,看着他嗤笑,“……你来晚了。” 才吭一声。 便又被他的人一脚踹进腹部。 彻底昏死过去。 梁铭琛将方陆北拉过来,他看到血,条件反射地偏过头去,像在嫌弃什么脏东西,“好了,你快上去,这里我来处理。” 有人递来湿纸巾。 方陆北擦了手,声色一样狠厉,“麻烦你了。” 第637章 方乔篇-被卖了 新住处要比乔儿之前的公寓好上上百倍不止。 塞给安保人员一笔钱,他还是能够轻松进去的,只是梁铭琛带了人,无法通融。 这里有电梯。 一切都是崭新的,在乔儿看来,他们的生活也是崭新的。 门留了一条缝。 那是给池琛留的。 在外面穿得太厚,回了家她就要换衣服,人在卧室,听不到门外的动静,先剥落了外套,再是裙子,天冷了,她还在里面穿了保暖的小衣服。 到露出光洁的脊背时,门也被悄悄推开又锁上。 恨到了极点时,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刻。 房内温暖,视野宽敞,方陆北站在客厅都能顺着阳台望出去,这里的风景不再是乔儿从前公寓的那个样子,那里只能看见那棵老树。 可这里,能看到城市闪烁着的霓虹。 一切都是昂贵的,但用的是他的钱,这一关,他怎么也过不去,要不是还有顾虑,刚才在楼下,就会要了池琛的命。 好似听见了门外的动静。 乔儿快速将衣服穿上,随口问了句,“池琛,是你回来了吗?” 没有声音。 回应她的则是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 黑暗蒙住她的眼睛,乔儿心下一惊,连忙穿好衣服,在暗处,是要比往常着急心慌的,慌不择路下,撞到了床脚,膝盖痛到弯曲了一下。 痛感还没消散,便听见了步至门口的脚步声。 乔儿还没有察觉到什么,语气依然是轻松的,“池琛,是不是跳闸了?” 是跳闸了。 却是方陆北扳下的。 他走进卧室,问到了那股香,魂牵梦绕,牵引着他走到这里。 房间太黑了,几乎没有光,乔儿像个盲人,伸出手,一抓,却抓到了西装的衣摆。 池琛是不穿这种衣服的。 她像被烫了下,骤然缩回手,努力睁大眼睛,几秒钟后,终于通过轮廓,辨认出了眼前人,“怎么是你?” “本来就应该是我。” 方陆北是恼的,但这份怒还没有发泄在乔儿身上的必要,可是她这个样子,让他的怒火加剧,在她惶惑而惊恐的眼神中,抬起手,无需用太多的力气就能将她推倒。 跌进柔软之中,她才抬起脖子,腿根便被狠狠摁下,是方陆北用膝盖压着的,骨头很硬,像要戳穿皮肤,她痛的抽了抽冷气。 方陆北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每多说一个字,力气就会收紧一些,“他拿着我给我钱带走你,你说我该不该找过来?” 喉咙被扼制住了。 呼吸进不来,乔儿大脑缺氧,眼前一阵昏花,努力用手去拍打着方陆北。 他本来就是个疯子。 要好的时候就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制衡人。 那时候,她爱他,也怕他。 现在只有后者。 什么钱,什么带走,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原以为他上次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哪想到会这样。 乔儿说不出话,方陆北也没想要她解释什么。 被掐到几乎晕厥,四周的景物都在旋转,乔儿惊吓之余就要昏过去,隐隐约约听见了方陆北在她耳边呢喃,像念咒一样,“这次,你才是真的被卖了。” - 一切恍若一场未醒的噩梦。 乔儿是在梦里被警告,被掐住脖子索命,她希望醒来之后看到的还是跟池琛那个小家,他说他最近有了一笔钱,可以带她过好日子。 所以帮她搬了家,一株花,一块窗帘,都是他们亲手置办的。 她是真的想放下一切跟他生活了。 也是这个时候,梦境忽然被刺破,方陆北的面孔靠近,看清他阴沉的脸,乔儿的梦也破碎。 她骤然惊醒,弹坐起来,额头冒着虚汗。 原以为醒来能看到的还是她跟池琛近期去买的一副装饰画,画里的女人坐在草地上,意境美好,风景绚烂。 可努力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的却只是一面洁白而冰冷的墙壁。 窗帘没遮掩,窗外雾气朦胧,像下过了雨,窗子上都是潮湿的。 动了两下,脖子却疼到僵硬。 用手指去摁,更是疼的面孔惨白。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分明昨天晚上她还跟池琛商量着晚上要吃鱼,一觉醒来,却到了这里。 思绪紧绷时,又听到门外有什么东西被摔了下。 很重的声音,乔儿赤着脚跑出去,这才在这里认出了方向,这里分明就是方陆北家。 站在外面,看到的人也是方陆北。 他手上的一只杯子被摔到地上,但是没碎,所以声音并不刺耳。 空气中,他们目光相遇。 乔儿渐渐蹙起眉,她没有再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又或者说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而是抬起步,就往门外走,可还没走到玄关,就被拦腰抱起,方陆北再也不谈什么怜惜了,重重将她摔在了沙发上,痛得她身体四分五裂。 他面无表情,却又含着很深的情与欲,“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凭什么把我带过来?” 乔儿至今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昨晚说的那几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方陆北不吭声,她就竖起脚去踹他,他的反应很快,一下子就捏住了她的脚腕掰开。 手下不留情。 险些将她的腿掰开。 “痛——” 她皱起眉,面上有着难以言说的伤。 见她痛了,方陆北却笑着,“痛才对。” “你想干什么?” 问这话时,她肩膀上的细长肩带已经垂了下去,昨晚给她换衣服时,方陆北就什么都看到,看到了她脖子上,腰上的痕迹,他恨不得将他们给撕碎,但忍住了。 池琛他可以给个痛快的。 但乔儿,他还没有畜生到那个地步,也下不了那个狠手。 他轻眯上了眼睛,“你说呢?” “我已经还清你的帐了。” 乔儿不卑不亢,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卖出去的,方陆北哼笑着,被她天真的样子打败了,“你的是还清了,但你的旧情人可是在我这里要了一笔钱,答应要把你送给我的。” “你在说谁?” 她还以为他指的是唐礼。 方陆北声线冰冷,拖长了,像一把刀,割开乔儿的心脏,能看到的,便成了一片鲜血淋漓,“你说谁?你难道不觉得最近池琛的钱来的奇怪吗?” 是奇怪,突然有那么大一笔钱。 乔儿问过,可他总有理由,但现在回想,他闪烁的眼神,敷衍的言辞,都对上号了。 她喉咙艰涩,“他拿了你的钱?什么时候?” 印象里。 他们连面都没有见过。 方陆北坐起来,就坐在乔儿的脚边,握着她那只祛除了刺身还留有微细疤痕的脚踝,语气很淡,慢悠悠的,“就是那天,我从你家里出来,他什么都知道。” “你别胡说八道!” “稀奇吧?”他看不得她为别的男人辩解,“你在他眼里,早就是卖的了,还跟你一起演恩爱的戏码,挺可笑的。” 多难听的字眼,就这样被他扎进乔儿心中。 她笑不出来,或者说笑时比哭还难看,池琛的事还未被证实,当下,她只想以同样剂量的毒还给方陆北。 “我是b子,你又是什么?” 第638章 方乔篇-脱不了身 那两个字已经呼之欲出了。 方陆北在气势上低了些,只因他做不到乔儿这样坦然地骂自己,在他心中,他是要比乔儿,比池琛唐礼都高上一等的。 许多话在唇齿间绕了又绕。 最后挑出了最刺挠人的那句,也最伤人。 “行啊,我做好我的,你也做好你的,给钱就乖乖听话,明白吗?” “不明白。”乔儿拔高了音量,“我有权利选择卖不卖,我现在不卖了,你明不明白?” 她的反问让方陆北觉得好笑。 “不卖了,那你让池琛把欠我钱还给我。” “多少?” “多少你也是还不起的。” 乔儿的经济实力方陆北知道,她从小穷到大,穷到连冰淇淋都舍不得吃,如果不是没钱,怎么会住在那种地方,钱,她是一毛都还不起。 可在她眼里,就成了是方陆北的无理取闹,“我说还钱你不肯,那怎么样才行?” “这不简单吗?”方陆北的手此时像是蛇信子,正在缓慢地舔着乔儿的腿,满是冰凉感,“池琛的意思,就是用你还。” “我不是他的私有物品。” “可他拿走的钱,的确是你们一起花了。” 这点毋庸置疑。 无论乔儿再怎么清高,也逃不过柴米油盐,她想跑,脚腕还被攥着,一步也走不出去。 方陆北就那样低头欣赏着那只脚,白嫩,骨骼走向漂亮,他见过许多漂亮女人,有的是脸漂亮,有的是腰细,还有,就是手指灵活。 但乔儿在他眼下,就是哪里都漂亮。 第一次遇见,他就知道了。 那时她跟禾筝坐在他的车上,人坐在后车厢,夜晚光影斑驳,无数迷离的色彩从她脸上划过,映衬的皮肤细腻,他在开车,就不断地要划过余光去看她,记得她是个难得的漂亮姑娘,但很可惜,是禾筝的朋友。 让他下手都困难。 记了很久,但最后还是因为禾筝而放弃。 后来也是因为禾筝,让他有机会去照顾乔儿,一来二去,目的便达成了。 乔儿还想跟他迂回,“你先把手放开。” 方陆北抬头去看墙上的钟表。 “我还要去忙,你就老实给我在家里待着,别耍什么花样。” “凭什么?” 这时候乔儿再问,在方陆北眼里就成了不知好歹,“就凭你欠我钱,就凭你那个小白脸还在我手里,你敢怎么样,你看我怎么整他。” 他说话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乔儿有些反应不来如今的处境,分明之前,她还跟方陆北划清界限了,现在他又跑回来说这种话,让她不明所以然。 他正要起身。 乔儿却伸手抓住他的袖子,一脸的无辜,“他到底拿了你多少钱,我去借,还给你。” “你能跟谁借?”方陆北要的才不是钱,“跟禾筝?你怎么这么聪明,借来借去都是我们家的钱,这事你最好别让她知道,不然我……” “你怎么样?” 他舍不得把乔儿怎么样,但池琛还在他手里,“我就割了那个小白脸的舌头。” “你是不是有病?!” 面对他这样的人,连乔儿都觉得束手无策,她摸爬滚打,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唯独方陆北,每次都喜欢在她面前发疯。 这种极端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流掉之后他就极度缺乏安全感,只要见到乔儿跟车队里哪个男人来往过密,就会冷嘲热讽,扬言要弄死谁谁谁。 方陆北才不管这些,他只图自己痛快。 池琛让他不痛快了,他就不会放过他。 甩开乔儿的手,也不顾她在后面的喊叫和追赶,方陆北锁了门,往公司奔去。 他没有那么多闲工夫陪他们玩。 手头上有许多事,不是只有女人重要,何况乔儿现在对他,是可控的。 门被关上。 不知道方陆北用了什么法子。 让乔儿从里面也无法打开,她身上的手机被拿走了,没有办法联系到外界,更不知道池琛现在怎么样。这里处在高楼,更没有办法砸碎窗户跑出去。 切断了所有出口,这就方陆北的方式。 简直无耻。 找遍了所有地方也找不到通讯工具,情急之下,乔儿随手拿起玄关的一只古董花瓶砸下去,她以为每天这样砸,早晚要把方陆北砸穷了。 他这个人,特别没有耐心。 对女人更是。 不然也不可能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勤快。 遇到乔儿这样的,他迟早要厌烦,乔儿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加速他的腻味。 - 从天亮等到天黑。 乔儿没想到方陆北是想通过这种办法把她耗死。 他任由她去闹。 闹累了,自己又躺在沙发上睡着。 也许是发觉了自己穿得太薄,偷了件他的衣服穿上,试图遮挡什么。 方陆北开门时有指纹锁的声音。 乔儿被惊醒,从沙发上坐起来,四面是黑色,她的目光探视出去,也只能看到玄关处的一点光亮,也是那些光亮,映得地上那些花瓶碎片格外锋利。 似乎没想到乔儿会砸碎这个。 方陆北脚步凝滞在门外,远远地,看到她脸上,那一瞬间,让乔儿心虚,她别过脸,并不看他。 因为没有看过去。 所以并不知道他是怎么从玄关那些碎片陷阱里进来的。 快走到了身边。 乔儿惊恐之中从沙发上下去,远离了方陆北,她那样警惕地看着他,倒叫他觉得好笑,“你在那里放陷阱,还怕我怎么你?” “谁放陷阱了?” “我不管是陷阱还是无意的。”方陆北字句冰凉,跟她算账,“那只花瓶三十四万五,记你账上了。” 知道他的东西贵。 但没想到贵成这个样子。 乔儿肩膀颤着,因为冷的,却又不肯服软,“好,你先放我出去,我才能给你拿钱。” 听着这话。 方陆北又笑,这次是不掩饰的嘲笑,他伸出手,往乔儿脸上拍,但让她觉得像巴掌,清脆作响,力度并不小。 这种动作,很像是在戏谑宠物。 “你拿钱,你能上哪儿拿?” 乔儿偏过脸,也是下了狠心,“你不让我出去,我就每天砸一样,砸完为止。” 他才不怕。 “行啊,慢慢砸,欠的多了,一辈子都脱不了身。” 第640章 方乔篇-不把自己当人 像是为了讨好方陆北。 等他吃完了,乔儿还主动去洗碗,洗完了,老实坐到他身边去陪着,乖得的确像是个机器人。 没坐一会方陆北的手就爬到了她身上。 这是什么前奏,乔儿是明白的,她抓住他放到腰上的手,“进去。” 很冷的两个字,冷到让方陆北顿时没了兴致,像是他在强迫一般,难受极了。 “算了,回去睡觉。” 他去拉乔儿的手腕,乔儿就那样坐着看他,“能给我拿两件衣服吗?” 她今天翻遍了这里也没找到女人能穿的衣服。 这样穿着,逃出去了大概也会被当作疯子抓起来。 方陆北显然是故意的,目光上下游离,坦然又恶劣地笑着,“衣服?你不用穿。” 猜到了他会这么说。 乔儿不紧不慢的,“你把不把我当人?” “当啊。”他很笃定,“只是给了你,你会不把自己当人。” 话里话外,是在警告了。 可现在,别说警告了,就算他拿着刀架在乔儿脖子上,她也是一定要想方设法地跑的。 “一天了,我也累了。” 多余的解释她不会说。 就这么一句,足够了。 方陆北仔细探究了几眼,好像也从她的脸上读到了疲惫,所以愿意退一步,“行,我让人送,你先去洗澡?” 乔儿眨眨眼,倦态浮出来,已经不想去争辩什么,很听他的话,直接去了浴室。 方陆北一直相信人是会累的。 但没想到乔儿这么不经耗,短短一天,就服软了,比他想得要容易。 浴室里水声在响。 已经能够想象到雾气朦胧中乔儿的影子,其实她乖不乖,或者闹不闹,模样都一样的惹人怜爱,起码在方陆北看来是这样。 为了等衣服送来。 乔儿多在里面留了一会儿。 恍惚间听见门开又关上,很快方陆北步至门外,影子拢在那层玻璃上,像个不速之客,另有企图。 他敲门,声音愈来愈沉,“衣服。” 乔儿开了门,伸出一直挂着水珠和泡沫的手,“给我。” 方陆北不但没给,还往后退了两步。 “你出来,我给你。” 这个意思太明了了,明了的让乔儿无法再装作听不懂。 早料到要有这一刻的。 一次还是两次,其实无所谓了。 缓了缓,她平复心跳,就那样,拉开了门。 - 这是相遇以来乔儿第一次这么主动,主动到方陆北都不需要做什么,他原本就很喜欢高高在上,俯瞰终生的视角。 也只有在乔儿身上。 才能找到这种感觉。 抱着她,方陆北陷入沉睡,毕竟累了,必须要休息的。 他能睡着。 乔儿却不能,她屏息听着耳边的呼声,判断着方陆北是真睡还是假睡,以她对他的了解,这点东西,还是能确认的。 挨到了他熟睡。 乔儿轻轻将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拿开,她身子娇小,能轻易从他怀里逃脱,怕发出声音,所以干脆赤着脚踩下地。 走到了浴室门口,捡起那袋衣物穿上。 这些事,她做得熟练。 从小最擅长的也就是做这种事,那时候也没少从家里跑出去跟池琛见面,这次也差不多,她是想逃出去救他。 穿好了衣服,乔儿蹑手蹑脚来到了玄关。 方陆北回来时,门上不会从里上锁的,所以她只要摁下门把手,就能轻易跑出去,最后一秒钟,乔儿屏息,不敢听到一点声音。 门开了一条缝,冷风灌进来,吹在腿上,让她冷的颤栗。 缝隙一点点扩大。 可以容纳一个人通行了。 乔儿侧过身要出去,一举一动,都不敢呼吸,她知道,如果在这儿被方陆北抓到,会是什么下场。 整个身子都出来了。 胜利在望。 她连门都忘了关,拔腿就要往楼下跑, 想要跑回家用手机打电话,又或者直接去报警,告方陆北非法拘禁。 可想到欠着他的那笔钱,又好像没有办法去告他。 身上的衣服并不厚实,相反很单薄,乔儿一路跑下楼,又被这里迷宫一样的地方给弄糊涂,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圈,竟然又回到了原点。 她急着走,所以没有注意到,楼上卧室的灯已经打开,窗户成了发光的小亮块。 看着她瞎折腾,倒也有些意思。 手机很快响起来。 是楼下方陆北安排的眼线,专程看着乔儿,防止她逃跑的。 电话里的人规规矩矩,“方先生,要把这位小姐抓回去吗?” 问得很含蓄。 小姐,抓。 这些字眼让方陆北明白,他如果想,真的是可以操控乔儿的,“不抓。” “……那跑了怎么办?” “等她找到正门的时候,再抓回来。” 要让她在触摸光明时拖她入黑暗,这才是方陆北的目的。 这些乔儿都不知道。 她跟着指示牌跑,找了整整三圈,才摸到正门的路,人已经筋疲力尽,双腿泛酸,心脏都挤到了嗓子眼。一路是跑过去的,因为害怕被找到,也害怕方陆北醒来发现她不在。 看到乔儿跑着要飞奔出去。 方陆北的人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他是男人。跑得也更快,直接从后抓住乔儿的胳膊,将她控制在原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眼睁睁看着逃生的路消失,乔儿理智崩溃,喊叫着,挥舞着手想挣脱,可身后的男人力气很大,一只手就能把她撂倒。 任她怎么喊怎么叫,男人就是无动于衷。 被控制着,乔儿有被当成犯人的错觉,她浑身都疼,越反抗越疼,情急之下只能来软的,“大哥,你能轻点吗?手疼。” 对方很严肃,一个字都不会跟她说。 乔儿却还在不断询问,被抓回去,要被方陆北斥责辱骂不说,就连池琛那里的状况,她也不会知道了,所以不如物尽其用,问起了面前的人。 “大哥,你知不知道池琛在哪里?安全吗?” 男人摇头,还在拽着她走。 乔儿听不见回答,便佯装累,走不动,说什么就是一步也不抬,“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了,让你没办法交差。” 她都这么说了。 男人依然淡定,“随意,十分钟后你还没休息好我就扛着你走。” “我不走。”乔儿忿忿不平,“你有手机对不对,借给我打个电话?” “不可以的。” “怎么不可以了?” 她心急火燎,火也冲着不该发的人发完了,“我问你我的人在哪里平不平安你不说,手机也不借,你想怎么样,不怕我告诉方陆北你这么对我,把我弄伤了有你好看的!” 她还在狐假虎威的威胁。 这招在其他人眼里一点用都没有。 “不怕。”男人一丝不苟的,“就是他吩咐我抓你回来的。” 第641章 方乔篇-求你 想也知道是方陆北安排的人。 他才没有那么傻。 更不会真的相信乔儿是服软了,这人也不知道跟了多久,就那么看着她在楼下跑,跑到筋疲力尽找到出口了,又把她抓住。 这一招太狠。 可偏偏就是方陆北的处事风格。 乔儿临危不乱,还定定地站着,“他让你带我回去,让你把我弄伤了吗?” “我还没有弄伤你。” 方陆北找的人,也不是好糊弄的。 可都走到这儿了,再回去,就是功亏一篑,下一次想走出来,也更难。 还有一线希望,乔儿就不能放弃。 她抿抿唇,保持镇定,“你再抓着我,就是弄伤我,回去之后我让他教训你信不信?” “随您,就算挨骂我也不能放您走。” 这人实在是油盐不进。 来硬的根本不行。 乔儿目光柔软下来,动了动手,动作是极轻的,“行,回去就回去,我也跑不了,你别扯着我,真的疼。” 她一个在外摸爬滚打那么多年。 遇到事,鬼点子是最多的。 似乎因为她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又是这副姿态,才让男人心软,放开了手,却还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还是防备的。 乔儿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步子又碎。 像是在有意拖延时间。 走到小道的草坪旁,她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惊叫起来。 叫声突起。 将身边的男人都吓了一跳,“怎么了?” 他觉得茫然,又莫名其妙。 乔儿却往后缩着,眸光闪闪烁烁,指着绿化之中的一棵小树,“那里,那里有东西。” 男人是不信她这一套的。 “快些走。” “真的有!” 她说什么也要让他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被吵的不行,但也没真的打算去看,男人只是探头过去,想敷衍地回答她,可才将脖子伸长,身子微微前倾,没等收回来,就被猛地推到了草坪里。 里面有石子和草,直面落地,面孔还是疼的。 膝盖也撞到了石头上。 可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听到了乔儿已经跑开,所以只能连忙站起来追上去。 乔儿身子小,也轻盈,这么跑了几步,像飞似的,让身后那个伤员怎么都跟不上,他一瘸一拐,昂着嗓子叫:“别跑了——” 傻子才不跑。 乔儿跑的更快。 可在小道的拐角处,却被身后那股猛力扑过来,直接扑进了草坪里,甚至不顾她会受伤,摔的四肢膝盖都疼。 乔儿快窒息,口鼻里都有泥土。 这么一下,她的确跑不掉了。 也快活不下去了。 - 等了半个钟头,门铃打响。 方陆北知道,这样不过是在溜着乔儿玩,想抓她回来,易如反掌。 门外的场景却跟他想象的有很大差别。 人微怔,阴恻恻地看了眼抓着乔儿的男人,他话里不冷不热,含着警告,“让你带人回来,不是跟她打一架。” 乔儿现在这样子,根本是半死不活。 脸都脏了。 的确是他属于防备。 男人认下错,将乔儿递到方陆北怀里,她浑身都疼,轻轻一动都要皱眉毛,但人还是清醒的,也知道在方陆北怀里挣扎。 这次他不陪她玩了。 提着乔儿的衣服就给摔到了沙发上。 他也不温柔,也不会心疼,只会怪她自己要跑出去,还弄成这个样子,“现在舒服了?” 早知道回来就会被骂,乔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那样沉沉地看着他,让他更不爽。 “好好的睡觉不睡,非跑出去?” 他脸上留着寒意的笑,在乔儿身边半蹲下,想要看她身上的伤。 这在乔儿眼中不过是虚假的关心。 如果不是他把她关起来。 她怎么可能摔成这样,到现在嘴巴里仿佛还有草,她很虚弱,将脸转到了另一边,不想理会他。 现在方陆北不会纵容着她,直接掰着她的下巴就给转了过来,那么四目相对的盯着,又看到了她脸上的灰和擦伤,“还跑不跑了?” “放手。” 他掐的下巴都疼。 乔儿越是抵触,他越是要强迫,“我问你还跑不跑了,你跑出去想干什么,找那个小白脸?我告诉你,你还没找到他,我就能先剁了他的手。” “你剁啊。”乔儿使不上力气,只有嘴巴还能逞强,“最好连我一起弄死,反正在你身边,还不如去死。” 几秒中的静止时间。 乔儿还没喘过气,忽然被方陆北抱起,没等她有力气挣扎,人已经跨进了寒风中,风凛冽的像刀子,让她忍不住颤抖。 方陆北才不管她冷不冷。 直接将人放在护栏上,护栏之下,便是万丈深渊,掉下去就会粉身碎骨。 入了夜,一点光芒都没有。 乔儿回头望,便是幽黑的高楼之下,只看一眼,便叫人心惊胆战,说不害怕是假的,心和抓着栏杆的手都在颤。 方陆北却只是看戏似的握住乔儿的腰,这个时候他要是放开手,她就会从高处跌下,一命呜呼。 也成全了她要的。 “怎么样,害怕吗?” 怎么可能不害怕? 乔儿连嘴巴都张不开,肩膀也开始发抖,风吹来,头发过了面颊,手肘处的擦伤都跟着疼痛起来,很刺,让她整个僵在风里。 哆哆嗦嗦才挤出一句,“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想跟他一起去死吗?”方陆北绝情又冷情,面孔可憎,“我现在成全你,不好吗?” 骨气不是在这个时候用的。 乔儿抓紧了栏杆,已经想到了方陆北松开手后将她推下去的画面,她不要这样去死。 “让我下去。” “你不是不喜欢跟我在一起吗?” “我要下去!” 她颤抖着吼了出来。 方陆北的手却松开了些,乔儿浑身的线条都开始紧绷,喉咙干涩,像是塞了把烟灰,堵得很紧。 她连呼吸都不敢。 那样看着方陆北时,让他格外满足,也享受到了威胁人的高高在上之感,可他并不想威胁乔儿的,是她欺人太甚。 “还敢说那种话吗?” 感受到扶着腰的那只手越来越偏了,乔儿闭上了眼睛,紧张的头发都要竖起来,身子像悬空了,他真的没有跟她开玩笑。 遇到得不到又不听话的女人,他真的会毁掉。 最后一秒钟,乔儿的灵魂飞升,不在身体里的,大脑空白,双目泛黑,整个人都被求生欲和恐惧支配了,喊出一声,“求你,放我下去——不敢了。” 身子下一秒就被抱住,整个投进了方陆北怀中。 这次他是真的把她吓惨了,在怀里时,还在生理性地抽搐着,还有疼痛,让她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跌进沙发中,方陆北立刻拿毯子将乔儿包裹住,给她一点温暖,又拍着她的背诱哄,“好了,不闹了。” 在他看来是闹。 在乔儿看来,她已经恨不得拉着他同归于尽。 第642章 方乔篇-怎么能不疯 方陆北没照顾过什么人。 乔儿是独一个,他拿着热毛巾,将她脸上,手上,腿上的泥斑都给擦干净了,又露出一张皎洁的小脸。 只是那双眼睛,却没了什么神采。 “等会好好睡一觉。” 她怎么可能还睡的好。 哪怕心里隐藏着一只反叛的灵魂,但面对着方陆北,乔儿也不敢再反抗,连一句话也不想说了,就算说了,也只会让他不痛快,再让她受苦。 擦干净了,方陆北又给她处理手肘上的擦伤。 这下有些疼。 乔儿微微皱眉,小脸白了一些。 方陆北掀开眼皮看她,这次手下的力气轻了些,“怎么?疼?” 她不吭声。 这是委屈的。 方陆北也没有办法,“疼你就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说了恐怕也没有什么用。 这次乔儿选择将嘴巴紧闭。 方陆北变得格外温柔,眉眼之间都是疼惜,可越是这样,乔儿就越是厌恶。 先将她弄伤,再假惺惺地说爱,实在令人作呕。 如果不是池琛还在他手里,她是真的不愿意这么虚以委蛇下去,直接跟他同归于尽,要更痛快。 方陆北好似完全不知道乔儿在想什么。 还在跟她讲道理。 “是池琛拿了我的钱,说最后跟你在一起一段时间就分开,让我带你出国,结果他带着你搬家,带着你躲我,你说我该不该收拾他?” 没听到乔儿为池琛辩解,但也不说他可怜,那就是中立状态了。 方陆北掐着她的小胳膊,继续擦药,“你也别怨我,这是我们本来就商量好的事,你要怪,只能怪自己遇人不淑,找了个池琛。” 这次乔儿吭声了。 带着笑,是自嘲的笑,“我一直眼瞎,没遇见过什么好人。” 这里面自然还包括方陆北。 听出了她的意思,方陆北也没细究,他们认识的时候,他的确不算什么好人。 起初跟她在一起,也只有那方面的想法,哪里会去考虑爱不爱的。 “随你说,说累了,也能消停一会儿。” 这话太可笑,乔儿被惊吓后的余韵还没褪去,从高至下地看着方陆北的脑袋,“我是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被关起来还不疯?” “疯?” 方陆北彻底将自己变成了魔鬼,“疯了好,疯了就能听话了。” 乔儿恍若跌入谷底。 再也爬不起来。 方陆北看着她这个样子,终于满足了些,“你乖乖的,我就能放了池琛,你闹一天,我剁他一根手指,不信你可以试试。” 他要彻底将她的生路封死了。 乔儿不敢再试。 她有她的骨气,也有软肋,也明白,有些时候就是要服软的。 方陆北抱着她回卧室,关了灯,一切归于平静,刚才那番打闹都在黑暗中消散,在彼此的亲吻中趋于空白。 往往这种时候,乔儿才是最听话的。 不吵不闹,要她如何,她就如何。 硬是一声没吭。 - 乔儿昨晚受了惊,睡得很沉,方陆北起身了,也没能惊醒她。 仔细看去,才发现嘴巴也破了点小伤口。 有些是追赶时不小心摔的,有些便是人为的了,方陆北在那个伤口处吻了吻,这才依恋不舍地离开。 离开前还交代了找阿姨去给乔儿做点吃的。 但看守,仍然没放松。 方陆北手头上有太多事情要忙,根本没有时间跟乔儿耗,能用的,便是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 在公司开了一早上的会。 还被拎出来重点批评了给唐礼家公司的游戏主推,这么多年了,方陆北能看出他那个游戏没什么前景,会有这样的后果,也早就料想到了。 所以并不奇怪。 只是这事本来是为乔儿。 现在她不领情他的半点好,这事变成了自作多情,加深了方陆北的怨,所以在见到池琛时,便将所有火气都撒在了他身上。 那天被揍了一顿。 池琛吐了血,脸上的伤也很深,当时是乌青,现在便全部肿成了血块。 现在可是没有一点当小白脸的样子了。 方陆北很想让乔儿看看他现在的样子,看到了,大概就不会再要死要活地说爱他了。 “醒了吗?” 他一字一句,规矩地问。 池琛是醒的,只是疲惫,又疼,根本没有力气将眼皮掀开,所以只是昏沉地去点头。 “醒了就好。”方陆北没客气,他很想再揍他一顿解解气,可看他这个样子,只能放弃这个念头。 再揍下去,只怕人会断气。 这么看。 那天他被梁铭琛的人带走后,还挨了打,这两天伤口也没有处理,顶多只能给他喝两口水,饭都不会给他吃,能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 池琛抬起了头,尽量让自己去看方陆北,虚弱地张着嘴,唇边是破裂的伤口,一吭声就疼。 但他还是要问。 “乔儿呢?” “你管呢?”方陆北也不骂他,更不想在他面前诋毁乔儿,“你拿了我的钱不办事,知道代价吗?” 池琛好似并不知道死的痛苦。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嘴硬,黏糊着血的嘴巴扯开,扯出一点笑,“知道,但是……我值了。” 能跟乔儿最后生活那么一段时间,而且是在不缺吃喝的情况下,他真的值了。 十几岁跟她在一起。 害她不能读书,又从家里跑出来,跟着他露宿街头,什么苦都吃过了。 两个人一起吃一碗面,她都高兴的不行。 她说自己不喜欢吃鸡蛋,所以不肯花钱去吃,可追根究底,哪里是不喜欢吃,分明是不舍得吃。 后来分开,他也是坏事做尽。 只差没把她从骨头缝里都榨出油来,回头去看,是错的一塌糊涂。 这些感悟,池琛知道不能让她听见了。 他愿意独自消化。 睁开眼睛去看方陆北,看到的,是他有点可怜和同情的表情,“我没告诉她我跟你交易的事情,她也不知道,是移民申请被打下来,她才决定不出国,你别找她的错。” 难得他都伤成这样还帮乔儿说话。 他在这间屋子里待了两天,想的也都是要怎么帮乔儿,这里不见天日,不开窗,就看不见光。 但他也习惯了。 方陆北左右张望两眼,竟然同情起面前这个男人,或许他跟池琛一样,都是被乔儿欺骗的人。 这两天下来。 他也明白,乔儿并不是真的爱池琛。 不然也不可能在某些时刻,那样紧密地拥抱着他。 “算了,你也少替她求情。”方陆北退后了一些,大发慈悲地决定饶过他们,“你带走乔儿一段时间,我揍了你一顿,别说我不讲道理,你拿着之前我给你的钱,滚吧。” 池琛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轻松就放过自己。 “你让我走,不怕我把乔儿带走?” 方陆北没有露出他想象中的表情,而是很淡然,笑容也来得奇怪,“你真把乔儿当成那么傻的人?有好日子她不过,会跟着你?” 他觉得可笑。 乔儿虽然还不算贪慕虚荣,但也没有天真到还把山盟海誓拿来当饭吃的地步。 第643章 方乔篇-知足点 事实证明乔儿的适应能力很强。 她能吃苦,也能过好日子。 不过一天的工夫,方陆北早上走之前还在担心晚上回来会不会又在玄关看到些破碎的什么东西,如今看到光洁的地面,以及摆好的拖鞋,心情舒畅大半。 阿姨只是中午来照顾乔儿。 晚上不在。 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虽然是被关起来,仍能自娱自乐,桌子上堆放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像是方陆北拿回来的游戏机。 有些是试测失败产品,又些则是成功的纪念品。 乔儿都玩过了,都觉得没意思。 虽然今天她没有再闹了,方陆北依然不能放心,他走进客厅,乔儿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却像在看一抹空气,没当回事,继续去看了窗外。 “今天吃了什么?” 他问。 乔儿低下头,玩着衣服上被扯出的线头,没回应。 生怕她又玩什么花样,方陆北一直防备着,绕过去喝了两杯水,喝完去看,乔儿依旧没有动静。 放下水杯,方陆北顺势拿起桌上的游戏机来看。 不是游戏没意思。 是乔儿压根不会玩。 “不好玩?” 方陆北拿着游戏机问。 乔儿仰着眸,眸光澄澈,很动容,“嗯。” 她轻轻应声。 不吵也不闹了。 方陆北突然心软,又想起池琛说的那番话,乔儿是真的不知情,也不该被这样对待,“好了,我来教你,平常不是挺聪明的吗?” 话说的不好听,语气还是好的。 他坐下,就坐在乔儿身边,打开游戏机,调出游戏玩给她看。 在自己手下无聊的游戏在他手上却妙趣横生。 怎么玩都刺激。 乔儿时不时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大概是封闭情况下真的太无聊,才会跟着一起紧张,一起期待过关,不知不觉中,下巴竟然落在了方陆北肩膀上,跟着他一起去看游戏。 注意到了乔儿情绪上的变化。 他是有得意的。 被她看着,又紧张得不行,紧张地去想要玩好游戏,就更玩不好。 乔儿才靠过来没几分钟,方陆北就输了游戏。 她也随之起身,又想恢复冷漠状态,方陆北却及时拉了一把将乔儿拉过来,游戏机递给她,这句话说得深情又认真,“给你玩,反正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这话乔儿听不懂。 也忘了是什么意思。 可方陆北却深深记得她怀孕那段时间,他曾保证过什么,这也是之后去做游戏的原因。 乔儿什么都没去想,只是埋头在玩游戏,不知不觉间却坐进了方陆北怀里,他抱着她的腰,从后揽着,下巴就那样懒懒地搁在了乔儿的肩膀上。她玩游戏,他就拿她的头发丝玩。 绕在手指上,绕在鼻尖,又将脸埋进她的脖子里去闻香气。 鼻尖蹭着细腻的皮肤,热气还在传递,很快就让方陆北烧了起来。 他的手越来越不安分。 乔儿动着胳膊肘想要去把他的手顶开,他却怎么都不肯拿下,贴在她的耳边就问:“你现在记起来我为什么要做游戏了吗?” 她玩得认真,哪里会记得。 今天她已经很乖了,没有吵没有闹,乖乖坐在他怀里玩游戏,好像也忘记了池琛这个人,也不记得要逃跑。 除了偶尔的失神能让方陆北发现,发现乔儿并没有那么专心。 “好玩吗?” 他在耳后问她。 乔儿点头表态,“还行吧,可以解解闷。” 这次她又主动问起来。 “你们做手游吗?手游是不是好玩些?” “你想试试?” “嗯。” 她的话越少,方陆北越容易上钩,就这样没有防备地将手机交了出去给乔儿,乔儿接过,却没有主动打开,而是破解了他的试探。 “打开游戏啊。” 她说得自然。 方陆北这下才没多想,打开游戏就给她玩,自己就在后抱着她看着她玩,看到不理解的地方还会笑笑,“笨不笨啊?” “笨。”也不知道是赌气还是什么,乔儿就直接给认下。 方陆北也不是真的骂她。 “看来要找设计组弄个你能玩的游戏了。” “这个就可以。” “我看着怎么不可以?” 这才玩了多久,连第三关都闯不过去,乔儿却丝毫不理会他的打趣,用胳膊肘碰了碰方陆北,“渴了,给我倒杯水。” 话说得太自然。 方陆北吻了吻她的耳朵,也没拒绝,“哪个女人能指挥我去倒水,你得知足点。” 魔音绕耳。 乔儿听见了,却不想放在心上。 游戏音效还在,方陆北从她身后离开了,走去厨房,走了没两步,乔儿便将游戏页面切换到了后台,又快速打开了手机上的社交软件,趁着方陆北不在,偷偷用他的账号联系了禾筝。 现在能帮忙救她出去的,也就只有禾筝了。 几个字敲出去,虽然是用了方陆北的号码,那些无厘头的话让禾筝看见,还是能品出些什么的。 听见了拉近的脚步声。 乔儿连忙切换回游戏界面,还没有再玩,方陆北便将手机抢了过去,顺带指了指桌上的水,“好了,喝水,不要玩了。” 还想跟禾筝多解释两句。 乔儿伸出手去抢手机,演出了一副对游戏很感兴趣的样子,“还给我,我还没玩够。” 方陆北按着她的脑袋。 “等你玩够了还得了,快喝水。” 为了拿到手机,乔儿抱着水杯几口咽下,喝完了又将杯子递给方陆北,“给!我还要喝,你把手机给我玩。” “这还玩上瘾了?” 乔儿点头,只觉得胜利在望。 方陆北也的确争不过她,只能将手机还给乔儿,她急切地伸出手去接,也是在空中交换的一瞬间,手机响起来。 是信息进来了。 乔儿的心提起来,害怕禾筝没看懂她暗示从而说漏了嘴。 闻声。 方陆北的确收回了手机,顺带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看到了禾筝的名字,只觉得太巧,当下并没有回复。 放下手机。 乔儿依旧仰着脑袋,还在装什么都不知道,“谁的信息,你快回啊,回完手机给我。” 方陆北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乔儿背地里联系禾筝帮忙,很探究,许久之后笑了笑。 那笑让乔儿不寒而栗。 随即听到他说:“要不我直接把手机给你?也方便你逃跑?” 第644章 方乔篇-还跟他在一起 这话不算指责,也不算多好的语气。 好似看懂了乔儿的举动和顺从,却又只是试探,模模糊糊,并未有层明显而清晰的分界线。 乔儿没有随便猜测。 她只是将头转过去,又收回了手和脚,不去看方陆北,信口拈来,“不给就不给。” 听到他在一旁冷笑一声,随即收回了手。 收完后便去了阳台上,看样子是在跟禾筝解释那一条莫名其妙的信息,他撒谎的本事一级,很容易把禾筝糊弄过去。 乔儿也没期待禾筝能发觉太多。 他们的事,本来就不该把她牵连进来,就连她跟方陆北刚在一起那段时间,禾筝都没少提醒她不要陷太深。 是她没听。 一意孤行了下去。 乔儿将头埋得很深,整个人像个团,方陆北从阳台回来时,仿佛都能看到她头顶的一片小乌云,她背着他想联系禾筝,还没做什么就被拆穿。 一定是惶恐又失望的。 方陆北收起手机,暗自腹诽,今天心情好,便不教训她了。 “起来。” 他伸出手。 乔儿循声抬头,睫羽耷拉着,成了很淡的一片,那样看着方陆北,险些让他心软忍不住要放她走了,“不是要见池琛吗?” 他的话终于让她有了点波澜。 乔儿动了动唇,却哑然。 昨晚在阳台那段惊吓之后她就这样,很多狠话不敢说了,生怕又被他用恶劣的手段惊吓到。 方陆北这次却没那么想,他是真的想让他们见最后一面了。 见完。 也能让乔儿彻底死心。 乔儿却不懂是真是假,一直就被方陆北摆布着,他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换衣服也不能锁门,好像她真的能干出什么事来一样。 穿得够保守了。 方陆北还要过来将她的脖子系上一根浅粉色的丝巾,纹路清晰,那个颜色有些显黑,他是故意将她弄得不太好看。 见池琛,不用那么好看。 都收拾好,方陆北又上下打量了乔儿一圈,最后摸了摸她的脸蛋,口吻略显警告,“让你去跟他见面,不是叙旧情,你懂我的意思吗?” 乔儿不想说懂。 她的性格就是如此,永远要一句话把人噎死。 “要是这样,为什么还要让我跟他见面?” 方陆北挑动眉间,言语也轻佻,“不让你见了,你怎么会死心?” “你非要这么卑鄙?” “不卑鄙的,就什么都得不到。” 唐礼就是个例子。 池琛还要比他油滑一点,所以得到了跟乔儿在一起延续的日子。 有点手段的人,才能生存下去。 安稳生存的,早就被剔除了。 这个道理,方陆北不想再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乔儿重复,也不渴望能让她理解。 他按下她鬓角翘起地一缕头发。 “总之我就是坏人,这样行了吗?” 乔儿不理会他这句话,转过了脸去,方陆北顺势牵起她的手,带着她下楼,去车上,一路上都不会松开她的手。 谁知道她会不会像上次打那个保镖似的人物一样从背后给他一脚。 她太不懂得安分了。 太难被驯服。 “安全带。”方陆北冷声提醒。 乔儿则是麻木的,她不清楚这一去要面对什么,说乱,倒也不算太乱,也不慌,只是被未知的恐惧笼罩着,难免不安。 车开出一点。 她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忽然问起来,“禾筝在国外吗?” “不然呢。” 方陆北听起来心情不好,也有些呛。 他也不想让乔儿见池琛的。 但最后一次了,让她死心,好保证万无一失。 乔儿轻眨动眼睛,依旧追问,口吻不变,很平淡,“他们的小孩几岁了?” “一岁多。” “男孩女孩?” “男孩。” “叫什么名字?” 这下方陆北没有回。 则是用余光去看乔儿一眼,“你问这么多想干什么,你也想过去看她?” “我过不去。” 乔儿话语里带着忧伤。 其实又虚假。 这段路程其实是给她的考虑时间,她现在无非有两个选择,一是跟方陆北一起回去,二是趁着这次见面,跟池琛商量逃跑的时间。 其实两个选择都不靠谱。 前者,方陆北随时随地会对她腻味,从而再次进行抛弃。 后者,池琛不稳定的多,也未必愿意得罪方陆北带她走。 仔细考量过。 乔儿还是找不到一个万无一失的答案。 好像不管走哪条路,她都注定是要被辜负的,她不想在两个人之间摇摆不定,可他们的态度,却没有一个让她能够十分相信的。 她看着窗外,半张脸印在窗子上,表情是烦闷的。 方陆北也听得出来,她那么问禾筝的事情,不过是因为也想出国,试探着问问他,好看看他的态度,看看他愿不愿意带她出国。 要说一个月前,那他一定是忙不迭地要告诉乔儿,他当然愿意。 别说他现在根本没结婚。 就算结婚了,估计也是家里找的,像越云那样的女人,为了乔儿,他都是可以离婚的。 可现在不同了。 乔儿已经跟池琛在一起,还试图从他身边逃走,这种行为,的确将他惹怒了。 所以原本带她出国的计划也会搁置。 他是方陆北,没有像季平舟那么好说话好糊弄的脾气,更不会简单的就将这事翻篇。 乔儿显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所以她不停试探,得到的答案也只会让她失望。 见乔儿再度沉默下去,方陆北开口缓和她的心情,“怎么,害怕见到你的小白脸?” “没什么害怕的。” “他把你卖了,你不生气?” 此刻乔儿的笑堪称苦涩,却又复杂,那一眼,让方陆北觉得刺痛。 看完,她又回过头,继续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又不是第一次被卖了,稀奇吗?” 方陆北自认没有卖过乔儿。 他们在一起时,他对她算是好的了。 那些带着朋友跟他们一起打麻将度假的朋友,身边也有女人,算是女朋友又不算,因为随时能跟别人分享出去。 可乔儿呢。 别人多看一眼他都不高兴。 算是将她护到心坎里了。 “他还卖过你?”他觉得不可思议,“那你还跟他在一起?” “不想说。” 乔儿很果断,拒绝了方陆北八卦的请求。 她又反问,字句有力,“你放了池琛,我就能走了吗?” 第645章 方乔篇-也贪慕虚荣 方陆北笑出来。 一点都不遮掩。 就是嘲笑。 “他都走了,你不跟我在一起?” 乔儿似乎没听懂他的话,眨了好几下眼睛,许久后才反应,轻启唇,又哑然。 “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起码我跟他在一起是光明正大的。” “跟我在一起哪里不光明正大?” 话太好笑,方陆北脸上的笑意始终没褪去,“我苦着你了?不会带你出去怎么的?” 快到目的地了。 乔儿的无力感更重,一方面来源于发觉自己跟方陆北之间有很重的隔阂,就算勉强在一起了,聊起天来也是驴唇不对马嘴。 另一方面,则是仍然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你有家室,我有底线。” 哪怕最后她想退一步,为了出国,为了富裕的生活跟方陆北在一起,可只要一想到他结婚了,怎么可能还安心留在他身边。 方陆北的最后底牌就在这里。 他状似无意地说:“那我要是没结婚呢?没结婚你就会跟我在一起了?” “没有那么多如果但是。” 结了就是结了。 方陆北不是钻牛角尖的人。 但在这里问题上,还是问了第二遍,“我偏要知道,如果没有结婚呢?” 乔儿被吵得心烦。 “如果没有,就会跟你在一起,行了吗?” 知道她不是真心的,方陆北听到也没有觉得多开心,“但也不是因为感情跟我在一起,根本是因为我能带你出国,是吗?” 乔儿也不避讳,“是。” “你现在也贪慕虚荣了?” “是。” 她就要把自己往不堪了说,越不堪,越容易脱身。 可她那点自以为是的剂量很快就被方陆北看出来,他没拆穿,却也品不出来自己究竟是何种感受,乔儿以前通透却天真,身上还总有股烈性,每次站出来就让人以为她又要行侠仗义打抱不平。 禾筝在季平舟那里受了欺负。 她总能用尖锐而犀利的言语将季平舟骂得狗血淋头。 现在却像个包子,任由拿捏了。 到底是棱角被磨平,每个面都变得光滑,随便踢一脚,就能踢给别人,她似乎也不在乎跟着的到底是谁了,反正谁都不会真心对她,就干脆破罐子破摔。 “你在国外怎么了,让你变成这样?” 这不是方陆北第一次问了。 也不是乔儿第一次不想说,她没回答,转问起别的,“还没到吗?” 方陆北假装被牵引,“你这么着急见他?” “急。” 不见最后一面怎么可能知道结果。 这两个男人她都不怎么爱,但如果在两个里面非要选一个,那一定是池琛,起码跟他在一起不是第三者,但如果反过来,他不选择自己。 乔儿也就无能为力了。 - 见面的地方就在机场附近,方陆北什么都算计好了,他知道放了池琛却不把他送走,以他那样圆滑的性格,还不知道会怎么偷摸着跟乔儿联系。 所以刚放出来,他就要把他送走。 乔儿没想那么多,跟着方陆北走,他们最后停在机场外,这里路线复杂,不管去什么隐蔽的地方他都不放心。 只有这里。 才能保证池琛不会突然带着乔儿跑。 池琛就站在一台白色车子旁边抽烟,他像个亡命天涯的家伙,脸上那点随性更是将他不认真的态度刻在了骨子里。 看到人来了。 他抖了下手,烟掉到地上,他随便踩灭了,用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划出一抹笑容给乔儿看,可她根本不想看。 站到这里了,乔儿却退缩。 没有了一点想过去欲望。 看到了他没有被方陆北怎么样,其实也就放心了,甚至不想去考虑他能不能带自己走。 答案明摆着了——不会。 被方陆北推了一把,乔儿才迈开步子朝着池琛走过去,离得近了,他脸上的伤痕便更清晰,像一幅画,一笔一笔的都被勾勒了出来。 触目惊心。 “来了。” 池琛拍了拍身上,试图将烟的味道拍走。 他知道乔儿不喜欢,被方陆北带走那天也是因为想自己待着抽根烟解闷,总得来说,还真是抽烟误人。 乔儿望着他鼻梁上贴着的创可贴,充血的瞳孔,以及青紫不消的嘴角。 已经好几天过去了。 到现在伤还没褪去,那就是伤的很重了。 “他把你打成这样的?” 虽然没有多少爱了,但仍有情意,乔儿也不忍心看到他这样。 池琛倒无所谓,“不是,他就踩了我两脚,是其他人揍的。” 乔儿抽了口冷气。 池琛又说:“不过我该揍,应该的,你也别心疼。” 乔儿冷笑了。 是从眼底散发出来的冷。 “谁会心疼啊?” 池琛恍若料到了她会这么说,暗暗点头,“对,不该心疼。” 当着方陆北的面。 他就站在不远处,再近点,就能听见他们说话了。 这种情况下池琛实在不能跟乔儿怎么样,言语间都是中规中矩的,“他要把我送走,我拿了他的钱。” “所以呢?”乔儿笑不出来了,“你们俩筹谋把我卖了,这功夫挺厉害的。” “我以为你要出国,跟着他能好些。” 在方陆北面前的乔儿只有三分真实,在池琛面前,她给了十分,两人十几岁就认识,太了解对方。 乔儿不笑的时候很严肃,刚跟池琛谈恋爱时他还不叫这个名字,走到哪儿都惹眼,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却特别听她的话,也特别疼她。 但最后还是没能招架住其他世界的魅力。 一脚踏进去,欠了一身债。 美好破碎,留下的是一地尖锐带血的碎片。 这么想,乔儿才发觉自己爱过的几个男人还真是特点相同,一样的有新鲜感,一样的在最后会迷失,会背叛她。 只是背叛的方式不同。 她也累了,疲惫,倦意浓浓,连失望也没有了,“这就是你拿他的钱卖我的理由?” “不是。”池琛到最后还要为自己的深情辩解,“我以为你更想出国,早知道你不去了,我是不会要他的钱的。” 这话乔儿不相信。 这么一说,倒成了她先见异思迁,导致他去拿这笔钱的了,盯着池琛的眼睛,她满目都是失望,“你可真够虚伪的。” 第646章 方乔篇-把她藏这边儿 被她骂习惯了。 池琛都觉得不痛不痒了。 “对,我就是虚伪。” 他们这场面一点都不像在道别。 一会儿笑一会儿骂人的。 挺刺眼的。 方陆北看了几分钟就看不下去了,他没再留,转身走了两步坐进梁铭琛车里,他随手递来烟,方陆北犹豫了下,想起乔儿不喜欢这个味道,但还是接起来抽了。 相比在一起那会儿。 他现在可不是跟她谈恋爱,也实在用不着事事都顺着她。 白烟绞成丝,沿着车窗飘出去。 梁铭琛看了眼,发觉方陆北表情并不好,“怎么?吃醋了?” “醋个屁。”他斥了句,拿出唇上含着的烟,目光顺着烟雾,飘到了车镜上,那里就倒映着乔儿和池琛的身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说有笑的在聊什么。 “分明是醋了,还嘴硬。”梁铭琛不放过他,“你这么上来,不怕他们又跑了?” 方陆北也不客气。 “再跑,一人卸一条腿。” 都是狠话。 梁铭琛才不相信,“你舍得?” “舍得。” 不听话的时候,干什么他都舍得。 梁铭琛哼哼笑着,还挺期待乔儿被他卸腿的那天,“那你要把她带回去?” “不带。” “什么意思?” 这是对乔儿的惩罚。 方陆北在心中有了主意,像唐礼说的那样,等乔儿过去了,她找到了自己的俱乐部做靠山,可就真的找不到她的错处,在国外,许多事也不好处理。 “她就留在这儿,我有空了就回来看她。” 这主意梁铭琛没想到,也觉得有趣,“什么意思?你要把她藏在这边儿,你家里让你结婚去了?” 烟抽到一半。 方陆北给掐了,怕残留的味道太重会让乔儿生气,“一直让我结婚,我想结婚的那个不听话,我是不是该再等等?” 话没挑明说。 但也清晰了。 无非就是他想跟乔儿结婚,乔儿不愿意,还想利用他出国。 方陆北不傻,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她能答应,说不定背着你就在这边把人找好了。” 这可能不是没有。 尤其是在乔儿身上,最有可能。 她出国之后短短不到一年就找到了唐礼,在这边,就更容易了。 方陆北将目光投射在梁铭琛身上。 那一眼。 立刻让他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没答应,忙退了退,“你别看我啊,要是让我监视她,我家那个疯婆娘知道我跟个女人跑,非把我八辈祖宗都刨出来。” “你怎么怕老婆?” “谁不怕老婆啊?”他高了声,“等你结婚了,你也怕,男人的通病。” 现在他还能这么给乔儿下马威。 真等结了婚,别说下马威了,大气都不能轻易出一声。 方陆北却不屑,也不相信,“得了吧,你自己怕就自己怕,我怎么不见舟舟怕?” “他不怕?”梁铭琛急得拍了拍方向盘,“他哪里不怕了?怕的都把孩子送给郑姨了,专心伺候你妹,怕不怕,你自己问。” 这话听着那么像骂人。 方陆北小幅度地摇头否认,“不要污蔑别人。” 话音落下。 他又看出去。 这下看到了池琛在对着乔儿动手动脚。 先是碰了碰肩膀,又伸手去拽她的脖子上的丝巾,力气不小,一拽就给拽了下来。 乔儿也没反抗,就那么站着。 丝巾到了池琛手里,他还不知足,伸手想去抱乔儿,先是揽住了腰,还没往怀里抱方陆北就忍不下去了,他咬牙骂了句脏话,忽然推开车门朝着他们跑过去。 也就不到两分钟。 方陆北跑过来,一把抓住了乔儿的手腕将她拖到自己身后,正要招呼一拳到池琛的脸上,却被乔儿抓住了,“不要打人。” 也不知道她跟池琛说了什么。 两个人达成了奇怪的默契。 谁也没再说什么情深似海的话,散的很淡然,方陆北却对池琛拿乔儿丝巾的事不爽极了,就像拿走了定情信物一样。 在这里,他不顾路人的眼光,也不管乔儿怎么看。 指着池琛的鼻子便骂:“我让你跟她见一面,不是让你动手动脚的。” 乔儿觉得太过度。 再者说,她跟方陆北也不算是什么太正当的关系,“你别说了,我见过了,可以走了。” 方陆北对乔儿就没温柔过。 他的怒来的莫名,让乔儿不理解,她说完话,又被他顺便推开,险些跌倒在了一旁。 方陆北随手抢过了池琛手上的丝巾。 狠剜他一眼,扯着乔儿便走了。 自然会有人处理他,用不着自己操心,只是面前这个女人,实在太欠收拾。 - 乔儿被摔上车。 脑袋狠狠磕在了座椅上。 不等她坐直,方陆北便启动了车辆,突然加速的车子让乔儿始料不及,又被惯性作用下前倾过去,险些撞到脸。 她不是那么好脾气的人。 被这么一撒火,也是满头的雾水,“不是你让我来见他的吗?你现在又发什么疯?” 夜色渐渐降下来了。 阴风阵阵拂面。 尤其是机场这条路,车多人也多,方陆北的车开得快,这一会儿,乔儿再回头去看,已经看不到池琛,也不知道刚才那样,他会不会因此遭罪。 方陆北看到她担忧的脸色,阴阳怪气地加嘲讽着,“怎么,心疼了?” “你是不是有病?!”乔儿实在受不了他这么性子,就算是为了钱,为了出国,她都不愿意委身这种人,“放我下去,我不要跟你坐在一起!” 现在池琛平安了。 她也没有了把柄捏在方陆北手里,真的容易一个冲动直接从这里跳下去。 高速路上都是车,根本不能停。 方陆北也跟她怄气,梁铭琛说得没错,他就是醋,醋池琛都做了这种事了乔儿还能笑着对他。 他自己呢,当初就因为跟别的女人有了点暧昧,她就头也不回地走。 他们在她心里占据的地位和份量,一下子就明晰了。 想多了这份火积累的就深。 方陆北攥紧了方向盘,字字句句加着重语气,“我让你跟他见面是道别的,你们倒好,调起情来了,真当我不存在呢?” “我跟你又是什么关系?”乔儿眼角眉梢都挂着厌弃,那种东西看得方陆北来气,“我从来也没说过愿意跟你在一起吧?既然这样,你也没资格要求我。” 车子冲破了夜色。 方陆北将车速提上去,恶狠狠地,“马上你就知道我有没有资格了。” 乔儿心沉了下,“你干什么?” 没多久,他咬文嚼字地,让她听得清晰,“弄死你。” 第647章 方乔篇-真有良心 方陆北折磨人的手段太多。 他知道乔儿放心不下池琛,就故意让他们见一面,要的无非是不留旧情。 她不听话。 硬要在他面前跟其他男人柔情蜜意。 回报到身上的,便是无穷的折磨,这次任乔儿怎么哭都没有用了。 好几年吃素,忽然碰见了荤腥,没有几个男人能忍着不碰,方陆北更是。 若是换了昨天、前天、之前,乔儿兴许还能求饶服软,可今天池琛被送走了,她要的无非是痛痛快快地死,所以嘴巴里说出来的话也都是存有激怒根源的。 方陆北又是个没有把控和分寸的。 在这种状况下,理智全无,整个被气得在发抖,尤其听到乔儿喊着说:“有本事你就弄死我,不然我明天一定给你戴绿帽子,就像你当年给我戴一样。” 他气疯了。 将她的身子按在轻软的床单里,有一刻,真的要下了死手,可是看到乔儿充血的眼睛里落着泪花,又舍不得了。 突然放开手,让她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死而复生就是这种感觉。 生不如死也是。 - 乔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失去意识的了。 只记得最后的最后,方陆北抱着她,摸着头发,在她耳边一声声地问,一声声地叹息,“我当年得多喜欢你,才忍着没走一步,你又是得多恨我,才走得那么果断?” 没有人能回答他。 乔儿也不知道答案,他更不懂。 对他的这些折磨手段,她学会了消化,甚至能够在白天醒来选择将一切都忘记。 知道乔儿是醒着的。 方陆北用手指绞着她栗色的头发,唇贴在耳朵边儿,一句句地解释,“那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我没给你戴绿帽子,以前没有,以后在一起了也不会。” 乔儿不会再作声了。 他昨晚太狠了,算是要了她半条命,伸手在小腹替乔儿揉了半天,她不感动,也没有反应。 方陆北觉得累,也不揉了,继续强词夺理地解释,“不管我以前怎么样,你跟池琛那样,算是扯平了。” 说了这么多。 乔儿却只觉得他烦,捂住了耳朵,什么都不去听了。 方陆北这样又去吻她的手,等她受不了又将手放下他才继续,“现在他走了,你还不跟我在一起?” 他啰啰嗦嗦,像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 言语一直没停。 乔儿接受过身体的折磨,醒来后又是心灵和耳朵的,方陆北在说话时她一直在捂着耳朵,可他根本不放过她,整整半个小时,一直没停。 今天他好像不需要去工作。 这对乔儿来说是足够绝望的,她没有独处的时间,别说离开了,就算伤害自己也困难。 方陆北惦记着她的身体,像个附属品似的挂在她耳边,问了好几声要不要去医院。 乔儿脑袋是麻木的。 这话他虚情假意地问了四五次。 终于在第六次时,她爆发着推开他,一双眼睛瞪肿了,嗓子也是哑掉的。 “你要是真有良心会干出哪种事吗?” 她没哭。 但是很脆弱,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这下方陆北不知道说什么,他的沉默让乔儿更崩溃,有几根头发掉在身上,像是把她捆住了,动弹不得,“几次了?” 这一句很冷静。 让方陆北更摸不着头脑,“什么?” 乔儿的唇恢复了健康的红色,衬托的肌肤颜色上升一个冷度,坐在那里,肩膀是圆润的,但线条却清瘦,绝望二字写在眼睛里,让方陆北后悔昨晚那么对她。 那是最狠的方式了。 乔儿却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体,这些羞辱,她早就受够了,也就麻木了。 她动了动唇,只是问:“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以她的能力根本养不起一个孩子。 更不会让自己在一个第三者的身份上养孩子。 时隔这么多年,如果再为方陆北流第二个孩子,她就觉得可笑了。 方陆北却轻描淡写的。 “那就去生下来。” 乔儿用一种“一定是你疯了”的表情看他。 天刚亮,初晨的光拨开云层见了大地,投射在窗上的第一抹一定是没有具体形状的,它们扩散,像病毒,却又是健康的颜色,逐渐落进每一个人眼里。 乔儿确信方陆北是看不到这些的。 因为他根本还没有清醒。 原本应该是温情的时刻,却被方陆北一句话掀起风暴,“你不愿意?” “我为什么要愿意?” 她是什么样的女人,方陆北好像早就看透了,只是不想戳穿他们之间仅剩的美好,“就像上一胎一样?” 乔儿高涨的气势落下一点。 “不一样。” 方陆北倒觉得好笑了,他伸出腿,脚尖踩到地面,随便在床头翻出那件有着褶皱的衬衫穿上,头发还是凌乱的,一边系纽扣一边低头看着乔儿时,脸上有很重的轻蔑,“谁知道那个孩子是不是真的胎停育?” 一切都是她在说,她说是就是,她说做掉就做掉。 现在回想,当时太匆忙,他连仔细问问医生的时间都没有孩子就没有了。 一切分裂也都是从那个孩子消失以后。 乔儿奇异地没有反驳,撂下一句,“谁会真的想给你这种混蛋生孩子?” 她将牙尖嘴利和尖酸刻薄发挥到了极点。 方陆北忍着才让自己不恶劣到一个对一个女人动手,只是面对面看着乔儿,渐渐浮起的那层笑是古怪的,古怪到让乔儿心更冷。 “那正好,我就要你给我生。” 她不想做什么,他就偏要她做。 房间明明那样温暖,初冬难得的阳光也落了下来,顺着窗户,淡淡铺在肩头,乔儿却觉得那样冷。 方陆北拿了外套给她披上,盖住了肩膀,假意地关心着,“别生病了。” 到这一句,他还没有坏到心坎里。 可下一秒,又恢复了本来面貌,“备孕的人,不能生病。” 看着乔儿一寸寸白下去的小脸。 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吓唬她了。 “等怀了,我就带你出国。” 这是他给自己的铺垫,等乔儿怀孕了,他就带她出国结婚,再告诉她,没有什么妻子,她也不是第三者,她就是唯一的那个。 他将一切都算计好了。 唯独没有问过乔儿的想法,在他习惯俯瞰她的时候,她的想法就不太重要了。 第648章 方乔篇-救她做什么 方陆北找的阿姨中午会来一次。 阿姨做事利落,手艺也不错,做完饭便去打扫楼上楼下的卫生,擦干净手时顺便看了眼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方陆北,很明显的感受到这一家的气氛是不同其他人的。 尤其是女主人。 一早上都没能从卧室出来。 阿姨见过乔儿一次,记得她的样貌,还有言语时的无助,不太像女主人。 更像是被困在这里的女人。 “方先生,需要叫——”她滞了下,不太确定他们的关系,也不敢贸然称呼乔儿的名字了。 方陆北明白她想说什么。 摔下手机,行动很利索,带着赌气的成分,“不用,就让她饿着,饿了自然会来。” 现在去叫,恐怕她也不会出来。 阿姨点点头,决定不去多管闲事,拿上用具便去打扫卫生了。 餐厅只剩下方陆北一个人。 他吃东西很快,只为填饱肚子,年少的时候喜欢品尝美食,觉得有乐趣,但通常很浪费,尝两口便作罢。 这个陋习还是后来乔儿给纠正过来的。 说他浪费掉的那些都够山区的小孩吃一周了。 他说哪有那么夸张。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甜的不行,到后来还是给改了过来,为了让乔儿看着开心一点而已。 阿姨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士,手艺都是按着那一带的口味来做,在找人之前方陆北就特意交代了要这样的,乔儿就喜欢吃这些菜。 他自问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可偏偏就是有人不领情。 这几口吃得味如嚼蜡,正出神,便听见了来自卧室里,阿姨的一声惊叫,叫了声:“乔小姐!” 很高的声音,活生生划开了方陆北的耳朵。 他没多想,放下碗筷便冲了进去。 看到便是乔儿摔在了卧室的阳台上,在他冲进来之前,她大概是想从这里跳下去的。 好在被阿姨及时发现,这才将她拉了进来。 腿摔得疼,乔儿站不起来,半坐在地上,阿姨扶了她好几次,着急地回头去叫方陆北,“方先生……您,您来扶一把。” 乔儿一抬头,能透过冬阳之中硕大的光晕里看到方陆北的身影。 他就那样冷漠地站在卧室里。 背景有些微的杂乱,整个地面的浅灰色地砖将整体的颜色变暗,他的脸色也是一样的暗,语气也变得有些阴沉,“救她做什么?要跳就跳,还能有人拦着她去死不成?” 这是足够绝情的话了。 乔儿皮肤贴在地板,心灵和皮肤一样冰冷。 说完这句话,方陆北便返回客厅,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阿姨还没从他们的怪异之中回过神来便听见了餐厅里那么多碗被摔碎。 是一同冲击而来的。 像是桌子被掀翻了。 阿姨轻抖了下,再看向身边的乔儿时,才发现她根本就很冷淡,无所谓的很。 这两个人都太奇怪了。 阿姨暗暗决定要换个东家工作。 在这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没了命。 - 摔完东西,方陆北便离开了家里,多一秒他都怕自己又冲动起来对乔儿做出什么。 现在他不会像以前那样不开心了就去喝酒。 而是选择则是去公司。 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将这股火撒到下属的头上,只愿意将自己锁在办公室里,谁也不要进来。 昨天带着乔儿去见池琛时他让人进家里修复了摄像头。 那是每家每户都装的。 有的是用来监控家政护工阿姨有没有偷东西虐待儿童老人,在他这里的用处,就成了监视乔儿。 他到公司要花半个小时。 这半个小时的时间,够乔儿做很多事。 他能看到她们一起从卧室出来,阿姨给乔儿检查了手肘和膝盖,确认没有摔伤才放心,又对着她苦口婆心地做起了心里疏导工作。 她的眼神空洞,一直没什么反应。 抠着手指甲,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之后才对阿姨点头,方陆北知道那不是真的顺从,只是听烦了。 餐厅的一地狼藉还要有人去收拾。 阿姨去了。 乔儿这时候却心善地看不下去,帮忙一起去收拾,说了不少话,像是在道歉。 关上电脑画面,方陆北更无奈,他不过就在家里留了一早上,就让她那样极端。 他走了,倒叫乔儿喘过气来。 阿姨在外面收拾着桌子,她在一旁帮忙,呢喃地说着道歉的话,“让您受牵连了。” “没事。”阿姨虽然心下惊慌,可面上仍然要维持住镇定,“这样的事,我见的不少。” 像她们这个级别的家政。 去的也都是氛围复杂的家庭。 这种事,还真是不少见。 只是乔儿被逼到跳楼的事,还真是将她吓得不轻,为了缓解气氛,她主动说起来,“你也别太想不开了,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要这样?事都会过去的。” 会过去吗? 她只觉得会越来越糟糕。 扯出一抹笑,她淡淡道:“让您看笑话了。” “这是什么话?” 阿姨不解,一摸她的手,凉到了心窝子里,“这不算什么,只要人没事就好,前两年我接过一家的活,那家的女主人还被逼得跳进鱼缸里要把自己淹死,你说离谱不离谱?” 她说着说着又感叹起来。 “受苦的还都是姑娘。” 几家都是这样。 要么就是能看开一点的,安心拿着男人的钱挥霍。但光鲜也是表面的,那些钱,大部分还是投资到自己身上,花在脸上,生怕自己变老变丑被抛弃。 收拾完家里,阿姨急着走,她还有别的工作。 她人也走了,说得那番话却留了下来,在乔儿听来,是歪理。 可如果只能困在这里。 能选择的无非就是死和生。 死了一了百了,什么也没有了,活着,如果能安分下来,才能过得舒坦些。 她不安分,方陆北就有无数方法来整她。 不如先把他哄开心了,以后有的是办法逃离,现在她无权无势,逃到哪里都会被抓回来。 乔儿是有点心灰意冷的。 不是没动过跟阿姨一起出去,自己偷偷逃跑的念头,可这样会牵连无辜的人,门外也有人等着抓她,这个办法根本不现实。 钟还在转,不知道会转到什么时候。 一直到八点钟,方陆北还没有回来,这却让乔儿放心,如果他一晚上都不回来,她大概才能睡个好觉。 回到卧室,乔儿躺下没多久,意识仍然紧绷时,忽然听到门被打开。 她绷成一条弓线,惶惑而恐惧。 依照方陆北的性子,看到她今天试图跳楼自杀,大概会冲进来要把她丢下楼才对,可他没有,甚至连客厅的灯都没有开便去了次卧休息。 中途撞到了好多东西,很吵很乱。 尽管如此,乔儿还是没能安心合眼。 方陆北就在隔壁,却比在身边的时候更难以捉摸,阴暗面也在一夜间翻涌出来,乔儿没有睡着,凌晨听到他开门出去,没多久又回来。 没有敲门,带着一张略显疲惫的脸将乔儿提起来,她想反抗,却又觉得无力。 被方陆北抱在怀里,闻到了最不喜欢的烟味,泛着苦,直冲脑门,闻得她直接咳嗽出来。 方陆北这时还是疼惜的,帮她顺了顺气,还道着歉,“忘了,下次不抽了。” 一夜没见。 也少了争吵。 都冷静了一些。 乔儿也不闹了,主动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像之前在一起时那样,假装彼此都是心甘情愿的。 方陆北将她抱到客厅坐下。 那张茶几上放着一式两份的合同,白纸黑字,偏偏是乔儿最害怕的东西,拥抱的余温还未褪去,就让她面上覆盖着冰冷,“这是什么意思?” 第649章 方乔篇-就当赔罪了 方陆北对她的态度早有预料了。 “你先看看再说。” 说着,他拿出了一把钥匙放在乔儿面前,眼底疼惜不再,有的只是谈判的架势,对爱的人谈判,他仍然能做到这般无谓。 乔儿目光只往车钥匙上停留了一瞬。 接着仍然是茫然的。 方陆北解释,“给你的,你那个车太破了,缝缝补补的,这个车我让人弄得都是标准赛事的配件,一点都不差。” 他这样子,活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架势。 乔儿这下也弄明白了,他就是来买卖货物的,她没有选择跟他吵,也没有清高地说自己不需要这些,那话太假了,她可太需要这些了。 但也要分情况要不要拿。 纸上的字很少,大概只写了截止时间和金额,其实是清楚的,乔儿清楚的知道他们之间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和平相处。 方陆北也知道。 所以才会费时费力地去做这些。 “我值这么多钱?”乔儿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刚从浓烈的睡意里被揪醒,一半灵魂还留在卧室,坐在这里跟他谈判,就显得气势虚弱,“你这样,也太白费功夫了。” “你答应了,就不白费。” “我不值这么多。” 让她拿这么多,反而会不安心。 “我说你值就值。”方陆北准备了笔,可在乔儿眼里,这更像是刑具,“签字吧。” 乔儿睁眼看他,仍是不解。 “我要是不签呢?” “你不会忘了池琛还欠我一笔钱吧?” 那其实就是买乔儿的钱了。 可相比现在方陆北愿意赔付的这笔来说,那都只是零头。 乔儿没忘,却觉得自己无辜。 “那是他欠你的。” 她很冷静,也平淡,没有大吵大闹,也不极端了,就是想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陆北举着笔的手开始泛酸,“签了,一年之后我带你出国,不签,一样要留在这里。” 不过是合法和违法的区别。 乔儿不签,结果也就是把两个人都弄得很难堪罢了,“我不能考虑?” “不能。” 这样逼迫着她,她才能在压力之下答应。 这一刻乔儿却好像看穿了方陆北的心虚,看穿了他不用这种办法就留不下她。 他太清楚了。 等他回国,留乔儿一个人在这里,她早晚要从这个牢笼里逃出去,只有白纸黑字具有法律效应的东西才能留住她。 乔儿也明白这点,所以她没打算签。 需要钱,需要出国,需要好的车子,但得到这些的基础是自由。 就像她说的那样。 她有底线。 “我不会签的。” 虽然每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都很轻飘。 但又毋庸置疑的有力,她说答应就答应,如果不答应,就是绝对不会考虑的。 方陆北原本是坐在她对面的。 听见拒绝,微微站起身,要走过来。 乔儿脊背紧贴在了沙发靠枕上,生怕他气急败坏过来掐住她的脖子,直接在这里要了她的命。 这种事。 方陆北太做得出来了。 可他没有这样,他选择了更温和的方式,坐在乔儿身边,很理性又讲温情地跟她谈判。 每个字眼都很轻,“怎么,钱不够?” 他这个人不是没有甜言蜜语的。 以前随便一张嘴就能蹦出一箩筐的好听话,现在坐在乔儿身边,能说的就只有钱。 方陆北很清楚地看到乔儿皱了皱眉,“够多了,是我不想为了这点钱就跟你在一起,我说过了,我有我的底线。” 假意跳楼是威胁。 是吓唬方陆北。 现在证明她做的没错,如果不是白天去跳楼,他也不会走投无路到用钱留住一个女人这样的方式,尤其是对方还是乔儿,这一幕便尤为滑稽。 乔儿却比他沉稳还更有理智。 “这些对我来说真的够多了,但为了这个跟你在一起,我真的没办法安心。” 她的手很素净。 不像方陆北见过的那些女人。 她们不是红指甲就是黑指甲,只有乔儿的指甲,什么颜色都没有,贴在他袖口时,很配衬衫的颜色。 她的面孔是那样恬淡明亮,一根睫毛都精致,说出的话也是考虑过,每个字都打磨过说出来的,“这几天就当是我跟你叙旧情,也能当做是露水情缘,就算是我心甘情愿的,池琛欠你的钱,我会还你。” “我不要。” “当年出国以后听说你因为我又判了其他罪,很抱歉,就当赔罪了。” 难得这么多天后他们能这样坐下心平气和地聊一聊。 方陆北记得刚开始在这里看见乔儿,他也是想这么跟她聊一聊的,聊聊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或者说后不后悔,如果后悔了,他还可以接受她。 但事情都随着跟唐礼的那笔生意跑偏了。 让他轻蔑地觉得,乔儿就是可能随他们买卖的,今天的合同也是,大概已经将她最后的一点柔情给赶走了。 要怎么才能留住她? 这问题太难了。 彼此都良久没有言语。 阳光越升越高,投射到了地板上一小块,扩散在他们脸上,乔儿云淡风轻的,脸颊那层微小的绒毛都浮现了出来,整个人像一只水蜜桃。 她无法喘息,心越来越沉,忽然要站起来,话也随之蹦出,“我去换衣服,我今天就走。” “不行。”方陆北握着她的手将人按在沙发角落,他抱着她,灼热的呼吸正在乱窜,整个脑袋埋在了颈窝,那里是一块温暖的皮肤。 可对方陆北来说。 更像一块辛勤开垦着的荒地,每一毫米,都是他亲手滋润过的。 他迷恋乔儿身上永远纯真而火热的闪光点。 她爱人的时候总是全心全意,愿意将十分的爱都奉献的,她主动,热烈,在一起时的每一个晚上,他都会被她那股像橡皮筋地劲儿缠绕住。 尝过了她,周遭的一切女人都变得寡淡无味。 他确信自己再也没办法跟别人在一起了。 抱着乔儿,想到这些,他的眼泪就要掉下来,别说这点钱,就算是把所有都给她,他可能也会脑一热的答应。 “你到底要怎么样?” 他问得认真,就是要乔儿给一个答案。 乔儿也答不出来,就算被他抱着,心中也是坦荡没有起伏的,还真应了那句话,钱买不来感情。 她淡淡眨眼,回他,“这话应该我问你。” “我就是要你留下来。” “留心,还是身体?” 这个问题,让方陆北没有办法直面内心占有欲,“都要。” 乔儿轻笑,“我做不到。” 第651章 方乔篇-还要看见你 陪着乔儿练完车,回去的路上又跟她去吃了川菜,那些辛辣的味道冲得她面颊滴血的红,在初冬的天一连喝了好几杯冰水才降下去。 方陆北最看不得她这个样子,开口便讽刺,“吃不了还吃?” 乔儿现在仗着他的爱也敢骂他了。 用筷子尖指着他就骂。 “你别管。” 趁着这个机会,他正好要把回国的事告诉她,“我是不管,后天我回国,你自己在这边,是没人管你了。” 这倒是个逃跑的好机会。 可乔儿已经不去妄想那些了。 她要真跑了,方陆北也找得到她,实在用不着白费力气。 不用确定关系就跟他和平共处。 这样,她也不会受什么伤害。 方陆北看得懂乔儿的心思,他们谁也不说破这层关系,他在国内她就陪着他,出了国,她连一条信息都吝啬发给他。 临走前的最后一晚。 乔儿是沉浸在方陆北家中的。 晚饭结束,她跟着他回去,还在玄关换鞋便被他抱住,掐着下巴,不管不顾地疯吻下去。 那里刚好有一块高度合适的置物柜。 方陆北抱着乔儿的腰将她放上去,有东西落了地,是柜子上碍事的东西,是御寒的衣物,围巾也被拆了,不知落到了哪里去。 她听话又温顺。 成了一只让人忍不住爱怜的小兽。 临到深夜,乔儿湿淋淋地从浴缸里出来,回到卧室,很快又被方陆北拥住,他的口吻狠厉又含着情动后的怜惜,品来品去,怜惜是最多的。 “我就回去两个月,回来的时候还要看见你。” 乔儿装睡,懒懒应下。 他们的关系就是这么浅薄。 随时都可以抽离。 方陆北早上离开时乔儿不想送,也不想玩那套虚假的恋恋不舍,听到他拿了行李箱,最后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踩着时间便走了。 听到门关上。 乔儿才重重喘了一口气。 他走不过一小时,乔儿穿戴好,想从正门出去,才开门,迎面却有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在外面等她。 方陆北还是留下了人看着她。 乔儿也没泄气,她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个可能,斜斜靠着墙,她用黄毛丫头的痞性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从上到下,都很死板。 比上次在楼下被她踹了一脚的男人相比,脸好看一点,也高了一点,还年轻。 “你干什么?” 她问。 男人反应迟缓,“方先生说让我跟着保护您。” “保护什么?”乔儿笑着,关了门出去,手上拿着的是方陆北给的那台车的车钥匙,她开着的确顺手,“我又不是国宝。” “不会跟太紧。” 这话好笑。 乔儿也懒得反驳了,只能提醒一句,“我是要去见朋友,你别在旁边,会让别人不舒服。” 那人微愣,已经起了疑心,“方先生说不让您见那个男人。” 这个人大概是池琛。 乔儿点头,“我连他去了哪里都不知道,怎么见?” 方陆北留了一线,给了她手机。 这才能让她跟以前车队的朋友联系,现在她出不了国,就要留在国内努力,所以要见以前的朋友一面,现在唯一能帮她的,也就是从前俱乐部的人了。 她拿了车钥匙却打车过去。 一路上身后的车都跟着,但想要甩掉,也不是不能跟司机师傅说。 可没有必要。 乔儿便让他跟着,不让他跟,他回头还要跟方陆北打小报告。 到了俱乐部附近。 她在外面等,没一会儿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时候她们都刚进车队,起点是一样的,后来她被选入出国训练,留在这里的,唯独钟影没有跟她断了联系,上次还帮她问护照的事情,理应来感谢。 女人跑过来,身上还穿着俱乐部里的队服,人很热情,是乔儿熟悉的热情。 一冲上来便抱着她,抓着手,“怎么不进去?” 那个地方她没脸去了。 队里出资送她出国,她却在那边出了那样的事,后来回国,从前的教练不是没有联系过她,可那时父亲去世,背着一身债,让她再也无颜面对这些人。 她站定不动,脸上浮现的是愧疚,“我不进去了,今天就是来谢谢你。” 钟影不解,“有什么好谢的,都是小事。” 她摸了摸鼻尖,局促又小心的。 “那你可以移民了吗?” “不可以。” 为了安慰她,钟影故意说,“不出国就不出国,现在国内的发展前景也不错,你回来,队里还是会力推你去比赛的。” 这话的确暖心。 可乔儿知道,安慰就是安慰,根本做不到。 “你知道,我禁赛的时间还没解除,除非回去。” 可再等两年,她的年纪就不适合做这一行的,所以现在的每一天都被逼迫着她前行。 钟影声音渐小,虽然话不好听,却是实话,“回去了他们要是不接受你怎么办,你知道在那边,他们最忌讳的就是你这种事了。” “可我没吃。”乔儿每次提起这件事,就无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我的杯子里查到那种药。” “你过去的时候太年轻了,那个年纪得到那样的成就,想害你的人还能少吗?” 要怪还要怪她太大意,根本没有防范。 提起这件事乔儿会伤感,眉眼间也看不到了以前那份无所畏惧的张扬,钟影又笑起来,想劝她,“好了,不提那些事了,既然来了就进去坐坐,看我跑车怎么样?” “不了,”乔儿来就是感谢她,顺便帮忙再问问护照的事情,她一直没忘记这件事,“上次说我的护照是假的,确认没错吗?” 跟池琛在一起那段日子她有想逃避。 所以没往深了去问。 问出来也没有办法,现在不同了,能利用方陆北做很多事,既然为此付出了,她就不能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钟影小幅度地捏了捏乔儿的手指,“我的车就在后面,我们过去说?” 她的余光往乔儿身后扫去。 挺明显的一眼,乔儿也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方陆北安排跟着她的人还在。 钟影带着她从后门走,从那里截断了跟踪,坐进她车里,乔儿才松了口气,拿着车里的水便往喉咙里灌,钟影叹气:“你怎么回事,怎么搞成这样?那个人是谁?” “不说这个了。” 说了她自己都觉得丢人和糊涂。 “先跟我说说,我的护照是怎么回事。” 第653章 方乔篇-留一条后路 没有方陆北在的日子乔儿过得格外舒坦。 行动也有了固定轨迹,早上会去练车,中午有空就跟钟影吃个饭,再或者跟她坐一下午,总之是很清闲的。 但这些都是做给方陆北安排的跟屁虫看的。 等他汇报,等着让方陆北放心。 护照是假的,乔儿准备重办,可有人跟在身边,怎么也不方便,她的动向如果被方陆北知道,少不了挨一顿骂和冷嘲热讽。 钟影给她想了很多办法都行不通。 搅弄着杯子里的咖啡,这才想到,“护照是假的,从谁那里变成假的,你知道吗?” “不清楚。”乔儿猜想是唐礼,“唐礼吧,他那么恨我。” 恨得要是能让她死,他才痛快的地步。 倒不是因为方陆北无辜,只是他们两个相比之下,还是唐礼更恨她,更想看她过得糟糕。 钟影是听说过乔儿跟唐礼在国外的事的。 气愤地拍了拍桌子,挤出声来,“他就是个伪君子,是个王八蛋。” “好了。” 乔儿没有以前那么热血。 也不会再对任何不公的事骂骂咧咧。 钟影就是她以前的缩影,看不得朋友受苦,她对季平舟,也是恨不得为了禾筝撕烂他的冲动。 如今想来。 那时候倒的确单纯。 跟钟影分开,乔儿自己打车回去,虽然知道有人在跟着,可她绝不会坐方陆北安排的车,在他不在的时间里,她都在尽量和他撇清关系。 拦车是在停车的道路上。 这个时候,方陆北安排的人就想接乔儿上车,毕竟这也是他范围之内的工作。 乔儿才不管这些。 她不想坐,就死也不会坐。 一直没有车子路过,正烦闷时,车道内驶入一台漆黑车辆,乔儿一直不相信冤家路窄的,这次信了。 是阿姨将小朋友从车上抱下来。 唐礼也跟着下车。 他们上次见面时隔挺久了。 也知道乔儿现在跟着方陆北的事,这女人在他眼里是可恨的,所以跟方陆北在一起这件事,他自认为还不是对乔儿最恨的惩罚。 深深看到了乔儿,挥舞着小手想叫她,还没开口便被唐礼冷声给打断了,“送深深上去。” 阿姨听见,抱着深深就往商场里冲。 只留下唐礼和乔儿,各人都是面无表情却又饱含敌意和怨念的。 看到她跟男性接触。 方陆北安排的人正要过去,才下车走了两步便被乔儿一眼看了回去,这下只能停在原地,什么也做不了,心里正盘算着待会就跟方陆北打小报告。 他在想什么乔儿都知道。 也无所谓。 正好遇见了唐礼,可以问问他护照的事。 他却先发制人,扶了扶眼镜,看向那边的人,笑着问:“是方陆北安排的人?” “你说呢?”乔儿有点呛,不愿废话,所以平铺直叙,“我的护照,你给的假的?” “什么假的?” 唐礼眉头间出现了褶皱,“我给了方陆北,都给他了。” “我知道,所以是不是你把我的护照掉包了?” “我没那么无聊。” 那算是跟方陆北的一笔生意。 他是商人,在商言商,要讲诚信。 既然不是他,那就是方陆北了。 虽然这个答案不如乔儿的猜想,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方陆北那么卑鄙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乔儿没再深究,“那我误会你了,抱歉。” 她礼貌道歉,说完就要走。 唐礼却又问:“你跟他在一起,不怕你在国外那些事情被他知道,我只是看在我们从前的情分上提醒你,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每一次感情的结束她都想给自己留后路。 也都想体体面面的。 但每一次,又都是狼狈不堪的。 这次吸取教训了,她不会再把这一刻当真,抬起头,她眨着眼睛,睫羽浓密的一整片,遮住半个瞳孔,“我知道,谢谢。但是在那边的那事真的不是我做的,我问心无愧,牵连到你,很抱歉。” 她没有那么想不开。 在那个关键时刻去吃那种药,换来的是车祸,巨债,四处求人。 当时连她名义上的丈夫也不肯信任她。 恨不得车祸的第一天就跟她离婚。 她前几年,不是被男人辜负,就是背叛,然后是抛弃,心灰意冷早已不足以形容。 这么说,倒显得是唐礼太过小气和狭隘。 “我把你的信息卖给方陆北,你不恨我?” 乔儿隐隐感觉到了正在泛起浪涌的心情,可现在无论她心里怎样的翻江倒海,面上却总是平静的。 “恨你又怎么样,你不过是在我和利益之间选择了后者,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这样选择,何况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感情,你能用我换自己想要的东西,也算是我把欠你的还你了。” 不过是短短一个月。 她就已经看透了这些,眼里浮现的,也是死寂。 那东西有些刺痛人,唐礼忽然明白了在国外,他们俱乐部为乔儿举办的庆功宴上,她分明是人群中心的主角,头发刚长到肩膀一些,眉眼间是姑娘家的恬静美好,可眼睛里,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就好像那个奖拿得没有那么开心。 好像过过一很段艰苦的日子。 后来跟她相处,才发现她是个精打细算的姑娘,精细到每一杯水的钱都要跟他平摊,很不喜欢欠东西。 活得太小心了,装得又落落大方。 这么一来,就成了矛盾的人。 临别前乔儿还苦笑着跟他打趣,“虽然现在不恨你了,但再跟你多聊一会,那人就该告状了,到时候害我被骂了,就又要恨你了。” 看样子。 她在方陆北身边并不开心。 还非常压迫。 可没有谁能将她从泥潭里救出来了。 他们都是亲手推她的人,就算再伸出手救她,她也不会相信了。 这次乔儿没有再等着打车回去。 而是直接上了方陆北安排的车。 他的人也是硬骨头。 敢警告她,还不是一次,“乔小姐,方先生说了不让你跟这些人接触。” “就接触了,怎么样?” 他微噎,说不出话来,酝酿了许久,“您这样,我很难做,只能告诉他了。” 乔儿刚想提醒他时差问题。 现在方陆北一定在睡觉,话没出口,手机便响了。 来电就是方陆北。 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太像兴师问罪。 第654章 方乔篇-别跟着我 铃声还在响,乔儿却不慌不忙地看向了司机,口吻是质问的,“你告状了?” “没……没有。” 这点时间,哪里来得及。 乔儿也不太相信,他真想告状,发条信息说她在跟其他男人说话都可以,也不一定需要一通电话。 心里打着鼓,乔儿将电话接起,目光却冷冷地洒在司机背上,让他坐立难安,有种很快就会被辞退的恐慌。 最难的工作大概就是照顾老板的女人。 凶一点她要告状,不凶了她又嚣张,根本是骑虎难下。 开着车,还要一边去听着乔儿讲电话。 生怕她哪句话是告状,自己这份工作就丢了。 可显然乔儿没那个心思,接起电话,声音很懒,“什么事?” 方陆北听她这种敷衍的态度听习惯了。 她多说两个字都觉得是荣幸。 “回家了吗?” “正要回。” 说白了还是来监视的,乔儿想到他的狗腿子很有可能会告他跟唐礼的状,她先发制人,主动交代了,“我刚才遇见唐礼了,跟他聊了两句,你的狗腿子说要告诉你,我想着国际电话不便宜吧,直接先告诉你。” 这算是方陆北出国以后乔儿在电话里说得最长的一串话了。 透着埋怨,还有点娇嗔。 这样一说,方陆北不仅不生气了,还觉得心窝子里都是甜的,“好,我知道了,你让他不用打电话报备了,你也别太为难他,他就是拿钱做事。” “我可没有为难他。”乔儿讥讽了别人,又嘲讽了自己,“他拿钱做事,说得谁不是一样?” 连她自己,也就是因为钱委身在方陆北身边。 从来就没有奴才跟主子的区别。 她到了方陆北面前,也是奴才,还不是他拿钱让她做什么她就要做。 说来说去。 谁也不比谁高贵。 她甚至觉得,这个方陆北雇的保镖兼司机,打心眼里应该是瞧不起她这种女人的。 方陆北身处车内,外面是异国的深夜,街头空无一人,偶尔会从隔壁的巷子里冒出几个醉鬼,这里很不安全,每天都有抢劫事件。 可坐在这里,他竟然只想跟乔儿打电话。 不顾生命安危的那种。 就算听她的埋怨也觉得满足。 “好,你别生他的气,他也是听我的,我让他不要看那么严了。” 趁此机会。 乔儿干脆将所有的不满用委屈的方式表演出来,以此来换取更多的自由空间。 “我是你的狗吗?出来还要找人在我脖子上捆绳子不可?” “我哪有这个意思啊?” “怎么没有?”她哼笑着,让前面的司机胆战心惊,“没有的话让你的狗腿子别跟着我!” 方陆北还是理智的。 虽然享受乔儿这样毫无忌惮地发牢骚,把她当成自己人,但找人看着她这事,不可能有变。 “好了,人家又没耽误你干什么,不要小题大做。” 他捏着眉心舒缓烦闷,想听乔儿说两句好话的,像贺云醒说的那样,她可是他花大价钱养着的,是为了养个温柔乡和田螺姑娘,不是为了养个忤逆自己的小辣椒。 乔儿却连一点温柔也不给他。 听他这么说,哼哼冷笑着,“随你,反正也没人能跟你争。” 方陆北启了唇。 一丝声波混杂到手机里。 还没开口说出一个囫囵的字,忽然就有娇滴滴的女声混了进来,亲切地叫了一声,“陆北,等好久了吧?” 被乔儿听见了。 也许是心虚。 方陆北没解释,直接就挂了电话。 对这种情况,乔儿早有预料,收起手机,面无表情的。 司机从车镜里看到她。 的确是没有什么情绪的,对方陆北在国外还有女人的事一点都不奇怪,甚至还觉得有点好笑。 车开出许久了。 乔儿才淡淡吐露一句,“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 猜想到乔儿会在那边骂他了。 方陆北也挺不爽的,要不是创业时叔叔帮了他很多,加之现在需要帮忙,还亲口拜托了他,他才不会在这个时候,到这个危险的地方来接一个女人。 之前说好了她是大小姐,要面子,有礼貌,不会倒贴,现在这几条都反过来了。 这女人压根就是个黏人精。 被缠上了就甩不掉的那种。 她今晚打了无数通电话要方陆北来接,他不接,她就疯狂轰炸,最后弄得他关了机。 她又去打贺云醒的告状。 逼得方陆北在睡梦中就赶过来,跟乔儿电话还没多久,便又被她给打断,怎么看都可恨至极。 “你没看到我在打电话?”方陆北满是不悦,骂人时也一样,“出声做什么?” “你在打电话我就不能出声了?” 越欢故意往方陆北的刺头上撞,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不是那种顺从他就能得到他青睐的,所以她各种在他面前出头,再让他不高兴,从而引起注意。 这种方式挺幼稚的。 但几天的了解看下来,方陆北就是个幼稚的人。 非但如此,他还有点油盐不进。 “你在跟谁打电话啊?”越欢吃味地问。 方陆北不想搭理她,只想赶快送她回家,自己好回去休息,“跟你没关系。” “这么晚了,还有人会接你电话吗?” “说了,跟你没关系。” 相处了几天方陆北才发现,面前这个压根不是越云,第一次跟越云见面,印象还是好的,落落大方,也不烦人,面前这个根本就是烦人精。 可贺云醒偏偏让他就这样下去。 只要是越家人就好。 越欢苦思冥想,才想出答案,“我知道了,是国内的人对不对?” 方陆北加快车速,越来越担心乔儿会误会他。 越欢还在耳边喋喋不休。 “我姐姐说了,咱们就是做戏,她说你在国内有情人是不是?长什么样啊,是不是特别漂亮,有没有照片给我看看?” “你真烦。” 方陆北骂人是不客气的。 他特别期望跟他做戏的人是越云,起码这样不用被烦。 越欢还是个脸皮厚的。 “你凶什么啊?看看都不行?” 方陆北懒得跟她迂回,“没有。” “你骗人,你手机里,钱包里,肯定有!” 她说着要扑过来抢钱包,方陆北也不是好惹的善茬,逼极了他也会打人,越欢的手刚碰过来就让他难受得挥开,用力过猛,她一下子被推到车窗上。 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在上面。 疼得要命。 险些疼出眼泪。 方陆北才不道歉,言语很沉重,“活该,再碰我让你滚下去。” 第655章 方乔篇-很多人 越欢在方陆北手下受伤的事很快就被家里知道。 他被骂了一顿不说,还被强迫要跟越欢道歉,能制衡他的人只有贺云醒,可这次对他苦口婆心地劝导和宽慰都不管用,他说什么也不去道歉。 “是她自己犯贱要往我身上蹭。” 他讲话粗俗,从来不把门。 贺云醒是习惯了,但还是要提醒他,“她比她姐姐小,肯定不太懂事,你体谅些。” “我体谅她谁体谅我?!” 这句话他说的激动,系到一半的领带也抽了下来,仔细看,眼睛里竟然蓄着泪,“我再和她亲密点,回去以后还怎么见人?” 应该是没脸去见乔儿才对。 贺云醒没想到他会委屈成这个样子。 “你以前不是最擅长跟女人打交道的吗?” “现在不擅长了。” 看到那些人他就头疼,只想赶快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回国去看乔儿。 “好了。”贺云醒也退了一步,“不道歉就算了,你晚上跟越欢去她朋友的饭局上吃饭,她一定要你去了,今天结束了,后天你回国散散心。” “真能回去?” “能。” 为了回国,他什么都能豁出去。 “知道了。”他微微平静下来,又拿起领带重新系上,临走前想给乔儿打个电话告诉她一声,电话打出去了,又想到她那边是晚上,便不打扰她了。 - 乔儿没睡。 只有晚上她才有自由活动的时间。 那天问完唐礼回来她便在家里找了一圈,却没有护照的痕迹。 确认护照不在这里。 那就是在方陆北朋友那里。 季平舟他们不在国内,他们也不会帮他做这种事情,乔儿有想到梁铭琛,如果在他手上,她就没有办法再拿回来,那就只能选择补办。 白天出去会被跟着,只有晚上先出去。 这些日子她已经将这里的地形摸熟了,可以绕过司机的车从其他门出去,先去钟影那里避一晚,白天再过去,司机也不会去家里,见她没出来,大概只会以为她在休息而已。 电话突然打来。 将乔儿惊吓住。 但好在很快就被挂断了。 她回了口气,继续往外跑。 这些都是她偷偷进行的,方陆北怎么也不会知道,他知道的只有让她睡个好觉。 他准时去赴约。 之前就知道越欢在国外有一圈的好友,这次见了才知道不止一圈,多得大概都能绕到其他地方去了,什么肤色的人都有,什么语种的人也有。 很多语言方陆北听不懂。 但她都知道,还不计前嫌地帮他翻译,怕他听不懂,可其实他也不在乎这个,只想赶快结束离开。 场上有一位中英混血,面容都与他们不同,开口面对越欢说话时是夹杂着汉语和英语,这种语种听得方陆北头疼。 但隐隐约约听懂了。 听到他说什么最近认识了一位混血赛车手女朋友,听她说了很多他们圈子里的八卦传闻。 这种事,一旦被搬上台面了,难免会引起大家的起哄,所有人都对八卦秘闻感兴趣,谁也不例外,因为谈到赛车,连方陆北也全神贯注地听了起来。 越欢托着腮,眼睛转了转,开口说的是中文,“会不会是假的啊,这种事,就没听见过真的。” 那位黄头发卷毛混血挥着手,学习中方礼仪举手发誓。 大概是跟越欢交流。 所以他也说了中文,“是真的,我还看到过我女朋友跟那个女车手的合照。” “那是什么事啊?” 他们用中文交流,引得周遭人不满。 混血不愿意,好像就是故意说给越欢一个人听一样,但仍然选用了中英混杂着说,方陆北能听懂,听着,却也是心不在焉的。 说到中段,混血降低了音量,还跟听故事的人互动,“你们猜猜,那个女车手吃了药出车祸以后怎么样了?” 有人吹口哨,有人起哄,闹哄哄的。 也有人猜测,有猜死了的,有猜伤了的,混血却故弄玄虚地摇头,“欢猜猜?” 越欢咬咬唇,随便想了个,“就算活下来也要被开除了吧?” “是的呀。”混血迎着她说,“不仅如此,她丈夫也因为她破产了,欠了一笔钱,恨死她了呀,为了还债,让她去陪睡呢。” “真的假的?!” 越欢惊讶出声。 方陆北却有些不耐烦了。 他以前在燕京,这种秘闻就没少听人说过,听来听去,讨论的对象不是女人就是金钱,到这个年纪,真腻了。 他们听到这一茬,却一个比一个感兴趣,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混血说起话来有点娘娘腔,声音听起来就特别讨厌。 他点头,很享受所有人把目光投射到他这里来的瞩目感,拿腔拿调的,“真的呀,而且她自己也愿意的啊,为了留下来,这不是从下到上,挨个都吃遍了吗?” 越欢听着摇摇头,觉得很假, “那那个人呢,照你说的,不是留下来了吗?” 她的猜疑倒比这个故事本身的真实程度比数高。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嘘声。 不服气被猜忌,混血激动起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女朋友亲口告诉我的!” 有人笑起来,“女朋友呢?” 他不爽地拿出手机。 “我这就叫她来。” 这样就实在没有必要了。 听故事,本来就只是听一个真真假假,方陆北坐不下去,太想走。 这里的光影和迷离音乐也让他很不舒服。 见他躁动,越欢贴过来问:“怎么样,我这群朋友还有趣吧?” “能走了吗?” “急什么啊。”越欢很有兴趣的,“我这还期待着看到乔伊女朋友呢。” 等待的时间不算漫长。 仅仅十几分钟,乔伊便叫来了他口中的女朋友,金发碧眼,没有混血的样子,走路时也摇曳多姿,找了个位置坐下,她冲这里的一周人点头示好,很快又看向乔伊,说了句什么。 大概是叫她来什么事。 他们交流了两句,女人便拿出了手机给乔伊,他很快翻出那张照片。 像某种刑法里的游街一样。 他拿着手机上的那张合照,顺着这张长桌转了一圈,让那张合照走过了每个人的眼睛下。 方陆北手里有酒,也没想着去看。 只是手机一直在转圈,出于条件反射,他懒懒地掀开眼皮,那张照片像一簇流光,就那么在他的视线里划过,照片里的人变得模糊,笑脸讽刺,阳光也刺眼。 那些起哄声,嘲弄声,将女主角的脸和故事里的情节配合着,臆想出无数肮脏情节。 酒吧里的光乱极了。 闹得他心口也窝着火,就那么定格地看着那张循环浮动的照片,四肢是僵麻的,脑袋开始不自觉地回忆起混血男人说的话,说她被赶出车队,说她被丈夫卖给别人,说她为了留下来,陪了很多人。 那些东西,恍若一味致死的毒药。 舌尖只是卷走了一些,就能毒得他七窍流血而死。 方陆北就那么麻木地坐着,目光逐渐随着暗影下去的灯光沉着,手指扣着酒杯,骨节慢慢泛白。 而坐在他对面的混血还在渲染故事,顺便污染乔儿那个第一名奖杯的含金量。 “听说她那个奖也是睡来的……她那些客人还说她腰上有硫酸的疤呢。” “真的啊,我女朋友跟她在一个俱乐部,她说的,你们可以问她的……” 女人附和着他点头。 混血挺直了脊背,还没察觉到对面的男人面目已经僵冷,牙关紧紧扣着,他还得意忘形的,“大家可都不要用这种办法,咦……想到就脏兮兮的。” 越欢先觉察到方陆北的异常。 她偏过头,看到他涨红的瞳孔,“……你怎么了?” 方陆北拿起了酒杯,“躲开。” “什么?” “我说躲开!” 下一秒,他猛地推开了越欢,酒杯里的酒顷刻洒在了对面的混血脸上,他来不及惊叫,脑袋又被酒杯砸到。 变故来得太快,众人纷纷躲开这片战乱地。 那夜许多人都看到了他打人,那是恨不得把人杀了的狠劲。 第656章 方乔篇-结婚对象 补办护照的过程尤为顺利。 钟影开车,路上还跟乔儿聊了很多,聊她的小时候,聊她那位一生艰苦的父亲,她说她很喜欢故乡小巷里卖的糖葫芦,吃起来酸甜的,又不黏牙。 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方陆北。 钟影对他倒是挺好奇的。 只记得之前他们正式在一起时,乔儿跟他闹分手,他还在楼下等了很久,还跟她说过话,都是问乔儿的事。 看起来,应该是很爱她的。 乔儿开了车窗,将手和脸都伸了出去,迎着风,脸颊很舒服,头发丝被微微荡漾起,品尝够了自由,她才坐回来,毫不在意地评价起她跟方陆北那段情史。 “他啊,对谁都能那么爱,喜新厌旧懂不懂?” 钟影“嘘”了声,“怎么个喜新厌旧法?” 乔儿转过脸,很真诚地看着她。 “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跟别的女人发信息,说想她,你说是不是喜新厌旧?” “男人都这样,没有发生什么不就好了?” 她想说,方陆北那样的,怎么可能忠于一个人,只要心里有她就够了。 可想想,这话未免太伤人。 在感情里,怎么还能给人划分三六九等呢。 乔儿当年的伤痛太多,多到她都不知道具体要说哪一件,“他还把女人带到我们家去,你说呢?” 发不发生关系,好像都无足轻重了。 伤痕留下了就是留下了,深浅如何,都是痛的,小痛一件件也积累成深刻的痛了,如今回想,他还不如给一个痛快。 钟影这下不替方陆北求情了。 “那他……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乔儿细声呢喃,“就是恨不得拿钱砸在你脸上让你听话的意思。” 他的种种行为,就是这个意思了。 钟影似乎能想象到,毕竟他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会这样,不稀奇。 “怎么说,他也要比那个唐礼好一点,起码不会把你卖了。” 话是这么说。 可他们任何人,乔儿都不会相信了。 为了避开在楼下的司机,乔儿等到深夜才回去,还是原来的路线这次奇怪的一路通畅,没有阻拦,安全到了家,关上门,她重喘一口气。 没被发现,倒是在意料之外了。 第二天一早却被敲门声惊醒。 来的还是那个司机,他这次脸上有点迷惑,但还是把来意说了。 “乔小姐,方先生那里让我告诉你,他有事要推迟几天过来,你有需要就告诉我,我昨天来过,你没有开门。” 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乔儿点点头,装出失望的语气,“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外面的男人看着她。 明显觉察到,她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说“他最好一辈子不回来”。 这么一想,倒替方陆北觉得不值了。 - 这次回不去不是因为要照顾什么莫名其妙的女人,也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寻衅滋事。 方陆北入狱的原因上是这么写的。 他只是被关了三天。 贺云醒打点了很多,没让他受一点苦,但这些,根本抵不上心里那点苦的万分之一。 在车上,他也是一句话没说。 眼睛里没有了一点光彩。 贺云醒想跟他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车开出了很长一段距离,判断他应该回过神来了,贺云醒才出言劝慰加警告。 “好在那个人可以被钱收买,不告你了,你自己也注意点,有什么事非要把人打成那样?” 方陆北冷冷的,语气很淡,“怎么没把他打死呢?” “好了,你这是什么样子?” “我要回国了。” “回不去。” 他拧起眉,“为什么?” 贺云醒实在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打人就算了,还当着越欢的面来打,闹得人尽皆知,结果只是因为聚会上一些讨论的闲言碎语。 简直幼稚至极。 “你能这么快出来,还是越欢帮你去求情的,你得去道谢。” 方陆北不说话了,他仿佛一株枯竭的植物,见不了水,生长不起来,就要枯萎,事到这一步,也只能任人拿捏。 要回国,方陆北就要去见越欢一面。 他等了很久,等到她来的时候,也只是很冷淡地撂下一句:“谢谢你。” 三个字,说完就要走。 越欢却把他拦下,也不黏人了,神情很专注,看着他手上和脸上的伤,一阵心悸。 “那个女人就是你国外的情人?” 方陆北很不喜欢这个词,他是把乔儿养着没错,可不这样养她,她就不听话,他也是逼不得已才这样。 但从没把她当情人看待。 “不是,她是我的结婚对象。” “结婚?”越欢轻笑,“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那天乔伊说的都是真的,我后来去求证过了,没有一句话是假的。” “所以呢?” 他的理所当然让越欢气到。 “什么所以呢,所以她很脏,你就算找情人也别找这种,以后跟你我还怕染病呢。” 要不是看她是个女人,方陆北又要打人了。 他忍着胸口蹿升的火焰,“少自作多情了,你这样的,搁十年前我都看不上。她脏不脏不是别人一句话说的,就算是真的,我可比她脏多了,你之前是不是还喝过我的杯子?” 那是不认识时候的事了。 现在想起来,她当初就想代替越云了,只是年纪不合适,这么定定看着,也跟承认差不多了。 方陆北嘴角挂着威胁的笑,“那你可要小心了,这个病,唾液是不是也能传染。” 越欢显然被吓到了。 任凭她再怎么说,方陆北也不留下来了。 他坚信乔儿不是那样的人,这种事,他必须要当面问她,就算是,也是因为受了太多苦走投无路而已,他从来不怪她做过什么错误的选择,只在乎她能不能为他停留。 怀着那些沉重而复杂的心情,方陆北登上回国的航班,一路上他都在休息,梦里反反复复都是乔儿哭泣的脸,哭泣着求救。 先是池琛,又是他,再是唐礼。 每一步都注定了下一步是深渊,让她从此堕落,再也爬不起来。 噩梦的最后是乔儿泡在血水的浴缸里。 割了腕,企图自杀。 梦到这里,方陆北便不敢闭眼了。 第657章 方乔篇-正当防卫 没有计算时间,方陆北落地时还是晚上。 他自己打了车回去,没有告诉任何人,一路上绞尽脑汁,汇聚了所有能想到的言辞去考虑该怎么开口问乔儿在国外的事情。 怎么才能不伤害她从而问出真相。 抵达家门口,这道千古难题方陆北还是没想到答案。 站在凄冷的黑暗中,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入目的还是黑暗,挥之不去。 他在玄关摸索出了自己的鞋子。 换上,放下了行李。 下意识伸手去摸脸上的伤,还是痛的,也新鲜,这痛提醒着他,他是真的回来了,也许几秒钟后就能看到乔儿,所以要把异国酒馆那一幕忘掉,让自己冷静地询问她。 不管真假,他要做的只是安抚她,告诉她,不管怎么样,他都没有嫌弃过她。 听见了开门声。 乔儿已经睁开眼。 她猜想是方陆北提前回来了,所以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他却没有因此放过她。 脚步声踏进了卧室,里面的摆设和布局都没有变过,床褥间的那抹人影也一样,方陆北走过去,从后握住了乔儿了肩,他轻轻晃动,想让她醒来,她装睡,说什么也不醒。 方陆北早看出来了。 “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闭着眼睛,所以乔儿能将情绪掩埋,但心里已经翻涌起了别样的东西,胡思乱想起来,难不成他知道她偷偷跑出去的事了? 不可能。 那个保镖根本没发现。 这样琢磨着,乔儿更害怕,她伸出手要去躲开方陆北,“困,明天再说。” 方陆北的口吻不容商量,“必须要现在。” 他的手离开了。 “快点,我在客厅等你。” 催促了。 没有时间给乔儿做心理准备了。 听着方陆北离开了卧室,她骤然睁开眼睛,眼底是清明的,没有一丝模糊,睡意也早就走了。 乔儿坐起来,随便拿了一件外套披上,冷意很快裹挟面颊,让她身心都跟着降温,出去的一瞬间,被外面的灯光刺到了眼睛。 仔细去看,方陆北已经坐了下来,倒了热水,没有戾气,很客气地请她坐。 这场面,乔儿这辈子也不会想到。 像是要说什么大事的样子。 上次提签合同,他都没有这个样子。 “……怎么了?” 她很不安,是那种心底里最深层的恐惧被拨开,层层滋生的恐惧。 “坐下。”方陆北抬起了头。 在影光之中,面颊上的伤痕显露了出来,乔儿有被吓到,站立着,双腿开始僵冷,“你怎么了,跟谁打架了?” “不疼,你坐下。” 乔儿照做,坐到了方陆北身边。 是她自己选择的位置,虽然这里一样很危险,但要比坐在他对面被他直勾勾地盯着要好得多。 方陆北用掌心握住她的手腕,很冷,因为有未知的恐惧。 “还冷吗?” 不喜欢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 乔儿摇头,她要比他痛快得多,“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吧,不要拐弯抹角,我这段时间没做什么坏事。” “以前呢?” 他也不磨蹭。 发现安抚完她,却让她变得更恐惧,所以干脆不浪费时间了。 “什么以前?”乔儿眨动睫毛,模样很是无辜。 方陆北也想疼惜她,但总得把事情问清楚,“以前,在国外,你都怎么了?今天有时间,跟我说说?” 他自问从没有用这样好的语气说过话。 乔儿如果不好好回答,那对他来说就是不识好歹,她也的确变了神态,手微微抽动,很快拨了出来,浑身的尖刺也竖了起来。 她没忘记方陆北是从国外回来的。 像唐礼警告过的那样。 怕不怕方陆北知道她那些事?怕,怎么能不怕。 但看现在的样子。 他是知道了。 乔儿忽然感觉到呼吸困难,大脑缺氧,眼前天旋地转,整个房间都成了严密的套子,紧紧将她包裹,让她几乎窒息。 “怎么这样问?怎么了?” “不怎么。”方陆北不想让她激动,如果那些事是真的,他会心疼,如果不是,他会欣喜一些,所以不管怎么说,都是好的。 “我就是想知道你在那边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被遣送回国?又怎么不能回车队了?” 他一连串的,闸口开了,那些疑问便倾数倒了出来,“你的车队分明在这边,就算那边回不去了,怎么不留在这边?” 乔儿喉咙艰涩,字字泣血,“没什么好说的。” “你说。” 他一定要知道。 窗外没有几颗星,窗内是缭绕的昏暗,方陆北坐在这里,表情是平淡的,只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乔儿喘不过气来,“你要我说什么?” 她已经快崩溃了,方陆北却还没有察觉。 “为什么会被遣送回国?” 他想一条条来。 乔儿一开口,却抛出了炸弹信息,“因为杀人了,够吗?” 温暖的风变了质,很难闻地停留在鼻尖上。 她那样空洞的眼神让方陆北觉得着急,“你在说什么?别开这种玩笑。” “没开玩笑。” “杀人了不会只是被遣送回国。” “正当防卫。” 一字一句,有条有理。 让方陆北胸口横着一把刀,每次呼吸重了,心口就会疼一下,他分明在乔儿眼底看到了伤痛的痕迹,却又转瞬即逝,像错觉。 “为什么不能回车队?” 他是乔儿遇见最狠毒的人。 明知她有伤,还硬要她把结痂的伤疤撕开,让他看看那伤口的形状,是怎么形成的,为什么形成。 她咬着牙,忍着疼,“因为那个人是车队的。” “为什么不回这里的车队?” “不想牵连他们,他们都是我的恩人,回去了,整个队都会被抵制。” 这样的情况下,她仍然要替其他人考虑,那些不计回报帮助她的人,她都记在心里,哪怕自己吃再多的苦,也不想他们因此获罪。 她就那么坐着,心里却好像已经崩塌。 方陆北不知道该不该问,他隐约猜到了什么,猜到了乔儿那段心酸泪,实在难堪,所以她不愿意说。 “好了。”他伸出手要抱她,“不问了。” 乔儿侧身躲开,“还是一次问完吧,免得你下次又心血来潮把我叫醒来往我的伤口上撒盐,这是你的乐趣吧?” “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也像他们一样,别人嚼了两句舌根子就这个时间来质问我?” 她睁大了眼睛,瞳孔却像玻璃球一样脆弱,眸中沁泪,也像血,“你想知道什么?知道我在那边做了什么坏事和脏事?” 第658章 方乔篇- 就是倒霉 方陆北小幅度地摇头,“我从没这么想过。” “没这么想你为什么来问我?” 她突然激动起来。 整个从沙发上弹坐起来。 身上披着的衣服滑到了胳膊上,挽着的头发也乱了,面孔一阵红一阵白,不说话时身体的呼吸起伏都很重。 方陆北仰头望着她,很想去抱,可乔儿已经快炸了,她抬起手,虚虚地遮了一把脸,那里面有泪水,有崩溃的绝望,还有一张满目疮痍的脸孔。 渐渐的,她的抽泣声溢出来,很细微,像是寒冬腊月里快要冻死的流浪猫。 可怜的方陆北心悸。 他伸手握住她的衣摆,“别哭,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他是真的受不了她这个样子。 好像已经死掉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只是空壳。 “求你,别哭了,你想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想出国我带你去,你别哭。” 这次方陆北伸出了两只手,那样拽着乔儿,直接将她拽到了怀里,他抱着她的腰,感受到了她抽泣的频率,那样窒息,仿佛被扼住了喉咙。 乔儿难过够了,也死心了,她伸出手将方陆北推开,因为惯性,自己也跌坐到了地上。 浑身散发的都是无助的气息。 绝望是从头发丝散发出来的。 方陆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就那样看着她,“我们回去休息,你别哭。” “我睡不着。”乔儿伸手去抓头发,精神似乎陷入了崩溃阶段,“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你这么费尽心思想知道我的那些脏事,现在都知道了,满意了吗?” “我没有这样。” “你想知道的那些,我都可以告诉你,你听好了,我就是倒霉,我倒霉遇上你遇上池琛和唐礼……” 他们三个,一个比一个混蛋。 乔儿的衣摆落到地上,头发丝也被她拽落了许多,她那样狠狠地瞪着方陆北,他不想让她说下去了,“别说了,我都知道了,不要说了。” “你知道什么?”她开始自相矛盾,可陷入崩溃的人不就是矛盾的么,她的牙齿还是打颤,心开始晃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杀人?” 这点她还没说。 既然到这一步了。 说不说哪里还有什么所谓,“因为他们在我的水里放药,让我喝了比赛失利,让我出车祸,骗我说我再也不能开车了,我自以为的丈夫,也就是唐礼,他为了自己的公司把我卖给别人。” 在那间封闭的房间,她逃不出去,无论她怎么拼命地去砸门,去求救,呼喊声分明已经震耳欲聋,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来救她。 恐惧之中,她才拿起凶器杀了人。 这一举动不仅让她犯了罪,还牵连了唐礼,他们是夫妻关系,最后又被一起遣送。 方陆北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了。 他站起来要去抱乔儿,她却后退着躲开,这次的眼神已经不仅是惊恐和绝望,还夹杂着一些轻生的念头。 她过得有多悲惨,方陆北不会知道。 她的泪水就那么满布在脸庞上,坐在地上,周遭都是一片狼藉,捂着眼睛,每个字都让人伤心。 “我跟你不同,我好不容易才能出国,为了出国把我爸爸丢在这边,结果却在那边杀了人,回来的时候连爸爸也没有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是禾筝来看我,给我留了钱。” 那一笔钱,能让她活下去。 可这种时候,这些说爱她的人在哪儿。 她知道世界不公平,穷人总比富人多,恶人也不比善人少,她总是乐观地去看待这些,可事实总让她悲观。 方陆北在她面前坐下,和她面对面,用冰凉的手去擦她的眼泪,“为什么不找我?” 乔儿忽然又笑起来,含着泪。 “我现在找到你了,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羞辱加嘲弄,对自己的宠物都不会这样冷情。 道歉的力量在此刻显得如此薄弱,乔儿将他的手挥开,陷入麻木,“你妈妈说得没错,我出身不好,父亲也有案底,当年离开是正确的,我这样的人,的确只配做情人。” 这句话里信息量太大了。 方陆北有不解,“她什么时候这样说你了?” “不重要。”乔儿狼狈地爬起来,有一瞬间的打晃,“你现在问完了,我可以走了?” “为什么要走?” 他从没想过要让她走,就算真像那些人说的那样,他也只会更疼她,“我以前那样,你照样跟我在一起了不是吗?” “那是因为我爱你。” 只是当初。 站在她敢亲口问,“你爱我吗?” “我都这样对你了,还不够清楚明白?” “爱我你把我关起来,找人监视我?在那边还有别的女人,你有一句话是真的吗?” 她疲惫至极。 方陆北也觉得无辜,“你别闹着要走,我不会这样,那边的人,跟我没有关系,就像当初那个女人,我也只是带她去应酬,很多都是敷衍人的,你为什么不肯相信?” 乔儿的眼神还是怀疑的。 “我有好几次都是晚上跑回去的,你不记得吗?” 他不否认自己是动过念头。 因为这就是男人的通病,他们喜欢漂亮的人和事物,会对这些动容,但同样的,他们也清醒的知道底线在哪里,有些会触碰底线,因为欲念大于了底线,可他没有。 每一次跟别人相处,他都是带着新鲜和猎奇感。 跟对乔儿的感情完全不同。 他停住了。 每次看到女人光洁的背,他就落荒而逃,因为那些人的腰上没有一块硫酸烫出来的伤疤。 起初他不喜欢那块疤。 后来却觉得病态的美,被烫出来的疤痕像一朵玫瑰,夜里,他总能看到它在绽放,引诱着他步入下一道深渊。 乔儿相不相信他不知道。 她说得累了,哭得心肺都想要吐出来,最后在方陆北的安慰声中哭着睡着,隐约感觉到被抱回了卧室,方陆北给她盖被子,在额头吻了吻,又拿温热的湿纸巾给她擦眼泪,一举一动都是心疼的。 一切处理完,他也没有留下,而是去了客卧。 此时此刻,他还是知道的。 乔儿恐惧的那些人里,他也是其中之一。 第659章 方乔篇-想去哪儿 乔儿夜半有被噩梦惊醒,额头是冷汗,身上也湿了,她已经很难入睡,现在旧事重提,更是难受到心梗。 但隐约去回忆。 又不太能记起当初的细节,究竟是不是正当防卫,也已经是破朔迷离的答案了。 后半夜她睁着眼睛到天亮。 早晨的雾霾散露在窗外时,打下一层霜,乔儿睁眼看着日升,再到那些大自然的景观融化,最后被一一扫除,她都是清明的。 自然也听见了方陆北离开客卧的声音。 很快又进来一个人。 他们在厨房,不知道在捣腾什么。 声音有些吵,吵得乔儿必须闭上要眼睛,再将自己的脑袋钻进被褥里,不在黑夜了,她倒是有了点睡意,思绪依稀在分散了,又听见门被打开,被角被撩开,一双冰凉的手爬进来,贴合着腰,很冰凉,凉得她瑟缩起来。 “我刚碰了冷水。” 方陆北贴在乔儿的耳边跟她解释。 乔儿皱起眉,将脸往枕头里陷去,“那就拿出去。” “给你弄了吃的,要不要尝尝?” “尝完好送我上西天?” 方陆北这架势,只让乔儿觉得是无事献殷勤,昨晚那么吵过,两个人都要冷静,而不是现在这样,表演什么你侬我侬。 太虚假。 对方陆北来说,他本来就不是个骨头太硬的人,知道乔儿是受了苦,并且这份苦与他,与他们都息息相关,怎么可能还对她那么差。 如果当初不是他的原因,乔儿也不会出国,更不会出那些事。 现在是赔偿还是愧疚? 他分不清。 手臂收拢了,将乔儿紧紧抱在怀中,方陆北的下巴放在她的发顶,很轻柔地去蹭她的头发,她却觉得不舒服,在往外面躲着。 声音也烦躁。 “你是狗吗?” “起来去吃点东西,随你怎么骂。” 她哪里有力气,整个被方陆北拽着,四肢都没有力气,“我不想去。” 他停止了催促。 靠近时声线的波动很轻,“那我拿进来你吃?” “就不能不吃吗?” 乔儿死也想不到会有一天跟方陆北因为吃不吃早饭的问题而讨论足足快二十分钟,他说什么也要乔儿吃他做的东西。 “我还没给别人做过吃的,叫了阿姨来指导我,都是自己弄得。” 难怪那么吵。 乔儿半信半疑,“阿姨早就被我吓走了。” 那天跳楼之后就辞了职。 她也不清楚现在外面这个是不是新阿姨,方陆北拨弄着她的头发,“你不是喜欢她做的菜吗?我又给请回来了,我说我们乔儿就是喜欢她,多少钱也要请。” 又是这些甜言蜜语。 乔儿听腻了,“是吗?” “不信你尝尝?” 不容乔儿拒绝,方陆北已经翻身下了床,出去时门也没有顺手关上,很是烦人,乔儿忍耐着,对他的一切都需要忍耐,继续起床,走出去时阿姨已经走了,只有方陆北一个人在厨房。 他端着一只小碗,一旁还有些小菜,很清淡。 见乔儿出来,强行拽着她过去坐下,“尝尝?” 递给了她筷子,她讪讪接过来,一时竟然不知道方陆北的转变是为什么,“阿姨呢?” “走了。” 她抬眼,看到了方陆北手上的创可贴。 大概是切菜的时候割到了。 没有关心,默默选择了视而不见,乔儿埋头,将自己那一碗吃掉了,方陆北一直在对面期待地看着她,“怎么样,好吃吗?” 乔儿舔过唇上的甜味,“还好,就是有点糊味。” 这是真心实意的评价。 “是吗?”方陆北面上有自责,“我忘记关小火了,阿姨也说了,下次不会了,这次将就点。” “……下次?” 在他心里,他们是要住在一起的。 乔儿却没这么想过,她以为说完那些方陆北会嫌弃她,可看他这样,跟她想的出入太大了。 “我在国内就跟你在一起,有空就会给你做。” 乔儿能在这话里听到很多意思,“出了国,就可以换个口味尝尝了。” 方陆北知道她的意思。 “别胡说,没有别的口味。” “时间久了也会有的。” 她太了解了。 所以对方陆北就没有抱有什么希望。 就算他现在跟别的女人怎么样,她也不会心痛了。 “快点吃。”方陆北催促一声,却是自然的,“吃完我们出去。” 乔儿实在想避讳跟他一同出现。 “去哪儿,我不舒服,不想去。” 她昨晚哭成那样,现在眼睛还是肿的,的确不舒服。 方陆北却无奈,“忍一忍,我开车,到了拿个东西就好。” “那你自己怎么不去?” 她已经挺烦的了。 “我就想跟你一起。” 玩死皮赖脸这一套,方陆北是行家。 可乔儿不想理他,上了车也不吭声,带着点气坐在一旁,路上方陆北一直在找话题,试图弥补昨天那样质问她让她崩溃的事情。 可乔儿显然心不在焉的多。 答的也敷衍。 到最后,方陆北还是问了,“那你现在想留在国内还是出国?” “我在哪儿,从来就不是我自己选择。” “现在让你自己选,你要去哪儿?” 听完乔儿昨天那番话,方陆北是不解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乔儿在那边都那样了,口碑也差,回去一样会被指着脊梁骨做事,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回去。 想了一夜,想明白了。 因为她是乔儿。 吃过的苦也许比他一天三顿吃的饭都多。 哪里还会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一心想的就只是回去继续参加比赛。 所以现在,如果她想回去,他会帮她。 真心的。 可乔儿也知晓了,方陆北这是要经常出国的,或者说他本就是在国外生活,真的过去了,就不是养不养的问题了,而是真的要跟他一起生活。 禾筝也在那里。 要是让她知道他们又纠缠在了一起,大概是很失望的。 一如那一年禾筝来参加她父亲的葬礼,看到她又跟池琛在一起,是一样复杂的心情。 所以综合考虑之下,她不愿意了。 偷偷去办护照,也只是为了去别的国家而已。 这些乔儿不会告诉方陆北,她笑笑,假意拒绝,“不用,我想回燕京了。” 第660章 方乔篇-就是天仙 去哪里都是她的选择,他不会逼她。 “好,那我让人带你去我那里住?” 话是含蓄的。 乔儿却听得懂,意思不过是继续监视她,在这方面,她没什么办法了,“随你。” “听话。” 他这样劝慰。 弄得她不敢不听话。 又走了一段时间,乔儿才想起来问,“你在那边,听到别人说我的事了?” “过去了,这件事我不会再提了。” “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怎么说我的。” 事发之后她忙着打官司,因为是在异国,法律当年她懂得并不多,唐礼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顺带也要保全她,这才闹得人尽皆知,又一同被遣送。 她忙成那个样子,也没有时间去管外界究竟怎么想他们。 但看昨晚方陆北那个样子。 一定是很过分的话了。 也许是痛到麻木了,所以也不在乎了,只是好奇,那群人能怎么编排她。 方陆北不想说,但乔儿问了,他也只能挑含蓄的,柔和的来说,“说你拿的奖是假的。” “还有呢?” “没有了。” 乔儿才不信,脸上的表情让方陆北上火,一下又想到那天的场景,还有那些人调笑的话,“别问了,有什么好问的,都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了,真够上赶着的。” 他这个人就是容易爆炸。 温情总是很快就消融。 乔儿也习惯了,所以没有被吓到,只是那样淡淡地望着他,让他再度无力起来,“你是不是受虐体质?不好听的话还非要听?” 骂完。 他吐露一口叹息。 “说你陪睡成吗?从上陪到下。” “所以你就打人了?” “打人?”方陆北呵笑,“我没把他弄死就不错了。” 乔儿听着发笑,“我又不是天仙,怎么谁都想着跟我睡觉?这种话也值得你动手?” 他们都是喜欢轻贱自己的人。 方陆北却不喜欢乔儿这么说,“你能不能要点面子,人家都这么说你了,换谁谁不生气?” 更何况这个人是他。 脾气那么急。 想也知道不可能不动手。 “你现在替我出头,那边的人不就都知道你跟一个陪睡的女人有关系了?” “谁准你说这两个字的?” 方陆北斥了声,却没有太多责怪,只恨她扶不上墙,“我知道你不会,还有,你怎么不是天仙了?在我眼里就是。” 乔儿不屑给他一眼。 “求你,别说这么恶心的话。” “心里话。” 长得漂亮的女人太多了。 各种各样的漂亮。 人在一起久了会腻,但说到底,不管他们在一起多久,分别了多久,他确信到死前,回首一生时,最爱的一定是乔儿。 她拥有所有让他喜爱的特质。 还有那张嘴,让他又爱又恨。 - 方陆北的目的地是珠宝店。 这种地方他经常来,二十岁时给女人买珠宝都是五到六位数,过了二十出头,基本都是六位数,有时对特别喜爱的,还会贵些。 可这次带来的女人不是特别喜爱的,是要共度一生的。 爱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带我来这儿干什么?”乔儿却对这个地方很恐惧,以前唐礼带她来过,是拿戒指,她怕方陆北也是。 可事实证明了,她越害怕什么,什么就越容易发生。 方陆北买的明显要名贵很多。 诚意也在。 唐礼那一枚虽然是限量的,但根本不贵,当初他们是形婚,尽管如此,她也觉得满足了。 反而方陆北这个,她觉得太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是什么意思?” 当着柜姐的面,乔儿就那样问出口,像是被绑架过来的一样。 方陆北觉得正常。 她跟唐礼解除关系了,池琛被赶走了,从前的事解释清楚了,给她买戒指,跟她在一起,就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戴上看看合不合适。” 戒圈为银色,镶嵌了好几颗钻,都不是廉价的,这戒指大概是他提前定的,不然不可能刚到就可以拿到,在这里一圈人的眼前,乔儿知道自己不能拒绝他,要是让方陆北不高兴了,最后吃苦的还是她自己。 她将手伸出去。 却不情不愿地蜷缩着。 方陆北知晓了她的不愿意,但没有办法,他现在就是要她,“放松,这样戴不上。” 是温情的话,在乔儿听来却像威胁。 她伸直了手,看到那枚昂贵的戒指套牢自己的手指,一瞬间仿佛自己这个人也被定了价格,只要是个人,过来给她这么多钱,就能跟她讲真爱。 她觉得痛苦,往后的每一天,都痛不欲生。 可周边一圈的柜台小姐却做出一副羡慕的样子,夸赞声很刺耳,大多是在说他们很般配。 一个南一个北的人,怎么可能般配。 方陆北给自己也准备了一枚,他的素多了,戴在手指上,衬得骨骼更分明,那双手都精致了不少。 他似乎问了什么话。 乔儿却没有力气回答了,只恍惚地点头,跟着他回到车里,思绪也没回来。 “喜欢吗?” 他鞭挞似的问。 乔儿觉得手上有点疼,眼睛也忘记了眨动,很干涩,“这什么意思?” “戒指。”方陆北瞳孔被阳光照耀着,言语轻柔又淡漠,仔细听,还是有他性子里独有的蛮横,“男人给女人买戒指,还能有什么意思?” 如果可以。 他有无数种求婚的浪漫点子。 只是不必。 跟乔儿。 远不用这样。 乔儿却有些泄气,她宁愿他是给她送个贵重的宝石而已,“你觉得我们合适谈这个吗?” “我说合适就合适。” 方陆北重新启动了车子,这一段路程,也是他的心路历程,他以前说话不好听,爱发火,重逢的时候让乔儿讨厌,又让她吃了不少苦头,还害她跟池琛分开。 这些都是他的错。 晨曦之后最烈的那一束阳光散发出来。 他眯眼望着,心里很是温暖,“乔儿,如果当初你不走,说不定我们早就结婚了,当初你怀孕,我是做好了当爸爸的准备的,后来发生那种事,谁都不想。” 车在红灯路口停住。 这是第一次这么怕被女人拒绝。 他咽下一口浑浊的气,继续说,“我做游戏,就是因为当初你怀孕,我说以后要带我们的孩子玩游戏,那时候幼稚,但我的确用心了。” 阳光映照的他眼眶微微发烫,烫到要流出眼泪来。 “我以前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跟你在一起之后,是想变好的。” 第661章 方乔篇-真有经验 多感天动地的话,乔儿却觉得听来心中恶寒不已,怎么她成了用来感化他的机器? 他是变好了。 可跟他在一起后,她却像中了诅咒,越来越糟糕。 方陆北没忘记乔儿说要回燕京。 留在国内这几天,他是用心和物质来填满她心里的空缺,企图让他们回到从前的状态。 回燕京也不需要搬家。 方陆北在那边自有住处,带着乔儿过去,也就是一趟车程的事情,路上她靠着他的肩睡觉,方陆北给她盖了衣服,以防生病。 司机还是之前看管乔儿那个。 趁着她熟睡。 方陆北将声音降低,一句句跟司机聊着他不在时候的事,乔儿只是睡着,随时可能会醒,也有可能装睡偷听他们聊天,尽管如此,他也敢让他说实话。 “她是不是经常为难你?” 话是这么说,司机也不敢撒谎,又不敢说的太过严重,“没什么的,乔小姐之前不喜欢别人跟着,能理解,我也觉得这样跟着她,很让她不自在,可是是您交代的,所以……” “嗯,”方陆北明白他的为难之处,“她没有对你说过什么过分的话吧?” “……没有。” 就算有,他也不敢说。 方陆北就亲耳听见过,怎么可能还没有,“得了,她在电话里都敢叫你狗腿子,没当着我面的时候,估计骂得更严重了。” “不要紧的……” 不知怎的,他竟然对着一个司机开始解释,“她脾气就这样,你多担待。” “方先生,您太见外了。” 这倒不是见外的关系了。 方陆北是太客气了,他人本就不坏,尤其对下属,很是优待,何况面前这个,还是梁铭琛介绍的,待遇更是提升了很多。 “你是那边介绍来的人,应该客气一些,她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多包容。” 司机觉得受宠若惊,“不敢。” “这么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到燕京以后也多照看着她一些,她脾气不好。” 没说的太露骨。 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就是让他继续监视乔儿的意思。 司机微微点头,意思是明白了,乔儿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们这一番话,忽然翻身,倒在了方陆北怀里,整个抱住他。 方陆北拍了拍她的背,让她睡得更舒坦一些。 车在高速路上。 开到一半又抛锚,停在了应急车道上,乔儿被迫下车,站在寒风里足足半个钟头,她是不太冷的,因为手和脸都埋在了方陆北怀里。 暮色四合,零星的雪加着雨点从天空飘落,乔儿时不时抬眼,眼皮上有触到冰雪的凉意,还能看到方陆北紧绷的下巴,也许是走得着急,他下巴上还残留着些微的胡茬痕迹,走过额头时,带来微微的涩疼感。 怕她冷,他把自己外套披在她身上,自己冷得面色惨白,手指都泛红也忍着。 高速路上疾驰的车辆走过。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路人,让乔儿忽然觉得悲戚,她又垂下眼眸,不去看方陆北。 她清晰地感知到,某些时候他是真的爱她的。 但某些时候,他们又恨不得拿刀子捅对方,感情本就复杂,复杂到她再也不想插手去付出,也不想接受。 没一会儿的工夫小雪便飘落了不少。 高速的护栏上积累了一层,方陆北不打电话了,大概是叫人先来接他们,让司机留在这里处理车子了。 他握着乔儿的手,感觉到火热,那是被他暖出来的。 他调笑。 “还挺热乎的。” “没拿出来过,当然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保护,乔儿语气稍好了些,“什么时候能走?雪要下大了。” “冷了?” “我不冷,你冷。” 方陆北拉着她走到边儿上,两人看着护栏上积累的那一点雪花,他握着她的手往上面放,冷意瞬间侵袭,那一点点雪也化成了水。 乔儿抬头看着他,“你多大了,还玩雪?” “这叫童心未泯。”方陆北的面孔隐在夜风里,鼻尖坠着一点雪花融成的水,让整个人看起来有几丝柔情,眼睫也湿漉了,很认真地把雪往乔儿掌心上放,像个孩子。 他小时候该是不怎么玩雪的。 那些电子产品就够让他们这群人眼花缭乱了。 “你们女孩儿的手怎么都这么小?” 他突然问。 直生生落出来的眸光碰触到乔儿含水的眸子,她佯装生气,撇过了脸,只留给他一个侧脸,“我们女孩儿?你碰过几个女孩儿的手啊?真是有经验。” “好多,记不清了。”不仅如此,他还添油加醋地气她,“这也值得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以前。” 摸了摸她的脸蛋。 他又叹息着补充,“早点遇见你就不会了。” 乔儿冷笑着要把手抽出来,方陆北却抓了一把雪放到她掌心里,忽然握紧,让那刺骨的凉意从五指传递到身体里,她挣扎了下,又不动了。 方陆北就是有这种恶趣味,很是无厘头。 握着她的手,让她疼着,他又说,“不过那么多女孩儿里,还是我们乔儿最好看。” “假死了。” 的确假。 却又应了“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 方陆北刚把乔儿的手放开,她忽然抓了把雪从他的领口灌下去,碎雪贴到皮肤,冷得他打颤,咬着牙才没发飙。 乔儿要跑时又被他拽住,两个人就那么在雪里站着,方陆北不放过她,“凉死了,身上都脏了。” “活该,谁让你弄我的手的?” “不管,回去给我弄干净。” 乔儿哼笑,懒得应他,“洗个澡不就好了?” “不行。” 方陆北忽然把她抱进怀里,漫天的雪花洒在了他们身上,风声阻隔着他的声音,变得浑浊了,却还是让乔儿听见了他的声音。 “用这里。”他低头,在风雪里吻住乔儿的唇,“弄干净。” 比起滋生情意手段。 没有人比得过方陆北了。 唇被吻住,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时,乔儿又有一瞬间不清醒的心脏跟着风雪一起摇晃了。 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跟方陆北在一起,就是不能动心的。 一旦动心,这段感情基本也结束了。 第662章 方乔篇-做什么工作 回燕京的第五天,梁铭琛邀请方陆北一起去南山那边新开放的滑雪场滑雪,点名要带上乔儿的。 毕竟是大费周章才留在身边女人。 既然在,那就要带出来瞧瞧。 其实不是没瞧过。 几年前,他还意外看过乔儿比赛。 只记得短头发,个子很小,站在方陆北旁边,总是仰慕又怨怪地看着他。 但这次带出来瞧,感觉又是不一样了。 跟方陆北参加这种活动不是第一次了,乔儿也没少见他狐朋狗友,一个比一个混蛋,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方陆北解释说了,“梁铭琛不一样,你不是知道他吗?他可是舟舟表弟,好人。” 乔儿一点也不怕事。 “季平舟也不是什么好人吧?” “哪能呢,我们都是好人,你放心,”他一边开车,一边去抓乔儿的手,她不耐烦,用力给挥开了。 连带说了一句。 “开车能不能专心点?” 方陆北只笑,也不吭声,“是,我就是想说,你放心,人家是结了婚的,不会乱搞男女关系。” 他们这群人里,能有几个痴情种。 乔儿不信。 跟梁铭琛在滑雪场的休息厅会面,看方陆北的表情,她就知道,她的怀疑又应验了。 方陆北摸摸鼻尖,有些讪,动了动眼睛,给梁铭琛使眼色,好像在问“不是怕老婆吗?为什么带其他女人出来”。 他倒是觉得无所谓。 给他们拉开椅子让他们坐下,理所当然又坦坦荡荡地跟他们解释,“这位是景芙,叫小芙就可以了。” 这姑娘一看就不是做明星模特的。 方陆北对这方面有经验,她更像是高管亦或者白领,不过也是,梁铭琛跟他们的口味一定是不同的,能够理解,可公然带出来,未免嚣张太过。 去换衣服时方陆北才有空去问上一句。 想起那个女人的面貌,怎么也不舒服,便特意提醒了梁铭琛一句,“你这是玩真的?可要注意一点了,别被家里知道了。” “好了。”他倒是不在意,“我这还第一次带出来,就算知道,也肯定是你告的状。” “我见过你老婆几面我跟她告状?净胡扯。” 说着。 他还觉得是在乔儿面前自打了脸。 “我以为你会带你老婆来,弄得我在我们家乔儿面前还信誓旦旦的,脸都没处搁了。” 将护具套上。 梁铭琛抬头对他哼笑,“你带她,我怎么可能带正房出来,不匹配知道吗?” “你什么意思?” 方陆北又不爽了。 “我们乔儿就是正房,你带个三儿出来,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她?” 知道方陆北什么狗脾气。 梁铭琛认错的也很及时,“行行行,以后带正房,今天将就一下。” 嘴上这么说着。 他心里又很明白。 乔儿怎么也不可能是他的正房。 现在能正大光明的带出来,不过是因为正房的位置还没有人而已,等有了人,乔儿也就不可能在这个位置上了。 她,无非就是个替补。 - 女更衣室人多,也更吵。 乔儿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很多事情都迷迷糊糊的,倒是梁铭琛带来的女人,很热情。 那种热情无非是觉得两个人关系差不多,都是做情人的。 情人与情人之间认识了。 也好交流。 乔儿深知她的想法不愿戳穿,她问什么她也回答,只是很冷淡,因为打心底里,她也瞧不起自己,更不想与同类走得太近。 生怕有一天会因此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景芙今天也是第一次被梁铭琛带出来见朋友,她家里有点资产,不是为了钱,说是为了爱的确可笑。 但事实如此。 这感情让她甘愿做地下情。 看着乔儿,她却知道她们应该是不同的。 “你跟方先生在一起多久了?” 问完琐碎,她又开始打探别的,这次乔儿的脾气没有那么好了,“没几天。” 她答得很冷淡,一下子让景芙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干巴巴地笑着,“你们感情很好,他刚才一直在照顾你,好羡慕啊。” 乔儿这次扫了她一眼,又是一针见血地答话。 “花大价钱包的,能不好好用吗?” “啊?”她装作讶异地样子,“我以为你们是真的。” “真的会带出来这种场合吗?” 连乔儿自己都知道自己这样是很讨厌的,可没有办法,她就是忍不住要说这些话,“他脑子被门夹了也做不出的事。” 这女人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很难聊。 景芙哽住,这次笑也笑不出来了,她坐在乔儿身边,跟她一起穿护具,边穿边聊,“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在金融公司。” “嗯,好工作。” 乔儿很冷,也不回答第一个问题。 她知道她的意思。 无非就是告诉她,自己不是夜总会小姐或者那种给点小钱就能收买的十八线小模特。 这种人一般才是他们这些男人当情人的对象。 她不是,她是为了爱,更高尚一点。 “你呢?做什么的?” 乔儿穿好了,把帽子也带上,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接触了空气,看着她时,眼底犹如死水。 “做情人的,还不明显吗?” 她们聊的挺不愉快的。 这点方陆北瞧出来了,他扶着乔儿,教她滑雪,虽然看不到脸,但是也能察觉到她的不高兴,在冰冷的空气里,开口都困难。 他扶着她的手,另一只胳膊虚虚地挡在她的身后,“你跟那个女人聊了什么,这么不高兴?” 乔儿没看他,而是专心注意着脚下的地面,“没聊什么,她问我做什么的,我说做情人的,她就不跟我聊了。” “你还这么擅长把天聊死呢?” “我可不是故意的。” 是那个女人问得太多,把她问烦了,言语里还有很明显的,轻蔑的意思。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类。 表里不一。 脚下是人造雪,她不会滑,所以很谨慎,很慢,滑出了一段距离,才跟方陆北说:“现在你看到了,我说的没错,你们这群人,真没有几个一心一意的。” 他也不例外。 在看到景芙时方陆北好像就想到了乔儿会这么说,所以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他是他,我是我,你也不能一棒子打死一群人。” 乔儿听着不动了,就站在雪里,手上拿着工具,用一双冷冰冰的眼睛看他。 “你们这群人,都在一根棍子下,我想避开你也难。” 第663章 方乔篇-拿什么养你 滑雪场刚开放,游客并不多,梁铭琛家里有赞助,才给了他内部同行券。 一片白茫茫的地方,一眼望不到头,设备还并不完善,除了前面一片陡坡,还有就是一些儿童设施的区域,他们是进不去,梁铭琛却行。 滑到附近,方陆北便看见了他带着他那个女人正在里面摆弄一些儿童玩乐设备。 梁铭琛站在一旁,让景芙上去,他还站在下面给她拍照,拍完了冲她挥手。 两人根本不是来滑雪的。 就是来培养感情的。 景芙分明是高挑一类的,跑到梁铭琛身边,硬要做出娇羞神态,挺不容易的。 但她把握的也不错。 方陆北带着乔儿走过附近,笑了笑,故意找她的茬,“你看人家,合计来着根本不是滑雪的。” 乔儿才不听他废话。 一股子既然来就一定要学会的架势。 “不是滑雪的来干什么,趁早回家睡觉。” “你就不能温柔点?”嘴上这么说,他动作上还是担心她的,一直护着,自己就没玩,“人家学也是娇滴滴地喊着害怕,你这样,像要把这里的雪吃了。” “你能不能别废话?” 把她扶好了,方陆北也跟着滑,他本来就是有工具在身上的,只是带着乔儿一直在收敛。 滑出一段,他便发觉带着一个人太累赘了。 忽然松开手,乔儿适应不来,险些滑倒,但还是没有求助,硬是自己咬着牙忍住了,方陆北在这里是很自在的,他从小就玩这些东西,早就很熟练。 身影在白色雪堆之中滑动,速度很快,快成了一道影光。 乔儿看着,是有不服气的。 手上和脚上知道了一些要怎么运作,渐渐地敢放手去做了,没一会儿就放开滑快了些。 方陆北在前面诱导她,激起了乔儿的胜负欲。 本来对她就不能用激将法。 方陆北这招起初管用,到后来乔儿越滑越快,等到他们都发觉不可控制了,却已经晚了,她滑到了下坡处,不懂得刹住脚,整个背都在发抖。 滑雪场很冷,剧烈运动以后乔儿的膝盖已经僵硬,脸上也被雪花覆盖了,视线很模糊。 听见方陆北在身后叫她慢点,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知道自己控制不住脚,是要摔倒滚下去了,在下坡时,已经闭上了眼睛,大脑一团乱,心也一团乱,危险来临前,纵然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真正空了脚开始往下摔时,还是吓到想喊出来。 唯一不服的是。 会被方陆北看到她这个蠢样。 发觉乔儿这是放手要把自己摔了,方陆北知道那下面摔了有多疼。 他刚学的时候也摔过。 严重的要摔坏,轻点的骨折。 要看乔儿摔了,他舍不得,于是在最后几秒,用了手上的工具加速往陡坡下冲,试图赶上乔儿,她已经摔倒,在往下滚。 方陆北也来不及了,只好丢了工具俯身冲下去去给她当肉垫子。 滑雪场刚开张就出事故,是挺不吉利。 方陆北也没办法。 乔儿砸下来的时候,正中他的胸口,有一部分撞击在了他的手上,躺在人造雪里,还是冷的,骨折的痛,他不是第一次尝了。 但这一次,更痛一些。 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侵袭皮肤,乔儿却摔得有点失神,天旋地转之后,还以为自己已经没命了,所以感觉不到痛。 白雪皑皑,空气凄冷下,她耳畔还有一道浓烈的呼吸声,绞着冷空气,一声比一声迟钝。 抬起头,她整个人都有点僵。 方陆北却痛得像被钉在雪地里了,他呼吸薄弱,痛得睁不开眼,慢悠悠挤出一句,“你要是想我现在就死,可以不用起来。” 乔儿被惊吓到,忙坐起来。 等反应过来了才去碰他的手脚,喉咙颤着,好像真的很害怕他出事一样,“你……没事吧?” “你说呢?”方陆北疼着,所以睁不开眼了,“快叫人,不然我不行了。” 乔儿站起来冲陡坡上的人挥了挥手,会有工作人员下来查探情况,她坐在方陆北身边,他陷在雪里,像一条将死的鱼。 “你疼不疼啊?” 手臂被碰了一下。 他立刻绞住眉毛,吓得乔儿走把手缩回去,她有点无助,本来就做好自己去摔的准备了,“你干嘛要给我挡着啊?” “你说干嘛?”方陆北这才睁开了眼睛,还是疼的,但教训女人的劲儿还有,“你是不是蠢,我让你停下停下,耳朵聋了?回去就割掉,反正也是个摆设。” “不是我想停就停的啊。” 骂完。 方陆北又躺回雪里,闭着眼睛,不愿意搭理她。 工作人员过来抬他,他叫得更惨,听上去的确是挺疼的。 连乔儿在一旁也不忍心了。 “……你们轻点。” 准备了担架。 方陆北手跟脚都骨折了。 根本碰不得,唯有眼睛还能睁开,躺在担架上时,活像个植物人,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乔儿,让她惶恐。 雪粒子还在飘。 飘到了他们的脸上。 方陆北看着她。 用虚弱的口吻说了最后一句话,“总算知道管我的死活了。” 乔儿对他这个时候还贫嘴的行为很无奈。 语气里却有抱歉。 “你别说了,下次不要帮我挡了。” “下次?”方陆北躺下,没有力气看她了,“姑奶奶,你行行好,这地方以后别来了,再来两次,我命都没了。” 说着说着。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命都没了拿什么养你?” 乔儿听见了,并没有应声,她也有些不舒服,在方陆北看不到的时间里,脸色越来越白好像腿上有暖流在浸透衣服,但他的伤更要紧一些,所以她咬着牙,忍着痛,什么都没有说。 检查的时间很长,要全身扫描。 乔儿坐在医院里等,她自己却连衣服都没有换,方陆北还没出来,景芙提前赶了过来,拿着装有乔儿衣服的手袋给她,这次没有油嘴滑舌,而是很简单地解释了来意。 “梁铭琛让我拿给你的,快去换了吧。” 乔儿的确感到不舒服。 她说了谢谢便去找了个房间换衣服,换下了裤子时,才看到膝盖上那一块破裂的伤,因为闷着,血都干涸在了腿上。 景芙忽然闯进来,看到她那样,人傻在了门口,情不自禁喊出一声,“天哪,要叫医生吗?” 乔儿也没想到伤的这么重,“不用,我自己能处理,你别说出去。” 第665章 方乔篇-没有家人 乔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原本还算柔和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凉,“我是因为钱照顾你的吗?” 没等方陆北反应。 她又说。 “那这样算,还真不够。” 这次是他说错了话,也懂得及时道歉认错,抓着乔儿冰冷的手就往脸上放,“好,我的错,你不是因为钱,是因为爱我。” 乔儿脸上的冷意更甚,“少自作多情了。” “那就当我是自作多情,能不能回家啊?”方陆北说钱不行,他就只好用别的回报,“你照顾我,再给你换辆好车行不?” “你天天找人监视我,我有时间开吗?” “那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想要,想要自由,想要出国,更想要获得平等的感情,但乔儿知道,这些方陆北都不会给她,就算出国,恐怕也要找人监视她。 她那双眼睛里忽然充满了哀愁,很深刻,像要哭了。 方陆北又不知道哪儿惹着她了,“行嘛,都不要,我知道我们家乔儿不喜欢钱,我亲你一下行了吧?” “我看你病得不轻。”乔儿挥开方陆北的手,“起开。” “又上哪儿去?” 门被摔上。 没有人回答他。 - 等乔儿再回来时方陆北已经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亏他还睡得着。 迷迷糊糊间听到了整理东西的声音,泛着困意的眼皮强撑着睁开,看到的就是乔儿正在拿东西收拾,心沉了沉,困意也没了。 方陆北醒来,声音跟着有点冷,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收拾行李。 “你干嘛去?” “醒了?”乔儿声音是自然的,“不干嘛,收拾下东西,走的时候好拿。” “走去哪儿?” 他每句话都饱含怀疑。 让乔儿不舒服,不舒服时还要忍着,回过头,本想解释,又看到方陆北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全部都是对她是否忠贞的怀疑。 “你管我。” 一看见他这种目光。 乔儿的抵抗就又上来了,像小时候面对父母,他们不让她吃糖,她就偏要吃,最后总是换来一顿责骂。 但在那个时刻,没有人会不反叛。 方陆北听这话又想打人,“你给我老实点,别给我找麻烦。” 乔儿不理会他。 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她装的东西越多,方陆北的气性就越大,“谁让你拿我的衣服的,你又想跟哪个野男人跑了,还拿我的衣服走?” 这次乔儿不是装东西了,而是将那些东西叠也不叠,直接摔进包里。 “那是我的,你就这样装?” 才说完。 乔儿又回头瞪他一眼。 “你能不能不说话。” 方陆北被骂了,又自己委屈起来,“你想跑是不是?” 忍不了了。 乔儿将东西一摔,“不是你让我办出院的吗?” 方陆北也有脑子热犯傻的时候。 看到她收拾行李,完全没想到这一茬,被说出来了,才心虚地转过头,看着别处,给自己想了半天的借口,“出院啊,你怎么不早说?” “你非要在我身上装个监视器才满意是不是?” 她又委屈起来。 方陆北懂得道歉,“我这不是怕你走吗?” “我能走去哪儿?”每次吵起来,乔儿总是先流泪的那个,“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能走去哪儿,去哪儿不会被你抓回来?” “好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乔儿抹了把眼睛,眼泪将委屈都述尽了。 方陆北看着也难受,尤其是听她啜泣的声音和颤抖的背影,由心的知道自己错了,“好了,我现在什么也不说了,你弄你的。” 她也不回复他了。 就是默默收拾着明天出院的行李。 收拾完,又在一旁的陪同床睡下休息,听到了那个声音,方陆北才探出头来,一盏惨白的灯光下,乔儿就那样趴在枕头上入睡。 也许是眼泪,将枕头上的一块都给染湿了。 她小脸很圆润,但其实又是瘦的,她只是有点天然的婴儿肥,无论是高兴还是难过,脸颊两侧总是有一块红晕,不是化妆品装饰出来的,是很自然的。 所以很像橱柜里做展示用的洋娃娃。 也像放在床头的那一只。 这次方陆北是真的把她给气着了。 看着她,方陆北真实地心疼起来,决定以后再也不气她了。 乔儿多可怜,是他见过最可怜的人了。 正看得入神,原先一直在熟睡的人忽然睁开眼睛,目光透过了那一束光,就那么清楚明白地降临在方陆北脸上,发觉了他正直直看着自己,乔儿神态冷淡,扯着被角盖住脸,翻过身去睡了。 这明显就是不让他看的意思。 方陆北又不爽了,“看看都不行了,长这么漂亮还不给人看了?” 乔儿真气了。 裹着被褥往墙边儿靠了靠。 - 出院的第一天方陆北还要坐在轮椅上。 他的腿和手都被摔坏,脖子也跟着错位,脖子能动了才同意出院,坐在上面的时候活像个木乃伊。 叫了司机过来才能处理完这么多事情。 乔儿一个人根本不行。 在医院时她也算累了很久,回去总算能轻松一些,除了照顾方陆北吃饭,别的事,他也能自己处理,只是他自己喜欢大惊小怪,一点小事都要让乔儿来帮忙。 他单脚也能站起来,站起来去够冰箱门。 从里面拿酒出来,然后递给乔儿,“帮我打开。” 乔儿看他一眼,并没帮忙。 “要喝可以,我还可以帮你配个头孢一起,要不要?” “你又想害我?” “你这个样子还喝酒,是我想害你吗?” 她都想骂人了。 方陆北却还在一副欠揍的样子。 养伤时,乔儿经常忽略他,也彻底把自己当成了这房里的女主人,落地窗外是燕京难得一见的雪景,她一个人煮了壶热茶,坐在窗边看雪喝茶,方陆北在后面,根本也过不去。 动了动轮椅叫她两声,“乔儿,我也想过去。” 乔儿听见了,也回头了,可就是不搭理他。 “我说我要过去。” 她抬手,喝茶,一气呵成,喝完又给自己倒第二杯,丝毫不管身后已经急出了一团窝火的方陆北,他气不过,便自己滑动了轮椅。 乔儿听见了,在落地窗的倒影里也看见了,可就是不搭理。 直到看见方陆北因为轮椅没有滑平衡面朝地摔到,手上的茶才晃了晃,险些洒出几滴。 第666章 方乔篇-好乔儿 坐到窗边的时候乔儿的茶都快冷了。 她又要重新去烧。 玻璃窗上已经被热气氤氲出一片雾气,透过那篇雾去看外面的雪,像是仙境里的东西,高楼处于四十多层,基本可以俯瞰城市风貌了。 城市中央的灯塔,江边,高楼大厦筑成的钢铁森林。 一幕一幕。 尽在眼下显露了。 白雪很少,几乎不堆成块,但又很沉重,往下落的时候,似是要将城市掩埋。 房内的温暖和房外的冷冽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证明这里的安全感更甚。 乔儿将方陆北扶起来,让他自己在窗边看雪,煮完了茶,她又不过去了,扔他一个人在那边看雪,自己转去了客厅,打开电视,喝着茶看了起来。 这一招将方陆北气得够呛。 “你就不能过来跟我一起坐这儿吗?” 乔儿看着电视,回头看他,看他气到发颤的面容,心里反而很痛快,“看不出来吗?就是不想跟你坐在一起。”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好像仗着他养伤就欺负他一样。 方陆北不爽极了。 “你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乔儿不理会他的威胁,继续低头喝茶,才喝了两口,又听见方陆北求助无门的祈求声,“好乔儿,你就过来跟我一起坐坐吧。” 她不吭声,他就继续求。 “你忍心放我一个伤残患者在这里吗?” “我这伤还是为了你摔的。” 冲着窗外的雪,他悠悠叹气,“如果当时是你摔下去,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给你吃给你喝,就连澡也帮你洗,肯定不会像你这样,狠心把我丢在这里,自己一个人在那儿看电视。” “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么恶心的话?” 乔儿喝不下去了。 也坐不下去了。 方陆北的喋喋不休没有停止,“我这不是想跟你离得近一点吗?” “跟你离得近,我会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我给你看看。” 他一张嘴就是一股挡不住的流氓味。 乔儿根本没办法不往其他地方想,她皱着眉,“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说话?” “那你过来。” “我偏不。” 听到她拒绝,方陆北就把自己的流氓性子全部显露了出来,“乔儿声音好听,还特别暖和,反应——” 没能再说下去。 乔儿拿着茶杯,怒气横生地冲过来坐下,电视也忘记了关,坐在他身边时,活像赶鸭子上架。 方陆北却得意了。 “这样才乖。” “你能不能把嘴闭上?”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凶?” 话音落下。 他们谁也不说话了。 一同安静地看着窗外逐渐加大的雪势。 四周不算安静,因为有电视机的声音,他们都不吭声,像是在看雪,又不像是。 乔儿的目光停顿在窗外。 方陆北却不是。 他眼珠子在转,一会儿看雪,一会儿看乔儿,手边放着她喝过的杯子,散发着袅袅的白雾,热气浮动,透过那片去看乔儿,她就像是画里的人。 “乔儿,等我头发白了,还能跟你坐在这儿看雪吗?” 方陆北骨子里是有浪漫情节的。 但乔儿没有,她斜睨他一眼,“不会,等你头发白了就该入土了,阎王殿没有雪。” “你怎么不能浪漫点,气氛都被你破坏了。” 乔儿摇头,托着腮,“没有。” 说完又打了哈欠,看样子是困了。 方陆北却丝毫不在意她的想法,一意孤行,自言自语着,“以后我们再点个火炉,是不是很温馨?” “那我报警把你抓起来,纵火罪。” 不管他说什么浪漫的点子。 都能被乔儿一一否决了。 她就是能破除他所有有的没的的想法,又坐了会儿,她才托着腮睡去,面朝窗外的雪,面容恬静,头发微微垂落了一点,遮挡住下巴一点,身上穿的是白毛衣。 只因前两天方陆北说了一句她穿黑色好看。 乔儿就像是叛逆的高中生跟他作对,就一直穿了白色的,其实他是骗她的,她穿白色更好看,也知道只有这样说,她才会乖乖穿他喜欢的颜色。 他们在一起像是在过招。 就看谁能赢过谁。 她这个样子太好看,方陆北随手就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想拍下来,手机是上锁的,但她能猜到她的密码。 从在一起之后就那么几个密码。 手机是她第一次拿奖的日子。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他就知道乔儿是很喜欢赛车的,她以前没什么理想,但后来有了,可又不是真的能实现的,于是不断的在努力,哪怕知道回去后会被指指点点,也是拼了命想回去的。 方陆北打开手机,无意滑到了社交软件。 那么一瞥,便看到了她前些日子和钟影的聊天,她问钟影,护照什么时候能下来。 钟影说快了。 她还是在瞒着他,偷偷地想离开。 五味杂陈在心中翻滚,方陆北忽然没有了拍照的兴致,再看向乔儿时,也许是因为心境的变化,只觉得这个女人是戴着面具在和他交流。 每一天,都是虚伪的。 多令人难过的事情,可又无可奈何。 也是这一刻,方陆北发现自己远比自己想的要更爱乔儿,哪怕知道了她还在想着离开,他也做不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了。 只好收起手机,就那么放到原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转头去看外面的雪,雪景萧索,每一粒都在空中飘得摇摇摆摆,好像找不到归宿。 他觉得他的乔儿也是这样。 他怎么还能忍心对她不好。 乔儿醒来时窗外已经昏黑,茶冷了,电视放完了,方陆北还在,万家灯火亮起,房内漆黑,他们像是蛰伏与城市之中最渺小的两粒尘埃,因为无数原因,碰撞过,升起火花,最后离开。 