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医生探案录》 第一章 序 序 在那个雪花纷飞的夜晚,你我互相依偎,用彼此的体温取暖, 那一夜是如此的艰难,也是如此的漫长,却也是如此的甜蜜。 因为我们约定,持子之手,与子协老...... 可是,战争降临了,在汹涌燃烧的血色战火面前,哪怕是家国都难以保存,我们也不得不分开。 本来以为这是暂时的分别, 却万万没有想到, 再见你,竟是如此的艰难。 然而更艰难的是,我们再次遇见,却互不相识, 甚至成为了要分生死的仇敌!! 不仅如此, 造化弄人, 命运多舛, 当我认出她的时候,也是她用枪口冷冷指住我的头的时候, 我竟连“我爱你”三个字都讲不出来! *** 一九三零年秋, 北平, 一只大手持笔,饱蘸浓墨,在雪白的宣纸上笔走龙蛇,写下了四个大字: 狼子野心! 写字的的是个很斯文的中年人,身穿长衫,他身上有浓重的书卷气,写完了以后双眉紧锁,落笔长叹,看起来满腔忧愤,对着旁边的另外一名西装男子沉重的道: “许兄,倭人貌似恭顺,其实有着狼子野心啊。国民政府似待宰猪羊,只会嗷嗷嚎叫,关东军若饥饿虎狼,时刻都想要磨牙吮血,我南满那边的朋友多次来信,说皇姑屯事件就是他们一手操控,意图造成东北三省群龙无首的局面........” 旁边的这名男子也是满脸义愤的道: “如今北平当中,倭人势力也是十分张狂,我的店铺已经被福田商业株式会社那边骚扰了好几次,此时山雨欲来风满楼,确像利川兄的大作当中所写的那样,乃是危急存亡之秋。” 写字的中年男子叫做林若书,乃是国内有名的学者,作家,字止诚,后改为利川。 而林若书旁边的西装男子叫做许语城,字庭云,乃是北平当中的爱国商人,为人慷慨豪爽,两人的父辈就是熟识,而他们两人相交接近四十年,意气相投,乃是至交好友。 两人唏嘘叹息了一阵,眼光却渐渐不约而同的投向了在外面庭院玩耍的一对小儿女身上,眼神渐渐的转为温柔。 许语诚道: “昨日接到了沪上的友人来信,说利川兄的那一篇《破晓》被各大报刊广为转载传播,一时间竟是卖到了洛阳纸贵,群情汹涌,可见局势虽然紧迫凶险,但民智已开,民情可用,也是大有可为------后日就是石头的生日,我看他虽然小小年纪,却对治病救人很有兴趣,就给他预备了一件小礼,你不要拦我。” 听了许语诚的话,林若书果然皱起了眉头道: “庭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小孩子不懂事,还是不要惯着的好。” 许语诚笑了笑,却是从旁边拿出了一个做工精美的木头箱子,箱子上面有着白漆写成的microscope的英文。 木头箱子打开了以后,除去垫在里面保护用的纸花,发觉赫然是一台老式光学显微镜,在显微镜的旁边,还配了两本三十二开的书籍。 上面那本书籍名字叫做《显微镜中奇观》,作者是仲磨照久,林克庸译。 还有一本书籍的名字是:《广东公立医药专门学校讲义:人体内科学》,作者是(日本国医学士)台山朱宗显,谢铭译。 林若书的目光却停留在了显微镜上,然后愣了愣道: “这个好像是舶来的洋货?是西洋的医生使用的器具?” 许语诚点头道: “是的,听说这显微镜可以将事物放大数百数千倍,甚至连佛经上面说的一碗水当中有八万四千虫都能切实证明,我看石头对医术很有兴趣,所以干脆买来给他做礼物,顺带请熟人给他配了两本入门书籍,希望日后能学贯中西。” 范仲淹就有云: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林若书乃是开明学者,很赞成放眼看世界这句话,对自己的儿子接触西方科学并没有什么成见,却叹息道: “庭云你也太破费了,这舶来的东西至少也要数百大洋吧。” 许语诚却看着远处的男孩子微笑道: “你可不要忘记了,半年前我们就给星野和石头定下了婚约,他可不只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半子,送他一件礼物算什么?” “对了,这孩子我越看越满意,做事踏实大气,已经满了十二岁了吧?上一次还很认真的告诉我,会好好的照顾星野妹妹,你有没有给他想好大名?” 林若书点点头道: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叫做林圣真。” 许语诚反复念叨了几次以后,微笑点头道: “不错,不错,内圣外王,至诚至真,我们家的小不点儿星野平时在家被娇宠惯了,以后有石头照顾她我也放心。” *** 第二年秋天, 十三岁的林圣真正在家中仔细的摆弄着显微镜,并且按照《显微镜中奇观》这本书当中的要求,一一进行了实验记录。 八岁的许星野忽然哭着走了进来,哭得梨花带雨,十分伤心。林圣真见了急忙前去安慰,一问才知道她原来在玩耍的时候被欺负了,林圣真耐心的哄着她,直到破涕为笑为之。 这美好的一幕忽然被街上的报童的喊叫声打破了! “南满铁路被炸毁!” “沈阳北大营被炮轰......” “沈阳已于昨日沦陷!” “日军已在九一八发起进攻!” “长春岌岌可危” “......” 自此,林圣真那天真无忧的童年,便彻底被战争的阴影所笼罩。 第二章 惊变 因为他的父亲林若书作为近年来名声鹊起的思想家,作家,学者,在国内已经很有影响力,在一月之前就应奉天省教育部的邀请,前往位于沈阳的东北大学文学院讲学!哪里知道就赶上了九一八,东北军奉行不抵抗的政策,沈阳这样的重镇都是一日沦陷,根本连撤出的机会都没有! 此时沈阳已经沦陷,完全传不出任何的音讯,并且林若书在国内赫赫有名,近年来一直都在呼吁警惕日人,毫无疑问乃是日人的眼中钉,此时落入日寇手中,其凶险可想而知。 林圣真的母亲乃是典型的相夫教子的妇女,噩耗传来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哭晕多次一病不起。好在这时候许语诚听闻消息以后站了出来,将林圣真和其母接到了自己家中照料,只希望吉人自有天相,林若书能逃得这场大难,安然归家。 然而数十天的等待,外加许语诚这边花钱若流水的买消息,最后获得的却是噩耗....... 林圣真永远都记得那一天的情形, 他被许伯父叫到了书房当中去,秋日的光芒从旁边的窗棂当中照进来,在书桌上投射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面有着尘埃在浮动着,旁边的花园中,一只将死的蝉有气无力的作着最后的嘶鸣。 许伯父的脸色出奇的苍白,眼中有着血丝,眼神涣散,在书桌上面散落着几张潦草的信签,整个人都木然的坐着,精气神都涣散了大半。 见到了自己以后,许伯父的眼中才有了几分神采。他站起来,摸了摸林圣真的头,忽然道: “你父亲本来的字是止诚,知道他为什么后来要改为利川吗?” 林圣真摇了摇头。 许语诚眼中露出了一丝悲伤之色,正色道: “你父亲的这个表字的来历是出自易经第五十九卦“涣卦”,原文是:亨,王假有庙,利涉大川,利贞。” “他为什么改字,其实是为了明志,便是觉得当下国家人心涣散,组织松懈,所以自己要像涣卦当中所说的那样,用积极的手段和方法克服,战胜弊端,挽救涣散,让国家转危为安!他是真正的君子........知行合一........” 说到了这里,许语诚拍案而起,他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灵台无计逃神失........我以我血荐轩辕!林兄,当年你读此诗,说当浮一大白,将来若是能用自己的热血唤醒国人,必义无反顾,没想到真的是一语......一语成谶!” 许语诚捂住了自己的脸,颓然跌坐下来,完全失态,热泪从指缝间滚滚落下。 原来,在沈阳沦陷之后,日人抓住了林若书,大喜过望,立即对其进行威逼利诱,要他发表文章歌颂大东亚共荣,并且以筹备成立当中的“伪满洲国”教育部副部长利诱。 林若书则是淡漠应对,慨然端坐,一言不发,最后绝食殉国! 林若书的死虽然在最开始的时候,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让整个中国都为之震动,但涟漪总会平息的,这时候更是国家危急存亡之秋,噩耗连连,没过多久就被更多更大的噩耗掩盖。 归根结底来说,中华民国足足有四万万人,失去了一个林若书也没什么了不起,但是对于林圣真来说,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并且是以这样的突然方式,那就相当于是失去了整个世界。 *** 三个月以后, 寒冬, 滴水成冰,三天前才下过雪,一离开了炭火,那寒气就要倔强无比的往骨子里面透。 浅灰色的阴云低低的压着地面,街上的人都蜷缩在了棉袄里面,将手插在袖笼子里面走着,看起来仿佛精气神都被冻到了鼻涕里面去,街面上的雪虽然被扫了,露出了铁青色的浅灰石板,但屋檐下面还是挂着一溜溜的冰锥子,巷子两边也是有脏脏的冰堆散落着。 街上的巡警做得最多的事情不是维持治安,而是将晚上挣不过命的僵硬路倒扔上夹板车,然后送到城外八里庄的乱葬坟那去。 此时已经是腊月初八刚过,许家当中也是一片愁云惨雾,当时为了打探林若书的下落,许语诚就花了好大一笔钱,然后就因为伤心过度,形销骨立病倒,染上了伤寒。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许语诚病倒的时候,下面的店铺就因为先前缺钱,出现了运转不灵的,倚重的大掌柜竟然黑了心卷了一大笔钱逃了,这一下子整个许家顿时遭受重创,甚至卖掉了自己的大宅子才能还债。 许语诚的病本来快要好了,又不得不强撑病体出来打理各种事情,经过这么一折腾以后,重新又病了下去,整个人都处在了昏昏沉沉当中,外加时局艰难,街面上不时都有谣传说日本人朝着这边打了过来,人心惶惶,下面的仆人也是纷纷辞工。 林圣真在这样的局面下,迅速的成熟了起来,他一面要照顾生病的母亲,一面主动在许家帮忙,做一些扫地,劈柴,洗碗等等的琐事,不让别人有闲话说自己是白饭的。 寒风吹过,林圣真将洗净的衣服晾晒好以后,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叫着许星野的外号“小不点儿”让她一起吃饭了,不过找了好几个地方都并无所获,然后他听做饭的刘妈说小姐似乎在门房里面玩儿,便朝着大门处走去。 这里乃是许家卖掉了大宅子以后新赁的住处,已经处在了北平的外围区域,外出没多远就是荒郊野村,一到下午街面上就已经是不见人,甚至有一种荒凉萧瑟的感觉。 林圣真发觉门房里面也没有人,正要回头去另外的地方找,忽然看到了门房的地面上似乎落下了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心中顿时涌出来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原来掉下来的那件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一个看起来很粗陋的木头兔子,有着大大的耳朵,眼睛的部位还被点上了两点红色,颇有些憨态可掬的感觉。 这木头兔子却是林圣真前几天抽空亲手给许星野雕出来的,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来说,也能称得上是心灵手巧。 许星野也对这兔子喜欢得不得了,拿到了以后晚上甚至都是抱着睡觉的,怎么会随意丢在地上呢? 林圣真立即就冲出了门去,四处张望,然后就见到了远处的小巷当中,有一个背影正匆匆的拐了进去,他的手中似乎抱着什么东西,却不能确定。 但就在这身影转身入巷的一瞬间,一抹红色就映入了林圣真的眼帘,他立即浑身上下都绷紧了,因为许星野今天穿的,就是一双红色绣花鞋! 第三章 追踪 一股巨大的寒意笼罩住了林圣真,甚至连骨髓都为之结冻,这种感觉前不久林圣真才体会过,那是接到父亲噩耗以后的心情------ 一瞬间,自己就失去了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没有任何准备,没有任何的预期,突然降临!而自己却什么办法都没有,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只能默默而无助的接受........ 林圣真很不喜欢,甚至是痛恨这种感觉,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然而他也没料到,仅仅过了数月之后,这种感觉竟是再度降临!! 不过,比起上一次的无能为力,林圣真此时却觉得自己可以做些事情,他要和这该死的命运搏斗,哪怕他还只是个孩子!! 林圣真在看到那一抹红色的时候,整个人就本能的冲了出去。 整条灰蒙蒙的小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灰蒙蒙的天空,还有横扫大地,呼啸吹拂的寒风。 林圣真却半点儿都不觉得冷,他只觉得自己的血在直往脑门子上冲,双腿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 等他冲到了那人转弯的巷口的时候,却发觉对方已经小跑着整整走出了数百米的距离了,紧接着一转身又进入了旁边的小巷,只要林圣真慢上两三秒,就直接跟丢。 林圣真此时当然不会放弃,继续拔腿追了上去,但他此时已经开始觉得气喘,同时也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寒风的冷。 不仅如此,他发热的头脑开始冷静下来,立即就考虑到了一个迫在眉睫并且十分严重的问题......自己追上以后能做什么? 抱着许星野这个人的身份其实已经呼之欲出,就是令人深恶痛绝的拐子。 而本身来做这种事的人,通常都是心狠手辣,毫无底线的人渣,因为拐子一旦被抓住的话,下场多半是被愤怒的人一拥而上活活打死。 此时兵荒马乱,街上根本就没有行人,林圣真立即就排除掉了呼救这选项,第一自己叫出来以后未必会有人听见,第二就算有人听到,也未必会来帮忙。 更重要的是,负面效果是几乎必然会惹来前面的拐子注意! 他自己追上去以后又能怎样呢?有很大的可能都会被这拐子悍然行凶,甚至自己都可能沦为猎物! 所以,林圣真发觉自己此时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继续追下去,并且还要保证自己不被拐子发现。 拐子看起来对此处地形十分熟悉,一路上专捡着荒凉僻静的巷子钻,林圣真要非常辛苦才能跟上去。 在林圣真追踪拐子的时候,拐子也是回了好几次头,不过两人交错的时间不多,他回头的时候,林圣真还在拐角的另外一边,所以拐子根本就没看见。 在奔出了二三十分钟以后,拐子差不多也确定了自己身后没人撵上来,他毕竟也是抱着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在奔跑,所以也放慢了速度开始走路。 这也让已经是气喘吁吁跑得眼前直冒金花的林圣真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此时他再次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这拐子的目的并不是拐卖小孩卖掉的那种,却应该是绑匪。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通常情况下,拐卖小孩的拐子又叫做“拍花子”,往往是团伙作案,有人负责拐,有人负责驾着马车运送,有人负责卖,卖小孩的人都拥有多条销售渠道。 比如伶俐俊俏的小女孩是卖得最贵的,一般都是卖去青楼里面,从小被调教成扬州瘦马这种,长成后卖与富人作妾或入秦楼楚馆。 又比如还不谙人事的小男孩,卖给膝下无子的家庭做后代。 最后被挑剩余下来的,命运最为凄惨,剁手切脚割耳刺眼,卖给花子拿来当成乞讨的工具。 倘若这拐子是拍花子,那么林圣真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跟到这里------估计刚刚转过第一个巷角,就直接被骡车或者马车接走了。 并且这家伙对附近的道路非常熟悉,应该就是本地人,绑票的动机无非就是求财铤而走险绑票捞一笔,可以说是合情合理。 想明白了这些事情以后,林圣真本来焦虑的心情也开始渐渐沉静了下来。 许语诚曾经多次称许过林若书,说他“每逢大事有静气”。而这个特质也开始在林圣真的身上渐渐体现了出来。 大概又跟随拐子十来分钟以后,却林圣真发觉另外一件很要命的事情发生了-------那就是天色已经渐渐的黑了下来,光线开始暗淡,他发觉自己快要迷路了。 倘若是许家的老宅附近,任凭那拐子怎么钻小巷走岔路,林圣真都可以很轻松的辨明方向。然而许家老宅已卖,新搬来的这地方距离老宅差不多要跨越整个北平城,林圣真跟随着许伯父搬过来才一两个月,而这段时间里他哪里有闲心和功夫出来玩?所以对附近的地形竟是出奇的陌生。 而林圣真已经判断了出来,自己此时能做的事情,就是跟随拐子一直到他老窝当中,然后认准了地方再回去叫人。 那么问题就来了,自己现在就迷路了,就算是跟到了拐子的老窝里面,又怎么回去叫人? 要知道,那时候天多半就已经黑透了,这荒僻地方,一旦入夜顶多就大户人家有一盏气死风灯照门,这些小巷里面都是伸手不见五指-------并且自己哪怕叫到人以后,还得准确的从许家那里寻到拐子的老窝救人啊。 至于等到第二天天亮再找,姑且不说拐子有这一夜的功夫会不会重新改变藏匿地点,过了一夜以后,本来就迷路了的林圣真的记忆无疑会淡忘不少,找到拐子家的几率就更小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此时林圣真心情无比焦躁了起来,脑海里面翻滚的全部都是这三个字。 他弯腰拾起来了一块石头,顺手在旁边的地面和墙壁上划了一下,却发现天寒地冻,甚至墙壁地面上都有一层薄冰,浑不着力,哪怕他用尽全力,都只能留下来淡淡的一条痕迹而已,估计被这寒风吹一会儿就淡掉了。 第四章 线条 眼见得拐子越走越远,渐渐的模糊在了暮色里面,林圣真心中一急,左右环顾了一下顿时就发了狠,伸手就掰断了旁边的一根冰溜子,然后用锋利的断处用力朝着自己的手腕狠划了几下! 顿时,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然后就见到伤口处有通红的鲜血迅速冒出来。 林圣真死死的咬住了下唇,用食指蘸着鲜血在拐角处做了一个标记,然后捂住了自己的手腕重新追了上去。 接下来林圣真完全是凭借着一股信念在追踪着前面的拐子,每拐弯一次,便用自己的鲜血做记号,一旦鲜血凝结了就咬开伤口重来,此时拐子倘若回头的话,就一定能抓到这个倔强跟随着自己的小男孩了。 不过,之前的频繁回头应该是打消了拐子心中的疑惑,他此时也是累得和死狗似的,抱着孩子慢慢往前挪,这时候差不多都已经到了乡间,这拐子最后回头张望了一下,然后拐进了一处连院墙都倒掉了小半的破败院落当中....... 见到了这一幕,林圣真眼前一黑,心中的那股子精气神一懈,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抽了筋似的,差点儿就没跪在地上。 最后,林圣真往嘴巴里面咬了几根冰锥子含了一会儿,总算是将冒烟的嗓子给润了润,总算是缓过了劲儿来。 他此时又开始觉得浑身发凉,显然之前的奔跑已经将里衣全部汗湿,此时一停下来不换上干爽衣服的话,那就很容易得重病。 此时天色已经快要黑透,林圣真发觉这里附近根本就没有人家,要么就是凋零倒闭的破烂屋子,连灯影儿都没有一个,要么就是一片荒凉的原野,于是求救的心也淡了下来,定了定神以后,他一咬牙就决定先靠上去看看情况再说。 等他蹑手蹑脚的靠近破败院落以后,发觉屋子里面已经有火光闪耀,这拐子已经把火生了起来,正在恶狠狠的对着许星野说着一些威胁的话,无非是叫就把你拿去喂狼之类的,似乎为了表现自己话的说服力,手里还握着一把牛耳尖刀,不停的比划着。 而许星野已经被他给绑了起来,一直都在低声抽泣着。 林圣真接着观察了一下这拐子的住处,发觉可以说是极其寒酸,几乎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不为过。甚至就连堂屋的大门都只剩余下来了一半,只能拿一张破烂的门帘子挂着勉强挡风,就算本来有看门狗,那多半都被主人宰来吃掉了。 所以他放心大胆的从院墙上翻了进去,十二三岁的男孩子身手还是灵活的,外加胆大心细,已经摸到了堂屋外面五六米的地方。此时屋内有火光,屋子外面一片漆黑,所以林圣真很清楚自己只要不发出声音,那么其实是非常安全的。 这时候,林圣真忽然发觉了一件事,那就是这拐子在和许星野说话的时候,开始不停的打哈欠,说话的语调也开始忽高忽低,有时候仿佛在喊叫,有时候声音低到听不清。 过了一会儿,这拐子一个哈欠打出来了以后,涕泪横流,可以说是丑态百出。 见到了这一幕,林圣真心中顿时就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这拐子应该是个大烟鬼,并且瘾头很深,他的这反应就是鸦片烟瘾犯了的典型状态。 因为许星野的一个舅舅就不成器沾上了大烟瘾,经常来到了许家打秋风,林圣真平时耳濡目染下对此了解很深。 果然,没过多久,这拐子就焦急无比的在屋子里面到处乱走,似热锅里面的蚂蚁似的,嘴巴里面骂骂咧咧的,然后就一头扎进了旁边快要倒塌的厨房里面生火。 林圣真慢慢的爬过去,发觉这家伙居然是在拿了个破壶烧水。借着火光可以见到,这家伙的手掌心里面攥了一团脏兮兮的纱布,他却将这纱布当成了命根子似的,不停的拿到了鼻子上闻。 林圣真想了想就明白了过来,这玩意儿应该就是所谓的“斗纱”、“斗布”了。 在吸大烟的时候,瘾君子会在大烟的烟枪斗里,以及烟枪衔接插入处缠绕纱布,避免烟雾散佚。所以这些纱布就会沾染上一些大烟膏成份。 鸦片馆里面的伙计就将这玩意儿当成外快,收集起来卖给是吸不起大烟的瘾君子救急的,用处是拿来冲热茶喝,可以暂时缓解一下瘾头。 趁着这个机会,林圣真顿时生出了一种冲动,他觉得此时这拐子的心神估计都在烧茶解瘾上,自己进去将许星野的绳子割断了就跑,只需要十几步就能逃出升天! 少年的血是热的,也更容易冲动,所以林圣真一时间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但就在他即将行动的时候,却做出了一件有别于其余少年的事情来,硬生生的止住了冲动,继续趴伏在黑暗里面。 因为林圣真忽然想到了一件很关键的事情,那就是自己万一被逮住了怎么办? 这样一想,这个小小少年忍不住浑身上下都打了个寒颤,依照这拐子烂命一条不顾一切的凶残,不仅仅自己要遭毒手,甚至就连许星野估计都要有危险! “大烟鬼........瘾头犯了......烧茶解瘾........许星野........” 林圣真的脑海里面高速转动着,这些线索和人物看似杂乱无章的在脑海里面掠过,他却总觉得可以用什么东西将其串联起来,使其形成一条完美的衔接链,而生机就在其中。 若干年以后的他,才知道此时的这种情急之下逼出来的感觉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直觉”! 旁边的厨房当中,传来了急不可待的吹水喝水,还有被烫到的痛叫声,这意味着拐子已经开始“饮茶”,也意味着许星野独处的时间即将结束。 一念及此,林圣真焦切的看了许星野一眼,发觉她双目红肿,嘴里被塞了东西,不过眼神当中除了惊惧之外,还有一丝决然。 更重要的是,她乃是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用来绑她的绳子显然乃是被精心挑选过的,还特地用水淋过,若是没有快刀的话,只怕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内解得开。 不仅是这样,许星野身上的衣裳看起来非常凌乱,胸口的扣子甚至是胡乱歪斜着扣上的,似乎被粗暴的解开过。 “恩?”林圣真忽然觉得自己捕捉到了很关键的东西。 许星野还是个小女孩,这大烟鬼想要侵犯她的可能不是很高,最重要的是,要侵犯的话怎会半途罢手? 那么他解开许星野的棉袄干什么呢? 第五章 线索 厨房里面传来了拐子咕嘟咕嘟喝水,还有畅快的低叹声,估计顶多几十秒以后他就会重新返回到堂屋里面。 林圣真此时甚至紧张到了有强烈尿意的感觉,而就在这时候,他忽然眼前一亮,那一线生机终于被他捕捉到,然后巧妙的串联了起来!!! 他此时果断的从黑暗当中跳了出来,猫着腰用小快步走到了火光笼罩的范围内,同时手指比在了嘴唇上,做出了让许星野“噤声”的动作,这个动作他们在和其余的小朋友捉迷藏的时候常用。 许星野见到了林圣真以后,陡然双眼圆睁,然后强自挣扎了起来,眼中露出了期待而惊喜的神色。 但是,林圣真只是停留在可以让许星野看得到的地方,并没有继续靠近,他接下来却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弯下腰,将自己的左边裤脚挽了起来。 这个动作他反复做了三次,然后指了指许星野,接下来就重新退入到了黑暗当中。 许星野呆滞愕然了一会儿,然后两道眼泪重新从眼眶当中流淌下来,显然没料到林圣真居然现身后又离开。 而这时候,拐子已经是眯缝着眼睛,一摇一晃的就重新走了进来,然后一屁股就坐在了火堆旁边。不停的将手伸进身上挠痒,还不停的喝水,破壶里面的水喝没了就嚼冰。 林圣真这时候却是冷静的继续趴伏在了地上,他的嘴角已经露出了一抹冷笑,因为此时的他,已经有十足的把握能救出许星野! 大概过了不到一个小时,拐子再次变得焦躁了起来,他神经质的在原地走来走去,甚至开始破口大骂,骂的都是一些毫无意义的内容,然后他就将破壶里面已经煮过的“斗纱”捞出来嚼,吸,最后更是很不甘心的昂着脑袋吞了下去,结果并没有什么效果。 很显然,他的毒瘾再次犯了。 而就在这时候,许星野很艰难的挪动了一下身体,被绑着的她看起来相当的难受,加上又冷,挪动一下身体都要耗费老大的力气。 很显然,尽管拐子此时正犯瘾头,立即也紧张的看了过来,发现自己绑来的小女孩只是艰难的动了一下以后,便骂骂咧咧的走过来踢了一脚,喝令老实点。 当然,许星野当然是嚎啕大哭了起来,而这时候,拐子的骂声忽然停了下来,眼神直勾勾的盯住了许星野的左脚。 原来,就在许星野挪动身体的那一下,她左脚的裤管应该是被旁边的柴火勾到了,然后此时又摆出来了一个蜷腿的姿势,所以左脚的裤管直接就缩了上去,到了小腿中段的位置。 于是就能看到,她白生生的脚腕上面,赫然套着一个黄金镯子! 这镯子上面打造得十分精巧,还有套上了金铃,蝙蝠,金如意,金锁这四个精致的小小挂坠,其中金铃谐音聪明伶俐,蝙蝠谐音是福来,如意谐音万事如意,金锁则是长命百岁。 这黄金镯子是许星野周岁的时候打造的,乃是专门请道士开光了的长命锁。 不过当时道士还掐指头算了一卦,说许星野的八字里面缺水,又不能太过,所以这把长命锁要戴脚脖子上。 为什么呢?因为长命锁五行当中属金,而脚脖子的位置则是更靠近泥土,能接地气,五行生克当中,土能生金,金能生水,这样的话,就能源源不断的补先天之不足。 最初的时候,林圣真还觉得这老道士说得真的是头头是道,极有道理。不过有一次却听到了父亲和朋友的对话,颇为轻蔑的说这是江湖术士明哲保身之道。 这道理说破了也很简单:许家打造这长命锁至少也是耗了一根小黄鱼(金条),一个幼女脖子上挂了这么大一把金灿灿的长命锁,那就不是祈福了,而是招灾! 所以,这老道士就忽悠了一通,让人把长命锁挂脚腕上,这样的话自然有裤脚遮住,招灾惹祸的概率自然就降到了极低。 听到了父亲的剖析,林圣真才恍然大悟,而父亲的思维方式则也是仿佛给他打开了一扇窗户,让他能从另外一个层面来考虑问题。 此时那拐子看到了许星野脚上的黄金镯子以后,眼中陡然放出了奇异的光芒,喉咙里面都发出了仿佛野兽那样的“荷荷”声,三步并作两步就迈上前去,然后粗暴的抓起了许星野的脚,一把就发力将长命锁拽了下来。 这拐子反复打量了长命锁几眼,然后用牙齿咬了咬,胸膛快速起伏着,显然十分激动的样子,不停的伸出舌头舔着嘴唇,然后转头看了看外面的黑暗,又看了看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许星野,最后一咬牙一跺脚下了决心。 紧接着这拐子便从外面敲了几根冰条子,粗鲁的塞进了许星野的嘴巴里面,然后将她抱进了旁边的破烂偏房中,堆了大量的麦草杆子在她身上,一来是为了保暖,一来应该也是为了隐藏。 最后,这拐子又找来了一条绳子,给许星野又多捆了一圈,然后用一团黑漆漆的抹布塞进了她的嘴巴里面,再在抹布外面捆了一条布条,这应该是为了不让许星野用舌头将塞嘴的东西顶出来。 最后,这拐子就心急火燎的出门了,一路上回头看了几眼,脚下却是直接小跑着的。 林圣真此时趴在了黑暗处,浑身上下都被冻僵了,但哪怕是看着拐子出了门以后,依然安静的继续趴伏在黑暗里面,一直等到过了二十分钟,这才站起身来,姿势别扭而艰难的走进了拐子的破屋。 *** 是的,林圣真找到了那个线索,那条一定可以救出许星野的线索! 那就是拐子的毒瘾!! 拐子既然不贪色,那么为什么会粗暴的搜身许星野?就是想要找一找她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为什么拐子想要找值钱的东西,就是因为他已经山穷水尽,拿不出来吸鸦片的钱,一旦能找到之前的东西,可怕的毒瘾就会驱使他放弃一切,立即去土烟馆里面解瘾的! 只要想明白了这一系列的关窍,就能解开面前的困局。 第六章 带走 第六章 很快的,林圣真就吃力的抱着许星野来到了堂屋当中,然后艰难的解开了她嘴巴上的抹布,这时候许星野终于哇的一声靠在了他的怀里大哭了起来,哭得真的是梨花带雨,好一会儿才抽抽噎噎的道: “石头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和爹爹了!” 林圣真拍着她的背心安慰道: “不会的,你放心好了,你看我这不就来救你了吗?” 接下来要面对的大问题自然是解开绳索,然而林圣真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刀子,所以想要解开绳子的话,只能有两个方法,第一是磨,第二,则是用火烤。 磨的话比较费力并且时间耗得久,火烤的话,则是方便快捷,但毫无疑问,许星野必然会被烧伤。 在正常情况下,拐子肯定是往烟馆里面一倒,直接吞云吐雾好好的过一把瘾再说,但世事无绝对,林圣真都随随便便能想好几个提前返回的理由出来------- 比如这家伙只是买几个烟泡子就匆匆往回赶,比如他在土烟馆里面欠债太多,对方直接把长命锁收了抵债却让他滚蛋,又比如这家伙走到半路上忽然觉得绳子没绑牢靠,又倒回来重新绑一绑...... 所以,林圣真只能让许星野忍一忍,直接用火烧绳子,许星野也是十分坚强,死死的咬着牙齿忍着痛。 二小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将脚上的绳子烧断了,然后便是手上的绳索,获得了自由以后,二小已经是紧张得不得了,唯恐黑暗当中那拐子的身影忽然出现,便夺路而出。 两人不辨方向,慌不择路的跑出去了大概有两三里地,已经是喘得不行了,又冷又饿,周围更是一片漆黑,更要命的是北风呼啸,天上竟然都还飘落下来了雪花,转眼之间就盖满了地面。 林圣真知道此时不能再走了,本来就已经迷了路,再像是没头苍蝇那样的乱撞下去,搞不好会生生冻死在这寒夜里面! 他想了想,依稀记得之前跑过的路边似乎有个大草垛子,便领着许星野重新走了回头路,然后二小就将草垛子里面扒拉出来了一个大洞,然后两人直接钻了进去,又胡乱用麦草将洞口封好,两人依偎着互相取暖。 四下里万籁俱寂,两人紧紧靠近,连对方的心跳声也是清晰可闻,许星野靠在了林圣真的胸口,紧紧的抓着他的肩膀,抚摸着他手腕上月牙形的伤口,觉得时间仿佛都停止了流逝,而自己愿意就这么抓下去,直到一生一世....... 第二天早上天亮以后,林圣真和许星野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一路问人回到了许宅。 此时许宅里面已经闹翻了天,偏偏还不敢让病重的许语诚知道,许家大奶奶也是没有个主见的,除了哭之外就是哭,也亏得许家的管家还是有良心的,能张罗着事情算是勉强起个主心骨,否则的话这许家就真的要垮掉了。 见到林圣真和许星野两人回来了以后,整个许家都轰动了,等到林圣真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讲明白了以后,一干大人都觉得难以置信,觉得不要说是林圣真这样的小孩子,就是一个大人也没可能做事情这样滴水不漏啊! 不过许家现在虽然处于困境当中,但破船也有三分钉,很快的就去安民公所找来了相熟的警察。 林圣真这会儿喝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饱饱的吃了一顿,便循着自己昨天用鲜血做的标记去顺藤摸瓜,因为这时候是跟着马车一道走的,所以很快就找到了那拐子的破屋。 接下来警察去找周围的居民一打听,顿时就证实了有这么一个人,叫做周良,平时本来就游手好闲,吸上了大烟以后更是变本加厉,偷鸡摸狗,连媳妇和家产全部糟蹋光。 没过多久,警察就从一家土烟馆里面将还打着哈欠的周良给揪了出来,这家伙昨天晚上就猛吸了一气,然后就着那股神仙劲儿在大烟馆里面美美睡了一觉,比在自己的破屋子里面挨冻舒坦多了。 今天早上一起来,周良饱饱的吃了一碗打卤面,本来赶紧的回去看看肉票,结果瘾头又上来了,被抓住的时候正瞪着眼睛流着口水魂飞天外呢,被逮的时候还狂躁无比的大吼大叫,结果被一哭丧棒砸在了脑袋上,然后补上几脚,顿时就蜷在地上老实了。 这时候,土烟馆的老板见到摊上了大事,也是老老实实的将周良拿来的长命锁给交了出来,这下子人证物证具在,顿时就将这家伙彻底定罪了。 经过了这件事以后,许家的人顿时就对林圣真另眼相看,甚至有人将他和北宋名将王韶的儿子十三郎相提并论-------十三郎在五岁的时候被拐,然后将针线别在拐子的脖子上面,大呼救命,最后成功抓住拐子,被宋神宗大赞因此名留青史。 又过了月余,许语诚的病也是在不停的反复,又听说了老家那里有一位名气很大的大夫,便决定搬回乡下去疗养。 本来林圣真作为半子,也可以和母亲一起跟着去的,不过就在这时候,有一位访客登门了。 这位访客不是别人,乃是林圣真的嫡亲大伯,林若镜。 林若镜虽然没有弟弟的名声大,可来头也是一点儿也不小。 他乃是前清的举人,师从于鼎鼎大名的张之洞门下,乃是晚晴的洋务派核心成员,主张的是“师夷长技以制夷”,“中体西用”,算是晚清官僚当中的开明派。 在仕途当中,林若镜曾经参与创办了自强学堂(武汉大学前身),三江师范学院(南京大学前身),历任汉阳铁厂的副主事,湖北织布局监事,有着很广阔的人脉。 不过,因为林若镜与林若书两人在政见方面有很深的矛盾,所以兄弟两人多次争吵,颇有隔阂,顶多就是逢年过节书信寒暄问候。 这一次林若镜前来,却是听说了弟弟的噩耗,唏嘘不已。而林若镜的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他很自然就将自己未竟的抱负,心愿,还有家族的兴盛寄托在了林圣真这个侄子身上。 所以,林若镜就很干脆的要带走林圣真和其母亲,让他们回老家去由自己照拂。许语诚虽然舍不得,但自己的身体一直都不好,于情于理也无法阻止,也就只能任由林若镜将母子带走。 不过许语诚也对林圣真谆谆教诲,说时局动荡,北方不稳,自己很快也会将商铺迁往南方,两家乃是通家之好,不日就会再见,让他务必精研学业,自己再见到他的时候会进行考校。 临别的时候,许星野与林圣真见面,依依不舍。 林圣真以为这只是一次暂别,却没有想到,命运在这里划下了一道残忍的痕,这一次别离竟是永诀,这竟是他与许父的最后一次相见.......... 第一章 归来 十年的时光荏苒而过。 南京的冬天是潮湿而寒冷的, 小雨夹着雪花,星星点点的洒落下来,但码头上面却是热闹非凡。搬运工们丝毫都不在意自己的褴褛布鞋已经被泥水打湿,大声笑骂着扛起货物搬运,对他们而言,寒冷,饥饿,疲惫都不在话下,最怕的是没有活儿干。 而码头旁边就是菜市场,老妪或者妇女守着摊子,新绿色的蔬菜很是抢眼,而旁边的鱼摊也是生意兴旺,活泼的鱼儿在水桶里面哗啦哗啦的响着,成排的在水面上张开嘴,大鱼则是被砍碎成块,粉嫩的鱼肉展示着它的新鲜,若售卖猪肉似的被摆放在鱼摊上。 旁边茶馆里面不时都传出大片大片嗡嗡嗡的哄然的声音,却根本听不明白在说什么,只有间或出现一声小二哥脆生生谢赏声,摆在茶馆门口的蒸笼里面散发着一阵阵的白气,包子味、烧卖味混合在一起,引动着饥肠辘辘的人的胃口。 不过,到处悬挂着的的黄红蓝三色旗帜,还有随处可见的“大东亚共荣”的标语表明,这里已经是沦陷的领土。 一个英挺的青年从“澄平号”渡轮上面跳了下来,站到了码头上,正是林圣真,此时他已经摆脱了石头这个小名,身穿合体黑色的西装,手中提着一个公文包,称得上是器宇轩昂了。 不过,已经多年都没有归国的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欣喜的表情,而是隐隐流露出一种急躁忧伤的感觉。 在码头上面随便叫了一辆黄包车后,林圣真说了一声:“国立中央医院”便上车坐好,有些疲惫的斜靠在了椅背上闭上眼养神,前尘往事又开始浮上心头。 原来当年林圣真被叔叔带着离开了北平后不久,国内便是战乱频生,军阀混战,兵荒马乱,阻断通信。 自从林圣真的父亲去世以后,其母应该是哀痛过度,身体很差,连第二年的冬天都没能撑过去。好在林圣真还有林若镜这个嫡亲的大伯可以依靠,否则的话真的成了孓然一身的孤儿了。 随着林圣真年岁的增长,他的叔叔林若镜很快就发现了林圣真在念书方面既是刻苦,也很有天分,顿时十分欣喜。 他膝下无子,可是指望这个侄子光耀门楣的。于是就找了些昔年洋务派的关系,卖掉了祖田,在林圣真十五岁的时候就通过华法教育会将他送去留洋。 林圣真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天分,最后成功考入了瑞士的苏黎世大学医学系,一步一步的成为了有用之材,成功拿到了博士学位。 此时的他乃是苏黎世大学这样的名校毕业,而在学校念书的时候,就在同学的邀约下加入国际红十字会组织的医疗队,先后在假期当中参加了第二次意埃战争,华沙战争,表现出了心理素质强大,不畏艰险,医术高明的特质,各方面的评价都非常高,毕业后又顺势在欧洲的多处实验室内进行了深造。 在这种情况下,林圣真一透露出想要找工作的念头,欧洲的多所医院都对他抛出了橄榄枝,但在这个时候,国内忽然发来了急电,说是叔叔重病,希望能在去世前见他一面。 林圣真已经是整整八年没有归过国,上一次回国还是姥姥去世的时候,所以这一次也是动了思乡之情。 何况他父母双亡,叔叔就是这世上最亲的人了,而且又觉得自己也是老大不小,是成家的时候了,打算回国来好好找一下许妹妹的下落,所以便舍弃了欧洲这边的大好前途直接归国。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林圣真护照上的名字也换了,叫做林秋实,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原来林圣真此时的名声已经相当大,所以朋友们给他起了个(truth)“真理”的外号。 而1916年起,中华民国就已经开始派遣驻瑞典公使,所以林圣真在回国之前办理护照的时候,欧洲大使馆这边的办事员也是个马大哈,听人在用“truth““truth“的叫他,所以就直接在护照上写了音译,就是林秋实。林圣真想要找他抗议的时候这家伙就直接叫下一个了。 林圣真直接赶往南京的国立中央医院,因为他已经打听到了叔叔林若镜就在这里治病。他在黄包车上养了一会儿神之后,就觉得这路实在是颠簸得厉害,令人根本就没有办法继续睡下去,便在黄包车上面左顾右盼的看着街景。 不过眼光所及之处,林圣真就南京这里真是觉得百业萧条,民生被摧残得十分厉害,在街上面走的人都是脚步匆匆低着头,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给弄没了,甚至在街头上面巡逻的那些“和平建国军”,都是有气无力,无精打采。 很快的,林圣真就来到了国立中央医院的大门前,在此时这里算是非常“高大上”的地方了,其前身就是国民政府的中央医院,于一九三三年建成。 整幢大楼立面呈“井”字形,钢筋混凝土结构,高四层,建筑面积七千多平方米,按现代化功能布置平面,门诊部、手术室、病房等配置合理,分区明确,还附有护士学校、助产学校等。 其外观乃是浅黄色面砖外墙,施以花架、檐墙、滴水等,入口处门廊尺度适宜,细部简洁大方,其外观是在西方古典建筑对称式构图的基础上,加上带有中国传统图案的装饰细部与花纹,并用一组华表、传达室、门廊等小品来突出重点。 当时在沦陷之前,蒋介石,何应钦,宋志文,陈立夫等等高官显贵都在这里看过病,可见国立中央医院当时在国中的地位。 林圣真走入到医院当中才发觉,虽然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这里却是门庭若市,前来瞧病的人群都排起了长龙。 他心中有些疑惑,找到了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此时前方战事正急,所以日军抽调了很大一部分的医生护士到前方的野战医院去,搞得这边的医疗资源严重不足。 诺大的一个国立中央医院,本来的规划是三十多个科室,三百多张床位,各种医护人员七百余人,现在被日人搞得只有八十余人的医疗人员,其中有超过半数的实习生,自然就会出现这种窘境。 见到民生被糟蹋到如此地步,林圣真也只能慨然长叹,他来到了医院的住院部,发觉这里的护士医生也是忙得是不可开交。他等了好久才抽到了空子,找上了一个圆脸小护士询问了一下自己叔叔的床号,谁知道这小护士看了他一眼,居然安慰道: “先生,人有生老病死,请节哀。” 听到了这说法,林圣真只觉得自己耳朵里面“嗡”的一声,浑身上下仿佛被一桶冰水当头淋了来似的,忍不住失态急声道: “你说什么!” 第二章 急救 第二章 这圆脸小护士应该是看多了他的这种情况,柔声道: “十八床的这位先生这几天连续发病了三次,我们一直都在努力抢救……” 结果她还没说完,林圣真已经二话不说对准了十八床的病房狂奔了过去,这短短的二三十米,他却奔得似乎连心都要跳出来了,“嘭嘭嘭”的似乎要直往外面钻! 结果刚靠近病房,从里面就传来了一连串哭喊声,林圣真死死咬住了下唇,不顾病房门口围了一堆人,直接就挤了进去。 旁边还有个护士被他这么一挤,顿时惊叫一声手中的托盘一斜,上面的东西立即乒乒乓乓的掉落了下来。 当时国立医院的病房实行的是通铺制,也就是说,一个病房当中,足足有二十五张病床,算上旁边陪侍的家属,里面当然是人多拥挤。 当林圣真好不容易来到了病床边的时候,便见到了自己的大伯呼吸急促,两眼泛白,面容青紫的躺在了床头,已经是处于弥留状态,在旁边大哭的正是两个表姐和大伯母。 而就在旁边,一个神情倨傲的矮小中年人已经面无表情的在收拾着血压计,鼻子下留着一小撮仁丹胡,看他的打扮,作态,赫然乃是个日本人,而他对着旁边的护士用生硬的中文道: “没有,这个人,抢救必要,下一床,我们。” 护士点点头,有些畏惧的道: “好的,院长阁下。” 听到了他这么说,大伯母哭得更是撕心裂肺,瘫软在地上,林圣真的表姐更是哭得稀里哗啦的,直接拉着这院长阁下不让走,这副院长冷笑着一拂袖道: “这个支那人,浪费资源,没救了。” 说完就满脸嫌弃的踢开了林圣真的表姐,见到了这一幕,林圣真再也按捺不住心里面的火,直接排众而出大声道: “胡说八道!谁说没救的!” 这日籍院长冷笑回头,却见到林圣真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病床前面去,给大伯略做了检查以后,便断喝道: “二姐!帮我把大伯扶起来!” 本来大伯母和两位表姐是认不出林圣真的,因为他八年前归国的时候还是个小青年毛孩子,身上的稚气未脱,此时却是经过了战争洗礼的英挺青年,不过他自己表露身份,还是依稀能辨认出记忆当中的模样。 见到了林圣真竟然在这节骨眼赶来了,一家人都是有悲有喜却都来不及寒暄,此时女性社会地位低,被林圣真这么一招呼,立即就上去帮忙了。 此时林圣真这么一折腾,其余的病人和家属都好奇的前来围观,越发是将里面堵得水泄不通,只给里面留出来了一小块空地。 当大伯被勉强搀扶站起来了以后,林圣真站在了他的身后,双手环抱住了他的腹部,环抱的位置很关键,乃是刚好在肋骨下缘。 同时,林圣真以一个类似于弓箭步的奇特姿势站稳,使患者靠坐在自己弓起的大腿上,并让其身体略前倾,紧接着,他就猛的将双臂一紧! 大伯立即就从喉咙当中发出了一声深长的喘息,眼睛也微微睁开,林圣真等他缓了一口气之后,再次双臂发力,连续这样抢救了四次,大伯的口中呕出了好几团粘稠的带血浓痰,整个人的呼吸一下子就通畅平稳了,随着大量氧气的涌入肺部,脸色也是迅速转好。 这就是林圣真在战场上面学会的“腹部手拳冲击法”,可以将人的肺部设想成一个气球,气管就是气球的气嘴儿,假如气嘴儿被异物阻塞,可以用手捏挤气球,气球受压球内空气上移,从而将阻塞气嘴儿的异物冲出,这就是腹部冲击法的物理学原理,看似简单,却挽救了大量人的生命! 一干病人看着林圣真成功救人,立即就发出了一连串的惊叹声,这时候林圣真就走到了旁边的护士面前道: “把我大伯的病历给我看看。” 那护士还没有说话,旁边的那个日籍院长已经是铁青着脸喝骂道: “八嘎!病历乃是医院的机密文件,怎么可以随便给你这种无知的支那人看!” 林圣真走到了他的面前,淡淡的道: “我是医生。” 日籍院长不屑的嗤笑道: “真抱歉,支那的这种的用草根树皮治病的伎俩,是没有资格被称为医生的。” 林圣真弯腰,打开箱子,然后拿出了苏黎世大学的学位证书放到了他的面前,冷冷的道: “抱歉,在下毕业于瑞士苏黎世大学,被授予了医学博士的学位,我的行医资格,已经得到了整个欧洲的承认,你说我没有资格就没有资格?” 日籍院长哪里知道自己竟然迎面踢到了这样的铁板?一时间真的是难以置信,看着面前的苏黎世大学医学院学位证书心中大叫不可能,但看着制作精美的学位证书,还有上面密密麻麻的外文字母,理智却在告诫他很可能是真的。 这时候,林圣真却冷笑着喝问道: “你刚刚的口气倒是不小,那你有什么资格做医生啊!敢问你又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日人素来都是敬畏强者,林圣真先救人,再拿出苏黎世大学学位证这种干货,加上这么疾言厉色的一喝问,这日籍院长气势心志都被压制住了,顿时咽下了一口唾沫道: “鄙人……鄙人黑泉良,于昭和十四年(公元一九三九年)毕业于长野县高等专科医学学校。” 林圣真略微回忆了一下道: “恩,长野县的高等医学专科学校……我没听过,应该是创办不久的吧?再结合你的年龄,这应该就是日本国临时加急创办出来的学校,通常举办的就是为期半年制的紧急培训班,目的就是为了培训匮乏的军医缺口而已。” “那么不用说,日德乃是盟国,你们使用的外科教材应该是德国基尔大学编纂的教材了,因为德国基尔大学在外科,外伤方面非常有名,所以,你们教材的原作者应该是弗里茨-麦耶豪夫教授吧?我曾经在他的实验室里面进修过半年。” 第三章 盘尼西林 第三章 听到了林圣真的话,黑泉良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但他竟是没有任何的办法反驳,因为他当年如获至宝的那一本学校教材上面,原著者确实是弗里茨-麦耶豪夫! 此时的黑泉良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自然是羞愧难道,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根本就不敢与林圣真的目光对视了,深深的鞠了一躬转身就走,还继续留下来岂不是自取其辱吗? 而这时候,留下来的护士和病人都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林圣真,一股难以形容的自豪感从他们的心中涌上来,觉得难得的爽快,就像是炎炎夏日大汗淋漓口干舌燥的时候,忽的喝了一碗加了蜜的井拔凉水一般! 此时既然没有了黑泉良作梗,旁边的中国护士自然就很快的将林若镜的病历交到了他的手里面。 不得不说的是,这一份病历还是记载详实的,可见日本人在管理方面也称得上一丝不苟,将德国人的刻板和认真学了个十成十。 林圣真拿到了大伯的病历以后,很快就将大伯的病情大概掌握了。其实林若镜的病情相对来说很简单,大概就是老人家着了凉,然后伤风感冒引起了肺炎。 而就在这这时候,大伯母忽然又带着哭腔道: “石头,石头,赶紧过来瞧瞧,你大伯似乎又不行了。” 听到了大伯母的呼唤,林圣真立即就前去查看,发觉果然大伯的呼吸又变得急促了起来,显然是他肺部的炎症十分严重,导致痰液分泌得又多又浓稠,就这么短时间内又导致呼吸困难了。 “还好......我归国的时候就有先见之明,带回来了那种药物,那种可以说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药物发明啊,没有之一!” 林圣真暗自庆幸的打开了自己的皮箱,然后从中珍重的取出来了一个银色的金属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支针剂,然后很熟练的给大伯注射了进去。 这一针打下去以后,林圣真将林若镜搀扶了起来,不让他平躺着而是靠坐在了旁边的被褥上,想了想以后,又让大姐去买了一剂秘制蛇胆川贝枇杷膏,拿汤勺舀给林若镜一点一点的吞了下去,顿时就将咳嗽的势头再次压了下去。 大概只是过了不到半个小时,林若镜的呼吸就平缓了下来,脸色也是好得多了,接着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此时便是不懂医术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的病情大有好转。 此时外面又是一阵嘈杂,又是好几名医生好奇的走了过来,他们看起来已经知道了之前黑泉良和林圣真的纠葛,听说医院里面出现了一位苏黎世大学医学系的博士,当然就跑来看看。 其中一名医生很快就发觉了病床上的林若镜的病情居然大幅度变好,顿时震撼无比的惊叹道: “太不可思议了,请恕我直言,这位林先生的病情十分危重,我们这边使用的药物几乎都已经无效,昨日经过会诊,都认为他顶多就是两天就会去世,可是林桑你这短短时间就能让他转危为安,真是让人惊叹!” 林圣真见到了这群日籍同行并没有什么恶意,都是醉心学术的人,并且从病历上也看得出来,他们对林若镜也确实是做到了耐心诊治,便解释道: “各位先生,这其实和我的医术无关,我只是推广了一下伟大的苏格兰细菌学家亚历山大·弗莱明先生的研究成果而已。” 这时候,一名日籍医生已经看到了那个剩下来的空针剂瓶子,顿时惊叹道: “亚历山大·弗莱明先生?难道您使用了盘尼西林?!” 林圣真道: “是的,我之前就职的实验室里面也在对盘尼西林进行研究,所以这一次回国就有带回来,这种神奇的药物一个小时内就会在人体当中达到药物浓度峰值,杀菌能力是我们现在使用的药物(磺胺类药物)的一百七十四倍!堪称是本世界最伟大的医药发明!” 另外一名日籍医生眼中已经冒出了狂热之色: “噢!这真不可思议,我之前就听之前的同事提起过这种药物,不过我当时认为他言过其词了些,但现在看起来他说得一点儿都不夸张啊!林桑,请问您还有盘尼西林吗?请务必让我瞻仰一下,对于我们来说,这就是医药界的富士山啊!” 林圣真耸耸肩道: “先生们,去年虽然受到战争的干扰,但是整个欧洲的黄金产量也达到了四百四十七公斤。” 一干日本医生愕然的看着林圣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到了这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所以?林桑?” 林圣真笑笑道: “而去年整个欧洲的盘尼西林产量,是八点七公斤.......所以,我能从实验室里面带出来一支,已经是老师额外开恩了。” 听到了林圣真的话,一干日籍医生都同时发出了一声遗憾的长叹,然后不约而同的聚集到了那一支被用过的盘尼西林针剂周围,表情宛若朝圣一样开始集体瞻仰了起来。 不过就在这时候,忽然传来了一声尖锐无比的哨子声,紧接着哨子声就一连串的响了起来,一干医生护士立即如临大敌,匆匆的将手中的事情放了下来,便纷纷站起来列队走了出去。 林圣真见到了此事也是不明所以,索性坐到了床边照顾起伯父来。 之前大伯父病情危重,大伯母和两位表姐都是六神无主,哭得稀里哗啦的,此时林圣真赶来以后,三个妇道人家立即就觉得有了主心骨,然后反复和林圣真确认了大伯父没事以后,一干人的心也都放了下来。 她们这一松懈下来了之后,林圣真立即耳朵就遭殃了。 有道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又是与林圣真多年不见,自然就开始好奇的问起林圣真的近况,又觉得他现在应该娶媳妇了,你一句我一句的让林圣真头大不已。 就在林圣真觉得有些头大的时候,病房门忽然被一脚粗鲁的踹开,紧接着就是好几个“和平建国军”(即汪伪政府伪军)的人冲了进来,身上还有淋漓的血迹,对准了屋顶“叭叭”就是两枪,凶神恶煞的大吼道: “里面的人统统滚出去,给老子把病房腾出来!” 第四章 诬陷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所有的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只能默默的腾地方出来,有个病人动作慢了些,这兵痞子走上前去就是一脚,踹得他在地上痛苦翻滚。 也是林圣真身穿西装,器宇轩昂,一看就不是普通市民,这几个兵痞子打量了几眼摸不清虚实,否则的话他身边的三个女眷估计都要被骚扰了。 扶着大伯走出了病房以后,外面当然也是一片鸡飞狗跳,这时候林圣真才发觉,这医院当中竟然被送进来了不少伤兵。 伤员除了有二三十名伪军之外,还有四名日军,因为医疗人员严重不足,所以这些伤员被滞留在了走廊上,不停的叫痛呻吟着,地面上甚至都有血水开始累积了起来。 林圣真在欧洲的时候也是上过战场,做过红十字会的医疗队成员,知道这个时候无论是伤员还是他们的随从都是处于情绪失控,毫无理智的状态,一言不合开枪杀人的比比皆是,于是便让大伯母和两位表姐把脸遮住,搀扶着大伯快步往外面走,尽量不与这些人接触。 此时多亏了林圣真带回来的盘尼西林,让大伯的病情迅速得到了控制,此时虽然还是虚弱得很,不住喘息,但好歹也是把命保住了。倘若林圣真来晚了的话,本来就是气息奄奄,还被赶出病房,估计就要直接命丧当场了。 林圣真将大伯搀扶到了医院外面的花台上面坐着晒太阳,看这些伤兵一时半会应该是走不了了,便让大表姐去外面的旅舍就近赁两个房间安置下来,毕竟大伯现在也不能远离医院,更不能长时间在外面吹风。 但林圣真话出口以后,便见到大表姐面露难色,十分窘迫,而大伯母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原来当年为了供林圣真留洋,大伯就卖掉了家中大概一半的田产。 两年之前,大表姐夫因为仗义执言的缘故,又得罪了当地的维持会长,惨遭牢狱之灾。大伯当然不能坐视不管,自然又耗费了一大笔钱,而人虽然放回来了,一条腿却已经被废掉了,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行动不便,自此林家的衰败迹象就露了出来。 偏偏在去年五月的时候,二表姐夫外出行商,又染上了时疫,暴病身亡,客死他乡,运送的货物也是被人趁机掠走了,自那时起大伯的身体就垮了下来,常年缠绵病榻,终于耗尽了林家的最后钱财。 现在林家乃是表面光鲜,其实已经负债累累,仅存的二十亩祖田还有乡下的宅子都被质押了出去,倘若今年年底无法把债结清,就连祖田和大宅都是别人的了。 大表姐之前去给伯父买川贝枇杷膏,身上的钱都不够了,还是将自己的银镯子给当掉了才买来的,现在确实是没有钱去赁房了。 听到了此时的境况,林圣真也是颇为唏嘘,安慰大伯母道: “大娘你放心,我既然回来了,咱们林家就倒不了,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都包在我身上。” 此时林圣真倒真的不是空口说白话,他在留洋的第三年就已经开始勤工俭学,而最近这几年虽然还在大学里面深造,其实一年当中少说有大半年都是在红十字医疗队和欧洲的医学实验室里面辗转。 尤其是在实验室里面工作的时候,是可以拿到一份相当不错的津贴的,这津贴哪怕是在欧洲也算是中等收入,都被他存了起来。 所以,此时的林圣真也是有几千瑞士法郎的积蓄的,这笔钱或许在欧洲不算什么,但拿回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中国来救救急,解决一下大伯家的困境还是没问题的。 林圣真这时候就让大伯母先照顾着伯父,然后同大表姐出门去就近找一处旅舍来安置,弄完了这一系列的琐事以后,便重新回来接人。 没想到林圣真刚刚回到医院以后,便见到了最初那个灰溜溜走掉的日籍院长正站在了医院门口左顾右盼着,身边带着几名日本军人,见到了林圣真以后顿时眼前一亮,脸上露出了冷笑,对着旁边的一名日本军官说了几句话。 那名日本军官看向了林圣真,立即就是一挥手,他身边的士兵小跑着就将林圣真带了过去。 日籍院长黑泉良阴冷一笑,便指着林圣真用日语道: “就是这个人偷盗了十分重要的军事物质!吉田大佐!” 他用日语说话,其实就明摆着欺负林圣真不懂日语,要直接进行栽赃嫁祸,但黑泉良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一句话刚刚说出口,林圣真竟然冷笑一声,用流利的关西腔日语反驳道: “你这个从四国来的乡巴佬,想要栽赃污蔑吗?” 黑泉良顿时呆住,他入伍之前,确实只是个来自四国的小渔民而已,和关西这样的大地方相比起来确实是乡巴佬------要知道,地域歧视在日本也是很常见的。 那位吉田大佐在这里听到了流利熟悉的关西腔日语,也是一愣道: “阁下是?” 言语之间居然也是用上了尊称。 林圣真在心中暗叹了一声,心道幸好自己在归国之前就知道会在日占区活动,做了一些未雨绸缪的准备工作,否则的话还真的是非常难办了,便很干脆的道: “在下林圣真,毕业于瑞士苏黎世大学医学系,获博士学位。三年前参加国际红十字会医疗队的时候和贵国的樱见君有过密切合作,我的日语就是他教的。” 吉田大佐皱起眉头,心道谁知道你说的那个狗屁樱见君是谁?是不是你杜撰出来的人物都难说呢,你拿这玩意儿来和我攀交情,那是脑子不好用吗? 黑泉良也是在旁边冷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我大日本帝国当中叫做樱见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吉田大佐乃是高贵的蓑原家族的成员,当年丰太阁(丰臣秀吉)上洛的时候,吉田大佐的祖上就以家老的身份随侍在旁,他此时家中的仆人和花匠恐怕都有好几个叫做樱见的,你想要依靠这个来蒙混过关?掩盖你盗窃重要军备物资的事实?真是天真!” 第五章 惩戒 不过紧接着林圣真就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照片递了上来,这就是传说当中的有图有真相了,吉田此时心中已经有先入为主的印象,有些轻蔑的皱眉看去: 可以见到黑白照片还是颇为清晰的,应该是在战场上照的,旁边就是战壕,林圣真浑身上下都是泥土,气喘吁吁的站在了那里,他旁边一个年轻男子笑得很灿烂的搭着他的肩膀,很显然应该就是那位樱见君了。 黑泉良此时也是好奇的凑了上来,一看就嗤笑了起来: “这就是什么樱见君吗?我怎么看起来很像是帝国通缉令上的间谍呢?” 林圣真似笑非笑的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却并不多说话。 “恩?”吉田皱着眉头打量了几眼这张照片,总觉得照片上的樱见君有些眼熟,忽然之间,他想到了一件事,顿时震惊的道: “这,这是三年前的照片?” 黑泉良想要将林圣真的罪名坐死,在旁边刚刚插嘴: “这种低贱......” 冷不防吉田转身就是一记巴掌狠抽了过来,打得“啪”的一声脆响,连周围的人都注目了过来,惊奇的张望着。 黑泉良挨了这一巴掌,顿时觉得半边脸都麻掉了,整个人似陀螺也似的转了几圈瘫倒在地,又惊又急的想要开口,结果一张口流淌出大量的血水,还有两颗牙齿掉下来,他委屈的还没说话,可是吉田已经是勃然大怒的咆哮起来: “八嘎!你这只可怜的鼹鼠,眼睛是瞎掉了吗?竟然连尊贵的亲王殿都敢信口污蔑!” 原来林圣真当时结识的这位“樱见君”,竟然是一位日本皇族成员,本名叫做小松宫立仁亲王。 这位亲王是很有名的风雅之人,性格十分温和,在二十岁的时候就创作出了备受整个日本赞誉的文学作品,在国内声望极高,简单的来说,就相当于是中国历史上写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李煜李后主,纳兰容若这样的人物。 因为他爱好和平,素来保持着反战的观点,所以渐渐的开始被其余的皇族成员和政府所排斥,显得格格不入。 苦闷之下,小松宫立人便化名樱见柴舟,前往欧洲学习医术后索性投身于红十字会的慈善事业当中,结果在一次行动当中遇到了林圣真。 两人本来关系平平,不过有一次在红十字会组织的救援行动中,医疗队被当地的武装份子伏击遇险,身边的同伴都被打死了好几个。在这绝境当中,两人精诚合作,相互救助,最后居然成功逃出生天,于是便成为了好友。 吉田大佐狠狠给了黑泉良一巴掌之后,立即就对着林圣真一个九十度的深鞠躬下来,就这么弯着腰硬邦邦的道: “此事完全是鄙人的错!不知道阁下乃是亲王殿的好友,请务必见谅!” 林圣真似笑非笑的道: “樱见君真的是亲王殿下?可不要看错了哦,刚刚黑泉院长可是说了,大佐您家中的仆人和花匠都有好几个叫做樱见的。” 吉田大佐听了以后眼前一黑,脊背上冷汗涔涔而下,暗道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要知道,这位小松宫立仁亲王虽然毫无实权,并且与军部这边都是格格不入,但在国内可是拥趸无数。 所以,倘若这句话被传出去以后,他不知道要开罪多少人!这些人或许不能成事,但能败事啊,自己的下场想一想都会不寒而栗。 一念及此,吉田大佐心中对黑泉良真的是恨得牙痒痒的,口中却只能斩钉截铁的解释道: “林桑,绝无此事,乃是黑泉那个蠢货信口开河!” 林圣真此时也是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微微一笑道: “一个小小的误会而已,吉田大佐不必在意,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要请吉田大佐帮忙。” 吉田听到了林圣真的话,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心道这事儿总算是揭过去了。听到了林圣真请他帮忙以后心中顿时也是一喜,毕竟林圣真有求于他的话,双方的关系肯定就近了一分,急忙道: “请林桑你说。” 林圣真道: “我的伯父恰好是中央国立医院当中治疗,可是现在他所居的病房已经被受伤的士兵征用,现在还待在花园里面啊.......” 吉田大佐听了以后立即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就顺势直起身来,大步走到了还瘫坐在了地上的黑泉良身边,举起穿着马靴的脚就劈头盖脸的猛踹一气,踹得他在地上不停的打滚惨叫,然后才怒喝道: “赶快去找一间休养病房出来,给你五分钟!!否则的话,军事法庭在等着你!” 黑泉良听到了吉田的话以后,强忍痛苦,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抹着脸上的血一瘸一拐的去办事了,那背影真的是无限凄凉....... 短短的两分钟过后,一名小护士就急匆匆的奔跑了过来喘着气道: “请问哪位是林先生和家属,请跟我来。” 林圣真点点头,便搀扶着伯父跟着她走,大伯母和两位表姐在旁边见到这一幕已经完全呆住了,直到林圣真招呼了她们一声才跟着一道。 很快的,他们一家人就被带到了医院附二楼的一处病房当中,这处病房显然是为了前来住院的达官贵人准备的,竟是宽敞明亮的大套房。 最先进去的是会客厅,摆放着雕刻精美的中式家具,旁边还有水草装饰状的银制烛台,地上踩踏起来软绵绵的,赫然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 病人则是住在里面的大房间当中,两面的墙壁上都有落地大窗,阳光可以从窗户当中照射进来,里面的陈设则是简约而不简陋,旁边的花瓶里面则是还有时令的鲜花,散发出阵阵幽香,还有两只暖水瓶。 林圣真将伯父搀扶着躺下之后,发觉大伯母和两位表姐居然还站在门口,缩手缩脚的连踏进来都不敢,看起来应该是害怕踩脏了地毯.......对此林圣真也是觉得颇有些哭笑不得,好说歹说才以照顾伯父为名将她们劝进屋里面。 第六章 请求 三个女人坐下后不久,便又开始合计着什么,然后大伯母便让林圣真去把刚才订下来的旅舍房间给退掉.......林圣真愕然问那她们住哪里,大伯母说这病房里面条件这么好,她们就在外面对付着打地铺睡觉,没必要花多余的冤枉钱。 无奈之下,林圣真只能苦笑点头敷衍。 好在这时候解围的人出现了,乃是先前被痛打一顿的黑泉良,他一瘸一拐鼻青脸肿的走了过来,见面就是一个九十度的深鞠躬: “林桑!我为先前的无礼道歉!因为人手短缺的缘故,我们这边遇到了一个非常棘手的病人,这个病人的身份非常重要,请林桑务必出面相助。” 见到了林圣真一脸兴趣缺缺的样子,黑泉良只好一咬牙道: “吉田大佐已经做出批示,只要林桑肯出手帮忙相助,贵亲属之前的一应费用都是全部免除,并且接下来的营养费和开支都由本院承担,林桑之后倘若有任何合理要求,也都可以提出来。” 林圣真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自己大伯父这肺病已经被拖得实在严重,想要彻底痊愈的话,至少需要半年以上的静养时间,这期间产生的药费和住院费也是十分可观的。 倘若这笔钱能省下来的话,那么自己的积蓄就能马上将林家典出去的田地和宅子给赎回来,想必大伯也会非常开心。 不仅仅是这样,樱见的照片也只能当成一块敲门砖罢了,而伯父想要彻底痊愈的话,还要在这里住半年,也就是说,还要与这些日本人打至少半年的交道,所以,对于这些习惯性敬畏强者的家伙来说,必须要展示出自己的实力来让他们服服帖帖的! 一念及此,林圣真便道: “好,我答应过去看看.........” 他说完了这句话以后,忽然见到了黑田的眼中闪耀着狡狯的光芒,立即就补充道: “但是我要先声明一件事,那就是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去救人,然而生死有命,这个人是不是能够被救活却只有上帝才知道,你们必须要用书面方式写一份免责声明给我,否则的话我是不会去的。” “还有,我做手术之前需要一些准备工作和特殊器械,你要调拨人手给我。” 黑田听了林圣真的话,顿时在心中大骂小狐狸,他确实是想要借助此事给林圣真下套,但对方不上钩自己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心中叹息的同时点头哈腰的道: “林桑的要求非常合理,我这就去准备纸笔,人手也是没问题,随你指派。” *** 很快的,林圣真就穿戴上了外科手术服,戴上口罩和手套出现在了国立中央医院的手术室里面。 来到了手术室当中以后,林圣真顿时就有些讶异,因为在他的猜测当中,让日军如此重视的人,想必是日军或者汪精卫政府当中的重要成员。 但见到了这一名伤员之后,他立即就发觉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因为这名伤员身上穿着的衣服竟然是国军军装,同时,这名伤员的双手还被捆在了手术台上面,显然是怕他醒来以后暴起伤人或者自杀,哪怕是这样,旁边还有两名日军特高科成员冷漠的看守在! 此时这名伤员的两边,还有好几名戴着白口罩的医生在忙碌着,显然还不甘心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还在努力的寻找着最后的抢救机会。 但几分钟过后,主刀的那名医生不甘心的摇摇头,发出了一声长叹,放下了手术刀走了下来,取下口罩走到了吉田大佐面前道: “很遗憾,吉田君,他的伤势太重,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吉田大佐面无表情的道: “上野君,这个伤员的身份特殊,他既是中央政府的高层,身上很可能带着非常重要的情报,根据我们截获的电文分析,甚至可能影响到帝国东南战区的整个战局,若是他死去的话,至少会有五名帝国勇士要切腹,真的无能为力了吗?” 上野摇摇头,微微鞠躬道: “吉田君,我已经尽力了,我只能尽力止住他体内的部分出血伤势,但最关键的伤害却无能为力,他顶多还能活一个小时。” 吉田大佐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按在了指挥刀上微微低头回礼道: “那么上野君,我无意挑战你的权威,但我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所以请允许我请来的医生接手这名伤员。” 此时林圣真在这里呆了几分钟,听旁边的小声交谈已经知道,这位上野鸣乃是日本一流的外科手术专家,甚至参与了汪精卫的会诊医疗组,乃是从帝国陆军医院里面特地请来的,基本上代表了此时日本在中国的外科医生的的最高水平。 他都束手无策,难怪得吉田大佐病急乱投医,要将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身上。 此时上野鸣既然放弃了,吉田便来到了林圣真的身前,微微鞠躬道: “接下来就拜托林桑了。” 此时在手术室当中少说也有接近十五六人,除了看守这名伤员的特高课成员之外,剩余下来的七八个人都是外科医生,有的被特地请来会诊的,有的则是自认为不如上野,特地跑来观摩手术的,其中大部分都是日籍医生。 见到了林圣真这名年纪轻轻的中国人居然要来接管这一台手术,这些日籍医生顿时在下面面带不屑的议论了起来: “支那人也懂得外科手术?” “他们见过手术刀吗?” “呵呵,上野老师可是毕业于东京大学医学部,更是远赴德国进行了一年的深造,此时更是京都大学医学部的名誉教授,帝国陆军医院当中的中流砥柱,他都束手无策的难题,这个低等的支那人居然敢站到手术台前,真是无知者无畏!” “这个伤员的情况我知道,弹片紧贴着肺动脉,并且还有多处重伤,不取弹片的话将会持续出血,取弹片的话,几乎是不可能不伤到肺动脉,世界上目前估计都没人能做这台手术!” “年轻人的胆子总是大的,不过残酷的现实很快就会摆在面前了。” “支那人这样低劣的民族懂什么手术啊,我们就不应该在这里浪费时间!” “......” 第七章 出手 听到了这些日籍医生的议论,旁边的两名医生和护士都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又能怎么样呢? 实事求是的来说,这些日籍医生的医疗水平确实是要比他们强出一大截,并且还有日军在后面撑腰,在医院当中他们平时已经是被欺压讥刺到了麻木,只能用期望的眼神看着林圣真,希望他能为中国人争口气! 对于这些议论,林圣真只是当成耳旁风,他此时已经通过观察和病历掌握了这名重伤员的大部分状况。这时候上台以后,便开始翻动之前上野鸣的手术切口,仔细的观察伤口处的状况,获取第一手资料,将一切都牢牢的记在了心中。 然后,林圣真闭眼沉思了一下,便对周围的人道: “准备牵开器,准备海绵钳,准备3200毫升的血浆。” 谁知道,林圣真一开口之后,周围的几名戴着口罩的医生和护士都冷漠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走了开去,一副要袖手旁观看好戏的样子。 走掉的其中一名戴着口罩的日本医生还冷冷的道: “支那人有资格让我做助手?天真!” 林圣真环视了一下他们,知道这些人是故意在拆台了。 因为在正常的情况下,要完成这样的一台大型外科手术,比大多数人想象的都要复杂得多,往往是要一个医疗小组才能完成的。 一个成熟医疗小组的配备应该足足有七个人,比一个篮球队的上场人数都要多!分别是主刀,麻醉,第一医疗助手,第二医疗助手,第三医疗助手,电工,杂务。 主刀就不说了,就是平时认为“做手术”那个人,其实在大手术当中,给患者开刀工作是由第一医疗助手和主刀一起完成的,主刀所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负责切除病灶,统筹规划调度一切。 而第一医疗助手则是在切开人体的时候,负责清理掉多余的血液,夹住血管,负责协助主刀将患者的创处暴露出来,在切割的时候负责摁住,还要负责术后的缝合,清理。比如开颅手术,第一步就是拿电锯将人头骨锯开,这个工作就必须要配合非常好的主刀和一助才能完成,毫厘之差,那就从救人变成了杀人。 第二医疗助手的工作岗位则是在手术台周围,工作主要有递送止血钳,纱布,注射器,各种消毒杀菌的措施,负责整个手术室内部的协调,甚至给患者刮体毛,比如说患者在术中心跳衰竭,那么就要通知杂务马上去对外对接,又比如说做十来个小时的手术比比皆是,主刀中途要休息吃饭,就得安排消毒事宜。 杂务的主要工作就是对外协调,比如手术当中患者心跳骤停,那么就要马上让人准备心内注射的药物,还有电影上面常见的电击器,又比如患者大出血,那么就要去协调调拨血袋,医生要吃饭了的话,饭菜也是他准备,甚至有的手术无法暂停中止,那么医生喝的水,穿着的尿不湿都是他要负责搞定...... 麻醉师的职责就不用说了,其实这个职业是典型的看起来很简单,学起来难度极大的,第一是麻醉的风险很大,一旦出现体质特殊的,是有一定的几率直接导致病人致死的,其次也是易学难精。 至于电工则真的是必不可少的,哪怕是常规大型手术的话,至少无影灯是需要的,这些工具都是功耗巨大用电大户,极其容易跳闸出现电路上的故障,因此电工虽然看起来无所事事,却绝对不能少,必须在隔壁后备,这家伙一缺席的话,很可能就直接导致病人死在手术台上。 所以,这些日本助手和护士来的这一招其实十分狠辣,倘若是其余的苏黎世大学医学系毕业的学生,搞不好都要被他们的这一招下马威给难住。 但是,对于曾经参加红十字会医疗队,辗转在欧洲多处战场上的林圣真来说,没有任何助手做外科手术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在最窘迫的时候,林圣真曾经在距离前线不到五百米的地方连续做了二十一台手术,做完以后直接就在满地血浆当中坐着睡着了,所接收伤员的情况甚至比这个人更危急,甚至就比死人多了一口气而已。 在那种条件下,不仅仅没有助手,更是没有无影灯,没有足够的血浆,甚至连必要的消毒措施,合用的手术器械都没有,连缝合伤口的线都是从军装上拆下来的。 更不要说随时都要提心吊胆的倾听空中的呼啸声,因为搞不好就会有一发偏离目标的炮弹在红十字会的医疗帐篷周围爆炸!在这样的环境内锻炼出来的心理素质当然是十分强大。 所以,经历了那样的艰难环境以后,此时这些日本人玩出来的下马威在林圣真的眼中还真的不值一提。 他嘴角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意,检查了一下面前手术台上伤员的脉搏和心跳之后,就直接打开了自己携来的手术器械盒子。 顿时,可以很清晰的听到了周围传来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周围的医生一看林圣真盒子里面那密密麻麻整齐排列的不锈钢手术器械,甚至有的器械他们连名字都叫不出来,就知道他应该不是浪得虚名了。 接下来林圣真一动手之后仅仅只有五分钟,那些说风凉话的人就都一个个闭嘴了,并且脸色难看得很。 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整个外科手术的基础,便是暴露、分离、止血、结扎、切开、缝合这六大项目,万变不离其宗。 林圣真的每一个动作在旁人的眼中看来,都只能用行云流水来形容,剪刀,直角钳,手术刀,剥离子等器械被快速的拿起来,又迅速的放在了旁边,甚至令人眼花缭乱。 而他有的动作看起来仿佛是多余的,其实要过好几分钟之后,旁观者才会恍然大悟,原来先前的那个预置出来的切口竟然有这样的用处。 可见在动刀之前,林圣真早就有了一个深思熟虑非常明确的手术方案,胸有成竹。 而要做到这一点,非得主刀者有扎实的解剖知识,经验和洞察力,进而快速地辨认神经、血管、输尿管、胆总管等等重要结构不可! 第八章 震撼 此时在手术室当中的中国大夫和护士都已经被林圣真精湛的外科技巧所折服,在惊叹之余,就忍不住就去朝着旁边看去。 看什么呢?当然是那些日籍医生此时的嘴脸了,这帮人之前一直都是摆出趾高气扬不屑一顾的姿态,此时脸色却十分凝重难看。 “.......” “支那人也懂外科手术?” “支那人有资格让我做助手?天真!” “........” 很显然,之前他们的轻蔑讥刺之语已经化成了一个个耳光,在林圣真卓越的外科手术技巧面前被狠狠的抽了回来! 忽然,先前那一名率先离开手术台的日籍医师冷哼了一声道: “这样的手术技巧有什么了不起,熟能生巧而已,他也就只是处理了普通的伤口而已,这种伤口便是我带的实习生也能处理,那一处最要命的贴着主动脉弓的弹片,他还不是不敢碰?” 这时候,另外一名日籍医师也是阴冷一笑道: “若我没有看错的话,倘若还不处理那处伤口,顶多还有二十分钟,这伤员就要断气了。” 听到了这两个家伙一唱一和的话之后,有的人皱眉不语,显然是并不赞同。 他们也知道这些话实属违心之论,不说别的,单是林圣真此时处理伤口表现出来的清创缝合技巧,就已经是令人叹为观止了,是的,实习生确实是可以处理类似的伤口,但这就像是坐车到同一个目的地,坐拖拉机去的感受能和坐劳斯莱斯相提并论么? 不过,这家伙有一点还真被他说中了,那就是这伤员身上最大的问题就是那块致命的弹片,上野鸣身为帝国当中首屈一指的外科权威,也对这道难题束手无策。 也就是说,林圣真哪怕是此时表现再好,能将手术刀用成绣花针弄一朵花儿出来,将其余的伤口都完美处理,可是解不开这道难题的话,那么伤员也一定会死,也就代表着彻底失败。 然而在场的人都不知道,林圣真其实却是一个行事十分谨慎的人,倘若没有把握救活这名重伤员,他根本就不会接手这个病例。 将手中处理的这个伤口缝上最后一针以后,林圣真直起身来,环顾了四周一眼,将周围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在心中冷笑了一声,然后指了指大门口道: “吉田大佐,机器已经预热得差不多了,让黑田良派人把机器抬进来吧。” 在场的所有人当中,还是吉田与他的手下是最希望林圣真能成功救人的,要知道,手术台上的这个重要伤员一旦死掉,他们有的人就要面对切腹的悲惨命运!吉田大佐至少都要被降职甚至被转入预备役部队当中。 所以,林圣真交办的事情,他们办起来是最尽心竭力的。 很快的,一台看起来怪模怪样的机器就被拖到了手术台前,顿时引来了一干窃窃私语,这台机器看起来复杂,其实却是被临时拼凑出来的。 其主体是一块不知道从汽车还是船只上面拆下来的高功率蓄电池,上面被安装了一个变压器,变压器上面有几根导线延伸了出来,看起来颇为凌乱。 见到了这台机器以后,林圣真走上前调试了一下,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旁边聚在了一起的几名中国医生道: “我需要一个帮手。” 这几名医生顿时对望了几眼,犹豫难决,他们此时很是有些担心林圣真是在故弄玄虚找人背锅,都没有人出面。 不过就在这有些尴尬冷场的时候,旁边却有一个小护士站了出来,短发一甩很干脆的道: “我来帮你!” 林圣真含笑点点头道: “好的,你过来,看到这个旋纽没有,我叫开始的时候,你就迅速的将这个旋钮旋转一下就行了。” 这名护士询问了几下要点,确认了以后便点点头道: “好。” 林圣真感觉到她还是有些紧张,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一笑: “谢谢你的帮忙,我叫做林圣真,英文名是沃德,你叫我林大夫就好。” 这护士妹子脸颊顿时一红,林圣真立即醒悟了过来自己先前的动作有些不妥-------陌生男女直接拍肩头的动作在欧洲无所谓,在此时的中国内地未免就开放了些。 好在这妹子一甩短发,低声的道: “我叫做叶一丹,林大夫你叫我叶子也可以,叶助理也行。” 此时时间紧迫,但林圣真依然在这里从容聊天,有的人未免就在心中冷笑觉得他不分轻重现在都还在泡妞。 只是经验丰富的医师,比如上野鸣就知道,林圣真这是从容不迫有大将之风的表现,他这闲聊几句其实非常重要,有效的消除了这名护士助手心中的紧张感觉,这样的话,在协助完成手术的过程中,犯错的几率就会大幅度的下降。 见到了叶一丹就位以后,林圣真便走上了手术台,拿起来了手术刀和止血钳,直接就对准了那块致命的弹片伸了过去。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连自重身份的上野鸣也情不自禁的踏前一步,然后伸长了头朝着手术台上看了过去,他心中也是相当好奇,想要知道这个中国人怎么跨过面前的这座几乎是无法逾越的大山! “咦,他这是在开辟新切口?” “切开皮肤.......” “切开皮下组织及筋膜.........” “拉开肌层显露血管神经束.......” “切口只有三厘米,几乎完美的做到了最小伤害啊,但从这里下刀是什么意思呢?” “”哦,他这是要从另外一侧进行创面暴露,这个思路很新奇呢!” “快看他缝合时候打的结!