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世娇妻:等你喜欢我》 第1章 在这世上,没有她江月犀不敢挣的钱 军阀混战时期,时局动乱,百姓惶惶。 风陆城内,只有万露升饭店里却还是如同往日一样歌舞升平。一个烟雾缭绕的包间内,穿着军服的男子斜倚在炕桌上,从一旁正放的军帽来看,他是个不小的官。 “哼,一听说有城被攻陷,这些个老百姓就吵吵着让我去打,不想想打仗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我那些个士兵,吃酒耍钱还要有女人,要是没钱,这年月谁会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跟你拼命去!”云正锋把拇指肚般粗细的烟卷移开,一边喷着烟雾一边说。 “云帅说的是,生逢乱世,命只有一条,大家想的都是得乐且乐,谁也不想整日苦唧唧的还白送命。”另一个女声响起,声音如同她那红艳艳的小嘴里喷出的烟雾一样,带着渗入骨髓的迷香,光听着,人就酥了半边。 “不过月犀啊,你说我到底去不去呢?总这么待着也不是办法,这么多的兵这么多张嘴,光是这么耗着也要钱,可是现在有兵的不止我一个,大家现在都按捺着,我这么出去是不是像个冤大头啊?” “哈哈哈哈哈哈——”女子突然笑了起来,刚才在大帅面前压制的霸气显露无疑。 “我的云帅啊,生在乱世比命更重要的,就是把握住时机,你就是再惜命躲着,谁知道到时候哪儿就冒出发暗枪,我倒觉得你趁此时机拔得头筹才是最明智的,你以为那些人都不想出去?说白了不就是一个钱字,我江月犀别的帮不上忙,可钱嘛,江家的产业凑吧凑吧还是能拿出点的。” 云正峰一拍桌子:“好!月犀你一介女流都能说出这种话,老哥我就更不能耸了,你放心,等本帅打退了那帮蛮人占个几座城,是不会少了你的——” 云正峰说着,拍了拍对面的柔夷小手。 “老爷在世时就把云帅看做兄弟,都是自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月犀靠着将军吃饭,将军好,我也才能顾上自己那些小买卖。” 云正峰见事情说定,又被江月犀夸美了,正在兴头上,提议两人去城中的晟华戏院听戏去。 “听说他们这次请来了傅兰倾傅老板,要唱一整个月,咱们也去看看!” 云正峰说着起身拿起了军帽,一旁伺候的副馆忙打开窗户和门,一阵风吹来,房中烟雾大散,露出云正峰那粗犷的脸,而只见云正峰对面坐的,竟是个看年纪不过二十一、二的小美人,一身红罗衣裙,小小的绣鞋外露,青葱似的小手捏着一根翠玉烟嘴儿的乌木烟杆,铜烟锅正泛着红光。那小脸儿更是粉团玉雕一般,猫似的眼睛细细眯着,红唇挑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就是江月犀,垄断了整个风陆城和临边城市烟草和布匹行业的女人,自家的当铺更是分店遍开,听说近来她又想插足茶叶生意了,总之在大家的口中对她的评价是,在这世上,没有她江月犀不敢挣的钱。 江月犀起身,一旁的大丫头江枫儿忙将一袭水貂大衣给她披上,她拽了拽领子,笑道:“我一个粗人,最是听不得那些咿咿呀呀的,不过云帅既然有雅兴,我就陪着走一遭吧。” 第2章 这人,她非要不可 晟华戏院内,江月犀对着戏台又打了个哈欠,云正峰刚刚被人通知回去处理军中事务了,她对听戏本身兴趣缺缺,正准备起身离开,一个花旦正好上台,人未亮相,一个清亮的戏腔先传到了底下观众的耳中。江月犀抬起头,正和那花旦抛来的眼神相撞。 她慢慢坐回身,细细的盯着台上。戏文她听不太懂,只顾品味那台上人的一颦一笑,那眼角眉梢的俏如同冻出霜的梅子,酸的凛冽,提神,又有一丝回甘,冷不防的,又打了个寒颤。 真是个冷到骨子里的美人,台下的人懂戏的不懂戏的都如痴如醉,一群看戏的姨太姑奶们更是喊起了“傅兰倾”的名字,把手上的戒指,脖子上的项链,急急的剥撸下来往台上扔,一时戏台上掉了不少的珠翠。 突然,一道黄澄澄的光划过,“啪”的一声,一块赤金的牌子掉在台上,连戏台上的伶人们都惊了一下。待看清地上那块牌子上的“江”字时,更是忘词的忘词,走错的走错,只有那个花旦冷冷朝这边看了一眼,继续唱戏,动作和唱腔一点不错。江月犀一手举着烟袋杆,朝着戏台上媚生生的笑了。 等台上散了场,晟华戏院管事儿的孟掌柜亲自拿了托盘把金牌呈上端过来。 “江老板快收了吧,我这小地方可搁不住您这么抬举。”孟掌柜弯着腰举着托盘,手都颤了。 江月犀瞟了他一眼,懒懒的把目光移开,“我这东西又不是赏你的,就是不要,也用不着你送来。” 孟掌柜哭一样笑道:“江老板说的是,就是后台戏班子那伙人没见过世面,哪敢跑来您面前造次。” “哼,我长得吓人吗,怎么就不敢?”江月犀又衔了下那翠玉的烟嘴儿,红唇里吐出一阵白雾,顿时周围又是一阵异香,她看也不看那代表着自己身份的金牌,说道,“东西既然送出去了,就没有拿回来的道理,当初我们老爷把这面金牌给我,我从此就是江家的太太,今天我再把他送给傅老板,什么意思我想你心里应该清楚。” 孟掌柜额上的汗清水儿一样开始往下淌。 而戏院后台,傅兰倾刚把妆卸了,露出清美冷冽的一张俊面,戏班的老班主吴汉成亲自跑过来道:“兰倾啊,要不你还是出去见一下这江老板吧,她可是风陆城黑帮老大江临天的遗孀,江临天的买卖、势力如今都在她手里,做的比以前还大,咱可惹不起这样的阎罗。” 傅兰倾的表妹吴秋儿端着小茶壶过来,“爹,你这说的什么话,任她是个多有势力的寡妇,她的东西我们还都还了,孟掌柜也过去了,还要怎的?难道为这还要搭上表哥这个人?” “你……哎。”吴汉成拿女儿没办法,知道她是不想自己订了婚的表哥见那样妖艳美貌的女人。 可这会儿孟掌柜回来了,大冬天的一脑门子冷汗,把托盘往傅兰倾的面前一放,说道:“傅老板,您还是自个儿去吧,但千万掂量着点说话,否者我这小戏园可经不起外面那位一跺脚啊。” 傅兰倾看着牌子冷笑一声,转身进去换了衣服,直接拿上金牌走了出去。江月犀正靠在椅子上衔着烟嘴,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的清美男子缓缓走来,一身水青色长衫,黑鞋白袜,真是柳的风姿,竹的气节,那张脸没了戏装的柔化,俊逸中透着刚毅和冷冽。 江月犀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暗叹,哎呀,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妙人儿,老天爷,你对我也太好了! 啧啧,江月犀把铜锅里的烟灰磕掉,心里已打定主意,这人,她非要不可。 第3章 他抹了把自己的脸,这个色女人! 傅兰倾把金牌放在茶桌上,不卑不亢拱手道:“江老板抬爱,傅某只是一个伶人,恐消受不起。” 江月犀的眼神只顾打量傅兰倾,啧啧,真是看不够。这声音听着如六月饮雪水一般,清凌凌凉丝丝的往心里淌,也是听不够。 她把烟袋杆交给一旁的江枫儿,站起身道,“你平常的样子,可比不扮上更得我的心啊。” 傅兰倾眼神一凛,抬眼看这个女人,眉眼如画眼神似猫,那种灵动和小巧像极了他三师傅烧的那些瓷人儿。可是美艳又怎样,他傅兰倾身为男子,最讨厌那些只痴迷他皮相却不懂戏的人,这个阔遗孀,很显然就是那种人。 满眼的清冷,傅兰倾不带任何感情地说:“江老板抬举了。” 江月犀是什么人,他的眼神和小情绪都被她收在眼底,可也不说什么,伸手把金牌拿起,咂么一下唇道:“也是,我还是孟浪了些,这样,我明天准备了东西再来过。到时候江老板可不许像现在这样,都不肯多看我一眼。” 傅兰倾不知她什么意思,正狐疑,江月犀的小手蓦地袭来,在他面庞上轻轻一捏。 “真是个妙人儿,哈哈哈哈……” 她忍不住开心的笑起来,丢给他一个热呼呼的暧昧眼神,转身离开了。 ——“从今天开始,顾老板的戏,我江月犀全包了!” 戏院大门缓缓关上,那个女人嚣张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可傅兰倾的眼神却越发愤怒。他抹了把自己的脸,这个色女人! 夜色降临,傅兰倾正在房内准备换衣服,吴秋儿端着茶盏来轻轻敲了敲门。 傅兰倾打开门,秋儿笑道:“知道你还没睡。” 自从上个月吴汉成找到傅兰倾,想把戏班托付给他的同时还希望他能娶自己女儿,照顾好吴秋儿。而傅兰倾为报师恩,答应了。婚约定下后,吴秋儿接近表哥再也不用顾忌别人闲话,这段日子她便常常过来看看。 吴秋儿挤身进来,今夜一身桃红褂子的她显得愈发娇俏了,身后的长辫子突然被她拉到身前,一转身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含羞带怯的望过来,“表哥,你总是这么晚睡,是不是又想出去?我看你床上又放着夜行衣,爹不是说了,让你等瘦猴的消息,上次的事衙门还查的紧呢。” “都三天了,我想出去看看。”傅兰倾心下还是担心。 “你放心吧表哥,瘦猴一向精似鬼,绝不会暴露自己的。他打探消息也是最全面的。” 吴秋儿的话音刚落,窗户就突然被掀开,一个精瘦的人影闪进来,“多谢吴姑娘夸奖!” 吴秋儿吓了一跳,她拍了胸脯气道:“你来也不知说一声,进表哥房里你还走窗户!” 瘦猴在地上站定,果然瘦的跟猴似的,一双大眼睛嘴唇往外突,像个不用化妆的猴崽子,他知道吴秋儿是气自己打搅了她和傅兰倾相处,故意笑道:“怎的,你和你傅哥哥不是还没怎么样呢吗,还怕被我听去什么呀。” “你……”吴秋儿脸红的看向杜秋月,“表哥你看他。” “好了瘦猴,别再说这些,我和表妹清清白白,不是那种越矩的人。”傅兰倾说。 “嘿嘿,杜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说不定就等着你越矩呢……” 瘦猴还没说完就灵巧的一闪,躲过了吴秋儿的小拳头,傅兰倾拦在两人中间,心急的问道:“好了别闹了,瘦猴,消息探到了没?” 第4章 我今天是来接你的,那,过门礼我都带 瘦猴往后一蹦坐下,先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才道:“探着了,不过这次顺道探了个更大的消息。” “怎么说?”傅兰倾也坐定。 “云正峰准备出兵了救援临水城了。”瘦猴说。 “哦?”吴秋儿先是一愣,随后道,“还算他有点爱国心肠。” “哼,云正峰这个人无利不起早,我看他只是为了壮大自己的声势。”傅兰倾冷冷地说。 “正是,”瘦猴点头,“但是他的动机放一边,这次他出兵可管本地的富户江月犀借了一大笔钱,咱要是劫了这笔钱,临水城的难民能救一多半不说,还能给弟兄们添一批新的枪。” “江月犀?”傅兰倾重复道,这个名字今天白天他还听过,原来云正峰后面的财阀就是她呀。 吴秋儿立刻不高兴道:“这两人果然是狼狈为奸,瘦猴,这笔钱的去向你探清楚了吗?” 瘦猴咧嘴道:“你也太急了了吧吴姑娘,我才刚从万露升饭店得到云正峰借钱的信儿,那么大一笔钱,准备也得有一会儿呢。不过这江月犀精明的很,我也还不清楚她到底会怎么给这笔钱。” 吴秋儿立刻不服了,“你就守在她府上或者住宅附近,这么大一笔钱肯定会晚上秘密的运送,到时候我们半路上劫不就行了?” 这次不用瘦猴,傅兰倾站直接说道:“不妥,就连我也听说,江家的家丁们个个身手不凡,而且他们还都配了枪,我们人少,硬劫不是上策。” “可是如今这乱世,银票都信不过,她江月犀必定也给的是银元,表哥你就是身手再好,也搬不动那么多钱啊?”吴秋儿担忧地说。 傅兰倾沉思着,“让我想想……” “唉——”一边的瘦猴叹道,“要是知道她的运送时间和路线,打伏击还是有点机会的,问题是女人心海底针,这江月犀比平常女人更难琢磨。” 傅兰倾沉吟不语。 第二天,傅兰倾上台的时候,发现整个戏院只坐了江月犀一个人,可是依旧满满当当,因为其他客人的桌子旁,都放了一个大箱子,上面都结着红绸花。傅兰倾不为所动,把戏唱完后,江月犀一人的叫好声飘了过来。 “好——” 傅兰倾正在后台卸妆,孟掌柜又过来,一脸为难的样子。傅兰倾已经明白了什么意思,只是这次,他主动出去见这个女阎罗。 “江老板说,还要班主一起过去。”孟掌柜说道。 吴汉成忙点头弓腰,“是是是,那是自然,我同兰倾一块儿去。” 傅兰倾换上长衫走出去,到江月犀面前站定,又是不卑不亢的拱手,“多谢江老板再来捧场。” 吴汉成也挤出笑来,“谢谢江老板啊,给我们望春班和兰倾脸上好大光彩。” 江月犀眯起眼细细的笑过,声如黄莺出谷,“我可不光是来捧场的。” 说着一扬手,一袋银元“砰”地落在对面桌子上,从口子里掉出两枚来,在桌上打着转。 江月犀看着傅兰倾,缓缓道:“捧场不如长包,长包不如终身眷顾,我今天是来接你的,那,过门礼我都带来了。” 第5章 唯独没见过这么无耻又霸道的女人 吴汉成脸上的笑僵了一僵,偷眼看自己的徒弟,傅兰倾直接走上前来,“江老板怕是误会了,师父是老师也是父亲,兰倾是要给师父养老送终的,我与戏班也不是那种银钱关系。” “养老送终……那就接到我府上来养老嘛,”江月犀不在意地说,“你这个戏班子整个搬去都没问题,我不光包养你一人,你的人我也都会给你照应好。” 江月犀的眼微微一眯,“包括你那个表妹,我会给她找个好人家的。” 傅兰倾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火气,抬起头目光锐利的看过来,“恕傅某不能从命,先不说傅某已经和师父的独女定亲,我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会让人包养?” “包养怎么了?”江月犀坐起来,“我当初就是被我们老爷包养的呀,我十二岁就被收进江府里,十六岁正式冠了江太太的身份,如今我喜欢你,自然也是要包养你啊。” 傅兰倾皱起眉,他已经彻底放弃从江月犀这里套出那笔钱下落的计策,因为他实在不愿再跟这女人多说一句话。 “我跟你不是一种人!”他恨恨地说。 吴秋儿早已按捺不住偷偷跟了过来,此时听到江月犀对傅兰倾有意,便冲出来,“表哥跟我已经订婚了,凭什么就要跟你走,你以为你是谁啊?” 江月犀没动,江枫儿直接站出来一掌打到吴秋儿面上。 “我们夫人在说话的时候,谁准你插嘴?给我拿下!” 两旁的人立刻押住了吴秋儿。 “表哥……”吴秋儿喊了一声。 傅兰倾站出来,可江家的家丁也上前一步,手往腰上摸去。傅兰倾看这局势,自己只是一个戏子,不能明着反抗。 江月犀笑了起来,把烟杆放在一边,“既然你不喜欢‘包养’这个词,那我换个说法——我喜欢你,今后我江月犀有的就是你的,等入了我江家的门你就是我的人,你敢跟别的女人怎么样,我就划画那小娼妇的脸,顺便打断你的第三条腿。你可以不答应,但是我会天天来,整个风陆城都会知道你是我看上的人,大家各凭能力,我也没觉得你多喜欢你那表妹。” 江月犀说完又倚在圈椅中,冲他一挑眉,“如何啊?” 傅兰倾的手越握越紧,关节都泛着白,从出生到现在,什么人都见过,唯独没见过这么无耻又霸道的女人! “表哥——”吴秋儿立刻又叫了一声,她怕傅兰倾屈服于这女人,又怕这女人真的把她怎么样。 “你先放了我表妹。”傅兰倾说。 “你答应了没?”江月犀眨了眨自己的狸猫眼。 “我……我想想,你先放人。”傅兰倾别过身子。 “哈哈哈哈……”江月犀大笑起来,朝江枫儿摆了摆手,然后站起身走近傅兰倾,“好,依你,我怎么舍得让你为难呢?你慢慢想,这些,你就先留下吧,不许不给我面子哦。” 她的烟杆挑起傅兰倾的下巴,他羞愤的别开脸,却招来她更甜腻的笑。 “我怎么那么稀罕你呢,兰倾。” “你,你可以走了!”傅兰倾干脆别过身子不看她,“你先离开,我再想。” “好好好,你休恼嘛,害什么羞啊……”江月犀说着转过身招了招手,“我走就是了,你慢想哦——” 一行人终于退出了晟华戏院。 “表哥——”吴秋儿立刻上前想讨个说法,傅兰倾却此刻心情烦躁,他转身走向后台。 第6章 竟然偷到我的府上 夜晚,傅兰倾穿上一身夜行衣落在了江府的房顶,白日里,他是艺冠风陆城的花旦,可到了晚上,他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偷——月影。 江月犀府上的守卫众多,到夜里每个院子都有几个巡夜,腰上都别着铜锣,一旦有动静就会立刻鸣锣示意。可傅兰倾脚步无声,如同黑夜里的游龙来去自如。他朝着那个唯一有火光的院子去,借着一棵大树的遮挡看向下面。 这里好像是后厨,大晚上的还有屠夫在院子里宰猪,热水里煮的猪内脏冒着热气,还有一些鸡鸭被拔了毛扔在一边。傅兰倾观察了半天,没觉出什么,像这种人家如果要宴宾客是会连夜准备很多牲口的,这没什么稀奇。他又到处看了看,发现其他院子里都静悄悄的,一点也没有运银钱的动静。 突然,他踩到了屋顶上的一根干树枝,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谁?” 不想这就惊动了院里的巡逻,傅兰倾刚要用轻功逃走,就撞上了竖在房顶的网。他实没想到这房顶会有网,刚才其他院子里明明没有的。 他被弹了回来,刚刚稳住脚一个人就跳将上来,二话不说一个飞腿就扫来,而下面另一个人则开始鸣锣,一时间院子里热闹起来,底下一盏盏火把也聚集起来。 而房顶上的这个家丁竟然身手了得,腿法尤其厉害,接连踢过来傅兰倾竟一时脱不开身。眼看院子里的人越聚越多,大家都拿了梯子准备上房捉他,傅兰倾突然一个飞跃,打出自己的招牌暗器——青鱼镖。一连六发封住了对方的路,对方虽然躲的够快,可腿上还是中了两镖。 傅兰倾勾唇一笑,正要再度跃起,忽听到一声枪响,接着右脚一滑跌了下去,还好他抓住房檐迅速又荡了回去,对面接连又放了三枪,他一只小腿又被子弹擦伤,躲闪不及右臂也被子弹划开。 “唔……”傅兰倾忍不住哼了一声。 院子里的江月犀拽了拽身上披的衣服,望着房顶的人笑了起来,手里的枪口还冒着烟。 “呵,好胆量,竟然偷到我的府上。”江月犀眯起眼,一抬手衣服一边滑落,整条藕臂露了出来,里面是血一般红的肚兜,上面还绣着两尾胖胖的游鱼,形态栩栩如生。夜里丝线在火把下闪着微光,仿佛真的会游动一般。 傅兰倾咬着牙别开了眼。突然,他一脚踢起刚才中镖的男子,用他挡住后自己奋力一跳,带着伤逃离。 江月犀放下枪,冷冷道:“给我追。” 身后的火把穷追不舍,傅兰倾脚下使力不敢放松,身上的伤来不及包扎,血迹一定会暴露行踪,所以他不敢直接回去,而是往城外的方向逃去。最后跃进城外的望月河。江府的家丁追过来,有会水的跳下去,可哪里还有傅兰倾的影子。找了半宿,往河里打了十几发子弹后,也只好先停手。 天亮之后,江府的家丁和警察局的人在河边细细搜寻,连旁边住的人家也不放过。 第7章 河里有网 翌日一大早,望春班的班主吴汉成问相熟的警长,“这要封多久的水路啊,咱们还等着上对岸谢老爷家唱戏祝寿呢。” 蔡警长接过吴汉成递过来的烟抽了一口,摆摆手,“还是走别的路吧,昨天江府闹了贼了,逃到这河里,现在整个下游都把严了,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搜出来,唉……没办法,对方可是江府,我们局长也惹不起。” 随行的警犬突然叫了起来,大家忙跟过去看,只见狗在草丛里咬出一团衣物来,是一身带血的夜行衣。 “哎呦,原来真的有贼人哪。”吴汉成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给我从这边往下搜!”蔡警长说完后回头对吴汉成道,“唉,可别是‘月影’啊,你说咱们能为了那几块月钱抓那帮咱们穷人的神偷吗,哎对了,怎么不见傅老板啊。” “蔡警长,我在这儿呢?”傅兰倾从人群中走出来。 “呦,瞧我,刚才没看见您。”蔡警长一拍脑门,随后道:“得了,那你们快去找别的路走,我得赶紧忙去了。” 吴汉成忙拱手别过,带着戏班走了。 “表哥,你没事吧……”吴秋儿挤到他身边说。 傅兰倾摇了摇头,脚下步伐却快了起来,他的伤口很快就要渗出血,警犬肯定会闻出来。 回去后吴汉成说,“兰倾,你今天就别去谢老爷家了,在这儿养伤吧。” 傅兰倾却摇摇头,“我这点伤不碍事,包上一样能唱。” “表哥,你可吓死我了,怎么那么许久都没从河里出来,我差点以为你……”吴秋儿红了眼眶。 看傅兰倾脱了衣裳露出劲瘦的身子正在包扎,吴汉成先把女儿喝了出去。 傅兰倾却有点纳闷地道:“昨天我跳到河里的时候,被网困住了。” “那肯定是有人又偷着往河里下网捕鱼了。”吴汉成说。 傅兰倾却还是觉得蹊跷,先不说那河里本没什么鱼,那网也下的太大了。可傅兰倾毕竟没有捕鱼经验,也就不深想了。 晚上,江月犀忙完了府里的事又来到晟华戏院,前两排都被她和她的家丁占了,江月犀听了会儿傅兰倾的戏,等他下去后也径直往后台去了。 “兰倾,今儿不舒服吗?我看你跟第一次演的不太一样。”江月犀过来靠着傅兰倾的妆台说。 傅兰倾一凛,没想到她眼睛这么毒,不过江月犀似乎没有起疑心,只是问他是不是病了。 “有点,”傅兰倾咳了一声,随后道,“演的不好,江老板恕罪。” “哎~恕什么罪,你病了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呢。”江月犀伸出十指青葱搭在他肩上,“怪我早上事多没来看你,否则就不让你上台了,有病就该养着,我叫个大夫给你看看?” “不用了。”傅兰倾躲开她的手,“已经看过了,不劳江老板费心。您先请出去吧,后台杂乱,不是您待得地方。” 江月犀却挑起他带戏装的脸,“嗯——真是怎么着都好看,我都爱看,兰倾你知道吗?我这一天想的都是你,你那戏词我愣是都会了。” 江月犀凑过来,肤如凝脂,兰口吐香,傅兰倾羞愤之余还是红了面皮,负气的站起来看着她,“江老板请自重。” 第8章 傅兰倾突然冷笑一声,“好,我见她。 江月犀眨巴了下眼睛,“怎么了就又凶凶的?又不是大姑娘,摸一下怎么了?” 傅兰倾对她总是气的没办法,忍了又忍才说:“你不走我没法换衣服。” 江月犀这才笑道:“好吧,那我在外面等你,一会儿你换好衣服我再过来。” 江月犀一走,吴秋儿立刻过来啐道:“呸,真不要脸,竟然还有这么不知羞耻的女人!” 吴汉成却往外看了一眼,嘱咐女儿,“小声点。” “什么小声点,她这么勾引表哥,还让我看着啊!爹,我们什么时候离开风陆城去投靠段将军啊?” “你这丫头,嘴里怎么越发没把门的!”吴汉成发了火,自己的女儿冲动易怒,他就是担心他闯祸,才拜托自己的大徒弟傅兰倾跟她定下婚约,替自己照顾她。 “至少,得等到把这笔钱弄到手。”一旁的傅兰倾突然说,“段将军那边,粮草枪药都吃紧,我们就这样过去也没什么用,只会增加负担。” “嘶……这江月犀可真能沉住气,现在都没有一点动静。”画着大花脸的大刘说道。 “明天就是祭河神的日子了,祭完后云正峰的队伍就会出发,也就是这两天了。”吴汉成说道。 转眼到了祭河神这天,本地的大户江府出一切供品,整车整车的猪样和鸡鸭送上了贡台,许久不见肉的老百姓们都跟着走了好远,看着那白条条的肉。但是祭拜之后,供品全部都倒进了河里。大家看着,都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河边人山人海,大街上也热闹非凡,傅兰倾却在想,江月犀到底会在什么时候运钱。一直等到太阳落山,夜里他又去江府探了一回,只是这次,江府一点动静都没了。 第二天,云正峰的军队出发了,傅兰倾百思不得其解,他什么时候拿到钱的呢?江家和云府隔着半座城的距离,怎么可能…… 傅兰倾猛地一愣,想起了那天在江府看到的,猪的内脏明明都掏了出来,可在贡台上的时候肚子又是鼓鼓的了,再想到河里的那些网,他明白了。 江月犀,她是大张旗鼓,在大白天而且是在人们眼皮底下把钱运过去的! 那些供品最后都会被下游和河里的网揽住,然后走水路的士兵直接捞上来弄上船,那些牲口肚子里,应该就是满满的银元。 傅兰倾的手慢慢握紧,与此同时吴汉成又过来说:“咱们该走了兰倾,段将军那里需要人哪。” 傅兰倾闭上眼,“段将军那里,最需要的是钱,还有那些临水城老百姓。可江月犀这样的商人,只知道拿钱拉拢那些大军阀,对真正穷苦的人和真正的爱国军人却不管不顾!” 吴汉成叹口气,正欲说什么,晟华戏院的孟掌柜又找来,“老吴,快,江老板又来了,要见兰倾。” “孟老板,我们这都要走了,不说好了今儿是最后一天吗?”吴汉成说。 “你可别跟我说这个,只要你们在这儿江老板就会管我要人,你们拍拍屁股走了,她能一把火点了我这戏院。”孟老板说着央求道,“傅老板,出去见见吧,算我求你了,我实在是惹不起这样的人物啊。” 傅兰倾突然冷笑一声,“好,我见她。” 说完一撩长袍走了出去。 第9章 我要明媒正娶,进你们江府做家主! 江月犀见到傅兰倾出来,又是笑的甜蜜蜜地道:“我的郎君,今天想我没?最近事太多抽不开身了。” 傅兰倾哼了一声,“我要离开这里了。” 江月犀坐下吮了下碧玉烟嘴,“呵……你走不了的——” 傅兰倾眉头越皱越紧,“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的你不是很清楚吗?”江月犀挑眉,眼里的柔情伴着霸道射过来。 “哼,”傅兰倾冷笑一声,“可我不喜欢你!如今国将不国,但凡有点良心的都会为我们的家国奔波行走,而你呢?坐拥着万贯私财却什么都不做!风陆城里每天都有人饿死,长到七、八岁没见过肉的孩子也比比皆是,可你干了什么?拉拢军阀,把牛羊粮食沉到河里做排场!完全不顾现在的百姓和家国安危,你就是个……” 傅兰倾俊美的面孔因为气愤而显出些阴毒,他狠狠的咬了咬牙,最后又是冷艳绝美的一抹笑,“罢了,你这样自负的人跟你说了又如何。” 大家都惊呆了,只以为江月犀这下铁定要收拾这个目中无人的戏子了。 可江月犀却淡淡的移开烟嘴吹了口烟,一派云淡风轻,“没想到我们兰倾还是个有爱国心眼儿的好男儿,嗯,我以前挺瞧不上那种张口大道理的人,要是换了别人估计早被我教训了,可你说出来,我就觉得好听,够爷们儿。” 磕了磕烟灰,江月犀没有要走的样子,而且坐在了身后的圈椅上翘起腿,“我说了,你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只要能把你留在身边,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我不信你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傅兰倾斜睨着她,想了片刻,突然笑道:“你想要我?好,那我就提两个条件,你能满足,我就信你的诚意,否则你就放我走。” 江月犀一笑,“说。” “第一,我不要你什么包养,我要明媒正娶,进你们江府做家主!” 吴秋儿立刻急了,想说什么却被吴汉成死死拽住了手臂,吴汉成面色严厉地冲女儿摇摇头。 江月犀看着他的脸,勾了勾唇,“没问题,我们即刻就可拜堂成亲,但是做不做得了一家之主,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傅兰倾皱眉,“第二,我要钱。” “多少?” “十万。”傅兰倾挑衅地看着她,“不多吧,反正你江月犀家里最不值钱就是钱了吧。” 此话一出大家皆抽了口凉气,这年月,一个银行职员的月资也就十块钱左右,能够一大家子宽裕着过了。江月犀也眯起眼,十万,确实不是小数目,云正峰几万火云军总共才借了她十五万,十万平地起一支小精锐军队都可以了。 江月犀站起身,掏出自己的腰牌,拉过他的手放在他手里。 “明天早上,过来江府成亲。”她说。 傅兰倾一愣,立即道:“我要现大洋,不要银票!” 江月犀勾唇,“你只说倒在哪里吧,要是不方便,我还可以派人帮你押运。” 傅兰倾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在想她说的是不是真话,权衡许久,还是说:“给我师父,我出了班子不能再替他赚钱,这是孝敬他的。” “你不用跟我说用途,”江月犀不在意地说,看了看戏班的人,“那兰倾就留给我了,你们以后有难处也只管来江府,你们是兰倾的家人,也就是我江月犀的。” 说完她又回转眼神看向傅兰倾,“兰倾,那我走了,那笔钱不是小数目我需现在回去筹措,明早之前给你送来,你人准备好跟我成亲就是。” 江月犀走之前最后又回头看了一次傅兰倾,猫眼斜挑着风情,“记得哦——” 第10章 绝妙的办法 “表哥,难道你真的要跟那个寡妇成亲,那我怎么办……” 客栈的房间里,吴秋儿话还没说完就被吴汉成拉到一边,他看出,徒弟这是拼着最后一把想帮段将军了。 “师父,如果十万大洋当真运过来,你有办法带走吗?”傅兰倾问。 “那是自然,之前为了云正峰那笔钱咱们的人马都准备好了,路线也早定好。可是,你真的要进江府?”吴汉成担心地问道。 傅兰倾一笑,“师父,你可见有什么地方能困住我吗?如果那江月犀真说话算话,你们就先带钱上路,等你们见了段将军,我找机会再去跟你们会和。” 吴汉成点点头,“嗯,若真是这样,倒是个绝妙的办法。” “可是……爹,表哥要和那个女人拜堂的呀!”吴秋儿还是气不过。 傅兰倾看她一眼,“表妹说的对,虽然是假的,但是我跟人行过礼再娶你总归说不过去,我一人也浪荡惯了,本就没有娶妻的打算,如今整个戏班都要投军去,也顾不得儿女私情,我和表妹的婚事也就作罢了吧,是我配不上她。” “这……”吴秋儿绝没想到傅兰倾会这么说,自己再计较,反倒是更把他往外推。 “我……我不在乎的,表哥我等你就是了。”吴秋儿只得说。 傅兰倾叹口气,“不必等。” 说完,便决绝的去了,吴秋儿要跟过去,被爹拽住衣袖,吴汉成朝女儿摇摇头。事到如今他也想开了,徒儿虽好,但是样子太俊太招人,女儿跟他将来也还会遇到这种事,再者傅兰倾虽正直,但不懂体贴女人,所以还是做徒弟好,自家女儿还是找个平凡踏实的人嫁了。比方说一直喜欢秋儿又能忍受她坏脾气的大刘。 当晚,江府就送来了新郎喜服还有给入赘男方的聘礼,傅兰倾坐在房间看着桌上的东西,只是默默的抚着江月犀留下的腰牌。一直到翌日四点,江府又送来大车小车的几十头牲口,说也是聘礼,然后江府的家丁又给了傅兰倾一张纸条,他们走后,傅兰倾根本没看纸条,就抽出青鱼镖将一头猪的肚子扎破,里面果然就是银元,从江府到戏班的落脚地本没有多少路程,没想到江月犀还是如此周到的给他做了伪装。 怕中间生变故,吴汉成想立即动身运钱去找段将军,和傅兰倾告别时,整个戏班都依依不舍,吴秋儿更是哭红了双眼,说一定会等表哥过来完婚,傅兰倾却不予回应。吴汉成心里明白,当初爱徒是因为念着自己的养育之恩才答应和女儿定下婚约,如今他已经卖身报恩,并不需要再娶吴秋儿。 “兰倾,那我们就先走,迟了恐生变故,等我们到了段将军那里就会给你发信,到时你再一起过来会合。” “是,徒儿省得。”傅兰倾点点头说。 吴汉成还要嘱咐什么,可想到徒儿办事细心伶俐,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和众人赶着车匆匆走了。 傅兰倾在房间定了一刻,穿上江府送来的喜服,抬步淡定的从房间走出来,江府的车已经停在大门口,等着接他去拜堂。 第11章 婚礼 风陆城的江月犀要成亲了,这条消息顿时轰动了黑白两道,当天婚礼的场景也可谓繁华热闹到了极致,风陆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聚齐了。 傅兰倾只是冷冷看着这些人,被围在人群里被人品头论足,还自有一番清冷不可侵犯的气质。 江月犀也是一身的红妆,但是没有戴盖头,直接出来招呼各类头目,她本生的娇媚,此刻更是艳到极致,但举手投足干脆果断,自带的一身锐气让人不敢轻视。 两人站在一起差别立现,一个是繁华现世中艳绝的牡丹,一个是深山薄雾中挺拔的青竹。啧啧,在场的宾客无不暗叹,要不说世间最难料的就是缘。 而傅兰倾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拜过天地后,他就回房间自己独坐,把外面的事都丢给江月犀。反正有那些人在,还省的她来烦自己。 傅兰倾打量了一下新房,其实刚进院子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个院子正是当初自己被网挡下的院子。 门突然响了一声,傅兰倾警觉的看过去,一个少年把脑袋探了进来,转动一下看见傅兰倾后尴尬一笑,然后整个人才进屋。 来人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容貌端正俊秀,一身小少爷的打扮。 “你就是我小妈的相公。”少年笑吟吟地说,又自我介绍道,“我是江家最小的少爷,我叫季槐,呃,我是不是得叫你……” 少年的面色又尴尬起来,然后搔搔头,“不过也没事,小妈只比我大七岁,我还不是喊她小妈,习惯了就好了。” 傅兰倾听明白少年的意思,却觉得习惯不来,这么个半大孩子要叫自己爹爹也是怪别扭的。 见傅兰倾一直不搭话,少年又笑道:“刚才在院子里没看清,我只是想过来瞧瞧小妈看上的男人。之前她回来说的时候,我就想是什么样的男子能镇得住我小妈,说实在的,你跟我想的不一样。” 江季槐本来想的是,征服江月犀的怎么也该是一个彪悍男子,比小妈还彪悍,可是这一看,竟是个清冷风雅的公子,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过奖了江少爷,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能镇得住你小妈。”傅兰倾说道。 江季槐见他冷冷的极难说上话,一时心里更觉稀奇,这时江枫儿却正好进来逮住他。 “一转眼的功夫你就不见了,又跑到新房来干什么?”江枫儿说着要把人拽走,“快走,别捣乱。” 两人半拉半拽地离开,傅兰倾又坐到椅子上沉思,这江府要困住他还不够,但是需得师父他们走远了才行,不然以江月犀的手段,一时半刻就会给追回来。 这样枯坐到夜晚,江月犀带着一身酒气推门而入,手里还提着一坛未开封的酒,她眼睛稍微有些迷醉,可神志还是清醒的。 “相公你怎么也不出去替我挡几杯,让我一个人在外头。”江月犀扶着额说,走进来倚着床坐下,把酒坛放在了一边。 美人倚床畔,双颊绯红,猫眼含媚。 傅兰倾半转了身子不看她,“我不 第12章 傅兰倾不禁在心里愤愤地想,真俗…… 江月犀眯了眯眼睛,起身一边解扣子一边朝浴室走去,“那我就先洗了,你要一起吗?咱们这装的是西洋浴盆,热水不用现烧方便的很。” 傅兰倾没动,而且把眼睛别开了。江月犀回头一笑,自己走了进去。 夜渐转深,傅兰倾也从浴室走了出来,他并不想在这里洗澡,为的只是借此多拖一刻。 江月犀正倚在床上翻着一本书,一手拿着烟袋杆轻吐烟雾,房内弥漫着淡淡的异香。她一身牙白的睡袍倒也显得清雅几分,低垂着眼认真看着书页,倒有些不像平日里的她。 听到脚步声,江月犀抬头看他,“洗好了?” “嗯。” 傅兰倾依旧不看她,只是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又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透的茶。 江月犀也不急,微笑着看着他,一边慢慢吐着烟雾。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她的眼神一直未移开,依旧带着那种意味深长的笑。 慢慢的,傅兰倾有些坐不住了,看他不住的挪动身子,江月犀笑道:“相公,歇了吧,那凳子怪硬怪凉的。” 傅兰倾深吸了口气,最终说道:“我们……可否今夜先分榻睡,毕竟太突然了。” 江月犀“扑哧”笑了出来,“我那十万的银元可不掺一点假,怎么相公你倒想玩起赖了,要了个不能碰的人,我图什么。” 傅兰倾咬牙,眼睛低垂着睫毛不安的扇动。 看他那样子,江月犀起身,提起刚才抱进来的那坛酒,“这是今天谢老爷送来助兴的,他当初娶第四房的时候已经六十了,可是喝了这酒,现在四房也都有孩子了,夫君如果不成的话,不如喝点。” 傅兰倾猛地站起来,该死的,不就是个女人,有什么难的!还说他不成…… 傅兰倾走到她面前,猛地端起她那小巧的下巴,江月犀身畔的书滑落在地,傅兰倾低头看了一眼,竟然是春宫,那画面让他一个男人也双颊发热。 他就知道,这女人怎么会看书,原来是看这个!真是……不知羞耻。 江月犀看着他笑开,把烟袋杆子放到一边,“怕相公不满意,我也是抱抱佛脚。” 说着,她伸手搂住傅兰倾的脖子,一股子体香从领口冲出来钻入鼻息,胸脯已经挨上了他。傅兰倾往下看了一眼,江月犀身量不高,可是线条极为婀娜。傅兰倾不禁在心里愤愤地想,真俗……可也真艳。 江月犀的小嘴顺着他的脖子轻啄上去,吻上他僵硬的下巴,突然一口咬住了他那红透的耳垂。 傅兰倾愤怒的把她按在床上,想着自己一个大男人怎能在床上怕了一个女人?他倾身上去,却在两人近在咫尺时停住,呆呆的望着她。 他猛地直起身,从床边拿起那坛酒一把揭了封,狠狠的灌了几口,然后放下坛子倾身吻住了她。 一股烈火在小腹焚了起来,那小小的嘴儿让他忍不住狠狠的吸了一口,一阵阵肉香袭来,手上的力道越发没了准。 “你这个……艳俗的女人!”傅兰倾恨恨地说。 心里的感觉很复杂,想要教训她,去也想释放,直到他发现这两个可以是一回事。 第13章 自己刚才是……夺了江月犀的清白 江月犀迷蒙的看着他,最后依旧笑开。 傅兰倾心里燃了一把火,动作愈加粗鲁起来……过程中他突然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她,然后皱着眉继续,不久便在药酒的作用下又失了控…… 地上那本书还摊着,只是床上的画面更加旖旎。 事后,看着江月犀那有些苍白的面孔,他有些愣,他虽然之前也没有经验,可是过程中那刻的感觉,还有这床上的落红是足够能说明的吧。 江月犀无力的睁开眼,看着对面椅子上的他,一身月白睡袍似乎兜揽了一室的月光,清冷而遥远。 “怎么又坐在那里?”她说。 “你……”傅兰倾眼神复杂的盯着她,突然目光又触到了地上的那本书。 江月犀也垂眼看了看,随即皱眉慢慢移动了下身子,叹口气道:“之前老爷娶我那年都七十了,你觉得能做什么?” 傅兰倾皱了下眉,垂下眼没说话。 她下巴枕着藕臂,眼里有丝惆怅,“本来是要当女儿养的,可是若作为儿女将来不好管家,也不方便,还是给了个名分收了房。老爷去的早,给我留下的唯一任务就是带好他曾经的兄弟,管理好这个家。” 傅兰倾定定的看着她,似乎不能相信,自己刚才是……夺了江月犀的清白。 “你怎么了?”江月犀撑起身子,被子滑落在腰间,“有什么打紧,我们是夫妻啊。” 傅兰倾别过头,突然问:“你为什么答应给我钱?真的不怀疑我?” 他突然怀疑起她留自己的目的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真的是喜欢自己吗?精明如她,怎么会答应给一个戏班子那么多钱? 江月犀却笑开,拿起一旁的烟袋杆,嘟起红唇抽了一口,在烟雾里缓缓道:“你知道当初我那赌**亲将我卖给老爷时,我是不愿意的,因为他年纪太大了,如果中途死了我还要再被卖。当时老爷看了出来,问我想要什么,不管我提什么条件他都会满足我。我便说出了在当时我想象中最高的条件——我要天天吃鸡蛋。于是呢,在我们老爷去世的前一天,他还记得吩咐厨房给我蒸蛋,那是一世的约,忘不得,更赖不得……” 烟雾缭绕中,傅兰倾感觉江月犀的神色微微的落寞,而当她再看过来的时候,他不觉心中一动,但随即便别过眼去。 江月犀趴在床上,“你要坐一晚?也不来陪陪人家,刚才,疼的我都不想做女人了。” 傅兰倾面色大红,可还是站起来,默默撩袍上床,灭灯。 待躺下,江月犀挨过来,傅兰倾把脸别过。 “我不喜欢这烟味儿……” 江月犀叹口气,“那没办法,我自小就有咳疾,换季尤其咳得严重,后来一个老郎中就让我试试这烟,刚巧府上也有,果然一抽就不咳了。不过也就是自家做烟草生意能抽得起,这东西可少得很哪。味道我调和过,应该是不呛人的,你若不喜欢,我不在你面前抽就是了。” 傅兰倾不再说什么,等了一会儿听到江月犀的呼吸加重,才慢慢放松了神经,在黑暗中瞪大了眼却毫无睡意。 第14章 傅兰倾拿了递给她,脸却别在一边,“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一夜没怎么睡的傅兰倾张开眼迫不及待的想要起床,可肩头却发沉。低头一看,莹莹一片白激得他面庞发热。 江月犀趴在他肩上,被子斜盖着露出柔白圆润的肩头,睡颜香甜。她的脸形状很好,像个清秀的桃子,三分甜美六分娇艳,一分若隐若现的狠辣。不可否认,江月犀长得很好看,如果她不是黑帮头子的遗孀而是出落在大户人家,教养出一身好的气质,那绝对会是个绝色佳人,不像现在,总让他感觉毁了这副好皮囊。 傅兰倾翻了翻眼,自己想这些做什么,好似为了掩饰心里的奇怪感觉,他立刻伸手推了推江月犀的脸,却不自觉的把被子往上拽了拽盖住她的肩头。 “下去,我要起来。”傅兰倾说。 江月犀睁开眼迷蒙的看看他,突然溢出笑意,“嗯,好久没睡的这么好了,看来还是有男人的好。” 一句话立刻招致了傅兰倾的嫌恶,这个女人真是没皮没脸。 他直接起身拿过衣服穿,任她滑到一边。江月犀也不恼他的粗鲁,扯过棉被盖住小腹,一截粉肩露在外。 “相公,你的行李怎么这么少,一个箱子也没有?”江月犀问。 傅兰倾本来就没打算在这里长住,所以只带了几件换洗衣服,连冬衣都没带。 “我们行走江湖,没有那么多行李”傅兰倾冷冷地说,一边对着屋内的落地镜系好了最上面的一个盘扣,一身竹影青布衫,端的是又大方又清雅。 江月犀看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歪着头一笑,“相公你真好看,改明儿我让庄子里送来几匹好料子,给你多做几身——哎相公,帮我拿衣服。” 江月犀说着坐起身,锦被滑下露出肚兜下细软的腰肢,她的里裤昨夜被傅兰倾药劲上来扯破了,就没穿。 傅兰倾立刻转过头,拉开旁边的柜子找了起来,一叠叠摆放的整齐,皆是大红撒花的喜色料子,应该是转为这几天做的。 “劳烦了相公,以前这事都是枫儿做的,但我们一处睡着她不方便进来了。”江月犀在后面说,“你找那绣着金牡丹的那套给我就行。” 傅兰倾拿了递给她,脸却别在一边,“庸俗。” “牡丹最是富贵,怎么会俗呢。”江月犀也不着恼,接了自顾自穿上。然下床套上自己的绣鞋,乌发披散眉眼皆俏,红色更显得肤白唇艳。 傅兰倾去找那响了一夜的东西,原来是墙边的立钟,约有一人那么高。江月犀的房间里有不少这样的东西,比方说昨天在浴室看到的马桶,他皱眉看了半天才知那是出恭用的。 江枫儿已经过来敲门,“老爷夫人,早饭好了。” “知道了。”江月犀答应着从浴室出来,刚洗的脸还挂着水珠。 “相公你去洗洗吧,有什么不会用的叫我。” 傅兰倾走过她进去,简单的洗了洗出来。房门已开,江枫儿正在整理床铺,江月犀则趁着这个功夫在桌边翻着账本。见他出来把账本合上,给江枫儿使了个眼色让她收了,然后起身笑道:“相公,咱们去饭厅吧,昨天你回来的早还没见全咱家里的人吧。” 第15章 污了景色 傅兰倾余光瞟了眼江枫儿收起的账本,兴趣缺缺的“嗯”了一声。 等江枫儿出去,傅兰倾突然说:“哎,跟你说个事,往后不要叫我相公,叫名字即可,反正你不叫别人也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那——我就叫你兰倾?”江月犀在唇齿间咂么了一下,含了下翠玉烟嘴吐出了口烟,“本来还指望你叫我声娘子,不过你不喜欢就算了,那就叫月犀吧。” 傅兰倾皱了皱眉,直接拿过她的烟袋杆,“大清早的别在这里吞云吐雾,好好的空气都给你弄呛了。” “哎……”江月犀馋巴巴的看了一眼,最终咳了一声,“早上一口我习惯了。” “我嗓子不好,闻不得。”傅兰倾冷冷地说完又把烟袋杆塞给她,然后背着手走了出去。 江月犀咬了咬唇,毕竟自己答应过不在他面前抽,只得忍着收了起来。 不想半路江枫儿又折回来,对江月犀道:“夫人,唐掌柜来了,说是昨天的账目出了点问题。” “哦?”江月犀看了看一旁的傅兰倾,“兰倾,我先让他们带你去饭厅,我待会儿就过去。” 傅兰倾直接走自己的,他才不在乎她和不和自己一起。 江月犀立即抽出自己的烟袋杆,边走边点着抽两口,“这男人真是薄情,昨天那么疼我都忍了,我这两口烟他忍不了……” 江府的景色白天看起来要比以前傅兰倾夜探时精致许多,长廊假山,花草流水,倒不像是个粗鄙之家。刚在长廊上拐了个弯,傅兰倾忽然听到一阵轻响,他不由的看过去,廊下的假山后面一块衣角迅速闪过。 “大少爷别……这里不行,夫人要从这里经过的……” “呵,你先告诉我你想爷了没有?才几月不见,你这小浪蹄子又水润了不少。” “少爷……” 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和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假山后面传来,傅兰倾走两步换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一个桃色衣裙的小婢被一个男子按在假山上,小婢衣衫凌乱的被男子上下其手。 傅兰倾皱着眉收回目光,连这景色都觉得被污了。 饭厅里的长桌上,丫头小厮在一旁侍立,在座的倒只有昨天见过的那个江小少爷。 “小爹你来啦,”江季槐举着笑脸说,“二姐身体不适不能来了,让我带个话儿,哎?小妈这是又被铺子里的人叫走了吗?” “嗯,”傅兰倾心不在焉的坐在了丫鬟给他拉开的座位上,又说:“我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你可以不必那样叫我。” 江季槐有些为难,“那我总不能叫你哥哥吧。” 傅兰倾想了一下,“你叫名字就是了。” 其实他根本不在意,反正自己又不会在这里久待,叫什么都无所谓。 江季槐眼珠转了转,虽然这么叫不太好,可是自己的大哥江寒浦今天二十六岁,二姐江舒柳也二十二岁了,听说傅兰倾才二十四岁,自己若是叫爹大哥二姐不是也要叫?那哥姐肯定会对此不满的。 “都到了没啊——” 外面突然进来一个男子,懒懒地问了一句后就随意的坐在了一旁座位上,顺便打量了眼傅兰倾。 傅兰倾也朝他丢过去一眼,此人身材颀长,一身深色丝绸长袍胸口撑出隐隐的肌肉形状,短发,五官极其英俊,眉眼间却张扬着几分邪气。不过他一点都不隐藏,眼神里尽是讥诮和慵懒。 对女人来说这应该是一副极为性感的长相,他身边的粉衣小婢就一直红着脸不敢看他。傅兰倾也认出,他们就是刚才在假山后的男女。 第16章 当家主母 “大哥你回来啦。”江季槐先跟来人打了招呼,然后又说一遍,“二姐今天身体不适不能来了,让我给你们带话。” 江寒浦只是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又说道:“她哪天不病啊,咱们江家有布铺烟铺,就是少了个药铺来供她。” 饶是江季槐这样的半大孩子听这话也觉得不妥,皱了下眉也没说什么。江寒浦又斜睨着傅兰倾,薄唇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十分轻挑地说:“原来她喜欢这样的啊,呵……” “大哥,这次去南方有没有给我带十景糕回来啊,或是什么小玩意儿?”江季槐大声问道,像是用自己的声音遮掩大哥的失礼。 江寒浦却只是瞟他一眼,“你还是小孩子吗季槐,多大了还只记得吃和玩,我以为你上洋学堂能比我们懂事早呢。” “小弟让做大哥的给自己带几块点心怎么就成不懂事了,这跟念什么学堂又有什么关系?” 江月犀人未到声音先打了过来,走到门口,江枫儿接过她的烟袋杆,用软刷仔细扫了扫身,江月犀才走了进来。 “回来了老大,”江月犀说着坐到了傅兰倾的旁边,又看向江季槐道,“咱们厨下新到了个南方师父,想吃什么点心让他给你做,对了你姐姐呢?” “姐姐说昨天受了风头疼,今天不能来了。”江季槐忙说,“已经叫了董大夫过来看了。” 江月犀点点头,“让厨房把饭菜给她送到房里吧,下午有空我过去看她。” “是,小妈。” 傅兰倾发现,江月犀进来后跟江寒浦也说了话,可是至始至终,目光都没往他脸上落。不过也不难想,曾经叱咤风云的江临天,临终把自己所有家业都交给一个小老婆打理而不是长子,这两人关系也不可能好。 江寒浦果然目光渐冷,不发一言。 饭菜摆上,江月犀转过来看自家相公,“尝尝吃不吃得惯,今后有什么想吃的就吩咐厨房,他们会给你准备。” 傅兰倾没理她,喝着面前的清粥,倒叫江寒浦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听说傅老板曾是望春班的名角?”江寒浦问。 傅兰倾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是。” “怪不得,”江寒浦邪气一笑,摸着下巴,“这身段这模样确实好。” 说着,那打量傅兰倾的眼神也如同看个什么玩物,可傅兰倾眼里那股冷冽,生生冻僵了他眼神里的戏谑。正暗自惊讶,傅兰倾已经垂眼喝粥,一副根本懒得理会的清冷模样。 纵使心里不忿,可江月犀已经开口询问他这次收购烟草的事了,他只得认真应对。因为江月犀虽然读书不多,但是对账目和数字最是敏感,一点点的纰漏都能被她揪出来敲打,饶是江寒浦也不敢不加着小心跟她谈生意。江月犀随后又问了些江季槐学业上的事,她好像对家里每个成员的情况都了如指掌,指点江寒浦做生意,讨论江季槐的学业,甚至说起近段日子江舒柳吃的是什么药。看似随意的谈话却可以听出,她其实是个很负责的主母。 纵使江寒浦有多么不服,可在这样面面俱到又强势的江月犀面前,依旧被压的不得不服帖。 第17章 江舒柳 虽然这次是傅兰倾第一次和大家见面,可江月犀一点也没把话题往他身上引,这倒让傅兰倾暗自庆幸,他可不想跟这些人假惺惺的自我介绍。 吃过饭,江季槐先起身告退,要去向生母请安,江寒浦猛地站起来大步往外走,江月犀微笑地转过头,“之前打听到你喜欢吃马蹄糕,特意让厨房做了,怎么你都没动?” 傅兰倾看了眼面前的点心,只是淡淡道:“今天只想喝粥。” 似乎不在乎傅兰倾的冷淡,江月犀依旧是热乎乎的笑脸,“本来是该陪你一天的,铺子里出了点事我得过去,今天就让季槐带着你四处看看吧,熟悉熟悉家里。” “不用,我自己走走就行。”傅兰倾冷冷地说。 江月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这里是江家祖传的伤药,昨天看你腿伤了,还是好生上药别感染了。” 傅兰倾心间一紧,没想到江月犀眼睛如此尖,一愣神的功夫江月犀已经把药瓶塞给他,和江枫儿向外去了。 傅兰倾拿着药,看她走路的姿势似乎有点别扭,想起昨夜自己的粗鲁,不免心里有些异样。 江府的后院,江舒柳脸色苍白的靠在床上,面容憔悴,却是特意穿了一身繁复的洋装,头发打成卷儿垂在肩头,别了一只蓝色的蝴蝶发卡。她五官清淡眉细如烟,倒真有些林黛玉的意思。一垂眼,睫毛便沾了几粒水珠,不说话只是低声哭着。 一旁的董医生也是留过学的,一身的灰色西服卓尔不凡,银色怀表链露在外闪闪发亮,长得也委实不坏,只是此刻一脸为难。 “你只是哭,我怎么知道你得的什么病呢。”他低声说,眼睛却不看江舒柳。 江舒柳眼泪流的更急,靠在床上无望的看向窗外,“别看了,我这病……不会好的了,我的命也是如此。” 董医生看了看门外的佣人,又回头看了看江舒柳,最终拿起药箱走了。 “哎……”外头守着的刘妈见董医生出来走了,步子急促一刻也不停留,又看看屋内的江舒柳,忍不住叹了口气。 江舒柳这病,还不是因为昨天听说董医生订婚了才生的。 刘妈从小看江舒柳长大,最是了解她的性子,自家小姐从来心高气傲,读过几年洋人办的女校,没事还总爱念个几句洋文诗,一般的男人看不上,直到遇见这董安乔,几乎是一见倾心。每次董医生来医病两人一聊就是一下午,又是吃奶油点心又是读诗,看着着实亲热。可愣是谁也没有点破过关系,更别说谈起日后婚嫁。江舒柳一个女孩子自然不会主动说,董安乔却也不说。对此刘妈一直看不惯,她是传统女人,觉得男婚女嫁这种事一开始就该挑明了好,成天你侬我侬一句真格儿的话没有算什么。 现在这董安乔订婚了,江舒柳连个发问的理由都找不出来,就只是哭。 “小姐,你吃点东西吧,饭菜又热了一遍了,再凉了就没法吃了。”刘妈劝着,对江舒柳这种作践自己的行径也是又着急又无奈。 刘妈端起碗,“瞧瞧,夫人特意让给你熬的药膳粥,这海参是早上刚送过来的。” 江舒柳却别过脸,“呵……我喝这些有什么用,我自得病以来不过就是等死,既然是等死,还不如趁早死了。” 说着又趴在枕头上哭起来。 连门口佣人们听见这哭声,都是同情中带着点厌烦。毕竟他们都是辛苦奔命的人,不知道这好吃好喝的每天哪来的一肚子闲愁。 隔壁屋子里正坐在炕上做鞋子的孙宝姐也听到了这哭声,侧耳听了一刻,也不以为然的叹口气。 “又来了,成天的哪那么多要哭的,这院子一整天是哀怨气十足,真是……” 第18章 嘁,这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孙宝姐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说是这么说,但还想着是不是得过去安慰一番,可总安慰也没有个头,再说她跟这位江二小姐讲话,就没听懂过对方的意思。 江季槐掀帘进来,“娘,在做鞋啊,你吃饭没?” 孙宝姐见自己的儿子来了,忙不迭的起身来迎,“吃了吃了,快上来坐,外头还冷吗?” 见了儿子,孙宝姐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上又多了几分光彩,眉眼中依然能找到当初凤林楼花魁的影子。江临天一共娶过四个老婆,大老婆直到晚年才生下江寒浦这个儿子,但之后就染病过世,之后的二老婆在过门后四年也因病去世,留下了江舒柳这一个女儿,孙宝姐是在二夫人掌家的时候嫁过来的,二夫人善妒,她在世时孙宝姐一直被压着甚至不敢怀孕,等二夫人去世后才怀了江季槐。之后就是在江临天七十岁那年,又收了最小的江月犀。 “娘您腿不好就别起来了,外头早不冷了,园子里的桃花都开了。”江季槐说着坐到了母亲的炕边。 “呵,是吗,”孙宝姐笑道,“只是娘这腿现在还是一点冷都受不得,离了炕就待不住。” 孙宝姐说着用被子又围住了腿,早年二夫人在世时她怀过一次身孕,但是二夫人当时把她叫在房里伺候,大冬天让她睡冰凉的地铺,盖薄被。大户人家的小妾面子光,内里要忍的太多,不堪驱使等孩子流掉了她才知道自己怀孕,打那时起就落下病根,如今四十不到,天一冷腿就疼得站不住,一天到晚离不开炕。 江季槐看着母亲有些心疼,从怀里掏出几贴药,“小妈让人从藏地给您带了几贴药,让您贴着使使。” 孙宝姐接过来看着,“呵,她有心了,我回头试试。” 江季槐看了一眼窗外,“娘,我刚才过来见二姐又在哭,这次又是什么事啊?” “哼,”孙宝姐拉扯着针线,摇摇头,“哪天是不哭的,心里憋着事又做不成,自然要哭,那董医生也不是什么好人,自己无意还老是勾着你姐姐,你二姐又是个一头脑热分不出好坏的人,嘁,这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孙宝姐虽早已退出风月场,但眼睛还是很毒的,只是她那些实用又直白的话,江舒柳是听不进去的,孙宝姐也懒得去讲,弄个不好江舒柳还会记她的仇。 “嗨,我跟你说这些干吗,你可趁早别记,免得哪天不小心说出来惹了你二姐。”孙宝姐又说。 “原来二姐她喜欢董医生啊……”江季槐却已经记下了,喃喃自语着,“可是小妈挺看不上董医生啊,应该不会同意二姐嫁给他,听说这董医生在乡下有家室的,可是经常借着看病接近其他家小姐闹的不明不白,要不是二姐说只有他的药管用,连让他进江家都不会。” “哼,还是你小妈眼睛毒,不过也不用她反对,这董安乔已经订婚了而且马上就办喜事,听说是和谢家的老幺,谢家老三才十六岁就订婚,怕不是已经有了。”孙宝姐冷冷地扯了扯嘴角说。 第19章 正是一冷一暖,美如一幅画 “啊?可他不是有家室吗,谢老爷怎么会让女儿嫁这种人……”江季槐问。 看儿子还是太天真,孙宝姐叹口气,“肯定是那谢家小姐要死要活的嫁呗,再有可能就是已经怀了身孕。至于董安乔乡下的老婆,嗨……没门没势的女人,是留不住那种男人的。谢家肯定会给他钱让他打发原来的老婆孩子,唉,可怜那女人好容易等董安乔回国,却等来这种事。你和你姐姐就是见的少,这世道这种男人多的是。对了,你小妈的男人你见了没,怎么样啊?” 江季槐正愣神,听见问话又笑开,“是个很特别的人,有点孤傲,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一看就不和我小妈是一路人,等您腿好了自己去看吧。” “你说的我现在都想看了。” 母子俩在室内有说有笑,这边江舒柳哭累了又想看外头的桃花了,让刘妈把窗户打开她要靠在床上看。 “小姐,屋子里好容易聚的热乎气,打开窗外头的冷气就吹进来了,仔细晚上又咳。”刘妈好言劝道。 江舒柳却硬要开窗,她这个人倔起来谁都劝不住,刘妈只好打开窗户,一阵初春的冷风吹过来,夹杂着院中桃花的香气。 江舒柳在床上就打了个寒颤,可硬是掀掉被子下了床,走到窗口倚着。刘妈忙搬来垫了软垫的椅子,把毯子手炉全拿过来,江舒柳却看也不看,“你们忙去吧,别吵我,我想一个人静静。这院子俗不可耐,也就这片桃花还值得一看。” 院子里的几株桃树是江舒柳八岁生辰的时候让父亲植的,这样院子里还有些颜色,虽然每年结的桃子都又酸又硬,但是开花时却很值得一看。突然,一个暗青色的身影从一棵桃树旁闪出,那是个年轻的男子,眉眼清俊,自带一身的清冷,灼灼的桃花映衬下,正是一冷一暖,美如一幅画。 江舒柳以为看错了,可仔细看,那男子还在那儿,正望着一朵将开未开的桃花出神。男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眼神寻过来,江舒柳往窗棂下一躲,心里却“咚咚”地急跳,好一个俊逸冷冽的男子,如山中的清泉一般干净,和他比起来,董安乔都显出油腻。 “傅先生,你在这儿啊!” 江季槐从母亲从母亲屋里出来,正好看见傅兰倾在桃树下。 “江少爷。”傅兰倾冲他点点头,礼貌而疏远。 “傅先生在赏桃花?要不要我带你四处转转。”江季槐说着走了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走走挺好的。”傅兰倾说。他实际上已经摸透了这里的地形,想着这个地方最容易逃脱。看守的人少,围墙外面就是一片竹林,很容易藏身。 “这江府中的多是翠柏和牡丹,这粉粉的桃花倒是很少见。”傅兰倾说着伸手像是要摘那朵花,可想了想,还是收回来了。往年他都会摘新开的桃花酿酒喝,如今在这里,酿好了自己恐怕也就不在了。 第20章 他就是那天晚上在房顶和自己打斗的人 “嗯,翠柏和牡丹富贵大气,爹在世时种的最多,觉得桃花的粉色太浮浪了,不许种,还是我二姐生辰时提出要求才种下的。对了,这里就是二姐和我娘亲的住处。”江季槐说。 “既然是江家女眷的住所,我就不便留了。”傅兰倾说着要走。 江季槐立刻跟上,“哈哈哈,其实没事,江府没有那么多虚礼,不过既然这样,我就陪你转转吧,省的小妈回来说我就知道玩。”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江舒柳从窗边伸出目光,看着二人的身影走远。 “原来他就是月犀看上的人……”江舒柳喃喃自语。想着刚才那男子的模样,和他摘花时又收回的手,不觉心下悸动。 “不但生的俊,还是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江舒柳暗暗想着。 看自家小姐看着新老爷背影出神的样子,刘妈不禁咳了一声,“小姐,窗边冷,你到里面去坐吧。” 江舒柳见刘妈就在身旁,不免脸色大红,走回去坐在火炉旁的圈椅上,又忍不住问:“刚才那人,就是月犀带回来的男人?” “是,咱们这位新老爷长得可真没的说,怪不得夫人那么喜欢,听说花了十万大洋的彩礼才给娶回来。”刘妈说。 江月犀为傅兰倾一掷千金的事情,在风陆城都传遍了。这是何等传奇的事情,就差写成戏文在台上唱了。 江舒柳却皱了皱眉,钱?这样气质通透的人怎么会要钱买呢?她觉得这简直是侮辱刚才的男子,心里莫名的憋了气,撒不出,就没给刘妈好脸看,哼了一声起身上床去了。 “听说江少爷念的是洋人办的学堂?”傅兰倾问走在一旁的江季槐。 “嗯,小妈让读的,他们咱们鸾越国的书太旧,几百年都没变过,读点新书没什么不好,洋人脑子活,学了他们的东西将来还能帮着家里办工厂。”江季槐说,扭过头看着傅兰倾,“小妈将来想在这里办一个顶大的丝织厂,不但要用上咱们的技术,还要引进最好的机械,她说咱们鸾越国的丝织历史那么悠久,没理由让那些外来的布料越卖越贵,等将来丝织厂办起来,江家就主力卖自家产的布。” 傅兰倾垂下眼,“她这个想法是好的,不过,终归还是个商人。” 江季槐“噗”地笑开,“傅先生,你要是见过我父亲,就觉得我小妈简直是个有超前意识的人了,你要想想我们家以前是做什么的,商人思想总比黑帮思想好吧?” 傅兰倾没想到江季槐能这样说自己的父亲,好像丝毫不介意自家涉黑这个属性,他不像个黑帮家族的少爷,倒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 “前面是你大哥的院子吗?”傅兰倾问,他可不想跟那个人碰面。 “不是,我大哥早就搬出去住了,只是今天回来为了见你才过来,前面是家里仆人们住的地方。”江季槐说。 离着老远,傅兰倾就听见了里面操练的声音,一个中年男子背着手在一队家丁面前缓缓踱步。 “江少爷……老爷好。”那中年男子见他们来,忙低头叫到。 “谢大哥,又在忙着操练呢。”江季槐笑道。 “是,最近外头乱,不能放松警惕。”谢醇说。 傅兰倾却眯起眼,他认得这个人的身姿,看起来精悍无比,他就是那天晚上在房顶和自己打斗的人。 第21章 我说了我讨厌酒味儿你不知道吗? “这是谢醇谢大哥,江府有文武两个管家,谢大哥是武管家,专管江府的治安,他可是武状元出身,我还没见过有拳脚上胜过谢大哥的人。”江季槐介绍说。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三少爷过誉了。”谢醇低声说,然后看了眼傅兰倾。 习武之人对别人的身姿有特别的熟悉之道,傅兰倾觉得他也是看自己眼熟了。 “老爷看的如此认真,可是也会功夫?” 傅兰倾本是转移目光看家丁操练,却被谢醇问了一句。 “只是想起了我在望春班里每日练功的情形,当时也是如此辛苦啊。”傅兰倾淡淡地说,眼底还有一丝惆怅。 谢醇看他白皙的面庞还有细弱的手腕,想着这么个小白脸应该是不会武功,于是恭敬的点了点头又专注看操练了。 “我们走吧傅先生,这会儿厨房的桂花糕该做好了,咱们去吃点点心。”江季槐说。 傅兰倾便顺势跟他走了,路上又碰见了江府的另一个管家蔡名永,是个四十多岁挂着小圆眼镜的先生,镜片后面的小眼睛看起人来极其锐利,只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虽然行礼却还是魂不守舍。 “蔡先生也江府的老人了,他外甥最近犯事了,小妈最近正和县长说和这事,不过就算不下狱也要出去躲一段日子,蔡先生无妻无子只有这一个外甥,最近怕是担心这件事。”蔡名永走后,江季槐小声地对傅兰倾说。 “他外甥犯的什么事?”傅兰倾问。 江季槐比了个杀的手势,傅兰倾瞪大眼,“杀了人?” 随后就皱起了眉,“既然杀了人就理该法办,怎能因为他和你们江府有关系就不了了之。” “什么不了了之啊,小妈花了很多钱的,你以为县长那个老狐狸好打发。”江季槐说。 傅兰倾绷着脸不说话了,他突然发现,江季槐再接受新思想,他根上还是黑帮头目之子,有些思维惯性是除不掉的。 江季槐却没发现傅兰倾的神色,自顾自喃喃地说:“其实他外甥也挺可惜的,十二岁死了娘之后就一直跟着蔡管家在我们府里住,挺伶俐的一个小伙子,要是没有意外将来肯定是接他舅舅的班的,结果一口气没咽下做出这种事,自己也全毁了,我小妈让云正锋把他带走了,虽说进军队有些苦,不过跟在云正锋身边做个副馆什么的应该不至于有危险。” 傅兰倾冷哼了一声面色不善。 晚上吃过晚饭江月犀才回来,提着包点心推开卧房门,转到里面见傅兰倾正坐在桌前腰背挺直的看书。江月犀忙笑眯眯的凑过来,“呵呵,兰倾……今天回来晚了,拐去了县长家一趟,他非要留我吃饭。” 傅兰倾突然一皱眉,“你身上怎么又有酒气,我说了我讨厌酒味儿你不知道吗?” “那人家让酒我总不能不喝吧,”江月犀脸喝的红彤彤的,把点心包献宝一样递过去,“那,怕你吃不惯家里做的,这是在南城老铺子买的马蹄糕,你尝尝。” 傅兰倾却猛地站起身,“你把东西放下赶紧去洗澡,我闻不得你身上的味儿。再说我大晚上的吃什么点心,你要是真有心怎么不白天送回来?” 第22章 泼夫 江月犀喝的脑子有点迟钝,但看傅兰倾生气了,就讷讷的坐到他对面的圆椅上,“好好,我先冒袋烟清醒清醒。” “要抽出去抽,你答应过我的。”傅兰倾瞪着眼。 “你不是吧傅兰倾,”江月犀声音也高了起来,可看到他的眼神不自觉的气势又弱了,“我这一天好容易回到家,那外头怪冷的你让我出去啊,你到外间坐一会儿,我去窗边抽还不行吗。” “不行,我要在这里看书。”傅兰倾冷冷地说。 “那我到外间窗边抽,我惹不起你行了吧……” 江月犀咕哝着站起身,却没能在外间停留就被傅兰倾跟上一路推了出去,还顺带把门关上了。 “我说了出去抽不是在外间——抽完了再进来!”傅兰倾隔着门说。 江月犀也来了气,狠狠打了下门,“傅兰倾你不要太过分,结婚第二天你就把我往外轰啊,你给我开门!” 可任她怎么拍,傅兰倾就跟那块门板是的没有半点反应。 “你……这可是我家,我洗不洗澡抽不抽烟还要你管啊,你个泼夫你给我开开听到没有?不然我让人砸门了!” 江月犀的脾气也上来了,她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啊,娶了个美相公回来一个好脸色没见着,第二天就给她关外面。那院子里已经上岗的家丁都背过身去肩膀一阵抖动,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她在江府的威名都要扫地了。 “听到没有,快给我开门——” 这下门倒是真的开了,傅兰倾直挺挺的站在门内,一袭月光打上来,脸仿佛玉石般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江月犀有些怵了,傅兰倾直接出来走过她。 “你去哪儿?”江月犀忙回头问。 “这是你家,我走。”傅兰倾说。 江月犀一口气噎住,最后跺脚,“你……回来,这是咱们家行了吧,你老大行了吧,你回来!” 傅兰倾转身就回,走进门内“砰”地把门又关上。 江月犀看了看偷偷往这边瞄的家丁,咳了一声嘟嚷道:“我这是怕吵到别人,今天就不跟你计较了,我说话算话。” 说着吸了吸鼻子,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打着火抽起了烟。 一个家丁还问,“夫人,要不要给您搬个椅子啊。” 江月犀觉得简直丢了老脸,闷闷地道:“不用,我不冷。” 刚说完一阵冷风吹来她就打了个喷嚏,赶紧抽了两袋烟回身敲门,“我抽完了,放我进去洗澡啊。” “门没锁。”傅兰倾在里面说。 江月犀一推果然就开了,原来第二次他真的没锁,就是算准了自己会认怂。 真是有恃无恐! 洗完了澡她见傅兰倾已经躺下,闭着眼好似睡着了,便关了灯挤进被窝,八爪鱼一样抱着他。 “嘶……你身上好冷,别一直靠过来啊!” 本来装睡的傅兰倾被挤醒,一推江月犀才发现她根本没穿衣服。 “冷你不会给我暖啊,我娶了相公就是暖床的。” 江月犀故意挤着她,身前两块白肉随着蹭来蹭去,傅兰倾红了脸,“你别……” 第23章 喜欢就要娶回家啊 江月犀听出他的窘意,笑道:“怎么,这就害羞了,昨晚你还……” “闭嘴!”傅兰倾在黑暗中红了脸。 于是两人都不说话,江月犀还是赖在他怀里,感觉傅兰倾僵硬的身子终于一点点适应、放松下来。 “你今天去县长家,是为了蔡管家外甥的事吗?” 幽黑的夜里,傅兰倾突然说。 “你知道这件事了,季槐跟你说的?”江月犀抬起头,随后说,“嗯,其实县长已经答应不不追究王晁了,只是人家办完了事我也不能就立刻不去拜访,人情得做完嘛。” 傅兰倾却听得长长一叹,“杀人偿命本是天经地义,你做个人情就算完了,我看咱们风陆城摊上这样的县长才是完了。” “屁的天经地义!”谁知江月犀却不服,按着他的胸脯抬起头说,“王晁搭上了自己的前程还不够,难道还要给那个大烟鬼偿命?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就该早打发了那个人。” 傅兰倾皱了皱眉,江月犀接着说:“王晁本来是可以接舅舅班的,可是他喜欢上了街东头刘串儿的媳妇东姐,那女人本来在我府上做工,人也本分,就是刘串儿抽大烟家里攒不下钱,还老来江府找媳妇要钱。每次都又打又骂根本就不把自己媳妇当人看,王晁早就想打他了,为了东姐的名声才忍住。那刘串儿看出王晁喜欢东姐,就以此为要挟总来要钱,还背着东姐把儿子给卖了,东姐知道的时候已经卖了仨月了,找都找不回来,那刘串儿还说孩子反正不一定是他的,还把东姐打了一顿,人都快打死了,王晁听说后才赶过去和那斯打了起来,谁知道那大烟鬼身子骨那么弱,只挨了一拳就躺在地上倒气儿了。说是王晁打死的,还不如说是他自己抽死的!害的王晁还得躲出去,东姐现在也疯疯癫癫的。” 傅兰倾沉默良久,最后长叹一口气,问:“那那个东姐现在在哪儿呢?” “厨房烧火呢,虽然她脑子不太清楚了,但基本的活儿还能干,王晁走的时候说让我照顾她,我也不能不管。” 江月犀说完突然打了个寒颤,傅兰倾感觉到了,垂眼看,她柔嫩的肩头在黑暗中还带着点白,再往下就漆黑一片,想到她什么都没穿,傅兰倾伸手用被子把她兜住按下,江月犀趁势又抱住他。 刚想和他腻歪会儿,傅兰倾又在头顶叹口气,“唉,这世道现已礼崩乐坏,真是个野蛮的社会形态。” “没事,我更野蛮。”江月犀笑嘻嘻的把脸贴紧他的胸口,“兰倾,除了戏你还会唱别的吗,给我哼个小曲儿吧。” “你怎么那么多事?”傅兰倾皱眉。 “你哼嘛~不然起来运动运动?”江月犀眨巴眨巴眼。 傅兰倾叹口气,不一会儿,低缓的男声响了起来: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多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傅兰倾的声音轻柔而带着淡淡的惆怅,歌声婉转幽咽,江月犀也感觉心里像被什么触动。 “这首歌是唱的什么啊?”江月犀如呓语一般说。 “这歌词是宋代司马光写的一首词,说的是他在一次宴会上对一个舞女一见钟情,觉得那女子清雅脱俗,舞姿飘逸,可是酒醒散席后又有些惆怅,想着这一见不如不见,惹了相思又散不去,多情亦不如无情。”傅兰倾轻轻地说。 江月犀抬起头,“清雅脱俗……飘逸,就跟你似的?” 傅兰倾垂下眼,觉得心中的绮思全散了,就说:“就是跟你完全相反的人,嘶……你掐我也是!” 傅兰倾伸手揉了揉被掐的胳膊,江月犀把他的手扒开仍抱住他,“哼,讲的不就是我跟你嘛,我看你在戏台上的第一眼就对你一见钟情,可我是直接就把你娶回来。什么多情不如无情,相见不如不见,喜欢就娶回家啊,还等什么酒醒宴散。” 傅兰倾张了半天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最后只是道:“你一个粗人,哪懂得这里边的深意,我不跟你说。” “不说就不说,”江月犀打了个哈欠,捏捏他的胳膊,“你再唱一遍……” “不唱,”傅兰倾却别扭起来,“如今外头乱成那样,说不定仗就快要打到风陆城了,我还在唱这种曲子。” 江月犀强睁开眼,却挡不住困意,“乱成什么样,日子也是要过的呀。” 傅兰倾垂眼看看她,突然拽起棉被直接蒙住她的头,“给我睡觉。” 不一会儿,听到被子里呼吸平缓,他又慢慢拉开被角,江月犀已经睡着了。 “没心没肺……”傅兰倾叹了口气,也慢慢闭上眼。 第二天一早,江月犀顾不上吃早饭就出去了,但是留下了江枫儿在家里。没她在傅兰倾还自在些,早上吃了两大块她带回来的马蹄糕。 “老爷,夫人说最近外头乱,让您尽量别出去,如果实在有事可以差人或者枫儿为你预备车。”江枫儿说。 “不用了,我不出去。”傅兰倾说。 为了能及时收到师父他们的信,他还是愿意待在家里。 “唉,最近不光时局乱,就连股票波动也变得不正常。小妈作为风陆城的股市大户,不能停止探听这方面的消息,肯定是一早就出去周旋了。”江季槐叹了口气说,然后压低声音,“听说呀,现在股票交易市场天天都有人自杀寻死。” 傅兰倾皱了皱眉,问:“行市这么不好,难道她就不怕也赔了?” “怎么可能,那可是小妈。”江季槐顿时又一脸自信,“小妈就是捞钱的天才,就是别人都赔了,我小妈也能稳住自己这块儿。她十四岁就帮爹管生意了,天分比我们这些江家子弟还要好,要不然爹也不会把产业交给她管不是?这些年风陆城其他富户都是由盛转衰的趋势,只有我们江家蒸蒸日上。” 江季槐说着神情突然一敛,看见从院外走来的江寒浦一眼,低声对傅兰倾说:“傅先生,待会儿咱们去后院湖边逛逛。” 傅兰倾也看见江寒浦来了,想着原来江季槐也不想跟这个哥哥相处。 第24章 江舒柳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觉得他应 江舒柳有些失望,她弹得最好的就是这首曲子了,这时刘妈端着点心进来,看到江舒柳和傅兰倾隔着窗户聊天,有些不高兴,自家小姐今天让把钢琴搬到窗前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呦,老爷来啦。”刘妈笑着走过来,“真是的,这帮奴才怎么也没人给您领路,让您一个人。” “是我不要他们跟着的,我想自己走走。”傅兰倾说。 江舒柳立刻站起身,“傅先生要不要尝尝新做好的泡芙,我家的西点师可是风陆城原来最有名的西餐厅点心师。” 正在放点心的刘妈听后翻了个白眼,可还是回过头笑道:“那我给老爷倒茶。” 傅兰倾想了想,自己和这二小姐混熟也有好处,探清她的生活作息到时候也好借她这个地方逃走。 便点了点头从一旁的门口进去,刘妈把茶摆好却不走,絮絮叨叨的在一旁说着话,直到江舒柳面有不耐,说道:“刘妈,你去送点点心到旁边二娘那里去,顺便问她要个花样子,我最近闲着也想绣点什么。” 刘妈暗自撇嘴,垂了眼端点心过去,她哪能不知道小姐的意思,江舒柳什么时候想着给孙宝姐送过点心啊。 刘妈一走,江舒柳立刻轻轻笑道:“怎么样,泡芙好吃吗?还有这饼干,都是刚烤好的,我最不愿吃隔夜的饼干了,根本就没了新出来的那股酥脆。” “我不大爱吃西点。”傅兰倾却说。他还是喜欢吃中式的点心,之前在格罗佛神父那里就吃不惯他做的那些甜点。 江舒柳略有些尴尬,最后就说:“是啊,现在好吃的点心越发难找了,之前我在南方……” 江舒柳细细的讲起了自己从前吃过的一些点心,说起来头头是道,她对这些确实是有研究的,也自认为是个讲究的人。可傅兰倾却听得心不在焉,听她说完一大圈后只是淡淡地说:“江小姐对点心真是颇有研究。” 可话里却听不出赞赏。 江舒柳也觉出了,她只是想让他知道自己虽然是黑二代,可也是有大家闺秀的涵养的,和这院子里的其他人不一样,难道是因为自己今天话太多了? 她连忙打住转移话题,“傅先生平常可有什么消遣,说来我也听听,我一天到晚闷在屋子里也想找些事做。” 傅兰倾打量了下江舒柳,不答反问,“江小姐可是身体不适?” 江舒柳叹了口气,“嗯,一直是这样大病小病不断,心里也憋闷……傅先生在我家还习惯吗?” “还好。”傅兰倾别开眼,“这里跟我想的还不大一样。” 江舒柳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觉得他应该是讨厌这里的,她总认为傅兰倾就是那种心怀大志又高洁冷傲的男子,肯定是因为有什么难处迫不得已才跟了江月犀。 “哼,外表再光鲜,也遮不住本质。”江舒柳说,站起身走到窗前,郁愤道,“我每天在这里,只感到压抑、透不过气。我曾经想出国留学,眼不见心不烦,可偏偏身体不好又出不去,只能在这笼子里等死。” 第25章 孤傲自赏 “你想出去?”傅兰倾有些惊讶地问,随后打量了一下她的房子,“江小姐在江府过得不好吗?” 江舒柳回过头,激动地说:“过得好又怎样,只要一想到我家是靠什么发的家我就不想吃家里的饭!我曾经劝过我爹让他多行善事,不要再为了争抢地盘和权势做那些不好的勾当,做人就该堂堂正正,可他不愿听,我是她女儿,这份冤孽我肯定也要背一份的,所以我心里怎么会好受?” 傅兰倾垂下眼未作评价,江舒柳又走过来坐下,期期艾艾道:“没有人能救得了我,我只能这么等死……” 她说着竟红了眼圈,这些挣扎倒有八分是真的,江舒柳自觉和家里的人都不同,自己是有新思想的善良的人,虽然她不会劳动也无所作为,但也好过那个娼门出来的孙宝姐,还有那个和爹差不多的大哥,三弟虽然也受过好的教育但太天真了。江月犀倒是和她没有过节,因为年龄相近两人关系还不错,但江舒柳心底里还是觉得江月犀也是没法和自己比的,江月犀空有钱财却不会享受高雅的东西,空有头脑却满脑子俗不可耐的商贾学问,长得虽然比自己漂亮但也没有自己有品位。 江舒柳一直想逃离这个家,她原来以为董安乔可以带她走,她嫁给董安乔之后两人可以一起出国,过神仙眷侣的生活,追求极致的浪漫,可是董安乔却是个懦夫…… “如今江家不是主经商了吗,江小姐不应该再烦恼了才是。”傅兰倾淡淡地说。 “哼,谁知道他们在外是怎么捞钱的。”江舒柳不以未然地说,想了想,突然问:“我听说……傅先生之前有过一个未婚妻。” “是,”傅兰倾却不避讳,“她是我表妹,只是如今我俩婚约已解,她可以再觅良人的。” 江舒柳看他说的平淡,心里暗喜,又装作随意说:“可是婚约哪能说解就解,既然是表哥表妹,应该早就熟识才对,真正的好女子,怎么会那么快找其他的人……哦,我不是说你傅先生。” 傅兰倾一笑,如寒梅初绽简直看呆了江舒柳,随即才面色发热地转开目光。 “没关系,是我自愿来江府的,这是事实。但是我表妹就是另找他人我也敬重她,生逢乱世,她一介女流能挺身出来有所作为,这是极为难得的。” 江舒柳不解,“她……” 傅兰倾觉得也不必隐瞒了,这会儿师父他们就是没到段将军那里,江府的人也追不到了。 “她去参军了。”傅兰倾说。 江舒柳瞪大眼,“一个女子去参军,呀……那军队里可都是男人啊。” 傅兰倾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江舒柳忙禁了声,可这对她来说确实是超出了理解范围的。 “大敌当下,国难当头,军队里大家都是为国拼杀的兄弟姐妹,若在乎那些未免也太狭隘了。”傅兰倾说,“如果不是傅某委身于人走不脱,也不愿在这里苟活。如今这局势,但凡是好手好脚的青年,都该拿出些报国的魄力才是,一味的贪图享受和苟活,却连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种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只等着自己的妻女子孙受辱当亡国奴吗?” 第26章 收礼 江舒柳听的震惊不已,脸又微微发热,在他心里,自己是否就是那些贪图享受又苟活的人。 这时刘妈刚好回来了,拿回了好几个花样子要江舒柳挑一个,傅兰倾便趁机告辞走了。江舒柳一时有些失神。 “呵,二娘挑的这些可真好看,她还问是不是小姐要做什么,说自己还能拿得动针线要帮小姐做呢,真是有心,我说我们小姐只是想练练手。”刘妈叙叙的说着。 江舒柳却冷冷地看了眼那些花样,不耐地说:“这么俗的花样我才不绣,拿出去!” 刘妈神色一敛,收起东西默默的退下了。 傅兰倾闷闷的走向前门,他这会儿倒真有点想出去走走了,在门口碰见了管家蔡名永。 “老爷您这是去哪儿?要不要小的通报一声给您备车?”蔡名永问。 他这么一问傅兰倾倒不想了,于是对他讲,“要是有寄给我的信记得及时交给我。” “那是自然,老爷放心。”蔡明永忙说。 傅兰倾看了看他,总觉得眼底压着忧愁,便问:“你外甥现在在临水城吗?” 蔡明永立刻露出担忧的神色,无奈的点了点头,“是,谢老爷惦记。” “临水城现有云正峰和段将军两股势力共同抗敌,你不用太担心。”傅兰倾说,“男儿上阵杀敌保卫国家,本也是光荣的事。” 蔡明永一脸苦涩的点点头,“老爷您说的是,但临水城主要指望的还是云大帅的云家军,那段瑞宁所带的队伍早就到临水城了,打那些外寇还不是跟挠痒痒一样,听说连枪都没几条。” 蔡明永说的虽然是实话,可傅兰倾还是皱了皱眉,段瑞宁的军队确实是众军阀里最弱的一支,可是在临水城被攻破时依旧能最先伸出援手抗击外敌,这样的大义和无畏,没想到在别人眼里却是这样的。 蔡明永突然眼睛一眯迎到大门外,“呦,这不是盛亨集团的殷老板吗,来找我们夫人?可巧,今天夫人出去了。” “哦我知道,你们夫人在万露升饭店请人吃饭,我正好路过这里,是来拜访你们新老爷的,上次我出城都没顾上来喝喜酒。”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地说,看穿着打扮也是个极有身份的人,可跟蔡管家说话,还放低着姿态。 “找我们老爷?”蔡明永一愣,随即一副了然的样子,往后看了一眼。 中年男人也看到了门内的傅兰倾,立刻热情满满的过来握手,“呦,傅老板!不不不,现在该叫傅老爷了,之前有事没赶过来,还请多见谅啊——哎,你们拿过来!” 握过手后中年男人向后喝了一声,两个小厮捧着两个小木箱过来。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中年男人搓着手说,一边让人把箱子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里装的是戏服,做工考究,刺绣的金线在阳光下十分曜目,另一箱是头上的行头并一把扇子,一对玉镯,都是之前傅兰倾唱戏用的到,可见这中年男人送礼也是用心。 “傅老板以前是名角,现在虽说用不上这些了,可留着自己玩儿还是可以的,您看,这玉镯还是古董呢,不好我也不敢拿来。” 第27章 “那是你的钱,难道给我用吗?”傅兰 东西确实都是好东西,但傅兰倾不置可否,蔡管家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过来说:“殷老板如此盛情,我先替老爷谢过了,可您这次来应该不光是补送贺礼吧?” “呃……呵呵。”殷老板眼睛又望向傅兰倾,“傅老爷,咱么能不能进去说话?” 傅兰倾十分讨厌那种中充满寒暄虚辞的谈话,可这会儿收了他的礼直接赶走又不好,只好点点头自己先进去了,他也好奇这个殷老板对自己能有什么所求。 两人在大厅坐定后,殷老板先是恭维客套一番。然后就慢慢转入正题,说自己公司想分一部分股份给江月犀,给她一个总经理的职位,来这里不过是想让傅兰倾替自己吹吹枕边风。 傅兰倾刚要说话,就见蔡管家默默的摇了摇头,然后对他微微一笑,傅兰倾便思量着没开口。那殷老板也不要确切的回答,只让傅兰倾替自己着想着想,就千恩万谢地去了。 等他走后蔡管家才说:“老爷,不管您愿不愿意,其实话都不必说死,这个殷老板也是没有办法才过来找您,给自己个念想,这盛亨集团早就资金周转不灵,股票也快跌停了,说没就没了,您就让他心里好过几天吧,呵。” 傅兰倾不置可否,对这些人的兴衰命运他并不是很了解。 晚上江月犀回来看到屋子里的两个箱子,傅兰倾说了今天殷老板送礼的事。 “呵,什么总经理,不过就是想让我出钱,顺便用我挽回点人心救他那个公司。”江月犀说,然后看看箱子里,“这东西你要喜欢就留着,不碍的。” “那你会救他吗?我听蔡管家说那个盛亨集团就要破产了,你是懂股票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傅兰倾问。 “嗯。”江月犀说,坐下刚拿出烟袋又想起不能抽,放在了桌子上,“他那个位置的人都该算到这一天,站的越高就会摔得越惨。至于救,呵,这世道谁救得了谁啊……” 江月犀的眼里难得落寞,“今早德信钱庄的老板刚吞子弹自杀了,前几天他还跟我打牌呢。唉,穷人可怜,大多是冻死病死,可这些人,大多是自己了解自己,也说不上是谁更可怜了。” 傅兰倾不太懂那些上流社会人的事情,只是觉得有些沉重,他突然问:“那这些东西都是我的了吧。” 江月犀回头看看他,“当然。” “那我能把这些卖了换钱吗?”傅兰倾问。 “你需要钱吗?干吗用?”江月犀问。 “你不用管。”傅兰倾说,然后把箱子盖上推到一边,想着这世道这些东西又不好卖,回头看看自己媳妇,“哎,你们江家不是开当铺吗,这些东西都当的话多少钱?” 江月犀倚在桌子上看他,“我自己的男人,在我的当铺里当东西,你是要给我招笑话吗?你到底要钱想干吗,我们又不是没钱。” “那是你的钱,难道给我用吗?”傅兰倾没好气地说。 “说说干什么用,又没说不给。”江月犀说。 傅兰倾想了想,还是说:“临水城死了很多百姓,无法掩埋很多都烂在了水里,导致瘟疫横行,我想寄些钱给当地的棺椁业老板,让他们把尸体捞出来埋一埋,顺便运点药过去,当地的药铺都空了。” 第28章 江月犀立即搂紧他的脖子,吻渐渐的加 江月犀歪歪头,“我以前听说过‘把别人家棺材抬自己家哭’这句话,只是当笑话听的,没想到还真有这种人,我还嫁给了这种人。” 傅兰倾气道:“你不愿给就算了!” 说着起身向外间走去,顺带踢了下那箱子,“这东西我也不要!” 要不是为了临水城的百姓,他是断不会要这些东西的,如今卖也卖不掉,当铺又都是她开的。 江月犀笑开,“我又没说不肯,你就又生气。” 傅兰倾停下回头看她,仍是不说话。江月犀托着腮,“过来嘛,夫妻俩离那么远干什么?” 傅兰倾想了想,走到她面前,“那这些东西给你,你给我折合成钱。” “咱们夫妻俩不必分那么清,你说的那些事我派人替你去做就是了,那,”江月犀欠身看他,“你连临水城的人都关心到了,现在是不是该关心一下你老婆,我这肚子不是很舒服,你扶我到床上去行吗?” 傅兰倾见她同意了,过去扶她起来,江月犀好像真的不舒服,离近了才发现她今天脸色格外的白,手臂也没什么力气。 “要不要叫大夫啊?”傅兰倾问。 江月犀坐到床上后顺势倚住他,“这么点小事叫什么大夫,睡一觉就好了……哎,我会不会是怀孕了?” 傅兰倾一凛,江月犀看他受惊的样子哈哈大笑,“你看你紧张的,哪那么快啊,应该是我的月信要来了,好像就是这几天。” 说完她又突然叹口气,“唉,光江家的这几个就够我操心的了,要是生了孩子,肯定又有一半心思得挂在孩子身上,又是这样的世道,想想就心累啊,你放心吧,我也没想要生。” 傅兰倾沉默不语,江月犀抬起头,“给我揉揉肚子吧兰倾,疼的紧了。” 傅兰倾叹口气,“你靠着床躺下。” 扶她躺下后,傅兰倾也上床,一手轻轻揉在她肚子上,江月犀哼咛两声,靠在他怀里,“你放心吧兰倾,江家不会有那一天的,就是真到了没路可走的时候,我也会安排好江家的人和你。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保证你们有足够的钱花。” 傅兰倾的心情突然有些复杂,仍旧没说话,江月犀的手突然勾住他脖子。 “干吗,都这样了还不安分。”傅兰倾低头说。 江月犀撅嘴,“我要邀功,我江月犀这辈子就没做过赔本的生意,为了你都往不认识的人身上花钱了,你不奖励奖励我啊?亲亲……” 傅兰倾叹口气,看着她那颜色不如往日红艳的小嘴,还是慢慢吻了上去。江月犀立即搂紧他的脖子,吻渐渐的加深。 傅兰倾没想到这个吻会这么长,不知道是她回应的,还是自己加深了,他听到很大的吮吸声,那么羞耻,可他们却没停下来。 这天睡着的时候,江月犀是背靠在傅兰倾的怀里,他的一只手护住她的肚子,另一只手,却放在胸脯上,两人的呼吸平稳,像任何一对新婚的夫妻那样熟睡着。 第29章 青梅竹马 看到夫人房里的灯灭了,枫儿把账本又塞回怀里,和守夜的家丁打了个招呼提着灯笼往回走。其实江府的院子很亮,自从上次月影来探过后就夜里也点着火把,只是院门拐角哪里种了几个柏树,挡住了光线有些黑乎乎的,从这里穿过一片草丛里的石板路,就是枫儿住的小屋了。 突然黑暗里蹿出个人影,枫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抱住,那人脑袋急切地往她的脖颈和脸上拱。 “枫儿,我的小枫儿。”那人呢喃着,在她的脸上已亲了三、四下。 枫儿提着的心放下,却还是把他推开,低斥道:“做什么你!” 江季槐的眼睛在光线昏暗的地方依旧映照着月光,亮闪闪的充满了急切,“枫儿我想你,今天大哥欺负你我看的好气。” 江枫儿叹了口气,别开脸说:“你才多大的人。” 说着提了灯笼就要走,可被江季槐一下又拽进了树影里,按在墙上后他又急切的贴过来亲了几下,捉着她的手急不可待,“枫儿我长大了,你摸,你摸……” 江枫儿臊的拽回了手,脸烫的似乎把周围的空气也加热,其实她早就知道。 她跟江季槐从小一起在江府长大,起先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一起穿开裆裤的交情,到后来十二岁时江季槐有阵迷茫期,之后看她的眼神就不对了,随着年龄增长,他眼底的欲望也更甚。可他毕竟还小,江枫儿今年也不过十六岁,根本就没想过和他。 如今被他挤在墙角树影里,承受着对面他吹出来的热气,江枫儿压制住狂跳的心还得想法话儿来拒绝他。 “你别闹,我不跟你缠,仔细人听见了告诉夫人去。”没办法,江枫儿只得搬出夫人。 谁知江季槐会错了意,一把拉过她闪进一旁的小门,这里通的是江季槐的房间,家丁们在大门守着门人管这个小门。把人拽进屋子里,江季槐呆了一刻,搂住就亲。 “季槐……”江枫儿为难的四处看,心里也想到了最坏的打算。其实真的给江季槐她也愿意,只是他年纪太小夫人又希望他好好读书,自己现在跟他,被发现了定要被治罪的,晚个几年或许还行,等少爷长大了,就是跟丫头怎样家主也都是默认的。 “不行!”江枫儿把江季槐推开,急急的系着刚才被他扯开的扣子,领口处已经露出了一截白肉。 眼看到嘴的肉都飞了,江季槐不甘,“我去跟小妈说,让她把你给我。” “你现在去,夫人一定会怪我勾引你不好好读书,要说,也得等两年。”江枫儿低声道。 “可是……”江季槐急了,他是还小,可是枫儿已经十六岁了呀,眼馋她的人怎么办! “万一大哥他……” 江枫儿一笑,看向他,“你觉得我怕他?你别忘了我是学过功夫的,他占不了我便宜,夫人也不可能把我给他。” 江季槐这才稍放心,可看着江枫儿泛着红晕的俏脸,那嘴唇儿比平常都嫣红了些,刚才那身子,自己只一抱就受不了了……他舍不得放她走,过去抱住她,“咱们亲亲再走。” 江枫儿看他乖猫似的眼睛有些心软,反正她会功夫,也不会被他强,将来也是他的人,提早让他吃一点甜头也不碍的吧…… 为了防止照出影儿两人把灯吹了,房间里压抑的少男少女声音在暗夜里起伏,江枫儿本来只想给一点,可不想对方这样会赖,等各处都亲够了还扯了她的肚兜不还。 “我就要留着,塞枕头里每天睡时都要拿出来抱着。”江季槐说。 江枫儿急急穿着衣服,顾不得去跟他争辩,只厉声说:“可藏好了,不许让人看见!” “那是自然。” 被他缠着又厮磨了好一会儿,江枫儿才脱身,悄悄打开房门溜出去,心里咚咚跳着回到自己房间,紧张到后半夜才睡了。 第30章 难民 一早,傅兰倾穿好衣服就把窗户打开,一阵带着草香的清新空气吹了进来,院子里的冻土已经日渐松软,顶出些绿芽。 “唔……好冷。” 床上的江月犀呢喃了一声又往被子里躲了躲,露出的一半小脸儿白莹莹的。 傅兰倾叹了口气,把窗户关上一扇走回去,“你还不起床?” “嗯,你对枫儿说让她把早饭送过来,再送点红糖水。”江月犀蔫蔫地说。 “知道了。” 傅兰倾答应过后便出了门,半路遇见江枫儿对她把话说了,江枫儿便立刻忙去了。今早江季槐去学校了,早饭是傅兰倾一个人吃的。吃过饭他想起江月犀还在房里就不想回去了,背着手走出去想到外面逛逛,却一出门就见蔡管家正和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说话,似乎很不耐烦。 “老爷您行行好,咱们就是听说这里有善人舍粥舍面才大老远的赶过来。”大门外一个满脸风霜的老人说,手臂从破旧的单衣服里伸出来拄着一根竹竿,在寒风里不住地抖着。 “我们都舍了一冬天了,开春了就不舍了!”蔡明永不耐地说,“你们到淮洛城去看看吧,听说那边寺庙多一年四季都有舍粥的。” 老人和身后的一群人立刻露出绝望的神色。 “再去淮洛城恐怕还要走个三五天才能到,我们实在是走不动了啊,老爷,您能不能先接济我们一天,我们已经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这风陆城涌进来这么多难民,我们接济的过来吗!”蔡明永不耐烦了,挥手直接想赶人。 “等等!”傅兰倾开口道,走了过去,“蔡管家,这些人一看就是饿了不止一天了,你让他们现在怎么走去淮洛城?” 蔡明永也有些为难,“老爷,不是我心狠不愿帮,但是这里面多是临水城来的难民,他们不像这城里的穷人好歹有家可回,要是一旦开了头,这些人肯定就不走了,而且难民也会越积越多,到时候咱们怎么安置啊。” 傅兰倾走下台阶问那个老者,“大叔,你们是从临水城来的吗?” 提起临水城,老者的眼中开始闪出水光,点点头,“家没了,田也让糟蹋了,我们不走不行啊。” “之前去的军队没帮你们安置吗?”傅兰倾问。 “唉,段将军的人倒是不错,可人家打仗哪能不吃饭,我们怎么好吃人家的军粮,地不能种,只能坐吃山空,还不如离开另寻地界谋生。” 傅兰倾沉默了,问管家,“之前舍一天的粥需要多少米钱,我先出,你先派人搭粥棚。” “这……”蔡管家一脸为难,“使不得啊老爷,不是钱的事,江家都是您和夫人的小的哪能要您的钱。只是这……使不得啊!” 傅兰倾笑了笑,“我明白了,你等着。” 傅兰倾转身往里走去,他知道,蔡管家肯定还要江月犀的同意才行。那些难民一看有眉目了,就在门口等着。 蔡管家无奈的叹口气,突然说:“这样吧,我让人给你们馒头,你们拿了就去淮洛城行吗,别在我们门口啦——” 第31章 吵架 傅兰倾推开门走进去,江月犀正坐在床上披着衣服喝红糖水,屋子里的暖炉又生了起来,暖烘烘的。 “怎么了一脸的官司?”江月犀说。 傅兰倾过来在床沿坐下,直接问:“江府为什么不继续舍粥了?” 江月犀拽了拽肩上的衣服,疑惑道:“这都春天了,又不是冬天没的吃。” “粮食还没收连草都没长出来,你让他们吃什么?本地有存粮的还好,那些难民连地都没有了拿什么果腹?” 江月犀看着他,仿佛觉得他在无理取闹,“你这一大早的过来跟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倒好像是我把那些难民的家占了,把他们的粮食收走了。再说哪来的难民——哦,临水城来的对不对?那也不见得要我江月犀养着吧,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死人我都顾了活人还要我养啊。” 傅兰倾深吸了一口气,“国难当头,他们是我们的同胞,难道我们就不该伸手拉一把?等仗打完了他们自然就回去了。” “什么同胞,我没兄弟姐妹,只有一个赌鬼爹也早死了,只有江家对我有恩,别人我凭什么管?” 江月犀觉得自己没错,而且越发认为自己相公这同情心也太泛滥了吧,而且这么泛滥也没用到自己身上,她今天肚子疼的连床都起不来了,他还没问过一句呢。 傅兰倾觉得跟她说不下去了,闭了闭眼道:“你就说舍不舍吧,要多少钱我去想办法。” 江月犀觉着他是跟自己怄气了,把碗一放,“你想什么办法,还要回去唱戏啊。” 傅兰倾干脆赌气道:“对,你管不着。” “谁说的!”江月犀一拍床上的小桌子,苍白的小脸挣出几分威严,“你现在是我相公我凭什么管不着,我江月犀的相公要站台上给那些女人看,你把我放在什么地方?你要钱花多少我都不心疼,但你也不能见谁给谁花啊,他们是你什么人啊?” 傅兰倾干脆站起来,“好,我跟你说不通,你喜欢怎样就怎样,我也一样,我自己挣钱买米买粮救我不觉得丢人!做你相公像个聋子瞎子在房里大吃大喝我才觉得可耻!” “你……哎呦。”江月犀的眉头突然皱了一下,低下头咬住了嘴唇,肚子里一阵的绞痛,下身又是一热。 手紧紧的捂着小腹,江月犀觉得浑身都抖了起来,不只是痛,还有气。 傅兰倾看她那样子也知道是又痛了,可还是不说话,也不便走,只是站着僵持着。 “既然你觉得那么丢人,当初为什么进江府?” 过了会儿,江月犀低低地问,傅兰倾不说话,她抬起头,“为了钱。” 傅兰倾仍不说话,转身离开。 “你去哪儿?” 傅兰倾没有回应。 “你回来!” 回答她的是一声关门声,江月犀把碗一下挥到地上,糖水和碗的碎片飞溅开来。她是个刚强的人,可这会儿竟然鼻子一阵酸意。 傅兰倾又走到大门口,却发现已经没人了。 “呵,老爷,我让厨房给他们装了干粮打发他们走了,让他们有吃的撑到淮洛城,咱们也尽力了。”蔡明永在一旁说。 第32章 新婚怄气 傅兰倾握了握拳,觉得一身的力气像打在了空气上,他慢慢的吸了一口早晨微凉的空气。 “什么?傅先生和月犀吵架了?”江舒柳从梳妆镜前回了头,连最后一个发卷都忘了拆。 “是啊,今天小翠去送衣服时听到的,”刘妈一边收拾着床铺一边说,“你说这新老爷也是,这才是新婚,为了外头几个难民跟自己老婆急什么?” “什么难民啊?”江舒柳问。 “还不是临水城过来的那些,过来门口要吃的,老爷要舍粥夫人没同意,蔡管家给了那些人干粮让他们走了,然后老爷就没好脸,直接出了门,现在都要吃午饭了还没回来。夫人好容易在家一天,还被甩下一个人待着。” 江舒柳却若有所思,喃喃道:“他可真是个好青年……” 她的心咚咚的跳,刘妈没听见她刚才说什么,问她中午吃什么,问了几句被江舒柳不耐的打法走了。刘妈一出去,江舒柳便猛地起身,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心里有一股劲头要散出来。 她觉得,傅兰倾就是在乱世那种英雄,敢于跟规则权势做作斗争,他一定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他做的事情是多么有意义。这样的人在她的生活里太少了,比那些无聊的少爷,还有懦弱的董安乔强一百倍!他们都是世道里逆来顺受被搓圆捏扁的人,而傅兰倾不一样,他是在生活的激流里唯一站起来的人。 江舒柳为自己的生活中出现的这第一位英雄而激动,好像傅兰倾会把她的生活也引领的更有意义。 对,她是这么想的。她得帮这个人,因为她也不平凡,她会成为一个和他一样的女英雄。 江舒柳之前看过的一切关于乱世英雄的书籍都涌入脑海,她的心立刻被那些书中的家国大义而点亮,尽管她不怎么出门,她连鸾越国有多少座城市多少个县都不知道,只是从书里学到了一些热血沸腾的话和思想,但是她觉得自己应当爱国,她应当成为那些书中的英雄式人物。她的行为和思想会受世人爱戴,傅兰倾也会为她倾倒,然后他们会一同为了这个伟大的事业牺牲,死时还深爱着彼此。他们死后世人和情侣还会不停说起他们的故事,向往着着他们。 江舒柳为自己在心里脑补的一整段故事落泪了,她开始摒弃自己之前的想法,在床上凄美的死去太浪费了,她得干点有意义的事!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傅兰倾还没回来,整个饭桌上只有江月犀一个人,枫儿小心地说:“夫人,我派人去找老爷回来吧。” “他又不是小孩,自己不认识路吗?”江月犀说。 可喝了半碗粥她就吃不下去了,肚子又隐隐作痛,起身让枫儿扶着回了房间。盖着被子坐在床上,账本上的数字却一个也看不进去。 “妈的,有个男人有什么用,只会气我,还要为他担心……”江月犀掐着账本道。 都快到熄灯时分了,江月犀终于忍不住想叫人去找傅兰倾,夜里冷,她记得他早上出去就穿了件夹衫。可还没叫出口,外间的门就被推开,傅兰倾带着一阵冷风进来了。 第33章 傅兰倾看了江月犀一眼,她直接转身进 傅兰倾转身关上门,走进里间直接换衣服进浴室,始终也不看她,江月犀也赌气不吭声。 等他洗完出来,直接脱鞋上床。 “你去哪儿了一整天……嘶!” 江月犀被他冰的一抖,这人是拿凉水洗的澡吗?而傅兰倾躺好闭上眼,一句话没有。江月犀把账本扔一边,也躺下背过身子,撅着嘴不说话,可又想让他说话。 两人正别扭的躺着,大门口的狗突然叫了起来,似乎有人在门口喧嚷,夜里的吵嚷声格外清晰。傅兰倾耳朵动了动,突然起身掀开被子披衣下床。 “好冷!”江月犀埋怨地看了他一眼,这被子里又不止他一个人。 傅兰倾却直接出去了,门一关脚步声越来越远。 “……冻死你!”江月犀委屈地骂了一句又躺倒,却怎么都按捺不住了。 而门外家丁正和一群人吵嚷,蔡明永也披着衣服出来。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不是给了你们馒头吗?”蔡明永不满地说,一边让人把狗牵走,叫的人脑子疼。 那狗见门外的人一身破衣烂衫,格外凶狠起来,不住的想往外扑。 “老爷行行好,我们刚走到城外就冻倒了几个,没处容身我们没法救人啊,劳烦老爷收留一晚吧,不然我爹怕是撑不过今夜了。”一个中年男子说着哭了起来。 蔡明永却没好气,“风陆城这么多人家怎么就偏偏找来江府,早知道就不给你们吃的了,还想进府……” “怎么回事?”傅兰倾把他拨开看了看被人抬着的老人,嘴唇青紫已经不省人事,还有几个孩子也是这种状态。 见是傅兰倾,难民们感觉有些希望了,忙说:“求老爷赏碗姜汤喝,救救人命吧。” “快抬进来!”傅兰倾直接说。 “这……不行啊老爷,这救人是没个够的,今天要是放进来,明天就是又一批啊,老爷……”蔡明永还是劝阻着,家丁们也不动。 傅兰倾直接下了台阶,转过身去,“来把人放上来。” 中年男子立刻把父亲放到傅兰倾背上,几个家丁也不敢拦自家老爷。 “不是老爷……你背进去放哪儿啊?”蔡明永苦着脸说,一旁的谢醇冷眼看着,不拦着也不帮忙。 “先放到柴房!” 大家一愣,抬起头才发现是江月犀在说话,她披着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过来了。 “咳咳……让厨房去熬姜汤准备热水,拿些棉衣出来分发给这些人——谢醇你死的吗?让老爷背着人!” 谢醇忙让家丁们把人都背进去,没冻晕的领进柴房。 傅兰倾看了江月犀一眼,她直接转身进去了,还不住的咳嗽着。 跟到柴房,傅兰倾帮着把地铺打好安排好伤员,分派着姜汤,好在这些人只是冻着了,喝了姜汤暖过来后便没有大碍,那个老者也慢慢转醒。 疯疯癫癫的东姐烧着火,看着每一个难民小孩说:“你是我的南瓜吗?你是我的南瓜吗?” 她之前被卖的儿子叫南瓜。 等这边都安顿完了,傅兰倾才回到房里,江月犀正背里面躺着,但是灯却留着。 第34章 化解 傅兰倾咳了一声,吹熄灯上了床。 “嘶……你别碰我,冷死了!”江月犀被他冰的一激灵。 傅兰倾讪讪地,“我想给你暖暖的。” “暖什么,这被窝里最冷的就是你。”江月犀说,话尾却软了下来。 傅兰倾抱过她,“那你给我暖暖,一会儿我身上就比你还热了。” 江月犀任他抱着,突然转过身伸手勾住他脖子,“我以为你今晚要睡柴房呢,你关心他们可比关心我多多了。” 傅兰倾叹口气,“我关心他们,是因为他们可怜。” “全天下的可怜人那么多,你都去关心啊。”江月犀不服。 傅兰倾沉默了一下,小声道:“管不了的我知道管不了,在我眼前的,我不能不管。” 江月犀撅着嘴,最后掐他一下,“你呀——” 随后钻到他怀里,她就不明白了,明明这么冷个人,心里竟然装个太阳。 “月犀,你之前不是说要办个工厂吗?” “嗯,怎么了?” “我今天转悠的时候,看见你准备盖工厂的地了,那么大的工厂,应该需要不少工人吧。