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欢喜》 盛宴 26. 一顿晚餐直到七点才开饭,好在陈广白打头,陈母毫无怨言,热菜跟数钱一般愉悦。 陈葭吃的不多,匆匆窝完饭就撂了筷子跑去楼上,起身的时候回头瞥了眼椅子。虽然换了衣服,但忙着吹头发怕来不及,贴身内衣裤并没有换,干湿交杂,胶在身上格外难受。 不免又暗骂始作俑者陈广白。 洗澡的时候陈葭试着把手指伸进口腔深处,立刻生理性作呕。她不懂,一根手指就难受得要命,她是怎么流畅自如地吞吞吐吐那么粗长的东西的?很难说嘴巴没有海纳百川的度量。 - 深夜陈广白堂而皇之地进她房间邀请她做快乐的事。陈葭抱臂拒绝,用残存的理智下达逐客令:“不要,爸妈还在家。” 陈广白点点头,明明是下一秒就要走的神情,却猛然往前一跨,捉住她在床上微微蜷缩的脚背。 陈葭灵活得迅速挣脱,一骨碌跳起来站在了床上,柔软的床垫托着她轻轻摇晃。她得意地居高临下:“你怎么老想着那事?” 陈广白仰头,没有否认:“对,我并不认可性羞耻。” 陈葭被他坦荡的寡廉鲜耻膈应到,双手一摆哄他,语调尖细:“可我不想不想不想!你快走!”她瞟了眼门,生怕有人突然进来。 陈广白不以为意,走至床侧边伸手环住她的细腰,稍一使劲就把她提了起来。 陈葭不受控地往前倾倒:“啊!快放我下来!”为了稳住身体,她不得不圈住陈广白的脑袋。 “好。”陈广白应,把她放在沙发扶手上,又快速把她翻了个身。 陈葭变成背对他,胃部被扶手压迫得有些鼓胀,上身坠入沙发软垫里,两条腿被陈广白一只手松松钳住,没有着落地胡乱踢打,睡裙翩翩落落,整个人横成跷跷板,扶手是唯一的支撑。 陈葭羞愤得浊音阵阵。 陈广白嫌吵,拍了下她的翘臀,陈葭倏然静音,马上又因为被扒内裤叫起来:“爸妈还在家啊!” “嗯,你小声点,别把他们招来。” 陈葭脸颊和耳廓一并滚烫,这人怎么这样。 下一秒,被禁锢的双腿徒然一松,陈葭脚尖点地,刚要站起来,就被大力地分开双腿。扶手窄短,左腿不由滑下来,脚掌踩实了地,趁着这个天然的弧度,陈广白插了进来。 “啊——”陈葭被塞得昂了一下头,双腿开始哆嗦。 陈广白惊讶了下:“就到了吗?” 陈葭咬着唇死死不答,陈广白渐缓渐深,戏谑道:“宝贝你也太不耐操了。” 陈葭又水又怨,张张嘴吐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反倒是娇娇的低喘迫不及待般跑了出来。 陈广白伏矮上身,双手去兜她胸前的软物。陈葭不知道是要避开这双手还是送君入怀,她抬起双臂,手掌撑上沙发垫,深深凹出形状,上身便腾空了。 陈广白得逞,擒住了一双随着两人动作小幅度颠颤的柔软,大力地捏,大力地拧,很快,陈葭难捱地淫靡吟哦起来。 陈葭整个身躯呈现着完美的曲线,不知不觉跷跷板的支撑物不再是扶手,而是陈广白嵌在她身体里的性器,只不过他们同起同落,同快乐同堕落。 陈广白一边抽插,一边吻她洁白的背,虔诚地像在祷告。 少顷,陈葭又痉挛着到了高潮,穴肉吮吸得密密切切,陈广白舒服地喘息,更激猛地去探索她的极限。 陈葭从没觉得自己的房间这么小,小得她无处可逃;又觉得它是那样空,空得她只能夹紧他,使他成为她赖以生存的依傍。 陈广白突然说:“宝贝,喷给我看。” 陈葭绵软无力地转头投去一眼,似娇还嗔:“我不会啊…” 你当然不会,但我会让你不得不会。陈广白如是想着,已经磨上了穴壁上的那口泉眼。 陈葭呜呜啊啊乱叫,连轻声也顾不得,小鱼儿离了水般地激猛弹跳,陈广白猛然撤身,小泉眼刹那淅零淅留地吐出一洼生命之水,不似喷泉,是潺潺小溪。 陈广白边凝视着,边用拇指重重挤压着她可怜求欢的阴蒂。