这个四重结竟然在一秒钟内完成了,我在豆腐上面足足练习了半年也是需要三秒钟才能完成啊!” 下面的人再次发出了窃窃私语,这时候,甚至就连上野鸣也开始目不转睛的看了过去,因为这一次手术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这位帝国内首屈一指的外科专家也是对病况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是的,这个家伙的手法相当完美,思路也相当独到,将弹片彻底暴露了出来,但是这样一来情况也是很明显了,弹片在射入的时候,本身就已经损伤了主动脉弓壁和多条分支血管。” “此时还没有出现大出血,是因为弹片卡在那里而已,压住了多个出血点而已,一旦取出弹片,除非能在一分钟内迅速止住所有的出血点,否则的话就不可挽回!” 第九章 扬眉吐气 然而就在这时候,旁边的人却传了一声惊呼,旁边的不锈钢托盘当中却传来了“当啷”一声轻响,那一枚弹片竟是已经被林圣真给麻利的成功取了出来,放到了杂物盘当中。 但是,就正如上野鸣和其余的日籍医生所判断的那样,大量的鲜血立即疯狂涌了出来,几乎在瞬间就将伤口处填满! 只是就在鲜血涌出的那一瞬间,林圣真已经夹起了旁边的止血纱布按在了伤口处,同时迅速的用旁边的医用海绵将多余的鲜血吸走。 “呵呵,真是天真........”那名阴阳怪气的日籍医生冷笑道:“主动脉周围多达五个出血点,这也是压得住的?一放手鲜血就会狂涌出来!” 林圣真对这些风言风语置若罔闻,转头看向了旁边已经紧张得不行的护士叶一丹,对着她温和的道: “准备,小叶......” 叶一丹听了他的话,立即就将手放在了那简陋的按钮上,然后就见到林圣真的左手轻轻一挪,顿时就暴露出来了一个出血点,而林圣真的右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戴上了一只绝缘手套,而右手握持的那只不锈钢镊子的尖嘴,已经精准无比的点在了那个出血点上。 “开始!” 叶一丹此时早就全神贯注,听到了林圣真喊出来的“开始”声,立即就将手中握持的按钮一旋转! 只听“啪啦”的一声轻响,空气里面立即多了一股淡淡的焦臭味道,镊子的两个尖端之间有一道电火花跳过,然后就见到出血点处的流血速度明显被减缓了。 “这.......这是什么治疗手段!!” 上野鸣见到了这一幕,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所处环境,情不自禁的直接站到了林圣真的旁边失声道!! 林圣真此时也来不及理他,全神贯注的和叶一丹配合,连续用这种“电焊”一般的方式,连续电灼了整整八个出血点,每个出血点被电灼以后,淌血的速度都明显降低,林圣真就有了从容缝合伤口和血管的时间。 当他将这八个出血点一一处理妥当以后,这才直起了腰,对着叶一丹微笑道: “恭喜你,小叶,你应该是亚洲第一位成功操控高频电刀的护士。” 叶一丹脸颊微红,绕是她性格开朗此时也是腼腆了起来,心中却觉得面前这个林大夫真是厉害,这样令日本大夫都束手无策的伤患都能处理! 这时候,上野鸣却对着林圣真深深鞠躬道: “请问林桑,您此时使用的这台机器,就是高频电刀吗?我之前曾经在一九三一年的一份美国医学期刊上读到过这种全新的技术,但上面说还在探索研究阶段,没想到你居然已经拿出来了实物!” 林圣真摇头认真的道: “不不不,上野教授,这只是我临时找寻了一些材料搭建起来的设备而已,与真正的高频电刀还差得远,也有比如电压不稳定,电流泄露等问题,这位伤员痊愈以后,甚至会有一些副作用出现。” 上野鸣再次鞠躬道: “已经非常非常了不起了,你的外科技巧令我大开眼界,仿佛在我的眼前开启了一扇全新的大门!我完全都想不到,电流与医学结合起来,竟然就能突破当前外科学的盲区!” 林圣真谦逊的道: “上野教授,其实我也是得益于曾经在斯万阿列纽斯教授的实验室工作过以后,才获得了这些知识,您所说的全新的大门其实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那就是生物物理学。” “哦”上野鸣激动的大声道,脸上甚至出现了两团不正常的兴奋红色:“生物物理学!?” “是的。”林圣真道:“这是美国的威廉.t.博威教授在造访了斯德哥尔摩以后,于斯万阿列纽斯教授的实验室里面提出来的全新理论,他认为生物学和物理学之间应该有一个交叉学科,便是生物物理学。” “在此基础上,他们进一步提出了一个理论,那就是电流外科-------而我刚刚使用的高频电刀止血术,就是电外科在实际应用当中的尝试。” “电外科!!精彩绝伦,精彩绝伦.........” 这位上野教授看来也是个技术宅或者说是技术狂人之类的存在,在听到了林圣真所说并且演示的电外科之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在手术室里面语无伦次的走来走去了。 吉田大佐无奈之下想要将他请出去,但上野教授掏出了一个白兰地小酒壶猛喝了几口之后,便干脆喷着酒气赖在了林圣真身边不走了,坚持要做他的第一助手为他递剪子,手术刀之类的。 其余的医生也是眼前一亮,纷纷涌上前去抢着做助手,想要拥有这个近距离观摩的机会。却剩余下来那几个之前主动离开手术台的家伙面面相觑........ 两个小时以后,手术顺利完成。 一系列的报告都迅速作了出来,可以见到那名伤员的呼吸,脉搏,血压都稳定了下来,虽然肯定还处于危险期,但已经是属于控制住了伤势的局面。 做到了这一步以后,用简单的话来说,局面得到了控制,这家伙实际上就从鬼门关当中被捞出来了,从濒死状态恢复成了重伤状态,而接下来剩余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无非是消炎抗菌调养,只要不出大的问题,痊愈的可能性很高。 林圣真此时也算是一举成名,至少整个国立中央医院里面都知道来了个很了不起的林博士,刚刚从外洋回来就将一个必死的人救了回来,连素来眼高于顶的小鬼子都一个个相当服气。 对于平时受习惯了一些小鬼子医生欺负的中国医生来说,这位林博士让他们生出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第十章 许星野 与此同时, 南京城内的一个小酒馆阁楼上, 一盏残灯飘摇, 小酒馆的生意相当不错,透过阁楼的楼板缝隙,可以见到下方还有三四桌客人,正在兴高采烈聊天行酒令,不过桌面上的菜肴大多都是盐水花生,豆腐干,油酥黄豆等等,少有肉食。因为来这里的都是些下力气的苦哈哈,下工以后就着这些小菜喝上两碗浊酒活血,再贵的菜肴也消费不起了。 围着阁楼上的桌子却足足坐了五个人,与楼下的热闹比起来,楼上却是鸦雀无声,似乎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忽然,阁楼另外一边的楼梯上面响起来了徐缓的脚步声,楼梯板也发出了咯吱咯吱不堪重负的声音。 一干人同时紧张,直到敲门声响起,乃是很清晰的连敲四下以后,再敲出一下,他们这时候才松了一口气,有人立即起身前去开门。 门开了以后,进来的是颤巍巍的老掌柜,他默不作声的将一张纸条放到了桌子上,然后又直接走下了楼,顺带将阁楼的门掩盖上。 一名头上戴着风帽的人伸出手来,拿起来了那纸条,借着微光仔细的阅读,隔了好一会儿才道: “谢伟志没死。” 这人说话的声音颇为清脆动听,竟然是个女的。 而听到了这句话以后,旁边的一个中年人老何倒吸了一口凉气,皱着眉头道: “这怎么可能,我当时见到老谢的时候他就已经中了两枪,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当时鬼子的大部队已经带着狼犬合围了过来。老谢身上的机密非同小可,我当时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带着他走,所以只能对准他的胸口补了一枪,怎么可能还没死?” 这老何的脸上有一道刀疤,颧骨高耸,嘴唇很薄,看起来就是心狠手辣的模样,而那名女子看了看纸条,凝重的道: “本来日本人是束手无策的,不过国立医院当中似乎来了个留洋归来的博士,这个人出马竟是将老谢给救活了,我们的内线拿到了最新的查房记录,说手术相当成功,已经脱离险境了。”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另外一个男子低声道: “国立中央医院周围就驻扎着伪军的新一团,还有日寇的两个宪兵总队,并且国立中央医院也是南京城里面最好的医院,鬼子和汪伪政府的高层也经常出入这里瞧病,平时的安全保卫措施也是非常严密,并且老谢自身还不能动......救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女子咬了咬下唇,低声道: “这一次行动的代号就是罂粟,罂粟是有着两面性的,用来救人的话,是止痛的良药,但是用来害人的话,就是致命的鸦片........为了把日寇驱逐出中华,我们每个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所以,执行第二号计划吧,这件事还是老何你来负责。” 听到了她这样发话,其余的人都默默点头,然后一干人都纷纷起身,从后面的阁楼离开,只剩余下来了那个女子坐在了桌边,忽然伏在桌子上低声抽泣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那名老掌柜颤巍巍的走了上来,安静的等待了一会儿,然后才低声的道: “小姐,你不要伤心了,这地方也实在凶险,不行的话,就去找舅老爷说一说,让军统的人早些把你调回重庆的家里面去吧!” 烛光闪耀,照亮了这名老掌柜的脸,赫然正是许家的那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原来当年林圣真被叔叔接走以后,许语诚身体状况一直就不佳,终于在许星野十二岁的时候病逝。 病逝以后许星野的母亲改嫁,其继父陈国雄为国民党内中坚分子,在外面十分刚硬,但在家中对许星野颇为照顾。但许星野性格倔强,与家庭当中格格不入,于是便主动去教会学校读书。 不知道为什么,许星野始终觉得自己父亲的去世存在疑点,因此便朝着这方面发展,最后加入军统并且前往美国接受了短期培训。 一九四二年秋,许星野接到上级指令,前往汪伪政府的“首都”南京,其明面上的身份为汪伪政府中国民党元老的一名侄女,但是这名元老乃是被迫加入汪伪政府,早已被策反。 许星野以此名媛身份在南京进行慈善工作,实际上为国民政府窃取日伪的情报机密,工作进行得相当不错。许家老管家许富十分担忧小姐的安危,恰好他也是南京人,便回归家乡开了一家小酒馆来看护着小姐。 这一次身负极其重要的绝密情报的谢伟志不慎被抓,军统急电,成立了“罂粟”小组,就由许星野主持营救谢伟志的事务。 此时听到了许富的话,许星野抬起头来,用手帕擦了擦发红的眼眶定了定神道: “富伯,你不要再劝了,谢伟志我是见过的,很好的一个人,没想到竟然是我亲自下令要杀他.......我是为了同志的牺牲心生感慨,我在重庆没有家,您的这座酒馆才是我的家。” 许富听了许星野的话以后,长叹了一声,十分难过的道: “要是老爷还在的话,又怎么会让小姐你落到现在的模样......真哥儿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要是当年他就呆在了府里面不走,老爷过世的时候也十七八了,依照他的机灵劲儿支撑起咱们家的门户也不难,可现在,现在,现在.....” 说到这里,许富连续说了三个“现在”就说不下去了,语声哽咽,老泪纵横。 而听到了“真哥儿”这三个字以后,许星野也是怔怔的看着面前摇曳的烛火,幽幽的叹息道: “造化弄人,或许这就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吧。” 第十一章 机遇 一天以后, 南京国立中央医院, 林若镜已经斜靠在了床头,慢慢的喝着小米粥了,他其实昨天夜里就已经苏醒过一次,然后医生用药以后沉沉睡去,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虽然整个人都相当虚弱,但精神头儿已经恢复了。 这时候,林夫人正在絮絮叨叨的讲着林圣真的事情,满眼都是开心自豪劲儿: “.......石头看样子把洋人压箱底的能耐都学会了,老爷您是没见到那个东洋小鬼子,最初的时候那眼睛是长在头顶上的,呵呵,连正眼都不带瞧人一眼,自打石头做了那手术以后,见面就得点头哈腰的!” 大姐也是开心的道: “现在石头也真的是有能耐了,我看他出去打水的时候就有认识他的病人央着他瞧病的,结果一发不可收拾,直接被人围了起来,这些人都是千恩万谢的,石头这么一会儿功夫就瞧了七八个病人。” 二姐此时也是端着一个盆子走了进来,拍着胸口道: “啊呀呀,你们还不知道吧!刚刚我进来的时候,石头可不仅仅是瞧病,还训斥了好几个人呢。那个在这里养伤的徐连长大姐你知道吧,被石头说得连嘴也不敢回,灰溜溜就走了。” 大姐听了奇道: “徐连长?就是那个拄着拐成天在走廊上面遛弯儿的那个瘸子?他不是凶巴巴的厉害得紧吗?经常借酒装疯,上次还要掏枪打人!石头怎么去招惹这种人?” 二姐道: “石头不是去招惹,而是主持公道而已,说起来也奇怪,那个徐连长居然都不敢在他面前撒泼。不仅仅是这样,石头看起来也是眼睛里面容不得沙子的,那个平时经常欺负咱们中国医生,护士的后藤大夫今天也被石头指着鼻子骂了几句,还是拿东洋话骂的,后藤这人嘟囔了几句以后,也是不敢回嘴,脸色很难看的走了。” 这时候,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正是林圣真走了进来,见到了大伯斜靠着正在喝粥,顿时就喜上眉梢的道: “大伯您醒了?我早上来看您的时候还在沉睡,所以估摸着下午的时候才能恢复神智。见到医院里面的病人太多忙不过来,干脆去帮忙搭了一把手,现在才得空回来,看来您恢复得相当不错啊。” 林若镜素来都是十分端正严肃的,看到了自己的侄子已经长成了英挺青年,眉宇当中也是露出来了一丝欣慰之色道: “恩,看来这条命是从鬼门关外面给捡回来了。” 不过这时候表姐却忽然插话道: “爹,您的命可不是捡回来的,我听外面的那位护士小叶说,是石头拿了从洋人那边的灵丹才治好您的,那灵丹老鼻子贵了,连日本人这边都几乎没有。” 林圣真微笑道: “大姐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来我给大伯先检查一下。” 接下来林圣真一面就给林若镜检查,叔侄二人便聊起别后的情由,言语当中也是颇多唏嘘,这一聊就从中午聊到了下午。 这期间负责林若镜病情的护士,正是之前给林圣真打下手的叶一丹,她已经先后来了两次,前两次见到叔侄二人谈兴甚高没有打扰,不过第三次则实在是忍不住了,凑上来对着林圣真小心翼翼的道: “林博士,吉田大佐已经等了你两个小时了,不知道你有空和他谈谈吗?” 林圣真听了这话以后愣了愣,然后便摇摇头不悦道: “我现在没空......” 这叶护士很为难的站在了原地,满脸都是尴尬之色,看样子十分惧怕那吉田大佐,这时候林若镜却轻咳了一声道: “我老头子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之前叶护士也是挺照顾我的。你过去看看吧,不要让小姑娘为难。” 大伯发话,林圣真自然没有什么话说,点点头以后便从旁边的衣帽架拿起了风衣道: “好,我跟你去。” 很快的,林圣真就跟随着她来到了院长办公室外面,他走进去以后顿时一愣,原来办公室当中除了吉田大佐之外,竟然还有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人,经过介绍以后林圣真顿时一愣,原来此人就是汪伪政府当中的高官之一: 政府秘书长褚民谊。 按理说林圣真虽然在外人眼里面已经相当厉害,却也无法引起褚民谊这样的高官关注,不过一来林圣真展现出来的医术确实出类拔萃,甚至压倒了日籍专家,这当然是要令人另眼相看。 更重要的是,褚民谊的人生轨迹也是与林圣真相似的,他同样也是留洋归来,曾经在法国获得医学博士学位,听说了这么一个青年才俊的出现,自然就多了几分兴趣。 一番寒暄之后,褚民谊就微笑道: “林博士真是年轻有为,如今学成归来,当然要报效国家,如今南京可以说是百废待兴,各行各业都是蒸蒸日上,南京国立医院当中,目前还有副院长的位置空悬良久。” “本来友方推荐的是东京那边织田教授前来担任这个职位,但织田教授半年前却不慎摔倒,腿脚不便,所以一直拖延未决,林博士可否有兴趣?” 旁边的吉田大佐则是很干脆的接话道: “林桑的医术十分精湛,接替此职位绰绰有余,倘若林桑能屈就的话,我们参谋部这边并无异议。” 听到了两人的言语以后,林圣真心中也是有些吃惊,他也万万没料到这两人的来意,竟然是属意自己担任此时南京国立医院的副院长,并且还是顶替日籍专家的位置! 不过林圣真归国之前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愿意搅合到政治的漩涡当中去。 而这南京国立医院当中,本来就有中日医生之间的民族矛盾,为投靠日人的汪伪政府效力,更是要背上汉奸的骂名!更不要说林圣真的父亲当年更是为了不与日人合作,绝食而死!所以于公于私,林圣真心中都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不过他也是颇有城府了,毕竟自己的叔叔一家还在这里治病调理呢,迟疑了一下便道: “多谢诸先生的厚爱,不过这一次我回国的时候,我在柏林的老师金特尔教授曾经有写信让我去沪上的史密斯药行当中去做事,而史密斯药行的老板还是老师的表弟,我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沪上才能决定以后的事情......” 林圣真找的理由也是滴水不漏,口口声声占住了道理,所以虽然褚民谊和吉田大佐两人心中有着火气,却也是发不出来,不过这场谈话不欢而散却也是真的。 第十二章 交心 回到了病房当中以后,已经是上灯时分,林圣真本来以为自己的叔父林若镜已经休息了,没想到他正靠坐在了病床上面默默闭眼养神,听到了开门声以后便看向了他。 不过林若镜却并没有追问日人找他有什么事情,而是直接让女儿盛饭给林圣真吃。 林若镜治家严谨,讲究的是“食不语”,哪怕此时也客居医院也是不例外。林圣真也是一面吃饭一面想事情,等到他吃完了以后,心中也是筹划得差不多了,便对着叔叔道: “正有一件事要和大伯讲.......” 然后林圣真便将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然后将大伯母请了过来道: “日人气量很浅,我看那吉田今天就面色难看,我的敷衍搞不好已经惹火了他。防人之心不可无,大伯的病其实被我用了青霉素治疗以后,算是从病根子上解决了问题,其实明天就可以下地了。这医院里面的人多半想不到这一点。” “所以大伯母您今天晚上就悄悄收拾一些必备的东西,我们明天就叫一辆黄包车去码头,然后顺江而下去上海,那边的教会医院里面有我的同学,一样能调理好大伯的身体。” 大伯母乃是那种典型的三从四德妇人,听了林圣真的话以后“哦”了一声,便盯着林若镜,只要老头子一点头,肯定就会照做。 不过林若镜此时却是面沉如水,默默的看着窗外,半晌都不说话,隔了一会儿却对林夫人道: “你带着她们俩人把碗收了,然后顺带把衣服洗了,我和石头有话说。” 林夫人顺从的哦了一声,便带着两个女儿离开了。 整座病房内一片安静,却是外面马路上的喧闹声隐隐传来,林若镜看着窗外月华如水,好一会儿才徐徐的道: “你父亲已经去世了十一年吧?” 林圣真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大伯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讲,却也没料到一来居然就提到了自己的亡父,黯然的道: “是的。” 林若镜轻咳了一声道: “当日你父亲去世以后,全国上下的报纸上面都是哀痛的祭文,群情沸腾,呵呵,仿佛一个个都死了娘老子似的。” 说到这里,林若镜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笑意: “但是只过了一天,这些报纸上面刊登的东西就是无病呻吟,风花雪月!你父亲的死就像是往这死水潭里面丢了一块石头,或有微澜,旋即就被掩盖了下去,甚至反而激下来了下面的浑浊来!” 说到这里,林若镜颧上露出了一丝不正常的艳红,想必是心情激烈,整个人再次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林圣真急忙上去扶住。 隔了好一会儿林若镜才恢复过来,虽然是病残之躯,双眼当中却有一种光芒在闪耀! “所以,我一直都认为,你父亲其实是死得不值的啊!他当时绝食殉国的时候,自以为是杀身取义,求仁得仁,实际上呢?也就只是赚了几点眼泪,几声叹息而已!家国依然破碎,却还要留下孤儿寡妇在这世上挣扎!” 林圣真听闻大伯点评亡父,心中也是情怀激荡,忍不住抗声道: “然而我父亲当年已经是被日人羁押,情势已经是如此,他只是以自己的方式来进行了最强烈的抗争而已,总不能投靠日人苟且偷生啊!” 林若镜嗤之以鼻的道: “勾践当年卧薪尝胆,给夫差喂马做仆的时候,也是苟且偷生?文王忍痛食子的时候,也是苟且偷生?韩信受胯下之辱的时候,也是苟且偷生?为了小节而罔顾大义,这才是懦弱之举!你父亲就是把自己的虚名看得太重了,以至于本末倒置啊!” “我去年见到了一份资料:东三省沦陷,日人气焰嚣张,横行劫掠,屠杀的民众累计有上万人之多,那个冬天因日人入侵冻饿而死的民众多达十余万!倘若他当时能与日人虚与委蛇,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利来救这些人该多好?因为手中的权力并没有家国大义之分,身在地狱,却更好修行,损失掉的是虚名,但是拯救下来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人命啊!” 说到这里,林若镜语重心长: “他能救一人,就是一人的造化!能救十人,就是十人的大功德!而且当今乱世,他若能沉下心来与日人周旋,救千人万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哪怕是一个人都救不了被日人发现了,最后也不过是回到原点,无非就是一死而已,但总也尽心过努力过了,总比直接烂在了床上,得了几张报纸的无病呻吟要好啊!” 说到这里,林若镜一声长叹,眼中已经是老泪纵横,语声都哽咽了。 听到了伯父的话,林圣真只觉得自己似有千言万语在腹中想说,可是话到嘴边,终究变成了一声叹息而已,心中却已经是紊乱无比。 因为父亲去世的时候,他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家国之念实在是淡薄得很。哪怕是长大了以后,对父亲当年的作为深心当中未免也没有一丝怨意。 林圣真扪心自问,大伯的说法虽然略显偏激,却也绝对不能说错,只是走那条路更难,受到的痛苦,指责,猜疑会更多。而他现在也很想知道,自己的父亲倘有在天之灵,是不是对自己当年的抉择后悔过呢? 这一夜,林圣真心事重重,长夜难眠,辗转反侧。 外加这家客栈当中虽然整洁,但隔音效果奇差,隔壁的客人在房里面喝酒吃肉行酒令不停的折腾,搞得林圣真心浮气躁,索性穿戴妥当了在客栈后面的小院里面散步赏月。 他看着天上的月亮,伯父白天所说的话忽然又在耳边响了起来.......他眺望明月,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明悟。 伯父的话看似在说自己的父亲,其实,是在告诫自己啊! 第十三章 交谈 自己同样也面临着一个两难的抉择,日本人此时招揽自己看似是祸事,可是-----身在地狱也是修行啊,手中的权利并没有家国大义之分!! 自己纵然可以在欧洲的任何一家医院当中找到工作,但也仅能称得上是“独善其身”四个字而已。 可是若能在南京国立医院这样的地方直接成为副院长,就目前这里的医疗资源匮乏的情况来说,必然能自己就很轻易的在这方面竖立起相关的权威。 从近处来说,自己做了副院长,手中有了权利,那么至少前来就诊的人民当中就能得到更妥善的安置,更有效的治疗,因此而受益的人就是百计,千计! 而目前南京国立医院这里,已经几乎代表了伪南京政府治下的最高医疗水准,至于卫生部这种清水衙门当中的官员要么不懂,要么尸位素餐,所以假以时日,自己就能在医疗卫生这一块当中占据极大的话语权。 这有什么用?用处就是甚至可以影响到国策方面! 一念及此,林圣真的浮想都蹁跹了起来。 要知道,汪伪政府整整下辖了江苏、淮海、安徽、浙江、江西、湖北、湖南、广东、福建(部分日本占领地区)等省份,治下民众甚至达到了两亿人。在这样庞大的基数下,很可能一项正确的医疗政策,挽救的人命就是数以万计。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来说,在汪伪政府统治的地区当中,大多都是水网四通八达的区域,因此血吸虫病在当时乃是威胁极大的寄生虫病,据公元一九三六年的统计:患血吸虫病的人数竟是高达一千多万,受感染威胁的人口超过一亿人以上! 林圣真倘若能影响到汪伪政府的国策,哪怕是没有钱来购买药物,只是让政府下令让民间发酵粪便,消灭钉螺,就能够极大的从源头上遏制住血吸虫病的传播,这样一来的话,因此而受益的人那就是百万计!那就是不折不扣泽被苍生的大善举! 更不要说自己还能推广新生儿防疫,生育方面的政策,这样的话,惠及的人数也将会是千千万万。 是个人的荣辱得失重要?还是能尽可能的发挥出自己的光和热,拯救成千上万条人命重要? 一念及此,林圣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中已经是有了决断。 *** 第二天,林圣真便直接求见褚民谊,很干脆的道: “感谢褚先生的提携,我愿意接受这个职务。” 很显然,褚民谊也是愕然了,万万没料到林圣真居然会这么爽快的答应要求。他也是老奸巨猾,浮沉宦海几十年,林圣真昨天的满口推脱之词如何看不出来? 这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面前的这个青年瞬间转变?要知道,青年的热血可是这世上最难冷却的东西之一。 不过褚民谊每天也是事务繁多,对于林圣真的心路历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便笑了笑对林圣真道: “林博士,虽然你医术精湛,并且还是留洋归来,乃是难得的人才,但南京国立医院也是直属于行政院卫生署的高级医院,你想要直接担任副院长完全是破格提拔,唯恐众人不服啊......” 听到褚民谊这么说,林圣真也是很沉得住气,知道必有下文,听褚民谊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阵之后,便明白了这边的意思。 其实这件事的根子,还是在于自己之前在外科手术上展现的先进理念和技术有关。所以就引发了日人的觊觎之心,他们觉得掌握了这些先进的理念和技术以后,推广开来以后就能更好的治疗那些战场上下来的伤兵。 所以,褚民谊的意思,就是让他先担任临时的副院长,不过这是个虚职,要等一年后才能转正为实职。 所以这一年内,其实林圣真的实职,便是要担任南京国立医院的外科主任。 此时外科在中国还处于萌芽阶段,整个中国经过相关培训的从业人员,包括护士,麻醉师等等也就不到五万人,搭配上四万万同胞的惊人基数来说,真的是少得可怜。 所以,南京国立医院的外科主任听起来名声很大,其实却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因为日方医生并不接受医院的指派调度,通常只为日军士兵诊疗,所以目前实际上医院里面的外科完全就是个空壳,只有几名护士和打杂的而已,林圣真一旦接手过去的话,那么几乎是白手起家了。 并且褚民谊还以中国的医疗水平不足为由明确指出,希望林圣真每周都能抽空开设一次培训课程,对全院进行医疗培训。 这其实是日人的条件,用意也很明显,平时的时候他们的人在手术台旁边观摩,林圣真讲课的时候顺带再去旁听外加提问,要不了多久就能将林圣真所掌握到的先进技术偷师到。 不过在这方面林圣真自有打算,自己有利用价值才是好事,也不怕日本人过来偷师观摩,对方有求于己,那么我才正好提条件!所以褚民谊所提出来的条件并不算苛刻,至于国立医院的外科薄弱这件事他更是不在意-----再苛刻的环境,能有战地救护的时候环境恶劣? 自己在那样的环境下一样做得风生水起,与之相比起来,现在中央国立医院的环境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对方既然提条件,那么一口答应下来的话未免也显得太操切了些,林圣真便耐下性子来和褚民谊谈。 但褚民谊要处理的事务也是繁多,并且林圣真所提的很多要求他都做不了主------比如林圣真一来就要求拨款十万大洋来对外科进行改造之类的。于是褚民谊便联系了日方吉田,让他们来和林圣真谈。 不过日人狡诈虚伪,言谈当中多为画饼,落到实处的东西可以说是极少,给的都是虚名之类的,谈到实权和拨款就支支吾吾,多有空手套白狼的意思。 林圣真当下便颇有些失望,因为他愿意与之虚与委蛇的前提,便是要获得实打实的人力和款项,否则的话为什么要和你周旋?便很干脆的表示对方毫无诚意,自己不愿意再谈了。 第十四章 峰回路转 没想到此事看似进入了僵局,却在第三天峰回路转,却是因为此事传入到了汪精卫的耳中。 原来汪精卫曾经中枪,子弹在脊柱上无法取出,常年为之痛苦,最后他的死亡也是和这一处伤势有很大关系。而他是信不过中国医生的,其私人医生顾问有两人,一位是德国的医科教授顾问,另外一位,就是那位亲眼目睹了林圣真动手术的的上野鸣。 上野鸣对林圣真的评价很高,认为若是让林圣真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再多磨练几年,应该是有把握能为汪精卫将体内子弹取出,让他彻底复原的,如此人才,汪精卫当然不肯错过了。 并且从政治层面上来说,此时汪精卫所建立的国民政府声望奇差,被斥为是“汉奸政府”“卖国政权”,所以绝大部分的有识之士都不肯与之合作。 在这种情况下,重用林圣真的话也能起到千金买马骨的作用,何况林圣真自身也不是什么马骨,而是堂堂瑞士苏黎世大学的博士,甚至连京都大学医学部的名誉教授,帝国陆军医院当中的教授上野鸣也要称许的人才!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林圣真的要求就很快得到了重视和满足,他将会被聘任为南京国立医院的副院长(临时),南京国立医院的外科主任,主持整个外科的工作。 同时,政府将会为他调拨来二十名南京卫生实验学校的毕业生来配合工作,并且由汪精卫签字特批下来八万块大洋的款项,由林圣真指定使用,用来改善当下南京国立医院外科的诊疗环境。 此时银元一直都是硬通货,购买力惊人。依照当时的物价来算,一块银元在北平都能请一顿涮羊肉了,所以八万块大洋的特别款项也算是相当可观的一笔钱,足以拿来做不少的事情。 见到自己要人要钱的要求都被满足了以后,林圣真和自己的叔叔商议一番之后,便欣然就任。 中央国立医院本来外科就很薄弱,里面的医生护士大多数都是给日籍专家打下手的,不免要受歧视欺凌,林圣真横空杀出相当于给了他们以主心骨,外科内部的人员巴不得来一个厉害的人物来主持大局,因此甚至可以说是举起双手赞成的。 而林圣真自带经费前来,也没有影响到其余科室其余人的利益,所以上上下下都是一团和气,没有什么使绊子带脸色的情况出现。作为医院里面的高级管理层,林圣真也是有着各种福利,拿到了一套相当不错的三居室,家具什么的都是一应俱全,一个月只需要象征性的半块大洋作为租金。 不过,林圣真一上任之后,立即就有问题找上门来了,却正是日方的吉田大佐,却是为了林圣真手术治疗的那一名嫌犯谢伟志而来的。 原来那一日手术治疗之后,谢伟志依然是处于昏迷状态,并且病情一直都在反复,甚至出现了高烧呃逆的症状。日方接手的医生可以说是绞尽脑汁,想方设法也找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所以无奈之下,只能找林圣真求助了。 谢伟志的手术乃是林圣真做的,对其基本情况林圣真也是颇为了解,听到了吉田的话以后林圣真也是有些疑惑的道: “不应该啊,谢伟志的手术很成功,正常情况下来说,最多第三天就应该醒来的。” 他一面说,一面却也没指望吉田能回答自己的问题,便直接站起身来道: “好,我这就去看看。” 吉田来到这里的目的其实也就是如此,所以便与林圣真一同前往关押谢伟志的病房,在路上林圣真无意当中见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脸上有一条刀疤,见到了自己以后就将目光躲闪了开去转身就走,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他也不以为意,走进了病房。 林圣真进到了病房以后,仔细的给谢伟志检测了一番,然后就找来了他这两天的病历看了,最后便很干脆的得出了结论: “并发症。” 其余的日籍医生听了以后,也是松了一口气,因为林圣真此时得出的结果,和他们给出来的判断是一致的。 而并发症则是一个比较宽泛而复杂的概念了,就像是说人生病了一样,还要具体到症状,头疼,是脑热,还是脚痛,筋痛? 必须要先确诊了并发症究竟是具体到哪一种,才好对症下药。现在的谢伟志身上的关键,就是他的症状太宽泛,发烧,呕吐的状况都有出现,更重要的是病人昏迷,根本不知道从他口中获取第一信息,连具体出现病痛的区域在什么地方都没有办法确定,所以无法确诊。 所以,林圣真沉思了一下,便很果断的道: “现在有一种比较先进的检查手段,叫做x光,不知道南京这边有没有办法做?如果可以的话,那么应该能检查出来病因。” (注:x光机早期技术很不成熟,成像需要两小时,甚至被x射线烧伤的事故频频发生,因此在欧美投入批量生产,大规模应用于医疗检查是在发明了双焦点x射线管,技术成熟于一九三零年到一九三五年之间,中国自产的第一台x光机是1952年。) 听到了林圣真的提议,旁边的一位医生苦笑道: “本来我们医院里面就有一台x光机的,不过在光复南京的时候被重庆政府那边带走了。后面又添置了一台,然而这一台是二手的,早在三个月之前就已经坏掉了,请了两位技师来瞧也都说修不好。” 林圣真皱着眉头道: “说实话,就谢伟志目前的这情况来说,各位医生已经把应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换我来的话,也肯定没有办法做到比他们更好。” “所以要想解决这个问题的话,要么就再次开腹探查,但这样做的风险极大,病人的身体本身就十分虚弱,有很大的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所以稳妥的办法就是做一次x光来找出病因。” 第十五章 X光 听到了林圣真的话,旁边阴沉着脸的近藤医生补充了一句道: “不仅如此,这x光要在五天内做!这个家伙的身体十分虚弱,我们顶多也只能争取这么多的时间出来!” 近藤医生显然乃是这里的主治医生当中的权威了,他的话无疑就为这件事一锤定音,吉田点点头,按着腰间的指挥刀阴沉着脸大步走了出去,他虽然心中很是有些郁闷,但好歹也是得到了解决目前问题的办法。 一个小时之后,吉田敲开了林圣真办公室的大门,他在短时间内发出了接近十封电报,得知南京陆军医院前些日子被“袭击”,x光机损毁了还没修好,最后总算是在上海这里的慈善医院当中找到了一台最新的x光机,他的意思就是直接将谢伟志用船转运到上海去做x光片,负责此人治疗的近藤不置可否,让吉田来问问林圣真的意见。 林圣真果断否决了这个要求,很干脆的告诉吉田,现在谢伟志在病房当中静养的话,那么还有可能保住一命。然而在运送的过程当中难免会震荡伤口,引发内出血,这是十分凶险的事情,倘若吉田想到得到一具尸体的话,那么尽可能去运人好了。 听到了林圣真的话,吉田的脸色立即就铁青了,看起来还是很不甘心的要再次回去找其余的医生问一问。 但其他的医生也不是傻子,毫无疑问谢伟志的身份十分特殊,一旦真的在运送过程当中出什么问题,那可是要背锅的,运送他过去成功了好处不见得有多少,坏处却是明明白白看得见搞不好要切腹。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吉田去询问其余日籍医生的结果也是明摆着的呗,当然是不主张转运。无奈之下,他眼中带着血丝再次冲向了电报房,在一连串疯狂的咆哮声当中,又是好几封电报发了出去...... 最后吉田总算是获得了一个好消息,在他的强力施压下,日军宪兵直接冲进了上海的那一家慈善医院,然后粗暴的用枪指住了医生,让他们将这台才使用了两个月的x光机拆下来,连夜运往南京,这样的话,算上在南京组装x光机的时间,也只需要三天。 林圣真对于谢伟志的事情也没有太多的关注,因为对于林圣真来说,谢伟志也不过是他亲手救治过的千百个患者当中的一个,仅此而已。 林圣真此时的心胸当中有着想要救千万人的大抱负,而万事开头难,他的第一步,便是要将这国立中央医院当中的外科做成中国首屈一指的外科! 而这里百废待兴,需要林圣真处理的各种事务也是十分繁多,哪怕是下班了也悄然不觉,不觉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 这时候林圣真忽然听到了外面有人轻轻敲门,他朗声道: “进来。” 然后办公室门一开,却发现是叶一丹走了进来,手中还有一个托盘和一个碗,她看着林圣真有些害羞的道: “林主任,你就算是再忙也不能忘记吃饭啊,二姐都问了我几次了,见到已经这么晚了,外面也买不到吃的,所以特地煮了一碗面让我给你送过来。” 先前沉浸于工作中还未觉得,此时林圣真一被打岔,顿时就闻到了香气扑鼻,顿时就一笑道: “你可别说,我还是真饿了。” 这碗面其实也就是一碗葱花鸡蛋面,不过下面的人显然厨艺很好,面条雪白又有嚼劲,葱花碧绿,尤其是卧在上面的油煎鸡蛋外表金黄,一口咬下去以后,先是被煎得酥脆的蛋白喀嚓作响,但是里面的蛋黄却是半凝固状,流黄十分鲜美,堪称是外酥内嫩。 林圣真大口吃面,甚至连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最后满足的呼出一口气放下筷子道: “二姐真是好手艺,也谢谢小叶你了。” 听到了林圣真的话,叶一丹顿时脸颊一红,双手抓住了护士服的下摆,不过眼中却露出了喜色,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要说话,却欲言又止。 林圣真一笑道: “上次做手术的时候看你是个爽快人啊,有事就说,磨蹭什么?” 叶一丹被林圣真鼓励了一下,抬眼看了他一下,鼓起勇气道: “林主任,上次我给你做助手以后,我觉得那种感觉很好。所以我.....我想要调来外科,我还想拜你做师父,我也想要上台做手术!” 林圣真听了叶一丹的话以后有些愕然,女孩子做护士的很多,因为女性温柔而细心,但做外科医生的女性就不多了,因为做外科手术不仅仅要求胆大心细,更是要求体力和心理素质。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叶一丹,见到了这俏丽短发姑娘眼中露出坚定热切之色,并非作伪。再想一想她那天在手术台上的表现,也做到了冷静应对这四个字。并且外科这边也算是从头开始,百废待兴,所以沉吟了一下便道: “我可以先调你来外科。不过哪怕是在欧洲,女外科医生都很少,在这方面女孩子有天生的弱项,所以能不能跟我学手术,那么就要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见到了林圣真点头允可,叶一丹顿时开心一笑,然后似乎也觉得深夜的时候孤男寡女两两相对不大好,立即脸颊晕红,收了碗筷就转身走了出去。 第十六章 举报 第二天一大早,林圣真便惯例的去看望叔叔的病情,顺带在病房里面就把早饭解决了。 早饭从哪里来呢?当然是自己做了。 医院里面有免费的公灶使用,不过锅碗瓢盆要自备,就在公灶旁边就有煤球出售,一个铜圆三个,所以绝大多数病人,甚至一些医生都是选择了自己开伙,而这边的特护病房还有单独的公灶使用,大姐二姐都是持家好手,弄出来的早餐也很是丰盛,熬的小米粥金灿灿的,喝起来很是养人,甚至还煮了鸡蛋,蒸了大白馒头。 喝了一碗粥以后林圣真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便笑着对二姐说: “二姐昨天晚上做的鸡蛋面蛮好吃的,我中午还吃这个,不用让叶护士给我端下来了,我自己过来吃。” 二姐愣了愣以后道: “啊?我.......”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就被大姐给扯了一下,然后立即就醒悟了过来,笑吟吟的道: “行啊行啊。” 林圣真心里面挂着外科的事情,也没留意到她们两人的眉来眼去,又喝了一碗粥吃了个鸡蛋以后就去上班了。 见到林圣真走了以后,大姐和二姐就收拾碗筷去刷碗,离开了病房以后才开始带着笑窃窃私语: “没想到这叶护士胆子挺大的呀,直接就给咱们石头送吃的去了,亏得我拉了你一把,不然的话人家以后多尴尬。” “不过说起起来叶护士和咱们石头也算是般配了,模样儿挺齐整的,胯还挺大,能养儿子!” “你就不要瞎操心了,上一次徐进士家里听说了石头去留洋以后,就特地让谢媒婆上门来问了八字,爹说石头在北平有一桩定下来的亲事呢,好像是许小姐。”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爹曾经让我夫家那边的亲戚去打听过许家的下落,听说许家那边当年也是北平有名的大商人,但许家老爷病去以后,家境就直接败落了下来,许夫人带着许小姐都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这兵荒马乱的世道怎么寻得到人啊!” “啧啧,这倒也是,一日找不到人,难道石头一日就不娶媳妇吗?他本来留洋出去就很耽搁年岁了,今年虚岁都应该二十五了,咱们家附近这个岁数的娃都满地跑了呢,这一代咱们林家就他一个男丁,爹还指望着他多娶几房,好为林家多开香火呢。” 这对姐妹在旁边说笑着,转过拐角就见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慌乱无比的小跑离开,耳根子看起来都红透了,姐妹俩人面面相觑,这不是小叶护士是谁? 把碗刷干净了以后,二姐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便收拾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径直去寻林圣真,在办公室等了他一会儿以后便见到了人。 林圣真见到二姐主动来寻,忍不住都吃了一惊,以为大伯的病势有什么反复,好在二姐乃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来的。 原来二姐发现,这两天总是有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在病房这边出入,看起来鬼鬼祟祟的,很像是乡里面的贼事先踩点的行为。 而此时林若镜住的乃是特护病房,整栋楼里面也就只有三五个病人,加上护理的家属一共也才十来人,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忽然有这么一个陌生人经常出没,肯定是十分扎眼。 听到了二姐的话以后,林圣真顿时眉头一皱,此时他的行李都还放在大伯父的病房当中,各类证件,还有好几千瑞士法郎都在行李当中,万一被贼得手了麻烦就大了! 眼下战争时期,南京国立医院当中也经常接待达官贵人的,所以也有自己的保卫力量,常年都有一个加强排(五十人)的警卫部队驻守,林圣真便直接去找医院警卫排值守的人。 此时林圣真乃是医院里面炙手可热的红人,连日本人也对他客客气气的,所以林圣真一找来,值守的那名张排长就认出了他,这家伙本来是坐在了办公室里面双腿直接放在了桌子上,眯着眼睛哼着小曲,一见到了林圣真敲门进来以后愣了愣,立即就跳了起来赔笑道: “林院长!” 林圣真是去过战场的人,很清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道理,却没料到这个看似惫懒的张排长对自己还颇为恭敬。 他却不知道,自己上次狠狠收拾了一番黑泉良的事情早就在医院里面传来了,黑泉良在医院里面可是被称为笑面虎,黑扒皮的存在,凶恶刻薄狠毒,若瘟神一般,不要说中国人,甚至就连很多日籍医生都怕他! 可是这家伙之前被林圣真狠狠收拾了一番后,居然以后见到林圣真就直接绕道而行了,看起来竟是忍下了这口气,连报复的念头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便是傻子恐怕都知道这位林博士只怕很不简单了。而这个张排长在这里做的事情大多数都是迎来送往的,早就滑不留手,其中的厉害关系都门儿清,所以见到林圣真以后这么客气。 不过林圣真的性格本来也就是中正平和那种,别人恭敬,他也并不摆谱,而是温和的道: “张排长,最近我伯父住的病房附近,总是有个可疑的疤面汉子出没,我的行李和财物也都放在了伯父那里,里面还有些重要东西呢......” 张排长听了林圣真的话立即忿然道: “这些毛贼真是不长眼,竟然打起了林院长您的主意,您放心,我这就马上让人去将医院里面好好的筛一次,如果没逮住人的话,那么就让门禁那边留意着,一来就马上抓起来。” 林圣真点点头道: “这样的话,就有劳张排长了。” 张排长急忙赔笑,连声称不敢,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张望了周围便压低声音道: “不过林院长,最近贵宾楼那边确实是有些事情发生,您得小心点,据我知道的话,都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贵宾楼实际上就是林圣真伯父此时所住的那栋楼,里面都是特护病房,与普通的住院部大楼是完全分开的。 听到了张排长这么说,林圣真也是吃惊的道: “怎么回事?” 第十七章 谢东流 张排长道: “说起来还和林院长您有关呢!您亲手救活的那个要犯谢伟志,不就被关押在贵宾楼里面吗?他的身份好像十分特殊,所以都引来了两波来救他的人了,不过日本太君也是戒备森严,这两拨人都没能成功,还被抓住打死了两个。” 林圣真沉吟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可疑的人未必就是来偷东西踩点的,也可能是冲着谢伟志来的?” 张排长嘿嘿的笑着,却是不置可否,林圣真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点点头告辞了。 *** 次日,上午。 依然是那个阴暗的小酒馆, 一干人围着桌子而坐,都不说话,隔了好久后门才被推开,脸上有着疤痕的老何疲惫的走了进来,还回头看了看有没有人跟踪。 他坐下了以后喘息了好一会,才恨恨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蜡烛的烛火都是为之一阵摇曳: “可恶!这狗汉奸太可恶了!” 许星野此时依然戴着连身罩帽,轻声的道: “怎么了。” 老何恨意的道: “鬼子实在是太狡猾了,我最初两次派出去的人全部都失了手,折在了他们的手里面。所以三天前我干脆自己出马,来来回回的去观察了几次,踩好了点,并且决定今天就动手!” “这一次我看准了小日本换岗的漏洞,这次出手至少也有七成把握,结果今天下午刚刚走到门口就觉得不对劲,然后守门的那帮王八羔子竟然就直接走过来想要抓我!还好我见机行事走得快,不然的话已经被逮住了!” “奇怪了,怎么会突然加强戒备?”许星野皱眉道:“你是不是露出了什么马脚?” 老何咬牙切齿的道: “当然不是我这边的问题,我已经问了咱们的内线,还不是因为那个狗汉奸?” 许星野道: “哪个狗汉奸?” 老何怒气冲冲的道: “那个医院里面最近来了个留洋的博士,也不知道是怎的舔日本人的屁股钩子得了他们的欢心,深得对方的信任。他在医院当中权势挺大的,我曾经与他照过一次面,虽然当时已经相当的谨慎注意,却不知道怎么被他看出来了破绽,结果这王八蛋今天就去找了警卫排的人,说我是可疑人物要严加搜查!” 其余的人正要说话,老何又继续忿然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当时哪怕是日本人的医生也是对谢伟志的伤势素手无策,这狗汉奸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主动出面将谢伟志救活,倘若不是这个狗汉奸从中作梗,我们此时也不用这么头大了!” 听到了这句话以后,许星野也是脸色一沉冷哼一声道: “这狗汉奸真是该死!” 此时的许星野,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口中的狗汉奸就是当年的石头哥。 事实上,她根本就不知道林圣真出国留洋的事,并且就算是知道,许星野也是认为林家哥哥绝对不可能与日本人同流合污!其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林圣真的父亲实际上是相当于死在了日本人手上的,杀父之仇这样的仇恨怎么可能化解掉?林圣真倘若敢这样做,那是连祖宗都背弃了。 她却不知道,林圣真在伯父的谆谆教诲下,已经生出了舍弃小我,成就家国大义的心思!他此时与日本人虚与委蛇,并不是忘记了国仇家恨,而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后要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听到了许星野的话以后,旁边的一个年轻男子便请命道: “诛杀汉奸走狗这种事情我最喜欢做了,组长交给我吧!” 许星野摇摇头道: “我们要一切都以罂粟计划为重,现在杀掉这汉奸的话,反而会打草惊蛇,惹来日本人的警惕。他的狗命晚几天再取都可以。” 一干人此时面对这样局面,可以说也是觉得异常的棘手,都在皱着眉头摇头叹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方法来。许星野发觉耗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便很干脆的下令散会,若是有人想到了好的法子再进行联络。 当这些情报人员都纷纷散去了以后,许星野则是从后门坐了一辆骡车然后离开了,她坐在了骡车的车厢当中也是有着掩人耳目的意思,然后便直接去了当时设置的孤儿院当中,陪着孤儿们一起唱歌跳舞做游戏,只有这时候她才是真正开心的。 等到了中午时分的时候,许星野本来会在这里和孤儿们一起吃饭的,没料到这时候孤儿院门口传来了几声喇叭声,然后一辆很是气派的黑色“普利茅斯”轿车就停在了门口,紧接着一个看起来风度翩翩的青年就从车上走了下来,对着许星野挥手道: “hi,心心,伯父特地煮了你喜欢的莲子桂花羹,说让我接你回去吃饭。” 见到了这青年以后,许星野微笑了一下道: “东流哥,你回来了啊?” 原来此时出现的这名男子叫做谢东流,乃是汪伪政府立法院高官之子,曾东渡日本在早稻田大学当中留学,精通日语,英语,德语三国语言,风度翩翩,很有能力,哪怕是日本人对其也是相当欣赏。 谢东流归国以后,便在汪伪政府设置的情报机构:76号特工总部当中任职,主要是与日军的特高课进行衔接和协调工作。因为76号特工总部的本部实际上是在上海,南京这边乃是分部,实际上谢东流在这边也是有相当大的话语权,所有人都知道他必然将会被大用,对他都是相当重视。 在之前的一次汪伪政府举办的联谊舞会上,谢东流认识了化名徐心心的许星野,自此便是惊为天人,在追求被拒以后依然暗恋她,觉得这是一个值得自己呵护一生的女子,哪怕是许星野很坦然的告诉他,自己有铭记在心的婚约也不肯放弃。 因为谢东流认为这只是许星野的童年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刻意对儿时的那些美好记忆进行了强化,实际上都是海市蜃楼罢了,许星野当年心目当中的那个约定一生的对象,现在搞不好已经是一个挽着裤腿的黑瘦农夫,穿着破烂而补丁的衣服,苍老得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了。所以谢东流在表面上放弃了追求答应和许星野只做朋友,心中却决定要守护她一生。 第十八章 喜获情报 许星野本来在这边孤儿院的事情还没做完,但听说“伯父”特地做了饭以后,便点点头上了车。 因为此时这位“伯父”虽然只是掩护,与许星野没有血缘关系,但实际上两人极有缘分,这位伯父徐可诚与当年的许语诚无论性格还是为人都很相像,因为膝下无所出对许星野也是相当疼爱,许星野也是在他身上找到了久违的父爱,所以两人相处相当融洽。 徐可诚的官邸在南京公馆区灵隐路上,乃是一栋花园洋房,室内水、电、卫生、冷暖设施齐全,室外庭院宽敞,花木茂盛,乃是当时国民政府耗费巨资请来的设计师修建的,这里居住过的都是当时的达官贵人,如汪精卫、陈诚、陈布雷、于右任、阎锡山、汤恩伯、周佛海等以及后来的美国总统特使马歇尔等等。 回到了家里面以后,许星野发觉来了不少的人,看着她都是注目微笑,并且连长桌摆到了花园里面,铺上了洁白的桌布,女仆们正在摆菜,见到了她以后,徐伯父还特地迎接了一下,旁边的人已经推出了一个西式的生日蛋糕车,微笑着道: “心心,生日快乐。” 这时候,许星野才恍然大悟:自己的生日赫然就是今天,只是最近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几乎都将这件事忘记到了脑后,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记得这事,心中顿时也就涌出了感动和欣喜。 接下来自然是赠送礼物环节,谢东流也并没有拿出什么很奢侈的东西做礼物,而是根据许星野的性格送了她一款《魂断南桥》当中费雯丽同款的圆顶小礼帽,礼物不贵,却能足够表现出他的心意。 接下来自然是生日宴正式开始,而这一次生日宴则是举行的西式冷餐会的形式,一干人拿着盘子端着食物,很自然的就三五一群的聚集到了一起开始聊天。这样的生日party,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意味着可以为某些政治人物私下交流提供一个恰当的场所。 此时自然是陆续有人前来给许星野说祝福的话,整整过了十几分钟,觉得自己脸都几乎要笑僵的许星野这才获得了喘一口气的时间,好不容易走到餐桌旁边拿一块苹果派来吃。 不过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交谈声,一个中年男子正唉声叹气的道: “最近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日方那边对我们这种洋行审核得特别的严格,甚至现在实行配给证准入制度了啊,要想做生意,没有配给证货物就一律没收!” 另外一个叼着雪茄的男子好奇的道: “那怎么拿配给证,洪董?” 洪董皱着眉头道: “老孔啊,必须每年向他们提供相应名单上的货物,才能够拿到一份配给证,可是那名单上的货物全部都是美国英国那边规定的禁运品:什么石油啊,橡胶啊,铁矿啊,磺胺类药物啊.....并且他们要的量又大,比如去年我为了拿到配给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来了三船石油,但还有三个月这证就到期了,哎,眼下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了。” 老孔愣了愣道: “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好像现在日方特高课正在用配给证悬赏,说是他们现在需求一台新型的x光机,但是要得很急,貌似四十八小时内必须要到货。” 洪董愕然道: “真有这种事情?” 老孔笑道: “我也是听说的,不过你要求证还不简单?谢家的二公子就在这里啊,他是76号特情局的,专门负责与日本的特高课对接。” 洪董听了以后眼前一亮,刚好谢东流也是在旁边,便立即端着酒杯过去寒暄了几句,然后便直奔主题道: “听老孔说现在特高课这边在要新型x光机要的很急?报酬是配给证?” 谢东流点点头,审慎的道: “是的,洪叔,不过他们弄这东西的目的,是为了救一个犯人,而这个人的伤情十分危急,所以必须要尽快弄来......不过这事您知道就得了,不要外传出去。” 洪董呵呵大笑道: “你放一百个心好了,你看这里都是什么人?你就算不打招呼,难不成老孔会外传吗?难不成心心侄女会外传吗?” 许星野听了还没说话,谢东流已经一笑道: “我既然说出来,当然知道这里肯定是安全的。” 隔了一会儿,许星野见到了周围没人,便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打了个电话: “喂,对,请帮我转给李汉文先生,对对,是李先生吗?我是许心心,恩恩,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您一下,您对x光机这种东西了解吗?” “.......” “恩......好的好的,我还有几个问题要请教。” 大概一个小时以后,许家的一名仆人低着头,匆匆的出了门,他的身上有一张纸条,上面的内容是: “菜已经买齐了,喜事明天举办,今晚得找好厨师。” 然后,这名仆人半道一拐,便直接进入到了许家老管家所开的酒馆当中。国军在南京的整个情报系统也是被这张纸条直接搅动,开始紧锣旗鼓的运作了起来。 第十九章 恳求 三天以后, 黑泉匆匆走进了林圣真的办公室,不耐烦的将等候在外面就诊的病人呵斥了几句,然后看着林圣真冷冷的道: “你要的x光机已经被运过来了,不过在安装的时候出了些问题。” 林圣真听到了以后点了点头,然后安抚了一下惊恐的病人,这才对着黑泉淡淡的道: “是吗?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过去看看?” 黑泉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林圣真笑了笑,便直接朝着医院的放射科走了过去,这里被明显的整修过,房间也是被扩充打通,周围也被仔细的打扫过,堪称是一尘不染。 很快的,一台八成新的x光机就出现在了林圣真的面前,只是此时周围还有两名工人正在满头大汗的进行着调试,不过看他们两人略显茫然而慌乱的眼神就知道,他们估计也找不到问题出现在什么地方。 第十九章 “什么情况?”林圣真快步走上前去询道。 随船而来的一名伪军有些惶急的道: “这位先生,他们两人是跟随过来的技工,是特地负责这机器的安装调试的,在船上的时候这两个王八蛋说得好好的,现在就他娘的成了冬天的蛤蟆,连声都不敢吭上半声了!” 这家伙在林圣真的面前伏低做小,但转身过去就立即变成了凶神恶煞,快步走上前去就狠狠的给了一名颓然站立的技工耳光,打得他鼻血长流。然后这伪军直接拔出了腰间的王八盒子吼道: “王八蛋!我给你一炷香的功夫,要是再弄不好老子就把你毙了!” 这名技工听了以后顿时双腿一软跪了下去,痛哭流涕不停哀求,那伪军却是继续补上两脚看样子还想要继续毒打,此时林圣真也是看不下去了,伸手将这伪军挡开,仔细询问这名技工到底是什么情况。 原来这x光机在运送到之前的慈善医院当中的时候,实际上是由随船而来的德国技师安装的,此时的这两个“技工”其实只是因为懂一点德语,所以在旁边帮手而已,只知道少许东西和基本的电路知识,仅仅算是个电工而已。 不过医院奇缺这方面的相关人手,所以给相应的技工开出了很高的待遇,这两人贪图这份待遇,又觉得自己从德国佬那里偷师了不少,能处理一些常见的毛病,这崭新的x光机估计也不会很快就坏掉,至少能撑上几年,而几年后自己在哪里还说不准呢,所以就大着胆子应承了下来。 没想到他们的运气实在是相当倒霉,才过了两个月的轻松日子,这台崭新的x光机就要被日本人粗暴的强行拆卸带走,他们两人自然是被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给拽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一指,不由得你不去! 听到了这其中的缘由以后,林圣真其实心中也觉得很是恼火想要骂娘,但他也很清楚这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于是便叫上两名技工,同时综合自己在欧洲操作x光机的经验继续进行调试。 这两个技工知道自己的小命能不能保住实际上就看接下来的表现了,自然是竭尽全力的进行配合,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三人整整调试了六个小时,甚至连林圣真的双手上面都磨出来了血泡,总算是找到了问题所在,原来竟然是在运送的过程当中撞坏了一枚二极管。 这玩意儿虽然并不常见,但第二天早上等到城内的洋行开门以后去仔细找一找,应该还是能够弄到备用品的,一干人终于松了一口长气,那两个技工更是直接瘫在了地上,一方面是累的,更多则是被吓的…… 走出x光室以后,已是繁星满天,林圣真仰望天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去旁边的水龙头那里洗了洗脸,顿时觉得精神一振。 现在差不多都是晚上八点多,其余的人除了值班的都去休息了,不过林圣真却还有事情要做,整个外科当中可以说是百废待兴,他也是深知人需要督促的道理,所以强打精神去整修的外科病房当中去转了一圈,挑了些问题出来才回到了办公室当中。 不过当林圣真来到了办公室门前的时候,却见到了不远处正有一个人影在走廊当中惶急的来回转着圈,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护士妹子叶一丹,看起来似乎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而她的双眼还有些红肿,显然哭过。 叶一丹听到了林圣真开门的声音以后,急忙转身,匆匆跟着走进了办公室,不过来到了林圣真的面前以后却又显得有些踟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圣真此时则是安静的注视着她,等她开口,隔了好一会儿叶一丹才鼓起勇气道: “林,林主任,不知道你怎么看日本人入侵咱们中国这件事的?” 林圣真微微一愣,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便很干脆的道: “我是一个学者,醉心于学术,对政治这东西毫无兴趣,平时做事治病也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听到了林圣真的回答,叶一丹咬了咬下唇道: “那能不能请您帮我一个忙?这里是报酬。” 说着叶一丹就掏出来了一个手帕包放在了桌子上,打开以后就见到里面赫然是一个黄彤彤的金镯子。 林圣真却皱眉道: “你这是干什么,把东西收起来!先告诉我什么事情!” 叶一丹可怜巴巴的道: “我的大姨夫是戏班子里面的,需要去各地赚钱,已经好几个月都都没回来了,但是今儿下午我大姨急匆匆来的找我,哭着说是大姨夫出了事,我过去一看就发觉他是受了枪伤,还不止一处,伤势十分严重!关键是还不敢送到医院里面来……” 说到这里,叶一丹顿时眼泪都忍不住流淌了出来: “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他。” 林圣真是知道的,此时医院里面一旦遇到来路不明的枪伤病人,肯定是先盘问的,一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么不要说治病,搞不好就直接被丢到监狱里面去了。 第二十章 验血 林圣真叹了一口气,看着叶一丹道: “我是个医生,只知道自己的天职就是救死扶伤,其余的我不管,我只问你一句,你的大姨夫有没有做伤天害理,欺男霸女的这些坏事?” 叶一丹抿着嘴唇坚定的道: “我大姨夫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说道这里叶一丹怔然了一会儿,忽然流下泪来: “他要是能豁出去干这种事情,我侄子也不会因为得了急病没钱治,被生生的拖死了!” 听了叶一丹的话,林圣真叹了口气,然后就开始收拾自己的挎包,将一套手术用具给装了进去,然后对叶一丹道: “走吧,带路。” 叶一丹看着林圣真忍不住哽咽道: “谢谢你,主任。” 林圣真随意的挥挥手,率先走入到了黑暗当中。 *** 大概四十分钟以后,林圣真和叶一丹跳下了黄包车,顺手给了黄包车的车钱,拉车的抹了一把汗,连水也不敢喝一口头也不回的跑了,仿佛后面撵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地方实在是太偏僻了,乃是西面的棚户贫民区,虽然还在南京城里面,可是周围安静得瘆人,只有几点昏黄的灯光在闪耀着,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声反而显得这附近更荒凉,更不要说朝着西面过去,就是当年南京大屠杀埋下来的两个万人坑!! 跟随着叶一丹匆匆的脚步,林圣真拐到了一处院落内,然后叶一丹去敲门,隔了好一会儿,还对着门缝说了几句话这大门才打开,然后一个神情警惕的汉子才开了门,他的腰间鼓鼓囊囊的,看样子好像是插了一把枪! 林圣真在欧洲作红十字会医生的时候,在战场上面都至少做过数百台手术,所以对此显得十分淡定,他跟随着叶一丹走了进去,便见到院子里面零落的堆着一些杂物,面具,还有花花绿绿的旗帜和脸谱,应该是戏班子的家什了。 而堂屋门口挂着两条草帘子,将门缝都遮盖得严丝合缝,连半点灯光都透不出去。 掀开草帘子以后就见到里面摇曳着灯火,迎面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鼻子里面闻到了很重的血腥气,旁边的炕上躺着一个人,赤裸着上半身,身上被草草包扎了一下,但包裹的绷带都已经被鲜血湿透。 他的双眼紧闭,脸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若不是偶尔能见到胸腹上下起伏一下,几乎都意味他是个死人了。 林圣真走上前去用手指在他的身下一点,指尖上立即出现了一团刺眼的鲜红,他微微摇头道: “出血根本就没能被止住。” 然后林圣真很干脆的就去扯他伤口上的绷带,这时候旁边的一个汉子看不下去了,立即站出来怒道: “喂喂喂!你要干什么!” 一面说就一面直接上手来推搡,不过这时候叶一丹已经站了出来急声道: “大牛哥!你赶快住手,这是我特地请来给大姨夫瞧伤的林博士!他可是从瑞典回来的,哪怕是日本人的教授也得跟着他学东西呢!倘若他都没办法,那整个中国恐怕都没人能救得了大姨夫了!” 她的这话说得又急又快,以至于后面语声都拔了起来,显得十分尖利,顿时就引起来了远处一连串此起彼伏的狗吠声,足足隔了盏茶工夫才平息下来。 此时一干人看起来都屏住了呼吸,不过有两个人立即就悄然离开了屋子钻了出去,良久才回来,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示意一切如常。 不过这时候,林圣真知道救人如救火的道理,先给床上躺着的奄奄一息汉子打了一针强心剂,然后对叶一丹低声提出了一系列的要求: “灯光太暗,至少再点五盏灯来。” “床太低了,去找一块门板过来将他放上去。” “让人立刻去烧热水!烧开了以后晾着,我带的纱布肯定不够,去拿些干净的白布放在开水里面煮,然后晾着。” “你来看这个伤口,着弹点很小,却是横着进去的,这就意味着子弹在穿入他的体内以后会进行不断的翻滚,造成惊人的伤害,所以这个伤口必须要进行切开处理,并且找到子弹头,否则的话……他死定了。” “……” 听着林圣真的一系列要求,叶一丹立即就对着旁边的人大声说话起来,这个本来显得怯生生说话细声细气的姑娘,此时却在巨大的压力面前做出了惊人的表现,雷厉风行的将一应事务都有条不紊的给分派了下去。 “二叔,您马上去买洋蜡来!顺带让二嫂去烧水。” “碾子哥,你去弄门板,要快!” “小嫂子您去找白布,没有的话就去我房里面拿,我有一条白裙子可以撕!” “……” 旁边的这些人应该也是被叶一丹突然展现出来的专业性给震惊了,因此一个个对望了几眼以后纷纷去做。 林圣真继续进行检查,然后皱着眉头对叶一丹道: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他还需要输血,并且还是大量的输血!这时候他出血并不严重,只是因为体内的伤口暂时被淤血块或者组织碎片堵住了而已,迟早会大爆发。而我们出门的时候也没带什么血浆出来。” “所以,现在我要给他验血型,同时给他的兄弟姐妹孩子验血型,倘若他运气好的话,拥有足够适配血液的话,那么还有几率活下来……” 叶一丹点了点头,立即就去安排人做验血,旁边的人也是被那紧张的气氛感染了,纷纷的开始进行检查。 不过验血刚刚做到了一半的时候,床上的病人的情况忽然变得了危急起来,呼吸微弱急促,心跳也是迅速减弱。 在这种情况下,林圣真再次进行了紧急检查,果断的道: “不行了,他体内的伤势应该是控制不住,必须要马上开腹止血取子弹!不是已经检查出来了一位输血的供体吗?你马上去采血,我是0型血,实在不行的话可以抽我的血先顶一顶。” 第二十一章 成功 好在这时候其余的人已经纷纷将林圣真要求的东西拿了过来,并且将伤员抬到了门板上,林圣真三下五除二就剪开了他裹伤的纱布,立即就见到血水从伤处依然不停流淌出来,并且这伤员的肚子明显隆起,看起来竟然像是怀孕了三个月左右。 旁人不知道原因,林圣真却知道,这是因为体内有动脉血管断裂,血液不停涌出到腹腔当中将之撑大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先进行了麻醉,消毒,然后拿起来了随身带着的手术刀,一刀就直接划了下去,这时候,旁边的人明显的发出了倒吸气的声音。 而当手术刀切割开腹肌那一瞬间,腹腔里面的积存的鲜血都直接满溢了出来,飞溅了半尺多高,连林圣真的脸上都飞溅了不少。紧接着大量的鲜血就直接咕嘟咕嘟的冒了出来,见到这残酷的一幕,旁边终于发出了好几声按耐不住的惊叫和哭叫,好几个人都捂着脸跑了出去。 面对这种情况,林圣真却依然冷静的进行着下一步的动作,手上显得有条不紊,同时还要不停的对旁边的叶一丹发号施令。 此时开腹以后,情势看似凶险到了极致,不过当林圣真成功的将破掉的腹主动脉结扎上以后,心中却已经有了底,那就是只要输血这边不出岔子,这个人的命应该能救回来了。 二十分钟以后,已经扭曲变形的三颗子弹被依次取了出来,“叮当”的一声被丢到了旁边的碗里面,在清水里面荡漾起一团鲜红。 而在旁边的碗里面还有几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那是被子弹搅碎以后必须要切除的部分肝脏和肺部。 这时候又传来了一个好消息,伤员的女儿,兄长,还有母亲血型都与之相同,这样的话,此时在他体内的伤势都被缝合的情况下,储备的血液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这时候其余的杂事,琐事忙完了以后,叶一丹也是匆匆的过来帮手,因为林圣真是做过战地手术的,所以虽然在这样简陋的环境下,动手起来也是又快又准,叶一丹在旁边看着多数时候也是插手不了,想了想以后便端了一杯水来喂他喝。 见到叶一丹专注认真的为林圣真搽汗喂水的模样,旁边的那个大牛眼神顿时都暗淡了下来,只觉得心里面窝火得慌,却根本不知道朝着什么地方宣泄,直接摔门走了出去,不过在这节骨眼上他发性子却很不是时候啊…… 一个小时以后,林圣真长长的嘘出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一张绷紧的弓那样松缓了下来,因为他总算是打上了最后一个结,完成了这一台手术。 此时的他只觉得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喷射着疲乏,恨不得立即倒地就睡,同时那种又累又饿的感觉也是随之袭来。 这主要是因为他白天忙了一整天,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吃晚饭,又被叶一丹拉过来做了这台手术,真的是将自己的体力压榨到了极致。 林圣真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面,然后定了定神,用沙哑的声音对叶一丹道: “接下来的处理你来进行吧,上一次我给那个谢伟志做完手术,你也参与了术后的一应处理事务,这个人的情况和谢伟志类似,你就给他用上足够的磺胺药物消炎杀菌,一系列流程照着来就好了。” 叶一丹点点头,她先前在手术中帮上的忙有限,此时还有精力来做这些事情。这时候,伤员的家属也是知道人被救了回来,自然是千恩万谢的,还特地给林圣真煮了一大碗红糖水荷包蛋过来吃,林圣真也是饿得狠了,端起碗来西里呼噜很快就吃了个干净。 这时候至少都是凌晨三四点了,街上也是进行了宵禁。林圣真此时满身都是鲜血,一旦出去被查可以说怎么也说不清的,所以他干脆就在旁边打了个地铺倒头就睡,数分钟内就沉沉睡去。 期间林圣真强打精神,中途起来看了伤员两次,发觉这人应该是身体底子相当不错,并没有出现什么病情反复的状况,若没有意外的话,这条命是保住了,后遗症也应该相对较小。 等到早上林圣真醒来的时候,因为太过疲倦,所以已经是下午两点的样子,他也难得睡上这么一个酣畅淋漓的大觉,醒来以后踏出门外深吸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只觉得阳光刺眼,精神焕发,骨头骨节都发出了一连串的噼啪声。 这时候林圣真去检查了一下手术后的伤员,再次确认了这家伙的身体素质不是一般的好,运气也是相当不错,伤口丝毫都没有发炎的迹象。这真的是开了个开头,这样下去倘若没有反复的话,他的这条命有九成九的机会能够保住。 这时候伤员的家属也是过来千恩万谢的,林圣真问起叶一丹,知道她一大早就去了医院上班,肯定也会帮自己代为报备。此时自己的权限相当的大,那么应该没有人起疑。 接下来林圣真言语当中试探了一下,便知道这家人做事也是相当小心谨慎,昨天夜里面留下来的血衣床单之类的都全部烧掉了,甚至堂屋当中等林圣真离开以后就会彻底用水冲洗,至于林圣真携来的手术工具都已经由叶一丹清洗完毕,重新放进了携来的包里面。 交代了一番注意事项以后,林圣真就要离开,患者家属这边要包诊金他坚决不收,最后由患者家属这边叫了一辆带车厢的驴车,林圣真坐在里面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然后在南京这边最为热闹繁华的夫子庙这边下车,很轻易的就混入了人群当中。 夫子庙这里在日军入侵的时候就毁于炮火,汪伪政府一直都有重建的规划,不过苦于手中无钱,所以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不过南京城内的人还是惯性的往这边的聚集,夫子庙这边的店铺之类的由民间重建了起来,此时也算是南京城里面一等一等的繁华地了。 第二十二章 出事 林圣真此时穿行在络绎不绝的人流当中,眼中看的是各色各样的点心铺,小吃店,赁衣铺。耳中传来的是卖力的吆喝声,猛火炒菜的滋拉声,讨价还价的声音。鼻中闻到的是蒸笼散出来的灌汤包的味道,大锅里面散发的鸭血粉丝汤的味道,在滚水里面翻腾的小馄饨的味道.....一下子就让人的饥火燃烧得分外旺盛,这时候林圣真才想起来自己连午饭都没吃,便果断选了一家干净的小店点了一碗鸭血粉丝汤。 这道小吃乃是金陵的代表性小吃之一,乃是用将鸭骨架炖煮一夜之后,取原汤为底料,再加入以盐水鸭制作手法处理过的鸭血、鸭肠、鸭肝等等内脏,最后烫入粉丝,撒上碧绿白嫩的葱花,香气扑鼻。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未开口先带笑,深得和气生财的宗旨,说自己的手艺是从爷爷辈传下来的,门口这一锅老鸭汤都足足有六十八年的历史,当年分家的时候自己哪怕是舍了两亩上好的水田,也要切一块冷掉的老鸭汤带走,否则的话这味道就走样了。 林圣真先喝汤,觉得味道确实是鲜美浓厚,再吃鸭血只觉得十分嫩滑,而鸭肠,鸭肝,鸭心则是有着一股独特的香味,显然是在入锅之前就用特别的手法腌卤过,老板说是先要用炒过的盐搓,然后用特制的卤料煮,最后还要在露天用风吹一会儿,才能缔造出如此独特的味道,最后碗底的粉丝则是爽滑劲道,吸溜吸溜的吃着吃着一碗鸭血粉丝汤就直接见了底。 林圣真吃了一碗以后,还有意犹未尽的感觉,不过吃了咸味的东西以后总是对甜食有所好感,便在旁边又冲了一碗太湖藕粉来喝了,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施施然的回到国立中央医院当中。 不过,林圣真刚刚在办公室内坐稳没多久,就有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然后抹着汗道: “林主任,林主任,新的x光机上午就装好了,然后日本大夫就又将那个人弄去拍了片,不过这时候又遇到了麻烦事,让我请你过去瞧瞧。” 林圣真愣了愣道: “好,我这就过去。” 很快的,他就来到了新修好的x光室内,这里正围着一群人交头接耳着,一见到他来了以后,为首的黑泉立即就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不过上野鸣却是皱着眉头走过来道: “林桑,怎么这台新的x光机拍出来的片子是花的?” 林圣真摇头道: “这不可能啊?按理说这个规格的x光机都是最为先进的那一种了,怎么会拍出来花片子?” 他一面说,就一面顺手将拍的片子拿了过来看,然后顿时就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原来这新型的x光机是用了当时最新的成像技术,所以在冲洗其胶片的时候需要加入另外一种药水来进行冲洗,并且其冲洗的时间也与老款的x光机不同。 因为林圣真在欧洲的时候也犯过同样的错,所以他一见到之后便明白了其中的来龙去脉,好在这也不是什么很复杂的技术,另外的那种药水随便找一处照相馆就能买到,于是便将当时操作x光机的人叫来询问当时的操作过程,同时也让其余的医生过来旁听,自己详细解说,其余的人这才明白了其中原委。 不过这时候,吉田却已经心急火燎的赶了过来,还没听几句就很粗暴的动手赶人,然后沉着一张脸道: “林桑您要教他们用机器的话,那可有的是时间,但那要犯却是气息奄奄,没有多少时间能够耽搁了,所以林桑你既然懂的话,那么就赶快冲洗胶片,找出他的问题将其救醒!” 吉田此时的压力也很大,看他双眼通红几乎要择人而噬的模样,其余的人当然也是不敢多说什么,唯恐他直接拔枪出来打人,于是林圣真便很干脆的去给谢伟志拍了片,取了底片,然后找了个人写了个条子,让这个打杂的将之送到了外面的照相馆里面去,让照相馆按照自己写在条子上的方法冲洗。 他做完了这件事以后,便回到了医院当中,发觉里面却是戒备森严,还停了好几辆黑色的轿车,看起来似乎来了什么大人物,林圣真也无心于这些事情,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当中将一应事务处理完毕,发觉自己居然有了难得的闲暇,去四处查房以后就准时下班走人了。 不过这一走就出了事!当天晚上凌晨的时候,林圣真正在酣睡,忽然就听到自己的大门被“咚咚咚”的砸响,紧接着一名医生脸色紧张无比的冲了进来,大口喘息着急声道: “林,林主任,不好了,不好了,谢伟志好像不行了,他们那边都很是慌乱,黑泉叫你过去看看。” 听了这个消息以后,林圣真顿时也是一惊,他可是知道这个人对吉田的重要性的,这家伙一死,吉田还不像一头疯狗似的到处乱咬?立即道: “马上带我过去。” 两人匆匆而行,便来到了关押谢伟志的病房当中,此时病房当中已经忙成一团,还看样子还在对他进行急救,但林圣真在战场上见到过太多死人,一眼就看出来谢伟志的瞳孔都已经放大,估计已经不行了。 他皱着眉头道: “谢伟志这边的一应事务都是日籍医生负责的,我看他们的记录,每隔两个小时就会记录一次病人的情况,而谢伟志的手术是我做的,就他目前的情况而言,我觉得虽然算是重病,病势还算稳定,怎么会突然发作呢?” 旁边的医生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林圣真的问题,而这时候,在旁边已经忙得满头大汗的黑泉忽然看到了这边,眼中忽有狠毒的光芒一闪,然后便吼道: “你们这些废物!还不滚开让林博士来抢救,他既然来了,就一定能让谢伟志活过来!” 