可不知是哪阵风吹来,又让他们相遇。 然后在面无表情下,有人先说一句“好久不见”。 发觉了乔儿醒来,方陆北淡笑着转过脸,用一双酸涩的眼睛看她,“醒了?” “嗯。”她也眨眨眼,“你一直坐在这儿?” “嗯。” “怎么不把我叫醒?” 方陆北的面容忽然很悲伤,说出的话也悲伤,“只有睡着的时候,你才能安安静静的陪着我,舍不得。” 第667章 方乔篇-不怕考验 方陆北出院了几天梁铭琛才想到来看他。 很不巧的还带上了景芙。 她内心是有点拒绝的。 因为觉得乔儿太恐怖。 可碍于梁铭琛,还是不得不过去一趟,路上便跟他讨论了起来,大多是将话题往乔儿身上引,“那个女人实在有点不正常,我跟她说话都提心吊胆的。” “玩那种东西的人,能正常吗?” 他们这些花花公子,对赛车蹦极跳伞这些危险运动,大多是看看,偶尔图刺激体验一两次,但绝不会当做职业。 乔儿不同。 她是真的把这项运动当成了热爱的职业去做。 每一次比赛,几乎都是在生死徘徊线上行动,光是看着就够提心吊胆了。 梁铭琛评价她也很简单。 “外表不堪一击,内里坚如磐石。” “还真有点。”景芙掰着手指头,想起上次换衣服时跟乔儿的交流,“早知道她是做这一行的,我上次也不会那样问她了,我问她做什么的,她竟然说自己就是情人,弄得我尴尬死了。” “她说的也没错啊,她现在就是方陆北的情人。” 乔儿是清醒且理智的。 所以她知道自己的位置,往高了算也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情人,不能再多了。 这种女人,对男人来说再省事不过了。 梁铭琛就觉得,乔儿这样清醒的,起码比他身边这个自以为是每天想着上位的要省事不少。 这话他当然不会说。 只能自己默默在心里嘀咕。 到了方陆北那儿,梁铭琛让景芙去给乔儿帮忙,他自己去看方陆北,两人在房间里,她们在房间外,又成了一对一的模式。 对方陆北的新造型,他表示感叹。 “这样是不是还挺舒服的,干什么都有人伺候了?” 方陆北理想中的也是这样。 可显然不是的。 “那是你那种可人儿,我这个,只怕我好的太快,每天都想着整我。” “真的假的?”梁铭琛在他身边坐下,“那我把我这个送给你?” “滚远点。” 这世界上温柔的女人太多了。 会好好对他的也多。 可会报复他,会用真实态度面对他的,也只有乔儿一个,起码现在,他也只爱乔儿一个。 梁铭琛对他的回答不奇怪了,“你还真是有受虐倾向,不过我看她来开门的时候,状态挺好的。” “她是好,我就糟糕了。” 他站起来,在这间卧室里转悠,没一会儿就转悠到了衣柜前,一打开,就能看到女人的衣服,盯着那些,他笑起来,“有了女人就是不一样,地方都变得有人情味了。” 还没来得及关上。 后背就被枕头砸了下。 方陆北这人控制欲和独占欲都很强,“谁让你看我们乔儿的衣服的,关上。” 梁铭琛揉着背,讪讪关上了。 “这有什么,我老婆的还要更好看呢。” 这话鬼才信。 “好看你还找别人?” “那不一样,”梁铭琛有理有据的,“这家里的跟外面的,新鲜程度不同。” 他们都是现实的人。 相比季平舟,要现实太多,有男人最强烈的劣根性,就是对女人的渴望,方陆北以前有,现在,倒减弱了很多。 - 因为上次的事,乔儿也没这么讨厌这个景芙了。 她在外面磨咖啡豆,景芙在一旁看着,她话很多,就算害怕乔儿,也憋不住要聊天,相比下来,更受不了的安静和尴尬。 “手磨的不累吗?”她捻起掉出来的一点咖啡粉放在鼻尖闻了闻,“好苦,你怎么不让方先生买个电动的,方便点。” “手磨着,可以消磨时间。” 景芙很惊讶,“哎”了一声,“你时间很多吗?我那里有很多下午茶,你要不要一起去,很热闹的。” 她像是诚心诚意的邀请。 乔儿本来不该推辞。 可没办法,她掀开眼皮,说不上冷,说不上暖,“你要是不介意会有男人跟着我看着我,我就可以去。” “啊?”景芙不懂,“什么意思啊?” 既然她不懂。 那乔儿也不想解释的多了。 为了避免上次的尴尬,她主动问起来,“哪个牌子的咖啡机比较好用?” “这个,”景芙认真想了想,“我知道几个,翻出来给你看。” 其实乔儿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 她也看出来了。 只是为了里面那两个男人,她们不得装出一副友好和谐的样子。 乔儿放下了磨到一半的咖啡豆,觉得手酸。 景芙这个时候才想起小声问她一句,“那个,你膝盖上的伤好了吗?” “差不多了。” “真的没有看医生吗?” “这点伤,不用的。” 对于乔儿这种情况,景芙好像从小也没见过几次,她所认知的,女人就应该是娇生惯养的,不能伤了碰了,很容易掉眼泪的。 怎么能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不吱声。 她微微吐露一口悲伤的气,忽然觉得像乔儿这样的女人,就不该是做方陆北情人的料子。 “……那个,”她舔舔唇,“方便问一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也许是这几句话让景芙觉得她们已经熟悉了。 所以能问这种问题了。 乔儿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便言简意赅了,“我是他妹妹的朋友,这样够吗?” 难怪了。 这样亲密的关系,也是一条搭桥的关键。 一直沉默寡言着,乔儿突然也想起来问她,“你呢,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工作啊。”景芙好像还很骄傲,“我上次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是做正经工作的。” “那你知道他有家庭吗?” “知道啊。” 对于她的理直气壮,乔儿有点难以接受,她曾经也是被别人插足破坏感情的人,现在面对景芙,像是第一次在了解当年江珍珠的想法。 景芙托着下巴,面上的笑容是小女生的,看样子也是真的很喜欢梁铭琛,“我知道他有家室,但也只能说明我们遇见的晚,真爱是不怕时间考验的。” “那那个女人呢,不可怜吗?” 她撇撇嘴,“那也只能说明,她跟他缘分不够。” 乔儿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百转千回间,只能善意的提醒景芙一句,“他们这种人,是不可能为了女人放弃家庭或者事业的,你不要太天真了。” 景芙不太认同,“那又怎么了,能天真一天是一天。” 第668章 方乔篇-怎么不学点好 晚餐是乔儿做的。 景芙不会做东西,在家里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能给她打下手就不错了。 这几天照顾方陆北的饮食起居,的确把她累的不轻。 她也有伤在身。 送走了梁铭琛他们,又去处理残局,一切都结束了,才觉得身体不舒服。 所以抽空去看了看膝盖上的伤。 吃饭的时候都觉得在撕裂的痛了,这么一看,果然崩开了,新鲜的血又蔓延出来,刚结住的痂也撕开了,裤子那一片都渗透了,好在是深色,才没有被方陆北发现。 乔儿想拿药去处理。 才打开药瓶,便听见了方陆北在门外叫她的名字,很大声,“乔儿,快出来。” 她心急火燎,怕他发现,又怕他过来,最怕的还是他等着急了。 药粉洒了些。 才洒上去,便疼得乔儿直冒冷汗。 手一抖,又听见了方陆北在喊,“乔儿,乔儿,你在干什么呢,这么慢。” 乔儿咬着牙回他,“等等。” “快点,快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药粉触到伤口。 像是针尖渗透进去,才洒了一下,便疼得她抽冷气了,最后一下,几乎是咬着牙敷上去的,潦草的处理了下,站起来的时候,险些疼得摔倒。 跟着走出去时,方陆北正坐在茶几上,面前是他们一起搭了好几天都没搭完的积木。 现在被他搭完了。 发觉乔儿走到了身边,方陆北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前拽了一把。 她本来就疼得站不稳了。 被这么一拽,直直摔倒在地上,又砸到膝盖,疼的她几乎快晕厥过去,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手腕都在颤抖。 随之而来的。 还有一声痛呼。 方陆北察觉到不对劲,回头去看她,手也放开了,“怎么了?摔到了?” 为了瞒着他,乔儿强撑着摇头,“没事,摔了下。” 双腿跪下,的确会疼。 方陆北还没当回事,“你快看,我刚搭好的,还热乎呢。” “嗯。”乔儿感觉又有暖流从膝盖渗透出来,这次更严重,直接浸透了裤子,她慢慢挪开腿想要坐下来,才将膝盖挪开,便看到了地板上一片赫然的血迹,醒目而刺眼。 还来不及遮掩。 方陆北便忽然回过头,洁白的地砖上,那一片突兀的红是很显眼的,就算刚开始没有看向那里,余光也会看去。 还带着反光。 不出所料的。 他看到了,人有一瞬间的惊愕,“这是什么?哪儿来的血?” “我的。”乔儿没避讳,“擦掉就好,我去洗手间。” 这个谎言似乎能遮掩住。 但她只是刚刚站起来就被方陆北给抓住了。 他虽然受伤了,但反应不慢,“你刚才压根没坐下,我看看你的腿。” “你想什么呢,就是那个的。”乔儿想挣脱他的手,“我去洗手间。” “我看看!” 这次他选择直接吼了出来。 乔儿站着,却有些站不稳了,地上那片血迹倒印着光芒,好像她拙劣的,想要隐藏,却始终隐藏不住的东西。 “没什么,一点小伤。” 方陆北快被气死了,“我说我看看。” 她抽着气,慢慢蜷缩了膝盖坐下,裤子是宽松的,可以慢慢撩上去,其实不用撩,也能看见了上面的斑斑血迹,是膝盖的伤渗透出来的。 方陆北有想过那个伤的深浅程度。 大概也是在滑雪的时候摔的。 但光芒折射下来,到达那块血肉模糊的地方,是皮肉破开了,是擦伤,也是跌倒伤,大概是磕到了工具上,又擦出了很长一段距离。 有些触目惊心,但这对于乔儿来说,的确是小伤了。 方陆北有些无法承受的是,他分明都给她最好的了,想把她养的娇一点了。 她还要这样,吃了苦也不说,受了伤硬要自己承受。 “疼不疼?” 没有预想中的发火和骂脏话。 他只是好声好气的询问,让乔儿心口拥堵着,好像宁愿他发火,他这样,她反倒不知道怎么应对了,“还好,起初我都没发现。”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皮糙肉厚的。”他还是忍不住了,“搁别人身上,就这点伤,起码要哭两大缸。” “哪有?” 乔儿忽然心虚,“……禾筝,禾筝也不是啊。” “你怎么不跟她学点好呢?” “不说了,”她试图把裤腿放下去,“我去擦药。” 才要站起来又被按着肩膀坐下。 方陆北咬着牙才没骂出话来,“我去拿。” “你这样,行吗?” 说起来。 他也是个伤残大户。 方陆北太想骂脏话了,可又不知道怎么骂,对着乔儿这张脸,他也只能服软了。 “我爬也爬过去行不行?” 他自己单手单脚,先撑着坐起来,艰难走到了轮椅边儿,坐上去,一边划一边喘气。 历经千难万险走到了洗手间,在一旁翻找出乔儿的药。 这才想起来。 几天前他就看到这个了。 当时没注意。 还以为是他的药,顺便带回来了,便没有多想,现在看来,有很多事,乔儿根本就没太隐瞒他,就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进行。 是他自己太不细心,忽略了这些。 坐到乔儿身边时,她已经擦干净地上和腿上的血了。 “谁让你动的?”方陆北语色无奈,“一秒钟都闲不下来是不是?” “坐着也是坐着,马上血都干了。” 对乔儿,方陆北总觉得像是受了太多苦,就算到死,给了她太多的好,她骨子里还是有改不掉的讨好秉性。 “受了伤就不要动了。” 方陆北像是在跟她道歉,打开了药粉瓶子,“你早说你也受了伤,我肯定不会让你做那些杂事的。” 乔儿却觉得他们都是小题大做。 “这点伤,真的不要紧。” 疼一下就过去了。 方陆北又抬头瞥她,那一眼很深刻,像是要把她的样子印在灵魂里,“我说要紧就要紧。” “比你可好多了。” 她又嘀咕。 这次方陆北没说话,而是低着头,专心在给她擦药,其实那条腿旁边的皮肤都不算太好,也有伤疤,也许是透过那些印记,让他看到了乔儿所有受过的伤,挨过的苦,心中不免泛起酸。 再抬眼时,瞳孔里是湿润的。 乔儿有被他这个样子吓到,也动容,“你干嘛啊?弄得好像我要死了。” “本来就要死了。”方陆北是在骂她,也是在心疼。 说着说着。 他又气自己,“没什么,就是怪自己,挡都没替你挡严实了。” “你以后不要替我挡了。” 乔儿冷心打断他。 “为什么?”方陆北不解。 乔儿有理有据。 “你不可能替我挡一辈子啊。” 第669章 方乔篇-结婚就离开 发现乔儿受了伤后方陆北才舍得叫阿姨来。 他们两个都清闲下来。 大眼对小眼时乔儿更不舒服,因为不能做事,还要强行被方陆北拉着陪他一起玩。 他一只手打着石膏。 打牌的时候只能用一只没受伤的手拿着,外加用牙齿把要打出去的牌叼出去。 那模样很滑稽。 乔儿却无奈,每一次都是敷衍他,他也看的出来,可就是要强迫她跟自己一块玩。 打出去一张十还急急忙忙要收回去。 乔儿又气又想笑,尤其是看着他用下巴把自己的十滑出去重新叼起来的时候。 挺费劲的。 滑回去了,还要骂人。 “我都这么困难了,你还不帮帮我。” 乔儿快被他烦死了,“你就不能不悔牌吗?” 他牌品很差。 差到想什么时候悔牌就什么时候悔牌,根本不在意别人同不同意,乔儿也没有用心在玩,所以都随他,但很奇怪,无论她怎么划水都能赢。 几天下来,无比怀疑方陆北都是在逗她开心。 可这种手段未免也太幼稚。 她很无奈,只好陪着他玩这招。 晚饭过后阿姨会离开。 方陆北便带着她去看电视,大概是看到了电视上的画面,所以跟着去问乔儿,“等我们伤好了也去看极光好不好?” 乔儿很冷淡,“不去。” “为什么。” “没意思。” “那你想去干什么?” 跟他在一起,她根本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想去,那些浪漫的事,应该跟爱的人去进行才是有意义的。 方陆北也许知道这一点。 但又不愿意挑明,他自己也要面子。 “你说,说出来我就帮你实现。” 乔儿不愿意跟他谈感情时是会轻易破解他口中所谓的浪漫主义情节的。 “我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为什么要现在去想这些?” “我可不是每天都有空。” “哦。”乔儿应了声,“那最好。” 她轻飘飘就把方陆北气的够呛,还想骂人,座机电话却悄然响起。 为了避免跟他争吵。 乔儿先站起来跑去接电话。 方陆北知道她的回避,“你跑慢点,小心又摔了。” 那点伤。 对她来说太好承受了。 接起那通电话,乔儿本来以为是物业人员,前些天热水系统出了问题通知了他们,说好今天来维修。 可电话那头的声音分明是个年轻女人。 声嗓很细,听声音就知道很漂亮。 “你好。” 她询问了声。 乔儿回看了眼方陆北,眸光始终很淡,“你好,什么事情?” “我想问方陆北在吗?” “在,你稍等。” 她就要去扶方陆北上轮椅过来了,那边的女人却又温温柔柔地出声,“那个请问……你是哪位?” 这个问题有些冒犯。 乔儿也不明白自己的身份,所以用了很简单的方式,“保姆阿姨。” “啊,阿姨怎么可能这么年轻?” 她轻笑,“怎么,我们在视频通话吗?” 那边的女人明显被噎了下。 “没有没有,只是听起来很年轻。” 顿了顿。 乔儿很不耐。 “我帮你叫他。” “等等。”越云很有礼貌,起码要比她妹妹有礼貌,“那个,我想问问你,他身边有女人吗?” 也许是察觉到了这个问题非常唐突。 越云还要替自己解释一番。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他要跟我妹妹结婚了,觉得要打探清楚才行,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 “有。” 乔儿被方陆北的钱羞辱多了。 可不想再被他将来妻子的姐姐继续羞辱了。 “但是你放心,等他们结婚,她就会离开。” 这样说来,越云好像才放心。 他们不怕男人有情人,就怕这个情人手段高明,是个难缠的,这样看,倒是省事很多。 乔儿倒是无波无澜。 也许她真的能等方陆北结婚了才解放。 或者说,她是被强迫留在方陆北身边,并不是自己心甘情愿。 方陆北看着乔儿放下电话过来。 面无表情将他扶起来,撑着他的背让他坐到轮椅上,对他的态度,他表示一头雾水。 “谁的电话啊?” 她是真的不太爱他。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 “接了不就知道了,有惊喜。” 方陆北被她忽悠了,还真以为能有什么惊喜,可接起电话,听到了越云的声音,面容便整个沉了下来,很想立刻挂掉去找乔儿解释。 但看到她那样风轻云淡的,又觉得自己是在多此一举了。 所以用冷漠的态度面对了越云。 只是冷漠,而不是像对他妹妹那样恶劣,起码她们姐妹之中,越云还是要好些。 “有什么事?” 越云态度良好,先道了歉,“我听说上次你跟欢欢见面她说的话不太好听?” “不是不太好听,是非常难听。” 方陆北也不客气。 越云知道他的脾气,但为了妹妹,只好低声下气的,“我代替她跟你道歉,她说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已经难过好几天了,你能不能接一下她的电话?” “为什么要接?” 聊到越欢的时候方陆北有心虚。 毕竟是因为当初跟越欢接触是当结婚对象的,就算是敷衍和场面工夫,这样的行为也不对,再让乔儿知道他这个样子,更不会接受了。 回头看了一眼,乔儿已经坐回了原来的地方,正在专心看电视,压根就不在乎他在跟谁打电话,说了什么。 也不知究竟是更安心还是更难过。 方陆北情绪低落下来。 他宁愿她像以前那样抓到他跟其他女人暧昧就大吵一架,又或者发脾气,就算跟他打一架也好过现在不声不响地,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不爱的太明显了。 明显到让他难过不已。 越云在那边重复问了两句,“她想跟你道歉,所以你能不能接一下?” 第二句时方陆北才回神。 很无力,“我们有时差,她总在晚上打,我怎么可能接的到,再说吧。” 越云却不甘心。 好像答应了越欢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你别这样,她这两天因为这件事饭都吃不下,你就算可怜可怜她,行吗?” 方陆北疲惫起来。 他可怜她,谁能来可怜可怜他? 但被纠缠住,无奈了,也只能应下,“只要别晚上打给我就行了。” 第670章 方乔篇-早晚要分开 乔儿到晚上都没有去问他是谁的电话。 更不会问关于妻子和结婚的事情。 方陆北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她却可以,她对自己的未来早就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规划好。 离开他后再随便找个国家生活。 或者四处奔波。 对她来说,自由自在不受束缚才是最好。 方陆北看到过她跟钟影说的那些话,所以清楚她的计划,他在无限向她靠近,她却一直在退缩。 临睡前,方陆北用那只可以活动的手抱着乔儿,贴在她耳边问,“你怎么都不问问我在跟谁打电话?” 乔儿没睁眼。 “跟我好像没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方陆北又时候特别固执,“你可是我的人,我跟别的人暧昧,有别的女人跟我打电话,你不吃醋?” “好奇怪。”乔儿这次转过了身,看着他,用那双已经绝望过崩溃过,空无一物的眼睛看他,“吃醋能有用吗?还有,我真的没感觉醋。” “装也不能装出来?” 她眼角眉梢挂了笑意,“我演技实在没那么好。” 这太为难她了。 方陆北不再多说,他有时候也会没耐心,能趁病陪乔儿这么久就已经很不容易,苦口婆心劝一个女人爱上他这种蠢事,他实在做不来。 - 第二天早上方陆北就接到了越欢的电话。 乔儿跟着阿姨在外面做早餐,她说想喝豆浆,阿姨昨晚就泡了豆子,在教她用破壁机。 轰隆的声音传来,很有生活气息。 这些也被电话那端的越欢给听到,她有些自以为是,觉得自己跟方陆北已经熟到可以询问生活常态的地步了。 “你那边是什么声音啊?” 也许是上次吵得并不愉快。 她这次态度好了很多,语气明显也好了。 两家还有合作。 方陆北也不想跟她闹得太不愉快,说好也坏,还是应了她的话,“我们家可人儿在给我打豆浆,你有什么事,快说。” “你什么时候回国啊?” “回哪个国?”他被气笑了,“我就在本国。” 越欢在那边叹气。 她觉得自己够大度了,大度到能容忍方陆北在那边跟情人一起生活,毕竟在这边,他妈妈和他叔叔都同意他们的婚事了。 “你这边还有工作啊,肯定要回来啊?” 方陆北聊得心烦,随手拿起了乔儿平常在用的化妆水摇晃着去看,随口回答,“没心情,懂不懂?” 越欢又退了一步。 “好嘛,那你不回来我去找你。反正我也好久没回国了。” “你闲的是不是?” 要是她来打扰。 他跟乔儿的平静生活就真的彻底玩完了。 越欢好像猜到了他的态度,“那我不管,你就要回来,不然我就过去。” “谁认识你了?” “你啊。” 方陆北好像遇到了比他自己还难缠的人,还是个女人,“我告诉你,你别来,来了我也不招待。” 越欢很无所谓,“你不招待,我自己过去,我让你那个小情人招待。” “谁让你这样叫她的?” 他们的聊天很不愉快。 尤其是方陆北。 好像被她掐住了喉咙,无法呼吸。 挂了电话从卧室出去的时候看到乔儿正穿着白色绒衣坐在餐厅喝豆浆,金黄色的光落在她脚边,她喝了一口,豆浆的残渣存留在了她嘴边,她伸出舌头舔了舔。 模样很是暖,整个人也很小。 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要抱进怀里。 方陆北盛着笑脸过去,跟她打趣,“怎么没有我的?” 乔儿仰眸看他。 瞳孔很亮,成了琥珀色的。 但又很轻飘飘地瞥开眼,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阿姨拿着豆浆,笑着走过来,“这不是你的吗?急什么?” 方陆北笑着接过来,“还是阿姨好。” 轮椅比餐桌要低许多,他想换到餐椅上还要阿姨来帮忙,有阿姨在的时候,乔儿都格外冷漠,是一股巴不得要跟他撇清关系的状态。 方陆北很不喜欢。 却又无可奈何。 吃早餐还要给她盘子里夹东西。 她很少去吃,除非受不了他这个热乎劲了才会给点好脸色。 方陆北知道,自己养的不是女人,是祖宗。 拆石膏的日子快了,也就是回国和离开乔儿照顾的时间也短了。 他是很舍不得的。 但看乔儿,却是一天比一天轻松了。 对她这样的表现,方陆北很不知滋味,尤其是知道她每天都想着离开,那感觉很压抑,压抑到了极点。 倒数最后一天。 也许是知道明天要去医院。 乔儿早早的就要去睡下,准备等着明天起床送方陆北去医院然后解放,如果他没有突然抱过来,又像个黏人精一样吻过来,也许后面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 在这方面,乔儿是无比顺从的。 在她看来,就像被一条叫作方陆北的狗咬了一口那么简单,不痛不痒。 他手和脚动不了。 出力的就成了乔儿。 许多时候,他开着灯也在她脸上找不到一丝爱意,那种麻木感,像是在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哪怕她有千万个不愿意,也必须完成。 不然就会被打手板。 方陆北有过太多女人,却没遇到过像乔儿这么让他上火的,最后抱作一团,他心尖在颤,颤着说,“你是不是一丁点都不想跟我在一起?” 乔儿很诧异。 “难道看不出来吗?” 早晚都要分开的人,何必走这一程。 方陆北发梢有汗,鼻尖也有,就那么往乔儿颈窝里拱,“如果不在一起,你会做什么?” “找一份最普通的工作,做一个最普通的人。” 她这种出身的人,不就该如此吗? 方陆北将她抱得更紧,“我才舍不得,所以还是跟我在一起吧,起码不用吃苦是不是?” 也许她一个人努力工作会很苦。 住破破烂烂的地方,吃了上顿没下顿,但起码尊严还在,那是乔儿麻木了那么久以来,第一次想要掉眼泪,她想起小时候的父亲,那么一分一厘把她养大,不是为了让她给别人做情人的。 方陆北没有听见她的哭声,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天真的想象。 有个孩子就会好。 女人都是有母性的,有了孩子,乔儿就会对他心软。 第671章 方乔篇-老老实实 养好伤后方陆北就要回国。 他回国对乔儿来说才是解放,送他到机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却要抱住她,吻着发丝,很不舍,也很怜惜。 而乔儿,却像一块电量即将耗尽的机器,用最后一点电在应付他。 方陆北没忘记要把原来准备的东西给她。 “这个,是这里新开的俱乐部的卡,里面有卡丁车,还有其他的,你去玩玩。”他不管她的状态如何,只是把卡塞给她,“是梁铭琛朋友开的,不错的。你去这里玩就好,别又去练车,弄得一身伤。” 乔儿冷冰冰接过了,“知道了。” “行了。”方陆北按着她的后脑勺,将一枚吻送到她的额头,“我走了,老老实实等我回来。” 他的用词有时候还是很谨慎。 谨慎到让乔儿明白,她仍然没有自由,不能走,何况出了机场,那个司机就在等她,等她坐进车子里,回到那座空荡荡的房子里,做她该做的事情。 最好安分一点,不然才修复的翅膀,就会被折断。 司机根本没有询问她便要把她送回家。 毕竟回家是最省事的。 乔儿却不想去,但也没有精力跟他吵架,不如就这样回去睡一觉,最好永远不要醒来。 睡醒时才过傍晚。 房内漆黑,她不过眨了两下眼,便突然抓起了外套起身,洗了把脸就往楼下跑,将在外看管的司机吓到,跟着她跑下去,在后一个劲问着:“乔小姐,你要去哪儿?” 追得着急,又怕她直接跑掉。 很快从后拽住了她的手,又急又不知该怎么处理,“您要去哪儿告诉我,我送你去。” 乔儿也不反抗,只是举起了那张方陆北给的卡,“他说我可以过去玩的。” “当然。” “那就别拽着我。” 一句话惊的司机松开了手。 差一点他就逾越了。 送乔儿去俱乐部的路上,她一直看着窗外,现在有时还会去开窗,那感觉像是很久都没有呼吸到新鲜空气一般。 司机从车镜里看着她,忽然觉得感慨。 说到底,她每一次的呵斥和大声说话不过都是在给自己涨气势。 生怕有人看不起她。 也怕有人知道她是个时刻都会被抛弃的女人。 说起来,一切的行为,还是因为太可怜了。 俱乐部是新开的,但因为宣传做的好,开张没几天生意就已经很红火,乔儿不太想用方陆北的卡跟里面的人交流,所以让司机去。 她也没什么想玩的。 不舒服的时候就只是想去开车来发泄一下。 换了赛车服,是火红色的,坐进卡丁车里,摸透了那些功能便疯狂地在赛道绕了起来,这里还有别人在玩,不是她一个人的,但她开得很快,对那些本来就是新手的人来说,看得很不舒服。 仿佛在炫技。 乔儿是职业的,到了这里,有些东西是控制不住的,很快便有人追上来跟她比拼,她也好胜,尤其在专业领域。 毕竟是拿过沉甸甸奖牌的人。 这几年也一直没落下。 没有方陆北的时候她就开着被池琛维修多次的小破车去山上练习,后来方陆北买了赛道,那里就成了她的常驻地。 这一点连司机也是知道的。 所以很平常,只当是在玩,谁都没当回事。 但在这里,有其他人跟她比,那跟自己一个人练的感觉是不同的。 乔儿的好胜心上来,抱着一决胜负的心思跟后面一台蓝色车子比赛,他们开得太快,几乎超过了限速,导致其他人被吓到,不敢加入。 常外的工作人员也在吹口哨示意暂停。 可这个时候,没有输家跟赢家出来是不会有人先停的,乔儿心知自己不是在赛道上,所以用了点以前教练教的流氓比法。 忽然转速又漂移过去,一个弯,便甩了身后那辆车很远。 输赢基本也定了。 跨越过终点线时,乔儿停了车,整个心脏都在突跳着,耳边却久违的响起了欢呼声。 那是暌违几年间,她终于感到自己还鲜活的活着。 扶着方向盘,她还在大喘气。 身后的男人却从车上下来冲了过来,迎接他的是一阵嘘声,或许是输给一个女人太丢人,他不爽极了,冲过来就踹了乔儿的车一脚。 怒气横生地要拉着她理论。 她冷漠地看着他,就是一张普通男人的脸,但怒气却让五官都烧了起来,“喂,你怎么开车的,没看到那边不能越线吗?” 乔儿挥开他的手,从车里出来,取下头盔,露出一张清淡的脸,透着点稚嫩,但开车时,气质又是明艳的,她将他视作一抹空气,转身就要走。 这种场面她遇见的多了。 大多都是男人。 他们自负,自以为是女人要比他们低一等,总觉得男性的身份就已经高人一等。 所以往往输给女人的时候会气急败坏。 乔儿最讨厌这种人,也是因为这点,在国外才会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从而被害。 这么多年了,她依然无法将自己的脊椎骨弯下。 “我不是在跟你比赛,”她句句清晰,也羞辱人,“我只是来玩的,想怎么开就怎么开。” 旁边的人都听到了这话,跟着嘘声。 这么一来,男人没面子到了极点,揪着乔儿的衣领更是不放,工作人员赶来时,他已经快被气到挥起拳头。 有人来拉他,他又开口怒骂,“你们知道我是谁,敢碰我一下,我明天就让你们这儿开不下去。” 威胁的话还是有用的。 一旁的人纷纷同情地看着乔儿,知道她今晚是惹到事了。 她却很不屑。 遇到这种情况,又痛快,好像恨不得给方陆北惹事。 “还能是谁,大家应该都看得出来——败类吗?” 都在忍了。 可周边看热闹的人还是忍不住哄堂大笑。 毕竟因为输了比赛而找一个女人的麻烦是很丢脸的事情,男人红了脸,拽住乔儿的衣领就要打她,拳头还没挥下去,便被匆匆赶来的男人给劝止住。 他从其他楼层赶来,小跑着在喘气,从入口进来时,像一道黑色的影光,面容却煞白,额前的头发也乱了,鼻尖一点红,样子是年轻的。 冲过来拉住男人的手时,还带着好看的笑,也很会劝说和道歉。 “小宋董,您别这样,咱们都是来找乐子的,闹出事也不好是不是?” 乔儿的领子还被男人揪着。 她难受极了,倒不是害怕,只是对这样的场面很不舒服,所以挣扎着想脱离那双手。 她动的厉害,男人又用手指她,“你别动,我今天非要教训教训你,你这种女人就是欠收拾。” 话题到了她身上。 拉架的男人才侧过眸,那是一双没被世俗污染过的眸子,很干净,一眼到底。 看完她,他才继续去说好话,“别别别,您别这样。” 男人凶了声,“程颂,你给我撒手,我今天不乐了,就要教训她。” “哥您别,”程颂横过一步,这样就能直接将乔儿挡在身后,保证她暂时不会受伤。 可她已经快窒息了。 程颂拍着男人的肩,“哥,您哪儿不乐了我给你找乐,您别动手。” 等不及他们这样迂回了。 乔儿直接从后伸出一脚踹在了那人身上,继而喊着,“给我撒手!” 一脚是战火。 很快,几人便随着一声脏话搅在了一起。 第672章 方乔篇-在他头上动土 有人上来拉架,有人躲远了怕被误伤,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那一男一女在互打,可根本没有一下落到了敌手身上,而全部打在了劝架的程颂身上。 刚开始只是拉扯。 到后来,男人骂骂咧咧,推开身边拉架的工作人员,话说的一句比一句难听,什么脏说什么。 乔儿是忍不了的。 但还没有到真的跟他动手的地步。 加上中间有无辜的人。 不能误伤,所以她很收敛了。 双手被拉开,男人也被拉开了,嘴巴却还没停,“哪来的臭女人,别让我抓到你,抓到你一定打死你!” 中间的程颂总算能站起来。 才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又听见身后的宋姓男人破口大骂,这一句更狠,直接牵连了家人。 “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 乔儿最敏感的部分在于家庭。 她也有逆鳞,听到这话,原本平静下来的面孔又沉下去,两个人也拉不住了,忽然挥起拳头,在所有人都反应不及的时候砸过去。 程颂才抬眼,便预料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他也知道这一拳砸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几乎来不及考虑,就站过去,直生生地接下来了这一拳。 女人的拳头怎么能那样重? 脸颊失去了直觉,眼冒起了星星,在所有人眼下,他鼻间滑出两股暖流。 恍恍惚惚地摸上去,再放到眼下,便看到了一股血红,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事故让乔儿第二次挥起的拳头和宋姓男人到嘴边的骂声一同停滞。 有人晕倒。 工作人员这才跑过来,摇晃着程颂的身体。 - 闹剧结束的比想象中顺利。 也证实了方陆北的话,乔儿所到之处,就不会有平安的事情,这次已经选在了室内,还是安全的项目,仍然差点闹出人命。 司机过去时看到那个场面已经被吓死了。 险些跟着程颂一起晕倒。 做完笔录出来时还差点哭了出来,抬手去抹眼睛时乔儿很想装作不认识他,白过一眼,无语哽咽着,“你有没有出息?我又没死。” 司机被惊吓的后遗症还没走。 “乔小姐,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子了,还好你没受伤,要是受伤了,让方先生知道,我就完蛋了。” 他只是复职一天,就差点被乔儿折磨的精神崩溃,“我一家老小都指着我这份工作吃饭呢。” 乔儿以前很烦他。 今夜之后又有了别的看法,还不知道他这么年轻就结了婚,她今年也不小了,早就到了结婚的年纪,却还在给别人做情人。 荒唐还是她更荒唐。 “你才是能不能不要这样?我说了我没受伤,不会扣你工资。” 司机惊魂未定,坐进车里仰头喝了一大口水, 小半瓶都没了。 喝完又擦了把嘴,还是很害怕。 “您以后要去还是去和谷,那里不会有人跟你比了。” 乔儿对着他那张愁眉不展的脸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家主子说了不让我去,你想太岁头上动土?” “您别这样。”他又犯愁起来,“那我找个卡丁车的赛道给你包下来,这样总行了吧?” “你这么有钱的?” 难怪方陆北说养她花不少钱。 雇这么个人二十四小时看着她,也是挺贵的。 司机却摸摸脑袋,慌张起来,“……肯定不是我啊,要找方先生报销的。” 能花花他的钱解气也不错。 乔儿能想到他回国以后还有温香软玉陪伴,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寸步难行,很不公平。 趁这个时间,薅他一笔,也公平了。 “行。”她忽然开怀,又或许是这次跟人动手打架发泄出来,心情都好了不少,便批准了他的建议。 - 这事不大不小。 方陆北很快就打电话过来询问。 他是白天打。 却扰了乔儿的好梦,接起来,是掩不住的不耐烦,“什么事?” 她闭着眼,一半还在睡梦里。 想到那一拳打在别人脸上。 那个人很无辜,再见到是要道个歉。 思绪出神这会儿功夫,方陆北说了很多,乔儿却一句也没听进来,于是要重新问,“你说什么?” 方陆北无奈叹息,“我说你跟谁打架了,有没有受伤?” “没有。” 她能少说一个字就绝不多说。 方陆北噎住,“我才走一天,净惹事。” “嗯。”乔儿极度敷衍。 “没受伤就好,以后别这样了,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回来?” 她想休息。 累了一整天,又做了笔录回来,只想休息。 方陆北却有很多话要跟她说,“你想要自己玩卡丁车的地方?是不是?” “是。” “乔儿,我以前怎么没觉得养你这么花钱?” 乔儿不理会他这些话。 “给不给?不给拉倒,睡觉了。” “给——”他拖长了声音,“你要的,什么不能给,让人去办了,过些天就能去玩了,别再受伤了。” 零零碎碎的。 他又说了很多。 但乔儿已经睡着了,也没听到他后来说什么。 等方陆北发现时,她睡沉了,他也不忍心再吵醒她,便主动挂了电话。 只要乔儿开心。 他花多少钱都值得。 也难得她终于开口跟他要东西。 执行力也很快,很快就让人去办,找了许多天,能说下来的场地没有几个。 赛场还好找,因为大多是废弃的,重新翻修后就能用。 可玩卡丁车的,大多要设备维护。 一来二去,还是拜托了梁铭琛想定在程颂那里。 他替方陆北去说情,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见程颂动容,他指了指脸上还青紫的那块,还是恐惧。 恐惧到疯狂摇头。 “琛哥,我那里才刚开业,干嘛要让出来给别人用?” 梁铭琛知道方陆北对乔儿的用心程度。 这么帮他。 也就是为了弥补当年郑琅出事,让他一个人背锅导致没追上乔儿航班的罪。 “你缺这点钱?给人家用用能死,人家姑娘就喜欢你这块地。” 程颂被冷哼着,“姑娘?我没见过这么凶悍的姑娘。” “谁让你不管管你这里的人,谁被那样骂能忍?” “这是我的错,我认。” 说完。 他又摇头。 “但是要包地方,可真不行。” 第673章 方乔篇-她不虚荣 那次约谈是两天前,程颂也没太考虑就拒绝了,每次脸颊的伤痛一次就恨乔儿一次,怎么可能同意把地方给她。 时间相隔的太久了。 乔儿也忘记了这档子事,那几天更喜欢去和钟影玩电子赛车游戏。 她们结束后司机照例接乔儿回去。 路过那家冰淇淋店时乔儿有些想念那个味道,一定要吃,让司机去买了,她在外面等,是一个甜筒。 时间在黄昏阶段。 霞光碎裂成许多块从天空掉下来,有些掉在乔儿的头发丝上,她又穿着白色的毛衣,长靴过了膝盖,有一块腿露在外面,在这个季节看来,是极冷的。 她却毫不在乎。 拿着甜筒,就站在那台黑色车子旁吃起来,一阵冷风吹过,她好像感知不到冷,只是将落到唇上的头发拨开,仅仅半张侧脸,也有些美到动人了。 她对冰淇淋好像有超乎常人的喜爱。 吃完一个很快。 司机又送来第二个,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着什么,她却只字不听,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吃自己的。 吃完了两个,被司机烦的不行,这才上车准备离开。 手上的甜筒却还舍不得扔。 一边咬着边上的脆筒,一边弯腰上车,跟穿赛车服去打人时候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时候,完全就是个好欺负的模样。 车开走了,程颂却觉得可以放人一马,也能顺便给梁铭琛一个人情,便答应了将场地给乔儿。 - 方陆北有打电话来告诉乔儿可以去玩了。 她没当回事,因为已经不感兴趣,很快就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租出去的场地一直空着。 程颂看着便心疼。 便让人打电话去催。 接电话的是保姆阿姨,只问了乔儿一句,她摇头,恹恹地就给拒绝了。 一来二去闹到方陆北那里。 他刚在会上跟人吵了架,给乔儿打电话时语气没控制好,成了严肃的质问,“你不是要去玩吗?租都租了怎么不去?” 乔儿还没睡着,被他一骂,人更清醒。 “不想去。” “你真当我没脾气是吧?” 她没话说,当他没脾气吗? 也不是。 只是的确没了兴趣,一下子声音也很弱,气声断断续续的,“那你退了吧,不想去了。” 听到她有点难过的声音方陆北又开始自省。 “我凶你了?” “没有。” 乔儿就要拿到护照了,等着东西拿到手里,她就准备规划出国的路线了,几个国家之间,只要她跑,方陆北不一定就能找到她。 这几天,她的心境完全不同。 以前是想等着他腻味。 现在的她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方陆北却还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是自己惹了乔儿不开心,“随你,别生气,我就是冲了点。” “没有。”乔儿只能这么说,“你忙吧,我要休息了。” “那到底去不去?” “随你。” 他把同样的话抛给他。 也不等他再说什么,立刻就挂了电话。 对着截断的手机页面,方陆北有一团火压在心里,急需发泄,出了公司又看见一直在缠着他的越欢。 知道胡搅蛮缠没用了。 她就改用身体了。 这几次穿的一次比一次夸张,冲过来抱住方陆北时,险些没把身子都扑到他怀里。 这种手段他年轻时见得多了。 那时候能接受。 现在放在越欢身上,只觉得不匹配,毕竟她是大小姐,那些女人也就是做这一行的,行动匹配人,才不违和。 而越欢做这些,显得太拙劣。 又不自然。 方陆北将她的手扒开,“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你今天开完会了?” “嗯。” “那我们去吃饭吧?”走了没两步路,越欢又牵住他的手,“我知道最近又开了一家中式餐厅,很不错的。” 方陆北不动声色地抽出手。 回来小半个月了,乔儿却一点也不想他,让他不悦,又想飞回去了。 可这次是不太可能了。 他态度很冷淡,毕竟想的都是乔儿,自然没精力敷衍越欢,“不去,我今天要去我妹妹家吃饭。” “人家不是都结婚了吗?”越欢还在给自己找理由,“你去做电灯泡干什么,不如跟我一起去吃饭。” 突然来了兴致。 方陆北低头看她,带着警告和调笑,“怎么,不怕染病了?” 越欢明显有一僵。 “你说什么呢,那都是上次的事了,我胡说的,过去了。” “知道就好。” 他带着她上车,但没想带她去吃饭,只想把她送回家图个清静。 走到一半,越欢纠结了很久才问出一句,“那个……你回来这么久,不怕你那个小情人在那边乱搞吗?” 她还在暗示乔儿不干净。 方陆北沉沉撇过一眼,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潜意识里默认了,竟然没有替“情人”这个字眼辩解,“有人看着她。” “啊?”越欢突然不明白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了,“她不是你的情人吗?为什么还要找人看着她?” 这时候方陆北才想起来反驳。 “一,她不是情人,二,我乐意,管不着,怕她摔着磕着,都心疼。” “不像呢。” 这个时候。 越欢却看得比方陆北明白很多。 她想了想,猜测道,“分明是你怕她离开吧?她为什么会离开,你长得这么好看,又有钱,为什么啊?” 因为是在聊乔儿。 方陆北才有兴趣跟她多说两句。 越欢也发现了这点。 所以分明心里恨得要命,恨不得看见乔儿把她撕碎了,还是要笑着跟方陆北聊起她。 方陆北也不明白为什么。 所以刚开始遇见乔儿才会极端了点,看不得她抵触自己,也看不得她要跟池琛那种人在一起,用的方式虽然不对,但还是成功将她锁在身边了。 就算她任性,花他的钱如流水,他也无所谓,他挣钱,她花,他觉得高兴。 “因为她不虚荣,知道吗?” 方陆北自欺欺人来这么一句。 让越欢没忍住笑起来,她挺有把控能力的,但女人了解女人,就算没见过乔儿,也好像能猜到她的心思。 “什么不虚荣,分明是不爱你。” 第674章 方乔篇-纯天然 这话一点也没打击到方陆北,他握着方向盘,哼笑一声,“真有意思,她不爱我你爱我?” “我爱你啊。”越欢大大方方地承认。 她一点也不觉得承认爱人是很丢脸的事情。 相反。 这是应该感知到幸福的。 她希望方陆北也一样,可显然他没有,非但没有,还毫不客气地反驳了她,“那真抱歉,我对你没兴趣。” “你不是喜欢性感的吗。” 越欢纳闷,“我这几天够性感了吧?” 的确如此。 夕阳落下来,落在她身上,沿着领口,照到白花花的起伏上,在别的男人看来,的确拥有吸睛能力。 方陆北侧眸看去一眼,轻浮地笑。 “电影学院的女学生都要比你满一点,我推荐你去找个好点的整形医院,我可以找人问问介绍给你。” “什么嘛?”越欢不乐意了,“你怎么拿我跟你那些人比,我这个起码是纯天然的好不好?难道你就喜欢硅胶啊?” “好的材质,未必就不如纯天然的。” 听他的口吻。 像是老油条了。 这事搁在别的男人身上,越欢已经要骂流氓了,但在他身上,却显得太自然,自然到让人以为他是诚心诚意地在做建议。 越欢低下头,看着自己拼命勒紧了,吊着一口气才拥有的线条,也有点灰心了。 这样对他,的确没什么感觉。 “那你的小情人呢?”她还是不服气,女人不服气了,就得讨伐情敌,不自觉地要拿自己跟情敌比较。 从眼睛大小比到一根头发丝。 方陆北倒是说不上乔儿哪里是特别好的,她现在有点瘦了,以前是有肉的,脸上有,腿上有,往嘴巴里塞东西吃的时候像团子脸,笑起来也很灵动。 现在无时无刻都是落寞的。 还有身材,她绝对不是他接触的女人里最优异的。 但因为有爱,爱意混杂在其中,每次都能用那股爱意将他缠住了,让他沉溺其中。 这已经不是腰细不细,脸蛋漂不漂亮能比的了。 “她跟你不一样。”方陆北这样解释。 越欢却听出来了,“那就是没比我好多少嘛,你跟我试试,跟我试一次,绝对让你忘不了。” “现在?” “我不介意啊。” 她在国外待久了,是开放的。 方陆北却没兴致,“可我实在吃不下去啊,而且,我真怕得病。” “我才没有呢,干净着呢。” 好歹是越家的小姐,方陆北都知道,但吃不下去也是真的。 将越欢送到家门口,方陆北就不跟她废话了,“你下去吧。” “不一起去吃饭吗?” “不去。” 他也不是心情不好,就是单纯地不想去。 这种饭局的次数多了,反而会让越欢产生不该有的幻想。 她现在倒是知道分寸和进退。 也清楚这样和方陆北接触,才不会让他反感。 因为上次的事,她已经有了经验,知道怎么样才能跟方陆北亲近又不让他讨厌。 - 送走了越欢。 方陆北记起去给梁铭琛打电话。 告诉他取消那个卡丁车赛道的事。 梁铭琛还没睡,这个时间接到方陆北的电话也不奇怪了,带着吊儿郎当的声音便问,“稀奇啊,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 方陆北调转车头,语气很懒散,透着点抱怨,是对乔儿的抱怨,“上次跟你说那个俱乐部里的,不要了,这几天的钱就当打水漂了。” “怎么的呢?”梁铭琛带着笑意,他摘下眼镜,打着哈欠,“嫌我朋友那儿不好?” “不是。” 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总不能说自己被女人溜着玩,也太丢脸了。 “乔儿不想去了,没什么,不去就不去了。” 听这语气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梁铭琛打趣他,“你还真是能忍,该说教说教了。” “算了。”方陆北在这方面倒是豁达了,“她高兴就行了,没那么多讲究了。” “迟早惯出毛病来。” “乐意。” 梁铭琛又冷笑,想挂电话了。 方陆北还是有歉意的,“跟你朋友不好意思了,断了人家几天财路,上次乔儿没在他那儿弄坏什么东西吧?” “坏了。”梁铭琛夸大着,“把他那张白白净净的脸打坏了。” “少夸张。” “真的。”他笑着,“他说想到乔儿就做噩梦,我好说歹说他才同意的,不过这样也好,他能少点麻烦。” 在方陆北眼里。 乔儿怎么说也是个小姑娘,就是受过苦,变得泼辣了点,还喜欢说招人的话,哪有那么凶悍。 但第一次见面就打人,的确凶。 想起来,她第一次跟他见面的时候,也是打了他,隐隐之中,像是在走共同的轨迹。 - 这件事方陆北也没放在心上,乔儿更没有。 只是第二天突发奇想要过去,可梁铭琛的电话已经打到了程颂那里,卡丁车赛道开放,人满为患。 乔儿过去看到此情此景,便让司机去问了两句。 果然已经被方陆北取消包场了。 她也没有那么想玩。 可走的时候又被工作人员拦下。 也许是上次那一拳的原因,让这里的人看她就像在看恐怖分子。 乔儿也很无奈,“不用了,有人在我就不玩了。” 工作人员也很紧张。 “我们疏散要半个小时,您再等等吧,不然我们都要挨罚的。” 这跟道德绑架有什么区别。 但乔儿就是从小地方长大的人,见不得其他人因为她怎么样,她人心很软,哪怕经过这些事,还是忍不住对陌生人心软。 “好吧,那我等一会儿。” 那人忙向她点头说谢谢。 不用张嘴也能感觉到那份感激了。 她坐在一旁的等候区,司机跟着她一起,是怕她又跟人起冲突。 不到半个小时人便疏散完毕。 赔付了相应的赔偿。 让乔儿进去时,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因为她自己一个人让那些人走。 本以为人都走了。 换好衣服进去了,赛道旁停车的位置里却坐着个眼熟的人,不怪乔儿误会他,要怪就怪他本来就长了一张找麻烦的脸。 乔儿只是看了一眼便转身,不想玩了。 “哎,等等。”程颂从那边冲过来就抓她的手,那动作让她不安。 像曾经在国外被欺负一般。 有人靠近。 乔儿就会不自觉地惊慌,下意识已经想叫司机进来了。 最后一点距离时程颂又停住。 没有真的碰到乔儿的手。 “地方都清了,你不玩了。” 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乔儿站远了几步,“有别人,就不想玩了。” “谁啊?”程颂左右看了两眼,“没看见有别人啊。” 乔儿看着他装傻。 目不转睛。 “你要是觉得你自己不是人,那就不是吧。” 第675章 方乔篇-别打她的主意 她上次也是这样,轻飘飘地骂人才将人气着。 程颂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 “那你玩,我出去。” 他分明身上还穿着赛车服,也是想玩的,乔儿以前对人没有这么冷漠,都是这两年才变成这样的,但本性和骨子里的善意是藏不住的。 见他不是为了找麻烦,也就没有那么排斥了。 何况他上次还帮了她。 乔儿叫了一声,“没事,你想玩就玩吧。” 也是上次做笔录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个小孩就是他们这儿的老板,难怪要来拉架。 她百无聊赖才想过来。 不是为了找事的。 程颂性格好,人很随意,不死皮赖脸,也不会强迫乔儿要他留下,他就是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梁铭琛亲自来说情。 也不知她背后是谁,这么见了,不过就是个小姑娘,没什么好防备的。 程颂坐在车上,但没开,只是看着乔儿在开。 她是有好胜心的,所以上次才会那样,今天没人,她反而兴致缺缺,开得很慢,像是老大爷在遛弯。 既然是这儿的老板。 就要保证客人的好心情。 程颂忽然做起了陪玩,跟着将车起步,忽然追过乔儿,又时不时放慢,想要激起她的胜负欲,可她显然对他没有任何兴趣。 别说加速了,就是看都没看过去一眼。 这样就显得是程颂自己在自作多情。 她这是怎么了他也不清楚。 又跑了一圈绕到了她身边,用车头撞了下,放慢速度,就那么跟在她身后。 乔儿有感觉到撞击。 但心思在别的地方。 钟影给她找了两个地方,都离本国很远,是很冷门的国度,过去了,方陆北不一定能找到。 她正在考虑, 微微被撞击到,有感觉到身子的晃动,随之回过头,就看到了程颂架在方向盘上的脸,他压根没戴头盔,脸庞很年轻,一定是要比她小那么一两岁的,对这种年纪的小孩,她总是避而远之,或者像在看弟弟。 “干什么?” 她没好气地问。 好好的判断着就被打断了,自然是烦闷的。 程颂睁着一双好奇地眼睛看她,“你怎么不开?” “不想。” 她才说完。 便又被程颂的车撞了下。 这次是皱着眉回头的,“干什么?” 程颂却撇撇嘴笑了起来,“你站着地方不能不用吧,要不然跟我比比吧?” “没兴趣。”乔儿是有理由的,“不跟未成年小孩玩。” “谁未成年了?” 他坐起来。 “我都大学毕业了。” “哦。”她很冷淡,将车启步,“我没读过大学,不知道大学毕业是几岁。” “二十二。” 也没听见他究竟说自己几岁。 乔儿已经开车走了,她真想甩开身后人的时候,程颂是追不上来的。 等他追到终点。 乔儿已经下了车要走了。 程颂下车时绊了一下,跑着过去,在试衣间外面等了一会,今天她没穿白色,裹得有些厚,看样子是个怕冷的人。 可怕冷又吃那么多冰淇淋。 合起来。 又成了一个矛盾的人。 看到程颂,乔儿也只是抬了下眼皮,“还要干什么?” “早上有打电话过来说这里不包了,我就开放了。”程颂看样子很大方,“那我还给你留着?” 弄得好像他不赚钱一样。 乔儿撇了眼,觉得他眼神真挚,但到底是个生意人,还是跟方陆北那种人挂钩的。 这样一想,又不觉得单纯了。 “随便,又不是我付钱。” 方陆北限制了她的自由。 他就要为此付出点什么,这是应该的,乔儿不觉得是亏欠什么。 - 晚上跟梁铭琛有顿饭要吃。 程颂早早离开俱乐部,临走前交代了人将地方空下来,不再开放。 到了地方,人已经入座了,给他点好了东西。 程颂对待熟悉的人一直这个态度,吊儿郎当,可有可无。 随手就开始戳盘子里的面。 听着梁铭琛说家里交代给他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大多是一些无关紧要和让他不要亏钱的话。 说到他自己听不下去了了。 程颂才终于开口打断,“琛哥,上次在我俱乐部打人那个姑娘又来了。” 是乔儿没错了。 也只会是她。 “不是不去了吗?”梁铭琛确信没听错方陆北的话,“怎么又过去了?” “不清楚。” 程颂往嘴巴里送了口东西。 咽下去,擦了擦嘴,“她说她包场地不付钱,真的假的,那那几天的钱谁结的?” 还没等人回答。 他便自行猜测,通过乔儿的情况判断出来,“哥,她该不会是你在外面养的吧?” 从帮乔儿说场地开始。 梁铭琛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解释也模糊,很难让人不误会,加上方陆北那张卡其实是梁铭琛的,一来二去,他会这样想,根本不奇怪。 “不是。”梁铭琛也不想说那么清楚,看在乔儿还挺可怜的份上,“别瞎猜,就是个认识的小姑娘,没你想的那些小九九。” “那她说不要她付钱。” “她家里付钱呗。” 她跟方陆北现在的情况,说是家里,也算是了。 程颂点头,表示明白了。 这样倒还好,起码不是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看乔儿那副随时会路见不平对人拔刀的气势,也不像是会做那种人的。 他问的太多,难免不引起怀疑。 梁铭琛好心提醒了句,“虽然是这么说,但你可别打人家主意,人家有人了。” “我哪有这个意思?” “怕你有。” 他本意是想帮方陆北讨乔儿欢心的。 如果最后好事没办成,还弄得一团乱,那就要负荆请罪了,所以还是打个招呼为好,能放心一些,可显然程颂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地方依然留着,还通知了工作人员看到乔儿来就去楼上叫他。 他一般在台球馆跟别人打球。 最近却常常在楼下。 一开始不习惯,次数多了,乔儿也就随他去了,更没把他当回事,他们两个人的见面,也就仅仅在那一方小小的赛道里,除了对方,也没人知道了。 方陆北不在的时候。 乔儿接触最多的人就是司机和程颂,会渐渐熟络下来,也是正常。 第676章 方乔篇-让她过来 乔儿玩上了瘾几乎每天都会过去,跑累了睡觉也沉,但晚上,方陆北一连打了两通电话她都没听到。 第三通时才被吵醒。 还是很不耐烦的口吻。 “什么事?”她拧着眉毛,不愿面对他,就将头埋进枕头里,声音烦躁又沉闷,“你能不能不要晚上打电话,方便自己了。” 听见她这样的声音。 方陆北反而却觉得开怀。 “有这么困?” “困。” “听小杨说你每天都去俱乐部玩?” 小杨就是司机。 乔儿还以为他不会打小报告了。 没想到还是什么样主子带什么样的奴才。 “是。”乔儿有些抓狂,挠着头发,“不能去吗?” “没有。” 方陆北才上班。 正坐着等开会。 就是想看她,没有那么多理由,“去就去,注意安全,玩得开心就好。” “知道了。” 乔儿要挂电话。 方陆北却阻止了。 “你把视频打开,我现在没事,你睡你的,我看我的。” 乔儿一百万个不乐意。 可拿人手短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骂了句:“你真是神经病,睡觉有什么好看的?” 方陆北觉得有受虐倾向的那个是自己。 被她骂也觉得开心。 “是吗,我就是有病,”他承认了,“快打开。” 乔儿撑着眼皮点了同意,随手就将手机靠在一旁,那感觉不舒服极了,白天监视还不够,到了晚上他还要亲自监视。 这样的状况下,她早晚会崩溃。 那部手机就是一双眼睛,让她背后颤栗。 想了想。 乔儿还是伸手掀起了被角,直接裹住了自己的头,还不过几分钟,又被方陆北喊了一声,“你欠收拾是不是?” “知道了。” 被骂了。 她才老老实实将被子打开,露出脸和一半的脖颈,方陆北不出声的情况下,她睡得很快,翻过身,倒头便陷入了沉眠。 不想打扰她。 就是想看看她。 方陆北保持了安静。 手机扶正了放在面前,短短半个小时,乔儿翻了两次身,觉得热了就踢被子。 但的确热。 离近了看,脖子都出了汗。 跟她一起睡的时候就知道她不听话了,别说踢被子了,掉到床底下都有。 睡着的时候乔儿没有防备心。 方陆北就会把她整个抱在臂弯里,她是很缺安全感的人,被抱住了,就会再将他抱紧,手脚都不放开,那是相处过程中,唯一让他觉得他们又回到从前的时刻。 现在看乔儿这个样子,又觉得她是离不开他的。 离开了,连觉都不能好好睡。 乔儿太热了,也不知道调空调温度,一会儿又开始拨头发,根本就安稳不住。 方陆北看了闹心,只想回去陪她。 或者让她过来。 他自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调整了过来,甚至可以让乔儿过来了,再告诉禾筝他们在一起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他把他们的未来都想好了。 乔儿却急于逃脱他布下的陷阱,第二天醒来时看到通话时间隔了两个小时才截止,方陆北确实是太想她,所以才会无声无息,看她睡觉也能看两个小时。 没有去俱乐部。 乔儿去找了钟影,她给她物色出国之后的住处,工作,是真心诚意的想要让她在那里安顿下来。 她接受了这份考虑。 还在两个国家之间考量。 这事耽误了好几天。 等她再去俱乐部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程颂听到消息就跑了下来,乔儿才换好衣服,拿着头盔往前走,却被结结实实撞了一下。 撞到背,往前踉跄了一步。 险些摔倒,内伤也差点被撞出来。 回过头就推了程颂一把,“你干什么?” 他也不是故意的,笑容还留在脸上,时时刻刻都那么高兴,像个小太阳,让乔儿每次看见都觉得浑身不舒坦。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乔儿情绪平静下来,“影响你赚钱了?” “没有。”程颂巴巴地跟在她身后,“这不是怕哪里招待不周吗?” 他的伎俩挺稚嫩的。 起码在乔儿看来,根本是油嘴滑舌。 比上不如池琛那么会讨巧,比下又不如方陆北能给那么多。 所以她也没把他当回事。 一切都能应付了。 “不用了,我今天就想一个人。” 她冷冷的回拒。 也不是第一次了。 程颂能理解,也能接受,但还是没走,只是佯装惊讶地看乔儿的头发,现在已经长到腰了,前阵子跟钟影在一起的时候又去染了黑色。 一切都恢复成了健康的样子。 “你染头发了?” “嗯。” 乔儿回答的冷,发觉每次来他都在身边转悠,困扰谈不上,只是有点不安。 要是让方陆北知道。 还不知道要怎么爆炸。 但也懒得去管了,她说过很多次了,都没有用,这次来过,大概也不会再来了。 定下出国的日期,便要决定离开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个颜色也漂亮。”程颂大概是道行不深,说出来的话很稚嫩,让乔儿想笑。 “你别在这儿了。” 这是她疲惫的驱赶了。 程颂也听出来了。 于是点点头就出去,他坐在外面等,但能听到里面车辆启动的声音。 很响。 却又沉。 速度很快。 那次在这里打架之后乔儿就没这么开过车了。 这几次来都是随便玩玩,不像发泄,更像是找个地方独自安静一下,就这么简单。 等了两个钟头。 发觉她应该换了很多辆车。 因为她每次开都会超速,会损害车辆,所以要换,程颂心疼那些,心在滴血,但又不会去阻止, 只要乔儿自己不受伤就行了。 他没那么多要求。 等到犯困了,乔儿才玩够了从里面出来,这次额头和鬓角都是汗,发丝黏连在上面,脸颊也是红的。 看到程颂,有微微的惊愕。 咽了咽嗓子才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程颂站起来,望着她眼底一点花点的黑色眼线,已经晕开了,成了黑色小块,他没有吭声,却伸出手,想去抹掉。 乔儿眨着眼,心跳在开车时加快的频率还没褪去。 看着他伸手过来,在险些触碰到的时候忽然后退,也打掉了他的手,“你干什么?” 这一句是姐姐式的凶悍。 程颂缩回了手,好心好意提醒她,“妆,花了。” 第677章 方乔篇-数字什么意思 小杨等了将近三个小时才等到乔儿从俱乐部里面出来。 他发现她最近跟俱乐部里面那个年轻老板走得很近,所以前阵子打电话暗示了方陆北。 说乔儿经常去俱乐部。 频率到了不寻常的程度。 可方陆北压根只当她是去玩的,还说让她玩得开心就好。 弄得小杨不知道该怎么暗示。 这事也就这样搁浅了下来。 乔儿坐上车,已经洗干净了,进去前还带着妆,出来就是素面朝天的脸了。 小杨看了一眼。 很想提醒她还是要少来这里。 他遇见过程颂一次。 是替乔儿去送水。 恰好就看到了他们坐在一起聊天的样子,乔儿虽然心不在焉,但偶尔还是会控制不住笑着回复他,感情处的很不错, 几乎超过了客人和老板的关系。 可他毕竟是外人,有些话还是没办法说的太露骨,车子启步了,小杨便试探着问道:“乔小姐,过了这么久,你身体也好了,要不下去还是去练真的车吧?” 小杨很少吭声的。 从来沉默寡言。 这次倒是稀罕了。 乔儿笑着,上次的事情以后对他的态度就好了不少,大概是体谅他在方陆北手底下做事,又要面对她这么难缠的女人,所以才这么同情。 “怎么,你现在还管我玩什么?” 小杨的心思一下就被摆到了明面上,他自己是觉得有些难堪的,“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一直来这里,是不是有些不太好,要是让方先生知道……” “他让我来的。” “他是让你来……”小杨虽然沉默寡言,但一开始,就正中靶心,“但是没让你跟其他男人走得那么近啊。” 他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存在的意义就是看着乔儿不为非作歹。 遇到这种事,当然要说出来。 乔儿哼笑一声,“你什么意思,你说我不知检点,我跟谁走得近了?” 她咄咄逼人。 一声比一声快。 “我看跟我走的最近的人是你。” 这话将小杨吓到。 他一身正气凛然的,“乔小姐,你别说这种话好不好,让别人听见了,这份工作我还怎么做下去?” 每次提到工作,他就急得要命。 乔儿真受不了他这个大男人,没事就开始哭哭啼啼,“行了行了,我跟你开玩笑的,这么较真干什么?” “您别开这种玩笑。” “行行行。” 有时候她真弄不懂她是主子还是小杨是。 乔儿没让他直接开回家,也不答应他再也不来俱乐部,而是让他开车在路上兜了一圈,黄昏渐落时才指定了目的地。 到达地方时天色已经暗下。 小杨看了下这块的环境,有些担心,“您来这里干什么,方先生说您不能随便吃东西,会吃坏的。” 乔儿已经在忍着没让自己打他了。 “别给你三分颜色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下去吃东西你也管得着?” “那我也过去……” 毕竟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很容易出事, 乔儿却白他一眼,“你能不能不要像个狗腿子一样?” 也不管他的坚持。 她直接推门下车。 想都不想。 这次跑得快了些,冲进人群里,直接消失到无影无踪,夜市摊子的光芒太暗,乔儿很快冲进人堆,怕被找到,所以走得很快。 没两步,便在约定好的地方看见了程颂。 “坐。” 在乔儿来之前,他特意给她擦了椅子,还害怕她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可很小的时候,乔儿就在夜市打过工了,那时候做这些脏活累活是为了跟池琛有以后。 她那时没有梦想。 唯一的心愿就是跟爱的人在一起。 但现在,她知道最难实现的就是这一条了,也不再抱什么希望了。 从俱乐部出来前程颂为了道歉补偿,才提出要带乔儿来这吃东西,她被他吓到时正在气头上,很多话都没听,唯独听到来这,才点头答应。 算算时间。 上一次来。 还是和池琛。 方陆北那种人是绝对不可能来这里的。 能陪她来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你应该没来过这里吧?”程颂这次规矩了很多,不动手动脚了。 乔儿看着那些熟悉的场景。 热闹的人群,和晚市的烟火气,毫无预料地就想到了多年前跟池琛用赚来的微薄收入共吃一碗面,又共喝一瓶酒的情景。 那些东西,好像离她很遥远。 “来过。”乔儿收回目光,声音已经不对劲。 程颂带她来是想要她高兴,“你为什么不能坐我的车来?还要绕这么大工夫?” 为什么? 答案太简单了, 因为她根本没有自由可言。 这点乔儿不想说,也不会主动自报家门,她跟面前这个人远没有这么熟。 会一起出来吃饭。 也因为太向往自由,这自由里,也不乏从前的时光,普通而繁杂的夜市摊子,就属于从前的回忆。 怎么看。 程颂能一步一步走到这里。 不过是沾了那些回忆的光。 他点了许多东西,每一样都附带着乔儿怀念的味道,她从来就不是什么矜持淑女的人,拿起来就往嘴巴里送,也不懂得小口吃。 也许是小时候没吃到过什么好东西。 到了这个时候,就想能吃一顿就要吃饱了,每次都会把腮帮子塞满。 除了跟方陆北在一起吃饭时不会如此。 “慢点。”程颂没想到她这么喜欢这些,那种疯狂的有点自虐的样子。 铁签子危险。 乔儿却毫不在乎。 她也没有跟程颂说话,像是找了个冤大头来买单而已,根本就不是坐下跟他聊天的。 周遭太吵,一声接着一声的吆喝。 啤酒杯的碰撞,笑声,议论声,很吵,却又让乔儿无比欣慰,她一个人在那座空荡荡的房子时,根本感受不到自己还活着。 塞满了肚子。 她又开始拿酒去灌自己。 这个时候程颂才发现她的不对劲,“怎么了,这么个吃法,能包的起我那个地方的人,还能十年没吃饭?” “不是我包的。”乔儿承认了,她还没喝酒,也没醉,感觉到了手机在震动,拿出来,随手就给关了。 想也知道是小杨。 程颂觉得哪里很古怪,也无数次看到了乔儿袖口手腕下的那串纹身,趁着这次机会,刚好可以问问,“你那几个数字是什么意思?我也想刺一个。” 人间的光影迷乱着,乔儿将手收回来,轻飘飘看了程颂一眼。 笑容很淡,头发被风带过。 样子还是美好的。 就是眼里,有看不尽的落寞。 “很疼的,刺它干什么?干干净净的不好吗?” 第678章 方乔篇-惩罚也有 这里地形复杂,弯弯绕绕,无数个摊子将原本就狭窄的道路填满,别说车子了,人想过去都困难。 等到小杨弃车跑下来找乔儿已经晚了。 来来往往的行人中,哪里找得到乔儿的人影,没有,一个都没有。 吆喝声又太吵。 还不断的有小车在后面打喇叭。 小杨跑了好几个热闹的摊位都没有看到乔儿,他再次急得要哭出来,生怕她出事,还站在拥挤热闹的路口就扛不住压力给方陆北打去了电话。 先打个招呼,也免得真出了什么事再告诉他要好。 小杨自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好的, 也正逢方陆北凌晨早起要去出差,接到他的电话只当时惯例汇报乔儿的情况,接起电话时,他语气还是轻快的。 “小杨,什么事?”他喝了口牛奶,正在看杂志,看到一条项链,觉得漂亮就忍不住想买给乔儿,“直接说,我还有事。” 说完了。 他才听到小杨那边的声音。 很吵,是细细碎碎的,没有一个全面的样子,像是在室外,这跟小杨以往汇报的情况都不同。 “怎么了吗?” 没听到他的声音,方陆北就已经察觉了端倪。 如果他们面对面,小杨已经想给方陆北磕头赔罪了,“……方先生,很抱歉,刚才乔小姐说要出来吃东西,我就带她过来……” 这些琐碎的经过方陆北暂时不想听。 方陆北问得很严肃,“她人呢?” 这一句直接急得小杨没有继续在原地站着,而是向前继续走,走边走要边在熙攘的人堆里寻找乔儿的身影,还要回答方陆北的问题。 “……她,不见了,是我没看好,我已经在找了。” 这种时候了。 小杨还不忘替乔儿辩解一句。 “方先生,不是您想的那样,乔小姐最近都很好,只是想来吃点东西,这里人太多,我怕她出事而已。” 她是怎么蛊惑的一个司机都替她说话方陆北不知道。 他只知道,是他回来了太久,才放任乔儿这个样子,必须要找个时间回去看看了。 “如果只是这样你就不会打电话给我了。” 方陆北一针见血。 挑破了小杨的遮掩,让他一时哽咽,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我还在找。” “我知道。”方陆北想去打乔儿的电话试试,“你先找着,人不够就叫,先把她找到。” 好在方陆北不是乱发脾气的人。 这个毛病他以前有。 但现在能够体谅小杨了。 要看着乔儿,能保持她这么多天没失踪就已经不错,他已经尽力了。 实在没有必要苛责无辜的人。 结束了跟小杨的通话。 方陆北转而给乔儿打,可她的电话却被告知关了机,他手指收紧,对反叛和不听话的情况最是痛恨,尤其是乔儿前些日子的乖巧,滋养着,让他的控制欲到达了不可逆转的程度。 低下头,看到了那本杂志上的项链。 是漂亮。 但也不用买给她了。 有些东西可以当做奖赏。 但惩罚,也是有的。 - 关机之后乔儿的世界都是安静的。 她甚至有点想起了刚被方陆北关起来的那阵子,没有手机,没有任何通讯工具,虽然联系不到外界,但他也不会彻夜彻夜的打电话过来。 更不会有手机的监控。 程颂又给她倒了杯酒,恭恭敬敬地递过来,笑容灿烂,“好,那就听你的,不刺了。” 他对她的刺青感兴趣。 这让乔儿放下了戒备心,“看在你还算聪明的份上,以后叫我姐姐就可以了,在俱乐部对我动手动脚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这话听来是程颂占了便宜。 他脑袋转过弯来了,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姐姐?你才多大,让我叫姐姐?” “比你大。”乔儿接过了酒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瞬间蔓延,抵挡不住,“还有,你那个地方我不会再去了。” “为什么?” 像是为了要把尊重做全了。 程颂刻意在话尾补了句,“姐姐?” “怎么你叫起来那么轻浮。”乔儿在说话这方面一直没什么门道,也就是近两年才学会了一点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 她摆摆手,“算了,你别叫姐姐了,就叫名字吧。” 原以为程颂真的就是个小孩。 但实际上,他要聪明的多,点了头,也同意了这个称呼,却没忘记继续追问,“所以为什么不能去我那里了?” 乔儿举起了酒杯,有一半遮挡在自己的眼睛前,透过那些金黄色的,浮着气泡的液体,能看到她水润的瞳孔里好像透出了一点光泽,那种光大概是在探究某件事物时才会散发出来的。 笑了笑,她才说,“你听着,是因为……” 勾勾手指头。 程颂靠近了些。 贴着他的耳朵,乔儿正欲开口,便听到了嘈杂的声音里有人喊了一声,“乔小姐。” 很洪亮,她不可能没听见,但没有回头。 最后时刻。 乔儿还是抓紧时间说了,“因为我去了你会倒霉,倒大霉。” 话音才落。 她就被抓着胳膊提了起来。 程颂本想帮忙,乔儿却先一步退后开,是一副要跟着小杨走的样子。 她甘愿如此。 也没有人能帮忙。 最后站在纷乱的背景中,还善良地冲程颂挥了挥手,说了再见。 - 也许是那几口酒的原因。 让乔儿一路都是迷糊的,迷迷糊糊中想到程颂的脸,先是跟池琛融合在了一起,又是他长大一点以后,跟方陆北融合。 他无非就是还没有被污染过的他们。 每次靠近他,都会让乔儿有罪恶感。 快到家时乔儿才开了机,方陆北一共打了二十几通电话,还有威胁和警告的短信,她被那些东西压的喘不过气,这绝对不是在谈感情。 分明是压榨。 在方陆北最后一条短信里,乔儿回了,“对,我就是想死。” 还以为这么说会遭一顿骂。 可方陆北只是回了略带柔情的几个字眼。 “回去了吗?去吃东西还要关机,想吓死谁。” 她没有再回了。 方陆北却起劲,“没想看你那么紧,就是怕你一个人不方便,找个人帮帮你,你要是不喜欢,我明天不让他跟着你了?” “说句话?” 她更喘不过气了。 “不是想骂你,都是担心你。” 那两个字让乔儿无法直视,眼睛都被烧灼着,生生咽下一口气,敲下体谅的字眼,“抱歉,下次不会了。” 第679章 方乔篇-安分一点 单是看短信和文字,方陆北似乎都能隔着千山万水体会到乔儿在那边的卑微和孤独。 他的确不该找人看着她,像看犯人那样。 要是换了以前。 她早就打包行李跑了。 一天都忍不了。 现在这种方式,像是在教训一条不听话的狗,很无奈,方陆北忽然成了喘不过气的那个,“我给你打电话,你接一下?” 他是尊重的问。 乔儿也尊重的答,“能不接吗?我现在不太舒服。” 方陆北这次顺着她了。 “我现在在忙,等忙完了就回去看你,有好消息跟你说。” 对他来说的好消息。 对乔儿来说却是最糟糕的事情。 她只说了好,便不想去看手机了。 等她结束了跟方陆北的对话,迎接她的,又是司机的质问,“乔小姐,您不该跟那个人一起吃东西,还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跑,不然我不会那样抓您。” “我不跑,你能让我去吗?” 乔儿脸上挂着笑。 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小杨很想替自己辩解,比如说点什么,说他其实觉得她很可怜,所以没有把她跟程颂的事情说出去,是给她留了退路的,希望她不要再这个样子,对她自己没有一点好处。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多余。 再怎么说,乔儿也比他生活的好多了,得到的都是方陆北的爱,她花的每一分一厘都是不用努力,伸手就得到的。 叹了口气,小杨只是好心提了一句,“方先生明天或许会回来,这段期间,您还是安分一点。” “不安分会怎么样?”乔儿询问着,口吻却满是逆反。 “我是为了您好。” “用不着。” 也许是当着程颂的面被抓回来太难堪。 又也许是方陆北的纵容让她更上一步台阶,嚣张的意味也更浓,这才导致了乔儿敢这么反问。 这话也让小杨无从反驳。 他车开得快,心神又一直放在乔儿身上,都没有注意到车后还跟着一辆车,很稳,几乎不露头,却一直在跟。 跟到了门禁口,这才停住。 乔儿不是什么有钱人家被严格管教的孩子,但她有钱,能包下俱乐部那个地方,身份本来就惹人怀疑,今天司机还露了头,抓着的她的时候,根本像在抓犯人。 程颂的车停住了。 这下才清楚看到,看到了乔儿进的是什么地方,住的又是什么地方,真正的身份,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谁的情人。 这样一来,一切也都说的通了。 - 心里不想迎接方陆北回来,可面上的功夫又要做全了,毕竟这次还逃跑了,乔儿不知道他回来会是什么态度,但当下,她还不能惹怒他。 免得他一气之下直接把她弄死。 她的计划也就全泡汤了。 在方陆北走的当天乔儿就把他送的戒指摘了,随手扔进了床头柜里,这个是能维系他们关系表面的唯一东西。 不管她有多想离开。 都必须找到,戴上,做一个假装跟他相爱的女人。 翻找了一周无果。 乔儿觉得挫败,挫败到坐在地上,她趴在床头柜上,像被海浪拍打到岸边的鱼,能看到海水,拼尽全力想游回去,却发现到最后只是白折腾。 到此刻,连一枚戒指都要欺负她。 休息了很久,乔儿才站起身去洗澡,洗完澡回来冷静了会儿,开始耐心逐个翻找床头柜里的东西,这些私人物品阿姨从来不碰。 所以是乱七八糟的。 她把那些翻出来,有纸巾,有化妆品,还有护手霜,在最里面,还有两盒没拆封的生活用品,她专门买回来的,让方陆北用。 他死活不用。 好像巴不得她怀孕。 床头柜里被翻空了,空荡荡的,飘扬着很奇怪的味道,可就是没见着戒指。 乔儿有些崩溃了。 她的影子掉在地上是团成团的,很浓重的颜色,像此刻的心情一般。 空无一物的抽屉扼住了她的喉咙。 凭空消失的戒指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就要划开他们之间巨大的缺口,她有点认命了,就那么坐在地上发呆,呆坐到了睡着。 方陆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 看到乔儿没戴戒指的话又会是什么反应,她猜不到,只能空想,醒来时才发现生了病,是小感冒,冲了药喝下,乔儿却有点反胃。 今天一天她哪里都不能去。 只能从天亮等到天黑,等方陆北回来教训她,那感受像是死刑犯临死前的心情。 - 方陆北并没确定什么时间回去。 他要出差,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但好在出差地离燕京不远,结束了就能过去,路上是小杨来接,正好能避开乔儿,打探她的许多事情。 小杨在见到方陆北之前想了很多话要说。 比如要怎么解释乔儿去俱乐部其实不是为了玩,有一半是为了见那个年轻的老板,又比如那天逃跑就是为了和那个人吃饭,还一起喝了酒。 太多了。 可他不能污蔑乔儿。 如果她只是把程颂当朋友,可他说了这些,那无疑会让她的情况雪上加霜。 情人不好当,情人的司机更不好当。 方陆北没有因为乔儿逃跑的事勃然大怒,看到小杨,还是很客气地打招呼,“昨天的事没吓到你吧?” “没有的事。”小杨很紧张,所以言语组织的并不流利,“您忙完了,要回去看乔小姐了吗?” “你这话奇怪?” 方陆北是很容易在他的话里找到端倪的。 “我不见她,难道只为了见你。”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彻底结巴了,也说不出话,这个特点很明显,让方陆北想起了以前了裴简。 就是像他这样。 一想撒谎就结巴。 他们也都是怒其不争的性子。 有点相像。 由此看来,他也觉得他在撒谎,或者说,是有事瞒着他。 “你想说什么?”方陆北这时候不得不提醒他,“给你结钱的人是我,有什么情况你都要跟我报告,而不是替乔儿隐瞒,你是我雇的人,不是她。” “这点我明白……” “明白就有话直说。” 这样一来,就逼得他不得不将乔儿跟程颂的事全盘托出。 第680章 方乔篇-直接结婚 乔儿带着病,还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戒指,面前昏昏沉沉又天旋地转,好几次看窗外的高楼大厦都倒了过来也没放弃。 恍恍惚惚中。 她觉得自己是有点病态了。 完全被方陆北传染的。 那么一枚小小的东西,想找到太难了,除非用地毯式搜索,不然根本不可能找到,而她的精力,不足以支撑她完成那样高强度的运动。 饭都没有吃就去冲药。 水还在烧着,已经沸腾了,乔儿趴在餐厅的桌上,意识不在,水溢出来,熄灭了火,可气体还没有关,在她没有发觉的时间里,已经以掠夺之势贯穿了房间。 空气也被填满。 乔儿对此浑然不知,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像有什么东西压下来。 窗外是一片雾霾的天。 方陆北才开门,就已经闻到了一股刺鼻而浓烈的气味,那味道他也许不熟悉,但绝对清楚是做什么用的,平常用来做饭,到关键时刻,却能致命。 心在犯寒。 瞬间像被冻结了。 一路冰凉到脚底,冲进去的时候,已经想到了最糟糕的状况。 可看到乔儿趴在餐桌上,模样那么虚弱时,他有想跟她一起去死的冲动,是从心底里散发出来,连他自己也没有办法控制的。 迅速开了窗,关了火,又探了探乔儿的鼻息。 方陆北手指频发发抖,瞳孔也处于紧缩状态,无法缓和,等把乔儿带到卧室,让她呼吸了几口干净空气,他才能够稍微喘口气。 伸手去摸乔儿的额头。 同样是烫的。 他想不到任何她要去死的理由,一个也想不到。 是为了程颂?还远远不至于。 或是被逼迫的太紧? 这倒是有可能。 方陆北不想对乔儿太粗鲁,可这种时候,又不得不把她叫醒,先是用手拍了拍她的脸,又将她抱起来,翻动的过程中闹得她无法安生。 醒来也根本是被刻意弄醒,很不舒服。 整个脑袋恍惚炸裂的疼。 脸埋在方陆北的颈窝,先是睫毛动了动,继而恢复嗅觉,很快便睁开了眼睛,入眼的,是方陆北半张脸。 有错愕,诧异,措手不及。 乔儿下意识松开了手,又慌张地看着他,在方陆北的沉默中,双方都恢复了平静。 每次对峙,先开口的一定是他。 “不让你出去玩,不让你跟其他男人吃饭,不过说了你两句,就要自杀?” 她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在乔儿懵懂又楚楚可怜的眼神里,方陆北又不知说什么好了,骂不得,打不得,现在被说了还学会自杀这一招,不过今天确实惊险。 如果不是他及时回来,乔儿就可能真的死在这里了。 “那里有这么好玩?” 他又问。 却让乔儿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但心知,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把戒指的事借机说出去的机会,也免得让方陆北自己问。 到时候场面可就难看的多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陆北有被气笑,“在你自杀未遂的时候。” 也不知是哪个字惹到了她的泪腺,乔儿就那样低下头,灯光灼灼下,她的眼泪都发烫,像一粒剔透而有力的珠子,砸下来时,直接在方陆北心上烧了一个大窟窿。 这样还不够。 她又抬起头,那样泫然欲泣,含着浓重鼻音,“我把你送我的戒指弄丢了,找了一天,还是没找到……” 在演技方面。 乔儿算得上栩栩如生了。 她那个样子,让方陆北毫不怀疑,她其实也是珍惜他们之间的感情的,不然也不会找戒指找这么久,更不会因为找不到就哭。 这种情况下。 任何男人都不会再怪她把戒指弄丢。 只会想,为什么没有给她多买一枚当备用? “就算找不到戒指,也不能想不开。”方陆北做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我不会怪你。” “不是……” 在这点上,没必要装,完全可以解释,也可以实话实说。 “不是。”乔儿又重复,“是因为我生病了,想喝热水,又找累了,烧水的时候睡着,才会那个样子。” “阿姨呢?” “没有来。” 多可怜的处境,像个孤儿。 方陆北不会再铁石心肠地去怪乔儿弄丢了戒指,他将她抱紧怀里,抚着头发,完全没有看到乔儿在背对着他时,瞬间收回的眼泪。 “一个破戒指,不代表什么的,身体不舒服还找?” 要不是乔儿及时服软装可怜。 她恐怕是要被他弄死的。 她没有吭声,方陆北便以为她是累了,过了刚才那一场虚惊,想不累也难,“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有的话再休息会儿?” 不想面对他。 乔儿只能应下。 躺下休息本意是为了逃避。 方陆北却去换了衣服跟她一起躺下,从身后买抱住了她的腰,那是很依赖的姿态,让乔儿难受的要死,恨不得直接跟他撕破脸。 可求生欲还是让她忍了下来。 她努力让自己睡着,最好是什么知觉都没有的睡着,可还没等真正入睡,方陆北的吻就从后颈开始攀爬,他这个人是很没有节制的。 对女人的渴求很多。 对乔儿更多。 乔儿却冷漠着,想回绝,“我感冒了,会传染你。” “我不怕。” 他继续死皮赖脸。 “你就没有别的女人吗?” 非要不顾及她生病,也要满足自己。 卧室内没有因为乔儿的粗心而遭殃,空气还是清冽的,他回来就开了空调,现在很温暖,暖意是丝丝的,却又因为他的话,透着暧昧。 “没有。”方陆北的喉咙很低沉,喉结在滚动,面前是乔儿晕着红的耳廓,“我知道你难受,我也难受,心疼。” “那就让我休息。” “马上,会休息的更好。” 说什么尊重她。 还说心疼她。 根本都是虚伪的言辞。 昏沉和朦胧中,乔儿眼前甚至出现了空白和眩光,看到了方陆北的手腕,跟她一样,是刻字的,那双眼睛,有爱,有念。 好几次,他嘴里都念叨着,“下次不买戒指了,直接结婚好不好?” 乔儿不会回答。 因为她会赶在那之前,彻底离开他。 第682章 方乔篇-名花有主了 又来这招,这种话,这种神情,是最容易让方陆北内疚的,这么久了也不见有人过来,可见小杨说的话是真假掺半的。 方陆北恨自己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也恨乔儿不能好好爱他。 心一狠,又骂出了声,“我就不该听你说这些废话。” 他拧着眉头,手臂扶住了乔儿的腰,想要把她抱起来,她却摇着头,一脸很难为情的样子,疼得要哭出来,也很抗拒。 “我抱你走。”方陆北解释。 乔儿还是不要,“扶着我就好了,我还能走。” 车子侧翻,她不是有意的,但又有那么一点心思,在方陆北身边一天,就得伤害自己,才能让他心疼。 正是因为深知这点,乔儿才会忍着痛,也要结束这场拉锯战。 但好在,程颂没有过来。 没有让他们都变得太过难堪。 方陆北将乔儿的脚从车旁拿出来,并没看见什么明显的伤痕,才先放了心,答应将她扶起来几天,脚底板挨地的那一刻很疼,可为了不被他抱着出去,什么乔儿都忍了。 腰被扶着,一只手被牵着,方陆北看到乔儿青紫的面色,心被揪做一团,“能走吗?我抱着你不好吗?” “可以走。”乔儿试探着走了一步,吸气吐纳,还能支撑到坐进车里。 出去的每一步都艰难。 尤其是这里的工作人员知道她受伤以后恨不得拿担架抬她,一个二个,都担心的要命。 出了游玩区到大厅。 这儿人不多,没什么人会看到她,乔儿走得慢了些,低着头,眼眶很酸,被逼到这种程度,她应该是第一人了。 往前走了没两步。 她恍恍惚惚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拿腔拿调,却又有年轻男人还未消除的单薄音色,在里面没遇到,在这里却要遇到了。 程颂就站在柜台,和那里的工作人员在核对电脑上的信息,这里光影很暗,走进来,恍若傍晚,这样的状况,让他们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神态和表情。 只是依稀能判断出,面前这个人是谁,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程颂的脸从电脑后抬起,微光落在脸上,让他看起来不甚年轻,眼睛里,藏有一些平淡和探究。 在乔儿被其他男人扶着路过这里时,微微启了唇。 “乔小姐。” 他没有听她的话叫姐姐,也没有直接叫名字,而是选择了这种中规中矩的叫法,两个人的距离,也一下被拉开。 乔儿循声看了过去,眉眼里附带着一点无助。 很奇怪,她分明跟面前这个人是清白的,可还是害怕被方陆北知道。 也许是看透了她的心思。 程颂也只是礼貌询问,“这是怎么了?” “没事。”乔儿拽拽方陆北的袖子要走,他却定住了,目光冷冽,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程颂,也认出了他。 “我们走吧。”她又重复。 这次用了语言。 方陆北还是没走,程颂却有些严肃和刻板的,“是受伤了吗?要不要帮忙送医院检查?这样的情况我们这里是应该负责的。” 他说的是我们。 并不是我。 那是一条太过明显的交界线。 只要没有跨过来,对方陆北来说,就一切好对付。 只在程颂眼里看到了对客人的关心,这点倒让方陆北放心了不少,虽然还是冷漠,但敌意削减了很多,“用不着。” 话音落下。 他扶着乔儿继续往前走,无视了程颂。 程颂一点也不膈应和难受,反而低声对身旁的人说:“还不送送?” 所有人都后知后觉的。 本以为他前段时间对乔儿那么殷勤,关系也一定是往恋人上走的,谁想到人家早就名花有主,完全没把程颂放在眼里。 今天这一出,也像是正宫上门打小三。 只是这个小三太聪明,压根没冒头。 - 上了车乔儿的痛才以倾倒之势覆盖全身,从伤口处一路到头发丝,每一寸都是疼的,可她不敢说,只能埋着头,独自忍耐。 方陆北虽然着急,但又在想别的,车速时而快时而慢,像一把钝刀,割在乔儿身上。 车子被红灯拦住。 他收敛了阴沉的面色,将一点柔色覆盖在面颊上,想给乔儿造成错觉。 话问的含蓄了一点。 “那个人就是俱乐部的老板?” “嗯。”乔儿也不撒谎,“不熟。” 的确不熟。 除了偶尔过去会见面,私下里,也就是那顿饭了。 方陆北忽然哼笑,不知是得意还是看穿了乔儿,车子再启步时,他似有若无地说了一声,“看着的确是不熟。” 话里玄机很多,也有别的意思。 是乔儿听不懂,猜不透的意思。 她什么都不说。 秉承着说多错多的原则一路憋到了医院,从前她讨厌看病,也讨厌医生,可今天看到医生,却觉得如释重负。 伤得不轻,碰到了筋骨,不仅仅是外伤那么简单,何况路上还走了那么一段,更加严重,导致还要住院处理。 乔儿倒是庆幸,这伤起码能让她暂时逃避一段时间,也不用被方陆北盯着,痛点,值了。 办理好住院手续。 方陆北回去的时候已经天黑。 乔儿在睡觉。 她不仅腿受伤了,还有低烧。 跟他在一起这段时间,浑身都伤遍了,几乎没有一片好地方。 这样下去,总也不是办法。 就连睡觉乔儿都要皱着眉头,像是有很烦恼的事情,以至于烦恼到了睡梦里。 方陆北没有去睡陪护床。 而是坐在乔儿身边,握着她的手,就那么将就地睡下了。 手指是交缠在一起的,爱也应该是。 可现在,方陆北只能感觉到是自己的爱把乔儿捆绑住了。 分明在一起的时候,根本不是这样。 那是他人生中难以言述的一段时光,荒唐,布满蜜糖陷阱,最开始一切都是华丽而甜蜜的表象,到最后撕裂开,破碎的那些也都是最尖锐的。 他们争吵,撕打,拉扯。 来来回回,从未停止。 乔儿跟他吵得最凶的一次不是那次年关他去跟其他女人厮混,那种触及底线的事情,她一般都选择直接离开,而不是徘徊。 最凶的,是搬到创意园附近后,孩子没了,他回家的次数变少,她训练的次数变多,他们聚少离多,才让他有了别的肮脏心思。 第683章 方乔篇-疼不疼 那次不过是他喝醉了回去,没想到乔儿在家,那段时间她对他的厌恶很明显,明显到让他没办法忽略,见了面,相互对彼此有着强烈的爱,也有强烈的恨。 乔儿洗漱完下来就看到他醉醺醺的从外面回来。 很冷漠,瞥一眼就走。 像是在看同居的室友。 那时候她还是没经历过这些弯弯绕绕的痛苦,身体里有野性,性格也是,爱还是恨都不藏着。 方陆北就烦她这点,装都不会装。 他酩酊大醉,甩了鞋子就走,一路冲上楼,带着脏兮兮的衣服躺在床上,面色红润,酒味很浓郁。 乔儿收了阳台的衣服回来看到他。 这次是清楚的看到,衣服领子上还有唇印,她一直在退让,可那一刻还是爆发了,手一挥,就把手上的衣服甩在了方陆北身上。 是痛的。 所以他用力抓着那些衣服又丢回去,砸在乔儿身上,顺口就骂道:“你有病是不是?一回来就犯病,谁欠你的?” 混蛋的样子他做到了十足的。 乔儿就在床尾站着,哭都哭不出来,整双腿都是麻木的,她也不吭声,只是冲过去拉着方陆北的手要将他提起来,一边撕扯又一边说,“你给我滚,别再回来了。” 方陆北心烦意乱,被她扯的衣领子收紧,几乎要窒息,伸手推了几下,下手一重,就狠狠乔儿给推开,撞在了床脚。 很沉闷的声音,让他立刻清醒了半分。 睁开眼睛去看她时,她已经在流眼泪了,那眼泪不得不让方陆北屈从,他伸手去抱她,嘴里说着好话,“你不拽我我也不能推你。” 手还没碰到乔儿。 就被她伸出脚给一脚踹开了。 那一脚正中方陆北心口,钝痛感升级,让他的颜面跟着扫地,又忍不住将乔儿拿来跟外面那些温香软玉比,她就成了泼妇。 “别给你脸不要脸。”他骂她的时候,又丝毫不记得开始时的甜蜜。 他坐在车里吻她,头顶是几颗闪烁的星,吻完了,还笑着打趣她,“脸怎么这么红?” 吵架的时候乔儿的脸也是红的。 因为憋眼泪,因为生气,因为窒息。 那种红很刺眼,让方陆北不敢多看,只能偏着头,呼了几口气后才恶狠狠地出声,“外面那么多人上赶着跟我在一块,我跑回来见你,不识抬举。” “那就别回来了。” 乔儿动了动瑟缩在床头,人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她们稀罕你,我可不稀罕。” “不稀罕就滚。”方陆北一直也就那么个脾气,他扯过梳妆台的椅子坐下,用力很重,椅子腿在地上拉出刺耳的声音。 这么骂了乔儿,她也动不起来,而是坐在床头,开始流眼泪,从一滴滴的落,到最后控制不住哭到哽咽。 方陆北以前心疼她的眼泪。 到后来腻了,只觉得心烦意乱,听着就头疼欲裂,开口又是骂,“嫌不嫌烦,不是你先招我的吗?” 乔儿控制住哽咽的声音。 “我现在就滚,不碍你的好事。” 也许是经历过池琛那样的人,方陆北这些恶劣对于乔儿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经历不同,才导致她面对人和事的处理方式不同。 等她要起身了方陆北才来劝阻。 手脚并用的把她压在床头,那时候她还是干干净净的,手腕上没有纹身,脸孔白净明亮,短头发,给人造成错觉性的娇小。 所以方陆北觉得可以制服她。 可一碰她,她就挥舞着手脚,又踹又踢,哭喊着说:“别碰我,脏死了你!” 她说的话总是逼得方陆北忍不住抽她。 但又不会真的打。 只是掐住她的手腕,想让她冷静下来而已,不让她动她就更着急,一着急就反抗得更厉害,根本让人无法制衡。 那个时候的方陆北年轻气盛,对不听话的女人管教的方式就是责骂或者大声吼叫着吓人。 他知道乔儿最怕这一招。 就用这一招吓唬她。 掐着她的下巴挤着她脸上的肉,四目相对,她的眼睛是红色的,他的是含着狠厉的,“我哪儿脏了,你说说我哪儿脏?” “就是脏!”乔儿大叫起来,喉咙都在撕痛,“把你的脏手放开!” “我就不放!” 不仅不放,方陆北还带着浑身的酒气恶劣地将手在身上攀爬。 乔儿被他这一举动折磨着。 她奋力挣扎反抗,最后在裙摆快被撩到腿根的时候一脚踹在了方陆北腿上,让他疼得松开手,不得不放过她。 她却来了劲,一翻身摔下床,整个掉在地上。 因为太生气,抄起了床头柜上的台灯就砸到方陆北头上,他正起身,脑袋便被一阵钝痛侵占,热流很快渗透了发根,落到额头上。 鲜红的血下来的时候乔儿也有点慌张。 慌张自己下手太重。 但已经迟了。 等她想道歉的时候也晚了。 方陆北手上是血,在她逃跑着要下楼时被方陆北揪着衣服又摔了过去,就算看到了血,乔儿还是不知好歹地激怒他,“现在更脏了!” 那个时候也只有她敢这样骂他,不知死活。 到最后因为她的一句话他们撕打起来,方陆北脑袋上的血滴在床单上,染红了一片一片,他们打起来,一般都是乔儿出手,方陆北出嘴,一个打一个骂。 卧室被弄的一塌糊涂。 最后又转到了客厅,也不知是谁把电视给砸了,方陆北忍无可忍猛推了乔儿一把,她被推到沙发上,整个疼得抽搐,哭得喘不上气。 方陆北一脚将电视零碎的零件踹到地上,对着她怒吼,“砸,继续砸,砸的不过瘾把房子也点了吧。” 他敢这么说,乔儿就敢这么做。 他经常抽烟藏打火机,乔儿随手就能翻出一个,她点着了桌上的餐布就让火燃起来,那时候他们都什么也不在乎,只想争一个你死我活。 火烧起来的时候,方陆北身处热浪之中,看到了乔儿的眼泪,那样刻骨铭心,让他顿时清醒,清醒地去回想,他们究竟是因为什么吵了起来。 答案是没有。 没有具体的原因。 只是在相互发泄怒火。 火被扑灭,彼此心里的火好像也被扑灭,无论吵架的时候多恨对方,好了之后,乔儿还是会给他包扎脑袋的伤,流着眼泪问他疼不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就算他死了,她也还是这么冷漠。 第684章 方乔篇-娇生惯养 也许是方陆北一夜之间领悟到了从前对乔儿的种种恶劣行径,连带着这一次的怀疑和压迫,统统让他感到愧疚。 所以现在是真心诚意地对乔儿好。 她腿有伤,他就不让她走路,去哪儿都要扶着,吃饭也帮她盛,就连她洗澡,他也在外面守着,生怕她滑倒。 乔儿无限地想躲。 他无限地想靠近。 就连擦药,都亲力亲为,常看着她那条腿上的伤发呆,自言自语,“好好的姑娘,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跟他在一起根本没有理由可讲。 乔儿更惆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惆怅什么,从上至下望着方陆北的头顶,若有所思地说,“姑娘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应该没有具体的答案。 方陆北抬起头看她,“反正不是你这个样子的。” “我本来就不是那种姑娘,娇生惯养的,从来都不是。” 话说得挺好听。 也辛酸。 方陆北笑着,心里却是苦的,“我还不够把你娇生惯养的?娇的没事就砸电视,砸完还要看,哪个大小姐也没你这么能折腾。” “没人砸。”乔儿不想提以前的事,方陆北却最爱提。 “行,我砸的。” 他用棉签擦药,擦过腿上的皮肤伤口,乔儿是疼的,只是从来不说,相比身体的疼,她更希望能快点跟方陆北结束柔情蜜意的时间。 他是在专心对她。 专心到希望乔儿也以同样的心情面对他。 擦药的时候,方陆北很多次都是屏息的,怕手太重,把乔儿弄疼,他是不懂得温柔的人,但也在尽力给她了。 不管乔儿接不接受,他也要强塞。 方陆北很专注,专注到整个人都很认真,那种神态是骗不了人的。 乔儿不想多看。 但心里知道,自己是不敢多看。 怕再一次沉浸在他的陷阱里无法自拔。 平心而论,这些天方陆北对她是极好的,好到就差把她供起来再捧起来,不让她磕了碰了,吃饭不能没吃饱也不能吃撑了。 疼了他就来哄。 万事都做到了最好。 她得承认,从滑雪场回来,他打牌总是故意放水让她赢的时候,那份恨就减轻了。 只是不愿意承认。 人不能在同一个坑摔两次。 这是每次乔儿不清醒的时候给自己的警告。 方陆北擦好了药就扶着乔儿躺下睡觉,关了灯,一切沉溺进黑暗里,这不是乔儿第一次主动在夜里跟他说话,问的又是,“方陆北,你什么时候走?” 不是驱赶也不是逼迫。 就是她自然的询问,每次他回来她都要问。 方陆北回答的模棱两可,又带着打趣,“等我们家乔儿什么时候答应跟我结婚了就回去,带你一起回去。” 这些天他总说要带她出国。 乔儿的回答也一样,“我不去。” “不喜欢那边?” “不喜欢。”她之前疯了似的想出国继续比赛,现在知道那些期盼都已经化为泡影了,也不必再想,“回去会见到禾筝,我不想。” “为什么?” 方陆北不解这一点。 他们明明是很好的朋友。 可就是因为是很好的朋友,乔儿才不愿意禾筝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颓废,破败,还糟糕。 那样的话会让禾筝伤心。 她也会跟着难过。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 方陆北一天下来照顾她够累了,晚上还要哄,听着这种无理取闹的话也不能发脾气,迷迷糊糊只是说,“好,乔儿说不想就不想。” 应完了。 他又自己嘀咕起来。 “还说不娇气,什么都让别人听你的,哪哪都娇气,哪哪都不好。” 乔儿刚想回他,不好就分开。 他又蹭过来,理直气壮的。 “可我就是喜欢,没道理。” 这话哪个女人听了都会动心,乔儿也会,但很短暂,只是悸动一下,便很快恢复了平静。 她启了唇,却不知道说什么,就干脆保持安静,倒是方陆北,太想跟她拉近距离,所以想尽办法,绞尽脑汁,很是刻意。 “乔儿,你知道禾筝家的小孩吗?” “不知道。” 禾筝很少跟她说,加上这阵子她都跟方陆北在一起,弄得她没有脸跟她聊太多。 方陆北却贴在她耳边轻笑,丝毫不觉得她会无法面对禾筝,“你想见见吗?我能偷过来。”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偷这个字眼。 乔儿很想见。 又羞于见,害怕让禾筝发现她还跟方陆北厮混在一起。 他却好像知道她的所有心事。 手贴在她心脏的位置,感受着跳动,“放心,我不会让禾筝知道的,所以都说了是偷了。” - 也是见了面乔儿才知道禾筝为什么不怎么提起这个孩子。 又是为什么愿意把他放在爷爷奶奶那里那么放心。 从方陆北把他带过来开始。 三个小时了。 他就活生生哭了三个小时,乔儿很为他的嗓子担心,重点是一边哽咽着哭还一边往嘴里塞饼干,手是肉乎乎的,脸蛋也是,从侧面看,很像卡通人物的脸,才一岁多,话都说不完多少。 眉眼里依稀有季平舟的影子。 不光是相貌像,脾气也像。 方陆北拉着乔儿的手过去,看到了她很害怕这个孩子,所以澄清说,“你别怕他,这小子就是爱吓唬人,光打雷不下去,在家里被宠坏了。” 乔儿想笑笑不出来。 也很抗拒回去,“要不算了,你别折腾小孩子了,给别人送过去。” “送过去干嘛?”方陆北不可思议着,“我们说破了嘴皮子才把人抢过来,过些天要给禾筝送回去的。” 可不单单是为了陪她玩。 毕竟孩子过来快一年了,这个时间段不能再放在外面,总要跟父母多接触。 乔儿被方陆北拉着过去。 小孩子还走不好路,所以没有站起来,哭声刚平息了,看到乔儿过来,因为是陌生人,又忍不住要哭出来。 方陆北捂住了他的小嘴巴。 “别哭,这是小舅妈。” 小朋友懵懵懂懂,知道的事情很少,对小舅妈是什么人也很不明白,转动着黑润的瞳仁,左右看了两圈。 知道他的意思。 方陆北才解释,“就是小舅舅的老婆。” 他喜欢说这种话,乔儿却不喜欢,人很快又冷漠下来,因为孩子的那份柔情顿时也没了。 在一旁很小声地嘀咕,“我才不是。” 第685章 方乔篇-交给你照顾 在小孩面前说这种否决的话是大忌。 尤其是季平舟家的小孩。 虽然乔儿声音很小,但他们坐得很近,方陆北跟等等都听见了,等等茫然又无措,晃着小脑袋瞪圆了眼睛看着乔儿,又看着方陆北。 支支吾吾说了一连串的话,“……舅……妈,说舅不……” 实在不利索,让乔儿还以为他有语言障碍。 方陆北却神奇的能听懂。 “他说你不是他小舅妈他就不把珍藏的小饼干和糖果给你吃。” “他哪里有说这么多字?”乔儿转过头不看他们俩,那恶劣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了。 方陆北乱编的本领她也领教了。 这小孩也不像禾筝的孩子,不但娇生惯养,还爱哭鼻子,让她碰都不敢碰,生怕碰坏了。 “而且我也不想吃。”乔儿转过头去又咕哝一句。 让小朋友听见了,不过三秒的功夫就嚎啕大哭起来。 方陆北下意识地捂住耳朵,顺手将等等抱起来往乔儿怀里塞,那就像一个炸弹,到谁怀里谁死。 烫手山芋被塞过来。 乔儿条件反射地要推开,方陆北却硬塞不松手,小朋友也喜欢乔儿身上的香味,顺其自然式地就坐在了她腿上,小鼻子因为哭而抽动着,眼尾还挂着一滴挤出来的眼泪,可怜至极。 小孩儿的脸蛋胖嘟嘟的,又嫩。 虽然性格是恶魔,但谁也扛不住他这样天使的容颜。 乔儿听到了自己心软的声音。 她试探着伸出手去碰小朋友,用轻轻柔柔哄人的声音说:“……不,不哭了。” 她这么说了。 小朋友就真的不哭了。 只拱了两下鼻子,然后伸出白胖的小手挥舞着,指了指她,又指了指方陆北,咿呀学语似的叫着,“……舅舅,妈……” 大概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乔儿无助,伸手想把他从自己的身上抱下去,可才抱得腾空起来,他就蹬着小脚要哭,像是炸弹燃了火,根本不敢动。 见此情形,方陆北非但不帮忙,还在旁边煽风点火,“你可别把他放下来,他在家是皇太子,吃饭都要伺候,就爱让人抱着。” 小朋友就穿着一件羊绒毛衣,图案是黄色的英文字母,那个颜色将皮肤衬托的很白,也很稚嫩,让人于心不忍。 “他……”乔儿后仰着脖子想躲开,“他要一直这样看着我吗?” 看到乔儿束手无策的样子,方陆北却幸灾乐祸,起身就走,这还是乔儿第一次留他。 就那样无助地拽着他的衣摆,仰着头,脖子已经被小朋友抱住了,想去拉又不敢,只能求助方陆北。 “……你,你干嘛去?” “去吃饭,我还没吃饭呢。”方陆北这是要撂挑子不干,让乔儿善后。 她欲哭无泪,不知道怎么处理眼前这个祖宗,更后悔答应方陆北让他过来。 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个道理,方陆北要让乔儿明白。 “等崽就留给你照顾了,千万不能让他哭,一哭起来就没完,我刚哄好的。” 方陆北甩手就要走。 乔儿抓紧了他的衣服,就是不放手,小朋友忽然趴进她的颈窝里,引起一阵痒,痒得乔儿松开手,方陆北也趁机走掉,留她一个人对抗闹人的小崽子。 这次倒不是故意把小孩带过来给她玩只为了调节感情。 的确是要把小朋友送回去了。 来的时候是他带的,那时候才半岁,现在要走了,竟然都已经一岁多了。 在这边爷爷奶奶很疼他。 什么好给什么。 就没有摘不下来的星星。 等过去了,就要被季平舟教育了,也不会这么宠他了。 看着他在乔儿怀里傻乐的样子。 方陆北就要为他祈祷。 吃完了东西回来,乔儿还抱着小朋友,倒不是因为她想抱,而是因为等等怎么也不从怀里下来手上拿着蓝色的蜡笔在乱涂乱画。 画完了还要揪住她的衣摆去问自己画的是什么。 乔儿怎么会知道。 很无奈地回答他,“是蓝天。” 根本不是。 说完小朋友就要哭出来,张大了嘴巴,将乔儿吓唬的几乎快断气,拍着他的背就是哄,又揉脸蛋又摸脑袋的。 方陆北却看得明白,这小子压根是在做戏,就是想让乔儿哄他而已。 这下让他不爽了。 “好了,该喝奶了。” 轮到他要把小朋友拉走了,他却黏在乔儿身上怎么说都不动弹,方陆北伸手去抱,强行要把人拉开,等等很机灵,察觉不对劲了,连忙抱着乔儿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看到这一幕。 方陆北拉扯他的手更用劲。 生生将人给拖了出来抱在胳膊上,“色坯啊你,跟你爹一个德行,再不能让你过来了。” 小朋友一共也听不懂几句。 这次倒也不哭了。 被抱出去时袜子掉了,乔儿还要捡起来帮他穿,小孩子的东西都做的可爱,尤其是这些小玩意儿,以前她怀孕的时候也想过买,只是到后来因为胎停育,一切都泡汤了。 穿好了袜子,方陆北拎着小朋友就走,等等蹬着脚,握着手去够乔儿,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舅……舅妈妈……” 刚学会一个新称呼。 他叫得还很费劲。 但也能听懂是什么。 乔儿是不承认这个称呼的,可没办法,在他们面前,反驳也没用了。 方陆北将等等交给阿姨便回来坐在乔儿身边,随便看了一眼那副画,开口便是嘲笑,“这都什么玩意儿?” 他拿着就要丢垃圾桶里。 乔儿给抢过来护着,她要保护小孩子的童心,对这方面,也一直很细心,“不要扔,说不定他回来还要画呢。” “这不好看。”方陆北以成年人的角度批评这幅画。 可乔儿知道,小孩子眼中有很多世界,画里就是其中之一。 “他觉得好看就行了。” 看她那么护着这幅画,还这么护着小朋友,方陆北觉得有意思了,“刚才不是还怕他吗?” “毕竟是禾筝的孩子,再怎么着也是顺眼的。” 人家是母凭子贵,这个是子凭母贵。 方陆北撑着下巴,第一次眼睛中出现了暖光,那样看着乔儿,像是要用暖意把她围裹,看了良久,才开口问,“你喜欢小孩儿?想不想自己也要一个?” 第686章 方乔篇-她是那个旧 听到这话乔儿连头都没抬,像是回答他下一顿吃什么一样慎重,“不想要。” “为什么?” “养不起。” 别的理由方陆北还能跟她掰扯掰扯。 只有这个,让他想笑,那丝笑容就那么憋在了脸上,“跟我在一起,还要担心这个问题吗?” “当然要。”起码到今天为止,乔儿是很清醒的,她清醒地看着方陆北的眼睛,一点也不闪躲,“就是因为是跟你在一起,才要考虑这个问题。” 方陆北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我还能让孩子吃不起奶粉怎么的?” “不是。”乔儿怕的才不是这个,“我怕你今天给他吃明天就不给,跟你喜新厌旧一个道理,明白吗?” 怎么能有女人把自己想成会被喜新厌旧过去的旧。 那话让方陆北气不打一处来,僵在嘴角,都不知道该不该笑了,“你也太瞧不起人了,我哪里就是这样的人了?” “以前现在,都是。” 乔儿不再看他,继续低头去整理蜡笔,可才偏过头便被方陆北掰着下巴转了过来,他总是做这种事情,她见怪不怪了,“你再说一次。” 乔儿不屈不挠,被掐住了也要说。 “你,喜新厌旧。” 就知道她会这样,方陆北很无奈,“我不管,我说要就要。” 摸了摸乔儿的脸。 他又松开手,望着乔儿被掐红的下巴,平摊的小腹,瘦弱的身子,从上至下看完了又一个劲的叹气,“也是奇了怪了,都这么多次了,按道理来说该怀上了。” “我吃药了。”乔儿的话说的很轻飘,好像根本不用负责就说了。 方陆北知道她是在胡扯。 “你哪来的药,小杨天天跟着你,没看到你去药店。” “我托别人帮我买的。” “谁?” 她说不出来就是在撒谎了,方陆北根本没放在心上,也不当真,还跟她开玩笑,“少胡扯,就是你身体不好。” “我身体不好?”乔儿偏过脸冲他笑,“明明是你不行。” “你别找事。” “实话实说。” 那次胎停育的原因后来去查了。 只是方陆北没再放在心上,但乔儿是知道了,看她这样淡定,虽然之前有提醒过他做措施,但也没有坚持到哪里去,不像以前,他不答应就一脚把他踹开。 这感觉,就好像笃定跟他睡觉,很难中招。 在乔儿自信的目光下,方陆北难得慌了下,那边小朋友也因为喝奶没喝饱在哭闹着,吵得他心慌意乱,还是盯着乔儿在看,咽了咽嗓子。 “所以,是因为什么?” 乔儿忽然笑,“我说了,因为你不行,年轻的时候太过度,现在遭报应了,身体不好了。” 是她胡扯的还是真的这个方陆北竟然判断不出来。 一时间,还是重复问了,“还是你偷偷去买药吃了?” “我没那个时间。” 也不是每一次结束他都会离开。 大多时候是中场,结束了他也会留在这边两三天,早就过了吃药的时间。 乔儿这一招深深打击了方陆北的自尊心。 他许久反应不来,乔儿却很无所谓,好像他身体不好是报应,刚刚好让她开心。 但这种事对男人来说,是奇耻大辱。 他一整个下午都坐在客厅查询专业知识,希望能从胎停育那件事上找到点别的线索。 不愿跟他单独在一起的唯一办法就是躲去睡觉。 乔儿以前是一个人睡,这次多了一个小朋友,但好在他清醒的时候闹腾,其他时候是很安静的,躺在她身边睡觉,面容真的成了天使,很乖巧。 幼崽的纯真在这一刻发酵出来。 就连嘴角那一点晶莹的口涎都显得自然。 乔儿拿纸巾给擦掉了,伸手摸了摸他有弹性的脸蛋,手感真的很好,可这一瞬,却让她无比心酸。 如果他们那个孩子生下来了,都要比禾筝家这个大好几岁了,如果是女孩儿就是姐姐,男孩儿是哥哥。 起初拥有那个孩子时,他们都是在用心守护的。 那也是方陆北唯一想留住的一个孩子,可就是因为他以前做了太多坏事,才会那个样子。 失去那个孩子。 乔儿也伤心,但在当时,如果要生下那个孩子她就要跟自己的父亲断绝关系,她根本做不到,所以失去孩子时,她还是解脱的。 就是这情绪,让她更愧疚。 那是她第一次拥着一个孩子睡觉,其实之前跟唐礼在一起的时候,深深也闹着要跟她一起睡觉,但统统被她拒绝了。 那个孩子有点沉闷,很可怜。 但相比之下,他只是没有什么亲情上的爱,乔儿小时候也是贫穷到不配谈爱。 所以她并没有那么同情深深。 抱着等等睡觉像抱着一只小动物,暖融融的,很舒服,这一觉睡得踏实,几乎没有人打扰,杂音也没有,乔儿睡醒已经是下午,她走出卧室却没看到方陆北。 阿姨看到她出来,忙冲了杯蜂蜜水,“醒了,小孩儿呢?” 乔儿喝了大半杯,嘴里留着很甘苦的水味。 “还在睡,方陆北呢?” “他出去了。”阿姨说的很自然,丝毫不知道接下来乔儿会有什么反应,“说是要去医院检查身体,晚饭吃点什么?” 一口水还在嘴巴里。 险些被喷出来了。 “去医院?”乔儿难以置信,最难相信的还是方陆北真的会为了她那一两句胡扯的话去检查身体。 他也会怀疑自己是否健康,倒是难得。 看她脸色不对,阿姨还关心着,“怎么了,身体不舒服?给你们炖点骨汤吧,刚好也能给小孩子喝。” 吃什么对乔儿来说不重要了。 对方陆北才重要。 他是恨不得全部都吃大补的食物了,就算医生给的答案是很正常,他还是没有办法安心, 回去时看到乔儿,也不等她把东西吃掉了,拉着人就往卧室奔,阿姨对他的混蛋行径不奇怪了,倒是小朋友一脸懵懂,指着他们消失的那个地方。 “做……舅妈……来。” 隐隐约约能辨认出他话里的意思,阿姨拍着他的背,小声解释,“舅舅去给你找弟弟妹妹了,咱们下楼走走?” 小朋友哪里知道好和不好,只得傻乎乎地点头。 第687章 方乔篇-没有那么狠心 房门被锁上,乔儿奋力甩开了方陆北的手,惯性跌到了床边,她想站起来时他已经脱了外套覆过来,没有任何前兆,脸庞就那样以放大的速度出现在了她眼前。 乔儿耳朵发烫,因为看到了他急切的目光,腰也被握住了。 但因为不屈,还是咬牙切齿地问了。 “你要干什么,晚饭还没吃呢。” “吃个屁。”方陆北狠狠啐着,看来是真的被逼急了,“我要干正事,谁让你今天招我的?” “我哪儿招你了?” 天地良心。 她很冤。 可现在在方陆北眼里,乔儿就是个大骗子,还很会把他气到,所以这么直勾勾地望着时,简直恨不得要把她撕扯开吞下。 这样病态的想法方陆北掩饰的很深,几乎没有让乔儿发觉,他瞪她,她也瞪他。 方陆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二十岁的时候认识太多女人,那时候觉得人生得意须尽欢,可现在就只想跟乔儿要个孩子,安稳下来。 这一点乔儿满足不了他。 “你最好冷静点,就算真有了孩子,我摔下楼梯也要摔掉。” “为什么?” 方陆北听她的,冷静了。 原先是掐着乔儿的手腕,现在是握着,很轻,根本不足为惧,也许是发现了这点,乔儿才嚣张起来,“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每天要问几百次为什么?”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方陆北这次不是开玩笑,是真的伤情了,也没有再动手动脚,而是把整个脑袋放在了乔儿肩上,很挫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健不健康。 在把乔儿抓进来前。 他担心的是健康问题。 现在听到她说了那么决绝的话,又突然觉得就算健康又怎么样,就算怀了又怎么样,她这个坏女人,照样会把孩子弄死。 方陆北又悲戚地盯着乔儿,让她有许多话都成了难言之隐。 “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我们早晚会分开。” 又何必拉着一个孩子多受一分苦。 方陆北鼻息跟着一声嗤笑出来,热气喷洒在锁骨,让乔儿很想躲,外面的人走了,又把这个巨大的空壳丢给他们。 她觉得一切都是耻辱的,跟方陆北在一起这件事都是耻辱的,他用手指卷了卷她鬓角的头发,“你要是还不相信我,我们现在就去结婚。” 乔儿懒得跟他废话了。 他到现在还是不相信她不爱他。 先推开他,乔儿终于能坐起了身,本来想走,又被方陆北掼着手腕猛地推倒,头都因为这股力而疼痛震荡,视野中,是飘飘荡荡的灰色窗帘,是落日的最后是一丝余晖。 橘黄色的光映照在这间房,让这里像染了色的老照片。 在照片里的,还有方陆北悲伤又极端的脸,他也是走投无路,“那我跟你打个赌,我赌要是我们有孩子了,你会留下孩子,你没有那么狠心。” 乔儿望着他,空洞地笑,“好,那我就赌我会拿掉他。” 那个过程迟缓而深刻。 这不是乔儿这么多次以来第一次付出和努力了,但的的确确是她身心投入的一次,从黄昏到傍晚,房内的景象在不断变化,是艳丽而旖旎的, 像布满了噪点上世纪洗刷出来的照片。 满是年代感。 - 方陆北带着小朋友又在燕京留了三天,陪着乔儿一起,走的那天很突然,并没有跟乔儿打招呼,临走时她还在休息,是不得不休息。 自从那个赌约之后,方陆北就像回到了从前,每一夜都不能让人安宁。 尤其是临走这天。 快到天亮乔儿才合眼。 中午醒来,他们已经走了,好在方陆北没忘记带走她给小朋友准备的礼物。 喝了一杯白开水,乔儿张望着去看阿姨在做什么好吃的,气味很鲜,能从厨房一直飘荡到吧台。 阿姨关了小火急匆匆跑过来。 “我炖的猪脚汤,给你喝的。” 说完她又补充,“方先生他们走了,走之前特别交代我的,要给你弄点有营养的补补。” 这意味太明显了。 乔儿无语哽咽,“可是太早了,我还不想吃这些。” 这是拒绝的话。 阿姨却笑着打趣她,“哪能呢,这得炖很久才软烂,下午再吃吧。” 往常的早午饭阿姨都准备的面。 很清淡,适合乔儿的口味。 阿姨不在,乔儿就用面包片和牛奶垫肚子,晚上就跟钟影出去吃,总是挑高消费的餐厅刷方陆北的卡,恨不得一下子就让他倾家荡产。 她用这种方式加速这段感情的终结。 方陆北却喜欢她这么做,刷得越多,他越开心,他们的思维逻辑不在一条道上,才会误打误撞碰上,到现在还纠缠。 不过好在,他又走了。 乔儿总算能喘口气,虽然要面对一份奇怪的猪脚汤,但这些比他对她的折磨要好的多。 晚上乔儿要去见钟影,路过药店,便想顺便买点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现在不能再出一点差错了。 趁着这次方陆北不在的时间。 她准备离开了。 这种药乔儿以前吃过,知道该怎么含蓄而不露骨的描述,跟店员说了一句话,对方便懂了,很热情地去拿药。 她又带了一盒感冒药,让店员开小票都是分开出的。 上车面对司机小杨时,乔儿毫不意外他会询问,这么久以来,他们的习惯她都熟了。 比如被监视时。司机会询问什么,检查什么。 “乔小姐,小票,还有药。” 乔儿一点没扭捏,把感冒药的小票和本体都给他看了,还先发制人,“这样行了吧?” 小杨还是很冷静。 接过了药,对照小票,确认无误又还给了乔儿,“不好意思,方先生交代我不能让你随便吃药,所以等会下了车,我还要检查一下。” “怎么检查?”乔儿怕东西被搜出来,就必须要狡辩和遮掩,“他不让我乱吃药,我也给你看了买的药,你还要搜我身?” “抱歉,这是我的工作。” 在小杨认真解释时,乔儿夹着那枚小小的药丸,只有一颗,不易被察觉,她从口袋拿出来,面上有笑,在悄无声息中,将那枚药藏在了座椅夹缝中。 藏完,她停直腰板,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随你,反正我没做什么亏心事。” 第688章 方乔篇-自己的孩子 到了约定餐厅的楼下,乔儿手上拿着她没穿的外套递给小杨,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她跟小杨的关系算是到了冰点。 因为他出卖了她跟程颂的事情,将那些事统统告知了方陆北。 其实不怪他。 毕竟他是为方陆北做事。 但乔儿一直是讲义气的人,这种事对她来说就是背叛,所以她懒得再给他好脸色。 外套是一件灰色的,颜色有点沉闷,尤其是在这一片昏暗的灯光中,乔儿的面孔也显得没什么光彩了,仅有的那一点也被方陆北的折磨消耗干净了。 小杨在她那件外套的口袋里搜刮一圈,什么都没有。 接下来又是包。 包里除了一管口红和一个钱包外,就是房卡了。 的确没有其他什么。 “这样可以了吧?”乔儿抢过自己的包背上,为了表达自己的排斥,抢过衣服时,还拍了两把,像是有沾了脏东西。 小杨知道她的意思。 但也只有无奈。 “我在车里等您,尽量快些。” 这算是他的让步了。 换了起初逮到她跟程颂出去吃饭那两天,他肯定是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的。 乔儿冷冷翻了个白眼便走。 目送她进了餐厅,小杨才上车,他坐到驾驶位,下意识地回了头,看到乔儿下车时不小心弄掉的那盒感冒药,出于好心,他给捡起来。 从前车位到后车位。 他要转过身,整个人前倾出去很远。 就是捡起感冒药放在座椅上的瞬间,看到了夹在座位中间的一片药丸,被塑封着,冒出了一个尖头。 很快就能知道那是什么,也能猜到为什么会在这里。 拿出那枚药,小杨也没再物归原主地放回去。 - 钟影比乔儿先到。 点了些东西,她的确是饿了,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拿纸巾擦嘴巴的时候,透过二楼的玻璃窗,有看到乔儿站在楼下和那个监视她的司机周旋。 就连跟她见面,都要被搜身。 这样一来。 她更想帮乔儿快点逃。 等她上来,钟影的面容已经变得有点悲伤,是对她的同情,乔儿却早就不会为了这方面的事情伤心了,就算那天她被误认为要自杀,方陆北也没有因此就松口,还她自由。 “你吃了吗?”钟影问。 乔儿知道每次跟她见面都是为了什么,所以人很清醒,摇摇头,“我不饿。” 她坐在钟影对面。 目光往一旁的窗户下看去。 刚好是停车场。 收回眸光,乔儿有些期盼地看着钟影,“都安排好了吗?” “差不多了。”钟影声音很小,因为这种事就是需要谨慎的,“一个半月后走,怕事后调出境记录,所以先走高速把你送出燕京,在别的城市,我跟你一起走,为了混淆视听,在那边就装作你是我我是你,这样查起来,会让他们以为我的出行记录跟你一样。” 中途再让乔儿转机,再转出国。 说到此,钟影觉得很抱歉,“一路上一定是很累的,可为了万无一失,没有别的办法了。” “谢谢。” 乔儿心中是澎湃的滋味。 能说出口的那几个字,也只有谢谢了。 钟影缓慢摇头,“以前我们是最好的搭档,这次也是。” “可是如果事后他找到你怎么办?” 她想走,但不能为了自己而让别人受难。 钟影还不清楚方陆北究竟是什么人,只当他还像以前那样,虽然性格冲动了点,但还是讲理的。 “他总不能把我抓到警察跟前。”钟影有理有据的,“而且要说起来,他的罪比较重大。” 用什么包养的借口来监视乔儿。 怎么看,钟影都更像是救乔儿与水火的那个人。 但她还是不解,“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妹妹,她一定会帮你的。” 当然会,只是不愿意她再担心了。 乔儿总是会想到她跟方陆北的感情初升端倪时,禾筝提醒过的那些话,可她明面上说放在心里了,转头还是给忘得干干净净的。 说白了,恐怕连禾筝都知道她是个恋爱脑了。 十几岁的时候是池琛,那时候禾筝也劝过她,池琛哪里像是能为女人安定下来的人,让她要清醒一点,她没有听,导致后来被他勒索,欺骗,被他折磨的身无分文,连饭都吃不上。 二十几岁了,又是方陆北。 他不过就是有点资本的池琛的翻版。 两人骨子里是一样的。 乔儿眸中沁泪,为自己觉得难堪,她眼眶里亮着绒绒的光,冲钟影摇头,“没关系,这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想让那么多人都知道。” “算了。”钟影拿起筷子,夹了菜给她,“先吃东西吧,你看你,几天不见,又瘦了,他不给你吃饭的吗?” “不是。” 不跟方陆北同桌吃饭时乔儿饭量不算少,“他把禾筝家的小孩接过来了,吃饭要照顾他,而且对着他,我也没胃口。” “为什么要接她家的小孩?” “要送过去。” 说起小孩,钟影便会想到那一年乔儿怀孕,是方陆北的,那时候她正参加了队里的出国名额,她的成绩一直不错,很有潜力,原本是在名单册上的。 可她自己放弃了。 后来去问她,她说是怀孕了,想结婚,想跟方陆北结婚。 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时间。 乔儿对这个男人产生过幻想,不然不会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其他人暧昧。 乔儿低头吃东西,钟影看着她的脸,几乎用了气声去问,“乔儿,你那个时候说是胎停育所以打掉了,是真的吗?” 她捏着筷子,笑容有一瞬间的收敛。 可抬起头来的时候,还是笑着的,那种笑是硬挤出来的,力度越强就越让人觉得心酸。 “肯定是啊,”乔儿好像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不是不得已,怎么可能做掉?” 钟影似信非信的,“可是我记得你去做掉之前来找过我,说他家里人不同意你们,还说要你跟家里断绝关系……” 这些往事血淋淋的。 她不愿意再提起,“是这么说过,也是事实。” “你当时说因为初恋男友,跟家里断绝过一次了,就算不要孩子,也不会再做那种忘恩负义事情了……”钟影欲言又止,“然后第二天,你就说……胎停育?” 说这些不是为了质疑她。 是关心。 乔儿也明白。 但她解释不了什么,“只能说是天意吧。” 第689章 方乔篇-会保护你 中途钟影去了洗手间。 等她站起来走开了,乔儿才看到一直坐在她背后的那桌人,刚才急着问她出国的事情,竟然没看到有认识的人,还附近。 这一刻乔儿更害怕她跟钟影说的话被听见。 所以低下头,若无其事,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可以假装不认识程颂,程颂却不会假装不认识她。 他就那么从邻桌走过来,坐在了钟影刚才的位置上,好似忘记了之前乔儿跟方陆北一起去俱乐部抓人的事,也忘记了她被司机带走的事。 面上还把她当朋友一般对待。 “乔儿?” 他叫了一声,乔儿也应声抬头,看向他时,皱了下眉,急于撇清关系,“这里有人了。” “我知道。”程颂厚着脸皮,“等她来了我就走。” 也许是假面被撕开了。 所以面上那些东西,乔儿也懒得维持了,程颂却一直笑着看她,还假意关心,“你的伤怎么样了,最近也不过去玩了。” “我不会过去了。”乔儿很无措,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告诉他,“你重新开放吧,那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但本来我就是个客人,也不用特殊对待。” “客人?” 程颂显得有些心伤,“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你想跟我这种人做朋友吗?” “你是那种人?” 这话像是在刺伤她的自尊。 乔儿知道他们都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看不出来吗?情人而已。” “看不出来。”程颂的笑容一丝丝收敛了,“我刚才听到了,跟你在一起那个姑娘说要送你出国。” 他还是听到了。 乔儿心口窒息,她没忘记这个人是梁铭琛的朋友,梁铭琛又跟方陆北是那样狼狈为奸的关系,这些都不能让她忽略。 她那样胆怯的眼神都被程颂看在眼里了。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尽管他这么说了,乔儿也没放心,仍然那样警惕地看着他,他却很释怀,“我能看出来,你是迫于无奈才留在那个人身边,所以那天我没去搅局,就是怕你难做。” “我们本来也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男人就是爱斤斤计较的。”程颂是男人,所以他很明白,“你想走,我可以帮你。” 乔儿无数次告诫自己男人不再可信, 面对程颂这样人畜无害的脸,更应该警惕,“我不需要。” “我只是好意。”他也没有坚持,“不需要也没关系。” 餐厅灯光唯美,窗外的摩天大楼亮着刺眼光芒。 这一刻,程颂的笑容也是介于在这两者之间的,“乔儿,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突然这样说。 让乔儿像闷头被打了一棍。 好像她在忙着勾心斗角,程颂只是想给她吃糖,“你看这个,我刚去弄得,还疼着。” 他忽然伸出手,将袖口撩了上去。 露出的是手腕哪里脆弱的皮肤,还有几条蜿蜒在皮肤下的筋脉,以及渗透了皮肤的几个数字,乔儿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记得那一刻脚底发麻的感觉,很冰凉,她惊恐又不解,“……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程颂不是炫耀,也不打算收敛,“就是看到你们都有一个,我也想有。” “我不是说不要弄吗?” 这话有些大声,像是姐姐对弟弟的训斥。 倒让程颂不解了,“……有什么问题吗?” 他还不知道他在乔儿眼里已经成了疯子。 曾经的池琛也是像他这样年轻气盛,以为自己什么都可以去做,无怨无悔,乔儿也是在跟他大吵一架闹分手跑回家后隔天才知道他去刺青。 还是大面积的,听他说,疼到上半身已经没有知觉了。 他把她的样子刺在心脏的位置。 想用这种办法告诉她有多爱她。 可后来。 他仍然可以抱着其他的女人,在别人问起来那个纹身的由来时,淡淡说不认识,随便刺的。 她有着可笑滑稽的过去。 每一笔都浓墨重彩,撕心裂肺。 看到程颂这个样子,忽然觉得恐慌,对着他,乔儿只能艰涩给一句,“我只把你当弟弟对待,从来没有别的意思。” “我没比你小几岁。”程颂对自己的年纪没避讳过,但很不喜欢被叫弟弟,“能不能别老说自己是姐姐?” “我都是实话实说。” “反正我没把你当姐姐。” 就算知道了有方陆北的存在,他也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说的话暧昧至极,都是成年人了,乔儿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抬起眼睛,睫羽整个翘起来,用那双真挚的瞳孔看着程颂,“你知不知道你说这些话,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样?” “哪个别人?” “你说呢?” 估摸出来了她说的是谁,程颂还是不怕,“我知道,你说那天跟你一起去俱乐部的男人,他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这个问题触及到的是敏感的话题。 乔儿不仅不会回答,还觉得膈应,“跟你没关系。” “我说的这些话被他知道,他能怎么样?” 他们一个二个都是这样。 独留乔儿一个人,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你不会怎么样,但他会惩罚我。” “我不会让他惩罚你的,我会保护你。” 餐厅响起钢琴声,在程颂坚定的笑容之中,乔儿忽然觉得热泪盈眶,这一幕与许多场景重叠,她看到她苍白的十几岁到丰富的二十岁,每一个阶段,都有一个男人曾这样向她许诺。 那支钢琴曲乔儿听过。 禾筝跟她解释过,那是一支离别曲。 故事大概用几个字就能总结——爱而不得,得而复失,失之交臂。 她与他们,皆是如此。 现在新人来了,带着池琛和方陆北的优缺点,是一股新鲜血液,正在注入她的生活,而她还浑然不觉。 钟影回来时程颂已经坐在了原本的位置上。 正在和同桌的朋友侃侃而谈。 乔儿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钟影吃过了,她也不饿,两人一起走出餐厅,在停车场道别。 再回到车里时,无论心思有多复杂,乔儿还是下意识地去摸座椅中间的夹层,摸到那一角的锋利塑封处,心安稳放了下来。 其他事情,她还没有精力去管。 唯有这枚药,她是要吃的,如果真的怀孕了,她大概才真的会绝望。 第690章 方乔篇-我开心就行 虽然距离离开的日子还早,可乔儿不得不早早准备要带走的东西,钱是最重要的,从前的一些积蓄,还有方陆北送一些珠宝首饰。 她分几批次拿到二手店卖掉,毫不怜惜。 是他要关着她,限制她的自由,就别怪她不仁不义。 那些她从没有戴过。 都是九成新。 能卖出一笔巨款了,毕竟方陆北在这方面,的确是大方的。 乔儿去二手店,临走时会顺便带两个便宜的首饰,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在小杨检查时,可以给他看。 这一举动是让人不解的。 小杨还以为她是想买那些但没有钱,“乔小姐,您手头最近紧吗?” “紧。”乔儿不否认,“想买的买不起,你说紧不紧?” “您早说,我可以告诉方先生的。” “用不着。”她很干脆利落,“我也不喜欢用那么贵的东西,二手的就可以。” “方先生知道会不开心。” 现在乔儿就像受宠的妃子,仗着受宠,所以敢骂人,也嚣张,“他开不开心关我什么事?我开心就行了。” 这么骂回去才是她的脾气。 小杨也见怪不怪了,但还是记在了心里,打算晚点告诉方陆北一声。 乔儿前脚走,后脚就有人去二手店里买东西。 看中的正好是她卖掉那款宝石耳钉,方陆北送的时候没多说那是什么有多贵,乔儿卖的时候却长了个心眼子,卖掉的全部都会查一遍,市场价值多少,能卖什么价格。 那对耳钉是最昂贵的。 听说宝石打磨的都不同,是独一无二有特点的,出手也拿了最高的价格。 因为成色很新。 一眼就被看中,进店的女人买走的那对宝石耳钉,机缘巧合之下,经过辗转,到了越欢手上。 她只看一眼便喜欢上,戴在耳垂上,不大不小,重量也适宜,是红宝石,颜色很显白,将人的气色都提上去不少。 照着镜子,她感叹两声,“这次姨母的眼光还不错,以往都是艳俗到不行的生日礼物。” 越云对她是无奈的。 “还不是你总说她送的不好,这次这个多少钱?” “哎,姐,你提钱就庸俗了。”这对耳钉越欢越看越喜欢,甚至等不到生日那天再戴了。 越云骨子里有教养,人也风轻云淡的。 不喜欢这些俗物。 倒是她妹妹,总是很浮夸的。 “人家这两年亏了很多钱,给你买个礼物就够头疼的,你还挑剔。” 越欢忍痛摘下了耳钉,“那我不管,我的生日就是不能随随便便的过。” “名单出了吗?” “出了。”越欢瞥了眼桌上的金色请柬单,“都在上面了。” 越云去看。 重复看了两遍,也没找到方陆北的名字。 “方陆北呢?你不邀请他?” 那才是见了鬼。 越欢正愁没有理由见他,这下可以了,“怎么会?我要亲自去邀请他。” 从一开始,越云也没弄懂她到底想干什么。 “你是来真的还是假的?” “这还能有假?” 要论身份背景,方陆北不是最优秀的那个,毕竟他才出国这两年多,虽然事情做的很快,产业也不少,但到底还是跟在国外十几年二十几年的没法比。 在国内倒是也有位置,可分散了,也就不算太优秀。 年纪也不匹配。 迈过了三十,到底不是越欢最佳的人选。 可偏偏她就是喜欢他这一挂的。 越欢妥善将耳钉放好,不以为然,“他不缺钱,也不差钱,对我来说就刚刚好,年纪不算大,二十多的才幼稚,我就喜欢这样的。” 说起来她也是怪异。 越云始终想不明白,“我跟他见面那天,你还没见过他吧?怎么还拿人家杯子喝水?” 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 越欢来这一招,明显的就是想引人注意。 偏偏那天方陆北急着回国会情人,所以没注意到她,这也让她挺挫败的,不惜亲自跟家里说要代替姐姐跟他相处。 越云是不在意,只觉得奇怪。 越欢又一直不肯解释,到现在还弄得神神秘秘,没有办法,他们家的人都疼她,只能由着她胡闹,倒是苦了方陆北要应付他。 回来不久,一直没看到越欢出现,他还以为能清净了,结果还是逃不过。 他只是早上去开个早会,其余的时间都是自由支配。 原本听小杨说乔儿去买二手首饰,这一趟想去挑个好的给她,为了避开越欢,他已经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了,还是被她找到。 就等在车旁,守株待兔。 方陆北看到了她,只觉得心烦,面上又不得不维持着客气的假象,开了锁,绕过她,“你来干什么?” “给你送东西。” 越欢热情又大方,面容艳丽,只是身材差很多,不然方陆北的也不会这么爱答不理,他对女人的要求很高,必须各方面都要他满意,眼前这个,根本不行。 越欢没有跟着他,而是直接上了车的副驾驶。 看到她得意洋洋的笑,方陆北只觉得头疼,“送什么?送完了赶快走。” “我啊。”越欢将自己扑过去,“把我自己送给你。” 听到这话。 方陆北面色并不太好看。 “你现在就可以下车了。” 越欢就知道他会是这副反应,也不挫败,“好嘛,我说真的,请柬给你。” 那是生日请柬,方陆北接过去,没打开看,兴致缺缺,“你要结婚了?那太好了。” “什么啊?是生日请柬。” 越欢凑过去把请柬打开,方陆北看到内容,又没了兴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请你去参加。” “没兴趣。” “会有的。” 方陆北不想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快下车,我还要去买东西,没工夫跟你瞎扯。” “买什么?” 越欢不仅坐端正了,还系上了安全带,“我也要去。” 她只要坐上来了就不会轻易下去。 方陆北也不想用粗暴的那一招,就带着她一块去了,给乔儿买首饰的是同一个地方,每次有个好东西方陆北也会嘱咐她们留下。 下了车,越欢还跟在他身后,一路跟到目的地,连他被请去看新品了也不放过。 新品的确都是好东西,个个昂贵, 在以前,方陆北只会买些差不多的送人,现在是给乔儿的,他就要买顶尖好的。 女人最懂女人的东西。 越欢扫眼一看就知道哪个最好,“这个,这个项链漂亮。” 方陆北瞧着也是。 虽然简单,但是这里面最贵的,他伸手一指,很专注,又毫不在意花出去的这笔钱,“就它吧。” 店员对他的大手大脚见怪不怪了。 这都不是他买的最贵的东西,也知道了他的习惯,所以礼貌询问,“这次还是寄到国内吗?” “是。”方陆北在这儿买东西的规矩就没变过。 可这样,却让越欢心碎,失望又迷茫,“不是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啊?” 他根本给忘了。 但出于绅士礼仪,还是退让了一步。 “你再挑吧,就当是生日礼物了。” 越欢的不满都写在了脸上,“那条项链分明是我挑的,你要拿去送给谁?” 一不小心又跨越了那条线。 方陆北神色沉下,语言锋利,“你挑不挑?” 这话跟威胁似的,直接让越欢红了眼睛,气到麻木,可还是没有办法。 “挑就挑。”看着玻璃柜里琳琅满目的东西,却又在她眼底黯然失色。 方陆北知道说话重了些,看她那个样子,只得道个歉,“行了,让你挑个贵的行不行?” 这算是平衡了点怨念,越欢也被哄了过来,“这还差不多。” 起码这样,算是让她跟他那个小情人的位置平起平坐了些。 她自我安慰着。 第692章 方乔篇-什么都答应你 足足三个小时,程颂快站到麻木僵硬,气儿都没剩几口了才终于等来乔儿。 她没带妆,面孔干净,眼里却是冷漠。 这一趟下来,好像也压根没打算这么晚跟他去玩什么游戏,那是她十几岁会跟池琛去做的缺德事了,现在已经不会冲动。 乔儿站在寒冷的风里,面对的是一张不会让她有任何波动的脸,说来也奇怪,程颂模样也算好看,很年轻,性格令人迷恋,可她就是觉得麻木。 “你还在这儿干什么?”她太害怕现在有人来搅局了,谁都不行。 程颂有澎湃而热情的灵魂。 那是乔儿以前有,现在却被消亡干净的东西。 他一声不吭,抓起乔儿的手就走,绕过了司机的车,风拂面而过,乔儿跑的喘不上气来,跑到他的车旁,她还没能反应,就被塞进了车里。 要是被发现她这么晚跟着陌生男人跑掉结果会是什么,乔儿不敢深想。 车子已经启动,她想去推车门也没用。 程颂想让她放心,“我们只去玩两个小时,放心吧,不会被发现的。” “让我下去。” 被发现了他是不会怎么样,她就惨了。 程颂却一股子热血难用,全部都放在了乔儿身上,对他来说他是给她自由的人,她是困在笼子中的宠物,只有救她出来,才能看到她的笑容。 - 安装了监听器,小杨很放心乔儿,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所以也能睡个好觉,用不着像之前那样提心吊胆。 放心到乔儿一晚上没回来也不知道。 程颂的目的很单纯,他像池琛和方陆北,却没有他们那样恶劣的思维,带乔儿出来,的确只是想带她玩新游戏。 那东西对乔儿来说是解闷的。 虽然是被强行架上去玩,但上瘾也很快,她跑车跑的腻,更喜欢这种电子屏上的刺激感,身体和眼睛都跟着围绕在其中。 就连程颂递水过来,乔儿也没防备,拿着便喝了。 他坐在一旁的机器上看她,“你不怕我下药害你?” “那直接拿鹤顶红把我毒死吧,反正我也活不长了。”乔儿已经不怕开水烫了,她还不知道这一趟回去会被怎么惩罚,但既然已经来了,死也得死的值得一点,玩尽兴了,才不算亏。 “你不是很喜欢玩吗?为什么不来?” 时间快到了。 乔儿额头有汗,心跳加速,一边害怕回去以后被抓到,一边又有点上瘾,两相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尽快回去了。 天还没亮。 及时赶回去还来得及。 乔儿将半瓶水塞回给程颂,对他的话便是反对,“喜欢就一定要吗?你知不知道忍字怎么写?” 她每次说的话都很有意思。 程颂欣赏也爱慕,那种情绪很饱满,通过一双眼睛都能看得到,“那你知不知道人生得意须尽欢怎么写?” “不知道。”乔儿穿上了外套往外走,“我告诉过你,我没读过书,不知道这些东西。” 虽说程颂总是把她推到危险的悬崖边,可也总能大难不死。 跟他在一起,她也能稍微轻松一些。 不像跟方陆北在一起时那么紧绷。 但这还离好感有着十万八千里,以她现在的状态,也不可能对什么人有好感了。 程颂坚持要送她。 乔儿拦了车就上,且不说回去会不会被抓到,打车回去还能解释,让程颂送,她恐怕是只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程颂拉着车门,面带期许,“那你还会来吗?” “你这个的确挺好玩的,”乔儿想了想,“要是我这趟回去没死,你能弄一个给我放家里吗?” 她是真诚提问。 等出国这段时间很煎熬。 她也不打算经常去见钟影,免得离开以后给她找麻烦,再让方陆北把炮火对准她就不好了。 所以要避嫌,一天天又难熬的很。 这个赛车游戏倒是有意思。 程颂想了想,虽然有伤感和难过,但也只好点头应下,“我可是想让你过来玩的,既然你这么说,也行吧。” “我会跟人说的,让他们来买。” 不是免费要他的。 那样才显得关系不清不楚。 似是了解了乔儿的意思,程颂也没有别的法子。 - 这几天小杨都很怠惰,监听设备让他太依赖,也放弃了人为的监视,那东西能追踪乔儿和人的通话还有行踪,那晚她跑到俱乐部他也是天亮才发现的。 并且很快告诉了方陆北。 可乔儿动作也不慢,第二天便给他打了电话,在他质问之前就自己提了去俱乐部的事。 言语和语气间也难得透出点撒娇的意思。 “他那边有个好玩的赛车机器,你帮我弄一个放在家里吧。” 她倒是挺理直气壮。 但贵在敢老实交代。 方陆北也觉得欣慰,“行啊,你要什么没给你?” “谢谢。”乔儿又客气的。 “不用谢,先说说为什么大晚上过去。” 没多想,乔儿只当是被小杨发现了,一点也没发觉自己手机上的异常,她摆弄着新买的打泡机,很懒散地解释,“睡不着,想去,不行吗?” “睡不着?”方陆北呵笑,“怎么我给你打电话就困呢?” “你声音催眠。” 她也不是不会油嘴滑舌的那一套,只是不怎么用。 方陆北也不废话,“知道了,会给你弄,睡不着没关系,别跑去跟别人睡就行了,让我知道了,你知道后果。” “没那么饥不择食。” 被这样说了,她都不生气。 仍然淡然。 方陆北也不想说那么难听的话,在通话的句点上总是用的好话,“还有,下次要什么告诉我,都给你买的。” “这不是告诉你了?”乔儿弄不明白手里的机器,她知道他那里是夜晚,也不想多聊,“行了,你休息吧。” “你别挂。” 他有时候也幼稚。 尤其在乔儿的问题上。 乔儿很不耐,他就是知道,这才放软了语气,“看在我什么都答应你的份上,等我睡着了再挂。” 都半个月没见了,他思念,她却事不关己, 手机放在一旁,乔儿摆弄着自己的东西,时不时会有声音,所以方陆北根本睡不着,他身处黑暗,四下无人,只有一台亮着屏光的手机。 望着手机的光,好像也看到了乔儿。 忽然就开始自言自语地说起了话,“乔儿,分开那几年你有没有梦到过我?” 打泡机才要连上电,听见他的声音,乔儿垂下手,听不出什么波澜。 “梦到过。”这一句她没撒谎。 “梦到我在干什么?” 这次乔儿还是把机器连上了电,机器的杂音混合着她的言语,很混乱,需要细细分辨才可以,“梦到你继续醉生梦死,美人在怀。” 他在那边笑,又像是苦笑。 “我可没有。” “那也没干好事。” 只有这样跟他说话,他才会自在,“我梦到过你好多次,但是我听人说,如果梦到的次数多了,是因为快要忘记了。” 乔儿不可怜他,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我确实忘了,再过两年,说不定能连你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第693章 方乔篇-负责到底 难得乔儿会耐着性子跟他说这些,在他看来是她转了性子,终于要心软了,在乔儿看来,这不过是离开前的一点温情。 天快亮时方陆北才睡了会儿。 再醒来,电话已经被挂了。 晚上他要跟叔叔一起去给越欢过生日,这是礼仪问题,算是工作的一部分。 越欢上次来给他送请柬的事,也就毫无意义了。 礼物也是助理准备的,他连是什么都不清楚,越家他没来过,但是在门外停过车,每次都是送越欢。 “见了面对人家态度好点。”贺云醒友情提醒他,“这不比你们独处,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贺云醒在海外多年,基业或者人脉,都在这里。 跟越家的关系也不错,撮合方陆北和越云本来就是顺手的事,成不成全在他们,根本也没想要强迫,但也实在用不着因为这事破坏原本的合作关系。 这一点方陆北也明白。 他是识大体的。 那几年刚开始创业的艰辛也没忘记,所以深刻记得每一段关系都是需要维护的。 宴会在会客厅举办,吊顶的华丽灯光直射而下,那种颜色会让方陆北想起以前会让他很不舒服,避开了热闹的人群。 他听贺云醒的找了个地方坐。 静等着越欢生日开始再结束,在这种场合,一切交际贺云醒都会完成,不会让他做。 像起初创业那两年。 为了拉到投资,方陆北弯过腰,低过头,也被人讽刺过。 最多的还是拿他在国内坐牢的事讽刺。 所以在交际这方面,他算是有阴影了。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偶尔会敬个酒打招呼。 又过了半个钟头。 灯光才有了点变化。 越家行事是很浮夸的,尤其是对这个疼爱的小女儿,聚光灯对准了从楼上下来的越欢,她扶着阶梯扶手,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的气质,今天是黑裙子,配了红宝石耳环。 她大概以为自己像公主。 方陆北却看得漫不经心,像是看戏,只是望过去,觉得她那对耳环有些熟悉,拧了下眉,还是想不起来,这情绪让他苦恼不已。 越欢每走一步,裙摆镶嵌的银边会晃动一下,摇曳生姿。 有人鼓掌有人庆贺。 方陆北的眼神也没离开过她。 成为众人瞩目,这情绪让越欢虚荣心爆棚,在父亲的带领下跟几个叔叔打了招呼便走到了方陆北面前,他偏头,目光还定格在她的耳环上,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在哪里见过。 “喂。”越欢叫了一声,声音很娇俏。 方陆北这才抬眼,有些恍惚。 看他这个样子,越欢的笑容已经忍不住了,“怎么,看傻了?” “嗯。” 他承认了。 不过是看那只红宝石看傻了。 “怎么样?”越欢踩着高跟鞋,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我今天穿的漂亮吗?” “漂亮。” 场面话,他还是会那么两句的。 得了这么多夸赞,越欢很高兴,最高兴的还是他能来,她在一旁坐下,面孔精致明艳,眼里挡不住的爱意在滋生,“你还说你不会来,看,这不是来了?” 方陆北对她说的这些废话没有什么兴趣。 目光从一侧的耳环游离到另一侧。 “那个,能给我看看吗?” “什么?”越欢摸了下自己的耳朵,还在装傻,“想要啊,这个很贵的,你亲我一下我就给你。” 为了哄她把东西拿下来。 方陆北还维持着笑脸,假意也有,还有欺骗,“我只是看看,连这个都不肯,还说喜欢我?” “你怎么这么多油嘴滑舌的?” “快给我。” 他不耐烦了。 越欢也懂得适可而止,偏过脸,将耳钉摘了下来,她前几天剪短了头发,为了配礼服,专门卷了头发,在觥筹交错中,很像是歌舞厅的小姐。 方陆北知道自己这个比喻不对。 所以也没说出来,只是在心中暗喻,毕竟他见过的漂亮女人太多了,美色对他来说几乎没什么诱惑力了。 那枚红宝石被摘了下来。 放到方陆北掌心时过了下灯光。 一下子刺到了他的眼睛,那种光他绝对是见过的,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见过。 触摸到了,也觉得熟悉。 越欢托着腮看他,“怎么了,你觉得好看吗?这可是我姨妈专程从国内给我带的,说是珍品,给我做生日礼物的。” “好看。”质感和色泽都是一级的,方陆北越看越觉得头疼,因为根本想不起来。 “你都看傻了。” 越欢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悦起来,“你说漂亮,是它漂亮还是我漂亮?” “没有。”方陆北模棱两可起来,“只是觉得好像见到过。” “你一个男人能在哪儿见到?” 她不信,“是在女人身上见到过吧?” 虽然是随口的话,却点醒了方陆北,一下子也想到了这个在那里见过,是他亲手买给过乔儿一对,但也没往其他地方想。 买的时候也没去问过是不是只有一对。 所以越欢有,也不奇怪。 只记得当初送给乔儿,她还说浮夸,这种东西她压根没有场合戴,随便就给收了起来。 “没什么。”方陆北把耳钉还给她,不过是小小的一枚,平常也不太起眼。 越欢接过来,要重新戴到耳朵上。 她自己偏过头摸索了一会却找不到出口,有些着急了,方陆北却无动于衷的。 “你帮我戴。” 耳钉又被递了回来。 她眉眼里有娇媚,那样看着一个男人,大概没有一个人会拒绝他。 可方陆北却不太愿意的。 “是你让我拿下来的。”越欢也是不容拒绝的,“你总不能不负责到底吧?” “没有。” 方陆北还是给接了过来, 戴个耳钉而已,举手之劳,他还没有冷漠到那个地步。 越欢将耳朵凑过去,耳朵曲线还是漂亮的,碎发生长在周边,也很有层次。 方陆北捻着耳钉,将银针顺过耳垂上的小洞。 很轻松就能带上去。 这一对的确漂亮,可惜的是他从没看见乔儿戴过,她能偶尔戴他送的手链项链都是恩赐了,这种颜色鲜艳的物品,从来是放在抽屉里积灰。 给越欢戴好了。 方陆北暗暗在心里盘算着回去了让乔儿也戴,再顺便告诉她,他的眼光不俗。 第694章 方乔篇-跟她结束 宴会还没结束方陆北便想离开了。 他定力不强,以前吃喝玩乐最在行,现在来这种地方都觉得头疼,坐了没一会儿就起身往外走,走出了大厅,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不看也知道是贺云醒。 他让他不要自己先走掉,这点礼节方陆北还是懂的,回了一句:“明白,在外面走走。” 入夜很久了。 那边也快天亮了。 方陆北给乔儿发去信息,也不管会不会有回复,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就算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用爱的名义企图操控她。 那时候乔儿跟他是堂堂正正的男女朋友关系。 她生气就发脾气,不想吃的东西就不吃,不喜欢的东西就不要,接受了一个小礼物第二天还要以同等价位的礼物还回来。 虽然脾气让人烦闷,但他还是爱她的。 现在也爱。 只是因为这层见不得人的关系让两人之间的感情变了质,再也不是那样的纯粹。 越家的后院宽敞,小路蜿蜒不断,两旁的花花草草每天都有专人修剪,呈现出的形态也是最漂亮的,再往前走走娱乐休闲区。 这里离大厅还算远,也听不见那里喧哗的声音。 走进那片空地,有光,有清浅的锁链晃动声,等方陆北看清楚了,才发现是越云,这才想起来在大厅的确没看见她。 今天是越欢的生日。 她一个人躲在这里,却有点不合常理了。 方陆北只是想来找个安静的地方坐着,不想多管闲事,大概她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们的目光只是在空气中擦过了一瞬,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出声。 找了个石椅坐下,方陆北摸出烟来抽,一丝青烟飘出来,随着风,逐渐飞向高处,又很快融化在空气里,什么也不剩了。 烟味其实不浓,但仍然会扩散。 飘远了,就会被别人闻到。 越云穿着礼服坐在秋千上,双脚跟着弧度轻轻晃荡,额头靠在牵引的链条上,眼睛是明亮的,妆容是清淡的,一切都不显得那么招摇。 她看着方陆北,自己先出声了。 “你当着欢欢的面也这么抽烟吗?” 方陆北低头在看手机,瞳底有一点明明灭灭的笑意,这丝笑的来源是因为乔儿难得在这个时间回了他的消息。 她告诉他,她在看电影。 方陆北打字回复过去问她,“怎么不等我回去一起看?” 乔儿好像不想理会他。 但这也是她的常态了,说的话也很不耐,“你能看懂什么?” 越云是在这个时候开口问他话的。 方陆北后知后觉看向她,她跟越欢有着截然不同的两张脸,一个清雅素淡,一个招摇明艳,就连性格和装束也是一样。 “你刚才说什么?”他有些茫然,“不好意思,我没听到。” 这种情况要是放在越欢的身上。 早就开始刨根问题,问他在跟谁聊天。 可越云不会,她只是微微发笑,然后继续重复刚才那句话,“你在欢欢面前也这么抽烟吗?” “这个?”方陆北没有直接回答,指尖突出的那一点星火在昏暗环境下更为明亮,“在这儿能抽吗?” 越云点头。 “室外,当然可以。” 这是他的权利。 方陆北点头,手指夹着烟去扶着手机打字,一边回复乔儿,一边回答越云的问题。 “抽不抽是我的权利,她如果不喜欢可以不跟着我。” 这时候怎么也能猜到他是在跟谁聊天了。 越云挂了一丝笑在眼角,风吹来,将头发吹乱,缭绕在眼周附近,她伸手拨开,挽到了耳后,这次又问了方陆北,“你在国内那个情人也能忍受吗?” “不能。”方陆北忽然侧过脸看她,眼里是有笑的,五官有舒展开很自然的淡漠温情,那是冷峻却又有温度的表情。 冷是对她,温度是对乔儿。 谈起乔儿,他的兴趣好像才多了一点,“我可不敢在她身边抽。” “她不是你养的人吗?” “就算是再温顺的猫,也会因为不喜欢的事情而炸毛反抗,甚至伸爪子,这个道理很简单。” 他是没什么文采和内涵的人。 最向往的事就是一辈子自由风流浪荡,但提起乔儿,又有别的情绪。 他一定是爱她的。 但这份爱都限度,只能到这里。 不敢在乔儿面前抽烟,但要是烟瘾犯了,也会躲起来去抽,抽完去见她,她很敏感,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会蹙着眉,屏息说:“好难闻。” 方陆北却不知好歹,闻了闻自己的手,是有烟味,这样还不够,他硬要凑到乔儿鼻尖让她闻。 乔儿反感那股味道。 她推着他,让他去洗干净。 他们之间吵起来太容易了。 就因为想起池琛也是抽烟的,乔儿还是跟他在一起了,每到这个时候方陆北就会不爽,硬按着她的脸让她闻。 看到她要流眼泪了。 他又抱着她,亲吻遍布所有。 用乔儿的话来说,没错,他就是有病,在她面前的时候,更是病得不轻。 越云并不知道他的情人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还有点为越欢担心,担心到问方陆北,“以后你跟欢欢结婚了,会跟那个女人结束吗?” 方陆北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不切实际的问题。 “结婚?我不可能跟她结婚的。” 越云要识大体些,“为什么?可是两家人都想让你们结婚了。” “谁想谁结,总之跟我没有关系。” 他想撇干净的时候,就真的能事不关己。 越云似乎能看到以后越欢在他身上受的委屈,还有因为那个情人而发生的种种不愉快。 她好像是有先见之明。 所以来提醒方陆北,“欢欢喜欢你,你也要结婚,其实就是一拍即合的事情。” 也是早晚的事情。 至于乔儿,迟早要退出。 越云算是苦口婆心了,方陆北却根本不在意,烟抽完了,他收起手机,自带的笑有些奇怪,“越欢过生日你不进去却一个人在这里,其实你们姐妹关系并不好,你着急她嫁出去,是不是怕她跟你抢什么东西?” 方陆北是不怎么聪明的。 但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是他十几岁就见识过的。 所以她们姐妹之间那点小九九对他来说,根本藏不住,只不过也懒得去管。 毕竟那是别人家的事情。 跟他无关。 但如果她们之间的事涉及他,就不得不让他多说些什么了。 第695章 方乔篇-你们的家 后半场入席吃饭时越云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大概是被看穿了什么,所以仪态也不如起初那么端庄了。 她跟越欢坐在一起,不争不抢,也不出风头。 所以难免被人忽略。 方陆北能猜到,这大概也是她不爱参加越欢生日的理由。 越欢来敬酒时他有些出神。 目光闪烁,很不定。 肩膀忽然被一双镀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搭上来,人才有了些反应,这一桌都是被邀请来的青年才俊,年轻人在一块,会开玩笑也不奇怪。 可方陆北成了玩笑中心的人物,就让他不舒服了。 越欢已经将礼服换下,身上的着装轻便了许多,站在方陆北身边,已经恨不得挤下一个位置坐下去了,她父亲不在场,一切也就由着她了。 她手上拿着酒,挨个碰了,最后才到方陆北这里。 “这样喝没意思,我们玩点别的吧?” 她眼睛很亮。 透着一些像猫似的机灵劲儿。 谁看了都喜欢。 偏偏方陆北不为所动,但手上的酒还是被越欢拿起塞了过来,“我们喝交杯吧?” 这种恶趣味的东西。 方陆北以前干过,现在真没什么兴趣。 “不喝。” 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他不给面子,一行人跟着嘘声。 远处那一桌贺云醒也看了过来。 不断的用眼神提醒他今天给越欢一点面子。 他拧着眉,很烦躁。 越欢假装喝醉了一点,轻靠着他的肩膀,眸中是微醺神色,那样靠在他肩上,会让人误解许多。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有贺云醒的监视,怎么说也不能让她没面子,方陆北坐立难安,却又只能那么坐着,越欢侧过脸,将下巴架在他肩膀上,对着耳朵,跟他说着悄悄话,“你说再这样下去,他们会怎么想我们?” “我怕什么?” 他是男人,说到底不吃亏。 越欢还是笑着,神态迷离,似醉非醉,“跟我喝了交杯酒,我就走。” 长痛不如短痛。 方陆北并没想那么多。 对他来说,这种事根本无关痛痒,他拿起酒杯,“那快喝吧。” 终于得逞,越欢也来了劲。 她站起来,醉意仿佛也没了,酒杯里的颜色成了另一种象征,是猩红色的,刺眼,夺目,像血,像一切欲念的开端。 那些起哄声炸响,方陆北能听到耳朵里的轰鸣声,他那杯酒不多,一口就能喝下,只不过在那些人的注视和越欢近在咫尺的目光下,酒的涩苦忽然被百倍放大了。 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 那些东西让他几乎作呕。 胳膊是圈在一起的,姿态很亲密,方陆北只看了一眼,看完后立刻挪开视线,仰头将那一杯都给喝了下去。 很辣,很苦,滑过喉咙是涩的。 