陈葭在既酸疼又舒爽的交叉快感中发出一声哭啼般的尖叫,小溪随之乖驯地放荡成瀑布。陈广白快速顶进去,在这片美景中射了出来。 结束后陈葭后知后觉地害怕,太孟浪了。 一月的寒天,两人却像炎炎夏日那般赤裸相对,津津出汗。她懒懒趴在沙发上,用腿蹬他:“你快走。” 陈广白挠了下她脚底,好心情地告知:“爸妈不在。” 陈葭愣了下,有些怪异地瞥他一眼。 “怎么了。”陈广白捕捉到她神色。 许是陈广白此刻的散漫给了她勇气,她拧着眉问:“那你为什么之前要忽悠我?你是不是享受这种偷……”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陈葭注意到陈广白原本搁浅在眉眼的笑意缓缓敛了起来,她下意识地翻身蜷曲起身体。 陈广白没说话,只轻点了下的脚背,淡声:“趴下来。” 陈葭警惕:“干嘛?” “给你按摩下腿。”陈广白由衷道。 陈葭不信,怕他使坏,婉拒:“不用了。”瞄了下他脸色补充,“出力的是你,我又没干嘛。” 陈广白闻言轻笑,气氛陡然一松。 陈葭悄呼一口气,刚懈驰下来,陈广白的手掌突然挤进她腿间,曲指刮了一下。 陈葭一抖,脚背猛得绷直。 “再来一次?”陈广白问。 陈葭掀眼去看他,在他赤裸的目光里渐渐湿润了。陈广白的手指还半陷在里头,自然感觉到,他浅笑着起身把她捞抱至身上。 性爱乖乖女也变坏,陈葭半推半就地盘上他的腰,硬物自然而然夹进腿缝里。 “你快点。”陈葭圈紧他脖子,附耳呢喃。 快,哪个快。 陈广白无声地笑了笑,抱着她迈了两步,头部就滑进了绵绵穴。陈葭摇了下身体,意识逐渐涣散。 陈广白掐着臀,用掌力使肉穴张开,然后慢慢地往自己身下送,享受一点点被紧致湿软包裹的快感。 “好涨…啊…”陈葭抖着腿吟叫。陈广白太坏,走走停停晃得她错觉整间屋子布满窥探的眼,让她又惧又爱,让她变成只会说病句的痴痴呆呆:“不要了……快…快一点……” “真乖。”陈广白怜惜她的诚实,让她的话语断得更破碎。 陈广白不再满足于狭隘的房间,开了门出去。倏尔的凉气灌得陈葭夹得更紧:“好冷。” 陈广白浑身灼热,大步往楼下走,安抚她:“马上就能适应了。” 的确,屋子里有地暖,楼间的炽灯变成聚光灯,陈葭不出声了,含着手指怕惊扰一屋的静谧。 下楼梯似淫刑,陈葭高潮迭起,不知身处何处,原本盘在他腰上的腿也无力地垂下来。 肉穴湿滑,陈广白没再进入,而是快速走至钢琴边,把她抱上钢琴。 臀部温差让陈葭清醒了下:“你…你干嘛?” 陈广白用念情诗的深情口吻说着最下流的话:“操你,让你的身体为我弹奏一曲性歌。” 陈葭睁大了眼睛,身上起了密密的鸡皮疙瘩。 陈广白痴狂地欣赏着坐在琴盖上赤裸的她,乌黑的发,姣白的身,像被钢琴度化的初生少女。一双懵懵懂懂等着被告知艳情性事的眼,一张红似滴血等着被采撷的唇,一双坠坠含樱的乳,还有一口怡怡出水的穴。 视觉上的盛宴。 陈广白眼底具是迷恋,他捧起她的双颊去吻她,唇齿相依,让潋滟布满她的脸。 陈广白含咬着,剥夺着她微存的氧气,在她开始粗喘时放开了她。陈葭大口喘息,猝不及防被他拥入怀中。 陈广白一手托着她,一手快速打开了琴盖,再把陈葭放下时,一声沉闷的音符流泻出来。 陈葭身子一僵。 陈广白低声说道:“来,为我弹奏一曲。”话落,他分开她的腿,让自己窝进舒适的肉床,他要沉浸式地体验这场视觉与听觉的双重盛宴。 …… 屋子里灯火通明,琴音柔曼颠倒。 如此美妙的性歌。 问题 27. 陈葭只休息了元旦当天,准确说只是一个上午——还是睡过去的。 下午家教过来,她不得不起来练琴,结束统考还有艺考,虽然统考分数并未出来,但没到最后一刻,不能松懈。 家教盯着陈葭,敏锐地发觉她在走神,蹙眉提醒:“集中精神。” 怎么集中精神?