第二十三章 钩心 林圣真深深的看了黑泉一眼,淡淡的道: “你现在让我接手抢救,无非打的就是我一旦沾手谢伟志,马上就将他死掉的责任推到我的身上,抱歉,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说到这里林圣真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转身就朝着门外走去,黑泉此时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怎么肯放他走,急匆匆的撵着他就追到了走廊里面。 林圣真回头看着黑泉轻蔑的道: “你这头愚蠢的马鹿?以为别人和你的智商一样低?你自己办砸的事情,就休想让别人来背锅!” 黑泉被林圣真说破了这件事以后,顿时恼羞成怒的大骂道: “巴嘎!谢伟志明明还有一口气,你这是要和大日本帝国作对吗?你到底救不救?” 黑泉一面说话,一面竟然直接面目狰狞的往腰间去掏武器了。 很显然,这家伙医术一塌糊涂,心机却是十分之深!要知道,这时候黑泉逼迫林圣真去抢救的话,实际上是在维护吉田的利益,所以就算是吉田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林圣真救活了谢伟志,那么吉田实际上就要承黑泉的情,把功劳算在黑泉的头上,林圣真救不活谢伟志,黑泉也是将他拖进了这一摊子浑水当中,甚至可以推卸责任在他的头上-------上面要处罚下来的话,依照目前汪伪政府的傀儡性,肯定是先拿中国人开刀的! 因此,几乎是在一瞬间,林圣真忽然就被卷入到了这样的一个复杂无比的漩涡当中,无论他是否点头,可以说面对的都是十分凶险的局面。此时仿佛疯狗一样的黑泉干脆已经拔出了枪大步走过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林圣真的胸膛,此时的黑泉已经完全无所顾忌,咬牙切齿的道: “我数到三,你要是不救的话,那就打死你!” 这时候,林圣真的思维却跳跃了一下,脑子里面电光石火的想到了一件事。 那时候自己还在欧洲,在小酒吧喝酒的时候听人说起一个传说故事: 一个旅人夤夜误入一座城堡当中,结果被魔鬼抓住,说要夺取他的灵魂。不过魔鬼也答应了他一件事,那就是允许他在灵魂夺走被之前许一个心愿,当然,这个心愿不能是求魔鬼放过他。 这个旅人立即就请求魔鬼,让自己和父母见上一面再死,魔鬼答应了,双方签订了契约。而这个旅人则是从此背井离乡,忍痛永别了自己的父母,魔鬼暴跳如雷却拿他无可奈何。 这个典故一下子就让林圣真眼前一亮,他看着面容扭曲走过来的黑泉,立即就做出了怒不可遏的表情,将胸口一挺,迎着他的枪口就走了过去,更是大声道: “黑泉,我知道你一直都嫉妒我的医术比你强!所以一直在背后搞风搞雨的,来来来,今天你有种就打死我!” 很显然,林圣真的举动也是令黑泉没有想到的,事实上他掏枪出来的目的也只是想要威胁而已,在他的心目当中,林圣真这样的文弱书生看起来嘴硬得很,然而被枪口一指,那么搞不好马上就成了软脚虾,老老实实的就范。 他哪里知道,林圣真在十三岁的时候就敢独自与人贩子斗智,不惜划破自己的手腕用鲜血做记号,又在欧洲战场上面呆过数年,这样的一个人岂是被一把区区的手枪指着就能吓倒的? 所以,面对林圣真强势无比的回应,黑泉忍不住也是呆了一呆,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恶念,那就是真的一枪打死面前的这个人! 可是就趁着黑泉呆这么一呆的时候,林圣真眼神一紧,双手齐出,猛的抓住了他握枪的手腕猛的往下面一压,然后就是一声枪响!! 听到了枪响声以后,周围的人顿时就是一激灵,尤其是宪兵队的人对此十分敏感,立即就从走廊里面追了出来,便见到林圣真张开嘴,满脸都是痛苦和难以置信的表情,捂住了大腿徐徐软倒在地,指隙里面有汩汩鲜血流淌而出。 而黑泉则是呆若木鸡一样,站在了原地不动,手里面还握着一把手枪,枪口还冒出了袅袅青烟。 是的,这就是林圣真想要的破局的方法!那就是根本不做黑泉给自己出的选择题!既然两个答案都对自己极其不利,那么自己为什么要选,干脆直接掀桌子! 黑泉用手枪来威胁自己,林圣真干脆将计就计,算准了黑泉没有杀人的心思,用双手抓住了他的持枪手,然后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大腿,甚至连扳机都是林圣真扣下去的。 林圣真精通解剖学,他选定的中枪位置当然就不会有什么重要骨骼和血管,何况这里还是中央国立医院,自己中枪以后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救治,可以说风险很小,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而中了这一枪的好处,那就是直接掀桌子了。 自己都伤成了这样,总不能还叫自己去抢救谢伟明吧?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釜底抽薪。更不要说这样一来的话,更是可以直接让黑泉在这里呆不下去了-------一个性格暴躁到吵几句就会直接开枪打人的院长,这只能用精神不正常来形容,除非是疯子才愿意在他的手底下干活。 更重要的是,因为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垂死的谢伟志身上,所以当时走廊里面只有黑泉和林圣真,而林圣真作为被打伤的苦主一方,肯定是同情分都在他的身上。黑泉就算是说出真相,告诉一干人这一枪乃是林圣真开的,估计也没什么人会相信吧。 很快的,谢伟志的死讯就直接传了出去,中央国立医院这里立即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当然还是被捅过的那种,而就在一干人都焦头烂额的时候,林圣真却已经安心躺在了病床上休息了,这一枪直接让他远离各种干扰,并且能够以受害者的身份处于制高点。 并且此时外科可以说是林圣真的地盘,他在接受麻醉治疗的时候还特地将麻醉剂的计量加大,确保自己一睡就是十几个小时,先将最初的那阵风头避开再说。 第二十四章 疑点 等到林圣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这时候自然是由叶护士来照顾他,而听了叶一丹的话以后,林圣真才发觉这件事有着峰回路转的变化。 原来昨天下午这里戒备森严是有原因的,日军的一名高层将领坂本特地莅临,前来查看谢伟志当下的情况,林圣真当时来上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名高层将领的座驾和随员。 当谢伟志离奇死亡以后,日军内部立即展开了调查,最后竟然发觉坂本的一名司机竟然失踪了!这件事立即就引起了他们的重视,立即前去抓人,却发觉这家伙就仿佛人间蒸发也似的彻底消失。 然而经过反复的调查,却发觉这名司机连谢伟志的病房当中都没进去过,这就构成了一个非常诡异的死循环------这司机逃走证明心虚,可是日本人却根本不知道这司机是怎么暗算的谢伟志! 由于出问题的乃是高层将领坂本这边的人,所以本来日本高层这边的“严加追究”也就不了了之,这种事情闹大了谁也不好看,总不能让坂本切腹吧? 正因为这样,所以本来要负责任的吉田也就逃过一劫,这家伙也是如释重负,觉得死里逃生,毕竟要追究他们失职的话,那么是不是应该先追究坂本带人进来的责任呢? 同时,虽然这个案件谢伟志死掉了,不过柳暗花明的是,在另外一个方面却出现了非常重要的突破口,于是包括吉田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调集到了那个突破口的方面去,于是这件事便就此不了了之。 至于林圣真被枪击的这件事,所有人,包括在场的日本宪兵都做出了相同的证词,说黑泉和林博士进行了一番争吵以后,林博士就率先摔门离开,黑泉则是勃然大怒追上去,接下来就是一声枪响....... 虽然事后黑泉疯狂的否认枪是自己开的,说是林圣真想要抢夺枪支行凶,结果枪支走火伤到了他自己,但这种说法哪怕是日人内部相信的人都很少。 因为当时大部分日人自身都觉得支那人是劣等民族,在中国当中横行,一言不合就开枪杀人的情况不要太多,似林圣真被日本人枪击这种就根本就不是个案。何况黑泉这家伙哪怕是给其余共事的日本人的印象,都是狂傲暴躁,目中无人,做他的下属被扇耳光殴打是常事,也难怪得舆论都是在一面倒的。 此事之后,黑泉很快就被勒令调走滚蛋了,接替他的人叫做本田进二,此人乃是上野鸣的学生,平时沉默寡言,对于任何人看起来都并不亲近,一副做事都是循规蹈矩的刻板模样。对于林圣真来说,不管来的是谁,只要不来给自己找麻烦那就行。 林圣真本来年纪就轻,腿伤因为没有伤到骨头,伤口也是保护得很好没有感染,大概只是隔了两天就能拄着拐杖下地,同时处理外科这边的一应事务了,整个人也是开始进入了工作状态。 这一天中午他在办公室里面吃过午饭,见到叶一丹过来帮他收拾碗筷,忽然就想到了一件事,便问起她的大姨夫现在状况怎么样,毕竟这是自己经手过的病人。 叶一丹告诉林圣真,说自己的大姨夫现在恢复得相当不错,已经可以喝些鸡汤,正常进行交流了。 此时林圣真的心中可以说是越发的疑惑了起来,因为严格说起来的话,叶一丹的大姨夫当日的伤势也是十分危重,并不比谢伟志能强到哪里去。 可是大姨夫的手术是在几盏蜡烛下面,民居当中完成的,无论是在消毒,采光,甚至随后受到的护理方面,都远远比大姨夫的条件好得多。那么为什么最后二人的结果是谢伟志诡异昏迷不醒,最后甚至死亡------大姨夫却恢复得十分完好呢? 这个疑问反复在林圣真的心中盘旋,对于醉心于医学的他来说,这个问题真的是相当煎熬人了。 忽然,他想起来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曾经给谢伟志是拍过x光片的,并且因为这边医生经验不足的缘故,没有准备新型x光机需要的特殊显影液药水,所以只能临时送x光片到外面的照相馆里面冲洗。 谢伟志死掉以后,这件事肯定就被别人抛到了脑后,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他只是一具尸体,除了亲人之外还会有谁对这玩意儿感兴趣,只有林圣真这样的醉心于学术的人才会想到这件事。 一念及此,林圣真想了想,便请叶一丹来做这件事,而林圣真也是留了个心眼,知道谢伟志这件事是个烫手山芋,便让她再找个熟人去取谢伟志的x光片。 对于林圣真的特别要求,叶一丹有些惊讶,但她现在对林圣真可以说是处于少女的崇拜当中,言听计从,便去找了自己邻居家的黄包车夫根叔来办这件事,而很快的,根叔却是空手而归,他这边反馈回来的消息就令林圣真大吃一惊! “呃,根叔,重点不是那个老板是奸商,要收十个大洋啊!重点是他之前的原话,您老重复一遍,一个字都不要漏。” 根叔是个絮絮叨叨的老头子,听了林圣真的话以后依然嘟囔道: “真的是太贵了啊,这家伙摆明就在敲竹杠,江浦那边有个照相馆才只要四个银毫子,照出来的片儿和洋画似的......林大夫您不要受人蒙蔽了啊。咳咳咳咳,丹丹你不要催,让我想想,那个照相馆的老板说的是,你们一共拿来了十张胶片,因为冲洗的规矩太多,所以洗废掉了一张,但这一张的价格也是不能少的,十张胶片一共要十个大洋!” 林圣真记得很清楚,自己当时给谢伟志拍摄x光片的时候,只是拍摄了头部,胸部,腹部而已,所以让人送去的也就只有三张胶片而已,怎么会突然变成了十张胶片?老板这边应该不会说谎,那么他立即就敏锐的感觉到,这当中一定发生了什么诡异而不为人知的事情! 第二十五章 取物 一念及此,林圣真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过,现在的重点,还是先将胶片拿到手再说,他果断的附和了根叔的话,然后在巧妙的误导了一下,让这个话痨老头子觉得这照相馆确实很坑,自己不打算要那些胶片了。 打发走了根叔以后,林圣真决定这件事不能假手他人,一定得保密。而他思考了一下以后便决定了下来:最好的保密方式,则是找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去做。 所以,他想了想以后便叫了一辆黄包车出了门,而这辆黄包车只是将林圣真拉到了不远的一处茶馆当中,他平时也经常来这里坐一坐,倘若有人跟着林圣真的话,那么也发觉不了什么破绽。林圣真则是进了茶楼当中则是要了一个包厢,让店小二将茶水和当天的报纸送了进来,然后说自己有些困,可能要小憩一会儿,没事不要来打扰。 而林圣真为什么要来茶楼里面呢,则是因为这一处茶楼他十分熟悉,知道有后门的存在,可以不知不觉的走出去。 在包厢里面,林圣真给自己大腿伤口处注射了一支麻醉药,这样的话他走路的时候就不会感觉到伤口的疼痛,走路姿势就不会引人注意,同时他在离开包厢的时候在包厢门上放了一根头发,一旦有人开门的话头发必然会掉落。 接着林圣真便走出了茶馆的后门,这时候他已经是戴上了一顶帽子,帽檐压得低低的,身上则是换上了一件长衫,还围了一条围巾遮住了大半边脸,熟人都未必能认出他来。 这时候,倘若包厢里面店小二进去,就能见到喝了一半的残茶,还有半支香烟,旁边是林圣真的外套,并且还是熟客,不存在逃单的可能,很显然,店小二自然就会脑补出客人去上厕所的解释。 而林圣真离开了后门后又叫了一辆黄包车,告诉车夫自己要去浦口码头这边,黄包车麻利的应承了一声就拉着他过去了。而浦口码头过去两百多米,就是林圣真的目的地------正和照相馆。 林圣真来到了浦口码头这边以后,天色已经阴沉了下来,他并不急于去正和照相馆,而是站在码头的路边仔细的观察着来往的行人。这码头上面来往的行人极多,形形色色,大概没过多久,林圣真就选定了一名目标,走上去掏出了一包烟敬了一支道: “先生,借个火?” 不过这名目标摆摆手,林圣真耸耸肩,宣告自己搭讪失败。 不过很快的,林圣真又再次选定了一名目标走上去,虽然这一次借到了火,但接下来对方则是连连摇头,转身走了。 连续搭讪失败了四次,就在林圣真觉得自己的耐性即将耗尽的时候,他终于搭讪成功了。 “先生,借个火?” “要得要得!哎哟,你抽的这烟好,洋烟哈德门啊!” “哪里哪里?先生您是四川人?” “对头对头!” “......” 一番没有营养的对话以后,林圣真很果断的切入主题,他从怀里面掏出了十五个大洋道: “老哥,我现在遇到了一件为难事,我有一件东西放在旁边的正和照相馆里面,但是又不能自己去拿,所以想请个人帮忙,酬金是三十块大洋,我可以先付五块酬金,这十个大洋是取物的费用,你把东西取回来以后付剩下来的二十五块大洋。” 之前的两个人都是在这个环节上面被吓跑的,不过这个四川人听了以后却眼前一亮道: “三十块大洋?!正和照相馆我知道啊,之前我住的旅社就在那里啊,那老板的堂客脸盘子挺正的,你确定是去正和里面拿东西不是别的地方?” 林圣真道: “倘若不是的话,你直接走人就是。” 这四川人盘算了一下,托着下巴果断道: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要先把剩下来的二十五块大洋拿出来给我看看。” 林圣真道: “可以。” 双方一番商议之后,便果断成交了。 那人也是老跑江湖的,进去直接将十块大洋放在桌上,说我朋友托我来拿三天前让你洗的东西,就是说好十个大洋的那东西,所有的都要。 而正和照相馆的老板虽然见到的是陌生面孔,但对方都说在了关键点上,更重要的是有十个大洋可以拿,哪里会有什么疑心,二话不说就直接拿了个牛皮纸大袋子丢给他。 这四川人走出门不远,就见到林圣真在旁边,两人便是钱货两清,皆大欢喜,迅速分开。 林圣真之前为什么要在街边观察选择对象?因为他隐隐开始觉得那胶片里面隐藏了巨大的秘密,所以他找的就是那种看起来风尘仆仆,外地口音,并且还提着箱子或者背着包裹,一看就是等着坐船的旅客这种人。 这种人有什么特点呢?便是因为他们仿佛无根浮萍一样,随时都可能去外地,几天以后就算是想要找他们就大海捞针,很难找的着了。同时,这种人走南闯北的胆子较大,也敢来赚这笔快钱。 万一有人想要沿着线索追查,那么就一定会以取走胶片的人为重点突破口。林圣真倘若是随便找个南京本地人去,搞不好在照相馆老板的指认下会被查出来。 但是,倘若找一个外地旅客,哪怕是汪伪政府和日军一起全力以赴,估计都是难度极大,因为这种人的流动性极大,说不定被追查的时候都已经去了“国统区”或者是外洋,上哪里找去?相反若是黄包车夫或者街面上游荡的闲汉,其实都是有组织有跟脚的,较真了起来的话动用官方力量一查一个准! 林圣真顺手将袋子夹在了长衫里面,叫了一辆黄包车回到茶馆里面,然后从后门进去,发觉包厢门上的头发还在,没有人进去过,心里面就放心了一大半。 接下来他便换了衣服又叫小二过来,问他自己先前上茅房的时候有没有人来找,小二摇头说没有,林圣真想了想,于是干脆就反锁了包厢门,将冲洗出来的x光片直接拿了出来查看。 林圣真直接用手一摸牛皮纸袋子的厚度,就知道里面确实是足足十来张片子,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里面冲洗出来的x光胶片倒了出来,顿时瞳孔收缩,脊背上都浮现出来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第二十六章 团结对象 与此同时, 叶一丹大姨夫的家中。 一点灯火如豆,不停的摇曳。 大姨夫已经可以尝试半靠坐起来,不过他的脸色依然是很难看,说话的声音也是十分微弱,往往说上两句话就要休息很久。 在他的病床旁边,坐着一个人,四十余岁上下,满脸的胡须,看起来相当威猛干练,他的掌心和食指上有着厚厚的老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长年累月用枪给磨出来的,他压低了声音欣喜的道: “老孙!你竟然活下来了,我当时见到人发出来的暗号的时候几乎都以为是圈套,当时你留下来断后的时候大伙儿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你知道小刘吗,撤出去以后他难过得三天都没吃东西!连梦里面都一面哭一面喊孙政委快走!” 大姨夫(孙政委)嘴角扯了扯,露出了一抹虚弱的微笑道: “老张你净会瞎扯淡!老子还没看到......革命成功,还没给战友们报仇!阎王爷也.....不敢收我!咳咳,咳咳咳!” 这时候,旁边的一个阿姨插嘴感慨道: “大民这次能活下来,那真的是鬼门关前走了一圈啊,先后请了成贤街的谢瘸子------这老东西是治了四十年红伤的-----还有朝天宫的王草药,莫愁路的刘一针都来看了,他们最后全部都砸吧着嘴说没得救了,准备后事。” “我们那时候也没得半点法子了,只能将亲戚朋友都叫回来见上一面,没想到丹丹竟然从医院里面请了个从外洋回来的年轻大夫来,直接把大民给开膛剖肚给救活了回来。” 听到这阿姨的话,另外的一个嘴碎女人也是忍不住开口道: “赵嫂儿啊,这西洋医术也真是怪了,咱们开膛剖肚那是犯了事儿用来杀人的手段,可是这洋人却能用来救人,啧啧,那天我可是来这边收拾了的,那血流得,啧啧,整个门板子上全部都是一层血,至少都有半指头深,地上更是积了一摊一滩的,为了把这血迹整治干净,甚至连堂屋里面的地皮子都铲掉了一层。” 赵嫂儿神神秘秘的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丹丹那天是叫我过去做了什么配型的,好像是大民血快流干了,所以得把别人的血灌到他的身子里面去,那天也真有不少人把自己的血灌给了大民,我估摸着这就是西洋医术的秘密呢!再说了,丹丹说这个林大夫虽然年轻,来头可是了不得,是外洋的什么什么博什,连小日本的老教授也要在他身上学东西!” 听到了两人的话,那老张顿时有了兴趣,饶有兴致的道: “赵嫂儿,你说的应该是博士吧,那可了不得啊。这可相当于是外国的进士了,这个林大夫有点意思。对了,大民受的是枪伤,按照日本人这边的规矩,枪伤是一定要查验上报的,这林大夫也没多问什么就直接给动的手术?” 赵嫂儿点点头道: “恩,一句话都没多说,只是瞧病,后来大民醒来以后担心会不会有什么事情,特地派了几个人守在巷子口,预备一有事就立即带人走,不过这么几天都是风平浪静,而且丹丹也是在国立中央医院里面,和这位林大夫在一块儿上班,她是个知道轻重的人,倘若这位林大夫不可靠的话,也不会将他领过来了。” 这时候,孙大民忽然用微弱的声音道: “关于这个林大夫,我也和丹丹聊过几句,丹丹当时也问了他怕不怕麻烦,不过他的原话却是他是医生,只知道自己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问了问我有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二话不说就来了,事后也对我的事情守口如瓶,可见他是个同情革命的开明学者!” 听到了这句话,老张的眼前也是一亮道: “这是可以团结的对象啊,咱们可以争取争取,不过这得先向上级报告,而且这也是老孙你这个政委的事情,我可不能越庖代俎。” 孙大民的脸上也是露出了一抹虚弱的微笑,想要伸手点几下老张,但又牵扯到了伤口,无力的垂下来: “好你个老张,什么时候都琢磨着拐人,不过这位林博士要能成为自己人的话,那么搞不好还真能拯救不少同志的生命啊......但这件事也不能急,必须得从长计议。” 这时候,赵嫂儿从旁边端了一碗米汤来给孙大民喝,然后又让他吃药,在旁边絮絮叨叨的继续道: “大民你这次算是拣了一条命回来,真真的不容易,不要老琢磨这些事儿了,好好的养伤先,早上出门的时候丹丹还说,你这伤要想不留下病根儿的话,那就得床上躺够两个月,最好以后还要戒酒戒烟!” 孙大民听了以后只能苦笑摇头,不过等到了赵嫂儿收拾了碗筷,其余的的人都走了以后,老张这次才露出了严肃的神色道: “我这一次过来,却是收到了上级的命令的,据说这一次日本人抓住了国民党那边的一名重要特派员,这个人的名字叫做谢伟志,他身上隐藏了极大的机密,甚至军统那边下了严令,救不出来的话就要灭口。” “当然,这样身份重要的一个人,日本人也是将之看管得十分严密,上级非常重视这件事,要我们以大局为重,配合国民党那边的人一起行动,最好能弄明白这个人身上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孙大民愣了愣道: “这事情可难办了,日本司令部那边堪称水泼不进,我们可没能耐安插人手进去。” 老张道: “不,谢伟志并不在日军司令部当中,他被抓的时候已经是身受重伤,应该是自杀未死,被送进了国立中央医院当中,便正是丹丹所在的医院里面,倘若那位林博士真的医术十分高明,一定会被请去为谢伟志会诊的,或许在丹丹那里我们就能知道一些情报。” 孙大民点了点头道: “知道了,等她下了班以后我去问问她就好。” 第二十七章 登记 林圣真此时脸色阴沉, 他手中的厚厚一叠胶片已经被分成了两个部分。 一叠薄的,是林圣真当时亲手拍摄下来的三张,分别是谢伟志的头部,谢伟志的胸部,谢伟志的腹部。 然而另外的一叠厚实的,也是x光片,但整整七张x光片无一例外,全部是对准了谢伟志的头部拍摄的,仔细的观察了谢伟志的头部各个角度,看起来拍摄者似乎认定了谢伟志昏迷不醒的病因是在头部一般! 这时候,林圣真在心中已经对谢伟志的死因有了一定的猜测,不过这猜测还需要一点时间和证据,他此时心乱如麻,想了想以后便将x光片重新放入牛皮纸袋当中,然后用长衫将牛皮袋包好,直接寄存在了茶铺老板的柜台上------值得一提的是,此时的茶铺可不单纯是只卖茶的,兼有戏台,饭馆,谈事会所,旅店,早点等等功能,不仅仅可以寄存物品,有的大茶铺当中甚至还能兑换银钱呢。 林圣真从茶铺里面重新回到了医院当中以后,在办公室里面坐了一会儿便来到了x光机的机房。这机房的建立都和林圣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甚至负责检查的何医生有不懂的地方还要找林圣真请教呢,所以林圣真想要了解什么,何医生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人攀谈了几句以后,林圣真便佯作不经意的问道: “明天这边有病人预约安排的吗?外科这里有个病人我想要让他做一做x光。” 何医生拿出了一个本子验看道: “呃,明天已经有五位预约的了,基本已经排满了......”(当时机器落后,拍一次x光片的准备工作都需要很久,所以说每天只能做五个人) 林圣真吃了一惊道: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何医生苦笑道: “哎,现在的民间传闻太多了,有不少人听说了我们弄回来的这台新x光机是从欧洲运回来的,非常厉害,连人的骨头都看得清清楚楚,什么病根儿都能瞧出来,所以现在过来打招呼的人很多,有病没病的都想要过来照一照,不仅仅是明天的机位被预约满了,甚至就连后天的也是满额啊。” *** 此时因为医学常识匮乏的原因,所以很多时候都会闹出令后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来。 比如说建国初期,有不少的公社干部就认为青霉素这种东西包治百病,打一针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健体,要知道,当时注射青霉素会带来非常明显的疼痛的..... 同时,上海有一位叫做俞昌时的医生,往自己身体里面打鸡血,认为可以强身健体,于是就掀起了一股打鸡血的风潮,我们的口头禅“打鸡血”的源头就是来自于此。 又比如说有史记载,汪精卫也算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了,他去世前夕,采用的保健方式竟然是用金属镭贴近自己的腰伤处,尝试用其放射线来杀死伤处的恶变细胞...... 甚至进入二十一世纪,还有绿豆汤治百病,还有喝尿养生的...... 当然,闹出来这些事情的绝对不是只有中国人,外国人也是一样的。 米国总统华盛顿就是死于传说当中的“放血疗法”。 1910年代,德国的batschari烟草公司推出了一款含镭(radium)的香烟,号称能让大脑更清晰,可以想象得到这些香烟造就了大量的口腔癌和肺癌患者。 在1930年的时候,美国有一种保健品叫做镭补,风靡而且昂贵。一个叫做埃本·拜尔斯的人听了医生的劝告开始服用这种保健品,或许这个人的名字让我们感觉到陌生,但简单的来说,当时他在美国的社会地位相当于钢铁侠加上老虎伍兹。 埃本·拜尔斯的富裕成为了他的不幸之源,三年内他喝了一千四百瓶镭补,并且还购买了大概八百瓶来送人,最后埃本·拜尔斯意识到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做了两年的活死人后,最终他去世的时候连大脑里都出现了明显的空洞,连他的棺材都要加上厚厚的铅板隔绝辐射。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好友兰斯累计收到了埃本·拜尔斯四百瓶镭补药剂,当然他也是喝了下去,兰斯先生最后也是因此而丧命。所以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拥有一个富人朋友未必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而就在经历了如此多的奇葩事件以后,一件堪称是登峰造极的奇葩事件出现了,1950年美国出现了一种爆款儿童玩具,售价49.5美元,这款玩具叫吉尔伯特u-238原子能实验室,请注意,重头戏来了,这玩具当中放置了四块矿石。 儿,童,玩,具!! 放,射,线,铀,矿,石! 这是一九五零年啊,距离第一颗原子弹爆炸以后都过了整整五年了! 并且这款儿童玩具居然都在世面上销售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这不是玩笑,也不是杜撰!而是有史可考的真实记录! 正是因为有着这么多形形色色的奇葩事件,所以此时中央国立医院当中放射科的爆满也是可以理解了,林圣真听了以后也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沉默了一会儿道: “这样的话,前来的全部都是有背景的人,那么做好相关的记录则是重中之重了,因为在欧洲的时候就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甚至有患者因为紧张而死在x光机上,没出什么问题都还好,一旦出了问题,详实的记录就是重要的证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何医生听了以后连连点头道: “知道,当然知道,所有的记录我都严格按照操作规程在做,虽然繁琐一点,然而一旦出事确实是可以让我们免掉很多责任的,林主任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我一定会放在心上,您要不要看看我们做的就诊记录?给我们提一提意见?” 何医生的话顿时正中林圣真的下怀,他沉吟了一下便点点头道: “那也好,你们这边要是弄得一团糟的话,也很影响医院的大局。” 第二十八章 死因 然后,林圣真便拿到了放射科的相关登记记录,按照要求,每个患者进行一次检查都是必须被登记在上面的。否则的话,要背相关责任不说,并且做x光检查出现的相关耗材和原料损耗,也都会被相关人员承担的-----那可是一笔相当不菲的费用。 记录的第一页,便是病人谢伟志。 林圣真的名字也是被记载在了上面,因为是他一手操作,主持了对谢伟志的检查。 然后,林圣真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就是另外的七张胶片的相关记录! 记载上显示,林圣真乃是在下午两点三十的时候给谢伟志进行了x光拍摄,而在下午六点的时候,本田进二教授对谢伟志进行了x光拍摄,拍摄时间差不多有两个半小时,记录下来的耗材显示,差不多就是七张胶片的量。 这下子,剩余下来的那七张神秘出现的x光胶片的来路就相当明确了,那就是本田进二教授拍摄的。是的,他就是上野鸣的学生,也是目前南京国立中央医院的院长。 而按照时间表来继续往前推进的话,当本田进二教授拍摄完毕后八个小时,也就是第二天凌晨两点,谢伟志死亡。 在掌握到了这条线索以后,林圣真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接近真相,他不动声色的放下了登记记录,然后检查了一下x光机,接下来便与何医生聊了几句,即将离开的时候忽然对何医生道: “何医生你看起来气色似乎很不好呢,要注意休息。” 何医生叹了口气道: “最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觉得人挺疲倦的,胃口也不怎么好,还老掉头发,应该是两边跑的缘故。(何医生是从检验科调过来的,工作还没交接,在负责放射科的时候还有检验科的工作要做)。” 林圣真沉吟道: “这样吧,你一个人在这边也是挺累的,我尽快推动人事那边,要么就让检验科那边早点放人,要么就给你增加个副手。” 何医生听了以后顿时连声道谢。 林圣真对他摆摆手,紧接着便去了医务科这边道: “外科这边有一些出账的手续需要院长签字,今天院长在吗?” 医务科这边立即就过去查看,然后道: “本田院长也就是履任那天来了一下,然后就一直没来了。” 林圣真听了以后眼前亮了亮,然后面上却是漫不经心的道: “怎么回事?” 这位杨科长苦笑道: “林主任,您是外洋回来的,日本人也服气您,所以您能挺直腰板和他们说话,但是咱们普通中国人哪里敢去多问日本人的事儿,人家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的话我们也没法子啊,心情好的时候还能告诉你不该问的就不要问,心情不好大嘴巴子抽过来也只能受着。” 林圣真听了以后点点头道: “哦,好吧,我知道了。” 林圣真离开了医务科以后,看似并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但实际上他已经是若有所思,也不回外科了,而是直接去了门诊部,找到了门诊部主任道: “听说住院部昨天和今天已经收治了五名感冒发烧的病人,我很怀疑这是会有新一轮流感传播来袭的征兆,你们这边门诊有接到多少感冒病人?” 门诊部主任愣了愣,心道感冒发烧的病人那天都有啊,这个林主任怎么忽然问起来了这个事情?不过他忽然又想起来林圣真其实是代理着常务副院长的,理论上来说,他是有权过问全院的事务,便漫不经心的道: “哦,好的,我待会儿就叫人去查查。” 哪里知道林圣真立即严肃的道: “高主任,这件事要引起重视,不要把普通的感冒和流感混合起来!后者的危害可以说是前者的百倍,发生在1918-1919的流感疫情直接导致全球累计发病7亿人次,约2000万人死亡,我们现在麻烦一些,有可能就能进行提前预警,拯救不少人的生命!” 林圣真的话说得颇为大声,这高主任连同旁边的人也是吓了一跳,急忙就放下了懈怠之心,去给林圣真统计数据,然后很快就汇总了上来,这两天大概有八个人出现了感冒发烧的症状。 林圣真再次叮嘱了一次,千万不要有遗漏的,这时候门诊的曹医生忽然“哦”了一声道: “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提一下,那就是本田院长,他昨天派人来,让我给他去药房拿了些药,虽然本田院长本人没来,但拿的药物都是与感冒有关的,所以倘若林主任要统计的话,那么记得加上。” 听到了这个消息,林圣真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 “好的,我这就去了解一下其余医院的情况,汇总数据以后进行分析。” 说完就走了。 而当林圣真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以后,便将门关上,然后叹了一口气。 一块一块的拼图被收集成型,最后算是彻底完整。 他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明白了谢伟志离奇的死因。 是的,凶手正是那个随同坂本而来的司机,他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让谢伟志死亡的呢?这其中的关键,就在x光机上。 因为打算动用x光机给谢伟志进行拍摄的准备时间跨度很长,足足有五天之久,并且这消息也没有刻意保密,所以暗杀者应该是不难打听到这消息的。 然后,暗杀者应该就针对x光机做了手脚。 这个手脚便应该是由那个司机来做的。 当时所有的安保设施都聚集在了谢伟志的身上,谢伟志在病房的时候病房里面是一根蚊子都飞不进去,然而与此同时x光室内的安保措施则是可以直接无视掉。 当坂本进入医院以后,所有的安保力量都聚集在了他和谢伟志的身上,那么很自然的,其余的地方就是灯下黑。 这时候,这名司机应该就趁机进入了x光室,这家伙乃是坂本司机外加保镖的身份,借口要来检查一番也没人能说得出什么。而且林圣真知道,x光室初设那两天管理是非常混乱的,因为医院里面人手缺乏的原因,何医生还要负责检验室的工作,大部分时候都没人。 第二十九章 辐射 然后这司机只做了一件事,便是将x光机的强度旋钮给掉包了一下,这一点林圣真先前已经找到了证据,那就是此时x光机上的那个塑料旋钮并不是原装的,一看就与x光机上的其余部件塑料的质感都格格不入。 他这样掉包以后,操作医生将按钮旋转到“正常”的刻度上,实际上就是用最极限的“超频功率”来照射病人,而实际上的“超频功率”才是真正的正常功率。 他这掉包方式看起来很拙劣,但实际上这台机器上面的指示说明都是德文,整个医院里面看得懂的不超过三个人,这其中还要包括林圣真,并且这台x光机还是最新式的,若不是林圣真帮忙,连本来进行调试的两名技工都将其问题找不出来。 所以,只要林圣真不介入,这件事被识破的几率很低,并且哪怕是林圣真介入了,若不是此时带着心中的悬疑刻意来找,也一定会忽略这些蛛丝马迹的。 于是,当天下午五点,本田进二认为谢伟志的病灶是在头部,直接给谢伟志进行了不同部位的七次x光头部照影,这就是谢伟志死亡的主要原因!! 七次超大剂量的x射线照射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副作用和恶果要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才能体现,然而对于谢伟志这个奄奄一息的病人来说,却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令他命丧黄泉。 等到了谢伟志的死讯传来了以后,杀掉谢伟志的组织再想个办法重新进入到x光室,然后将他们故意弄乱的旋钮重新给调整回来,这样的话就补上了最后的破绽,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不过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那名执行这任务的司机却一下子跑路了。在林圣真想来,这有可能是灭口,但更大的可能还是心理素质不好,扛不住压力,这却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就露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破绽。 林圣真为什么之前一直追问本田进二的状况呢? 便是因为当日给谢伟志进行x光头部照影的本田,也同样遭受了超量的辐射,而放射疾病的早期征兆就是脱发,呕吐,腹泻,疲劳,流鼻血,其中的多数症状都恰好与感冒吻合。 何医生遭受的辐射较小,但他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操作x光机,在对方将旋钮重新调整回来之前估计也遭受了几次超量辐射,所以也出现了症状,不过他比较年轻,所以还能坚持上班。 在确定了何医生出现了一些症状,还有本田并没有来上班并且貌似得了感冒这两件事之后,实际上这就坐实了林圣真的推论。 *** 在明白了其中的来龙去脉以后,林圣真却并没有要去说破这一切的意思。 因为幕后操作此事的那个人的身份其实很容易被查出来的: 这个人首先要懂得x光的基本原理,其次,还要懂得辐射的重大危害,这就十分难得了,要知道,就算是不少医生此时都会顽固的认为辐射无害或者有益。 关键是,此时中国太落后了啊,根本就没有推广辐射的基础,甚至就连日本同样也是这也那个,所以要明白辐射的危害的人,一定是在美国或者德国这种发生过大规模辐射毒害事件的国家逗留过的,并且还不是蜻蜓点水也似的逗留,至少居住六个月以上,并且思想开明,还能融入当地的文化。 这样的嫌疑犯的身份可以说很容易就能被锁定在较小的范围内,以日本此时对南京的掌控力度,排查起来不要太容易。 只是林圣真的内心其实是痛恨着日本人的!那是杀父之仇啊! 这些幕后操作的人并没有为非作歹,严格说起来是在与日本人作对,在不连累自身的情况下,林圣真帮一把都是可能的,更不要说是去帮日寇弄明白其中的原委。 一念及此,林圣真便打算先将自己彻底撇清出去,那么第一件事情当然就是销毁掉手头的证据------那十张冲洗出来的x光胶片是不能留的了。 林圣真的执行力非常的强,乃是想到就做,在医院里面打了个招呼以后便直接去了茶馆当中,将自己那件包裹着x光胶片的长衫给取了出来。这时候大姐二姐都还在病房照顾大伯,所以他有独处的空间,便直接回了自己的寝室,打开窗户点起了火盆,打算直接将这些x光片烧掉。 因为林圣真之前曾经将x光胶片分成了两叠放置,一叠是后面本田进二所拍摄的头部胶片,一叠是林圣真拍摄的胸,腹,头的胶片,所以林圣真先拿起来烧的,就是那一叠厚的。 因为当时医用x光胶片很是厚实,烧起来也是不算快,并且林圣真尝试一次性烧两三张的话,烟雾也很大,搞得这里仿佛失火了一样。所以为了掩人耳目,林圣真也是只能一张一张的慢慢烧化。 他这时候等得颇为无聊,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自己虽然弄明白了谢伟志的死因,不过还有一件事却还没弄明白,那就是明明自己的手术很成功,为什么谢伟志还会昏迷不醒,并且病情还在渐渐恶化。 当时林圣真所说的用x光片或许能找出病因,还真的不是什么糊弄人的假话。所以说出于自身的职业需求,林圣真在等待的时候就颇为无聊的翻看着手上的这些x光片,接着等火盆里面的胶片烧得差不多了,便顺手将之一张一张的抛入火中。 火苗翻动,吞掉了一张一张的x光片,淡淡的烟雾从窗口冒了出去。林圣真凝视着火盆里面的胶片,看着它卷曲,变形,冒泡,燃起蓝色的火焰,不自觉的出了神,忍不住又想到了自己的国仇家恨,还有一别十余年都没有见到的许星野,在这样的乱世里面,她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很快的,火盆当中一张胶片燃尽,林圣真下意识的将手中的胶片又抛进去一张,这张胶片在火焰的作用下再次开始变形,燃烧。 第三十章 惊魂 不过,就在这张胶片开始卷曲变形的时候,林圣真投注上面的目光忽然凝了凝,然后面上露出了惊骇的神色,一下子就伸手到了火盆当中,将这张已经点燃的胶片给抢了出来。 当然,林圣真这样的冒失动作带来的后果就是自己被烫得连连甩手,倘若是有旁人见到了这一幕,也肯定是难以置信,没料到素来行事严肃稳重的林主任竟然也有这样的一幕。 等到手指上的烫感稍降,林圣真已经迫不及待的重新拾起来了还在冒烟的胶片,聚精会神的向着上面看去,可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重重的敲门声,林圣真顿时心中一紧道: “谁?” 而接下来的回答则是让他心中顿时一紧,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似的: “林桑,我是吉田雄。” 这简短一句话,直接在林圣真的心中掀起来了惊涛骇浪,他这时候的第一反应就是事情被发现了,恨不得马上跳窗逃跑之类的。但他立即深呼吸了几下,强自宁定了一下心神,将抢出来的胶片放入到了旁边的抽屉里面,又迅速的从箱子里面取出来了一些东西在桌子上布置了一下,又将其中的大部分迅速丢进了火盆。 然后林圣真嘴巴里面答应了一声,朝外走去,手指在客厅的桌子上放着的辣椒油一蘸,然后狠狠的揉了下眼睛,又开了半瓶白酒往自己的身上撒了点。 所以,当房门打开了以后,吉田雄见到了就是一个看起来很是颓废,双目红肿带泪的林圣真,衣袂也不怎么整齐,身上也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酒味,并且屋子里面还有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 说实话,见到这一幕之后,吉田雄也是相当愕然的,因为在他,甚至说所有人的印象里面,林圣真都是彬彬有礼当中带着淡淡的疏远,并且严肃认真的一个人,身上也是随时正装打扮,一丝不苟。 没想到今天来访,这吉田雄竟是见到了林圣真从未展露在人外的一面,忍不住也是一愣,然后便被林圣真让进屋里,吉田雄抽.动了几下鼻子,端坐在椅子上道: “看起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啊,林桑看起来有事。” 林圣真默然了一会儿,沙哑着声音道: “吉田先生有事就说吧。” 吉田却并不着急说话,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才面无表情的道: “林桑,你有麻烦了。” 吉田这句话说得林圣真的心中都是“咯噔”的一颤,若是普通人被这一句话一说,搞不好都要立即失态,好在林圣真的心理素质很高,淡淡的道: “我不知道吉田君你的意思。” 吉田看着林圣真,意味深长的道: “你自己做的事情都会不知道?” 林圣真很坚决的摇头道: “我做的事情太多,只求忠勤于事,不负所托而已,但要实心做事那么就一定要遇到麻烦,倘若遇到麻烦就轻言退缩,那绝对不是我的性格。” 吉田直直的看了林圣真一会儿,这几秒钟当真是令人煎熬,倘若这家伙下一秒叫一群如狼似虎的日本宪兵出来,林圣真也是绝不怀疑的,好在隔了一会儿,吉田才认真的道: “林桑还记得你上次发现的那个小偷吗?” 林圣真愕然了一会儿,便想起来了自己二姐发现的那个鬼鬼祟祟脸上有刀疤的汉子,然后自己便去医院的警卫排找张排长说了这件事,便迟疑了一下道: “恩,有这么一回事,怎么?” 吉田道: “此人叫做何明强,在昨天被特高课抓捕,其身份乃是重庆政府那边派遣过来的军统情报人员,从他的口中得知,因为你当时成功救活了谢伟志,并且还发现了何明强的行踪并且举报了他,所以重庆政府那边的人十分恼怒,已经将林桑列入了黑名单,可能会对你不利。不过我们已经加强了相关的警卫工作,这帮跳梁小丑根本就翻不出什么风浪,只是林桑平时出门的时候也是要以小心为上了。” 听了吉田的话,林圣真此时真的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啊!完全是属于有苦说不出,自己救谢伟志难道也有错?而这个何明强长得就獐头鼠目一看就像小偷,做事还一点儿也不小心,他的头上又没顶着军统的招牌啊。 不过事已至此,林圣真也只能无奈苦笑叹息,吉田这时候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了林圣真房间里面的火盆,站起来走过去看看,貌似关切的道: “林桑似乎有心事?” 林圣真知道这吉田这特务头子应该是天生多疑,好在自己此时争取到了足够的缓冲时间,让自己得以完善说辞,更重要的是让火盆里面的胶片都烧得差不多了,便很干脆的道: “是的,我去留学之前,家里面曾经给我订下了一门亲事,那女孩子与我青梅竹马,也算是两小无猜。但后面我出去留学了以后却发生了一些变故......父母都已经去世,与她家也失去了联系,下午的时候却听同乡说起来了她的消息,没想到她已经嫁人完婚几年了。” “遇到这种事情,虽然中日文化和习俗多有不同,但吉田君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吧?所以我心情很不好,喝了些酒,觉得人不能只活在过去的回忆里面,干脆将和她来往的书信,画像,照片烧了,算是一了百了。” 吉田听了林圣真的解释,走上前去,看着桌子上面残留的东西拿起翻了一下,发觉果然是几封发黄的信件,还有一张小女孩的黑白照片,虽然模糊,却可以见到巧笑嫣然,俨然是个美人胚子,便微微点头。 这些信函和照片其实是当年住在北平的时候,许星野和林圣真闲着无聊互相写的,其实两人也是经常见面,不过因为有婚约,并且两家大人觉得写信有助于识字习文,所以对此持鼓励态度,因此林圣真还保存了不少,哪怕是前往海外也是带在了身边,没想到今天情急之下派上了用场。 第三十一章 过关 这些信函和照片其实是当年住在北平的时候,许星野和林圣真闲着无聊互相写的,其实两人也是经常见面,不过因为有婚约,并且两家大人觉得写信有助于识字习文,所以对此持鼓励态度,因此林圣真还保存了不少,哪怕是前往海外也是带在了身边,没想到今天情急之下派上了用场。 而吉田实际上对林圣真并没有什么猜疑,只是职业本能的多疑,见到了林圣真的说辞并没有什么漏洞,便点了点头道: “林桑,爱情只是信浓川上的河水,太过泛滥就会形成灾难,武士的忠诚和事业才是巍峨的富士山,恒久如一的矗立在那里,永远不会动摇,你是有大才具的人,希望你能迅速从男女感情这种微不足道的杂草纠葛当中摆脱出来,为大东亚共荣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说到了这里,吉田便正了正自己的风纪扣和军帽,微微低头示意,然后准备离去了。只是这时候,他忽然眼光又扫到了林圣真之前打开的抽屉缝隙当中,林圣真面上不动声色,可是脊背上的寒毛却一下子竖立了起来,冷汗情不自禁的就顺着额头往下流淌。 为什么!因为那抽屉里面,便藏起来了那一张被烧了一半的x光的残片! 一旦这玩意儿被吉田发现,那么之前讲的谎言就会被全部拆穿,林圣真想要极力掩饰的秘密也是一定掩盖不住会水落石出,不仅如此,更可能会连累亲人啊。 好在这时候吉田并没有留意看林圣真的表情,否则的话,老奸巨猾的他一定能够发觉可疑之处。他为什么会盯着抽屉缝隙看呢?便是因为之前林圣真抢出来的那一张烧了一半的胶片是被仓促弄熄的,放入抽屉的时候还有袅袅的烟雾。 此时虽然两人聊天聊了这么久,可是在吉田瞟过那里的时候,却还见到了一丝烟雾从缝隙里面冒出来,他自然就会有些好奇,忍不住就要打开抽屉看个究竟。 就在这时候,林圣真脑海里面转过了许多念头,知道这时候若是想要吉田住手,那就非得让他的注意力放到更感兴趣的地方去不可,于是猛然急中生智道: “吉田君!不对,何明强还有同党混在医院里面!!” 果然,这个话题一下子就令吉田霍然转身道: “林桑你说什么?” 林圣真立即道: “是这样的,我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何明强其实乃是间谍,只当他是个小偷,就没往这方面多想,但你刚刚告诉了我他的身份以后,我顿时就回忆起了一件事,那就是我曾经见到过何明强乃是与一个戴着毡帽的汉子在旁边交头接耳的。” “接下来我又见到了这戴着毡帽的汉子好几次,不过因为他并没有去病房这种敏感地方,所以我也没上心。但最关键的是,这汉子在谢伟志死去的那天是进了x光室的,我当时是看见他从里面往外走,因为x光室的那条通道旁边还有一扇窗户,我以为他是在窗户旁边透气,也就没多想就让他走了,现在想起来,x光机上的异状就是这个人弄出来的。” 吉田听到了杜瑜琦的话,立即就仿佛一条嗅觉灵敏也似的猎犬似的大步走了过来,认真的道: “x光机上有什么异状?” 林圣真知道这时候一定要拿干货出来,不然这家伙势必会犯疑心病,立即道: “x光机上面有一个旋钮,这旋钮乃是塑料制作的,其颜色和材质完全与x光机本身不配套,我发现这件事以后还以为是拆卸当中损毁了,后面的工人临时找了安装上去的,现在看起来不是。” 吉田立即道: “马上带我去看。” 林圣真等的就是这句话,心中长长的出了一口大气,脸上还做出为难的表情道: “现在应该已经下班了吧?最近x光室完全是满负荷运转,主持工作的何医生十分辛苦,我们现在过去找他拿钥匙会不会太......?” 吉田快步在前面带路,对着林圣真冷冷道: “这样重要的事情,不要说已经下班,哪怕是他辞职了也要配合我们!” 面对吉田的强势,林圣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 “那你好歹得等我换一件衣服吧?我这衣冠不整的样子过去被他们看到了不大好。” 吉田皱了皱眉,心急的道: “那我先去x光室那边等你,你换好了衣服马上就来。” 说完吉田就蹬蹬蹬的踩着马靴迅速下楼了,看起来已经将之前抽屉里面冒出一缕青烟的事情直接忘到了脑后去,林圣真从窗户上看到了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这时候才长长的嘘出了一口气,觉得里面的衬衫几乎都已经被冷汗打湿透了,两腿也是一阵阵的发软。 这时候,林圣真果断的拉开抽屉,将那烧剩下来的胶片塞到了自己的床下去,这样一来的话除非是刻意进行搜捕,那是不要想找到的了,然后他火速洗脸换衣服下楼,之前的话也不怕吉田看出破绽,因为全部都是大实话。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赘述了,吉田叫来了一群人,很认真的观察着x光机上的那个疑点旋钮,当然最倒霉的还是何医生,下班以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吃饭吃到一半又被叫来,脸上当然还得带着笑容,但心里面mmp肯定是重复了千遍万遍。 整整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吉田总算是消停了,大家也是各自回家。林圣真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宿舍里面,二姐都已经去另外一个卧室里面睡了,大姐还在一面做着针线活儿一面等他。 大姐见到林圣真以后问他吃不吃宵夜,要吃自己就去煮。然后又旁敲侧击的问他是不是有许家小姐的消息了,为什么要烧掉以前来往的信函和照片.......林圣真只能苦笑摇头,他难不成能将真相说出去?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大姐以后,林圣真便洗漱上床,然后从床下摸出来了那半张烧焦的片子,此时国立中央医院当中虽然有电,但是电灯泡的瓦数很低,并且电压不稳,所以林圣真便只能拿出了手电仔细研究。 然后,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之前在火盆当中只是惊鸿一瞥的看到了片子上面似有异状,但现在在手电筒的高光下,所有的一切,便事无巨细的暴露了出来。 第三十二章 遗书 这张x光片乃是林圣真亲手拍摄的,对准的是已经去世的谢伟志的腹部位置,林圣真当时粗略的看了看,并没有发觉什么问题,所以才将其丢到了火中。 但是,当胶片覆盖在火盆上的时候,下方透出的火光则是一下子将整张x光片彻底照亮,在这一瞬间,林圣真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因为他在x光片上,赫然看到了谢伟志的胃部位置,竟然有一团小半个拳头大小的阴影存在!! 这团阴影大概是被胃部包裹,并且x光机当时性能受限,所以相当的浅淡模糊,所以一定要采用底光投影的方法才能勉强识别出来,此时林圣真将残余的胶片覆在了手电上细细研究,很快就确认了谢伟志胃部的这块阴影并不是拍摄时候出现的瑕疵,而就是一干人都苦苦找寻的病灶,也是谢伟志明明手术成功却依然昏迷的根本原因!! “这东西是什么呢?”林圣真仔细研究着这团阴影,虽然两眼酸胀流泪依然不肯放弃。“肿瘤?赘生物?不对,这阴影的形状太规则了,而赘生物几乎没可能长到这么大啊!”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以后,陡然之间,一个大胆无比的想法浮现了出来。 “我为什么不亲眼去看看这玩意儿是什么呢?” 这个念头一生出,立即就像是疯长的野草一样迅速蔓延了起来。虽然理智在不停的告诫着林圣真不能去不能去,然而在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声音仿佛魔鬼的呢喃一样在反复重复着“去看看”这三个字。 “去吧,杀掉谢伟志的内应已经不打自招的逃走了,谢伟志又成为了不折不扣的死人,失去了所有利用的价值,所以日军此时就将这条线索直接搁置,全部精力都放到了何明强的身上,至少在何明强这条线索失效之前是不会多花心思在上面的了。” “谢伟志的尸体是被存放在了地下二楼的停尸库当中.....那里白天几乎都没有人,晚上就更不用说了,要去停尸库的话,会经过住院部内科那边,不过今天晚上值班的应该是廖国强,这家伙是个酒鬼啊,平时白天上班的时候都有人举报他喝酒,这么晚了这家伙早就睡了吧?” “恩,对了,最近日本人盯得很近,驻守医院的警卫排还是会巡逻的,但我在医院里面晚上正常行走的话,他们也是管不着我的,只要不被抓住在停尸房里面就行,我只要摸清楚他们的巡逻路线,那么被抓到的机会很小。”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谢伟志的尸体虽然现在被忽略了,但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也是有可能会被尸检的,我要想打开他的胃部取出那东西的话,那么就得想办法让日后的尸检看不出任何的破绽,好在当时谢伟志胸部,腹部都中了枪,我主刀的时候已经有着明显的手术切口。这样的话,至少可以直接接触到死者的胃部不会被人发现,那么我唯一的选择是......伸手到谢伟志的肚子里面,捏着他的胃直接将那东西从他的嘴巴里面挤出来?” “........” 一个小时以后,林圣真在凌晨的时候出现在了办公室当中,因为国立中央医院人手严重匮乏,所以医生半夜加班的情况不要太多,一干人包括夜间巡逻的警卫排的人都习以为常了。 林圣真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很快就发觉警卫排的人巡逻的路线其实比自己想象当中还要懈怠得多,他们关注的区域都是医院诸如财务科,住院部等等重要区域,还有人多的区域------停尸房这种地方当然不会包括其中。 所以,在凌晨四点的时候,也是大多数人生物钟都是最困的时候,林圣真戴上了手套和缝合针线,直接溜入了停尸间,这其中的过程就不用多说了,绕是林圣真这样做过了几百台手术的人也是脸色有些发青。他下到停尸间当中的时间大概只有二十分钟,这其中却至少有十八分钟是在重新给尸体缝合伤口的。 而当林圣真重新回到了自己办公室的时候,他的口袋里面已经多了一件东西。 这件东西赫然是一个玻璃瓶,这个玻璃瓶不大,扁扁的约莫有小半个巴掌大小,虽然上面已经没有了标签,但是应该就是常见的用来装药的瓶子,准确的一点来说,就是日本倾销到中国市场上面的仁丹瓶。 不过,在仁丹瓶的外面还缠绕着一层败絮状的东西,上面还带着粘液和血迹。林圣真精通医术,一眼就看了出来,这败絮状的东西应该是被胃酸腐蚀了的棉织物。 换而言之,谢伟志在吞下这个仁丹瓶的时候,还特地扯下了布条在瓶子外面进行了包裹,然后才将之吞入肚子里面。他这么做的目的应该是怕胃酸腐蚀了仁丹瓶!这样做无疑会磨破喉咙,加大他吞咽瓶子的难度,可是谢伟志依然毫不犹豫的这么做了,可见他完全是在以不屑一切代价的决心来保护这个瓶子里面的东西。 虽然林圣真根本就没有与谢伟志交谈过,但目睹了这一幕之后,也是忍不住肃然起敬,这样的一个铁骨铮铮,将生死置之于度外的一个好汉子,真的是为了将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奉献出了自己的一切! 带着一种沉重的心情,林圣真打开了这只仁丹瓶,他发觉这瓶子里面竟然有两样东西,一样东西看起来是用一张很陈旧的丝绸裹成的卷儿,另外一样东西则是折叠过后的纸张。 那个很陈旧的丝绸卷儿已经散开,不方便弄出来,林圣真便先将那张折叠过后的纸张给勾了出来,打开一看,发觉赫然是一封潦草遗书。 “叛徒出卖,日寇已经将我包为(围),我已中枪,此时天黑还能与之周旋,但天亮必然暴露。为革命而死,毫无所怨,更无所惧,我死以后,有二十六块大洋的积蓄存在何林处,请他帮我还薛勇同志六块大洋,其余的上交党组织作为党费,革命终将成功,中国共产党万岁!叶志绝笔。” 看到了这一封遗书以后,林圣真震撼了,他首先震撼的,竟然是谢伟志的身份!倘若他没记错的话,谢伟志应该是国民党的人才对,没想到他的真正名字应该叫做叶志,而他更是中共地下党的成员。 其次,震撼他的,乃是这封遗书当中流露出来的那种坚强,平静! 要知道,在写下这一封遗书的时候,谢伟志或者叶志已经中枪受伤,并且知道自己已经陷入绝境了啊,可是他在写下这绝笔的时候,字里行间却是若家常事那样娓娓道来,条理分明,还记挂着他人的欠债,甚至还坚信着自己为之奋斗的事业一定会成功。 这一刻,林圣真脑海里面情不自禁的浮现出四个字: 视死如归! 他的肉体虽然已经腐朽,但是他的精神,却是永垂不朽!而共产党又是怎样的组织,才能够让这样的人甘心效死? 隔了好一会儿,林圣真才从这种震撼的状态当中回过了神来,找来了二姐平时补衣服用的勾针,总算是将瓶子里面的另外一卷东西给勾了出来,他要很小心翼翼才使得自己不至于将这玩意儿弄坏。 然后,他就发觉这玩意儿赫然是一卷看起来已经很多年的丝绸,微微发黄,打开了以后却能在桌面铺开,估计至少都有两个平方米,而这丝绸上则是用墨线勾勒出来了一根一根的线条,密密麻麻的仿佛是水流山川的形式,不过因为时间长久的原因,墨晕已经非常明显,看起来都是一团模糊,不过绘制得十分详细。 在丝绸旁边写了两排字: 面水靠山,充盈其间。 最后的落款是:李以文,辰魁七年,十一月十八日。 看了这一副图,林圣真愣了半天,这就是谢伟志忍受巨大痛苦,甚至宁可死也要保守的秘密吗?然而这玩意儿为什么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呢? 第一章 大火 第一章 烈火熊熊,在夜幕当中翻卷腾起十几米高,煊赫惊人。 如此火势,不要说是几里外的望火楼,就连孝陵卫,燕子矶那一带,也是清晰可见! 火场周围,已经云集了大量前来救灾的人,城内的水龙公所下辖的元、亨、利、贞4个总团至少来了三个,旁边已经有好几十架水龙喷射出了一股一股白色水柱进去,蒸汽涌动,旁边少说都有数千人若蚂蚁一样的涌动奔走,可是火势看起来根本就没有要停歇下来的意思。 这时候,已经有人眼见得火势控制不住,招呼着开始扒拉房子,建立起防火带。但这房子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窝,谁愿意给白白扒拉掉?于是又是一阵混乱。 好在这时候治安警已经赶到,对准了天上就是啪啪啪的几枪,一下子就镇住了场面,只留下来一群瘫在地上哭天喊地的人,接着就开始拆房子。 在拆房子的过程当中,忽然从外面又冲进来了好几队看起来精锐得很的日军宪兵部队,一见状就二话不说往身上浇水,然后披着一床打湿了的被子进去救人。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便见到有几名宪兵背着两个人从里面艰难的走了出来,被背着的两个人一男一女,看起来四十上下,全部都已经昏迷不醒,身上还有不少烧伤的痕迹,这两人被救出来了以后,便都匆匆送上车前往医院。 旁边的谢保长早年也是在天津小站练过兵见过世面的,见状就在心里面暗中嘀咕这对男女估计来头不小,日本太君至少冲进去了三十多人,最后少说也丢了二十条人命进去,最后就为了换这对男女的性命,这种事情不说是绝无仅有,也是十分罕见了吧? 一念及此,谢保长忍不住就扯过了旁边的何更夫来,塞了两个铜元给他低声询问道: “今儿这场火起得有点儿大啊,是从哪里烧起来的?” 何更夫乃是这里的地头蛇,依靠打更和平时送财神的赏钱在这里混了十七八年了,对这方圆十里的大街小巷都是门儿清,乃是真正的地头蛇。嘴上说着不敢,手里面已经老实不客气的将赏钱塞进腰包里面去了,露出了油腻而诡秘的笑容低声道: “这场火您老问别人的话,还问不出个名堂,但问我老何却是真真找对了人。这场火呀,是从林寡妇隔壁家的那处旧公馆里面烧起来的。“ 谢保长听了以后愕然道: “林寡妇隔壁家的旧公馆?那不是那个什么吴大帅安置小妾的地方吗?前年那女的难产,一尸两命以后似乎就没人了,那地方怎么会突然烧起来?” 何更夫低声道: “其实三个月之前里面就已经开始住人了,并且还有外地人在里面进进出出的呢。今儿我打更的时候从那门口路过,听到里面有哭叫的声音,虽然很快就停了下来,但明显是被人捂住了嘴,结果没过多久火头就从那边窜了起来.......” 谢保长听了何更夫的话以后,心中立即一寒,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将这些东西和之前日本宪兵发疯也似的闯进火场这件事联系起来以后,顿时忍不住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在腰里面摸了三块大洋出来给何更夫,一字一句的道: “今天你和我说这些东西,千万千万要烂在肚子里面,别告诉其他的人。要不然的话,那不仅仅是自己招灾,要去日本兵营里面喂狼狗,就连你家妹妹全家都要摊上天大的祸事!” 听谢保长这么一说,何更夫惊得脸色都白了,这家伙看似十分油滑惫懒,无儿无女单身一人,实际上他的弱点就是自己妹妹家的侄子,何更夫视为己出当成儿子看的,顿时惊得舌头都打结了,颤声道: “谢爷,这.......?” 谢保长压低了声音冷冷道: “这场火现在已经烧死了整整二十多名日本太君,就冲这一点,与这事沾染到一丝一毫的人恐怕都要掉一层皮,你嘴巴大说出去了半点好处都没有,可是冒的却是全家的亲戚好友都要去宪兵队里面逛一逛的风险,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何更夫听了以后,惨白着脸点了点头,然后就一溜烟走了,心中已经决定先装病在家躺上半个月,然后把酒也戒个半年再说,免得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惹来滔天的祸事。 *** “咚咚咚咚........” 林圣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从床上爬了起来。 隔壁房间的大姐二姐应该也是被吵醒了,传来一些响动声。 不过对于林圣真来说,半夜被叫醒这种事情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了,因为人得病可是不分白天黑夜的。倘若没有人半夜来敲门,那只能说明这个医生做得太失败。 打开门以后,便是值班的孙医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对着林圣真道: “林主任,刚刚宪兵司令部那边来人,他们那边直接征用了我们的急诊科的两位医生和三名护士过去,偏偏市区里面似乎又出现了什么突发状况,现在人手非常缺乏,完全忙不过来.......只能来请您帮个忙了。” 南京日军宪兵司令部当中,下辖有一所野战医院,平时还行,但一旦出现了大的军事行动的话,那么野战医院肯定就会抽调出医疗小组下到地方上去支援,这边就肯定是相当的空虚,因此倘若出现了大的事情就要从这边抽调过去人帮忙了。 林圣真对此“哦”了一声道: “哦,知道了,我这就跟你过去。” 等到林圣真过去的时候,发觉急诊科这里已经是人满为患,好在国立医院这边对于处理这种事情也是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手段,所以很快就开始分流患者,将之安置了下来。 林圣真接手了几名病人以后,很快就了解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南京城里面忽然出现了一场大火灾,虽然火灾后来被控制住了,但单是为了拆除出那条防火带,就搞得好几千人无家可归,更不要说在在救火的过程当中,那些被烧伤,摔伤的人也是为数众多,于是便连夜前来就诊。 第二章 怪谈 林圣真处理起这些事情来也是堪称轻车熟路,不过来就诊的人数也是众多,本来他就是凌晨三点多就被叫醒的,等他忙空了以后已经是早上九点多的时间了。刚刚回到自己的外科办公室,外科的护士长就来请他安排值班的事情。 这时候林圣真才知道,原来昨天夜里面被紧急抽调走的,可不仅仅是急诊科的医生和护士,就连外科都被抽调走了一名医生和两名护士,所以在本来人手就稀缺的情况下,值夜班的次序肯定就要重排了。 这种事情本来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林圣真也不以为意,不过第二天早上却有一名中年妇女找到了外科这边来,见到了她以后林圣真也愣了愣,因为上一次林圣真被叶一丹央求过去做手术的时候照过面,乃是叶一丹的三嫂。 这位三嫂却是来找人的,因为叶一丹都两天没回过家了,昨天听了人带口信回去,说是去了宪兵司令部那边,可是一个女孩子两天都没回家,而且还是去日本人聚堆的地方,肯定心里面忐忑得很啊,所以就眼泪汪汪的过来问问消息。 这种事情林圣真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于情于理都应该给人家一个交代。林圣真当下便打电话过去宪兵司令部,但那边又硬邦邦的挡了回来,加上当时的电话通话质量也非常不好,讲了半天都是鸡同鸭讲语音模糊,对面就直接挂了电话。 林圣真沉吟了一下,见到三嫂急得眼泪汪汪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便将她请到了旁边去倒了一杯水请她稍等,然后将手中的事务处理了一下,便去医务科要了一台车,让他们送自己过去宪兵司令部那里。 日军的宪兵司令部这种地方当然是戒备森然,但林圣真此时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而是堂堂的国立中央医院的副院长,都是有证件的,并且还能讲一口流利的日语,并且林圣真也已经认识了好几个日本医生,对着岗哨直接报了几个名字出来-------守门的宪兵也是有点眼色的,因此打了电话确认了身份以后,便直接放行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宪兵司令部的门口林圣真遇到了一个熟人,那便是之前打过交道的吉田大佐。他脸色铁青的从里面走了出来,显然心情并不愉快,并且一面走一面嘴巴里面还在很失礼并且失态的咒骂着什么,直到见到了林圣真才住口,草率的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这一次前往宪兵司令部,可以说是人生地不熟,不过林圣真也是有备而来的。来找的便是上野鸣教授的一名弟子荻野,当时给谢伟志手术的时候也是在现场,后来和林圣真也是有着多次交流,他便是在这宪兵司令部当中临时做事。 日本人素来都有敬畏强者的传统,荻野是一个典型的学术狂人,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平时是一个眼高于顶并且相当骄傲的人,在林圣真的面前却显得十分恭敬,或者准确一点来说,是属于粉丝那一种,主动请林圣真坐到了上首,亲手泡茶,这样的客气劲儿叫旁边的小护士都是十分吃惊。 听了林圣真的来意以后,荻野便立即道: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啊,实不相瞒,此事十分复杂,所以贵属下应该是被宪兵带走羁押盘问去了,不过我记得从国立中央医院借调过来的医生和护士应该都是被安置在了烧伤科那边,根本就涉及不到出事的核心区域,所以应该只是在走流程而已。“ 林圣真听了荻野的话以后,忍不住道: “这里可是日本南京宪兵司令部啊!有着整整四个联队拱卫的,难不成在这里居然都会出现什么事情吗?” 荻野也是个健谈的人,闻言苦笑道: “林桑,您还不知道,昨天晚上还真的发生了一件非常奇特,甚至是诡异的事情,只能用怪谈来形容啊......“ 原来昨天晚上宪兵司令部这边被连夜送来了一对病人,这对病人看样子应该是夫妇,属于甲等保密对象,一来就被直接送到了保密病区,并且根据上面的要求,还特地派出了八名精锐士兵值守。 这对夫妇看样子是从火场当中被送出来的,身上有着烧伤,还有呛咳,不过用药以后已经基本恢复,接下来的一系列检查也都显示正常,两人看起来都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所以就用了镇静剂,让他们好好休息。 可是,就在入院以后两个小时,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这对夫妇竟然离奇死亡了!当时看守他们的八名士兵可以绝对确保病房当中没有任何人进出。 但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对夫妇的死因乃是溺水性窒息!他们的喉咙,肺部充满了水!!用直观一点的话来说,他们是在有着整整四个联队拱卫的宪兵司令部当中,身边还有八名精锐士兵的守护下,在病床上活生生的淹死了!! 听到了这种诡异的事情,林圣真也是十分吃惊道: “荻野君你确定没有开玩笑?” 荻野严肃道: “我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林圣真沉吟道: “看守他们的八名士兵当时竟然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吗?按理说人在窒息的时候一定会有挣扎,咳嗽等等异动的。” 荻野道: “是这样的,当时这两个病人入院的时候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尤其是对身穿军装配枪的人,所以为了让他们更好的恢复。这八人是没有进入病房的,而是四人守在了病房外面,四人守在了窗户外面的阳台上,一样可以绝对确保没有人能进入病房当中。而这两人乃是最高的甲等保密对象,所以他们入住的病房也是经过了特别的装修,隔音效果非常好,里面发出的声音太大也不会传出来......” 林圣真若有所思的道: “所以,出事以后你们也找不到相关的线索,只能采用排查的方式,凡是接触过死者的,都会被叫去严格审核?“ 荻野道: “林桑说得没错。” 第三章 番茄酱 大概等了一个多小时,与叶一丹被抽调过去的医生和护士都被纷纷放了出来,偏偏叶一丹却还没有任何消息。这时候荻野便也去问了问,出来以后便脸色很是凝重,对林圣真道: “林桑,刚刚得到了消息,您的属下是死者出事以前倒数第二个接触他们的人,所以被列入了重点审查名单,特高课的人已经介入,很可能会用上一些特殊的审讯手段。” 林圣真的脸色立即就阴沉了下来,所谓特殊的审讯手段自然就是用刑了,而特高课的这些人都是经过了特别训练,冷酷若恶魔,行事毫无底线和人性,哪怕是日军的自己人都是闻风色变,更不要说是对中国人了。 至于叶一丹这样的俏丽活泼的小姑娘进去的话,会发生什么后果真的是不敢想象! 不过,林圣真虽然心中大怒,心里面却早就藏得住事情了,他脸上不动声色的道: “啧啧,真是小题大做,这样的事情需要用得着特高课的人出面吗?他们的人现在来了?“ 荻野摇摇头道: “还没有,不过已经在路上了。” 听到了荻野的话,林圣真心里面已经有了底,他想了想以后道: “不知道荻野君能不能让我去看看那对夫妇的尸体?” “林桑您不是精研外科的吗?”荻野好奇的道:“这对夫妇可并没有什么外伤哦,我觉得至少都是内科的范畴。” 林圣真沉吟了一下道: “我在欧洲的时候进入过红十字会,上过几次战场,你知道的,在战场上面没有什么外科内科的分别,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救人,你之前所说的这两个人的情况,和我曾经在战场上遇到的情况有些类似。加上这件事还涉及到我下属的安危,所以我觉得应该尽一尽力。“ 荻野听了林圣真的话,沉吟了一会儿便走了出去,隔了不久就重新回来,拿了一件白大褂和口罩对林圣真低声道: “现在尸体已经被移交给了特高课那边,不过他们还没有接管,我们私下去看看也没什么关系。” 林圣真点点头,穿上白大褂,戴上口罩就跟随着荻野而去。 参观尸体的过程比林圣真想的要简单得多,生前再怎么重要的人物,死后也只是一具烂肉而已,这对神秘的夫妇活着的时候被重重保护,确认死亡之后也就直接被甩到了停尸间里面,再也无人问津。从尸体上面的标签,林圣真得知了这对夫妇的名字,孙先生和孙太太。 停尸房里面一片安静,因为电压不稳的缘故,所以灯光也是诡异的闪耀着,甚至给人以一种恐怖片的氛围。没有人愿意在这里久呆,所以荻野在带着林圣真进来以后,便直接站到了门口去,顺带点燃了一支香烟。 “全身血液不凝固;内脏淤血;睑结膜、粘膜、浆膜瘀点性出血。” “口鼻处有大量白色蕈样泡沫,深处泡沫可见粉红。” “肺泡高度扩张以至破裂,多数肺泡腔内充满水肿液体,支气管腔内出血。” “.........” 没错,这些都是典型的溺死症状,林圣真仔细的观察着尸体,他此时的神态和那些钻石专家一模一样-------屏住呼吸用放大镜观察着钻石的瑕疵似的,顺带记录下来每一个要点。 然后,他又重新翻开了另外一具尸体,观察了一会儿以后忽然做了一件非常大胆的事情! 林圣真的身体慢慢的前倾,脸也开始下移,看起来似乎要做一个变态而邪恶的动作-------亲吻尸体的嘴唇似的,不过,最后他的脸距离死人的嘴唇大概只有两厘米左右,然后才慢慢的移开。 匆匆返回的荻野惊呆了,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在这一刻他甚至以为林圣真有着某些无法言说的特殊怪癖。不过这时候林圣真也转头过来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任何隐私被撞破的羞耻感,而是很直接的道: “有事吗荻野君?“ 荻野这时候才有些如梦初醒的道: “呃,是这样的,林桑,特高课的人来了,他们很可能会来这边看一看尸体。” 林圣真道: “好的, 我知道了,我很快就好。” 接下来林圣真对另外一具尸体又做出了那种很诡异的“亲吻”动作,当然,隔着口罩并且还有着一到两厘米的距离,便果断的点点头道: “我们走。” 荻野还沉浸在“林博士是个变态“的冲击当中,这种偶像破碎的感觉让他晕乎乎的,下意识的道: “哦。” 直到两人离开了停尸间重新回到了二楼,荻野这时候才如梦初醒的道: “呃,我们怎么走了?你不在里面快乐的多呆一会儿吗?哦不对,抱歉抱歉林桑,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圣真奇道: “快乐?荻野君,虽然外科是和尸体打交道最多的职业之一,但无论如何与尸体呆着都很难感到快乐啊。至于为什么要离开,当然是我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啊。“ “啊啊啊?和尸体呆着怎么会不快乐呢?天哪,我在说些什么!”荻野痛苦的按住了额头:“等等,你找到了想要的东西?那么我们现在去哪?” 林圣真笑了笑道: “我们现在已经找到了法棍面包,奶酪片,热狗和生菜,最后只需要一点点番茄酱就可以做出来一个美味的三明治了。“ “什么?”荻野只觉得满头雾水:“怎么扯到三明治上去了。” 林圣真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 “这是一个可以让无辜的人获得自由的美味三明治-------对了,烧伤病房在哪里?“ 荻野隔了好一会儿才领悟到林圣真话中的意思: “四楼,左转。我们是要去这里找你的番茄酱吗?” 林圣真点点头道: “听说将死者夫妇从火场里面救出来的时候,伤亡不小,而受伤的士兵就在那里?” 荻野道: “是的,因为你来之前半个小时,我还去为一位断腿士兵处理了他的骨折。“ 林圣真道: “那么我的番茄酱就在那里。” 第四章 转机 很快的,林圣真就来到了四楼,荻野对于林圣真的“番茄酱”也是很好奇,所以一直在旁边留意。但是他在聆听了一会儿以后表示很失望,因为林圣真对这些从火灾当中冲出来的伤员的询问几乎是千篇一律的,就连所询问的问题也和教科书上面的没什么区别,毫无新意。 大概只是在病房里面逗留了五分钟,林圣真就匆匆离开了病房,因为荻野身边的护士已经过来透露了一个消息: 特高课的人已经来了,已经开始提审相关嫌疑人,而叶一丹则是被排在了前面几位。这也代表着在特高课这帮人的心中,她的嫌疑已经非常高了。然而叶一丹做了什么呢?也就只是进入当时的病房当中看了看输液液体的流速而已,并且旁边还有两名武装到牙齿的日本宪兵目不转睛的监督....... 毫无疑问,解铃还须系铃人,林圣真要想救出叶一丹,也就只能让特高课的人点头才行,所以他也只能去与特高课的那群家伙见一面。林圣真认为自己有充分的理由说服对方放人。 然后,他就被人用枪指着脑袋逼了出来。 一个留着仁丹胡,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的日本军官凶横的瞪着他,同时很粗暴的拿手指戳着林圣真的胸口道: “听着,在我的地盘上,支那人与狗不得入内!如果你没有在我的允许下再踏入我的地盘,那么我就会给你的脑袋上开个洞!“ 说完了以后,这个日本军官很隐蔽的一拳打在了林圣真的胃部,顿时就是一阵痉挛剧痛传来,林圣真顿时面色发了白,弯着腰屏住了呼吸,干呕了好几声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这时候,审讯室的大门已经紧闭,从里面开始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显然第一个人已经开始受审了。 林圣真扶着墙深吸了几口气,阴沉着脸,此时他能想得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打电话给“行政院院长办公室”求助了,不过为了一个区区小护士,汪伪政府的这帮人是否会出面说清,林圣真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不过,就在他转身离开,路过旁边二楼的办公室的时候,尽管办公室关着门,从中却传来了一连串咆哮若雷的痛骂声,过滤掉那些带有强烈侮辱性的词汇以后,这些痛骂里面混合的诸如“切腹”“卸职”“敢死队”这种带有实质性威胁的关键词,这才是最令人心惊胆战的。 当然,更令林圣真产生兴趣的,还是“保护,无能,死掉,火场.......”这些模糊传来的话语。 同时,伴随着痛骂声的,还有猛抽耳光的声音!显然呆在里面的人正在接受十分严重的体罚,不仅仅是这样,甚至还有拉动枪栓的声音,按理说下一步就是打开保险扣动扳机了........ 不过枪声没有响起,反而是电话声响起,然后门就开了。林圣真急忙后退了几步隐在了旁边的夹角处,然后便见到了从里面出来的赫然是吉田大佐,肿胀甚至开始发紫的脸颊说明之前他经历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而吉田的眼神更是死气沉沉的,一看就是已经完全绝望的那种,倘若他下一秒掏出手枪来给脑门上来一下也不稀奇。 见到了这一幕,林圣真心中更是一喜,此时的吉田越倒霉,似乎转机就越大啊,立即迎上去道: “吉田君,你现在的状况可是不大妙啊,似乎需要一点帮助?” 