他们喝完,余在耳畔的就不止是起哄声了。 还有掌声。 越欢似乎很满意这个生日,放下酒杯,忽然抱着他说,“喝了交杯酒可就是夫妻了。” 他不想作声,不知哪里来的伤感。 在外面忽然砸下的雨里,方陆北又喝了两杯,喝到醉,被助理扶上车,醉到神志不清的时候其实早就忘记了越欢的样子,心里想的只有乔儿。 还在车上,他就给她打了电话。 可是她没接。 跟越云聊天那会儿乔儿说她在看电影,现在大概看完了,也有可能看着看着睡着了,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她没接,也很正常。 可方陆北就是有莫大的失望压在身上,重得他喘不过气来。 刚才那杯酒太让他有负罪感。 好像对不起乔儿一样。 实际上也更害怕,害怕以后不止这一杯酒,还会有更多,更多的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乔儿正在跟小杨挪着柜子腾地方。 地方腾出来。 才能放那个赛车游戏的机器。 那是俱乐部里的。 比电玩城里的可大多了。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程颂,这次他的理由充足了,来给客户送机器,就连小杨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在一旁看着,尽量看紧一些。 地方腾出来了,乔儿手上都弄脏。 那边有专业的师傅在配合安装,小杨提心吊胆,生怕他们弄坏了什么,时不时提醒一句。 站在厨房的吧台也能听见他啰啰嗦嗦的声音了。 乔儿去洗手,程颂余光扫过去,也看了小杨一眼,最后还是跟了上去,在水龙头被打开时,他站在吧台外,模样是大胆的。 “能给杯水喝吗?” 小杨还在。 他可是方陆北的监视器。 程颂敢这么明目张胆,乔儿不敢,她没好气地拿过杯子,当着他的面充了杯自来水给他,“喝吧,喝完装快一点。” 程颂自然不会喝。 只是回头看了眼房子的布局,摆设,还有那些精致的小玩意儿,不得不说方陆北是真的对乔儿好的,好到给她的东西早就超越了给一个情人的好。 “这就是你们家?” 他这样问,让乔儿觉得是在冒犯。 “跟你没关系,”她有心虚在,所以看了小杨一眼,“赶快装,装完就走。” “都这么害怕了还要这台机器,是真的挺喜欢的了?” 说白了不是为了玩。 是想等方陆北问起时能够有理由,说要装游戏机器,那天跟程颂跑出去就能说是试玩,而不是做别的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她有她的考量,但的确不会跟程颂说那么多。 正逢手机响起来,乔儿冷冷绕过他去接电话,凌晨时方陆北就一直在发信息,现在又打电话。 乔儿只能避开客厅那些人去卧室接。 关了门,还能听到一些噼里啪啦的声音。 电话里也很吵,好像是雨声,方陆北被送回去之后就躺在卧室,雨下得很大,透过窗户能听得很清楚,乔儿也能听清,不止如此,还听到了他迟缓的呼吸声。 “你在干什么?” 听见乔儿的声音方陆北才苏醒。 他爬起来,坐在窗外,外面是迷离夜色,乔儿那边太阳已经升起,“你终于接我电话了。” 听到了一丝不清醒的罪意。 乔儿大概猜到了什么,“你喝酒了?” 她站的有些累,找了个地方坐下,因为不想出去面对那么尴尬的场面,方陆北就成了她逃避的借口。 他却因为她的回声,高兴到一晚上的失落都没有了。 酒精刺激了大脑皮层。 紊乱了神经。 让方陆北很不清醒,“是,不止喝了,还喝醉了。” “喝醉了就休息。” “不行。” 他鼻音很重,嗓子也很干涩,“我想你……乔儿,你听见没有,我说我想你,根本睡不着。” 第697章 方乔篇-有一定地位 又或者说,池琛给乔儿留了一条生路。 他明知自己收了方陆北的钱,就算带着乔儿藏了起来,也会有被找到的那一天。 如果碰了她,会让她介于两个男人之间难做。 再有便是——她自己也不愿意。 这些事方陆北都不知道,他只知道纸醉金迷和快意人生,便以为乔儿和他一样不在乎这些世俗的事情。 最后在渐小的雨滴声和乔儿的解释里,他陷入梦境,拿着手机,嘴里还不断地在说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话是这么说了。 可其实连对不起什么恐怕都不知道。 这通解释根本是多余,乔儿挂了电话,人却没出去,静等着程颂那些人走掉,隔着门,听到了机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是他们收工离开。 纷乱的脚步声没了,乔儿放下心来。 门被敲响。 小杨的声音传进来,“乔小姐,机器装好了,你要不要来试试?” “我知道了。” 乔儿声音听着很蔫,“你先走吧,我自己会弄。” 她可不想跟一个叛徒见面,生怕忍不住给他一脚,小杨也知道,所以没多留,早早地走了。 今天阿姨也没来。 不会有人打扰到乔儿,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对着那台新装的游戏机能玩一天,玩到手掌都麻木,最后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累了就去睡,浑浑噩噩,梦里会忘记今夕是何年。 第二天醒来时有些犯恶心,乔儿对着洗手池干呕了好一阵,吐完了又漱口,人还没清醒就接到了钟影的信息。 “晚上一起吃个饭?” 这算是她们的暗号了。 一起去吃饭,就是要聊一聊出国的事。 新护照就在钟影那里,所有手续都偷偷办好,就等车队出国,让乔儿混在里面。 上次见面已经是一个月以前。 她能出去坐坐,方陆北是安心的,还特别交代了小杨别跟那么紧。 方陆北说什么,对他来说就像是圣旨,一向照办不误。 将乔儿送到餐厅下。 临近年底了,很冷,风寒,傍晚气温骤降。 她却穿得有些单薄了,人也显得瘦弱娇小,很多天没去吃冰淇淋,被关到连自己喜欢什么都快忘记了,只有来见钟影时,脸上才会有那么一点希望神色。 她们见面的时间也很短。 通常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这段时间小杨会在车里等,上次也是如此,之前他趁乔儿去吃饭,将她买的药给换了,换成了样子差不多,但效果截然不同的药。 到今天,乔儿或许都没有发现。 这件事的后果会是什么没人知道,时隔太久,连小杨都有些忘记了。 他每天除了看着乔儿就是给方陆北汇报。 除了乔儿的日常琐碎外,也包括她见了什么人,跟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尤其是程颂,是要重点注意的,但好在,也许是昨天来装机器的时候,让他听见了乔儿和方陆北的通话。 也让他明白了,就算方陆北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在乔儿心里,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不是他轻飘飘地说一句保护,刺个刺青,就能比得过的。 那天走的时候。 他也有些失落。 月亮被云层遮盖住,小杨看了看表,已经两小时了,这次乔儿跟钟影见面的时间有些长。 他也不会去催促,因为乔儿手机的定位,还在餐厅里。 等她出来,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小杨也没多问,听方陆北的放松了一些,只是今天,隐隐觉得乔儿哪里有些反常,却又说不出来,路过商场时她让小杨停了车。 她很少来这种地方的。 因为没什么需要买的东西,衣服还是首饰,吃得或是用的,方陆北都会将最昂贵的买给她,送到她家里。 小杨也有点纳闷,但还是停了车,跟了上去。 乔儿也没买什么奇怪的东西,买了一双运动鞋,还有棒球帽,又买了个包。 那种包容量很大,能装很多东西,跟方陆北买给她的那些名牌小包很不一样,前者实用,后者纯属就是装饰。 付完了钱,小杨快步跟上去。 这次乔儿要买新手机,既然要离开,肯定不可能带着这个方陆北给的手机,还是吃饭时钟影提醒,让她确认一下手机里有没有带跟踪器。 她是无法确认的。 只能买个新的。 小杨却不同意,在她进店时就拦住了,“乔小姐,你可以买别的,但手机不能换。” “为什么?” 他们站在门外对峙,乔儿气势更盛一些。 小杨低她一头,“没为什么,方先生给您配的手机哪里不好吗?” 乔儿找了最低端的理由。 “过时了,想换个新款行不行?” “那我要跟他报备。” “我用自己的钱。” 他们仿佛并没有在说同一件事情,小杨有一瞬间的滞愣,半响后回神,“不是钱的问题。” 乔儿抬着眼眸,下巴尖尖的,面容怎么看都不是有压迫的长相,但就是散发出来的那股神态,让小杨明白,她这回真生气了。 “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你问问他,我能不能买?” 她好像突然跟他耗上了。 站在这里,实在太引人瞩目。 小杨无可奈何,转身去打了电话,方陆北没接,大概是在休息,“没人接。” 他很古板。 没经过方陆北同意,绝不会给乔儿换,更何况现在她的手机里还有监听设备。 乔儿并没想到这些,只是她离开路上,必须要有新手机跟钟影保持联系,又不能偷偷买,放在家里,迟早要被发现。 小杨站在她面前像一把刀,也像是一堵墙。 隔开了她的一点希望,也堵住了那丝光明,因为这事儿,回去路上她一句话也没说,到了家就把人关在门外,也正好找了理由不让小杨进来。 那个包是她用来装行李的,东西不多,衣物也不会装,毕竟方陆北这里的东西,她一样也不会带走。 距离离开还有半个月,每一天她都在倒数。 她要手机的事小杨没忘,跟方陆北汇报那会儿他还在休息,看到信息时,天色已亮。 这事不大不小。 但为了乔儿能高兴,他还是点头同意了。 虽然是在回复小杨,但语气里,却是对乔儿的纵容,“那就给她买,别让她不高兴。” 小杨想提醒他是不是对乔儿太宽容了。 话到嘴边,又给止住了。 第698章 方乔篇-真是厉害 一部手机对方陆北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为了哄乔儿开心,他什么血本都能下,让小杨去给她买手机,他自己偷偷给她订了戒指,上次那枚她弄丢了,还找了很久,怕他责怪。 为这事,他心疼了好一番。 这次买的更漂亮,更贵。 一个月前就开始加急订做,今天才能拿到,他经常来这里,招待他的人也知道他买的所有东西都是寄到国内的,只当这枚戒指也是。 方陆北检查好,露出点柔和的笑,“可以,包起来吧。” “这次还要寄到国内吗?” 虽然有这个习惯。 但总是要多问一句确认一下的。 方陆北看那枚戒指看得出神,闻声才恍然回神,“……这次不寄了,我亲自去给她。” “您未婚妻真幸福,每个月都能收到这么多漂亮东西。” 幸福。 乔儿可不觉得她幸福。 她但凡能有点幸福的感觉,也不至于整天闹腾着,还跟程颂不清不楚的。 想到这些,方陆北又没有那么高兴了。 “谢谢。”他将戒指递回去,“记得包漂亮一点。” “当然。” 戒指被一枚黑绸锦盒装着,光芒被收拢在里面,静等着被拿出来送人的那一刻。 这次方陆北准备谨慎一些。 不再像上次求婚时那样草率,不仅草率,还有逼迫,连他都知道乔儿不是心甘情愿的。 但前两天跟她打了电话,电话里,她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越来越像刚在一起那段时间了。 最好的时候,他们之间满是爱意,连乔儿都记得,不吵架不闹别扭,方陆北没有跟别人暧昧,甚至为了她不再去见那些莺莺燕燕的时候,他们之间有多好。 她只不过在梦里说了句想吃草莓。 第二天一早就能在冰箱里看见。 觉得诧异去问方陆北时,他只是轻飘飘地说:“随便买的,拿去吃,不够再买。” 可那分明是他起了大早去挑的,每一个都甜到齁人。 他带她自驾去草原,路上住在亲手搭建的帐篷里,很冷,那个月份根本就看不到大片青葱,他却偏说到了地方能看到流星。 他在帐篷里紧紧抱着乔儿,将她冰冷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暖着,吻着她的脸说从没跟别的女人来过这里,只有她,也只会是她。 那时候爱也是全心全意的。 正是因为那样爱过。 无法真正体面的分开。 也是那些爱,才让后来他的背叛显得讽刺。 纵然已经隔了那么久,乔儿还是能够想到当初他抱着自己时的温度,还有亲吻的频率,每一幕都令人动容,也令人心痛。 就算是这段日子,他也是尽量在弥补,在对她好了,滑雪的时候不要命地替她挡伤,打牌也故意放水让她赢,赢了又一番蔫蔫地夸赞,夸着说:“我们乔儿真是厉害。” 乔儿好像不吃这套,通常都冷嘲热讽的,“是你蠢死了。” 方陆北很少反驳,通常是顺从着她。 又点头又承认的,“是是是,我最蠢了。” 那一帧帧,也都是有温度的。 就算不在了,也要一段时间才能消化掉。 到快要离开的日子了,再想起这些实在不是好兆头。 乔儿才闭上眼睛,自己阻止自己去想这些。 太不巧的。 手机又响起来。 这个时间,只有可能是方陆北。 这一次她没接,任由铃声响着,此起彼伏,她在煎熬,方陆北也是。 直到显示无人接听的声音出来。 像是一支摇摇欲坠的火苗,“刺啦”一声,再怎么想燃烧,还是灭了。 乔儿是解脱。 方陆北却更难过。 可她明白,自己不能再跟方陆北这样相处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她很难保证离开的那天不会心软。 - 那部新手机小杨在半个月后才给乔儿,他将手机保持在崭新未拆封的状态,但里面也已经装上了新的定位系统和监控。 在这部手机里的一举一动,发送出去的每一个字,他都是知道的。 他虽然给了。 但乔儿还是不放心去用,所以放在那里,就没打开过,偷偷让钟影送了个一模一样的款型过来,那部藏了起来。 在新手机里,钟影将逃跑的路线跟乔儿说的很清楚。 先混到俱乐部里,再跟着俱乐部的大巴去机场,帮她也跟着车队里的人一起办了团票,都在一起,人多眼杂才不会被发现。 落地之后她立刻转机,中间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这是顺利的,不顺利的,便是被重新抓回去,好的坏的,乔儿都能承受,为了离开,她还是愿意赌一把的。 但距离那天越近,她那份急切的心也就越淡。 不光是因为心境的变化,还有身体,她逐渐变得嗜睡,疲惫,早晨会干呕,很不舒服。 怀过一次孕的人,太明白自己怀孕会是什么症状了。 可因为吃过药了。 乔儿只当是错觉看待。 一切暂时都很顺利,在离开前第五天,这份顺利却被方陆北一通电话打破。 来电话时是白天。 他那边是晚上,为了不让乔儿生气,他连作息都恨不得跟她调一样的。 可无论何时接电话,乔儿都是不情愿的。 这次声音犯着懒,好像刚运动过,话尾都拖着细碎的声音,“怎么了?” 方陆北贴近了话筒仔细听,“你在干什么,很累?” “有点。” “在干什么?” 乔儿关了游戏机。 “玩游戏。” 这东西装了,她可没浪费过,只是隔三差五就要坏,让她要被迫去联系程颂来修,每次看到程颂,小杨都像狗闻到了肉腥味,巴巴跑上来监工。 那种情况乔儿实在不想看见。 但程颂很乐意。 每次都说乐意效劳,那表情,就好像知道过了不了多久这玩意儿还会坏一样。 的确会坏。 但下次坏,乔儿就不会用了,也没什么时间用了。 方陆北总听到小杨打小报告,也知道那个程颂经常去,但乔儿的态度很冷淡,他也不想乱怀疑她了,没有必要。 但对她喜欢程颂那边的游戏机,还是有些醋的。 “他那个到底有多好玩?等我回去也试试。” “不好玩。”乔儿很冷淡的解释,“时不时就坏,烦死了。” 话一出口她又想收回来。 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还跟他以这种语气说话。 但迟了,他听见了。 方陆北隔着手机在笑,笑完了,又收拾心情,用认真的语气跟乔儿说话,字眼也是清晰的,因为他觉得时候到了,有些话,可以说了。 “乔儿,这次回去,我想送你个比那些都贵的东西。” 第701章 方乔篇-方还是圆 连方陆北都能看出来乔儿有心事。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隐藏了,很想躲,却又根本躲不掉,因为那一口汤,让她吃了半罐话梅才给压下去,不觉得腥了,才觉得好一些。 方陆北洗漱完过来时,能闻到那股绕在乔儿周围的酸味。 “不吃饭,躲在这里吃零食?” “不是。”乔儿不敢回头看他,生怕哪一句话说不对,就让方陆北发现了猫腻。 但他好像丝毫防备心都没有。 坐过来,将半潮的脑袋钻进乔儿衣领里,她喊了两句,他又起来,用一张爱意纯真的面孔看着她,让她有些无地自容。 她伸手将他推的更远。 方陆北却没生气,反而一把抓住她的手,“指甲长了,不知道剪?” “等会儿再剪。” “现在没事,我给你剪。” 对女人做这种事是方陆北从没有想过的,也不会去想,更不会去做。 从前那些人。 他连给她们系个安全带都嫌麻烦,就算是最好的时候,顶多也就是拿个衣服,陪着做个头发,哪有像对乔儿这样的。 都这样对她了,她要是还不知足,他只能说是她不知好歹了。 找到了指甲剪。 方陆北捏着乔儿一根根的手指,她从来不像他以前那些女人,喜欢去做指甲,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黏在上面,也漂亮,但就是缺少了本真。 乔儿不同。 她这个人就是最本真的存在。 脸,身体,到一双眼睛,都和最单纯的时候是没有分别的。 “你不喜欢涂指甲油吧?” 他低着头,发根还有些湿漉。 被照耀着,多少泛着点若隐若现的光泽,乔儿从他的额头往下看,看到了眼角,又看到了鼻梁,一晃眼,他已经从初遇那一年变成现在三十几岁的人了。 可好像,模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还是那样的神韵,时不时露出一点狂妄和轻蔑,也不知对着谁。 遇见那一年,印象最深刻的大概就是他在医院守着的那几个晚上,他似乎不需要睡眠,可以一直坐到天亮,跟一些可有可无的女人打情骂俏都觉得有意思。 那时候乔儿经常睡醒了偷偷看他。 看他被手机屏光照耀着的面容,是好看的,有一些凉薄的好看,是骨子里生出来的凉薄冷情。 不像她看到跟禾筝在一起的季平舟那样,那完全是装出来的冷漠,眼底,面容,季平舟还是温暖的。 方陆北有着多情的冷淡。 是吸引人的,也是拒人千里的。 能走到现在这一步,也是乔儿没想到的。 方陆北修剪的认真,还会把她的指甲一个个收集起来,拢在掌心,不会乱丢,剪好一只手了,又问:“这位客人要修方型的还是圆型的,还是方圆型的?” 很熟练的口吻。 乔儿没回答,只是反问,“你经常给别人剪指甲?” 闻声。 方陆北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顺手就弹了乔儿一个脑瓜崩,“说什么呢,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那还这么熟练,知道方圆?” “陪别人去做过。” 就知道是这样。 也不奇怪了。 乔儿不再质问,方陆北抬起头,掐着她的手指,这次看得认真,“怎么?吃醋了?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你早点来,我天天陪你去弄。” “没有。” 倒不能说无波无澜,只觉得方陆北过往那些年太精彩,精彩到让她觉得是她的出现搅乱了这一切。 如果不是她那样任性,非要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也许就不会成为他特别的那一个,也不会被记到现在了。 方陆北拿搓甲片给她修。 “那乔小姐到底是要方的还是圆的。” “圆的。” 这好像是某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他们都明白彼此的言外之意,要找到的这样的人太难了,可他们之间,又有太多强烈的恨与爱,短时间内无法消解。 绒绒的暖光像蚕丝,吐出来,染成一个巨大的球,将方陆北和乔儿围裹在同一方天地之内,方陆北看着她,有些苦涩地笑了。 继而继续低下头去给她修剪指甲。 “方的不好吗?干嘛不要我?” 是在说指甲,又是在说人。 却又一下子戳中了乔儿不敢言语的心思,“……快点修吧。” 方陆北没跟她杠,“是,乔小姐。” 她说要圆的,他就每一个都给她修成圆的,没做过这种事,就拿出百倍的耐心来。 虽然好几次磨到了肉上。 但最后还是漂亮的。 修好了,他也终于能大喘气,“来,看看满意吗?” 像献宝那样。 他把千辛万苦修好的指甲给乔儿看。 可这个时候,她的目光又是停留在他脸上的,是亲切而热烈的,一种澎湃心思正在滋生,像是离别前最后的柔情。 乔儿眨眨眼,淡色的瞳孔里浮现了一丁点水光。 像是眼泪在往外蔓延。 方陆北看了一眼,凑近一些,又看到一些,“哎,怎么要哭了,虽然我是没给别人剪过指甲,但也不用感动到哭——” 唇忽然被覆住。 乔儿刚刚被修剪过的那双手也爬了上来。 那是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感到自己还是鲜活的,也是第一次主动去亲吻。 方陆北像是她身上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但就像是人喜欢去抠结痂的伤疤,去反复舔舐疼痛的牙齿,和那些道理是一样的,这些会让她痛的东西,也同样具有吸引力。 她很快抱住方陆北的脖子,无需用什么技巧。 胡乱的磕碰和撩拨,就已经足够让他失智了,也不用多问什么。 他抱住乔儿的腰,没有去卧室,就在这里。 向着刺眼的灯光,他们望着彼此的眼睛,里面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痛与爱在撕扯,不撕扯到粉碎,就无法罢休。 也许是光太亮了。 才会让乔儿觉得眼眶发酸,眼泪在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在某些时刻,她无比清楚的知道他们都是爱她的,但又没有一个人是十分爱她。 那丝悲痛让她忍不住哽咽。 方陆北擦掉她的眼泪,让她就那样蜷缩在自己怀里,“哭什么,我会对你好的。” 第702章 方乔篇-把你找回来 方陆北回来后就没见到小杨了。 乔儿也没多问。 少一个人,也能少一个麻烦,每晚她都要趁方陆北睡着了才拿新手机去联系钟影确定时间。 原定的时间是早上赶到俱乐部。 可现在方陆北在。 她只要能在航班起飞前赶到机场就好,虽然风险很大,但值得一试。 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乔儿是背着身的,她用最快的速度给钟影发消息确定了时间,每次以防万一,还是会清楚所有的聊天记录。 钟影已经同意,只叫她谨慎些。 才要回复。 有脚步声忽然传过来。 是方陆北。 乔儿穿着睡裙,身上根本没有地方藏手机,脚步声到了门口,已经没有时间躲了,她随手一塞,将手机塞到了储物盒里。 门被推开,能看到的就是她站在昏暗下一张惨白的小脸。 方陆北睡眼惺忪,是没有防备的。 他摇摇晃晃走过来,没有抱住乔儿,而是将下巴放在她肩上,背弯了起来,“晚上不睡觉在这儿干嘛?” “……就,就回去了。” 乔儿心跌到谷底。 害怕被发现。 她应该镇定的,可她本就不是勾心斗角这方面的老手,所以做起这些事来又吃力又生涩,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发现。 尤其是面对方陆北,更是怕到不行。 他却是全心全意的相信她,“那你回去吧,别冻着了,摸着手这么凉。” 手机还在。 她要拿回来。 “你不回去吗?”乔儿反手握住方陆北的手腕,想把他拉回去,他却驻足没动。 方陆北在她肩上蹭了蹭下巴,“不回去,你先回。” 再留下恐怕会引起怀疑。 乔儿松开手,走出去等,躺下时,又想到了跟钟影最后那段聊天内容还没有删除,只觉得猛然惊起一身冷汗,但又想起了手机是上锁的,就算被发现也不会被打开,又稍微安下一些心了。 没多久门便被推开。 方陆北躺下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她抱住。 紧紧抱着,毫无起伏的声音让乔儿觉得恐怖,好像房间里的温度也骤然降了下来,方陆北抱着她的腰,却让她觉得是有刀架在脖子上。 “下次不准突然跑出去了。” 他在困意之中忽然这么说。 乔儿呼吸急促,“……我就是,去洗手间。” “那也要告诉我。”方陆北好像有不高兴,但如果只是因为她去洗手间,不该这样的,这种时候,乔儿不能不多想,何况他还说,“你还不知道吗?我根本离不开你。” “……你出国的时候,不是照样离开了。” “所以这次我要把你带回去。” 身子猛然一抖,乔儿从头冷到脚,庆幸自己早就开始策划离开,不然等被带走了,就更别想走了。 方陆北这时候却还在心疼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冷吗?” “不冷。” “抖得很厉害。” 明明是温暖而柔软的床褥,却让乔儿觉得自己是躺在了钢板上,又冰又硬,她咬着牙,硬着头皮,才在这种时候试探着问出一句,“……方陆北,我要是不在了,你会怎么样?” “不在?”他还没当回事,“哪个不在?你得绝症了?” 乔儿一口气还没喘上来。 他又直接截断了那些煽情的言语,“别给我演这出狗血的戏码,没劲透了,好好在一起不行吗?” 当然不行。 乔儿很清楚,她不可能再全心全意地爱背叛过自己的人,哪怕有被打动,也不是真的爱。 “……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在了。” “上哪儿?” “不管上哪儿,就是不在你身边了。” 看样子方陆北的确没发现那个手机。 毕竟那个储物盒里放的都是她的化妆品,他没事不会去碰。 他的状态也懒散。 丝毫没把乔儿的话放在心上。 “那就把你找回来。” 静了一秒。 他喉结动了动,冷声补充,“再弄死。” 不害怕了,乔儿已经有些免疫了,“你总这么说话。” “你要我怎么说话?” 方陆北贴着她的耳朵哼笑,“难不成还要三跪九叩把你请回来吗?我可不会给不识好歹的女人三分颜色。” 当他是那么好欺负的人么。 他一直都不是。 - 离开当天下着绵绵小雨,从早晨就开始下,乔儿的行李已经放在了床底下藏着。 但因为方陆北在,大概率她是带不走了。 他今天也很奇怪,大早上就在翻她的首饰盒,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乔儿还在厨房摆放碗筷。 东西还没收拾好,他便冲过来,面上眼底都有焦躁,“乔儿,我送你那对红宝石的耳环呢?” 找了所有抽屉和犄角旮旯了,还是没看到。 不仅如此。 他还发现其他一些首饰也不见了。 包括上次跟越欢一起挑的那条项链也没看到,还以为她都放在了其他地方,乔儿一时却也答不上来,“你不吃饭了,找那些干什么?” “让你戴。” 虽然着急。 但不想让乔儿觉得烦,方陆北还是坐了下来,“今天跟我出去,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不去。”乔儿没忘记今晚八点她要赶到机场和俱乐部的人跟团离开,这件事会压着她一整天,一整天都会惦记着。 安眠药前两天也买了。 就等着晚上给方陆北放在水里让他喝下去,一觉能睡到明天中午,到时候她已经到了新的国度,转机过程繁复,他就算去查,也未必查的到。 一切都准备好了。 方陆北这时候提议带她出去,会打乱乔儿的所有计划。 他却浑然不知。 吃一口粥问一句,“那对耳环你放哪儿了?拿出来戴上,漂亮的。” “你快吃。”乔儿拒绝回答。 那东西她早就卖了。 怎么可能还拿得到,方陆北突然要,倒叫她措手不及,答不好,也是会被怀疑的。 方陆北两口将一碗吃完了,擦干净了嘴巴才问,“这样可以告诉我了吧,我今晚就想看你戴,一定特别配。” 他没说清楚,让乔儿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晚上究竟想干什么,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计划。 “我说了冷,我不去。” 这次方陆北是认真的,戒指准备了,场地都让小杨找好了,一切也布置好了,只等乔儿过去,耳环可以没有,她人必须去。 方陆北握住她的手,贴在脸上,语气真诚,“最后一次,答应我,一定要去的。” 她的手指骨节僵硬着。 挣扎一番,将手拿出来了,贴在桌子上,冰冰凉凉,“……去,做什么?” 低着头,乔儿也能感受到方陆北那股热烈的眼神。 “去办终身大事,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名分吗?” 灌进嘴里的东西忽然没了味道。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乔儿咽下一口,苦笑伴着艰涩挤出一句话,“那是我三年前说的话了,现在……已经不想要了。” 第703章 方乔篇-怎么会分开 何况当初,他可是亲口跟别人说过的,没打算跟她结婚,他们之间,也从来不存在什么山盟海誓的诺言。 名分。 更是笑话。 乔儿吃不下,忽然站起来,随便收了碗去洗,那顿饭他们一共也没吃几口,都像是在敷衍了事,也都是各怀鬼胎。 方陆北回去又找了一圈。 他固执地想让乔儿也戴那对耳环,这种时候,便是在强迫她做不想做的事情了。 以至于又追问了几句,才让乔儿彻底窝火。 她将餐勺一把投到架子上,声音隐忍,满是不耐,“找不到了,能不能不要问了?” 见她恼了。 方陆北才放弃要非要她戴耳环的念头。 今天对他来说是大日子,也是好日子,他的情绪要好,乔儿也要好,他走过去,从后抱住乔儿的腰,她以前还是有肉的,近来却愈发瘦了。 “好了,不找了。”方陆北现在的状态是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上护着宠着,当然,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她听话的基础上。 “真爱闹脾气。” 贴着乔儿的肩,他冷不丁地这么说。 乔儿抬起手,往他脸上洒了洒水,冰凉的水珠接触到皮肤,刺的他想躲又忍住了,“别闹,去换个衣服,等会就走了,小杨在楼下等着呢。” “不想去,不想看见你的狗腿子。” 分明心是乱的。 嘴上却不饶人。 乔儿已经擦干净台面上的水渍,可就是站在这里不愿意走,因为不知道方陆北安排了一条什么样的路等着她踏上去,所以不能轻举妄动。 但今天的方陆北看起来很高兴,那种欣喜像是幼儿园小朋友从早上就开始期待中午的点心一样。 纯真。 又不掺杂任何勾心斗角。 反倒是乔儿,心不在焉。 方陆北将她推进衣帽间,面对那些浮夸而华丽的裙子,乔儿知道她是不会穿的,这些衣服绝对不会利于她逃跑。 选来选去,还是选了简单的裤装。 就连鞋子也选的是上次买的平底鞋。 开了门出来,方陆北眉眼间有闪过一丝茫然,但很快被转化成柔情,“怎么没穿裙子,那么多,都不喜欢?” “不方便。”乔儿为了不换那些繁琐的衣服,也是有努力的,她握住方陆北的手,下巴贴在他的心口,“这样穿不好看吗?” 她的态度一下阴一下阳。 让方陆北都有些应接不暇了,但最后还是败给了那颗包容着她的心,“好看,我们乔儿怎么都好看。” 只是穿成这样接受求婚,又太过潦草。 但只要她愿意,怎么样都可以。 他应下来,乔儿那丝勉强挤出来的笑才收回去了一些,转身就要走,又突然被方陆北抱着挤在门框角落里,空气里全部都成了他的气息,让乔儿很窒息。 她强忍着抵触心理看着方陆北的脸,佯装嗔怪地去拍他的肩膀,“干什么,放我下来。” “不放。”他就将她挤在角落,从脸颊开始吻,吻到嘴巴,“今天以后身份就不一样了,得多疼疼现在的乔儿。” 受不了他这一连串的肉麻言语。 乔儿勉强发笑,“别闹了。” 对他的情话,她显得很冷淡。 可方陆北的热情是被她点燃的,并不是凭空滋生的,“这是怎么了?那天不是挺不主动的吗?” 说着他又上嘴去亲。 乔儿这次偏头躲开了,“现在是大白天的,你想干什么?” 而且她刚换好衣服。 方陆北就喜欢她这个眸中沁泪楚楚可怜的模样,“白天怎么了,家里只有我们,管他白天还是晚上。” 只要他想。 不管是乔儿还是在楼下等着的小杨,都不能有异议。 正是这样压迫的处境。 才让乔儿不止一次想要挣脱出去。 方陆北拦腰将她抱起,趁着还有时间,关上了房门,他们不下来,小杨也不敢催。 - 窗外小雨变大,但又很快转阴。 雨水淋漓消失了,留下一地湿潮没有清理,空气之中皆是湿气,房内也是。 出了些汗,又要花时间洗澡收拾。 但也给了乔儿一点能够联系钟影的时间,浴室内水声未停,她就能一直跟钟影交接。 钟影很担心她能不能及时赶到机场。 “八点前,可以吗?” 如果被方陆北缠着。 恐怕就很难脱身。 每时每刻,乔儿心跳都是加速的,“我会尽量赶过去,可如果过不去,就不用等我了。” “明白。”钟影清楚如果走不了也不要硬拼的道理,那样只会两败俱伤,但还是想最后鼓励乔儿一把。 “在八点前,我都会在机场等你的。” 眼看时间已经不晚了。 收起手机。 乔儿将办好的几张新卡收在口袋里,那是一点能供她出国生存的资金,但她也做好了随时丢盔弃甲离开的准备。 方陆北出来时,她出了神,正坐在梳妆台前发呆。 肩膀忽然搭上一双手,将乔儿吓的微怔住,“怎么了,还发抖?” 自然是怕他。 这话乔儿不敢多说。 看着镜子里的人,像戴上了一层最虚伪的面具,不知何时就会被撕裂,再继续这样下去,她真有些要撑不住了。 方陆北却抱住她的肩膀,面容满是依恋。 在求婚前最后几个小时,他想将所有话都告诉她。是所有心里话,“真可惜,我都努力那么久了,怎么还没怀孕?” 忽然说起这个,乔儿更不自然了。 她想起上个月至今都没有光顾的小日子,还有恶心反胃的征兆,脑袋里一阵阵像是被雷劈着。 “没那个运气。” “是吗?”方陆北不信,“没关系,以后日子还长,可以等。” 这些话乔儿不想听他说。 她想站起来,他却压着她的肩膀,“乔儿。” 对着镜子,能看到方陆北那张多情的脸庞正蹭在她的颈窝里,那是最亲密的状态,而乔儿的脸,有些白,有些瘦削,下巴棱角尖尖的,加之那样怯生生的眼神,给她平添了不少令人动容的疼惜感。 但某些情动的时刻,她又是另一张脸,就好像如果枕头下藏着一把匕首,她会恨不得立刻扎进方陆北的胸膛。 “乔儿,你大概不知道,你出国以后我也跟着出了国,禾筝送给你的玩偶是我拜托她送给你的,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又舍不得买。”提到这儿,他也有自责,“我想做分手礼物,可又不愿意,我那么爱你,怎么会跟你分开?” 但的的确确的。 就是分开了。 就是背叛了。 有些话,有些事,其实不必一定要说得那么清楚明白。 也不是一定要睡了觉才是背叛,他去见别的女人,心里挪出了原本属于乔儿的一些位置给她们的时候,那就是背叛了。 他的拥抱愈来愈紧,勒住了乔儿。 她一点也不觉得这是爱。 “还有我骗你说结婚时丢的那枚戒指,是那年我在社交网站看到你跟别人吃饭戴戒指的照片,特意去定做的。”他说着说着开始自嘲,“很难相信吧,我也会干出这么蠢的事。” 是会心软和难过的。 乔儿有最基本的喜怒哀乐,可她闭上眼睛,又能看到那些血淋淋的过往,方陆北带女人回家,记得那个女人的生日,为她准备礼物,带她光明正大的出行。 那些东西,可要比他的糖衣炮弹有杀伤力多了。 也许是扭曲了,乔儿撕裂出一点笑容,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颊,“别说这些了,我又没有怪你。” 第704章 方乔篇-亏心事 生怕会下雨,方陆北特地带伞给乔儿拿着,也许是因为紧张,她一直没放松,上了车,也坐得板正,难得的规矩着。 方陆北却不想要她这样规矩。 抓着手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又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很久没出来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乔儿还没想到自己有这么明显。 被方陆北这么一提,连忙露出一点笑,“没什么,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到了就知道了。” 本想放松地休息一会儿。 毕竟从早上醒来,他就在忙活着找耳环,结果没找到不说,又被乔儿一个眼神撩拨起来,情不自禁。 这些都是体力活。 方陆北伸手去拿手机,想看下时间,摸了一圈没找到,这才想起是自己没带。 “小杨。” “嗯?”小杨放慢车速,看向了后视镜里,“您说。” 方陆北又摸了摸口袋,这下确认是没带了。 “调头回去,我手机好像落下了。” 雨好像又下起来了。 这雨让他不开心,在这一刻,乔儿还不清楚这雨会坏方陆北什么好事,她计算着时间,现在的一分一秒对她来说,都应该用来策划到时要找什么理由离开。 四点钟了。 天色晕昏,因为下了雨,提前进入黑夜。 车道上车水马龙拥挤不堪,车灯早早被打开,雨幕落下时,能清楚看到每一滴雨汇入水坑的景象。 车子在路口调了头。 一来一回,时间有些紧张了。 不用方陆北说,小杨已经加快了车速,雨天路堵,又折腾了半个小时才到。 车熄了火。 小杨回头看着方陆北,知道他现在一定因为这一天的不顺利而有些愠怒了,“方先生,我上去拿,您稍等一下。” 方陆北点头,还握着乔儿的手没放开过。 “尽快。” 他们目光相交,好像在说什么乔儿听不懂的话。 之前的种种也让乔儿怀疑他们在策划什么,以及方陆北说的那句“过了今天身份就不一样了”,她猜不出,也没有时间猜。 小杨上去后车内归于寂静。 雨水滂沱,砸下来的时候带着搅弄的冷风。 又是这样的天色,恍若是什么不祥的征兆一般,乔儿就坐在方陆北身边,被他强迫性地依偎在怀里。 呼吸声浅浅,谁都不吭声。 雾蓝色的天空忽而闪过一道惊雷,夹杂着震耳欲聋的声响和一道撕裂开的蓝色闪光进入听觉和视觉。 乔儿惊得颤了颤。 引得方陆北轻笑,顺手又将她抱紧了,“我们乔儿还怕打雷呢?” “怕。”乔儿看着这样的天气,心口郁气也加重了很多,根本缓不过来,“要不我们回去吧,在打雷。” “打雷怎么了?” 方陆北凑过来,用鼻尖蹭着她的脸颊,姿态亲昵,弄得她很痒,“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怎么,还怕被雷劈啊?” 是做了亏心事。 一整天都很亏心,亏心到根本不敢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乔儿是真的害怕,她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爱充英雄,实则比谁都胆小,她缩了缩肩膀,将头偏过去,方陆北却没就此放过,好像逗弄她逗弄上瘾了。 “乔儿,你知不知道那句话怎么说?” 她哽痛了嗓子,“……哪句?” “就是那句,”方陆北睫羽垂着,瞳孔色彩深邃,“不做亏心事,不怕什么?” 又闪过了雷电。 刚好劈在乔儿心头上,她闪躲开方陆北的眼神,“我没学过,不知道。” 他呵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软软的,手感令人上瘾,“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说完。 他又恶劣地在她颈口吹气,“我看你这样,是怕极了。” 心一横,乔儿知道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忽然伸出手,推开方陆北,隐藏了自己即将跳出胸膛的心跳声,“你才被鬼敲门。” 她这样才是对的。 方陆北又拢着她的手笑笑,转头去看窗户外面,“小杨怎么这么慢,他平常给你做事也这么慢?” 不过是一句无心的问话。 乔儿的脚底板却觉得凉,手指都跟着蜷缩了起来。 - 小杨很早就找到手机了。 就在梳妆台上,是方陆北戴腕表时不小心放上去忘记了的,为了赶时间,小杨拿了手机就要走,动作幅度大了些,不小心将上面的一只珍珠耳环弄掉。 珍珠滚了两圈,不知滚到了哪里去。 怕事后乔儿责问,还不知道要怎么刁难他,他只能硬着头皮跪下去找,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在边角一圈扫去,茫茫白很快扫到了滚落到床角的珍珠耳环。 ——以及藏在床底的那只包。 命运残忍的在乔儿的生路上劈开一道无法跨越的裂痕,又深,又宽,裂痕下是深渊,她却对此浑然不觉。 还在努力奔跑,自以为就要成功了。 跑得气喘吁吁,心跳如雷,可最后馈赠给她的只有更深的悬崖罢了。 小杨隔了十几分钟才下来。 在雨里,他撑着伞。 没能看清楚面容。 上车时胳膊上有雨水,但没在意,他收起伞,转身将手机递给方陆北,一切看似平常,但又不寻常,不寻常在坐正时,堪堪擦过乔儿的那一眼。 意味深长,还附带着很浓厚的猜忌。 但又不知道他这一眼,究竟是什么意思。 车子正式驶进湍流的雨水中,与城市之中的无数车辆并齐行驶。 乔儿被小杨那一眼看得很不安。 虽然低着头,但眼睛却时不时地抬起,好几次都跟小杨探究的目光撞上了。 一车三个人。 大概只有方陆北是放松的。 他拿着手机在玩新测试的游戏,玩累了,转手递给乔儿,“你玩玩。” 她想拒绝,但又想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便接过来玩了起来。 有些烧脑,又有点需要操作型的游戏,乔儿根本不擅长,她爱玩的也只有赛车游戏,所以一举一动都显得笨拙。 方陆北懒懒靠在椅背上,扶着额,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玩,一连输了好几局,逗得他笑出声来,倾身去吻了吻乔儿的耳朵。 用略带磁性的音色说,“看不出来,我们乔儿这么笨,总做错。” 也不知哪个字眼触动了她本就涣散的心。 手一滑,手机就摔在了脚边。 闻声,小杨也看了过去,看到了乔儿慌乱的,惨白的脸,她这样子,也让他确认了五分,床底下的东西,就是她藏的。 第705章 方乔篇-关心他 方陆北提前就定好了地方。 在宸悦公府六十八层,那里的景观最好,就算是下着雨,也能将雨里的夜间霓虹看清,一览无余,风景是千金难求的。 走到这儿,乔儿也知道了这不是一次简简单单的饭局。 如果只是简单吃饭,方陆北不会带她来这里。 随便一家餐厅就能吃。 昂贵的摆设和布局,以及那些烛台和餐盘,甚至是突兀又刻意的鲜花,都在昭示着这场饭局有多重要,重要到乔儿有预感,她如果赶在这里跑掉,一旦被抓回去,方陆北真的会让她生不如死。 因为男人要面子,被女人抛弃,算是最深的耻辱了。 一道道精致菜品端了上来。 方陆北难得绅士地替乔儿切好了牛排跟她换过来,“就早上吃了点,该饿了,多吃点。” 他的好让乔儿坐立难安。 “我自己会切。” 方陆北手上的刀叉停滞在那片半生不熟的肉上,这是他第一次带乔儿吃西餐时她的形容词,她那时候说自己最讨厌吃西餐,就是一块肉,还半生不熟的,还不能用筷子。 吃饭不就要图自己开心吗? 她的真性情,直爽,不遮掩的言辞,都让方陆北意识到,她跟其他女人不一样。 但现在,她好像被同化了。 “我忘了,你在国外好些年,应该会用了。” 乔儿送了半颗圣女果到嘴巴里,酸甜的汁水在口腔中爆炸,一路滑到嗓子,酸到心里,她没有什么话要多说,现在想做的只是时间一到就走。 但以现在的状况来看。 太难了。 烛火在一旁摇曳着,印在水珠朦胧的窗子上,乔儿看去,上面倒映的还有她的脸,表情很自然,没有多余的变化。 趁着方陆北心绪放松。 乔儿状似无疑地打探,“小杨呢?” “在车里等着。”方陆北嚼完东西咽下去,眸光定格在她脸上,“怎么,你现在跟他关系处好了,还这么关心他?” 对他来说乔儿就是他的宠物。 他不允许她吃别人递来的粮食,也不允许她对别人喵喵叫,这是最基本的。 乔儿闪烁开眸光,“不是,只是问问。” 她哪是关心他,分明是怕等会跑的时候被小杨抓到。 毕竟他的眼神,实在太奇怪了。 “吃完东西就能回去了吗?” 如果能早些回去,她还来得及给方陆北喝掺了安眠药的水,可这话在他听来却蠢蠢的,“不着急,还有别的要给你看呢。” “那什么时候回去?” 他噤了声,以奇怪的神态看她,“怎么,家里有什么宝贝急着回去,也不问问我要看什么?” 乔儿很着急,急到无法掩饰了。 “看什么?” “先吃。” 她又放下刀叉,“我吃饱了。” “这就吃饱了?”方陆北看着她盘子里那几块肉,分明是就吃了一两口,“你改小鸟胃了?” 她以前胃口不小的。 “算了。” 方陆北也没强求,“给你定了冰淇淋,你最喜欢的那个,吃点。” 从坐下来到现在,那些菜,还有那些照顾,都是精心设计的。 到现在端上桌的冰淇淋。 都让乔儿觉得喘不过气,她宁愿现在是在跟方陆北吵架,吵的恨不得捅死对方,那样她才能走得理所当然些,而不是现在这样。 方陆北期盼地看着乔儿,“好吃吗?” 乔儿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就是那个味道,你又不是没吃过。” 以前她喜欢吃这个牌子的冰淇淋。 方陆北不懂,就抢来吃,自己吃了,又过去吻乔儿,让那个味道残留着,以她不喜欢的方式送给她。 “怎么不吃了?”他有些紧张地盯着那杯冰淇淋,“吃完啊,你以前最喜欢的。” “吃不下了。” 乔儿没多想,摸出手机装在口袋里,“我想去下洗手间。” 方陆北也没办法。 “行,去吧。” 他准备好的,可惜乔儿也没吃到那个地方,这还是他在梁铭琛那里学到的招数,他求婚就用的这招,还说百试百灵,结果根本不行。 趁着乔儿去洗手间。 方陆北让人将东西撤走了,又将戒指从冰淇淋里拿出来,虽然裹了一层防护膜,但还是有些脏了。 他想去洗手间洗一洗,再放到戒指盒里。 也不打算听梁铭琛的馊主意了。 准备等燃放烟花的时候,正式一点求婚。 顺着走廊,他慢步往前走,这两层已经被他包下了,除了他们是不会有有别人的。 洗手间就在前面一点。 距离几米远时,方陆北就看到了站在女洗手间外鬼鬼祟祟的人,但从身形来看,还是很熟悉的。 他站着不动,清清嗓。 透出来的声音惊动了在外看守的小杨。 他蓦然转过头,看到了方陆北,条件反射地做出了嘘声的动作,快走几步,拉着方陆北就进了洗手间。 他们不过是雇主和司机的关系。 方陆北将手抽出来,本想提醒他的身份,小杨却很是却是真心在卖命,也是真心要帮他做好事,所以不讲这方面的问题。 “你干什么?” 方陆北蹙起眉,有了不悦,“我不是叫你在车里等吗?” 这里是他的求婚场地。 他可不想让第二个人来。 小杨也不想来,左右为难着,“方先生,我得看着乔小姐。” “说的什么话?”方陆北第一次打量他,从上至下,“我在这儿,还要你看着吗?” 他心口徒升起一股烦躁。 尤其是看着小杨这个样子,以为是对乔儿关心过度。 毕竟他们朝夕相处。 要说程颂有嫌疑,他看小杨也不干净。 小杨一肚子的委屈无处诉,却又不能随口就将乔儿偷偷买手机,偷偷收拾行李的事告诉方陆北,“方先生,我一时半会儿跟您说不清……” 方陆北压根没觉得有什么事。 “说不清就回去,到放烟花之前,别让我看见你。” 小杨斟酌一番。 因为不确定乔儿今天会不会突然跑掉,毕竟她连行李都没拿,也不能胡说,要是毁了这场求婚,他可担待不起。 “……好,我现在就回车里。” 方陆北打开水龙头去洗戒指,冲了一会儿,看小杨还没走,“不走等我送你?” “走,这就走。” 小杨点头,忙走出去。 才走两步,便撞见了乔儿。 四目相对,两人却是完全截然不同的心情。 第706章 方乔篇-答应嫁给我 小杨虽然是方陆北找到的人,但没有什么心思,也藏不住事,此刻在想什么,也全部写在了脸上。 乔儿想装不知道都不行。 她眼神收敛了些,趁着里面方陆北还在洗东西,她启唇,对着小杨默念。 “……你跟他说什么了?” 光就在头顶环绕。 乔儿现在脸上是怎样的神色,惊慌或是镇定,茫然还是无所畏惧,小杨都能看清,他其实挺后悔看到了那些,不然还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乔儿很可怜。 让她走,其实是解脱。 张张嘴,小杨觉得哑然,哑然到失声。 乔儿表情的变化不多。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后背已经湿透了,如果小杨告诉方陆北了,等会儿她就会被收拾,说死无全尸都不过分。 乔儿没工夫跟他磨蹭。 她忽然上前一步,虽然个子不高,但目光锋利,如刃,正在刀刀将小杨撕裂开,默声逼问着:“说什么了?” 他后仰着,想躲。 两人接触到最近的距离时,恰好被方陆北出来看见。 他醋劲很大。 对谁都是一样。 脚步滞在门口,眸光比乔儿更厉害。 看到他出来,乔儿才退开,小杨也低下了头,两人神色各异,却都惹人怀疑。 “干嘛呢?”方陆北阴阳怪气地笑着,“不是让你出去吗?” 小杨眼神飘忽不定。 摇摆再三,还是没有在这个不确定地情况下将乔儿的事情出卖给方陆北,毕竟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这就走。” 像逃似的,他加快脚步走去电梯口。 留下乔儿一个人面对方陆北的情绪,他这个人阴晴不定不是一天两天了,乔儿习惯,但不想一直屈从。 转身正要走。 方陆北忽然箍住她的手腕子,活生生给拖了回来,“你上哪儿去?” “吃饭啊,你不是让我去吗?” 此时乔儿的理直气壮是一把火,直接烧着了方陆北,“你跟他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干嘛?” “还能干嘛?” 她昂首挺胸,脸蛋扬着,一点心虚的神色都没有,这样子,反而让方陆北怀疑是不是又是自己误会了,但还是忍不了,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事在瞒着。 “别让我逮到你跟他怎么样。” 乔儿挣脱了他的手,揉着被捏痛的手腕,“你对自己怎么一点自信都没有,整天疑神疑鬼,真有意思。” 方陆北知道刚才是紧张了些,但这些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老实一点,我就不会疑神疑鬼了。” “还要多老实?” 瞪他一眼。 乔儿转身往回走,吵过了架,将她心里窝着的那股火也消了,也能痛痛快快地走了。 方陆北却还准备了其他东西要送给她。 他怔怔地站了几秒钟,用这几秒钟来告诫自己无论今天发生什么,都一定要冷静,一定要把眼下的事情办完再说。 追上去,他从后捞住乔儿的手腕握住,算不上低声下气,但语气也够卑微了。 “好了,我这不是太紧张你了吗?” 乔儿动动手腕,尺度把握的刚刚好,显现出来的就像是嗔怪,没有一点要继续无理取闹的意思,她这样,也让方陆北放下了防备。 看他的举动,也不像是小杨跟他说了什么的样子。 方陆北是最不会演戏最直肠子的那个,但凡小杨跟他说了什么,他都不会这样自然地质问。 分辨出这点,也让乔儿放松了些。 回到位置上。 东西已经没了,包括那杯冰淇淋,空荡荡的,只剩下几根飘零摇曳的烛火,很微弱,用白色的欧式烛台撑着,蜡烛也就是白色的,普通的那种。 燃烧时,会散发出一点香味。 乔儿双目空洞,望过去时,恍若觉得自己才是正在燃烧的蜡烛。 “吃过饭了,还不回去吗?” 还在下雨。 烟花也要再等一会儿。 这段空白的时间是方陆北没有算计进来的。 他冲乔儿招手,“你过来。” 听话才能不受罪,乔儿已经深知这条法则了。 她才坐下就被方陆北楼在了怀里,那个亲密度让她很窒息,但无法反抗,就那样被方陆北从后抱住了,他握着她的双手放在身前,窗外是一片雨幕,以及被雨水燃湿的霓虹。 所有的一切,都让这个夜晚显得潮湿无比。 “手怎么这么小?”方陆北比着乔儿的手,看着她新修建过的指甲,“送你那么多手链,怎么一个都不戴,不喜欢?” 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心跳平缓,声音却响,乔儿克制着跟他闲聊,“戴着麻烦。” “但是光秃秃的,看着不太好看呢。” “那你看别人的去。” 他那些个女人,哪个不是光鲜亮丽,就连手都打理的漂亮,她这么朴素,对他来说的确就是清粥小菜。 方陆北用脸颊蹭乔儿的头发,笑容收敛了,“你总爱开这种玩笑。” 说话间,他的手慢慢摸到了口袋里,那个黑色小空间里,放着一枚戒指,刻有乔儿的名字,有一颗许多匠人细心打造的宝石,这些都是他要送给她的。 戒指象征爱情,象征婚姻,当然,也象征责任。 这是他以前死都不愿意去接受的事情,那些女人曾经在他面前哭,在他面前跪下,抓着他的裤脚说爱,那些痛哭流涕的脸,都让他觉得厌恶。 可真到了他自己来讲爱的时候。 乔儿别说流泪了,连一点情感波动都没有。 报应也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他交付给别人什么,就会有人同样以那样的冷漠回馈给他。 但好在,他有的是办法把乔儿留在身边。 好的,坏的,恶劣的,强制的,只要让她留下,他在所不惜。 雨势变小时他们都在心中安装了一个倒计时器。 方陆北在计时,等着烟花升空的那一刻,乔儿也在计时,是在等八点钟。 如果到时无法脱身,她计划那么久的事情也就彻底泡汤了。 看现在的处境。 十有八九是难离开了。 她有些心灰意冷,所以在洗手间就已经跟钟影说明了情况,将最坏的打算,也一同告诉她了。 七点钟之前,雨停了。 乔儿的心跳也在同一时刻归于寂静,她几乎是屏息听着方陆北在耳边言语,很像喃喃自语,就那样一边把玩着她的手,一边说,“那阵子我回国,家里人催婚,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 他又开始废话连篇。 乔儿应付着,“……不知道。”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能真心答应嫁给我?” 手指摸到了那枚戒指,方陆北曾经经历过许多惊心动魄的时刻,父亲身亡那刻,去追乔儿阻止她流产那刻,还有被抓坐牢的时候。 再有,便是现在。 他双手拢着她单薄的身子,下巴贴着肩,明明已经抓紧了她的手,这种情况下,她想拒绝也不可能。 可他就是紧张,紧张到心跳加速,冷汗直流,语言系统好似消失了,拿出那枚戒指,是他丢盔弃甲后最后的坚持。 乔儿耳廓边沿很痒,被他吹了口气,手指又被捏紧了,有什么东西套到指尖时,窗外的夜色在瞬间被点亮,随着一声巨响,夜空燃起一簇簇的火光,还有一颗颗明亮的细碎星子,都在顷刻洒下。 那些映在瞳底,亮如白昼。 随之,那枚比烟花还亮的戒指紧紧套牢了乔儿的手指,也套住了心。 方陆北庆幸自己计算好了时间。 他好像已经夙愿达成,死而无憾,每个字都恍若遗言,“乔儿,就留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要去了。” 第707章 方乔篇-别让我等太久 刚下过一场冬雨,这算是年底的最后一场雨了,雨后空气里满是湿冷,沉重,一缕风都有湿气。行人纷纷加快脚步,恨不得立刻逃离这里。 可前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那些人便停下了脚步。 全部是被夜空中那片盛大的烟花留住的,那样璀璨,明亮,在这个不见月的夜晚,它成了光明的存在,没有人会不为它的美丽而停留。 足足持续了十分钟。 那些烟花不单调,是下了血本去设计的,又是做了怎样的努力才让方陆北在这个已经禁止燃放烟花的城市做这样的事,乔儿已经无心问了。 烟花一丝丝陨落的光透过窗户划过她的脸颊。 映亮了皮肤,也照亮了她每一帧的表情变化,先是错愕,再是慌乱,接着才有那么一点些微感动从眼睛里流露出来,只是那一点方陆北也觉得够了。 真的,足够了。 “这是什么表情?”他抬手想要去替乔儿擦眼泪。 但其实她压根没哭。 是感动,但远远没到那个地步。 手抬起来了,又垂下,方陆北抓着她的手,端详,又感叹,“我就说,光秃秃的不好看,还是这样最好看了,你说呢?” “……为什么要做这些?” 烟花声断断续续,每绽放一次,乔儿被垒砌起来的城墙就坍塌一分,很快就会城门大开,放他进来了。 方陆北掌心贴在她的后脑勺,将她摁进怀里,“不为什么,就是想送你戒指,想跟你结婚,想跟你在一起,这还要问吗?” 乔儿快被撕成了两半。 从今早他找耳环开始,一切就不一样了,他特意准备了这些,哄人的花招也好,浪漫的心血也罢,乔儿得承认,她的的确确被打动了。 但又不愿意在同一个坑摔两次了。 “……如果我不愿意呢?” 方陆北苦笑,接着自嘲发问,“你要我死吗?” - 烟花在城市中央燃放,所有人都能看到,包括在机场等待的钟影,在车里等待的小杨。 烟花熄灭后几分钟。 车窗上还残留着水渍,倒车镜上也有。 小杨降下车窗,正要擦干净,远远便看到了从酒店里走出来的方陆北,他跟乔儿十指紧扣,很甜蜜,看样子,这场求婚十分顺利。 但都是表面的事情。 小杨忙下车,规矩又讨好地替他们打开车门,擦过的那一眼,他看到了乔儿手指上的戒指,还有方陆北欣然的笑。 他也庆幸自己没能胡说八道一通,不然就破坏了这场求婚。 毕竟这样的礼物,大概没有女人能拒绝。 系上安全带,他自然问:“方先生,回去吗?” 方陆北已经陷入了求婚成功的蜜罐子里,虽然乔儿有给笑,但很僵硬,僵硬到完全是在挤出表情,“回去吧。” 这三个字,是给她自己的提醒。 雨停后空气肃冷凄清,快过年了,街上人更少,车辆一路行驶的很平稳,乔儿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不舒服。 是方陆北的求婚,是那些真挚动人的言语,包括那些怀孕的征兆,牵绊住了她的脚步。 目光往前看去,能看到时间。 还有半个钟头,就是八点钟。 是原定在机场碰头的时间,乔儿手掌一点点收拢了,指甲刺进皮肉里的疼痛让她顿时清醒,随着车窗上的雨点,看向了窗外飞速划过的景色。 “停车——” 乔儿忽然喊了一声。 小杨被吓得不轻,方陆北也担忧地看着她,“怎么了?” “我说停车。” 她很坚定。 并且不再遮掩。 却让小杨跟着提心吊胆起来,在镜面里对上了方陆北的眼睛,他点头同意他才敢停车。 乔儿推开车门就要下车,身子侧出去了,手腕却还留在方陆北手里,“你干什么去?” “马上就回来。” “先说干什么去。” “买点东西。” “让小杨帮你去买。” 乔儿心乱如麻,但因为那枚戒指,那场烟花,她也握住了方陆北的手,像他们相爱时那样,“……你相信我吗?” 他眉间有了波动。 很快褶皱又散开。 五指渐渐放松了,一根根挪开,音色有寒意,也有温情,再加之一点点赠送的信任,“好,那我就在这儿等你,快去快回。” 乔儿一只脚踏出去了,寒气扑面,又听见他说,“我们还得早点回去收拾行李出国,别让我等太久。” 她哽噎,“……好。” 方陆北不在的时候,她暂且不可能一个人单独活动,小杨是跟屁虫。 方陆北来了。 反而更纵容她。 小杨想提醒他,提醒不要放乔儿走,她准备了自己的手机,他们找不到她的定位,她还早早收拾了行李,虽然现在没有带在身上,但人真的想走的时候,是不需要行李的。 一肚子话,都憋了下去。 导致在等待乔儿的十几分钟里,他坐立难安。 车窗露了一条缝。 有风吹进来,像丝线,冰冷的丝线,似有若无地在抽着脸颊,有些疼。 方陆北看了两次时间。 但没有催。 乔儿不来,他就坐在后座闭目养神,从平静的面色一分一秒转换成不耐,再是愠怒。 暂时还未体会到欺骗,所以他愿意继续等。 半个小时过去了。 乔儿去哪里,也不会这么久。 但唯独逃跑,这么久便是合理的。 方陆北还能等,还能忍,小杨先沉不住气了,他结巴一声,喉咙像塞了一颗尖锐的石子,他每蹦一个字,那枚石子就动一下,划着他的喉咙,直至失声。 “……方先生。” 方陆北睁开眼,“怎么了?” “那个……”小杨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在催促,措辞都变得无比谨慎,“要给乔小姐打电话吗?” “她肯定有自己的事,不要催。” 这时候方陆北倒成了无比大度的那个人。 小杨舌尖发烫,他惊觉自己没提前把这件事说出去才是坏了大事,此刻已经惊慌无比。 “方先生……其实我有件事没告诉你。” “什么?” 他声音幽幽的,没什么感情。 “今天你让我回去拿手机,”小杨顿了顿,停留的时间,是给自己喘气的时间,“我不小心看到了乔小姐藏起来的东西。” 他又重复,“什么?” 乔儿能藏什么,她的一举一动,包括手机动向,都在他们手上。 所以他才放心让她走这么久。 可小杨的话,才让方陆北真正明白,自己究竟有多滑稽可笑。 第708章 方乔篇-不会跟她求婚 “乔小姐藏了一小包行李和手机,手机是您交代我买给她那个,和她现在用的那个款型一样,但不是同一个。她这个……是她自己偷偷托人买的,没有定位。” 又下了雨水。 落在车窗上,雨水蜿蜒朦胧而下。 很柔和,但方陆北看去,却像一条裂痕。 小杨的声音还没停,在继续往他心尖上捅刀子,“……乔小姐最常见的人就是程颂和她的朋友钟影,他们之中,应该有人帮她策划逃跑。” 会是谁,似乎不太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要逃。 留在他身边的每时每刻,她都厌恶,所以不惜惹怒他,也要逃。 不计代价,不计后果。 什么求婚,什么戒指,烟花果然一瞬即逝,美好过后,留下的只是一地狼藉。 从一开始,这些结果就有了征兆。 他能听见鲜活的心跳声在寂灭,脸上也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来,面不改色,却又散发着吃人的压迫感,“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沉沉的。 像野兽在捕猎前发出的一声怒吼。 小杨还没来得及说话,方陆北扶着额头的手忽然拿开,不知从手边抄了个什么,狠狠砸了过去,夹杂着吼声,“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也就是他们为什么在洗手间门口鬼鬼祟祟的解释了。 整个车厢死寂下来。 像夜晚雨中的坟场,小杨有几秒钟已经被吓到感觉不到灵魂的存在,后背紧紧贴着座椅,只有胸口在浮动着呼气,“……我,我现在开车追过去。” “半个小时,你们两个是把我当小丑消遣?” 乔儿不在。 这股火自然是要小杨来承受,他自认倒霉,没有怨言,打火时都没按准,打了第二次才启动车辆,哆哆嗦嗦地去开车,没敢回头,却也已经感受到方陆北那股要杀人的狠劲儿了。 他撕扯开领带的结,低下头,手肘架在膝盖上,头发也垂了下来,一切光鲜都没有了,现在只剩狼狈。 喘声在加重,很浑浊,又沉,掺杂的全是怒气。 不到一分钟,他又抬起头,这次眼底一点光也没有了,那个样子,像是下一秒就要杀个人泄愤,“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是你觉得让她跑了,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小杨已经将自己看做将死之人了。 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尽快帮方陆北追到乔儿,他有多喜欢她,他都是看在眼里的,“……方先生,我不能确定乔小姐是今天要走,所以……不敢胡说。” 方陆北呵笑,“如果知道她在筹备逃跑,我根本就不会跟她求婚,可笑的把戏。” 如果乔儿现在已经登机了,大概在看着逐渐远离的城市,心里嘀咕着在骂他蠢。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方陆北耻辱。 像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根本无法痊愈的伤疤,丑陋又痛,格外残酷。 想了很久。 方陆北没再慌乱,又按下了怒火,他劝自己,完全不必生气,那种扭曲又可怕的心理在指挥着这个皮囊,“小杨,停车。” 小杨多余的一个字都不敢说。 车停在一棵光秃秃的老树下,方陆北看着那些枝丫,恶劣而黑暗的心思跟着末梢在延伸,现在的声音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给钟影和程颂打电话,告诉他们,不把乔儿安稳送回来,后果自负。” 至于是什么样的后果,没有人能预估。 就连方陆北自己都想象不到会为乔儿做出什么可怕的事,他现在已经在克制,不然一定会立刻找到他们,一个一个让他们付出代价。 想着这些。 方陆北肩膀连着指头都在颤抖。 黑暗之中,小杨手机里的一点光像是希望,他打电话过去,第一个是程颂,没有人接。 第二个是钟影,一样没有人接。 情况陷入僵局,方陆北也没有耗下去,拿出手机派了人去找,机场或是各个能够离开的关卡,都派了人去。 做完这些,他又用仅剩一丝的希望给乔儿打电话。 不出所料。 关机。 一切都坐实了。 方陆北捏着手机,手指泛白到压红,咬紧了牙关,对半小时前所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乔儿收到戒指时那点感动,眼里那点泪花,还有在他说完后她情不自禁递过来的吻,窗外烟花盛放,他心里的烟花也在盛放。 原来以为要好起来的人,只有他一个。 只有他。 挥开了手,他发泄地将手机往车窗上摔去,“砰”的一声,清脆作响,震耳欲聋。 小杨抖了抖,手机也在掌心里抖起来。 第一个回信的人是程颂,他语气还是那样轻浮,漫不经心,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杨司机,什么事?” 小杨已经不敢想象方陆北会做出什么事来了,免得事情闹大,他只能快点逼问,“你把乔小姐弄哪里去了?快让她回来,不然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看着那条莫名其妙的信息,程颂没放在心上,还以为是乔儿贪玩,故意跑丢让他着急。 乔儿以前也没少这么干。 他抬了抬手,随意就回,“虽然我没把她弄哪里去,但我手眼通天,这就让她回去,行吧?” 这种话理智的时候看就是玩笑话。 可他们一个处于暴怒中,一个处于极度的惊恐中,对他这话,已经完全失去了分析的能力。 字面是什么意思,他们看到的就是什么意思。 小杨也不能猜测真假,“方先生,要不然我先送您回去?” “不用。”方陆北推门下车,这下是真的撒了火,绕过去就将小杨从驾驶位上拽了下来,“你去机场调监控,看看她坐的哪班飞机,什么时候落地,在哪里,都给我查清楚了。” 这些年过去了,他早就不是遇事只会发疯的人。 有了些脑子,也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 小杨后知后觉,忙让过身让方陆北走,他一脚油门,没有任何缓冲,但也预示着,如果找到了乔儿,她只会凶多吉少。 雨下了半夜,这半夜,方陆北都在找人。 为此他去见了程颂,看到了他手腕的刺青,去了乔儿早期的俱乐部,听说他们今晚有批人要出国,不出所料的话,乔儿就在其中。 等到飞机落地,天快亮,方陆北接到那边的电话,并没有看到乔儿在那批人里。 自此,他心灰意冷。 火已经散了,余下的只有绝望和困乏,还有恨,那种恨,正在吞噬他的理智。 方陆北开车回家时天还没亮。 他一步步走上电梯,走过楼道,输入房门密码,一气呵成。打开门的一瞬间,他条件反射抬起眼睛,骤然,心仿若被揪成了一团,眼前站着的人让他以为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现在梦醒了,她又回来了。 第709章 方乔篇-怎么不走了 窗子被打开了,雨后清晨,空气新鲜,让房内看起来干净明亮,阳光还未露出头来,只是天边霞光耀眼,乔儿就站在那里。 她肩膀上有一点灯光,稀稀朗朗,不甚明亮。 听见门开。 她回过头,还是那张面孔。 半秒钟的迟疑不过,便对着方陆北扬起一抹笑,那笑清丽动人,一时间,恍若隔世。 她的一切一切都是极度自然的。 笑,动作,言语,声音。 “你上哪儿去了,不是说在车里等我吗?” 方陆北稍蹙眉,不知道她在玩那一套,乔儿走过阳台,越过客厅,迈过长廊,停在他面前,毫无胆怯之色,还伸手,替他拍了拍肩上的湿意。 那只手上,就戴着他昨晚的求婚戒指。 那场景美好温馨,但现在回想,却又处处是陷阱,还有这枚他花了心血的戒指,现在看来,她都不配了,不管是演戏还是假意,他都不想被当成傻子耍了。 乔儿的手还停在他的肩上,用娇俏神色歪头看他,“这是怎么了,你脸色很不好。” 颓丧又绝望的气息笼罩着他,还有那双眼睛,满是红血丝,好像一整夜都没睡好,从头到脚都被雾霾笼罩着,似乎见不到阳光。 手正要滑下去,方陆北眼睫轻颤,忽然攥住了乔儿的手腕,这次是下了死手,触碰上来的那一刻仿佛碰到了筋骨,疼得她“嘶”了口冷气。 “疼——” 方陆北不吃这一套了。 他咬紧牙,在心中暗暗发誓再也不会给她任何机会,任何践踏他的机会。 扯着乔儿的手腕像拎着风筝的线。 虽然线在他手中,但根本也随时可以断掉,随时都有可能会失去掌控。 乔儿被他拖拽着,一把摔到沙发上,头重重砸在扶手上,让她头晕眼花,甚至想要呕吐。 方陆北冷漠着一张脸,随手抄起茶几上的一杯冷水,哗哗泼到了乔儿的脸上,冷水刺骨。 那层寒意从脊椎骨开始蔓延。 水滴汇聚到下巴,打湿了睫毛,让乔儿视线模糊,心也冷成一片,她在发抖,因为太冷,迟缓地抬起手想要擦掉脸上的水,手却又被折住,很快,那枚戒指就脱离了。 那样干脆利落,不掺杂任何的犹豫和心软。 这下方陆北不光觉得他自己可笑,也觉得乔儿可笑,“怎么,不走了,又回来了,觉得好日子过习惯了?” 乔儿眨眼,猜到了是让他们等待太久。 小杨沉不住气,就将她要逃的事说了出去,这种情况她猜到了,也想解释的,可方陆北没有给她机会,他用一杯水,浇灭了她所有的倾诉欲。 用这杯水,深刻告诉她,她不过就是个宠物。 面对乔儿那样空洞又寂灭的眼神,方陆北像疯了,疯了地掐住她的脖子和下巴,他想告诉她,他有多想要了她的命。 一了百了之后。 也好过这样被折磨着,两个人都痛。 她哪里知道,为了找她,他已经六神无主,这一夜无数次设想要是找不到她他该怎么办? 手掌之中就是乔儿的命。 她不哭不闹,被掐得缺氧,面孔变青,瞳孔紧缩着,心跳如雷。 方陆北跪在那块地毯上。 他们好的时候,曾一起坐在那块地毯上,乔儿就坐在他的怀里玩游戏,方陆北就安静看着,偶尔拨一拨她的耳垂,调笑着说她:“笨得可以啊。” 乔儿玩得专注时会用手肘去顶他的小腹,好让他闭嘴。 同样是这个地方。 他却已经恨不得要杀了她。 太阳要出来了,乔儿却觉得自己很难再见到那抹阳光了,眼前昏花,灵魂出窍的这些时刻,要问她后悔留下了吗,也不。 只是有些遗憾,遗憾还有事情没有告诉他。 拼尽全力,她扯开嘴角,露出笑,那是释然的笑,对过往的苦难释怀,对爱也释怀。 方陆北还在掐着她,时间是她的生命,正在悄然中流失。 最后时刻。 乔儿身子已经泛软,缺氧到了极点。 千钧一发时,门却被推开,冲进来的是小杨,还未见人,声音先传送了进来,“方先生——” 他刹住脚,看到的那一幕触目惊心。 许多话也来不及说了。 只知道要救人。 也知道方陆北现在是气疯了,如果真的失手要了乔儿的命,事后他只会悔恨终身。 “方先生!” 小杨冲过去抓着方陆北的手,看了乔儿一眼,她已经接近昏厥,瞳孔涣散着,气息格外赢弱。 地上身上都有水,以及砸碎的杯子。 “方先生,您放手,”小杨火急火燎,救人哪里能等,“她快不行了!” 方陆北那只手好似已经不是他的了。 他不受控制,紧紧掐死了乔儿的脖子,任由小杨怎么说都不管用,情急之下,他没有选择,直接挥起了拳头砸在方陆北脸上。 吃了痛。 他的思绪恍然回到脑中。 手忽然放松,乔儿的生命又回到身体里,她仰起通红的脖子,像泄气的气球,一口气猛然回到鼻腔,是尖锐的,寒凉的。 晕厥前,乔儿听到了小杨在叫她的名字,看到了方陆北瞳孔里浮现出那层奇异的痛楚。 她很奇怪。 分明一直很痛的人是她。 他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多好笑。 - 是伤又不是伤。 只差一点,她就要死,也是只差那一点,她就要生不如死。 来过医生检查。 检查了脑袋,有可能会脑震荡,还有她脖子上的指印,根本不能往医院送,被别人看见了,只怕会报警,是家暴还是虐待,就很难说了。 方陆北自己也有伤。 在嘴角,破了,渗了血,处理的时候,他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好像感知不到什么痛了。 小杨送走医生回来。 本想跟方陆北解释一下昨晚的事情,可他抬抬眼睫,眸子很暗淡,沉着嗓子,也不怪他那一,只是很淡漠,“出去。” “……方先生,我有事。” “我说出去。” 他现在好似什么都不想听。 也不想知道。 小杨犹豫再三,还是抵不过威胁,转身出了房门,但没有走远,生怕等会儿乔儿醒来,他们又打起来,为了安全,他不能走。 第710章 方乔篇-他又放手 乔儿陷入了漫长的昏迷之中。 窗子缝隙里有光落到了眼皮上,她觉得刺眼,不舒服地征兆就是皱起眉,眼睛紧闭,手心冒汗,很快颤抖起来。 那是害怕的征兆。 不舒服没多久,那道光恍然被什么东西遮住了。 也驱散了她的噩梦。 她又重新恢复平静,攥着被角的手也放松了,洁白的脖颈上浮出了骇人指印,通过颜色深浅,也看得出下手的人有多狠。 现在还冒出了一层冷汗。 方陆北用毛巾擦干了,指腹停留在那些红肿的伤痕上,她就躺在面前,哪儿也没去,但他却觉得她已经走了很远,他从来就没有找到过她。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什么。 走到床尾,他掀开乔儿的裤脚,脚踝和小腿那里也有伤,是一大片青紫,颜色很深了,那是前些天他们一起做饭,她总啰啰嗦嗦地指正他的错误。 他这个人要面子,又经不得说。 被说得烦了,随手就把便携的榨汁机砸到她了脚边,东西没坏,却把她砸疼了。 还是前天晚上他才看到紫了。 可疼的时候,乔儿却一声没吭,她想走很久了,也忍了很久的疼,这怎么能怪她? 方陆北握着她受伤的脚踝。 忽然苦笑,也明白了乔儿为什么一定要走,跟他这么一个阴晴不定,时不时发脾气,她又不爱的人在一起,是很苦。 也不知是哪根防线忽然崩溃了。 他弯下腰,蜷缩在她身边,面朝着床褥,只觉得一股股热流在往外涌,顺着指缝,几乎溃堤,那些眼泪冲刷掉的是他的自以为是和自负。 他自负地以为,只要努力他们就能回到从前,可现在看来,根本不可能了。 监视的手段,监视的人,其实都是他潜意识里的不自信。 现在。 他要直面自己的怯懦了。 - 梳妆台上被清理干净了,乔儿平日里用的那些东西都被扔掉了,现在上面放的是她从二手店买回来的东西。 方陆北眯眼看着那些。 心头渐渐浮现出两个字——垃圾。 可她就是宁愿要这些垃圾,也不要他的东西,那他岂不是连垃圾都不如? 红宝石耳环和新买的项链都不见了。 昨天早上他是纳闷的。 现在全部想通了,被卖掉了,被当作乔儿的出国资金了。 从凌晨等到了午间。 房外该是风和日丽了,房内的风暴却才刚刚要开始,方陆北蜷缩起手指,他现在不想多做动作,每动一下,心脏就会跟着一起隐隐作痛。 控制不住的时候就会咬住舌头,咬到疼为止。 十一点钟。 乔儿接近苏醒,她也疼,是具象而真实的疼,从脖子传到深处。 睁开眼睛的第一秒钟,想的却是。 ——没死成。 每次都是如此,也让这种折磨显得太过漫长,像凌迟。 “……醒了?” 方陆北没转头来看,但觉察到了。 乔儿艰涩启唇,“……嗯。” “医生检查了,说可能会有脑震荡,过些天你自己去看看。” 关切也冷漠。 尤其是那几个莫名的字眼“自己”“过些天”都显得异样。 若他只是发泄。 应该说“让小杨带你去看看”。 乔儿望着天花板,她平躺着,心却愈渐下沉,但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他们之间的好坏,从来都是方陆北一句话的事情,“……嗯。” 方陆北用指尖轻敲了敲梳妆台,上面摆放着她图谋离开的证据,每一样都在打她的脸,生疼。 “我送你那些卖了多少钱?” 仔细听,他的声音又干又哑,还悲情。 乔儿掀开被角,坐了起来,双腿垂在床边,四肢又轻又浮,脸色白的像鬼,怎么瞧,都已经没有人形了,仿佛一具木偶,一拉一提一牵线,才会有动作。 她没有逃避,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用逃避了。 拉开抽屉,钱就在里面,分别存在了几张卡里,她拿出来放到方陆北手旁,低下头,“都在这里面了。” “够吗?” 他一眼也没看,侧过脸,瞳孔深邃,无波无澜。 天知道他此刻心有多痛,像没有打麻药,拿着刀,活生生地从自己身上割掉一块肉那么疼,“怎么不问我多要点。” 他又问错话了。 喉咙像塞了个水球,但凡他用力过猛,水球就会破掉,所以他要忍。 “这点是不够的,好歹你也算跟过我一场,我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的女人。” 方陆北说得那样平静,前后不过几个小时而已,乔儿连解释都来不及,她想告诉他自己没有走,昨晚也没有去机场。 可看到他那双已经没有爱的眼睛。 那些话,也就统统被绞碎了,一个字也拼凑不全。 空间封闭,针落可闻。 掺杂一点点淡淡的药味,窗帘没有遮掩,一条极细的光斜伸进来,壁纸花纹被切割开,两边都背着阴。 一半是他,一半是她。 已经不存在什么谁好谁坏,谁能过得开心,谁会悲伤了,此刻他们都是一样的。 床尾放着一只行李箱,纯白色的,箱子里塞了很多东西,是方陆北给乔儿准备的,也是她一直想要的,“东西都给你整理好了,我专门问过阿姨,你最喜欢穿的衣服都放进去了。” 她策划离开,又放弃离开,他又放手。 兜兜转转,果然还是应了那句话,失之交臂。 到了这一刻,乔儿心知有些话说出来是能改变现状的,可看着方陆北被刺痛的眼睛,竟然觉得哑口无言。 他们之间是一场单人拔河比赛。 她磨破了手,掌心刺出了血,就要把他重新拽回心里时,他却忽然松了手,让她摔了狠狠的一跤,再告诉她,这个游戏,他不玩了。 五指收紧,揪住了一团床单。 乔儿点头,“我马上就走。” 方陆北没挽留,他把那个不理智的方陆北给关起来了,他在囚笼里嘶吼,呐喊,泪涕横流,一声声喊着“乔儿,乔儿”,声音几乎快震聋了他的耳朵,尽管如此,他也不要把他放出来。 害人害己。 拿出钥匙,他放在那几张卡上,“钱和车你都带走,戒指就还给我吧。” 乔儿已经踩到了地板,瞬间腿软地险些摔倒,虚晃的那一下,方陆北差点就伸出了手,他咬住舌头,忍住了。 “不用。”乔儿站起来,拾起衣架上的外衣套上,又拿了她一直戴的那条围巾,打了两个圈,伸手将压在里面的头发拨出来,摸到了手机放在口袋里,转身握住了行李箱的拉杆,“这些就够了。” 方陆北背对着她,什么都不敢看。 “……还是那么有骨气,到时候吃不饱饭,可不要来找我。” 分明是他提的分开。 她却更干脆,“不会。” 行李箱在地板上滑动的声音仿若是齿轮,很锋利,沿着方陆北的皮肉划开了伤口,他下巴绷紧了,在乔儿去开门时,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问她,“……乔儿,这半年,你有没有……” 连那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乔儿已经压下了门把手,神色收敛着,很及时截断他的话,“没有,一秒钟都没有。” 第711章 方乔篇-我们已经断了 亲手放乔儿走后,方陆北彻彻底底心碎了一回,在去机场回国的路上,小杨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方陆北坐在车上,脸颊被冬日寒风吹疼了,吹到眼睛里,痛着说:“不会再来了。” 小杨彻底噤声,一个字也没有了。 冬天很冷,他坐在车里也冷,那一天很深刻,因为他看到了方陆北在哭,双手掩面,看不见眼泪,却比看见了还要悲伤。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也没有再见到乔儿。 - 在年前,方陆北跟越欢订了婚。 她要戒指的时候,他随手就把大衣里藏着的那枚给里她,那是乔儿戴过的,里面还刻着她的名字,她手指干净,又纤细,戴上的时候显得那颗钻石很纯粹漂亮。 那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一双手。 可亲手给越欢戴上的时候,却是乏味的。 她很喜欢,赞叹了声,“好漂亮,你早就准备好了?” 方陆北没撒谎。 “很早就准备了。” 只不过对象不是她。 也是一次巧合,越欢发现了那枚戒指不是给她准备的,而是方陆北给国内那位小情人的。 她好歹也是名门闺秀,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羞辱,不顾时间和地点,她冲到他面前,把那枚戒指扔到他脸上,钻石落地,好像蒙了灰儿,那样暗淡。 越欢发了疯似的找他理论,要讨一个公道,她抓着自己心口的衣服,像抓住了心脏,痛哭流涕着质问:“我那么掏心掏肺地爱你,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那话像是棒槌,砸得方陆北眼冒金星。 他在越欢的眼泪里忽然明白了,不爱就是不爱,她哭得那样厉害,他只觉得吵闹。 一如他与乔儿。 他何尝不是掏心掏肺地对她,她恐怕只觉得脏。 捡起戒指,重新收回口袋,他整理心情,面对越欢的眼泪和委屈,一句哄声也没有。 “你要是觉得配不上你,自己去挑,我给你买单。” 多冷漠的言语。 越欢觉得自己浑身都是伤口,都是被他那些无形的利刃扎出来的,她嘶吼着,“我缺的是钱吗?!” 方陆北累了。 他那次从国内回来后就是这般,毫无生气,像一株已死的植物,连正眼都没给过别人,“那你要我怎么样?” 越欢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抱住他的脖子,踮脚去吻他,眼泪的咸腥和唇印上去。 “我要你亲我。” “我要你说你爱我。” 方陆北捏着口袋里那枚戒指,指腹生疼,看着她泪水朦胧的美丽眼眸,没有温度,“我爱你。” 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对他来说,对不爱的人说爱,是十几岁就练会的事情了。 相反的。 对爱的人说不爱,那才是最难的事情。 所以乔儿临走前说的是真的,不是在撒谎,那天他也死在了她那句“一秒钟都没有爱过”里。 方陆北这个样子让人绝望,越欢宁愿他说不爱,他说讨厌,说不想跟她结婚,也不要他这个样子。 她的眼泪流淌地更为迅速,更滚烫,“你要是不爱我就不要答应跟我结婚!” 人都是贪婪的。 他是,越欢也是。 刚开始他们都只想要对方留在身边,爱不爱另说,可时间久了,最先不满足的人也是他们,不光想要人了,也想要爱。 可世上哪有那么两全的事情。 方陆北把她的手拽开,让自己的呼吸得以顺畅通行,对她毫无怜惜可言,“那你去退婚。” “方陆北!”越欢快被他折磨疯了,她抓着头发,穷途末路地大吼,“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去刮花那个女人的脸!” 乔儿是逆鳞,是卡在喉咙里的鱼刺。 一旦拨动,就会痛不欲生,方陆北这次眼睛里才有了点情绪,“我们已经断了。” 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越欢都看不下去他的自欺欺人了,“断了你喝醉了叫她的名字,睡着了叫她的名字,就连写字的时候都会不小心写她的名字!” 她拿手指去戳他的心口。 “这里断了吗?” 方陆北将她的手拿开,轻言细语,杀伤力却极强,“这儿断不了。” 他一句话就能把人给杀死。 越欢的眼泪无声地在流,一股接着一股,“……那我呢?” “过日子的人选。” 这算是对一个女人最狠的言辞了。 她忽然控制不了扑上去,抓着方陆北的领子,揪着他的手,胡乱挥舞着,轻重不一的巴掌打了好几个,还是疼的,方陆北任由她发泄着。 原本发泄够了也就算了。 越欢偏不,她一边打一边哭喊着,“你这么对我,别人照样也是这么对你,你活该!” 方陆北没有言语,但心绪已经有了波动。 越欢扯着他的领口,哭肿了眼睛。 “这就是你的报应,你就是只能跟不爱的人在一起,你爱的那个,早就不拿正眼瞧你了!” 他情绪上来,“把嘴闭上,滚。” “好!”越欢松开他的领子,“我现在就滚,滚去看看那个小狐狸精用的什么办法,把你的魂都勾走了!” 她话才说完。 右脸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很疼。 火辣辣的。 打到耳朵鸣叫着, 方陆北艰难地喘着气,“别让我听见你再骂她。” 越欢不是乔儿,被打了就乖乖听话,她更泼辣,身后有靠山撑腰,从来就不会忍气吞声,这一巴掌有多重,她就要以什么样的痛讨回来。 当天晚上她就跟方陆北打了起来。 摔得房间里一地狼藉。 阿姨听见了才来把他们拉开,又叫来了人劝阻,越云把越欢接回家,禾筝来开导方陆北。 房间内摔的什么都有。 一切都乱得没有章法,下不去脚。 方陆北就坐在那片废墟的角落,被阴影笼罩着,脖子上被抓出来血,脸上也有,领口的钮扣都被扯掉了好几颗,那样孤单的时候,像一头找不到领地的兽类。 拿了热水过去,禾筝将水杯塞进他手里,“先喝点水。” 她知道这桩婚事方陆北是无所谓答不答应的。 但也没想到能吵得这么厉害。 看他的样子,命都像掉了半条,越欢也没好到哪里去,头都破了。 跟她道歉时,她却说头是自己砸到的,方陆北没种。 禾筝拿着湿纸巾给他擦掉了脸上的血,“怎么说今天都是你的错,打女人就是不对的。” “我知道。”方陆北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没想到他会哭。 那滴眼泪,简直可以用惊世骇俗来形容。 禾筝不知该怎么反应,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他这样难过,“……怎么了这是,她打到你了?” “没有。” 越欢那两三下,根本疼不到哪里去。 方陆北用手背擦去眼泪,痛彻心扉地,“她骂人。” 骂乔儿,就是不能忍。 第716章 方乔篇-想着害人 昏迷前最晚消失的是听觉。 苏醒时最先启动的也是听觉。 那声音像是在切水果,乔儿皱皱眉,身子还是疼的,具体说不上来哪里疼,只是不能动弹。 房间很明亮,能够让她睁开眼睛就看到坐在床边的男人。 梁铭琛在削苹果。 水果刀很锋利,他很利索地将苹果皮削下来,没断过,垂吊下来很长的一条。 听见乔儿的动静,他才疲惫地抬眼,切断苹果皮,切下一块果肉佯装递给乔儿,“醒了,吃吗?” 她满是戒备。 梁铭琛看出来了,也不介意,她不吃,他就自己吃下去,边嚼边说,很漫不经心。 又开门见山的。 “你别担心,孩子没事,就是受了惊吓。” 乔儿没吭声,受过伤,面容还很苍白。 梁铭琛也不多说她的伤,他像个处刑者,正在一桩桩一件件地细数她的罪孽。 “这事我会告诉方陆北的,你瞒着他怀孕,我就不说什么了,那是你们的事,等他回来了他收拾你。”他又切下一小块继续吃,“程颂那里你别跟他联系,他还年轻,你别害他。” 吃够了。 他放下刀和半个苹果。 抽出纸巾来擦手,慢条斯理的,“方陆北都快结婚了,我本来不想掺和这事的,但实在过意不去,当年他被抓,耽误了时间没追上你出国,这事我没帮忙,现在想补回来。” 说到这儿,他才抬眸去看了看乔儿。 没有任何波澜,像一潭死水。 好像他说的这事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梁铭琛突然词穷,口不择言地开始替方陆北辩解,“他那个人是凶了点,不会疼女人,但对你是掏心掏肺的,跟着他,你也能好过点不是?” 她还是不说话。 梁铭琛也言尽于此。 “何况你都怀孕了,也别逞强了。” 他们没有什么交集。 也不知道对方的性格,乔儿这样沉默,让梁铭琛误以为很好说话,可他又忘了,如果很好说话,怎么可能会跟方陆北闹成那样。 乔儿坐了起来,手贴在腹部,没有什么变化,一切是虚惊一场。 可受惊过后的残局,还是要她来收拾。 “能不说吗?” 她埋着哭腔。 显然是走投无路的。 梁铭琛有被打动一些,这次又变得苦口婆心,“为什么不说,你想一个人带孩子吗?很辛苦的。” 她怕辛苦,也怕一个人。 但怕没有用。 总要面对。 “什么时候的事?” 梁铭琛不过是方陆北的朋友,他本不想问这么多,威胁加警告一番,再告诉方陆北就好,这是刚开始的打算。 可看到乔儿这样,就不忍了。 她也不愿意说,所以尽可能沉默。 梁铭琛知道问不出来什么,便问起别的,“你跟什么人起了冲突,别人要报复你?” 这时乔儿才感到脸上的痛。 她伸手去摸脸,也不担心会不会留疤,容貌什么的,早就不重要了。 “我没有跟别人起冲突。” “那为什么有人报复你?” “不知道。” 她撒谎了。 其实是知道的。 那晚那人已经得手了,一股子死也要让她死的明白的架势,就说了,虽然含蓄,她也能听得出来,不过就是她做情人,所以就该死。 从她的难言之中梁铭琛能觉察出异样。 也没有再追问,“你好好考虑,考虑好了我让你给方陆北打电话说。” 他不会给乔儿拒绝的机会。 她还在反应的时候他就走了,等回过神来,还是起不了任何波澜, 求婚那天她没有跟钟影出国。 便是把机会递到了方陆北手中。 可他给予的,还是驱赶。 回去不过短短几个月,就有了其他人,乔儿打心眼里明白他的爱浅薄,却没想到浅薄到了这个程度。 这样一来。 倒不后悔离开了。 - 乔儿伤的不重,脸上伤口不沾水也不会留疤,不觉得痛和不舒服了,在当晚就逃离了医院。 短时间内梁铭琛就会把她的事告诉方陆北。 所以她要尽快走。 连行李都没有带几件,为了身体健康,还是多穿了几件御寒的衣服,剩下的什么都没有带,也不需要带。 这种事,乔儿做的得心应手。 没人发现她的离开。 还是三天后景芙听梁铭琛的去医院看她,才发现她人不见了。 打电话过去通知梁铭琛。 他虽然有诧异,但很快也平复。 因为明白,以乔儿的性子,绝对不会想再回方陆北身边做见不得光的小情人,何况还是在他订了婚的情况下。 从派出所出来。 走进车里,梁铭琛以极快的速度抽了一根烟。 那是他自己平复心情的时间,也是为接下来这通电话打一剂镇定剂。 时差问题,方陆北接到电话时还在睡梦中,但他睡眠不好,回来之后一直是。 被一通电话吵醒,这一晚也别想睡着了。 坐起来,他调整姿势去听手机,头疼欲裂,全程都在皱着眉。 “什么事?” 梁铭琛沉吸了口气,他给自己洗脑要平静,不能过激,“没什么事。” 方陆北当他是在恶作剧。 却也不生气。 他很久没生气了,也没什么事能让他情绪有太大的起伏了。 “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梁铭琛又问:“结婚的日子定下来了吗?” “舟舟没告诉你?先不结。” 打了一架之后到现在他也没见过越欢,上哪儿结婚去,简直莫名其妙。 “先不结是什么意思,结还是不结?” 受不了他这一套,方陆北捏着眉心,“你到底想说什么?” 梁铭琛哼笑起来,冷冷的。 “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是个男人就管好自己的女人,别一闲下来就想着怎么害人,人家姑娘一个人人已经够苦了,招谁惹谁了。” 要不是行凶那人被抓到。 他们可能都不会知道,远在地球那端的越欢会平白找上乔儿的麻烦。 这事让他听了都生气。 方陆北却一个字也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谁害人了?” “自己去想。” “我哪儿知道?” 说他蠢也不蠢,但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梁铭琛忍无可忍,全盘托出,“你那个新老婆,仗着自己家当靠山就能雇人行凶了,要不是景芙碰巧遇见,你这辈子也别想见到你的乔儿了。” 他虽然说话阴阳怪气的。 但能说的,也都说出来了。 方陆北脊背僵直起来,想到了那天越欢说要去刮花乔儿的脸,“你别卖关子,说明白些,乔儿怎么了?” 梁铭琛无语凝噎,“要多明白,说她差点死了够不够?” 第719章 方乔篇-不是不回国吗 这事闹得太大,就算是想瞒也瞒不住。 越欢哭着求这段婚约也保不住,方陆北那边的态度也很明晰,越家不丢这个脸,事发第二天就解除了婚约。 连生意上的合作也中断。 虽然影响不大,但还是损失了些利益,因此方陆北被贺云醒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在家里又要面对家里人的指责,无非是说他这个年纪还不成熟。 不仅如此,因为越欢脊椎受了伤,越家人不能轻易算了,这些天一直在暗中攻击方陆北的生意链,一连几天,已经挖走了好几个人。 他倒是沉得住气。 贺云醒沉不住。 方陆北在这儿一天,越家人的恨意就不能减退。 去找他的时候他刚处理完公司跳槽的设计组,人才回来,还没坐下,正倒水时贺云醒便闯了进来。 他二话没说,甩了机票给方陆北。 径直冲向卧室拉出他的行李箱随便放了几件衣服进去,那分明就是赶人走的架势, 方陆北也不意外。 慢吞吞喝下一杯水,他走进去,看着贺云醒忙活的背影,“不用忙活,要我走说一声就行,一秒钟都不多留。” “你自己知道你干了什么混蛋事,我得替公司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考虑,人家都是有儿有女的,没义务为你的错误买单。” “我明白。” 方陆北这个时候又格外理智。 如果不是有工作要忙,他也不想留在这个地方,只是设计组走了,前段时间刚宣发的新游戏上线要推迟几个月,原本他应该去重新找人来做。 可现在看来,贺云醒是不用他了。 随便装了几件衣服进去,方陆北也够了,他不够也会自己买,这东西就是个形式问题。 贺云醒将箱子推到他身边。 “现在越家人正在气头上,你出去躲一两个月再回来,你不是一直想休息吗?” 方陆北倒是无所谓,“我走了,你一个人能应付吗?” “你在我会更头疼。” 到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思去管别人,贺云醒对他无言以对,“你今晚就走,别磨蹭。” 方陆北看了看票,是其他国家的。 “我不能回国吗?” 贺云醒一怔,“你上次不是说再也不回国了吗?” 空气凝固下来。 方陆北这才想起来,他上次的确说过,那是因为回去就会想到乔儿,也怕遇见她又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打算再也不回国。 他总是说话不算数。 毫无男子气概。 “我是说过。” 可现在他想见乔儿,也想道歉。 每次想起她的名字,心口都在疼,疼的抑制不住,那种感觉很折磨。 面对贺云醒的注视,方陆北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我知道了,我会老老实实在其他地方待着的。” “没事就去找你那群朋友玩。” 贺云醒做到了一个叔叔应尽的义务,“这段时间其他的事不用你担心。” “是我的问题,要麻烦你们收拾烂摊子。” 贺云醒压根没理会他的煽情,“收拾惯了,要是早知道你这么讨厌越欢就不撮合你们了,现在人家还受了伤。”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他平白无故去越家弄伤了越欢。 却没人知道是越欢先惹了他。 他也不屑给自己找理由了。 毕竟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能掩盖他动手的事实,回想起那晚,听了梁铭琛的话,他的确是气过了头才那么冲动。 但事已至此,也不需要谈什么后不后悔的问题。 离开还能冷静一段时间,是好事。 没人送他这个罪人。 方陆北一个人在机场等着离开,到了陌生国度,虽然语言是通的,但终归是没来过,空气都觉得与其他地方的不一样。 适应了两天,他一个人走遍了当地的中式餐厅,留意哪道菜最好吃,在公园的长椅上坐着发呆,或者偶尔到喷泉广场喂白鸽。 每一天都是消磨时间。 对他来说其实格外煎熬。 无数次想回国,无数次都在克制。 也不知是哪天神经就那么搭错了,办了张电话卡,将那串背熟的数字号码输入到手机里,没有控制住打了过去。 是不准备说话的。 只是想听一听乔儿的声音。 没接通前的每一声都是在往他的心口上撞,撞得耳朵都是余音颤抖。 也不知几秒钟后。 长得像一个世纪那么久,电话终于被接起来。 跨了国,分明很遥远,可是在手机里,仿佛那个人就在身边,声音抵着耳朵,很近,很亲密。 乔儿的音色没有变过,从遇见到现在,都是一个样儿。 很淡,又有点哑。 “喂?” 方陆北坐在冷风下,耳朵也又些温热,心也重新活络地跳动起来。 他不敢出声,牙关咬在一起,生怕出声被乔儿听见。 电话里没声音。 乔儿茫然看了眼,是陌生的号码,“你好?” 分开后听到她的话,是这样的陌生的字眼,方陆北从前没觉得自己有这么脆弱过,脆弱到听见乔儿的声音,就已经想掉眼泪。 梁铭琛那些话让方陆北更心疼乔儿。 也更明白。 乔儿宁愿过那样的苦日子,也不愿意跟他在一起,她有多讨厌他,就很明了了。 话筒里有流淌的风声。 也有很细微的,不仔细听就听不到的哽咽声。 乔儿好似什么都没发现,只是不解地自言两句,“打错了吗?” 最后她轻叹了口气,然后挂掉电话。 确认电话挂了。 她的气息更沉,风吹来,脸颊更冰凉,像冰川挂在眼下,一摸,才发现又流眼泪了。 不需要有声音。 她就能发现这通电话是谁打的。 如方陆北所愿,她不会戳穿他拙劣又幼稚的方法,彼此都不约而同的给对方留了余地,但又一同感到心碎不已。 自从她离开燕京后小杨和程颂都在找她。 很迫切,生怕她出事。 可现在离开是她能做的唯一有用的事情了,至于之后的事情,她从来都是听天由命。 好在一直也漂泊习惯了,去哪里早就成了无所谓的事情。 快到农历新年了。 道路两旁街景明亮热闹,挂上了红灯笼,各个都是成群结队的,或是一家人,或是相恋的眷侣,乔儿每每走过这种地方,就会忍不住加快脚步,让自己那份落寞显得平淡一点。 距离跨年夜没有几天了。 乔儿孤身一人,但也有打算,她自认不算是一个人,毕竟肚子里还藏着一个。 虽然不会说话,不会跟她说新年快乐,但总也感觉与往年不太一样了。 只是和钟影道别从机场离开那夜,她想象中的是身边还有一个,那时候她是愿意再赌一把的。 但方陆北没给她这个机会。 第720章 方乔篇-能不能过来 长居一个地方早晚会被找到,这是乔儿离开前就想到过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不想横眉冷对地对待所有人。 毕竟没有人真的欠她。 但他们的追踪,的确让她不堪其扰,刚从超市里出来,就遇见了一直在外守着的小杨。 乔儿表情没什么变化,当做空气把他忽略了。 走了一段路,他还在跟着。 乔儿在路边打到了车,他才停止,但是第二天,一样追着她的行踪轨迹活动,小杨性子沉闷,是最不爱说话的,一路跟了好几天,愣是一句话没吭。 他能忍受。 乔儿却忍受不了无形中又被监视的感觉。 她现在不做方陆北的小情人了,完全可以反抗,在一段路口的末端,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转过身,严词厉色,却又无可奈何,“你到底要干什么?” 小杨怔愣在原地,他是知晓乔儿的脾气的,所以也就开门见山了。 “梁老板说让我把你找回去,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这时候乔儿才想起来。 方陆北跟她说过的,小杨是梁铭琛的人,借给他用的,所以他一贯称呼方陆北为“方先生”。 这是回到了正主子身边,又被派过来了。 乔儿看到他这张木讷的脸,关于那些不太好的回忆便翻涌了起来,但仍然忍着没发脾气,“我很安全,相比之下你的行为才让我觉得没安全感。” “您就回去吧。” 不跟着她做她的司机以后小杨清闲了起来。 但或许是因为主仆情谊,他仍然觉得对不起乔儿,要是那天他没把她藏手机和行李的事告诉方陆北,也许方陆北就不会心灰意冷跟她分开。 说起来,当初的种种,每一步棋,所有人都掺和了。 谁都逃不掉。 乔儿对此却看得很开。 她必须要承认,她没有那些舞台上,戏剧里演绎出来的女人那样伟大和无私,她平凡普通,又有点小人物的韧性,要自尊,也要生活。 可以喝白开水,但不代表喜欢喝白开水。 小公寓自然没有别墅住得舒坦。 这是谁都明白的事实。 那晚她也的确是被烟花和戒指感动了,回首想想,再遇到的男人,能有比方陆北还爱她的吗? 答案是没有。 纵然她还没有真正地爱上他超过五分,可为了孩子,她是愿意再留下来努力一下的。 但如果他提出要她走。 她也绝不会说不,更不会像他那些女人一样痛哭流涕的说爱。 这也是她与她们的不同。 如果缺失了这点,他恐怕也不会爱她超过爱别人。 种种的因素造就了现在的局面,乔儿不后悔,也不回头,她那样看着小杨时,让他心里没底。 “乔小姐,你要怪就怪我坏了事,千万别这样对自己。” “怪你干什么?” 乔儿忽然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里又冷,她不能再生病感冒,怀着孕,连药都不能随便吃,那感觉是煎熬的。 所以只能边走,边听小杨啰嗦着,那些话也是乔儿跟方陆北分开以后他一直想说但没说的,“乔小姐,其实方先生很在乎您,那天我们都以为你走了,他一整晚都在找你。” 乔儿成了故事里的旁听者。 路灯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小杨一路走,一路都在说,“他去你的俱乐部找你,去车队,又去机场,还去了程颂那里。” 他很急,想在乔儿脸上看到点其他的表情。 “他让你走,是忍痛割爱。” 乔儿倒是没想过方陆北还去见了程颂,事后程颂也没告诉过她,“他找程颂干什么?” “我们以为程颂知道你的行踪。” 两件事如果合在一起,大概就能知道一些猫腻了。 方陆北不是那么大度的人,忽然让乔儿走,一定是因为出了什么事,过了这么久,倒是忽然解了密,猜也能猜到,极有可能是程颂说了什么话,刺激到了他。 具体不知道是什么,乔儿也不会去问。 她只当是过去的事,根本不在意,也不想去在意。 一路走到楼下,小杨就跟到楼下,以前是监视,现在保护的意味更重。 直至看她上楼,小杨才安心离开,日复一日。 原本他是发现不了乔儿怀孕的。 可是那天恰好路上堵了车,他到的晚,车子到楼下时看到了乔儿上一辆出租车,他直接跟上去,就那么跟到了医院外。 乔儿警惕性不高,以为他总有自己的事情,会空出那么一两天不来也正常。 况且也不能因为他而缺了产检。 这里的医生很难预约,她又刚来没多久,完全没办法换时间,抱着侥幸心理过来,一路走上楼,并没发现有人跟着。 小杨也的确没跟上去。 只知道乔儿进了医院,具体哪个科,并不清楚。 他原本想在楼下等。 但也担心乔儿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所以鬼使神差地摸了进去,靠着运气,就那么看到了乔儿从产科出来,她没能看到他,手上拿着单子。 那东西,小杨认得,他老婆怀孕时也做过。 那种影像刚好可以看到那个小小生命的成长,不会有错的,他亲眼见过,绝不会有错。 - 甚至没跟梁铭琛打招呼。 小杨私自将这事告诉了方陆北,在电话里,他比谁都着急,方陆北也没想到这个时间还会接到小杨的电话。 他睡得不踏实,所以接电话时很清醒。 清醒地认出了他的声音,“怎么是你?” 小杨没有啰嗦,也不磨蹭,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要不是他多嘴,乔儿现在一定带着那个未出生的孩子跟方陆北在一起生活。 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时,她就想留下了。 是他们,把她赶走的。 “方先生。”小杨喉咙梗着,像含着一根鱼刺,“你如果不忙的话能不能过来一趟?” “什么事?” 他是不忙,但没有资格过去。 小杨急得要哭出来,“您过来吧,乔小姐应该是怀孕了,她那天是想留下来的,都怪我多嘴,是我坏了事……” 电话那头静静的,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了。 他心里没底,觉得恐慌,“方先生?方先生?” 叫了两声。 方陆北迟迟回神,言语迟钝,“听到了。” 他太淡然,完全没有小杨想的反应,于是他只能加以补充,“那天我给钟影小姐打电话,她告诉我那天晚上乔小姐去机场找了她,亲自跟她道歉又道谢,告诉她不出国了,原因让您自己问她,我想原因就是她怀孕了,只是当时……” 当时他太冲动,急得要杀死她。 是他把一切都毁了。 方陆北无法表达惊喜和雀跃,因为愧疚已经占据所有。 也不知挂了电话多久,他忽然起身穿了衣服,想明白了所有,再也没有犹豫和徘徊,这次就算是乔儿要给他一刀,要他下跪道歉,他都心甘情愿。 第721章 方乔篇-哭了吗 检查报告和之前一样,没有太大差别。 乔儿每次来产检都提心吊胆的,上次胎停育给她的打击太大了,造成了不小的阴影,所以这次很仔细,许多爱吃的都忌了口。 以往新年她是一定要吃冰淇淋蛋糕的。 这次也不吃了。 去超市采购出来,也只是买了点能吃的,小杨还在后跟着,跟到乔儿都习惯了,只要他不啰嗦,她是不会怎么发脾气的。 快走到楼下时。 乔儿停住脚步,回过头,冲小杨招了招手,“过来。” 小杨微顿,老老实实走了过去。 “这个给你。” 乔儿从那些物品里拿出了一盒酸奶,那是她贫困生活里仅剩不多的好东西,她从小过惯了苦日子,也过过好日子,所以好坏都能承受。 但这份苦在小杨眼里就成了天大的委屈。 拿着那盒酸奶,他难过得要掉下眼泪来,看着地面,愧疚万分,“乔小姐……” “我今晚不会出去了。”乔儿站得笔挺,一点不觉的自己过的哪里不好。 “你也快回家去吧,新年要陪家人才对。” 她从来就不是坏人。 阴阳怪气地骂过人,也砸过东西,还逃跑过。 但从没做过真正害人的事情。 这样的人,不应该被辜负。 小杨还站在原地,她却已经走远了,回到了家里,将吃的那些药给收了起来,又换了新的窗帘,让一切显得崭新一点,崭新地迎接下一年。 黄昏落下时,乔儿昏昏沉沉在房内睡着。 临到黑夜了又醒来,她是最不愿意在这个时间醒的,窗外高楼林立,万家灯火,电视里都是热闹的庆祝,她拿着遥控器,百无聊赖地在几个频道中游离。 久久没停留,渡过耳边的都是庆贺新年的祝福。 茫然间,就想到了几个月前方陆北还在跟她憧憬新年,他说从来没跟她在一起过过年。 在一起那一年她回乡照顾父亲。 留他一个人,他只好跟着几个狐朋狗友去了外地度假村,在哪里还因为别的女人跟乔儿吵了架。 想起那一年,的确糟糕透顶。 所以今年方陆北本是想好好过的,那晚拉着她的手说要定哪家的年夜菜,电视要看她最喜欢的那个,跟她在一起就不喝酒了。 陪她吃点甜品。 许多都想好了,但人却渐行渐远。 电视机里的喧闹和歌曲声飘飘荡荡,分明是喜气洋洋的画面,乔儿却凭空想要流眼泪。 抹了把眼睛,果然有湿润。 这些都与她无关了,叹了口气,她关了电视,本想去洗漱入睡的,才站起来,便听见门外好似有窸窣的声音。 很诡异。 在这个时间出现,瞬间让她脊背冒汗。 因为上次的教训,她这次挑了安保稍好的住处,一梯一户,上楼都要刷卡才行,这层楼也只有她一个住户。 也是因为如此。 如果遇到了危险,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她的。 今晚是除夕夜,她还不想一尸两命的死在这里,那样站起来,却连呼吸都窒住了。 目光死死盯着那扇门,大气不敢出。 好在门外的声音也停了,很久没有动静,久到让乔儿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一分钟,两分钟…… 膝盖麻木了。 乔儿沉重的心情下来。 正逐渐放松时,房内手机铃声乍响,在这个阶段,说是惊魂来电也不过分。 任凭铃声响着,乔儿伸手拿来去看。 一串号码映入眼帘,彼时她什么恐惧的心理都消了,只有悲戚正在排山倒海地汹涌着,那股波涛快要从嗓子眼溢出来,让她彻底被淹没。 就那么看着手机在响。 她却没有去接。 直到铃声断掉。 可不过一秒,那通电话又打来了。 这次她平静了些,平静地去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那个声音分明就在门外,却好像是跨越了时空来到她身边的。 提着行李离开时。 乔儿只当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彼此都不做声,呼吸落在对方耳畔中,这时的电子设备仿佛都有了温度,能让分开已久的人在此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很艰难。 无声的电话通了几分钟。 乔儿已经在哭泣,眼泪无声地滑落,没有多久,面庞湿润,像洗了把脸。 喉咙的灼热哽痛也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方陆北听到了,他就站在那扇门外,却没有勇气敲门,乔儿的哭声让他率先认输。 “你哭了吗?” 他艰涩出声。 乔儿哭到太阳穴胀痛着,但理智支配着她,不能够去开门,“快走。” 她不想和他多说。 方陆北不会走,他宁愿在这里站上一晚上,也不会走,并且,他还有事要问她。 “为什么怀孕了不告诉我?” 那质问奇妙又可笑。 隔着门,隔着话筒。 乔儿仿佛能听到两种语气,一种是冷冽的质问,一种是温情的关心,不管哪一种,她都不想回答,“我让你走。” “我不会走。” “你还想害我到什么时候?” 她已经被他的未婚妻威胁过。 还差点毁了容没了孩子。 现在让她见她也不敢见了。 一句抱歉太轻,方陆北要赔给乔儿的更多,他就站在哪里,像是迷途知返后终于知道回家的人,离开这段时间犯了太多错误,让乔儿吃了太多苦,是他死不足惜。 “我没想害你。” 他只是想见她。 乔儿音色里有哭腔,所以每说一个字就会让方陆北心碎,“我已经被害惨了。” “对不起。” 电话迅速被挂断。 什么对不起。 她根本不想听。 甚至希望这就是一场梦,他没有站在门外,他没有打电话,这个时间,他应该跟他的未婚妻在一起才对,而不是来她这里。 这样一来,更坐实她就是情人的事实。 乔儿蒙住了脑袋,让自己见不得一丝光,眼泪在掉,耳朵里灌着方陆北的声音,挥之不去,无论她如何想忘,可就是忘不掉。 不知过了多久,除夕夜还在持续。 她没有睡着,梦游似的坐起来,恍恍惚惚下了床,拿了一瓶酸奶出去,就那么打开门,视线内是几月不见的人。 瘦了太多,眼圈有一片淡淡的青色,看着很疲倦轻佻,眼睛里还有未退的泪水。 看到乔儿出来,悲伤更浓。 她伸出手,拿着酸奶给他,声线里埋着浑浊的哽咽,“给你。” 第725章 方乔篇-稀罕成这样 对面那人年纪大了,他们这个圈子的人本就不像七八年前那样各个都还是年轻气盛的花花公子,各有各的家室,有的孩子都上了学。 有些话,搁几年前说不过就是口头上开开玩笑。 一笑了之便过去了。 但在这个年纪还开一些无厘头的玩笑,便显得油腻又刻意。 那人眼锋转了转,看了眼程颂,又看回来时,镜片的眼睛扬起来,一些皱纹就那么凭空生了出来。 “我前阵子还听铭琛说小颂因为个姑娘每天不吃不喝的,”他一笑,怀疑地看着乔儿,“看刚才小颂的眼神,还以为是乔小姐呢。” 身旁有人清清嗓,举起酒杯想打断他的话。 他却像是喝多了,非要说几句惹人不痛快的话,“也怪小颂那孩子看谁都一副深情的样子,哥哥就是随便说说,别误会。” 方陆北脾气不好,但这次破天荒的忍住了。 乔儿能猜到原因。 无非就是不想她难堪,不想他自己难堪,更不想梁铭琛也跟着难堪。 只是到后半场,方陆北也不再参与他们的话题。 场面没有刚才热闹。 坐在他身旁的人小声靠过来,想劝两句合,还搬出理由来,“别搭理他,上次跟你们家负责人抢一个项目做,没抢过,拿你撒气来了。” 这也是这些年最残酷的事情。 当年都是好友,说什么有钱一起赚,谁也不忘了谁,可时间久了,在利益上总有冲突矛盾,朋友也要变成仇人了。 方陆北倒不在乎这个,要撒气应该冲着他,不该是乔儿。 看在之前的情谊上,他忍了一次。 被劝好了,面色也柔和了些,想跟乔儿道歉,又不知说什么。 本意是想让她出来透口气。 但让她听到这些年,他的确该死。 话到嘴边又收回去,给她夹了菜,乔儿也没排斥,就那么吃了下去。 中途梁铭琛带妻子来过。 乔儿也是第一次见他妻子,跟景芙是截然不同的女人,景芙虽然言语不太谨慎,但也算个温柔女人,男人都爱跟她这一挂的相处,很舒心。 但他的妻子看一眼便知道是宜室宜家的乖乖女。 留过学,气质也截然不同。 乔儿没跟她对视,这方面她做不到这些男人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她甚至相信,梁铭琛一定带着景芙跟这一桌所有人都见过面。 但他们仍然可以笑着说恭喜。 估计见到景芙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面孔。 就连方陆北也一样。 这点让她太不舒服。 坐下后没多久就要散场了,这段时间最乱,该提前走的都已经站了起来和各桌的人道别,乔儿还没走,方陆北还在跟一旁的熟人聊工作。 冷不丁的。 一股子辛辣烟味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 很突然。 闻到的人都觉得措手不及。 这场本就是梁铭琛给妻子办的,人怀着孕,说好了,来的都不能抽烟,就算散场了,也不合适。 尤其是方陆北。 闻到那味道,面色便阴沉下来。 还是刚才编排乔儿跟程颂那人干的,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找她不痛快了。 方陆北还没说完的话就那么戛然而至。 场面也静了静。 恐生变故,乔儿拽了下方陆北的袖子,皱着眉,“我们走吧。” 方陆北刚升起的火才被乔儿一句话安抚下去。 换了从前,他在第一茬的时候就要揍人了,现在不过是给未出生的孩子积点德。 他们本要走了。 那人却猛吸一口吐出来,将这片的空气都混进了烟味,乔儿闻到了,很不舒服。 方陆北抽出手,再也没了好脾气,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柄瓷勺朝着那人摔过去,直接摔到了脸上,惊得他手抖了下,烟灰散落。 坐起来便要骂人,“你干什么?” 方陆北没好气的,“你说我干什么,这是你抽烟的地方?” “烟还不让抽了?” 他嗤笑着,没好意地扫了乔儿一眼,“又不是天仙,哪儿就值得你这样护了?” “你最好把嘴闭上。” 所有人噤了声,生怕他们动起手来,也准备好了随时要拉架。 但聪明人也都懂得适可而止,那人将烟灭了擦擦手,“行行行,我哪儿知道你稀罕成这样,以前那些姑娘也没见你这德行,哪个不是有过你的种?” 这话太难听了。 倒不是在打乔儿的脸了,而是在给方陆北难堪。 但他说的也没错。 方陆北不是好东西,以前那些风流韵事,这桌上恐怕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乔儿在他们眼里,可不是他找寻到的真爱。 不过是浪子累了,游不动了,随便靠岸,岸上刚好有个渔女,就那么凑合过了。 从坐下来开始,她就知道他们都是这么看她的了。 她不气,气的是方陆北,但气着,又无从反驳,因为那些混蛋事,的确是他实打实地干过的。 方陆北阴下眸光,随手握住乔儿的腕子要走,身后冷嘲热讽的声音又来了一道,“抽口烟还不让了,那些姑娘你可是让人拼酒拼到流了的,这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呢。” 再忍不了了。 方陆北松开乔儿的手,铁一样硬的拳头正要砸上去,却有人比他先了一步,拨开人群,影光划过,程颂就那么冲了上去,拉也拉不住。 他年轻,冲动,热血。 心中对感情有无限向往和豁然,自己跟乔儿没可能,也要看她过的好才行。 在隔壁桌听到有人这么说。 早就想打人了。 几拳下去将那人的眼镜都给打歪,挂在鼻梁上,下手太狠,砸在血肉上的声音听起来要把人牙齿都打掉几颗。 众人乱了起来,有拉架的,有喊保安的。 最后闹得不可开交,难以收场。 面儿上最难堪的是动手的人,但在场的都明白,暗地里要被数落的人是方陆北,程颂这么一动手,基本就坐实了乔儿和程颂扯上关系那几句。 这种情况下,再怎么样都不该是程颂动手。 回去时方陆北的气也没消,他恨不得那几拳是自己打上去的,也不要程颂这么个毛头小子来替乔儿出气。 站在客厅,他随手就将外套扔在一旁,胸口堵着一口气似的,越想越憋屈。 乔儿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平平淡淡地换了衣服,又去厨房洗水果,在那边她没吃饱,只能回来补一补。 回到客厅开了电视,她就坐在方陆北脚边儿,吃一颗葡萄吐两颗籽,如此反复,好像看不到身后的人有多气。 的确。 没有人骂她,虽然说了她和程颂两句,但她明白自己是清白的,所以心怀坦荡。 可说方陆北的那些话,就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他羞愤着,轻轻用鞋尖碰了碰乔儿的腿,倒打一耙:“你跟程颂是怎么回事?” 第726章 方乔篇-不是替你照顾 乔儿回头给了他不冷不热的一眼。 什么话也不说,关了电视,拿起自己的水果盘就要走。 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了“不想搭理你”的意思。 方陆北没想冲她发火。 也不敢。 他们才好了几天。 他可不能放肆,但也委屈。 伸手抓住乔儿的手腕,低声下气的,“我就是问问。” “问什么?”乔儿眉间升起不悦,“我觉得你那朋友比我都知道我跟程颂有什么关系,说的像亲眼看见我们怎么样了似的。你不如去问他,说不定能知道更多。” 她像吃了枪子儿。 这也怪他,今天的确不该带她去。 “我可不认他是我朋友,保证,以后绝对不跟那群人鬼混。” 乔儿将手拨出来,面无表情,“有我什么事。” “你别恼。” “没。” 她的确不像有气的样子。 倒是方陆北才过不去,“你也别听他胡说八道,以前的事是以前。” “没。” 乔儿一丝波澜起伏都没有。 她要是真在意他那些破事,一开始就不会跟他在一起,不过也有不甘,所以也得气他一次,“咱俩谁也不比谁好,你那些事是真的,我最喜欢的那个不是你也是真的。” 每次都这么说。 应该免疫了的。 可方陆北每次听到,骨头缝里都像渗了老陈醋一样酸,酸得不行,面上还得嘿嘿笑着,“我知道,池琛那个家伙吗,他有什么好的?” “没什么好的。”乔儿尖酸起来,“你俩都不是好货色。” “程颂是?” “这还用问吗?” 起码他没有四处留情,也没有动手的习惯,甚至要比他们都单纯太多。 他要是早那么个三五年出来。 也许就真没方陆北什么事了。 方陆北好像也知道,他拉着乔儿坐下,怕她再走,就抢过她的果盘抱在怀里,话里渗着酸水给她洗脑,“你别看他今天替你打人有多拉风,要不是你拉着我,我比他快。” “你把打人当成什么光荣的事吗?” “打人不光荣,打坏人光荣。” 这话说的就像见义勇为。 乔儿听来却幼稚,“你该去看医生了,拿点药吃吃,别是狂躁症。” “我哪是?” 他忽而委屈,垂低了额头想要去靠乔儿的肩,她却躲开,不想被靠近。 为了不惹她生气,方陆北只能忍着,“那你不是也觉得程颂替你打架很拉风吗?” 他简直不可理喻。 “我从进门到现在什么时候说过这两个字?” 倒是他一直在说个不停。 乔儿一点也不觉得酷,“幼稚。” 那些事她十几岁的时候就在池琛身上尝过甜头了,也不知是中了邪还是她就是倒霉,遇上的几个人都爱动手动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就连手上的刺青也是,她每次看到都觉得扎眼。 方陆北这下才知晓乔儿的一丁点脾性,那些他们自以为出风头的事情,她却很讨厌。 “今天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你过去,下次真不会了。” 每次发生这种事,都以方陆北的道歉为结束。 乔儿还是一个人睡,但防备性低了,开始忘记锁门,有时候方陆北就会进来,趴在她的床头,鼻尖蹭在她的颈窝里,像中毒一般嗅她的味道。 她知道,反抗过几次,但没有用,也就作罢了。 - 程颂那里方陆北还要去见一面。 不止因为打架的事,也因为乔儿。 梁铭琛组的局,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才让他们认识,没有那张俱乐部的卡,乔儿也不会凭白跟程颂有瓜葛。 这事弄的他里外不是。 也想解释。 定下的地点就在他家。 方陆北到的最晚,过去时程颂青肿着脸跟梁铭琛在喝茶,他年纪小,品不来这种东西,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见人到了。 梁铭琛让阿姨去沏茶。 他也没走,在中间当起了和事佬,指着程颂被打破的脸求情,“这小子就是脑子一热,爱冲锋陷阵,你别误会。” 程颂不是没有眼力见儿的人。 但也要看对方是谁。 如果是方陆北,他只能说,“我可不是谁都帮的。” 意思也就是乔儿不同了。 方陆北知道来这一趟肯定要听几句不舒心的话,他忍了,还得笑呵呵地说:“没关系,这事还得谢谢你。” 他这样说,让梁铭琛像见了鬼。 程颂更是皱着眉,满脸的戾气,“乔儿倒了八辈子霉跟你在一起,都被骂成那样了,你能忍我忍不了。” 也许是方陆北的退步让他得寸进尺了起来。 梁铭琛一脚踹在他的椅子腿上,“你闭嘴。” “我偏不。”程颂脑子一热,什么都敢说,“要不是你把我关起来,我早就找到乔儿了,还能轮到他?” “我们刚才怎么说的,我让你这么说话了?” 这一趟是为方陆北和他见面。 他们两个倒吵得不可开交。 方陆北清清嗓,掬出一捧人畜无害的笑来,“忘记说了,之前我不在,倒要谢谢你照顾乔儿了。” “我又不是替你照顾。” 他只要把程颂当成小孩就不会生气。 这样安慰完自己,方陆北又扭头看起梁铭琛,“姓储的现在怎么样了?” “还说呢。”梁铭琛又剜了程颂一眼,“被他打的牙齿都掉了两颗,说要告他。” 程颂背后有屹立不倒的靠山。 不怕惹事。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招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 “只是两颗,我应该把他的牙全部打掉。” “这是什么好事吗?” 梁铭琛反问他,“还让你神气上了。” “不止是他,他那个表弟也该打。” 说起来,程颂动手也不是因为那几句话,更因为他知道,当初在俱乐部跟乔儿比赛比输了要动手那人,就是他表弟。 加之方陆北跟他生意上的冲突。 新仇旧恨一起算。 才有了这一出。 方陆北并不知道这一茬,听到这些,看程颂的眼神也变了,之前是情敌,现在倒有点盟友的意思。 程颂却不屑。 当着梁铭琛的面,依旧敢跟他呛声,“你别以为乔儿现在跟你在一起就是你的了,以后你们再有矛盾,我还是会横插一脚。” 梁铭琛又被他气到,扬起手就要揍他。 方陆北却有自信,“放心,我们不会再有矛盾了。” 程颂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眼神要更坚定。 “那就赌一赌。” 第727章 方乔篇-根本不了解她 他们也没有留在梁铭琛那里吃饭,在晚饭前方陆北就要离开,他要走,程颂也不留。 顺道一起回去。 还搭了他的顺风车。 程颂不知是以什么身份,竟然就那么理所应当地坐上车,像是给方陆北下马威,一脚伸出去往他车子中控台上翘起脚。 脚印就那么印上去。 方陆北瞥了眼,知道他是故意找事,也不明说,“你去哪儿?” “先开着。” 这是把他当司机了。 他也没黑脸,大概是察觉了程颂就是个小孩脾气,越这样他越轻松,没什么心眼,也就不会把乔儿骗走了。 “我只能送你到七点钟,你自己把握时间。” 程颂哼笑着,“我好歹也算帮你动手打了人,你就这个态度?” 不等方陆北解释。 他又嗤声,“真不知道乔儿看上你什么了,不就有两个臭钱吗?” 车加了速。 他不说去哪儿,方陆北只好去俱乐部。 听着他刺挠的话,也不痛不痒,“你不是说不是替我动手的吗?” “那是在铭琛哥面前那么说。” “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口头谢没什么诚意。” “那你想怎么样?” 以为他顶多就是要钱要物件,再不济让他难堪一下,可这个程颂远比他想的有野心多了,“乔儿啊,你看不出来吗?我可喜欢她。” 方陆北忽然能理解梁铭琛揍他时候的冲动了。 “她又不喜欢你。” 这句话才有了点脾气。 程颂抱着腿,不客气地踩着他的座椅,转头看他,惊诧万分,“不喜欢我喜欢你啊?” “不然呢?” “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他掰开指头跟他细数,“你说你,脾气又差,说话也难听,人也不好,年纪还大,除了有钱还有什么?凭什么喜欢你?” 他说的这几条倒是有意思。 方陆北哭笑不得,“我哪里不好了?对你来说我年纪大,对乔儿来说我们刚刚好,倒是你,太小了,她不会喜欢你这种的。”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 “我了解她。” 程颂不屑呛声,“你才不了解,你要是了解就不会让她一次又一次走了。” 跟他解释好像只是白费功夫,完全没有必要。 方陆北干脆便不说了,说的多了,他也总能挑刺。可程颂才不是一个需要回应的人,他自己就能喋喋不休很久。 说累了,又伸手摸了摸方陆北车内的装饰。 有些是粉色的挂件,一看就是女孩的东西,“这是乔儿挂的?” 方陆北循声看去,“不是。” “那是什么?” “我自己挂的,为了哄她开心。” 可其实她看到了,也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想也知道,在程颂的印象里,乔儿压根就不是这样的姑娘,她可要比外表潇洒多了,这种粉嫩嫩的小玩意儿,一向不是她的爱好。 “还说了解她,根本是自以为是。” 原本还能忍受他的。 听了这话,方陆北将车靠边停下,好脾气终于收敛了,假面也没有了,又漏出了那副不好惹的嘴脸,“你给我下去。” “这就不行了?” “下去!” 程颂撇撇嘴,他本来也没想坐他这个破车,上来纯属是给他找找不痛快而已,“下去就下去,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跟乔儿早晚要分开。” “你再不滚我踹你了!” “滚滚滚。” 这下他才老实下了车,虽然最后还是被骂了,但能看方陆北吃瘪,就是开心的不行。 程颂算是乔儿惹的桃花债。 他是该生气的。 但在回去的路上已经让自己缓过了劲儿来,无数次告诫自己,现在是乔儿的特殊时期,就算发生天大的事也不能冲她生气。 她在家里,哪儿也没去。 听到门开,头都没抬一下,方陆北走到她身后,低头望了一眼,“要去看电影?” “有你什么事。”乔儿捂住手机,生怕被看到,她是自己想去看的,才不想带方陆北一起。 他们不是没有一起去看过电影。 那实在不是什么太好的体验。 公子哥儿不适应普通老百姓生活,连坐在满座的影厅里都混身不适,观影期间一共说了无数声下次包场看,不然太吵了。 喜剧电影本就有笑声。 他冷不丁说那么一句,招来了周围所有人都冷眼。 自从那次之后,乔儿就发誓再也不跟他一起去看电影,宁愿一个人。 “藏什么藏?” 方陆北想去抢她的手机。 “最近也没什么好看的片子,你要看哪个?”他想都没想,随口就来,“我给你包场看。” 乔儿将手机揣在口袋里,躲开了方陆北,对他一口一个包场包场的言辞深感厌恶,倒不是仇富,谁都爱财,她也爱,但对方陆北抱有更多的希望,甚至希望他能跟她和平共处,同等相待。 可他从来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乔儿又生气了,这是方陆北的第一反应,他得哄,却又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死皮赖脸贴上去,又被乔儿关在了门外。 任他怎么拍门,她都不理会。 等乔儿被烦的没招了才出来,“你到底要干嘛?” “一起吃饭。”方陆北没忘记自己不在梁铭琛那里吃晚饭就是为了回来跟她吃,没有阿姨在,他们两人向来就是凑合着。 方陆北的话日渐变多,吃饭也一样。 趁着机会。 狠狠地跟乔儿吐槽了程颂一番,还千叮咛万嘱咐的,“你别跟那个小孩走太近,油嘴滑舌,不是好人。” 他吃饭,乔儿就在一旁吃些有的没的,听着哼笑一声,“你是好人?大哥别说二哥了。” “我哪儿又不是好人了?” 方陆北擦了嘴,忽然侧耳贴到乔儿小腹上,“我是你孩子他爹,还能不是好人?” “走开!” 乔儿一把将他推开。 “你真是够黏人的。” “那不就黏你一个人吗?” 比以前还黏人,以前多少还像个人,现在完全是一幅时时刻刻离不开她的样子。 乔儿看着他吃完东西又任劳任怨地给她收拾碗筷,以前那双天天拿骰子拿酒杯的手,现在就在水龙头下给她洗碗。 洗完了才能得一点温存的时间。 跑过来,贴在她肩上,喃喃自语,“还是跟我们小乔在一块儿像家。” 乔儿心软成一片片的。 终于还是踏出了那一步,“我看动画片,你要去吗?” 第728章 方乔篇-陪你再看一场 乔儿邀请,方陆北不可能不去。 记好了时间,他早早回来接乔儿,临去前还卸下了一身刻板的装束,像是热恋时的情人约会般,处处做到精致。 乔儿就要比他轻松很多。 甚至没有带妆。 她本就打算自己去看的,带方陆北,纯属心软。方陆北也不介意她是什么模样,出了门,依旧攥着手就没松开过。 上了车,他还专程给她炫耀自己刚摆上的车内挂件。 车次将粉色换了。 换成了永生花。 “这个是不是要比之前那个漂亮一点?” 乔儿人很闲散地瞥了眼,并不在意,“之前那个是什么?” “小挂件啊。” “忘记了。” 看来程颂说的对,她的确是不在乎的。 方陆北也不说什么,更不会因为这个就跟她生气,“以后你喜欢什么就说,都放在咱们家的车里,还有宝宝的,以后在后面安一个宝宝椅。” 他对未来仿佛已经有了规划,每句话都是憧憬。 “但是这车空间不够,最好换一辆。”想了想,他又接上,“还有房子,现在那个也不好,旁边还有小湖,太危险了。” 乔儿看着窗外的夜景,耳边是方陆北不间断的言语,什么他都想到了,她在这方面却好像比他还不上心,他说的那些,她从没想过。 这个孩子的存在感也不强,所以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乔儿?” 方陆北又叫了两声,“乔儿?” “说。” 她没回头,就那么看着窗外,方陆北坦坦荡荡地笑起来,“我说我已经给宝宝起好名字了。” “你能起什么名字?” “保密。” 也不会是什么稀罕名字。 方陆北文化程度不低,但都是混过去的,压根也没什么真材实料的,但多少是要比乔儿好一些,起名字这事交给他倒也没什么关系。 只是不知道是男孩女孩就起,也太莫名奇妙。 可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没什么办法。 乔儿也不去争辩什么,随波逐流着。 跟着方陆北去电影院这是第二次,上次他们是真真实实的热恋状态,连买爆米花都是一起,这次只有方陆北一个人去排队,乔儿坐着等。 没一会儿就听见柜台那边有争吵声。 她一向不爱多管闲事也不爱凑热闹,可回头看去,跟人在吵架的正是方陆北。 他将近一米九的个头站在那里,能将人家小姑娘吓得不敢吭声。 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 乔儿过去将方陆北拉出来,看着人家小姑娘要哭出来的样子,只好道了歉。 站到没人的地方才去问他。 “你跟人家吵什么?” 一股子吃人的架势。 方陆北也无辜,“我没干什么,就是问问她那个东西孕妇能不能吃。” “笨!”乔儿脱口而出,像带了个生活白痴出来,“可以吃,为什么不可以吃?” “看着不健康。” “算了。” 乔儿放弃了跟他交流,“我们快进去吧,都要迟到了。” 走得急。 乔儿就那么顺手牵住了方陆北,手指抓着手指,连她自己都没发觉,自己是真的没那么排斥他了,也真心在回到初遇时的状态。 如果他没有在看电影时睡着,她会更心软一点。 全场有不少小朋友,吵吵闹闹的,笑声又很响,电影算不上太精彩,却也不无聊。 方陆北却能睡得那样沉,也是挺不容易,喧闹嘈杂的场所里只有乔儿是安静的,她刻意保持安静,刻意不让自己进入电影中的剧情,这样才会不想笑。 也只有这样,才会不吵醒方陆北。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怪异,就连在外人眼中看来也是怪异的一对。 方陆北坐在位置上连腿都放不下,乔儿却得踩着座椅下的架子才能坐起来,手上抱着半桶爆米花,吃得很小心,脸颊偶尔被熟睡的人气息洒上来,惊得一阵颤栗。 这一场电影看得她难受极了。 还不如不看。 内容讲了什么也不清楚,记住的只是身边人呼吸的频率。 电影结束。 众人散场了很久方陆北才醒过来。 乔儿没叫醒他,他就那么睡到自然醒,睁开眼,却没有睡饱一觉过后的愉悦感,而是惶恐。 “演完了?” 乔儿“嗯”了声,随手拿起包就站起来要走,方陆北忙追上去,还没措辞好就开始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是那个电影太催眠的,今天开了一天的会,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乔儿没理会他,一步走得比一步快。 方陆北像个做错事的十几岁男生,一路跟出去,跟到车边才拉住乔儿的手,怅然若失似的将她抱进了怀里。 该怎么道歉他就怎么道歉,绝不吝啬对不起。 “对不起,今天真的开了一天会,没忍住就睡了,不敢了,现在陪你回去再看一场,我千万别生我气。” 不理他? 乔儿没这么想过,推开他的手,挣脱了怀抱,她倒是一本正经的,“我又没说什么,你还要不要开车走了?” “你不生我的气?” 方陆北问得认真,乔儿也不得不答得认真点,“真的,这算什么,有什么好气的。” 何况她看出来了,他的确是很累。 睡着后眉眼里都是疲累的。 她就算再心狠,也没狠到那种程度。 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嘴硬,方陆北忽然靠近,眼睛快抵到她的鼻尖上,凑近去她的眼睛里找一抹不悦神色,乔儿虽然躲开了,但眼神并没有遮掩。 是真的不生气。 方陆北受宠若若惊,欣喜之下忽然送了一枚吻到乔儿脸上。 周围有冷风,有行人,还有车辆。 毕竟是户外,跟家中不同。 乔儿退后一步,现在浮现在眼睛里的才是不悦,“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方陆北还是理直气壮的,“亲你,不行吗?” “这是在外面。” “外面怎么了?哪条法律规定了在外面不能亲自己老婆?” 他越来越起劲儿了。 乔儿说不过,“以后不跟你一起出来了。” 看电影睡着不说,竟然还在这种地方突然亲吻,说什么她也忍不了了,上了车,一路也没回头看方陆北,虽然电影没看好。 但他仍然觉得甜滋滋的。 因为乔儿,乔儿抓了他的手,还心疼他。 哪怕只是这点,也让他觉得这些努力不是白费。 第729章 方乔篇-手下败将 乔儿只是牵了下他的手。 这事却能让方陆北炫耀狠久,尤其是见到情敌,恨不得把手都举过头顶给他看。 在酒桌上他讲自己跟乔儿,说得滔滔不绝。 偶尔放下酒杯一看。 对面的程颂已经恨得咬牙切齿,他越是生气,他就越是高兴,一连喝了好几杯,临走时还拍了拍程颂的肩膀,借着醉意挑衅他。 “有人在等着回家就是好,喝醉了也不怕。” 程颂不爽极了,扭动着肩膀直接将他的手挥掉,仰头灌下一大杯酒,鼻尖都是辣味.。 上次是他气方陆北。 这次方陆北倒是反击回来了,他从心到身都畅快极了,弯腰拿过一杯酒,跟程颂碰了下,在别人听不到的情况下还是说了句,“小孩就是小孩,少想自己不该想的人。” 迟早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怎么说他那些年也不是白混出来的。 这一喝喝得酩酊大醉。 司机将方陆北送回去,乔儿以前照顾喝醉的方陆北倒是得心应手,现在却有些不行,只是脱下了他的外套她就累的气喘吁吁的。 像是发泄般。 乔儿一巴掌打到方陆北脸上,力度控制住了,不会很重,况且是她的手打上来的,对方陆北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 他突然抓着她的手。 抵在鼻尖,痴迷地闻着,“我们小乔真香。” “放手。”乔儿将手抽出来,暗暗骂了声,“醉鬼。” “今天开心嘛。” 他是太怕她又生气不搭理他了。 就那么扑到她的腰上紧紧抱着,趁着酒意还在,随便就撒起酒疯来,“还是我们乔儿最好,我以前最喜欢的就是来你这儿。” 瞧瞧。 这语气就跟他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似的。 而乔儿呢。 不过就是他的小妃子罢了。 只是稍微比其他人更受宠一些,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了。 乔儿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她伸手拍了拍方陆北的脸,“你该去洗澡了。” “不洗。” 他又像个小孩。 那么重一个人,乔儿想拖也拖不动,最后掉在地毯上,半躺着,一只手还拽着她的裤脚,嘴里呢喃着一堆酒后胡话。 她掐着腰,小口喘气。 低头的时候很想就这么一脚踩在方陆北的脸上。 能报复,也痛快。 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要是真踩了,她明天也就别想平安无事了,等方陆北醒来,一样要算账的。 忍下了这些,乔儿半蹲下,边拖边扯方陆北的手,可效果微弱。 到最后,她也不想管他了。 就那么放任他倒在沙发边沿,他醉了也没醉,偶尔还会伸只手过来拉着乔儿的衣角,好像还没从之前的情绪里出来似的。 边拉扯,边说:“乔儿,乔儿,你知道我今天看见谁了吗?” 乔儿把他的手拿下去。 分明是兴致缺缺的,但还是问了,“谁啊,你的旧情人们?” 她特地用了“们”。 特指一个人群,并非是一个人。 一句话将方陆北的恶劣和坏都推到了峰顶,他却一点也不生气,脸上还挂着笑,“程颂,那个小孩。” “你真无聊。” 不知怎么。 他们好像杠了起来。 可其实说到底程颂跟她并没有什么太深刻的关系。 吃他的醋,太不值。 方陆北却很得意,他从后抱着乔儿,软磨硬泡地将她抱进怀里,脸颊贴着她的耳朵在厮磨着,“对,我就是无聊,我无聊才会因为你跟一个小孩过不去。” “我没让你过不去。” 每次遇到这种事,乔儿都会撇得干干净净。 方陆北习惯了,就不会觉得心寒,何况这醋本来就是他自己要吃的,的确赖不到乔儿身上。 酒意熏人,乔儿破天荒的忍下了。 方陆北的脑袋陷在她颈窝中,好像只有跟她在一起时,才能安稳睡个好觉。 没安静一会儿他又叫了起来。 ”对,是我自己过不去,我就是不爽有别的男人盯上你。“ 就算是程颂也不行。 乔儿被抱着险些喘不过气,拍了拍方陆北的手,他好像跟她有心灵感应,很快就将手放松了。 顿时又像做错了事。 ”就是想抱抱你。” “你不是已经在抱了吗?” “不算,”方陆北这次将脑袋整个埋进乔儿头发里。 他做梦都想抱着她睡觉。 但回来以后他们大多是分房的,乔儿的理由总是很多,最扯的还是怕他睡着睡着踹到她的肚子。 她都那样说了,方陆北没辙,便什么都由着她去了。 电视机屏光在忽闪忽闪的,落到方陆北的头发上,让他整个人染了层不一样的颜色,很柔和,也很好亲近的样子。 虽然知道这些都是错觉,乔儿还是把手放在了他头发上,那动作像是在哄小狗。 别说小狗了,只要她肯怜惜他一点,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这份牺牲绝不是说说而已。 他一直是认真的。 感受到乔儿那只手还在摸他的头发,方陆北忽而轻笑一声,弄得乔儿的手在他头发上僵住,接着听到方陆北问:“你有没有原谅我一点?” “你到底醉没醉?” “这是我醉不醉都要问的问题。” 乔儿的手拿走了,专心看着电视,方陆北却不甘她这样的沉默,没听到她说原谅,他便一直低落着面色,手指卷着她的头发,自言自语。 “能不能告诉我,还要几年才能等到?”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连乔儿自己也不知道。 她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重新跳动,心软是征兆,牵他的手是征兆,又或者说,从回来开始,她就已经算好了身后的路。 将方陆北的脑袋扶起来了,乔儿在房内迷蒙的光线中去看他的脸。 那么看了几秒钟,方陆北忽然掀开眼皮,神态散漫,“乔儿,你别这么看着我。” “我怎么看着你了?” “好像又爱上我了一样。” 他是自信的。 尤其对自己的手段自信。 可到了乔儿这儿,他不想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只想好好疼她。 “乔儿。” 他又叫她。 这次乔儿回了一声,回完了,方陆北淡淡笑起,看着她时目光清凌凌的,“我现在很想亲你,可是喝了酒,你不能沾酒,这可怎么办?” 心脏跳了三下。 乔儿眨了三下眼睛,呼吸轻微的凝固,再度通畅时,她主动印上去,只挨着唇,不算深刻,也不轻浅。 第730章 方乔篇-多看一眼都不行 方陆北这些天满面春风,回国以后分明赚的少了很多,却乐得不行。 对身边人都亲切和蔼了不少。 准时准点上下班,下班之后还记得去给乔儿带好吃的,雷打不动,只要她听话,他就能这样捧着她。 才跨越过新年,气候一样寒冷。 他每晚回去都带着一身凉意,想也不想就往乔儿身上扑去,她有时心情好会好言好语的,心情不好就动手。 无论是责骂还是好话,在方陆北听来都是甜滋滋的。 他脾气好的惊人。 起初一两天还能说是忍的,时间久了还是这样,那就是真心诚意的了。 没事时他就坐在乔儿身边陪她玩,不然便是看电视,一天如流水,很快被冲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和平相处的时间就又过去了。 乔儿忽冷忽热,只有在通知他某些事情时语气才会稍微好一些。 “明天我要出去玩。” 她随口说。 像说一件无所谓的事情。 方陆北现在也不限制她的出行,他们的关系早就不再是买卖关系,曾经因为池琛闹得太难堪,但这个孩子来了,一切也就不一样了。 方陆北随手递给乔儿橘子瓣儿吃,“去哪儿,我送你。” “不要。” 她没接,转身给躲开了,“我自己打车去。” “让司机送你?” “自己去。” 这司机不是小杨,那就跟监视无关,可乔儿就是在这方面有自己的固执,让方陆北根本没一点办法,“你自己我不放心。” “有手有脚的,有什么不放心的?” 真正呛声的时候,方陆北未必能吵得过乔儿,他只能投机取巧说些别的,“我担心我没手没脚的宝宝行不?” 乔儿哼笑着,眼角眉梢都挂着轻蔑。 “要是行的话我就把他掏出来给你。” 方陆北险些没一口呛出来,“好姑娘,怎么说话这么血腥。” 乔儿不理会他的油嘴滑舌。 “睡了。” “别。” 现在他基本被她吃住了,在家里就是乔儿说一不二,他抓着她的手腕,哀求着,“今天一块儿睡,天这么冷,你一个人会生病。” “你才会生病。” 方陆北睡觉最没规矩,她才是怕了他。 太久了,已经忍了太久了,方陆北不把自己当忍者,所以今晚必须要得逞,一套死皮懒脸求爷爷告奶奶的架势把乔儿闹得不行,只好答应他。 分明她住的是次卧。 比他那里小了一圈,他却觉得这儿就是天堂,洗漱好钻进去,活像进了妈妈的怀抱。 对方陆北来说,最幸福的也就莫过于这一刻了。 乔儿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转的性。 变成了狗皮膏药性质。 双手双脚都缠在她身上,将她固定住,难以呼吸,他就那么趴在她头发上,眯着眼睛,喃喃自语,“乔儿,要不你去把头发剪短吧,就剪成之前那样。” “我爱留就留。”她像翻身都不行,头发全被压住这,“没你什么事。” “有。” “管不着。” “剪了。” 他作势用手比划着剪刀状在乔儿头发上作乱,一边弄一边念叨,“长头发太好看了,出去路边有人多看你一眼我都不爽,短头发也好看,要不干脆剃光头吧?” “你有病吧。” 她真的快烦死他了。 伸手将他的脸推开,总算能够转过脸去,方陆北又侧着身子贴过来,有时候真是贱上瘾了,什么都不怕,“就是有病,你还没说明天去哪儿呢,结束了我去接你行吧?” “我想自己打车。” “外面的车哪有自己家的好,万一那些司机抽烟怎么办?” 乔儿后悔没进来前将耳塞带上。 她沉了口气,想到注意,低低叫了声方陆北的名字,“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都睡觉了还玩什么游戏?” “不用起来。” “啊?” 方陆北不是个矜持又正经的人,满脑子装的都是浆糊和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也很会见缝插针,听乔儿这么说,立马就开始撩衣摆,她咬紧牙关,忍着不一脚把他踹下去,“不是这个游戏。” “那是什么?” 现在他又变得单纯,手从衣服上拿开了,老老实实听着乔儿说。 “我们来比赛,谁先说话就出去跑二十圈,现在开始。” 说完她就紧紧闭上嘴。 期盼能忽悠地方陆北也闭嘴。 他是闭嘴了,但肢体上没停,一会在后面摸摸她的耳朵,一会碰碰头发,偶尔还拿牙齿咬咬她的肩膀。 这些她都忍了。 只要他不吵,能让她睡着就行。 乔儿是睡着了,方陆北却难眠,清醒到能睁着眼睛看她看到天亮,导致凌晨才睡着,醒来后乔儿已经走了。 但留了早餐给他。 还是亲手做的。 方陆北吃完才离开。 房内被清晨的薄光笼罩着,粥香褪去了,摆在阳台的盆栽露出翠色,几张桌椅都归在了原位,阿姨还没来,茶几上有些乱,都是乔儿乱摆的东西。 方陆北拾起衣服,转头看去,心头忽然萌生暖意。 好似在这个地方住多久也不会腻。 这里,比起那些灯红酒绿的场所,更让他有归属感。 可惜。 他多希望乔儿也是这样想。 - 这次原本是不想来的,这才怀孕没有多久,乔儿本不想出去,但盛情难却,何况只是来捧场,不会耽误什么。 不用凭票进场。 乔儿报的人名便是通行证。 工作人员领着她去坐下,后面是一排记者,坐下没多就就有人来找她,是以前车队里的人,老朋友了,现在退役,便做起了别的行当。 他算是负责人之一。 从前照顾了很多,现在就是凑个人头的事,乔儿自然义不容辞,他却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还是我们乔儿有人情味,我叫那群家伙,没有一个人搭理我,还祝我早点黄。” “他们都是开玩笑的。” 这群人虽然不如方陆北那些朋友有头有脸,但也有小人物的骨气和风采,爱调侃人,打趣人,但最讲义气。 遇到能帮的事,绝对不会退缩。 钟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乔儿坐在位置上很乖巧,没有以前的直爽,被瞧着看了会儿,才觉得不自然,转眸去问,“你老看着我干什么,不去忙?” “马上去。”那人点点头,又感叹两声,“我之前问钟影你怎么不跟她过去,她不告诉我,现在知道了。” 因为心境不同,是被感情留下的,也是被牵绊住了。 第731章 方乔篇-你还喜欢他 这儿就是一场新产品发布会,乔儿看不懂,但通过介绍也知道了一半。 她是没什么兴趣的。 却还是要强忍着装认真。 到中场时已经有很多人窃窃私语聊起天,但乔儿这儿就是像个认真听课的好学生,一抬头就能看见她,确认是她,程颂跟身旁人低头打了声招呼,很快弯腰过去,就坐在乔儿身边的空位。 她那位置上本来有人。 刚走没多久就被程颂占了位置。 没想到他在这儿,冤家路窄。 乔儿看了眼,又很快收回目光,当做不认识,但看到了程颂脖子上的挂牌,大概是工作人员。 “干嘛?”程颂语气埋怨着,“这才几天,就不认识我了?” “闭嘴。” “好不容易单独见一面,别这么凶。” 他的样子像是在捉出轨的女朋友,那语气让乔儿觉得太理所当然,“干什么?” “不干什么。”程颂低着声,不打扰身边人,“你怎么在这儿?竟然没跟方陆北在一起?” “他上班。” 乔儿尽量挑简洁的语言回,程颂自己都能跟自己聊起来,这样的冷漠根本不怕,“现在你能自己出来了,那正好,等会结束了我们一块去吃饭,我知道最近商业广场开了家好吃的日料。” 台上在讲着,台下也在讲。 乔儿知道现在自己的情况有多敏感,根本不能随便跟程颂独处,方陆北的好都是表面的,一旦她有反叛行为,他恐怕又会发作。 所以无论怎样,她是不会再跟程颂扯上那些会让人非议的话的。 不光方陆北难堪。 她也觉得难堪。 程颂却觉得很痛快,甚至想多来几次,用手拽了拽乔儿的袖口,又追问,“你怎么在这儿,也来玩吗?” “朋友叫来凑人数的。” “那你想玩吗?” 这种新型产品,试用都是有名额的。 乔儿也不想玩,“不想。” “等我引进到我的俱乐部了,你过去玩。” “我说了不想。” 要不是她还清醒着,都要怀疑自己说的话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她实在无奈,那份无奈浮到面庞上,在程颂看来,就只是对小孩的无奈,甚至上升不到生气。 程颂又干巴巴的笑,“是因为他管着你吗?” “他管不管都不想去。” “为什么?” 他一声忽然大了起来。 让周围一圈人应声看了过来,乔儿最受不了这样的场面,“你小声点行不行?” “我就想让你去玩。” 受不了他继续烦下去,乔儿只好点头,“你现在闭嘴,我就考虑。” 只有这么说,他或者方陆北才能乖乖闭嘴。 他们的本性是一样的。 不过一个是稚嫩的,一个是老练的。 老练的那个她都能糊弄,更何况是程颂,被她三两句就骗了。 安安静静坐着时,还是不烦人的。 没过一会儿座位的原主人就走了过来,程颂没开口,那张脸好像就是通行证,指了指自己原本的位置,让人过去。 那人倒是很听他的话。 显得他像是什么腕儿。 乔儿没转脸,还是问了句,“你为什么不过去?” “方陆北天天在我面前炫耀跟你怎么样怎么样,今天过去我也能跟他炫耀了。” “炫耀什么?” 看了下表。 程颂得意洋洋的,“炫耀今天我跟你坐在一起了半个钟头。” “无聊。” “他也这么无聊,你还喜欢他?” 无聊到不过就是牵了下手都能炫耀,站在乔儿本来就是他的人的角度上看,只是牵了下手,实在算不了什么。 可程颂就不同了。 他是被勒令要远离乔儿的人。 能跟她坐在一起这么久,怎么想都是一起约着过来的。如果组成照片散播出去,能编排出来的版本就更多了。 那照片是方陆北午间开完会才收到的。 是公司派去的小助手参加的一场新型vr产品发布会做参考。 又恰好的。 那助手见过乔儿,给乔儿送过东西。 像是抓到了上司妻子跟年轻男人约会一般,就那么发了过去。 方陆北看到,也是不解。 但想起昨晚乔儿支支吾吾不肯说去哪儿的样子,再看到照片,也就不奇怪了。 倒是不怪她跟程颂见面。 只是不解为什么要隐瞒。 本来不想多管,但越不去想,就越在意,处理完最后一点事,方陆北才去问那边几点结束。 他早早赶过去,就在外面等着。 虽然不生气,可这么守株待兔,却像是捉人。 车里有电台广播声。女主播的声音很好听,周围很安静,方陆北就那么听着,只觉得熟悉,好像之前在哪场饭局见过这个女人。 声音是很好听,但模样放在一圈的小模特里就差了一些。 但也有人喜欢。 喜不喜欢,有没有感情,也跟这些家世背景长相身材关系不大,但若是结婚,就不得不考虑了。 所以现在他并不担心乔儿跟程颂会有点什么。 真有了,也不会走远。 程颂家里,可是把他当成皇帝养的,结婚的对象也只会是门当户对的女人,乔儿没可能。 想通这些。 方陆北舒心了不少。 看到他们一起出来,也没有太过激的反应。 乔儿没想到他会来。 看到他的车还觉得诧异,也惶恐,知道又少不了被责骂一顿,这是以前的常态了。 上了副驾驶,乔儿还没系安全带,她随时都做好了方陆北一开口责怪就走的准备,可他的第一句话只是,“晚上吃什么?好久没在外面吃了。” 乔儿缩缩手指,有些不解。 他又追问,“玩得开心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们公司也有人来,”他倒是没问起程颂的事,一切都显得无比坦然,“怎么会叫你过来?” “不是程颂叫我来的。” 乔儿总觉得他不问她也要解释一下。 “是之前车队的朋友,叫我来凑人数,我先前不知道程颂也在。” 无论他好不好奇。 她都是要替自己解释的。 “凑人数?”可方陆北却并不在乎这个,“这个东西这么次,那不能让他们进购了。” 不知道他是在装还是认真的。 方陆北自己也不清楚,只是知道乔儿在跟他解释的时候,还是高兴的,所以就更不可能怪罪了。 乔儿掰着手指,“你没误会就好。” “有什么好误会的,那就是个小孩,你再怎么样也不能喜欢它。” 但他也明白。 乔儿也没那么喜欢他。 第733章 方乔篇-第三者而已 方陆北说话算数,说了帮忙就不会忘记,第二天就找了负责人谈合作。 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帮乔儿了。 乔儿没拒绝,从某种层面来说,是将他当做了自己人,他高兴还来不及,花点钱,的确没什么。 这事全看乔儿的面子。 趁着这次机会,他还见了眼她从前车队的人。 能从别人嘴里听到一些她的事,感觉也是完全不同的。 仿佛见到了两个不同的乔儿一样。 结束后又有饭局,是方陆北一向不爱参加的,但又没有推脱,跟着过去,本想喝两杯就作罢,一喝又没能控制住,跟着去了夜总会。 那种地方他是常客,也明白其中的私下交易。 对方为了讨好他,什么都能做得出来,有女人往他身上贴的时候,也是感觉得出来的,他随手给推开了,眼前天旋地转,但又能清楚的听到一些歌声,朦朦胧胧,汇成零碎的靡靡之音灌进耳朵里。 领带很紧,但很快被一双手松开。 那是常事了,方陆北知道有些事情面儿上要端住了,但他也灵敏,知道能及时抽身。 回去时好在阿姨还没走。 留下来照顾了他一会儿。 乔儿却全成冷眼旁观,好像面前这个烂醉的男人,跟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都处理好了阿姨才走。 房门关上。 室内空气清冷又漂浮着丝丝暖意,以及方陆北身上带回来的难以言喻的气味,大概是酒,是烟,还有香水味。 乔儿也没有埋怨。 对于他。 只要能不在外面过夜就还能让他接受。 毕竟这个人是方陆北,不能对他有太高的要求。 关了灯。 房内伏与黑暗,乔儿躺进去,自动将脑袋贴到了方陆北胸膛上,那里跳动着,响声频率安稳,他也感受到了那一点温暖,继而张开手,将乔儿抱进怀里。 轻轻吻了下额头。 他才吭声,“我可没乱来,就喝了两杯。” “不是什么骄傲的事。” 想让他别炫耀了。 乔儿闭上眼睛,下巴又被他摸了摸,像摸自家的狗,“这不是要赚奶粉钱吗?体谅一下。” “可别说的像是我逼着你养的一样。” “是我逼着你要的。” 这个关系,他想得很清楚。 乔儿没吭声,不承认,也不否认,她的确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孩子,不然那天还是会考虑跟钟影出国,因为孩子,这个念头便彻底打消了。 只有在酒后才能听到他一两句真心实意的道歉话。 他睡得沉了,眉头都是皱着的,时不时又会被梦魇住,一皱眉,手指一缩,将她抱得更紧。 他眉皱一下,乔儿就会多心软一点。 心软到最后,能连他的生日也记得。 - 像是为了报答他帮忙一样,乔儿特意联系了景芙,她对那些奢侈品不了解,便想找个了解的人帮忙看看。 在这座城市已经没有人能陪她了。 对禾筝。 她更是无颜面对。 只能找上一个不怎么熟,但又有点情谊的人。 筛选来去,就剩了景芙。 花了大价钱请她吃了饭,乔儿又特别感谢了一番,对上次救她的事情。 如果没有景芙。 她恐怕就死在那一天了。 无论以前的关系如何,现在她是要专程感谢一番。 景芙又不是小家子气的人,甚至很随和,笑容很亲近,“不用这么破费,都是应该的。” 如果她看到了乔儿有危险没帮忙,那才是不应该。 在她面前,连乔儿都显得腼腆很多,“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 景芙摇摇头,“小意思,你今天找我给你挑礼物?” “嗯,生日礼物。” 她不想说太多。 但说的越少,事就越清晰。 景芙只听这几句也明白是什么意思,“给方先生?” 乔儿点头,攥着水杯的手收紧。 他们之间从来不讲这一套。 但这次不太一样。 多少还是要意思一下的。 景芙却施施然地笑,“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没有。” “我知道,你其实脸皮很薄。” 她也不多磨蹭。 带着乔儿就去了常去的地方,她给梁铭琛送礼就来这儿买,每次都能拿到心仪的好货。 乔儿从不来这种地方。 也不知道这地方就算是燕京富太太的首选了,她还跟太太不沾边,但刚进来就遇见了熟人,或者说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这辈子也没什么必要见。 只是擦肩而过迎面的一眼,她就认出来了。 当初是在刚落成的大厦楼下看到江珍珠挽着方陆北的手,现在是在这里,看到她挽着别人的手。 她装作不认识,乔儿却回头多看了两眼。 景芙在前面叫她,将她的思绪唤回,过去了,又被追问:“你认识她?” “不认识。” 从某些方面来说,的确不怎么认识。 也许是因为相互的模样都变了一些,乔儿也没被认出来。 景芙手指游离在那些衣架上,一件件地挑选,想着想着又说,“那个女人手段可厉害了,为了嫁入豪门,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把那男人哄得服服帖帖,原配都不要了。” 或许江珍珠一直走的就是这种路子。 不稀奇了。 乔儿对她是有怨的,曾经私心的觉得如果没有她,她跟方陆北也许就不会分开的那么匆忙。 但事实并非如此。 当时的方陆北就是腻了,心态浮躁,跟着郑琅才混出了一点名堂,迫不及待地就变了心。 无论是江珍珠还是江宝石,他要的不过是一个能满足新鲜感的女人。 看着那些男人的服饰,眼花缭乱,乔儿冷不丁地叹气,又说:“不过是个第三者而已。” 她说这话时没想太多。 也完全忽略了景芙的身份。 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说出口的话难以收回,欲言又止地看着景芙,她却不在乎,摇摇头,解释说:“没关系的,你说的也没错,我就是第三者。” “我不是说你。” “我明白。” 景芙低头去看那些东西,看得漫不经心,话也一样散漫,“但是我跟那个女人可不一样,我是被认可的。” 乔儿没有恶意,“……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梁铭琛家里人是知道我的。” 第734章 方乔篇-不会妄想 也是这次突然提起,才让乔儿知道,原来梁铭琛跟景芙的事,他家里,乃至他妻子,都是知道的。 景芙不觉得难以置信,对这件事的态度简单的就像只是去他家吃了顿饭,别的根本不想,一股脑地便倒了出来。 “他妻子知道我们在一起,没有反对。” 随便挑了一件衣服,景芙拿出来给乔儿看,随手就说,“这个适合方先生吗?” 乔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样子,现在并不想听这个。 景芙将东西放回去,又堂而皇之地跟她聊起来。 “我知道你会觉得诧异,但都是真的,梁铭琛妻子知道他迟早会出去找人消遣,所以她宁愿是我,起码我不妄想,也听话。” 景芙低着头,讲述自己的语气像在讲姨太太。 可她对梁铭琛,或是对她妻子来说。 她可不就是姨太太? “所以她宁愿是我,起码我听话。” 乔儿对这种人觉得匪夷所思,她能够接受因为钱去做第三者,却不能接受因为爱。 如果真的爱,又怎么能忍受分享。 爱本就是不能够分享的东西。 一旦被分开了。 就变了味道。 “你现在不理解,以后会的。” 景芙比她大几岁,又是高级写字楼里占领好职位的人,她不是江珍珠那种见钱眼开的女人,不是为了爱,也就没有原因了。 叹口气,她似乎也后悔告诉了乔儿这些,“我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没办法,感情可不由人做主。而且我愿意这样,也没有人管得住我。” “可是……他还有别的女人。” 乔儿就亲眼见过。 梁铭琛跟她妻子,也算如胶似漆。 景芙这些也知道的不少,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没资格出生,但他妻子的有,不光能出生,还会被捧起来。 但反之,梁铭琛也会更心疼她。 “他爱妻子有一半,爱我也有一半,这就够了。” 在她看来,能分得那一星半点的爱,都是天赐。 乔儿却无法接受,但也不会主动开口争辩什么,要争辩她比景芙的三观正,还是要让她早点清醒,都不必。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景芙这样,也是她自己的选择而已。 可乔儿却会忍不住想,要是十年以后她也遇上同样的状况该怎么办? 她会是那个妻子一般豁达的角色。 还是委屈求全的第三者。 很久之后她才想明白,她哪个都不会是。 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她大概会想也不想的就跟方陆北分开。 但如果有了孩子呢? 连乔儿也会犹豫。 可她又无比清楚的明白,自己绝不想成为这两者之间的任何之一。 - 方陆北是在梁铭琛那里听说了乔儿叫了景芙出去吃饭。 很稀奇。 她从不随便跟人打交道的。 回来看到她,还觉得纳闷,“没跟景芙多玩一会儿?” 乔儿应声也没回头。 情绪很是低落。 “没有,她还有工作。” “她能有什么工作?”方陆北很不屑,大概也是把她看做了那种女人,“难得你能找她,都去哪儿了?” 乔儿低下头,手上在摆弄着茶几上的棋盘。 “去吃饭,逛街,还能做什么?” 逛个街,都能遇到方陆北以前的情人。 乔儿觉得可笑极了。 要是真跟他结婚了,以后难保出行不会三步一个情人,又或者没结婚,她成为他的情人,带着孩子走在外,平白就能遇见他的妻子。 她们不会吵不会闹,还会坐下来吃顿。 再顺便商量一下,下个月谁伺候方陆北。 还没到这个时候,可一旦想到,乔儿就已经想要窒息。 唯一能够破解的方法就只有一个。 不和方陆北在一起。 她仰着脑袋,目光有些呆滞,方陆北晃了晃手,在她面前坐下,顺手按了一把她翘起来的头发,语气很自然,自然到让乔儿想流眼泪。 “以后叫上我。我给我们乔儿拎包。” 乔儿躲开他你手,将自己那层心思压住了,不说,也不表露,声音变得很闷,“以后不去了。” 她的运气太差,走得久了,总能遇到一些让她不开心的人。 由此想到一些不开心的往事。 再变得多愁善感。 这些都并非是她所想所愿的。 方陆北生日那天要跟其他人吃饭,晚间才会回来,乔儿没忘记要把生日礼物给他,是一枚她特意挑的胸针,价格不算昂贵,但样子很特别。 没想到乔儿会准备这个。 方陆北的表情分明就是受宠若惊,看着她低头给自己戴,手指轻轻扣着,又调整了角度,一直到满意了才放手。 “虽然不是什么高级货,可我也挑了挺久的。” 方陆北笑着。 “你叫景芙出去是为了挑这个?” “嗯。” “谢谢。” 方陆北很少说谢谢。 但这次真的想感谢乔儿,是她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仅剩不多的爱意。 这种办法,青涩却又让人铭记。 那一刻方陆北就明白,无论之后如何,他是永远不会忘记乔儿的,她跟别的女人不同,他是刻在骨血里的。 “等忙过了这阵子,就带你出去走走。” 乔儿眸光陌生疏离开,“不用,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那怎么成?” 方陆北在对乔儿好这件事上有自己的固执和考虑。 “不能闷在家里该闷出病来了。” “再说吧。” 她压根不想跟他讨论以后的事情。 更别说什么结婚,又要去哪里走走,对她来说这些事都太遥远了,能不能扛过这段时间的心理防线还难说。 这次方陆北临走前。 乔儿破天荒地给了个吻。 分明已经在一起了很多年。 可被她主动吻到,方陆北却像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笨蛋,站在她面前,又哭又笑。 可等他想要去亲乔儿了,她又躲开,无情地催促着,“赶快去上班,再晚要迟到了。” 方陆北面露遗憾。 “出息了,亲我又不让我亲你,故意的?” 乔儿不跟他贫,“对,故意的,下次再也不亲了,满意了吧?” 方陆北一怔。 几秒钟后忽然将乔儿抱在怀里,难舍难分。 “不准,你不亲我了让我怎么活?” 第735章 方乔篇-他可以赶我走 因为乔儿的那个吻,让方陆北一整天都心情愉悦,又是生日,原本约好跟梁铭琛那伙人去吃饭,结束后还有酒局。 他没有失约。 照例去了。 只是下半场时有些想逃,还是被拉了过去喝了两杯,这次没醉,还很清醒,清醒的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唯一想见到的人是谁。 司机在开车。 车身平稳,让窗外的霓虹呈现出一条平行的彩色直线。 有点浑浊。 但也依稀能够分辨出夜晚城市的面貌。 方陆北还在考虑早点回去给乔儿带点什么东西吃,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一通电话,彻底打破了他一整天的好心情。 越欢出院了。 出院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国来找他,告诉他,她一天没同意解除婚约,她就还是他未婚妻。 方陆北接起电话时还有诧异,可听到了越欢的声音,第一反应就是挂电话。 预料到了他会这样。 越欢及时开口,“你别挂,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口。” 方陆北没有想到她还会纠缠过来。 比之前那些人都难对付。 闻声。 他眉间立刻有了褶皱,好心情也被打散,浑身都是压迫感,“怎么是你,你想干什么?”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越欢理所应当的,“给我的未婚夫过生日。” 消失了那么久,不知道她怎么有勇气又跑出来,方陆北对此态度明确,绝不纵容,“我不是你未婚夫。” “我说是就是。” “越欢。”方陆北闭上眼睛,思绪沉下去,语气变得更冷,“你是不是忘记上次的教训了?” “没忘。” “那就快滚。” 他毫不客气。 司机大气不敢出,却在悄悄加速。 越欢看着那扇门,知道敲响以后的后果,可今天不敲,她受的那些不公就永远讨不回来。 住院那段时间她多希望方陆北能来看她一眼。 就算是不道歉,只看一眼她也能够好过些,可他没有,一次都没有。 最后传到她耳边的消息却是解除婚约。 婚约解除没几天他就回国,跟这个女人定居,完全将她抛诸脑后。 这点她绝不能忍。 她从来就不相信自己是给人当配角的命。 争一争。 这些天,无数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叫嚣,再争一争,也许能赢。 计算着时间。 她才终于鼓足勇气趁着方陆北生日这天跑了过来。 一为见他。 二为逼走他养起来的女人。 越欢也是被逼急了,声音都发着狠,“我就在这儿等你,哪儿也不去。” 是门里还是门外,她却没有说。 导致方陆北彻底慌了神。 电话被挂断。 他的心跳也加速,血液逆流,太害怕越欢去家里见乔儿,她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要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让乔儿再度心灰意冷。 捏着手机,方陆北咬紧牙关怒吼着,“开快点!” - 原定今晚方陆北不会回来了。 乔儿也没做饭,她自己对付着吃,电视机打开着,播放的是某一年的赛车比赛实录,她认真看着,恍惚间,听到了门铃响。 第一次以为是听错了。 第二次再响。 那就是没错了。 懒散起身,乔儿带着埋怨去开门,门才开到一半便嘟囔着:“又喝多了吗?连密码都不记得——” 话语声戛然而止。 她茫然看着门外的女人,是精致美丽的,还在微笑,可对她来说,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以为她找错了人。 乔儿还礼貌询问,“你好,请问你找谁?” 越欢没有迂回客气,她知道过不了半个钟头方陆北就会回来,所以她要把握最后一点时间,把握好了,甚至能够改变他们几人的人生轨迹。 想着这些。 越欢挺直了腰板,真把自己当做方陆北的未婚妻,把乔儿当做情人,“我找你。” 来自女人的敌意这次乔儿感受到了。 房内干净,阿姨刚打扫过,但没有多余的拖鞋给越欢。 这种时候,乔儿甚至忘记了让她换鞋。 越欢就那么坐到了客厅,脚印残留在地板上,她知道,方陆北回来看到恐怕又要生气了。 乔儿还在担心这些琐碎时,越欢已经在想要怎么开口。 她在脑海中措辞一番。 吐出来的话配着尖锐的言语,让人听来,刺耳极了。 “说吧,方陆北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乔儿不懂她的意思,本想客气一点,可她上来就问这种话,直接激怒了她。 “不好意思,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 握着水杯。 越欢抬起头,唇上湿润了一大片,眼神却坚毅,“他恐怕没有告诉你吧?我是他未婚妻。” 说过。 怎么会没说过。 “告诉我了。”乔儿也不闪躲,就那么对上她的目光,如火炬燃烧着,“他说你买凶报复我,他一生气就去揍了你,已经解除婚约了。” 那一段不好的被越欢避开了。 她扯出一抹不怎么漂亮的笑容,“没有,我们没有解除婚约。” 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就算方陆北是混蛋,乔儿在这一刻却选择相信他,“既然这样,就等他回来再说吧。” 留下了越欢,她自己要走。 越欢却在后叫住她,“你们迟早要分开的,不如现在就走,我会给你一笔钱,帮你安排住处。” 从某种层面来说,越欢是善良的了。 她说完。 能看到乔儿面孔上浮起来一层似笑非笑的神色,很嘲弄讽刺,却不是在针对她,而是对自己。 这种场面她不是没经历过。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被勒令离开的那个,便显得有些可笑了。 “给多少?” 越欢一怔。 数字她还没想好,原本只是试探,却没想到这个女人是认真的。 “你开一个价。” “什么价也没有在他身边一劳永逸。” 乔儿把自己的位置摆正,“有些话你不用跟我说,如果你有把握的话,找他就可以,只有他可以把我赶走。” 其他人。 她一概不再相信。 乔儿几句话让越欢明白这个女人不是软柿子,但也不想硬碰硬。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越欢本不想用这招,可眼下的情况,不太理想,让她不得不用最后一招。 “你如果不相信我们的关系,可以看看这些。” 照片拿出来了。 乔儿离那些有一段距离。 可是很幸运的。 她不近视,能看到照片上的内容,方陆北的老毛病罢了,只不过一不小心被人留了把柄。 那感觉说不上痛。 只觉得他们三个都是笑话。 乔儿抬起眼,并没有怒气,内心无比平静,“我想如果他真的跟你有那层婚约,你就不会没有安全感到睡个觉还要拍照了。” 她笑了笑。 又不知道在笑谁,“你说呢?” 第736章 方乔篇-你说我特别 路上不堵,车速加快,二十分钟便抵达。 方陆北冲上楼的时候,心跳有几秒是在剧烈加速的,快要挤到喉咙,那种莫大的恐惧让他浑身都疼起来,一股血绕在脑门。 在开门的瞬间,血液又兜头凉下去。 越欢已经踏入了他们的领地,姿态闲散,坐在那张他跟乔儿眷恋痴缠的沙发上,眼神恶毒,像是上门来打小三的原配。 可她不是。 她什么都不是。 乔儿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的让人心冷。 听见门开,她转过脸来,眼角眉梢皆是寡淡的冷,一张嘴,便将气氛推到了更僵。 “他回来了,你有什么事跟他说。” 可方陆北的眼神像是要杀人。 越欢可不觉得现在能跟他说上什么。 三人对峙比两人更有趣,第三人的态度太重要了,可压根不用多想,便知道方陆北是向着谁的。 他先握住乔儿的手。 本想先解释两句。 可她却挣脱了,语气不争不抢,更看不出什么醋的意思,“你们聊吧。” 语罢。 她转身上楼回卧室。 简单几个字,就够让方陆北从头冷到脚了,他的目光掠到越欢脸上,像覆了层冰,狠狠的,要在她脸上凿穿两个洞。 以及桌上那几张照片。 所有的一切,都来的莫名其妙。 越欢没想到他回来这么快,急忙将照片收起来,方陆北伸手去抢,她的力气根本不足方陆北,手腕被捏得要碎掉,忽而一疼,就那么放开了手。 方陆北对女人是有怜惜心理的。 这是骨子里生出来的,就算是之前那个女人,不喜欢了也会妥善安置,但唯独对越欢,算是厌恶到了极点。 “这是什么东西?” 他可不记得他有碰过她一下。 清醒的时候没有,也没有喝醉过在她身边。 越欢不作声,随便转头,看向了别处,那是阳台上养的花和盆栽,每一株都被滋养着,模样鲜丽。 看来这个女人在他身边过的的确不错。 他也喜欢她,才会纵容她在房内放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不定连水都是他在浇。 越欢不吭声。 彻底激怒了方陆北,他撕碎那些照片,挥洒着扔到她脸上,一言不发,忽然攥住她的手就将人拉了出去。 他不能忍受这个女人留在他们的家里一分一秒。 被摔到了门外,方陆北还是不客气,提着她的胳膊将人拽到楼道里,那里漆黑,门打开有声控灯亮起,一瞬间乍亮的光芒让他们的面孔清晰起来。 是忿恨或是怨。 都显露在脸上了。 方陆北面庞绷紧了,手指被攥到泛白,有一股火硬生生地从眼睛里冲出来,“谁让你进去的,你跟她说什么了?” 越欢不敢看他,声音也低。 完全没有了在乔儿面前那股气势。 “我能跟她说什么?” “那些照片是什么东西?” 没有几秒钟,声控灯又暗下来,没有了更为强烈的声音,就不会有光芒。 在这样紧闭的黑暗里,越欢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的耳朵在轰隆响着,埋在深处的泪水随着落下的黑暗轰然降落。 “就是你看到的那些东西。” 方陆北觉得这话可笑极了,“我不记得我有跟你过过夜,一次,都没有。” 跟乔儿分开那段日子他是回去了。 跟越欢订了婚。 但完全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那些照片便成了子虚乌有的事情。 越欢拿出来,不过是用来逼迫乔儿的手段。 可她却有别的说法,“前阵子是没有,可之前呢。” 泪水横流下两道,划过面庞时,被窗口的风吹过,留下了刺骨的寒意。 方陆北还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不管你在耍什么花招,再告诉你一遍,别来找她。” 越欢却开始死揪着这件事不放,“那都是真的,是你忘记了,是八年前,你八年前就见过我。” 这里太黑。 看不清彼此的脸。 所以方陆北根本分辨不清她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是皱起了眉,开始回忆八年前的有过什么事情,“我不记得你,你也别编造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了。” “我没有编!” 她嘶吼出来,因为有哭腔,整个声调都变得刺耳至极。 灯光恍然亮起,让方陆北看到了她的泪水和倔强的面孔,“八年前,我跟同学一起去参加学校的志愿活动,结束后在酒店庆祝,在那里,见过你。” 她抬起手,什么都不再隐藏。 就那么隔着袖口抓住方陆北的手,“你说我很特别,你说你喜欢我。” 方陆北将她的手甩开,“你记错了。” 是她记错,还是他忘记了,他们没有统一口径,方陆北以前接触的女人太多了,各个行业,各个年龄,他每个都说了同样的话。 喜欢,特别? 不过都是他烂熟于心的词汇,用来迷惑那些女人的罢了。 有的女人为钱,有的为感情。 也只有后者,他才会用甜言蜜语。 但越欢。 他是怎么都不肯承认的。 越欢的泪水流得更厉害,“我死也不会认错。” 她太过偏激,让方陆北讨厌。 那种厌恶很伤人,从眼睛里出来,刺到她身上。 “就算又有怎么样,当时我接触的女人,我都当做一夜情,你也不例外。” 并不会因为她的身份或者年龄有所改变。 可越欢却觉得自己要与其他人不同。 这也是她犯的最大的错。 - 卧室门没锁。 方陆北也没敲门。 怀揣着知错就认,下跪磕头都愿意的心情开门,乔儿却没有如他所想那般,坐在某个地点等着他回来兴师问罪,而是在捣鼓投影仪。 无所谓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看到他进来,面色不变,“回来了?” 投影仪连接了手机,画面投放在画布上,她半蹲着调整角度,再没看他,“不是说今天在外面跟他们过生日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乔儿也不问越欢。 这状态让方陆北更不安。 他不喜欢这样糊弄过去,更不喜欢留着隔夜仇的态度,宁愿一次把话讲明白了。 “我不知道她会突然过来,人已经赶走了。” 乔儿态度很冷淡。“嗯。” “那些照片,是假的。” “看出来了。” 方陆北心头的火焰重燃,“你看出来了?” 乔儿调整好画面角度,站了起来,眸光很淡的掠过他,“照片是ps过的吗?跟你现在不太像。” 看上去更年轻。 却没有现在的沉稳。 眼神里也缺了很多东西。 这些是方陆北没有发现,乔儿却发现了的。 第737章 方乔篇-惹出来的女人 方陆北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心虚。 只是回答的时候,并没看乔儿的眼睛,“可能是吧,反正我不记得了。” “哦。”乔儿没再追问,明知问也不问不出什么来。 她只是没想到那人就是方陆北在国外的未婚妻。 看着年龄不大,人也有些幼稚,这样贸然过来的举动,跟当年的江珍珠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当时她还可以挺直腰板说自己是光明正大的那个。 现在呢。 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 “要看电影怎么不去楼下?” 乔儿调整好了,关了灯,准备去躺下,路过方陆北身边时才轻飘飘地说:“不是给你们腾地方吗?” 她以前不会这样阴阳怪气的。 方陆北忽然无言,却又有许多话要说,挤压着出口就成了不太好听的话,“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哪儿不满了就说,别这样憋着,弄的好像我又欺负你了。” 乔儿没抬眼。 那么躺下。 开始找电影,姿态很散漫轻松,语气也一样,“你出去吧,把门关上。” “我让你说话。” “我让你出去。” 他们也会有话不投机的时刻。 找到了要看的,音效出来,一时搅乱了房内的平衡,像是多了一个人,这声音让方陆北没办法跟她吵起来,“我跟她真没什么,已经没有婚约了。” 他还要吵。 乔儿的忍耐到了极限,一把摔下手机,就摔在床单上,是没有什么声音的,可力气却含着怒气。 在雾茫茫的光线中投射过去眼神。 那样淡漠,又烦闷。 “我没心情每天帮你处理这些惹出来的女人,跟你睡没睡我也不关心,只要你别让他们到我面前晃就行,真的很打扰人!” 有这个时间,她宁愿看一部喜剧片缓解心情。 也不想因为方陆北从前或是以后那些桃花债烦心。 她到底是另一个景芙,还是像梁铭琛妻子那样的位置,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 一方面,她既做不到景芙那样深爱到牺牲自我。 也做不到梁铭琛妻子那样豁达,可以坦然地跟另一个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 这个不高不低的位置。 极度讽刺。 方陆北显然没料到乔儿在乎的只是自己的清闲日子,电影画面温馨而美好,他站在那里,像一堵石像,面容都是石化的。 怔愣半响,忽然问:“要是我真跟她睡了呢?” 乔儿看着电影,一眼也不赏给他。 连嘲带讽的。 “这种事还少吗?” 基本也麻木了。 这话彻底惹怒了方陆北,他自认已经改了过来,可乔儿不在意就算了,还诋毁。 “我都没怀疑过你跟程颂怎么样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在乔儿看来这只是他给自己找的说辞。 还倒打一耙。 乔儿拽起抱枕,想也不想地就扔到了方陆北脸上,他被打的偏过头去,怒从心生,还没说什么,乔儿已经骂了出来,“对,所以我配你这样的垃圾,不是刚刚好吗?” 她不是不会说难听的话。 以前就经常说。 这不是第一次了。 方陆北也不再刺激她,转身便摔门冲出了房间,隔着一扇门,两人都无法安静。 乔儿耳中是电影的声音。 完全没在意房外的脚步。 她也是气傻了,越欢那一句句刺耳的小三叫她,的确将她激怒不少,已经努力平复了,是方陆北硬要再刺激她,这才会让事情恶化。 掀开被角,乔儿将自己捂在里面。 泪水横流着,很快沾湿了枕头,却也没有睡着,不过十几分钟,那份怒火也就随着泪水被冲淡了。 等冷静下去时,又想到了今天是方陆北生日。 无论如何不该跟他那样吵的。 下了床,她开门要出去,才踏出一步,却骤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一声痛呼喊出来。 像踩到了方陆北的尾巴。 乔儿脚底发烫,连忙收回脚,低头就看到了方陆北正坐在房门口,也不开灯,借着房内投影仪的那点光,只能轻轻浅浅地看到他眉眼里的一丝忧愁而已。 乔儿被他那可怜的样子堵着嗓子眼,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你在这儿干嘛?” 方陆北委屈着收回手,揉了揉,又吹了吹,用另一只手捏着,垂下脑袋,音色很虚,“还能干什么……等着你来收垃圾呗。” “我这儿又不是垃圾站。” “你是环卫工人。” 看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乔儿后悔刚才那一脚没踩得更狠一些,她用鼻子出了声气,昂首挺胸地走下楼。 见她走了。 方陆北又站起来巴巴地追上去。 乔儿去厨房开火烧水,一圈蓝色绞着橘色的火焰乍然燃烧起来,点亮着一周的温度,方陆北站在吧台外,眼巴巴地瞅着,“你没吃饭?” 回来的着急。 他也没来得及去给她带吃的。 现在更内疚了。 说着就要走,“你要吃什么,我给你买,别自己弄了。” “你烦死了。”乔儿压着声冲他吼,“能不能让我耳朵安静一会儿?” “我怕你饿。” “气也被气饱了。” 他们吵得快,和好的也快。 方陆北坐在椅子上,认真地盯着乔儿看,看她烧水,水烧开了放面,洗青菜,又煮鸡蛋,对这些事都能行云流水的完成。 “你要煮面吃?” 乔儿没回答他。 方陆北就在那里自言自语,“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要真想怎么样肯定会去找个漂亮的,我干嘛想不开找她,没你想的那回事。” 他现在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代表。 乔儿抬眼冷冷扫他,“方陆北,没人想被一声声小情人的叫着。” “她这么叫你了?” 她又不言。 方陆北哼笑,“她又算什么东西。” “她不算什么。”乔儿用筷子搅着锅子里的面,升腾的白色雾气缭绕在她的面部,让棱角都显得柔和许多,但说出口的话,就不那么柔和了,“我也不算什么。” “我哪儿是这个意思?” 方陆北也不知要怎么才能将她严严实实的藏起来不被别人发现。 “我也不想让她找到你,我也警告过了。” “我是成年人,有自理能力。” 乔儿关了火,面香四溢,雾气熏的这一块热度升高,可就是不觉得温暖,“只是我本来可以避免这样的麻烦,可因为跟你在一起,就不得不面对。” 第738章 方乔篇-长命百岁 这是第一次,以后可能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甚至更多。 乔儿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几次。 方陆北也不提。 他能做的就是尽量洁身自好。 但处在这样的位置上,有些事就是避免不了的,就算是他也控制不了。 乔儿将面盛出来,摆放成最漂亮的样子,虽然是素面,没有荤腥,连飘着的油光都没有几滴,但在这样凄冷的深夜,就是一抹温暖。 “吃吧。” 她将面碗放到方陆北面前。 他受宠若惊,“给我的?” “不然呢?”乔儿态度并不好,“家里也没养狗吧?” “好好的,干嘛这样说。” 说的好像是狗不吃了才给他。 十几分钟前还在吵架,现在又给他吃面,方陆北夹起一筷子,递到嘴边了又停下,警惕地看着乔儿,“你不会下毒了吧?” 乔儿真想骂他不知好歹。 “下毒了,鹤顶红,爱吃不吃。” “吃。”相信她不会真的下毒,方陆北没犹豫,一口嚼下去,还是乔儿的手艺,朴素又香甜,不似外面的大鱼大肉,但对他来说,足够了。 “就算真的有毒,也会吃的。” 一点也不感人。 乔儿干巴巴地对他扯出笑容,呵呵发笑,“那干脆吃毒药好了,省了一碗面。” 方陆北这人胃口不大。 但吃东西很快。 三两口就吃掉了一半,快吃完才想起来要问,“为什么突然给我煮面吃?” “你生日。” “生日为什么要吃面?” 他像个白痴。 被乔儿白了一眼,又讽刺一声,“方大爷过生日不吃长寿面的?” “长寿面。”方陆北这才想起来,被这么一解释,又不敢吃了,“你不早说,那我应该一根一根吃的。” 看他得瑟的样子,乔儿悔的肠子铁青,就不该可怜他。 要走的时候又被他抓着手到身边,“就知道,还是我们乔儿对我最好,外面哪个女人还能想着给我煮长寿面祝我长命百岁的?” 多煽情的话。 可还没能维持几秒钟的温情,乔儿一句话便给打散了。 “滚远点。” 她哪里想祝他长命百岁。 只想祝他早点撑死。 方陆北吃到一半便吃的很慢,像是舍不得,速度慢了很多,乔儿却懒得陪他,先一步上楼睡了觉,不知到了几点,他才吃完那碗面上来。 贴着身。 抱住了乔儿,下巴挤压在她的颈窝里,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见,就说:“谢谢,我都吃完了,汤也喝完了,碗也洗了。” 乔儿听见了,却没睁眼。 直接伸手将他的脸要推开。 “别挤。” 他那点冒出来的胡茬总是扎得她难受。 方陆北却特别爱贴上去,很黏人,“抱一下都不行吗?” “几点了?” 乔儿忽然问。 看来还是没睡着。 方陆北“嗯”了声,像是在思考,“十一点多吧。” 乔儿声若蚊呐地接上,“生日快乐。” “你说什么?” “生日快乐。” “我听不到,大声点。” 她咬咬牙,“生日,快乐。” 方陆北得寸进尺地,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耳朵,重复问,“再大声点。” “死开。” 他这个人,永远就是要挨骂了才爽快,才能安静。 - 这生日过得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 唯一遗憾的就是越欢的出现。 她像个定时炸弹。 存在一天,方陆北就不安一天,以及她说的那些话,他也要弄清楚了。 闲暇的时间便约出了以前常在一起纸醉金迷的老朋友,现在都是成了家有儿有女的人,再见面时,便能感觉到岁月无情几个字。 沉痛又坚硬。 刻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方陆北跟他聊起七八年前所有接触过的人,试图从中筛选出越欢的身影,不过聊了两三句便有了印象。 那大概是大学毕业不久,听家里的安排,为了挽回企业口碑,给燕京一所学校捐了楼,他们安排饭局和活动感谢。 方陆北有去参加。 在那种场合,他顶多就是个浑水摸鱼的,喝了两杯,便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后来的事,全凭同行的朋友解释。 “你当时喝醉了,让你家司机送你回去的,但有个跟你一条路的交换生,就搭了你的顺风车。” 方陆北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他第一次怕了真的跟越欢有过什么,“后来呢,我真跟她去酒店了?” 朋友摇摇头。 “这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那个交换生姓越吗?” “不记得了。” 时隔了太久。 他自己都不记得,别人更不会记得。 这么多年,接触过太多形形色色的女人了,什么名字什么姓氏的都有,谁会想起这些。 这样一来。 这事就成了无头悬案。 但如果是真的,越欢恐怕会借题发挥,不止一次的因为这个去找乔儿。 无可奈何之下。 方陆北给她打去电话,她被电话铃声吵醒,状态还惺忪着,没醒。 “有没有空?” 听到方陆北的声音,骤然从床上坐起。 “有空。” “出来见一面。” 听到他理所应当的声音,越欢又不满了,“不要,我给你地址,你来找我。” “可以。” 说这话时,方陆北没想到她给的是酒店地址。 但他是男人,怎么也不该害怕什么才对,便硬着头皮找到了房间号。 门开时,越欢大概在化妆,画到一半,顶着一双素净眼睛开门,那份清淡就更明显了。 她一直知道方陆北喜欢的类型一定是妖艳的。 所以每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形象都是成熟知性。 可昨晚见过乔儿,又不这么觉得了。 她让开路,很热情,“进来吧。” 方陆北的眼神少不了的防备。 越欢跟在他身后,像是忘记了昨晚的事,一开口就是卖惨,“我为了来看你,还要住酒店。” “没人让你来。” “昨晚生日开心吗?” 他哼声冷笑,“没有你出现,会更开心。” 会有这种话,越欢也不意外了。 她倒是无所谓,耸耸肩,随便在化妆镜前坐下,对方陆北来的原因不问也知道,“你是想来求证昨晚我说的事吗?反正我没说假话。” “真的假的又怎么样?” 方陆北内心翻涌着复杂情绪,却又不好表露出来,强装着淡然,“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过是那么多人的其中之一。” 没什么特别的。 越欢料到了他会这样说,她放下手上的眼线笔,用那双刚刚描绘过的眼睛看他,“我跟她们不一样,包括你那个小情人,都不是我的对手。” 第739章 方乔篇-负责到底 她每次这么称呼乔儿都会让方陆北不满。 却又不会多说什么。 深知矫正也没有用,便放弃了。 越欢态度不好,他态度也散漫,“她压根没把你当对手,你这么费尽心思,也不见得有她一句话管用。” 这算是很伤自尊的话了。 越欢想笑笑不出来,对着镜子里,看着自己那张称不上太优越的脸蛋,曾经以为是容貌问题惹的方陆北不喜欢,但见了乔儿,就知道不是了。 “你都来找我了,就说明我还是有威胁力的。”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有影响。 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方陆北一阵无言,沉默过后,平铺直叙地向她提出要求,“你要钱,还是要什么?” “我们家不差钱。” 这就是最大的危险了。 越欢不是那些三四线小模特,给点钱就能塞住嘴巴,她有资本,有傲骨,想要的东西自然也跟其他人不一样,那么明晃晃的要求,都写在脸上了。 “你想怎么样?” “跟你在一起。” 越欢转过身,脸上已经上了新鲜的全妆,面孔也显得有些不同了,很精明,“当初是你先牵我手先吻我的,就要负责到底。” 如果时光倒流,方陆北大概死也不会让她上车。 只是当初还没有乔儿的出现,他那时还是浪子,对女人不屑一顾,从来只当玩伴,玩腻了就分开,有新鲜的人选也不会拒绝。 那已经成了习惯。 谁能想到会为以后养下祸端。 “我当初吻的女人多了,难道各个都要负责吗?” 越欢骄傲地笑起来,“所以我说了,我跟那些人不一样,你也不要拿我跟那些高级鸡做比较。” 她现在倒是说的好听了。 方陆北言语缜密,一针见血,“你随便上陌生男人的车,随便跟陌生男人去酒店,你就算好了?” 终于。 他在越欢脸上看到了一点难堪的神色。 “况且,我不记得我当时有强迫人的习惯。” 他算是那批人里有绅士礼仪的了。 对长得漂亮的会温柔以待,对有点喜欢的还会陪着去度假送礼物,一向都是你情我愿,别人但凡说个“不”,他也不会继续下去。 也就乔儿除外了。 所以对越欢当初,大概也就是双方默认的事情。 越欢一时间哑口无言,当初是她在酒会上做志愿生,在人群中看到了方陆北,他跟其他人不同,面孔有着很强烈的淡然感,却又带着笑眼,眼里总是搅弄着别样的情意。 对当时年轻的她来说。 与自己同龄的男人略显幼稚,还停留在学业和玩乐之间,年纪再大一点的又过于古板。 偏是方陆北这种,一举一动藏着令人靠近的欲念,加之一双多情眼,不用说话,就已经让她甘于臣服了。 假意上了他的车。 本是想认识的。 可他的念头很清晰,无非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 越欢无言反驳他,只能强词夺理,“不管你怎么说,事是发生了,我就不相信我去告诉你那个小情人之后,她还能忍下去。” “你搞错了。”方陆北的时间观念很强烈,“别说我到底有没有跟你怎么样,就算有了,那也是我认识乔儿以前的事情了。” “如果是这样,你就不会来找我了。” 他们究竟是谁占在上风,方陆北也不了解。 只是他的记忆太混乱,始终不记得曾经碰过什么交换生,那一夜还有人与他同行,住同个酒店,只是暂时还没能联系到。 因为不安,才来见越欢。 也是警告。 “不管怎么样,有什么事你找我谈,不要再去刺激她。” 越欢撇撇嘴,也不答应。 看了眼时间,她又跟方陆北迂回起来,“时间不早了,请我吃个饭吧。” “自己去吃。” “那我现在就去找她。” 这个女人的花招不止于此。 真正让方陆北头疼的是乔儿不够坚定的爱和摇摆不定的心,要是没有这个孩子,她昨晚恐怕就走了。 所以越欢对他的威胁,的确有用。 - 电梯从七十八楼下降。 方陆北跟越欢都保持着沉默在等,各怀鬼胎,心思也都飘远了。 电梯门打开。 越欢一声不吭。 伸手就挽住了他的手臂,表现出亲昵的样子。 电梯里还有别人,方陆北只挣扎了一下,不想动静太大,也就随她去了。 走到轿厢深处站住了。 他烦闷地抬起头,恍然看到了跟一行人在一起,站在角落的景芙。 她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方陆北。 又看着他身边的女人。 那表情,像看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 自从救了乔儿以后,她们的关系便亲切了起来,偶尔会一起约着去买些东西,理所当然的成了朋友。 方陆北对乔儿的喜爱她是知道的。 所以这一幕的冲击力便强大许多。 倒是方陆北,面色有些僵硬,这次动作粗暴了些,直接掐着越欢的手让她放开。 在疼痛中,她是抽出了手,可还是用娇滴滴的声音冲他埋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都没有不好意思。” 方陆北想让她闭嘴,又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 偶尔扫过景芙,她还低着头,但心里在盘算什么就不知道了。 景芙那一行人先走。 到了三楼的餐厅。 人走了。 方陆北却没有因此松口气,反而更紧张,害怕她出去后立刻就会给乔儿打电话打小报告,带着越欢上了车,他没启动车辆,利用这段间隔时间,迅速将电话给梁铭琛打了过去。 时间还早。 他还在休息,忽然接到电话,只能扛着睡意坐起来,“什么事?” 方陆北语气不好,听起来很是冷峻。 “你去跟景小姐说,管好自己的嘴巴。” 突然被冲了这么一句话。 梁铭琛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景芙?她干什么惹到你了?” “照我说的告诉她。” “我不说。”他推辞起来,“我们正闹别扭了,她不给我打电话,也甭想我给她打。” 方陆北才不理会他们的打情骂俏。 “那你把她的电话给我,我自己来说。” 梁铭琛原本要答应了,可不合时宜的时刻,坐在方陆北身边的越欢掐着一把娇滴滴的嗓子出声,“景小姐是谁啊?” 第740章 方乔篇-不乱来 那道突然多出来的女声让梁铭琛立刻精神抖擞。 有女人没什么。 可这语气里明晃晃的是暧昧因素。 他顿时也有点儿明白了,方陆北不让景芙乱说是乱说什么,可那端,方陆北只是偏眸瞪了越欢一眼。 梁铭琛再开口时意思就变了。 “你这也太不讲道德了,自己在外面乱搞,被看到了,还要去警告人家别说出去。” “谁乱搞了?” 方陆北是严肃的,也没工夫跟他扯皮,“快点给我。” “我帮你说,”梁铭琛态度倒是轻浮,“多大点事。” 既然答应了。 方陆北便不跟他啰嗦了。 挂了电话好一会儿梁铭琛才将电话给景芙打过去,酝酿了良久,开口第一句没说别的,而是开门见山。 “你刚才看见方陆北了?” 景芙在那边哼笑一声,夹杂着讥讽,“看见了。” 虽然那笑让梁铭琛不舒服,却也没有多问,他也懒得多问,向来最擅长的就是冷处理。 “他让你别到外面去乱说。” 景芙一向是听话的。 就因为听话,梁铭琛才会留她在身边那么久。 可这次她却一反常态的没听话,“就算说了又怎么样,他不在外面乱来,也不怕别人乱说。” 知道这是在殃及池鱼了。 梁铭琛主动解释,“你有什么火冲我来,别去管人家的闲事,不是你能管的。” “我也没想管。” “就这样,别出去乱说。” 原本她是不想说的。 毕竟这事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可方陆北这样麻烦,还特别交代了一声,景芙就不得不多想,也不得不替乔儿觉得忿恨起来。 她还怀着孕,方陆北便忍不住跑出去找其他女人,还被在酒店撞见。 这事实在离谱。 尤其是他还在外人面前营造出很爱乔儿的假象。 景芙只觉得他这种人比梁铭琛这种伪君子还要可耻,“说了会怎么样?” 她故意挑衅起来。 梁铭琛眼皮跳了跳,“我说了,你有火冲我撒,别去搅和人家。” “我对你能有什么火?” 景芙又用了阴阳怪气的那套,“你天天顾着陪老婆,我连你人都见不到,能有什么火?” 她就是单纯的看不下去罢了。 但这话在梁铭琛听来就已经是火了,“我找时间去你那儿,你别乱说。” “不用了。”景芙不知是真大度还是假的,“你还是多陪陪枝枝姐吧。” 分明是懂事又大度的话。 梁铭琛听来却不舒服,“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 景芙态度不冷不热,“挂了。” “等等。” 本意是来交代方陆北的话的。 但电话都打了,难免要多问两句,“你刚做手术,还出去乱跑?” “没那么娇气,养几天就没事了。” 一个是明媒正娶的,一个是养在外面的。 景芙的孩子只能早早做掉,她深谙其中的道理,只能叹一声孩子的命不好落在她肚子里,也不怪任何人,她一直冷静理智,做出的任何决定也没后悔过。 她的轻飘让梁铭琛一时哑然。 许久才挤出一句,“过些天带你出国玩。” “不用了,没时间。” 她说完就给挂了。 也不给他一点装好人的机会,这个孩子让他们第一次有了裂缝,景芙不可能不痛不痒,她看着他妻子安然无恙,又看到乔儿的孩子被方陆北爱护着。 对比自己,一定有失落。 电话还在手里,梁铭琛没重新躺下,躺下也睡不着了,顾枝走进来的时候能看到他略显失神的面孔,这份失神的原因只有可能是两种。 她微笑着,“新买的石头又亏了?” 梁铭琛摇头。 “那就是小芙了。” 这次他没吭声。 他一直窃喜自己能中和好情人与妻子的关系,事实也的确如此,她们两人几乎没有争风吃醋过,一个比一个谦让大度,可就是如此,才更像缺了点什么。 缺爱。 以前景芙还会向他妻子好言好语的求几天他的时间,现在不会了,整天忙于工作,信息都不发了。 所以说在冷战,也不是假的。 顾枝坐在梳妆台前散下头发,风轻云淡的,“我早就说了你让她把孩子生下来,我的不生,生了身材还走样,我才不稀罕。现在好了,惹她不高兴了。” 梁铭琛躺下,闭上双眼。 “少幸灾乐祸了。” - 午饭结束离开酒店。 景芙没回家,折返到了附近的甜品店买了下午茶,开车到了乔儿那里。 她突然来,连招呼都没打。 乔儿倒是没想到,印象中她们也没熟到整个程度。 明知道方陆北现在跟其他女人在一起,景芙还要多此一举地问:“方先生不在吧?” “不在。” 乔儿请她进来,收起了桌上的影碟。 那是很古老的东西了,景芙小时候家里才用碟片看电影,现在科技进步,很久没看到这些了。 “你在看电影?” “嗯。” 乔儿给她腾出位置坐下,本想去倒水,景芙却拉着她坐下,开口便撒了谎,“别忙了,我在路上带了下午茶,双人份的,就带来给你尝尝。” “怎么会想到我?” 这倒是让乔儿不解。 景芙露出温柔微笑,没多说,“反正你这儿也没人,我也没地方去。” 今天她是工作结束顺便过来的。 身上还是职业装,黑衣黑裙,裙身有些紧致,将身材线条勾勒得刚刚好完美,白衬衫上的脖颈挂了一条项链,头发挽着,一些碎发落在脑后。 严谨也随意。 像景芙这种女人,乔儿若是在路边遇见了,一定会有距离感,她明显就是优秀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从小一帆风顺,学业有成,在事业上也是佼佼者。 跟她这种从小就摸爬滚打出来的女人不同。 但就是在当了情人这件事上,是她最大的污点。 景芙很想告诉乔儿今天她看到的事,但又要谨记梁铭琛的叮嘱,心里过意不去,只好过来提醒两句,“今天不是周日吗?方先生为什么不在?” “他说要去见几个朋友。” 乔儿的面孔还是单纯的。 起码在景芙看来,单纯至极,“怎么也不带你一起去。” “我不喜欢热闹。” “这样啊。” 她好像有事要说,却说不出口。 乔儿歪了歪脑袋,眨巴着眼睛,主动问起来,“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第741章 方乔篇-委屈你了 方陆北比预想的早结束。 回去的也早。 那些吃过的甜品还没来得及收起来,茶香也还残留在空气中,景芙是走了,只剩下乔儿。 “有人来过?” 方陆北扔下外套走过去,看着那一桌东西。 乔儿没抬眼看他。 “景芙。” 简短两个字,够让方陆北心虚了,心虚到嗓子眼都干涩,“……她怎么突然来了?” 这话问的不自然。 还迟缓。 乔儿收起半块蛋糕,回过头,对上方陆北极不自然甚至是在闪烁的眼神,“她工作结束,买了下午茶,一个人吃不完,顺路过来的,怎么了?” “……没怎么。” 生怕景芙将他跟越欢在酒店的事说出去。 所以他面上都有些挂不住。 恨不得立刻冲出去给梁铭琛打电话问个究竟。 乔儿收完了东西才特意问,“你不想她来?” “你们不熟。”方陆北莫名给自己找起借口来,“她不算什么好人,还是少接触的好。” “不算好人?” “嗯。” “可我觉得她挺好的。” 相比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可好了太多了。 第一次相互都陌生,景芙努力想撇清自己的身份,所以激动了些,现在熟悉了,人也落落大方不少。 乔儿不讨厌她。 在这边儿,钟影走了,禾筝也出国这些年了,她没有朋友,无依无靠。 景芙愿意跟她做朋友,她不会拒绝。 方陆北也不想做的太刻意了,“随你,只要别跟着她学坏了就好。” 他想说别听她胡言乱语。 话到嘴边,又没敢吭声。 乔儿坐在他身边,能在他面上捕捉到一点点不自然,“你跟景芙说的一样,像做了坏事,很心虚。” “谁做坏事了?” 不知道景芙透露了多少。 方陆北不敢轻举妄动,试图为自己辩解,“做坏事也是为你做的。” “少让我背锅。” 乔儿不吃他这一套,“去见哪个朋友了?” 她也就是随口一问,却让方陆北虚到背后泛起冷汗,他不想正面回答,就算是跟越欢在迂回也不想让乔儿知道。 伸手就握住她的腰将人拽到怀里。 “现在就知道查岗了?” “滚开。”她伸开脚踹在他小腹,一只脚踩在地上站了下去,看样子还是不想跟他离得太近,“巴不得你不回来。” 乔儿就是这样。 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但好在糊弄过去了。 她没有再问,也就说明景芙没有胡说什么,方陆北没彻底放心,但景芙终究不是关键。 越欢才是。 她不愿意走,更不愿意闭上嘴巴。 就连方陆北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第一次为从前自己做过的那些混蛋事懊恼不已。 夜幕降临时乔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阳台吹冷风。 方陆北给她拿了外套披上,顺便在一旁坐下,他很想对乔儿全盘托出自己的心事,但很清楚她不会想听,也不感兴趣。 更何况这里面还有越欢的事。 “不去睡觉,在这儿干什么?” “你能不能让我清净一会儿?”乔儿一眼也不看他,只是看着窗外,“自己睡去。” 方陆北现在最擅长的事就是认错。 “我又怎么惹着你了?” “没。” 他很长一段时间都能发现,乔儿分明就在他身边,可有时候又好像离他很远,虚无缥缈的,随时都能被一阵风带走了。 所以他要看好她。 天还冷着,没从冬出来,乔儿怀孕还不满三个月,人胖了一小圈,脸颊的婴儿肥又被养起来了,从侧面看,像是动画片里捏出来的人物。 窗外只有一片黑漆漆的天。 偶尔有点月光露出头来,没有什么漂亮风景。 这里又不是高楼地段,只是个独立小庭院,看不到远处的高楼灯塔。 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乔儿却那么望着,眼睛里有许多复杂的东西。 “乔儿。”方陆北又冷不丁地叫她的名字,“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委屈你了?” 乔儿随手挽了把耳边的碎发。 还是没看他。 “委屈你了。” “我有什么可委屈的?” 这次她转过脸,那双眼睛还是人畜无害的清澈,方陆北心虚地想躲开她的目光,却又被紧紧吸附着,躲不开,“委屈你只能跟我在一起,要是换了其他人,应该是能容忍你三妻四妾的。” “那有什么好的?” 他才不稀罕。 乔儿嘴角勾了勾,那抹笑让方陆北彻底慌了神,一阵阴风吹开,漫天的黑布满视线,“不好为什么要跟越欢去酒店?” 黑色压得更厉害了。 让方陆北视线都恍惚起来,乔儿的面庞有了叠影,她的笑,她白天的试探,都成了讽刺他的东西。 他也有大男子主义,受不了这样的嘲弄。 好像只有他自己是跳梁小丑。 景芙忍不住告诉了乔儿,乔儿也知道了,只有他还自以为能守住秘密。 “我没……没跟她去酒店。” 乔儿像是疲惫了,他撒谎也好,是真的也好,就是不想深究了,“去了也没关系,在你身上,这不算什么。” “我没去!” 他吼了一声。 这行为在乔儿看来就是被踩到了尾巴所以反抗。 她很是无奈,倒不觉得醋,也不觉得生气,唯一不解的是自己过于平淡的心思。 “我没怪你,倒是为难了景芙,估计纠结了好久才来跟我说的。” 结果她压根不在乎。 也让景芙纳闷。 这下真把方陆北起到了,他站起身冲过来,一肚子话要为自己辩解的,可话到嘴边又戛然而止,分明是他站着在看乔儿,应该是他的压迫感在笼罩着她。 可她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那样平淡。 一眨眼,便让方陆北立刻缴械投降,他半蹲下来,握着乔儿的手,拢着的力气很松垮,不会弄疼她。 眉眼里的戾气都退了。 声音近乎哀求,“我真没跟她去开房,只是有点事要问清楚,你信我一次,最后信我一次。” 乔儿莞尔一笑,她抽出一只手去摸他的头发。 “你不用总给自己立一个标杆,以前是怎样现在还是怎样,我不会限制你了。” 一因为是放弃了。 她曾经那样努力过想要将他从那样纸醉金迷的泥潭中拉出来,是他自己又踩进去。 二是她不在乎了。 眼下的事让她明白,现在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孩子。 到头来,她还是要成为那个最不愿成为的人。 第742章 方乔篇-不欢迎你 他们不冷不热的维持了好几天,就连产检那天也没和好,方陆北一心认定了自己没做错事。 可在乔儿那里,他就是又破了戒。 弄得像仇人似的。 回了家,方陆北放下东西就要走,随性地撂下一句,“我去找梁铭琛,晚点回来。” 乔儿想通了以后使唤起他来特别顺手。 “回来给我带点螃蟹。” “要那个干什么?” 他问完又自己嘟囔,“寒性的,你不好吃。” 乔儿懒得跟他多说,面上都已经把他当成了搭伙过日子的人,“带就是了,别的你管不着。” 她不管他出去究竟是去见梁铭琛还是别人。 他也别管她干什么。 这话的意思也很分明了。 方陆北不知道她在拽什么,又不能凶她,有气都只能自己憋着。 摔上房门。 又留了乔儿一个人。 他也没立刻去梁铭琛那儿,先去给乔儿买了蟹送回去。 早上产检她也累了。 这一会儿的工夫人就已经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什么也没盖,让方陆北看着都害怕,怕她生病,医生虽然说她身体不错,但也经不住她这么糟蹋。 无奈之下,方陆北才拿了绒毯去给她盖在身上。 乔儿睡得沉,并没发现方陆北回来过,醒来时,就看到了厨房吧台上放着的一箱螃蟹,还都是处理干净的。 一点也不感动。 反而还把她惹火了。 方陆北正在跟梁铭琛几人打着麻将,就被乔儿的电话给打断,当着那么多人多面儿,他也不想掉面子,语气不由自主冲了些。 “干什么,东西不是给你买了吗?” 以为她又要催促。 乔儿孕期是有些反常,情绪起伏很大,一点小事也会斤斤计较起来,“我让你买活的,买死的我怎么弄?” 她只有在聊这些时才会给方陆北一点他们是夫妻的错觉。 “好,我回去再给你买。” 这么说了乔儿还要追问,“什么时候回来?” 方陆北不耐了下,“我这才刚坐下。” 不再多言。 乔儿直接挂了电话。 让这些温情都成了方陆北的自作聪明。 对面两人看着他,露出点不易察觉的微笑,笑里饱含着深意,“妻管严?” “去你的。”他拿起麻将就要砸过去,都扬起手了又被梁铭琛拦下来。 “行了,赶快出牌。” 梁铭琛兴致缺缺,一块儿到这儿来纯属都是消遣时间。 方陆北随便丢了张牌。 烦闷和焦躁都在脸上浮现了出来。 乔儿难得询问他回家的时间,却被他狠狠斥了回去。 后半场方陆北的心不在焉都写在了脸上。 因为牌出错。 还被骂了两句,到最后竟然会觉得椅子都发烫,恨不得立刻回去。 刚准备要走了。 肩膀上却霍然多了只手,擦着亮色的指甲油,当着那么多人多面就那么伏低身子,在他身边坐下,方陆北转过脸就看到了越欢的脸。 旋即不解地去看服务生。 他吞吞吐吐地解释,“这位小姐说……说是您的朋友。” 场上真的有人以为越欢是他叫来的。 各个眼神暧昧起来。 唯有梁铭琛不同。 方陆北将越欢的手拿下来,对面便有人问了,“我们说怎么陆北不在状态,原来是在等人。” “你话怎么那么多?” 方陆北的不满都写在脸上。 偏生越欢还是个爱凑热闹的自来熟,对着他们一笑,便打起招呼来。 “可不是他叫我来的,是我自己找来的,不然七八天都见不了他一面。” 因着方陆北脸色不好。 别人也不敢随便接话,越欢便自导自演地介绍自己,“忘了说了,我叫越欢,是他的未婚妻。” 她将那几个字咬的格外重。 生怕在场有人不知道未婚妻是什么意思。 方陆北恨不得将她掐死,“少胡说八道,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他毫不客气。 总说一些连绅士礼仪都没有的话。 越欢也不怕没面子,为了他,她早就豁出去了,“我就在这儿坐着也不行吗?” 她倒贴的意味太明显。 引得坐在一旁的梁铭琛看去,大概明白了这儿是个什么角色,倒不是说乔儿跟她斗不来,只是乔儿不会跟她斗,也不会为了方陆北跟这种女人发生什么手撕小三的大戏。 这么一来。 他们的感情被插入第三人后,也就岌岌可危了。 梁铭琛心底里是向着乔儿那边的,一边因为知道方陆北是喜欢乔儿的,也因为乔儿是禾筝的好朋友,禾筝又是他表嫂子,说什么也得帮亲。 何况这事算起来。 亲和理都在乔儿那边。 他在桌底下踢了踢方陆北的脚,“轮到你出牌了,赶快的。” 这明晃晃的就是在帮他解围了。 方陆北随手抽了牌就要出,越欢又伸手过来,“别出这个,你出这个还怎么赢?” 她要帮他出。 却被梁铭琛勒令停止了,“这儿没有看牌的规矩。” 他看向方陆北,佯装责问。 “你还想不想玩了,让你的人赶快走。” 方陆北心领神会,“听到没,不欢迎你,快走。” 他俩是这个意思,其余人更不好说些什么,倒是越欢,处境被弄得无比难堪,咬着唇,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纠结良久。 “我不说话了,就这么坐着,还不行吗?” “不行。” 方陆北的语气很坚定。 越欢还是没走,反而坐着不动,纠结一阵,忽然侧耳过去,不知说了什么,一句话的工夫,就让方陆北的态度全变了。 说是被恐吓了都不过分。 他没再吭声,努力让自己化作透明人,就那么一张张牌打出去,什么话也不再说。 越欢坐在他身边看着。 他出什么牌她也不说,这在别人眼里,就成了暧昧的一幕。 方陆北再回来后就没带过女人出来了。 突然带上一个,难免会让人起疑。 中途他实在坐不下去,借口上了趟洗手间,越欢也要跟着去,这下他总算没了好脾气,“我去男洗手间,你也去?” 那话算冲了。 越欢却笑嘻嘻的,“那我就在这儿等你,你不来,我就上你家找你了。” 又是这样的威胁。 无非是又要跑到乔儿面前蹦哒。 她知道方陆北怕这茬,所以就用这茬恐吓他。 恼得他临走时还踢了一脚椅子。 他走没多久。 梁铭琛又跟上去,从后搭上他的肩,他还以为是越欢,转过头就是骂声,“你烦不烦?!” 看见梁铭琛的脸。 方陆北的怒气又退了。 揉了把脸,几近崩溃的,“怎么是你?” 第743章 方乔篇-从了她 梁铭琛也怪异着。 “不是我是谁?” 他目光在方陆北身上闪闪烁烁的,让方陆北明白了他的意思,“没谁,怕被烦。” “怕被烦还叫人过来?” 他们一同往前走。 梁铭琛言语里夹杂着不解,“你这是几个意思,一边跟乔儿你侬我侬的,一边又改不了臭毛病?” “我没跟她你侬我侬,她恨不得看不见我。” “那这个呢?” 方陆北冷笑一声,却是冲着自己,“一个烦人精。” “那我让她走,你还留着?” 这样说明显矛盾。 方陆北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两人走到拐角,各点了一支烟,烟雾散在脸颊,弥漫开来,让方陆北的眸光和瞳孔都变了颜色,染着复杂的情绪,“你以为我不想让她走?她老拿乔儿威胁我。” “她能怎么拿乔儿威胁你?” 总不能是动不动就做违法的事。 那也不行。 梁铭琛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也猜的出来,越欢大概就是方陆北在国外那边的未婚妻,现在缠上来了,甩也别想甩掉。 方陆北为难的样子很重,有许多难言之隐不知该从何说起,让辛辣的烟味进到肺里,眉上的褶皱微微舒缓了些,看着梁铭琛。 “……我要说我跟她睡过觉呢?” 两人都凝了凝。 梁铭琛一口烟都忘了吐,整个被呛住,恢复好,抵近了方陆北的脸,仔细问:“你是不是疯了?” “不是现在。” 他有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以前,七八年前了,但是我也不确定,所以现在乱得很。” “七八年前你才多大?” “二十多。” 梁铭琛看不下去了,掐了烟,啧啧感叹,“造孽啊。” 方陆北可不想看他幸灾乐祸的。 “滚蛋,不是来听你说风凉话。” “你这情况除了说风凉话还能怎么样?” 连梁铭琛也同情他了。 这情况绝对算不上是错。 但也算不上好。 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他要是真睡了,那的确就是被捏住把柄了,也难怪越欢能威胁住他,乔儿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所以他的情况,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很棘手。 梁铭琛也拿不了注意,还得反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方陆北斜他一眼。 “我要是知道怎么办我还能站在这儿?” 乔儿可不像其他女人那样能随便纵容他,尽管她上次说了不限制他如何如何,可那都是口头上的话,并不能当真。 很早之前方陆北就不敢乱来了。 可现在没有乱来,并不代表他以前就清白了,从前的桃花债找上门来了,他躲都躲不掉,一个“急”字都写在脸上了。 梁铭琛看着看着却笑了一声。 “真是该的,以前造那么多孽,现在遭报应了。” 方陆北狠吸了口烟,“我那儿知道隔这么多年还能找上来?” “那还得怪你太迷人,把人家小姑娘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滚你的。” 他快恼死了。 还要被调侃,一门心思就是想让越欢消失。 这种情况,梁铭琛是知道他的手段的,“你给点钱不就行了,现在回来拿不到钱了,这么抠门了?” “那是给钱能解决的吗?” 背后牵扯着那么多。 方陆北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是越家小姐,能差钱吗?” 这样一来。 梁铭琛只能深表同情。 “那就没办法了。” 他拍拍方陆北的肩,半玩笑半同情的,“要不你就从了她吧。” “去你的。” 方陆北拍掉他的手,“让我从了,不如让我去死。” “那要真到了做决定的时候,你怎么选?” 这的确是个要提前考虑的问题。 方陆北暂时还没考虑到,他心知这样跟越欢一直迂回着不是办法,可也想不到更好的解决方式,尤其是担心乔儿会误会的情况下,有些时候的确不得不跟她逢场作戏。 但如果真到了那一天。 他恐怕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梁铭琛眼皮轻跳,“你要干什么?” “谁坏我的事,我就教训谁。” 他一直也不算什么好人。 只是跟乔儿在一起前只知道花天酒地,坏就是小坏,跟她在一起好了一段时间,分开后的坏又是在工作上的坏。 但真把他逼急了。 有些事不是做不出来。 在窗台上摁灭了烟,方陆北发了狠劲,撂下一句,“我先回去了。” “哎,你不怕人家找上你家去?” 这可是他出来前越欢就警告过的。 方陆北不怕了,“那就试试。” 梁铭琛也不知道该不该劝他,“你这也刚来没多久啊。” “家里那个闹着要活螃蟹,现在去捉还来得及。” 晚了又要被乔儿埋怨一顿了。 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乔儿失望的神色,上次在阳台,她说的那些话,那样的神色,还历历在目。 实在不想再来一次了。 好在去的早。 还有新鲜的螃蟹,方陆北多买了一些带回去,赶得上晚饭。 阿姨已经做好了饭,人也走了。 只有乔儿一个人坐在餐厅吃饭,电视也没开,屋内只有她一个人,形单影只的。 方陆北进去就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似的进食,瞬间心痛了下,好在他回来了,乔儿这个孤零零的样子,他实在看不下去。 “阿姨没陪你一起吃?” 乔儿回了头,好像诧异他这么早回来,眼里分明是有惊喜闪过的,可迅速又转换成了冷漠,“她要去接小孙子。” 她又上下在方陆北身上扫了两眼。 皱了下眉,看出了猫腻,“你外套呢?” 方陆北没说实话,“在车里。” “外面那么冷,还当自己二十岁呢?” 乔儿总是这样,分明是关心,却说得像是苦大仇深一般。 虽然嘴上不饶人,见他回来,还是放下了碗筷去厨房里,方陆北扫去一眼,“你怎么不吃了?” 还以为是自己打扰了她吃饭。 她仍然没好气的,“给你盛饭,怎么了,在外面吃过了?” 那语气那眼神。 活脱脱的就好像看到了他在外面有人一样。 方陆北掬出笑,“哪儿能呢,我能跟谁吃,这不你要螃蟹,着急忙慌就买回来了。” 乔儿哼笑一声。 压根只当他是在作秀。 “要是有机会,外面的饭你不知道吃得多香呢。” 第745章 方乔篇-让我难过 方陆北没在乔儿眼睛里看到过那样深刻的恨意。 恨他。 也恨来搅扰他们生活的女人。 他不再为自己辩解,平和而肃静,“我去把她赶走就回来。” 不愿意再面对乔儿的恨。 方陆北关门下了楼。 每一步都像是从天堂往地狱走,他应该明白的,是人就要为自己从前的过错而承担后果。 所以越欢那儿,他也是要面对的。 那股强压的怒火从胸腔内喷涌而出,饶是他也抑制不住地要爆发,瞳孔内浓浓沉着许多东西,复杂而沉重。 门铃声再鞭打着他。 方陆北忍无可忍,打开门的瞬间便扬手给了越欢一巴掌,这一次打得比上次还重。 刹那间世界都静止了下。 唯一能听见的就只有方陆北的气息,一下比一下沉,他咬死了牙关,面部紧绷,只有在愤怒到极点时,他才会露出那样的神色。 “你再找过来一次,我们干脆就鱼死网破,你看我干不干的出来!” 越欢回了神。 虽然脸颊上的痛还没褪去。 但她还是坚强地扭过了脸,顺手挽了一把头发,“我就是来把衣服给你。” 方陆北攥着刚才乔儿攥着的门把手,力气比她更重,“带着这件被你碰过的衣服,赶紧滚。” 越欢咬着唇,面孔充血般的红肿起来。 “你不怕我告诉她?” 他冷笑。 “你要是不怕死大可以告诉她。” 到了这一步,越欢怎么也没想到方陆北会用这一招来威胁她。 她忍着泪水没掉下来。 方陆北一秒钟都不想跟她多迂回,“你再按一下门铃,我今天就把你的手剁下来,我不怕越家,谁让我不好过了,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摔上门。 那样重的力气,让墙壁都在抖动。 越欢也恨着。 恨到想要把乔儿的心挖出来分吃了,泪水横流下来,她抬手一抹,又潇潇洒洒地转身离开。 方陆北在楼下沉静许久才回去。 他怕极了乔儿的责怪,更怕她不责怪,等她真的不痛不痒不在乎他跟哪个女人有什么的时候,那才是他们真正的分裂时刻。 连孩子都无法弥补。 房内没关灯,维持着原样。 那只抱枕还在地上,方陆北拍了拍,没往床上扔,反而放在了椅子上。 他很清楚。 要是放在床上,乔儿就会借题发挥,说脏了的东西,不要捡回来。 脏了的那个究竟是枕头还是他。 就不可知了。 画布上有投影仪的影像,乔儿靠着枕头,半坐着在看,好似刚才的争吵和撕破脸都是幻象,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她半句不会再问。 只要楼下的门铃声不在了就好。 方陆北连掀开被角躺到她身边的举动都显得过分小心,不敢弄出什么大动静,更不敢打扰她专心看电影。 手上那杯泡好的燕麦也不知道该不该递过去。 就那么捧着,尴尬到头发丝都不舒服。 乔儿蜷起腿,坐起来了一些,微微侧倾过脑袋,便伸了手过去。 投影仪上的明亮像碎裂的光,一颗一束,倾洒在房间的每个无人角落,暖气在刚好的程度,门关上了,这里面没有别人,也没有那些痛苦和挣扎。 前后不过二十分钟。 他们就又像一对恩爱的眷侣,在某个午夜,抱在一起,看完一部无聊透顶的电影也觉得甜蜜。 方陆北的手伸不出去,还是要确定地问一句:“要喝吗?” 乔儿目光落在画布上。 她主动伸出台阶,让他们两人都不会丢尽颜面,尽量让每个人都能全身而退。 “不是给我冲的吗?” “是。” “那就给我。” 杯子沉甸甸的。 放在乔儿娇小的掌心上,边缘都露了出来一些,她是不太拿得住的。 只是那一刻。 方陆北有了从没有过的安心。 只要乔儿还肯对他伸出手,就说明她没有灰心。 电影里的画面转了又转,方陆北没看到片头,却经历了过程,这里面没有那么多惊世骇俗的情节,相反很温馨,那样的气氛渲染到他心里,也进入了乔儿眼眶里。 到结尾时。 乔儿将那只杯子自然地递给他。 天花板被一簇晕开的光束包围着,从高处降临到他们的脸上,接过杯子时,让方陆北恍然觉得,他们好像在一起了好几年,从没分开过。 电影的结尾他瞥见乔儿湿了眼睛。 她一直是这个样子,外表坚不可摧,内心就是一把柔软的湿沙,路过的人,都能在里面踩一脚,留出一个坑。 方陆北试探地在温暖的床褥间握住她的手。 乔儿没躲。 电影在唱片尾曲,婉转悠扬,女歌手的嗓音独特,清冷而淡然。 余音绕梁,缠绕在他们耳边,方陆北垂过面,睫尖轻轻扫过乔儿的脸颊皮肤,瞳孔里映着她的样子,“我要是喜欢她,就跟她结婚了,哪里还会回来?你别再冤枉我了。” 眼皮整个打开了,乔儿的瞳孔里有未褪的水光,眨了两下眼睛,似乎在辨认他话里的真实性。 “那你喜欢我吗?” 本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 却让方陆北溃不成军,整个扎在她怀里,“你说呢?” 乔儿用手指摸着他的头发。 “你喜欢我,又天天让我难过?” 她自嘲地笑,“你还是别喜欢我了。” 他们之间一旦讲感情,就显得不伦不类,大概是因为方陆北这种人,到现在也不懂得真感情。 他突然想坦白。 坦白过往的错,坦白为什么要纵容着越欢。 下巴抬起了,接着是额头,唇在乔儿的脸颊留了一枚吻。 她忽而笑起来。 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顺着那个吻,绵延而下。 谁都不再问多余的话了。 只知道此刻的温情有多难得,那是方陆北千金都换不来的,他知道财富重要,知道权势重要,曾追求过纸醉金迷的颓靡感。 但那些终究是过眼云烟。 云烟散开,露出的还是乔儿的脸。 他抱得她越紧,就知道她会像沙子一样,流失得越快。 好像无论如何。 他们之间都不能够轻而易举地说爱,说和平。 电影停止在结尾的片段,床头那只杯子里残留的燕麦被晾得干涸,方陆北的吻最后留在乔儿的额头,像疼惜什么宝贝儿一般。 他自问,这就算是掏心掏肺的爱了。 第746章 方乔篇-我的错 那一巴掌让越欢消停了好几天。 她没再出现,方陆北也能清净几天,花了几天时间向乔儿赔罪,她态度好了一些,但打心眼里还是膈应的。 方陆北难得想带她出去走走。 乔儿又再三推辞的。 她对那几只被养死的螃蟹都比对他有兴趣。 总而言之就是根本不想跟他独处,能躲就躲,方陆北的失意是很明显的,打球的时候都显在了脸上,还没挥几下球杆就兴意阑珊地去了休息区。 这次梁铭琛带了景芙过来。 她没去球场,一直在休息区,正和别的女人聊化妆品聊得热火朝天。 她跟梁铭琛这才算和好。 但他们和好,都是打心眼里没有芥蒂地在一起,不像方陆北和乔儿,就算有了孩子住在一起又怎么样,照样是貌合神离。 他坐下没一会儿那些人便走了大半。 景芙还是有些怕他的。 毕竟上次交代过不能告诉乔儿的事她还是说了,连喝水时都有些紧张。 方陆北优点很少。 但唯独这点还算是个小优点,根本就不记事,也不会记仇,早就忘记了景芙跟乔儿打小报告的事,放下水瓶。 他瞥了景芙一眼。 “你有空去找我们乔儿玩玩。” 没想到他会冷不丁说这个,景芙脸上都是受宠若惊的表情,她以为上次之后,方陆北会限制乔儿跟她来往,“为什么是我?” 方陆北不懂她怎么这样问。 “你上次不是还找她吃下午茶吗?”他蹙眉,“最近怎么不去了?” 看着乔儿对着两只死螃蟹发呆。 他都不忍心。 让她一块来打球,她也不来。 景芙自然不会说是因为他在,她不方便过去,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对着方陆北扯出一抹笑,“最近比较忙。” “不忙了去找她玩。”方陆北像是在给乔儿找朋友一样,言语虔诚,“她一个人在家,太无聊了。” 景芙看他的眼神总是藏不住的怪异。 “那你……陪她啊。” 言外之意。 便是在暗示他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 方陆北也是有苦难言,“她不高兴我陪她。” 景芙无言起来。 更不敢问是不是因为她上次跟乔儿打了小报告才导致他们吵架冷战。 梁铭琛走来时便看出了景芙脸上的无奈。 那是对方陆北的无奈。 可他本人却好像没有感觉。 拍了拍景芙的肩,梁铭琛吩咐她,“去,拿点冷水喝。” 这么冷的天。 哪儿用得着喝冷水。 分明是在支人走。 景芙也很识趣,什么都不说便走。 要不说她是个听话的情人。 要换在乔儿身上,一定要骂两句解气,再说一句他喝冷水冷死再走。 这时候,人与人的差别也显露了出来。 梁铭琛在景芙刚才的位置上坐下,喝的也是她那瓶水,拧上瓶盖,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方陆北,“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一整天都丧着个脸?” 说完。 他又看了眼景芙离开的方向。 “你跟她说什么?” 方陆北一句话还没说,他便自问自答的,“上次她是告诉乔儿了,但乔儿早晚都要知道,比骗她好。” “少给自家人澄清。” 虽然方陆北没怪罪了。 但还是不愿意听人提起。 梁铭琛也不解释了,“今天怎么不带她来?” “不想来。” 说白了就是不给他们面子。 乔儿被宠着,也完全不需要给任何人面子。 “人不大,架子挺大。” 梁铭琛一语中要害,方陆北也不解释,“那能怎么办,本来就是我的错。” 所以他认了。 乔儿怎么折腾他都能包容着。 临走前还特意跟梁铭琛嘱咐了声,“记得让景芙有空去找乔儿玩,哪有那么忙?” 他算是缠上景芙了。 现在想不去都不行。 去找乔儿倒是没什么,只是她实在要避讳方陆北,去之前还要专程跟乔儿对一遍,方陆北不在才行。 过些天她要跟梁铭琛一起出国。 见到乔儿,还特意问了句:“你有没有什么要带的,我给你带。” 乔儿想不到什么特别想要的。 “你要去多久?” 景芙专程带了游戏机来跟她一起玩,两人全神贯注看着游戏画面,嘴上还不忘聊天,“七天吧。” 这是她能请到的假期。 也是梁铭琛能在妻子那里要到的时间。 “怎么突然要出国玩?” 景芙没解释是因为自己流产,梁铭琛给的补偿,这种脏事,也没有必要去说,毕竟是家丑。 “快入春了,天更冷了,去躲躲。” 她找的借口很别扭。 乔儿也许发觉了她的难言之隐,也不再追问,心不在焉地玩了会儿,她才想到自己有什么要带的,但不是从那边带过来,而是带过去的。 当晚乔儿跟着景芙一块离开家里。 她就近去了附近的广场。 积蓄不太多,但是足够她自己生活的,可是后来跟方陆北在一起,这些钱完全没了用处,趁着景芙要出国,倒是能买些东西。 给禾筝的,给钟影的。 她没有办法去见她们,但可以让景芙带去。 挑的时间有些久,回去也晚了,乔儿很少出去,这次没打招呼,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 可走到玄关换鞋的时候便嗅到了怪异的氛围。 方陆北倒是闲散坐在客厅翻着手机,听见开门声,也没有反应。 许是察觉了大战即将到来。 阿姨忙摘了围裙,“饭都做好了,我先回去了。” 方陆北没应。 就只能乔儿来应。 她点头,对外人倒是礼貌,“您路上小心。” 门又被关上了。 乔儿举动自然,放下东西,去洗了手,随意挽了头发,路过方陆北身边时顺口便问:“不吃饭吗?” 他这才收起手机。 “你又上哪儿去了?” 他这个人控制欲都是潜在的。 一旦乔儿离开他的视野中,他就开始不安惶恐,导致这份罪最后还要乔儿自己来承受。 “买点东西。”她拿了碗,还给方陆北也拿了,不想跟他有什么争端的,可他总是会心里不平衡。 尤其在乔儿的问题上,企图比谁占有的都多。 乔儿太了解他了。 也充分把握了他的心理。 知道现在气氛有些僵,便只好拿出了提前准备的东西给他,是一块手表,算是她买的东西里最便宜的了,不过就是拿来敷衍他的。 “这个,给你买的。” 这么说了方陆北眼里才有点不一样的东西,顿时姿态也变了,没了兴师问罪的样子,完全乐了起来,“你不早说,早说我带你去买,省的我担心。” 乔儿忍着不翻他白眼,“顺路让景芙带我过去,谁知道你几点回来。” 谁知道会不会又在外面跟其他女人在一起。 这些事她猜累了。 也不想猜。 到后来,干脆就放任了。 第747章 方乔篇-帮帮我 乔儿只是送了方陆北一块廉价手表,他便天天戴在手上,还替换掉了自己那些昂贵的表。 在跟乔儿分开的日子里。 方陆北一直是戴表的。 表能掩盖住手腕上的刺青,他工作时,那东西不能露出来,久而久之,也就忘了有这个东西。 还是那天换表时,无意间注意到。 这才发觉,那串数字在他手上停留了太久太久了。 倒是乔儿,不喜欢,也遮不掉。 路过那片广场,方陆北顺路便想给她也买一只手表。 她送他的便宜。 他给她买的是最昂贵的那只。 但送给乔儿的礼物太多了,再贵她也不稀罕了,买来的那些,也从没戴过,更没有机会戴。 道了谢,便拿着几根火腿肠出了门。 这几天她常出去。 每天回来都在打喷嚏,起初方陆北还以为她是出去散步穿得太单薄,后来跟出去,才知道她是去投喂楼下的流浪猫。 景芙出国玩之后,乔儿也就这点乐趣了,忍着鼻炎也要去。 方陆北是好心,趁她洗手的时间,跟过去,站在门外,看着她将手放在水龙头下打泡沫又冲泡沫,等了很久,也紧张了很久,公司等投资都没这么紧张过。 抖着嗓子才说,“最近没什么事,咱们一块去游乐园玩?” 他记得乔儿小时候,她爸爸就常带她去玩。 这还是禾筝说的。 乔儿却完全不领情,用毛巾擦干了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你别老干这种感动自己的事行不行?” “怎么感动自己了,我看你闲得发慌。” 她哼笑着,“没兴趣。” “我有兴趣。” 这样一来,哪里就是顺从乔儿了,根本是在满足他自己,乔儿想拒绝都不行,“我为什么要去?” 方陆北恨不得双手合十求她了。 “那就当是我想去,我求你。” 他抬起的手上还戴着那只表。 被乔儿看见了。 说不上的复杂。 他这阵子也没跟越欢联系了,很老实本分,离开公司就回家,连出去打个麻将都要拍照报备,一点也不像他了。 每卑微一分,乔儿就心软一分。 她伸手推开他,“随你。” 佯装出来的绝情终究是装的,到底还是对他心软了。 - 也是这一趟出去,乔儿才恍然发觉自己太久没有跟方陆北出去,连他的车都不怎么坐了。 外面已然到了春寒料峭的时分。 还是冷的。 风拂面而过,能嗅到肃冷的气息。 乔儿裹紧了围巾,每时每刻都不敢让自己生病,就算是出来玩儿,都穿了厚衣服。 相反方陆北。 还没有真正入春。 他却换下了大衣,扶着方向盘时露出一截手腕,领口是散着的,所以脖颈也会露在风里。 车子穿梭在车流中,电台的声音时不时转换着,由路况转换成歌曲,再转换成广告,路上偶尔响起鸣笛声,阳光在地上流失着。 这一刻温馨而安宁。 乔儿从小最向往的就是如此,她没什么远大志向,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家。 可仅仅如此渺小的愿望,都难以实现。 车停稳了。 她思绪还没回来。 方陆北伸手打了个响指,抽回她的思绪,“想什么呢,咱们到了。” 进园的门票他早就买了。 那些游乐项目也不需要排队,乔儿想玩哪个都有通行证能优先,可她的确是没什么兴致,脑袋上一个配合气氛的猫耳朵发箍还是方陆北强行给带上的。 看出来她不开心。 方陆北主动去牵她的手,乔儿躲开,抬起头白他一眼,“人家都是热恋的,我们这种不用牵手了。” “我们哪种了?” 他就是不服气。 她不愿意,他就硬要去拽,最后紧紧攥在手里了才安心。 一路走过热闹繁华,再走到风景观赏区,又上了缆车,从高处俯瞰至下,城市面貌尽收眼底,乔儿这才好了一些,不再愁眉不展。 只是坐好去看方陆北时,他却有些不自然。 乔儿也不在意,就那么随口问了,“你不会恐高吧?” 他扯出苍白的笑。 的确是有些怕的,但为了她能笑一笑,这点付出根本不算什么。 “你玩得开心就好。” 果然。 她的关心也就那一句话。 很快又拿起手机拍风景,拍累了,才赏给他一眼,“待会我去玩旋转木马,你玩吗?” 这是乔儿来游乐园必须要玩的。 小时候有带禾筝玩过几次。 后来长大了,便很少再来这种地方,下了缆车他们之间气氛才好了不少,乔儿主动去牵方陆北的手,一路拉他到玩旋转木马的地方。 暮色在往下落。 灯光一朵朵亮起,映衬得乐园内明亮璀璨,像一片密集的光点在往眼睛里压。 不需要排队。 乔儿能直接上去。 穿过长龙时,方陆北的手机就响了响,第一次他给按掉,第二次在乔儿问话时又响起,“你真的不去吗?” 她的语气难得纯真。 设备就要启动了。 乔儿等不了了,方陆北的确不想上去,“自己去玩,我在下面看着你。” “没福气。” 她骂完他,才在最后时刻冲上去。 没时间挑,随便坐了一匹黄色的小马。 方陆北就在护栏外看着她,圆形的设备上分坐着许多小孩,成年人也有,这种东西,但凡是童心未泯的人都能上去玩。 不限年龄。 小马绕路一圈,乔儿会固定出现在那匹马上。 方陆北本想多看两眼。 可手机响得实在心烦,退出人群两步,他接起电话,那张面对乔儿时的笑脸也没了,人来人往中,他的眉蹙得最严重,“有什么事?” 电话里越欢的声音来得突兀,却又惊骇。 还夹杂着哭腔,饱含求助意味。 “方陆北……你能不能过来帮帮我?” 嘈杂之中还有风,让方陆北根本听不清她的话,但认出来了,是越欢。 他的忍耐到了极限。 “你有什么事,也别现在说,我没空。” 挂了电话。 他正要回去等乔儿,电话又响起来,这次还有了一些陌生的声音,像是在声讨什么,骂骂咧咧的,吵得更厉害了些。 让方陆北能听清一些。 越欢直接哭了起来,是女人柔弱的哭声,“……你别,别挂电话,我在这儿没有朋友,他们说我砸坏了东西……让我赔。” 一旁的声音,听上去都是男人。 这种情况下。 她的确需要求助。 方陆北回头看了眼,旋转木马还在运作,一边是欢声笑语飘荡在耳边,一边是哭声,“你报警。” 越欢哽咽着在哭,“你来好不好?” 那边的旋转木马要停了,方陆北没时间考虑,但又不能见死不救。 “在哪儿,我找别人去帮你。” 且不说是不是越欢在自导自演,就算不是,这也就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两全的办法了。 越欢却哭得更厉害,那哭声让方陆北听来心烦,旋转木马已经停了,他要过去,“地址给我,别的免谈。” 说完,他便迅速挂了电话。 在乔儿排队下来时,方陆北冲过去,让她下来的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 方陆北伸手想接乔儿的手,她却扶住了栏杆。 脸上笑意也有减退,看着他时,不知道到底是谁虚伪,“你跟谁打电话去了?” 方陆北挤出诚挚微笑,“没谁,一个推销电话。” 他低头给她整理散开的围巾,一边整理一边问,“下一个要玩什么?” 乔儿忽而失了兴趣。 在他的谎言里,任谁都会兴趣全无。 拿开他的手,她语气平淡,“没意思了,回去吧。” 第748章 方乔篇-无关紧要 回去时的气氛和来时明显有不同。 那时候的电台声是温馨的生活氛围,现在不过是死寂之中的一点人声。 他们谁都不吭声。 乔儿看着窗外的夜景,五光十色的朦胧笼罩在心里,让她不禁猜测,那通电话是谁的。 是女人就会控制不住的乱猜。 旋转木马绕到第三圈时,她的心情愉悦,甚至有被那里小孩的笑脸给感染,下意识地要伸出手跟方陆北挥手,她小时候坐旋转木马就会这样。 可抬起手的时候,才发现他不在原地了。 兜头的一盆冷水下来,提醒她不要再做梦。 车开了没多久。 方陆北的手机又响起来,乔儿眨眨眼,却连头也没回。 那铃声是刺。 游离在身体里,过往之处,都是疼的。 方陆北也有些烦闷了,又不愿意被乔儿误会,张张嘴,叫了她一声,“乔儿?” 她看着窗外在应,“嗯。” “帮我把手机拿出来,我腾不出手。” 这大概就是他澄清自己的招数了。 主动将罪证供上。 以此求得一个坦白从宽。 乔儿筋疲力尽,还要配合他这出好戏,抬手去拿手机的动作都显得迟缓许多,那东西到了手里,又是一块烫手山芋。 正考虑要不要请示他是接还是挂的时候。 他便自己交代了。 “挂了。把号码拉黑,然后关机。” 这样说像是在避讳什么。 方陆北手心有湿意,甚至不敢去看乔儿的表情,是难过的、伤心的、失意的、亦或者毫无波澜。 什么样的,他都不愿意接受。 乔儿挂了电话,寂灭的铃声让他们一同放下心来,电话也进了黑名单,息屏的手机让方陆北后悔,他早该这么做的。 而不是听到越欢的哭声就犹豫。 那对乔儿来说,根本是二重伤害。 好像做完这些就是把越欢这个人从他的生活里剔除了,方陆北终于能笑出来一点,“今天玩得不高兴?那我们下一次再去别的地方玩。” “你能有时间吗?” 时间是有的,只不过心思分散了。 方陆北自认是不该接那通电话的,被缠住手脚也不能怪别人,“有时间,你想什么时候出来玩,我都有时间。” 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乔儿没细想,想得太深,给自己添堵。 车停在楼下,熄了火,方陆北解开安全带去看乔儿,她那样安静地坐着,好像没了精神,人看着很疲惫。 “乔儿,咱们到了。” 她眨眨眼,依旧垂着眸光,“你先进去吧,我想坐一会儿。” “咯噔”一声。 方陆北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坍塌。 是有声音,有形状的,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怎么了?外面冷,有什么事进去说好不好?” “你进去。” 不过是一通电话,在别人看来,实在是小题大做。 可乔儿是真真切切地受了伤,就算事后用关机这种方法弥补,都不够。 方陆北不敢多说话,只能认错。 在乔儿面前,他犯错成了习惯,认错也是,握住乔儿手的时候都哆哆嗦嗦没有出息,“咱们一起进去好不好?” 他睫毛忽闪着。 那张脸不似几年前那么熠熠生辉了,蒙了尘,真正让乔儿心痛起来的是他求饶时恨不得跪地的虔诚,这种情况下,只能她退步。 没有再计较下去却不代表原谅。 例如她睡觉时改成了背对着他,也不再邀请他上桌吃饭了,昏昏沉沉时,感觉有泪水掉下来,方陆北抬手一摸,只觉得心惊肉跳。 他很害怕失去,所以抱得很紧,抵在乔儿耳边,“我不知道那是她的电话,知道的话我不会接的。” 什么解释。 乔儿都不想听了。 她确定他永远无法停住脚步,也永远无法只装着一个人,这清晰的认知让她悲伤,恨不得自己能糊涂一点。 糊涂一点。 才能好过一点。 - 方陆北每次犯了错就会用十倍百倍的好来弥补。 这次也一样。 这份好还没维持几天,他便接到了越云的电话,接电话时乔儿就在身边,他拿着叉子,一个一个往她嘴里喂苹果。 苹果块是甜的,甜到牙齿。 可在他接电话的时候就变了味。 但因为上次的教训。 听到越云的声音,方陆北皱了下眉,一句话没听完,随手就给挂了,手机扔到了一旁,继续给乔儿喂,“以前不知道,你还挺娇气的,吃个苹果还削皮。” 乔儿嚼完一个咽下,看着他把自己受了伤的手伸过来,“看看,为了给你削皮,手都破了。” 又是卖惨的招数。 乔儿把不屑藏在眼底,“你不愿意可以不削。” “哪儿能呢?”方陆北又喂过去一个,“我们乔儿想吃,断了胳膊也能弄。” 他总是这么浮夸。 恨不得将自己的丰功伟绩告知天下。 电话是挂了,却有信息传来,乔儿听见,慢悠悠地问:“你不看谁在发消息?” 方陆北坦坦荡荡地摇头。 “不看,谁都没有让你补充维生素重要。” 他有一肚子的甜言蜜语。 换了任何一个女人,早就感动了,乔儿却知道这都是假象,她接过叉子,放任了他,自己说出来,总比他事后偷偷摸摸地去看要好的多。 “去看吧,万一是很重要的事呢。” 方陆北坐到她身边,圈过手,抱住她的腰,“不想看。” 乔儿无情地将他的手拿开。 “去看,一直响着很烦人。” 方陆北的胳膊僵硬,笑也收回了一点,他被逼的不得不去面对,临去拿手机前,在乔儿耳边留了个吻,“那千万别不高兴,我是真不想看,肯定没好事。” 乔儿轻笑一声,“好事也不能都落在你头上。” “行,都落你头上。”他顺从起来,“你高兴我才能高兴。” “行了,快去吧。” 手从腰上收回了。 一股温暖离开,取而代之的是冷意。 乔儿没回头,却能感觉到方陆北将手机拿了下来。他坐在她背后,本想直接关机的,可越云的信息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弹了出来,进入他视线。 字体清晰,简洁明了。 “欢欢在那边被欺负了,现在在医院,你能不能——” 后面还有许多字,方陆北却选择及时息了屏,关了机,当做什么都没看到,眼底一点烦躁,遮也遮不住。 听到手机被扔回沙发。 乔儿举着一块嫩黄色的苹果肉回头,眼睛里充满疑惑,“找你什么事啊?” “没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方陆北微笑着摇头,在她脸颊上吻了下。 一下子眼睛都明亮不少。 这才是他该做的,拒绝那些请求和暧昧,一心只沉浸在他们的世界里,别人出了什么事,怎么样了,都与他无关。 第750章 方乔篇-什么是认识 这又是要用道德绑架这招了。 方陆北心底泛起寒意,觉得可笑至极,好在他本来也没有什么道德,这招对他来说,根本不管用。 “不是我让她过来找我的,我也不需要她来找我,她受了什么伤,伤得重不重,跟我都没关系,何况当时我说过可以找人去帮她,她自己不愿意。”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也清楚越欢不像其他女人一样,就算死了残了都无所谓。 她好歹是越家人。 有这个身份在,就永远不能像其他女人一样对待。 他这一番话说得义愤填膺。 司机尽量将车开得平稳,不敢发出一点颠簸的动静。 后车厢静悄悄的。 在方陆北说过那些话后便没有动静了。 贺云醒就那样森然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毫无良知的人,失望从眼底散发出来,透着让人心慌的魔力。 渐渐的。 方陆北在他那样的眼神里开始没自信。 几年前他第一次做线上游戏失败,贺云醒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可那时,他还拍了拍他的肩,告诉他没关系,一切都能重来。 但现在,他不打算再鼓励他了。 在贺云醒的沉默不语里,方陆北唇间干燥了下,“……叔叔。” 他不知道该怎么样求情才行。 他的愿望只有那么渺小,就是跟乔儿在一起。 可他们,好像都确定他这个愿望不会实现一般。 贺云醒转过了脸,面无表情的,但失望还在,语气也不那么激动了,相反有着劝说的意思。 “已经这么多年了,不明白你为什么还沉浸在儿女情长里,越欢的事是她一个人的事吗?” 他又用余光去看方陆北。 “不是的,她背后是越家,如果她不姓越,我也不会为此跑来替你道歉。” 方陆北掐死了手指,强忍着恶寒不爆发。 “那您要我怎么样?” “不是我要你怎么样。”贺云醒以退为进,没有逼迫他,“原本你去看看她,帮帮她,及时给予一点关怀,事也就过去了,现在这样,等她好了,你觉得她能罢休吗?” “不是我让人教训她的。” 他以为人都是讲道理的。 可贺云醒一句话就让他清醒了,“你觉得越欢有这样的理智吗?如果有,她也不会这样冒冒失失找过来了。” “所以呢?” “我不逼你,只是现在的状况,我劝你一句,等她好了,你看好你金屋里的阿娇,她不会怪你,但会怪勾走你的女人。前车之鉴在,你别忘了,到时候你的人有了三长两短,不要怪我没警告过你,再闹起来,我也不会护着你。” 乔儿被他妥善安置在家里。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偶尔出去玩也不会走远,方陆北自以为自己能保护好她,在他眼里,越欢不过就是个黄毛丫头,掀不起什么风浪。 贺云醒仍然想让他去关心越欢一番。 可他做不到。 也怕做了会让乔儿伤心。 被带到了医院楼下,也不愿意抬脚上去一下,贺云醒的车开走了,意思是让他自己在这儿反省,期望他能反省出来个结果。 最好最后能上去看看越欢。 方陆北站了三分钟不到,便拿出手机叫了司机过来。 还没等司机过来。 却先遇到了越云。 她是准备去医院的,手上还拎着食盒,只是没想到会遇见方陆北,有惊喜,也有愤怒,两相交杂在一起,确实平静。 风静静吹过,方陆北看了下腕表,时间不早了,他没时间跟越云多说,所以主动解释起来。 “我不是来看越欢的。” 越云的惊喜褪去了,这次剩下了能够控制住的怒意,却不是因为越欢的伤,而是因为方陆北那么久以来的逃避。 “欢欢伤得很重,你就不能上去看看?” 越云并不想替越欢求情,她也知道她做错了很多事,“我听说她经常去打扰你,如果是真的,我先替她跟你道歉。” “不用道歉。” 方陆北也没想跟她们怎么样。 这俩姐妹,一个一根筋,一个心机深,他哪个都不想接近,“我也不会去看她,就这样。” 他算是冷情的了。 站在方陆北的角度来说,他这么做没错,可站在越欢的角度来看,他未免太过决绝。 不谈这些。 越云也有其他问题要问。 她横跨过一步,挡住方陆北的路,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你跟欢欢,以前是不是认识?” 这大概是越欢养伤期间告诉她的。 方陆北也不想遮掩。 这对他来说,不过是年轻时的一桩露水情缘,根本不值得一提,越欢却借此威胁了他很久,已经让他上火。 “什么是认识?”他嘴角挂上一抹讥讽的笑,“认识是我知道你叫什么,几岁,在哪里工作,同样的,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信息。我跟她那不叫认识,我当时要是知道她还有这层身份,刀架脖子上也不会碰她。” 他也有他的原则。 那些难收拾的,绝对不碰。 因为后续麻烦,像越欢这种有千金大小姐身份的,是最难解决的一种。 这样的话虽然难听,但都是他的真心话。 越云听到也觉得震惊,更别说越欢,她心情复杂,但绝对没有可怜越欢的意思,只觉得这样一来,事情恐怕会更棘手。 “可是欢欢那里是认定了你的。” 她突然同情起方陆北。 被越欢缠上了,除非他让她找不到,不然他是绝对逃不掉的。 方陆北自认自己不算好人,就是个混蛋,谁逼他,他也不会手软,“所以我一点也不可怜她,都是活该。” 司机的车到了。 他一句废话都不多说。 绕过越云,径直走向车子,迅速拉开车门,车厢宽敞,却堆了不少东西,望向座位的另一边,乔儿迷茫的面孔赫然映入眼帘。 方陆北微怔,却还是弯腰坐了进去。 司机回过头来解释,“刚好刚才乔小姐去买东西,就在附近,就顺便过来了。” 怒气原本还残留在脸上。 看到乔儿。 瞬间又消融了。 她却知道这儿是哪儿,也能猜到方陆北为什么来,倒也没有阴阳怪气,只是说出口的话,仍然不是柔和的。 “她人怎么样了?” 什么都不用问。 乔儿就笃定了他见了越欢。 方陆北有口难言,一股气游走在胸腔之内,即将冲破而出,咬咬牙,忍出几个字,“我没见她。” 这话乔儿是肯定不信的。 “见了就见了,有什么好撒谎的。” 也许是某个字眼触及了方陆北,他手边放着乔儿买的东西,却不知是什么,只觉得烦躁至极,贺云醒的警告,越云的提醒,乔儿的冷嘲热讽,都压在他肩上。 手臂一僵,忽然挥了一把,将那些全部东西挥掉,砸在了脚边。 肢体的发泄完了,他言语却是冷静的,那双眸里埋藏着晦暗不明的神色,像悲伤,“我真的没见,你就不能信我一次?” 第752章 方乔篇-祸害 乔儿不说讨厌,更不会喜欢。 掩藏了心里和眼中的那一点不耐,“快吃吧。” 方陆北不是小孩,更不是拿糖就能哄好的人,他要的东西永远都是更多的,也更贪婪。 但这次,难得的因为一颗糖不计前嫌了。 他又剥了一颗,这次递到乔儿嘴边喂她,“吃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我就在卫阿姨那里吃到过这个味道。” “卫阿姨是谁?” 乔儿想接过来自己吃。 方陆北却不愿意,硬是自己拿着,往她嘴里放,没办法,她只好咬住吃到嘴里。 还是那股味道。 的确有些特别。 方陆北咽下一个便没再吃了,倒不是因为不好吃,只是吃完了,就好像再也吃不到了,他现在懂得了珍惜,人和物,都要珍惜。 那么侧过身,就躺在了乔儿肩上。 乔儿没躲开,任他躺着,也听他说这那些小时候的事情,“卫阿姨就是我们家的阿姨,对我最好了。” 她没忍住,条件反射地哼笑出声。 “你们家那么多人,谁对你不好了?” 再怎么说他也是方家唯一的孩子,禾筝姓魏,到底不算事方家的人。 方陆北垂下脸,往乔儿的颈窝里埋,声音沉闷下来,附带着伤感。 “要是都关心我,对我好,我还能是那个样子的吗?” “哪个样子?” 乔儿好像打定了主意要揭他的短。 方陆北也知道,但又不生气,有些他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事,他是想要告诉乔儿的,她可怜他也好,同情也好,都无所谓。 “不务正业,喝酒赌博。” 他抬起头,昂起下巴,亲了下乔儿的唇角,那里还残留着一点奶香味道,很让人上瘾,“蔫坏蔫坏的,我以前什么样,你不是知道吗?” 乔儿将他的头推开,拒绝他的吻。 “有好人才有坏人。” “坏人也不是生下来就是坏人的。” 他倒是有了理由。 方陆北伸手去拿乔儿喝过的那只杯子来喝水,仰头灌下,抵着她喝过的地方,嗓子润了,便有了许多倾吐欲,“小时候家里没人管,就跟着那些朋友学坏了,一坏就回不了头了。” “自己坏,还有理了。” 说起来他们俩都不算什么好孩子。 从小就不好。 只是坏的轨迹不同。 一个是沉浸在花花世界中,一个则是被感情带跑偏,最后能凑在一起,也有命中注定的因素。 方陆北倒下,躺在了乔儿腿上,从上至下望着她,能看到她略微圆润起来的下巴,还有耳朵,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她特别像他小时候看的卡通人物形象了。 那跟其他女人就是不同的。 “是我坏。”方陆北不否认,“坏透了,你又好到哪里去了?” 他扬起手,用手指去摸乔儿的下巴。 像摸狗一样。 乔儿一掌给打掉,皱着眉,“反正比你好。” “那可不见得。” 方陆北闭上眼睛轻笑,脑袋里开始细数乔儿的罪过,从以前到现在,那些错与对,“小小年纪就跟别人离家出走,亏你干的出来。” 知道他在说谁。 乔儿抬了下腿,将他颠了下。 “你好,年纪轻轻就祸害女人。” “不怪我,是她们前赴后继地往我身上扑。” 那个年纪,又是他这样的身份,家里没人管教,母亲忙着炒股打麻将,父亲更是忙得不见人影,能跟他在一起玩的不过就是燕京那几个家境相仿的公子哥儿,到底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二来去,别人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 现在让他回想,恐怕连第一个女人是谁,长什么样子,几岁认识都想不起来。 乔儿能从方陆北的童年里看到一个叫随便的词。 家里人随便他怎么玩,随便他怎么闹,以后长成什么样的人也无所谓,这才造就了这样的他。 这也是大家和小家的区别。 和他相比,乔儿则是完全相反的。 但父亲对她管教却毫无用处,该走偏,还是偏了。 她跟池琛在一起那年,方陆北或许已经游走在纸醉金迷地,跟他那些狐朋狗友开一瓶酒的钱都能比得上他们大半年的生活费。 原本是毫不相干的两条线。 却意外相交,就此纠缠住。 - 越欢那里方陆北一直没去。 他拖一天不去, 越欢的恨意就加深一分。 越云也不愿意去照顾她,但碍于家里,不得不关心这个从小就爱闯祸的妹妹。 每天给她买最好的东西吃,又要了最好的病房,她还是不满足,砸东西,打医生,无恶不作,在这个医院里也算臭名昭著。 没有护士敢来给她换药。 越云无可奈何,坐在床边看着她发呆,她头被酒瓶砸破了,现在还包着纱布,腿也骨折了,动弹不得。 却也怨不了别人。 她在家就是小霸王,到了这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也敢放肆。 那天也是太大胆,惹了个女人,事后才知道那女人背靠着大山,那人在燕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才不管她是谁,为了给自己女人出气,上去便砸了越欢一瓶子。 越欢以为能找方陆北来撑腰。 可他压根不会管她的死活。 越云无心刺激她,只是想让她看清现状,“那天他在陪他那个女人在游乐园玩,怎么可能去管你?” 越欢不想听这些。 若方陆北是有大事不管她,她还能熄火,但只是为了陪乔儿玩。 她这份火,只能越烧越旺。 她从小到大也没受过什么委屈,连骂都很少,更别说打,这次直接是受了伤,方陆北连一声关心都没有,彻底让她打爱意减成恨。 越云看她那个样子,只觉得不安,“你别胡思乱想了,伤好了我们就回家,家里会给你找比他更好的男人的。” “没有了。” 没有比他好的,也没有比他更差的。 她一心认定了,就算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这种可怕的念头一旦种下,就必须要开花结果,无法拔除。 越云太想劝她,伸手去握越欢的手腕,才触到,她便一把挥开,疯狂至极。 “你们都不帮我,就别在这里幸灾乐祸了!” 越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想。 但也无可奈何,不愿意费口舌劝了,宁愿她自己破罐子破摔,她站起来,略显冷漠地看着越欢,“那随你,以后出了事,再也不要来找我们帮忙。” 越欢剜她一眼。 “谁要你帮了?你也没有真心帮过我吧?” 她唇角一抹讥讽的笑。 彻底将她们姐妹的脸给撕破,再不留任何情谊。 第754章 方乔篇-由不得他 程颂年轻气盛,不怕被骂,也不怕被拒绝。 他有的是时间和精力,耐心也要高于方陆北。 乔儿说了那样的话,他也不灰心,硬要送她,被她推开拒绝了还站在路口傻笑着挥手。 出租车走远了,乔儿还能看到程颂站在那里,笑容依旧。 如果他没有这样的心思。 她大概也能跟他做朋友,可为了避嫌,那样难听的话不得不说,她做不到像方陆北那样同时和其他女人牵扯不清。 如果成了他那样,她跟他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 目送乔儿的车消失在道路尽头。 虽然是白天,程颂还是在心里记下了车牌号,回到餐厅时景芙没走,看样子还在等他。 程颂也不怕事。 问就问,他有什么就说,也绝不会隐瞒。 景芙不是他名正言顺的表嫂,自然也不会多问,这次一起去玩才做了朋友。 说是长辈,也根本算不上。 程颂刚坐下,便被景芙里里外外用异样的眼光从上打量到下,摸着杯子,也不再扭扭捏捏,平铺直叙地问:“你跟乔儿是什么关系?” “看不出来吗?”程颂毫不遮掩,“被追求者和追求者的关系。” 景芙掀起一点笑容,“她看上去可不怎么喜欢你。” “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不喜欢。” “人家已经成家了。” 这个“家”不过是面上的。 方陆北要这个孩子,但至今已经三个月了,也没有真正给乔儿一个名分的打算,他知道这事牵连甚广,首先就要经过家里的同意,再者便是身后牵连的那些利益。 他这个人如梁铭琛说的那样。 只贪图一时的快活,从来不为将来如何考虑。 也是那个时候开始,景芙不再羡慕乔儿那个能留下来的孩子,能留下来又怎样? 也未必能永远在她身边。 也许以后会跟着方陆北真正的妻子,但对她乔儿,没有任何益处。 程颂大概也是知道这些的。 所以他们都在努力提醒乔儿,提醒她方陆北不能依附一辈子,要提早做准备。 程颂在等一个机会。 等他们分开的机会。 “他们一天没办婚礼没结婚,就说明我有机会。” 乔儿刚才喝的那杯茶还没撤掉,程颂当着景芙的面,拿乔儿的杯子喝水,眼睛不眨,就那么将苦茶咽了下去,但对于他来说,这茶的表层是镀着蜜的。 景芙既是他表哥的女人,也算是他的朋友。 所以不得不提醒他。 “你自己闹自己的,别害了乔儿,”她想到方陆北那个人,捏着水杯都不禁紧张,“方陆北可不是吃素的,他收拾不了你,就会收拾乔儿。” 程颂个不拘小节也不愿被管教的人。 尤其在感情的事上,更是如此。 “等他想收拾我的时候,就说明我跟乔儿有感情了,那就由不得他了。” 换了几年前。 乔儿会很容易被打动。 从小没吃过什么糖,给她一点点甜头她就能特别满足,不要尊严都要护住那么一点甜。 方陆北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要不是乔儿缺少爱,哪里又会容忍他那么久。 时间太重要,程颂差的便是那两三年。 景芙并不知道他是一时兴起还是认真,“可乔儿有孩子了。” “我可以养啊。”程颂自认大度,“我不在乎。” 他身上那些可贵的品质。 方陆北再修炼几年也赶不上。 - 送完乔儿后方陆北便要去忙。 忙完查看手机,才发现有许多未接来电。 还是贺云醒的。 他最近常打电话,不是交流工作就是询问越欢的事,在那边还需要跟越家合作,他怎么都不会想把这段关系搞砸。 为此求了很多次。 又求又劝的。 让方陆北无奈,这次接电话,不用猜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虽然没有逼得那样紧了,但还是被下了最后通牒。 “越欢已经出院了,不求你去说说好话,尽量看一眼,或者劝她回国,这对你们也有好处。” 方陆北揪着座椅下的软垫,手指僵硬着往下陷落,“对我有什么好处?” “劝她回国,她就不会在那里想法子找你们的麻烦了,越家这边,我们我能继续合作。” 这麻烦包括乔儿的麻烦。 被劝说了太多次,几乎每天都有电话,方陆北会动摇不奇怪,“应该怎么劝,您给我台词,我去,行了吧?” “告诉她,在那边没有人照顾她,她爷爷这里很想她。”这些太苍白,想也知道不足以让越欢动摇,贺云醒又补充,“还有,你就说你要结婚了,你们之间没那个缘分了。” 方陆北面色也凝了下,反应过来后忽然站起来,喜色从语气中透露了出来。 “叔叔,你答应我跟乔儿结婚了?” 贺云醒在那边捏着眉心,被他吵得头疼,也始终不明白,乔儿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没背景,也给不了他事业上的帮助,除了脸蛋漂亮点也就没什么了。 为什么方陆北就是选她,死也不要越欢,实在费解。 “你不是说她都怀孕了吗?”他如实告知,“我跟你母亲说了,她年纪大了,受不了折腾,现在只想抱孙子,你要结就结吧,但前提是,处理好越欢。” 只要能跟乔儿结婚,一个越欢而已。 对方陆北来说压根不算问题。 “我知道了。”他因为太激动,喉头里还在颤抖,“我保证把她劝回去!” 贺云醒不明白哪儿就值得这么高兴了,“快去吧,别夜长梦多的。” 挂了电话。 方陆北什么事也做不下去。 拾起衣服便冲出了大楼。 现在结婚的条件对他来说就是劝走越欢,那他就有使不完的劲去劝。 提前在贺云醒那儿知道了越欢现在的住处。 没有打招呼便赶了过去。 怎么说她也是越家的小姐,不差钱,这次出事也是意外,出了院照样能住好地方,那地段不差,没有人照顾她,她就报复性地请最贵的保姆。 门铃响起时,也是保姆来开的门。 她并不认识方陆北,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疑惑问:“您找哪位?” “越欢。”方陆北心绪澎湃着,从没有一次是见越欢都这么高兴的,“她在吗?” 保姆点头,“在的,你是小姐的朋友吗?我要问她一声。” 在越欢身边做事并不容易。 任何事都不能疏忽。 不然便会被打骂,所以要谨慎些。 这些方陆北也都理解,“好,我就在这儿等着,您告诉她,我姓方。” 第755章 方乔篇-不疼 越欢腿上还包着石膏,出院后在家里行动很不方便,大多数时间都自己一个人坐着发呆,情绪飘忽不定,很爱发脾气。 就连阿姨也只敢站在门外询问她。 “小姐……有位姓方的先生要见你。” 思绪被唤回。 越欢从躺椅上坐起来一点,拐杖就在身边,她却够不着,只能喊着,“让他进来,快点。” 哪怕心中是怨怪的。 可方陆北来了,她的气也会就此消除,根本不会真的怪他。 爱能抵消太多。 也太容易转化成恨。 方陆北被阿姨领着到越欢房门口,还没开门就听见里面的响动。 推开门看见正从躺椅上挣扎着站起来却跌倒的越欢,她受着伤,所以脸色惨白,楚楚可怜,一股子赢弱气,没了健康时的盛气凌然,那么趴着,像个林妹妹。 “小姐!” 阿姨叫了一声要去扶她。 却被方陆北阻止了,“您先出去,这儿有我。” 越欢没有拒绝,阿姨这才识相地出去,还关上了门。 因为她的弱者姿态,让方陆北主动伸出手,从一边拿过了她的拐杖,从前乔儿也出过事,骨折了腿,也是他照顾的。 但他们之间的感情扭曲又病态。 她每次受伤,他虽然照顾,但少不了要冷嘲热讽,骂她活该,骂她死了才爽快,让她不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她便要玩车。 为此没少把他气到。 可对越欢,他才是无所谓,但有经验,也有劣根性,应该怎么劝走自己厌恶却不得不应付的女人,他二十岁的时候就很有经验的。 面对一些不知变通胡搅蛮缠的,总要采取一些强制措施。 越欢这种,却只能来软的。 只看自己想不想应付罢了,之前是不想的,现在有条件在,就不容得他自己选择了。 拾起拐杖,方陆北给扔到了一旁,自己搀扶着越欢坐下,“伤好点了吗?” 纵然来之前做了许多心理疏导。 可真正触碰到越欢这一刻,他还是有些窒息,面上不得不挂上平易近人的笑容,试图用这抹笑迷惑越欢,她也的确是好骗的。 说白了就是个骄横跋扈的大小姐。 没什么脑子,听了好话就会信以为真,前几次方陆北不愿意跟她迂回,现在为了跟乔儿结婚,只好暂时委屈一下。 越欢顺势握住他的手,仰起脸,含情脉脉的。 “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方陆北不想接受她这样的眼神,只好躲开,假装在她房内看了一圈,“你现在就住这种地方?” “暂时能找到的,最好的了。” “怎么不回去?” 他还是受不了。 这么几句下来就要露馅儿了。 越欢的手跟他握着,所以根本发现不了什么,只是这一点温情,也足以让她乐昏头了,“你在这儿,我就不想回去。” 方陆北一时哽咽住,甚至能理解乔儿在面对他时的那份无奈。 什么话都说不出。 又什么脏话都想骂。 到最后只能强忍着,把那些难听的憋进去,硬生生挤出一句他自己听了都反胃的话,“你受着伤,在这边没人照顾,不如先回去。” 越欢从握住他的手开始就不想放开。 这让方陆北凭空生出被非礼的错觉。 “你现在来看我,是同情我,还是准备听家里的话跟我在一起了?” 到此刻,她仍然怀抱希望。 方陆北微笑着,“先别说这些了,你爷爷那边很担心你,你不想见他吗?” “不想!”越欢又发起疯来,眼泪股股外流,张开手臂就抱住了方陆北的腰,开始哭诉自己这些年的辛酸历程,“我从见到你那一年就喜欢你了,算起来,我比那个乔儿还要更早认识你,你嫌我长得不漂亮我可以去整容,你嫌我脾气不好,我也可以改。” 哭腔混杂在这种话里。 只让方陆北觉得烦闷,他还要注意时间,不能太晚回家,听着越欢的哭声,却恨不得将她推开冲回家去见乔儿。 可越欢的自我感动还没停止。 他必须要陪她演完这出自以为深情的游戏,“你不喜欢的我都可以改,只要你跟我在一起。” 方陆北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他伸手拍了拍越欢的肩,像哄宠物,随意应付着,在她的眼泪中,他仍然能冷心又绝情地去欺骗。 这一直是他的拿手好戏。 “你自己说的,只要我不喜欢的,就改?” 越欢点头。 方陆北显现出一丝柔情,抬手给越欢擦了眼泪,认识至今他也没这样温柔过,这么一抹,好像能抹掉她所有的痛。 “那就先听我的,回家去。” “你想等我回去你跟那个女人在这里过好日子?”越欢没有蠢到那个地步,“你当我傻。” “那你回吗?” 他实在不想废话了。 越欢好似也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些其他意思,压抑了哭声,用最后一丝希望询问,“那你会过去看我吗?” 方陆北拨开她鬓角弄乱的头发,隐隐约约看见了她额角的伤口,“当然会。” 他的笑眼和面容就在眼前。 什么都不需要做了,越欢就相信,“那……我回。”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方陆北实施般的抱了下她,但也仅限于此了。 临走前,越欢的眼泪还挂在眼角,房内荡漾着香水的气味,很浓郁,她还坐在那把躺椅上,看着方陆北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眼神从可怜一点一滴化成了暗淡。 没人擦眼泪。 她扬起手,自己来擦。 擦干了,又露出点讥讽的笑,却不知是在讽笑谁。 - 下了楼。 方陆北没有直接离开。 向阿姨借了洗手间,用消毒水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手,这还不够,走到楼下,又将外套脱了扔到垃圾桶里。 上面沾染了越欢泪水和香水味。 让乔儿发现,恐怕又要引起一阵争吵。 但好在,过了今晚之后,越欢这个麻烦就能解决了,他自认为处理的不错,以后也能跟乔儿好好过日子,只要她不闹,他就能一直惯着她。 路过甜品店又给乔儿带了春季限定的新品。 走过一条街,离家里越近,心情也越好,看到那些好的东西,都想要拿个麻袋装起来带回去送给乔儿。 确认身上没有奇怪的味道了。 方陆北才开门进去,今天乔儿很老实,没有去后院料理菜园子,而是坐在客厅在摆弄景芙送给她的益智玩具。 听到门开声。 刚抬头,就被方陆北直直扑了下去,脑袋撞到沙发扶手,疼了一瞬,伸手便去推他,“走开,磕到头了!” 方陆北不放手,揉着她的头发吹气,那份欣喜从脸上就能看出来,还有举动,以前哪有这么亲密过。 “给我们乔儿揉揉,不疼。” “起开。”乔儿被他整个捂在怀里,喘息都难。 这一整片的温度都在升高,方陆北非但不放,反而抱得更紧,这次他没喝酒,却好像比喝醉了还糊涂,一句句在她耳边呢喃着,“我们能一直在一起了,这次是真的……真的。” 他像念咒那样,企图让乔儿也信以为真。 第756章 方乔篇-做了多少亏心事 得知越欢在第二天一早就坐最早的航班离开后,方陆北如释重负。 没想过会这么顺利,但顺利,是好事。 晨曦沿着丝质窗帘透出难以辨别的微光,他眯着眼睛去看,看到那些微小的,不易被发现的颜色,是金色的,带着无法忽视的光明。 心中也恍然被照亮。 手顺着枕面伸了过去,乔儿顺势躺过来,她睡眼惺忪,恍恍惚惚间看到了方陆北正睁着眼睛在看她。 “别看着我。” 被他那样深情地看着。 任谁都会不安。 方陆北弯下脖子,下巴落在乔儿的头顶,手圈过她的身子,“看看都不行吗?” 乔儿正睡着,不想被吵醒。 “你真烦。” 那种埋怨声是不让人讨厌的,仿佛他们在一起了很久,仿佛她一直是他的恋人,从没离开过。 没有别人打扰的日子悠闲而安逸。 不过三天而已,方陆北处处低头屈服的态度让他们的感情迅速升温,乔儿能发现他的细心之处,例如会在她坐下的那块地毯上再放一个软垫。 就是怕她坐的不舒服。 还是专门定做的。 用了心思。 乔儿喜欢玩景芙送的玩具,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方陆北工作忙完了就坐过来给她揉腰,好似去学了手法,跟按摩店专业的比,有过之无不及。 有时景芙会来。 方陆北很有自知之明,甚至不用说,会自己上楼在书房里关着,留出空间给她们。 等景芙走了他才会下来。 也不会唐突地去问她们又聊了什么,处处都很像变了个人,温情又有耐心。 从那天回来以后,便这样了。 乔儿也一直没有问。 不想表现的太关心,却也不想太冷漠。 才睡了会儿醒来发现身边已经冷了,她伸手摸了摸枕头,的确很冷,方陆北离开大概很久了。 乔儿犹豫了许久。 思绪万千,最后不知搭到了那一根,便披着衣服找了出去。 客厅开着灯。 他人就在阳台,窗户开着,在吹冷风。 哪怕燕京气温已经回暖,可夜间仍是冷的,这样吹,是想要往生病了吹的架势。 乔儿走近了些,才看到方陆北是躲在这里抽烟来了。 大概是男人的通病。 总爱在晚上犯烟瘾,不抽便会死掉的那种。 乔儿没打扰他,隔着那扇推拉门,看着他抽,烟味进不来,她就没关系。 夜风悠悠,吹进来时会吹乱方陆北的头发,他就那么站着,肩膀宽阔,脊背挺直,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衣服,袖子挽到了手肘。 撑着围栏边时,手臂会微微用力,透出几根青色脉络。 烟就夹在手指间。 他不需要用脸,只是潇洒而随性的举动,便会让不少人趋之若鹜了。 又抽了一口烟,雾色蔓延出来,又被风卷走。 烟还剩半截。 他便给摁灭了。 却不关窗,也不回去,所以才会导致枕头都冷了。 过了三分钟,方陆北又拿出一根烟去点火,在这方面,他也是奢靡浪费的。 这阵子刚好风不小,火机里那一簇火苗一直在摇曳个不停,他用手拢着也不行,凑近了,火又被吹灭,不耐烦了,这才拉过窗子想要挡风。 玻璃抽了过来,一下子印出半张模糊而朦胧的脸。 是乔儿。 方陆北吓得一抖,烟和火机猝然落地,回过头来时,还是惊魂未定的,“你站那儿干嘛,想吓死我当小寡妇?” 乔儿想要去开门,还没动,方陆北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可身上的味道还是浓,“你别出去,都是烟味,呛不死你。” “凌晨两点,不睡觉躲在这儿抽烟?”她也不知在气个什么劲儿,“真该把你送到戒毒所。” “你舍得?” 被骂了方陆北还高兴。 笑容藏都藏不住,就那么挂着,低头去看乔儿的脸,她又转过去,佯装有气。 “再说了,我抽我的,你在这儿偷看什么?” 乔儿有些冷,也想要回去了,“怕你抽烟抽死,我好收尸。” “哪有你这样的,天天盼着人死?” “你命硬。” 她想克也克不死。 发觉乔儿的肩膀在抖,小幅度的,是冷的。 方陆北穿着外套,毕竟在风口站了这么久,一件薄衣服的确撑不住,他掀开衣服,“来,抱着你就不冷了。” 他说着话时有没有了那股散漫和云淡风轻。 是在笑,是欣慰。 眼神专注而温柔,让乔儿无法说不,她仰着眸一直望着他,直到眼睛干涩了,才不受控制地钻进了方陆北的怀抱。 很温暖。 贴着他鲜活的心跳。 胸膛成了港湾,环抱是围栏,将她安全地放在心尖那片地。 也难得乔儿会这么乖。 方陆北带着她走到刚才站着的门前兴师问罪,却又是在打趣,“刚才差点没吓死我。” “你做了多少亏心事?” “可不是吗?”他也从没说过自己是好人,做过不少坏事,亏待过不少人,所以现在的安逸才来之不易,有时甚至恍然如梦,觉得自己并不配现在的好,“就是做了太多,才害怕。” 最害怕现在的美好都是幻境。 所以晚上看着乔儿的睡颜都觉得不放心,最怕她走掉。 乔儿不知该笑还是哭,她有些麻木,麻木地觉得一切也就如此了,反抗不得。 这里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 一点也不亮。 全然是漆黑。 方陆北从后抱着乔儿在看月亮,气息轻柔镀过她耳廓,有些痒,有些麻,他又用脸颊蹭过来,一举一动都是最亲昵,最没有界限的。 离得那样近时,他一开口,就像在说悄悄话,“乔儿,咱们去玩儿吧,趁现在有时间。” “你得癌症了?” “呸,不吉利。” 她就爱咒人。 方陆北却觉得就算现在得病也值得了。 他想到十几岁到二十岁的时候,看着别人成双成对,爱意满满。 那时不明白他们对女人怎么会有那样的爱和耐心。 在跟乔儿第一次决裂前,他一直以为女人对他来说就是过客,生命的调剂,所以不在乎婚姻,不在乎爱,更不在乎别人的爱。 随意践踏,随意抛弃。 已经成了习惯。 可乔儿不同,他慢慢明白,人生圆满,仅限于此,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我们去看雪,看流星,就我们。” 乔儿知道他撒谎和伪装爱时的神情和语气。 玻璃门上印着他的脸,那样坚定又坦然,让她明白他是认真的,多感人的一幕,可她竟然哭不出来,因为太明白。 明白这爱浓烈却短暂,能持续一年是多,三月是短。 能有多久,全凭方陆北抉择。 她只是一件商品,仍然有被抛弃的可能,也没有说不的权利。 第757章 方乔篇-装可怜 这仿佛是方陆北要送给乔儿的新婚礼物。 他提早三天就找人规划行程,订酒店订餐厅,恨不得连一块草原都订下来,再订两头牛和羊给乔儿参观。 每天沉浸在做攻略中。 连吃饭都要强迫性的,午间没吃两口,等乔儿在一旁吃零嘴时他又要抢,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乔儿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件事上的热情这样高涨。 原本不想泼冷水。 可还是不得不提醒他一句,“你怎么觉得我就愿意去了?” 方陆北放下手机,里面已经记载了一大串要去尝的餐厅,去看的风景,去走的路,往深了说,那都是他的心血。 “你不去我也要绑着你去。” 乔儿哼笑一声,“可我怀孕了,不会不安全吗?” “又不是带你去蹦极,有什么不安全的?”方陆北捏住乔儿的手腕转过来,让她手上那块苹果喂到了自己嘴边吃下,“也不知道是谁,第一胎的时候还跑去训练,真是不怕死。” 那是他们共同的伤痛了。 发生的时候争吵过,撕裂过,那些痛还历历在目,可现在却能谈笑风生似的聊起,谁都不觉得痛了,只因回首去想,只觉得那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 随着时间,痛也被冲淡了。 连乔儿也能释然忘怀,“这次不一样了,再没有了,你觉得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她的声音很淡,就响在耳旁。 像一股轻柔却冰凉的风,引得方陆北看去,目光沁透了悲凉,这凉里又有些无奈,“你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就再也别吃这些零嘴了。” 这算惩罚吗? 在方陆北身上绝不算吧。 可他说得又那样认真,企图用这种方式震慑住乔儿,她又根本不会被吓到,眼神比他还要认真,“我是说真的,说起来,这个孩子全怪小杨。” 方陆北眸光紧缩了下,想法不知在往哪里歪。 乔儿伸手揪着他的耳朵,像是教训最亲近的人一样,“你在想什么,我是说当时我想吃药的,结果这个混蛋把我的药换了,我到现在还没找他的麻烦呢。” “他干的好,我得奖励他。” 要不是这个孩子。 现在他大概率已经跟越欢结婚了,但又不完全是为了孩子而回头,孩子不过是个突破口。 可对乔儿来说,没这个孩子,她便能解放了。 方陆北刚拿起手机,忽然想到什么,捏住乔儿的下巴,将她脸颊的肉也挤压了起来,严词厉色地质问,“你还想吃药?” 乔儿被掐疼了。 却不吭声,眼眶渐渐蓄起一层水汽,鼻头也红了。 这情形弄得方陆北无措起来,松开了手,有些无措,又哑然,还自己给自己撑腰。 “少来了,就知道装可怜。” 脸不痛了,乔儿的眼泪也能迅速收回去,她伸手假意抹了一把泪,“你不也就吃这一招吗?” “谁吃这一招了?”方陆北语气狠起来,“要换了别人,我一脚就给踹开了,那是你,你永远不一样,懂不懂?” “不懂。” 哪有什么不一样的。 等腻了,不爱的时候,照样是一样的。 当初他有了其他心思,乔儿不过看了他的手机,仅仅一眼,就惹的他窝火,指着她的鼻子就骂她疑神疑鬼,没了孩子之后越来越神经质了。 什么难听骂什么。 说她也没多干净,有什么脸嫌他。 倒不是刻意要想起这些,只是看着他现在的好,两者之间难免就有了对比。 在出发之前,景芙给乔儿发了一系列的清单,都是想让她带的东西。 基于她也帮她送过东西。 乔儿自然义不容辞。 - 临走前没收拾什么行李,方陆北向来随性,行李对他来说是累赘,仅仅带上了必需品,还有乔儿的衣物居多,自己则是一身轻。 时隔多年,乔儿再去机场登机,想起被遣送回国那天。 那时悲惨,前途黑暗。 但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登了机,方陆北一直贴身照顾着乔儿,连去个洗手间都要跟上,回去后她又嗜睡犯困,方陆北让她躺在自己怀里,她睡觉不老实,他就要一直注意着帮她盖毯子。 他至今也没这样细心过。 这份细心全放在乔儿身上了。 一分不少,像挤海绵里的水那样,每一滴都用来滋润她,哪怕自己会就此干涸,也在所不惜。 细数起来,那些天是他们最肆意畅快的日子。 在抵达终点时方陆北便将手机卡换掉了,他接不到其他人的电话,也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全心全意在乔儿身边。 没有环游世界那么庞大的理想。 但也带着她去了几个地方。 在满城都是雪的地方,他们穿着厚重的衣服,乔儿说想要堆雪人,方陆北什么都满足她,他将雪从一团雪球团成半个人那么高,生怕堆得不漂亮让乔儿不喜欢,还把自己的帽子拿下来给雪人带。 看了一圈,好像还是不够生动,又给它带了围巾。 堆到手掌冰冷麻木,树上的雪被风扫过,全部落在他头发里,冷得不行,但好在堆好了。 带着笑回过头去,却看到乔儿已经站在了雪地里,手上拿着一个沙包大的雪球,她一步步走过来,那神情,像是要教训他。 方陆北后退两步,开口喊着威胁她,“你敢砸,小心我把你的头按进雪里。” 刚才分明让乔儿坐在台阶上的。 下面都是雪。 怕她跌倒。 她却偷偷跑下来,还想玩袭击这套。 方陆北怔怔站着,冷风拂面,感觉到了痛,也感觉愉悦,乔儿没有手软,那颗雪球仿佛就是她的恨和怨,现在汇聚到了手上,是一定要砸出去的。 没多想,她扬起手,白色的围巾飘在风里,脸颊水嫩,却泛着红,雪球砸出去,也随之扬起了笑。 重力不算重,却有着绵软和凉意,正中方陆北脸上,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雪球砸到脸上,眼睛里仿佛都进了一些,雪花还在耳边飘着,还有乔儿的笑声。 大脑被砸到空白。 一瞬间,他觉得他们之间该是释怀了。 等睁开眼睛,乔儿还站在那里,用温和的目光看他,但又有些怯,像是怕他报复。 可他怎么会舍得报复她。 “过来。” 方陆北喊了声。 乔儿一步一脚印,陷在雪里,试探着走到他面前,雪花落了满头,衣服也湿了,脸颊更是冷到泛红,方陆北心疼,抬手想去拂雪,她却躲开。 那样谨慎又惶恐。 一点雪挂在睫毛上,闪烁的眸光刺到他心尖上。 几乎窒息。 想也不想,方陆北张开臂手将她抱在怀里,他们站在异国的雪地里,心在靠近,都为对方,痛到无言。 第758章 方乔篇-给妻子的 在同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最多是三天。 从雪天走到秋天,一个国家到另一个,不过是一次航班的问题,这次下飞机,乔儿已经疲惫不堪,走过了两个地方。 第一次坐长途车走过草原,那里翠绿,无边无际的草原广阔,方陆北说的没错,那地方的确有羊有牛,还有牧羊的少数民族。 到达时那里正巧赶上他们的特别节日。 在那儿,乔儿过着羊绒披肩坐在篝火旁,空气都是燥热的,噼里啪啦响着的火柴不住地冒出火星子,当地人热情又好客,唯独小朋友心直口快。 坐在她身边的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拽着她身上的披肩,怯生生又正义凛然的问:“姐姐,这个是用真羊毛做的吗?” 乔儿没遇到过那种情况。 脸红了瞬。 看着小朋友被烧红的脸颊,竟然觉得很难启齿,这是方陆北拿回来给她的,至于真假,她也没有去深究过。 只是这一家养了许多羊。 大概看到她将羊毛披在身上,也会难过。 正愁眉不展着,方陆北便从篝火堆的那一头走过来,火光融融,映在他的脸侧,让气质里的戾气都褪去不少,他半蹲在小朋友身边,先看了乔儿一眼,又侧耳,不知跟小朋友说了什么。 说完小朋友便不问了,高高兴心地到了一旁去玩。 等她走了,方陆北才坐下,乔儿那刻又觉得肩上的披肩简直就是是非之物,她问他,“你跟小孩儿说了什么?” 方陆北看着那团火,漆黑的瞳孔里都被映得明亮,被这么一问,很快划出一抹笑。 笑的有些不符合他这个年纪。 “我说你这个是假的,我买不起真的,让她不要告诉你。” 乔儿觉得他真无聊。 但在这种窘迫的事情上,他那点小聪明还就真的有了用武之地。 火很烫,隔着空气也能感觉到,但有方陆北在身边,乔儿却觉得那个温度能够忍受,火光刺眼,她望着,瞳孔刺痛。 耳朵忽然被拨了下。 随着动静。 她转头看向方陆北,他正笑着,手上挂着一条手链,不是昂贵的,大概是这里当地人亲手编织的,也不知他是撒谎还是认真的,“刚才那个阿婆说这个是给妻子戴的,让我带给你。” 夜晚,草原上人头攒动,欢声笑语。 坐在火光旁,乔儿看着方陆北的脸,第一次在他身上有了温暖的印象,而不再是那个灯红酒绿之中迷离的笑脸,也不再是那个声称要一生自由浪荡的公子哥儿。 那一秒。 他们的确都是将彼此当做要度过一生的人。 - 第三站方陆北带乔儿上山看日出和流星,车子无法上山,只能爬山。 这里白昼太短。 天黑之后路更难走,乔儿打着手电筒,凭借那一点光攀爬着,没走多久,她便已经累到双腿打颤,方陆北本是打算开车上来。 没想到这里刚修路。 这旅程是他安排的,哪里让乔儿不舒服了,都要负责。 走到她面前。 方陆北拍拍肩膀,做出一副大方的样子,“来,上来,背你。” 乔儿手电筒的光落在他头顶。 绕了两圈,却没趴到他肩上去,而是绕过他,兀自往前走去,“没兴趣,我能走。” “我说让你上来。”方陆北扯着她的手腕强行将人带到身上,“这么一个小身板,你还怕我背不动不成?” 他这样想显摆,乔儿只能满足他。 刚趴上去,胳膊还没抱上去,方陆北便闷哼一声,缓缓站起来,嘴上没忘记调侃一声,“乔儿,你是不是胖了。” “换你身上多一个人,你胖不胖?” 女人都不爱听这样的话。 方陆北也知道。 这话他不会对别人说,但对乔儿,就是能这样轻松。 “不胖。”他抱着她的腿颠了下,“我们乔儿不胖。” 山路不好走。 虽然修过了路。 也就是爬台阶而已,可地上难免会有些碎石子和树枝,踩到了也很危险,乔儿注意给方陆北照明着路,他们周边都是黑暗的,唯有前方有光亮。 那感觉很奇妙。 乔儿从没想过会和他有这样的时刻。 说是梦都有可能。 慢慢的,乔儿也低下了下巴,就那么放在方陆北的颈窝里,呼吸一口口地落在他皮肤上,他好似有些不舒服,动了动脑袋,含着轻微地笑意说:“把你的头发拿开,太痒了。” “你真事。” 他们在嘴上都不愿意饶过对方。 但行动上,又一个比一个柔和,乔儿将自己的头发整理到另一边,“这样行了吧?” “痒。”方陆北还不满足,“挠挠。” 乔儿伸出手贴到他的脖子上抓着,其实根本不痒,就是想让她碰上来,方陆北忍着笑,“你没吃饭,就这点劲儿?” 被他说烦了。 乔儿加重力气。 指甲有些长,忽然一抓,疼得他痛呼一声,“好疼。” 这样一来乔儿才停。 还看到了方陆北脖子上被抓出来的血痕,一下子慌了起来,忙用衣领遮了遮,“没事,你皮糙肉厚,好好的。” “少骗人。” “没有。” “真的?” 乔儿答不上来,忽然昂起脑袋看着天上,“快看,星星。” 话题被她转移过去,方陆北也不再逼问,被抓一掌又怎么样呢,只要她高兴,他能给抓得血肉模糊也没关系。 随着乔儿的目光往夜空中看去。 的确。 有星星。 这里空气良好,没有被城市的繁重污染,星光一颗比一颗亮,闪烁在云层中时,仿佛是闪光灯,正在如他所愿地记录他们之间难得的美好。 这一趟旅程是调和剂。 用来在婚前调和他们之间的恨。 方陆北也不知道在旅程结束时有没有如愿,只记得草原上的空气,还有乔儿坐在篝火旁,瞳孔里落着点橘色火光,整个面庞明亮又晃眼,然后问他“你都跟小孩儿说了什么”。 还有在雪地里,她用雪球砸完他,用指尖一点点拨掉沾染在他睫毛上的雪粒子时的怜惜,也许她还没有重新爱上他,但一定不讨厌了。 最后一段是山上的星星,是没有了暖气的旅馆。 是他抱着乔儿告诉她,“我从小身上就热,家里人都说我是小火炉,你可抱紧了。” 他身上的确热,乔儿埋在他的怀里问他,“是不是就是太热了,才想去温暖更多人?” 方陆北吻着她的额头。 “不会了,乔儿,再也不会了。” 第759章 方乔篇-结过婚 回国的航班定在第二天一早,前一天早上他们在山上看日出,还没等到日出,方陆北便累得趴在乔儿肩上睡去。 这次倒是在凌晨的航班上看到了日出。 行程快结束时,方陆北扣着乔儿的手,温吞着唤了她一声,“乔儿。” 乔儿正看着外面的天空。 闻声。 侧过脸。 一下子撞进了方陆北柔情又期待的眼睛里,她忽然心声惶恐,隐约察觉了什么,失了语,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他带她各国游玩开始,她就知道不对劲了。 只是没有问,也不敢问。 方陆北脸庞浸染了笑,那笑令人动容,他早上一直清醒着,现在也清醒,一字一句都是经过大脑说出来的,“乔儿,我们回去就结婚,这次是真的,我知道我以前混蛋的时候说过不打算跟你结婚的那种话……” 稍顿。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当时的心绪。 大概也没将乔儿当成以后真的要共度一生的人,因为她太适合养在外面了,像个乖巧却爱露出獠牙吓唬人的狸猫,并不是能放在家里的女人。 可现在,他是真的要跟她结婚。 “但现在不一样了。”方陆北手指在颤,很细微,像接触了电流,乔儿却能感觉的到,看着他的脸颊,也能感觉到紧张了。 “现在你还能跟我在一起吗?” 他总是问这么奇怪的话。 乔儿轻皱了下眉,抽出手,“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这话没错。 方陆北又将她的手拿回来。 “回去之后我们就结婚,你喜欢中式还是西式?” “什么啊?” 他好像已经沉浸在自己的罗曼蒂克里了。 可乔儿却还像个局外人。 方陆北重复解释,“婚礼。” 没想到他还有心思办婚礼,乔儿实在没有,她摇头,“我喜欢安静,不喜欢那种场合。” 看到方陆北暗淡了一下的眼神。 乔儿只好跟他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在一起就行了,没必要闹得天下皆知。” “真的?”方陆北不敢相信,“不是因为还讨厌我?” “讨厌你?” 她难得笑起来,“没有。” 虽然是苍白而平淡的言语,但对方陆北来说也足够了。 “好,都听你的。” 这些话对乔儿来说实则没有任何浪漫可言。 事到如今,她能选的路不多,但眼前这一条,她也没有太抗拒了。 - 下了飞机。 方陆北去拿行李,乔儿在一旁等着。 人来人往,她小心靠着墙。 看着方陆北拖着行李出来时,条件反射地一笑,他是有些气的,将那几个箱子堆过来,埋怨的时候像个怨妇,“买这么多东西,你们女人到底长了几张脸,用这么多,用得完?” 乔儿习惯了他的吐槽。 “你不是说女人会变脸吗?那要保养起来不就得这么多东西吗?” 那些都是给景芙带的。 她自己买的不多。 方陆北捶了捶肩,推着行李出去,路过洗手间才停住,“我去一下,你等等。” 乔儿点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伸手触上推车,掌心忽然一冷。 站在洗手池边上,方陆北将原先的电话卡拿了出来安上,跟乔儿出去这几天,他没有打开那些社交软件,又直接截断了电话。 让谁都没办法打扰他们。 可回来了。 就得老实回到原先的生活中去。 手机重新开机不久就有电话进来,方陆北以为这几天不会有什么事,他在走之前就交接好了所有工作,也不该会有这么多电话。 将手上的水擦干净了。 他重新将电话给贺云醒打过去。 除了贺云醒的电话,还有家里的,还有公司的,再者便是越欢的。 其他的都能不管。 贺云醒的要回。 古怪的是,他电话接得很快,像是在那边等着方陆北的电话一般。 语气也咬牙切齿的。 “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接电话?” 方陆北还是闲散神态,也不觉得贺云醒会有什么重要的事,他往外走着,还怕乔儿等久了,“怎么了,我不是说了吗?出国玩一阵,你知道的。” “去玩就去玩,电话为什么不接?” “就是怕你们打扰我啊。”他理直气壮的,“好了,到底有什么事?” 看到了乔儿。 方陆北露出愉悦的笑,同一时间,乔儿也看了过去,跟着回应了一抹笑。 可方陆北又停下了向她走来的脚步。 只因听到了贺云醒问的那句:“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女人,以前是不是结过婚?” 面色在刹那变得阴沉,他远远看着乔儿,语气压低了,有怪罪,有烦闷,“是,她是结过婚,这又怎么了?” 贺云醒头疼着,这几天因为他事,一切都乱了。 方陆北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却也不容易。 “她结过婚是没什么,可她的前夫是唐礼,你知道这种事根本就是丑闻吗?” 方陆北心思愈来愈沉,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他转过身,不再面对乔儿的笑容,“什么丑闻,我管她的前夫是谁,现在是我要跟她结婚。” “唐礼跟她的事在这边很多人都知道。”这才是最棘手的,贺云醒之前并不清楚,这事还是越欢来告诉他的,何况唐礼还是同行业的人,他的前妻成了方陆北的妻子,这消息太可笑。 无论是他,还是董事会的人,恐怕都不会同意了。 这么一来,可就不是方陆北自己的事情了。 “你先回来吧,这事还要商量,这个婚,暂时结不了。” 他说得还是温和的。 可对方陆北来说,仍然是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又化成冰,将他冰封在原地,“您说什么呢,之前说能结的是您,现在说不能结的也是您,说出来的话,怎么能随便收回去?” 贺云醒跟他解释不清。 “你原先也没有告诉过我她的前夫是唐礼。” 方陆北心口窝着一团火,正在燃烧,“唐礼怎么了?” “让外面的人知道你们的事,该怎么想?” 他们这样的人,一举一动都要谨慎。 就怕被对家抓到把柄。 方陆北这样放肆了几年,到今天,贺云醒的确护不住了。 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 方陆北的情绪明显变了,别说笑了,就是一个好脸色也没给。 他抓着推车杆,目光沉着,径直往外走。 乔儿察觉到异样,主动开口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他扯出笑,“就是我得先回去一趟,卫叔已经在外面了,他送你回去。” “你不回去?” “等那边的事处理完了就回来。” 走出机场。 天空闷着场小雨,这雨也藏在方陆北心中,他看着乔儿上车,跟她嘱咐,“记得吃饭,有事给我打电话。” 这变故来的太快。 乔儿从车里看着他,带着审视和警告,一点也不温和,“你真的不走?” “不走。” “还回来吗?” “这说的什么话?”方陆北伸手想去摸她的脸,可看到她的表情,又停止了那样的想法,舔舔唇,一股子无奈,“当然回。” 雨点冲破沉闷的空气,落到了脸上。 乔儿也坐正了,目视前方,不再看他,冷着声,“那关门吧,我要走了。” 方陆北不知该怎么去解释自己肩上背负的那些东西,一瞬哑然,“乔儿……” “我会等你回来的。”乔儿藏在袖子下的手指抓在了一起,皮肉里陷着疼,“但愿那时候,你说的话还能兑现。” 疼痛在蔓延,让她话语迟钝一番,“可要是出了变故,只需要告诉我一声,我不会缠着你,反正我对你也没抱有什么希望。” 第760章 方乔篇-在一起不开心 回来三天,一直是保姆在照顾乔儿,连孕检也是,从怀孕以来,方陆北也只陪着乔儿来过医院一次。 他在做丈夫这件事上还没什么领悟。 父亲更是。 除了起初说过一两句小孩儿要起什么名字外,并没表现过对这个孩子的过多疼爱。 像他这种人,乔儿也不奢望他能够太细心。 但这么三天,一直冷淡着没有电话,实在有些过了。 落地时有告诉过她一声。 此后。 便渺无音讯了。 阿姨扶着乔儿上卫叔的车,她一个人坐在后座,因为路途有些拥堵,加之刚修路,颠簸和绕弯,让她有些反胃想干呕。 卫叔从车镜里看到乔儿惨白的脸色,有些不安。 “乔小姐,你还好吗?” 乔儿很疲惫,那疲惫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也是因为这么多天里方陆北的不闻不问,她自认自己还没有对他爱到像当初那样全心全意的付出。 可怀着孕,还被这样对待,难免不平衡。 她的那些委屈,卫叔是看在眼里的。 毕竟跟着方陆北这么久,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甚至要比他更担心乔儿的状况。 乔儿对他们这些人去一直很尊敬,每次言语都带着温度,令人心生暖意,“没事,只是有些晕车。” “那我开稳点。”卫叔小心开着车,意外想到上次见到梁铭琛身边的小杨,他以前是给乔儿开车加监视,现在离开了,也没有说过乔儿的半句不好。 以此证明。 乔儿是个讲道理的人。 这样一想,卫叔便愿意多为方陆北说些好话,“陆北这些天恐怕在忙,您也不要怪他。” 乔儿划出一抹苍白的笑,“我哪有怪他?” “没别的意思,就是怕您憋着。” 看到了乔儿的不舒服。 不舒服到已经笑不出来了,阿姨及时接过话为她解围,“乔小姐大度着呢,没那个意思,你别问了,啰嗦个什么。” 卫叔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忽然加速,“是是是。” 这一下开得太快,让乔儿胃里彻底翻滚起来,抓了把座椅,强忍着眩晕和挤到喉咙口的呕吐感,“停车……先停车。” “怎么了这是?” 阿姨先发觉她不舒服。 忙拍着背给她顺气,喊着卫叔,“靠边停,乔小姐不舒服。” 好在路边能够停车。 卫叔连忙调头转过去,才停稳,乔儿便打开车门冲了出去,前面有商场,她跑进去,找到洗手间便将自己关了进去。 阿姨从后跟上来,也不敢多问,只是等在门外。 隐隐约约能听见乔儿的呕吐声,她孕吐除了起初的一个月,之后几乎没有过,该吃什么都照吃,荤腥也能进一点。 可这个月身体的怀孕反应却更严重了些。 有一部分原因该是在方陆北身上。 她怀着孕,心情最重要,可现在几乎就没怎么笑过,他们干着急也没用。 等吐完了出来。 乔儿用冷水漱了口,微微回了神,出去时双腿还是泛虚的,根本也站不稳。 阿姨扶了她一把,又伸手去她的头,“不是发烧了吧,要不要回去看医生?” “没事。” 乔儿又伸手撑着墙,在一旁的休息椅上坐下,拽了拽阿姨的衣摆,可怜地请求着,“能帮我去买瓶水吗?” “你要喝水?”阿姨忙点头,“好,我现在就去买。” 等阿姨走了。 乔儿才觉得周遭的空气好了不少。 呼吸也畅通了些,她脸色铁青,在车上被陡的那一下实在太严重,严重到难以喘息,吐出来了才好些,现在的眩晕感还是没褪。 只好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休息。 这里靠近洗手间,人来人往,她这个角落虽然不明显,但的确是必经之地。 从洗手间出来,程颂的手被烘得干净,正打着电话,言语里有不耐烦,所以脚步也跟着加快了不少,“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来了吗?催什么……” 路过那架休息椅。 程颂脚步刹停,随手便挂了电话,弯腰仔细看了一圈,像是难以置信乔儿会一个人在这里睡觉,探究的神情是有些呆滞的。 发觉光影被挡住了。 乔儿缓缓掀开眼皮,入目是程颂那张年轻明亮附有少年气的脸颊,眼睛还很干净纯粹,头发微微散着,因为弯腰,所以遮盖住了半个瞳孔,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是无可质疑的好看。 但这种好看太廉价,对于现在的乔儿来说,不太需要。 她太累,不想多说话,转过了脸,轻出声,“你怎么在这儿?” “我带朋友去俱乐部。” 程颂转身在她身边坐下,也不急了,“你怎么在这儿,方陆北呢?” 不知她为什么那样虚弱。 也不敢问。 乔儿还是眯着眼睛,心跳都迟钝了许多,回他的话自然更迟钝,“你管的真多。” “我这不是看你一个人在这儿可怜吗?” “有什么可怜的?” 她倒觉得他真是莫名其妙,“我一个人在这儿休息犯法吗?” “不犯法。”程颂看着她那张神色糟糕的脸蛋,同情心瞬间就升了上来,“但让我同情,就犯法了。” “那你快滚。” 跟他说话乔儿都累。 程颂却不走,厚着脸皮坐在这儿,还要跟她搭话,“听说你跟方陆北出国去玩了,开心吗?” 乔儿皱着眉,转过了脸,背对着他。 他又自言自语起来。 “看起来是不太开心,不然怎么能这么孤零零地一个人在这儿。” “他人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是不是抛妻弃子了?” “没事。” 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听到他欠揍的语气,是一样糟糕的,包含他语气里一点的可怜劲儿,都让人窝火。 还有他自作主张的猜测。 “就算他不要你了,还有我,再说了,我看你跟他在一起也不开心,”乔儿没看他,程颂却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伸手抓了抓头发,继续补充,“我家里也挺有钱的,跟我在一起,不用提心吊胆的。” 乔儿这次却讽笑一声,“是男人就没有不让人提心吊胆的。” 这是她在那几个人身上吸取的教训了。 程颂虽然年纪小,但通透,一句话而已,就感觉到了乔儿话里的伤痛。 “那可以不一定,我就不会。” 第761章 方乔篇-想娶你 他说得认真,眼神也温柔。 可在乔儿看来,不过是没成熟的男人说的话罢了,这话池琛年轻时跟她说过,方陆北也说过,她都信了,可结果并不好。 所以现在,她再也不会相信了。 乔儿对程颂露出点笑,她以前对他笑,不是讥讽就是皮笑肉不笑的,这次却是赤诚的。 赤诚得让他一时看呆。 乔儿这笑却只是像哄小孩一样的性质一般,她恢复了一些体力,自己想通,忽然也就不觉得程颂烦了,“谢谢你说这样的话让我开心。” “你这是病得多重?”程颂自然地伸手去探乔儿的额头,她没来得及躲开,被他触到了温度,“没生病啊,竟然谢我?” “非要别人骂你才行?” 乔儿站起来。 下意识地补上一句,“跟方陆北一样贱嗖嗖的。” “你非要在我面前说他?” 分明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别说吃醋了,就是连跟乔儿正当的关系都没有,可他就是不爽,从乔儿嘴里听到方陆北的名字,不爽极了。 乔儿才懒得照顾他的感受。 要不是他一直缠上来,他们之间恐怕也就是擦肩而过的点头微笑的关系而已,“你不想听,可以不跟我说话。” “那不行。”程颂油嘴滑舌的功夫不输方陆北,“我宁愿忍受他的名字出现在我耳边,也不能不跟你说话。” “一嘴子甜言蜜语。” 乔儿无情地讽刺起来,眼角眉梢都挂着讽意,“最没用的东西。” 她转身要走。 程颂却忽然伸手拽住她的衣角。 仰视着她时,眼神比像可怜的小狗,“我说的话一直都算数,你什么时候不想跟他在一起了,都可以来找我。” 乔儿知道他什么意思。 可她一直也没有结交备胎和备胎做约定的习惯。 一直喜欢有第二人的是他们。 方陆北最甚。 还没等程颂的手放开,阿姨便买了一大袋水跑回来,还喘着气,看到乔儿时,喊声没能来得及收回来,“乔小姐——” 闻声。 乔儿甩开程颂的手,但那一幕还是被看到了。 - 没方陆北在的时候,家里只有乔儿和阿姨。 她们独处的时间最长,阿姨也就成了方陆北的传话筒,乔儿在这里的一举一动,不管方陆北有没有问,她都会告诉他。 这次也一样。 程颂跟乔儿独处,还上了手,这事也告知了。 乔儿也知道,但不在意。 甚至在想他什么时候会打电话来质问,从前在程颂的问题上,方陆北是最受不了的,别说上手了,就连说话都要骂两句。 等了两天。 他连信息都没有,别说电话了。 乔儿每天的吃穿住行方陆北都知道,但没有脸去打电话关心问候,渐渐的,连去看她的消息的勇气也没有了。 他清楚。 只要他不去问候,乔儿撑死了也不会打电话来。 凭她的臭脾气。 他不回去,她反倒还觉得清净一些。 吵了一整天,方陆北嗓子哑疼,身体也大不如从前,那些烟酒的反噬作用也全都回来了,才刚要躺下,手机便从口袋里响了起来。 撑着疲累,他给接起,昏昏沉沉地靠在耳边,没启唇,用嗓子闷着说了一声,“喂?” 乔儿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是这副状态。 在打电话之前。 还以为他会是在花天酒地,这么久没消息,除了在寻欢作乐,恐怕也没有别的事情了。 可听他的声音。 却是从没有过的倦意。 “我。”乔儿没客气,也不陌生,语气熟稔地骂他,“你快死了?这么无精打采的。” 听到乔儿的声音,方陆北还是掀不起眼皮子来,惨白地扯出笑来,自言自语时像在呢喃什么,“我不是在做梦吧?” “是,是做梦。” “那就拜托不要醒。”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乔儿不能多问,知道问多了容易踩到雷区,所以总体不好的,“我没打扰你的好事吧?” “什么好事?”虽然不清醒,但也能分辨出来她是在冷嘲热讽,方陆北却不生气,能听到声音也是高兴你。 只不过他自己的声音不太好听。 一会儿跟叔叔吵,一会儿跟母亲吵,还有摆脱不了的女人,都是麻烦。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你能给我打电话,就是天大的好事。” 乔儿轻皱眉,察觉到了他话语里的怪异,“是你太久没打,我怕你在那边死了。” “又咒我。” 说着这样的话,他却又甜蜜着,虽然有些事不尽人意,但能等到乔儿着一通电话,也不算难过了。 他停止了言语,她也停了。 谁都不说话。 静静的在时间的长河中等待消弭。 没多久方陆北便睡了过去,翻身时手机滑到枕头上,绵柔床褥间的摩挲声都灌到了耳边,她没吭声,想听着他睡过去再挂电话。 可方陆北思绪浮浮沉沉的。 睡着了还记得乔儿的电话,伸手拿过来,眼眶渐渐湿润,喉咙像塞了一团火一样疼,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挤了出来,“想娶你……是真的想。” 心脏也开始疼。 方陆北伸手抓了一把,蜷缩在一起,“……再等等,行吗?” 每一个字。 乔儿都听到了。 她还是那样的态度,没有办法说不。 电话结束了,方陆北安静睡到凌晨,觉得昏沉无法喘息时才被抱起来,躺进一个怀抱中,却不知道是谁。 隐隐约约吃了药下肚,身体才好一些。 思绪恢复了,他能睁开眼睛,视线也清明了一些,看到了在给他倒水的女人。 最后一口。 越云扶着他喝下去,杯子递到了嘴边,方陆北却给推开打翻,半点不留情,眉间的褶皱深深埋了下去,眼神全然成了厌恶。 那种神色很伤人。 越云却毫不在意,她擦干净了手上的水,慢条斯理地跟他解释,“是你叔叔让我来的,还有越欢,他们说你今天又跟那些人吵架了。” 方陆北没有力气,也不想对女人动粗。 “现在就滚,马上。” “我现在可以滚,但有些话还是要带给你。”越云放下水杯,弯腰要去给他遮被角,却被他瞪了一眼。 这种眼神能杀人了。 越云却不怕,“现在商量出来的结果是大家都满意的,你跟他们吵也没有办法,越欢已经答应了不会回国去打扰你们,你只需要平均把日子分给她们就好。” 方陆北不愿多看这张脸,也不会答应那样的要求,“我说你滚,听不懂吗?” 第762章 方乔篇-不尽人意 越云跟越欢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前者更冷静,心机更深沉,比越欢可要难对付得多,尤其对于方陆北来说,他暴躁,冲动,易怒。 完全是个定时炸弹。 发着高烧面对越云时,更是不清醒。 越云却是带了使命来的,她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像个机器人,语气也像,平缓的没有任何起伏可言,“你不同意也没有办法,现在在你面前的只有这个选择了。” 方陆北侧躺着,嗤笑出声。 “我想跟谁结婚就跟谁,要你们这群废物指手画脚?” “你想自由,就要让出股份。” “那是我自己的事。” 轮得到谁,也轮不到越云在这儿废话。 他听的头痛烦躁,一个字也不想多听,偏偏越云就要喋喋不休,“这些事原本轮不到我来跟你讲,只是他们跟你说了太多遍,你听不进,所以……” 一道光闪过来。 是杯子。 方陆北想都没想,忍着头痛,直接抄起水杯扔过去,砸到了越云的肩膀,顺着碎在地上,水溅得到处都是。 他不在意这些。 还是咬着牙斥骂,“你滚不滚?” 越云也被砸疼了,这事她本来就不想管,是在越欢的请求,和方陆北叔叔的拜托下才来的。 看方陆北这样。 她也只好就此为止了,“算了,你自己好好考虑。” 走出去几步。 想了想,她又回头,这次目光怪异了些,却也饱含深意。 “你不为自己,也为那个女人想想吧,这样僵持下去没有好结果的,在你身上行不通,他们就会去找她。” 门关上。 却留下了许多乱糟糟的余音。 那些声音绕在方陆北耳边,无法宁静,对他来说,从来就不可能有什么平均的天数分配,此后他的每一天都应该给乔儿。 他们的选择,无非就是让他娶越欢,让乔儿做情人罢了。 再者不然。 就是交出股份,退出董事会,以免传出丑闻。 哪一条选择,都是死路。 都不能走。 方陆北花费了几天时间跟他们争辩,仍然没有得到应得的权益,浑浑噩噩,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 那一通电话是催化剂。 对方陆北来说是在告诉他时间紧张。 可对乔儿来说,却根本不用着急什么了,她不相信方陆北,就算他在昏迷的情况下说了要娶她的话,她仍然没有交付全身心的信任。 但比起没有音讯的那几天,的确安心了许多。 因此乔儿心情也好了不少。 在景芙出差回来后她找时间便去将她要的东西拿过去了,难得看到梁铭琛送她。 乔儿跟梁铭琛没见过几面。 这次见了。 不过就是点头微笑而已。 他们在楼下的大厅,他却去楼上的包间。 景芙主动解释,“他有人要见,刚好在一个地方,就带我过来了。” “这么巧。”乔儿没多问,先将东西拿给她,“这些还真不少,用的完啊?” “哪儿能用完?” “那还买这么多?” 好像对梁铭琛的正房妻子景芙从来就没有避讳,还努力想跟她做好朋友,包括买的这些化妆品也是,“有些是给她的,她上次跟我提了一嘴,就记下了。” 虽然是随口的话。 可对乔儿来说,实在是令人心酸。 在她眼里,景芙这样的举动既不是对朋友的上心,更不是贴心,就是在讨好,讨好梁铭琛的妻子,借此让她让出梁铭琛更多的时间。 这样活着太累。 就算爱一个人,也不该这样。 没有尊严,没有下限。 乔儿不藏事,心里在想什么,眼睛里就浮出什么样的神色。 景芙却不局促,也不觉得丢脸。 反而淡淡一笑,“我知道你觉得我这样很糟糕,可谁让我们遇见的晚了那么多,我跟他都没有办法。” “可他是真的爱你吗?” 乔儿还是有心直口快这个毛病。 很轻易的就戳穿了景芙的自欺欺人,她脸色有难堪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虽然这次笑得不太好看了,但还是能够感受到大度。 是对爱的大度。 但爱本来就是狭窄的,容不下第三人,所以这份大度放在她身上就成了错。 她自己却从未发觉。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我告诉自己是爱的,就是会好过一些。” 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 乔儿一直哽住嗓子,说不出话,沉吟许久,忽然转换了表情,这次关心地询问起来,“她怎么样?” “谁?” “梁铭琛的妻子。” “她个随心所欲的女人。” 这就是她的形容了。 景芙言语匮乏,对梁铭琛的妻子更是没有办法评价,只是在来的路上听梁铭琛说了一些方陆北这阵子在国外的事情,还有他不可控的婚姻。 看乔儿的目光里都覆盖上了一层悲情色彩。 “乔儿,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可许多事情本来就是身不由己不尽人意的,想事事都圆满,那又怎么可能?” 她们不该在这么轻松的氛围下聊这种话题。 可景芙忽然想到梁铭琛说方陆北恐怕娶不了乔儿了,就算娶也会成了穷光蛋,他在两个里面必然会选择娶利益人放弃乔儿。 这些话仿佛让她有了预知他们结局的能力。 所以借这个机会,提醒了乔儿,“想得到什么就要舍弃什么,我有好的出身,但没有好的感情,我认了。” 这是别人的人生。 乔儿没有理由指手画脚,更没有办法充当什么正义使者,面对景芙那张义无反顾的脸,她的所有倾诉欲也就偃旗息鼓了。 “只要你愿意就好。” 景芙看出来乔儿放弃劝说了,那就轮到她来劝了,“如果是你呢,你怎么选?” “我就是死,也不会选择这样不公平的爱。” 乔儿的脾气比想象的还要直爽。 也更烈性。 这么一来,方陆北在国外养一个,在国内留一个的办法也就根本行不通了。 这话是景芙原话带到梁铭琛耳边的。 他听到却没有任何表情,反而更平静了,“她现在怀着孕,哪里都去不了,这种威胁的话你也信?” 景芙不知不觉间也有些憎恨他的凉薄了。 那一句没有威慑到梁铭琛,这一句却可以,“她是有孩子,但是她也说了,如果真有这种事发生了,她哪怕引产,也不会屈从在这样的爱里。” 这是乔儿的原话。 一个字一个字的,景芙记得很清楚,以及她说这话时的表情,那样坚定,让人无法轻易忘怀。 “这话你还是带给方先生吧,不要等真出了事才后悔。” 梁铭琛表情没变,手掌却握紧了方向盘,嘴角挂着无奈的笑,“不是我不想说,是说了也没用,方陆北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那么多的,我们都了解他。” 第763章 方乔篇-爬回去 这话绝不是说说而已。 梁铭琛跟方陆北认识不久,但知道他的为人,他对朋友讲义气,但对女人,绝对是无情的。 以至于能跟乔儿做到这个程度,就够让他们惊讶的。 再多。 那是不可能了。 更别说为她放弃自己苦心经营的事业。 但他也就欺负欺负乔儿这种无权无势的孤女罢了,对越欢这种有靠山的,完全是束手无策的。 才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高烧那几天轮流有人去照顾他,但凡是越家的人,他不是打就是骂。 自从贺云醒站在他的对立面后。 他的态度也是一样,从没变过。 但是人就熬不过这样的僵持,就连方陆北,也明显感觉到力不从心,快撑不住了。 病好后贺云醒便来看他。 才走到客厅就被他瞪了一眼,一手推翻了茶杯,水顺着桌沿淌下,流在地板上,他的脾气也就这点了。 贺云醒叹了口气,却也不坐下了,眉间耸拉着提醒他,“你耽误太多时间了。” “是我想耽误的吗?” “你点头,说好,就没事了。” 他们这些人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让方陆北看了就窝火,他的脾气仍然没有好转,遇到这些事情,想也不想就冲动起来。 蹭地站起来,他气势却因为病弱削减了许多,“你说的轻巧,刚开始要不是你跟我说我可以跟乔儿结婚了,我也不会那样跟她承诺,现在你又说不行了,你让别人怎么看我?” “你告诉她是我反悔了,不管你的事。” 他这幅样子又气得方陆北去砸杯子。 “砰”的一声,从地上散出来。 刺耳又响亮。 他不想被威胁,但眼下的形式就是如此,没有一点办法,“不就是把股份还回去吗?” 大脑一片空白,像有火在烧,烧到他头疼,神智又不清。 像站在悬崖边。 怎么走都会粉身碎骨。 只好认了。 “大不了我不要了,你都拿回去吧,没了那些,我照样能活下去。” 拾起衣服,方陆北甩了两把,像在甩走一切累赘,甩完,潇潇洒洒地就要走。 和贺云醒擦肩而过。 他又叫住方陆北,“你确定要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心血?” 方陆北也不能确认自己有没有想清楚。 只是这一刻,他实在无法接受要让他放弃乔儿,什么都不行。 “她也是我的心头血,你让我选,无非就是从两股心血之中取走一股,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怎么说也是一起长大的。 对方陆北,贺云醒有不忍,“你不跟她结婚就好,没有人逼你要二选一。” “不跟她结婚,却让我跟越欢结婚,你还不如让我死个痛快算了。” 他做事极端又着急。 无论怎么看,都是会坏事的样子。 贺云醒又为他担心,以他这样的习惯,没有股份和分红,在那边做一个负责人能拿到的钱还不够他吃喝,迟早又要闹起来。 更何况,很快又要有孩子养。 家里的意思,那个孩子还是很重要的,所以不论是他还是乔儿那里,都要稳住。 “你一定要这样?” 方陆北藏在衣服下的手握紧了,现在面部也绷紧了,看着贺云醒时,还有恨意,“那种背信弃义的事,我干不出来。” 做了决定,就不想在改变了。 以他现在的实力,要养家完全不成问题,也不存在吃不吃苦的问题。 才走两步。 贺云醒又叫住他,这次是用了底牌,双方都被逼到这个份上,是他没有想到的。 “等等,”他咽下这口气,忍了忍,看向方陆北时,存着妥协,“我们各退一步,不要再这样僵持下去了。” 在这件事上。 他想帮方陆北。 但有心无力。 公司不是他们两个人的,还有许多方家的老人,那些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足以把方陆北娶二婚的女人这件事给闹得众人皆知了。 为此,他帮方陆北说过了好话,可没有用。 那些老顽固才不管他的那些儿女情长,只管一年能赚多少,能挥霍多少,企业形象会不会因为他的事受损。 这些才是他们关心的。 至于方陆北,他们才不管他的死活。 这个也是人性的悲凉之处,没出事的时候谄媚讨好,出事了,恨不得将他的每一寸皮肉都刮下来。 方陆北也看透了这些,所以已经失望透顶。 “能怎么退,怎么退,我都没办法完成对乔儿说的那些话了,对吗?” 贺云醒没有回答他,同样悲凉着,“你别激动,我们坐下来,好好商量?” 他语气好了一些。 方陆北的态度才好了一些。 眼中的排斥,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 算下来乔儿也就打过那么一次电话。 等不来方陆北的,她也就不再打了,只是等待的日子越发显得漫长,也越发无趣。 除了跟院子里那些花草作伴,再不然便是偶尔去俱乐部找以前的朋友聊天,更不敢去碰车,生怕又撞了。 渐渐的。 乔儿对肚子里的小生命也有了感情。 不敢让他出任何意外。 电话是在一周后才来的。 还是白天。 这个时间,乔儿没想到方陆北会打来,声音语气都坦荡,像是所有事都解决了,透着爽朗。 