十二小时前她还在琴键上留下过可耻的液体,尽管陈广白收拾干净得像什么也没发生,但她依旧坐立难安,生怕僵硬的手指在跳上某个键时触碰到昨夜的痕迹。 她定了定神,尝试让乐谱占据整个大脑。 第二天陈葭早早地去了学校,天空灰蓝厚沉,晨霾还未散去,空气仿佛氤氲着粉霜的洗脸水。 她降下窗,泠冽的寒意见缝插针地刺到她脸上,陈葭眯了眯眼。 路边的行道树像群英年早秃的男人,身姿嶙峋,无望地随风摇摆;偶见一爿白茫茫的早餐店,小夫妻张罗的身影时显时隐;路人无一不低头急步,脖子隐在衣领里…… 这个点的元旦假日,于往日如出一辙。原来节日的氛围也得随着太阳的高升而热烈吗?那假设有一天太阳不再升起,文化、国粹、诗意、道德、法律统统陷入黑暗沼泽,到这时,人会获得自由吗?还是更桎梏? 陈葭呆看了会儿,早起迷蒙的神思渐轻,这才升起窗户。没一会儿,到学校了。 到教室时,大半的同学都已经在了——高叁学子,永远有人比你早。 也许是新年第一天上学,大家脸上都挂着笑意,刘俊之也是,她一看见陈葭进来就憨笑着招呼:“葭葭!” 陈葭快步回到位置上,笑嘻嘻地祝福:“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两人亲亲热热地聊着,班主任裹着条艳丽的新丝巾进来了,她把手提包往桌上一搁,教室刹那鸦雀无声、各就各位,学生们纷纷埋头看书、写题。 班主任满意学生们的自觉,开始走动起来。走至冯潇然边上的时候反而伸长胳膊拿了里边陈葭的卷子阅览。 陈葭有些紧张,这都是她昨晚赶工赶出来的,字体龙飞凤舞,怕是她自己都看不懂。好在班主任没说什么,随手放下卷子继续往前走。 陈葭松了口气。 冯潇然把桌上的卷子递给她,余光窥见她脖子上有淡红的印子,还不止一个,小声提醒道:“你是不是过敏了?” “啊?”陈葭不解,顺着他视线顿然明白,一下子把校服外套拉到底,眼神游离,“啊,是,昨天吃了海鲜,没事。” 冯潇然点点头,复低头背书了。 太大意了,陈葭恨不得把通红的脸埋进书堆里。她两手摸进桌洞,把围巾拿出来重新系上,打了个严严实实的结。 - 假期排课,排得全是主课,陈葭也就老实呆在学校上晚自习。 两节数学课结束,最后一节晚自习留给学生们写作业,陈葭正奋笔疾书,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她瞄一眼讲台,偷偷摸摸拿出手机扫了眼,居然是陈广白的微信。 他发来:我在你们学校。 陈葭咄咄:你来干嘛? 陈广白:接你回家。 陈葭:我还没下课呢。 陈广白:哦。 陈葭冲手机龇了下嘴,按灭揣进口袋,继续做题。可突然一个公式也想不起来,死磨了会儿,胡乱选了个C,直到连续五个C,陈葭才认命般搁下笔从后门溜出去了。 她在厕所问他:你在哪? 陈广白回得很快:叁楼。 陈葭蹙眉:你在那干嘛? 陈广白:欣赏你的艺术照。 陈葭闻言尴尬地蜷脚,叁楼走廊是连着对面教学楼的天桥,墙壁上布着“校园风采”,上面有她们班艺术节合唱的照片。陈葭不高,在班里算相貌出众,因此被安排在第一行中央,她每看一次都有把照片撕下来的冲动。 怎么陈广白偏偏就看到了?孙大圣的火眼金睛也不定比他尖。 陈葭恼羞成怒:别看了! 陈广白回了个笑脸:好。 陈葭又不满:是不是不好看? 陈广白:好看。我上来了,你教室是在五楼对吧。 陈葭赶忙阻止他:我不在教室,在厕所。 陈广白没再回。 陈葭握着手机,屏幕慢慢熄灭,映出了自己的脸。 她刚想出去张望一下,就听见了稳健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上落下清晰回音。陈葭心口一揪,心脏砰砰跳个没完,她烦躁地闭了下眼,该出去还是让陈广白进来? 