吉田听到了林圣真的话,才从那种失魂落魄的空洞状态当中暂时脱离了出来,然后很粗野的伸手推向林圣真: “滚开,我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林圣真听了以后脸色不变,淡淡的道: “哪怕是这个人知道孙家夫妇的死因?” 听到了林圣真的话,吉田的眼睛一下子就发了光,猛然用双手抓住了林圣真的肩膀,失态的大声道: “什么?你说什么?” 林圣真抓住了他的手,将之从自己的肩膀上面拿开,然后低声道: “冷静点,吉田君,你想要满世界都知道这件事吗?来,按照我说的做,闭上眼睛,深吸气,别吐出来........吐气,再来一次,感觉冷静下来了吗?” 吉田此时是处于六神无主的状态,本能的按照林圣真的话去做,然后用力揉搓了一下脸,冷静了下来道: “对,是我失态了,林桑,你刚刚说的是真的?你知道孙家夫妇的死因?” 林圣真点点头道: “吉田君,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并且我更知道在宪兵司令部里面说谎的后果......那可是非常严重的后果!” 吉田深吸了一口气,把林圣真领着往旁边走去,然后进入到了一间办公室当中: “走廊里面不是谈话的好地方.......林桑你不会无缘无故的跑来告诉我这件事的吧?你有什么诉求?” 吉田果然是个聪明人,冷静下来以后很快就想到了一些深层次的东西。 林圣真也不是第一次和吉田接触了,很干脆的道: “我的一个下属被抽调来了这边,与死掉的孙家夫妇有过接触,所以被列入了嫌疑犯名单里面-------而现在经办此事的家伙粗鲁愚蠢无礼,我怀疑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屈打成招。” 吉田听到了林圣真的话以后,双眼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如果能够弄明白孙家夫妇死亡背后的真相,那么无辜的人一定会获得清白的。至于你对岗琦那个混蛋的评价,我非常赞同!不过唯一可以反驳的就是:他可并不愚蠢,我才提拔他做我的副手三个月,然而这次他就看准了机会让我背黑锅呢!” 林圣真眼中露出了一丝精光道: “没关系,吉田君。我可以保证岗琦是没可能找出真相的,他的无能只能会成为你的衬托,是时候为你正名了。” 吉田却摇摇头,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 “不用急。这一次孙家夫妇的死亡影响非常大,岗琦接手了这件事同样压力巨大,就像林桑你判断的一样,这个粗鲁的混蛋唯一的手段就是严刑拷打。” “而这一次的嫌疑人当中,赫然有中泽良在,这小子懒惰瘦弱并且手脚不干净,孙太太被送来以后,中泽良趁着昏迷的时候偷走了她的钱包。毫无疑问,岗琦一定会对他疯狂逼供,呵呵呵。” “然而,岗琦却不知道,中泽良看起来只是个毫无背景的可怜虫,但实际上他却是个私生子,这家伙的父亲乃是仙台师团的联队长熊本真!这家伙的外号可是叫做黑毛野兽,他是不折不扣的暴力份子,甚至和人在战场上进行过疯狂的砍头比赛。熊本自身只有三个女儿,想要儿子想要得发疯,中泽良则是熊本和一个艺伎的产物......“ “虽然熊本对这个儿子很不满意,甚至随意打骂,但其实他还是很爱这个家伙的,一旦中泽良出事,他会发狂的,是的,就像是一头狂暴的土佐斗犬那样会疯狂的撕碎周围所有的东西,到时候岗琦就有好戏看了。” 第五章 私生子 林圣真愕然道: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熊本现在不把他的私生子捞出来呢?” 吉田低声道: “仙台师团乃是国中公认的最强师团之一,最近战事颇为激烈,所以已经在四天前被派遣外出执行任务了。其行动级别都是绝密级,一来没人能联系得上他,更重要的是愿意给熊本这家伙报信的也没几个。” 听了吉田的话,林圣真还是摇头道: “不行,不能拖延,我的下属也是被列入了嫌疑名单当中,她这么一个小姑娘被特高课的人一用刑直接就废了好吗?” 吉田犹豫了一下很快道: “你的下属叫什么名字?” 林圣真道: “叶一丹,是个小姑娘。” 吉田立即道: “你等一等,我去去就回来。” 没过五分钟,吉田就回来了,然后直接对林圣真道: “我已经告诉了下面的人,说叶一丹这边情况复杂,让他们将其名字放到名单的后面去。你放心,特高课的人经常会遇到这种抓到的人背景复杂的情况,让他们放人不敢,但在职权范围内通融一下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林圣真道: “审问名单上有多少人?” 吉田有些不耐烦的道: “十几个人是有的,你放心了,中泽良这边审问一结束,我就带你去见小笠原主任,你的属下保证完好无损。” 对林圣真做出了保证之后,吉田便再次离开了,很显然,他已经亟不可待的想要将自己背着的这口黑锅狠狠甩给岗琦了。 对于日本人内部的倾轧和斗争,林圣真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无非就是狗咬狗一嘴毛,他此时想着三嫂应该还在车上等候自己,便抽空出去和三嫂说了下现在的情况,让她稍安勿躁。 三嫂这个年龄的人,肯定是话很多啰啰嗦嗦的,听到了情况以后连眼泪都吓出来了,林圣真免不了又要多安慰一下。多亏林圣真在大学当中还特地研读过心理学这项冷门学科,否则的话现在就会束手无策了。 等到林圣真重新回到房间里面的时候,发觉吉田已经在那里等得有些焦躁了,他见到了林圣真以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追问道: “你确定你真的找到了杀害孙家夫妇的凶手吗?你要明白一件事,小笠原主任的压力非常大,他现在可没有任何的耐心,倘若你没办法给出满意的答复,那么我的下场就是当场切腹,而你的最好下场都是脑门中一枪被拖出去喂狼狗。” 林圣真用一种外科医生独特的幽默道: “我对自己的颅骨很满意,并不愿意上面多个洞,你可以放心的带我去。” 但吉田显然没办法理解林圣真的幽默,他带着林圣真重新来到了办公室的门口,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举起手来想要敲门,不过又犹豫的看了林圣真一眼,显然这位小笠原主任给他带来的积威不轻。林圣真叹了一口气,直接用行动来坚定了他的信心,很干脆的伸手过去在办公室的门上敲出了响声。 吉田的双眼顿时瞪大,急忙开始整理自己的风纪扣和军帽,而里面已经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 “外面是谁?” 林圣真流利的用日语道: “我是瑞士苏黎世大学的林博士,应邀前来揭示孙家夫妇的死亡真相。” 里面大概沉默了几秒,然后里面的小笠原便道: “请进。” 小笠原看起来五十岁上下,身形矮胖,却是打扮得一丝不苟,裤缝线和衣袖线都是整整齐齐,嘴唇上面的仁丹胡也是精心修饰过。而他的身上则是有一种很明显的书卷气,看起来就像是书社或者茶社的老板,此时见到了林圣真,他的语气也是显得十分从容舒缓: “林博士,我听过你的名字,东大的几位教授对你的评价很高。” 林圣真笑了笑道: “那是各位教授谬赞了,我其实只是个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搬运工,将欧洲的大师们的知识搬运过来了而已。” 小笠原微微扬眉,显然对林圣真新奇的说法很有兴趣: “林桑这样无私的行为,对于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很有帮助啊。” “我在大学念书的时候,也是因为自己的肤色受到过不少的刁难,但是老师说得很多的一句话就是,医学的应用范畴是全人类,发明出来的目的是为了救人,并没有肤色,国界的限制,所以对我都一直很关照。我身为老师的学生和受益者,当然就应该将他的理念贯彻到底。“ “好,好,听说你也认识小松宫立仁亲王?” “那是在战场上的时候了.......” “.......” 两人居然你一言我一句的仿佛聊得很投机似的,很是聊了好几分钟,这时候小笠原才扫了一眼站在了旁边的吉田,然后仿佛随口道: “刚刚林博士似乎说自己知道这一次孙氏夫妇的死亡原因?可是我记得孙氏夫妇当时并没有什么外伤,全部都是交给内科的医生来处理的,林博士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情况的?” 林圣真便耸耸肩,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包括叶一丹的存在之类的,因为他很清楚面前这个人拥有的能量,更是知道他此时看似一个温和的邻家大叔,其实另外一面却是能让吉田这样的凶残家伙都吓得魂不附体的暴君。 自己只要说了半句谎话,他肯定都能查得出来,所以,在这种人的面前,最好就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或许可以技巧性的略掉一些东西,但千万不能说谎。 小笠原听了林圣真的话,微微点头,然后打了几个电话显然是在核实,然后笑了笑道: “那么,我就非常期待林桑的解密了,要知道,这件事弄得我们很头疼,甚至有一个愚蠢的家伙在正式报告当中用出了怪谈的措词,这让我们非常被动啊。能够早一点拿出对外界有说服力的理由,我们这边的压力也能小一点。” 第六章 不速之客 林圣真点点头道: “孙氏夫妇的死,并不是什么灵异事件,也不是医院里面有内应配合,其实说白了就是很简单的中毒而已。“ 正当林圣真想要接着往下说的时候,忽然之间外面又有人敲门。小笠原这时候已经判断出来林圣真应该是真有才华,并且也绝对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心里面正在期待解开真相,却一下子被人打断,心里面当然就生出了愠怒。 但对于这种老狐狸来说,肯定是不会随意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的,便淡淡的道: “进来。” 结果外面就一下子走进来了三个人,其中有一个看起来风度翩翩的青年,身穿一件黑色风衣,还特地做出了立领的范儿,里面的衬衫乃是当时特别流行的拼色领,口袋表面露出来了一条鎏金表链,腋下夹着一顶软呢帽。 林圣真也算得上是身材高大,器宇轩昂,而且他在欧洲度过青春期,西化打扮已经是平时的习惯了,忽然见到了这个与之风格类似的青年,不要说他们自己,就连旁人都忍不住会悄悄的将两人做对比。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暗恋着许星野的谢东流。他此时乃是在76号特工总部当中做事,因为有着父辈的关系,所以他虽然只是联络员的身份,却在这岗位上做得风生水起,甚至拥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两人此时也不知道彼此之间有着那么多复杂的纠葛,互相望了一眼后便挪开了眼睛。小笠原看着带队进来的人淡淡的道: “陆处长这一次前来有什么事吗?” 陆处长乃是76号特工总部当中的要员,他们也是六个小时之前才接到了关于孙家夫妇这边出事的情报,立即就关注了起来。 为什么这对夫妇的死引发了如此大的波澜呢?便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十分特殊的缘故。 这孙家夫妇当然不姓孙,孙先生的本名叫做博尔济吉特.那丹,乃是个不折不扣的满人。日本人虽然当时控制着伪满洲国,但也好不容易才将他找了出来,秘密送到了南京这边,甚至连汪伪政府这边都隐瞒着,没想到竟然在一场大火之后离奇死在了医院当中。 此事发生之后,日方虽然尽量保密,可是也走漏出了不少的风声。汪伪政府打听到了这件事以后,肯定心里很不爽外加幸灾乐祸,叫你们这帮王八蛋藏着掖着! 同时也是引起了警惕,日本人如此高度重视并且防范的一个人,居然被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你说死了就死了吧,到现在居然连死因都还没找到,竟然内部还得出来了一个“怪谈”的结论!这不是扯淡吗?虽然灵异事件之类的大家都会说一说,但在官方的内部通告上弄这么个玩意儿出来,那真的是贻笑大方了。 顺带说一句,岗琦让吉田背的黑锅,就是在这份官方内部的通告上写下了“怪谈”的结论。 吉田当时忙得焦头烂额的没注意,又对岗琦很信任,所以就掉进了坑,而这一份官方内部通告最后被直接上呈到了高层-------想想看吧,要是cia将航母被炸的原因总结成是撒旦现身,并且还郑重的写进了政府工作报告里面,cia的老大会不会吐血? 所以,汪伪政府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日本人仿佛是在竭力掩饰着什么,而且孙家夫妇竟然会离奇的死在防卫森严的病房里面,这种手段今天能弄死孙家夫妇,明天就能弄死政府高层啊!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是越发想要弄明白其中原因了,于是在经过了一番紧急调查以后,他们还真拿到了不少的宝贵东西,一番内部磋商以后,便直接让76号特工总部的人前来试探一下。而汪伪政府的人既然找上门了,那么肯定是有备而来,那位陆处长也是开门见山的道: “昨天晚上发生了一起非常严重的纵火案件,我们也是在第一时间内进行了调查,结果发现此案有相当大的疑点,并且连贵军的宪兵队也是在第一时间到场,总共伤亡了十六人,所以特地前来进行沟通。” 小笠原眯缝了一下眼睛道: “宪兵队的出动是陆军军部那边下发的命令,特高课对此毫不知情,而这一起纵火案件既然贵方都说了,有着相当大的疑点,所以我们目前也是在紧急跟进当中,具体事项都还没有查明,因此无可奉告。” 小笠原这老狐狸一番官方措词说下来,貌似显得有理有据,其实却全部都说的是废话,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有吐露出来。 不过,这时候谢东流却站出来道: “既然是这样的话,我方本来准备好的一些资料也不方便移交了啊,比如凶手的外形,籍贯,性别等等。” 听到谢东流这么一说,小笠原顿时一惊,然后缓缓摇头道: “你们竟然抓到了凶手?我觉得是不可能的。该不是你们下面的人随便抓了几个地痞流氓来充数吧?” 谢东流笑了笑道: “我方既然这么说,当然有证据来证明这件事了。比如孙家夫妇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对吧?而是正黄旗的旗人,其祖父乃是咸丰帝手下的重臣,博尔济吉特·琦善,当年击破太平天国的江北大营建立者,也是将香港卖给英国人的签约者。“ 听到了谢东流竟然连这样的重要情报都掌握了,小笠原眯缝起了眼睛,然后徐徐的道: “你们究竟掌握到了些什么东西?” 谢东流笑了笑道: “不仅仅是这样,我们还抓到了其中一名凶手,拿到了他盗窃的赃物------孙家夫妇的手提箱-----关于琦善的资料我们就是从手提箱里面找到的,而另外一名凶手虽然在逃,但也已经被我们全面通缉。所以现在特地前来看看友军这边有没有什么进展,在处理怪谈事件上我们也是有着很专业的人士,不知道能否帮得上忙?” 第七章 唇枪舌战 听到了谢东流的话,小笠原的心中可以说是勃然大怒! 要知道,在小笠原的心里面,一手掌控了奇袭珍珠港的特高课,那是可以与英国军情局,俄国的克格勃相提并论的机构,而76号特工总部甚至只是大日本帝国扶植的傀儡政权弄出来的过家家的玩具! 在这种情况下,小笠原怎么能说出“毫无进展”这四个字来?本来需要严加防护的机密落到了76号特工总部那里已经让人够烦躁的了,更何况还被这些该死的支那人挑衅的说出了需要帮忙的话来? 所以,他的脸色立即就变得难看了起来,首先深深的瞪了旁边的吉田一眼,然后才看向了林圣真。此时毫无疑问,林圣真已经成为了拯救特高课颜面的最后一根稻草。 接着,小笠原才露出了一个和蔼若商人的温和表情,微笑着道: “帮忙?这可真不需要,吉田大佐已经成功请来了瑞士苏黎世大学的林博士,将孙家夫妇的死因弄得一清二楚,正准备向我汇报呢。或许有的东西在旁人看起来乃是笼罩着迷雾,但是在专业人士的眼里面,那就仿佛是冬天信浓川的河床那样一目了然。” 这时候,吉田已经知道自己命运当中的转折点已经来临,立即站出来,擦得雪亮的马靴的后跟“啪”的一磕,然后抬头挺胸的道: “在下之前陪同林博士进行了一系列的走访和询问,最后终于查证出来了孙家夫妇的死因,因为涉及到很多专业的术语,所以还是由林博士来进行说明吧?” 林圣真点点头,很干脆的道: “我先说结论吧,孙家夫妇是死于中毒,更精准的一点来说,他们死于碳酰氯中毒。” 林圣真这句话刚刚说完,谢东流立即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摇头道: “林博士,你错了,我们抓住的嫌犯已经交代得很清楚,他们为了实施盗窃的计划,以棍棒击打孙氏夫妇的后脑勺将其击晕,进而进行搜捕。所以孙氏夫妇的死因按照医学术语来说,应该是颅脑伤致死,和中毒半点关系都没有。不信你可以看一看孙氏夫妇的病历,他们的后脑勺上是否有钝器伤。” 小笠原抬起了自己的眼睛,和蔼的道: “吉田,去把孙家夫妇的主治医生请来,还有病历。” 吉田深吸了一口气,意味深长的看了林圣真一眼,然后大步走了出去,他此时的脸色已经变得和生鱼片的颜色差不多了,当然,是在阳光下暴晒过三天以后的-------很快的,他就将一位看起来有些战战兢兢的日籍医生高野带了回来,当然,还有病历。 吉田对这位日籍医生很不客气的呵斥了两句,然后让他照实说话。而这时候,谢东流已经走过来接过了病历,同时用流利的日语对这位日籍医生高野道: “孙家夫妇的头部是否有伤?” 听到了谢东流说出的流利日语,林圣真忍不住扬了扬眉头,看了他一眼,谢东流则是回报以胜利者的目光。 主治医师高野此时也只能道: “是的,孙家夫妇的头部一共有三处血肿,但是鉴于他们乃是从火场这种区域被抢救出来的,有着烧伤和碰撞伤势出现很正常。并且孙氏夫妇当时苏醒以后精神状态很不正常,出现呓语,颤栗,甚至自残的倾向,无法与之正常交流。所以并没有对这三处伤势进行特别关注。” 小笠原此时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他锐利的目光看向了林圣真,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倘若这个林博士不能给出个合理的说法,那么就要让他与特高课饲养的狼犬牙齿亲密接触一下了。 林圣真此时则是露出了无奈的笑容道: “说实话,和不懂医学的人聊天很累,但和那些对医学一知半解的人聊天就更累了,因为他们总是擅长挥舞着一些被曲解的正确知识,大步迈向错误的方向--------请问谢先生,孙家夫妇的死因是液体窒息,您在那一本医学著作上看到过颅脑外伤会导致液体窒息死亡的?” “在一百三十年前的方济会修士多明戈撰写的外科书里面,就已经明确指出,颅脑外伤后引发的并发症是晕眩,长时间的昏迷,喷射性呕吐,眼球突出。这样的结论已经被时间和无数个病例考验过了,我在欧洲阅读过的十一种外科学教材上,都将这一点作为无可辩驳的真理写入了教材,我相信在日本也一定不会例外,是吗?高野先生?” 林圣真此时说出来的也是同样流利的日语,并且还拉入了一个同盟军------高野医生。 站在高野医生的立场来说,谢东流的话如果被上面采纳,那么他就很可能获得一个“失职”的评价,因为他们并没有重视孙家夫妇的头部伤势。而林圣真的话却是在为他开脱------只要高野医生脑袋里面装的不是腐烂的纳豆,那么肯定都会知道应该怎么说的。 果然,高野医生立即就仿佛捡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立即大声道: “林博士说得一点都没有错!鄙人从仙台的医学专科一直念到了东京大学的医学本科,外科教材上都写明了颅脑外伤就是上述并发症,而孙氏夫妇的后续症状与颅脑外伤的并发症完全吻合不了,事实上,倘若他们身上的颅脑外伤真的严重到致命的地步,那么之后根本就不会醒过来,甚至连基本的检查体征都显示正常!这一点可以去询问任何经过专业系统培训的医生,倘若有问题鄙人甘愿切腹!” 毫无疑问,在两位专业医生的联手证词下,谢东流的之前的话顿时就没有了任何说服力,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愠怒之色,正要说话,小笠原却已经端起了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然后舒舒服服的靠到了后方的椅背上,用轻松的语调道: “各位,我们现在并不是特别赶时间,那么何不坐下来听一听真相呢?我相信林博士会将这案子上的迷雾掀开的。” 第八章 说明 看到了小笠原的反应,吉田总算是出了一口长气,因为这表示小笠原的心情开始变好了,他立即很识相的打开门,叫人去拿凳子和倒水。 林圣真则是拿出了一个速记本,然后开始有条不紊的讲述着自己的发现: “首先,我对进入火场的所有伤员都进行了询问,他们几乎都有眼痛,流涕,胸闷等等症状,不过作为进入了火场的人来说,这种症状可以说是十分常见,并不能额外说明任何的问题。” “但是,在我的记录当中,太田敦、竹内辅、竹内次、古川小敏等六位伤员都讲述他们在进入孙氏夫妇房间的时候,闻到了淡淡的腐烂干草的味道,在火场当中最刺激人鼻子的应该是浓烟的气味,在那个时候居然他们都会闻到这种味道,只能说明当时房间当中其实散发出这种气味的东西实际上有相当的浓度了。”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闻到了这股味道,但我调查的人数样本也足足有十人,而闻到这种味道的人数达到了六人,甚至超过了一半,那么至少可以认为这不是某个人单独的幻觉或者说是臆想。” 说到这里,林圣真环顾四周,没有在其余人脸上看到任何质疑的表情,然后点点头道: “接着,我开始阅读孙氏夫妇的病历,发觉他们在入院以后虽然一度情形,但是精神却并没有恢复过正常了,虽然有说过话,但是说出来的东西全部都毫无逻辑理论可言。” “呃,我甚至还看到病历上记载了孙先生的惊恐慌乱的原话,说是让长毛不要过来,淹死他的人是老黑。而这句呓语结合孙先生的死状,的确很容易给人以冤魂索命的误导,但实际上这只是一个巧合而已,我接下来就去了停尸间,发觉孙家夫妇虽然已经死了,他们的口鼻处和身上,依然有着淡淡的腐烂干草的气息.......” 小笠原听到了林圣真的话以后,轻轻敲了一下桌子,然后对吉田用严厉的语气道: ”马上让人去验证林博士的话,然后出具多人证明!我们现在要以最快的速度提交第二份报告,好让最初那一份愚蠢的报告带来的影响迅速消失。“ “哈依!”吉田立即点头立正,然后小跑了出去。 他用最快的速度交代了手下来做这些事情,然后迅速返回,就听到林圣真接着道: “毫无疑问,这种淡淡的腐烂干草气息就是一条明显的线索,我此时已经有了一些基本的猜测,然后继续检查孙先生和孙太太的尸体,发觉他们的口鼻处流淌出淡淡的粉红色泡沫,更重要的是,其肺部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液化溶解现象。” “这一下子就让我想起来了在红十字会工作的经历,攻击方使用了带着黑色十字的炮弹,爆炸以后出现了一种无色的毒气,最初的时候刺激性很大,让人咳嗽,呕吐,其毒性却有一段时间的潜伏期,中毒者的死因是窒息和肺部溶解,这种毒气的全称就叫做碳酰氯,又被称为光气!光气的毒理作用与氯气相似,但比氯气强十六倍,具有强烈的刺激及腐蚀性,它对细小支气管,尤其是肺泡的毒性极强,所以最后死者的肺脏会呈现出溶解状态。” “为什么我对这种毒气印象深刻,便是因为老师告诉了我一个故事,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当中,有一次英军发动光气袭击后,抓获了一名德国战俘。受审时,这位战俘气焰十分嚣张,嘲笑 英军的毒气毫无威力。二十四小时后,他在写家信时却因光气毒性发作而死。” 说到这里,林圣真进行了总结: “所以,我想孙先生和孙太太的死亡经过是非常明显的,有人进入到了他们的房间当中,然后给他们吸入了大量的光气--------为什么孙先生和孙太太没有反抗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已经被人击晕了过去。” “接下来这个人点燃了房屋,不过很快火情就被人发现。孙家夫妇被救出。最初吸入光气的症状,很容易与被火灾现场浓烟熏烤后的症状相似,头痛,咳嗽,胸闷,非常难以辨别,所以就被常规治疗。” “而经过常规治疗以后,孙家夫妇则是从最初的刺激期进入到了第二阶段的症状缓解期,根据中毒的程度,时间大概在三到二十四小时左右,中毒越深,时间越短,这时刺激期所表现的症状可缓解或消失,但肺部病变仍在发展!” “而进入了症状缓解期以后,就会给医生一个误导,那就是之前对患者进行的治疗是有效的,这具有非常强的迷惑性,除非是刚刚从战场上面下来,并且接触过类似伤员的医生才可能会有所预警,换成是我,我也一样会被误导。(旁边的高野医生非常感激的看了林圣真一眼)。” “接下来就不用多说了,开始进入最可怕的症状再发期,肺部开始出现恐怖的肺水肿,血液因其血浆总量之1/3~1/2渗入肺泡,血液高度浓缩粘稠,血色素常超过140%,致使心脏因血液过于粘稠而使循环发生困难,也加重了缺氧,不过我认为最致命的还是肺泡溶解以后出现的大量粉红色粘稠泡沫,会很轻松的堵住呼吸道导致窒息-------虚弱的病人连喊叫求救声都发不出来!” 听到了林圣真的这一系列阐述,谢东流皱眉道: “那孙家夫妇清醒过来以后的神志错乱你怎么解释?” 林圣真根本没有说话,旁边的高野医生已经跳了出来,迫不及待的大声道: “谢先生,无论是颅脑外伤,还是大脑缺陷,抑或是在火场里面吸入了浓烟,都是有可能产生幻视,幻听,妄语的现象的!下次质疑他人的时候,请先询问过专业人士!或者你可以马上打电话给你信得过的任何一个医生问问!” 高野医生为什么会如此积极的站出来为林圣真说话? 抛开可靠性不谈,单是从个人利益上来说,一旦谢东流的质疑被采纳,那么身为抢救孙家夫妇主治医生的他就要倒霉了,很可能会担上“漏诊头部血肿”的责任,而这样明显的伤痕是很难推卸掉责任的。 但是,若是采纳了林圣真的说法,那么光气中毒以后出现的高迷惑性就可以成为一个很充分的理由了------高野受到的处罚很可能就会被淡化掉--------这其中的道理很简单,武士输给一头野狗只会被勒令切腹,但是武士如果输给了酒吞童子,反而是一种荣耀。 第九章 愿赌服输 说实话,高野在此之前对“光气”这种东西了解很少,甚至不确定自己曾经听过这种东西。但他却听过林圣真的名字。并且在这个时代,瑞士苏黎世大学的头衔也是有着足够的含金量。所以此时于公于私,他都一定会力挺林圣真,脑袋就决定了屁股的位置。 谢东流并没有理会高野,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和两个医生在医学的专业领域争辩其实是很愚蠢的事情,就像是一个人傻乎乎的跑到海水里面和两条鲨鱼搏斗是一个道理。 所以,他果断的转换了话题,脸上露出了彬彬有礼的笑容道: “我们在抓到的嫌犯处找到了一些赃物,已经查证乃是孙家夫妇的,并且这个嫌犯也对当天的事情供认不讳。嫌犯名叫叶狗剩,事实上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来自河南,从小就以偷鸡摸狗为生。平时去得最多的两个地方就是私娼馆和大烟馆。” “而我曾经获得过东京大学法学学位,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硕士学位,自问也算是见过世面受到过高等教育的人,也是在今天才第一次听说光气,或者说是碳酰氯。那么请问,像是叶狗剩这样的一个人,上哪里去找林博士你所说的光气,并且还在确保已经敲晕了孙家夫妇的情况下对他们释放呢?最后还要放上一把火,这既不符合常理,更不符合他们的动机啊!” 吉田沉吟道: “不是说叶狗剩还有一个共犯在逃?那么会不会是他做的?” 谢东流笑了笑道: “不好意思,忘记介绍叶狗剩的另外一个共犯的身份了,他就是叶狗剩的表叔,带他偷鸡摸狗入行的人,这个人的文化程度绝对不会比叶狗剩高到哪里去。” 面对谢东流的质疑,林圣真却很干脆的选择了不答,或者说是掀桌子,根本不在对方擅长的领域当中与之交锋,而是直接转向了小笠原道: “阁下,我是一名职业医生而不是侦探,我已经就目前获得的证据,对孙氏夫妇的死因做出了符合科学的解释,并且我愿意以自己的名誉来为此作证,并且出具相关报告使其具备法律效果。并且可以承诺此报告可以通过欧洲或者美国任何一家研究所的真实评估。至于本案的逻辑性和疑点,这不应该是由一个医生来做的,让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情,这才是最有效率的选择不是吗?“ 听到了林圣真的话,谢东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一局是自己输了。为什么呢?便是因为面前的这个自己很不喜欢的医生很善于掌控全局,他了解了每个人的需求。 林圣真之前说出来的医学分析看似平淡无奇,然而那个主治医师高野听到了这分析以后两只眼睛都在放着光,是的,他需要这么一份医学分析来推卸掉自己“渎职”的责任。 林圣真刚才做出的承诺:“此报告可以通过欧洲或者美国任何一家研究所的真实评估。”则是满足了特高课这边的需求,在刚刚丢了一次大脸之后,特高课紧接着做出的下一份评估必须是尽快,并且真实可靠,具有公信力的,而林圣真的承诺则是可以满足他们的需求。 而谢东流的发言,则并不是那么让人讨喜的。 倘若他提出来的东西被肯定,那么高野医生的“漏诊脑震荡“就会被坐实,这个罪名可比漏诊光气要难以推卸责任得多。 对于特高课来说,更不能容忍76号特工总部来为他们拾漏补缺,那是整个特高课,甚至是帝国的耻辱!倘若小笠原的大脑回路还算正常,那么就不可能容忍这样的情况出现。 所以,弄明白了这其中一系列的因果关系以后,谢东流表现出来了自己的绅士风度,没有再多说什么,愿赌服输,行礼,告辞。 接下来林圣真就对小笠原表示了自己现在要回去出具报告,顺带将国立中央医院的同事带走的意思,小笠原此时很需要林圣真的这一份报告,当然对他的请求开了绿灯,并且表示自己要去尽快的挽回特高课声誉的损失,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就由吉田负责跟进。 于是很快的,不仅仅是叶一丹,就连所有国立中央医院被抽调过来的医生和护士都被带了过来,叶妹子看起来只是有些憔悴,不过肯定担惊受怕是免不了的,见到了林圣真以后看样子是强自按捺着没有哭出来,只是眼圈都红了。 而另外的一位男医生则是倒了大霉,暴躁的岗琦似乎听到了一些不好的苗头,开始疯狂的加速严刑拷打,希望能够有所突破,所以这男医生是被抬出来的,并且看样子没有三五个月的休养是没办法重新上班的了。 吉田亲自出来送林圣真一干人离开,并且还特地的调了两辆车送人,在离别握手的时候,吉田嘴角露出了一抹阴冷的笑意,低声的道: “我刚刚收到了一个很不幸的消息,中泽良正在被急救当中,希望熊本联队长在前线能够节哀。” 林圣真抚了一下腹部的衣服,看起来似乎是在将褶皱理顺,其实他抚摸的乃是岗琦的拳头砸中的位置,然后林圣真淡淡的道: “是啊,这真是不幸。” 第十章 惊天秘密 两个小时以后, 富伯开的小酒馆的门紧闭着。 门板上用白灰清晰的写着“不营业”三个字。 考虑到这里的大部分顾客受教育的程度未必能够认识这三个字,所以在门外还拴着一头凶狠癞皮狗,任何人一靠近就会龇牙咧嘴的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声。 军统的人此时正在这里集会, 虽然酒水粗劣,菜肴也是十分普通,此时气氛热烈,杯桄交错,虽然一个个都默契的压低了声音,但那种热切的兴奋劲儿却是掩都掩不住的。 “这一次干得漂亮!” “神不知鬼不觉!” “小鬼子费尽心机将人找到,呵呵,咱们直接给他们来了个绝户计,那对汉奸夫妇该死!” “说实话,这一次还是六子立功了,神不知鬼不觉!来,我敬你!” “........” 就在一干人讨论得十分热烈的时候,忽然有开门的声音传来,众人警惕的站起来,有人去旁边张望了一下,立即就放松了下来道: “没事,是组长。“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许星野,但她走进来以后就脸罩寒霜,然后一字一句的道: “太可恶了,那个狗汉奸林博士真该死!” 一个酒糟鼻中年男子皱眉道: “怎么了?” 之前的刀疤老何被抓了以后,就由这个酒糟鼻中年男子老徐来接替他的外勤工作,这个人据说心狠手辣,很有一套,在军统内部都很有争议,这一次也是老何被抓后无人可用才将他派了过来。 许星野叹了口气道: “特高课那边已经开始调查光气的来源了,根据我们内部的消息,又是那个林博士认出了孙家夫妇乃是死于光气中毒,真是助纣为虐,若不是我们当时有着紧急应变手段,现在已经中了鬼子的毒手了!饶是如此,也是有三个联络站被捣毁。” 听了许星野的话以后,老徐森然道: “上次组长你就让小唐去摸他的底,现在不知道有结果了吗?” 旁边的小唐急忙道: “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这狗汉奸是外国回来的华侨,调查起来老费事了,我已经交给组长了。” 许星野点点头,用惋惜的口吻道: “是的,从大使馆那边传来的信息说,这个林博士叫做林秋实,应该是直接出生在外洋的,他们都查不到国内的任何资料,学历什么的都是真的,而且确实医术很有一套,可惜啊,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屈身事贼,大节不保!” 老徐听了以后,眼中顿时流露出一抹残忍之色,凶光一闪: “这样的汉奸不能留了,我去杀了他!” 许星野点点头道: “好,老徐你从明天起就开始找机会,不过前提是要以保全自身为基础,这样的卖国贼死有余辜,杀了他以后也可以警示后人,有才无德卖国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 *** 林圣真当然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已经上了军统的决杀黑名单,并且还是由自己青梅竹马的许妹妹亲手将名字放上去的。 说实话,虽然军统堪称无恶不作,但在暗杀汉奸这方面也算得上是成绩彪炳了,比如与黄金荣、杜月笙并称上海滩青帮三巨头的张啸林,日本天皇特使高月保男爵,汪伪当局广东省长陈耀祖,著名间谍南造云子等等。 此时的林圣真却正在一桌酒席上面吃饭,他已经是喝酒喝得满脸通红,虽然连连推辞,但旁边的人实在是太过热情了,不停的劝酒请吃菜,让他已经觉得醉意醺然。 这个饭局却是叶一丹的叔叔孙大民摆的,说是务必要感谢林大夫的救命之恩。本来林圣真是不想来的,但架不住叶一丹这女孩子软磨硬泡只好来了,林圣真本来以为孙大民现在伤势顶多好了五分,没办法喝酒就是一顿普通饭局,没想到旁边还有个老张作陪,频频劝酒。 而林圣真没料到的是,他和孙大民却聊得十分投机,为什么呢?原来孙大民之前也是燕京大学的学生,骨子里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愤青,更是对于林圣真父亲林若镜的著作十分推崇,林圣真听得亡父去世十几年,他的精神和事迹依然有人缅怀,当然是心情激荡,也顾不得那么多,连连举杯了。 而孙大民和旁边作陪的张队长在聊天当中也察觉了出来,林圣真其实是对日本人毫无好感,深恶痛绝的,便试探性的将话头往这边引。林圣真此时也是有七八分醉意,而他要做的事情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便将自己的心胸志向一一吐露了出来,屈身为汪伪政权效力,那是舍弃了自己的荣辱小我,却为了有朝一日能救千万人! 听到了林圣真的志向,孙大民和张队长也都是震撼不已,此时才是真正对他十分敬服。他们的眼界不过只是杀鬼子,杀汉奸而已,囿于南京一角,但林博士看起来比他们年纪还小,却已经当得起胸怀天下四个字。 最重要的是,旁人说自己胸怀天下,要拯救千万人的性命,那完全就是在虚喊口号,听起来就令人觉得假大空。但林圣真说自己要拯救千万人的性命,那是有条理有计划,并且自己也是身体力行在去做这件事,这种一步一个脚印做实事的精神,就让人觉得给他机会走到最后就一定能成功! 第二天早上,大醉过后的林圣真洗了个脸,喝下了一碗小馄饨以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似乎萦绕在肩头上的压力也是轻松了不少。这时候孙大民来找林圣真,推心置腹的道: “不瞒林大夫说,我和老张两人都不是日本人口中的良民,而是共产党。” 林圣真点点头道: “我知道,其实我给你做手术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所猜测,如今还能在南京当中扎根下来的军事人员,无非就是国共两党的成员而已,共产党在赤贫阶层当中的口碑很好,国民党更倾向于资产阶级的体系--------能与日本人作对的,都是个顶个的好汉------不过政治这东西太复杂了,我不想参合,只想安心做学问救人。” 孙大民点点头爽朗一笑道: “我们共产党也不是遇到人就强拉壮丁逼人入党的,只是想要请林大夫您帮个忙,这个忙若是帮成了,我们也没有什么谢礼,却可以让日本鬼子更早的被赶出中国,也不知道林大夫您愿不愿意?” 林圣真很干脆的道: “只要我能做得到的,尽管开口就是了。” 孙大民便低声道: “根据我们拿到的最新情报,孙氏夫妇身上,其实有一个惊天的大秘密,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被日寇破解,否则的话会对我们的抗日事业造成巨大的危害。孙氏夫妇死后,这个秘密隐藏在了他们的行李当中,乃是一副山水画,倘若林大夫您有机会接触到那幅画的话,能不能把上面的题跋记下来告诉我们?” 林圣真听了以后想了想,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便道: “好的,小事。” 林圣真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又想起来了一件事道: “对了,我听说贵党现在根据地那边缺医少药,被封锁得很厉害?” 第十一章 合作 孙大民叹了一口气道: “是啊,现在日寇把我们共产党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国民党也是不停的和我们搞摩擦,我们现在是在夹缝当中求生存,很多战士都白白的牺牲了。” 林圣真低声道: “现在国立中央医院当中新进口了一台x光机,而老的那一台x光机都坏了整整半年都修不好,最后应该会被医务科直接报废。但我去看过那台x光机,花点心思修一修的话还是能用的,贵党要是有办法的话,可以趁着报废的名义将之购买下来,然后我开一份清单,你把清单上面的备料给买齐全,到时候我把它修好你们运回根据地还能用十年。” 孙大民听了以后大喜道: “感谢林同志,我这就汇报上级!您这是解决了我们的大问题啊!” 林圣真又沉吟了一下,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道: “昨天老张喝酒的时候也说了你们很多的难处,不管怎样,能够坚持到现在,用自己的血肉和生命来捍卫我们国家的都是好样的,都是英雄,都值得我全力以赴的帮助!” 林圣真接着就掏出了一张名片,然后递给了孙大民道: “随便什么人,拿着这张名片去上海的鲁迪格德国商行,可以以最优惠的价格长期拿到磺胺类药物-------这是目前除了青霉素以外最好的消炎抗菌药物了。” 孙大民此时满面感激,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与林圣真紧紧握手。老张也是十分激动,拍着林圣真的肩头道: “林博士,只要这条线建立了起来,就能源源不断的将奇缺的药物送到根据地去,您这是救了我们千百个战友的命啊!我老张是个粗人,没啥好说的,以后您有事儿尽管开口。” 因为林圣真此时传递过来的两条情报都相当重要,所以林圣真离开了以后,孙大民在和老张都觉得兹事体大,便果断联系了上级。 两天之后,当地下党的人果真在鲁迪格德国商行当中买到了三件最新的百浪多息(磺胺药物),并且还是以低于市价百分之五十的价格拿到的时候。孙大民和老张便接到了上级的明确指示,对于林圣真这样同情革命,志向远大,才能卓著的爱国青年,要尽可能的争取。同时,倘若林同志支持革命的工作泄露出去以后,要不惜一切代价的保证林同志的安全。 同时,组织上已经查明,林同志的父亲,就是中国现代伟大的爱国主义者,坚定的民主斗士,著名学者林若书先生,也是我们共产党的挚友!上级已经做出了明确指示,一旦被日寇得知此事以后,恐怕会对其不利。所以,组织上已经开始入手封锁清扫这些信息,请孙大民同志告知林圣真同志并且配合。 倘若没有酒席上的这一席醉后深谈,孙大民和老张面对这样的上级指示肯定会觉得小题大做,但此时他们已经真正的了解了林圣真,就觉得上级的指示是非常必要的。 *** 这些背后的事情,林圣真不知道,也并不关注,他此时心中也就保持着“无愧于心”这样的初心而已。 不过,接下来孙大民送来了一封信,这里面着重谈的就是关于他的身份危机。孙大民的提醒也是林圣真上了心,留意到了这个很大的漏洞。毕竟一旦倘若真的被人调查到了自己的父亲的身份,那么毫无疑问,对自己的未来规划是相当不利的,因为将一个有着“杀父之仇”的家伙放到政府要员的位置上,无论汪精卫还是日本人都会好好想想的。 最后林圣真决定接受地下党的帮助,趁着还没人留意到的时候掩盖,或者消除住自己身世的一些线索。而接下来就得将自己的叔叔送走了,好在在青霉素的治疗下,林若镜的肺病已经基本上痊愈了,剩余下来的就是疗养的问题。 本来林圣真是不放心叔叔离开的,不过在得知了具体情况之后,林若镜非常赞成孙大民的观点。认为不能让自己这把老骨头妨碍了林圣真的大事,主动提出要走。刚好这时候林家的家业都已经差不多被折腾得差不多,林若镜正好回西康省(现已被撤销,首府雅安)的乡下老家去落叶归根。 那里可是相当偏远,并且也并不属于日占区,有着地下党的沿途帮忙,所以林若镜的安全应该是可以得到确保的。而当地的物价低廉,孙大民给林圣真算了算,他交给伯父的钱在老家可以置办差不多近百亩上好水田,外加起一处前后两进的宅院,至少也能让伯父全家都至少衣食无忧了。 在这种情况下,林若镜的离开也就很快被提上了日程,并且成功实施。叔侄别离的时候肯定是依依不舍的,但林若镜这个倔老头子的态度却是十分坚决果断的,让林圣真千万不要挂念自己,告诉林圣真现在所做的事情就是在为了林家争光,为他死去的父亲甚至林家的列祖列宗长脸,当然还顺带狠狠呵斥了自己的老婆和女儿几句。 悄然送走了林若镜以后,繁忙的工作很快就占据了林圣真的绝大部分精力,每天都累得天昏地暗的。而林若镜的离开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对于医生来说,谁家还没有个穷亲戚找上门来帮忙的时候,这种事情家家户户都会遇到,而且几乎每年都会遇到,帮完忙以后送走亲戚就更正常了...... 不过经历了之前的拯救事件以后,很显然被拯救的叶妹妹很是感激林圣真的,胆子也大了很多,经常做了夜宵之类的东西羞答答的送到林圣真办公室来,习惯了欧洲姑娘的开放,这方面比较迟钝的林圣真也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深层次含义。 不过就在林圣真领人回来的第三天,吉田却主动出现在了林圣真的办公室里面。说实话,林圣真并不是很想见到他,因为每次见到这家伙都没什么好事,并且吉田虚伪而高傲的外皮之后,隐藏的依然是残忍与冷酷的本质,在你有用的时候,他会笑着拍你的肩膀,但是当你没用的时候,他会很干脆的将你抛弃并且用武士刀搅碎你的你的肺或者肝。 第十二章 找麻烦 面对吉田,林圣真暂时中止了自己的诊病行为,拿下了听诊器,因为戴着口罩不能说话的缘故,直接投注过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吉田做出了一个“你先请”的姿势,貌似很有以病人优先的风度,但他手下的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已经在门外用枪托和开始赶走候诊的病人,林圣真将手边的病人处理完,解下了口罩然后皱眉道: “你要做什么?” 吉田却并不多说什么,而是取出了一支香烟叼在了嘴巴里面,深吸了一口后才皮笑肉不笑的道: “林桑,你知不知道,上次你带走的那个小护士的身份疑点颇多啊,她的一个叔叔非常危险。为了这件事这几天我可是被人针对得非常厉害哦,倘若林桑你不给我个理由的话,我也只能将她重新抓回去好好审问了。” 林圣真沉声恼怒道: “她的叔叔和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有什么关系?!现在都已经是二十世纪,居然还来株连这一套?你们特高科就这么无能吗?没有破案的头绪,就冲着这么一个小姑娘来?” 吉田淡淡的道: “这不是株连,林桑,我们现在高度怀疑,所以要带她回去协助调查!” 林圣真看着吉田认真的道: “吉田?你是认真的?你确定要来找我的麻烦?” 面对林圣真的逼视,吉田皱了皱眉,然后道: “林桑,这一次我虽然勉强算是戴罪立功保住了自己的位置,但下面的人也都不安分了起来,他们就抓住了这一点来不停的攻击我!这件事已经变成了我的污点,所以我现在就得将这一点给抹去!倘若你要我在这一点上放手的话,那么我就需要能堵住对方嘴的更多借口,你懂我的意思吗?” 这时候,林圣真办公室的门忽然开了,叶一丹忽然就冲了进来,咬着下唇对着吉田道: “你要抓我就抓,别来为难林主任。” 林圣真皱着眉头一把就把她给扒拉开,指着门口道: “这事儿你来参合什么,别捣乱,出去!” 叶一丹的眼圈顿时红了,却看着林圣真愠怒的样子不敢多说什么,委委屈屈的走了出去,开门的时候都抹着眼泪的,林圣真这时候才看着吉田道: “是不是孙氏夫妇的案子没有进展了?” 吉田点点头,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才道: “没错,我已经是两天都没合过眼了,这件事我们压力很大。” 林圣真此时忽然想起了之前孙大民请求自己帮忙的一件事,便是要看看孙家夫妇遗物当中的一幅画,然后将里面的一首诗词记忆下来,此时这两件事岂不是可以合二为一办了?沉吟了一下便道: “我可以帮你去查这件事,但你也要保证,无论我查出来的结果怎样,你都不可以来骚扰小叶!对了!我对你的信用表示怀疑,所以你要以天皇之名来起誓!” 吉田听了以后立即就是用凶狠的眼神看了过来,然后咬着牙低声道: “林博士,你知道上一次敢这么和我说话的人最后去了哪里吗?全部都喂了特高科的狼狗!” 林圣真整理着自己的书桌,淡淡的道: “那么你最好祈祷以后不要有事来找我帮忙。” 吉田一咬牙道: “好,我可以答应你前面的事情,但是发誓肯定不行!” 林圣真看着吉田道: “随你,但是你要是说话不算数,那么我也不会和你讲信用。” 吉田凝视了林圣真一会儿,林圣真毫不犹豫的对视了回去,隔了一会儿吉田才脸色阴冷的收回目光转身离开,重重的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林圣真看着摇晃的办公室门,冷哼了一声然后就陷入了沉思当中,隔了一会儿之后,他就去下面转了转,然后将各种事情安排妥当,也将一些要紧的病人给处理了。 最后林圣真回到了办公室当中,叫来了叶一丹,对她低声道: “你对南京应该很熟吧?” 叶一丹这时候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但还是眼圈红红的仿佛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点点头委屈的道: “恩。” 林圣真道: “我明天给你请了假,你不用来上班,我们到时候约个地方见面,然后你带我去上次火场那转转,希望能有些发现。” 叶一丹听了以后心中顿时有些慌乱了起来,要知道,自从懂事以来,她就从来都没有和男子一起逛过街了,正在羞涩不已的时候,却听林圣真很严肃的道: “我们这一次去,主要是以你为主,因为我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外地人,想要去周围询问什么的话,肯定是得不到什么具体线索的。而你这个土生土长的小姑娘就不一样了,本地的话巴拉巴拉一讲,别人当然就没有防范心把一些宝贵的资料给说出来了。 听到了林圣真的话,小叶护士顿时就觉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空落落的,外加相当的失望,哦了一声然后就无精打采的离开了。 *** 第二天一大早,林圣真就起床,然后来到了约定的路口等候叶一丹。不过他却不知道,他的行踪却早就被等待在国立中央医院门口的一名黄包车夫给盯上了,然后这黄包车夫就迅速的反应到了车行的把头这里,而把头则是迅速联系了军统的成员。 这一天林圣真也是没有西装革履出门,而是随大流穿着半新的长衫马褂,不过因为他身材高大,所以看起来还是相当精神的。来到了约定的路口买了一张报纸看了一会儿,叶一丹就匆匆赶来了。 小姑娘今天也是特地打扮过,上身是淡蓝色的中袖布上衣,领口被修成了旗袍的款式,下身是一条褶皱竹布裙,裙子一直都到脚髁处了,看起来也是清新活泼,因为有着太阳,所以还特地撑了一把淡青色的油布伞,站在了街头都让人觉得亭亭玉立。 第十三章 劫杀 两人汇合以后最初还觉得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叶一丹这小姑娘脸皮薄,脸都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好在林圣真带着她多走几步多聊两句那种害羞感觉一消除就自然多了。 林圣真此时也没发觉自己被人盯上,便叫了一辆黄包车往火场那边走,到地方了以后才发现:火场这边还被圈起来了不让进,不过林圣真早就在特高课那边拿了相关的批条,所以便成功来到了火场当中。 不过进入火场之后,便见到到处都是残垣废墟,甚至还有刺鼻的气味蔓延,根本就无法将孙氏夫妇所居住的地方对号入座起来,好不容易找了个人来询问了一番之后,林圣真便发觉那里已经被完全烧成了一片白地,剩余下来的只有灰烬和废墟,更是被踩得一塌糊涂。 在这种情况下,林圣真还能怎么样呢?只能选择离开火场了,不过他这一次也是对此情况有所预见,所以有备而来带上了叶妹子。 此时当然就是放出叶妹子这样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姑娘打听情报的时候了,而叶妹子的人设,则是安排成了来这里走远房亲戚的,忽然见到亲戚家被烧成了一片白地,肯定是要找人来问问的。 本来林圣真还以为叶一丹会腼腆害羞之类的,然而事实证明她却是属于十分干练精明的那种,真的是在火场旁边挨着问了过去,并且脆生生的一口一个大婶儿大哥叫得可甜了,没多久就问了一圈回来。 不过和林圣真碰头的时候却发觉了一件事。那就是收集来的信息虽然不少了,但实际上有用的却少得可怜,绝大多数都是东家长西家短的家常破事。这时候叶一丹却想了想,主动提出了一条线索,那就是去找这附近的更夫问问。 “更夫?”林圣真有些疑惑的道。“那是什么?” 这不能怪林圣真不接地气,而是因为他成长的时期实际是在欧洲度过的缘故。 此时林圣真和叶一丹交流了一番之后才发觉,原来中国的更夫实际上就类似于欧洲的守夜人,会在晚上巡游打更。这样说起来的话,倘若失火那天夜里有什么蛛丝马迹出现,这里的更夫或许有所发觉。 不过就在这时候,林圣真却不知道,他已经远远的被军统新来的外勤组长老徐盯住了。 老徐这个人在加入军统之前,却是不折不扣的江洋大盗,胆大包天外加极其凶残,曾经劫杀过一名下野的北洋军阀,劫财杀人顺带还将军阀的姨太太给奸杀,小孩子也直接摔死。 他的心理一直都有问题,属于不折不扣的变态杀人犯那种,最看不惯的就是林圣真这样有学问的高帅富。对于老徐来说,将这种貌似有文化的青年人殴打,施虐,杀死,看着他们求饶痛哭哀号,摧毁他们的自尊,会有一种奇异而强烈的摧毁快感。 所以,之前尽管老徐也知道林圣真在医院里面做了不少好事,依然对此无动于衷,今天更是果断动用组织的力量“锄奸”,其实有一大半都是为了满足他变态的私欲而已,顺带他还看上了林圣真佩戴的洋表,觉得杀人以后还能捞一笔。 不过,老徐却不知道,林圣真已经接到过警告,说是军统的人有可能对他不利,而林圣真的记忆力和观察力也是素来都是超过常人的,走得又急又快的老徐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其实早就被林圣真发现了。 紧接着,当林圣真发觉面相凶恶,绝非善类的老徐行进的方向赫然是自己这边,并且大步迈进的时候!他立即就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恶意,这乃是他之前战场上面呆过了几次以后锻炼出来的直觉,此时也来不及多加解释,立即拉住了叶一丹的手转身就走。 林圣真这一走其实也是试探,结果他快步走出了几米以后,顿时就发觉了动的不仅仅是这酒糟鼻汉子,甚至连自己周围几十米外的两三个个黄包车夫,小摊小贩都快速逼了过来!并且一只手都伸入到了怀里面,显然是握住了枪,这时候还等什么呢,他此时立即拉住了叶一丹夺路狂奔。 林圣真这一跑,军统前来追杀他的这帮人立即也是只能撵上去!不过逃出了数百米之后,叶一丹忽然拉了一把林圣真道: “往这边。” 林圣真愕然了一下,因为叶一丹拉他前往的方向赫然是一条小巷,而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最明智的选择是应该往往人多的地方跑才对,这样的话一来对方不敢贸然开枪怕误伤他人,也有更多的几率遇到警察或者说是士兵。而往没人的小巷跑,这分明是一个极不明智的选择啊!只有被吓破胆的菜鸟慌不择路才会这样做,却是追兵更乐意见到的一幕。 在这种情况下,林圣真忍不住看了叶一丹一眼,不过叶妹子除了呼吸急促外加脸蛋跑得红扑扑之外,还真的没有任何慌乱的感觉,反而显得有条不紊胸有成竹,在这种情况下,林圣真选择了相信身边的人。 不过这时候,却有一声刺耳的枪响声传来!原来正是酒糟鼻老徐抓住了林圣真停步犹豫的那一瞬间,果断拔出了德国造的驳壳枪开火! 能来南京这边做特工的人,肯定手底下是有几分绝活的,老徐的枪法在五十步内都是百发百中能黑夜里面打香头的存在,此时距离林圣真虽然有百来米,可也是毫不犹豫的来了一梭子。 这一梭子打出之后,林圣真旁边的土墙立即被打得尘雾弥漫,不仅如此,枪响的瞬间林圣真就觉得左边肩膀一麻一涨,然后整条左手都不听使唤,他立即就知道自己中枪了,当下再也不敢犹豫,捂着伤口咬着牙就和叶一丹直接往前冲,逃入到了旁边的小巷里面。 见到林圣真反而往偏僻的地方逃,老徐几个人对望一眼,眼中都有了喜色,心道这林博士果然是个雏儿,居然傻乎乎的往死路上走,便果断拔腿继续追赶。不过这条小巷并不是笔直的,而是弯弯绕绕,所以说追赶的几个人开了几枪以后发觉很难击中,于是便继续撵上去。 第十四章 获救 大概又奔出了五六百米以后,林圣真绕是身体素质不错,也是感觉到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显然是失血过多的征兆,中枪以后剧烈运动只会导致快速失血,他靠在了旁边的墙壁上喘息了一下,然后便艰难的道: “叶一丹你先走吧!对方是冲着我来的,只要找到了我一定不会难为你。” 叶妹子直接咬着牙扯着他往前走,同时带着哭腔道: “你别放弃啊,前面就到大姨夫他们那里了!就在前头!” 听到了这话,林圣真咬着牙按住了伤口继续朝前跑,约莫又跑出了两条巷子以后,发觉地方越发偏僻,巷子也是显得十分荒凉,几乎是杳无人烟了,而身后的追兵已经越撵越近,甚至已经开始举枪频频开火。打得周围的墙皮横飞,弹孔频现。也是林圣真拥有战斗救护的经验,知道很多战场运动的常识,所以在后面追兵的眼里面他简直就像是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很难被抓住。 不过追赶的老徐也并不心急,嘴角反而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意。因为他心中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这狗汉奸虽然逃得就和兔子一样快,可是却走错了路线啊,这里已经是越来越偏僻的贫民区,对方又是中了一枪,自己只需要有条不紊的保持压力就这么追逐下去,那么耗也能将其耗得流血而死。 而自己抓住这王八蛋狗屁博士以后,先两枪打断他的腿让这家伙哀嚎一会儿再说,这种“上等人”跪地求饶痛苦流涕的样子最是精彩了。 不过,就在老徐得意的这样想着的时候,猛然就听到了耳边传来了一连串枪声,他立即就感觉到了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有旁边的人看得十分清楚,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从左右两边涌出来了十几个敌人,这些敌人有人持枪,有人则是提着匕首和棍子,在身前挡着门板和锅盖,默不作声的直冲了上来。 这十几个敌人当中,大概只有四个人有枪,其使用的枪械也是五花八门,有盒子炮,有小日本的王八盒子,甚至还有两支猎人用的山炮。虽然这些人的武器参差不齐,却占据了偷袭的先手,枪法也是出奇的准。 就像是老徐就直接被一枪点中了头部,连声也没吭直接就栽倒了下去。不仅如此,冲得最快的谢文则是被一发老山炮轰中,身上脸上至少嵌了几十粒铁沙子进去,痛苦的在地上打滚惨叫。 刘虎乃是这支队伍里面最勇猛的,还能开枪抵抗,不过也就只来得及开了两枪就被人逼近,被一红缨枪扎到了胸口,立即就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在这种情况下,剩余下来的朱癞子和吴小四立即吓得魂不附体,二话不说转身就逃!他们两人乃是军统的外围成员,贪图的是老徐事先许下的大洋和好处,这时候一照面就被面前这帮狠人弄死了三个,哪里还敢生出别的心思来?不过这两人现在想逃也晚了,被撵上去就直接打晕绑了起来。 此时在这里埋伏的,当然就是孙大民这帮地下党了,他们表面上是以戏班子的身份存在的,因为身份特殊所以警惕性很高。老何他们一面追杀一面开枪,还没进这条巷子就被察觉了。 此时虽然还是国共合作,实际上双方还是摩擦不断,更何况孙大民他们怎么知道老徐这帮人是军统的人?-------换而言之就算知道了见到这帮国民党反动派竟然追杀爱国志士林博士,估计也是照杀不误,于是便简单的设了个埋伏,老何他们一头撞进来自然是找死了。 此时被留下来的老徐,谢文,刘虎都已经是倒在了地上,只有刘虎还奄奄一息,其余的人都已经死翘翘了,看刘虎的样子也是神志不清进入了弥留状态,估计也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这时候,孙大民他们还以为林圣真的身份暴露了,这些来追杀他的人乃是日本人派来的汉奸走狗。不过林圣真却觉得这帮人应该是军统的人,因为自己的身份要暴露了的话,日本人肯定就直接出动宪兵队了,怎么会派这些一看就是三教九流的人来? 所以,一番商议之后,则是由孙大民他们将尸体直接处理了,反正所有前来的人都被逮住,缴获的东西则是闷声大发财,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 不过,孙大民他们是不能见光的,所以林圣真则会将这里的交战过程略去,直接说自己在勘察火场的时候受到了袭击,多亏身边有叶一丹这个本地人带路,好不容易才成功逃脱了敌人的攻击。 而这巷子位置十分偏僻,左边是废弃掉的三清观围墙,右边则是一条臭水沟,蚊蝇众多,也没有人路过,所以以地下党的能力抹掉一切痕迹并不难。 双方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处理妥当,然后林圣真便上了一辆马车,在离开了枪击现场的三条街的地方下了马车,然后捂住伤口由叶一丹搀着走了几十米,见到了一名巡警就直接前去报了案。 这巡警本来正在懒洋洋的磨洋工,但林圣真一表露身份之后立即就吓了一跳,赶紧吹哨子叫支援,接着就去通知上面,因为林圣真这样的“国民政府要员”遇刺,已经是相当大的一件案子了。不要说他,就是他上司的上司,估计也扛不住这件事! 接下来林圣真自然就被迅速送回了国立中央医院当中接受治疗,好消息很快就传来了,他中枪的部位乃是在肩头,子弹直接穿透了肱二头肌和肱三头肌飞了过去,臂骨被擦伤,连取子弹的手术都省了。 还有一枪则是直接擦着太阳穴飞过去,只要再射正半厘米,林圣真就绝对性命不保,也是让人捏了一把冷汗。不过,因为他受伤以后进行了剧烈奔跑,所以失血过多的症状是免不了的了。在这种情况下,肯定就是要好好休养调理一番。 第十五章 再见 林圣真遇刺之后,不仅仅是国民政府的警察署这边被臭骂了一通,就连特高课这边都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因为没有吉田这边的逼迫,林圣真也不会吃饱了撑的跑到火场当中去勘探。吉田也是特地前来探望了林圣真两三次,尽管已经被上司狠狠踹了几脚臭骂一通,却还只能陪着笑让林桑好好养病。 而对于军统那边来说,老徐带着人去“锄奸”这件事本来并不算什么大事,但他带着一帮人过去,闹得南京城内都是暗流涌动,“奸”没除掉,自己这帮人却是直接人间蒸发,这种事情当然就大条了。 对于军统的人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坏的消息啊!他们当然不知道老徐已经去了黄泉路,只能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老徐已经被日本人抓住,秘而不宣。所以,军统这边就得以最快的速度烧毁资料,转移情报站,隐藏人员,可以说是忙得个足不点地....... 然而这一切做完了之后,预料之中的清剿却迟迟没有来到,老徐这帮人却也是半点消息都没有。所以军统这帮人想到的唯一合理解释就是党国的同志虽然被抓了,但还是坚贞不屈,为了保守党国的秘密而守口如瓶。当然,林圣真这个“汉奸”也给他们留下了高深莫测的印象。 *** 在休养了两天以后,林圣真虽然脸色苍白,肩膀上面缠着绷带,却还是来到了特高课。 因为他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虽然吉田这家伙貌似迫于压力对自己低头,然而对于这个似毒蛇一样阴狠,似狐狸一样狡诈的家伙来说,是不能将他的话当真的,除非是解决掉他的问题,否则的话,叶一丹这小姑娘的安危就很难保全。 当然,更要命的是,叶一丹背后的关系还真的是经不起特高课的深查,她的一帮子亲戚都是不折不扣的地下党,并且她本人很可能都是党员了。 不仅仅如此,林圣真还记得一件事,那就是孙大民还拜托自己有机会的话,去看一看孙氏夫妇的遗物当中的一副画,然后将画中的内容记下来提供给他们。林圣真既然答应了这件事,那么肯定就会做到。 所以林圣真这一次前往特高课看似没有必要,其实却是于公于私都是势在必行。 见到了吉田以后,林圣真就告诉了他,自己前来还是为了孙氏夫妇神秘死亡一案。因为前往火场的时候应该是发现了很重要的线索,所以遭到了人追杀。 吉田一听到了林圣真这么说,顿时就来了兴趣道: “不知道林桑您发现了什么线索?” 林圣真道: “更夫,倘若有人知道什么不寻常的现象的话,当天晚上负责火场街道打更的更夫有很大的可能。” 听到了林圣真的话,吉田眼中露出了一抹失望之色道: “我们已经想到这一点了,询问了两名当天夜里值夜的更夫,都说并没有察觉什么,而另外一名更夫则是在第二天失踪,目前正在追查他的下落,不过这个人的信息我们也走访过,简单来说,孓然一身,酒鬼外加赌棍,这样的人就算是找到了,也很难提供有效的情报。” “那么有对周围的居民的调查口供记录吗?我想看看。”林圣真道。 按理说特高课的这种机密文件是不对外开放的,但严格说起来的话,林圣真介入这件事还是被吉田所逼迫的,所以吉田还真的是没办法开口回绝,否则的话这就根本不是请人帮忙而是结死仇了。 所以,林圣真得以进入到了特高课的机要室当中,仔细的翻看着与之相关的一系列文件。他很快就发觉,日军特高课的情报工作可以说是做得十分到位,共计走访收录了超过三百二十人的口供,并且还不厌其烦的对这些口供进行了核对。不过,大概正是因为这些口供太多的缘故,所以才显得千头万绪难以找到相关的线索吧。 看完了口供以后,林圣真一时间也没有找到任何的头绪,便去找吉田道: “从火场处获得的这些情报可以说是过于繁杂,孙氏夫妇的遗物呢?我想要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值得参考的东西?” 吉田皱眉,冷哼一声道: “孙氏夫妇的遗物,还有被抓到的那名嫌犯目前都在国民政府七十六号那边,你要想去看的话,我只能批个条子然后送你去看。那群支那人没什么本事,却拥有可笑的自尊心,我可不想第二次去受到羞辱了。” 他乃是下意识说出上面的话,不过忽然又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面前的林博士貌似也是个“支那人”,便直接开了一张通行证让人送林圣真过去,林圣真表面上看起来无动于衷,心中却已经是涌起了怒意,决定若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让吉田这王八蛋生不如死! *** 汪伪政府的七十六号特工总部外表看起来十分普通,也就是一处常规办事处而已,无论是门口摆摊的小贩,还是来来往往的报童,或者是拿着玻璃框子叫卖香烟的烟贩,看起来都和别的地方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当林圣真走进去的时候,立即就遭受到了相当严格的审查,哪怕是领着他一起前来的日本宪兵,也是被一视同仁的进行了搜查。这时候,林圣真才感觉到这里被称为“魔窟”的原因。 穿过一条有着噼里啪啦打字机声音的走廊,然后就进入到了一间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办公室,林圣真在这里很意外的遇到了一个熟人,正是之前曾经见到的谢东流。 此时的谢东流身穿西装背心,正斜靠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与人谈笑着,而坐在他对面的,则是一个身形窈窕婀娜的女郎,虽然在室内,她还戴着一顶当时很流行的鹅黄圆顶遮阳帽,可以见到她的眼睛明亮,唇角微微上扬,讲话的语速不快,但其中却带着一种不容人质疑的强硬。可见她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坚强女性。 毫无疑问,谢东流则是已经被这位女孩子的魅力所征服,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此时林圣真见到了这个女郎以后,也是忍不住愣了愣神,在七十六号特工总部见到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就像是在漆黑的山洞当中投射下来的一道阳光,令人感觉惊艳而灿烂。 这也是时隔十年以后,林圣真与许星野再一次相见! 第十六章 枫谢之地 然而这一次相见对他们彼此双方来说,或许都已经太晚? 见到林圣真忽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谢东流也是愕然了一下,显然没料到竟然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见到了这位林博士。事实上,上一次分别以后谢东流就对林圣真这个与自己气质类似的家伙很是好奇,特地关注了一下。 然后谢东流就很自然的延客,请人就坐,同时让勤务兵上茶,这时候许星野本来是要去旁边回避的,但听到了谢东流对林圣真的称呼以后,顿时眼睛就眯缝了一下,站在了旁边不动了,然后抽了空对谢东流轻声微笑道: “东流哥,这位林博士是?” 谢东流微笑道: “这位林博士可是当今俊彦,从小就在海外长大,毕业于瑞典的瑞士苏黎世大学,就连日本东京大学的教授也是对他推崇不已。” “果然是这个狗汉奸!”许星野在心中暗自咬牙道:“这样一个拥有杰出能力的人,为什么连基本的廉耻荣辱都没有,竟然跑去做汉奸?” 她此时又看到了林圣真脸颊上和肩头的伤: “老何他们当时为什么不打准一点?直接就结果了这个狗汉奸的小命?也不知道老何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依然是失联状态?” 此时许星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表面上是来找谢东流借书,其实却是因为老何他们现在下落不明,军统这边也是一头雾水外加提心吊胆,所以许妹妹才跑来这边想要打探一下消息。 没想到有道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在这里她居然遇到了那天的当事人林博士!很显然,这是一个身上有故事的人,否则的话,在面对百发百中的老何,还有其余的几名军统骨干成员的围追堵截之下,也不可能成功逃生,更不可能让自己手下的精锐人间蒸发。 所以,此时许星野根本就没可能想到,面前的这个“林博士”,其实就是自己一直忘记不了的石头哥。她此时想的唯一一件事,那就是怎么想办法知道那一天追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林圣真向着谢东流表明了来意,希望能看一看孙氏夫妇留下来的遗物,如果可能的话,能顺带再见一见被他们抓到的那一名嫌犯最好。 对此谢东流表示,看一看孙氏夫妇的遗物可以,但那名嫌犯现在身患重病不方便见人,必须要向上申请才行--------至于什么时候申请好,那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这就是摆明不让林圣真与之接触了,原来此时76号特工总部在这方面已经达成了共识,这一次南京火灾大案影响很广,并且据说里面还有惊人的内幕牵扯,上面很是重视。76号特工总部好不容易在这方面领先眼高于顶的特高课一次,当然就不肯通力合作让特高课的人追上来了。 倘若不让特高课的人看证物的话,那未免也太露骨,但是不让见那名抓到活口的人却是可以做得到的,对此林圣真表示没什么好多说的,先看看遗物再说吧。 孙氏夫妇的遗物被保存在专门的证物室里面,有着重重的保护,所以林圣真此时便要离开谢东流的办公室了。不过在离开之前,林圣真情不自禁的回头看了看那名站在谢东流身边的女郎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的身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特质。 不过,林圣真的想象力虽然大胆,却也没想过她就是那个昔日跟随在自己身边,奶声奶气叫着石头哥的小鼻涕虫。而这时候,谢东流则是明显觉得有些不乐意了,咳嗽了一声挡住了林圣真的视线: “一直盯着一位女士看可是非常失礼的事情哦,林博士?” 林圣真听了谢东流的指责以后,苦笑摇头,然后就跟随着前方的机要员朝着证物室走去。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林圣真离开的背影,许星野心中也生出了一缕奇特的情绪,仿佛有什么宝贵的东西正在远离。 *** 孙氏夫妇从火场当中被抢救出来的行李并不多,其实也就是两个手提箱而已,其余的都已经被付之一炬。这两个手提箱之所以能幸存下来,却是被那些要钱不要命,穷得叮当响的苦哈哈给拎出来的。 他们冒死冲进火场当中,为的当然不是救人,而是求财。孙氏夫妇住的宅院在周围可以说是鹤立鸡群,想要趁乱来发一笔横财的不在少数,所以还能抢救出来这两个明显在当时逼格满满的皮箱了,当然,现在这两只皮箱上已经到处都是被烧焦了的痕迹,还有各种划痕。 尽管林圣真一眼就看到了皮箱当中有半卷烧了一小半的画,但他依然沉住气,开始一件一件查看箱子里面的东西,甚至还拿出了放大镜仔细的观摩。 随着他对孙氏夫妇的这些遗物的调查,这对夫妇的情况也是开始逐渐展露了出来。他们这两口子的名字的确是化名,本名叫做博尔济吉特.那丹,乃是正黄旗的旗人,其祖父乃是咸丰帝手下的重臣,博尔济吉特·琦善,当年击破太平天国的江北大营建立者,也是将香港卖给英国人的签约者。 不过,到了他们这一代,便真的是属于“祖上曾经阔过”的类型,直接败落了下来。此时这对夫妇在满洲这边也只能算是小商人,已经沦落到开鸦片烟馆的地步。 看到了这里,林圣真依然不怎么明白日本人找来孙氏夫妇,将之视若宝贝藏起来的动机,不过这件事背后估计牵扯着很大的秘密,所以他也懒得费心思,直接打开了那一副烧掉了一小半的画。 这幅画大概只有三尺见方,乃是用的泼墨笔法,看起来很是抽象。画的内容则是山水图,林圣真端详了一会儿,最后结论是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因为大家都知道,这种大泼墨的山水画,讲究的是一种意境,关键是“神似”,至于形状似不似,却根本不重要了,所以就林圣真目前在书画上的造诣,只能是一脸茫然。 接下来林圣真又去看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地下党明确要求的写在了这山水图上的字。而林圣真只看了一眼就记了下来,因为这山水图上一共就只有两句话,寥寥十来个字。 第一句话是:枫谢之地。 第二句话则是落款:癸巳年四月于天浦。 第十七章 揭秘 将这些字记忆下来了以后,林圣真便觉得自己足以可以交差了。然后他仔细的打量了这幅图几眼,总觉得对这幅图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考虑到这里乃是七十六号特工总部,旁边有很多眼睛盯着呢,所以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最后还是放弃了。 接下来林圣真在这箱子里面再次翻找了一下,没发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然后便很干脆的打道回府。在路过谢东流的办公室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林圣真鬼使神差的朝着里面看了一眼,却发觉之前见到的那姑娘居然也是恰好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秒,然后便若无其事的分开...... 但这一瞬间,林圣真的心中是有所触动的,因为他觉得这姑娘的眼神里面有一种令人心动的倔强,很像是自己深深牵挂着的那个人。 离开了七十六号特工总部这边以后,林圣真就直接返回了医院里面,将记下来的那些字迹抄下来,然后让叶一丹通知地下党。想必地下党自然有办法来拿情报。 大概只是隔了两天,林圣真的伤势已经不影响正常的生活,已经开始上班,虽然还没办法做手术,但他在旁边口述指导,其余的人在旁边记录开药方还是做得到的,这样一来的话,也能缓解外科一下这边日益增多的病人的压力。 就在这一天晚上快要下班的时候,忽然来了个跌破了头,身上看起来十分肮脏邋遢的病人,并且还没有家属陪着来,只是倒在了旁边不停呻吟,更是血流满面的,一看就令人惊惧。 这样的病人乃是当时的医生最不愿意处理的,因为一旦接手的话,头部受伤进行的检查良多,就相当耗费时间。关键是这病人来的时间也是凑巧,现在还有十来分钟下班,这样的话一旦接手的话,势必就要影响正常下班了,估计处理完毕起码得晚上七八点。 更关键的是,这病人一看就是穷得叮当响的,还没有家属陪同,也就代表着治疗了还很难收到诊金和药费,这又是一件糟心的麻烦事。所以大多数的医生都是看见了这人便将之当成了空气,绕道而行。 在这种情况下,林圣真便接手了这个病人,他这么一弄,搞得其余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林圣真则是摆摆手,说自己现在也没有成家,早点回家晚点回家都没关系,让科室里面的人先走,叶一丹则是自告奋勇留下来帮忙。 在这种情况下,其余的人自然就走了。等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这名看似头破血流的病人就坐了起来。他大概四十来岁,看起来愁眉苦脸的,一看就是个老实正经的本分人,然而他却正是地下党的人,也是当日前去救援林圣真的人之一,叶一丹叫他枣子叔,大概是因为这个人的脑袋有尖又圆,并且还有一张红脸膛的缘故。 为了避免被人识破,枣子叔头上是真的开了一条口子,所以还得处理缝合一下。这时候林圣真便在里面操作消毒,而叶一丹在外面望风,林圣真首先就拿出了一张纸条交给枣子叔,这纸条上面便是地下党需要的那幅画上的字迹,林圣真一面缝合伤口一面道: “我只见到了一幅画,并且这幅画还被烧焦了小半块,不过上面写下来的字都在这里了。” 枣子叔则是拿起了纸条仔细看了看,然后忽然做了一件令林圣真完全想不到的事情,他居然直接将这条纸条塞到嘴巴里面嚼碎,然后吞下去了!见到了这一幕,林圣真大吃一惊道: “你这是在做什么?” 枣子叔一笑道: “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住秘密,当然,还有保护你。倘若我出门就被抓走了的话,他们就没有办法从我身上获得任何东西,更不可能找到牵连你的证据,所有的一切,都全部被记在了我的脑子里面!哪怕是死,小鬼子也别想从我嘴里得到半个字!” 林圣真此时正在给枣子叔缝合,见到这么一个面相愁苦,朴实平凡,甚至土里土气的中年男子在鲜血满面的情况下,却是温和微笑着说出了上面的话,语气平和,语意却是如此的斩钉截铁,视死如归,一时间都忍不住有些怔住了。 共产党是怎样的一个党派,竟然能让枣子叔这样的普通人身上,都爆发出如此的勇气,甚至不惜视自己的生命若草芥? 不过,枣子叔带给他的震撼根本就不止于此,紧接着他又告诉了林圣真一件事,而这件事带给林圣真的震撼,可以说还要超过之前。 “什么?你们都知道这一次孙氏夫妇纵火案的真相了?” 枣子叔平静的点了点头道: “是的,还记得之前伏击暗杀你的那批人吗?他们乃是军统的人。而他们被活捉的人当中,有一个人就参与了这一次孙氏夫妇纵火案的全过程,而这个人还没有经过军统的培训,乃是他们领头的那个老徐找来的江湖人,所以我们逼问了一下他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原来,军统那边也是收到了一条情报,上面说日本人秘密隐藏起来的孙氏夫妇身上,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所以要么就抓到孙氏夫妇,要么就干脆杀掉他们。” “经过一番考察以后,军统的人发觉孙氏夫妇看似住在了普通的公馆里面,其实却是被重重保护了起来,甚至连周围的制高点里都有人,正常情况下根本冲不进去,甚至想要下毒都非常困难。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绞尽脑汁居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找来了一个叫做黑石头的人。” “这个黑石头有什么能力呢?他却是从小父母死得早,完全依靠自己做的牛筋弹弓来打鸟和打野兽,饥一顿饱一顿的过活,而这小子在这方面又很有天赋,这么混出来了以后,用弹弓在三十多米外打东西可以说是百发百中。” “经过军统这边的调查,孙氏夫妇每天晚上会准时在晚上十点多的时候睡觉,所以,黑石头在十一点的时候,就来到了之前军统租赁下来的民居当中,隔着接近四十米的距离,用弹弓打出抛物线,躲开了制高点上的人的监视,直接将弄来的固体光气射了三颗进去。” “此时的固体光气外面有一层冰,还包上了一层棉絮。包上冰的目的是为了避免固体光气挥发,包上棉絮则是为了让其落地的时候没有什么响声。而天气炎热,固体光气外面的冰很快就融化了,固体光气遇上水和空气,便迅速的开始挥发,目的就是让孙氏夫妇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中毒而死。” 第十八章 案中案 林圣真听到了这里以后,顿时就明白了大半,然后便道: “那么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呢?” 枣子叔道: “军统的人使用弹弓抛射了固体光气以后,大概等了一个小时以后就再次出手,依然是用弹弓将能够引火的东西射了进去。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做过测试,一个小时以后三枚固体光气早就全部融化,并且呼吸了这么久以后孙氏夫妇必死无疑。” “至于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则是因为军统的人有两大需求,第一是想要引发火灾混乱以后,亲眼确认目标人物在房间内呆着并且已经死亡。