不得不承认。 听到他那样的声音。 她的担忧也有消减,“要我去接你?” 方陆北坐在车里,避开了阳光,躲在树下的林荫之中,手指按在方向盘上,微微压到泛白,“嗯,你来接我,还有,你想要什么东西,我给你带回去。” “什么都不想要。” “还是只想看见我?” 他还有心情贫嘴。 看来事情是真的解决了。 乔儿在心中顺走一口气,“随便你,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好。” 虽然没什么异常。 但偏偏如此。 才是最大的异常。 乔儿还是不相信事情会解决的这么快,毕竟上次景芙看她的眼神,可是饱含了同情,“你那边……没事了?” “能有什么事?” 方陆北勉强让自己的笑声听起来自然,“我说了会回去,爬也会爬回去的,还不信我?” 能信吗? 乔儿听不到心里的声音。 只能轻轻点头,“那好,我会去接你。” 方陆北说了声“乖”便挂了电话。 第765章 方乔篇-好好过日子 方陆北记得和江珍珠暧昧的那段日子。 她曾经靠在他怀里问过,问他:“都和我在一起了为什么不跟那个女人分开?” 因为爱,也因为不舍。 但他的爱浅薄又廉价,是可以分给很多人的,所以那时,他也只是拍拍江珍珠的脸告诫她,“十个你也不值得让我跟她分开,明白吗?” 她笑着,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笑完了又大言不惭地说:“可你明明就更喜欢我。” 方陆北喜欢她们的自信。 却也只能遗憾地告诉她,“我再喜欢你也不可能跟她分开。” 同理的。 只要乔儿不说,他能永远跟她维持恋人关系。 可乔儿就是乔儿。 她需要的就是忠贞不渝。 现在也一样。 所以当下的情况,是方陆北必须要隐瞒的。 回国的机票一早便定好了,离开的早晨甚至没有跟越云打招呼,他独自一人到机场等着登机。 等待时越云有打电话过来。 出于大局考虑,方陆北还是接了,但气息很微弱,一出声,便让越云明白了他的无奈和悲惨,一时间也心软了下去,“你这样我的确不好交代。” 方陆北胸间堵着一口气,呼吸好像也停了。 自从达成共识后,他也感觉不到太过明显的心跳了,从灵魂到身体都是枯竭的,所以言语间,也透着苍白。 “那就麻烦你帮我解释一遍了,到了约定的日子,我会回去的。” “一定要这么突然吗?” “要。” 再不回去,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 越云听懂了他的欲言又止和非走不可,想到那晚他在便利店内的悲伤,不由自主,替他拦下了罪责。 “那好吧,到了时间,你一定要回来,不然他们会找过去的。” 方陆北多一个字不愿说。 挂了电话。 登机前通知了乔儿,无比期盼走出机场看到她的那一刻。 的确没想到他回来的这么突然。 乔儿刚睡醒,还在吃早饭,看到那条蹦出来的消息,牛奶呛在了嗓子眼,险些没憋死。 阿姨看到忙过来给她顺气,“怎么吃得这么着急?” 这个习惯她好像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变过。 “没事。”乔儿缓过了神就要去换衣服,时间有些紧,她看到信息时,方陆北已经出发三小时了。 不想他出机场时看不到人。 所以要尽快, 阿姨追着她到房间,一路喊着她慢些,乔儿总是这样,马虎又随意。 不想迟到,所以随意换了衣服就往外赶。 不管怎么着急,还是要等卫叔把车开来,又恰逢旅游旺季,高速路上堵着车,足足堵了一个钟头,把乔儿急得坐立难安,时不时要望出去看路。 卫叔从后视镜里看着她。 想到那天他们旅游回来,因为方陆北要走,乔儿显露出那一张怨恨的脸,以及那些不信任的言辞,对比今天的表现,情感上的态度也就分明了。 “乔小姐,你其实很想见到陆北的吧。” 不乐意有人这么说,乔儿哼笑一声,想也没想就否认了,“我才不想见他,是他死缠烂打让我去接他的。” “您又嘴硬。” “您别胡乱造谣。” 她转过脸,看向窗外,第一次对春天有了深刻的认知,在燕京那几年,好像都是冬天比较长,冷意能蔓延四季,这是第一次觉得温暖。 卫叔看到她表情柔和下来,也欣慰,“虽然陆北很孩子气,但在你的问题上,他可没有马虎过,这次你们要好好过日子。” 乔儿转过眸光,看着前路拥挤在一起的车辆,着急又无奈,“但愿吧。” 她的确是折腾的够久了。 原以为出了国,拿了奖,其他的不谈,能定居下来好好生活了。 可从高处摔下,不过就是那么一晚上的事。 回了国又跟池琛纠缠在一起。 虽然并非她所想。 但池琛替她照顾父亲,照顾到去世,这份恩情,是值得她铭记的。 遇见方陆北。 那就是意外中的意外了。 可眼下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便没有什么要考虑的了,何况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中,的确有爱。 这一路上,乔儿都自以为是在走向终点,可偏偏,早有人在分岔路走错了,跟她注定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怎么都不会到一起去。 - 机场人多。 卫叔跟着乔儿进去等。 对她一个人怎么也不能放心。 人来人往,把她撞了碰了,让方陆北知道,那都要怪到他们头上。 可乔儿还是着急,步伐都快了许多, 终于赶到了出口,站在那扒着栏杆张望,卫叔加快脚步才赶了上来,还是气喘吁吁的,“乔小姐,别着急,还早着呢。” “那可不行。”乔儿在这件事上的热情反而要高于他们,“我都答应了要来,就不能食言。” “这不是来了,没迟到。” 时间不早不晚。 他们刚巧赶到,方陆北刚巧落地,他甚至没带什么行李,那里的东西,人,包括气味,他一样都不想带回来。 顺着人群走出去。 还有些心不在焉,一半是因为没有办法面对乔儿,一半是因为思念。 两相冲突,才成了这副德行。 埋头向前走着。 余光隐隐扫到了有人在挥手,乔儿现在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可他就是控制不住,下意识地看了过去,的确不是她,是卫叔。 但她就站在那里。 在相拥的人群中,脸庞纯美,几根发丝漂浮着,弱小又强大,竟然还露出了笑容。 刹那。 方陆北有些呆滞。 乔儿见他不动,自己便要走过去,没注意到前方跑来的人,一不小心就被撞了过去,直接坐在地上。 腰都有疼。 把卫叔吓得叫了一声,叫回了方陆北的思绪。 眨动眼睛,他想也没想,冲出人群跑过去,乔儿是摔了,不过摔得轻,压根没什么事。 方陆北心底却空了一瞬。 冲过去时额头已经冒出冷汗。 手扶住了她的肩,从上检查到下,“有没有事,你跑什么?不知道看路的?” “没事。”乔儿一点也不疼,反而还朝他笑,扶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这么离近了仔细一瞧,才看到他眉眼里的沧桑。 乔儿收回了一点笑,谨慎询问,“在那边,没事吧?” 不敢说有事。 更不敢把实情告诉她。 方陆北没回答,只是将她抱进怀里,不忍撒手。 第769章 方乔篇-对她撒谎 在梁铭琛将事情办好之前,方陆北都不能轻举妄动。 越欢那里。 仍然要应付。 可这个女人太会折磨人,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恨,恨到要拆散方陆北跟乔儿,完全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态。 电话总在深夜来。 一次不接就打两次,没多久乔儿便发现方陆北起夜的次数加倍,还总躲到阳台去。 从一周一次变成三天一次。 再到一天一次。 频率过高,让她不禁在意起来。 方陆北将手机调成了震动,也总放在自己的枕头下,他的睡眠被惊扰着,变得很轻。 一点细微的动静就会被吵醒。 手机再次响起。 不过一下。 方陆北便按下了挂断,才想下床去阳台,乔儿忽然翻身过来,胳膊搭在了他身上,那个姿态,几乎让他动弹不得。 没少做过亏心事。 这么心虚的,还是头一次。 方陆北期盼越欢不要再打来,但很难。 她的目的就是折磨他,得不到他,让他不痛快也是好的。 寂静深夜里的手机音效是一道炸弹。 在乔儿耳边炸响,毁坏了她的好梦,也毁了她的生活。 漫漫长夜里中,方陆北屏息去挂电话。 手指还没能触到屏幕,乔儿便在他怀中颤了颤睫尖,她半睁着眼睛,虽然看不清,但一定是有茫然和无措在的。 “方陆北,你可真是大忙人。” 睡眼惺忪着,乔儿还不忘嘲讽。 方陆北喉咙干涩,有一颗小火苗在熊熊燃烧,即将成为烈火,他烦闷着,却明白这通电话非接不可,不然第二天就会被贺云醒问责。 他已经帮了够多的忙了。 这样的情况,方陆北实在不愿再看到。 两之间必然要牺牲,乔儿在身边,还能哄,她便成了被牺牲的那个。 “乖。”方陆北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那边的工作,我去接一下。” 通常这种情况,乔儿是不会挽留的。 这次也一样。 她哼咛了下气声,又翻身回去,听到方陆北穿上了鞋走到客厅里,顺手又接起了电话,咬牙切齿地“喂”了一声。 猜到了大概不是什么工作电话。 工作的话,他不会这么偷偷摸摸的。 就是因为想的太清楚才不好过。 乔儿一把掀开被角过来盖住了自己的脸,虽然窝着火,但仍然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 这种事,全靠自觉。 但方陆北是永远不会有这方面的自觉性的。 - 锁上了阳台的门,确认乔儿过来时不会听见方陆北才能开口跟电话那端的越欢说话。 不过想也知道她就是要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扰乱他罢了。 对这种手段。 方陆北累了。 他将手机放在小茶几上,自己坐在躺椅上,这个天不会很冷,但也称不上有暖意,尤其是夜里,寒意降临,仍然包裹着全身。 越欢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带着无所谓的调笑,“你这次接晚了,我打了三次才接,忙什么呢?” “睡觉。” 方陆北答得很冷淡。 这冷淡却并不能驱散越欢的热络心情,她咯吱笑着,笑完两声,又自顾自地猜测,“那个女人在你身边吧,整天对她撒谎的感觉不好受吧?” 累了,尤其是没有乔儿在身边时,他的疲惫是加倍的,为了应付越欢,她嘲讽一句,他便答一句。 每一次,都只有一个“嗯”字。 越欢说着说着便失去兴趣了,在那边看这自己刚做好的指甲,冷不丁瞪了面前的女人一眼,“笨死了,一点都不好看。” 给她做指甲的女人更是怕了她现在的样子。 越欢对身边的阿姨又打又骂都成了家常便饭,她们知道不公,却也不敢反抗。 只好低下头道歉,“对不起小姐……那我重新给你做。” “不要了!” 越欢斥她一声,站起身。电话还没有挂,她每折磨方陆北一次,自己也痛快一次,好像这样就能报复他见死不救的仇恨了一般。 那股阴阳怪气的调子没停,还在继续。 “你现在怎么这么没意思,我都这样骂你了,怎么不反驳?” 那边没了声音。 让越欢一拳打在棉花上又反弹了回来。 她气到面孔扭曲了些,“方陆北,我说话你有没有听见?” 还是没人回应。 方陆北也不想让她不满从而去告状,最后再反弹回自己身上,可倦意实在吞噬人,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躺在躺椅上,已然睡了过去。 是越欢怎么也叫不醒的。 又叫了几声无果,她才愤恨地挂断电话,面孔上的情绪复杂,或是嫉妒,或是恼怒,还有悲情。 每每在方陆北身上吃瘪,就要去发泄一通。 发泄的方式有很多种,越欢选择的则是最直白又简单的,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还在读书时便常混迹酒吧,对每个地方都摸得很熟。 到这儿来的无非就是喝两杯。 折射而来的迷离灯光下,越欢活像个被抛弃的失意女人,她讨厌自己这个样子,便将所有罪责都怪在方陆北身上。 连喝酒时都带着狠劲。 好似不是在喝酒,而是在把方陆北拆吃下肚。 酒精刺激了大脑皮层,促使越欢看着周围的人和景物都开始不清晰,她酒量不错,今天却好像很容易醉,迷迷糊糊间看到有人走到了面前。 眉和眼都跟方陆北有些相似。 刹那。 她仿佛又回到了在国内的那个晚上,方陆北瞥她一眼,像赏赐般,让她上车。 现在这个男人也是一样。 向她伸出手,轻描淡写地问一句,“你还好吗?” - 这个季节的夜晚是没有风的。 更何况现在已经凌晨,方陆北出去了足足一个小时还没回来,乔儿没办法安然入睡,跟着走出去,还以为他一直在打电话。 可透过阳台的门看去,才看到他时躺在躺椅上睡着了。 那一刻,她竟然有些相信了他说处理工作的鬼话。 过去推了把门,推不开,便知道是上了锁,信心瞬间有些挫败,刚才的信任又削减了一半。 不忍方陆北在外冷着。 乔儿折返回客厅找钥匙,翻箱倒柜,才找到钥匙,过来原本是想把方陆北的叫醒的,可他看这个样子,又以为他是在逃避,宁愿躲在这里,也不想回去。 思来想去,她也只带了件衣服过去,披在了方陆北身上,能勉强抵御一些夜间寒冷。 好在太阳就快升起来。 黑夜也就要被驱散。 第770章 方乔篇-不是外人 那张躺椅是乔儿的。 有些硬,前阵子阿姨才贴心地在上面铺了一层毛绒毯子,躺着不会硌人,但对方陆北来说,还是不舒服的。 仅仅睡了几个小时双手双脚便有些僵硬。 被疼醒了,方陆北刚坐起来,活动了下肩膀便疼得不行,身上盖的衣服也滑落到了地上,这才意识到昨晚乔儿来过。 手机在桌上,通话早就结束了。 方陆北又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在睡着的时候让乔儿接到越欢的电话,那样的话,不用等到孩子出生,今天大概就是末日。 拿着衣服回卧室。 乔儿还在沉睡中,听见门开才探出杂乱的头发,却没做声。 话语权一下就到了方陆北身上。 “你昨天怎么没叫醒我。” 乔儿又拿被角蒙住脸,声音也闷闷的,“你喜欢在外面睡,就别进来睡了。” “冤枉,我哪儿喜欢在外面睡了?” “最近。” 每晚都有出去。 方陆北在这方面做的不算谨慎,所以露出破绽也是迟早的事,现在情况特殊,乔儿也敏感了许多,对他的支支吾吾和隐瞒都看在眼里。 他刚回来那几天,她问过他太多遍到底出什么事了。 可他的回答却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叫她也无计可施了。 方陆北大概嗅出了乔儿的无奈,那种无奈像一张网,将他套牢了,促使他走过去,隔着让人犯懒的棉被抱住她,上面满是她身上的馨香,很独特。 方陆北将脸埋进那些软绵绵里,委屈的像个孩子。 可明明又是他自己做错了事,又何来委屈之说,他也不明白了,“我不出去了,你别厌烦我。” “烦死你了。” 乔儿彻底被惊醒了,咬牙切齿一句,“别抱着我,都被你吵醒了。” “不抱着不见了怎么办?”方陆北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并且惶恐,很怕哪天一觉醒来后,乔儿就不见了,这次她还能来给自己披衣服,下次呢,未必就能这么心软了。 而且她心软的绝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这个孩子。 对他的爱,简直是少得可怜。 宁愿这一觉就这样过去,不舍不弃。 可跟梁铭琛还有约,他约的地方总是在乱七八糟的游乐场所,方陆北以前爱去,现在踏进去,总会想到季舒说他跟以前不一样了的那些话。 恍若隔世,太久了远了。 每每想来,都五味杂陈。 他没进去,也不换衣服,更不打算去玩,梁铭琛只好从里面出来见他,身上还穿着运动装,汗流浃背的,却难掩愉悦,相比方陆北的惆怅,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方陆北倒是不懂。 他怎么能丢下家里怀孕的妻子来跟景芙游山玩水的。 “怎么不进去玩?” 梁铭琛坐下喝水,顺手擦干净了汗,面容还是涨着红色。 方陆北见他玩的开心,并不想用自己的事来烦他。 可来这一趟,也就为了这事了。 “我进去干什么,打搅你们。” “这有什么?”梁铭琛倒是理所应当的,“景芙又不是外人。” “她也不是内人。” 无论她们怎么样公平划分,都无法改变梁铭琛还有妻子的事实。 这点他也很清楚。 但他运气好,能够平衡两个女人的关系,又刚巧找了一个不会跟他谈感情的妻子,而景芙,也是脾气好的。 所以过得顺心,洒脱。 梁铭琛不敏感,也不会讨厌有人这么说,何况这本来就是事实,“你再说,我可说乔儿了。” “她有什么好说的?” 方陆北还不屑着。“她可没什么缺点。” 他这是给乔儿加滤镜了,在跟他在一起前,乔儿不过就是个女人,跟他在一起后,倒被他当成了天仙。 梁铭琛不跟他呛,拧上瓶盖,直奔正题,“我派人过去了,只是越欢那个人不好搞定,你是知道的,还得再等等。” “再等等是什么时候?”方陆北有些崩溃,“乔儿就快发现了。” “她发现了会怎么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他们看来,乔儿就算发现了也不会怎么样,只因当下的现状,对她来说,怎么做都是不乐观的。 为了孩子,她也必须留下。 方陆北却没信心,“她可比我想的狠多了,结果是怎样,我自己也不敢想。” 对他们现在的状况。 梁铭琛深表愧疚,每每如此,都会想到那一年,如果他肯出面顶罪,也许方陆北就能追回乔儿。 这么一想,愧疚也加重不少。 “你放心,我绝对替你办到。” 话落。 手机便响了一声。 梁铭琛拿来看,面色变了变,由严肃转换成得意,再看向方陆北时,眼中的神色也不同了。 “鱼上钩了。” 他们在谋划某些事情时,总是光明正大丝毫不怕被发现的。 只是对他们这种人来说。 人命本就不值钱。 如果越欢不是越家小姐,早就不会安然无恙到现在了,哪里还能有她蹦跶的机会。 可正因为她有这层身份,才需要更多的手段来对付。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方陆北也能安心离开。 为了他这件事,梁铭琛也下了不少功夫,动用关系,才找到一个跟他长相有三分像的人去接近越欢,倒也没有太恶劣的心思,只是想让她转移感情,亦或者被人拍到点什么说不清的照片。 这样一来,方陆北就能脱身。 景芙手上还拿着弓箭,见他回来,随口一问,“最近很忙吗?” “不忙。” “好像很多电话,还以为你很忙。” 梁铭琛想到帮方陆北对付越欢那些手段,总觉得还不够狠,多少要加些砝码才能让她这种女人消停,刚跑了神,景芙便从他面前走过,放下了弓箭。 思绪回笼。 梁铭琛才记起来要问,“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他问,她又没了兴趣说。 他们都是理智的人,景芙又是高知识份子,很知道进退,所以也冷静,不会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就因如此,梁铭琛才会留她在身边那么久,问完,又笑着说,“刚才打了几环?” “十环。” “挺厉害的。” 说夸赞也谈不上,但的确敬佩。 只因景芙在运动或是处理工作方面的能力,都太强了,慢慢的,都有些强过了他。 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便习惯了,但也有压力。 第771章 方乔篇-是枷锁 知道越欢那里的事情进行到一半了方陆北才放松一些。 却还是不敢直面乔儿的疑惑。 能躲则躲。 转移话题的功夫也厉害了不少。 趁着约定出国的日期还没到,还能在这里留几天,方陆北也难得陪乔儿去产检,她却觉得讶异,阿姨在收拾东西,她则伸着手让方陆北给她穿衣服。 眼睛仰着,好似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你真有空去啊?” 方陆北将衣领抚平了,低头撞了下她的额头,“我又不是什么大忙人。” 只是再过三天,约定回去的日子就到了,那时才要忙起来了。 在合约里写得清楚明白。 在乔儿这里十天,就要回去半个月做弥补,这种不平等条约,他也就遵守这一次了,没有一天不期望梁铭琛动作能快一点,好让他解脱。 虽然方陆北嘴上这么说,可乔儿还是在他眼睛里看到了闪躲,那种东西很模糊,却又让她清晰地感知到了他的不坚定。 失落了下,她挥开方陆北的手,“没空也没关系,反正我都是自己去的。” “怎么没空?” 方陆北攥着她的手指,“我说了有空就是有空。” 乔儿既不想适应他的好,更不想沉溺,但没有谁能扛得过这么多日夜的温情以待。 她也不例外。 坏不能被好抵消,但很有可能会淡忘。 现在她便是在犯错了。 - 生命的奇妙方陆北从前并没有体会过,对他来说婚姻是枷锁,所以从前那些人拿着孕检报告来找他时,他心中有的只是厌恶。 可这个人是乔儿,便不同了。 那不过是一张不怎么清楚的影像,方陆北拿着看时,情绪波动却不小。 在乔儿看来。 他是快要哭出来了。 简直就是小题大做。 “你没事吧?” 孕检完回去,方陆北在路上就是这个样子了,好似恨不得将那张彩超给供起来,每天三跪九叩,转过脸来时,面上都是感动,“我想多看两眼。” “以后看不到了还是怎么的?”乔儿不喜欢他这个反应,太不吉利,“赶快收起来。” “不要。” 她伸手去抢,却被他躲开。 方陆北侧过身,只拿背影对着乔儿,让她束手无策,气到只能打了一掌到他背上发泄,再骂一句,“神神叨叨的。” 他们这样才像是夫妻。 还是为了新生命才递进感情的夫妻。 卫叔眯着眼笑,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车速,只觉得这个气氛太好,所以不忍这么快结束,“没想到我还能看到陆北当爸爸的时候呢。” “这是什么话?”方陆北不服气起来,“我看上去不像当爸爸的材料吗?” 乔儿在旁冷笑着,“还真不像。” “哪儿不像?” “就是不像!” 生怕他们又吵起来,卫叔笑着解围圆场,“没有这个意思,就是感慨,你以前可是当着你妈妈的面发誓不要结婚不要孩子的,因为这个,还挨了一巴掌。” 想起来方陆北还疼着。 他虽然从小就不是乖孩子,欺负小孩,砸坏花瓶,年纪轻轻抽烟酗酒,什么坏干什么,也都干尽了,但还从没挨过打。 唯一一次挨打便是被家里知道他碰了女人,还让裴简替他顶罪,带人去流产。 也是那次。 跟家里大吵一架,挨了打,但仍然没有悔改,秉性不变的恶劣,后来便被彻底放弃了。 这些事,卫叔可都看在眼里。 还记得那个女人哭哭啼啼地找上门要方陆北负责,可他却说什么都不答应,又最怕在那个年纪就被婚姻给禁锢。 所以在他们眼里,他简直是坏成了渣子。 可他也明白,那些女人,恐怕没有一个是爱他这个人超过爱他的钱和身份的。 只有乔儿不同,所以只有她,在分开时才那样惨烈。 能等到这个孩子。 更是来之不易。 乔儿知道他不是好人,坏到心肝都黑透了,却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历史,一时间眼神都变了,透着打量和轻蔑,“你还真是一鸣惊人。” 她用词谨慎又特殊。 让卫叔听了都笑出声来,“可不是吗,但那都是老黄历了,陆北对那些人和对乔小姐差别很大的。” “就是。”方陆北的毛病便是爱得意忘形,“你总拿自己跟那些女人相提并论,那能一样吗?” “你真爱上纲上线。” 乔儿瞥他一眼便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倒是卫叔,看到他被乔儿气到铁青的脸,却觉得很有意思,难得能看到方陆北这样。 也印证了恶人就得恶人磨的道理。 家里那么多人,却没一个能治住他的,现在有了乔儿,便什么都不愁了。 可这些又都是表面功夫。 他们吵起来的时候,方陆北是不会让着乔儿的,他胜负欲极强,面对不公的事一定要争出个高低,就算面对自己做错的事,也会因为心虚而反驳。 在拿到那张彩超后,方陆北便对这个宝宝有了真实感,开始热衷于为他准备一切生活用品。 小到玩具游戏机,大到婴儿房的设计, 再回来时手上拿的也不再是给乔儿的礼物,而是给宝宝准备的东西,他像是着了魔,自己买也就算了,还要拖着乔儿给他评价。 婴儿装就铺在地上。 一件蓝色的,小小的,身前部分印着几颗小星星,一看就是男孩子的。 “怎么样?”方陆北拍了拍她的腿,“还不错吧?” 乔儿只看了一眼便懒懒挪开视线,“你买的都是男孩儿的,要是女孩儿怎么办?” “我也买了女孩的。” 早有准备,所以根本不怕她念叨。 方陆北又拉过来一只箱子,里面放满了女孩儿的物件,粉红色的小衣服小帽子,还有洋娃娃,就连扎头发的蝴蝶结都有。 不是珠宝玉器,却要比那些更为昂贵。 他像献宝一般,全部呈到乔儿面前,只为她一个笑脸罢了,她也不是不高兴,只是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很害怕这些东西,到时会一个也用不上。 在方陆北期盼的眸光里,她点头,却也只是承认他的审美,“都挺漂亮的。” “就这样?”方陆北并没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太多欣喜,心情低落下去,也赶忙将那些东西灰溜溜地收了起来,“算了,我改天再买其他的,买到你满意为止。” “我可没有不满意。” “也没有满意吧?” 他都是知道的,但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纠缠了。 正想要问起宝宝名字的事,手机便响了起来,时差问题,越欢从没在白天打过电话过来,所以方陆北一直坦荡。 手指烫了下,他拿起手机仔细看才发现电话不是越欢的。 而是越云。 放心挂断,直接关了机扔在一边,完全没当做一回事。 乔儿却不由自主问了句,“你不接吗?” “那边的人,肯定又是工作。”方陆北背对着乔儿,用学到的手法小心将那件小衣服给折叠了起来,“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想跟他们谈工作。” 第773章 方乔篇-难以忘怀 他往常都是以玩世不恭的形象出现。 这次却一脸正气。 乔儿原本不会在意,可因为他那语气,实在怪异,怪异中又有心疼,但再怎么样,她也轮不着他心疼。 转过身了,看到的却是他眼底浮起的苦涩。 一直在蔓延,蔓延到了脸上和神韵里。 他们关系并不亲密。 乔儿更不懂他这儿表情是那儿来的,‘不就是吃个冰淇淋吗,你要这么伤心?” “我那是为你伤心。” 毕竟跟梁铭琛是表兄弟。 他最近在做什么,程颂知道一些。 也打听到了,方陆北在国外跟人订了婚约,眼看着乔儿在这儿什么都不知道,他做不到,话里话外,便忍不住要提醒。 梁铭琛警告了他要管好嘴巴。 但看到乔儿,又实在无法遵守承诺。 程颂将那点稀薄的悲戚掩盖起来,偏头指了指店内,“趁着他不在,还是去尝尝吧,吃一点没事的。” 是心软了还是脚先动,乔儿分不清。 最后还是坐在了店内,那是新装横过的风景,比她以前来的时候扩大了不少,一些经过加工的冰淇淋海报挂在上方,色彩艳丽。 程颂没骗人,的确有新口味。 是乔儿没尝过的。 但怀孕以来就没碰过了,会有没尝过的,也正常的。 虽然好吃。 可乔儿却能节制,吃了两口,便不再碰了,“我尝过了,很好吃,这样可以了吧?” “什么可以了吧?”程颂买了很多,自己却一口没吃,都是给乔儿的,“给你买的,要吃完。” “吃完我会死的。” 尝两口,已经是极限了。 再多吃恐怕要被阿姨给告状了。 看着程颂那个坚持的样子,简直跟方陆北以前如出一辙,才在一起那会儿,乔儿也常跟方陆北来这儿,他买的更多,更随意。 用这些敷衍了乔儿。 让她慢慢吃着,自己坐在一旁玩手机,一消遣就是一整天,却一点不觉得无趣。 好似两人在一起,就是最美好的。 那和现在跟程颂在一起的感觉完全不同,看他,顶多像是在看弟弟。 坐在方陆北身边,那是会有心动感的。 他渴了就舔舔唇,咽咽喉咙,乔儿就会像得到某种信号,立马跑去给他拿水喝,看似是在吃东西,但目光总是在方陆北身上过多的。 他知道她乖,喝了水还会将她抱进怀里。 乔儿的乖又不是固定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又会推开他,嗔怪一声,“这么多人,别动手动脚的。” 方陆北那时还轻浮。 她不让抱他就不抱,半含委屈半轻佻的,“都说了在家里,干什么都方便。” 他每次这么说话,乔儿就会将一大勺冰淇淋往他嘴里怼。 怼到他被凉得直冲天灵盖。 一生不长一段,那算是乔儿最不愿忘怀,可每次想起,都心痛的过往。 手机贴着口袋,震动了好几次。 程颂弯着骨节,扣了扣桌子,“想什么呢,手机一直在响。” 回忆被切断。 乔儿拿出手机,还以为是阿姨在打电话,但看过去,却只是方陆北在问她要买哪个玩具,大概是他白天拍的照,晚上睡不着,才发过来问着解闷。 才打开照片。 还没能多看上两眼,手机便被抢了过去。 程颂以前不会做这种事,这次却太反常,乔儿伸手去抢,他能轻松躲开,闪到一旁,仔细看了看那些照片。 在乔儿抢走前,就已经看清楚了。 乔儿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抓住手机上沿,一把抢了回来,“别随便拿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程颂面容变了,声嗓也沉了许多,听不清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好好看看,那是什么脏东西。” “什么,不就是点玩具的照片吗?” 静止了几秒。 程颂扯出虚假的笑容,随手拿起衣服,佯装潇洒的,“不跟你说了,冥顽不灵的笨蛋,被卖了还要数钱。” 他留下模棱两可的话就走了。 让乔儿反应不来,但循着他的话,又看了看那些照片,一张接一张,什么都没有放过。 店内琴声飘散,扩张在耳朵内。 手机屏幕亮着高强度的光,在一定程度内将眼睛刺痛不少,乔儿看到瞳孔发酸,艰难找出了程颂说的“脏东西”。 方陆北大概是在橱窗外拍下的玩具照片。 所以玻璃上,印着他的身子,以及站在他身边的女人,他在那边是没有女助理的,女助理也没有义务陪他去买这些东西。 究竟是什么,也就一清二楚了。 看到这些,想到他回来时的遮掩和异常,也就合理了,什么工作,都是幌子。 乔儿不觉得难过了。 对此,一早就麻木过。 只是在这个有过回忆的地方发生,那份恶寒,便加重了不少。 - 发去了不少照片和信息都没有得到乔儿的回应。 方陆北不安了些,特意选在晚上又给她打电话,她不接,就打家里的座机。 阿姨接到电话,诧异了下,随之看向乔儿,“乔小姐在啊,没在做什么,在……” 方陆北在问。 她只好上前两步看清楚。 “在看手机。” 不过四个字,让方陆北心头火蹿到了头顶,“问她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阿姨微怔。 夹在中间,两头为难,生怕惹了乔儿不高兴,也知道她拿着手机,一定是故意不接。 “乔小姐……” 乔儿只应了声,“怎么了?” “方先生说你不接电话……” “嗯,不接。” 她直白又厉害,言语时声音也不小,阿姨就站在身边,手机是传声筒,让方陆北能听见乔儿的回答。 她的脾气也不是没有。 总是这样断断续续。 这次方陆北又不知道怎么了,头又痛起来,咬牙切齿的,“让她接电话。” 阿姨遮着话筒,为乔儿考虑起来。 “她好像心情不好……” “给她。” 心情不好也不能这么久不接,这样的借口,他不接受。 电话给了乔儿。 她也接了,贴在耳边,方陆北明显能感觉到气氛瞬间降低不少,双方静止了下,他咽了咽嗓子,“为什么不接电话?” 乔儿面孔平淡,眨眼间,平静到没有情绪起伏,在阿姨看来,情况却是严峻的。 又等了几秒。 她总算骂出几个字,“去死。” 第774章 方乔篇-自己看到的 这已然不是心情好坏的问题。 阿姨在一旁,就看着乔儿若无其事地吐露那两个字,接着将电话递给她,拿了手机便上楼,门被摔上,又锁上。 室内有风吹来。 留下萧索。 中间隔了太久,久到保姆阿姨不确定方陆北还在不在,就算在,她也不敢多说什么。 等了良久。 她才僵直抬起手,惶恐着去听电话,祈祷方陆北已经气到挂电话,可没有。 他的声线也平成了一条线。 像是人死后,心电仪那条象征着生命逝去的线条,令人心悸。 “她怎么了?” 那股火被乔儿两个字给浇熄了。 方陆北恼怒不起来。 阿姨也莫名,“……刚才,都好好的。” “这怎么都不像好好的。” 心慌刺激到身体里,方陆北那些复杂的情绪一丝丝收敛了,淡然地问,“她最近见了什么人?” “没……没见什么人。” 乔儿极少出去,去医院,或者去散步,都有陪同。 但仔细想想,还真见过一个。 阿姨不敢撒谎,“见过梁先生的表弟。” 是程颂无疑了。 方陆北知道那个家伙的心思,也知道他一直想破坏他们,乔儿这样反常,跟他脱不了干系。 “只有他吗?” “嗯,还见过景小姐几次。” 至此便再也没有了。 害怕去俱乐部就忍不住想碰车,乔儿也给忍住了,可她辛苦克制着这些念头,却换来方陆北在那边和别的女人厮混。 她怎么能不怨。 方陆北不清楚程颂说了多少,又或者是不是景芙说了什么,太多不确定因素了,他现在没有办法承担乔儿离开的后果。 还有那个孩子,他为他们准备了太多。 越欢这里的进展很顺利,他不希望毁在现在。 挂了电话又给梁铭琛打去。 铃声响了很久他才接起来。 像是在忙的样子,言语间还夹杂着些许的工具运作声,“又怎么了?” 方陆北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也不想平白就去责怪他身边的人,但的确苦恼,苦恼这段感情该如何维护才能像罩在玻璃瓶内那样,让任何人都无法进入他们的生活。 答案是没有。 乔儿是独立的个体,她有思想,有七情六欲。 永远不可能按照他所想的轨迹生活。 抓了把头发,他忽而觉得自己太不果断了,尤其是在越欢这件事上,“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表弟最近是不是见到乔儿了?” “程颂?”梁铭琛将手机放在一旁,一双手都被工具占了,忙着修复玉块,“可能吧,怎么了,那个混小子说漏嘴了?” “不清楚,乔儿好像知道点什么了。” 如果不是到了断崖边上。 方陆北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越欢那里,别拖了。” 手上动作停了下。 梁铭琛转头看着还在通话中的手机,有些怀疑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你确定,要是被查出来,不是开玩笑的。” 他想提醒他再等等,就快成了。 可显然方陆北等不了那么久了,“先问问你表弟,是不是告诉乔儿了,如果说了,我现在就要回去。” “你放心,他不会说的。” 程颂是有孩子气,但还是有分寸的。 这点梁铭琛是可以担保的,“他没有那个胆子。” “那就好。”方陆北还是不放心乔儿的状态,“你让景芙去看看乔儿什么情况。” “哎,”他叹气,“使唤我还不够,还拖家带口的使唤。” 方陆北在电话里完全是担忧的恐慌语气。 “不然不放心。” “行行行,你少在我这装可怜。” 梁铭琛大度,不拘小节,这点事,完全没放在心上,景芙也答应得爽快。 却不是为了让方陆北安心。 他那个家伙,在她看来,一辈子都安心不了,她纯粹是担心乔儿罢了。 看到保姆阿姨时就知道方陆北没有夸大其词了。 家里只有乔儿在。 气氛不对劲,那也只有可能是因为她。 没经过乔儿的允许,阿姨便带了景芙上楼,现在也只有她能帮忙去瞧瞧,景芙不来,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之前倒是没觉得不对劲,刚才方先生来电话,才吵了一句。” 景芙小步跟在阿姨身后,“方陆北骂她了?” 这话她说得语气有些狠,只因实在不明白,现下的状况,方陆北怎么有脸来跟乔儿吵架。 阿姨却摇头,迅速否定了她的猜想。 “不是的,是乔小姐骂了他一句去死,他可什么都没说。” 这事在阿姨眼里,倒是方陆北委屈了。 事有些复杂,景芙也不敢乱说,也怕说漏嘴,这趟来,不过就是看看乔儿什么状况而已。 意外的,乔儿看到景芙倒是没有排斥的意思。 猜到了景芙是谁请来的。 乔儿还是请她坐下了,又让阿姨去端了茶,等阿姨走了景芙才能问,没有遮掩,平铺直叙的,“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梁铭琛让我问你是不是程颂跟你说了什么?” 面对乔儿,景芙是不想撒谎的。 也不想听从梁铭琛的嘱咐,明里的暗里套话,而是选择了这种直接问的方式。 也正是因为如此。 乔儿对她才没有防备心,“他?他没说什么。” “那你怎么……” 该怎么询问,或是怎么描述,描述她对方陆北的反常行为,景芙想不出来,她读过的那些书里也没有教会她多么高深的说话之道。 遇到这种情况,竟然只能哑口无言。 知道她是代替谁来问,乔儿还是没有隐瞒,或者说,憋得太厉害了,也压抑,也想倾诉。 “他的确没说什么,是我自己看到的。” “看到的?” 景芙的吃惊程度倒是让乔儿不解,好在她补充的快,“看到了他照片里的女人,就想骂他,怎么了?” 还以为乔儿看到了越欢跟方陆北什么事。 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景芙又活过来,提到嗓子眼的心也回到了原位,“什么女人?” “看不清。” 印在玻璃上的一个影子而已。 看得清才有鬼了。 但明显是站在方陆北身边的。 听乔儿解释完,景芙放心了些,同时也更忧心,只是看到一个影子她就这个态度,要是知道方陆北跟越欢那些事,恐怕会更严重。 一时间,看她的眼神又透出同情。 她每次这样,乔儿都能清楚感知到自己在被可怜,浑身都开始不自在,抬起眼,碰上了她的眸光,这次忍不住询问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景芙条件反射地躲开,“我能知道什么,这不是还来问你吗?” “这种小事,还让你走一趟。” 她开始聊别的了,景芙却没走出来,这次神色更谨慎,那模样,像在看一块易碎的玻璃,看得乔儿心里没底。 听到她问“要是他真有什么大事瞒着你,你要怎么办”时,乔儿心尖又快速闪过慌张。 但面上还是笑了出来,万分坦然道,“还能怎么办,留或者走,二选一罢了。” 第775章 方乔篇-他就那么好 不算套话。 但也知道了乔儿为什么而恼怒。 景芙将话带给梁铭琛,他又带给方陆北,让他又回顾了一番那些照片。 的确有女人的影子。 不是越欢,越云罢了。 他自认是谨慎的,但没想到在这事上有了纰漏。 那天不过是在去给宝宝挑玩具时遇到了越云,方陆北在挑,她就站在一旁看,容情淡淡。 还问了句:“要是男孩,应该不喜欢毛绒玩具的吧。” 方陆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再扩大一点说,就是和乔儿,还有宝宝的三人世界中,哪里会去想那么多。 他弯着腰拍橱窗里的新品玩具,随口便回了她,“无所谓,先买回去,不喜欢再买别的,况且还不知道男孩女孩呢。” “可以问医生的吧?” “不可以。” 依照方陆北的关系网,想问出个性别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他坏事做太多了,也不在乎男女,只要是他跟乔儿的就好。 所以想为宝宝积点德。 他的欣然和关切,无需用言语表达,一举一动,都满是对这个孩子的喜爱流露。 越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撕裂出的笑容三分真三分假,不知出于何种心情去夸赞和祝福。 “如果是男孩儿,肯定像你。” 方陆北挑不出来好坏,所以每一只都拍给乔儿看,很专心,专心得让人嫉妒,只是思绪飘散时才会抽空回答越云的话,每次还都一阵见血。 他轻飘飘地便问,“你难道想让这个孩子平安出生吗?” 像是被一把锐利的锥子戳到了心尖上。 霎那间,越云心间那只锁着阴暗的匣子打开,流露出股股又酸又苦的汁液,她压下那些不好的想法,拼命挤出笑容,“怎么会?” 方陆北显然没想那么多,“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是越欢的姐姐,应该为她着想的话,就不会想让这个孩子出生。” “那是她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替她想这个?” “是呢。”方陆北直起腰,将几张照片发过去,等待乔儿挑选,等待时满是愁容,言语时轻描淡写的,“你们果然有隔阂啊。” 又被他猜中了。 越云掩下睫,“没有啊,我们一直很好的。” 她这种女人方陆北见的太多了,也毫不在意,“那是你们的事情。” 乔儿迟迟不选。 方陆北无可奈何,便让人将那些都买了回去,他花钱从不在意数量,只图快活。 和曾经对女人一样。 乘坐电梯时越云还跟着,方陆北有发觉,但没有开口赶她。 那感觉很奇怪。 就好像她正在代替越欢的身份,逐渐渗透在他的生活里,甚至比越欢更讨厌。 越欢直白,不耍心眼,还是好对付的。 越云长着一张温柔淑女的模样,但城府太深,这是方陆北在越欢生日那天发现的事情。 她们家的人,他一个都不想招惹。 回来这几天,虽然不见越欢,可有越云代替,并没有轻松到哪里去。 为了玻璃上倒影的事,方陆北还要特地好声好气地去跟乔儿解释。 他会找借口,理由也不少。 在电话里一口一个,“就是在附近碰到的合作商,因为认识,所以就顺便帮我挑玩具了。” 乔儿半信半疑,只回给他一声冷笑。 那声冷笑让方陆北后背浮起冷汗,打着颤,继续解释,“她家里刚好有小孩,所以帮我挑。” 经过这些天,乔儿的气也消得差不多,心越软,嘴就越硬,无论他怎么解释,她能说的,翻来覆去也只有那么几句。 “你就算跟别人睡了我又能怎么办?” 知道她是在说气话。 方陆北忧愁地揉了把脸,“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 “那不然呢?” 她慢吞吞又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让方陆北恼羞成怒,却不敢吼她,只敢埋怨着嘀咕一声,“还说我,你不也是偷偷去跟程颂吃冰淇淋吗?那小子就那么好?” “什么叫偷偷?”乔儿被他的话弄得想笑,话里就真的了笑意,“我光明正大地吃。” “你怀孕呢,还吃那玩意儿?” “对,不弄成一尸两命你就一天不消停。” 她也是一时怒糊涂了,脑一热,嘴一快,话就吐了出去,再想收回来时,也只能卷卷舌头,表示无助。 敲了敲额头,乔儿在心里骂自己简直就是蠢货。 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 话落后电话里很久便没有了声音,乔儿在心里犯嘀咕,嘴上又不敢再乱说,但猜也猜得到方陆北在那边有气了。 酝酿了会儿,她才敢问:“……我随便说说。” 真是被她这一句给吓到气到了,方陆北咬牙切齿的,“你真是想要我的命。” 挂了电话,他心口那股郁气还是没散。 倒在床褥里,耳朵贴着枕面,脑袋嗡嗡作响,一边气着,一边倦意袭卷,意识昏沉。 半梦半醒间,好似梦到了从前他辜负过的那些女人。 她们没有脸,一个个捂着肚子咒骂他会有报应的,不是今天,也是明天。 报应不太会在他身上。 只会在乔儿身上。 他不要那样。 惊醒时已然天明,保姆阿姨来叫他,门敲了好几声,总算将他从噩梦里拉出来。 这两年他母亲身体不好,跟着明姨一起住到了疗养院。 家里也没有什么人。 这也是他更愿意留在国内的原因之一。 昏沉着下床走去开门,方陆北一脸煞白,连阿姨看到都吓得一抖,“你这是怎么了,精神这么差。” 方陆北摇摇头,试图将那个噩梦从脑袋里晃出去。 勉强撑开眼皮,看着阿姨,“有什么事?” “贺先生说越小姐家中午会来人商量婚礼细节,让你做好准备。” 早晚是要来这一出的。 不清楚梁铭琛的人进行到哪一出了。 但无论到哪一步,现下的状况,他都要硬着头皮参加。 “好,我知道了。” 方陆北是蔫着的,这些阿姨都能看得出来,还要担心地安慰一声,“这是好事,贺先生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出岔子。” “知道。”方陆北退回房间一步,又合上眼皮,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 他当然苦,苦于造化弄人。 第776章 方乔篇-能有什么仇 这事不算大,甚至不需要越家太过德高望重的长辈出马,只派了越欢家的一位舅公来。 好在有贺云醒撑场。 方陆北的心不在焉才能被遮掩许多。 与他一样失魂落魄的还有越欢。 他们在聊婚礼场地,宾客名单,以及要宣发的日期,杂音绕耳,方陆北偶尔会扫越欢两眼,她也同样,压迫感也不如前阵子那么强了。 那时见面商量婚礼。 她总是坐在越舅公身后,直勾勾地盯着他,像被恶灵附身的妖怪,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跟他结婚的,而像是来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眼神又交换了几次。 贺云醒忽然侧过脸发问:“蒋董事要不要递喜帖?” 蒋董事是谁? 方陆北完全没有印象,突然被问到,也是一脸茫然,瞳孔都散着焦,看他的模样,就知道心思压根没在这上面。 贺云醒无奈,只好提醒一声。 “舅公说蒋董事跟他们家关系不错,但好像听说前些年你们争一个游戏版权闹翻了?所以问问你的意见。” 方陆北头疼欲裂,呼之欲出就要说随便。 话到舌尖,赶忙打住。 装出尊重又有教养的样子,“这都看舅公定吧,那么多年前的事,早也化解了。” 听他这话,舅公也露出欣慰的表情。 “陆北越来越懂事了,之前还担心越欢跟你闹过,结婚后你们会不愉快,现在看来,完全是杞人忧天。” 他们一唱一和,贺云醒就是配合越家人唱的那个人,“是,结了婚,就是夫妻了,夫妻间哪有什么仇。” “是我们欢欢不懂事,总给陆北添麻烦。” “没有没有。” 他们还在言语。 方陆北拧住的眉头舒展了不少,这次是因为越欢舒展的,只因发现了她在听到越舅公跟贺云醒那些撮合的话后并没有露出太得意的神色。 相反,有些忧愁。 这忧愁的来源,他猜,大概跟梁铭琛派去接近她的人有关系。 聊完了宾客名单又聊细节。 越舅公看了眼越欢闪躲的模样,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主动哄笑了一声化解尴尬,问起越欢,“欢欢上次不是还说要跟陆北飞去你设计师朋友那里订礼服吗?有定好日子吗?什么时候出发。” 她仰起眸,神色不明。 但方陆北的感觉不会假,这一次见面跟上次相比,她的热情明显削减了不少。 他祈祷她已经不打算结婚。 祈祷梁铭琛的办法有用。 可她缓缓转过脸来,要笑不笑,还是勉强着说:“就下个月吧。” 之前提议这一出是因为想要拖着方陆北的时间。 折磨他不能跟乔儿见面的相思之苦。 可现在,她完全没有了那个心思,但这出婚事是她威逼利诱,恨不得闹翻了天得来的,要放弃,或者说,要她亲口说不结了,那太难了。 她有勇气在外任性,在家里还不敢这么嚣张。 方陆北的一切幻想又偃旗息鼓,贺云醒看出他不想折腾一番就为去订个礼服,主动开口为他化解。 “最近陆北工作积压的比较多,要不就在这儿订吧,我之前在秀场认识一个婚纱设计师,业界有名的,越欢应该会喜欢。” 这一出正合他们的意。 越欢还没开口,舅公主动替她问了,“欢欢同意我们这儿就没什么问题,毕竟是她的婚礼,一切她做主。” 换了上次的情况,她就恨不得将贺云醒说的一切方案给否决。 所以这次贺云醒也没抱什么期望的。 可越欢却破天荒的点了头,“刚好我那个朋友也比较忙。” 像是听错了。 贺云醒转过脸,对上方陆北的眸光像是在说:“她同意了?” 方陆北点头。 一切都顺利得不像话。 送走了越欢和越舅公,贺云醒留下质问方陆北一番,“你们和解了?” “没有。”方陆北知道,现在八九不离十是梁铭琛的办法快成了,但越欢的态度还是太模糊,让他不能轻举妄动,“我这阵子都没见她。” “那就怪了。” 越欢能不反对就好,还帮他们找借口,这太难得。 但说起来是高兴的事,贺云醒拍拍方陆北的肩提醒他,“不过这样刚好,你们婚事顺利了,你也能快点自由。” 方陆北的心思一直是留在乔儿那边的。 婚事谈完了,他就要谈别的,“那叔叔,我能回去了吗?” “还有几天呢。” “婚事都谈完了,也没我什么事了。” 贺云醒知道他一心惦记的就是乔儿,看在乔儿怀孕的份上,也看在方陆北今天难得说了好话的份上,贺云醒便做主让他提前回国。 送他离开后方陆北便忙着订机票。 但离开前。 还有人要见。 毕竟下次,他可没有这个耐心坐在这里跟越家人虚与委蛇地商量什么婚事了。 - 通过梁铭琛牵线搭桥,方陆北很快就见到了他派来接近越欢的人。 起初梁铭琛说相貌与他有三分相似。 他是不相信的。 但见到了,五官汇聚着,隐约之间,倒真有那个意思。 以防被人发现,见面的地点隐蔽,又是前后脚到的。 方陆北后到。 对方人倒是和善热情,听梁铭琛说叫绍勉,是他亲表弟。 没有这次方陆北还不知道,梁铭琛有这么多表弟。 毕竟是他这边的人,方陆北也一改傲气的样子,态度亲切又友善,“这次的事情,真是麻烦你了。” 绍勉摆摆手,很豁然,也不羁。 看模样,跟程颂差不多大。 眼中虽然平静的像一片湖潭,但方陆北知道,一定是有点手段的,不然也对付不了越欢。 “不麻烦,这种事,我的拿手戏。” 方陆北悠然笑了笑,“越欢那里什么意思,有没有主动说要为了你解除婚约?” “那倒没有。” 在方陆北脸上看到了极速划过的一丝失望。 绍勉记得梁铭琛跟他交代过要尽快的,因为方陆北着急,一边厌恶跟越欢接触,一边害怕被乔儿发现,所以能快一天是一天。 他是乐意帮忙的,所以赶忙解释,“但是她已经被我吃住了,再等等,等我跟她提的时候,就没问题了。” “那就好。”方陆北松了口气,眼中又有了感激,“事成了后一定好好谢谢你。” “不用不用。”绍勉喝了口茶,不知怎么的,话就戳到了重点上,“可是我听越欢说,你跟结婚不光是因为她的逼迫,还因为……” 想不到该怎么称呼他那位在国内的爱人。 思考完,他又补上,“是因为那个乔小姐以前的丑事?” 这事方陆北原本不愿意说的。 但既然他问了,顺口答一声不会死,“是这样。” 绍勉脸上浮现出一点爱莫能助的表情,“所以越欢说,就算不是她,也会是其他的大家闺秀,这不是更棘手了吗?” 第777章 方乔篇-约束自己 方陆北只跟绍勉见过一面。 但他说的话,却像黏带了钉子,无情地钉在他心坎上,让他明白,想要跟乔儿在一起,还很难。 提前了三天回燕京。 距离上次长途飞行不过十多天,一来一回的航程和时差极度折磨人。 但为了乔儿。 还能忍下去。 落地时是午后,原以为回去就能看到乔儿,可家里却只有保姆阿姨一个人,阿姨见到他还极为惊讶,放下手上的活儿便过来给方陆北拿鞋来换。 他精神不佳,扫了圈房内,“乔儿呢?” 阿姨面上浮现出窘迫,但又瞒不下去,只能交代,“乔小姐说要去附近买点东西,应该就在中心广场新开业的进口超市。” 她喜欢吃那里的东西。 但阿姨不让她乱吃,便只能自己跑过去。 关于她的生活,方陆北第一次觉得无力,那种分明站在她的领地里,却看不清她的航行轨迹,这感觉让他无数次觉得是脱离,脱离她身边,脱离她的内心。 踩进拖鞋里的脚又拿出来。 方陆北扶着墙,已经摇摇欲坠,却还是强忍着不适要把乔儿找回来,“那我去叫她回来。” “要我陪您一起去吗?” 阿姨看到了他较差的脸色,“她一般就在零食区那边儿。” 没同意她的陪同请求。 方陆北重新拿下挂着的衣服,声嗓里含着满满的疲惫感,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评价乔儿。 “还像个小孩儿一样。” 看着他关门出去,阿姨心下慌了慌,暗自打算快点做事,好早点离开这儿,免得殃及池鱼。 - 出来前方陆北没发现阿姨的欲言又止。 在那一片儿找到乔儿时,便明白她为什么吞吞吐吐还想一起来了。 乔儿能放松心情的地方并不多,这儿算是一个,也是前两天才发现的,因为东西都是没见过的,便稀奇,都想尝尝,一尝便停不下来。 也是意外在这儿碰到程颂。 他好似知道她会喜欢来这儿,所以天天蹲点,乔儿自认行的正坐的直,但被方陆北看到,便是另一层意思了。 他们坐在一起分享刚买的糖。 毕竟是同个年龄段的人,程颂更幼稚一些,乔儿一放松就会被他的情绪带动,跟他在一起时看似嫌弃,其实更开心。 乔儿的笑成了刺痛心脏的工具。 方陆北站在不远处,猛然发觉自己更像那个局外人,他伸长了手,踮高了脚,拼命将她拉到自己的世界里来,可却抵不过别人的一颗糖让她高兴。 胸膛里瞬间冷了半瞬。 结着冰,喉咙也又干又涩,不知怎么才挤出喊声,“乔儿。” 他喊过去,乔儿听见了,笑容一瞬间锐减,接着转过身,将程颂给她的那颗糖吐出去。 方陆北清清楚楚地看到她脸上有惶恐。 程颂却很不屑,见他在这个时间回来,连嘲带讽的,一脸恨不得把他老底揭穿的样子。 “这是谁啊,大忙人还有空跑这种地方。” 方陆北漫不经心瞥他一眼,“你真是欠管教。” 相比程颂,乔儿就要识相多了,第一时间已经走到了方陆北身边,似乎害怕他们起冲突,手挽住了方陆北,“走吧。” 没跟程颂争什么。 只因怕争着争着,他一气之下就会把越欢的事说出来。 方陆北不计较。 可程颂却看不得乔儿被这样欺骗。 总要说点什么让方陆北窝火。 “看来是忙完了,我绍勉弟弟也在那边,你们见过面了吧?” 程颂知道的不少。 连绍勉去接近越欢的事都知道。 方陆北的面色骤降,侧过脸,看着程颂时却是冷冽的,“既然知道我们见过了,就别废话。” 乔儿对他们说的话,说的人,都很不解。 但好在,程颂点到为止了。 乔儿跟着方陆北上车,一路上惶恐有减弱,因为清白,也不怕什么,只是他沉默不语的样子,总让人畏惧。 开口时,也是一板一眼的。 “安全带。” 乔儿手上拿着自己买的东西,活动不便,动作温吞,放好了东西才去扯安全带,扣进去的清脆响声触发着她,还是跟方陆北说了话。 “我就是来买点吃的。” “下次让阿姨来买。” 方陆北启动了车子,目视前方,没给她一眼,却不是因为恼怒,而是怯懦,怯懦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要暴露。 乔儿没想那么多,继续一问一答的,“可是阿姨不让我吃。” “那就别吃。” 他果然还是有气的。 乔儿不想开口哄,但她不适应在低气压下生存,“他也经常来买,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没想哪样。”方陆北车速加快,不甘心就这样算了,冷冰冰地补充,“只是下次你别见到一张莫须有的照片就反应那么大,约束别人的前提是要约束自己吧?” 这话是好听的。 有很大一部分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 乔儿知道他们以前吵架时是什么样,所以就知道现在的方陆北有多客气。 这话在从前翻译一下,就是骂她也没干净到哪里去。 称不上心痛。 但也不想继续吵下去了。 堵车的那段路让乔儿几乎窒息,期盼回到家里有阿姨在能缓和一些。 可阿姨做完事情便走了。 这点认知让乔儿更绝望,她实在不想跟方陆北因为这点事争吵,他却不依不饶,一声未吭,坐在一旁时,像是审判恶徒的判官。 乔儿是为了求和的。 所以在自己买的东西里拿出那罐糖递给他吃,“给你。” 方陆北没接。 侧了下身,躲了过去。 他一直是这样,从来随心所欲,没有为自己的行为后果而着想过,丝毫不知这样的举动有多伤人。 乔儿的手缩回去,倍感疲惫。 她又蜷缩起膝盖和手脚,每每做出这种动作,都是在防备。 “这个跟卫叔给你那个味道很像。”她不知该如何解释,舌尖又冷又苦,像含了粒薄荷糖,“本来买了想为了上次照片的事跟你道歉的。” 她有骨气,但也知错。 这点方陆北永远赶不上,他有的只有这层随时会丢失的身份,若没有了这些,不过就是第二个池琛。 方陆北总有把事情搞砸的能力,听着乔儿的话,他又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我就是气着了。” 乔儿不知在笑还是哭,话里黏带着堵着喉咙的气声,“有什么好气的,我这个样子,难道还要再去祸害一个程颂吗?” 方陆北捏住了抱枕,对上乔儿的眼睛时,被她没隐藏住的悲伤刺到,和刚才那笑的威力是一样的。 一下子,他争吵的心思又没了,好声好气下来,“那小子不是好东西,我就是怕你被他骗了。” 第778章 方乔篇-老婆遵命 这次是他反应过激,应该认错。 为了讨好求和,提出带乔儿出去走走。 知道他是什么意图,乔儿不冷不热,翻身过去,躲开方陆北的脸,他却厚颜无耻地贴过来,就挨在她的颈窝里,头发有些硬,戳在乔儿下巴上,又疼又痒。 她翻着手机,动了动脸想躲开,却发现躲不开,便放弃了。 叹了口气,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有没有兴趣。 “你们玩的那些,我去应该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方陆北将手伸进她腰肢下,手背贴着床褥,掌心贴着她的腰,手指微微弯曲一些,可以探得腹部的轻微隆起。 大概是各人身体不同。 到了这个月份,有些人已经有显怀,有些人却只有一丁点儿隆起。 就像吃撑了。 乔儿大概就是后者。 加上她近日又胖了一些,浑身都有了点初见时的健康圆润,便格外协调。 方陆北就喜欢她现在的状态。 他见过不少女人,却是不喜欢瘦成纸片的。 乔儿的确不算最漂亮的,但她与他是百分之百的契合,契合到有一段日子,他真的认为自己就要被她吃住了。 后来有了背叛的心思,也是因为她长时间在培训。 就连见面也是匆匆,时间紧到连卧室都来不及去,在哪儿就是哪儿。 他永远无法为自己的错误开脱。 但赎罪没有错。 在乔儿的脸颊上亲吻下来,方陆北手指弯曲着,抚着小腹那块不易察觉的隆起,好像这样就能贴着他们未出世的宝宝一般。 “不是以前那种,是正经的,跟梁铭琛他们一起,景芙也在,你不是嫌闷的慌吗?” 乔儿手指顿在屏幕上。 脑海中存储的记忆翻滚,隐约想起了跟方陆北在一起的那年,热恋时他也经常带她去名为什么度假区的地方,或者是跟一群人去私人别墅住两天。 那里往往是装潢好,周边设施完善。 专供他们这群公子哥儿玩乐的地方,有的人也会用来做违法的事情。 方陆北倒是清白的一类。 但他们之中,难免会混入一两个败类。 乔儿就亲眼见过白天还依偎在别人怀里陪着看牌的女人,当年晚上就被塞进了其他人房中。 他们玩得大,是她不能触碰的。 方陆北虽然一直将她护得很好,可不能否认,他也干过这种混账事。 所以现在,她还是不喜欢那样的环境。 “我不闷,你们自己去好了。” 方陆北又贴近了一些,让乔儿像个猫儿,整个窝在他怀里,“我自己怎么可能去,好不容易回来,肯定要陪着你。” 他是不太会勾心斗角的,撒个谎就够难了。 所以言语间从来不记得遮掩,这样以来,就让乔儿听出了纰漏,“好不容易?那边很忙?” 是忙。 忙着跟别人结婚。 方陆北将头埋了下去才不用接受乔儿的拷问和质疑,忽然张口咬在她肩膀上,隔着衣服,在皮肤下留下了牙印。 他自己又委屈着,“这不是想跟你道歉,所以带你去玩儿吗?这次允许你开车。” 这对乔儿来说才是最诱人的。 她太久没碰车了,对车又有天生的向往,割舍不得。 一下子被方陆北转移了话题都没注意到。 只是将他推开,咒骂一声,“属狗的吧你?” “是属狗。”方陆北半开玩笑半认真,言语中含着情,不知不觉间便翻身过来,某种情愫暗生,乔儿知道那是什么。 她也一直清楚他是个什么德行。 所以不用拒绝,迎合会让双方都好受一些。 方陆北也愈发温柔,他的温柔又偶尔显得折磨人,好像有许多爱,又好像有很多压抑。 容易沉溺,但也会疼。 - 方陆北一再保证了就是去走走,散散步,不会像以前出去玩那样混蛋乔儿才答应。 出发前一晚他又见到越云。 那个比越欢还要阴魂不散的女人。 她比越欢懂得收敛的多,没找到家门口,只是在楼下。 是越云的话。 方陆北反倒没有那么害怕被乔儿知道。 也不想再对她隐瞒什么。 接到电话,出去前便报备了,“有个朋友在这儿,我去见一面儿。” 乔儿刚将苹果一切为二。 有一半是要分给他的。 放久了会蔫掉。 想叫他吃完再走,却又忍住了,只是说一声,“你把外套穿上啊。” 虽说已经没有几分冷意了。 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担心他的身体,毕竟二十岁时那样糟蹋过,到现在一定是要好好呵护的。 融于人间烟火之中的无数个瞬间,虽然渺小易失,但方陆北仍然珍惜,他就站在玄关的廊灯下,脸上挂着点无奈的笑,但眼中尽是温暖。 抬手去拿衣服,回眸看着乔儿,脱口而出便是一句:“老婆遵命。” 乔儿递到嘴边的苹果变得又酸又涩,难以下咽。 酸到牙根都痛,人也滞愣住了。 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些随便了,也很荒诞,方陆北捏着衣服领口,什么都不再补充,也不解释,手忙脚乱套上那件外套便走。 他穿得很乱,多乱一分,就显得人也慌乱一分。 走出那扇门,才能喘出气来。 虽说热恋时也常那么叫,但现在关系不同以前,再这么叫,听来实在太随便。 走下台阶,凉意拂面。 这件外套便成了庇护。 本以为越云在远一点的地方,没想到她就在楼下,方陆北不知道她这趟来为什么,只是她自己说是来出差,越欢让她来看看,她便来了。 乔儿认得越欢,但不认得越云。 所以方陆北能放心下楼。 但神情仍然是严肃的,还带着点不耐烦,往常对越云那点好脸色也没了。 “有什么事?” 越云手上还拿着东西,亲切问了句:“这么晚来,没打扰你们吧?” “快说。” 是打扰的。 方陆北还惦记着乔儿给他切的半块苹果等着回去吃。 不想多浪费时间。 越云知进退,相处以来,也算是把握好了火候,今天来,不过就是踩踩点,看看他们的住处。 方陆北手上是有几处不错的房产的。 这儿不是最好的一处。 但最僻静,环境也好,用来养胎正好,乔儿也喜欢。 越云看了一圈,再回眸,眼睛里柔情似水的,“看来你是真用了心思的,难怪欢欢会不高兴让我来瞧瞧呢。” 第779章 方乔篇-她不太聪明 乔儿无意偷看,毕竟她还没有小肚鸡肠到那个份上。 她是不相信方陆北说的“只是朋友”的鬼话。 但也不认为到今天他还敢随便去见其他女人,还带到了楼下。 只是趴在窗台上。 乔儿咬着苹果,那么一看,便看到了方陆北和他说的朋友,的确是女人,还是个有些端庄文秀的女人,原先是不信的。 现在信了一些。 信他说的朋友。 因为他压根对这类型的不感冒,放在面前不穿衣服恐怕也不喜欢,更别提会私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他们举止很有距离,越云倒是一直笑着,手上拎着的东西看上去是给方陆北的,他却不想要,面色是避讳的,抗拒的。 乔儿太了解他,所以看得出来。 她又咬下一口苹果,撑着栏杆,在三个月前这样触碰着金属栏杆还会冷,现在不会了,晚风拂面,她却觉得很清凉。 不知不觉间半个苹果都吃完了。 一个核拿在手里,乔儿还在反复的用牙尖撕咬着上面的果肉,眼睛盯着楼下。 看到越云说了句什么,方陆北情绪便有所缓和。 他伸出手,接过了她带来的东西,转身回来。 路灯下绕着一圈扑火的飞蛾,在这个季节,树枝繁茂生长,盈盈的翠绿扩张着,遮盖住了一半的天空,月光拼命穿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才能落下一丁点儿光。 那些尘世间最普通的光落在地面,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乔儿看到了那个女人一直目送方陆北进门。 好似看到他关门了,她才准备走,兴许是察觉了头顶的视线,她抬起头,和乔儿探究的目光在空气中寂寂相对。 乔儿条件反射地一缩,直接躲了回去。 她半弯下腰,将脸挡住,又慌忙回到了客厅。 不该躲的,可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藏起来。 可越云还是看到了,看到了她的脸,她的神情,通过这些,加之越欢评价乔儿的那些话,基本就能判断出来,乔儿是个不怎么聪明的人。 越云松了口气。 既然这样,对她来说,那就好对付太多了。 - 方陆北上楼进来时正巧看到乔儿鬼鬼祟祟地从阳台进来,手上那半块苹果再啃下去恐怕就要把核吃掉了,能猜到了她是在偷看。 但好在,他的确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就是越云,太让人捉摸不透,弄得他也不清楚她究竟想干什么。 在乔儿还没问之前方陆北便主动解释了。 “是那边外派的同事,你又想哪儿去了?” 他这个谎言很容易被拆穿。 一会儿朋友一会儿同事的。 但乔儿并不懂他们的工作性质,所以也不会多想,只是看着他手上的东西,“人家给你带的什么?” “好像是吃的。”方陆北可没打算让乔儿吃,毕竟越云跟越欢是亲姐妹,合谋些什么没人知道,要是在吃的里下毒让乔儿吃了。 那他后悔也来不及。 进嘴的东西,他都让阿姨注意着。 这东西,更不可能给乔儿。 乔儿好像也没打算吃,“真是千里送鹅毛。” “又来?”方陆北闻不到酸味,但能感知到嘲讽,“程颂不是还给你买糖来着,彼此彼此。” “谁跟你彼此彼此。” 这事算事过去了。 但提出来,乔儿还是会不高兴。 方陆北随手扔掉了那东西,像扔垃圾一样顺手,乔儿不会多问,毕竟他有他的理由。 重新将外套挂起来,他状似无意地便说了大事,“咱们去玩,她也去,顺便照顾你。” “谁?” “刚刚那个。” 他有多心虚大概只有自己知道,手心的汗是真的,声嗓里的颤抖也是情不自禁的。 可越云说是越家安排的,说就算他在这边也不能让他干太出格的事,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他。 加之他跟越欢快结婚。 在这个节骨眼,不能出岔子。 也就这几天了,方陆北暗自计算着时间,他也就忍着几天了。 这事说出来原以为乔儿会怀疑的。 可她坐下,抱着抱枕蜷缩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了已经有点蔫着的半块苹果啃起来,面色恹恹地应了声,“随便,我还能管得着你手底下的人吗?” 她是真的信了他的鬼话还是假信。 方陆北不能随便揣测,“都怪我叔叔那边,非找人看着。” 撒着谎,面上沾染着笑,他坐下,抢过乔儿手上的苹果,“别吃了,都要坏了。” “老天爷,你别这么浪费。” “我还能让你吃不起苹果?” “能吃,但能多吃一块是一块。” 这话说得仿佛她的生命很短暂,短暂的只有这几个月,很容易消逝,所以要尽可能吃点好的,过点好日子。 方陆北不喜欢这样,隔着绵软的抱枕抱住乔儿,她惊得抬起手,“喂,苹果差点让你弄脏了。” “我家里很喜欢这个孩子,就等着落地带回去呢。” “所以?” “所以才找人看着。” 通篇鬼话。 他自己说来都不信。 可面对乔儿,好像真的说不出什么精悍的谎言。 乔儿并不在乎他多带一个人,之前每次去,也都不是一批人一批人的,中途加入几个陌生面孔,是男是女,她根本都不记得。 没想到方陆北会这样内疚。 她拍了拍他的背,按下脑后那几根不听话而翘起地发尾,“好了,这点事有什么好说的?” 她越来越相信他,他却一直在欺骗。 方陆北抬起头,才启唇,便被乔儿将苹果塞进来堵住嘴巴,她推开他,“自己浪费的,自己吃掉。” 是甜,也是涩的。 乔儿让他吃,他便真的吃完了。 一口不剩,跟她吃的一样干净。 因为乔儿的宽容大度,他特意发信息警告了越云一通。 想了想,为了确认越云的话,又给绍勉发了信息。 在车里,越云收到那条短信。 无非就是提醒她不要狐假虎威,不要以为有越欢在身后就能为所欲为,更不要打乔儿的注意。 方陆北有多在乎乔儿,都在这些话里显现了。 越云却不痛不痒收起了手机,在乎又怎么样,越在乎,撕裂下来的时候就越疼。 她很期待那一刻。 第781章 方乔篇-喜欢伺候人 乔儿的生长环境让她不懂得享受。 尤其是来了这种地方,他们各个都找了娱乐项目去玩儿,只有她自己留在房间内。 方陆北跟着梁铭琛去打牌。 一直到晚上也没回来。 乔儿有些饿,将带来的那些东西跟景芙分了后便没剩多少了,但也可以垫垫肚子。 刚关上行李箱,门便被敲响。 以为是方陆北。 负着气便喊:“没带房卡吗?” 敲门声断了下,很快又接上,乔儿不情不愿地去开门,面上挂着的是对熟人的烦闷表情,但开门的瞬间,又迅速变了脸。 这儿的情况复杂。 算是个山上开发出来的度假区。 游玩设施完善,背靠天然汤池,因着入了春,周围被翠绿的树群环绕着,但规模不小,住处更似酒店,一层就能预约按摩做脸。 所以并不是来的所有人,她都认识。 也只知道梁铭琛和景芙住在他们楼上,尽头住的则是方陆北另一个朋友,同样带着女伴。 她也记得他提起的“女同事”。 但没想到她会找上门,也不知道她住在哪一间,要不是她找来,乔儿都要忘了这一茬。 越云捧着水果拼盘,笑容很和善,似是挂在发间的纯色小白花。 她的样貌太容易让人放下戒心了。 跟越欢完全不同,越欢具有攻击性,眼尾上挑着,就算有善意也会让人觉得别有用心。 而她,就算真做了什么坏事,也像是被人逼的。 方陆北之前解释过,所以乔儿并未多想,越云也笑着将拼盘递进去,“看你一天都没出来,一定没吃饭,先吃点水果,补充维生素,餐厅就在三楼,要我陪你一起吗?” 乔儿没立刻接。 这点空闲出来的时间让越云见缝插针进去,“忘了介绍了,我叫越云,其他情况,方先生跟你说了吧?” 她可不知道方陆北怎么跟乔儿解释扯谎的。 只是他警告过她不要接近乔儿,其他的他会跟她解释。 这话太过模棱两可。 但乔儿跟她想的差不多,一根筋,并不会想太多问题,“嗯,跟我说过。” “这个,先吃点。”越云硬要将那些水果给乔儿。 盛情难却。 她接下了,却有些不自在,还是硬着头皮道了谢。 越云说话慢吞吞的,像流水,让人听来很舒服,又长着一张温柔面庞,“我看到他们都在上面玩,你怎么不去?” “想休息。” 面对这份热情,乔儿还不知道怎么招架。 越云看出来了,所以及时抽离,“也对,你怀着孕,是会有些嗜睡。” 她后退一步,给了乔儿自由空间。 “那你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要是想吃饭我就在702,可以叫我陪同。” 乔儿点头,“谢谢。” “应该的。” 关上门。 面前的水果拼盘看上去新鲜又甘甜,可乔儿没有胃口吃,若是她早来一步她可能还想尝尝。 撇撇嘴,她一脸茫然地放下那盘水果。 方陆北去了太久,她也没心思等了,以往他玩到凌晨才回来的都有,也不必等。 才躺下,门又被房卡刷开。 他随手将卡插入卡槽,室内灯光大亮,瞬间刺痛了乔儿的眼睛,她将头埋下去,用被角遮住眼睛。 方陆北的动静却越来越大,最后直接推着乔儿的肩将她推醒,“这就睡了?睡一天了,该起来了。” 翻了个身过来,乔儿看到他清明的眼睛。 条件反射出了句气声。 “难得,没喝酒。” “哪能呢。”方陆北这次贴心多了,他将乔儿从床褥里拽出来,搂着她的身子让人坐起来。 乔儿睡到一半被吵醒,是很不耐的,可因为他态度好,她便不想有脾气了。 “到底要干嘛。” “不干嘛。” 方陆北看出来她不想下床,还犯着困,原先也不知道她这么嗜睡,今天算是领教了。 他拿过自己带回来的东西,托着碗底,拆开了,清甜的香味立刻扑鼻而来。 乔儿闻见了。 精神也好了一些。 “什么东西啊?” 方陆北站在床头柜边上儿,壁灯的光芒尽数落在了他的脸上,他慢条斯理地揭开袋子,边弄边说:“回来的时候看到景芙在做脸,猜到你没跟她一起,自己也不会出去吃饭,专门拿回来给你吃的。” 他没这么认真地照顾过女人。 乔儿猜。 一定没有。 “不太饿。” “那也要吃。”她不想动,方陆北便一个个喂到她嘴边去。 热气萦绕在乔儿脸庞,将面颊熏得有些热。 方陆北看她能吃下去自己也高兴,“好吃吧,这儿的厨子都不错,明天去餐厅吃。” “这是素的吗?” 他们少有这样的温情时刻。 甚至能绕着一碗清汤馄饨开展话题。 方陆北点头,循着升腾的白雾看向乔儿的眼睛,她吃东西都很认真,有时觉得好吃了还会发出一声喟叹。 那是无需言语就能让他明白的赞美。 “吃慢点,都是你的。” 经由他这么一说,乔儿才想起来,“你们一直在打牌,吃饭了吗?” “早吃过了。”方陆北才不是会让自己受苦的人,“一伙人去餐厅吃的,都像你,饭都不记得吃。” 这语气不重,像是长辈的教导。 乔儿没生气,抬手想要去拿勺子,“我喝口汤。” 她吃什么都要喝汤,面也是。 在光影和薄雾间,那神情和几年前在便利店时差不多,让方陆北猝不及防地又回想起当时,随之拿起勺子。“喂你。” “这么喜欢伺候人?” “那得看是谁。” 喝到鲜汤时乔儿有一瞬间期望过他们真的能这样下去,一直。 但很难。 她什么都没说,没有说景芙白天都那番话,也忘记告诉了方陆北越云来送过水果,还邀请她一起去吃饭。 又喝了两口汤她才摇头,“吃饱了。” “这次胃口不错。”方陆北将剩余的收起来扔到了垃圾桶,余光看到了那份水果拼盘。 还以为是工作人员送上来的,根本没有询问。 相比起这些,他更担心乔儿,担心到在牌桌上都不能专心,出错了牌,一连被梁铭琛骂了好几句,那边还没结束他便过来了。 但乔儿很乖,超出预想的乖。 方陆北正要叫她早点儿睡,明天一块儿去玩,手机便贴在口袋里震了震,打断他的思绪。 他拿出来看。 是绍勉的短信,简短有力。 “越欢说她家里没叫她姐姐去燕京,是她姐姐自己要去的。” 第782章 方乔篇-跟你在一起 在外面睡的时候乔儿才知道在哪儿都不如在家。 她一向恋家。 从小就恋,后来没了家,就一个个的恋人,还都不是好人。 身边躺着的这个也不是好东西。 但认命了。 踹了方陆北一脚,他翻身被疼醒,捂着膝盖坐起来,语气里颇有点被辜负的委屈,“踹我干嘛?” 乔儿被他挤到了墙边上,腰酸背痛。 不踹他踹谁? 过了十点,外面热闹得很。 没两分钟便有人来敲门,叫方陆北去楼上品酒,他一口给回绝了。 乔儿也醒了,捂着脑袋,沉沉地呼吸着。 听到他去换衣服了又问:“你要上去?” 她在这块人生地不熟,没有方陆北,还真是不想踏出房门一步。 这一次。 倒是她先不舍了。 方陆北明白她的意思,“大中午的,喝什么酒,那些人都是铁打的胃,我可经不起这么造。” “那你干嘛?” “咱们去走走。” 来了这块儿,总不能还闷着,总该出去瞧瞧风景。 重点更在于,方陆北想将越云赶走,绍勉的短信他没忘,但要找准时机,还不能轻举妄动。 更不能透露出绍勉的事情。 带乔儿出去避避,是最好的选择。 - 沿着酒店的后门走有一片后花园,和其他设施的规模比自然是差一点的,原本也就是腾出了一块空地,没有规划,后来便直接当成了花园。 又正好是春天。 小野花在枝头挂着,什么颜色的都有,各个都嫩,嫩得让人不忍心采摘。 乔儿比方陆北想的狠些。 她对那些东西可不会手下留情,喜欢就采,没一会就收集了一大把。 这个时间阳光明媚,光晕在天边放大,普照大地。 乔儿就在花丛里走着,长头发被风吹起来,弧度柔和,怎么看都是最美好的样子。 方陆北坐在长椅上,看久了便犯困。 顶着刺眼的光便睡了过去,醒来也是因为鼻子很痒,被痒醒的。 乔儿回来坐在了他身边,手上拿着狗尾巴草去挠他的鼻尖,很快就把人弄醒了。 在离开燕京那一年,她几乎没有想过要再回来。 希望能在国外定居,也希望能安定,这些年她一直是最漂泊的那个,但内心无比渴望能停下来,可遇到的所有人,都没有给她这份希望。 哪怕到今天,方陆北也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他被弄醒,迷迷糊糊看到的却是乔儿眼底的那份悲伤,在这个美好光景中,她实在不应该露出这样的表情。 看到方陆北醒来。 乔儿立刻将那些胡思乱想都收了起来。 “要睡觉不如回房间睡。” “这不是想陪你来玩吗?” 刚睡醒。 他嗓子里像塞了一把盐,弄得有些疼,有些咸。 话是说的好听。 可乔儿也不会全信,“陪我玩?我又不是小孩子,出来玩还要你陪?” 知道她又在说反话了。 方陆北也不拆穿,“行,是我想陪你,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 在这儿一共待不了几天。 乔儿也没奢望他能天天陪在身边,说是一块来玩,其实就是满足他自己的私欲,大概是很久没过过牌瘾,加上没有出来跟那群狐朋狗友玩儿,这才忍不住,找了个借口来。 这次方陆北真的冤枉。 “我都不跟他们去玩了,你还不高兴?” 乔儿嗤笑着,“昨晚不是还去玩了吗?” “今天没去。” 不光没去,还把一天的都给推了。 “跟他们玩没意思,哪有跟你在一起好?” 方陆北不是什么纯情的人。 以前他喜欢沉浸在声色欢场中,只觉得人生畅快才不辜负活了一场,现在只是在一个平淡的春日午后跟乔儿坐在花园的长椅上,相互什么都不说,静静的,好似在等待晚归的人们。 只是这一秒,已经胜过他此前的十几年。 他没做太多肢体动作,而是握住了乔儿的手,语重心长,却有轻描淡写,忽然很想坦白自己所背负的那些谎言和憋屈。 这不是他第一次的欲言又止了。 但每每在心中迟疑一秒,这份强烈的冲动便会就此打消了。 “乔儿?” “嗯?” 她侧过脸,扬起笑容看他,脸小小的,只有巴掌那么大,下巴尖,眼睛湿漉漉的,瞳孔刺着一束金色的光芒。 “怎么了?” 方陆北此时此刻有许多话想说,但千言万语太多,怎么都说不完,他没敢看她的眼睛,而是说:“你现在还信不信,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无论他做了什么,辜负了什么,最后的愿望都是为了跟她在一起而已。 没等乔儿回答。 他又自言自语,自己嘲讽起来,“我又在胡言乱语了,奇怪的要命。” “不会。”乔儿极少通情达理,从来也就不是温柔那一挂的,但这次相信他了,“我信了。” 没有问她真假。 但只要她说信,他就值得。 没有人想要刻薄地过日子,方陆北跟乔儿都不想,他们都更趋向于热恋阶段的对方,刁蛮时不是刁蛮,是撒娇,跟别人搞暧昧时又不是真的暧昧,是为了让她吃味。 没有一刻他们不想回到当初的状态。 但中间夹杂着背叛,告别,还有残忍地撕裂,需要太长时间愈合了。 乔儿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撑到孩子出生。 若是中间出了变故,她还能忍心失去这个孩子吗? 不需要多考虑。 答案是不能。 她永远做不到那么残忍。 - 陪乔儿吃完午饭,方陆北便送她回了房间睡午觉,看着她北晒得通红的脸觉得心尖都软了,他用手戳了戳她的脸,却被她挥手打开。 又翻了个身骂他,“别烦。” 方陆北笑着在她额头留下吻,“我去梁铭琛那里一会儿,马上回来。” 乔儿睡着,并不想开口理会他。 出了那扇门,方陆北明白自己又一次撒了谎,他压根没打算去找梁铭琛,而是转身,去了702房——越云的房间。 他倒是想问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既不像越欢那样因为爱慕所以心生怨恨要插足,也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凭空跟过来。 正是因为未知。 方陆北才觉得必须要弄清楚。 第783章 方乔篇-瞒不过你 距离不远,方陆北乘电梯上去,找到702房间,按响门铃。 他不是有绅士风范的男人,相反的,甚至有些粗鲁。 之前对越云的温和,也都是出于两人仅仅算得上朋友为出发点的。 但她要是有别的心思。 他哪里会放过。 门铃响了却没人来开门,方陆北眉间起了褶皱,那份不耐在跟别人见面时好像经常出现,就像刻在骨子里的,挥之不去。 面对乔儿,则会好很多。 门铃一直响,房内却一直没有动静。 猜想是来得不巧,越云不在。 好不容易能躲过乔儿一段时间,又要被浪费了,方陆北正欲走,转过身,就看见了越云正从走廊尽头走过来,还在打电话,似是没看到他。 对待除乔儿之外的女人,方陆北一向不懂得尊重。 还在等,就已经点烟抽了起来。 他以前最喜欢的恶作剧便是猛吸一口烟往姑娘脸上吹去,看她们呛得眼泪汪汪的要比抽烟本身这件事舒服得多了。 可现在,抽烟只是为了让自己镇定。 为了接下来要跟越云做的争辩而镇定,也算是铺垫。 距离拉近了,越云才看见他。 挂了电话,她脸上掬出温柔笑意,那是她独有的东西,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算知书达理,落落大方,虽然那时他们对对方都没有那个意思。 但印象也不差。 现在也依然。 如果没有她无理由要跟过来这件事,方陆北甚至会有些感激她。 感激在很多时刻,她都代替了越欢。 没让他看到越欢那张脸,听到那些刻薄的言语,这就是情谊了。 如今。 他又觉得她们两姐妹一个比一个难搞定。 “这个时间怎么会上来找我,有要帮忙的事情吗?” 越云的语气听不出惊喜,只有淡然,好似料到了他会来,但又好像来不来都无所谓。 方陆北心底的猜想消失一半,“有事问你。” “进来说吧。” 她异常冷静,面容不曾有一丝的变化。 跟在她后面进房间时,随手扔了烟踩碎。 方陆北想起越云的反应,忽然明白了乔儿跟这些女人的区别,他为什么一心往她身上栽,竟然都清晰明了了。 乔儿从来不会装。 也装不出来。 他一贯讨厌心机深沉的女人,现在面前就站了一个。 越云并不知道方陆北这些心理变化,他不愿意多进房间一步,只是站在玄关,脚边放着的一双拖鞋像多余的物品。 “你去哪儿了?” “拿点水果,出什么事了吗?” 越云一直笑着,那笑让方陆北不舒服极了。 他略带警惕地看着她,不愿浪费时间,便单刀直入,“我问越欢了,她说她没有让你过来,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确切地说是跟着他和乔儿。 话就这么跑出来,越云一愣,挂着的笑也顿住,但没消失,“她当然不会告诉你了,之前两家不是说好了你在这边的时候绝对不干涉你的吗?” “所以?” “所以她有私心,肯定不能承认。她原本让我找个理由撒谎的,但我觉得应该瞒不过你,就实话实说了,没想到你会去找她证实。” 越欢真的有可能这么做。 但方陆北却不认为越云会这么干脆地出卖自己的亲妹妹,“她找你来做什么?” 越云将椅子搬出来请他坐。 她的房间有些小,因为是临时安排的,方陆北也只是跟梁铭琛打了个招呼说多带一个助理,所以这间房自然是不如乔儿跟他那间的。 采光也不好。 这个时间点,正应该是光线好的时候,房内却灰蒙蒙,好像飘了一层拨不开的雾。 方陆北站着没坐,越云露出点无辜神色,“我能不能不说?” 他嗤笑着,“你说呢?” 如果不交代,他现在就会把她扔出去,毫不留情面的,“我能给你解释的机会就不错了,不然你觉得你还能站在这儿?” “我们又无冤无仇的。” “之前是无冤无仇没错,现在可不是了。” 对他的逼迫越云显得进退两难,笑容彻底没了,她的演技不错,起码在不照镜子的情况下,自己知道自己快把方陆北骗了,“你应该能感觉得到,我不是有意的。” 从她帮越欢做事,从而接近方陆北开始,他就感觉到了。 如果说是骗局,那这个铺垫也太过繁复,所以越云的话便能让人信了一半。 “我只问你来这儿跟着我干什么?” 扯这些有的没的。 他根本不感兴趣。 越云是大家闺秀,就算为难,就算抗拒,也不会表现的很明显,但又把握得很好,能让方陆北感觉到她的难处,“我不会说是你说的,也不会去问越欢。” 这算是保障了,好似能让她放心下来了。 一直紧绷着的肩膀随之也垮了下来。 撑着椅背,人一下子虚弱了大半,腰也找到支点撑住了,低着头,越云头发遮挡住脸,声音似乎是穿过了那些头发抵达方陆北耳边的,所以有些零落,并不完整。 “是欢欢让我来的,虽然你们要结婚了,但她还是不放心,所以才拜托我过来,还说我跟你熟,好下手。” 好像没办法一口气说完。 所以总断断续续,“她还说……” 方陆北的催促不温柔,又显得烦躁,他最讨厌的就是吞吞吐吐,最喜欢像乔儿那样直接骂,骂得越狠,他越爽快。 “直接说完。” 也是这次,越云才抬眼看向了方陆北,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之中,眼神不清晰,不明朗,“她还说让我想办法把乔小姐的孩子弄掉。” 她比越欢要尊重乔儿的多。 一句话,贡献了太多信息点。 方陆北的面色霎时也变得阴云密布,透着戾气,眉间鼓起了高高的一块。 原来好下手是这个下手。 可绍勉分明已经吸引了越欢的注意力了,他不懂,实在不懂。 在僵持几秒后,还是发泄地一脚踹开了放在面前的椅子。 越云仿佛被他吓到,所以退开了两步。 “你不用生气,我没有真的怎么样,毕竟是一条人命……” “你应该庆幸你没做。” 方陆北似乎并不想跟她多废话,吞吐出来的字句都带着火焰,“孩子要是有事,谁都别好过了。” 他这次不是开玩笑。 这个孩子是他跟乔儿之间最后的羁绊,如果孩子没了,还是因为他,别说能不能在一起,就算是分开,也一定是血肉模糊的。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会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 第784章 方乔篇-让你挡刀子 中间相隔不过半个小时。 方陆北再回自己房间时便发现乔儿不见了。 他离开前她分明在睡觉,半个小时而已,连眯眼的时间都不够,尤其对乔儿来说。 知晓有危险在附近。 方陆北就恨不得将乔儿绑在身边,一分一秒都不能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内。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人立刻慌了下。 冲出去找人,先找到了前台。 他完全用不着这么着急,但理智总是不在身体里的,尤其是遇到乔儿的事,就算跟她吵架,他也是要激烈许多的。 看他那样慌张。 工作人员便也着急起来,调出了监控画面,显示乔儿上了八楼,“应该是去公开影厅了,现在正在放电影。” 实则是景芙叫她去的。 一通电话,打碎了睡意,带着乔儿便一块上去了。 方陆北松了口气,又急忙追上去,电影已经开场,但没有几个人,随便就能通行。 他举着手机光在场内晃了晃。 光芒在每个人脸上走了一圈,乔儿坐在中间位置,跟景芙一起,虽然带着眼镜,但方陆北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他的光让所有人瞥过去。 自己倒是得意洋洋的,乔儿却觉得丢人。 她将头埋下去,不想被方陆北看见,可他还是找了过来,还坐在了她身边,音量也没有降低。 “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过来?” 乔儿的眼睛藏在眼镜下,根本看不清此时此刻是何种神色,但不看眼睛,方陆北也能隐约感觉到乔儿的无奈和嫌弃。 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干嘛不理我?” 忍无可忍,乔儿很想骂他,“你能不能动静小点,打扰到别人了。” 经她这么一提。 方陆北才想到这茬,他是差点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了。 景芙侧过身来,看他一眼,用气声问,“你怎么没跟梁铭琛他们过去?” “去哪儿?” “他们在后面那片打高尔夫。” “嗯。”方陆北好像知道,但又好像不知道,“我想陪乔儿。” 他打扰了她看电影。 注意力也被抽走了,乔儿正烦着,才没空跟他蜜里调油,“你还是过去吧。” 他是有够肉麻的。 景芙坐在乔儿左侧,也抖了抖肩,小声嘀咕着,“难怪梁铭琛说不带他玩了。” 现在倒把他说得像是小孩子。 方陆北却也不生气。 因为越云,让他知道更应该珍惜跟乔儿在一起的时间,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出事,哪怕她心烦,不喜欢跟他在一起,他也没关系。 她们还在认真看电影,很快又投入进去。 方陆北却没戴眼镜进来,看到的只是昏花的荧幕,再盯着会有些反胃想吐。 电影好似是恐怖片。 乔儿看得专注,投入进去,会不自觉的有些害怕。 方陆北看到的则不清楚,很快便坐不住了,用手肘动了动乔儿,这次听她的话没有大声喧哗,而是侧到她耳边小声嘀咕,“好看吗?” 乔儿往左边坐了坐,“你不吵我会更好看。” “我怎么看不明白。” “正常。” 能让他中途看明白,也不能称之为烧脑恐怖片了。 方陆北却不服气,伸手去抓乔儿的眼镜,“让我看一眼。” 将他推开,乔儿后仰着离远了,“你自己怎么不拿?” “我没看见。” “就在外面。” 乔儿是讲素质的。 可跟没素质的方陆北坐在一起,很快也被带得没了素质,声音一句比一句高,景芙在旁坐着很是突兀,不用亮起来,就已经是电灯泡了。 他俩闹了会儿,乔儿的眼镜还是被方陆北抢走。 终究是没敌过他的力气。 方陆北刚带上眼镜便看到了电影里惊悚恐怖的一幕,他还没做好准备,猛然受到视觉冲击,条件反射地叫了出来,又拽过乔儿去挡。 不用光影来照明。 景芙已经能察觉到乔儿脸色不好了起来。 是一股想掐死方陆北的冲动。 影厅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别人,该嘲笑的嘲笑,该鄙夷的鄙夷。 乔儿抢回眼镜。 低声咒骂,“你害怕就别看,出去。” “我就是没准备好。” 他还一脸无辜的。 恐怖的气氛瞬间没了,景芙憋着笑,打算将方陆北怕鬼的事当笑话晚上告诉梁铭琛。 方陆北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能称之为糗。 乔儿想专心看电影,他不能打扰,只能摸摸手,便一脸可怜的,“那我出去等你?” 他的确看不了恐怖片。 反应太过激。 “你自己去玩,我待会还要跟景芙去别的地方走走呢。” 现在方陆北成了缠人精。 “没关系,我跟你们一起。” “随你。” 他要出去,面对这些恐怖血腥的画面的确有些不适,正要拿手机开手电筒,便被乔儿一个似剑锋利的眼神看过来。 简直比恐怖片还恐怖。 方陆北收起照明的念头,忙抹黑出去,在外面随便找了个座椅坐着等。 等他走了。 景芙才能猜测地嘀咕两声,“他这是干什么,你们又吵架了?” 乔儿也不知道。 更是一脸茫然。 “没有。” “那真是奇怪了。” 跑过来找乔儿时仿佛像是把她弄丢了,失而复得的表情都在脸上了。 乔儿没看见。 景芙看见了。 想到什么,便告诉了她什么,“看来他真的非你不可了。” 不知道她冷不丁冒出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乔儿可不想在这种环境下煽情,“好好看电影吧。” 景芙一笑,竟然开始模仿方陆北刚才的动作,一下子扑进乔儿怀里装害怕。 乔儿将她推开,装凶的警告。 “你也想跟他一起出去。” “你说以后你遇到危险,他会不会把你推出去挡刀子啊?” 不是冷嘲热讽。 是真的在问。 也不过就是一句玩笑话,乔儿并没放在心上,哼笑一声,“不仅会把我推出去,还会把我切好了送到别人餐桌上,你信不信?” “信。”景芙顺手又调戏了乔儿一把,用手指头勾勾她的下巴,流里流气的,“你长这样儿不就是给人吃的吗?” 因为模样太乖顺。 看着就是给人欺负的。 但挡刀子这事,方陆北恐怕也舍不得。 第785章 方乔篇-这就不管我了 方陆北等到睡着。 又被揪着鼻子弄醒。 这世上敢揪他鼻子的人恐怕也只有乔儿了,眼皮缓缓掀开,光明却迟了一步抵达,在一片暗色中,他看见了乔儿弯着腰,正好奇地盯着他在看。 那样子好像从来没看清过他一般。 乔儿眨眨眼。 方陆北才猛然惊醒,坐直了,他左右看了一圈,“怎么天黑了?” 哄笑声抵达耳畔。 是景芙的。 “是你带着眼镜。” 她提醒他。 方陆北这才发觉鼻梁上撑着眼镜,是乔儿故意给他戴上的,看着他笨拙地去取,她也忍不住嗤笑。 在以前。 他的形象都是严肃中夹杂着几丝不正经。 可现在,是真的离严肃太远了。 “你给我戴这个干嘛?” 被嘲笑了。 方陆北也不乐意。 乔儿站直了,笑容却没减退,“你不是想戴吗?” 他们之间的气氛似乎没有这么好过,很融洽,像是相识多年,凑在一起玩的朋友,少却了那些单独在一起的暧昧,实则会让彼此的心离得更近。 景芙也感受到了。 所以目光之间流露的都是羡慕。 方陆北反常地一路都跟着,跟着她们去品茶,去看插花。 都是女人的地方。 他却踏足遍了。 趁着景芙去预约做脸,乔儿将方陆北拉到一旁,警告加提醒,“我们在一起,你老跟着做什么?” “怕你有危险。” 他的理由根本不能说是理由。 说是小孩儿无理取闹的话还真一些。 乔儿一掌拍到自己脸上,很是崩溃,“不是你让我过来跟景芙玩的吗,你又跟着,人家都不自在了。” “我看她挺自在的。” 刚才还顺手让方陆北去倒垃圾。 用梁铭琛恐怕都没这么顺手。 要不是在公众场合下有人在,乔儿又要跟方陆北吵起来了,“我不管,你快回去。” “我跟着你们,不打扰你们。” 越云那一番话让方陆北知道乔儿的境地有多危险。 不然他也不会一直跟着她,在他们那圈子里,跟着女人这事太没出息,方陆北以前可不爱干。 大多数他跟女人在一起的地点都是在酒店。 出了酒店门,就不认识谁是谁了。 绝情又冷情。 与乔儿不同,跟她在一起,他是能陪她在冰淇淋店坐一整天的。 她在他这里永远是特例。 现在也不例外。 乔儿却不想,“跟景芙在一起你还不放心?” “不放心。” “那你就别带我过来。” 听她的语气已经有了怒气。 方陆北不想惹她厌烦,更不想因为这种小事跟她吵起来,“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快走。” “哎,别这么凶。” 从在影院开始就这么凶。 但乔儿长了一张就算凶起来也没有什么攻击性的脸,除了眼睛里偶尔冒出来的冷漠外,几乎没有任何伤人的地方。 方陆北还是不愿走。 先是握住了乔儿的手,又捏着她的肩膀将人抱进怀里,脸颊摩挲着头发,难舍难分,“真是的,玩起来就不管我了。” “你还来劲儿了?” 乔儿能打破一切暧昧和幻局。 还有那些肉麻的场面,都能被她一句话撕裂,什么都不剩。 方陆北又在她耳边叹气。 “你怎么一点都不黏我?” “腻。” 算起来他们也在一起许久了,的确没必要一直在一起。 他像个送孩子上学的家长。 目送乔儿跟景芙离开都眼泪汪汪的。 可惜是错觉。 也就是景芙眼里的错觉,门隔绝开方陆北悲伤的面孔,“他这是怎么了,好像要跟你生离死别一样。” “他总有不正常的那几天。” 乔儿好像习惯了,但也不习惯。 毕竟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好像分开了,就真的怕她出什么危险一样。 她并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危险。 只是跟着景芙一起走进预约了技师的隔间,路过长廊时,看到了从隔壁间出来的越云。 在这里碰到是不算巧的。 只因来这儿的人几乎都会到这里来。 乔儿是不想打招呼的,越云却还是像之前那么热情,“乔小姐。” 她站定,脸上的笑温暖如春。 乔儿对她的印象不差,便点了点头,并未回应什么。 闻声。 景芙也回头看去。 她要比乔儿更会交际,也是职业病,丝毫不突兀地用了言语穿插进她们中间。 “乔儿,你认识?” 原先以为是哪位名门小姐。 但乔儿只是说,“方陆北说是他同事。” 不想说是助理,又或者说是因为孩子被派来照顾他们的人。 这些都是方陆北一个人在说。 她是不信的。 也不觉得有人跟着照顾很光荣,反而觉得没有自由空间。 景芙心眼儿不多,也没有多想。 “难怪,梁铭琛说他临时加了个人进来。” “是我。”越云没有敌意,又因为刚做过皮肤护理,脸颊微红,但能看得出来,这层红褪去后皮肤会好很多,身上飘荡着阵阵馨香,很拉好感,“你好。” 景芙也微笑着,“你好。” 她没有多说,反而看了乔儿一眼,“你们有事要聊吗?要不然我先进去?” 乔儿想说没有。 可越云却抢先答了话,“有的,我正好有事找乔小姐。” 很想拒绝。 但礼貌和越云跟方陆北的关系让乔儿没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在国外过了那段日子之后,导致她的变得没有那样直爽,也懂得了隐藏和收敛,遇到这种情况,再也不会像以前那喊一句不愿意。 景芙好似看出了乔儿在想什么。 “乔儿,那你有事叫我?” 乔儿点头,冲着她扯出笑容,“好。” 她们之间没有暗号,也没有心灵感应,所以看到乔儿的笑,景芙的犹疑立刻便消失了。 等她走了。 越云才提出去外面的休息区坐坐。 她大概做的是全身护理。 所以穿着浴袍。 跟乔儿并排走时,腰带一摆一摆的,像一个不太听话的怪物,乔儿偶然低下眸,能看到那条腰带摆动的弧度,像是在对她张牙舞爪。 休息区这个时间没人。 正好能留下安静的私人空间给她们。 越云坐下,乔儿却站着没坐,她仰眸看着,忽然想起了刚才方陆北在房内也是如此,警惕又谨慎,连站立的姿态都一样,恨不得将所有人都防在自己的领地之外。 难怪是在一起生活的人。 她轻笑,言语温和,“怎么不坐?” 乔儿拒绝了,拒绝的客气,“我还要回去,你有什么事吗?” 第786章 方乔篇-乔小姐运气好 跟乔儿分开了方陆北也不是无处可去。 梁铭琛那里就等着他上场,来得正好,他也很快放下心来投入了球局。 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乔儿跟景芙在一起。 有人陪同,哪里又能出什么意外? 球场上满是与他们年龄相仿的朋友,在这个年纪,各个都成家立业,褪去了少年的影子,步入成熟阶段。 以前在球场上,他们聊得则是谁球打得好。 或是第二天要去哪里喝。 现在都谈生意。 就算是朋友之间,也少不了利益的牵扯。 这一会儿的工夫,梁铭琛已经谈成了大单,他打得有些累,丢下方陆北一个人去休息,又想起方陆北说景芙跟乔儿在一起,便发信息过去询问。 “你们在做脸?” 景芙才刚躺下,等着一瓶瓶昂贵保养品往脸上倒。 手机响起,她也是等着一会儿,眼睛能睁开了才去拿。 看手机时顺带注意了一眼时间。 乔儿要是去的太久,可就要去问了。 没在意梁铭琛的话,她随手便回:“是一起,怎么了?” “你可把她看好,那是方陆北的宝贝儿。” 别说碎了,裂痕都不能有一条。 景芙能感觉到方陆北对乔儿的爱护,今天的种种,她都深刻感受到了,就连她们去打麻将,方陆北都坐在乔儿身后给她看牌,就算遭一群女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他也只是一笑了之。 乔儿不太会打麻将,方陆北看她出牌甚至很着急,急得想要上手。 同桌的女人大概是他某个朋友的老婆。 见他那样,掐着细细的声调,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去批评,“哎呀,咱们这儿还没见过帮看牌的男人呢。” 换成别人遇到这种情况早就黑脸了。 偏巧方陆北是个油嘴滑舌的,笑着便讨了个便宜,“这不是我们家的不会吗?我教教她,也不能让她输的太惨。” 女人掩嘴一笑,指甲上的红刺眼。 “还是你会疼人。” 方陆北摆手,“那不能,子崖不也疼人吗?” “他那个木头哪有你会疼人,”说着,她撑起下巴,看向乔儿,“还是乔小姐运气好。” “再说我们乔儿该脸红了。” “该脸红的是你吧?” 几人哄笑起来,一扫牌桌上严肃的氛围。 这也是方陆北在的好处。 好歹人家是正牌夫人,肯赏脸跟她们这几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一起玩就是不易,还能笑着调侃打趣,让景芙跟乔儿都参与了进去,在那种环境下,也丝毫不觉得尴尬了。 也就是乔儿,他肯陪着,肯帮她说好话。 这些都是方陆北宝贝乔儿的证据,景芙不是瞎子。 梁铭琛还是不放心。 “他最近神经兮兮的,你也注意点。” 说起来,乔儿去了挺久,景芙撇撇嘴,有些不想等,想去将人叫回来。 一方面是因为刚才那女人看上去让她有些不舒服。 虽然越云相貌是舒服的,但言谈举止和叫乔儿出去时的表情,都有微微的压迫感。 虽然很浅。 乔儿感觉不到。 但景芙工作时见过太多人了,面相不好但心地好,天使的面孔却恶魔心,还有笑面虎和背后捅刀子的小人,什么样的她都见过。 越云装出来的亲和让她有所不安。 另一方面,就是方陆北的过度紧张了。 她不得不留了个心眼,告诉梁铭琛,“乔儿是要跟我过来的,但中途遇见了个人,被叫出去了。” “谁?” “不知道名字,乔儿说是方陆北加的那个助理。” “是他的人,应该没关系。” 景芙下意识地打出了“但是”两个字,但想想,毕竟那是人家小两口的事,或许是方陆北准备了什么要让助理跟乔儿说,她还是不要胡乱猜测。 犹豫再三,但是还是改成了“但愿吧”。 梁铭琛也没想让她太紧张,“有事的话你再告诉我,方陆北在这儿,我告诉他。” “他为什么那么紧张啊?” “乔儿怀着孕。” 并且他们的关系不似常人那样,在别人看来就是个孩子,但在他们看来,这是孩子,也是他们此后所有的牵绊和爱意的证据。 若是没有了,一切就破灭了。 景芙还是不懂,“怀着孕怎么了?” “怀着孕了就要被照顾。” 真不知道他跟她解释这些干什么。 梁铭琛放下手机,原以为景芙不会再回了,可她还是问了,“那你怎么没在家照顾枝枝姐?” 这几个字让他看得不爽。 他身边也就围绕过这两个女人,一个是家里安排的结婚对象,彼此不讨厌,也不算喜欢,就这样成了家,相敬如宾,没有争吵,平静得像杯白开水。 结婚前他也没想过会有婚外情。 遇见景芙,算是意外。 - 休息室没有窗户,很闷,空气浮动着出不去也进不来,还掺杂着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味。 那张长椅又冷又冰。 乔儿坐在上面,心跳都跟着僵冷起来,这里看上去并不豪华,不似度假村其他地方。 但也有隔间。 供那些来玩乐的人方便换衣服。 可坐下来没多久,她便发现了,真正常来的人是不会来这儿换衣服的,大概都在预约室里。 所以这么久了,这儿也没来过一个人。 越云头发挽着,低头看向乔儿的小腹,还没看到什么怀孕明显弧度,加之乔儿穿着宽松型的外衣,就更看不清了,“听方先生说你孕期没什么反应?” 他哪里会真的说。 是之前在其他地方,越云见他太担心国内的乔儿,才随口问了一句,“她孕期孕吐厉害吗?看你好像每天要叮嘱保姆许多照料她的小事。” 方陆北那时对她根本没有戒心。 她那时的心思也纯正,这样问,纯属是真的关心,谁能想到,竟然成了以后套乔儿话的利器。 乔儿扯过衣摆,遮住了自己的小腹,不算防备,但看得出,很在意着这个孩子,并且不喜欢被别人盯着看,“嗯,不怎么孕吐的,就是有些嗜睡的。” “几个月了?” “四个月多。” “冬天的时候?” “嗯。” 她像是例行盘问。 盘问的让乔儿不舒服,却又不好不答,毕竟方陆北说她是他家里的人,还说他家里人很在意这个孩子。 她便自然将越云当成了他母亲那里的人。 这些问话,在乔儿脑中,也成了他母亲要问的。 越云不知道这些,她心里默默装了个沙漏,等沙子漏完了,她的温情环节也过了。 看到她笑容收敛了下。 关心之后衔接的话让乔儿不明所以,语气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四个月,打掉应该不痛苦吧?” 第788章 方乔篇-什么都喜欢 球没打多久便转移到了顶层。 那边都是赞助度假村的赞助商拿来供他们这群人观赏的奢侈品。 每一个都是天价。 方陆北现在没有那样大手大脚,甚至想省一些,期盼能给乔儿省出来一笔钱,这样一来,就算他们之间出了什么意外,她以后也不用为生计担忧。 几人吵吵闹闹,看什么的都要。 在这儿的都是富商名人,一个二个妥妥的资本家嘴脸,恨不得在脸上写上“我很有钱”四个字。 那些人见到他们,自然一个个乐得将最好的东西拿出来售卖。 梁铭琛也跟着一起看。 看中一块女士手表。 店员正热情跟他介绍着,夸大其词地说着表盘镶了多少颗钻,每一颗都是价值不菲,以及走针工艺等等,吹得天花乱坠。 好似这玩意儿比什么古董还有价值。 梁铭琛也算是出自半个书香门第,跟方陆北在一起混久了,身上也沾染了点随性,一挥手打断他,“哪来那么多废话,就看着好看,我管它谁做的?” 会赏画的人才在意画出谁手。 他不在意,所以什么阿猫阿狗做的都没关系,他只是见着漂亮。 “这就一块儿?没多的了?” 方陆北都要被他折服了,“这又不是菜市场,你怎么话里话外越来越低端了?” “我想买两块。” 他解释,又问店员,“问你呢,有没有第二块?” 能卖出这一块天价手表固然好,但没有第二块,也不想因此惹了贵人。 店员冷汗都快滴下来。 结结巴巴的,“……没,没有,这全球就一块儿,这边做开业,才调货过来的。” “那不要了。” “怎么了又?”方陆北不懂。 这块是他跟梁铭琛都认定的漂亮,“挺漂亮的,也难怪就一块儿。” “景芙一个,顾枝一个,不够啊。” 他有理有据。 方陆北也没想到他买个东西还能同时想到情人和妻子,说他是个好男人吧,也不对。 好男人的第一条守则就应该是忠诚。 梁铭琛没做到。 买再多礼物,多想将这杆秤放平,都做不到了。 被方陆北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又闪躲开,“你干什么,不然我就买一个,送谁也不好吧?” 这样贵的物件,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小发卡。 方陆北对他无言,“算了,他不要了,那我要,你包起来吧。” 眼前的状况犹如过山车。 一层叠一层。 店员欣喜若狂,忙点头哈腰,“我这就去。” 等人走了。 梁铭琛又不爽,“你早说你想要。” “刚开始不想要,看你磨磨蹭蹭老半天,不要我都替你脸红。” “得了吧,你送给谁?” “还能谁?” 他们这样让方陆北觉得自己是在被羞辱,好像他的信任度已经为负,“当然是乔儿。” “她能喜欢这么花哨的手表吗?” “我送的,什么都喜欢。” 这下轮到梁铭琛替他脸红了。 算算时间现在也都该各回各家了。 方陆北回去找乔儿,梁铭琛也回去,但景芙未必会在房里,她虽然工作端庄,但性子躁动,是坐不住的。 楼层不同。 在电梯便分开了。 方陆北拿着新买的表回去想给乔儿一个惊喜。 虽然他给她买的东西不少,贵的便宜的,她没说过喜欢,也没说过不喜欢。 以前是因为两人关系不好。 但现在,他相信他买什么乔儿都会喜欢。 没想到回去时乔儿还没回,方陆北知道她跟景芙在一起,暂时也不想催,转去浴室洗了澡,水声阻隔了其他声音。 导致他没能听到乔儿进门的声音。 擦着头发出去时,方陆北才在一片如烟的光晕中看到乔儿,她好似也玩累了,脸上皆是疲色。 看到方陆北出来,笑容是很自然浮现出来的。 方陆北却觉得转变的有些快,乔儿为了掩藏某些神色,好似也把疲惫给掩藏着,所以他能看出她情绪里的异常,“怎么了,玩的不开心?” “没有。”乔儿主动伸手,方陆北将手递过去,握住她的手指。 很冷。 愕了一瞬,“这么冷,你从南极跑回来的?” “没有。”乔儿解释,“可能去楼下走了一圈,喷泉那边很冷。” “傻子。” 方陆北轻骂一声,开始调高空调温度。 今晚气氛恰到好处,乔儿的面孔散发着柔软光泽,线条也漂亮,方陆北擦着滴水的头发,她看着笑出声,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接过毛巾帮他擦头发,“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特别酷,不吹干就出来?” “我不是想来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吗?” 他们角色仿佛互换了。 以前通常是方陆北提醒乔儿这样那样,现在终于轮到他做享受的那个人,脑袋交到了乔儿手里,她有时温柔有时粗暴,手指隔着毛巾,有温度,落在发丝上,顺着那些相贴的瞬间,将温度传到了方陆北身上。 他背对着她坐,忽而感到欣慰,“死之前能享受乔儿服务一次,值得了。” “说这种话干什么?” “不是吗?” 暖气充盈了,壁灯两者,墙壁上投射出他们两人的影子,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交叠在一起,成了在相互拥抱的样子。 就连漂浮在空气中的一根头发丝都沾染上了温馨味道。 “不是。”乔儿否认了,细心将发丝上的水擦干净,只余下一点潮湿。 她将毛巾放到远处。 回去时,方陆北便靠在了床边看着她,像是丈夫在看妻子,那眼神险些让乔儿憋不住。 她抽了抽鼻息过去,“洗完了就睡吧。” “你猜我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 “什么?” 方陆北从枕头底下将包装盒拿出来,是他让那人包得,很漂亮,在光芒下,泛着盒神的丝绒光泽,“看看。” “又是项链?” 乔儿没客气。 她跟方陆北也不需要这方面的客套,他送她那些东西加起来,都能开一个奢侈品二手店了,可惜后来都让她给买了。 想起来时不是没有后悔过。 怎么说,那也都是他的爱意汇总。 将爱卖掉,还能得到爱吗? 乔儿不敢再问,更不敢自省,只是看到那块表时,仍然想落泪,尽可能地压制着嗓子里的哭腔,“你又买这些干什么?” “给你啊。”方陆北丝毫不在乎这些钱,“给你花钱,还需要理由吗?” 第789章 方乔篇-抱抱我 方陆北握着乔儿的手腕。 上面有不均匀蜿蜒着的筋脉,一直延伸到袖口里,以及手腕上那一点斑驳不清的伤疤,还有那串纹身,都是她伤痛的证据。 她的伤痛许许多多,有他给的,别人给的,还有世俗给的。 无论是哪一种,方陆北都心疼得不行。 他只是给了一块表,哪里就能的抚平她这些伤痛了。 “我给你戴上?” 他在征求乔儿的同意。 也想看她点头。 那证明他们彻底和解。 乔儿也真的答应了,她将手递出去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不计前嫌了。 可方陆北看着那些斑驳伤口和刺青,心又隐隐作痛,脑海中不断浮现她受这些伤时的样子。 依照乔儿的脾气,一定是拿个创可贴随便贴上去,连血都不止,只要能忍住的疼,对她来说就不算伤。 方陆北忽然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拿着她的手腕放到唇下去吻,呢喃重复着,“对不起……乔儿,对不起。” 是他以前太不成熟,占有欲太强,理智总是消失。 所以害得她受了许多苦。 但现在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乔儿也摸着他潮湿的头发,手指一下下地拨弄着,“没关系,没关系的,都过去了。” 是原谅吗? 她也分不清。 只是不想再计较了。 计较那么多,只会让自己不好过。 方陆北将那块表给她戴上,色彩有些暗淡的红,衬得人肤色雪白,那条腕子也更细,方陆北又吻了吻她的手背,“真漂亮,我们乔儿戴什么都漂亮。” “是吗?” 乔儿竖起胳膊自己去看。 是不错。 但也没有到那个夸张的地步。 但又怎么可能不感动。 方陆北心思轻松,将她抱在怀里窝着,现在乔儿已经不排斥他将手放在她小腹上感受着那个小生命的存在,这样的姿态,就好像他们一家三口都在一起。 完整而又幸运。 “这表是梁铭琛让给我的,” 他好话说得漂亮。 乔儿的头发干燥,但在背对着他时,也微微湿了几股,是悄然划到头发丝里的泪水所致,“为什么让给你?” “他有两个女人要照顾,这就不够了。”方陆北将脑袋往乔儿颈窝里放,“你看我,是不是就好多了,就照顾你一个,看见什么好东西了,先想到的一定是你。” “你夸自己就夸自己,不要骂别人。” 她倒是善良。 方陆北嗤笑一声,“你今天跟景芙玩得开心?她有没有欺负你?” “她为什么会欺负我?” 手臂忽然被抓了一把。 乔儿干的。 方陆北拍拍她的脸蛋,声音清脆,“干什么,我欺负你了?挠我?” 她笑着,脸庞如花灿烂盛开。 却含着清澈泪水,挤在眼眶里,方陆北慌了下,半坐起来,“哭什么,我打重了?” 他就是跟她开玩笑而已。 乔儿摇头,却在心里骂他傻子,别人没有欺负她,是他带来的人给了她下马威,让她知道一个人的出身和家庭有多重要,让她时隔这么多年又一次被羞辱。 她也终于明白,她与他,没有那个缘分。 本就是生下来就注定了不能走一辈子的人,强求那么多,害人害己。 方陆北用手指抹掉她珍贵的眼泪,“这是怎么了。” “没。”乔儿拽着了他的衣领,“你抱抱我吧。” “我?” “嗯。” 他抱她入怀,臂力收紧,难舍难分。 乔儿又提要求,“你亲亲我吧。” 被她的眼泪触动,心尖跟着瞳孔一直在颤抖,方陆北捧起她的下巴和脸颊,带着爱意吻上去,“亲你,别哭。” 他照做了。 她就真的不哭了。 只是还泪眼汪汪地望着他,乔儿残留在眼睛里的泪水让方陆北惊慌失措,“到底是怎么了?可别藏着不说,要急死人。” “没什么。”乔儿清醒地沉沦在他的怀抱里,“就是想让你抱着我。” 多一秒也是好的。 过了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被羞辱都不想离开他,一点都没变。 - 那一夜乔儿睡着时方陆北领口已经湿了,全是泪,每一滴都是在往心上砸。 早晨他想去给她拿点吃的。 乔儿却睡得不踏实,早早便醒了,说什么也要一起下楼去。 晨间开放的餐厅人不多。 毕竟在这儿,顶层的酒吧会热闹一些,没几个人会在酒吧通宵后还来吃早餐。 方陆北跟乔儿在一起,过得自然是不同的生活。 他给她找个靠窗的位置,这个时间刚好能看到云层里的晨曦落在后山的花田里,每一朵花苏醒的样子都能被乔儿尽收眼底。 能看到那样的风景,也不虚此行了。 “本来想带回去让你在房间吃的。” 乔儿刚洗过脸,一点装饰都没有,朴素而纯真,“睡不着了。” “眼都肿了。” 哭肿的。 她虽然解释了跟景芙无关,方陆北却不信,“我等会儿可得去问问。” “问什么?” “景芙。”他咬了一口面包片,“昨天哭成那样,我可不信她没欺负你。” “你别老诬陷人。” 他们状态倒是不错。 这个情况,是越云没想到的,她将行李寄放在前台,悠悠然地走过去,站在餐桌旁。 她的出现让方陆北和乔儿都有些不适。 后者还有逃避。 方陆北脾气不好,看到她出现便冷声冷调地质问了,“你怎么还没走?” “这就走了。”越云扫了眼乔儿,顺带扫过了她拿着筷子的手,手腕上的那块表,是新的,太昂贵。 可方陆北就是舍得。 她之所以敢过来,不过就是猜准了乔儿没把昨天的事告诉方陆北,如果说了,他们大概也不能坦坦荡荡地在这里吃饭聊天了。 乔儿没抬头,一眼也没给过她。 越云也不主动和她说话,只是跟方陆北交代,“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跟你打个招呼,下次见。” “快走吧。” 方陆北的驱赶也明显。 可他越是驱赶,在乔儿眼中就是遮掩。 直到越云点头转身,路过她身边时还是留了一句。 “乔小姐,下次见。” 如果可以,乔儿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第790章 方乔篇-伴随一生 目送人走远离开了。 方陆北疑惑的目光又放到乔儿身上,“你单独跟她见过面吗?” 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乔儿不知该怎么解释,要说越云说过的那番话? 那样方陆北恐怕又要解释一番,她现在最害怕听到他的解释。 因为有些事,是根本解释不清楚的。 他能解释是越云在乱说,能解释他家里就是不接受她这样出身的女人吗? 那对他来说也是难如登天。 乔儿隐藏了后半段,只报上了前半段,“见过,她来房里送水果,还说我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她。” “你找过她?” “没有。” “那最好。” 方陆北亲手剥了个鸡蛋给她。 乔儿出身贫困家庭,从来就没有吃蛋白不吃蛋黄或者吃蛋黄不吃蛋白的习惯,只要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她从来不挑剔。 鸡蛋放到盘子里,乔儿拿起来便塞,企图用食物堵住嘴巴,这样就不用回答方陆北的问题。 在越云身上,方陆北是有惶恐的,他害怕她比越欢更难搞,害怕最后苦难都降临在乔儿身上。 昨晚才说过不会让她吃苦了。 可不想这么快就食言。 “我虽然同意她过来,但是有苦衷的,你最好别跟她接触。” 乔儿用鸡蛋塞着嘴巴,用力点头。 太噎人了。 梗着喉咙,让她想哭。 方陆北递了牛奶给她,“上次送水果,她没多说什么吧?” “没有。” 关于那次,乔儿已经忘了,毕竟刚睡着,越云来敲门,她差点连是谁都没认出来,那盘水果,她也没吃,似乎是被保洁阿姨清走了。 “那就好,”方陆北放心也不放心,“别人说什么都不要放心上知道吗?” “知道。” 知道是一码事,不乱想又是一码事。 怀孕了是一码事,生下来能不能名正言顺也是一码事。 咽下那个鸡蛋,乔儿开始打嗝,被噎得不行,喝了好几口水才塞下去。 方陆北在慢条斯理地吃东西。 拿着铁勺,在面包片上抹了点草莓酱,他爱喝酒,也爱吃酸酸甜甜的东西,抹匀了,拿起来正要送进嘴里,却看见乔儿正眼巴巴地望着。 轻笑一声,便将面包给她了。 “要吃就说吃,那样看着我,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不给你吃的。” 乔儿拿起他抹的那片面包,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来。 是酸甜的。 糊在她的嗓子眼,让她难过。 “方陆北,禾筝小时候在你们家怎么生活的?” 不算突发奇想,更不算随口闲聊,她是真的想知道,私生子是怎么样生存的。 禾筝小时候有这个名号,并且还跟方家搭钩。 她无意去撕谁的伤疤,只是想知道。 方陆北也莫名,“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问问。” “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我们还能虐待她啊?” 见乔儿的眼神认真,方陆北不得不仔细跟她理论解释,“她也不常去老宅,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吗?也就逢年过节能来一次吧。” “因为她的身份吗?” 方陆北掀开眼皮,是散漫的,“嗯。” 这倒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人言可畏,豪门生活勾心斗角,离开就好,比起山珍海味不用提心吊胆的生活更重要。 可一旦成了私生子,这个头衔是将伴随一生的。 这点方陆北没解释,也并不觉得有必要解释,他跟乔儿的孩子只会堂堂正正的出生,成为方家的长子。 跟私生子,毫无关系。 也永远不可能有关系。 乔儿却又些吃不下东西了,那片面包只吃到一半便不吃了,方陆北觉得可惜,自己又拿来吃,“浪费。”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梁铭琛看见了。 他也是下来吃早餐,远远看见方陆北挑乔儿吃剩下的往嘴里送,抽了抽嘴角过去坐下。 还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早上好。” 刚坐下,他便打了个哈欠,随手去抢方陆北手边的鸡蛋来吃。 乔儿比他们要客气。 “早上好。” 方陆北却不喜欢他跟乔儿单独在一起时被别人打扰,嫌弃又烦闷地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吃饭啊?” 梁铭琛咬了口鸡蛋,“看不出来吗?” “你能来这儿吃?” “怎么不能?” 倒不是不能。 只是对于他来说,单独来这儿吃实在没什么意思,就算是方陆北,也是带着乔儿一起来,不然一个人,怎么都不会过来。 不需要太多言语解释,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乔儿却不懂他们之间的暗语,单纯至极地问:“景芙呢,她怎么不来?” “在睡觉。” 明显答得烦躁。 方陆北知晓他们这是吵架了。 以往都是他跟乔儿吵架被他调笑,现在总算也轮到他了。 “难得,人家脾气那么好的人也能被你惹生气。” “脾气好?”梁铭琛摔下鸡蛋,刚想骂人,又想到乔儿还在,又像泄了气的皮球,“算了,懒得说,等她自己反省。” 乔儿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却又打心眼里替景芙觉得凄凉。 无论他们怎样亲密,她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情人,没有她也有可能是别人。 所以梁铭琛不在乎,也只等着她自己反省。 看到乔儿发呆,方陆北喊她一声,“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乔儿掠了梁铭琛一眼,“没什么,我吃好了,先上去了,你们吃吧。” “我跟你一起走。” 方陆北要起身。 却被梁铭琛拽坐下来。 “你省省。” 方陆北却不满意,“干什么,我跟我老婆回去了。” “你老婆?” 他忍着没笑。 “不是我老婆是你老婆。” “你别忘了越欢的事还没成呢。” 现在下结论,未免太早了点。 方陆北当然没忘,但也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所以在他心里,乔儿已经跟妻子一样。 梁铭琛却劝他不要想的太简单。 - 临走前乔儿打包了一份早餐上楼去,昨天景芙跟她提过一嘴房间号。 找上去前也没想到要打招呼。 按响门铃,等着景芙来开门,她的确才睡醒,那是因为昨晚没睡好,现在被吵醒,还是带着起床气的。 顶着杂乱的头发和疲惫的面容,那样子,也完全和平常的景芙脱了节。 乔儿站在门外。 景芙看到她,还有一瞬间的期盼,“你怎么来了?” “我在楼下吃早餐,顺便给你带一份。” 算是解释了。 解释不是梁铭琛特意请她来调解的。 景芙那点期盼顿时又落了空。 第791章 方乔篇-苦尽甘来 他们房型相仿,虽然不在同一层,但其他都一样。 桌上摆放的大概是昨晚吃的宵夜,没收的盒子,他们在一起时气氛轻松随性,景芙是,梁铭琛也是,从房内的摆设和环境就能看出来了。 景芙将椅子腾出来给乔儿坐。 “你坐,我去洗把脸。” 她状态还好,也不像是吵了架的样子,只是有些未消的睡意。 乔儿不想撒谎。 还是交代了在餐厅看见梁铭琛的事,“他在楼下吃早餐,我看你没去,才过来的。” “嗯。”景芙大度,也并不记仇,“我没去,太早了。” “我没打扰你睡觉吧,我回去就好了,就是来送给你而已。” “没事。” 已经醒了。 再想入睡,很难了。 景芙洗漱完回来,打开了乔儿拿来的那些早餐,都是简单的,能填肚子,她不太饿,吃了两口便放下了。 虽然憋着不想说。 但乔儿来了,便顺口问了,问时,还佯装无意地剥鸡蛋,没跟乔儿对视,“他没说我什么坏话吧?” “坏话?”是指梁铭琛了,乔儿摇头,她是不撒谎的,“没有。” “就知道埋汰人。” 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却让乔儿茫然,“什么?” 剥到剥不下来了,景芙才放下鸡蛋,那架势跟梁铭琛很像,“你说他这人奇怪吧,让我给他孩子挑衣服,是不是脑子有坑?” 她是大度。 也时时刻刻能认清自己的身份。 但也没有到什么都不在乎的地步。 能明白景芙的委屈,乔儿却不知怎么安慰她,她绝不可能让自己置身这种情况,所以若是遇到了这种事应该怎么解决,这又成了难题。 “他……没道歉吗?” “没有。”景芙觉得这个词在梁铭琛身上可笑,“他怎么可能跟我道歉,压根就没瞧得起我过。” 初相识时是在两家公司的大会上。 她作为讲解,却自以为小聪明,犯了错,后来去找他道歉解释。 从那时候开始,她在他眼里就只是个笨拙却又自以为是的女人了。 这些乔儿都不知道。 可在她看来,景芙已经足够优秀,完全用不着为了爱做这样的牺牲。 “那要不要跟他分开?” 乔儿只是随口说。 却又是经过考虑说出来的。 在她看来,景芙实在用不着在梁铭琛身上耗着。 他有家庭,最久再过两年,孩子大了,他们必然是要分开的。 景芙这样,太浪费青春。 她却摇头,看乔儿的眼睛里也满载疑惑,“不行,我现在还办不到。” 清醒的知道迟早有那一天。 却又明白,现在也是真的做不到分开,哪怕多一秒在他怀里的时间,都如同上帝恩赐了。 知道乔儿是好意。 可景芙的确做不到,“换作你,你能分得开吗?” 分不开,但在现实的敲打下,他们必须要分开,乔儿知道到时会痛,会难过,可没有其他办法,缘分太薄,注定了他们不可能走到一起。 见她迟疑。 景芙还以为乔儿也一样。 “看吧,我们都是苦命人。” 说完她又开始矫正,“你比我好多了,马上就苦尽甘来了。” 她呢? 只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 乔儿想告诉她,她并没有看上去那样顺利,但这话,永远只能掖在心里,是难以启齿的。 就算面对方陆北,她也要永远隐瞒下去。 从景芙那儿出来时正巧遇见梁铭琛回来,他也不是真的不关心她,见到乔儿来,还特意问了,“她行了没?” “还好。” 景芙生气不会太久。 就算是曾经流产,也并没有真的绝情。 何况那次去流产,只是因为梁铭琛不陪同,还说不就是个小手术,没什么大不了。 只因这话,她才难过。 - 回房后要收拾行李,来住了几天,并没拿出来什么,连衣服都没穿过一轮。 但也玩得差不多了。 该回去了。 大部分是因为听了越云的那些话,乔儿已经没有心思玩下去。 方陆北一直没回来。 乔儿便自虐似的将房内打扫干净,甚至不需要保洁阿姨再来一趟。 脑中不断盘旋着越云和景芙那些话。 从中提取出来她以后的结局,无非就是生下孩子,要么给方陆北,要么她带着孩子走。 两者之间,总要舍其一。 只是当下,她还没有一个做决定的狠心。 不知呆坐到了几点钟,房外忽然有躁动的脚步声经过,将乔儿的魂拉回来,她刚开门要去看,门却被从外打开,是方陆北。 她一脸茫然。 他也疑惑,“怎么了?” “外面在吵什么?” 还是被乔儿听见了。 方陆北抓着乔儿的胳膊进房间,反锁上了门,没往深了解释,“没事,就是几个女人在吵,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战争,正常。” “哪有,我还听到男人的声音。” “在劝架呗。” 方陆北压根不在乎。 说是女人吵架其实是假的。 不过是一场捉小三的好戏,许多人都挤挤攘攘着去看,凑个热闹。 但乔儿就不必了。 也不必告诉她。 乔儿知道方陆北在撒谎,毕竟开门时她还是听到了一些的,比如“不要脸的东西”“迟早遭雷劈”诸如此类的话。 但毕竟是别人的事,跟她无关。 方陆北看到她将行李都收拾了,还觉得纳闷,“怎么把东西都收起来了?” “应该要走了吧?” “还早着呢。” 他现在不着急回去筹备婚事。 想来越欢也懈怠了,更或者说是注意力转移了,这样正好,可以多陪陪乔儿。 乔儿却记得他上次说的话,“你不是十天就要回去一次吗?” 虽然这才来两三天。 可回去后还有其他事情,不能十天都耗在山上。 方陆北想夸她贴心,也想说她不黏人,“没事的,这次拖几天也没事。” “是吗?” 乔儿不多问。 满心想的却是越云回去后会怎么跟方陆北母亲告状,她想让他回去瞧着,但没有恰当理由。 方陆北捧起乔儿的脸吻了吻,终于还是发现了她的异常,“你从昨天开始就心不在焉的,说实话,是不是越云跟你说了什么?” 第792章 方乔篇-比他称职 算是免疫了。 乔儿现在撒谎能够脸不红心不跳,跟方陆北比也不见得逊色多少。 “你老是这么问干嘛,我跟她又不熟,能说什么?” “没有吗?” 方陆北将掌心放在乔儿额头,那里贴着几根鬓角的绒毛,“是你太反常了,竟然会急着赶我走。” “我看你才奇怪。” 想缓和气氛,她便随口开起玩笑,“难不成你跟她有一腿,这么怕她跟我说什么?” “哪有的事?” 方陆北可不承认。 “我又不喜欢她那种。” “那她要是你喜欢的就有一腿了?” 快被乔儿绕进去了。 就连方陆北也甘拜下风,“行,我跟谁都有一腿,跟你腿最多。” 他们是在蜜里调油。 外面却早已乱成了一片,时不时有人跑过去,好似是工作人员,还带着对讲机。 通过脚步的声音,能判断出大概是保安。 乔儿没想出去看,方陆北却得出去,“那我最后再去找他们吃个饭,你在房间里好好待着?” “好。” 在这种小事上,乔儿一向只听方陆北的。 尤其是这两天,尤其乖顺。 - 方陆北走了没多久乔儿便发现房内空调坏掉,打电话却没有人理会,能猜到现在外面一定出了事,但她还是得硬着头皮下去。 一路上还算顺利,也没有看见吵架的那批人。 走到楼下,快到前台了,乔儿才看到站在那里办理手续的男人。 这次方陆北回来后他们就没见了。 程颂很知趣的。 方陆北在国内的时间里,他绝不会主动去打搅乔儿,也不会给她制造麻烦,这几天一贯会消失地无影无踪,不着痕迹。 但只要方陆北一离开,他立马又会蹦出来。 倒不是刻意跟到这里,程颂是真的有事情要办,察觉到那里投射过来的眸光,他转过脸去,就看到了神情呆滞的乔儿。 冲她露出一抹笑。 程颂跟前台工作人员说了句什么,便走了过去,定定地站在乔儿,坦坦荡荡地跟她打招呼,“好巧,你怎么在这儿?” “来玩儿。” “不会是三天前那一批吧?” 梁铭琛是他表哥,这事他自然听说过,但想必梁铭琛为了骗他,便隐瞒了乔儿也在的事情。 程颂脸上很快露出悔恨不已的表情,“早知道我也跟着来了。” 白白浪费了好几天能相处的机会。 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要命。 乔儿不冷不淡,也没有太排斥,自从他们一起吃冰淇淋,一起去超市试吃开始,乔儿就没有那样讨厌他了。 “你现在不是也来了吗?” “那也亏了好几天呢。”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算重叠了时间又怎么样,她跟方陆北在一起,方陆北忌惮程颂,真有他在,乔儿一天也别想安宁度日了。 程颂惋惜,她庆幸,“你怎么突然来这儿?” “是挺突然的。”他现在没有当初相识时的傲慢,反而逐渐温和了性子,“我姑妈来这里抓小三,把小三弄进医院了,都跟着去,这儿的赔偿都要我来。” 挺可怜的。 乔儿却没心情同情他。 比起同情,她更应该同情同情自己。 房间没有暖气,跟冰窖相仿,她一分一秒都坐不下去。 程颂跟在她身后,听着她将房间问题告知,等他们的聊天结束了,程颂才可怜地看这乔儿,“他为什么就给你开这种房间?” 工作人员听到。 实则是有不高兴的。 因为这不高兴,还得解释,“这位先生,你误会了,这位小姐住的那间就是这儿最贵的了。” “最贵暖气还有问题?” 程颂更喜欢钻牛角尖,也更咄咄逼人,“把人冻坏了,你们赔得起?” “我们已经安排专人检修了。” 乔儿比他好说话的多,其实这件事也不需要程颂出头,“谢谢了。” 说完了,也该回去了。 程颂还是跟在她身后,这次语调和表情都变了个样,问得格外认真,“方陆北怎么不来说,要你来。” 他试图在这些蛛丝马迹之间找到他们感情的裂缝。 可太不巧。 乔儿刚准备好好跟方陆北度过这段日子,所以两耳不闻说尽他坏话的人,对程颂,只能送一句,“他去玩了,再说了,现在根本也不冷,暖气其实不用也行。” “你脸都白了,还说这种话。” 话落。 接踵而来的是程颂一声叹息。 不知道他在叹什么,乔儿回头,刚想去问,远远地却听见那边有人在叫小颂。 程颂也没时间跟乔儿解释了,“那边有人找我,我去一下,你有事找我,我帮你办,我比方陆北称职的多。 当男朋友称职,当丈夫也称职。 起码在程颂自己看来,他可要比方陆北靠谱得多。 看着他跑到朋友身边,乔儿心口也郁结着一口徘不出的叹息,跟程颂那一声大概有共同的含义。 都是在叹她以后悲凉的命运罢了。 - 方陆北这一趟去太久。 乔儿等到晚上也不见人,不能确定今天还能不能走掉,太阳落山后一切平息下来,她看着余辉消失,心中竟然无比平静。 走不了了。 一如她个人,被困在这里,走不掉,也找不到新的出路。 门铃响起。 还以为是方陆北。 乔儿跑去开门,笑容又瞬间家然而止,“怎么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程颂手里还拿着东西,踮起脚朝着门内张望一番,确定方陆北不在,暗自欣喜。 “我姑妈的事还没解决呢,那个小三正要求索赔,我等着酒店找监控呢。” 听到他说起“小三”这个字眼,乔儿还是无法隐藏的不舒服。 在潜意识中。 她未婚先孕,还不知后路如何,跟小三这个称号,多少是沾点亲带点故。 “所以呢?” “找你出去走走啊,我刚来,都不知道这里哪儿好玩。” “这里有导游。” “那有什么意思?” 有事情要办,他还想着玩。 小孩儿的到底是小孩,程颂怕被拒绝,又献宝似的递过手上的烟花棒,“这个给你,我放在车上的。” “这是山上,火星子烧着了怎么办?” 乔儿完全能怀疑程颂是在害他。 他却无辜又伤心的,“这点火星子,真没什么的。” “那我也不玩。” “还有别的。”程颂说这话时颇有点英勇就义的潇洒感,“关于方陆北,我有点他的事要告诉你。” 来不来,只在她。 第793章 方乔篇-不用打掉 程颂这么一说,让乔儿觉得他们所有人都知道的比她多。 越云知道方陆北家里的意思。 程颂知道方陆北。 她又知道什么? 恐怕连自己要如何抉择都不清楚。 既然不心虚,乔儿也不介意跟程颂走,不为别的,只为听听他要说什么。 程颂嘴上说这里他不熟。 可跟着他往前走,乔儿才知道她才是真的不熟,来这儿几天,只跟这景芙去游乐区走过两圈,哪里知道这里还有个这样漂亮的露台。 朝着山头,视野里能看到的,便是绵延的山脉。 这里还没有被城市的工业化所污染过重,依稀能辨认着看到一点星光。 为了不让气氛那样僵硬。 程颂想将烟花棒点着,摸了摸口袋却没找到打火机,局促感瞬间升起来。 看到他的尴尬。 乔儿难得主动关心去问,“怎么了?” “没打火机,我去拿一个。” “我有。” 口袋里就放着。 程颂免不了诧异了下,“你随身还带这个?” “方陆北抽烟要用,就放我这儿了。” “你们还真像两口子。” 可惜是假的。 也就是表面功夫。 这点程颂现在还没说,他想慢慢来,让乔儿能接受这个事实了再说。 接过了打火机。 程颂点燃那根烟火棒,火星瞬间迸发出来,一粒粒碎开的金色小星子点亮了这一片的夜空,比挂在天上的星还漂亮。 接过烟花棒时乔儿的手指擦过了程颂的手。 那触感他没想过,但总觉得离乔儿又近了一点,“你玩过吗?” “小时候玩过。” 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了。 新年才能买几根玩。 那是童年,她没必要告诉别人。 程颂也没有追问,“方陆北陪你玩过吗?” “忘记了。” “忘了?” “嗯。” 他们玩过的东西太多了。 哪里会记得那么详细,也是这时候,程颂才觉得自己其实离乔儿本真的生活很远,他似乎从来没问过,他们以前的事情。 “你怎么跟他认识的?” 印象中方陆北暧昧的女人似乎各个身份张扬。 像乔儿这种,的确联想不到和他能有什么。 算是稀里糊涂的往事。 乔儿也只能说,是从那一脚开始的,就是她踹到方陆北背上的那一脚。 程颂很稀奇,“你还踹过他?” 不知道他问这些干什么。 乔儿手上的烟花棒灭了,光也灭了不少,她看着他,“对啊,你不是要告诉我他的事吗?怎么成你问我了?” “我就是好奇。” “有什么好好奇的?” 她的确是不会平白无故地跟方陆北认识,但阶级之间也没有相差这么多。 程颂这样惊讶,也太瞧不起人。 在他们眼里,她是灰姑娘,但方陆北也实在算不上王子,顶多算是披着王子皮的流氓。 所以他们在一起,她一点没觉得有问题。 程颂摇头,否决了她的想法,“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是想安稳生活的姑娘,不知道你会喜欢方陆北这种。” “那真是让你失望了,我遇见的都是这种。”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干净到哪里去。 也不清高。 更不爱给自己端架子。 程颂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那我也算吧?” “你算个屁。”乔儿骂起人来也绝不手软。 偏是被骂了程颂还觉得高兴。 乔儿却不想跟他浪费时间了,“你到底要说什么,能会儿他回去了。” “你这么想知道?” 她又想骂他了。 “不然我跟你上来干什么?” 真等到要说了,程颂又退缩,他想说是因为看不过去乔儿一直被欺骗才要坦白,但如果因此让她受了更多的伤,那就得不偿失了。 又点了一根烟花棒给她。 在迸溅的星火里,程颂看着乔儿的侧脸,上面有火光映照的痕迹,清晰,明了。 “他现在有跟你提结婚的事吗?” 怀孕四个月了。 再不结婚,事就兜不住了。 现在不说,只有可能是因为他不想结亦或者不能结。 乔儿满怀笑意地看了程颂一眼,“没有,但是也不太重要。” “这不重要什么重要?” 他想骂乔儿真是个傻子。 又舍不得骂。 掌心抓着栏杆,望着远处月影下的光,一阵悲戚感从心头升起,“你有没有想过,他不说结婚,是因为不能结。” “想过。” “那你还这样?” 乔儿的烟花棒燃到了一半,盯着看久了眼睛都觉得灼烧的疼着,“那我要怎么做?是把孩子打掉然后一走了之,还是跟方陆北摊牌然后大吵一架弄得谁都不好过?” 她低头,自嘲一声。 “这两个看上去都不像很好的选择吧?” 程颂像是真的想要给她指条明路,但又掺杂着私情,“离开他,孩子不用打掉。” “然后呢?” “跟我在一起。” 烟花灭了。 在程颂的话里,乔儿的笑更随性,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这就是你要说的事情?” 如果只是这样,她觉得不用继续听下去了。 刚要走。 手却又被程颂抓着,这次他玩笑的样子没了,变得语重心长又认真,“不是这些,这些是我为你以后的打算。” “谢谢,我不需要。” 就算真到了那个时候,她无非也就是留下孩子,自己一个人离开,怎么还会去祸害程颂。 程颂却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如果他跟你结不了婚,并且要跟别人结婚,你还要留在他身边?” “跟谁结婚?” “无论是谁。” 乔儿还是不想面对,这么问,只是逃避。 她看着手上发黑的烟花棍,在不久前它还有过绚烂的美丽,现在就变成了这样。 这不就是他们的感情吗? 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了,程颂却也不逼问,选择直接切入要点,不必再铺垫,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我不说的太明白,但我想你应该已经了解我的意思了。梁铭琛是我表哥,他们背地里在干什么,我都知道,他威胁我不能告诉你,我也忍了,但现在忍不了了。” 在酒店看到乔儿。 又发觉她对“小三”这些的字眼敏感时,他就忍不了了。 乔儿对此却表现得无比淡然,手也抓着了栏杆,从这里奋力一跃,就能摔下去,解决一切忧愁烦恼,她却没那么做。 反而满怀希望地问:“是谁这么好的运气?” 第794章 方乔篇-能说的都说了 她把能嫁给方陆北当做莫大的好运气。 程颂忽而发觉了他自己是残忍的,他成了揭开真相那只手,成了谁都不愿意做的恶人。 晚风习习。 迎面而过时,吹散了他的犹豫不决的心,留下的,是宁愿被乔儿责怪也要把这事清楚明白地告诉她的决心。 “你知道的。” 那个人,她知道的。 他咬字圆润,吐字清晰。 乔儿闻声转眸去看他。 她不明白,这分明是她的事情,他为什么这样悲伤? “好像明白了。” 不需要说名字乔儿就能知道的人,那就只有越欢了,她虽然觉得她鲁莽又蠢,但又不得不承认,越欢的家世能轻松击败她。 她再努力一百年也赶不上。 手指上抹到了烟灰,是烟花棒上留下的,一如这段感情,很难斩断干净。 乔儿的反应并没在程颂的预料之内。 他以为她会嘶吼,会去质问,会没有形象地找方陆北争出个是非黑白,可是没有,她只是淡淡地,好像自己只是个局外人,然后说一句“我明白了”。 此事也就算作罢了。 他不知,她是累了。 再怎么闹又有什么用,对她无益,对方陆北也无益。 如果这事是真的。 他们之间也只剩这点时间了,她不想留在争吵的遗憾里。 “何必呢?”程颂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以何种心思说出这种话,是酸涩,还是不忍,“他又不是什么香饽饽。” “但我也只有他了。” 失去了家,失去了事业,留下的也就只有这个孩子和方陆北的疼爱了。 程颂更觉得心酸,兴许是他年纪还小。 所以面对这种事情,竟然会不争气地掉眼泪,因为乔儿太可怜。 可怜的让他无法直视。 在遇见乔儿以前,他接触的都是差不多的人,并不知道,这世上会有一直陷在苦难中无法自救的人。 又想到起初遇见乔儿。 她那样泼辣,仗着方陆北喜欢,所以竖起了浑身的尖刺,谁来就刺得谁血肉模糊,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保护? “你怎么了?” 乔儿看到了程颂转过头去深呼吸。 还有哽咽到声音。 程颂像被惹哭的孩子,一个劲得想要躲起来哭,乔儿看他这样,却觉得好笑,没有直接笑出来,反而用激将法,“你不会就这点承受能力吧?” 她在心里嘀咕,小孩就是小孩。 这点事就不行了。 要是让他知道她以前那点事,还不得吓死,这么一看,方陆北也未必就不靠谱。 - 楼上的扑克桌排到了十点。 不到这个时间,方陆北是脱不了身的,就算他搬出乔儿来也没用。 约好了晚上下山。 太阳落山,也就来不及了。 方陆北知道回去后少不了要被乔儿冷眼以对了,但这就是夫妻的常态,这么一想,他又觉得甜蜜,连出牌时都卯足了劲儿,想多赢一点,再去买个好东西给她。 上次那块表她就喜欢,这次再挑个别的。 梁铭琛就坐在他身边,中途接了个电话,再回来时面色有些严峻,他的人看到了程颂单独去见了乔儿。 回来时看到方陆北专心打牌的样子,又不知该不该打断他。 只能趁着空隙时间用手碰他一下,梁铭琛低声提醒他,“要不我帮你顶一会儿,你回去找乔儿?” “不用。”方陆北显然还不知道问题的重要性,“等会儿哄哄,这钱刚好能给她买个漂亮东西。” 他在想这些。 梁铭琛却担心他根本送不出去。 心上急着,便根本坐不住,“我先出去一下。” “你上哪儿?”方陆北拉住他。 梁铭琛有口难言,“马上回来。” 电话里那人说程颂带着乔儿上了中间层,那里有露台,想也知道他们一定在那里。 没多犹豫。 赶过去时,一股春风不冷不热,裹挟了面部,让梁铭琛顿时喘不上气来,险些窒息。 远远的,就看到了乔儿的背影。 程颂走了。 是被乔儿劝走的,她实在不想看到同情的眼泪。 谁的都不想看见。 但他们又一个个赶来他身边,有的来揭露方陆北,有的来为他说话。 听到脚步声,乔儿回头,长发被吹起,这个时候她才知道,留这么长的头发真碍事。 往后几十余年,她能怀念的,真的只有初遇方陆北短头发的时候了。 梁铭琛发觉自己来晚了,又想替方陆北争取一下。 这一片太暗。 只有护栏上的一圈光芒,乔儿站在那里,有些生涩地笑起来,“他人呢?” “程颂是不是来过?” “是。” 他们都是没有铺垫的人,尤其是梁铭琛,恨不得立刻打电话叫方陆北过来了,却又担心他那样冲动的性子会把事情越弄越糟,“他跟你说什么了?” “能说的都说了。” 这太令人绝望。 梁铭琛没有立场说话,可还是要解释,“你别听他胡说,越欢那里,我们已经找人解决了,很快就没事了。” “这样啊,”乔儿半信半疑,“他人呢?” 应该没有人会知道她现在只是想见他一面。 梁铭琛转述了方陆北的原话,“他说要多赢点钱,给你再买个漂亮东西。” “是吗?” “你要跟他分开?” 她没回答。 这阵沉默让人心慌,梁铭琛恍惚间想起了那一年方陆北入狱,他去看他,隔着铁窗,人与人仿佛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他失魂落魄,狼狈,糟糕。 最后的乞求都是让他们帮他去见乔儿一面。 梁铭琛说他真是有病,他哪儿知道什么乔儿在哪儿,知道又怎么样,他连自由身都没有。 后来又有打点在里面的人告诉他,方陆北每天都在房间里发呆,发呆的时候就用指尖在墙上磨着乔儿的名字。 水滴石穿。 渐渐的,那片墙竟然真的浮现出了那两个字。 是血与泪,思念与妄想的结合体。 他这个人就是这么别扭,对待只爱三分的人硬要说到爱十二分,对爱十二分的,偏偏要隐藏,不敢让她知道他爱了这么多。 听到这些,乔儿心中更为酸苦。 他不好过,她也不见得多好过。 刚出国的那段日子,她整日训练,累到仿佛被肢解时,想到的也是他,总觉得如果还在他身边,她就有人疼,不需要这么拼命。 他们彼此相爱,却又感情不顺,命运多舛。 但如果每一段感情都能顺顺利利,也就没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乔儿这样安慰自己,便能让自己好过许多。 第795章 方乔篇-有人疼你 结束得有些晚。 说“马上就回来”的梁铭琛也一去不回。 上楼挑礼物时方陆北腰酸背痛的,用手敲着肩膀,慢悠悠地像是在戏台下看戏的悠闲公子,挑了许久,也没挑到满意的。 有对戒指是不错。 可每次给乔儿买戒指,下场都不会太好。 方陆北选了胸针,虽然乔儿可能用不到,但漂亮,放在那儿给她欣赏也开心。 回到房间时却没看到人。 本就心虚,这样一来更慌张。 给乔儿打电话,却发现她的手机就放在房间里,方陆北转而又给梁铭琛打电话,又急又慌,“你刚才下来看见乔儿了吗?还是她跟景芙在一起?” “没回去吗?”梁铭琛的语气听上去格外平静,“那可能在九楼的露台。” “怎么跑哪里去了?” 没有回答。 那边便挂断了电话。 梁铭琛也不想多说,每多说一句,就会错一句。 看到他纠结的面庞,景芙也不解,“谁的电话啊?” “方陆北。” 她从后走来,双手顺着他的脊背缓缓攀爬到脖颈上,最后整个圈住,让身子压在他背上,以这样的姿态拥抱着,“他又怎么了?” 梁铭琛握住景芙的手,心情复杂,“程颂这个混小子,把越欢的事告诉乔儿了。” 掌心里的手僵了下,连景芙都明白这事对乔儿的打击有多大。 他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乔儿却很平淡,好似根本不怎么在乎。 - 梁铭琛没指错路,乔儿的确在露台,方陆北是飞奔过去的,因为太担心玩的时间太久,让乔儿不高兴了。 冲过去时手上还举着一个粉色的棉花糖。 糖绵绞在一起,合成了一个庞大的圆,乔儿看着他,条件反射地笑出声,“你拿着什么?” 方陆北没回答她。 “你一个人跑到这儿干什么,危不危险?” “我又不跳楼,有什么危险的?” 他哼笑,“你跳了我紧随其后。” 是玩笑话,却让乔儿眸光暗淡了下,方陆北又自打嘴巴子,“我又乱说话了。” “你这个是哪儿来的?” “这个?” 方陆北晃了晃手上的棉花糖,“免费供应的,我去餐厅,看到很多小朋友在排队,就一起排了。” 那一窝甜都蔓延到了心口,乔儿嘴上却要打趣他,“人家都是小朋友,你去不嫌丢人?” “我们也有小朋友啊。” 脸面对于方陆北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快活才重要。 他让乔儿拿着棉花糖,“你替他吃了。” 拗不过他的无赖,乔儿将唇抵上去,是绵柔柔的触感,融化在嘴巴里,也只有甜丝丝的味道。 虽然是糖精,但对她来说,足够了。 “很甜!” “废话。” 方陆北弹了下她脑门儿,“不甜还是糖吗?” 他牵起她另一只手,“咱们回去。” “等等。” “怎么了?” 在这儿站了太久,乔儿感到四肢酸软无力,“腿疼,走不动了。” “又来这招?” 管她是真的还是装的。 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依赖他。 “真是拿你没办法,要抱还是背?” 还要走过长廊和电梯。 遇见人太不好。 乔儿想了想,“背吧。” 方陆北无所顾忌地在她面前半蹲下,将后背给她,“来,上来,老公背你回家。” 他最近越来越爱说这样亲密的称呼了。 换了往日,乔儿一定要踹他一脚才解气的,今天却觉得无法拒绝,她点头,声线埋着颤抖和哽咽,还有欣喜,“嗯。” 她趴上去,心口贴着他的背。 感受着他脊背的骨骼走向,还有脖颈与肩膀那个温暖的位置,每次埋脸进去,乔儿都会想起小时候父亲背着她走过那条青砖黛瓦小巷,南方的绵绵细雨落在脸上,她惊呼一声冷,原来是下雨了。 可现在,也有水,却是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坠进方陆北的衣服里。 他反应太迟缓,什么都没发现。 还在喋喋不休着,“下次别一个人跑这里来了,我还以为你怨我玩的忘了时间,自己下山走了,要是被什么野猪野狼叼走了,留我一个人怎么办?” 留我一个人怎么办?“ 乔儿也想这么问他,到最后却只是压住了鼻腔里的灼热和梗痛,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并没有不开心,“那就一个人过去吧。” “那还有什么意思?” “你想有什么意思?” “跟你,跟宝宝在一起,我也想去幼儿园接他放学,给他买好吃的,听到他叫爸爸,你不想听他叫妈妈吗?” 别说了。 求求你……别说了。 乔儿攥着他的衣领,压抑着强烈的悲伤情绪,她知道他们永远没有这一天,但又怎么会不去幻想这一天? 她不是个善良的人,现在每跟方陆北在一起多一秒,贪恋他的温度多一分钟,她都会觉得自己坏得要命。 她怎么能贪恋别人的丈夫? “不要脸的东西”“迟早遭雷劈”。 不久前隔着门听到的那些话,现在全都像刺,深深埋进了乔儿心里。 她使不上力,手里的棉花糖没拿住,一下子坠落地面。 那种忽然空落落的感觉让她心悸。 抬起头就是道歉,“……对不起。” 方陆北还觉得奇怪,“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还想吃,那我再去排一个?” “不用了。” “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就告诉我,现在有人疼你,怕什么?” “知道了。” 她无法与他分享她内心的悲戚,听着他这些温暖言语,只会觉得更悲伤,悲伤着温暖其实并不属于他。 在露台走着,风有些凉,看着地上的倒影,方陆北忽然想起跟乔儿确定关系后第一次见面,他在楼下等她,和无数热恋中的男男女女一样。 他从前觉得那样很俗,但对乔儿,就应该俗一点,再腻一点。 春风在为乔儿作伴,吹动她的发梢,将面庞的俏丽都显露了出来,她的妆很淡,坐进车里的时候却一直在舔唇。 他以为她是想让他亲她。 所以在一个红灯路口时,他没询问,就那么唐突地吻了上去。 红灯三十六秒,是他们亲吻的时间,也是心跳的次数。 后来方陆北才知道,乔儿在见他前擦了口红,却觉得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她保持本真就好,可坐在他身边了,又觉得那一抹淡色太寡淡。 他笑她想得真多,他觉得那天她很漂亮。 第796章 方乔篇-讨好婆婆 收拾行李回燕京时乔儿很仔细,特地带走了几样度假区的当地特色。 她是出了名的嘴馋。 但这次没吃。 全都细心收在了行李里。 景芙跟他们一起走,还以为乔儿是带了路上吃,虽然车程不远,但嘴上总是耐不住寂寞的。 可她一路上却连口水都没喝。 因为有景芙在,方陆北只能坐到副驾驶去,时不时往后张望一眼,却能看到乔儿略显失神的脸庞,就连景芙在也没用。 “到前面要不要休息一下?” 方陆北以为乔儿路途奔波地不舒服,她却摇头,又看向景芙,“要休息吗?” “这才走了多久?” “那你们一个个看着像失了魂一样?” 车内气氛不太好,方陆北又不是个会调节的人,卫叔来接人,还能帮着他说话,“陆北就是心疼你们两个姑娘。” “我只心疼我们乔儿。” 说起来,他还对景芙蹭车的事情颇有微词,转过头去,上下打量一番,满是不悦,“你为什么不跟梁铭琛一起走,非要挤上来。” 景芙跟乔儿关系好,也不怕方陆北排挤。 “他还要留几天,我公司还有事呢,蹭下车怎么了?” “忙来忙去都是瞎忙活。” 原先不熟。 什么事都藏着,可现在,方陆北口无遮拦的坏毛病便显露了出来,他这种人,打心眼里是瞧不起像景芙这样的女人的,就像梁铭琛起初也瞧不起乔儿一样。 在方陆北看来,景芙虽然有学历,有背景,是体体面面的职业女性,但做了情人,那便不同了。 她身上用的穿的。 可不是她自己那点工资能的负担得起的。 多数还是梁铭琛给的。 他们是出于爱吗? 未必。 方陆北自己却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自以为他跟乔儿可不同,他们是真心相爱,只是家里阻挠。 只要坚持到最后,还是能在一起的。 可景芙跟梁铭琛,迟早要分开,并且不远了。 这话的针对性太强,让景芙的面色变了变,有些难堪。 乔儿知道方陆北的意思,也知道这种话景芙听了一定不高兴,瞪着看了他一眼,是很无奈又饱含深意的。 一下子方陆北就明白意思了。 立刻举起手投降,“我随便说说,别放心上。” 景芙也不是爱计较的人。 好在她不是爱计较的人,不然方陆北又要为了哄乔儿跟她道歉许久。 拿了水递给乔儿,方陆北一脸献殷勤的样子。 “先喝点水。” 乔儿刚想摆手,却忽然反胃,掩着嘴巴,干呕一声。 她不舒服了。 整个车子里的人都别想舒服。 景芙忙拍着乔儿的背帮她舒缓,“没事吧,都怪方陆北,都把乔儿气吐了。” 她以前还尊敬又疏离地称一声方先生。 现在连称呼也变了。 方陆北一下子被点名,竟然条件反射地慌了起来,“我哪有?” “要不要在前面停一下?” 卫叔更担心乔儿一点。 乔儿也只是突然不舒服,并没有真的要吐出来,“没事的,就是晃了下,已经好了。” “那我开稳点。” 她最近看上去格外脆弱。 像一张白纸,稍微一折就会有痕迹,还容易破裂,方陆北回想,却不觉得在度假村那段时间有什么异常,最大的异常就是越云。 她来了,竟然没有真的做什么。 那天她说是越欢让她来害乔儿,方陆北也没有真的相信,后面一直注意着,等她走了才放心。 可乔儿的行为却越来越奇怪。 让他捉摸不透。 历经四个小时才到燕京,先将景芙送回去,方陆北换到后座,一摸乔儿的手,冰冷得骇人。 “怎么了这是,身体不舒服?” “有点。” 为了替自己解释,乔儿只好说不舒服,但她的不舒服压根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 回去休整一番,照时间来算,方陆北就该离开一阵了。 他知道这次走就要去跟越欢订礼服。 那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 但为了维持当下的平衡,又不得不过去。 乔儿这次也不挽留,更不冷漠,平静地像是送丈夫出差一样,提前就帮他准备好行李,还将从度假村带回来的当地特色放在了行李里。 方陆北原先还觉得纳闷。 她怎么带了一大堆东西自己却不吃。 “都是给我带的,这么替我着想?” 乔儿明明冷淡着,却又要装作热情,“我觉得都挺好吃的,你可以带回去给别人尝尝。” “给谁啊?” 她不再作声。 方陆北就自言自语,往自己脸上贴金,“给我妈?你现在也知道讨好婆婆了。” 他越说越不着调。 自以为没问题,却不知道每个字眼都在往乔儿心上戳,他哪里知道,他嘴里说的她的婆婆是不同意她这个女人踏进方家的门的。 在孩子和她之间,只会要这个孩子。 有些话乔儿疲于解释,只能放任方陆北天真下去,起码他们两个之中能有一个高兴点,也值得了。 “你随便给谁,这个我可管不着。” 她好像有事藏在心里。 又好像没有。 方陆北点头轻笑,不再追问,又将乔儿抱进怀里,“这次我回去我妈肯定又要追着我问孩子怎么样了,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你可得好好的。” 乔儿轻眨眼睛,心口泛酸。 “四个月,打掉不会很痛吧”,这话,她还没有忘却一个字,也不敢忘。 不管是不是方陆北的母亲说的。 或者是越云自己劝解的话。 但都是他家里人的意思。 她不明白方陆北为什么能这么坦然地跟她聊家里人,但她真的无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去欢笑,“那等他出来了,就让你带回去?” 一语双关。 方陆北还不笨。 “一起回去,你也要回去。” 乔儿摇头,很温情地拒绝,“算了,我不喜欢坐飞机,还有,我以前可跟你妈妈吵过架。” “多久的事了,都忘了。” 忘了也不等于没发生过。 这点乔儿比谁都清楚,“反正我不要去。” “又任性。”任性方陆北也能顺着,他不松开乔儿的腰,“但都听你的,你要是不想让宝宝离开,让他们过来看也可以的。” “不用,我想让他离开。” 这是她考虑得最清楚,也最认真的一句话。 方陆北并没品味到乔儿的真正意思,也不明白,从这一刻开始,离别的句号正在悄然起笔勾画。 第797章 方乔篇-让我不痛快 离燕京越远,气温也越低。 乔儿什么都想到了。 却唯独忘记了大自然的四季变化,忘记了让方陆北多拿一件厚衣服,落地时他被那股寒冷空气冷到缩着肩,上了车人才好些。 这次好在没见到越家那两姐妹。 小助理解释,“听说是越小姐知道她姐姐跑过去私下联系您,跟家里告了状,所以她没办法过来。” 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方陆北也不清楚。 能见不到她们固然是好的,但如果因为越云让越欢的占有欲被激发,那才是得不偿失。 方陆北担心的太多,也没有办法不担心。 如果是这样,那越云就是完全在撒谎,他的敌人从一个变成两个,每一个都难对付。 虽然在方陆北脸上看到了惆怅。 可小助理还是不得不提醒他,“方先生,贺总说后天你就要跟越小姐去订结婚礼服,希望到时候你能配合,不要忘记承诺,他还说……” 他吞吐了下,也是犹豫。 方陆北虽然听这些话早就听烦了,可还是要问清楚,“还说什么?” “还说上次放您早回去了几天,希望这次您也要配合一点。” 简而言之地说便是贺云醒给了他面子。 希望他不要让他难堪。 再者便是告诉他,他听话了,他也能宽容一点。 这样一来也能让彼此都好过一些。 方陆北明白,但并不喜欢有人威胁着他,“知道了。” “还有今晚……” “今晚又要干什么?” “要您去越家吃饭,顺便见一见越家长辈。” 他是窝着火的。 可在结婚之前,这就是正常流程罢了,他这么生气,无非就是不想结这个婚,也不打算结这个婚。 看到他的为难。小助理慌了下,很害怕他临阵脱逃,贺云醒那里的任务他没有完成,他也死定了。 方陆北到底是成熟了些。 换做以前,他一定推开车门就跑,可现在,背负着太多了,股份合同,企业形象,贺云醒,还有贺云醒的下属。 每一个人,他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便对待了。 “我知道了,会去的。放心。” 听到他这话。 小助理才算放松了些,“贺总说您会明白的,起初我还不信,现在信了。” “我是那么不讲信用的人吗?” “不是不是。” 这事与信用无关,完全是靠他的自觉性,而众所周知,方陆北一向是没什么自觉性的。 这次的事他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而是会认真的对待。 不为别人,只为了他跟乔儿没出生的宝宝。 回去休息了下又倒了时差,方陆北换好正式场合的衣服赶到越家时已经是晚上,原本就有保姆来接了,却远远地又看见越欢。 她百无聊赖等在外。 看上去跟以前不同,以前是等人,现在颇有点拦人的意思。 等车开进去停下了,她又跑过来,就堵在驾驶座窗口。 方陆北也是不明所以。 没先下车,而是将她防备在外,“有什么事?”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越欢这次的语气里没有酸味了,反而都是质问和不满。 方陆北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她。 要是能不回来,鬼才会回来。 “我也不想,但合同上这一条是你加的。” 