这些难民里也有年轻力壮的,咱们留下来先给他们搭个棚子,将来还可以让他们进厂干活,那些老一点的等天暖了再送走。” 江月犀猛地拉开距离看着他,“我的工厂要招的可是技术工,你这是打算当成难民营啊。” 傅兰倾眨巴下眼,“嗯……现在工厂还没盖好,什么技术也来得及学吧,再说一个工厂那么大,难道找不到他们做的活?他们连家都没了,仗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完,肯定会好好给你干的。” 江月犀捏了下他的脸,“你是打算逼着我做菩萨啊。” 傅兰倾笑开,“行不行啊?” 江月犀叹口气,“我想想吧,工厂还得一年才盖出来呢,先让这些人去工地干点粗活,把工棚改大就让他们住在那儿吧。” 傅兰倾猛地抱紧她,“谢谢夫人。” “你少来。”江月犀推他一把,话里有了浓浓的怨气,“我要是不这样你这辈子都不会给我好脸色看吧?一出去就是一天一个信儿都没有,我自己肚子疼的什么都吃不下还得担心你,今天差点就大血崩了……” 说着,她吸了下鼻子。 傅兰倾低下头,“你……别哭,我不会哄人。” 这不说还好,江月犀真的哭了起来,一抽一抽的似乎有无限委屈。 “对不起……”傅兰倾低声说。 手摸索着托起她的后脑,俯下身吻了过去,似乎一切歉意,都能靠这一吻传递。 “唔……” 傅兰倾皱下眉,舌尖传来一阵刺痛,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 江月犀按着他的胸口起身,嘴角还沾着血迹。 “哼。”她撅着嘴,倔强的看着枕上的男人。 傅兰倾摸了摸嘴角的血迹,看着她不说话。 “今后再不许甩脸子给我看,出门要记得说一声,回不回来吃饭也要说!”江月犀死死盯着他。 “嗯。” 两人对视着,谁也没有再说话,这好像是成亲以来他们第一次同时的好好看对方。江月犀突然附身吻住她,笨拙而猛烈,不到一会儿,却被傅兰倾一下掀翻,他欺身压过去,吻住那小嘴的同时大手也在她身上大力游走。 除了新婚夜,这是江月犀第二次在他身上觉出男人的侵略性,他的吻很粗鲁,和他平常的形象一点都不符,落到身上简直是啃咬。大手撑住她的腰,舌尖舔到那小小的肚脐时,江月犀一下抱住了他,忍不住哭了起来,她觉得自己承受不来。 傅兰倾顿了一下,慢慢向上吻住她的唇,两人紧拥在一起喘息,谁也不说话。 第35章 主动捐钱 江月犀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热乎乎的从心口一直升到嗓子眼,就像一个酝酿已久的喷嚏,到时候总要出来的,她轻启微肿的唇,正要说什么。 “睡吧。”傅兰倾突然说。 他还在喘息,可声音里已经又带上了以往的清冷。 江月犀觉得心里那东西突然缩了一下又回去了,她不再说话,靠着他的胸口闭上眼睛,没关系,她可以等。 第二天,傅兰倾轻手轻脚的先起了床,走到窗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打开,回头看江月犀已经睁开了眼,手在床头摸了一下懒懒地道:“兰倾,我想抽一口。” 傅兰倾叹口气,拿过她的乌木杆烟袋,江月犀并不起来,只倾身过来用胳膊撑着床侧躺,另一只手伸出被子接烟袋。 “你抽吧,我正好出去。”傅兰倾说着系好了领子下最后一颗扣子。 “你给人家点上嘛。”江月犀说。 她一手支着床一手拿着烟袋,没手打火了。 傅兰倾只好帮她打着火,江月犀噙着烟嘴一手扶着伸过去,小嘴嘬了两下,着了。 舒舒服服的抽了一口,她趴在枕上看着他,“一大早的又去哪儿啊?” “到后院看看,昨天有个孩子一直像是要发烧。”傅兰倾说,回头看见她一条藕臂还露在外,脖子上是一截肚兜的红绳带。整个人像只懒猫,红嘟嘟的唇间还飘着轻烟。 只能用四个字形容,活色生香。 “咳,不冷啊,把被子盖好。”傅兰倾说。 “有炉子呢冷什么。”江月犀说,但还是把胳膊收了回来。 “我去叫枫儿进来服侍你穿衣。”傅兰倾说着走了出去。 到后院柴房,见昨天受冻的几个孩子都醒了过来,精神还不错后傅兰倾放了心,管家已经让厨房给他们安排下饭了。 见是傅兰倾来了,大家都忙起身拜谢恩人,傅兰倾忙将前面的老者扶起来,心中觉得愧疚,饥寒和无依会改变人太多,受了一点恩惠竟然就要向他这样一个晚辈下拜。 “是在下夫人收留了你们,今后江府会安排你们的生活的。”傅兰倾说。 大家便又一起感激起江夫人来。 到了吃早饭的时候,江舒柳难得的出来了,孙宝姐因为腿终于能下炕了,也过来给夫人和新老爷请安。 江舒柳急急的,没等孙宝姐话说完就道:“月犀,我听说咱家里昨晚收留了些难民,那打算怎么安置啊?” 江月犀看看她,这人平常家里的事都不管,竟然关心起八竿子打不着的难民来了,着实有点新鲜。 “先在工地搭个工棚让他们住进去吧,能干的就干些活,不能干的等天暖和些再做打算。”江月犀回答说。 江舒柳调动好了情绪,认真道:“月犀,如今国家有危难,不少地方都在打仗,咱们可不能把人往外赶,那些失去了家的人这时候能上哪去。”说着,回身从刘妈手里接过了首饰盒,“我知道养这些人都要钱,这是我的一点积蓄,拿去盖房子或者买米都行,算是我的心意。” 在座的都有些惊讶,江月犀有意无意的望了一旁的傅兰倾一眼,笑道:“我们家二小姐怎么都关心起门外的事了,得,我知道了。钱你拿回去,你是江家的小姐,怎么能让你出这个钱。” “你就收下吧,这个时候我也想尽一份心。”江舒柳坚持着,又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不能白读了那些书啊。” 江月犀只得让枫儿接了,随后说:“既然这样,我让布庄做批衣服出来就以你的名义分发给他们吧,米粮和房子你倒是不用担心。” “嗯,你安排吧。”江舒柳说着坐了下来,笑吟吟的扫了眼桌上的人,唯独在傅兰倾脸上匆匆略过。 第36章 你会功夫? 吃过饭后江月犀坐在自己房间看账本,一手执着烟袋,她今天下午还要出去。 傅兰倾推门进来,在柜子里翻找,“你有没有见到我的那件夹袍啊,立领子领口带兔毛的。” 江月犀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猫眼滑过来斜睨着他,却不搭话。 傅兰倾转头瞧着她,江月犀才说:“枫儿收起来了吧,顶上包袱里那件大衣是给你新做的,出门就穿那个吧。” 傅兰倾急着出门,只好打开包袱,拎出一条深灰色的大衣,水獭毛的领子和袖口,皮毛闪着柔顺的光。 刚打算穿上,江月犀又道:“哪儿去啊?” “不是要搭工棚嘛,我去工地看着。” “又不要你搭。”江月犀说。 傅兰倾叹口气,“总不能我说一句话剩下的都丢给你啊,现场还有不少问题呢。” 江月犀放下烟袋,“那待会儿你跟我一块出去,我还有事问你。” “回来再说吧,”傅兰倾整理好衣领,“我赶着出门,工人们早上就来了。” 说着就要出去,江月犀突然起身,一踢面前的凳子,圆凳直接挡到傅兰倾面前,随即她一跃从桌上翻过来,秀腿朝他面前虚踢一下。傅兰倾灵巧的一躲,顺势抓住她的小脚。 “又干什么,肚子不疼了?”他说。 江月犀的眼里有些意外,随即趁他不注意抽回脚,又是几招攻了过去,这次她不再虚晃,全力进攻。而傅兰倾每次都能躲过,瞅到一个破绽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顺势反扭把她禁锢在自己怀中,一手按住她的腰,“别闹。” “你会功夫?”江月犀抬头问,向后看着他的眼睛。 “这有什么稀奇,你不是也会。”傅兰倾说着松开她。 江月犀却嘟起嘴仔细看着他,“我之前在老爷身边还有一层身份,就是保镖,我会功夫大家都知道,可我之前打听你的时候,怎么没听说你还会功夫?” “行走江湖会两手防身很正常,”傅兰倾云淡风轻地说,又准备走。 江月犀却一把拽过他,自己索性坐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终于不用费力仰着头。 “招招都胜过我,这叫只会两手?我的功夫在风陆城除了谢醇,倒还没怕过谁。”江月犀说。 “那又怎么样。”傅兰倾还是淡淡的,“我也是自小学的,师父教我唱戏的时候请人教过我,为的是怕戏班出去被人欺负。再说不会点功夫,怎么敢娶你这个母老虎。” 说道最后他竟邪气的一笑,捏了下她的鼻尖。 “你……” “好了,我真的赶着出门,先走了。”傅兰倾说着出了门。 江月犀从桌子上下来,越发觉得自家男人有点捉摸不透了。 这时门外的江枫儿进来道:“夫人,车来了,伍老板说跟您约在凤林楼谈事。” “知道了。”江月犀起身说。 江枫儿拿出大衣给她披上,一边低声问:“夫人,要不要带些人到时藏在隔壁。” “去个窑子带那么多人干吗,我量那个老五也不敢乱来。”江月犀说着,却把抢别在了衣服内。 第37章 受到威胁 凤林楼,风陆城最大的一家妓院,如今已不光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一定程度上,还是商人们宴请和当官者勾结的所在,生意或事情谈的差不多了,各自搂着女人去办自己的事。一来二去,凤林楼里许多的红姐儿都是被人收买过的,等谈事情的时候,怀中女人的一句话,有时候也至关重要,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该送上一杯酒推波助兴,这些女人们最是明白。 花悦溪便是深谙此道的一名妓女,她不光美艳,而且八面玲珑,最是会利用女人的一些优势来帮助金主。 而她的长期金主,正是经常来凤林楼谈生意的和江寒浦。这让她在整个凤林楼,都有些自傲的资本,因为不同于其他脑满肠肥的富商和贪官,江寒浦正值旺年且面貌俊朗,虽然为人又邪又冷,但是对女人来说,他是剂无法拒绝的毒药。 今天,在花悦溪的推波助澜下江寒浦又谈成了笔生意,她看枕边那个油腻的老男人已经睡熟了,立刻起身披上衣服跑回隔壁房间,那里,江寒浦正坐在桌边喝茶。 “江爷~”花悦溪撒娇着搂住江寒浦的脖子顺势坐到他膝上,只披了件绸衫的身子又露出了不少春光。 江寒浦挑眉,“怎么出来了?” 花悦溪撅嘴,“哼,那个老东西能有多久啊,早睡死过去了,人家还是想来陪江爷嘛。” 江寒浦一笑,把她揽在怀里。 像这种送自己看中的女人给对方的事情,在这里是常事,像是一种分享好东西的礼节,嫖客和妓女仿佛都不介意,有时金主和一直帮自己的妓女之间还会产生一种类似战略伙伴的感情,久而久之,反倒胜过与其他妓女那种单纯的肉体关系。当初孙宝姐就是江临天手中的一枚美女炮弹,后来也凭此进了江府。 “这次你做的很好。”江寒浦挑了挑花悦溪小巧的下巴,从怀里拿出一对带着小铃铛赤金镯子,上面镶嵌着红绿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花悦溪喜得立刻伸手去抢,江寒浦却把手向后一缩,花悦溪立刻撅了嘴,锤他胸口一下,“江爷坏~” 江寒浦邪气一笑,“你知道怎么戴吗,就抢?这不是手镯,是套在脚踝上的,我来。” 说着猛地拽起花悦溪的一只脚,幅度大的她惊叫了一声,随后身子有些软,“江爷……” 她本来就只穿了件绸衫,这种羞耻的姿势让她红了脸,娇嗔道:“就会捉弄人,这么小,能套上吗?” “当然能,怎么弄上去,你还不知道吗?” 江寒浦说着,舔上了悦溪的脚踝,悦溪立刻靠着身后的桌子喘息起来,镯子通过唾液的润滑顺利的戴了上去。江寒浦起身将花悦溪放在桌子上,抬起她另一条腿。 花悦溪难耐的躺在桌面,“江爷就是会摆布女人,嗯……” 等两只都戴上,江寒浦俯下身来,铃铛声便急促的响了起来。花悦溪难耐的大叫,腰上却被江寒浦捏了一下。 “你轻点,别把王老板再吵醒了。”他说。 “哎……你可真会折磨人。”花悦溪委屈地说道。 这男人总是这样,让她又爱又恨欲罢不能。 江寒浦的动作却突然停下,鼻子抽动着,“这隔壁是谁啊?” “王德海啊。”花悦溪说。 “不是,我说那边。”江寒浦望向另一边隔壁。 花悦溪也往旁边看看,想了想,“好像是你们主母今天也过来这里谈事,应该就是隔壁,哎……江爷,别吊着人家嘛,我不叫那么大声就是了。” 江寒浦低头一笑,花悦溪立刻咬住了嘴唇,努力压制着快要溢出喉的声音。 隔壁,江月犀正坐在伍老五对面,听这个粗豪的黑胖子高谈阔论,言来言去就是讲他来风陆城后是如何暴富的。 “江老板您是烟草行家,您说说,有哪类的烟草能跟那玩意儿相比,只要您一松口,有了我的货源加上您的招牌和销路,那不是就等着白花花的银元进账吗,哪有放着钱不赚的道理!上下的关节我都打通了,您不用担心。” 江月犀听他讲了半天,只是微笑着不搭话,看伍老五有些急,才悠悠说道:“之前老头子手上确实经过这种东西,但是现在江家的铺子只贩烟草,不沾鸦片。伍老板您还是找别人合作吧。” 伍老五的面色一沉,又冷笑道:“江老板,您这就是不给我活路了,您不开口,这风陆城谁敢答应跟我伍老五合作啊。” 江月犀也冷冷的磕了磕烟灰,“哼,我倒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大影响力,但是我立下过规矩,江府的生意和江家的人绝不再沾鸦片,这是我答应过老爷的,我要是破了这规矩,还怎么在江家立足呢?” 伍老五咬牙道:“江老板这是铁定了不给面子了?” 江枫儿看不惯那伍老五的态度,出声道:“你算老几,跟江家有什么关系,跑来管我们夫人要面子?” 伍老五见一个小姑娘都敢这么跟自己说话,而江月犀只是慢慢的吐了口烟,说道:“枫儿,住嘴。” 然后便不再言语。 伍老五额头上青筋跳动,他猛地站起身,指着江月犀道:“你这娘们儿别以为自己在风陆城就一手遮天了,我告诉你我伍老五也不是身后无人,云正锋现在不在,你以为你们江家还没人敢动吗?哼……” 他拿出一份字据拍在桌子上,“江老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合作不合作,您快些决定。” 江月犀见他把酒杯攥在手里,显然是埋伏了人等着摔杯为号,她不慌不忙的掏出枪扣动扳机,顿时杯子被打破,伍老五捂着手杀猪般叫了起来。 枫儿立刻拽过他用枪抵住他后脑,这时其他人破门而入,但是看见眼前的场景都傻了。伍老五捂着手声音都变了,但还是嘴硬,“江月犀你别得意,今天我的人早把这屋子围了,你们两把枪也逃不出去,我这条命换你这条命,你说值不值?有本事你就崩了老子,要不然就乖乖的答应合作,老子看你长得俏不跟你计较,咱们好好相处相处,要不然就鱼死网破,我伍老五拼死也要跟你们江家碰一碰……” “跟谁碰一碰啊——” 凉凉的男声传过来,大家都是一愣,江寒浦从外面走进来,他身后黑压压的跟着一群人,手上都拿着枪,甚至凤林楼的打手都跟随在后面,他们当然是站在江家这边的。 第38章 名字忌讳 “跟江家……就你也配。”江寒浦眯起眼,然后抬起枪,枪口指着伍老五的头。 旁边伍老五的人稍微一动立刻就被外围的一排枪口堵住,顿时也不敢动。 “还不把家伙都放下!”江枫儿大叫一声。 伍老五的人犹豫了一下,都纷纷放下了武器,他们手上不过几条枪,敌不过对方的一排排枪口。 兵器刚落,伍老五的头就挨了一枪,直挺挺的倒下了。江寒浦哼了一声,把他的尸体踢到一边,身后伍老五带来的其他人立刻被按住,凤林楼的老板娘跑了过来,拍了下大腿夸张地道:“哎呦——江爷您怎么在我这儿打死他呀,我这还要做生意呢,就不能到外面去。” 江寒浦没理她,江月犀吐出口烟道:“寒浦,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隔壁跟王老板谈事情。”江寒浦淡淡地说,“这伍老五背后肯定还有人,要不要我派人去做干净了。” 江寒浦说话时神情始终很淡然,可正因如此,让人不自觉的感到他身上的寒凉意味。 “不用,我让谢醇去做就行了。”江月犀说。 花悦溪探头看了看,然后端着茶笑吟吟地过来,给江月犀奉上,“夫人您受惊了,喝杯茶吧。” 江月犀接过茶,花悦溪忙指着地上的尸体对周围的人道:“还不快把这人拖下去,在这里碍夫人的眼。” 等伍老五的尸体被拖走,他的人也被押出去,花悦溪又殷勤的拿过江月犀的烟袋为她装烟,娇声道:“奴婢是在这里常侍奉江爷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江家的主母,没想到夫人这么年轻漂亮。” 花悦溪一心想进江府给江寒浦做妾,自然是想抓住机会讨好这位江家的主母。 江月犀看她一眼,又看了看一旁一语不发的江寒浦,微笑道:“模样倒是不错,也够胆识,你叫什么名字啊?” 花悦溪大喜,“奴婢姓花,名叫悦溪。” 旁边江枫儿一愣,顿时皱眉,“大胆!” 花悦溪一凛,这才想到,听闻这江家的主母名字和自己音似,将来就是进江府,和主母同名也是忌讳的,忙跪下道:“夫人息怒,这名字是自小这么叫的,并不是对夫人不敬,要不就在今日夫人给奴更个名吧。” 江月犀却看了一旁的江寒浦一眼,幽幽地道:“你既然是大少爷的人,改名也是他给你改才是。枫儿,我们走吧。” 说着起身走了出去,枫儿带着两个人紧跟其后。 花悦溪见人走了有些失望,又过去抱住江寒浦胳膊,用手点点他的胸脯,“江爷,那你打算给我取个什么名儿啊?” 江寒浦却一下抓紧她的手腕,低下头冷冷道:“你就那么想改名,进江府?” 花悦溪最怕他这种眼神,虽然不怒却冷得彻骨,身子不免抖了起来,这男人刚才还把她抛弄在人间天堂之间,转眼又这样冰冷。 “我……” 她当然是想改啊,改了才能进江府。可看着江寒浦的眼神,最终还是说道:“江爷您怎么叫着喜欢,就怎么叫……” 江寒浦这才冷冷一笑,挑起她的下巴,“这才乖。” 第39章 挂着两条清鼻涕,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江月犀回到江府,先问迎上来蔡管家,“老爷回来了吗?” “没呢,倒是托人带回来信儿说中午不回来吃了。”蔡明永说。 江月犀不悦的“嗯”了一声,才说:“把谢醇叫来。” 蔡明永答应了一声去叫人了,江月犀在正厅含着烟嘴慢慢的吞云吐雾,谢醇过来低头道:“夫人有何吩咐?” 江月犀吐了口烟,把今天在凤林楼的事说了,谢醇听的眉头拧起,再度低头道:“是,小的知道怎么做了。” “你去吧。”江月犀说。 “是。” 谢醇退了下去,枫儿突然捧了个布包进来。 “什么呀?”江月犀懒懒地问。 “大少爷府上送来的,极品的阿胶和老红糖。”枫儿说。 江月犀鼻子生了灰,“哦,拿进去吧。” 枫儿拿了进去,江月犀默默抽烟,这人的鼻子还是这么灵,打他面前过,竟然就闻出了她身上的血腥味儿。 晚上,江月犀独自坐在床上有些窝火,傅兰倾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故意没吭声。没想到他竟然也没在意,把一个纸包放到桌上就开始脱大衣。 江月犀憋不过,问他,“你还知道回来,干脆住到工地好了,两顿饭都不在家里吃,我早回来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傅兰倾回头看她一眼,勾唇一笑,清冽如梅枝上的积雪,江月犀没出息的火气散了一半,还是赌气别过头不说话。 “今天工棚搭好了,之前的有些漏水,我让人进了些涂料明天到,哦,预算没超。”他淡淡地说,像是平常人家的夫妻唠嗑。 一天的功夫就完成了,他确实不是个花架子,可江月犀更生气,他有这份心怎么都不用到自己身上,还预算没超,她江月犀在乎的是钱吗? 见他又去解桌上的纸包不理自己了,江月犀气道:“那什么呀?” “黑糖枣泥糕。”他说,拿着一块转过身,上面还点缀着核桃仁和瓜子仁。 江月犀故意撅起嘴,“我不喜欢吃。” “那我吃。” 那块糕点随即就落入他的口中,他转过身给自己倒了杯茶,真就一个人吃起来。 江月犀彻底忍不住了,光着脚就下床用小拳头使劲擂他的背,不知怎么的就特别委屈。 他招架着回身揽住她的腰,“怎么了,又闹。” 他拿了刚自己咬过一口的糕点送过来,“嗯?” 江月犀瞪着他,小嘴撅的能挂油壶。傅兰倾叹口气,把她揽过来放在自己膝上,“老板跟我说还有个吃法,用这个蘸着热牛乳吃,不但能镇痛,晚上还能助眠,我让枫儿去热牛乳了,一会儿你蘸着吃。” 江月犀别开眼,“又不是小孩子,吃什么牛乳。” 说完吸了下鼻子,用衣袖蹭了蹭。傅兰倾“啧”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方带着竹香的布帕,帮她把鼻子擦了擦。 “挂着两条清鼻涕,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他低声嘟嚷着。 江月犀终于“噗”的笑出声,小手在他胸口捶了几下。 第40章 情急之下,傅兰倾蹲下身摸起半块瓦片 枫儿这时端着碗热牛乳进来,见两人亲密的样子,低头放下就出去了。 傅兰倾拿起一块蘸了牛乳给她,江月犀乖乖的吃掉,甜甜的下了肚好像真的不那么痛了。吃了三、四块儿,剩下的牛乳她一口喝了。 上个床,江月犀心猿意马的搂着他,“兰倾,等我肚子不疼了,你要我好不好?” “你就不能想点儿别的。”傅兰倾无语。 “那人家要是今天就见不着你了,才只睡了一次,多划不来。”江月犀说着又抱得紧紧的。 江月犀是说今天早上在凤林楼的事,而傅兰倾却想到了别的事,他没有说话,只是揽住她,呼吸沉沉的。 “兰倾~” “知道了,等你肚子不疼了就……咳。”傅兰倾不自然的咳了一声。 江月犀猫也似的笑了,靠在他怀里很快睡着,傅兰倾却瞪着眼看着帐顶,一点睡意也无了。 他今天接到了师父的来信,望春班除了他已经全部到了段将军这里,如今战事吃紧,段将军很需要他这样的人过来帮自己。他今天急火火的搭工棚安置难民,也是知道自己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第二天,傅兰倾出门后江月犀到后院去看江舒柳,江舒柳看着精神倒比以往强多了,也不再老坐在床上。 江月犀问过了她的身体状况,突然对她身上的洋装起了兴趣,“舒柳啊,你腰后面怎么那么多绳子?” 江舒柳愣了一下,随即笑开,“这裙子有束腰的作用,绳子用来扎紧,现在国外就流行瘦腰美人。不但裙子是这样,里面还要穿着一件束腰呢。” 江月犀眨巴眨巴眼,“束腰?那又是什么,穿肚兜里面的还是外面的?” 江舒柳掩口一笑,“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啊?” 江月犀忙转移了目光,“嗯——你这一身白的也是那边流行吗?咱们这里白的可不吉利。” “白的素净,雅致,人家西方的婚纱都是白的呢。”江舒柳说。 江月犀左看右看,也觉得是素净,“是不是你们这些读书人都喜欢这么打扮?这叫什么……高雅?飘逸?” “月犀,这话是傅先生教你的?”江舒柳吃吃的笑。 江月犀有些尴尬,确实不像她说出的话,她也识得字,但只是用来看账本。她觉着,傅兰倾是不是会更喜欢那种读过书的女人装扮,他不总说自己俗艳嘛。 丝织厂的工地上,傅兰倾正跟着工人做最后一道防水工序,他也通晓些木工和房屋建造,到最后直接脱了大衣自己上房去做。那些工人们看着这个白净的老爷竟然比他们还麻利灵活,也是叹为观止。 “老爷,夫人来了。”底下的一个工头在下面喊道。 傅兰倾从工棚顶上直起身,用手臂擦了下额上的汗。 江月犀从汽车上下来,顺着枫儿的手指看向高处的他,笑开,“你怎么到房上去了?” 傅兰倾这会儿把长袍别在腰后,袖子也卷起,比女人还白皙的脸上还沾了些泥。像是尊玉菩萨突然掉了泥地,沾染了这尘世的烟火。 他放下刷子正打算下去,眼睛却突然一眯,路上人群里一道目光正阴阴的盯着江月犀,他作为神偷的警觉立刻觉醒。 “月犀!”他叫了一声。 “啊?”离得太远了,江月犀看不到他的眼神。 眼看那人要行动了,他这会儿身上没有青鱼镖,情急之下,傅兰倾蹲下身摸起半块瓦片朝江月犀的头掷去。 第41章 傅兰倾觉得她有意趁自己受伤轻薄自己 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江月犀看着瓦片一下到眼前才猛地一躲,同时耳边有什么擦过直接打穿了瓦片。 江月犀的鼻孔微张,那是火药的味道。 江枫儿立刻掏出枪朝身后开了一发,却没打中,下一瞬傅兰倾便到了眼前,都没人看清他是跳下来的,他拉着江月犀直接往车上冲去,中途突然转了身子下挡在她身前,然后拉开车门把她先塞进去,自己随后上了车。江枫儿边跑向汽车边开枪,打了四发子弹后终于见一个人倒在了马路上。还有一个身影钻进人群不见了。 “夫人!”江枫儿低头往车里看,只见面色铁青的江月犀正抓着傅兰倾那条中弹的胳膊。 “死活,都要抓到人。”她说了一句,吩咐司机,“还不快走!” 尽管司机速度够快,可回到家的时候,傅兰倾的血还是染红了半片长袍,进门的时候江舒柳打扮的整整齐齐正要出去看看难民,见到傅兰倾这样进来僵在了原地,然后眼珠翻白直接晕了过去,她晕血。 “愣着干什么,快去大夫过来!”江月犀进门就嚷道。 “好了月犀别急,”傅兰倾反倒很淡定,只是皱着眉,“流这点血不碍事……” 大夫急急忙忙的赶过来,把长衫袖子剪去,要取子弹,还好江家的大夫对这套业务熟练,不一会儿就把子弹夹了出来,然后立刻给脸色苍白的傅兰倾止血包扎。 江月犀直接把那颗带了血的子弹丢到谢醇面前,“抓不到人,这个就赏你了。” 谢醇拿了子弹领命而去,他知道是谁,之前抓伍老五的人时,有几个逃跑了,归根到底是他没做干净。 包扎好,傅兰倾靠在床铺上,披着衣服脸色发白,江月犀坐在床头给他喂饭。 “哪里就连饭都吃不了了,我伤的是左手。”他说。 “吃。”江月犀简短地说,傅兰倾只好张口吃下,他身上的衣服因为沾了血全剪了,穿衣服又不方便,就里头光着披了件衣服,他还跟个大姑娘一样不断的拉紧衣领。 “挡那么严实干吗,屋里升着炉子又不冷。”江月犀没好气地说,自己是他老婆,看两眼怎么了? 傅兰倾叹了口气,别别扭扭的松了手,衣服瞬时左右分开,锁骨盛了阴影,蜜色的肌肤在灯光下像是清透的蜜,小腹上阴影带上了菱角,把那块区域分成了几块,江月犀忍不住用手指去戳他那里一块块的肌肉。 “哎你……”傅兰倾有些恼怒。 江月犀笑开,眼睛却无意中瞟到他前胸那粉粉的两颗,人白,连那个地方颜色都那么浅啊,她见过男人打赤背,那里都是黑乎乎的。 傅兰倾觉得她有意趁自己受伤轻薄自己,闷闷的吃了饭靠在床头闭上眼,不再说一句话。 江月犀把碗筷放回去让人收拾了,又折回来,“兰倾?” 傅兰倾闭着眼眉头皱了皱,把脸别开了。 江月犀就没见过性格这么别扭的男人,不过谁让他看着就这么可口呢,还给她挡了子弹,她不疼他都不行。 她爬上床小心的挪到里面,把自己的小袄解开,兴冲冲地用手戳戳他,“兰倾,你看。” 第42章 就算我平常不在家,你也要守住寂寞 傅兰倾坐在床头老半天也不肯他躺下,心想自己娶了个什么女人,把他也带坏…… “干吗还不睡?”江月犀还在生气,没好气地问。 “我想穿上睡袍。”傅兰倾想了想说,“你帮我。” “胳膊肿的跟什么似的还穿什么穿,你就光着睡吧。”江月犀说着坐起来,“来我扶你躺下。” 傅兰倾却别扭起来,把脸别过,“我睡觉必须穿睡袍。” “你怎么那么多事,又不是大姑娘,一个大男人赤背睡怎么了?” 江月犀觉得他无理取闹。 傅兰倾却依旧僵坐着,无声的抗议。江月犀腮帮鼓了鼓,念他受了伤自己还是忍忍,她突然起身下床,从柜子里拿出睡袍,寻出把剪刀把袖子一剪过来给他往身上套。 傅兰倾没想到她用这种法子,又说:“好好的衣服……” “那你说怎么办?”江月犀瞪他一眼,“再说我们江家开布庄的,还差你这件衣服,明天我让给你做十身,都要没袖子的!” “那就不用了,”傅兰倾只好说,“就这一件这样的就行。” 穿好后扶他躺下,江月犀“呼”地又翻过身挤到墙角。 “你躺那么里面干吗,我伤的又不是这只手,不怕你挤着。” 虽然傅兰倾不喜欢她每晚抱着自己睡,可是那么贴在墙上也不好受吧。 “哼!”生怕他不知道自己在生气,江月犀愤愤地出了声。 好容易学穿了那个讨好他,不喜欢也就算了,竟然扬言打老婆,要不要这么泼冰水! 傅兰倾叹口气,“我都受伤了,你别让我哄你了行不行?我又没有真打你……之前说你艳俗,也并不全是坏话。” “有些话,不用读过书留过洋就能听出来。”江月犀却酸酸地说,猛地转过身看他,眼里有些受伤,“你说,你是不是更喜欢那种素雅的?” 见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动物似的带着渴求,他愣愣道:“你说穿戴?其实这个是个人喜好,我没想要求你怎样。” “那人呢,你是不是也喜欢读过书的有涵养的?”江月犀问。 “读书能明理,但这世上也并非所有读书人都能如此,迂腐的也不在少数。”傅兰倾正正经经地答。 江月犀没耐心了,起身趴到他胸脯,“我说女人!你别扯开话题,你之前是不是跟舒柳聊过?觉得她好还是我好?” 被她肉腾腾的压着,傅兰倾猛地绷紧了身子,“我为什么要觉得她好,她又不是我的谁。” “你真这么想?”江月犀眯起眼,鼻尖都快蹭到他的鼻尖了,“我可跟你说,你是我的人,当初我嫁给老爷的时候他都七十了,跟他出去我也没多看别的男人一眼,答应人家的事就要做到。就算我平常不在家,你也要守住寂寞,等我最近缓开了,我就常带你出去。” “你压的喘不过气了,移开点好不好……”傅兰倾说。 实际上是他受不了她这压过来触感。 “你又转移话题,你还没说呢。”江月犀打他一下。 “说什么?” “说你为我守着呀。”江月犀理所当然地说。 傅兰倾闭了闭眼,这个婆娘,一天到晚的想什么…… 第43章 还笑,我打你了 “快说快说……”江月犀推推他,一副你不说我就折腾没完的样子。忽地身子又顿住,惊奇的低下头往被子里看。 傅兰倾浑身都绷紧了,“你下去。” 可已经晚了,江月犀的小手伸过去,惹得傅兰倾闷哼一声,“给我放开!” 江月犀这下却高兴了,猫似的笑着,把下巴放到他胸脯上,“嘴上说我艳俗,可你心里还是喜欢的是吧。” “不喜欢!”傅兰倾的脸都快涨出血了。 “硬翘翘的,怎么会不喜欢?”江月犀也撅着嘴不甘示弱。 “你……滚下去,给我放开!” “就不。” 江月犀索性整个人都移到他身上,牢牢的抱住,“有本事你打我啊,就一只手你还凶。” “你……” 这混蛋老婆! 傅兰倾右手握了又松,最后咬牙在她的丰臀上一拍。江月犀一愣,竟“扑哧”一声大笑出来。 “噗哈哈哈哈!” “还笑,我打你了。”傅兰倾脸都黑了。 江月犀把头埋在他胸脯上,笑声闷闷的传来,浑身都抖了起来。傅兰倾更加难耐,一翻身把她倒下去。 “兰倾,要不要我帮你……噗。”江月犀还是笑个不停,侧躺着搂住他脖子。 “不用,睡觉!” “你要憋坏的……” 傅兰倾干脆用右手按住她的头在怀里,他决定了,今天就是憋一晚上,他也觉不向她低头,绝不! 结果一早,傅兰倾又开始生气,因为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他又穿不了衣服了。江月犀总不能把他的衣服都剪了,寻摸了半天,最后给他把里衣的袖子剪开,找了件宽袖的大衣套在外面。 穿衣服的时候江月犀自然没忘了再调戏自家夫君,指甲不经意轻轻刮过他的小红果,手指没事就在他胸口小腹摸摸弄弄,弄得他呼吸时常一紧,脸色紧绷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提裤子的时候更是半天提不上,傅兰倾终于忍不住,“我自己来!” 江月犀抬起头,“你一只手怎么穿?” “一只手也好过两只不安分的手。”傅兰倾绷着脸说,然后真的一只手穿起来,虽然困难但还真的穿好了。 “你手真巧。”江月犀在一旁说,“怪不得一个瓦片也扔的那么准。” 傅兰倾没搭话,穿好衣服刚走要去洗脸,江月犀就冲过去,“让我贤惠一回吧相公,来。” 她拧了毛巾给傅兰倾细细的擦脸,可没认真一会儿就开始挤他的脸玩儿。 “你能不能正经点?”傅兰倾无奈的躲开,不过好在也洗好了。 “都收拾整齐了?”江月犀见傅兰倾准备出去,突然问道。 傅兰倾回头看了她一眼,江月犀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布包来,打开走过来给他,“带上件东西防身吧,我看你的身手,昨天但凡有样武器那人也跑不掉,你看这个能用顺手吗?” 傅兰倾垂眼看了,帕子里包的正是青鱼镖,因为通体青色如玉一般,形状又像鱼才得了这个名,也是神偷月影的标志,这几枚,应该是当初探江府时留下的。 傅兰倾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她,心却一点点收紧。 江月犀眨巴着眼,“以相公昨日的轻功而言,我觉得当世能比得上的,也只有那位神偷了。” 第44章 打牌 她怀疑自己了? 傅兰倾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问题,江月犀是个聪明人,即使有时候小猫似的跟他玩闹,可心里却一点不含糊,精明,可能就是她的本性。 傅兰倾拿起那镖看了看,但还是皱皱眉,“这个就算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跟谁动手,当初练武,也只是为了自保。再说这青鱼镖大家都知道是月影惯用的,我若打出去,岂不是让人误会。” 江月犀细细的看着她,猫眼微眯,“说的也是。” 然后将几只镖也收了起来。傅兰倾知道她心里有疑,但是也并不很在意,在江府暂时还是安全的,只是因为伤了一只手他心里颇不痛快,因为这样去临水城的计划就得延后了,做他这行一向十分爱惜自己的手,若是这次没好好修养损了筋骨,就太划不来了。 而江月犀也不准他出门,要他好好的在家养伤,工地也不能去,待在家实在烦闷。 这天江府的客厅里还聚了一群太太们,都是风陆城各行头目的女人,听说江月犀遇刺,怎么说也得来探看,说是探看,实则也是过来玩。她们这些阔太太小娇妾成天无事做,走到哪里牌桌就支到哪里,好像没什么事是打个小八圈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打通宵。 江月犀本来是腾出时间在家陪傅兰倾的,结果被她们抓上了牌桌。 “啊呦你又没受伤,打个牌嘛,回回叫你都那么难,今天好容易抓着你,还想走?”一个操着南方口音的女人说,看起来三、四十岁,满头珠翠,一身碧色旗袍,其他的也跟她差不多打扮,江月犀坐在她们中间,衣品倒是很和谐。 可是江月犀不喜欢打牌,一是不擅长,而是觉得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不划算。打了几圈,她不但没赢一把,还经常瞎点炮让其他太太们抱怨。 “我说月犀啊,人家单吊的二饼你也能送上去啊,挺精明的人,怎么就不会算牌啊。” “你们饶了我吧,我实在是不会……”江月犀苦着脸,早知道她还不如出去做事。 正巧傅兰倾绷着个脸准备到后院走走,就碰见一群女人围着牌桌。 “哎兰倾,你会打这个吗,你过来帮我出牌吧我打什么都被说。”江月犀委屈的撅撅嘴。 “呦呦呦,说的跟我们欺负你似的,还把自家相公搬出来了。”头开始的绿旗袍女人说,她是这里年纪最大的张太太,警察局长的夫人。 傅兰倾在后面就听这里叽叽喳喳,还有哗啦啦的牌声,他嫌吵才到后面去的。 “我不会打牌。”他冷冷地说。 “不会可以学嘛,反正也不会比我打的更烂了。”江月犀苦着脸说。 看她那模样,傅兰倾走过去随手抽了一张扔出去。 “碰!”那位张太太立刻说,面上笑开了话,“哎呦月犀啊,你这个相公原来是旺我的呀。” 傅兰倾皱皱眉,大概是知道自己刚才丢的牌不太对。 “不要脸,我告诉你们家老张去!”江月犀说。 几个女人笑作一团。不过眼神儿都直直的瞟过来看着傅兰倾,这也是她们来的目的之一,傅兰倾在这风陆城里的艳名还是很响的,多少小姐太太们都往戏园子里钻为看他一眼,而他又为人冷淡,下了戏台也不应饭局,很少有人能接近他,直到他被江月犀收了,才都死了那份心。 不过来看看总不为过,一见真人果然模样气度都是顶美的,一只手吊着,听说是帮江月犀挡子弹受伤的,长得又好做事还这么男人,几个女人看得都酥了心了。 第45章 夫人外交 江月犀顺势起来把他按下,“要不你玩两圈?我看你待着也闷。” 几个女人正巴不得,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说基本规则,傅兰倾听了个半懂不懂,江月犀趴在他肩上央求,“替人家一圈嘛,我真做不了这个。” 傅兰倾皱皱眉,在鼻子里“嗯”了一声,照着刚才听到的规矩边打边学,这一圈没赢,但是也没乱打牌了。 “这算半圈,要从洗牌开始算的。”江月犀在一旁赖皮。 傅兰倾白她一眼,一只手麻利的洗牌,学着各位太太码牌抓牌,刚才只熟悉了那么一会儿,他竟然就会了,而且眼观六路心里还连带着算牌,每一张打出去都那么气定神闲胸有成竹,那骨节分明的手和那副气度都看呆了在坐的太太们。 这一圈竟然赢了。 张太太仔细看傅兰倾的牌,啧啧道:“哎呦新手的运气这么好啊。” 说着都掏钱递过来,江月犀随手把那些钱交给一旁的丫头,“去买些可口的干果小吃来给太太们解闷儿。” 说着拿出一袋钱放到傅兰倾旁边,“来兰倾你先替我玩儿着,这些输完了都没事,我到前面看看账目。” 傅兰倾挑了下眉,输?他虽然新学会这个,但是之前帮着二师父看赌场的时候,连最滑的老千都不如他手快眼快,麻将跟那些比起来有什么难度。 江月犀反正是成功把牌局推给了他,赶紧脚底抹油溜了溜了。 傅兰倾老神在在的继续洗牌码牌,两圈下来把成日里浸淫此道的阔太太们都甩下了几条街,一赢起来简直收不住,不过好在他是男的,长得又美,几个女人爱看他也不计较这点钱。输了还能趁机撒撒娇。 傅兰倾毕竟是个男人,有时候她们哀求两句什么带的钱不多,他就当了真,直接就摆手说不要了,那份正经和大度更是甜了几个女人的心,赶紧拿出钱来说开玩笑的。 打了几圈后女人们又打开了她们一贯的话题,什么自家那口子最近又怎么惹了自己,谁谁家的姨太太用了什么秘法勾男人,甚至房事的一些玩笑也开了起来,结过婚的女人嘴里野起来也是没把门的,把傅兰倾一个男人都听的红了面皮。 傅兰倾这时候竟然开始想念江月犀了,她怎么还不回来……等等,就是她把自己置于这个境地的,这个坏婆娘! 一个穿着粉袄紫裙的姨太太轻声道:“咱们快别说了,人家傅老板都脸红了。” 她是这里面最年轻的一个,大概二十二三,桃腮杏眼很有几分姿色,像那种南方的小家碧玉,说话也细声细气的,也是这三人中态度最谦卑的一个。 “哎呦还真是,傅老板的面皮咋个比女孩子还薄哦,我们月犀那么皮,你们平常是咋个相处的呀?” 大家正开着傅兰倾的玩笑,江月犀终于回来了。 “玩的还开心吗?”她没事人一样过来,看见傅兰倾跟前的一堆钱吃了一惊。 张太太忙说:“你可回来了,傅老板可把我把我们都赢完了。” 傅兰倾抬头瞟她一眼,那眼神傲极了,还说他会输? 第46章 你是我的人,早晚要跟我见识这种场面 傅兰倾那傲娇的小眼神让江月犀心里一软,她拿起原来放在他旁边的一袋钱扔给一旁的枫儿,“去万露升饭店订桌上好的酒菜,正好到了吃饭的时候,咱们到那边续局好吧?” 几位太太都欣然愿往,傅兰倾却站起身,“我不去了。” 江月犀立刻挽住他的手,“一起嘛,难得我们一块儿出去下馆子。” “就是就是,”张太太也撺掇道,“傅老板你今天赢了我们就想走啊,哪有这种道理。” “我不喜欢那种地方。”傅兰倾垂眼看着江月犀低声说,一脸的执拗。 江月犀只好靠近他,低声道:“兰倾,你不在没人看着我喝酒,万一我被灌醉了晚上还得回来熏你,搞不好乱了性不顾你受伤强了你,所以你看……” 江月犀一副无辜的小眼神儿盯着他,傅兰倾的面颊涨红,胸膛猛地起伏一下,这女人要不要脸?竟然说出这种话! 他气的别开脸,江月犀却趁机的拉过他笑嘻嘻道:“那咱们走吧,枫儿备车。” 到了汽车上,傅兰倾还别扭着,任江月犀怎么在他身上戳弄都不看过来一眼。 “兰倾,你是我的人,早晚要跟我见识这种场面的,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嗯?”江月犀哄着他。 傅兰倾干脆把好的那条胳膊抽出来,然后靠在车子座椅上看向窗外。 江月犀叹口气,“好好好,那你现在别扭完了,一会儿下车可要给我面子,不许老绷着脸。” 傅兰倾没吭声,到了万露升饭店门口,傅兰倾下车后没管江月犀,直接朝饭店门口走去。江月犀一下车就紧赶两步追上他,紧紧攥住他的手。 “故意的是不是?这么多人不给我好脸?”江月犀瞪圆了猫眼。 傅兰倾低头瞥她一眼,“我说了我不想来的。” 江月犀深呼吸把这口气顺下去,回头等其他几位太太过来,一起说笑着走了进去。 在这个地方,抬头低头的总能看到风陆城乃至整个鸾越国要人的贴身小厮,拿着帖子或书信低头匆匆奔走,穿梭在各个雅座和包间内,江月犀把大衣随手交给门房,又挡开一个去脱傅兰倾大衣的小厮。 “看不见他有伤?别劳动他了。” 几个人进了包厢坐定,江月犀刚习惯性的拿出烟袋杆眼神就是一怯,往旁边看了看又收回去,“咳,先尝尝开胃菜吧。” 几个女人的目光都在傅兰倾身上,话题自然也是围着他和江月犀转,半荤半素的玩笑时不常的就冒出来,江月犀倒是很自然,还能更麻辣的给对方还回去,傅兰倾却不自在了,他一个大男人不喜欢被女人围着这样开玩笑。 那位姨太太见傅兰倾面色不对,出声岔开了话题,“傅老板,其实咱俩同是艺人呢,您可能不大认得我,我是唱大鼓的。” “哎呦陶雪你可谦虚了,傅老板在戏上确实有名,可你在鼓界也曾是红透了半边天哪。”张太太立刻说道。 第47章 下注 傅兰倾一开始就觉得这个陶雪有些眼熟,这才明白原来之前在曲艺界聚会上见过。当时听师傅说这是个极有天分的鼓界女子,只是后来突然就销声匿迹了,原来是给人家做了小。 大家的谈笑声中,江月犀在傅兰倾耳边低声介绍:“这是云帅的第五房,正得宠,人也不错。张太太你应该晓得了,张局长的老婆,旁边的周太太先生在文化局工作,也是那里的一把手。” 傅兰倾听的兴趣缺缺,不过这些人家里他倒多少都造访过。 “对了陶雪,你家大帅刚结婚就把你扔下去打仗,到现在都没个信儿?”张太太把一个螃蟹极为麻利的拆成八块,嘴里还没闲着。 “他是个粗人,不会写信的,”陶雪微微一笑,“不过昨天倒是托人送了个口信儿,说他大概还有半月才能回来,让我们先预备着老太爷的寿事,他尽量当天回来磕头。” “这是不是说这仗也快打完了,哎对了,那临水城到底是出蜜柿的地方,还是出柑橘的那个,我怎么老分不清。”一旁的周太太突然问。 张太太笑开,“你呀,亏得自家男人还在文化局,你连个地方都不认识,临水那地方前几年我家管家去过,带回来包海带和一筐鱼,还是很好吃的。” 傅兰倾突然觉得透不过气,他起身走到窗边站着去了,墨眉低低的压在漆黑的眸子上。 周太太猛地想起来了,拍了下掌,“瞧我怎么忘了,我女儿屋里的张妈就是临水城的,前几天我还听她说呢,好在呀她一家老小前几年就搬到了这里,要不肯定也是遭难。” 大家都有些惊讶,临水城在她们看来不过就是个地名儿,鸾越国的地名儿太多了,就像她的国土似的看不到边儿,她们只觉得那些战乱离自己很遥远,就是打仗也不用她们去。云大帅去打仗也如同出差,到日子回来给老太爷磕头就是了。海带和鱼没了,终究别的地方还会产,可突然自己身边儿的人和那个地名儿扯上了关系,让她们突然又觉得那家破人亡的事好像跟自己能沾上点关系,不由的觉着有点可怕。 “不过呀,那些末卫人原来不就是一群水寇嘛,哪能跟云帅的火云军比,再说云帅背后不是还有洋人嘛。末卫国哪能强的过洋人去。”张太太拿出自己的年龄和气度来了,说出句话给了大家一剂定心丸。 “不过听说现在在打仗的可不止是云大帅,还有那个段瑞宁,月犀啊,你觉得谁会赢啊?”周太太又问。 江月犀见傅兰倾走开了,点着锅烟抽了一口,才慢慢地说:“我江月犀不赌没把握的局,你们看我把注下在哪里,还不清楚么?” 陶雪是知道江月犀资助云正峰钱的事的,她微微的朝江月犀笑了笑。 窗台旁的傅兰倾皱了皱眉,回头看了江月犀一眼,她的眼神笃定气定神闲,似乎极有把握自己能赌赢。 傅兰倾突然回过头倚着窗框,目光寒凉,江月犀,可是你不知道,你下的注可不止一个,之前的那十万银元,如今应该已经换成枪炮,运到了段将军那里。 第48章 她江月犀是个什么人自己不是一直知道 饭过五味,张太太突然站起身,“好久没动弹了,咱们下去跳舞吧!” 周太太也响应着站起身,陶雪有些不好意思,“我在旁边看你们跳吧,就不上去了。” “那可不行,我们这老胳膊老腿儿都上去了,你们这小年轻哪能躲后面,走,一块儿去!” 说着一手拉着陶雪一手挽起江月犀,继续对陶雪说:“我之前还见你跟你家云帅一块儿跳呢,不是跳的挺好嘛。” 江月犀回头看了看顾兰倾,“兰倾,走吧一块儿去看看,你不是嫌闷吗,大厅里地方大。” 说着走过去挽住他,傅兰倾跟着她们来到大厅,张太太她们很快就跟相熟的几个人打上了招呼,然后找到舞伴进入舞池跳舞,江月犀在一旁陪着傅兰倾,傅兰倾皱着眉看着舞池里的人,问:“你也会跳吗?” “学过,但是不大喜欢,这些事是给那些消磨时间的人预备的,但是我不大有时间来消磨。”江月犀说,然后习惯性的招来服务生拿了一杯葡萄酒。 刚要喝,又看了看旁边的傅兰倾,讨好的一笑,“这葡萄酒味道不冲的,你尝尝。” 说着把杯子举到傅兰倾的唇边。 “我不喝酒。”傅兰倾冷冷地说,把眼睛别开,“你要喝就喝,我哪能真的管住你,你喝了我们晚上分开睡,不用怕你熏着我。” 这话说的,江月犀顿时不高兴了,把酒杯也墩在一边,“你这是干吗,一晚上的没个好脸,不就是让你出来陪我嘛,你是我男人陪我出来玩不应该?我又不是不受管教,在家里哪件事没有依着你,你说不让我抽烟我烟瘾犯了都忍着,现在你还说这种话。” 傅兰倾看了她一眼,直接说:“我心里不痛快。” “我看出来了,所以你就故意让我不痛快。”江月犀说。 傅兰倾想了想,“对。” 江月犀有些无语,“傅兰倾你个小肚鸡肠的男人,我是你老婆,有什么不满你就说,你这样算什么?” 傅兰倾对自己这样也有些意外,只闷闷地说:“我说了你也不懂,我们是两类人。” “你既然知道我们是两类人,那又为什么生我的气?”江月犀不满的瞪着眼。 傅兰倾突然沉默了,有些无言以对,是啊,她江月犀是个什么人自己不是一直知道吗,他跟她生什么气? 江月犀突然起身,朝他伸出手,“走。” “做什么?”傅兰倾以为她要回去,就站了起来。 谁知江月犀拉着他直接进了舞池。 “你做什么,你不是不喜欢跳舞吗,我也不会……我手还伤着。”傅兰倾说。 “那你想坐在那儿跟我吵吗?那么多人看着。”江月犀说,然后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让他用右手揽住自己的腰,“跟着我走就行了,反正就那么几个步法。” 她一动,傅兰倾不由的也动起来,开始有些磕磕绊绊,可毕竟他的身法是练过的,很快就掌握了下来,步伐随着她在音乐里流动。 “好了,这里有音乐,你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 两人刚熟悉了彼此的舞步,傅兰倾感觉心里的戾气也被冲散了些,江月犀却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第49章 你忘了,我也是头狼啊 傅兰倾竟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本来他就觉得自己的气生的莫名其妙。想了想才开口道:“你为什么那么大把握觉得云正峰会赢?” 江月犀被他这飞跃的问题给弄得一愣,但还是答道:“那不是明摆着的吗?正锋虽然和我一样是个粗人,但带兵还是有一套的,背后还有洋人做靠山,末卫那些人不是他的对手,他的装备和人马又远胜过那个什么段瑞宁,所以当然他的胜算最大。” 傅兰倾却皱起眉,“他的火云军装备是好些,但是你说人……他云正锋胡乱用人是出了名的吧,手下多是奸佞小人,咱们那个县长还不能说明吗?” 风陆城的县长,正是云正锋任命的。 “县长怎么了?”江月犀不解。 “对你来说这样的人当然没什么,可是对老百姓呢?说的难听点,云正锋手下不都是这种唯利是图的人吗?反观段将军,他的管辖地虽然最小势力也最弱,但是他任用的都是为民做事的好官,带的也都是不畏敌的好兵,临水城并不离他最近,可他率先出兵救援,这就是他和云正锋的区别。”傅兰倾义正言辞地说。 江月犀眯起眼,“你好像很熟悉那个段将军,好吧,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是论胜算还是云帅更大啊。至于他手下的人,唯利是图有什么不对?这个世界上人本来就是被利益驱使的。就像县长,你再怎么说他坏,可他还是会为我办事的。而那个段瑞宁,如果他手下真的都是那种不求利益的人,那就难怪他的势力那么小,这世上没有谁会不计回报的去帮别人,为别人拼命,就是有,也不会长久。因为就算他不为利益,别人却会,这样他又怎么去跟别人打交道呢?又怎么办成自己的事呢?他的势力必将越来越小,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不求利益的人哪。你自己说,是要把所有的人都驯化成兔子的人活的久,还是学习跟豺狼虎豹做朋友的人吃的开?” 傅兰倾愣了,抿着唇看着她半天,心里明明知道她说的不对,却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最后,他闷闷的问:“你又为什么觉得你能跟豺狼做朋友,而不怕他们回头吃了你?” 江月犀笑了,“这话就说回来了,还是那个词,利益,而且——”江月犀楼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忘了,我也是头狼啊。” 傅兰倾眯起了眼,最后恍然一笑,“怪不得云正锋会跟你合作。” “其实正锋人不错,除了利益,他也是蛮讲感情的。”江月犀笑笑,“等仗打完你跟他也见见,我觉着呀,你该多了解一下咱们身边儿的人。” 傅兰倾却目光一冷,“感情?你跟他很熟吗?” 江月犀没察觉,“是啊,好些年了,当初我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是大帅,愣头愣脑的,但是够胆魄,大主意拿得准,当时我就觉得他将来会有作为的。” 发觉傅兰倾在她腰上的手一紧,江月犀抬起头,却见他挑着眉,嘴上似乎噙着笑意却极冷,“是么?” 第50章 他的心事 江月犀一愣,仔细的去看傅兰倾的脸,“怎么,你该不是吃醋了吧,阿噗……” 她笑起来,傅兰倾却皱起眉,又把脸别开,这时音乐停下,他松开她直接走出舞池。其他几位太太跳的很尽兴,下来喝杯酒开怀的聊几句,等一会儿再跳。 “月犀你刚才跟傅老板跳的不错嘛,两人从头说到尾那么亲密。”张太太端着杯酒大着嗓门道。 江月犀突然觉出她们的称呼不对,说道:“怎么还叫傅老板哪,我们兰倾现在又不登台了,而且叫的生分,你们也叫兰倾不就好了。” “哈哈哈哈……是是是,还是叫名字显得亲热。”张太太说着走过来道,“兰倾啊,我认识一个国外的大夫特别不错,明天我让他去你那儿给你看看,上次我侄子从马上摔下来断了胳膊就是他治的,灵的不得了。” 她刚说完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就朝她走来邀请下一段舞,张太太摆着手走了。 “我想回去了。”傅兰倾说。 “那行,你先上车,我去跟她们说一声。”江月犀说。 傅兰倾出去回到车上,枫儿奉命跟着他过来,顺便通报,“老爷,夫人在里面遇到几个熟人,一会儿就过来。” 傅兰倾没说话,等了会儿江月犀才从门口出来,一个穿着西服戴着礼帽的男子追出来,高高瘦瘦举止十分绅士,那男子一定要扶着江月犀上车,等人上了车,又弯腰要在她手背上印上一吻。 傅兰倾突然起身拉过江月犀的手把她接过来,江月犀的手也从男子手中抽离。 “开车啊。”傅兰倾对司机说,然后不满的看了眼江月犀,“上个车也这么慢。” “遇到了几个熟人,”江月犀说,又解释道,“刚才那个是吻手礼,人家外国的礼仪呢。” “我知道,”傅兰倾看着前方目不斜视,然后继续道,“但是那个人又不是外国人,搞这套做什么,我最看不惯崇洋媚外。” “人家是留过洋的嘛。”江月犀说。 “我有个师父也是洋人,但我也没见谁就亲手。”傅兰倾还是硬邦邦地道。 江月犀抿嘴一笑,抱着他胳膊说:“可我刚才还想,也做几身洋装来穿,今后咱们可以常到这儿跳舞,我发现你跳的还不错哎。” “你饶了我吧,累死了。”傅兰倾说,僵硬的身子却因为她的依偎而有些软化。 江月犀也打了个哈欠,“我也觉得累了,那我们回去休息吧,你吃了药睡一会儿,我让唐掌柜他们把账本送来,在家陪你。” 傅兰倾却觉得自己未必睡得着,回到江府后,他定定的坐在卧房椅子上,不说也不笑,心里沉沉的。 “怎么了,老是绷着脸,你说回去就回去了,还不高兴?”江月犀过来说,一边小心的帮他脱下大衣,抱着他的衣服蹲下来看着他,“说说嘛,又是为了什么?” 傅兰倾心里找不到答案,看了眼她,还是说出来:“我在想你的话,如果真是像你说的那样,鸾越还有什么救啊,到处都是云正锋那样的军阀,城里都是像风陆城县长那样的人,最后受苦的只有老百姓。” 第51章 他能打胜仗,江家能赚钱 江月犀有些愣,目光深深的看着他。 傅兰倾叹口气,“怎么,又觉得我在把别人的棺材抬到自家哭?可你有没有想过,外面尸横遍野,那些漠然走过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怕。这样下去总有一天,那些棺材里装的会是我们自己的亲人!” 江月犀起身坐在他旁边,“我省的。” 傅兰倾回过头有些意外的看着她,江月笑开,“你别这么看我,我虽是个商人,但毕竟也活在这国境内,没人喜欢天天看死人。再说如今内战不绝,我的生意也会受影响,老百姓民不聊生,我的布料和烟草又卖给谁去。” “那你还帮云正锋。”傅兰倾说。 “我帮云帅,正是为了早点结束这种局面,”江月犀按住他的膝盖,认真道,“你自己说,鸾越国内,还有谁比云帅势力更大?他早日扫平其他势力,内战不就可以结束了?这种局面越早结束,牺牲才会越小。” “可云正锋他……” “我不管他是什么人,”江月犀轻笑着打断他道,“我只知道他是有本事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只要能早点统一鸾越,老百姓就能过安稳日子,在我看来谁统一都一样,我干吗不押希望最大的那个?他日云帅称了帝,我的丝织厂和商铺就可以沾政府的光,到时,江家就不再是风陆城之最,而是鸾越首富,这种双赢的事,为什么不做?” “云正锋,他称帝?”傅兰倾从齿缝里挤出字句,然后冷笑起来,“你凭什么觉得段将军就不能做到?” “我知道你不喜欢云帅,”江月犀悠悠地说,“我虽然不太了解你说的段瑞宁是什么人,但是我知道,这连年的战乱和灾荒里,只有云帅统辖的地区大家还过得安稳些,你看不惯风陆城县长,可饥荒年间,风陆城饿死的人是全国最少的。” “那不过是因为他们占着地利,云正锋的苛税难道还不够吗?”傅兰倾气愤地说。 “那么多的兵要养,要出去拼命,没钱军粮和军饷从哪里来,你们段将军的兵难道不吃饭?”江月犀说,“要是没有云帅在,风陆城说不定早就跟临水城一样了。” 傅兰倾站了起来,“你就那么看好云正锋?” 江月犀看他生气了,拉着他的衣袖缓着口气说:“兰倾,你不要那么死心眼,谁坐天下不一样啊,你那个段瑞宁将军统辖就不会有坏人了?他连自己的弹丸之地都保不好,统辖区内到处都是饥民。云帅有什么不好,他要的东西也简单,不就是钱,他能打胜仗,江家能赚钱,只要他想要钱就会保住江家,而江家也能靠着他赚更多的钱。有了钱,你要做多少善事都行啊,到时候是建粥厂还是收留难民,我都由你去,这样好吧?” 江月犀笑笑,还摇了摇他的手臂。可傅兰倾的胸口还是憋着一口气,他转过身不说话。 江月犀起身靠在他肩上,“兰倾~别绷着脸嘛我又没惹你……你再不说话,我就告诉谢醇那天是你把他踢下房,还用镖打他。” 傅兰倾一怔,低头看她,江月犀狡黠地笑开,露出一口糯米牙。 第52章 你就不能承认是你想要我 傅兰倾有些惊讶,但并无多少慌乱,因为他也知道,自己在江月犀的面前,已经越来越不习惯掩藏了。 “你……” “我知道啦。”江月犀说,用手戳戳他的脸,“鬼才看不出来呢。不过无所谓啊,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现在你是我的男人。” 傅兰倾垂下眼,半晌才说:“可是,我亲近的是段将军。” “知道,这个不用看也知道。”江月犀翻了个白眼,又说,“之前的十万是不是也是送给他的?” 傅兰倾点了点头,江月犀毫不在意的样子,“唉,钱是给你的,你怎么用我不管。” 傅兰倾突然很认真的看着江月犀,说:“月犀,我们道不同。” 枫儿正好过来送傅兰倾的药,江月犀接过来吹了吹,“我不管什么道不同,我只要跟你同床就行了,来,把药先喝了。” 傅兰倾看了看她,把药接过慢慢喝尽,江月犀让枫儿把空碗端走,然后扶着傅兰倾上床。 “这还不到晚上呢。”傅兰倾说。 江月犀却不管他的话,让他坐下后自己也踢了绣鞋笑嘻嘻的上床,“一起躺会儿嘛……我今天肚子不痛了。” 江月犀凑近傅兰倾的耳边,轻吐兰香。 他无语的看看她,压低了声音,“我手还伤着呢。” “没关系,你别动就是了。”江月犀说,凑过去吻上他凉凉的薄唇。小舌像最滑的游鱼,在他唇上口中嬉戏。 直到两人微喘着分开,傅兰倾突然去拿床底的酒,被江月犀拽过来。 “你刚喝了药不能喝酒,再说老喝那个做什么,你又不是立不起来。”江月犀憋笑说,小手已经不规矩磨起了枪。 傅兰倾呼吸顿时变沉,把她的手扒过,“别动……我喝那个酒。” 江月犀不客气的坐上去搂住他的脖子,“都已经这样了还喝什么喝,你就不能承认是你想要我,还要推给酒。” 傅兰倾睫毛一颤,原来她知道…… 江月犀叹口气,眼里不知为何多了些伤怀,她慢慢凑过去,两人又轻吻在一起,这次,似乎都有些不自然,连江月犀都有些害羞。她双手按住傅兰倾的胸脯,练习一样啄着,然后看着他,突然娇憨的一笑。 傅兰倾心跳乱了一拍,突然凑过去吻住她软糯糯的小嘴,右手有些急切的把她揽在怀里,竟有些怕就此失去。江月犀摊在他怀里,而后小心的把他身上的衣服褪去,又解开自己的小袄。 粗重的呼吸声中,突然传来傅兰倾愠怒的声音,细听还有一丝紧张,“你又穿这个!” “我就穿。” 江月犀的声音仿佛抽去了骨头般酥软,随后就是一阵轻哼细喃,似乎被自家相公惩罚了。 正是下午人正倦的时候,枫儿过来通报夫人三少爷江季槐从学校回来了,可手还没碰到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声响,正是新婚小夫妻百般亲密的时候,那声音大白天听起来也让人心神汤漾。 枫儿害羞的缩回手,心里却也燥热起来,低了头走开去。 “三少爷,夫人……睡下了,你先去见二娘吧。”枫儿对走来的江季槐说。 第53章 江月犀现在可不是寡妇,你这么说她不 “小妈大白天的会睡觉?”江季槐满眼的不信任,向前走两步却被枫儿拽住。 “别冒失!”枫儿低声道,然后红着脸说,“跟老爷在一起呢。” 江季槐立刻心领神会,耳朵仿佛听见了里面的缠绵细语,一时眼神儿也飘忽起来,最后飘到了枫儿身上。 枫儿转身丢下他走了,江季槐忙追上去,用手轻轻拽她袖子,“枫儿,去学这几天可把我想死了,你想我不想?” 枫儿飞给他一记白眼,随后在回廊上拐了个弯,“快去见二娘吧,别缠我。” “好,那我先去见娘,你去厨房让做点桂花糕送屋里,你亲自送,一定送啊。”江季槐边走边回头一再嘱咐她。 “知道了。”枫儿红着脸说。 江季槐先去了孙宝姐院子里,给生母和二姐一一请了安,在母亲房里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出来,回到自己院子时,没进门就闻见糕点香,立刻冲了进去关上门,枫儿正摆点心,忽地就被他从身后抱住,身子瞬时软了下来。 “急什么你,快放开我!”枫儿娇嗔的往后看了一眼。 江季槐看见她在就知道她是等自己,便小兽一样乱拱起来,“枫儿,我去把门上锁,你把炉子点上,咱们一会儿脱了不冷。” 枫儿啐了他一口,江季槐猴急的去锁了门。 “万一夫人叫我……”枫儿小声说。 “小妈这会儿能叫你吗?”江季槐说。 枫儿一想也是,一想到夫人和新老爷正蜜里调油,她也经不住心猿意马。江季槐已经自己点上炉子里的木炭,过来哄着枫儿把衣服脱了,二人便腻到一处。 江季槐少年心性,本来就不想克制,几天不见就把什么都抛在了脑后,枫儿拗不过他,虽然没真的给了他,却还是把各种滋味儿都尝了个遍。 江府的风已经带上了些许花香,春,已经来了。 临水城,吴秋儿不满的走进父亲和大刘他们的棚屋,喊了声,“爹。” 吴汉成正蹲在凳子上擦枪,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怎么又来了,伤员们怎么样了?” 现在,段瑞宁军队的伤员都送到了临水城的一个小学里,吴秋儿和一些临水城内的百姓自发的在里面照看,吴汉成不喜欢女儿总到营地里来,和这里相比还是小学更安全一些。 “还是那样,”吴秋儿有些惆怅地说,然后又问,“爹,表哥还没消息吗?” “兰倾要来就直接来了,还发什么信。”吴汉成回过头继续擦枪,眼神极为爱惜的盯着跟了自己小半辈子的猎枪。 “可他怎么还不来啊,信不是早该到了吗,以表哥的行事速度,怎么会还不到。”吴秋儿扯着自己的辫子靠在墙上。 “兰倾就是不来也肯定是有事,你不用瞎操心,”吴汉成不满地道,看了眼一旁的大刘,“前几天药铺不是进来了一批药材嘛,听说就是江府的人送的,那肯定是兰倾让人安排的。” 说起这个吴秋儿却更不安,“哼,我就是怕表哥被那姓江的妖精缠住,瞧她那副轻薄样。” 吴汉成暗自叹气,吴秋儿自来了这里,就没停止过抱怨。 “还有那个姓云的,也不是什么好鸟,本来一起打末卫水寇应该互相帮忙嘛,他倒好,一进城就先占了我们之前的营地,把我们赶到这里来,一打起仗来就知道摆谱在后面看戏,捡便宜的时候才出来,真不愧跟那个姓江的寡妇是一路人。”吴秋儿说起云正锋又是愤愤不平。 “秋儿,江月犀现在可不是寡妇,你这么说她不是咒兰倾嘛。”一旁木讷的大刘突然说了句话。 第54章 局势 吴秋儿立刻瞪圆了杏眼,正要发作,吴汉成沉声咳了一下,说道:“秋儿,你回去看着伤员们吧。” 吴秋儿狠狠瞪了大刘一眼,并不走,“表哥只是演戏,根本就不可能真的和那个女人成亲。”说完才又面对着老爹,“爹,我来就是想说,下次打起来我们干脆别过去了,凭什么每次拼命都我们去啊,等我们兵折将损,回头那个云正锋说不好会掉过头打我们呢。” 吴汉成叹了口气,摇摇头,“可我们怎么能看着临水城百姓有难不上去呢?段将军既然和云正锋说好了是合作对敌,他也不会违背承诺。唉……这事你就别想了,击退水寇反过来侵吞战斗伙伴,我看云正锋应该也做不出这么下作的事,毕竟他这次过来也是为了挣个好名声。” “那临水城怎么办?原来统管这里的张赫丰都逃了,这要收复回来算谁的呀,那个云正锋会分给段将军吗?我看悬。说到底他云正锋是什么东西,流氓头子一个,咱们段将军是当初大总统亲封的,怎么到头来还要看他的脸色。”吴秋儿心直口快地说。 吴汉成只是摇头,大总统都死了,如今还不是谁手上有兵谁说了算?挥挥手让女儿赶紧走,每次听她叽叽喳喳自己就心烦,吴秋儿哼了一声转身走出门去。 火云军营地内,云正锋和段瑞宁正在一起开会,说是开会,实则都是段瑞宁在分析形势,云正锋从未正面回应,只是喝着酒,和旁边新找来的女人亲热玩笑。 最后段瑞宁也明白了云正锋的用意,他表明说,自己这次过来只是为剿末卫的水寇,临水城和自己的管辖地离得太远他也不便接管,等末卫人一退他就带兵离开,只是希望云正锋能免除临水城五年的税收,好让百姓们休养生息。 云正锋这才看过来,忽然沉声笑了,“这么大老远的赶过来,只为击退末卫人,之后还要替临水的百姓着想,老弟,你可真是我见过最圣人的人了。” 段瑞宁谦恭一笑,“实在是临水城本是家母的故乡,为人子女,父母之命不可推却。” “嗯,那是自然。”云正锋皮笑肉不笑地说。 段瑞宁离开后,云正锋把一旁的女人推开,搓着牙花子闷声不响。一旁的秘书丁闻凑过来,“大帅,我看这段瑞宁是想收买人心,给您留一个抢夺胜利果实的名声啊。” 云正锋冷笑一声,“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可是我就是不怕他这点花花肠子,哼,在我之下的那些人花花肠子还少吗?自以为精明,可是我就是让他们看着,我云正锋就是比他们兵强马壮,打仗,靠的是兵是枪!是实实在在的地盘!他以为让了临水城赚个名声有什么用吗?我就是要让他看看,他那些花花肠子值多少钱!” 说完,云正锋朝那个从临水城找出的女人勾勾手,“我问你,在你们心里,我和段瑞宁谁强?” 女人瑟缩了一下,立刻撑起一抹媚笑,“当然是大帅您了,临水城要没有您怎么行呢。” 云正锋听完,便嚣张的大笑起来。 第55章 妇女之友 这天,江月犀出门前非要傅兰倾亲一下才走,还说她看那些外国人都是这样的,傅兰倾嘴上说着不崇洋媚外,可架不住她缠着不走。 最后两人还是在门口亲了一下,江月犀高高兴兴的出门去,傅兰倾红着脸一边咕哝着“流氓娘们儿”一边往大厅去。 蔡管家却过来报,说张太太她们又来了,话还没说完张太太的笑声就先传了过来。 “兰倾在家呢?哎呦昨天你和月犀怎么走的那么急,我们可是整跳了一晚上!后来周太太的项链断了,走的时候还少了几个珠子……” 张太太一来就拉着傅兰倾的手说个没完,等她终于停顿的时候傅兰倾问了一句,“你们找月犀吧,她刚出去了。” “知道,我们路上碰见还打了招呼呢,她说你在家呢。”周太太在一旁说。 仆人们送来茶和点心,几个人坐定。张太太突然一拍掌,“对了!瞧我差点把正事儿忘了,那个卢卡大夫,你给兰倾看看他的手。” 跟着张太太进来的一个洋人大夫走过来,把药箱放下示意要看看傅兰倾的伤,他诊断的时候张太太就让人支上了牌桌。 “兰倾啊,要不我们今天还去万露升饭店吧,我做东!这次直接晚上再去,一会儿咱们打完了牌先去听戏,晚上月犀回来了直接一块儿去好吧?”张太太一边说一边和其他两位太太洗起了牌。 傅兰倾本来还想趁着江月犀不在出去看看的,这下却被这三个女人缠住了。 那个大夫看了看,说傅兰倾的伤势恢复的很好,要不了一个月就可以用左手了。 “听见没兰倾,别着急就一个月了,再说月犀那么疼你,你就是两只手都伤了也有人照顾你。”一旁的周太太说。 大家都哄笑起来。傅兰倾对这群女人没辙,心下便不客气了,发了狠的赢她们,可她们好像并不在乎,一边打着牌一边磕着干果,嘴里还不闲着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个没完。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傅兰倾从她们嘴里把风陆城名流的家里都快摸透了。 江舒柳本来拿了两本书想过来找傅兰倾聊天,看见他在打牌也是惊了一下,但随即就故意坐在傅兰倾身边,想借着机会跟他亲近,没想到刚坐下张太太她们就把话题引到了她身上,轮番的询问和玩笑让江舒柳也承受不来了,什么最近有没有人来上门说婆家,谁谁家的少爷看着不错,之前哪家的公子一直找上门是在处对象吗?之后话锋一转,突然讲起来董安乔和谢小姐的婚事,还说是奉子成婚。 张太太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要我说现在的小姑娘就是太好骗了,一脑子风花雪月男情女爱的事,为了个男人廉耻亲人全能不顾,成亲那天谢老爷脸上连个笑都没有,啧啧……那董安乔有什么好啊,不就是会诌几句洋文吗?乡下老婆孩子都有了,可这小姑娘一沾情爱脑子就发昏。” 江舒柳听的如坐针毡,最后还是起身说身子不舒服回去了。 桌子底下,周太太用高跟鞋踢了张太太一脚,“就你嘴损。” 张太太却得意的笑开,“我就是看不惯有些小姑娘打着什么自由恋爱的旗不干好事……哎等等,你打的是八万是吧,我糊了!” 张太太把牌一推,抚掌笑道:“兰倾啊你可总算给我点了一回炮,肯定是因为老天爷知道我帮了你一把!” 第56章 我宁愿养你一辈子,也好过提心吊胆的 傅兰倾也是无奈,他本来是想利用这段养伤时间搜集点信息什么的,可如今却整天过得如同那些少奶奶一样。 白天被张太太她们抓着打麻将,又是听戏又是跳舞——她们还玩上瘾了,比之前和江月犀玩来的还勤,而且没多久人越来越多,张太太拉李太太,李太太又请了孙太太,江府现在比以前热闹多了,客厅里支着牌桌,仆人们端着茶水点心穿梭其中,有时还请来几位名伶过来唱曲儿……傅兰倾真没主动要去社交,可是又抹不开脸去赶这些人,她们说话他自然也得答话。她们还偏就喜欢他那认真又别扭的样子,和那些油嘴滑舌的男人比起来,傅兰倾显得那么可爱正直。 不过从她们口中,傅兰倾倒是不用出门就晓得了风陆城里的所有事,甚至临水城那边的战事,因为不多久一些文人政客也登门过来,这下本来讨厌家里人多的江舒柳突然也活跃起来了,也会出来和一些学者谈论文学,但是她也会故意的当着傅兰倾的面高谈阔论一些爱国思想,好让他听见。 等江月犀回来,傅兰倾忍不住跟她抱怨自己现在的生活。 “你能不能让他们别来了,每天聚这么多人,你知道我喜欢清静的。”傅兰倾说,赌气的坐在床沿别开脸。 “我以为你喜欢呢,你这些天在家养伤,有他们陪着不是不闷嘛,最近股市事多我也没时间陪你。”江月犀脱了外套过来将手轻轻的搭上他的胳膊。 “我不用陪我不闷!”傅兰倾气道。 江月犀坐在他旁边,“那么多人,你就没有说的来的?好好好,那我跟他们说你最近要静养,让他们少来行了吧?也不好直接说不让来。其实张太太她们还是很关心你的,不喜欢你她们也不会到这里来。” 听到她说让他们少来傅兰倾这才不说话了,其实他也不全然讨厌那些人,他们其中有一个人和他说话还是挺投机的,是个落魄的画家,叫梅心镜,那人虽然地位不高但是思想很前卫正直,而且不迂腐,聚会的时候傅兰倾长跟他一聊就是半天,而对于张太太她们,他与其说是讨厌,倒不如说是不允许自己喜欢她们,哪怕是作为普通朋友。她们虽然没有坏心眼,但是是一群无知的寄生虫,自私的过着自己的安逸日子,他怎么能跟她们沦为一谈呢? 临水城的战事那么紧张,他怎么能过着现在这样纸醉金迷的日子? 不过不管是因为多复杂的缘由,他都可以跟江月犀赌气要她别让那些人再来了,江月犀还是挺在乎他的情绪的。 “你喜欢安静,我让他们少来就是了,但是你可不许存着别的心思。”江月犀也挨着她坐下,倚在他肩头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心口。 “我什么心思?”傅兰倾看着她问。 “我怎么知道啊。”江月犀抬起眼对上他的目光,“你是月影啊,那么会掩藏自己,而且能来无影去无踪,我哪能琢磨透你啊。” 傅兰倾突然别开眼,没有说话。江月犀叹口气,靠在他怀里低声道:“有时候我真想,你这手一辈子都别好了,我宁愿养你一辈子,也好过提心吊胆的。” 第57章 担心生疑 傅兰倾的眼神颤动几下,突然说:“月犀……” 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他有点后悔,也许当初他不应该过来,不应该和她结为夫妻。 江月犀抬起头看他,手指触到了他的唇摇了摇头,突然吻了上去,傅兰倾身子一僵,忽地抱紧她。 人生来很多的时刻都被赋予了某种意义,伟大的、决定性的,可这一刻,属于他自己。 临水城的通讯已经断了,信件一直没有再过来,原本以为半个月就出结果,可一个多月后云正锋才回来。这天陶雪找来了江府,一来就哭倒在江月犀怀里,手臂刚刚痊愈的傅兰倾也在一旁,他是想探听点消息。 陶雪因为云正锋在临水城又收了个女人哭的死去活来,光顾着说自己的悲惨命运,别人都插不上嘴。 “我天天的在家担心他,可他呢?又带回来一个小的,男人怎么就那么没心肝……”陶雪扑在江月犀怀里哭诉着,俏脸浮肿,原来清透的嗓子已经哑了。 “当初我也不是愿意跟他的,被他叫到家去强了不说,还被他家的大老婆追上门来打,我要是还能在圈子唱,绝不会想不开嫁给他!”陶雪擦着眼泪,和江月犀痛诉着,“好容易挨过来有了名分,我就死了这份心跟他过日子,可这才结婚三个月不到,他竟然就又找了一个,往后这家里我不但要看大的脸色,连丈夫都要给小的抢走了,月犀,你说我可怎么办?” 江月犀劝了半天,最后保证跟云正锋见面的时候敲打他一顿,用老朋友的面子让他不许冷落陶雪,陶雪这才慢慢的减轻了抽噎。 “他平常在家就说一不二,现在打了胜仗,更不愿听我说话了,月犀,我只能指着你了。”陶雪拽着江月犀的手说,眼睛像两个红肿的桃子。 江月犀听她哭了半天,自己耳朵里也开始嗡嗡,而且心莫名的发慌,拿了杯冷茶喝了口才好点。 “临水城一战胜了,那城归谁呢,和他一起作战的段将军他们如何了?”傅兰倾终于插上了话。 陶雪擦了擦眼睛想了想,才说:“那死鬼说要派兵在临水城驻扎,还派去了新的县长,想来是归了他吧,至于那个段瑞宁……好像说是退回自己原来的管辖地。” 江月犀见他们聊着,先抽身退了出去想抽口烟压一压。 到门口吹了吹冷风感觉还好点,可头还是晕,她扶着门框喘了好一会儿。 枫儿过来扶她,担心道:“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最近总是恹恹的。” 江月犀摆摆手,“没病没灾的看什么看,可能是最近睡的少了,总是困。” 枫儿想着夫人跟新老爷刚结婚,晚上难免亲密过头,就也不再说什么。 傅兰倾却突然从房里快步走出来,江月犀忙拦住他,“你这是怎么了炮弹似的,要出去干吗啊,陶雪呢?” 陶雪从客厅出来,也是一脸疑惑。 傅兰倾咬了咬牙,“我想去探听消息……” 江月犀明白了,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低声说:“我派人去好不好,你手刚好别乱跑。” 傅兰倾却不想再等了,刚才陶雪说的语焉不详让他更担心了,他本应该去帮段将军的,却因为救了江月犀受伤在这里待了一个月。 第58章 我去去就回来,你在家等我……别冲动 江月犀没拉住他,一急头更晕了,步子晃了几下差点摔倒,枫儿和陶雪忙过去扶住她,傅兰倾回头看了一眼也立住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心走,过去扶住她。 “你怎么了?”他问。 江月犀软软的靠在他怀里,“我头晕……兰倾你别走,我待会儿就去见云帅。” 江月犀的意思是,她可以从云正锋口里问出一切消息。 傅兰倾第一次见江月犀如此虚弱,她煞白着脸,眼神像小猫似的湿漉漉。 “我先扶你进去。”傅兰倾说。 陶雪见江月犀不舒服要休息,也先告辞去了。江月犀被扶到床上,靠在傅兰倾怀里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 “叫个大夫过来看吧。”傅兰倾说,用手探了探她的额。 “等晚上我回来吧,我待会儿去赴云帅的饭局,他打了胜仗,肯定要大肆庆祝一番的。”江月犀说,忽然拉了拉他的手,“起码,临水城的百姓的百姓得救了,不管是谁赢,老百姓不用再背井离乡了这样不好吗?要不是云帅,我们不可能十拿九稳的赢。我知道你肯定又担心你那个段将军了,我去给你问问……兰倾,要是我能劝动云正锋暂时不打段瑞宁,你能别出去了吗?” 傅兰倾一愣,低头看她,江月犀定定的望着他,认真地道:“你跟我好好过日子吧?” 傅兰倾的心里一动,却叹口气,“月犀……云正锋小肚鸡肠,我怕他就此恨上段将军,不会那么容易放人走。可段将军的初衷也只是为了救临水的百姓,他有什么错?” 江月犀皱了皱眉:“可陶雪不是说段瑞宁已经退回管辖地了吗?还没弄清楚之前,你先别这么急,我去问问就都清楚了,云帅这个人不会藏心事,不至于对我撒谎,对了你也一块儿去吧?” 傅兰倾想了想,最终却别开脸,“我不想看他那得意的样子,段将军在临水拼死抵抗了那么久,到最后他一人吞下了胜利果实,还有脸庆祝。” 江月犀叹口气,“那行,我去去就回来,你在家等我……别冲动。” 傅兰倾闭上眼,他觉得自己那颗心像是落在蛛网上的蝴蝶,已经被江月犀缠的牢牢的。最终,他点了点头。 江月犀不知道,她去万露升参加饭局不久,江舒柳就在自己院子里发现了一个信鸽,是望春班的信鸽,上面是吴汉成给傅兰倾的信。 江舒柳捡到的时候正好没人发现,她偷偷拆开,看了个开头便心潮澎湃,想着终于有理由去前院。梳妆打扮了好一会儿,才拿着信趁江月犀不在溜过来交给傅兰倾。她觉得这样的话自己和傅兰倾就成同一战队了。 傅兰倾接到信时确实很惊喜,可看后却脸色大变,久久没有再说一句话,江舒柳很好奇,想凑过去看看,信却被傅兰倾猛地握在了拳中,然后狠狠的一拳砸在墙上,雪白的墙面竟陷下去一块,灰土扑簌簌掉落。 江舒柳吓了一跳,没想到看似文弱的傅兰倾有这种力气,此刻听到外面有人声,怕被人发现赶紧躲了出去。 第59章 怒不可遏 而吴汉成写给傅兰倾的信中确实是临水城后来的情况。 仗虽然是打胜了,段瑞宁却还要退回原管辖地,在和云正锋的几番交涉后,云正锋只同意临水城免税三年。但也好过什么条件都没有,段瑞宁最终同意并带着自己的人马返回原址。可是临走之时,不少临水城的百姓却愿意追随段瑞宁,跟着这位段将军的队伍走。这惹恼了云正锋,如果人都跟着段瑞宁走了,他要座空城有什么价值? 云正锋便让人架起了枪,把所有要跟段瑞宁走的百姓直接打死了,还扬言谁还敢如此,直接屠城。段瑞宁看着为了追随自己而死的百姓也红了眼,可自己剩下的人马不足跟云正锋火拼,如果交锋只会死更多的人,只好忍住情绪带兵离开,心情郁愤路上就病倒了,现在还在病危中。 而万露升饭店内,云正锋喝红了脸,正拍着桌子跟江月犀讲这件事。 “妈的老子为了他们千里迢迢赶过去,难道老子的火云军死的人不算人?救了他们也不知感恩,还都想跟那个姓段的走,早知道老子就不会赶来,让他们全被末卫人打死好了!没有我,就凭那姓段的那几个人几条枪能顶个屁用,一帮糊涂穷鬼,打死了了事!本来还想给他们免税三年,屁!都给老子一分不少的交过来!” 江月犀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酒气令人作呕,她忍着头晕问道:“都,打死了吗?” 云正锋瞪圆了牛眼,“反正要跟段瑞宁走的,全打死了,不过三百多人,我就是让那些人看看,不知好歹是个什么下场。他们跟了段瑞宁,不就成了我的威胁了吗?” “他们是百姓啊……”江月犀喃喃道,突然捂住了肚子感觉一阵异样。心里像夜空中放了一盏烟火一样澄明了一下,她突然晓得了件事,明白的同时,一种从未有过的悲悯也涌上心头。 “月犀你怎么了,不舒服啊?”云正锋突然问道,江月犀的脸白的可怕。 他没想过是自己的话吓到了她,因为江月犀可不是普通的女人,跟着上一任丈夫的时候,她早就习惯了流血死人。 江月犀便顺势说自己身子不舒服要早离场,云正锋忙让她先回去了。 路上江月犀一个劲儿的催着司机快点,她心里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下车的时候她头晕趔趄了一下,不等枫儿扶就又跑了起来,推开卧室的门进去,见傅兰倾正站在柜子旁,他冷然的回过身,手里正拿着一个布包,江月犀一眼便认出,那是包着青鱼镖的布包。 “兰倾你去哪儿?” 江月犀忙过去拉住他,却被傅兰倾甩开手臂。 “我要走。”他直接的说,已经不想要遮掩,还是直接告诉她。 “兰倾你别走,你听我说……”江月犀过去拉住他的胳膊,声音低低的带着哀求。 傅兰倾此刻却怒不可遏,尤其是闻到她身上沾染的酒气,想象着她刚才还在和云正锋庆祝,庆祝他夺取了临水城,庆祝他杀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 “你已经知道了对吧?”傅兰倾逼视着江月犀,口气冰冷,“如果我自己没得到消息,你是不是还打算骗我,告诉我谁坐天下都一样!你告诉我,难道那些临水城的百姓本应该死吗?为了你们江家,你就能帮云正锋这样的人,他是拿着你江月犀的钱,拿着你资助的枪炮,打死了临水城的百姓!” 第60章 流产 江月犀呆了,她看着傅兰倾的脸,那张俊面因为愤怒已经变得有些狰狞,那眼神,是仇视的眼神。 他是这样想自己的吗? “我……”江月犀蠕动着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看着他的眼神,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不断崩塌,轰隆隆的震耳欲聋根本无法思考。 可是她知道,这时候她应当留住他,她不能让他走,身体上的不适也在提醒着她这一点。 傅兰倾再也不看江月犀一眼,他认为自己也有责任,如果一开始就离开,如果不是为了她动摇,事情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怪来怪去,怪自己,不该爱上这个女人…… “兰倾别走!”江月犀猛地抱住他的腰,“你不能离开我,我可能,可能……” “你还想用什么方法困住我?” 傅兰倾却不愿意再听,他猛地推开江月犀大步朝外走去,这次他已下定了决心,决不再受她的蛊惑。 江月犀撞到了身后的桌子,这次她没能站起来,但是拼命拽住了他的袍角,“兰倾,兰倾别走……我肚子疼……” 傅兰倾闭上眼,用青鱼镖狠狠的在袍子上一划,“刺啦”一声,袍子断了,江月犀手里拽着块布料,而傅兰倾已经走出去了。 脚尖一点直接飞上江府的院墙,谢醇却堵在门口的墙上,“果然是你,这次不会让你跑了。” 傅兰倾懒得跟他浪费时间,连着两个青鱼镖打过去,中途却变了轨迹,谢醇躲过了一个,却堪堪撞上另一个,等捂着肩膀反应过来,傅兰倾早已不见了。 枫儿见老爷独自走出来就立刻进去探看,却见江月犀捂着肚子坐趴在地上,嘴里还哀哀叫着老爷的名字。 “夫人你怎么了?”枫儿把江月犀扶起来,立刻瞪大眼看着她腿间染了血的地面。 “来人哪,快叫大夫啊——”枫儿立刻叫了起来。 江月犀面白如纸,死死抓着自己肚子上的衣服,像是要抓住那即将离自己而去的生命,还有爱人。 江舒柳其实一直都留意着这边的动静,她刚来就看到傅兰倾走了,还想着他是不是要去投军了,怎么不带上自己呢?听到房里的声音她进去瞅了一眼,看见枫儿正抱着江月犀喊着人,等看到江月犀腿间的一摊血,江舒柳腿一软也瘫到了地上,开始干呕,同时也明白了这代表什么。 一群人冲进来把江月犀扶进里屋,然后去找大夫,没人顾得上江舒柳,江舒柳吓得流出了眼泪,在原地瑟缩着,“月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 说完她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回了自己的院子,把门死死的关上。 那一夜江府很乱,谢醇派人去追傅兰倾了,府里的仆人们忙作一团,大夫急急的赶来,可最终江月犀还是流产了,那一粒有几分人形的小东西躺在干净的盘子里,枫儿忍着泪端给夫人看了一眼,江月犀这才撕心裂肺的哭出来。 江季槐和孙宝姐守在院子里,听到最后也抹了抹眼睛,至今不敢相信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孙宝姐忍住情绪先进去安慰了,毕竟她是过来人,女人如果这时候想不开是会出大事的。江寒浦赶来的时候正看见江季槐在抹眼泪,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看着那灯火通明的屋子,在院子里默默站着。 刘妈看过后回去院子里心酸地说:“唉,本来好好的两个人怎么会这样,孩子也没了……夫人身子那么好又那么年轻,这孩子怎么也不该没的呀,真是造孽。” 看到被子不住的抖动,刘妈以为江舒柳是吓的,叹了口气不再说,随即出去了。 江舒柳在被子里压抑着哭声,浑身抖成筛糠。 “月犀不是我……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送信而已,我没想害你……” 第61章 当初是你应下的事,如今为了个男人就 江府,这几天聚集了不少人,尤其是那些平日里和江月犀交好的太太们,几乎每天都来看看,还有些生意上来往或想跟江家攀关系的人,甚至云正锋都亲自来送过礼。这一切都因为,那个仿佛铁打一般的伶俐女人江月犀,竟然病倒了。 对外没说是什么病,但这病似乎来得又急又猛,宾客们不知道也不用知道的详细,他们甚至这几天都没见过江月犀一面,可还是乐此不疲,放下礼物后就在客厅里和别的来探望的人喝茶聊天,坐一会儿就走。 卧房内,枫儿端着碗粥进来,看着床头上靠的,面色如纸一般的江月犀,忍了忍眼里的泪走过去,江月犀的眼睛和她的脸色一样的死气,已经三天了,她不吃不喝,只是呆呆的。 她像是掉进了什么旋涡里,挣不出来,也看不到边。 刚刚意识到就失去的小生命,她没法说走出来就走出来,跟这比起来,她刚失去的爱情都不算是重伤了。 刚开始枫儿还会跟夫人通报都有谁来看她了,问她要不要见见,可如今也不再说了,她只想夫人能爱惜身体,把东西吃了。 “夫人,吃点东西吧,三天了。”枫儿说着,还是没忍住泪,低头眨巴了下眼,怕夫人看到伤心。 江月犀的眼珠子移过来,突然问:“三天了……谢醇今天还没回来吗?” “谢管家还在找老爷呢,说是一定找回来。”枫儿忙说,“夫人您吃点东西吧,老爷肯定能找回来的。” 江月犀却摇了摇头,“让谢醇回来吧,他要走,就让他走吧,当初如果不留他,孩子也不会走……” 江月犀说着,放在被子上的手突然又抓紧了背面,身子微微的颤抖。 有些事就是那么突然,比方说须臾之间就觉醒的当娘的觉悟,而有的事又是那么措手不及,比方说失去。 “大哥……大哥你别进去了,小妈她都这样了你能不能放过她!” 外面是江季槐的声音,枫儿忙擦了擦眼睛回过头,外屋门被推开,江寒浦不顾江季槐的阻拦走了进来。 “大少爷您这是做什么?” 枫儿说着眼里却一点都不客气,满眼的警惕拦到江寒浦面前。 江寒浦却只是冷冷的看她一眼,“给我滚开。” “你给我出去!” 江季槐爆发了,拖着哥哥的胳膊,可他哪拖得动,于是便拳打脚踢,“小妈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要来气她!” 江寒浦站着不动,像是木桩一样,江季槐的拳头似乎伤不到他分毫。 “我是来给她捎话的,铺子里再没人管就不行了。”江寒浦说,然后向着床上的江月犀道,“当初是你应下的事,如今为了个男人就半死不活的丢下,江月犀,别让我瞧不起你。” 孙宝姐进来刚好看见儿子发疯似的打大哥,忙拉住他,“这小哥俩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还要在你小妈面前闹。” “你们都出去。”江寒浦说了一句朝江月犀走去,枫儿仍拦在他面前。 “滚!”江寒浦的耐心似乎用尽,大吼了一声。 孙宝姐知道这个大少爷的脾气,发起火来哪管谁是谁,便先把自己的儿子护住。 枫儿浑身一颤,但也没挪动。 “你们出去吧。”床上的江月犀有气无力地说。 第62章 发泄 大家都一愣,枫儿虽然还是担心,但夫人都发话了,而且夫人一向能对付住大少爷,便只好先和江季槐他们退出去,大不了在门外守着就是了。 门又被关上,江寒浦走了过去,一撩袍坐在她床边的凳子上,看了眼旁边的粥碗,“你没吃饭挺得住吗,我要说的挺多。” 江月犀闭上眼,“你说。” 江寒浦却端起粥碗,“你先把这碗粥喝了,你要是死在我面前我跟谁说得清?” 江月犀抓紧了背面,仍没说话,江寒浦舀了一匙粥送过去,“吃吧。” 江月犀没动。 “吃啊——”他的话里已经含了威胁。 江月犀把脸别开,双眉蹙起,身子已经微微颤抖。 江寒浦起身一条腿跪上床,伸手把她的脸转过来,“吃饭!” 碗终于被打翻在地上,江月犀也一掌打在江寒浦脸上,“你给我滚!我是你妈!” “你看看你像吗?”江寒浦也毫不示弱的吼回来,“一个男人算得了什么,戏子而已他算个什么东西!你想要孩子将来十个八个也生得,这就不想要命了,你看看你的样子!” “滚——”江月犀失控的嘶吼着,双手死命的打着眼前的男人,再没有什么章法,又掐又抓。 “那是我的娃,再多少个也不是这个了,他(她)都没做回人,让用盘子接走了……你懂什么!”江月犀扯着他的衣服,死命的摇晃着,“没良心没良心!没心肝……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都没有良心!” 江月犀哭倒在江寒浦身上,再没有力气,手只是死死的抓住他的衣服,江寒浦的脖子上和脸上都是指甲划痕,但是面无表情。 “说了……要照顾我一辈子的,十八岁就让我守寡,丢下烂摊子给我……十万银元,我一分不少的给你,你不守承诺……不守承诺。” 江月犀似乎已经神情恍惚,突然一口咬在了江寒浦的胸口,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江寒浦只是皱了下眉,然后依旧是那副样子,他的手慢慢抚上江月犀的背,没说一句话。 枫儿把门轻轻的打开,走进去看到江月犀靠在江寒浦怀里,似乎是哭累了睡着了,江寒浦坐着不动,脸上像被猫抓过似的,地上是碎掉的粥碗。 “再去盛碗粥吧。” 江寒浦说,把人交给枫儿后随即便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 江月犀哭了一场后力气散尽,可是肯吃东西了,枫儿喂了她一碗粥后她摇了摇头,示意不吃了。然后昏沉沉睡了一天,到了晚上已经不用人喂,主动吃起了饭。 枫儿的一颗心总算落下了。 “夫人,谢管家回来了,不要他再出去了吗?”枫儿问。 江月犀似乎没听见一样,面上没有一丝波动,咽下口里的东西后,她才淡淡的“嗯”了一声,轻飘飘的。 “对了,云大帅最近一直差人来问您的身体,说您好点了邀您要府上去,要回话儿吗?”枫儿又说。 江月犀僵了一下,没有出声,枫儿便不提这事,又说道:“对了,这次云大帅把蔡管家的外甥和临水城新任县长一起派往临水城了,说让他做诗爷,蔡管家刚把人送走了,说要好好谢您呢。” 江月犀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把汤匙放下,摆了摆手让枫儿先出去,她想自己静一会儿。 第63章 段瑞宁 在鸾越最南部有一座海岛,气候温润,海岛上的大多都是渔民,他们有着被海风吹得黝黑油亮的淳朴笑脸。这个不大的岛叫南珠,是段瑞宁的管辖地,南珠不大,但是因为段家的名声极好,周围地界的人也渐渐过来归顺。 除了前几年因为打仗,南珠周围粮食欠收,渔民们换不到粮食闹了两年饥荒,其余时候这里都很和乐,在这里居住的人,似乎已经忘记外面还是乱世。 段瑞宁在路上病了将近半个月后,终于回到了他的地界,犹如苍龙入海,他很快活了过来。 当然,能让他重新打起精神的,还有在路上时就追过来的傅兰倾,段瑞宁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瞬间又燃起了自己的豪情,强撑病体跟将士们下令,日夜兼程回到南珠。到了这里后,段瑞宁又充分展示了自己爱才的心意,和傅兰倾同吃同住,每日一起观摩士兵操练,和部下开会时也会让傅兰倾陪在左右。让傅兰倾在自己府上住了整整一个月,两人形影不离,推心置腹。 “兰倾啊,既然你投奔我来,不如就在军中任职如何,你师父的望春班那些人我已经都安排好了,就差你了。” 这天和傅兰倾一起在海边散步,段瑞宁提起了自己一直在想的事。带着盐粒的海风吹来,两人身上衣服簌簌作响。 只听说过段瑞宁的人大多会以为他是一个忠厚刻板的长者,实则他本人要年轻很多,今年刚满32岁,只是行事老成稳重一些罢了。和傅兰倾比起来略显年长,但也没有大多少。五官刚毅俊朗,和傅兰倾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傅兰倾的长相冷且精巧,身形消瘦,就算思想再饱满,人们往往会先注意到他皮囊的魅力,认定这是一个俊俏的男人,就好像很多人不会想到他竟然会功夫。而段瑞宁却不然,他尽管相貌英俊,可第一眼看上去就会觉得他是个硬朗的男人,一定有着山一样坚毅的思想,他身形高大魁梧,目光炯炯有神,人们对他的第一印象永远是“一个好的领导者”,而非“一个漂亮的男人。” 他和傅兰倾走在一起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傅兰倾却摇了摇头,自从来这里后他安了心,可是鲜有笑容,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很让段瑞宁不安。 “傅某一介草民,在江湖上闲散惯了,哪敢在军中造次?再说,无功无德,不敢受恩。”傅兰倾却说。 “你这话可就是推脱了,你虽没在军中待过,但我们拜的是一个老师,之前就听清毅将军说,你是他的得意爱徒。至于之前的事,哥哥我知道你不是不肯来,你怎么还一直放不下了呢?”段瑞宁叹口气,知道傅兰倾是个对自身极苛刻的人,对于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再说要是没有你筹措的十万银元,我和我的常宁军恐怕根本就回不来了。添置枪炮救助难民,你那十万两可比我的功劳还要大。” 傅兰倾却突然不说话了,眉头间的郁结更重。 两人正散着步,吴秋儿小跑着过来喊道:“段将军,表哥,嫂子叫你们回来吃饭呢!” 第64章 有人来投军 最近,望春班的人也常常来将军府赴宴,段瑞宁夫妻俩也没有架子,相处的很和乐。 “知道了,”段瑞宁笑了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听你师父说你之前为了留在风陆城,取消了和表妹的婚约,那如今既然来了,就由老哥做主给你们操办了如何?” 段瑞宁对于自己的提议相当的满意,最近需要一些喜事来冲散之前在临水城结下的郁气,而且如此一来他和傅兰倾的关系就将更进一步,家安在这里,就不怕傅兰倾之后再想离开。 吴秋儿一听满脸羞红,“将军你真是的……我先回去了!” 说着又往回跑走了,心里却乐开了花。 段瑞宁更高兴了,拍了拍手,“那就这么办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更何况你们早有婚约,不必不好意思!” 傅兰倾却严肃地道:“哥哥,如今世道纷乱,我实在没有成家的心情和心力,再说我和表妹的婚约早已解除,表妹现在是自由身,也请哥哥不要再提了!” 看傅兰倾说的决绝,段瑞宁倒是一愣,但随后也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在将军府吃饭,开席后吴秋儿一直在等段将军重提之前在海边的话,一旦段将军说重新履行婚约,表哥就是犹豫应该也会尊从吧。 可是表哥和段将军回来后只顾吃饭聊天,竟再也不提婚约的事。吴秋儿心中不免有些不忿,倒是段将军的夫人程玉容看出她神色不对,笑着问道:“秋儿怎么了,是菜不合胃口?” 吴秋儿愣了一下,忙说:“不是……” 说着偷瞟了段瑞宁和傅兰倾一眼,两个大男人都没注意她。 程玉容笑开,“难不成是在想心上人?” 吴秋儿脸红,“嫂子!” 程玉容笑呵呵的在桌上的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对吴汉成说:“吴老叔其实该好好考虑了,这女儿啊,留来留去留成仇。” 吴汉成抬头呵呵一笑,“是了,其实我都这把年纪了,也考虑好了望春班今后的安排,我已决定让大刘接应我班主的位置,我留下的摊子就指望他帮我收拾了。” 程玉容顿时有些尴尬,她的话其实也是往傅兰倾身上引的,没想到吴汉成另有打算,虽然没说明,但言下之意就是已经把大刘当成女婿了。 吴秋儿也是又气又不甘,想爹爹怎么这样糊涂在饭桌上这么说,她想跟大家说她跟大刘根本就不可能,可爹又没明说,她解释都不好解释。 正生气不知怎么发作时,段瑞宁的勤务兵突然跑来报,“将军,岛上新来了一批人来投军,大约有200来人。” 段瑞宁是个尽职的人,无论吃饭还是洗澡,只要军中有事尤其是招揽士兵贤才这样的事,他不管在做什么都要挤出时间先做回应。如今正是缺人的时候,常宁军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投军了。 “哦?从哪儿来的,有没有带头人哪?”段瑞宁放下筷子已经准备去见了,一下子来这么多,段瑞宁觉得是某些地方的小势力来投靠。 “听说是原来临水城的难民,我看了,大多是青壮。”勤务兵说。 提起临水城,段瑞宁和在座的人心里都是一痛,当时大约三百名要跟随他的人,都被云正锋下令打死了。 可这些人是怎么逃出来的呢?段瑞宁想,而且走的时候,临水城已经不剩多少劳动力了。 第65章 这就是收留我们的江家老爷啊 “他们是从临水城过来的?”段瑞宁已经站起身要过去,之前他没能有机会接纳临水城的人,如今他们千辛万苦找来,他怎么能不亲自接待? 傅兰倾也推了碗起身准备跟过去。 勤务兵回答:“不是,他们说是从风陆城过来的,之前他们都在那里避难,那边有个大户收容了他们。” 此话一出饭桌上的吴秋儿心里先是一跳,她也忙起身跟在表哥身后,想听个明白。 “临水城?那儿离南珠那么远,他们是怎么过来的呀……”段瑞宁不禁低喃,脚步也加快,想早点见到这些人,傅兰倾紧跟在他身旁,面容紧绷,眼底,似乎有些急切。 “据他们所说,风陆城有家姓江的大户之前收容了所有临水城的难民,让他们在那里做工,后来听说不打仗了,他们本来想回临水城的,但是听说了那件事后难民们有些不敢回去了,那江家主母便说,愿意留下的就继续在她的地方做工,如果要去投军,她就资助银两让他们去。”那勤务兵说。 傅兰倾的双手已经紧握,关节泛白,可他丝毫没有察觉。 吴秋儿跟在身后表情忿忿,她就猜到是那个女人烟魂不散! “原来是这样,”段瑞宁叹道,“这个江姓的大户又是谁呢,兰倾你知道吗?” 段瑞宁扭头问傅兰倾,因为风陆城地处繁华,那里的人一向是看不起他这种偏远地方的军阀的,就算要投军,他这里一向是最弱的呀。 傅兰倾不语,只是加快了脚步,等走到那些人面前的时候,他很快从中认出了些熟面孔,这不就是之前江家收容的那些人吗?从最初收留难民后,来的人就越来越多,从后面临水城的悲剧来看,当初的行为真的是救了不少人。 “二牛,你们都来了?”傅兰倾走向最前面那个脸儿黝黑的壮硕青年说。 “江老爷,你怎么在这儿啊?”那个叫二牛的见到傅兰倾更是惊奇,随后想起了回答问题,“哦,我们大部分都来了,还有一些人留在江夫人的工厂,工厂要不了那么多人,而且我们也都想投军,这世道好好也会被人欺凌,只有投了军,才能保护自己的亲人。江夫人把想走的人都聚集起来,要我们不要声张,给了我们路费后让我们走。我们都想来段将军这里,是段将军在危难的时候救了我们临水城,还把我们当人看……” 二牛说到最后一句有些沉痛,显然他们也听说了临水城的那场杀戮。 “兰倾,你们认得啊。”段瑞宁问。 二牛忙带着大伙儿拜见了段将军,而后说:“这就是收留我们的江家老爷啊,他和江夫人可真是活菩萨啊!” 吴秋儿从后面挤了过来,“什么江老爷,我表哥和那个女人没关系!” 二牛那帮人听了后顿时不忿了,江家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江夫人和江老爷在他们看来就是最好的一对儿。但是思及后来江老爷神秘消失的事,他们又疑惑,于是都一同看向傅兰倾,想要解释。 第66章 财库的诱惑 大家的目光一齐看来,傅兰倾却说不出话,还是段瑞宁看出了傅兰倾的为难,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投奔我来,是信得过段某,日后都是共生死的兄弟。诸位一路奔波想必还没吃饭,扬立,快去安排。” 那个勤务兵答应了一声忙带着众人先去安置吃饭了,二牛他们见将军如此说,也只好先跟着走,只是二牛不住的回头看了傅兰倾几眼。 等人都走了,段瑞宁才问:“兰倾,难道他们说的江家,就是你之前委身的江家?” 傅兰倾一个大男人,说他委身有点不好听,可段瑞宁也想不出来别的词了,吴秋儿见和江家有关系的人追到了这里,表哥还犹犹豫豫的不跟他们说清楚,有些生气,“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傅兰倾张了张口,半天终于点了点头。 段瑞宁喃喃,“之前听望春班的人说,我只以为是风陆城一个不仁的富户,这样看来这人倒还有些好心肠,这些临水的难民若没有人收容,只怕比留在城里的好不了多少。” 傅兰倾心不在焉想着自己的事,忽然说:“哥哥,那里面有我几个相熟,我过去看看。” 段瑞宁忙点头,“好好,你过去吧,让他们不要见外。” 傅兰倾一路疾走找到二百多人吃饭的地方,二牛正捧着碗,见他来了忙站起来,“江老爷。” 傅兰倾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的条凳上,“二牛,你来的时候……风陆城怎么样了?” “风陆城?还那样啊,就是云正锋派了新的县长去我们临水城了,听说一年税都不免,你说我们刚打完仗哪有钱缴税,反正是回不去了。”二牛说。 “哦……”傅兰倾想了想,“江家呢?” “一样啊,也没什么变化,哦对了,江夫人让在城南盖了座庙。” 二牛回答完了傅兰倾的问题,抹了抹嘴,“江老爷,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在这儿呢,之前谢管家到处的找人,是不是在找您啊?” 傅兰倾不答,终于问:“她呢?你们江夫人怎么样?” “我们就来之前见过夫人几面,前些日子夫人病了没怎么出门,我们走的时候才好了。”二牛说。 傅兰倾抬起眼,“她知道你们来这里吗?” “我们跟夫人说了,她知道。”二牛说。 “那……没让你们带点什么话?”傅兰倾问完就觉得自己蠢,二牛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这里,如果要带话就不会不知道了。 果然二牛一副不懂的样子,傅兰倾立刻尴尬的站起身,“没事了。” 二牛却也放下碗站起来,“江老爷,您这是也来投军吗?” 傅兰倾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点了点头,这么说也没错。 二牛深深叹了口气,“连您这样的都过来投军了,看来这世道真是过不了安稳日子了,怪不得江夫人也没拦我们。不过江老爷您还是常给家里去个信儿,江夫人毕竟那么年轻,你就让她一个人在家,你们成亲日子也不长吧,最起码留个孩子再走嘛,江家又不是养不起。” 二牛以为江老爷报国心切瞒着江夫人来投军了,一时心里感慨,随口劝着。 “嗯……”傅兰倾随便答应着,突然也不想回去吃饭了,就在二牛这里跟着他们随便吃了点东西,似乎想从他们口中听点关于风陆城的点点滴滴,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听什么。 而在段瑞宁府上,吴秋儿也没心情吃饭了,早早的推了碗回去生闷气了,大刘也告辞回去哄吴秋儿,一看他们走了,望春班其他小辈也早早吃了离开了。 吴汉成为女儿不懂得隐藏情绪跟段瑞宁夫妇道歉,可段瑞宁却若有所思,问吴汉成,“吴老叔,这风陆城江家你可熟吗?我今天在临水城难民那里听到的,和之前秋儿他们说的好像不太一样。” 吴汉成略一沉吟,笑道:“我只知道江家在风陆城有钱有势,论兵,风陆城第一的自然是云正锋,可论钱,那就是江府了。如今江府的主母就是江月犀,之前和兰倾假成亲的那位,江家的产业有一部分分给了大少爷,但是生意主要都是主母管,那是个极为通透精明的女人。我只知道这些,至于这江月犀为人怎样……我也不清楚。” 吴汉成说话要比他手底下的小年轻稳重许多,只把肯定的说了说,涉及隐私的不确定的不妄自猜测。 段瑞宁沉吟着,“之前听你们说她一人之力就可以资助火云军,之后又为兰倾拿出十万银元,可见这江家的财力确实雄厚,之前她是火云军的财库,可如今却允许临水城的难民来投奔我常宁军,那她对云正锋,看来也不是完全交心。