第二,则是想要引发火灾混乱以后,可以借此浑水摸鱼,毕竟军统的人对这个秘密也很有兴趣,倘若能借着混乱在孙氏夫妇的房间里面找到一些线索,或者秘密本身,那岂不是更好?” “我明白了。”林圣真此时可以说是唯一掌握了整个案情的人,此时听完了枣子叔的讲述以后恍然大悟。“这原来是一起案中案啊!” 受害人毫无疑问只有一对,那就是孙氏夫妇。 但是盯上了他们的,却是有两批人。 一批人是惯盗叶狗剩和叶狗剩的表叔叶老坎,这对窃贼二人组是求财的。 一批人就是军统的特务,他们却是要命的。 窃贼二人组比起军统来,却有先天的优势,为什么呢?因为叶狗剩本来的身份,乃是孙氏夫妇的佣人。 事实上,他在做佣人的时候已经金盆洗手了,根本没有任何要劫财的心思,却是整整在这里做了两个月以后,才发现孙氏夫妇从日本人这里拿到了一笔不菲的财富,于是在表叔的怂恿下想要干一票大的! 正是因为有叶狗剩这个内鬼,所以才摸清楚了孙氏夫妇身边的护卫力量的规律。虽然孙氏夫妇的护卫众多,但经过了这近半年的相安无事,却也都懈怠了下来。 更重要的是,这些护卫当中最尽职尽责的,还是派遣过来的几名日本便衣警察。而他们在每周的时候都会抽一个下午出来休息半天,然后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来,此时负责守卫的就只有从满洲那边招募过来的保镖。 这些保镖或许一开始还有点责任心,但平静闲散了这小半年,早就完全放松了。有日本太君在上面监督着还好,一旦日本太君都回去休假了,直接就是一盘散沙,要么就去了大烟馆,要么就去堂子里面玩姑娘,可以说完全烂成泥了。 为什么当时军统的人没了解到这个状况,便是因为日本便衣警察的休假是完全随机的,而且每周通常都只有半天,这样的规律很难摸到,军统的人又不敢打草惊蛇,所以就被表面上的戒备森严唬住了,当然不如叶狗剩这个内鬼对内情了解得深。 而一个突发事件则是直接导致了双方的发难。 那就是孙氏夫妇手下的保镖当中,忽然有三个家伙上吐下泻,直接就病倒了。这三个人貌似中午出去聚餐的时候,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然后就被送到医院里面去了,因为直接要从宅子里面用门板抬三个人出去,军统监视的人除非是瞎子,否则的话肯定会知道的。 孙氏夫妇身边的保镖一共也就十来个人,一下子就去掉了三分之一,对于军统的人来说,已经是大好机会。 叶狗剩更是知道,这一天“太君们”会休息,所以也决定动手。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等到吃过晚饭以后,宅子里面的保镖都已经跑出去狂嫖烂赌。叶狗剩两人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棍子,将夫妇两人击晕,然后将他们垂涎三尺的孙氏夫妇的财产搜刮一空。 而叶狗剩的表叔乃是个积年老贼,为了多争取一些逃走的时间,还将孙氏夫妇放到了床上,做出了两口子还在熟睡的假象。这样的话即便是那些喝酒嫖妓的保镖回来,也会以为主人夫妇都睡觉了,这样的话至少能给他们的逃走多争取几个小时了。 当叶狗剩和表叔作案完毕的时候,他们的离开或许被军统的人看见了。军统的人便惊喜的发觉宅子里面的防守更加空虚,所以毫不犹豫的动手。 所以,当军统的人提心吊胆的射出固体光气的时候,其实他们的担心是毫无必要的,因为孙家夫妇当时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便是在他们的耳边敲锣打鼓也根本醒不来........而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多说了吧。 将这一起案子的前因后果理清了以后,林圣真也是在感慨世事之奇,可以说是无奇不有。不过他虽然知道了真相,却也没打算将一切都告诉日本人。 只是此时吉田也是压力很大,就像疯狗一样乱咬人,林圣真虽然并不怕他,但是也一定要给这家伙一点有价值的东西。否则的话,这个变态是真的有可能去骚扰叶一丹的。 就在这时候,林圣真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那就是似乎可以从前来袭击自己的老徐身份入手? 老徐这家伙乃是军统的人,不过根据地下党的调查,这家伙身上的江湖气非常重,平时和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的时候还多一些。与其说他是军统的人,还不如说他是洪门的人,被军统长期聘用而已。而孙家夫妇的案子,老徐则是深度参与了.......这似乎是个大好机会呢。 接下来林圣真就和地下党商议了一番,有道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互相拾漏补缺准备好了以后,然后就去见吉田,将一件东西摆在了他的面前。 吉田拿起了这东西,疑惑的道: “这是什么?” 原来,林圣真拿给他的,乃是一条牛皮腰带,不过腰带上则是有灼烧的痕迹。可以见到,这玩意儿的做工相当考究,单是上面的雕工和精美花纹都是相当繁复,普通工匠做一条的话,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都下不来。 林圣真神秘一笑道: “这是我发现的一条重要线索!” “哦?”吉田顿时认真了起来,挺直了腰板:“愿闻其详啊林桑!” 林圣真道: “我去火场勘探了好几次,发觉有不少人都是在偷偷摸摸的想要溜进去想要拣拾里面的东西,因此,我就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在火灾混乱的时候,搞不好有很多人都是要钱不要命的冲了进去劫掠财物,要想找到这些人无疑很难,并且找到了他们也不会承认!” “但是,这些人不可能进入火场以后抢到的东西都是大洋或者铜元,抢来的东西他们也未必就有用,那么就一定会有一个销售的途径。而这些升斗小民最可能接触到的销赃渠道,就是那些走街串巷的打小鼓的。” 此时“打小鼓”的乃是一种职业,类似于收破烂的,不过同时还兼顾了一部分当铺的业务,简单来说,可以卖,可以赎。每天就是在腰间绑着一个小鼓拿手拍打作为招牌声音走街串巷。有卖废品需求的一听到这声音就会出来卖东西,甚至连当铺的当票都收。 林圣真就在一名打小鼓的那里,找到了这条看起来十分精美的牛皮腰带。他告诉吉田,这条精美的手工牛皮腰带可不是什么大路货,买一条新的至少都需要五个大洋,而且在大火的第二天就被卖掉,上面还有火烧的痕迹,来自火场的可能性相当高。 同时,他还特地找专人询问过,牛皮腰带旁边还有两个挂扣,六个插槽,插槽是用来别飞刀,匕首之类的东西的,挂扣则是可以在腰间别上砍刀,西瓜刀,驳壳枪等等武器。很显然,普通的升斗小民既用不了,也用不起这玩意儿,有这余钱逛逛窑子去去烟馆不好吗? 带着疑点,林圣真便想要追查下去,不过来卖牛皮腰带的那人已经消失在人海,找不到了。但这牛皮腰带成色很新,并且做工精美,不是一般的铺子可以做得出来的,林圣真拿着这牛皮腰带去找了几家都说做不出来,南京城内能做这样精美款式的牛皮腰带不会超过三家。 不过,这三家店铺的背后,要么就有着黑帮背景,要么就是有权贵撑腰,自己能量不够是追查不下去了,所以只能移交给吉田。 听到了林圣真的这些分析以后,吉田满意的点点头,认可了他的判断,将这牛皮腰带收了下来。 林圣真的背景不够,特高课却是可以在南京城这里横着走,而吉田这一调查以后,很快就能追溯到已经死掉的酒糟鼻老徐身上,因为这条牛皮腰带就是从老徐的尸体上面扒拉下来的。 而老徐本身就参与到了对孙氏夫妇的案子当中,相当于是拿着结论去反推过程。所以,在特高课的调查当中,肯定会有大量的线索暴露他确实是孙氏夫妇谋杀案的一员。接下来,老徐此时已经人间蒸发,毁尸灭迹,这家伙自身复杂的背景就会将特高课的人误导,引入到对帮会的追查当中去...... 这样一来的话,林圣真既兑现了对吉田的承诺,保护了叶妹子,又巧妙的将日本人往案情相反的道路上越引越远,最后还要让被坑了的日本人领自己的情,可谓是一举三得。 这件事虽然过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林圣真最近在闲暇之余,脑海里面却经常会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一个身影。 是的,正是那个在谢东流办公室内遇到的神秘女郎的身影,她嘴角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有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都令林圣真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一章 春日 春光明媚,到处可以说都是繁花似锦,白色的绣球花,粉色的樱花,红色的蔷薇次第绽放,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整齐的排列在路边,嫩绿的叶片在风中摇曳着,甚至空气里面都漂浮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街头上的人似乎也是因为春天的来临,显得勃勃而有生气。 距离林圣真来到南京国立中央医院,已经整整九个月了。 在这几个月里面,南京国立中央医院的外科可以说是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从本来的只有六间诊断室的小科室,扩展到了拥有整整两层楼,六十张床位,下辖骨科,胸外科,麻醉科的大科室,并且还配备了两处手术室。 不仅如此,整个外科的医生由本来的九个人扩展到了现在的六十二个人,每天收治的患者高达三百余名,并且还可以进行各类大手术,而这些手术本来只能去日本陆军医院才能做。 这一切改变,都是基于一个人,那就是林圣真。 他不仅仅是在医术上有实力,在管理上也是有魄力。在这几个月里面,最常见的就是林圣真拍着桌子和上面的人硬顶对骂!这时候的林博士,可是一点斯文样子都没有。 无论是国民政府还是日本人,要用外科的人,外科的资源可以!但也要讲条件,讲待遇,要好处!有钱你就得出钱,有力你就得出力,没钱也没力,你就得拿政策出来!老子没有放一文钱进自己腰包,全部是出于一片公心,有种你就让我滚蛋,分分钟我就去欧洲的大医院救职,好像谁稀罕这个位置似的...... 整个外科就在林圣真的一次次拍桌子骂娘当中慢慢的成长了起来。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从被无视,到现在的被重视。 这几个月当中,林圣真更是举办了讲座九次,举办了三期为期一周的短期培训班,共计培养了具备简单外科技能的医士超过四百人。 现在上面的人,甚至包括日本人,提起林圣真林博士,都觉得这就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一旦和他打交道就觉得头痛。偏偏现在南京中央国立医院的外科已经被林圣真打造成了目前中华民国的标杆,还真是离不开与他打交道的时候,所以说也是相当矛盾。 而整个外科的人则都对林圣真心悦诚服,堪称是铁桶一块。不为什么,就为了林圣真有本事,做事还公平,更是能到处去化缘捞好处,这样的领导不跟着还能跟谁? 话说上个月汪伪政府的核心成员,内政部长王揖唐派人来,想要在外科这边打秋风,做得实在过分,被林圣真硬顶了回去,然后王揖唐一怒之下就撤了林圣真的职。 这下子顿时就捅了马蜂窝,不仅仅是整个国立医院外科的人集体辞职,甚至就连其余科室的大部分医生也是集体罢工,到政府门口静坐示威,直接导致了整个国立中央医院瘫痪了两天。 王揖唐在焦头烂额之余还想强撑,结果这时候日本人又运送了一批伤兵回来,自身的陆军总医院床位不够,需要国立医院外科接收一部分,然而这时候国立中央医院当中病人已经都睡在大马路上了,哪里还有可能帮日本人救助伤兵?于是当天就死了十几个重伤的伤病。 听说了这件事以后,日本人也是恼火无比,立即就给汪伪政府施加了极大的压力: 意思就是要泄私愤出气没问题,而撤换任何人是你们政府内部的事,但前提是要不影响正是。你泄私愤出了这口气,却连医院正常的运作秩序都维持不了,弄了个烂摊子出来,甚至影响到了大日本帝国这边的军事行动,这样的废物有什么用? 甚至在汪伪政府内部就有不同的声音冒出来:就连日本东京大学的那些教授在林博士面前都客客气气的,王揖唐你这么一个尸位素餐的腐败政客还对他打压,这不是在损坏政府的形象,败坏政府的声誉吗? 在这样的双重压力下,王揖唐甚至没撑到第四天就服了软,带着自己打秋风的小舅子到林圣真那里去拜访,当着很多人的面抽了自己小舅子几个耳光,然后又将撤职的手令说成是手下人犯的失误,这才算是勉强过关。 此事以后,林圣真的名气更大,威望更高。 而在这草长莺飞的暮春时节,林圣真则是听到了他最渴望知道的消息,那就是许妹妹的下落。 因为林圣真现在要隐藏自己身份的缘故,所以不能直接委托人去寻找许星野的下落。好在他现在和地下党方面关系非常融洽,并且地下党恰好也是知道他真正身份,所以在三个月之前,就委托人秘密对许家进行了调查。 地下党的情报能力当然要比个人多得多,不过因为现在时局混乱,所以情报传递需要时间,这才拖延到了现在。 林圣真在中午的时候进入到了常去的那一处茶馆,外人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异样,却不知道这一处茶馆此时已经易主,从老板到伙计都已经换成了地下党的人,就是专门为了保护林圣真的身份,由此可以看得出来地下党对林圣真的重视。 不过这也很正常,根据林圣真介绍的额外渠道,地下党可以源源不断的从他的关系网当中获得大量药物,甚至武器!当然,资本家追求的肯定是利润,而且是暴利,外国商人卖给地下党的武器,药物都是正常价格的好几倍。 不过在当时我党被全面封锁的状况下,钱和黄金这种东西留在手里面其实是毫无用处的,既不能吃饱穿暖,又不能变成武器,是必须要花出去才有价值。 在其余渠道全面萎缩的情况下,林圣真介绍的这条渠道实际上是派上了大用场的-------当然,对于渠道另外一方的商人来说,同样也是对林圣真非常感谢的,因为他们获取的是比其余的人超过好几倍的暴利。 不仅仅是这样,林圣真抽空编写的外科急救手册,现在已经被油印了八千册,开始在根据地当中进行推广了。不仅如此,在前几期的培训当中,有几名清洁人员也是地下党送进来的,他们貌似是临时工在旁边打扫做杂活,其实也是接受了林圣真的完整培训,此时已经开始返回根据地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军统又对林圣真组织了两次暗杀,但都提前胎死腹中了,这貌似是76号特工总部十分得力,防护有功,其实根本上还是地下党提前对林圣真发出了预警。 正因为军统的全力暗杀,所以无论是汪伪政府还是日本人,都已经留下了林圣真乃是国民政府眼中钉的印象,所以包括特高课在内,都认为这位林博士是坚定站在了他们这边的。这样一来的话,无疑就让地下党与林圣真的接触变得更加安全。 在茶馆的包间里面,林圣真见到了这一次前来的党代表,他叫做吴天明,之前都已经和林圣真接触过两次了,是一个看起来热情洋溢,似乎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劲儿的山东汉子。 老吴热情洋溢的和林圣真握手以后,便对他道: “上次林博士您委托我们的调查,已经有了眉目了。” 第二章 噩耗 “哦,您请说......” 林圣真听到了这句话以后,绕是他已经经历过大量的风风雨雨,心中也顿时激烈的跳动了起来,只能端起旁边的茶杯猛喝了一口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老吴郑重的道: “林先生,首先,请节哀,根据我们的调查,您要找的许语诚先生,已经去世了,就在您当时离开北平的三年后。他应该是得了肺病,并且心情一直很不好。” 林圣真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然后吐出一口气低声道: “许伯伯........” 在林圣真心中,除了自己的父亲之外,就是许伯伯对自己最好。或许是因为两家很早就订下了亲事的缘故,许语诚其实是一直都将林圣真当成自己的儿子来看待的,相对于父亲的严厉来说,许语诚对他的教导则是更温和一些,仿佛春风化雨,谆谆教诲,更能令林圣真接受。 此时听到了这样的噩耗,对林圣真来说也是晴天霹雳一般,当日许伯伯强撑病体,牵着自己手告别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本来以为几个月后就能再次见面,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诀! 隔了好一会儿,林圣真才徐徐的道: “谢谢,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调查一下许伯伯坟墓的确切地址,请接着说吧。” 听到了林圣真的要求,老吴点点头,拿过笔记下来,然后道: “当许先生去世以后,许家的境况就变得糟糕起来了,尤其是在许家的内部一些亲戚也是虎视眈眈想要分家产。这时候,许夫人的远方亲戚,她的大表兄陈国雄出现了,许夫人在这六神无主的时候改嫁给了他。” “陈国雄乃是国民党内部的中坚分子,黄埔军校第四期成员,素来就以强硬暴躁著称,甚至有一次在军事会议上发生争吵后直接掏枪打人的事件,若不是深得当时何应钦的赏识,甚至都被送上军事法庭了。不过他对许夫人十分痴情,对母女两人也是十分照顾。” “不过根据我们的调查,许小姐的性格也是十分倔强,在新家庭当中显得格格不入,自从许夫人怀孕以后便主动离家,前去教会学校读书,现在我们得到的情报是,许小姐已经出国念书,去向应该是美国,但具体的学校还在调查。” 当然,许星野实际上已经加入军统,然后以出国留学的名义离开,实际上已经来到了南京与林圣真见过面了。只是地下党的情报机构也不是万能的,能调查到这些东西已经实属不易,因为其余的情报军统肯定会极力隐藏,查不到也是正常的。 此时的林圣真心中也是生出了强烈的惆怅感觉来,许伯伯去世了,自己青梅竹马的姑娘也是在大洋彼岸,不知所踪,那带着脉脉温情的前尘往事此时回想起来,简直就像是在国仇家恨的血色当中淡掉的一场梦一样。 这时候,老吴却又拿出来了一张纸道: “不过我们这里还拿到了一份情报,是来自当年许家的二掌柜胡亭,他与许家当年的大管家福伯是莫逆之交,两人一直都有书信联络。胡亭说,福伯是在南京这边落了脚,福伯的儿子三生更是由许小姐帮忙找到了一份差使,并给了一个地址,让胡掌柜倘若是有空的话,过来一起叙叙旧。” “所以,我们认为,想要知道许小姐的具体去向,这位三生兄弟应该可能知情的。因为许小姐与家里面的关系不睦,她一个女孩子要想出国的话,又免不了有很多琐事粗活要处理,比如搬运行李之类的,那么这位三生兄弟作为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福伯的儿子,反而是她能找到的信得过的亲信了。” 听到了这里,林圣真脑海里面顿时就将这位三生给对号入座了进来,因为当时整个许家当中,除了许星野之外,也就是三生和他年纪相仿,算是不折不扣的童年玩伴了,留下来了不少美好的童年回忆。而老吴的分析无疑也是十分精当的,让林圣真点头道: “没错,你说得对。” 老吴便道: “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以后,便决定不越庖代俎了,只是将三生兄弟所住的这个地址要了过来,林先生您自己去找这位三生兄弟打交道比较好,我们的人毕竟是陌生人,三生兄弟未必会讲实话,而他的身份也是特殊,更不方便我们用其余的手段。” 林圣真点点头道: “多谢了,你们想得很周全。” 老吴呵呵一笑,满脸诚挚的道: “这点小事真的是不值一提,比起林先生您为我党做出的贡献差太远了。” *** 分开了以后,林圣真心情激荡,虽然表面上掩饰得很好,但接着看病开药的时候也是犯了好几个低级错误,干脆顺水推舟说自己感冒了人不舒服,要休息半天。 此时外科这边的工作已经上了正轨,就像是一台有条不紊运作的机器似的,林圣真走开一下也并不影响工作。他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呆了一会儿,连午饭也没吃便直接去了地下党暗中开的那家茶馆,然后改扮出行。 此时因为军统的多次刺杀,汪伪政府和日军早就将林圣真列入到了白名单当中,根据地下党这边的反馈,军统连续几次刺杀失败以后,损失了不少人手,连带他们苦心经营的联络点都被捣毁了几个,现在都进入到了潜伏状态,林圣真虽然被列入了他们的必杀名单,但针对他的行动已经冻结。 所以林圣真这一次的改扮出行,主要还是为了掩人耳目的缘故,原因就是自己的真实身份需要掩盖,而与三生见面以后,三生是最有可能暴露自己秘密的人,不能不小心从事了。 此时在地下党开的茶馆里面,自然事事都有专业人士在帮林圣真打理妥当,不仅仅是这样,还会派出人在暗中保护。 于是很快的,改扮过后的林圣真便重新出现在了大街上。此时的他皮肤黧黑,戴着一顶半新不旧的毡帽,然后用围巾把大半边脸围上,身上穿的是一件灰蒙蒙的长衫,脚下的布鞋还打了两个补丁,显得风尘仆仆。此时任谁一看,都觉得他是个远道而来的外地商人,四十来岁,绝对想不到那个西装革履精神饱满健旺的林博士身上去。 “盐栈巷二十六号,邓记肉铺对面。” 这就是吴天明给林圣真的地址。 林圣真在一条小巷前方停住了步子,然后在斑驳的巷子前方仔细查看了一会儿,总算是发现了盐栈巷模糊的巷名,然后走了进去。 因为市政府的不作为,或者说是经费缺乏,所以每一户的门牌号几乎是没有的,或者只存在于户政局或者当地老人的记忆当中。林圣真此行特地改头换面,也不愿意与其余的人多接触,虽然没找到门牌号,但可以找明显的标识物,那就是邓记肉铺了。 然而林圣真又遇到了令他非常不爽的突发事件!他从巷口走到巷尾,竟发觉这里仿佛百业萧条,家家户户都是关门闭户的,连路上走的人都没有几个,不要说肉铺了,甚至连杂货铺都没有。 无奈之下,林圣真到处看了看,发觉有两个小孩子在旁边玩,想了想以后,便特地绕了远路去买了几块糖果,紧接着便走过去询问他们道: “你们谁知道邓记肉铺在哪里,带我去就给你们糖吃。” “给糖吃”这三个字无疑对小孩子的杀伤力奇大,所以那个小孩子立即眼前发了亮,抹了一把鼻涕道: “真的?“ 林圣真直接就抛了一块糖给他,两个孩子看起来还很是有爱,一人咬了一半,嚼得咯吱咯吱的,紧接着就领着林圣真过去: “这里就是邓记肉铺。” 林圣真端详了一会儿,发觉这两个小孩子没有乱说,依稀能看到门口上面悬挂的招牌痕迹。并且仔细看去,还能见到屋檐下面的柱子上有着悬挂肉的钩子磨出来的光滑孔洞,虽然蒙上了尘埃,但也能见到这家肉铺其实昔日也是曾经生意兴隆过。 此时锁定了方位以后,林圣真并不急着去找人,而是直接离开了。此时他在反侦察方面也是被我党的情报工作者培训过,所以做得像模像样的。 第三章 探寻 此时林圣真正好没有吃饭,便出去溜达了一圈,也不去那些豪华酒肆,而是找了一家符合现在自己身份的半新旧馆子。此时饭点已过,其余的馆子都差不多都在收盘子抹桌子扫地,出去的人多,进去的人少,却唯独有一家馆子看起来依然生意兴隆,火爆得很。 见到了这一幕,林圣真正好要打发时间,便干脆过去候着了,一问之下,才知道这家看似普通的馆子却是以主打“炖生敲”为招牌菜著名的。“炖生敲“这道菜和别的菜比如水煮牛肉啊,番茄炒蛋之类的不一样,你只看菜名根本不知道是要吃什么,只知道这玩意儿是个炖菜。 那么到底这道菜是吃什么呢?简单来说,就是砂锅炖鳝鱼。 而这道菜的特色,就在于“敲”上面,将鳝鱼杀了以后剔掉骨头,放血,然后在砧板上放平,接着就拿擀面杖猛敲,用敲打的方式来让肉面起毛,鳝鱼的肌肉纤维、经络组织尽被敲散。 目的就是使鳝肉充分吸收用酒、盐、糖、葱姜、香料等调和而成的卤汁。饱吸卤汁后,改刀成长方块,先油炸,再加上葱姜、料酒和咸肉片一起爆炒三分钟成银炭色,入肉汤煮至回软,加肉皮、肉片、笋片、葱、姜、蒜头等,最后以砂锅用文火炖上一个小时上桌。 这一道菜,就要经过敲,腌,炸,炒,煮,炖六大工序,食客们的评价则是敲这个工序最关键,这一敲,敲得好,鳝鱼变海参,敲的不好黄鳝就变树根。 这家馆子一进门,就是一口四五平方米的特制老虎灶,上面少说都有密密麻麻二十来个灶眼子,每个灶眼上都坐着一口咕嘟作响的炖锅,香气扑鼻。 林圣真坐下来了以后也是皱了皱眉头,因为桌子凳子上都是厚厚的一层油垢,小二随意的用抹布抹了两下,起到的效果就是将撒在桌面上的一滩油平均抹到了整个桌面上。 不过林圣真立即就反应了过来,自己扮演的就是个跑单帮的普通商人而已,这种有油水的饭菜对他此时伪装的身份来说,已经堪称是打牙祭了,所以他不但不能嫌弃,反而要表示出美味的模样------尽管就目前来说,貌似还没有人盯着他。 但林圣真此时还记得一句话:细节决定成败。当然,还有说出这句话的地下党同志。为什么呢? 因为这位同志满口的牙齿只剩下来了三颗,眼睛被挖出来了一只,耳朵被割掉了一只,双手手指加起来只有四根。这些伤势都是国民党干的,而他为什么会被国民党抓住呢,就是因为一个小小的细节,他丢在地上的烟头被人发现了,而这烟头却被一个眼尖的特务认出来是老区的工厂当中制造的...... 所以,林圣真只能做出饥肠辘辘的样子,忽略掉周围的环境开始吃饭,不过好在这家馆子为什么生意兴隆,便是因为他们的味道真的是做得名不虚传,招牌菜“炖生敲”出人意料的鲜美,汤汁用来泡饭也是相当顺口,在配上一碟臭干子炒芦蒿,清爽可口,很顺口的就哄饱了肚皮。 这时候吃完饭以后,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这个时间段乃是林圣真特地挑选过的,家家户户当中往往都很少人,要么出去做活儿了,留守的老人和小孩都在午睡。 他此时重新回到了盐栈巷的时候,果然发觉行人寥寥,走进去了以后略微等了一等,就发觉小巷里面没人了。这时候林圣真才快步走到了邓记肉铺对面的房子去敲门,结果很快里面就出来了一个老头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林圣真以后才警惕的道: “你找谁?” 林圣真道: “我找许三生。” 老头子啪的一声就把铁栅栏门关上了,连连摆手道: “我们这里没这个人。” 林圣真不甘心的道: “这里不是盐栈巷二十六号吗?” 老头子指了指旁边道: “那边才是。” 然后警惕的看了林圣真一眼,从里面将门锁好然后转身回屋。 林圣真郁闷的叹了口气,紧接着去旁边敲门,不过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答应。但就在这时候,却发觉门把手上面有一块干涸的血迹。林圣真见状以后心中一动,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便转身离开。 不过只是过了十来分钟之后,林圣真却已经出现在了这栋屋子的后面,他却是观察了一下环境,绕到了后面从旁边一户人家的围墙上面爬了过来,然后轻松跳进到了院子当中。 进入院子里面以后,林圣真首先就觉得不对劲,因为这盐栈巷二十六号外面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其实里面却是相当宽敞,并且明显被翻修过,院子里面甚至被栽上了花草,不过花圃里面已经有很多杂草了。 虽然这么多年没见,但是许三生的基本状况林圣真还是知道的,许星野给他找的差事看似高大上,是在洋行里面工作,其实却是个守仓库的。一个守仓库的人住的要么就是亭子间,要么就是贫民从屋檐下面用木板分割出来的房间,怎么可能住得起这样上下两层楼的大房子?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里面是没有人的,屋子的大门赫然都已经破掉,显然是被人用暴力打开。当林圣真从旁边翻窗进入后,发现这里已经被人捷足先登,把所有的房间翻找得七零八落。 很快的,林圣真就来到了楼上的卧室,这里有住过人的痕迹,但是无论柜子,桌子都被翻找一空,连天花板也是被捅了几个大洞。而就在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相框,相框当中便是一个年轻人在拘谨而腼腆的笑着,他的下巴上有一颗大的黑痣。 正是这颗黑痣和眉眼当中的似曾相识唤起了林圣真的回忆,断定这就是长大以后的许三生。 林圣真拿起了相框,将相片取走。又发觉床上被子凌乱,盥洗室里有着一支挤了牙膏还没来得及刷洗的牙刷。牙刷此时被风干,上面那团牙膏也已经干透。林圣真凭着这牙刷推测,许三生被抓走的时候,才刚刚起床,正准备漱口察觉到不对劲后,顾不得刚刚挤好的牙膏仓皇逃走。 林圣真站在了盥洗室内,闭上眼睛,默默在脑海里还原着当时的情形。 自己与许三生身高相近,站在此处只要微微侧身就能见到旁边小巷的情况,他当时一定是发觉小巷中有异动,所以才立即放弃洗漱逃走。那么这时候许三生要做的第一件事应该就是穿鞋,同时他的警惕意识很高,应该早就给自己设置有逃走的路线。 很快的,林圣真就找到了许三生的逃走路线,那是二楼旁边的一道窗户。这窗户看似离地颇高,但在窗户旁边却可以找到一条绳索,伸头往下看去,这条绳索灰扑扑的大概只有一米长,距离下方的巷子地面有三米高。在正常情况下,下方的人是没可能抓着绳索爬上来,而上面的人则是可以拉着绳索往下滑去,然后轻松落地。 而在窗户旁边,则是有一个很粗陋的鞋架子,这玩意儿摆在这里显然有些碍眼,不过也是可以理解,因为一旦在晚上遇到紧急情况想要逃走,这个摆放在窗边的鞋架子就能让许三生在第一时间内穿鞋逃命。 林圣真沉吟了一会儿,蹲下去就发现鞋架子上有两双鞋,而他的目光则是很快停留在了一双看起来很是破烂的草鞋上。 这双草鞋显然被穿了很久,破烂并且充满了油光污迹,还用旧布缝补了一下。看起来和路边上丢弃的黄包车夫的破烂草鞋没什么区别,属于狗都嫌的那种。 但是,林圣真却知道一件事,那便是许三生从小时候起就拒绝穿草鞋,只肯穿布鞋!为什么呢?因为这家伙小时候顽皮,不慎被泼洒出来的滚油严重烫伤右脚,虽然及时救治没有造成残疾,但是他右脚的小指却被切掉了,脚背上更是有大片可怕的疤痕。 许三生对此非常在乎,为此被他爹娘打骂了不知道多少回但依然十分倔强,从心理学上来说,这种从小就养成的自卑残缺心理,长大以后都很难会被消除,更多的是变本加厉。 那么许三生在这里放一双平时根本就用不上的鞋子做什么呢?一定是有所用意的,而从另外一方面来说,这双破草鞋的臭,脏,甚至一眼就能看清楚内外都是伪装!这样的话,让人即便拿起都会直接将其抛开。 林圣真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便拿起来了这双草鞋,顿时就是一愣,原来这双草鞋看似完好,其实只有一只半,右脚草鞋从中断掉了,只留下来了前半边脚掌。 “有意思。”林圣真自言自语的道:“竟然变成了解密游戏了。” 他环顾了一下房间当中,最后眼光停留在了旁边的垃圾桶当中。很显然,以正常的思维逻辑方式来说,半只烂掉的草鞋肯定就直接丢进垃圾箱里面了,所以有最大的可能是在这里。 不过,垃圾箱里面并没有东西,林圣真并没有诧异,而是想了想,直接走向了旁边的屋子里面。 果然,在另外一个房间的鞋架上,林圣真找到了另外半只烂掉的草鞋。 接下来林圣真将这只草鞋重新还原,然后左右两只放到桌子上面一比较,立即就看了出来,这两只草鞋貌似差不多,但用来缠绕鞋帮子的布条却是一边灰,一边黑。林圣真若有所思,然后便解开了右脚草鞋的鞋帮子布条,顿时就见到里面滚出来了一根火柴棍大小的木条。 林圣真拿过了木条仔细端详,发觉这上面似乎刻着小字,很难看清楚。不过他此时既然拿到了这线索便也不想继续逗留了,在屋子里面转了转以后就离开了这里。 第四章 顺藤摸瓜 回到医院以后,林圣真就去找了个放大镜来,对着那木条仔细查看了一起,然后就发现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人名。 中山北路十六号。 阿力。 看到了这地址,林圣真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因为中山北路那一带赫然乃是“使馆区”。当时汪伪政府与日本结盟,也是被世界上一部分的国家承认了,所以建立了外交关系,中山北路这里也是分布了大大小小十几处其余国家的使馆。 这个区域当中,肯定是戒备森严,他自己前去探测就不要想了。想了想以后,最后也只能再去借助地下党的力量来一探究竟,好在现在地下党也是希望能将林圣真发展为自己人,所以就怕他不提要求,立即就去发动关系为他探查消息了。 大概过了三天,地下党这边就直接传回了一个令林圣真目瞪口呆的消息: “什么?阿力被抓了?并且犯的事儿还很不小!闹得极大,甚至有可能会让76号特工总部接手?” 又过了一天,地下党果然神通广大,居然帮林圣真拿到了关于阿力涉入案情的详细报告,而这报告当中讲述的东西也是十分诡异,看起来又是十分荒谬,就仿佛是上一次特高课闹出来的“怪谈”笑话一样,充满了欧洲中世纪时候的诡异风格。 这一起案子的核心事件,便是围绕着一副油画出现的。 这一副油画的内容,便是描述的一起发生在十七世纪的凶杀案,十分传奇、神秘。油画中描述的事件也极为残酷诡异: 文森特勋爵在自己的卧室里面惨遭杀害,杀害他的凶手赫然是他的亲生儿子小文森特,小文森特用一把敲击马掌的榔锤砸在了他父亲的后脑勺上。 造成这一起惨案的原因是由于一个仿佛罂栗花一样的女人,直接就导致了父子反目。 在一个月色很美的夜晚,吸足了鸦片的小文森特在幻觉的驱使下,用锤子砸碎了自己喝醉了的父亲的头颅。 当时的一位画家梵芬奇也同样是鸦片爱好者,听说了这件事以后,在鸦片和灵感的熏陶下绘制出来了一幅大作。 这幅画作中,惨白的月光下,富丽堂皇的卧室里,小文森特双目呆滞,嘴角流出涎水,握住狠狠榔锤砸向父亲后脑勺。 这幅画作被称为“失心者”,小文森特当时的面容被完美的还原了出来,将当时那种诡异惊悚的气氛刻画得淋漓尽致,在欧洲国内都享有盛名,但据说持有这幅画的主人大多数都厄运缠身,似乎带着神秘的诅咒。 最后这幅画则是辗转到了上海滩当中,由死者徐开-----一位人脉很广,长袖善舞的商人竞拍所得。 徐开竞拍得到这幅油画第11天后,却就在住处召开酒会的时候感觉到身体不适,回房休息的时候惨遭杀害,鲜血满地,从他后脑勺的伤口显示,他乃是被很沉重的凶器一击毙命!甚至连头骨都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然而最关键的是,尽管徐开出事以后不到半小时就被发现了,可是这沉重凶器却无处可寻,诡异的是油画中的锤子上面,却多出来了大团红色的斑块,因此,看起来俨然是被一张油画里面的人握持的锤子活生生敲死似的! 而就在作案现场,徐开女儿昏迷在侧,双手沾满鲜血,那幅油画“失心者”悬挂在一旁的墙壁上,场面触目惊心。诡异的是,不管如何搜寻,都没能在现场找到凶器。 而徐开死亡的时候,恰好是在租界的寓所里面召开舞会,因为前几天附近才出现了恶性治安事件,所以他的寓所周围有高墙包围,还有狼犬,防卫森严,周围还有特别调拨来的士兵巡逻,可以说是没有人可以偷偷潜入或者离开。 不仅仅是这样,徐开这人长袖善舞,请来的宾客当中就有两位专业人士,一位是曾任上海法租界副总巡捕的刘长根,还有一位曾任日本高知县警视目暮十三。 在他们两人的帮忙下,事态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控制,事发以后,在场的宾客都被留下来并且进行了检查,没有发现任何人携带有能够敲碎人的后脑勺的沉重凶器,整个寓所里面也进行了搜查,依然没有发现凶器,这就直接导致本案被卡住了。 徐开的女儿醒来以后表示毫不知情,她唯一的记忆就是在舞会上多喝了两杯葡萄酒,觉得很困回房休息了。 这件案子被传扬出去之后,凶灵附体杀人一说甚嚣尘上。因为画上的故事描述的是父子相残,此时发生的凶案貌似也是父女相残,因为徐开的住处乃是在使馆区当中,最后便是由这个区域的警察局介入案情。警察局在毫无头绪之下,便决定采用排除法。 结果林圣真要找的阿力,便是徐公馆当中的仆人,很不巧的没有办法证明凶案发生的时候他在什么地方,所以直接就被关押了起来,这时候已经被刑讯逼供打得遍体鳞伤,估计等到警察局这边抵受不住压力的时候,就会直接将他打死,然后安上凶手的名头丢出来做替罪羊了。 以上,就是林圣真掌握到的最新状况。 好不容易有了找到当年的许妹妹的线索,林圣真却真没料到这条线索竟然都处在了如此危险的境地上,稍不注意就要直接断掉了。 在这种情况下,林圣真一时间还真的是感觉到十分棘手。因为他从本质上来说,毕竟是个医生,这个领域与破案探案实在是交接太少了,根本就没有相关的切入点,所以绕是他十分机智善于谋划,却也感觉到相当头疼。 甚至林圣真忍不住都在想,这条线索断掉也就断掉了吧,自己也是无能为力啊。 不过,就在林圣真为此事烦心的第二天,他下面负责的一位蒋副主任忽然找上门来,而且还是在临近下班的时候。 这位蒋副主任为人圆滑,并且对官场上的位置很是热衷,善于逢迎,据说为了往上爬还干过一些亏心事,不过医术还是有的。林圣真也没有什么精神洁癖,只要水准能胜任职务就行了。 林圣真听这位蒋副主任支支吾吾的说了半天以后,终于明白了过来什么事: “什么?你是说76号特工总部那边有事情要我帮忙?他们那里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蒋副主任这时候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照实说了: “其实,是76号特工总部那边弄到了一个嫌疑犯,而这嫌疑犯已经被严刑拷打得快死掉了,出现了大面积的坏疽,高烧,请我过去帮忙治疗。但我是无能为力,所以只能来请主任你帮忙。” 林圣真对76号特工总部没有什么好感,一来这地方都是特务,二来则是因为那个叫做谢东流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两人明明具有类似的气质,可是彼此都看不顺眼。林圣真正要一口回绝,不知道为什么却忽然心中一动,鬼使神差的道: “这个倒霉蛋犯了什么事儿?被打成这样了却又还要保他的命?” 蒋副主任回忆了一下道: “好像叫什么王大力,是从别的地方移交过来的,是被卷入到了最近很有名的油画杀人案当中。这个案子影响极大,并且耸人听闻,在社会上造成了极为不堪的影响,警察局那边只能申请76号特工总部这边介入帮忙。” 林圣真心中顿时一动,然后故作傲慢的冷笑道: “我对76号那帮人的印象很不好,一副只会坏事不会成事的样子.......有病历吗?拿来给我看看?” 蒋副主任苦笑道: “那地方怎么可能让我带病历出来?不过我现在还记得他的大致状况,可以给林主任您讲一讲。” 林圣真耐心的听完了蒋副主任的讲述,心中已经有了底,冷笑道: “说实话,你还真是找对人了,这样的外伤虽然严重,但对我来说还是能想一想办法的,告诉他们,要我救人可以,但是诊金五百块大洋,少一块都不行,必须先付!对了,倘若是拖到明天晚上,那么我也是没办法了。” 蒋副主任听到了林圣真的话以后,顿时整个人都懵逼了,他也没料到素来都显得很淡定的林主任忽然狮子大开口,直接就叫价五百块大洋!这是什么概念? 当时的一块大洋可以在北平请朋友吃一顿涮羊肉,按照现在的物价来说,比较便宜的北平楼自助餐涮羊肉,也是人均八十管饱,也就是说,林圣真当时的叫价,换算成现在的物价差不多相当于他这一趟出诊费的诊金就得十万块....... 然而76号特工总部这边激烈的争论了半天,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捏着鼻子掏出这一笔诊金来请人,为什么呢?因为这个王大力貌似真的掌握着珍贵的情报,目前还真是死不得。 而他们当中也有人-------好吧,就是谢东流对此非常愤怒,还爆了粗口,说是什么没有张屠夫难道就不吃带毛猪之类的,自告奋勇要请日本的外科专家来瞧病。 但谢东流跑了一大圈,找到的日本专家要么看了病历以后就摇头说是无能为力,要么就没空,要么就已经下到了地方上的野战医院,眼见得林圣真下的最后通牒次日晚上越来越近,最后特工总部的老大李士群从上海打来电话,拍板让林圣真出手。 对此结果林圣真表示非常满意,五百块大洋对普通人来说可以说是天文数字了,但对于林圣真而言也不算什么,只是想到在与谢东流这家伙的对话当中压了他一头,林圣真就表示自己莫名的开心。 第五章 阿力 很快的,林圣真就来到了76号特工总部的监狱当中,见到了奄奄一息的阿力,此时的阿力主要是被严刑拷打以后,身体虚弱外加伤口被感染,引起了发烧。 尤其是他的背部,仿佛充气馒头似的肿得老高发亮,几道纵横交错的鞭痕深深的凹陷下去,甚至有部分皮肉都变成了煮熟也似的深红色,上面有大量的脓血,整个人陷入重度昏迷状态,不要说是讲话,连呼吸都变得气若游丝。 “大面积蜂窝组织炎,急性坏疽。”林圣真观察了一下伤口,戴上了口罩用棉签指着变色的皮肉道:“现在急性坏疽只有拳头大小,倘若面积再扩大一倍的话,神仙都难救活了。” 然后林圣真拿起来了笔,刷刷刷的写了几剂药物,对着跟来的叶一丹道: “你马上去中药铺里面拣出来这几味药来,黄连,黄芩,黄柏的量要大,然后马上熬药,这不是给病人喝的,而是需要用来冲洗伤口,所以量一定要大。” 叶一丹点点头,立即就点了旁边的一名工作人员让他打下手帮忙做事了,这人却是76号特工总部内部的医生,也算是同行,被调过来搭把手,当然顺带也是看看有没有机会偷一偷师,看着叶一丹手上的药方,忍不住啧啧称奇道: “不是说林博士用的是西洋医术吗?怎么今儿还用中药开方了?” 叶一丹道: “林主任可没什么门户之见,他经常告诉我们,无论中医还是西医,都是医术而已,归根结底就是给人瞧病的工具而已,哪一样能把病给瞧好就用哪一样,就像吃东西用筷子和刀叉的区别而已。” 等到叶一丹将林圣真要的药液煎好以后,林圣真已经开始给阿力动上了手术,一面输血一面给其处理身上的溃疡,脓肿,顺带还要将已经彻底坏死的腐肉给直接切掉。 可以见到,阿力背部的一些组织已经完全溃烂,呈现出紫黑色的蜂窝状,林圣真握持手术刀将其背部的腐肉全部割除以后,又用火罐将一些病灶里面的脓血吸出来,最后他的背部已经出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凹坑,这才先用消毒液涂抹进行消毒,再用熬好的中药不停冲洗。 可以见到,最初的中药液当中冲洗出来的全部都是脓血,整整冲洗了十分钟,冲出来的药液才算是干净,这时候林圣真才开始进行缝合,顺带留下放出脓液和组织液的引流条,总算是在外伤方面将之处理妥当了。 此时林圣真在外科手术时候动用中药洗液的方法乃是他自行摸索出来的,估计是世界上第一种中西医结合的治疗方案,最初使用的消毒液是高锰酸钾液,可以有很强的杀菌效果。而接下来使用的中药洗液在临床上使用的时候,杀菌效果并不是特别明显,可是经过测试在防止细菌增生方面却有奇效,能有效的起到阻断病菌生存环境,防止其繁殖的作用。 这种化学药水杀菌,中药洗液抗菌的方法,乃是属于林圣真回国以后研究出来的最新方案,属于杀手锏一类的存在。否则的话,就目前阿力的状况,换成刚刚归国时间的林圣真能救他命的把握最多也只有三成而已,那也不敢和76号特工总部这帮人狮子大开口了。毕竟装逼到最后装成傻逼,那就真的是自取其辱了。 外伤处理完毕以后,林圣真还对他进行了输液,以大剂量的磺胺药物来进行静脉滴注,这样治疗虽然会引起肝脏,肾脏损害,并且副作用也是颇大,但此时阿力的状况,已经是若饮鸩止渴一般,保命要紧了。 做完了这些以后,林圣真便沉吟了一会儿,故意道: “这个人的命大概是保住了,两三天内不会有事,但依然处于危险期当中。我要知道他的职业是什么,平时有没有什么不良的生活习惯,还有一些生活方面的详细资料,否则的话,最后病情依然还会恶化。” 眼见得旁边的负责人一脸茫然的样子,林圣真便继续对他解释道: “是不是觉得没办法理解?好,我举个例子,比如说矿工这种,他们长年累月的在有粉尘的环境下生活,所以就一定会有肺病,在治疗的时候可能症状不显,但医生倘若不知道这消息的话,在用药方面可能就会出现问题。” “至于生活环境和习惯,三国志里面的陈登知道吗?三十九岁就死了,他为什么死这么年轻?就是因为生活习惯不好,喜欢吃生的鲤鱼片,所以最后死的时候一肚子寄生虫。又比如有长期酗酒的人,肝脏和胃一定会遭受到了严重的损害,那么有很多药物根本就不能用,一用就要死人!” “眼下这个阿力的病情我只是勉强控制住了,但他的病情当中有一些违背常理的地方,非得将之找出来不可,否则的话后果你们要承担。” 这负责人听了林圣真的解释以后,顿时也就明白了七八分,便说自己没办法做主,必须要往上面汇报。结果汇报上去以后76号特工总部的高层也没犹豫太久,在征询了他们内部的医生以后,就很干脆的批示,通过了林圣真的请求。 此时林圣真已经被汪伪政府这边认定了身份,觉得忠诚是没问题的。而这时候阿力完全是陷入重度昏迷状态,不要说问话,连呻吟声都没能发出来,在这种情况下,林圣真自然就顺理成章的接触到了一些内部的资料,并且很坦然的表现出对此案很有兴趣的样子。 76号特工总部内部的人问起,林圣真就很直接的说,自己从小就有相关的破案情结在里面,上一次在接触到了火场溺亡一案的时候就已经被卷入了进去,觉得很有意思,没想到自己这个业余的居然侥幸能够抢先一步洞悉真相,当时还与贵方的谢东流先生有些不愉快,真是抱歉。 其余的人听了以后,还觉得这位林博士性格不错,相当谦和,与之前留下来的恃才傲物的印象大相径庭。却不知道这话传到了谢东流的耳朵里面以后,这位风度翩翩的青年貌似在微笑,可是关上门以后就忍不住连续砸了两个烟灰缸,气得松开了领结,鼻孔里面都是呼哧呼哧的! 在谢东流的心中,林圣真的这些话完全就是在挑衅!高傲若他怎么可能不想办法找回场子来? 隔了一会儿,重新恢复了冷静(表面上)的谢东流摇铃,然后叫来了下属,对他很干脆的道: “既然林博士对这方面有兴趣,并且之前还对一起耸人听闻的奇案做出了巨大贡献,那么我们何不邀请他加入专案组来侦破这件案子?” 这下属愣了愣道: “这......这似乎有些不符合规矩吧?” 谢东流冷冷的道: “特高课都有邀请过林博士参与过案情分析,我们为什么就不能?”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谢东流已经在心中发誓,一定要先于林圣真找到这一起案子的关键线索,然后在他面前淡然的将那句“抢先一步洞悉真相”直接甩在这个傲慢的林博士的脸上!别以为你瞎猫碰到了死耗子一次,就能来对我这个专业人士指指点点了!王八蛋! 此时面对76号特工总部的邀请,林圣真反而傲娇了一起,反复强调自己只是医生,不适合破案云云。最后甚至说了一句诛心之言,万一自己这个业余的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你们这群专业人士岂不是脸面不大好看? 这句话一下子就图穷匕见,真的是将来带话的人都说得脸色十分难看,恨不得马上就将案子破了,狠狠的打脸面前这个该死的家伙!这时候他才明白了领导的用意,于是便一再邀请林博士要留下来,最后林圣真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他的要求,成为了专案组的“顾问”,可以调阅一切的相关资料,当然,指望76号的人在其余方面帮忙就不要想了。 第五章 介入 巧妙的获得了参与案件的权限以后,林圣真也并没有表现得十分热衷,毕竟他知道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便完全将之当成了一种爱好来对待。在下班以后有闲暇的时间才参与进案情。 在林圣真的眼里面,他并不相信有怪力乱神的事情,所以什么凶灵杀人都应该是故意做出来掩人耳目的消息,真正的疑点应该就是杀人的凶器神秘失踪上,林圣真相信只要找到这其中的秘密,那么这案子就一定能破了。 不过,这一点其实是很明显的,相信76号这边也是在发动人手寻找凶器,所以自己肯定是没可能捷足先登的。 那么要想破案,从另外一个方面入手也是可以的,那就是徐开离奇死亡以后的受益人,谁受益最多,实际上谁的作案嫌疑就最高。林圣真便在纸上圈出了如下名单: 首先,是拥有第一继承权的徐开的女儿徐媛。 其次,就是拥有第二继承权的徐开的夫人苏女士。 不过林圣真拿到了徐媛的资料一看就皱起了眉头,因为上面显示徐开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按理说作案动机就很小了。这应该也是76号的人并没有对她深入调查的原因。 只是林圣真却敏锐的觉察到这应该是个突破口,独生女儿的作案动机看似很小,其实也就代表着她的独占欲其实是非常强的,因为是从小到大都一直培养出来的。 一旦受到了什么刺激,比如徐开突然想要个儿子,又比如徐开在外面有个秘密私生子,或者说徐开打算拿家产去做慈善等等,可以说都会刺激到失去理智。 根据这样的思路,林圣真便开始深入调查,然而最后调查出来的结果却证明他是在白费劲,因为上面的这些假设统统是不成立的。徐开既没有私生子,也没有任何要挥霍自己财富的意思,不仅如此,此时更是雄心勃勃在洽谈一单大业务。 迎面就一头撞在了墙壁上的感觉当然是相当不好,不过好在林圣真事先就已经料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果断的选择了另外一个切入点。 当然,也是其余的人没有想到的切入点。 那就是徐开女儿徐媛所用的酒杯。 根据案情的描述,徐媛是在酒会当中喝了两杯葡萄酒以后,就觉得十分困倦,最后就上楼休息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房间里面,旁边就是自己父亲的染血尸体。 当时是有调查了徐媛喝的酒没问题,但是要知道,酒乃是被酒杯装着才会喝下去。也就是说,喝酒的人首先接触到的是酒杯而不是酒,而葡萄酒则是用高脚杯喝,也就是说,嘴唇能接触到的也就是高脚杯最上方的那一圈而已,只要将药物涂抹在那一圈上,那么一样能起到迷倒人的药效。 在这种情况下,林圣真已经没办法再呆在76号特工总部这里翻资料闭门造车了,必须要去现场勘查一番再说。为了避免让人觉得他很心急,所以他特地等到了医院休假的周日的时候前去,不过76号特工总部这边虽然对林圣真开放了本案的所有信息和权限,但林圣真想要人力支援的时候,却是带着十分歉意的表情说一问三不知全部都在推诿。 这种情况林圣真碰了一次钉子以后当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不过他也不以为意,心下反而更有了几分胜负心,想要和谢东流别别苗头。毕竟此时的林圣真虽然成熟,也才是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儿子而已,心里面当然有着几分火气。 徐开所住的公馆相当豪华宽敞,远远看去既有西式城堡的威严,又有中国建筑的精美。庑殿顶,雕梁画栋,飞檐翘角,气势不凡。而建筑物的柱侧、檐口、腰线及门楣等处都塑有水涮石浮雕,图案精美。 而徐公馆乃是位于这里的交通要道口子上,前面就是宽敞笔直的马路,一眼能望到头。此时并未戒严,也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但是周围不时都会有巡逻的警察走过,那么可以推想当时周围戒严之后,确实外人很难进出,更不要说是提着染血的凶器离开。 拿着手令进入到徐公馆当中以后,林圣真发觉这里面的佣人都是垂头丧气,神色惊惶,看起来徐开的死也让这些佣人吃了不少苦头,搞不好还被粗暴的逼问了一番,而明显不是凶手的阿力被抓走,也让他们人人自危。 这时候,林圣真便找到了管家,说自己需要查看那一晚上所使用过的高脚杯。管家看起来也是非常配合,带着林圣真来到了仓库当中,直言说事发之后,就已经有人猜想过酒水可能有问题,所以与之相关的酒水,杯子全部都被封存在了这个地方,并且还经过了清点,数量一件没有少。 林圣真此时便开始仔细的清点起这些高脚杯来,这可是水磨工夫,根据他的推论,那么需要将相关的酒杯杯口用试纸擦拭一遍,然后进行相关的检查,看看上面有没有附带药物。 当然,还有一种更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让人每个杯子舔一舔,但76号特工总部这边不肯配合,所以林圣真也无可奈何,好在他这次已经带了相关的试剂过来,已经在旁边的试管里面咕嘟冒泡了。 值得一提的是,那些在一旁偷偷围观的那些仆人佣人已经惊呆了,他们此时看酒精灯,试管架,还有试管的眼神,估计就和看妖魔鬼怪差不多........仿佛里面随时都会冒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出来。 可是林圣真依然没有发现任何疑点,或许是当时徐媛所喝的杯子早就被丢弃了,或许是上面涂抹的麻醉剂已经过期,或许是林圣真的猜测也是误入歧途。所以又一条线索被掐断了。 好在这时候,却传来了一条柳暗花明的消息。便是76号特工总部这边发现了一处突破口,那就是送去鉴定的油画有了结果:这幅油画是假的。 这起案件为什么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核心在于两点,第一点是锤杀徐开的凶器没有找到。第二点,就在于旁边的失心者油画上面绘制的锤子上,居然染满了鲜血。 更重要的是,最初的时候别人以为这鲜血是溅上去的,但后来才知道,这鲜血竟然是与画浑然一体,也就是说,在作画的时候用颜料直接涂抹上去的! 这个细节可以说是坐实了凶灵杀人的真相,更重要的是凶手一直都找不到,就越发加深了这样的恐惧。 所以,这幅油画对于整个案子来说,和凶器一样,乃是非常关键而重要的节点。不过76号特工总部的人也不是傻子,肯定会将这玩意儿控制在手中,然后从各方面去分析。 此时的分析结果就出来了,那就是出现在徐开死亡现场的这幅失心者赫然是假的,而且根据鉴定者来说。制作这幅假画的工艺很一般,简单的来说,也就只能糊弄一下门外汉而已,但对于专业人士来说,有着很多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瑕疵。所以此时76号特工总部已经开始集中人力物力对这条线索进行了调查。 只是林圣真却并不怎么看好76号特工总部这群人的行动。 因为赝品的质量低下,则是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能造假的地方太多了。上海加上南京这两个地方能做出类似赝品的店就超过四十家,这就意味着想要从此处入手基本是不可能的,因为这只列出了营业性的店,还有非营业的呢? 相反,林圣真却又立即换了一个思路,既然真画被替代成了赝品,那么真品去了哪里呢?要知道,真正的失心者乃是被徐开拍卖到手的,在拍卖的过程当中,一共有超过十一位买家对这幅画产生了兴趣,最后的成交价是一万三千枚大洋。可以说是价值连城,凶手拿到了失心者以后,除非是被逼急了,否则的话一定会将此画妥善保管起来的。 不过,在经过了一番调查之后,林圣真很遗憾的发觉自己这个思路虽然是对的,却似乎来得迟了一些。倘若他当时是在案发现场并且拥有权限的话,那么或许就能当场找到真品。 但是......人世间没有后悔药卖。 至此,林圣真发觉自己也走入了死胡同当中。虽然还有很多貌似看起来是可以破案的线索,但这些线索往往都太明显,所以说76号特工总部这边不可能放过,绝对会有专人去调查。林圣真作为孤军奋战的人,那么肯定就没必要去浪费精力了。 “呼.......” 林圣真吐出了一口长气,摇了摇头,决定将这些糟心事抛在了脑后,大步走了回去。 第六章 昏迷 与此同时, 在一处小酒馆中。 杯盘狼藉, 地上也是十分脏乱,散落着大量的骨头啊,挑出来的辣椒皮啊,剥掉的花生壳啊等等这种东西。 小酒馆看起来已经打烊,人却已经走光,只有福伯一个人留了下来,默默的扫着地,店里面的灯光昏黄,福伯看起来已经很是苍老,满脸的皱纹若刀砍斧削一般深邃,弯着腰的样子很吃力,依然提着扫帚很坚决的一扫帚一扫帚扫了过去,看起来格外的倔强。 因为军统这边怕暴露的缘故,这个小酒馆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不过福伯打理这个小酒馆依然十分用心,大概是物美价廉的缘故,所以生意相当不错。 不过就在这时候,从门口忽然走过来了一个人,这个人看起来有些鬼祟,在门外徘徊了几圈以后警惕的张望了一下,这才一头扎了进来。 听到了声音,福伯并没有转身,而是继续弯着腰扫着地,仿佛苍老的身躯里面已经没有了太多的力量: “已经打烊了,东西都卖完了,客人明天请早吧?” 这个人却并没有出去,用警惕而颤抖的声音道: “是,是福伯吗?” 福伯回头,用苍老浑浊的眼球盯着他,然后疑惑的道: “你是?” 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就老实巴交的中年人,还用围巾捂了一半的脸,看他身上的穿着也不是什么有钱人,直接就对准了福伯凑了上来,惶然而喘息的道: “我已经跑了三个地方了,前两个地方都已经关门了,如果这里也是关门的话,也算是对得起阿力的托付和他的三个大洋了,没想到还找着了人。” 福伯一下子浑身上下都绷紧了,然后手中的扫帚吧嗒一声就倒了下来,浑身上下都摇晃了一下,这才嘶哑着声音道: “阿力怎么了?” 阿力就是福伯的侄子,许三生的表哥。 不仅仅是这样,阿力的母亲去世得早,由他的父亲把他拉扯到了十二岁,但也就在这一年,阿力的父亲舍身而出,拿自己的一条命换了福伯的一条命,临死之前只叮嘱福伯要好好照顾阿力。 福伯是一个非常认死理的人,这一点从他受了许语诚的恩惠后,就在许家坚守大半辈子就看得出来。所以对于阿力来说,他一直都有非常强烈的愧疚心理,而此时突然听到了噩耗,老人家只觉得耳朵里面嗡的一声,手脚发麻,似乎连整个世界都在旋转,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道: “他怎么了?” 中年男子低声而急促的道: “阿力摊上大事儿啦,被当成杀人凶手给抓了进去,他被抓的时候直叫冤枉,过堂的时候有人也被叫进去问话见了他,浑身上下被打得连一块好皮肉都没剩下。” “您老也甭管我是谁,我这大黑天的跑了七条街,还冒着被当成同谋的风险来送这口信,也对得起欠他的三块大洋了,您老要是想救人呢?就赶紧抓紧这两天,倘若没法子的话,就去置办棺材吧,人死了还是入土为安。这事儿也怪不着谁,只能怨这世道太黑了。” 说完这中年男子就匆匆走掉了,福伯呆呆的在原地站了良久,隔了好一会儿才扶着旁边的桌子和凳子,一步一摇的走到了柜台里面,然后仿佛失去了浑身上下的力量那样,直接跌坐了下来。 他本来就瘦小佝偻的身躯缩在了柜台里面,被一盏气死风灯的光芒照了大半,越发显出了他的伶仃。 隔了好一会儿,福伯才抖抖索索的翻开了账本,他用的力量不小,账本上的纸张都已经被捏皱,然后才提笔写了一个字: “急。” 然后将这张空白账本的纸张撕了下来,放到了怀里,连店门都没有关,就一摇一晃的艰难朝着外面走了出去,他此时的状况显然不对劲,走路的时候都是一摇一晃的,仿佛随时都可能直接摔倒在地,但他依然倔强的,顽固的朝前走,然后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大概两个小时以后,已经睡着了的许星野忽然听到了有人在轻轻敲门,她心中顿时一惊,然后听清楚了敲门声的节奏乃是两短一长之后,脸色更凝重了,立即就走出去,蹑手蹑脚的开门,将敲门的女佣给让了进来。 毫无疑问,这女佣也是军统的人,低声对许星野道: “第三情报站发来了紧急联络的信号,通过了花匠传递到了我这里,然后由我转达,组长,你要冷静点,福伯出事了。” 听到了这句话以后,许星野顿时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忍不住摇晃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梳妆台。这些年先是林圣真杳无音讯,然后是父亲去世,紧接着又遇到了母亲改嫁,所以对于许星野来说,真正能够陪伴她度过的,也就只有这一位忠心耿耿的福伯了,在她的心中,这就是不折不扣的亲人,自己的感情寄托! 深呼吸了两口气以后,许星野立即开始穿衣服,女佣忍不住低声道: “小姐,这样出去很容易暴露的.......” 许星野很坚决的道: “福伯的安危,比暴露这种事情重要得多。” 女佣: “........” 十分钟之后,许星野已经是从后门匆匆裹着一件风衣匆匆离开,上了一辆马车然后消失在了夜色里面,大概只是用了二十多分钟,她就见到了福伯,但福伯这时候已经看不到她了。 此时的福伯满脸都是绛红色,嘴角歪斜流出长长的涎水,同时还发出响亮的鼾声,貌似是睡着了,但这种情况一看就很不正常。此时旁边已经有一个被临时叫来的郎中正在忙碌的煎着药,许星野见到了这状况以后顿时急声道: “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一个作伙计打扮的军统成员看了旁边的郎中一眼,然后便道: “我也不知道,老爷子三更半夜的匆匆跑过来,路上估计还摔了几次,敲开了门以后就变成这样了。” 旁边的郎中听了以后插嘴道: “老人家这是遇到大事,急火攻心中风了啊,谁是家属?” 听到了“中风“两个字,许星野顿时就仿佛被一瓢水从头淋到脚,浑身上下都冰凉了,她当然知道中风这种疾病有多严重!因为她之前的一位亲叔叔就是中风死去的。 绕是如此,她依然抱着侥幸的心理追问道: “真是中风吗?您要不要再瞧瞧?” 这郎中大半夜被人叫起来,估计也是有些起床气,不耐烦的道: “我看了三十多年的病了,难道连中风也认不出来?这位老人家估计还是最严重那种,我这边开一贴药先吃吃看,能撑过这两天就或许能好。” 几乎所有的郎中说话都是有技巧的,比如说肺病患者都会告诉你,翻过这个冬天就好了,实际上呢?其实是在暗示病人很难活过这个冬天了。而这郎中的言外之意则是更明显,那几乎是断定福伯活不过这两天! 因为当年许语诚也是在病榻上缠绵良久,所以对于这种医家的言语许星野并不陌生,她此时只觉得天似乎都要塌下来了,耳朵里面也听不见别的声音,真的是惶然失措没有了什么主见。只能看着旁边的人手忙脚乱的煎药。 大概一干人忙乱了整整差不多一个小时,终于将中药煎好,但此时福伯这样根本就没办法喝药,于是又只能去另外的地方请来一位大夫施针,等到把药喝下去,天色已经麻麻亮了,但看起来也没什么卵用。这时候,来的两位郎中都说自己这边已经想尽办法了,建议送到医院里面去用西医的方法瞧瞧。 听到了两位郎中这么说,许星野想了想,便回到了家去,直接打电话给谢东流了。因为谢东流平时也是交际广泛,希望他能有所帮助。而谢东流听到了这件事以后也是相当重视,立即就驱车过来,然后马上联系日本陆军医院那边,在第一时间内就要到了床位将病人送了过去。 谢东流也算得上是长袖善舞的角色,很快就邀请到了日本陆军医院这边的几位知名医生来进行会诊,不过这次会诊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因为会诊的意义是在于鉴定病症,而福伯的病其实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就是很纯粹的中风。 第七章 求诊 于是没过多久,许星野就见到了接手福伯的主治医师中村------这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看起来很是温和整洁,对着许星野道: “这位女士,患者的情况很明显,就是中风,用贵国的名称来说,就是卒中。并且他的年纪很大,身体也是比较虚弱,这一次中风的情况很不乐观,随时都可能去世,我想,很难撑过今天傍晚。” 许星野死死的咬住了下唇,眼泪已经是大滴大滴的落了下去,不甘心的泣声道: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中村沉吟道: “若说是办法,倒也不是没有,但是希望很渺茫,因为当下的条件都不具备。” 许星野听了以后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立即抹掉眼泪道: “要什么条件?” 中村想了想道: “贵亲属的疾病原理,就是大脑当中的某根血管破掉了,然后涌出的鲜血对大脑中枢进行压迫,导致了现在的情况。所以,从理论上来说,要想治本的办法,就是开颅。” “开颅?”许星野震惊的道:“把脑袋打开?” 中村摇摇头道: “不,是用专用的骨锯锯开,然后找到大脑上面血管的出血点,将流淌出来的血液清理掉,然后将血管的破口封住,这样的话,就能将病人的生命挽救回来。” 许星野听了以后真的是心乱如麻,却听中村继续道: “然而要实施开颅手术,却有两大难点,第一大难点是必须先找到大脑里面的出血点在什么地方,这样的话,在开颅的时候才能有的放矢,尽量减少打开颅骨的面积,这就涉及到一项非常高端的技术,那就是全脑血管药物造影配合x光拍摄!这是由瑞典的著名医学家道特在一九三二年的时候开创的新技术,需要经过十分详细繁琐的计算,才能精确的做到显影剂流经脑血管的时候进行拍摄。” “而第二大难点,则是开颅手术是一项非常高端的手术,据我所知,目前世界上能有把握成功完成这种手术的医生很少,目前也只有帝国陆军总医院在开展这类手术,主刀是上野鸣教授和菊晴三郎教授,上野鸣教授的手术成功率可以达到.......五成,菊晴教授的手术成功率可以达到四成,所以风险极大!” 许星野一咬牙道: “四成的几率也可以赌一赌!麻烦中村先生引荐一下上野教授。” 中村耸了耸肩道: “帝国陆军总医院目前已经搬迁到了上海,并且上野教授半个月之前就回国了,估计要明年才会再来。” 许星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了,双手都在微微颤抖,但她依然坚强的抬起头道: “福伯反正躺在这里也没有任何的希望了,中村君你既然能将一切都剖析得如此分明,那么应该也是能做开颅手术的吧?” 中村吃了一惊,然后看了旁边沉着脸的谢东流,便很干脆的摇了摇头道: “知道怎么做是一回事,但真的实际操作起来的话,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位女士,请问你有杀过鸡吗?看别人杀鸡很简单,但你自己上手杀鸡,就往往会搞得一塌糊涂。更何况这是开颅手术!这是需要精确到毫米级别的高精度超难级别的手术,谢君在这里,我就直言,我贸然来做这台手术的成功几率为零。” 这时候,谢东流深深的看了面色惨白的许星野一眼,咳嗽了一声道: “中村君,我知道有一个人的医术也是非常高明的,甚至就连上野教授在外科方面也是对他推崇备至,你说这个人有没有可能完成福伯的开颅手术?” 中村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摇摇头道: “据我所知,上个月开始,帝国就已经开展了大规模的军事行动,绝大部分有能力的医生都被调往了前线的野战医院当中,恕我直言,我还真没想到您说的这个人。” 谢东流淡淡的道: “我说的是南京国立中央医院的外科主任兼副院长,林秋实林博士。” 一听到林博士这个名字,中村的脸色也是立即变得古怪了起来。说实话,在此时驻华日军的医疗圈子里面,就有这么一个尴尬的情况,他们从深心当中很不愿意承认林圣真的医术是领先于他们,甚至整个日本!然而事实却真是如此,所以,在林圣真归国这几个月当中,日本的医生则是开始拼命的参加林圣真的讲座,补习班,如饥似渴的学习其中的先进知识和理念。 可是,就在两个月之前,他们以为林圣真也就不过如此,从欧洲带回来的东西全部都被大日本帝国的医生掌握了,自己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时候,却出现了一件突发事件! 那就是在最新的“柳叶刀”期刊上面,林圣真署名的最新一篇论文却成功发布了。要知道,柳叶刀可是欧洲最权威的外科学杂志!能在这上面发表相关论文的,无一例外都是业内的顶尖大咖。 当时一群日本人看着论文作者,林秋实(truth)真的是难以置信!因为根据他们所知道的,这几个月来,林圣真完全是将精力扑在了国立中央医院外科的建设上,与大量的官僚扯皮,同时每天还要处理大量的病患,几乎是没有时间来进行研究的。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林圣真居然还能写出高水准的论文,还被欧洲的顶尖医学家承认,这是何等的天才!在这样的人面前想要与之竞争,那又是何等的绝望? 自那时候起,一干日籍专家都觉得大受打击,为什么低贱,贫穷,落后的支那人居然可以在这方面如此强大?只能采用“精神胜利法”,那就是直接无视林圣真的存在,认为这样的怪物是不能用常理与之相提并论的。 话说为什么上野教授会在半个月之前离开?也是因为受到了这件事的刺激,所以废寝忘食的伏案工作,希望能够同样在柳叶刀上发表一篇论文来提振大家的士气。不过遗憾的是,老头字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多熬了几次夜以后就感冒了,顺带引发了支气管炎,只能老老实实的回国去静养了....... 此时听到了那个名字,尽管中村心中是很不情愿的,但也默然了一会儿道: “虽然我没听说过有成功的病例,但是,倘若在南京城里面选一个最可能完成开颅手术的人,那么这位林主任应该是会被排在第一位上。毕竟,他是上野教授都推崇的人。” 此时听到了中村的话,许星野无疑也是十分震惊,她眼前立即浮现出来了林圣真的相片,还有各种搜集来的详细资料。她也万万没想到这样的一个狗汉奸,在医学上的造诣居然都达到了如此地步!难怪得汪伪政府这边将他保护得如此严密,军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想要刺杀他都屡次失败!(其实是地下党在其中作梗) 不过,眼下许星野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很果断的抬起头道: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就去请他吧! 第八章 我的规矩 南京城素来夏季气候炎热,被认为是中国三大火炉之一。 而此时还在战争期间,电力供应十分不足,就算是配备了空调和电风扇,也完全是摆设。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林圣真晚上睡觉的时候肯定也不能西装革履,打扮得一丝不苟,而是老老实实的遵循自然规律,换上大裤衩子和汗衫才能入睡。 匆匆前来找人的许星野,看到的就是混在了好几个洗漱的人当中,穿着大裤衩子和汗衫,端着搪瓷缸子刷牙的林圣真。 不知道为什么,许星野在这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眼前的这个身影似乎在与记忆里面什么最宝贵的东西正在重合。但她立即摇了摇头,哑然自失的笑了笑觉得自己肯定是忙得太晕了,然后对福伯的担忧便涌上来,于是就快步走上前去道: “林主任,请帮我家亲戚瞧一瞧病好吗?他的病非常严重了。” 旁边洗漱的人看了看这边,似乎都习以为常了,都是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林圣真转头看了一看面前的女郎,似乎觉得有些面熟,然后就见到了站在走廊旁边的谢东流,顿时就回忆了起来是在谢东流的办公室里面见过她,便露出了无奈的笑容道: “抱歉。” 听到了林圣真的回答,许星野顿时就急了,忽略掉了面前男子无奈的笑容,急声道: “我可以出钱,十倍!不,二十倍诊金!” 林圣真依然摇头,徐徐的道: “不是钱的问题。” 许星野此时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这一夜可以说是情感一直在急速波动,大起大落,此时已经几乎处在了失控的边缘,下意识的就想要去腰间做一个掏枪的动作,同时用尖利的声音道: “你治不治!!?” 好在这时候,有一只手忽然搭在了许星野的肩头,然后将她直接拉开,轻轻的拍了拍。拉人的不是别人,正是谢东流,然后用温和的语调道: “你先冷静一下,这里交给我。” 许星野死死的咬住了下唇,忽然情绪崩溃,踉跄倒退了几步,双手捂住了脸,眼泪无声的从指缝当中流淌出来。 谢东流这时候看着林圣真,徐徐的道: “不好意思,她是情急攻心,毕竟生死攸关,又有谁能轻易看破呢?” 林圣真笑了笑道: “没什么,做我们这行的,面对得最多的就是情绪失控的家属,这位小姐还算温柔的了。” 谢东流点点头道: “开条件吧。” 林圣真笑了笑道: “我的医术不错,能救很多人,甚至可以救很多别人救不了的人。但是,我的时间是有限的,能救的人也是有限的,被我治的人能活,不能被我救的人就得死。所以,在有一段时间里面,这一度让我的心理压力很大,因为那个病人其实是可以不死的,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再少睡一点,我就能救活他。在这段时间当中,短短两个月我就瘦了二十斤,因为就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就仿佛是一个杀人凶手一样。” “所以,半年过去了以后,我就得了心理疾病,还是很严重的那种,甚至差点自杀。为此我特地走访了一下著名的心理医生劳伦斯博士,他的建议是让我去信上帝,然而没有什么改善。最后还是一位婆罗门教的大师苦思以后,告诉了我一种方法,那就是制订一条规则,并且严格执行,那就是要我治病的人,都必须先挂号,而我的诊治顺序就严格按照挂号的顺序来。” “这样一来的话,即便是有病人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去世了,也是他自己挂号太晚,延误了病情所导致的。而我则并不需要在病人的生死当中做抉择.......所以,我不是不治,也不是故意要钱什么的,而是希望你们要按照我的规矩来。” “是吗?”谢东流冷笑道:“特高课的人一找你,你还不是就立即过去了?” 林圣真笑了笑道: “第一,特高课的人找我,我心里是不想去的,但没有办法反抗和拒绝,我是一个坚守原则的人,但也不至于强迫症到要拿自己的命来维护这项原则。第二,特高课这边一共找我了两次,然而我在出发前也做了安排,这两次耽搁的时间当中,都没有患者因此而死。” 谢东流沉吟了一下道: “我是来找你治病的,不是来和你辩论的。我现在就想问你,现在排队的话,要等多久你才能帮我们治?” 林圣真道: “倘若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应该是挂第六号。” 谢东流点点头道: “那么,我动用我的关系,让前面先挂号的五个病人先在其他的地方得到妥善的治疗,并且全部免费。这样的话,按照你的原则,他们就算是有什么问题,要么就出在我的身上,要么就出在病人自己的身上,这样的话,你给不给我们治?” 此时国立中央医院的外科水平,可以说已经是国内顶尖水准,所以能够被送到林圣真面前来的病人,要么就是有权有势,要么就真的是疑难杂症。林圣真想了想,确认这五位病人的病情都不是特别危重那种,属于拖延个一天两天也可以的。而他自己接下来因为阿力的事情还要与76号特工总部打不少交道,便点点头道: “恩,可以。” 谢东流道: “那我们就动身吧,你放心,我这边会安排人手过去通知前面那些病人的。” 林圣真喝一口水,咕嘟咕嘟的将牙膏沫子吐出去,然后就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好-------病人很危重?有病历吗?之前接受过治疗吗?” 谢东流正要说话,许星野却已经平息好了自己的情绪,双眼红肿的走了过来,拿手帕擦了擦眼角,坚强的道: “刚才的事情是我失态了,抱歉........病人是中风。” 听到了中风两个字,林圣真的神情也是一下子凝重了起来,抹了一把脸就直接领着两人往办公室走。等走到了地方以后,他已经将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然后面色凝重的道: “谁是家属?” 许星野站出来道: “我是。” 林圣真严肃的道: “虽然我现在还没见到病人,但我也要告诉你,他的病情非常危重,随时可能死,就算是能救活,也有很大可能会瘫在床上一辈子!你要有心理准备。” 许星野很艰难的道: “我有心理准备了。” 林圣真这时候正要说话,忽然见到了叶一丹从外面走廊上经过,立即就将她叫住道: “小叶,去帮我弄点吃的,六个水煮鸡蛋,一碗牛肉面,两碗豆浆,两笼灌汤包。” 叶一丹听了以后打量了一下许星野和谢东流,然后点点头就走。此时谢东流和许星野已经十分吃惊,在心中暗道这位林博士的饭量真是惊人,这一顿早饭吃下去能顶一天的量了吧。 不过后来许星野才知道,对于主刀医生来说,在当时这种条件下做开颅手术,实际上完全也可以说是体力活儿。因为只要稍微有什么意外,手术的过程往往长达十个小时以上,必须要全程保持无菌的缘故,所以医生在手术过程当中不要说吃饭,就连大小便也只能直接拉裤子里面,用婴儿的尿布对付着。 林圣真吃这么一顿早饭,实际上就意味着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内就没办法吃东西了,连喝水都必须要人喂,或者用麦管吸。 很快的,叶一丹就手脚麻利的将早饭买了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见到了许星野以后,总是觉得看她很有些不顺眼模样,许星野这时候也是无心留意到这些。 这时候,福伯已经是被送了过来,依然是昏迷不醒,但脸色已经由最初的那种不正常的绛红色消退了下去,而是显得不正常的苍白。林圣真见到了以后,似乎觉得这老年人在哪里见过,但像是福伯这样的老年人每天医院里面至少都要来二三十个,所以也没多想,便开始进行检查,检查完了以后沉吟不语。 第九章 争辩 这时候,许星野的心中又再次患得患失了起来,忍不住上前一步道: “大夫,大夫,您一定要救救他啊。” 林圣真正要说话,叶一丹已经在旁边插嘴道: “这样的中风病人,可以说是一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里面,林主任肯接手你们就应该庆幸了。说实话,开颅这样的高难度手术,整个中国也只有咱们院的外科可以开展,而治不好才是最正常,最应该发生的情况,治好了,那完全是因为林主任的医术高明!” 许星野此时本来心里面就烦躁,何况女人心思敏感,怎么感觉不到叶一丹的针对之意,立即就怼了回去,冷冷的道: “我和林主任说话,你这个小护士在旁边多什么嘴?没规矩!” 叶一丹冷笑道: “哦?我是这台手术的助理兼麻醉师。你说我有没有资格说话?” 许星野顿时就被叶一丹噎了一下,她万万没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像是实习生的女孩子,居然都能上手术台做助理和麻醉了!按理说这时候许星野就应该咽下这口气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在叶一丹面前落了下风,冷笑道: “整个中国只有你们这里能做?你就吹牛吧!上海的日本陆军总医院还不是能做开颅手术,上野鸣教授和菊晴教授一样可以成功主刀的!” 叶一丹听了以后撇了撇嘴,不屑的道: “拿日本人说事了啊?你知道日本陆军总医院是什么时候正式开办的颅脑外科的吗?是今年的二月份!而咱们外科在去年八月的时候就已经举行第三例开颅手术了,当进行到了六十例,并且患者被治愈率达到了二十位的时候,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于是下发了一份通告,让部队当中送来有严重颅脑伤势的士兵。” “在这种情况下,日本人在短短两三个月内就做了五百多例开颅手术了。不过,根据我们拿到的资料,有两百人是直接死在了手术台上,接下来在术后八小时内死亡的,接近一百七十人,最后真正能够确定存活下来的只有一百一十多人,并且这些人绝大多数都出现了瘫痪,失语,肢体障碍等现象,真正能够下地行动的四十人不到,这样换算下来的话,治愈率差不多是百分之二十,康复率只有百分之八,你.......管这个叫成功主刀?” 许星野一下子就呆住了,大声道: “你胡说!刚才有人还说,上野鸣教授的成功率可以达到五成,而菊晴教授的手术成功率可以达到四成的!” 叶一丹翻了翻白眼,撇了撇嘴(此处可百度“梁相宜翻白眼”),讥刺的道: “日本人拿来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你也信?你知道林主任每周开的讲座有多少日本人偷偷摸摸来听吗?你知道有人出五十个银元来买林主任的讲义吗?再说了,日本人那么厉害,你跑来找林主任干嘛?” 不过,叶一丹说完了这句话以后,立即就住嘴了,还耸了耸肩吐了吐舌头低下了头。 因为林圣真已经看了她一眼,眼神当中有责备之意。 林圣真的理念还是很纯粹的,自己是医生,那么职责就是治病救人,穿上了这一身白大褂,那么就要遵守医德。患者和患者的家属来求诊的时候,本身就是被病痛折磨得非常痛苦了,所以医生就要用自己的耐心来包容他们,而不是互怼。 见到林圣真生气了,叶妹子当然就老老实实的不说话了。不过她的话已经在许星野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此时的她当然看得出来是日本人说谎了,可是正因为如此,这才让许星野了解到了林圣真在医术方面的可怕之处。 “这样厉害的一个人,为什么就死心塌地的做汉奸呢?” 