虽然现在厕所没人,但指不定会有人进来上厕所,厕所的隔间门又矮,陈广白站上去露头露脚的,连躲都来不及。 但如果出去的话,万一有老师经过看到怎么办? 陈葭急得脖子沁汗,乍然手机震动,她速即点开,陈广白发来:我在女厕门口了,你出来么? 陈葭慌不择言:你进来! 陈广白显然没她考虑得那么多——他直接开门进来了。 四目相对,陈葭瞥一眼他身后,慌忙过去把门关上,然后拉着他掩耳盗铃地进了最里面的一个隔间。 陈葭皱眉,粗声粗气地问:“为什么是你来接我?” “想看看你。” 他对她总是慷慨的,物质上是,情感上也是,毫无保留的情与欲。陈葭顿时被堵住了话,眼神闪烁支支吾吾了半天:“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陈广白轻笑着把她搂进怀里,低头狎昵地碰了碰她的额头。 明明是污脏的卫生间,气氛却悄然变得微妙、旖旎,像被罩进一个粉色的帷幔里,陈葭有些晕晕然。 陈广白开始吻她,从额头一路延伸至下巴,陈葭情不自禁闭上眼,身体浮浮沉沉落不到实处,下意识回抱了他。 空气被“撕拉”一声脆响划破,陈葭猛得睁眼煽动了下睫毛:“你别…” 陈广白我行我素,依旧把她校服拉链拉下,顺带解开了她的围巾,绑在了她眼上。 眼前一片黑,陈葭被光线割裂,摒弃了视觉,听觉与触觉被迫变得敏感。 陈广白的动作一刻不停,他微凉的一只手掌从衣摆下钻进去,引得陈葭一个哆嗦,抬手咬住手指,生怕发出声音招人来。陈广白把她的手别掉,替换成自己的手指,又在陈葭即将咬下的时候拨弄着她的软舌,陈葭恨恨又无奈地变成含咬,陈广白才没有继续玩弄她的檀口。 耳窝里充盈着老旧水龙头滴答、滴答的坠水声,陈广白的呼吸声,她的细喘,还有他探索她身体时与衣物摩擦出的窸窸窣窣。 陈葭的脸愈发滚烫,怀疑体内的水份是不是在不断蒸发。 陈葭的肌肤如蜡般滑嫩,陈广白流连了会儿,才缓缓解开她的胸扣。 “嗯…”陈葭意乱情迷地启唇,陈广白把手指从她口腔里抽出来,转而去捻她的乳尖儿,湿润的指腹好似舌尖舔舐。陈葭颤了下,不由埋进他怀里。 “你这样我动不了。”陈广白耳语。 陈葭既想他动,又不想他动,这人怎么总是让她这么难受? 陈广白体谅她的羞怯,两手缓缓滑了出来,转而握住她攥着他腰的手,轻轻往边上一带,陈葭就脱离了他的怀抱。 陈葭无措地要贴靠过去,没料到上半身落了个空!她急急伸手摸索,居然摸到了陈广白的头发。 她瞬间明白是陈广白蹲了下来!陈葭料想他要做什么,猛得攥紧他头发:“不要……” 晚了。 …… 刘俊之回头找陈葭借笔记,没看到人,她低声问冯潇然:“陈葭呢?” 冯潇然亦小声:“不知道,好像出去了。” 难道是上厕所?刘俊之看了眼时间,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也没了耐心做最后一大题,偷猫着腰从后门溜了出去。 一路快走至厕所,奇怪的是居然关着门,她刚要拧开进去,骤然听见了男人的声音。刘俊之吓了一跳,不敢动了。 那个男人说:“怎么哭了?不喜欢吗?”语调好似哄小孩儿。 刘俊之脸腾得红了,心跳如雷,天,这声音也太犯规了!耳朵都要起酥皮了! 里面到底在干嘛啊?!刘俊之不敢听下去了,失声尖叫着跑回教室,坐回位置上大喘气。 过了会儿,陈葭头发微乱潮着脸进来了,恰巧下课铃响,教室里顿时喧闹起来,同学们叁叁两两稀稀落落地离开。 陈葭低头收拾书包,刘俊之也是,两人各怀鬼胎,谁也没说话。 收拾完一齐出教室,刘俊之再也忍不住,边走边窃窃私语:“我刚刚在厕所听到了男的的声音……” 陈葭刚平复下来的心脏又急跳得像要破壁而出,她勉力稳着嗓音:“什么?” “女厕所!有男的!” 