你说她这是不是要两手准备,将来谁胜算大她资助谁?” 吴汉成点点头,“倒是有这个可能,江月犀那么聪明,恐怕已经知道自己的十万银元最后投给了常宁军,那她干脆再卖个顺水人情和我们示好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如今火云军强盛,云正锋又在风陆城,我们现在要拉拢她还不到时机。” 吴汉成到底是老江湖,一下就猜透段瑞宁的心思,这年头打仗无非两样,人和钱,南珠并不算繁华,段瑞宁也不会征收重税,所以常宁军一直很缺钱,而火云军之所以发展的那么迅速,还不是因为搭上了江家这座金山。 段瑞宁的小女儿吃完饭乏了,倒在母亲怀里哼哼唧唧的,程玉容便起身先把她抱回去睡觉,不打扰二人谈事情。 段瑞宁和吴汉成饭毕又谈了一刻钟,傅兰倾回来时吴汉成才起身告辞。 “兰倾你回来了,”段瑞宁起身迎了一下,等傅兰倾坐定才又坐下。 “兰倾我冒昧问一句,你和这江月犀是真成亲还是假结婚哪?”段瑞宁突然问道。 傅兰倾一愣,他回来这么多天了,段瑞宁还是第一次关心起这个问题。 段瑞宁呵呵笑道:“是这样,我想起你之前在江家耽搁了一段时日,想着你在江家这么久,和那位江夫人处的怎么样,如果拜过天地洞过房,那毕竟就算是一场夫妻啊。” 第67章 对于消息外流这种事,她最是敏感 傅兰倾不明白段瑞宁是什么意思,之前他明明还在撮合自己和表妹,他在江家住了那么久,他们不是早就知道? 不过段瑞宁问的问题也是他一直在想的。 “是真成亲。”傅兰倾说。 是了,他现在已经承认了,就算一开始江月犀几乎是逼婚,可最后他也同意了,拜天地、洞房,就算这些都不算,之后的那种情感交融,也不能不算了。 段瑞宁眼睛亮了亮,正要说什么,傅兰倾却又补充道:“如今,也是真的离合了。” 段瑞宁一愣,傅兰倾正色道:“我此来之前,和她已经彻底断了,也决定不再回头,日后还请哥哥也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 看傅兰倾说的如此决绝,段瑞宁不自然的笑了笑,“哦,原来如此……” 等傅兰倾走了,段瑞宁却陷入沉思,他可是没有那么容易放下心里的想法。 风陆城,花悦溪……呃不,如今她已经自己改名为花艳娇,一早就夹着包袱跑到了江府,想趁着江月犀还没出门见她一面,在江府大门口就哭的梨花带雨,蔡明永一听和江家的人有关,立刻让她别声张,然后领进门去先去告诉了枫儿,枫儿立刻去回了正在榻上抽着第一口晨烟的江月犀。 江月犀听后眯了眯眼,垂眼把烟灰磕了磕,“让她进来。” 花艳娇一进来就扑到江月犀的脚边哭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夫人你可要给艳娇一条活路啊,要不然今天我和我的孩子就只能死在您面前了……” 一旁的枫儿皱了皱眉,“有什么话就说,在夫人面前嚎什么!” 华艳娇一愣,也是能屈能伸,抹了把眼泪立即好好说道:“夫人我是实在没办法了,凤林楼的规矩,姑娘一旦有了身孕,要么打掉,要么撵出去,我如今怀了大爷的孩子,被撵出去也是个死,望夫人看在江家骨血的份上给我一条活路,让大爷收了我进院子,艳娇下半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看江月犀只是含着烟嘴时不时的吞云吐雾,定定的看着她不说话,花艳娇又做出可怜模样,“是,我一个娼姐儿妄想进江家确实是痴心妄想,可我也是没有办法,这孩子既然来了就是与我有缘,他(她)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我怎么能忍心打掉,若不是为了这孩子,我是定不敢跑来这里求您的。” 花艳娇说着又哭了起来,江月犀闭了闭眼,说道:“我只问一句——你是从哪儿知道我的孩子没了?” 江月犀之前虽然流产,但是对外都只说是生病,对于消息外流这种事,她最是敏感。 花艳娇身子一颤,脸已是雪白。 没错,她就是知道了江月犀最近新流产,才赶着这个时机,想利用她对孩子的同情让自己进江府,却没想到被江月犀一眼看穿。这下只感到浑身发冷,身子都颤了起来。 江月犀忽地一笑,看着烟袋缓缓道:“跑了一个傅兰倾,现在风陆城是不是人人都当我是傻子——” “砰!” 烟袋杆直接在炕桌上拍断,花悦溪忙不住的磕头,“夫人饶命,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请夫人饶了我肚里的孩子,奴真的是真心实意的想为大爷生下来,夫人……” 江月犀却懒得听她再说,问枫儿,“人到了没有?” 枫儿出去看了看,然后领进来一个大夫。 “给她把脉。”江月犀说。 大夫过来给跪在地上的花艳娇诊脉,诊过后回道:“回夫人,此女确实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花艳娇听了差点瘫在地上,还好,她当初发现的晚没有打掉。 第68章 来信 诊出了花艳娇确有身孕后,江月犀才问她,“怎么不找大爷说?” 花艳娇瑟缩了一下,回道:“夫人是江家的主母,奴要进江府,自然是要先来跟夫人说。” 江月犀冷笑一声,让人先领她下去,然后差人去找江寒浦过来。 “大少爷早上收地租去了,租着地的徐掌柜买公债钱都套进去了,怕是有些难缠,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枫儿在一旁小声说。 江月犀点点头,最近股票和公债起伏都很大,这一波过来,估计风陆城的财主们要倒下一半,江月犀也是眉头紧锁。 枫儿给夫人从匣子里拿出了一杆新的烟袋,和那杆旧的一模一样,可也是最后一个了,刚才那情形,看来夫人是真怒了。 “那庙修的怎么样了?”江月犀突然问。 “快完工了,给夫人留好了位置,到时候您去把娃娃一送就成了。”枫儿以为她是关心庙的进程,忙回道。 江月犀点了点头,之前没能生养的孩子成了她的一块心病,她特意请了风陆城最有名的神婆过来问,这样的孩子有没有魂灵的,神婆咂么着嘴说当然是有的,投胎成人是要经历万般磨难的,没投成还要重新受苦。 江月犀之前不信这些神啊鬼啊的,她迷信只是因为读书不多,却不是精神依赖。这次却十分相信,便问如何能免去那孩子之后要受的折磨,神婆便说,她可以做一个泥娃娃让那孩子的灵魂先投在泥娃娃身上,然后建一座庙,把娃娃放到庙里受万人香火,可让他(她)再尽快投胎。江月犀宁可信其有,立即命人在城中选地建庙,她没能让孩子来世上享福,不能让他(她)继续回去受苦。 可现在想来,自己孩子没了的消息,极有可能是那个神婆泄露出去的。 她自己并没想有心瞒,可有人私自泄露,就是触犯。 “厨下今天宰的那头牛牛舌还在吗?去给王神婆送去,说是我看在她给我出主意的份上谢她的。”江月犀说。 枫儿一听心里便明了,心想这王神婆最近可能要消停一阵子了。 蔡明永疾步走了进来,“夫人,信。” 江月犀接过,上面只有“江府主母亲启”的字样,此外什么都没有。 “哪儿来的?”江月犀问。 “不清楚,刚一个送信的送来的,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蔡明永说完后又想了想,“小的听他那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倒像南边来的。” 江月犀心里一跳,抓紧了信封。 这时候江寒浦疾步走了进来,直接问:“那贱人呢?” 江月犀吧信封收起来,先没理会他的问话,而是问:“帐收的怎么样?” “死了,”江寒浦说,一甩袍子坐在椅子上,“去晚了一步,徐岳吞了枪子儿。” 江月犀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如今她对生死似乎不能看的像以前一样淡了。 “他媳妇拿首饰抵了租金,说准备迁回老家,让我们宽限他们几日就搬。”江寒浦说。 “不急,给他们一月时间慢慢搬吧,那宅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江月犀说。 第69章 子嗣问题 看江寒浦情绪缓了一下,江月犀又说:“那艳娇如果真是怀的你的孩子,就把她收了房吧,在你后院里腾出个房间给她,也不是大事。你知道你嫌弃她是娼门出身,但只是做一房妾而已,孩子将来还可以过给毓秀,对了,你能确定孩子是你的吧?” 江寒浦皱眉,“我怎么知道,这些日子我一直有让她陪生意上的人。” 江月犀想了想,“那就先别声张,等孩子生下来再说,要是你的就抬她做妾,不是就打发了,你是江家的老大,如今这个年岁子嗣的事不能马虎,万一是呢?” 可江寒浦的面上还是冷的似要结冰,一谈到子嗣他的心情就坏。 江月犀看看他,把语气放轻,“不然就先让她在我这儿养着,等孩子生下来确定了你再接走,毓秀那边我去给你说。” 方毓秀是江寒浦的大老婆,江临天在的时候就给儿子定下的亲,方家和江家门当户对,只是方毓秀跟前一直没有子嗣。 “我不是怕她。”江寒浦冷冷地说,瞪了江月犀一眼,“我就是不想娶,我最讨厌被人设计。” 江月犀也火了,没好气地说:“她设计你什么,难道你没跟她睡过?她一个娼姐本来就是卖肉的,给人做妾也是她的出路,这对来说她不丢人,你既然睡了又得要孩子就得这么办!” 江寒浦猛地站起来,“我没说我要,你要的话你留着。” “你……”江月犀气的抓紧了烟袋,可这是最后一根了,她忍了忍扬起下巴说,“如果孩子是江家的,我可以代养,女人也可以放到这里来,我府里不差这两张嘴!” 江寒浦冷冷一笑,“看来那女人有一手,知道趁着这个时候来求你。” 江月犀气白了脸,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没错,我就是要孩子,保住江家香火是我答应老爷的,你是长子,你应该负起这份责任,你不做就我来做!” “江月犀你什么意思!”江寒浦吼道。 枫儿忙开始拦着,“大少爷你少说两句吧!” 这两人脾气都不好,每次见面呛起来都互不想让。江月犀如今的软肋是别人提及她的孩子,而江寒浦的软肋就是子嗣。他成亲多年,十八岁就娶了定亲的方毓秀,府里现有一妻一妾,他在其他地方也雨露颇广,可是一直没有孩子。 有一次江月犀从国外买到一些这方面的补药,就给江寒浦府里送去了,当家主母求子嗣心切本是可以理解的,可江寒浦当夜就找过来大闹,把补药都扔了回来,两人一直吵得整个江府都听见了,江寒浦是火爆脾气,江月犀却也不好惹,瓷器碎了一地家具都被砸碎,最后江月犀还是仗着主母的身份把他关到祠堂跪了一夜。 可从此只要江月犀说起江寒浦子嗣的事,两人还是会吵。 如今花艳娇怀的有可能是江寒浦的孩子,光凭这一点江月犀就不会轻易放手。 江寒浦的拳头捏的咯吱作响,最后把一个凳子拍碎转身走了出去。 江月犀掐着腰坐下,抽了一口烟顺了顺气,她跟江寒浦吵架实在没必要往心里去,吵完了痛快了就没事了。两人都是急脾气,吵出来还好些,而且每次她都能赢。 “去在后面给花艳娇收拾出间屋子,让她先住着。”江月犀吐出口烟说,已经打定了主意。 第70章 执着一根筋 到了晚上,江月犀才把信拿出来对着灯看,第一眼便看出这不是傅兰倾写的,她认得他的字。 她把信丢在桌子上,叫来了枫儿。 枫儿过来后,她用烟袋锅指指那信,“那最后的落款儿写的是不是‘段瑞宁’?” 枫儿拿起看了一眼,“是。” 江月犀怎么都没有想到,之前她男人口中的那个大将军竟然会给她写信。她衔着烟袋若有所思,之后问:“那上面写的你能看懂吗?” 枫儿看了看说:“我认识。” “废话!我也认识,可我怎么看不懂?”江月犀说,那字她都认得,只是凑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意思。 枫儿仔细看了一下,确定说:“哦,这是文言,就是拿古话写的。” 江月犀翻了个白眼,“他是想让我看懂啊还是不想让我看懂啊,一个武将说大白话不好吗写什么文言?” 枫儿掩口一笑,说:“那我去找蔡管家来看,他应该懂的。” 江月犀却摆摆手,“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容易走漏消息,毕竟他给我写信对我来说没好处,谁不知道我亲近的是云帅。” “那这个……”枫儿指指信。 “不用管,让他装,”江月犀嗤笑一声,“等他好好说大白话了,我再回他。” 话虽是如此,江月犀还是会没事就拿出那封信看看,琢磨上面的意思,日子久了还真能看出个七八分的意思,大致是感谢她为常宁军出钱,收留临水城难民,然后夸赞了一堆江月犀心肠好之类的话。 这封信写的正气凛然而且令人感动,可问题是江月犀看不懂那些修辞和考究的用句,她只找最有用的信息,在她看来,这就是一封示好加一点威胁的信。 他说了江月犀资助常宁军的事,虽然钱最终是给了常宁军,可是一开始是给傅兰倾的。但这么一说江月犀顿时就有点择不开的意思,然后又夸了一大堆。对于一封拉拢的信来说这封信算是比较不错的了,只可惜他面对的是江月犀,要拉拢江月犀,信里还差了最重要的一个条件。至于这个条件,估计这个爱国军人暂时想不到,江月犀也不着急,让他自己想去吧。 果然,不到半个月有一封信来了,这个段将军真是很执着,又是古体,江月犀看也没看就扔一边儿了,有空的时候才破译一下,还是只捡关键信息。 然而这封信没什么实际信息,只是讲了段瑞宁对如今局势的担忧,和对老百姓的悲悯之心,像是跟老友说说心事那种,信末他希望江月犀能给他回信,并且又重申了一遍回信的方式。他知道江月犀寄信到他那里不方便,于是专门让人在临边城镇等着接信送回。 江月犀当然也不予理会,反正她知道这个段将军给她写信前绝没问过傅兰倾,要是问了他就该知道自己压根儿不会看什么古文。 可这个段将军也是执着,接下来几乎每隔几天江月犀就能收到他的信,他似乎想用衡心打动江月犀,他有衡心不假,但却少根筋,第一他忘了江月犀是个商人,她看重的是合作中自己能得到的利益,可之后的那些信里还是没有讲到这些, 而最一根筋的,是这些信还是无一例外都是古文写的!可笑的是江月犀被他带的如今竟然能看懂一些了,什么之乎者也的,每次他一寄来她都随便划拉两眼就扔一边。 第71章 承诺 眼看着去了几封信都没有回音,段瑞宁就算想靠恒心也有点没底了,但是他又不好去问傅兰倾。 原先他想的是,只要江月犀愿意跟他谈,他就无论如何也要说服她,可是她压根连信都不回,让他越来越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还不够。 是自己的报国之心不够诚挚?还是自己表达的不好?想来想去,他觉得有两个原因,第一江月犀一旦回信,和常宁军的关系就不好说清了,她是怕云正锋那边。第二,因为傅兰倾是为了投奔自己离开的她,所以她怨恨自己。 段瑞宁思来想去觉得就是这样了。如果是第一个原因的话,那他只要比云正锋强,江月犀就定会不再忌惮云正锋。第二个嘛……兰倾他有自己的思想,他段瑞宁总不能为了常宁军的军费再让兰倾回去吧。 为此段瑞宁犹豫半天,又给江月犀写信的时候风向转了转,开始讲一些务实的计划,自己将如何强兵训练,毕竟他是留过学又是正统的军人世家,眼界是比云正锋高的,未来局势发展和如何取得民心说的头头是道。 最后,又劝了江月犀一些诸如“好女不愁嫁”之类的话,说江月犀这么有钱又有胆识,将来肯定会有很多比傅兰倾更好的人喜欢她,不必在感情上过多费心。 这封信到了江月犀手中时,她竟然看懂了,一条眉毛高一挑眉高低的看了半天,最后好笑的把信纸随手丢到了它该去的地方——火盆里。目前她可不能留下和段瑞宁通信的证据,这点来说段瑞宁还猜对了。 “这人太有意思了。”江月犀冷哼一声说,“不过也算有进步了,这次终于说了点实在的,看他说的倒确实靠谱,但我不能凭这些话就被糊弄过去。” 这就好比她要投资,对方巴拉巴拉了一大堆情怀后,终于想起来给她写了份计划书,可她还要看看这个人有没有真本事。 南珠因为四面都是水路,常宁军有着鸾越最自傲的海上舰队,可是因为资金短缺炮弹如今不足,不过只要不是大规模持续来犯,还是能够抵御住的。 这天段瑞宁负手望着海面沉思不语,程玉容看着丈夫一天天的愁眉不展若有所思,终于忍不住过来问道:“最近怎么了,军营里有什么事吗?” 段瑞宁叹口气,指了指海上的战船说:“你看,咱们南珠的按地形来说易守难攻,我们的海上军队防御力一直很好,可是如今船上没有多少炮弹,如果敌军持续的猛烈攻击,我们也是扛不住的。外面的军阀势力一旦统一,肯定不会放过南珠这个地方。如今我的常宁军虽然得民心,也有人愿意过来追随我,可是我们如今缺的事炮弹,是枪支。” 段瑞宁说完重重的叹了口气,“怪我只是一介武夫,段家时代都是武将,只知道练兵排阵,却不懂得经济贸易的重要性,南珠如今是能守住,但是也仅仅是安全,这里从来没有真正的富饶过。我听说风陆城原来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可是那里最先有大胆的商人开始贸易运作,如今早早的发迹了,我到如今才发现,之前是我没有鼓励这种商人,而如今,南珠需要的,也正是这种人。如果上天如今赐予我一个这样的人,我愿举全军之力,不,举全南珠之力助他,亦或是,将来四海归心,举全国之力我也要保住、发展鸾越的经济之脉!” 程玉容听后若有所思,可也随即就淡然了,以为只是丈夫的一时兴起之言,她从没想过,若干年后段瑞宁真的兑现了自己此刻的话。 风陆城,江府,陶雪如今经常到江月犀这边来了,倒不是抱怨云正锋娶小妾的事了,事实上陶雪和那个名叫管红小妾相处的还不错,而且受这个小妾的影响还改变了不少。 上次陶雪来跟江月犀说,她发现云正锋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偷偷煎药吃,她一开始还以为是那女人身体不好病了,后来无意中从泼掉的药渣中看出,那似乎是避孕的药。 嫁进云家的女人肯定都想生个一儿半女留住丈夫的心,自己也好巩固住家里的地位,可这管红竟然反其道行之,陶雪好奇就去试探着问明白。 这一问管红吓得跪在地上哭求陶雪不要把自己吃药的事说出去,陶雪吓了一跳,可也先答应了她让她说明原因,管红这才哭着说,自己确实不想给云正锋生孩子,他虽然当初帮忙攻打末卫水寇救了临水城,但他生性残暴打死了三百临水城的百姓,其中就有她的弟弟。她恨这个男人,恨的想要趁他睡熟对他捅上一刀,可是她不敢。她想,也许有一天自己能做到的,可如果有了孩子,就肯定做不到了。 陶雪吓得心里咚咚跳,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去,不说的话恐云正锋有危险,可说了管红肯定就是一死,陶雪本身是同情这个女人的,间接杀死她陶雪是做不到的。 于是陶雪选了个折中的办法,她每天去跟这个管红聊天,想化解她的仇恨,陶雪想反正管红子胆小本来也不敢杀,自己好好劝劝她让她一心过日子就行了。可是陶雪劝没劝动管红不知道,陶雪却是被管红的话影响了。管红告诉了陶雪临水城发生的那些事,包括打仗的时候云正锋尽捡便宜毫无风范可言,如果这是为了自家士兵性命着想的话还可以理解,可他后来残害临水城百姓,如今又增加税收就是残暴的心性使然了。管红之前懦弱,只觉得这个男人怎样她反正也管不了,跟着他就是了,直到自己的弟弟被杀,她这才红了眼狠了心。 陶雪这些天憋得不行,她就来找江月犀——她认为最有见识最聪明的女人。 “月犀,你说云帅如果真的得了天下,那是对的吗?那他打下的地盘,会不会都像临水城一样?我虽然是个唱的,可之前心里也是有股子傲气,自问也没做过什么丧良心的事,可如果我跟着他,看着他做哪些事,那我是不是也在造孽呀?” 江月犀默默的抽了口烟,呼出去,抬起头看着陶雪焦灼的面孔,突然笑道:“你先回去吧,别想着这些。” “可我现在老是想不出自己该做什么?”陶雪说,她这几天心里吊着,日子都过不好了,也曾想咽下这口气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可人要是连这口心气都没了,还算活着吗? “所以我让你先别想,有些事情你现在就是想了也什么都做不了,回去待着吧,等你的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江月犀说。 第72章 第七十四张 算盘打错 花艳娇自进了江府后,知道自己的去留如今全在江月犀身上,于是每日都过来献殷勤,恨不能把江月犀真的当亲娘看待,虽说按辈分如果她过门江月犀是她婆婆不假,可实际年龄她比江月犀还要大上三岁。 江月犀把她安排在了后院,紧挨着江舒柳和孙宝姐的院子,凡是江府的人花艳娇都拜访了一边,提前把自己当成江家的儿媳看待,不过江舒柳很看不上她,每次来都是闭门不见或是找理由推脱,若不是因为前段时间的事愧疚不敢上前院,江舒柳甚至会去向江月犀提意见不要花艳娇住的离自己这么近。孙宝姐表面倒是对花艳娇客客气气,毕竟出身上两人差不多,许多苦楚也能理解,但是暗地里孙宝姐让儿子这些天尽量别回家住,回来也少到后院来。 花艳娇毕竟和她不一样,她是江临天自愿娶回来的,花艳娇这种削尖了脑袋钻的,万一肚子里怀的不是江寒浦的孩子,指不定又会赖上江家别的男人。 而江月犀也挺烦花艳娇每天在眼前晃的,最后让她只管养胎,没事儿别来前院晃,撂下这话之后花艳娇才消停了点,想到将来自己嫁的还是江寒浦,于是又窝在自己房间给江寒浦又是做鞋又是织帕,等着他来江府的时候好跟他打打感情牌。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从她进了江府后,江寒浦这两个月都没来江府露过面,有生意上的事就让别人传话,江月犀叫他过来就称病或是要出差,分明就是在为这件事怄气。 这两个月花艳娇实在是憋不住了,又到前院来问江月犀,自己什么时候能见见江寒浦。 “他见不见你是他的事,他不愿意我把他绑来吗?”江月犀放下烟袋沉声说,目光盯的花艳娇不敢抬头对视。 “那……那我怀了都五个月了,他都不来看一看。”花艳娇这次不是装,真的抹起了眼泪。 江月犀却不为所动,“你自己这样做的时候没想过这个结果吗?你既然选择了进江家那这个后果就要承担,我只能保证把你留在江家,寒浦喜不喜欢你要靠你自己。你一门心思的要进江家,为了这事我和自家大少爷也吵破了天,你又不是没听见。” 江月犀说完不再理她,看她哭唧唧的又觉得心里不好受,让枫儿把她扶回去赏了些东西作罢。 花艳娇却放不下心,她差小厮到凤林楼问自己之前的姐妹她走后的情况,却意外得知,她走之后江寒浦就在凤林楼又捧了一个,还接去过家里听戏。 花艳娇听后心直往下坠,只觉得一切都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简单,前路渺茫一片。又赶上妊娠反应严重期,不但心情郁闷每日还又吐又晕的过不安生。 江舒柳终于忍耐不住,让刘妈去告诉江月犀,花艳娇成日里又吐又哭的,搅得她们院子也不安生,她不要跟这种人住在一起。 江月犀心里也是烦,差枫儿再去找江寒浦来,可人还是找不到,到晚上的时候他的大老婆方毓秀倒是偷偷过来江府,她来告诉江月犀,如果花艳娇怀的真是江家的种,她是愿意接受的,方毓秀对自己的希望已经彻底破灭,能赶紧有一个孩子那怕是别人生的过到跟前她也愿意,只是碍着江寒浦如今不高兴,她也不便说同意花艳娇过门。 第73章 以后的路 看到江寒浦的大老婆这样懂事,江月犀倒不知道这是贤惠还是属于女人的悲哀了。 方毓秀走后,枫儿过来回下人们去找江寒浦带回来的消息,却吞吞吐吐。 “有什么话就说!磕巴什么?”江月犀不耐地道。 枫儿这才说:“大少爷如今不但在凤林楼又包了一个,前几天又把一个唱的接到家里住了几日,不但如此,风陆城很多女子都主动找起了大少爷,现在外面都传,都传……” 江月犀瞪了枫儿一眼,枫儿才说:“她们都说,想要进江府,只要怀上身子来找您就行。” 枫儿看江月犀面色不善,低声道:“夫人,这花艳娇被接进府肯定已经被走漏了风声。别人还好,咱们大少爷雨露颇广,跟他有关系的女人太多了,万一都找过来,我们哪里都分辨的过来?” 江月犀不说话,沉思了一会儿才说:“现在他都歇在什么地方,给我去找,凤林楼,酒店,他家里,一个个的扫,揪也给我揪过来!” 枫儿点了点头出去安排了,江月犀支着头闭上了眼,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从抽屉里拿出几份帖子看起来,双唇抿的紧紧的。枫儿再进来后也不再吱声,站在一旁有些担忧的看着夫人,夫人这个表情她是熟悉的,之前老爷刚死的时候,每到这时夫人便会小声的骂几句老爷,可最后还是会吸吸鼻子该干什么干什么。 过了一个时辰,江月犀还是原来的姿势倚在榻上,把手中的几个帖子看了又看,桌子上散了几张小照片。 枫儿把火炉拨了拨,又等了半个钟头,才听见外面有响动声,蔡明永带着大少爷来了。 江寒浦进来把大衣一脱随手一扔,看也不看江月犀就坐在了一旁,蔡明永过来弯下腰小声回道:“在万露升饭店找到的大少爷,正和客人吃饭谈事,等了一会儿。” “怎么也不过来回夫人一声?”枫儿气道。 江月犀却摆了摆手,知道定是江寒浦故意的,她欠了欠身坐起,“找你来是两件事,第一,你在外边和女人怎么样我不管,但是你的女人你要管,但是如果管不好到我面前来——我有多少收多少,将来我要怎么打发,或者硬送你府上,你也只能收着。第二就是,舒柳的婚事,你帮我看看这些人,我都打听过了。” 江月犀让枫儿把刚才自己看的帖子都拿过去。 江寒浦本来听了前一条气不顺,正要呛声,可江月犀随后就语气转缓跟她说起了江舒柳的婚事,好像也没太在意他的事,倒让他有点有气撒不出。 他垂下眼看了看枫儿托盘上的帖子和照片,挑选了几个扔一边,最后拿出两个来,“城南的吴家和城西的钱家,这两家倒还可以。” 江月犀点点头,江寒浦的想法跟她一样。 “那就让他们都来跟舒柳见见吧,看她看上哪个。”江月犀说,然后把那两个帖子让枫儿收起来,又看向江寒浦,“最近的烟草生意都是你在管,我看你比之前也细心多了,今后城东的那两家铺子就你来打理吧,另外运输和收购也还是你负责。” 江寒浦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江月犀,突然说:“你什么意思?” “怎么,”江月犀一笑,“你是江家的大少爷,让你接手家里的生意很奇怪吗?” 江寒浦仍是盯着她,语气转冷地说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你这时候突然让我接手是什么意思?” 江月犀垂下眼,“江家的产业本来也该你继承的,即使不是全部,也要慢慢接手该你的部分,你现已成家,之前也接触过,现在让你负责很正常,你以为我愿意每天都那么累吗?” “我就是说这个。”江寒浦却说,慢慢的眯起眼,“之前总是说我毛躁易怒,不足以胜任,如今又推给我,你想要去做什么?” 江月犀抓紧了自己的烟袋杆,揉着眉心说:“我是说过你性格不稳,可这么多年你确实做得很好,你不是一直想自己接手吗?那你就拿去好了,江家的其他生意链,等你熟了我也会慢慢让你接手。” “我是问你到底要干吗!”江寒浦突然大声道,蓦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冷笑着看着榻上的江月犀,“我说呢,给二妹找亲事,把生意也交给我,你是自己存了什么心思觉得江家拖着你了吧?” “大少……”枫儿要说什么, 江寒浦却指着她说:“你给我滚出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够了!”江月犀突然说,然后抬起头瞪着江寒浦,一字一顿说道,“我告诉你江寒浦,我虽然是被你们江家养大,但我现在不欠你们江家的,我更不欠你的!你不是一直觉得我抢了你的东西吗?现在我就还给你。你以为我愿意管那些破事吗?我要是能等到你良心发现学会稳重,我早就不想管了……可我眼看着等不到!你到现在都没有学会收敛你的心性以大局为重,你爹那个老糊涂蛋压根不会教儿子!你连我这个小老婆都比不上!” 江月犀的烟袋杆在炕桌上敲着,枫儿担心的看着江寒浦,以为他又会发疯,可这次江寒浦没有,他只是铁青着脸站在对面听着。 江月犀一推桌子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账本走过来一下摔在江寒浦身上,“给你!你爱怎么管怎么管,日子爱怎么过怎么过,我不管了!我欠了你的吗,我欠了你们江家的吗?” “夫人……” 枫儿小声的叫了一声,江月犀自从流产后身子就损了元气,一直没有养过来,如今一急更是伤身,她眼看着江月犀的脸又白了,身子不住的抖着。 江月犀闭上眼,忍住眩晕深呼吸了几口,然后摆了摆手,慢慢的走到塌边无力的坐下,“我不想跟你说了,浪费口舌。你放心,我绝不贪图你们江家什么,该你的我给你,舒柳的嫁妆我也留好了,季槐的将来还有孙宝姐他们的安置,也都安排好了。” 第74章 他的拳头再一次握紧,可最终,还是无 枫儿眼眶发热,突然低头吸了下鼻子,夫人大概是早就想到了这天,或者说一直在等这天,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将来不拖不欠的离开江家。可如果当初没有她,江家怎么会有现在的光景,如今的江家比之老爷在世时,家产翻了几十倍都不止,而且生意背景还全都洗白了。 江寒浦的手松了又紧,最后咯吱咯吱的握住,他弯下腰捡起账本,一步步走过去放到江月犀膝上,然后撩袍跪下。 “是寒浦有错,明天我就将花艳娇接回府,将来孩子生下来,是不是我的我自己处理,日后也会收敛行径。父亲托我照顾小妈,江家的生意还要你继续费心,我也会尽心辅助。” 江月犀看着跪在眼前的人,目光突然带出了几分仇恨,是的,要是以往,她的目的就算达到了,江寒浦服了软,也认了错。可这次不是这样,她会如此也不是为了威胁他。 “寒浦,我江月犀不是一般女人这你可知道?”江月犀看着他道,然后把烟草生意的账本还给他,“我不是在跟你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刚才说的所有话也不是在跟你演戏。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江家的产业将来大半都是你的,到时我只求你善待你的弟弟妹妹,我希望你们各自繁荣,江家继续繁荣。我把自己当做江家的人,可毕竟我无儿无女,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等你们各自稳定后我会离开。” 江月犀扶着膝盖站了起来,朝里屋走去,“我累了,你走吧,枫儿把他送出去。” 枫儿走到江寒浦身前,把刚才掉落在地上的账本给他,语气带着祈求道:“大少爷,你回去吧,夫人身子不好,她真的该休息了,这个也请你带回去。” 江寒浦起身,回过头定定的看着江月犀走进的方向,他的拳头再一次握紧,可最终,还是无处着力。 江寒浦走后,枫儿进去看江月犀已经躺下,秀眉紧蹙脸色煞白。 “夫人您没事吧,要不要叫大夫?”枫儿担心地问。 江月犀却摇了摇头,枫儿只好帮她脱了鞋盖上被子,不想半夜江月犀就腹痛难忍又转醒,并且开始下红,枫儿吓得又叫来大夫,大夫看过后又开了些药让煎服,又叮咛一定要好生修养,否则容易落下病根,严重者甚至将来都不能再生育。 枫儿心惊胆战的记下了。 折腾了一晚上,到了天明江月犀才睡了一会儿,醒来后枫儿对她说二小姐来看过她了,孙宝姐也刚走,叮嘱她好好养身子。 江月犀点点头,下床到窗前看着外面院子似乎在沉思什么。 “夫人,昨天您对大少爷说的话是真的吗?”枫儿把一件衣服披到江月犀身上后小声问。 江月犀望着窗外一笑,“迟早的事,有什么可伤心的。哦对了,”她突然回过头,“还有你,你放心,到时候我做主把你许给季槐,现在他还太小了。” 枫儿急道:“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愿意一直跟着您。” 江月犀又笑了,摇摇头,“迟早的事,季槐是个好孩子,枫儿你其实很幸运。” 第75章 方毓秀 江寒浦府上,方毓秀在梳妆镜前梳好了头发,还是不敢相信般又看了看床上的江季槐,他正睡得熟,睡着的时候五官的攻击性似乎不如平常那样大。 自搬到了这个府上单过后,江季槐还是第一次留宿在她房里。 当初在江府里,他拗不过自己的父亲和她完婚,却在洞房花烛夜时出去喝了一夜的酒,之后就是回来也未曾看过她一眼,晚上他一直睡在外屋的榻上,对于长辈询问,方毓秀也是帮忙遮掩,一来她羞于启齿,二来她以为日子长了江寒浦总会接受自己。 从江府搬出来后,江寒浦更是毫无顾忌的和她分了房,之后他纳妾,他在外面找女人,他雨露颇广似乎谁都可以,可就是从不踏进她的房里一步。他成亲之时就说过,不满意就走,他本来也不愿娶她过来。 可方毓秀也有自己的骄傲和倔强,被退亲回去,她自己,她的娘亲乃至整个方家的骄傲都要受损,父亲的生意还要仰仗江家,为此她宁愿自己捱着。她以为自己总会等来丈夫,她不求他的长相厮守,只要有一次,让她怀上个一儿半女,就可以。对江家,对方家,她就能有交代。 不想这一等,就是近十年。 方毓秀也曾激怒过,兔子一样的性格也被磨得发疯,她曾冲去问江寒浦自己到底哪里不好,哪里比不上他那个小妾,或是他在外面的那些女人。 而他当时只是懒懒一笑说,正是因为看她是世家小姐,才不愿想对其他女人一样对她,这是他对她的尊重。 方毓秀哑口无言,这样的尊重让她心苦,却也让她说不出什么。总之,他就是不想要自己,可是一年两年,方毓秀已经习惯了江家大少奶奶的身份,娘家早已疏远,她越发不想回去了。 可就在昨晚,江寒浦喝醉了回来,不知道是不是走错了径直闯入了她的房里,然后醉眼迷离的抱着她,突然就要行夫妻之事,他口里嘟哝着“别走。”“让我要你。” 她不知怎么的心和身子就一起软了,他是粗鲁的,可也是至阳至刚的,一晚上弄得她又痛又欢,说不清是喜欢还是排斥,和他头抵着头歇下时,她又是委屈又是感动,之后又有些不敢相信,直到今天一早醒来,直到此时此刻。 床上的江寒浦皱了皱眉,然后睁开了眼睛,迷蒙的看了看四周后望向梳妆台边的方毓秀。对方有些紧张的走过来扶他,“你醒了,我伺候你穿衣?” 江寒浦看她一眼,皱了皱眉,可也没说什么,自己拿了衣服披上,又套上裤子坐在床沿,没系扣子坦着精壮的胸膛和腰腹。 他捏了捏眉心问:“你昨天去江府干什么?” 方毓秀一惊,心想自己昨夜去的时候极为隐密,是谁泄露了消息? “我……”方毓秀不敢承认,怕好容易接近的江寒浦又对自己不满。 “昨晚你身上有她的烟草味道,还要抵赖?”江寒浦眯起眼。 方毓秀咽了下口水,这才说:“毕竟外面都传遍了,我身为你大老婆总不能不闻不问,不过若真是江家的骨血,我也愿意收来身边教养。至于那女人,你爱怎样都行。” 第76章 交还财权 江寒浦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方毓秀忙过去为他系上扣子,一边鼓起勇气说:“寒浦,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有了昨晚的事,你今后再不能赶我了,娘家我是不回的,我已经认定我是江家的大少奶奶,是你江寒浦的大老婆。” 这个兔子一样的女人,目光中也露出了自己的坚毅。 江寒浦看她一眼,不置可否的拨开她的手走出去,一直负责江家烟草账目的唐掌柜已经来了,要跟他商量铺子里的事,看来江月犀是说真的,日后这部分生意就是交给他了。 江家的烟草运输贸易在整个鸾越都是有名的,自家的商铺更是已经打出了名号,是江家最成熟的生意链之一,江寒浦这些年虽然也参与了,可是最终拍板权一直把持在江月犀手里,如今她竟然这么大大方方的把江家的两大经济脉分了一条给他。而江寒浦却似乎感觉不到一点喜悦,甚至隐隐的觉出不安。 他讨厌这种感觉。 而江月犀却并未停止,让江寒浦接手了烟草生意后,她又慢慢的把江家的茶叶、当铺和一些其他买卖的事务都慢慢推给他,并且尽心的教给他自己的管理方法和对这些产业的构想,江寒浦实则比江临天还适合做生意,虽然孤傲但一点就通,他适应的很快。 而关于江家产业移权的事情,风陆城的名流圈很快也感觉到了,一些平素请江月犀办事的饭局,主宾也改换成了江寒浦,江寒浦这些年也深谙此道,应付的也很好。而风陆城内也依旧有人卖江月犀的面子,知道江家的主要命脉还是捏在她手里,云正锋就是这些人之一。 不知不觉就到了九月,临水城因为损失了大量青壮年,渔业和农业又因战事受损,不少百姓想着既然拿不出税金还不如离开这里,而新上任的县长刘进久为了讨好云正锋,正恨不得刮下一层厚厚的民膏孝敬他,因此临水城的百姓不但在城内日子水深火热,连出逃都不能。一时间大家更想到了昔日段瑞宁的好来,有几个水性好的人从水底逃出了城,一路逃到南珠,求段瑞宁回去再救一次临水的百姓。 段瑞宁军中本来就有临水城曾经的居民,这一次更是同仇敌忾起来,二牛首先站出来说:“咱们出来投奔将军本来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如今看着故乡和乡亲遭难,哪有不救的道理?” 段瑞宁也知道二牛说的道理,只是如果回去,就是和云正峰正式交锋,他长途跋涉从南珠过去,本身军力又比不上云正锋的火云军,去了实在是胜算渺茫。 傅兰倾明白段瑞宁的难处,站出来说:“哥哥,我不算是常宁军的人,不如让我带几个人回临水城想办法把剩下的百姓救出来,之前我未能及时赶回去就他们,如今也算是折罪。” “你?”段瑞宁为难地说,“云正锋在那里驻扎了一部分军队,凭你只带几个人能行吗?” 傅兰倾一笑,“江湖草莽有草莽的法子,哥哥不用担心。” 段瑞宁想了想,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 “好,你要什么、带谁去尽管说,去了不可硬来,实在不行回来再从长计议。”段瑞宁最后嘱托道。 第77章 又要出兵 隔天,傅兰倾便带了瘦猴,还有两个身手不错的望春班成员焦龙和吴应通一起赶往临水城。一到地方,傅兰倾便夜里潜进刘进久家里,搜刮了所有值钱物件后留下自己的青鱼镖,还有足够刘进久昏睡三天的迷香。 傅兰倾将盗来的钱财趁夜尽数分给了百姓,并留下字条让他们口口相传准备好出逃。第二天又在瘦猴和焦龙、吴应通的协助下点燃了军队的粮仓和县长府衙,在士兵们都忙着救火救物时,傅兰倾带人解决了看守水面的士兵,劈断了绑在码头上的船只,让百姓们驾船出逃,然后把剩下的船只一并烧毁。临水城的百姓本来就在水上讨生活,一旦上了船别人就再难追得上。 一夜之间,临水城变成了一座空城,而傅兰倾放火的时候特意留下了一角没放,剩下的粮食只够军队再在这个地方撑几天,士兵们便开始乱了,他们都不会游泳,船也被烧了。这样下去不是要饿死在这里吗? 等他们修好了傅兰倾剪短的电话线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云正锋时,云正锋也是大怒,问是谁干的,刘进久便说是月影,江湖上的一个神偷,被那些穷人称之为侠盗。 云正锋便大骂起来,誓要抓住月影杀了泄愤,可自己的兵还在空城里出不来,粮食眼看也没了,还是要派兵出去营救。 思来想去他又摆下饭局找来江月犀,和她说起了自己的计划,因为上次救临水损兵折将,此次出征又太不划算,所以他准备干脆扫平了临水附近的两个小势力,得来的好处就算是补偿。 江月犀默默的听完,问:“云帅可是下定决心了?” “嗨,反正迟早的事,月犀我答应你,等平了那几个城,我就让你的人去那边当县长,有了好处咱们五五分。”云正锋一摆粗糙的大手说。 江月犀忍不住笑开,“云帅,我何时跟你提过钱的事啊。” “嘿嘿,总让你帮忙我不是不落忍嘛,”云正锋说,欠身凑近道,“况且这次出去还要麻烦你呢,老哥上次欠你的钱还没还清,现在就用人情还,我直接许你几个城的县长,你再出钱给我做军费,你看如何。” 江月犀皱了皱眉,吐了口烟似乎在想什么,云正锋却趁势抓住江月犀的小手,“月犀,我看出来了,江临天娶了你是他们江家天大的福分,你把生意交给江寒浦,盖厂子也是署的江季槐的名,你的心血全用在了他们身上,你自己将来能落下多少呢,还是听老哥的,按我说的路走,再加上你的头脑,绝对会比在江家更吃香。咱们联合起来,你捞钱我打仗,谁还能干的过我们?” 江月犀笑开,“云帅说的是,我也不是不想,只是你知道,如今江家不全是我一个人做主了,这件事我如今得回去跟寒浦商量一下才行,毕竟他才是江家日后的正主。” 云正锋听的有些唏嘘,都心疼起江月犀来,辛苦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交还给江家人。点点头,“行,我相信你,你只管去说,或者我直接请他过来咱们一块谋划,这是共赢的事,江寒浦也不是个笨人,肯定知道该怎么做。” 第78章 寻死觅活 江月犀回到江府,正赶上江舒柳一脸厌烦的往外走,看到江月犀她才稍微收敛了神色。 “回来了月犀。”江舒柳垂下眼打了声招呼。 “怎么了?”江月犀问,“这大热的天想起出门了。” 扶着江舒柳的大丫头秋琴替江舒柳回道:“还不是后面那个大肚婆闹的,今天又从早上叫到了现在,大夫来看过了都说没事了她还是叫,哪个女人怀孩子跟她似的天天这么嚎。” 江月犀拉了下嘴角道:“女人怀孩子本来也不易,她也不是自己想叫,更何况有可能是我们江家的种,我让蔡管家已经把南院的房子收拾出来了,过两天就让她搬过去。” 江舒柳也拉了拉秋琴,低着头说:“我正好去外面转转,听说今天南湖公园有书画展。” 她们走后,枫儿却说:“这花艳娇确实也够烦人的,不但孕期反应大过别人,每日里还寻死觅活的,昨天还嚎着说不生了,说反正大少爷也不要她,自己何苦受这份罪。” “刚好,这次寒浦来让他去后院瞧瞧。”江月犀皱着眉说。 可刚回房坐定,在后院伺候花艳娇的张妈就小跑过来,说花艳娇拼命的打着肚子说不要孩子了,简直要疯了。 “谁给她的胆子不要?”江月犀也火了,一掌拍在茶几上,“要不是看在她肚里孩子的份上,江家能容得了她,也不看看敢跟我碰瓷的都是什么下场!” 说着拿了烟袋就往后院走,枫儿和张妈小步在后面跟着。到了花艳娇院子里,从房间里就传来一阵阵哭嚎声,大半是骂江寒浦的,然后是后悔要生这孩子。 整个院子的人知道花艳娇是什么心思,要说她也真的是很倒霉了,本来凭着肚子里的孩子和夫人的面子,她是有可能进江府的。可从进江府到现在大少爷愣是一眼也没来看过,让这本就敏感的孕妇一天到晚提着心,不但如此,那个一直没有怀上身孕的方毓秀,偏巧这个时候被诊出了身孕,孩子还没生,来贺的人就踏破了门槛,江月犀更是把江家祖传的一副手镯和头面都给方毓秀送了过去,看看人家,花艳娇越发觉的自己被比到了泥里。 还不如当初在凤林楼傍着江寒浦,他虽然凉薄,可钱财上毕竟不会亏待自己。哪像现在,怀着身孕被像别人不要的包袱一样藏在江府院中,青春美貌还可能随着生产消失。 “你个狼心狗肺的江寒浦,老娘瞎了眼才会跟你,你以为你是谁,你们江家不就有几个臭钱吗,哎呦疼死了……” 江月犀进来时,花艳娇正滚在地上大骂着,从江寒浦一直骂到江家,嗓子都哑了。 人的心计和虚伪常常敌不过那最直接的疼痛,花艳娇如今被折磨的只想破口大骂,还哪管谁是谁? “嚎什么嚎?”枫儿喝了一声。 花艳娇看着门口进来的人愣了一下,听到枫儿的话后整张脸都是愤恨的神情。 “你一个死丫头凭什么跟我大小声,我撕了你的嘴!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不过就是江府的一个丫头,死奴才!”花艳娇大骂着,旁边的两个婆子拦都拦不住,如今的她鬓发大乱面目狰狞,哪还有曾经的那种妩媚模样。 第79章 不想生了 江月犀先没理她的叫骂,只是问旁边的婆子,“大夫来了怎么说,孩子有事吗?” “说是没事,但要生还得个把月呢,对了,她今天把大夫的手咬了,说什么都不生了。”一旁的婆子说。 江月犀看着在地上滚的花艳娇,嫌恶的皱起了眉,叫两个婆子,“都没吃饭吗?把她给我扶起来按到床上,要是孩子就这么滚没了,我拿你们是问!” 几个婆子和枫儿一起上才按住了花艳娇,把她固定到了床上,江月犀过去伸手捏起她的下巴,“给我安分点,这个月份你就是不生也晚了,只要是江家的种,我怎么也会让寒浦给你个名分。” 花艳娇张了张嘴,却无力地说:“夫人……我快死了,我不生了,大夫说我可能会难产,我不想死。” 她倒在江月犀腿上,口水鼻涕沾在江月犀的袍子上。 “你放心,我让全城最好的大夫来替你接生,不会有事的。”江月犀说。 花艳娇却突然抓住江月犀的手,指甲都扎进了她的肉里,“你答应我,答应到时候万一有什么意外,你要保大!” 江月犀疼的皱了下眉,点点头,“我答应你,你安生躺下吧,这么闹下去大小都难保。” 江月犀回到自己房里,枫儿拿起她的手惊呼,“哎呀,那疯婆子给你掐破了夫人。” 江月犀却摆了摆手示意没事,看了花艳娇回来后,她总觉得心慌,似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大少爷呢?”江月犀问。 “他府里的人回说码头失火,大少爷去看咱们的货有没有事。”枫儿说。 “他去干什么,打发人去看不就行了。”江月犀皱着眉头道。 “这批货挺重要的,大少爷也是尽心做事。”枫儿难得替江寒浦说了回话,除了行事荒唐了点,江寒浦对江家的事还是很负责的。 江月犀叹口气,当初江寒浦明明是答应接花艳娇回府的,可上次走后又再没提过,不知又哪根筋不对了。 到了傍晚江寒浦还没回来,说是货救出了大半正在转移,而后院的花艳娇又开始叫了,江舒柳不想回院子,就在江月犀这里坐着。 “再给她请次大夫吧。”江月犀吐了口烟道。 “可大夫今早才来过啊,”秋琴说,“都说了还有个把月才生呢,上个月都闹了两回说要生了,搞的两个院子都整夜没睡,不还是没生。” 因为花艳娇,两个院子的人都好久没睡个安生觉,因此都对她怨气很大。 “她这么叫着总不是个办法,还是再叫一趟吧。”江月犀说。 刚说完孙宝姐就小跑着过来,张着两只手道:“夫人,怕是要生了!” 江月犀立刻站起来,“不是说还有个把月吗?” “怕是要提前。”孙宝姐说。 她是过来人,江月犀不敢不信,立刻让枫儿快找大夫过来,自己也到后院去。 江舒柳瑟瑟发抖,倚着椅子不敢动,她不光晕血,还想起了当初江月犀的事,那是她的阴影。 第80章 他的秘密 “怎么样?”江月犀进门就问。 婆子们都是有经验的人,过来摇摇头低声说:“怕是不好生。” 江月犀抓紧了烟袋,“备车,不行就直接送医院。” “夫人……夫人救我。”床上的花艳娇喊道。 事到如今她已经越来越害怕,感觉死亡离自己从未这么近过,肠子都已经悔青,自己当初就不该走这步险棋,凤林楼有那么多堕胎的法子,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昏呢? 江月犀坐过去,立刻被花艳娇抓住手腕,“我不生了……夫人我求求你,我真的不生了。” “你忍一忍,大夫马上就要到了。”江月犀说。 又一波阵痛袭来,花艳娇的指甲又掐进江月犀人肉里,叫的惨绝人寰。 “夫人你饶了我吧,我给你当牛做马,我真的不生了,我不想死……” 花艳娇也不知怎么想的,仿佛这苦楚都是因为江月犀一般,她苦苦的哀求着,仿佛江月犀不让她生,她就可以不生。 “箭在弦上了这会儿悔也没用,你加把劲,今夜过了不管是不是江家的种我都不会亏待你。” 事到如今,江月犀也只能这样激励她。 花艳娇却以为江月犀只想要孩子,她突然恐惧起来,恰逢眼前出现了好多黑点,仿佛无常鬼就要来索命,她伸手乱抓着,“夫人救命啊,只要我活着定会报答您的恩情,你可要保大啊,我不想死……” 枫儿过去使劲拽开她的手,把江月犀拉了过来,骂道:“你疯了你,孩子还没生就说这种话!” 花艳娇抓不到人,听到枫儿的声音突然又叫骂起来,“你们要是害死我,我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江月犀,你说了要救我的……你实际上就是想把我当生育工具是不是?你说啊,你和江寒浦一样,和那个狗眼看人低的丫头一样!” 枫儿受不了了,叫道:“把她的嘴给我堵起来!” 孙宝姐真的拿来一叠毛巾,不过是为了怕花艳娇一会儿咬到舌头,可花艳娇一看真的要堵嘴,便更激动起来。一边躲着一边骂:“别想堵住我的嘴,你们江家人都是些人面蛇蝎的东西,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老的老小的小都那么不要脸,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江月犀你以为你比我高贵吗?我肚子里是真正的江家的种,是江寒浦的!你想知道我怎么怀上的吗?哈哈哈……” 花艳娇突然装似疯癫的笑了,“没错,他是每次都弄在了外面,但那次我抽了你的烟熏在身上,他就忍不住了。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心思,你知道他平常是怎么叫我的吗唔唔……” 孙宝姐费力的把花艳娇的嘴堵上,使劲的按着,一时间大家也都安静,目光偷偷的瞄在江月犀紧绷的面孔上。 这时大夫来了,江月犀和枫儿便退了出来。花艳娇的嘴堵上了,声音却还是从里面传来,低一声高一声的惨叫着。 枫儿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得陪着夫人沉默着,正巧这时管家来报,“夫人,大少爷来了。” 身后传来江寒浦的脚步声,他的声音带着点疲惫,但还是懒懒的,“怎么了,要生了?” 江月犀第一次,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头面对他。 第81章 新生 两个时辰过去了,花艳娇似乎已经没力气喊了,可孩子还是没有下来。 真的难产了。 车已经备好,江月犀进去告诉大夫,不行就立刻送医院,一直来江府给花艳娇探病的郑大夫回头抹了把汗道:“夫人,现在不是去医院不去医院的问题,我带来的人手和设备绝对比一般的医院要强,但是胎儿太大,胎位也不正,这花姑娘平常不运动,也没按我说的矫正,照这么下去大人孩子都危险。” 江月犀的手冰凉凉握了握,还是说:“有几成把握?我要你尽全力保住大人!” 郑大夫叹口气,“这不是保大保小的问题,要是可以,我当然愿意都救过来” 说完回头又继续努力,江月犀又看到他拿起剪刀,感到后背一阵发麻,她看过杀人甚至亲自杀过人,可从来都没有觉得生命如此残忍过。 江寒浦走了进来,拉了拉她,“你出去吧,我在这里。” 说着他毫不避讳产房对男人的禁忌,走过去坐在了花艳娇身旁,看着她煞白的脸儿说:“花儿,给爷加把劲儿,生出来要什么爷都赏你。” 花艳娇看着他,神情已经有些恍惚,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 外面江舒柳终于鼓足勇气让秋琴扶自己进来,却远远的站在门口不敢上前,她想问江月犀一句,可见她神色凝重,又闭上了嘴。 终于,一声婴儿的啼哭挣破了那让人喘不过气的气氛,这个孩子出生在最黑暗的子夜,却带给了江家人从未有过的希望瞬间。 江月犀想挪步,才发现自己的腿有些软,不过她还是拨开枫儿要扶的手走了进去,在里面帮忙的孙宝姐刚打了孩子几下打出了哭声,此刻正用毛巾把他包起来。两个护士和郑大夫还在忙碌着,江寒浦还坐在床沿,花艳娇的嘴动了几动,好像说的是“爷……”,然后瞳孔就散了。 郑大夫疲惫的起身,挪到江月犀身边说:“夫人,大人实在是保不住了,这孩子还是命大。” 江月犀凑到床前看了看,花艳娇的脸白的吓人,头发被汗水黏在脸上,整个人还冒着热气。江寒浦的手在她脸上抚着,像是还在安抚她。 孙宝姐也落了泪,不过同为青楼女子,对于这种场景她并不陌生,这个年代,身为一个妓女替大户老爷产下孩子,几乎也算是完成了自己最大的使命,那么悲哀的辉煌。她还是把孩子抱到了江月犀跟前。 “是个男孩儿呢。”孙宝姐说,她本来还想说是江家孙子辈的第一个孩子,可一想这孩子还没有验过身份,便又把话咽了回去。 江月犀从这小孩儿的脸上看到了一种生命的残忍,这个孩子是母亲的死换来的,可他又代表生命的希望。 一个护士过来将孩子的手指扎破,取了一滴血后又拿着针到江寒浦身边,江寒浦看了看,抬起手来让她取了一滴。把花艳娇的手放下给她盖好被子,江寒浦这才起身看了看新生儿,只是淡淡的一眼,看不出情绪。连江月犀看着都心里不是滋味儿。 “若这孩子是你的,就抱去你府上,若不是,就留在我这里吧。”她说。 江寒浦还是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第82章 冒险的生意 这夜,江府连夜的给花艳娇整理遗容置办棺椁,一方面又准备着迎接一个小生命的一切应用物。 按江月犀的意思,尽管花艳娇和江寒浦两人没行礼,但花艳娇生的孩子已验定是江家的,所以还是给花艳娇一个名分,按江寒浦的妾室身份安葬,江寒浦点了点头,神情始终是淡淡的。 两人坐在江府的正厅,羊皮灯罩散发着微黄的光,江月犀烟锅里的烟袅袅向上,可她却忘了抽一口。想了想,与他说起了白天云正锋的话。 “过个一半天,他可能就要请你过去吃饭说起这件事。”江月犀说。 “那你的意思呢?”江寒浦看向她。 “没有不借的理由,”江月犀说,“至少对于目前的江家来说,这钱还是要借的。但是借多借少还有个商量,我叫你来就是商量这件事。” “按照他提的条件来看,借给火云军,不亏。”江寒浦说,“毕竟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三个城的县长,再加上在那边生意的利润……” “我只挣钱,不想搜刮穷人的钱。”江月犀突然说。 江寒浦眯起眼看看她,“月犀你变了,你以前从来不问钱是哪里来的。” “即使是商人有时候也不应只看到眼前的钱,寒浦,”江月犀抽了口烟,长长的吐出去,“我们要把目光放的更远。眼下我怕想做笔更长远的生意,当然,江家如果不想跟着我犯险可以不做。” “这就是你想脱离江家的理由吗?”江寒浦问。 江月犀看看他,没有回答,江寒浦笑了,“和那个人有关?” “有关,但不是因为他。”江月犀说,把烟灰磕了磕,一边说,“如果你为难的话,现在我们就可以把界限划清……” “按你说的做吧。”江寒浦突然说。 江月犀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江寒浦疲累的摸了摸额头,“我大概知道你的计划了,目前我愿意听你的,因为江家的生意我一人做不来,仍旧需要你和我合力把持。但是我确实不能让江家冒这么大的险,所以我还要留一手,届时希望你理解。” 江月犀点点头,“我理解,我也不希望江家冒险,看来我没看错你。” 第二天,江月犀让枫儿把自己的一封信寄了出去,收信人正是段瑞宁,她要看看这个所谓的爱国将军有多少胆力。另外她和江寒浦去见了云正锋,表明江家将全力支持云正锋此次出征。 “但是云帅如果信得过月犀的话,军火这部分不如就交由我来处理,包括哪些杂七杂八的采购,这样一来,云帅你就只管在前线打仗,花钱的事,也交由江府,至于花多少则不拘束,云帅需要多少,江家就输出多少。” 云正锋想了想,虽然有些冒险,不过江家确实涉及军火生意,而且江月犀的办事能力确实信得过。如此一来比只拿钱财要方便很多,只是…… “云帅,你打了胜仗我们才有油水捞,全鸾越谁不知江家是依仗云帅的,您还信不过我们吗?”江寒浦挑唇一笑道,“自然,江府会先拿出十万银元现钱支援军队,云帅擅长的是打胜仗,而我江府擅长的,无非就是挣钱与花钱,我们就各显其能吧。” 第83章 杀了她…… 云正锋突然大笑起来,他本来也就是想借15万、20万的,既然对方出手就给了十万,剩下的还不归他管,若真是这样,这十万他就可以抽一半的油水进自己腰包。 “行,我还能信不过你吗月犀,还有寒浦!你们这么尽心,等老哥打了胜仗,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你们,对了,上次那个跟去临水城的王晁不是又回来了嘛,等这次收了那几个城,我还让他跟去做个好差事!”云正锋说。 “不如就让他跟在军队里吧,”江寒浦突然说,然后按住云正锋的手压低声音,“我这里其实还有几个兄弟,就是犯了点小事不能在城里待了,云帅能不能先给安排在军队里?” “嘿呀这算什么事,包在我身上了,你放心,我给他们安排个官职就是了,不用上前线真拼命。”云正锋使劲拍了拍江寒浦的肩膀说。 江寒浦垂下眼,唇边仍旧是意义不明的笑意。 傅兰倾因为要护送临水城出来的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孩子,拖延了几日。可他也听说了云正锋又打算夺下临水周边的几个地方,那里盘伏的军阀大都不是他的对手,但平日里这些小势力虽然彼此虎视眈眈,可云正锋来犯的话大抵会同仇敌忾共同抵抗,所以云正锋这次出兵还是很冒险的。听说他这次之所以下定决心,是因为他身后的金库已经保证了源源不断的物资弹药给他,那就是江家。 傅兰倾留了字条让瘦猴他们先回去复命,他迟几天再回去,也没有说自己去哪里,直接就不见了。 傅兰倾又回了风陆城,只不过这次是秘密回来。他先去云正锋的大帅府探了探,一如既往的固若金汤,没有一个缺口。傅兰倾在屋顶上心情复杂,他紧拧着眉毛,问自己,他在骗自己什么呢?即使他能杀的了云正锋,还会有第二个云正锋立刻跳出来,为了利益去继续征讨、鱼肉百姓,而他们都会有动力,那个动力就是江府。金钱的齿轮一转,军队就会向前。 傅兰倾最终还是来到了江府,这里虽然把手森严,但是已经在这里住过些时日的他早摸出了漏洞。他从孙宝姐她们的院子翻进来,院子里看守的狗见了他也不叫,翻上屋顶利用家丁们交班的几分钟时间,他还是顺利的潜进了江月犀的卧房,尽管很不想承认,可是一回来这里,他竟有种回家的感觉。这里的气味,和这里每一个角落的属于他俩的回忆。 之前的几个月来,尽管极不愿承认,可他却不能不承认他想过她,他的恍惚是因为一种叫思念的东西。 他的脚步无声,走进里面,借着月亮的光看着床上的人。地上还是那双绣鞋,她还是斜斜的露出半个雪白的膀子睡觉,之前每晚他都要帮她盖一次。 傅兰倾闭上眼深深的呼吸,不想让那种噬心的情愫影响自己,他是负担百姓生死的人,他肩上的担子何其重,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女人…… 傅兰倾握紧了手里的青鱼镖,一点点靠近床上的人,杀了她吧,这个魔女,她靠和云正峰做血腥生意赚利,这是何其的残忍,傅兰倾,你怎么能因为自己爱她,就姑息她! 江月犀转过头来,嘴唇动了动呢喃了一声,呼吸就又拉长了,傅兰倾看着她的脸,心却沉沉的落下,他清楚的感觉到,那种他拼命抑制的情感已经压过了他一直保持的意志和情怀,他,下不了手。 第84章 对战的决心 今天江月犀醒来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先抽袋烟清醒一下,而是趁着恍惚回味着昨天的梦。 说来奇怪,那个人走之后自己除了避免想他,连梦里都把他驱逐了,昨天却突然就梦见他了,她梦见傅兰倾就站在她的对面,神色看不清楚,只是能感觉他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 江月犀的第一反应是要骂他,她有一肚子的怨言要跟他讲,可是她的胸口像被什么压住一样说不出话,只能那样定定的看着他,一腔的怒火最终转成了冷漠,她想自己应当用神情唾弃他,可最后,冷漠又转成了悲伤,她有点想哭了,梦中好像自己最终流下了眼泪。 江月犀摸了摸自己的眼角,那里是干燥的,她怅然所失的呼出了口气,然后起身去摸床头柜上的烟袋杆。 南珠岛,经过属下快马加鞭的连夜赶路,段瑞宁隔天就收到了江月犀的信,他看完之后独自在书房不停的走动,倒不是出于犹豫,而是心里一团火烧得他不愿坐着。如果信上的内容是真的,那么段瑞宁认定,这个江月犀和自己真是一路上的人。当然了,那得忽略前半截她对他屡次使用文言写信的咒骂。 信的后半截,她写明了自己的计划,段瑞宁觉得,江月犀绝对是他认识的最聪明和大胆的女人了,她的计划所求的结果正是他想要的,可现在唯一的顾虑就是,她真的可信赖吗?如果被她骗了,贸然出兵,那整个常宁军就覆没了。 他铺开纸笔正准备写回信,副官就来报,瘦猴他们回来了。段瑞宁早听说了他们成功救下临水难民的事,立刻先放下笔迎了出去。 “兰倾没跟你们一起吗?”段瑞宁没找到傅兰倾的影子,心里一紧,以为他受伤或是遇难了。 “他留了个条子说有事就不见了,让我们先回来,”瘦猴先回话说,“他自由惯了,这也是常有的事,将军不用担心。” 随后,瘦猴又将他们听来的消息告诉了段瑞宁——云正锋要出兵收了临水城的周边地区,扩大自己的统辖范围。 段瑞宁一下想到了江月犀的那封信,立即就明白了为什么她不写明自己为什么要相信她。事到如今他没法不信啊,不得不信,如果江月犀要害他,云正锋收了临水城周边地区后再来打他,他照样是没有胜算的。自己只有跟江月犀合作,才能有一线生机。 段瑞宁没说话,回到书房后却立即召集将领过来,下发命令,让他们立刻准备粮草弹药,随时准备出兵,另外广散钱财,招兵买马。这让以为常宁军要修养一阵生息的其他部下有些吃惊,不过也只能照做。段瑞宁说,等傅兰倾回来,他会统一开会告知大家原因。 两日后傅兰倾才回来,段瑞宁再次召集部下开会,讲明了自己的计划。 临水城附近的烟洛城、云牧城和齐城是分别由赵家和齐家两大家族势力统辖,这两大家族统领的兵力差不多,实力也难分伯仲,平常互斗是常事,都想就近吞并对方,但是这次云正锋来犯,他们必将联合对敌,但是面对云正锋可能也没什么胜算,如果两大家族一旦失败,那么常宁军必将出头,和火云军正面对抗,不让那三个地方变成后来的临水城。 下属慕名首先发表疑虑,“可如果连赵、齐两大家族都抵抗不了火云军,我们去又有什么用呢,云正锋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赵、齐两家都是当地的首富,如果云正锋拿下了他们,钱财肯定又会搜刮走,他那边从来是不缺钱和枪炮的,而我们……” “我同意将军的计划。”一直没有说话的傅兰倾突然抬起头说,“我们和火云军交手是必然的,眼下这个机会过了,他们只会更强大。现在不攻,将来我们的南珠也守不住。云正锋虽然不懂得如何统一治国,但是他本能的贪婪会让他一直扩张下去,直到这天下所有的人都成为他的奴仆,所有的财务都进他的囊中,然后换成枪炮镇压百姓。” 段瑞宁点点头,然后摘下自己祖传的金怀表放在桌子上,“从现在开始,把所有的军费都换成武器。如今我们只要三样东西,兵器,士兵,还有决心!” 大家的士气顿时被鼓舞起来,也纷纷拿出自己的钱和物放在桌子上,傅兰倾把一个小绸包也扔了过去,绸布滑下,里面全是金灿灿的金锭和珠宝。 “回来的时候我先去赵、齐两家转了转,”傅兰倾淡淡地说,“他们的东西反正都会被云正锋搜刮走,还不如我先趁早拿一点。” 空气微妙的静了一下,慕名突然似笑非笑地说:“傅先生,你重操旧业可比留在军中对我们用处大多了。” 大家笑了一下,可立即感觉到了这似乎有点不好,又收住了。从现实条件上来看他们确实需要这些钱,可他们是军人,铁骨铮铮的正统军人,傅兰倾的行径虽说有情可原,但也有点看不上。 傅兰倾只是淡淡的垂着眼,似乎并不以为意。 “好了,”段瑞宁沉声说,然后转向傅兰倾道,“谢谢了兄弟。” 傅兰倾微微一笑,大家也不再说什么。 至此常宁军就开始一心强化装备招兵买马,在这方面,傅兰倾确实比那些军官有用些,他总能带来军费,不管那些人看得上看不上他,他的钱他们确实是需要的。 段瑞宁有些心疼傅兰倾的处境,有心提拔他给他个军职,傅兰倾却每次都拒绝了,一次推辞不过,他才说:“算了吧哥哥,我的行径说的再好听也是梁上飞贼,别污了那身军装才是。” 段瑞宁愕然。 “月影和军职,我只能要一个,只要我还是月影,我就不能穿那身军装,还请哥哥谅解。”傅兰倾最后说。 看他说的决绝,段瑞宁也不好再提任职的事。 每天,南珠派出的线人都会带来消息,从云正锋出兵,到火云军如何和赵、齐两大势力斗争,甚至每天的战况隔天都能传到常宁军这里。 第85章 羊的狼性 赵齐两家势力顽抗了两个月,最后云正锋都有些不耐烦了,而随军过来的江月犀却不慌不忙的派人用钱去贿赂赵、齐两家的军官家奴。 钱是最好的敲门砖,这句话又一次得到了验证,虽然那些军官家奴并非全部都贪财,可是有一根螺丝松了,对整体也是一个巨大隐患。 之后江月犀又让云正锋对对方使了招离间计,分别透漏风声给两大家族,表示其中一个已经决定和自己合作灭掉另一个家族,本身勾心斗角十几年的两个家族立即开始彼此猜疑,最后出兵时开始算计犹豫。最后云正锋还是攻破城门平了赵、齐两家,搜刮财务时云正锋简直高兴的发疯,直夸江月犀是自己最好的军师。 “月犀,老哥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这钱咱们人人有份!”云正锋指着满地金银的赵家钱库说。 江月犀却只是淡淡的吐了一口烟,“罢了吧云帅,我哪敢真指望你还我钱啊,我只求你快快的坐上皇帝,好让我挣天下人的钱。” 江月犀这种带刺的话,却刺挠的云正锋恰到好处,他忍不住一手揽过江月犀,“好好好,老哥努力平了那帮孙子,到时候你江家就是鸾越的首富……呸!什么江家,月犀,你要是愿意,你单干老哥也支持你!只是老哥配不上你,要不然你就做我夫人,做这鸾越的一国之母!” 云正锋说完憨直的笑了,他虽是个粗人,可也知道有些女人碰得有些女人碰不得,江月犀是他最欣赏的女人,可是他却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她,而且她最难得的不是美貌,而是她的头脑,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发挥她的赚钱头脑,而不是当个金丝雀养在自己身边。 江月犀看云正锋的眼神却温柔了些,“云帅,你这些年对月犀,对江家的照顾,月犀都记在心里了,别管别人怎么看,你在我心里是个好大哥。当初若不是你为我撑腰,寒浦和老爷的属下怎么会服我一个小老婆的话。” 云正锋拍着江月犀的肩膀,“都是过去的事了,老哥知道你仗义,你也知道老哥的心就是了,哈哈!” “嗯。”江月犀垂下眼,目光像铜烟锅里的火一样明明灭灭。 赵、齐两家的少爷夫人大多早就逃走了,留下几个小妾和小妾生的女儿还来不及逃,或者是被主人家丢下了,云正锋挑了两个姿色不错的收在了身边,剩下的打算赏给士兵。 “我这一路出来也没带多少随从,要不这些人就留在我身边伺候吧。”江月犀说,“云帅派给我的人毕竟是男人,粗枝大叶的有些事不方便做。” “行!你要就领去,我让我那帮兵去城里找女人泄火好了,他们刚打了胜仗,非发泄一番不可。”云正锋粗声大嗓地说。 “云帅,”江月犀突然正色道。 “嗯?”云正锋疑惑地看向她。 “云帅可是觉得如今没有任何祸患了?”江月犀拉过云正锋的手腕,走出大门让他看外面的街道,“你看看这些百姓,他们现在看来只是一群羊,一旦有一头狼给他们带头或是引路,他们也可以瞬间化为虎狼。云帅刚拿下此地,这些百姓对您的狼性还未除,若是心中对您存了恨意,此刻再有强敌来犯利用了这份恨意,火云军岂不危险了?” 第86章 牧羊犬和牧羊人 云正锋听着觉得有理,可又摸不着头脑,他是那种典型的脑袋里只有杀伐和掠夺的军人,不明白怎么管理,只知道怎么抢夺,享受把别人的东西财务都变成自己的。 “那月犀你的意思是?”云正锋问,在江月犀面前,他还是愿意虚心接受意见的。 江月犀一笑,“云帅,打一个巴掌给个甜枣,这还要我教你吗?如今城里的百姓肯定吓坏了,只要你稍微示好让他们放下戒心,就可以把平息那些看不见的造反隐患,等他们彻底泯灭了狼性认定你是主人,你再怎么搓圆捏扁他们也只能逆来顺受,这时候就是有强敌来犯,那他们也不敢随意的呼应,因为奴性已经根深蒂固了。” 云正锋觉得江月犀说的太有道理了,虽然……有道理的让他觉得有一丝不适,因为他就不会想到怎么去驾驭人性,江月犀却轻轻松松就能做到,这让他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牧羊犬,而江月犀是放牧的人。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一仗江月犀给他的帮助颇多,就说源源不断的弹药和补给,让火云军的势头从来都没降下来过,这后面流水般花的钱江月犀更是从来没提过,最初给的那十万银元,云正锋基本就没怎么动,反正江月犀管这些,他乐的自己又收钱又省心。 已经升到云正锋副官的王晁跑了进来,传话说有探子在路上发现了常宁军的足迹,他们怕是要攻过来。 “哈,前面两条大鱼没喂饱,段瑞宁这只螃蟹又自己送上门来了。”云正锋不屑的哈哈大笑,又拍了拍江月犀道,“月犀啊,看老哥这次怎么教训那个伪君子,上次就想收拾他顾忌着颜面,这次他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我了。” 王晁却凑近了云正锋说道:“大帅,据探子报,这次常宁军似乎今非昔比,粗略估计也有几万人,不但人数众多且来势汹汹啊。” “就那几万人也敢来我的火云军面前现眼?”云正锋轻嗤道,他的火云军正统亲信部队虽然只有十万左右,可加上一些旁支足有四十多万,这次掳的几万战俘正好用来跟段瑞宁干的时候开道。 他还想对江月犀说什么,江月犀却目露难色,“云帅,既然最难啃的赵、齐两家已经平了,这常宁军想必更是轻而易举就能收服,我就不在这里盯着了,江家长孙的百天礼,我这个江家主母怎么也得回去。” 云正锋为了显示自己的军事才能,立刻一挥手,“那是那是,月犀那你就回去吧,这段瑞宁本来也不足惧,等我平了他,回头再去你府上补喝这百天酒!” 江月犀仰头看着云正锋,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云帅,保重,这百天酒只要你愿意喝,我就给你留着。” “哈哈哈,行啊,你留着。”云正锋豪爽的笑着,然后一挥手,派了一队自己最亲信的士兵护送江月犀。 江月犀和云正锋告辞后,确实是回了江家,正好赶上江家长孙、江寒浦的长子江佑丰的百天酒,这注定是个天之骄子,比他的母亲命要好很多。来江家贺喜的人很多,包括代表云正锋府上过来的陶雪和管红。江月犀专门把陶雪叫过来亲自嘱咐了几句,之前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如今江月犀就给她指了条明路。陶雪出来的时候脸色雪白,可是眼睛闪闪发亮。 第87章 云段交锋 百岁酒散去时,江月犀还坐在江寒浦府上的正厅里沉默着抽烟,方毓秀抱着江佑丰过来逗主母开心,她自己的肚子也快隆起来了。 江月犀忙接了过来,看着那肉墩墩的小人儿,那挤在一块儿的可爱眉眼微微笑了笑。 “佑丰啊,”江月犀放下烟袋捏了捏他的小脸,“但愿你能赶上个好年代啊,呵……” 突然外面一声炸响,连孩子都吓了一跳哭起来,江月犀也是一怔,脸色发白的抬起了头。 江寒浦的小妾孟茹溪探头看了看立刻说:“是外头在放礼炮呢,真是的也不怕惊着孩子,我去跟他们说说。” 说着就扭了出去,江月犀轻轻拍着受惊的啼哭的孩子,嘴里喃喃道:“我还以为,是炮声打响了。” 而与此同时,在齐城的边界,云正锋和火云军和常宁军确实交上了手,枪炮声确实打响了。 江月犀每日里在家都能收到来自前线的报告,只是不光有火云军的,还有段瑞宁的书信。风陆城里,似乎一点也感受不到这战火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只觉得云正锋这次出去,不过几个月就会又回来,连云正锋的大老婆都不担心。 上流社会的人继续喝酒的喝酒,交际的交际,而穷苦的人们没有心力再去想生计意外的事情。只有江月犀看着那些几乎是沾了血的书信,感觉到了战争的残酷。 “太慢了。”她喃喃地说,这场战争结束的越快,死的人才能越少,对她的煎熬也才能越快过去。 一个月后,谁都没有想到,是名不见经传的常宁军胜了,消息传过来时,云正锋的大老婆直接昏厥了过去,与此同时陶雪和管红却带着财务失踪了。 听说,火云军和所系旁支十几万人都成了战俘,因为这次去凭赵齐两家,所有火云军的人马几乎都调过去了,却正好让人家一网打尽。 剩下的驻扎在一些城内的云正锋的部队,听说主力军降了直接要么分了财务溃逃,要么投降。 云家,曾经最大的军阀云家,就这么在一月之内土崩瓦解。听说云正锋没有死,被抓到后不愿臣服在段瑞宁手下,可段瑞宁还是把他放了,据说是因为段瑞宁要遵守一个承诺。 而风陆城的人因为云家的落没唏嘘惶恐了一阵后,又开始把悲悯的眼神瞄向江家,江家可是火云军的金库啊,那这是不是说明,江家这次血本无归,而且靠山还倒了。 一时大家对于江家的态度复杂起来,尽管江府对外还是排场不减,可私下里大家都纷纷猜测,这是不是强颜欢笑,甚至有人传言,这江府怕是也要倒了。因为如今壮大起来的常宁军,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昔日资助云正锋的家族呢?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一个月后,那个新起之秀的段瑞宁,果然带着大队人马来了风陆城,他一路过来收服了云正锋之前统辖的城,像是特意把风陆城放到了最后,只不过之前只派兵过来段瑞宁人没过来而已。 第88章 她 段瑞宁先是委任了新的县长,在县衙里待了半天,然后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队人马直奔江府,大家看着马上这个英武不凡的将军都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云正锋虽然威严,可威严中带着匪气,看着段瑞宁,风陆城的百姓才知道什么是军人的气质和威严。同时他们心里也为江家捏了把汗。你江家就是再有钱,还碰的过人家拿枪的吗? 当然,也有不少人幸灾乐祸,早在段瑞宁没来之前,一些人就开始本着打落水狗的心思对江家各种挑衅不敬,恨不能为了谄媚新主先把江家扫平了,只是碍于江家的武力装备和在本地的威严才迟迟不敢动而已。 段瑞宁走到半路,就有一个本地的地头蛇常豹跑出来给段瑞宁献礼,还拿着一本族谱说,自己祖上和段瑞宁祖上是有关系的,基本就是自己人。他把好几托盘的金子递过去后,又邀段瑞宁一会儿上他府上坐坐。见段瑞宁始终皱着眉不说话,似是嫌他挡路,才立刻躲开,却跟在马下跑着要给段瑞宁带路。 “听说大人是要去江府吧,小人给您带路吧。要说这江府小的早就看不惯了,在本地仗着财力欺行霸市,而且竟然瞎了眼当初支持云正锋,我就知道准有这一天!”常豹一边说着一边跑,把江家的坏话说了一路,把江月犀说成了一个母夜叉似的人物,段瑞宁没有吭声,但是绷着脸目光不上,常豹以为段瑞宁是在气江家,说的更起劲了。 到了江府,常豹还跑过去在大门上先踹了一脚,叉着腰叫道:“江月犀你这罪妇给我出来,还要大人进去拿你吗,我告诉你你们江家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话还没说完,立刻就被江府门口的家仆拿下了,江府的家丁个个都受过训练,几下就把常豹打翻然后结结实实的拧着手脚按在地上起不来,常豹杀猪般叫着看向段瑞宁,对方却看也不看他,下马走到江府门口。江府什么时候都没有这么热闹过,大家都围在一旁看着,想要见证这一大家族的没落。 谢醇背着手走了出来,沉声问:“是谁在闹事?” 一抬眼却看见了段瑞宁,看他一身军服,谢醇眯起眼,心里大概也猜出这是段瑞宁。武者矜持,谢醇一时没有上前的意识,正打量着,蔡明永却迎了过来。还没开口段瑞宁却先礼貌的一颔首,问道:“请问江府主母可在家,段某今日有事来见她。” “哦,段将军是吧,小的有礼了,请进。”蔡明永打了个手势。 段瑞宁进去的时候,还对谢醇点了下头,一时大家都愣了,难道这段瑞宁不是来抄了江家的?还是这正统的军人教养太好,来抄家都要礼貌问候再进去,可是他怎么都不带兵进去呢?大家心中疑惑,却碍于江府森严的门卫不能进去一看。 段瑞宁被蔡明永引着路,一面走着一边随意打量着江府的院景,军靴扣在石板路上发出厚重的声响,看着沿路那些不卑不亢的仆人,心中已是暗暗赞赏,只是不知那江月犀到底—— 正想着,段瑞宁突然止了步,看着那站在正厅门口的人微微有些愣了,像是多年的老相识见面,竟然有点情怯。 意外,却又不意外。 江月犀身着暗红色丝绸旗袍,外披一件翡翠绿刺绣小袄,还没穿上袖子,一手环在小腹上,一手拿着烟袋杆,盈盈笑着。 第89章 交战的真相 段瑞宁没想到江月犀会这样美艳,可是想想又觉得,她就是这样样子的。眼神集狡黠和威严于一体,本人又带着些让人难以忽略的妩媚。 “月犀。”段瑞宁叫道,初次这样称呼她,可初次就顺了口,他微微笑着。 “将军。”江月犀也一笑,随后侧了侧身子,“请吧,贵客迎门,没有出门迎接你别挑我的礼。” 说着已经先走进了正厅,段瑞宁跟进去两人分宾主落了座,江月犀让人把茶满上,然后一边抽烟一边问段瑞宁接下来的计划,自己要如何配合。另外,她付出了那么多,自然是要向他也讨好处的,只是她也是知道分寸的女人,知道现在还不是开口的时候,毕竟这风陆城今后段瑞宁才是主,就算是该她的东西,主人不给,她也不能张口要。 “刚来的时候,我就听说你要盖丝织厂,路过时我看阵仗还不小,我觉得这种举动很好!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讲过了自己的安排,段瑞宁终于提起了江月犀的事。 “是啊,江荣丝织厂是江家接下来发展的着重点,不过目前还没有什么要麻烦将军的,也不用着急,日后要麻烦你的肯定少不了。” 段瑞宁点点头,随后叹了口气,“我可是欠了你天大的人情,答应我,接下来你尽可能、可劲麻烦我。” 段瑞宁这话真的是有感而发,世人都知道他的常宁军作战勇猛,敌过了多于自己四倍多的火云军,却不知道,在火云军和他们对战时才发现,自己枪里的全成了空包弹,炮弹也不响,云正锋和火云军都太相信也太习惯江府提供的弹药枪支了,以至于子弹换了自己也没感觉出来,打了半天也不愿相信是手里的枪出了毛病。 而真枪实弹,实际上运往了常宁军营地,火云军的士兵几乎是手无寸铁的和常宁军的精锐装备部队打,到最后只能是投降。而在军队里埋伏已久的江家人包括王晁,都知道这一消息,他们就是在军中帮忙打掩护的。而且就是因为他们,段瑞宁还活捉了云正锋,只是他答应过江月犀不杀他。 但这其中唯一一个意外就是,在关押云正锋的时候,常宁军里的一些军官向段瑞宁进言一定要杀了云正锋,因为毕竟火云军还有那么多没死的,如果云正锋活着,就可能死灰复燃。王晁听了这话后担心云正锋的安危,因为在军中云正锋对他很照顾,为报知遇之恩他偷偷的放了云正锋,而且为了掩护云正锋逃跑中了乱枪身亡。 也就是这件事让江月犀没法和蔡名永交代,好在蔡名永明白这是外甥自己的选择,在独自悲痛了几天后,还是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精干状态。江月犀因为愧疚赏了他养老的宅子和银钱,蔡名永也都受了。 想起这件事江月犀也默默的点头,打仗的那些天,她心里没有一天是舒畅的。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就是牺牲了再多,也不好跟段瑞宁一直提及,要知道,被位高权重的人欠人情,尤其是天大的人情,反而是很危险的,她可不想做第二个沈万三。 第90章 他那样高傲的人儿,还会求人哪 枫儿上来添了好几次茶,眼看就要到中午了,江月犀开口留段瑞宁在江府用饭。 段瑞宁愣了愣,这才发现已经过了这么久,来之前他本是想走个过场,没想到竟然和她有这么多聊的。之前写信的时候明明江月犀最不喜欢他拽文,现在说话也是如此,他只有跟着她说大白话,却觉得心里爽快舒畅,有时忍不住大笑,有时因为她的话陷入沉思。 他犹豫的当口,枫儿已经命人摆上饭来,江月犀懒懒的站起,“将军若赏脸就在江府用饭吧,若是有事忙,也受我三杯敬酒再走。” 段瑞宁确实答应了县长要去他那边吃饭,并且有些事要商议,听这话忙拿起酒杯受了敬酒,放下后他犹豫了一刻才想起一件自己来的时候就准备说的事。 “呃,兰倾贤弟留在南珠替我代管事务,但是之后他也有机会到风陆城来的,若是月犀你想,我可以安排。” 这一段话不知为何,段瑞宁说的磕磕巴巴。 江月犀却一笑,转开眼望向院子里盛放的牡丹,摇了摇头,十分清晰地说:“我不想。” 段瑞宁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说:“之前为了怕泄密,我依你之言对谁也没说我们的计划,来这里之时兰倾也不知道,他还特意求我,让我放过江家。” 江月犀垂下眼,原本的笑意似乎染上了些酸楚,口气仍是淡淡的,“他那样高傲的人儿,还会求人哪,我以为这世上,没什么值得他弯一弯腰,不过不必了,江家不牢他费心。” 段瑞宁想了一路劝合的话此刻却说不出,原来他想的很简单,兰倾是他的爱将,江月犀是他必不可少的助力,他希望自己手下的这两个人能处好关系。如此看来江月犀对傅兰倾似乎不爱但是也不恨了,这对他来说也是个不错的消息。 “好,那我就告辞了。” “将军慢走,不对,是该叫总统了吧?”江月犀歪了歪头。 “月犀,不要乱说,其实……” 段瑞宁没说完江月犀就笑了,“迟早的事啊,再说我江月犀看上的人,不会只是个乱世英雄,多高的位置做多大的事,这一向是匹配的,” 段瑞宁深沉的黑眸中似乎有什么在燃动,在江月犀面前他似乎不需要隐藏,他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江月犀看着一桌子的菜,咳了一声说:“怎么今天就我一个人吃饭吗,人都哪去了?” 她刚说完,后面偷听半天的江舒柳就冲了出来,拉着江月犀的手问:“月犀,你真是跟段将军合作的吗?天哪你也太能瞒了,我刚才都吓死了以为他是来找事的!” 枫儿把江舒柳的椅子拉开,一边给她摆上碗筷一边说:“二小姐你多心了,夫人什么时候没压对注过呀——不过夫人,这段将军看着,可比云帅要难对付多了吧?” “枫儿,这种话今后不要说了,”江月犀放下烟袋说道,“我们既然跟了他,今后就指着他了,这个人会称帝的,不管怎样,我们都要辅佐他。” 枫儿点了点头。 江舒柳却猛地想起什么似的又叫道:“月犀,难道你跟傅先生是里应外合的打进了常宁军拉拢段瑞宁?那傅先生是不是也要回来了呀?” 第91章 不分不散 江舒柳躲在后面偷听半天实则什么都没听清,只是看江月犀和段瑞宁谈笑风生才猜出了大半。 江月犀听了她的话,在心中苦笑,恐怕今后不少人都要像江舒柳这样认为了吧,不过说来也确实有联系,没有他傅兰倾,凭她江月犀也却实想不到段瑞宁这个主,后来看段瑞宁行径正派,从南珠那边二牛寄回来的信也说他不错,多方考虑和考察,她才下定决心换靠山,只是……实在是有些亏欠云正锋。 为此,如今的云家也是由她来代为照料,云府的开销全有江府代为支出,而且这样养在眼皮底下,也比较安全。 孙宝姐被丫头搀着过来了,她比江舒柳要胆大些,只要江季槐在学校好好的能跑路,她就安心了。不过以她对江月犀的了解,如果有危险,江月犀应该早就安排了后路,不会等在这里。 孙宝姐接过酒壶亲自斟了杯酒敬江月犀。 “夫人啊,江家有你,我们才安心,这些年能过上安稳日子,我们心里都有个数。丝织厂虽然是你给季槐的,但他年龄小,最重要的是江家是由你撑起来的,要我说,我永远也不希望你离开。” 孙宝姐说完一口气先喝了下去,她心里其实一直明白江月犀前些日子的做法,扪心自问,她虽然生了江季槐,但是对江家也没有这样的心胸,在这一点上,她宁愿江月犀一直在江家,而且自己的儿子虽然聪明可也太天真,有江月犀在他上面遮风挡雨,她这个当娘的才放心。 江舒柳见孙宝姐如此,也赶紧倒了杯酒说:“月犀,你可不能走,江家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你不像我一直是个无用的,江家有今天全凭你了。” 说完也一饮而尽,可却呛的咳了起来,这些天她在家担惊受怕,唯有看到江月犀那始终淡定的眼神,才能稍微安心。 自从云正锋败了,江府的摆场没有减,可江府的人这些日子却并不好过,之前讨好江舒柳的吴家和钱家的两个少爷就再也没来过,本来给她说亲的人也一直没有再上门,江舒柳天天胡思乱想,几乎以为江家就此完了,想着日后该怎么办,那时她心中唯一的指望便是江月犀了,有她在,江家的人是绝不会饿肚子的,而想到这一点,就又想起自己能有什么用呢,到时只怕会成为大家的负担。 而且现在江月犀还和傅兰倾干成了这样的大事,可她却只会在病榻上遐想。 “好了,你身子不好别喝了。”江月犀拿走了她的杯子,解释道,“实在是这中间的变故太多,我才不敢跟你们说实情,其实就是段瑞宁真的来找事,我也安排好了你们的退路。孙姐你也别担心了,江家今后要跟段瑞宁打交道,季槐还差点分量,我是不会这个时候离开的。而且舒柳的亲事还要从长计议,真是患难见人心哪。” 听到这话,大家才都放了心,江舒柳本来也不 第92章 洗底? 江月犀之前在二牛的来信里听说过一些段瑞宁的事情,点了点头,“嗯,据说也就三十出头,出身军人世家,他的父亲段启保和他都是之前的大总统封的将军,家族里每个成员都有赫赫的军功,只是大都死于沙场,如今段家这一支只剩下他自己。” “果然比云正锋强太多啦!”江舒柳说。 江月犀沉默了,江舒柳对云正锋没什么感情,也知道云正锋倒了之后人家都是怎么骂他的。只觉得如今江家能跟段瑞宁这样的正派军人合作,简直是洗刷了之前黑道的名声,她更加的感激月犀,如果段瑞宁成立了政府当政,那他们江家不就是开国功臣?月犀就是带着他们江家彻底洗白了,她再也不是黑二代了。虽然江家从商后已经没人敢再说什么,但江舒柳自己心里过不去,受过的新教育和家庭本身就是她矛盾的根源,压在心头这么多年,如今像是突然把巨石搬走了,她从未有过的舒畅。本来病弱的脸上如今激动的通红,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总之就是高兴。 江月犀却知这一仗的惨痛,她松了口气,可没法像江舒柳这样高兴,简单的吃了一点就回房去了。 留下江舒柳还说个不停,甚至拉住一贯看不起的孙宝姐表达了半天自己的看法,比如季槐将来是不是去做个官,家业由大哥和月犀全面管理就好,她倒不是为江季槐着想,只是觉得家里有了个做官的,那说出去江家不是更体面吗? “月犀帮了段将军那么大的忙,为季槐在政府里安排个事做不是很容易吗,如今的官可不同往日,傅先生和月犀都看好段将军,那他将来必会做总统,而且是个好总统!他的统治肯定会长久,不像之前的云正锋说倒就倒了,在他手下做官也光荣啊。二娘你想啊,季槐做了官,季槐的孩子将来也必做官,咱们江家从这一支开始不就踏入官僚阶级了吗?” 江舒柳念的那些书让她张口就组织了一篇长篇大论来说动孙宝姐,虽然她平素看不起这个二娘的出身,可季槐是自己的弟弟。只要孙宝姐同意季槐做官,她就去找月犀再去说,月犀那么精明肯定能运动成功,有了全城富商之首的大哥和继母,有了做官的弟弟,江舒柳只要一想心里就轻飘飘的了,她终于可以在风陆城那些老派的世家子弟面前扬眉吐气,他们就算世代书香门第或者官宦之后,可如今政府改换,他们江家是开国的功臣,论名声谁还比得过她的江家去! 江舒柳从未这么爱过自己的家族,她算是明白了,家族荣誉是可以靠本事经营的,那既然这样,不管之前她多讨厌江家,可她可以改变它呀,就算她没本事,月犀不是还在吗? 孙宝姐没念过什么书,可她看人很准,知道江舒柳是激动过头了,她也没被江舒柳那些言语说动,但是基于她的出身她习惯性的抿着嘴笑着,时不时的点点头,好叫跟她说话的人觉得自己被重视,心里受用。但是她并没明确的答应,听到最后只是淡淡地说:“季槐的事还是让月犀拿主意吧,我说了他也未必听,你们这些念过书的,就是小孩子也比我见识广。” 第93章 患难真情 孙宝姐的话有点暗讽江舒柳爱教训人的意思,毕竟她是长辈,可江舒柳对她说起话来有时候不自觉的就指指点点的了。可江舒柳正兴奋,她没听出来,平常孙宝姐说的话她能把字面意思听进去就不错了,更不会深想,她已经习惯了轻视孙宝姐,以至于认为她的话根本没什么可想的。江舒柳一向认为,没读过书的人可能聪明,但绝不可能有思想。 江舒柳还要说什么,可孙宝姐已经扶着腰起来,“这身体真是搁不住坐,我先回去歇着了。” 说完就让丫头扶自己回去了。江舒柳一肚子想法发不出来,又知道江月犀这时候应该在休息,江季槐又在学校没回来,想了想,她决定出门。一是给那些等着看江府笑话的人瞧瞧,他们江府好的很,二是好容易扬眉吐气,她要用新的身份新的眼光来好好看一看风陆城,兴许还能遇上个熟人好好的抖一抖如今的威风。 刚走到院子就见江季槐一脑门子汗的冲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家丁。 “干什么呢你,吓我一跳。”江舒柳清脆地说,声音嗔怒脸上却挂着笑,现在没什么能让她心情不好,就是这个弟弟看着都比平常可爱几分。 “你怎么没上学啊?”她问。 “二姐!我听说段瑞宁上咱们家来了,学校的人也都在说,我就赶紧跑回来了。”江季槐气喘吁吁地说,尽管这些天回家的时候,母亲一再交代他,要是家里出什么事千万别回来,一定要保全了自己,可他还是没忍住。大哥搬出去住了,江府除了他就是一堆女人了,他觉得自己是唯一的男子汉,他不能不管这些人。 “少爷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家里没事。”蔡明永跟过来说。 “怎么会没事呢,小妈一直支持云正锋,这段瑞宁不是跟云正锋打的吗?你说没事,那她们人呢?”江季槐问。 江舒柳嫌他烦,指了指后院说:“月犀睡了,你要找人问就找你妈去吧,她刚吃完饭回后院了,我出去逛逛去。” 江季槐愣了一下,照姐姐说的先找妈去了。 江舒柳刚出去不久,管家就送来了几家的帖子,那些看风使舵的人已经回过味儿来了,江家的势没倒,该巴结还得来巴结,而且他们认为,江府反倒是比以前更厉害了,因为军阀都可以说倒就倒,而江府就像换个老主顾,日子继续过,倒比军阀还牢靠些。 枫儿把几家的帖子送过来,冷笑道:“这些人还真是脸大,这里面竟然还有钱家的,当初都要跟二小姐提亲了,后来又苦巴巴的过来说暂时不想定亲了,现在又来腆着脸卖好了。” 江月犀倚在炕桌上,只是轻轻一笑,“我原本也没以为这些人有几个是真交好的,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还有些意外,没想到平日里还真有几个够意思的。” “是啊,尤其是张太太,一个月前就特意来报信,还张罗着给江府的人找出逃的路线。”枫儿笑着说。 第94章 就是求了又能怎样,不过就是自己求心 “我如今没事了,倒让他们担心了那么久,你待会儿去请她们,就说晚上我在万露升请吃饭,算是让她们放宽心。”江月犀说。 枫儿答应了一声,又斟酌着说:“老爷……傅先生肯求段将军,说明他心里也是惦记夫人的。” 江月犀的睫毛像是蝴蝶翅膀般微微扇了一下,随后轻嗤了一声,“算了吧,他的求,不过就跟我当初求段瑞宁放云正锋一马一样,其实心里早就知道,就是求了又能怎样,不过就是自己求心安罢了。我若是真的一直站在云帅这边,段瑞宁岂是会因为他请求就能放过我的。” 枫儿听了,低下头没再说话,江月犀仰头听了听院子里的响动,皱眉道:“阿福这是怎么回事,昨夜里就突然叫起来把我吵醒,这会儿又叫。” “新牵来的狗,可能还不熟悉环境吧。”枫儿说着走出去让家丁把狗牵走。 江府夜里的巡回犬最近增加了个新成员,也是由谢醇亲自训练的,正式用了不到一个月,可开始挺好的,昨天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叫唤。 “谢管家,夫人在里面休息呢,你怎么又把狗牵来了?”枫儿在门口问。 “哦,昨天阿福一直叫,兄弟们却找不到异动,我觉着它是不熟悉这一块儿,就带它再来看看,顺便想知道它叫什么。”谢醇说,一边疑惑的看着突然又暴躁起来的阿福。 他抬起头看了看,房顶上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它病了,抱歉吵到了夫人,我这就把它牵走。”谢醇说着把阿福拉走了,他本来还想松手让阿福自己找找,可是万一阿福有病又可能伤了夫人或丫头们,还是算了,毕竟其他的狗都好好的。 而江府的屋顶上,有片瓦上沾了淡淡的血迹。 南珠,瘦猴蹲在傅兰倾的办公椅上,像只猴子似的玩着桌上的东西,一会儿抛苹果一会儿顶橘子,还是无聊的不行。 “这叫什么事儿哦,老大让你看家,你倒留了我们在这儿跑了。”瘦猴自言自语着说。 程玉容端着甜汤过来敲门,“徐刚,开门啊。” 瘦猴赶紧跳下来去开了门,“呦嫂子,您怎么亲自过来。” 程玉容托盘上是两碗甜汤,她先是看了看房间里,随后叹口气,“没事,我不爱使唤人,没那个习惯。兰倾还没有回来啊,唉,他要是真走了他哥哥回来肯定要怪我的了。” “我这个兄弟啊,我自己都摸不透。”瘦猴把程玉容让坐下,程玉容已经又有了身孕,他可得小心翼翼的。 “他一向是这样,想去哪儿说走就走了,你说好好的我们刚打了胜仗,他也不用再干老本行,段将军那么看重他给他个官职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不就好了吗?偏又哪根筋不对跑了出去。”瘦猴撇撇嘴,一脸无奈,“那天来找我,说让我替他跟哥嫂们说句对不起,说什么他还是敌不过自己的心,他要辜负你们的恩情了,说完就走了,他那个速度我哪追得上去啊。实在搞不懂他,这本来不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嘛。” 看瘦猴又唠叨起来,程玉容也是又叹口气,随后扶着桌子慢慢起来道:“不管怎么说,他要是肯回来最好,你要是遇到他了记得跟他说哥嫂这边的意思。唉……那你喝汤吧,我还得给吴老也送去呢。” “哎,嫂子慢走。”瘦猴把程玉容送出去,刚关上门回过头,面前就出现一个黑色身影,虚弱的朝他倒来。 “哎呦呦……你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正是傅兰倾,他脸色发白的被瘦猴扶到椅子上坐下,看到桌上的甜汤,拿起来先喝了半碗才说:“没事,就是连日赶路太累了,这边没出什么岔子吧?” 第95章 爱了就是爱了 “你还好意思问!”确认傅兰倾只是因为连日赶路身体虚弱后,瘦猴的不满立刻冒了出来,“你当初甩手一走,连跟兄弟商量都不,你知道军中那些人都借机发挥说你什么吗?他们本来就嫉妒你好不好,段将军那么器重你你倒好,去找你以前的媳妇了吧,切,咱们段将军都答应你不伤她了,你还巴巴的跑去。” 傅兰倾微微有些狼狈的垂下眼,“闭嘴。” 瘦猴知道自己说中了,刚想再调戏他两句,却发现傅兰倾的裤脚染着血,长衫里的裤子破了,里面露出一角纱布。 “你受伤了?”瘦猴震惊地问,又想起他是一个人回来的,问道,“怎么回事啊,路上遇到什么事儿了?” “被狗咬了。” 傅兰倾好像不太愿意说这些事,起身道:“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我回房换衣服了。” “哎……”瘦猴实在好奇,还是忍不住叫他道,“那你之前的媳妇呢,你找她了没有啊?” “她很好。”傅兰倾只是说,没有回过身看不清神情。 “那你怎么……” 瘦猴还没说完,傅兰倾就出去了,一看就不想多说。瘦猴讪讪地揣着手,突然想起程玉容的话,赶紧起身去报告,他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傅兰倾去了又一个人返回来,大概是放下了儿女情,今后不会再走了。 话说之前吴汉成趁着常宁军胜利的当口,想请常瑞宁做女儿和大刘的证婚人,吴秋儿为此和爹大吵了一架,她的心自然是还在傅兰倾身上,直到傅兰倾突然消失,她才好像明白了什么,索性就负气和大刘成亲了,开始她还期盼着傅兰倾会在婚礼当天回来,没想到傅兰倾在她结婚后一天回来了。如今的吴秋儿已为人妇,再看到傅兰倾也是心情复杂,见傅兰倾只是平淡的向她贺喜后,更是悲从中来。 “当初……就不该让你去那个女人的府里!”吴秋儿说完哭着跑走了,那条大辫子梳成了妇人的发髻,一根细细的金簪随着跑动晃来晃去。 她这打扮倒让傅兰倾想起江月犀初跟他成亲的时候,新嫁娘穿红喜气,江月犀本身也爱红色,总是一身红装,仿佛让全天下都要沾到她的喜气似的,红的那么大方,那么热烈。他最近不知怎的,看谁都有点像她,甚至是闻到烟草的味道,或者看见背面上绣的牡丹,都能让他想起她。 她抿起嘴带着点狡黠的冲他笑,她猫儿一样钻到他怀里亲昵,她一边吮着烟嘴一边沉思,还有她不为人知的狼狈模样,早上偷偷抽烟被他惩罚,他们在纱帐内,在那张绣着鸳鸯的床上像任何一对夫妻那样亲密旖旎……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傅兰倾明白,不管她江月犀是个什么人,他爱了就是爱了,如果可以,他要带她走,如果她真的有罪,那么就让他也来承担一半,哪怕她欠了世人,可自己,今生欠了她的情。 第96章 局势初定 连着一个多月都没怎么着家的江月犀,今天终于白天无事可以在家休息。云段打仗看似她是赢家,可江家为此付出的钱财却也是个不小的数目,要不是段瑞宁利用职务之便帮衬着,恐怕江家一部分生意都要因为钱财周转不到而耽搁下来。她和寒浦这些天到处的挪钱、操控,才总算度过这一难关。 而段瑞宁那边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乐观,虽说枪杆子里出政权,段瑞宁的仗打赢了,可是云正锋之前的旧党太多,官总不能全部罢免,因为一些利益关系或避免滋生暴动,很多旧人还是要用,那就需与之打好关系。光靠段瑞宁自己显然还不够,于是就需叫上和云正锋之前关系密切的江月犀进行互相说和,很多旧党就是看到江月犀都能和段瑞宁合作并保住江家,才放下芥蒂先接受段瑞宁。而段瑞宁这边就争取到了休养生息的时间,等常宁军再壮大些,自然就不用再怕这些人。 这些天段瑞宁充分见识了江月犀的手段和办法,两人像真正的盟友一样,对对方的能力都有了一定的认可,也建立了彼此扶持的牵绊。段瑞宁要建立一个他认为完美的政府机构,但显然对于他的理想模板还有很多细节他自己也没想通,对于如今扩大了这么多倍的统辖区,他也还不能很好的掌控,不过他有一种感觉,江月犀会帮助他。她像一架放大镜,他透过她再看自己的山河地图时,总能看到最细致的一面,什么都清清楚楚的。 为此,即使感觉到江月犀和他是那么不同的一个人,可段瑞宁却愿意对她说自己的想法,一坐在她对面,他就由一个内敛的军人变成了一个侃侃而谈的理想家,而且经常说的忘记时间。一同赴饭局回来的车上,总是段瑞宁说一路,哪怕江月犀看似不怎么在意的只是靠在座位上抽着烟袋,也不能阻止这个将军变成话痨,而江月犀总能在他说到最后给他点一下,每次都能点到关键的地方,表示她听进去了,而且比他明白。对此段瑞宁总是很惊喜,他起初总想用一些文雅的行径表达内心那种如遇知音的心情,他会回家兴冲冲写一篇用词极其精巧华美,感情又很丰沛的文章来,像杜甫赠给李白一样赠给江月犀,而江月犀会用大粗毛笔把那些华美精巧的词都抹去,只留下纸上的只言片语来,相当于把一篇文章缩短成了一句大白话,然后让人再给段瑞宁送回去,并表示:我只看得懂这些留下的字。 对此段瑞宁总是拿着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无奈一笑。 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很愿意和她谈天,他没有时间单独叫她来说话,但只要能叫上她的场合他必定会给她也下帖子。 这就让江月犀更没时间了,今天好容易休息一天,而连着快半个月没睡一个好觉的孙宝姐,也终于瞅到江月犀有空,就过来跟她说自己想挪地方住。她没说江舒柳成日的聚会吵到自己,而只是说既然花艳娇之前的屋子空了下来,她可以搬到那里去住。 第97章 平视的爱情 “近日来晚上我总觉得屋子闷,房子背着日头我反倒觉得舒服些,艳娇的屋子反正还空着,不如我干脆搬过去先住着。”孙宝姐坐在炕桌对面说,炕桌上还放着两个她给江月犀绣的元宝形的荷包,一个上面绣着睡莲,一个上面绣着牡丹,睡莲静谧雅致,水纹儿仿佛会自己波动。牡丹富贵大气,金线掐边,把仿佛会随风抖动的花瓣都框在了这富贵圈里。 江月犀用手细细的摸着荷包上的刺绣,心里知道孙宝姐定不是因为她说的理由才要搬的。 “孙姐你要是住不惯,我让人另收拾屋子给你就是了,那房子终归是刚死过人,而且天气这么冷还是该住朝阳的屋子。” “哪有那么多说头,”孙宝姐不在意的摆摆手,“要这么说,佑丰还是在那个屋子里生的呢。再说只要是人住的地儿,哪个地方没死过人?我不怕,就近住过去就是了,冬天我成日生着火炉烧着炕,热腾腾的,房子朝不朝阳的都无所谓。” 听她这样说,江月犀也只好答应,答应派人去给她把房子再好好收拾一遍,但不管怎么说,要请人来做一场法事,再让孙宝姐搬过去。 “孙姐你的绣活可真好,我那里最好的女工恐怕也比不上,而且款式耐看不过时,去年你送过的装烟的小袋儿,现在拿出来也一点不显旧。” 江月犀顺嘴夸了下孙宝姐的绣工,倒不是她客气,而是作为一个曾经不需要以女工为荣的娼门红姐儿,孙宝姐的针线真的是特别的好。江月犀没见过孙宝姐曾经在凤林楼的风采,她认识孙宝姐的时候她就是江府的姨太太了,除了特别漂亮外,从孙宝姐的身上几乎丝毫看不到一个青楼女的痕迹,她甚至比那些大家闺秀为人妇后还要本分,却没有那些大家小姐身上的傲气,她从不争宠,只是守着的儿子对府里任何人都客客气气。 江临天在世的时候,对于女人的态度其实是很耐人寻味的,他把尊敬给了正室夫人,把宠爱给了最小的姨太太江月犀,唯独对于孙宝姐他态度复杂,看她受正房欺辱的时候他不能上前一步,却总是事后找到她温嫣软语的说几句话,其余时候他和孙宝姐在一起总是有些沉默,但是好像两人之间又存在着某种默契,不需要说太多话。只有孙宝姐第一个孩子流产的时候,他搂着她让她哭了半夜,又小声的对她说了半夜的话。 江临天死的时候,孙宝姐哭晕过去几次,而后的半年还一直偷偷的掉眼泪,把眼睛哭的一到晚上就看不清东西。直到很多年后江月犀才明白,也许只有孙宝姐和江临天之间才真正有过爱情。在江临天的那些老婆里,有比他高的,有孩子一样需要他照顾的,只有孙宝姐是和他平视的。他的正室夫人都是娇惯的小姐,不懂得他一路走来的艰辛,江月犀是他如同女儿一样的存在,他对她更多的是亲情。也只有孙宝姐和他互相明白彼此内心里的苦楚,见识过对方最狼狈的样子。像是两个雨里的刺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苦苦一笑,心里突然一暖,然后默默的挤在一起。 孙宝姐笑开,“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做一个,正好这几天有功夫,铺子里也给我送来了好几匹不错的料子。” “那就麻烦你了,什么时候做好都行,别熬夜费眼睛。”江月犀说。 “反正我一天也没别的事,摆弄些针线脑子还能活络些,还记得你小时候老爷总是想着法打扮你,给你穿红着绿,有次我还给你做了身大红的衣服,季槐把红桌布扯下来盖到你头上,寒浦看见了还说你是他的小新娘……” 第98章 大少爷的府上 孙宝姐突然不说了,脸上的笑也有些尴尬,江月犀笑笑,却并不在意,之前这些玩笑话孙宝姐总是挂在嘴边,可自从花艳娇那天石破天惊的说了那番话后,这些话就变得很微妙甚至禁忌了。 