一时间许星野心中都忍不住生出了“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的念头。 不过,就在许星野发呆的时候,林圣真却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然后道: “根据科室的规定,在对危重病人进行抢救之前,我们必须对家属进行病情详细告知,并且要让家属签订免责协议。刚才我已经对病人进行了初步的检查,基本可以确认是中风。接下来我们将会对他进行头部x光血管造影,目的是为了确认他脑部出血的具体部位,然后就是开颅,将压迫脑部神经中枢的血液清除,对血管进行结扎止血处理。但是在手术过程当中,依然会出现很多不可控的风险,所以并不能保证一定手术会成功。 许星野听了林圣真的话以后,点了点头道: “好,我没有异议。” 林圣真便递了一份文件过来: “那么请在免责声明上签字吧。” 许星野接过了免责声明,看着上面的“本人已知晓手术当中可能产生的风险,并且自愿接受由此衍生出来的严重后果”这行字的时候,忽然就觉得自己握笔的那只手软得像什么似的,那支笔更是仿佛重若千斤,连提起来都难,她隔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 “日本人的开颅手术成功率都这么低,林主任,请您务必真实的告诉我,你的开颅手术成功率是多少?” 林圣真缓缓道: “截止到目前为止,我一共做过八十六台开颅手术,差不多患者的存活率能到一半,康复率差不多能有三成。” 许星野僵在了原地,此时眼泪已经大滴大滴的从脸上流淌了下来。这一夜她几乎都没睡,双眼红肿,形容憔悴,样子颇为狼狈,却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柔弱,让人觉得十分心疼。 这时候,谢东流走了上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很干脆的将免责声明接了过来,刷刷刷的签上了名字,然后很干脆的道: “那么就请林主任费心了。” 林圣真看了他搭在许星野肩头上的那只手,不知道为什么,一阵说不出来的心烦意乱,淡淡的道: “你是她什么人?必须要亲属签字才生效,叶护士,麻烦你再拿一张免责声明来。” 谢东流脸上顿时就露出了愠怒之色,看着林圣真冷冷的道: “你不要太过分了。” 林圣真摇摇头道: “这规矩是我定的,倘若我自己都不以身作则来维护它,别人又怎么会把这规矩当成一回事?” 谢东流正要说话,许星野却沉了一下肩,不为人知的将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给让了开去,然后抹了抹眼泪,很坚强的道: “抱歉,是我失态了,这个字应该我来签,接下来就要拜托林博士了,请多费心。” 林圣真淡淡的道: “对每个病人,我都会竭尽全力做到最好。” 第十章 近在咫尺 一个半小时以后, 福伯的x光片被挂在了光屏上面,可以见到他的颅骨当中,有几条大的血管清晰可见,而在一条大血管的旁边,可以见到,有明显的一团浸润阴影。 很显然,这团浸润的阴影,就是引发病因的罪魁祸首,脑溢血。 在给许星野解说完了病情以后,林圣真很干脆的就让人准备手术了,因为福伯此时的情况看似稳定,其实却并不是这样!为什么呢?便是因为出血的位置非常凶险,已经靠近了脑干。而脑干是什么地方,是人体的终极核心处,控制着人体的呼吸、心跳、消化。因此流淌出来的血液一旦接触压迫到了脑干,那可以说就是当场死亡,毫无挽回的可能。 看着头发被剃光的福伯被送入到了手术室当中,许星野直接就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双目空洞的凝视前方。她此时忍不住在想,此时母亲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一旦福伯也离自己而去了的话,那么自己在这世上就是孤零零一人了。 一念及此,她的心中就是无尽的凄苦,甚至有着强烈的自伤哀怨之意,在这一瞬间,许星野的心中忍不住浮现出来了一个名字,她的泪水再次情不自禁的涌了出来: “石头哥,你到底在哪里?” 许星野却不知道,她的石头哥貌似远在天边,其实却是近在眼前,就在手术室当中。两人也只是因为命运的误会一再交错,才出现了这样奇特的误会。 就在直线距离几米外的手术台上,福伯的颅骨已经被专用的骨锯打开,这一幕可以说是非常血腥,而整个手术室内灯火通明,林圣真和手术助手的头上还戴着矿工专用的头灯,将整个手术台照得纤毫毕现。 因为已经确定了病灶区,所以此时开颅以后就准确的将病灶的位置给暴露了出来。可以见到在福伯的大脑表面有一滩鲜血。这时候要做的,就是用试纸来将血液吸掉,倘若血液已经凝结成块的,那就要复杂一些,正常操作是将溶血药物洒上去,再用试纸吸干。倘若赶时间的话,就只能小心翼翼的直接清除了。 接下来就要封闭血管破损的那个点,避免血液再次涌出。此时有多种选择,普通的医生想到的就是直接进行血管缝合,但这样做的话,很容易在缝合过程当中出现误操作,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高端一些的医生,就会直接采用电灼的手段,直接将出血处焊死,用灼烧的方法来堵住出血处,这样集消毒与止血于一体,并且方便快捷。 可是林圣真,则选择的另外一种方式,那就是直接将有破损的那一段血管给剪掉,消除掉未来继续出血的隐患,然后再进行血管吻合术!因为血管和肠子一样,是富有弹性的,所以剪掉一小段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林圣真的这种操作完全就是兼顾了现在和未来,不仅仅是治标治本,更是将这里以后可能出现的隐患都彻底消弭了。当然,做起来也是最麻烦风险最大的一种,大脑是人体最精密的器官,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全面失控,进而出现最恐怖的后果。也是林圣真艺高人大胆,所以才敢动用这样的操作。 大概只是用了三个多小时,手术室的门口就从两盏红灯变成了一绿一红,许星野不知道什么意思,就去问旁边的护士。 护士便告诉她,这是代表手术已经进入收尾阶段的标志,因为手术室内根据林主任的要求,是要尽可能的保证无菌状态,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通知外面做好接待术后病人的准备,当一红一绿变成两绿的时候,就表示手术已经完成,病人随时会出来。 许星野听了以后陡然就觉得咽部发干,心跳加速。 而那名护士则是转身进了旁边的准备室,招呼起其他人来准备输液器,药物等等。许星野此时觉得心中焦躁异常,便站起来不停的走动着,不过当她走到了旁边准备室门口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里面有一个小护士在低声道: “李姐,以往的开颅手术起码都要做五个小时以上,这一次怎么才四个小时不到就结束了?” 那个李姐淡淡的道: “你才来了多久?跟了几台手术啊?不要说四个小时不到就结束,上去半个小时就下来的都有。” 那小护士奇道: “啊?半个小时?怎么这么快,这样短的时间,估计才刚刚开颅吧?“ 李姐淡淡的道: “当然是因为打开了颅骨,发现没得救,就重新推出来了呗。” 听到了这句话,许星野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情不自禁的往旁边倒,左手连续抓了几下东西都抓空了,直接就软倒在地。就在这时候,谢东流听到了声音一回头,顿时大惊之下就小跑了过来,蹲在旁边让许星野靠在了自己的怀里,大声道: “你怎么了?没事吧?” 许星野心中悲痛莫名,刚想开口却发觉声音已经哽咽了,伏在了谢东流的怀中大哭了起来。 可是就在这时候,手术室门口的灯闪耀了几下,然后一红一绿变成了两绿,很快的手术室的门口开了,一辆病床推车滑了出来,旁边有两名护士举着两个吊瓶,一个吊瓶输液,一个吊瓶输血。 然后,林圣真就徐徐的走了出来,他的眼神停留在了拥抱在一起的许星野和谢东流身上。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心痛感觉,但还是取下了口罩道: “病人家属呢?我有事要交代。” 许星野听到了他的话,眼泪更是不停往下流,伏在了谢东流的怀里大哭出声,因为林圣真的话听起来真的是很像是要交代福伯的后事似的。 倒是旁边的叶妹子看不下去了,直接就斥道: “喂喂喂,林主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给你们交代完了医嘱以后就得马上赶去浦口那边,你们要抱隔一会儿再慢慢抱好吗?” 听到了叶妹子的话,许星野顿时就抬起头来,眼泪婆娑的迟疑的道: “交代,交代什么医嘱?” 叶妹子冷哼一声道: “当然是病人的医嘱了!开颅手术完成以后,有很多禁忌事项都必须要你们家属配合的,总不能全部都由我们护士做吧?” “开颅手术?完成?”许星野结结巴巴的道:“福伯没死,手术完成了?” 叶妹子顿时就怒了,因为在她看来,许星野的话是在反驳林圣真的成果,立即就道: “你自己来看他死没死!?真是的,怎么有这样的人,还巴巴的盼着自己送来的人死掉的?有毛病啊?” 许星野忍不住道: “那.......那.......我怎么听说通常你们的开颅手术都要做五个小时的,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手术失败了呢?” 叶妹子嗤之以鼻的道: “听说,你都知道是听说了还当真了啊,手术顺利,医生本事大,自然手术就做得快了。孕妇生孩子平均是要两个小时,但有人顺产生的快十分钟就能生下来,那人家就难产了啊?不同的事情,当然要不同对待了。” 这时候,许星野已经顾不得叶妹子的数落了,直接站起来就冲到了担架床旁边去看福伯,发觉福伯虽然还在昏迷,但呼吸正常,脸色也是恢复了平静以后,已经是捂住了嘴喜极而泣起来,然后看着林圣真道: “谢谢林主任,谢谢林主任。” 林圣真疲惫的叹了口气,然后对着叶一丹道: “我先去休息一下,你给他们交代一下注意事项。” 叶一丹在别人面前一副小辣椒的模样,但在林圣真的面前却是温柔体贴,点点头就招呼许星野和谢东流过去,林圣真则是转身离去。 看着林圣真离开的身影,许星野凝视了一会儿,总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注意力马上就重新放到了福伯身上去了。 第十一章 逼问 给福伯动完了手术以后,或许是着了凉的缘故,林圣真当天晚上就生了一场病,直接发烧到了四十度,都是第二天上午有人发觉不对劲来找他才发现(因为林圣真之前被刺杀过,所以旁人平时也是很留意他的行踪),这一病就是三四天,连颧骨都显得高了些,眼窝也是更深了。 这天中午,林圣真自测过了体温,发觉已经恢复到了正常值。在旁边的煤油炉上将叶一丹早上带来的鸡汤热一热喝了,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又回来了。去外科那边逛了一圈以后,发觉最近也没来什么疑难杂症,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在运作。一干人都在劝林主任多休息两天。 这时候林圣真忽然又想起了油画杀人一案,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也是生出了强烈的想要找到许星野的渴望,便打算继续跟进这案子了。于是他便叫了一辆黄包车,直接去了76号特工总部。 林圣真首先去看了看关键人物阿力,发觉他依然是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不过伤口已经有愈合的迹象,算是拣了一条命回来。 不过因为阿力当时的情况实在是相当危急,所以林圣真在用药的时候也是属于超量用药,但这时候的抗菌药物都是以磺胺为主,副作用也是相当大的,属于杀敌一万自损三千那种,所以阿力现在的这状态估计还要持续一周以上。 接下来林圣真又去调查最新的案卷,发觉这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但有一条最新的消息是,之前被送进医院的徐媛出院回家了。 徐媛就是徐开的女儿,她当时乃是在案发现场处于昏迷状态,醒来以后就知道了父亲惨死的噩耗。不仅仅如此,自己更是被当成了杀人嫌疑犯来对待,可以说是身心俱疲,当时就哭晕了好几次然后进了医院,直到现在才算病愈回家。 当然,此时的徐媛肯定是属于被监视居住那种,没有办法进行自由活动,甚至外出估计都肯定有人“陪同”。 这样的一条新消息让林圣真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还是决定去面对面与徐媛交谈一番。因为在面对面的时候,一个人就算是能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想法和秘密,但只要没有受到过专业的训练,总是会有一些小动作或者说是征兆露出来的,比如说双手十指交叉互握啊,比如说不停的咽唾沫啊,又比如说眼角不停的抽搐之类的。 这些小征兆看似并不起眼,但只要把握好了,无论是在谈判或者是在对话当中都能让人获得很重要的启迪。 比如在审讯犯人的时候,审判官员很多时候都会先递根烟啊,聊聊家常啊,然后忽然用不经意的语气来说出非常重要的案情细节,这样的话,嫌疑人一旦心里有鬼,做出的反应肯定在外表就有体现出来。 当然,这例子当中最著名的,就是青梅煮酒论英雄了,若不是天上那一声雷给刘备要做掩饰,搞不好当场曹操就能看出破绽,果断叫出刀斧手,也没有后来的三国鼎立了。 不过,天底下的事情并不都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等林圣真到了徐府当中的时候,却被告诉徐小姐忽然感觉到身体不适,去附近的诊所瞧病去了,林圣真便又扑了个空,这样的突发事件让林圣真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仔细的想了想以后便道: “这样的话,带我去她住的地方去看看吧?” 对于林圣真来说,哪怕是一个人不在,从其生活环境当中一样可以看出来很多东西,比如一个小女生的房间里面会出现抱抱熊,布偶玩具,但是当女孩子已婚有了孩子以后,这些东西就很少见了,又比如从女性卧室的主要颜色解析她的性格........并且林圣真这还是属于不速之客,先斩后奏,徐小姐并没有进行针对性的收拾,那么能找到的线索搞不好就更多了。 凭借从谢东流处搞来的通行证,林圣真成功的进入到了徐小姐的卧室,刚刚走入到了卧室当中,他的鼻子就抖动了几下,因为房间里面赫然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接下来他便仔细的观察周围的情景,很快就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虽然这里经过了仆人的收拾,但还是暴露出来了很多细节,比如床头柜上面,有着淡淡的污渍,林圣真凑上去一闻,发觉依然有着酒味。 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喜欢躺在床上,然后顺手将酒杯放在这里,应该是放酒杯的时候不慎的缘故,所以经常会有酒水荡出来,长此以往就会留下这样的污迹。 而这里是徐小姐的卧室,那么很顺理成章就能推理出来,徐小姐喜欢在睡前躺在床上喝点酒,然后顺手将酒杯放在了床头柜上。同时,因为喝了酒以后对身体的控制力下降,所以在放酒杯的时候酒洒出来很正常。 林圣真沉吟了一会儿,决定遵循着这条线索继续追查。于是他环顾四周,便在旁边发现了一个小型酒柜,他过去检查了一下,发觉酒柜的把手很是光滑干净,上面还有一层包浆,显然经常被使用,再看看酒柜当中的酒水种类,数量可以说是颇为繁多: 有多米尼加的卡耀(cayo)朗姆酒, 还有用马铃薯酿造的(lambs)拉姆斯马铃薯朗姆酒, 以及法国的利口酒(liqueur), 白诗南(cheninblanc)起泡酒, 甚至还有一瓶不多见的黑刺李金酒。 见到了这琳琅满目的酒水,林圣真特地伸手进去,然后拿了最里面的一瓶亨克斯杜松子酒出来,特地摸了一下酒瓶和底部,发觉并没有灰尘,而他又伸手在酒柜上的玻璃上摸了摸,发觉有一层淡淡的尘埃。 林圣真沉吟了一会儿,心中已经了然,嘴角浮出了一抹微笑。因为他此时已经找到了一个很大的破绽,接下来,就是抓住这个机会扩大破口的时候! 所以,林圣真很干脆的就在这房间里面坐了下来,顺手从旁边的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开始翻了起来,发觉这位徐小姐的书架应该也是摆设,因为书上都有一层灰了。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外面就传来了声音,紧接着一个女子就走了进来,她是属于脸部的线条比较硬朗那种,更属于是女强人的那种,顶多只能算得上是五官端正,旁边还有一个下人跟随着,正是这里的主人徐媛徐小姐。 她见到了林圣真以后冷冷的道: “你在我这里调查了一下午还没完吗?能让人消停一会儿不?请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林圣真摇了摇手指道: “不不不,我的调查其实只用了十分钟而已,剩余下来的时间完全是为了等你回来,你确定要我出去?但是我出去以后,再进来的可能就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了哦,等待你的是监狱,稻草,老鼠,蟑螂,冰冷的地面还有尿桶。” 徐媛愣了愣,冷冷道: “你在胡说什么!” 林圣真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仆人道: “你确定我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可以被她听到?到时候你要保护自己的秘密就更难了哦?” 徐媛冷笑道: “少拿话来试探我!” 林圣真道: “你都不介意我来揭穿你的谎言,那么我在乎什么?” 听到了林圣真的话,徐媛的脸色顿时数变,直接让她身后的仆人离开,紧接着还不放心的看了走廊一眼,这才咬牙切齿的道: “你究竟知道什么?” 林圣真笑了笑,站起来在旁边的书架上摸了一把,然后就能见到手指上清晰的灰尘,他这时候才开口道: “你们徐家也算是豪富之家了,但看来平时打扫你房间的这佣人可不怎么称职哦,你看看,书架上的灰都很明显,估计也就是十天半个月来糊弄一下。” 徐媛眼里面露出来了迷惑与不屑之色,然后道: “你究竟要说什么?” 林圣真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道: “这么一个并不算是勤快的佣人,打扫书架都是这么敷衍,那么为什么你酒柜里面的酒都这么干净呢?我已经仔细看过,里面一共是十二瓶酒,无论是放在外面的酒,还是放在里面的酒,酒瓶子上面都连一点积灰都没有?” 徐媛的脸色顿时一变道: “那又怎么样?“ 林圣真走到了她的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道: “这就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酒柜里面的酒经常都被人碰!这里是你的卧室,我想,经常碰这些酒的人就是你吧?更重要的是,你的床头柜上面还有明显的酒渍,再看看你的脸上,黑眼圈,眼皮浮肿,脸色暗沉,眼中有血丝,这就是长期失眠的征兆。” “所以,你应该是有着失眠的老毛病,无奈之下只能在晚上入睡前喝点酒来帮助睡眠,但这样的做法无疑是饮鸩止渴,你的睡眠不但没有改善,反而养成了酗酒的习惯,我没说错吧?” 徐媛开始咬住了嘴唇不说话,林圣真这时候才说出来了一句图穷匕见的话: “那么问题就来了,经常酗酒的你,在案发当天,是怎么被区区的两杯红酒灌醉的呢?” 第十二章 破绽 林圣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本来就在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徐媛。他立即就发现,在听到了自己质问的那一瞬间,徐媛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她的双手虽然戴着此时名媛交际时候流行的齐肘白手套,也是一下子无意识的握拳。 在见到了这两个动作以后,林圣真的心中顿时大定,之前他的一切行为都只是猜测,但现在亲眼见到了实证,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此时甚至哪怕是徐媛矢口否认,林圣真也能确定她一定知道些什么东西! 沉默.......整个室内此时可以说是充满了难堪的沉默! 隔了好一会儿,徐媛才缓缓的道: “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林圣真笑了笑道: “抵赖是毫无意义的,我相信你一定因为失眠的事情去看过医生,而与徐家打交道比较多的医生可以很轻松的查出来,到时候一翻病历就知道了,而你酗酒的事情也肯定瞒不了别人。人证物证具在,已经构成了完整的证据链,你就算是抵赖也根本没用。” “你也看得出来,我不是76号特工总部的那些人,我只是个好奇的旁观者而已,否则的话这时候来的已经是那些人了,而绝对不是你和我之间这样私密的谈话........” “徐小姐,我想你长这么大,一定都过得是养尊处优的生活吧,那么你一定想不到他们是怎么用刑来拷问人的,比如用竹签刺手指啊,用烙铁烫脸之类的都是小事了,我见过最残忍的,是把犯人的下面缝起来,最后他的肚子胀大得像是个孕妇,里面全是.......” “够了!!”徐媛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喊叫声,她的胸口在剧烈的起伏着,猛然站起来走到了酒柜旁边,拿起了一瓶白兰地就仰头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口,然后用发红的眼睛看着林圣真,一字一句的道: “你想要知道什么?” 林圣真道: “真相。” 徐媛的头发披散了下来,她喷出了一口酒气,然后看着林圣真道: “你答应我,不把我牵连进去!?你要保证!” 林圣真点点头道: “我保证。” 徐媛犹豫了一下,还是很干脆的压低了声音道: “我那天确实是喝了两杯红酒,但并没有醉,而是走到了楼上的时候忽然从后面被人抓住,用什么东西捂住了我的嘴巴,然后我就昏迷了过去。” 林圣真疑惑的道: “就这些?” 徐媛道: “就这些,我发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林圣真冷笑一声,一针见血的道: “或许吧,但是你一定还漏掉了什么没有告诉我!因为倘若这就是你说的真相的话,那么你为什么要对所有人说谎,告诉他们你喝醉了!要知道,这起案子的死者是你的父亲!在正常情况下,你毫无撒谎的理由,除非是这件事比找出杀死你父亲的凶手还重要!” 徐媛死死的咬住了下嘴唇,她是如此的用力,甚至可以见到有鲜血从嘴角沁了出来,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拿过了纸笔,刷刷刷的在上面写了几笔,然后递给了林圣真: “你要的答案都在上面。” 林圣真拿出了那张纸,然后看了看,发觉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人名,他不动声色的将这张纸折叠了一下,放进了裤兜里面,然后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媛咬着牙道: “你要的答案就在上面。” 林圣真看着她的眼睛道: “你确定?” 徐媛道: “我确定。” 林圣真站起来,走到了门口回过身,意味深长的道: “如果我没能拿到满意的东西,徐小姐,相信我,下一次来找你的人一定不会像我这样好说话了。” 徐媛犹豫了一下,不情愿的道: “晚上十点以后再去,其余的时候你在那里找不到他。” 林圣真点点头: “你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等到林圣真走到了楼下以后,他想了想,然后叫了一辆黄包车,然后并没有回医院,而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 晚上十点,林圣真站在了一处叫做红磨坊的舞厅外面。 可以见到,在招牌的周围,有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在夜色当中闪耀着光芒。可以见到不时都会从舞厅当中走出一对搂抱在一起的男女,发出一阵阵的笑声,外面有着一长排的黄包车夫等着拉客。 从舞厅的门口缝隙里面,不时会传来当下正流行的“夜来香”“大上海”等等歌曲,粗劣的音质听起来让人觉得很是有些刺耳。舞厅的门口,则是有几个看起来就不是正经人的打手在巡逻着,显然这舞厅当中经常会发生一些需要用暴力才能解决的纠纷。 林圣真走到了红磨坊的门口,然后买了三张票,给守门的人看了看,然后就走了进去。 舞厅里面的人还是很多的,在中央的舞池当中,有着不少男女正在扭动着身躯,而舞池的周围则是有着不少的小型卡座,适合需要一定私人空间单独聊天的客人,而周围的灯光也是颇为昏暗。 来到了吧台以后,林圣真直接给了酒保一个银元的小费,然后道: “伙计,我想知道史当少爷在哪里?” 林圣真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跑到这里来找这个史当少爷? 便是因为他拿到的这张纸条上面,写的就是两个关键词:红磨坊舞厅,史当少爷,所以他此时寻踪而来。在听到了林圣真的问话以后,这个酒保微微一愣,然后露出了微笑道: “你们要找史当少爷啊?他刚才带了阿娟出去了,我现在不知道.......” 酒保的话突兀的被一阵金属撞击声打断了,林圣真的掌心当中,大概五六块银元滑落下来,叮当撞击在了一起,然后落到了桌面上。林圣真淡淡的道: “告诉我,它们就是你的,倘若你还说不知道,我就拿着这些钱去找别人,我相信总会有人拒绝不了它们的魅力告诉我一些东西的。” “好吧好吧你赢了。”酒保喉结上下移动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史当少爷找到了女人以后,通常都喜欢去后面的包房当中喝酒的。” 说完了以后酒保就直接伸手向了面前的银元,不过他只拿走了两块,剩余下来的三块银元就被林圣真按住,认真的道: “哪个包房?” 酒保无奈的道: “见鬼,我真不知道,但是后面的包房也是有大有小,有装修得像是皇宫的,也有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凳子的。依照史当少爷的性格,肯定不会去中低档的地方,那么就只有牡丹和芙蓉包房可以选了。” 林圣真松开了手,满意的点点头: “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机灵人打交道。” 不过,林圣真不知道的是,他转身走出了三四米之后,这酒保一面将银元往自己的兜里面放,一面就拉动了柜台下方的一条细绳,这条细绳连通着楼上的开关,一个铃铛就会发出清楚的铃声,有三个身着短打,手上套着铁指虎,卷袖开怀的男子对望了一眼道: “响声是两长两短,是下面的阿斌发来的消息,错不了了,果然是来找史当少爷麻烦的。干活了干活了,拿钱办事!” 林圣真此时自然直接就去了后面的包房,当然,这里名为包房,其实更贴切的来说称为炮房才算是名副其实。而这里也是有人看守着,不过林圣真塞了几个银元以后这些人就老老实实的让开了路,不过这些人拿到钱以后虽然让开了路,但他们的表情却像是看到了肥羊一样,带着讥刺和贪婪。 很快的,林深圳就在牡丹包房当中找到了史当少爷。 牡丹包房乃是这里最大最豪华的包房,大概是因为包房当中悬挂着一副巨大的牡丹图而得名,在有沙发,茶几,凳子,床等等家具的情况下,甚至可以容纳得下十七个人都不嫌拥挤。 好吧?为什么是十七个人?那是因为林圣真直接用数的方式计算出来的。 是的,在这里等待着他的,便是史当少爷和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而这些汉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物,脸上挂着讥刺的笑容,腰间别着匕首和短刀,典型的混江湖的人。 第十三章 针锋相对 林圣真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史当少爷,这是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身穿夸张的舶来服饰,虽然有经过修饰,但是浮肿的水泡眼和明显的抬头纹说明,这是一个沉溺于酒色当中的家伙。并且更重要的是,他的爱好已经开始侵蚀其健康了。 不过,从史当少爷手腕上面的那只真品劳力士就看得出来,他确实是有几分经济实力的,或许这就是他能调动这么多打手来帮忙的原因。 史当少爷看着林圣真,拿起了旁边的威士忌对瓶吹了一口,带着三分酒意的道: “把这个人给我抓住,绑上,待会儿堵上嘴沉到秦淮河里面去。快点,春儿还等着我去给她开bao呢。” 为了加强自己的说服力,他特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叠钞票,用力一洒,洋洋洒洒的从天空上落下来,的确起到了很好的视觉效果。 这钞票是汪伪政府发行的中储卷,虽然不像银元和铜币那样属于硬通货,贬值严重,但这么厚一叠大概也是相当于现在的千把块,所以旁边的这些打手也是一下子就被刺激得眼睛红了嗷嗷叫,对准了林圣真就冲了上来。 只是,林圣真之前就已经吃过了单独行动的亏,还被军统的人打了一枪。这一次明知道是来舞厅这种混乱的地方找人,又怎么会不做准备?他此时倒退了半步,便让出了后方的两个人来。 这两个人跟随在林圣真后方两米左右,头上戴着很普通的毡帽,看似谦卑的低着头,脸有一大半都在阴影里面,也不怎么看得清楚面容。左边的那人身穿黑色短衫,右边的身穿灰色短衫,里面是白色的马褂,袖口和裤腿都挽起,显得干净麻利,但也仅仅就是干净麻利,长相普通,看起来就和一般的仆佣没有什么两样,可以说是存在感奇低。 但是,林圣真一退之后,他左边的那个黑衫人就直接一步踏出!! 这一步迈出来之后,简直就只能用长刀出鞘来形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为之一变! 也没见到黑衫人有什么动作,空中就闪耀出来了一道寒光,紧接着血光激射,然后对准林圣真冲过来挥拳的那个人立即就惨叫了起来,因为他的一只手掌已经被直接斩断,划出了一道弧线吧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黑衫人继续前行,他步子迈得非常大,简直就不像是他在独自面对着七八个彪形大汉的冲锋似的,他跨出一步,身边就有一道血光闪现,然后就有一个人惨叫痛苦倒地!直到他面前的人开始惊惧倒退,他才停住脚步,这时候才能看到,他的左手当中握着一把小斧头,斧头的锋刃雪亮,此时还有一滴一滴的鲜血从斧刃上滴落下来。 这时候的黑衫人给人的感觉,就仿佛古代的那种猛将似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而在黑衫人的脚边,有足足三个人都倒在了地上哀嚎呻吟着,这黑衫人下手可以说是极其狠辣: 那名断掉手掌的人的伤势可以说是最轻的了,另外一人被直接一斧头砍到了脸上,估计鼻梁骨都是粉碎性骨折,捂着脸在地上哀嚎,最后的一个倒霉蛋被这黑衫人一脚踹到了胯下,已经痛得在地上抽搐说不出话了。 此时无论是谁都看得出来,林圣真身后的这黑衫人完全不在乎别人的命,甚至他可能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亡命徒。 如果要形容得再准确一些,那就是非常能打的亡命徒! 明明是占据人多的优势,但一冲上去就被放倒三个,并且这三个人受的伤都是重创!所以对准林圣真扑上来的这些混混一下子士气就彻底崩溃了,剩余的人转身就逃。 不过,史当少爷看起来也是有备而来,立即一拍桌子怒骂道: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给我打死他!”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本来坐在了旁边角落里面的两名枪手立即就站起来,然后掏枪准备射击,但这两人刚刚掏枪的时候,林圣真的身后那个灰衫人居然也是在瞬间掏枪,后发先至,啪啪两枪打了出去,一枪直接将一名枪手手中的盒子炮给射飞,另外一枪则是打断了一名枪手的手腕! 这灰衫人的枪法,也是出神入化,看起来丝毫都不逊色于黑衫人的斧法! 这两个人是从哪里来的呢?却是林圣真在遭受到了军统的刺杀以后找来的保镖。 黑衫人叫做何成武,又被称为是黑五爷,之前乃是江湖人混帮派的,甚至能与黄金荣的青帮中的八大金刚打得难分难解,后来被抓住了以后却被保了出来。乃是汪伪政府给林圣真找来的保镖,在林圣真需要的时候提供保护。 而灰衫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一次被我党派来的吴天明,他表面的身份是军阀韩复榘的亲兵副队长,韩复榘被蒋介石诱杀以后,便与国民党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在南京的万通票号里面做一名护院,去年受伤以后来到了中央国立医院求医没钱被逐,却被林圣真救治,因为是义诊的缘故,所以对林圣真心怀感激,于是便愿意保护他。 不过吴天明的真正身份,却是一名地下党,他受到了党组织的委托前来保护林同志。王力同时也是林圣真这边的单线联络人,孙大民等人都是他的下属,全权由他调派。平时林圣真有什么事情也可以直接和吴天明说。尽可能减少外人与林圣真的接触,而这也是党的保护手段,毕竟知道林圣真真实身份的人越少,他就越安全。 林圣真在与徐媛谈话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一件事,这个女人绝对不是省油的灯,不说别的,单是她对待自己死去父亲的态度,就知道这女人是一个冷血而自私的性格。 所以,林圣真几乎可以断定,她给自己的信息就算是真的,里面也一定隐藏了陷阱。 不过这种陷阱对于一般人来说或许十分要命,但是只要留意到了的话,那么就并不是什么大事了,因为林圣真此时无论是在日本人当中,在汪伪政府处,可以说都很是吃得开,或许徐媛觉得足够强大的东西,在林圣真的眼里面也就是儿戏罢了。 这时候,大概是听到了枪声的缘故,从后方直接冲了一群人上来。当然,都是提着斧头啊,砍刀之类的,紧接着就走上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红光满脸的男子,脸色很不好的怒喝: “是哪个王八蛋在老子的场子里面动枪!?” 紧接着他的手下也是纷纷喝骂道: “想死吗,韩爷的场子也敢来捣乱?” “信不信杀你全家?” “有枪了不起啊,当我们没有吗?” “.......” 但这一连串的喝骂声,立即就淹没在了一连串仿佛炒豆子也似的枪响声当中,然后就见到了灰衣服的吴天明举起了手中的盒子炮,冷冷的瞄住了当先的那位韩爷,在袅袅冒出的枪口烟当中,韩爷头顶的皮帽已经被子弹直接掀掉了,不仅如此,韩爷旁边佩枪的三个人都是脸色煞白,捂住了右肩,手指缝隙里面有鲜血流淌了出来。 这韩爷在道上混了这么久,好歹眼力也是有的,否则也是坐不到现在这个位置上,如何看不出来眼前这名枪手已经是手下留情,这一次只是伤人不杀人,但倘若自己还敢废话,搞不好就要见血了。 这时候,提着小斧头的黑五爷一脚就踩在了前方哀嚎翻滚的那人的脸上,然后徐徐转头,用那一双白多黑少的死鱼眼睛看了过来,与这位韩爷正好对了个正着! 然后韩爷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立即就弯着腰小跑上前,比了个帮派里面特有的手势后恭敬的道: “五爷?您老怎么来了我这小破地方?” 黑五爷用嘶哑的声音道: “我在无锡的时候,已经金盆洗手三年了,五爷这个称呼是当不起的了。韩皮匠我也不是冲着你来的,眼下老黑是接了委派要保这位爷的平安,他要说往东,前面是刀山火海,老黑我也只能跟着走。” 这个韩爷一听这话,立即就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几下林圣真,然后便给黑五行了个礼,果断转身一挥手道: “我们走。” 他这一声令下,不要说身边的人都立即跟着离开,甚至就连史当少爷身边的那些江湖汉子脸色也变了,纷纷转身就走,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记把伤员都带走了。 这韩爷能在这三教九流混迹的地方站住脚,眼神肯定是第一流的。他虽然和黑五没有什么交情,但也知道这位的江湖地位和分量,连这么一个人居然都站出来做人保镖,这人的来头可想而知。 更不要说那名枪手枪法如神,自己倘若叫人一起上,搞不好先被一枪爆头的就是自己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史当少爷也就是个经常来舞厅消费的常客罢了,除了出手大方之外,也就听他吹嘘和洋人有什么关系。可是一说到关窍上,比如说请他找洋人弄点烟土啊,搞点军火什么的都是支支吾吾,这样只会空口说白话的人见太多了。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韩爷那是吃饱了撑的才为这史当少爷出头,得罪了他无非只是少一个顾客而已,得罪了黑五,还有那枪法入神的陌生人,他的这舞厅估计就开不下去了。 第十四章 苏富贵 眼见得自己依仗的这些打手在瞬间就作鸟兽散,那史当少爷顿时就慌了神,大叫着说要加钱,可是他的喊话却是半点用都没有。偌大的房间当中,顿时就只剩下来了四个人。 而吴天明和黑五两人则又很自觉的退回到了林圣真的背后去,还都站到了暗影当中,一副显得很没有存在感的样子,丝毫都没有之前杀人不眨眼的凶恶。 林圣真敲敲桌子,笑了笑道: “史当少爷,现在我们可以聊聊了吧?” 史当少爷强作镇定道: “聊什么?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黑五此时忽然道: “先生,把他交给我,只需要十分钟,他就会哭着喊着把你想知道的什么东西都说出来的。” 林圣真看了看周围,笑了笑道: “他刚刚说要把我绑了,沉秦淮河里面去,我可不觉得他是在开玩笑。所以你别弄死就行。” 结果史当少爷根本就没坚持到十分钟,黑五只是将他拖进到了旁边的房间里面还不到两分钟,这家伙便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哭爹喊娘的扒住了旁边的门爬了出来,请大爷想知道什么随便问。 这一问之下,林圣真才知道,原来这位所谓的史当少爷根本就是他自己取的洋人名,这家伙真正的名字,叫做苏富贵!其身份乃是徐开夫人的弟弟,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拦截林圣真呢?当然是因为徐媛给他通风报信,当黑五往苏富贵的大腿上面开了一枪以后,这家伙立即就痛哭流涕的将一切都说了出来,而真相更是令黑五这样的老江湖都大吃一惊。 为什么?原来苏富贵与林媛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简单的舅舅与侄女之间的关系,而是有着不伦的奸情!! 原来,林媛的性格本来就有些古怪,相貌也一般,之前曾经与一名男子交往,却惨遭玩弄被骗色骗财,甚至还被迫堕胎。这件事情发生了以后,林媛可以说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她酗酒的恶习也是因此而起。 在她最需要慰藉的时候,苏富贵这个吃喝嫖赌抽样样俱全的花花公子便抓住了这个机会,乘虚而入,成功让她沉迷于这一段畸形恋爱当中,无法自拔。 而苏富贵为什么要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接近林媛呢?原因也是很简单,骗钱求财而已,这家伙平时过着挥金如土的奢侈生活,完全依靠姐姐的接济那真的是捉襟见肘,所以他竟然是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亲侄女身上! 此时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过后,吴天明都忍不住上去狠狠的给了苏富贵两巴掌,这样的禽兽也真的是让人齿冷。 不过,虽然听苏富贵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也的确揭示出了很多秘密出来。但是,林圣真想要的干货却根本没有,无非就是苏富贵唆使徐媛从林家偷东西出来之类的破事,与徐开之死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时候林圣真想了想,干脆就将苏富贵控制了起来,直接带到了徐宅里面去,让两人面对面的对质。这样的话,就算是有什么猫腻,被人面对面的这样一逼,也是会很轻松的被他看出破绽来。 苏富贵当然不愿意被这么抓过去,但现在枪口指住头以后可由不得他。不过这时候听到枪声,城中巡逻的军警也是前来了,甚至因为距离日本军营比较近,连宪兵也是派遣了一个排过来,都是荷枪实弹,纷纷举枪瞄准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枪的架势! 换成普通人的话,在这局面下就算是不死也要脱层皮,那个韩爷也是抱着手膀子在旁边看笑话。但林圣真对军警出示了从76号特工总部的手令,军警顿时一脸懵逼,确定了真伪以后就老老实实的退开了去。因为在体制内部,76号特工总部的人的权限是在他们之上的,就像是普通的衙役遇到了东厂办案,肯定是要老老实实的退避三舍。 见到了这一幕,这位韩爷首先就觉得不妙了,但心中还有不服气的心思,心道有种你连旁边的日本太君也能糊弄了? 但他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更是目瞪口呆!为什么呢?因为面对日本宪兵队黑洞洞的枪口,林圣真居然大步走上前去,一副气势汹汹要问罪的样子,并且手里面还指点着,嘴巴当中还在厉声喝骂着什么。 至于林圣真喝骂的内容老韩肯定是听不懂的,但是肯定是日语无疑。因为韩爷见到那些日本太君听了林圣真的话以后,一个个都迟疑了起来,把枪口迅速放下了,紧接着一个领头的小队长就站了出来,和林圣真对了几句话之后,立即就身体站得笔直,点着头一口一口“哈依”,看起来就和见到上级没什么区别。 很显然,这时候林圣真扯的,就是吉田的虎皮了。他来来去去的和特高课打了这么多交道,并且日语也是十分流利-------平心而论,哪怕是现代,你的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普通话说得十分流畅的外国人,肯定是也很有与之交谈的欲望的。 何况与医生聊天是不愁找不到话题的,比如我得了什么病,我家某某亲戚得了什么病------所以,特高课里面的人林圣真不说认识一半,四分之一是有的,而且差不多还掌握了他们以及亲戚的健康状况。 在这种情况下,这么一个出外勤的宪兵小队长如何敢在林圣真面前拿大?林圣真随口说的名字,都是他领导的领导。何况日本文化就是阶层体制森严,从读书到工作到军队,在这样的文化熏陶下,这群宪兵在林圣真的大声呵斥当中都是低着头,就仿佛退了毛的小鸡仔似的,鞠躬了一下就转身排队跑步走了....... 见到了这一幕,老韩背心甚至都被冷汗打湿了!因为日本宪兵队为什么来这么快,实际上他是在里面动了手脚的,还不是觉得林圣真这家伙太过嚣张了,直接跑来砸自己的场子,所以就打算借助日本人的力量来对付他。 可是老韩万万没料到的是,面前这人的后台竟是如此之硬,连在南京城里面横着走的日本太君都要点头哈腰的,这个人的能量之大,可以说是远远超出了老韩的想象啊,所以在林圣真离开的时候,老韩果断破财买平安,送上了一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赫然一根金条。 林圣真也不说什么直接收下,韩爷这舞厅里面藏污纳垢,什么逼良为娼,贩卖烟土的事情层出不穷,这种不义之财对他来说拿了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反而可以用来购买药物回馈给其余的需要的人。 *** , 很快的,林圣真便带着人回到了林府,此时想必76号特工总部的人已经得到了林圣真似乎找到了突破点的消息,但也没料到林圣真居然会连夜前来,愕然之下便开了门。 林圣真这一次并没有表现出绅士风度了,一脚就踹开了徐媛房间的大门,然后将满脸满身都是血污的苏富贵一把推到了她的床上去。徐媛从睡梦当中被直接惊醒,然后就见到了一个脸肿得不成样子,满脸血污的人对准了她扑上来,顿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这时候林圣真才做了个手势,黑五冷漠的走上前去,一把就抓住了徐媛的头发,将她狠狠的掼在了地上。这一瞬间,徐媛只觉得自己头皮上被密密麻麻的扯起来了大量的毛囊,一种巨大的痛苦瞬间传遍了全身,她尖叫着要反抗,但这时候黑五已经用力将她往地上掼了下去,还补了一脚。 徐媛只觉得眼前一黑,剧痛令她窒息,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远离似的,隔了足足十分钟才缓过劲来,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仿佛一条刚刚离开水的鱼似的。 这时候林圣真才淡淡的道: “真抱歉我丢失了绅士风度,不过你们之前的打算是将我绑起来丢秦淮河里面,这可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事情。鉴于之前交往的经历并不愉快,所以我就只能用这么粗暴的方式来对待一下你们了。” 然后,林圣真徐徐的走过去,蹲在了大口大口喘息着的徐媛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道: “现在,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的。” 徐媛这女人在这时候,居然还暴脾气发作,噗的朝着林圣真吐了一泡口水,喘息着怨毒道: “x你妈,你为什么不去死!你等着,我不仅要弄死你,我还要弄死你爹你妈你全家!” 林圣真也不动怒,拿出手帕擦掉,笑了笑道: “有趣,你这样的脾气应该都是惯出来的吧,你知道乡下对付倔驴的法子吗?” 说着就对黑五打了个手势,黑五默不作声的走过来,抓住了徐媛的头发,这时候徐媛疯狂的尖叫,反抗,但是黑五也没怎么动作,似乎拿膝盖轻轻一顶,她就张大了嘴,满脸涨红说不出话了。 两分钟以后,徐媛已经开始说软话,哀求,痛哭,但林圣真并没有叫停,直到徐媛昏了过去以后这才让黑五住手,然后从旁边酒柜里面拿了一瓶酒倒在了她的脸上将其浇醒。 第十五章 坦白 在直面了人生最大的恶意以后,徐媛的坏脾气已经是烟消云散,她和徐富贵两人老老实实的将那天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当天徐媛借酒醉遁走以后,和徐富贵两人确实是去幽会了,两人在地下室幽会完毕了以后,徐媛便惯例的会回到自己的房间当中冲洗一番。没想到在经过父亲的卧室的时候,忽然就被人用手帕蒙住了嘴巴,她挣扎了几下以后就失去了意识。 林圣真反复逼问了几次,发觉徐媛真的没有说假话,她也确实是只知道这么多。那么为什么她之前要百般掩饰真相并且说谎呢?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和自己的舅舅通奸肯定是极大的丑闻,一旦传扬出去,徐家估计都要名声丢光,所以只能将真相掩盖了。 这时候,林圣真虽然问出了真相,但他却并不满意。 为什么呢?因为真相只是揭露了徐家的家丑,对于破案的案情却没有任何的帮助。而林圣真感兴趣的也不是徐家的家丑,这种事情在小说里面司空见惯。 沉吟了几分钟以后,林圣真道: “你们带我去幽会的地方看看。” 此时林圣真的话这两人已经不敢违背了,便带着林圣真朝着下方走了过去,一直来到了这一出公馆的地下室二层当中,可以见到这一层的面积颇为宽大,少说也有五百个平方以上,地面上有着杂乱的绳索或者箱子,还有一些倒伏破烂的货架,应该是徐家平时做生意的时候,也会将这里当成仓库。这对狗男女在这里幽会,有着一排一排的货物作为遮挡,保密性肯定是相当不错的。 不过现在这地下室当中却是十分空旷,徐开一出事,当然就是树倒猢狲散,这仓库里面的货物想必早就被人拖走了,完全显得空空如也,甚至脚步声都能产生回音。 林圣真在地下室当中打着手电走了几圈,忽然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地下室当中大部分的地方都显得十分干燥,只有靠近门的那几个平方米的区域,却是有着明显的潮湿的痕迹,显得很有违和感。 因为徐家乃是做生意的,当然知道有的货物是不能受潮的道理,否则的话亏到裤子都要当掉,所以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于是这一大块潮湿的痕迹看起来就格外的刺眼。 林圣真沉吟了一下道: “这是怎么回事?” 他也只是随口问问,但但徐媛这时候表面那层坚硬外壳被击碎以后,显得越发的脆弱,一捕捉到了林圣真的目光,立即就尖声道: “因为爹地对自己办的这个派对非常上心,所以特地寻找了不少生鲜食材来,这些东西是需要保鲜的,而酒水也是需要大量的冰块,所以就在这仓库当中做了个临时冰窖。” “恩?冰窖?”林圣真看似不动声色,可实际上脑海里面已经电光石火的闪过了一个念头!在这一瞬间,最重要的东西被他抓住了!他微微点头,也不泄露出任何情绪,又带着两人去转了几圈,这才看似并没有任何收获的离开。 *** 不过当林圣真离开了以后,也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上海的吴淞码头,他去那里做什么呢?乃是直接买了几大块冰回家。 然后就见到了林圣真的房间灯一直都亮着,可以说是夤夜未眠,等到天亮的时候,林圣真的房间里面传来了哈哈哈的笑声,因为他总算是知道了此案最关键的那个环节--------凶器是怎么来的了! 此时的林圣真手中,便握持着一柄冰锤,这冰锤其实就是由两个部件组成的,一块厚重的方形冰块作为锤头,一块长圆的冰块作为锤柄,将将锤头上面凿个洞,浇点水进去,然后锤柄插进去,过一会儿就粘得结结实实的。 而在林圣真的旁边,则是有着一个头骨,这玩意儿却是他平时进行讲学的时候的道具,为了更真实的模拟活人头部的情况,还特地在头骨上面包了一层衣服。 接下来林圣真用麻布包裹住冰锤的柄,猛的就给旁边的头骨来了一下,可以见到,头骨被这样重击之后,后脑勺的位置分明出现了一定的破损。 是的,这就是油画杀人一案当中最大的秘密!那就是凶器乃是冰锤!! 凶手用冰锤杀人之后,利用冰块易碎的特性,将之敲碎然后丢进了下水道或者说是水池里面,很快就会融化掉,而死掉的徐开被发现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就算在场的人有专业人士,等到开始搜寻凶器的时候,也是要一个小时以后。 这一个小时的缓冲时间,已经足够让这个特殊的杀人凶器人间蒸发!请注意,是真的蒸发!所以就算是上天入地,也没可能找到这凶器! 一念及此,林圣真忍不住对谋划这场犯罪的人生出了敬意,这样破绽极小的犯罪,更是与那副油画的内容完美的贴合在了一起,堪称水滴不漏,在这种情况下真的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无解!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哪怕是此时林圣真知道了凶器的真相以后,却依然只能继续缩小凶手的范围,却无法锁定凶手。更重要的是,就算是锁定了凶手,也没有证据。 当然,在此时的大环境下,有没有证据其实并不重要,能说服上面的人就行。但对于有轻度强迫症的林圣真而言,就像是在与凶手的交锋当中输了一筹似的,感觉智商被对方压制了很是不爽。 找到了本案最大秘密以后,林圣真也是相当兴奋的。当然,兴奋过后也就觉得疲惫袭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只觉得眼皮都开始上下打架了。毫无疑问,在这种状态下还跑去看病的话,那无疑就相当于是杀人行为,所以就干脆给科室那边打了个内线电话说自己不去,然后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但是,林圣真也没料到,自己这一睡之下,竟是发生了剧变!等他醒来的时候,整个案情都一下子变得突飞猛进,甚至有了能让人盖棺定论的证据!! 苏富贵服毒自杀了,自杀之前留下来了一封遗书,上面将自己的作案动机,作案方法写得清清楚楚,冰锤这件事也是写得十分详细,甚至连与徐媛之间的不伦之恋都交代了出来。 不但如此,一名仆人更是发现苏富贵的房间里面有一个暗格,那一副失心者的油画就在里面,他立即就去找了一名警局成员。 获得了这些消息以后,本来负责此案的警察局这边立即如获至宝,仿佛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这可是人证物证俱在啊! 之前他们完全被这件事弄得可以说是焦头烂额,警察局长和上面的领导都被高层抓过去,骂得狗血淋头,最后得了个“无能”的标签的同时,还被迫让76号特工总部这边介入此事协助调查! 在这种情况下,警局这边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此时恰好拿到遗书的人还是警局成员,负责此案的警局局长立即表现出来了前所未有的效率。人证物证确凿,凶手也是认罪伏法,案情也是十分完整,顺带在发现遗书的那个幸运儿用一下春秋笔法,表扬他勇于任事,辛苦破案,终于将凶手逼到了死角,因此以最快的速度将此案给盖棺定论了。算是给警局这边挂上一块遮羞布。 从程序上来说,警局局长的行为找不出任何问题来,所以这件事一时间就戛然而止。连76号特工总部这边觉得有问题想要追察都觉得有些棘手,所以干脆下令解散专案组终止追查了。 为什么呢?因为再接着追下去的话,一旦出了什么幺蛾子,那就相当于是要将整个南京警察系统的脸都要打得啪啪啪作响!为了一件案子来对抗整个南京的警察系统,并且关键的是就算有什么隐情揭破了出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大好处。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肯定是不能做的了。 在这种情况下,林圣真仿佛也是被一棍子砸在了脑袋上面,双眼可以说是直冒金星,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的直觉告诉他,苏富贵肯定不是凶手,甚至这家伙都肯定是被自杀的!因为这样一个花天酒地的人,必然是最为惜命的,还没在人间享受够,怎么会想到自杀这方面去? 不过当天晚上,林圣真就接到了一份饭局邀请,并且还是重量级人物邀约的。林圣真也不能不去,列席的赫然就有一位南京警察局副局长,等到喝完酒以后,这位副局长就给林圣真塞了个袋子过来,袋子颇为沉重。 副局长嘴里面说的也是久闻林博士精通推理,连日本人都要请他勘察破案,以后还要多多亲近之类的。林圣真回家以后打开袋子一看,便发觉里面赫然是五封大洋,这应该就是警察局的人打听到了林圣真之前所做的事情,因此让他在此案当中闭嘴的封口费了,对于这种意外之财,林圣真也没有拒绝,直接收下了。 不过,林圣真虽然不会再去尝试公开的探究此案的秘密,却也不妨碍他想要将真凶找出来的好奇心。他的好胜心驱使着他想要了解此事的真相。于是接下来便开始借助了一部分地下党的力量,对一些东西针对性的进行了解。 当然,结合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林圣真最后利用排除法从最后的收益人当中,找出了那个最有可能隐藏在幕后的嫌疑人,然后仔细斟酌了一番之后,给她捎去了一封信。 第十六章 水落石出 第二天傍晚,天气晴朗,火烧云将天边染得通红,预示着明天将又是个大晴天。 浦口码头旁边的长江边停着一艘乌篷船,这艘船和停泊在旁边的那些小船一样,都趁着天气好在晾晒衣物之类的东西。 不过这船篷上面搭着的衣物里面却有两条红色的裤衩,看起来很是鲜明,让人一看就能会心一笑,知道船老板在过本命年。 就在天色渐渐暗淡,已经快要看不清马路对面的人的样子的时候,一辆黄包车从码头上匆匆跑了下来,然后张望了一下,最后就停在了这艘乌篷船前面。隔了一会儿,就有一个身影走了下来,然后撩开帘子进入到了乌篷船里面。 这身影暴露在外的时间总共不到四五秒,并且还是选择在这暮色降临的时候进入,可见也是十分小心谨慎了。 这艘乌篷船从外面看似乎有些狭窄,其实进去以后就发觉船舱吃水很深,显得颇为宽敞,放下一张桌子四张凳子绰绰有余了。而在桌子上面已经点起了三根蜡烛,将里面照得十分明亮,桌子对面坐着一个年轻人,正从容的斜靠在旁边的靠背上,手边放着一本孟德斯鸠的《罗马盛衰原因论》。 而在年轻人的对面,则是一个面带黑纱蒙住了脸的妇女,她看坐姿就是那种特别受到过仪态培训的人,显得雍容大度,这中年妇女坐下了以后,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还在对面年轻人手边的那本书上停留了一会儿,这时候才道: “你就是找我来的人?” 年轻人笑了笑道: “是的,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我是国立中央医院外科主任,林秋实。因为这一次应76号特工总部的邀请,所以介入了贵府的案子当中。请喝茶,徐夫人。” 面前这个中年妇女,就是徐开的妻子徐夫人了。她看着林圣真很是平静的道: “哦,久仰林主任的大名,果然年轻有为。不知道林主任这次邀请我来有何见教?” 林圣真笑了笑道: “想必夫人也应该知道,你的兄弟苏富贵在事发之前,曾经与我见过一次。当然,我们的见面并不算太愉快,因为我是将他从红磨坊当中的温柔乡当中给揪了出来,而他还打算将我绑上石头沉秦淮河,所以我对待他也是并不算友好。而苏富贵这家伙骨头软得很,并不是能守住秘密的人,所以我也了解到了一些旁人不知道的秘密。” 其实林圣真此时的话可以说是半真半假,只是假话却也很难被揭穿,因为能证明他说的是假话的人,已经是个死人!所以他才如此肆无忌惮说出这些话来。 林夫人安静的坐在了那里,淡淡的道: “他告诉了你什么呢?” 林圣真微笑道: “他告诉我很多东西,比如徐开先生是为什么而死的,又比如他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直接告诉我,倘若他发生了什么意外,那么一定就是你干的!” 徐夫人此时却很干脆的道: “没错,苏富贵是我杀的。” 听到了徐夫人这么说,林圣真顿时就忍不住露出了愕然之色,很显然他也没料到,徐夫人竟然如此干脆就承认了这件事! 此时只见徐夫人端起来了旁边的茶杯,撩开了面纱喝了一口,开始将一切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原来,这竟然是一起事隔二十多年的恩怨情仇! 原来在二十多年前,徐夫人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她父亲乃是前清举人,家中乃是无锡当地的士绅,可以说是有钱有势。不过唯一的遗憾,就是苏家没有儿子,在当时来说是相当的尴尬,被认为是无后的表现。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苏举人就过继了自己去世好友的儿子,这孩子本来叫做张富贵,苏举人给他改名为苏岗,字立身,对他也是饱含期待。而徐夫人此时已经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叫做黄森,甚至已经订下了婚约,只是因为黄森的母亲去世所以需要避讳才没能及时完婚。 一切此时都显得那么美好,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这个人不是别人,便正是徐开。 徐开当时已经三十五岁,足足比徐夫人大了十几岁,名声很差!在乡里可以说是横行无忌,无恶不作,手底下还有七八个亡命徒,还开了好几处烟馆和土娼所,而他的哥哥却是北洋军阀当中的一个团长,有着这么个大靠山,堪称当地一霸。 徐开在寺庙里面见到了前去烧香的徐夫人以后,顿时就惊为天人,果断休掉了自己家中的老婆,然后开始追求徐夫人。而苏举人此时却是疾病缠身,看起来状态很是不秒,压制不住徐开。 在这种情况下,当时的徐夫人就勇敢的提出来,希望与黄森直接成亲,正好以为父亲“冲喜”的名义。 只是就在两家人达成一致的时候,黄森却出现了意外,在某个晚上失足落水身亡。当时就有传言,说是出事的那天夜里,徐开手下的几名亡命徒就在附近出没,可是没有实证也是无可奈何。 这时候,徐家的另外一个人,被过继的张富贵/苏岗也是被徐开拉下了水,这家伙本来就好逸恶劳,之前只是在苏举人面前伪装而已,但实际上被徐开一引诱了之后,立即就原形毕露。 大概只是过了不到半年,苏举人便病重难支,撒手而去。等到苏举人一死,作为过继过来支撑门户的张富贵立即就有了话事权,旁边纵然有其余的亲戚想要帮扶的,可是张富贵的背后还站着凶恶的徐开,动动嘴就能让人家破人亡,黄森的死还历历在目,谁还敢出来主持公道? 在这种情况下,当时的苏小姐也是根本无路可选,只能恨自己父亲信错了人,将张富贵这条白眼狼给引入到了自家当中。最后在张富贵的力主之下,无可奈何的嫁给了徐开为妻。 而徐开在娶了苏小姐之后,借助苏举人遗留下来的财,势,顿时就如虎添翼,迅速的膨胀了起来。而他由于要借助苏家的人脉,所以也必须要做好表面功夫,便让已经恢复本名的张富贵重新改名回来做苏举人的过继儿子。 不过张富贵这时候捞到了一笔钱之后,却很不甘愿再做过继子了,因为在当时这种事被认为很丢脸。双方争执了一番之后达成了妥协,张富贵改名成苏富贵,算还是苏家的人,富贵这两个字乃是张富贵本来死掉的老娘取的,就被保留了下来。 原来的苏小姐,此时的徐夫人在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肯定心中是充满了恨意的。不过徐开对待她却还是不错的,加上婚后很快就有了身孕,剩下了女儿,那一份恨意其实也就渐渐被时间冲淡。 不过,这一份埋葬在心底的恨意虽然淡掉,却并没有消退。直到徐夫人发现自己的女儿竟然和苏富贵搞到了一起,做出了如此悖伦丑事,徐夫人真的是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对于苏富贵的前仇旧恨顿时涌上心头,便找到了苏富贵,愤怒的威胁说要让徐开收拾他。 没想到这时候苏富贵此时乃是处于喝得烂醉的状况,狂笑着说徐开又能拿自己怎么样,当年若不是自己通风报信,让他有机会弄死黄森,他怎么可能有今天? 之前苏小姐对自己未婚夫之死只是听到了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并没有深想,只以为是意外,此时成为了徐夫人以后,这才知道当年的真相,对她来说真的是若晴天霹雳一样!在这种情况下,她可以说是万念俱灰,只觉得自己的人生都被这两个王八蛋给毁掉了,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复仇! 听到了这里,林圣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万万都没想到,这一起凶杀案的背后,居然隐藏着如此复杂曲折的恩怨情仇! 第十七章 狠手 在徐夫人决意要进行复仇以后,进行了长达三年的策划,她执行复仇计划的第一步,就以戒大烟为名义,让苏富贵服用一种德国拜耳公司生产的药物,这种药物号称是不会上瘾的马非,还曾用作儿童止咳药,是的,这种药物就是可怕的海螺英。 这可怕的毒物很快就摧毁掉了苏富贵本来就不多理智,这家伙开始醉生梦死,为了金钱可以做任何事情,甚至徐媛的戒指和项链都被他偷走送进当铺。 当时要想在南京找到这种药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所以在很多时候苏富贵只能烦躁不堪的勉强用烟土来对付,这让他相当恼火。在这种情况下,徐夫人囤积了大概一小包这药物以后,几乎就把控住了苏富贵的命脉! 等到失心者这幅画被徐开买回来,并且徐开决定召开一个酒会以后,徐夫人觉得时机成熟了。 案发当天,徐夫人频频交际,劝酒,所以她身边的徐开很快就喝醉,被送回房间休息,这时候,失心者这幅画已经被掉包。因为是徐夫人亲自经手的,所以没人知道这一点。 接下来徐夫人用毒品和金钱来引诱苏富贵,让他配合自己行动,并且还答应他事成以后,徐家的家产分他一半。在徐夫人刻意的安排下,苏富贵此时在毒瘾煎熬下整整过了一周了,他根本就完全丧失理智,满口将这件事答应了下来。 所以,实际上当时迷晕徐媛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与之幽会过的苏富贵,这件事就连徐媛自己都想不到这一点。 接下来用凶器敲碎了昏迷当中的徐开的后脑勺,制造出与失心者画面上一模一样的惨案的,也是苏富贵做的! 这不仅仅是徐夫人的挑唆,更是因为强势的徐开在平时早就让苏富贵很不爽了,比如苏富贵在外面花天酒地被他怒骂,比如苏富贵惹事了的话还要被他抽耳光,比如苏富贵找他拿钱徐开一脚踹过去....... 值得一提的是,两人关系的恶化,其实也有徐夫人在旁边吹枕头风,推波助澜的缘故。在徐开的眼里面,苏富贵就是个混混,地痞而已,并且还失去了利用价值,只是自己顾忌名声才留着他,这样的话,在日常相处当中怎么会有好脸色? 本来徐夫人看在苏富贵毒瘾缠身,只是个帮凶,并且还是父亲选中过继的份上,想要留他一命的。但是苏富贵居然膨胀了!开始让徐夫人兑现诺言分给他一半家产了,甚至威胁徐夫人若是不答应他的要求,那么就要将所有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 徐夫人顺理成章起了杀意。 在这时候,林圣真与苏富贵进行了接触。他的强势,精明,当然还有那一顿痛入灵魂的毒打给苏富贵留下来了深刻的印象。苏富贵当时就强撑着好容易没崩溃,只是当时林圣真的注意力都在徐媛身上,倘若抽空再多逼问一下苏富贵,搞不好这家伙就直接说了。 在这种情况下,苏富贵立即连夜找到了徐夫人,痛哭流涕颤抖着来寻求主意,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是的,他就是这么一个极品。 这时候徐夫人安慰了一下苏富贵,并且还破天荒很慷慨的拿了一包拜耳公司的药物给他。苏富贵顿时喜出望外,两眼放光,兴奋的拿回自己的卧室就开嗨了。 不过,苏富贵不知道的是,这一次徐夫人拿出来的药物,其纯度乃是之前的十倍!!所以,苏富贵在那种令人沉迷的极乐当中,直接就晕眩了过去,最后直接心律失常猝死!! 苏富贵死后,徐夫人将早就伪造好的遗书拿了出来,放到了他的床头,紧接着就巧妙的让一个仆人发现了苏富贵的暗格,找到了失心者。值得一提的是,为什么是警察局的人先拿到这些情报,而不是76号特工总部的人,这也是徐夫人安排的。 因为徐夫人曾经多次给这个女仆洗脑,告诉她76号特工总部的人完全就是杀人恶魔,不讲道理,冤枉好人,吃人不吐骨头!所以明明在徐家外面就有76号特工总部的人,这女仆居然都跑到了五百米远的路口处去找警察报案。 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精明无比的徐夫人已经算准,焦头烂额的警局拿到这遗书以后,立即会如获至宝,马上结案!而76号特工总部的人压力小得多,反而会发觉一些疑点,搞不好还会节外生枝........ 听完了徐夫人的话以后,林圣真沉默了好一会儿,既是在感慨仇恨的力量是如此惊人,更是在感慨面前这个女人竟是如此的精明!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此时哪怕是她面对面将自己的犯罪过程吐露给林圣真听!可是林圣真能做什么呢?他依然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徐夫人在这犯罪的过程当中,根本就没有留下来任何的切实证据! 人证已经全部死掉了, 物证想必也早就被这个精明的女人销毁! 并且值得讽刺的是,本来应该是对她威慑力最大的警察局,这时候却反而成为了她不折不扣的保护伞!因为任何人跳出来质疑这案情的话,都会在结案的警察局脸上狠狠的抽上一记巴掌!此时的警察局正是处于同仇敌忾的状态,势必会疯狂反扑。 没有人愿意面对这样疯狗一样的反扑,甚至就连76号特工组织都不能,林圣真就更不想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四下里一片安静,江水将这艘乌篷船微微的摇晃着,远处传来了清脆的虫鸣声。两人对坐无言,只有中间那一盏油灯投注下来了一圈橘黄色的光芒,顽固的将黑暗撑持开了一团。 忽然,林圣真淡淡的道: “然而你还是露出了一个破绽,很要命的破绽。” 徐夫人冷笑一声: “愿闻其详。” 林圣真一字一句的道: “你的女儿,只有杀了她,你的这个计划才是完美的!但是,你终究下不了手!” 徐夫人沉默了。 林圣真双手按在了桌子上,上身微微前倾,很有侵略性的道: “我和林媛打过交道,非常遗憾,她半点都不像你,而是暴躁,肤浅,神经质!正因为这样,所以她才是一个很容易被利用的对象,你说,我要是找到她,告诉徐富贵是你杀的,她会怎么样?她对徐富贵的感情是真的!” 面对林圣真咄咄逼人的质问,徐夫人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一幕,她失神的摇了摇头,仿佛要将这可怕的一幕驱赶出自己脑海似的,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道: “所以,这就是我应邀赴约的原因。” 徐夫人说完了这句话以后,朝着外面招呼了一声,然后那名拉她过来的黄包车夫就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将一个公文包砸在了桌子上,接着又走了出去。 徐夫人有些吃力的将公文包打开,然后就见到里面赫然撒出了一片金色的光芒,这个公文包里面,赫然是整整四十根金条!这是当时汪伪政府铸造的,分为一两重和十两重两种制式,一两重的就被当地俗称为小黄鱼,十两重的被称为大黄鱼。 当时的制式单位乃是按照一斤十六两的算法,所以实际上小黄鱼的重量是31.25克,大黄鱼的重量是312.5克。徐夫人拿出来的是四十根小黄鱼,但这也是一笔非常惊人的财富了,哪怕是按照现在金价330克来计算,换算成人民币的话,至少都要超过百万! 更重要的是,在当时的民国乱世,黄金乃是属于不折不扣的硬通货这种。到了后期物价崩溃我党即将统一全国的时候,国民党人想要坐飞机出逃,机票就是一根小黄鱼,其余的财物根本不收。所以这二十根小黄鱼在当时的实际价值,还要大幅度继续上扬,实际上是超过壹佰伍拾万。 看着这一大包金条,林圣真只是被震住了一瞬间,然后眼神就恢复了清明,看着徐夫人道: “这是什么意思?” 徐夫人看着林圣真,冷冷的道: “收钱,闭嘴。或者我发动所有徐家的资源和你死磕到底!” 说完这句话,徐夫人就站起来,然后瞪了林圣真一眼,转身离开了这艘乌篷船。那个黄包车夫显然是徐夫人的心腹死士,拉着徐夫人离开了。 第十八章 小黄鱼 隔了一会儿,船主伸头进来看了林圣真一眼,满脸堆笑道: “客人要不要在这里过夜?” 这家船主也是地下党帮忙联系的,不过并不是地下党的人,对一切都不知情。林圣真摇摇头,提起了那个公文包就离开了,四十根小黄鱼听起来很多,其实也就是一公斤多一点左右,拿着并不费劲。 拿着这包金条林圣真回了医院,他此时对于钱财这种东西看得很轻,因此并没有任何要占用这笔财富的意思。而是在第二天就主动联系了我党,说愿意将这笔钱拿出来帮助他们。 地下党立即与上级进行了联系,然后非常感谢林博士对我党事业的帮助,刚好上海这边会有一批秘密运来的补给要进行交割,所以就请林圣真将这笔钱直接放入到了“金城银行”当中,到时候支付就行了。 此事看似就此告一段落,但林圣真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拿到了一笔巨款的事情竟然被泄露了出去!并且这问题还不是出在了他的身上,所以他就算再怎么小心谨慎也是没用的。 原来,林圣真尽管在存款的时候已经非常小心,但是这样一笔大款子进入银行当中,是肯定会被拿出来特别记录的。金城银行却是一家私立银行,内部人员十分复杂,日本特高课也是在其中安插了眼线。 这眼线虽然没有看到林圣真进来存款,可是在核销账目的时候,却见到了今日入账的这一大笔款项!并且顺势就锁定了存入款项的人乃是林圣真。 特高课的眼线十分敏感,马上就觉得这很可能是林圣真贪污的实证,虽然不一定要马上揭穿,并且汪伪政府当中也是贪污成风,但说不准什么时候有用呢?所以便将这个情况汇总了上去,他作为潜伏起来的暗线,只是负责上报自己觉得有价值的情况,然后就不管了。 不过,收到了这消息的人却不是别人,而是对林圣真恨之入骨的黑田。这家伙此时已经被林圣真在南京国立医院当中挤兑得根本待不下去,只能灰溜溜的回到特高课做这些繁琐的工作。 发觉终于抓到了林圣真的把柄,黑田立即如获至宝,继续动用特高课的力量进行追查。 而特高课的情报能力也是若水银泻地,无孔不入,马上又查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昨天南京著名的宝庆银楼当中,被划走了一笔不菲的款子,足足有四十根小黄鱼。这一笔划走的款项,恰好就与存入金城银行的这一笔对得上。 特高课的人顺着追查了下去,便发觉宝庆银楼取走这一笔款项的,竟然是前些日子闹得沸沸腾腾的徐家遗孀。 林圣真存了四十根金条, 徐家遗孀取了四十根金条。 这两条情报若是单独获取到的话,并不能说明什么, 但是,若是将之联系到了一起,那么就能推断出来很多秘密啊! 这一瞬间,黑田眼中放出来了奇异的光芒! 他想了想,将这两份情报特地拿了出来,仔细的看了看,然后脸上露出了一抹扭曲而贪婪的微笑,紧接着将这两份情报拿了起来,丢进了旁边的火盆。 看着这两份情报一点点的在火盆里面化成了灰烬,黑田居然还意犹未尽的拿起来了旁边的火夹子,将之捣碎以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仅如此,他还沉吟了一会儿,紧接着就签发了两份秘密手令。 第一份秘密手令,是给宝庆银楼的那名潜伏者,让他从即日起想办法去北平公干。 第二份秘密手令,是给金城银行的那名潜伏者,告诉他之前的传递行为已经貌似引起了某些人的关注,所以要他立即进入潜伏状态。 而特高课情报人员进入潜伏状态以后,将会立即烧毁一切文件,在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内彻底与外界断绝所有的联系。哪怕是收到了组织的召唤也可以拒绝。 也就是说,从这一刻开始,获知了徐家遗孀取了四十根金条给林圣真这个秘密的人,特高课当中就只剩余下来了黑田一个人。 事实上,黑田这么干乃是属于非常严重的违规行为,被抓到了以后要上军事法庭的。 因为黑田此时的职务,相当于是秘书这种级别的,秘书的用处就是给下面的人传达上位者的意思,所以他之前签发的秘密手令会得到习惯性的执行。 然而黑田此时传达出去的,却是他自己的意思!狐假虎威看似很爽,但爽完了之后就是全家火葬场了。而黑田做这些事情看似能暂时的欺上瞒下,但特高课有着严格的制度来监督这种事情的发生。每隔半年内务部就会前来进行一次核查,届时这两份密令必然会暴露! 可是看黑田此时的模样,根本就没有即将大祸临头的感觉,反而更多的是有着一种即将走上人生巅峰的兴奋与激动。 *** 林圣真弄明白了冰锤杀人案的真相以后,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了一阵子,不过应该过的日子还是得过,所以很快也就恢复了正常。 而真凶既然被找到了以后,那个倒霉的阿力自然被放了出来,好在他之前经过了林圣真的治疗以后,已经处在了恢复期,所以放出来了以后在林圣真的接济,也是开始渐渐恢复。 等到阿力可以说话了以后,也就通过了看望自己的工友和同乡了解到了点点滴滴,知道自己这条命都是林大夫救的,当然是千恩万谢了。 林圣真这时候便说起了自己要找三生的事情,不过他当然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便说是自己本来也在找他,却是与许家的胡掌柜胡亭乃是旧识,有很重要的话要捎带给三生。听人说他和三生之间的关系很密切,便问他知不知道三生在哪里。 其实林圣真的这话也经不起推敲,不过阿力也不是什么精细人更对他十分感激,立即就告诉了林圣真三个地址,说是三生之前告诉他的地址,说有急事就去这里找他。 拿到了这三个地址以后,林圣真也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中涌起了一阵难以形容的激动和惊喜。此时的他虽然是被许多人拥戴,更是拥有很高的社会地位和声望,可是依然是孤独的。 林圣真在心中渴望着与熟悉的人一起分享这一切,自己的成功,自己的失败,自己的秘密........或许叔父林若镜也是一个选择,但他的年龄,他的严厉都决定了林圣真很难与之交心。 在父母和朋友都逝去之后,许星野就是林圣真心灵深处的依托,甚至林圣真觉得自己哪怕是达成了自己的理想,没有她在身边分享的话,那么这成功,甚至是喜悦都不是完整的。 不过,林圣真的期待值在上扬到顶峰的时候,迎来了重创。 因为他连续吃到了三次闭门羹。 阿力并没有骗林圣真,他给林圣真的三个地址都是三生告诉他的,乃是老管家所开的小酒馆的位置。问题就在于因为之前军统的连续失败,所以说老管家也是在连续搬家。 不过,本来林圣真应该是可以在其中的一处酒馆里面找到人,然而此时的老管家福伯此时还躺在国立中央医院的病床上输着液,所以,他是注定要吃闭门羹的。 如果不是阿力,林圣真没可能拿到与许星野有关的正确信息,但是,如果不是阿力的入狱,福伯也不会怒火攻心病倒住院,让林圣真最后直接扑个空。这样的因果,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于是,冥冥当中阴差阳错,林圣真苦苦追寻的东西貌似远在天涯,其实却是近在眼前,甚至林圣真每天查房的时候都会看到处于半昏迷状态的福伯!问题就在于二者之间的这一层薄纸不被捅破的话,林圣真就永远不可能知道这一点!! 第一章 破绽 夏天来临了。 炎热的季节对于中风瘫痪在床上的病人来说,并不友好,这意味着产生褥疮感染的几率大增。 在手术之后,福伯的恢复速度很慢,考虑到他的年龄和中风这种严重疾病对他造成的伤害,哪怕是最苛刻的日本医生都用“奇迹”来形容这件事了。不过这也就导致整整一个月过去了,福伯依然只能躺在床上喝一些流质食物,喘息着用无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同时从口中说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话语。 其实在这种情况下,福伯是可以被送回家然后由家人护理了,但考虑到实际情况,许星野还是坚持要他继续住在医院里面,哪怕花钱也是无所谓的。而她则是几乎天天都要来照顾福伯超过两三个小时以后才回家。 而林圣真不知道的是,一个月时间的流逝,也代表着特高课内部的半年核查期限即将来临,黑田违规操作的事情,大概只需要过二十天就会暴露了。 在这一个月当中,黑田也仿佛一只剧毒的蜘蛛一样,在到处收集和编织着一张大网,而这个时候,则是他准备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最要命的是,对黑田的恶意,林圣真却是根本不知情。 更重要的是,这一天,黑田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很短,只是简单的交代了几句话,但黑田的双眼显然的亮了起来,然后他就走了出去,穿上了普通的中式长衫,来到了南京城郊的一处地方。 这里是一处类似于贫民窟的地方,里面有一个宽大的坝子,坝子里面拴着一条恶犬,发出了狂叫声。有一个大棚子搭建在了坝子的西面,可以见到大量的废旧家具就堆放在了这简陋的棚子下,坝子露天的地方堆放着大量的废品,在夏天的阳光下发出了恶臭的味道。 