陈葭整个人要烧起来,半晌没出声。 刘俊之一开口就兴奋起来,喋喋不休:“你说他们不会在厕所那个那个吧…太刺激了…” 刘俊之捂住胸口,压下莫名的悸动:“而且那个男的声音好好听哦,超级性感,我听了一句腿就软了…不知道是高叁哪班的…要命了…” 陈葭听到那句“我就听了一句”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发出应和的,佯装吃惊的短促的一声“啊”。 刘俊之瞪大眼冲她猛点头:“是不是很刺激!”她突然想起来问她,“你刚刚去哪了?” 陈葭顿了顿:“找老师问问题去了。” 下雪 28. 两人走至一楼时,听到有学生惊呼:“下雪了!” 顿时人群喧闹拥挤,大家齐齐涌向走廊。 “真的诶…” “初雪诶!” “好美啊~” “我要拍下来。” …… 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中,刘俊之和陈葭并列站在廊檐下,静静地听着雪花惊扰夜色的簌簌声,一天的疲惫在这一刻被悄然熨贴。 大概是雨夹雪,雪粒子含着水落下来掉在潮湿的地上,发出“啪哒、啪哒”的脆响。地面影影绰绰地闪着鱼鳞般的碎光。 旁边是隐约的操场,有情侣在暗处结伴而行,教导主任可能因为天气不好没有例行用手电筒探查。这使得操场更漆黑,更好了。 陈葭以前不解为什么大家明明知道教导主任每晚都会探查操场,有很大的几率会被抓住,可还是要走,还是要抱,还是要亲,为什么呢?后来就明白了,这是一种打破常规时产生的刺激与快感。 就像二十分钟前的卫生间,就像那晚的钢琴曲,就像北京的酒店…… 陈葭十六岁,如果按阳历算,今年十七岁,不算小,也不算老,她一直在长大,也一直在被陈广白引导着,享受这种刺激与快感。 - 陈广白在停车场等她,陈葭手背抵额挡着雨,快跑至车边,一骨碌开门钻了进去。车内暖流顿时淌遍全身,想来他等了有一会儿了。 陈广白见她头发和肩膀微湿,睫毛上晶莹地挂着雪粒子,眨着眼探进来的样子像个小精灵。他把纸巾递给她,稳稳启动了车子。 陈葭还在兴奋,边擦头发边说:“下雪了。” “嗯,雨夹雪。” “不知道明早会不会有积雪。” 陈广白想说大概率不会有,从后视镜扫到她期盼的眼神,又把话咽了进去。 “也许会吧。” 下雪天、下雨天的车厢总要比往常更显静谧,有种抱毯窝在壁炉旁的温馨。 陈葭不由忆起幼时在乡下,每逢下雪天奶奶都要煮红薯粥和烂烂的肉丝糊给他们吃,说是雪天大寒,需要进补。 陈广白好咸口,选择肉丝糊,陈葭相反,喜欢红薯粥多加两勺白糖。又因为心里惦记着玩乐,没搅匀就吃,吃到后来一层磨舌尖的白糖,甜得腻歪。 奶奶便会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她语重心长:“吃完吧佳佳,就两口了,不吃完浪费。” 陈葭不肯,鬼精地推给奶奶撒娇:“奶奶吃完。” 她当时还不懂奶奶每次吃饭前打的针是胰岛素,不知道她有糖尿病,不留意奶奶不吃甜,连米饭都只是小半碗。 后来知道了,很懊悔,奶奶笑着宽慰她:“都是你哥哥帮你解决的剩菜剩饭,奶奶一口没吃,放心吧。” 陈葭想着,笑了出来。陈广白懂事,聪明,细心,样样挑不出错,她以前的那些羡嫉真是荒唐的笑话。 “笑什么?”陈广白问。 陈葭轻声答:“笑我以前傻。” 陈广白回忆了下,慢慢露出笑意,是陷在思绪里的样子:“不傻。你上幼小时,在我床上尿床,还知道先把裤子脱了。” “啊!”陈葭尖叫一声打断他,伸手去捂他的嘴,“我不听!我不记得的事都是假的,是你捏造的。” 陈广白失笑,笑意泛潮洇湿了陈葭的掌心,酥酥麻麻的,陈葭缩回了手。陈广白也就敛了笑意,只是眉眼依旧柔和。 陈葭的心瓣跟随着雨刷摇曳,在濛濛雨雪中不断荡漾。 