可话已经说到这儿了,如果就此沉默反倒有些尴尬,而且提到这个就不免要提到另一个话题,犹豫了一下,孙宝姐还是问了出来,“对了,咱们是不是又该开始准备年货了,今年过年寒浦还过来吗?” 每年过年都是江家最忙乱也最热闹的时候,因为过年是江家铺子生意最好的时候,尤其是布匹生意,江月犀和江寒浦往往这个时候最忙,但江家也要过年,于是一些年货采备之类的准备工作江月犀就以长辈的身份交由江寒浦去办,虽然江寒浦分出去过了,可是每年过年准备的事都是他负责,两家在一起过,每到这时,一家人不管有多大的龃龉,可是坐到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彼此的家庭羁绊的。 可今年江寒浦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又分得了江家的半壁产业,也算是一个家主了,孙宝姐觉得他怕是不会过来了吧,那江月犀一个人忙的过来吗? “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呀?我知道你铺子里忙,家里的事儿我还是能看着点儿的。”孙宝姐说。 江月犀拿起烟袋吮了一口,轻轻叹了出来,“我先打发人去问问他吧。” 江寒浦府上,方毓秀正和孟茹溪在一块闲谈,方毓秀肚子已有些弧度了,很慵懒的坐着。跟孟茹溪谈着家长里短,和佑丰最近的状况,看她们的态度就知道,她们互不设防。 不同于其他府上小妾和大老婆的水火不容,在江寒浦家里,女人们反而能和谐相处,这看起来是有点奇怪的。方毓秀是那种标准的大家闺秀,面白而五官柔和,看起来如同一尊温润的玉雕。她的脾气和说话也很温吞,可能也是给江寒浦磨得吧,她就是发脾气也从没高声吵嚷过。孟茹溪则不然,她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风月卖笑相,她的瓜子脸很明显下巴很尖,细长眼睛,小鼻子小嘴,就是不笑眼睛也带着股媚气,她还曾经是个火过一阵儿的红歌星,直到现在某个雪花膏的封面还用着她的画像,她出身不高,遇到的给她出唱片的金主又恰巧不是好人,所以她红起来的很艰辛,可是又没有回头路,几乎所有针对女人的屈辱她都受过。江寒浦遇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打过两次胎,九死一生,如今已经没了生育能力。 按说这样的两个人怎么都不会坐在一起看惯彼此,可方毓秀和孟茹溪感情还确实挺不错的。这其实要感谢江寒浦,这个男人对她俩任何一个都不专情,他不进方毓秀房里的时候,也没过分宠爱过孟茹溪。可能孟茹溪也感觉到了,与其靠着这个似乎没有真情的男人,倒不如投靠面慈心善的当家夫人,反正她将来也不会有孩子傍身,到老了还是得看方毓秀的脸色活。不知道是不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情结,日子长了两人还处出些感情。不止她们俩,整个家里的女人几乎都可以算得上是江寒浦的女人,可是她们都不争不斗,是啊,有些丫头是可能爬床成功,可即使被江寒浦睡了,等到她们打碎夫人心爱的一只花瓶夫人要撵她们出去时,江寒浦也是不会多说一句话的。方毓秀也不嫉妒,因为没什么可嫉妒的,那些丫头爬床的时候江寒浦可能一高兴会赏她们点什么,可也仅此而已,这些人是不会危及到她的地位的,宠爱的话,大家都没有,也都不用想。 讽刺的是,一个多情的男人最会毁掉好几个女人的友谊,而江寒浦这样一个绝情的男人,则恰好让家里的女人们都很团结的生活着。 第99章 小兔儿爷 外头突然传来丫头和仆人们的招呼声,两个女人往外看去,是江寒浦回来了。 他步伐很快,一身黑色的水獭领大衣里是玄色的夹袍,两条长腿走起路来显得雷厉风行。他的头发乌黑茂盛,今天有一缕不大听话垂在了光洁的额头上,剑眉紧蹙,更显得黑眸冷冷的。不管从那个角度看,他脸上的棱角都很明显,五官英气的有些凌厉。这张脸笑起来的时候很性感、邪肆,可是一旦绷起脸,就带着股很强的威慑感。 方毓秀和孟茹溪赶快站了起来,丫头们也赶紧端茶拿帕,他像是剂活水注入了鱼塘,让原本散漫的鱼儿都摇头摆尾的行动起来。 “回来啦。”方毓秀扶着腰先招呼了一声。 见夫人开过口后,孟茹溪才紧着过去拉住江寒浦的胳膊,“爷今天回来的早啊,先喝口热的?” 说着赶紧拿眼神瞟旁边的丫头,等着江寒浦一会儿开口,想喝茶或喝酒都能赶紧准备了来。丫头们早就眼巴巴的盯着江寒浦了,这个男人让她们又想爱,又忍不住怕。这个家里的一切事务或一切仆人,都是为了他而存在的。 江寒浦用热手帕擦了擦手,然后说:“茶。” 立刻有人端上热茶来,江寒浦坐下喝了一口,放下茶碗,从鼻子里长长的出了口气。 “今天我让厨房炖了根老山参,你最近忙,中午该多喝点补补。”方毓秀又扶着腰慢慢的坐下了。 “不用了,我待会儿还要出去,不在家吃了。”江寒浦说,一边吹着茶碗上的热气。 这时,十九岁的奶娘抱着佑丰过来,江佑丰早上有点吐奶,方毓秀让大夫来看了看,这会儿小家伙精神不错,奶娘抱过来让夫人瞧了放心。 方毓秀立刻起身看了看,笑着说:“佑丰如今长的开了,先前大夫还说早产身子可能会弱,如今看起来,倒比其他足月的孩子还水润,寒浦你说是不是?” 说着赶紧让奶娘抱去给江寒浦看,奶娘到老爷面前半蹲身子,江寒浦垂眼看了眼儿子,嘴角才浮现一抹很浅很快的笑意,伸手点了点佑丰的鼻子。 江佑丰如今脸上已褪去了肿胀,五官的轮廓渐渐显现,剑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他的脸上已经有了父亲的影子,而且早早就褪去了婴儿的娇憨和天真,眼神带着点慵懒和高傲。这跟他的生活环境脱不了关系,虽然不是方毓秀生的,但毕竟是江家孙辈的第一个男丁,方毓秀对他也很宠爱,再加上如果自己生的是女孩儿,那她就必须把这个男孩儿当成比亲生的还亲的孩子。每天这一妻一妾和一群仆人都围着这个孩子转,他有一点不对的状况,就有人开始心惊胆战。因此,江佑丰小小的年纪竟然就学会了发怒。别的婴儿没有及时换尿布会哭,他则是下撇着嘴像发怒似的哼咛。 不要觉得一个婴儿就不会受外界影响,当一个婴儿知道,大家都要看着他的脸色时、那他就很难不自负了。他像个小贵族犬一样,很早就学会矜持了,高兴的时候才给人抱,不高兴就嘴一撅腿儿一踢,毫不掩饰的表示对给他吃喝的人的嫌弃,讨好人,那更是不可能的。 而这些人当中,他也很能感受到有一个人是和自己地位相同或者高于自己的,那就是眼前这个男人,而且他也感觉出这个人和自己的联系是比别人都实在的,所以他眯起眼,抛了个笑脸儿给自己的父亲。 方毓秀和孟茹溪备受鼓舞,纷纷说这孩子这么小就认得父亲了,平常对谁都没个好脸儿。 方毓秀更是趁机说:“多陪他会儿吧寒浦,佑丰早上还呕奶呢,我看他这会儿见了你还好点,我让厨房提前摆饭,你出去办事之前也吃点东西再走。” 江寒浦想了想,点头“嗯”了一声。 于是仆人们像被赶着的小鱼一样又迅速游起来,不一会儿客厅就摆上了饭,江佑丰的小摇篮也让搬了过来,不过他不愿意睡摇篮,一躺进去就立刻一脸怒容的叫起来,最后在奶母怀里闻着奶香,才满意的哼哼两声眯起了眼。 江寒浦喝了一碗人参鸡汤,吃了几筷子,一旁的妻妾都嘘寒问暖,服侍的温柔小意,她们紧张,江寒浦在的时候她们总没有平常那么自然,但是却又忍不住希望他在,这仿佛是妻和妾的一种本能的对丈夫的渴望。 管家亲自拿着一个帖子进来,对江寒浦恭敬道:“老夫人送来的,问您今年过年的事儿。” 方毓秀和孟茹溪也看过去,她们也想知道今年过年怎么过,只是一直没敢问丈夫。 江寒浦接过打开看了看,剑眉又微微的皱起,忽然抬头问管家,“那批海货还有多久才能运来?” 管家有些为难地道:“大雪封了路,可能还得晚几天,您要的那种鱼,恐怕要冻死不少,不过,赶上过年是没问题的。” 江寒浦把帖子一放起身道:“走吧,我亲自去跟她说。” 他刚一起身没走几步,身后的江佑丰突然啼哭起来,江寒浦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吩咐那个奶妈,“你,抱着少爷一块儿走吧。” 方毓秀赶紧起身让人预备少爷出门的东西,毕竟他还小,等裹得严严实实,又带齐了出门的东西,才让抱着出去了。 江府,江月犀正倚在榻上一边抽烟一边看账本,听说江寒浦把孙子也带来了后,赶紧让枫儿把窗户都打开把烟散一散,后来干脆让几个丫头拿东西扇起来。 “我正想说叫你把他带来呢,又担心天气冷。”江月犀对着刚进门的江寒浦笑着说。 “在车上又不冷。”江寒浦说着已经自己找座坐了下来。 奶娘把孩子抱过去,江月犀赶紧接过来,逗着襁褓里的江佑丰,“小兔儿爷,想奶奶没有?怎么几天不见就又一个样儿了?” 她用自己的鼻子触着江佑丰的小鼻头,佑丰咧开没牙的嘴咯咯笑起来。 江佑丰是九月里生的,按农历正好是八月十五的凌晨,因此他刚生下来就得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兔爷,那是城南金铺老板给他送来的贺生礼,纯金打造,俩眼睛是宝石的,那样子栩栩如生。很多人便效仿起来,江佑丰房间里摆了很多各式各样的兔爷,也因为八月十五拜兔爷,江月犀就总叫他小兔儿爷,每次江佑丰就像听懂似的,难得的张开嘴露出一个傻气的笑。 第100章 难得和气 江月犀感觉屋子里已经没了烟味儿了,让几个丫头把门窗再关上聚点暖气。 之后就抱着佑丰坐在榻上跟江寒浦说话,虽然她比江佑丰的父亲还年轻,可因为这毕竟是她失去自己孩子后接触的第一个小生命,也许还带着点对花艳娇的愧疚,她特别爱这个小孩儿。她之前几乎从没主动去过江寒浦府上,可前几天路过的时候因为想见这个大孙子,她特意跑过去逗弄他半天。 那天,正当一大一小两个人互相逗着玩的开心时,江寒浦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她背后突然咳了一声,江月犀像个偷玩玩具的小孩似的回头看了眼他,然后就不知怎么找不到原来的状态了,最后起身呐呐的告辞了。 “嗯,我的意思也是还在一处过年的好,毕竟咱们是一大家子,我也能多看两眼佑丰。”江月犀听了江寒浦的意见后说,“至于准备的事还是交给你吧,凡事你拿主意就行,过年反正就是大家聚一聚其他不必太讲究,生意上的事就够忙的了,你也别太累。” 江佑丰用小手抓住了江月犀身上的一个坠子,呀呀叫着扯动起来,江月犀忙低下头,“你要这个呀。” 说着动手解下来准备给他,江寒浦由座位上起来,半蹲在榻边点了点儿子的额头,逗他道:“又捣乱,你个小强盗。” 江佑丰冲父亲皱着鼻子露出一个笑,然后还是执着的揪着祖母衣服上的坠子,江月犀一只手解不下来。 “别给他了,他有一堆玩意儿呢。”江寒浦说。 “给他玩儿吧,我也好多呢。”江月犀只看着自己的胸脯,一只手努力解着,快解开的时候江佑丰用手一拽又收紧了。 “我来。”江寒浦伸手捏住绳子,凑近过去很轻巧解了下来,然后在儿子的脸上方摇晃,江佑丰立刻伸出小手去够,江寒浦却猛地一提不给他,然后又拿近晃,如此几次,江佑丰终于不忿的哭起来。 “哪有你这样的。”江月犀轻拍着佑丰,不满的瞪着江寒浦。 江寒浦却忍不住了似的笑起来,气的江月犀伸手去夺,“拿来。” 江寒浦躲了一下,“我再逗逗他。” “你拿来!”江月犀劈手夺过,然后给了孙子,“哪有你这样的,跟自己孩子抢。” 江佑丰一拿到立刻紧紧攥在手里,嘴里嘤嘤呀呀的表达着不满,最后一转头把脸贴在祖母怀里。 江寒浦听了江月犀的话却愣了一下,随后垂下眼,起来旋身坐在榻沿,挨着江月犀用手戳着儿子的小肉脸。可江佑丰生了父亲的气,不肯转过脸来了。 “丰丰……丰丰?哼,你个小东西。”江寒浦笑笑,看着儿子的小别扭样。 江月犀却觉得有些不自然,江寒浦离得太近了,低着的头近乎碰到了她的胸脯。这时江寒浦突然又闷笑出声,因为儿子转头冲他嘟了嘟嘴。江月犀的心情又放松了,觉得刚才是自己想的多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和江寒浦这么和和气气的了,也很久没看到他不含讥讽的笑了,为此她不打算那么小心眼破坏气氛。佑丰突然一巴掌拍在了父亲脸上,江月犀“噗”的笑开。 江寒浦抬起头看看她,他脸上的笑影还没有敛去,江月犀突然有些恍惚,她仿佛又看到了曾经的江寒浦。 第101章 冤家 江月犀记忆中有两次惊鸿一瞥,第一次就是在江府看见江寒浦,第二次就是在台下看见戏台上的傅兰倾。第一次的时候她太小,除了眼睛一亮她还不知道别的。第二次她除了眼睛一亮,清楚的感觉到了心里也一动。不过凭良心说的话,江寒浦长得不比傅兰倾差,甚至五官比傅兰倾更硬气一些。江月犀小时候对他最深的印象就是,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学生制服从门口进来。他那时上高中,后来大学因为打架只读了一年。每到他从学校回来的那天,大街上的姑娘就突然多了起来,家里的丫头也喜欢在他眼前晃,但是很难想象的是,那时候的江寒浦眼睛里根本没有女人。 他爱打篮球,爱骑马,冒险,唯独觉得女人很无聊。 每次他回来,小小的江季槐总要去黏着大哥,哪怕大哥一直很烦他。而每当江寒浦的不耐弄哭了弟弟,江月犀就要过来搂住江季槐冲着江寒浦叫嚣,心里对他的那种惊艳感也就被扔在了一边。 江临天一直很放纵自己的大儿子,对他很好,所以在家里,江寒浦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敢挑战他权威的也就只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月犀了。有一次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刘妈过来把他们拦开后还笑着说:“寒浦,让着点月犀吧,说不定将来就是你的小媳妇了,月犀你也小声点,仔细将来过门人家说你是夜叉。” 江月犀当时心里还一愣,因为老爷把她买回来确实可能是这个用途,童养媳在当时并不稀奇。不过她很快就坦然了,就算嫁给他,她也照吵不误啊。 有一次江寒浦骑马回来,江季槐、江舒柳和江月犀在门口玩,江季槐立刻朝哥哥扑去,江寒浦呼喝着让弟弟滚开,然后勒住缰绳,可江季槐还是吓得坐倒在马蹄旁,那只马扑腾着,随时都有可能踩到江季槐,江舒柳吓得在原地哭,江月犀冲过去把江季槐拽起来拉到一边,江季槐哭的惊天动地,江寒浦下了马大骂着蠢弟弟。江月犀见在他眼里弟弟竟好像还不如马,生气的拿地上的石子扔江寒浦,正砸到他头上,额上立刻就挂了条血流。当时仆人们都吓坏了,拉着少爷要让他进去包扎,江月犀只顾生气忘了怕,只是瞪着他带着血的脸。 那件事怎么了的她不记得了,现在江寒浦额上的头发里还蜿蜒着一条小疤。 江月犀现在这个角度刚好能看清,便找话题说道:“那里,还没长好啊。” 江寒浦看她眼神躲闪,微微一笑,摸了下头,“这么多年了,已经长不好了,你还记得啊。” “嗯,我就记得你满脸血了,后来的就记不清了。”江月犀说。 江寒浦歪歪头,“不记得,我却怎么都忘不了,那还是我第一次被父亲罚跪,顶着脑袋的伤在祠堂跪了一夜。” 江月犀想着“哦……”了一声,对,当初江舒柳吓得跑去告诉老爷了,说哥哥骑马差点踩死弟弟,然后月犀拿石头砸了哥哥。那天老爷第一次罚了他的大儿子,江寒浦包着浸出血的纱布在祠堂跪了一晚上。 “是了,老爷说你就是再自傲,心中也要有兄弟。”江月犀说。 老爷教训江寒浦的时候她也在场,她当时听不太懂,只觉得很解气,觉得老爷不愧是老爷。 第102章 记忆里的他 提起当年的事,江寒浦的眼睛里又露出些冷冷的邪肆,“哼,我当时骂他也是让他长记性,看见马过来还往上扑。” 他说的是江季槐。 “他当时都吓死了,你还骂他,再说他扑过去还不是看见了马上的你。”江月犀说着也突然歪歪头,“合着你这么多年心里一直不服啊,我还以为你跪了一夜心里长教训了呢。” 江寒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从那之后我总想着教训你倒是真的。” 江月犀“扑哧”一笑,拿起佑丰的小手冲他招财猫似的摆了摆,“可惜啊,今后只有我教训你的份了。” 江寒浦却眯起了眼,突然凑近她,“如果我说,我还是一直憋着想教训你呢——月犀?” 江月犀突然僵住,倒不是她怕,而是看到他的眼神,她仿佛一下子被迫掉进回忆。这时的江寒浦不像现在的江寒浦,而更像之前活在记忆里的那个人,江月犀这些年几乎忘了那个人了。之前的好几年她心里已经默认,江寒浦一直就是这样的,这就是他。 可事实上,那些复活的记忆却告诉她不是的。 从在祠堂跪了一夜后,他就对自己憋着气了,似乎总想狠狠的整自己一下,每次看她的眼神似乎都像要吃了她似的,就像现在。可是当时江府里的其他人却把他们当做小猫遇到小狗一样,只是有些可笑的小别扭,还经常拿他们来打趣。 记得那年过年的时候,自己穿了一身红坐在季槐旁边,另一边就是他,那时候摆菜的刘妈开玩笑,说他们看着登对,还记得当时他嫌弃的垂下眼看了她一下,她满不在乎的把两个丸子塞进嘴里。 那时候孙宝姐也爱开这种玩笑,低头问她,“月犀啊,将来把你嫁给寒浦好不好啊?” 那时,大家就都想把她收作自家人了。 当时她含混的咽了嘴里的东西,清清脆脆地说:“不想!” 大人都乐了,问她为什么,江寒浦也皱着眉看着她。 她没回答,只往嘴里塞着东西,她虽然很受老爷的宠爱,但是也知道自己毕竟是外人,不好说家里人的不是。 孙宝姐又说:“那要是老爷就是想收你做儿媳妇呢,你答不答应啊?” 江临天对这种玩笑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可那次因为过年他心情不错,笑呵呵的看着她。 当时她眼睛转了转,然后搂着一边的江季槐说:“那我就等季槐长大啊。” 江季槐当时正吸着手里的一个蟹爪,听到后也咧开嘴傻笑起来,大家立刻笑作一团,唯有江寒浦,目光晦暗的看了眼她和江季槐。 其实当时她只是想摆脱江寒浦和她的联系,好叫他不能跟她再说那些话,自从刘妈提醒过后,每次吵架到最后他总是压下眉毛低低地对她说:“等爷收了你,非天天折腾你不可,看看你这张利嘴有多硬。”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还是有点怕的。 等过完年,与江家定亲的方家就派人来说了,江寒浦好像不想成亲,可江临天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自己在世时若不让他娶房太太,将来自己死了就没人能左右他娶亲了,那就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于是几乎是硬迫着儿子让他成了亲,结婚当天他就喝的烂醉故意给父亲难堪,洞房当夜更是一晚上都没回来。要知道那时候的江寒浦颇爱自律,从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失态,现在也是。 江月犀当时还有点不理解,要是实在不喜欢女人,先娶了放着就是了,何必那样闹呢?娶个老婆又不会少块肉。 再后来……江月犀抚住了额,仿佛回忆前世一样,那些记忆既像自己的,又不像自己的,就好像记忆里的人既像是他,又不像他。 再后来又过了一年,她被老爷收了房,那时候老爷得了场大病,府里的人都说是为了冲喜,她不懂那些,她只是知道老爷让她做什么她就做,如果冲喜真的可以让老爷的身体变好,那她一百个愿意。洞房那天老爷在病榻上摸着她的小脸说:“别怕,我不会死的。” 当时她抓着老爷的手,要他答应会一直陪着自己,永远不许死。 她那天眼里只有老爷,而忘了计较江寒浦的表现了,拜堂的时候,老爷怒声让他认自己做三娘,她当时也猜到了他会不肯,毕竟那对他来说是侮辱,那天他的确没肯,只是死死的瞪着自己的父亲,最后转身大步走了出去,等到洞房的时候她守在老爷塌边睡着了,忽然感到一阵冷风吹过来,她迷迷糊糊的转头看着门口,正是他一身酒气的回来了。他还没说什么,就被几个仆人拉走了。当时的她实在太困了,以至于一直不敢肯定这个画面是不是梦。她只记得后来仆人告诉她,那晚大少爷醉的很厉害,甚至和她贴身的丫头发生了关系,再然后,他对于女人的性趣似乎觉醒了,从那天起,江府的所有丫头,几乎都变成了他的女人。 也就是,现在的他。 江月犀记起来后,不知道为何有些心虚……还有些心慌。 怀里的江佑丰不耐的哼咛起来,江月犀摸了摸感觉尿布那里热热的,立刻叫来奶娘换尿布,好顺便逃开江寒浦的眼神。 奶娘把江佑丰放在江月犀的榻上给他换了尿布,江月犀凑近看了眼江佑丰的小小鸟,突然笑了,“你竟然都做爹了。” 要是之前,江月犀绝对不惊讶,她早就觉得江寒浦该有孩子了,可是刚从儿时的记忆跳出来,发现那个总是和她吵嘴怄气的冷冷的他,竟然也为人父了,这就让她不由的感叹了。 江寒浦也凑到她肩头垂下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看她,嘴角也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奶娘把孩子抱起来小声说他该吃奶了。 “那你到里间儿喂他吧,他要是乏了就让他睡我床上。”江月犀说。 奶娘答应一声抱着孩子进去了。 “这孩子其实……” 江月犀说到一半,回头就碰上了江寒浦的鼻尖,眼神晃动一下她往后坐了坐,江寒浦却待了两秒没动,然后才坐直身子整了整衣服。 第103章 挑破 江月犀突然觉得他们这样坐着有点不妥,她很想把他赶回椅子上坐去,也很想忘了花艳娇之前的话,因为如果没有那些话,她根本就在意不到那么多细节,她根本也不会没事去在回忆里挑拣出他段落。让她此刻面对他变得这么不自然,她很想拿出自己之前那种满不在乎的外场劲儿,就算他对她什么心思又怎样?她是主母他是少爷,她就是压他一头,有什么好紧张的,又有什么好心慌的。他爱怎样让他怎样去吧,反正她已经抱到了孙子,其他都无所谓。 “那个男人有消息么?”江寒浦突然问道。 江月犀一愣,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这里。 “他当初不明不白的走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照你的性格,不管报不报仇不也得抓来讨个说法吗?”江寒浦继续说。 “这跟你没关系。”江月犀冷冷地说,手向后抓到了烟袋杆,却想起佑丰在还不能抽。 江寒浦低头一笑,“我只是想帮忙,如果你一直没找到的话,我可以帮你找的。如果你再也不想看到他的话,我也可以帮忙的。” “不用。”江月犀说,仿佛从嘴里吐出两个冻僵了的枣子。 江寒浦垂下眼,“看来这个人确实不一般。” “你是不是该坐远点儿。”江月犀突然说,两弯秀眉皱在了一起。 江寒浦抬眼看她,定定的。江月犀看向一边,“你坐开点儿。” 江寒浦慢慢站起身,就要走到凳子前时又突然转过头,似乎眼里有什么东西燎了一下,他几步又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你还爱他?” “关你什么事啊?”江月犀有些不耐地说,又拿出主母的气势,“你给我坐回去!” 江寒浦目光幽深,抿了下唇,突然又出声,“当初为什么没答应?” 江月犀皱眉,“答应什么?” “嫁给我。” 他就这么说出来了,江月犀木木的看着他,突然又别过脸,“那是什么年月的事了……” “我就是想知道。”他却步步紧逼,“是因为怕我吗?” “是吧。”江月犀说,她只想快点回答。 江寒浦却又不信,“你会真的怕?” 他也别开脸,胸脯重重起伏了一下又道:“当初父亲死后为什么不靠我?” “你一心的想吞了江家把我往绝路上逼,我怎么敢去靠你!”江月犀不喜欢被逼着,也火了。 “我想当江家的家主还不是为了……”他的脸色铁青,嘴唇狠狠的抿着,后面的话不用说,他的眼神就说出了。 “可你竟然去投靠了云正锋,为了对付我。”江寒浦咬牙,“在你眼里我比一个鲁莽军阀头子还要可怕?” 房内的江佑丰似乎睡得不甚安稳,哭了几声,随后是奶娘轻声的哄着什么,江佑丰的嘴里含了东西,哭声渐低。 江月犀听了个仔细,同时也发现自己和他的声音应该也会被人听了去,她记起自己和他身份的敏感,于是不想跟他多争辩。 “够了,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不管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江月犀先开口表明休战。 第104章 失控 “一家人……” 江寒浦咀嚼着这三个字,舌尖似乎尝到了苦味。一股火气在心里直上直下的烧着,比任何时候都强烈。 她永没给过他机会!当初他不愿娶方毓秀,跑去父亲那里大闹,而一向纵容他的父亲表示,只有娶了方毓秀,他今后才能娶想娶的人,那时候,怕是父亲就已经明白他的心思了吧。含着屈辱,他最终答应了。当时,只要她多看自己一眼,凭着他的轻狂,或者任性,他便可以带着她走,可她没有! 她满十四岁的时候父亲要把她收房,他感觉受了愚弄,当然最无法接受的,是那种控制不住的失去感,他想大闹,可父亲躺在病榻上,他没法用拳头去打棉花。他恨她,竟然就那么愿意嫁了! 父亲死后,他发疯似的要推倒她,只有夺走一切,她才是自己的。可是,她什么都不懂,为了对付他,竟然愿意和云正锋合作! 可是他不怕,只要徐徐图之,江家和她还会是自己的,谁知,又冒出一个傅兰倾…… 江月犀想自己起身离开,刚站起来江寒浦便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她一个不妨跌在他怀里。 “你干什么?”她拿出平日的威严样子,心里却没了底。 江寒浦嘴角扯出了抹笑,“你以为我真的怕你?” 他猛地捏起江月犀的下巴,狠狠的皱起眉来,她明明离得这么近啊,之前自己是在等什么?这么多年,反倒让她跑的越来越远。 江月犀立刻摸起榻上的烟袋朝他头上打去,可刚好看到他发间隐隐的疤痕,她突然犹豫了,就是这一瞬,江寒浦托起她的后脑吻了上去,一只手死死箍着她的身体。 他的唇冰凉,他的舌像是没有感情的蛇,像是只为惩罚的亲吻她。她极力的躲着,又怕惊到了里面的奶娘。她自认为不输给男人的力气显然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大,在他怀里竟一点挣脱的能力也没有。 江寒浦很满意她此刻的无能,放松了点攻势,唇舌似乎温柔了起来。 “夫人——夫人!” 枫儿在拍门,江月犀像是一下找到了力量,朝着他伸过来的舌尖狠狠咬了下去。 “唔……” 江寒浦皱了皱眉,这么一荒神的功夫江月犀一把把他从榻上推了下来,叮铃咣当的,他不但摔了下去还碰翻了椅子,江月犀都好久没见过江寒浦这么狼狈了。不过她也没来得及欣赏,朝着门口问:“什么事?” 枫儿在门外答:“夫人,段将军要回去了,事出紧急不能来告辞了,打发人来说一声,问您有什么话要带的没有。” “把给他准备的东西快快送过去,顺道把贺生礼也一块儿带上!”江月犀立刻说。 “已经让人送过去了。”枫儿说。 “哦,那就没事了,祝他一路平安吧。”江月犀说着看了眼已从地上起来的江寒浦,他掸了掸自己的衣服,正面色不善看着自己。突然他皱了皱眉,摸了下自己的后脑。 “咳,我房里有药,要是磕着了就涂点儿。”江月犀站起身从柜子里拿了一瓶药放到桌子上,她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慌,仿佛他所做的一切,一点都没影响到她,她连个害羞都没表现出来,看着江寒浦的眼神还是冷冷淡淡的。 里间儿的江佑丰不知被什么逗笑了,开心的说着小儿语,江月犀顺势走了进去,“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你个小兔儿。” 江寒浦放下手,他头没破,就是鼓了个大包,他咬着牙看她走进去,听着儿子那没心没肺的咯咯笑声,搞不清楚自己心里特别想打谁的屁股。 第105章 周全 段瑞宁这次紧急赶回南珠,正是因为程玉容要生产了,信上的日期是五天前,现在只怕已经生下来了。 程玉容在他去和云正锋一战之前就已经怀了四个多月的身子,因为之前她总是有假孕症状,害怕又是空欢喜,于是直到完全确认才告诉了他,以为会在年后生,不想前几天程玉容被岛上的打炮声吓了一下,肚子疼起来,产婆说怕是要提前生产,于是急急的给他去了信儿。 段瑞宁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回去,等到了家先问程玉容生产的情况,还好是大小平安。伺候的祝英嫂和碧蓝赶紧把他拉进房间,程玉容本来正偷偷的落泪,听到门外的声音赶紧用手绢擦了去,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笑迎接丈夫。 “玉容!”段瑞宁推门进来,直直走到床前坐下,先是抚了下妻子的头发,低声说了句,“你受苦了。” 程玉容眼里又含了泪,靠在丈夫怀里紧紧搂着他。 祝英嫂把小床上的孩子抱过来给段瑞宁看,“快瞧瞧这小脸儿,多像夫人啊,眼睛多像将军,将来长大准是个漂亮的小姐。” 段瑞宁立刻凑过去看,用粗糙的手指摸了摸新生儿嫩生生的小脸儿,露出慈爱的笑,然后低下头去,用生了胡茬的下巴挨住小女儿亲了她的小脸一口。 程玉容也悄悄的擦了泪,掩去眼中的忧虑和大家一块儿笑。大女儿见爹回来了也跑过来,眼睛盯着几个人搬进来的东西,吃着手指问:“爹爹,这些都是什么呀?” 段瑞宁回头看了一眼,“哦,人家送的贺生礼。” 祝英嫂赶紧都打开看了看,嘴里立刻就“哎呦哎呦”的停不住了。 金包玉的长命锁,雕刻着细致花纹儿的小银镯子,足金的项圈儿……应有尽有,旁边的一个箱子里,婴儿的小衣服,那精致的像是小工艺品的可爱的小棉鞋子,摸着又轻又软,都是最好的棉花最好的料子,加上最好的做工和刺绣。而且样式做的很巧,男孩儿女孩儿穿都合适。里里外外,穿的戴的还有小玩具,几乎把一个小孩子的需求都想到了。这份礼送的不但阔气,而且贴心。 另一个箱子里,还有同样的几份儿样式大一点的,那是给大女儿的,另还有一些给刚生产完母亲的补品。 大女儿段嫣早已按捺不住,拿出一个从没见过的洋娃娃,抱着就不撒手了。 祝英嫂把一双婴儿鞋放在手上像捧着对儿小雏鸡一样,“呦,这东西可太巧了,太太您看,多俊的鞋。” 程玉容也笑着点点头,看着丈夫,“这是谁送的呀,真是有心了。” 段瑞宁也看了看箱子里的东西,其实一路上他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没想到江月犀处事如此周全。 “是风陆城江家的主母,”段瑞宁说,“难为她这么有心,倒比我想的还细。” 他拿起那双鞋看了看,点点头,“嗯,江家的布匹和工艺确实名不虚传,有发展的潜力啊。” 他赞叹着,却没发现程玉容的目光已突然收紧了几分。 第106章 尊重 “听说哥哥回来了,我来看看。” 大家看向门口,傅兰倾穿了一身藏青色棉袍走了进来,却一点儿都不显臃肿,上面绣着比衣服颜色稍深一点的团式花纹,精巧的盘扣圈套着打磨的发亮的蘑菇型贝壳纽扣,他一边进来一边摘了高高的皮帽子,上面的毛针沾着些早晨的露水。 他一进来,大家仿佛就感到了早晨空气的清新和凛冽。段瑞宁立刻起身走过去狠狠的拍了下他臂膀,两个男人的眼神中透着热乎乎的情感。 “路上我就听祝英嫂说了,你嫂子生产那天多亏了你及时送她回来,一口气找了四个大夫过来,安排的齐整,要不然只怕没有那么顺利啊。” “哥哥不在,做兄弟的照顾嫂子是应当应分的事。况且,”傅兰倾说着垂下了眼,他曾经出逃过,对于这点是他辜负了段瑞宁。 “好了,别的话就别提了,反正啊,兰倾你可是我和孩子的恩人。”程玉容忙说。 “是啊,其他的事就不提了,今天你留下吃饭,我们好好聊聊!”段瑞宁拍了拍傅兰倾的肩。 “嗯。”傅兰倾点了点头,看了看屋中的人似乎有些不自然,最后说,“那哥哥先换衣服吧,我们一会儿见。”说着就又低头走了出去。 碧蓝给段瑞宁端了洗脸水进来然后出去带上门,祝英嫂也将段嫣领了出去,段瑞宁洗过后开始换衣服,程玉容抱着孩子坐在床上,突然说:“我怎么觉得兰倾来是想问你什么话,见我们都在不好意思了。” “哦?”段瑞宁换上一件夹棉的军大衣,一边系着扣子一边说,“兰倾对我一向有什么说什么,他哪会扭捏。” 程玉容眼睛转了转,拍着孩子道:“我听说,那个江府的主母原来和兰倾成过亲,两人分开应该也是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如今那江家的主母跟你合作了,你说,兰倾对她会不会还有情分?” 段瑞宁一边抬头整着领子,一边皱起了眉,“如果是的话他应该会跟我说,这次回去我也问了问月犀,她没话带过来。” 程玉容一愣,随即笑开,“原来是这样啊,我以为既然成过亲,多少会有些情分在,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 段瑞宁回过身,腰带已扣好,此刻的他似乎又英武了几分,也平添了几分压迫力,“兰倾当初是为了常宁军才招赘进江府,后来又不管不顾的出来,这对一个男人来说不算什么光彩的事,他一向清高自律,却为我们添了这个污点,如今在他面前,我们还是少提那件事,是为尊重。而且你既然知道月犀如今与我们合作,对于那件事她本又是受害者,不管是出于对伙伴还是同为女人的感情,也该给她尊重。” 程玉容忙抿了嘴,手里的拍子已经乱了。她慌乱的看了段瑞宁一眼,他已经又转过身并且开门出去了,程玉容忽地没力气般靠在床上,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心胸或者自己本身,已经配不上他了呢? 第107章 主动推荐 祝英嫂手脚麻利的摆上了饭,两个男人刚坐下说了两句,碧蓝搀着程玉容也出来了。 “呦,太太您怎么出来了,这坐月子可受不得风,虽然这屋子也挺严实的,但咱们还是回去吃吧,待会儿我就把饭给您送过去。”祝英嫂忙用围裙擦了下手说,她是个顶称职的老妈子,那怕有一点做的不好,她自己就怪不得劲儿的。 “没事,这里有炉子呢,不冷。”程玉容说着挨着丈夫坐了下来,然后说:“你把嫣儿带进去吃吧,大人说话有孩子在闹腾。” 祝英嫂只好让她在这儿,然后把段嫣领了进去。 程玉容梳起了发髻,脸上淡淡的擦了层粉,身着一件绣着腊梅的红缎子棉袍,整个人带出几分喜气,就是衣服有点太热烈,而她刚失了血嘴唇都是白的,感觉人在衣服里有点撑不起来。 “你难得回来,兰倾兄弟又在,我陪你们一道吃。”她微微的朝丈夫和傅兰倾一笑,两个男人便也不再说什么。 开了席,傅兰倾不过是聊些段瑞宁不在时这里发生的事,段瑞宁也讲了些自己在风陆城的见闻和一些准备实施的计划,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尊重,他没提江月犀。 程玉容并没插进去嘴,可她等到两个男人的谈话停顿的时候,突然笑着说:“你们要是说完了,我也有件事要提一下。” 两个男人便不说话都看向她,程玉容微笑着回头看了眼身旁的碧蓝,两个男人也顺着她看过去,碧蓝顿时有些无措,她穿了件小篮袄,同色的裙子,下面露出一双青缎子小棉鞋,在南珠岛算是个很俏的小姑娘。 程玉容的笑带出些心酸。 “瑞宁,我自嫁过来到现在也十几年了,公婆在世时也待我很好,我也十分庆幸能嫁到段家来。”程玉容说着,眼里已有些湿润,等她深吸口气再抬起头的时候,声音里已多了份勇气,“但是,我没能给段家生下个男孩儿,也是真的,我这身子……今后怕是也不成了,我知道你尊重我娘家,也待我好,可是让段家无后这样的罪过我实在不能担。碧蓝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知根知底,人也伶俐,要我看不如就收进来让她做我的妹妹,为段家留个后。” 她这一番话惊到了在场的三个人,碧蓝脸已通红,眼睛像惊慌的兔子一样四处看,最后深深的低下头去抠住了手。 虽然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要是收房首先也会轮到她,但她可从没想过这事儿。她今年十七岁,对嫁娶的事想的不多,只是觉得给府里送花那家的老二似乎和她挺说得来,不过也还没深想呢。她偷眼看了下段瑞宁,将军……毕竟也有将军的好,相貌堂堂,身份尊贵,这样一想,再加上自己本就是太太的人,也没什么决定权,于是,这件事似乎也无可无不可了。 而程玉容知道自己已经无望生儿子了,与其每日担心他会娶怎样的女人回来,还不如把碧蓝推出去化被动为主动,碧蓝是她的丫头一直对她忠心耿耿,而且身份不能跟她比,将来就是生了男孩也不会危及自己的地位,这样来说她心里还好受点,总比段瑞宁以后娶个妖艳又不受控的女人回来强。 第108章 不能拒绝 傅兰倾垂眼去看自己面前的杯子,用修长的手指在杯沿上滑动,他是个外人,不便说什么。 段瑞宁却皱了眉,“孩子的事我从没想过什么,再者如今大局初定,地方上还有很多隐患,我实在没有心力想纳妾的事。碧蓝是你的丫头,我也将她当做自家人看待,将来会亲自替她出份嫁妆找个好人家,此事不必再谈!” 段瑞宁的口气不重,但是眉毛拧的很深,说出的话让人不敢反驳,程玉容碰了个钉子,自己的大度没能换来丈夫的垂怜,反倒让他不高兴了似的。 碧蓝则抬头看了一眼,随后眼里又释然了,嗯,还是送花家的二小子好,起码他们都是一样的人,说得来也摸得透彼此,段瑞宁虽好,但终归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 段瑞宁说完后,又抛出了一个自己的决定,他想迁居风陆城,今后的政治中心和军校他都打算在那里办,他人自然也要过去,南珠这里留守一部分常宁军,其余的都迁过去。 程玉容也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么快,段瑞宁的意思,过了年就开始迁,如果程玉容要在这里修养一阵可以先和孩子留在这里。 然后他就跟傅兰倾说起军校的事,似乎这件事根本就不是要商量而是他已经决定了。段瑞宁为此也狠狠的犹豫了一番,他本意是想让傅兰倾留守南珠,可是如果办军校又似乎少不了这个爱将,思来想去他还是先紧着军校用人,南珠这里除了傅兰倾还能找出适合留守的人。 “你可以拒绝我给你军职,但是总不能拒绝进军校为鸾越做事吧。”段瑞宁笑着对傅兰倾说。 傅兰倾的眼里发了光,他的确不能拒绝,替鸾越培养军人,那正是他的抱负之一。 两个男人意气风发的聊着,程玉容已全听不进去,她起身告辞让碧蓝先扶自己出去了。回到房间后她便发起了呆,她就像个赛跑的选手,和自己的丈夫距离一直是那么远,可是如果成员只有他们两人,那她也愿意等下去,说不定哪天她就能接近这个男人,可如果增加了别人进来,如果那个人比自己和丈夫的距离近……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紧了一样。 祝英嫂看孩子的时候段嫣跑到客厅屏风后面,她追过去时听到了一两句,正是太太说要把碧蓝收房那几句,她当时没生张抱着段嫣退出去了,如今在院子里晒干菜,看见碧蓝出来便含了笑想多套点话出来,她是个顶热心的老妈子,觉得天底下所有保媒拉纤男婚女嫁的事都跟自己有关系,她有义务去帮个忙。 “碧蓝,脸怎么红扑扑的呀,夫人他们说什么呢?”祝英嫂含着意味深长的笑说,碧蓝的脸并不红,她只是想引出自己想要听的话。 碧蓝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忧愁的说出了将军要迁家的事,她自小在南珠长大没去过别的地方,不安是肯定有的,再者看着太太不高兴,她一个心连心的仆人自然也就莫名的忧郁。 祝英嫂却突然愣住了,虽然同样没出去过,可是风陆城的繁华还是听过的。想到这儿,她眼睛周围的纹路又多了几条,眼睛使劲的瞅着一处。 第109章 万能的祝英嫂 祝英嫂,算是将军府里一个蛮重要的人。 似乎每一个府上,都要有一个近乎万能的老妈子,祝英嫂在将军府就担起来这个角色。 而且不同于那些大的府上,一群老妈子伺候一个人,将军府一向俭朴,仆人就只有一个伙夫,一个祝英嫂,再加上碧蓝。所以祝英嫂不能只管一面,她方方面面都要负责,就她的职业评估来说,她算是个殿堂级的老妈子了。从青菜鱼肉哪里卖的新鲜便宜,到婚丧嫁娶或小儿中邪要去哪里找什么人,等等所有你能想到的生活中哪怕最偏门的知识,她都知道,南珠的土地上每一个单身适龄男女她更是如数家珍。她买菜的时候必还要打听其他的牛羊鱼肉的价钱,买线的时候顺道问问布匹的行情,她不一定马上买,但她一定要把所有的信息都收集好,掌握第一手信息变动,好在用得上的时候顺手从那百科全书一样的脑子里拎出来。 虽然大家都叫她祝英嫂,但实际上她也才四十六岁,但和段瑞宁站在一起却像两代人,倒不是她头上的白发比同龄人多,而是她的神态,她的说话口气和动作,都符合一个老妈子的身份。我们身边似乎都能找出这么一种人,他们从生下来就是个小老人儿,他们永远老成和实际,从做姑娘时就像个媳妇一样面面俱到,等到刚做上媳妇又立马可以像个多年的老媳妇一样,似乎上天在造人的时候忘了把天真放在了他们身上。倒不是说这样不好,祝英嫂当然很好,她可是街坊邻居们离不开的老大姐,别的大姑娘小媳妇总是扭扭哒哒又害羞的找她来问着问那,凡是大家不知道但是又不关乎性命的事,都会来找她。因为她不但什么都懂而且是那么的热心,别人家的儿子结婚了她跟那家的母亲一样高兴,谁家有人去世了,她不但帮着张罗丧事而且到动情处跟着主人家一起扯开嗓子哭。这样的人怎么能不受欢迎?这个什么都会什么都懂的人,除了没过好自己的日子,几乎是完美的一个人。 祝英嫂的丈夫早逝,他和祝英嫂几乎从没吵过架,因为基本也不说什么话。他曾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祝英嫂的娘在他家做老妈子,祝英嫂从小也在丈夫家长大。丈夫家道中落,当家的主母心里很担忧自己那只会读书从未吃过苦的儿子,于是在自己死之前硬性强迫他娶了祝英嫂这个小万能人。那个主母确实聪明,即使后来她死了祝英嫂的丈夫也没吃过苦,祝英嫂什么都会做,把清贫日子过出了花儿。可丈夫总是郁郁的,他说出的话祝英嫂听不懂,然而她觉得那是因为丈夫读过书所以脑子里总好多有的没的,总之祝英嫂看不透他。她是个勤快的人,生活中的一切她都能想到,她又是个懒惰的人,家庭里最亲的人的心思她总是懒得去想,她觉得只要按照自己的标准做好,丈夫总会认可她的。 可是她没能等到,她丈夫三十岁就郁郁而终了,他死的时候还是看着一个山水画儿,听说那是他之前一个女同学的,她画的画,他题的字,但是家人反对,他们没能在一起,那个女孩后来去了别的城市。而恰巧在祝英嫂丈夫死后她回来了,扑在坟前哭了个肝肠寸断,倒把祝英嫂都吓着了。后来那个女人就走了,有人说她寻了短见,有人说她又离开了,不得而知。 祝英嫂和丈夫有过两个孩子,第一个是个女儿,可是小时候害病死了,就在丈夫死后不久。女儿病的时候祝英嫂给她去庙里求了神方,可是总不见好,她又请来一个大神讨了药,结果第二天孩子死了,祝英嫂真是苦命,她哭的眼睛都快瞎了。还好她还有个小儿子,聪明伶俐和父亲一样会读书,每次考出的成绩都名列前茅,他学了医,并且告诉母亲当初姐姐得的是什么病,他说完祝英嫂也没记住。他的老师给他争取到了一个留学的资格,可祝英嫂差点又把眼睛哭瞎,让儿子漂洋过海到另一个世界去,这她怎么受得了?儿子也知道母亲舍不得,便没去,后来毕了业老师又让儿子拿着他的推荐信去外面的大医院去,祝英嫂不愿意,她觉得医院哪里没有,何苦要出去,反正镇子里不是也有个小医院吗?或者做个村镇小大夫也没什么不好。可儿子这次没有立刻拒绝老师,他试着跟母亲说起,可每当他提起,祝英嫂就会坐在地上崩溃的哭喊,打滚,滚遍天下的所有土地都不足以止住她的嚎哭,她哭喊着自己都听不清的话,直到儿子沉默。 祝英嫂知道自己这样反应太大,可久而久之她竟有些得意起来,任你读多少书多能说会道,老娘往地上一滚你还不是脸色发白跟被子弹噎住似的一句话说不出? 儿子最终还是没去,在镇上的医院做个小大夫,祝英嫂觉得这样很好,哪怕儿子脸上不再有一丝笑,可她觉得自己给儿子做了一桌子好饭并看他吃下去了那就是好。饭桌上儿子跟她说起学医的志向时,她说面凉了快吃,儿子说起他想去哪里实习,她大呼小叫地说饭凉了要加点热汤才好吃,说着火急火燎地亲自拿起勺子给儿子加汤,仿佛天底下没有什么比怎么吃好饭更重要。 直到有一天她跟儿子说起她看中的一个姑娘,那是一个和她一样能干的姑娘,她要给儿子说亲,第二天就把姑娘领回给儿子看,她感觉很满意,儿子的脸却更白了,他看着那个姑娘仿佛看着个什么妖怪一样。然后第二天,他就不见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找回来。 祝英嫂又差点把眼睛哭瞎,后来她就进了将军府做了老妈子,可是从此以后她就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角色了,就是老妈子。可能她未必是个好妻子,也未必是个好母亲,可她真真是个好的老妈子,这些年来,除了把并不喜欢对方的年轻人硬说和到一块儿,她从没做过什么坏事。 而且祝英嫂不认为那是坏事。 距儿子出走已经有五年了,祝英嫂眯着自己的小眼睛想着,她一直以为儿子必是去了哪个繁华的大城市,比如说风陆城。那她此去不是很有希望找到儿子吗?为着这个她都要积极起来。 如果找到了他,她不管他现在怎样了,是做了大官还是当上个什么体面的人,任他是谁都不能抛下老娘不管吧,他就是当了县长,她也要去他的公堂上滚一滚,抛下娘走?哼,到哪里都说不通!更何况她受了那么多苦啊……这么说吧,她有一万个在地上滚的理由。他就是成了天上的星,她也要把他拽下来,紧紧的攥在手心儿。 她要他明白并承认当娘的苦心,还有他自己的不孝,然后她会和他一道痛哭流涕并说自己原谅他,哪个当娘的会不原谅自己儿子呢? 这样想着,祝英嫂的眼睛湿了,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儿子了,仿佛已经打过滚并说出了那些话,她觉着她必须要去风陆城了。 第110章 新年 经过祝英嫂连续几天在耳朵旁的劝诫,程玉容几乎几乎就要和丈夫一道去风陆城,因为祝英嫂说的实在有道理,甚至让她心惊肉跳。 祝英嫂说,那外面什么女人没有,尤其是电影明星和什么女学生,她们都是最不好控制的一类女人了,一种仰仗着好的外貌,一种呢,仰仗着什么新思想,全不把以前的老规矩放在眼里,就算段瑞宁是个正人君子,可搁不住没人在身边看管着啊,男人就是要看着的,把他的心像荷叶上的水一样不停的从边缘驱赶回来着汇聚成一团儿,不然可就流跑了。夫妻夫妻,不在一处待着男人就不把自己看做丈夫了,而是觉着自己是个独立的男人了,这可是要不得的。 所以还没过年呢,程玉容就开始差人收拾起来,把院子里自己喜欢的花都包一包,能带走的就带走,把一些带不走的东西早早的变卖或者送人,甚至都顾不得去养身子了。碧蓝为此有点看不惯祝英嫂了,刚生过孩子的女人本来就爱胡思乱想,可祝英嫂老勾搭着程玉容想一些有的没的,导致太太现在心神不宁,他们还要早早的搬家。本来她还想着和太太留在南珠住着,等到小女儿大一大再去风陆城呢。 祝英嫂早看出了碧蓝和送花的二小子总有话说,眯起眼笑道:“好姑娘,那风陆城里什么好小伙没有啊,你去了也好找个好婆家,不比这里的那些种花种草的乡巴佬强哪?” 碧蓝的小脸儿立刻皱了起来,转身闪进房把门“啪”地关上了。 风陆城,江府。 管家正在库房门口按着红纸上的记录让人挨个把礼品挑进去,这几天来江府送礼的人络绎不绝,蔡明永专门命几个壮实的小厮在门口帮着搬东西,因为有的是拿车拉来的,江府一天到晚像是上货一样。等忙了一天后,晚上蔡明永还要挂好灯笼把所有东西和送来的人的姓名都清点好了,一份给夫人过目,一份儿用来留底。等把东西都归置整齐了,才把库房门下了,一把大锁锁好,钥匙揣到怀里离开。 还好年货是由大少爷负责置办,他只需派去几个得力的小厮去帮衬着记录着就完了,终于到了除夕夜,大红的灯笼把所有地方照的都是一片喜色,厨房早已像流水线一样转开了,门口停下几辆汽车,大少爷带着儿子和妻、妾也过来了。方毓秀已是大腹便便,由孟茹溪搀着,一旁奶娘抱着佑丰,身后跟着一群小厮。 客厅里,江月犀在主人的位置上坐着,身旁还放了几个没派出去的红包,等到江寒浦他们过来行礼的时候,给了他两个媳妇和孩子。枫儿用红布包好了赏钱,把每个大少爷家的仆人也都给到了。 江家的人丁不多,可过年坐在一起,尤其今年有了小孩子,还是挺热闹的。只有江舒柳没过来,她还在后院办自己的文艺茶会。去叫她的丫头过来在江月犀耳边说,二小姐换了衣服就来。 人没齐就不能开席,江季槐忍不住先出了声,“那些人也真是的,为了五块钱过年也不回家,就粘在江家了。” 第111章 救济会 江季槐所说的五块钱,是指江舒柳办的一个救助文人的救济会,江舒柳担任主席,专门救济那些吃不上饭的文人、艺术家之类,入会后每月可以领五块钱。 这年月,五块钱要是只管吃,也够吃一个月了。江舒柳还认识了几个主编,有时还给会里的人介绍工作。但是她所谓的文艺集中营里,多是那种专门谄媚拍马的自称为文人的人,他们挂着文人的称号自诩怀才不遇,实际上哪个圈子都不认识他们,但是他们专会说些甜言蜜语讨好江舒柳,一天到晚的泡在她的家里,蹭些好酒好饭每月还能领些钱花。而真正的文人本来都有股傲气,看到会里又都是这种人,更不屑与之为伍,日久天长,这个所谓的文艺集中地就变得乌烟瘴气,彻底变了味儿。 但江舒柳每天被这些人吹捧的神仙一般,每一秒都是飘飘然的。家里的聚会就更是看不上了,连年夜饭都不想出去吃,可毕竟还是在江家住着,她冲自己的那些朋友唉声叹息的抱怨了一通家里的人都太世俗后,还是准备换衣服出去,顺便跟江月犀商量下钱的事。 因为最近入会的人太多,而她又经过几个人的撺弄想把每月的五块再提高些,这钱一开始是她自己出,可如今她有点负担不起了,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江家负责,但零花钱她也另有用处啊,虽然让江月犀出钱自己当主席有点不太好,可是如果没有她,江月犀怎么能想到往这方面花钱呢?再说她做这些事还不是为了江家的名声,要知道言论可都是掌握在拿笔杆的人手里,她对文人好就是对江家好。这样一想,这钱当然可以由江月犀出了。 于是她昂首挺胸的来到前厅,给江月犀拜过年后也得了一个红包,这才开席。 江寒浦在这家里是从来不吃亏的,他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些不耐烦了,斜瞟了眼江舒柳,“二妹真是会分亲疏啊,宁愿在后院陪着那群穷鬼也不愿过来跟家人吃饭。” 江舒柳的脸立刻白了,江寒浦的刻薄似乎是骨子里带的,那么自然而然就吐出来了,衬得别人都有些心虚,这些年,也就只有江月犀能稳稳的接着他的话了。 江月犀咳了一声,让枫儿分了一碟鱼肉给江寒浦。 “你那么爱挑刺,就多吃点。”江月犀说。 看月犀没跟自己生气,江舒柳脸色好了一点,而且觉得自己就不用为迟到道歉了。 她笑着对江月犀说:“几个朋友大年下还过来,我不好把人往外赶,就陪着聊了几句。而且我不喜欢靠财力区分朋友,有的人虽然是穷了一些,但是心地却比大多数人干净的很。” 说完她还用眼角余光瞟了眼江寒浦,江月犀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她是帮不了这个二小姐了。 江寒浦显然不喜欢挑鱼的刺,把碟子一推,旁边的孟茹溪立刻帮他分起了刺,他冷笑一声又说:“你要是想早散伙让他们走,早些拿出钱来就完了,顺便还能看看那些个干净的心值几块大洋。” “噗……” 江季槐笑出了声,孙宝姐立刻拍拍他的背假装他刚才被噎着了。 江寒浦却没打算把弟弟摘出去,看着自己手上的扳指说:“刚才季槐还说了,那些人真是拼,为了五块钱,大过年的宁愿把亲人抛下,这样的文人我倒是第一次见,恐怕也只有你那个什么救济会里有了。” 江季槐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为了姐姐还是清了下嗓子说:“是啊姐,你心思太单纯了,交朋友也要看人哪,城里还有那么多的难民呢,你把钱给这些投机倒把人是何苦。哪门子文人是一天到晚泡到别人家蹭吃蹭喝的?真正的那些有骨气的,譬如说之前的一个画家叫梅心镜的,我前两天去看他,发现他的手关节都肿的跟馒头似的了,那么大个画家竟然连看手的医药费都没有,我把他送医院还给他说起了你这个救济会,谁知那个老实人都嗤之以鼻,姐,你那会里的人可该好好把把关了,那都是什么人哪。” 江舒柳的脸色变得极难看,眼神对弟弟发了狠,可嘴角还是挑着抹笑说:“你说的那都是个别,会里如今有上百人,我哪能都看一遍,再说了人家古代的名门世家有门客三千,我们江府这样的人家不该也有门客吗,这才百号人而已……” “你算了吧,”江寒浦的眼神彻底变冷,从眼角看向妹妹,“那种乌烟瘴气的会搞出来的名声你自己扛着就行了,别扯上江家,不然说出去,人家以为我们一家都是瞎子。” 江舒柳被大哥的眼神刺的抖抖的,只觉得自己像扒光了衣服一样,又屈辱又愤怒,她看向江月犀想寻求帮助。 “舒柳心地好,她也有自己做事的权利,”江月犀看了眼江舒柳,终归还是开口了,“再说那些钱都是舒柳克扣自己的花销省出来的,又没碍着你。” 江舒柳心里好受了点,对啊,为了救济那些人她少买了多少首饰,她这份好心在座的这些人有吗?江寒浦这个心冷的就肯定没有! 江寒浦翻了个白眼,知道江月犀是不想他继续升级矛盾了,拿起茶喝了一口没再说话。 江舒柳顺了口气,虽然被侮辱了但好在还是找回些面子,可是……刚刚唯一给自己面子的就是她自己花钱救济人,那她还怎么好意思再找月犀要钱呢? 至于那些说她的救济会不好的人,她想那只是因为他们没到自己这里来,没看见自己是多么飘逸出尘又无私奉献,可是要把他们发展过来要钱啊,她哪有那么多钱。难道把钱全搭进去,不能再做洋装不能再买首饰? 江舒柳立即在心里摇摇头,算了,她是不能把所有人都收进来的,那些不被她收进来的人就是怨恨她她也没办法,大概所有圣人都要经受一部分人的误解的。唉……一阵忧愁升上她的心里,她又开始自怜了,以至于江月犀在饭桌上对大家说了什么,别的人又说了什么她全没听进去。 偶尔看看饭桌上的人,大家正逗着江佑丰,小男孩穿的像个被糖衣包裹的嫩生生的糖果一样,怎么看都可爱,逗得大家一片和乐,可江舒柳因为讨厌大哥,便不表示 第112章 衣服 江舒柳回去的时候,她的那些朋友们已经告辞走了,刘妈正带着几个丫头一边小声抱怨一边收拾着屋子,每次这些人来,房间里就跟刮了台风似的一片狼藉。而且不是打碎杯子就是少了什么小物件儿。 江舒柳听进去了几句,顿时不太高兴,可看着乱糟糟的房间她也看不下去。 “二娘不是搬走了吗?这样吧,把她的屋子好好收拾一下,今后聚会就改在那里吧。”江舒柳说。 刘妈有些愣,“那是二夫人的房子啊,万一人家还搬回来呢。” “她都搬走了怎么会还搬回来!”江舒柳把耳环摘下扔在梳妆台上,回头没好气地说,“再说了那是江家的房子,我是江家的小姐,住独门独院很过分吗?我本来就不愿跟别人住在一起,把房子占了也省的她再回来。” 刘妈便不再说话,抿了唇默默的把东西收拾了。江舒柳起身的时候,花边挂在梳妆台边角上又给撕破了,她低头看了看,烦躁的背过身去让刘妈帮她脱衣服,“拿去丢了或赏人吧,真是的……” 刘妈没敢说什么,江家就是开布庄的,可是江舒柳却偏不爱江家的衣料,她喜欢那些一撕就破的蕾丝花边和繁复的洋装,又喜欢那些满是棱角的家具,衣服要是扯破了一点,她立刻就扔,绝不穿补过的衣服,可是她的衣服别人穿了什么都干不了,裙摆太大太长,袖口都是花边,行动都不便。当吧,当铺大多是江家开的,拿去当实在不好看。有手巧的丫头把衣服改成简单的样式,可又因为大多是亮色不耐脏,丫头们一天到晚的干活不能老穿亮色的,于是花大价钱定做来的洋装,最后大多都做了抹布和鞋垫。 而江舒柳觉得,那些着装费都是应该花的,她每天要见那么多人,她又代表着江家,自然要穿的好些,一件衣服反复穿都是丢江家的脸。再者她的聚会上偶尔也会来些明星和伶人,她不能让她们把自己比下去,那些最时兴最考究的衣裙,就是她战胜她们的武器。 这一个年过后,江月犀派出去的给段瑞宁找住处的人来回话了,住的地方已经找到了,是一个前朝王爷府,江月犀亲自过去看过,不但气派而且格局非常好,没费什么周章就把房子倒了过来,重新修整装潢,添置家具,门窗重新粉刷,连院子里那些花草树木都派工匠重新栽植修剪,一切尽善尽美后,留下仆人每天打理收拾。一个舒服的房子,必须要有人提前过来聚些人气才行。 等忙完这些,段瑞宁的信刚好过来,跟江月犀说了他大概什么时间要迁过来,让她帮忙找合适的住处,毕竟风陆城她比较熟,这次是一家人都过来,所以住的地方马虎不得。 江月犀看过后把信折了起来,让人去找江寒浦过来商量犒劳常宁军的事,他们远道而来江家作为东道主是该有所表示的,这件事花销肯定不小需要让江寒浦也知道,这笔钱还需花的有度,不能盖过段瑞宁本人的风头,好在江寒浦听过后心里很快有了对策,说这件事就由他来负责。江月犀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江寒浦和她一样清楚江家生意的账目,自然知道预算大概是多少,很多事不用交代他自己就清楚。 第113章 许医生 而过完年,本来病情好转一阵子的江舒柳又开始缠绵病榻哼哼唧唧的了,风陆城最大的仁清医院的医师三天两头要过来给她诊病。 这其实不能怪她,她原来修养的挺好的,这二十多年来都没有现在的气色好,一定要怪的话……就怪那个医生吧,那个模样清俊总是一本正经的医生。 江舒柳本来是因为气不顺又暂时不想见那些让她提高救助金的朋友才故意称病的,当看到这个医生时心里却一动,就时不常的就让他过来给自己瞧瞧。有时候她的女性朋友在,也喜欢逗弄一下这个医生。每次他都憋红了脸,却也不抬头看她们,诊完了病刷刷写好药单就逃也般的离开,送药都不自己送来了,而之前的董安乔都是亲自来送药的。 这叫江舒柳看来实在有趣,换做以前,她是不喜欢医生穿着大褂来出诊的,可是这个人不一样,大褂穿起来一点都不土,反倒像傅兰倾一样,自有自己的一种气度。戴着丝边眼镜,诊病的时候一丝不苟。经过油滑的董安乔之后,江舒柳突然特别喜欢这种认真的男人。 在她的心里,已经开始由这个许医生身上生出许多与自己相关的浪漫情节了,越多见他一次。她自己就更肯定,就是他了吧。 在她想,她原本是要跟着傅兰倾走的,可是傅兰倾自己离开了,也许他是怕她吃不了那些苦吧。她不怪傅兰倾,而且一直深深的思恋着他,那是她的第一个爱人——她是这样认为的。董安乔不算,他连人都不是。傅兰倾走后她常在窗边暗自流泪,想着他说不定也在南珠思念着自己呢,她觉得自己正是那种在相思中煎熬的人,她有心去找他却没力气和计划。直到后来她觉得她不能离开风陆城了,因为她的用处不是去跟着他从军,她擅长的是交际,是改变江家的名声、氛围,是拯救鸾越的文人!所以她要留在风陆城,他在南珠从军,自己在这里拯救文化,这是多么浪漫又大无畏的事,可是他们就注定不会再相见了。 唉…… 她也想过段瑞宁,这样一个颇具乱世王者风范的男人也很好,可是听说他早已成亲,孩子都有了,要她做小妾是肯定不行的,跟一个已经为人父的人恋爱也太不浪漫。 到如今,这个徐医生进入了她的眼,他是知识分子,他人又那么可爱,尤其是他躲避女人的样子,他从不多看一眼别的女人,她真是太喜欢他这点了!她那些长得比她艳比她美的女性朋友,对这个许医生一点办法都没有。 为此她又开始每天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她和许医生的以后,仿佛在心里已经跟他过了一辈子。 说起这个许医生,其实挺巧的,他就是祝英嫂的儿子,全名叫许栋。 当初来风陆城的时候许栋只有23岁,拿着之前老师给他写的一封介绍信到仁清医院实习,他的文凭在这所医院里并不出彩,因此他更加刻苦,每天接待过病人后,晚上还要就着医院走廊里的灯看书,几乎所有休息时间都在图书馆或者实验室度过,他去参加一切能提高自身评估的考试,他的医术也比他之前的上司董安乔要高明得多。 但是因为不善交际也没有关系靠山,所以在医院他做的事最多,但出风头的都是董安乔,他也不像董安乔一样会把富有的病人当亲爹一样侍奉,而是一视同仁,也不会专往大户人家里钻。所以即使连院长都赏识他的能力,他也一直没有得到升迁。毕竟有关系的人太多了,院长都排不过来。 去仁清医院看病的富人都知道董安乔,而中层或底层病人都称赞许栋,因为他的医术真的没得说。 最近董安乔因为老丈人的运作到分院当副院长去了,所以一直被他压着的许栋就升上了外科主任,也因此来给江家二小姐看诊的任务就落到了他身上。 这对他可真是折磨,开始他没想那么多,只把江舒柳当成普通病人来看,可每次她都要找他说话,或者她的女朋友们会找他说话。那种厚厚的、字跟芝麻粒那么大的医学书籍,他可以看一个字就说出一整页的内容来,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们说话。 真的,他顶怕女人了,这在整个医院都不是秘密了。如果一个女人以病人或者护士的身份和许栋说病情,他可以精短简练的和对方交谈,可是如果她们要作为女人跟他聊些有的没的,他顿时就脸红脖子粗说不出话来了。医院里有个护士长原来喜欢许栋,护士长比许栋大六岁,是个老姑娘,但是长得还不错,有城市户口家境也还可以,她不嫌弃许栋是个乡下小子还是个实习生,大家都撺掇许栋接受这个女人和她的嫁妆,最后许栋被逼迫不过,竟然破天荒的请假躲出去了,这让那个女护士长气的到现在看到许栋都没有好脸。 许栋也说不清为什么,可他就是怕女人,尤其是那些说起话来没完又喜欢安排他的女人,或者说……像他母亲那种女人,天地良心,他爱他的母亲,可是他也真怕和母亲一样的女人! 给江舒柳看病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能从她脸上看出自己母亲的影子,按说这两人应该八百杆子都打不着,一个是乡下不识字的妇女,一个是读过书的千金大小姐,长相嘛,除了都是小眼睛其他什么地方都不像。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能从她身上觉出点母亲的味道,为此,他有点怕她,甚至不敢看她的脸。 这天,许栋给江舒柳看过病后被叫到了前院,江月犀要找他问问江舒柳的病情。他早听说过这家主母的厉害,所以紧张的抓紧药箱跟着丫头走进来,只看着她的鞋尖说话。 “舒柳的身子怎么最近又不好了,大夫有什么建议没有?”江月犀问。 聊起病情,许栋本能的抬起头想跟江月犀说清楚,“江小姐的病其实……” 他突然卡了壳儿了,然后脸上像被几只猫挠过一样变得火辣辣的,耳朵里都直响。 第114章 她正是个猫一样的女人 她太美了……许栋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人,虽然是他怕的女人,可他还是看呆了。 他那装满医学典籍的脑子都想不出字句来形容这个女人,只知道早年跟着老师看过一幅国画,那上面画着一只猫,趴在花盆底下,枕着自己的小肉爪。那娇憨可爱的模样让他一个不爱猫的人都忍不住想摸一下,哪怕真的挨上一爪子呢。 看江月犀疑惑的看着他,他突然醒悟,使劲的咳嗽两下清了清嗓子,然后才说:“江小姐只是身子弱免疫力差,才会常生些小病,我给她开了一些调理的药,等到开了春,还可以让她多出去走走锻炼一下身体,另外这是些调理脾胃的东西,夫人可以让厨房按这个给江小姐准备膳食。” 许栋把单子掏出来递过去,短短的几句话说的他快缺氧了一样,手还微微有些颤抖,枫儿忍不住笑出声,一边接过单子给江月犀,江月犀看了看点点头。 “嗯,大夫有心了。”江月犀说,然后用下巴朝枫儿和许栋划了一下,“给大夫车马费。” 枫儿把钱送过去,许栋满脸通红地道:“车费刘妈已经给过了。” 枫儿被钱硬塞给他,笑他连赏钱的另一种叫法都不知道。江月犀看了眼枫儿示意她注意礼貌,然后淡淡的笑说:“那今后舒柳的病就交给您照顾了,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来前院找我,我不在就告诉管家或者枫儿。” 许栋点点头,然后木木的站着不敢动,江月犀让枫儿把他送出去,许栋出了门才又伸出手,看着手心里的一卷钞票,忍不住又回头看看。 奇怪,她明明那么厉害,可自己怎么会被她迷上呢,她也可怕,也让他紧张,但似乎和别的女人的可怕又有些不一样。 因为她漂亮?许栋狐疑的招来辆洋车坐进去,路上还在想,自己看过的姨太太和小姐们也不少,也有好多漂亮的,可从没哪一个像她似的让他那么喜欢看。 想来想去,他觉得应该是她的眼神,就像那个花盆底下的猫一样,猫和狗不一样,狗永远都是住在主人家里的样子,可猫在哪个院子里一趴,那就是它的院子,它的花盆,连盆子里的花都是它的。它眼里的神气甚至慵懒都在说明这一点。它的眼神儿是那么的深,甚至比人类的还深,可形状又是那么可爱,就像它的小爪子一样有时肉呼呼的,有时却可以抓的人流血。它永远那么沉静,不会因一条影子一点风声就激得直叫,仿佛它自己清楚这世上的一切,它什么时候抓到一只老鼠什么时候从某个小洞逃走,谁都不知道,它永远那么主动且神秘。 许栋明白了,她正是个猫一样的女人。 回到医院,副院长又看着他一脸不明意义的笑,还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从他去江府第三次的时候,周围人的态度就变得有些怪了,男医生有的也摆出一脸无意义的笑,有的却从眼角瞟他顺便酸他几句,小护士们从不在意的在他面前说话儿改成在背后叽叽喳喳,那个护士长看见他脸色更差了,说话几乎像吵架。 第115章 抠门的医生 许栋自己却不明白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态度是怎么来的,不过他一向也不在意,他脾气好,那个护士长的脸色再难看声音再刺耳,他依旧只挑里面有用的信息听了,然后做好自己的事就完了,下了班,他就拿起自己的搪瓷饭缸去食堂打半缸菜、捎两个馒头回来,然后回到自己的小屋从暖瓶里倒杯水就着吃。 许栋的节省在医院也是出了名的。刚来风陆城的时候他没有积蓄,院长看在介绍人的面子上在医院给他弄了个小房间,顺带让他帮着值班,许栋当初很满意这个小房子,他是来学习的,能住在学习区他当然高兴。尽管这样他就比别的大夫上班时间要多出不定多少个小时,可他不在乎,遇到半夜有生孩子的他一样从被子里爬出来帮忙,这一住就是五年。 等他转了正手头也宽裕的时候,院长跟他说过愿意给他找个不错的房子,可许栋却还对医院这个小屋子情有独钟,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也习惯有个许栋日夜都在医院了,院长也就不说什么了。 他的小房子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写字台,柜子是拿药架改的,被他扯了个布帘子在里面放些简单的衣服,从家里带过来的那几件大衫他一直穿到现在。仁清医院里留过洋的医生很多,洋文化在这里也很盛行,许栋跟着老师学了一口流利的洋文,虽然带着点国人的口音,但说起来显得一本正经和严谨,反倒比那些故意卖弄的留洋大夫说的还好听。在这上面没人挑出他的错,于是同事又指摘他的穿着,说做大夫的怎么也该有件西服。见好多人都这么说,许栋就去买了套二手的西服,很肥大一点也不合身,给医院打扫卫生的姜婶好心拿来给他改了改,但是他平常也不大穿,脱了白大褂还是自己的衣服。他几乎没有一点娱乐,不看电影,也很少逛公园,托他这种习惯的福,那些本来暗恋他或者有意跟他处对象女护士看到他这样的抠唆,都不再来打搅他了。私底下还常常聚在一起算他衣服的年纪。 而他攒的钱一半寄给家乡的同学托他们送去给母亲,当然他们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剩下的他全存了起来。他打听过了,在这里,那种带小院儿厨房客厅都齐全的小房子,要一千五百块钱左右,加上装潢置办家具之类,满打满算要两千块钱。等攒够了钱他就打算买上一个,把母亲也接来,这里有房子了,大概母亲也就不逼他回去了,所以何必把钱花到别的地方去呢? 姜婶拍了拍他的门,“许啊,吃饭呢没?” 许栋正咬着馒头翻书,听到后赶紧起身去开门,把馒头咽下去,“正吃呢姜婶,怎么了?” 姜婶端了一个小锅子,笑眯眯地说:“给你送汤,今天女儿送来了条鱼给我们,我们老两口哪吃的完,你也尝尝。” 姜婶和门卫姜大叔就住在医院附近,一个打扫卫生一个看门,为人很好,尤其是姜婶,常常给许栋送些汤汤水水。还经常大包大揽的把许栋的衣服拿去洗。 “谢谢姜婶,这也太多了吧。”许栋低头看了看。 “喝去吧,我们还有呢。”姜婶把脸上的皱纹都笑出来,把锅子给他后又用围裙擦了把手,“怎么,我听他们说有个大家的小姐看上你了,每次都点名要你去出诊。” “谁说的啊,我怎么不知道。”许栋疑惑地问,想着难道这跟最近同事们的奇怪态度有关,可他随即摇摇头老实地说,“没有,就是例常的看病而已。” “哦……其实啊找媳妇还是踏实点的好,找个能干的性格好的就行,姜婶有空再给你瞅一个,这次不许再偷跑啊。”姜婶用胳膊肘碰了下许栋。 “不用了姜婶……”许栋笑的有点苦,姜婶别的都好,就是喜欢给他介绍对象,每次他都是搪塞过去。 “男大当婚,什么不用啊!有个媳妇才成个家,有人给你做饭缝补不好吗?对了你的衣服拿给我,我刚好要搓洗几件。” 姜婶说着直接走进去,对许栋的房间熟悉的很,从床角的纸箱里找出两件里衣来就自顾自的拿走,顺手又在许栋胳膊上捏了一把,“穿的太薄了,你去扯几尺布称三、四斤棉花,我给你做身新棉袍,你看你身上这件都几年了,再拆洗就没了。” 许栋一个劲的笑着,他知道姜婶人好,他要是拒绝她还会跟自己生气,于是想着去买布的时候给老人也弄块料子,这样的薄礼她不至于不收。 送走了姜婶,许栋刚喝了两口鱼汤,一个小护士就又跑来叫:“许医生快点儿,有个产妇难产!” 许栋立刻丢了汤匙跑出去,一边系着白大褂的扣子,却在病房门外碰见了熟人,董安乔正一脸焦急的在医院走廊上站着,看见许栋不禁皱了眉,“医院的妇科医生不在吗?” 情况十万火急,小护士脾气也不好,“其他医生早下班了,晚班一直都是许大夫接生的你不知道吗?” 说着就立刻把许栋拽了进去,心里对董安乔翻了一千个白眼,身为一个医生自家夫人胎好不好生都不知道,这样大的胎还不早早的送医院,拖到现在。 许栋皱着眉看着病床上脸色雪白已经没力气叫喊的女孩子,看着至多不过十五、六岁,骨盆太小肚子又奇大,显然是怀着的时候就没好好的注意,孩子补的太大母亲根本生不下来,许栋摸了摸,胎位还有点不正。 护士小声的在许栋耳边说:“要不要准备剖腹产啊?” 许栋看了看这位小母亲,她这会儿正惊恐的转着眼睛,看到许栋这个男大夫还有点抗拒,想把腿合上。 “来不及了,”许栋说,全院唯一能做剖腹产手术的那个外国女医师现在不在,她赶过来时间也晚了,他戴上手套让护士们开始准备。 董安乔还在走廊上发着火,大抵意思是自己的太太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都赖许栋,说他根本不是妇科医生。 几个小护士脸色明显变得很难看,纷纷的鄙视这个混蛋,全院都知道,许栋比一般的妇科医生接生还要在行,而这时候如果等妇科医生过来,他老婆直接就没救了。才十几岁的女孩子,听说之前为了和董安乔结婚不惜假怀孕骗自己的父母,没董安乔在这中间指点,一个小女孩哪能骗过那么多人,这么个男人想想就下作。 只有许栋的情绪没被影响,产妇突然尖叫出声,惊恐的看着许栋。 “别怕,吸气!”许栋说。 孕妇立刻给震住了,她一路看了太多忧患的脸,看到许栋竟然这样竟然觉着有点安全感,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胎儿在肚子里转了一下,随后下面像被什么凉凉的东西割开,也顾不上疼了,像排泄一样孩子非要出来不可。 第116章 谢三小姐眼一热,扯开嘴角笑了笑 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从仁清医院的产房里传出来,已经快昏死过去的小母亲像是听到了胜利的凯歌一样,虽还是瘫着,可眼神里到底有了光亮。可随后她又哭了,嘤嘤的,她想跟那个医生说,生孩子太痛了、太可怕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了,可看着那个憋坏了的孩子在放声大哭,仿佛比妈妈要委屈要痛苦一百倍,她又有点好笑了,似乎自己一下子长大了好多,之前三姑六姨热烈讨论的男女之论她现在全不在乎了,根本没意义,这时候还在乎什么男女。 “男孩儿女孩儿啊?”董安乔在产房门口急火火地问。 “男孩儿!”小护士没好气地回答。 尽管态度不佳,可董安乔放了心,谢家三个都是女儿,他虽是入赘的,可到底算是谢老爷的半子,就是谢老爷不看重他,将来还能不看重亲孙子吗? 里面的护士也听见了门口的话,白眼翻得此起彼伏。 许栋正帮谢小姐处理着身下,她如今也不害羞了,因为这个大夫只把她当做患者看待,半点别的意思没有,随口交代着产后应该注意的事,谢小姐只是点着头,低声“嗯嗯”着。 等处理完了,他抬起头微微一笑,虽然口罩遮着可眼里却盛着笑意,“你做的很好,孩子也福大命大。” 谢三小姐眼一热,扯开嘴角笑了笑。 旁边的护士这时也才说:“谢太太您这次得亏是遇到许医生,这一胎搁我们谁都没把握。” 等都收拾完,那个女妇科大夫才赶过来,检查了一遍孩子和产妇,又把许栋说的话再嘱咐了一遍。董安乔得了男孩嘴巴笑的快咧到耳朵后了,跟妇科大夫有说有笑,说是要请客吃饭,唯独忘了许栋。许栋已经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小屋,把吃了一半的晚饭收拾起来,简单洗了洗躺到床上睡去,薄被上盖着他那拆洗的快成夹衣的棉袄。 江府,江舒柳听说江月犀差人去给谢老爷家送了贺生礼,又是老大的不高兴,气闷的坐在窗前扶手椅上低声道:“不过是捡了我不要的,十来岁就当男人的生育工具,没有知识的女人就是悲哀。真不晓得这谢家知不知道丢人,未婚先孕还大摆筵席,这种丑事搁别人都该藏起来。哼……算了,反正谢家本来就是土财主,也没什么名声。” 刘妈在她身后铺着床没说话。 江舒柳似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刘妈,“咱们江府不是也要犒劳常宁军吗,什么时候的事啊?” “也就这个月吧。”刘妈说,“这事归大少爷办,咱们不用操心。” 江舒柳回过头,又看看自己的身上,“我到时候也要出席的吧,这么大的事肯定要上报的……我待会儿问问高主编。” 她立刻觉得自己的衣服不够上相,想再做几件。到时候她站在段瑞宁身边——这个男人不是个做丈夫的好人选,可是站在身边当陪衬再好不过,他一身领导人的气息,自己是知书达理摩登女郎,一身裙摆坠地的洋装,像只雪白的孔雀般站在他旁边,这张相片说不定要留名千古的。 什么董安乔,她要让他只能在报上看到自己的风采,然后守着他那个傻子似的只有十七岁的小脚女人对自己艳羡。 她的心激跳起来,立刻让刘妈联系她的裁缝把图样给她送来,她要好好的挑个样式让尽快做出来,赶上这次拍照。 第117章 买布 常宁军来的这天,街面上早早就清扫好了,江舒柳在家试自己新做的几身衣服,怎么穿都觉得差了点什么。江月犀却照例过来查布铺的账目,顺带把新到的几匹布料一块儿拿回去给段瑞宁的家眷。 已经过完了年,过了卖布料的旺季,可江家的布铺依旧是很多人。枫儿跟着江月犀从账房出来,身后跟着两个捧布料的小厮。 枫儿的杏眼突然一亮,凑到江月犀的耳边轻声道:“夫人你看,那是不是许大夫?” 江月犀看过去,柜前一个夹着个纸包的瘦高身影正是许栋,他穿着件蓝布棉袍,很薄但是很干净,时不时的把手放在嘴前咳一声,往拳头里装点白色雾气。 许栋今天休假,于是踩着减价的最后时限来买布,给自己扯了一身正减价的布料,只是给姜婶买个什么样式的他没个主意,这时候人多,伙计正忙就让他自己先看着。 江月犀笑了一下,枫儿已经扬起自己银铃一般嗓子叫了一声,“许大夫?” 刚叫完嘴上就憋了笑。 许栋懵懵地回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声音来自柜台里面,等他往里看的时候江月犀已经带着枫儿走了出来。 “许大夫,来照顾生意啊?”江月犀随口招呼着。 许栋的脸涨红了,讷讷的点了点头。 江月犀看了看柜内,又看看许栋,“谁穿的?” 许栋愣了一下,随后道:“给一个大婶,五十多岁。” 江月犀“哦”了一声,朝柜台里的伙计指了指,小伙计立刻抱过江月犀指的几匹布,摆开了放在许栋面前,许栋看了看,都是适合老人的样式,颜色稳重花样也大气。 江月犀随手摸着布料,“是要做棉衣还是预备春衫啊?” 许栋本来浆糊似的脑袋立刻就有了想法,这天还且得冷呢,做棉衣是需要的,可是姜婶春天的衣服似乎又都很旧了。 他在犹豫着,江月犀的眼睛和手指却没闲着,小伙计随着她的指挥把布匹抱过来,江月犀拿了一匹做冬衣的给他,“这是今年新进的,这个颜色也适合老人穿。你是熟人,买了另外送你春衫的料子。” 许栋正看的合心准备买下这冬衣的料子,一听说送春衫料子,“啊?”的一声抬起头,小伙计极有眼色,按江月犀比的手势扯好布料,然后就把春天用的布料都排好供许栋挑。 “这……”许栋有些无措。 “转眼就是春天了,早早的裁好有备无患,”江月犀给他挑着,“这两种怎么样?” 许栋看了看,只剩下点头,江月犀仿佛清楚她铺子里的每一匹布,也好像清楚他的一切需求。伙计又很快扯好,尺寸给的两个人穿都没问题。 “你别不好意思,我一定收你钱。”江月犀衔了一下烟嘴,回头问伙计,“多少钱?” 伙计按其中最便宜的一块布料算了钱,一共不到五毛钱。 “好拿吗我让人给你送去。” “不用了,我自己拿。”许栋手里又多了几个纸包,脸依旧红红的。 江月犀点了下头往外走,“嗯,有空家里来,舒柳最近看着气色好多了,一直要去谢你没腾出功夫。” 许栋也跟着出去,他还有些晕乎乎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只觉得这个江家的主母气场霸道又尊贵,今天竟从她身上嗅到了些生活气,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第118章 犒劳 这时一个小厮跑过来冲向江月犀,在她跟前停下气喘吁吁道:“夫人,段将军来了,刚过了城门!” “不是说中午到吗?”枫儿忍不住说。 “哪能事事那么刚好,走吧。”江月犀说着就上了车。 枫儿让人把布匹直接送到如今的段府,然后也跟着江月犀走了。 许栋看着车子走远,有些恍惚,南珠,段瑞宁,那是他的家乡,他曾经的领袖人。之前他曾想去南珠那边最大的医院,可被母亲把机会抹去了,如今来了风陆城,没想到南珠的常宁军也来了,这是不是代表着一种趋势呢? 天气正冷,时值初春,可风陆城的路边摆满了专属于冷天气的水果,冻梨、冻柿子。裹着霜糖的梅子,光看着想象那股子酸味儿就让人满口生津。还有琳琅满目的货物,让段嫣扒着车窗似乎永远也看不疲惫,手里还拽着那个从不离身的洋娃娃,她只觉得新奇和兴奋,似乎住在这个地方也很不错。 祝英嫂把段嫣揽过来放在膝上,笑着说:“这风陆城果然繁华啊,街上这么多的人和玩意儿,听说这时候还有好些庙会呢。” 段嫣一听说庙会又兴奋起来,摇摆着双手把洋娃娃挥来挥去。 程玉容却只是一脸愁容的看着外面,她这个神情几乎保持了一路,只有见到段瑞宁时才收一收,碧蓝本没有那么不舍南珠,因为送花家的老二跟着一起来给将军家做花匠,可因为她是忠心的丫头,看着太太愁眉不展她觉得自己也不该高兴。 怀里的小女儿段木槿突然又皱起小脸开始哭,碧蓝哄不好,程玉容把孩子抱过来给她喂奶,一边拍着她一边又叹气,“今天是不是就该到了,也不知道换了地方住不住的惯。就是大人住得惯,孩子也不一定住得惯。” “嗨,他们才多大,过两天肯定就习惯了,这一路嫣儿姑娘都睡得好着呢。”祝英嫂好像很兴奋,把脸上的皱纹又都笑出来。她要是想做一件事的时候,所有的话几乎都是顺着那件事说,久了,程玉容也有些烦了,她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只求早点离开这个小空间,清静会儿也好。 祝英嫂突然大呼小叫地指着前面,“呦,那是欢迎咱们的吧?” 前面挂了一路的横幅,树上都系着红绸,路旁更是熙熙攘攘的挤了不知多少人。段瑞宁的车子在最前面,他首先下来跟前排的人说话。 程玉容突然把衣服盖好,把头贴到车窗上往外看,在那一群人中寻找同性,可为首的是一些男人,其中一个样貌出众的跟段瑞宁简单说了句什么,就比了个手势把人带走了,然后一群人就招呼段瑞宁身后的常宁军。 段瑞宁身边的勤务兵跑过来在车外说:“太太,本地的大户江家请我们吃席,犒劳整个常宁军!将军让我过来叫你们。” 程玉容忙把孩子又交还给碧蓝,收拾了一下衣服下车,看了看前面望不到头的席棚后惊讶道:“这家到底是什么人,能摆出这样的阵仗。” 勤务兵上次已经跟着段瑞宁来过一次了,一点也不惊讶,笑呵呵地说:“这还只是一部分,像过不来的人,饭食会直接送到营地,太太,将军说你要是累了就先带小姐们回段府歇息,那里也预备了。” 第119章 丢脸 程玉容一听顿时不太高兴,她是段瑞宁的妻子,这样大的场面自己当然是要陪在丈夫身边。虽然她平常不爱应酬,可这时候也不能把丈夫抛给别人,谁知道有没有女人急着往上贴呢。 “碧蓝,你和祝英嫂带着孩子先回去吧。”程玉容说,然后抚了下发髻,让勤务兵带她去找段瑞宁。 程玉容过去时,见丈夫正跟一个身材高挑的英俊男子在酒楼门口说话,旁边还有一干看似都挺体面的人,周围很多报馆的人正拿着相机在拍,她眼睛扫了扫,只有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女人站在一个老头身边,不像是江家的主母。 “玉容你来了,”段瑞宁先看到她,将她拉了过来,给她介绍众人,“这位是江府的江大少爷,这位是风陆城现任的古县长和县长太太……” 程玉容随着他的介绍挨个朝周围点头,除了多看了两眼那个江府的少爷,其他的人没往心里去。 众人也纷纷向将军夫人致礼,夸奖程玉容气质温雅端庄,此时人群突然一阵骚动,一个白色的招展物件挤了进来,开头大家没细看,只江寒浦眯了眯眼睛,随后立刻就把脸别了过去,身子微微的抖动似乎在憋笑。 走进了大家这才看清,那迎风招展的无数羽翎中原来有张脸,是江舒柳穿着一身拖地的高领洋装头戴一顶夸张的白色帽子,帽子上装饰了不少羽毛和珍珠,远远一看如同一件衣服顶着一个奇形怪状的脑袋就过来了。 江舒柳拽着自己的裙子,眼神却很热切,在家里试裙子的时候她总觉得还不够显眼,照相肯定要有辨识度的,不然离那么远兴许脸都看不清,于是她就戴了这顶帽子,这身要是在室内看还可以,只是风陆城如今正是刮西北风的时节,一路过来装饰的长羽毛到处招展如同群魔乱舞,地上虽然被清扫干净了,但是裙子太占地方,刚才过来的时候还是被人踩了两脚,雪白的裙裾上多了脏乎乎的脚印,怎么看怎么狼狈,还好江舒柳自己没看见。她眼睛到处找着她的最好照相陪衬,却发现段瑞宁正和自己的妻子在相机前微笑,她这时候不好过去,便自己在相机前摆了几个造型,挡住了身后正在和江寒浦谈话的县长。 程玉容也注意到这个女人了,她和丈夫刚照过相,这个女人立刻就过来拉住丈夫的另一只胳膊笑的亲热的往他身边靠。 难道这就是江家的那位主母?程玉容眼中微微不悦,她打量了一下那人,比自己年轻,长得还可以,但也只是还可以,加上一身夸张的造型程玉容欣赏不来,所以她并没觉得这个女人很厉害,只是认为有些厚脸皮。听到旁边有人叫她江小姐,程玉容又惊讶了,不是主母吗?但小姐就如此做派,主母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 县长夫人问江舒柳的裙子是在哪里做的,一边说一边把她往后拉,毕竟江舒柳虽然是江家人但是并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只作为家眷的话也太招摇了。 可江舒柳只是回头很快的回答一句,就立刻又挤在镜头前摆出练习已久的微笑,而后她刚想跟段瑞宁再谈谈鸾越的文化发展时,江寒浦已经号召众人进去了,人群呼啦啦的离去,江舒柳行动不便只能落在后面,有心再挤过去,又怕裙子被人踩了,她心里直骂,这些个臭男人,竟然没一个有绅士风度的,自己那个大哥走在最前面和段瑞宁说话,也一点没有注意自己的意思。 程玉容开始还忌惮的时不时往后看江舒柳一眼,可之后就放心的挽着丈夫的手不再回头,唇上挂了抹讥讽的笑。 第120章 副校长 江舒柳和江月犀刚走出酒楼的大门,几个报社的人又围拢过来,说是要采访江月犀。 “我可说不过你们这些摇笔杆子的,省的你们又给我下什么套。”江月犀说,她从怀里掏出几封红包散过去,“你们看着写吧,代我给你们主编问好。” 记者们立刻点头称是,江舒柳却心痒痒,想要和记者们谈上一番,起码要让他们知道段瑞宁和江家是极亲密的关系。 正巧这时候江月犀的车也开过来了,她顺势把江月犀交给跑过来的司机,嘱咐他把夫人送回家,然后就约记者们到附近有名的茶舍开茶会去了。 江月犀也不在意,坐在车上准备自己离开。忽然江寒浦又从酒楼里出来,大衣也没有披,只穿了件高领子的黑色长袍,上面同色刺绣的豹子和竹只在他走动间才隐隐闪动,环绕在他的胸前和腰间,江月犀喝的眼神恍惚,隐约间只觉得是一头黑豹从墨竹林里慢慢出来走向她。 等到了面前,才看清是自家的大少爷。 她笑笑,“你怎么出来了,身为主陪不在里面陪着段将军。” “我说出来醒酒,”江寒浦说,然后扫了下江月犀身旁,“我料想那丫头不会真心想送你,肯定又忙着出风头去了。” 不过看江月犀自己备有车也放心了些,他身后跑来一个小厮,眼巴巴的看了江月犀一眼。 “你回去吧。”江寒浦冷冷地回头对小厮说了句。 江月犀一笑,“那我也走了,对了,这次办的不错,来之前我可真怕你要给段瑞宁弄几个女人来。” 江寒浦抬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最后翻了个白眼看向别处,嘴角却显出笑意。 “走了。”他说着转回身,江月犀却觉得额头被人点了一下,原来是他转身时伸手戳了她一下,“今后少喝点。” 等她反应过来,只看到他背后腰上环着一只豹尾,依旧被墨竹半掩。摸了摸额头,低声咕哝了句“没大没小”然后就让司机开车。 车窗开着一个,吹进来的凉风带走了一点她面上因酒而产出的热度,江月犀闭上眼感到一点淡淡的惬意,又突然想到方毓秀已快要生产,自己要不要拐过去看看,顺便用酒气熏一熏自己的小孙孙,看一看他嫌弃的小怪脸。这样想着她脸上浮起了一抹笑,睁开眼向外面看去,却突然收紧了瞳孔。 “停——那边在干什么?” 江月犀指了指,司机忙靠边停下,然后探头看了看。前面的巨大建筑物周围,正松散的围了一圈常宁军,大门里还有人进进出出,一个人拿着图纸站在大门下跟身边的几个人说话。 江月犀扶着车座想站起来,却感到一阵头晕,她挥了挥手,“下去问问怎么回事?” 司机便立刻跳下车去问了,江月犀则紧盯着这处建筑,她之所以这么紧张,是因为这个地方是云正锋原来想修作新居的房子,同样是从前一个皇亲国戚的旧居,风水和地势都是极好的,加上后面供赏玩的花园一共有120多平方公里,云正锋当初让重修的时候还是江月犀推荐的设计师,因为修整的工程巨大,所以到现在都没完工,云正锋也没住过一天。给段瑞宁找住所的时候,江月犀在地图上看到这个地方微微的顿了一下,然后还是默默的略过了。 云正锋败后这里的工程也停了下来,一直空着。 司机跑了回来,在车窗边站着回江月犀道:“夫人,是段将军要在风陆城办军校,看上了这个地方。” 司机刚说完,那个刚才在大门口拿着图纸的人走了过来,带着一副圆框眼镜,一身西服,大约三十来岁,笑吟吟的,“是江夫人啊,在下姓李名舒,是段将军亲命的军校总设计师和将来学校的工兵科主任,我正在给学校相看地方,眼下十分喜欢这里,这个地方不但地势好而且很多建筑都是可以保留利用的,里面的藏书阁听说都有百年了历史了,对了,我听他们说这个地方原本是云匪的,后来修整是由您来负责。” 江月犀点点头,云正锋比较忙,这里的工程确实她参与的比较多,画图纸的时候,很多设计还是她拿的注意。 看着李舒的眼神,江月犀已经明白了,她点点头,“办军校,好事啊……行,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现在就有了。”李舒立刻说,他转身指了指,“这个地方我看了,虽然只改了一部分而且不适用军校,但是工匠的手艺都是很好的,我虽然也带了自己的工程队,但是这个任务巨大光凭我那点人还不行,江夫人之前找的那些人可否再让他们过来,帮着我们把这里改建成军校。” 江月犀的唇角先行扯开,眉眼略迟钝一点的显出笑意,“当然,将军的事我自然要帮忙,我这就联系他们,让他们到你那边报道。” “那就谢谢江夫人了!”李舒高兴的想拱手,可似乎又觉得自己穿这身不太适合,握手吧,江月犀又没有伸手的意思,于是只热切的笑着。 江月犀点头示意告辞,升上车窗让司机开车离开。 “哦对了夫人,我们学校的副校长也在,你要不要见……” 李舒还没说完,江月犀的车子已经启动开了出去,她的侧面看起来很紧绷。 李舒干笑一下,转身跑了进去。兴奋的用目光四处找寻一下,问了个士兵然后跑向藏书阁方向,书阁门口,一个穿着明黄军装的男子正从台阶上走下来,听有人叫自己抬起了头,从那棵百年槐树上透下的日光正照在他的眉骨上,寒潭深井一样的眼睛眯了眯。无论是那眉眼还是那高傲的鼻锋,亦或是棱角分明的嘴唇,都让人觉得无比的清冷和清贵。 如今这张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因着身上的军服,更增添了几分英气。 “兰倾啊,你猜刚才我遇见谁了?”李舒兴奋的走过去,他比傅兰倾大了七岁,可是眉眼间的活泼减去了些两人间年龄的隔阂,说起话来也是同辈人的口气。 第121章 一直以来的抱负 傅兰倾的眉间仿佛有化不开的霜雪,“怎么了?” 说完他还心不在焉的又往后看了看,喃喃道:“还好里面的藏书都还在,云正锋没把它们都清出去,也算给自己积了份德。” “嗨,别关心那些书了。”李舒挥挥手,随即又兴奋道,“我刚才在门口遇见江夫人了,那个传说中的江夫人!她看起来挺好说话的,顶聪明顶有眼光的一个女人,还答应会把之前的施工人员帮我找来,这下我这心里的石头总算都落了地。” 李舒说完,也顾不得去看傅兰倾的脸色,赞叹的看了眼四周,“这个地方我可真是太满意了,可真有你的兰倾,竟然找到这么个地方,你之前是不是就已经打算把这里改建成军校啊。” 傅兰倾垂下眼,参差的槐树枝影子打在他的眼皮上,“嗯,之前来这里散步的时候只是觉得适合,随意想了下,当时这里的工人还正把它修建成云正锋的住宅。” “可惜啊,那个大老粗没福分住啦。”李舒拍了拍傅兰倾的肩膀,恣意的笑着,却见对方把眼睛看向了别的地方,目光晦暗不明。 李舒常常弄不懂傅兰倾,在军中的时候明明一副闲云野鹤的状态,可是当将军任命他办学校时,李舒又发现傅兰倾的准备和劲头出奇的足,似乎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情。可是偶尔,只是偶尔,他又会把目光飘到天边去,那时候,好像学校都不再是他的牵绊,任是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李舒决定不去研究自己面前这个谜了,而是展开设计图纸说道:“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不需要尽按照这个图纸来建,我们待会儿开个会改一改……哎?要不我们先去吃饭吧,江府今天犒劳所有常宁军,我们却还在这里苦奔,也用不着这么辛苦吧,你去不去啊,你不去我去了。” “你去吧。”傅兰倾说,眉头微皱,目光又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李舒立刻一卷图纸走了,嘴里还因为刚见过美女哼哼着几句歌剧的音乐。他是留过洋的文官,建筑和军事才能都很突出,只是和段瑞宁手下的其他部下不太能合得来,经常沉浸在自己的学术里而忘了四周的人情世故,但是和傅兰倾很合得来,大概是因为两人同样清冷而都不喜欢探听他人事情的原因吧。 直到傍晚,程玉容才扶着微醺的丈夫回到新家来,祝英嫂正堆了一脸笑迎上来,因为今天新家里的一切都让她满意。 程玉容也一路打量着,直到把段瑞宁扶坐在卧房桌边,她也没能挑出什么错处,宅子确实打理的很好,而且能看出并不是祝英嫂和碧蓝她们收拾的结果,因为好多布置都是她没见过的,而且这房子比原来的家要大上一倍不止,他们哪收拾的过来。处处都妥当舒适,他们就是光杆儿几个人住进来都行。 “这宅子布置的可太细心了,江府还留了几个仆人在这里供我们使唤,要不然这么大个宅子,我和碧蓝一准抓瞎。厨房里食材都是现成的,江家还送了不少布料和应用物过来,什么都不缺,院子里还留了好多空,说是不知道太太喜欢什么花草,不敢种上,只先弄了些青草和树扒住土,我和碧蓝刚把您带的花儿都种上,您说这多有心哪。” 祝英嫂一边端来醒酒汤,一边不住的说着。 第122章 家乱 程玉容并没有接祝英嫂的话,她现在已经愈发的觉得这个老妈子话有点太多且不得她的心,并不像碧蓝那样虽然有点小脾气,可却是实心实意的挂在她身上。 她接过醒酒汤来给丈夫送到手边,见他的神色和刚才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这才稍让些心,又让祝英嫂出去把孩子抱过来。可祝英嫂刚出去,她的心又一下收紧,觉得丈夫的不为所动不是让人放心的理由了,而是说明在他心里江月犀就是这么能干的人,他已经习惯了,所以才这么自然而然。这一下,程玉容觉得自己主母的位置都受到危及了,就算不危及,谁知道丈夫会不会比较呢? 段木瑾被抱了过来,她刚喝了羊乳睡下没一会儿,这些天路上颠簸,好容易睡到床她很珍惜,这会儿被抱过来还老大不情愿,皱着小脸眼角卧着一颗泪,显然是刚哭过。 程玉容抱过孩子逗弄一会儿,往段瑞宁身边凑了凑,“来,看看爹爹,爹爹今天带我们住新家了。” 段瑞宁刚摸了摸段木槿的小脸,小孩立刻因为不满他身上的酒味儿扯开嗓子哭起来,小手划拉着,段瑞宁抬起头,“祝英嫂,把木槿抱回去吧,这些天赶路她也累了,我身上酒味太重再熏着她。” 程玉容的眼神暗了一下,把孩子交给了祝英嫂。看段瑞宁要休息了,她出去给他打洗热水,到门口看见两个丫头正提着水过来,见到她先放下木桶行了一礼,“夫人。” 程玉容看看她们,问:“碧蓝呢?” “碧蓝姐姐在后院喂大小姐吃双皮奶呢,让我们先过来伺候夫人和老爷洗漱。”其中一个紫衣女孩回答。 程玉容打量她们,都是杏眼梅腮,发髻乌亮,穿着打扮跟平常人家的小姐差不多。程玉容听说很多大户人家的丫头对品貌都是要求很高的,这些仆人是江府拨过来的,可能并不是江月犀有意挑好看的送来,可还是让她心头微酸,想着自己的丈夫今后就要被这样的女子伺候,她自觉受不了。 “你们进去把水放着就行了,我回头会再找仆人,明天你们仍旧回江府去,对了,替我谢谢你们主母。”程玉容说。 两个丫头又行了一礼,仍旧笑模笑样的,低头提水进去了。 这一夜程玉容睡得并不好,第二天一早她就让碧蓝去再找些仆人来,然后给了江府的仆人们红包让他们回去了,虽然碧蓝想说那江府的两个厨子着实不错,点心和饭食都料理的很好吃,祝英嫂做的饭她早吃腻了,可看太太憋着一股子气就没敢提。她自己一边张罗着找仆人,厨房那边仍旧是祝英嫂先做饭。 祝英嫂做的饭虽然也可口,但是对于那些精致的点心和菜品她总是欠着点味道,一个人做惯了一家子饭总是想事事快一点,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差了点耐心。 更何况如今新到了一个地方,祝英嫂很渴望立刻就把这里的一切关于生活的信息都掌握起来,昨天她就已经拉着江府的那个老妈子聊了快两个钟头,这天做完早饭后更是提着篮子一头扎进菜市场,一个摊子面前能平均逗留十分钟,跟谁都有话聊,她很快就与摊贩和买菜的一些小老妈们打熟,并且准备下一步就了解这附近的单身男女青年。连跟着她出来的段嫣都觉着她有点太磨烦了,瘪着嘴把冻红的小脸蛋扭向别处。 家里程玉容自己带着小女儿,顺便挑选碧蓝找来的仆人们,段瑞宁则是一早就出门了。 碧蓝很用心的在找仆人,可是这里谁也不认识找来的人很少有合心意的,太粗笨的不行看着太脏不行,干干净净又漂亮的太太又说这样的人做不得活,于是挑挑拣拣也没找到合心的。碧蓝就只能一个人在偌大的院子里忙碌,随行来的男仆就只有那个花匠,程玉容也被小女儿磨的也一点时间都没有,想打发人到衙门里问问丈夫的情况也指派不出人来,因为花匠到市场买她要的花去了。 正乱作一团的时候,家里来了客人,如今的段瑞宁是何许人也,风陆城的达官显贵哪个不想巴结?知道只有夫人在家,所来探访的也多是女客。于是碧蓝正洗着尿布就要站起来飞快地去泡茶,准备瓜果点心,程玉容看着打扮的端庄贵气的太太们也想拿出点气度来,可怀里的孩子却不凑趣,一会儿哭闹一会儿又要吃奶,把她的脸弄得红一阵白一阵,客人倒是好性儿,只是陪着笑,她还不能把孩子塞给碧蓝,因为此刻的碧蓝已经恨不能化成千手观音了。 等客人知趣的先行离开后,程玉容险些气哭了,自己的主母气度怕是一点都没存在人家心里。碧蓝也是满心的火气,对着刚回家的祝英嫂就吵了起来,两人虽然因为代沟平常也拌几句嘴,但从来都没有这么吵过,碧蓝像个冠子都立起来的小公鸡,抖擞着羽毛咋呼着,说祝英嫂不看情况,从前出去卖菜就爱扯闲话,如今府里正缺人,出去还管不住嘴,买菜买了几个钟头。 祝英嫂看着并不生气,她眯着眼脸上甚至还带点笑模样,倒不像吵架而像安抚气疯了的小妹妹,如果她话里没带出些许的冷笑的话。 “呦,我今儿天不亮就起来准备饭食,出去的时候把院子也都打扫好了,不光买菜我还带着嫣姐儿呢,你以为看孩子是轻松的呀,我回来干活你保准被嫣姐儿缠的动都动不了。” 她用她的生活经验和老道把碧蓝堵的一点理也占不着,虽然她说的也是真的,但是早点回来或许能有别的办法,可祝英嫂在别人对自己本职工作的指责上是没有让步可能的,等她把碧蓝气的脸通红被回来的花匠拦着时,才像刚想起什么似的说:“我得去收拾院子了,瞧瞧这地方,我才刚走多久一会儿啊就下不去脚了。” 说完她就去客厅把刚才客人弄乱的地方快快地收拾了一遍,显出她的麻利来。 第123章 登门 程玉容抱着孩子在屋里眼里含着泪,她本来是想朝丫头出点气的,可听着院子里碧蓝和祝英嫂吵她又没勇气了,她本也不是个脾气坏的主子。是啊,碧蓝没有错,她很尽职了,祝英嫂也没有错,她也很能干,错的是她自己,没有找到人就快快的把江府派来帮忙的人都放走,才闹成了这样。作为一个主母连搬过来后必要的交际都没想到,迎来送往的,这点人哪够,怕是连那个江月犀都想到了才会给她备厨子和佣人,如果自己真要战胜她,干吗不找到更妥帖的替补来再让她的人走呢,这样的赌气,连最基本的气度都失了。 现在她不光伤心,还饿,正在哺乳期本来就饿的快,祝英嫂这会儿才上厨房去,午饭还得等呢,孩子吸不出奶来又哭起来,碧蓝蹲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生闷气,那个花匠还在哄着她,也没细听屋里的动静。段嫣刚才因为院子里吵架躲了起来,这会儿偷偷溜出来跑到母亲房里,一进来见母亲抱着妹妹坐在阴影里一句话都不说,又吓得悻悻的走出来,正不知往哪儿去的时候,忽见门口一抹鲜红格外惹眼,便跑了过去。 江月犀左右看看,见门口竟连个家丁都没有,也不见管家和丫头,进了门只一个小女孩儿扑过来,扑到一半儿又害了羞,把食指伸进嘴里往后退了两步。小姑娘剪着短发,只一边头上系着个红色的小头绳,大眼睛小扁鼻子,一嘴小糯米牙。江月犀看见她脖子上是自己当初挑的长命锁,便知道她是谁了。 她笑笑,从身后枫儿的手里接过自己带来的两个灯,半蹲下招手示意段嫣过来,小姑娘一看见玩意儿便有了勇气,跑过去用手点点那个鱼灯的小嘴,摸摸那个公鸡灯的羽毛。 “给,拿着玩儿吧。”江月犀说着起身拉着小姑娘走进来。 碧蓝这时候才发现有人进来,赶紧抹了抹眼睛迎过去,为首那位夫人的模样可谓标致绝伦,不过最值得注意的是她周身的气度,碧蓝几乎一下便猜出,这就是那个江夫人了吧? 枫儿冲她笑了笑,把一个帖子递过来,“这是我们江府的主母,我家夫人今天过来瞧段太太,约你们太太后天到江府吃席。” 对方笑的热烈而得体,碧蓝不自觉的就赶紧也笑笑不想失了礼,把一行人往里带,想通过这些掩去自己通红的眼圈儿和未干的泪痕。把人先带到前厅,她先叫祝英嫂去张罗茶水,自己去叫太太。段太太一听是江月犀来了,先往镜子那边看去,她的鬓发已有些乱了,早上擦的粉已经脱落了不少,把孩子塞给碧蓝,她急急的收拾了一下才往外走。 客厅里,江月犀正和段嫣玩儿猜东西的游戏,段嫣猜出糖果是在右手的拳里,于是抱着就不撒手了。 “嫣儿,不许没大没小。”程玉容一边教训着女儿一边走了进来,眼睛看着江月犀。 江月犀一张手,段嫣立刻拿了糖果,又跑到椅子边拿了自己新得的小灯给母亲看,“姨姨给我的,小鱼和小鸡。” 见一向不跟生人开口的女儿已经和江月犀这么亲近,程玉容暗自惊讶,面上却笑了笑,“哦,真漂亮,你有没有谢过呀。” 段嫣张了张嘴,显然忘了,回头冲江月犀撑起苹果腮一笑算是谢过。 江月犀起身摸了摸段嫣的脸,目光看着程玉容,“昨天喝多了也没跟嫂子说几句话,嫂子回来没笑我吧?” 程玉容摇摇头,“倒觉得你挺爽利的,我这辈子几乎都没喝过酒。” “哈哈……那是因为嫂子有段大哥那样的人物做丈夫,自然不需和那些臭男人拼,谁让我家老爷去的早。”江月犀摇摇头,眼睛因为笑成了两个漂亮的月牙儿。 第124章 灯火阑珊 程玉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于是说道:“听说这宅子是你找的,还打理的这么好,我还想着改天登门去谢你呢。” “应该的,嫂子新搬来,日后有什么需要尽可告诉我,月犀是粗人,日后也指着跟嫂子多学些规矩。” “哪里,江夫人的厉害我才是要多讨教。”程玉容半笑不笑。 来回几句,江月犀看出程玉容不打算跟自己交心,而且似乎有些忌惮,于是也不勉强,笑道:“嫂子刚来恐怕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就不打搅了,我们后天见。” 见江月犀要走,一旁玩的段嫣忙跑过来拉着她的衣角,仰着头张着大眼睛看着她。这个姨姨走了就又没人陪她玩儿了,祝英嫂和碧蓝吵架好可怕,妈妈又拉着脸不开心,家里好难待。 江月犀摸摸她的头,“要不你跟我走去看灯会?” 段嫣立刻高兴的点点头,然后热切的看向母亲。 程玉容道:“嫣儿,你爹要回来了,咱们还要跟爹一起吃饭呢。” 枫儿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段太太,今天我家大少爷和将军在万露升饭店谈事,午饭就在那里吃了。” 程玉容张了张嘴,勉强笑道:“哦,他可能还没来得及派人告诉我。” 段嫣却不管母亲的神色,蹦着道:“娘,我跟姨姨看灯会。” 