大概是听到了狗叫声,一个醉醺醺的胖大汉子从旁边的瓦房里面钻了出来,看到了打扮成普通人的黑田以后明显就很不爽了,立即指着他用粗鲁的语气道: “混蛋,快滚!” 黑田却并没有走,而是继续往前走。 黑田的动作无疑被这胖大汉子视为挑衅,所以这个酒鬼很干脆的就走到了狂叫的恶狗的旁边,然后解开了它的绳子,这恶狗立即对准了黑田凶猛的扑了过来,并且看样子计划用自己的牙齿和这个人进行一次亲密接触。 但是,这只恶狗在下一秒就失去了平衡,因为惯性在地上翻滚了几圈以后就开始瘫在地上抽搐了起来,鲜血在它的身体下方沁出,先是打湿了皮毛,然后在尘土当中流淌。 因为黑田直接掏出了枪,然后开火。 事实上,这家伙的杀人技巧远比救人的技巧要强得多。 然后黑田举枪,瞄准了那呆住的胖大汉子,然后快速走近,将枪口用力的戳在了他的额头上,用颇为古怪的中文道: “我有一件事要问你,在几个月之前,你是不是在国立中央医院当中收了一次废品?” 这胖大汉子点点头,冷汗簌簌落下: “是的。” 黑田拿出了一张照片,虽然是黑白照片,可是也依然能清晰的看到是那台x光机。然后他对着那胖大汉子道: “这台报废的机器,你最后卖给谁了?” 这胖大汉子咬着牙不说话,然后黑田也不多说什么,对准了他的大腿就是一枪,这汉子立即痛叫一声倒在了地上。大概是听到了他的痛叫,从旁边的瓦房里面冲出来了一个小女孩,看到了这一幕之后立即大哭着扑到了这汉子身上。 黑田脸上露出了一抹残忍的冷笑,将枪口转向了小女孩,然后道: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这台报废的机器,你卖给谁了?” 在这种情况下,这胖大汉子可以说是在一瞬间就崩溃掉了,直接哭喊着说出了一个名字: “是李船头,是李船头主动来找我的,他告诉我可以在医院里面拿到这一台报废机器,而我去了以后果然就有人卖给我!然后李船头就用八个大洋将它买走了!” “是谁卖这玩意儿给你的?”黑田阴冷的道: “是一个护士,真的!年纪不大!我听人叫她叶护士!”胖大汉子哭喊道。 “我没有办法啊,我真的没有办法啊.......李船头手底下有好几个亡命徒啊,我要是得罪了他就不要想做生意了........” “啪!啪”两声枪响,两人倒在了血泊当中。 黑田嘴角露出了冷笑: “真是隐藏得很深啊,目前特高课的资料已经确定,这个李船头就是共产党,林博士,虽然你做得十分隐秘,但是没想到你竟然和共产党的人搅在了一起哦!” 黑田转身离开,他的目光开始变得阴骘了起来: “这一次特高课的盘点好像会提前呢,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个小护士叶一丹显然和这个林博士关系不一样,所以,是时候动手了!” *** 两天以后, 天气十分闷热,似乎坐着也会淌汗出来,阳光并不炽烈,甚至还渗着微微的黄色,却像是炉膛里面燃烧着的煤发出来的光。 周围的树木叶子都被爆晒得萎靡卷曲了起来,看上去很快就会枯萎。 街上拉扯的马骡之类的也都少见了起来,因为它们一样也会在这大热天里面中暑,进而死掉。 在这样的炎热天气里面,人人都在盼望着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和狂风,而在傍晚时分,姗姗来迟的黑云终于满足了他们的愿望。 一场暴风雨携带着可怕的电闪雷鸣降临了。 这样的暴风雨很干脆的扫荡着闷热的暑气,能将油纸伞直接卷飞的狂风也打消了所有的人出门的愿望,大部分人都打算趁着这难得的凉爽睡个好觉。 滂沱的大雨,闪耀的闪电,还有肆掠的狂风并不能干扰林圣真的工作,此时他正在伏案书写着一份论文。这份论文是关于脑外科手术方面的,严格的说起来,还是从福伯的身上得到的灵感。 不过,就在这时候却有人敲门。 “咄.....咄咄.....咄。”敲门声显得很有规律,说明敲门的人也是很有教养的,林圣真皱了皱眉头,然后出于医生的素养,还是立即去开了门。 不过,他的眉头很快就再次皱了起来,因为他看到的赫然是一个自己很不喜欢的人。 黑田! 此时的黑田穿着一件罩头军用雨衣,雨衣湿淋淋的,只是站在了门口几秒钟,雨衣下摆处就在地面上落出来了一大滩的雨水。 这家伙被自己挤出医院以后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了,对此林圣真都表示松了一口气,这家伙完全就是一头狼,狐狸,还有老鼠的混合体,面对他的时候会情不自禁的觉得非常的恶心。 两人对望了几秒钟,黑田忽然拿出来了一样东西,那赫然是一条丝巾。这条湖蓝色上面还有着流苏的丝巾林圣真当然认识,乃是他不久之前送出去的礼物。 当时叶一丹曾经有意无意的羞涩提起,自己快要过生日了,到时候会请吃饭。林圣真虽然很多时候不解风情,但基本的人情世故也是懂的,何况这么些日子叶妹子真的是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做夜宵已经是常规操作,甚至连衣服都帮林圣真洗了好几次了。 所以,当时林圣真就挑选了这么一款在当时很是新潮的礼物送给了叶妹子。叶妹子表示相当的开心,连续戴了好几天以后就舍不得戴了。想必是十分珍惜的,而此时这一条上好的湖绸丝巾,却被黑田粗糙黝黑的手指粗暴的攥住,残忍的捏成一团,这让林圣真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王八蛋,你要干什么?!” 林圣真的怒火一下子就上了头,他大声道! 窗外的闪电划过,一下子就照亮了黑田那张隐藏在雨衣罩帽下的脸,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个诡秘的微笑: “我要干什么?林博士,你应该庆幸是我站在这里,而不是吉田!而像是叶护士这样青春活泼的小姑娘,吉田更会先尝试一些很多新奇而大胆的想法---------男人对女人的特殊想法!” 林圣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 “你想怎样?” 黑田露出了一个令人作呕的笑容,却递了一件雨衣过来: “我可不想在这里和你谈论这件事。来,跟我走吧?如果你不想叶护士在几天后变成狼狗午餐的话。别想玩任何花样,真的,请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林圣真看了黑田一会儿,默默的接过雨衣,将之穿上,然后跟随着黑田离开。 第二章 劫持 这时候林圣真已经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黑田这家伙在离开医院的时候,都很小心的避开了警卫可能出现的区域,也就是说,他是不愿意有目击者看到这一幕的。 这个发现令林圣真心中略生安慰。 这说明一件事,黑田有私心,所以他的行动并非是代表着整个特高课,而是自身。 对于林圣真来说,黑田虽然阴险狡诈,但是必须要承认的是,面对他和面对整个特高科完全就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值得一提的是,黑田显然对于林圣真也是颇多戒备,一路上只允许林圣真走在自己的前面,在这种情况下,绕是林圣真想要做些什么事情也是无计可施。 大概在这滂沱大雨当中前行了几百米远,黑田便带着林圣真拐入了一条小巷,然后进入到了一处民居当中。在进入民居的时候林圣真发觉。这栋民居显然是被黑田事前就精心挑选出来的,孤零零的矗立在了小巷的尽头,左边是一堵高墙,右边的房舍已经因为年久失修而坍塌,一看就不能住人,最近的完好房屋都在二十米开外。 在这样的雨夜里面,可以说是无论这处民居当中发生什么事情,估计都很难被人发觉了。在进入民居以后,林圣真正要说话,猛然就觉得头部一阵剧痛,然后就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迎来了黑田一阵劈头盖脸的疯狂毒打! 整整殴打了林圣真十来分钟,黑田才喘着气狂笑了起来: “痛快,痛快!你这头该死的支那猪竟然也有今天!” 他一面说,一面意犹未尽的用脚狠踹了林圣真几下,咬牙切齿的道: “都是因为你,我才被所有的人讥刺!都是因为你,我才失去了自己的尊严,都是因为你,我才被赶出医院,都是因为你,我才失掉了自己的前程!!” 然后黑田则是哈哈哈的仰天狂笑了起来,不过狂笑到了一半以后,声音则是忽然哑了,却有眼泪混合着雨水从脸颊上流淌了下来。 紧接着黑田点亮了旁边的油灯,借着灯光可以见到,这里乃是黑田临时租赁的一处房屋,颇为简陋,不过基本的家具之类的还有,虽然显得很是有些旧了,但原来的主人维护得还是比较好的,无论桌凳都是用铁皮包了脚,上面的包浆宛然,看起来也是相当的牢实可靠。 大概是先前黑田用力过猛的缘故,他喘息得也很厉害,咕嘟咕嘟的拿起旁边的茶壶喝了几口,等到呼吸宁定以后,便将林圣真直接五花大绑到了旁边带靠背的太师椅上面,此时林圣真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毫无抵抗的能力。 这时候黑田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直接泼水浇醒了林圣真,一把扯住了他的头发,看着他的眼睛道: “林博士,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林圣真此时的脸容也是因为疼痛而扭曲,但他却是看着黑田的脸,哈哈大笑了起来道: “好啊好啊,除了黄金之外,我可以陪你一直聊到天亮。” 黑田脸色顿时一变道: “你怎么知道的?” 林圣真嘴角淌着血平静的道: ““酒色财气四堵墙,人人都在里边藏,你突然狂性大发,并且还预谋已久,看得出来并不是一时冲动的行为,其原因也不外乎就在这四个字当中罢了。” “看得出来你已经对我恨之入骨,这就应了气字,不过这样的恨意,应该还不至于让你连特高课都背叛掉。而你不喝酒,似乎也并不好色,那么就只剩余下来了一个财字了。依照特高课的力量,很有可能调查出来我手上拥有一笔黄金,那么接下来的事情还用说吗?” 黑田狞笑着道: “很好,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我也不和你废话了,交出来吧!这笔黄金你是存放在了大通钱庄当中,把信物,契票和取款口令说出来吧!” 此时钱庄当中存取物品,乃是用的比较原始的方式。首先双方都会有一件信物,这件信物可能是半张撕毁的纸,有可能是半块摔碎的瓦片,然后还有一个口令,最后还有一张契票。 双方的信物吻合之后,再对口令,口令对上了,再拿出契票对比,上面会写明白在钱庄里面存放的东西。 三样东西对齐以后,才能将东西拿走,并且非但没有利息,反而还会有保管费用。 林圣真听了黑田的话以后,淡淡的道: “你把我劫持到这里,还撕破了脸,想必早就想好了各种方法要拿到我手里面的黄金了。但这笔黄金你一拿到手,就是我的死期,你以为我会这么简单的说出来吧?相反,你现在连特高课都背叛了,倘若没有这一笔巨款的话,想必下场也很惨。我既然落到你手里面,算我倒霉,但就算是我不要这条命,也会让你掉一层皮!” 黑田眼里面露出了奇诡的光芒,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道: “不怕死的人我见得多了,但这世界上,却有很多比死还可怕的事情啊!比如那位娇俏可人的叶护士,对你可是一往情深的哦!你舍得自己死,难道舍得她也死?” 黑田拿叶一丹来要挟林圣真,林圣真早有心理准备,但他也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不说黄金的秘密,叶一丹和自己还有一线生机,一旦说了的话,两人却是必死无疑! 所以,无论黑田怎么反复述说,林圣真都是油盐不进,甚至黑田再次对他疯狂殴打,也是咬住牙齿一声不吭。黑田的脸色也是凝重了起来,知道这种仿佛石头一样的家伙乃是最为难缠的,意志力十分坚定。 关键是黑田还投鼠忌器有很多招数没办法用,一旦将林圣真弄死,或者弄得残了,搞得他绝望了心生死志,那金条就真的是与他彻底无望了! 事实上,黑田这一次为什么算计林圣真,不惜以权谋私背叛特高课?却是有两大原因。 第一大原因是:他被林圣真从国立中央医院当中排挤出来了以后,便被特高课内部的政敌借题发挥,结果给上面的人留下了很差的印象,最后被边缘化,基本要想再往上爬是没有希望了。 第二大原因则很简单了,黑田既然断绝了进步的希望,他肯定就不愿意在敌国当中冒着风险出生入死的过日子了,还不如回国去依托人脉开个商事会社。也算是继承了家族的家业。 但他要想安稳退伍,要想开商事会社,要想回国,这一应事务可以说是都离不开金钱来运作的。日本人内部一样是有贪污受贿的行为,一样是金钱开道而无往不利。那么钱从哪里来?自然就要逼迫林圣真交出来了。 黑田在特高课干了二十年,各种人脉还是有的。他已经算计得很清楚,此时乃是战争期间,艺术品乃是白菜价,黄金这种硬通货坚挺得很,林圣真手上的四十根金条到手以后。拿十根出来贿赂上司就可以将自己渎职罪名洗清,再拿五根出来运作,就能让自己平安退伍回国。 这样一来的话,退伍以后还能拿到四笔钱,民政局支付的“战争补贴”和“退役金”,日本天皇以皇室名义发放的“恩给金”,黑田更是在战争当中被炸断了三根脚趾,所以还能领到国会特批的“特别发放金”。 这些钱加上剩余下来的二十五根金条,可以让黑田很从容的将自己的家业振兴起来。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建立在他能拿到林圣真手里面的四十根金条上。 否则的话,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很快就是年中大盘点,他干的事情一旦被查出来,那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一念及此,黑田的眼神更是阴骘狠戾了几分,然后对着林圣真冷笑道: “很好,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了,我的时间还多,咱们慢慢玩,那个叶护士对你的感情可不一般,我就先玩再说。” 听到了黑田这么说,林圣真眼神顿时一紧,不过这时候,黑田已经直接拿东西堵住了他的嘴,然后冷笑道: “你现在就算是想后悔,我也不给你机会了!” 将林圣真的嘴巴堵住了以后,黑田此时蹬蹬蹬的转身就走上了楼去,没隔一会儿,就听到了楼上传来了尖叫和斥骂声,紧接着就见到黑田抓住了叶一丹将她推下了楼。叶一丹脸颊红肿,双目含泪,走路也是跌跌撞撞的,显然被黑田抓来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 她见到了林圣真竟然也是被五花大绑在了凳子上面,脸上身上都有伤,更是口角溢血,看起来格外憔悴。顿时嘴巴一扁就哭了出来,要扑上去给他松绑,结果被黑田很粗暴的扯了过来推在了旁边,然后黑田便开始疯狂殴打林圣真。 见到了林圣真被打,叶一丹顿时崩溃失控,哭叫着求黑田放过林圣真不要打他,黑田这时候却忽然狞笑道: “要我不打他也可以,你就要为了他牺牲一下了哦。” 叶一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道: “好!你要打就打我吧!” 黑田眼中露出了淫邪的光芒,伸手去捏叶一丹的下巴,然后露出了恶心的笑容道: “你这样的小姑娘,用来打多可惜啊,倒是可以用来干点别的,你好好陪我睡觉,我就放他一马怎么样?” 听到了黑田的话,旁边的林圣真顿时目眦欲裂,被堵住的嘴巴里面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显然是想说话都说不出来!黑田冷笑着一拳砸在了他的肚子上面,凑上来冷笑着道: “怎么?想说话?我不会给你机会的,之前让你说话你不说,现在想说都没机会了。” 林圣真一声闷哼,痛苦的弯腰蜷缩了下去,见到了他受罪,叶一丹顿时哭叫了起来: “你别打他,我依你,我都依你!!” 第三章 艰难 林圣真的眼中也顿时露出了绝望之色,黑田哈哈淫笑,拉住叶一丹就要扒衣服,但叶一丹尖叫一声,绝望的道: “不行,不能在这里,否则的话我宁愿死!” 黑田冷笑了一声,这时候却转身过来蹲下来对着林圣真道: “林博士,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看这位小护士对你真的是情深义重,你就如此心狠看着她陪我睡觉?这样,我退一步,你只要把金条叫出来,我就囚禁你们两人半个月,到时候我的事情办完就放你们出来怎么样?你要答应了就点点头!” 林圣真看着黑田,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趁着黑田靠近,竟是猛的一记头槌撞了上去。不过黑田早就防着他的,往后一闪就退开了,顺手就是一耳光抽了上去,然后咬着牙齿狞笑道: “好,好!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说完了这句话,就去撕叶一丹的衣服,叶一丹尖叫一声,拼命反抗,她也不是什么娇弱无力的小姑娘,做了两年的护士什么没见过?要知道,护士乃是会和病人进行近距离接触的职业,给病人导尿,放开塞露,剃体毛........这种事情每天估计都要做好几次,男人的要害什么都知道,黑田想用强还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反而裤裆下面还险些被踹一脚。 这时候,黑田也是一下子怒了,甩开叶一丹就直接掏枪,然后一怒之下直接就拿枪口顶住了林圣真的脑门,然后厉声道: “八嘎!信不信我一枪打死他!” 叶一丹顿时身体就僵住了,死死的看着林圣真,忽然凄厉的道: “你要我从了你也可以!但不能在这里,在这里我宁愿和他一起死!” 黑田脸上的肌肉扭曲了几下,然后看了林圣真一眼冷笑道: “好!上楼去,留他在这里听墙根。“ 叶一丹徐徐的走了上去,眼睛始终盯在了林圣真的脸上,十分凄然不舍的模样。不过在上楼之前,黑田也是十分阴险狡诈的人,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绑住林圣真的绳索以后,才蹬蹬蹬的走上楼去。 黑田好歹也是特高课的人,做事可以说是极其把稳的,他绑人的手法都是经过特殊培训。不仅如此,这一次连绳子都是从特高课里面挑选出来的特制的绑人绳索,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受到专业训练的特工也不要想挣脱,更不要说是林圣真了。 此时林圣真要离开他的视线,黑田还要反复检查一遍,用手反复摩挲一遍才肯上楼,可见其小心谨慎之处。 当黑田上楼了以后,林圣真猛然睁眼,双眼当中露出来的情绪不是绝望,也不是沮丧,而是一种坚决,还有愤怒!紧接着林圣真就做了一件任谁都想不到的事,被绑在了椅子上的他,竟猛的摇晃身体,然后撞向了旁边的桌子尖角! 不过,林圣真并不是用脑袋去撞的,他撞击的姿势就很奇特,乃是前倾着身体去撞!那桌子尖角的位置,赫然就是撞击在了他的胸口下方,正是胃部的位置。 林圣真精通医术,对人体的解剖结构自然是了如指掌,这一撞之下,便正是胃部最脆弱的地方,也就是中医所称的“中脘穴”。这个位置被坚硬的桌角撞到了以后,林圣真顿时眼前一黑,然后觉得肚子里面的五脏几乎都要翻卷过来似的,那种难以形容的剧痛立即令他咬紧了牙冠。 喘息了两口气以后,林圣真又猛然冲上去,对准了桌角再撞!这一撞更是加了几分力,可以说是让他浑身颤抖,眼冒金星,肚子里面一阵翻江倒海,顿时就哇的一声呕吐了出来。 听到了下方的动静,黑田立即就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下来!这家伙本来就是五十来岁了,属于顺风都要尿湿鞋的年纪,对于女人的念想本来就淡了,加上现在又是处于逼问的关键时期,一旦没拿到黄金,黑田就等着上军事法庭去度过余生吧。 在这种情况下,黑田说要去非礼叶一丹其实有八成都是在给林圣真施加心理压力而已,就算是叶一丹不上楼,他也要带叶一丹上去的,老男人也不愿意被人看到自己老半天都硬不起来啊。 所以,黑田尽管把叶妹子推倒在了楼上的船上,其实还是关注着楼下的动静,桌角撞到了胃部以后,是以硬撞软,所以发出的声音不大,加上外面风雨很大,还有雷声隆隆,直接就被掩盖了,不过林圣真的呕吐声则是瞒不过他的。 黑田冲下来一看,发觉林圣真正在喘息呕吐,黑田虽然医术平庸,但好歹也是在医院里面呆了十几年,知道人在紧张的时候就会有呕吐感,并且之前自己殴打林圣真的时候也有很大可能对他造成了内伤,所以这种事情并不奇怪。 此时房间内门窗紧闭,并不通风,所以黑田来到楼下以后略微扫了一眼以后,便自以为是的明白了究竟,只觉得气味十分难闻,不想久留,便仰天狂笑转身上楼而去。 在这种情况下,林圣真等到黑田一离开,立即再次狠狠撞向桌角,这一撞之后立即肚子里面又是翻江倒海,猛烈呕吐。 林圣真晚饭本来就没有习惯吃太多,因为在深夜的时候往往都要再吃点宵夜再睡觉,晚饭吃多了的话,很容易搞得不消化造成隔食。而黑田过来的时候故意拖得比较晚,原因很简单,越晚人就越少,他的行动就越不容易暴露。 所以,此时林圣真的肚子里面其实并没有什么食物了,第一次呕吐就差不多把胃里面的内容物吐完了,连吐了几口以后,呕出来的已经完全是胃液和胆汁的混合物。 这时候林圣真觉得嗓子眼火辣辣的疼,肚子里面也是在翻江倒海的,但他在喘息之余,眼中却露出来了兴奋之色。看准了之前自己呕吐出来的一滩液体以后,深呼吸了几下,然后安静的等待着。 忽然,天边有闪电一亮而过!林圣真立即双脚一蹬,就连人带凳子一起失去平衡摔了下去,当他摔倒在地的时候,虽然发出的声音很大,但林圣真的心思也是细密无比,早就在心中默默算准了闪电与雷声之间的间隔!他摔倒在地的时候,就正是雷声响起之时,将其摔倒的声音完美掩盖住。 而林圣真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折呢?便见到他在地上艰难的翻滚挣扎着,此时的林圣真的双手是和太师椅捆在一起的,林圣真寻求的姿势,便是将绑在了太师椅上的绳子浸到了自己后面呕吐出来的污物当中!! 倘若此时有人仔细看去的话,就能发觉,那绳子浸泡在了呕吐物当中以后,表面竟然冒出了大量的泡泡,同时还有丝丝缕缕的淡淡白色烟雾冒出来,大概只是过了一两分钟,林圣真猛力扭动挣扎了一下,这绳子居然就悄然断裂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特高课特制的绑人绳索,此时竟然被林圣真轻松就挣脱了! 这当然不是巧合,而是林圣真绞尽脑汁的苦心谋划! 他一见到了叶一丹起,就已经开始布局! 虽然林圣真的嘴被堵住,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黑田却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叶一丹乃是林圣真的手术助手! 林圣真在做手术的时候要保持无菌状态,不能离开手术室,嘴上要带着口罩说话,手中要戴上无菌手套。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换什么工具,要给病人做什么处置,甚至林圣真渴了要喝,饿了要吃东西,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在与叶一丹进行眼神上的交流。 并且这种交流还必须十分精准,不能失误,比如林圣真让人递凝血胶,你直接递一瓶酒精上来,林圣真马虎了一下顺手一泼,那还要不要病人活了? 此时林圣真来到了中央国立医院当中以后,至少和叶一丹一起进行了几百台手术,在这样的大量时间下累计出来的默契,可以说是超乎想象了。 所以,刚刚叶一丹虽然只与林圣真对视了十几秒,却已经通过眨眼,扬眉,点头,摆头等等动作组合将信息交流完成了,林圣真给叶一丹传递的信息就是拖延时间,给自己独处的机会,忍耐! 叶一丹也是看懂了林圣真的意思,选择了与黑田虚与委蛇,否则的话,以她的泼辣刚烈性格,怎么可能顺从黑田,直接就与他拼个你死我活了。 而林圣真为什么要撞击桌角催吐自己,原因就是人的胃酸乃是不折不扣的盐酸,腐蚀性非常强烈!比如将一个硬币放在呕吐出来的胃酸里面,会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变黑。坚硬的鱼骨在胃酸当中浸泡几分钟,就会变得和面条一样柔软。 这一次黑田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为了出现绳索被磨断,烧断,挣脱等等的常见意外,所以特地使用了特高课这边专用的绑人绳,这种绳索耐磨,耐割,甚至耐燃,专门用来对付受到过特殊训练的特工。 可是,估计就连当时的开发者都没想到,有人竟然可以独辟蹊径,用胃酸来对付它!!而胃酸对于这绳索来说,则真的是非常有效的,几乎是在数分钟内就使其被腐蚀,断裂! 第四章 两败俱伤 林圣真深深的呼吸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将身上断裂掉的绳索一点一点的扯掉,他此时心中也是燃烧着熊熊怒火,在周围环视了一圈之后,拿起了旁边的一块用来垫桌子的砖头,一把将之抓住然后蹑手蹑脚的上了楼梯,冒着腰向上走了过去。 因为之前黑田已经上下楼了一次,林圣真留意到楼梯并没有发出年久失修的响声,所以他这时候才是选择上楼。否则的话,一定是再次弄出响动引诱黑田前来查看。 来到了二楼以后,黑田正把叶一丹压在了下面喘着粗气,可是估计这家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估计现在才找到点感觉,开始扒拉自己的裤子,林圣真蹑手蹑脚的慢慢走近,被压在了下面的叶一丹看到了这一幕,顿时唯恐打草惊蛇停止了挣扎。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黑田本来就是惊弓之鸟,发觉了叶一丹突然状态不对!心中顿时一寒,急忙转身一看,顿时就发觉满脸是血的林圣真已经猛扑上来,拿着砖头狠狠砸了过来。 黑田此时真的是目眦欲裂,但他在做军医的时候受到过军事训练,竟在这刻不容缓的一刻一伸手,就抓住了林圣真的手腕,紧接着就要用力朝着旁边一掰,这是军中的制式夺匕术,当然,夺砖头也是一样的。 但这时候,黑田的背后却没长眼睛,冷不防就被叶妹子一脚从后面踹在了胯下!事实上,泼辣的叶妹子早就想这么干了,她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姐,身为护士男人裤裆里面的那玩意儿不知道见过多少,何况黑田这家伙还想糟蹋她,干脆废掉你这王八蛋的作案工具。 这一脚踹上去,黑田的眼珠子立即就瞪得可以说比什么都还大,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怪叫,抓住林圣真的手腕顿时就是一松,林圣真之前被他打得也是太惨了,挣脱他的手腕就是一板砖砸他脑门上。 这一板砖下去,黑田顿时就觉得脑袋里面嗡的一声,眼前都是一黑!整个人似乎都飘了起来,似乎身体上面的痛苦,疲惫,焦虑都在随着自己远去了,从他的鼻孔里面更是流淌出来了两股液体,不是血,而是脑脊液! 但这家伙也是受到过特高课的特殊军事训练,在受到了林圣真的这一击以后,居然还能狂叫一声,直接就是一记肘击扫了出去,啪的一声就打在了林圣真头上! 也是黑田此时眼前金花直冒,这一肘没能使出全力,但林圣真挨了这一下以后,也是顿时整个人都原地旋转了九十度摔倒了开去,同时嘴里面喷出了一股血水。 两人在这种情况下,都打成了两败俱伤!这也并不稀奇,毕竟林圣真的精力都耗费在了医术上,而黑田这家伙自小就以武士为目标,练习格斗技和身体,也就只是在县级的专科学校当中培训了几个月的医术,还在特高课里面受到过严酷的格斗训练。 更重要的是,之前黑田对林圣真的那一阵疯狂的毒打也是让林圣真受伤不轻,所以才搞成了这样的局面。 见到林圣真受伤,叶一丹顿时心乱了,尖叫一声就扑上去抱住了他,林圣真挨了这一肘以后,也是觉得天旋地转,连说话都十分艰难吃力,一张嘴就喷出大量血沫,这时候他才举起手,吃力的指住了黑田那边。 叶一丹顿时心中一寒,知道自己做错了,当时自己就应该趁着黑田被敲得七荤八素的时候冲上去,她一转身,就见到了捂住脑袋的黑田已经开始抖抖索索的伸手掏出了枪指向这边,她此时爆发出来了惊人的勇气,挡在了林圣真的身前猛扑上去。 黑田一扣扳机,才发觉忙中出错忘记开保险,叶一丹抓住了机会拽住了黑田的的手一口就咬。 黑田痛叫一声,一膝盖就顶在了叶妹子的腹部,她顿时就痛得软倒了下去,但双手依然抓住手枪不放,黑田用另外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头发往旁边的墙壁上一撞,叶妹子也是再也顶不住了,双眼翻白朝着旁边软倒了下去。 不过这时候,黑田刚刚转身,就见到了满脸是血的林圣真对准了他猛扑上来,一下子就将其扑倒在地,两人就像是负伤的野兽那样滚倒在地,疯狂撕咬在了一起。 在这样的情况下,黑田居然还能渐渐的占据上风,双手死死的掐住了林圣真的脖子,看样子是要活活掐死林圣真,可是他却没注意到,林圣真貌似已经没有了反抗之力,双脚在疯狂乱蹬,其实已经将掉落的手枪踹到了对面去。 本来昏迷的叶一丹,已经艰难的爬了起来,然后拿起来了手枪,对准了黑田! “啪!!”一声枪响,本来脸上带着狞笑的黑田顿时僵住,他艰难的转身,然后正要说什么,紧接着又是叭叭两枪! 这几枪打过以后,黑田直接就歪倒在地,叶妹子继续扣动扳机,直到将手枪里面的子弹彻底打空,这才呆滞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显然应该是第一次杀人,不过隔了一会儿,才猛的扑在了林圣真的身上,慌乱的对他进行急救。 说起来林圣真也是命大,若不是叶一丹身为护士,学过窒息以后的急救方式,否则的话就算是黑田死掉了,他估计也活不过来了。也是叶妹子不顾一切的人工呼吸外加胸外按摩,这才算是让他得以被救回来。 此次死里逃生,真的是极度凶险,林圣真醒转来过后,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这时候窗外的雨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有月亮破云而出,将四下里照耀得亮堂堂的,给林圣真强烈的恍如隔世的感觉。 此时见到了他终于醒转了过来,叶一丹也是一下子就哭着扑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夜对于叶妹子来说,也是人生当中最漫长凶险的一夜了,她先被绑架,然后又险些被侮辱,最后更是和黑田搏斗,开枪杀人!对于普通人来说,哪怕是遇到了其中的一件,也是终生难忘,何况是三件事情在同一时刻发生?对于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来说,确实是难以承受之重了。 不过,对于林圣真而言,便是感情再怎么迟钝,也能感受到叶一丹对待自己的情意了。尤其是当时黑田拿枪指住这边的时候,这小姑娘居然爆发出了无穷的勇气挡在了自己的身前,这是做不得假的。 一个女孩子肯为自己去死,甚至险些被侮辱,对于任何一个有责任的男人来说,都肯定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感情了。所以林圣真只是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就反手抱住了她,低声安慰。 两人这时候都是受到了不轻的伤势,喘息良久总算是缓过了劲儿来。但冷不防的就响起来了敲门的声音。紧接着外面就有一个严厉而急促的声音喝道: “里面的人!赶快开门,否则的话我们就开枪了!” 听到了这声音以后,林圣真心中顿时一沉,一瘸一拐的走到了二楼旁边的窗户扫了一眼,同时不忘掩蔽自己的身形,只见大雨当中,两名身穿深色塑料雨披的男子正在门口,并且手中已经握持好了枪械,踏出了弓箭步严阵以待! 这样的深色塑料雨披,明显就是此时夜间巡逻警察的标配装备! 林圣真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先前杀死黑田打的那几枪的枪声,终究还是引来了巡警!在寂静的夜间,枪声本来就会传出很远,虽然这一夜是暴雨倾盆,雷声隆隆,但在林圣真进到房屋当中以后,雷雨就差不多停歇下来了。 更何况之前在枪杀黑田的时候,叶妹子因为紧张,足足是将枪膛弹匣里面的子弹都全部射光了的!而黑田使用的是南部十四年式半自动手枪,俗称王八盒子,装弹量是八发。 这八发子弹打空,产生的连绵不断的枪声的确有很高的几率被附近巡逻的警察听见。 就在林圣真错愕的短暂瞬间,一名巡警已经是直接一脚踹开了门,然后两人举枪配合着冲了进来。这一下林圣真再次绝望,只是一个黑田就让两人差不多丢了半条命,何况这时候还来了两个持枪的警察? 一旦他们上了二楼,自己,叶一丹外加黑田的尸体被发现,势必马上就要变成轰动全城的大案,因为一来自己的身份很有名,另外一个方面则是因为死了日本人,必然会严加审讯给日本人一个交代!在76号特工总部和特高课的审讯手段下,要想保守住真相很难。 “或许现在自杀是个比较好的选择?”林圣真忍不住绝望的这样想到。 但一看到了叶一丹这个小姑娘,他又真切的觉得不甘心!是的,这小姑娘正处于花一样的年华当中,可以说是初开的蓓蕾,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刚刚绽放,却就要凋零在此,怎能让他觉得甘心? 脚步声急促传来,两名警察已经奔上了楼梯,然后就见到了尸体,还有伏在林圣真肩头大哭的叶一丹,立即就厉声大喝,用枪指住两人,紧接着就去勘探现场。 等到发现死了个日本人以后,更是面色凝重,直接拿出了携带的绳索将两人五花大绑了起来。其实依照这两名警察在这一行当中浸淫二十年的眼力,已经差不多看了出来案件的情况: 多半是这个日本人见色起意,将这女子抓了过来图谋不轨,这女子的相好想必就是面前这年轻人了,赶来以后两人阴差阳错的将这日本人弄死了。 第五章 暴露 不过,知道真相未必就要维持正义,在这灰黑的世道当中浸泡了这么多年,这两个警察的心肯定都不是红的,什么良知正义早就荡然无存,有个手脚不干净的甚至摸了叶一丹的脸一把,淫笑道: “还满滑嫩的呢,可惜啊可惜,这就要被送到里面去,不知道便宜谁了。” 林圣真顿时猛烈挣扎,暴怒道: “放开她!” 另外一名警察很不客气就给了林圣真一脚,将他踹得痛苦的弯下腰去,冷笑道: “杀千刀的货,杀了日本太君还有什么好说的?老老实实等死吧!还敢炸刺的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毙了你?” 说完了以后,这警察也是忍不住伸手去摸叶一丹的脸,毕竟叶一丹此时处于少女初成的时节,肌肤嫩滑得仿佛刚刚剥了壳的鸡蛋,虽然上面泪痕满布,看起来也是着实诱人。 但就在下一秒,枪声响起,这警察顿时僵住,然后眉心上出现了一个汩汩朝外冒血的孔洞,双眼极度反白,朝着后面倒了下去! 一枪爆头! 旁边的那名警察见状以后,他显然也是在战场上待过的,立即怪叫一声就缩了下去,同时打算用林圣真和叶一丹做掩护,倘若在战场上,这一缩一蹲就直接进了站好,但是,杀他那个人却是在开枪之前,就把握到了他的心意,已经猜到了他有什么反应。 这警察一缩一蹲,仿佛对准了接下来的那一颗子弹迎上去似的,刚刚半蹲之后,额头上便又多出来了一个血洞,双眼茫然倒地。 目睹了这一幕之后,林圣真和叶一丹也呆住了,紧接着就从旁边二十几米外小跑了过来一个精悍的身影,踩踏得水面“啪嚓啪嚓”的响,他的手中还握持着一把盒子炮,枪口还在冒烟。 这人一靠近之后,立即闪进了屋子里面,低声道: “关门!” 他的声音十分熟悉,一听之下叶一丹就哭了出来: “张叔!” 是的,这突然现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老张!叶一丹大姨夫孙大民的同僚,地下党抗日救国南京支队的队长,孙大民则是政委。 他一进门之后就为林圣真和叶一丹松绑,同时有些欣慰的低声道: “还好我没有来晚,还好我没有来晚!” 原来,黑田虽然要想绑架叶一丹很简单,但他也是存有私心的,做事也是要尽可能的保持隐秘。因此当然不可能直接去国立中央医院中去抓人,而是对叶一丹调查以后,在她上班的路上拦截。 在黑田抓人之前,叶一丹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所以有在旁边熟悉的包子铺托人带口信。那人是把口信带到了,但孙大民带着人外出公干去了,老张却因为生了病呆在家里,所以情知不对后也只能孤军奋战,也是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这里,也算是在节骨眼上将两人给救了下来。 林圣真一恢复自由以后,立即就喘息道: “我们不能再在这里呆了........得马上走!夜间巡逻的军警乃是三个人一组的,可是只有两个人来查看,还有一个人一起是去叫援军了!” 听到林圣真这么说,老张的脸色立即大变,大声道: “快走快走!” 可是就在三人即将开门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有几道雪亮的灯光划破黑暗,紧接着就有刺耳的引擎轰鸣声响起来,然后就从巷子对面快速开过来了几辆跨斗三轮,从里面涌出来了十几个气势汹汹的日本人,对准了这边大步走来。 见到这一幕,老张立即就来到了窗户边,平端起盒子炮,二话不说就是一梭子,他被我党派到南京来,也是从枪林弹雨里面杀出来的好手,这么一突袭,立即就打倒了三个日本兵!剩余下来的日本兵立即缩回到了掩蔽物后面去,同时猛烈开火! 这时候老张对准了林圣真和叶一丹猛烈挥手,让他们两人赶紧想办法撤,他在这里拖住。林圣真和叶一丹立即向着后面跑过去,却绝望的发觉这房子的后面竟是一条臭水沟,宽倒是只有七八米,水流也不大,关键是里面油污屎尿累积的淤泥太深了,估计一下去就得被陷住,没有个十几分钟是不要想挣扎出来的。 关键是臭水沟的两边都是民居,下去了以后连爬到对岸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顺着水沟往下趟! 就这么一犹豫,前面的房间当中已经是“轰”的一声传来了爆炸声,竟是日本人朝着里面扔了一颗手榴弹!滚热的气浪混合着刺鼻的硝烟味道直扑进来,呛得人直咳嗽。 老张这时候也是猫着腰冲了进来,急声道: “你们怎么还不........” 然后他就见到了窗外的样子,顿时就不说话了,一跺脚一咬牙,就指着楼上道: “赶快上去。” 三人刚刚跑上楼,就听到下面又传来了轰的一声巨响,然后就是日本人的惨叫声,原来老张在撤退的时候,居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还能布置下来了一颗诡雷!于是很不幸的,率先冲进来的日本士兵又被炸倒了三个! 趁着敌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了一楼客厅的时候,老张直接冲到了二楼的窗边,直接啪啪啪又打死了两名日本兵,趁着他们缩头的时候,猛的就是一颗手榴弹丢了出去,轰的一声巨响,眼见得下面的跨斗三轮都被炸飞了两架,前来的这群日本兵也就只剩下三四人。并且看样子士气也都崩溃得不成样子了。 在这种情况下,老张觉得自己是有把握杀掉剩余下来的日本兵,然后带着两人逃走。 但就在这时候,远处的街角射来了两束光芒,好几辆运兵车轰鸣着引擎驶了过来........见到了这一幕,老张顿时沉默了,他对准了下面“叭叭叭”的开了几枪以后,立即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很干脆的道: “小鬼子的增援来得太快了,我们走不掉了。” 听到了老张这样说,林圣真沉默了,然后苦笑道: “你尽力了,大不了一起死吧,别忘了留一颗子弹给我,我可不想落到特高课那帮人的手里面。” 老张深深的看了林圣真一眼,认真的道: “不,林博士,从现在起,每一秒钟都十分珍贵,你必须听我说,然后按照我说的每一个字去做,你就可以和丹丹一起活下来!” “啊?”本来呆住了的叶一丹顿时惊喜的道。 林圣真看了老张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十分沉重,却并不说话。 老张却一字一句的道: “我待会儿会继续攻击日本鬼子,你们去重新找到绳子把自己绑起来,林博士你身上的绳子绑松一点儿,然后林博士,你见到了我举起左手握住拳头以后,就挣脱身上的绳子扑上来抢枪!我会假装和你搏斗,然后,你一定要当着日本鬼子的面.........开枪打死我!” 第六章 牺牲 听到了老张的最后那句话,叶一丹的脸色顿时惨白!她张了张嘴刚刚想说什么,老张已经猛然将两人带倒在地,紧接着就是子弹从头顶飞过的可怕呼啸声。 然后老张看着林圣真道: “林博士,党组织给我下达的任务,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的安全!是不惜一切代价!时间紧迫,你要是不配合我的话,那么被小鬼子看出来了什么破绽,那就是三个人一起死!” 这时候,敌人明显加强了进攻的势头,已经又冲进来了三名日军,老张又丢了两颗手榴弹下去,啪啪啪啪开了好几枪才将之击退,但他也明显应付得比较艰难了起来,不仅仅开始剧烈喘息,并且挂了彩,额头鲜血直流。 “林博士,我要顶不住了,只有一颗手榴弹了,并且只剩下五颗子弹!你还没有想好吗?我要是直接被打死的话,特高课那群家伙的狗鼻子可也是非常灵的,他们一样会将你纳入嫌疑人名单当中!林博士!!我们被堵在这里了,我无论如何都是活不下去的了,请不要让我白白的死掉!请让我的死有意义!!” 老张悲愤的声音一下子就深深的触动了林圣真,林圣真死死的咬住了下唇道: “好的,我会按照你说的话照做的!” 然后林圣真便三下五除二的将惊愕的叶一丹绑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在她耳边低声道: “倘若有人问你什么,你就哭,然后说不知道!听明白了就点点头!” 叶一丹愣了愣,然后点了头,林圣真立即毫无征兆的出手,顺势就打晕了叶一丹,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对她这么一个女孩子来说太残酷了。 紧接着自己来到了老张的面前让他绑住,不过看起来绑得很结实,实际上绳子的线头都拽在了林圣真自己的手里面,轻轻一拽就会脱掉。 绑好了林圣真以后,老张一把就抓住了他,然后朝着楼下丢出了一颗手榴弹,紧接着大喊了起来: “小鬼子!你们再敢冲的话,我他娘的就毙了手里面的人质!!” 他一面喊,一面就躲在了林圣真的背后,然后下楼往外走,同时大声道: “来来来,有种就开枪啊,老子和这个狗汉奸同归于尽,也算是够本了!” 林圣真此时也是很配合的大声用日语惊恐的道: “别开枪,别开枪!!” 这时候,外面的日军已经越聚越多,很快林圣真的真实身份也被查了出来,果然不敢开枪了。 而就在这时候,紧贴在了林圣真身后的老张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林圣真低声道: “我数到三,就动手!林博士,不要让我的死白白浪费!中国共产党万岁!1,2,3!“ 老张一数到三,林圣真脑海里面也是一片空白,本能的就拉了一下绑绳,然后挣脱了开去,两人顺势扭打在了一起,翻滚倒地,在翻滚的过程当中,远处的日本人已经冲了上来,老张已经不为人知的将手枪送到了林圣真的手边,拿胸膛顶住了枪口,短促的道: “快,动手!” 在失去平衡倒地翻滚所带来的眩晕中,在生死交迫带来的紧张当中,在叶一丹的生命带给自己的巨大压力下........林圣真就像是木偶一样,扣动了扳机,直接将子弹射入到了老张的胸膛内!! 老张浑身上下剧震,眼中却露出了一丝欣慰之色,徐徐的闭上了眼睛。 而在远处的日本人眼里面,那个可恶的绑匪突然出现了失误,挟持的人质居然挣脱了钳制,与之扭打了起来,两人倒地翻滚的时候,枪忽然响了,带队的日本中尉忍不住都头皮发麻,因为知道了林圣真身份的他知道,一旦这个林博士出了什么问题,引发的后果却不是他能够承受得了的了。 好在时间仿佛都凝固了几秒钟以后,那个该死的绑匪徐徐歪倒向了旁边,可以见到他浑身上下都无力了,并且胸口处的衣服有一大团阴影正在浸滞出来,显然是被击中了要害。 不过,下方的林博士看起来似乎也是受了伤,同样是一动不动的呆在了下方。一干人只以为人质也受了伤,急忙七手八脚的将之从下方扯了出来,却发觉人质看起来也是情况不大对劲,似乎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 两个小时以后, 这件事情掀起的风波已经呈现出平息的势头了。毕竟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无论是哪天都有不法分子跑来捣乱的时候,区别就在于这一次的不法分子嚣张了些。 连同黑田在内,一共打死了六名日本兵,打伤了五人,炸毁了跨斗三轮摩托一辆。 无论是林圣真还是叶一丹,此时都被送进了住院部,躺在了床上安静的输着液。换成是其余人的话,特高课当中的人估计早就将之揪出来问话,但对于林圣真这个身份特殊的人来说,还是要网开一面的。 七十六号特工总部也是收到了相关的消息,谢东流在第一时间内就要来了报告仔细查看,然后对下属抬了抬下巴道: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一名手下立即道: “从目前看起来,应该是这名间谍搞出来的事,他抓住了黑田想要逼问什么东西,应该从黑田口中知道了什么消息,所以后来又找上了林博士和这个叶护士。” 谢东流道: “现在林博士和那个叶护士情况怎么样?” 那名手下道: “叶护士和林博士两人身上都有被殴打过的痕迹,叶护士醒来了以后就一直都在哭,问她也不说话,她当时被发现的时候,身上衣衫紊乱,估计很有可能被侵犯过,所以情绪失控是正常的。” 谢东流道: “恩,了解了,那林博士呢?” 那名手下道: “林博士断了两根肋骨,其余的并无大碍,他说是被那名间谍诱骗而来,而当时那名间谍则是用叶护士身上的随身物品来要挟他,然后就被抓来,逼问一些机密,比如说是医院当中的贵重药品存放在什么地方,又比如说是医院里面的布防情况。” 林圣真的回答可以说没有什么漏洞,因为他完全就是按照黑田当时的发难流程来说的,所以很难被人看出什么破绽来。而他也根本不直接说什么谎话,只是技巧性的将一些东西漏掉不说,这样的话对方既是难以找到真正的线索,并且一旦出现了什么岔子,真相被人识破以后,也能留下足够的回旋余地! 当然,林圣真能掌握如此高明的反侦询技巧,也是与他这段时间接受过地下党的培训有关。 在这种情况下,虽然无论是特高课还是76号特工总部都觉得似乎此案有些疑点,但林圣真因为亲手杀死了共党的表现,使得他始终没有被纳入怀疑对象。加上国立中央医院当中也是事务繁多,所以林圣真休养了几天以后,便被解除了隔离状态,然后重新开始进行了工作。 很快的,对于这雨夜当中发生的事件,官方就做出了总结,这是一起由间谍张四牛引发的恶性事件,这名间谍先劫持了日本人黑田,然后对他进行了残酷的拷问,从其口中得到了大量的情报。紧接着利用这些情报制造出了一个陷阱,将林圣真引诱了过去....... 因为张四牛已经被当场击毙,所以此事就到此为止了。 不过,在一个月以后,也是张四牛这起案件引发的社会影响消退得差不多的时候,林圣真站到了平时常去的茶馆当中,这时候茶馆貌似已经打烊,闭门谢客了,里面几乎已经没有了客人。 在茶馆最隐蔽的一处包厢当中,被悬挂上了一面鲜红色的党旗。林圣真就站在了党旗的对面,他看着鲜红色的旗帜,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来了那一夜从老张胸口当中流淌出来的滚烫鲜血!他的脑海里面忽然浮现出来了一句话: “党旗就是由千千万万的革命先驱的鲜血染红而成的!” 在最初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是一扫而过。但在现在,在目睹了一位革命党人义无反顾的献出自己的生命以后,这句话在他的心中就忽然变得鲜活了起来,甚至就像是烧红的烙铁一样在灼热着他的思想! 要怎样的信念,才可以让一个人在死亡面前无所畏惧?要怎样的政党,才能让加入其中的仁人志士抛头颅撒热血,含笑献出自己最宝贵的生命? 林圣真觉得自己找不到答案,也没可能在目前已经读过的任何书本里面找到答案。所以,他最后的选择是加入!他要亲身进入共产党当中寻找答案! “起来,全世界的受苦人. 起来,饥饿的囚犯们! 这是最后的爆发,理性已从火山口发出轰鸣........ 在齐声低唱国际歌的声音当中,林圣真立正姿势,面向党旗,举右手握拳宣誓。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 第七章 轰炸 时光流逝,转眼已经到了冬天。 天上下起来了点点的雪粉,天空的阴云密布,几乎要挨到了地面上。大概只是下午三四点,就已经必须要上灯了,远远看去,城中点点昏黄的灯火,搭配着挂在屋檐下的红色小灯笼,可以说反而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在这样的情况下,路上匆匆走着的行人都是将帽子拉到了极限,笼在袖子里面的僵硬双手也是不时掏出来哈口气。在这样的环境下,路边煮白肉的锅子散发出来的香气,就变成了最能钩住人回头的诱惑。 林圣真此时就站在了一家小店的门口,疲惫的伸了一下腰,不远处离开的一群同事正在大声的说笑着。这一处小店物美价廉,并且距离国立中央医院很近,所以就成为了医院里面很多职工的定点食堂。 此时外科刚刚包下了这家小店,开完了年前的聚餐会,里面是一地狼藉,空气里面荡漾着酒肉的香气,大部分的同事都已经酒足饭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春节快到了啊。” 看着飞落下来的点点雪花,林圣真忍不住感慨道。 对于任何一个中国人来说,年节都是一个不能忽视的日子。在林圣真的带领下,这一年整个外科,甚至说国立中央医院也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并且对于国人来说,春节也会尽可能的不去医院这种地方沾染晦气。 所以在这个特殊的节日里面,林圣真早就制订了一次大规模轮换休假的计划。从前天起,外科当中就有一大半的人开始休假了,直到正月十五过完才会回来上班。林圣真这时候送走的,已经是最后一批人。 而他作为没有家室拖累的人,并且还是领导者,理所当然的就要在这个时间点辛苦一些。不过自从那一次被劫持之后,叶妹子便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感情了,跑前忙后的将林圣真照顾得无微不至,有她陪伴,想必林圣真哪怕是值班也是会过得十分温馨。 很快的,手脚麻利的叶妹子已经和两名大姐一起走了出来,善于持家的她手上挎着一个大篮子,里面是打包的剩下饭菜,然后便对林圣真嫣然一笑点了点头道: “这家老板的糟鱼味道真好,今晚的宵夜就给你做个糟鱼面。” 林圣真正要回话,猛然就见到了远处忽然有刺眼的光芒一闪,仿佛像是要将眼睛灼伤似的,隔了大概十几秒,然后就见到了黑暗的夜空当中赫然升起来了一个大火球,紧接着地面都在微微颤抖,接着席卷而至的,就是惊人的轰鸣声和爆炸声。 紧接着,就是刺耳的防空警报声。 美军的飞机来袭!在夜空当中吐出了点点火舌,在空中与日军的零式飞机进行缠斗,轰炸机则是开始俯冲,朝着地面的军事目标纷纷投下炸弹,熊熊火焰开始打破这安静祥和的气氛,在这濒临新春的佳节时刻疯狂燃烧。 来自美军的袭击终于降临了。 此时日军已经呈现出来了外强中干的势头,太平洋战场上连番血战,已经让其损失了大量的精锐部队。不仅如此,偷袭珍珠港带来的红利,也是在中途岛战役当中被一举抹平!毕竟美军以仅损失一艘航母“约克城”号的代价击沉日本“飞龙”、“苍龙”、“赤城”、“加贺”四艘重型主力航空母舰这样的交换比可不是闹着玩的。 在这种情况下,日军的制空权已经在悄然之间被蚕食,甚至有时候有意识的开始退缩。所以,得理不饶人的美军便制定了这一次大规模空袭计划,名字叫做“掘洞”,便将日本空军当成是躲在了洞中的老鼠,直接打上他们的老巢,逼得他们出来战斗。 同时,混入南京的间谍,也可以借着这一次大规模空袭引发的混乱进行一系列的隐秘行动,这些行动一旦成功,那么必将加速日军的崩溃进程。 比如林圣真之前看到的大爆炸,就是南京郊外的日军机场汽油库被引爆产生的“大礼花”!为此军统付出了七个人牺牲的代价,却让机场至少在半小时内处于瘫痪状态,非但如此,更是给美军的轰炸机指明了轰炸的目标。可以想象,接下来那里必然成为重点轰炸的区域,很可能在短短的数小时内就被夷为平地!! 这一夜,可以说注定要在轰鸣和硝烟当中渡过了。 轰炸整整持续了四个小时,但是惊魂未定的人们也是等到了天亮再出来。只是此时全城都已经是满目疮痍,充满了硝烟的味道,甚至连天空上面落下的小雪,都是变得灰蒙蒙的。 在这种情况下,林圣真自然又忙碌了起来。 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这几个月对于日本人和汪伪政府的汉奸,全部都是能只给他们保命,至于残废之类的则是一概不管,除非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全力施救,所以被他救治的病人伤残率有了很大的提升。林圣真这样的表现反而让日本医生松了一口气,让他们生出了所谓的林博士也不过如此的念头。 而很快的,林圣真从送来的这些伤员身份上,就发觉这一次空袭造成的伤亡也确实是相当的惨烈,无论是日军还是汪伪政府的高层,都有人被炸重伤甚至身亡,还有人在混乱中遇刺,甚至就连谢东流的父亲也是被炸断了一条腿。 而美军的空袭连国立中央医院也没有放过,这里同样挨了一发炸弹,虽然挨炸弹的乃是后面专门用来给达官贵人提供特别看护的三号楼,但前方的门诊大楼和住院部也是断水断电,玻璃窗之类的被震碎,几乎无法使用了。 在这种情况下,本来住在里面的病人当然就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林圣真在忙乱之余,还是抽出时间看顾中风的福伯,但福伯毕竟年纪大了,当时林圣真给他做手术完全就是在鬼门关前面走了一遭,昨夜又吹了风受了惊吓,身体状况顿时急转直下。 在这种情况下,林圣真能做的事情也实在不多,一方面通知家属,一方面尽可能的快速施救。只是现在这兵荒马乱的状况,根本就是缺医少药,而福伯的情况完全就仿佛像是燃尽的蜡烛,生命力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可以说是药石乏术了,偏偏这时候无论是谢东流还是许星野都联系不上......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当护士跑来告诉林圣真,说17床的老人家不行了的时候,林圣真眼前忽然浮现出这老者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也是有着一种悲伤而奇特的感觉,便放下了手中的工作道: “领我去吧。” 福伯在住院这么久以后,已经是颧骨高高耸起,瘦得皮包骨头了,这时候已经进入了弥留状态,只是偶尔喉结会上下耸动一下,然后模模糊糊的咕哝一声,嘴唇干裂得十分厉害。 林圣真俯下身去,靠近他的嘴唇,便隐约听到了“水,水,水”这三个字,显然老人被干渴折磨已久了。但这也不能指责护士的不作为,因为眼下的护工人手本来就稀缺无比,并且对于瘫痪在床的老人来说,饮食就意味着排便,无法及时更换尿布的话,褥疮也会随之而来,然后就是可怕的重度感染直接致命。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很显然老人都没有以后了,那么就干脆让他痛快一些吧。林圣真轻叹一声,让人去接了些温水来,又兑上了不少的葡萄糖,自己给老人喂了下去,许伯的喉结贪婪的蠕动着,将一大碗糖水喝得一干二净。 葡萄糖乃是即生物的主要供能物质,中枢神经系统几乎全部依赖血糖的供应作为能源,并且能在五分钟内就开始内吸收,三十分钟内彻底吸收完毕。 所以,很快的,福伯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林圣真一会儿,用模糊的声音喘息道: “啊,小姐.....小姐.........哦,林大夫。” 林圣真对着福伯点了点头道: “恩。” 福伯喘息着道: “我老头子这应该是撑不过去了,林大夫能帮我叫一下小姐吗?” 林圣真摇了摇头道: “刚刚南京遭受到了大轰炸,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我有打电话给她,还有谢东流,不过都没人接。” 听到了林圣真的话,福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洒脱一笑道: “仔细想想的话,忽然发觉要说的话之前也都说得差不多了,就算是小姐来了,我老头子也不过就是啰嗦几句以前的话罢了。” 这时候,林圣真发觉福伯的气色好了很多,嘴唇上居然有了点血色,他却是见惯了生死的,知道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了,心中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有些悲伤,便安慰道: “您老现在的病也不算什么大事,多将养将养就好了。” 福伯摇摇头道: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不过生死这东西,我在老爷过世的时候就看破喽。林大夫,我老头子这几个月在这里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原本不应该张这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您就觉得很是亲切,所以就厚着脸皮求您帮我带两句话。” 第八章 震惊! 林圣真郑重的道: “好,您老请说。” 福伯眼神有些飘渺,徐徐的道: “我老头子死了以后,直接烧掉吧,骨灰不要送回祖宅,送到北平那边老爷的坟旁边去安葬吧。老家对我来说,留下来的都是一地鸡毛的腌臜事儿,在老爷身边做事的时候,才是我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候啊。”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福伯说“北平那边老爷的坟”这句话的时候,林圣真心中顿时一动,仔细看着福伯的脸总觉得十分熟悉,心中已经是剧烈翻腾了起来。 他猛然失声道: “福伯?你是福伯,我是石头啊!” 福伯的双眼陡然瞪大,眼中露出了无法置信的惊喜光芒,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徐徐的举起手来,喉咙里面荷荷作响。但下一秒,老人家的双目就失去了神采,那只手无力跌落,然后双眼翻白,头一歪就直接晕眩了过去! 老年人切忌大喜大悲,何况是福伯这么一个濒死的老人,这么被林圣真一刺激,立即就晕厥了过去,这一晕之下,老爷子就再也没能醒过来。 看着福伯的脸被蒙上白布,林圣真觉得心里面乱糟糟的,一时间他忍不住都在思绪翩迁,心想万一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会怎么样?那位常来医院的许欣欣小姐,是不是就是自己的许星野妹妹?此时的他,心中甚至有直接找上门去一问究竟的冲动! 但就在这时候,忽然林圣真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他转身过来,就见到了叶一丹手里面拿着一条围巾,看着他有些羞涩的道: “天冷了,我给你织了条围巾,赶快围上。” 林圣真这才从恍惚当中回过神来,接过了围巾,叶妹子却是被他这么愣愣的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抿嘴一笑就走了,这时候林圣真忍不住又想起一件事,那就是福伯被送来医院的时候,那位许欣欣小姐哭得稀里哗啦的,靠在了谢东流的身上! 此时他一想起这件事,心中简直就仿佛有一根刺狠狠的扎了进去似的,又是酸楚,又是心痛。 “我已经不是当年的石头哥,你也不是许妹妹了.......”这一瞬间,林圣真这才觉得时光飞逝,那往昔的一切真的是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自己有无法辜负的人,她也是有着难以抛下的情。 自己为了救国救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而她则已经是汪伪政府的人,完全是道不同不相与谋。 这么些年来,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命运也许过于残酷了些吧。既然你一切都过得好,那么我们就相忘于江湖吧。 反反复复想了这么多,林圣真仰起了头,眼神忧郁,但是很干净,干净得有一种要斩断一切的决绝。他仔细的想了想,然后对着旁边的一名杂工交代道: “虽然联系不到亲属,但福伯的后事还是让我来操办吧,火化以后把骨灰盒放到暂存处,等一段时间应该会有人来认领,没有人话我来处理。” 林圣真此时开了口,医院里面的杂工肯定会放在心上。医院这种天天与生老病死打交道的地方,丧葬喜事服务都是有专门做一条龙的商家,这杂工每个月都要帮忙办四五次白事,各种流程简直是倒背如流,立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 虽然自己在思想上转过了弯,但是福伯的死还是给了林圣真很大的打击,整整四五天脸上都没有半点笑容,看起来就十分严肃。虽然林圣真平时也不骂人,但整个外科看起来也是被笼罩进了低气压当中,连平时人说话都很是小声。 接下来的十来天内,美军又再次进行了两次空袭,不过这两次空袭取得的战果显然就没有第一次大了。在这样严肃的战争气氛之下,人们都有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这种天上随时都会落个炸弹在头上的感觉太糟糕了。 好在经历了多次残酷的空战以后,日军总算是渐渐夺回了制空权,南京的天空上总算是暂时没有了防空警报那凄厉无比的声音。只是林圣真加入了共产党以后,也是很清楚当下的战局其实是对日军很不利的。 因为此时已经形成了消耗战的局面,而美国此时的综合国力与日本相比起来,那是日本的好几倍,日本造一架飞机,美国能制造三架出来,所以说哪怕是打成一比二的战损,最后胜利的也一定是美国。 所以,现在日本政府当然也看得出来此时的局面相当被动,这时候哪怕是饮鸩止渴也是必须去喝的了,于是,日本政府便露出了狰狞的獠牙,开始疯狂搜刮占领区的资源,一时间民怨沸腾。 而汪伪政府当时发行的货币:中储券,可以说在这种政策下每天都要贬值好几次。早上用一元钱可以买两个馒头,晚上就只能买到一个半了,这样的物价飞涨现象,真的是让人们怨声载道。 大概出了正月以后,那名杂工忽然来找林圣真了,告诉他有人来认领福伯的骨灰盒。林圣真点点头,让杂工去办理这件事,他则是穿上白大褂,戴上了口罩远远的跟了过去。 然后林圣真就看到了来领骨灰盒的人,是一个相貌朴实的汉子,脸容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已经颇多风霜的痕迹,正不停的抹着眼泪,也无暇顾及周围的情况。 倘若林圣真的心中没有事先的猜测的话,那么肯定是觉得这汉子乃是个被世道折腾得麻木的人而已,这种人不要太多。但他心中存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很快的就将这汉子脸上的特征,和记忆里面的那个小男孩三生对照了起来。 虽然见到故人,但林圣真并没有上前相见,因为他并没有做好要面对过去这些羁绊的准备,并且在他的深心当中,也并不愿意再接触吧,因为对于林圣真来说,支撑着他寻找回忆的那一点希望已经褪色了,此时再多想的话,便只有痛苦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林圣真矗立在了檐下,默默的看着三生办完手续,然后默默的看着他抱着骨灰盒离开,就仿佛在目送一段记忆的凋零似的,自此将之彻底割裂。 好在连续两三天都出现了风雨雾霭的天气,美军飞机总算是暂时停止了空袭,可是城内的气氛不仅仅没有松懈下来,反而更是进入到了一种疯狂压抑的气氛当中,全城上下不时都可以见到有人被哭喊着拖出来,然后对准脑门就是一枪!然后横尸街头! 为什么会出现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呢? 便是因为美军在第一次轰炸的时候表现出来的那种惊人的精准,让日本人发觉南京这边的防务实际上已经被间谍渗透得千疮百孔了,在这种的情况下,日本人也开始进入到了末日前的疯狂当中,开始进行血腥清洗。 特高课这边和76号特工总部一起出动,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开始疯狂杀人,只要是觉得有可能成为间谍的人,都是直接一枪打死。 在这样的白色恐怖下,可以说人人自危!整个城内都人心惶惶,可以说是百业萧条。一条街上面还开门做生意的店家可以说都是寥寥无几了。 好在医院这样的要害地方还暂时没有人来骚扰,毕竟这里面除了普通的病人之外,还因为日本陆军医院也是被轰炸了的关系,所以相对完好的国立中央医院当中塞满了伤兵,这些家伙一个个也都是暴脾气的角色,动不动就要掏枪打人的。 自此以后,美军的轰炸机总是会不定期的来袭,人们对跑防空洞也开始变得麻木了,无论这外界的境况如何,日子也总是要过啊。 随着时光的流逝,天气开始渐渐的热了起来,已经开始入夏。 这天林圣真上班以后,却见到了平时在外面值守的吴天明给他递了个眼色过来。他心中一动,便抽了个空往外走,在外人看来就是忙累了,想要抽支烟散散心什么的,于是就直接上了楼顶。 这里可以说是地势开阔,视野基本上都是一目了然,几乎没有被人偷听的可能。林圣真点了一支烟,吴天明作为他的保镖,貌似正常的站在他的后方,却能够将楼梯下方走过来的情形一目了然。等到没人了以后,便压低了声音道: “林博士,党中央已经发来了指示,说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现在日寇已经进入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特高课这边也开始调查之前那台旧x光机的去向,已经为您布置好了撤离的路线,请您尽快撤离前往延安。” 第九章 坚决 林圣真皱了皱眉头道: “他们开始查那台换下来的旧x光机了?当时办事的人不是已经被调走了吗?” 吴天明郑重的道: “话虽然这么说,但现在特高课这边的人办事您不是不知道,凡事有点儿嫌疑的,统统先抓起来再说!进去了想要出来就得脱层皮!” 林圣真听了以后,沉吟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明天走!” 吴天明急声道: “林博士!这事儿可不能拖,地下党的同志可是冒死送出来的这消息啊。” 林圣真很干脆的道: “我这边上午才接到消息,说是这一次南京大空袭主要是针对了日军的机场,所以有大量的机场地勤,空勤人员被炸伤,而这些人里面有很大一部分人是高技术的工种,要想重新培养起来很难的。”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日本人特地从上海那边调集了一批盘尼西林来保住他们的命,这批盘尼西林乃是他们花了大价钱从欧洲那边买来的,价格堪比黄金,足足有两箱!最早今晚就能运来,最迟明天早上!倘若是要走的话,那么干脆就给他们来个一锅端!” 听到了林圣真的话,吴天明也是愣了愣,他当然知道盘尼西林的金贵程度。倘若真的能将这批盘尼西林弄回根据地去,少说也能救活几百名战友!何况这还是从小鬼子手里面弄药,让对方大量的技术人员无药可用,这是此消彼长的大事啊。 这时候他也犹豫了,因为当时他接到的情报当中,也只是说鬼子这边盯上了之前卖x光机的事儿,而卖x光机这件事其实距离把林圣真挖出来还远着呢!因为当时党组织就考虑到了相关的保密性,所以这条线哪怕被挖出来,也很难波及到林圣真。 不过从对方开始调查x光机这件事情上面,可以看出来日本人实际上是已经有了怀疑林圣真的意思,这才要求林圣真转移,这其实是带着未雨绸缪的感觉,要让吴天明来说,深心里觉得晚上半天还真不算什么大事。 既然林圣真把话都说到了这里搁着,吴天明迟疑了一下道: “这样的话,我去联络一下上级,林博士你觉得不妥的话,就直接去茶馆,安排撤离的人就在那里等着。” 林圣真想了想道: “这样吧,你们安排一下,先把小叶送走,她留在这里的意义也不大了。” 吴天明当然也知道叶一丹和林圣真的关系,何况叶一丹本身也算是地下党了,所以这件事便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很快的,叶一丹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以后,便要过来再见上林圣真一面,她也是在仓促当中知道这件事,心里面可以说是茫然害怕得紧。但这女孩子的性格还是十分坚强的,被林圣真温言软语的安慰了以后也就开解了过来,不过临别的时候还是眼泪汪汪的,让林圣真一定要及时过来汇合。 不过送走了叶一丹之后,接下来这等待就真的是漫长了,掐着指头算来算去,时间也仿佛只是过了一小会儿。好容易等到了晚饭时分,也就买了几个热馒头对付了两口,便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相对于干等着的吴天明来说,林圣真这边还算好过的,因为陆陆续续有病人要照看,手里面有事要做,那么时间当然就过得快一些。约莫到了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人静,林圣真查过房却还没有任何动静,吴天明便已经有些稳不住了,忍不住对林圣真道: “要不我们先撤吧?我估计阿莫西林应该是不会来了。” 林圣真想了想道: “再等等,我之前调阅过那边病人的病历,其中有十一个被汽油弹烧伤的日本人病情相当危重,这些病人里面有三个人的职业写得是工程师,他们的病房门口都有人站岗,想必是非常重要的技术人员!所以,日本人理应比我们更加心急。” 说到这里,林圣真从怀中摸出怀表看了看,冷静的道: “我们等到凌晨五点钟的时候再走,那时候也是人最困倦的时候。成功脱逃的机会也能大上许多,你有空的话,过去通知一下那边。” 听林圣真安排得合情合理,有理有据的。吴天明琢磨了一下,也是觉得没有什么大错处,便很干脆的道: “成,就按照你说的法子干!” 林圣真点点头道: “恩,我这边也盯紧了些,不要盘尼西林已经运进来了我们还不知道。” 大概在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忽然有一名护士过来,说这边的醋酸泼尼松注射液已经没有库存了,要做个备案,请药房那边及时进货。 这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眼下各种药物十分稀缺,断货的状况相当常见,可以说每天都要遇到好几次。这时候林圣真也是相当困倦了,只觉得双眼都干涩得厉害,直到了这名护士走出好几米,这才忽然心中一动叫住了她: “等等,醋酸泼尼松怎么会断货?” 这名护士也是一脸茫然的道: “是啊,我昨天去盘库的时候还有十五支呢,我也不知道啊!” 林圣真点了点头,挥手让她走开,心中却已经开始紧张的盘算了起来,因为醋酸泼尼松这种药物平时用处并不是很广,在外科这边突然出现莫名原因的断货,唯一的可能就是被其余的拥有更高权限的人给调走了! 但是问题就来了,这种药物为什么会突然紧缺?对了!醋酸泼尼松还有一种用处,就是抗过敏!大量抽调醋酸泼尼松,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有什么地方可能会出现大范围的过敏现象而未雨绸缪。 当时的盘尼西林,在制取工艺上面还不算完善,所以里面有很多杂质,拿现代的话来说几乎都是不合格产品。而盘尼西林本来就是一种容易导致过敏的抗生素,现代的时候都会经过过敏测试才会注射入人体。 而此时这种拥有大量杂质的盘尼西林一旦被注射入人体,产生过敏反应的几率更是翻上好几倍的增加!所以现在有很大可能是盘尼西林已经被送了过来,然后被送去注射,并且有人出现了过敏反应。 得出了这个推论以后,林圣真顿时精神一震,立即就通知了吴天明。同时他更是想到了一件事,日本人果然对自己已经有了非常强烈的防范心理!所以盘尼西林已经运达这件事完全对自己封锁了消息。不过他很快就去四处搜集了一下相关的信息,最后锁定了可能放置青霉素的两个地点。 将所有的安排都弄得妥当了以后,林圣真这才去找吴天明,一五一十的将后者沉吟了几秒钟就道: “既然是这样的话,一切都要以你的安危为重,我先送你到茶铺先走,然后依靠现在这个没有暴露的身份再回来看看有没有机会捞上一票。“ 林圣真也不是矫情的人,立即就很干脆的道: “现在看起来,鬼子已经疑心上我了。我既然不能利用自己的身份做事,那么就是在这里白白耽搁你的,行,我先撤!” 两人这时候早就做好了撤退的预案,林圣真还特地将值班的护士叫了过来交代了一下,就说自己困了去睡会,然而才施施然离开,没想到两人刚刚下楼,就见到了一个日本医生脸色郑重的提着一只箱子,旁边还有一名特高课的人跟随着。 不过这名特高课的人则是有些紧张,不时都要回头看一眼。而林圣真眼尖,则是看到了那日本医生手提箱子上赫然写着“pcn”的缩写,立即心中一动,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就轻踹了吴天明一脚。 吴天明立即扭头转去,然后就看到了林圣真的虚张的口型: 青霉素! 吴天明立即转头,首先发觉四下里都是一片安静,看着上方的那两个人,眼中露出了狼一样的嗜血光芒,然后点了点头! 林圣真立即出声,叫住了那名日本医生道: “青山君!请稍等,你接到了特高课那边的紧急通告了吗?” 那日本医生愕然抬头道: “什么紧急通告?” 林圣真看起来有些急躁的道: “凡是使用了青霉素的病人,至少都有超过百分之四十产生了不良的化学反应,甚至有人死亡,我们现在忙得真的是不可开交!不信你看刚刚做的病历。” 说着林圣真就一面走上前,一面在裤兜里面掏东西,貌似是要掏病历出来。 那日本医生也是认识林圣真的,知道这家伙乃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阀,那是比学霸更可怕的生物,立即就毕恭毕敬的站定,眼睛盯着林圣真的那只手。 此时这日本医生的注意力都在林圣真身上,身边的那个特高课的人也是被吸引了注意力,所以吴天明就很顺利的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转身! 此时那名特高课的人的后背就毫不设防的暴露在了吴天明的视线下。他伸出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住了这家伙的下巴,狠狠一错!只是喀的一声脆响,这倒霉家伙的脸就被直接掰到了朝向后背的位置,整个人直接软倒了下去,裤裆里面还发出难闻的臭气,显然已经失禁了...... 这一切都在一秒当中内完成。 第十章 得手 而在凌晨三点的医院楼梯上,那半声骨碎的轻响也是相当清晰的,提着箱子的日本医生顿时转身回头看去,便见到了自己的同伴软倒在地,他顿时大吃一惊!可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他毕竟只是个医生,何况还是在医院这样的安全场合下,在短短的数秒内根本想不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他一转头,林圣真已经从身后抱住了他,左手紧紧的箍住了他的身体,右手则是按住了他的嘴巴,顺带将其头部往后拉,暴露出颈部。 吴天明很干脆的一拳就砸在了他的咽喉处,并且这一拳还很有讲究,在握拳的时候故意凸起了中指的指关节,这样的话在攻击脆弱部位的时候杀伤力更强! 这一拳砸上去之后,这日本医生立即就睁大了眼睛,喉咙里面咯咯作响,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不但如此,他的喉结被一拳击碎,碎裂掉的骨片和血液在瞬间就涌入气管,颈动脉还有迷走神经,还有难以忍受的剧痛让他进入了濒死状态。 林圣真对国立中央医院可以说是熟得仿佛是自己的家以后,立即就和吴天明一人拖了一具尸体拐入旁边的走廊,然后将尸体抛入到了旁边的无人病房当中。 他们接下来就在病房里面将写着pcn的箱子打开,顿时吁出了一口长气,里面赫然排列着整整六个大瓶子,外面为了防潮还特地罩了一层塑料袋,大瓶子里面全部都是微黄色的白色粉末(当时提纯工艺不够),一个瓶子的容量应该是整整一公斤,正是需要的青霉素! 像是青霉素这样的药物,拥有一套独特的剂量判定方式。能让50ml肉汤培养基中金黄色葡萄球菌标准菌株完全被抑制发育的青霉素剂量,就被默认为一单位。 1克青霉素钠定位1670000(一百六十七万)单位,通常情况下,给病人注射一次的青霉素为(八十万)800000单位,尤其是此时的病菌还根本没有耐药性的情况下,往往注射一次青霉素就可以明显的控制住感染,两支就能让病人转危为安。这样换算下来,林圣真他们拿到的这一箱青霉素的意义可想而知! 林圣真扯过旁边的一件脏了的白大褂,将箱子包起来就走,两人来到了二楼朝着外面张望了一下,迎面就看到了楼下有着三辆停着的挎斗摩托车,一辆货运卡车。 三轮摩托车的挎斗上面赫然架有歪把子机枪,此时天上下着微雨,可以见到歪把子机枪的枪口在冒着微微的白烟,显然在不久之前连续开过火,而且货运卡车上明显有着弹孔。 有至少十五六名日本士兵都在医院门口布防,隐藏在了掩蔽物后面,荷枪实弹,随时都准备射击的样子,有好几名士兵身上都挂了彩,将土黄色的军服都染成了大团的黑,只是他们依然沉默若塑像,连声也没有吭,默默的瞄准着。 而这时候,远处又有雪亮的灯光刺破黑暗,有两辆军车开了过来,看样子乃是增援了。 见到了这一幕,林圣真心中一沉立即转身就走。 很显然,为什么只有一名特高课成员护送青霉素这样重要的物品?多半是因为他们运送青霉素的消息泄露了出去,因此遭受到了军统这边的强势突袭! 这就代表着日军这边的增援部队搞不好已经在路上,甚至即将到来,而青霉素失窃的事情也会很快被发现! 所以林圣真二话不说,带着吴天明就朝着二楼走廊的尽头过去,然后来到了洗手间当中,这里有一条排水管道可以攀援而下,吴天明先跳下去,然后林圣真将药品抛给他,林圣真再爬下来。 紧接着两人又在医院里面拐了个弯,来到了侧门处。这里入夜以后就要上锁,并且旁边围墙上也是有着铁丝网,好在林圣真此时在医院里面威望很高,直接就叫门卫开了门,然后两人快步朝着茶铺走了出去。 不过他们刚刚走出百余米,猛然就见到了后门居然有刺眼的手电筒光线照耀,紧接着还有狗叫的声音!原来之前拐弯而来的卡车里面,就载着特高课的精锐,他们还带来了三头训练有素的狼犬。 这三头狼犬在第一时间内就找到了被隐藏起来的两具尸体,并且青霉素也是具有很独特的气味,所以狼狗很轻易就能追踪而来。 在这种情况下,林圣真他们虽然做得貌似隐蔽,其实也是在白费功夫了。 两人很快就被发现,然后子弹嗖嗖的从后方传来,打得旁边的墙皮子刷刷落下,追击的人也都是一把好手,看样子十分危险,随时都可能中弹! 在这样的情况下,吴天明猛然抬头,对准了林圣真吼道: “林博士,你带着药先走!” 林圣真立即愣住了道: “我怎么能抛下你?” 趁着转过了拐角的机会,吴天明猛然拔枪,顶在了林圣真的头上,大吼道: “马上走!不然老子打死你!滚!!你是想我们两个人都跑不掉吗?” 林圣真只觉得眼眶里面的热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他不是第一次面对牺牲,可是每一次这样的面对,都让他觉得格外的揪心,以至于要面对撕心裂肺的剧痛! 一个个活生生的热血汉子,面对死亡,就这么义无反顾的顶上去,让自己的血肉之躯来为同伴争取生路,为了自己的信仰,为了民族的希望! 林圣真根本来不及搽眼泪,转头就走!然后就听到了后方传来了炒豆子也似的枪声,还有一声狗的哀鸣,应该是吴天明已经看出来了敌人追击的关键,就是那条如影随形而来的军犬。 只是过了五分钟以后,传来了一声巨响,枪声便停歇了下来。 林圣真一下子就哽咽了,只觉得脑海里面都是一团乱麻。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冲入到了茶馆当中,负责接应他的地下党小刘立即将其接住,然后追问道: “老吴呢?” 林圣真死死的咬着下唇,双目通红的摇摇头。 大家都沉默了,都知道林圣真的摇头代表着什么意思。这时候,林圣真一字一句的道: “不能再耽搁了,必须马上撤离,因为特高课动用了狼狗,而我这里带了整整一箱的盘尼西林!太容易被狗发现了,这是老吴用命换来的盘尼西林!我们不能让他白白牺牲,一定要将这箱药带回老区去!” 茶铺的谢掌柜听了以后,立即脸色都变了道: “你们还带了一箱盘尼西林?” 林圣真很干脆的将箱子放在了桌子上,打开! 