陈葭默默地看了会儿雨刷运作,哀哀道:“想奶奶了,想吃红薯粥。”这一次她一定吃完。 陈广白把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半晌才回:“到家我给你煮。” 陈葭倏尔鼻酸,无声无息地潸然泪下,偏头无望又凄哀地问他:“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的,对吧?” 陈广白一个急刹车,道路湿滑,惯性地往前驶了一小段。 陈葭身子前倾又被安全带扯回椅背。被这一晃,她反倒冷静下来,转正身子去找纸巾。 刚抽两张,陈广白温凉的唇已经覆在了她眼下,用湿热的舌尖温柔地卷走泪珠。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他的声音低得像在对近在咫尺的双眼呢喃私语,呼吸密密匝匝落进眼眶,泛起痒意又落下眼泪。 永远有多远?谁都不知道。 陈葭展开双臂紧紧环住了他,用潮漉的脸颊不断去蹭他干燥的耳廓,去相濡以沫,脸颊是凉的,耳廓却是烫的,像在啜饮一碗热腾腾的红薯粥。 - 到家后刚巧碰见保姆正回房间,她问他们要不要吃夜宵。陈广白说:“不用。”保姆点点头回房了,她元旦休息两天,晚上刚赶回来是有些累了。 陈葭去洗澡,洗完出来裹着湿发去厨房找陈广白。 可惜没有红薯,陈广白用了紫薯代替,半小时后煲锅已经噗嗤噗嗤响了,米粒的清香挠着鼻。 陈广白斜倚在厨房门框上,视线失焦地望着前方。 陈葭从背后偷袭,吓了他一跳。 陈广白有些茫然地转过头,目光捕捉到她后立刻晕出一抹笑意。 陈葭差点溺毙在他近乎柔情的神色里,慌乱地越过他进了厨房去瞧粥,透明的锅盖上被覆上一层朦胧水汽,里边的紫薯已经软烂,把米粒染成浅紫色。 陈广白维持着原姿势,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儿,待到陈葭回望,他才直起身冲她招招手:“出来,我给你吹头发。” 陈葭犹豫了会儿就跟着出去了,长发吹起来要多累有多累,有人帮吹再好不过。 陈广白让她先坐上吧台椅,没有椅背,陈葭坐上去微微弓起身,目光随着陈广白进了客卧,出来时他手上多了一把吹风机。 陈广白信步走来,一路因为或亮或澄的光束,使五官看着有些细微的不同,光线晦暗如豆时凛然,光线熹黄如焦时温润——都是好看的。 他在学校肯定很受欢迎吧,陈葭出神地想,他以后的妻子会是什么样的呢?应该是温柔体贴大方的吧?会不会是杨写意那样的?还是程曦那样的?应该会比她们更好吧,陈广白值得更好的。 “想什么呢?粥都凉了。”这一晃神,陈广白已经在她身后拨她头发了,干发帽被他拿下来放进她手里。 陈葭低头,哪有什么粥?这才反应过来他在逗她,气得她用帽子打他手臂。 陈广白笑得很明朗,他现在的笑都是内敛的,鲜见这种放肆的笑声。陈葭听着,慢慢也笑了。 吧台上的长条吊灯跟陈广白的视线堪堪持平,因此他垂眸凝视她的时候,既不刺眼,又能清晰地看到她灯光下浅白的头皮,湿发一缕一缕地,拨弄一下,润绒的耳朵就露出来,表皮下的血液呈一种剔透的橘色,青蓝的毛细血管尽纳眼底。 这样子是很美的,一种生命本源的美。 好似垂暮的老人,头发稀稀疏疏,皱纹如沟壑深钳在脸上,把一切老态都展示在至亲至爱的家人面前,把脆弱敏感都暴露了,看得人自然心生怜惜与爱意。 婴孩和老人总能攻防人心最柔软的地方。他见过她婴孩时的模样,希冀能同样见证与陪伴她老去。 想得有些远了,陈广白把吹风机打开,扯了扯线,找到适合的距离给她吹头发,时不时用手心试探一下温度是否妥帖。 发丝逐渐轻盈,在他指缝间游走。 