程玉容只好说:“晚饭前回来,别给人家添麻烦。” 段嫣便兴高采烈和江月犀出去了,年后的风陆城有很多灯会,即使过了元宵节,灯会的余味还是会延续很久。江月犀看不懂那些雅致的灯谜,但是她挺喜欢那些各式各样的小灯笼。 段嫣提了自己的小鸡灯出来,在车上问江月犀,“姨姨,我们什么时候去灯会啊?” “嗯……等填饱肚子怎么样,你想吃什么?”江月犀眨巴眨巴眼睛,眼神里也有股小孩儿气,让段嫣觉得无比亲近。 “豌豆黄,糖葫芦,糖炒栗子……”段嫣一样一样的念着,话尾都带上了口水音,这些都是早上她跟祝英嫂出去的时候看见的小吃,可祝英嫂不让她多吃,只买了一个很小的烤地瓜给她。 江月犀哈哈大笑,“你倒是挺贪心,行,我们回去垫补点儿饭就出去吃你说的那些小吃。” 一听说姨姨要带自己吃那么多好吃的,高兴的一路举着自己的苹果笑脸,惹得江月犀伸手狠狠捏了捏,叹道:“小孩儿真简单,有好吃的好玩的就开心的什么似的,这么好养又好玩儿,养一大堆才好呢。” 一旁坐的枫儿忍不住笑,可笑着眼里却泛出一丝悲伤,她连忙扭过了头。 江月犀把段嫣带回了家,本来内向又难缠的小姑娘在她面前变得格外活泼,吃完饭就扯着江月犀要去看灯会吃好吃的。江月犀也想放松一天,现在看灯会还早,她领着段嫣去了风陆城南的小吃街,两人跟孩子似的看见什么吃什么,段嫣吃两口就又眼睛发直的盯上下一个,江月犀就自觉的把她手里的消灭掉。二人合伙吃完一个冻柿子后,段嫣伸出小红手来要江月犀抱,两人哆哆嗦嗦地挤在一处。 枫儿和两个小厮在后头跟着,第一次看见夫人跟个孩子似的,与其说她是陪着段嫣玩,还不如说是段嫣激起了江月犀的孩子心性。 一路直接走到了灯会,段嫣看见被人用竹竿顶在空中的巨大的长龙灯,快有一条街那么长,张着小嘴半天合不上,最后想起什么似的把自己的小鸡灯护在怀里,像是怕小鸡被龙给吃了。龙后面是一群鱼灯,等这些大个儿游行过去,江月犀和段嫣也走进了由灯笼装饰起来的长廊,这条长廊直接连接着湖心的公园,那里就是灯会的中心地带。段嫣被一路上的灯弄得目不暇接,后来看灯上有字,就用吃了一半的糖葫芦点着,挑自己认识的字念。 夜幕缓缓降临,段嫣突然抬起头,指着天上道:“那个灯笼会飞——” 江月犀也看见了,那是一只彩凤灯,说是灯,也像风筝,飘在空中,凤凰的彩羽还在随风摆动。会飞的灯笼在这里不算稀奇,但是那只凤凰栩栩如生,仿佛只待统领这灯会上所有的飞禽。 段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鸡灯,拉拉江月犀的袖子,“姨姨,我们去看那个。” 等走到了灯下,反倒不如远处看得清了,灯下围了一群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些纸条,交给桌子另一头的一个老者。江月犀明白了,这是比赛猜灯谜,这个凤凰灯就是今年的奖品,猜对灯谜最多的人就可以得到。 看段嫣仰着脖子看得出神,江月犀问:“想要吗?” 段嫣想了想,摇摇头,“太大了,还是我这个好。”她提起来自己的小鸡灯,又说,“要是小一点的话,可以跟我的这个做朋友。” 江月犀被她的奇思逗笑了,“那就等着那个大的生个小的吧。” 段嫣很快又看见一个小螃蟹灯,立刻跑过去看,两人又逛了一会儿,眼看天一点点的晚了,江月犀问段嫣:“咱们回去吧?晚了你娘要着急了。” 段嫣撅了撅小嘴,不舍地点了点头,被江月犀抱起的时候突然又指着天上,“那个灯下来了!” 江月犀也回过头看,那个彩凤灯被拉了下来,应该是有人赢了吧。 看见那个灯下来了,段嫣又激动起来,“姨姨我们再去看!再去看!” 江月犀叹口气,不过也没什么不可以,段嫣要是喜欢她可以管那赢的人买下来那个灯。段嫣非要自己下地,噔噔噔的朝前跑,江月犀和枫儿他们在后面跟着。 “嫣儿慢点儿!”江月犀喊着,因为灯会上的人多,段嫣身量太小大人看不见容易被碰着。 忽然一群人堵住了去路,江月犀看着段嫣像条小鱼一样挤过去了,她却被挡住。等好容易推开那群人过来,段嫣却早已跑远。 李舒像放风筝似的拉着半空中的大灯笼,享受着周围人羡慕的目光,可是他面前的人却走得飞快。 “哎你慢点,还有你的灯笼不要啦?”李舒叫道。 傅兰倾的脚步急促,“不要,我学校里还有事呢,是你非要猜灯谜把我叫来。” “我一个人不是猜不了那么多嘛,这灯笼是你赢的,你真不要啊?”李舒嘴里这么说着,可一点还回去的意思都没有。 傅兰倾回头看他一眼,“玩物丧志……” 话没说完,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朝他撞了过来,他赶忙弯腰用手护住那人肩膀,等看清后更加吃惊,“嫣儿,你怎么在这儿?” 段嫣本来要挣扎,见是傅叔叔立刻伸手指了指空中的灯笼,“那个!那个!” 傅兰倾回头看了眼,李舒把灯笼拉下来给段嫣看,“你要这个?” “嫣儿,你跟谁来的,人呢?”傅兰倾问。 “嫣儿——” 傅兰倾突然一愣,他只觉得那声音耳熟。 这声音曾在他耳边呢喃,肆意的大笑,憋屈的嘟嚷,跟他吵过,撒过泼,也哀求过他…… 傅兰倾转过身,看着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跑过来。 江月犀把枫儿他们都甩掉了,她看不见段嫣的影子,但是知道段嫣肯定是追着这个灯笼,于是她也跑来灯笼这里。 嫣儿正拿着自己的小鸡灯,让它和凤凰灯嘴对嘴互啄,听到声音立刻回过头,“姨姨,我找到了,你看!” 江月犀听到段嫣的声音才松口气,这时几个人用竹竿顶着一大团绣球灯路过,和江月犀互相让了半天路,她终于不耐烦的推开他们,抬头就道:“今后不许乱跑了知不知道——” 她猛地站住,而他已在对面。 第125章 两不相干 段嫣很高兴,她终于看到、摸到了那个大彩凤灯笼,她在江月犀怀里一手搂着月犀姨姨的脖子,一手提着自己的小鸡灯和后面李舒牵着的彩凤灯玩起来“游凤戏鸡”的游戏,不时被自己导演的戏码逗的咯咯笑。丝毫没注意到月犀姨姨脸上的神色紧绷。 江月犀抱着段嫣走了一大段还是没看到枫儿他们,已经有些微喘。 旁边的傅兰倾几次目光在她身上回扫,终于试着伸手道:“我来抱吧。” 江月犀的睫毛轻颤一下,却没有把段嫣给她,而且加快了步伐朝前走去。 段嫣挥舞着小灯让李舒跟上自己,李舒悄悄的看了眼傅兰倾,快步跟过去,“来了来了。” 到前面长廊口的时候,终于碰见了枫儿,她让两个小厮去找,自己守着这个出口以免错过。 “夫人!”枫儿忙跑过来,看到江月犀旁边的傅兰倾也是一愣,“老……” 叫到一半迅速止了声,小心的看向江月犀,随后低声说:“府里来人说,段府的人来接段小姐,我让他们派车在外头等了。” 江月犀把段嫣交给她,段嫣还举着自己的苹果脸朝着江月犀。 江月犀笑着跟她香了香面孔,捏捏她的小脸说:“以后再来玩儿。” “姨姨我把这个带回去好吗?”段嫣指了指那个打灯笼。 李舒忙说:“行行,我跟你一起回去,正好我有事找将军。” 枫儿极有眼色的抱着段嫣先走了,李舒随后,傅兰倾看了眼江月犀,没有动。他身后有人要过去,他朝江月犀那边挪了挪,她的发髻几乎挨到他的下巴,他抬眼看向湖面,无数个荷花灯载着诗意和祝福漂在湖面,远处天空不时划过一盏孔明灯,像是谁把星星不小心洒落。鼻息里是她的气息,傅兰倾贪恋的深吸了几口,感觉自己终于把美景都看进去了,之前的自己,像是三魂少了一魄,五感失了一感。 他垂眼看向她,见她的睫毛微颤着,试着开口,“月……” “你为什么要回来?” 她冷冷地问,抬眼瞪住他。 傅兰倾一愣,江月犀眼里的怒气更盛,几乎咆哮一般道:“你为什么要回来!之前段瑞宁明明有意让你留守南珠,你不是很听他的话吗,干吗不留在那里,为什么还要回来风陆城?” 傅兰倾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口气是那么凶,仿佛他抢占了她的一切,可是眼里却泛着泪,他不知道该怎么解读她的态度了,他伸出手去,想轻抚一下她微湿的眼角,却被她猛地打开。 “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还要回来?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江月犀当初是被你利用,利用完又抛弃的,现在还要撑着脸面跟你一起做事!”江月犀猛地抹了下脸,仿佛那是别人的肉不是她的脸,“你非要我那么难堪你才高兴?” 江月犀的胸脯迅速的起伏着,旁边的人多少意识到这边在吵架了,但周围太过嘈杂听不清全貌,只是都往旁边挪了挪,免得被这两人搅了自己的玩性。 “段将军,要办军校,让我回来负责。” 许久,傅兰倾才缓缓的开口,仿佛只为解释自己为什么回来,末了又补上一句,“我自然也可以留守南珠,但办军校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鸾越需要有能的下一代。” “军校?”江月犀似是突然想到什么,随即忍不住一笑,苦涩地点点头,“其实是你看上了那块地方吧,李舒一个从未到过风陆城的外地人,怎么可能第一天就找到那么个还算隐秘的地方。” 见她眼中的泪光更明显,却似乎已不再是为自己,傅兰倾蹙了眉,“那个地方很适合盖学校,迟早也是要用的,难道你还要为云正锋守着吗?” 他不知不觉的咬住了牙,拳头发出“咯吱”的声响,“你觉得他有资格玷污那里吗?那是前朝忠臣府邸、皇亲别院,现在做军校才不算辱没,他云正锋又算什么东西!说好听点是莽夫说难听了就是匪徒,他霸占那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配,他会遭到报应的,事实证明确是如此。明明手握重兵却还是败了,这就是你认为的可以称帝的人?” 江月犀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她哆嗦着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竟说不出一句话,一向的俐齿伶牙却被情感堵住了喉。 傅兰倾的眼中升起冷笑,“我早就说过,云正锋的乱用人迟早会害了他自己,两军对敌时他的军火都出了问题,分明是底下的人徇私舞弊惯了在军火上也敢造假,正因为他是匪徒,他手底下才全是这种奸佞之徒,到最后反害了他自己,这就是报应,也说明,他根本不配。” 江月犀垂下眼,泪水顺着脸庞滑过,她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要离开。她就知道,她跟他永远是隔着山跨着海,匪徒,报应……奸佞之徒,这就是他眼里的云正锋,和她了吧。 傅兰倾见江月犀突然熄了火转身走了,他立刻追了上去,拉住她,“月犀,我知道你在最后已悬崖勒马,也许是出于利益着想,但是段将军毕竟没有追究你以前的事,既然你已经和常宁军合作,不妨也改变一下自己,我们也可以……” 他脚步不停地追着,嘴也变快,只是到最后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可是他希望她能明白,明白他为她改变了多少,为了她,他甚至可以放弃之前的底线。 “你让我改变什么?”江月犀猛地停下看住他,“我只会挣钱!除此之外我没什么高的境界,我现在只求你放过我,我知道我不配做你媳妇,你想在风陆城做校长你就做,我把脸一扔继续捞钱——我们两不相干!” 江月犀走了几步又猛停下,“顶好……也能两不相见。” 她的身影在人群里一闪最终不见了,傅兰倾定定的看着,脑子仍是一团乱,心已经沉沉落下。 在他记忆里,她总是渴求着他的爱的,他从没想过自己再度接近她时,会是这么的难。 第126章 殉国皇族 李舒在将军府留到了晚上十点多钟才回来,手里提着一瓶红葡萄酒来到现在正在改建的学校,工人们已经都撤到外面的工棚休息了,这么个偌大的地方一旦空旷下来不免的有些阴森。不过拐了一个弯,一处房间的灯果然亮着,李舒便直接上台阶敲了敲门。 “兰倾,是我。” 说完他便撑起双腮先露出了一个略有醉意的笑,不多久就听见里面椅子挪动的声音,随后傅兰倾给他开了门,屋内的电灯还没安好,羊皮灯罩里的光亮微微发黄,在傅兰倾的身上明明暗暗。给他开了门后傅兰倾就又坐回了书桌,只穿着件白色的衬衫,长裤,军服搭在身后的椅背上,面前堆了一摞的建筑书籍。 “好了别忙了,喝点?将军让我带给你的。”李舒把酒墩在他的面前,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 他们暂时就住这里,段瑞宁早就派人给他们找了住处,但是傅兰倾却不着急,为了让学校改建顺利他决定就住在这里,有什么问题都能立马解决,李舒这个总设计师自然也不敢马虎,就也在这里住了,所以安排给他们的住处就都先让出去给了别人。 傅兰倾看了眼桌子上的酒瓶,又拿起端详一下,“不错。” 不过他没打算喝,他习惯用紧绷的状态去消化内心的情绪,如果一旦懒散下来,反倒会更觉愁苦。他起身去把酒放在了柜子上,这里很多家具都还没来得及搬走,傅兰倾就利用了起来,虽然已经改朝换代这些家具都堪称古董,而且好的——像那些象牙桌子红木桌椅之类都已经被搬了个空,只留下一些普通的家具,可傅兰倾依旧把他们摆放的很有格局。把一个临时的住所也布置的舒服妥帖,倒好像他是这里的主人。 不过李舒打量着周围说:“像这种大宅子,还是需要旺盛的人气给充盈起来,否则晚上住着还是心里发虚。我就佩服你,就你这一个房间亮着灯你还能住的这么自然,你不怕啊,像这种大宅子里肯定死过不少人呢。” “我倒不知道你一个读书人还相信这些,”傅兰倾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到书本上,“再说哪个房子没死过人。” “嘿嘿,我对有些事情平常是不信的,一到自己身上就宁可信其有了。”李舒狡黠地眯了眯眼,然后起身环视四周,“而且我特意查了这个宅子的前身,这里当初可是奉亲王的住宅,皇上的亲弟弟,唉……这皇室的气节可能都给了这一家子了,当初皇上尚且偷生呢,这奉亲王府上下十几口却全部都自缢殉国,想想那一屋子吊着的人,简直后背发凉。” 李舒缩了缩肩膀,好像真的看见了那长长短短挂在屋子里的人,傅兰倾画草图的笔也顿了顿,随后垂下眼看不清神色。 “哎,”李舒又突然转过身,挺神秘的过来扶住傅兰倾肩膀,“今天我和工人们从这里又找出了些东西,大白天的看得我就头皮发麻。” 傅兰倾仍没抬眼,手指却跳了一下,平静地问:“什么,难道是棺椁?” “那倒不是,正相反吧——是小床,婴儿的小床,还有孩子坐的那种木椅。”李舒比比划划,“还有摇篮,都是些孩子的家具,还有小玩意儿,都被封在一个很小的地下室里,不知道关了多少年,现在看来挺怪异的,比发现棺材还让我头皮发麻。” 傅兰倾抬起了眼,但仍旧淡淡地道:“那怎么了,可能是之前这府里的小孩用的。” “可是他们都死了啊,”李舒瞪大眼,“听说奉亲王一共有三个孩子,都是儿子,最小的还不满三岁,我想那些东西八成就是最小的那个孩子的,其余的两个儿子都跟着奉亲王自缢了,剩下最小的那个死法就不知道了,唉,听说不少女眷都是服毒,那个孩子兴许也是吧,才那么小就这么惨,现在看到那些小孩东西难道你不怕啊。不是我说啊,这样的房子简直可以称作凶宅了,云正锋那个蛮人也是胆大,还敢住,也就是建成军校能压一压这些怨气吧。” 傅兰倾抬起眼定定地看着李舒,“我倒是很敬佩奉亲王,这样的人即使死后也让人敬畏。” 李舒耸耸肩,“那倒是的,听说皇上膝下无子又体弱多病,将来的太子都是打算从奉亲王的孩子里挑的,只可惜啊,那是最后一代皇帝了。亦或许,如果当初是奉亲王继位,皇朝也许不至于到最后那么软弱可欺,整个皇室里也只有他的骨头是硬的,是唯一的主战方,可是没办法,太后和皇上是怕打仗的,到最后丢了江山又都躲出去,只有奉亲王殉了国,为这个皇家保留了一点点尊严。” 李舒简单的感叹了一下后,立刻就回到了现实问题上,“哎兰倾,我们该找房子了吧,哪怕先占一所然后还住这里呢,今天将军也问了,再不挑个剩下的可没什么好的了,我看了看,城北的就剩了一处,你不要可转眼就没了,剩下的地方都是在城南。” 傅兰倾突然抬头,“城南有什么不好吗?” 李舒呆了呆,十分不自然地笑道:“那江府,不是在城南吗?我以为你不想住那么近呢。” 傅兰倾突然皱了眉,“李舒,他们都是怎么说的?” 李舒愣了愣,随即有些尴尬,“呵,其实军中也没人敢说,将军不让,就是那个三连的连长二牛提过,那天江家犒劳常宁军他喝醉了骂你,左不过说你骗江家主母的钱做军费,然后又抛了人家,听的人都有些唏嘘,觉得那么厉害的女人竟然是你的弃妇……我没那么认为,不过,这风陆城的人想必都像二牛似的知道这件事,现在见到你难保不会也有他那样的想法。” 傅兰倾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李舒极不自然的一笑,他不喜欢说闲话,只是听到了总不能像不知道似的那么没有顾忌。 “呵……我们还是先选地方住吧,这地方挺阴森,我过不多久还是得搬出去。”李舒说。 傅兰倾却忽地一笑,推开椅子起身到床边收拾起东西来,“我不用找,我在这里有家。” 第127章 猫爪印 “有家?”李舒惊讶地道,可看傅兰倾也不像开玩笑,他想了想说,“你什么时候已经找好了吗?” 傅兰倾没回答,只是说:“你不用管我了,你自己找住处就是。” 说完把自己的几件衣服都收进一个小小的行李袋里,简单收拾好后放后端正的放在床边,望着它所有所思一会儿,然后才转身去做别的。 “呃,好吧,对了今天嫂子说明晚想请咱们的人过去一聚,就在将军府上,特意说了让我叫上你。”李舒又说。 “我知道了。”傅兰倾淡淡地说。 第二天一大早,傅兰倾就提着自己的小行李袋出去了,大衣裹得紧紧的,带着帽子,出门叫了辆洋车,他要去江府——不!是回。 江府没怎么变,傅兰倾抬头看了看,连门口的人都还是原来的几个,见他走来几个家丁先是迎过来,等看清了样貌后又僵了。 “老,老爷?”有一个试着叫了一声。 他们都知道老爷丢了,却不明白是为什么,下人们私底下也传,不少人都猜测是这个唱戏的小白脸骗了夫人跑了,真正的原因上面守得紧没人知道。可是再见到傅兰倾就这么走过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况且他还穿着一身属于常宁军的军服呢,看那式样怕还是不小的军官。 “嗯。”傅兰倾应了一声,直接走了进去,家丁们一愣,有反应快的赶紧跟了过去,又让人去找蔡管家来。 谢醇正打算出门,刚好看见门口这一幕,他背着手脚下生风的迎过来,眼睛危险的眯着。对于月影他是早想交手,不过对方既然是这样明着过来,他也不便上来就动粗,先抬起一只手,“没想到你还敢……” 手腕上却忽地一沉,傅兰倾把他的行李袋随手抛给了他。 “帮我拿进来。”他说完看也没看谢醇就走了过去。 家丁看谢管家像石像般定住,随后目露凶光,立刻过去把袋子接了过来,陪着笑,“小的来拿就好。” 谢醇直接又跟过去,步履逐渐加快,因为傅兰倾去的方向分明是主母的卧房,可是到了跟前他却又游移,这傅兰倾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来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夫人允许的? 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傅兰倾已经到了江月犀房间的门口,枫儿端着铜盆从里面出来,仰头看见傅兰倾也是一愣。不过她的表情倒是给了谢醇勇气,他立刻过去伸手在傅兰倾肩上一拦,傅兰倾却像后背长着眼睛一样一侧身轻巧躲过,谢醇立刻又攻过来,两人交手时枫儿却又钻回了房间去告诉江月犀。 谢醇频频狠攻却始终占不到便宜后心下发狠,正欲使出杀招,房门上的棉帘子突然又掀起,是江月犀出来了。 “住手!”她喝了一声。 傅兰倾只是把刚才扬起的手重新背到身后,然后转过来面朝江月犀,一点看不出刚才打过架,连身上的衣服都还是如来时那般熨帖。而谢醇则是停在了一个奇怪的姿势上,一手还正要抽腰上的兵器。听到夫人命令后一时没收住杀气,定了一会儿才垂手站好,脖子上的青筋却仍凸着。 江月犀瞪着一双盛怒的大眼睛直盯着傅兰倾,嘴唇哆嗦着似乎连话都说不好了,“你来干什么……” 江月犀说着就拿手挡了一下,因为傅兰倾直直的要走进去。 “我还是你相公,自然是要回家。”傅兰倾捉住她挡路的那只小手说。 “啪!” 江月犀的另一只手直接甩在了他的脸上,傅兰倾的脸很不禁打,奶皮子似的一打就破,嘴角已经见了血,被打的那边脸红红的已经变了色。 旁边的枫儿和谢醇他们也惊了,不过谢醇的身体放松了些,挺直了身子看着傅兰倾。 傅兰倾摸了下自己的嘴角,然后目光向旁边扫了扫,低声道:“要打可以,我们进去,外头都是人。” 说着手一环一把抱起了江月犀,像抱孩子一样把她抱了进去,顺手把门也关上了。 谢醇和枫儿互看一眼,似乎不知道是跟过去呢还是留在门口……亦或是干脆走开?可夫人在里头并未说话,只是又听到“啪啪”几声,是江月犀挣扎时打的,谢醇觉得没必要进去拦架了,但是恐出乱子就在门口不远处慢慢地踱步。 门里面,江月犀像个发了狠的小猫似的,身子被抱着,手却不住往他头上脸上招呼,傅兰倾的帽子都掉了下来,他终于忍不住一手一个捉了她的小猫爪,垂眼看了看尖尖的手指,低声道:“不打脸行不行,晚上我还要去将军府吃饭。” 看着江月犀似乎要气炸了似的小脸,他又叹口气,“我有话跟你说,你之前说我回来坏了你的名声,怕他们乱说,这确实是我想的不周到,那,我就还回来江府,在外人眼里我们还是夫妻,只当当初是我们夫妻合谋要帮段将军,那些流言自然就没有立场了,再者段将军和他的部下对你还没有完全放下忌惮,你我要还是夫妻,你跟他们的关系也就又深了一些,对你、对江家也有好处不是吗?” 江月犀看着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说完了?” 傅兰倾点点头,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苦心……和想要示好的那点意思。 “你放开我吧。”江月犀稍显平静地说。 傅兰倾便放开她,觉得江月犀还是……眼前突然一花,江月犀的猫爪齐挥,傅兰倾的双颊立刻火辣辣的疼,他忙一边招架着她一边扭头看了眼屋中的镜子,他奶皮子似的脸上左右两边各四个抓痕,四个道道排列的还相当整齐,左边的在腮上挨着嘴角,右边的在太阳穴附近挨着眼角。这个模样,真真又可笑又狼狈。 江月犀抽回自己的手,可也撒了些气了,站在对面粗喘着看他。 傅兰倾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面无表情,“你……” 随即他又叹气,她是个泼的,自己不是早知道嘛。 枫儿这时在门外敲了两下道:“夫人,将军府段太太送帖子来了,邀您今儿晚上过去吃饭。” 江月犀的神情定了下,随即突然笑出来,原来是这样啊…… 她早看出程玉容看她不对,可也没想到这个人是这样闷奸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江月犀和傅兰倾的尴尬,可程玉容却特意的在饭局上邀请他俩,让她过去彻底的演绎什么叫强颜欢笑,给一桌子人的人看。要不是傅兰倾今天刚好过来说要去吃饭,她恐怕是去了才知道。 第128章 多一重保险 傅兰倾也皱起了眉,直接说:“今晚我们一起去,让他们知道我们仍旧在一起,便谁也说不出什么了。” 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往镜子里看了看自己,一副刚被夫人教训过的样子。 江月犀本来要说她不怕的,别人要看她尴尬,她偏要自自然然大大方方地去,可是看到傅兰倾的脸,她突然一笑,好啊,就这么去,看是谁公开处刑。 傅兰倾话已经出来不便后悔,捡起自己的帽子低低压在头上盖住半边脸,然后开门让家丁把行李袋给他,接过后又回房间放在桌子上,打开扣子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轻车熟路的放柜子里。 江月犀就站在一旁,无声的瞪着他。 傅兰倾放好了东西回头说:“我学校那边还有事,白天就不回来吃了,晚上你等我回来我们再一块儿去将军府。” 江月犀没说话,拿起自己的烟袋拉开门出去,一阵风似的不留一丝温度。 傅兰倾张了张口,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 要说仁清医院如今最得人气的医生,那就要数许栋了。自从给谢三小姐接过生之后,尽管那董安乔摆酒请了那位妇科大夫都没请许栋过去,可是许栋的名声到底是因为那件事传开了。 这些天人人都在说,那谢三小姐送来时人和孩子眼看都要保不住了,可经许栋那么一看全保了下来,谢三小姐之后还特意命人送了谢礼过来,只是许医生不敢收,说是自己职责内的事情不敢坏医院的规定,经谢家再三的请求最后院长点头后,他才收了。这么个可爱的医生谁不爱?一时间许栋化为了千金圣手,尽管医院里有专门的妇科大夫,可不少女病人还是要在许栋这里瞧一下才放心,而许栋的医术涉猎甚广,他还真能让那些女病人信服。 许栋出诊的次数也变多了。穿着姜婶连夜给他赶出来的蓝布棉袍,背着药箱,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眼镜上有时带着雾气,这样的许栋说不上多有风度,可总能给人一种顶可爱顶踏实的感觉。 这不,今天许栋中午刚下班,姜婶送来两个刚蒸出来的白薯,他才吃了一个就又有人来请,汽车都已经停在了医院外面。 许栋忙把口中的白薯使劲咽下去,背上药箱跟了人家走,他知道一般这样的人家自己都是惹不起的,那些个大宅院里的贵人们,他们的一点小病小痛别人都必须当做天大的事来看待,像是孔雀掉了一根翎毛,哪怕不疼不痒也要表现出惋惜。不像大杂院里那些能忍则忍的穷人,习惯了看一切人的脸色生存而唯独不能顾及自己,像树枝上冻僵了的麻雀,就是一头栽下来硬邦邦杵到地上也没人在意。许栋临出去时,姜婶还把一个热乎的鸡蛋放在了他的棉袍衣兜里。 许栋手在口袋里捂着这个鸡蛋,看着汽车窗外的树和人影,甚至都忘了问一声要去的人家是哪里的。 车子停在一处府邸大门口,许栋抬头看了一眼,是他没来过的一户,可门口的灯笼上,却写着一个熟悉的“江”字。许栋低着头跟着领路的小厮一路疾走,这里的石板被打扫的很干净,虽然顾不上抬头看景色,但鼻子里已是闻到了一些梅香。小厮把棉门帘掀起让他进去,许栋刚走进去就感觉一阵热气扑来,他的眼镜上又是一层的雾气,只能凭声音和模糊的影子确定人大概在哪里。 “你别怕,这还早呢,再说什么准备都齐了,不会有事的。” “唉,我就是这几天心里越来越不踏实……您知道他,他也不愿意听我说这些,每天又那么忙。” 许栋听到几个女声,听声音年纪都不大,他慢慢走过去,眼镜片渐渐清晰了,她们也清楚了。正对面的炕桌两旁坐着两个衣着富丽的女子,她们两人旁边各站了一位侍女,那坐着的女子其中一个正是他上次见过的江夫人,她没拿烟袋,欠着身子倚在炕桌上,说话时轻轻拍着对面女子的手,而她对面的女子已经大腹便便,神情有些忧虑,整个人如同面捏的软人儿,柔和的几乎看不出棱角,耸着秀眉似乎正在诉苦。 “呦,许医生来了。”江月犀先看过来,微微笑了笑,“听谢三小姐说你对妇人生孩子的事极为拿手,亏得你,她的孩子才保住了。我之前就看出你是个稳妥人,看来是没看走眼。” “那是谢太太自己肯配合,孩子命大,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许栋赶紧说,每次跟江月犀说话,他都既想看她又不敢看她。 江月犀笑笑,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女子,“这是我大儿媳妇,再过不多久她也就要生产了,虽说如今该准备的也都准备了,但临到关头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所以请了你来。我们江家重子嗣,只要这一胎能平安产下,许医生你就是我们江家的恩人。” 许栋看了看方毓秀,她正希翼的望着自己,他便说:“夫人要是不放心,可以先把这位太太送到医院住着,医院里有许多强过我的妇科大夫,也比较保险。” 方毓秀立刻又抓紧了江月犀的手,“医院?那里可是天天都死人啊,我不住。我从没住过医院,我每次一进去就害怕。” 江月犀叹口气,又看向许栋,希望他理解,“府上有汽车,随时都可以送医院,但是怎么都不如身边有个大夫让人安心,毓秀的胎一直都有妇科大夫看,不会让你棘手的,有你在,不过是多一重保险。” 江月犀说着用下巴划了一下,一旁的枫儿捧着个盒子过来递给许栋。 “这是诊金,如果孩子平安生下,另有谢礼。”江月犀说。 “这我不能收,我们出诊要按医院的规矩。”许栋忙说。 江月犀却笑笑,“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应该下班了,现在是我们占用你的私人时间,自然要给你补偿。对了,我听说许医生还没有住处,那就搬来这里吧,我跟院长说一声,放你假让你干脆住在这里,直到毓秀生产完,这样我们都安心。” 江月犀好像是在提建议,可说时却没有给许栋一点选择,虽然总笑着,却给人一种不容驳回的感觉。 第129章 这两百块银元终于把今天的事都解释 许栋手里的那个鸡蛋几乎被他握了一天,表面已经被汗水浸的滑腻,还是温热的,可是他一直也没想起来吃。 他从没想过事情发生的会是这样的快,他被汽车送回医院,连收拾东西都有人帮忙,收拾好了更是有人提着,他想跟院长说一声,可已经有人拿了信去给院长了,并告诉他他要尽快再回江府,因为方毓秀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觉得不舒服,只有大夫能让她安心。路过医院门口看见姜大叔和姜婶,他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两个老人眼看着他坐上汽车走远,眼里因为不清楚怎么回事而有些忧患。 这个江家给他安排的住处比他原来在医院的要好太多了,吃喝更是有仆人打理不必他动手,许栋只是觉得陌生,似乎只有握紧衣袋里的那个鸡蛋能给他点安全感。 他想起来什么似的,打开了今天接过的那个小匣子,这次接来时他就觉得沉甸甸的,可打开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最后他把匣子里的银元都倒在了桌子上,哗啦啦的声响让他惊慌了一阵儿,仿佛这是偷来的钱,他一枚枚的数过,总共两百块,不多不少两百块银元。 他捧着匣子坐在床上,这两百块银元终于把今天的事都解释了一下。半天之内让他搬来这里住,连院长都不必说不必见,住这敞亮的房间,有仆人伺候,最后又以这两百银元画下了一个完整的句号。让他不禁感叹,这世上真有人是可以如此金贵的,生个孩子为了多安分心就可以给他这些。许栋想起他在医院里接生过那种因为营养不良一生出来就奄奄一息的娃娃,也有人跑来医院问难产送医院接生要多少钱,得到答案后就没再来过,许栋也不知道那个没送来的母亲和孩子最后怎样了。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姐姐,母亲是愿意给姐姐吃神方的吗?如果送医院比神方还要便宜,母亲是否愿意迷信呢?如果母亲请得起医生,她还会请来大神吗? 有时候人的愚蠢很大程度也是出于一种无奈。 有了这钱,加上他之前攒的,他就可以先把看上的那处院子定下来了,因为听说常宁军到来后很多军官都在这里安家,不早点定下就被人占了。可是许栋总觉得这匣子,似乎比之前给他的时候更重了。 夜幕降临,傅兰倾从学校急急的赶回来,正碰上江月犀要坐车去将军府,他忙也上了车。路上,两人并排坐着让他想起之前他们一同出去的时候,有心跟她说几句话,可江月犀并不看她,只是望着窗外衔着烟嘴,而那些烟雾呛得他张不开口。想提醒她别抽了,可看到她冷漠的侧脸,他还是没开口。 到了地方,傅兰倾先下车,然后伸手要扶她,她却没看他的手自顾自下来走向门口,把他甩在后面。 傅兰倾轻轻叹口气,向后看了看,拦住拿着礼物要跟进去的枫儿,低声问:“我脸上的伤明显吗?” 枫儿一愣,随后差点笑出来,还明显吗?只要有亮的地方,他脸上的几个道道比五官还明显呐!经过一天肿是消了,可那几道胭脂色的抓痕却更显眼了。 第130章 你来我往 看枫儿的表情傅兰倾皱了皱眉,然后叹了口气还是跟进去。 今天去学校的时候让李舒看见,李舒直接就笑弯了腰,问他是不是被猫抓了,他一下就找到了理由,对啊,就说被猫抓了嘛。后来李舒光顾着笑也没细问,他想这个理由兴许是站得住脚的。 跟着走进了客厅后,已经来了几个同僚,都还没上桌,在茶几旁坐着喝茶,江月犀也倚在一张椅子上抽着烟,他自觉的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等大家的目光扫到他脸上时都是一顿,连招呼都忘说了。 傅兰倾面上装作镇定,面皮却是已经红了,他在心里想,你们问啊,只要问我就说是猫抓的,可是这次——没人问。大家的目光在他和江月犀的脸上来回扫,最后都一副憋得很难受的样子,那个和江月犀拼过酒的袁豹借着点烟,低下头肩膀一阵抖动,火苗都对不准烟。 傅兰倾默默的闭上眼,心里一阵建筑物倒塌的声响,只觉自己脸上不是伤,是耻辱二字,他宁愿顶着两块膏药坐在这里……对啊,为什么他不弄几块膏药遮着呢? 程玉容进来跟大家打招呼,说刚才孩子哭闹她去看了看,大家忙说没事,她的目光扫向江月犀,见傅兰倾和她坐在一起有些吃惊,倒是还没注意到傅兰倾脸上的伤。便走过来脸上堆了笑说:“江夫人也来了啊,昨天嫣儿回来还跟我说和你玩的好呢,所以我想着今天也得把你请来好谢你。” 江月犀把烟嘴拿来,轻轻的由唇间吐出细细的一股烟,眼睛仍是笑着的,可却让人不觉紧张起来。 “嫂子说笑了,带孩子算不得什么,月犀今后能做的还有更多,到时候怕是嫂子谢不过来呢。”江月犀笑着说。 程玉容神情一僵,江月犀又立刻一副天真模样,“嫂子你这耳环不错啊,是在这边买的吗?” 程玉容有些不自然,呐呐的回答了,然后再去招呼傅兰倾,看到他的花猫脸后心里一跳,又小心地望了眼旁边的江月犀,有些瑟缩了。她到底是深宅大院里养出来的小姐,骂人的话都不知道几句。可直到此刻她才惊觉,眼前的女人是城府极深又泼辣的,只是一直以来江月犀对她的笑模样让她误会了,如今惹了这么个厉害的女人……程玉容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江月犀就是威胁到了自己,可人家并没做出什么,论行为,可是她挑事在先。明知道江月犀和傅兰倾的事丈夫都不让说,她却还把人请到一张桌子上。 这时外面传来段瑞宁的声音,他正巧回来了,程玉容忙出去迎。 “你设了饭局怎么不早跟我讲,大家都来了吗?”段瑞宁人还没进来声音就传了过来,大家都站了起来。 段瑞宁一边将军帽递给新招来的仆人,一边走进来跟大家打招呼,目光在看到江月犀和她旁边的傅兰倾后也是一僵,他旁边的程玉容已经垂下了眼,睫毛时不时抖一下。 段瑞宁还是扯出一抹笑,和两人打了招呼,叫了声“月犀”,然后拍了拍傅兰倾的肩。 “大家都入座吧。”程玉容也终于找到话。 菜品很快就摆好,程玉容笑道:“之前嫣儿说在月犀姨姨家吃的饭菜好吃,今天月犀你也尝尝我们府上的饭怎么样,看看能不能指点一二。” 大家都看向江月犀,她拿起筷子把面前一条鱼的鱼眼夹出,动作行云流水又不失精准,关键是还好看,让在座的几个大老粗都禁了声,江月犀吃了一口,点点头,“玉德楼的手艺,没得挑。” 程玉容的笑顿时有些僵,没错,她这是从酒楼叫的菜,府上虽然也请了厨子,可手艺并不十分让她满意,于是就向城里那个有名的酒楼买了一桌席。 几个在玉德楼吃过的人忙也动了筷子,尝过后都点头。 “是那个味儿,哎月犀你也太厉害了,尝一口就能吃出来啊,不经你说我们也没想到。”袁豹首先说。 段瑞宁朝着月犀笑了笑,“她的舌头啊,恐怕比皇帝的还见多识广。” 大家都哄笑开,并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饭菜的来源上,可程玉容却还是白了脸。有心解释一两句,可随后大家就转移了话题。而随后发生的事更让程玉容吃惊,傅兰倾小心翼翼的把一块鱼肉分好刺,然后夹到了江月犀碟子里,还温柔地笑了一下。 大家看到后,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把眼神抛来抛去的交流。 这时李舒来了,一进来就摘了帽子说:“我说兰倾你就不能等等我,你可真够意思……” 说话间就看见了傅兰倾旁边坐着的江月犀,他傻了一下,之后咧出笑冲江月犀点了下头,然后入座。和大家敬了酒后他想起傅兰倾走时说的话——“我得先回家一趟,然后从家里出发。” 家?难道说他的家就是江府?这也没错啊,他们曾是夫妻……难道说现在也是? 看着傅兰倾帮江月犀夹菜盛汤好不体贴,李舒一下明白了,看了看大伙以为大家都知道了,忙也斟了杯酒冲傅兰倾道:“你这人,跟弟妹好了怎么不早跟我说,我还担心你们俩呢。你说,你跟弟妹是不是一直都好着,夫妻俩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的帮将军?” 一瞬间大家都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盯着傅兰倾和江月犀,傅兰倾微微一笑,预备开口。 “当然不是。”江月犀说。 大家又一愣,李舒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傅兰倾看向江月犀,笑道:“好了,我知道我错了,别闹了好不好?” 江月犀看看他,翻了个白眼真的没再说,但是神情并不亲热。大家看着傅兰倾,见他一副无奈的笑脸,便也就先理解为夫妻俩闹别扭了。 只有段瑞宁的神情紧绷,蹙着眉头把杯中的残酒喝了。 程玉容却没注意丈夫的不悦,只是笑道:“我就说,夫妻俩能有什么隔夜仇,这层关系在,总是扯不断的。” 她说着,身子往段瑞宁那边倚了倚,段瑞宁却正好要倒酒,一伸胳膊把她隔开了。 江月犀一笑,突然问道:“对了嫂子,我家大少爷也新得了个儿子,和木槿差不多大,说不定咱们将来能做亲家呢。” 第131章 再加把火 桌上的人立刻都说好,江月犀虽然之前很不得常宁军内部人的心,可是自从见了她本人后,这些人对她的性格和办事能力又不得不钦佩信服。就拿袁豹来说,已经把她当个女神看了。 段瑞宁扬了扬眉,似乎也有此意,但还是说:“若是能结最好,不过还是等孩子们长大看他们自己的意愿吧。” “原来将军是支持自由恋爱的啊,哈哈。”袁豹立刻说道,说完了才觉得不妥,毕竟将军夫人和将军是由家里定的亲。他的黑脸上立刻又添了几分紫色,打着哈哈又扯起了别的。 段瑞宁似乎有些失意,他抬头看了看大家,欲言又止,最后斟了一杯酒对江月犀道:“月犀,你对我,对常宁军所做的事我知道,也记在心里,目前受情况所累,若是让你受了什么委屈,我先在这里跟你赔罪。” 说完,他把酒一饮而尽。大家都有些愣,傅兰倾的眼神也变得幽深,大家本以为江月犀会像之前一样外场的接下这些话,可没想到她默默的垂下眼,似乎把无限的凄楚都忍在了肚子里,然后才拿起酒杯,哑声道:“将军,你这份心我承了。” 说完也一饮而尽。段瑞宁神情有些恍惚,随后低下头咳嗽着夹了几口菜。 大家都觉得江月犀是不是之前做过什么,或是真背了什么委屈,可又不便明问,只是心里对这个看似刚强的女子,又多了几分怜惜。 这时祝英嫂突然又跑了进来,“老爷夫人,外头来了个客人,说自己是……” 她话音没落,江寒浦就打她旁边走了进来。 祝英嫂有些吃惊,“哎你……” 段瑞宁忙站起来,“寒浦,你怎么来了——来人看座!” 江寒浦的目光却死死的盯着桌子旁的江月犀,然后又扫了眼傅兰倾和程玉容,唇角浮出一抹冷笑,指了指江月犀旁边说:“我就跟主母坐在一起吧。” 搬来椅子的丫头看了眼江月犀两边,傅兰倾没动,另一边的袁豹就起身让了位,嘟嚷着,“你都多大了出来还要跟主母坐。” 大家哄笑开,江寒浦没理他,直接坐在了江月犀右边,又瞧了眼傅兰倾。 “寒浦,你来是有什么事啊?”段瑞宁问。 “哦,本来想请将军去醉月楼喝酒,那里新到了一批桂花陈酿。”江寒浦说。 “呵,那以后再说吧,说来我还没有回请过你呢,今日正好。”段瑞宁说。 “是啊,”江寒浦瞄向程玉容,“夫人你怎么能只记得我家主母,怎的今日就不请我专请她?” 程玉容只觉得这人眼神又冷又利,让人脊背发凉,极不自然的笑了一下,“哦,我是想既然同时江家的,来一个就是了,你们都忙,怎么好都请来。月犀跟我同是女人,聊得来嘛。” “原来如此,夫人真是心细如发。”江寒浦说着淡淡一笑,眯起的眼睛却没有一丝温度。 江月犀瞄了眼枫儿,枫儿无辜的看过来,她没告诉江寒浦这件事,怕是大少爷今天去江府听说的。 第132章 他这主意太损了,连她都觉得损 从江寒浦坐下,程玉容就仿佛芒刺在背,感觉这个饭桌上的气场都发生了倾斜,这个男人好似是针对她的。 段瑞宁倒没感觉到,还跟江寒浦聊了几句生意上发展的事,然后又说起风陆城附近的几个小势力,还有附近租界地的那些洋人,以前云正锋在的时候跟他们有利益往来,如今云正锋不在了,这些人虽然暂时和常宁军相安无事,但到底是一种威胁。那些小股势力还好,主要是洋人有点不好结交。 “其实没必要都把他们看做敌对势力,”江寒浦笑着说,“就拿那些洋人来说,他们对常宁军忌惮也只是因为怕将军不如云正锋那么好结交,只要有一个纽带在,大家就都能安心。我知道之前云正锋打算迎娶罗根上尉的女儿,不过还没有迎娶成,既然如此,将军不如过去提亲,有了这门亲事在,大家之间的关系才算有一个定位。包括附近的那几个小势力,据我所知他们首领都有待嫁的姑娘,只要将军娶过来,那大家就是亲家,联姻,总好过打仗,不是吗?” 江寒浦说完这番话,饭桌上的人都沉默了,程玉容更是已经白了脸。其他军官们其实心里都是暗暗赞同江寒浦的话,一来大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本来将军膝下也没有男孩儿,娶妾传宗接代的同时还能稳定和其他势力的关系,总好过让刚刚损耗战斗力的常宁军再打仗的好。 只是段瑞宁一向行事太过正派,他们不好开口,再说将军夫人还在座呢。 段瑞宁也晓得江寒浦说的办法代价最小也有效,只是……他看了看江月犀,又看看程玉容,正犹豫,江寒浦又挑眉道:“怎么了将军,难道是怕嫂子不答应。” 他突然笑了起来,看向程玉容,“我想应该不会吧,大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很正常,更何况如果将军不娶,万一另有势力去提亲,那些人勾结起来拧成一股大的势力,和常宁军对抗起来,吃亏的是我们。” 江月犀点燃了烟锅里的烟深吸了一口,然后把烟袋杆伸到桌子下,把铜烟锅抵在了江寒浦腿上。 他这主意太损了,连她都觉得损。她江月犀办事很多时候是效仿着之前老爷的手段,可江寒浦不同,他不用效仿,他身体里流的就是江临天的血。有仇必报,冷酷到底。 江寒浦被烫的皱了下眉,可随即就又恢复常态,把手伸到下面握住江月犀的烟袋杆移开,暗暗瞪了她一眼,接着说:“那么将军意下如何?” 傅兰倾似忍无可忍,突然冷笑道:“这就是你的办法,让段将军像云正锋一样纳一堆小妾?段家家风纯正,不是云正锋那般匪类可比!” 江寒浦转过眼看向他,扯开唇角,“我以为将军应该是仁慈之人,如果纳一个小妾可以平息一场战乱,又有何不可?历代皇家尚有和亲之说,这跟家风又有什么关系。再者——” 江寒浦的眼睛眯起,透出两道寒利的光来,“将军是大丈夫,即使妻妾众多我相信仍旧可以照拂过来不让她们受委屈,不像有些人,一房妻子的责任都担不起。” 第133章 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记仇了 傅兰倾登时握紧了拳头,正欲发作,江月犀却扭头向右边道:“寒浦。” 语调有震慑之意,江寒浦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傅兰倾却突然觉得双手绵软失了力一般,她表面是斥责江寒浦,可是细听却是有一种让江寒浦不必跟自己计较的意思,仿佛她跟他才是一边。 傅兰倾看向江月犀,她的侧脸平静无波,只垂眼略想一下,便对正为难的段瑞宁说道:“其实除了联姻也并非没有其他的办法,段将军如果不想娶,可以把手下比您低一阶的尚未成亲的军官列出来,看谁愿意的话让他们代为联姻。” 程玉容本来眼里已经含了泪,此刻听到这番话如闻大赦,也不管之前如何的忌惮江月犀,此刻也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江寒浦却冷笑,“之前是云正锋亲自去提亲,轮到将军却让下级去,这不是示好这是明摆着打脸吧,如果对方拒绝一次,再让将军去提亲不是更难看?” 江月犀顺便把烟袋从他手里抽出,慢慢放在桌子上道:“低一级虽是低一级,但是妻可是比妾高一级,对女人来说,军衔和做大做小哪一个更重要可说不准,如果将军愿意,我可以去拜访那些小姐们,先讨了她们的意思,如果她们愿意,再差人去提亲。” 段瑞宁终于放了心,程玉容已经先替他开口,激动地道:“那就多谢月犀妹子了,劳烦你多跑几趟跟她们说好。” 江月犀点点头,段瑞宁笑开,“月犀……唉,反正我信你,你就去办吧。” “谢将军信赖。”江月犀笑道。 江寒浦暗自翻了个白眼。 这一顿饭吃的还算美满,至少程玉容感觉重新捡回了丈夫一样,也不再怪江月犀了,生怕她不愿意去说和。 傅兰倾虽然开始有些不高兴江寒浦的话,可见江月犀化解了各势力间的矛盾,还是挺为她高兴的,看她的目光也不觉更加柔和,他的婆娘虽然比别的女人泼,但到底也比别的那些女人有主意。 吃完饭出来,江寒浦冷冷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记仇了?” 江月犀微笑着向各路军官点头辞别,这才说:“她只是一个女人,犯不着对她那么狠,如果结交好了反倒会有大用处。” 江寒浦瞟了眼跟出来的傅兰倾,“我不是说那个。” 江月犀垂眼咳了一下,突然低声道:“你去江府找我了吧,什么事啊?” 江寒浦别开脸,“茹溪感冒了,毓秀又快生产了,我本来想把佑丰送你这里住几天。” 江月犀眼睛一下亮起来,喜道:“那感情好啊,你让奶娘陪他来了?他现在在江府吗?” “我已经又让人把他送回去了。”江寒浦说。 江月犀的笑一下僵了,随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似的,“你……你都送来了又带回去,茹溪感冒万一传染他呢,让他陪陪我怎么了,你还怕我对他不好啊。” “哼,传不传染的你管不着。”江寒浦拉了下自己的大衣,转身要下台阶,却又转过头冷冷的看了眼傅兰倾,“再说,你想要孩子不该找我啊。” 第134章 她却从心底里恨他,怨他,从未这么 说完江寒浦下台阶上了车,坐上后又忍不住看过来,江月犀仍旧和刚才的姿势一样站着,他心里猛地一疼,他刻薄惯了,刚才就没收住,此时心下也后悔,可车子发动起来,转眼远去。 傅兰倾皱着眉看江寒浦走了,却不明白他的意思,低头帮江月犀把大衣披好,“怎么了?” 江月犀却猛地把他的手拨开,“噔噔噔”下了台阶直接上车,“走!” 枫儿回头看了眼傅兰倾,可不敢耽搁,爬上车关上了车门。可傅兰倾的速度却是不能低估的,枫儿关上车门后一回头就看见他端坐在江月犀身边了,她都没看清他怎么过来的。 傅兰倾看她绷着脸,以为她是在生程玉容的气,于是道:“嫂子她可能是想撮合我们,她一直是个很好的大嫂子,对我也不错……” 说到一半被江月犀的大眼睛一瞪,把剩下的话留在了喉中。 江月犀干脆转过身去靠着车窗,远远的坐着不去看他也不想听他说话。此时天色已晚,街上已没什么行人,车子行过一段路的时候,远处的一对灯笼在夜色里显了出来,江月犀的眼睛一下湿了,那是她捐的庙,盖好时她亲自把泥娃娃送过去的。 她吸了下鼻子,低头深呼吸了一下掩住神色,再抬头时,从玻璃上看到不住往自己这里看的他,他的眼神温柔而关切,可她却从心底里恨他,怨他,从未这么强烈过。 车子到了江府,江月犀依旧是炮弹一样下了车就往里走,刘妈过来厨房拿点心,路过时对夫人行了个礼说:“夫人回来啦,二小姐也刚到家。” 等看到江月犀身后的傅兰倾时她愣了一愣,随后就呆呆的看着两人走过去。 傅兰倾刚走到卧室门口,鼻子就差点被关上的门拍扁,还好他站的及时,他伸手推了一下,锁上了。 “月犀……”傅兰倾低声地叫,一边尴尬的回瞄着夜里守卫的家丁。 里面没动静,他轻轻敲了敲门,“月犀,让我进去,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还是没动静,这时江家的巡回犬们已经开始上工了,除了阿福,其余的几条看见傅兰倾都格外的亲昵,使劲摇着尾巴连屁股都扭了起来,因为傅兰倾在家的时候,天天亲自过来喂它们烤肉吃,每条都不落下,对它们好极了,他走之后它们都瘦了呢。只有阿福,冲着傅兰倾一个劲的狂吠,连家丁呵斥它都不听,总想扑过来,拉都拉不走。 江月犀嫌吵,打开门怒道:“怎么回事?” 傅兰倾趁着这个空档进了房间,几步走到房内,发现床上只有一个枕头,暗自苦笑一下,去柜子里取了一个枕头。刚拿出来江月犀就走了进来,傅兰倾站在柜子旁愣是有点不敢过去,最后咳了一声说:“我们说好了,我先住在这儿,你只当为了杜绝那些流言,日后你若是要分开,也等那些流言平息了再找理由。” 江月犀没表示,可也没有再赶他,转身走向梳妆台把钗环先摘了。这时枫儿进来,端着一个铜盆,里面是熬好的汤药,看了傅兰倾一眼,没说话低头把铜盆放在了床边。 第135章 他忽地转身进去,走到江月犀面前问 “枫儿,去给老爷把外面的榻铺好。”江月犀在梳妆台边突然说。 枫儿一愣,忙低着头去接过傅兰倾手里的枕头,又取了床被子出来,去外间帮傅兰倾铺床。 傅兰倾看枫儿过去也是欲言又止,最后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江月犀把头发散开,起身走到床边坐下用汤药泡脚,自从小产后她身子就不如以前好了,平常按着大夫说的格外注意了些,还加了些调养之法,比如说用这个汤药泡脚。要一直泡到小腹变暖,额头上出了细细的汗,才算好。 傅兰倾闻着满屋子的药味儿,也才发现江月犀有些变了,她瘦了,尽管面容依旧明丽,但如今在灯影底下,她瘦的越发明显,记得之前他总觉得她的脸像个饱满的俊桃子,像是一掐就有汁水,只是现在两颊的肉却少多了,眼窝也比之前的深陷,头发披散着,更是显出了平常没有的娇弱气息。 枫儿去泼水,傅兰倾起身跟着她走出来,在门口低声问道:“夫人是病了吗,这个汤药是做什么的?” 枫儿抬头看了他一眼,咬了下唇才说:“夫人小产后身子一直没恢复过来,中间又下了几次红,严重时差点连命都保不住,这都调养了好久才缓过来,如今不但天天要吃药,还要按着大夫说的法子天天这么泡。” 傅兰倾一惊,“小产……什么小产?” “枫儿!你在嚼什么舌头!”江月犀在房间里斥道。 枫儿忙低了头走了,傅兰倾仍不能回过神,他忽地转身进去,走到江月犀面前问:“你小产过?” 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讲,思维像是卡在了这里,小产对应的是什么……孩子,她有过孩子?! 傅兰倾不能说话了,他感觉喉头堵着什么一样难受,连呼吸都快不能了。 “是,我们的孩子……”傅兰倾说到这儿,脑子里“嗡”的一声。 “你滚!”江月犀似终于忍不住了,声音也带上了鼻音,拿起旁边的枕头就向他扔去,“你给我滚出去……” 枕头砸到了他身上,又弹到了地上,傅兰倾一动不动,像是已经失去反应的木头,可是内里却发生了变化,快的他自己都抓不住自己在某瞬间的想法。又或者说像是什么正在发酵,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的前二十几年有过远大的理想,光明而伟大的那种,他愿意为之付出自己的一生,他有着很美好的情怀,他也有对百姓的悲悯心肠,是的,他可以去怜悯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苦难中人。 可是现在,他心底里似乎产生了一种不是那么伟光正的,也不算太诗意,更不算太广爱的东西,它是平凡的,原始的……单一针对的东西,和所有动物一样的朴实,可这样朴实的感情却紧贴着他的心,那些其他的东西,理想也好广爱也罢,都和他显出距离。 而那种感觉,就是对自己下一代的感情吧,就像那大黄牛忍不住舔舐初生的小牛犊一样。他知道自己也有了这样一个小牛犊,他已经觉醒了舐犊之情,可是他的小牛犊呢? 第136章 你有什么脸哭,你没资格哭! 傅兰倾的心像是被凭空挖掉了一块,那么痛,那么空。看着江月犀大眼睛里满聚的泪水,他也想以男人的方式哭一场,可是这么多年了,好像自己唯独不知道一个男人应该如何去表示悲伤。 在这个方面,女人总有一种本能的牵引,江月犀已经开始哭了,明明已经哭过的事情,可是看到他又会再伤一次,再恨一遍。傅兰倾过去抱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你给我出去……你给我出去!”江月犀说,她恨他,她说什么都不该原谅他,否则她就要恨她自己。 傅兰倾却抱得更紧了,像是要把江月犀按进身体里一样,他的眼睛湿湿的可就是掉不下泪来,像是上天为了惩罚他在他身上加了个塞子,像酿酒一让他把悲伤忍在身体里发酵,就是不允许他释放。 “月犀……” 他轻轻的叫着,江月犀猛地推开他,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你知不知道,就在你走的那天……就在我叫不回你的时候。” 傅兰倾定定的,随后,他的泪终于掉了下来,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英雄也好,侠士也好,也许他只是个普通的男人,起码在这一刻他愿意做个最普通的人,像大火烧了房子的老农一样,像丢失了孩子的妇女一样,就那么哭。什么贵族,什么不可丢失的气度,那些教条永没告诉他自己孩子没了该怎么办! “你有什么脸哭,你没资格哭!”江月犀说道,然后抬起手打他,发泄她所有的怨恨,“你没有心肝,没有心肝,我说了我肚子疼,你都不回头看一眼……” 傅兰倾就那么让她打,在她停了手后,还拿起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打,“打我,月犀,你再打我……” 他必须要惩罚自己,眼前只有通过江月犀来做。傅兰倾让她打着打着,突然低头靠在了她怀里,他跪在地上,紧紧的抱住她,江月犀拼命的推着他,却推不动,傅兰倾低低的哭声让她的手也没了力气。 江月犀看看怀里这个男人,他这个时候真的好软弱啊,糊满泪水的脸,把头低在她怀里不肯出来。这跟她迷上他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那么不好看,一点都不男人。 “你给我起来,你个没骨头的,你怎么那么不要脸,你有什么脸这样跟我哭?”江月犀说。 可无论她怎么骂,傅兰倾都不起来,也不反驳,抱着她,像是块用尽全力把自己拧紧的丝瓜瓤,把所有的眼泪都拧出来。 外头枫儿也暗自拭了泪,本来过来想要见傅兰倾一面的江舒柳在外面贴着窗听到两人的这些声音后,像是被原地处了刑一样,感觉浑身冰凉,赶紧地回身跑回了自己院子里。 房间里,江月犀又哭又打的终于没了力气,心里却因为终于打了他骂了他有些松快了,只是傅兰倾仍抱着她,和衣躺侧躺在床边把她圈在怀里,她也懒得推开了,实在没有力气。 “月犀,”他低声说,把唇埋在她的头顶的头发里,“我们再生一个吧,好好的爱他(她)。” 江月犀眼皮动了一下,但还是没理他,她现在同样没有力气去原谅他。 傅兰倾低头看了看她,确认了什么般又把她抱得更紧了,怀里满满的,他感觉很踏实。 虽然知道了她恨自己,可他反倒觉得自己和她离得更近了,他们是一对夫妻,一对丧失了孩子的父母,他们是应该比他和段瑞宁、比他和理想、或者比他和皇室遗留的责任……比那些都更亲近的关系,尽管她也没有那些东西那么正直伟大,可是她对自己来说确实是那么的重要,他知道了,他也愿意承认了。就好像他今天才觉醒的那种感情,父亲当初为了气节让自己的家人同自己一起殉国,可最后不是也没能忍心杀了最小的自己吗?有些感情也许大不过家国大义,但也是无法逃避的…… 第137章 还来得及 这一夜,江月犀的梦境很混乱,她梦见了很多熟悉又陌生的人。 比如说从前的自己,比如说云正锋。她和云正锋在万露升饭店对坐,她拿着烟袋杆,云正锋拿着烟卷,两人时不时发出大笑,她狡黠的像个狐狸,云正锋像个莽撞的老虎,许多人的生死都在他们的股掌之间,而他们谈笑自如。 云正锋像从前一样声音爽朗的快震破了她的耳膜,突然一声戏腔传来,她转过了头,周围的场景迅速变换为晟华戏院,台上的美人朝她淡淡的一瞥,一眼万年。 一个清冷俊美的男子朝她走来,他是傅兰倾,她一把抓住了他不放手,可他们之间却总是弥漫着一层雾,等雾渐渐散去的时候,她忍不住要圈住他脖子亲昵,却突然发现他满脸的怒容,她吓得后退一步,脚下仿佛踩到了什么,回过头来,是一个小孩子在地上抱着小脚丫哭,抬起头委屈的瞪她一眼。她的心都要化了,蹲下身去牵他(她),小孩子却不能原谅她刚才那一脚似的,笨笨的站起身跑开了,她立刻去追,觉得自己必须追上不可。 一个人在浓雾里跑了很久,她谁也找不到,傅兰倾不在身后了,孩子也没追到,她看见了前面有人在摆弄盆花,便一路跑过去,那个人是老爷,她低头看看自己,她变回了十二、三岁模样,于是她扑过去在老爷的怀里哭了,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有她自己在幻境里经历了一遍。于是她拉住老爷的手要他不要走,永远也别撇下她一个人,这样她就不会失去那个小孩子。 江临天笑了,问她:“那我把江家交给寒浦好不好,你当寒浦的小媳妇好不好,这样他就永远不会变了,你也永远不会变了,不会变,便不会这样痛苦了。” 她愣了,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想出答案,那些本来很悲伤的记忆要彻底甩掉时又开始不舍,于是她朝老爷发脾气,怪他没有给自己更好的选项,她又哭了起来,老爷却笑了,摸着她的头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好了月犀,没事月犀,时间还有很长呢,一切都来得及……” 江月犀猛地睁开眼,恍恍惚惚的回过神,看着面前的脸孔有些反应不过来。傅兰倾,他是傅兰倾,可是又不像是她梦里的傅兰倾……怎么说呢,之前的他身上好像总是笼着一层月华,可是现在没有了。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虽然还是那么英俊,可总觉得少了什么,脸上还生着胡茬,眼角有些干了的泪渍,几道抓痕还横在脸上。枕着自己的军服,双臂揽着自己,他们在一张被子里。 她伸手就在他的脸上一推,傅兰倾立刻醒了,迷迷糊糊的四处看了一眼,江月犀手脚并用把他推开,自己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给人脱了,低头就看见肚兜上绣的两尾鱼。 傅兰倾也坐起来,把被子往她身上又盖了盖,沙哑着声音说:“醒了?” 江月犀没理他,转头找着自己的衣服,傅兰倾已经下地走到了柜子边,按照她平常的穿衣习惯给她拿了一套,放在枕边后他就往浴室去了,虽然睡得迷迷糊糊摇摇晃晃,可每个动作都那么娴熟,推开门闭着眼睛直接晃到了洗手池旁,洗完脸一伸手就拿下毛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微微一愣,可随即又微笑开。 好像自己之前还从没承认过这是自己的家。 他出来打扮的齐齐整整,站在镜子前看了看,然后回头看着正坐在床上抽着早晨第一口烟的她,烟雾弥漫了床边的空气,可他闻着却没那么呛了,反倒觉得很亲切。 “我到学校去,中午要是不回来吃我就找人带话。”他说。 江月犀把脸偏了偏,仍不理他。傅兰倾没有尴尬,反倒觉得这是夫妻间相处的一种,她是生着自己的气,可他们仍是夫妻。 傅兰倾走到她旁边,像是随手拨开她脸庞的一缕头发,可随即就弯下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江月犀像被咬了一口似的立刻扬起了烟袋杆,傅兰倾下一秒就到了里间的门口,一边整着衣领,“我走了。” 像只偷吃了口猫食的大狼狗。 打开门看见枫儿,他笑笑,“进去吧,太太起了。” 枫儿愣愣的点了下头,傅兰倾出来穿过院子,习惯性的逗弄了下寻院的狗,在身上摸了摸,他摇摇头,“下次吧,再给你们带烤肉。” 狗狗听懂了似的发出失望的叫声,阿福委屈的看看四周的同伴,虽然不叫了但是把头一偏仍旧不热情。 警察局长夫人张太太正一面叽叽喳喳的和丫头说着什么一面急火火的进来,都没看见傅兰倾迎面走来。 “张太太早,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傅兰倾随口跟她打招呼。 张太太看清面前是谁后就傻住了,这一身军服英姿飒爽的不是傅兰倾又是谁? “哎……那个……”张太太一时失了自己伶俐的口齿。 “我今早有事,改天咱们再聚。”傅兰倾说,把自己的军帽当礼帽似的一摘,顺便抛给张太太一个笑容。 “哎。”张太太迷迷糊糊地答道。 江月犀此刻刚穿戴好,丫头用沾了头油的梳子帮她把发髻旁的绒发梳好,然后对着镜子看看,“夫人,成了,您看看。” 说完捧了圆镜子往后头照了照,江月犀看看,随便的点了下头,“嗯。”然后又吩咐枫儿,“派人去将军府,跟段夫人说今天我要去了解常宁军的军官里谁还没有婚配,然后再去女方们那里说合,所以今天就不请她过来吃饭了。” “哼,她巴不得呢。”枫儿笑道,一边把耳环帮着江月犀戴上,“要我说这个将军夫人,气度可真够不上她的身份,段将军等建立好了政府肯定要当总统的,可她哪够的上总统夫人。” “别嚼舌根,”江月犀道,“配不配的不关咱们的事。” 枫儿忙垂下眼,“是。” 刚说完张太太就闯了进来,嘴里叫着,“哎呦月犀这是怎么回事呦,刚才我看见兰倾出去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江月犀扶了扶发髻转过头,“他又不是神仙,你见了他至于这么激动。” “可那不是……”张太太指指外面。 “没事。”江月犀说,然后站起来,“你这一大早的找我什么事啊?” 张太太回头一想傅兰倾的事毕竟是江家的家事,要紧的还是她此行的目的,便立刻又扬起嗓子道:“哎呦月犀你快给看看怎么办吧,我们家老张一直都是局长,常宁军进城后虽然没把他撤下,可现在把他降成了副局长,已经派了人顶替他了!你说这叫什么事,我们老张说啊,这就是温水炖青蛙,现在还留着他是因为怕他手下的人闹乱子,等常宁军彻底掌控了局面之后,他那个警察局长就彻底要不回来了。月犀你说是这样吗?那要是可怎么办,你快给想想办法啊月犀!” 第138章 不能退的路 江月犀扶着梳妆台站起来,比了个请的手势让张太太到外间的桌子旁她们坐下谈,一边走一边说道:“张姐,你不是第一个因为这事来找我的人了,之前常宁军刚入城不久,周太太就担心周先生文化局长位置不保,毕竟当初是向云帅花钱买的官,也怕常宁军来给他撤了。” “谁不担心啊,”张太太坐下说,用手轻拍着胸口,“我也是从一开始就提心吊胆,我们家那口子之前和老云走的也近啊。直到看见常宁军没把你怎么样,那个段将军还跟你交好,我才稍放了心。我们家那口子比我还胆小,天天抱着枪睡还半个月都不敢进局里上班,可躲有什么用啊,人家这次来还是给他降了职,月犀啊,你看你能不能跟段将军说说啊,你之前也是老云的人,可是现在不也可以和常宁军来往吗?我来得时候啊我们家老张还不让我来,说什么不做这个局长他心里还踏实点,干脆等常宁军的人把他撤了才好,这样吊着他反而睡不着觉,自己辞职又觉得没脸,哎呦气得我,我就对他说你还不如月犀有胆气,人家一个女人都不怕你怕什么,都是做事在谁手底下不一样?不做局长我们一家吃什么,就后院那两个姨太太的花法,他攒的那点钱够干什么你说!” 张太太说完一大篇儿话终于觉出口渴,拿起枫儿刚倒好的一杯茶一口气喝下去。 江月犀却只是微笑着没有大的表情,听她说完后才慢悠悠地说:“张姐,要我说啊我张大哥在这件事上还挺明白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就是真撤了也是常事,这样留着,将来眼看着身边的人都换了,新主子自己又亲近不了,人家形成的新圈子又忌惮你是个旧人也融入不了,那才是煎熬呢。至于我——你觉得常宁军为什么会跟我交好,因为我有本事?我只不过是个女人而已,说白了还不是因为钱。” 江月犀笑笑,却带出多少苦涩,她吮了下烟嘴又吐出一口烟,“说实在的,我挺羡慕你们这种还能抽身而退的,权利没了,好歹保住了命和富贵,说实话就是现在被撤了生活又能差到哪儿去?真正可怜的是我这种想走也走不了的,大家都知道江家有钱,常宁军会放过这块肥肉吗?不想给他抄家就只能给他挣,呵……给云帅当完了钱袋,如今又当常宁军的钱袋,我是停不下来了,否则就失去了价值。就算源源不断的供给他们,常宁军里记得我跟云帅关系的还大有人在,一个步子走不好,说不定就把我当旧党给除了,江家也要连带着抄家。所以说,我是没有退路啊。你要想跟他们合作也可以,那就要让他们离不开你,如果做不到,能走最好就走,你以为我有机会的话我不想走吗?” 张太太听后,原本高涨的情绪立刻萎缩了,顺便生出点对江月犀的同情。可她想了想又说:“那兰倾的官儿是你运动上的吧,我看他刚才穿着军服。所以你也不用太急啊,兰倾如果在常宁军里有了一席之地,那江家和常宁军就不止是合作关系了,到时候你不就不用怕了?兴许还能帮帮老姐姐我,你说老张那个人他还能做什么呀,不当局长,做什么才能供得起那个家。” 江月犀垂下眼,默默的吐了口烟。虽然她刚才说的那番话是为了劝张太太,可也是事实,江家确实是在一条不能退的路上走,也确实有危险,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翻旧账呢?有傅兰倾作为江家人在常宁军里确实就好一些。 张太太觉得自己的话说到了,月犀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帮丈夫,起码常宁军里面如果有人要整丈夫,她会给说个好话或提个醒什么的,总之,先当着副局长也比回老家强。他们家已经回不去了,张局长当上局长没几年就娶了两房姨太太,如今家里一儿一女还都在国外留学,那就是烧钱啊,现在不当局长日子根本不知道怎么过。张家如今就像个停不了的汽车,不是说换条小路开就不耗油了。 又和江月犀说了一大堆自己生活的难处,然后在江家吃了早饭,张太太才提着小包奔周太太家去了,任是多大的事,也不能耽误她赶牌局。 第139章 等到男人跟姐妹好了,她又怪这些男 江月犀还真的去找了常宁军里条件合适的单身军官,实际上段瑞宁都已经给她挑好了,里面不乏一表人才的青年才俊,只能说南珠的水土很养人。 有好几个,江月犀拿到照片就觉得志在必得了,果不其然,她今天拜访了两处附近的小势力,都是先去找女孩儿和女孩儿的母亲说话,本来都是女人说话也方便,两家的姑娘和母亲们都很愿意做正妻,有了她们的支持,在男主人面前再推波助澜一番,就成了。 回来的时候江月犀把几张小照片翻来覆去的看,其中一个是这五个中品貌最佳的一个,军衔虽然不是最高但是最年轻,26岁就做了中将,叫钟辰,听段瑞宁说此人极有能力,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这个是留给那个罗根上尉的女儿的,可江月犀却有点私心,如果和那个上尉的女儿不成,她有心给江舒柳说说。 风陆政府是铁定比云正锋之前的牢靠的,她看出来了,那么跟着云正锋的这些人将来肯定都差不了,江舒柳既然一直看不上那些商贾之家的少爷,那么做个开国元勋将领的夫人不是也很好吗?这样她跟老爷也算有交代了吧。 这样想着江月犀已经有了主意,她打算先让江舒柳看看这个钟辰,如果江舒柳看上了,那她就想办法让钟辰和上尉的女儿成不了,然后再撮合江舒柳和钟辰。 她把这话跟枫儿说了说,谁知枫儿竟意味深长的笑了,江月犀皱眉,“怎么,难道江家的财势还配不上一个中将?” “夫人,我并没说咱们江家不好,”枫儿忙说,“就二小姐的嫁妆来说,恐怕皇帝的女儿也比得上,只是您是好心一片,二小姐可未必能看出好来。人家一向喜欢那种能说几句洋文,又会说甜言蜜语的人,或者能跟她谈诗谈音乐,怕是看不上拿枪的。” 枫儿虽是江家人,但到底眼光比江月犀要客观一点。江月犀细想了一下,心里的热情有点退却了,不过江舒柳的眼光倒真让她头疼,明明身体吃不得苦又不要满身铜臭的,要能跟她谈诗论画又要有男子气概,等到好容易都满足了这些条件,她又嫌人家长得不好看,好容易江月犀给她找了好看的也有魅力的,她又让自己的女朋友们实验起这个男人,每次都给人家促成了好事,等到男人跟姐妹好了,她又怪这些男人没有定力。 让江月犀看这个什么实验根本就是胡闹,本来人家跟你也刚认识啊,你急着给他送更好看更热情的小姐,谁会不愿意呢?自己好容易给她找的对象到最后都成全了别人,江月犀也是心累。 “算了,我再最后跟她说一次,她要是看不上就算了。”江月犀说,决定也不报太大希望了。 此时车子正好路过江寒浦的府邸门口,江月犀拿出小怀表看看时间,才下午三点,以往这个时候江寒浦都还没回来呢,她打算趁他不在去看看佑丰,如果顺利,说不定还能把佑丰给抱走住两天,茹溪感冒可不是好玩的,万一传染了小孩呢? 车子最终停在了大门口,江月犀下车走进去,已经有人进去通报了。 “别忙了,让你们太太好好养胎就是,我去看看佑丰,回来再找她说几句话就走。”江月犀对来迎的管家说。 “正好,佑丰少爷在太太房里呢。”管家说道。 于是直接把江月犀领到了方毓秀房里。 方毓秀因为快要临盆,这几天连地都快不敢下了,肚子大的西瓜一样,这两天看佑丰也是抱到自己屋子里看,多看看这个现成的小孩儿,还能让自己多些生孩子的勇气。 “太太您瞧,佑丰少爷戴这个小帽多漂亮,小福星似的。”伺候毓秀的钱妈说道,“将来太太生了,跟佑丰少爷一样穿戴上,放一块儿该多喜人。” 方毓秀看着奶妈怀里的佑丰,想想钱妈说的场面,心里多了些憧憬。听丫头来报江月犀来了,刚想起身,江月犀已经进来了。 “你坐着吧,别忙。”江月犀说,虽然老是让她别怕,但是看着一个人竟然挺着那么大的肚子也是怪吓人的,就是装着个西瓜这么悠着也不好受吧。 钱妈搬了垫了棉绣垫的椅子来,江月犀却摆了摆手,“我就坐榻上吧——你怎么样,这两天感觉如何?” 不好一见面就扑了孩子去,江月犀还是先问了问方毓秀。 “许大夫天天来,这两天他还每天拉着我走两圈儿,说是好生产,跟我说了好多注意的事项,见过那么多大夫,他是最仔细的。”方毓秀笑笑说,“弄得我现在都看开了。” “就是要看开嘛,没多大的事,你看大街上那么多满地跑的小孩儿,不都是那么生下来的。”江月犀说。 方毓秀点点头,抚着肚子满是希翼地笑了。倒看的江月犀又眼馋了,她回头朝奶妈伸出手,“来,抱抱佑丰,看看又重了没有?” 佑丰的鼻子跟父亲的一样灵,早就闻到了祖母身上的气味,呼扇着小鼻翼眨着眼睛等她注意自己,这会儿看她看过来,立刻努努嘴,露出一个桀骜的笑。等她逗一逗自己,才肯彻底笑出来。 “干什么呢?” 突然的一声让江月犀动作一僵,抬起头看过来,江寒浦正走进来,身上的黑袍带着外面的寒气,像是把屋子里的光线都吸进去一半。 “呦,今天老爷回来的早。”钱妈说了句,赶紧搬椅子伺候茶水。 江寒浦的目光凉凉扫过江月犀,看向奶妈,“你干什么?” 奶妈正把佑丰往外送,被老爷一看像只缩在墙角的兔子,“呃……夫人要抱少爷。” “不给她抱。”江寒浦干脆地说,然后坐到了原先给江月犀坐的椅子上。 方毓秀以为他是开玩笑,先试着笑了笑,眼睛小心的看着丈夫。 江寒浦坐下,又露出一抹笑,然后伸出手,“先让我抱抱。” 钱妈赶紧说:“咱们佑丰真是香饽饽,都抢着要呢。” 江月犀看着他把佑丰裹在怀里,撇撇嘴把眼别开。 江佑丰看见父亲,两只小手都张着像是要站起来,江寒浦就把他竖着抱,试着让他站在自己膝上,佑丰两只小脚发力,一纵一纵的像是要走路。 第140章 让那个男人走 “爷您可扶好了,佑丰太小还不会走呢。”钱妈说。 大家看着江佑丰在江寒浦腿上,都有点担心,毕竟他还不满一周岁。 “我看他挺有劲儿。”江寒浦似乎觉得有趣,手渐渐的松开点,佑丰张着两只小胳膊保持平衡一样,竟然站了有一秒,然后又扑在父亲怀里。 旁边的几个女人都吓坏了,一口气提在心间,江寒浦却哈哈大笑,在儿子的屁股上拍了拍。佑丰备受鼓舞,两只小腿越发有劲儿的纵着。 “好了,”江月犀抓紧了衣角,不想露出过多的神色,可话尾已经有了些请求,“他还小呢……” 江寒浦抬眼看了下她,佑丰显然喜欢站着的感觉,还要再体验一次,挥舞这小手“呀呀”的叫着。江寒浦刮了下他的小鼻头,然后并起双腿让他站好,慢慢的又松了手,这次江佑丰已经有经验了,父亲松手时他也一脸专注。 一秒,两秒……忽然他摇晃着向后栽去,江寒浦的手好像还没准备拦,等着儿子再一次掌握平衡。 江月犀忽然从佑丰身后抱住他,与此同时江寒浦的胳膊也拦了过去,两人都紧紧的抱着佑丰,分不出谁的手在上,两张面孔也贴在小儿的肩膀上。 江月犀只觉得心怦怦跳,那是担心佑丰摔倒吓得,江寒浦的眼神幽暗起来,眯起了双眸。 一阵孩童的笑声从两人中间传出来,江佑丰没跌掉忽然被两面都抱着,感觉很刺激似的“咯咯”笑起来,江月犀低下头看他那样子,忍不住在他屁股上挥两下,这孩子胆子大的过分了! 打完了,又担心的扒开他的开裆裤看看刚才是不是下手重了。 钱妈笑起来,“这哥儿的胆子忒皮,就是不知道怕。” 江寒浦看她心有余悸的样子,先松了手,江月犀赶紧把孩子抱到自己膝上,江佑丰正高兴的手舞足蹈,大有马上就要学会走路的架势。 方毓秀的肚子突然疼了起来,江月犀担心道:“是不是刚才吓着了?” 说完瞪了江寒浦一眼,方毓秀一个孕妇本来就不能情绪激动,刚才自己背上都是一凉,更何况方毓秀本来就胆小。 方毓秀只是冲江月犀不自然的笑笑,就是吓着她也不敢说啊。 “我去叫许大夫。”钱妈说着跑了出去。 许栋很快过来,这些天为了对得起那二百块银元许栋每天都在研究怀孕和接生的事,立刻为方毓秀诊断起来。 许栋也让大家先出去,人太多孕妇容易紧张,于是就只留钱妈待着。 江月犀抱着佑丰出来,气势汹汹地看着江寒浦,“你是怎么做爹的,这么孟浪,毓秀肯定是被你吓的。” 江寒浦眯起眼,“我跟我儿子玩,再说又没事。” 江月犀顺势把佑丰搂紧,看了眼后面说:“毓秀就快生产了,我先把佑丰抱我那儿住,等你们这边轻省了再送回来,省的你又吓着人。” 江寒浦歪了歪头,“你就是想抱佑丰走吧,不给,这是我儿子。” 说着伸手来抱,江月犀竟然回身就疾走,“我说了我抱走,省的你吓着毓秀,等她生了我再送回来。” 江月犀说着跟枫儿一个劲的使眼色,让她赶紧拉着奶妈去收拾一下佑丰的东西。枫儿却有些尴尬,可能她也觉得夫人今天有点冲动了,可还是拉住奶妈说:“我帮你去收拾一下佑丰的东西。” 江寒浦在江月犀身后大步走着,像是大猫追个小蚂蚱,“江月犀,你给我放下,我不准。” “不给……” 话还没说完,江寒浦紧走了两步就抱住了孩子,“给我,这是我的孩子,你那么想要?” 江月犀看看周围,人都走了没人帮她,可她还是不送手,“这是我孙子。” 江寒浦嗤笑一下,还是说:“那也没用,你想要,除非你跟我生。那个男人伤了你,你抢我的孩子,你觉得能行吗?” 江月犀双颊火辣辣的像被火燎过,可是低头看见佑丰苹果似的小脸,她使劲抿了嘴,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有立场爱佑丰的,凭什么给他说的那么难堪,还要拿傅兰倾的事激她。 她抱着佑丰想转回身,却发现不能,江寒浦已经松了手,可他抱得是她,所以即使她抱佑丰再使劲,也还是被他圈着。 “怎么着,你要是那么喜欢你就抱去,但你也要做我的人,嗯?”他说着,在她的耳边嗅了一下,惹得她脖颈处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她忽然把孩子往他怀里一放,让他抱住自己转身就走。眼睛里热热的,被冷风吹着鼻子眼儿里又发酸。 “江月犀,你去哪儿?”他突然喊了一句。 江月犀深吸了口气,然后回头,“你不给就算了,我不要就是了。” 不就是孩子吗,谁没有似的,犯得着一直眼气她?江月犀从没这么委屈过,她点燃了袋烟使劲抽了一口,长长的吐了团烟雾继续向前走。 枫儿这时带了奶娘和几个小包袱过来,看到这场景有些不明白,江寒浦叹了口气把佑丰交给奶娘,淡淡地说:“你们先去吧,我跟夫人交代几句。” 江月犀看着枫儿和奶娘带着佑丰往门口的车去了,仍是站着不发话。 江寒浦走到她身侧,“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还让那个男人在江府,是因为怕别人说吗?” “怎么,我不能要点脸吗?”江月犀反瞪了他一眼。 “谁敢说你,我就十倍奉还!”江寒浦眼神阴狠地说。 江月犀捏紧了烟袋,最后说道:“江府需要个人安在常宁军里,跟段瑞宁合作到现在我并不踏实。” “我来想办法,你为什么从来就不能指望我?”江寒浦难得口气缓和,但随后就又板起脸,“让那个男人走。” 江月犀垂下眼,最后摇了摇头。 “你还是放不下他!”江寒浦愤怒地说。 江月犀胡乱的把烟嘴捣在唇上,老实说她说不清此刻为什么一定要留傅兰倾,她能确定的是她并未原谅他。 可能真的是她太累了,她也知道自己需要依靠,能不能依靠傅兰倾她不知道,但是现在,她必须用傅兰倾来禁止自己去依靠那个最不该依靠的。 第141章 这样想想,许栋是多么纯粹的一个梦 “那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好?” 江寒浦的脸已经铁青,话从齿缝中出来,带着恨意,入耳后久久不能消散。 江月犀不答,她朝着门口走去,把干冷的空气吸进去再吐出来,像是用什么刮擦了一下心肺。 有些事不能就是不能。第一次少年懵懂她错过了,可第二次在梦里,她不也没能选择他吗?所以结果已经很清楚了,她,江月犀,就是再想依靠谁,即使还恨着傅兰倾,也不能为着不踏实就去接受他。 上了汽车,看着佑丰靠在奶妈怀里看着她,她冲他笑了笑。佑丰好像体会出这个笑没有多少开心的成分,扒着奶妈的衣服想起吃奶来,奶妈立刻解开衣服露出白而鼔的乳,佑丰嘬着眯起了眼睛。 回到江府,江月犀先让人给奶妈和江佑丰安排屋子,最好挨着自己住。等收拾好房间,江月犀看着佑丰睡着了才回来自己这边。 “今天老爷回来吃的午饭,见夫人没在,扒了两口就走了。”给江月犀送点心的老妈子随口说了一句。 江月犀正换衣服,感觉鼻子一灰,低低说了句,“我又没问。” 好像觉得老妈子多嘴。 随便吃了两口点心,江月犀却又想起来,他也没说晚上回不回来吃?这叫什么人,都不说一声的。 刚这么想就有人从学校过来,给江府的人带话儿说,傅兰倾今晚上在工地上忙着吊顶就不回来吃晚饭了。 江月犀听了想,吊顶是干什么呀,怎么听着怪危险的,也不说清楚…… 她和孙宝姐一起吃了晚饭,然后拿着钟辰的照片去找江舒柳,果不其然,江舒柳还没看照片就嫌弃起来了。觉得做军人的都是粗糙的汉子,做到段瑞宁那种首领级别的还行,身上的王者风范就很加分,其余的她不看好。 而且她听说,军人专爱俗气的女人,也是啊,他们天天在军队又不接触女人,自然喜欢那种美的最直接的,而不会更深度的欣赏。那她可不喜欢,她可不愿将来的丈夫是个大老粗,既不愿欣赏她的才气和气质,还会娶几个艳俗的小老婆回来。 看了看照片,她也承认对方眉眼俊朗十分英气,可是一想到他一个脑子直通通的军人肯定过不了自己那些艳俗的女朋友那关,那还说什么呢,她直接就又把照片推给江月犀了。江舒柳拒绝的很直接,而且一棍子把一船的军人都打翻了,要江月犀今后不要给她介绍军队出身的。 看江月犀无奈的走后,她心里有了些莫名的快意,这几天她都在翻报纸,那天明明很多个记者在茶会上都说自己谈吐不凡气质卓然,可是登报的照片全是段瑞宁和夫人,或者段瑞宁和江寒浦,和县长及别的要人,甚至他们把段瑞宁和江月犀单个的照片合登在一起,就是没有她和段瑞宁合照的那张。在段瑞宁和他夫人的某张照片背景中倒是有她,但是远远看她那身衣服的轮廓根本就不像个人,而像个插着鸡毛的花瓶,她可没勇气承认那是她。为此她很生气,觉得都是那些商人,那些官僚把她挤了下去,这里面就包括江月犀。 她又倚在床边想起了许栋,这时候她的心才松快了一些,之前傅兰倾回来的时候她的心动了一下,但是他和江月犀为孩子痛哭的事让她莫名的心惊肉跳,所以他还是算了,再说他已和月犀有过孩子了,虽然没生下来。这样想想,许栋是多么纯粹的一个梦中情人啊,而且听说他出身寒门,这让她颇有一种公主下嫁贫民的情怀。她想做许栋的公主,当他的月亮,天空中唯一的月亮,给他光华,受他膜拜爱慕。 一想到这样的爱情,她不由的就发出了笑,然后怀着美好的憧憬,她躺下闭上了眼睛。 第142章 哼,就知道有求于她才会这么好 江月犀挺委屈,她看来挺完美的钟辰,最后竟然给江舒柳生挑出那么多的毛病,说到最后甚至有点看不起江月犀的眼光来,还说钟辰面相不好。 难道我眼光真的很差吗,还是我容易满足?江月犀不太高兴的把照片抛在桌子上然后上床睡觉,想了想,她起来把灯灭了,她才不给傅兰倾留灯呢。 半睡半醒间,感觉像有什么在她腰间游走,蛇一般,她猛地醒了,浑身一颤伸手去抓枕头下的匕首。 “怎么了?” 低低的男声带着热气呼在她的耳旁,不算全黑的黑暗中,他的轮廓渐渐清晰。 “你,你干吗?”江月犀气恼地问,身体肌肉还不能完全放松。 “我回来晚了,怕吵醒你就没开灯,你放心,我去洗过了。”傅兰倾低声说,江月犀甚至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听过他这么温柔的说话。 “你怎么睡这里?”江月犀拽紧了自己的被子,他还没进被子里,但是躺在床边。 傅兰倾没说话,江月犀推推他,“你到外面去睡,枫儿给你铺好床了。” “……我等你睡了再走。”他不甚认真地说,又把她腰间的手环紧了一些。 江月犀在黑暗里翻了个白眼,把匕首重新放回去躺好,她挨着他很舒适,却故意表现出很不舒服的样子,很大幅度的翻了个身,傅兰倾只是轻轻的帮她把被子盖好,很随便似的说:“我回来的时候听到一个屋子里有小孩的哭声,是谁啊?” “佑丰哭了?”江月犀转过头,“什么时候?” “就刚才。”傅兰倾说,“佑丰是谁?” “寒浦的大少爷,”江月犀说,有点放心不下了,“是换了地方睡不好还是不舒服啊……他是怎么哭的?” “孩子的哭不一样吗?”傅兰倾有些愣地问。 “当然啊,有的是睡醒了那种哭,带着瞌睡的,有的是不舒服那种哭,带着痛苦的。”江月犀没好气地说,然后觉得心里惦记着彻底睡不着了。 傅兰倾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他没回想出来,江月犀不太高兴,她翻来覆去,甚至想出去看看。 傅兰倾突然起来了,江月犀以为他要回去睡了,负气的把被子又盖好,说什么等她睡了再走,原来这句话都不算话。 可她分明又听见开门的声音,他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听见他进来,带着外面的凉意他躺在床边又揽住她,吸了下鼻子说:“是睡醒了想吃奶那种哭。” 江月犀回头看了一眼,“你怎么能确定?” “因为他哭着哭着又睡着了,而且我问奶妈了。”傅兰倾说。 江月犀便不说话了,她感觉他身上带着股寒气儿,他身上应该很凉,可是她不便让他也盖上自己的被子,于是她闭上眼,故意的把呼吸拉长,等了好一会儿,感觉他的呼吸吹在脸上离得很近,最后他轻轻的挤进被窝,把被子给两人盖好,然后重新揽住她的腰,热气呼在她的后颈。 江月犀一整晚都感觉有个热炉子烘着自己的后背,她感觉自己像个白薯,梦里迷迷糊糊她把自己翻了个个儿,改烤前面,然后她整个人就都被火炉包进去了。她感觉整个身子都很暖,连总是觉着凉的小腹也是,她总是在被子里维持的虾米状也终于舒展开。 早上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那个火炉是他。傅兰倾这点真的很神奇,他不管进来的时候多冷,可躺进来没一会儿就把整个被子里都烘热,江月犀记得有一次自己感冒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傅兰倾直接让她把脚抵在自己的小腹上,然后他睡觉都那么按着,到半夜她就热醒了,然后就发现鼻子已经通了,早上又生龙活虎。那时候自己戏称他是个大药炉,什么病都能治,甚至包括她那几天的肚子疼。在他的大药炉怀里烘一烘,就什么都好了。 想起之前的时光,江月犀的眼睛有些酸涩,可是又想,自己跟他在一起后,除了最后的受伤,当初也收获过她从未体会过的幸福。虽然当初就是那些幸福迷了她的眼,让她一直不去注意两个人之间极大的不同,甚至等到发现,还要抓住他不让他走。 那现在呢,他们难道一样了吗? 傅兰倾的眼皮动了动,江月犀立刻把目光移开,等他睁开眼,她已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傅兰倾似乎在她耳朵上啃了一下,然后起身下床,帮她把被子又盖好。 等她起来去摸烟袋的时候,傅兰倾已经在镜边整理着衣领,“那桌上的照片是你拿回来的吗,那不是钟辰吗?” 江月犀点点头,靠在床头问他,“你觉得他怎么样?” “看什么方面了,”傅兰倾说,“作为朋友的话,钟辰为人不错,信守承诺仗义正直,作为军人的话,也足够优秀。虽然从武,可是也略通文墨。” 江月犀听了这话觉得好受点了,吐出了一口烟告诉了傅兰倾,自己打算把江舒柳介绍给钟辰,可江舒柳不喜欢。 “两个人在一起要看合适不合适,并非是好就可以,她不喜欢,可能只是不合适。”傅兰倾说。 “你跟我不是也不合适?”江月犀突然说。 傅兰倾系扣子的手一顿,却只是微微一笑没说话,等系好了扣子,才在她脸上一拧,“就感觉来说,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 江月犀拿着烟袋杆的手一晃,脸躲开他的手做出一脸的不耐状,可被拧过的地方不自觉已经发了热。 “对了,建学校的木材不是很够,我跑了很多地方但是那些木头都不够好,我看丝织厂那边用的就不错。”傅兰倾将手撑在床柱上,低头说。 江月犀立刻目光一冷,斜着向上看他,哼,就知道有求于她才会这么好。 “那你想着怎么样,难道让丝织厂先不盖把木料都给你?”江月犀说,大眼睛已经凶凶的瞪了起来。 “我是想问丝织厂的木料货源,或者你那边可以多进一些,学校这边再从你那边进,你看怎么样?”傅兰倾说。 江月犀扭过脸抽着烟,没那么气了,但还是闷闷的,“你就知道掏我,做你老婆什么都得掏给你……我不知道,这件事不归我管,盖丝织厂的木材一直是由寒浦采办的。而且现在好木材紧缺,你就是有了货源也不好谈。” 江月犀说的是真的,她毕竟是个女人不能常出去,像是采办之类的事情多是江寒浦负责。虽然她手里也有江寒浦给她货源的信息和账目,但是有些货像是这次的木材,是供不应求的,就是要买也得谈交情,一般都是照顾老主顾。说白了,恐怕还得江寒浦去才有希望。 傅兰倾也明白了这个意思,说:“那我去跟江寒浦说说吧,常宁军这边的事,他应该不至于不帮吧。” 第143章 几句甜言蜜语就想化解她的态度?门 江月犀差点被烟呛到,常宁军,江寒浦可能会帮,傅兰倾去就不好说了。以江寒浦的脾气,他最可能会编个完美的拒绝的理由,再顺便把另外的渠道都给傅兰倾堵死。 “还是等我有空跟他说吧。”江月犀闷闷地说。 “为什么,你还怕他吃了我啊。”傅兰倾好笑道,“我知道他脾气别扭,但我是跟他谈正事,再说你就那么小看我?” 江月犀想了想,随便他了,反正自己本来也不想去。 她心里莫名的有气,这家伙每次都是这样,一态度好转就是有事,哼,以为她还是那个会被鸡蛋骗走的小姑娘吗?几句甜言蜜语就想化解她的态度?门都没有。 “哎……这是什么?” 江月犀抬起手,刚才傅兰倾趁她不注意就给她套上了,她手腕多了一只白玉镯子,细腻的玉身一看就是上等的羊脂玉,上面包着的一块铂金呈一朵花的形状,开花的地方分出细丝绕着玉身延长,仿佛是由玉身生出的一般,工艺巧夺天工。 “给你的。”傅兰倾似乎不惯送人东西,说话时已经走开了,对着镜子戴上帽子。 江月犀一愣,随即又绷住脸,哼,以为送她首饰她就开心了?她就那么没出息? “我不惯戴玉镯子,手一甩就碰了。”她说着就要摘下来,可摘半天竟然拿不下来,也不知道他刚才怎么套上去的。 傅兰倾却看着她笑,“看来你手腕比我娘的粗。” 江月犀手一顿,“你娘?” 傅兰倾垂下眼,“这镯子是我娘留给我的,这么多年跟着我东飘西荡,几年前不小心碰裂了,今年在南珠才找到一个曾经宫里的工匠师父把它用金补上了。” 江月犀仔细看了看那块铂金,正是朵盛放的牡丹,叶子脉络都清晰可见。 她突然就不敢用力拽了,松开说:“算了,以后我再想办法摘下。” “随你吧,”傅兰倾好似不在意她怎么处置,整了整帽子说,“我走了,今天晚上尽量回来吃饭。” 江月犀不理他,等他出了门才把手又抬起来,细细的打量那镯子。他母亲?他之前从未跟她提过自己的家人,自己竟然也一直都没有问过。 她把手在光亮处比了比,手腕上像是缠了一道被花儿缠住的月光。 事实证明,江月犀确实很有远见,她刚把江佑丰抱走,那天晚上江毓秀的肚子就开始不舒服,可是并不像是要生,只是江毓秀紧张,还是一夜没睡。许栋还被拉出来陪她说了一夜的话,车子也早就备好了,可一直也没动静。到了早上大家神经终于都放松时,方毓秀开始阵痛了,随后反应就势不可挡,在什么都没来得及的时候,她自己都没准备好的时候,孩子就那么忽然的要下来了,而且一刻都等不了。唯一来得及的只有许栋,他在方毓秀突如其来的呼号中丝毫没乱了阵脚,妇科医生还在路上时他就已经剪了脐带。 方毓秀受了那意料之中的剧痛,可那痛远比她想象的要短,她自以为要开始时就结束了。自己没事,孩子也没事,这就足以让她忘了刚才的痛并且心存感恩,尤其是许栋告诉她她生下了一位小少爷。 这无疑是一个特别会心疼母亲的少爷,一点没为难方毓秀,生产的过程很快,生下来也立刻就啼哭起来让大人放了心,象征性的哭完后就缩在母亲怀里露出极为可人的小模样,小手像两只花骨朵一样嫩嫩的蜷着,脸像个小白桃儿。他在肚子里显然比哥哥过得要好,该舒展的已经舒展开来了,小嘴抿着是一副秀气的笑模样。 方毓秀高兴的落了泪,江寒浦也难得温柔的冲她笑笑,然后就又出门办事去了。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一直觉得孩子就是树上结的果子,树只是自己长自己的,可到了一定时候树上就会结果子,连树自己都控制不了,果子长大会自己掉落,会又长成小树,这是自然规律。 孩子的名字是一早就按排字取好的,江佑荣。 第144章 你跟谁打架了 江寒浦府上打发人去给江府的主母送去信儿,不多久家里就会又来一大波贺生的人,这些人从方毓秀怀着时就憋了一肚子的殷勤,犹如打了十个月的雷最后确实浇下来一袭春雨。 因为这场可预知的忙乱,江月犀过来的时候没带佑丰,说等这边安生点再送过来,方毓秀这边也同意。 傅兰倾下午来接江月犀时碰见了刚回家的江寒浦,尽管他有事跟江寒浦谈,但也觉得这不是时候,反倒是江寒浦看出傅兰倾像是有话说,想起今天钱妈的唠叨,他偏偏头,“我正要去澡堂,要不要一块儿?” 钱妈说江寒浦应该洗一洗身上的晦气,澡堂人多,能把他的晦气沾走。因为他又犯了闯产房的禁忌,上一次自己的女人因为生孩子死了,这次方毓秀生孩子江寒浦又要坐到边上,非要再一次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恐怖法。仿佛他以为就是死神看到他在边儿上,也不敢妄动他的人了,上次只是因为他没准备好。 也许是看他一副常态,傅兰倾觉得今天也可以谈木材的事,于是点了点头,江月犀正好好想去拜访一下罗根上尉的女儿,暂时不回家。 风陆城的澡堂文化也是挺有名的,最高等的包间不但可以泡澡,吃点心打牌喝茶也可以,所以不少人来这里谈事,傅兰倾以为江寒浦是想找个地方跟他聊事情。 澡堂的单人间内,傅兰倾和江寒浦各坐在大池子的两头,因为是泡澡身上都没穿衣服,傅兰倾还没太习惯这种赤诚相见,江寒浦却很自然,靠在池边闭目养神。 泡完澡两人走上岸,岸上的座位发着烫,缝隙间往外冒蒸汽,两人对坐着,中间飘荡的热气是唯一的屏障。 不得不说江寒浦作为男人外形几近完美,俊面棱角分明,眼中自带着点怡然和邪气。身上肌肉匀称性感,那个东西像炮一样直对着对面的人,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气势。与他相比傅兰倾略显纤细,细节比女人还要精细,即使裸着,也让人觉得不可亵玩。 傅兰倾想开口说木材的事,却发现江寒浦的目光在他身上扫着,仔细的从上到下把他看一遍,连那根东西也没放过。目光很是认真,那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审视。 傅兰倾觉得不自然,忍不住问:“你看什么?” 江寒浦笑了笑,懒懒地,“在看你有什么好的……能让她为你这样。” 傅兰倾皱起了眉,江寒浦眯起眼,声音和平常一样磁性而慵懒,“从她把你带进江府的那天起,我就没把你放在眼里,我以为那只是她又有什么把戏,直到她因你怀上了孩子,又因你失去了孩子,如今还能让你住在江府。” 傅兰倾仔细的品着江寒浦眼中的敌意,他听说江家已经分过家了,江寒浦如今有自己的家业,那么应该不是因为钱,是嫉妒?他这样自信的男人会嫉妒吗?那么,他只能是不甘吧,或者说,是不平,自己有什么会让他觉得不平,想了想,只有一个答案,江月犀。 “你不用猜了,”江寒浦直接道,弯下腰用手肘拄着膝盖,“我直接告诉你原因,是因为月犀。” 月犀,从他叫出这个名字一切就都明了了,傅兰倾很听不惯他这样称呼。 傅兰倾仍蹙着眉,一本正经道:“我没有猜,我只是在好奇你眼里的不平——你有什么好不平的?月犀一直都不是你的,如今,我才是她的男人,你觊觎她,不高兴的应该是我。” 江月犀今天回到家,脸上的神情始终很古怪,直想拉着谁说一顿才好,枫儿的表情跟她一样。 她跑到罗根上尉家里见了他女儿,可喜的是这个叫安娜的17岁少女根本就不愿意当妾,当初罗根要把她嫁给云正锋的时候就是她一直拖着才没嫁过去。可是她的父亲只是一个上尉,不足以让云正锋扶她做正房。对于江月犀这一次来她很高兴,江月犀选来的人不管如何,起码她不用做妾了。她这个态度自然让江月犀很满意,只是看了照片后她选了一个年纪稍大的上将让江月犀去跟父亲说,江月犀很好奇她竟然没选跟她年纪最相近也最英俊的钟辰,这个小女孩只是耸了耸肩说道:“这种联姻根本就不用谈感情,所以我干吗不选择能带给我最大利益的。我想做上将夫人。” 之前江月犀想把钟辰留给她,如今她竟然没挑上。于是她又开始给其他小姐推荐这个人,可一圈转下来,那些年纪大的和钟辰差不多军衔的都出去了,钟辰却依旧没被人选中。 江月犀觉得不可思议,虽然大家也都给出了理由,有的人觉得钟辰太过年轻性情还没定,未来容易有变数。有的人觉得他是孤儿没有家庭助力,有人觉得他是武官不如文官稳妥。总之五花八门,这个人就这么剩在了她手里,想到傅兰倾对钟辰的评价,江月犀想难道是自己推销的不好不到位? 碰见江舒柳外出散步回来,江月犀决定再问一遍江舒柳愿不愿意跟钟辰相亲,哪怕只是先见上一面,结果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而且江舒柳似乎看出钟辰是被剩下了,面露得意之色地说江月犀根本就不懂好男人,今后就不要为她介绍了。 江月犀憋了一股子气,还是问:“那什么是好男人?” 江舒柳扬了扬下巴,“那自然不是一般的人,有气度有理想是肯定的,关键是要有自己的思想,那样才能不为这世间的财色所动心。那样的男人多么迷人啊。” “不爱钱不爱色?”江月犀用自己的话重复一边,然后问,“不爱色还好理解,那不爱钱怎么去给你挣钱哪?” 江舒柳的鼻子一灰,却一时想不出什么回答的话,她的能花钱毕竟是江府里的人都知道的。而她目前自己好像确实不会挣钱。 江月犀看向门口,傅兰倾回来了,她忙迎上去打算跟他说钟辰的事,走近后却惊的叫了起来,“你跟谁打架了?” 傅兰倾的嘴角裂了一点,周围还有血痂,听见江月犀的话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哦”了一声就往里走。 江月犀知道男人有时候打架是不大愿意让女人知道的,因为那是雄性世界里的事情,于是也没再问,但是紧紧的跟了上去。 江舒柳没注意到傅兰倾的伤,她刚才尽想着怎么反驳江月犀了,她想到了,她要跟江月犀说:“如果和爱的人在一起,就算过苦日子她也愿意,如果她爱的是个穷人,她愿意立刻节制花钱。为爱朴素,是一件浪漫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江家给自己准备了多少嫁妆,所以就算她将来嫁的是许栋那样的寒门医生,他们也不会吃苦。只不过这个不便当做反驳的理由罢了。 看了看四周,江月犀已经走了,她想追到房里跟她说,可想想又觉得没必要,江月犀怎么能懂呢,这个钱串子似的女人,根本理解不了这世上除了钱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 她相信自己的许医生就是那么一个人,有才学理想,他的人就像他的衣着一样朴素干净,他的脑子里绝不会有钱这种破坏意境的东西。 第145章 三个坛子 “四百一十五,四百一十六,四百一十……” 许栋的嘴唇动着,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伴随着这声音的,是悦耳的银元声。许栋坐在床上,他的身旁有一堆钱,他在数钱。他的面前有一个坛子,地上还有两个,已经被他用红纸封了起来,那是数好的,一个坛子里五百。 方毓秀平安产下江佑荣后,觉得功劳全部都是许栋的,那天在大家一团乱的时候,是许栋那么快捷而专业的帮她接生了,没了许栋她简直不敢想,之前给了许栋二百了,生完应该再给二百的,方毓秀又添了一百,前后共五百块钱来酬谢许栋。 加上许栋自己攒的,他可以去买房子了。之前他看好的院子不接受他的预定,付定金也不行,因为如今风陆城的房子太抢手了,许栋如果能出现大洋的话,房主可以给他便宜一些。所以许栋把钱都取了出来,把银元数好放在坛子里直接给房主送过去。 数到四百九十八的时候,他实在找不到了,在身上摸了摸,只有铜子儿。当初和卖房子的人说定是一千五百块,本来已经涨到了一千五百八十多,是许栋愿意出现钱才给便宜的。 差两块,差两块,许栋有些急了,他恨不能现在把衣服都当了只要能换回两块。借去?可他从来风陆城到现在,除了第一个月是院长破例让他预支了工资,可从没有借过别人一毛钱。 许栋叹口气,差两块就差两块吧,那卖主应该不会因为自己差两块就不卖给自己吧,要是他实在不愿意,自己再把两双鞋拿去当铺,估计能当五毛钱吧……许栋都觉得自己有点强行买房的意思,就是房主愿意,那他买完了房恐怕连买锁的钱都没了,不过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那个小院他都去看过多少回了,他必须得把它买下来,不然好像这梦会飞走一样,梦想在变为现实之前,总会有破灭的可能的。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涨价,自己会不会有个什么事突然要用钱? 许栋把钱往坛子里装,觉得必须就是今天了!可是他又想到这个出去这三个坛子肯定不好带,要雇车,雇车又要钱,半路上也有被人抢的危险。 想了想,他把坛子封好都放在床底下,出去锁了门,奔了方毓秀的房里去了。方毓秀正侧躺着逗弄自己的孩子,头上包着厚绒的布条。 “许医生来了,快坐,钱妈,给许医生看茶。”方毓秀说,起身靠在了软枕上,看了看许栋的神色,她问,“怎么了许医生,有事?” 许栋没有坐,他忸怩了一下还是说了,说着说着就更加坦然。没错,这没什么可丢人,那些钱是他正正当当攒来的,他要拿去换回他梦里的房子,不管那些有钱人体面人怎么看他,这在他是件挺自豪的事。 方毓秀失了下神,随后立即叫钱妈去安排人,去备车,让最精悍的家丁陪着许栋去过手买房,顺手给他搬个家,然后她让钱妈再封个红包,算是祝贺他乔迁之喜。 许栋本来不好意思再收这红包,可是她说出“乔迁之喜”时他觉得这四个字是那么的动人,让他不得不接受这让他眼睛发热的祝贺。 “许医生,接下来你想怎么办呢,要是不想回医院,就留在我们家吧。”方毓秀又说,一边轻轻拍着孩子,“我们都信得过你,有你在觉着踏实,你放心,薪水绝对比医院要好,而且没有医院那么累,吃的住的也方便,你看呢?” 可许栋几乎没犹豫就摇了头,这让他自己都挺吃惊的,方毓秀眨着眼睛似乎在问他为什么,许栋没说出来,只是说:“我还是回医院去。” 是的,他得回医院,那是罩在买房子外那个梦想的更大的一个梦想。如果是为了赚钱,他留在这里再好不过,可他挣钱是为了买房子,如今房子买了,他就该继续服务他那个大梦想了。方毓秀说他留在这里比医院清闲,他总不能说:太太,我不想清闲,因为在医院才能治疗更多的穷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直至死去都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的人,像他姐姐那样的人,糊里糊涂就是一条命。当他翻开医术,当他把所有的糊涂都解开的时候,他才发觉生命的意义,仿佛上天把一种神奇的力量加注到他这个普通人身上,为了加强这种力量,他才来风陆城学习,现在他需要运用它,救更多的人。 许栋坐着江家的车,怀里抱着个坛子,脚边还放了两个。他很快的过了手签了字据,老板本来想说涨价的事,但看许栋这么激动的抱着三个坛子来,竟然没张开口。房子的情况比许栋想的要好的多,家具是现成的,随房附送,并不是他以为的摆来好看的。门锁也不用他买,房主把所有钥匙都交给了他,然后就打算和家人离开这里了。许栋的东西还没有房子现有的东西多,搬来后许栋大方了一回,又从红包里拿出两块钱给家丁让他们去喝茶,等他们走后,许栋把门一关,在自己的房子里幸幸福福的哭了一场,都不敢相信这都是自己的了。 可是呢,第一天在这里住,许栋就觉出一个问题来,就是他一个人住太空了,院子是两进,光卧房就有八间,他都不知道睡在哪里好,就算母亲也接来住,也还是太空了。 于是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许栋跟姜婶说,他愿意见见姜婶给他介绍的那个姑娘,房子给了他勇气,勇敢到都开始想象和女人相处了。 不过他也有他的条件:第一,有个好身体,他的条件娶不起一个病西施回来看。第二,别太聒噪,两人说话尽量是你来我往,不要那种说起话来不管天崩地陷的女人。其他的,相貌之类他没有要求,像江月犀那种仙女似的人物他想都不敢想,他自己找个顺眼的就行了。最好动作快一点,因为他想在母亲来之前定好一个女子,不想让母亲过来插手。 