国内十天, 国外半个月。 的确是越欢定下的条约。 现在她肠子都悔青了也没用,毕竟这是她自己造的孽。 她双手扒在方陆北车窗上,烦闷地解释加澄清,“还有,我没叫我姐姐过去打扰你们,这次你可别诬陷我。” 知道越欢就是个一根筋脑子。 别说撒谎了,能谋划什么都难。 方陆北本来也没想诬陷她,被她这么一说,又觉得趁此机会能够套出一些话来,他皱着眉头,将恼怒饰演地入木三分,“所以呢,她没有听你的指示,自己怎么会过去?” “我怎么知道?”越欢也烦着,被方陆北这么一说,人更气了,“肯定是想让我不痛快呗。” “整治我,应该会让你痛快吧?” “喂,你可别真把自己当个角色了。” 被激将法一激,越欢险些兜不住这个秘密,忙捂住嘴,“反正我告诉你不是我指示的,随你怎么想也不是我。” 转头就要走。 刚调头,又想到什么。 越欢讪讪赶回来,“还有啊,虽然我们说好了要结婚,但我现在想通了,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我也可以再考虑考虑。” “真的?” “不骗人。” 看来是绍勉那里起作用了。 毕竟当初越欢用威逼利诱的手段,也只是因为在燕京受了委屈,无人理会,一个冲动就叫她做了无法收场的坏事。 现在过了这么久。 忘记了痛。 又有绍勉,自然会释怀一些。 方陆北心中欣喜,但不能表现出来,面上维持着不变的冷漠,“那我现在可以走了?” “那怎么行?”越欢也是个别扭的人,虽说有了绍勉,但方陆北这里,要不是他实在放不下乔儿,她也不想退而求其次选择绍勉,实际上有一半的心思还挂在他身上,“这两天要先装装样子吧?” 别说两天了。 就是一分一秒方陆北都装不下去。 刚想跟越欢商量出来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便看见她身后无声无息间多站了个人出来,别说是她了,就算是方陆北也吓了一跳。 “你有病啊?!”越欢脊背贴着车身,一声吼叫,对自己的亲姐姐,她也可以如此不礼貌。 反观越云,很温柔,很沉稳。 但就是这股临危不乱的气质,才让方陆北更觉得害怕。 越云弯腰看着车里的人,“陆北来了,快进去吧,爷爷和爸爸妈妈都等你很久了。” 到了这一步,似乎想走也走不掉。 方陆北还没表达不悦,越欢先不舒服了,“你干嘛这么叫他,好像弄得很熟一样。” 这大概是他看到越云第一次反击越欢。 轻飘飘的,杀伤力却极强。 “我先认识他的,不就是要熟一点吗?” “你提这个干什么?”越欢跟方陆北聚少离多,这段时间又因为绍勉的插足对他的感情削减了许多,但并不代表就能退位让贤。 占有欲,永远是潜藏在人性里的东西。 眼看她们就要吵起来。 方陆北很想驱车离开,但有贺云醒的叮嘱在前,他就算再怎么想这么做,也不能真的不负责任地走掉。 硬着头皮以越欢未婚夫的身份走进越家,坐上那张椅子时,他明显能感觉到心中的愧疚更甚。 乔儿远在燕京,也觉得痛彻心扉。 第798章 方乔篇-现在跟你结婚 方陆北回去的三天内,乔儿被一双无形的手拉进了道德深渊。 这人比越欢聪明太多。 无需出面,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就能让她的心理建设以慢性毒药的作用在腐蚀和崩塌。 第一天是方陆北在越家吃饭的照片。 所有人齐聚一堂,在餐厅,各个笑容满面,照片是随手拍下的,不加修饰,所以很真实而具体,又因为照片里的人就曾在身边一起生活过。 几乎第一眼,乔儿就将自己代入进去了。 她在那样的环境下,又能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一定是上不得台面的情人。 方陆北在给越欢夹菜,表情温和,虽然不算笑,但仿佛也不觉得讨厌。 越家在国外定居。 吃惯了西餐。 但为了配合方陆北,所以做了中餐。 他们一家人都很喜欢他。 而不是像他说的,方家人都很喜欢乔儿。 照片是凌晨发来的,乔儿拉黑了那个陌生号码,将手机关闭藏在枕头底下,手一触,便摸到了枕头上那一面的冰冷。 原先应该躺在这里的人,正在跟其他女人的家人吃饭。 她苦笑着,却再难入睡。 后来的几天内夜晚都会有照片陆续发来。 起初乔儿还会用拉黑号码的方式来逃避,后来发现没有用,便放弃了。 那些照片分别是越欢跟方陆北在花园散步。 还有他们一起逗越家的猫儿。 包括后来的测量身材来定婚纱和礼服,越欢到了那里,顺便穿上了婚纱拍照,跟方陆北站在一起时,恍若壁人。 每一张照片,都像诅咒,让乔儿无法忘记里面的一丝笑,一抬手。 这些还不够。 在照片的结尾,方陆北又会若无其事地来和乔儿说他在那边的事,例如吃了一道好吃的菜,真想让她尝尝,可其实那道菜是越家的厨师做的。 而跟他一起吃那菜的女人,是别人。 再比如他说遇见一只漂亮的猫儿,问她想不想也养一只,转而又想,她怀孕了,要是被抓伤可怎么办。 这个念头便又打消了。 关于婚纱,他找到的借口又是:“今天路过婚纱店,橱窗里的那件很漂亮,要不我先买下来,等宝宝出生了,你穿?” 燕京的夜晚陷入无人区一般的沉闷。 这个春天还在继续,很漫长,却比冬天更让乔儿觉得凄凉,也比夏天更闷。 她捧着手机,却泪流满面。 几乎哽咽着敲下回复方陆北的话,自然,又不乏一些性子里的小脾气。 “为什么要等宝宝出生,难道没有孩子你就不娶我了?” 要装什么都都不知道太难了。 要跨越自己为自己设定的道德底线更难。 这话发出去时,乔儿在心底里已经将自己践踏了无数遍,惩罚地告诫自己死后一定是会下地狱的。 方陆北没想到这个时间了她还没睡。 又急于澄清,便忘了这事,“傻子,要是没有孩子,我现在就跟你结婚。” 多好笑。 乔儿哭着哭着又笑出来。 她多想骂方陆北是个负心汉,但心里又明白,他为她做得够多了,是她自己不争气,没有一个能与之匹配的家庭,还干了那么多令人不齿的事情。 方陆北很努力了。 她不能再过分地要求他什么。 难不成要逼他放下一切跟自己远走高飞? 那样的事她做不到。 乔儿有没有被这话感动方陆北不清楚,但他的确是诚心诚意的。 脱掉了勒人的礼服。 方陆北只留了个白衬衫和领带,他年纪不小了,但因为青春时曾有过的风流,在此刻,也并未全部消融,所以单单那么靠在椅背和墙角玩手机,眉眼不抬,懒散又轻佻,就有许多别人身上没有的魅力了。 趁着越欢去换衣服。 越云走到他边上,挤着靠在椅背上,一脸自来熟地询问,“你过来,乔小姐没问你?” 方陆北看手机专心,她一出声才注意到。 慢条斯理地从沙发椅背上起来了,也远离了那一片,跟越云站开,警惕又防备地,“跟你无关。” 越云很懂得以退为进。 恰当流露出的那点委屈表情能死死地抓住人心。 “是不是欢欢跟你说了什么,你现在信她的话了?” “我谁都不信。” “那为什么见了我像见了鬼?” 人比鬼可怕。 尤其是心怀鬼胎的人。 越云轻叹一声气,“我能猜到,一定是越欢为了撇清关系,说是我自己要找过去打扰你跟乔小姐的,我从小就当她的替罪羔羊,习惯了。” 话尾,她又拉出一抹苦笑来做结束。 将委屈的姐姐形象扮演的入木三分,连方陆北也难辨真假。 “可是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呢,我没有理由的,倒是她……” “算了。” 话到一半,她自己停住,还以为方陆北会因为好奇心继续询问,可没有。 他对她们两姐妹,没有丝毫的好奇。 现在越欢想要退一步了,就是他想要的结果,所以她们之间是怎样,他根本也不在乎。 恰好手机响起。 能让方陆北暂时逃离这个局面。 他转过身,连招呼都没有打,就接起了贺云醒的电话,“叔叔。” 身后,越云柔和的目光在一刹那变得阴沉。 却又无人可见。 - 在角落里,方陆北尽可能地敷衍着贺云醒,“我知道了,我这不是来跟她定礼服了吗?” 贺云醒想提醒他很多东西,很杂乱,所以只能挑重点的说。 “你们最近要结婚的事已经放出消息了,最好多接触接触,少跟乔儿联系,免得有人顺藤摸瓜挖到她。你要是真想她好,就听我的。” “知道,谢谢叔叔。” 在这事上贺云醒帮了不少忙。 方陆北能说的谢谢,绝对不会吝啬。 贺云醒对他的事也头疼了许久,但想到乔儿怀着孕,身为半个长辈,就想要多问两句,“孩子怎么样了,你母亲很关心。” “一切都好。” 这究竟算好还是不好? 他们谁都无法解释 到这一步了,有些难听的话贺云醒要说在前,“之前没有告诉你,现在告诉你一声,你母亲的意思是,如果你跟越欢结婚了,乔儿的孩子生下来,就给越欢带吧。” 多让人心中生怨的话。 方陆北却没恼怒,平静得像一面无风吹过的湖,“不会有这一天的,我会让越欢自己去退婚。” 第799章 方乔篇-收拾烂摊子的命 这话在贺云醒听来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越欢那么拼死拼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跟方陆北结婚,怎么可能自己去退婚? 贺云醒忍不住一声叹息。 “行了,我看你是被气糊涂了。” 方陆北也没多解释。 解释多了,等那一天真的到了,他们反而要起疑。 走出试衣间,却迎面撞上了越欢,她鬼鬼祟祟接着电话,想躲起来接,看到方陆北,还是下意识的手足无措挂了电话。 自己心虚便算了。 还要倒打一耙。 “你怎么在这儿?又跟你那个小情人打电话?” 方陆北第一次冲她翻了个白眼,连话也懒得答,转身就要走,越欢也不跟他多说,“我们量好了,应该可以走了吧?” 她是有不服气的。 就算搭上了绍勉,对方陆北仍然有难平的情意。 方陆北不想回头多看她,“走吧。” “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多待一秒?” “净说废话。” 越欢跨过一步挡到他面前,身上还穿着礼服,大片的肩头肌肤呈现在眼下,方陆北却目不斜视,他对女人,早就没有之前的那些渴望了。 越欢的不服气早已不是因为感情,而是因为方陆北的无视。 “我说我也许能同意解除婚约了,你都不生气?” 方陆北想将她推开。 “求之不得。” 到底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 就算有也是讨厌而已。 当然不会有失去之后的惋惜。 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越欢猜到了,但是没想到他还是这么绝情,但好在有绍勉抚平了她一部分的创伤,“算了,反正我现在也不是非你不可了。” “那太好。”方陆北急着去将这一身原本就不属于他的衣服换下来,“希望你能早点跟家里摊牌,也算让我能看得起你一些。” 这样他也能早点回到乔儿身边。 免得她患得患失。 他们的话越云全听见了。 婚姻关系解除对她来说,虽然少了能跟在方陆北身边的理由,但也不是坏事,起码少了越欢,她就有机会了。 回去路上方陆北连场面工夫都懒得做。 他自己开车走。 越欢和越云坐家里的车,她们的关系一天不如一天,以前越云还会关心越欢,可现在坐在一起,没有动起手来撕扯对方的头发就不错了。 车行驶到红灯路口。 车内气压渐低,越欢调整了下姿势,先开了口,“前面停一下,我有事,先不回去了。” 司机正想答应,话却被抢了过去。 越云看着她,无端散发出一股森森寒意,“爷爷等着你回去汇报情况呢,你又干什么去?” “汇报什么?”越欢也不怕她,“你不是最喜欢帮我汇报吗?现在机会给你了。” “你这是什么话?” “实话。” “你不逃,我需要帮你?” “我那是给你机会。” 给她在长辈面前露脸的机会。 谁让越家一直是越欢受宠,无非是因为她嘴甜,爱说话哄人。 越云默默无闻,自然不受宠。 梁子也就在无形之中结下了。 这点也是越家人都知道的。 越云听不惯她阴阳怪气,但其实她自己最阴阳怪气,“这种机会,我可不想要。” “那你想要什么机会?” 她们吵得太激烈。 连红灯变成绿灯了,司机都不敢开车,后面有车打喇叭,他才继续驱车行驶。 车辆的颠簸也没让她们的争吵停止。 越欢瞪着她,“想要代替我的机会?” 越云脸色微变,却哑然。 越欢才不怕在她的伤口上补刀,“一辈子也不可能,生下来你就是给人收拾烂摊子的命。” “说够了吗?” “够了。” 拎起包,越欢冲司机喊:“停车!” 就算这片不能停车。 他也要停了。 摔上车门。 车厢内也只能越云一个人,她盯着越欢离开的背影,怨气已经消解,从小到大太多这种时候了,早就气不起来了。 司机还想劝她,但想想,越云并不是个善谈的人。 不仅阴郁,还沉闷。 所以没有人喜欢她,她可怜,也可恨。 没人救得了。 车又开出一段,越云冷静下来,却好声好气地叫着司机,“先停车,我下去买点东西。” “要我在这儿等您吗?” “不用。” 这种时候也多。 司机并未在意。 越云下了车回头去走,随便摸索着,想要找到越欢的去处,其实不远,就在临街的一家咖啡店。 他们坐在窗边。 越云站得还很远,就已经看见了。 那男人乍一看和方陆北很像,越云有一瞬间的惊愕,但很快又反应过来,那不过就是个替代品而已。 越欢大概是在方陆北身上感受不到丝毫的爱意。 这才找了替代品。 这种行为越云是不齿的。 她要的,一定是真切的本体,才不会像越欢这样没出息。 看到他们共喝一杯水。 越欢挪动椅子往那男人怀里钻时,越云就明白了,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一个亲密度,加之她最近对方陆北的态度,就更清晰了。 这事对她来说不好不坏。 越云倒不在意越欢的新欢是谁。 她更在意方陆北的态度。 站在道路另一边,越云拍下了越欢趴在别的男人怀里的照片。 她有许多陌生号码。 专用这些给乔儿发照片。 现在也能给方陆北发了。 收到那张照片,方陆北只觉得更乱了,他原先还可以装作不知道,静等着越欢自己沉不住气了跳出来,可现在不行了。 顺着那张照片,他又发去消息来问:“你是谁?” 越云看着他的回复,只觉得计谋得逞一半。 方陆北可不像乔儿,闷闷的,不管她发多少张照片,乔儿都不会理会。 在方陆北身上,得到回应的感觉甚至能让越云觉得是在被鼓励。 “不用管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你的未婚妻现在在别的男人怀里。” 在未知的情况下,方陆北忐忑却又无奈,“所以呢?” “你可以拿着照片去解除婚约了。” “她自己会去的。” 这话太自信。 越云却没在意,还以为是方陆北太讨厌越欢,所以才放任不管。 可转念一想。 他说的也对。 越欢这种蠢货,真有了别人,自己就会先忍不住说出来。 第800章 方乔篇-其他人跟你结婚 趁着还没回国,方陆北能跟绍勉见一面问问进展。 他们还在之前的地方约着。 前后脚到。 这次比之前可要熟悉太多,也不用寒暄什么,坐下就能单刀直入问起跟越欢的事情。 绍勉的表情却不如方陆北想象的那样乐观。 很忧愁,忧愁里夹杂着同情。 “陆北哥,虽然越欢我能帮你搞定,也搞定的差不多了,可她就算去解除婚约了,你这事也未必就万无一失了。” 在越欢之外的意外方陆北没想过。 他也不知道绍勉为什么这样说,“是越欢跟你说什么了?” “嗯。”绍勉喝着茶,但目光是停留在方陆北脸上的,在打量,在探究,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把这事抛出去,“她说,这个事情太大了,就算她去退婚,跟家里闹,家里也许能纵容她,但也不代表就彻底划清界限了。”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们会找其他人跟你结婚。” 这事太荒谬。 也太离谱。 方陆北根本不相信,也不能相信,“我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娶的,他们家想怎么糊弄人?” “她姐姐,跟她身份一样,配你。” 虽然话不好听。 但的确是实话。 若不是绍勉这么说,方陆北还没想到越家还在打着这个如意算盘,虽然恼怒,但也不可能现在上门去质问,“他们家当我是什么?” “这是越欢说的,还说她姐姐最近神神叨叨的。” “是神神叨叨的,这话她没说错。” 放下茶杯。 绍勉轻咳一声,“这事挺棘手啊。” “原先没这么棘手的,也不知道越云中了什么邪。” “肯定是哥你太迷人了。” 方陆北瞥他一眼,可没心思跟他开玩笑了,一心想的都是要怎么摆脱这门婚事,绍勉能帮他的也就只有转移越欢的注意力,至于越云那里,他也无能为力。 “只要越欢那里你拖住了就好,越云那里,另说吧,说不定等她代替越欢的时候,我孩子都有了。” “那如果她愿意当小妈呢?” 绍勉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专挑方陆北的刺挑,“她想当,也要看看配不配。” “哎。”绍勉轻叹,他虽然年轻,但好似比方陆北年轻时更成熟,所以哪怕两人相差着几岁,心理年龄却是差不多的,“您不能这么拖,迟早拖出事,很多事都是拖坏的。” “现在除了拖着,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要不去问问,越欢她姐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他们看来。 越欢已经搞定了。 现在剩的就是越云,可最无法琢磨的就是越云的心思,并不知道她的出发点是什么,这点便够令人头疼的。 绍勉说的没错。 有些事,的确拖不得。 见越云,是方陆北怎么都不愿意的事情,但又不得不见,他必须要跟她好好谈谈。 而不是像上次那样,随她栽赃越欢一句就算了。 - 越云也没想到方陆北会忽然约她。 忐忑赴约。 坐下时,方陆北倒是贴近给她要了杯牛奶,面上的戾气和烦闷也不见了,像是当初在机场第一次见面,他虽然匆忙,但在礼节方面并没有欠缺什么。 “还喝点什么?” 越云摸住杯壁,淡笑着摇头,“这个就可以了。” “那就好。” 省的他还要再给她点。 越云正要喝,却又很防备地放下,好似想到了什么,“你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方陆北觉得对待越云是需要铺垫的,她不像越欢那样开门见山,就算直接骂起来,对方也该明白他的意思。 越云更沉稳。 沉稳却阴郁。 什么话和表情都藏着,让人无法预测她的想法。 方陆北轻笑,“就是想问问你,最近越欢有没有什么异常?” 表情微小地变化了下,越云又很快藏了起来,一瞬间还以为是方陆北知道了那个陌生号码的主人就是她,但又很快回复平静,因为明白,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怕什么。 “我不太清楚,你不是不关心她的吗?” “没有。”方陆北是在自相矛盾,可这本来就是一件自相矛盾的事情,“我就是觉得她怪怪的,没有之前那么想跟我结婚了。” “你又喜欢她了吗?” “不是。” 他很平静地回答。 虽然知道这话会暧昧,会让人误会,但又不得不这么说,澄清地时候不激动,所以就没有心虚,“我只是发现了,所以想问问你,是不是她在外面有了其他人?” “可能是吧。”越云没有坦白自己知道,也没有装作全部不知道,而是模棱两可的,“她最近蛮忙的,经常夜不归宿。” 会在妹妹未婚妻面前这么抹黑人的。 也就越云能干得出来了。 还做的无声无息的,要不是方陆北从前接触了太多女人,恐怕就真的要被她迷惑了。 “那如果她退婚了,你们家的人怎么打算?” 这话问得够明白了。 越云比越欢聪明太多,一下子就知道他这趟叫她来的意思了,也没有遮掩,直接便问了出来,“你叫我来,其实是想问我,如果越欢退婚了,我们家会不会让我顶上,对吗?” “是。” 被方陆北不躲闪的态度气到。 越云抓在杯壁上的指尖变白,“如果我说,会呢?” “不意外。” “不娶越欢,你会娶我?” “除了乔儿以外,我谁都不会娶。” 什么云什么欢,不管来多少个,都不会让他娶。 唯独乔儿。 乔儿是例外里的例外。 嫉妒心在一瞬间蔓延成海,几乎快要吞噬了越云,她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还要装得像是无辜的受害者,眸中沁泪,楚楚可怜。 “那我告诉你,我也不会随便嫁给谁,心里有别人的男人,更不行。” 所以她要想办法把那个人除掉。 干净,不留痕迹地除掉。 方陆北哪里能想到这样一张面孔下藏着的是蛇蝎的心,反而因为越云的严词厉色而对她放下戒备,“你比你妹妹通透得多,如果误会你了,我先抱歉。” “不用抱歉。”那杯东西越云一口没喝。 她相信演戏要演全套,所以里就连转身离开的戏份都没忘记给自己加词,“我知道,肯定是欢欢说了我什么,因为在度假村我没帮她对乔小姐动手,她已经恨上我了,所以会栽赃我,看来她成功了。” 方陆北在她最后的话里嗅到了矛盾。 “既然你说她喜欢上了别人,又为什么还让你去害乔儿,我想没必要了吧?” “她害人本来就只求痛快,哪儿会管理由?” 第801章 方乔篇-也是这个下场 方陆北出国几天后,乔儿莫名收到一件包裹,没有寄出地址,更没有姓名。 接收包裹的人是保姆阿姨。 她自己拿去拆开,却被里面的东西吓得跌坐在地上,乔儿跑去扶她,还没看,就被她捂住了眼睛,“你别过来。” “什么东西?” 阿姨到底是没拦住她。 何况离得又近。 不过一抬眼的距离,乔儿就看见了箱子里被拆开用密封的药水罐子泡着的东西,依稀能辨认出是什么,无端的恐惧瞬间袭卷全身,与之而来的还有胃里的翻江倒海。 她捂住嘴巴,在那阵干呕袭来时,转身跑进了洗手间。 阿姨也不知道这东西是谁寄来的恐吓包裹。 她自认这个家里就她和乔儿两个人。 她不会去惹到谁,乔儿更不会。 收起包裹丢掉,阿姨忙跑去看乔儿,又是敲门又是关心的,“乔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我不知道是那个东西,到底是哪个缺德的寄来的。” 水流声伴着乔儿的干呕声。 阿姨知道那种东西对一个孕妇来说冲击力有多大,她不再关心乔儿,而是跑去角落给方陆北打了电话要报备。 这么大的事情。 已经涉嫌恐吓了。 怎么也不能不告诉他。 可那边是深夜,第一通电话方陆北并没接起来,阿姨正要打第二次,乔儿那里的门便打开了,她走出来时,仍觉得天旋地转。 阿姨急忙扶住她,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乔小姐,你怎么样了?” 乔儿虚弱地摇头,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包裹里的密封瓶和淡黄色液体浸泡着的东西,诡异而肮脏,却又可悲而凄惨。 她几乎能够确定,这是升级的恐吓。 发现方陆北跟越欢的暧昧照片刺激不到她,便换实物了。 乔儿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该哭还是笑,她一个人回了房,将自己关起来,翻出手机,找到了频繁给她发照片的号码。 不客气,不退让,也绝不再忍气吞声。 没有打电话,她选择了将信息播送出去,“你送这个东西什么意思?” 很晚了。 越云却睡不着,她很期待乔儿看到一只婴儿模具就大哭的样子,那种报复的快感,刚好能弥补方陆北对她的伤害。 她回复乔儿,筛选着用了最精简的词汇。 “意思很明了,就是你再不识相,你的孩子也会是这个下场。” 乔儿攥着手机,心尖都在颤抖。 她只是想平安生下孩子,但好像,格外的难。 “我只问你,想怎么样?” 越云对着手机屏幕划出笑容,“很简单,你,离开。” “就这样?” “这样就够了。” 此时此刻她对自己还是有认知的。 虽说越欢比她讨人喜欢,但凭借的不过就是嘴巴功夫,真要比较起来了,越云未必就差她多少,这个是她的资本,她坚信,自己是比越欢强的。 也更有可能收复方陆北躁动不安的心。 乔儿不希望有人威胁到自己的孩子,这是她最后的筹码和希望了,“我会离开,所以请停止你这些愚蠢无聊的手段,越小姐。” “你知道是我?” “我不是傻子。” 方陆北跟越欢吃饭,陪她试衣服,等等这些琐事,能参与在一旁,还拍下那么多亲密照的人,和他们之间也一定有亲密的关系。 这么一筛选,就好选多了。 好在程颂顺嘴提过越云的身份,还不至于让乔儿就此被绕住。 越云气定神闲,并不怕,“那最好。” 乔儿没想将她激怒,她现在要的,无非就是安稳地生活。 “希望你就此收手,不然下次我会告诉方陆北。” 关上手机。 她忽而感到喘不过气,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压着,是责任,是选择,是离开。 方陆北没能知道这件事。 阿姨第一次没打通他的电话后便被乔儿劝了下来,劝她不要告诉方陆北,会让他分心。 她夸乔儿太善良,这种事当然要报警。 可再看,才发现罐子里放着的只是一个婴儿模型,根本就是假的,恐吓瞬间变成了恶作剧,没有任何报警的价值。 但下次,恐怕就不会是假的了。 阿姨还是很担心,“要不还是告诉方先生吧,让他多派一些人过来,不然这样,也太不安全了。 乔儿没拒绝,也绝不同意,“你可以让他多派几个人,但这种事,实在不用说了,太小题大做,让他觉得我矫情。” “他怎么会这样想?” 在他们这戏旁观者的眼里,是有亲眼目睹方陆北多爱乔儿的,不论以前如何,现在绝对是以她为中心,谁让她不开心了,他就替她教训谁,没有原则。 在乔儿的劝说下,阿姨还是将事情藏进了肚子里。 就算遭受了那样的威胁,乔儿依然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坦然面对,在生活上更不能表现出任何不适,不然阿姨就会手足无措,总觉得是那件事引起的连锁反应。 方陆北在那边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跟越欢有许多关于婚礼的细节要商量,又是双方长辈一起商量,没有办法推辞。 但到了后半程,明显他们都心不在焉。 方陆北比越欢厉害一些。 越欢是频繁地看手机,他则是整个魂都不在这儿。 跟绍勉合计过。 他们都觉得这次就是最好的机会。 绍勉逼越欢跟家里摊牌,这样方陆北也不用再演这出令他作呕的戏码,下次也不用因为这点事而特地飞来一趟。 绍勉提前知道了今天是他们商量婚礼细节的时间。 所以不断地在手机上逼问越欢,“你这算脚踏两条船知道吗?” 越欢无法解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确是脚踏两条船。 舅公还在问婚礼彩排时间。 他们找人算过日子,就近了,的确是拖不得。 她不安惶恐地回复绍勉,“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绍勉脸上挂着笑,却装出一副吃味又伤心的语气,“算了,这勾三搭四的戏码我陪你玩够了,就这样。” 直接拉黑越欢的账号,让她急起来。 绍勉知道要成功了,时候也到了,切换到方陆北的账号,给他发了庆祝消息,“陆北哥,再过五分钟,你就能从越欢手底下解脱了。” 看到一闪而过的消息,方陆北原本还不相信。 可直到看见越欢偷偷打了一通电话,电话直接被挂断,她也彻底乱了心神,再顾不得其他,忽然站起来,面如死灰,紧张的在颤抖。 “舅公,我最近又重新考虑了下,我……不太想结婚了。” 第804章 方乔篇-跟那些女人一样 车凌晨就要走。 乔儿没有时间跟方陆北打招呼,但留了纸条在玄关,却被阿姨不小心蹭到了夹缝里,谁也没能看见。 许久没有单独出过远门。 最近都是卫叔接送。 这次她没麻烦别人,自己买了票,坐车前往其他城市。 穿高跟鞋,只是为了在朋友婚礼上能体面一些。 可下了车,她便发现手机被偷了。 在方陆北的保护下,她连这点防备意识都没有了,乔儿还留了些钱,能去买台新的。 只是纳闷。 以后带着孩子离开他了,要怎么生活。 钱会留一点,但其他呢? 乔儿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深知这样生活有多不容易,但到了今天,却已经由不得她退缩了。 方陆北为她努力过。 只是没有成功。 她也不必再怨天尤人地责怪谁,要怪只能怪自己的曾经是一片黑暗。 赶到朋友的婚礼酒店。 这一对都是她车队的人,只是现在退了役,回归安宁的生活,恰好结婚,邀请她来参加,她不能不来,何况总闷在家里,也爱胡思乱想。 更害怕再次收到些莫名其妙的包裹。 婚礼现场气氛动人,司仪的话筒是他的武器,可以尽情宣扬爱,宣扬真情,新郎新娘交换戒指时乔儿看到许多宾客都热泪盈眶。 包括他们这一桌的人。 摸了摸自己手上空落落的位置,她又想到自己那几个被丢掉的戒指,心也像被剜走了一块。 没珍惜的当初,成了莫大的遗憾。 她如果走,能带走什么? 或许连一枚戒指都没有。 坐在这里,乔儿跟着那些宾客看向台上交换戒指又相拥的新人,也觉得热泪盈眶,恍恍惚惚想起跟方陆北在一起的某一年,曾陪他参加过他朋友的婚礼。 更盛大,场面也更繁华。 他领着她坐在位置上,等新人来敬酒时问他:“又换人了?” 那样轻浮的话。 在那样神圣的场合,乔儿有看到桌上其他人露出的一点轻蔑的笑容,方陆北也没解释太多,喝下一杯酒,祝他们百年好合。 坐下后仍然跟其他人谈笑风生,完全没注意到乔儿的情绪已经低落下去。 她对他有爱。 他也有。 但更轻浮,更无所谓。 乔儿的离开也从来都不是因为江珍珠的出现。 那天的婚礼结束,方陆北喝得酩酊大醉,坐在副驾驶,说了一大堆废话,乔儿一个字也没听清楚,只想赶快把他送到家,跟他分道扬镳。 方陆北却醉醺醺,一个劲儿喊着要喝水。 乔儿脾气不好,拿了水瓶子就砸到他身上,他被砸得窝火,坐起身便开始发牢锁,“就不能温柔点,欠你的?” 那一张张轻蔑的脸毁了乔儿对婚礼的向往。 可那时方陆北却丝毫不知他正伤害着乔儿,乔儿并不想跟他吵,只是将车停在路边,冷声冷语的,“下去,找你温柔的去。” “谁又踩到你尾巴了?” 方陆北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那是乔儿第一次将自己的位置摆正,她不想像他从前那些女人一样随便,随便被打趣嘲弄,做他金钱下的奴隶,她臣服的永远是爱,而不是物质。 所以那夜眼含热泪看向方陆北,质问他,“我是不是跟那些女人一样?” 那时他真的有慌张。 就是因为慌张,才啐了句“又犯病”。 骂完就推开车门下了车。 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冷战也就维持了三天,三天后在乔儿上门拿东西为结束,这不过都是彼此给彼此的台阶。 方陆北等在家里。 看见她过来,便冷嘲热讽的,却又带着认错的意思,“哪儿让你不满意了?我那天喝多了,谁知道说了什么。” 乔儿也不说话,就砸衣服。 可想走的人哪里会弄出那么大的动静,真正想走的时候,她只会安安静静地将每一件衣服都叠好,然后放进行李箱,安稳地离开。 方陆北也知道她的意思。 他们之间,从来就是说两句好话就能和好。 哪里又有那么多的深仇大恨。 方陆北将她放进行李箱里的衣服扯出来时,像是剧集中悲情又自傲的角色,“我哪儿不对了,说也说个明白吧?” 乔儿那时还是直爽的。 并不沉闷。 该说什么便说,直言不讳地问起了他为什么不跟那群人解释,她不是那些随便的女人。 方陆北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犯了什么错。 将乔儿抱进怀里后哄了好一阵。 好话说尽,义正言辞地告诉她,她跟别人不一样。 眼泪掉下来。 砸在手背上。 让乔儿回过神来,现在已经是几年后,那年的温情和两人的不藏不掖已经没了。 现在是逢场作戏,你瞒我瞒。 时间太晚,乔儿打算在酒店住一晚,明早再回去,她倒是睡得踏实,却不知道方陆北已经快要急疯。 在手机联系不到人的情况下。 方陆北也无法回国,只好拜托国内的人帮忙找人,从家里的电子探头找到车站,又跟到过夜的酒店。 帮忙找过去时,乔儿正在熟睡中。 做梦也梦不到景芙会找过来。 看到乔儿安然无恙,她还松了一口气。 乔儿更是茫然,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确认是她,仍然不解,“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在这儿?”景芙累得满头大汗,闯进去,看了眼干净的房间,松了第二口气,“好在没人。” “有什么人?” “方陆北以为你跟人跑了呢,找你都找疯了,打电话怎么不接?” “手机被偷走了。” 总有这么多的巧合堆积在一起。 景芙靠着墙,可算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倒是不会去骂乔儿,“算了,你赶快给方陆北回个电话吧。” “干嘛要给他回?” 乔儿还记恨着他挂电话的事,还有别的原因便是,总要让他适应适应没有她的生活。 过不了多久。 这一天是要成真的。 酒店的光冷硬而凄冷,景芙看到了乔儿脸上一闪而过的悲戚,心中忽然埋下一颗不安的种子,“怎么了,又吵架了?” “没有,好得很。” 她转头又笑起来。 笑容却不自然。 往后每每想起今日,景芙都后悔,如果自己当初能多关心她两句,那些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 第805章 方乔篇-不老实 再怎么闹脾气。 这个电话还是要打的。 避开了景芙,乔儿躲在洗手间里,里面还有回声,电话的滴滴声敲得她耳朵并不是很舒服,像一把刀在敲心脏。 方陆北接起电话时,刀是被拿走了还是被捅进去了,是未知的。 乔儿抱着膝盖,偏了偏头,静止呼吸,没听见方陆北开口,她便自己先出声,“我来参加朋友的婚礼,手机被偷了,不是故意的。” 还是没回应。 她又得解释,“我留了纸条的,阿姨没看见吗?” “说话呀。” 果然这把刀永远都是往心里捅的。 方陆北捏了捏眉心,也不再给她甩脸子了,“你图自己坐车好玩呢?跟卫叔说一声,他自然会去送你。” “会晕车。” 上次便是,险些吐了。 这样卖惨方陆北才能理解,“下次别闹脾气,让我好找。” “我又不是痴呆,还能认不得回家的路吗?” 这是认真问的。 没有任何玩笑意思。 方陆北也知道,所以只能苦笑一声说,“认得和知道回是两码事。” “不跟你说了。”乔儿不想沿着这个话题去说,“我去睡了。” “有什么好睡的?说两句就要睡?” “你知道国内几点吗?” 一时间竟然着急忘了。 乔儿那样嗜睡的人,这个点被吵醒,当然烦闷,方陆北这才理解过来,“忘了,行,你去睡,明早让景芙跟你一起坐车回去。” “你别老使唤别人。” “那还不是因为你不老实。” “没事找事。” 好在没吵架。 只要没吵,只要能和平共处,乔儿就觉得欣慰。 毕竟他们之间的时间不多了。 景芙要了个房间,就睡在乔儿隔壁,像看管似的,可她没有那个意思,没跟乔儿住,也是想跟她一点空间。 这次方陆北实在是太紧张了。 在他们看来,是完全没必要的。 天亮后景芙才订票跟乔儿一起走,她们坐在一起,氛围不算好,尤其是乔儿,近来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显怀了些,人却瘦了些。 早上起来会有些水肿,景芙明白这都是女人怀孕后的自然反应。 乔儿是普通女人。 这些症状也都不会少。 景芙给她倒了热水喝,语气中藏不住的担忧,“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差,最近去孕检了吗?” “还没有。” 本想等方陆北回来再去的。 可他的时间并不固定。 慢慢的,乔儿也明白了,她可能根本等不到他。 景芙叹了声气,“他怎么还不回来,能忙成这样?” 工作倒是忙不到哪里去。 只是有婚事要忙。 还要藏着忙。 肩上的责任自然会加重很多。 景芙知道这事,乔儿也知道,但她们都互相以为对方不知道,所以一起隐瞒了下来。 这种事,景芙自以为乔儿不知道会更好。 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这个问题乔儿也曾想过。 在经历过许多个不眠夜后,终于想明白了,也快到时候了,该走了。 只是这次的事让她不禁去想。 她只是跑丢了一下,方陆北就急成这样,如果真的不见了,对他的打击该有多大? 可缘分如此,任谁也强求不来。 - 景芙将乔儿送回家,送到阿姨面前,确认她安全了才离开。 她的失踪让这伙人都乱了。 阿姨更是着急,她要是真的不见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阿姨,所以急得抓着她的胳膊没放,抓疼了也不放,“乔小姐,你上哪儿去了,急死我了知不知道?” “没上哪儿。” 乔儿也一团乱,“我明明留了便条贴在玄关的,您没看见吗?” “没有。” 阿姨快要哭出来,“哪有什么便条?” 算了。 都过去了。 乔儿拍拍她的肩安慰,“好了好了,我能上哪儿去,这不是好好的吗?” “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好。” 嘴上说了好。 可心里却又不是这一回事了。 她不能想象如果真的走了,因为她遭殃的人会有多少。 但这场漫长的拉锯战,总该有个了解。 这一次惊险之后,阿姨将乔儿看管得更紧,就连她洗澡也要在外等着,就算装了防滑垫也不放心,时不时就要问一声确保乔儿的安全。 她生平第一次被这样保护着。 感受到了大把的温暖。 在温室中,有热饭可吃,也有御寒的衣物,一切都是最好的样子,但正因为最好,才更像是幻象。 方陆北发觉最近乔儿很爱打电话。 也不端着了。 平均两天一次,总问他一些琐碎的问题,就连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都要问。 她每次打电话是白天。 方陆比就要熬着夜给接电话,虽然困到撑不开眼睛了,却还是要笑着回答她一个没有营养的苍白问题,“吃饱了啊,吃不饱还能饿死啊?” “那边吃的都是西餐吗?” “你没在这边儿待过?” 挺可笑的问题。 乔儿也觉得挺可笑,自己这样,无非是想要在最后的时分,多听听他的声音,电话时,眼角总是会湿润起来,“待过,但是忘记了。” “咱们这能吃得起中餐,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 “这么好?” “可不嘛。”方陆北哼笑起来,侧过身,“怎么,你想过来玩了?” “没有。” 知道他在那边忙的是什么事。 所以她很有自知之明,不会过去打扰。 方陆北哪里知道这些,知道是乔儿开始黏人了,这是好事,“想来了我让人去接你来玩儿?” “说了没有。” 再说就离谱了。 乔儿挂断电话,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一如方陆北不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一样。 他这边的确有事。 还是那档子糟心事,越家迟迟不给答复,就连贺云醒也无法忍受他们这样糊弄人,去问过好几次,他们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没有人敢承认是越欢移情别恋了。 但只要是他们理亏,这事就离成功不远了。 方陆北准备了许多宝宝的玩具和衣物要带回去给乔儿,那是他对他们之间未来期许的证据。 但能不能用上,就要看运气了。 第806章 方乔篇-不玩这一出 暗暗帮着方陆北的还有绍勉。 为了逼着越欢尽快退婚,他用上了别的招数,躲了几天后再次被找到是在酒吧。 绍勉怀里的人已经换成了金发碧眼的女郎。 在认识越欢之前,他就是和方陆北以前一样的风流性子。 没有这股风流,也做不到像方陆北那样的气韵。 隔着窗户,越欢就看到了他们的亲密举动。 面色气到铁青。 冲进去时也是一副正牌女友的架势,一把拿掉了绍勉跟其他人勾肩搭背的手,压抑着声音吼出来,“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酒下了肚,人都又些不清醒。 绍勉回头看她,眼神轻蔑,带着压迫感,“为什么要接?” “你不接我电话,不回信息,在这里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怎么样?” 他的气焰嚣张。 但嚣张的有理有据,“许你脚踏两条船,不许我?” “我什么时候脚踏两条船了?” 还在狡辩。 绍勉戏演的好,不再理会她,继续跟怀里的女人喝酒,越欢泛滥的委屈涌上心头,眼泪就要掉下来,一伸手,去扒住绍勉的手,“我没有,我已经跟家里说了,让我姐姐去结婚。” 一口酒刚噎到嗓子眼。 绍勉险些呛住又喷出来,擦了把嘴,他更烦了,如果让越欢姐姐去结婚,那他跟方陆北这么久以来的努力算什么? 这情感复杂,难以言喻。 可当着越欢的面,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什么姐姐妹妹的?” 前面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实则是在套话。 越欢是没什么脑子的。 所以根本看不出异常,只抽了抽鼻息,哽咽着,“就是我姐姐啊,我不嫁了,她嫁。” 跟绍勉在一起的女人不耐起来。 站起身,问了句话。 绍勉只好先将她打发了,越欢便以为他是原谅自己了,上去抱住他的手,如胶似漆的,“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生气。” “少说这些。” 绍勉没心情跟她打情骂俏,但还是得问清楚,“你真跟家里说清楚了?” “当然了。”越欢提起方陆北,还是有藏不住的委屈,“他又不喜欢我。” 而且是在用了那么多手段后,还是没有一点感情,她没有办法,只好放弃。 绍勉似乎明白她的心思。 “那你就让你姐姐替你,她能答应?” “她巴不得呢。” 越欢坐上椅子,竟然忘记了真正来找绍勉为了什么事,就那么跟他聊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应该是也喜欢上方陆北了,不然也不会跑回国去追着,莫名其妙的,还说是我指派的。” 怕露馅。 绍勉又恢复了那副散漫态度。 “就算她答应,你那个未婚夫不答应怎么办?” “他又做不了主。” 不但做不了主。 还要听从任何安排。 只因越家有他的把柄在手上,只要他反抗,他们就会把他找情人,加之情人杀过人,结过婚,还毁了国内某支知名赛车队名声的事散播出去。 这种事。 一查就能查到。 到时候方陆北的脸可就丢尽了。 绍勉没想到他们家的人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 “人家就能那么乖乖听话?”他的疑问虽然是在绕着这门婚事,但最后的重点还是会放在越欢身上,以免她起疑,“到最后还是要你嫁,我可不跟你玩这一出。” “不会的,比起我姐姐,他肯定更讨厌我,” 越欢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 从燕京回来以后存了报复心,但又明了的知道,方陆北就是因为讨厌她,才会让她置身那种境地。 她也报复过了。 看到过他痛苦了。 现在找到了其他人,却好像太晚了。 - 绍勉这次没有见方陆北的面。 而是给他发了短信。 复述了越欢那些话,又道了歉,觉得没有能帮上他。 看得出绍勉已经做了很大的努力了。 方陆北不会强迫别人。 只是他隔天就要回国了,剩下的事要贺云醒来处理,他只能乞求他能靠谱一些。 临走时带走了两箱子宝宝的东西做托运。 这次走,他就不打算回来了。 让越云替代越欢这种事,太扯了,如果真到了这一步,方陆北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在经过绍勉同意的情况下,会放出越欢在外面跟绍勉的那些照片。 谁有理,谁无辜,清晰明了。 大不了也就是个你死我活的场面。 离开时没有让人送。 一如从乔儿那里离开,这样的行程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见怪不怪。 原以为不会出岔子。 飞机落地,去拿行李时才被告知托运的行李丢失。 那对方陆北来说不是金银财宝那么简单,那都是他的心血,为宝宝留下的心血。 他算是有素质的。 遇上这种事却还是有些失控。 说白了不过算是两箱衣物和玩具,对他们来说不过是陪点钱那么简单,方陆北却一定要找回来。 这是他唯一一次回来还带着怨气的。 乔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想去问,省的拔了老虎胡须,还要把火气发泄在她身上。 方陆北只喝了一杯水。 便一直忙着跟机场托运方交涉。 电话打了十几个,说到口干舌燥,每次从卧室出来都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 “怎么了?” 乔儿的声音有净化能力,又没忍住,还是问了。 让方陆北瞬间放下浑身的刺,都变得软趴趴的,恨不得下一秒就全部开出花来对着她,“东西丢了?” “很重要的?” “非常重要。” “那是要找回来。” 乔儿也不问是什么。 方陆北更没脸说,这次回来没带宝宝的东西,她一定会以为他是不在乎了。 抓了抓头发,他埋头进乔儿的怀里。 耳朵贴着她的腹部。 试图能听到一些宝宝不责怪爸爸的声音,可是没有,这个时间什么都不会有。 方陆北又将手放上去,像隔着橱窗在触碰名贵的玩具,很小心,很想护在手心。 乔儿一瞬间发觉他像个孩子。 让人心疼。 如果有天他发现她带着他心爱的玩具消失不见了,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崩溃。 拿着他的手。 乔儿贴到自己的腹部,有些紧实地摁上去,“有没有感觉到他?” “有。”很奇妙,方陆北仿佛真的感受到了,“真的有,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他了。” 是漂亮的,还是普通的。 或是乖巧的,闹腾的。 什么样的,他都接受,只想快点见到。 第807章 方乔篇-愿意放弃 托运丢失的行李迟迟没能找回来。 方陆北报复性又去买了一大堆,这下乔儿才知道他丢的是什么。 看着那一箱箱被搬进来无法安置的宝宝物品。 她既欣慰也难过。 也许丢东西,就是冥冥之中的指引了。 乔儿仿佛能感觉到,他丢的那些,不是东西,是人。 方陆北一心陷在自己对未来一家三口的憧憬中,丝毫没有发觉近来乔儿总是走神发呆,面对着他搬回来的那些东西,也提不起丝毫兴趣。 只是恹恹地劝他,“别乱花钱了,省省。” “还花得起。”方陆北在经济这方面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他有时甚至想,离开公司,带着积蓄和乔儿去其他地方生活也不错, 过了几年那样挥霍的日子。 他腻了。 应该安稳了。 而不是现在这样,为了一个隐瞒谎言而用另一个谎言去弥补,他觉得累了。 他想,如果乔儿知道,恐怕也会替他觉得累。 乔儿将那一箱箱物件放进杂物间,方陆北不让她干重活,便自己搬过去,搬完才想到,“你都不打开看看的?这么敷衍?” “那么多,我一件件看要看到猴年马月。” “也是。” 方陆北拍拍手坐下来,过了嘴,是一句无比随意的话,“那等宝宝长大了,让他自己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乔儿垂下眼睫,心头忽然涌起悲伤,那情绪让她险些又要落泪。 方陆北却什么都不知道。 悠悠然给她削了个苹果切成小块递了过去,一口口喂她吃下去。 她吃得慢,又斯文。 嘴角又漏出一点汁水,模样憨傻。 方陆北回头看去,就看到她在尽力闭上嘴巴,不让汁水流出来,他以前没遇见过这样的女人,一举一动都是最真实的样子。 谁能不怜爱? 他想,自己也许永远也忘不了这个样子的乔儿。 - 深夜那边的电话才打开。 不出所料是贺云醒的。 方陆北回来几天了,他想着也是该来电话了,因为这件事拖了太久,之前避着乔儿的积极性也减弱很多。 坐起身,看到她正平躺着在睡觉,面容安静。 方陆北也就不想躲出去接电话了。 直接倚在床头,降低音量,像说悄悄话那般问起了贺云醒,“怎么样了,提前说好,我这次是不打算回去了,随他们家的人怎么作,我是受不了了。” 他的声线很低,低到贺云醒根本不怎么听得清。 因为听不清。 所以也感受不到方陆北的怒气。 “我知道你的意思。”贺云醒只能很遗憾地告诉他,“他们家跟我说了,是越欢的问题,这次不怪你,他们还想让越云代替越欢,我说了,我不同意。” “您总算明事理了一回。” “这种事太离谱,谁都不可能答应。” 聊着聊着。 方陆北的气声还是变成了清楚的声音,能让乔儿听见的那种。 也不知贺云醒说了什么。 他颓丧下去,“还是要退出公司吗?” 贺云醒的解释有理有据,“只是暂时的,这样就算乔小姐的事传出来了,也没关系,等事情过去了,你再回来。” 其实最好的结果便是越家知错就改,解除婚约,又不公布谣言。 但贺云醒见过了越云一面。 就知道她一定不会答应的,她恨不得趁这个机会,赶快跳出越家。 何况对方陆北,也有了与原先不同的感情。 这些贺云醒没有告诉他,只是将最好的和最坏的结果都跟他说了一遍。 好让他做好准备。 挂了电话。 方陆北看着清浅光源下乔儿的脸蛋,是真的有些肿,却又是该肿的地方肿,不仅不能算是胖了,反而透着童真的憨气。 她睡得那样熟,让他羡慕。 羡慕她不用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乱七八糟的事烦心。 只要过好自己舒坦的小日子就好。 他努力挡下那些人那些事,就是为了让她能被保护起来,能活的舒心些。 只要这些做到了。 一切就值得。 又躺下。 乔儿自然地伸出胳膊搭在方陆北的腰上,又将脸埋进他的怀里,他拍拍她的脑袋,低头吻上去,怀里的人温暖又娇小,抱起来很有安全感。 也是这一刻,方陆北确认自己是愿意为了乔儿放弃那些虚名的。 乔儿没睡着。 所有的她都听到了。 她也能确定。 她不会让方陆北为了她放弃自己好不容易做起来的事业,她明白他的不容易。 起初他秉承自由随性的,后来却变成了专攻事业的人。 能让他有这些变化的不是她。 是他自己。 所以她决不会让他做这样的牺牲。 这样想着。 手掌也跟着收紧,慢慢攥住了方陆北的衣领,将他勒住,喘不过来气时他才拿下乔儿的手,仰着头,像是从岸上回到海里的鱼,大口呼吸着。 “我弄疼你了?” 乔儿醒了。 或者说一直醒着。 方陆北看到她闪烁的眼神,他摇头,“没有,倒是你,做噩梦了?” “嗯。”乔儿不否认,或许这还是她的一个好借口,“梦到见不到你了。” “想什么呢,我不就好好的在这儿?” “以后。” “以后也会。” “一直吗?” “一直。” 她不死,他也不死,就会一直在一起。 多令人欣慰的回答,又多让人伤心。 乔儿眼角有了泪花,在光下一闪一闪,方陆北看了,想也没想,低头吻上去,“最近眼泪很多,怎么能这么难过?” 因为离别的日子在倒数了。 怎么可能会不难过。 她如此渴望有个家,却一直在奔波,劳累,分离,又重逢,希望刚冒出头,又被一盆冷水迎头浇灭。 换了谁会不难过? 这些乔儿一个字都不会说。 她只是抱着方陆北,像那天在酒店的露台上,迎着暖风命令他“抱抱我”“再亲亲我”。 就算知道这是不对的。 可她还是想多停留一秒。 昏沉之中,方陆北一直在等乔儿睡着,等得差不多了才将落在她脸上捣乱的头发挽到耳后。 看着她安然熟睡的肩膀,他轻笑,呢喃低语,“真想什么都不要了,只陪你。” 第808章 方乔篇-像我一样喜欢 只有跟乔儿在一起时方陆北才能放松。 他们生活在一起,也最像夫妻, 乔儿刻意留了产检的机会跟方陆北一起来,因为她想,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共同为这个孩子感到幸福了。 她检查完出来时没看到方陆北。 沿着廊道走了两圈,才看到他跟一个准妈妈在一起,也许是被那位妈妈怀里的小朋友吸引了。 他竟然没端架子。 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站在那里开始逗小孩玩。 用手指去让他握掌,又触了触他的鼻尖,小孩的脸蛋绵软的像棉花糖,又泛着天生的奶香,他很喜欢。 看样子那个小孩也喜欢他。 没一会儿便被逗得挥舞着小手笑起来。 不知他说了什么,那位妈妈笑笑,大度地将宝宝递给他抱。 虽然期待了很久。 但到底是没学过带孩子的。 一触到宝宝柔软的小身子,方陆北就显得手足无措,是应该抱腰还是托腿,他都不知道,原本以为最简单的一道题,真正上手了,才知道是最难的。 他的慌乱显得真实又笨拙。 但喜爱又是真正流露出来的。 弄到宝宝快要哭出来时,他才依依不舍地还给了妈妈,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后面的乔儿,正微笑着,看着她。 人很近,却又好像很远。 “过来。” 方陆北冲乔儿挥手。 乔儿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她是明白的,在别人眼里,他们一定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又有了孩子,将来还会组成美满的家庭。 等孩子再长大一些了。 乔儿就要跟在他身后满屋子跑,追着他收拾玩具,给他穿鞋穿袜子,送他去上幼儿园。 如果可以,方陆北还能够去接他放学,他个头小,爬不上座椅,方陆北就要将他抱上去,再亲吻下小脸胖脸蛋,问上一声:“今天有没有调皮捣蛋?” 那是平凡却又珍贵的日子。 也许他们之间永远都不会有。 会有的。 只是乔儿听到方陆北跟谁结婚的消息,他将她躲躲藏藏,去另一个女人那里时要戴上戒指,在她这儿呢,就要将戒指藏起来。 这样的日子她不要。 “这是我老婆,快五个月了。” 方陆北向陌生人介绍着乔儿,带着炫耀意味,对面的妈妈微笑着,浑身上下都透露出慈爱,“好事啊。” - 回去的路上方陆北还纳闷。 “怎么站在那里不过来?” “看你玩得开心。” 乔儿不想说实话,也不想打破他的幻想。 方陆北也没反驳,“小孩儿太可爱,哪儿都可爱。” 他以前可从没这样觉得过。 “小孩是累赘,他这辈子也不要”这话是他说的,现在又改了口,乔儿也不知该信那一句,他现在的喜爱是真的,曾经的厌恶也是真的。 “你有这么喜欢?” “喜欢。” 这是他自心底的感慨,“跟他比起来,别的可都不重要了。” 分不清此刻要怎么回答,乔儿只能转移话题。 “那你还抱其他的小孩?” “抱抱怎么了?” “这样你抱的第一个小孩就不是他了。” 方陆北在这方面像个白痴,什么都不懂,“他会知道,会吃醋吗?” “会。” 乔儿转过脸,笑容温软可人,“我会告诉他。” “那不能。” 他们还能笑着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前进的道路也平坦,阳光明媚。 路上难得方陆北会接到他母亲来的电话。 在乔儿看来,他回来后给他打电话最多次的人就是他叔叔,并且每次都是聊公事,他总是眉头紧锁,一点都不开心。 原以为他母亲也是一样。 可接通了,方陆北却只是有些无奈和敷衍,又有些藏不住的喜悦,“来了来了,一切顺利,没什么不好的,担心个什么劲儿?” “都吃了,补着呢。” 说完后又停顿了很久。 方陆北听久了,表情中透出点埋怨的意思,张嘴便是否定,“这是什么名字,也太难听了,我不要。” “什么大师,国外只有耶稣阿门,您找的哪门子大师?” 看了眼乔儿。 他淡笑,又冲电话里发起牢骚,“行了,不跟你说了,早点睡吧,我们回家了。” 总算摆脱了一顿唠叨。 挂了电话,又看见乔儿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 “我妈,问我们产检怎么样。” 说完他又改口,“错了,是问你产检怎么样,够关心你吧?” 假关心。 关心的其实就是这个孩子。 乔儿没戳破,也不作声,只是低下头。 在方陆北眼里,她这就是自怨自艾,怨天尤人,“她还找人给宝宝起名字呢,是真的喜欢,像我一样喜欢。总念叨着我生孩子,现在有了,她可高兴了。” “是谁都一样高兴。” 这种事情她不想说出来伤感情。 可话到了嘴边,又哪里收的住。 方陆北不介意这些事情了,他将手伸出去,掌心包裹住乔儿的手,“行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再怎么说,她也是宝宝的奶奶,你要是还气,就打我两下。” 他拿着乔儿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挥来。 作势要来打巴掌。 乔儿挣脱他打手,“你干什么,别弄我。” “这不是怕你有气吗?” “我气不了那么久。” 当年也是乔儿走后方陆北才知道乔儿还去过方家,不仅如此,还让她在父亲和他之间选择一个。 方家嫌弃她的身世背景不是一次两次了。 乔儿觉得麻木。 这种事,方陆北却从没放在心上,他想一出是一出,忽然就想到了宝宝的名字,“刚才那个小孩儿叫小星星,我们的就叫小月亮吧?” “你是不是太闲了?” 在乔儿身边,本就是将所有事腾出来陪她的。 当然闲。 方陆北才不管那么多,“就这么说好了。” “谁跟你说好了?” “说好了就是说好了,谁都不能变。” “迟早要变的。” 现下所有的一切,都会变。 他沉浸在自己所向往幻想中的生活,并未发现乔儿的失落和小心翼翼,更没发现,她其实什么都知道了。 正等着他坦白一切,他们好分道扬镳。 第809章 方乔篇-失去这个孩子 方陆北回来的时间并不长。 但沉不住气的人却一把大,越欢正和家里人在跟贺云醒调解,他们太忙,忙到没有发现身边有人已经悄悄不见。 不过就是跨国航班的事情。 越云独善其身,很清闲,清闲到可以无时无刻地监视他们。 方陆北对乔儿的确是掏心窝子的好。 好到她要吃什么。 就算下着雨,绕大半个城也要给她买回家,看到漂亮的衣服裙子,就会顺路给她带回去。 做一个表面丈夫,他做得很好。 乔儿却从不夸赞,他买的那些其实没有一件能穿,还有那些吃的,最后都被他以孕妇不能多吃,下了自己的肚。 很难在他们中间钻到空子。 就算时间短。 越云也得抓住这个机会去毁坏乔儿的好心情,以免她能顺利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方陆北去楼上取东西。 乔儿就坐在车里等他。 车门没锁。 越云拉开车门就能进去。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潮湿阴暗,光也不完全,车门被拉开时,乔儿下意识看去,看到越云的脸,打了个寒颤。 那感觉绝对说不上好。 条件反射又护住了肚子,佯装镇静,“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越云寒凉的目光扫过乔儿的小腹,“总算有点动静了,不然看着像假怀孕似的。” 她只有在乔儿面前才会揭下伪善的面具。 也没有了温婉的表层。 乔儿能看到她面具下血淋淋的厌恶,一如上次跟她提打胎时,眼底浓重的杀意,“你要干什么,他几分钟就下来了。” “我知道。” 她倒是没想干什么。 就是想时不时打击乔儿一下,促成她尽快离开,好给别人腾位置。 乔儿对这种事见怪不怪。 从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到江珍珠,再到越欢,又到面前这个,她疲惫也麻木,也终于明白,只要跟方陆北在一起,就有处理不完的女人。 小模特到大家闺秀。 一个比一个难缠。 而她也就是其中最平庸的那个,偏偏是如此平庸的她,却跟方陆北交集最深,还走到了这一步。 可她又哪有收拾这些女人的本事。 也许越云可以,也许越欢可以,但一定不是她。 乔儿生出了些退缩的心思,这种心思一旦有了,就会在脸上浮现,能让越云看得清清楚楚,“看得出,你其实不太想跟他在一起了,也被这些事弄烦了吧?” “我想与你无关。” “如果不是孩子,你现在已经走了?” 乔儿转过脸去,不再看她,越云趁着最后几分钟,继续追问,“所以你准备怎么办,是孩子生下来,还是做掉?” “做不掉了。” “再大也可以引产的。” 要比心狠手辣,越云要厉害的多。 她擅长把事情做绝了,就算是越欢,恐怕也会存着那点怜悯心而不忍心这么做。 可她是绝不会让自己的人生留下后患。 她永远相信野火烧不尽这话。 别人对自己心狠,这种事乔儿见多了,她从小没少被人抛弃,又何况是陌生人。 “我不会做的,”她很难再笑出来,转过脸时,面前用嘴角提拉出一点笑来,那笑比哭还难看,“当然,你要是想用什么手段致使我失去这个孩子,你也可以试试。” “试试会怎样?” “如果我连孩子都没了,你觉得我还有什么事是不敢干的?” 意思也就是要跟她拼个你死我活了。 时间到了。 乔儿的威胁越云听到耳朵里了,也记住了,人也该走了。 她脚步快。 侧身躲到其他车到缝隙里时,方陆北刚巧从电梯里出来,隐约瞧见一片衣角,却没在意什么,拎着几只手袋上了车。 没发觉异常。 他献宝似的将新的一瓶香水递给乔儿。 “闻闻,喜不喜欢这个味道。” 乔儿第一次伸手给推开了,“不想闻,回去吧?” 方陆北的固执在这方面达到了百分之百,并没想到乔儿是真的不想闻,只当是她的别扭,摁下她的手,他强迫地将香水往她的手腕上喷。 “闻闻,真的好闻的。” 这个是夏季新品。 也是前不久他看到乔儿在看杂志时多看了两眼,这才给她买了下来。 乔儿被他拉扯得心生烦躁。 那股烦躁夹杂着越云的刺激在燃烧,她恨他的笨,笨到车厢内已经有股莫名而来的香水味了,他竟然一点都没能闻到。 还在没心没肺地跟她分享香水。 方陆北打开了瓶盖,正要摁下泵头,乔儿却猛地挥开手,这一下用了身体里全部的力气,让他措手不及,香水瓶砸到仪表盘,险些砸到了玻璃。 好在方陆北躲得快。 不然就要砸到了他脑门儿上。 “你干什么?!”他护着自己的脑袋,看向已经被砸碎的香水瓶,水流蔓延出来,黏腻的香味充盈在车厢内,碎片也不知掉到了哪里,会不会有危险。 乔儿却没有心情跟他解释。 双眸很快蒙了层水意,浮动着又闪烁着,即将要掉下来,“烦你。” “我怎么着你了?”方陆北知道乔儿是心不在焉的,他回来这几天她常走神,不听他说话,就连亲吻都敷衍,他理解她怀着孕,有脾气是正常的。 可不能理解她无缘无故地动起手来。 他瞥她一眼,终于还是无视了她的泪水,弯腰去收拾碎掉的香水瓶和流出来的香味。 让乔儿再次感到悲伤的并不是方陆北的置若罔闻。 而是越云成功了。 她成功用三言两语拨动了她的情绪,让她像个泼妇一样对待方陆北,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对她厌烦。 那样的时刻只是想想就够让人绝望了。 方陆北的唠叨毛病复发,收拾着东西,嘴上还在发着牢骚,“我哪做得不好你倒是说,别这样阴阳怪气的,你不舒服我也不舒服,你自己说说,这段日子以来我有没有把你当祖宗供着?” 话还没说完,车门就被推开。 乔儿要出去,方陆北来不及将手上的东西扔掉,伸手就去拽她,碎片蹭过来,剐蹭到了手,血珠沿着伤口冒出来,方陆北痛呼一声,那声音让乔儿止住踏出车门的脚步。 回过头,就看到了他沾染着血色的袖口。 颜色鲜明,让人惊心动魄。 方陆北不嫌疼,只是抓着她的手不能放开,“坐好了,敢带着我的儿子出去我跟你没完。” 第810章 方乔篇-什么都对不起 他们很久没有吵架。 就连上次乔儿走丢方陆北都压抑着怒火没有跟她吵,而是包容了下来。 所以这次吵起来。 也算是翻全了旧帐本。 方陆北从来就是个不懂得克制的人,他手上还渗着血,凭借着这点,能让乔儿心疼,所以什么话都说尽了,也说满了。 “之前你自己跑出去,让我找了一整天,知道你不想被管着,随你。你在这儿怎么样我也不问阿姨了,免得你又说我监视你,到底是哪天不让你舒心了?” “你说说看,好歹也让人有个上升空间吧?” 血弄脏了衣袖。 乔儿看了眼,心脏跟着抽疼,后悔刚才那样冲动。 方陆北的话也进不了她的耳朵里。 那都是他的怨气,她任他发泄。 “算了。”他自言自语骂完,随手抽过纸巾擦了把手上的血,染着红色的纸巾就那么塞到了手旁,仿佛是乔儿的罪状书,“不跟你吵了,吵也吵不明白。” 车厢内空气持久不散。 车窗开着也没用。 所以他只能加快车速,尽早回到家里。 听到门开。 阿姨原本还是高兴的,可看到他们之间的气氛,又瞬间笑不出来,只能安静地拿了鞋给乔儿换,便去做自己的事。 他们倒是没有像从前那般声嘶力竭地吵。 而是很平淡。 像是在暗中较劲。 但这次乔儿服软得很快。 几乎是在方陆北坐下的同一时间便上楼去拿了衣服和酒精要给他消毒。 她这样低眉顺眼的时候很少。 方陆北都觉得诧异,他都在车里那样骂她了,她却连一句反驳回来的话都没有。 拉扯过他受着伤的手,乔儿给他挽起了被血弄脏的袖口,先用湿纸巾擦掉了皮肤边缘的脏污血迹,再去拿酒精棉签要触碰伤口。 急忙躲开,方陆北语气不重,“这点伤,一会儿就好了,哪儿用得着这个,比不上你们娇贵。” 他总爱一棒子打死一群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乔儿还是不恼,不仅不恼,还一点脾气都没有,只是仰着眸,手没放开,就算不言语,那股傲劲儿还是流露了出来。 让方陆北反抗不得。 “行行行,给你弄,真没办法。” 言语是烦躁的。 语气却是包容的。 这是乔儿道歉的方式,她就那么半跪在方陆北面前,他的手腕搭在膝盖上,乔儿握着他几根手指,棉签轻触上去,力道柔和地像是在触碰博物馆的珍藏品。 方陆北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娇贵。 “不疼。” 在提醒她快些擦了。 乔儿早已不是在擦方陆北的伤口,而是在擦她自己心上空缺的伤口,从不疼擦到疼,方陆北一度以为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报复他说出口的那些话。 “乔儿,好了。” “松开吧。” “不疼了。” 棉签上都沾了血。 是他的。 乔儿却浑然不觉,像魔障了,最后一口气松出去,她忽然垂下手,额头抵着方陆北的膝盖,在冷静,在缓和自己。 这感觉太折磨了。 她多想告诉他,她什么都知道了,他们该分道扬镳了,他回去找他的大家闺秀,她回归平淡生活,从此还是两条平行线。 要不然便是他离开那些浮华世界,陪她走。 可后者,她不忍心让他选择。 她不该这么残忍,用感情剥夺他其余的一切。 “乔儿?” 方陆北的声音忽然在上空扩散出来,很淡,情绪也淡,像是要哄人,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乔儿就用额头靠着他的膝盖,一言不发。 从平静变成了肩膀微微有了抖动。 “乔儿?”方陆北这次伸手去想要将她抱起来,“你在哭吗?” 他去碰她的脸蛋。 果然有湿润。 叹了口气,又哄着,“我刚才没说什么太难听的话啊,怎么就哭了?要不我给你磕两个响头赔罪?” 收起了眼泪,乔儿脸庞有几道很浅的泪痕。 那痕迹也刺在方陆北的心头,“怎么就这么难过了?不就是打碎了瓶香水?” “不是。”乔儿太可怜,身世可怜,性格可怜,不管从什么方面看,都应该是个招人疼的姑娘,可偏偏要用满身的刺儿伪装自己。 “那是怎么了?” 手指才刚抵到她的眼下。 乔儿又眨眼,一滴落下来,划过方陆北的手指,温热又迅速,“因为让你受伤了。” “就这点事?” 难得她会疼人了,方陆北还觉得高兴,“我一个男人,这点伤算什么,再深一点也不疼,” “对不起。” “什么?” “对不起。” 对不起让他受伤,对不起配不上他,对不起要离开。 所有的一切,都是对不起的。 方陆北将乔儿抱起来,用袖子擦干净了她脸上的泪痕,“行了,这多大点事,换了以前你早就骂我活该了,今天是怎么回事?” 乔儿不回答,这个谎她不知道要怎么圆。 “是不是见到什么人了?” 她的反应太异常,还是让方陆北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 “是。” 乔儿慢吞吞吐出的那个字险些让方陆北一口气上不来。 可迅速又被补充完全,让他也归于安心。 “梦到我家里人了。” “家里人不就你爸爸吗?” “就是他。” 又撒谎了。 乔儿又哭又笑,姿态眷恋地埋入方陆北的肩颈里,那里宽阔,硬朗,怎么倚靠,都有安全感。 她用鬓角蹭了蹭他的颈窝,“我情绪不好,害你一起受罪了。” “不怪你。”方陆北眉眼低垂下去,难以想象他这样一个曾经满是戾气的人也会有这样温柔的时刻,“都怪他,这个臭小子,他在支配你。” “你不用给我找理由,就是我不好。” “真认错?” “真的。” 他扯过乔儿的手,将人整个扯起来,“那来,给我捏捏肩,锤锤腿,再敬一杯热茶,说一声大爷我错了,饶了我吧。” 知道照乔儿的性子现在就该显露出真脾气了。 可她这次是真的乖顺。 点头应了声好便下去给方陆北捏腿,恰好阿姨去阳台,复杂地看过来一眼,但并不好说什么,再怎么说,乔儿就是方陆北养的女人,她又能说什么? 倒是方陆北,脸皮竟然薄了不少,“行了,你这样阿姨以为我虐待你呢。” “没有。”乔儿捏得认真,像个初出社会的姑娘,卖力地工作着,只为赚得一份微薄的薪水,可她更想要赚的,是最后的爱,“我想给你捏,毕竟次数也不多了。” 她是说漏嘴了。 可方陆北却有别的理解,“也是,几百年才能等来你听话一回,是得好好珍惜。” 第813章 方乔篇-多看看你 门铃被敲响时乔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一个醉鬼了。 太了解方陆北。 知道只有在喝醉的时候,这个傻子才会趴在门口去解密码锁,心情好时还能伸手摸摸锁安抚一下,心情不好时就直接上脚踹。 以前的锁都能让他踹坏好几个。 乔儿擦着头发,伸手去开门,言语比视线先一步扩大,“我都说了别喝那么多,待会你自己去客房睡,一身酒气,别过给我。” 话才说完。 察觉到门外的静谧。 乔儿又回过头,这下看到了拖着方陆北站在门外的程颂,一脸茫然,却又一脸憨笑。 “怎么……怎么是你?” 家里有些乱。 是不适合迎客的。 程颂却不介意。 但没有乔儿的邀请,他绝不会踏进去一步,“他喝醉了,没人送,只好让我送回来了,” 乔儿还有些怔愣,没反应过来。 可看到方陆北醉到不省人事,瘫倒在程颂肩上时,就又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你进来吧?” 这样似乎太唐突。 程颂抓了抓头发,想到上次被乔儿看到他哭鼻子,还有些拘谨,“你扶他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免得他醒了又误会你。” 应该是他误会了方陆北才对。 方陆北是吃过醋,但不敢真的对乔儿怎么样。 关于这点。 他还真的是多虑。 乔儿知道他的所有举动出发点都是为了她好,所以从来都没有怪罪的意思,“还是你扶进来吧,他喝醉了,我可扶不动,阿姨也不在。” 何况要是方陆北乱动乱蹭,再把她弄摔跤了。 事就大了。 程颂似乎也想到了这点。 “那好。” 经过了上次的事,程颂似乎沉稳了很多,但也仅仅是在乔儿面前,只因乔儿说了句他孩子气,他就再也不敢露出那一面了。 扶着方陆北到客厅。 乔儿开路。 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藏了起来。 也就是一股脑塞进抽屉里而已。 程颂一瞬间又觉得她其实也是孩子气的,又或者说,是从骨子里生出来的孩子气,跟家境无关,是性格问题,加之方陆北的宠爱,现在就更厉害了。 “很沉吧。” 刚把方陆北放下。 乔儿就递来了温水,“麻烦你把他送回来了,他很难伺候,路上没烦你吧?” “不用谢。”程颂不是真的渴,只是乔儿倒的水,他就要一口气喝完。 “这么渴?” 看他似乎是渴了。 乔儿便热情起来,“还喝吗?” “不用了。” 程颂很快站起来,这次没有之前那般洒脱豁达了,也没有那样随性了,反之处处是紧张,连口语间都有些结巴了,“那……那我先走了,” “不坐了吗?” 方陆北还在一旁。 虽然是醉着。 可这感觉太奇怪。 乔儿帮他摘了领带,又解开了扣子,转头去看程颂时,竟然让他觉出了一股贤妻良母的意思,这一下,又让他悲伤到堵着一口气在胸口。 那是无法逆转的时间,是他们之间错开的时间。 差的。 偏偏就是那么两三年的时间。 “不坐了,你忙吧。” 要收拾方陆北。 估计挺费劲的。 乔儿还是将程颂送到了门口,让他一路小心,也许是看懂了他眼底的一些情意,她才会那样想要去开导他,好让他放下。 “我现在挺好的,真的。” 程颂一怔,笑了出来,笑容里却还是有许多没有释怀的东西,“你说不好也没关系的,真的。” 他学习她的语境。 将她的话又反转了一个意思。 直到他人离开,乔儿才明白,她还是被一个不成熟的小子给看透了。 可方陆北呢。 却什么都没有发现,还以为她是真的开心。 他是真的醉了。 不省人事。 听不到乔儿那些话。 也听不到程颂跟她说的话。 隐隐约约只知道身子被翻起,外衣被扒下来了,手脚都用热毛巾擦了个遍,那是乔儿的温暖,是她给的。 她从来舍不得他睡冰冷的沙发。 也不忍心看他一个人。 乔儿心软,所以他肆无忌惮。 喂方陆北水时他有苏醒过一次,却是痴痴地睁着眼睛,什么都不说,在昏暗的灯盏下看着乔儿忙碌,眼睛里很平静,平静地像是在看一个就要跟他共度此生的女人。 因为知道明天她还会在,所以不怕失去。 “看什么?” 也不知他是真的醒着还是假的。 乔儿拽了拽他的耳朵,试图用痛感唤回他的思绪,方陆北也的确被唤醒了些,却不觉得痛,任由乔儿拽着,还傻笑。 他的笑又把乔儿弄无措了。 “你笑什么?” “被老婆收拾,高兴。” “有病。” 被骂他也高兴。 只要她在就高兴。 乔儿松开了手,也不骂了,直接将水塞回他手里,“自己喝去,不管你了,说了不要喝醉不要喝醉,还是喝醉了。” 方陆北虚虚握着水杯,随之一笑,水杯歪下来。 水洒了出来。 打湿了衣服和床单。 他却还能笑得出来,“你现在很像老婆在管老公。” “我在管祖宗!”看到湿掉的床单,乔儿已经濒临崩溃,“快起来,换衣服去。” “不能够。” 方陆北半醉半醒,发起疯来却是温和的,“我就想多看看你。” 说着。 他又上手握着乔儿的手腕子放到唇边吻了吻。 这一吻,却让他眼泪掉下来。 猝不及防。 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 房内是乔儿身上的馨香和他身上刺鼻的酒味,很冲突,但又奇妙的融合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东西?”方陆北也感觉到了脸庞的湿润,他随手抹了一把,但没当回事。 却不知道那滴泪对乔儿的冲击力有多大。 她僵在原地,成了看方陆北演独角戏的观众,他头发乱了,心也乱,语言组织能力也丧失了,用下巴蹭在乔儿怀里,一下又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很远。” “……什么?” 她艰涩问话。 “你就在这儿,可感觉很远。” “是错觉吧?”他淡笑,笑声很暗,“一定是错觉。” 方陆北对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很强烈,强烈地感觉到乔儿的乖顺听话都是为了离开,因为上次的教训,才会让他这样紧张。 他像是被主人抛弃了很多次的宠物。 一旦吃到好吃的食物。 就预料性的知道下一次抛弃又要来了。 乔儿以为他对她的伤害更深,却不知道,无形中,她也伤害了他。 第814章 方乔篇-跟你在一起开心 收拾好了方陆北,乔儿想去其他房间住。 毕竟他还醉着,浑身酒味,时不时恐怕就要翻身,又动手动脚的,她可不想跟这样一个危险份子在一起。 抬起方陆北的脑袋,乔儿抽走自己的枕头,还没能走两步,鬼使神差地回了头。 房内的灯还没关。 仍亮着。 微弱的灯光洒在方陆北脸庞上,将他原本冷硬的棱角描绘得格外柔和,他仰着面,似乎很想醒来,但被酒精荼毒过,大脑还处于不怎么清醒的状态。 就算是在这种状态下。 他嘴巴里呢喃着的,还是乔儿的名字。 但凡是个女人。 恐怕都不能再忍心离开。 乔儿抱着枕头,还是走了回去,她在方陆北身边腾出一块地方,很狭窄,那就是她能够得到的一方小天地,微微蜷缩着躺下,目光流连在他脸上,难以逃脱。 在她平庸的半生里,能有这段时光,已然足够。 - 因为没听乔儿的话喝醉。 方陆北第二天一早根本无颜面对她,连早饭也不敢去吃,缩在房间里,仿佛找到了自己的避难所。 房外阿姨和乔儿在做早饭。 来叫他的也是阿姨。 他装腔作势地躺下,拒绝了问候,“我不吃了,头有点疼,吃不下。” “多少吃点吧?”阿姨只是单纯的关心,“做的都是清淡的。” “不用了。” 被他拒绝也算是家常便饭了。 阿姨也不再询问,“那好,给你留点,你饿了吃。” 人是乔儿让去叫的。 得到答案了,自然也要跟她报备。 “乔小姐,方先生说头疼,不吃了。” 阿姨拿勺子给乔儿,乔儿随手接来,话和动作一样随意,“又在装孙子了。” 这是方陆北的常态。 若是自己有理,早就第一个坐在了这儿,若是没理,那就像现在一样,找个地方躲起来,当什么都没发生。 可别人不知道。 阿姨听她这么说,动作微滞,表情也是担心的,“你们……又吵架了?” “没有,怎么这样说?” “没有就好。” 在此之前,乔儿还不知道他们经常吵架,弄得家里阿姨都有了阴影,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才觉得彼此恩爱。 她们都吃过了方陆北还没出来。 乔儿回房去看,他又慌张地想躲起来,一个眼神,便知道了他在想什么,她不动声色地戳破他的那些伪装,“行了,喝了就喝了呗,又不犯法。” “真的?” “不然我还能把你赶出去?” “那不能。” 趁着乔儿来梳头发。 方陆北就差个献殷勤的机会,急忙跑过来抢过梳子给她梳,“昨晚谁送我回来的?” 这茬他都忘了。 乔儿的头发在他手里,他一簇一簇的梳着,又生怕给她梳疼了,一举一动都很轻柔小心,尽管如此,乔儿还是得吓吓他,“还能是谁,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男人都怕这一招。 不说明清楚。 像悬着一把刀在头顶,语言是摇晃的挂绳,晃荡间,锋利的刀刃无数次走过脖颈,险些要了命。 他艰涩地吞咽喉咙,怎么想也不记得昨晚梁铭琛带的有女人,但喝到断片,又无法确认,“谁……谁啊,别逗我了,我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那就别问,反正不是好事。” “那不行,我可清白着呢,要是真有什么,我能解释。”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乔儿似乎忘了。 只记得从前他喝醉后,偶尔会有女人送回来,她那时心生怨气,有所埋怨,方陆北能告诉她的也就只是“工作需要”,她要是想误会,就继续误会着,他的好话不会说第二遍。 哪里会像现在? “你不会去问你那群狐朋狗友吗?” 方陆北不知道乔儿想扎什么样儿的头,便一直任劳任怨地给她梳着头发,手酸了也不放开,语气中含着似小孩的委屈,“什么狐朋狗友,人家又不是坏人。” “那我是坏人?” 他低下脑袋,在乔儿耳边轻叹,“又生气了?” “没。” 脸颊忽然被亲了一口。 乔儿侧过脸,从方陆北手上抢过自己的梳子,没骂他流氓就不错了,梳个头还要趁机吃豆腐,“是程颂送你回来的,你以为是谁?” “不可能。” 听到程颂的名字。 方陆北就忙着否决,“他能那么好心送我回来?” “你干嘛把人家想的那么坏?” “是他本来就坏,天天盯着我老婆,我不揍他就不错了。” 这话说的有七分真三分假,那意思仿佛是程颂再过分一些,他就真的会动手,因为乔儿跟他拼个你死我活。这醋性不是假的,方陆北以前就没少因为乔儿车队里那些师兄弟跟她吵架吃醋。 到现在了,这个坏习惯仍然没改。 乔儿将梳子塞给他,“你以为人家都跟你一样?” “他本来就不是好人。” “真不是好人,昨晚就把你扔外面了,还能好好给你送回来吗?” 在乔儿看来这是程颂的好。 可在方陆北看来,程颂这样无非就是想在乔儿面前装善良,再顺便见她一面,满是心机。 这招数女人爱用。 他领教过。 自然对程颂这些行为,心领神会。 但好歹他还是将人平安送到家了,方陆北不想因为自己让他们有过多的牵扯,虽然多此一举,但还是打电话过去跟他道谢,语气却完全不像是道谢的样子。 “你昨晚到我家来,没跟乔儿套近乎吧?” 程颂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你闲的吧?” “就是警告你,别想不该想的东西。” 乔儿之前说他孩子气,可在他看来,方陆北更甚,相反,他都要比方陆北成熟许多,电话里安静了会儿,在方陆北挂电话之前,程颂忽然沉重又严肃地来了句,“你有空关心这些,不如关心关心乔儿,她跟你在一起,看上去一点也不开心。” 他说得认真,听在方陆北耳朵里,却很像挑衅。 “她跟我在一起不开心,难道跟你在一起开心?” “你真的是蠢死了!” 骂完,挂电话。 一气呵成。 程颂却丝毫不觉得痛快。 他很想直接告诉方陆北,乔儿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让他早做打算,可脑海中一旦浮现乔儿悲苦中拨出的笑容,这念头便又打消了。 她那样努力的隐瞒。 他怎么能一句话坏了她的事? 放下手机,面前的光却被头顶一片人影挡住,程颂抬起头,便看见了越云似笑非笑的脸孔。 第816章 方乔篇-一般货色 越欢没有沉默。 在知道越云在燕京后便打电话告诉了方陆北。 只是时间挑的不太好。 挑在了晚上。 许久没有人晚上来过电话,方陆北忘记关了静音,一下子将乔儿也吵醒,抱在怀里道了好一会儿的歉,将人哄睡着了才能再把电话打回去,希望得到的是好消息,可听到越云的名字,又笑不出来了,无端便觉得事情更棘手了些。 “这是你们家的责任,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她要是想干什么,我不会对她客气的。” 越欢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这么冲,也愣了一瞬,“你不知道她想干什么?真的假的?” “我为什么会知道?” 说起来。 他自我的觉得自己跟越云压根不算熟,中间那几次都是因为越欢才有的交集,从来也想不到自己哪里招惹了她。 越欢有茫然,但也有清晰的一面,“谁知道,之前她对你没意思的,后来又有了。” “你们一家真是有够烦的。” 越欢一点也不讶异方陆北会这么说,“我好心好意来提醒你告诉你,还成我有错了?” 方陆北不信越家人会有这么好心,“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跟乔儿结婚了,会有这一出吗?” “乔儿乔儿乔儿,你掉她迷魂汤里了?” 就算有了绍勉。 可对方陆北,越欢仍然有着不服气的执念,却早已经不是爱,仅仅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差在乔儿哪里了,“反正我告诉你了,你自己小心点,我可不想你被她害了,她又倒打我一耙。” 方陆北想的没错。 越欢的确不会这么好心。 他也明白她这么做的目的,“你想让我跟我叔叔说答应你的要求?” “对啊。”越欢也不遮掩,“反正你也不想娶我。” “没错,所以要么直接退婚,想换着越云来折磨我,门儿都没有。” “她也不错啊。” “都一样,一般货色。” 这话很难听了。 纵使是越欢,听了也觉得不舒服,她沉口气,缓了缓,没让自己冲着电话发脾气,但语言仍然尖锐,“真不懂你这么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人,怎么能对那个女人那么掏心掏肺的。” 话里含着些微的不服。 可感情这种事,她再不服也没有用。 方陆北将这事记在了心上,做不了什么实质的行动,只能将乔儿保护得更严实些。 打完电话回去时乔儿被吵醒,迷迷糊糊间钻进了方陆北怀里,抱着他的肩膀,朦胧着嗓音问:“谁的电话?” “没谁,一点小事。” 他在这件事上,从来就没有坦白过。 正是因为他的隐瞒,才让乔儿无法直面他这份看似深厚的感情。 抱得又紧了些,乔儿将尖尖的下巴放在他的颈窝里,催眠似的告诉自己,“那睡觉吧。” “嗯。”方陆北拨开她鬓角的头发,吻了吻,“又吵醒你了,下次不会了。” - 有方陆北在的日子。 陪着乔儿的人就成了他,就连去商场也是一样,他平日是不爱去那种喧闹人多的地方的,从出国之后再回来就不怎么爱凑热闹了,但为了陪乔儿,没有哪里是不能去的。 买了点东西出来。 路过商场门前置放的吊娃娃机,乔儿只是多看了两眼,方陆北便硬要给她捞出来一个,这个人的胜负欲总是用在奇怪的地方。 身上没有零钱。 他就要去换。 乔儿站在原地等,偶尔转身,便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越云,她在跟踪他们,乔儿一直知道的,却全当看不见,转过身,继续等待,过了三五分钟,再看过去时,越云已经不见了。 她阴魂不散,却又无处不在。 等的时间有些久。 乔儿便沿着入口处找进去,没走两步,便看到了方陆北正拿着一把棒棒糖半蹲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小姑娘约莫四五岁的样子,扎着麻花辫,穿着纯色底子的裙子,一张白面儿脸蛋,晕着两团天然嫩的粉色,这种天使一般的姑娘,怎么看都是招人喜欢的。 方陆北用一把棒棒糖诱哄着她交出手里的五个硬币。 还谎称,“这棒棒糖可贵得多,你妈妈舍不得给你买,你把硬币交给叔叔,叔叔把糖给你。” 小姑娘半信半疑,那表情像是看见了拐卖儿童的坏人。 方陆北又解释,“叔叔要用这几个硬币去给叔叔的宝宝抓玩偶。” 那糖分明是刚才他们一起买的。 的确贵。 五块钱恐怕也买不了一个。 是赚了。 在方陆北一番死皮赖脸的周旋下,小姑娘才交出了那几块钱跟方陆北交换。 乔儿知道。 这里能换钱的地方很多。 方陆北选择小孩,一方面是为了零钱,一方面更是为了能多跟小孩接触,这样一来,等他自己的孩子出生了,就不会苦恼于该怎么当好一个好爸爸,就算不是好爸爸,坏爸爸也可以。 最重要的是,他能见到这个孩子。 找到乔儿面前,方陆北颠了颠那几个硬币,一副炫耀的口吻,“怎么样,我这就去给你抓一窝回来?” “一共就五个,也就抓两次,抓不了一窝。” 他对这些小玩意儿是真的不懂。 就算知道了,还要故作无所谓,“两个也不错啊,还能有个伴儿呢。” 结果便是四个硬币丢进去,一个也不管用,统统扑了空,方陆北面上挂不住,乔儿能看出来,却善良的没有对他冷嘲热讽,而是抓住他的手,给了笑,“好了,你很努力了,反正这个也就是玩玩的,不用认真。” 方陆北自己气自己。 并没理解乔儿的意思,因为负着气,下意识地甩开了乔儿的手,“想笑就笑呗。” 垂眸看了眼空落落的手。 乔儿收起失望,又笑着追上去,从后挽住方陆北的胳膊,他也随着低头看了她一眼,牵住她的手,“那个不漂亮,下次我给你买更漂亮的,买个娃娃机给你回去抓着玩都可以。” “下次?”乔儿追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就是下次啊。” “那可说好了?” “我哪时候骗过你了?” 不会骗。 但她需要他快一点。 不要让她等不到这个“下一次”。 第817章 方乔篇-为什么要嫁 方陆北对越云的事置之不理了一阵。 但发现她的跟踪后,便不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了。 趁着乔儿去拿衣服,方陆北捉到了一直躲在暗处观察他们的越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的,越云并不惶恐,也不害怕,相反,她靠着墙壁,坦坦荡荡地看着方陆北。 那样子。 一点也没有初见时的温婉动人了。 “你怎么在这儿?” 越云耸耸肩,很不在意,“来看看。” “看什么?” “你们。” 一旦包含到乔儿,方陆北的情绪就会激动不少,言语中也满含警告和焦躁,“你见过她了,跟她说什么了?” 这里人来人往,随时都会有人过来。 方陆北没有那么坦荡,在他的认知中,乔儿还什么都不知道,还被他保护的很好,所以不能让乔儿看到他跟越云怎么样,更不能让她知道太多。 越云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没见她,我不是越欢,没必要像她那样,去做蠢事。” 看见方陆北松了口气。 她谈不上伤心,心情却反复,不明白乔儿对他而言为什么会那样重要。 听到她没见乔儿,方陆北的态度也好了些,他对越云的印象一直不差,所以并不想恶语相向,“没有就好,你也别在这儿了,回去吧。” “你不用说这些。” 挺苍白的。 她根本听不进去。 “那要说什么?” 方陆北像是在装傻,又像是真的不知道。 越云提醒她,“欢欢跟你说了吧,她要退婚,由我替上。” 这一段很短的日子,方陆北不知道越云发生了什么,她眉眼间的那些东西也不同了,变得精明,像一条冬眠苏醒后的软脊椎动物,身带毒性,就等着此刻咬上来一口,让他一命呜呼。 从前的善良和大度,也都是扮演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知道的,我不想跟你们家任何一个人结婚。” 也许是因为有了乔儿。 又有了孩子。 方陆北的戾气消解了一分,温和却增长了一分。 越云知道,这变化只是因为乔儿,“可你没得选。” “你又为什么要嫁给我?” 没等越云回答。 乔儿已经取了东西回来,方陆北眸色暗了些,警告越云,“下次见面,说清楚,你别去她面前。” 这个方式。 仿佛越云才是外面那个。 乔儿更像是正牌夫人。 方陆北去接过乔儿手上的东西,顺势牵起她的手,姿态亲密,体贴问了句,“什么好东西,值得你跑这么远来拿?” “好东西啊。” “那等会给我看看?” 他的话都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 乔儿却没发现。 她也挽住他的手,半个肩膀靠在他身上,笑容甜滋滋的,“本来就是给你的。” 躲在暗处。 看这他们那样,很是难受。 越云起初只是和越欢一样的占有欲,毕竟她们同样流着越家的血,血液相似,性格也有相似,会被同样的人吸引不奇怪,但越欢的爱更浅薄,而越云,则是抽丝剥茧地想要爱。 - 乔儿没哄方陆北开心。 这次的确是给他买的东西。 回了家他就硬要拆开来看,乔儿却藏起来不给,方陆北追过去,伸手去抢,迎面便挨了乔儿一下,她掐着他的耳朵,将人推开,“说了等宝宝出生后才能看。” 方陆北不信,“现在看他就不能出生了?” “你真烦。” 他总爱抬杠。 却每每都被乔儿一句太烦给堵住,整个人又蔫下来,挂在乔儿肩上,一句句讨着巧,“好嘛,不看了,别嫌我烦。” “别压着我。” 乔儿又将他推开,自己瘫坐在沙发上,方陆北像个狗屁膏药似的贴上来,给她拆东西,喂到嘴边来吃,“来,尝尝。” 乔儿很给面子地吃上一口。 一整块核桃酥都吃完了,掉下来的碎渣都被方陆北接到了手心里,他任劳任怨,不觉得算什么事。 看到他去扔包装纸。 乔儿才愁容满面道:“你别这样,以后要是没你照顾,我还活不活了?” “怎么会没我照顾?” “就,你总要去忙啊。” 不明白乔儿怎么会想这些。 方陆北对她的包容和爱已经太多,多到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想比拟,“不会,你一句话,我就能赶回来照顾你,谁让我就你一个亲老婆呢。” 从一开始叫这个称呼的生疏到现在的熟悉,他们都算是默认了这个关系。 方陆北说这话也不觉得心虚。 但手机悄悄响起,看到越云发来的约见地址时,方陆北还是感到命运在跟他开着莫大的玩笑,好似是他惹过太多桃花债,以至于在想要和乔儿安稳下来时,起了反作用。 “谁啊?” 乔儿很少这么问。 方陆北将手机收起来,翻身过去,用懒洋洋的声音缠在乔儿耳边,用手拨弄着她的耳垂来玩,“怎么了,担心是女人?” “不担心。”乔儿将他的手拿开,面上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但已然心知肚明那是谁。 今天离开广场时。 她在镜面的倒影中看到了越云。 没什么好藏的。 对她来说,现在越云玩的一切手段很可笑极了。 让他们三个人都显得可笑。 方陆北盯着乔儿的脸庞,用手指蹭过,皮肤细腻的触感让他很上瘾,他碰过用高价保养出来的脸蛋,可那些,都不如乔儿让他喜爱。 “乔儿?” 他没事就爱叫她的名字。 她又烦又无奈,“又做什么?” “告诉你一个秘密。”方陆北觉得这事挺卑鄙的,所以他从来不打算说,但今天忽然就想说了,“之前你替禾筝挡硫酸住院,我去陪床的时候,趁你睡着,我偷偷亲过你。” 这对当时的他来说只是一时兴起。 毕竟那时他手上的女人太多了,怎么个漂亮法的都有,乔儿对他毫无吸引力,也是可有可无。 乔儿确认自己是那个时候爱上方陆北的。 他每晚坐在她身边,像是路过的游客,看到了这里的景色,以闲散的心态驻足,欣赏完后,会没素质地留下到此一游的标识,而那个吻,就是标识。 那时候他也就是鬼迷心窍。 看着乔儿恬淡又憨气十足的睡颜,才会吻上去,吻之前,他还喃喃自语一番,“给你买了那么多冰淇淋吃,亲一下,不过分吧?” 乔儿熟睡中,哪里会回答他。 于是他自己做主,就那么,在月色如水的微凉夜晚中,印上了她的唇。 第818章 方乔篇-只会为她掉眼泪 安抚过乔儿后方陆北才出门和越云见面。 约定的地方并不远。 方便他见完后立刻回家。 外面下起了小雨,方陆北撑着伞去开车,车开出去了,还能从车镜内看到家里亮起的那盏灯,那是为他亮的。 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伞投进餐厅门口置放的伞篓中,方陆北进入喧闹的餐厅,他不明白越云为什么要约在这儿,印象里,她分明是个喜静的人。 找到位置坐下。 方陆北不跟她废话,连眼神都没多给,开门见山,“直接说,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 越云装起傻来,手上拿着一只纯白颜色的小碗,里面大概是几枚茶餐厅的特色汤饺,她吃得很慢,总要先咬一口白面皮儿才吃陷,像是故意在消磨时间。 “为什么要代替越欢嫁给我。” 这个问题,已经很清楚了。 越云喝了口开胃的酸汤,又放下碗,擦了擦嘴巴,思考道:“我还挺后悔的,当初先见面的分明是我们两个人。” 最后怎么就让越欢捷足先登。 兜兜转转。 好似又回到了当初的情景。 方陆北不是来跟她叙旧的,“我记得你帮我说过话,所以我不想像对越欢那样对你。” “你怎么对她了?”越云都知道,知道的比越欢还要多,“你让别人去接近她,欺骗她感情了对吗?” 这事挺隐秘的。 没有几个人知道。 越云又是怎么知道的? 方陆北显现出戒备的神情,戾气一丝一丝浮出来,“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们之间好像没什么感情,以前也没见过吧?” 跟越欢是二十岁时的糊涂账。 那越云呢? 这两个人,像是来报复他的,纵然是方陆北,也有点支撑不下去,濒临崩溃。 越云给他的答案远比他想的简单,“你放心,这事我不会告诉越欢,这机会好不容易落到我头上,我怎么可能白白拱手再让出去?” “所以?” 方陆北已经不想听这些。 “不是很清楚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 为什么会突然变化,又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嫁给他。 越云是有些沉闷和怯懦的性子,但一旦有了逆反心理,就会比原本就一身反骨的人还要厉害,她本不想说,但方陆北问了,也就没有遮掩地告诉了他,“那次我跟你一起去给欢欢买东西,在酒店,你去了便利店。” 这次方陆北是真的听不懂。 “下着雪,我看到了,你流泪了。” 短暂而又被她铭记于心的一幕,往后的每夜,她都会鬼迷心窍地想起那一幕,没多久,她便确定,她跟越欢一样,中了方陆北的邪。 方陆北实在不明白女人的脑回路,她们爱上一个人,不靠相处,不靠态度,靠的只有一眼万年的心动。 这东西太浅薄。 男人从不会因为这种方式爱上一个人,一夜情都要比这个的可能性大。 将这些心里话说了出去,越云舒服多了,也能正大光明地询问方陆北,“那天,你是为了乔儿哭吧?” “我只会为了她掉眼泪。” 这话几乎就能剥夺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所有的幻想了。 可越云没有,她野心更大,每天都在等待着伺机而动进攻的机会,“所以,我也想有人那样对我。” 这太可笑了。 方陆北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就真的流露出了笑,具有很强的嘲讽意味,‘想别人爱你的前提是你自己善良,而不是用这种勾心斗角的方式,别人我不清楚,但在我这儿,就是招人烦的。” “越欢的事,还不够让你清醒的吗?” “很过分吗?”越云细数到现在为止她的所作所为,“我不觉得我做的过分,我没害过乔儿,甚至能接受她的孩子。” “谁要你接受我们的孩子?” 餐厅嘈杂。 越云是算准了方陆北是个急性子,会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才把地方约在这里,他果然被吵得心烦起来,揉了把脸,愈显崩溃,只因他发现,越云可要比越欢疯多了。 后者是行动上的疯。 前者则是精神上的,根本无法控制。 如果早知有今天,方陆北那天死也不会走出酒店。 他冷静下来,已经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那你听好了,我那天流泪,是因为想到以后不能跟乔儿在一起很痛苦,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为她,你明白吗?” “明白。” “那就行了。” 越云没有表现出像越欢那样的执拗。 可这样的风轻云淡,也不代表好对付。 她连话都没有说清楚,只草草地聊了两句便离开了。 雨还在下。 路过伞篓时。 看到了方陆北那把纯黑色的伞。 他进来前,越云看到了他撑着的伞,就是这把。 没有太多思索。 她拿上他的伞,走进雨里,拿出手机,找到了程颂的联系方式,这是他们合作以来,她第一次跟吩咐程颂做事,“给乔儿发消息,什么都可以,一直发。” 雨天人少。 俱乐部也是三三两两。 程颂坐在电脑前打哈欠,瞥了眼越云的信息,百无聊赖间才回她,“为什么?” “不要问这么多,发就是了。” “你使唤谁呢?” 越云常常要败给程颂的不配合,这比跟方陆北对峙还困难,“你不想跟乔儿在一起了吗?想的话,就听我的。” 那边没了消息。 她猜。 人都会臣服与自身的欲望。 程颂也不例外。 他喜欢乔儿,这就是他的弱点。 这点程颂倒是无法否认,他就是喜欢乔儿,但做不出去破坏别人感情的事情,越云让他这么做,一定有理由,他想试试,她这么做的目的和想要的结果。 方陆北回到家时,乔儿还盖着绒毯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得有些犯困,就睡了过去。 他注意到了她手机里程颂频繁弹进来的消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发了许多个“1”,像是在测验什么。 唯恐他弹消息的声音把乔儿吵醒。 方陆北打开手机骂过去,“你有病?手机中毒了?” 果然。 这消息是要让方陆北看到的。 程颂的猜想被证实,便停止了弹窗。 用绒毯将乔儿裹起来,方陆北抱着她要回房睡,路过电视机前,看到那部电视剧好似是乔儿一直看的,没变过。 此刻方陆北并未太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后来回想。 一切的一切,其实很早就初露了端倪,是他从未放在心上。 第819章 方乔篇-能天天缠着她吗 越云的挑拨手段并不高明。 她用那把伞,在乔儿那里做了文章。 乔儿知道那晚下雨方陆北去见了越云,却不知道他把伞给了她。越云的话字字珠玑,“爱不爱的,根本不重要,也维持不了多久,同为女人,我劝你早做打算。” 在那条信息之前。 她说的是:“昨晚他来见我,还把伞给了我,你要来帮他拿回去吗?” 可在乔儿的记忆里。 方陆北昨晚回来时身上是干燥的,他并没有因为伞的原因而淋到雨,也就是说,那把伞,就算是他亲手给了越云,也不是因为心疼她会淋雨。 如果真的心疼。 他会直接送她回家。 可他却急忙赶回来,还心疼乔儿睡在沙发,裹着她的身子说了很多体贴的话,搓着她的手问她怎么这样冷,家里是不是该装地暖。 乔儿笑他,“现在是夏天。” 方陆北更茫然了,“夏天你身上还这么冷?” 从记忆中出来。 乔儿回复越云不冷不热的挑衅,“送给你了,毕竟你难得见到人,一把伞而已,我们家还有很多。” 她不想忍气吞声。 更不想节外生枝。 但面对这样的冷嘲热讽,她还有反驳回去的资本和勇气。 情况不如越云预料那般。 她看着乔儿的回复,气急败坏,转而找到程颂,挑他的刺,“你昨晚有没有按照我说的做?” “做了啊。”程颂吊儿郎当,并不在意,通过文字,似乎察觉到越云第一次的计划在他这里失了策,“发了很多,方陆北看到了,还骂我。” 这就是越云要的效果。 她在乔儿这里使力,程颂在方陆北那里挑拨。 她用伞离间乔儿对方陆北的信任度和感情,而程颂那些暧昧信息,又能让方陆北对乔儿产生怀疑。 可她唯独没有想到。 程颂会那样敷衍,他发几个数字,方陆北看到只当他是抽风,能怀疑乔儿什么? “我说大姐,人家感情太好了,不是我们能掺和的,你别白费工夫了。” 看到程颂的话。 越云的气焰燃烧得更旺,“你不帮忙,也别说风凉话。” “帮啊。” 程颂还没打算退出,起码跟越云合作,能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知己知彼,他才能从自己的角度,保护乔儿。 - 回去数伞。 果然少了一把。 乔儿不是没有自己的情绪。 她没有打招呼,便出门去买伞,少的那个空缺,她一定要补上,路上知道景芙在附近,就约了她一起,上次从朋友的婚礼赶回来后,她们就没有再见面了。 景芙忙着公司的春季新品发布,焦头烂额。 别说乔儿了。 梁铭琛她都没见几次。 见了乔儿便想跟她发牢骚,“人家现在肯定忙着照顾孕妻呢,哪儿顾得上我。” 看看乔儿,就更预想到梁铭琛妻子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她们怀孕的时间很相近。 是在同一个月。 恐怕连预产期也差不多。 之前乔儿以为景芙不在意这些的,现在看来,的确不会有人真的能大度到和别人分享爱人,乔儿劝她,“那你就找他出来见面。” 景芙摇头,随手替乔儿挑了把纯白底色小黄鸭印花的伞。 “不用,那也太自私了,”她把伞递到乔儿面前,“这把漂亮吗?要不要也送他们的宝宝一把?’ 分明是苦的。 她却尽力装甜。 在乔儿同情的眼神里,景芙唉声叹气,终于装不下去了,“不怕告诉你,等孩子生下来了,我可能就要跟他分开了。” “他跟你说的吗?” “不是。”景芙拨弄着琳琅满目的伞架,伞柄间碰撞的声音像一支悲伤的离别曲,“人家都有孩子了,我还在,多少不合适吧,我也不能一直这么无名无份地跟他耗着不是?” 她自怨自艾的,“恐怕只有我难过现在不能一夫多妻,多不道德啊。” 正宫的位置她不要。 只想要个能被认可的,一直留在梁铭琛身边的理由。 但封建年代已经过去。 乔儿也没想到,景芙会这样想,的确不道德,所有人都想要一心一意,只有她有私心。 “你想留在他身边,他应该不会赶你的。” “好乔儿。”景芙听了都想夸一句乔儿太善良,想事情也简单,“我能对不起我自己,但我不能对不起我家里人,他们生我养我,不是为了让我给人当一辈子情人的,我总要结婚,也总要有自己的孩子。” 该散的人都到了结束的时间。 乔儿替景芙悲凉的同时,也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 挑了把纯黑的伞回去,补在了原来的位置,方陆北是不会发现丢失的那把伞被补上了新的,他没心没肺,满脑子都是儿女情长,嘘寒问暖了几句,才注意到乔儿的走神。 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方陆北弯下腰审视,“怎么了,魂被谁偷走了?” “你才被偷走了。” 乔儿一点也不牙尖嘴利了,骂回来的话越发没有内涵和技术含量,方陆北轻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在你身边吗?” 她都自身难保了。 想到景芙,还是忍不住替她询问,“梁铭琛最近在做什么,怎么没看到他?” “你问他干什么?”方陆北话里泛酸,满不情愿。 乔儿却是认真的,“他怎么没跟景芙在一起了啊?” “一个小情人,还能天天缠着她啊?” 他们就是这样。 骨子里是轻浮的,却把自我价值抬得很高。 察觉到说错了话。 方陆北自打嘴巴,“不是,我不是说你,我的意思是说景芙,不是你。” “我也没说是我,你怎么就把我代入了?” 乔儿的质问抨击心灵。 方陆北舌头打结,没能回答上来,转而却去回答梁铭琛,“他最近带老婆回家了,带给家里人照顾,怎么了,景芙让你问的?” 刚才的话被刻意忽略,却不能当作没有发生。 因为太熟悉对方,乔儿甚至能感受到方陆北心底对她的一点偏见,那是他说多少遍爱都无法掩藏的,在多少个这样的时刻,他也曾将她划入“情人”行列? 在乔儿逐渐冰冷下去的眸光中,方陆北紧张得想磕头认错。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这你真的冤枉我了。” 乔儿喉咙微涩,梗着根刺,分明很疼,但话到嘴边,又有着气数已尽的无奈,“知道了,你只是口误,不用解释。” 第821章 方乔篇-好事将近 酒会结束后他们一同去乘电梯。 原本景芙的话题已经过去,可千算万算,却没算到燕京如今已经小到一转头,就能遇到熟人。 电梯从高处降下。 门开时,一阵七嘴八舌的哄闹声扩张出来。 截断了方陆北的言语。 引得他跟梁铭琛一同向电梯内看去,是两位穿着旗袍的中年女人,发型微卷,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边走出电梯,边撮合着电梯里的男女,“你们好好聊聊,去看个电影,再去江边走走,别急着回家。” 烂俗到极致的相亲环节。 方陆北打心眼里嗤之以鼻,正要哼笑着去跟梁铭琛吐槽,便看到了电梯内被撮合着的男女。 男的他们不认识。 女的。 太熟了。 没有比这更尴尬的情况了。 面面相觑,先打招呼的竟然是景芙,她微笑,颔首,在电梯门要关时伸手挡了一下,“不进来吗?” 这话仿佛是在对梁铭琛说。 又像是方陆北。 方陆北进去,站在另一侧,梁铭琛则站在了角落,两人没有交流,站定后他便掏出手机在玩,方陆北侧回眸看了一他一眼,他不吭声,便只好自己硬着头皮跟景芙搭话。 “真巧,你来吃饭?” 景芙落落大方,没有任何拧巴之处,笑容宽慰而治愈,“对。” 趁着聊天的间隙。 方陆北看了眼她身边的男人,就是个普通的年轻男人,样貌中等,比她略高,带着眼镜,也算文雅秀气,相配得很,他收回目光,又看了景芙两眼,莫名就想跟她多聊两句。 就算是替梁铭琛聊的。 虽然从进电梯开始,他跟景芙就没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简直比陌生人还陌生。 “有空可以去找乔儿打电动,还是最近很忙?” “还好。”景芙字字句句都像是在跟一个普通朋友聊天,也不在意倚在角落认真玩手机的梁铭琛,“现在都忙完了,这两天我就带新游戏盘去找乔儿。” “那敢情好,她无聊得快疯了。” “疯了?” “天天研究奶粉,可不就是快疯了。” 是玩笑话。 景芙给了点笑,很自然,“这是为宝宝的出生早做准备。” 聊着聊着还要聊上瘾了。 电梯要到了。 梁铭琛才收起手机,没温度地来了句,“到了。” 电梯门敞开。 方陆北还懂得跟景芙道别,“你车停在负一?那我们先走了?” “嗯,下次见。”景芙冲他微笑点头。 电梯门关上前。 他听到景芙身边的男人低声问:“你朋友?” 景芙点头,“朋友。” 仅仅是朋友。 - 跟到外面,梁铭琛就站在酒店一楼的观景喷泉旁等方陆北,他跟上去,脱口而出,“走这么快干什么?” 梁铭琛头也不抬,继续往外走,“不走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景芙不跟你在一起后顺眼多了。” 没了情人身份。 她自己也觉得能挺直腰板了。 再没了跟梁铭琛在一起时的怯弱和闪躲,以及每每强调自己不是“那种女人”时的执拗,现在的她,就只是景芙。 方陆北不想刺激他的,但还是得多问两句,“你看见了吧,她这是相亲呢。” 这两个字让梁铭琛不爽。 他哼笑,“没出息的玩意儿。” “你骂谁啊?” “全部。” “不好吧,人家相亲也碍着你了?” 一点都不讲文明了。 “碍着了,怎么着吧?”梁铭琛气急败坏,又补了句,“去江边喂蚊子去吧,听了就想笑。” 的确不太现实。 景芙跟梁铭琛在一起时,怎么说也是吃过好的见过好的,玩得都是花钱的设施,现在回到平凡生活,就连约会也就是看场电影在江边走走,这对她来说。 还能有个什么意思? 回家时乔儿还在鼓捣奶粉,冲了一杯又一杯。 等到方陆北回来,就成了她实验的小白鼠,东西还没放下,她就拿着奶瓶过来凑到他嘴边,“来来来,快尝尝,这个好不好喝。” “等……等等。” 哪里有他等的。 一口奶已经灌进了嘴里。 想让乔儿尽快完成这个实验,方陆北只能昧着良心竖起大拇指,“好喝,好喝极了,我说乔儿,你别弄了,家里都是一股奶味,我出去人家还以为我没成年。” “不要脸啊你!”乔儿不客气的骂他,“你这明显一股子土味。” “土味是什么?” “就是老的半截入土的那个土味。” 这是咒他快死了。 方陆北追上去,想要理论,乔儿却又拿起另一罐泡好的奶,是不同牌子的,确认了温度,又让方陆北来喝,“快尝尝这个,别贫嘴了。” “等——”他捏着瓶底,拿了过来,自己喝。 这个味道不错。 一下子喝了半瓶。 “这个好喝,特香。” “真的啊?”乔儿瞳孔亮了些,“我也觉得,那这个做备选。”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选妃。 一个奶粉也较真到了这种地步。 方陆北又在乔儿身上蹭了蹭鼻尖,很浓的奶味,“但是都没有我们乔儿香。” “滚远点。” 她早就不吃他这套肉麻的话了。 方陆北砸砸嘴,“这么凶,比梁铭琛还凶了。” 他多无辜。 一晚上遭了两次罪。 乔儿回头看他,满脸茫然,“梁铭琛怎么了?” “情场失意,还能怎么的?” “情场?” 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乔儿放下了奶粉研究,两步跑到方陆北面前追问,“哪个情场?” 这事解释起来太复杂。 他还头疼着,随口就去敷衍乔儿,“琴场。对琴场,他不会弹琴,所以失意。” “你骗鬼呢?” 想也知道是有关景芙的事情了。 不是八卦。 乔儿只是想知道他们的情况,以及景芙好不好,“快说!” “哎呀,”方陆北捏了把她的脸蛋,“就是分开了呗,没什么好说的,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早晚要来的。” 他往客厅走,乔儿也跟着。 回卧室。 乔儿也跟着,“那景芙呢,她还好吗?” “好着呢。” 不是所有女人都会为了情爱撕心裂肺抛弃颜面,再歇斯底里一番地去乞讨爱,起码景芙不会。 这次见面,方陆北对她印象好了很多,“她最好,还去相亲了,估计好事将近。” “你怎么知道?” “我亲眼看见的。” 乔儿没跟了。 而是站在台阶上,影子落在楼梯的平面,被切割成好几片,不均匀,就如她现在的心情,此时此刻,她一边为景芙感到凄凉,一边又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方陆北再回头时,就看到乔儿像失了魂一般站在那里,他一下子被刺痛。 原先不想告诉她这些。 就是怕她胡思乱想。 但女人,哪有不爱胡思乱想的呢? “乔儿?”他侧过身,向她伸出手,“过来。” 乔儿仰头看着他那只手掌,宽厚温暖,她多希望能一辈子握住,“来了。” 第822章 方乔篇-不想跟他在一起 景芙没忘记要去看乔儿,去之前还带上了两罐奶粉给她。 方陆北刚巧在家。 从前她来。 方陆北是不太欢迎的,虽然也不摆脸子,但也没有太热情。 现在却会主动倒水过来,还送了阿姨码好的水果拼盘,“你们玩,我去楼上,不打扰你们。” 景芙客气得多。 “没关系的,是我打扰了。” 乔儿忙着研究那两罐奶粉,随口打发了方陆北,“你上去吧,我不叫你别下来噢。” 就知道她会这样。 方陆北撇撇嘴,委屈着上了楼。 站在楼上,却偷偷拍了照片发给梁铭琛,激得他骂了人。 “你干点人事行不行?” 方陆北佯装无辜,“我给你瞧瞧,又怎么了,她刚好来了,你要不要过来,机会可就这一次。” 梁铭琛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冷笑。 “让机会见鬼去吧。” 他可不稀罕。 知道他会这么说,方陆北也无计可施,毕竟这是人家的事,他能帮的也就到这儿了,回了房间关上门,本想睡个午觉,却在梳妆台上瞧见了纸笔。 是乔儿的。 她最近总在记录着什么。 方陆北问起,她却总转移话题,当成了秘密,不准备告诉他。 难得有偷看的机会。 方陆北没多想,走过去翻开了纸。 乔儿的字很幼态,她不会写连笔字,所有的字都是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像刚读书时的学生,每个字都很圆润规整,所以方陆北看得很清楚,眉间一动,没太看完,便接着往下翻了过去。 那是什么呢? 大概就是从宝宝的日常生活起居,到吃穿住行,再到出生后每个月要打什么疫苗,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算是乔儿的心血了。 方陆北这才明白,她为什么连一罐奶粉都要谨慎到那个地步。 要当母亲了。 是不同了。 合上封面,方陆北将那套纸笔归到原处,不让乔儿看出任何曾被别人碰过的痕迹。 这天看到那些时,方陆北是温暖的。 但他从没想到,在宝宝出生后,他再看到那些,那些字,那些标点符号,笔尖墨水扩散到纸张上的黑色圆点,每一个细节,都成了剜心的利器,一本看完,是能要命的。 - 乔儿细细尝了景芙带来的奶粉。 “挺香的,贵不贵啊?” 这问题来的让她一头雾水,“你还在乎这个?” 跟方陆北在一起,哪里需要在乎贵不贵这个问题。 “在乎啊。”乔儿知道养一个孩子是需要花费许多钱,她小时候吃不上奶粉,只能吃粥,后来营养都跟不上,个子长不上去,说白了,都是没钱惹的祸。 所以她最知道金钱可贵。 这话要是跟方陆北说,他是不会察觉到任何端倪的,景芙要比他聪明些,问的问题也更犀利,“跟他在一起还能养不起孩子啊?你是不是不想跟他在一起了?” 合上奶粉罐。 乔儿抬眸,看了景芙一眼,“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那你这样说?” 她顺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也要跟他分开。” 敏感地捕捉到了她话里的其他意思,乔儿的眼神化为心疼,“也?你们真的分开了?” 这种事。 景芙猜想方陆北怎么也不可能不告诉乔儿。 所以在来之前,她就做好了准备,乔儿问起,她就答,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相反的,离开了梁铭琛,她才觉得是值得庆幸和光荣的事情。 自然不是因为在一起时他对她不好。 就是太好了。 好到她真怕有一天离不开了,心境变了,变得恶毒,变得想要更多,甚至变得想取代他的妻子,真到了那一天,她才会瞧不起自己。 所以。 及时止损。 “分开了。” 景芙简单吞吐出三个字,表情,语气,神态,都和梁铭琛说起这话时一模一样。 “而且我年纪不小了,比你还大一岁,该结婚了。” 这事方陆北也说了。 但听到景芙亲口承认,乔儿还是错愕难消,“所以,你去相亲了?” “对啊。”景芙不觉得丢脸,“相亲又不犯法,而且相亲是能最快让我踏入婚姻的办法。” “找到了?” “嗯。” 对方家世背景都相仿,脾气好,工作好,一切都好,她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乔儿的眼神慢慢有了变化,是清晰的,明亮的,让景芙能够感受到的变化,她后仰着,有些怕她,“干嘛又这样看着我?” “没有。”她摇头,“就是羡慕你,佩服你。” 景芙用一副“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看她,“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做了坏事,还去祸害好人,你不知道,我跟人家在一起的时候,都心虚。” “佩服你果断。” 做好了准备。 到了那天。 她一条短信,就结束了糟糕的感情,再收拾干净,投入下一段,在中间没有任何犹豫和藕断丝连。 这一点是乔儿永远做不到的。 她想。 如果她能做到景芙这样,大概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景芙留下吃了晚饭才走,乔儿坚持要送她,送出了门,又对着车挥了挥手。 夕阳西下,晚霞晕成大片霞光,落在脸上时,让乔儿的脸颊微微发烫。 等她在转身要回去时,却看见了站在身后,一副看好戏姿态的越云。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乔儿抿抿嘴,很嫌弃,“方陆北就在楼上,站在阳台就能看见,你不想给自己惹事,就让开。” “我惹什么事?”越云余光扫她,没当回事,转身就往房子里走,“我自己进去。” 这种行为。 是在把乔儿往外推。 越云知道她不会主动进来戳穿一切,所以肆无忌惮。 走到门前。 她去敲响门铃。 阿姨来开的门,看到陌生的脸庞,自然有了些警惕,“你找谁?” “方陆北在吗?” “在。” “我找他。” 越云说得冠冕堂皇,腰板挺直了,脸上没有一点异样,将阿姨也给骗了过去,“你是方先生的朋友?要等等,我去叫他。” 越云点头,一切都完成的井然有序。 实则她在这里的时间越久,乔儿在外面游离的就会越漫长,她要做的,就是摧毁乔儿乐观的心态。 等了几分钟。 阿姨才将方陆北叫下来。 想到了会是越云。 但真正看到了,还是控制不住蹙起眉头,接踵而来的,便是一股火蹿到脑门,还有慌张,害怕乔儿此时送完景芙回来,看到越云在这里。 “你来干什么,我没工夫跟你废话,快滚。” 越云这次来是送好消息的,“我就是来告诉你,越欢让步了,她答应替你保密乔儿的那些脏事,只要你肯退婚,不用我替,怎么样,开心了吧?” 也许是开心的。 但看到她,方陆北又烦闷了。 “这种事,我叔叔会来告诉我,用不着你。” 越云进去了。 乔儿就不能再进去,她还没有景芙那样的勇气,能直面一切再去拆穿,也承受不了后果,只能绕过那里,到附近走走。 到了夏夜,风是热的。 细密的蚊子团成团,四处飞扬,寻找猎物。 走了没多久,乔儿手上就被咬了两三个蚊子包,用手去抓是会上瘾的,抓着抓着就要抓破皮,她无助极了,皮肤又痒又痛,恍惚走了很远,抬起头看,才发觉晚霞没了,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世界沦为一只燥热的火球,她被困在里面走不出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没有人能救她。 前方的路在哪儿,回家的路又在哪儿。 她一概不知。 走到尽头了吗? 她自问。 应该是到了。 第823章 方乔篇-还有秘密 不确定他们要聊多久。 乔儿回不去自己家,她找了个长椅坐下休息,时不时需要伸伸腿,再动动脚,来确保不给蚊子停留的机会。 但她哪里能斗得过大自然。 几分钟下去。 连耳垂也被叮了个包。 去抓痒时,恨不得将整个耳朵都撕扯下来。 天色太暗了。 她等不下去,站起身往回走,但脚步很慢,希望回去时越云已经走了,她的希望就这么小,还不等她走回家,转过林荫小道,就看见了跑过来找她的方陆北。 眼眶酸酸,涌上心头的是委屈,也是心酸。 看到她。 方陆北彻底松了口气,一身冷汗也收了回去,冲过去时还有怒气,张嘴就要教训她乱跑,可一个字还没出来,乔儿的眼泪便先发制人地摔了下来。 砸在他心窝上。 又疼又烫。 “哭什么?” 乔儿用力抹了把眼泪,仔细看,她连脸上都被咬红了,那个肿起的包生长在她脸上,滑稽又显可怜,“我还以为我回不去了。” “说的什么东西?”方陆北用拇指帮她擦掉眼泪,左右看了一圈,“你送景芙,送到这儿来了?” “……不是。” 用力摇了摇头。 乔儿眼睛里还有将落未落的泪花,像揉碎的星星,“我来走走,就走不出去了。” “够傻啊。” 方陆北将她抱进怀里拍了拍背,她每每抽泣一下,就像鞭子,打在他心上,要不是越云,他早就该出来找了,“别哭,我这不是来接你了,你跑哪儿我都能找到。” 乔儿点头,收起了眼泪。 - 家中备有驱虫药,可能给乔儿涂抹的却少之又少,毕竟怀着孕,任何用在身上吃到嘴里的东西都要注意。 那一个红肿的小包很新鲜,膨胀在皮肤上,隔一会儿她就要伸手去挠,方陆北攥着她的手,“别挠了,再挠要挠破了。” 乔儿欲哭无泪的,“可是痒。” “这个季节的虫子都厉害,谁让你往那树边走,不咬你咬谁?” 这里的住户都备有驱虫药。 到了夏季。 虫子在院子里滋生,厉害得很,出门散步也顶多在院子里走走,那里需要跑到那些个犄角旮旯里。 乔儿去了,就成了蚊子们的食物。 方陆北用手指挖出一小块乳白色的清凉膏擦在那一个个肿包上,凉意融化了疼痒,让乔儿能忍得住不去挠,可她憋着不去挠的样子又憋屈得很,“你别这样,弄得我要害你一样。” “你快擦,胳膊上还有呢。” “你的血这么香呢?” 他还有心情贫,看来是心情好得很。 前脚越云走,也不知给他带来了什么好消息,乔儿猜不到,也不愿胡思乱想,转过头去,看着别处,小声嘀咕,“快点,别磨蹭。” “你还挺会使唤我。” 毕竟能使唤的时间不多了。 趁着方陆北给她擦药的间隙,乔儿抬头看了眼,阿姨还在,只是更沉默了,家里的摆设,小到一枝花,一个抱枕,都还没有变过,也没有奇怪的味道,越云该是没进来。 这大概是她身处绝境之时,唯一的一点安慰了。 见她出神,方陆北又坐起来去给她擦耳朵上的肿包,离得近,音量自然降低,闲聊似的问了句,“刚才跟景芙聊什么呢?” “没什么。”乔儿才不想多说。 “你俩还有秘密了?” “不成吗?” 初见时虽然都互相瞧不上对方,可到今天,乔儿自认景芙是她见过最有魄力的女人,果敢,决绝,对未来的规划清晰,如果说她们共在一场考试中,那景芙一定是最早交卷,并成绩领先的那个。 方陆北也没想到乔儿会跟她成为好友。 毕竟起初景芙在她面前,可是自视甚高,乔儿最讨厌这样的女人。 爱屋及乌下。 方陆北也不待见景芙。 但这次,她的确让人刮目相看。 “怎么,是不是觉得她离开了梁铭琛,就特别有魄力?” 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感觉。 乔儿伸出腿,让方陆北擦药,顺着他的话,无意出口,“是啊,我要是有她的十分之一就好了。” 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场面了。 仿佛听出了什么。 方陆北抬起头,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那表情好似有疑惑,也有痛楚,一下子嗓子眼都有些堵得慌,因为想到了越云忽然上门,乔儿就去闲逛。 这太巧了。 所以会不会是她知道了什么? 却又不敢妄下断论。 只能迟缓地问一句,“怎么……你想离开我?” 听出了他声音里隐忍的痛。 乔儿茫然抬头,露出笑容,顺手拨了拨他的头发,“说什么呢,怎么会?” “谁让你最近怪怪的?” “哪里?” “所有。” 包括记下的那一整本“自创育儿经”都是证据。 此刻乔儿还能强装镇定,强颜欢笑,“我看是你心术不正,才觉得别人怪怪的吧?” 这话题太沉重。 恍若沼泽。 一只脚一旦踏进去了,就难以拔除。 方陆北急忙拉着乔儿走出这样沉重又压抑的氛围,擦好药膏,又坐过去擦她的耳朵,耳垂上的肿包最大,看上去像是个小肉瘤,中间还缀着小孔,怎么瞧怎么滑稽,“以后要出去散步记得带上我。” “为什么?” “我去给蚊子咬,你散步。” 不然挂着满身的包,他可心疼不来。 乔儿用指甲端挠了挠肿包,“那要是没有你,我怎么办?” 耳垂忽然被掐了下。 方陆北这次真恼了,言语中含着警告的意思,“不准再说这种话,你没事找我不痛快呢?” 知晓他一点就着的脾气。 可乔儿没办法不早做准备,趁着话匣子打开了,便一起问了。 “我说真的。”她目光忽然温柔下来,荡漾这水波,鼻尖也红,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可往深了瞧,那表情其实就是委屈,“老人们不是常说女人生孩子是走鬼门关吗?要是真出事了怎么办?” “不会的。” “如果呢?” 方陆北停下手上的动作。 药膏渗透了皮肤,弄得他手指也凉,他垂下手,在乔儿的注视下清浅微笑,是他从前没有过的温和表情,人是会变的,如果没有记忆,乔儿不会想到,方陆北在从前是怎样的轻浮性子。 “那我就先去鬼门关等你。”他语气轻松了些,但心口却闷,像灌入了铅,跳动都难,“等到十二点,要是没看见你我就回去,要是看见你了我就跟你一起走。” “你怎么总说我听不懂的话?” “听不懂?” “嗯。” “就是陪你一起死。” 第825章 方乔篇-不要乱说 在宝宝出生前方陆北要最后回贺云醒那里一趟,还是为了婚事。 这次是彻底解除。 如越云上门来通知的那些话一般,越欢扛不住两边的压力,终于妥协。 一边是贺云醒的施压,一边是绍勉的催促。 不得不说的。 他们的作用是巨大的。 不然事情不会这么顺利,唯一的不确定,也就是越云了。 方陆北猜不到她还会做什么事,但也没时间去想了,在离开前,他找人腾出了一间婴儿房,是按照跟乔儿商量出来的那样装潢的。 一切陈列摆设,也都是在经过乔儿的点头下进行的。 只是每天都有人进出,实在有些吵。 刚送走一批,又来一批。 方陆北跟着交涉忙完了,才发现乔儿不在房内,找了一圈,只找到阿姨,“乔儿呢?” “不知道。”阿姨最近也奇怪,目光总闪躲,“可能去散步了。” 家里吵。 所以她通常是躲起来的。 乔儿去哪儿了倒不着急找了,方陆北眼底暗了些,冷声提醒,“阿姨,上次的事,你没告诉乔儿吧?” 虽说乔儿没什么异样。 但保险起见,多嘴问上一句,总是没有错的。 被他突然问起。 阿姨有慌乱,但很快恢复如常,并没让方陆北看出太多的纰漏,“没……我没说。” “那就好,”在乔儿不在的地方,方陆北气韵里,还是会附带着性子里的阴狠和傲慢,“她现在怀着孕,有些不该她知道的事,您还是不要乱说。” 这算威胁了。 阿姨茫然点头,“明白的。” 就算得到保证了,方陆北还是不放心,他在后院找到乔儿,见到他来,乔儿便知道家里那些人是走了。 “在这儿做什么?” 乔儿瞥他一眼,说了实话,“吵啊。” 那些电钻的声音听着直往她脑门里钻,让她头疼,这才跑出来躲着。 方陆北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时间就这么些,“这不是着急吗?不然等宝宝出来了没地方住可怎么办?” “刚出生是要睡在我边上的,你傻啊?” 那么小的婴儿。 没有人陪在一旁,怎么可能就那么放他一个人入睡,晚上哭闹了,他们都听不见。 方陆北果然对这些还是没有任何经验,也没有意识。 乔儿又不放心起来,“你到底能不能照顾孩子?” “能啊。”方陆北为了显示担当,随口一答,“怎么不能,这么点事,不用你担心。” 不用吗? 眼下来看,是不可能了。 但有那本“育儿经书”在,乔儿相信他能学会。 在进房间之前,方陆北随口跟乔儿提了句,说是提,也说是商量,但其实就是在通知她,“乔儿,咱们换一个阿姨怎么样,找个对你养胎有帮助的,好些的。” 脚步止住,乔儿没再走。 她定在远处。 方陆北走了几步才发现她没能跟上来,回头去看,远处是天边刚落下的夕阳光,璀璨而热烈,却又有种消亡前的孤寂感,那样晕在乔儿背后,显得她也是那般的孤寂,她轻眨眼,睫影缓缓落在眼下,望着方陆北时,无端让他觉得心虚。 “……怎么了?” 乔儿没吭声,距离他约莫两三步远,很近,却又很远。 方陆北返回走了两步,“怎么了?” 他去牵她的手。 这次乔儿却躲开了,是很轻松的动作,却刺在方陆北心间,他一怔,也笑不出来了,“我只是跟你商量。” 她还是不作声,但呼吸沉重了许多,也有窒息感。 那是乔儿第一次察觉方陆北的恶劣之处,为了掩藏他的错,他要牺牲别人一份稳定的工作,哪怕这个阿姨曾照顾他们很久,曾为了乔儿的失踪着急到流泪,这些,他都不在乎,谈起换人时,完全就是一副冰冷的资本家嘴脸。 多可恶? 她甚至觉得他们从未在过同一阶层。 “你不想换就不换。”方陆北在乔儿的沉默下妥协了,“我只是怕她照顾不好你。” 多可笑的借口。 乔儿疲惫到没有力气去揭穿了,她侧过身,离开他,没有理会,也没有回答他好还是不好,只是径直回了房,留方陆北一个人在原地自省,太阳落山了,也没想明白究竟为什么。 本以为她只是气一会儿。 可到晚饭也没好过来。 虽没有跟方陆北吵,可人还是冷淡了许多,吃完饭便去休息了,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客厅跟方陆北玩桌游。 连阿姨也看出了不对劲,却没想到是因为自己,“方先生,乔小姐还好吗?” “没事。”方陆北心知是说要辞退阿姨那句话惹怒了乔儿,所以在上去看她前,还特地跟阿姨道了歉,“我下午说话有些不好听,您多担待。” 他突然道歉。 比威胁来得还突然。 等阿姨木讷点头了,方陆北才能放心上楼去。 没敲门。 所以进去前看到了乔儿坐在那里写着什么,听到门开,她立刻将纸笔收起来藏进了抽屉里,随便揉了把脸,还是坐在那里,连头都没回。 方陆北过去,在梳妆台前半蹲下,从低到高看着乔儿,“怎么只吃了两口,今天的不合胃口?” 还以为他还是来聊辞退阿姨的事。 乔儿话说得激进了些,“怎么,我说不好吃你就要人赶走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也不知道你是哪个意思。” 方陆北去抓乔儿的手,却还是被她躲开,他只能搭在她的膝盖上,卑微求饶,“我就那么随口一提,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你说不换就不换了。” 顾枝说的死心乔儿经历太多遍了。 并且从来也没死灰复燃过。 只是这次更彻底。 她能爱他,却不能容忍他的卑劣行径,就算在那样令人动容的眼神下,她仍然没有心软,从椅子上站起来,背对着方陆北,拒了他的歉意,“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那样失落的神态和话语,让方陆北急得跳脚。 他站起来,隐隐觉察到自己消耗掉的耐心,没能控制住,所以冰冰冷冷来了句,“我都跟阿姨道歉了,还不够吗?” 第826章 方乔篇-我家小朋友 还不够吗? 这话像是妥协,更像无可奈何下的服从,从来就不是因为知错而道歉,他们之间的差距,也再次产生了。 乔儿攥着袖子,觉得浑身都重,重到抬不起头,抬不起步。 在良久的沉默后,她忽然轻笑,“够了,你能做到这个地步,的确够了。” 他从前纵情,从不低头,更别提为了女人低头。 所以自认为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乔儿也知道,所以并不想再被他自以为的好绑架了。 在方陆北看来,这仍然是一件小事。 “够了就别闹脾气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你才能开心。” 好似他做的这些。 在别的女人那里,早就该感恩戴德,痛哭流涕地感谢他的爱了,只有乔儿,不知好歹。 她又笑,因为觉得太好笑,“开心不了了。” 连程颂都能看得出来她并不开心。 可一直在一起的方陆北却看不出来,好与坏,清楚明了。 这话也将方陆北激怒,言语间满是被辜负的痛楚,“那真是抱歉了!” 他拾起外套,转身摔门,离开了家。 他走了,乔儿倒觉得轻松不少。 路过客厅,却还是被阿姨看见了,在后叫了两声,方陆北却没回应,阿姨上楼去问,乔儿的脸色也并不好,却不愿意让别人为她担心,还是摇了摇头,“没事的,等会儿他就回来。” “你们可千万不要为了我吵架。” 她在家里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阿姨罢了。 换了她还有更好的。 为了她吵架,就不值当了。 乔儿却总是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没有的事。” 人都走了。 只留乔儿一个,她又要重新将抽屉里的纸笔拿出来,草草留下几个字,写完了,才能安心去休息。 - 原以为方陆北一会儿就会回来。 可直到凌晨。 也不见有人上楼来。 阿姨也不留在这儿住,房内只有乔儿一个,她被失眠折磨着,空旷地望着天花板度过一夜,也绝望,也失望。 无法忍受独自一人的孤单。 天亮后乔儿离开家,约好了去景芙的新家。 她退掉了以前的公寓,重新找了住处,跟从前割舍的心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短短半个月,什么都做完了。 但来得不巧。 乔儿到达时景芙新交的男朋友还没走,正站在椅子上帮她换灯泡,虽然是认识不久的两个人,但亲密感不会骗人,她在下帮他扶着椅子,仰头看着他换,很熟练的动作,换好了又跟乔儿打了招呼,临走时像丈夫对待妻子那般。 熟稔自然说道:“晚上要吃什么提前告诉我,我订餐厅。” 景芙点头,送他出去。 回来时抱着水杯喝了一大口,放下了水杯,才看到乔儿面带微笑在看着她,“看什么?” 乔儿摇头,“没有。” “他人就那样,没吓到你吧?” “哪样儿?”乔儿一点不觉得人家有什么问题,“我觉得很好。” 对景芙来说,只是找个结婚对象,只要合适便好,甚至算不上喜欢,婚后是柴米油盐,感情都要排在第二顺位,在她看来,自己是可怜的,“你是不是觉得我越来越普通了?” 离开了梁铭琛,她也就是写字楼里最平凡普通的女人。 乔儿的笑意更深,但不是耻笑,“普通不好吗?普通过日子比什么都好。” “听你这语气,好像过得很艰难。” “……差不多吧。” 跟方陆北在一起,每一天都是难熬的,痛苦,也开心。 看乔儿的面庞就知道没睡好,眼下挂着一片疲惫的颜色,她鲜少一个人跑出来,景芙聪明,一猜一个准,“又吵架了?” “没有。”乔儿否认了,这趟来,不是卖惨,也不是来诉苦的,“景芙,以后你结婚了也别忘了常去看我家小朋友。” 她这话奇怪。 主语都奇怪。 景芙刚喝下去的水卡在喉咙,又反上来,那股湿润让她觉得不太舒服,“我当然会去啊。” “那就好。” “难不成我结婚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不是。”乔儿没办法跟她解释,解释以后自己可能会不在宝宝身边,解释方陆北那个人自大张扬,根本照顾不好孩子,她能仰仗的人太少,几乎没有,所以这点微薄的希望就放在了景芙身上。 她没想那么多,只当乔儿是产前焦虑。 “你怕什么,方陆北一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就算真有什么事,他也一定是保大的。” 和方陆北认为的一样。 他对她好,很好,所以一切都会是顺利的。 乔儿并没多言,她将所有秘密都藏在心中,若说有谁知道,那大概就是程颂了,一个跟她关系不深,却知道她所有的局促和困难,第一个看出来她并不开心的人。 在景芙那儿待到了晚上乔儿才回去。 望着房内的一片漆黑,乔儿竟然觉得心思平静,那种平静来源于今晚不会跟方陆北吵架,抹黑进了房,又开了灯,阿姨来做过饭,但不会有人吃。 再过几个小时,也就是一堆残羹剩饭。 为了不浪费。 乔儿还是去吃了两口便给收了起来。 她上楼,脚步微微迟钝,腿上酸痛难忍,总算到了房门口,门打开,窗户却透过风来,黏带着不该有的辛辣味道。 是酒气。 很重。 踏进去的脚步停住。 乔儿猜也知道是谁,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床上围裹着的人影滚了滚,一不小心,便掉到了床下,摔到了腰和脑袋,地板坚硬,肉体无法抵抗,疼得他痛呼一声,但也许是醉的太深,就算摔了,也没把人摔醒。 不但如此。 还伸出手在空气中抓了一把,半梦半醒地叫着:“乔儿,乔儿……疼。” 是真的疼。 嗓音都在颤抖。 乔儿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她看到方陆北穿着单薄的黑衬衫蜷缩在地上,腰间的皮带也没解,怎么躺都会硌到腰,地板睡得并不舒服,他伸着手想要爬上床,可怎么都爬不上。 那个样子,就是让人心软的。 终究敌不过性子里的软,乔儿恨自己不够绝情冷血,一脚踏进去,便抓住了方陆北的手。 触到温暖的手掌,方陆北浑身怔了下,接着坐起来,顺势抱住了乔儿的腿,脸蹭过去,好似有惊骇的眼泪掉下来,狠狠砸在了地上,像一滴滚烫的岩浆,能烫穿心灵。 第827章 方乔篇-后悔遇见 醉酒后体重增加,方陆北如同一滩牢牢粘在地上的泥水,掬起一捧,另一捧又顺着指缝溜走,根本抓不住。 乔儿行动不方便,只能伸长手笨拙地去拖着方陆北。 可他像疯魔了。 两手都缠在她的腿上,脸颊压在膝盖上,额头一次又一次磕向膝盖最硬的那块骨头,他疼,乔儿也疼。 “起来。” 乔儿声音变低,又夹杂着无助的委屈。 她太怕被他拖到地上去。 方陆北却没想做太大的动作,他只是跪坐在地上,像在痛苦的忏悔,仿佛面前的人是神,是上帝,必须要他跪地求饶才能活命。 可乔儿从没想要这样,她扯着他的肩膀,“你起来行不行?” “不行。”方陆北是在哭了。 都过了一天一夜。 吵了一次架而已。 他的后劲竟然这样大,是乔儿没想到的,他捏着乔儿的腿,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大堆话,那话应该是真挚的,可乔儿一个字也听不懂,她无法弯腰,好不容易艰难地将他从地上拖起来扔到床上。 此时已经满头大汗。 方陆北却还不放过她,借着自己醉酒,便一个劲儿的发酒疯,他扣着乔儿的手,按进枕头里,用沾满泪水的鼻尖蹭着她细腻的脸颊,羸弱的哭声刺人鼓膜,“你不开心?” 他的眼泪砸下来。 砸到乔儿脸上。 “那怎么才能开心?” 启唇咬了下她的脸,带着狠辣的毒劲儿,乔儿疼得皱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要死了,死在方陆北自以为深情的折磨里。 她放松身体,不想去挣扎,方陆北是醉疯了,双手捧着她的脸,从上至下,眉眼相契合,那般契合地看着她,深情又疼痛,眼泪忽然掉出来,直接砸到了乔儿的眼皮上,她眨眨眼,终于开口。 “你想这样到什么时候?” 如果是清醒的方陆北,也许能听得懂她的话。 可他不清醒。 所以只是一笑,并没有回答乔儿的问题,而是兀自说着自己的话,“那你呢,你为什么跟我在一起不开心?” 乔儿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方陆北兴许是知道答案,所以垂下脑袋,埋进她的头发丝和颈窝里,许多清醒时未尽的言语都能在这一刻全部倾吐,不用考虑后果,因为酒醒后,他什么都会忘记,可乔儿呢? 她仔细去想。 自己竟然连逃避的机会都没有。 她永远清醒,也将永远痛苦。 “要是没遇见你就好了。”方陆北哼笑,自言自语,“没遇见你我就不会是这个鬼德行了。” 他后悔了。 后悔和乔儿开始,这样惨痛,这样纠缠,来往拉扯,伤筋动骨,却又爱得不尽兴。 如果没有遇见,乔儿起码能过上她理想中的普通生活,方陆北还是自由的方陆北,不曾被感情禁锢,没有一头栽倒在她身上,他就能随便找个人结婚,什么欢什么云的,是谁都无所谓,反正他不爱。 婚后他还是他,照样可以找无数女人,漂亮的、听话的、泼辣的,也会有和乔儿差不多的。 只要他喜欢。 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在平行世界,他们会各自分开,拥有各自平淡而顺利的生活。 可现在不行了。 方陆北确认,他没有办法放手,他握着乔儿的手放在脸颊,泪眼婆娑地看着她,眼眶泛着红,眼泪一滴滴地掉,从前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有眼泪这种东西,乔儿被他身上熏人的酒味围裹着,空气都变得浑浊。 大脑也开始缺氧。 很想快点结束,很想逃避。 可他的声音还没停,“我什么没有?” 他拍她的脸,又问,“我要什么没有?” 昨夜离开她,他又回到以前常去的声色欢场,无数女人前赴后继地往他身上挤,可那一张张妖娆明艳的脸蛋呈现在眼前时,他只觉得疲惫,他给她们钱,竟然想要她们从良。 二十岁时,方陆北只会劝人堕落。 多一个。 他就多一份痛快。 他讨厌美,讨厌善良,讨厌真情。 就算跟乔儿开始,也是抱着玩乐的心态,如果真爱上了,大不了就养在外面,从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他在泪水和昏沉之中吻上乔儿,抱着她说好后悔认识她,抱着她告诉她是她把他毁了,乔儿摸着他的头发,那些被压扁后垂着的发尾,柔软,却又干枯,她回吻到他的脸上,跟他说:“对不起。” “不要对不起。”方陆北摇头呢喃,苦笑反复,“不要对不起,我要你说你还爱我。” 她说不出来。 方陆北笑得更厉害,“我早就发现了,你不爱我了。” 景芙那样干脆利落地离开梁铭琛,可她还爱他。乔儿留在方陆北身边又怎样,他看得出来,她已经不那么爱他了。 疲惫过后的一觉沉而绵长。 第二天是雨天。 玻璃窗被雨水铺洒沾满后乔儿才醒来,她是被雨水吵醒的。 脸颊还有几块涩涩的湿斑,是入睡前流的泪晒干后紧绷的一条,那感觉很不好,她起床去洗了把脸,试图将昨天的悲痛洗掉。 方陆北不见了。 他是从那晚后不见的。 没有对乔儿交代,对她尊敬的那位阿姨却有交代,“方先生说有急事,要先去他叔叔那里。” 乔儿抿抿唇,喝下一碗白粥,“没说别的了?” “没有。” 将碗递给阿姨,她站起来,像没听到那两个字,平淡而冷情道:“嗯,我头有些疼,再去休息会儿。” 上了楼,却没回房。 路过那件装修到一半的婴儿房,乔儿第一次驻足停下来看,嫩黄色的墙壁,光影折射进来会散发出灯源给了不了的温暖色泽,小床是方陆北自己挑的,因为不确定是男孩女孩,他便挑了纯色的,却在床头摆放了许多只毛绒玩具,将单调充盈,填到饱满为止。 书桌上还放着星星灯,是为了给予温度的。 这里才进行到一半,方陆北便走了。 整体看去,只是残缺的美满。 像是团圆夜却恰好缺了一角的月亮,可尽管如此,也是他的心血了。 他说的没错,要什么他都有。 可他偏偏不知道乔儿要什么。 第828章 方乔篇-不吃白不吃 时隔最久没有消息的一次,像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冷战中。 可在乔儿这里却不算,起码她一直等着方陆北来电话,他来,她就会接。 这边儿天热。 那边就是天寒地冻的雪,乔儿有时会惦记他有没有多穿些,想到这一茬后又觉得苍白,惦记是最无用的。 景芙和相亲对象确认关系后坚持要请乔儿吃顿饭,她知晓,是方陆北不在,景芙善良地替她担心。 餐厅定在有特色的中式菜馆,处在郊区,沿着窗望出去便是飞檐的房角,若是下雨,雨滴便会像水帘,悬挂着垂掉下来,晶莹剔透。 可这天阳光太热烈。 房内的温度过高,是空调风都无法拯救的。 听景芙介绍,这人姓沈,是做医疗器械生意的,家里和她家沾点远亲,所以才会经人介绍走在一起。 一顿饭的工夫。 乔儿便看了出来,他们的确是合适的。 沈先生待人温和,笑容干净,为人处事虽有些生涩,但也才二十多,没有老油条的圆滑感也是正常,若是处处做到十分,倒完美过了头。他有些平凡人的小缺点,不痛不痒,恰到好处。 跟景芙坐在一起,很合拍。 趁着他下楼对菜单的工夫,景芙放下筷子,拍着心口,脸色是白的,“讲真的,我每次跟他在一起,都怕你们把他当成老实人了。” 她指的是接盘的老实人。 乔儿却从没那么想过,“为什么会这样想?” “还能为什么?” 不说明。 但一个眼神,乔儿便明白了。 景芙随手加了块透绿的笋放到嘴里,咀嚼声清脆,味道香甜,“但我没把以前的事当作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虽然事真的见不得人。 “我跟梁铭琛在一起的时候,就当跟他谈恋爱。” 这么说太不知廉耻。 可在得到他妻子的同意后,她的确是那么看待他们的关系的,所以在一起时,也算是开心。 反观乔儿,她就得多劝两句,因为看出来她这阵子的确是战战兢兢,情绪不太不定,“你也是,何必跟他吵呢,在一起一天就快活一天,别浪费时间。” 乔儿眉间一动,“我哪儿时候告诉过你我们吵架了?” “我听说的。”景芙没睁眼看她,而是看着自己面前一份丸子汤,想尝尝,又要等汤放凉了,“还有……他打电话告诉我的。” 眼前的景色忽然变了。 覆盖上一层朦胧的灰色,乔儿以为自己在梦里,因为这太不真实。 她直勾勾地看着景芙,“他?方陆北给你打电话?” “对啊。”景芙凝着她茫然的眼睛解释,“你别误会,他就是让我多去看看你,估计是担心他走了,没人陪你。” 这样对乔儿上心。 任谁看了都要叹两句好男人。 可又这样别扭。 情愿拐着弯找到景芙,也不主动去询问乔儿两句,她有苦难言,东西也吃不下去,“不需要这种担心。” “这次吵得很严重?” “是他自己,”乔儿攥着筷子,戳进碗里,“小题大做。” 景芙用筷子敲了下她的筷子,一副小大人的语气,“家里人没教过你,不能这样插筷子。” “我没家里人。” 这话是负了气的。 却引得景芙笑了声,“我可算知道方陆北为什么喜欢你了,我是男人,我也喜欢你。” “那你可离我远点,下辈子别缠上我。” 方陆北没找错人。 能让乔儿放松些,开心些,又不动声色的人,只有景芙了,能陪她吃顿饭,也算安慰了。 沈先生回来时又多打了一份菜单,拿在手上仔细阅读着。 三个人,七个菜,原本是足够了。 “怎么又点了几个?” 沈先生将菜单给景芙,慢条斯理地跟她解释,“是楼下一位先生送我们的。” 景芙皱眉,“谁啊,这么好心?” “上次在电梯里遇到的。” 之所以没有称之为朋友,是因为那天只有方陆北跟景芙搭话,梁铭琛只是像个陌生人一般站在角落玩手机,可电梯里压根没信号,也没人觉得他是真的在玩手机。 猜到了是谁。 景芙表情却没变化,“那就吃,不吃白不吃。” 想到了她会如此,沈先生点头,将菜单放在一旁,“但是让人家付钱不好,我已经买过他那桌的单了。” 没想到他还留有这一手。 景芙错愕,乔儿也诧异。 错愕过后,景芙拍了拍他的肩,由心赞叹,“小伙子,很上道嘛。” 换了旁人也该猜出他们之间有些什么了,可他非但没吃莫名其妙的醋,还反手将了梁铭琛一军。 这次景芙是没找错人。 - 他们分开走,乔儿走后街打车,景芙还要留在那儿办事。 这里车少,要等上好一会儿,等车时梁铭琛恰好经过,车停在乔儿面前也不意外,他就在同一家餐厅吃饭,时间也相仿,回市区的路也一样,所以实在说不上他是别有用心来打探些什么。 坐进车里前乔儿就能猜到他会问些什么。 梁铭琛也不拖泥带水,“合着是你在跟景芙他们吃饭?” “不行吗?” “行。” 他有什么资格说不? 静了会儿,梁铭琛调整了下座椅,懒散地靠进椅背里,“你上次跟方陆北吵什么了?害的他大半夜的在那儿耍酒疯,一个劲儿地往别的姑娘手里塞钱,让人家转行。” “你想问什么就问。”乔儿呛他,又不留情地拆穿他那点小心思,“说他做什么,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被说中了。 梁铭琛彷徨地摸了摸鼻尖,接着又摸了摸衣领子,怎么坐都不舒服,怎么开口也不对。 “怎么样啊?” 寡淡又苍白的四个字,语气词都别扭。 乔儿却能听懂,只因梁铭琛除了那层斯文的皮囊外,骨子里和方陆北没什么区别,“比你好,他们已经确认关系了,过不了多久就会结婚。” 听到了不爱听的话。 梁铭琛才嗤笑,“没良心的都是你们女人。” “你不会说话就别说。” “实话。”为了有说服力,他又搬出方陆北,“我就算了,我对她确实一般,可方陆北对你不是掏心窝子的吗?” 乔儿不知道是方陆北太会演戏,还是她隐藏得太好,才会让他们这样误会。 “谁不是呢?”她卷着衣角,“难道我就背着他勾三搭四辜负他了吗?你搞错了,勾三搭四的那个一直是他。” 第829章 方乔篇-把他让给我 房内无人的状态持续了有半个月。 没有方陆北在。 阿姨做饭都简单了许多,口味性少了,更讲究营养均衡,看乔儿吃下去了才会满意离开。 这次她跟景芙去吃,阿姨便没在。 连餐厅都凄冷了许多。 找不到一丝热气腾腾的烟火气息。 不过吃顿饭而已,乔儿已经有些累,她蜷缩在沙发上,裹着毛毯,团成团,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一觉醒来已经是夜晚,却是被手机铃声吵醒。 纵使她开了震动,可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一丁点儿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所以听得格外清晰。 看到来电人,便更为诧异了。 没犹豫太久,乔儿接起,猜想了无数种可能方陆北会说些什么,会道歉,还是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跟她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当这次的不愉快翻了篇。 可话筒里,分明不是他的声音。 沙沙的,夹杂着些微的乐曲声,虽很低,但也听得到。 与之同存的,还有酒杯间碰撞的清脆声。 在没听见人声前,乔儿就有了预感,若是他来喝醉了打来发酒疯,她是没有心情应付的,一定会直接挂了电话,让他自己反省。 可显然这事跟她想的出入很大。 电话接通好一会儿才有人出声,是女人,这个女人乔儿也熟悉。 只是这次的语气玩味性更重,“喂,乔儿吗?” 知道那是谁。 可乔儿还是要装作不知,“哪位?” 起初静止的那两三分钟,那些杂音,已经让她在脑海中通过那些情景声描绘出了那边的环境,是酒吧,五光十色,纸醉金迷,笑声和乐声,还有劝酒声,包括那些行走之间的男男女女挂在脸上的欲念,一切都是她认为最糟糕的样子。 这样却还不够。 方陆北还拎出了越欢,来在她心间踩上一脚。 “我。”越欢有不服,那股娇纵劲儿也显露了出来,“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还真是一孕傻三年。” “你有事?” “有事!” 相比她们,乔儿算是冷淡的了。 所以越欢实在不知方陆北为什么对她死心塌地的,“我现在跟你说你可听好了,我现在跟方陆北在一起,他喝醉了。” 乔儿已经没有了跟她们这些人勾心斗角的心思,“所以呢?” “你就不怕我跟他做出什么事来?” 怕吗? 也许是怕的。 可怕有什么用,根本也无能为力。 她没否认,也不肯定,“随你。” 就好像将方陆北给扔了一般,那样的语气,任谁听了也会心梗,越欢困惑与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自己的人都落到别人手里了还不着急,你是不是不喜欢他,不喜欢那你让给我。” 不知道她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 乔儿只觉得倒霉,为什么偏偏是她被这么多女人给缠上,又或者说,为什么多情的那个偏偏是方陆北。 “他不是已经在你身边了吗?为什么还要我让?” 她的语气理所应当。 噎住了越欢,她哑然一秒,又咒骂出声,“那我征求你的同意行了吧,不然等他明早醒了,还不杀了我?” 这话太可笑。 比刚才还要可笑。 乔儿摸不清这个越欢到底想做什么。 只是为了气她? 实在不必,她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这也太过大费周章。 “越小姐,我的意见不会改变什么。”她的言语已经犹如枯萎的枝桠,蔫蔫垂挂着,实在听不出什么生机,“再过一段日子,他不就是你的了吗?何必来问我?” 对她来说是自取其辱。 对乔儿来说更是可笑至极。 越欢刚想冲乔儿大骂她跟方陆北的婚约已经解除,还是第二次解除,都是因为她。 想骂她,也想告诉她方陆北对她的好。 可乔儿已经没想听下去,挂电话时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越欢在那里会跟方陆北发生什么,她的确是不在乎的,就如同她亲口说的那般,她的想法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她曾用争吵、分手、一哭二闹的办法威胁过方陆北跟她在一起起码要保持忠诚。 他表面是点头答应了,背地里还是跟那群狐朋狗友去那些不太干净的度假山庄,又间接跟江珍珠在一起,那是乔儿最在乎忠诚的一段时间,他食言了。 现在她不在乎了,他又拿这一套来跟她讲情。 太晚,也太无用。 - 收起电话,越欢看着一旁醉倒的方陆北,的确起过其他心思,但既然婚约解除了,就没有必要再在他身上下工夫。 真有了什么,等他清醒了,还真饶不了她。 越欢惜命,不想在这个风口浪尖去碰不该碰的东西。 一个人拖不动方陆北,越欢只好打电话给绍勉,虽说关系不清不楚的,让他来并不合适,可她也不想叫其他人了。 绍勉听说是方陆北,来得很快。 一是怕方陆北在刚解除婚约后又出什么岔子,之前的努力就前功尽弃。 二便是怕越欢又起别的心思。 站在街头,越欢架着方陆北的手,看到绍勉的车,努力冲他挥手,车子开过去,好不容易才将方陆北扔到后座。 越欢扭着酸痛的肩膀上车,皱着眉埋怨,“还真沉,你再不来我就要把他扔在那儿了。” “怎么不叫他家里人?” 绍勉还不能让越欢知道他跟方陆北认识,他只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连看方陆北的眼神都是茫然的,那份茫然不仅仅是为了伪装,还有真情实感地不解他怎么会把自己喝成这个样子。 越欢说起这档子事还有气。 “他们家人那一个个的都是势利眼,之前订婚了,还上赶着巴结我,不结婚了,就全不搭理我了。” 绍勉轻笑,“在哪儿都是这样。” 谁也不会去培养一段无用的关系。 趁着越欢没反应过来,绍勉便先发制人,“我先把你送回去,再送他?” “为什么?”越欢不满意这样的安排,“当然是先送他,马上天亮了,我还想去你哪儿呢。” 这一路上有些危险。 万一方陆北醒来,在醉酒下说漏了嘴,可就麻烦了。 绍勉提心吊胆的开着车,越欢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又看了看后面沉睡着的方陆北,忽然便笑了,“你吃醋了?” 她冷不丁地说这个。 让绍勉哭笑不得,演戏而已,哪来的醋意? 但想演喜欢太容易了,他手到擒来的事儿,“是啊,醋了。” “用不着。”越欢想起刚才在电话里和乔儿的那些针锋相对,这个女人瞧着软绵绵的好拿捏,对付起来还真是不容易,但大部分还是靠方陆北对她的喜爱罢了,“他那么喜欢他养的那个女人,一根针都插不进去,我可累了。” 绍勉干巴巴地回笑,“那就好。” “但他也挺可怜的,那么掏心掏肺的,可人家连问都不问他一句。” 车辆在前行,即将冲破黎明,各人的面孔在这层稀薄的微光中逐渐清晰起来,就连越欢也不由感叹,“也是个自作多情的。” 第830章 方乔篇-是我的错 昨夜喝了太多。 以至于怎么回的家也不清楚。 方陆北醒来已经是黄昏,整整睡了一天,到了晚上又要去喝,这样日夜颠倒的日子,其实就是国内的正常时间。 今夜头太疼,洗过了热水澡方陆北才舒坦了些。 拿起手机,却看到了今早凌晨打出去的电话,还是打给乔儿的。 心中浮浮沉沉,还以为是喝醉又打电话跟乔儿发酒疯,一时不安起来,清醒时都不敢打的电话,怎么能这样轻浮的打出去? 正懊恼着。 绍勉的电话便来了。 “哥,你醒了吗?” 不记得昨晚是跟绍勉在一起喝的,方陆北清醒记得是自己一个人,“醒了,你昨晚跟我在一起?” “你喝醉了,我去接的你。”这样说并不清楚,绍勉还得再说一次越欢的名字,“是越欢看见你了,叫我去的。” “她?” “嗯,她刚走,我这不是才能给你打个电话说一下?” 方陆北还是迷糊着,给乔儿那个电话是谁打的,他还不清楚,若是他发发酒疯,也就面上过不去罢了,可要是越欢打去胡说八道,岂不是让他们本就僵硬的关系再结一层冰? 他头疼欲裂,太阳穴突突跳着,“她昨晚是不是用我手机打电话了?” “没有啊。”绍勉在的时候是没有的,他不知所措,又回想了一番,“不过她昨天是说了什么你……你养的女人问都不问一句,是不是就是用你的手机打电话问说什么了?” “是。” 绍勉这么一说。 方陆北就能确认了,“我知道了,谢谢。” - 事变得更棘手。 在之前方陆北是擅长处理这种事的,可那晚喝多了,回去抓着乔儿发酒疯,又一个劲儿的向她追问爱不爱,醒来时,他都想给自己两巴掌。 混蛋事干完了,无颜面对,只好提前回来。 还没想好怎么跟乔儿道歉,越欢就先替他把脸给丢尽了。 做了半个钟头的心理建设,方陆北也只敢将电话打给家里阿姨,阿姨也没想到他会这个时间来电话,“方先生?” “阿姨,乔儿在吗?” 阿姨被他反常举动弄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这边天还没亮,我……还没过去呢。” 一慌。 竟然连这一茬都给忘记了。 方陆北懊恼着,在内心又将自己骂了个遍,“我忘记了,那您休息。” “方先生,”阿姨又叫了一声,“乔小姐说让我这两天不用过去,给我休息的时间,所以您有空给她打电话问问吧,她情绪挺不好的。” 实则不是不好。 就是太好了。 太过平静,平静到让人担心。 没想到她会连阿姨也不用了,方陆北知道乔儿的情况,是必须要人照顾的,尤其是月份大了之后,许多事都不方便,身边不能没有人。 时间对不上,他便不把电话打过去了。 但心上仍然放不下。 在没跟她打招呼的情况下又让人请了新阿姨过去照顾,这举动过于冒犯,可实为关心,他盼望着乔儿能领情,但往往事与愿违。 新阿姨来时乔儿一个人在家,从回国之后她就喜欢独处,那时一边跟池琛在一块,一边要赔罪式地照顾深深,过得的确不能说是容易的,所以能空下来,就一定是一个人在家,不愿被打扰。 门铃突然响,她猜不到是谁,只好过去看。 门早就不是几年前老旧的钥匙锁,指纹锁普及,再也不用带钥匙,亦或者发生忘记带钥匙的事情,所以来的只会是陌生人。 她借着监控探头看,是一张略显朴素的中年妇女的脸,身上穿着灰色橘边的工作服,前襟上绣着某家家政公司的名称。 只当她走错了,乔儿打开门去问,“你好,我这里没有请人。” 那阿姨和蔼地笑了笑,抬头去看门牌,这是富人区,用的是名字区别住处,错不了。 “没错的,是方先生请的,让我来煮饭打扫。” 乔儿眉间起了褶皱,倒不是介意方陆北请阿姨,只是讨厌他自作主张,莫名安排个人来,连招呼都不跟她打。 这算什么? 跟越欢在一起后愧对的补偿? 别人只是正常工作,乔儿不想为难人,还是请了阿姨进来,简单让做了些事情,便叫人走了。 她有怒气,也有不好的情绪推进,所以不在乎时差问题,直接就将电话打了过去。 方陆北也没睡。 离开燕京后他便失了眠。 怎么也睡不着。 乔儿来电话,也立马就接起了。 黑暗中,他接受着她刻薄尖锐的责怪,“为什么找新阿姨?” “不是要换掉之前的,只是听说你让她休息了,怕你照顾不好自己。” 他自认已经低了头,将姿态放得够低,还想顺势解释一下越欢的事情,可乔儿显然根本不在意,也不想听,“我能照顾的好自己,用不着你操心。” “我又做错了,是吗?” 