谢掌柜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他是在场的为数不多知道这箱药的真正价值的人,对于缺医少药的根据地来说,它的价值甚至超过等重的黄金三倍! 因为黄金不能救命,而它可以! 更不要说,这箱阿莫西林上,已经寄托了老吴的遗愿! 在这样的情况下,谢掌柜脸色凝重的看着林圣真道: “林博士,我们之前准备撤离方案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考虑到现在的状况,所以倘若按照原计划出城的话,那么只有四成的机会成功离开,有六成的可能是连人带货被一起抓住!” 林圣真知道谢掌柜必有下文,耐心听他继续道: “所以,第二个方案是,你和货分开走!这样的话,基本可以确保至少有一条路线是一定能走出去的,而两条路线成功脱离的几率也是四成。” 林圣真听了以后便道: “那么就第二个方案吧!我们不要再耽搁时间了,开始吧!” 很快的,林圣真就被转移到了隔壁的屋子里面,这里也早就被地下党买了下来,然后他开始进行易容改扮。这时候谢掌柜开始拿出了一个电台进行发报,与上级进行了联络,很快就面露喜色道: “真是天作之合!上级发来指示,说是今天天气转好,美军便预定会在今天一大早发起空袭!早不来晚不来,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这真是大好时机啊!” 听到了谢掌柜这么说,一干人等也是面露喜色。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空袭,势必将特高课的清剿计划彻底搅乱,而空袭结束以后的那一段混乱无序的时期,就是他们离开的最佳时刻。 天色微明的时候,果然就响起来了刺耳的空袭警报声。这声音对于已经是严阵以待的特高课而言,完全是晴天霹雳的噩耗!很快的,美军的飞机就开始俯冲,轰炸,在巨大的爆炸声当中,整个地面都在不停的颤抖着。 空袭持续了大半个小时,这才停止了下来。不过谢掌柜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让人出去,而是整整过了两个小时,差不多晌午时分才下令出发,将林圣真送上了一辆无蓬牛车上去。 这辆马车被改装过,有着明显的夹层。林圣真可以趴在夹层当中朝着外面观望,并且他为求自保还带上了一把手枪。 并且这辆马车上面装载的东西不是别的,却是从城里面收集来的泔水,味道奇重,酸臭难当,这玩意儿对于嗅觉灵敏的犬类来说也是大杀器,可以很完美的掩盖掉林圣真身上的气味。 第十一章 掩护 为什么要延迟两个小时出发,当然是因为特高课的这帮人可以说是狡猾着呢,估计在轰炸的时候就已经前往四门布防,想要乘着轰炸离开的,肯定会被他们严防死守,所以干脆等上两个小时,这时候出城的人也多了,让小鬼子耗得筋疲力尽再说。 很快的,这辆马车就吱嘎吱嘎的来到了城门处接受检查,这时候林圣真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好在检查虽然严密,但泔水的杀伤力实在太大,所以很快就无功而返。 于是马车很快的就通过了城门,但要命的是,这时候既没有交警,也没有各种交通法规,所以这时候城门口已经被堵上了,看起来还有两个人在激烈的吵架,为的似乎是自己的骡子被挂了一条口子这样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人看起来随时都会动手,但又一直都迟迟不动手。 此时林圣真心中的焦灼可想而知,也亏得车夫的心理素质强大,在这种情况下依然一动不动,仿佛看起来一切都是事不关己。时间一点一滴的推移,转眼间就过了差不多二十来分钟,城门口的纠纷终于开始解决了。吃亏的那一方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甘骂着,收下了一把水芹菜来当做赔偿,城门口的拥堵也已经达到了五六百人。 就在这时候,城门洞那里忽然出现了一些小变化,或许其余的人都没察觉,但林圣真却听到了一连串的狗叫声! 是的,正是那该死的军犬的叫声。 林圣真的目光,一下子就停留在了即将过关的一个男子身上。他推着小推车,小推车的杠子上有一个很大的元宝形竹篮,年月看起来很久,质地已经发黄发黑,这玩意儿乃是鱼贩子的标配,因为在竹篮里面垫上一层油布,就能盛上几十斤清水运送活鱼了。 不过,此时的竹篮里面并没有水,都是一条一条横七竖八的死鱼,这些鱼都是昨天没有卖掉已经臭了,不过鱼贩子也不会扔掉,而是直接抹上盐开膛剖肚然后运回家,接下来烟熏日晒加点香料,就可以做成咸鱼卖出去。此时这些死鱼自然是腥臭无比,中人欲呕。 这种事情整个南京城内的鱼贩子都在做,所以并不稀奇。但是,这个鱼贩子林圣真认识!正是平时茶楼里面经常给自己斟茶的那个笑嘻嘻的小伙计,也是不久之前才分别的地下党。 此时林圣真几乎可以担保,此时竹篮里面的死鱼肚皮里面,一定有一个油纸包,里面装着的就是盘尼西林!他们的本意,应该是用死鱼浓重的腥臭来改掉盘尼西林的气味。或许这一招对于普通的土狗有效,但能不能隐瞒得过训练有素的军犬,那还真的是说不准了。 这时候,看门的伪军看到了咆哮的狼狗,已经懒洋洋的走上去翻动了起来。不过此时训练军犬的方式还十分初级,所以“误报”的几率还是很大的,从开始搜查到现在,这条狗已经咆哮过十几次了。最初叫的几次这伪军还在仔细搜查,但人总是有懈怠心理的,反复个十几二十次,怎么可能还如此耐心? 其实这也是地下党的技巧,他们在各门都安插有人手,遇到有出城的车马,就靠上去撒一点盘尼西林的粉末,这粉末肉眼根本就看不清楚,这就是不折不扣的疲兵之计。 之前在地下党内部也有人提出,是不是将盘尼西林在南京城内压一压,等到了风头过了再出城,但这个提议很快就被否决了。 原因是现在南京城内的地下党组织被破坏得十分严重,根本就没有一定能够将之妥善保管的渠道。不仅如此,这东西有着特殊气味,哪怕是小心的将之收藏起来,面对特高课牵着狼狗挨家挨户的搜查,也很难一定能够保留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与其等到日本人腾出手脚来从容不迫的进行搜查,还不如趁着轰炸结束时候产生的混乱,趁热打铁的将之送出去,毕竟盘尼西林这种救命药,早送出去一秒钟,就能多救一秒钟的人啊! 尽管地下党已经将一切都做到了极致,但问题是执行计划的是人。而人不是机器,所以问题就出现了。 林圣真可以清楚的看到,在那名伪军翻动死鱼的时候,旁边的小伙计的双手都开始微微的颤抖了起来,脸色煞白,显然他的心理素质相当不好,之前的军犬狂吠和伪军的检查已经触及到了心理底线,此时可以说再有什么事情冲击的话,他势必就会直接崩溃! 然而那伪军其实也只是在例行检查而已,甚至这家伙的心不在焉都摆在了脸上,只要小伙计能再坚持一分钟,哦,不,三十秒就能顺利过关,但是看起来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一瞬间,林圣真忽然想起来了怒吼着让朝自己心脏开枪的老张,想起来了叫自己滚开,毫不犹豫赴死的吴天明.......在这样的情形下,他顿时深深的体会到了这两位真正的共产党人的心情,那种为了同伴,为了革命义无反顾挺身而出的伟大! 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从暗格当中伸出了枪口,对准了旁边的那条军犬扣动了扳机! “啪啪啪”清脆的枪声随之响起,那条军犬在泥尘当中翻滚了好几圈,然后抽搐着哀嚎死去,而林圣真这一梭子更是波及到了旁边的伪军,有一个倒霉的家伙被打穿了手臂,立即倒地痛苦惨叫。 枪声一响,整个城门内立即陷入了混乱,还有人还喊着飞机又要扔炸弹喽,这越发让人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恐惧!要知道,美国人的炸弹也是不长眼睛的,轰炸的时候误伤平民的时候多得很,可以这么说,炸死的无辜平民至少都比日本人多好几倍。 所以,此时有人哭喊大叫的,有人埋着头就朝着外面冲的,有人浑水摸鱼的,有人抱头往地上一蹲的-------在这样的混乱情况下,肯定是维持不了任何秩序的了。 这时候还傻乎乎的呆在暗格里面那就是等死了,林圣真很干脆的从暗格里面脱身。顺带见到了旁边的小伙计和另外一个人已经提着鱼篮子朝着城门外飞奔,这么干的人不要太多,甚至城门口都形成了一股人潮向外涌了出来,所以小伙计和同伴的行为混在人群当中看起来并不显眼。 就在伪军缓过劲儿来想要维持秩序的时候,地下党策应的人二话不说就给他们来了几发手榴弹!手榴弹爆炸的威力并不大,只是让几名伪军受伤了而已,只是手榴弹爆炸产生的巨响和黑烟无疑让人联想到了之前的轰炸,配合一干人大嚷大叫说飞机又要扔炸弹的谣言,无疑让混乱变得更加难以控制了。 林圣真这时候看了看提着鱼篓子的小伙计,双方在事前就协商好了分头走,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于是便分道扬镳。此时趁乱出城的少说也是有五六百人,混在了这些人当中离开也并不显眼。 大概朝前逃了四十分钟以后,一干人发觉后方都没有任何的追兵,于是都松了一口气,坐下来喝了些水。基本上逃到了这里,可以说逃走的几率就大增了。因为前面就隐藏了一个小村庄,江南水网交织,地下党在这里早就安排好了一只乌篷船,到时候就能顺流而下...... 可是,就在这时候,天上却响起了嗡嗡嗡的声音!数分钟以后,一架有着太阳旗的侦察机便从云层里面爬出,然后俯冲了下来,为首的队长脸色大变,立即让一干人往旁边的树林子里面躲,可他们此时周围都是田地沟坎,哪里躲得过侦察机居高临下的探测? 见到了下方的慌乱模样,侦察机立即开始在空中盘旋,紧接着远处便传来了突突突的挎斗摩托车的声音。原来门口的混乱并没有持续多久,小鬼子立即凶神恶煞的杀了出来,直接用自行车外加跨斗摩托车的方式来撵人,更是见到人就直接喝令趴下,不听话就一梭子子弹扫过去,抓起来以后再慢慢甄别。 眼下城门口已经是血流成河,哀鸿遍野,但是小鬼子这样的残暴行径,却为他们争取到了大量的时间。加上侦察机一出动,这青天白日的方圆几十里都是历历在目,小鬼子的跨斗摩托外加自行车机动性又强,顿时就咬住了林圣真他们这三人。 林圣真在医学上是一把好手,但说到战斗技能,那就是个渣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若不是小鬼子想要抓活的,只怕他们一照面的功夫都撑不过去。 三人且战且退,打死了几个伪军和鬼子,但最后旁边又有小鬼子摸了过来,一梭子子弹就扫倒了旁边的老徐,紧接着猛然有人抛过来了一颗手雷,虽然这手雷距离林圣真还有那么远,但爆开以后林圣真只觉得轰的一声,耳朵里面都是嗡嗡作响,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第十二章 被捕 “滴答,滴答,滴答......” 林圣真仿佛听到了水滴的声音,他觉得自己很困,很累,所以对这声音相当反感排斥,想要好好休息一下,可是偏偏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心中很是烦躁,但不知道为什么烦躁,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在等待自己去做似的。 然后,林圣真陡然觉得浑身上下一冷,然后眼前光芒刺目,他一个激灵之后顿时就醒转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这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被死死的绑在了刑讯椅上,有人用强光手电筒对着眼睛,所以眼前都是一片刺眼,浑身上下湿哒哒的,显然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淡淡的道: “又见面了,林桑,真遗憾,这一次见面我们竟然是以这样的尴尬的方式。” 林圣真虽然此时眼前还白茫茫的,但是他已经听了出来,说话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与之多次打过交道的吉田,他笑了笑道: “是吗?我怎么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 也不知道这句话的哪一点刺痛了吉田,他一下子就暴怒了起来,直接就对林圣真疯狂的殴打了起来,狠狠的发泄了一番以后才喘着粗气狂叫道: “帝国和汪君对你如此厚待,你竟然吃里扒外,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就应该被吊死在邪恶的槐树上!” 林圣真眯缝着肿起来的眼睛,然后吐出了一口血痰,笑了笑道: “如果你将忠诚于自己的民族,忠诚于自己的祖国当成吃里扒外,那么我无话可说。” 吉田一下子就为之哑然,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里露出了要择人而噬的可怕寒光,然后站起来,对着旁边的人挥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特高课成员白木立即站了起来,拿着一根皮鞭走过来道: “把你知道的东西全部都说出来,你的上线,下线,还有联络人!” 其实无论是吉田还是这个家伙,也都只是在惯性的问话而已,他们知道被派过来的共产党骨头硬得很,也没指望林圣真能回答,目的就是要好好抽一顿鞭子再说。 没料到这特高课成员都把鞭子举起来了,林圣真忽然道: “纸,笔。” 吉田和白木呆了呆道: “你要纸,笔干什么?” 林圣真指了指自己肿胀的面颊,模糊不清的冷笑道: “你们不是要我交代吗?我现在说话很困难,一说话就要吐血,所以写给你们。” 吉田和白木这时候心里面也是有些崩溃的-------说好的视死如归呢?说好的坚贞不屈呢?说好的破口大骂呢?!你这个王八蛋怎么这么爽快?我他娘的鞭子都准备好了啊! 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吉田还是强忍怒火,转身就走了出去,最后还是示意白木给林圣真带来纸笔。林圣真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却是因为他已经是心中已萌死志,目的就是要麻痹日寇,找机会一了百了。既然反正都要死的,那么何不与之虚与委蛇,白白在死前受那些折磨呢,林圣真的性格却是决断得很的那种,要他学父亲慢慢的绝食而死却是做不来的。 接下来林圣真便将吴天明,还有茶馆那条线的布置都写了出来,反正吴天明已死,茶馆已经是被废弃,这些东西交代出来对党组织半点损失都没有,他更是用九真一假的方式,顺带拖了医院里面的一个铁杆汉奸下水。 特高课的人看了林圣真写的东西,发觉挑不出来什么毛病,不过里面的很多东西都需要进行具体的核实,所以一时间也是没有办法确定真伪。 在这种情况下,当然就不便对其进行拷打,所以就来了两个人将林圣真带回到了囚室当中去了。而这拷问室距离囚室则是有一段距离的,之前林圣真醒来后就被暴打了一顿,可以说是头晕目眩还未留意到周围的状况,而这时候被带着一走,居然发觉脚下在微微晃动,更不要说周围的各种装饰,设施似乎都与其余的地方迥然不同。 等林圣真被带到了囚室的时候,就更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因为这里的标牌上赫然写着“海军禁固室”的字样,此时的他差不多已经可以确定,自己被关押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在陆地上面,而是被转移到了长江上的日本军舰上。 特高课为什么要这样做?估计也是被这些日子被弄得有些风声鹤唳了,只觉得诺大的一个南京城,被共产党和国民党的人渗透得和筛子一样,此时特高课的人甚至觉得汪伪政府当中有不少高官都靠不住。 恰好日本海军有一艘重型驱逐舰在南京靠岸,而这一艘重型巡洋舰拥有强大的防空火力,每一艘上面都配置有多达44门25毫米高炮,6门13毫米高炮,还有三架零式水上侦察机,空袭的轰炸机遇到这样密集的火力网几乎是一头撞到铁板上,所以干脆将林圣真这要犯转移了上来。 而林圣真现在所呆的地方,则并不是专门的囚室,却是平时军舰上用来处罚犯错水兵用的禁闭室,难怪被林圣真一眼就看了出来。 虽然林圣真被关押的禁闭室当中是没有窗户的,但禁闭室毕竟不是专用的牢房,所以实际上从禁闭室的铁栅栏缝隙当中,是可以看到对面的房间的,而对面房间的门似乎坏掉了,一直都没有关,这却是个有窗户的房间,可以看到一角外面的风景.......不过在禁闭室的外面,随时都有一个日本士兵在站岗,可见他们对林圣真的重视程度。 所以,林圣真从外面的夕阳光芒判断了出来,此时距离自己被抓已经过了六个小时。此时他的思绪忍不住飘飞到了另外一拨人身上,他们带着青霉素应该脱险了吧?叶一丹现在安全吗?然后,他的心里面忍不住又想起来了一个人.......本来林圣真已经决定要忘记她的,但在这生命已经步入倒计时的时间当中,他还是无可避免的想起了青梅竹马的许星野。 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外面送来了清水和食物,林圣真虽然没有胃口,但还是一点不剩的吃了下去,他的心态却是类似于“死也要做个饱鬼”之类的。不过刚刚吃完饭以后,就又有人前来提审。 这一次被提审依然是在之前的那个拷问室里面,不过此时里面已经多了些很不好的气味,比如血腥味和皮肉烧焦的味道。不仅仅是这样,在之前林圣真坐着的那张刑拘椅上,已经有一个披头散发的络腮胡子,遍体鳞伤,鲜血已经在他的脚下汇聚成一滩了。 见到了林圣真进来,这个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却并不说话。 这时候,审问林圣真的还是白木,他直接就逼问道: 当时,和你一起逃走的人去了哪里?他们是不是带着盘尼西林!?“ 听到了白木这句话,林圣真顿时就放了下来,一种欣慰之意油然而生,自己的牺牲并不是没有价值的,至少将那一箱宝贵的盘尼西林给运送出去了! 见到了林圣真不说话,脸上反而露出了欣慰之色,白木一怒之下便对林圣真进行了毒打,但是林圣真依然一言不发。因为白木实际上是接到了吉田的命令,说林圣真的身份特殊,需要动用严刑拷打的时候必须要上报,而现在吉田已经离开了军舰去了南京,所以白木也只能悻悻然的罢手,喝令手下将林圣真带回囚室。 不过,等睡到了半夜的时候,林圣真忽然听到了旁边的走廊上传来了响动声,紧接着就有人挣扎,还有大骂的声音: “我操你小鬼子的十八代祖宗,你们以为自己还能折腾多久?哈哈哈,美国人的b-29轰炸机已经从成都起飞,可以直接轰炸你们的本土了,你家里的人全部都被美国人给炸死拉!” “对了,你们这帮兔崽子不是海军吗?昨天老子才收到的电报,你们拼凑起来的联合舰队,已经在马里亚纳群岛那里全军覆没拉,哈哈哈哈!你们的航母都被揍沉下了三架,飞机都被打下来六百多架,你们完蛋啦!” 听着这人肆无忌惮的痛骂,林圣真也是觉得十分振奋,同时知道这被抓到的人应该是职位比较高的人了,否则的话,也不会接触到近期发生的这些世界大事。 随着这人的叫嚷声音渐渐远去,囚室的远处又响起来了脚步声,乃是有十几名水兵走了过来,并且他们还扛着好几个箱子。军舰当中的通道本来就不宽敞,林圣真囚室门口的看守都要避让,而这些水兵行走的速度很慢,旁边军官也是一直在用日语呵斥着要小心,这时候,林圣真看清楚了他们扛着的木箱上的文字,赫然是: 化学試験剤の猛毒! 不仅仅是这样,在木箱的旁边还有“大久野島”的标识,同时可以见到,军官的腰间还佩戴了防毒面具。 第十三章 线索 本来林圣真还有些茫然的,但见到了“大久野島”这四个字以后,他顿时就电光石火的想到了一件事,那便是之前去陆军总医院当中出诊做手术的时候,听到了两个日本医生在闲谈。 这两个日本医生在交谈的时候用的是日语,而当时普通中国人能听懂日语的少之又少,所以他们交谈的时候就并没有避讳,其中一个医生所说的,则是他很担心自己的老家。 另外一个医生就问为什么,这个医生说,他是广岛县忠海郡的人,父母兄弟都是以在濑户内海捕鱼为生,这倒也罢了。但是,听说靠近家乡只有十海里的大久野岛上面出现了化学药剂泄露事件,这就让他很担心。 另外一个医生就宽慰他说只是化学药剂而已,并且隔着这么远。 但另外那个医生就叹息说,为什么这工厂要开办在离开大陆的大久野岛上?便是因为这工厂乃是军事用途,生产的乃是用于战争的化学毒剂!专门用来杀人的! 所以,这些蛛丝马迹联系在了一起以后,林圣真如何猜不出来这木箱当中是什么了?必然是化学毒剂,并且还是大久野岛生产的!这一批化学毒剂,应该就是运送到南京的军工厂当中,用来灌注毒气炮弹。 林圣真早就看过相关的资料,日本人共计生产了整整746万发毒气弹,并且在战场上面广泛使用,日军对华化学战地域遍及18个省,有准确记载的战例达2000多次,造成中国军队伤亡8万多人,此时运送这一批毒气过来,想必是要挽回战场上面的颓势了。 不过,就算是知道了这情报,林圣真也是无能为力,因为他说到底也只是个囚犯而已,既无法将情报传递出去,也没办法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行动。 于是也只能回到囚室以后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觉得困意上涌,沉沉睡去。 随着这人的声音渐渐远去,这里又恢复了平静。林圣真眯缝着眼睛又睡了一会儿,然后就又被对话声吵醒了,说话的却是门外的日本人,看样子正在和旁边路过的人小声说话,虽然说得又快又急,语声模糊听不清楚,但是语声当中似有焦急紧张的意味。 林圣真朝着门外张望了一下,顿时就看到,远处的漆黑的天空竟然是一片火红,隐约有枪声和爆炸声响起,看样子竟然是南京城内出了大乱子! 没过多久,可以见到有一条火龙也似的队伍从舰身处蔓延而出,径直奔向南京方向,显然南京当中防卫空虚,闹的事情颇大,因此被迫要调动水兵了。 其实这也和日本在太平洋战场上屡战屡败,大伤元气有很大的关系。虽然日本人使用了十分严酷残忍的手段,但高压之下必有反弹。而在南京长期驻守维系治安的日军只有数千人,真正维持,管理秩序的,还是依靠汪伪政府的伪军,但是现在大厦将倾,人心惶惶,真心想要在日本这颗树上吊死的能有几个?所以在抗战后期国共两党存心渗透搞破坏暗杀,真的是防不住的。 (有史记载:在一九四五年的时候,向中国投降的日本军队约128万余人,向苏联红军投降的59万余人,这些军队平时还要集结在前线和冲突地区,所以日军实际用来管理,维系城市内部秩序的可以说少得可怜,因此像是南京这种远离战区,被长期控制的地区,只有千余人的驻军是很正常的。) 大概舰上的水兵被调走了不到一个小时,林圣真忽然感觉到了整艘舰艇都摇晃了一下,然后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然后枪声四起,赫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有人混上了船在大肆破坏。 (此处乃是根据史实进行加工:1932年3月1日,日本侵华海军旗舰出云号在上海黄浦江被袭,出云号尾部严重受损,炸死日军士兵4人,炸伤8人,日军气急败坏,出云舰也采取更加严密的防范措施。) 原来这一切都是军统这边的安排,用的就是调虎离山之计,当他们打探到了南京内部空虚以后,便先动用暗中的力量在南京当时大肆捣乱,然后等到了舰上水兵撤离之际,再利用舰上安插的内应来安装水雷,顺带接应人手救人。 他们要救的,便正是林圣真之前见过的那个囚犯,此人乃是军统当中的一员干将,甚至深得校长赏识,所以上面下了死命令要一定将他救出来,正因为这样,所以军统也是不惜代价,这一次也是倾尽全力,在上海就疯狂救人。 日本人也是迫于无奈,才将之送上军舰来到南京,没想到南京这边更是直接动用了破釜沉舟的一击! 只听得枪声连响,仿佛炒豆子一样,很快的就朝着这边而来,负责看守林圣真的那名日军士兵脸色惨白,惶恐走动,看起来就是新手。这倒也并不稀奇,因为现在日本的精锐士兵大部分都已经消耗在了之前的拉锯战当中,或者是被调往了太平洋战场,所以日军现在被抽调上来的都是新征入伍的预备兵而已。 很快的,这名日军士兵只开了两枪,然后就被一枪打死在当场,紧接着就冲了进来三四个军统的人,不过这些人只是朝着禁闭室里面挨着张望了一下便心急火燎的喊道: “不在这里!” 然后这帮人就转身想走,见到了这一幕,林圣真心中一动便喊道: “你们是不是在找一个络腮胡子?我知道他在哪里!” 听到了他的话,这几个人立即就涌了上来,为首的男子立即急声道: “你知道组长在哪里?” 林圣真指了指牢门,然后道: “我之前被提审的时候见过他,放了我,我带你们去找他。” 这男子立即让手下去搜钥匙,然后开始盘问林圣真的来历,林圣真却是知道国共两党之间的恩怨,便留了个心眼,只说自己贪图了一笔钱,帮人从医院里面带了一批药物出来,没想到这药是战时禁运药物,并且似乎还牵扯很广,所以就被抓了进来。 这时候林圣真被先后毒打了两次,在被抓之前还特地改扮过的,所以看起来十分憔悴,和普通的南京农民没区别,这帮人也无意对他进行细查,便让他在前面带路。 林圣真便将他们带到了审讯室当中,因为他当时就在这里看到的他们组长,此时审讯室当中虽然没有人,但挂在墙上的一件带血破烂陆军制式衬衫还是被认了出来,知道正是他们组长的衣服。 只是这时候,林圣真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为什么呢?便是因为这一切似乎太顺利了点啊。军统冲进来以后,几乎都没有遇到任何的抵抗,也就在牢房这里象征性的放了个守卫,然后完全就是势如破竹,甚至连舰上的普通水兵都只遇到过两三人,依照日本人的严谨,根本没可能如此松懈啊。 就在这时候,舰外又传来了一连串炒豆子也似的枪声,紧接着没过多久,从甲板上面就冲下来了一个满脸是血,被硝烟都熏得黑漆漆的男子,悲愤的大叫道: “不好不好了,刘组长!这是个圈套,小鬼子故意把我们放上船的,然后再从四面包抄,留守的兄弟都死得差不多了!” 听到了这男子悲愤的大吼声,林圣真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他终于知道自己那不祥预感的根源了,但现在还能做什么呢?自己本来就是一只仿佛被困在了笼子里面的老鼠一样,根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此时面对这样的残酷陷阱,竟然半点方法都没有!! 不仅仅如此,林圣真更是发觉周围的人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对了,应该是将自己也当成了小鬼子派来的内应,在这个时候,林圣真为了保命,也只能咬着牙道: “我他妈的不是内应,给我一把枪,我冲最前面!临死前我也要捞几个小鬼子一起上路!” 他这么一说,军统的人对望了一眼,觉得有人冲前面也是好事,他们现在手里面不缺武器,林圣真冲前面背对着他们,风险最大的就是他,真要闹什么幺蛾子一枪打死了就好。 当然,身经百战的刘组长认为他被一枪打死的几率更大,于是为首的刘组长便点点头,接着便对准了林圣真抛过去了一把王八盒子手枪。 接下来没什么好说的,林圣真一马当先的冲在前面开路,然而他只是在地下党内接受过一定的军事培训,怎么说呢?大概就只能保证顺利开枪,距离三五米内能打中人,其余的就咳咳咳。 看到林圣真的冲刺姿势,刘组长等人就知道他应该不是内奸了,因为这样的菜鸟日本特高课不会派出来丢人现眼的......很快的一干人就冲到了甲板上,林圣真率先冲出去开枪,见到他没事,其余的人也冲出去开枪...... 第十四章 筹划 冲出去之前,刘组长的脑海里面想的无疑是自己潇洒的穿梭在弹雨里,视子弹为无物,然后一顿操作猛如虎,直接五杀五杀再暴走...... 然而...... 三秒之后,跟着林圣真一起冲出去的人只有一个活着退了回来,就是刘组长,这个身经百战的家伙胳膊上中了一枪,耳朵被打掉了一只,满脸是血的被林圣真连扯带拖的退了回来,痛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林圣真,浑身上下完好无损居然连头发都没有掉上半根!!要不是刘组长亲眼看到林圣真出去居然还打死了一个鬼子兵,真的就要拔枪干掉这内奸了! 当然,林圣真为什么能够全身而退?当然不是因为他运气好或者祖坟冒青烟.......而是这时候不远处的吉田带着一群手下还在破口大骂一个日军中尉,大嘴巴子抽得啪啪啪响: “八嘎!我不是叫你们对林博士一定要抓活的吗?根据我们特高课的分析,被他劫走的盘尼西林有很大可能还被藏匿在南京城里面!为了这批药物已经被枪决了六个人!你对准他的脑袋开枪,是要这条线索直接断掉是不是?是要我来做被枪决的第七个人是不是?......” 说到开枪这方面林圣真是个菜鸟,但是治伤却是他的长项,匆匆给刘组长处理止血一番之后,林圣真却又听到另外一处传来了连续不断的枪声,吃惊的道: “难道还有人在船上吗?” 刘组长喘息着道: “恩,我们一共是分成两组来潜入的,一组是冲着这艘船的动力舱和军火库去的,一组就来救人,我们军统这一次是倾巢出动,没想到竟然中了埋伏,他们应该就在不远处,你扶我起来,咱们先过去汇合。” 两人顺着舰上的通道走了几十米远,冷不防前面就是一梭子打了过来,火星四溅。因为子弹完全就是擦着脸飞过去的,所以林圣真也是被惊出了一声冷汗,大叫道: “自己人!” 这时候刘组长也是忍不住出声大叫道: “别开枪!是我!” 双方汇合以后,发觉这边的情况也是好不了多少,这组人想要直接去军火库放炸弹的,却没想到走到军火库的门口,就直接中了埋伏,交叉火力网覆盖之下,当场就死了五个,现在互相搀扶着逃过来的还有四个人,但有两个人都是重伤,一个人是腿部中弹走不了------之前开枪的就是他。 另外一个人则是捂住了胸口,嘴角都有粉红色的泡沫,已经陷入了神志不清的状态,根据林圣真的专业素养来诊断,一看就伤到了肺。 还算囫囵的两个人当中,一个看样子是刘组长的老部下,这人被称为老武,身材矮壮,表情冷酷,满手都是茧子,林圣真在他身上感觉到了吴天明这样身经百战的人的气息,而另外一个人则是令林圣真大吃了一惊,她不是别人,正是许星野! 此时的许星野身穿一件米黄色的呢绒军大衣,头发高高的挽起,身上应该是搀扶人染了些鲜血,头上戴着的是仿美军式样的贝雷帽,身材高挑,挎着一个大包,腰间也是有着配枪,一扫之前文弱的感觉,看起来很是英姿飒爽。 她看到了林圣真,顿时眉毛一挑,有些吃惊的道: “你怎么会在这样?” 听许星野这么一问,其余的人立即警惕了起来,枪口都直接瞄了过来,林圣真只能苦笑摆手道: “别误会别误会,我真的不是汉奸,我同样也是被抓来的,多亏刘组长把我给救出来.......” 然后林圣真一面说,一面就开始给伤员包扎,当听到他乃是国立中央医院的外科主任的时候,一干人还是都露出了惊奇之色,不过刘组长不愧是老军统,立即就皱眉道: “日本人拿到了两箱盘尼西林这绝密情报还是我接收的,然后才传给下辖单位,你在国立中央医院里面身居高位,那么行动计划上不可能没有你的名字啊?”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林圣真就知道自己竭力掩盖的一件事还是被看破了,那就是他共产党员的身份,而他此时也只能苦笑了一下道: “因为,我是地下党。” 地下党三个字说出来,气氛立即就凝重了。老武黑洞洞的枪口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出来,指向了林圣真的后脑勺,刘组长的眼神也是变冷,只有许星野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显然她也没料到林圣真竟然会是一名“共匪”! 不仅如此,她总觉得此时换下了白大褂,西装,领带,显得狼狈落拓的林圣真有些熟悉了,无论是表情,神态,还是一些举动。 大概沉默了几秒钟,被林圣真救治的伤员忽然发出了一声痛哼,打破了这难堪的气氛,林圣真淡淡的道: “条件有限,我只能将他救醒交代一下遗言了,你们要动手就动手吧,给我来个痛快的,反正被押到这里以后我也就打算要活着出去。” 老武显然与那名胸口中枪的伤员很是熟悉,听到了林圣真这么说以后,顿时就扑了上去,只叫了一声“兄弟”,声音就哽住了。刘组长凝视着林圣真一会儿,然后缓缓的道: “刚刚你说的话,我没听见,我只看到你打死了一个鬼子,这船上只有日本鬼子和中国人。” 林圣真点点头道: “好,那我去帮那位兄弟包扎一下。” 刘组长点点头。 很快的,外面又传来了一阵炒豆子也似的枪响,显然日本人有些按捺不住了,打算朝着里面突进,不过在狭窄的舰船过道当中,他们的人数优势就很难发挥出来了,所以很快的日本人就丢下了两三具尸体狼狈的撤退了回去。 不过,这么一耽搁,老武的那位兄弟也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老武一拳就砸在了旁边的墙壁上,然后用力抹了一把脸,沉声道: “老大,不能在这里呆着,小鬼子会从其余的地方进来,得找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刘组长道: “好,我们走。” 在撤离的过程当中,众人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跳入河中逃走,不过此时在出云舰外,已经有整整六艘汽艇在来回行驶,上面有着雪亮的探照灯来扫射着,除非是一条鱼被丢下去,否则的话基本没可能成功逃掉。 所以,五人最后停留在了一处貌似储藏室的地方,在锁死了一侧的厚重防水门之后,日本人就只能从一条走廊上冲过来,而来到了这里以后,许星野的挎包当中则是传出了一连串的滴答声,她顿时惊喜的道: “组长,在这里有信号了!” 然后她便吃力的从挎包当中取出来了一具电台!在当时的情况下,这种便携式的电台已经可以说是最为先进的通讯工具了,很快的,许星野就将来电给翻译了出来,递给了刘组长。 刘组长看了一眼,就将电文撕碎,对许星野道: “回电:猎狐行动已失败,敌已有防备,乃是陷阱,弹尽,援绝,人无,职率部扼守一屋,作最后抵抗,誓死为止,并祝胜利!刘醉绝笔。” 在许星野回电的时候,连续不断的枪声再次响了起来,但这时候,林圣真却忽然看到了旁边的一个破烂的木箱,看起来是被人随手抛弃的,不过他貌似在上面看到了一些很是生僻的字眼,或许在此之前已经有不少人见到过它,但都没有引起重视。 为什么呢?因为简单的来说,这些字单独分开的话,或许还有不少人认识,但是合起来以后,能知道其意义的人就很少了。 而这木箱子上面的字样赫然是: “二巯丁二酸钠!” 看到了这六个字以后,林圣真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他的脑海里面迅速的运转了起来,各种线索迅速的连接在了一起!便很快的道: “嘿,大家听着,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让我们不用死,并且至少还能弄死一大帮日本人!有愿意帮我忙的吗?” 所有人都在同时望向了林圣真,老武冷笑道: “你是在说笑吗?” 林圣真很坦诚的道: “别忘了咱们是在一条船上,我会在这种事情上说笑?” 刘组长看了林圣真一眼道: “你要我们帮忙做什么。” 林圣真指着那个木箱子道: “我要找到这木箱子里面运送的东西,它应该就在附近的医护室里面,不过要搜查这周围的房间,就得打开旁边的水密舱门,日本人有可能已经等在那里了,但也有可能没有,我一个人是做不了这件事的。” 刘组长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林圣真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等我将里面的来龙去脉讲清楚,搞不好鬼子已经绕到后面去了,你们不愿意的话,我就自己去吧。” 说完了林圣真就朝着后面走去。 刘组长眯缝了一下眼睛,对着老武道: “老武,你跟着他去。在路上听他的安排,但我只有一个要求,鬼子看起来很是在乎他的命,在射击的时候都特的避开了他,所以你在确定陷入重围逃不掉之前,先打死他!” 第十五章 信任 老武点点头,咧嘴对着林圣真皮笑肉不笑的道: “你听到了?那么前面带路吧?” 林圣真听到了这话,只觉得心中真的是意气难平,一字一句的道: “你放心,我从进来起,盘算的就是怎么死得痛快点,也从未想过要落在日本人的手里!我爹就死在鬼子手中,活着是很重要,但总不能为了活而辱没了祖宗!” 听到了林圣真的话,老武的脸色也是为之一凝,然后点点头,不再说风凉话了,直接跟着林圣真就走了出去。 值得庆幸的是,后面的水密舱门那里还没有日本人进来,而舰上的重要房间大多数地方都有标牌,林圣真按照有“医療の駅”标牌的地方找过去,并没有耗费太大的功夫。 进入到了医疗室当中之后,对于林圣真来说,那真的是轻车熟路,首先拿起门背后挂着的医疗箱就背在了身上,然后抓了一把医用的“马飞”针塞进去(此处怕被违禁词所以用错字),接着就在医疗柜的上方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一个写着二巯丁二酸钠的药盒,打开以后就能见到,里面有整整二十只晶莹剔透的针剂!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连串爆豆也似的枪声,林圣真听了后心中一惊,抓紧时间又找了找,补充了一些药物,然后就钻了出去。结果迎头就见到了老武走了进来,表现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刚刚有两个蠢货想要摸进来被我干掉了,你不用急,慢慢找。” 林圣真侧过身,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上带着红十字的医疗箱,笑了笑道: “我好了,我们走。” 很快的,两人就重新回到了之前呆着的地方,显然这里刚刚遭受到了一次日本人的攻击,许星野的脸都被硝烟给熏黑一小块,让林圣真的心中都忍不住有些颤栗,想要伸手去拂开她的发,然后擦拭掉那团污渍。 然而这里终究不是展现脉脉温情的地方,林圣真心中这样想,却终不能伸出手去。他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以后,便一五一十的对大家将自己的计划讲了出来,听了林圣真的计划以后,一干人都面面相觑,不过很快的老武就一拳砸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好!我干了,你这计划我喜欢,因为就算是不成,也能让足够的小鬼子陪我们一起上路了!” 老武的话立即引发了众人的共鸣,毕竟没有比现在更差的局面了,说得难听一点,他们现在这帮人就仿佛是落入到了笼子里面的老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死,倘若没有变数的话,区别就是早死两个小时晚死两个小时而已。 所以,林圣真既然提出来了一个貌似还算靠谱,并且似乎真的有一线生机的提议,那么一干人没道理不答应,这也是林圣真在心中计算好了的事。 很快的,他们就放弃了这个易守难攻的地方,朝着其余的地方转进。这时候,林圣真之前找到的医用的“马飞”针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每一针下去,都能让伤员身上的疼痛得到极大的缓解,请注意,仅仅是疼痛而不是伤势,并且此效果可以持续二十分钟以上。 所以,这极大的加快了队伍的进程。 而他们在行动当中也是遇到了好几次的袭击,来袭的日本士兵军事素养并不高,看起来就像是刚刚受到过军训的农夫或者工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端着枪哇哇大叫着冲过来,然后忽略掉瞄准的步骤打空枪膛里面的每一颗子弹。 这些新兵在老武和刘组长的面前完全变成了活靶子,他们的用处就是拿自己的身体来消耗敌人的子弹,所以连续发生了两三场战斗以后,外面似乎没有了动静。从旁边的舷窗当中就能见到,特高课的人开始封锁了这里,在出口处垒起了工事不再进攻。 见到了这一幕,刘组长顿时冷笑了起来: “看来情报上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小鬼子在太平洋战场上损失了几百万的精锐部队,还要在东北屯下八十万关东军预防苏联的突袭,所以兵力很是捉襟见肘。特高课此时能动用的人手也是有限,舍不得让这些新兵蛋子来送死了。” 林圣真观察了一下便道: “所以他们打算是把我们先困住,然后等待那些进城平叛的精锐回来再进行强攻了?” “恩,是了,他们提前在轮机舱,弹药库这种地方设好了埋伏我们是冲不进去的,外面还有几艘鱼雷艇在来回巡逻避免我们跳江逃走,因此我们对这艘巨舰造成的破坏也是有限,那么干脆放一放?” 刘组长道: “就是这么回事。” 林圣真意味深长的道: “那他们真是做出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 大概十五分钟以后, 突突突的引擎轰鸣声在夜幕当中传来,雪亮的车灯刺破了黑暗,南京城那边的大火显然已经得到了控制。不仅如此,特高课的人还发挥了机械化的优势,直接派来了二十辆大型军卡直接将派出去的精锐送了回来。 然后这些人就在吉田的带领下,直接冲上了出云号这庞然大物。与之前这些新兵截然不同的是,这些精锐士兵乃是从南洋战场上面返回的老兵,他们从一九四一年十二月起,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就横扫东南亚,当时的情况真的是若秋风扫落叶,迫使超过七万人以上的美英联军投降,真正堪称是不可一世。 在现在日军精锐大量丧失的今天,这些人可以说已经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了,以他们为核心来进行扩编的话,甚至可以在短期当中拉起一个旅团来,整训一个月,打上两仗后就能拥有不俗的战斗力。 带着这些人,吉田有信心在十分钟,不,八分钟内,用少量伤亡来解决掉里面的战斗! 不过,就在吉田率领着一干人登上出云号的时候,他却没有留意到,河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似乎有些雾气升腾了起来。那些快艇依然在出云号周围巡逻,穿梭着,雾气也是随之慢慢的稀疏了起来,不过因为之前曾经发生过枪击事件,被困住的这些人朝着巡逻的快艇开枪,打死了两个船员,所以快艇的行动也是小心了许多。 而就在吉田一干人登上出云号以后,出云号里面却可以说是安静得可怕,连预料的枪声都迟迟没有传来。而这时候,一辆黑色轿车在三辆挎斗摩托的护送下急急的赶来了,为首的一个中年军官直接就跳出了轿车,他的鼻子下面留着一撮小胡子,气急败坏的大叫道: “我是华东派遣军,中支那防疫给水部,副部队长兼研究课长小林贤二少佐!这里是谁负责,叫这个愚蠢的家伙给我滚出来!” 普通的士兵和军官对这个小林贤二少佐报上的头衔应该很是陌生,但是,对于知道很多内部情报的特高课的人而言,中支那防疫给水部却真的是如雷贯耳,因为这是日军内部为数不多的绝密部门之一!这个部门听起来很是陌生拗口,但其真正的名字却是臭名昭著,那就是七三一部队! 而这个小林贤二少佐,就是731部队在华东地区的副手,外加技术部门的主管! 特高课在此地的负责人便是吉田,他已经身先士卒冲了进去,接替他的人便是新调任来的中野治,他按住了腰间的指挥刀严肃的上前交涉道: “小林少佐,请务必留步,我们已经成功布下了圈套,引诱来了那些该死的国民党特工自投罗网,目前马上就进入了收尾阶段,这些人都是杀人不咋眼的亡命徒,请退后以免预防有不必要的伤亡产生。” 尽管中野治乃是一番好意,但小林贤二看起来却半点都不领情,暴跳如雷的道: “留步?现在是一秒钟都不能耽搁啊!你们特高课的人就像是一群愚蠢的马鹿那样到处跑来跑去,将一切都搞得一团糟!你们要在出云号上开展行动,为什么不知会我们一声,知道我们秘密在出云号上托运了什么货物吗?一旦出了什么问题,搞不好本部都要震动啊!” 面对小林贤二疯狂喷洒的唾沫星子,中野也是发怒了,用白手套抹了一下脸,用傲慢的语气道: “抱歉,无论是陆军省,还是海军省,甚至是军部,都从未给出国指示,说是特高课行事必须要知会你们防疫给水部!反倒是我想要问一声,特高课负责肃清敌人乃是职权范围内的事情,你们给水部要在出云号上托运重要货物,为什么不向我们报备一声?” 听到了中野的反问,小林贤二气极反笑,正要反唇相讥,不过这时候中野已经很干脆的道: “我们也不必在这里进行无谓的争执了,小林君,吉田课长已经身先士卒的带着两百名帝国精锐进入,这些帝国精锐在东南亚可是若狂风扫落叶那样席卷了美国人和英国人的残余势力,所以行动应该会在数分钟内结束!更重要的是,那些冥顽不灵的国民党情报人员是不可能知道那些重要货物的,他们的信息总不能比特高课还灵通吧?因此请耐心等待,你们的货物安全得就像是在大和号的舰长室当中一样!” (注:大和号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日本帝国海军建造的大和级战列舰的一号舰,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战列舰,[1]曾号称“世界第一战列舰”、“日本帝国的救星”。) 第十六章 成功 听到了中野的话,小林贤二深吸了一口气,算是勉强按捺下来了自己焦躁沸腾的心情,因为他觉得中野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但小林贤二这时候一定忽略了墨菲定律,当你越不希望这件事在向坏的方向转变的时候,那么这件事却多半会变得更糟糕! 最先出现问题的,是那些在两边巡游的快艇,忽然之间,就有一艘快艇在转弯的时候直直的撞向了岸边,砰的一声巨响直接冲了上去,然后撞上了一块江边的巨石,螺旋桨朝天的飞出了五六米,那情形真的是惨烈若车祸现场。 不仅如此,还有两艘快艇直接撞到了一起,二者互相纠缠着完全是难分难舍,哪怕引擎突突突突的发出声音,也只能无奈的随着江水流淌了下去。 剩余的两艘快艇也是开始歪歪斜斜的呈现出“之”字路线开行,简直就像是醉汉在驾驶似的,旁边人一看就觉得随时都会出事。 这时候,中野已经惊呆了,并且难以置信的道: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是受到袭击了吗?” 很快的,去查看那艘冲上岸的快艇的手下就架着一个幸存者走了过来,只见这名幸存者满头满脸都是可怕的红斑,有的被抓挠的地方甚至开始溃烂,看起来仿佛整个人都在溶解,他刚刚想说话,张开嘴就哇的一声剧烈呕吐了起来,喷得到处都是。 中野喃喃道: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而旁边的小林贤二更是双眼瞪得大大的,猛然扑上去毫无风度的抓住了中野的领口,狂叫道: “你不是说我们的货物很安全吗?你不是说一切都没有问题吗?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中野此时看起来也很是抓狂,直接推开了小林贤二大吼道: “现在是关注你的货物的时候吗?现在是帝国的勇士突然出现了状况,再重要的货物,能有人的性命宝贵吗?” 小林贤二涨红了脸却不说话,然后指着面前的那个似乎正在腐烂的呕吐士兵,一字一句的压低了声音道: “你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吗?他这是中毒!!中的是芥子气的毒!!” 中野震惊的道: “他们刚才是在江面上面巡逻,怎么会中毒?” 小林贤二的脸似乎都扭曲了,看着中野道: “我们运送的这批秘密货物,就是灌装好的芥子毒气和路易斯毒气,帝国现在在国际上已经是风雨飘摇,举步维艰,一旦被抓到使用毒气这种违反国际法的实证,至少会丢几个替罪羊出来切腹谢罪的!” 中野依然难以置信的道: “这也不可能啊,被困住的那帮人怎么可能知道你们有运送毒气?而他们这帮人又怎么能使用毒气?” 小林贤二咆哮着道: “因为这一次的货物是要运送到重庆方向,那一带的军事人员缺少培训,所以与货物一起运送的,还有实战时候使用的十套毒气筒和布毒器,目的就是用来演示培训用的!不过,哪怕是这样,毒气这样危险的化学品,我们自己人操作起来都小心翼翼,愚昧的支那情报人员怎么可能拥有实际操作的能力?” 中野浑身上下顿时一僵,因为他忽然想到了里面有一个人的身份,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水: “不,小林君,这其中有一个人可没那么简单,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小林贤二歇斯底里的道: “不可能的,支那人当中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 中野苦笑道: “他的名字叫做林圣真,也是我们监控已久的对象,他在这方面的造诣十分深厚,连帝国的.......” *** 被中野提到的林圣真,则是戴着防毒面具,穿着防化服,正在汗流浃背的进行着操作。 此时的他脸色惨白,非常难看,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去似的,这当然是因为他之前在操作布毒器的时候不慎泄露,自身也是中毒了,也是亏得事先找到了解毒剂立即进行了注射,否则的话已经和外面的那些人一个下场了。 事实上,毒气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就被广泛的使用了,所以林圣真当时在欧洲的时候,就涉及到这方面的救治。既然想要救治中毒的人,那么肯定就要先了解其中的毒性!这肯定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就是林圣真对船上的这些运送的毒气并不陌生的原因。 为什么周围快艇上的人会中毒?便是之前刘组长带着人对巡逻的快艇开火,投掷手雷进行佯攻,而林圣真则是在另外一边利用布毒器喷出了那可怕的死亡之雾!布毒器类似于农药喷雾器这种,不过却可以选择电动,能将毒雾喷出差不多十到十五米的距离。 在暗算了快艇上面的敌人以后,林圣真又在船舱当中到处喷洒毒气,所以之前意气风发率领一干“帝国精锐”的吉田,这时候已经倒在地上抽搐呕吐了起来,而那些帝国精锐的样子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在船舱过道这样不透风的密闭区域使用毒气,毒气的杀伤力是要成倍算的!这些帝国精锐也只有等死的份儿了,估计就连吉田也从未想到,自己的死法竟然是仿佛一滩臭泥那样的慢慢烂掉! 这时候,林圣真也终于做好了手边的工作,强忍不适的他快步退出了房间,然后就哇哇大吐了起来,一面呕吐还在一面抽搐着,最后甚至连站立的力量都失去了,只能无力的跪倒在地,继续干呕。 此时最要命的是,虽然肚子里面已经完全吐空了,甚至连胆汁都呕出来了,可是胸臆当中的那种烦恶之意依然挥之不去,萦绕在了心中,那种滋味真的是无法形容。 这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有人很温柔的搀住了自己,轻轻的拍打着背,等到稍微舒服了一些之后,又及时的递了一个水壶过来,林圣真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许星野。 她有些神色的复杂看着林圣真,然后温和的道: “好受点了吗?要不要再打一针解毒剂?” 林圣真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口水,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道: “不用了,这种解毒剂对肝脏和肾脏的伤害很大,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话,没必要再用。” 然后林圣真喘息了一会儿,就转头看向了刘组长和老武,神情很是有些复杂: “你们两位要想清楚了,真的要这么干吗?” 刘组长和老武此时眼中已经是散发着狂热的光芒,仿佛他们的生命似乎都在这一瞬间熊熊燃烧了起来,一字一句的道: “没错!我们已经决定了,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啊.........这是所有的中国人苦苦企盼了三十年,可以干掉这艘出云号的机会!!” 老武双眼血红,恶狠狠的道: “林博士,你这样的文弱书生,是不知道当年的局面的,一九三七年的时候,就是出云号作为日本侵华军的海军旗舰,率领三十多艘舰艇来到黄埔江口,和我们打江阴海战!当时我们海军的第一舰队,第二舰队知道很难打得过对方,于是提出来的目标,就是要击沉出云号。” “为此,空军的兄弟不惜用飞机直接去撞,用鱼雷艇去碰,那都是一个个铁铮铮的好汉子啊!!就这么义无反顾的撞了上去,甚至到了最后整个第一舰队,第二舰队的六万多弟兄全部殉国,也只是将出云号重创了而已。这是整整七万多条命啊!七万多人的遗愿和不甘,都凝结了这艘船上。在这样的企盼当中,我和老刘这条命有什么好可惜的,我们两条命能换这艘出云号,那是千值万值!你他娘的不要废话了,赶紧交代!!” 林圣真点点头,然后将旁边的挎包默默的递过去道: “这里面是经过我临时填装的三发投掷毒气筒,一旦释放以后,在军舰舱室这样的密闭环境里面,可以覆盖至少五十个平方,用来对付驻守在军火库这边的小鬼子足够了。” “不过,这种毒气是我混合了芥子气和路易斯气弄出来的混合毒气,浓度高,见效快,毒性十分强大!就日军现在标配的这种防毒面具来说,也不能完全隔绝,你们最好不要在毒气环境下停留十分钟以上,攻入军火库以后设置好炸弹就赶快离开。” 老武一把抢过了挎包,正要转身和刘组长一起离开,却见到林圣真站直身体,对他们敬了个军礼,虽然林圣真的军礼既不标准,也很笨拙,却是可以看得出来相当认真。 老武和刘组长也是同时站直,对着林圣真认真回礼,在这一刻,没有党派的分别,只有众志成城抵抗外侮的英雄!许星野这时候在旁边也是泣不成声,目送两人远去。 等到老武和刘组长两人离开以后,林圣真则是来到了舷窗旁边,观察着岸上已经仿佛没头苍蝇一样混乱的日本人,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道: “我们走吧,等他们镇定下来,调来足够的防毒面具以后,我们想走就走不掉了。” 第十七章 爆炸 许星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忽然道: “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林圣真心中剧震,却不动声色的道: “当然了,你的叔叔之前中风的时候,我们不是打过很多次交道吗?” 许星野微微摇头,露出了狐疑的神色道: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 林圣真面无表情,心中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她已经认出你了,你点点头就好,她还是你的星野妹妹,你们可以从此幸福的在一起,你们青梅竹马,你们在一起更是许伯伯的遗愿,只要你......点点头! 可是,就在林圣真即将点头的时候,首先浮现出来的,就是叶一丹!她歪着头看过来,七分俏皮当中带着三分倔强,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迅速在眼前闪耀而过,不仅仅如此,国共两党之间的巨大鸿沟也是为之浮现。 道不同,不相与谋!自己就算能接受许星野,可是能接受她国民党的身份吗? 所以,林圣真最后还是选择挪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有些惊奇的道: “那说的是什么?” 然后他从旁边拿过了一个船上随手可见的救生圈抛给了许星野,指了指她背着的电台: “现在你已经没必要再背着这玩意儿了吧?带着它跳长江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许星野淡淡的“哦”了一声,这时候江上已经没有了那烦人的巡逻快艇,而之前布下的毒雾已被江风吹散,两人来到了出云号背对岸上的那一侧房间当中,然后打碎了旁边的圆形眺望窗,一先一后的跳入到了长江当中。 此时乃是凌晨四点多,在黑暗的掩护下,两人的落水声并没有引起岸上人的注意,他们依然在惶急的奔跑着,大声的争吵着,想要挽回进入到出云号内部的那些人的生命。而事实上,在这样的黑暗环境下,就算是有人想要观察江水当中的情况也是徒劳无功的。 离开了出云号,在长江当中浮沉的林圣真回头的时候,也才认识到了这一艘钢铁巨舰的庞大,这是一艘长度超过了百米,宽度超过二十米的惊人巨物,不折不扣的万吨巨舰,在舰桥上面,更是拥有着密密麻麻的炮管轮廓,充满着一种独特的冰冷钢铁美感。 严格的说起来,它一直与中国就有不解之缘,因为当时建造出云号的金钱,就是由1895年清政府签订的马关条约当中的赔偿款,而后,它更是一度被当成了天皇的坐舰。最后,它成为了侵华日军海军的旗舰。 在哗哗的江水声当中,两人把身上的游泳圈用绳子绑在了一起,任其随波逐流,不约而同的扭头,看着闪耀着点点灯火的出云号远去。许星野忽然开口道: “这艘船上,寄托了太多中国人的执念,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死掉的人!你知道吗?假如刘组长和老武他们真的能做到这一点,不仅可以告慰亡者,甚至对全国的抗战军民的士气都可以说是极大的振奋,所以,你觉得他们的成功几率有多高?” 林圣真想了想以后道: “出云号军火库那里的地形真的是太易守难攻了,应该是从设计这艘船的时候就刻意这么做的,所以,哪怕他们有毒气帮忙,也顶多有一半的把握可以突破封锁线。“ “并且外面的日本人是一定不会坐视的,一旦防毒面具调来,他们一定会疯狂的发起进攻,所以,我很不想说什么丧气的话,但是机会稍纵即逝,一旦在半个小时内爆炸没有发生,那么多半就不会有机会了。” 许星野听了以后默默的不说话,只是将双手合在了胸前,十根指头互相握紧,闭上眼睛,应该是在心中祷念着什么。江水将她的头发沾湿了,有几缕贴在了额头上,却越发显得她的肌肤雪白细腻。 林圣真此时对她的这动作和表情相当熟悉,因为在小时候每当父亲病发,许星野也是会这样做出同一动作,跪在了自己的炕上默默祈祷,时光荏苒,当年的小姑娘已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但那神情和专注,却仿佛从未改变。她还是那个欢笑天真的小女孩,还是那个对自己全身心依恋的小妹妹....... 看着这一切,林圣真恍然之间都有些痴了,心中甚至有着强烈的伸出手去,拂过她额前湿发的感觉,一个声音在心底不停的诱惑他:伸出手吧,这是你的未婚妻,这是你们父母都认可的女孩子...... 长江此时在这里拐过了一个弯,出云号上的灯光渐渐被河湾上的树林遮掩,两人虽然近在咫尺,面容却也是迅速的暗淡而不可见,此时这突如其来的黑暗这时候反而让林圣真更有勇气,更有着激烈冲动的心思。 但就在这时候,林圣真忽然觉得眼前一白,然后视线都呈现出茫然而失明的状态,隔了大概十几秒,一股令人震耳欲聋的声浪冲击了过来,似缓实速,汹涌澎湃,令人胸腔里面的内脏仿佛都在遭受重创! 隔了好一会儿,林圣真才明白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他的胸臆里面也是充斥着强烈的震惊,还有无法形容的自豪感! 是的,他们做到了,刘组长和老武真的做到了!!!他们引爆了出云号的军火库! 不过,这个念头刚刚在他的脑海里面出现,整个人就觉得胸口都被狠狠的撞击了一下,这撞击当中真的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根本就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让他整个人都一下子被卷举到了四五米的空中。 是的,是浪! 是出云号发生了大爆炸的巨浪袭来!当林圣真骤然又从五米多高的浪峰跌倒下来的时候,他虚弱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了这样的冲击,眼前一黑就直接昏迷了过去。 *** 是日,重庆政府向全国发出通电! 我英勇将士刘力,武强奋不顾身,于长江南京段八卦洲下游五公里处,成功燃爆日本驻中国海军旗舰出云舰弹药库,将之毁沉。足证官兵用命,指挥得宜。捷报南来,良深嘉慰! 紧接着便有雪片也似的后续报道涌来,据当时最大的主流媒体《民报》介绍,爆炸发生后,重达三百六十吨的巨大三号炮塔被爆炸产生的能量掀飞到四十多米外的岸上。随后,整个舰体尾部从四号炮塔处彻底断裂,舰体前部也向右舷倾斜,只用了八分钟不到,这艘满载排水量一万一千吨的巨舰舰体部分就沉入了江底,只留下爆炸的舰尾还漂在水面上。 为了证明所言无误,还特地附上了照片为证,在报纸上的照片里面,赫然有炸飞上岸的巨大的三号炮塔为证,而炮台旁边还有被日本人叫来挖掘搬运的农民弯腰劳作,可以见到正常人站在旁边,还不到那巨型炮塔三分之一的高度。 《申报》更是列举出了一系列的名单,根据最新统计,日舰上当时人员并未满编,有多达一半以上的人在上海集训,现场只有十八人得救。被炸死的日军海军将领有:副舰长-大野小一郎大佐,以及其他机关长-铃木秀夫、主计长-贺石根,运用长-马场重久等等,而航海长-沖原秀虽然获救,却也在重伤后不久毙命。 在舆论和媒体的造势下,此事俨然被风传全国,让抗日军民士气大振,加上日军在东南亚地区也是开始兵败如山倒,一时间再次掀起了抗日的高潮。刘力和武强这两位的名字更是被传颂全国,一时间家喻户晓,被称为是抗日英雄。 但是,谁也不知道,让出云号毁沉出力最大的人物,却是林圣真!而他此时却默默无闻的躺在了一处农家小院内昏迷不醒,发起了高烧。 林圣真当时在出云号上本来就被严刑拷打了一番,说遍体鳞伤有些夸张,但被打到呕血是真的。而接下来在帮忙刘组长和老武调配投掷毒气筒的时候更是被毒气伤害到了,接下来又在冰冷的江水里面被浸泡昏迷,哪怕是正常人这么干也是得大病一场啊! 当林圣真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发觉自己睡在了一张木板床上,室内看起来颇为简陋,竹编凉席下面垫着厚厚的稻草,用黄土砖垒起来的墙壁,蚊帐是用竹丫杈给勾起来的,唯一的装饰是墙壁上贴着的一张“益隆百货商店”的海报,海报上面的阮玲玉手中拿着一只蓬松的羽毛扇,半遮住了自己的脸微笑着。 不过这间屋子尽管清寒简陋,却是十分整洁,林圣真一偏头,就闻到了枕巾上面那种独特的被阳光爆晒过混合皂香的味道,然后他就看到了旁边的一本台历,在心中一算,忍不住都为之咂舌,因为他发觉自己都整整昏迷了三天。 此时阳光耀眼,林圣真微微一动就感觉到了头部依然仿佛针扎也似的疼,他虽然是外科主任,但对内科一样精通,否则遇到各种术后综合征怎么处理?所以很快就给自己目前的状况作出了判断:发烧,感染,同时还有中毒的后遗症。 第十八章 对峙 恢复了神志以后,林圣真马上就感觉到了自己有几件必须要做的事情,放水,喝水,吃东西.......他挣扎着爬了起床,扶着桌子走了几步,却带倒了一张凳子。 大概是听到了这里面的响动,一个看起来满脸朴实的中年男子急忙撵了进来,自称是老牛,扶着林圣真就要他回床,林圣真表示要解决个人问题,他就拿了个净桶过来,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唯恐林圣真摔倒,但在这种情况下林圣真哪里尿得出来?只能苦笑着礼貌的请他走开。 好不容易让老牛走开以后,林圣真终于酣畅淋漓的解决了一番个人问题,接下来老牛又端了一碗米汤过来,林圣真喝了一口,发觉里面还加了白糖,此时对他来说,任何可以入口的食物都是无上美味,咕嘟咕嘟的喝了个精光,然后困意袭来又再次沉沉睡去。 等到晚饭的时候,老牛再次叫醒了他,这一次是红薯稀饭外加一碗水蒸蛋,既易于消化,又能很好的补充营养。林圣真连吃了两碗以后还想继续吃,但他很清楚自己久病以后最好只吃半饱,这时候他感觉自己身体好了许多,也并不想睡觉了,见到老牛收了碗出去,便想要等他回来以后问问,看看能不能出去走走透透气------毕竟这时候日本人很可能在通缉自己。 可是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声枪响,林圣真心中一凛,急忙站起来朝着外面观望着,紧接着枪声又响了几下,并且听起来都就在外面,林圣真浑身上下都惊出了一阵冷汗,急忙小跑着朝着外面的院子赶了过去,然后他刚刚转过院门,立即就只觉得脑袋里面“嗡”的响了一声,一时间根本就是一片空白,不仅仅是这样,心中更是完全悬了起来,就像是有什么最珍贵的东西即将被彻底打碎似的。 因为,他看到了许星野和叶一丹二女正在门外对峙! 林圣真对两人都有着深厚而复杂的感情,正因为这样,他平时只是想到这两人遇到一起以后,就已经觉得极为头大。可是这一幕却在他根本就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的时候,突然发生。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令林圣真大脑一片空白的是,许星野和叶一丹的手中,竟然都拿着枪,互相远远的指住对方的头,二人剑拔弩张,看起来随时都会扣动扳机同归于尽!!! 他在原地呆了两秒以后,本能的就冲了上前去,挡在了二女的中间,焦急的大叫道: “不要!” 见到了林圣真以后,叶妹子顿时惊喜的道: “林主任,你果然在这里!你快让开,我这就把你从这些国民党反动派的手里面救出去!” 许星野听了她的话以后冷笑道: “呵呵,他在这里过得好好的,要你来救?” 叶一丹指着林圣真冷笑道: “你看他现在这样的情况,是过得很好的样子吗?” 许星野怒道: “你知道什么?他最初的时候被日本人严刑拷打,后面又中了毒,又在江水里面泡了很久,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要不然我为什么要找你拿青霉素?” ........ 林圣真听二女的争吵,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来他之前感染发烧,病情极重,许星野却是知道林圣真帮助共产党拿到了一箱宝贵的盘尼西林,所以便拿着林圣真的衣服直接去找叶一丹,告诉她林圣真等着盘尼西林救命,让她自己看着办。 叶一丹听了以后,果然很干脆的就去找了地下党,而地下党当时在运出盘尼西林的时候,自己也是打埋伏留了点下来,这种截留一点缴获,雁过拔毛的事情在当时乃是常态,就像一线的战斗部队打扫战场的时候,会将大部分的缴获上交,但连长让人留几把好枪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政委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所以叶一丹很干脆的就拿到了盘尼西林,然后交给了许星野。而这里乃是在镇江,地下党的力量还没有受到损失,所以尽管许星野在取药的时候十分小心,也是被叶一丹跟上了,最后摸到了这里来。 有道是两个女人一台戏,吵起来的时候更是不可开交,林圣真被夹在中间也是相当尴尬,他刚刚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冷不防旁边的小门“吱吖”一声打开了,看似木讷的老牛出现,可是手里面却拿着一把黑色的手枪,而他出现的位置恰好是在叶一丹的背后! 老牛之前为什么离开,就是因为收到了消息,说是发觉周围有可疑人活动出去查探,此时返回就见到了叶一丹竟然举枪对准了自己的上司,立即本能举枪,开火! 变起仓促,许星野刚刚叫出来“不要”两个字,老牛已经扣动了扳机,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林圣真已经是扑了上去,挡在了叶一丹的身前,枪响之后,他的背心处绽放出来了一朵血花!而叶一丹也是立即回身开火,一枪就打倒了老牛! 陡然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干人都惊呆了。 林圣真踉跄了几步,徐徐的靠着旁边的一颗树歪倒了下来,许星野已经是猛的冲了上来,半跪在了他的面前,双目含泪颤声道: “林博士,求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叫林秋实!你是不是我的石头哥?” 林圣真此时也是心情激荡,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只怕随时都会昏迷过去再也醒不过来,此时将所有的东西都抛到了一边,喘息着用微弱声音道: “小......小不点,我时时都想念许伯伯和......你。” 许星野哇的一声就紧抱着林圣真大哭了起来,她听到了“小不点”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诸多酸甜苦辣都在脑海里面一一闪现而过,她哽咽着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都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 林圣真虚弱的道: “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你和谢东流.......挺好的,我又何必再横插一脚呢?” 许星野猛烈的摇头,哽咽道: “我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我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我和他接近,是因为上面下的命令,说可能会从他身上得到情报,而当时靠在他身上,是因为福伯当时病危。你要是愿意,我可以从此都不再见他。” 林圣真摇摇头道: “不仅仅是这样的,我已经加入了地下党,你.......” 林圣真还没说完,叶妹子已经强势的挤了过来,很不客气的对着许星野道: “你赶快让开!让我给他看看伤,你懂怎么治伤吗?不懂的话赶快去弄点热水和清洁的白布来!” 许星野对林圣真那是温柔体贴得不得了,但面对叶一丹可没什么好脸色,却被叶一丹的话给生生的噎了回去,只能沉着脸让开,然后去找热水和白布。 这时候,林圣真眼前再次发黑,已经彻底昏迷了过去。 第十九章 秘藏 等林圣真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是在一张用桌子拼成的简易手术台上面,有好几个医生正戴着口罩围着自己忙碌着,见到了林圣真醒来,为首的主刀医生还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说实话,对于手术台这东西,林圣真并不陌生,说实话,他这辈子在手术室里面呆的时间只怕是比在床上呆的时间要多些。此时他感觉到自己应该是处于局麻状态,看到了旁边帮手的正是叶一丹,便对她低声道: “我现在是什么状态?” 按理说这时候是严禁与病人交流病情,就算是要说话也只能说一些放松的话,但林圣真自己都是外科专家,所以说叶一丹也都将所有的事情对他一一交代了。 可以说林圣真很是幸运,但也可以说他很不幸。不幸的原因是老牛那一枪伤到了他的内脏。幸运的原因是,林圣真从“出云号”上面背下来的那个医疗箱当中的药物派上了大用场。 当时他就考虑到可能会救治受枪伤的人,所以在船上医疗室拿药物的时候,除了解毒剂之外,就针对性的拿了相关药物。而医疗箱也是被他背着带了回来,恰好他中枪的时候叶妹子也在旁边,她做这种应急处理的工作也是娴熟至极。 所以,林圣真虽然伤势不轻,却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最妥善的救治,使得伤势没有再次恶化。而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表面上乃是镇江的一处醋厂,其实却是汪伪政府的特务机关:七十六号特工总部的一个秘密据点。 这时候,手术已经成功,子弹被取出,伤口也被缝合完毕了,再加上还有盘尼西林这种当时最新的抗生素来控制术后的炎症,林圣真的这条命也算是被保住了,两个男子便把林圣真抬到了旁边的房间当中,叶妹子用手给他举着吊瓶。 等到其余的人离开了以后,林圣真再也忍耐不住,忍不住询问道: “这些七十六号特工总部的人怎么可能帮我做手术?” 叶一丹淡淡的道: “应该是许干事和谢东流做了交易。” “许干事?交易?”林圣真愕然了一下,然后脸色就十分难看了起来-------许干事无疑就是许星野了,她这么一个女孩子跑去和一直在追求她的谢东流做.......交易,怎么想也是觉得是在送羊入虎口啊。 这时候,门忽然被推开,然后许星野走了进来,瞪了叶一丹一眼以后面罩寒霜的道: “我一不在,就有人在背后败坏我名声!没错,我是在和谢东流做交易,但是是拿情报做的交易!加上现在日本人败相已露,谢家上上下下五十几口人,这时候和我结个善缘,相当于日后为自己留条后路!我和谢东流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 听到了许星野这样说,林圣真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变得轻松了,眼见得泼辣的叶妹子杏眼一瞪就要喷回去,林圣真为了避免二女开战,立即岔开话题道: “你拿什么情报去换到的谢东流出手帮忙?要知道,我现在可是日本人的眼中钉,他出手帮忙的话可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许星野回忆了一下道: “这件事说起来话就长了,你还记得去年年初的时候,特高课送来的一个特别病人吗?他叫谢伟志。” 林圣真道: “当然记得.说实话,我能够在国立中央医院里面打开局面,就是源于对他的抢救。 许星野点点头道: “恩,之前还发生过一起奇案,一对夫妇姓孙,从火场当中抢救出来以后,却是在特高课的重重守卫之下溺死在病房里面.....” 林圣真道: “这件事我也知道,我记得咱们就是在那时候重新会面的。” 许星野道: “我拿出来和谢伟志交流的这个秘密,就和这两个人有很大的关联.........这件事的源头,则是要追溯到百多年之前的太平天国了。” 在百多年之前,太平天国当时已经岌岌可危,天王洪秀全却在此时病死,此时英王李秀成作为中流砥柱,扶保少主洪天贵福即位。 不过这时候李秀成也感觉到了大厦将倾,便与信王洪仁发、勇王洪仁达、幼西王萧有和,歙县人沈桂等人商议,决意将圣库当中的金银财宝分出一部分,妥善安藏起来,以待日后有机会东山再起充作军资。 太平军转战过十八个省份,占领过六百多座城池,必然会缴获大量的财宝。并且其财务制度是圣库制度,即私人不能拥有财产,不能私藏财物,所有财产必须统统上交,如果私藏了一两黄金或者五两白银就要砍脑袋的,所以圣库当中一定会有惊人的财富。 根据当时清军的探子,还有被俘虏的太平天国官员的交代,这笔被隐藏起来的财富的价值至少都有接近五千万两白银。 找到这笔财富的线索,则是由三部分组成,第一部分,落到了当时的博尔济吉特·琦善手里面,这家伙当时执掌江北大营,天京城破以后,博尔济吉特·琦善也是收到了不少孝敬,这条线索乃是一副画,当时孝敬他的人以为是名家手笔,便是如此来到了他的手里面。 死掉的那名孙先生的本名叫做博尔济吉特.那丹,便是博尔济吉特·琦善的后人,因为琦善的后代极擅败家,所以说留给博尔济吉特.那丹的东西,也就只有了这一副不知名的画作,并且祖上也只是流传下来,说这幅画里面隐藏着一个大秘密,具体什么秘密却也不知道了。 日本人当时有不少人在研究中国历史,对天国藏宝也是有兴趣,他们当时为什么会将博尔济吉特.那丹(孙氏夫妇)叫到南京来?便是因为据说天国藏宝就在南京,更是考虑到万一开启藏宝需要孙氏夫妇的配合,所以干脆就将他们养起来,没想到在特高课的眼皮底下孙氏夫妇还是被杀了...... 而天国财富的第二条线索,则是一把扇子,这把扇子乃是李秀成最喜欢的一把扇子之一,还是在前不久的时候由许星野找到的!许星野也是用这第二条线索,来与谢东流进行了交易,因为当时孙氏夫妇的遗物一度落入过76号特工总部的人手里面,所以有理由相信,谢东流手上已经掌握了孙氏夫妇的那幅画上的线索。 那么,谢东流拿到了扇子上的线索以后,实际上就已经是三条线索拿到了两条,距离天国藏宝近在咫尺。加上许星野所说的留后路的动机,所以 不过,听到了许星野这样说以后,林圣真的心脏忽然就不争气的砰砰砰的急跳了起来,忍不住追问道: “那么,天国藏宝的最后一条线索,难道是掌握在死去的谢伟志手中了?” 许星野有些诧异的看了林圣真一眼道: “恩,是的。谢伟志当时也是隐藏得够深的,可惜他最后还是沉不住气操之过急了些,暴露出来了自己地下党的身份,否则的话倘若军统全力掩护他,日本人还真是抓不住他。而他也真的是倔强,把这个秘密带进了坟墓当中。” 林圣真深吸了一口气,示意许星野和叶一丹靠近一些,许星野俏脸微红,还是大大方方的靠近,叶妹子就更不用说了.......然后林圣真便低声道: “谢伟志是将那个秘密包在了油纸里面,然后直接吞进了肚子里!最后却阴差阳错落到了我的手上,而孙氏夫妇遗物当中的那幅画上的文字,我也是看过,并且记了下来,这还是南京地下党当时的要求。” 听到了林圣真这么说,许星野和叶一丹同时都大吃一惊!她们立即想到了一件事,那岂不是天国藏宝,竟然已经可以直接集齐了? 很快的,三人就开始汇总,交流情报,但表面上则是不动声色,等到林圣真身体恢复以后,三人来到了安全的地方,很快的就将天国藏宝的秘密给破解了出来。 天国藏宝图的主要部分,还是在谢伟志拿到的那一副似图似画的丝绸上。 这东西上面有两排字: 面水靠山,充盈其间。 最后的落款是:李以文,辰魁七年,十一月十八日。 李以文,就是英王李秀成的曾用命,而辰魁,则是太平天国曾用的一个年号。 而许星野拿到的扇子也是很关键的线索,扇子的正面绘着三朵菊花,然后有四只肥大的螃蟹在爬,寓意就是菊黄蟹肥之意,而在扇子的背面则是写着两句古言: “解缚华堂一座倾,忍堪支解见姜橙。”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为注解,蟹味鲜,无姜末,无橙皮也罢,欲觅其中珍宝滋味,醋淋即可。 很显然,单独看这扇子,完全就是一把老饕用的美食扇子而已,但联系到天国藏宝,“欲觅其中珍宝滋味,醋淋即可”这句话已经不是暗示了,而是在明白的提示。 于是,叶一丹便找来了毛笔,沾着淡醋涂抹在了谢伟志处获得的丝绸上,然后就见到丝绸的表面赫然有一些线条消失,一些线条出现,最后呈现出来的赫然是一副南京城的简陋地图!! 不仅仅是这样,在这简陋地图上面,还密密麻麻的画着很多的红圈,最大的那个红圈上赫然写着三个字,天王府。 看到了这幅图,林圣真皱着眉头端详了一会儿,便道: “倘若最大的那个红圈代表的是天王府,那么其余的红圈代表的则是其余的太平天国王爷的府邸了..........所以,我们现在需要一张当时天京内部的地图,能够让我们将这些红圈上面的王府对号入座的安上名字。” 好在此时林圣真既可以借助军统的力量,又能借助八路军的力量,很快就将这地图上的红圈对号入座的标记上了诸王府的名字。 完善了这幅地图以后,林圣真已经弄明白了怎么回事,深吸了一口气道: “那么,就是这里了!” 他的手指,赫然就点在了一个红圈之上,这个红圈的名字赫然是:翼王府(石达开)! 看着两女一脸不解的样子,林圣真笑了笑道: “你们看,翼王府的面前,是不是潮王黄子隆的潮王府?这就是旁边面水两个字的寓意,而翼王府的旁边,是不是峪王林更杰的峪王府!这就是面水靠山的真正意思!而且翼王石达开早在多年前就为了避免洪秀全的猜忌离开了天京,他的王府一直空置的,这就正好方便英王李秀成他们动工藏宝。” 最后,林圣真指着翼王府道: “想必翼王府的范围也是挺大的,所以宝藏的入口,应该就着落在孙氏夫妇的那幅画上的提示了,说不定进入宝库还要什么暗号之类的。” 这时候,不用林圣真提示,二女已经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 “枫谢之地!” *** 在破译了天国宝藏以后,林圣真并没有将之藏在心底,据为己有。 他始终记得谢伟志那一封遗书,朴实无华,可是字里行间却有着触动灵魂的澎湃力量。这样的一位勇士拼上了自己的生命换来的秘密,林圣真觉得自己若是为了一己私利将之贪图,此后余生都将寝食难安。 所以,林圣真最后选择了将一切都上报给党组织,获得了党中央的高度评价和赞赏。 伤愈以后,林圣真前往延安,被委派组建晋察冀边区医院。 建国后,林圣真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进入卫生部主持了对血吸虫病,天花,霍乱等等烈性传染病,流行病的防治工作,让成千上万的人免受病魔的威胁,更是因此获得了世界卫生组织的达林基金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