第146章 强强联手 祝英嫂自从来了风陆城,并未因这个地方繁华而露了怯,而是很快就在这个新的地界打出了自己的名号。现在这整条街整个菜市场整个媒人圈,谁不知道祝英嫂啊。 如今段府里请了专门的厨子和一些下人,祝英嫂荣升为只用动嘴指挥而不用动手的老妈子,她的时间空闲出一大截,每天除了用老资历和经验教育教育新来的下人,干一些少量的活计,就是挎上菜篮或者针线筐出去干自己的第二事业。 她帮人调解家庭矛盾,热心的帮邻居张罗婚丧嫁娶,给那些嫁不出去姑娘的人家相女婿,帮那些不愿娶媳妇的小伙子做思想工作,安慰那些生了这些男女的父母。祝英嫂简直有点救世主的意思,那些经她帮助过的人提起她都仿佛基督徒说起耶稣,都感谢上苍赐给了他们这么一位老妈子。 阻力,祝英嫂至今没遇到,但她可是遇到了一个和她旗鼓相当的人物,她叫姜婶,也是一位热心的老妈子。只是和祝英嫂那好强的性格不同,姜婶看起来更怀柔一些,常在日常小事上周济周围的人,这附近的孩子,几乎每一个都吃过姜婶煮过的鸡蛋,姜婶的对人好似乎已经成了她的本能,她不专爱说媒,但是如果有人家因为婚娶犯了难,她一定会帮忙说和。因为平常给人的印象好,所以周围的人也信得过她,没人会相信姜婶会坑害他们给他们介绍不好的人,事实也确实如此,姜婶给介绍来的人最最起码都是人品过得去的。 听说姜婶的女儿嫁人了,儿子在外求学,如今姜婶和老伴儿都在医院工作。姜婶年纪大了后工作时间改成了半天,下了班后除了张罗家事就是帮助这些邻居朋友们。 两人早听闻过对方的名声和事迹,也在菜市场有过一两次会面,但是除了默契一笑没有更深的交流,可这次,她们可要联起手来了。 祝英嫂最近在帮油盐店张老板的女儿找女婿,这家女儿漂亮能干,祝英嫂决定给她找个好的。她多方探访,最后和正在多方探访的姜婶碰到了一处,两人交换了下信息,简直觉得这是上天安排给她们的一场联手机会。 祝英嫂这边的姑娘姜婶很满意,虽然是外地的,但是父母已在风陆城定居,家境也殷实,姜婶特意去看过一回,许栋的条件这姑娘都满足。姜婶手里的那个小伙祝英嫂也很满意,如今仁清医院里最有前途的医生,年纪轻轻的就在风陆城置了房产,有才学能吃苦,听说模样也好看。唯一遗憾的是没有照片,因为这个大夫没照过相,不过依着姜婶的人品和她走访探听来的结果来说,应该是长得不错的。哪怕长得难看一些,就他那些外在条件,就是祝英嫂听过的条件最好的人。 这天一早祝英嫂和姜婶在菜市场见面,两人在水萝卜摊前敲定了见面时间和地点,吃过早饭,祝英嫂就又去了张家姑娘家里,而姜婶怕她们找不到地方,特意跑过来接了,三人手挎着手出了门,路上似有说不完的话。 在别人眼里,祝英嫂比姜婶多了一抹悲情色彩,据她所说,她年轻时丧夫,接着又丧女,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儿子又离她而去,至今没有音信,她来风陆城,一方面也是希望能找到儿子。 说的姜婶眼里都含了泪,祝英嫂也是,无论讲过多少遍,讲到儿子的离去她总是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她拍拍张家姑娘的手,“闺女,知足吧,瞧瞧人家那个医生,多么能吃苦会做事,单枪匹马的来到这里,几年置办下房子,还没有不良嗜好,这中间该吃了多少苦啊。这样的年轻人哪儿找去?可不能要那种什么都干不了眼高手低的读书人,就拿我儿子说,从小都是饭做好送到他手里,辛辛苦苦供他上学,从来不让他帮着干粗活,唉,就是这样把他惯得心比天高,说走就走了。” 姜婶抹了把泪,挎着中间张家姑娘的胳膊,脸对着对面的祝英嫂说:“就没这么混账的人,你说人要是连孝心都没有,还算个人吗?我们那个许医生,每个月不管发了多少钱都记得给老家寄回去一份,自己连身好衣服都舍不得买。” “哼,我家那个倒是也给我寄钱,可咱们难道要的是钱吗?”祝英嫂说,一手挎着张家女儿另一只胳膊一手用手绢擦鼻子,“他以为我养他这么大给了钱就完事了?他怎么就不想想老人的心呢?我为了他就差没把心掏出来了,天天一早出去买菜都做他爱吃的,他在家横草不动就知道看书,还又懒又挑嘴,多好的饭都不多吃跟咽药一样,跟自己同学说话一说就是半天,跟我就是没几句话。老想着外面多好,可外面的好是给你预备的吗?你是神仙啊?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好好过日子不行吗,就是贪图外边的享受!唉,不说了,寒心。” 姜婶简直义愤填膺了,她就从来没听说过这么懒,这么虚荣,这么不孝的人,要是她见到这个祝英嫂的儿子,非要替祝英嫂打他一个耳光才好。 可是看着姜婶生气,祝英嫂却叹口气,“算了,哪有当母亲的恨儿子的呀,只要他能回来,不管他成了什么样子,我都愿意再给他机会。这些年我也攒了些钱,让他拿去做点小买卖也行,安份儿家,老在外面飘着也不是个事。我还不了解他么,他指定是根本就没想过以后。” 姜婶感动了,拉着祝英嫂的手握了握。张家姑娘听的有些害怕,担心自己遇上这种人。 祝英嫂看出来了,赶紧又握住她的手,“你就放心吧,这个许医生绝对错不了,之前没见上是因为人家在大户人家里帮着安胎去了,听听,都直接接家里,这说明人家信赖他,医术和人品绝对错不了。给这些大户人家看病多赚钱啊,男人啊就得能干,家里再有钱不能干也不行啊,人家虽然是小地方的人,可是自己有本事五年就买了房。但凡有不良嗜好或者乱花钱的人他就做不到,这种又能挣钱又能管住自己的人我都没见过几个,你捡到宝了姑娘,我儿子要是有人家一半我这辈子就知足了,唉。” 三人说着进了茶楼,许栋远远看见姜婶立刻站起身迎过去,眼睛都不敢看中间的姑娘。 祝英嫂还在唠叨着,“保准你满意,不好的我能介绍给你吗?这么多年了有的人一听我就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说好那肯定错不了,绝不是那种……小豆子!” 祝英嫂的声音像打鸣一样,吓了张家姑娘和正要跟许栋打招呼的姜婶一跳。 许栋正好迎过来,看见母亲也是惊讶,随后喜道:“妈?你怎么在这儿?” 第147章 矛盾 祝英嫂脸上的肌肉无规律的乱动着,像是表情都涌在了一起不知道该先显示哪个,最后她突然哭叫一声,一边伸手打过去一边抱住儿子,也不知道她是要抱还是要打。最后两项一块儿进行,祝英嫂哭了一阵儿,开始到处找东西专注于打这一项。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这些年你都不回家,你跑哪儿去了!” 茶楼里的条凳太大,茶碗茶壶又容易碎,最后祝英嫂自己取材脱了鞋追着许栋打。许栋一边叫着“妈,妈你冷静点!”一边躲着,姜婶和张家姑娘已经傻在原处了,最后还是姜婶先反应过来去拦架,她倒不是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就是觉得这样打着不行。 等祝英嫂又语不成声的哭了有半小时,事态才终于稳定下来,可明白了原因后大家却你看我我看你的都沉默起来,只有许栋不明所以。 祝英嫂哭过后也有些发愣,许栋坐在她对面,身上的蓝布袍上多了好几个鞋印,姜婶和张家姑娘都是一脸的不解。忽然张家姑娘站起身要走,因为她消化不了这件事,要么许栋是和祝英嫂说的一样是个极为差劲的人,要么祝英嫂在说谎是个骗子,骗子介绍的人怎么能信呢?于是这门亲她觉得怎么着都不行。 祝英嫂看着张家姑娘,又看看儿子,她一时好像失语了一般。还是姜婶在不住劝着张家姑娘,因为相对于祝英嫂的话,她更相信自己看了五年的许栋。 这里面最纠结的应该是祝英嫂,她不但回答不了张家姑娘,更是回答不了她自己,她用自己的矛刺了自己的盾,矛是媒人,盾是母亲。 等到张家姑娘闹起来非要走的时候,她才这才惊觉自己媒人的名声问题,人家会以为她骗人啊。 最后姜婶还是把张家姑娘送走了。 祝英嫂决定先不想这个问题,眼圈红红的问许栋,“你怎么这些年都不回去,还改了名儿。” 许栋掸着衣服上的灰看了她一眼,“我没改名字啊,爹给我取的名字就是许栋啊,我入学的时候写的就是这个名字。” 许栋的小名叫小豆子,大名叫许栋,母亲不识字,不是很能理解“冻”有什么好的,那不是冷的意思吗?于是一直都叫他小豆子,入学的时候写名字许栋才想起自己还有个能写出的大名,老师根据音给写了个“栋”字,也只有同学和老师知道许栋这个名字。许栋记得自己跟母亲说过一次,不过大概是又没记住,母亲对于稍微书面一点的东西,都记不住,比方说“肺炎”,比方说“栋梁的栋”。 见母亲似乎没有什么说的了,许栋就讲开了自己的事,他正打算接母亲过来住,所以他先说他买了房子,让母亲过来和他一起住,他的工资又涨了,再过些日子兴许还能雇个仆人伺候母亲。 而祝英嫂听过后心里又陷入了矛盾中,一方面,她作为媒人的判断力确实没错,可盾也是她的,难道要说盾错了? 许栋不知道母亲的复杂心思,虽然很惊讶也打破了他的计划,但是这么些年没见母亲,如今终于见到终归是高兴的,母亲的身体看起来不错,只是鬓边又多了些白发,他有些愧疚地问母亲是怎么来的,吃饭没有。因为同学虽说过他母亲去做了府里的老妈子,却并并未交代清楚,而且前一月突然断了信了。 祝英嫂看着儿子热切的目光,决定还把问题放一边,不管怎么说,眼下的情况是她儿子有出息,过得好,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其他的什么对错根本不重要也不用去想,这么多年没见了,还是好好打理儿子的好,他如今彻底长大了,越发像他的父亲,又有了房子,就是缺个媳妇,嗯,她一个叱咤媒界的女人怎么好让自己的儿子晾着,不行,她非要给儿子找个完美的姑娘不可,张家的姑娘走了就走了,她虽然不错,可作为儿媳还是有不够格的地方的,她要再挑一个,好好挑。 第148章 他像他从前讨厌的那部分男人一样 傅兰倾今早又是被江佑丰吵醒的。一大早奶娘就抱着佑丰过来了,因为他每天一醒就要先找江月犀。江月犀穿上衣服,胡乱系几个扣子就赶紧接过来,“佑丰醒啦,来抱抱——” 江月犀放的时候没看见,导致傅兰倾刚一醒就被这小孩儿往脸上坐了一屁股。看他不悦的神色,江月犀抱着佑丰下床去了。傅兰倾摸摸只有自己的被窝,不由的有些气。以往早上江月犀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是她最温柔的时候,他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对她亲亲抱抱。可现在,这个小孩占去了她的怀。 这破小孩每次来的时候都腆着脸往她胸口挤,手还要紧紧抓住她的衣服,好不要脸。还把她的心神也都占据了,让她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都没工夫和自己说话。 讨厌。 傅兰倾真是特别讨厌这小孩,他甚至疑神疑鬼的想到,这是不是江寒浦故意派来的。 这孩子的样子也让他喜欢不起来,虽然漂亮,但没一点小孩气,嘴角向下撇着,看人的时候大多是用眼角看,带着出些漫不经心的傲慢,就连笑的时候嘴都只是轻轻的一抿,笑声从胸腔里出来。 佑丰也看出傅兰倾不喜欢自己,所以每次看到傅兰倾眼神都冷冷的,看到他脸上的伤时,还会毫不掩饰咯咯笑,傅兰倾心想你就笑吧,你父亲乌青的眼眶也很好笑。 那天他跟江寒浦确实打了起来,江寒浦先动的手,然后他立马还了一下,不过也就一次往来。他们都不认为打架能分出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胜负——而且光着身子这样并不好看。 傅兰倾作为大人不能教训一个孩子,可江佑丰却可以,每当江月犀要去洗脸顺手把孩子塞给他时,江佑丰就举着小手乱抓把他的纽扣都揪下来、或抖着小丁丁尿他一身。 傅兰倾忍无可忍说要把他送走时,江月犀立刻说:“说什么呢,这时候毓秀刚生了孩子那边正忙,怎么好现在送回去。” 边说她还边看着傅兰倾狼狈的样子憋笑。 早上傅兰倾是绷着脸从家里出来的,到了学校的工地他还是那副样子,坐在台阶上虎着脸能保持一早上。 越想心里越气,他现在讨厌这孩子比讨厌江寒浦还多,毕竟江寒浦只是威胁到他,这个小孩却真的隔在他和江月犀的中间。同时傅兰倾又在心里想,自己怎么成了这样的人,从前他心中都是些远景,远,而大的理想,看到的风景也是远处的山河大川,正因为心里装的都是这些宏观的东西,所以他很少为琐事动心,一直都是一副清冷的处事态度。可是现在呢,心里面住了个女人,脑子里多了好些实际而具体的诉求,实际到把一个小孩送走这种事情,具体到想找机会跟自己的女人亲热一番。 台阶不远处有个积水潭,傅兰倾对着看了看自己,哼,心里是这些东西,脸上是她前些天抓的痕迹,嘴角是为了她吃醋跟人打架留下的伤,这就是现在的他自己。 这叫怎么回事! 他像个救苦救难的玉观音落在了黄土地上,弄了个灰头土脸,沾了一身的人间烟火,连李舒看着他都不觉得有距离感了,而是一个劲儿的憋笑。 傅兰倾叹气,也许自己现在确实很可笑吧。女人呐,这辈子遇上个女人那些个风度和洒脱算是都完了。换了以前他还会挣扎着推开她,现在却只想着更靠近她一些,不管自己会不会因此陷得更深。 中午和李舒去吃饭的时候,他竟然也要了一壶酒,很愁闷的都喝了,羞于向人倾诉心中这些具体又实际的问题,于是就只是一杯杯的喝闷酒。竟然喝醉了,醉了后好像跟李舒说了些话,无外乎就是让他远离女人,永远别沾女人,一旦娶了妻,心中的那些清风明月都会换成实际世俗,抱负理想所带来的满足也会一瞬间被患得患失淹没,心胸也不见了,跟个小屁孩还能吃起来醋。从前闲下来他会思考诗书中的意境,可现在呢,他像他从前讨厌的那部分男人一样想着……唉,他都羞于启齿。可自己跟她确实很久都没亲热了,他心里不踏实,只想着做些什么让自己相信她还是自己的。 李舒听的干笑不语,见他喝醉了,要他今天就早点回去,反正如今木材紧缺也不急着赶工。傅兰倾还没回答就趴在桌上睡着了,看着曾经那么个清冷洒脱的人如今这副样子,李舒不但不怕女人,反倒有些好奇那个所谓爱情的东西。他三十大几没娶亲,只是因为自由惯了,而且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父母催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是本能的反抗着,如今却突然有点想了。女人真的有那么神奇,能拴住一个男人风一样的心吗? 下午李舒把傅兰倾送回了江府,顺道想多看一眼这个厉害的女子。 江月犀今天正好没出门,正在房里看佑丰学走路。铺了厚厚被子的榻上,佑丰跟个小鸭子似的一步步走着,两条小腿已经越来越有力气,江月犀把手张开半圈着他,好等他要摔的时候接住他。 忽听得傅兰倾喝醉了被人送回来,她一回头没看住,佑丰一屁股坐在榻上,虽然不疼,可是立刻就发起了脾气,学着大人用鼻子使劲的哼,一旁的奶娘赶紧过来抱起他哄着,江月犀到门口正碰见李舒把傅兰倾往里送。 “大白天的怎么喝起酒来了?”江月犀不解,可还是让旁边的家丁赶紧搭把手把人扶到床上,一边问李舒怎么回事。 李舒干笑着,呵呵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最后点点头,“嗯,弟妹你好好照顾兰倾,我还得回去监工呢。” “哦……” 江月犀让人把李舒送出去,自己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人,稍靠近一点就闻到浓浓的一股酒气。 “奶妈,先把佑丰抱走吧。”江月犀说,她怕熏着孩子。 傅兰倾睁开了眼,正巧见江月犀坐在床沿看她,忍不住伸手把她拉进怀里,然后死死的抱住不肯再松开。这么满满的一怀,真好。 “你干吗!”江月犀推着他,“还说你讨厌酒味儿,你身上也够难闻的。” “比那个小孩儿好闻多了,都是奶味儿。”傅兰倾皱皱鼻子说,然后看看一旁,“他走了没?” “你说佑丰?我让奶娘抱出去了。”江月犀歪歪头,看着这个样子的傅兰倾觉得有趣,满脸通红,那精致的五官因为表情生动的动着,不像之前老板着脸。 第149章 完了,彻底的 听到把佑丰抱走了,傅兰倾感觉多好了,晕晕乎乎的看着江月犀。这灵动的眼睛和红艳艳的嘴,多么鲜艳明丽的一张脸,世界上最好看的颜色和生气都在她身上了,就像牡丹一样,娇嫩的蕊,明艳的花瓣,开的那么恣意,艳的那么大方——他以前干吗死不承认她的好看呢? 身子虽然娇小了些,可抱起来满满一怀,那书上写的骨感飘逸的美人再好,定然抱着没有她这么踏实。 “你笑什么?”不知怎的,江月犀被他瞧的有些不自然起来,为了掩饰那突然的羞涩,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快放开我,去洗洗你这一身的酒味儿,当初我抽个烟你都不让我进门的。” 傅兰倾“嘶”了一声,倒不是怕疼,只是腰上一直是比较敏感的。随后耸着眉嘟嚷,“我混账,这么可爱的娘子抱都抱不够,怎么能往外赶呢?” 江月犀脸红了,心想这人的面皮什么时候这么厚了,她故意说:“你是不是又有事求我了?这回又要什么呀,你快放开我好好说。” 傅兰倾猛地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忍不住在她眉眼上亲下去,上了瘾般不肯停住。 “你发什么疯?” 江月犀躲着,可躲开了眼睛躲不开鼻子,他呼出来的酒气似乎也迷了她的神志,手被压的死死的,又急又气的当口,听见枫儿在窗外叫,“夫人,佑丰少爷还在哭,哄不好。” 江月犀猛推他一下,低声道:“起来我去看一下。” “看什么看,讨厌鬼!”傅兰倾一肚子气都涌在了脸上,面皮燥红,发狠地吻住她的小嘴。大手在身上摸索,摸到衣扣就急急的扯开,喉中不时发出满足的叹息,像是饿了多少天的人终于吃上爱吃的肉。 枫儿在窗外头听见了声响,羞的脸有些红,“那,我和奶妈先哄着去。” 江月犀气恼的咬了他的舌尖,猛推开他,一边系着刚被他扯开的衣扣一边起来说:“你现在就像个流氓!” 说着走向门口打开门,冲枫儿道:“是不是怨我刚才摔了他啊,你把箱子里的玩意儿拿出来给他玩儿散散注意力,这小子太记仇。” 正要迈步出去,家丁牵着阿福走过,阿福许是闻了酒气受刺激,一个劲儿的冲着门内叫。江月犀被吓了一跳,皱眉道:“怎么回事?” 家丁忙说:“阿福最近不舒服,带它去看兽医。” 江月犀摆摆手让他赶紧牵走别惊到了孩子,自己往后看了眼,听闻喝醉酒的人要是睡着吐了容易堵住气管,还是进去看看傅兰倾。 “你要睡就躺好了睡。” 江月犀走近看了看他,刚才生龙活虎,这会儿又像个病猫一样横卧在床上,喃喃说着醉话,“我算是完了,彻彻底底……什么声那么吵?” “阿福被牵去看兽医,”江月犀说,想起刚才阿福的样子,担心道,“该不会是恐水症吧,听说城里又发现疯狗了。” 傅兰倾猛地睁开眼,立时坐起来,“什么?恐水症?” 看他呆愣愣的样子,江月犀点点头,“怎么了,不过府里的应该不至于,再说你又没给它咬过。” 傅兰倾呆呆的,然后蜷起一条腿卷起裤子,江月犀也神情一凛走过去看,可随后就打了他一下,“你这疤都多久了,跟阿福有关系吗?” 傅兰倾喝的有点晕,可还是记事的,口齿有些钝地说:“就是它,大概,四个月前。” 第150章 什么都好,我不在乎 江月犀瞪大眼,在脑子里回想一下,四月前大概是段瑞宁第一次来的时候吧。 “你之前来过江府?我怎么不知道?”她问完觉得有些多余,月影的来去她不知道很正常,加上这里的情况他早就熟了,家里的狗除了阿福又都认识他……她猛地想起有天晚上阿福叫的特别凶,而那天,她半夜醒来好像感觉他就在身边。 “你来做什么?”江月犀问。 傅兰倾正低头看着腿,想着恐水症的潜伏期是多久,听她问才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她。 江月犀竟被他看得莫名燥热,心像快奶酪被火烤着似的,她打他一下,“说啊。” 傅兰倾突然直挺挺的栽到她肩上,伸长了双臂紧紧搂住怀里的人,“我后悔当初没把你带走,或者我该留下来,咱们早早的就在一处,我哪想得到我现在可能得上了恐水症……” 江月犀任他抱着,突然推了下他的头起身,直接走到外面,不多久又走回来,对着坐在床沿的傅兰倾说:“谢醇说阿福只是吃坏了肚子,你别多想了。” 傅兰倾一愣,眼里的惆怅这才退了些去,伸手揽过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月犀——” 江月犀别过脸,“你以为你是谁,你当初带我我就跟你走吗?” “我还不是担心你有事,哪想到我的月犀那么有本事,连常宁军都能合作。”傅兰倾把下巴放在她肩上,眯起眼嗅着她的味道说。 江月犀垂下眼,忽地转过头看他,“那要是段瑞宁不放过我,我也不愿意丢下江家走呢?” 傅兰倾把她抱得更紧了,仰起头鼻尖贴鼻尖道:“那我就做我那晚想做的事,掀起被子,咱们俩再热热的滚到一块儿,将来,再一处去死。” 江月犀的神情有些不自然,眼里发了涩,她别开眼,“我信你才怪……” 傅兰倾看着,猛地回身把她压在床上,做起了那晚他想做的事。急的用牙咬开她的扣子,手还在使劲拽着自己的皮带。 “你干什么……简直像个流氓。”江月犀又骂着,可手脚却觉着使不上劲儿。 “流氓就流氓!”傅兰倾把皮带狠狠一扔,“什么都好,我不在乎!” 痴痴看着他,江月犀突然猛地仰起头,感觉什么东西又一次酥麻了她的五脏六腑,在心里开出了花,让她浑身都战栗了起来,明明他还没做呢,可那股感觉已经又窜进了心里。 又把他的脸仔细看了一回,莫名的喜欢他这股凶狠模样,和破落户一般的气度,这还都是为了她。 她记得她反抗了,但是在现在的他面前那点反抗如同青蛙划水对抗海浪,最后还是给一起的掠走。 大白天的,她实在不愿这样,于是就把脸转开,看着窗棂看着屋顶,教自己不去面对,不肯承认自己的不坚定。可架不住他独角戏也唱的那么响,把她也卷进情绪里去,看着他投入的样子,她有些恍惚,他由个克制的大人变成完全外露的孩子,纤长的睫毛上,甚至结着几个泪珠。 第151章 做你的俘虏 时至黄昏,两人都筋疲力尽,江月犀趴在枕上把藕臂伸在外头,上面压着他的臂膀,大手拢住她的手背,他成了个话痨,咬着她的耳珠说个没完。反正他是把自己交代了,俘虏对胜者,还有什么可保留的,索性把作为俘虏的感想和宣言都说了。 江月犀回过头看他说起当初担心她想和她一起赴死的样子,心里一动,就把自己和段瑞宁的计划告诉了他。 傅兰倾眨巴着眼,最后危险的眯起,“好啊,我就知道你最精,你就是个成精的狐狸。” 他说着就去掐她腰的两侧,江月犀一边躲一边忍不住笑,“你怎么这么孩子气!” “你说什么,你再说,再说……” 两人在被子里打闹嬉戏起来,背面鼓动不止。 今晚江府的晚饭两人是一同出来吃的,人也难得的齐,江季槐从学校回来,孙宝姐为着陪儿子也从房里出来,就是江季槐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傅兰倾,看到他后也没打招呼,江舒柳则转着眼睛在两人面上来回扫。 傅兰倾修长的手指捏住鸡蛋,揉捏一阵后,灵巧的掀开一块皮又将剩下的皮整个剥下,圆滚滚胖乎乎的鸡蛋被挤在装着蘸料的小碟子里。江月犀喜欢吃鸡蛋,而且似乎永远吃不腻,早上实在不想起床的时候,她能因为鸡蛋羹的香气从床上爬起来。其次就是最常见的煮鸡蛋,有时会把鸡蛋切成小块一起码在盘子里,把蘸料浇在上面,不过整个蘸着吃她也喜欢。小小的一碟蘸料里,有醋和老抽,少许的白糖和香油,再加上压碎的花生末,还有注入灵魂的辣椒油,要是赶上有新做出来的蟹酱,也要放上一点。这一碟酸甜苦辣全在里面,也就是江月犀爱这么吃了吧。这碟子蘸料曾被江舒柳在心里鄙夷过许多次,因为闻着就是那么的世俗,鸡蛋本身也让她不屑一顾。可是今天看傅兰倾那认真的样子,她有点怀疑自己之前的看法了。 傅兰倾拿起碟子里的鸡蛋,像是托着个传世的明珠,亲手拿着在蘸料里蘸了蘸,送到江月犀的嘴边。江月犀正和枫儿交代着什么事情,看到鸡蛋来了就咬了一口,还贪恋的用舌头舔了舔嘴边的蘸料,傅兰倾再把鸡蛋在碟子里蘸了蘸,露出的蛋黄染上了颜色,辣椒油的红色挂在雪白的蛋清边缘,这次江月犀一口把剩下全吃了,傅兰倾用帕子帮她擦着嘴角的红油,一边语调调侃地说:“吃辣的舔嘴唇,你怕是一会儿要肿成香肠嘴。” 江舒柳看着,忽觉得这好像也不比电影里那些互喂巧克力的场面差,反正都透着股齁人的甜。之前看着江月犀和傅兰倾气质不搭,像艳俗的牡丹和苍劲的竹,可是现在看来,要是翠竹有意垂下枝来,牡丹又足够傲,似乎也挺搭调。 口中的点心和燕窝粥好像都没了味儿了,她不想再把注意力放在他俩身上,又想起了许栋。嗯,方毓秀已经生完孩子了,那应该可以请许栋过来了吧。大嫂也真是的,生个孩子还要扣着人不放,不过,他们肯定许栋的能力也是好的,那么多的大夫偏请许栋,说明他真是不一般的。听从谢家道贺回来的人说,谢三小姐曾给许栋送过礼,可他推了几次都不要,最后还是院长私底下跟他谈他才勉强接了。这是什么样的气度和品性,怕是连傅兰倾都没有…… 偷瞄了一眼傅兰倾,江舒柳心里好受点了,对,他再好,也是月犀买来的,许栋就不会因钱折腰,那才配当她的男人。 想到这儿,江舒柳甚至有些傲气,她瞟了下那边的一对璧人,可是对方并不能感受到她的傲气,反倒又让她看的心里含酸,于是食不知味的扒了几口,就起身回房了。想着要从今天晚上就开始咳嗽厌食,这样明早才会有理由找许栋。 许栋最近可是真忙,他一心想待在医院里,可最近出诊的机会还是那么多,多少患者都是点名要他去,根本就不在乎那些出诊费,院长也得罪不起,甚至把自己的车借给许栋,好让他花费在路上的时间少一点。不光工作上是如此,因为和母亲团聚许栋也很忙。 祝英嫂终究还是没舍得辞了段府的工,她的资历和地位可是好容易熬出来的,而且也不受累。闲了的时候就把府里精致的点心和荤食装在篮子里盖上布,腿脚如飞的走到儿子家里,给他里外收拾收拾,再预备下饭菜,反正府里如今下人多使唤不上她。再说她也是半个段家人了,那段家的东西不也跟她的一样吗?抽空她还要跟许栋讲一讲她最新看好的姑娘们的资料,许栋只得听着,不过母亲到底是没有之前那么具有强迫性了。 大概祝英嫂也觉出,儿子如今算是个成功人士了,她自己也由悲情的母亲转为可以自傲的慈母,这样的设定下在地上翻滚大哭大概是不适合的。而且她还是地位超过其他下人的老妈子,应当保持一些气度。等过了一阵子,她更加这么认为了,因为随着许栋的知名度越来越高,多的是姑娘的介绍人主动找上门来。 好嘛,儿子条件如今这么好,她不得好好挑挑吗?于是她眯起她的小眼睛四处的看,李家的女儿长得不错可出身贫寒配不上许栋如今的身份,孙家的给出的嫁妆可观可长得实在不怎么样,作为自己的儿媳要是长得不好自己作为一代名媒还不被人耻笑?赵家的笑起来太过了,刘家的一对眼睛又太凶…… 许栋不知道自己母亲在心里给自己选着秀,只是每天回来要听上别家姑娘们没头没尾的一些报告觉得很无奈,那人名多的他自己都记不住。他想看会儿书,可母亲不满足自言自语,时不时的就拉他问上一句,什么脸上有雀斑的算是大毛病吗?脚大点的好还是小点的。许栋无法从医术上一下蹦到女子的身体,所以常常断线,可不跟母亲聊又不行,都几年没见了,听几个小时的唠叨都不愿意吗? 第152章 为了钱 不过,被最近的生活磨砺过的许栋开始生出他下一个梦想步骤,他想自己开个医馆,因为他看出来了,在医院这么待下去,就算有汽车,一天的时间大多还是花在了路上,花在了那些有钱人的头疼脑热上,而这样的生活并没有带给他作为医者的满足。只有开了自己的医馆,才能真正实现他的梦想。 可是……钱呢?他花了五年才买了所房子,在风陆城开医馆,要配齐他要的设备医药并在前期维持下去,差不多比一座房子只多不少,他还要再等五年吗? 许栋的眉头皱在了一起。 今天去病人家出诊回来的时候,他顺路去看了之前来医院就诊的一个病人,是个小女孩,害了疟疾,来医院时已经不成了样子,住不起院只来了两次,许栋自己又私下自费去看了几回,当时已经见好了,后来他就去江府帮方毓秀保胎了,如今那个小女孩应该已经好了吧。 这样想着他走进了那个大杂院,几个头脸皆黑的小孩从他身边跑过,脖子上的泥把棉袄领子磨得发光。许栋看了看,里面没有那个孩子。 敲了半天门,没人应,还是隔壁屋里出来的一个妇人问许栋干吗,认出他是以前来过的医生后,叹着长气把事情告诉了许栋:那个小女孩已经死了,刚抬出去也就几天,孩子的父亲如今天天喝酒,喝醉了又打老婆,前两天孩子的娘也不见了,不知道是回了娘家还是走了。 许栋的手冻僵了,握紧时像是几截枯树枝。 “她的病不是好了吗?”许栋问。 妇人揣着手,摇摇头,“不知道,那孩子抬出去的时候都瘦的皮包骨了,钱都买了药,怕是家里也没什么好吃食,这种日子大人还可以熬,那只剩了半条命的孩子自然是熬不过,唉……” 妇人揣着手,自己进去了,留许栋一个人在外面被冻了个透。 回去的路上,他还跟个冰雕似的僵着,他还能记起那个女孩的长相,大大的黑眼睛,嘴唇是青紫的,他记得自己过来看她的时候,她还在床上冲自己一笑,明明已经那么虚弱了,但还是用自己的笑意给他希望。那时候他觉得他已经变了,如果姐姐在他面前,他也可以把她救回来。 可是现在呢? 许栋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打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当初为什么非要急着买房子,你学医是为了什么?病人好后要休养你不知道吗?为什么当初不把钱拿出来让她调养,这样的情况,只治好了病有什么用,还不是死! 许栋恨自己,原来这么多年,自己还是那个无知又无能的自己,没有魄力,在意别人的眼光,不买房子又怎样,任别人说、任母亲说又怎样? 许栋没有回医院,而是回了自己家里,刚好母亲带回了点段府的点心来给他,可许栋的样子和说出的话却吓了她一跳。 他要卖房子,然后租个门面置办东西开医馆。母亲吓得直接坐到了地上,然后顺势哭起来。她问儿子是怎么了,医院有谁欺负他? 许栋摇摇头,只说自己要开医馆。母亲知道儿子轴,这次她不敢直接闹,而是说可以拿出自己的积蓄给儿子用,虽然她觉得这个想法太冒险,可是总比卖房子强。留着房子在直接开医馆不好吗?钱她可以出。 可许栋却不想要母亲的钱,他开医馆并不为挣钱,岂可让母亲跟着受苦,他是儿子,应该给母亲颐养天年,而不是吃她的本。 可是一提卖房子母亲崩溃了,她大哭起来,说要多少钱她可以去赚,把房子卖了,她的心就会跟着悬起来,儿子事业不稳,儿媳也不会好找,她的美好愿景不是全毁了? 许栋终究是没狠下心让自己母亲的愿景全毁掉,他一言不发的回到了屋子里坐到了深夜。 第二天,他照例去医院上班,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绷着脸,院长让他出诊他就去,人家给他额外的车马费他不再推辞,他现在一天到晚的奔,就为着钱奔。 晚上他就坐在灯光下数钱,把那一卷卷的票子或银元都数好整理好放在一个木匣里, 母亲说起给他娶妻的事,他就说现在不娶,因为他不打算拿出一分钱的聘礼来了。今后除了医馆和母亲,他不打算再为自己和别人的眼光多花一分钱。 母亲忍着泪,可也没敢再说什么,儿子的脸色这次是真的可怕,可怕到她都不敢再闹。 这一天,许栋提着药箱来到江府,江家的二小姐又病了,他和往常一样一本正经的给她诊她的富贵病,听她和姐妹们调笑自己,然后他开出药单提起箱子准备走。 刘妈从外面进来了,手里拿着个小红布包,“呦,我刚才在前院碰见夫人,说是许大夫过来瞧病了,她就让我把车马费捎过来。来,辛苦了许医生。” 江舒柳差点不顾自己的娇弱形象从床上跳下来阻止刘妈,这种事情亏她干的出,许栋一定会以为自己是在用钱侮辱他,其他的人不了解他而这样对他,自己也这样,他该怎么看自己? 许栋定了一下,随后放下药箱把钱接过来,用手解开一只扣子把钱放在衣服内口袋里,动作是那么自然而坦然,然后提起药箱跟刘妈道了谢。 江舒柳呆了呆,随后赶紧把许栋叫住,说要留他下来喝杯茶。许栋本想拒绝,可是又想到了自己刚才接过的钱,是了,这些钱不光是因为他给他们看病,主要是买他对他们的尊重,那么自己既然已经收了钱,理应再卖掉一杯茶的时间以示尊重。 看他又坐了回来,江舒柳松了口气,瞧他绷着脸的模样,他定然是很不开心,不过因为自己他还愿意留下,多少还是愿意给她机会的。 江舒柳让刘妈和丫头准备茶桌,自己换衣服起身出去作陪,和姐妹们坐在一处,她挑了些文雅高深的话题跟他聊,可许栋始终是那副神色,比起一本正经,如今更接近心事重重了。 她无论是谈诗词还是国外的小说,他都点头“嗯嗯”的答应着,可并不加深谈话。江舒柳想,他一定是有自己的思想,而深沉内敛的不肯侃侃而谈,这跟在聚会上那些口沫横飞的人比起来另有一番魅力,他的眼睛虽然总也不落在自己脸上,可也没落在其他两位摩登的女朋友脸上。也许,他是想跟自己单独深聊,想看自己一人的,可她总是叫了别人在,也许是这样惹恼了他吧。 “许医生,我听我家奶妈说你找到母亲了,你母亲如今还到处的给你物色妻子呢。”桌旁大元银行的千金蓝小姐开口说,一边用戴着红宝石的戒指聊了下打成卷的头发,托住花儿一样的脸蛋儿,“许医生,这么说你要娶亲了,那打算找个什么样的啊?”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七 成婚 蓝小姐这话说完,另外两位女孩子也笑了,可笑完都暗自认真的看着许栋。 许栋仍是绷着脸,把眉毛更蹙紧了些,“不知道。” 不过说完他有些无奈的垂下眼,他也明白了,对儿媳这件事情上,母亲是不会放弃的,那替怕他出钱娶。不过现在他也无所谓了,人生在世,没有谁完全的自由,既然挣扎不出孝道,那娶一个不太啰嗦他,能照顾母亲的人也好。他既然已经想要事业与梦想,又何必再奢求爱情?和大多数苦闷的男人比起来,他已经好太多了。 刘妈把茶点放下,“我倒是认识一个不错的姑娘,许医生若是有意,我可以代为说和的。模样性格都好,还有一间铺子做陪嫁。” 江舒柳立刻又皱了眉,越发觉得刘妈多嘴,刚才给钱的罪过算到江月犀头上好了,可现在就是刘妈自己没眼色了。 “对不住了许医生,我怕是耽误你时间了吧?”江舒柳赶紧说,给许栋解围。 许栋掏出表看了看,立起身,“那我就告辞了,江小姐。” 说完他提起药箱对着众人点了下头,便走出去,刘妈赶紧出去送。江舒柳虽然觉得有些突兀,不过回味起来倒是很喜欢他这种不言女色的做派,有些男人一聚在一起就对女子品头论足,无聊的很,还是许栋矜持。 连着几天,江舒柳都把许栋叫来帮自己看病,然后再也不叫别的女朋友来考验他,每次诊断过她都要留他下来聊一会儿,许栋虽然话不多,但江舒柳认为这是一种善意倾听的表现。于是江舒柳大起胆子跟他示好,又话里话外的提示他有不少男子给她送花写诗,激一激他。毕竟她也到了成亲的年纪,这婚事当然是男子主动提起的好。每次许栋过来她都要精心打扮,加上她的才情谈吐,她相信许栋不可能对她没感觉,他不说,肯定是因为自卑,被自己的身份给吓退了。 而江舒柳不知道,和她一样日日盼着许栋的,还有一位,是城中开金铺赵家的小姐,名叫金玲,今年十八岁。她当初患了急性的盲肠炎叫许栋来家诊治,是许栋说服她去医院并为她做了手术,恢复期也一直都是许栋去复诊。许栋照顾她时只把她当成一个小女孩,而不知女孩儿已经对他生了倾慕之情,他们一道聊天时,许栋因为只把她当个孩子所以也没什么顾忌,因为这个反而还轻松些。 金玲也问过许栋同样的问题,问他想找个什么样的妻子,许栋摇摇头,但是答案已经诚恳了一些。 “心地好,能照顾母亲的就好。” 金玲暗暗记在了心里,但是她并没有江舒柳那么多的花招,而是直接差介绍人去许栋家说亲。 这事传到了赵家父母耳中闹了一番,可赵金玲寻死觅活非许栋不嫁,知道了女儿会留成仇之后,赵家退了一步,亲自登门想让许栋入赘赵家, 许栋拒绝了。他成婚的理由不是为自己便是为母亲,入赘,两者都不符合。连祝英嫂都被这样大胆的女孩儿给吓住了,也缩着手把决定权交给了儿子。 赵家人拂袖而去,许栋照常的过日子,却不知道赵金玲如今因为他正跟家里闹着绝食。 许栋对赵金玲说不上讨厌,但是绝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对这个姑娘突然如此狠命的要嫁自己,他也没反应过来。 说起这个赵姑娘,用一个字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壮”,她的胳膊和腿都像莲藕似的瓷实,胸脯很鼓,腰身线条结实,没裹脚,整个人都很舒展饱满的样子,她痊愈后第一次下地见许栋的时候,许栋就被她的气势震撼了一下。当然,这种壮并没吞没她属于女性的秀美,她的小小的手和脸保住了这壮实身材外的一点童真。她长得不丑,但也说不上特别美,大眼睛,面皮黑,鼻子短而圆,小嘴,唇色也有点发黑,不很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姐。五官单个儿都不丑,但是好像都缺了点细致,像是着急捏出来的娃娃,本心是想可爱点,但都没到位。可是她的神气似乎能把这些缺点都掩去,她的笑和哭都特别能打动人,因为都透着点孩子般的真。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脸像个结实的苹果,眼睛闪闪发亮。 看许栋的时候,像个小萤火虫望着电灯,或者望着太阳。 许栋想到自己伤害了这么个女孩子,心里还有点内疚。 他又一次过来江府的时候,江舒柳故意面带惆怅的对他说,今天有人向自己求婚了,说着她故意瞟了一眼花瓶里的一束玫瑰,花瓶旁还放着一枚戒指,像是一幅静物画。她说对方执意要娶她,可是她还在犹豫,说完后她又看着许栋,叹气,期待。 许栋听后并没有什么话,出了江府的大门刚走到半路,就碰见了着急忙慌在找他的母亲,祝英嫂一遇到大事就吓得没主意,她带着鼻音跟儿子说赵家又来人了,因为金玲三天没吃饭这会儿快没气了,赵家同意让金玲嫁给许栋,让许栋尽快上门提亲,就是不提亲,也过去见见金玲。 许栋没放下药箱就直接去了,金玲的脸儿瘦了些,眼里含着泪问他愿不愿娶自己,她从许栋母亲那里知道,许栋想开医馆,她愿意用自己的嫁妆投资他的梦想。 就是祝英嫂这会儿也真感动了,看着许栋。许栋看着床上的女孩儿,只觉得心越来越沉。 那么索性就让它沉到水底好了。 医馆,要开,妻子,总归要娶,他已经卖过自己了,为什么不能卖的更彻底?金玲他算不上喜欢,可也不讨厌,如果她能帮自己,自己还应当感激她,于是他决定,卖! 事情办得特别麻利,最近风陆城总有军官办婚事,街上满是红纸屑,许栋也就着这股子风潮做了回新郎。祝英嫂也是又惊又喜,事情虽没都在她掌控内,但总归是有了个儿媳妇。 第154章 太阳 许栋成亲的消息传到了江舒柳耳中,她几乎哭死过去,她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跟许栋说别人跟她求婚,他肯定是绝望之下才会娶那个女人。 开金铺的赵家,城内一个小小的财主,他们的儿子赵金来是城里有名的浪荡子,女儿更无半点特色可言,一家子俗不可耐。他怎么会喜欢那种人呢?他这分明是把自己堕在地狱里,只因为绝望。 江舒柳恨不能要去婚礼现场,可终究没有学过该怎么闹婚,小说里也没写,她派秋琴去现场看,让她把一个荷包交给许栋,秋琴去了,可是没敢、也没机会把荷包给许栋。于是回去的时候只告诉江舒柳她送了,实则把荷包藏了起来。江舒柳问秋琴他看了没有,秋琴转了转眼珠说他只接了收起来,自己不知道他看后的反应。 当天晚上江舒柳想了很长时间,把细软都收拾好,可是却不敢出去,她等在房中,却明知道许栋是进不来江府的,最后她趴在床上大哭,她觉得她的爱情被毁了,她和许栋就这么错过了。今后他只能看着他俗气的妻子想着自己,自己也将这么伤感下去,他们是世间上的一对怨侣,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而这边的新婚夜,许栋在自己的房子里揭下金玲的盖头,红妆映衬下,她到底也是美的。可金玲却哭了,说自己为了嫁给许栋几乎和父母家决裂了,许栋可千万不能以后不要自己。 许栋点了点头,她才十八岁,他突然有一种欺负了这个女孩子的感觉,觉得自己挺不是人。金铃立刻带着泪又笑了,双腮鼓着,腮边有个梨涡,许栋突然觉得这个梨涡似乎让她漂亮了不少。 金玲小孩子似的挎着许栋的胳膊挨着他,喜滋滋的跟他说了自己带来了多少钱,足够开个医馆,还能给许栋请两个帮手。她让许栋没事多跟自己回娘家,这样父母就能接受他,兴许还能再拿钱给他们。 许栋却不喜欢这样,他说自己可以赚钱养活她,金玲却把眼睛瞪得跟黑葡萄似的说:“不行,我那个大哥又赌又嫖,要是你愿意入赘家产就有咱们的一半,如今咱们分出去将来大哥掌了家,那些钱就会跟扔水里一样全给他败了,咱们现在能拿回一点是一点。你拿钱是干正经事,他是干什么呀。” 许栋觉得她不那么像个小孩儿了,他没法反驳,可是也没能同意她的说法,新婚夜金玲也不打算硬说服丈夫,她想到,也许丈夫就该是只为理想奋斗不被世俗牵绊的,毕竟那样的他最是吸引自己,家产的事情就自己解决好了,谁让他是她的太阳呢。 夜深了,许栋该尽义务的时候到了,金玲先躺进被子里把自己的衣服都脱了,害羞的看着他,许栋只好自己也脱了衣服进去,金玲的身子比他的热多了,他主动去拥抱她,觉得她瓷实的像个实心儿的枕头,他在她身上感受不到女性的柔软,只感到一种力量,一种把他牢牢困住又往里吸的力量,中途他差点被她的手臂勒的喘不过气。 他觉得要是打架,自己指定不是金玲的对手。 就这么怀着敌强我弱的心态,许栋尽完了义务,觉得自己像个病弱的狮子跟一只强壮的羊打了一架,不过金玲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的像星星。 第155章 杏林春暖 许栋结婚后,便向医院那边辞了职,是金玲主动让他辞的。因为她觉得既然开医馆就得专心的张罗,干脆利落的办。她现在是许栋的新媳妇,自然就要把许栋的事看成天大的事。 许栋对医馆的热忱比她高,可行动力却差着金玲许多步,置办用具布置药堂,她比丈夫还要积极,甚至比丈夫还苛刻,比如许栋觉得,他去医院把那个旧药架买回来修补修补继续用就行,可金玲却不同意,她非要买全新的最好的,而且上面要用铜牌刻上医馆的名字。把自己带过来的嫁妆家具也摆在了药堂,牌匾是她专门跑去求书法大师写的。各种手续也是她跑去办,许栋则干些进药材挑医疗器械的事,这些东西想省也没法省,但是花多少钱金玲一律不过问。金玲很会安排自己的位置,她中学读了快五年都没毕业,她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而许栋就是文曲星,救世主,她要把他抬到天上去。 当然,这个星星本身得是属于她自己的,这样她的心里也能平衡。 祝英嫂也看出,这个新媳妇虽然在生活上有些笨拙,眼里还有点孩子的神气。可到底是个有热诚的人,肯学肯做,值得把自己一身的能耐教给她。 在金玲的积极推动下,仁保医馆很快就挂牌子营业,许栋坐堂,另招了一个跑腿抓药的,因为许栋没想过自己的医馆生意会好到忙不过来的地步,所以不愿多招帮手,再说金玲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医馆又不知道何时盈利,不能花钱太没数。 医馆开门那天,许多许栋之前的病人都送来花篮和牌匾,就连姜婶也提了一篮的水果过来。送来的牌匾中有两面最为气派,“妙手仁心”那面是谢家谢三小姐送来的,另一个“杏林春暖”是江府送来的,许栋想应该是江舒柳送的吧,毕竟自己去江府都是给她看病。 因为医术高名声好,来医馆就医的人络绎不绝,另外许栋已经立下规矩,除非紧急情况,否则他轻易不出诊,毕竟他现在还有一个医馆要看,这样肯定会损失一部分患者,不过许栋很坚决。 这个规矩第一个履行在江舒柳身上,她听说许栋开始挂牌行医后就让秋琴去请他过来,结果就先知道了这个规矩,江舒柳觉得难堪又难过,认为许栋要么是伤心不愿见她,要么是心里还怨着她。 江舒柳已在家里足不出户的哭了好多天,假若不流个几桶的眼泪,她都觉得对不起自己这段爱情。 为此江月犀也起疑了,把刘妈叫来问了问,刘妈早把一切看在眼里,就跟江月犀说了。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江月犀问,许栋虽出身寒门,但是为人能力都不错,入赘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或者她也可以给许栋弄个医馆开,保准能把他捧起来。 “嗨,我看这许医生可不像之前的董安乔,人家对二小姐根本就没那份心。”刘妈真相了。 江月犀吧嗒了两口烟,叹出去,已在心里决定,下次给江舒柳看诊的大夫都换成女医生吧,之前她也是觉得许栋老实,又有些土以为江舒柳不会看上呢。许栋医馆开张的时候,她还差人去送了一面匾。 磕了磕烟灰,江月犀忍不住叹息,“我家二小姐这么多情,我愣是没有给她介绍一个她能满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跟她的眼光真的不对付。” 第156章 那要是没有你们老爷在,他是不是连 江府的后院因为江舒柳,笼罩着一层愁云惨雾,可前院已经春意盎然,傅兰倾完全沉浸在春天的气息里,甚至有些自私的没去管旁人的情绪。他今天一大早就来到江舒柳的院子里,江舒柳更推开窗户就看见了他,如同第一次那般他站在桃林里,只是脸上的神情已经比第一次见时暖了很多,他仔细看了看,折了枝桃枝就又走了。一边心里还想着,等这里的花彻底开了,他就采些做桃花酿。 唉,这个惜花人到底是也不存在了。 江月犀刚披衣坐起来拿出烟袋,傅兰倾就举着桃枝进来,带进一阵寒风。 江月犀拽了拽肩上的衣服,“你把门关好,一大早出去干什么了?” 傅兰倾变戏法似的把桃枝晃来晃去,最后满屋子找花瓶插上。 “现在还是花骨朵,过两天就开了。”最后找了个大的青花瓷瓶,他装了些水插上说。端详了一阵,回头看江月犀,“要不待会儿你梳头的时候我给你簪在头上一朵吧,这有半开的,你也带些春意出门。” “我不要,”江月犀兴趣缺缺,“我不喜欢那粉的,之前红梅还好些。” 傅兰倾走过去坐在床沿,用手捏了下她的脸,“不喜欢粉的,可你的脸就粉灼灼的。” “嘶,凉。”江月犀打开他的手,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这就受不了了,那身上呢?” 傅兰倾坏坏的把手游进被子里,被江月犀用眼袋在头上敲了一下。 “讨厌,别闹了,舒柳这几天不开心呢,你还那么能疯,你今后不要摘她的桃花,她可宝贝呢。”江月犀无奈地说,又撅起嘴,“就因为佑丰送回去了,你就这么开心,佑丰多可人啊,就你不喜欢。” “你要是喜欢孩子,我们早晚也能生,那个小孩一点都不可爱。”傅兰倾整着衣领站起来,又补了一句,“也是啊,他有那样的父亲,自然也是那个样。” 江月犀突然问:“那个木材的事寒蒲是不是没答应你,要不我给你找别的渠道看看。” 听到这儿傅兰倾也蹙了蹙眉,学校工地上的可用木材马上就没了,他最近也在为这个事跑,甚至告诉段瑞宁让他亲自去找江寒浦,但到现在还是没结果,江寒浦这边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不用了,总能想出办法的。我就不信,这么大的鸾越找不出合用的木头给我。”傅兰倾说。 找得着是一定找得着的,问题是你要会谈判啊,江月犀在心里想。要她说傅兰倾对谈判就是太正直了,明明身后就是常宁军,都不知道靠武力施压,换做她,有钱有枪什么办不到,可问题就是她不能出门,江家自己的生意她都忙不过来。跟傅兰倾说吧,他又别别扭扭地说自己是强盗思想,好吧,那她不做强盗,就看着他头大好了。 “要不我去跟寒浦说,我毕竟是江家的主母……” “你不许去。”傅兰倾猛地回头道,吓了江月犀一跳。 正在这时,枫儿在门外轻声道:“夫人,大少爷来了,哎大少爷……” 她说完江寒浦已经伸手推开了门,迎面却是傅兰倾。 “你干什么?”傅兰倾一脸的排斥。 江寒浦也冷冷地看他一眼,“我找她说话。” “月犀还没起床。”傅兰倾皱着眉挡了一下。 “寒浦,出什么事了?”江月犀一边穿衣服一边对着外面喊了一句,她晓得江寒浦一大早赶来应该是有事。 “我要到临希城去一趟,那边来信说今年的烟草育苗出了问题可能会影响今年的产量,我想去看看有多大的影响,我们好早做打算。” 临西城是江家收购烟草的主要地区,江月犀抽的烟都是那里产的。 “今年没听说那边有什么天灾,不会是他们另有了渠道不想全给我们了吧?”江月犀的话含了凉意。 “我就是这样想,所以亲自去看看。”江寒浦说道。 江月犀系好了扣子,看了眼外面,声音又放缓,“你去了能和谈就别动狠,这边的生意就先交给我,你府里我也会常去看,最晚佑荣百天你回来。” “知道。”江寒浦说完又看了傅兰倾一眼,转身走了。 江月犀出来只见傅兰倾在,左右看了看,“哎?已经走了?” 傅兰倾不说话,心中早已满是酸意,江月犀和江寒浦两人谈话时并不多亲热,可是那种默契还有差不多的性格及处事方式不是一般人可比,他突然想起他们还同在江家长大。 “干什么,你想见他?”傅兰倾问,不悦道,“他是这家的少爷,说话就那么硬往主母房里闯,这是什么规矩。” 江月犀笑了,“他一向是横冲直撞的,在家除了老爷没人管得住他。唉我还想说让他帮我带些我抽的烟草回来,要是真的育苗出了问题,今年收的肯定质量会有影响,倒不如收些去年私存的……算了,怕是已经走了。” 见她还有一个扣子没系上,傅兰倾猛地把她拽到怀里,用手环住她一边帮她系上一边咬住耳朵,“那要是没有你们老爷在,他是不是连你也能要了?” 江月犀感觉半个身子都酥麻起来,一面躲着一边说:“你说什么呢……你在吃醋?”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要去看他的脸却被他按在怀里,他声音闷闷的从喉中传来,“我自己的女人我吃醋很正常,下次我再见他冒犯你,我就代他父亲教训他。” “噗……”江月犀忍不住笑,但是随后又叹息,“你在吃什么醋啊,寒浦不会做什么的,都这么多年了,他自己都有两个孩子了,再说我们算是一家人,总要和气些的。” 江月犀拨开他的手,仰起头,“就算为我好了,这次寒浦走了他府上我们要多照看,今天你就代我去看吧,总要有先示好的,等他回来说不定就愿意帮你木材的事了,我知道他最不喜欢欠人情。” 傅兰倾皱眉,“我才不讨好他!” 江月犀拉着他的手小猫一样摆着,“可我今天真的没时间嘛,你就替我去看嘛。” 傅兰倾把眼睛不服的往上翻,可最终是妥协的叹了口气,但赢得小猫在脸上亲了一口,心里的别扭一瞬间减轻了。 第157章 冯欢 临希城。 江寒浦一下车就直奔本地的地主大户窦家,也是江家近几年合作收购烟草的家族。 窦家的主母冯欢听说江寒浦来了,忽地从软榻上下来,可走到门口,又故意慢了两步,款款的出来,半侧着身子用眼角看他,半是撒娇半是嗔怪地说:“呦,您来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江寒浦走过去,直接用手揽过她的腰,在丰臀上狠狠一拧,眯起眼道:“到底怎么回事?” 冯欢差点站不住,恨不能酥在他怀里,她拧了下身子看下屋内,“进去说嘛。” 江寒浦便朝房门走去,冯欢跟在他身边,不时用眼角抛出一记热而媚的眼神给他。 窦家之前的家主去世,如今由主母冯欢掌家,窦老爷之前有过一位夫人,冯欢是妾,但第一位夫人年事高已经去世了,没有留下儿子,可不幸冯欢生的也是女儿,窦老爷又纳了几房妾回来,但是没等到这些人给他生儿子就故去了,他死后冯欢很是和这些人斗了一回,最后保住了主母的地位,其余的妾室全被她赶出了窦家。 冯欢如今三十六岁,长得十分的艳,连窦老爷后来娶得那几房小妾也没有能比得过她的,因为和她一比其他女人很容易被比成白开水。她有双很是灵动的眼睛,眼珠滚动间把女人的魅惑撒了一世界,整个人也充满了那种果子熟透了的气息。她的丰满的有些夸张的胸脯和臀,已经足以吸引一般雄性的目光,她的腰像是转为连接这两样的柔软桥梁,走动的时候这三样都极动人的律动着,男人的目光便会痴痴的跟随。她算是胖的,臂膀和腿都比别的女人的粗,但是因为曲线太过于突出所以很匀称。她年轻时就是凭着这样的肉,和娇艳的一张脸赢得了窦老爷。 这些年来她几乎没怎么变,三十岁就守了寡的她也风流过,有过几个排遣寂寞的男人,三十三岁时她遇到了江寒浦,从来没有哪个男人像他一样能把她完全征服不留一丝余地,和他一比再没有别的男人有资格上她的床。她之前的男人也不乏有特别生猛的,但他们都有些讨好她的意思,只有江寒浦,在床上像对骡马一样的对她,给她一种动物般的快乐。有时嫌她动的太激烈,他甚至会用根绳子把她捆起来,让她以一个极为难堪的姿势撅在那里,然后他再继续狂风暴雨。 年轻时她追求征服男人的快乐,后来是当母亲的荣誉感,还有享受权利的虚荣,没想到最后陷在了动物的快乐里,不能自拔。只要一想到他,她就忍不住的战栗。这战栗维持久了,难免会生出些依恋,尤其是他不在的时候。 进了房间,冯欢用手臂圈住江寒浦的脖子,紧紧抵着他胸脯说了实话,其实育苗只是出了些小问题,不会影响这次的收成,她特意去信也是想试试,因为知道江寒浦谨慎,有可能会过来看。 冯欢主动送上自己的樱唇,嘤咛声响起来,之后便顾不得害羞把他推在床上,自己主动解了衣服。她的线条在没有遮盖的时候更加撩人,可是这并没有让她多拥有几分主动感。 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后,冯欢还是忍不住大叫起来,可是叫的痛快淋漓。等到她几乎昏死过去,白天转成夜晚,江寒浦才躺下枕着手臂不知在想什么。 冯欢仿佛化在他身上般,趴在他怀里,用手指轻轻划着。江寒浦突然推推她,“下来,重。” 冯欢脸一红,推了他一把下来钻进他臂圈里,江寒浦是第一个笑她重的人,她知道自己是丰满型的,也知道这是自己的魅力所在,可重量却是无法回避的问题,第一次她由于激动一下趴在他胸脯上时,江寒浦竟然给她压的岔了口气,随后他的笑声就忍不住打胸脯里低沉的传出来,止不住,让她难堪的在他身上僵着,然后他拧了下她的脸。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冯欢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是个小女人,一个愿意先放下要强和征服欲,而臣服于他的小女人。 “你是不是怀疑我把货要分给别人,哼,我就知道。”冯欢说,嘟了嘟小嘴,“要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快赶来。” 江寒浦轻拍了下她的丰臀,“你的烟田就像你一样,全是江家的,要是敢让我发现……” 他又眯起了眼,冯欢用指甲戳了一下他的腰身,“知道啦,反正摊上你我算是被吃定了。” 自从江寒浦征服她后,窦家的烟草供应就只留给了江家。 江寒浦瞌上了眼,呼吸渐渐拉长。 冯欢柔顺的靠住他,低声道:“我听说你新得了两个儿子,还担心你今年不会来了呢。” 对于他,冯欢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但是她并没有想过去给他做小。虽然只要她愿意,尽管年岁不占优势,但是有百亩烟田和家产做嫁妆她还是够格进江府的,只是她并不愿意和他的两个女人过在家等待他的日子。她倒宁愿让他把这里当做一份小家,反正他每年因为贸易也平均要来两次,他来的时候,就是她的男人。她甚至于有想过,如果江家的那位主母丝毫不放手财产,江寒浦说不定最终会留在她这里,把这里完全当家。 可是,她听说江寒浦现在继承了江家的半壁家业,还有了两个孩子,让她知道,她和窦家的一切在他的天平上可能已经算不了什么,所以这次才会恐慌到写信让他赶过来,让她确定她是否还拥有那一小半的他。 可这一次的拥有又让她确定了自己的恐慌,刚才或许该问一下,他这次打算待到什么时候的。可是想了想又觉得幸好没有问,江寒浦喜欢她不就是因为她的独立和洒脱,要是她和其他女人一样纠纠缠缠,肯定会失去他的兴致。 一早,江寒浦就起来要去田间看看,冯欢慵懒的起身搂住他的腰靠在他背上,“再躺会儿嘛,地又跑不了。” 江寒浦登上鞋子,回头问她自己的外套在哪儿,冯欢只好叫来人给他。 “我去看看,”他说,一边系着大衣的扣子回过头,“对了,上次我拿走的烟这里还有吗,去年的也可以,我怕今年产出来的不好,先拿些。” 第158章 母亲和女儿 “有——”冯欢撇撇嘴,靠在床柱上,“我这儿留点什么好的,都给了你了,上次换季咳嗽的厉害我都没舍得抽,怕你来了要。” 江寒浦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哪就说的那么可怜。” 话音刚落,门板却被砸的“咣咣”响了起来,门外一阵嘈杂,夹杂着一个尖锐的女声,脆脆的还带着些稚嫩。 冯欢的脸一下白了,她的“冤家”回来了,她命里的魔星,来世上专为气她折磨她的女儿,窦春,又从学校回来了。 门突然一下被撞开,冲进来留着学生头还穿着蓝棉袍黑裙的女孩子,脚上是沾了泥的扁平黑皮鞋。几个丫头随着她涌进来,都无措的看着太太。 窦春其实和妈妈长的还是有点像的,但是因为面皮黑,没大有人看得出来,加上不施脂粉不惯扭捏作态,气质和母亲也大不相同。她身量比母亲高,手脚粗大,在学校的体育项目一样也不落在男生后面,虽然和母亲一样有着大胸脯和屁股,可她给人的却是一种武力威胁而非诱惑。她嗓门也大,说起话来掷地有声敢吵敢叫,这些年多少次把冯欢都气哭了。 窦春进来看见江寒浦,脸上就是一白,仇视的地望向床上的母亲,“你……你们……” 她似乎气的找不到什么话来说。 “起开些。”江寒浦似乎对她要说什么不感兴趣,用手把她往旁边一隔走了出去。 等窦春在脑子里填满了弹药时,她的火力口中只剩下了母亲。她跳着脚的跟母亲发火,她提起过世的父亲,她提起自己的羞耻和母亲的堕落,把房檐上的灰都几乎震落下来,十六岁的女孩子精力似乎是无穷大的,永远也发泄不完,就像她满肚子的不平和火气一样,虽然冯欢也不是好惹的,但在女儿这枚小炮弹面前也只有走败势的路,吵到最后冯欢只有哭,用自己作为母亲悲苦的哭声止住女儿的声音,直到窦春的眼睛里也含了泪,咬碎了牙般冲出去,一切才算结束。 老是这样。 冯欢真的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有这么一个女儿,说她是魔星一点都没错。因为冯欢绝不承认女儿那不招人待见的性格和思想有一丁点是遗传自己的,也不可能是来自那个蔫头巴脑的窦老爷,她肯定怀着她的时候被魔鬼玷污了,才会生出这么个女儿。 冯欢要涨地租的时候,阻力从来不是农民,而是女儿。窦春会完全不管血缘亲情的把家里全骂上一遍,甚至动员烟农们搞斗争。窦春这些年不仅寒了母亲的心,更是把周遭的亲戚也都得罪了个遍。冯欢不光为这个女儿头痛,甚至还有点怕她,不止因为女儿说起长工和农民们的苦难让自己心虚,还因为窦春那什么都不怕的性格。学生游行的时候,窦春永远都是最前面举着大旗的那个人,遇上武装镇压,谁跑了她也不会跑,最后是母亲让家丁们硬把她拽回来,或是到最后花钱把她保出来。 因为常在苦人们的地方奔走,窦春不但身子粗壮而且被晒得很黑,眼神和气质和母亲也越差越远,有时候突然抬起头看见这么个黑孩子,冯欢也会一愣,想着这真是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吗? 冯欢真是又恨她又担心她,同时又怕她。窦春对母亲的情感也许也是复杂的,但谁还管那个呢,冯欢自己过得就够难受的了。 如今,除了半个月前提地租的事,窦春又有了一件具体的事向母亲开火,那就是江寒浦。在窦春看来,母亲简直是不知羞耻,整个家族都知道母亲和江寒浦的关系了,母亲怎么还能那么理直气壮与之来往。坐拥着父亲留下的财产,她怎么能这样? 当然,当母亲说起自己的寂寞和无助时,她也同情,可是母亲即使是再嫁也比现在强啊。偏偏冯欢不再嫁,那个江家的大少也一点要娶的表示也没有,这才让窦春耻辱又生气。 江寒浦在看烟苗的时候,身上多了两道仇恨的目光,不过他没太在意,这两道目光不多久就也飘到地里去了。他们看得都很认真,不过江寒浦看的是烟苗的好坏,窦春看的是在地里劳作的人们。 在窦春看来,母亲和那些亲戚们就是喝着这些人的血,把自己养的脑满肠肥欲望横生,不知道体恤苦难中的人反倒干尽了不耻的事。她其实更想自己也是这些农民中的一员,这样她的立场也不至于那么尴尬。 江寒浦转身要走的时候,窦春擦了擦眼中的泪水堵住他的路。 “你今后不要再找我母亲了!”窦春很想像平常那么干脆、掷地有声的说话,可是却带上了鼻音,这让她在心中暗恼,可是气势仍不落,她扬起头盯着面前的男人,“我晓得你也有家室,你这样对得起你自己的老婆吗?你再这样我就写信告诉她们去!” 江寒浦懒得跟她说话,直接从一旁走开,她让他想起了他那个可笑的妹妹,虽然他也不得不承认窦春要比江舒柳硬气得多。 “我跟你说话呢!”窦春跟过去,她的个头只到江寒浦肩膀,脚下又深一脚浅一脚的有些吃力,“你要是再敢找我母亲,我就跟你拼命,我认识好几个男同学都会武术,我会让他们制服你然后我杀了你!我说到做到!” 她说完后江寒浦就停下了,她以为他怕了,随后自己却脚下一滑,还没反应过来就一屁股坐在了泥地里。他终于懒懒地看她一眼,牵动了下嘴角。 “你……”她觉得狼狈,心里更讨厌那张脸了,虽然那张脸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同学的都好看,可她看人可不可爱主要源于这人脸上的一团正气,很遗憾江寒浦没有这个,有的话也是邪气。 江寒浦伸出手,窦春却箭头一样自己站了起来,大力拍着屁股上的泥巴一边瞪着他。 江寒浦一笑,依旧冷而邪,“你母亲是个大人,也是个自由人,轮不到你这个做女儿的对她指手画脚,反倒是她该管教你吧。” 第159章 甘于卑微 窦春一向说话没饶过人,可是面对这种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或是情绪彻底不为所动的,似乎哑了火,被他的眼睛看的脑子里乱乱的就是想不到反驳的话,江寒浦当然不会等她,凉凉的转开目光走了。 当天晚上,窦春又和母亲在房内大吵,最后当然还是以冯欢扬着戏腔般的哭声结束。 “我没法活了,生了你这个女儿我活不了了——” “我不是你妈,你是我妈!有这么说自己妈的吗,我这些年养了个魔星我自作自受呦——” 一声长一声短,悠扬又绵软,让窦春都找不到着力点,最后只能含着泪大声道:“那你生我干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呀!” 很不幸,血缘亲情一向是那么随机,它并不按思想区分来绑定人,所以窦春和冯欢的委屈都求诉无门。都觉得自己太不幸,对方太残忍。 这边吵得鸡飞狗跳,对面房间里江寒浦的坐在桌旁核对着账目,似乎一点也不受影响。等他核对完又写了一封信,才好像恢复听力般忽然听到对面瓷器砸碎的声音和冯欢要去寻死的话。他皱了皱眉,推开门出来,对面的屋门大敞着,丫头们都知道太太和小姐战斗力雄厚,都不敢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噤若寒蝉,等着她们熄火了再进去打扫战场。 可今天的战争似乎格外的长。 江寒浦走进去,屋子里一地狼藉,窦春一边抹着泪一边不知道呜呜哇哇的说些什么,冯欢正把自己的裤腰带往房梁上扔,却不急着上吊,不时崩溃一般拿东西往女儿身上扔。 江寒浦直接把窦春拽出去,窦春虽已吵哑了嗓子哭的不成样,可力气还在,说什么也不走且乱抓乱打。 “你凭什么赶我,这是我家!你们不要脸,不要脸!” 可任她怎么抓打,身子都不由自主的往外牵,门口的丫头们都往后缩,窦春乱飞的拳脚可不比个男人差。到院子里,江寒浦直接一只手把这个黑丫头抱起来圈在了胳膊里,问了跟过来的奶妈她住哪里,然后把她扔回自己房间带上门。 “看好你们小姐,要是在我家,腿早就打断了。” 他冷冷的抛下一句就走了,留下窦春在屋里砸门,奶妈她们却不敢开。 江寒浦走回冯欢房里,她已经坐在了床沿,还在拉长着腔调哭着,腰带还在房梁上飘飘荡荡。看到江寒浦冷冷的目光,她终于哭不下去了,侧过身子一噎一噎的,眼睛哭红了,脸像个刚水洗的苹果。 江寒浦垂眼看了下满地的狼藉,皱了皱眉转身准备走。 “你去哪儿啊?” 冯欢立刻回过头问,小媳妇似的看看他回过头来面无表情的脸,撅着嘴起身把他拉过来,立刻吩咐丫头们把地上收拾收拾,然后自己拽了下床铺,抚了抚凌乱的发髻,挨着他坐了。那神情又像是让他哄自己,又像是要哄他。 冯欢最终是自己妥协了,轻轻的推了江寒浦一下,然后拉着他的胳膊靠在了他身上。江寒浦从鼻子里不耐的叹出口气,由冯欢伺候着躺下了。冯欢知道他最讨厌啰嗦,就也没跟他倾诉女儿带给她的痛苦。 仿佛在江寒浦眼里,女人只有最简单的用途和需求,用途是陪他,需求无非钱和生活保障。除这之外的东西,像唠叨,感情索取,情绪发泄……都是他最反感的,好像这些不该属于女人的一部分似的。在他眼里女人像是机器,当这部机器开始出现这些症状时,就是该维修或者丢弃了,很不幸,他连维修的耐心都没有,所应对的办法只有丢弃。所以他身边的女人都很小心的活着,像方毓秀,像孟茹溪。 到如今,仍有一个冯欢甘于卑微,今晚的她不但不唠叨而且格外的柔顺,把湿淋淋的苹果脸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缓的呼吸声,就如同得到了安慰,把自己的泪水无声的倾泻出来。 当然,她毕竟是个曾经要强的女人,每当她卑微到自己都觉得不像话的时候,她就安慰自己,他并不完全属于自己,可自己也是独立的,她和他一样的拿得起放得下。不管她的心里是不是希望让别人拿起她而别放下,永远宝贝的攥在手心里。 第二天江寒浦去视察了一番和本地的其他地主谈了些事,就回来向冯欢告辞,冯欢正收拾送他孩子的一箱小礼物,还有给他的烟,听说后手就抖了一下,然后别过脸不说话。 “怎么了?”江寒浦问。 冯欢拨着烟匣上的小铜扣,低声问:“怎么这就要走?” 她以为他是生了自己女儿的气,今天一早女儿就回了学校,一句话都没跟她说,她现在是两头难受。 “既然问题不大我就早点回去,再不久老二就要过百天了。”江寒浦说。 冯欢终于哭了出来,用帕子抹着眼睛,胸脯一颤一颤。 “怎么了?”江寒浦不耐地道,女人的眼泪,也是让他烦躁的东西之一。 “你今后别来了。”冯欢带着鼻音说,“江家的货,我一点不少的给你们,下次你不用来了。” 冯欢捂着脸,知道自己终归是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硬气,她更担心他今后不再来了,那么索性自己说出来,可是这话就算自己说,似乎也并未减少它的杀伤力。 江寒浦把东西拨开坐在她对面,叹口气,“我还得来的。” 他没往下说,他是得来,烟草一直是由他把关,他必须亲眼看到,只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往下说,也许他还并未对女人的眼泪完全免疫吧,因为这点,江寒浦皱了皱眉。 这句话就足以让冯欢哭的更厉害,她一抽一噎地说:“这次你走,我就嫁人,这家里没个男人的日子,我是过不了了。” 江寒浦没说什么,冯欢在对男人的帮助上也算得上是个好女人,她若嫁人,自己也一样会欣赏她。 冯欢突然抬起头,抡起粉拳打在江寒浦身上,“没心肝,你没心肝!” 江寒浦愣了一下,冯欢这时候的脸似乎带着些重影,她的哭声,她哭的样子,是她又不是她,她的眼泪突然加重了效力,拳头似乎直接砸在了他的心上…… 江寒浦回去的路上,汽车开到一处偏僻的地方,两边全是树林,车轮突然碾到钉子爆了,几个人影从路两旁窜过来。 江寒浦感觉到车身一停就抬起头,前面那辆车上的家丁已经下了车,他前面的司机从座位底下摸出一柄小小的手枪回头跟他说:“爷,我下去看看。” 因为这次有起冲突的可能,江寒浦也带了人来。前后车加起来有十几个训练有素的堪比武师的家丁,他的车夹在中间。他探出头看了看,立刻觉得不对,直接开门下车喊了声“住手!” 家丁们迅速让出一条路,他们中间的路面上蜷着几个小狗一样的人,穿着黑衣黑裤像是夜行侠,可却并没有多硬气的感觉,其中一个还是女孩儿。 江寒浦蹲下扯了她的面罩,果然是窦春,她狠狠的瞪着他,突然抽出一柄尖刀刺过来。 第160章 不做官 刀尖入血的声音很小,却很刺激神经,对窦春来说就是如此,她感觉世界都静了一下,专为让她听清那个声响。只是在旁边的人听来,却只有另一种声音。 “啪!” 窦春的脸上挨了一巴掌,可她顾不上怕疼和愤怒,只是惊恐的看着江寒浦。她并没有真正杀人的勇气,来这里也只是想吓走他,被他的人打翻在地后又觉得不甘和耻辱,想用一柄小刀找回点尊严,可她没想到江寒浦完全不闪不避,只用手臂扛下了她的刀,然后劈手就给了她一耳光。 江寒浦的胳膊血流不止,司机立刻过来查看,他还会些紧急救治的办法。 “没事。”江寒浦淡淡地说,仿佛那是别人的胳膊。他站起身看了看地上被制服的几位,都是一样稚嫩的面孔,大概就是窦春说的有武功的男同学了,有没有武功不知道,但是学生味儿确实很重,有的看到血已经哭了出来。 “派辆车送他们回去,路上简单给他们裹下伤。”江寒浦说完目光又看向窦春,她已站了起来,眼神依旧要强,只是似乎总想往他的伤臂上看。 江寒浦把她的面罩彻底扯下来绑在手臂上止住血,然后把刀拔下来给她,窦春接过去的手有点抖。 “别再惹你妈生气,她不欠你。”他说,仍是冷冷的。 窦春的眼神颤了一下,还想强硬却提不起一点气力。 江寒浦说完转身去上了车,被扎车胎的那辆车也已经换好了车胎,除了送窦春他们的那辆拐了回去,其他两辆又重新上路。 虽然止血的还算及时,可江寒浦内衣外袍的袖子还是都被染透,他的脸色也苍白了一些。 “爷,要不要前面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下,再找个大夫来看。”司机忍不住问。 “先开吧。”江寒浦有些无力地说。 江寒浦不知道,他走的这半月内风陆政府就成立了,段瑞宁任总统,不少衙门和部门都换了人,被换下的一些人开始到处托人情求关系的想谋事做,不过来求江月犀的还算是少数,因为江府并没有出任官职的人,虽然傅兰倾是副校长,但毕竟学校算不得什么有油水的地方。 尽管江舒柳一再的撺弄江月犀,可江月犀却仍没有把江家的人送进官场的意思,这让江舒柳生了一肚子暗气,觉得江月犀虽然聪明但鼠目寸光,怕是不能把江家引领到更高的高度了。她偷着找来江季槐说过,让他劝江月犀,但江季槐给的话很明白。 “我不想做官,只想跟着小妈做生意。再说江家现在够好了,再出头等着被打吗?” 江舒柳没有把弟弟的教训听进去,仍是不平,她觉得他们还都是些商人思想,没有一点胆气。当然,她没跟别人说她生气的另一个原因。 风陆政府成立后还对一些文化进行了扶持,像是书画协会一类,不少文人也得到重视。那个梅心镜就担任了风陆城书画协会的主席,但是对于这些人的平步青云,很多报社的口气多是挖苦讽刺,说常宁军的南珠式审美还不能很好的欣赏主流文化和艺术。 而这些言论被正在立威时期的常宁军政府听到后,就把写这些言论的记者和主编都抓走了,事情传到段瑞宁耳朵里,段瑞宁却觉得自己的心胸应该放大,文化的审美本来就各不相同,不便于因为这点事就抓人,于是就又把人给放了。可这一关一放的,还是把某些人的胆子给吓破了,而且还给百姓们看了笑话,说这些人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而这些个报社里的矮脚狐狸,恰恰都是出自江舒柳的救济会,她当初把不少会里的人塞进了报社。如今这些人丢了丑后回来跟江舒柳哭诉,都觉得自己实在委屈,那些抓人的怎么丝毫不把江二小姐的面子放在眼里呢? 江舒柳被激得一下就跳出了恋情的阴霾,是啊,她也想为什么,自己会里的有诗人有画家,文人多的是,怎么就没得到重用呢,而且可以这样随便的被抓。当然了,段瑞宁最后又下令把人放了,肯定是听说了这些人和自己有关系给自己面子,可光这样也不行啊。想来想去她明白了,江家再光荣再怎么帮了段瑞宁,可到底只是商人阶级,没有人在政府是不行的。她不出头,她手底下这些怀才不遇的人也无法出头,她哪是光为了自己啊。 可是江月犀是那么的固执,或者说胆小怕事,为了怕招来嫉恨就不让江家的人做官,导致文化都不能好好发展,多么大的罪过!她的救济会文人得不到重用、报社的人被抓这些事全归在了江月犀头上,她真的生气了,为了自己她还可以忍,可是为了她的文化她的理想她可不能忍。 因为这次生气,她把对江月犀的愧疚都给平复了。她本性算是善良的,因为上次江月犀流产她一直没能逃脱良心的煎熬,可她又是善于欺骗自己的,每当她觉得自己良心过不去的时候,她总有办法修补她的良心,上次的事情她一直没找到理由修补自己的良心,这下,她可找到了。 江月犀伤害了鸾越的文人,阻碍了文化发展,伤害了她的理想,那么自己干吗还要觉得有愧于她呢?对于这件事江舒柳可以不跟江月犀计较,可同样的,从此以后,江舒柳再也不用觉得愧对江月犀了。 在这一点,程玉容和江舒柳有相同之处。 因为化解段瑞宁娶妾的事,程玉容对江月犀有点感激,可如今想起自己的总统夫人身份,她用新生出来的傲气抵消了心里的那点感激。并且觉出羞耻来,之前的自己在江月犀面前好似没有一点优势似的,被她家的人欺负后还要感激她——哼! 如今可不同了,她是总统夫人,还会怕一个江月犀吗? 为此,她展开总统夫人的交际时,故意没有给江月犀重视,只把她当做一个有钱的主母罢了。 第一次在府上宴请女眷,她请来了许多政府要人的妻子还有江月犀,然后打算用自己的态度向这些女眷们暗示江月犀在交际圈的地位。 第161章 失策 可是,事情却大大的出乎了程玉容的意料,这些女眷在她还没有表示态度的时候,就对江月犀十分亲热了,袁豹的妻子感谢江月犀给她送来的料子和国外的香粉,某书记的夫人又跟江月犀说明天还去她家打牌,某局长的夫人又问江月犀晚上要不要一块儿去听戏。 还有一部分夫人,和江月犀言语不用太亲密,可看眼神就比其他人关系要近,她们就是和常宁军势力联姻过来的人,是江月犀给她们做的媒,过来这边人生地不熟的,只有江月犀算是个自己人了。 这些联姻的女人倒还罢了,程玉容吃惊的是那些原本在南珠一带的家眷,她们都是随自己丈夫来的,到风陆城不过也就几个月,可是倒好像跟江月犀认识了好些年一样。江月犀是什么时候开始结交她们的? 想了想,她有点明白了,自己和丈夫刚来的时候江月犀为他们布置一切,并且亲自登门拜访,说实话,如果不是忌惮江月犀,江月犀的举动确实挺暖人心的,这些刚到风陆城来的女眷们想必也受到了江月犀这样的款待,是江月犀让她们能立刻适应并感受到这个地方的温暖,所以她们才那么熟。 这也罢了,那个财务部长的夫人沈明辉是个知识女性,带着金丝眼镜穿着洋装,一本正经又高傲的样子连对自己都没怎么搭理,可是和江月犀头抵着头却能窃窃私语好一阵。她们俩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整个交际场都失控了,程玉容的心里凉凉的,她自认自己足够优雅足够气派,怎么还会输给江月犀呢?当然,这些人是很尊敬她,可她们明显更愿意和江月犀交流,那是一种亲热的表示,就连那个沈明辉也是。 大家自由的在客厅谈天时,程玉容故意从沈明辉和江月犀身边经过,想知道她们在谈什么。 “我也明白总统的苦心,可把钱现在就全用在这个地方实在是有些……有些冲动,我们现在顾不上那么长远的计划,眼前需要用钱的地方更加的紧急,建设也分先后你说对吗月犀。唉,我跟别人说又怕他们觉得我是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那些男人意气起来根本不能理解这些。”沈明辉叹口气说。 “我不理解也得理解,我现在最敏感的就是花钱。”江月犀无奈的衔了下没有装烟的烟袋杆,这里人多她不便抽。 “没错,可是我一说他们肯定会说我说丧气话,男人总愿意别人说他的事业万年永固,唉,月犀你有机会跟总统提一下吧……” 程玉容的脑子“嗡”的一声,醋意险些让她连最基本的风度都不想顾了。 什么?让江月犀去劝段瑞宁,那是她的丈夫,她才是总统夫人!可沈明辉却求江月犀去劝段瑞宁,她把自己放在哪里? 程玉容气的不行,她只记得自己是总统夫人,而忘了自己的男人是总统,她只记得有人要借别的女人去向丈夫进言,却忘了人家谈论的事情自己一点也不明白。 江月犀摇了摇头,“你是女人难道我不是,再说我又不是官,怎么好去说。” 沈明辉扬扬眉,“这话说的,谁不知道你脑子明白,你不去说,到时候没钱反正我也是朝你要钱,吃的是你又不是我。” 江月犀放下烟袋,“你们读过书的怎么也这么说话?” 沈明辉笑了,“我们读过书的可以当然可以美化要钱的理由,不过要钱就是要钱嘛,不这么说怎么说。” 两人都无奈的笑开,让程玉容看着却格外生气。段嫣穿着一身粉缎子裙袄出来,像个包装鲜亮的糖果,拖着自己的洋娃娃朝江月犀扑了去。 “月犀姨姨!” 江月犀半蹲下身子接住这个糖果,把她抱起来,“哎,这么重啦,想不想姨姨啊?” “想!”段嫣搂着江月犀的脖子就不撒手了,比起自己的母亲,她反倒很能记得别人的好。 这一晚程玉容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仿佛只是促成了江月犀和别人之间的一次交流。 段府大门口,江月犀正和沈明辉道别,袁豹的太太就走上来,“月犀,明天一块儿打牌吧,还去你那儿。” 张团长的太太也过来,“还是去听戏吧,有小兰花的戏。” “明天就算了,我二孙子百天我得过去,”江月犀说,“后天吧,在我家开牌桌,再把小兰花请来唱。” “好好好,那就后天,明天你孙子百天我们也都过去瞧瞧,我最喜欢小孩儿了!” “可不是说呢,小孩子就是小的时候好看,长大了就会戳人心,我那个女儿就是……” 一群人立刻相约好,皆大欢喜的去了。在她们看来,后天那才是聚会,今天这么拘谨的坐在一起,就是受罪。程玉容太优雅,她们只得绷着。在沈明辉看来,程玉容又什么都不懂,倒不如江月犀说话来的实际。 江月犀回去的时候顺带拐了趟江寒浦的府上,看看他回来没有,也顺便瞧瞧两个小孩儿。 江寒浦还没回来,方毓秀有些担心,江月犀安慰了下她,把目光又转到孩子身上。 江佑丰已经会走了,因为腿脚跟不上脑子常常摔跤,脑袋上不时就冒个包甚至磕个青,丫头和奶妈看着担心,他自己却一点不当回事。他不轻易哭,顶多把嘴紧抿上鼻翼忽闪着发脾气。五官顶漂亮,皱眉的样子神似江寒浦,不把大人放在眼里,爱由着自己的性儿做事。江月犀来的时候他正用自己的小金兔砸着一对文玩核桃,那是别人送给江寒浦的一对古董狮子头。江寒浦抱他的时候被他摸到了,非要玩,江寒浦就随手给了他。丫头们发现的时候赶紧拿了过来,给他换了普通的核桃,可江佑丰不高兴了,他看出不一样后觉得大人们欺哄他,别开小脸生了好一顿气。 方毓秀怀里刚吃过奶的江佑荣就不一样了,总是一副笑模样,脸很像母亲,软软的没有一点棱角。江寒浦初看他的时候,就忍不住掀开襁褓确认一下他是不是个男孩儿。他秀气,柔和,和哥哥比起来差了一点男孩子的硬气,多了抹温柔,一双看似很多情的眼睛怯怯的四处看着,很爱笑,逗他的人还没笑他就先笑了。 江佑丰好像不太 第162章 回来 方毓秀看着怀里的儿子感到了些许安慰,不过抬起头眼里还有未消的忧虑,江寒浦对她不算太亲热,但毕竟是家里的男人。他在,出了多大的事她和茹溪和孩子们都有个指靠,毕竟除了冷淡,他绝没有让他们受过什么苦遭过什么难,他不在,她们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 “没事,他也许是路上耽搁了,他刚到不是就写了信回来说没事儿吗?”江月犀说,不便激起方毓秀更多担心。 “对了,茹溪怎么样,她病了好一阵了吧。”江月犀问。 方毓秀叹口气,低声道:“茹溪也是命苦,她之前身子一直不舒服,病病歪歪了好一阵,后来又被查出来有孕。” “有孕?她还能生么?” “不能,所以说才是命苦。”方毓秀摇摇头,“大夫说这胎注定保不住,留下来大人也有危险,还是趁早拿了。治好后茹溪又伤了元气。这人哪,不怕没希望,就怕突然有了希望又破灭。” 江月犀也愣怔了一下,佑丰突然走过来扑到她腿上,她立刻笑着搂过他,“玩什么呢小兔儿爷?” 佑丰却不说话,一拧身子钻进她怀里,低头抠着她的纽扣不说话。 “佑丰最近常这样,怕是想爹爹了不会说,其实他都知道呢,这几天老往门口看。”方毓秀说。 听到“爹爹”两个字,佑丰抬起头看了看江月犀,像是在问她。江月犀摸摸他的头,“爹爹马上就回来了,给你带好玩意儿。” 佑丰却直直的看着江月犀的眼睛,似乎在检验这个人是不是也在欺哄他,最后他暂且选择相信,把身子靠在了江月犀身上。 第二天,因为江佑荣过百天府里格外的热闹,知道江寒浦不在,江月犀早早的过来探视主持,方毓秀抱着孩子,茹溪又病着,这家里没有一个能操持的人。 比较亲近的友人和亲戚们挤在方毓秀房里,把佑荣的模样轮流夸了一遍,有人想拉佑丰也来玩,佑丰却不喜欢,发着脾气让奶娘抱到外面去了。 开了席,江月犀各处转着招呼熟人,有人拉她过来坐,她笑着推却了,她没心情,不时抬头望着头上的日头。今天方毓秀和孟茹溪的笑里都含着忧愁,她看的出来。 江佑丰正躲避着丫头拿着的小碗和汤匙,他在前头跑丫头在后面追,江月犀拦住他,蹲下拧了下他的小脸,“你怎么又不好好吃饭?” 江佑丰却突然看向门口,清楚地叫了声,“爹。” 江月犀回过头,门口果然是江寒浦,他还穿着那身黑色的大衣正走进来。 江佑丰要过去,江月犀怕他摔了,忙把他抱起来走过去,江寒浦正跟院子里一些客人打招呼,看神情没什么变化,就是脸色有些白。 走到跟前江佑丰扯着身子要父亲抱,江寒浦把他接过来,佑丰却耸着小鼻子往他另一只胳膊上闻。 “快进去吧,都等你呢。”江月犀说。 “嗯。”江寒浦点了点头,抱着佑丰走了进去。先去方毓秀房里报了平安,顺便把孩子给茹溪抱着,出来时佑丰扯住了他的袖子。 “爹,玩意儿。”他说。 江寒浦拧了拧他的脸,“待会儿给你。” 江佑丰不急着要玩意儿了,反倒很满足似的,祖母果然没有欺哄他。 江寒浦穿过大厅,路过江月犀跟前时对她说:“来一下。” 江月犀也觉出他有事,跟着他到了一处房间,江寒浦脱去大衣解开了袍子的扣子,他里面就没衣服了,一条胳膊抽出来,上面包着渗出血丝的纱布。 “今天没注意,又挣开了。”他说,指了指柜子,“那里面有药。” 江月犀拿出药和纱布等物走过去,弯下腰给他解纱布,一边问:“怎么回事?” “路上出了点状况。”他简单地解释道。 江月犀拆了纱布,伤口有点狰狞。 “我处理过了,”他说,“本来没在意,前天在路上感觉不对,在医馆输了一晚上水,把感染的地方也剔除了,不然昨天就能到家。” “狠命的赶什么,”江月犀说,“你派人捎个口信来,自己慢慢走就是了。” 江寒浦没说话,从一旁的大衣袋里摸出一个小匣子给她,“那,不多了。” “什么?” “你的烟。” 江月犀继续低下头给他的伤口消毒,“放那儿吧。” 江寒浦把匣子放在桌子上,江月犀已经开始上药,同时说:“下次这种事情你就不用去了,我想过了,手底下又不是没有可靠的人,今后派人过去就行。路上那么远,你要是有什么事我怎么跟毓秀她们交代,现在还有两个小孩儿。” “你担心我。”江寒浦看着她说。 江月犀抬眼看他,突然觉得他说的对,于是坦然道:“我当然担心你,你是江家的大少爷,我们俩还一起长大。” “是一起吵到大。”江寒浦难得笑了笑,随后就被药刺激的立刻吸了口凉气。 “疼?”江月犀的声音不觉放轻。 江寒浦看看她,突然一把将她揽过来,死死的箍住她的腰。 “你干吗……”江月犀有些慌地推着他,却小心的避开了他受伤的地方。 江寒浦把头贴在她柔软的小腹上,闭上眼,“我再也不想放开你了……” 江月犀一怔,说道:“寒浦,我觉我们应该是亲人,我也想跟你做亲人。我们不吵了……也别这样好不好?” 江寒浦抬起头,眼神突然狠厉,“不好!” 门突然开了,傅兰倾走进来,皱着眉望着前方。江月犀回头看了一眼,把江寒浦推开,半转身道:“你怎么才来?” “是你让我今天中午过来吃席,现在不是中午吗?”傅兰倾说着走进来,看了看江寒浦的伤和江月犀手里的药。 “现在都开席半天了,我都以为你不来了呢。”江月犀说。 傅兰倾拿过她手里的药,“我来吧,这事我常做,也省得他不安分。” “那我出去招呼,你们俩不用出来了,我让厨房送吃的过来。”江月犀说着走了出去。 江月犀出去后,傅兰倾继续给江寒浦上药,江寒浦突然别过脸看向桌子,“她忘了拿烟了,待会儿带给她。” 傅兰倾看了旁边的小匣子一眼,突然说:“跟你说个事。” 江寒浦看向他,傅兰倾似乎考虑了一下,最后才说:“那个木材你可以抽成,我已经找到别的货源了,但是价格偏贵,与其让别人赚钱还不如让江家赚。” 江寒浦眯起眼,“你就要说这个?” “学校实在等不起了。”傅兰倾开始给他缠纱布,快缠好后看江寒浦还在看着他,于是问,“怎么了,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第163章 我能看得出来,就有别人也能看得出 江寒浦咬了咬牙,把脸别开,“不给。” “你别这样,我只是不想用强迫的手段跟人谈生意,如果肯放得下我一向行事的规矩我可以把那家的价格压下来的,我只是想让江家得利而已。”傅兰倾说。 “江家跟你有什么关系?”江寒浦突然怒道。 傅兰倾不再说话,低头帮他把纱布打出一个漂亮的结,看着江寒浦穿上衣服,傅兰倾犹豫了一阵,又说:“前些天你的小妾晕倒在院子里,是我发现把她送到了医院。” 江寒浦一愣,看着傅兰倾,“你说这个干什么?” 傅兰倾叹口气,“月犀说你不喜欢欠人情。” 江寒浦深吸了一口气,“你给我出去!” 这时门突然打开,江月犀端着个大托盘进来,“哎,你们俩吃饭了。今天人太多,都抽派不出人来了。” 两个大男人看看她,江寒浦突然别开眼去,狠狠的抿了下唇。傅兰倾把桌面收拾了一下,帮江月犀摆好了饭。 江月犀自己也拿了碗筷坐下,“今天忙了一天我也没吃饭呢。” 说着就先吃了起来,刚觉出饿且饿的不行,双腮迅速鼓了起来。 江寒浦也拿起筷子,却突然说:“木材的事,我答应你。” 傅兰倾意外的看看他,随后微笑,“那合作愉快。” 江月犀看看他俩,嘴里有饭不便于说话就没表示。 三人继续吃饭,江月犀问傅兰倾,“你下午什么时候走?” 傅兰倾拿出怀表看了看,“我吃完饭就走,你一块儿吗?” 江月犀摇了摇头,“我得留下帮忙,另外跟寒浦有几句话要讲。” “啪。”傅兰倾把表盖一下关上,面无表情,“那要不要我现在就走?” 江月犀不喜欢他跟自己摆脸子,说了句“那你走啊”就低下头又把腮帮子吃鼓。 傅兰倾的气焰一下小了,江月犀这样反而让他放了心,既然放了心,也就觉出自己刚才心胸狭窄,于是他一言不发的继续吃饭,顺道把一块排骨夹到江月犀的碗里。 这些落在江寒浦眼里,他目光越发像结了冰似的。 傅兰倾吃完了饭起身拿起帽子,顺道拿起那个小烟匣,“这个我拿,省得你事多忘了。” 江月犀含着一口饭点了点头,然后起身把他送出去,回来看江寒浦也放下筷子不吃了,她又盛了碗汤递过去,“新政府成立了。” 江寒浦拿着汤匙喝了一口,“我知道。” “里面有多少是你的人?”江月犀直接问。 江寒浦的汤匙一顿,抬眼看她。 “寒浦,段瑞宁目前来看是个好皇帝,也比云帅要聪明得多,我们最好别再冒险。”江月犀的目光显得有些悲悯,她知道江家在这个新政府下地位的危机,像是拿着平衡棍走钢丝,那边重了那边轻了都不行。富可敌国本就是一种罪,再加上一点点政治力量,就可以压垮常宁军政府的宽容心。 江寒浦垂下眼,唇角冷冷的一扯,江月犀又加上了一句:“我能看得出来,就有别人也能看得出。” 江寒浦皱起眉,可最后,他点了点头,“我省的。” 江月犀便放了心,放好自己的碗筷准备出去招呼客人。 “月犀。”江寒浦突然叫了一声。 江月犀回头,“啊?” 随后她才发现,自己怎么能习惯他叫自己名字?不过转而一想,江寒浦起码人前不这么叫,那就随他去吧,他现在也是个家主,让他再跟自己低头顺眼怕是不能了。 “你现在是那个人的妻子,还是江家的主母?”江寒浦问。 江月犀一愣,随后严肃了起来,心里对江寒浦有了些火气,如果她尚且能容忍傅兰倾对她的小误会,她可一丁点都不能容忍别人怀疑她对江家有二心。傅兰倾是她的爱人,可江府是她的父母一样的存在,保护它更是她的使命。她是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离开,但那是江府不再需要她的时候,或是她不想因自己拖累江家时。她从来不想自己属于谁,她只知道她是江月犀,身为江月犀,就必须保全江家,而当江月犀爱上了一个男人,那就在贞节上再忠于这个男人好了。 看到她眼里的怒气,江寒浦心里好受了些,他别开眼,“有段时间,你是不是想离开江家去找他?” 江月犀闭上眼,她也记得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她确实想走,但是她是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而怕拖累江家,不过这也没必要跟江寒浦解释,一起长大他不能对自己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要不是你受伤,凭你这句话我就赐你家法。”江月犀冷冷的丢下一句,就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的江寒浦叹了口气,神情却轻松了些。 下午送走了客人们,江月犀晓得方毓秀和孟茹溪定是想和盼望了许久的江寒浦好好的处一会儿,便早早的告辞离开了。 江佑丰先大刺刺的占了父亲的怀,把新得的玩具一件件的问父亲怎么玩,然后又问了他些自己想知道又担心别人不跟自己说实话的问题,他还不会说长句子,就磕磕绊绊的表达,诸如: “爹给的,核桃,不能吃?” 江寒浦看看旁边的妻妾,孟茹溪笑着解释了缘由,江寒浦便说:“放了许久了,只能玩不能吃。” 江佑丰这才解了些心里的气,又指指奶娘,宣布,“我的,我自己的!” 他的一对眉毛皱着,显出小小的严肃。 孟茹溪立刻笑道:“你还告状呢,佑荣白挨了你一巴掌呢,你怎么能打弟弟呢?” 然后她跟江寒浦说了缘由,佑荣也有自己的奶娘,可是方毓秀的奶水很足,那天就让奶娘回去探亲了,有次方毓秀自己抽不出手来,就让佑丰的奶娘先过来奶孩子,佑丰过来找自己的奶娘,看见她坐在榻上喂佑荣,跑过来伸出小手就往弟弟头上呼。而且那天发了老大的脾气,把几个平常喜爱的小瓷兔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生气不吃奶,好容易哄住,吃奶的时候又咬了奶娘一口,到最后直教那个年轻的奶娘落了泪。可佑丰还是生气,被奶娘抱着时小脸还要扭到别处不看她。 第164章 警惕女人 方毓秀也看着江寒浦,她对于两个孩子是同样爱的,佑丰从生出来就跟着她,也叫她作娘,但是毕竟佑荣小一点是弱势,哥哥打弟弟也不对。 江寒浦回头问:“佑荣的奶娘呢?” “已经回来了,”方毓秀忙说,“就回去探了两天亲。” “下次她去探亲的时候就再请一个来,别让佑丰的奶妈再过来。”江寒浦说。 方毓秀张张嘴,最后低下头,“是。” 孟茹溪看了看太太,低头逗着佑丰说:“佑丰,弟弟吃点你奶娘的奶没事的,奶又不会变少饿着你,你这小气包。” 佑丰却绷着小脸简单地说:“我的,奶娘。” 孟茹溪被小孩子的严肃吓了一跳,抬头看了看江寒浦,他一副常态。 佑丰又在父亲怀里玩了一会儿,最后乏了,主动张开手让奶娘抱了回去,孟茹溪也起身回去歇了。 方毓秀侧卧在床上,用手抚着怀里佑荣的小脸,他微微笑着让母亲越发心疼。江寒浦没有走,看了看小儿子的脸似乎觉得有趣,也上床躺在方毓秀身后,把手绕过来逗弄佑荣。 方毓秀被他这么圈着,感觉浑身都暖烘烘的,刚才的那点委屈也放下了,回头说:“下次别出这么远的门了,一来一回就半个月,夫人也说今后派别人去就行了。” 江寒浦没回答,他受伤的那只手还有点不受力,就把下巴抵在方毓秀手臂上,另一只手仍逗弄着他的小孩儿。 方毓秀突然就有了要落泪的冲动,她对他的依赖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大,生产的时候,她感觉四肢不着地似的惶恐,怕死又怕疼,觉得无常鬼随时要把自己索了去。可是他突然闯进来坐在一边握住她的手,让她感觉一下就安全了。那一刻,她原谅了他之前所有的冷漠。 “你听了没有啊。”方毓秀带着鼻音说,她的睫毛上已经挂了泪珠。 江寒浦只得说:“嗯,我尽量。” 方毓秀这才放了心,向后倚住他。佑荣小手抓着母亲的衣服要吃奶,方毓秀解开让他吃,江寒浦眯起了眼,他见过奶娃娃,可还没见过奶娃娃和年轻的母亲在一起,他自己的母亲生下他的时候就不年轻了,他觉得这时候满身乳香的方毓秀似乎别有一番魅力,看儿子吃的那么美,他也要尝试一下—— 方毓秀的呼吸一下就紊乱了,用手摸着他的头,“别……” 可随即她就咬住唇,深深的呼吸并轻哼着,再睁开眼的时候她眼神挣扎了一下,把他轻轻推开,“我身子还没恢复呢,晚上佑荣也闹,你上茹溪那儿去吧,之前她害了好大一场病,你去陪陪她。” 最终,还是姐妹情谊占了上风。 江寒浦深深的看她一下,起身穿好外套,在方毓秀额上吻了一下出去了。 方毓秀又苦又甜的笑了下,靠在枕头上拥着孩子轻哼起歌谣。 江寒浦到了孟茹溪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叫了她一声。孟茹溪以为江寒浦今晚不会来了,已经自己睡下,听到声音后立刻下床来开门。 “身子好些了吗……” 江寒浦话还没说完,孟茹溪就扑到他怀里哭起来,女人的眼泪,有时候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勾出来。 江寒浦有点……觉得自己倒霉,又不忍拒绝的情绪,他只得揽着孟茹溪,顺便接着她那一兜子的眼泪。 “爷,我再也不能有小孩儿了,是真的不能了……” 孟茹溪那晚在他怀里哭湿了他整片胸前的衣服,抽抽噎噎地说了半宿的伤心事:她作为一个女人对自己本身的怀疑和惶恐,看到方毓秀有小孩强颜欢笑的心酸,以及当初她被迫怀孕被迫堕胎的不幸命运,她恨不能把自己干脆化成一摊泪水还省事一些。她忘了掩饰情绪的本领和自家的爷不爱煽情,在江寒浦问候那一句的时候就全忘了。 就好像再循规蹈矩的机器也有闹毛病的那一天。 第二天江寒浦出去后,孟茹溪精神头大涨的和方毓秀在房间里喝茶说家常,身旁摆着佑荣的小床,佑丰在膝下玩着,两人都觉得踏实和惬意。 江寒浦回来之前两人有过些担心,因为孟茹溪这次生病拖了太长时间,最后又伤了元气,还是不能行男女之事,而且看样子得将养好一段时间了,方毓秀刚生过孩子也要恢复,二人直担心江寒浦回来会再收一位偏房,或是在哪位红女郎那里住一段日子不回家。可江寒浦这次回来没提收房的事,好像一点这个打算也没有。今天出门的时候孟茹溪特意问了他今晚回不回来,江寒浦说还在家里歇,不过让她晚上别哭了。 说到最后这句话,两个女人笑的瓜子皮都快衔不住了,不止是觉得趣味,而是心里安稳。 她们不晓得,江寒浦在心里已经生出了对女人的警惕,像是人类担心人工智能会反奴役自己的那种警惕。他现在明白了,女人即使再温顺,也会有些副作用,这些作用有大有小,大的比如那两个流着自己血液的小孩儿,小的比如昨天晚上胸前的那片泪水。 那么他今后对于女人势必得谨慎一些了,他可不想再弄个女人回来等着她不定哪天也失控,用眼泪把他胸前的衣服都沾湿。那么除了必要的应酬需要女色之外,他不想再随便冒这种险了。 他这样的心态首先得益的当然是太太和妾室,江寒浦之后每天都在家里安歇,除了陪妻妾很少再沾女人,包括家里的娇奴美婢,连她们,他现在也防着。 江府,院子里胡琴声一早就响了起来,一队乐师挨着墙坐着,中间站着一个唱的,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回转在客厅里,几张牌桌已经摆开,“哗啦啦”的洗牌声伴着唱戏的声音还有女人的说话声响个不停。不时一声女子振天振地的笑声会从这些声响里冒出来,经久不息,丫头们用托盘端着各色的茶点小吃进进出出。 傅兰倾穿了一身整齐的军服出来要上学校去,穿过大厅时走到江月犀身后,把她要打的牌拦回来替她出了另一张,结果没打几张就一推牌,“胡了!” 一群妇人不干了,笑闹着说傅兰倾怎么能替着打。 傅兰倾的长臂拄着牌桌两角,一偏头嘴唇似要挨上江月犀的耳朵,“我们是一家的,我为什么不能替她打,不服气也叫你们男人来啊。” 第165章 埋下危机 听到傅兰倾的话,张太太最先发表意见,“兰倾啊,你现在可越来越皮了,以前我还想着你能把月犀带的文雅点呢,看来是她影响了你啊!” 傅兰倾垂眼看看妻子,江月犀正好往上看他,最后傅兰倾叹口气点了了下她的鼻尖,“罢了,谁影响谁也不重要了。” 可江月犀心里则想的是,大家是只看到面上,她内里被他迫着改变的,更多。 傅兰倾哼着客厅里刚才的一段戏文出去了。江府门口的洋车、汽车还是不停的来,花枝招展的女人从车上下来,相互拉扯说笑着走进去。这些大多都是常宁军官们的夫人和小姐们,她们已经通过江府了解到了风陆城的魅力,而且深深的爱上了这个城。风陆城的各种文化都是那么的悠久、经得起考量。包括玩乐的文化。 那多样的戏种和名角,那令人眼花缭乱的衣服式样和流行物,还有从全国各地来的美食和果品,即使是街头的小吃,都有它的精彩和魅力。女人们可以用这里的资源把自己打扮的让自己都惊艳,然后到风陆城各大公园、戏院、市场和电影院去展示。欣赏美景的时候,也连带着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 从南珠来的女眷们立刻就发现,连风陆城的平民都比自己以前过得享受。风陆城,是一个哪怕你专为享受而活也永远玩不腻的地方,如果有能力去消遣它一切的玩乐,它可以让一个身强体健的人一辈子都想不到理想和抱负这一类的词。 这些南珠的太太小姐——自认为根本不需要什么理想和抱负的群体,如今就过上了这样的生活,她们不像之前专感受到身为女人的苦楚和无聊,而是终于享受到了作为女人的好处。 偶尔,还会有政界的人过来,低头匆匆的从花枝招展的女人中穿过,来找江月犀到僻静角落低语那么一阵。 尽管江月犀一再的表明自己不愿参与政事,她只想做一个商人,可她和傅兰倾受总统重视这一点却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几乎每周段瑞宁都会请他们夫妇去自己的家宴,不是程玉容,而是段瑞宁下帖子请。他们谈天的时候,段瑞宁并不因江月犀是个女人就忽略她,而是主动问询一些她对自己决定的想法。江月犀不能都说自己没意见,这样段瑞宁会觉得受了愚弄,于是她也说那么几句。而且有的时候那些问题关乎她要出多少钱,她不能全不管,让这些意气风发只想着做大事的男人们把她的钱都扔到河里。 知道了这一层后,不少政客和官员会过来对她说自己的见解,多是一些从前政府的官员,虽然现在没被撤了但是因为身份尴尬不能进言,被常宁军的新秀压着。但是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为了让领导人听到自己的声音,他们也不惜来找江月犀谈谈,哪怕江月犀把这些都说成是她自己的主意也不要紧。 江月犀为此也很头疼,她确实不能说这些意见都是谁说的,那样很容易让段瑞宁以为她勾结官员,但是也不想自己去多嘴逞能。来找她的人却不管这些,甚至还要给她送礼,她当然不敢要,鬼知道暗处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家。 她和傅兰倾说过这些事,可不知道傅兰倾是太正直好呢还是太过相信段瑞宁,他听完后觉得有些意见可取的就直入公堂的去找段瑞宁说,然后说是谁对自己提的,把责任都包揽在自己身上不提妻子。再表明自己不是勾结官员,只是因为一个又新又旧的身份,招的那些新旧官员都来找他说话。 段瑞宁也不知道是真不介意还是心胸确实宽广,就把江府作为新旧官员交流的枢纽,他常常笑眯眯的问二人,最近可听到了什么好的意见,发掘到什么人才没有。 可江月犀并没觉得这是荣耀,反而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万一那些意见得罪了某些官员,江府怎么办?他们不能只依靠段瑞宁的信任活着。为此她还跟傅兰倾发脾气,责怪他不跟自己商量就去跟段瑞宁说。 傅兰倾委屈地说,之前也经常有人来找他提意见,他已经跟段瑞宁说过几次了,不差再说几次。因为在傅兰倾看来,为臣者毫无保留是必要的,而且他也要顺带看看段瑞宁有没有王者的气度,虽然他是臣,可他和段瑞宁是相互监督的。如果段瑞宁做不到虚心接受意见,而且胡乱猜疑,那他就一甩手还做自己的闲云野鹤去,反正这世上没人留得住他,当然咯,这次走的时候他要带上自己的媳妇。 他这番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月犀追着打,并表示——走走走,走你个头!要走你自己走,我不能舍下江家,他们甩手一走,段瑞宁会放过江家吗? 从那以后傅兰倾也(被打)明白了,他不再是来去如风的他,他和月犀也不能做一对乱世侠侣,他接受了她就也得接受江家的担子,为此他自己挺委屈的收了他直来直去的心性,而把所有的决定权都交给江月犀,和段瑞宁说不说的都由她,除非那些意见特别重要,他们夫妻俩才会商量一下,再以极隐晦的方式去跟段瑞宁提,然后请求段瑞宁对外别把他们夫妻说出去。这种做事风格不符合傅兰倾平常的坦荡,不过为了太太……坦荡不坦荡的就先放一边吧。 再说江月犀已经为他让步改变了,要是不为他,她大可以宣布不见这些政客官员,冒这种险。还不是因为他太正直,让她不能单纯的做商人。 目前来说,段瑞宁对他们很是信任的,江家的生意最大限度的得到了政府的扶持,越做越大,当然,到了掏钱的时候,江家也得出大头。 江季槐又从学校回来了,他过来亲热热的跟江月犀打了招呼,然后就又黏上了枫儿,站在她跟前想跟她说小话,可枫儿对他态度冷淡,故意走开在人群中忙活着不理他。江季槐给她偷着塞小纸条想让她待会儿来自己房里,可她当着他的面揉碎扔进了痰盂里。 第166章 我不愿那样活着 江月犀看到了这一幕,可是并没有表示什么,也知道枫儿为什么这样。 自从江家又得势后,江季槐虽然刚满十五岁,可来说亲就已经快把门槛踏破了。其中不乏特别有势力的家族,这还罢了,有一次江季槐还领了自己的同学来家里聚会,那些个穿着蓝衣黑裙的女学生扎了枫儿的眼。 枫儿想到自己的身份,即使和江季槐在一起,也只能做妾,又想起他如今念洋学校,身边都是志同道合的女学生,日子长了哪还会想起自己来。于是她狠了狠心,决定不等自己将来狼狈退出,她现在就撇开心里的那点情爱,老老实实的跟着夫人,是最保险的。 江季槐不明白她的心思,牛皮糖一样黏了一阵后也觉得受了侮辱,他一走就是五、六天,枫儿怎么能一点不想他还给他脸子看? 他跑回自己房间,忍不住哭了一场,想着只有自己受了情爱之苦,枫儿压根就不在乎他。 晚上等人都散了,江季槐也称病不出来吃饭,江月犀让枫儿给他送去,枫儿端着托盘敲了敲门,没人应,开门进去,见他躺着床上,一看脸就是哭过的。枫儿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过去叫他,江季槐翻过身去背对她,眼泪又流下来。 枫儿心里有些不好受,推了推他,“吃饭吧。” 江季槐吸了下鼻子,“你还管我干什么,我是死是病你又不在乎。” 