从前方陆北知道,当他对某个女人失去新鲜感了,就会挑错,不自觉地厌恶她的所有行为,那是感情深处最清晰的排斥,说到底还是因为没感情了。 现在乔儿对他也是如此。 乔儿听出他语气里的无辜成分,但无法理解,只能当作是卖惨,“你没错,错的是我。” 方陆北冷笑,是刺骨的冷,“越欢给你打电话了是不是?” 乔儿不语。 他又接着说,“她跟你说什么了?” “你去问她。” 他开始固执,“你根本就不记得了是不是,因为也不在乎,所以才不用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这话听在乔儿耳朵里像是绕口令,她根本不懂,“不明白你的意思。” “算了,我明天不会叫人去了。” 好不容易打一次电话。 本不想这么有火药味,可一开口,便呛上了,根本收不住。 方陆北捏着手机,感知到自己心中的思念和爱意早已超越自尊底线,所以他愿意先低头,“上次的事是我不对,你不要再记恨我了,以后什么事都听你的,好吗?” 感人肺腑的承诺总是要渲染一些委屈的。 现在他就做到了。 可乔儿却觉得太虚假,分明那天他还跟越欢在一起,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说相信吗? 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但也没必要一直这么不冷不热下去了。 不是真的相信,只是妥协了,“我没记恨过你。” “是吗?”方陆北也不信,毁了她跟池琛商量好的小日子,通过孩子将她留在身边,逼得她去跳楼,还有强迫在她身上留下跟他一样的符号,这些,他不相信她没有记恨过,但也没必要笔笔帐都算得一清二楚了,“没有就好。” 第831章 方乔篇-我就能过来 电话时间通常很短。 这次乔儿破天荒地多留了一些时间给方陆北,她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又或者说还回来吗? 这些话,终究是消融在了心里,只字也未言。 在家里连阿姨都没有的那几天,乔儿寻找下一站要去的地方,是出国,还是找个小城生活,做了许多决定,最后却都一一否决了,只为了万无一失。 阿姨不在。 没有满桌的营养餐。 但一份简单的面食她就很满足。 毕竟是经历过连饭都吃不上的人,哪里还会挑拣这些,整日大鱼大肉也不好。 吃完面,乔儿将碗洗了,关灯上楼。 时间太早,还不到等睡着的时候,窗外月影婆娑,将燕京的景致衬托出几分萧索凄凉,这就是这里的特色,仿佛从踏入这片土地开始,所有人就一直在告别。 关上窗,隔绝了微闷的干燥风。 房内是清爽的空调凉意,落在皮肤上,是舒爽的,乔儿又伸手去拽窗帘,快要合上时,隐隐约约在窗下看到了一道熟悉人影,疑心看错,便又仔细望去,可房外有树,过了那里,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关上窗帘,乔儿还是不放心,想要下楼去反锁房门。 刚去开门,便听到了门锁被解开的声音。 密码是方陆北设置的,一共也就他们和阿姨三个人知道,此时阿姨不会回来,家里出了事,乔儿这才放她回去。 踏出卧室的脚又收回来,乔儿贴着房门,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在空无一人的危险状况下,又让她想到了第一次离开方陆北时,她刚怀孕,却被越欢找来的人教训,险些流产。 如果重蹈覆辙,她的确不知道该怎么保住这个孩子。 可门外只是闪过门锁声,锁声落下,却连脚步声都没有,静等了几分钟,报警电话也即将拨出去,但声音停了,乔儿的念头也打消了。 打开门去看。 仍旧是一片不曾变化过的昏黑。 锁上房门,她才能安心去睡上一觉。 只当那是自己吓自己,阿姨过三天就会回来了,完全不必这样一惊一乍。 - 没有人陪同,乔儿只能自己去检查。 排队的过程辛苦,看到身边成双成对的恩爱夫妻时更辛苦,那份孤冷感更是无法言说。 原本心情就足够低落,出了医院又看到越云,又让她心力交瘁。 没有理会,乔儿与她擦肩而过。 越云笑盈盈地跟上去,“身体还好吗?” 不知道的,倒要以为她是好朋友了,乔儿不答话,径直往前走去坐卫叔的车,虽说没有人陪着来检查,但有卫叔接送,也能安心一点。 “怎么不说话?”越云装善良是一把好手,起初骗了方陆北,连乔儿也给骗了,现在的面孔仍然是温良醇厚的,“你不理我没关系,我就是把东西给你。” 说着。 她将东西塞进乔儿手里,是两支香薰蜡烛。 “这个助眠的,我看你好像睡眠不太好?昨晚十点才睡?” 说到最后,越云的眼神明显有变得阴狠许多,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下,乔儿一度要以为自己要被她撕碎,手僵硬地挂着她给的手提袋,又被她拍了拍手,“睡前点上,能睡的很好。” “你怎么知道我几点睡?”乔儿心下恶寒增生,随手一挥,便将她给的东西扔在地上,“有什么事你找方陆北,不要找我。” 心知越云这是狗急跳墙。 不惜用精神战役打败人,她说的那些话,诡异又复杂。 瞬间让乔儿想到昨晚的事情,越云却点到为止,什么都不说了,她还没来得及走,便被人从身后拽了一把,回头去看,赫然是程颂那张脸。 “你哪儿来的,找打是不是?” 见到是他,越云反而有被背叛的烦闷,这香薰原本是让程颂来送的,他送的,乔儿还会用,可他不答应,还偷偷跟了过来。 早就知道他不是真的想帮忙,但也没想到他会来坏事。 他们还在横眉冷对着,乔儿已经先一步要去车里,等程颂反应才拔腿追了上去,“乔儿,她没怎么样你吧?” “没有。” “那就好。” 乔儿快步往前走,程颂就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地关切着,“方陆北是不是又回去了,你有什么事就找我,我很闲的。” 他话多,乔儿都习惯了,也学会了屏蔽,走得越快想得越多,想到越云的话,想到她知道自己几点钟睡觉,又记起昨晚的门锁,背后愈发寒冷,在烈日阳阳下,却起了一层冷汗。 脚步忽然顿住。 让程颂一头撞上去,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没撞疼你吧?” 乔儿显然不理会他这些话,眸色黯淡,有很浓郁的无助在其中,她不哭,却叫人看得想哭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 家里已经不安全。 门锁挡不住人,空间满是眼睛。 等到午后,乔儿才等来程颂。 “会在哪里呢?”程颂站在客厅,望着整座房屋寻找,先是用肉眼寻找,找不到了又回头去看乔儿,她娇小的一个,头发漂浮出了几根不听话的碎发,脸颊憔悴恍惚,空洞地看着房间内,像是恐惧激发了求生欲,“她是怎么进来的,你知道吗?” 乔儿摇头,“这种门锁,本来就不安全吧。” 只要有六个数字,谁都能进来。 就算没有,也能通过高科技手段解锁。 程颂上下角落寻找一番,没能找到,这才拿出探测仪,仍然没找到乔儿臆想出的针孔摄像头,“没有,是不是你多想了,指不定她就是吓唬你的?” 探测仪说没有,乔儿便不能再固执己见。 “也许是吧。” 因为方陆北不在身边加之越云的恐吓,乔儿的精神支柱的确在摇摇欲坠下几近崩塌,她的一切情绪都写在脸上。 程颂叹了口气,拿出准备好的东西,“你把这个戴上,要是有什么危险,就按一下旁边的按钮,我就能收到信息过来。” 是一块手表。 乔儿低头看着,表身和普通的手表没有区别,如果不是程颂说,谁也看不出来。 许是怕乔儿介怀,他又解释,“或者你换成别的联系人也可以,关键时刻能救命的,别拒绝了。” 第832章 方乔篇-她就那么好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乔儿没拒绝那块表,程颂走后她上网找了,那表是最近的新产品,其实也不算新,只是系统更新换代,在之前基础的定位功能上又增加了一项。 比手机更保险。 就算在最情急的状况下也能求救。 方陆北不在,她能依靠的人少之又少。 何况越云那个人,面上风轻云淡,实际害人的点子可比越欢毒辣得多。 乔儿不能掉以轻心。 她换了锁,又加了一道内锁,确保安全,才能继续住下去。 第一晚平安度过。 巨大的恐惧促使她的不安到达最顶峰,第二天便匆匆收拾了赶去商场,程颂告诉过她,那表现在有卖。 看着乔儿坐了方家的车出去,越云没再跟上去,上次的事还是惊动了她,导致她疑神疑鬼,加强了防范,不好再动手。 没跟乔儿,却转身去了程颂的俱乐部。 - 这个时间正是假期。 人多。 程颂不在一楼,越云找到柜台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报了程颂的名字。 那人看她一眼,目光含着打量,“你等等,我要问问程老板。” “等多久?” “不知道。” 她态度恶劣,越云却不得不在那儿等着,一等便是半个钟头,看着监控画面里的人,程颂脸上挂着笑,像给乔儿报仇一般,羞辱够了才让人带越云上来。 穿过长廊,又登上电梯,来到程颂办公室门口越云才消了些火。 可进去后却只是看到程颂翘着腿,半倚在沙发上玩手游,一副二世祖的样子,越云的气不打一处来,“你没事为什么要我等那么久?” 程颂拨出一眼来看她。 “你有什么事?” “我们不是说好合作的吗?”越云站在那里,心高气傲,又不愿低头,“你不帮我就算了,还去帮她?” 也是这一秒。 程颂才真正觉得方陆北就是个祸害。 招惹了一个又一个。 如果最后乔儿没能跟他在一起,那他照样可以回家去娶一个千金小姐,生养孩子,如果腻了,在外面找别的年轻女人估计家里的妻子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乔儿呢? 她被这样针对和折磨后,换来的仍然是被抛弃的下场。 她是走到死路了。 可方陆北还有很多活路可走。 如果不是要稳住越云,程颂才不会忍着恶心见她,还假装跟她合作,“我怎么帮她了,就算我不去她也不会用你的东西,我帮她了,还能换取她的信任,你怎么那么蠢?” 他说话漫不经心的,让越云不能全信。 “你换取她的信任,她信任你了?” “信啊。” 程颂借机说出疑惑,“她让我去她家,说家里有摄像头,是不是你安的?” 话一出,他还是在越云眼底捕捉到了一丝惊慌,根本没来得及藏,又迅速被她掩盖下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你找到了?” “找到了啊。”程颂撒谎时眼睛都不眨,在这方面,他算是老手了,“但是你看看,我都没拆掉,还不算合作的诚意吗?” 四目相对。 程颂算是坚定的。 昨晚看时,摄像头的确没被拆除。 这么一来,越云从相信他一分,到了五分,“那她还真是蠢,竟然让你去给她找。” 看来是真的安装了。 不是乔儿的疑神疑鬼。 程颂忍着气,仍旧笑着,“是啊,那你得先告诉我你想干什么,我才能帮你吧,我有合作的诚意了,你呢?” “她就那么好?” 这个疑惑还生长在越云心头,正生根发芽,变成树,树叶扫过心间,留下痒,让她无法不去探究,程颂也无法给她解答,乔儿好吗? 也就比一般的女人好上那么一星半点儿。 但感情这事,又不是三言两语说得准的,现在回想,他大概在赛车道第一次见她,就记住她了。 她不是娇滴滴的女人,更不会哭哭啼啼,遇到不公了知道要反抗,就算会流血,会痛,会更难做,也不会因此趴下。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了? 大概就是有了这个孩子之后。 她退缩,柔软,不再为自己的痛快日子而活。 程颂将手塞进了沙发缝隙,随手一按,又挂上玩世不恭地笑看着越云,“这你别管,你只要跟我说你的计划就可以了。” - 从商场回来,还在车上,乔儿便看到了站在家门口的程颂,手上拎着一大堆东西。 正是盛夏,阳光灿烂的让人眼眶发紧。 他脸上是属于那个年纪的笑容,没有杂质。 不止是乔儿,卫叔也看到了他,毕竟是方陆北的人,对其他男人,总怀着无法消除的戒备心,“乔小姐,那是谁?” “我朋友。”乔儿怕卫叔告状,她跟方陆北的关系已经很僵,每一天都是如履薄冰,不能再被添一把火了,所以有些谎言,也是必要的,“我叫来吃饭的,晚上还有景芙。” 听到景芙。 卫叔倒是要放心一些。 不然孤单寡女的,他是怎么样都要报备方陆北一声的。 “好,那您小心,有事就给我打电话,陆北吩咐我照顾您的。” 乔儿拿着买回来的东西下车,“谢谢。” 目送卫叔的车离开了,乔儿正要过去,一回头,却看到程颂已经站在了背后,“那是方陆北家的司机吗?” “嗯。” “他不会跟方陆北告状吧?” 原来他也知道方陆北是怎样小肚鸡肠的人,也知道乔儿生活的有多么艰难。 少有人理解她。 乔儿点头,又摇头,“我解释过了,不会的。” 她看向他手上的东西,“你来干什么?” “你不是说阿姨不在家吗?”程颂的目的单纯,他不像同龄的那些哥哥弟弟,做不出梁铭琛那样脚踏两条船的事情,也不能像绍勉那样心安理地戏耍女人,唯一的缺点就是玩心太大,但本质是单纯又善良的,“我给你送点东西来。” 换做以前乔儿是会拒绝的。 但他那天帮她教训越云,又帮她找摄像头,还留下了手表,都算是情谊。 就算是陌生人也不该让人家坐冷板凳。 乔儿面颊镀上清浅的柔光,像一层面纱,对程颂笑时,他还以为是错觉,“谢谢,要不要进去坐坐?” 第833章 方乔篇-就是想让你好 房内还是那天的样子,一点摆设都没有添置,盆栽的位置都一样。 这些天,乔儿大都是在卧室度过的。 将那些东西放下,程颂规规矩矩,很知分寸,也为乔儿着想,“我过来,方陆北要是知道了怎么办?” 他不否认自己是可耻地想要接近乔儿。 但若是因此让他们吵架,那还不如不来,比起接近乔儿,看她开心更重要。 乔儿懵懂地看着他,似乎知道他的意思,又好像不知道。 “知道也没关系的,上次还是你把他送回来的,不打紧。” “那就好。” 难得像客人一样被请进来。 程颂略显局促。 乔儿却没有那样紧张,反而坦坦荡荡,“喝什么?” “什么都可以。” 阿姨没有来,冰箱内没有添置太多的食物,连喝的也少了,乔儿一个人,更不会有什么胃口,也没有去置办,家里最多的就是牛奶了,她拿给程颂,程颂却愣了下,随即又笑着接过,“真当我小孩呢,喝这个。” “没有。”乔儿倒没有品出他的玩笑意味,只是在心底里真的将他当朋友看待,“家里就这个了。” 她把他跟方陆北的住处称之为“家”。 虽说早就想到了,可亲耳听到,程颂还是无措了一把,扭头一寻,就看到了越云所说的藏匿摄像头的位置,他是花了很多工夫,费了不少口舌才从她那里套出来来的话,原以为她能比越欢聪明倒哪里去,实则也就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想不动声色地找个东西掩住摄像头。 乔儿却忽然将那块表拿过来,她面色如常,说的话也如常,“这个,还给你。” 手中的牛奶是从冰箱中拿出来的,刚开始还不觉得凉,现在倒真是凉到了心里去,程颂强颜欢笑起来,“不是都收了吗?” “是,我觉得挺有用的,所以我去买了新的。” 而且还是两个。 这东西,本就是要两个人都戴上才有用。 也是去问了店员才知道的。 这么说,程颂手上也有一块,还是和这块表连接的,乔儿更觉得不好,“我新买的那块连的另一块,等方陆北回来我会给他,真有事了,我也没有理由麻烦你。” 上次叫他来家里检查,已经是无奈之举。 她那样想撇清身上的一切关系,面孔清冷,已经没了初见时在赛道上的意气风发。 程颂眨眨眼,心头泛苦,是为乔儿觉得不值,看着她这样较真,心头忽然涌起一股烦躁,嘴一快,便跟她分析起了要害,“乔儿,我是真的想帮你,你也许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难。” 说白了就是前有虎,后是悬崖。 “有了孩子又怎么样,方陆北提过给你一个名分吗?” 他捏住了牛奶瓶,指尖都在颤抖,“现在越云缠着你,他有帮过你吗?” 被这样提醒了,乔儿却还是没有太多的情绪,语气很淡,表情也是,眼中好似一片死湖,就算掉进去一块巨石,也起不了什么涟漪了。 “他不知道的,是我没有告诉他。” “为什么不说?”程颂忽然站起来,窗户外的阳光折射进来,折射在他的脸庞上,将一切景致都衬托得有了几分生机,“是因为知道就算说了他也帮不了什么,最多口头警告她们几句,因为他对越欢就是这样,不是吗?” 分明这是他们自己的生活。 原本所有惨痛都应该是乔儿一个人知道,她的苦也只有她自己咽下肚。 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被威胁还不吭声? 她原以为,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什么的。 乔儿不语,程颂被她的样子给堵住喉咙,“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让你好。” 好? 她也许再也好不起来了。 - 在燕京最热的时段,窗外翠绿的树枝一度都被晒得垂蔫着,高温下人人都避着室外,恨不得窝在空调房内,从早到晚。 院内的几棵树繁茂地伫立着。 到了午间就有知了成群结队地盘踞在其中,一起生产噪音。 房子的隔音已经够好了。 乔儿还是被吵得心慌。 她没再问过方陆北什么时候会回来,阿姨回来了,也不再担心会有人忽然闯入。 一点钟。 卧室窗帘半掩着,发烫的阳光大部分被阻隔,只有一小片淡淡的影光投射在地板上,将黑暗的房间内撕破一道口子,空气清爽,在这样的环境,乔儿能沉睡很久。 方陆北便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他提着少量行李,在解开门锁时被显示错误,频繁试了很久都不对,这才恍惚地发觉门锁换掉了。 按了门铃。 阿姨听到动静赶来开门。 看到是方陆北,倒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方先生?” 也就半个月左右的时间,他却变了许多,不是容颜的变化,是无声的,只是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不同了。 “嗯。”他很低地应了一声,顺手将行李递过去,上面还挂着他从那边穿回来的大衣,“乔儿在吗?” 尽管已经在控制。 可回到这里,还是会问起她。 阿姨点头,“在楼上睡觉。” 换了鞋子,又去洗了手,驱除了一丝燥热,方陆北却没上去,而是坐在客厅,是不想打扰,还是不敢,便难说了。 坐了半个钟头,还是不见乔儿下来。 方陆北自己与自己的心理斗争结束,他一言不发,走上了楼,这举动,其实就是自己输了。 脚步很轻,要保证在乔儿听不见,不会吵醒她的状态,好在门没锁,能轻易推门进去,扑面的冷意让他止住脚步,门把手上都是寒冷的,犹豫再三,他还是走了进去。 房内太冷,里外温差过多,雪白的墙壁被遮盖的光影给染成了灰色,除了窗下那一条淡金色的光线外,再也不剩什么照明条件。 床上没有人。 乔儿平躺在窗边的小沙发上,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衣物,在这样的空调温度下,很容易着凉。 方陆北长出了口气,捞起手边的毯子拿过去,用最轻柔的动作盖到她身上,他不在,她倒是胖了一些,脸蛋能看到肉,耳垂也白莹莹的,像一块嫩豆腐,浑身却又是奶香,半蹲在一旁,他稍侧身,一枚吻就要印在乔儿脸上。 却在咫尺距离时。 沉睡中的女人忽然睁开眼皮,睫毛动了动,瞳孔被困倦下而生出的水雾遮成透明色。 和方陆北一般。 都淡。 但强烈的爱,也就藏在这下面了。 下巴忽然被掐住,她醒了,方陆北的吻便从脸颊改到了唇,不经同意,就发狠地印了下去。 第834章 方乔篇-什么香什么玉 如果有恩怨,还有恨,方陆北都希望能化解在这一个吻里。 这不算什么。 主动吻乔儿,是他下了赌注的。 她没有挣脱,也不挣扎,双手冰凉,从方陆北的后背爬上他的脖颈,捞着后颈,食指指腹很小,刚好能够到一点他的头发。 是温情的。 也是在求和。 气温冰凉,如同冷库,可墙壁的温度却高,蝉声不觉吵闹了,听着那些声音,反而让乔儿觉得异常平静,又真实,她睁开眼睛,看到了方陆北苍白的脸颊,他眼睫垂着,能看到一半的瞳孔,很淡,颜色不明。 他又吻了两下,如同最后安抚小猫的举动。 “不冷吗?” 嗓子沙哑,像砂纸磨过耳朵,磨得心都痛,坑坑洼洼。 乔儿点头,鼻尖抵在方陆北脸上,感受他皮肤上燥热的温度,他是从外面回来的,这么久温度也没降下去,“冷,一直就这么冷,没人在的时候更冷。” 方陆北拖着她的后脑勺,将人按在怀里,他从踏进来开始就注意到这里的坏境了,“是不是吵?要不要搬个地方住?” 很安静,怀里地人仿佛又睡着了。 他低头去看,看到乔儿光洁的额头,发际线流畅圆润,鼻尖很翘,鼻梁并没有到达一个完美的高度,她一直不算最漂亮的,但他喜欢的时候,她就是哪里都漂亮,漂亮到一根头发。 “怎么换锁了?” 没有在楼下问阿姨。 就是留着上来问乔儿。 乔儿没睁眼,这个问题也不愿意回答,继续将脸往他的怀里埋,一边埋一边拱,在睡着前哼咛着才说:“密码是让阿姨告诉你。”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安静。” 多一个字,她都难出口。 方陆北明了,就那么抱着乔儿又让她睡着,哪怕那个姿势会让四肢都变得不舒服又僵硬,没多久就会麻木,他还是宁愿忍着不舒服,也要抱她。 - 那一觉乔儿睡了很久,中途似乎看到了方陆北,还以为是梦。 醒来时窗帘底部的那条光影也不见了。 是天黑了。 身上的毯子滑到地上,乔儿捡起来,还以为是阿姨盖的,空调也调高了几度,是舒适的温度,她揉干净了眼睛,也清醒了不少,这才有了饥饿感要下楼吃饭。 阿姨应该在的,也早该做了饭叫她来吃了。 心有疑惑,乔儿踩下楼梯,走过几步,还在高处,便看到了楼下的景象。 客厅无人,却亮着灯,晕出一片温柔的地界,最忙碌的地方在餐厅,阿姨在做菜,方陆北忍着高温烫手将菜端上桌,阿姨叫他拿筷子,他便拿,很听话,也许在家里都没有这么听话过。 他将筷子分开放在碗上,又调整了角度。 那里灯光更亮,将他那件颜色较重的衬衫都给融合了许多,脸部棱角也柔软下来,站在餐桌前,似乎在思考乔儿等会儿来了要坐哪里。 确定了位置。 他又将她喜欢吃的菜摆到她的位置前。 他不该是做到这个地步的人。 有那么一恍惚的时间,乔儿错以为自己还没睡醒,可室内的凉意,手中的凉意,一切的一切,又在告诉她,这都是真的。 阿姨一回头,走出厨房,第一个看到了乔儿,高高兴兴喊了声,“乔小姐!” 场景密集地压在一起。 房间很宽敞,却又变得狭窄,狭窄到乔儿甚至能听到方陆北此刻的心跳声。 “下来吃饭啊,今天煮的都是你喜欢的。” 乔儿点头,“来了。” 方陆北回来了,阿姨也不必留下来在这儿吃,她收起围裙洗了手,随意客套两句便离开,留下空间给他们。 只是普普通通的一顿饭。 乔儿坐下便拿筷子,眼神并没在方陆北身上停留很久,伸手去夹菜,问话的语气像是在问菜咸不咸淡不淡一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不知道?”方陆北站在椅子旁,手上是汤勺,要不是那板正的衣服,模样还真有些滑稽。 “我一整天都在睡觉,怎么会知道?” “睡糊涂了?” 字句不太好听,语气却是好的。 没跟他计较,乔儿吃了一整口饭,噎在嘴巴里,糊在嗓子眼,险些噎住,拍了拍心口才缓过来。 方陆北盛了汤递过来,“你吃口菜。” “咸。” “咸?” 菜做好后他尝过,根本不咸,阿姨还少放了很多盐。 “算了。”方陆北没在意这点小事,只当乔儿是在闹脾气,他毕恭毕敬将汤给她,“那喝汤。” 乔儿接了,却又说了谢谢。 她是饿了,但也只喝了一小口,看向方陆北时,淡淡掠过了一眼,又冷漠着问:“还回去吗?下次是什么时候?” 这次去了很久。 她以为他是去结婚了,可看这个样子,并不像。 “不回去了。” 手上动作微滞,乔儿喉咙还是噎着一口气下不去,高兴不起来,也绝不会更难过,她低着头,低低应了声,“那就好。” 方陆北吃不下东西,坐在对面,望着乔儿,“你想让我留下?” “不然呢?”她觉得这话可笑,或者说她跟方陆北从来就没真正知道过对方的心思,“还是你想继续哪天不高兴了就一声不吭地走?这又不是酒店。” “说话还是这么冲。” “肯定不如你那些温香软玉好。” “哪来的什么香什么玉?” 她不说话的样子最难以捉摸,方陆北坐下来开始就一直在照顾乔儿,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吃就要忙着解释,“上次越欢的事,真的是误会。” 迎面递过来一勺肉,乔儿硬塞到了方陆北嘴里,堵住他一切苍白的解释,“闭嘴。” 知道她不想听,方陆北就不说了。 乔儿也没太热情,除了那几句模棱两可的话便再没其他。 她自己吃完先回了房,听到方陆北过来,又凉声叫他,“方陆北,过来。” 这语气搁在别人身上,他又要骂人了。 但在乔儿嘴里说出来,他只能顺着,走到她身边又闻到甜甜的花香,是那些护肤品里出来的。 “怎么了?” “给你个东西。”乔儿从抽屉里将那块表拿下来,“这个,给你的。” 跟乔儿手上那个一模一样。 方陆北拿出来看,看不出什么端倪,也不像是名贵的,“给我?为什么平白无故给我手表?” 他手上戴的有,并且昂贵。 乔儿才不管这些,强硬地将他原本的手表拿下来,把自己那块戴上去,沿着方陆北瘦削的手腕裹紧了,扣好了,确认戴好了才放开他的手。 “你记住了,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拿下来。” 方陆北将手抬起来了两眼,暖心乔儿惦记着他还给他礼物,但这块表又实在算不上好看,“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什么时候都不能拿下来?” 这未免太勉强人。 思考几秒,乔儿退了步,却又不算退步,“等我死了就可以拿下来了,这样行了吧?” 第835章 方乔篇-应该见的人 她的态度和言语都掺杂着让人听不懂的潜台词。 纵使是方陆北,也要被她搞糊涂了。 没有心情欣赏表,他目光从上至下降临,落到乔儿脸上,笼罩住她,清浅而淡柔,恍若一道附带温度的光,没站几秒钟,他又忽然半蹲下来,手扶着乔儿椅子的扶手,眉目间尽是令人怜悯的委屈。 “乔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让我知道?” 就算那句死不死的是随口的话。 方陆北也不能当作没听见,他现在有大把的时间,所以不想忽略她。 乔儿低头去看,她鲜少从这个视角去看方陆北,他的疲惫,他的心事,还有那些无法言说的苦涩,都塞在眼睛里了,很饱满,仿佛一眨眼就会汇成泪珠掉下来。 “没有。”她摇头,用充盈着香气的手掌扶住方陆北的脸,很湿润,还有未吸收的护肤品,“我就是想让你跟我戴一样的东西。” “是吗?” “是。” 以为这么说他就会高兴了。 可方陆北眼中的忧愁却不减,“可我这次回来都没给你带礼物,明天一起去挑?” “不用了。”乔儿对这方面看得是最轻的,她打开抽屉,里面满满当当的礼物塞了一抽屉,有些她连包装都没有打开,“你看,这些我戴到猴年马月才能戴完,真的不要。” “你不喜欢我送你的东西了?” 自从上次那么一句“不开心”,方陆北担心的事情开始变多。 他担心乔儿的厌恶加剧,担心她因此起了离开的心思,担心的太多,人便卑微被动起来。 乔儿转过身,也低头看着方陆北,跟他四目相对,眼睫扫得很近,几乎要碰到脸颊,气息柔柔扑在面上,融化了两人冷硬的棱角和浑身的尖刺,她用最好听的音色和语气。 “喜欢,那就明天去?” 他妥协一次,她妥协一次。 这没什么不好的。 她的手指在扫他的眼皮上,促使方陆北一直在眨眼睛,眨得泛酸,“别忘记,我叫人陪着一起。” - 在这方面方陆北一直安排的不错。 毕竟他之前也最擅长玩,远的近的,出国或在国内,哪里都去过,更何况只是去买个东西。 这些天都闷得晒人。 乔儿出行方陆北会惦记着给她打遮阳伞,将人都拦在怀里的遮法,进了商场才收伞。 上电梯没走几步,方陆北便看到了在过道抽烟的梁铭琛。 猜也知道会是他。 郑琅不在了,裴简也忙,梁铭琛便自然而然的晋升到了他狐朋狗友的前列,能随时随地约出来的,也就只有他了,看见人来,夹着烟的手自然举高了,“这儿。” 想到乔儿还怀着孕。 随即又把烟灭了,“来得挺晚。” “人呢?”方陆北握着乔儿的手,是一副亲昵的姿态,反观梁铭琛,也就是一个人逛累了出来抽根烟,跟着他的人却不见,左右看了一圈,还是不见人,“没来?” “来了。” 梁铭琛知道这一趟方陆北的意思。 他扬了扬下巴,指向店内,“进去呗,一块买点东西。” 他们像是在对什么暗号,乔儿不懂,可看到梁铭琛带来的人时就懂了,上次是景芙,这次是顾枝,这对乔儿来说不仅仅是认识一下一起买个东西那么简单。 是从情人迈到原配的坎。 但分明,方陆北就要和越家人结婚了。 乔儿不懂,站在方陆北身边,仰头懵懂地看了他一眼,不吭声,却用眼神问了“什么意思”? “枝枝姐。”方陆北没回答她,挥手叫来了顾枝,两人月份相仿,又都是他们心中的原配,在他看来,这才是乔儿应该见的人,而不该是景芙那个位置的。 顾枝放下手上的包过来。 面色带笑的,但跟景芙不同,起初景芙是带有目的的笑,第一眼看上去并不舒服,但时间久了,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都是善意,并没有真的恶意。 可顾枝,很平淡,仿佛并没有将人看在眼里。 “乔儿吧?”她主动问,看上去很亲切的样子,“一起去看看,我让人留了几个好货。” 她们有富太太圈的暗语。 可这种话乔儿并不懂,之前景芙也懂,但从不在她面前卖弄这些,或多或少也会照顾,跟她在一起起码是舒坦的,可跟顾枝,她没有刻意针对,只有油然而生在骨子里的傲气,让乔儿明白,她再努力也碰不到她的境界。 这也是她跟方陆北的距离。 方陆北想放手让她去跟顾枝相处,乔儿却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不作声,但肢体语言是在求助了。 让她为之失望的是,方陆北似乎并不明白。 “怎么了?”方陆北给她解释,“枝枝姐人很好的,跟她去玩玩。” 话到了这个份上。 乔儿再扭扭捏捏地就是她的不对了。 手松开了。 也代表彻底放开了她。 方陆北的话仍旧柔情,但又像刺,“去吧,我就在隔壁等你,有事叫我。” 专柜卖包,附带一些奢饰品首饰,算是五脏俱全,这牌子大概是顾枝常来的,乔儿认得几个奢侈品牌子,眼前这个眼熟,但也仅限与认识与眼熟。 她的出身和经历都不足以支撑她将奢侈品当作爱好和享受。 顾枝就不同了。 她自小是被金钱熏陶长大的,生来就有辨别这些东西的能力,跟着乔儿在柜台挑选,时不时就要拿出个什么来瞧瞧,“乔儿,你看这个怎么样?” 这是个什么呢? 乔儿仔细看了两眼,胸针?还是耳环,她不明白。 奉承还是会的。 “不错。” “我问你五个你四个都说不错,还有一个说还可以。” 她的别扭,也很快被顾枝拆穿,将东西递回去,她又专注地看向玻璃柜下琳琅满目的商品,每一件的数字都高得惊人,乔儿不喜欢,也不会再看第二眼。 看着看着,顾枝语气轻了,忽然开口问,“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会被叫来跟我相处?” 双脚一僵,乔儿已经很想逃了,她不否认,也不承认。 “只是没想到是你。” 顾枝目光流连在那些宝石和乔儿脸上,有一瞬间觉得她的眼睛更真诚纯粹些,“之前你先跟小芙认识的吧?” “嗯。” “那时候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 “撒谎。” 都是女人,就像男人也了解男人一样,初见乔儿顾枝就知道了,她有别扭,那份别扭大概跟景芙初见乔儿一样,景芙那时竭力地想要证明自己的身份不卑贱,但其实乔儿根本不在意。 现在乔儿站的,不过就是当初景芙那个位置。 顾枝看着她的眼睛,不眨眼,直勾勾地望着,仿佛一瞬间就将她看透了,“我现在就是你当初见小芙的感受。” 第836章 方乔篇-会疼人 陪女人逛街这事梁铭琛是能逃则逃的。 要不是方陆北提议要他带顾枝出来,他说什么也不会陪她来,不仅要刷卡,还要陪着逛,费钱还费神。 隔壁幽静,点杯喝的,梁铭琛也就算解放了。 他伸了个懒腰,将外套脱下来随手搭在一边,恢复了悠闲样子,“怎么突然让我带顾枝出来?” “你不跟景芙在一起了,不带她带谁?” 难不成让他随便找个不三不四的跟乔儿相处? 那样方陆北才想掐死他。 梁铭琛瞥他一眼,风轻云淡,又带着怨念,“你行行好,别在我耳朵边儿上提这个名字,怪晦气。” 换了平日,方陆北一定要嘲笑他一番。 这次却不了。 “不提就不提。” “话说回来,你让顾枝跟乔儿相处干什么,她可不是好糊弄的,乔儿那么个楚楚可怜的样子,不是她的对手。” 这方面方陆北并没多考虑。 让她们接触也只是为了让乔儿清楚地认识到,她跟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不一样,他会让她见顾枝,就证明她的地位和顾枝的地位是划等号的。 可他这副牌显然打错了。 梁铭琛啜了口茶,轻描淡写地提点他,“你觉得让乔儿见顾枝就是给她提位份了,但顾枝可未必会给她好脸色瞧。” “怎么会?”方陆北显然不信,“她人不是挺好的?” “何以见得?” “对景芙。” 在和平共处这方面,自然是要两个人都和平,才能共处,其中一方作妖都不行。 也因为如此,方陆北才放心将乔儿带过去。 可梁铭琛的眼神分明是在笑他天真,“她跟景芙相处的好是因为有个女人能代替她照顾丈夫,让她自由,她想去哪儿玩去哪儿玩,还不用管我,再者说,就是因为景芙对她压根没有威胁,所以她才放心,你真当她是傻子?” “乔儿对她能有什么威胁?” “威胁倒是算不上。” 在这方面,方陆北比梁铭琛要迟钝的多,更因为顾枝是跟他朝夕相处的女人,他多少是要了解一些的,“她那个人对感情是无所谓,但要让她觉得自己的档次被拉低了,那德行可就不一样了。” 这话新鲜。 方陆北哼笑,带着几分轻蔑。 “怎么,跟我们乔儿在一起还拉低她档次了。” 实话都是不好听的。 梁铭琛也不怕他听不惯,“毕竟她们那些人都喜欢跟一个圈子里的富太太玩儿,这不就是个食物链吗?你也不想让乔儿去混她们那个圈子吧?” “我就是想让她出来解解闷,再由顾枝暗示她她身份不一样。” “人家可未必那样想。” 方陆北是挺努力的。 但到头来太容易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儿挺安静,过度的安静让他觉得不安,经梁铭琛这么一说才知道自己太冲动,不由担心起来,“那顾枝不会欺负我们家乔儿吧?” “不会。”梁铭琛这点还是敢保证的,“她倒是不会那么过分。” 是没那么过分。 是有收敛的。 但那份不屑也并没掩饰过,不需要藏匿,就那么挂在了脸上,就算不说话,也能让乔儿清晰地感知到顾枝对她的排斥,比当初她排斥景芙还严重。 就连买东西,顾枝也只是买了自己的,顺带想起了景芙。 “正好今天见到你,你跟小芙熟,下次见到她,帮我把这个手包送给她,我看到就觉得特别适合她。” 景芙是板上钉钉的情人角色又怎么样? 在顾枝眼中,景芙这种高学历的知识女性,就算做过情人,也是要比乔儿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好许多的,她们在见面前只是陌生人,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往来。 所以她没有谄媚,更不会因为乔儿是方陆北的女人而奉承。 一切都是最真实的表达。 乔儿这才明白,方陆北的母亲为什么那样讨厌她。 越欢和越云为什么那样瞧不起她。 换了她,若是以后的儿子跟她这样的女人牵扯在一起,她也许做的会比方陆北的母亲更决绝。 顾枝将包好的东西递过来,乔儿默声接下。 想到今天的目的,顾枝又提醒她,“你不挑个东西吗?” “不挑了。” “没有喜欢的?” 这样的情况下,又怎么还会有心情去欣赏那些。 乔儿脸色惨白,勉强扯起嘴角应笑,“不想挑了。” “你不会回去跟方陆北说我欺负你吧?”顾枝还是担心的,但也仅限于担心,还没到害怕的程度,“我也没说什么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 明白她没有真的恶意,只是人性中天生的鄙夷情绪罢了。 就像读书时好学生瞧不起笨学生一样,但本质并没想害人。 听乔儿这样说,顾枝才点头,又给了一抹笑,这笑却是真诚的,“那就好,记得别忘了把包给小芙,听说她又交了男朋友,我还没见过呢,真不够意思。” 听她这样关切的语气,便很难相信她们曾跟同一个男人在一起过。 乔儿也明白,顾枝对自己的鄙视大概来源于她看了出来,乔儿既不是景芙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也不是她这种适可而止不求感情只求生活顺意的人。 就是因为要的太多。 才会痛苦。 一壶茶喝完她们才回来。 那茶有些苦,后味却是微甜的,正好与生活反了过来。 顾枝大包小包的,乔儿手上却只有一只,她就是这样,不爱买太多,但看她买了,方陆北也没再强求,“还要买什么吗?他们该回去了,我陪你去?” 不等乔儿开口,顾枝轻轻笑,又用不反感的方式插话。 “你还真是会疼人,不像梁铭琛,看我出来只会问刷了多少。” 调侃完了,她又看向乔儿,诚心诚意地夸赞,“还是乔儿好福气。” 因为这句夸赞。 让方陆北打消了戒心,也不觉得乔儿跟她在一起会不开心,反而觉得她们相处的不错。 梁铭琛喝完最后一口茶,略浑浊,嗓子眼被糊住,憋屈至极,他站起来接过顾枝手上的东西,“她买好了,就不逛了,你们继续瞧瞧。” 这就赶人了。 顾枝不满,白他一眼,嗔怪着,又是真的埋怨。 “谁买好了?够抠的你。” 当着方陆北的面被骂了梁铭琛也不在乎,“不抠点怎么养孩子,咱们跟方陆北可不一样。” 第838章 方乔篇-一个脑子 乔儿不懂景芙说的“刻板”是什么意思。 但顾枝跟她说的那些话,的确在理,也醍醐灌顶。 在乔儿面上捕捉到了些微的苦涩和闪躲的隐瞒,景芙是看出来了,但不好挑明,她跟顾枝相处过,知道她那个人说话不太好听,想必乔儿在她那里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没事,这包我收下了。” 为了不让乔儿难做。 景芙只能如此,“反正我跟梁铭琛分开时也没要他的东西,现在要个包,不算什么。” “他们听上去好像不是很有钱。” 梁铭琛谈起养孩子那份局促时,不太像假的。 虽说已经足够富有,可他们这些人,早就不是一丁点小钱能满足的。 这方面景芙倒是不太清楚,“可能是赌玉又输了吧,他最喜欢干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赌?” “不是那种赌,合法的。” 梁家本就不是做生意的。 从做玉石开始,到梁铭琛跟郑琅接触那一年,才从他手上拿走了一部分金融和科技项目来做,但始终没丢掉老本行,老毛病也没改,爱去那些玉石赌场,今年他亏了好几笔,加上效益不好,又有了孩子,自然要省一点。 跟他在一起之后景芙便知道这个男人的毛病。 也提醒过他要戒掉。 但这个病,算是遗传的了,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乔儿倒是还不知道有这个渊源,“我还以为他跟方陆北一样,才会养……” 险些口无遮拦。 但事过去了,景芙不怎么在意,她淡笑,面容是知性美丽的,“没事,我都不在意这些了,该说就说,别怕。” “我没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想说他也不怎么有钱,为什么还要在外面找人?” 用景芙自己的话来说就要委婉得多。 乔儿也不否认了,否则便显得太矫情,她压着嗓子,“嗯”了声。 在这方面她还是显得太过稚嫩。 景芙算是过来人,既然是过来人,就要用跟顾枝不一样的视角告诉她,“男人在不在外面沾花惹草跟有没有钱可没关系,想出轨的时候,拿出私房钱,三百块钱就能住一晚。” 她说一句一口茶,很严肃,也很讲道理。 “但要是不想出轨,找什么样的放他面前都没兴趣。” 刚想说方陆北便是。 但又记起了他曾经跟乔儿在一起时也不算什么好东西,也是有过二心的,景芙便及时打住,没用方陆北做例子。 如果是在见顾枝之前听到景芙这些话,乔儿一定会纠结自己是否能容忍丈夫沾花惹草这个问题,可见过了顾枝,让她深刻明白到,她永远到不了那个位置,也不会为了这样的问题而烦恼。 从顾枝家出来,阳光明媚,一阵眩晕的阳光落在头顶,微微笼罩着身体,很热,又烫。 乔儿没走几步,头顶的那片阳便被一把伞给遮住了,变成遮蔽的影光,抬头去看,入目便是方陆北的脸,不得不承认,就算到了现在,他也仍然是好看的,那种好看不仅仅在皮相。 而是鲜少有的轻佻却不轻浮的气质。 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笑,乔儿就会知道,这个人也许是爱她的,但这份爱实在到不了深刻的地步。 - “在楼上跟景芙聊什么呢,这么久?” 方陆北语气里掺杂着怨气,却又不是怪罪,只是觉得相比景芙,他都被忽略了。 他的情绪太莫名,乔儿没办法理解,“就聊女人聊的。” “她现在不住以前跟梁铭琛那个房子了?跟那个男人同居了?” “没有。” “看着挺像。” 果然,在他眼里,景芙还是一个捞女。 但她捞到了什么呢? 好像并没有。 乔儿也没有解释太多,偏见太重,单凭她一个人是说不动的,她只能用自己的力量,尽可能地为景芙解释两句,“她跟沈先生就是单纯的关系,没有你们想的那个意思。” “我们?”方陆北瞥了一眼,有笑,有调侃,“你还知道梁铭琛在想什么呢?” “男人都一个脑子。” 她一棒子打死了一群男人。 尽管如此,方陆北也只是笑笑不语,更不反驳,从某些方面来说乔儿说的的确没错,他们想事情简单,尤其是在感情上,只有爱与不爱,哪有女人复杂。 所以意识不到她们的心灰意冷和希望重燃。 - 留在国内的日子方陆北都是一身轻,除了偶尔去开会,加之一些必要的酒会外,大多时间都留在家里陪乔儿。 连阿姨都说,他对乔儿,的确是掏心窝子。 掏心窝子的程度令人发指,吃到好吃的东西也要往乔儿嘴里塞,她不耐烦,挥手给躲开,语气也不好,“别烦。” 对女人,方陆北惯来没有耐心哄第二次。 但对乔儿,两百次也可以。 “甜的,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 乔儿瞪大了眼睛,满是诧异,“谁喜欢了?” “冰淇淋不就是甜的吗?” “还有苦的。” 他们强词夺理来争吵的时候很多,阿姨也见怪不怪了,她笑着走过来拍乔儿的肩为她解围,“乔小姐,热水放好了,来洗吧。” 方陆北手上拿着啃到一半的酥饼,呆滞的眸光让他看上去根本不像个成年人。 “大白天洗什么澡。” 乔儿像是在看一个白痴,她也不是第一次这么看他了,看完也不理会,径直便跟着阿姨走了。 不知道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方陆北巴巴跟上去,看到浴室里被搬出来的躺椅,便知道是怎么会是了,酥饼里的腻味反到喉咙里,让他难受,“洗头啊,我来吧。” 她们纷纷回头,都是不可思议。 “怎么了?”方陆北将半块酥饼塞回给阿姨,“我来洗。” 这种事本就该是阿姨来。 手上的活儿一下被抢走,倒有些手足无措了,“现在乔小姐要躺下来洗,要注意一些,还是我来吧。” 这话说的像是不相信方陆北。 他的好胜心瞬间上来,捋起袖子就要上手,“这点小事肯定是我来,不用担心,我能做好。” 在她们看来,他还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人,虽然算不上多金尊玉贵,但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这种事,他哪里会为别人做? 第840章 方乔篇-只能是她 为了哄乔儿开心,方陆北花了不少心思。 只图自己开心的日子过去了,现在他为的都是乔儿,辗转联系了许多人,又找到了国外的朋友,几人帮忙才拿到他要的东西运回国,因为急需,所以只花了一周。 有权利在手,才让他能够办到这些。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明白,自己不能够放弃手上这点能够利用的身份和权势。 车被停入没用过的车库。 乔儿还是被方陆北生拉硬拽过去。 车库大门是自动的,遥控器在方陆北手上。 顶着烈阳炙烤,乔儿站在门前,等着方陆北开门,他却故弄玄虚,按了遥控器,却时不时又停一下,外面的阳光斜斜落进去,但到了一半又停下,像钝刀子,在磨人的心智。 “你快点。” 站在这里时,乔儿已经猜到了方陆北要给她看什么。 无非是一台车,名贵的,限量的,又或者精心改装的,这都是他的惯用手段了。 方陆北自己也知道,这些东西不会再让乔儿升起半丝波澜,就像她扔在抽屉里不会再看第二眼的昂贵首饰一样,是漂亮名贵的,但这都是方陆北力所能及的事情,相当于在路边捡回来给她的。 哪里还会感动? 她的感动也没有这么廉价。 也是因为知道这些,方陆北才没有笨拙的用那些用过的手段。 “这次真不一样,你得有点期待。” 他劝她。 乔儿却冷眼望着他,在炙阳下,还是那样冷,但对她这种虚张声势的行为,方陆北早就见怪不怪,“行,你待会可别哭。” 按下了遥控器。 车库大门缓缓拉开,里面是阴森潮冷的,伴随着常年没有打开过的尘埃味道,顺着风,它们扑鼻而来,却没有太过浑浊,只因昨天有人进去过了,也算是不打草惊蛇地清理了一遍。 但灰尘还在,在茫茫烈日的光照下,能刺到眼睛。 门打开的瞬间,乔儿没看清,反而掩住口鼻微咳了声,眼角咳出了泪花,再回神去看时,瞳孔微缩,双手双脚都黏在了地上。 宽敞的车库足够容纳两台车,但现在只停着一台,车身侧方印着精致的标识,红蓝色,那是乔儿怎么都忘不掉的东西,回国之后,她就没想到会再见到这台车了,它带她攀爬过最高点,之后便一直被尘封,再没能拿出来过。 后来她出事,那台车也随之被弃用,放进废弃仓库。 直到现在,没变成废铁已经是万幸。 悔恨、无奈、追忆、各种各样的情绪在一瞬间打开,拥挤地进入乔儿身体内,她没办法用言语诉说那是什么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却又好像早就回不去了。 冰凉的手被揣住。 方陆北掌心是干燥温暖的,他将她的手握在其中,试图将自己身体里的期盼和暖意都传给乔儿。 从指甲盖开始,她开始回暖,忍着酸痛的眼睛,哽咽的嗓子,“你从哪弄来的?” “小意思。”方陆北无时无刻不想显露自己通天的本领,“这算什么,你想要星星我明天也能给你摘下来。” 臭屁完了。 他又拿出少有的温柔一面。 弯下腰,跟乔儿平视着,目光如同一股暖流,进入她的眼睛里。 “只要我们乔儿别再流眼泪就行,把我的心都哭碎了,问了老半天也不说为什么哭,可把我急死了。” 急到连夜找人去找了这台车花高价买下。 其实也不能算是高价。 毕竟没人开了,还觉得晦气,一直堆在仓库,落了灰,不卖掉也是拆了做零件,他们出的价很高,足以买下这台车了,又连夜装修运回国,费时费力,但能让乔儿高兴一丁点,方陆北也觉得值了。 温度高涨,热气全然将乔儿包裹住。 她脸颊被晒的红扑扑的,眼睛也是,仿佛透着从未有过的赤诚光泽。 方陆北还记得第一次吻她时,她就是这个表情。 纯粹明艳地像是从未被那样对待过,所以感激和深爱。 那只刚刚回温的手忽然挣脱了,从他手中离开,转而揽住了脖子和下颌,乔儿踮起脚也未必够得着他,就像他们之间的距离,所以她拼尽全力,抱住他,又将脸递过去。 忽大忽小的光晕穿插在其中。 又迅速合上。 为了回应乔儿的吻,方陆北主动弯腰,抱住她,难舍难分。 - 将乔儿自己留在家的日子方陆北总不安。 酒局上推杯换盏,阿谀奉承的,他很难坐下去,但表面的工夫不能缺,喝了两杯,又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在别人将女人推过来时又摇头给拒了,与从前的形象有太大的反差。 现在清清冷冷地坐在那里,好似真的矜贵自傲了。 但从前那点破事,还是许多人知道。 有人凑过来搭话,醉醺醺地扫了一眼方陆北手上的表,口无遮拦便问了,“哥,这表你哪儿弄的,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老婆送的。” 没了和越家的婚约。 越云也有几天没出现,方陆北说起这样的话也能理直气壮了。 可说完了,又被嘲笑。 “你还真结婚啊?” 方陆北偏眸看了他一眼,他认得他,就是之前一起玩的人,只是后来都忙于接手家里的生意,哪里还会常聚,能见面的场合也就是在这样的酒局上。 他倒是不恼,恨不得炫耀,“想结,你们不都结了吗?” “我可不想结。” 他们关于婚姻的选择除了家族联姻也就没有别的了,方陆北也是,只不过他更擅于反抗,从小就是一副反骨,就算到死,也是要遵从自己意愿活的人。 那人凑过来了些,又问了,“是越家人吗?姐姐还是妹妹。” 这事传开过。 跟方陆北熟的人也听说过。 听他说老婆,自然而然会联想到一起。 他沉吟半晌,冷哼一声将人推开,“是乔儿,也只能是她。” “不是跟越家定下了吗?听说还去量礼服了?” 所有人都等着收他的喜帖。 但婚约这种事,定下的时候恨不得宣扬的所有人都知道,取消了,也只会私下口头说一声。 毕竟没人会拿丑事出去说。 方陆北将半杯酒喝了,灌下肚,辣味弥漫嗓子,侵蚀的声音都有几分沙哑,“都是瞎折腾,我要不愿意,谁能勉强我?” 第841章 方乔篇-买谁了 带着醉意回家乔儿会不高兴。 在下车前方陆北便喷了清新剂,这东西一直备在车里,就为了这种时候用。 虽然味道很淡,也掩盖不了什么。 但他总抱着侥幸心理。 能化解一点是一点。 左右手闻了闻,确认味道淡了,方陆北才拿起衣服和买的花下车。 时间太晚。 阿姨已经走了,给他留了饭菜,他也不会吃了,径直上了楼,本以为乔儿已经睡了,可灯打开,看到的却是寂寂清室。 房内很闷,又热。 像是很久没有人进来的样子。 喉咙像被刺了下,方陆北无措到上下跑着找了找,还是不见乔儿。 站在闷沉的客厅,浑浊的空气覆盖皮肤,又刺进鼻腔,心脏一疼,忽然便想到了什么,他拔腿冲出去,果然便在一楼后门的车库看到了一丝光亮。 那丝光亮让方陆北灵魂回到身体里。 他从没觉得见不到乔儿是这么一件要命的事情。 顺着那丝光亮走入室内,那台运输回来的车还稳稳停在车库内,四面灰白色的墙映着斑驳的影光,有车,也有人。 方陆北的角度还看不到乔儿,走到一侧了,才看到她正站在车后,手上拿着抹布,天太过炎热,晚上也不例外,她累得满头大汗,面庞潮红,袖子挽到了胳膊肘之上,露出一截光洁的小臂,手指却被脏水给弄成了灰色。 擦得太认真。 以至于连方陆北的脚步声都没发现。 累到喘着气,回过头,乔儿视野中猛然多了个人,思绪一怔,吓得软了下脚,险些跌倒。 方陆北伸手扶了把,醉到一半,言语带着打趣,“我有这么吓人?不知道的以为你偷人来了。” “去你的。”乔儿将他的手推开,“我给卫叔打电话,他说你不回来了。” “你听他的?” “不然听谁的?” “干嘛不给我打?” 他又要废话连篇了。 乔儿懒得搭理,继续转过身将脏抹布往水桶里投掷,清洗干净了又拧干,旁若无人地继续擦车,累到虚脱也发觉不了,“你回来了就去吃饭洗澡吧,不用在这儿。” “我吃过了。” 他说得风轻云淡。 车库内闷热,一旁又是树和草,无数蚊虫飞绕。 单是方陆北看见的,便是乔儿那截胳膊上被咬出的两个大包。 应声,乔儿意味深长地瞥他,那眼神像是在看出轨归家的丈夫,带着玩味,“是噢。” “什么意思?”方陆北伸出食指点她的脑门,醉意触碰到了乔儿,她很快知道他喝了酒,便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又伸手过来抓住乔儿的手,盯着那几个碍眼的肿包,“车脏了我让人开去洗,要你在儿喂蚊子?” “哎呀。” 乔儿将手挣开。 继续伸手往车顶上擦,她个头矮小,有些地方是死角,要踮脚才行,那模样滑稽又憨厚。 让方陆北看了嗤笑一声。 乔儿撇撇嘴,“笑什么,就这点不算什么的,我小时候偷西瓜被咬的更厉害。” 别人都恨不得将那些丢人的往事藏起来,最好揣在心里,谁都不知道。 只有她,无拘无束,淡然面对。 方陆北在一旁倚住墙,肩膀微微塌陷,也没了在外的清高形象,眼尾挑着,略带笑意看着乔儿,“你还会偷西瓜呢,别让人家抓住当成兔子给烤了吃?” “禾筝把风,我偷。” 抹布被折叠成小方块了,乔儿将它按在自己的爱车上,顺着落灰的表壳擦拭,很爱惜,也很小心,擦完了又用胳膊一甩脑袋上的汗意,肆意洒脱,好似站在这辆车前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你们这是犯法的,不对。” 哪时候轮到他来教育人了。 乔儿“呵呵”冷笑,赏了他一眼,“你天天抽烟喝酒,还买姑娘,谁犯的更重?” “买姑娘?”方陆北像是听见了什么新鲜词汇,“我买谁了,买你了?” “买的多了,数都数不尽。” 只有这个时候的乔儿才生动有趣。 而不是闷在房内郁郁寡欢的她。 灯影摇摇坠坠,壁影成双,一室燥热,还有姑娘家的清脆笑声与打趣,让方陆北恍然觉得还醉着,也觉得这个夏夜都充满了灵魂和回忆,这台车,倒是买的值。 察觉到方陆北的痴痴目光和沉静。 乔儿转眸看他一眼,哪怕是咄咄逼人也让他甘之如饴,“怎么,说不出来了?” “是啊,”方陆北舌头一卷,又说混蛋话,“但有了老婆,这不是酒局结束就回来了,我办的那几张酒店vip都没地方用。” “去用,没人拦你。” 就算他真去了。 他不说,卫叔不说,被带到酒店的女人不说,她又怎么会知道?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良心的问题罢了。 方陆北摇头晃脑的,说不清是想要晃走醉意还是想要否认,“不去,哪儿都没跟乔儿在一起好。” 垂下面,乔儿落寞了下,糟糕情绪转瞬即逝,再抬脸时,仍然用傲娇的表情看着他,“方陆北,这车是送给我的吗?” “废话。” “那我能带走吗?” 轻眨眼,纵使他聪明,也有点听不懂乔儿的意思了,“带走,带哪里去?” “我以后要开的话,就是带走啊。” 随便找了个听上去不像借口的借口。 方陆北也没追问,更没深究,他爱她,所以她想怎么样都可以,“别说开了,就算你要把它大卸八块我也帮你。” “那倒不用,这可是我的最爱。” 这车算是乔儿的心血,当初在比赛前夕,是她跟着改装师,日日夜夜不眠不休装出来的,像是为她而生的,回国时不是没想过要要回来,可在欠了一身债的情况下,那是根本办不到的事情。 是遗憾。 现在遗憾被方陆北补全了。 她对他又何止是感激那么简单。 等了太久也不见乔儿擦好,方陆北耐心耗尽,抢过她手上的抹布,“我来,你这么点高,能碰到什么?” “能碰到你就可以了。”乔儿没再将抹布抢回来,而是站到他身后,眉一蹙,伸手往他背后打去,“这么靠着墙站,沾了一背的灰。” 虽然在挨着她的打。 方陆北却满足的笑,“你这语气,像我小时候调皮,我妈来教训我一样。” 也像妻子。 担忧又无奈的。 乔儿这一下下手重了许多。 “原来妈妈是这样的?我可没有过妈妈,不知道这些。” 方陆北回头看她,角度刚好,顺势在她额头亲了下,“那以后我妈就是你妈。” 想想他母亲时而温婉时而刻薄的样子,乔儿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摇头,“不要,听起来不像什么好主意。” 第842章 方乔篇-那么多人里 整台车都让方陆北擦洗了又补了些漆乔儿才满意。 倒是方陆北,像是做了亏本买卖,一路上都骂骂咧咧的,“让他们擦了洗了,怎么还有瑕疵。” 凡是他能送出手的东西,别说瑕疵了,就是二手的都不能有。 但乔儿想要。 他只好舍近求远,将这台车弄回来。 要不是乔儿今晚说,他还不知这车的毛病这么多。 怕他醉醺醺的一头倒下,乔儿要搀扶着他往房内走,让他半个身子都架在自己身上,沉重极了,她却不觉得累,“这样已经很好了,车子没保养,本来就会旧,就你拿回来的那个样子,我已经很满足了。” “这点东西就满足了,你怎么那么好打发?” “什么啊。”乔儿无奈,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不然我还真让你摘星星去啊?” 方陆北昂起脑袋,像一只重燃战斗欲的动物,“你说,说了我就去。” 真是醉了。 但醉了还能给她擦车子。 乔儿实在不知道说他好还是坏,一出声便是提醒脚下,“抬脚。” 他照例做了。 被搀扶到房间,没走几步,在室内清凉的空气中,乔儿闻到了花香,是白玫瑰,只是包装的有些花哨,那实在不像是方陆北的品味,她将他放在沙发上,看着那一盒小蛋糕和三只玫瑰,是甜的,也是香的。 都被华丽的外表包装着。 并且是他在半醉的状态下给她带回来的。 那是不经意而淡然的爱,这种东西,也最打动人。 乔儿将花拿起来,在他脑袋上敲了敲,“你买这个干什么?” 光晕绕在眼皮上,方陆北抬眸看了眼,“不喜欢吗?” 解开了纽扣。 他抱着抱枕躺到一旁,昏昏沉沉,浑身又酸又累,“广场下一个小姑娘在卖的,我就顺手买了一个。” “多少钱?” “七十。” 果然跟她猜的不错。 这种宰人的东西,也就只有方陆北会巴巴凑上去,这花最多十块钱一束,哪里就能卖到那么贵了。 乔儿将花放下,“以后不要买了,这种买花的小姑娘专挑你这种人宰。” “那又怎么了,还差这俩子儿?” 看他那么犯迷糊,乔儿便不说了,可她心里的话却是。 ——以后不要给别人买花。 这种潜台词,方陆北是听不懂的。 他洗完澡出来又扒着乔儿追问有没有吃他买的蛋糕,是不是不喜欢,不喜欢的话下次就不买这个味道的了。 乔儿将他推开,却是轻轻的,“太晚了,吃不下。” 用水冲过脑袋,方陆北的醉意早就醒了,他说什么也不答应,硬是拉着乔儿去尝蛋糕,那样子像个孩子,还是硬要将心爱的玩具推给朋友的孩子。 “你快尝尝。” 包装被拆开了,连勺子也给她备好了。 方陆北坐在一旁,用从未有过的期盼目光看着乔儿,不知是不是在车库时让他尝到甜头了,他便得寸进尺起来。 乔儿勉为其难接过勺子挖下一小块,奶油甜香,糕体松软,掺杂着小颗粒的果肉,其实和普通的蛋糕没什么区别,她瞧方陆北的样子也知道又是被一些“网红产品”般的字眼给忽悠了。 “好吃。”她只吃了一口,“不吃了,会长蛀牙的。” 这句好吃说完她就后悔了。 她说好吃,方陆北就算绕远路也要到那家店给她买,每晚都带,不论早晚,接连三天,乔儿被这块蛋糕折磨得没有办法,晚上抱着他,乞求一般,“你别再给我带那个蛋糕了,我吃不下。” “你不是喜欢吗?” “再喜欢也不能天天吃。” 何况她根本不喜欢,就是在哄他开心而已。 方陆北却不听她的道理,转过身来,手指拢住乔儿的肩膀,却将自己埋进她的颈窝里,那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围着熟悉的气味,能让他睡个好觉,“我喜欢的,就要天天吃,不会腻。” 莫大的悲伤忽然降临。 乔儿也抱住他,手指骨节在不住地颤抖。 时间越少,她能倾吐的话也越少,每一分一秒都是难得的时间和机会,“我也是。” “也是什么?” “遇到的那么多人里,我最喜欢你。” 这是真心话? 方陆北听得恍惚,抬起脑袋,看着乔儿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儿发呆。 良久。 却憋出一句,“噢,不是池琛了?” 他最擅长往人心窝子上戳刀。 乔儿掐着他的胳膊,却干笑,“池琛,池琛是谁?” “白眼狼儿。” 这话骂的一点都不假。 对乔儿来说,淡出生命里的人,她是会选择遗忘的。 这点连方陆北也明白,“要不是后来我遇见你,你早也把我忘了。” “不然呢?”她绝情起来也丝毫不犹豫,“见不着的人,说不了话的人,有恨的人,记着干嘛?” 不管曾经对她多好。 该忘就是要忘的。 她这样的性子,对方陆北现在来说却是好事,“忘吧,忘了好,就记得我一个人。” - 那几朵白玫瑰被阿姨妥善安置到了花瓶里。 可没过三天便枯萎了。 乔儿是喜欢花的,不然也不会在院子里养那么多,玫瑰枯了,她就要买上新的来补。 花鸟市场那个地方太过混乱,方陆北不允许让她去,硬是拜托景芙抽空带她去花店,却也不是规模小的店,占据半层楼,走进去,仿佛跌入花海,没走两步便会迷失方向找不到人。 那些花乔儿都是随手养的。 并不知道其中的门道。 周围是各色品种的花色,被围在其中,视线都变得恍惚,密集的花朵之中,乔儿眨眼,如幻觉般,看到了越云的脸。 她很久没出现了。 久到险些让乔儿忘了她。 怔怔站在原地,乔儿看到那张脸靠近了,双腿发软,正要后退,却又撞上了身后装着花的花瓶。 花瓶跌落,碎了满地。 碎片飞溅出来,划开了乔儿脚踝上的皮肤,痛感和凉意瞬间侵袭。 越云却没再靠近,站在那里,阴恻恻地笑。 这里的声音终究还是引得其他人听见,景芙闻声赶过来,越云没来得及走,她们碰了面,一张茫然的脸,一张寒笑着的脸。 景芙伸手扶了乔儿一把,“没事吧?” 还没来得及摇头。 景芙便横跨一步挡在了乔儿身前,她比乔儿有气势,更比她会教训人,“你想干什么?” 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景芙,越云蹙了蹙眉,没再靠前,她不过就是心血来潮,过来吓唬吓唬乔儿,看到她被吓到了,也就满意。没回答景芙的话,她转身,消失在一堆堆的花里。 花香冲到鼻腔里。 让乔儿头晕脑胀,眼前昏花。 景芙扶着她也无济于事。 第843章 方乔篇-那么好骗 怀孕这几个月,乔儿除了孕检,便没进过医院。 身体也被方陆北养得很好。 比从前胖了些,也比从前健康。 所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脆弱,这么经不得惊吓。 再醒来时身边坐的便是方陆北,还是一脸要审判人的架势,眉沉着,眼睛发黯,究竟在想什么,也看不出。 “醒了?” 他高抬贵手将床身摇起来,扶起乔儿又将枕头拿来垫在她脑袋下,她左右望了两眼,没跟方陆北对视,反而问起景芙,“景芙呢?” “找她干嘛?”方陆北对景芙也是一股子醋劲儿,“我在这儿,还要找她。” 乔儿藏在被角下的手攥着,她不过只是睡了几个小时,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对于在花店的事,也记得模糊,就算醒来了,头也痛着,“是她把我送过来的?” “是。” “她人呢?” 她们就算要好,也没有到这个地步。 方陆北想到景芙打来电话通知乔儿昏倒时的口吻,还算冷静,但还是让他捏了一把汗。 昏倒又不只是因为花店里有孕期不能摄入的味道,还有惊吓所致,方陆北问了许久,也没在景芙那里问出个所以然,他伸手攥着乔儿的脚腕一看,伤口还在,“就不该放你一个人出去,每次不是这儿伤了就是那儿伤了。” “没事的。”乔儿将脚挣脱,去摸自己的手机,就放在床边。 正要给景芙发消息询问,却一眼看到了插在花瓶里的玫瑰。 这次是嫩黄色的花瓣。 “你从哪儿弄来的?” 方陆北倒着水,抬眸看了一眼,“你不是去买花吗?没买到,我就给你带了。” 他的细心程度常常要乔儿认真去辨认才能辨认出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他。 不仅如此。 遇到过的那么多人里。 的确只有方陆北对她这样好。 如果不是越云神出鬼没的骚扰和阶级差距,好几次,乔儿是真的想跟他试试看,她可以努力,努力跟他站到一个位置去。 看到乔儿发呆,方陆北挥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一束花就感动傻了,难怪那么好骗。” “才不是。”乔儿将他的手打掉,继续低头给景芙发消息。 她想问问,她有没有把越云的事告诉方陆北。 可其实不问也知道答案了。 方陆北一翘脚,踢了踢床沿,先发制人就问了,“怎么突然晕倒了,还说受了惊吓,谁吓唬你了?” 这话一听便是景芙没透露太多。 乔儿没看他,低低说了声,“没有,就是有人突然冲过来,把我吓到了。” 他哼笑,“原来还不知道,我们乔儿这么胆小呢。” 真胆小也不会去开车了。 “现在胆小而已。” 这是实话。 尤其是被越云那种不动声色就使坏的人盯上,她更是连觉都睡不好了,日渐憔悴,也受不得惊吓。 看乔儿的样子,好似真的被吓到了,方陆北自责不能二十四小时陪在她身边,“要不我找梁铭琛把小杨叫回来保护你?” “我又不是国宝,还要什么保护?” 随口应下。 手机微震。 乔儿打开去看,是景芙的回复:“我什么都没告诉他,晚上我去看你,再跟你说。” 景芙办事,总是能放心的。 等她放下手机,转头去看,方陆北已经将电话打了出去,是给梁铭琛的,就是向梁铭琛借人,他本就是闲散人,除了在公司当个空壳就是在玉器店检修东西,没等乔儿劝方陆北挂了电话,那边便通了。 梁铭琛的嗓音几分懒散,很有标志性。 “干嘛?” 方陆北按住乔儿的手,站在安全性的问题上替乔儿考虑,还是觉得要找个人跟着她才能放心,“小杨呢,你把他叫过来给我用两天。” 之前就借过,还是借给他照顾女人。 简直是大材小用。 好不容易还回去了,梁铭琛可没有那么轻易再送出去,他放下手上的工具,摘了手套,“你又有新欢了?” “什么新欢,保护乔儿。” 一句也听不下去。 乔儿自认自己不金贵,现在这样完全是被越云那阴森的样子吓到了,她伸手抢来手机,一把给挂了,顺手掐了一把方陆北的胳膊,“我说了不用!” 虽然疼,他却乐得挨揍。 揉着胳膊,一脸的委屈,“不用就不用,怎么还打人呢,没见过你这么泼辣的姑娘。” “那你现在就见到了。” 好似揍了方陆北,乔儿就能开心一点,只要她开心,他挨多少揍都心甘情愿,他将乔儿的手放到被角里,手背还扎着针,不能乱动,“行嘛,只要你想,怎么打我都可以。” 捏了捏她冰凉的手指。 方陆北又心疼。 就算没有大碍,可听到她晕倒入院时,还是揪心了一把。 “饿不饿,想吃什么?” 他问起这种话,眉眼总是透露着忧愁的。 乔儿不怕给他表现的机会,“有点。” “那你等着,我去给你买。” 原本也可以派别人,卫叔就在楼下,但这种时候,方陆北总要自己去才显得真诚用心,医院附近有专门做汤的店,排队要很久。 这一趟去很浪费时间。 景芙趁着方陆北不在赶过来,慌张却还未褪去,送乔儿到医院后,一整个下午脸都是白的,现在还未回神。 冲进来便用手去探乔儿的额头。 “没事吧?”想起当时的场景她还是浑身冷汗,“怎么一下子就晕了,好在没太大的事,不然我也要玩完了。” 她们是朋友。 乔儿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安危跟景芙是有直接关系的,就算她出了什么事,也是自己不注意,怎么能怪她? “可能是花香太呛鼻了,我进去没多久就不舒服了。” 只要没事都还好说。 景芙搬过椅子坐下,神情严肃了些,“当时那个女人……” “不熟。” 她撒谎了。 但不撒谎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再要解释一通越云的事,那实在太累,她没有那个精力,所以希望景芙也能瞒住,“你别告诉方陆北。” “我不会告诉他的。”景芙的脸色苍白,乔儿也没好到哪里去,所以究竟有没有隐瞒,她一下子就猜到了,“我不告诉他,那你能告诉我吗? 第844章 方乔篇-给女人花钱 药汤店人满为患。 方陆北拿了号坐在一旁等,他计算着时间,如果超过二十分钟还没出菜,他就要赶回去,让卫叔来拿汤。 毕竟让乔儿等着急了。 他就是罪该万死的。 抽空将目光挪移到店内,规模不大,广告投资却不少,这才让许多人慕名赶来品尝。 又低下头。 没等两分钟,眼前的影光被一道压下的淡色影子遮住,方陆北条件反射抬头,没作声,也不动作,全程淡然地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直到面前放下了一份药膳汤,夹杂着越云善解人意又温沉的嗓音。 “你是来给乔儿买的吧,刚巧我四十分钟前来订了一份,给你吧。” 这儿虽然人多。 但实在算不上吵闹。 越云说话他也是能够听见的。 只是不愿理会。 方陆北侧过身,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低头玩着新研发的消遣小游戏,单手就能玩,所以另一只手架在了椅背上,掌心撑着脑袋,以懒散地姿态看着手机,好似周遭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 事实的确也是没关系。 他来这种地方,只是为了给乔儿买个汤。 就这么简单。 这种事在越云眼中却不简单,她又将汤推了推,“不用客气的,不然你还要等好久,你能等,饿着的人可等不了。” 她提起乔儿了,方陆北才能施舍般看她一眼。 “不用。” 和越家没关系了。 他也不想见了越云还一股子火药味,招了仇恨,倒不知道她有什么阴招损招在等着他。 越云坚持要给,“你就拿去吧,反正我也不饿,你不要也会浪费的。” 方陆北在她的坚持中显露出了些许的不耐。 “我自己买了。” “不是还要好久吗?” “多久都等起。” 既然是为乔儿的,就没有什么等不起。 跟乔儿在一起后,方陆北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在表达对她的爱意和依恋,就连话语之中透露的也是爱她,在普通朋友听去了便是祝福,可在越云听来,却不怎么舒服,也总算明白越欢当初为什么要那么极端。 只因为太爱。 有了感情,怎么可能还能看得下去他对另一个女人好? 越云干笑,没什么情绪,“再等下去,你回去可要挨埋怨了。” “应该的。”一件小事而已,在方陆北看来却被放大了不少,“我没用,买个东西都这么久,应该被骂。” “拿我的不好吗?” 好。 就是太好了。 好到像天上掉馅饼一样方陆北才会警惕,他带着玩味的笑意抬眸看她,好像看到的不是一个馅饼而是陷阱,“拿了你的回去,就不是她埋怨我这么简单的事了。” 依乔儿的性格,大概会把汤摔了再臭骂他一顿。 还没发生,方陆北已经将后果的严重性都在脑中排练了一遍。 越云对他的反应既觉得好笑又无奈,“她有这么小肚鸡肠?” “这是太爱我了,受不了别的女人在我身边刷存在感。”方陆北收起了手机,这次总算在一片拥挤的人群中正视了越云一眼,她还是那张脸,比越欢温柔一些,更适合结婚一些,比乔儿棱角更软,好似永远不会有她那般的火爆脾气。 也就是这张脸。 迷惑了不少人。 方陆北说完,她面上还是露出了点难堪的神色。 方陆北没放过继续嘲讽的机会,“所以,你可以拿着你的垃圾走了。 尽管被他冷嘲热讽过太多次,可每次听到,越云还是会难过,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方陆北还是有礼貌的,记得给她点东西,记得问她能不能抽烟,就算被越欢喝了杯子里的水也没有生气。 那时她误以为他脾气是好的。 “你为了她,还真是倾其所有。” 方陆北不是听不懂话外之音,他现在不尖锐,也不刻薄,被乔儿感染的有几分伶俐的反应力,“这是我的荣幸。” “听说你为了她花高价修补了一台破车?” “花你的钱了?” 这是他骂人的话。 却让越云听到多情的意思,恍然在说,如果以后他们结婚了,他还跟乔儿在一起,那到时候花的钱,是不是就算他们两个人的了? 如果知道越云现在在想什么,方陆北一定会想笑,是嘲笑。 越云聪明地将那些不该有的东西和想法藏起来,“你们结婚以后,这种事情会更多的。” “巧了。”虽然没弄明白越云这一出是为了什么,方陆北却突然喜欢跟她多聊,每一句话,仿佛都能表达他对着乔儿表达不了的心思,“我这辈子没别的本事,最厉害的就是给女人花钱。” 生怕越云听不明白。 他又补上,“最喜欢的就是给乔儿花钱。” 这话够气人了,越云还是能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她以为是淡定,在方陆北看来就是脸皮厚。 “你有事没事,没事让开,挡我光了。” 这原本就是方陆北的样子。 流里流气,散漫无度。 彬彬有礼西装革履的那个,只是他的皮囊,所有人都爱他那副皮囊,唯有乔儿,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混蛋了,却还是义无反顾。 跟乔儿相比,她们什么都不算。 越云嘴角上扬,皮肤里仿佛镶嵌进了两根丝线,那笑容是被生生提拉起来的。 “这个你真不要?我的确是好心,没有别的意思。”怕他不相信,她眼中又浸透了无辜,“我是嫉妒她,但也没有笨到用这种办法来害她。” “那你想怎么害她?” 方陆北也不知哪儿来的邪火,他想到越家那一家子,便纳闷是不是他欠了她们家的,怎么各个都来缠着他? 缠着他也就罢了,还去找乔儿的茬。 他解开身前一颗扣子,闷沉而燥热,言语也是一样,燃着火,“我告诉你了,我现在跟你,跟你们家,跟越欢都没关系,你要是敢蹦跶到乔儿面前,我真不会客气。” “你一直也没客气到哪儿去。” 但他也算有所收敛了。 只因她们都不是随便能个收拾的女人。 方陆北将肩膀陷进椅背中,姿态轻佻,面上落着轻蔑,“因为对你这种两面三刀的人,我恶心得不行,跟你比起来,越欢都像个人了。” 第845章 方乔篇-见不得人 没想到他的厌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在这方面,越云的确是委屈的,她捏着手指,笑容僵硬,“我也没做什么事吧?” “是没做。”这点方陆北不否认,“但像你这么不生不死地吊着,才最烦人。” 亲眼看到他将对越欢的嫌恶转移到自己身上。 越云明白自己有几次都走错了路,她应该利用越欢,而不该自己暴露。 但事到如今,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并没有做什么,你讨厌就讨厌吧。” 临走前。 她还是将那份汤留下了。 方陆北斜睨了眼她的背影,实则是有些孤寂的,那份孤寂在他看来却是可笑,他升高了音量,叫了她一声。 应声。 越云回过头。 背后是烟火缭绕的公开厨房,行人走走停停,她不解,也惊喜。 可入目所及的,却是方陆北淡淡一笑,一抻手,便将那份汤打落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很沉的一声。 彻底打散了越云最后那点可怜的幻想。 她瞳孔紧缩,一时忘了反应。 直到电子屏上显示了方陆北的号码,他起身去拿汤,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衣角被她拽住,她咬咬唇,“我知道绍勉是你找去的人。” 潜台词便是,她随时可以和越欢联手。 方陆北却觉得她越来越可笑,“他们现在好好的在一起,说不定我是撮合了一对,你觉得越欢有必要站在你这边。” “那你就太低估女人了。” 可换句话说。 就算低估了,他也不会再怕她们了。 - 带着汤回去,外面下起了雨,只是一小段路,方陆北没让卫叔来送,以防汤被雨淋到,他要放在怀里温着。 回到病房时浑身湿透,浸着潮意。 他去了太久,导致乔儿已经吃了些医院餐,也送走了景芙。 看到他那样狼狈地跑回来,还是诧异了一把,“外面下雨了?怎么不叫卫叔去接你?” “那条路堵车。”方陆北放下汤,又脱了挂着水的外套,“等他过来还没我走的快。” “那也要打伞啊。” “没伞。” 更没时间买。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了,就是怕乔儿饿着。 可看她吃得正香,便知道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弯腰擦掉乔儿嘴角一点油光,方陆北摇头直叹,“亏你吃的下去,最难吃的就是医院餐和牢饭。” 只要是食物乔儿就不挑。 她点头,继续拿着勺子上的饭往嘴里送,“饿了什么都吃得下去,再说了,你又没吃过牢饭,你怎么知道难吃?” “我怎么没吃过?” 时间太久,久到他们都有些忘记了。 可这事又敏感,算得上是方陆北人生里的污点,乔儿递到嘴里的食物忘了嚼,发觉到说错了话,迅速思考一番,又反应过来,鼓着腮帮子对方陆北撇撇眉,“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你想笑就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乔儿咽下了食物,不惜用自揭伤疤的方式来缓和方陆北的痛,“我也吃过,还是国外牢饭呢,还可以啊。” 她总是这样照顾别人而忽略自己。 对方陆北来说聊起这件事压根没什么大不了的,早些年独自创业的时候,他没少被人在饭桌上拿这件事贬低,起初还会恼怒,后来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 所以乔儿说起,对他来说根本无伤大雅。 倒是她说起自己,才让他觉得心疼。 “行了,这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乔儿点头,面容是乖巧的,“我知道!” “喝汤吗?” “喝。” 她都看到了,是他放在怀里带回来的,就为了解她嘴馋的毛病。 乔儿吃饭,方陆北便在一旁给她喂汤,每一勺都要吹温了才往她嘴里递,“好喝吗?” 吃得有些噎,乔儿顺了顺嗓子,“好喝,就是等太久了。” 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乔儿见了景芙,方陆北也见了越云,对他们来说,的确久。 - 雨是毛毛细雨。 纷纷扬扬。 许多行人来不及打伞已经被淋湿,景芙也是其中之一,她的车停在远处。 医院楼下的停车场太绕,在其中走了两圈,肩膀和头发便被淋湿得差不多了。 景芙脚步快了些,手掌撑在头顶去挡雨,小水珠沁凉,落在皮肤上,却能扫除一丝燥热,前方视野模糊,雨水弥漫,正走着,头顶的雨珠忽然消失,被一把伞面遮挡住。 雨水被风吹到脸上。 她眨着眼睛,让自己尽量能看清楚。 一抬头,却看到了梁铭琛的脸。 距离上次见面,大概就是在电梯间里,时隔有些久,应该有起伏的情绪也没有了。 眸光被风吹到一起,在对视里,雨水又加大,景芙微颤,几秒后规矩点头,“谢谢,我快到了。” “车停在哪儿?”梁铭琛仰头看了眼,“送你过去?” 她摇头,“不用了。” 一脚迈出了伞外,却又被抓进来。 梁铭琛一直算是淡然又随性的人,这也算是他们家人生在骨子里的东西了,起初在一起,那就是冷漠,相处久了,也就习惯了。 他坚持要送,面容还是清冷的,像是随手在路边搭救个落难的人而已,“几步路的事,你越别扭才越奇怪。” “有道理。” 景芙也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那走吧。” 车与车之间的位置太狭窄。 并排没办法走,景芙走在前,伞遮在她头顶,没让她再淋到雨,他们之间的姿态还算亲密,尤其是落在别人眼中,便像是梁铭琛专门等在这里接景芙,好巧不巧的,越云折返回来,便看到了这一幕。 她是认得梁铭琛的。 也知道他早就结了婚,跟景芙的关系,便就蒙上了一层见不得光的纱。 不大不小的事,但作用却大。 梁铭琛撑着伞将景芙送到了车旁,她拉开车门,面庞落了些水珠,妆容却没花,印象里她总是没有缺点,又十全十美的。 绝不会让自己太过狼狈。 就算淋了雨,也没有过分糟糕。 “谢谢。”她最后再道谢,弯腰上车。 将车开出去时,梁铭琛还站在那里,车窗上的雨珠滑下,让城市像被泼了一盆水,景芙打转方向盘,目光偏斜,看到了傍晚的雨里梁铭琛撑着伞站在那里,肩膀湿透了,面上朦朦胧胧,看不清究竟是什么表情。 第846章 方乔篇-是你不承认 怀孕后乔儿就知道进医院是迟早的事,所以尽管这次没什么大碍,她也想在医院久住。 因为她明白家中不安全,那种被称之为高科技的锁锁不住别用有心的人,方陆北如果参加酒局住在酒店,阿姨也不在家,她就是不安全的,一块手表可以通知他们来收尸,但救不了她的命。 相比之下。 医院都要安全许多。 她喜欢这里,方陆北也不勉强她回去。 一起在病房时,难免就会让乔儿想起被硫酸毒害,住院治疗,禾筝拉着方陆北轮流照顾她的那段时光,那时她跟他并不熟,最熟的就该是踹到他身上的那一脚。 她伤在腰,每次换药都要趴着露出皮肤。 上好了药又要趴着很久,连吃饭都需要一口一口喂。 方陆北并没有禾筝温柔细心,他大多时候是不耐的,吃面也不会像禾筝那样放在勺子上一口喂进乔儿嘴里,而是随便夹起一筷子就往她嘴里塞,好几次险些被她塞得窒息。 那时候。 乔儿算是将最埋汰的一面都展现给他看了。 也知道他最喜欢漂亮女人,所以也从没想过,自己能在他心中占据那么一小块地方。 那时他常常坐在窗边晒太阳玩手机,她就那么侧爬着望着他,看他笑了,就问:“在笑什么?” 闻声。 方陆北会抬头看她一眼,然后将手机转过来给她看,有时是一张女人照片,有时是一段文字,其实她都看不懂,但却陪着他笑了。 现在也一样。 他就坐在窗边。 雨水只下了一夜,现在阳光出来,晒透了露珠,空气清新好闻。 乔儿玩着手上的平板,他玩手机,她无聊了则会转头去问,“在看什么,这么专心?” “打牌啊。”方陆北毫不避讳自己的赌性,“输挺多了。” “那还玩。” “输给梁铭琛一点,不然他日子不好过。” 这是在拐着弯骂梁铭琛穷了。 但也是他的仗义和细心之处,他们这群人,唯一的优点就是仗义,从前的郑琅,玩弄感情,糟践人命,但对朋友是真心诚意的,方陆北也同样,不然他们身上,便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了。 乔儿就那么看着他,眸中显露出和几年前一样的温良神色。 大概是窗外的光景太好,风也轻柔,窗帘被卷动,偶尔扫过方陆北的肩膀,让他看起来就像是风里走过来的人,虽然冷,却能扫除温热。 察觉到了乔儿的目光,方陆北却连头都没抬,“看我干嘛?” “不能看吗?” “不能。”他又拿出了厚脸皮的劲儿,“看一眼亲一口。” 乔儿呵呵冷笑,“有你这样占便宜的?” “这怎么算占便宜?” “怎么不算?” 方陆北翘起腿,用疲倦的眼神看了过来,很清浅的一眼,看完又笑,“亲自己老婆,算占便宜?” 不拿事实敲醒他,他就要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梦里了。 乔儿决绝地澄清,“没这层关系。” “等你出院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等的就是乔儿追问,她也的确上钩了,“什么?” “你的户口本都带在身上吧?” 手机里的游戏还在继续,方陆北却放下了,也不在意会输多少,他幻想中这一幕一定是要认真浪漫一些的,但既然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水到渠成,无需再扭扭捏捏,“等你在医院住腻了,出院的时候,咱们就去领证,省的你不承认。” 话落。 乔儿却没吭声。 她坐在床头,手背上还扎着针,因为皮肤很脆弱,所以扎针的时候总疼得眉间一蹙。 方陆北看到时,心也一揪。 可那疼也就是一下子,有人将它比喻成被虫子咬了口,有人又说毫无感觉,可对乔儿来说,埋在皮肤里的针竟然蔓延性的痛了起来,她望着方陆北苍白的面孔,五官变化不多,所以还是和初见时一样的好看。 她没眨眼,试图在他的表情变化中找到一丝叫做“撒谎”“慌乱”的神色。 可是没有。 他很淡然。 淡然得就好像从来没有越欢出现,也没有和越家的婚事。 乔儿一时觉得心态模糊,她太想说“好”了,可这个好说出去,迎接她的将是无数女人的上门挑衅,还有顾枝说的地位不匹配。 和那些大家闺秀千金小姐相比,她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所以,她怎么能答应,又怎么敢答应。 方陆北终于在她的反应里寻找到了一丝反常,“怎么不说话?高兴傻了?” “才不是。”乔儿手指僵疼,针尖好似在躁动,在刺着皮肉,“还是等孩子出生再说吧。” 她可不想他为了隐瞒而犯下重婚罪再蹲号子。 方陆北却不知她为什么会拒绝。 “早些领,又不耽误什么。” “耽误。”乔儿找了最生硬的借口,“现在胖,不漂亮。” “谁讲的?” 方陆北走过来上手拽住乔儿脸蛋儿上的肉,胖是胖了,但这个样子刚刚好,他最喜欢的就是她这个样子的状态,最像橱窗里的娃娃,也像春联上的福娃,怎么看都喜庆,“这样最好,骨瘦嶙峋的,我最不喜欢了。” 所有女人里,他挑选到自己身边的也没有太过瘦弱的,怎么着也要有点肉的。 跟乔儿在一起时她就符合他的审美观。 他最喜欢抱她在怀里,咬着肩头一点肉磨她的心智。 随着方陆北的话说,乔儿也没再提领不领证的问题,她三言两语,就把他的思绪给绕开了。 等他再坐回窗边,已经输了两把游戏。 他倒是不在意那点钱,还想再给梁铭琛送点钱时,他却退出,没再参与,私聊过去问,他口吻出奇的严肃,“有点事要处理。” 方陆北蹙眉,疑惑起来,“你能有什么事?” “大事。”梁铭琛那边的确是刚收到消息,急得起身拿过衣服就要走,看到方陆北来问,也没瞒他,“不知道谁,把我跟景芙以前的事捅出去了,叔叔喊我过去。” 知道他们家家教严格,私下是有些乌七八糟的事,但每个人都藏着掖着,不让别人知道也就无伤大雅。 可一旦被宣扬出去了,惩罚也是不轻的。 方陆北瞬间坐直了,露出严峻神色,“那有事你告诉我。” 隐隐预感到大难临头。 梁铭琛抱着悲观心态,“给我收尸就行。” 第849章 方乔篇-朋友之间 事发至今也就两天时间。 方陆北瞒了乔儿两天,她在家里过闲散日子,他自认藏得好就不会被她知道。 但忘记了防着别人。 方陆北去梁铭琛家没多久,乔儿便接到了程颂的电话,她站在阳台,望着那盆被淹死的花犯愁,手机在客厅响起来,阿姨给她拿过来,“乔小姐,电话。” 屏幕上显示着程颂的名字。 一般这种时候。 阿姨总要在一旁偷听墙角,然后瞅准时机告诉方陆北。 可这次她没有。 也是因为上次方陆北的警告和辞退意思,让她心中的那架天枰微微倾向到了乔儿这边,甚至在心中给方陆北打上一个道貌岸然的形象。 送完手机,阿姨便去忙了。 乔儿手肘撑在栏杆上,脸庞被室外的燥热侵袭,却不怎么想进去,就站在这样的环境里接了程颂的电话,“喂?” 程颂看着面前的一地狼藉,心有不忍。 他退出去,虚掩上门,让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在脑海中擦去,尽量用平静的言语跟乔儿对话。 “忙不忙?” 在他嘴里,很少会问出这种话。 乔儿微滞,“不忙,出什么事了?” 程颂是不会拜托她帮什么忙的,如果有事要找她,那一定是只有她能完成的。 他摸摸鼻尖,难以启齿,“你能不能来景芙姐这儿一趟?” “景芙,怎么了?” 通过程颂欲言又止的犹豫,让乔儿心头被笼罩上一层不祥的预感,她站直了,这时窗外的热风又成了扼制住鼻息的凶手,困住了她的呼吸,也困住了她的思绪,绕来绕去,也想不明白,景芙会有什么事情。 她照常工作,照常恋爱,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原本程颂也是这样想的,可昨天梁铭琛给他打电话,态度慌张,拜托他去看看景芙,在过来之前,他也以为,一生顺风顺水的景芙能有什么事? 但打开房门,看到了一地的酒瓶和呛鼻的烟味,封闭的房间里,景芙就坐在一把冰冷的椅子上,头发乱糟糟的,手上是抽到一半的烟,死寂的面庞毫无生气,那时候他就知道,她真的遇上坎儿了。 站在他的立场,是没办法安慰景芙的,也不敢问发生了什么。 但乔儿可以。 程颂抓耳挠腮,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算是失恋对景芙都不能造成这样大的打击。 所以她是怎么了,他也不清楚。 “她不说话,你过来瞧瞧吧。” 乔儿没耽误时间,一边打电话一边去换衣服,“好,我这就过去。” 听到她要来,程颂便只好坐在景芙家门前的石阶上,“那我在这儿等你。” 急忙换好了衣服。 她要去换鞋时方陆北却从外面赶回来,见她那样着急,眉头皱起,“去哪儿?” “找景芙。” “她给你打电话了?” “不是。” 程颂的语气虽然淡然,但对他那种脾气来说,能打电话叫人过去就不算是小事,所以乔儿想快些赶过去,“是程颂给我打电话,说景芙那儿有事,让我过去。” 拎过包,乔儿侧身路过方陆北,“不跟你说了,先走了。” “你等等。” 方陆北拽着她的胳膊将人定在原地。 “我去,你在家。” 他刚进门,连鞋子都没有换,乔儿则是不解,“是景芙,你去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方陆北扯下乔儿的包挂回原处,双手抚着她的脸颊,“你好好在家待着,什么事我都能替你解决,明白?” 又来这招。 这次乔儿却不上当了。 她挥掉了方陆北的手,“不明白。” “怎么不明白?”方陆北又烦恼起来,“昨天才说你听话,今天又不听了?” “不听。” “我说了算。” 软的不行,他就只能来硬的,总之现在就是不能让乔儿见到景芙,再通过她知道她倒霉是因为越云,那乔儿大概是会自责死的。 方陆北叫来阿姨,将乔儿的手递到她手里,“阿姨,你看好乔儿。” 他们看上去也不像吵了架,但乔儿的确是皱着眉,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直勾勾地盯着方陆北,是埋怨,是被束缚的痛楚,还有他对她的控制,这些东西方陆北都看在眼里,但为了她好,统统也都忽略了。 他关门将乔儿留在房内。 驾车去了景芙的住处。 间隔时间很短,程颂还在等,只是没想到等到的会是方陆北。 他从石阶上站起来,随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如临大敌般看着方陆北,“怎么是你?”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横跨一步挡在了那扇门前。 方陆北盯着他,挤出字句来警告他,“你有什么事找我,别找乔儿。” “不是我有事。”这次程颂是能喊无辜的,“是景芙,她们是朋友吧,朋友之间需要讲这些吗?” “谁都要讲。” 对乔儿的事。 方陆北对谁都不留情面,就算景芙可怜,他也不想让她牵连到乔儿。 程颂却看透了他的铁石心肠,“是你不让乔儿过来的吧?” 他知道乔儿是单纯善良的女人,也绝不会害怕什么惹祸上身,可方陆北就不一样了,他圆滑,狡诈,以利益为先,尤其是女人对他来说,更是微不足道,所以她们的情谊对他来说,更是廉价的不值一提。 “是我,怎么了?” 他的理直气壮让程颂上火,“还怎么了,那你自己进去?” 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方陆北也不觉得景芙会怎么样,无非就是丢了工作,等梁铭琛回来了,随便就能给她安排个新的。 “我也没打算让你跟我一起进去。” 他推开程颂,又伸手去推门,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侧眸看向程颂警告,“还有,以后你别想尽办法去接近乔儿。” 程颂耸耸肩,想笑又要忍着,“我要是真想接近,就不会是这个局面了。” 刚要收回目光,方陆北下意识低了下头,瞳孔轻缩,意外看见了程颂戴在手上的手表,跟他的一模一样,就连型号都相同,他站着没动,让程颂也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来看,“干什么,没见过手表?” 也是这话出去。 才让他也看见了方陆北手上的,跟他一模一样的表。 那是谁送的,他心知肚明。 第851章 方乔篇-害我害乔儿 隔着一扇门,门外阴森潮湿,又没有光。 加之这几天总是下雨,风也冷飕飕的。 在方陆北进去后,程颂犹豫着要不要走,本要走,可因为担心景芙,还是留了下来,正要坐下,却听见另一道沉重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靠近。 灰暗的空间里,他一抬头,就看到了赶来的乔儿。 她是瞒着阿姨出来的,打了车赶来,路上有些堵,但好在来了。 程颂猛然站起身,伸手去扶乔儿,“你怎么来了?” 他压着声。 唯恐房内的人听到。 也是方陆北来之后他才意识到不该叫乔儿来,等她看到景芙那个样子,情绪上一定是会有波动的,而她现在是最不能被影响心情的了。 这件事,是他考虑不周。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乔儿将手抽出来,抬步要往景芙房间走,可才上前一步,便被程颂给拦下了。 程颂嬉皮笑脸地解释着,“没事,一点小事,我安慰好了,已经睡了。” “睡了?” 难以置信的口吻。 乔儿才不信,“这个点睡什么?” “哎,你别去。” 程颂还是努力将人拦下了,可才拦下,便听见了从房内传出来的声音,来自方陆北冷漠又虚伪的语气,“只要你能这样想就好。” 怔了怔。 四目相对。 乔儿抬头看向程颂,用无辜的眼神,仿佛在问“这就是你说的睡了”。 程颂抓着头发,苦恼不知该怎么解释。 乔儿又退后一步,“我还以为他不会来。” 这不是坏事,起码证明了方陆北还有一丝人性,她本是暖心的,可又听到了景芙的问声,“她现在害我,下次要是害乔儿,你怎么办?” 这话的信息不多,却还是让乔儿茫然了一瞬,她瞳孔紧缩,一股冷意忽然覆盖了脊背,却没有立刻冲进去,只是在大脑中搜寻这话的意思,谁会害了景芙又想要害她,又或者说,谁会为了害她而害景芙。 程颂不知她这是怎么了。 像魔怔一般。 “乔儿?” 他用气声问了两句。 乔儿咬住了牙关,佯装无事地询问程颂,“景芙出什么事了?” 程颂微滞,老实交代,“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是表哥让我来看她的,我进来她就在喝酒,我拦不下来,才找你。” 跟程颂相处过。 知道他绝不是个会耍滑的人。 撒谎也做不到。 心中是一团浆糊,垂在身旁的手很想伸出去推门,但几番跃跃欲试后,她又停住了。 乔儿退后,却没走,想听更多的话。 可房内人的声音渐小,直到方陆北要走,留下一句,“我等会让人把地址给你,你去避避。” 话落,他推门,光芒与阴森交接开。 还有乔儿无措且略带水雾的眼睛,流露着恍惚,这恍惚让方陆北也被牵带了进去,等他反应过来,偏头瞪了程颂一眼,仿佛在怨他没有出声透露,程颂不甘示弱,也瞪了回去。 方陆北关上门,没让景芙出来。 不然事情就更一发不可收拾了,他上前去摸乔儿的手,却是一片骇人的冰凉。 “不是说我能帮你解决吗?” 仿佛猜到了景芙现在的状态一定不好。 乔儿没有在她家门口失态,只是转头,冲程颂颔首,并交代一句,“有其他的事也打电话告诉我,我二十四小时开机的。” 在方陆北面前被乔儿相信,程颂昂首挺胸,像是赢了这一局比拼。 “行,没问题。” 他们牵手离开。 在电梯里,方陆北便有些忍不住了,他怕乔儿听见了那些话,又怕她没听见。 若是听见了,他可以安慰她。 可若是没听见,他又要绞尽脑汁找借口来隐瞒她,欺骗人的滋味不好受,总之他不喜欢。 最糟糕的情况便是乔儿听见了,但没有听完整。 事情偏偏就是最糟糕的那一种。 “景芙怎么了?” 乔儿没挣脱手就让方陆北解释,这算是给他的机会了。 他也懂,“被辞退了,梁铭琛让我们关照一下。” 太假了。 说出去的第一秒。 方陆北就想收回这个谎言了。 乔儿也不傻,没有蠢笨到这个程度,“只是失业,她怎么会酗酒。” “工作好呗。” 他还试图蒙混过关。 乔儿扬眉看他,埋着打量,“你当我是傻子?” “哪有?” 出了电梯,乔儿想将抽手出去,方陆北却连拖带拽地将人扯到车里坐下,又给她系了安全带,确认她没办法突然下车才放心。 摔上车门。 方陆北上车转头看着她,想劝她冷静,“反正是景芙自己的事,她自己能处理,人家可聪明的多。” 他冷漠的一面又显露了出来。 还是乔儿最讨厌的样子,“我听见了。” 简单四个字,让刚刚要启动的车子又熄了火,方陆北的一通借口也因此熄火,他手扶在方向盘上,缓了几口气,缓完,又好声好气的,“听见就听见,我们又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乔儿的确是被方陆北这副无关紧要的样子给惹恼了。 她头脑一热,拽过腰后的垫枕往方陆北脸上抡去,“你还骗人。” 脸颊被掼得疼了下,方陆北偏过脸,又僵硬地摸了把脸,对着乔儿,他又舍不得发脾气,还是笑着,“我哪骗你了?” “什么害不害的,我听见了。” 方陆北伸手去抓乔儿的手,她挣扎几下,却还是被他攥住了手放在心口,他明知撒谎那套是不行了,只能用圆滑的一面,“好了,等我们回去了,我再跟你解释。” 乔儿掐着他的手腕,努力将自己的手挣脱,“这路上刚好给你编谎话了?” “我没撒谎。” 他越是这样其实就越可疑。 从来也没把希望放在他身上,在路上乔儿便打电话给了景芙。 景芙不诧异会接到乔儿的电话,但为了她好,他们不得不一起骗她,解释的话也苍白,“就是失业了,办错了事。” 乔儿疑惑地望向方陆北一眼,哑然一瞬,“可我听到你说有人害你。” 情绪低落着,景芙也没有力气编造借口。 她淡然了声音,让乔儿察觉到她的无力,“没有,你听错了。” 不等乔儿继续追问,方陆北便将手机抢过来挂了乔儿的电话,他目视前方开着车,舌尖苦涩,苦涩又一次欺骗了乔儿,“现在相信了?我没骗你。” 第854章 方乔篇-不是好东西 雨声吵得乔儿没能入睡。 她关紧了窗,雨声却还是会进来,那声音吵得她格外敏感。 一敏感。 楼下的开门声也入了耳。 方陆北不在的时候,她对这样的开门声还是有很强的警惕心,上次,越云就是这样开门进来的。 用被角盖住了脑袋,静等了会儿,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乔儿才放心下床。 一开门。 迎面便撞上了方陆北。 乔儿正巧撞到他的下巴,将他磕疼,后退两步,捂着下巴,兴师问罪起来,“这是故意的?” “才不是。”乔儿拉住他的手腕将人拉进来。 卧室有股清冷的空调风。 比外面的燥热雨水要舒服的多。 方陆北的外衣在楼下,肩头却还是有湿意,乔儿拿了干毛巾给他,“先擦擦。” “还是老婆关心我。” 他张嘴闭嘴总是一口甜言蜜语,乔儿听了却不觉得开心,只是将毛巾塞给他,便转身离开,掀开被角,又躺了进去,“我先睡了,你去洗干净再过来。” “这就嫌弃我了?” “不然呢?” 这就是她。 略带真实,不会撒谎。 方陆北轻笑,也没怨怪,“那我去洗了?” “快去。” 听到浴室门被关上,乔儿才探出头来,她哪里睡得着,只能靠在床头发呆,涣散了一阵,忽然想到什么,便冲着方陆北喊,“你的手机在口袋吗?给我用用。” 水声冲淡了乔儿的声音。 导致方陆北没听见。 乔儿只好下床自己去找。 没拿上来,那就只有可能是在楼下,或者装在外套口袋里。 找了些地方,茶几上没有,便摸到了扔在沙发上的外套里,才将衣服拿起来,她便看到了压在下面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着什么外面没有写,看上去像是机密。 乔儿只掠过一眼,继续拿手机。 但余光,总是扫过那东西。 手机拿出来了,想要看一眼上次用方陆北手机买的东西到了哪儿,看完,又将手机放回去。 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放下外套,准备上楼。 已经走到了楼梯,却又退了回来。 牛皮纸袋静静的放在那里,光落在上面,很暗,乔儿伸手去触,表皮是冰凉的,这种凉有奇异的吸引力,控制着她的手,让她不由自主去拿,拿起来了,前后看了一番,不觉得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也许就是方陆北公司的文件。 又或许是商业资料。 那这些东西,她看看,应该不要紧? 无论如何,她都是不会出卖他的,不是吗? 想通这点,乔儿没能战胜心中的好奇心,伸手去将纸袋打开,里面的文件很薄,大概只有四五张的样子,她倒出来,赫然入目的是一张——房产过户。 这不稀奇。 可她看到了底部的签名。 名字是梁铭琛的。 梁铭琛不会无缘无故过户房子给方陆北,他自己有地方住,就算有钱款之类的事情,也不必用这样生疏的方式来还清。 乔儿看了两眼,正想仔细阅读,便又看了掉在一旁的另一份文件。 那不是过户合同。 连标题都没有。 但只是一眼,她便挪不开目光了。 - 方陆北洗完澡出来没看到卧室里的人,他身上还有热气,头发也没吹干,还挂着水珠,水珠滴到地板上,漾起一阵湿意。 用毛巾又擦了两把,他才穿好衣服出门去找乔儿,脚下刚动,便想到了从车里带回来的东西。 心下猛地一惊,脚步猝然加快,以冲刺的速度下了楼。 客厅的风静,隔音系统做得好,比卧室更安静,听不到什么雨声,耳边一股冷意掼过,刺入了方陆北潮湿的皮肤中,他站在楼梯口,望着坐在沙发上的乔儿,她手上拿着一张薄薄的纸。 纸张不厚。 甚至还透着黑色的文字。 她阅读得很仔细,越是仔细,便越让方陆北胆战心惊。 才看到一半,纸张便被抢了过去,方陆北凌乱着头发,眼中是从浴室里带出来的寒意,“你怎么乱翻我东西?” 这话说得有点难听。 让乔儿那点自以为是的亲昵烟消云散。 但的确是她不对。 此刻她却忘了道歉,只是用那张懵懂又惶惑的脸颊望着方陆北,看着他将那些东西再装回原本的地方,接着收进了抽屉里。 这不算是防备的姿态,因为那抽屉不带锁,乔儿要是想看,随时还能拿。 但她知道,等她睡了,方陆北就会拿到书房里锁起来。 这种偷鸡摸狗不体面的事,他不是第一次干了。 “我就看了一眼。”乔儿的解释不能称之为解释。 方陆北收好东西,察觉到刚才自己的话过分了些,看着乔儿那无辜的样子,心也软了,只是不知道她都看到了些什么,毕竟连他自己也没看过梁铭琛给的东西。 乔儿无措地伸手整理了把头发,为了要问话,所以语气很好,“你去见梁铭琛了,他为什么给景芙那些?” “哪些?” “就是……纸上的啊。” “我没看。” 这不是假话,也没撒谎。 都是实打实的真话。 方陆北拉着乔儿的手将人提起来,“别管他们的事了,我就是个传话筒,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只要一句不知道,似乎就能撇干净很多。 “可我看到了。”乔儿不能像他一样无事一身轻。 方陆北捏着她的脸蛋,没在她脸上看到愤怒的表情便说明问题不大,便当作只是梁铭琛转送一些房产车子的合同罢了。 “看到什么了?” 乔儿将他的手挥开,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花心男人,他是花心,梁铭琛是薄情,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自己不会看吗?” 这一句带了气。 让方陆北又不明白梁铭琛究竟做了什么合约。 “我看他的东西干什么,只有你才会有好奇心。” 像方陆北说的那样。 那的确是他们的事情,乔儿不该插手,可看到那些冷漠的、无情的字眼时,她会替景芙伤心,也会替自己的以后感到被命运支配的悲凉。 才走两步,乔儿又回头,这次没了脾气,问得认真,“你那些要拿给景芙吗?” “废话。”方陆北想都没想,“你想代替我给她?” 第855章 方乔篇-第二选择顺位 旧房子不能继续住下去,景芙一整天都在忙着打包行李,家里的意思是让她回家去住。 以她家里的经济条件,养她一辈子也不成问题。 箱子都堆在了房门口,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就搬了两次家,一次是离开爱巢,一次是被迫离开自己的家。 每一次,都没有眷恋。 撕扯出了一把胶带,封住了纸箱。 正要封第二个。 门便被敲响了。 猜到是谁,她跨过去打开门,头都没回,径直又向前走,“先搬外面那几箱,里面的东西不能磕了碰了。” 又走了几步,却没听到回应声,这才察觉异常,回过了头。 方陆北木讷地站在房门外,看着房内的凌乱,便不打算进去了,准备将东西给景芙自己便走,景芙也看着他,不解褪去,变得镇静,“怎么是你?” “你这么快就要搬家?” “不然呢?” 相比起上次酒瓶子散落一地的凌乱。 这次景芙才像是振作了起来。 方陆北犹豫着,还是拿出了带来的东西,“这些给你,你看看,然后签字,我再拿给梁铭琛。” 提到梁铭琛的名字,景芙眉眼间有了些波动,却没主动过去接东西,她换下了一身刻板的职业装,变成了运动服,挽着袖子和一只裤腿,模样像是脱胎换骨了,也像是更堕落随意了。 她坐下,开始撕扯胶带,在杂音中询问方陆北。 “什么东西?” “梁铭琛说让你签的,你拿了他也放心一点。” 这些人对女人,最好的安排还是给钱。 只要有钱,对他们来说一切都能摆平。 不管是女人,还是感情,都会向金钱臣服,只是景芙没想到梁铭琛也会是这个样子的,她轻笑,“你拿进来吧。” 那笑里沾染着很多东西。 像是对梁铭琛的失望,也像是看透了他的本质。 这点东西对景芙来说不重要,但拿了也没关系,毕竟没人不差钱。 方陆北跨过那几个纸箱子走到她面前,将那只纸袋一起递给她,“需要笔吗?” 景芙从纸箱边缘拿起来,在指间晃了晃。 “有。” 那是她用来做记号的笔。 挺廉价的。 签这个,也显得梁铭琛送的东西廉价了。 窗外是即将落下的夕阳,方陆北背过身,不打算看,也不想知道纸上的内容,脑中隐隐记得的,是乔儿昨天看完这些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一出负心汉辜负痴情女子的好戏。 可她搞错了。 梁铭琛算不上负心汉,景芙也绝不痴情。 是她自己,太过情绪化,也太过儿女情长。 - 等待的时间过于漫长,漫长到落日都像是按下了慢速键,乔儿坐在车里,没勇气上去,她害怕看到景芙的眼泪,害怕看到她受伤的表情。 因为她知道。 那就是以后的自己。 静坐在座椅中,她目视前方。 一台白色轿车缓缓驶入,在车位内停稳。 不多时,车上的人下来,一身便捷休闲装,看样子像是来干粗活的,可没走两步,他又倒退回来,停在了乔儿的车前,夕阳前,他的笑容憨实而纯粹,顺带摆了摆手,一敲车窗,见乔儿点了头,才拉开车门坐上去。 “乔儿。” 无论何时见到程颂,他似乎都是一副开心的样子。 烦恼不多。 偶尔落泪,只为同情。 乔儿点头,容情淡淡,掺杂着以前没有的温柔,“你怎么又过来了?” “景芙姐搬家,我来帮她。”这也是梁铭琛交代的,要他关照景芙,他不能不从,“倒是你,怎么又来了,又偷听?” “我不是顺风耳,在这儿听不到什么。” 本就是玩笑话。 乔儿肯顺着往下说,程颂便觉得她给足了自己面子,“没想到这两天能看见你,我天天盘算着哪天能见到你呢。” 他赤诚而真挚,拥有的是最纯粹的感情。 可惜时间交错。 这份感情乔儿并不能给他任何的回应,只能淡淡一笑,“这是在方陆北车里,等会儿他回来听到你又在胡说八道,又要吵起来了。” “吵就吵呗。” 程颂不怕事,“我还怕他吗?” “你不怕,我怕。” 他们要是真起了争执,她还不知道要帮谁,就方陆北那个脾气,估计拦都拦不住。 程颂知道她的担忧,“我不说了,不然还要你拉架,太危险了。” “还挺懂事呢。” 也不知道她这究竟是夸赞还是贬义。 程颂不追问,让自己相信是夸赞,也能高兴一点,他见到乔儿,便想到了上次看到方陆北戴的手表,乔儿也有,“你把救命的机会给了方陆北啊?” “怎么了吗?” 再怎么说,她跟方陆北现如今的关系,不给他,给别人也总不合适。 虽然早知道会这样,程颂还是难过了下,“好不甘心。” 乔儿微愣,又要安慰他,“有什么不甘心的,你有这么闲?何况我觉得我现在没什么危险了。” 出院后就没见过越云了。 虽然也没几天。 但最近的平静还是让她放松了警惕。 程颂看她的眼神却不同,那么凝了几秒,便忽然拉过乔儿的手给她演示,“店员没告诉你吧,这玩意儿能绑很多个设备的,虽然你肯定会找方陆北,但还是绑上我的吧。” “为什么?” 乔儿奋力将手抽出来,“不用了,我不喜欢这样。” 弄得不清不楚的,她最讨厌藕断丝连。 程颂却没有别的意思,他跟越云通过电话,也知道那人并没有放弃捣鬼,一切都是为了乔儿的安全考虑。 可他又卑劣的存着其他心思。 希望自己能是乔儿的第二选择。 “没关系的,反正像你说的那样,你用不上,就是个意思。” 见到乔儿还在顾虑。 程颂又将手抬起来,“不然也浪费了我这个功能啊,你行行好?” 他这样真诚,让乔儿没有理由拒绝。 只是个摆设。 他们都希望永远用不上。 乔儿将手递过去,让程颂连接,看他欣慰的模样,脱口而出便是笑意,“你真像个弟弟,一点小事能开心成这样?” 以前车队里新来的车手也像他这样。 见怪不怪了。 程颂调配好了,规矩地松开乔儿的手,皱起眉,表示不满,他最不喜欢乔儿这样叫他,“再说一遍,我都二十好几了,不是弟弟。” “你不是叫景芙姐吗?” “那是礼貌。” 乔儿明了地点头,“好的,弟弟。” 她骨子里还是有自己的性格在,不平庸,不冷漠,只是跟方陆北在一起太久,有些被他的功利传染了。 程颂被她气到。 “反正我没姐姐。” 计算着时间方陆北该下来了,程颂也该走了,他跟乔儿道了别,却希望一两天后还能见,微小的愿望藏在心底。 转身走进单元楼,又见到方陆北。 他们不对付。 见了面就瞪眼。 其中程颂更甚,冷哼一声就要走。 方陆北又叫住他,“你去给景芙搬家?” 程颂应下,“你说呢?” “没什么,你来了,我就不用忙了。”他轻松地笑,笑意却没到眼底,“但你忙她这里就行了,乔儿那里的事,你别操心。” 第857章 方乔篇-都不一样 穿过最拥堵的路线,到达便利店时还早,判断还有位置,就算没有,他们也可以到车里来。 从前也都是这么过去的。 可车停稳了,透过车窗便可以看到那家便利店的门,招牌已经被拆卸下来,背后的灯管垂掉着,摇摇欲坠,电还没被彻底拆除,光芒一闪一闪,气数未尽。 “是不是倒闭了?”方陆北说得无情,丝毫没注意到乔儿失落。 她打开车窗,让视野中去除茶色的遮挡,更为直观清晰地看到了门店的样子,的确是倒闭了。 方陆北说得无情,却是事实。 “没有了。” 察觉到了乔儿话语里的低落,方陆北柔声追问,“要不换一家?” 便利店而已。 何况是连锁的。 指不定走到下一条街就还有一家。 乔儿却坚持,“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方陆北的情调压根不在这上面,在他看来,就没什么是独一无二的,“我看都一样,前面看看。” 不顾乔儿的反对,他驾车前行。 乔儿却安静下来,不再热情地和他商讨等会要吃什么,是一串烤肠还是一支两块钱的冰淇淋,这些东西和以前的没有差别,但位置不同了,味道也不同了。 那是方陆北第一次品尝便利店的食物。 他以前来这种地方。 不是买烟就是买打火机。 哪里可能买这种东西。 第一次看乔儿吃,还觉得新奇,见她拆海苔饭团的包装,夸她手指灵活,问她这么灵活能不能用在其他地方。 一旁坐的还有人,还是未成年。 乔儿一脸红,坐着给他一脚,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在大庭广众下说荤话。 方陆北耸耸肩,挨下她那一脚,接着坐下,伸手去抢她的饭团,乔儿躲过了,冷哼着,“要吃自己买去。” 他一笑,骂她白眼狼。 “我给你买过那么多,你还跟我算上帐了?” 乔儿不搭理他,一个饭团已经完美地咬下一口,他还挺嘴馋,真的跑去买了一个,拆的时候却粗暴至极,恨不得一掌将包装拍碎,弄得哪儿都是,海苔碎洒到了身上,将他气得火大。 乔儿嘴角挂着米粒子笑他,一边笑一边说,“你将来要是死了,一定跟狗熊一个死法。” 方陆北抽着嘴角,“什么意思?” 一旁吃着烤肠的小学生跳出来帮他解释,拿腔拿调,一口奶音,“姐姐的意思就是你一定是笨死的!” 一分钱难倒的是英雄汉。 方陆北在乔儿心里的形象是狗熊,还是被饭团难倒的。 笑完了,她才重新买一个,手把手教他怎么拆饭团,教的很细心,但他就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硬是学不会,学不会便不吃,空着肚子回了家,到了深夜又被饿醒,闹着乔儿给他煮面。 那会儿的时光无论他再隔多少年想起来。 心头都是暖的。 也就这几年,原先充满回忆的地方却已经被拆除重建。 反观乔儿,似乎还在原地停留,不愿离开那些美好。 便利店找到了,回忆却找不回来了。 方陆北下车去买吃的,乔儿留在车上,他从景芙那里带回来的文件就放在中控台下的储物盒里,乔儿却不想再看了,知道是什么,也明白景芙签字时的难过,更明白,总有一天,她也会到这个地步。 只是唯一遗憾的是。 她最想去的地方不见了。 静等了会儿,方陆北可算提着两大袋东西出来,他家财万贯,为博乔儿一笑,买下这家店所有的存货都不成问题。 只是东西交到了她手上,却不见她有任何的好脸色。 “没想到我们乔儿还挺念旧。” 这话说的不轻不重。 却叫乔儿听出了点讽刺意思,“我就是想去以前那家店。” “可没有了。”方陆北绝情地提醒她,“我人不就在你身边,老去想以前做什么?” 他是不会明白的。 乔儿轻叹气,不再解释,打开了那一整袋东西,随便拿了个面包出来吃,方陆北瞥了眼,也想到了那些往事,“帮我拆个饭团?我到现在还不会呢。” “你笨。” “我笨,你聪明。” 他请求了,乔儿却没答应,“自己拆,以后我不在你怎么办?” 这压根不算什么难题。 “你不在了?”方陆北没多想,“那就不吃。” 答完他又想起来问,“你为什么会不在,又胡说八道。” 乔儿气他什么都听不懂,咬下一口面包,喉咙发干又酸,“因为你太笨了!” - 梁铭琛是离开了。 却留下了一大堆烂摊子要方陆北来收拾。 他要找越云的行踪,还要登门去对顾枝嘘寒问暖,又到了季度会的时候,忙到连乔儿都没时间关心,忽略了她好几天。 连见顾枝的次数都比乔儿多。 回去时又晚。 她睡得沉静,不易被打扰。 接连几天,总算将会开完,本想早些回去,中途却又接到顾枝的电话。 要尽快解决她的事。 方陆北提速过去,抓紧时间帮顾枝修了家中的门锁,这种事她完全可以找人报修,或者物业,叫方陆北来,也是有其他事情,倒了水给他,方陆北放下袖子洗了手才去喝。 顾枝倒是客气,“又麻烦你了。” “没事。”方陆北没有不耐,毕竟是答应了梁铭琛的事,“现在已经好了,没什么事了吧?” “没有。” 放下水杯,方陆北去拿外套要走,顾枝跟着他到房门口,见他要走,才将真正要问的问出口,“陆北,你知道景芙现在在哪儿吗?” 原配问起情人。 多少是要注意一些。 方陆北犹疑了下,还是多问了句,“你找她,什么事?” “没什么事。”顾枝看上去倒是温和,她在这儿也不缺解闷的人,有时方陆北来,她便张罗着麻将桌,叫了几个女人一块,那场景无数次能让方陆北想起之前在方家老宅那一桌桌的麻将牌。 他是有警惕的。 多少害怕顾枝去找景芙起争执。 顾枝知道他的顾虑,“没什么就是有很多东西要给她,她跟梁铭琛分开,我还没见过她一面呢。” “你给她打电话了吗?” “她不接。” 那架势,多少是要跟梁铭琛和从前这些脏事割舍的。 方陆北也不清楚景芙,只知道大概,“她应该回自己家住了。” 想来也是。 现在景芙除了自己家,或者去方陆北帮她安排的地方,也没有其他能避风头的住所了。 顾枝了然,看了眼外面暗下来的天色,又显出抱歉面色,“那你能送我一趟吗?” 第858章 方乔篇-答应的好好的 送顾枝去了景芙家,才知道他们一家都出国旅行,扑了个空,方陆北又不得不折返送顾枝回去。 一望天色。 又是深夜。 这几天回去,别说乔儿了,他连阿姨都没能看见。 带着一身的疲倦上楼,乔儿正平躺着睡觉,一缕头发沾染在嘴角,方陆北望着她的脸,忍不住轻笑,抬手替她拨掉了那缕发丝,察觉到脸颊的痒,乔儿伸手给挥开,下意识想翻身,却又想到自己的不方便之处。 皱着秀气的眉头。 她又乖乖躺平了。 方陆北筋疲力尽,连去换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便趴在了乔儿身边,手掌摸着她的脸蛋,触感细腻柔软,又漾着阵阵的香气,那温暖和神态令他眷恋。 俯身下去,便吻向了她的耳垂。 乔儿被痒到,眼睫微颤,哼咛一声醒了过来,困意没散,条件反射地伸手去触碰方陆北的头发。 他是不让别人碰脑袋的。 但乔儿,是例外。 “回来了?” 他最近忙,换了其他女人,早就该怪他陪伴的少,乔儿却不,忍着困倦坐起来,揉揉眼睛,瞳孔残留下一层晶莹,“吃饭了吗?我去给你做?或者阿姨还留了一些吃的。” “不用。”方陆北是没吃,但舍不得让乔儿动手,“你睡吧,我就想在你身边待会儿。” 他手指还停留在乔儿脸颊的皮肤上。 是略粗糙的。 不比乔儿。 乔儿半眯着眼睛,的确是困极了,她点头,垫着方陆北的手躺下,一半的目光留在他脸上,看出了他的疲倦和苍白,倦意藏在眼底,挺严重的,“又去梁铭琛家了?” “嗯。”方陆北弯腰,躺在她身边,鼻尖蹭着乔儿的发尾,“顾枝姐要去见景芙,送了她。” “真辛苦。” 冷不丁这么说。 方陆北却当时嘲讽。 他立刻正襟危坐,惶恐地望向乔儿,一张嘴便是解释,“你知道,梁铭琛的事,我多少要帮。” “我又没有怪你。”乔儿没想到自己在他眼里竟然是这样的小肚鸡肠,“她也怀了孕,在这边没人照应,你是梁铭琛的朋友,当然应该照顾一些。” 许多事是保姆没办法帮上的。 这时候就要用到方陆北。 他许多次想推辞,但想到梁铭琛派出绍勉帮他摆平了和越欢的婚事,这点恩情,他是能记一辈子的,所以眼下这点小事,又怎么能视而不见? “我以为你会怪我没回来陪你。” “哪里会?” 乔儿语气娇俏了些,很着急为自己辩解,“我压根就不在乎这个。” “不在乎?”方陆北矛盾又别扭,希望乔儿黏着他,又希望她懂事,她现在便是懂事过了头的态度,“看来你是一丁点儿都不想我。” “天天见,有什么可想的?” 她倒是觉得挺可笑的。 方陆北听了不从,“就得天天想。” 有时乔儿会想,他这个年纪的人,却有些和十几岁的早恋人群一般,爱黏着人说情话,絮絮叨叨,一说就停不下来,能说一个晚上。 哪儿来的这么多爱意。 她也是不懂。 “好,天天想。”她像在揉家养的小动物的皮毛一般揉着方陆北的头发,“快去换衣服睡觉了。” 被乔儿叫一声,方陆北便有了无穷的力量。 他应下一声,忙拿了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因着太困太疲倦,洗澡时摘了手表搁置在乔儿的梳妆台前,又顺手收进了抽屉,乔儿提醒过他不能摘下,过去每天他连睡觉都戴着,若不是这次太困,也不会忘记。 身体能量耗尽。 终究是将这件事当作无关紧要的抛到脑后。 躺下的第一个动作便是伸手去拥乔儿入怀,她也习惯了,去接方陆北手时却摸到了他空落落的手腕。 那儿空了。 她的心也空了一片。 又摸到另一只手,还是空的。 方陆北已经闭上眼睛,思绪涣散了一半,手掌却忽然被乔儿掐了下,他一疼,猛地抽出来,“做什么?” “我给你的手表呢?” 冷清的声音让他回了神。 方陆北撑着困倦解释,“洗澡,放抽屉里了,明早再戴。” “现在就戴。” 这吩咐的口吻让他不爽,又无法再忍受困倦,直接转过身去,忽视了乔儿的要求,不耐烦地拒绝了,“说了明早再戴,别闹。” “现在戴。” 乔儿去抓他的肩膀,又被他脱离,她的音量渐小,成了委屈,“我说……现在戴?” 面前的人已经入睡。 头发凌乱,气息均匀,方陆北两句话的工夫便没了意识。 乔儿眼神逐渐黯淡下去,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 为什么又食言? 为什么总是食言? 收回手,乔儿埋着脸,却再也睡不着,一抬手,摸到了枕面上的湿意,是眼泪无疑,她不该如此自以为是,将自己看得这样重,又或者是,她以为自己在方陆北心中的分量够重了。 下了床。 乔儿借着一点微弱的光源走到梳妆台前,在抽屉里摸出了手表。 回头去看方陆北,又对他心软。 没将表藏起来,而是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期盼他明早起来能想到戴,这样她便不怪他了。 正要合上抽屉。 余光一扫,便在抽屉的边角看到了自己很久没拿出来过的日记本。 上面从一开始记录养孩子的注意事项,到成为日记本,有一段日子了,景芙出事后,她也没再拿出来过,甚至有些忘了这东西。 灯光淡白,色彩晃眼。 黑暗裹挟房间,让这座楼成为一架小船,乔儿跟着船浮浮沉沉,也不知漂泊到了那里去、 对方陆北来说。 天亮便是上岸。 被手机吵醒的清晨并不美好。 他坐起来接起电话,拧着眉,满是戾气,冲着电话里的人便骂,“养你们是干什么的?” 只有工作才会让他如此暴躁。 乔儿没多问。 翻了个身,却睁开了眼睛。 入目所及。 是那块放在梳妆台上的手表。 耳朵听到了方陆北穿衣起身,匆匆忙忙洗漱往外冲,关门时停滞了下,却顾虑到乔儿还在睡觉,没有用道别打扰她。 门关上,平静回归。 乔儿喉咙发干,一口气上不来,凝着那块被遗失的表,窒在心尖。 第859章 方乔篇-你也有的烦了 那通电话听上去像是公司的事情,这次不是顾枝。 方陆北显得更为焦急。 待人走了。 乔儿才起身,收回了那块表,她这人向来识趣,绝对不会为难别人做不想做的事。 尤其是方陆北,她知道他生性自由,不该被束缚。 可被宠久了,她现在的行为,越发像是束缚了。 东西藏了起来,又将抽屉里所有东西都整理了一番,是她自己的,她要带上,不是她的,如数奉还。 阿姨来时乔儿正在收拾客厅里置放的光碟。 整整两大箱。 有些是景芙送的,有些是方陆北送的,还有的便是乔儿自己买的,方陆北不在时,她就喜欢去影像店买这些,现在也要整理出来。 阿姨将菜放下,走过来瞧,“乔小姐,你这些是不要了吗?” “我找几个喜欢的,单独放。” “太麻烦了。”阿姨抢过来,“你休息着,我来。” 乔儿没站起来,她行动不便,现在站立或者坐下,有时还需要搀扶,她自认是没有那样娇气和矜贵的,不比他们这些被人伺候着长大的家伙,可就算拒绝,也是笑着的。 手上还拿着几碟老电影,在网上都难以搜寻。 她这里的算是绝版典藏了。 走到哪里都舍不得扔掉,偶尔拿出来解闷,也是不错的选择。 她微笑着,笑容和煦,“没关系的,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能多做一些,就多做一些。” 阿姨看着她,只觉得模样像女儿,多少是有些乖巧劲儿,让人见了就喜欢,难怪方陆北会单要她一个,只是近来,他们之间却没有那么甜蜜了。 方陆北没顾及到的。 阿姨得多着想,“行,那您看着,我给你煮烫喝。” “少放些盐。” 她每次都会叮嘱的。 待阿姨走了,乔儿又将东西分批拆开,一共分成三分,趁着些天,都要邮寄出去。 在其中找到一版新的武侠电影,导演是今年刚拿了奖的那位,听方陆北说起过,前些日子在合作会上见过,他们在新电影里有赞助,因着跟游戏风格相似,便见了见导演。 他聊起来时口吻略显炫耀意思。 乔儿知道他这人就是爱显摆,老毛病了,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问他能不能带她看新电影。 他那时笑着揪她的鼻尖,“带你包场都没问题。” 她抱着他的脖子就亲了下脸。 让方陆北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趁机又夸下海口,“你喜欢哪个男演员,我都能让他单独陪你吃饭。” 在逗人开心这方面乔儿有很高的造诣,甚至不比多情的方陆北差,她托着下巴观望了圈演员名单,仔细审判一番,考虑完了,又抱着他说,“都不喜欢,还是跟你吃饭好些。” 方陆北那眼神里弥漫着细碎的柔光。 像见到了此生挚爱般动人。 只是现在去查,才知道那新电影因为不可抗力的原因暂停拍摄,到今年年底也未必能杀青,更别说安排排片上映的时间。 乔儿没有那个福气去看了。 但手上这盘旧的,倒是可以再看一遍。 她留心放到一边儿,等着晚上方陆北回来了一块看。 剩下的几份她花几天几夜也看不完,分批找了人,寄给远在另一边的人,还有一份,要亲自送给景芙,包括一些她再也用不上的首饰。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间里。 乔儿已经在暗中组织属于她的告别仪式。 - 找到景芙的新住址,地点在燕京乡下的老建筑里,墙身外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已经斑驳,墙皮脱落,周围的老树成长成为参天状,乔儿从下走过,人影都被压着,变得格外渺小。 找到对应的门牌号。 乔儿按门铃,隔着门已经听到了里面的一阵嬉闹声。 不打招呼就来是不好的。 可电话没有人接,她只能如此。 没过一会儿门被打开,来的却是沈先生。 因着在家,眼镜也摘了,乔儿一下子没认出来,他却认出了乔儿,“乔小姐,你找小芙?” “嗯。”乔儿看到了里面奔跑的小孩子身影,一时不解,却没有唐突的多问,“她在吗?” “在的。” 沈先生侧过身,“你进来坐。” 回过头,他顺势朝着房内喊了声,“小芙。” 乔儿站着,不打算进去,只想将手上的东西交给景芙就好。 应声,景芙放下怀里的小孩过来,与男人眼神交汇,看到他说了乔儿的名字。 对乔儿,景芙是不用遮遮掩掩的。 更不用像昨天那样用办法欺骗方陆北和顾枝她出国旅行。 这段时间,她没见任何人,也算是避着了。 “乔儿。”景芙剪了头发,容光焕发,没有一点颓废的样子,她伸手来拉乔儿,“进来坐啊。” 乔儿站着,“不用了,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对乔儿。 景芙莫名得能百分之百信任。 她向里给了男人一个眼神,便关门出来,隔绝一些童真的笑声。 两人下楼,走到平日里老人家散步常用的长椅上,椅子微燥,乔儿坐端正了,斟酌言辞,保证不会伤害到景芙,“你还好吗?前阵子我想见你,方陆北让我不要打扰。” 景芙手上还抓着一把瓜子。 她分给乔儿一般,笑呵呵的,丝毫不见悲伤,“我能有什么事,这不,还能提前体验退休生活。” “那就好。”乔儿说放心,其实也不算太过放心,但也不再多问,再问就事揭伤疤了,她将手上的那盒东西给景芙,“这个你拿着。” “什么?” “一些小玩意。” 景芙打开便看到那些影碟,是她之前过去想借回去看的,只是一直没时间。 在这个闲散时间段送来,算是应时了。 “我正愁没什么打发时间呢。”景芙笑着,“你不知道,家里那群小孩儿可吵了。” 她看向乔儿的肚子,又乐了起来,“不过过不了多久,你也有的烦了。” “我才不会。”乔儿没什么多说的,就是为了把东西送过来,“这些你都拿去看吧,也不用还给我。” 景芙诧异,“这么大方?” “我小气啊?” 她刚想点头,又止住了,“不小气,乔儿最大方。” 树下有阴影,风吹来,算是舒服的,乔儿微笑,笑容和这股风一样让人觉得舒服,“见你没事就好了,我就是来把这些给你,怕再晚点就没机会了,你收着,上去吧,我走了。” “你没事吧?” 乔儿交代性的话让景芙起疑。 光晕落在她的脸颊,晒得皮肤微微泛红,是漂亮的年轻姑娘的样子,她摇头,“我能有什么事?好着呢。” “真的?” 乔儿推她,“你快上去,我看着你上去。” 相比之下,景芙要比她理智太多,也清醒,就算看到了梁铭琛给的那样的分手合同,也不见任何伤心,还能坦坦荡荡地跟其他人在一起,这份魄力,乔儿是没有的。 她坐在长椅上,感受风拂过脸颊。 树叶在头顶为她撑开一把遮阳伞,挡住烈日,挡住刺眼光线,也挡住了炎热。 景芙抱着盒子走了几步又回头,乔儿就坐在那儿冲她挥手,笑容定格,成了她记忆中定格的一副柔美画卷。 第861章 方乔篇-疼着 家中的环境不比影院。 去过一两次,体验并不好。 第一次乔儿遇到个猛踢椅子的中年男人,方陆北好几次要奋起骂人,都被她按下,一整场下来,她只顾着安抚他,连电影演了什么都不知道。那片子又是红极一时票房刷新记录的好电影。 回到俱乐部,钟影她们问她电影都演了什么好不好看。 她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总不能告诉她们,有个踢椅子的大叔不太好看。 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 以乔儿的迟到告终,他们也成了第一场中没素质的人,从来没有女人敢让方陆北等。 所以那场,他全程黑脸。 不愉快的经历导致乔儿不再想去那种地方,哪怕方陆北一次次提出要包场。 画布是家用的,尺寸合适,四周的昏暗包裹边缘,让荧光浮动的屏幕更加清晰,一些碎光悬浮落在空气中,也染亮了方陆北的面庞,他将乔儿抱在怀里,对她的长头发爱不释手,拿上了就没停止过抚摸。 哪怕这已经是乔儿第无数次拨出来。 她提醒他,“认真看。” 方陆北懒懒地往她肩膀上一躺,竟然凭空犯了困,“我可认真了。” 其实是假的。 这电影毕竟是老片子,因着不是喜剧,武侠片中,多少要掺杂一些家国情怀和正反派抗争,一些富有深意的长镜头和台词,听在方陆北耳中,并没有热血,而是催眠。 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个样子。 乔儿不意外,她倒是看得认真,珍惜他们在一起的每个“最后一次”。 “你困了?” 坐下来没多久,方陆北的呼吸便趋于平稳,那是入睡前的征兆,方陆北没否认,却还是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唇角蹭过乔儿的脸颊,闻着她的香气,“没有,是电影催眠。” “是有点。” 乔儿用裙摆将脚藏起来,是冷风有些冷了。 方陆北不关心电影里演了什么,更关心她,他用毛毯将乔儿团团裹住,“别感冒了。” “不会。” 他恨不得将乔儿的脖子都裹住,“真当自己身体好呢?” 对别人他才懒得这样关心。 就算替梁铭琛帮过景芙,也替顾枝料理过小事,但唯有乔儿,是他能拿出百分之百关心的人。 电影演到了一半,乔儿浑身被温暖包裹着,背后又是方陆北的手,他强撑着在看,偶尔忽然倒过脑袋,使劲的那一下又醒来,让乔儿哭笑不得,笑着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如同黑夜里撕裂的伤口。 伤口会流血。 她这个伤口流的是眼泪。 电影中的对话声音清浅,方陆北尚且能听清,所以耳边忽现的那道抽泣声,也让他能分辨出来是什么。 身子一僵。 他转过头去,看向乔儿,抬手去擦眼角的泪花。 “怎么还流眼泪了?”方陆北手足无措,伸手用拇指指腹擦掉她眼下滚烫的湿润,“这电影还带催泪的,早知道换一个,不给你看了。” 乔儿知道他早就忘了这部电影的导演跟他自己有什么渊源,也忘记了他曾说过的那些哄人的甜言蜜语。 但没关系。 她记得就好。 她摇头晃脑,将脸颊从方陆北掌心里逃脱,直直盯着画面观看,“要不就是你铁石心肠,要不就是你没仔细看,不然也会哭的。” “哪有男人哭的?” 方陆北真当她是被电影感动的,他坐直了,又屈起一条腿,侧脸线条仍然冷硬,行动随性,模样还是年轻的样子,说出来的话也是,“也就你这种小姑娘爱哭的。” “你烦了?” 男人会对女人的眼泪厌烦。 这不是乔儿第一次知道的了,虽然不是她的人生经验,却是以前的女教练亲口跟她们说的,到现在她还铭记着,眼泪要在男人面前有表演性的展开,可以量力而行,绝不能超纲。 一旦多了。 男人的同情和怜惜就会变成不耐。 就算对待自己的孩子都会厌烦,又何况是女人? 男人原本就是薄情的动物,乔儿以前不明白,跟方陆北在一起后终于深刻理解这个知识要领。 方陆北却难以置信她会说出这三个字,眼底闪过一丝委屈神色,委屈完了,又从容地嗤笑一声,一把将乔儿抱进怀里,用力亲了她的额头一下,“烦你?我求求你别烦我才对,我就是心疼。” 说着。 他又不规矩地拿起乔儿的手往自己心口放。 “你摸摸这儿,是不是一颤颤疼着?” 多诚恳的话。 乔儿却一把挥开,“不颤你就死了。” “我们乔儿看着挺傻,实则聪明着呢。” “你才傻!” 她骂完痛快了,又坐回去看,电影到这里中断的剧情却掉落的差不多,后面在演什么,只能依靠记忆中对这部电影的认知,感人部分是没有的,让她哭的,是此情此景。 电影快结束时方陆北果然还是睡着。 就靠在椅背上。 乔儿也没再看电影,而是看这闪烁荧光下他的脸庞,很干净,她从没见过他胡茬冒出来的样子,他总能在不知不觉中弄干净,不会让乔儿看见他的糟糕之处。 可这也就是他的糟糕之处,处处做到满分,让她舍不得。 凑近了,气息之内很暖。 乔儿将唇递过去,浅尝辄止,吻在方陆北的下巴上。 电影结尾。 片尾曲来自一口吴侬软语的腔调,旖旎缠绵的音色绕在耳朵上,一路唱到乔儿心里,促使她的眼泪一起掉下去,砸在方陆北下巴上,微热的湿意让他苏醒,眼睫缝隙之间有光,能看到的便是乔儿的脸。 甚至没看清她的表情。 他便伸手,一把将乔儿抱进怀里,像哄小孩儿那般。 才要再睡会儿,手机又响起。 燃烧的火气从心底直窜,却又不能不管,方陆北松开乔儿,捏了捏眉心接电话,听到了电话里秘书的声音,乔儿便知道他又有的忙了,自动坐到一旁,随手拿起一包糖拆开往嘴里放。 其他地方苦,起码要保证嘴巴里能甜一些。 方陆北轻声问了两句,确认不能推迟,才满不情愿地站起来去穿衣,眼神不敢去乔儿对视,“我出去一下,半个小时就回来。” 乔儿轻踢了他一脚,“那要快点。” “电影放完了?” 他压根没看。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完的。 这样的漫不经心总是刺痛人,可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乔儿没应,“我让你快点回来。” “保证。”他举起手指,又蹭了下乔儿的下巴,像调戏的口吻,“保证快点回来。” 离开得急,也并未注意其他。 乔儿坐在原位,看着方陆北关门离开,背影消失,寂静中,还是留了她一个人。 电话是秘书的不错。 方陆北接起,听到的却不是公事。 他拿出车钥匙开门,坐进去时,狠狠沉了一口气,仍在考虑见到越云后要怎么收拾她,好歹是个女人,他无法动粗,这事惹的是梁铭琛,在赶去前,还要知会一声。 月光如水,却并不清凉。 方陆北心中是一团乱麻,要讲义气,要对付女人,还要照顾别人。 却唯独没有一个位置是单独空出来给乔儿的了。 第864章 方乔篇-我惦记过的人 皎兰酒店三十二层。 3209房。 房门紧锁,房内气氛凝重又荒唐。 二十分钟前,是酒店工作人员来开的房门,开门时,房内满是温馨花香,很浓郁,又充盈。 可那种暧昧不明的场景。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在这里,每隔几天就会上演一出原配抓小三的场面,每一次都是轰轰烈烈,拍照加宣扬,恨不得整层楼的人都出来看好戏。 这次却不一样。 门锁着。 一切家丑,都关上门处理。 这在别人眼里看是会被误会成家丑的,可也只有方陆北一个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坐在窗口下的一架单人沙发上,沙发呈暗灰色,将整个房间的基调也染暗,他在一团阴影中,看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切,嘴角勾着一点笑,为这份荒唐而笑。 火光燃出来,点燃了烟头。 一缕明烟遮挡在他眼前,他随手抽过纸巾,擦掉了脖颈上的唇印,又将衬衫纽扣系上。 调整坐姿,才要抽第二口烟,耳边便传来一声尖叫,是越欢的。 她叫完,挥起一巴掌抽到越云脸上,声音清亮,让人没办法不看过去,越云接过了那一巴掌,偏着脸,那一掌抽得格外疼,牙根仿佛都有了血腥味道,她怔愣几秒,却看向了方陆北的方向。 “你叫的她?” 方陆北只笑,一声未吭。 那笑像是在看戏,并不打算加入戏中。 没等到他的回答,越欢已经冲过去,一把揪起她的领子,阴阳怪气地嘲讽道:“没看出来啊,你这么贱?” 越云瞪她一眼,眼睛是赤红的。 “管你什么事,你们又没关系了。” “我们没关系?”越欢也转眸看向方陆北,她知道他叫她来的意思,所以愿意让他称心如意,“他叫我过来教训你,你觉得我们没关系了?” 气温升高,是浴室里的热水还在散。 在越欢踏进来之前,越云已经正要进去洗澡,可偏偏,美梦一下子被方陆北的手段打碎。 那一枚吻。 她是想递到他唇上的。 可从他拒绝那一刻起,她就该知道了,这个男人西装革履,对待乔儿温柔似水,却又像她说的那样,薄情寡义,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越云有些认命,她提出跟他睡一次,本来就是场豪赌。 现在不过是赌输了。 “我说的邮件,马上就会传到乔儿手上。” 她是在对方陆北说话。 越欢却插嘴进来,“你等着吧,等我告诉家里,看他们怎么收拾你,从小的拖油瓶,非要把你逐出家门不可。” “你闭嘴——”越云叫了一声。 她们姐妹像是喇叭。 每叫一声,方陆北就要掩住耳朵,听得也烦了,正要起身,却见到昏暗的夕阳光影照射进来,落在地板上,将房内的一切映衬得像是慢镜头,接着便是一向懦弱怕事,唯唯诺诺的越云扬起一巴掌扇到了越欢脸上。 这一巴掌比越欢打出去的更痛。 方陆北听着就痛。 他不是没见过女人打架。 在酒场上,他们最喜欢的事就是拿钱践踏人,一沓一沓送出去,条件便是让她们“厮杀”。 那场面更血腥,下手更狠。 所以眼前这场,方陆北看得没意思,捏了捏眉心,就想站起来离开。 越欢捂着脸颊,那上面火辣辣的,她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懵神,嘴巴一松,便骂了出来,“你可是我姐姐,你惦记我惦记过的男人,你还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越云承认了,“我帮你收拾了二十几年的烂摊子,打你一次,你又能说什么?” 她们莫名又开始讲起了姐妹情深。 那状态糟糕又狼狈。 方陆北兴趣升上来,随便拿出手机,拍了张照,随手发给了梁铭琛,加上一句,“帮你报仇了,这样还行吗?” 不等梁铭琛回复。 他便放回手机,继续看戏。 时间回溯到二十分钟以前,房门被工作人员打开,越欢进来,越云见到她,那个仓皇无措的样子,更为有趣滑稽,方陆北后悔没在那时候就拍下来。 越欢瞪着衣衫不整的越云质问她“你们在干什么”时。 方陆北更是没忍住笑出来。 轻蔑地嘲笑,让她们都难以忘记。 越欢死死盯着越云,将话说到了最难听,她是跟方陆北没了关系,但就算是自己不要了,也绝不会让亲姐姐接触,不然等事情大了,她面上也无光。 所以才会赶来。 顺带一起出气。 “家里能留你就不错了,你还有脸委屈?” 吞云吐雾时,方陆北轻佻眉,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果不其然,越欢便趁此机会,全盘托出了,“是你这个扫把星害死了妈妈,要不是我小时候保你,你早就被送出去了,你自己不清楚吗?” 这算是她们的家族秘密了。 虽然好奇。 但方陆北实在不想知道这么多。 他看到越云灰败的脸就足够,站起身,一把挥了挥身上的烟味就要绕过她们。 越云看到他从一团阴影里走出来,便冲过去要去拉住他,长发散在身后,一把被越欢拽住她的头发,将人活生生的摔在地上。 “哐当”一声。 摔得很重。 方陆北听着都疼。 他想要走。 越云却一把掀开了越欢,掐着她的脖子警告她,“你这个蠢货,绍勉是他安排了去接近你的,你究竟知不知道?” 室内一瞬间又降为静谧。 那种静谧像是在电影最精彩的部分按下了暂停键,静到呼吸可闻。 只有方陆北,他从来不存在在这部戏中,所以很淡然,从始至终也没因为她们的任何话或者举动而有波澜,他站稳了,一只手埋在口袋里,拿出了烟,居高临下地看着越欢。 “刚好,趁这个机会告诉你一声,我是认识绍勉。” 那是越欢第一次觉得撕心裂肺,泪水不由控制。 脖间那双紧箍的手也放松了。 越云放开她,似乎是希望挑拨成功她上去反扑。 但方陆北补充的话,很快便让越欢的伤心褪去,“但绍勉对你也不差,并不全是因为我,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你自己应该清楚。” 他拿下烟,一团白雾吃掉清晰眉眼。 但她们都能感觉的到。 这一眼。 是在看越云。 “至于她,就交给你了。” 第868章 方乔篇-不是你的 在房内睡了一觉,等醒来时,已然是中午。 方陆北下楼没看见乔儿。 知道他一定会问。 阿姨便提前告知了,“乔小姐说她有事出去,方先生要吃饭吗?” 乔儿的有事在他看来就是闪躲。 不愿在争吵后的第二天跟他见面罢了。 哪里还有胃口可言。 “不吃了。” 知道他的郁郁寡欢是为什么,阿姨没有再没规矩,只是转达了乔儿留下来的话,“乔小姐说让你吃点,昨天的都是好东西,扔掉浪费。” 怕方陆北又误会。 阿姨又重复。 “是她让我转告您的。” 知道阿姨的意思,她现在的谨小慎微也都跟他有关,方陆北认识到昨天自己的错误,所以主动道歉,“昨天是我着急,说话不好听,您别介意,乔儿一直是您照顾,应该谢谢您才对。” “应该的。”阿姨看着面色也不好,语气陌生了很多,再没有之前的亲昵,“正好,我有是要跟你说一下。” 椅子给他拉开了。 方陆北坐下,接过了阿姨递来的汤,这原本是昨天炖给乔儿喝的,因为他的无理取闹,导致她没尝到,最后还是到了他自己的肚子里。 瓷勺在汤里的颜色乳白。 将这份汤都衬托得可口了许多。 方陆北才尝第一口,阿姨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这东西不吉利,所以她只是给方陆北看一眼,保证自己没有在撒谎,“我前些天去医院检查,今天医生告诉我脑袋里长了个瘤子,要去住院,所以这里的工作……” 那些欲言又止全都藏在这份病例单上了。 方陆北仔细瞥了两眼,没有过多的诧异和担忧,他本就冷血,更不会为了个阿姨怎么样。 “那我我多给您结些钱,您好看病,什么时候住院?” 阿姨走得果断而干脆。 也不全是因为病。 “就这两天。”阿姨将菜端上桌,人看上去也是一夜憔悴了不少,不比方陆北发着烧好多少。 他点头,没再用勺子喝汤,而是一口气喝完了,胃里舒服了些,心里却怎么也不舒服,“我明白了,那您跟乔儿讲一声,我会提前找人。” 这点是必须的。 阿姨不亲自去说,乔儿则会误会。 “我知道的,今晚我就跟她打招呼。” 一切的分崩离析仿佛只在顷刻之间,连征兆都没有。 方陆北高烧不退,饭后自己开车去了医院预约输液,坐电梯上楼时,却在缓慢一瞥中看到了从产科走出来的乔儿,周围都是夫妻搀扶,唯有她是孤身一人,手上拿着检查单子,看得仔细。 身形本就小,挤在人群里,好几次被人撞到。 让他看得心惊胆战。 电梯上行,到了楼层,方陆北又转下去,在挤挤攘攘的人堆里将乔儿扯出来,她没挣扎,那张脸和表情怎么看都有些逆来顺受,让方陆北瞧着上火,险些骂了脏话,一狠心,又什么都没说。 拉着乔儿下了楼坐进车里。 那里人多。 说什么都不合适。 但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说什么都行,“为什么来产检都不叫我?” 乔儿很冷静。 偏是这份冷静,让方陆北恨透了。 她将检查单折叠好了放进包里,低头挽了挽袖口,一字一句道:“你在发烧,不方便。” “我告诉你我不方便的?”这都是借口,在方陆北看来,她纯属是在把他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排外,“你产检我本来就没来过几次,难得我有空,你还不告诉我。” “你又想吵架?” 对这种胡搅蛮缠,乔儿一秒钟都忍受不了。 方陆北沉了口气,希望能有乔儿十分之一的冷静,可他完全做不到,“不是吵架,是就事论事。” “我自己来不会掉一块肉。” 况且之前,她也都是一个人来的。 这话彻底拆穿了方陆北自以为深情的假面,“你不会掉,我会掉,下次叫我一起,你之前不是挺喜欢缠着我的吗?” 那种小姑娘家的黏糊劲儿,乔儿现在都没了。 她是为什么没的,方陆北却不清楚。 “缠着你做什么?”她呵笑,“我可没那个精力。” “就这样说好了。” 他才不要给她拒绝的机会。 可乔儿这次却不唯唯诺诺用沉默表态了,她扯过安全带,扣进去的力度发紧,好似是在扣进方陆北的脑袋里,“没人跟你说好,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从来也没人能管得着,就算是我爸也管不着,你算老几?” “你爸是管不着,不然你能跟池琛离家出走吗?”话到此,方陆北一股子轻蔑的意思,“我算不上老几,但我是你孩子爹,这就够了。” “谁告诉你是了?” 乔儿更冷,字字尖锐。 “我说是谁的就是谁的,我说不是你的,你也没办法。” “真新鲜。” 他也学着乔儿扣安全带的架势,“砰”的一声,又脆又清晰,“你还能一个人有孩子了,现在我报警,就能抓你去做实验你信不信?” 每次吵不过的时候,乔儿便擅长武力解决。 她摔过靠枕,拽着一角,用力往方陆北身上砸去,他左右闪躲不过来,便只能挤在驾驶座任由乔儿摔打着发泄,一边摔还一边咒骂,“王八蛋!” 方陆北认了这个骂名,一把抓住乔儿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这次吵完。 眼睛里还是忧愁。 “行,我是王八蛋,王八蛋送你回家行吗?” “那是我家吗?”乔儿没忘记昨晚他的话,“早晚要被赶出去的地方,是我家吗?” “房子写你名,怎么不是?” 他们仿佛又成了斤斤计较的相亲对象。 在第一次见面就说好了财产分配的问题,只为了让双方都放心。 乔儿却一下子破坏了规矩,“谁要你的臭钱,我嫌脏。” “那怎么办?”方陆北语含无奈,“人民币也不能放水里洗。” 这一场又不算是吵架。 顶多是发泄。 发泄完了,乔儿隐藏的怒火和委屈才能排除十分之一,但也仅仅是一丁点,她的不愉和痛楚。 方陆北永远无法理解。 他能做的,也只有将她抱进怀里,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企图让乔儿因为额头上滚烫的温度而对他心生怜悯,嗓音无辜到了极点,没有任何的渲染,“你看看,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跟我吵?” 第869章 方乔篇-她离不开我 医院人多。 是乔儿私以为最多吵闹的地方。 方陆北在这儿有朋友打了招呼,才能避免排队,提前输液。 乔儿陪在一旁午睡,就趴在身边的桌角,桌角很硬,方陆北专门找人拿来了枕头给她垫着,只是上面有些微的药味,让乔儿梦里都泛苦。 她偶尔皱眉,偶尔抽鼻。 睡得并不安稳。 像是做了什么噩梦。 方陆北低头瞧着,眼神难以转移到他处。 这一刻很安静,房门外人来人往,一切杂乱都被屏蔽,房内只有他们,乔儿在睡觉,他还能趁着她睡着伸手碰碰她的下巴,又摸摸鼻尖,像逗自家贪睡的小猫儿似的。 乔儿被闹得烦了。 就将头埋下去。 她露出来的那个圆润后脑勺也让方陆北爱不释手。 两瓶水滴完,乔儿也睡醒,可这一觉并不舒服,睡醒后脸颊也是潮红一片。 护士来给方陆北拔针,余光看到了醒来的乔儿,没忍住一笑,自然而然地打趣道:“您太太真有耐心,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妻子陪丈夫输液的。” “是吗?”方陆北眼神中也有温暖的笑意,“没办法,她离不开我。” 这一句清晰。 哪怕乔儿刚睡醒,也听见了。 她严词厉色否认,“我不是他太太。” 无论她如何凶,方陆北都能嬉皮笑脸的化解,在小护士尴尬的面色中,他一笑,解释道:“的确不是太太,要做妈妈了。” 这是能看得出来的事情。 被他这么一说。 小护士又笑出来,“恭喜。” 乔儿斜睨他一眼,像是瞪,在警告他不要乱说话,方陆北一笑了之,“我病好了,咱们回去?” “放手。”乔儿将手抽出来,独自向前走去。 走下楼,又走到停车场。 窗外就见夜色。 此刻星星有几颗,月亮有一弯,天上是暗,人间是明,华灯耀眼,虚幻得仿佛画卷美景。 乔儿站在车旁等方陆北,他却悠悠然才赶来,隔了将近有十分钟,等到乔儿耐心消失他才拿着一串糖葫芦过来,这人的浪漫从来的就不高级,多少有些许的老土和俗气。 偏是这种俗气,才显得赤诚。 他给过太多女人烛光晚餐和浪漫仪式了。 给乔儿的,偏偏就是没给过别人的。 “吃吗?”方陆北将糖葫芦递过来,口吻很小心,恍若是在哄被自己弄哭的弟弟妹妹,“刚出来在医院楼下看到的,一个老爷爷卖的,你不吃,人家就伤心了。” “人家的东西被你这种人买了才要伤心吧?” “谁买的有什么要紧?” 他眼角扬起,面庞上有无限温柔,“要被你这种漂亮的女人吃了,他才高兴。” 花言巧语在乔儿这里早就不管用了。 可他显然还不知道,还活在自己的自以为是和沾沾自喜里。 乔儿将糖葫芦接过来,语气稍有缓和,但她清楚,这都是表面工夫罢了,“开车吧。” “去哪儿?” “回家。” “回你家?” 特别强调这点,也是在提醒乔儿,那个家是她的,能赶人走的人也只有她。 但方陆北太刻意了。 刻意得生硬,让乔儿没办法当真,她并没回应他这话,“快上车吧,都有点冷了。” 上车前他又说了最后一句话。 “天冷了,就要见到咱们的小孩儿了。” - 这算是阿姨在这儿做的最后一餐。 用了些心思,也掐准了时间,在他们回来前保持了刚好的温度。 难得的一副契合画面,又温馨。 阿姨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来伺候乔儿,给她拉椅子,让她坐下,又给她递碗筷,“快尝尝今天的,味道怎么样,还咸吗?” 之前因为乔儿的一句咸。 阿姨减少了许多盐分。 但在别人尝来却是淡的,为了两个人吃起来都满意,她头疼了好一阵。 乔儿乖巧接过筷子,用舌头扫过唇角的糖渍,那是吃糖葫芦剩下的,现在也已经有三分饱,但看着面前的食物,还是胃口大开,毕竟昨天到现在,她除了喝了一碗粥,也就只吃过那串糖葫芦了。 她夹过芦笋吃,又吃鸡蛋,汤也喝了两碗,像是为了不浪费粮食硬塞。 “这是饿了几天?” 方陆北病才好,胃口清淡,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了。 但看着乔儿的吃相,却觉得满足。 连阿姨都讶异,方陆北给乔儿夹菜,她也没拒绝,统统吃了下去,那状态还是在逃避,吃完后回房,继续锁门,说到底还是没打算原谅方陆北。 方陆北去敲门她并未理会。 轮到阿姨去跟乔儿聊辞职的事她才舍得开门。 开门时方陆北就站在门外,被乔儿冷冷瞥了眼,便又关上了门。 那份不待见。 也挂在了脸上。 倒了热牛奶上来,阿姨给放在乔儿桌头,“你今天吃那么多,记得晚点再睡,不然不舒服的。” “我记得了。”对待阿姨,乔儿还是温和的。 原以为她只是送杯牛奶。 可牛奶送完了,她人还没走,站在那里,欲言又止,斟酌好一会儿才将事情说出口。 她们在聊。 方陆北便没有再缠着乔儿。 他走下楼,翻箱倒柜,寻找着她收藏的一大箱碟片,上次因为越云,他连陪乔儿看完一部电影的时间都没有。 不至于耿耿于怀。 但能补偿的,他都记着。 可找了很久,也只找到几张烂片。 以前费尽心思给她弄的一些经典影片,竟然一个也找不到。 方陆北还没找到,阿姨便从楼上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乔儿的兴师问罪,她面无表情地站在面前时,方陆北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能进卧室,还是借了阿姨的光。 这事方陆北自己想着都觉得可笑至极。 知道乔儿要问。 所以他就先发制人,“是阿姨自己得了病要走,你不会这也要怪我吧?” “谁说要怪你了?”乔儿皱着眉,接着五官也皱起,她皮肤好得令人嫉妒,又白又润,她买回来的那些粉底擦上反而会掩盖她自身的皮肤光泽,所以她每一个表情都能精准落到方陆北眼中。 他拿不准了她的注意。 “那要干什么?” “告诉你一声,不要请其他阿姨了。” 冷冷淡淡的话。 让他茫然,“为什么?那谁照顾你?” “用不着了。” 算着时间,的确是用不着了。 有些事一定要她提醒方陆北才行,“我不是该去医院了吗?” 在怀孕中期,他们就商量过最后一个月为了以防万一要住院,这点方陆北没忘,他也不懂得算日子,“只是这样?我还以为你要因为阿姨的事骂我?” 这话一出,在乔儿眼里,他就成了实打实的贱骨头,“是你诅咒阿姨长肿瘤的?” “才不是。” “我不会没事骂你,”乔儿眸光忽闪,落下的情绪像是在暗示什么,“骂你,就一定是有理由的。” 只是他自己从来不曾参透。 第871章 方乔篇-自由自在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 隔壁有什么风吹草动。 顾枝听得一清二楚,三分钟前吵了一句,五分钟后砸了水杯,现在又开始关起门来砸枕头,动静不小。 这已经不是她住过来后的第一次了。 在她看来。 纯属是乔儿找事。 方陆北算是脾气好的那个了。 就算乔儿易怒,会因为他一句话而跟他吵起来,他也无所谓,愿意受着。 晚上瞧见他从外面回来,手上还拎着汤,没舍得让乔儿吃妇产医院的东西,俨然一副好丈夫将来的好爸爸样子,可一扭头,顾枝又看到他眉角上却有一道伤痕,触目惊心的,她没忍住,拖长了音色诧异发问,“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方陆北转过脸,又抓了抓头发,企图用头发盖住伤,“不小心磕到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 但顾枝知道,一定是乔儿误伤的。 方陆北却还傻乐着,“你先忙,我先把汤给乔儿送去了。” 他还怕汤冷了,让乔儿喝着不舒服。 处处心细,处处贴心。 偏是乔儿不领情,娇纵又任性,让顾枝瞧着,都要替方陆北抱不平。 落地窗外是夜色,燕京的夜要比小城漂亮许多,更要比乔儿家养那条窄细巷子里望到的夜空更美,从住进来开始,她就喜欢坐在窗前看着夜景发呆,墙上挂着的日历也被她勾画了日子。 方陆北不清楚那个日子是什么。 也没多问。 避免招她厌烦。 “乔儿,来吃饭。” 就算白天被揍了。 到了晚上,他还是能乐呵呵地伺候乔儿,那气势简直就像让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都不犹豫。 但脸上的伤,也不是假疼的。 乔儿慢吞吞走过去,让方陆北将筷子递到自己手里,汤很鲜,味道很好,还是她最喜欢的那一家,要动筷时又想到方陆北,音色柔软下来,像一片浸水的棉花,“你吃了吗?” “没呢。”方陆北不是故意邀功,“怕冷了,就先拿回来让你吃,你吃,我吃医院餐。” 他就坐在一旁,光晕一半落在脸上,显得五官一半冷硬一半柔和。 受伤的那侧在柔和上。 乔儿眼神微变,将汤里唯一一只腿捞出来,单独给方陆北,“你把鸭腿吃了吧,我喝汤就好,医院的饭太难吃了。” 因为要营养均衡,自然不会是大鱼大肉。 也没有荤腥味。 成年人难以入口。 方陆北看着那只被炖到软烂,肉质鲜美的鸭腿,莫名会因为这玩意儿而眼眶发酸,“给我吃?” “对啊。”乔儿将碗塞进他手里,“快吃。” “白天还对我要打要杀的,现在又给我东西吃。” 看看鸭腿,又看看小口喝汤的乔儿,方陆北有了深刻的怀疑,“乔儿,你是不是有双重人格?” 一个温柔的。 一个泼辣的。 乔儿皱起眉,又回到了泼辣的样子,“你爱吃不吃,要不是看你破了相,八百年也轮不到你,” “破相?” “脸上,被我抓花了,你没照镜子?” 吵完后乔儿崩溃到了极点,又因为肚子饿,闹着要吃肉,方陆北虽然疼,可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心痒痒,哪里还会去照镜子看脸,只顾着给她买肉吃去了,“没照,再花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破相了你就不喜欢了?” “就没喜欢过。” 一口咬下鸭腿,方陆北哼哼戳穿她,“又说气话。” 这下乔儿没否定,而是专心喝汤。 喝了两口。 才问起其他人的情况。 “你回来的时候又遇见顾枝了?” 方陆北吃得斯文,不豪迈,一口肉在嘴巴里细嚼慢咽着,“嗯,顾枝姐也让人送吃的。” “她看到你了?” “看到了,还问我脸上是怎么回事。” 果然不出所料。 乔儿冷笑,脸上神色也冷,“这下好了,她肯定要觉得我是个不知好歹,行为粗暴的女人。” “你不是吗?” 仅仅四个字,却透出了方陆北的真诚劲儿,也是认真在问,就是这份认真,让乔儿咬牙切齿,“我是,我本来就是,你不喜欢可以走。” 看她气的脸红,方陆北更高兴。 笑容极为欠揍。 “喜欢啊,你什么样我都喜欢,我要是不喜欢,能待你到这个地步?” 就算被打了,也愿意先解决她的温饱问题。 乔儿却没觉得他喜欢她到几分,“早知道就不跟顾枝住这么近了,像在被监视。” “那要不搬远点?”方陆北很是纵容她,“但是顾枝姐没那个意思,而且咱们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大约有一分钟的沉默时间。 乔儿没有接话。 方陆北也不知道这一分钟里她在想什么。 只是喝完最后一口汤,又吃了几口饭垫着,乔儿才擦了嘴巴澄清,“我没说要搬,住就住吧。” 住进来后方陆北也在一旁预留了位置。 不回去的时候就睡在乔儿身边。 洗脸时他才看到被乔儿抓出来的伤口是什么样的,虽然不深,伤口也不长,但因为血迹干涸,那条血痕子在脸上的确有些骇人,罪魁祸首也没想逃,待他出来了,便拿着创可贴往他脑门上贴,“用这个帖住就不疼了。” “你在敷衍了事呢?” 方陆北抓住她的手,没让她贴上来,故意吓唬她,“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打过呢。” “凡事都有第一次。” 举在空中的手指半垂着,那个临时在小护士手里讨过来的创可贴也显得格外廉价。 乔儿知道这东西没办法弥补方陆北脸上的伤,就像她所受的无形的伤,都是没办法像没疼过那样修复的,可她也想不出别的招数来了,“你就贴上吧,不然太难看了。” “贴上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让景芙过来。” 他们吵架也是为了这个。 乔儿悟不透他拒绝景芙来看望的原因,“为什么?” “顾枝姐就在隔壁,她们撞上了不好。” 为了景芙好,也是为了乔儿好,方陆北没再躲躲藏藏,而是选择对不住顾枝,将所有担忧都告知乔儿,“我想顾枝姐应该是想跟景芙谈,等孩子生下来给她跟梁铭琛一起养。所以景芙回避着,如果她来了,就回避不了了,你说呢?” “她为什么会这样做?” 这么多女人里,乔儿虽然跟顾枝有一面之缘,这些天她也住在隔壁,但她的心思,一直是最难懂的。 难得方陆北懂,“她喜欢自由自在,没了景芙,她就要照顾孩子,还要管梁铭琛,她不愿意。” “所以她要把孩子给景芙?” “我猜是这样。” 房内凄凄冷冷,乔儿骨头缝里也灌进了风。 秋季已然降临,但“冷”这个词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时,却不是因为气温,而是因为她忽然意识到了,顾枝冷血,可她比顾枝更冷血,顾枝想不负责任地将孩子给别人养。 她又何尝不是? 第872章 方乔篇-随便转送 乔儿没来得及通知景芙,她在婚前唯一空闲的一天,用来探望乔儿。 在那条必经的走廊上,跟顾枝碰面。 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爱情滋润人。 让景芙看上去红光满面,与之前抠抠索索向梁铭琛讨爱的女人,多少还是不同了,两人相顾无言,景芙成了先开口的那个,“枝枝姐,你是不是一直有话对我说?” 电话、上门、通过朋友联系。 种种种种,都说明了她有很重要的事。 可看到景芙婚期将近,顾枝又不忍心了,她轻叹气,面容是女人的憔悴,消瘦又黯淡,“是有点事,但你躲着不见我,让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我知道。”景芙还是那个清醒的女人,“所以我过来,等会还要见乔儿,有什么事,你先说吧。” 她们初见面前。 景芙就知道梁铭琛有家室。 每一次和他见面,和他暧昧,她都要遭受一番良心的谴责,那次和顾枝见面,更是害怕她是泼辣的原配,会撕扯她的头发拍照制造舆论骂她小三的那种。 可顾枝跟她想象中的却全然不同。 她知性、体贴、冷静,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并不是围着丈夫转的全职太太,从来也没有将梁铭琛视作生命。 见面时,她也是伸出手,礼貌和景芙打招呼,“你好,我叫顾枝,是梁铭琛太太。” 