陈葭被服务得很舒坦,半眯着眼,背越来越弓,到后来已经趴在吧台上了。 陈广白笑了笑,她应该是起了困意。 吹完头发,陈广白以掌代梳帮她拢头发,可怎么也握不住全部,这边捏住了,那边又掉了。 他问:“有皮筋吗?” 陈葭的左手做了个小学生举手发言的姿势,陈广白伸手从她手腕上顺出一条淡粉的皮筋。 还是不行,扎得跟鸟窝似的。 陈葭被摆弄着头,先前的困意逐渐消失,她掩口打了个哈欠,不给面子地嘲笑他:“别扎了,再给你一百条皮绳你也扎不起来!” “为什么?”他是真的疑惑,并没有不高兴。 “这是天赋知道不?” 陈葭右手往后捞住头发,别开他的手,叁两下扎了个马尾,清爽不已。 陈广白仔细审视着,依旧不解。他放弃了:“我去把粥盛出来。” 很快陈广白端出一碗热腾腾的紫薯粥。陈葭用袖子托着跑去屋外,坐在台阶上吃,虽然雪已经停了,只下着小雨,但晚上嘛,乌漆麻黑的,她就当在下雪了。 陈广白收拾了厨房出来,坐在她边上,陈葭被风吹得凉透,情不自禁靠过去。 粥也凉得快,陈葭叁两口吃完把空碗递给陈广白,陈广白接过搁至边上。 “进去吧,外面冷。” 陈葭摇摇头,抱住陈广白的手臂也不让他走:“再坐一会儿…” 陈广白侧头想确认她有没有哭,余光好像瞥到身后有人影闪过。 他倏然回头,透过落地窗望进去,室内堂皇通明,并不见人。 陈广白蹙了下眉。 正心 29. 北京的冬天着实称得上寒冬腊月、折胶堕指。 陈广白凛了眉,快步往外走,在出口处看到迎上前来的杨写意,蹙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杨写意跟上他,与他并肩往外走,婉笑着答:“导师说今晚他家吃饭,让我务必带你准时到达。” 老北京人请客或造访讲究“提前量”,叁天为“邀”,两天为“请”,当天为“提拉”,提拉有添堵的意思。因此导师叁天前就通知过大家,陈广白早来也是不想迟到。 杨写意话说得巧妙,陈广白没戳穿,只点点头。 杨写意步履迈大了些,但还是姿态优雅,她微侧头补上一句:“我开车来的,搭电梯下去吧。” “嗯。” 两人并列站在电梯里,厢内淡香袅袅,是杨写意惯用的香水味,近似花瓣的芬芳。 陈广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杨写意敏锐地捕捉到,离他近了一步。陈广白睇她一眼,没说话。 找到杨写意的车子后,陈广白问她:“我来开?” “我来吧,坐飞机挺累的,你在车上可以睡会儿。”杨写意素来善解人意,更何况还是陈广白,她简直流露出化春风拂他面的柔情蜜意来。 陈广白不置可否,上了副驾。 上车后杨写意点着导航,有些不好意思:“我有点路痴。” “没事。” 杨写意笑笑,驱车驶离停车场,开上平稳的道路,她从后视镜留意到他,并没有睡觉。于是她开了个话题:“我看到你论文发CSSCI了。”她撇头眨眨眼,“恭喜啊。” “二作。”陈广白淡淡地指正。 杨写意扬了下眉:“那也很厉害啊,你才大一,还有很多机会的。” 陈广白言简意赅的结束话题:“嗯。” 杨写意见他搭在窗条上若有所思,抿抿唇换了个话题:“你妹妹这回不来北京玩吗?” 陈广白闻言转过头,眉眼舒展了些:“她高叁,只休息一天。” “高叁了啊,课业一定很繁重。”她感叹,“感觉自己老了。” 女性在自己喜欢的人跟前说这句话,无外乎想听到对方的否定和夸赞。 陈广白闻言看她一眼。杨写意不由微微挺背,裹在紧身羊绒裙下的身姿窈窕纤细,大衣她开车前就脱下放在后座。 “有吗?”陈广白垂眸,懒懒道。 杨写意颤了颤睫毛,笑意掩不住地从眼里跑出来,剪水般楚楚动人。 她忍不住去看他,可惜他又望向了窗外。 - 五道口是北京少有的“越夜越美”的地方,随着夕阳低落,夜幕笼罩,五道口熙来攘往,灯光恍惚,霓虹刺眼。 