枫儿别过脸,“你别老是这样,自己多可怜似的,你又不缺人伺候,学校里还有那么多女学生陪你,家里也给你预备下好亲事……” 江季槐猛地翻身起来,指天对地的发誓,“什么亲事、女学生,我江季槐长这么大只认你是我未来的妻子,从没有二心。” 枫儿心里更难受了,说:“你是江家的少爷,我只是个丫头,那配得上做你的妻子,你要是真喜欢我就行行好,别让我做你的小老婆,将来还要看你跟别人谈情说爱,我不愿那样活着。” “谁说的小老婆?我跟谁谈情说爱?我去跟小妈说,她自己当初不也是娶了傅先生。” “夫人那不一样,她不是江家的子女。”枫儿说。 “你就是找理由不想跟我好了!” 江季槐又把自己扔在床上,小声抽泣起来。枫儿回头看看他,自己也默默的流泪。 见枫儿肿着两只眼睛回来,江月犀可也没办法,她也为这个事情头疼。江季槐是江家的人,她需为他的前途着想,他的婚姻要给他带来事业上的助力,将来她才能安心放手。江临天在世时就说过,江季槐的性子软,将来必定需要一个后台极硬的太太来辅助。 可如果枫儿做了江季槐的妻,有哪位大家小姐甘心位于一个丫头出身的妻下面做妾呢? 如果枫儿能把名分看开做江季槐的爱妾也可以,江月犀可以保证枫儿不会比正妻的待遇差,但是如今枫儿已经转变了心态了。江月犀私底下问过枫儿的意见,之前说起做妾,枫儿虽然失落但也还能接受,可是见过那几个女学生后,她就直接摇头了。 第167章 成人的爱 近来,一个英俊的年轻军官开始出入江府,他每次来,那些正打牌说笑的太太小姐就突然的顿一下,把注意力分给这个漂亮的军人,他的身量很高,一身军装更是英姿飒爽。他就是钟辰,他是傅兰倾的好朋友,第一次来是给傅兰倾带话,第二次是傅兰倾请他和李舒几个人来家里吃饭。 钟辰是孤儿,家的感觉对他来说很难得,江府对他的亲热让他总存着一种感激的心理。他的任务需要他经常往返风陆城和南珠,为此常常有机会带回点南珠特产,每到有这些东西的时候,他总会送来江府一些,而每次江月犀总会留他吃饭,他也就不客气。和傅兰倾之前讲的一样,他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年轻人。江月犀越看他就越觉得对不起他,这么好的人怎么当初就砸在自己手里了呢?为此她觉得自己应该赎罪,主动的问钟辰愿不愿意成家,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没有的话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她代为找一下。要说风陆城的女人们,只要是有点名望的她可是全知道。 钟辰听后先是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把目光就飘在了枫儿身上,说着,“叫我说,夫人才会调教人呢,不用去别处找,夫人身边的人就是最好的。” 枫儿和江月犀都是一愣,随后枫儿脸红的退出去了。 枫儿一直跟在江月犀身边,自然也就跟钟辰熟了。枫儿会使枪,可是新政府成立后江家表面上也交了枪,留下的也不敢明着用了,那天枫儿看见钟辰腰上的枪,一时技痒,问他他的枪法如何,钟辰也不忸怩,问她这里有没有能打枪的地方,他可以教她。枫儿把他带到了江家的武场,那里有几个靶子。枫儿向他展示了自己的枪法,让钟辰好生钦佩。 在钟辰第一次来江府的时候,就觉得江月犀惊为天人,那么的有主见有气场,又美艳的让人心动。如果他能娶这样的一位太太,大概终身都无憾了。可江月犀已经是傅兰倾的了,他当然不能想兄弟的女人,而枫儿简直是江月犀的缩影,她也美艳,性格也麻辣果敢,不像其他女子一样扭捏。于是钟辰觉得,既然他无缘于江月犀,那他怎么都不能再错过枫儿。 枫儿呢,也感受到了钟辰的可爱,并且钟辰对她的爱是成人的爱,成人的爱是有规划有条件的,没有那么纯粹可让人踏实。 而江季槐的爱像是不能控制的火焰,烧起来不顾一切,也不想未来,烧到哪里是哪里,这样的燃烧当然炽烈,似乎能把她焚尽,可是也让她感到不安。她对江季槐的感情太沉重了,他是她的爱人,也是她的弟弟,而这样浓烈的感情只能换来几分之一的他,将来还可能失去他的心,这样沉重的未来她承受不了。她反而喜欢和钟辰的感情交换,都有所保留,都不至于失控。 江月犀开始私下问枫儿的选择,因为钟辰已经正式跟她提了,如果枫儿愿意,过门既是正妻,而且他没有娶妾的想法和义务,没有公婆的催逼,即使枫儿日后生不出男孩也没关系。 枫儿想了几天,最后决定答应。 第168章 拼尽全力的挽留 但江月犀还没去跟钟辰说,江季槐就又从学校回来了,意料之中的一场大闹就开始了。 江季槐从母亲那里得知钟辰和小妈提亲了,枫儿还答应了。他立刻跑去找枫儿,枫儿不理他,他气的回房间大哭一场,后来又跟母亲大哭一场,最后忍不过又去找小妈哭,说他愿意立刻就娶枫儿,如果看着枫儿嫁给别人,他自己就要死在十五岁了,未来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即使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连江月犀都有些想违背一次江临天的意愿,破例让枫儿做正妻,可枫儿却打定了主意,她和钟辰相处后已经认定了这种感情模式。哪怕江季槐现在再爱她,她也不能放心的接受他,要怪就怪他的年纪好了,他要是二十五岁跟自己说非她不娶,愿意为她去死,那她就相信,可他才这么点大,哭起来鼻涕眼泪糊一脸,尽管也有他的真和可爱,但毕竟不能当个男人去相信。 江季槐半夜闯进枫儿卧室,可是无论是口齿还是武力他都敌不过枫儿,最后被枫儿按在枕头上动弹不得,只能绝望的大哭,四下院子里的人也都听见。傅兰倾披上衣服过来把江季槐拉走了,把他带回房间像个大哥哥一样安抚他的情绪。 而枫儿则哭着跟江月犀说:“本来是想再伺候夫人几年的,可看这样的光景,我不如早早的嫁出去,也省的经他这种闹。兴许我走了,他也就想开了。” 江月犀第一次有些无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这场闹剧中,一向崇尚恋爱自由的江舒柳却成了反对派的主要人物。她觉得,江季槐这么小根本就什么都不懂,肯定是枫儿诱惑了江季槐,并且弟弟好歹是读高等学校的,一直都是天才学生,不说出身境界就不知道比枫儿高到哪儿去了,这两个人怎么配呢?弟弟不过是一时意乱情迷看重枫儿皮相罢了。而她最讨厌的,就是女人利用皮相博得男人的好感,虽然她自己每个月都要花大量的金钱在修饰外形这件事上。 不知道是不是发泄心中对江月犀的不满,江舒柳把整件事的过错都归在枫儿身上,不断冷嘲热讽,话里话外都是枫儿不自重,不然怎么同时有两个男人追求她?她算什么,一个只会逞凶斗狠的丫头。 枫儿受不了那些话,就又去跟江月犀说,自己愿意即刻就出嫁,绝对不会拖累江家少爷的名声。 江月犀快头疼死了,这边江季槐绝食不去学校,孙宝姐守在儿子床边眼睛又快哭坏了,枫儿急着要嫁人,江舒柳只会火上浇油。 晚上傅兰倾回来,江月犀没处撒气,就凶他,“就知道盖你那个破学校,家里有个不吃饭的人你也不操心,枫儿和钟辰的事可怎么办!” 看江月犀眼睛又瞪得大大的冒着火气,傅兰倾笑着把语调放轻,“你也别急,今天我和钟辰还一起吃饭来着,其实这段时间是他的事业上升期,并不急着娶妻,枫儿也不着急这会儿就嫁吧,她想必也没拿定主意,为了不留遗憾让她再想两年也无妨,毕竟是终身大事,我也不希望朋友娶一个心思不定的妻子。” 这是江月犀这几天第一次听到准话,她心里立刻踏实了点,傅兰倾喝了口茶,立刻皱了皱眉,枫儿最近无心做事,这茶也没换。 傅兰倾又道:“枫儿暂时不出嫁了,季槐也就能先不绝食,我去劝劝他,说白了枫儿是不能把他当做一个真正的男人,那就让他这两年尽快成长,两年后再看枫儿的决定。” “那要是两年后枫儿还是要跟钟辰呢?”江月犀问。 傅兰倾用手抚着茶杯沿,“如果那时季槐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男人,那他就可以接受这个消息。” 江月犀想了想,点头,“那我去跟枫儿说,你让人送点吃的到季槐房里,然后去劝他。” 说着站起身就往外走,她一向是确定了就做。而且她晓得,枫儿之所以这么急躁也是因为心里没个准主意,要是有了办法,枫儿也不是个好惹的。 果然,枫儿听到是夫人愿意让自己多留两年后,眼神逐渐安定下来,突然又问:“夫人,这样会不会让江家难堪?” “你别想那些了,能无悔的出嫁是最重要的。”江月犀说。 枫儿感动的点点头,立刻就硬气起来。江月犀提起让她别把江舒柳的话放在心上,府里的人并没有那么想她,枫儿不屑的撇撇嘴,“以为我怕她吗?几句闲话我还受得住。” 看枫儿恢复了,江月犀放心的回到房间,等到半夜傅兰倾才回来,一听到他进来江月犀就赶紧起来,拢着被子坐在床上等他说。 “他吃饭了,喝了一碗汤吃了几块点心。”傅兰倾说着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了看江月犀灯光下柔嫩的肩头,又起身坐到床沿。 江月犀叹息,“事情总算稳定下来了,我不怕外面的大变动,就怕家里这些事,顶麻烦了。” “怕什么,你现在还有我呢。”傅兰倾说着手指在她肩头上画着圈。 江月犀心里一暖,嘴上却故意说:“你不给我制造问题就好了。” 两人都不说话,傅兰倾将她揽在怀里,江月犀在他怀里叹口气,“算了,再过几年季槐成了亲有了家室我就能放手了,季槐的夫人要是不是枫儿,那肯定也不喜欢我多插手,八成会像寒浦一样分出去单过,舒柳也嫁出去,到时候我就不用这么老是惦记着了。” 傅兰倾用双臂圈住她,“到时候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兴许还生几个小孩子,让你玩个够。” 江月犀想象着,心里却生出些不安。可能是经历过了一次失去,现在每当觉得幸福的时候,她就立刻警惕起来。为此,她不肯过分的对他亲热,之前她心里有十二分的爱就表现出十二分,现在,即使特别爱,她也只表现出几分来,以免再度失去的时候救不回来自己。 傅兰倾也感受到了这一点,怀中的身子刚才分明僵硬了一下,总是在彻底放松时这样。他知道这是自己的过错,除了更加温柔的待她,让她渐渐再放下戒心接纳,他想不到其他办法。 “说到生孩子,咱们歇下吧?”傅兰倾在她耳边说,顺便在耳朵上轻轻咬一下。 江月犀一愣,随即害羞的挑他一眼,点点头,“嗯,你先去洗吧。” 傅兰倾立刻去浴室洗了洗,出来后进被子里一把把她圈住——却发现江月犀已经睡着了,小小软软地缩在一起,像是窝里唯一的小猫。傅兰倾轻叹一声,抱过她放在自己的心口位置,才也闭上眼。 第169章 小夫妻 要谁说结婚是对一个女子生命的升华,那金玲绝对第一个赞同……不,她还要加一句,嫁对了人才是。 因为她对自己的婚后生活极为满意,觉得前十八年都没这么满足和快活过。 也许在父母眼里,她嫁的是寒门,许栋只是一个不穷但也绝对算不上富的医生,可是个中好处只有她自己能明白,甚至她窃喜,像是发现了别人都不知道的宝藏或找到宝藏的方法。她现在每天起床给自己梳妇人的髻时,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抿着嘴笑着。镜中的小媳妇红光满面,虽然五官不是特别精致,可是很精神。她身子跟以前一样的壮实,当她学着给许栋做饭洗衣服或是给病人拿大茶壶挨个倒茶时,她很为自己的壮实而自傲。虽然她开头有些笨手笨脚,但许栋从不介意。她现在还学会了抓药,要是忙不过来,她也能帮助丈夫张罗。 现在医馆每天都会有很多的病人,许栋也一天忙到晚,可是病人们很信赖他,有的是从几十里外赶来的。遇到那种拿不出药费的,许栋会准许宽限些时日,病人们也知道感恩,像一个山里的猎户摔断腿被许栋接好后没有足够的钱付药费,许栋就先让他回去养伤,等猎户的腿好了,虽然仍拿不出钱来,但是常过来送些山里的野味,也有城外的农民送新小米麦子和土鸡蛋过来,他们不止是为了抵债,更是用仅有的条件来报恩。这些东西虽然不值太多钱,但是金玲看着却很自豪,这些人都那么尊敬崇拜她的丈夫,这当然也有她的一份荣耀。如果许栋是这些人眼中的神,那这个神可是自己的男人。 而且,虽然许栋行医不能赚大钱,可每天三、两块的收入,到月底除去花销和成本也能落个二、三十块,比得过大多数阶级的收入了,且许栋好像永远不知道给自己花钱,有一块是一块的都交给她。家里多少钱她都清楚。她有一个姐妹嫁到豪门后,每天看着丈夫挥金似土却不敢问家里还剩多少钱,好让自己也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等到突然有债主子登门,家里宣布破产时好摆出一副受害者惊讶无辜的脸。 她一点也不羡慕那些曾经嫁了银行家阔少爷的朋友,像以前一样,她觉得她们的生活无聊而没有动力。她们的丈夫要么满身烟酒醉心应酬,要么把钱都花在一些恶习上,还会娶几个小老婆在家里打打闹闹。她们只能在对丈夫失望透顶后,沉溺在打牌和漂亮衣服里,无力的享受着消磨着生命。 许栋不阔,但他可整个都是自己的人,她不需要跟谁分享他。晚上躺在身边听她唠叨一两句,只跟她一个人温存,那是多么大的趣味。他有自己的事业并且受人尊敬,每次看到他金玲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动力,不会想瞎混日子。而且许栋永远不会打骂她,对妻子,他也知道尊重,婆婆说她做的饭不好吃时,许栋还是吃了一整碗,还替她解围说:“还不错。” 让她听得心里一热,心里越发想把饭做好。 金玲觉得自己甚至比婆婆还要强一点,婆婆虽然在生活上比她熟练高明得多,但时间久了她觉得婆婆也是无聊的,做不了任何大事拿不了任何大主意,所以只能注意那些最小的事情,像是一个永远留级在低年级沉醉于熟练使用十以内加减法的学生,不敢也不想涉足任何更高一级的区域。 而她不同,她会学习,她学做饭洗衣也学抓药打针,她学着和草药商周旋,也会试着弄懂丈夫的心。当她不知道怎么去弄懂许栋心事的时候,她就用最简单的办法,支持他的做法。有病人家里环境太恶略不适合养病的,许栋会让病人留下观察几天,金玲从来没反对过,她在药堂隔壁的小屋支个铺板,每天预备多一份饭菜给病人送去。许栋看在眼里,看她的眼神就会越来越温柔。 金玲觉得自己幸福了,就更加卖力的打理许栋。许栋经常因为忙而没时间吃中午饭,她就做好两个荷包蛋给他在火上放着,等他稍微有点空就把他叫过来让他吃掉。穿戴上她也不遗余力的打扮他,每次做新衣服给他,许栋总傻乎乎的说自己的衣服够穿了,让她别再费心熬夜的做针线,可金玲愿意让他穿好的,看到他体体面面的端坐在医馆里,金玲就跟自己得了博士学位一样自豪开心,那些女病人只能用艳羡的目光来看她。 对这些照顾许栋虽然不很会表达,可是晚上亲密时会格外的温柔,几乎带着感恩的心去尽义务。金玲沉浸在这种温柔里,觉得自己那些朋友永远都体会不到自己这样的幸福。 今年的端午节,许栋家不知收了多少的粽子,都是之前的病人们送来的,有的是铺子里卖的,用细糯米包着火腿或蛋黄,各种馅都有码在好看的盒子里,有的是自家做的,糯米、或白米包着枣放在竹篮里用布盖着。 金玲本来自己包了几十个粽子,挨个看了看人家送来的,再对比自己包的那粗笨的粽子,朝许栋吐了下舌头,然后打开盒子里的递给了他一个。 许栋却又放了回去,拿起一个她包的说:“那些盒装的给岳父岳母送去吧,我吃这个就行了。” 金玲听了十分喜欢,便包了两盒准备给娘家送去,剩下还有挺多,他们两个根本吃不完,婆婆在总统府上有时候还往家拿吃的呢,趁着这股高兴劲儿,她又说:“咱们不去探探别人家么?虽然不能都送,可送一两家代表也好啊。就算只是粽子,好歹是一份互不相忘的情意。” 许栋想了想,只想到姜婶和院长,其余的,像医馆开门时送最重礼的谢家和江家,都是那么的显赫,几个粽子怕是不好拿过去,再说一到这种日子那样的人家都是门庭若市,自己和妻子何必去挤呢。 于是他只说了这两家,金玲马上用小竹篮又盛了两份出来,“咱们去完了我爹娘那边,你要是忙就先回来,我去送。” 第170章 包装纸 于是许栋先和妻子去了岳丈家,岳丈和岳母的脸依旧是那么冷淡,大舅子赵金来看起来没心没肺又无聊,总把低俗的荤话当幽默,提起外面的娼妓和各种无聊的玩乐,他永远不知羞耻的说个不停并引以为傲。许栋看看他,搞不明白跟他比起来自己的妻子怎么就丢了赵家的脸了。 不过对岳父岳母的冷淡他也不很在乎,当一个人足够专注自己的事情时,是不会被一些小事牵动的。即使岳父说,他那些尊贵的生意上的朋友马上就要来了,让许栋和女儿先回去吧,别让人碰见。 金玲是个暴脾气,起身就要发作,被许栋拉了一把,他好像平常问她饭熟了没有一样轻轻的说了句,“走吧,今天湖上还有龙舟赛呢,咱们回去的时候正好看看。” 金玲的火气就像隔绝了氧气的火苗一样,慢慢的就被捂灭了,她回头看看许栋,提起自己空篮子和许栋往外走了。可是很不幸,他们还是遇上了赵老爷“尊贵的客人”,许栋和金玲就像路人一样往外面走。目不斜视,好让这些客人注意不到他们。 赵老爷特意迎了出来,两眼都发了光。“侯管家,您怎么还亲自来了!” 可他招呼的人目光却奔了许栋去,先拱手道:“许医生!您也在这儿。” 许栋听人叫就扭过头,见说话的是一个一身黑绸衣服的精悍中年人,他想了想,记起来了,这是江寒浦府上的管家。他也拱起手还了礼,本来想说陪妻子来岳丈家,可又怕说了招的老丈人不高兴,就只是笑笑。然后低头跟金玲介绍了一下。 侯管家也不再问,只是道:“上次您开张家里正忙夫人没顾上,今天一早就让我派人给您送节礼去,医馆如今很忙吧,上次小少爷过百天您都没来。” “哦,是。”许栋不大会应酬,只是提起节礼他有点尴尬,他给岳丈拿来的粽子就是早上他们府上送来的。 金玲挎着许栋的胳膊想说几句话让丈夫自然些,“您来我家过节啊侯管家?” 侯管家笑笑,“哦,我来取东西。” 赵老爷看看许栋又看看侯管家,似乎找不到对应的表情,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叫人取来个小盒子,早有人已经取了站在一旁。侯管家接过打开看了看,里面是十个抱着粽子形态各异的小金兔子,每个只有核桃那么大,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金玲见他们有事,就拉着许栋先告辞走了。 赵老爷只顾看侯管家,也没去管女儿女婿。看侯管家点了点头,于是松了口气,又搓着手道:“侯管家进去喝杯茶?” “不了,这是太太给少爷订做的玩意儿,今天就得要,我先拿回去了。” 赵老爷立刻点头哈腰的又往外送,就几米的路也不知说了多少好话,而此刻许栋已经和金玲挎着手走在街上。 “咱们去看看龙舟赛吧?”许栋说。 金玲知道他忙,况且自己现在也不气了,于是说:“不用了,也没什么好看的,回去把医馆的门开了,我去送剩下的几家。哎,那个江府的管家说话虽说总板着脸,但人还不错哦,你说咱们要不要送点回礼。” “不用了吧,这会儿他们那边人也多。”许栋说。 金玲也点头,“也是,这些年风陆城最阔的就数他们江家了。” 两人说着话也不雇车,一边逛街景一边往回走,路过一个鞋铺时金玲拉着许栋进去又给他买了双鞋。她针线手艺算不得很好,但是鞋这个东西最是挑剔手艺的,做差了鞋子不但难看而且穿着难受,所以对买鞋金玲很坚持。篮子里装了双新鞋,又买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金玲走起来更有劲儿了,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挎着许栋的胳膊,她觉着比穿金戴银要更加体面,路上不时有人跟他们打招呼,拉洋车的王六被许栋治好过胃疼,非要把他们拉回去,金玲拒绝了,一是知道丈夫不想白坐车,二是想跟他就这么多走走。 这一幕正好被坐车路过的江舒柳看到了,她不可置信般用手按着车窗玻璃,瞧着外面亲热的走在一起的两人。许栋看着比以前更好看了,衣服和头发都被细心打理过,他旁边的赵金玲,那个有名的黑壮女,因为脸上的粉和神气竟然也显出些好看,她整个人倚在许栋身上,正指着路边的小金鱼大呼小叫,一团孩子气,许栋也微微笑着。 人多,车有些堵,江舒柳就堵在那里,看赵金玲挑了两条小金鱼和一个鱼缸,两手捧着举在面前,许栋接过篮子,两人就这么走过去。 江舒柳的心仿佛定住不跳了,只是阴冷冷的困在腔子里,里面像是播电影一样一幕幕的放着影像,她把刚才看到的一幕中的金玲想象成自己。她脱去洋装,打扮成一个娇俏的小妇人,挎着他的胳膊笑的一团孩子气,把一缸金鱼举高看着,他在一旁温暖的笑,他们也像两条小鱼一样,天天一处打转,却一点都不腻。 江舒柳心里突然冒出一种极深沉的悲伤,并不是那种她为了应什么景自主调动的悲伤,而是由心里最深处生出的,真正的悲伤。 她眼睁睁的看着赵金玲幸福,那原本可能是自己享受的幸福,而且,比她想象的更具体,更美好的幸福。甚至自负的她也能感觉到,许栋并非非她不可,他对赵金玲也笑得很温暖,他不会和她成为有缘无分的一对怨侣,而会和赵金玲成一对佳侣。 她悲伤的都顾不上恨他了,只是觉得悲伤…… 秋琴也看到了刚才的一幕,老实说她一点不震惊,这世上恐怕只有江舒柳自己觉得许栋是对她有意的。不过秋琴也很担心小姐,叫了她一声,“小姐,咱们是去公园游湖还是电影院啊?听说今天诗社还有表演呢。” 江舒柳听到秋琴的声音愣了一下,哦,对了,她是嫌弃家里客人多太吵乱,故意不在家里过节跑出来的。她想做些自己 第171章 小火锅 为什么她就没有得到过哪怕一次真心实意的爱呢?江舒柳想道。 赵金玲有,江月犀有,连枫儿都有两个人真心的爱她,就算再怎么安慰自己钟辰是自己先不要的,也不能抵消钟辰温柔注视枫儿时她心中突然的失落。 不,她不想去听诗会上那些跟她暧昧的诗人念诗了,他们真的爱她吗?敢去提亲吗?成亲后可以和她这么亲热的逛街,维护她的孩子气吗?他们笑的时候有许栋那样干净温暖吗? 这些人的殷勤,如今只让她觉得难堪。 “不了,我想回去。”江舒柳低声说,无力的靠在了椅背上。她觉得心里装满了悲伤的雾气,只要再感受到一点温差变动就可以全部凝聚成泪水。 回到家里,江舒柳把房门一关,趴在床上哭起来,刘妈早已见怪不怪,小姐哭的理由多了去了,不过还是问了下秋琴,秋琴解释后两人一块儿的摇头。 江舒柳这次哭的比任何一次都深刻,仿佛她是被上天单独冷落的一个人,这世界怎么了,江月犀蛮横,江枫儿狠厉,赵金玲无赖不要脸,可她们都有了自己喜欢的人,那些男人终究也接受了她们,独独留下她自己忍受孤独。 这个端午节被江舒柳的眼泪浸泡的有些酸苦。 端午过后,江荣丝织厂终于建好了,机器也都运了过来。不用江月犀来交代,江季槐比谁都用心,他甚至开始休学在家自学,好有时间学习管理厂子。为的就是让自己迅速蜕变成男人,让枫儿承认自己的可靠。 枫儿也觉出江季槐的努力转变,可钟辰来江府的时候,她还是会和钟辰一起去散步,偶尔还一起骑马,她自己觉得钟辰是很适合她的。江季槐回到家要是听说钟辰来过了,也不跟她闹了,只是不服又隐忍的看着她,然后猛地甩头走开,似乎憋着一肚子的报复。 枫儿对江季槐的感觉也奇怪,她在乎他,他不在的时候她还担心他,要是听到一点他不好的消息她能怕的心咚咚跳,要是他出一点事她绝对是第一个哭死的。可一到他们俩面对面,她就觉得,这个人是那么的气人和烦人,光看着就烦人,于是一出口就没有好话。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有时暗暗的下定决心,她明天要跟他好好的,兴许他们好好说一场话,哭一场、亲吻一场,他们之间的问题就解决了。但是第二天见面,脾气永远比计划来的快。怎么看他怎么幼稚,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能勾起她的火,还亲吻,她恨不能咬他一口才好呢。 这个夏初,江舒柳蔫蔫的,而且是真的伤感,别人都无从安慰的那种伤感。江季槐和枫儿也是不对付,几乎到了见面就吵架的地步。人际关系算得上和平的,竟然是傅兰倾和江寒浦,不知什么原因,江寒浦开始帮助傅兰倾解决建筑材料的问题了,而且解决的都很好,军校的建设进度加快了一半时间。两人的交流多了,有时到了饭点儿还能一块儿去吃饭。但是江寒浦面上对傅兰倾并没友好到什么地步,他仍是板着脸,眼神晦暗看不出情绪。傅兰倾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自己,但是江寒浦做的毕竟是好事,所以他愿意先显得和气。 江月犀今天回来见自己的睡房窗户正往外冒烟,吓得立刻跑进去,却见傅兰倾正侧着头吹着桌上一个小火锅里的火炭。 “你这是干吗呀……”江月犀过去问,“我还以为房间里着火了呢。” 傅兰倾扭头咳了一声,用手在脸前扇着说,“你之前不是说想吃火锅又没时间,老是吃应酬饭没味道,我就弄来一个火锅啊,我们现在就吃。” 江月犀看着火锅里沸腾的汤和肉片丸子,桌上摆了好些放了材料的小碟子。量不多,可应有尽有。 “怎么想的你,在房间里吃火锅,烟熏雾燎的。”虽然闻着味道满口生津,可江月犀嘴上还是责备,“那被子上都要有味儿了。” “你不是不想惊动人嘛,再说我开着窗户应该没事吧,有一点味道也没关系,你每天也拿烟熏我啊。” 傅兰倾现在嘴巴越来越利索了,不等江月犀再说什么,他夹了一个肉片蘸了酱料送过来,“来快尝尝。” 江月犀立刻张嘴,吃进去后吸溜着凉气扇着嘴巴,有点烫,但味道不错。 “刚才忘吹吹了。”傅兰倾说,然后又夹了个丸子给她放碗里,“也就是你,冬天不想吃天热了偏要吃火锅。” 江月犀不说话,专管吃他煮好的,有美食不断供应,她脾气就变得可好了。 “你有没有给我准备鸭肠?”江月犀含着食物问,在外人面前她可绝不这样。 “有——也不知道昨天是谁在床上就叫着吃涮鸭肠,口水流了一枕头。”傅兰倾说着把鸭肠给她下进了锅里,“一会儿就好了。” 江月犀成了一个刚孵化不久的小鸟,除了自己划拉吃的,就是张嘴接他喂过来的食物,傅兰倾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调了这么好吃的酱料,让她恨不得连舌头一块儿吞了。 窗户里不断飘出蒸汽,香味儿引得巡院的狗都想玩忽职守了,流着涎水向往这边窗根儿凑。或者在外面委屈的叫上一声,惹得主人于心不忍来喂喂它。 “你怎么不吃光给我涮?我一会儿可都吃完了。”某只馋猫看来眼里不光只有自己,终于注意到了喂自己的人。 “我看你连锅都要一块儿吃了,还担心这些不够呢。”傅兰倾说着自己也夹了根青菜。 “我们弄点小酒喝吧?”江月犀提议。 傅兰倾刚又夹出一块鸭血,抬起头看看她,最后叹口气,起身道:“好吧,但是只能喝一点儿,不然明天会头痛的。” 今天晚上,被子上确实有了火锅的味道,两人洗过澡后躺在这样的被子里,只能一个劲的傻笑,房里不时传来打闹的声音。 狗狗又在窗外哀嚎了一声。 第172章 投奔 马上就又到收烟草的时候了,方毓秀和孟茹溪正想着怎么问江寒浦他这次还用不用自己去,毕竟那么远,上次还受了伤。 而这时,府邸大门口来了两个人,有些怯的站在台阶下。 那个丰腴的美貌妇人本来有些怯懦,她身旁的黑姑娘更是拉了她要走。 “我不进去,他又不是我爹,我们自己也不会饿死!” 妇人的眼里含了泪,嘴唇哆嗦着已经不会说什么话,在女孩的背上狠狠打了一下,使劲把她拉回来。然后她走上前,换上带着些妩媚的笑,准备跟看门的说自己要求见家主。 守门的听后点点头,问:“你们是谁?” 妇人僵了一下,看看女儿,正不知怎么说,身后传来汽车响,守门的家丁立刻迎上去,“老爷。” 妇人猛地回过头,看到从车上下来的江寒浦后,眼泪终于忍不住流出来,上前嘤嘤道:“寒浦……” 江寒浦看到冯欢也是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冯欢用衣袖擦了擦泪,努力说出话,“打仗……打起来了,烟田都被毁了,宅子也要做他们的府邸,我怕被他们的长官欺负,带着女儿逃出来了。” 江寒浦皱起眉,突然又往回走上了车,冯欢的心一下冰凉。这时车窗玻璃降下来,江寒浦对着家丁说:“让候隶给她们安排住处。” 冯欢眼睛又亮了,忍不住上前又叫道:“寒浦……” “等我回来再说。”江寒浦说完车窗玻璃又升上去,汽车开远了。 侯隶听了家丁的报告后,过来冲冯欢母女笑了一下,并未问她是谁,从哪里来。径直用车子把人带到一处别院,里面家具器物一应俱全,侯隶又拿出两百块钱递过去,让她们先在这里住着。冯欢有些羞怯地问江寒浦什么时候来,侯隶没有说,只是让她等着,别乱跑,然后就带着人走了。 冯欢这些天来第一次稍松了口气,女儿甩开她的手到房门口去生气,“我们自己也能养活自己,干吗要来找他?” 冯欢连跟女儿辩驳的力气都没有了,能说出这样的蠢话,也没什么好讲的。她们两个女人,光是这些天赶路就提心吊胆。怕被人抢被糟蹋,走在街上就跟小鼠一般,有好几次差点遇险都靠着她的小心躲过了,可女儿总觉得自己能打退一切坏人,觉得一切都没什么好怕,这样的女儿,冯欢只能摇摇头,承认这是自己的报应。 江寒浦赶到江府通知了江月犀临希城发生战乱了,今年那边的烟草供应算是吹了。 “已经打到临希城了?”江月犀也惊讶地道,这年头打仗不稀奇,常宁军统辖范围外仍是混战不断,可是这次的规模似乎大了些。江月犀担心会不会又有一个大的新势力诞生。 “临希是片不错的烟草供应地,只怕暂时找不到能替代的,今年的烟草出口量怕是要减少一半。”江寒浦叹了口气说。他首先是自私的,先想到对生意的影响,。 现在的常宁军又正在休养生息,这块地暂时是夺不回来了……你说现在能打吗?”江寒浦突然眯起眼问 提到打仗,江月犀还是有些心悸的,毕竟人命不是蚂蚁。 “别乱来,再说打不打是总统要考虑的事,只是为了块供应地就去打仗,总归……”江月犀的眼神乱躲着。 “总归什么,外面天天都在打,常宁军收服的地方越多,我们的选择就越多。”江寒浦淡淡地说。 “你手下如今又不止有烟草生意,这事还是先放着吧。”江月犀最终说。 江寒浦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 第173章 进府 冯欢其实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也没想到自己最后这步赌赢了,这让她现在虽然狼狈,可仍能尝出些幸福的滋味。 临希城被那边打来的军阀安庆德占领了,那是一个靠吞并新壮大起来的势力。安庆德本来想和冯欢合作,他的合作就是他完全占了窦家的财产,然后冯欢做他的女人。冯欢知道,安庆德才是真正不把女人当做人的人,所以就带着女儿逃了出来,当她决定出逃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希望,也是她心之所向——江寒浦。 来的时候忐忑,被接受的时候她有些幸福的眩晕,在这里住了有几天,虽然什么都不缺,但江寒浦因为事忙一直都没过来。她像个痴心的小妇人一样天天守在门口盼,她有很多话要跟他说的,这一路来的艰辛,她需要他安慰自己几句,哪怕就是一言不发的在她身边,让她在他怀里流一场泪。 这天侯管家一来请,她便立刻激动的梳洗一番跟过去,及至侯管家说带上窦春一起,她才有些打鼓了。可是拒绝不得,她还是带着女儿上了车,路上她问去哪儿,侯隶回答,去老爷府上。她又问,是老爷请她?侯隶一笑:是夫人。 方毓秀和孟茹溪已经从侯管家那里知道了冯欢母女,因为江寒浦对这种事也从不保密,两个女人商量了一阵后,决定如果江寒浦已经决意要养这个女人,那不如直接接到家里来,一来进了江家的门,妾也好婢也好都要事事听从方毓秀,二来也避免江寒浦在外面生了感情不愿回来,这些日子,方毓秀和茹溪已经习惯江寒浦总在家里歇了。 冯欢和窦春走上前厅,冯欢心里不能说不紧张,等到看见比自己年轻的主母方毓秀,和旁边美艳的茹溪时,喉头已经发紧了。 方毓秀闲适的靠在圈椅上,面容娴静清秀,温柔可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茹溪坐在夫人下手,一个小孩趴在她膝上玩着,模样十分漂亮,很像江寒浦,连那种不冷不热的眼神都像。 冯欢低头福了一下,低眉顺眼地说:“给夫人,姨太太请安。” 一边拉了一旁的女儿一把,窦春仍直直的站着,把脸扭到一边。 她们进来时,方毓秀也把冯欢打量了一番,这妇人看起来比自己略大些,但是姿色很好,一身的肉把女人的曲线表现到了极致,是个尤物。身旁的她的女儿身量比母亲高,因为皮肤差看不大出长相。 佑荣哼哼了一声,方毓秀一边拍着儿子一边像唠家常一样问起,“听说你是打临希城来的?是之前给我们供货的窦家人?” 随意,而带着些居高临下的亲切。 冯欢看看她,突然慢慢地跪下来,她知道,自己的家业已经没了,她需在人家的手里讨生活,那她就必须要放下以前的主母姿态。 “是,窦家和江家是这几年以来的烟草供应合作伙伴,可如今窦家已经被人强占,我一个女人家带着女儿已经没了容身地,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来这里求助大爷,望夫人容纳。” 随后,她声泪俱下的讲了自己家如何被占,田地如何被毁,一路艰险才来到风陆城。说完低头小声哭着。方毓秀和孟茹溪互看一眼,眼里都有些怜悯,谁是江寒浦的女人,从来都不是她俩定的,所以她们并不十分仇视冯欢,如今听到她如此凄惨,更是有些同情起来。 方毓秀微微一笑,并不表露什么,只是问旁边的丫头,“老爷是不是要回来了?” 刚问过,江寒浦就回来了,来到客厅看到这一幕先是有些费解,随后就恢复以往的淡然,坐下接过茶碗喝了一口。 佑丰小鸭子似的走过来,转而趴在爹爹膝上,拿起他的手掰着扳指玩。 方毓秀笑了一下,“老爷,我听说你要留这个冯夫人,我想着,既然这样还不如接家来方便,外面的条件肯定不如家里好,接来她住的方便,老爷也省的麻烦。” 江寒浦看向冯欢,放下茶碗,“你住外面我一样供应你的吃住花销,另抽派人过去供你们使唤,你要走随时可以走,我不拦着。若进江府,只有一个要求,需听从主母的话。” 冯欢仰头看看江寒浦一贯平静的目光,还有方毓秀菩萨似的脸,她唇角抖了一下,最后咧开笑道:“爷不嫌弃给我名分,我自然是愿意留在江府,好好侍奉爷和夫人。” 说完她又向后拉窦春,窦春依旧甩开她的手,冯欢只好自己又笑一下,“我替我女儿也谢谢爷和夫人了……按说,不该再要求什么,但她还有两年就能中学毕业了,她脾气轴,打发她去学校家里还轻省些。” “我会给她安排学校。”江寒浦说。 窦春的眼皮动了一下,看着母亲不住的磕头道谢,她忍住泪水咬紧了牙。 “呦,还是个女学生呢。”孟茹溪笑道,转向窦春,“我之前也念过女校,只是高中最后一年辍学了,这些年学校教的不知道和我那时候还一样不一样。” 窦春吸了下鼻子,没说话。 方毓秀用下巴碰了碰儿子的头,又用嘴唇贴了贴,像是看着个人参娃娃似的,仰起头笑着对江寒浦轻轻地说:“睡着了。” 江寒浦也看了一眼佑荣的睡颜,唇角带了抹很淡的笑。 方毓秀把孩子交给奶娘,又像平常夫妻间对话那样小声又温柔地说:“摆饭吧。” 江寒浦点头,“嗯。” 饭桌上多了两副碗筷,窦春低着头,几乎是全程含着泪用头发挡住自己的脸把饭吃完的。母亲已经比她高了很多段位,不但没有露出泪,而且脸上带着笑,很快摆好了自己的位置。她不敢单独去看一眼江寒浦,而是先看方毓秀,给夫人盛汤捧茶,殷勤侍奉。 像所有江寒浦的女人一样,她明白,自己要在江府活下来,要靠的人是方毓秀,而不是江寒浦。 第174章 两头大 安庆德的壮大终于还是引起了段瑞宁的担心,他心中的蓝图本来就不止整个北方和南珠一带,和安庆德总有一战,只是如今的常宁军刚稳定了统辖地区,实在不适合立刻就打仗。 好在他并没有担心多久,一个选择就摆在了他的面前,一个南方大军阀柳之源向他伸出了结盟之手,而结盟的手段之一,就是联姻。只是柳之源的女儿可不是随便嫁个臣子就可以的,信里明确表明,如果要嫁只能是嫁给段瑞宁,而且不是做妾,要两头大。 可目前来说,这是最稳妥的一个办法,安庆德如果敢对任何一方伸手,段瑞宁和柳之源两头夹击就可以让他受不了,柳之源本也可以联合安庆德,只是他看不上安庆德这种草莽。 联姻的方案除了对程玉容有些不公,其他人的利益都可以得到保障。表面来看就是对段瑞宁也是如此——他毕竟还没有儿子。 程玉容此刻也感觉到自己没有任何支持了,她如果不答应就是不把大众的利益放在最前,简直就不配做总统夫人,眼下似乎只有高风亮节这一条路。为此她这几天都是哭红了眼,当初以为躲过了小妾风波趾高气扬,如今来了个要跟她平起平坐的。这时候程玉容又想起江月犀来了,虽然没脸,但为了之后的幸福她还是找来江月犀,肿着一双眼睛指望江月犀能帮自己。 可这次,江月犀只含着烟嘴沉默,不是她记仇,而是目前来说她不便为了帮程玉容而让整个统辖地区陷入危险之中,孰轻孰重她也知道。 程玉容绝了望,她也顾不得面子,直接问江月犀,“那个柳之源的女儿听说是家中独女,娘家又如此势大,你说她会跟我好好相处吗?” 江月犀真有点看不上程玉容了,这女人是得点势就想摆架子,一遇威胁又耸又软,一副等着人家来欺负的样子。 “总统是个念旧的人,娶她也是无奈,不会不顾夫人的。而且这时候难堪的应该是总统,夫人还是想好怎么安慰丈夫得他的心吧。”江月犀还是给出忠告。 没错,段瑞宁从自封总统的那天起,就把统领的蓝图扩到了整个鸾越,根本不承认其他军阀的势力是正统,如今却要被迫着和其中一个联姻,他心里也不会好受。 程玉容听了江月犀的话,虽然没得到安慰可心里到底是明白了一些,丈夫娶柳之源的女儿已经是不可逆的,而且他也不好受,自己要不失了丈夫的心,只能这时候多加表现了。 “谢谢你,月犀。”程玉容擦着泪,有些不好意思道,“之前,是我疑心你了,今后,还指望你能帮帮我……。” “哪里的话。”江月犀笑笑。 “唉,”程玉容叹口气,“月犀,其实你比我幸运,兰倾那个人我了解,他是断不会娶小的……哎?月犀,既然嫣儿那么喜欢你,不如我让她认你做干娘,今后你多来这里走动,我们常说说话。” 程玉容眼中的急切和亲热让江月犀有些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知道程玉容是担心自己一个人斗不过另一位夫人,向自己示好一是表示暂时休战,二则有抓个智囊在身边的意思。 晚上回去,江月犀跟傅兰倾说了这件事,傅兰倾揽着她低低地说:“哥哥今天也喝醉了,在他来说,娶对方的女儿为妻子,本就是一种妥协。” 江月犀抬起头,“那你怎么说的。” “我安慰他了啊。”傅兰倾说。 “安慰?”江月犀的眼睛又瞪起来了,“为娶第二个老婆难受有什么可安慰的,难受就完了。你怎么安慰他的,难道你不反对有两个老婆?” 傅兰倾明白踩雷区了,无奈地耸耸肩,“按我的想法来说,我当然接受不了两个老婆这种事,可他是总统,为了暂时的和平,这样的牺牲也是必要的。这世上段大哥身份的又有几个,这样的微少的例外可以接受。” 看他解释的这么一本正经,江月犀觉得他态度还不错,就只是撅了撅嘴还靠回他怀里。 “今天嫂子也找我了,问我知不知道柳之源的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我也没有见过。”傅兰倾又轻轻地说。 江月犀打了个哈欠,“有什么好知道的,一个注定的悲剧人物……” 傅兰倾有些惊讶,可低下头去看时,江月犀已经趴在他怀里睡着了,嘴唇还撅着微微翻开,他忍不住一笑,躺下拥住她。虽然她嘴上仍是对他不肯服软,可是已经越发习惯他了,习惯在他的怀里入睡,习惯在他面前露出彻底放松的一面,哪怕是习惯刁难他,他也乐意。就像看着个小猫在怀里打滚,哪怕它用小爪子轻抓他两下,他都乐在其中。 而另一边,不管程玉容心里怎么抗拒,在这个七夕,段瑞宁迎娶了他的第二个夫人,柳化萧。 出于对柳之源势力的尊重,婚礼大操大办,那种阵仗是程玉容嫁给段瑞宁时不曾拥有的,这位柳小姐一路过来仿佛公主出嫁,带的仆人和东西简直比段府原来的还要多。段瑞宁已经在府里给她安排好了院子,那天无数的仆人捧着东西进进出出足足搬了一天还没消停。 自己的丈夫在陪新夫人,而程玉容看着对方的仆人不断穿过自己的院子送东西,简直没有比这更折磨人的了。 婚礼当晚她偷偷的流了一夜的泪,有盼望过丈夫会多少过来看她一眼以示安慰,可是也没有。两个女儿却没有感知到母亲的心情,段木槿还是个只知道吃睡的娃娃,大女儿段嫣则看着盛大的婚礼和来往仆人搬的东西感到新奇有趣,可看到母亲一脸的泪,就只好把自己的兴致勃勃收起来。 第二天清早,程玉容早早的起来修饰憔悴的面貌,等收拾完出去才发现自己还是来早了,等了一刻钟,段瑞宁和新妇一齐过来。新夫人柳化萧24岁,看起来灵动漂亮,一双大眼睛眼角往上翘显出几分凌厉,活泼的笑在饭厅里回荡,只是不经意的眼神流转会显出些倨傲。 程玉容的心发沉,对方漂亮是一回事,最严重的是,柳化萧怎么看都是个姑娘,而自己,怎么看都是个妇人。 柳化萧对程玉容很客气,但是,是那种平等的客气,在桌上柳化萧不断的说话,一点也没有初到新环境的生疏和不自然,对她的新丈夫她也是这样,自来熟的依恋和亲热,用她的话说,她倾慕段瑞宁已久。 光是这么一句大大方方的表白,程玉容就说不出口。 段瑞宁和平常一样话不多,吃完饭他就出去了,柳化萧很自然的站起身送他,然后回来有些困倦地说:“我吃好了姐姐,先回房了。” 说完直接就走了,她不需要得到程玉容的批准。 第175章 一个劲敌 柳化萧显然是一个非常懂得什么是“两头大”意思的人,她没浪费一点这个词所代表的的权利。她不需要向程玉容请安,做事也不用经过程玉容的同意,只是看在年纪的份上,她愿意叫程玉容一声姐姐。在当着段瑞宁的面对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好的段嫣说,可以叫她“二娘”,这几乎是她唯一一次的让步。 她并没有特别的跋扈,但是却无时不刻不在彰显自己的娇贵,她来的第二天就在自己院子里设了自己的厨房,她把所有生活岗位上的仆人都带来了,包括厨子,她只吃自己厨房做出来的东西。除非段瑞宁回来要一起吃饭,否则她不会去前院。她像个工程师一样娴熟的布置着自己的院子,所做出的的改造也不需要报备程玉容,比如她想给自己的院子开个街门好让自己出门的时候不用经过程玉容的院子,她就只跟段瑞宁说一声,段瑞宁同意后她立刻就动工。 程玉容原本想她多少会在生活用度上过来请教自己,因为段瑞宁还是习惯把每月的用度发到程玉容手上,柳化萧要找她要。而出乎程玉容意料的是,柳化萧连钱也不找自己要,人家自己花自己的钱。这样的话,程玉容也不能指责她生活铺张。而且这样过了两个月后,段瑞宁知道了柳化萧没拿过程玉容一分钱,他直接改了制度,每月的用度一分为二发下去。这让程玉容难堪又难受,好像她拿着钱不给是的。 而柳化萧带来的那群仆人,他们简直是一部严谨运作的机器,或是一个强化了无数次的万能军队,他们做事一丝不苟似乎什么都能做而且能做到最好,对柳化萧他们什么都能满足,对主子意外的任何人他们态度冷峻以自己的职责为先。 祝英嫂有一次见柳化萧院子里的桃子结了,就摘了几个给段嫣,结果当天就有个丫头告诉了柳化萧的一个老妈子,老妈子问了一圈最后找到了祝英嫂,十分客气而严肃地说:“夫人院子的果子下人们是不许摘的,每天都有人剪枝扫叶的维护,少了一个都会看出来,不过既然是程夫人的人摘了,看在程夫人的面上这件事可以作罢”,说完,她点了点头,机器人一样转身又走了。让自持在院子里最老资历的祝英嫂都面上一红,好像自己多没规矩似的。 为此,她回去有模有样的学给程玉容听,碧蓝很讨厌祝英嫂总是制造恐慌,一边给程玉容倒茶一边岔开了话题,可程玉容还是听进去了,在心里七上八下。 不但在生活上如此,柳化萧在交际上似乎也比程玉容有天分,她会说洋文交际舞舞跳得顶好,段瑞宁有时候需要见外宾,柳化萧会把这个夫人的义务都尽到,完全不留给程玉容一点。 更让程玉容难过的是,女儿并不理解母亲的悲哀,段嫣和柳化萧走的很近。小姑娘羡慕二娘的打扮和活泼,娘总是苦着脸,事事谨慎设下一堆的规矩,可二娘神采飞扬,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她要什么二娘随手就给她, 柳化萧对程玉容的女儿确实并不设防,因为毕竟是女儿。出门游湖听戏或者骑马时,段嫣想去柳化萧就带上她,两人时常玩的像两个孩子。现在在段嫣心里,能陪她玩的大人,除了干娘就是这个二娘最好了。 柳化萧带段嫣回来的时候,程玉容仍要挤出笑说:“孩子太麻烦,不好让你老看着。” 柳化萧却把银铃似的笑声撒了一院子,“没事,我喜欢这孩子,小孩子多好玩儿啊。” 说完她用指尖点点嫣儿的小塌鼻子,笑着说:“我就喜欢嫣儿这种鼻子,傻乖傻乖的,一股子憨劲儿,哈哈。” 程玉容的脸却一白,嫣儿的鼻子,随她。段瑞宁的鼻子立体而漂亮,可是两个女儿都没能继承,程玉容面容秀眉,唯独鼻子让她不是很满意,但是这样的鼻子也让她带着一股自来的亲和力,她也力求用态度遮掩住这个缺点。可是柳化萧就那么点着女儿的鼻子说出“傻乖”“憨”这样的词,简直就是在给她难堪,而且一点也显不出故意。 程玉容感觉自己每天都在煎熬,虽然段瑞宁并没有冷落她,可这些细微的折磨就足以让她难受。而她又偏偏爱面子,因为爱面子,所以连个能够诉苦的人都没有。这种情况下,她把江月犀摆到了挚友的位置上,时常把江月犀请来说话。起初只是含糊的诉苦,到最后就声泪俱下了。她觉得她的情绪肯定是瞒不过这个聪明的女人了,而且她幻想江月犀能跟段瑞宁提一提她的苦楚。 江月犀虽然瞧不起程玉容,但真的有些同情她。她让程玉容把心放宽,只要段瑞宁不冷落她,其余的那些都不算什么。 程玉容也知道,但还是说:“可是,她将来再生了儿子,那这家里还有我的位置吗?她家的势力本来就那么大,我算什么呢?” 江月犀却笑着摇摇头,正欲说什么,外面传来段嫣的声音,柳化萧拉着段嫣进来了,程玉容赶紧擦了擦眼睛用粉扑了下脸。 “干娘你来啦!”段嫣扑了过来。 江月犀拧了拧她的苹果脸,才起身对柳化萧行了一礼,“夫人。” 程玉容介绍道:“这是月犀,江府的主母。” 柳化萧听说过江月犀,她眯起眼细细的打量,嗯,俏,论模样比自己漂亮,看起来也是个聪明人,难得的是能用恭谨把聪明控制住。 “江夫人啊,呵,老听瑞宁说起。”柳化萧笑着说,顺带还表示一下自己跟丈夫的亲密,“江夫人见多识广,我刚来,今后还请常来串门子,可别因为什么总统夫人的头衔就不敢来,要我说,这个位置顶没意思了,连个说知心话的朋友都不好交。” 程玉容的脸色不大好看,她低头拉过段嫣,叫人来给她换衣服。 江月犀笑笑,“哈哈哈哈……还好,这没意思的位置,天底下只有两个。” 一句话,既承认了柳化萧的幽默,又顺便重申了程玉容的身份。她回过头道:“那我就先走了,夫人。” 程玉容点点头,惨白着脸一笑,“日后常来,月犀。” “这就走啊,那姐姐忙吧,我送送江夫人。” 柳化萧说着就并肩和江月犀走到一处。 “之前就听说江夫人是女中豪杰,今日一见才知道什么叫闻名不如见面,怨不得瑞宁老夸。”柳化萧说,“不过他们男人注重的是你的能力,我嘛,只在乎说不说得来话儿,月犀你看着是个和气人,有空可一定要过来,我对这里还摸不透呢。” “夫人过奖了,在这里可还住的惯?” “还行,就是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最近感觉生理习惯全乱了,皮肤也不如以前光滑了,总是生暗疮。”柳化萧有些苦恼地说。 “那也算不得什么大毛病,要只是这样夫人可喝些玫瑰露试试看,我那里有几瓶,待会儿让人送过来。” “我这边也有,只是我不大爱喝,我这个人最耐不得苦,有一点也受不得。” “没事,我这边的是调和过的,一点都不苦,而且另加了许多调理身子的东西,从外国来的,说是什么号称玫瑰之国的玫瑰……我不太懂,不过吃起来还不错,看瓶子跟香水似的。” “是吗,那就多谢了。” “夫人不用客气。” 一路送到门口,柳化萧一点也没套出什么话,看着江月犀上了车,她暗暗把这个女人放在了程玉容前面。 第176章 小男孩儿 之后的一段日子,柳化萧不断向江月犀示好,试图拉拢她。而江月犀则小心的平衡着和两位夫人的关系,比如她给柳化萧送什么东西的时候,肯定会另备一份给程玉容。 柳化萧在段瑞宁面前把江月犀说成是自己的朋友,而且察言观色体会出段瑞宁对江月犀不一般。但是她和程玉容的做法完全不同,她反而更加的示好江月犀,而且常在段瑞宁面前提起她。因为在她看来,段瑞宁就是真把江月犀当情妇也无所不可,他这个身份的男人哪会没有情妇?只要自己作为夫人的位置不倒就是了,而拉拢情妇一方面可以讨好丈夫,一方面说不定能把这个聪明的女人为自己所用。 在一次傅兰倾来接江月犀的时候柳化萧又改变了想法,看到江月犀和丈夫眼神交汇,郎才女貌,她意识到江月犀并无意于段瑞宁,而段瑞宁堂堂总统竟然还是单相思。知道这点后她倒是有些吃醋了,不过很快她就又调整好心态,吃醋干什么,了解到丈夫这点可怜之处不是更好吗? 从此,柳化萧常常在段瑞宁快回来的时候请江月犀过去她那里坐,段瑞宁知道后就必定过来自己院子,三人一块儿说话,而江月犀走后,段瑞宁对自己也会温柔许多。 而不得不说,柳化萧的聪明已经渐渐化开段瑞宁对她起初的那点别扭,她毕竟是个年轻貌美又活泼的姑娘,不同于老夫老妻的程玉容,柳化萧会对他撒娇,适度的玩闹。而且,兴许会给他生个男孩。 对于男孩,段瑞宁之前没有那么迫切过,可近来却有点想了,尤其是前段日子他和江寒浦一起吃饭,两人说着说着,套间内却走出一位小小的男孩,站在屏风旁歪着头看自己,光是看样子段瑞宁就猜出他是江寒浦的儿子。江寒浦也回过头发现了,招了招手,那小男孩儿便走过来倚在他身边。江寒浦说这是他的大少爷,因为听说父亲今天要去见总统,所以非要跟来看看,江寒浦就让他在里间看。 段瑞宁觉得十分可爱,摸了摸佑丰的头,问他觉得总统怎么样。佑丰歪歪头,问他,总统是不是最厉害的人? 段瑞宁突然大笑起来,这话要是大人问他绝对会谦虚,可是对孩子他好像忘了那些辞令了。之后他问,你觉得我跟你父亲谁好? 佑丰的小嘴抿了抿没回答,却随即一扭身趴在了自己父亲膝上。 段瑞宁事后就不断想着,男孩儿,似乎真的和抱着洋娃娃的女孩子不大一样。如果他也能有一个小小的可爱的,又像是袖珍的自己的孩子,那是多好的一件事。男孩子崇拜力量,所以天生的向往父亲,崇拜父亲,他已经有足够的力量了,也值得崇拜了,他没有理由不拥有一个自己的小男孩儿啊。 在他的心里,他的男孩儿最好是继承江月犀的聪慧,她的几分样貌和自己的几分的样貌拼凑的那么一个孩子,可是这个有些遥远,目前能给他一个男孩子的,就是柳化萧了。 在段瑞宁产生这个想法后,他就连着一段日子歇在柳化萧房里了,他觉得程玉容也应该会明白他的,作为一个男人,他想要一个男孩儿这并没有什么过错。 程玉容只有夜里独自把枕头哭湿。而更大的打击并不因她可怜就不来——终于还是来了,柳化萧怀孕了。 段瑞宁顾不得照顾程玉容的情绪了,他高兴的什么似的,柳化萧呢,她每天自然而然的霸占段瑞宁在家的每一分钟,搂着他的胳膊细致入微的播报肚子里那个小生命的一举一动。 程玉容再怎么劝慰自己也不管用了,她立刻六神无主的叫人再去请江月犀来。而江月犀现在都快烦死去段府了,在她的眼里那不过是一点破事,而且是结果都已定好的破事,可是那两个女人却没完没了。 尤其是最近,她刚被江舒柳骂了一顿,心情本来就不好。 第177章 骗局 江舒柳自己消沉了许久后,被一个诗人拯救了。这个诗人叫袁聪白,原本来自江舒柳的救济会,后来被江舒柳推荐到一家中学教书。他自称诗人,可几乎没发表过一首诗。他的诗只能用来群攻,即,先制定好一个目标,然后专为这个目标写个几百首,听着听着原本不通的语句也就通了,甚至还会收获些感动。 江舒柳就是这样被群攻下的,在她心情低落的时候,袁聪白每天都会过来,给她读上几首他专为她写的诗,听她说说话。这个诗人也是有抱负和理想的,他的抱负理想是以江舒柳的话为材料搭建的。江舒柳要是说喜欢朴素浪漫的生活,那他的理想就是和自己的爱人组建一个朴素的小家,每日教书种花,写诗弹曲。江舒柳要是说喜欢小说家,那他的抱负就是写一部流传千古的小说。 这个人算不得聪明,说出的话也算不得精妙,可是听久了加上想去相信,也就能相信了。江舒柳是觉得遇到了在乎自己爱自己的人,虽然还没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他,但是她决定先体会和这个人在一起。只是袁聪白却比较急,他在确定江舒柳愿意和他交往后的三天,就立刻跪下向她求婚了,这种急速让江舒柳感动的流了泪。 诗人让江舒柳等着,他去准备准备,然后他就来找了江月犀。他的目标其实有两个,第一,当然是江舒柳的嫁妆,不过这个不是那么容易的,早就听闻江家的主母何其厉害。那么就有了第二,如果江月犀不答应把江舒柳嫁给他,那么就要给他一笔钱,否则就得时时担心他跟江舒柳私奔,就是不私奔,江舒柳也会为此哭去半条命。 江月犀当然没把这种人放在眼里,更不会把江舒柳嫁给他,可问题是江舒柳最近是真伤感,身体一直不好老生病,要是立刻就让这个人消失,那会不会对她太残忍了?而这个诗人又是那么的会演戏,是不是给他一笔演出费让他给江舒柳演一个伤感而唯美的离别更好呢? 就是因为这点犹豫,她先没当场给袁聪白脸色看,而是不置可否的让他先回去等着。 袁聪白觉得事情有门儿了,甚至觉得江月犀也不过如此。如果到此为止,那么他真的可能得到一笔演出费,可遗憾的是他的贪心并未停止。从江府出来走在街上时,袁聪白突然想起,江舒柳不但是江府的二小姐,还是江寒浦的妹妹。于是,他很快又转向江寒浦的府上,决定一鸡两吃。 跟看门的家丁报自己身份的时候,他直接就说了自己是江舒柳的未婚夫,家丁报给了侯隶,侯隶没跟江寒浦提,直接自己查问了一遍,然后才去通知了老爷,江寒浦也没打算见这个人,淡淡的说了做法,侯隶领命而去。 那天袁聪白没见到江寒浦,被他的管家带走后才觉出后背有些阴冷,可是已经迟了。那天半夜,半死不活的扔回了自己的住处,他的诓财历史和家世也被查了个底儿掉。不过没人给他宣扬,因为他现在已经不具备娶妻的条件了,江舒柳应该不会想嫁给一个已经不是男人的男人。 袁聪白还算聪明,躺了一个月后他再去见江舒柳的时候,涕泪横流地说他不能带她出去受苦,她的家族不会接受这样的自己的,然后和江舒柳洒泪而别,当然,临走的时候拿走了江舒柳一匣的首饰作为纪念。 随后江舒柳就撑着病体来前院找江月犀吵,她流着泪道:“那个人虽然贫寒,可是他爱我,你可知道,我多需要他来爱我,这对我有多重要!为什么你要毁掉我的爱,你自己不是也买了傅先生,你凭什么就不许我喜欢他!” 江月犀没有回答,还是枫儿看不惯说了一句,“他爱你,你知道他过来跟夫人说什么吗……” 只说了这么一句,就被江月犀拦了下来,江月犀摇了摇头,示意枫儿闭嘴。 江舒柳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后凄楚一笑,“我知道你们看不起他,可我不用你们管,他就是个骗子,我也愿意去受,我只是想去做点什么,为爱付出或是受惩罚我都不在乎,我想去做点什么!你们怎么知道我不会改变他……你们做的事就那么得体吗?” 歇斯底里的说完最后一句,江舒柳跑回了自己院子。 江月犀深吸了一口气,仍旧没让枫儿说什么,而是立刻差人去找大夫,怕江舒柳的身体出个什么好歹。 江舒柳这次确实病的很重,她趴在枕头上,惨白着脸眼神死了一般,眼泪把头发黏在脸上,这时候的她反倒显得比平常更真实。 不过她往常总病着,所以这次她病着的时候她院子里的人也能照常做事,不会太担心。刘妈也是,刘妈觉得自己沉默那么久这次该说了,于是在门口一边整理棉线一边絮絮叨叨,“唉,小姐你也是糊涂了去跟夫人吵,夫人肯定是为你好啊,那个袁聪白是什么人啊,一个大男人,腆着脸向女人伸手,这样的能是什么好人。大少爷那边的管家今天把你的首饰送过来了,那个袁聪白全当了,还好当铺是咱家的,你说这种人……” “你给我出去——出去!”江舒柳突然一手按着枕头支起身子,大声叫道。 刘妈吓了一跳,把线放回筐里,嘴巴无声嘟嚷着出去了。 江舒柳像是脱力般一下掉到床上,突然抓紧枕头把头埋在里面痛哭起来。 家里二小姐这样的光景,江月犀心里野狗乱咬一样的烦乱,接到程玉容的邀请时正急得恨不能骂谁一顿才好呢。 还是傅兰倾过来说:“要不我去后院看看舒柳,今天学校的事反正不多。她气你,应该不至于也气我。” “你会安慰人吗?”江月犀不太信任的看着他,可随后就摆了摆手,“行行行你去,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办法。” 第178章 坏掉了 江月犀的手给程玉容抓的都生了汗,待会儿松开怕是还要留几个指甲印,眼前是女人哭红的眼,眼下的纹路这几天就明显了许多。江月犀的心里还装着自己家的事,不过也没关系,反正程玉容要说什么她猜也能猜出来。 “如今她又怀了身孕,瑞宁一天到晚在她那里,明明她晚上都不能服侍了,却还要霸着人不让走,这分明是针对我。要是生下来是个男孩儿,那她还会给我活路吗?” 这样的话程玉容翻来覆去的说了一上午了,江月犀忍不住把手先抽出来往她手背上拍了拍,“夫人你也想得太玄了,以后的事你大可放宽心。” “我怎么能放下心呢?”程玉容忙说,心中升起一阵自卑之情,“她的娘家足以匹配瑞宁,再加上生了个儿子,就是她不说,别人心里难免不会对比,我这个糟糠之妻,早晚有下台的时候。” 江月犀却摇摇头,“夫人你可太当真了。” 要是以前江月犀不会想说的那么白,可是如今自己心里烦,实在不想再受程玉容的折磨了,不如索性劝开了她。 “当真,什么当真?”程玉容一愣。 “当然是联姻哪。”江月犀叹息地一笑,“你以为她的娘家势大是她的优势,可实际上,正是她的出身决定了她往后的命运。说实在的,所谓联姻,一大一小才可靠,因为小的势力会自动臣服于大的势力,联姻只是一个台阶。相反两个差不多的,联姻只是注定的悲剧,那些因为一时和平被送到敌方去的女人,最后都是什么下场。段大哥志在四海,肯定……” 江月犀没有往下说,但是程玉容已经打了个哆嗦,眼神定住了。 她这些天光是沉浸在自己的嫉妒和悲伤里,竟然忘了同床共枕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或者连她自己都不敢确定,江月犀却看得比她还通透。想象着将来的发展,她的眼里甚至涌出些同情。随后她看了眼江月犀,张口想说什么却不敢说的太透。 不过江月犀知道她明白了,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放宽心吧嫂子,你和总统才是注定的夫妻。” 程玉容心中很乱,可还是忍不住觉得一阵暖,冲江月犀不自然的笑了笑。 从段府回来,江月犀回去见傅兰倾正坐在房里优哉的喝茶,身边放了两包点心。 “回来了,腊味芋头糕吃不吃?”傅兰倾抬起头说。 江月犀哪有心思吃点心,问:“舒柳怎么样?” “哦,已经吃药了,午饭喝了些燕窝粥,我见她吃饭就回来了。” “就这样?”江月犀惊了,“你说什么了?” 傅兰倾一边拿了个芋头糕送到她嘴边,一边说,“我基本没说话,她问了我几句,我回答了,然后她就哭,哭好了就吃东西了。” “她问你什么了?”江月犀坐过去,虽然一脸专注,可傅兰倾递过吃的时她还是本能的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动着煞是可爱。 傅兰倾叹口气,“她问,她是不是个不值得爱的人,是不是个蠢人,是不是个可怜又可笑的人。” 江月犀听的难受起来,问:“那你怎么回答的?” 傅兰倾眨巴下眼睛,“我说,这个要等她达到一个平和心境后自己想一下,在生病的时候胡思乱想的是不能作数的。” 江月犀差点掉了下巴,气道:“你就不会先安慰一下她,说句好话?” 傅兰倾把她吃剩的那小半芋头糕塞进自己嘴里,咽下去道:“我要是说谎,她看出来不是更伤心。她现在要的是真实的态度,她身边说甜言蜜语的哄她的还少吗?” 傅兰倾说着也叹口气,“我听心镜说了,她那个救济会早散了好,总是被那种人围着,再好的心性只怕也会坏了,现在就让她试着接受真实是最好的。” 江月犀本来要说他,可一想到江舒柳真的肯吃饭吃药了,就先咽下了嘴里的话。见他又往嘴里塞芋头糕,不满的咳了一声,“你这是给谁买的,就知道自己吃。” 傅兰倾一听,笑眯眯的把手里的点心转了方向喂进她嘴里,顺便拧了下她的鼻尖,“你的,都是给你的行不行?” 江月犀一口吞了,眼神得意又含着几分笑,就是腮帮鼓着透着几分喜感。 这些天江月犀给他养出了吃零食的习惯,还有吃夜宵,他常会弄些好吃的来撩逗她,那些东西经过他的指间,味道似乎就更升了几个层次,害她每次都没出息的都吃光。 傅兰倾在她腮上捏了一下,“胖成这样才好,我还是喜欢小肉猫。” 江月犀把他的手打开,想再拿话刺他,可嘴被占着,说不出话来打破这磨人的氛围,一双眼睛竟然显出羞涩和不自然。 傅兰倾眯起眼,用拇指捻去她唇上的残渣,低声说:“我的月犀,其实一直也惦念我对不对?” 江月犀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明明是“才不”,他却点点头,“我就知道,那我们月犀现在想不想我?” 江月犀这次聪明了,一个劲的摇头,一边使劲的把芋头糕往下咽,但这样的东西大口吃最容易噎到,她很快就噎到了,捂着胸口一个劲的往下顺。 傅兰倾叹口气,端起杯茶来,江月犀立刻凑过去,哪知傅兰倾送到了自己嘴边喝了一口,然后倾过身吻住那张着急的小嘴。 江月犀瞪大眼,可为着把东西咽下去,还是本能的吮吸,直到感觉被他抱在了怀里,才猛地一推,“做什么你,我没允许就不许亲。” 脸却是已经红透。 傅兰倾却笑得一副狐狸样,和从前的他完全两样,“为什么不允许,以前我允不允许,你不照例是想怎样就怎样。” “我又不是君子,你呢,以前的气度让狗吃了?”江月犀大大方方的承认道。 傅兰倾危险的眯起眼,手上动作奇快地一把把她揽过来,“喂你吃了行不行?我不要了行不行?敢这么说夫君,你这婆娘真是越来越难管。” 说着,手在她的丰臀上噼啪两下。 江月犀手脚一阵踢踏乱挠,“你又打我,敢欺负我……” 傅兰倾一把抱住她起身,一脚踢开面前的椅子,低头邪魅道:“既然你那么说了,那我就索性欺负到底,娘子尽管骂尽管打,夫君保证你一会儿没力气再闹。” 江月犀一口气喘断,这人,这人彻底坏掉了。 第179章 倔强 风陆城第二个江府,江寒浦府邸,后院今天又闹了起来,惊的檐下的雀鸟一阵乱飞。不用说,又是冯欢那边。 “你瞧不起你亲妈,那你走啊,你死在外面好了,我这都是为了谁啊,要不是为你,我早一头扎死在河里了,你以为天底下就你有知觉是不是……”冯欢吵到一半忍不住哽住了喉头,用手捶着胸口却只能发出呜咽。 她的吵架对象自然还是女儿,她的冤家。 窦春站在屋门口看着母亲,黑脸上也带着泪。 “谁让你这样了,我宁愿死,宁愿受苦受累也不愿你这样!” “那你去死好了,去死!我生了你就是来讨债的,你有没有替你妈想过一点——” 像往常一样,孟茹溪先闻声赶了过来,嘴里半是劝半是训斥的把窦春先拉开,窦春被拉出房站在檐下,仍倔强的站的很直,却不住的抽噎。孟茹溪半恼地说了句,“不许再说那些话了,好好的!” 然后进去看冯欢,冯欢几近崩溃的在孟茹溪怀里大哭,她本担心的是来到这里后和方毓秀孟茹溪的相处,可没想到三天两头惹她气还是自己的女儿。 自从搬到这里来后,冯欢就放下了之前所有的架子甚至尊严,其中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窦春。可窦春始终接受不了这样的寄人篱下,时时给母亲脸色看,她故意的不花江家的钱,冯欢见她的鞋都破了,拿出钱让她去买双新的,她不要。母女俩因为这件事就吵了起来,都是一肚子的委屈,像两个雷电雨水饱和的云,撞在一起每次都是响雷阵阵。 孟茹溪听着冯欢哭心里也不是滋味,劝慰了冯欢几句,又道:“别吵了,下人们看着不好看还是次要的,夫人在前院都要听见了。” “让我听见倒也没什么,老爷在家的时候可别这么响。”方毓秀身后跟着丫头和老妈子款款走过来,补上一句,“再吓着孩子。” 冯欢拭了泪,抽噎着道:“夫人恕罪。” 方毓秀叹口气,她实则也不会计较冯欢,扫了两人一眼说道:“就回来住两天还要吵在一起,快别吵了,待会儿老爷就回来。冯欢,你进去洗洗脸吧,待会儿跟我上前院看孩子。” 冯欢忙称是,进去收拾去了,一会儿就出来跟着方毓秀去了前院。孟茹溪见冯欢被夫人带走了,就过去拉住窦春。 “你说你,好容易回来就知道跟你妈吵。呦,这鞋子怎么都破成这样了,你头发也好久没剪了吧,成什么样子,走我陪你上街去买鞋,顺便剪发。”孟茹溪说。 窦春还站着不动,她心里特别难受,她不平才想反抗,要是能轰轰烈烈的反抗一场也行,若是江家人对她不好她还有斗争的气势,可是却知道孟茹溪是好人,这让她连发泄都不能。 “走,别犟了。”孟茹溪扯了她走。 最终,僵硬的拳头还是化在了软肉上,她跟着孟茹溪上街了。 “女人,别太较真。”一间鞋店里,孟茹溪一边给窦春挑着皮鞋一边说,“我明白你,你以为自己有了新思想,力气身量也不输男人,你想跑到社会上争口气,可是呢,远的不说,你看看我。” 孟茹溪苦笑一下,把一双扁头皮鞋放在窦春脚边,“来试试。” 窦春脱了旧鞋去试,嘴里却咕哝一句,“我不信,也不服。” 孟茹溪坐在她身旁摇着小扇,“你不信——不由你不信!你呀,就是倔,跟我那时候一样,非要碰个头破血流才知道。” 她语气惆怅起来,“我那时候也跟你一样,心性傲,什么道理都不服,虽然没你这么壮实,可仗着自己漂亮也想改变命运。闯来闯去,却是永远斗不过男人。爷要是再晚两年遇见我,我怕是连命都没了。现在虽然活着吧,看着也还可以,可内里全都损坏完了。” 孟茹溪不说了,深吸了一口气再看向窦春,“你就别倔了,江家有什么不好,你虽然不是江家的人,可爷不缺你这份嫁妆,我家里没条件供我读最后一年中学,你尚且还能读书,将来再找份婆家,体体面面嫁出去最好。” 第180章 无奈的礼节 窦春承认孟茹溪对自己的善意,但是却不能承认她的每句理论,就像是她和自己的母亲,只是冲突没有那么明显罢了。 孟茹溪也看出窦春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叹口气,用手戳了一下她的头说:“算了,你这个年纪怕是非要撞一次南墙才好。” 带窦春去剪发的时候,孟茹溪在她侧面坐着看得直缩肩膀,“你的脸是怎么搞得呀,我就没见哪个姑娘弄成你这样,就是个小子也不能这么糙吧,我那儿有自己调的珍珠霜你拿去擦擦,养一养。” 说完她站起来撩开窦春的一缕头发,皱眉摇了摇头,窦春的黑不是天生那种黑,而是严酷的外在条件磨出来的那种紫红的黑,腮上的肉看着很有些水分,可皮儿上却毛毛刺刺,侧面看浮着一小层白皮。这样的面皮,再好看的眉眼也看不出来了。 本来窦春就不大在意这张脸,她觉得过分的在意脸会没有心力注意自己的心。母亲自从过了二十五岁,可以在浴缸里泡上一个小时的牛奶,极尽耐心的在全身每一寸贴上奶皮子,自己调胭脂水粉,一天可以只为那张脸忙着,窦春觉得母亲如果用在意脸的那点努力去培养自己的心,就不会寂寞到失去廉耻,因此看到了母亲的这种极端后,她就偏向了另一种极端,她甚至从没把自己当成个女孩子。在学校里,她把男孩子当哥们儿,那些男孩对她似乎也是纯粹的朋友感情,甚至于,他们常常不如窦春硬气。 “既然你跟你妈老是吵,你干脆就住我哪儿吧,正好跟我说说话,我也教你养好你的脸,女孩子的脸哪能这样。”孟茹溪说。 窦春点点头,她无所谓,也许不见母亲更好。 回到家里,晚饭桌上看女儿已经剪了发换了新鞋,冯欢心里的郁气稍微散了一点,可是女儿在整个用餐过程不曾抬头看她一眼,几乎也不跟任何人说话,不过饭桌上的其他人也不在意这点。 饭后,冯欢和窦春早早的退回去歇了,窦春一向走的早,冯欢是实在没力气再撑着笑脸。 想着今天冯欢那崩溃的样子,孟茹溪对要去她房里歇的江寒浦说:“今天小春睡我房里呢,她和欢姐又闹气了,今天白天欢姐狠哭了一场,爷去陪陪欢姐吧。” 江寒浦无力的翻翻眼,觉得自己已经被人工智能反噬,这些个女人压榨他还你谦我让起来了。怎么,要轮流在他怀里撒眼泪?之前他很确定自己是索取,现在,怎么觉得更像奉献……别别扭扭的。 江寒浦去了冯欢房里,方毓秀和孟茹溪相视苦笑,谁心里都兜着寂寞和苦楚,可丈夫就这么一个,就是心里不愿,也得让给那个最苦的,不然自己苦的时候谁来帮呢,这也是一种无奈的礼节吧。 冯欢见江寒浦来了,果然就洒了他一胸口的眼泪,然后像是惊涛骇浪中抱紧了一棵浮木,大有不管风浪如何大,她这一晚上都不打算松手的意思。恨不得化成藤蔓缠死了他,或者化在他怀里才好。 折腾了大半夜冯欢没力气了,可嘴还没闲着,江寒浦不由感叹女人真的是水做的啊,到现在她还能流的出泪。压在他怀里嘟嘟努努的讲着,以前她就绝对不敢,现在却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而他被压的喘不过气。 “咳咳……” 冯欢动了一下江寒浦就忍不住咳了几声,感觉一口气都给她揉压散了。 冯欢看看他,不高兴了,“有那么夸张吗,我就不信。” 她故意的用两只胳膊平压着他的胸口使劲,把江寒浦刚聚起来的一股气又给压散了。实实在在给他几拳他完全没问题,可这种软沉软沉的攻击真是受不得。 江寒浦捉住她的肩膀让她不许动,喘口气,“胸口碎大石也不过如此。” 第181章 软弟弟,倔哥哥 “你……”冯欢又羞又恼,可看到这样虚弱的江寒浦又觉得心里跟小孩肉手抓挠似的,越发大胆的闹起来,“讨厌,谁是大石,谁是大石,你说什么呢你。” 她的嘴一撅老高,这个坏男人,喜欢的是她这一身肉,嫌弃的也是她这一身肉。 “别闹了。” 江寒浦皱眉准备拿出态度威吓住她,她却突然树藤一样又抱他紧紧的,女人,真是不可捉摸。 冯欢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心里有些不好受,她知道他是孟茹溪和夫人让过来的,她感激她们,可还是忍不住的想独占下来,如今的此刻,是多么悲伤的幸福啊。 冯欢想再钻进他身体里似的,可江寒浦把她拨开,“我明天还有事呢。” 说着他往旁边躺了躺,不一会儿呼吸就发沉了,他有个习惯,睡觉的时候不许别人挨着,尤其是枕着他的肩,半夜因为血液不流通醒了他会生气。冯欢只好缩在他旁边,等了一会儿突然抬头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嘶……”江寒浦一下醒了,转头怒目看向冯欢,冯欢早已把头低下像个小鼠似的缩着不动,头抵着他的肩。 江寒浦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发作了先睡,都已经后半夜了……女人! 第二天,冯欢和江寒浦一起去用早饭的时候,看方毓秀和孟茹溪的眼神既羞怯又感激,两个女人也朝她笑着。 只有江寒浦板着脸,不过他一向是板着脸的,所以女人们也没大注意。 窦春没来吃饭,孟茹溪替她解释说昨晚温书温的太晚起不来,待会儿让厨房把饭食送过去。 “女孩子难得这么爱读书,我小时候最怕的就是家庭教师来的时候了,”方毓秀说,“手板打的越多我越糊涂,到现在都弄不懂那些洋文。” “小春讲的就可好呢,昨天我听她在灯下念,跟电影儿里的外国人一模一样。”孟茹秀笑着说。 听大家都能这么和气的谈论窦春,冯欢又挤出了一抹笑,殷勤的给抱着孩子的方毓秀盛粥添菜。 “夫人,孩子给我抱吧,你吃点东西。”冯欢伸出手说。 方毓秀却叹口气,然后看了眼江寒浦说:“不用了,这孩子昨天又哭了半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好容易睡着,换了人抱也怕会惊醒。请大夫来看也看不出什么来,他嘴不会说,光叫大人着急了。” “是不是又吓着了?”孟茹溪问。 “可能吧,前天下雨竹枝打在后窗上,他就哭了一夜,然后这几天都睡不好。”方毓秀说着眼圈儿有些红,这个小儿子似乎格外的娇气,他虽然不像哥哥脾气那么大,可是十分的胆小,怕打雷,怕树枝扑在窗户上,怕突然窜进来的老猫,怕长得可怕的人凑近看他,怕突然有声音响起。最开始请大夫来看,什么病都没有,可是一受惊吓,他就吐奶打哆嗦,更甚者会发低烧,病就这么无中生有的出来了。 总结起来这个病好像就叫胆小。 方毓秀为了儿子,屋子里特意铺了厚厚的地毯,桌椅板凳的脚也都全用绒布包住,老妈子和丫头们进去出来一声大气都不敢出,久而久之就连粗声大气的钱妈都养成了低声软语的说话习惯。也不许那个长得凶巴巴的丫头再进屋子,要不分白天黑夜的让佑荣身边有人守着。那感觉就像一群人围着一支点燃的蜡烛在街上走,一点风吹草动心就随着颤起来,怕那个小火苗会突然熄灭。 为着佑荣这种无中生有的病,方毓秀哭过不知多少回,江寒浦为此也常皱眉,不过不光是因为病情,还有就是他不能想象自己的儿子怎么会这么胆小。 “寒浦,要不干脆让人把屋后的竹林砍了吧,免得以后再吓着佑荣。”方毓秀又想出了个办法。 江寒浦却皱了皱眉,他的儿子,连竹子都怕? 孟茹溪见状忙说:“要不就把挨着窗户那溜砍了就行,那片竹子早就在了,万一坏了风水就不好了。” 江寒浦没说话,反正这些女人一旦想定了肯定会趁他不在做的。 佑丰扶着门框进来了,身后跟着两个丫头,方毓秀先看到他,“扑哧”地一笑。其他人也看见了,笑过后都责备丫头,“怎么不给少爷穿衣服?” 身后的丫头拿着衣服低声道:“少爷不让穿,扯下来好几次了,奶娘去吃饭了,我们也管不了他。” “佑丰,快穿上衣服,只穿那个要着凉的。”方毓秀柔声劝到,又怕声音大了又吵醒怀里的儿子。 佑丰只穿了一个小兜兜,光着屁股抖着小小鸟朝父亲跑去,父亲在的时候,他是不大理这些女人们的。江寒浦把几乎光着的儿子抱起来放在膝上,在他屁股上拧了一把,天还没有转凉,这么穿也没事,只是在江家即使是孩子也要穿的整整齐齐的。 “你是怎么搞的?”江寒浦半笑着问佑丰。 佑丰在父亲膝上颠着玩儿,一边不高兴的扫了一眼不断让他加衣的女人们,他那天跟着父亲出街,在汽车上明明看见路边有光着身子在外面跑的小孩子,他们像一条条小鱼一样光溜溜的跑着,最多的也就穿件小兜兜,年纪看着比他还大些呢,哪怕身子上都是蚊虫叮咬的痕迹。江佑丰觉得他们都有的权利凭什么自己没有,不穿衣服会着凉?这些大人又骗他,明明别人都可以不穿。 想到这儿,他生气的打开丫头们套过来的衣服,把身子扎进父亲怀里。 “蚊子要咬你的。”方毓秀又说。 江佑丰不为所动,那些小孩都可以不怕蚊子,他为什么要怕? “他怕是见到了外面的孩子不穿衣服,自己也想了。”江寒浦想了想说,他小时候也因为看到过别的小孩光身子而一度也要光着,在江府裸奔了一圈就为了不让丫头追上给自己穿衣服,这事到他大一点后还常被孙宝姐拿出来开玩笑,每次他都气的立刻走开,可依旧挡不住那些大人的笑声。 大家恍然大悟,孟茹溪赶忙说:“他们是穷人的孩子,有的怕是都没得穿才不穿,你是江家的少爷,怎么能跟他们一样呢,快把衣服穿上佑丰,多不好看。” 说到不好看,佑丰有点动摇了,可是这样多自由啊,他纠结着,还是把脸埋在父亲怀里。 这时佑丰的奶娘跟来了,忙接过衣服把他抱过来,“快穿上,等会儿屁股上都是痒疙瘩,让你痒痒的受不了。” 江寒浦也觉得应该避免让自己的儿子日后也遭耻笑,于是说:“穿上。” 佑丰虽然仍旧别扭着,可还是任奶娘给他穿上了衣服,然后就好像自己斗败了一样,把奶娘推开自己跑了出去。 “佑丰这脾气可太别扭了。”孟茹溪说,“这么小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认真,有时候真是摸不透他的想法。” 说着站了起来,“我去哄哄他,肯定又要生闷气了。” 说着跟了出去。江寒浦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却微微的眯起了眼,别扭、难懂吗? 第182章 窦春 段瑞宁因为柳化萧的怀孕,近来心中充满了感恩的情绪,他甚至一高兴决定,孩子出生后就免税一年,直到受到财务部部长的反对才打消了这个念头。江月犀想支持他来着,可是段瑞宁一上台花钱的地方就非常多,因为他要搞的建设多。只免农税也不行,那些商人尤其是富商是现在供养风陆政府的主要人物,他们不能得不到特殊照顾还要先赶着掏钱。而且因为段瑞宁一上台就把农田都分给农民,已经得罪了地主阶级了,好在又因此获得了农民的拥护。 于是段瑞宁又收起了自己的免税计划,决定改变方式,尽快的让自己统辖区里的百姓感到可靠……或者,解救其他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 段瑞宁为了表示民主,自己设了一个信箱,希望风陆城的百姓们有话可以尽管给他写信。他甚至专门在大学和重点中学也设立了一个专门给他寄信的信箱,因为这些人就是将来鸾越的新生力量,老一辈的人太容易搓圆捏扁,或者已经被程式化,只有这种年轻人身上还有些硬气,还乐意接受最新的思想。 不过没有人心高气傲到给总统写信提意见,就是写,也是赞歌似的那种,有的老师甚至规定班里文章好的几位同学每周要写一封赞歌投进去。 在这些个赞歌里,有一个人的信引起了秘书的注意,因为投递的次数频繁,而且唯独不是赞歌。 秘书把那一摞信筛选出来给段瑞宁送去,段瑞宁刚从家里过来,幻想着要给未出生的孩子怎么样的礼物让他更崇敬自己的父亲,然后就看到了那些信,每一封他都拆开看了,每一封的内容都不一样,信念却是一样的,字迹苍劲有力,像是挣扎出笔画的一丛丛荆棘。 信中讲,对方是一个由被安庆德统辖地区逃出来的一个中学生,她不忍看自己家乡的百姓受苦,可是如今能信任能寄予希望的只有总统,她希望段瑞宁能视天下人为自己的子民,解救她家乡的百姓于水火之中。 “我以前并不知道国家的概念,因为我们的国家一直四分五裂,我想我需要一个有坚强意志的人使我相信,我们的国家终究会成为一个整体,到那时,我会永远拥护、效忠于这个国家,和他的领导人。” 信的最后是这样写的。 这些朴素又真实的语言终于撼动了段瑞宁的心,而且正好支持了他一直想要做的事,他立刻召集人开会,然后把这摞信摔在会议桌的正中央,指着说:“连一个十几岁的学生都知道我们的职责是什么,我们就不能再用一切理由来逃避。更何况现在这个时候,我们需要让人们建立国家的信念,这个孩子代表的就是这样的群体,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人等着我们去给他们建立信仰!” 他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完,真的说服了多半的将领,财政部部长又开始焦急的四处看,段瑞宁一摆手,“你放心,钱我来想办法,就是把所有的事都暂且搁置,也要做好这件事。我会立刻给柳之源写信,这不是我们一家的事。” 段瑞宁的人格魅力和文笔大家确实是信服的,打安庆德如果是两面夹击自然要事半功倍,而且对柳之源来说,自己的独女都怀孕了,难道还不该对女婿放下戒心吗? 窦春听着前院女人们的笑声,忍不住翻了下眼睛。下午她想出来走走,可每次出来又总觉得处处不自在,想立刻回去,这毕竟是别人的家。 新的学校她倒是融入的挺好的,女生们很喜欢她这种外貌朴素又可以当男生用的女孩子,男生们也不敢对她不敬,所以她在同龄人之间一直都有个好人缘。 在江家,孟茹溪让她多和大家相处,可她不愿意,她已经被迫着和自己的母亲因为亲情死死绑住了,不想再多绑几个。 在她看来,这世上的善恶很好分清楚,分不清的是人的爱恨,她最是能深刻体会到这一点。 窦家被军阀强占时,她和母亲之所以只能背井离乡,是因为那些穷苦的人几乎要活吃了冯欢才好。要是让他们知道这个地主婆落了难,再没有人能保护她,他们非把她抢得连片遮体的布料都没有,所以窦春能理解母亲这一路的惶恐。 窦春曾问母亲,“你觉得为什么我们不能继续留在临希城,为什么连个能收留我们的人都没有,你还没觉得自己以往的生活有错吗?” 结果却被冯欢一巴掌甩在了脸上。 冯欢这辈子都是这样生活的,往上爬,然后再像从前的家主一样敛财,加地租,她从来不在乎穷苦人的爱恨,她也没打算自己去谋生,成为其中的一员。她觉得自己和那些人是完全不同的世界的,她可以跑来找江寒浦,宁愿做人家的妾也要保存住这份不劳而活的地位,当然,这其中一部分也是为了女儿的前程。 而窦春却亲眼目睹过那些长工和农民过得有多苦,他们把血汗掏空撒在别人的土地上,却只能吃最差最少的果实。窦春只有十三岁的时候,趴在自家的牲畜棚里看着女仆卫妈喂她家养的大肥猪。卫妈的孩子病了,可是她却不能回去,所以那段时间恍恍惚惚的,她跟趴在猪圈上的窦春讲自家的苦难,说的最多的一句是,“穷人什么都不该有,不该有病不该有家庭,也不该有孩子。” 她说完红着眼圈看了看圈里的肥猪,突然说:“下辈子做个猪也好啊,成天就知道吃和睡,有人喂着,即使最后要挨一刀,可它起码不用为自己的吃穿发愁。” 当时窦春的眼里满是泪水,可是却因为这句话沉思了起来,想了想在烂泥里睡吃相难看的猪,她一阵抗拒。猪,那么丑那么懒的猪,简直就是欲望的集合体,懒到极致馋到极致……不过,听人说有些外国人是养猪做宠物的,他们的猪白白嫩嫩又聪明,比狗还乖,哦,那就是说,只有这种越吃多越想着吃,越睡越懒的猪才会是这个样子,满脑子只有享受和欲望。 她想过后认真的问卫妈,“你真的愿意当猪?” 卫妈当时笑了,“我就是那么一说大小姐,就是当猪能过好日子,一个人怎么会想去当猪呢?唉,人到底有人的底线,当猪……还是不能的吧。” 卫妈说完又去干活了,窦春却突然浑身一颤打了个巨大的寒颤,一句话就那么出现在她的脑子里——母亲就是一头猪。 一头不知脏净,吃起来恨不能吞掉一切的猪。 这句话也就是在她的脑海里一闪,就被她迅速赶了出去,她觉得自己太过分了,母亲就是再过分,身为女儿也不能这么想自己的母亲啊。 可是她到底是产生过这个想法了,当安庆德的人占了窦家的祖产后,她心里又闪现了一句话——那一刀要来了。 即使她们逃走了,可窦春一点也不能同情现在的母亲,因为如果一旦同情那就是不公平。那些真正的苦人过得依旧那么苦,安庆德对他们并不会比窦家对他们要好些。可母亲还在这儿为了失去主母的身份,为了和另外两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而自称世界上最苦命的人。 窦春摇了摇头,走到院中的湖边蹲下,看着水波发呆。比起刚来时候的心情大乱,她现在已经有点谱了,目前据她的了解来看,段瑞宁是个不错的统治者,虽然他统辖的地区也有苦人,可是他的方针是对的,是真正同情百姓们而不是只为压榨,那么她就盼望着,或者抓住一切机会去支持常宁军打去临希城解救那里的老百姓,这是她目前唯一找到的目标,好不让自己因羞愧而只想着死。 “唉……”窦春轻轻的叹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写的那些信,到底会不会被人重视。 第183章 出征 段瑞宁的书信起了作用,柳之源答应了和女婿合作。消息很快传开了,又要打仗了……不,不是打仗,在段瑞宁这里是收复,在柳之源那里是扩张领土。 风陆城内的百姓听到那些宣传反正是挺高兴的,中学生们都拿着小旗和彩绸做成的花上街游行。这里面就有窦春,她高兴的黑脸上都微微泛着红,消息第一个传出的时候,她就高兴的在操场上跑了好几圈,即使如此也没能消化掉心中的喜悦。她没告诉学校的人电台里总统说的那些信是自己写的,她也没在信上写自己的真名和班级地址,她只在回家的时候拉着孟茹溪蹦了好几圈说是自己写的信有回应了,但是她要孟茹溪也替自己保密。 对此最多忧患的应该是程玉容了,丈夫虽然不是第一次出征,可是她还是担心他有事,为此从消息发布到现在几乎就没笑过,只是每天忧患的看着门口。 而对于程玉容的态度柳化萧是相当的看不惯,她觉得程玉容只会摆出一张丧气的脸,连一点总统夫人的气度都没有,跟这个女人并列都为自己感到不平。柳化萧听到消息后,每天都挺着自己还没有怎么鼓起来的肚子到大门口去迎接丈夫回来,脸上的自豪和红光倒仿佛她是怀着个太阳,把整个人都照亮了。段瑞宁这时候自然也喜欢看柳化萧这个样子,柳化萧和段瑞宁手挎手的走过程玉容院子时,总是用眼角丢过去一点余光,然后就立马不屑的收回来。毕竟她的娘家能帮丈夫打仗,而程玉容呢? 柳化萧觉得,程玉容的存在只是因为段瑞宁不想背上抛弃糟糠之妻的名声罢了,既然关乎丈夫的名声,那她也就先容下这个女人,等将来再想办法整治她让她不得不下台。 为鼓舞民心,段瑞宁跟着一起出征了,段府如今只剩下两个夫人。柳化萧就当没有程玉容这个人似的,不管在家养胎或者出去游玩,从来没想过顾忌家里另一个女主人。程玉容来看过她一次,毕竟柳化萧怀孕了。可柳化萧并没见她,跟老妈子说自己乏了要睡觉让程玉容又回去了。柳化萧现在,是一点面子工程也不想搞了,她对程玉容的看不上,处处都能看出来。 祝英嫂她们对此最先感到不满,大有去跟柳化萧院子里的人大吵示威的意思,不过程玉容没支持她们,虽然程玉容也看不惯柳化萧,被对方无视时也恼过,但是她已经能看到最后了,这些小情绪还是能放下的。 而因为又要出兵,国内许多正建设的工程都停了,唯独军校反倒加快了进程,傅兰倾几乎要住在学校。招生也已经开始了,但是招生条件非常严格,不但文化课要过关,身体素质符合要求,还要有好的介绍人,通过学校严苛的入门考试。学校还没彻底建成,校规就已经制定了百十来条,就是入校了,如果品行不端也会被开除。总之,这所学校无一处不在表示,这是所绝对的精英学府。 傅兰倾初步预计,以这样的进程来看,学校再有三个月左右就可以落成,不少想托关系或找介绍人入校的人家已经开始行动了,好像能进这所学校,就注定前途无量仕途辉煌。江府自然又是主要的聚集地,因为名誉校长是段瑞宁,总不能跑到总统家去托关系。 傅兰倾还是那么铁面无私,于是这些人的热情就打在江月犀的玉面上了。为此她应付的快烦死了,傅兰倾不但正直如今还老是在学校里,她有火都不知道冲谁发,等到傅兰倾回家,她还没发火就又被这狗男人一顿甜言蜜语给化掉了心中的火,等到他吃干抹净就又挺直腰板正直去了,留她继续收拾烂摊子。除此之外,枫儿和钟辰也因为这次打仗而暂时分开,分别的时候枫儿忍不住哭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爱上了钟辰,或者只是因为这些天两人相处也会有所不舍,江季槐看着她送走钟辰,沉默着没有说一句话。他的性格真的沉静多了。 钟辰刚走的时候,枫儿还是不理他,可是江季槐如今懂得用沉默和眼神来让对方无从攻击,最后再一点点的接近。这招果然有用,渐渐的,枫儿又能和江季槐并肩走着说会儿话,甚至时间长了以后她会想起,自己真正爱的只有江季槐,以前和钟辰在一起算作什么呢?感情的假象? 她忍不住要重新定位这两个男人的位置,可是又觉得太冲动,于是她忍住心中的感情,决定还是和江季槐以礼相待,说话也并不提及感情。江季槐可能是怕拒绝,也忍着,这倒让枫儿感觉安全了。而且江季槐现在大多数时间都在自己的工厂里,每天都回来,可回来的时间并不长,这种距离刚好是一个舒服的距离,枫儿也觉出来了。想着也许两人之前的矛盾,就是因为心太近而距离又太远了,如今心和实际距离都找到了合适的度,所以就舒服了,也许他们能找到更合适的度,这种度会让两人一辈子都和睦的在一起,每当这样想的时候,枫儿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是非要和江季槐厮守一生了。 可是每当接到钟辰的信的时候,她又会一瞬间带回到和钟辰在一起时的那种心情,欣赏,踏实。为此,她越来越捉摸不透自己了。 后院的江舒柳这些日子也很安静,她和江月犀如今也能和平相处,她好像也明白自己错怪了月犀,但是也没有道歉,江月犀自然也不会逼着她道歉。两人就这么安静的自处着,江舒柳的救济会没有解散,对此她对傅兰倾的说法是,她觉得那么多人,总有一两个是真正值得救的人,而且她相信总有一天像梅心镜那些人会看出她高洁的品性,自愿的来加入她,支持她。只是因为精神不好,她的茶会开得少了。 第184章 心中的蓝图一片光明 今年风陆城的夏天也像往年一样,火舌一样舔过,灼去了人们的一层皮,蒸发出浓浓的一股油汗味儿后,终于被几场秋雨浇了过去。各种瓜果的香味散在空气中,街上随便走一遭,鼻子就能享受到秋天的成熟韵味,忧郁派的代表江舒柳让刘妈给自己捡回一些枫叶来,用笔在上面写上遮了无数层细纱的自己的心事,然后在去公园泛舟的时候把它们播撒在湖面上。 实际派的代表祝英嫂中提着半篮子别人送到总统府的秋梨,脚步有力的跑到儿子的医馆给他送去,在别人都为总统的新夫人怀孕而高兴时,她独独为自己的儿媳有喜而高兴。她曾想自己应该辞去工作回去照顾儿媳,奉养下一代,可是一想自己在这里玩也似的赚的工钱就可以给儿媳请上好几个老妈子,她就又决定只是把偷着跑回去的次数增多就可以。 每次回去她都要大惊小怪的说一说儿媳身上发生的变化,比方说脸白啦,鼻子上有了点雀斑啦,比之前更加爱吃酸的啦,总之这些所有的变化最后都解释为孩子很好,母亲也好。许栋虽然不能完全同意母亲的见解,不过倒是可以随着她一起高兴。初开始知道妻子有孕的时候,他是懵的,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紧张,这点上母亲就很好的引领了他,当然是该高兴啦。母亲用自己激动到落泪的情绪感染了儿子,许栋于是也笑了起来,久而久之,他好像真的挺高兴的,每次看到金玲壮实的身子,都要忍不住笑一笑。 按照婆婆和丈夫的要求,金玲不再出去招呼病人,家务也交给新请的老妈子做,她要是闲了,就只给未出生的孩子做做小衣服就行。如果闷了就坐洋车出去溜溜街,买些喜欢的东西吃。似乎比之前做小姐的时候还要舒心,母亲也因为她怀孕偷着来婆家看过她一回,看着女儿的笑脸,母亲总算接受了女儿现在的婆家。 金玲出去买布的时候碰见了之前的好姐妹,谢三小姐,当初她病的时候就是谢三给推荐的许栋大夫,为此她算是给金玲牵红线的人了。 谢三小姐知道金玲嫁给许栋了,只是那时候家里乱没去祝贺,这次金玲喊她一声她才注意过来,金玲穿着件宽大的袍子,脸和之前没有多大区别,笑起来依旧像个结实的苹果,身后跟着的老妈子手里提着几包点心和一个纸包。 “你怎么跟失了魂儿似的!”金玲还和以前一样大嗓门,手里的巴掌即使是打招呼也打的人生疼。 谢三看看她,笑笑,金玲看着过得不错,一点也不像母亲说的嫁过去受罪了,说到受罪,自己才像是结婚为了受罪,一天比一天瘦,看着镜子里三分像鬼。 两人到一家茶楼坐着,金玲把买的一包梅子打开吃,嘴不闲着,说起丈夫和婆婆的时候咯咯的直笑,像是没心没肺。 “对了你家的董大院长怎么样了,又升官没?”金玲问。 谢三却惨笑一下,把眼睛别开了,“他,跟着军队走了,说是去做军医。总统亲自出征,他过去露露脸将来更好发展。” 金玲点点头,“要不人家做院长呢,我们许栋就没这个脑筋。” 金玲这么说可一点都不自卑,反正许栋的好她知道。 谢三摇摇头,“是啊,他脑筋是好,什么都想到了,只有弄到手的不必再想……对了金玲,有机会让许医生去我家看看孩子吧,自从生下来大病小病不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董安乔是医生,可唯独不会给自己家的人看病,他总有理由,说自己不是妇科医生不是儿科医生,连瞧一眼都不愿,怕耽误了自己宝贵的时间。” 金玲吓了一跳,想起许栋的医馆里就老有些娃娃来看病,她也不懂什么叫儿科医生妇科医生,但是许栋一向是什么病人都可以看的。 “行,我回去跟他说,他一般是不爱出诊的,但咱俩的关系,我回去怎么也把他弄过去。” 谢三小姐激动的点了点头,把金玲的手在手里抓了又松,魂不守舍的坐了一会儿,又回去看自己的孩子去了。 “唉,真可怜,我将来的小孩可别也老生病。不过,许栋一定不会不管我。”金玲这样想着没有那么难过了,回去跟许栋说一声,让他无论如何挤出时间去谢家一趟。反正孩子是他接生的,就包到底嘛。 许栋应了夫人的要求当晚才挤出时间过去,看过后问了孩子的情况,下了诊断开了方子,谢三小姐才感觉心中石头落地了一样。 之后又连去了几次,小孩的病情已经稳定,之后谢三小姐就自己抱上孩子去医馆复诊了,如果不想待在病人众多的大堂,就到后院跟金玲说话,气色也一天天好起来。 这个秋天过去,谢三小姐的丈夫回来了,许多人的丈夫都回来了。 这一仗本来就是胜负可见的,不过董安乔还是因为随行所以立了功,得了总统亲自颁发的一个小徽章,仕途确实更加的辉煌了。妻子的家人们也更加看重他了,至于妻子对他的眼神越来越冷,跟着比起来都不算什么了。 学校建成已有一个月了,但是专等着总统回来剪彩,段瑞宁此刻正是意气风发,他现在是百姓们心中的英雄和信仰,更是将来自己孩子的。他给自己的学校剪了彩,心中的蓝图一片光明。 钟辰也回来了,枫儿因为和江季槐又开始闹矛盾所以心里否认了之前和他厮守的心情,认为不过是自己又发昏,此刻钟辰回来了她正好接上了他走时的心境,和钟辰一起说话散步而疏远江季槐。为此江季槐又伤心了一场,但是现在的他确实不会一受挫就想着毁灭了,他会把自己投入工作,或者背着小妈和傅兰倾喝点酒朝他发发牢骚,被傅兰倾劝几句,就会好受多了。 这一年的年底,柳化萧生下了一个男孩儿,段瑞宁终于有了一个儿子,抱着在手里仿佛得到了一个绝世珍宝,柳化萧也激动的落泪,靠在他怀里呜咽着。而此刻,程玉容的院子里寂静一片,段嫣很想到二娘院子里凑热闹看看小弟弟,可母亲不让。程玉容觉得女儿很可怜,她的父亲正在为得到一个儿子欣喜若狂,她何必去呢? 晚上,柳化萧睡着了,她的睡颜沉静而幸福,躺在她旁边的段瑞宁却睡不着,他坐起身子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身边的女人,又看了看不远处小床上的儿子,慢慢地眯起了眼。 第185章 家族的消亡 就像江寒浦说的一样,段瑞宁的统辖地越多,江家的选择就越广。段瑞宁如今和自己的岳丈柳之源平分了这次的胜利果实,拿回来二次消化的时候,江寒浦首当其冲的分走了最肥的肉块,其他人虽然不服,可论创造经济效益,还没人能跟江家比肩,于是也只能在心里不服。 窦家原来的烟田,也被段瑞宁大笔一圈划给了烟草贸易最出名的江寒浦,今后还是只为他提供烟草。江寒浦又专门去了一趟视察,只不过这次是完全当成自己的领地。 对于这件事首先爆炸的自然是窦春,她不在乎那些田地会分给广大的临希城烟民们,可没想到最后在安庆德那边倒了趟手直接给江寒浦了。 “你给我回来,你发什么疯!”冯欢使劲的拽着女儿,像拽着头冲出圈门的小蛮牛。 “那是我们家的地,我们窦家的祖产,凭什么都给他,那我们还怎么回去!”窦春甩开母亲的手,还想往大门口冲去。 “啪!” 冯欢一巴掌打在窦春的脸上,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那早就不是我们家的了,被安庆德抢走时就不是了。如今归了段总统,段总统划给了江家!” 窦春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她摇着头,“不对,总统答应会救临希城的百姓,把被抢走的东西还给我们,仗打赢了,窦家的祖产至少可以还给我们的,我们可以回去自力更生!” 窦春觉得自己没有错,窦家的田地可以分给别人,可窦家的东西也不会一点都不留给自己的后人啊,如果母亲不愿回去,她就自己走,去守护窦家的产业。难道她家的房子,她家的祠堂,她家列代祖先的坟地……这些也都要归了江家吗? 冯欢闭闭眼,不知道女儿还要天真到什么地步。 “给你?凭你是谁就给你!”冯欢气的几乎要迸出泪,“你以为这一仗是给你打的吗?现在回去,看那些烟民们不吃了你才怪,跟我回去!” 窦春没让母亲拉着自己,她转身跑了,一路跑一路的流泪,虽然仍倔强着,可母亲已经浇灭了她的希望,窦家是不可能再回到她们母女手里了,没有了窦家人的守护,这个家族就算是泯灭了。 江寒浦刚从临希城回来,此刻正坐在正厅里喝茶,旁边方毓秀正抱着佑荣跟他说话,孟茹溪也坐在一旁。厅前,侯隶正在给佑丰摸骨,依照江家的规矩,所有男丁从小都要习武,下幼功,除了江季槐小时候体弱多病免了。江寒浦也是三岁就拜侯隶为师,一直到上中学的时候才取消了每天的习武作业,他并非像江月犀和枫儿一样专为培养战斗力,事实上江寒浦不怎么学习招数。江临天锻炼儿子也并非是为了让他像武师一样,而是专为磨练意志力,他相信这种练武所锻造出的强大意志力,可以让自己的后代战胜鸦片,女人,刑罚等一切诱惑和痛苦,从而在做事时拥有绝对的专注力。 从江寒浦身上来看确实很有效果,他差点把手足亲情都一起战胜了。 佑丰还不满三岁,但是他精力特别充沛,身体长得也比同龄人结实,江寒浦就让侯隶看看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开始做准备。 窦春突然闯了进来,跑过来时还差点没看见绊了学扎马步的江佑丰,方毓秀吓得把茶吐了出来,“哎哎”了两声,还好侯隶手快把第二代弟子拉了过来。 方毓秀还没来得及责备,就被窦春脸上的神情吓住了,苦大仇深这四个字用在此处正好,可最后,窦春的眼里满含了泪水,她突然“扑通”一声跪在江寒浦面前。 “求你……能不能把窦家的祠堂保留下来,每年只修善一、两次,保持香火不灭就行。”窦春狠狠的咽了一口,让自己喉头通畅,又说,“我不白要你花钱,我当牛做马也会还你的!” 说完狠狠的擦了把眼泪。 冯欢气喘吁吁的跟了来,身上的肉都生了汗,她看了看厅内,立即去拉地上的女儿,“起来,跟我回去。” “我一定会还你的,不管你要我做什么。”窦春却固执的跪着,任母亲怎么拉都不动。 江寒浦慢悠悠瞥了她一眼,把茶碗放下,“我要你做什么,拿两把板斧到门口当门神吗?” 不了解江寒浦的人,常常会把他的刻薄当幽默,好在方毓秀和孟茹溪都很了解他了,所以都没笑。 孟茹溪打着圆场,挑不那么重的话题说:“有你这么说女孩子的吗,小春就是高了点壮了点,都比以前白了呢。” 但是气氛显然没有因为这句话活跃一点,倒是佑丰经父亲一点拨也觉得窦春长得像女版的张飞,抿起嘴一阵坏笑。 窦春抬起头呆呆的看着江寒浦,嘴唇哆嗦着,冯欢怕她做出什么事,用手托住她两边腋下要把她拖走。窦春拨开母亲的手,起身准备离开。 “你们家的祠堂已经没了。” 江寒浦的话在她身后响起,窦春猛地回头,江寒浦看向她,“我去看过了,据说安庆德走的时候祠堂尚且在,是后来被烟民们捣毁的,如今的祠堂也做了牲畜棚,牌位已经找不到了,你们窦家原来的宅子现在是公社。” 看窦春木头一样定着,江寒浦又拿起茶碗,“你要是自己想给他们立牌位的话,你随便。” 孟茹溪担心的地望着窦春,刚想安慰两句,窦春就跑了出去。 然而这不算完,冯欢紧跟着窦春进房间,“我不许你立牌位,我们在这家里已经够难自处了,你还要惹祸。” 窦春已经快崩溃了,朝母亲大喊:“你还是不是人!” “我不是!”冯欢毫不示弱的喊回来,“窦家已经没了,从安庆德打来的时候就没了!你能不能认清现实,不要让你妈再这么难堪,你还要冲去老爷面前说,他是养我们母女的人!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你比我要强吗,你能折腾出什么你改变得了什么,没有我你饭都吃不上!总统收服临希城跟你有什么关系人家凭什么给你地,你只知道疯牛一样的犟,你知不知道丢人——” 第186章 被动 “丢人……”窦春定定的看着母亲,泪水一点点模糊了视线,是的,母亲常这么说,她乐于踩灭自己所有的希望,并告诉自己并不比她强多少,将来也并不会比她好多少。 窦春狠狠抹了把眼泪,大声的回过去,“我不觉得丢人,即使我现在难堪,无能,什么都做不到,可是我不觉得丢人,我还会守着我要做的事,守着我的家族。即使辛苦我也认了,现在的耻辱我也认了,我不会放任我自己睡在烂泥里,没心没肺的吃,像个猪猡一样活着,不会!” “啪!” 窦春的脸上又重重的挨了一掌。 “你打啊,你打死我啊!”窦春一点都不怕,她对母亲只有失望,颤颤的拿手指着她,“你不是窦家的人,可好歹也是窦家之前的主母,是我爹给你留了那么多的产业,你却像扔个破包袱一样把他们都丢开。那是我爹,那是我家的列祖列宗,我不会跟你一样说扔就扔!” “放你娘的屁!”冯欢尖锐地骂道,勾起冷笑,“你爹?你知不知道,你爹当初知道你是个女孩儿后,当天夜里就出走没有回来,隔天就开始张罗娶小妾,你真以为你爹会把窦家留给你,那都是我争来的!是我赌上一辈子熬死了那个老家伙才争来的一切!你以为你爹在乎你?”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一个丫头道:“三姨太,老爷让你不要吵了,他在前厅都听到了,让你再吵就出去。” 冯欢终于收了火,确定自己刚才每个火星都踩灭了,女儿的眼里一片水光,才开门离去。 有的战争像冯欢和女儿这样雷声隆隆的互劈,有的却是无声的。 这个年过完后,柳化萧常无聊的在窗棂边发呆,儿子被抱走了,丈夫说是早产儿难护理,经检查身体条件太弱送到了专门的养护室,等孩子和正常孩子身体机能一样了才能送回来,柳化萧每周可以去看一次。 虽然这样让她很想念儿子,但是丈夫对孩子如此上心也让她满意,更加确认自己的儿子将来肯定就是继承人。 像之前那皇宫里的阿哥,生下来都要送到阿哥所由专人照看,也是不许生母太过靠近的,自己的孩子,不也可以说是阿哥吗,那么这样抱走抚养也不算什么吧。 段嫣抱着洋娃娃过来,悄悄叫了一声,“二娘?” 柳化萧回头看看,自己的孩子不在,看别的小孩也是可爱,笑笑伸出手,“怎么了我们家大小姐?” 段嫣忙跑过去,“二娘你是不是又想小弟弟了?” 柳化萧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她的鼻子,“你怎么又跑来了,不怕你妈说你?” 段嫣把嘴撅得老高,“她又出去了,成天抱着妹妹出去玩儿,都不带我,有时候她连妹妹都不带了。” 柳化萧想了想,程玉容怕不是已经完全绝望,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了。 她捏了捏嫣儿的小脸,“二娘带你出去玩好不好,正好二娘也无聊。” 段嫣立刻举起手,“好,我要去公园滑雪,看冰雕!” “行,那你快去换衣服,带会儿跟二娘坐车走。”柳化萧也起身孩子似的笑着。 于是段嫣这些天便常跟柳化萧出去玩,在段嫣看来,母亲已经彻底冷落了她,成天失魂落魄的不说,最近连她和妹妹都不太管了。 柳化萧领着段嫣玩儿回来再送过去的时候,程玉容也并不生气了,只是垂下眼把女儿拉过来。柳化萧也懒得跟这个闷闷的女人再斗,因为战斗力根本就不在一个阶段,等她的儿子一长大确定王子身份,她自然母凭子贵压她一头,程玉容又算得了什么,还能再跟她平起平坐? 如果一旦专注起来,日子就仿佛过得特别快,时钟在江月犀和傅兰倾这边转动的始终很快,傅兰倾的鸾越军校已经步入正轨,在学校,他校长的身份做的很好,在江府,他江月犀丈夫的身份也做的挺舒服的,目前来看虽然每天很忙,但是他很满意。 江月犀嘛,比他差了一点,她虽然很满意,但是每天真的很忙。 领土扩张后,能让她神经紧绷的事情增多了。目前来说,鸾越新建的兵工厂总办田度就是她的头号敏感神经。 就算段瑞宁再怎么心大,不把江府以前的历史放在心上,可毕竟是眼看着江家在兵器上让云正锋栽了跟头,所以在鸾越兵工厂这上面,段瑞宁几乎隔绝了江家。 这个田度似乎也对江家有不小的成见,他本人是个三十来岁又硬又倔的大胡子,刚上任就跟江寒浦正面刚了一次,状都告到了总统那里,段瑞宁好容易才给两人调停。而后来,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媒人上门给田度说亲事,把江舒柳报了上去,这件事江家并不知情,田度不喜欢江舒柳可以跟媒人说,而田度竟然向着所有人宣告一样的说自己配不上做江家的女婿,请今后不要有人再来跟他说,这句反话翻译过来大概就是:这辈子都不想跟江家沾上一点关系。 