景芙无地自容,涨红着面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亦或者一头撞死,但有些事她的确是做了,一头撞死也没办法说自己是清白的。 现在回想。 当初她的局促和惶恐,在他们夫妻眼里,大概像是笑话。 也是后来,景芙才知道在那之前梁铭琛就曾跟顾枝打过招呼,他从前也有婚外情,但时间很短,也都是以利益为前提,跟景芙的这段更干净,干净到能够知会顾枝一声。 可脏的就是脏的。 他们没办法自己骗自己,更无法用自己的想法解套,也没办法欺骗所有人他们是正当的男女关系。 景芙被顾枝请到房间里坐。 桌上的红柚是新鲜剥的,气味香甜,顾枝将果盘推给她,“我住在这儿,没什么人来,这些还是方陆北顺手送来的,你喜欢的话就尝尝,不过乔儿那儿应该也有一份。” 这是在提醒她,接下来的话不要告诉乔儿。 景芙是聪明人。 顾枝喜欢不装聋作哑的聪明人,“听说你要结婚了?” “嗯。”景芙没动水果,而是喝了口水,润嗓子,为接下来的口舌之战而做准备,“婚期在两个月以后。” “还是那个相亲认识的人?” “他挺好的,很照顾我。” 就算出了那种事,也没放弃她,反而鼓励她,告诉她那都是过去式,他不在乎,又告诉她,她跟梁铭琛那段在她心中是等同与恋爱关系的,因为以她的性格,一旦察觉到伤害了梁铭琛的原配妻子,一定会退出。 她继续下去。 不过是因为顾枝不在乎,反而很鼓励。 现在退出,也是因为他们的孩子要来了,小孩子天真可爱,她自己不愿意伤害到这个美满的家庭。 她骨子里还是善良的,这就是她的结婚对象告诉她的。 顾枝却好似不认同,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也充满了痛,“可你不喜欢他,你喜欢梁铭琛,不是吗?” “枝枝姐。”景芙字句很清晰,她从小努力读书,头脑聪明,十九岁就毕业再考学,任何领域都曾涉及过,字正腔圆的口音很好听,也很坚定,“我曾为我插足你的家庭而感到抱歉,也曾为我爱上不该爱的人心怀有愧,我是喜欢他,但我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跟着他那几年,是她在明朗人生中剪裁出的一段背阴面。 如果可以,她希望永远不要再被提起。 顾枝却铁了心思要跟她谈出个是非分明,“我以为你会一直跟他在一起,我告诉过他,孩子可以你来生。” “他比你冷静。”景芙眼瞳清明,“他清楚不管跟我怎么样,都不能给我其他希望。” “他是这样的人,但对你也是好的。” 怎么会不好呢? 为了那个孩子也陪她出国游玩,有好地方,带去的一定是她,也曾像热恋中的男女那般,给她过生日,买礼物,记纪念日,该做的,梁铭琛做的很好。 平心而论。 就算分开了。 景芙也没有什么怨怪他的地方。 “好归好,有些事还是改变不了。” “如果可以呢?”顾枝像中了邪,一点都不像一个即将做母亲的人,她厌恶婚姻枷锁,更厌恶与梁铭琛的捆绑关系,处在这种环境中,每一天她都要窒息,她的不在乎,随性,从某种方面来说也是一种崩溃后的麻木。 景芙轻眨眼,“我不懂你的意思。” “如果我愿意把位置让给你,孩子也给你们养,这样呢?” 像出现了幻听。 景芙手一滑,杯子摔到地上,猛地站起来退后,“枝枝姐,你一直找我,就是想对我说这个?” “这对你是好事。” “不是。”景芙摇头拒绝,“我不会答应的,我也不可能成为梁铭琛的妻子,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从跟他开始我就想到了结束,这样的结果,我能接受。” 她轻吸气。 “倒是你说的,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被她的提议说得景芙头脑发胀,“我的良知不允许我这么做,还有,你也稍微尊重他一下,这是你们的孩子,你这样随便转送别人,是把一条生命当作物件吗?” 窗户里透过来的阳光刺再景芙的皮肤上,她最近常跑美容院,就是为了将前阵子酗酒抽烟留下的后遗症花钱养回来。 但现在被这样的光一晒。 仿佛从前那些卑劣的一面又再现,让她无所遁形。 顾枝早知道她会拒绝,也是因为她太聪明,聪明得过了头,不然这样大的利益诱惑放在面前,不会有女人不心动。 既能嫁入豪门,也能免去生育之苦,甚至还能跟心上人在一起,怎么算都是对她的好事。 能拒绝的人,也只有景芙。 “我们不过就是搭伙过日子,我不想每天柴米油盐,但你喜欢他,这就不同,你明白吗?” 景芙还是拒绝,甚至退后了好几步,以防被顾枝这样的想法感染,“我不明白,我想我这辈子也不会明白。” 第874章 方乔篇-不会喜欢你 在预产期前,梁铭琛会回来一次。 方陆北去机场接人,男人之间没有那么多婆婆妈妈,见了面也没有立刻去医院见人,而是定了餐厅吃饭,正逢裴简回国,碰了巧日子,便一道聚在了一起。 瞧见裴简,便觉得时光荏苒。 过去那些快活日子,倒真的是翻篇了。 梁铭琛跟他熟,也知道他的近况,“难得不用回家带孩子。” “现在阿姨在带。”裴简喝水,还是慢条斯理的,和从前一模一样,一举一动在方陆北看来墨迹得很,让他着急的是裴简说话也不说清楚,总朦朦胧胧。 “什么孩子?我怎么不知道?” 方陆北成了局外人。 裴简不看他,就算回答他的话,还是看着梁铭琛,“还能什么孩子?” 这语气便不对了。 他们那些过节很浅,除了本人也就没人知道了。 裴简一向脾气好的没边儿。 独独对方陆北有隔阂,方陆北知道是为什么,在他看来这隔阂确实好笑,“你什么意思,瞧不起人,就你有孩子?我马上也要有了。” 裴简一句话压住他。 “我家的都一岁了,你的几岁了?” “孩子没你的孩子大,但肯定比你的聪明。” 这就要吵上了。 梁铭琛看着傻眼,“你们干嘛,这种事有什么好炫耀的?” 他越来越不懂男人了。 殊不知,方陆北一直是裴简的假想情敌,既然见了面,那是必须要找理由压他一头的,方陆北才不屑这种行为,说他跟别的女人可以,可说他跟季舒,那可是一直清清白白,喝了口酒,便笑他,“看着挺大气,实则小肚鸡肠的要命。” “你们在说什么?” 被排除在外的又成了梁铭琛。 他抓了抓头发,“我记得裴简家的是姑娘?” “那肯定跟他一样闷,”方陆北轻笑,带着打趣,“十足的闷葫芦。” 裴简瞥他一眼,“是姑娘。” 时隔多年,他们已经从当年行走酒醉欢场的人到了现在坐下一起谈论小孩的样子,事情怎么想,都有些难以置信的迅速。 换到方陆北身上,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对她来说倒是无所谓,只要他跟乔儿的,就一切都好。 吃完饭要走时裴简的家的司机带着阿姨过来,还带上了他家的姑娘,小女孩就像个粉面团子,窝在阿姨怀里,话都说不清,支支吾吾得,隐约像是在喊:“爸爸,爸爸抱。” 裴简没抱上,却叫方陆北抱上。 他抢占先机,从阿姨怀里将粉团子抱到怀里,因为不会抱孩子,所以抱的小姑娘并不舒服,她蹬着腿,挥舞着小手,无措得像是看到了人贩子,因为靠着方陆北近,他还能听见她藏着哭腔喊叔叔又喊爸爸的。 那个叔叔该是在喊梁铭琛了。 “别动。”方陆北的手法毫无任何温柔可言,“叔叔又不是人贩子。” 小姑娘真要哭了。 两个麻花辫都给弄乱,眼见就要崩溃,裴简只好伸手给接过来,那哽咽的哭声立刻就停止了,在带孩子这方面,他赢了方陆北一轮,赢完还不忘再踩一脚,“谁做你家小孩真是倒霉。” 梁铭琛也笑,“看来乔儿都没教你育儿宝典。” 他们一唱一和的,让方陆北颜面扫地,在心中暗自将裴简家的姑娘当成闹腾王。 但女孩儿就是腼腆又娇憨,被爸爸抱在怀里后便不哭也不闹了,换了小子,哪里会给他抱。 - 结束后梁铭琛要随着方陆北去看顾枝。 到底是妻子。 再没有感情,也不能不闻不问。 回去路上看出来了方陆北的忧愁,梁铭琛倒是不明白他在愁什么,带着笑意打探,“怎么,看到裴简有小孩,嫉妒了?” “去你的。”方陆北什么都不会承认,“我又不是没有。” “你有吗?” 在小孩出生之前,一切还都是未知。 何况方陆北的未知更浓重些,他没应答,而是看着窗外,霓虹升起,夜幕下,行人纷纷,但都与他无关,瞧着瞧着,他便说出了心头疑惑,“你说奇怪吧,我有乔儿了,也快有孩子了,但就是不安。” “不安什么?” “怪怪的。” 不止是他怪怪的。 乔儿也怪怪的。 方陆北解释不清,因为他的语言太贫瘠,怎么组织,都说不明白那个意思,“她好像一点都不开心,跟我一点都不一样。” “那你看顾枝开心吗?”梁铭琛只当他在多想,“换了你马上要上手术台,你开心?” 是这么个道理吗? 他也说不清。 梁铭琛拍着他的肩膀,“行了,我看你就是杞人忧天,你瞧瞧我,还难过吗?” “那不一样。” 他们是婚约问题,跟方陆北的事情完全不能一概而论,他敲着脑袋,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越是这样,实则越是心烦意乱。 梁铭琛也喜欢小孩,但喜欢别人家的小孩,“你看裴简,婚前不也是一笔糊涂账,结了婚,有了孩子,过得好着呢。” 季舒对方陆北那些心意。 裴简知道。 但也早就翻篇了。 现在忧心忡忡的人,只有方陆北。 医院这个时间人不多。 方陆北将梁铭琛带到顾枝房门外,便不打扰他们,自己回去。 乔儿没睡,团在窗口玩手机,愁眉不展的,似乎是在为了游戏不通关而烦恼,方陆北走近了看,才讶异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些无聊的游戏,“下这里,这局就结束了。” 他伸手一戳。 乔儿精心布好的一局就被他破坏。 “你干什么?” 她恼了。 拿抱枕砸他。 方陆北接住,到她身边坐下,顺带将脑袋靠在乔儿肩上,缓缓诉说着自己那些无奈之处,“你知道我今天见到谁了吗?” “见到王母娘娘了?” “不是。”他一叹气,亲了下乔儿的耳垂,“见到裴简了,还有他家的姑娘,我果然不讨小孩子喜欢,我就抱了两分钟,那个小姑娘就嗷嗷哭起来。” 听出的他的烦恼。 是对以后的烦恼,如果自己的孩子也不喜欢他,那他可是会挫败至极的。 乔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用自己的办法安抚他,“放心,不止他家的小姑娘不喜欢你,我们的也不会喜欢你。” “喂!”方陆北伸手抓住她的肩膀,逼迫她看向自己,“你就不能说点好听话哄我?” “你一个大男人还要哄?” “怎么不要?!” 他们刚要吵起来,隔壁的争吵声却先一步扩散出来,比他们的更凶猛,更严肃。 第875章 方乔篇-不嫌脏了 “我是跟你说真的,你别总是漫不经心的!” 是顾枝的声音。 伴着尖锐的质问,“装给谁看?” 暗处。 玻璃窗上印着霓虹光斑,还有灯塔颜色,方陆北跟乔儿对视一眼,沉默在不言中,他们不说话,也知道隔壁是真的在吵架,跟他们打打闹闹的根本不同,所以懂事的一起安静下去。 就算说话。 也是压着嗓子。 “你先去睡吧,我看看怎么回事。” 方陆北丝毫没有情商可言,乔儿拽住他,也随之低了声提醒,“你有没有搞错,人家在吵架,你去看看?看什么,看热闹。” “要是打起来怎么办,顾枝不是还怀着孕吗?” 他担心的的确多。 乔儿一拍脑门,无语凝噎,“你当梁铭琛没人性吗?” “他的确没有。” “你们不是狐朋狗友吗?塑料兄弟情。” 他们越说凑得越近,在隔壁的争吵声中,目光凝做一团,乔儿眨动眼眸,方陆北看着她眨,倒不是幸灾乐祸,只是想缓和气氛,“你该不会是想偷听吧?” 话落。 脑袋就挨了一巴掌。 乔儿手劲很重,每次都打得方陆北疼,他捂着头,“你干嘛?” “你这种喜欢看好戏的人就该挨打。” “你没听?” 跟他说不通,乔儿站起来要去睡觉,方陆北却扯住了她的脚腕让人继续坐在身边,顺势又趴下去,贴在她的小腹上,学着那些初为人父的人去听孩子的动静,“最近他有没有踢你?” “没有。”乔儿不喜欢这样温情又肉麻的时刻,对她来说,浑身都不自在,“你起开。” 隔壁的争吵声暂停了几分钟。 接踵而来的却是砸杯子的声音,很重。 顾枝的骂声仿佛压着,透过几面墙,也能听到她压抑的嗓音,好似是在说,“你想得美,谁让你把人逼走的,以后怎么样都是你活该!” 印象中顾枝一直是温婉大气,从来不曾失态的。 这样难听的话,很难想象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 也难相信。 这世上真的会有人希望丈夫跟情人好。 这一下子。 连乔儿也不想作声了,不为偷听,只因心头很闷,她现在跟顾枝,也存着很相像的心思,所以对她有同情。 何况她是爱方陆北的。 顾枝不爱。 所以在这份婚姻关系里,要她每天面对不爱的人,是格外煎熬的。 这点乔儿理解了,她推开方陆北,面色恹恹,“咱们睡觉吧。” 方陆北看出了她的难过,“你真能睡得着?” 这层楼暂时就他们在住。 之前还有个准妈妈,前些天刚生产,已经不住在这里,所以顾枝的争吵声,只有他们能听得见,既然听见了,坐视不管未免太冷漠,方陆北还是想多管闲事,“你先睡,我去看看。” 乔儿抓着他不放手,“你能不能自觉一点?” “怎么自觉?” “睡觉。” 女人邀请他睡觉,方陆北从不拒绝,但对乔儿,他要考虑得更多,“睡觉,我又不能跟你睡一起,还不如不睡。” 耍流氓他在行。 乔儿真不知道这人什么问题,“要不你去找别的女人睡吧,我就当不知道?” 她试探着问。 可这种事,又好像真的发生过。 方陆北全然不知,神色微微有了变化,很深刻,像是要吃人。 “有你这样的吗?推着别人出去,现在不嫌脏了?” 这跟顾枝真是没有什么区别了。 从前她还觉得自己做不到和顾枝一样,那样豁达无所谓,现在真的做到了,却又没觉得开心到哪里去,“脏不脏的,我也管不着了。” “怎么管不着?”方陆北揪着乔儿的脸蛋,音色很低沉,又像弹簧,每一个字都在往她的耳朵里反弹,“我不会去的,那种事我再也不会干了,我发誓。” 到了这个时候。 他分明是玩腻了那种暧昧的把戏。 乔儿没戳穿他,“那他们怎么办?” “你不是不让我管吗?” 争吵声是停了,也没再继续过,那边因为什么在吵,又吵出了什么结论,他们一概不知。 梁铭琛也不是个喜欢找人排忧解难的性格,顾枝更不会将自己失态的事情说出去,他们之间的事,也就成了迷。 仅仅是乔儿知道的,就只有那天之后顾枝很少再出来过,她从前还会在走廊上闲逛,现在就闷在房间,无人来探望,梁铭琛更是那天来过之后就不见了人。乔儿不多管闲事,何况是顾枝的闲事。 隔着门,两人却全天无交流。 仅有的一次便是护士送错了餐,将乔儿的错送到了顾枝那里。 她的餐里有方陆北特别点的肉块,还有碎了辣椒在里面的,给她增味用,但给顾枝吃,就不清楚她能不能吃惯。 乔儿发现后还是鼓起勇气去敲门,顾枝来开门,看上去还没吃饭,“怎么了吗?” “没什么,”乔儿斟酌字句,“我们的餐好像送错了,来跟你换一下。” 跟梁铭琛吵过一架。 顾枝看上去心情很低沉,样子也消沉,“餐不是都一样吗?” 这样说好似显得自己很贪吃。 乔儿干笑,“这个餐太淡了,方陆北给我加了辣肉,我怕你误吃了不舒服,所以……” “明白了。” 回头忘了眼那一小份一小份的食物。 顾枝很局促,“我不知道是哪一个,你自己进来拿吧。” 这是唐突的动作,乔儿是不想踏进她的领域的,“没关系,你只要别吃到就行了,扔了也没关系。” “你还是拿去吧。” 她侧过身,给乔儿让过位置,“不然我也不知道是哪个,万一吃错了怎么办?” “那不好意思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道歉。 只是觉得不道歉说不过去。 在那些小食盒里拿了那份辣肉,乔儿便要走,顾枝语气很淡,问得漫不经心,“你听到了吧,那天我们吵架的时候。” “听到了。” 乔儿不撒谎,她自认这个也没什么可撒谎的。 “你都不好奇我们为什么吵架吗?” 这就是好奇心的问题了。 人都有好奇心,乔儿也有,但她也要挑人,对顾枝,实在不能有,“那不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吗?” “那天你在房门外面听我跟景芙说话。”顾枝挑明了说,“我看见了。” 第876章 方乔篇-不拯救他 乔儿没有因此慌张。 她云淡风轻,条理清晰,“我怕她来看我遇到你,所以才过来看。” “看就看。”顾枝没当一回事,“我说的那些,也都是我的想法。” 很想离开这里。 连带着手上那份荤菜都成了烫手山芋。 乔儿退后一步,迫切要离开,“偷听是我不对,抱歉。” “不用。” 也许是许久没有见到人。 顾枝的倾诉欲爆发,哪怕眼前这个女人她瞧不起,无论是从出身、学识、或者是谈吐,她都不屑,但好歹是个活人,能听她说话,“你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你这种依附男人而活的女人。” “依附男人?” “你不是?” 是吗? 从某些方面来说乔儿的确不能摇头否认,她是从小地方出来的,没有她们的见识和丰富学识,所以被局限,曾经的理想也就是能有个美满的家庭。 仅此而已。 那顾枝的理想是什么,一定不是如此。 “我跟你不同,期望用这个孩子母凭子贵,这个孩子对我来说是累赘。” 乔儿有些听不下去,眼神闪闪烁烁,“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为了贬低她? 那倒不必。 她已经够低了,也没有继续低的空间。 这个道理方顾枝也懂,所以她并没有哪个意思,“我只是羡慕你对孩子的热情,想从你身上取取经,怎么才能真心爱他?” “不由自主。”乔儿没犹豫,便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告知了她,“自己的骨血,爱当然是不由自主的,刻意的爱,不是真正的爱。” 就像强迫她去爱人一般。 到最后只会觉得累。 那份辣肉过辣,让乔儿的眼泪被熏下来,她一份吃完,辣得心口疼,但其实辣度跟以前是一样的,只是今天,尤其的辣。 在之前她最爱吃辣。 没钱的时候吃辣椒拌饭,有点钱了就去川菜馆,最开始跟池琛在一起,路边摊也吃得津津有味,那也是她不由自主的爱,那时候哪里会在乎钱,后来是方陆北,他的钱多得花不完,乔儿在他面前自卑,抬不起头,所以尽量避免用他的钱。 那也是她爱他的方式。 她会爱他们,却不知道怎么爱这个孩子。 为了学会照顾孩子,方陆北三天两头就往裴简那儿跑,裴简在国内一天,他就去一天,抱着她家姑娘,千辛万苦,终于熟悉过来,小姑娘肯给他抱,叫他叔叔。 听着小姑娘的小奶音,期望自己以后的也是个女儿。 他骨子里疼女孩儿,更何况是自己的孩子。 那个小心翼翼的样子,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唯独乔儿没有。 回去的路上,在车里,方陆北摸到之前收拾完越云后转道去买的戒指,那晚原本想送给乔儿的,但每次买了这个东西都没好事,这次买完,他们便吵了一架。 不吉利的东西,他便扔到深处。 可这东西,偏偏又代表着对乔儿的用心程度。 连季舒看到他都说,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从看到方陆北风吹雨打都坚持去接乔儿,再到他们无数次纠缠,方陆北无数次退步,那时候她就知道了,乔儿就会成为方陆北所有女人里的那个例外,但是她的潜意识里又希望方陆北这种人不要为任何人所改变。 他自由,就要一辈子自由才有意义。 他的风流,就是要运用一辈子的。 一旦暂停。 那么久以来的努力就成了一片废墟。 没有人会去一片废墟里寻找他的璀璨过往,任何爱慕过他的女人都不会,也都不会记得。 听到那些话,方陆北有惆怅,绝不是为了遗失的自由人生而惆怅,而是觉得竟然会有人喜欢他从前的那种样子。 所以他爱上的是乔儿。 只有乔儿看出了他外表的绮靡下是虚空的壳子。 但现在,她似乎并不想拯救他。 - 在跟乔儿打过招呼的情况下,方陆北去机场接了人回方家老宅,老地方太过陈旧,走进去都能闻到腐烂的味道,树木的腐烂、房子的腐烂、以及遗失的人。 房间提前打扫过,方陆北将行李放在那里,“你们先休息,等安排好了,我再带乔儿过来。” 嘴上是这么说。 但他们都很清楚。 根本没有人要看乔儿,她们来这儿,他的家人,他的母亲,只是为了等孩子的降生。 至于那个女人是谁,根本就没有人关心。 方夫人早已不是在方家老宅组麻将局的女人,她身体不好,鬓角已经长出白头发,也有了皱纹,这几年老得很快,问起乔儿,语气仍然凉薄,“她身体好就行了,你把我带的几件礼物交给她,人我就不见了。” “这样不好。” 无论从何种角度讲。 方陆北都希望自己的家人能认同乔儿,“她怀孕了,说什么也要见一见。” “有什么好见的?”方夫人头疼着,“就这样,你过去吧,我要休息。” 她的态度如此。 仍然不可逆转。 方陆北没再劝,带走了那几件礼物,用轻于鸿毛来解释也不为过,见到乔儿,还要酝酿一番给她的措辞,为了不让她难过,他想要把话尽力说得好听些,可乔儿不傻,一下子就懂了他的意思。 礼物还是收下了。 “我也不想见,我可是指着你妈妈的鼻子骂过她,让我见,我也不好意思。” 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方陆北轻叹气,叹乔儿没有无理取闹,“等过些天,她时差调过来了,一定会来的。” “你总想让我们见面干什么?” 乔儿不解,“我说了不想见,那就是真的不想见。” 见了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再听一遍像顾枝说的那些话,没有任何区别,只会让她本就脆弱的心更不堪一击。 她这样说了,方陆北便没再坚持,“那你可别在心里骂我。” “为什么要在心里骂你?”乔儿对他从来就没客气过,更不像他以前的那些女人,把他当太上皇供着,连撒娇都有尺度,她想骂就骂,想打就打。 殊不知。 这就是方陆北为她做的最大的让步了。 第877章 方乔篇-关心婆婆 方陆北的家庭乔儿插不进脚不是一两天的事。 她也从不妄想。 在这方面,她有自知之明。 她的自知之明讨喜,也宽容,让方陆北放心许多,也不必再提心吊胆地去忙,将母亲接过来后他要忙的地方有三处。 一处在乔儿,一处在家,还有一处便是工作。 乔儿占多少? 他们自己也说不明白。 时间被分散后,乔儿跟顾枝像是这层医院上被抛弃的两个女人,方陆北不来,她们各自在自己的房间,一待就是一整天,谁也不比谁开朗,谁也看不上谁。 顾枝的预产期比乔儿早半个月。 窗外开始落黄叶子时,她就担心起来了,谁都不愿意将自己的性命放在这个危险的时刻,可又无法避免。 那几天,乔儿经常看见顾枝眉间的忧愁。 后来听她阴阳怪气地说起来,也算是提醒她,“千万别把自己的命交到丈夫手上,还有婆婆,这俩人最该防着,因为在这俩人心里,那个没出生的孩子可比你这个大活人重要得多,对他来说,女人还能有,而且随时能有,自己的孩子可不是。” 乔儿知道她说的这个“他”是梁铭琛。 也是方陆北。 她觉得顾枝这个人过于功利,防人之心太重。 这种人一般不会让人诚心以待。 总之她不会拿顾枝当朋友,也懒得反驳她的观点,反而顺着她说,“那你要怎么办?提前跟医生打招呼?” “废话?”顾枝又笑她,那种笑俨然就是正房在嘲笑姨太太,“我有娘人家帮衬,倒是你,怎么办?” 这问题丝毫不是在担心她。 乔儿没理会,扯扯嘴角,转身去了楼下。 每次从顾枝那儿路过,她要么冷淡转头,要么心情好,跟她聊两句,但都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 乔儿也不在意,由着她去了。 方陆北来时便像幼儿园老师查班那样,问她吃喝,再问心情,再问有没有跟隔壁的朋友好好相处,乔儿斜睨他一眼,恨不得一拳砸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得什么,凶狠的话到了嘴边,又不自觉变得温柔。 温柔问他,“你妈妈的病怎么样了?” 极为悲伤又严肃的话题。 到了方陆北嘴里,他却轻描淡写呦呵一声,“还会关心婆婆了?” 这俩字一出来。 乔儿如临大敌般,顿时想到了顾枝说的婆婆是坏人,想着法要她的命,她便浑身发毛,那表情让方陆北以为她是生了病,摸着额头探温度,一边犯着嘀咕,“是不是又生病了?” 话才说完,手就被乔儿推开,她咬着唇,愤愤不平,“你最近还是别过来了。” “为什么?”方陆北无辜,“你一个人在这儿也没事啊。” 看着他的目光有了有色眼镜。 是狂烈而不甘的烦闷。 乔儿没解释,只叫他专心去照顾母亲。 被乔儿赶走,方陆北没忘记代梁铭琛去看顾枝一眼,这两个女人虽然住得近,但在护士们的眼里,她们没有一点要成为朋友的征兆,但方陆北却以为她们好得很,还笑着让顾枝多照顾乔儿。 当着方陆北面,顾枝自然点头。 接着又闲聊似的问起,“听说阿姨过来了,怎么没来坐坐?” 真实原因还是看不起乔儿。 方陆北不会说这方面的问题,只淡笑着解释,“她生病了,人比较迷信,害怕把病气过给孩子。” “这样啊。”顾枝若有所思,“话说回来,有了孩子后你会跟乔儿结婚?” “那当然。” 早几年,也有人问这样的问题。 那时候他是拒绝的。 结婚? 他在心底冷笑,做梦吧,他这辈子也没想过结婚。 可现在,他比谁都期盼婚姻生活。 虽然很早以前就猜到方陆北会这么说,可亲耳听见了,顾枝的神色还是变了变,欲言又止间又把住了门,没有随意乱说,道了声恭喜便送走了方陆北。 这次本是不用回老宅的。 走到一半又转了回去,还没进门,方陆北便听见了方夫人张罗的笑声,很热情,打从回来后她就没有这般热情过。 这次回来,她像是看淡红尘,回来了就没打算再回去。 方陆北踏进房门,入目所及不止有方夫人,还有个年轻女人,虽然只是看见了一眼,但还是提心吊胆起来,这种时候不是一两次,跟乔儿在一起后,他就视其他女人为洪水猛兽,尤其是被端庄的,被请到家里的。 “回来了。” 见到他,方夫人也没太大反应,只是打了声招呼,又介绍起面前的女人,“这是你周阿姨家的思影,你见过吗?” 方陆北摇头,神情冷得要命,“我还要回去给乔儿拿秋天衣服,顺便来跟你说一声,医院那边我打好招呼了,明天就能过去。” 在国外那几年方夫人病得严重。 倒也不是什么大病。 只是小病没断过。 吵架吵得最厉害的时候,方陆北曾说过是报应。 那话导致母子关系进入最僵硬的时刻,但真到要治病的时候,他也没少操心。 他却提乔儿,一下子便让人脸上挂不住,即刻沉了声,“知道了,你没事别往这儿跑,专门气我。” 闻声。 坐对面的年轻女人轻笑了笑,恬淡着嗓子打趣,“陆北哥这是孝顺。” 没理会她。 方陆北转身上楼拿东西。 哥? 他是她哪门子的哥? 可笑的念头被甩掉,回去拿乔儿的衣服时正逢家里又打来电话,没接之前方陆北就能猜到是为了什么事了,所以做好了被斥责的准备,那端自然也没客气,“你下次别一声不响的就说那么一通无厘头的话。” 方陆北也不是好说话的人。 起码在乔儿这件事上,他的立场分明。 “您别乱打我的注意就行了。” “我打你什么注意了?”他的母亲还如那些年一样的尖酸刻薄,尤其是他出狱之后,对他的管教反而紧了不少,“你也别误会,我找人就是来坐坐,早就没了给你找妻子的念头,越家那两个,遇见你也是倒霉。” 不知道究竟谁倒霉呢。 车速飙升,放陆北哼笑,一阵冷意,“越家?说起来,越云怎么样了?” 这不是关心,甚至带着点卑劣的,幸灾乐祸的意思。 好歹是母子,都知道他什么意思。 “还能怎么样?”方夫人真想骂他赶尽杀绝就赶尽杀绝,这么将人逼到这个份上,没好事,狗急了还会跳墙,何况越云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越欢说什么也要把她赶出去,还说她打人,跑来勾搭你,她家里要把她嫁给个结过婚的华裔。” 这对她来说是不错的选择了。 可越云哪里肯? 前两天已经割了一次腕。 方陆北只能说——活该。 第878章 方乔篇-欢欢,对不起 越云割腕是反抗,虽然苍白又极端,但的确起了作用。 她住院治疗,导致家里人心软,没再提让她嫁人的事。 这就引起了越欢的不满。 不满归不满。 她也不敢继续逼迫越云滚出家门,半瓶酒下肚,脸颊红成个落日,醉醺醺的状态下,最喜欢诉说不满,尤其是对最亲近的人诉说,绍勉不太想听,但奈何逃不了,手被越欢抓着放到脸上垫着。 听着她迷迷糊糊说,“现在好了,她一割腕,全家人就都同情她了,你知道我爷爷说什么?他竟然说我跟方陆北没关系了,我姐姐既然喜欢,让她去试试又没什么,傻帽吧,就她?” 言语间对越云很强的不屑也透露了出来。 绍勉“嗯”了两声,随口打发着问,“那现在就这样了?” 越云从他口袋摸出烟含到唇上,他自觉递了火过来,下意识提醒她,“少喝点,喝再多也不能让你姐嫁出去。” “不喝烦得睡不着。” 这事她越想越不对劲。 越云是有心机,但从没在什么事上这么努力,还敢豁出命来,她很想打电话提醒方陆北点什么,但具体又组织不了什么有用的台词,难道要告诉方陆北,她姐姐没死成,问问他怎么办? 这话听起来也太歹毒了。 刚才那个问题她没回答,绍勉动了动手指,骨节按进越欢的脸里,用疼痛提醒着问她,“问你呢,你姐姐就这样了?” “还能怎么样?”她掀开眼睫,“他们还觉得我过分呢,这个女人,看着没什么心眼,就连割腕也没割太深,我看了那个伤口的深度,死不了,输给她了。” “这也太不划算了?” “是啊!” 越欢摸了摸自己的脸坐起来。 那一巴掌差点被把她打毁容,痛是真的痛,恨也是真的恨。 更多的,是没办法跟方陆北交代。 心里清楚绍勉是方陆北的朋友,也认识,越云装作不知道,假意将心里的担忧说给他,希望他能转告给方陆北,让他有个防备心。 “绍勉,我跟你说,”越欢装作半醉,扑到他怀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姐姐这样,肯定有别的心思,说不定她还想回国找方陆北呢,她比我可坚持得多。” 绍勉果真有些担忧。 通过认识以来的观察,越欢发现,他人虽然有着跟方陆北一样的风流性子,但绝对比方陆北有人性,也更善良,品质可贵。 所以她坚信,她说得这些话会被绍勉转告。 “反正方陆北在我看来是挺可怜的,被我姐这种女人缠上了,没好果子吃,要么他死,要么我姐死,总要有一个。” 绍勉不经吓,真的信了她的话,“你说得太严重了。” “严重?” 越欢拍桌,声音高了几个调子,在醉酒中说出越云不堪的往事,“我姐姐小时候就因为妈妈骂了她两句,她跑出去,害的我妈妈出车祸死掉。还有读书的时候,她喜欢一个建筑系的,算不上穷追猛打,但就是有那个心思。” 女人都爱八卦这些。 绍勉从小在女人堆混,听惯了这些八卦奇闻,本以为越欢说什么他都不会惊讶。 可亲耳听到越云对得不到的男人就逼得人卧轨自杀,连人那人女朋友也因此伤心欲绝殉情而死,就知道越云狠的不是一点点。 越欢在她面前,也就算个一年级学生。 绍勉庆幸自己当初被指派接近的对象是越欢,要换了越云,他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咽了口酒,他嗓子发干。 越欢说够了忽然凑过去,凝着他的眼睛,那冰凉凉的眼神看得绍勉发毛,“干嘛?” “你也是。” 她冷不丁忽然说,“你要是敢背着我勾三搭四,我就像我姐那样对付你。” “神经病。”绍勉骂完将她推开,心中还是毛毛的,却不是对越欢毛,还是越云。 隐隐对她的存在不安。 正盘算着什么时候打个电话跟方陆北知会一声。 越欢便搂了过来,投怀送抱,借着酒劲儿,发疯般得吻过来,绍勉对女人从不拒绝,更何况是这样的女人。 - 越欢先醒。 洗了把冷水脸,穿上衣服便去了医院。 越云刚割腕那几天越家人不让她们见面,总觉得她会刺激越云。 越欢却知道,这女人根本是装的。 趁着晚上没人,她跑去想看看情况,毕竟跟方陆北做了交换,没收拾好越云,就是食言,这种缺德事,她干了,觉都睡不好。 找到房间。 越欢没敲门就推门进去。 声响不小,病床上的人被惊醒,一脸病容,眼皮撑开,瞳孔紧缩,惶恐又不安地看向门口,看到是越欢,便缩了缩肩膀,用被角将自己团团裹住,越欢脚步一滞,分不清她是装的还是真的。 “行了,爷爷他们又不在。”越欢没掩饰语气中的鄙夷,“跟我还装?” 越云只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颊,瘦到下巴都成了尖的,远远看去,像是什么杀人利器,“你出去。” 她的嗓子也哑了。 越欢靠着墙,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出去去哪儿,反正我跟你说清楚了,我跟方陆北保证过了,你不嫁,我很难交代,而且那个男人虽然结过婚,但也算是一表人才,你就不能——” 更难听的话被越云在清冷月光下的两行眼泪给堵住。 倒不是心疼她。 只是看到眼泪,任谁都会顿上一顿。 越欢叹口气,“你别装惨,自己没本事,就别怪被别人压一头。” “欢欢。”越云忽然哽咽出声,满脸的泪痕,她伸出那只被纱布包裹的丝带,下面是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疤,她用那只手掩住哭泣的面容,模模糊糊说,“对不起欢欢,不该打你。” 这又是哪一套? 越欢不解。 但到底是流着同样鲜血的姐妹,要说不心软,那是不可能的。 “你别对不起我,你要是不嫁,才是对不起我。” “你喜欢绍勉对吗?”越云放下手,泪水还在流,越欢都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打人的时候不是挺横的吗? 同情心飘飘渺渺,不见形状。 越欢心口堵着,后悔过来看她,“对啊,你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去结婚,给我省点事。” 其实她们谁也不比谁善良。 就说越欢,她也是个没心没肺的。 越云坐在一床洁白的被褥中,空洞地望着她,望得她心头发虚,咽了咽喉咙,正想给自己找个借口让自己的行为正当一些,却听见越云哑着嗓子说,“好,我答应你,我结婚。” 越欢一挑眉,“真的?” “真的,只要你别再怪我。” 虽然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招数,但只要她结婚,一切就算结束,就算她对方陆北还有幻想,她也没有办法施展身手了。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越欢当然高兴,“行啊,只要你结婚,那些事我都能当没发生。” 月光清一束地照耀进来,浮尘在中间飘荡,光很弱,她隐约看到越云笑了下,笑得让人不太舒服,但她的笑从来就没好看到哪里去,她也点头,“放心,我都想开了。” 第879章 方乔篇-谁找那女人 经过三天的观察,越欢确信了那天越云的话都是肺腑之言。 具体表现在她不再排斥结婚对象,还跟人亲近起来。 那男人一米八几,身型有些高瘦,面容倒算不上好看,就是普通生意人的样子,来看过越云几次,嘘寒问暖的,越云也会好脸色地陪他说上两句好话。 家里人都以为她是在“死”过一次后想通了。 就连越欢自己也这么以为。 那男人要走,爷爷让越欢去送送,她虽然不情愿,但看在越云顺从的面子上,便听话去送了人。 将人送上车时,还笑着叫了声:“姐夫常来。” 男人的阴翳眼神藏在墨色车窗下,微微对越欢点头,温醇的面容很憨厚,也随着越欢说了句,“下次见。” 这些都是越欢转告给绍勉的。 绍勉又告诉方陆北。 跟他说了好的那些事,例如越云答应结婚,不会再纠缠,再例如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提方陆北这个名字,反而跟越欢重归于好,虽然越欢说她有些膈应得慌,但当下的情况,不得不跟她做这出姐妹情深的戏码。 这是好消息。 方陆北听了却无波无澜,“她有没有说过什么邮件的事?” “邮件?”绍勉一口饼干卡在嗓子眼,干得喝了两口水,“没有啊,什么邮件,现在谁还发邮件?” 话是这么说。 方陆北却还有些不放心。 他惦记着越云说的定时邮件,给乔儿的,但看乔儿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收到过什么邮件,但凡是知晓一丁点的,乔儿都不会那样正常。捏捏眉心,他没多说,“没事就好。” 绍勉应了一番,又问了两句琐碎,正要挂电话,方陆北却又问起越欢。 “你跟越欢怎么样?” 这问题玄乎着。 绍勉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就那样呗,凑合过。” “她知道你跟我认识。” 很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方陆北便将越欢给卖了,但事实正如他所想,绍勉早就知道了,从越欢带着越云回来到现在怎么也有十天了,她的变化和试探,他都有感觉,“我知道的,那我要不要跟她摊牌?” 都是一个装傻的过程。 这种事方陆北管不着,“看你。” “我也不知道。”他身边的女人不少,所以有没有越欢都无所谓,就是想起来就头疼,转而又说起来了梁铭琛,“对了陆北哥,你有没有听我表哥的事,他是不是又找了个女人?” 这是他听父亲说起的。 他人在国外,心却在国内。 方陆北眼皮轻跳,看了眼眼前正在鼓捣鲜花的乔儿,在微光下,她面颊上浮起一层绒毛,因为孕期,多少有些浮肿,偏是这种肿,让那张脸看起来有些像颗初生的水蜜桃。 发觉了方陆北的眼神。 乔儿摘下一片花瓣朝他扔过去。 默声骂着,“看个屁啊。” 他受不住笑起来,又将思绪放回电话里,回复绍勉,“我不知道,他找女人,不是正常的吗?” 绍勉像个居委会大妈,逮到人就聊家长里短。 “这次不一样,听说找了是结婚的。” 这算是个劲爆消息了。 方陆北睁大了眼睛,“结婚?他不是结婚了吗?顾枝这几天就要生了。” 通过细枝末节的言语,乔儿还能听懂一些,谁结婚?谁产子?是梁铭琛?那他还是人吗? 一大通的疑问让她好奇地看向方陆北,竖起耳朵去听电话里的声音,可奈何他手机捂得太严实,一点没让她听见。 却见方陆北讶异道:“他这……还真是够折腾的。” 绍勉擦了擦手,更是来了劲儿,“对啊,现在他们离婚,所有人都会觉得是我哥找情人弄的,但只有我们自己人知道内幕,我可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别乱说啊。” “行,我知道了。”方陆北此时又显得仗义,“我有空会问问他的。” 才说完。 手机便被扒了过去。 方陆北一低头,便看到了凑过来要偷听的乔儿,像个水蜜桃成精,他拎着她的衣领将人推开,捂着话筒,“起远点,男人说话,你想干什么?” 乔儿哼哼一笑,“长舌妇。” 这一句没收敛声音,让电话那头的绍勉听见了,脸一红,忙说:“陆北哥你先忙,我挂了啊。” 气氛尴尬下来。 方陆北哭笑不得,“你说人坏话也小声点。” “本来就是。”乔儿骂了人,自己又成了她骂的那种人,“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女人,谁找女人?” “我找。” 他想也不想就说。 乔儿想也不想就接,“那你快去,别整天赖在我这里,瞧着心烦。” 此言一出。 她就被方陆北搂着脖子揣到怀里,狠狠咬了她的脸颊一口,咬出了牙印,还留着湿润,乔儿瞬间像是被电击了下,浑身都发麻,猛地将他推开,用纸巾擦了脸,破口大骂,“你要不要脸!?” 方陆北嬉皮笑脸,还觉得新鲜。 “亲一下怎么了?” “都是口水。” 好好的温情时刻。 被她一说,一点也让人感觉不到什么浪漫了,方陆北抿抿唇,难得觉得脸红,“你这小姑娘,不能说点好听的话?” “不能!”乔儿站起远离这个色胚,伸手拿花摘花瓣时又想到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谁找女人。” 这时候方陆北又突然冷笑。 脸上是实打实的冷意。 “你又不在乎谁找不找女人,还问做什么?” 感受不到乔儿吃醋,方陆北是不爽的,那种不爽有些像班级里疯狂想出风头却又一直无处施展的学生,他在乔儿面前,早就成了个学习中游,不上不下的学生,拼命要让她注意,让她喜欢。 可她就是不冷不淡。 乔儿懒得跟他谈情说爱,“是不是梁铭琛?” “你管呢?”方陆北忽然呛起来,“你老关心他干什么?不能关心关心我?” 不知道他哪儿来的火气。 呛得让乔儿如鲠在喉,“凶什么,没吃药吧你。” 方陆北脾气上来,一伸手抽掉乔儿手里的花,花梗上有刺,迅速划过皮肤,痛感过后便是一条蔓延而出的血丝,只是想逗她的,却把人弄伤,这不是方陆北的目的,他一怔,“没事吧?” 本以为乔儿会生气。 可她只是看着那丝血,随手抹去了,又抢回自己的花。 “没事,根本不疼。” 手又被拿过去,伤口不深,方陆北却想要亲上去,那是很亲密的动作,乔儿察觉他的心思,猛地将手抽出来,脸上是惊恐,她怕的就是他来这一套,别别扭扭给拒绝了,“你干什么?” 方陆北就知道她是在排斥自己。 “亲脸不行,手也不行?” “不行。” 她皱着眉拒绝,让方陆北起疑,怀疑她对自己的爱,“乔儿,我哪儿做的不好,你好像……讨厌我?” 第880章 方乔篇-你差这么多 乔儿眼眸淡然一缩,藏起了心底情绪。 低头看着满桌的玫瑰,是黄色的,很嫩的颜色,却又有些像是窗外的枯枝落叶,那种嫩便化作的寂寥,在方陆北的追问下,她只能调笑着承认,“是啊,我讨厌你!” 她将手上的花扔到他脸上。 花梗上的刺刺到了眼皮。 他一疼,却不怪她,又听见她骂,“讨厌死了,所以你赶快走吧。” 听着像发牢骚的话,根本不认真。 她这样,倒是让方陆北无计可施,想到绍勉那番话,假意闲聊般问起乔儿,“你现在用邮箱吗?” 刚打电话他们也在说什么邮件。 乔儿都听见了。 还听见了越欢的名字。 “什么邮箱,”乔儿若无其事,眉毛轻皱,显得不耐烦,“不知道什么邮箱,我早就不用了,之前参加比赛会接收一些邀约和大赛规章流程什么的。” 解释得慢条斯理。 没有任何撒谎的意思。 在方陆北较真的眸光下,他也没找到乔儿的躲闪之处,但还是不放心,尤其是乔儿排斥行为,让他怀疑。 “能给我看看吗?” “邮箱?” 乔儿额头上有碎发飘过来,挡在眼前,她伸手拨开,眼神脱离了方陆北的对视,迅速换了神色,“在手机里应该能看,你去拿吧。” 陷在不安的心虚中。 导致方陆北没发现乔儿的逆来顺受,连他莫名其妙看邮箱都不多问,他拿过手机,要登陆账号,把手机递过去让乔儿输入密码,她没接,低着头,捏着花瓣,随口便说,“你知道的。” 她所有社交网站的账号,密码都和方陆北一样。 只因她总记不得,所以后来跟方陆北设置成一样的,忘记了就问他。 这下方陆北才想到,顺利进入,邮箱里,已读的,未读的,都是有关乔儿比赛的东西,还有一些出国手续,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了,最近的只有一些账单和广告,那么越云就是在吓唬人。 结果是这样。 方陆北反而没有那么放心。 既然是这样,乔儿又为什么那样冷淡? 他难以理解。 “看完了吗?”乔儿闪烁着眸子,凑近了,问他,“我最近都没看过邮箱,有人给我发邮件吗?” “没什么,都是些让你还信用卡的。” 瞥他一眼。 乔儿一边翻看一边替自己澄清,“我好久没用信用卡了好不好?” 看到一条特别的,她点进去,叹了口气,“怎么现在才看到。” “什么东西?” 方陆北瞬间坐起来要去看,生怕跟越云有关,乔儿将手机转过去,没隐藏,“喏,程颂俱乐部的周年庆,会员免费呢,可惜都过了时间了,早知道就去玩了。” 正烦闷着。 听到程颂的名字,只会让他更烦闷。 “不就个破俱乐部?”方陆北冷笑一声,“你想要,我也能给你开个。” 又来了,又要炫耀了。 乔儿拒绝。 “可别,没你那个攀比心。” 不管她怎么提醒方陆北攀比是魔鬼,可就是灭不了这个男人跟程颂比较的心情,今天尤其重,他还是介意乔儿不让碰的事情,钻起了没边儿的牛角尖,“乔儿,你是不是觉得程颂比我好?” “哪方面?” “各个方面。” 若是她随口回答也就算了,他就当她是在开玩笑,可她偏偏上下打量了两眼,又沉默回想程颂的样子,两三分钟后便给出了答复,“对,从各个方面来比较,他的确比你好。” 方陆北的脸色不能够用阴郁来表现。 而是低沉的。 失落的。 还掺杂着男人不该有的委屈,“所以你更喜欢他?” 程颂给乔儿送表,为人幽默风趣,没有脾气,心甘情愿等她,又和善,还是年轻的俱乐部老板。 反观方陆北。 喜怒无常,脾气大,还大男子主义,更有一大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找上门的烂桃花,相比较之下,的确是程颂更加好。 乔儿凑近了些,睫羽轻扇,绒绒软光落在眸子里,眼神让人看着心慌,她就那么默不作声盯着方陆北,看得他心里发虚,“你有什么话直说好了,你是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才留在我身边的,要是没有这个孩子,你会跟他在一起对吧?” “嗯!” 她承认了。 能用一个字就把方陆北气炸的也就只有乔儿了。 他猛地站起来,迈步就要走,手却被乔儿拽住,“你听我说完啊。” 还期待有反转的。 可乔儿要做的不过是在他心口再捅一刀,“虽然程颂比你好说话,比你善良,比你眼睛大——” “放手把你。”方陆北将手抽出来,脸都气红了,“他这么好,你去找他。” 这急性子又何尝不是方陆北的缺点之一? 乔儿却习惯了。 又伸出手指扯住他的袖口,这下面庞莹白了许多,让人看起来心有不舍,说出的话却又是那样的不中听,“他还比你可爱我都没说呢,你就急了。” 方陆北这次没将手抽出来,由着她拽,气得舌头打结,一句话也说不利索。 “男人要什么可爱?” “是啊。”乔儿顺着他了,“所以就算你差那么多,我还是跟你在一起了,不是吗?” 话尾的语气略显悲伤。 听起来丝毫不会让方陆北欣慰,眉头蹙着,审视了好久,脸颊被夕阳映照着,陷在阴影中,晦暗莫测,一吭声又发了狠,“管他有多好,你就得跟我在一起,不准看其他人。” 乔儿点头,却松开了手。 - 那张俱乐部的邀请函是前天的,周年日期虽然过了,但要一连举办好几天。 日期方陆北认真看了,没被乔儿糊弄过去,却也没戳穿她。 她说程颂那些好,他也记在心里了。 第二天抽了空,开着车,不自觉便开到了程颂的俱乐部门口,这地方他没来过几次,第一次还是跟着乔儿来抓人,突然到访,倒像个不速之客。 他找了很久才找到那张会员卡,进去递给工作人员查询卡上余额。 这张还是梁铭琛办的。 钱不会少。 但如果是方陆北来,情况就不同了,程颂刚送走人回来看见他,想也没想便抢过那张卡,没好气地站在他面前质问,“你来干嘛,砸场子?我邀请你了吗?” “你邀请乔儿了。” 这跟挖他墙角没区别。 程颂撑着胳膊肘,似笑非笑的,“我是邀请乔儿了,不行?” 方陆北脸没动,眸光却从程颂的头发丝扫到了脚,实在想不明白乔儿为什么说他好,所以学着他的口吻质问,“我代她来,不行吗?” 第881章 方乔篇-她是我的人 程颂身上有很重的少年气,那种东西随着年龄会减淡,但在他身上,似乎并没有弱,他就倚着吧台而站,半信半疑地看着方陆北,眼神迷蒙,“你代她来?你谁啊?” “我谁?”方陆北脸上俨然写着“还用问”三个字。 一旁有客人进来,可看到他们一个比一个不好惹的样子,又怯怯退了出去。 情形不太好看。 吧台内的工作人员好心提醒自家老板,“颂哥,这位先生是来玩的,您不要这样,等会儿人都被吓跑了。” 这一下压住了程颂的面子。 他回头白了眼,“要你多嘴?” 方陆北知道这家俱乐部不是他自己开的,多少有家里的帮忙,这也都是梁铭琛告诉他的,所以程颂也是受管制的,“你听到没有,我是客人,这就是你对待客人的态度?” “狗屁客人!”程颂骂声很高,“我看你就是来找茬的。” 找茬倒算不上。 他就是想看看,乔儿嘴里说的“好”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一看程颂这样。 也会生气,也会骂人,脾气同样不好。 还凶女员工,并不绅士,乔儿说的可爱更是没有的。 方陆北审视完,暗自给程颂的性格做了结论,又觉得他就是个在乔儿面前表里不一的小人罢了,“是是是,我就是来找茬的。” 抢过自己的卡。 他扔给了程颂的下属,“下次周年庆的时候可别邀请乔儿了,现在我们不是你家会员了。” “你管的也太宽了吧?” “以防你这种人挖墙脚。” 话一出,被别人听了去,气得程颂脸色发青,就要骂人,方陆北要走,他却追出去,临走前,又警告了一番女下属不要乱说,追到车旁,一把关上他的车门,“喂,你今天来到底干什么?” 这样不明不白的。 程颂可不接受。 但方陆北的确是没什么事,来这儿就是顺路,为了看看乔儿说的“好”,原本还想学习一下。 可程颂这个德行。 实在没有任何让他可以学习之处。 “不干什么,就是警告你别缠着乔儿。” 提到乔儿,程颂尚且能露出一面“好”样子,叫她的名字语气不一样,“乔儿还好?” “好着呢。” “心情怎么样?”提起乔儿,他就担心越家人会找她的麻烦,以前是越欢,现在是越云,想起越云,她前两天倒是给他打了电话,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没听完就被他挂了电话,“有没有人找她的事?” 这一通询问让方陆北头疼。 “她是我的人。”方陆北像是个领地意识强劲的动物,一旦发觉自己的地盘或者人被侵占,就会露出獠牙,“我才警告你别缠着她,你就敢在我面前问她,你真不怕死?” 比起方陆北的意气用事。 程颂更担心乔儿的心情、身体、还有安全,尤其是预产期越近,那份不安就越重。 “死不死的,我也得问清楚。” “好着呢。”方陆北不喜欢乔儿被别人关心,还是这么认真的神情,起初发觉乔儿跟程颂之间的暧昧,他也顶多当程颂闹着玩。程颂二十出头,比乔儿还小,又有钱,怎么也不能栽在乔儿身上。 可事实证明。 乔儿就是专吸引这类人。 池琛也是一样,就连他自己,也跟他们有着差不多的性子。 三人之中,程颂是最纯粹的那个,那份纯粹方陆北没有,所以他会惶恐,“你看好你的破店吧,少管别人的家事。” 程颂的手还不放开,语气更严肃了一点,“你到底能不能好好照顾她?” “你又讲废话?” 许多难以倾吐的言语在此刻碰撞,如洪水凶猛冲出闸门,一股脑的,他全都倒了出来,“那你上次为什么还要去跟越云和越欢两姐妹搞?” 瑟瑟秋风。 吹动了方陆北的衣摆。 看到了他沉下的面色,程颂却没停止言语,继续质问,这次夹杂了点男人之间粗鄙下流的轻浮语气,“看不出来,你玩这么大的,别染病给乔儿了。” “你怎么知道的?!”方陆北不觉得这种事梁铭琛会告诉程颂,他一把揪住程颂的领子,警告加追问,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你告诉乔儿了?” 针锋相对间。 程颂气势没落,只因他觉得自己是有理的。 这件事无论怎么说,都是方陆北脏。 “你既然敢做,就别怕别人说。” “你说了?” 转过了脸,程颂不再看方陆北,任由他那样急躁着寻求一个答案,“我问你呢,你说了没有?” 这时候如果告诉他,乔儿也是亲眼看见他订房间的,他大概会疯。 程颂想看他疯,但乔儿不想,乔儿心疼他,爱他,爱得宁愿自己委屈,独自咽下所有心酸,所以隐忍这么久,所以他不能意气用事。 喉咙滚动,他转过脸,敛着神情,口吻平淡,“没说,说了她就要被你气死了。” “算你识相!” 人被扔开。 程颂退后两步,撞在车灯上。 腰疼着,嘴上却不饶人,“你就继续当混蛋吧,看着,乔儿迟早有一天醒悟离开你,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风吹的沙沙作响,天儿是真的冷了,冷得让方陆北站不住脚,恨不得挥出几个拳头发泄一番,“我叫她们是要她们狗咬狗,现在越云已经回去了,事都解决了,我跟她们能有什么事?我还没这么饥不择食。” 有乔儿在,别的女人对他来说基本没了吸引力。 更别说这两个讨人厌的。 程颂将信将疑,“你收拾她们,去酒店收拾的?” “真是跟你说不明白。” 不是真的因为做了亏心事不敢让乔儿知道,只是从程颂嘴巴里说出去的话,一定是带有主观色彩的,让乔儿听了误会,他们之间的感情会更糟糕,但回想这段时间乔儿的状态,很平淡。 毕竟如果知道了,她估计早就闹翻了天。 可方陆北又哪里知道,乔儿早就在这段感情里麻木,不会疼,不会痒。 “你真没跟她们有什么?” 浓重夜色下,程颂质疑的神色很重,方陆北不屑跟他解释,“你打电话问问你的绍勉表弟,不就知道越云现在是什么处境了?” 第882章 方乔篇-喜欢就要争取 夜晚的街道车水马龙,车海拥挤,鸣笛声、风声、以及不远处商场内的叫卖声,将这晚的场景织成一副拥挤的画。 待方陆北驾车走了。 程颂才回神。 风吹动他的衣角,凉意灌进衣领里,他冷得微微打颤,风走了,把他的思绪留下,站在树影下,他拿出手机来给越云打电话,那边随时都在等着国内的人联系,尤其是程颂的电话,她自然不能缺。 虽然两人之前已经撕破脸过一回。 却并不耽误他们再合作。 对越云来说,机会难得,所以在电话里的语气,堪称卑微,“喂,程颂?” “是我。”程颂凝着眼眸,看着远处方陆北的车尾灯,已经掩埋在车流里,缩小又消失,最后不见光影,他记得他的话,所以直接转问越云,“你回家是因为方陆北收拾你了?” 看来他什么都知道了。 越云也不必再撒谎,“我之前就告诉你过一次了,是你自己没有听。” “他不是找你去开房的?” 一声讥笑。 从骨头缝透出来的嘲讽,被程颂听去,耳朵都不舒服,“你笑什么?” “笑什么?” 连越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大概是在笑自己前脚骂完方陆北那种人就是薄情寡义,冷血无情,后脚就信了他的话,还真以为他会因为她的威胁而唯命是从,跟着他去酒店的时候,真是像中了蛊。 看到越欢闯进来时,也是真的痛心了下。 哪怕知道他们之间压根就是不可能,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又有谁会不心痛? 笑完。 越云擦掉了眼角的泪水,用一把压沉了的嗓子来回答程颂,“他是找我去开房了,但是他太恶劣,睡完就让越欢来把我带回去,让我们自相残杀。” “你们睡了?!” 这跟方陆北说的可不一样。 思绪出现紊乱,越云满脑子都是自己在改写着那天的经过,哪怕被越欢带回来,她也不要什么都没得到就被带回来,起码要得到点什么,所以在她的记忆里,她拼命压缩,拼命洗脑,只有这样,才能好过一些。 “是,睡了。” 程颂咬牙切齿的,不止是因为自己被骗了,还是为乔儿难过,“那他告诉我你们什么都没有,还让我来问,你别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家里没有人,越云可以尽情嘶吼,那样子比越欢曾经要疯的多,“我早就说了,他那个人就是那样,他以前也是这样的,不是吗?” 关于方陆北从前那些风流韵事。 程颂曾在梁铭琛那里听闻过,就如越云所说,他会做出这样的事,一点都不意外。 意外的是他还能冠冕堂皇地站出来说自己没有,他捏紧手机,又替乔儿觉得不值,音色也凉了,“好了,我知道了。” 正要挂电话。 越云却又开口,急急忙忙,她明白,自己现在能求救的只有程颂。 “乔儿是不是快到预产期了?” “真稀罕。”程颂语气又不太好,一股子冲劲儿,“我又不是方陆北,我怎么会知道,还有,我不管你们之间怎么样,你都别想欺负乔儿。” 欺负? 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越云心底散出恶寒,她不想欺负乔儿的,可是方陆北逼她,逼她报仇,逼她报复,为了要看他难过,她也要从乔儿下手,也再不会对他抱有什么希望。 这个人。 从来就不会对乔儿以外的人心软。 他们都护着乔儿,越云的破坏心就越强,总之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我欺负她做什么?” 程颂还不明白眼前这个女人有多病态,“那就别说这些废话。” “程颂,”越云叫他的名字,温度渐声,附带着一些温情,“我就要结婚了,所以我不会再对乔儿做什么,你今天打电话来,所以我刚好告诉你方陆北那层伪善的皮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愿意让乔儿跟他这样的人在一起吗?” 怎么可能愿意? 可乔儿心甘情愿,她高兴,他又能说什么? 察觉了程颂的迟疑。 越云的计划便成了三分之一,“你看,你也不愿意,我也帮不了什么了,只能告诉你,尽力去争取好了,就把我说的这些告诉乔儿,我不相信她还能不动摇。” “我不会告诉她。”程颂保持了仅剩的清醒和理智,“她状态不好,我不会去刺激她。” “那生了孩子之后呢?” 这层坚持很容易就崩塌了。 尤其是在这个孩子成为一个个体后,乔儿大可以选择留下,或带走,这都是她的选择,但这些选择的因素还是方陆北。 他的好,他的坏,都会让乔儿改变选择。 越云这么一说,程颂仿佛幡然醒悟般,懂了大半,“这个我自己会考虑,不需要你废话。” “我只是希望你能别这么无私。”越云渐弱的音量会让人误以为她是真的转了性子,“在感情上,没有人需要你无私,喜欢就要去争取,不是吗?” - 房间内新装了台电视机。 是方陆北个人装给乔儿的,见她总用平板和手机看电视,生怕看花眼睛,不大不小的事,却被家里派去的保姆传到了方夫人耳边。 明里暗里斥责他两句太宠女人,让他收敛。 这是他一直有的习惯。 只要有的,就要全给乔儿。 乔儿也有听到保姆带过来的话,话不好听,很尖锐,刺到耳朵里,有很强的歧视,“乔小姐,有的东西不是一个孩子就能白白得来的,也得稍微顾及一点别人怎么看不是?” 在乔儿身上,从来就不缺反骨。 她吃着饭,瞥了身边照顾的老保姆一眼,是方陆北母亲的人,会这样也不奇怪。 “顾及谁?”她厉声反问,“这就只有你跟我,难不成我还要顾及你怎么看?可笑。” “你这小姑娘怎么不尊重长辈?” “您尊重我了吗?” 要吵起来不过就是那么一两句话的事。 结果便是保姆哭着回去告状,告到主子面前,渲染乔儿多么没有教养,多么恃宠而骄,若是从前,方夫人一定是要说上两句的,可现在,他们都在为了这个孩子让步,“现在顺着她点,到底还怀着孕。” 真把人气到了,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保姆吹起耳边歪风,“等孩子出生了,您真要让陆北娶她?” 喝了口茶,方夫人面上是顺从,是无可奈何,“他喜欢,都这么多年了,娶了就娶了。” 第883章 方乔篇-是一家人 一早就确定的事,只要家里松口,便没有大问题。 方陆北要跟乔儿结婚,还有了孩子,这事彻底传开,传到了家里,贺云醒是很早之前就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知道,也不意外。 顺带跟着方陆北的下属打了招呼,一张嘴又传十张,十张传百张,很快就传成方陆北铁了心要娶那个结过婚的女人,那么之前跟他订婚的越欢便脸上无光,一连几天,她走到哪儿都会被问上一句方陆北的事。 让她面上无光,又气又无奈。 只能蹲在家里避风头。 偏偏这几日跟越云订了婚的男人常来,三天内来两天,总让越欢撞上,一次两次她还能笑着打招呼,次数多了,她便觉得不舒服,哪怕前一天说了第二天越云要去医院,这个预备姐夫还是会来。 到底是孤男寡女。 越欢只好想尽办法避开,避开的方式便是去绍勉那里。 住一晚上,到第二天晚上再回去。 绍勉送她,路上也觉得她姐夫的行为蹊跷,“我这几天还得跟着学校去隔壁学校做交流会,不留在这里,你自己注意点。” “啊?”这么一来越欢更没有地方去,她一来不愿意跟朋友去聚会,人一多,便有没眼力见儿的问起她跟方陆北的事,连嘲带讽地说她比不过一个二婚的女人,是不是难受极了。 是难受。 但那也是几个月以前的事了。 难受劲儿本来过了,现在又被翻篇,更让她难受的是旧事重提罢了。 二来,便是不愿留在家里,对着越云病怏怏的脸,还有她那个结婚对象越看越圆滑的笑。 每逢看见他们在一起,越欢便像是透过他们的皮囊,看到了两条毒蛇在交缠,窃窃私语着要怎么分食。 很恶寒。 原本可以去绍勉哪里躲躲。 现在他也要忙去,她更头疼,“你要走了,我去哪儿?” “在家呗?”绍勉知道她也才毕业,正等着考学,一直就是个闲散人,更别提去工作吃苦,“或者去找贝林她们?” 越欢没告诉过他方陆北的事。 趁这次,便一鼓作气说了,“别提她们了,都是爱嚼舌根的,方陆北要跟乔儿结婚了,事从他叔叔那里传出来,她们都等着取笑我。” 听出了她的些许委屈。 折腾这么老半天却没用,而乔儿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方陆北便只要她。 绍勉难得同情起了她,“那你家又怎么了?” “越云。”越欢说不清道不明心里那层朦朦胧胧的错觉,就好似,家里是一个陷阱,绕着走久了,一定会掉下去,尤其是越云的结婚对象常来之后,她更觉得不安,现在想想当初越云突然就服软。 也很可疑。 “我不是说了那个预备姐夫吗?刚看还挺好的,看久了,总觉得眼睛里都是阴谋诡计。” 绍勉笑了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将家里钥匙拿给她,“这个给你,待得不舒服就去我那里好了。” 这算是将她跟别的女人区分开了。 其他女人。 还没有拿过他家钥匙的。 “你真好。”越欢被一把钥匙哄好,献上一枚香吻,便高高兴兴下了车,挥手跟绍勉说再见,一抬头,便撞见了从家里出来的越云,还有她身边站着的男人。 这场面。 她不喜欢,所以也只是平静道了句:“姐夫要走?路上小心。” 说完便要走。 那位姐夫又叫住她,看着绍勉开车离开,微笑着问:“欢欢男朋友?” 越云挂着一张温婉善良的脸,表情更是无懈可击。 “小姑娘,闹着玩。” - 国内。 夜晚落了场雨,雨水祛除身上燥热。 也吹走了浑身的酒气,梁铭琛离开酒局,坐进车里,这是最后一场,天一亮就要回燕京陪着顾枝,他心中有一万个不情愿,但这是责任,无法逃脱。 上次吵完,顾枝便铁了心要跟他分开。 亦或者说,要他再找个像景芙那样省心的女人。 但他们都清楚。 不会有第二个景芙了。 司机转头看了梁铭琛一眼,微微叹气提醒,“铭琛,明天就要回去了,别愁眉不展的。” “我知道。” 对顾枝没有讨厌,对那个孩子也没有,他无法面对的,该是自己。 烦心事没有办法一扫而空,梁铭琛坐起来,转而问起了其他,“绍勉是不是去交流会了?” 司机启动车辆,顺势点头,“听你舅妈说是,怎么了吗?” “没什么。”梁铭琛捏着肿胀的太阳穴,脑袋一阵发懵,甚至有些看不清道路景观,打开手机瞥到日期,才发现已经这个时候了,最多三天,他就要当父亲,但却丝毫没有一点喜悦,反而心乱如麻。 当下的状况,也没有什么人能相信。 跟着他几年的司机暂且能聊两句,他佯装淡然,像是酒醉后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只说给现在在身边的人听,“孙伯,过些日子,你帮我备份礼,在景芙结婚的时候送过去,不要让别人知道。” 雨越来越大了。 司机点头,“我知道了,会保密。” 第二天中午,梁铭琛忍着宿醉的难受坐飞机降落燕京,中途没有停歇片刻,便赶到了医院。 方陆北也在陪乔儿。 听说梁铭琛要来,上赶着过去凑热闹,乔儿吃着桂花圆子,头也没抬,将他拦下,“你去干什么?当电灯泡?” 一连两问。 让方陆北无言以对,“他俩在一起,又不是谈情说爱,我算什么电灯泡?” “你坐下。” 乔儿拍着身边的位置,已经放弃跟他讲道理,“坐好。” 从高到底看着乔儿,她就那么一个小身板,却敢指挥他,方陆北觉得好笑,还是从命,坐在她身边,她又将那碗圆子递过来吩咐,“你吃,吃完才行。” “不去就不去。”方陆北又将碗递回去,“我不吃你的东西。” “什么我的你的?” 他们少有甜蜜时光,但又都是甜蜜时光,是无形中的,用细枝末节能拼凑的,例如乔儿会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我的就是你的,当然了,你的也是我的,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多真挚。 方陆北却抽动嘴角一笑,“昨晚谁警告我别踏进你的房间,还说我是我,你是你,让我滚回我家做乖儿子。” 那是因为他母亲在吵架。 吵急了,乔儿就会说这样难听的话,但天一亮,便会忘得一干二净。 第884章 方乔篇-有名无实 等医生来给乔儿检查,方陆北便拿着苹果出去闲逛。 在这层楼能逛的也只有顾枝的房间。 房门没关好。 透着缝隙。 他倚着外面的墙,一边啃苹果一边听着里面人的对话,梁铭琛是疲惫的,他可以掩饰情绪,但无法掩饰疲惫,顾枝说什么,他都是顺着她应声,“随你,到时候我找育儿嫂,你一样是自由的。” 顾枝翻看着书籍,阳光落在脸上,有些发烫,随手接过了梁铭琛递来的水喝下。 “最近是越来越不安生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梁铭琛发愣,他无言时,她便转头冲他解释,“就是要出来的意思,你连这个都不懂?” 本以为她这个即将要做母亲够不负责任了。 没想到他这个爸爸也是一样。 梁铭琛后知后觉点头,“我没怀孕,我怎么会知道?” 顾枝将杯子递回去,“也是。” 透过门缝去看,他们一前一后,一个坐在窗边占尽阳光,一个坐在后边的背阴处,剥水果,倒茶,也算是和谐美好的一幕。 这画面。 不由得让方陆北想起梁铭琛刚被家里催促着结婚从而会见订婚对象之后的事。 他对感情开窍晚,但一直没什么心思,也从来没什么理想型一说,当时见了顾枝,相处了一段时间,还有男人的生涩,便问问他,又问问季平舟,言语间,对顾枝是有那个意思的。 当时的顾枝也没有这般凌厉。 禾筝跟她吃过饭,包括裴简曾经的未婚妻,三人同桌过,也算认识。 听评价,算得上是个小家碧玉。 这事也就顺理成章,没有任何坎坷的完成了,婚后不久梁铭琛才告诉他们,其实顾枝心有所属,并非是他,他也不爱强求人,这段感情便淡了下去。 婚后相敬如宾,从无矛盾。 唯一让他觉得悲伤的是婚后两家人一起吃饭,为了给梁铭琛庆生,也是婚后第一次夫妻之间过生日,蛋糕由顾枝去订,拿回来吃的时候,梁铭琛才发现那是芒果蛋糕,他对芒果过敏,从小就是。 自己的妻子却不知道。 从那时,他便清楚了,他这段婚姻,也就是有名无实的。 听到了门外啃咬苹果的清脆声音,梁铭琛放下茶杯出去,撞见方陆北,又回头看了眼顾枝,确认她没发觉,这才关门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方陆北觉得稀罕,“回来了,这次要等孩子生了才走吧?” 时间预估有误。 原本按时间,昨天就该到了时候。 可顾枝还没动静,梁铭琛便被驱赶着过来,他有不情愿,也有无可奈何,“差不多,乔儿怎么样?” “她比顾枝晚。” 晚上要留在这里。 方陆北带梁铭琛去看住处,本就是腾出来的地方,不会好到哪里去,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房间朝着阳,不算简陋,干净整洁,只是消毒水的味道难以忍受。 他没带行李来,只因隐隐预感,不是今天便是明天,时间便到了。 相比梁铭琛的担忧,方陆北却是一脸得瑟。 梁铭琛不懂他的得意,“你也住这儿?” 方陆北将苹果核扔掉,“我才不住,我跟我们乔儿住一起。” 他擦干净手上的粘腻,挥手跟梁铭琛道别,“我得回去了,不然乔儿找不到我,要着急了。” 一点秀恩爱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可在梁铭琛面前,根本伤不到他丝毫。 - 这里夜幕落下,另一边晨曦升起。 计算着时间,梁铭琛将这个电话给绍勉打过去,不打扰他睡觉的时间,专挑了那儿的早晨。 绍勉还在忙着,抽出空跑到角落接电话,隔着门,都是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和忙着布置会场的交谈声,“表哥,怎么了?” “你忙?”梁铭琛不过是例行公事公办的态度,帮着舅舅来问问绍勉的学业,前些天他们父子吵架,绍勉几天没接电话,这才让人求到他这里来,他心软,便答应帮舅舅打个电话讲和。 “不忙,有什么事,你讲。” 这么多人里。 绍勉唯独崇拜自己这个表哥,觉得他冷静,成功,一切都是他向往的样子,所以也最听他的话。 梁铭琛听到了他那里杂乱的声音,能猜出他是在哪儿,也不浪费他的时间,尽量说快些,“舅舅说让你有空给家里打电话,他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又是这点破事。”绍勉骂出了声,对待梁铭琛还是有收敛的,“我都说了我有好好读书,他硬要说我不务正业。” 父子之间,这样的矛盾难免。 长辈希望他成龙,便急着拔苗助长,梁铭琛能理解。 他好声好气,温润如玉的,“好了,我已经帮你解释过了,他也知道错了,不然也不会让我打电话来不是?” “知道了。” “记得要打电话回去。” 正要答应,绍勉手机震了下,是越欢的电话。 他语气懒散了些,正忙得焦头烂额,还要应付这些,“好了哥,我知道了,有人打电话,我先挂了。” 结束跟梁铭琛的通话。 又接上越欢的。 她对着电话便是一通发牢骚,“绍勉,我快疯了,我刚下去,又看到越云跟她那个便宜未婚夫,这又不是她自己的地方,我还穿着睡衣!” 头越来越疼。 听她啰嗦这些更疼,绍勉应付了几声,“好了,你别出去就行了,我还要忙,挂了。” “绍勉——” 声音才出去。 敲门声便中断了她的分享欲。 那边绍勉也挂了电话。 越欢将手机摔到床上,脚上挂着拖鞋去开门,面上满是未消的怒气,打算来敲门的要是越云,就狠狠骂她一顿,反正她也不敢还嘴。 猛地拉开门。 门外却是男人的脸,他嘴角挂着不明不白的笑,笑意有些冷,眼神汇成一条粘腻的蛇型,仿佛缠绕到了越欢身上,游离过之处,都让她起鸡皮疙瘩。 “欢欢,不好意思,没跟你打招呼就过来了。” 到底不熟。 越欢并不想对着他发脾气,好歹他以后也是越云的丈夫,关系弄得太僵,耽误他们结婚就不好了。 “没关系。” 想关门。 这人却跨过一步,闯进房间,那眼神让越欢既恶心又惶恐,“你进来干什么?!” 这一声从楼上扬到楼下。 被越云听见,她悠悠然,放下茶杯,紧接着,便是越欢的几声尖叫,她大叫着“别碰我”“越云救命”,试图通过尖叫来求救,可很难,家里的人都被支走。 只剩下越云。 而越云。 就是布局的人,也是最不可能救她的人。 第886章 方乔篇-提醒过你的 这一晚,他便不来了。 用电话通知的,乔儿任性的次数也超支,不能再用。 她只能应下。 独自一人睡过这一晚不难,毕竟以后还有许多个夜晚要她承担,也许从现在就开始适应,是好事呢? 拉过窗帘,最后一眼,乔儿看到夜空挂着的凄凉云彩,要下雨了吗? 所以她没有看到月亮。 最后叹了口气,她走到床边躺下,思绪随着窗外游动的云彩在漂浮,摇摇晃晃,点点暗暗,究竟走到了哪里,是梦里么,她不太清楚,只是睡过一个小时后,却恍惚觉得身子很疼,后背都开始发麻,那种感觉很要命,简直让她无法动弹。 小时候听镇里的老奶奶讲鬼压床。 仿佛就是气压都在降低,她像是身处在一个真空压缩袋子里,有人在外面抽气,她在里面,拼命求救,拼命流汗,在身体和心脏快要爆炸的疼起来时,猛然睁开眼坐起来。 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大脑空白,惊吓得连叫声都哑住了。 敢相信吗? 她发誓,这一幕绝对比恐怖片里需要捂眼睛的镜头还要让她毛骨悚然,黑暗中,有头发在扫着她的脸庞,好像有风,一下又一下,她的视线打开,看到的却是那样一张堪比女鬼的脸。 哪怕越云其实是洗漱干净的。 五官都干净,清楚地展现在她眼前,她也因为惊吓过度,顿感半个身子都疼得无法活动。 越云的脸孔有一半都隐没在黑暗中,唯一清楚的,是那双瞪大的眼睛,甚至有些充血,像是要胀得爆出来,她就那么看着乔儿,也不知看了多久,乔儿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窒息到难以发声,更不敢发声。 她想干什么? 她怎么进来的? 门外有值班护士吗? 所有问题乔儿都要考虑,但最糟糕的是,她现在痛的要死。 眼睫在颤抖,上面还沾染了水渍,乔儿虚弱地喘着气,她还记得护士之前教她的,如果觉得疼就换气,不能紧张,要慢慢来,她努力活动手指,伸出去,想要触摸呼叫器。 可越云那里会让她碰到? 她掐着乔儿的手,将她整个手腕掰过来,用劲太重,骨头快要被掰断似的疼着,乔儿咬着唇,还是受不住这份疼,叫出了声来,那比她之前出车祸骨折要痛得多。 有那么一瞬间,她疼得灵魂出窍。 越云歪着嘴角,笑容扭曲又病态,手紧紧陷进乔儿的掌心里,她指甲尖锐,已经掐破了她的手,每说一个字,指甲就往肉里陷一点,“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在这儿?我在这要干什么?” 乔儿痛得流出眼泪来。 和麻木的那半身体相比,越云掐着她手的这点痛根本就微不足道了。 她流出眼泪,咬牙强忍,“外面有人,我劝你不要乱来。” “人?”越云将她的手丢开,那里已经骨折,任凭她再怎么努力都使不上劲来,越云看着她这样心里的仇恨才被填满了一些,“我告诉你,外面没人有,你今天也别想要这个孩子,我提醒过你的,早早去做掉,你不听。” “我的孩子,凭什么要做掉?!” 凭什么她连支配自己身体的权力都没有,因为她低人一等?因为她跟方陆北在一起,还是因为她生来就命贱? 因为她的嘶吼,越云抄过一旁的水杯,将半杯冷水冲到乔儿脸上。 冷水刺骨,反而让她在疼痛中找回了一丁点思绪,知道越云今天来是孤注一掷,已经不打算给所有人留余地。 那她还有办法吗? 大脑极速转动,另一只手缓慢向上移动,摸到了枕头下藏着的那块手表。 乔儿快痛到没有意识,她甚至感觉到身下的床褥已经湿透,魂魄正因为无法忍受疼痛而离开肉体,她咬着最后一口气,拨动了求救按钮,于此同时,越云狠狠得咬着牙,挥过一掌,那一掌,像是为了还给方陆北设计害她被越欢羞辱,被越欢打的仇。 她早就被恨冲昏了头脑,也早就没有了良知,走到现在,连命都不在乎,就算是同归于尽,也值了。 - 手表的求救铃响起来时程颂还有些发懵。 这个功能从没开启过。 他也不记得开启后会有什么反应,可下意识的,车速瞬间飙升,穿过车流,冲向医院。 路上想了许多种可能,是乔儿不小心按错了,又或者是手表系统错误,再或者,便是恶作剧,现在乔儿应该跟方陆北在一起才对,他还听说顾枝已经生了,现在医院都是围着她看小孩的人,理应很热闹。 这是求救按钮。 在那么多人的情况下,他想不到乔儿为什么会按动。 可就算是恶作剧,他也是一定要去看看的。 发现那块表的异常时方陆北才从浴室出来,阿姨拿着表来找他,“陆北,你的手表坏了,一直在叫。” 就快要把整个家的人吵醒。 方陆北盯着表,许久才想起,这是被乔儿扔掉后他又捡回来,后来一直放在身边的,这个功能是做什么的? 他不得而知。 乔儿也从没说过。 只是看着表盘里那个频繁闪烁的红点,心烦意乱! 他抢过表,还湿着头发,忽然便冲了出去,阿姨在身后叫了他好几声,也不见他停步。 天太黑,这个时间的街道竟然就归于了死寂,好似白日的热闹喧嚣都只是黄粱一梦,空气沉闷而压抑的浮动着,透过车窗,方陆北连一只鸟都看不见,不知道的,还以为误入了死城。 他心急火燎,却不知道为什么急。 表没多久就停了,正因为停了,他的支柱也像轰然倒塌,急急忙忙便给乔儿打了电话过去,今晚没过去陪她是因为工作结束太晚猜想她已经睡了,却没想过,她这几天就该疼了,他怎么能不在身边? 电话内传来忙音。 方陆北一急,将手机摔开,嘴里骂了句,“该死。” 又开出一会儿,才想到另一人,梁铭琛已经走了,医院里有护士和医生,他怎么都不该想到程颂的,可就是鬼使神差地将电话给他打了过去,滴声三下,电话被接起。 可不约而同的。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方陆北屏息,程颂同样,几秒钟后,程颂喉咙像是卡着一口血,吐出来会疼,咽下去也会疼,所以那声音听上去像是遇到了世界末日般绝望空无,“方陆北,来医院。” 一窒。 他又喊:“现在!马上!” 第887章 方乔篇-是妻子 二十四小时的急救室仿佛从不曾停歇,那道门连接着人间和地狱,一不小心,就会天人永隔。 医院楼下站着不少人。 方陆北将车停好冲进去,夜空下有了些闪烁的光,是红蓝色的,他回头看了一眼,又看向团在台阶上对着警车窃窃私语的医生护士,心头的不安随着那抹光一起闪烁不停。 呼吸跟着也风一起亮了。 没再停留,快步向前,可走得越远,见到人越多,那些议论的声音就越大,仿佛都是围绕着那台警车开始的。 小护士说:“是楼上一个孕妇被割腕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信息含量却让方陆北头皮发麻,他不知道她们说得是谁,可路过的人多了,信息量便被汇聚到了一起,“为什么?这也太歹毒了,那不是一尸两命吗?” “正在抢救,”小护士双手揣在口袋里,闲谈间仍然有恐惧,仿佛亲眼看到了那一幕,“听说是情仇。” “啊?” 所有人围在一起讨论,七嘴八舌的组织言语,那些话成了一只巨大的网,抽丝剥茧,将所有人被未知的恐惧套牢。 有人问,“你们没看见?人都被抓走了,下手太狠了。” “那咱们医院不会遭殃吧?” “谁知道,但笑笑是要遭殃了,今天她值楼上的班,不知道为什么跑出去偷懒了,才让人混上去的,人在叫救命都没人听见。” 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 方陆北才退回来,站在她们身后,心脏骤停几秒。 笑笑——那个一直照顾乔儿的小护士,而那一层,也只剩乔儿一个人。 喉咙干涩,仿佛被塞入了一根火烧棍,方陆北被那股气息堵着嗓子,许许多多的话都问不出口,停滞的时间里,又听见她们说,“不过听说那个女人怀孕都没有家里人来看,是不是小三啊?这个来报复的是原配?” “有点像,跟她一起住进来那个,总有家里人来看,差太多了。” 这段日子方陆北自以为是掏心窝子对乔儿,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在物质上的待遇要比顾枝好了太多,但差别在于,顾枝有家里人关心,她自己家里人,梁铭琛家里人,这东西,是所有物质都没办法相比的。 反观乔儿,她除了有那台消遣的电视和一个随时随地会消失的方陆北外,依然是空空一人。 可笑的是,他却沾沾自喜。 有一股酸涩从心底里挥发,蔓延到眼睛里,方陆北喉头发硬,每一个都是囫囵吞枣,强撑着说出口,“她人呢?” 一瞬间的死寂。 所有人回过头,看着满脸灰败的他。 心头纷纷闪过一个念头——不止笑笑,她们也要完了。 “我问你们她人呢?!” 这一句带了吼,将所有人震慑到,微微一颤,有人硬着头皮吞吞吐吐道:“在……在五楼。” 他转身要走,步子踏出去,又返回来,头脑发昏,也不知道自己在澄清什么,“她是我的妻子,不是小三。” 从来,从来就只有她一个而已。 这种事情医院也是第一次见,虽然骇人听闻,可抢救工作还是要继续下去,所有医生护士拿出的还是专业精神,没有一个人不想救活那个可怜的女人,方陆北不敢想象她们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 什么情仇?谁会来找乔儿? 他一团乱,脚底发虚,走到五楼是却迎面挨了一拳,他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楚,疼痛便从头降临,心急火燎下骂了句脏话,迎面接过冲来的拳头,看到了是程颂,他身上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道,人已经被怒气冲垮,哪里还有理智可言? “你发什么神经?!” 方陆北嘴角破裂,有血丝蔓延出来,很疼很疼,但远不及他心头燃起的火烧得更疼。 程颂喘着粗气,像是被困在牢笼中嘶吼着的野兽低吠,面目也因愤怒而变得苍白,“你去哪儿了,为什么现在才来?” 一拳打出去,人已经冷静了不少。 他不希望给医生护士添乱,那一拳,也就是为乔儿打的。 “乔儿呢?”方陆北不想回答他的废话,“她人呢?” “你瞎?” 背后就是那道门,里面是谁,他们都清楚,方陆北知道就是这两天,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他以为将乔儿放在医院就安全了,有医生护士,她有什么不舒服按下呼叫器就好,远比在家里疑神疑鬼的要好。 这种事是怎么发生的,他又是一头雾水。 程颂揪着他的领子将人甩开,盯着他的脸,仿佛要盯出一个窟窿来,“祸害,你就是个祸害,要是乔儿不跟你在一起,怎么会这样?” 方陆北心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他完全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外面议论的护士医生,还有警车,以及暴怒的程颂,他咬紧牙关,“谁干的?” “还能有谁?” 程颂崩溃地揉了把脸,他不敢去回想赶到医院时的那一幕,护士台没有人,一整条走廊冰冷的仿佛一条百年冰川,在灯光的照耀下,一片一片都似断壁残垣,他能听到女人的声音,所以循着位置找过去,看到的便是越云手上举着摔碎的杯子碎片,锋利的碎片上沾染着血迹,血珠子往下滑落,落到地板上。 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生命的痕迹。 乔儿命悬一线,越云大仇得报。 他理智崩塌,冲过去按了呼叫器,可那东西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护士来得很晚,来时程颂已经抱着呼吸孱弱的乔儿在往楼下冲,保安抓住了越云,一切乱成一片,几层楼的护士闻声赶来,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便传了出去。 迈过那一条冰川似的路,程颂能记得的,便是乔儿一声声在他耳边说:“疼。” 她说疼,说她不想死,问为什么她这么倒霉。 程颂浑身热血嗖嗖地掉,听着乔儿那些话,跟着她一起疼,直到她又说:“为什么会是你?” 哪怕身心俱疲的时候,她也不想伤害任何人,话说得含蓄又柔软,但程颂知道,她真正想说的是,“为什么来的不是方陆北?” 第888章 方乔篇-见到她就发疯 程颂的电话夜晚打过去,绍勉白天接到,他没听过程颂那样严肃的口吻,好像灾难临头,来通知他撤离一般。 开口,简单三言两语,问到了越云,“她过来了,你是不是忘记告诉我了?” 所有人都知晓。 这并不能怪绍勉,不怪任何人。 但总想要找到源头。 绍勉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神情颓废,不免闲散落败,语气中,比程颂还要难,“这儿太乱了,忘记了,她家里同意她过去的,让她过去避避。” 程颂喝了口水,却惊觉口腔中咸涩难忍。 “避什么?” 自己喝完了,还要去给方陆北倒一杯,小护士正半蹲在他面前给他擦拭嘴角的伤,应该是疼的,可他却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好似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人也死了,也没有知觉了。 看不得他这个样子。 程颂冷哼一声警告他,“省省吧,别乔儿没事,到头来你先死了。” 某个不吉利的字眼触动到方陆北,他猛地站起来,小护士也被推倒在一旁,他拽着程颂的领子,程颂却很淡定,“现在知道怕了,之前怎么不把人保护好?” 电话里的躁动引得绍勉有了几分波动。 他轻皱眉,放下了手里的笔,端坐起来,“表哥,你那儿怎么了?” “没什么。”程颂瞪了方陆北一眼,甩开他,小护士也来拉人,将方陆北拉着坐下了,程颂又愤愤不平地补充,“一条疯狗,又开始乱咬人了。” 绍勉听不懂他的话。 也没继续追问,只是讪讪回到刚才的话题,“你问越云,她怎么了?” “她跑过来犯罪了。”程颂没讲得太清楚,“你们提前告诉我们一声,原本可以防备的。” 多少是有点责备的意思。 绍勉听出来了,“她又干什么了,严重吗?这边也很乱,我忘记了,没那个心思注意,不严重吧?” “人能活下来就不严重,不能活下来,她也要跟着去死。” 可越云是移了民的,加之她是越家人,程颂想到这些,就替乔儿不值,万一乔儿真的没了,越家人力保越云,背后建立一条用钱打通的通道,如果可以,再给越云按上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身份,这罪便不致死。 绍勉的话却彻底打消了他这样的忧虑。 “她果然是故意的,”绍勉轻轻叹气,这声感叹中是感怀身世,感怀世间悲苦,“我要是早点警惕就好了,说不定这事就都不会发生了。” “都?” 程颂没听明白,又想到他说那边很乱,听他的声音,好似是出了什么事,加上越云能逃开越欢的视线跑过来,一切都是不正常,“到底还出什么事了?” 桌上静静放着那把送出去的钥匙,绍勉看着,眼神忽现出一丁点悲哀的同情,但也仅限同情而已,这事发生后,他也能摆脱越欢了,但想到她那个样子,多少还是觉得可怜的。 他甚至有些可惜。 尽管悲伤,他却从这悲伤中找不到些微的爱意。 如果有,他还能陪陪她,可实在没有,这件事也让他很无力,在心里将自己唾弃了十遍八遍,只觉得这冷血的基因,还真是从几个哥哥身上传下来的,他也有。 “越云害了越欢,所以她家里人才让她回国避避,不用让她们两个见面,谁知道她刚回去就去害人。” 程颂略显诧异的面上闪出一些恶寒,“她害了越欢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他还觉得这是她们两姐妹在演戏。 可等绍勉叙述了那天案发的经过,他才明白,这不是做戏,这就是越云一手制造的人间炼狱罢了,是对越欢、对乔儿的炼狱,绍勉手指搭在钥匙上,轻轻转动钥匙环,“越欢一见到她就发疯,还说是她指使的,说那天她就在家里却不去救她,越云否认,事讲不明白了,所以她家里人让她回国。” “她的确该死。” 挂了电话,程颂坐在方陆北身边。 两人一同沉静下来,像同时在海洋上航行一艘船只,方陆北掌舵,他在后使力,都希望都避开那个灾难性的冰山,但光凭他们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 - 顾枝还在医院里。 听说了方陆北这里的事,便打电话让梁铭琛过来,他义不容辞。 走京航高速,快到凌晨时,又听顾枝打来电话,他希望报喜不报忧,顾枝也不会平白说坏消息给他,在电话里还是松了一口气,“方陆北运气好,这样乔儿都能没事,就是失血过多,力气都用完了,现在还没醒。” 要比起来,乔儿痛苦得多。 她要忍着痛使力,不仅是身体的,还有心灵,以及手腕那道要命的伤口。 一切都惊险不已。 梁铭琛听了总算放心,他太明白了,如果这个时候乔儿跟孩子出事,依照方陆北那个性子,指不定要跟着去殉情,“没事就好,那我就不过去了。” 顾枝“嗯”了声,又问起来,“不过你知道是什么人来害乔儿的吗?真的挑好了时间,我不在楼上,护士也被支走了,太坏了。” “我知道。” 除了越云,没有别人。 只要乔儿没事,那接着,就该轮到她倒霉了。 原本就还因为景芙的事情存着怨气,现在她又自己找上门来,梁铭琛没有方陆北那么好说话,这次也就顺便一起将仇报了,想着,他眼神黯淡许多,语气也凉,“我不过去了,去看看他们怎么审人的。” “好。” 难得他们能说到一块去。 “你有空去看看乔儿。” 发生了这样的事,谁都不会还惦记着从前的隔阂,顾枝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我知道,今天检查过就会去了,但是不去也有一大帮人议论他们的事。” 梁铭琛深吸一口气,仿佛格外不屑这些人的热闹劲儿。 “都是闲的。” 斥完。 电话挂断。 顾枝看着进来的小护士,神情和蔼,微笑着问:“你好,请问跟我住在一层楼的乔小姐在哪个房间?” 小护士一愣,看看身边的同事,又看看顾枝。 沉吟片刻,反应过来。 “她转院了,抢救出来后就转院了。” 第890章 方乔篇-把孩子带走 窗上那层水雾让窗外景色看上去潮湿又沉闷,阴云密布的环境蔓延到了病房里。 一早上进进出出许多人。 程颂都陪在一旁,嘱咐着她们轻点,看着乔儿的样子,更是难以言喻的心痛,待人都走了,他才重新在床边坐下,身后却蓦然传来脚步声,回头看去,是方陆北家的保姆。 并不和善。 连门也没敲,开了门又止住脚步,显然是被床上乔儿的样子给吓到了。 语调也阴阳怪气的,别开了脸,像看到了什么晦气的东西,“哎呀,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也太难看了。” 程颂火从心底起,蹭的站起来,满脸的不好惹。 “你哪来的老太婆,给我滚蛋。” 他可没有乔儿那么好欺负,也不会说好听话,骂的都是难听的,话一出,保姆的脸色便挂不住了,“你哪来的野男人,陆北呢,我们就是来说一声,要把孩子带走。” 她环着臂,盛气凌人的。 促狭的眼睛让人看得很不舒服,上下扫了程颂一通,又默默移回目光,“算了,我管你是谁,反正话带到了,等她醒了你告诉她。” “你在说什么玩意儿?”程颂觉得可笑,面上挂着冷意,“那是乔儿的孩子,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她跟方陆北都没结婚,你们凭什么带走?什么东西?” “你怎么讲话这么难听,没结婚那也是方家的种!” 喧闹声引得护士过来。 皱着眉,拿出了专业性的架势,“你们在吵什么,现在病人需要休息,要吵都出去吵。” 保姆瞥了程颂一眼,冷哼着要走掉。 记挂着那个孩子。 程颂没有让步,跟上去,抓着保姆的手不放,“我再警告你们一遍,那是乔儿的孩子,谁都不能带走!” “你干什么!”保姆大叫起来,“你想对我一个老太婆动手是不是?” 她是方夫人新请到身边的人。 没什么礼仪家教。 也没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程颂那个脾气,要不是看她年纪大了,是真的会动手,到头来也只能口头警告两句,“你们要是敢碰那个孩子,谁都别想好过。” 他说这话时,丝毫没想过平白为乔儿出头会引来多大的非议。 不过几分钟。 他的那些话就被传到了方夫人耳边,她倒是不诧异,只因在她心里,乔儿一直就不算个大家闺秀,会乱搞,也不奇怪,只要保证眼前这个孩子是方家的血脉她就满意了。 至于乔儿那里。 她巴不得有别人代替方陆北的位置。 在这方面,程颂做的要比方陆北好得多。 他对乔儿是贴身照顾,就算去吃饭也会找人寸步不离代替他看着,一整天,都守在她身边,用棉签给她擦嘴巴,又试图想挽救她脸上的伤痕,有些一看就是巴掌印,打得脸都肿了起来,还有脖子上的指痕,更让人无法直视的,剩余的,便是手腕的伤了。 他们都无法想象,在那几十分钟里,乔儿究竟遭遇了什么。 如果不是这个孩子,她大概早就放弃生存了。 一直到傍晚,雨还没停,在寒冷空气的包裹下,那份冷刺激到乔儿的皮肤里,唤起了丝丝的痛感,紧接着,她感到身体的意识正在苏醒,喉咙干涩,像塞了一块烧红的碳,继续一杯冷水来浇灭,可身体又是冷的。 一股冷,一股热交替。 简直是折磨,痛不欲生。 在疼痛中,她颤抖喉咙,睫毛也跟着煽动,发出的求救声像是在雪夜里被掩埋的小兽。 只是很细微的,甚至比雨还要弱。 程颂便听见了,他抬起头,看到了乔儿正在逐渐掀开的眼皮,在他看来,那就像死而复生一样神奇,连忙按了呼叫器,又不可思议地询问,“乔儿?” 她发不出声音。 那很困难。 只觉得浑身都疼,骨头在身体里碎成渣,四肢都是瘫软的。 空洞望着上方,只觉得有医生进来查看,程颂退了出去,他们在她身上用许多仪器,只为了确保她是健康的。 乔儿没有挣扎,像在面对越云一样,不挣扎,受的苦就会少一些。 检查完一行人又出去,隔着门,乔儿听到他们在跟程颂说些什么,程颂道了两声谢才进来,他的神态很受伤,仿佛能感知到乔儿的痛,也能代替她痛。 更心疼她的痛。 “要喝水吗?” 那是从没有过的温柔语气,像捧着一颗心,卑微地要她看一眼。 乔儿迟缓地转动眸子,又轻扣下巴,她是真的渴了。 程颂兑了温水,舒缓地给乔儿擦嘴唇,又让她用吸管喝,可她的力气太小,连喝水都只能小口,脸部稍动就会疼。 那样子像是流浪重伤的小猫。 太可怜。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乔儿摇头,她启唇,轻缓的声音里夹杂着沙哑和艰涩,仿佛在说话,可程颂更根本听不见,靠近了些,才听见她说:“孩子。” “没事。”关于外面乱作一团的人,程颂什么都没说,用尽量好的语言来安抚乔儿,对她说的,也都是最好的情况,“孩子很好,你要见见吗?” 她问了,却不打算见。 只是转过头去,看着外面的雨,什么话都没有了。 程颂想叫方陆北回来,他以为这个时候乔儿想见的一定只有方陆北,所以试探着给他打电话,电话通了,那边是雨声,却是沉默。 看了眼乔儿,程颂诚实发问,语调很低,“乔儿醒了,你快回来。” 听出了他在跟谁打电话。 乔儿转过脸,漆黑的瞳孔在眼睫下微微注入了一些神采,却是摇头拒绝,未发声,只让程颂看到了她的举动,方陆北那边也在同一时间问了,“她怎么样了,还好吗?” “就那样。”程颂被他们之间的别扭弄得心烦意乱,更不知道方陆北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回不回,不回算了,正好,那我就能趁人之危了。” 这是得瑟的话。 也在刺激方陆北。 换了以前,方陆北早就暴走了,这次却淡淡的,情绪波动只有在听说乔儿醒了后有那么一星半点。 程颂说这样的话,他也没有过激反应,非但没有,言语中还满是诚恳,“你帮我照顾好她。” 第891章 方乔篇-没脸见你 收起手机,雨水更绵密,笼罩着窗户,乔儿看不到外面的景色,隐约觉得自己也被困在着雨里了。 程颂有口难言,他要怎么告诉乔儿,方陆北不来。这太残忍,他说不出口,在心里将方陆北骂了一万遍混蛋,恨不得亲自手撕了他,但也无济于事,更弥补不了乔儿心里万分之一的痛。 良久。 天色也在这静谧之中阴沉下来。 变暗,变黑。 程颂开了口,每个字都用了莫大的勇气。 “他应该是去忙着处理越云的案子,为了给你报仇,不然他没脸见你。” 很好听的说辞,乔儿也听了,但对她来说,不太重要了,疼受过了,就算让越云以同等的疼还回来,她也没办法忘记伤害,没作声,乔儿将脸埋下去,忍着脸部的痛,孱弱感谢,“程颂,谢谢你救我。” “这还要谢吗?”看乔儿的样子,是不愿意多说话,程颂尽早结束了言语,“你休息,我出去。” 为了确保乔儿的安全。 又想让她安静。 程颂也只是出了那扇门,就坐在门外,像个门神,尽职尽责地把守着她。 到了晚上还是犯困。 靠着墙,僵硬着脖颈睡去,他睡眠很沉,这一天一夜的折腾,也实在是累惨了,从上到下都显得凌乱,头发被揉成了鸡窝,但为了陪乔儿,这些形象问题又算得了什么? 过了深夜的点。 雨水将停,乔儿因为清晰的疼痛无法入眠,她活动身体,只觉得瘫软无力,但相比起昨晚受的疼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了,撑着的那只手腕也疼,不止有伤口,还有被伤到的骨头,乔儿咬牙坚持下床行走。 这个时间不易下床,可此刻对她来说,生命都没那么重要了。 走出房门,却看到了在寂静长廊里顶着冷空气睡觉的程颂,乔儿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搭在他身上,迈着轻缓的步伐往前面的森森黑暗中走。 她少量进过食,身体也还能撑得住,穿过长廊,走到电梯,看了一番新医院的地形,确认了婴儿在的楼层,又乘电梯上楼。 这一层远比楼下要热闹。 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仅仅是有人好几个人在值班。 忽然看到多出来的人,也跟着一惊,护士上来扶她,乔儿侧身躲开,没透露自己的身体状况,额头冒出冷汗,撑着一口气问她,“今天刚转院过来的婴儿是哪一个?” “你看着脸色很差,怎么就一个人上来了?”护士掐断了她的念想,“要看的话明天才可以。” 这个时间并不合适。 乔儿也清楚,“我就看一眼。” 她是有正当身份的,所以去看也不算什么,看到护士面带难色,乔儿愿意低头求情,“我就看一眼就走,谢谢你。” “那好吧,你跟我来。” 原本就该将孩子放到乔儿身边的,可她受着伤,没办法照看,这才由医院代为管理,她要看一眼,根本不算什么,只是怕吵到其他婴儿。 走到地方,护士示意乔儿小声,她点头,眼里蓄着淡淡水光,那是对初生儿的感动,毕竟是一支血脉,她走到她身边,甚至能感到她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就算隔着玻璃,能远远看一眼,也算圆了心愿。 婴儿太小,脸颊有肉,因为闭着眼睛,也看不出样子。 但小婴儿间,大都长得相像。 乔儿将手指抵在玻璃上,眼中是渴盼,是不舍。 但她实在太疼了。 疼得有些站不住脚。 宽阔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那样单薄,在这个早秋,显得孤苦无依。 只一夜的时间,她好像连肩膀都瘦弱了许多,方陆北没有再后退,他上前,走到了乔儿身边,她身上只有一件病号服,根本不御寒,但看着孩子的时候,就好像忘记了寒冷,直到那件充盈着方陆北味道的外套披上来,才让她微微觉得自己还活着,这一切也都不是梦。 “这么冷,怎么就穿成这样上来了?” 玻璃上朦朦胧胧印着乔儿半张脸,很清透的样子,以及她干涩的唇,鼻头的白,还有眼皮的轻颤弧度,睫羽轻垂着,神色黯淡,目光一直是停留在熟睡的宝宝脸上的,“我不冷。” 心头沦陷,方陆北感知到无声的痛,是因为他发觉,乔儿没再看他了。 果然。 这个孩子出生了。 她也就不愿意跟他演那出浓情蜜意的戏了。 更何况,他还让她遭受了那样的折磨,“不冷也该疼了,下去吧。” “我不疼。” 她在说谎,但眼睛也没眨,像在延续自己的生命那样看着孩子,方陆北用燥热的掌心去握乔儿的手,她却躲开,腕子上那道纱布很显眼,可以遮盖伤痕,但不能说伤痕不存在,只一眼,方陆北又跟着痛心,“我会让越云判刑的。” 他像是在证明什么。 乔儿面色沉静,眼底没有多一丝的情绪,语气也拉成了一条平线,不尖锐,不刻薄,只是在陈述心底最真实的感受,“你能别在这儿提那个名字吗?” 明明只过了一晚。 他们之间却隔了千山万壑那般遥远。 方陆北触碰不到乔儿,更没办法去探听她心底的声音。 “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在一起,都会没事的。” 乔儿放在玻璃上的手指一蜷,是很不舒服了,“你家里人说要把孩子带走。” 她昏迷间,听到了他们的争吵声,一字一句,还刻在心头,所以才迫切地想要醒来见上一面。 这事方陆北又是不知情的,“不会的,他们已经答应我们结婚了。” “我亲耳听到的。”不过这对她来说,似乎是好事,乔儿目光转移,纵然有万千个不舍,还是要说再见的,“但是没关系。” 眼睫还是耸拉着。 她不愿意再看方陆北一眼,音色太轻,恍若在困倦着,“带走就带走吧,这样她才能过好日子。” “这是什么话?”方陆北不懂,他尽量控制情绪跟乔儿交谈,他道歉,他忏悔,只要她说,他就办,但唯独对以后,他没有打算让步,“孩子一定是跟着我们,你这样还来看她,难道不是因为很爱她吗?” “爱。” 一股痛沿着乔儿心脉蔓延,传递到眼睛,泪水砸下来,在这个死寂的空间,尖锐地划破一切,“就是因为爱,才要放弃。” 第892章 方乔篇-都是朋友 寒冷长廊吹来一阵阴风,刺得程颂颤抖醒来,他一动,身上那件女士外套便悄然滑落到了地上,是乔儿的。 他捡起。 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冲进去,病房内果然没了人。 亮着一盏淡色的灯,却是一室空旷。 乔儿现在还不能下床,人却不见了,怎么想都是危险的,程颂木然地跑出去找人,忧心忡忡,才跑到电梯,便看到乔儿跟方陆北从电梯里出来,她身上的是方陆北的衣服。 三双眼睛对视,却又错乱。 方陆北像是为了宣誓主权,所以主动去牵乔儿的手,这举动却让她恶寒着躲开。 怎么说,程颂都救了她,还照顾她,为她跟他家人对骂,她对他没有感情,但感激,绝对是超乎所有人想象的感激。 “别碰我。”乔儿缩开了手,仰起双眸,睫羽遮盖了一半寒意,另一半散发出来的,仍旧让他悲伤,“你回去吧,不用你在这儿。” 方陆北退缩了一整天,现在该回来了,“我照顾你。” 放弃了与他沟通,隔着茫茫雾光,乔儿看着不远处的程颂,他很无措,倒不是真的想做插足的事情,那样子,分明只是想将衣服还给她,乔儿没有流泪,却已经心碎。 冥冥之中,她仿佛也对不起了别人。 “程颂。”她轻启唇,嗓音很淡,眼神诚恳而痛惜,“你给我吧。” 是指衣服。 程颂明白,他脚尖在地上似乎是黏住了,好几次想过去,又顾及方陆北,乔儿知道他的意思,便主动过去,接过他臂弯上挂着的衣服,“谢谢。” “不用谢。” 方陆北的目光由远及近的落在他们身上,那是探究,无奈,以及无法触碰的克制,程颂能感知到,乔儿也能,所以他并不想做不道德的事情,收回眼神,程颂的话中规中矩,但也是肺腑之言,“有事要帮忙就叫我,不要嫌麻烦,乔儿,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朋友,你说呢?” “是。”乔儿承认,她对程颂没有感情,但也绝不讨厌。 他耿直,爽朗,善良正直,是这个年纪最好的样子。 阴冷的穿堂风先吹过程颂身上,再拂面经过乔儿脸上时,却是略带温度的,那温度刺激到眼眶里,依稀觉得着离别之情像学习过的那几首诗经,甚至比那还要悲伤。 悲伤得让她快要流出眼泪来。 这次是乔儿主动伸出手,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甚至觉得这是人之常情。 “可以吗?”程颂颤抖着嗓,眼角轻上扬,看到了远处的方陆北,他站在一团阴影里,周身已经没有了光,那样子,说是心如死灰也不为过。 有人悲喜有人愁。 乔儿点头的那一刻,同样身为男人,程颂想——他大概能体会到方陆北的心碎之情。 是一片片的,坠落到地上,还要自己忍着疼亲手捡起再拼好装回胸膛里。 可程颂没办法拒绝,他有多期盼这一刻,只有他自己知道,人都是自私的,也都是为爱让步,过浓的爱会超越道德,他不否认,自己不算个好人。 所以他回应了乔儿的拥抱。 那是陌生的体温,气息就近在咫尺,一转眸,他就能看到乔儿鬓角的碎发,这个拥抱有些超时,他还贪恋地收紧了手臂,乔儿感知到了但不能排斥。 对她来说,一个拥抱不代表什么。 如果非要有点什么,那就是惋惜,惋惜跟程颂的相遇时间太晚,也惋惜跟方陆北相遇时间太早,缘分却都是那么的浅。 窗外狂风大作,第二场雨,就要来了。 - 在医院修养期间方陆北也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乔儿,只是她的表现很淡,似乎只将他当作一个护工。 修养了十天,身上的伤陆陆续续转好,才将乔儿转出医院。 这个时间是乔儿跟孩子最亲密的时间,可她却拒绝了跟孩子同住同吃,除了那一晚,这些天她几乎没看过孩子一眼,方陆北的母亲看不惯她这样恃宠而骄的样子,但为了她受过的伤,也忍了一段时间。 终于在半个月时忍无可忍爆发,硬要将孩子带走。 乔儿没表态,方陆北便不允许。 可他的安慰又是那样的单薄而又没有责任感,“你不同意,我就不会松口的。” 乔儿轻笑,笑容里有些冷。 “你这是道德绑架吧?” “我哪有?”方陆北也觉得无辜,“我都听你的。” 对他的照顾,乔儿显然有些窒息,却又有苦难言,她的伤是好了,可疼痛还在,还有不适,加之他的寸步不离,让她连空隙时间都没有,所以只能采取言语攻势让他退缩,“你要是没事就去忙别的吧,我都没事了。” “除了你,我还能忙什么?” 这些日子乔儿没有埋怨,也不喊疼,就连一句重话都没怎么说过。 对于方陆北而言,更希望她能因为越云的事情跟他大吵一架,骂他也好,打他也好,他都受着,偏偏她要用这样不死不活的办法让他受折磨,“乔儿,那晚我赶来了,只是比程颂晚了一点,所以你因此给我判死刑?” 她转过脸,并不想看他。 眼睛可以转移视角,耳朵却不行,她堵不上。 所以那些言语便都灌入了她耳中。 方陆北轻叹气,不理智之中还渗透了情感里的脆弱,“这些天你烦我就算了,为什么不看孩子,她也有罪吗?” “她没罪。”乔儿眼中是雨,是潮湿的风景,是走不到尽头的路,“有罪的是我。” “越云那里我会让她认罪的。” 什么罪呢? 连乔儿都快记不清了。 他们所有人好似都在说恶人有恶报,越云迟早要牢底坐穿,她也听说了越欢的事,那个愚蠢又有些坏心眼,却又被娇养长大的女人因为越云所遭受的事情。 她的姐姐,几乎是将她给毁了。 反反复复,又弯弯绕绕的,她们好似都得到报应了。 可这报应是应该的吗? 越欢起初也只是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乔儿占了方陆北心里的位置,才让她不择手段,如果一开始就没有这些事,这些痛苦也就不会发生了。 所以她说,她有罪。 第893章 方乔篇-把这当成恩赐 只有来看孩子时方陆北的家人才会踏足这里,也会跟乔儿见面,他们对孩子的渴望过盛,那都是赤诚的,能从眼睛里流露出来的。 这种时候,乔儿则会选择视而不见。 保姆将方陆北支开,房内只留了乔儿和方夫人。 她抱着孩子要过来,乔儿却转眸,不去看,她这个样子不是一天两天了。 方夫人眸光略暗,脸色也沉了,放下孩子哄睡着了才过来,她选择坐在乔儿床头,倒也不必拿出慈母的样子,还是一副不近人情的冰冷样子,“乔儿,你这样是做给谁看?” 尖酸话她听多了。 早就不痛不痒。 “您只要从这扇门踏出去,就不会看到我这个样子。” 一声笑溢出她的喉间,她随手拿了床头的瓜子来磕,像她们这种家庭养出来的女人,举手投足间通常都有着属于她们的优雅姿态,就连嗑瓜子都像电视里演出来的样子。 有了孩子后她连病都好了很多。 看上去容光焕发,和乔儿截然不同。 “为了月宝,我也不能出去。”她将瓜子壳放在手里,慢条斯理地跟乔儿讲道理,“虽然我对你,对你的家庭还是不满意,但既然有了孩子,结婚也是迟早的事,我既然松了口,你也不用再介怀什么。” “您把这当成对我的恩赐吗?” 很可笑的事情。 但越荒唐,实际就越现实。 方夫人没有承认,但表情就已经说明了一切,“没有什么恩赐不恩赐的,陆北喜欢你,你们又有了孩子,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我不希望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雨水还在下。 这场雨像是让燕京提前进入了梅雨季节。 没完没了得下雨,城市都快被淹没,乔儿也觉得自己在溺水,这是一个过程,不会让她立刻死亡,但这种伤痛是绵延的,就如同她现在如果点头说同意。 不止顾枝的话会应验,她还要面对方陆北的家庭,还要应对他那个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瞧得起她的母亲。 “我要是不满意呢?” 她成了因为一个孩子就刁蛮任性的女人,在所有人眼里都不可理喻。 方夫人显然有些错愕与她的轻浮语气,“你不满意,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满意你。”乔儿直言不讳,“有你在,我们的日子不会过的舒坦,我想这件事你应该很清楚。” 相处这段日子以来,别说跟方陆北的母亲和颜悦色了,就是一句好话都没说过,每次她们碰撞,都是阴阳怪气的。 乔儿受不了。 对面这个女人更受不了。 看,这不就要爆发了。 “以你的身份,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还能跟陆北结婚,能有什么不满意?” 现在她又开始重复顾枝之前警告过乔儿的话。 “你以为进豪门容易?你以为在豪门生活容易?”方夫人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情,总之她自己觉得是在跟乔儿废话,因为像她这种乡野里出来的女孩儿,根本不会懂这些。 她们自以为清新脱俗,更不会为钱财这种东西低头,还觉得这种东西低俗。 可事实是——如果没有方陆北,她根本沾不上边儿。 乔儿适可而止了,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又何必跟她因为这种问题纠缠? “我知道不容易,所以我从来没打算要进。” 同一秒钟。 方陆北的脚步停在门外。 他的掌心包拢着那只冰凉的门把手,身上还有雨露,很清冷,推开门时,恰好就听见了乔儿那句话,他茫然又受伤。 可乔儿看见他,却没有心虚,也不闪躲。 反而在微笑,笑容很甜,像奶糖,就是摆在果盘里的那种,无时无刻都能看见,但只有小孩会被这种糖骗了,也只有小孩才会喜欢吃这种糖。 “陆北回来了。” 她们两个都刻意避免了透露那场争吵。 方夫人站起来,最后去看了一眼小孩儿,挎着包便走了。 房内满是雨声,还有她们喂的奶味,全部都很陌生,也让人不舒服,方陆北踏进去,只觉得空气都黏腻,他走到宝宝身边,手指轻触她的脸蛋子,小孩子皮肤好得像一滩水。 还是暖的。 有温度。 会融化人。 只是碰了下,方陆北的一些情绪便被融化了。 他坐回到乔儿身边,随手拿了橘子来给她剥,橘子皮经过挤压,被喷射出一些汁水,溅到了方陆北眼睛里,霎时让他酸得不行,酸到要流出眼泪的程度。 “刚才在聊什么?” “没什么。” 乔儿轻描淡溪,像拒绝谈论这个问题。 方陆北却并不答应,“她要看孩子,不然我不会让她你眼前晃的。” 橘子太酸,不过几滴汁水,就能将这片空气都弄得酸涩不堪,乔儿不吭声,他便继续说:“她说得那些话不会有好听的,她对每个人都是那么说话,我也不例外,所以你别往心里去。” “我从来没往心里去。” 要是真去了。 她现在恐怕早就跳楼了。 可在方陆北看来,她就是耿耿于怀,言语中埋藏的脆弱终于生根发芽,“那为什么说从来没打算进?” “嘴硬听不懂?” 这个解释方陆北是不相信的,可不相信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脸色惨白,与墙面快成了一个颜色,乔儿心尖轻颤,可怜他似的从他手上拿走一块橘子吃下,难得主动跟他说话,“刚才你出去干什么?” “去给你买吃的。” 东西被他揣在了怀里,他在这里照顾这些日子,所有人都说他是打心眼里疼老婆,跟隔壁那些来看看就走的男人不同,倒是乔儿,看上去并不像是真心对他。 东西用小食盒盛着。 从外面看,像是什么晶莹剔透的糕子。 “什么东西?”乔儿没见过,也不记得自己爱吃这个。 方陆北用纸巾给她擦了手指,将食盒的盖子打开,接着用塑料小叉子给她拿起来一个,“我看这儿的人都喜欢吃,就在楼下卖的,说是北方那边的小吃,你尝尝。” 要不是见过他以前那个花天酒地的样子。 乔儿真要被他的体贴给骗了,“能吃吗?” “当然能了。”方陆北为了力证它没毒,他主动试吃一块,剩余的都给了乔儿,便宜又廉价的东西,对他来说是不足以用来哄女人的。 但为了投其所好。 谁让乔儿就是这种女人,不爱金银珠宝,偏爱人间烟火。 可他是方陆北,独独少的就是烟火气儿。 乔儿伸手去接,正逢刚熟睡的小孩醒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哇哇大哭,方陆北扭头看去,知道乔儿不想处理,主动揽起责任。 “我来。” 转身的那个时刻,他恍惚间,是有些要担起责任的样子了。 第895章 方乔篇-替你担着 越欢的事处理好,由梁铭琛来善后。 趁着雨停了会儿,方陆北要开车回乔儿那里,路上又堵了会儿车,上楼时,天也黑透了,但完全还没到睡觉的时候。 晚饭时间堪堪过去而已。 房内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自从上次的事之后,方陆北便怕了这种黑色,乔儿就是在这种死寂昏沉的环境里受的伤,他不止害怕,也担心。 开门进去。 没看到床上的人。 窗户却开了一条缝,混杂着雨水浇灌泥土的味道冲进来,很清冽,方陆北闻得却不舒服。 他走到另一间卧室门外,门是虚掩的,隐约能看到门缝下的一条光影,这缕光照进他的心里,祛除了外面大片的黑色。 推门的动作慢了些。 所以让他看到了那一幕—— 房间化为一只挂着玩偶铃铛的摇篮,四面是柔光,光感很弱,所以落在乔儿身上时,恍若是人工调暗了一个度,但正因如此,才会让人不去注意环境,而去注意人。 她站在婴儿床边儿,用手指陪着小婴儿玩,眼角和眉角都渗透了那层柔光,笑颜美好得像初生。 小婴儿脸蛋红润,耳朵也嫩,浑身上下都是香的,痴痴望着乔儿,将自己的手指放到嘴巴里玩,乔儿看着她,虽然在笑,却又轻叹一声,试图将她的手指拿出来,还教导似的说:“脏啊宝贝儿。” 到现在。 她连给孩子起名字都不参与。 也是此刻,方陆北才知道她是这样叫孩子的。 他母亲叫月宝,他叫小月亮,乔儿像是要跟他们对着干,说什么就是不随波逐流。 今天没有人来,乔儿才敢来陪小孩一会儿,如果方陆北进去,她恐怕又要冷着脸出来了,为了给她们独处的空间,方陆北又轻手轻脚退出来,坐在外面等。 乔儿在里面足足两个钟头才出来。 方陆北猜想是小孩儿睡了。 不然她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果然乔儿从里面出来时还是有笑容的,可看到坐在客厅的他,即刻又冷下去,转而化为烦闷和嫌弃。 他不问。 她倒是先开口澄清。 “你来了怎么不吭声?”乔儿无奈至极,她不想透露出自己爱小孩的一丁点儿信息,就想让她们认为她是个狠心的女人,可被方陆北看见了,也就功亏一篑了,“来坐多久了?” 方陆北很喜欢她这个样子。 像个刺猬。 高兴的时候会露出柔软的肚皮给他揉一揉,不高兴的时候就翻个身,露出尖锐的后背,让满身的刺扎得他鲜血淋漓。 可宁愿痛着,方陆北也要跟她在一起,不仅如此,他还觉得很是享受。 “挺久了,月宝很可爱吧?” 这是讨巧的话。 乔儿却冷哼一声,丝毫不承认她刚才叫“宝贝儿”的行径,“可爱?每隔两个小时就哭,不哭的时候就睡觉,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可爱?” “你不喜欢她还陪她玩?” “我怕你妈知道了,又来骂我,说我虐待他们家唯一的血脉。” 借口倒是很多。 方陆北也不去拆穿,上去给乔儿盖被子,又给她倒水,“你不想哄就让人来,她要是怪你,我替你担着。” “担着?”乔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眼睫在光下一闪一闪的,瞳孔也放大了不少,“你想担着,也要看人家信不信。” “我信就行了。” 他俯身,遮住了唯一的那点光亮,影子全数落在乔儿眼睛里,她看着他靠近,又侧到耳边,浅尝辄止地吻着耳垂,“我信,乔儿其实很爱我们的小朋友。” 这语气跟调戏很像。 乔儿猛地将他推开,“滚吧你,谁跟你的小朋友?” 逃避的方式还有转过身,将身子都藏起来,这样就听不到,也看不到。 方陆北体谅乔儿,她要面子,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爱这个孩子,好像承认了,就说明也爱他一样,他只是替小孩儿觉得委屈,要因为他而不受待见。 “你睡,晚上我来看,她醒了我哄。” 看似是体谅的话。 实则讨厌至极,根本是在明里暗里的戳穿他。 - 话是那么说。 方陆北在孩子这方面也的确尽责。 不论晚上要什么时候照顾醒来大哭的小孩儿,他都没有怨言,一整晚,乔儿会被他的许多声音吵醒,有时是喂奶,有时则是单纯的哄。 之前他是那么没耐心的人。 现在为了这个孩子,用尽了好脾气。 乔儿也有不忍心的时候,她近来感到身上逐渐不疼了,精神也好了很多,看到小孩儿健康,已经没什么犹豫的了,所以离别在即,依稀的不舍感就更重。 听着方陆北在卫生间忙活。 小孩儿已经被哄睡了。 乔儿踩着拖鞋下地,才走一步,便看到他擦着手走出来,面容间的戾气褪去了,现在尽是温顺和煦,“怎么?被吵醒了?” 乔儿没回答。 他却将潮湿的手指递在唇边,如履薄冰似的,“那我小声一点,可惜月亮哭声太吵的,跟你很像。” “你别弄了,等会儿我来吧。” 是人都有心。 她也有。 方陆北微笑着走到乔儿身边,用温热的手摸了把她的脸,啧啧叹着,“总算会心疼人了,我还以为你只心疼程颂呢。” 不止心疼。 还给了他一个拥抱。 这事他能记一辈子,可想而知,程颂也能炫耀一辈子。 乔儿却没心思跟他调笑,“你还要说?” 如果不是程颂,她跟里面那个哭闹着不停要和喝奶的小孩就都没了,方陆北要是大度,就应该备上厚礼登门感谢,而不是在这小肚鸡肠地吃飞醋。 “我不说了。”他温柔许多,就连笑起来,嘴角两边也有了小括号。 乔儿拿下他的手,“你去休息吧,我进去。” “别。” 怎么说他都是最心疼乔儿的,小孩儿有多闹腾他知道,所以不愿意让乔儿受这个折磨,乔儿不依,便被他拦腰抱起,给扔到了床上又裹起来,说什么也不让她去。 乔儿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 方陆北对着久违的温暖太过思念,脑袋一砸,砸在乔儿的肩膀上,作恶似的狠狠咬上一口,极压抑,又极度克制,“我肯定会让越云坐牢的,你别气我了,行吗?” 第897章 方乔篇-妻离子散 相比大自然的光照温暖,法庭内的暖气便要冷硬许多。 方陆北来得晚。 他找到位置坐在梁铭琛身边,拢着耳朵靠近他,“怎么样了?” “这不是还没开始?”梁铭琛倒是奇怪他怎么会来,“你不是应该在乔儿身边,乔儿不生你气了?” “开玩笑呢?” 说起着话。 他还沾沾自喜,面上些微的自负藏也藏不住,随便挽起了袖口,那只手腕被乔儿拽住过,犹然感到她的温度还残留着,想到临进来前她那个依依不舍的样子。 有些娇俏,又有些女人的娇嗔。 对方陆北来说受用极了,他有挂不住的笑意,“她怎么会真的生我气?” “可是程颂说乔儿还抱了他。” 梁铭琛拿出自己最擅长的那把刀,毫不留情地往方陆北心头戳,却又是无心之举,更像是在提醒他什么,“你确定她没事?” “没事。”方陆北涣散的目光望着庄严肃穆的法庭,快到开庭的时间,他更在意越云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里结束了,他还要带乔儿去买戒指呢。 “能有什么事?” 为了证实一切都回归正轨,他又搬出乔儿,程颂能炫耀乔儿抱了他,他也能炫耀乔儿亲了他,“而且我进来之前,乔儿还不舍得让我走,让我亲她呢。” 他心情倒是愉悦。 梁铭琛拧了拧眉,暗声提醒,“事出反常必有妖。” 开庭时间到。 他们的思绪也回到了这件案子上。 法庭整个的色调显得深暗,人处在其中,像是埋在一片深海之中,浓稠又宽阔,每个人都是其中之一的渺小存在。 跟第一次见面相比。 越云和越欢像是调过来了。 越云成了那个目中无人高傲不讲理的女人,越欢则安静恬淡,话又少,只有在被问到事发当时的问题时,才会用最简洁的言语回答,一旦问到刺激精神的地方,她便会低下头,嗓音颤抖,时不时会回头看向坐在旁听席的绍勉。 只有绍勉才能给她零星鼓励。 一派的肃穆之中,唯有越云的态度轻浮,仿佛已经不在乎生死。 她低头,玩着衣袖上的线头。 大概想到了那二十几年的生活,虽然处处都落了越欢一头,可也没有吃不饱穿不暖过,这种有线头的衣服,更是没有穿过的。 而此情此景,她的亲妹妹将她告上法庭。 迎接她的是无穷无尽的牢狱之灾。 怎么想,都像是没醒来的噩梦,荒谬又可笑。 法官问到她那天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听到被害人的呼救,她也只是用空白的眼神扫了眼越欢,继而又扫到方陆北,眼神变化很渺小,加上他们距离又远,方陆北根本不清楚她在想什么。 她不回答。 她的律师便站出来要替她辩护。 律师一句“我的当事人”还没说完,越云便用干涩的嗓音开了口,很平静,像将死之人前的遗言,“我故意的,我故意不救她,因为她活该。” 一阵唏嘘。 连她的律师也绿了脸。 最伤心的应该是越欢,但她的伤心又是浅薄的,只因两姐妹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好。 看着越云流出的泪,大概是因为在恨自己没有早点防备她。 这种状况,没有人能做得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连梁铭琛也有些沉重,恍若亲身经历了一场悲剧,“她这样算不算临时自首?” 方陆北摇头,隐隐觉得越云还有别的心思。 坐进来的时间有些久了。 他看了眼表,怕乔儿久等,便给她发信息:“应该快结束了,你要是无聊就下来走走,不过要注意安全?” 车钥匙在乔儿手上。 她想去哪儿都可以。 信息发出去时,乔儿就已经不在法院外了。 没等到她回复,方陆北便开始焦躁起来,尤其是越云临时改口供,又让庭审一时陷入僵局,她已经属于承认罪责,结果也是显然易见的,这罪是逃不掉了。 方陆北等不下去。 十分钟乔儿也没有回信。 他离不开她,侧耳对着梁铭琛轻声:“我不等了,先出去了,乔儿还在外面,我怕她等急了。” “你不听结果?”梁铭琛看着法庭上重新整理材料的律师和法官,心想是没那么快出结果了,“也行,等会儿我告诉你。” “那我走了。” 他起身。 正逢喧闹的时候,庭上也因为越云的一句话乱着。 旁听席有人走不会被注意到,但偏偏就是有人一直盯着那里,看到方陆北起身,被告席传出嘶吼声,从嗓子里挤出来,沙哑到像吞了一大把刀子。 鲜血淋漓。 刺耳至极。 “方陆北——” 随着喊声。 所有人一同噤声。 看向了越云,方陆北闻声止步,回头看去,瞳孔微缩,看到了从被告席里冲出来的越云,她还带着手铐,满脸的痛苦,这一刻也流出了眼泪,可还没跑出几步,便被两三人拉住,她挣扎,反抗,却已经是无济于事。 人被狠狠按在地上。 脸部挤压的变形,很丑陋。 法庭的颜色似是一块硕大的乌云,从上至下,将她笼罩,再也不会给予半丝光亮。 但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也许在这一刻她可怜,悲情,但却不值得同情。 方陆北远远望着,隐约看到她动了动唇,在满脸的泪痕和痛苦中,跟他说了句什么,他看到了,也知道是什么。 她像是巫婆。 就算死了,也要下最恶毒的诅咒。 四肢冰冷僵硬了起来,方陆北面孔沉下,仿若覆盖着寒冷冰霜,最后离开前,愤愤斥骂一句:“真晦气。” 那地方像是阴曹地府。 要是可以。 方陆北但愿一辈子也不要再来。 走出去没多久。 梁铭琛又追出来,从后揽住他的肩,“她刚才说了什么?我怎么看不懂?” 这用不着读唇语这么高深的技能。 但也只有当回事人才能明白。 方陆北咬着牙,还没忘记那话。 站在有阳光的地方了,他满身的冷汗才褪去,想到越云恶毒的眼神,不由来得打了个冷颤,重复她那句诅咒,“她说祝我妻离子散,不得好死。” “嗬。”梁铭琛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狠毒的诅咒,“那你得小心了。” 第898章 方乔篇-是空号 停车场陆陆续续走了几台车。 几块空地落了阳,地面被晒得略显干燥,有风吹来,落下几片枯黄的叶子,方陆北途经那里,脚踩上去,音色响脆。 多踩几片。 便像一支不怎么好听的协奏曲。 他找到停车的位置。 没看见自己的车。 那是一台开了有三个月的车,车身漆黑,不似他从前爱的跑车那般五彩斑斓又声势浩大,一切都是为了迎合乔儿,所以低调了很多。 没找到车。 还以为找错了位置,方陆北又绕着停车场走了两圈,这里车不多,只因今天里面也没几件案子要判,除却一些公务人员的车外,实在没有几台黑色的。 梁铭琛已经将车开了出来,却看见他还在找。 车缓缓开到了方陆北身边,梁铭琛降下车窗,他茫然,方陆北更困惑,“你干嘛呢?” “找车。” 打眼又瞧了一圈,还是不见。 在梁铭琛印象中,方陆北应该还没傻到这个地步,“车都找不到了?” “不是。”比起那台破车,他更担心乔儿人在哪儿,方陆北凝着眼眸,心脏毫无理由地在往下坠落,坠得很厉害,连同骨血一起。 他站在光晕下,但周身的气压很重,掺杂着若隐若现的凉意。 梁铭琛不知他为何会这样,探出半个头,跟着他的目光一起在停车场绕了绕,很奇怪,分明这里还停着几台车,但他们就是没由来得觉得空旷。 “要不你打电话给乔儿问问,是不是她开车出去玩儿了?” 这时候她能玩什么? 方陆北不懂。 但依旧要照做。 他拿出手机,拨通那个熟悉的电话。 光斑落到眉毛上,灼烧感就这么降临,让方陆北措手不及,他站在梁铭琛的车边打出那个电话,在打之前面色只是焦躁,在等待拨通的时间里,不耐感一分一秒地爬进眼睛里,不需要说话,也能让人感觉出来。 电话通了,又好似没通。 有机械的女声在说话,方陆北却无法和她对话。 因为那不是乔儿的声音,那是在通知方陆北,这是一条空号的声音。 举起的胳膊开始发酸,僵硬,甚至忘记了放下。 “怎么样啊?”梁铭琛开口催促,他不想催,但他的车不能堵在这里。 方陆北不放弃,重新顺着号码打出去,电话不会错,这支号码还是他陪着乔儿一起选的,她说她记忆力不好,所以要办一支数字简单的。 他亲自陪她选。 又帮她记着。 这号码,他比她记得都熟。 可为什么会成了空号? 他当作幻听,所以一次,两次…… 第无数次打出去时,梁铭琛忍无可忍冲下车将手机拿过去放到耳边,听到空号的播报时,也是不解,“这怎么回事?就这点时间,她就换号码了?” “不是。” 什么都不是。 他如梦初醒,又恍然大悟。 进去前乔儿双手撑在车窗上,下巴架在掌心,脸庞水嫩无暇,不见衰老和疲惫,摇晃的瞳孔里有着若隐若现的光芒,那时候方陆北以为那抹光是她对未来的希望,事实证明,那的确是,只不过,是对她自己未来的希望。 这场未来里没有他,更没有他们的孩子。 方陆北眼神空洞,心如死灰,他抓着梁铭琛的袖子,“送我回家,快点,送我回家。” 没有再多问,梁铭琛开车将他送回去,车速提高,跟着方陆北一起,变得心乱如麻,隐隐察觉到了乔儿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她是从什么时候准备要离开的? 方陆北也许不知道。 只因乔儿在最苦痛的日子将一切秘密和无法倾诉的委屈都独自吞下,她早就不是初遇他时连迟到都会跟他大吵一架的女孩儿,现在她把那种东西称之为——矫情。 所以连同了越云的威胁、越欢的纠缠、包括他们之间的不平等和不尊重都藏在了匣子里,但她又是理智的,她很早就为这只匣子定下了开启时间,一旦打开,她就会头也不回的离开,她告诉自己,过平淡的人生就好。 何必跟方陆北在一起,让自己原本就伤痕累累满目疮痍的人生再被无限暴击。 他们向着阳走,乔儿已经回归到了属于她的背阴面。 梁铭琛的语调堪称冷血,跟这条蜿蜒的道路不同,他记得这一路以来顺风顺水表层下的波涛汹涌,他的角度是旁观者,也更清晰。 “是程颂告诉乔儿的,你知道他那个混小子性子急,咱们在度假村的时候他过去了一次,正好遇见乔儿,就说了。就是我们在楼上那天,他们俩在露台,你找去的时候,程颂已经走了,我以为乔儿会跟你吵架的,但她好像打算一直隐瞒着。” 那天他在想什么? 方陆北记不起来了,这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好似被拆分开来了,一半是跟乔儿无限的在争吵,在那一半里,他觉得自己受尽了委屈,苦恼万分;另一半是在跟越家人斗智斗勇,想尽办法不让他跟越欢的那些破事被乔儿知道。 瞒来瞒去,其实她早就心如明镜,收拾好了包袱,拿着一张票,看着他们像跳梁小丑那般上蹿下跳。 戏散了,她也走了。 方陆北这份沉默让梁铭琛惊骇,这个口难开,每个字眼都是火星子,再多说一些,就能将方陆北心口点燃,那太残忍。 可不说。 他又怎么会知道,乔儿的离开是多么理所应当。 “从那之后她就没跟你有过太大的争执和矛盾,”那天后梁铭琛见到的乔儿,一直平淡,一直微笑,但笑容后是什么,他们都不知道,“不止这个,你不觉得她对越云,一直没什么感觉吗?” 就好像,不需要他们介绍,她就知道这个女人是来做什么的,有什么企图。 就算被她伤害了。 乔儿也从没问过:“她为什么要伤害我?” 在度假村的早上,他们一同早起,去楼下餐厅吃饭,乔儿抓着方陆北的手,她的手太小,根本只能握住他的手腕,他问她为什么非要去吃这一顿。 她说:“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方陆北打趣她,“又在多愁善感了。” 吃饭时遇到来道别的越云,乔儿露出了难过情绪,只是那时,方陆北不懂,他坐在温暖的车厢中,面容平静,可心底却是一片回忆废墟,狼藉一片,寸草不生。 第901章 方乔篇-我养花,你养我 在等待他们交谈的时间里。 梁铭琛纳闷方陆北为什么不派人去找乔儿。 用不到一天,机场,或是高铁站,再不然是自驾,只要想找,未必找不到,思来想去,得到的结论便是——方陆北不敢找了。 在这方面。 他有着别人看不懂的怯懦。 等到程颂出来,梁铭琛站直,一只手离开了裤子口袋,“出来了,聊得怎么样?” “我跟他那种人能聊什么?” 程颂不善于掩藏情绪,他的焦躁,困惑,还有对方陆北的不屑一顾,都长在脸上了,梁铭琛只得干巴巴一笑,“他没跟你动手就算好的了,没事,你先回去吧。” “我知道。” 擦肩时。 梁铭琛听到程颂忽然这么一说,暮色下,他的眼神也泛起不同的寒凉感,“是不是乔儿走了?”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 这是怀揣着希望的问话。 但看到程颂摇头时,梁铭琛又熄灭了那点希望的光,程颂没撒谎,但也有预感,“之前她交代我让我没事的话就来坐坐,看看小孩,那时候她就打算要走了,但害怕方陆北以后娶了别人,冷落了他们的孩子吧。” 那时候他就纳闷。 选谁也不该是他。 现在又知道了。 因为乔儿别无选择。 “那你就按她的做吧。” 就算是以梁铭琛来看,都觉得乔儿可怜了。 目送程颂离开,梁铭琛又回去,房间整个被黑暗吞噬,仅有的一点光就笼罩在方陆北周身,但是他太暗了,以至于让别人看去,那光压抑难明,并不会让他觉得明亮。 梁铭琛一时想安慰他,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要不你先去休息吧,我让人帮你找找?” “找什么?”方陆北那张面孔仍是惨淡无光的,瞳孔涣散,只剩一只躯壳坐在那里和人交流,至于真正的灵魂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撑了把膝盖。 他摇晃着站起来,险些摔倒时梁铭琛伸手去扶,“你没事吧?咱们现在找,可以找到的。” “不要了……”方陆北摇着头,发丝凌乱的从头上垂下来,遮盖住眉毛,所有的神情也都不真切了,“不要找了。” 楼上的啼哭响起。 他迈着虚浮的步子上楼哄孩子。 宽阔的房子里他的背影骤然缩小,在黑暗中,仿佛盲人,摸索着,如履薄冰,不知前路在哪儿,更不知退路在哪儿,只能这样走着,漫无目的。 站在楼上。 入目是这个家里所有储存的回忆。 乔儿窝在沙发上玩游戏,正逢方陆北路过,她就伸出一脚踢在他身上,用着命令的口吻:“该给花浇水了。” 方陆北有时也不服她。 “谁养的谁自己浇。” 她的法子不少,听他这么说,立马就能接上,“我养花,你养我,我的东西你就要负责,不是吗?” 他拿她没办法。 便只能被指使着干着干那,回来还一堆抱怨,乔儿连一口苹果都不给他吃,可如果是现在,他又会想,他有什么资格抱怨? 他喝醉回来,乔儿那样瘦弱的身子,却将他一路拖上楼,换衣服又换鞋,任劳任怨。 她站在院子里看花的时候,是否又是在计算春夏秋冬,哪个季节用来告别? 这些残存在房间里的回忆片段一股脑地涌进脑袋里。 折磨得方陆北痛不欲生,唯有那个小婴儿能给他零星安慰,可因为太小,他还没办法从她的眉眼里找到任何他们的踪迹,这一点让他更痛苦。 回了房间,捂着心口,险些窒息晕倒,坐下时,天旋地转。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可乔儿将孩子留给了他,他怎么能不负责任地离开,他已经够对不起她了,不能再让她失望。 狼狈地滑坐在地上。 房内成了困住兽类的牢笼,方陆北抬头望去,只觉得呼吸急促,喉咙哽痛烧灼,刺痛感渗入每一条神经,让他连维持平稳心跳都做不到,房内还挂着乔儿的几件衣服,他视线被硕大的泪珠朦胧,仿佛透过那些,看到了乔儿在穿衣服的样子。 长头发被压在衣领下,她伸手去捞出去。 这时候。 方陆北便出现在她身后帮她,顺带再说上一句,“早让你把这碍事的头发剪了。” 她哼笑,“又碍着你眼了?” “可不是?” 简单三言两语,那样平淡,却又那样的难以寻找。 她人走了,却留下了无数影光,那些东西,会伴随方陆北一生,那是他生命之中无法忘怀的一段时光,在那段时光里,他拥有过他最爱的人,最后也失去了。 捂着心脏,他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像嘶吼,像哭泣,更像是绝望。 失去乔儿,还可以找,可她这么做的目的不就是在告诉他——别找了,他们是拗不过世俗的,也是拗不过缘分的。 他方陆北不愿意自降身价,乔儿也没办法重新投胎,到头来,不过是空空一场黄粱梦,那么多有爱却分别的男女,他们不是例外。 那些少有的悲情圆满,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骗局。 - 燕京入了深秋,早晚各有一波冷空气降临,到了午间却愈显炎热。 这样的温差许多成年人都适应不来。 何况孩子。 第一场高烧,在方陆北没有预料的情况下来临,去医院的路上月宝在嚎啕大哭,那对方陆北来说是最生涩的事情,他接触孩子不多,对生病、发烧、都是一头雾水。 唯一能做的就是送到最近的儿童医院。 婴儿发烧不是小事,本就脆弱,必须要好好呵护才行,可显然他这个新手根本不懂,及时送到医院才放心。 事传到家里。 还是责怪了他几句,也都听说了乔儿离开的事,更不放心这个孩子让他来养,他要工作,就算请了保姆也不会全然放心将几个月大的孩子交出去,说什么也要留在老宅养,方陆北无力争吵,浑浑噩噩间,又被赶回了家。 那一觉短暂,天不亮便要去医院接月宝。 方陆北随意坐在乔儿的梳妆台前拍着脸清醒。 确认冷静后才起身,一下子用力过猛,膝盖撞击在抽屉上,引发震动,一阵悉索声响在背后落下,昏沉间,他回头去看,在凌晨稀薄的东边晨曦里,便看到了从夹缝里被撞出来的记事本。 那是乔儿的。 她涂涂画画,里面藏着恨与爱的痕迹。 第902章 方乔篇-坚定的选择 健康干净的晨光每落进来一寸,方陆北就多翻一页,那上面是什么,他以前知道一部分,偶然翻阅,看到的仅仅是乔儿标记的要怎么照顾孩子的细节。 这笔记本被她保存的很新。 不过是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在超市的文具柜台随手拿的,用到现在,连一丁点卷页都没有。 她字迹稚气,大概跟初中生差不多,又不太懂得词藻的华美和文章的抑扬顿挫,所以每一句话都很清楚,无需做什么阅读理解就能直观而真切地感知到她写下这些时的心情。 悲痛,难过,还是伤心,又或者带着那么微不足道的愤怒。 方陆北都能感知到。 翻阅过了她记录的“养孩子注意事项”,才能看到她自己的心路历程,起初还会写日期,到后来,气到连日期也不写了,完全就是发泄。 四月,春。 乔儿标注—— “方陆北又走了,这次只留了是十天,还假惺惺地告诉我在那儿给小孩儿挑礼物,还有女人陪同?应该是跟女人在吃喝玩乐,顺便想起了家里的糟糠之妻吧?” 到这里。 她笔锋狠狠陷下去。 最后打了个大大的感叹号,然后自问:“什么妻?我简直是欠他的,他把我当傻瓜吗?” 紧接着便是方陆北回来那天,他亲眼看到程颂和乔儿在超市有说有笑,她拿糖哄了他,面儿上是一派和气的,可在笔头下,她更为不甘。 “一回来就跟我摆脸色,我不过跟别人吃个东西就能把他气成这样,那他做的事呢,是不是就该下地狱了?还要我拿糖哄,我真想连着糖罐子塞到他嘴里,让他闭嘴!” 下一次记录的时间便到了他们从度假区回来之后。 这次乔儿的笔力不再那样用劲,纸页上也只有寥寥几笔。 “那个女人说让我把孩子拿掉,还说她是他母亲那边的人,果然,他家里人永远也不可能喜欢我。他又在骗我。” “程颂告诉我他在那边要结婚了,难怪回来的那几晚总有人打电话来,很奇怪,我竟然一点都不惊讶,这好像……是方陆北能做出来的事。” 在方陆北出国量礼服的时候,他自认藏得很好。 却不知道,乔儿早就看到了越云发来的那些照片,他们两家人吃饭,他们婚纱西服,幸福美满。 对此,乔儿只留下一句:“郎才女貌。” 这样让她伤心的琐碎事实在是太多了,密密麻麻,记载了好几页,方陆北指节僵硬,难以活动,就连翻页的动作都需要很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因为他不清楚会在下一页看到乔儿受过什么伤害,也不清楚,在乔儿的视角看来,他曾是多么混蛋的人。 就算他曾为了他们之间努力反抗,悔婚,她也不知道。 所以,他在她那里,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笔墨被泪水晕开在乔儿提起那个照顾她几个月的阿姨篇章,她的字句浸透了疲惫,包含着对方陆北的不理解,以及仿佛看透了他的薄情寡义和自私虚伪后的伤情。 “为了掩盖自己的脏事,就要赶走阿姨,他怎么能是这样的人?” “他竟然说我不爱他,他是瞎子。” “真的是越云闯进来了,我很害怕,有人能听见吗?” 乔儿笔下每一个稚嫩却又饱和的字体像针,路过方陆北的眼睛,就会顺着他的目光进入身体,以后想起这些,那针就会肆虐在他的骨血里,生生世世都让他记得,他辜负过他最爱的人。 最后一页,停顿在乔儿虚浮无力的言语里:“还是打算将孩子留给他,免得以后像我这样,因为出身被歧视,甚至不能得到一段圆满的感情。” 此时此刻,方陆北才知道。 她心里的坎从来就没有迈过去。 指尖捏紧了纸页,有风吹来,哗哗作响,像刀子在割他的心,他却感觉不到了痛,因为早就心碎过一次。 最后那页纸险些被他的泪水浸湿。 迷糊到就快看不清乔儿的字,等方陆北反应过来去擦,却为时已晚。 原来他们之间的选择从来在他。 是他执着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肯放手,才丢失了乔儿,只要他早一点,早一点带着她离开,事情本不该如此。 她要的,从来都是他坚定的选择而已。 可他的天平,摇摆不停。 是他辜负了所有。 - 燕京入冬前,方陆北出了趟国,他将名下持有的股份全数卖了出去,包括一直培养的设计小组也解散,各自安排了更好的职位。 他全身而退,不再参与任何会议。 贺云醒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到他,也只是忧愁地劝了句,“人都走了,现在做这些又有什么用?” 方陆北惨淡一笑,“怕她再回来,看到我还是那个样子,会失望。” 又一年新年,刚学会走路的月宝在方陆北的搀扶下走入玄关,脚下一抖,摔在地上,脑袋又磕在了鞋柜上,从那以后,他看那个鞋柜怎么都不顺眼。 没两天就找来拆。 工作人员在柜脚缝隙找到一张纸条。 是乔儿那次去参加朋友的婚礼时留下的。 泛黄的纸张上写着:“去参加婚礼了,今天晚上或者明天回,麻烦阿姨不要忘记浇花,谢谢。” 方陆北捏着纸条,颤着胳膊给花浇水,他没有忘记给花浇水,可乔儿呢,还会再回来吗? 门恍然被推开。 他条件反射地回头,这一年,他没换过密码。 每一天都希望乔儿能来开门。 可每一天都不是她。 门打开,听到脚步声,接着是两个小女孩儿软糯似水的小奶音,一个在叫爸爸,一个在叫叔叔,她们都走得很慢,却像比拼似的,见另一个走得快了,下一个立马就要抬脚跟上去。 不多时。 便听见有人摔倒在了地毯上。 很闷的一声。 熟悉的哭喊声跟着他一年多了,是谁在哭,他一听便知道,随手抹掉了眼角湿意,方陆北将那张泛黄的纸条塞进口袋里,带着和煦的笑回去哄小孩,一伸手便抄着月宝的胳膊将人拎起来,转悠两圈,她便咯吱咯吱笑起来,瞳孔纯净,像星星。 很好哄。 方陆北揪起她的脸蛋,又看向腿边抓着他裤脚不放的小姑娘,轻叹气,又弯腰抱她,转头看向玄关的梁铭琛,“我又不是专带孩子的,你老把你家姑娘放我着干什么?” 两个小姑娘还总是打架。 小孩之间有什么可打的,他也不明白,但就是能打起来,好的时候又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梁铭琛耸耸肩,也很无奈,“东西我放这儿了,给你照料两天。” “你当我闲的?” “一个小孩也是小孩,两个也一样照顾。” 那是完全不同的。 起初刚照顾月宝一个方陆北就头疼,完全是按照乔儿笔记上的来做,小孩儿哭了要怎么哄,不吃饭要怎么哄,穿袜子要怎么哄,她都写得清清楚楚。 可每次翻开。 方陆北还是心脏疼。 将小孩们挨个放在沙发上排排坐,方陆北塞了糖过去,她们又不会剥,要方陆北挨个剥好塞到嘴里,喂着吃下了才能重新看向梁铭琛。 一个眼神。 梁铭琛就懂是什么意思,抿抿唇,愈显无奈,也输给了方陆北的痴情和执着,“放心,她过得挺好。” 第903章 方乔篇-总是一个人 一连两三年,城市的节奏变快,走出那扇大门,便要进入计算争分夺秒的紧凑生活中。 对于照顾孩子,方陆北游刃有余,但家里总归不放心,前后安排了几个保姆上门来帮着照顾,后来又担心月宝长大后会因为没有妈妈被歧视,又派女人上门来。 孩子一派纯真乐天,不懂人情世故。 所以喜爱与讨厌,都挂在了脸上。 月宝常用小孩子囫囵吞枣式的说话方式尽量向方陆北表达意思,嘴巴里像含着一口水,说得不清不楚:“不喜欢,阿……阿姨。” 小孩脸蛋长开了,从侧面有个凸出来的肥嘟嘟脸颊,见到的叔叔阿姨都喜欢她,喜欢抱在怀里,跟梁铭琛家的小樱花就差了一天出生,所以最常在一起玩,她能看到姐姐有妈妈,所以知道自己缺什么。 但骨子里是有方陆北的偏执和乔儿的固执的。 就算缺着,反正不要将就。 方陆北听着她那一声声跟气着似的小奶音,想笑又笑不出来,抓着她白胖的脚丫子套袜子,一边套一边问:“为什么不喜欢,月亮不是说喜欢姐姐的妈妈吗?” 家里是好心。 他理解,但他自觉这两年他已经能够独立照顾孩子,只奈何月宝是女孩儿,养女孩儿自然要娇贵一些,不似男孩,怎么摔打都不心疼,再长大一些,许多事他的确无法插手。 所以接受了家里派人来亲近月宝。 但一开始也就知道了,这小女孩儿虽然小,知道的事也不少,知道那些女人不是真心喜欢她,就是想住在这个家里当全职太太拿爸爸的钱而已。 那这样,月宝觉得保姆婶婶照顾她就可以了。 被爸爸一问,她便嘟起泛红的嘴巴,小短胳膊圈在身前,“喜欢姐姐的妈妈……但是不,不喜欢奶奶给宝宝找的妈妈!奶奶、坏!” 难得会被她逗笑,方陆北伸手拽拽她的脸蛋,眼睛却泛起泪光,“月宝不喜欢就不要。” 小樱花一岁多的时候梁铭琛跟顾枝正式离婚,分居两地,但到底女儿是她的,除了节假日会带礼物回来看女儿,其余的日子都在外旅行,时常拍照更新在社交软件上。 梁铭琛常说他算倒霉的。 遇到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心狠。 就连女儿都心狠。 上次才将他找回家的女人用一杯热牛奶扣头,将那女人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跑了,说什么也不来。 事发生的时候月宝就坐在一边,还给姐姐鼓掌,被送回来时一个劲地向方陆北夸姐姐好厉害好威风,方陆北哭笑不得,不知道她一个两岁的小朋友,在哪儿学的“威风”这个词。 可又想到月宝自身的情况,不禁发问:“那月宝怎么没有像姐姐那样对别的阿姨?” 虽然来的那几个她都不喜欢,但也只是说不喜欢,并没有做什么让她们难堪的事情,相比之下,梁铭琛家的姑娘的确泼辣不少。 月宝低头扣着白胖的手指,嘟嘟囔囔,“因为爸爸总是……一个人。” 小孩子童言无忌,但也最赤诚。 方陆北一下被噎住,心绞痛感少有得降临。 月宝常看到他对着那个笔记本发呆,看的久了就会流泪,不小心折出一个卷角,也会用力将其抚平,不然就像把自己的手脚也折住了一样难受,她的爸爸不像樱花姐姐的爸爸,经常跟不同的阿姨在一起,她的爸爸,一直都是一个人。 所以她也想接受奶奶带过来的阿姨,但是她不喜欢她们,就像不喜欢吃胡萝卜一样! 有些时候,方陆北倒希望月宝能跟小樱花一样任性一点,她的懂事,会让他全部归在单亲家庭上的苦楚,弄了一勺辅食给她喂下,看着她抿着嘴唇在嚼,可爱又憨厚,他轻笑,“爸爸还有月宝,不是一个人。” 只是他们的家里,缺了一个人。 他一直在等。 - 夏天时,身体一直不好的方夫人进入重病期间,没两天就就被转入了icu,看着她氧气罩中渐浮又渐退的白雾,仿佛在昭示着她即将褪去的浅弱生命。 可到了这个时候。 她仿佛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方陆北带着月宝过去,走过医院,月宝害怕得要他抱着才走,脸一直埋在他颈窝里,说什么都不抬头来看。 直到奶奶叫了她一声,她才懵懂地抬起头,看向病床上病入膏肓的亲人,方陆北将她放下,奶奶伸出手向她招手,她有预感似的,一扭一扭着走过去,让那只苍老的手覆盖上面颊,甜滋滋叫了声:“奶奶。” 又担心地问:“奶奶你怎么了?” 氧气罩里的声音不清晰,月宝听不懂,被方陆北一拉,扯到了身后,她被惊吓到,看到爸爸有些严肃的表情,记忆以来,爸爸对奶奶,好像一直很凶。 “月宝跟护士姐姐出去,等会儿爸爸。” 她懂事点头,牵着护士姐姐的手出去。 等待的时间有点长,她就坐在椅子上,翘着小脚任由姐姐们逗她玩,她很给面子地做出几个可爱的表情,让她们心花怒放,对她又抱又亲的,她也不拒绝,没办法,谁让她长得可爱呢。 从那天之后,奶奶的病更加严重。 随之而来的,还有进入领地的陌生女人,方陆北在母亲将死之际听了她一次话,答应了她最后送来女人来照顾月宝,给月宝当妈妈,也默认了她过来接触月宝。 梁铭琛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带小樱花过来找月宝玩。 就看见那女人在喂月宝吃蛋羹,她是很喜欢吃东西的,但这次却有点食欲不振,小白胖的脸颊都垂着,看见梁叔叔过来,才有了点笑容,大喊了一声叔叔,接着叛逆地推开阿姨的手,转身用小短腿够着地面站稳跑过去扑进他怀里。 那样子,活脱脱像是被人欺负的委屈了。 小樱花见到妹妹不高兴,也张开手臂挡在前,像刺猬竖起满身的刺一样看着那女人,大喊大叫:“你——你是谁!” 原本不想哭的,被人保护起来,月宝的委屈就收不住,眼泪圆滚滚地滑落,抽泣得厉害,梁铭琛心疼地拍着她颤抖的背,可看着那女人手足无措的样子,也只得尴尬地笑和解释。 “孩子认生。” 第904章 方乔篇-没有人会不要她 事后梁铭琛跟方陆北告状,满不理解,又彷徨,“真打算找人给月宝当妈妈?可看她那样,好像不是很喜欢。” “不然以后别人问起来,你妈妈呢?”方陆北这些年戒烟戒酒,烟不怎么碰了,酒还能喝一些,灌下一杯苦酒,他也是满心的苦,“我该怎么说呢?说她妈妈不要她了?” “那也要找个她喜欢的。” 现在这个,她明显不喜欢。 若换了小樱花,心思还好猜,最讨厌的她就动手,拿蟑螂玩具吓人,拿牛奶泼人,一般讨厌的就说两句,摆个脸色,不怎么讨厌的还能跟着一起去逛商场,但月宝就不一样了,她好像都不喜欢,又好像都能接受。 却是为了爸爸接受。 方陆北有时自愧,自己连个两岁小孩的心思都看不透。 看他一杯一杯灌酒,梁铭琛叹了口气,按住他的手,“好了,待会她们回来,月宝又该说你是臭臭爸爸了。” 那么明显的酒味,小孩一闻就能闻到。 “知道了。”他也不想喝的。 梁铭琛敛眸,又恍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前些天有朋友跟我说了声,越云在服刑期间出了意外,人没了。” 很突然。 却又不突然。 听他那个朋友聊起,这女人自打被判刑后便一直不安分,在进去前她好歹也是大小姐,富贵人家长大的,受不了那种环境,以及在监狱里也有分三六九等的秩序,起初就开始反抗,别人已经是一个又一个的小团体。 她生存困难,性子又一直尖锐,惹得被欺负,坚持了两年多,家里人也没把她弄出去,前些天一个冲动,跟监狱里的大姐吵起来,又动起手,很多人都没拦住,在拉扯间不知被谁推倒,撞在后脑。 当场死亡。 因为当时人太多,每个人都加入了,有劝架的,有拉偏架的,也没找出究竟是谁推的她,最后也就不明不白的被说是意外死亡。 她的悲惨收尾,也算为作的孽弥补了。 方陆北不意外,始终垂着眸,没什么波动,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桩恶有恶报的幸事,不然老天爷也未免太过眼瞎。 正聊着,门被一脚踹开。 动静有些响,将他们的目光引去,便看到月宝被程颂抱在怀里,他另一只手牵着小樱花,被两个小孩儿折腾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走进去,将小孩松开又放下,灌了杯水下去。 发起牢骚。 “你们家这两个,真是够折腾的,走五分钟就要换一个人来抱,我恨不得自己长出三头六臂了。” 梁铭琛瞥他一眼,很是不屑,“就你这点功夫,还敢一次接两个?” “那不是顺路吗?” 刚下地,月宝便跑到爸爸身边,手上还拿着弓箭小玩具。 程颂坐下,颇为不满地看了方陆北一眼,听了小樱花的告状,张嘴骂他,“渣男,性子不改。” “你要死?”方陆北也不乐意见他,见了面就要呛声。 “我说错了?你不是渣男?” 对这样的新型词汇,月宝不是很懂,但看爸爸的脸色不太好看,就恍然大悟是骂人的话了,立马撑起手上的弓箭小玩具打到程颂身上,哼哼道:“程叔叔,坏坏!” 程颂捂着心脏,是谁刚才说最喜欢程叔叔来着? 他整理心情,“月宝以后不开心了就到我这儿来,我养你。” “你哪儿来的滚哪儿。”方陆北骂他,一把抱起自己的守护神。 这话骂了好几年了。 程颂就是不知道滚。 毕竟这是乔儿拜托过他的事,他不敢忘。 - 夏天结束。 方夫人离世,葬礼小办了一番,方陆北便忙了些,时常将月宝放在家里,由那个女人照顾,不然便是送到梁铭琛那里,跟小樱花玩儿。 葬礼结束时他轻松却也沉重。 随着亲人离世,倍感孤寂。 从前的恨与怨,也终于烟消云散。 回到家时没打招呼,开门便看到阿姨在忙着做饭,月宝抱着玩具缩在角落玩,没发出声音,而他母亲找来的女人却坐在客厅看电视嗑瓜子,那景象极度讽刺。 方陆北一瞬间恍惚,幻想到要是乔儿坐在那里,绝对不是这个样子。 这几天他不在,月宝也瘦了许多,哭闹着要他喂饭才肯吃,睡前之前的讲故事环节她才说实话,蒙在小被子里,枕头上是另一个伴她入睡的玩偶,小脸蛋挤在枕头上,泪眼婆娑地说:“那个阿姨说我妈妈不要我了,奶奶也不要我了。” 故事书被翻了一页。 方陆北愕然地看着月宝,心碎难过,“没有人会不要月宝,奶奶是睡着了。” “那妈妈呢?”月宝闪着眼睛,“也是睡着了吗?” 所以才不要她了? 这个问题方陆北回答不上来。 第二天,那个女人便被他赶走,再也不允许踏进这里一步,他也想通,也许从一开始就让其他人来霸占乔儿的位置就是错误。 他全心全意照顾月宝,试图将她缺失的那部分爱弥补回去,这么一来也心力交瘁,疲惫渐增。 事故发生在秋天。 方陆北开车去接月宝,路过平常走的那条街,转弯时意外看到街头那家冰淇淋店被拆,施工队陆续进场,用上一切暴力拆卸的工具,那一刻他觉得那拆的不是一家店,而是属于他和乔儿贫瘠而细碎的回忆。 拆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也时常恍惚地想起她,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住在哪里?跟什么人接触? 想完,世界都变成灰暗的。 悲痛时刻,脚下没注意,方向盘也打了滑,与一辆货车迎面相撞,车身翻滚,造成了严重的交通事故,事后被送入医院,抢救过来,却被诊断出头颅骨折导致视神经受损,也就是看不到了。 那打击不小。 但冥冥之中,如他所说的那般,那年越云意外死亡,方夫人也因病逝世,仿佛所有曾经苛待过乔儿的人都有了报应。 他这报应,还是轻的。 为了月宝,他不得不学习盲人的生活方式,阅读盲文,在一条路上反复行走,形成肌肉记忆,从那以后,世界还真成了灰暗色,好在家里还有卫叔当司机,能陪着送月宝去学习。 后来又领取了一只导盲犬,听月宝形容,是金色的,很可爱,她很喜欢。 月宝不在家的时候,方陆北便牵着导盲犬四处走。 第905章 全文完 那天月宝早早被卫叔送回家,站在阳台上扒望着爸爸,看到导盲犬摇晃着毛茸茸的小尾巴走近,便知道是爸爸回来了,忙跑出门去接,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台阶,扑到爸爸腿边。 小黄也对她摇尾巴。 方陆北揉揉她的小辫子,“下次不可以跑这么快了,小心摔到。” “没关系!”月宝从他手下挣脱,拍拍他的腿,“爸爸等等。” 因为看不见。 听觉便极为敏感。 能感知到月宝跑向了他身后,好似是在跟人说话,说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回来,继而牵起爸爸的手,兴高采烈,小嗓子都在用力,“爸爸,我们回去吧。” 对家门口的景物已经很熟悉。 上台阶也不需要指引。 方陆北抬脚,走过楼梯,进入房间,惯例将小黄的牵引绳取下,让它能够自由活动。 给小黄喂食物时月宝就站在身后,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方陆北却心有灵犀似的能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好声好气地问:“月宝有话想说?” “嗯。”月宝也蹲下,手掌不安地抚摸着小黄的皮毛。 “说说看?” “其实……”她低下头,两个小辫子翘起老高,瘪了瘪嘴,终于倾吐,“爸爸,其实一个有个阿姨跟着你。” 就是她刚才去送奶糖的阿姨。 方陆北倒粮的手止住,有些僵硬地封住粮袋口,呼吸迟钝,反应也缓了,觉得四周空气都凛冽起来,心脏疯狂跳动起来,一字一句问:“她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 月宝不撒谎,“短头发,很漂亮,我很喜欢她,她好像也很喜欢爸爸。” 如果不是喜欢,怎么会连着两个月陪他走同一条路? 从家出去,要走过一条人行道,接着过桥,桥面是弧形的,走过那里时方陆北能听到水声和风声,再往前则是一条繁华的小街,人流量较多,方陆北起初往那里走,是为了适应那种环境。 但那一次,他就知道了,有人一直在跟着他,不说话,只看着他回家就走。 一连两个月,他固定走一条路,固定一个时间,那个人也会固定跟着他,像是怕他摔倒,又怕他撞到人惹上麻烦。 他知道是谁,但不敢打草惊蛇。 生怕哪天回头问了,她就走了,再也不来了。 狗粮如数进了小黄的肚子,它吃得很香,咀嚼的声音成了这里唯一的动静,月宝歪头看向爸爸,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竟然沾染上了湿润,她大惊失色,“爸爸,你怎么伤心啦?” “没有。”方陆北再眨眼,眼泪便被收了回去,魔怔般的问起月宝,“月宝还跟她说什么了?” 月宝抓了抓脸,很苦恼,“阿姨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小名叫小月亮,姐姐叫小樱花,爸爸叫方陆北,姑姑叫方禾筝,奶奶去世了,没有妈妈,问她愿不愿意给我当妈妈。” “还有呢?” “她问我大名。” “我说我大名不好听,不喜欢,叫方寻。” 小孩的记忆混乱,存储更多的是零食和玩具,想了好久才想起来,“然后阿姨就像爸爸刚才一样,很伤心的样子,就把我吓到了,她是不是觉得我的名字太难听啦?” 这个名字是方陆北取的。 没有那么好听,却是他所有的期盼。 他想,乔儿也跟他一样,能明白他的意思。 蹲累了,月宝又坐在地上,拿出了小孩子型的惆怅,双手拖着腮,絮絮叨叨,“这可怎么办,我要不要改一个名字呢?” 这话第二天就问到了乔儿耳边。 她惯例在后跟着方陆北,看到他回家,在家等他的小姑娘又跑出来,塞糖果给她,抓着她的手,天真烂漫,却又烦恼地问她,“阿姨,你是不是不喜欢宝宝的名字才不给我当妈妈的?” 看了眼在前面拄着盲棍牵着导盲犬的方陆北。 确认他什么都不知道。 乔儿才摇头,摸摸自己女儿的脸蛋,“不是,你的名字很好听。” 这下小月宝更苦恼了,“那你上次为什么哭鼻子?” 为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只是听到那个名字,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掉下来,小月宝回头看了眼爸爸,才侧耳过去,跟乔儿抱怨,“我爸爸是笨蛋,上次给我穿袜子都穿反啦。” 忽然不知道她说这个的用意。 月宝迅速抛出目的,“要是没有妈妈,我以后的袜子都要穿反啦,幼儿园那些小朋友就不喜欢我啦,我就没有朋友了!” 说完,她仰天长叹,“宝宝好可怜!” 分明是开怀的话,却让乔儿听了酸楚。 那条路快被方陆北踏烂,他依然要走,阴天也不例外,只是走到一半,下起了雨,临时找了个杂货店买伞。 雨幕淋漓模糊,场景中,是方陆北牵着狗,站在屋檐下等人给他拿伞,小狗被淋湿,他肩头也湿了,空旷的眼底什么都没有,寂寞孤单,有人递伞给他,他接过,送出一张百元钱。 乔儿站得远,不知他们交谈了什么。 方陆北没拿到剩余的钱,撑开伞,牵着狗就走。 他走出两步,乔儿才过去,在一片暴雨声中责问店老板,“刚才那个人,你怎么不给他找零钱?” 原以为是欺负方陆北看不见故意不找零的黑心老板。 在听收音机的老板却被她问的一怔,又似乎明白了什么,回身拿了把新伞递给乔儿,“刚才那个人说不要钱了,说等会儿要是有个姑娘来问,就让我再给她一把伞。” 见乔儿愣在雨里,瞳孔蓄起泪花。 店老板似被吓到,“是……是你吧?” 伞被猛地抽走,她大步向前,追上在雨中的人,方陆北要撑伞,要牵狗,又看不见,听觉被雨声混杂,行走困难,也缓慢,很容易便被跟上,听到有踩水的声音,他又加快脚步,像是在躲什么。 那反应让乔儿情不自禁,在雨中喊问一声,“方陆北,你知道是我?” 他没答,只是走得更快。 乔儿追上去,脚步越发紧凑,他像是被追赶,走得也更快,脚尖绊倒凸起的石块,猛然摔倒在雨里,脸颊被雨水打到,清凉刺骨,伴随着的还有再度失去的恐惧。 所以努力站起,想要继续走。 他急忙在地上摸索着伞,还没找到,从头顶降落的雨水便被遮住了。 乔儿半蹲下,用袖子擦掉他脸上的雨水,但自己脸上的泪水却藏不住,那压抑的抽泣声被方陆北听见,他疼痛难言,伸出手空无地往她脸上擦,“对不起,你别哭,我现在就走。” 她哭得更厉害。 那泪水弄得方陆北手足无措,仿佛又犯了罪。 要起身时,乔儿却主动牵住他的手,擦干净了他指缝间的水,她的温柔让他恐惧,因为上次离开,她就是这样。 方陆北一时舌头打结,像是预见了世界末日,“你明天……还会来吗?” 雨水掩埋不了他的惶恐。 乔儿擦干净他的手放回去,“你想我来吗?” 他点头,“我怕我跟你说话了,你就不来了。” 所以忍了这么久。 要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他会继续忍。 “是谁告诉你的?” “什么?” “谁告诉你,是我?” 其实目标很好锁定,知道的只有月宝一个,可这个时候,方陆北并没有出卖女儿,他轻轻握住乔儿的手,牵引着她的手指放到自己眼皮上,“我看不见别人,但我好像能看见你。” 雨水围绕一切,清冽的风,干净的空气,环境让乔儿冷静,她苦笑,“怎么可能?” 方陆北有证明,“真的,我能看见你,你现在是短头发,对吗?” 乔儿破涕而笑,“你真是神了。” 雨还在下,却是一场好雨,每一滴水都温和,铺洒在这条路上,从桥面上望去,走到远处的人成了模糊影子,隐约能看到,是乔儿在撑伞,另一只手跟方陆北十指相扣,狗狗被淋湿,但很高兴,尾巴甩个不停。 再往前。 撑着小黄鸭儿童伞的小月宝套着雨衣在等他们。 雨还能下很久,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