导师的公寓在五道口城铁附近的华清嘉园小区,绿化好,密度低,有不少教师住这。 两人下车后一前一后步入楼道,陈广白先行,但及至平台时,又会绅士地等她一步,楼道静谧,杨写意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暖黄感应灯下,她踩着他的影子走。 师母在车上就打来过电话确认他们的位置,因此他们两进去时门扉半掩着,陈广白叩了两下,推门进去了。 里头喧闹,导师正跟几个学生玩笑,京片子利索带腔,朗朗入耳,师母在厨房掌厨。 几个学生见陈广白和杨写意一道过来的,眼神暧昧地“哦~”了下。杨写意进屋后陈广白才关了门换鞋。 导师五十来岁的年纪,一张根正苗红的四方脸,爽笑着招呼他们坐过来:“来来,我们刚好在说你们院的趣事。” 两人一一坐上不大不小的沙发,拢共六个人,倒也坐得挤挤挨挨,杨写意收了下腿,视线在他们并在一起的鞋上一晃而过。 继续之前的话题,几个人跟着导师的话前仰后合。中途师母端出来一盘果拼搁在茶几上,倚坐至导师单人沙发扶手上,慈爱地看着他们笑闹了会儿又折身去厨房顾汤了。 杨写意跟过去帮忙。 没一会儿开饭,饭桌上导师说课题拿到了经费,可以更深层次地进行研究。一桌人皆喜上眉梢,纷纷敬饮料。 传杯换盏,觥筹交错,导师深沉的目光一一在他们脸上掠过,年轻、自在、活络、滋润,心中感慨,抿了一口大曲道:“你们啊,平时除了搞学问,也要注意涵养德性,学问和修身端齐了,方成学养。”又滋一口,略带讥讽地引了温国公的言论:“正心以为本,修身以为基哇。” 许是一桌人联想到同件事了,气氛有些沉闷。 半晌都无人搭腔。 …… 回去的时候换陈广白开车。 杨写意始终面带笑靥,明明席间没饮酒,却好似醺醺然醉了。脸颊灼热,又不舍得开窗驱散这份心境,只能用手背去贴脸降温。 陈广白开车不慢,但很稳,刹车也不点地,把着方向盘的样子自有一股风流。 杨写意克制不住地频频偷瞄,后来见他无动于衷,干脆从窥探变为明目张胆的观察。 他不看人的时候眉目浅淡,眼尾细而略弯,总显得漫不经心的迷离,甚至有些疎冷与刻薄,但他凝视你的时候,浅棕色的瞳孔会给人温文深情的错觉,直叫人一望再望,心动不已。加之陈广白有才华却从不矜负,有能力却从不揽功,同个导组相处下来,她很难不对他产生心动的情愫。 空调徐徐制热循环,车厢内愈发令她浮燥。 杨写意把外套脱下来拢了下,横搁在腿上。虽说心动,但她对恋爱始终抱着谨慎的态度,许是家庭的影响,她更希望恋爱善始善终,步入婚姻是最负责的结局。而陈广白的年纪和他并非北京人等诸多因素,显然当下并不适合贸然提出想同他恋爱的想法。 杨写意稍作思忖,便冷静下来。 车子在暗夜里疾行,车内轻光碎影,车外风软声流,一时静谧着。 先出声的依旧是杨写意:“你看到那篇道歉信了吗?” “什么?” “昨天发在校网上的。”杨写意见他神情似真不知晓,她以为吃饭的时候导师淳导他们时,大家想到的都是这件事。 “不清楚。” 杨写意斟酌了一下措辞:“前段时间有个北大女学生在网上发了一篇文章,揭发我们学校一名教授在任课期间对她多次进行性侵。调查结果出来后,这名教授就发了道歉信。”说着,杨写意愤慨起来,“太禽兽了!更过分的是论坛底下多是质疑被害者的声音,更有甚者污蔑被害者,说物必先腐而后虫生,说她言辞轻浮活该,说她自个为了利益勾引老师见得不偿失了才狗急跳墙……啊,太生气了!” 杨写意胸膛起伏了下,从外套口袋里取出手机想看看事情的进展,突然听到一直缄默的陈广白问:“那名女生怎么样了?” “退学了。”杨写意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