江舒柳为此气得让自己知道的主编大肆写田度的坏话,扒了田度祖坟挖黑料,并表明自己也看不上那种大老粗,目前两方关系水火不容。 不过区区一个田度江月犀并不放在心上,她敏感的是段瑞宁会重用田度这种对江家有极端成见的人,田度结交的一些政府高级官员也不在少数,他们似乎都对江家不是很看得上。 朝廷中有派别这本来也很正常,只是江月犀没想到针对江家的派别会这么早成立出来,毕竟江府除了傅兰倾连个入朝为官的都没有。 目前在不知道段瑞宁是什么心态前,江月犀只能去劝江寒浦,要他不要再跟田度发生什么矛盾,江家先让一步就是了。 “你之前不让我发展政府里的势力,可是你看,总有人先会来惹我们,只靠着小心能行吗?还是你现在要跟你的小丈夫一样,还要靠着对段瑞宁的忠心?”江寒浦这样跟她说,随即笑道,“月犀,我们江家从来不靠对某一方完全的忠诚存活,他只是我们的合作对象,伴君如伴虎,什么时候都要留出虎口逃生的路。” 忠心?江月犀愣了一下,她已经越来越像傅兰倾了吗?这样想着还真的是,之前她从来都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如今却处处的被动,细细想来,还真的是因为她如今全身心的尽忠于鸾越。怕这份忠心被怀疑,被辜负,所以生出许多的不安来。 她变了…… 第187章 她从来没怀疑过江临天对她不好 意识到了自己的改变,江月犀也没有跟江寒浦争辩,在她看来自己即使尽忠于风陆政府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如今统一鸾越希望最大的就是段瑞宁,再者说田度的势力毕竟是小众,政府里多的是别的官员想靠拢江家。 她决定先不把田度的事放在心上,而是问江寒浦,“说起来,舒柳也早该说亲事了,她现在不大听我的,要不你让毓秀她们给她说几个人家吧。” 如今江舒柳已经24岁了,虽然说知识女性结婚晚是风潮,可24岁也算是大龄了,江舒柳身边的姐妹们没结婚的也已经定了亲,眼看着条件好的适龄青年都被挑走了,江月犀只能干着急,但是她现在不想自己去跟江舒柳交涉了,给江舒柳找婆家实在是一件太吃力不讨好的事。就说之前的钟辰,是江舒柳连见都不愿见的放弃了,可是钟辰后来来江府找枫儿的时候,江舒柳又发狠似的看着枫儿,像是人家抢走了她的东西。 江寒浦翻了个白眼表示兴趣缺缺,自己的妹妹不识好歹他又不是不知道,此刻正好方毓秀抱着佑荣过进来,身后跟着孟茹溪和冯欢两个妾室,见到江月犀忙过来行礼。 “夫人来了,我们几个刚听戏回来!”方毓秀首先说。 丫头们忙把烘热的垫子放在几张椅子上,大家落了座,佑荣因为看了戏台上的花脸怕的钻在母亲怀里不愿出来,也是因为他怕所以江毓秀她们提前退了场。 江月犀看出刚才江寒浦不是很乐意帮忙,就自己跟方毓秀她们说了江舒柳的事。江寒浦站起身就朝外走,这种女性话题他就不参与了。 冯欢听了后拽了拽方毓秀的胳膊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方毓秀恍然大悟,“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然后她就对江月犀说:“今天我们去听戏,正好碰见了蔡元帅的母亲郑夫人,蔡元帅的妻子前年难产死了,她正想给蔡元帅再续一个夫人,要身世清白门当户对,我们家舒柳不是正好吗?虽然是续弦,可元帅夫人是实打实的,上位夫人留下的是个女儿,对舒柳也没影响。” 这位蔡敏蔡元帅在鸾越也算出名,是个挺正统的军人,虽然不是从南珠过来的,可段瑞宁本人就很钦佩他。蔡敏不在风陆城任职,只是她的母亲在风陆城养老。蔡敏的统辖地是附近的青鹿省,离风陆城比较远,但也正因为如此,在他地域内可以做个十足的土皇帝,江舒柳嫁过去绝对会过得舒心,一个领地的王一向是比整个国家的王过得舒服的。再说蔡敏本人,今天36岁,比江舒柳大12岁,不过这在当今看来实在不算什么大事,而且这个人虽然是个大老粗,但是对待妻子还可以,他的上一位夫人体弱多病又多年无子,可蔡敏从来没想过纳妾,妻子死后也没立即再娶,方毓秀她们觉得这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了——不过,这仅仅是她们的看法。 经过这些年给江舒柳介绍对象被打击的经验,江月犀对这事儿还是不太抱希望,江舒柳喜欢年轻的文艺的男青年,光是蔡敏有过一个老婆还留下了孩子这一点,江舒柳就会十分介意。不过她不便立刻就回绝,心想好歹再试一试,不行就算。于是叹口气说:“那你有空过来跟她说说吧,说不定你们能说到一块儿去。” 方毓秀高兴的答应了,摩拳擦掌的准备当一回媒人,江月犀逗了一会儿佑荣,问佑丰到哪儿去了。她怀里的佑荣奶声奶气的答道:“哥哥,后院,练武术。” 说完他瘪了瘪嘴,两只眼睛不知为何又水汪汪的。 佑荣的语言天赋比行动天赋不知好了多少,他已经能听懂各种话也会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了。但是不敢下地走,怕摔了。方毓秀也心疼他,就总是和人轮流抱着他,所以江佑荣一岁了却还没沾过地。除此在外他还有个特点就是爱哭,并不是小孩子难缠的那种哇哇大哭,而是眼里常常掬了两汪泪,母亲生病他会哭,三姨太来跟母亲诉苦落泪他也跟着哭,哥哥练武术受苦他也哭,而且又哭又怕,怕自己将来也要受这种苦,为此还怕的病了一场。 江月犀走的时候去后院练功房看了看佑丰,天气还很冷,佑丰只穿了件扎着袖口裤腿的小棉袄棉裤,在梅花桩旁边像模像样的扎马步,待会儿还要练倒立,虽然在室内,可小手和小脸冻的通红,额上却冒着细细的汗珠。 侯隶背着手在他旁边走动,正说着什么。江佑丰再要强也只是个孩子,尤其看着在一旁一脸心疼的奶娘后,他的眼里也冒出些水光,可是不肯流下来。刚才江寒浦打门口过,淡淡的朝儿子点了下头,过来和侯隶说了几句话,顺便在江佑丰的头上拍了一下,江佑丰便觉得更不能哭,哭了就不是男子汉了,于是他又昂起头把泪又憋进去,小脸紧绷着。 江月犀走了过去,摸摸他的小脸,“怎么这么快就练上了,佑丰还不满三岁呢。” 江佑丰看看祖母,眨巴着眼睛身子却不动,侯隶看了看香炉里的香柱已经燃到底了,才点了点头。江佑丰这才站直了,用手擦着脸哼哼唧唧。 “少爷个性要强,老爷说可以提前教他,少爷也同意了。”侯隶这才回答江月犀的问题,然后摸摸佑丰的头,“少爷,不反悔吧。” “我不反悔!”佑丰大声说,然后靠进了江月犀怀里。 看江月犀的眼神略有责备,侯隶笑道:“练武可强身健体,佑丰少爷虽然看着比同龄人长得快,但毕竟是早产儿,胎里带了许多的不足,练武对他也有好处。” 江月犀没再说话,想把佑丰抱起来,却被他扒拉开手。 “我会走了奶奶,我不用抱!”他很固执地说。 江月犀一愣,张着手也不知该怎么办似的,奶娘拿了件大厚披风过来给江佑丰围上,也被他扯开,他额头上还有汗呢。 “我不冷。”他一副男子汉的做派,可接着这个男子汉就开始扯奶娘的衣服,他要吃奶。 江月犀出来时见江寒浦靠在檐下的柱子上看她,她咳了一声,“不用这么苦孩子吧。” “怎么苦?我当初是也这样,你小时候也没少被师父打啊。”江寒浦一笑。 他小时候练武时,大冬天光着膀子在冰天雪地里扎马步是常事,当时他也是从承受不住到习以为常,从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到承认那种深沉的父爱。之前江月犀学武时他以为这个女孩儿绝对挺不住,可没想到她也受过来了,而且和他不一样,她从来没怀疑过江临天对她不好。 江月犀张了半天嘴说不出话,回头看了看佑丰心里还是难受,自己当初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放在他身上却看不下去,可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她没立场管什么。 江月犀突然叹了口气,“看来你我当时能挺下去,跟没有娘有很大关系。” 真的,江月犀觉得,若是当初有个女人在旁边看不下去,哭天抢地,或许就是另一种结果了。虽然不知道这结果是好是坏,但有的话,作为小孩会蛮幸福的吧。 不了解江月犀的人,常会把她的自嘲当刻薄,可江寒浦是了解她的,所以没觉得被冒犯,还淡淡的笑了笑。 第188章 花苞 江月犀刚回到江府,就看钟辰正被枫儿送出来,枫儿看了江月犀一眼,竟然躲进去了。 江月犀有些吃惊,随后就从钟辰那里了解了原因。因为这次钟辰立了战功,他军衔又升了一阶,而且段瑞宁有心让他去南珠镇守,钟辰想在这之前和枫儿定亲,要是可以,直接将枫儿娶回南珠也是好的。” 江月犀还是有些愣,那么现在的意思就是说,要么和钟辰和枫儿订婚或者直接结婚,要么两人就要两地分居,怪不得刚才看枫儿的眼圈有些红。枫儿还是不能做决定,所以她躲回去了。 江月犀当然也不能替她做决定,好在钟辰并不急迫,说自己的委任状还有些日子才下来,他可以再等等。要是枫儿真的不愿意,也没关系,说好了是等两年后的,他愿意信守承诺。 这样的懂事让江月犀都有些动容了,送走了他江月犀回去问枫儿,枫儿看起来十分难过,可还是摇摇头,说:“我……我不知道。” 她真的是不知道,这半年多以来,她都刻意的和两个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可是到现在,她都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可以放下江季槐,完全的接受钟辰,或者完全放下和江季槐的问题,放弃那么好的钟辰。有时候她想自己应该跟钟辰说清楚好好的和江季槐调节矛盾,有时候又觉得和江季槐的感情太过幼稚,她应该早点成熟起来跟钟辰在一起,这些日子摇摆不定她痛苦极了,可就是找不出答案。 “不过这时候一定要你选择的话,你会选择钟辰的吧。”江月犀突然问。 枫儿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然后痛苦的哭了起来。江月犀不想再逼她,退出去让她自己想。 这消息不知怎么就让江季槐也知道了,他没有闹,却一下子病了。很严重的伤寒,整整三天都是只输液吃不进去东西,还说胡话,枫儿在自己房里听说了也以泪洗面。偷偷的去看他,江季槐却刚好醒了,对她说胡话。 “枫儿,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俩是一棵树,分了两个枝杈,一个是你,一个是我,然后你突然就走了,树身就撕裂了,我很痛,可你一点也不觉得痛,然后你就走了,我的树心暴露在外,风吹雨打,都能感受到。” 枫儿听的快要哭死过去,她立刻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过了好几天,江季槐的病情才稳定了,他的朋友都陆续的过来探望他,一个叫做沈实秋的女子也来了。她是江荣丝织厂的技术顾问,留洋回来后就和江季槐一起致力办厂子。论年纪她比江季槐大了十岁,但两人却很有共同话题。 这些天别的友人探病都是一群人进去一个钟头就出来,因为江季槐没心力聊天,这个沈实秋进去后却可以一个人和江季槐聊两个多钟头,而且两人兴致不减。 江季槐一直把沈实秋当做无话不谈的姐姐,对方温柔知性,虽然是知识女性但远没有二姐那么傲气别扭。 沈实秋的性格和她的长相一样,让人感觉十分的舒服。眉眼间蕴含的教养让人尊敬又忍不住疼惜,情商也十分高。江季槐和她认识的第二天就对她说,她长得像是林黛玉和宝姐姐的结合体,说《红楼梦》要是有她在就不用写那么长了,他只是开玩笑,却不知道沈实秋暗自脸红了好几秒。 说着说着,江季槐就忍不住把心里的事情告诉了沈实秋,说完他忍不住又落了泪。沈实秋的眼神格外心疼,她觉得眼前这个男孩子并不幼稚,他很聪明,也愿意成熟,他只是太真了,尤其是对待感情。 沈实秋劝慰过江季槐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个多钟头,她穿过正厅时正好碰见了拿了一把花要插瓶的枫儿。枫儿知道沈实秋,也知道她刚才和江季槐聊了许久,没回头看只是侧着身子说了声,“走啊沈小姐?” 沈秋实却没从她身边走过,而是停在了她身边,十分欣赏的看着那一把梅枝。 “真好看,”沈实秋笑道,然后问,“能不能给我一枝?” 枫儿一愣,立刻道:“哦,当然。” 说完,挑了开的最漂亮的一枝递给沈实秋,沈实秋却摇摇头,从她手里拿了另一枝说:“我要这个吧。” 那是一枝还没有开的,全都是紧绷绷的花苞。 “这还没开呢。”枫儿说,她觉得那些花苞像是一粒粒豆子落在枝上,有些稀疏。 沈实秋把花枝在面前晃晃,“可我觉得这个更可爱,不是吗?” 紧紧的花苞上沾着露水,像是一颗颗宝石,枫儿似乎也有点同意她的话了。 沈实秋突然望着花儿说:“那些开了的,确实好看,拥有它们就好像抓住了它们最美好的时候,可我却觉得这种青涩的花苞也有它的可爱,守护它看着它绽放也是难得的经历。这样吧,你要是不喜欢这种的,就都给我,我喜欢。” 沈实秋微笑着看着枫儿,枫儿有些愣,她低头看了看手里,刚才她的花枝里就只有一束没有开的,刚才那枝竟是唯一的。 沈实秋看了看,举了举花枝,“那就谢谢了。” 说完她拿着花枝一边嗅一边离开了。 那天,枫儿突然觉出一份很突兀的失去感,晚上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看着自己房间里留下的那枝红梅,最后幡然醒悟似的,她觉出了什么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感情,她最真的感情只有江季槐,如果感情不追求真实,那嫁人又有什么意义? 枫儿恨不能现在就去跟江季槐说自己的决定,她愿意和他像是一棵树一样紧紧缠绕在一起,她相信没有什么能分开两个真心相爱的人,身份不能,小妾不能,岁月也不能…… 她只披了件小袄就跑了过去,扣子还落了两颗没有系上,可到了他院子,江季槐的老妈子说他已经吃了药睡下了,睡得很沉。枫儿只得退回来,一晚上都不敢睡,仿佛一睡决心和他都会跑了似的。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跑去江季槐房里,他正靠在床头喝药,看见她有些意外。 枫儿还没说话就流出了泪,她把昨天晚上自己想的话都说了出来,告诉江季槐:“如果你还没有爱上别人的话,还愿意爱我……我愿意和你永远在一起,不管未来会怎样。” 第189章 心 江季槐竟然像被吓到了一样,他的沉默让枫儿很紧张,同时越发感觉到自己是渴望他的。 可江季槐竟然别开了眼,克制着说:“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心的,我也知道我爱你,可我现在心里有些乱……我想想一想。” 枫儿只好退了出去,在自己的房间哭了一场,又立刻去找江月犀,表明自己不会嫁给钟辰,她要表示自己的决心。可钟辰因为接到紧急任务,昨天晚上连夜赶去南珠了,枫儿便写了封信,写了整整四张纸,觉得把自己的心说的很清楚了,然后她把信寄了出去,回到家后无力的倒在了床上,觉得自己的心终于定了下来,不再比较和摇摆了。 江季槐则靠在床上开始不断的思索,他爱枫儿,他一直都爱,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把他冲的有些惶恐。而且他不太敢相信这一切了,枫儿真的是选择了自己了?自己跟她在一起确实好吗?她会不会又变卦? 他已经成长了,之前枫儿如果离开他,他会只想着此生完了,可如今没了枫儿,他仍旧会为别的活着,比方说为他的事业,为他的家族。也许是这些日子痛苦的实在太久,他竟然觉得失去了虽然痛苦可是很安全,起码现在失去他是可以接受的。 他病刚好就去了丝织厂,他不是特为关心自己的事业,还为了找沈实秋谈谈,想问问她自己该怎么办。 虽然问出口的时候,他多少有点愧疚,因为之前沈实秋来探病的时候,她的一两点眼神已经流露出一些对他感情,江季槐不能回应那份感情,也觉得自己现在去问沈实秋拿主意分明是欺负人家心地好,但是他身边实在找不出比沈实秋更懂他也更明白的人了。 沈实秋听完后侧过了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笑开,她的神情有些落寞,可更多的是诚恳,“我觉得,季槐,你如果答应了,即使将来再有什么,你也可以承受住的,你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得多,可如果你现在退缩了,是可能后悔一辈子的。” 江季槐看着她的侧脸,视线突然又模糊了,他低头擦着泪。 沈实秋回过头笑笑,“别哭了,去吧,勇敢点,我想那位小姐跟你说了那片话也是鼓足勇气的。” 江季槐没法说,他这片泪是为沈实秋流的,她真的很好,在他心里有枫儿的时候,都能体会到她是这么的好。他一方面感激她,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太不是东西了。 带着心里的答案,江季槐回去了,沈实秋回头望着花瓶里那枝已经半开的红梅,抿了口苦涩的咖啡,这枝花,终究不是为自己而开。 江季槐还没走到小妈的房间,就见枫儿冲了出来,小妈和其他人拦着她。枫儿哭得满脸是泪,似乎要哭死过去才好。看见了他也跟没看见一样,现在她心里另有一种东西占据了她的全部。 小妈看了他一眼,把枫儿拦回去才过来跟他说,是钟辰在南珠出事了,说是开车的时候翻下了路面,现在在医院急救。枫儿刚听到消息就差点晕过去,现在一定要去南珠。 江月犀的房间里,枫儿看着江季槐,眼里的泪仍没有停。江季槐看着很平静,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虽然笑的很苦,可毕竟也是笑,然后他转身离开了。 枫儿心里现在满满都是钟辰,她甚至想,钟辰是不是看到了自己那封信才出事的。她恨自己,她在心里想,如果钟辰不会死,她愿意跟他结婚,愿意永远的不再想江季槐,是的,她发现她是那么的在乎钟辰,只要他活着,自己什么都能放弃。 枫儿当天连夜离开随车去南珠了,傅兰倾把她安排进了去南珠慰问的人中间。 江季槐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避免去想和枫儿从小到大的一切。心里难受,确实很难受,但是他发觉自己确实也可以承受,哭过一阵后,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别的事情值得去努力,还有……脑海里越发清晰的一个温柔的面庞。 江季槐猛地甩了几下头,觉得自己对枫儿也有些不是东西,可是不得不承认,那温柔的面庞让他心里好受了些。 另一边,枫儿日夜兼程的赶到了南珠,看着病床上胸口包了一大片纱布的钟辰,她扑在床边上大哭起来,让旁边的几个大老爷们也红了眼圈。 钟辰醒了,看见她来了努力的一笑,摸摸她的脸说自己没事。枫儿哭得更厉害了。 等她平静下来,能和钟辰亲热的说说话时,旁边的人都开始拿他们打趣。 “钟辰你快赶紧痊愈,快点娶了这个美娇娘吧,人家从风陆城一路追过来,路上担心你都几乎没合过眼!” 钟辰感动的笑笑,摸着枫儿的脸,“你愿意吗?” 枫儿一个劲儿的点头,把他的手抓的紧紧的,觉得只要能抓住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后来她也知道了,自己那封信钟辰压根就没看到,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来后那信才慢悠悠的寄过来,她拿着那封描述了她之前那颗心的信,仿佛捧着另一颗完全陌生的心,但是她不打算记起原来的心了,于是她烧了它,没让和钟辰看见,自己也不看了。 她凭着现在自己的心,照顾钟辰直到他出院,然后和他在南珠岛结婚,一直到两人一同坐车回去风陆城的路上,她都没有改变这颗心。她觉得,她是永远的放下江季槐了。 再回到江府,在江府又看见江季槐的时候,她确实这样想,江季槐眼底有悲伤,但是面上是淡淡的笑。 枫儿的心里没有放不下,她觉得,自己是真的确定跟钟辰了。 江月犀为枫儿高兴,傅兰倾为自己的兄弟高兴,除了江舒柳,江家其他人都觉得像是江府嫁出去了一个女儿。枫儿要和钟辰在这里再住些日子再回南珠,是段瑞宁知道钟辰娶了江家的人,特意准许他在风陆城多待一段时间。 第190章 她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了 似乎为赶着枫儿出嫁的这波喜气,方毓秀上门来给江舒柳说亲事了,她已经跟郑夫人说过了,郑夫人很愿意结江家这门亲事。于是方毓秀备受鼓舞,抱着佑荣势在必得的就过来了。 不过这股气势落得也很快。 那天江月犀不在家,方毓秀直接去了江舒柳院子里,把蔡元帅的情况说了一下,也带来了照片。蔡敏五官端正,脸上带着军人特有的一股粗犷气,浓眉大眼,算是个好看的中年人。但是不幸,江舒柳的眼光显然还不能跨越自己的年龄去欣赏中年之美,而且她听说蔡敏只读兵书,并没有诗画的涵养,是万不能做她的知己的。最不能让她接受的,是续弦,还要做后妈,江舒柳眼里的后妈,都是她看的小说里那些恶毒的继母形象,她没想过要跟这个名称沾边。 所以她拒绝的很干脆,铡刀一样斩断大嫂的话,不留一丝缝隙的拒绝。 对于方毓秀的不理解,她也很惆怅。 “我只是在追求一点我自己的浪漫,难道二十几岁的女孩子,不可以追求一点浪漫吗?难道那么漫长的人生,追求一个说得来的知己很过分吗?”江舒柳激动的跟大嫂说。 大嫂好像能明白小姨子的意思,可是她不明白的是小姨子的要求。江舒柳磕磕绊绊的讲了半天,也没讲明白自己所谓的知己是什么样子的,她甚至说不清自己的性格是什么样的,方毓秀没法根据江舒柳那模模糊糊的印象给她找对象。 江舒柳讲了半天自己也越发不清楚自己,于是只怪别人听不懂,只怪长辈们都不懂她。 方毓秀最终神情复杂又失望的走了。 江舒柳靠在窗棂上对秋琴说:“你看吧,他们肯定会认为我只喜欢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可我只是想多一点生活的色彩,我每当说喜欢男人有抱负,他们就以为我是贪官阶和财富,可是抱负只是抱负,哪怕是治病救人……真是跟他们说不通,他们觉得我吃不了苦,可是如果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是粗茶淡饭,娱乐只是去逛逛街市,我也愿意。” 秋琴不说话,心里暗自想着院子里的花浇了没。江舒柳叹了口气,心又飘到了远处,在她的世界里,她每天劳作,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她有理解自己的爱人。 与其说她放不下许栋,不如说她放不下有许栋引申出的那些生活。她觉得,自己遇上这样一个人,便可以重生。 方毓秀不好意思去跟郑夫人说自己小姨子不同意,只说江舒柳一个女孩子家比较谨慎,毕竟如果答应就是远嫁,面都没见不好说。郑夫人倒是不为难她,直接说等儿子来风陆城的时候让他亲自去江府拜访。方毓秀一时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便只好点头,心想说不定将来两人见面能看对眼呢? 枫儿和钟辰在风陆城住了三个月后要回南珠了,所以这几天回来江府比较勤,大家珍惜机会多聚一聚。 婚后钟辰对枫儿很好,枫儿起初也觉得很好,只是两人相处着慢慢觉出点不足,好像总差了那么一口气。她说不上来是什么,只是偶尔会觉得自己和丈夫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亲近。更加奇怪的是钟辰并不觉得差什么,好像他觉得夫妻就该是如此。 这天枫儿和江月犀出去逛街回来,买了些风陆城独有的小玩意儿好让枫儿带走,回来的时候江季槐拿着一枝桃花正往出走。 “季槐,去丝织厂吗?”江月犀先说道,这些天她发现江季槐和枫儿在一起也没什么尴尬了,所以也不再特意让两人避着。 “哦。”江季槐像是才注意到两人,笑了一笑。如今看枫儿幸福,他也愿意替她高兴。 为显得自然,枫儿大姐姐一样拿过他的花儿说:“好漂亮的桃花啊。” 说过后发现确实很漂亮,每一个骨朵都没有瑕疵,花枝的造型也好看,只有江季槐有这样的认真心性,会在桃林里千挑万选就为挑一枝完美的花。意识到这点后,枫儿的心像漏了一块儿一样。 “小声点,我从二姐那里偷的。” 江季槐也笑笑,前些天沈实秋说见他们府里的花开的不错,拜托他从家里带些花来插瓶,江季槐每次去之前都要扎在花丛里挑半个多钟头,找到最好看的一枝带过去,有时候挑一个钟头也是有的。路边看到开的好看的野花,他还专门采了,到沈实秋那里献宝一样给她。 “你胆子是挺大,”江月犀说,“又是给沈小姐带的?” 江季槐点点头,枫儿一愣,见他站在她们面前不动,瞬间恍然大悟,把花枝递过去,竟结巴起来:“哦,这是给人家的啊,那我就不拿了。” 江季槐也有些不好意思,接过了忙说:“二姐那里还有很多,她现在让摘的。” 枫儿也忙忙地点头,“哦好。” 随即江季槐低了头拿着花儿走了。 枫儿能想象,江季槐会一路看着那花儿傻笑,像捧着宝物一样一直捧到要送的人面前,然后双眼冒光的把花儿递过去,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下那朵花和面前的人。她能想象,因为江季槐就是这样的人。傻气,青涩。专注于某个人的时候就像个孩子,亲近的时候完全的都把心交出去,给人一种没有缝隙的紧贴的爱。 枫儿心里突然漫过一阵难言的酸楚,她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了,她还可以有很多很多的花,但是再也没有会跑遍花丛给她先挑万选出一枝花的人了。而且现在,她已没有反悔的余地。 时间会给人答案,可是那是对于本来就意志坚定心灵通透的人,否则怎么会有活了一辈子还浑浑噩噩的人呢? 江月犀后来说了什么枫儿没听进去,只是看对方笑了她就赶紧也挤出一抹笑来。 江季槐则确实看着那花儿傻笑了一路,他也想过枫儿,可是一想枫儿已经得到自己的幸福了,会有别人去给她采花了,于是他安心的不再想枫儿了。 他跑去沈实秋的办公室,把桃枝插进一支装了清水的花瓶里,把其中的一朵花摘下来,压在沈实秋正在看的一本书里,然后悄悄的退了出去。他要是 第191章 孩子 春风吹融了雪花,却依旧是冷,风陆城的春总是带着冬的凛冽,等这股冰碴似的凛冽褪去了,人们就会突然惊觉,夏天已经来了。就好像一个总也长不大的小姑娘,大家盼着她孩子气褪完成为大姑娘的时候,她却突然一下子跳作具有风韵的少妇了。 风陆城的春,就是这么暧昧,有时候觉得过了,有时候又觉得没有。 傅兰倾从街上买了冰回来时,江月犀才发觉春天已经过去了,前些天刚壮着胆子把厚衣服脱了换上夹袄,刚穿了没两天就开始吃冰了。 当然,这时候天气还不算热,傅兰倾知道江月犀嘴馋,所以路上见了卖冰的才先买回来给她尝。甜甜的煮的软烂的红豆铺在细细的冰上,还有切开成两半的葡萄和小块荔枝肉,最上面一层是大大小小几粒坚果,红红白白错落着,回来用小勺子舀着吃,一勺上面分着好几层内容,等吃的不好看了,层次不分明了,就索性胡乱的搅几下,变成拌冰吃。 江月犀吃起冰来就比较自私,不管是不是傅兰倾给她买来的,她都要捧着从第一勺享受到最后一勺。傅兰倾要是想尝一口,她就说这个时候是最好吃的,不能给他也不能打断,一直最好吃的最后,傅兰倾也没要到一口。或者她直接就翻脸,脆脆的告诉他一声,“不给,讨厌……你明知道我最喜欢一口气吃完,你还要!” 久而久之傅兰倾也不讨伤心了,在一旁清心寡欲的看自己的书,江月犀在桌子对面独自享用自己的冰,等到有时候她突然看着他发愣,然后会故意剩上一口推过去,起身摇摇摆摆的去床上躺着,表明不吃了,傅兰倾就有幸吃上一口。 有些人的夏天过得清凉又甜蜜,有些人就只觉得日子变长越来越难捱。 柳化萧就觉得日子越过越慢了,尤其是现在她看望儿子的时间改成了半个月一次。 她很想念自己的儿子,每次去都是兴冲冲的带着一堆东西去探望,回来总是哭红了眼。段瑞宁对她很好,在生活上几乎事事都满足她,却唯独不让她见孩子。他有很多理由,什么孩子身体弱不能接回家来养,她自己产后也要修养不宜劳累,都是好话,可是她就是想孩子。 为此她心情不好,在段府除了段瑞宁对谁也懒得有好脸,尤其是程玉容,现在她偶尔从程玉容那边过的时候,连打个招呼也不愿了,有时程玉容看见她说句话,她也只是从鼻子里吱一声,或者干脆当做没听见。反正段瑞宁如今几乎都歇在她房里,程玉容要是识趣就该早点自己走——生不出儿子,如今连妻子的职责也没人要她尽了,留下有什么意思。 “二娘,我们出去玩吧,听说外头有放风筝的。”段嫣又跑来说。 段嫣这一年狠长了些,个头已经窜过了柳化萧的腹部,脸颊上的婴儿肥去了些,五官更加明显,眼看着已经有变成大姑娘的趋势了。 “你娘呢?”柳化萧有气无力地问。 “她又出去了,”段嫣翻了个白眼,“她是不会带我的。” 柳化萧想了想,突然招手让段嫣过来,低声说:“嫣儿,我们先去个地方再去放风筝好不好,但是你别告诉别人。” 段嫣最喜欢秘密和探险,一个劲的点头,“嗯,去哪儿啊二娘?” 柳化萧没有回答,只是憧憬着笑了笑。 等收拾好东西,和段嫣坐车到了地方,她让嫣儿在车上等自己,然后拿出总统夫人的架势,说是总统特许自己来送东西的,然后就走了进去,旁边的人拦也拦不住。 “哎呀让开!我看自己儿子怎么了,我说了是总统让我来的。”柳化萧推开拦着她的老妈子,瞪起眼,“你是什么东西,敢拦我,你有几条命!” 没错,她今天闯进了自己儿子段希的养护所,她就是想见儿子。可等闯进了儿子的卧房,却愣在了门口。 “瑞宁……”柳化萧叫了一声,来不及惊讶,随后一腔怒火升了上来,只冲着旁边的程玉容,“你为什么抱着我儿子?你放下!” 程玉容似乎受了惊吓,面容依旧是绵羊一般,眼神躲着柳化萧,但是没有放下孩子,怕段希受惊,护在了怀里。 “你凭什么抱我的孩子,我叫你放下!” 柳化萧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一种本能的恐惧让她想要夺回自己的儿子,她扬起巴掌要去打程玉容,程玉容抱着孩子往后躲了躲,段瑞宁抓住了柳化萧的手,一把把她拉开,力气那么大,几乎要把她拽倒。 “瑞宁……”柳化萧看看他,眼里突然泛出了泪,指着程玉容,“为什么她抱着我的希儿,为什么?” 段希受了惊,哭了起来,小手一个劲的扒着程玉容的脖子,含糊不清的叫着,“娘……娘。” 柳化萧好似被人捅了一刀,瞪向程玉容,忽然理智全无,再度扑向程玉容,“你这个贱人,你放开我儿子,你放开!” 段瑞宁拉着柳化萧,手上被她的指甲刮了几道血痕,便沉声叫外面的人进来,顿时随从的士兵冲进来制住了柳化萧。柳化萧却不管不顾,她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儿子,可是段希看她的眼神却无比惊恐陌生,他使劲的往程玉容的怀里钻,叫着娘。最后程玉容解开衣服让他吃着奶,他才慢慢的止了哭,程玉容不小心看到柳化萧一眼,躲避的抱着孩子背过身去。 “希儿,希儿——我才是你娘,你们把孩子还给我!” 柳化萧绝望了,腿一软大哭起来,使劲的挣扎着被钳制的胳膊,段瑞宁也别过了脸。柳化萧却突然看向他,“他们说的是真的对不对,你会与我父亲为敌对不对?” 说完后不用段瑞宁回答,她自己就有了答案,歇斯底里的骂道:“段瑞宁你个狼心狗肺的王八蛋,我爹和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忘恩负义,你有今天是谁的功劳?你放开我,你有本事告诉我爹你是怎么对我的……” “带她出去!”段瑞宁终于忍不住说。 几个士兵把柳化萧往来拉,她使劲的抱住旁边的一个花雕屏风,哭喊起来,“希儿……你让我把希儿抱走,你把孩子还给我,你让我们走……瑞宁,你好歹把孩子给我,我求求你——” 第192章 无可厚非 柳化萧不知道,现在求饶,已经没有意义了。 段瑞宁的神情纹丝不动,看着柳化萧的指甲划过花雕屏风被拖了出去,她最后看到的是段希把头埋在程玉容怀里的样子,段希被吓坏了,不停的叫着“娘”,他的头发已经黑乎乎的长了满脑袋,小肉手环着程玉容脖子。柳化萧每天都在想着他的样子,他张口的第一声娘却是叫别人。 段希还不满一岁,在他的世界里,每天陪伴自己、喂自己母乳的当然就是自己的母亲,这是无可厚非的。 而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很可怕。 柳化萧被拖了出去,段希这才感觉安全一点,把头从程玉容怀里伸出来了一点,嘴里仍“呜呜”着。 段嫣等的心切,拉着自己的洋娃娃从车上下来也想过来看看,却正好看见柳化萧被两个士兵架走。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二娘!”段嫣忙跑过去,她看出这些人凶神恶煞,而她的二娘从刚才进去到出来仿佛已经换了一个人,像是骄傲的孔雀被啄成掉了毛的母鸡。 士兵们不理她,但是也不敢伤了总统的女儿,段嫣对着士兵又踢又打,最后抱住一个士兵的腿,“你们放开我二娘,你们放开她!” 段嫣随着士兵的腿在地上拖着,柳化萧哭喊道:“嫣儿,进去求你爹,救救二娘,嫣儿救救二娘——” 段嫣被掉在了地上,看着二娘被人拖走,好像理解了一点她的话,立刻起身朝里面跑去,二娘的意思是父亲在里面吗? 段嫣闯进了房间,父亲果然在,她立刻去拖住父亲的手,“爹,他们把二娘抓走了,你快去救她啊,你快去救她啊!” 段瑞宁神情凝重,看了看门口望着他的士兵,沉声道:“柳夫人得了疯病,即刻起要送到专门的医院隔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段嫣呆了,仿佛不认识自己的父亲了一样,“爹你说什么呢,二娘没有疯,她没有疯。” “她疯了。”段瑞宁拨开了女儿的手,别过了脸去。 段嫣突然看向旁边的母亲,这才发现她手里抱着二娘的孩子,那孩子还管她叫娘,段嫣只读过童话故事的小脑袋瓜突然被一阵狂风暴雨卷过,仿佛一瞬间她已不再是个孩子。 她后退了两步,指着自己的父母,“你们……你们害二娘,你们把二娘抓起来,是你们害二娘!” “嫣儿……”程玉容要去拉女儿,怀里的孩子却又哭起来,她赶紧又哄起孩子来。 段嫣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望着自己的母亲,“那是二娘的孩子,你抢她的孩子,这样你就有儿子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说完她不顾一切的跑了出去,可是外面柳化萧已经被人拉走了,不知道关在了哪里,没有父亲的允许,今后谁都不能再见到她。地上只有一个脸上被踩了一脚的洋娃娃,脏兮兮的躺在地上。 段府里,柳化萧的院子被封了,那些伺候她的仆人也都搬了出去,听说是被送去医院照顾柳化萧了,谁知道呢,反正从那以后没人再见过他们,整个段府里除了段嫣,没人再提起柳化萧和与她有关的一切。 段希被接了回来,跟着程玉容住,程玉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抱着这个男孩儿,她的心情是复杂的。这个男孩儿从出生起就吃她的母乳,今后也由她教养,如今柳化萧不在了,她抱着他的时候真的有一种自己有了儿子的感觉。 只是,偶尔会觉得不安,虽然自己并没有错,可是无缘无故得到一个这样大的赏赐,日思夜想的男孩儿,却没有付出什么,总让人觉得不安。 外面传来喧闹声,又是段嫣再闹。柳化萧不见之后,段嫣用了一个九岁小女孩儿能用的各种法子想知道她被关在了哪里,可这些大人都缄口不言。如今她也绝望了,但是她不愿意待在这个家了,她要离开。 程玉容立刻把孩子放在床上,和段木槿放在一起,然后出去拉住女儿,“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是你们要怎么样,你们到底把二娘关在哪儿了?”段嫣使劲扯着被母亲拉住的胳膊,似乎不愿意再让她碰自己。 “她疯了,是你父亲要……” “你们胡说,你们害二娘,还有你,你为了抢二娘的孩子害她!” “啪!” 程玉容长这么大第一次大人,竟然还是打自己的女儿,她气得浑身发抖,眼里泪光闪烁,“那个女人……她才是恶毒的人!” “二娘不是,二娘对我很好,她也没有害过你!”段嫣立刻回击。 “她抢走了你父亲!”程玉容终于忍不住大声道。 “她没有,她也是爹的夫人,是爹要娶她的,她没有抢,是你抢走了她的孩子!” 程玉容仿佛被割喉一样禁了声,她望着自己的女儿,女儿正仇视的望着她,双拳紧握,仿佛用全身的力气在对抗。 在一个九岁女孩的认知里,对自己好的二娘自然而然的应该是好人,把二娘关起来的、抢走二娘孩子的父亲和母亲就是恶毒的坏人,这无可厚非。 段嫣转身跑走了,她不要再看到母亲,她不要再待在这个家。 程玉容身子摇晃了一下,被祝英嫂扶着才站住了,望着女儿的背影,她似乎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去,备车……先送她去她干娘家住段日子。”最后,程玉容无力地说。 然后转身把眼泪咽进了肚子里,在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她和柳化萧谁都没有胜,她们不过像是两只被人操控的斗鸡,抖擞着羽毛挺着胸脯把对方当做最大的仇敌,可是,就连她们的爱恨都只是工具……不,事实上没人在意她们的爱恨。她会赢,也只是因为操控者早就定下了这个结果,仅此而已。 之前江月犀早就告诉她结果了,只是当时她光顾着同情柳化萧,或许还带着点雪耻的暗喜,却忘了替自己悲哀了。 第193章 去看他 段嫣搬到了江府来跟干娘住,她现在唯一还相信的长辈就是江月犀了,她跟干娘说了父母的所作所为,并说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们了。 江月犀自然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可是却没有办法跟一个小孩子讲清楚,段嫣这个年纪,就是讲清了她也未必会懂,会原谅啊。只能期盼时间和经历能让她慢慢理解父母的行为。 “那就算为了你妹妹,你也该还回去看看,木槿就你这么一个姐姐。”江月犀说,她知道段嫣和妹妹感情还是很好的,只能靠段木槿找点回转。 段嫣不说话,又用手背抹起了眼睛,“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想办法把二娘救出来。” 江月犀叹了口气,把她圈在怀里没有说话。 段嫣暂时就住在了江府,她本人其实没什么麻烦,每天被汽车接去上学,在家的时候江月犀或者孙宝姐她们会陪着她,周末偶尔带她出去玩,日子过得倒也平静。程玉容知道段嫣在这里住的好后,也放心了些。家里两个孩子一个一岁多一个不满一岁,她也是忙到心累,无力再去化解大女儿心中的仇恨。 傅兰倾对这件事不太知情似乎也不想太知情,他觉得把手伸到总统家里去管不太好。 晚上傅兰倾回来的时候,看见桌子上剩了半碗的冰,觉得奇怪,往里走就看见江月犀蜷着身子躺在床上,腮帮鼓鼓的嘴唇紧紧抿着,似乎在忍受着什么。 “怎么了?”他忙坐到床沿伸手抹了下她的脸,温度无异样,去摸她的肚子却被她拨开手。 “你自己买冰吃了?”傅兰倾似乎明白了,自己这几天没给她带就是因为他记得她的那几天来了,看来江月犀是管不住嘴偷着买来吃了。 傅兰倾倒了杯热水过来,扶她起来喝,问:“是不是那个痛?” 江月犀喝过了水就别开脸不理他,像是犯错被抓住不服。 傅兰倾把水杯放下,捉住她的小脚把鞋袜都扒去,一摸足底果然很凉。 “你干吗?”江月犀说,把脚往回收了下。 傅兰倾却没放,把自己的衣扣解开,一直解了最里面的衬衫,把她的小脚贴在了自己小腹上。江月犀转过头,把脸放在枕头上不说话了。 傅兰倾看着她躺下的轮廓,手抚摸着裤管垂下露出的小腿,江月犀本来就长得挺肉感,这么看感觉她像个粉粉嫩嫩的小猪。这么想着,就不自觉说了出来。 “小粉猪……” 小腹上的脚蹬了他一下,傅兰倾只觉得有些痒痒,扶住她的脚笑道:“小猪怎么了,我喜欢小猪。” 江月犀侧躺着背过身子不理他,他哪知道她心里的事。前些天特别想吃点酸的,那几天也推迟了,她暗自小心着,又有点期待,可是今天那个却又来了。之前大夫说她已经休养的挺好了,和傅兰倾晚上也很和谐,差不多每周三四次吧,这个频率了按说再怀上几率不是很大吗? 她不是急着要孩子,只是突然发觉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再怀上后,心里有些难过,是不是……老天爷惩罚她,因为没有守护好第一个,所以今后就不给她了。柳化萧的事她也是知道的,可是她没有管,虽然是因为管不了,可到底是平静的看了一场母子分别的悲剧,天上若真有神仙,也会觉得她冷漠不思悔改吧。 傅兰倾也躺过去从身后抱住她,大手护住她的小腹。江月犀这些日子因为吃的好也存了些肉,小腹软乎乎的,侧躺的时候肚子还会有小小的弧度,傅兰倾很爱她这点,大手刚好能包上。 江月犀却有些难过,突然说:“你想不想再要小孩儿啊?” “当然,你生我就要,多少都行。”傅兰倾说,经她这一提醒也想起他们到现在也没有孩子,不过他没有那么着急,总感觉的该有时就会有的。 江月犀回过身平躺着,眼珠子转来转去就是不看他,“你说,老天爷会不会惩罚我们,今后都不让我们有了?” 傅兰倾一愣,随即把她搂紧,“那我就专注着疼你就行。” 江月犀心里一暖,却把他推开,嘴上说:“我才不需要呢,我还是想要小孩儿。” “那还不简单,国内那么多待养的孩子没有父母,我们去挑一个不就行了。”傅兰倾说。 江月犀转了转眼珠子,觉得也行,又问:“那你觉得我们会当好父母吗?” “嗯——”傅兰倾想想,“应该会吧,再淘的孩子也能被你管的服服帖帖的,我教他如何做事为人。” “那要是女孩儿呢,怎么管?”江月犀又说。 “女孩子管什么管,要什么给什么呗。”傅兰倾也没想过自己会说出这种话,可是说完又觉得没错。他的二师父有个小女儿,简直是个小天使,二师父老来得女,养女儿的方法就是宠着,傅兰倾也喜欢女孩儿,觉得二师父那样也没毛病,换了他也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啊。 江月犀不能完全赞同,可是很高兴,缩在他怀里闭上了眼。 她肚子疼的这几天,傅兰倾每天早早的回来,每次都带她喜欢吃的点心让她就着老红糖水吃。 孙宝姐过来看到都说,“你们小两口可真是蜜里调油,老是这么黏糊糊的,看着可真让人眼热。” 江月犀每次都脸一红,含着东西嚼起来都不自然了。再看他,傅兰倾通常咳一声站起来,呐呐的说句什么然后出去让她们待着。 孙宝姐说:“夫妻能做成这样其实很不易,你要惜福。” 等肚子不疼了,有天江月犀乘车路过鸾越军校,特意让丫头下车去买几盒点心提着进去看他,还从来没在学校见过他呢。 在学校里把点心交给熟识的李舒让他给同事散散,她悄悄的去傅兰倾办公室。却没见他在,李舒跟过来说:“副校长今天去旁听政治课了,下节课估计还要去看操练。” 说着把江月犀带去一个教室,让她在门外看。江月犀看见傅兰倾坐在最后一排,还跟一个学生小声聊着什么,好哇,上课还勾着学生说话不让人家好好听课,这样的校长江月犀还没见过。 第194章 没资格上场 讲台上的是个女老师,穿着打扮很新派,虽然也是制服,可烫的头发只扎了鬓发在身后披着,腕上带着精致的女表,看着年岁在三十岁左右。她讲的江月犀听不懂,就靠在门上看后面的傅兰倾,而几个发现她的男学生却被她吸引了注意力,没法再专心上课了。 下了课,江月犀在门口堵傅兰倾,他和那个聊得来的学生走到跟前才看见她,惊的睁大了眼睛,笑道:“月犀?你怎么来了?” “让我逮到你了吧,上课还勾着学生说话!”江月犀手背后仰着脸说,感觉他似乎比平常更高了。 傅兰倾把她揽过来,笑着跟她介绍那个学生,“这个是慕缨,是这届很有天分的学生。” “老师过奖了,师母好。”那个穿着学生制服的男孩子冲江月犀一点头,他的样貌并非特别出色,可那双充满智慧的黑眼睛很有魅力,让五官都增色不少。长得不高,只是跟傅兰倾比较是如此,江月犀还是得半仰着头看他。 那个女老师本来抱着教案要过来跟傅兰倾说话,突然见这种场景,在原地待着没过来,可是也没走。等傅兰倾注意到她,也给江月犀介绍了一下,“这是吴琴,我们这里的教师。” 吴琴微笑着朝江月犀伸出手,她长得不好看,可是整个人的气质很好,眼神里充满了自信自持的光彩,虽然看到江月犀后这种光彩晃动了一下,可随即就更大的散发出来,甚至有些刻意。 江月犀跟她握了下手回头对傅兰倾说:“中午我请大家吃饭吧,听说你们这附近浩洋楼的蟹不错。” 傅兰倾没意见,吴琴微笑道:“谢谢校长夫人了。” 中午大家一起聚餐,在浩洋楼摆了两桌,整个包间里只有四位女性,她们好像也解释了吴琴的自信,其中一位姓郑的女教师大约三十多岁,脸干巴巴的,身材和脸一样好像没有水分,像个半风干的人,说话刻板严正,跟人手滑不像说笑倒像是争辩。 另一位戴着深度眼镜,短发,不大爱说话,一说话才发现,她有些结巴,兴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目光总是有些怯,听说她是傅兰倾的秘书,叫樊青,傅兰倾说她业务能力很强。 另一位气度和谈吐是四位中最好的,身上可观的头衔一大推,姓肖,他们叫她肖主任,今年近五十了,看大家的眼神是长辈看晚辈的那种。 吴琴似乎很有表现欲,她喜欢在樊青刚结结巴巴说完一句话的时候,立刻用流利优雅的口语发表一段自己的意见,和那位姓郑的老师说话时,喜欢优雅的把身子左倾或者右倾各种摆弄,她的话即使是国语,也带着一股专门属于她的腔调,和肖主任说话时,说不过她就开始撒娇,以小孩子自居。 她一边说话眼神一边流转,最后落到了江月犀身上,眼里的光彩淡了一下后又冲出来紧盯着江月犀说:“校长夫人可有什么见解吗?” “啊?”江月犀抬头看吴琴一眼,她并非完全不懂他们说的政治和什么发展趋势,只是吴琴的口气和半文半白的说法让她没法集中精神听。她也不打算发表什么意见,说了句“没有”就让傅兰倾帮自己把丸子夹过来。 李舒这时正好把话岔开了,吴琴见江月犀轻飘飘的似乎根本没在意自己,眼神收得更紧了,“夫人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她说完,故意又看了眼傅兰倾,眼神明显的比较着两人。江月犀也看向自己的丈夫,傅兰倾正认真的听着李舒的话,没注意两个女人的目光。 江月犀狐狸似的眼睛转了转,眯起眼一笑,随即眼里精光一闪,在吴琴心里一惊以为江月犀要说什么时,江月犀又轻飘飘的把目光移开吃菜去了。 笑话,江月犀在心里想,做我的对手,你起码得有上场的资格,江月犀接下来就要让这个女人知道她没有这个资格。 螃蟹上来,江月犀不怎么会剥,吴琴拿起一个演示给江月犀看,灵巧的把一只螃蟹大卸八块,利落干脆。剥完后习惯性扬了扬下巴,“学会了吗,这还是我妈教我的,我妈说出去吃饭剥蟹手法很容易看出家教。” 江月犀只是含着小调羹不动手,似乎看无聊了,她回头望向傅兰倾,“你学会了吗?” 傅兰倾自己剥着螃蟹,“我不用学。” 说完把自己剥好的一只给江月犀,还夹了一块蟹肉给她送到嘴边。大家看的都有些呆,不知道平常那么清冷的傅兰倾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现在街上男女在一起走,做出点亲密举动都会不好意思半天,傅兰倾这倒很自然啊。 因为江月犀不会剥蟹,傅兰倾几乎整顿饭下来都在为娇妻服务,别人跟他说话他就随口应答,但是目光始终不离开螃蟹和妻子。江月犀偶尔和李舒他们聊一两句,时不时发出畅快的大笑。 “夫人,这个给你,你让我们校长歇会儿吧。”吴琴说完把自己剥好的一只螃蟹端过去给江月犀,那意思好像是说江月犀只顾说话而让傅兰倾替她剥螃蟹。 顿时桌上的气氛一滞,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对劲,樊青低下头喝汤,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的神色。 吴琴好像什么都没觉出一样,还冲傅兰倾笑一下,“校长,我给夫人剥,您快吃饭吧下午还有课呢。” 江月犀没说话,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傅兰倾。傅兰倾则皱了皱眉,看了眼吴琴端过来的那只螃蟹,然后起身用手推过去,“不用了。” 大家看傅兰倾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妙了,可吴琴还是笑道:“没事的校长,我剥的也很好的。” “你那只是公的,月犀喜欢吃蟹黄,只吃母蟹。”傅兰倾淡淡地说,然后就低头把自己剥的那只给江月犀推了过去,口气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温柔地道,“来,尝尝这只。” 吴琴僵在原地,大家更是默不作声,咳嗽的咳嗽喝水的喝水,樊青借着喝汤掩饰住了嘴角的笑意。 江月犀很随意的把吴琴的盘子推了回去,张口接下傅兰倾递过来的一大口蟹黄。 第195章 夫道 “到底是小年轻,这么亲热。”肖主任突然笑着对江月犀和傅兰倾说。 大家也都开始说笑打趣,气氛又活跃起来。 傅兰倾冲肖主任笑笑,吃完了饭,傅兰倾硬逼着江月犀把姜茶喝了,免得吃多了蟹再聚了寒气,然后决定送她回去再过来学校,江月犀没拒绝,还回头很随意的跟吴琴道了别,那眼神轻的足以说明一切。吴琴的脸色有些发白,眼神不自然的别开了。倒是樊青微微的冲江月犀笑开,说了句“夫人慢走。” 江月犀在车上靠着傅兰倾的肩膀,切,她才不跟吴琴这种人斗呢,压根儿就没被丈夫看进去的人,有什么好斗的? “那个吴琴,是不是平常总爱跟你说话?”某些人虽然心里那么想,可一张口还是很在意的样子。 傅兰倾抬头看她,见对方撅着嘴衣一副小女儿态,不由的想捏她的脸。 “你说吴老师?哦,我就是今天来听一次课,她刚来不久平常我们不大有交际,只是聚会的时候她会谈话,今天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说道最后他也皱了皱眉。 “不知道你干吗绷着脸?”江月犀抬头看他,假装觉得他心虚。 傅兰倾神情也很纠结,“我只是觉得她说的话容易让别人误会你,所以有点不高兴……我是不是太小气了?” “才不是呢!”江月犀在心里说,想着原来男人不是没有第六感啊,只是想不想跟别人暧昧罢了。 “没有啊,我没觉出你小气。”江月犀赶紧说,“我觉得别人也觉察不到。” 傅兰倾突然捏了一下她的脸,在别人面前她就是个笑面狐狸,可独自面对他的时候,那表情丰富的什么事都藏不住。 江月犀突然抱住傅兰倾胳膊,撅嘴道:“我最烦别人用自己的眼光觉得我们合不合适了,关他们什么事。” “合不合适有那么重要吗?不合适我们不也在一起。”傅兰倾说。 江月犀不高兴了,拽着他的胳膊,“那你说,要是有一个各方面都适合你的人出现,你会不动心?会不觉得我们俩不合适?” 傅兰倾眨巴着眼睛,突然说:“那你说,江寒浦比起我各方面都跟你相合,可你会喜欢他吗?” 江月犀想了想,似乎要释怀又突然绷起脸,“那不一样,我这么守妇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一样?” 傅兰倾真想喊冤,“我当然也一样啊。” 江月犀却仍旧撅着嘴,时不时的用打量的目光瞥他一眼,那表情就是个大大的“猜疑”二字。 好吧,他决定,回去就先向她表明身体上的忠诚,谁让她先用小表情勾他的! 鸾越军校的招生考试又开始了,这所学校的闻名程度简直要超过国内最老派的大学。窦春和母亲又为此展开了争吵。窦春想考这所学校,可母亲不准。 冯欢觉得窦春就是再爱逞强也不必考到军校里去,还是中学毕业就早早的嫁人的好。江寒浦给窦春找的中学是有名的女校,冯欢觉得有这样的学历就行了。当初她也是因为女儿不漂亮才想用女学生的身份给女儿嫁人多添一份资本,并没想要窦春真学出个什么名堂来。 “女孩子哪有进军校的,难道将来你还要去打仗不成?像什么话!”冯欢已经不想跟女儿再谈这个问题,说完就扭过脸去让窦春出去。 “人家既然成立了女校部自然女生就可以考啊,我能考上为什么不考,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让我上学?”窦春气急地道。 “让你上完中学就够了,再学你脾气还不更大!你也快十八了,我早点寻摸个人家你好好的嫁出去,不要再折腾了好不好?再这样你妈真没几年好活了!”冯欢也忍不住了,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可确实也是为女儿好。 窦春眼睛湿湿的瞪着母亲,不过这些天她的脸已经好多了,虽然还是黑,但是原来那种不健康的皮肤状态已经褪去,一眼看过去,已经能注意到她黑汪汪的大眼睛,她的五官不丑,仔细看还是很耐看的。 窦春最终一转身跑了出去。她们母女俩,注定是讲不通。 在院子里顺着湖边走,想把肚子里的眼泪消化下去,一抬头却看见不远处江寒浦正一脸难受的看着面前玩的小儿子。 江佑荣刚会走,其实就是在地上挪步,这会儿正扒着草丛看蟋蟀,他不抓,他就是看这些小虫们怎么生活。抬头看见了窦春,还站起来叫:“春姐姐!” 窦春朝他笑笑,她挺喜欢江佑荣的,这个小孩儿比他哥哥讨喜多了,会主动喊她姐姐,脸长得秀气嘴也甜。不像江佑丰,总是绷着脸,眼睛像他父亲一样冷森森的。 江寒浦也转头看见了窦春,竟然不自然的朝她挤出一抹笑,然后对儿子说:“去跟春姐姐玩吧。” 佑荣也愿意,立刻小心翼翼的朝窦春走去,走的每一步都那么小心,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摔了,窦春忙走过去蹲下跟佑荣玩。 江寒浦暗暗松了口气,转身准备走。 佑荣看见了立刻叫起来,“爹爹!爹爹你去哪儿?带上荣荣!” 说着使劲挥舞着小手,想让爹爹过来抱自己。 江寒浦又难受的回过身,一脸的疲倦,他最近给这个小儿子磨得快没一点脾气了。 窦春看着他那个样子都忍不住憋笑,拉着佑荣说:“姐姐在这儿跟你玩好不好,姐姐给你编草蚂蚱。” 说着窦春折了几根草编了起来,佑荣好像被吸引了,窦春让他坐在一旁铺了手绢的石板上,然后自己也坐下给他编草蚂蚱。 江寒浦无奈的看向一边,想等着儿子待会儿不注意他再悄悄走,他实在是太累了…… 这都怪前些天,佑荣又突然开始惊梦,晚上一直哭,到后来彻底不敢进自己屋子睡,说自己屋子里有鬼,一进去就吓得身子抖成筛糠一样。方毓秀已经把屋子里佑荣看着可怕的东西都扔了,大夫也请了,可就是没用,佑荣还是说屋子里有鬼,很可怕。 最后方毓秀请了个神婆过来,神婆说佑荣身上的阳气弱,可能是跟女人在一起的时间太多,而跟至亲男人接触太少。方毓秀一听可不是,佑荣身边全是女人,他哥哥也不愿意跟他玩,便觉得神婆说的对。神婆说让佑荣和宅子里阳气最足的亲人在一起,互相调和就好了,等阳气足了,就不会什么都怕,也没那么容易病了。 叫江寒浦看,这神婆就是胡扯,打一顿轰出去才好,可是那几个女人偏信,架不住她们都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他只好让佑荣跟自己睡。 第196章 奶爸 我们实在应该同情江寒浦。 要知道江佑荣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他多愁善感,看到别人受苦也要哭,他会心疼所有他认为可怜的一切,而且不知道记住教训,哪怕哥哥弄哭他十次,他还要第十一次的去跟哥哥好。连江佑丰都被这个弟弟弄得很无语,而且心里莫名的会有些奇怪的情感,这种奇怪的情感让他在弄哭佑荣十次的时候也会逗笑弟弟一次,而江佑荣就专记住这一次哥哥逗笑他,觉得哥哥是爱他的,只是因为某种哥哥必须欺负弟弟的传统才弄哭他十次,那都不是真心的。 连江寒浦自己都想不通,他怎么会有这么面,这么软,这么善的儿子。 可这就是事实,而且江佑荣的五官虽然软,可是每一处都能找出点父亲的影子,把江寒浦五官和眼神中所有的硬度都抽掉,那就是江佑荣。 不过江佑荣自从跟父亲睡书房后,好像真的好些了,晚上缩在江寒浦怀里像个小团子一样,也不再惊梦了,只是因此格外的依赖父亲,除了睡觉只要江寒浦在家他就跟着,甚至当江寒浦要出门的时候,他也穿的新新的要跟着,方毓秀也觉得没事,之前江寒浦也带过佑丰出门,不偏不向的话也应该带佑荣出去。 可问题是两个孩子完全不一样!佑丰就不会在父亲谈生意的时候把蛋卷贴在脑门上走过来,告诉父亲自己是独角兽…… 江寒浦不知道什么是独角兽,只是觉得自己在商场对手的眼里形象已经完全崩坏。 而且习惯跟父亲睡后,江佑荣晚上也活泼起来,还要给父亲讲故事,什么王子和公主,听得江寒浦眉毛乱跳,心想自己儿子这都接触的是什么?这些女人都是怎么教育他的?小儿子说话也特别奇怪,他热衷一切感情表达的词汇,他几乎每天都要问父亲爱不爱他,江寒浦这辈子都没说出过这个字,对他真正爱的人都没说过,他觉得一个男人,即使爱也不能这样说出来。而在江佑荣的世界里,爱是无处不在的,他时时的表达他的爱,他爱那几个娘和爹,爱他的奶娘,爱哥哥,爱那个叫香秀的丫头,爱蟋蟀,爱他的小枕头,爱红豆沙,爱桂花糕,爱新得的小皮球…… 他的心简直是长在外面的,满满露出的都是爱。 江寒浦不想说,可是看着儿子不得到回答就誓不罢休的脸,他只好说了句“当然”以避开那个字,佑荣又要问,“和爱哥哥一样多吗?他们都说只有哥哥像爹爹。” 江寒浦只好说一样的,江佑荣这才满意。 江寒浦有时候也生气,想着佑荣为什么不能像佑丰一样,每当佑丰调皮不用功,他只需远远的看一眼,佑丰就能体会那一眼中的失望,等需要褒奖时,他只需拍拍佑丰的头,佑丰就能理解那一拍中所传达的赞赏。而不会像佑荣一样整天爱来爱去的。 昨天晚上,江寒浦很困了可佑荣还不睡,讲到王子的马时,佑荣翻身骑到爹爹身上颠着,假装自己在骑马,兴致高昂。 江寒浦又气又火,看着身上的儿子,真想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告诉他:你为什么不能像你哥哥一样,像个男人一样,你给我滚回去你房间睡觉,作为一个男人不能怕任何东西。作为男人爱这个字也不能老挂在嘴边,感情要内敛。 然后把他揪下来拎着丢回他自己房间去,无论他怎么哭闹都不理。 可是,当看到佑荣那小脸,那双眼睛,他似乎又不得不承认,佑荣和佑丰确实是不一样的。 他最后也只是无奈地说:“佑荣,下来,爹累了。” 佑荣倒是听话,“哧溜”一声下来又钻到他怀里,仍旧不睡觉,小声的自己给自己讲故事,每当讲到“王子爱上了公主”,或者“大家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他就自己傻笑一阵,像个小蚯蚓一样在父亲怀里乱拱。 江寒浦这辈子都不想再听什么王子和公主的故事了,还有任何拟人化的动物故事,他发誓要动用教育局和出版社的人让他们把这些书都烧掉,或者列作违禁书,不许再给小孩子看! 此刻在湖边,江寒浦看见窦春就像看见了个接盘手,他急于想摆脱小儿子去独自喘息一会儿。 窦春也看出了这点,她给江佑荣编草蚂蚱的时候想到了一个办法,她抬起头看向江寒浦,咳了一声,“那个,我马上要考学了,我听说鸾越军校招女学生,我要是出去上学了,也就不用给家里添麻烦了……” “我不管这事,别想来游说我。”江寒浦很直接地说,“没门。” 窦春的脸气的通红,看了看手里编了一半的蚂蚱,突然笑着对佑荣说:“佑荣啊,你会了没有?剩下的让你爹爹教你吧,你爹爹什么都会。” 佑荣立刻拿着草蚂蚱一脸希翼的回过头看着爹爹,江寒浦的眼睛失神了一秒,最后扯动嘴角,“佑荣,爹爹要出去办事了。” “带荣荣去,荣荣吃西点!”江佑荣立刻举起双手好像要欢呼,上次他跟父亲去西餐厅吃到了好吃的西点,他就以为父亲每次出去都是要去吃西餐。 “爹……这次不是要去吃西餐。”江寒浦的眼神躲闪着,感觉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人过,他,竟然要逃,还是因为这么个一岁多的小孩儿。 “这次不能带你去,爹回来给你带好玩儿的,乖,跟春姐姐玩吧。”江寒浦说完几乎逃也似的走了,留下身后的窦春一脸鄙夷。 江寒浦今天实际上不用出门的,而且大热的天,可是在外面随便哪里躲一会儿也比在家当奶爸强,尤其是给佑荣当,他简直是个小袋鼠。江佑荣逼着自己的父亲顶着大太阳在外面巡视了一圈商铺,约见了两个生意上的伙伴,夕阳西下的时候,江寒浦选择了走路,在街旁慢慢走着,让汽车慢慢跟在自己后面。 傅兰倾的车子从后面过来,停在江寒浦旁边。 “江寒浦!”傅兰倾叫了一声,看对方回过头来,便说,“你去哪儿,要不要我送你?” 江寒浦没说话,歪着头看看他,“你刚从学校回来?” “嗯——”傅兰倾犹豫了一下,其实他刚从福利院回来,自从江月犀上次提过孩子的事后他就暗自去了两次,想提前体验一下,万一到时候要领养不至于没准备。谁知道这两次去过后让他发现福利院的条件真的很差,看到孩子们过得那么苦他心里很不好受。 第197章 影子 江寒浦冷笑一声,“你该不是刚从窑子回来吧?” 傅兰倾不悦的看他一眼,但是没发作,沉吟了一下说:“我去城北的福利院了,打算想办法弄点物资运过去,那边的孩子太苦了,兴许……我和月犀会领养一个。” 傅兰倾决定了,不管他和江月犀有没有孩子,如果遇到特别看不下去的,他们夫妻就商量领养。 “你到底上不上来?”傅兰倾说,他的车子不能停太久。 江寒浦像看个神经病似的看着傅兰倾,然后转身继续走自己的。 傅兰倾也知道他脾气古怪,没说什么让司机开走了。 江寒浦沿着街道慢慢走着,孩子,孩子,怎么还会有人自己想去要孩子。他的眼神突然一暗,也对,如果是心爱的女人,让她生个十个八个的也很好。 如果是自己和她的孩子呢? 江寒浦的脚步微顿,仔细想了想,如果是江月犀和自己的孩子,那么他会比对佑丰或佑荣更疼爱吗? 他想不出来。倒是看到街边的铺子他想起,回去的时候还要给佑荣带玩意儿呢,既然带,老大的肯定也要有。 司机这时开车过来小心提醒道:“爷,您上车吗?” 江寒浦摇摇头,看着不远处围着一群小孩,回头招来随从问:“他们在干吗?” 随从仰着脖子看了看,笑道:“老爷,那是皮影戏,孩子们都爱看。” 皮影戏,江寒浦好像听说过,但是他没在街上跟一群孩子看过。他走过去,看着幕布上的影子动来动去,正在演大闹天宫,旁边的小孩子看起来都很激动,仰头仰得露出一个个的头旋儿。 江寒浦叫来皮影戏班的老板,给他定金让他去自己府上搭台演。老板赶紧接下那沉沉的一袋钱,但是说应了这边的活,演完这场再去,顶多半个小时。 江寒浦答应了,看着老板的徒弟们正在幕后摆弄着皮影,突然眯起了眼,“那个是……影子?” 不用老板,随从立刻过来回答,“是啊爷,皮影儿他就是影子戏嘛。用影子投在布上,还能大能小。” 江寒浦突然眯起了眼,立刻上了路边的车,沉声道:“开车!” 司机立刻开起来,随从都还没来得及上车,皮影戏团老板赶紧问地址,随从只好留下跟老板说。 一到家门口,江寒浦立即跳下车,天已经微微的黑了,灯笼已经挂了起来,江佑荣正在院子门口等着爹爹,看见江寒浦立刻摇摇晃晃的脱了丫头的手跑过来,“爹爹!” 江寒浦步伐生风,走过去直接把佑荣捞起夹在腋下,脚步没停。 方毓秀和孟茹溪她们出来见江寒浦夹着儿子进来都有些吃惊,江佑荣倒是不怕了,觉得挺好玩儿。江寒浦直接夹着小儿子进了方毓秀的卧房,江佑荣之前一直是跟母亲睡。 一进去江佑荣就把脸捂上了,叫着害怕。 “别怕,你之前说哪有鬼,在哪个窗户上?”江寒浦把儿子放在地上问,一边自己观察着每一扇窗户。 江佑荣闭着眼指了一个方向,哭道:“晚上那里有鬼脸……” 江寒浦看着,突然说:“把屋子里的灯关了,外面的灯笼都点着。” 大家立刻去办,佑荣怕的抱紧爹爹的腿,身子还在抖着。这时其他人也涌了进来,不明白怎么回事。 江寒浦蹲下对江佑荣说:“别怕,这世上没有鬼。” 佑荣还是捂着脸不敢看,把身子扎在他怀里。 房间里的灯都灭了,外面的灯笼全部点了起来,窗户上出现了影影绰绰的树影,江寒浦左看右看,最后走到床跟前蹲下看,才明白佑荣说的鬼脸是什么。 他走到外面去,佑荣立刻要跟他一起,江寒浦指着外面的一棵树,“是因为它。” 外面是一颗槐树,冬天的时候枝干上光秃秃的,到了夏天就结了一树的槐花和绿叶,但是也正因为这样树改变了形状,在某个时候某个角度,影子落在江佑荣眼里就成了鬼脸。 “明天把它砍了吧。”江寒浦说。 刚才在房里大家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方毓秀走过来说:“要不就只是修修枝吧,或者那棵树上就别挂灯笼了,没影儿不就行了。” 那是棵老槐树了,砍怕是不好砍。江寒浦叹口气,“那就把能映在窗户上的枝都砍了吧。” 不砍干净了,映成其他图案还不知道佑荣又会胡思乱想成什么呢。 方毓秀只好答应,解决了鬼的问题,她也松了一大口气。 江寒浦转身招来儿子,抱起他看,“你看佑荣,那不是鬼,那只是这棵树的影子。” 佑荣不太能理解,还是钻进了父亲怀里,“我怕,影子我也怕。” 江寒浦叹口气,“好吧,今后砍了就没有影子了,不过影子也有很好玩儿的。” “怎么玩儿?”江佑荣立刻问。 这时随从正好进来,对江寒浦说皮影戏班的车已经在外面了,江寒浦回头点了佑荣的鼻子一下,“待会儿你自己看。” 这天,江寒浦终于早早的睡下了,因为他的大、小少爷和女人们都围在院子里看皮影戏,小孩子看的痴迷,大人们沾个孩子的气氛说笑。 不过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方毓秀把熟睡的江佑荣抱过来了,轻声说:“他刚才非要来这里睡。” 江寒浦点点头,打了个哈欠,看他困倦的样子,方毓秀说:“你往里躺躺,我也睡这儿,他要醒了我哄他。” 江寒浦往里挪了挪又躺下了,方毓秀把孩子放在他怀里,然后自己脱了衣服也躺下。两人的手都搭在江佑荣身上。 “寒浦……” 江寒浦把眼微微睁开一点缝隙,他好像很久没听到方毓秀这么叫他了,“嗯?” 方毓秀没说话,只是往他身边挨了挨,两个人像是两堵墙把江佑荣围在中间。江寒浦感觉有只手在自己脸上抚摸几下,然后是几个绵绵的吻,他太困了,闭上眼一下就滑进了梦的最深处。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脸被什么挤着,隐约听见方毓秀的声音。 他睁开眼,是佑荣在玩他的脸,方毓秀一边系着扣子一边让佑荣别闹了,会吵醒爹爹。 江寒浦已经醒了,佑荣的小脸放大在他眼前,笑的见牙不见眼,“爹爹醒了——” “被你那么闹不醒才怪,让你爹打你。”方毓秀想把他拉过来,佑荣拒绝了,躲在父亲腰边。 江寒浦伸了个懒腰,晨音沙哑,“醒了?” “嗯!” 江佑荣答应着,突然又翻到爹爹腰上骑着玩儿。 “大早上的就骑马啊。”江寒浦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懒懒地道。 第198章 最大的敌人 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酷爱骑马的江佑荣从江寒浦身上剥落下来,方毓秀把他交给奶娘,奶娘把佑荣先抱到外面喝奶。 方毓秀在床沿坐下,一面系着最后几个扣子问:“起来吗?” 江寒浦看了一眼她,总觉得那张脸上似乎多了平常没有的光彩。 算了算日子,自从生了佑荣她就一直带孩子睡,让他去孟茹溪和冯欢房里休息,一年多了,每天晚上佑荣那样闹,都是她陪着。 方毓秀被看得面颊生热,垂下头,“怎么了?” 江寒浦枕着自己的手,转头看着她,声音依旧沙哑,“你要骑马吗?” 方毓秀的脸一下红透,立刻把脸别开了,照平常她不会,因为她是大家闺秀,总觉得要比两个妾室庄重些,只是现在心里却“砰砰”直跳,心里有种大胆的想法,在自己男人面前,还要端着吗? 外面的奶娘听见里面的声响,悄悄的往里看了一眼,拿上小毯子包住佑荣出去了,把门轻轻带上。 也许是因为心情好,今天早饭的时候方毓秀的脸上都冒着光,整个人都有些说不出的美。其余两个妾室看在眼里,自然理解这股光从哪儿来,心里有点酸,可立刻都压制下去,她们本来就是在这种心态平衡中生活的。 孟茹溪见窦春难得的出来吃早饭,笑问道:“怎么样小春,准备考什么大学啊?” 窦春没说话,眼神有些不甘,冯欢立刻道:“还上什么学,反正也是嫁人,再上学她怕都要长出犄角来了。早点嫁出去,我管不住她,让她婆婆管。” 窦春把筷子放下,嘴唇抿的紧紧的似乎随时会起身负气离开。 孟茹溪不想因自己的话让母女俩又吵,赶紧说:“女孩子念个大学也是不错的,大学生毕业嫁人更吃香。” 说完朝窦春笑笑,示意她别冲动。 “算了吧。”冯欢还是说,然后看向方毓秀,笑道,“还请夫人多留意外头的人家,给小春找个合适的。” 窦春终于忍不住了,“你不如把嫁妆给我当学费,将来毕了业我自己赚钱还你。” “你以为……”冯欢中气十足的说了前三个字,忽然意识到在这里不能跟女儿吵,于是又放低声音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大人说话别插嘴。” 方毓秀看看两人,只是垂眼给江寒浦夹了一个水晶藕饼。 “我自己的前途我为什么不能决定?”窦春不服,“我就是想上军校,我自己去考!” “你……” “好了。”方毓秀开口了,秀眉微皱看向冯欢和窦春。 冯欢立刻把头低下,小声道:“夫人对不起,小女不懂规矩。” “我看你也没有多懂事。”江寒浦悠悠地说,擦了擦嘴,突然看向窦春,“你要去考就去,我要是你,办成之前说都不会说。” 窦春也不说话了,狠狠的咬住牙,心里却生起一股斗志。 冯欢小心的看了眼女儿,可是看了看江寒浦还是没说话。 考试的日子很快来了,冯欢一早就去孟茹溪房里准备看着窦春,孟茹溪过来打开门的时候还打着哈欠,罗衫落下来一边露出柔嫩的肩头,声音也透着慵懒,“怎么了?” “小春醒了没有?”冯欢问。 孟茹溪一愣,“她昨天说要回你那儿睡,说是最后再求求你。” 冯欢的心一下凉了,直接进去,孟茹溪房中的榻上没有人,连窦春的书包也不见了。 府里的大门刚开,冯欢就跑过去问有人出去没有,得到的答案是没有,府里守卫森严,出去一个人大家不会不知道,可窦春确实是不见了,哪里都没有。 冯欢回饭厅的时候,大家已经开始吃饭,孟茹溪关心地问了句,“小春找不见吗?” 正趴在父亲膝上玩的江佑丰突然抬起头说:“她昨天钻狗洞出去了。” 大家都愣了,冯欢首先问:“狗洞?什么狗洞?” 江佑丰正把父亲的腿当做自己小汽车的公路,拿着车推来推去,“后院墙上有个狗洞。” 江佑丰养的兔子昨天跑出来,他在外面找,正好看见窦春在扩展狗洞,然后仆人在另一头喊抓到兔子了,他就转身走了。 冯欢快急疯了,她过去蹲下把佑丰的身子扳过来,抓着他肩膀问:“你看见她钻出去了?什么时候?你怎么不说呢!” 江佑丰皱了皱眉,然后眯起眼看着她不说话。 “好了,别吓着佑丰,我让人出去找就是了,她一个女孩子走不远的。”方毓秀开口说。 孟茹溪看了看大伙儿,咳了一声说:“我看她肯定是去考试了,你就随她吧欢姐。” 佑丰把冯欢的手拨开,转过身继续玩小汽车,冯欢看向江寒浦,他垂着眼没什么表示。 冯欢一整天坐在门口,等到傍晚时分,窦春才夹着书包回来了,冯欢过去就甩了她一巴掌,窦春的嘴角有些血迹,但是除此之外她连个表情都没有,直接走了进去。 “你别以为你这样气我就有用,我不会让你去上的!”冯欢跟在后面喊。 窦春没理她,接下来她就打算在家等成绩,这条路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绝不中途放弃。 后来这些天,冯欢没让窦春再出门,后院的狗洞也堵上了,但是窦春的同学来给她送了成绩单,窦春是年级第二名,这次考试风陆城前五十名都是登了报的,窦春的名字也在上面。 但是光是这样还不行,这只是有了入鸾越军校的资格,窦春还需要推荐信和入校考试,推荐信她原来拜托过老师给她写,只是要过去拿。窦春出不去就偷偷给自己的女同学打电话,让同学帮自己取然后送来,之后就天天在门口等。 可是送来的那天却正好被冯欢碰见了。 冯欢刚给女儿找了门好亲事,对方是当地有名的粮商掌柜的儿子,为了巴结江寒浦愿意让窦春做正妻,长子的正妻将来就是主母。这门亲事是冯欢在方毓秀耳边念叨了半个月,又自己运动半个月才拿下的,她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事。 当截下女儿的推荐信后,冯欢相当愤怒,当场撕碎了那封信,女同学也吓得立刻告辞了。窦春像个几岁的丫头一样大哭大闹,冯欢叉着腰让她进去,窦春却不顾一切的冲到马路上,说再也不要回那个家。然后被迎面而来的一辆车碰到,没被撞,却还是倒在了路上。 江寒浦从车上下来,皱眉看着。 “我再也不想回去,也不想见到你!”窦春失去理智般喊着。 冯欢也受不了了,顾不得江寒浦就在旁边,大声道:“你滚,你滚,你要不是我生的,你这样的人死在路边我都不管!” “我不用你管!你如果不是我妈我决不允许别人这么对我,你才是我最大的敌人,你一直都是!” 第199章 求学 江寒浦身边的两个随从拉住了窦春,孟茹溪出来拉住了冯欢,两个人隔着半条街骂的整条街几乎都听到了。 两个男的都拉不动窦春,她抱着汽车轮大哭着不撒手。 “让我被车撞死了算了,还了你的命,我要是死不了,今后就再也不要见到你!” 冯欢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透,整个人像被布包着的热白馒头,往后压向娇小的孟茹溪,嘴里还有气无力的骂着,“你去死,去死好了,你不死我怕不是要死在你前头——” 几个丫头扶着冯欢才支撑住她,江寒浦看着车轮前的窦春,提袍又上了车,不一会儿车子哼哼着又打着火。大家都是一愣,一个随从下车过来要窦春起来上车,窦春没动,随从又叫来两个人把她扯下来送到车上。 冯欢不知是受刺激还是中暑已经半晕过去,孟茹溪赶紧让人把她扶回去灌冰镇酸梅汤。 窦春看上去并不比母亲强多少,头发几乎全沾在脸上,身上也是被汗浸的半湿,结实的小腿露在黑裙外,有一腿侧有几道划痕。只是因着年轻力壮,抽噎起来还是中气十足。 车子开到了江府门口,江寒浦下车走进去,窦春看着四周跟在他身后,她隐约猜出这是什么地方了。 傅兰倾今天回来的早,来正厅见他们。 “今天月犀送嫣儿回段府,不在家。”傅兰倾说,好奇的看了眼站在江寒浦旁边的窦春。 江寒浦放下茶碗,“我今天是来找你的。” 说着他看向窦春,“她要进你们学校,需要你写封推荐信。” 傅兰倾道:“这个要看考生资料的,如果她成绩过线我可以找人给她写封推荐信,然后入学考试。” 江寒浦眯起眼,“你不帮忙,我也能找到其他人。” “我成绩过线了。”窦春却立刻回答,然后抹了把脸,“你能给我写推荐信吗?” 傅兰倾笑笑,“校长不负责推荐,我可以找人给你写,你叫什么名字。” “窦春。” 傅兰倾扬了扬眉,“圣光女校的窦春?你是你们那儿全校第二名吧?” 窦春忙点了点头,挤出一抹笑,傅兰倾也笑笑,对江寒浦说:“我会给她安排的。” 江寒浦小小的翻了个白眼,然后起身告辞,窦春还想跟傅兰倾说什么,可见江寒浦走了,忙急急的鞠了一躬,“傅校长再见。” 她已经知道对面的人是谁了,鞠完躬立刻跟到江寒浦身后。 “你再跑急点,地都要晃起来了。”江寒浦说。 他还是那么刻薄,窦春心里却没火了,上了车她掐着自己的手指好半天才说:“我想去同学家住几天,反正她不想见我,我在同学家,复习也能专注点。” “随便。”江寒浦说。 窦春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如果觉得你帮我能让我体会到我对她的不孝,那你就错了,我不觉得我有错,我也不后悔,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因为她牺牲了多少。我只是不想再这样下去,那只会让我更恨她。” 江寒浦看着前方没有说话,最后才低低地道:“随便。” 第200章 为了那个将来 江月犀今天过来把段嫣送回段府,段嫣面对程玉容仍旧不理,只抱着自己的小包去看妹妹。 程玉容勉强朝江月犀一笑,“这些天……我很难熬。” 她还没具体说什么,就有人过来邀请江月犀去总统的书房。 “总统在家?”江月犀说。 程玉容点了点头,眼神仍旧凄哀,似乎欲言又止。 “你,去看看吧。”程玉容最后说。 江月犀被带到了总统书房,里面光线不太好,江月犀进去时好像踩到了什么,走近借着窗外的光,才发现书房不但暗而且有些乱,刚才她踩到的是灯的碎片。 段瑞宁拄着桌子站着,低头看着桌面上被揉皱的一封信。 “月犀,我搞砸了。”他说,声音已经失去了平常的自若和坚定。 段瑞宁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有人走漏了风声,柳之源发现了柳化萧的事,他很愤怒——这场仗怕是逃不掉了。” 江月犀感觉头直接一阵眩晕,腿有些软,她不禁想,自己现在怎么这么脆弱了。 “我知道这是为难你……我也不想的!”段瑞宁颓败地说,“我原定计划是五年后,或者最少三年后,等我们这边做好了准备再跟柳之源摊牌,可是现在被一个女人全毁了!而且柳之源出师有名,言论也会对我不利。他久占南方,搜刮了多年的民脂民膏,他的所有准备都比我充分,现在无疑是对我们非常不利的情况。” 段瑞宁说完沉默了一下,又抬头望向江月犀,“月犀,我们现在能……” 江月犀猛摇头,“不能,两年……最少一年多,你要给我时间,现在我们肯定不能打!” 江月犀可以赚钱,但是她不是印钞机,她就是去偷去抢也要时间。 段瑞宁也知道这点,开国后他大刀阔斧的做了太多事,当初财政部部长和江月犀都劝他,还没有完全劝住他的意气风发,现在有些工程已经停不了,而且钱都投出去了,收也收不回来。 “能不能从民间……”段瑞宁试探着问。 “老百姓的财政也不乐观,有些地方还在闹饥荒,我们当初承诺过他们的,不能现在再失了民心。”江月犀忙说,她怕段瑞宁太急会走错路。 “可我都是为了他们!”段瑞宁狠狠了拍了下桌子,指着桌子一角,仿佛那就是鸾越的地图,“我难道只是为了我自己吗?我将来打赢了也是为了他们,为了给他们创造繁荣时代!我的兵难道活该白死吗?他们不用吃饭不用武器吗?” 段瑞宁深吸了一口气,在桌子后面走来走去,激动的手指乱挥,“是,现在也许会很艰苦,可我们都是为了将来啊——月犀,你能明白吗?我心里有一个将来,一个有你、有我、有所有鸾越人的将来。为了那个将来我可以牺牲一切,不光是我的一切,作为臣民,所有人,都要付出相应的一切!” 江月犀眼中莫名湿润,她自己也分不清心中是怎样的复杂感情,她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可是总统,我们肯定还有别的办法,这仗,现在不能打,百姓和常宁军,都要休养生息,你就当为了他们,再忍一下。” 段瑞宁颓然地坐在座位上,“怎么忍,柳之源现在把我骂的狗血淋头,他现在只想杀过来救他女儿,哦对,他说了,如果我把柳化萧和希儿送过去就还有余地,可我不能把希儿送走,我不是舍不得一个儿子,但那是我的尊严,是整个鸾越的尊严,你明白吗月犀?” 江月犀想了想,“我去想办法,你让我见一个人,解铃还须系铃人。” 段瑞宁抬起头,“柳化萧?”他想了想,“行,你去吧。” 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第201章 送走 虽然已经有过心理准备,可江月犀踏进这个疗养所的时候,还是周身寒了一下。这里位于风陆城最偏僻的西郊,被一大片树林包围,这里的空气非常好,可是少了股人气,气温似乎都比外面要低上很多。 院子里被打扫的很干净,地上是层层叠叠的树影,只有一些零星的日光能够照进来。医生和护士把江月犀迎进了柳化萧的病房,江月犀不知道在真正的病人眼里这里算什么,她只觉得,在一个正常人眼里,这里就是一座阴森的监狱,住久了,怕是人真的要疯。 柳化萧住的房间很干净,床和椅子都是钉在地面上的,有一面墙用的是铁栏,柳化萧像是个做实验的小白鼠,如果大家要看她,直接拉开铁栏外的帘子就可以。 医生说柳化萧的攻击性非常强,所以里面所有能伤人的器具都拿出来了,给她送饭用的也都是木质餐具,防止她砸伤人。江月犀来见她时,医生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项让她避免被柳化萧伤到,可江月犀感受到的,却都是他们对柳化萧的伤害。 “夫人。”江月犀隔着铁栏叫了一声。 柳化萧披头散发的坐在木地板上,身上是系带的病号服,哪还有平常的半点风度。听到有人叫只是把脸扭过来,死死的盯着。 江月犀叹口气,回身朝自己新的贴身丫头紫翎伸手,把她怀里的小孩子抱过来,那孩子路上已经睡着了,此刻也没有醒,只是在江月犀怀里动了动。 柳化萧立刻扑到门前,把手伸出铁门外,“希儿……给我,把希儿给我!” 江月犀走过去,让她的手可以摸到孩子的脸,孩子刚才被她的声音惊醒了,刚要哭见有人摸自己的脸安抚,又哼哼着靠在江月犀怀里不哭了,眼睛却一直望着柳化萧。 柳化萧的眼泪流了下来,看了看江月犀怀里的孩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娘好久都没见你了希儿,你还记得娘吗?我才是你娘。” 江月犀怀里的孩子抬头看了看江月犀,江月犀点了下头,那小孩便怯怯的叫了一声,“娘。” 柳化萧扶着铁门在里面泣不成声,江月犀却又转身把孩子交给了紫翎。 “你干什么,你把孩子还我!”柳化萧立刻说。 “你会吓到他的。”江月犀说,然后递了个帕子送到柳化萧面前。 柳化萧恍惚了一下,接过帕子来仔细地擦了擦脸,“对,不能吓到他,我当初就是吓着了他,他才会忘了我是他娘。我要把他带回去,绝不会让他再跟着那个贱人。” “他回不去的。”江月犀却说。 柳化萧发狠似的看着她,“我爹一定回来救我的,一定会的!到时候我要段瑞宁把所有欠我的还给我,还有那个贱人!” “正因为如此,两家已经撕破脸,他才不可能再跟你回去。”江月犀说,然后也不管柳化萧要说什么,直接道,“两方交战无非只能有那几个结果,第一,你爹惨败,毕竟他从未涉及北方,打过来没有地理优势,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要拉拢段总统。我听说他年纪也大了,思女心切这中间再发生什么意外……” “你别说了!”柳化萧立刻说,“你分明就是在吓唬我。” 江月犀却继续道:“第二个结局,两败俱伤,而战争带来的仇恨会深深的扎在段希的心里,他从小就会有一个使命,就是长大之后兴兵向南,讨伐他的外公。” 柳化萧的脸色又变了变,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 “第三个结果,就是你爹险胜,不过他的兵力大概也不会剩下多少,能不能驾驭住这整个鸾越,顶住一些旧势力的袭扰,就不得而知了。你自己清楚的,如今两方交锋,对他们而言都很吃力,他们只是为了你,不得不打。而无论是输和赢,你都得不到段希了,他是段家的人,生或死都只会留在段家。” 柳化萧抬起头,“那是我的孩子,你要我放弃我的孩子?” “如果那样能让他过的更好呢?”江月犀说,“你是知道的,程夫人的身体不会再有孩子,段希是长子,他的前途你还不能预见吗?你要毁了他的大好前程吗?我要是你,就会趁此机会自己回你爹那里去,你还年轻,还可以有将来,虽然留下了段希,可是你给了他更好的将来。如果你只是想得到他,那么你非但不会如愿,还会搭上更多。” “够了,”柳化萧捂住头一点点滑倒在地上,“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残忍,你们怎么能够……” 江月犀感觉自己也快窒息了,垂下眼接着道:“我知道这很难,可是你起码知道他在哪里,他生活的如何,只要你和他都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的。” “他们肯定不会告诉他我是他的母亲。”柳化萧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艰难地说,“他将来一定会认不出我的——那个贱人,她会夺走他的。” “她只能帮你养育段希,”江月犀说,“段希是你生的,这一点谁都夺不走,你总会有证明的机会,你将来还会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孩子,你何苦为了他们毁了自己的一切呢?” 柳化萧咬住牙,看了看江月犀身后的孩子,突然转过身,“你们先出去,出去。” 江月犀和其他人都走出门外等着,突然从里面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江月犀都浑身一颤。 再进去的时候,柳化萧答应了,她要求抱一抱孩子,江月犀抱着孩子走进去,柳化萧把头埋在孩子身上痛哭,不断地说:“母子连心,你不能忘了我,希儿,你不能忘了娘……” 江月犀再回到段府时已经是傍晚了,傅兰倾也在,他来这里接她。江月犀把柳化萧的话带给了段瑞宁和程玉容。 “她要求临走前见一次嫣儿?”段瑞宁反问。 江月犀点了点头,“是,她说想念嫣儿,临走前必须见一面。” 一旁的程玉容立刻说:“不行!她要干什么,为什么非要见嫣儿?我不答应!” 说的太激动,她怀里的段希被吓得哭了起来,她忙轻轻的拍哄起来,听到这孩子哭,段瑞宁又看向江月犀,问:“你抱去的孩子,她没有起疑?” 江月犀疲惫的摇了摇头,“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分开了这么久,即使是母亲也认不出的。” 第202章 丢失 之前江月犀抱过去的孩子,是从福利院抱来的,已经两岁了,只是因为营养不好所以跟不到一岁的段希差不多大,因为缺爱会主动叫娘,十分乖巧听话。段希已经认定了程玉容是自己的娘,不会再叫别人了,也肯定是不肯给柳化萧抱的。抱过去只会平添柳化萧的仇恨,让她心情更激动。 段瑞宁垂下眼,突然觉出一阵心酸,随后说:“那就让嫣儿去看看她。” “不行……” 程玉容又想说什么,段瑞宁却冷冷的看她一眼,“她不能真的见自己的孩子,见一下嫣儿又怎么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程玉容两眼含泪,只有她知道对方的恶毒用心在哪里。 回去的路上,那个从福利院借来的孩子被抱去还了,傅兰倾说起福利院的事: “我又新运了两百斤大米和几只奶山羊过去,今后像小宝这样大的孩子就可以喝奶了,总喂稀粥孩子会营养不良的。其实在那边还有很多身体健全却没人领养的孩子,真的可怜,那些出生就有残疾的就更不用说了,照顾的人就那么几个,喂饭都是像填鸭一样,我每去看一次就难受一次,这还是在风陆城,没有福利院的地方还不知道他们会怎样。我已经跟总统说过了,他答应今后加强这方面的建设……” 发现江月犀这一路都很沉默,他回头看了看,感觉左臂到一阵温热,见她把脸埋在他胳膊上。 “我肯定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江月犀低声呜咽着,“这是报应,我肯定会有报应。” “别瞎说……你救了更多的人,有更多的孩子可以在他们母亲怀里安然长大了。”傅兰倾揽着她低声安慰,“要不,我们就把小宝抱回来陪你?” 小宝,就是今天他们借回来的孩子。 江月犀却摇摇头,“我不敢……我怕我还不是好母亲,我还没准备好。” 她指了指心口那里,傅兰倾点了点头,知道她心里纠结,笑道:“那今后你跟我一起去福利院做义工,我们俩一起做准备。” 江月犀点了点头,把头又埋进了他的怀里。 柳化萧被送走了,她答应回去后劝父亲暂时不要打仗,因为对两边都没有好处。临走之前她见了段嫣,两人在一起足足两个钟头,出来时段嫣的眼睛哭肿了,之后眼看着他们把柳化萧送走了。 车子远去,一个仇恨的种子已经播好,只待将来长成参天大树。 而江月犀他们也知道,事情还没有完结,段瑞宁的野心已经暴露,这一场仗迟早要打,就好像两个背对背决斗的人,只是为了自己暂时的利益都没有回头的继续走着。 祝英嫂向程玉容请了假要回去给儿媳伺候月子去,程玉容准了,碧蓝冷眼看着祝英嫂拿着小包袱离开了,心想夫人这一个月好歹的不用再焦心了。每当程玉容真正难受的时候,祝英嫂简直是专为制造恐慌而来,她的劝人法子,无非就是两个字,认命。 而能在认命中活出滋味,并非人人都可以,那难度相当于死了再活。 窦春拿到了傅兰倾让人给她写的推荐信后顺利的入学考试,这之前她都住在同学家复习,考完后她不好再待在人家家里,便回家等结果,这次考试她已经尽了全力,结果怎样已经不归她管了。 她想过母亲会跟她闹,不过她也不在乎了,但是没成想,回家之后确实有个风波等着她,不过不是和母亲之间的战争。 江寒浦傍晚回到家,一进大门就感觉多了个人,往旁边看去,阴影里站着个黑乎乎的人,眼里却闪着点点水光。 “你是不是忘了你的板斧啊?”他说完就往里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窦春走出了阴影,左眼下有一片乌青,眼里确实有泪。 这就奇怪了,窦春也哭,也会受伤,但从不乞怜。 窦春抿了抿唇,似乎要把泪忍下去,然后说:“江佑丰……” 佑丰听说父亲回来了要找他,自己跑了过来,进到正厅后看见父亲座位旁边站着的窦春,脚步突然一顿没有像往常一样过去,而是半侧着身子斜睨了眼窦春,就若无其事的看向一边。 江寒浦放下茶碗,问:“丰儿,你知道她放在草房的东西在哪儿吗,或者知道是谁动了吗?” 江府有一个堆放干草杂物的小屋,窦春把它打扫了一遍,偷偷在里面设了父亲的牌位,这次回来她想先到父亲那里说一声上支香,结果牌位却不见了,然后在草堆里发现了佑丰抱窝的兔子。 正巧佑丰进来看兔子,窦春门神一样立在他面前,问他知不知道自己的东西在哪儿?佑丰没理她,她就蹲下捉住他肩膀使劲的摇,最后佑丰终于回答了一句。 “知道。” 可就这两个字,之后无论她怎么问他都不说,窦春觉出他就是在看戏,东西肯定就是他拿的,便一回身抓住了那只母兔子,说:“你不交出来,我就摔了你的兔子!” 随后窦春的脸上就被佑丰手里的小金兔砸了一下,她捂着脸蹲下的时候手里的兔子也跳开跑了。 佑丰的奶娘跟进来,以为他俩打架,就先把佑丰抱起来,窦春推开他们跑了出去。 方毓秀在一旁听了,转了转眼神问:“那里面是什么东西啊……哦当然,佑丰打人也是不对的——佑丰,今后不能这样了听到没有,不然今后就不让你玩小兔子。” 江佑丰压根没看方毓秀一眼,江寒浦问道:“丰儿,你知道吗?” 江佑丰看看父亲,撅着嘴说:“知道,可我就是不想告诉她。” “你……”窦春气得泪眼瞪大。 江寒浦俯下身子,指指自己的耳朵,笑道:“那告诉爹爹。” 佑丰想了想,跑过去伏在爹爹耳朵旁小声说了句什么。江寒浦眼神变了变,复杂的看了窦春一眼,窦春着急的用眼神询问他。 这时孟茹溪和冯欢一起走了进来,江寒浦的目光锁在了冯欢身上,窦春似乎明白了,冲过去问:“是你拿走的?” 在窦春眼里,这家里面谁都可以嫌弃那个东西,谁都可以指责她放那个,可母亲不能。 冯欢的脸色变了变,立刻道:“你一回来就胡说什么,我不想跟你吵架。” “你……”窦春正要发作。 “不是她拿的,是有人给她的。”身后的江寒浦突然说。 刚才佑丰在他耳边讲,二娘带他去找兔子时发现了那个木牌牌,然后二娘就收了起来回去给了冯欢,应该是怕别人看见生事。 第203章 即使母亲说的都是真的,也不能阻止 冯欢也明白是什么事了,她脸色又红又白的看了看厅上的人,觉得女儿简直傻到混蛋,牌位丢了竟然找江寒浦和方毓秀,弄得大家都知道…… 孟茹溪的神色也有些微妙,东西是她先发现的,因为平常和冯欢关系好怕别人看见生出什么事来,所以才拿了交给冯欢的,她也没想到窦春竟然这么鲁莽。 窦春没全听明白江寒浦的意思,但是看神情已经确定就是在母亲那儿,于是伸出手,“你给我,我拿出去就是了。” “你在胡说什么?”冯欢白着脸说。 “你就给她吧。”江寒浦懒懒地说,一边摸着江佑丰的头,佑丰趴在他膝上,一副看戏的样子看着窦春和冯欢她们。 冯欢咬了咬牙,转身走了,窦春立刻跟过去,方毓秀怕两人再吵起来,对夫人和老爷笑了一下说了句“我去看看”也跟了过去。 结果就是,冯欢把那个还没来得及毁掉的牌位扔给了窦春,本来她对死去的丈夫还有一点忌惮,经这一气已经半点敬意也无,窦春把牌位捡起来,用衣袖擦了擦,抬头看了眼母亲,抱着回了孟茹溪的房间,她拿出小蓝布包袱和皮箱,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把那个牌位也放进去。 “你这是干什么呀。”孟茹溪赶进来夺过她手里准备装箱的一叠衣服,低声斥道,“别闹了,你非要你母亲在这里待不下去吗,你都能上学了还闹什么,真把老爷夫人惹火了,什么都泡汤!” 窦春露出委屈的神色,“那我走还不行吗?我自己出去住,等开了学直接进学校。” 孟茹溪把衣服放下,把箱子里的东西也拿出来,“那传出去像什么话,这么大个家容不下你一个小姑娘?你坐下。” 孟茹溪把她扯在榻上,把手帕递过去道:“你别以为爷让你去上学是怕了你闹,他什么没见过,不过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还有就是不想跟你一个小姑娘见识。但那不代表他脾气好,敢到你真的惹了他,别说你,你妈都留不下来,你还想上学?我们和他说话都加着小心,你以为你就能这样可劲儿的闹?” 窦春用手帕擦擦眼泪,“那你让我怎么办,上次我是为着上学,这次是我爹的牌位,他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爹,不能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 窦春知道父亲毕生都想要个男孩,也相信母亲之前对她说的话,可她仍记得小时候父亲看着她在庭院里玩耍,脸上满是慈祥的笑,七岁时她患了一种罕见的皮肤病,几个姨娘都说是天花,父亲不相信,还不顾劝阻陪护在她的床边。她记得那时睁开眼就能看见苍老的父亲,头发那么白,那么佝偻,目光浑浊的看着她。 她相信自己的感觉,父亲是爱自己的,即使母亲说的都是真的,也不能阻止她相信。 孟茹溪看着她叹口气,翻了翻眼睛,“你连你的死鬼爹都能想到,却不能替你母亲想想。今天这事到底怎么闹起来的,你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窦春便把来龙去脉说了,孟茹溪帮她找来药搽了搽,“今天要不是佑丰打了你,太太都饶不了你,行了,把东西放下一会儿去吃饭,除非你什么都不想要了那你就出去。” 听完孟茹溪说,窦春看了眼皮箱也没了先前的冲动,她当然是想上学的。 饭桌上,方毓秀几次想说窦春两句,看见她脸上的伤又忍住了,佑丰正在江寒浦身边被奶娘喂饭,他的小牙如今也能吃些不太硬的东西,偶尔也来上桌吃饭,他看也不看窦春。之前方毓秀跟他谈话的时候想让他道个歉,他却把脸一扭说:“她先要摔我的兔子的!” 那意思是自己没错。 江寒浦对此也不干涉。 孟茹溪先说了两句闲话,感觉气氛差不多了,说:“夫人,要不给小春再收拾个房间吧,她这么大了,我跟她住也挤得慌,她的书也多,都没地方放。” 方毓秀看看窦春,窦春低声说:“要是那样就太好了,不用太大的房间,我大多数时间住学校,能睡就行。” 方毓秀别开眼,又瞄了下一旁的江寒浦,才说道:“后院还有间厢房,我让人给你收拾出来你搬过去吧。” “谢夫人。”窦春小声说。 方毓秀看她一眼,“之前我还一直想要个女儿,可看了你,才知道女儿也有不好管的。” 江佑荣从后面过来,身后跟着丫头,方毓秀忙把他接到怀里,“你怎么来了乖乖?” 佑荣把手里的半块奶糕往母亲嘴里送。 孟茹溪笑道:“夫人还要什么女儿,佑荣比小姑娘还要体贴呢,这么小就知道心疼娘了!” 方毓秀笑着把佑荣护在怀里,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大家又逗起孩子来,窦春垂下头暗松了口气,急急的吃完饭回去收拾了。 她一走,方毓秀便和江寒浦商量起佑丰的教育问题,江佑丰平素就霸道,他把自己东西的专属权显然看得比手足亲情都重要,弟弟要是没问他就玩他的东西或拿出去,他直接过去就是一巴掌,他的东西就只能是他的。有时候心情好弟弟要他也会给,但是如果旁边有大人说哥哥应该让着弟弟,让他送,他直接就拿着东西往地上摔,把佑荣都吓哭了,旁边的人也不敢再说话。 佑荣是个性子软的,第二天就自己让人买了同样的捧过去跟哥哥道歉,懂事的让人心疼,方毓秀不是要偏谁向谁,只是觉得佑丰这样不太对,想让江寒浦干涉一下。 江寒浦皱了皱眉,抬眼道:“佑荣想要丰儿的什么东西,买给他就是了,跟我说这干什么?” 江寒浦自己小时候从来就没想过把自己的东西给弟弟妹妹玩,在原来的江府他的东西也没人敢动,他也从没想过大儿子的东西应该给小儿子,在他看来,给了佑丰的就是佑丰的,佑荣若是想要,就去给他买,硬让大儿子把自己的东西给小儿子,这对他来说是不像话的。 方毓秀哑口无言。 江寒浦想了想,又看向佑荣,“哥哥的东西,你想要就跟爹爹和娘说,不要随便拿。” 佑荣听了父亲的话赶紧乖巧的点头,江佑丰还在吃着饭,好像他们说的都是别人的事,跟自己无关。方毓秀看了看他,神情有些担忧。 江寒浦觉得自己完成了教育的任务,吃好后就站起来走出去,到书房看账本去了。 第204章 奶娘 窦春搬到了厢房住,又回到母亲那里拿了落下的几样东西,期间母女俩无话,冯欢看着她走出去,眼神复杂。 当夜,由于江佑荣缠着不让父亲走,江寒浦还是歇在方毓秀房里。他已经连着半个月都在这里了,方毓秀心里高兴,可还是说:“要不你今晚去冯欢房里看看吧。” 江佑荣却小炮弹一样扎进父亲怀里,“爹爹陪荣荣睡,爹爹不走。” 江寒浦顺势倒在床上,躺着用手把他举起来,佑荣咯咯笑着,胳膊腿悬空舒展。方毓秀看着也不忍,还是带着些许内疚,些许甜蜜宽衣躺下。 佑荣躺在爹娘中间特别兴奋,他并住手脚躺的直直的,“爹爹你量,量我是不是又长高了。” “天天量,哪就长那么快。”方毓秀笑着说。 江寒浦侧躺着,叹口气用手比着从脚指头量到了佑荣的头顶,好像是长了一点点。然后又把他的脚指头和手指头都数一遍,喃喃地说:“脚指头好像多了一个。” 佑荣赶紧起来看自己的脚,母亲笑着让他躺下,“爹爹骗你呢。” 佑荣转过身使劲用手圈着爹爹的脖子,在他怀里蹭。 方毓秀看着父子俩玩,突然轻声道:“其实我的意思是,两兄弟互相谦让,感情会好一点,亲兄弟,不用那么认真嘛。” 江寒浦想了想,用手拢住身上的佑荣,“他们感情不好吗?” “他们……”方毓秀也不知该怎么说。 “你喜欢哥哥吗佑荣?”江寒浦问佑荣。 “我最喜欢哥哥了!”江佑荣立刻答道。 方毓秀叹口气,“你什么都喜欢,你有没有跟哥哥讲孔融让梨的故事啊?” “我讲了,”江佑荣从父亲身上滑下来认真的跟母亲说,“哥哥说,孔融让梨就是弟弟要把大梨给哥哥吃。” “噗……”江寒浦也忍不住了。 “你还笑,”方毓秀嗔怪的看他一眼。 江寒浦躺好,手兜住佑荣的小屁股,“我小时候最讨厌这个故事了,让来让去的有什么意思,佑丰还能有耐心听完。” 方毓秀张了半天嘴,最后还是叹口气闭上,看丈夫和儿子挨在一起慢慢瞌上眼睡着,她也靠在他的肩上,算了,反正两个都是她的孩子,佑丰要强,处处都随丈夫,将来掌家的必定是他,自己的儿子体弱多病性子又软,她也不忍心让他出去受苦,让他做个天真活泼的娇少爷焉知不是福分。 另一边,冯欢靠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突然感觉一阵的空洞,江寒浦很久都没上她这里来了,女儿也走了,而且看样子今后只会越走越远。 生平第一次,冯欢想,如果自己像女儿那样活,会不会好一点?完全的自主,完全的对自己负责。可是很快,她就否定了心里的想法,因为她不后悔自己曾经有过的一切,她努力过,她的努力带给她成功过,她享受过,活在自己的顶峰过。如果重来,她依旧不后悔当窦家的主母,她还是要做临希城最风光的女人,她不后悔认识江寒浦,她还是要跟他。她只是被一次意外打倒了而已,以她的生命力,她肯定还有站起来的一天,她肯定还能从江寒浦身上多讨一点爱出来…… 第二天,江佑丰早上练完早课后不见他的奶娘来给自己披衣服、喂奶,而是一个别的丫头和老妈子过来,他想了想,今天好像又是这个月的月底。他突然拨开了老妈子和丫头,自己朝江府的后门跑去,之前他好像见自己的奶娘从这里走回过。 “少爷你别过去,今天奶娘的家人来探她呢,我们陪你好不好?” 江佑丰没顾忌老妈子的话,只顾往后面跑,他第一次知道他的奶娘有家人就是从这个老妈子的口中,为此他十分讨厌她。在他的心里,奶娘就是他的奶娘,他以前从不知道他的奶娘还有别的家人。 她会有什么家人呢? 江佑丰躲在后门口的一棵大盆栽后头,第一次这样躲躲藏藏的看人。 他的奶娘正和一个黑汉子站在一起,那汉子比窦春都黑,穿着看不清颜色的裤褂,侧脸上有几个小疤。他的奶娘芸芬在汉子对面,低着头,似乎在哭,汉子摸了摸她的肩,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一个小孩子抱着芸芬的腿,把脸贴在她身上。 芸芬的侧面凹凸出一个很温柔的母亲形状,她低着头站在那里,像一抹美好的剪影。她十九岁就来江府,一直陪着江佑丰长到现在,还不到二十二岁,可是已经被生活压迫的成熟而隐忍。她长得很白,胸脯高耸,模样温顺。当初好几个奶娘过来,方毓秀就因着这两点留下了她,奶水足,长得干净顺眼。 婴儿时期的江佑丰觉得世界是一块带着奶香的肉,不但可以生产好喝的**,温度还很舒服。后来他能看清楚后发现,这个世界的天空是一个温柔的面庞,面庞上有水灵灵的眼睛,有会对他笑的唇,会发出安抚他情绪的声音。当他对这个世界笑一下的时候,这个世界就风和日丽,当他哭的时候,这个世界也会愁云密布。 不知道是不是先天感应,他对“娘亲”这个词很疏远,不管方毓秀怎么对他好,他总觉得她不是自己的谁,他最亲近的是他的奶娘,而且是一种平等的甚至居高临下的亲近,因为奶娘是他的所有物。 江佑丰把头探的更出去一点,发现他的奶娘蹲下整了下那个小孩子的衣服,那孩子看起来比他大两岁,圆头圆脑,也穿着看不出颜色的裤褂。奶娘把那孩子的小花脸仔细的擦干净,然后把他搂在怀里跟他说话。 江佑丰第一次意识到,奶娘有自己的孩子这一说,他站了出来,慢慢走到后门口。奶娘看见他吃了一惊,擦了擦眼睛叫了声,“少爷。” 江佑丰看向那个圆头圆脑的孩子,走过去说:“跟我一起玩么?” 奶娘有些吃惊,因为江佑丰从来没主动找别人玩过,那个孩子把食指吃在嘴里看着江佑丰,佑丰从口袋拿出一个透明的橡皮球,里面有红红绿绿的东西,扔在地上立刻弹回手里,那孩子立刻走到他面前,江佑丰拉着他进了院子。奶娘张了张嘴,可那个老妈子和丫头朝她摆摆手示意他们会看着,那个丈夫也没在意,打算趁这点时间单独跟妻子聊聊。 江佑丰和那个孩子一路追那个球一路跑到他的房间,路上碰见正跟自己奶娘玩的江佑荣,佑荣也非要跟着哥哥去。三人来到江佑丰房间,那孩子立刻看着满屋子的玩意儿看呆了,江佑丰十分大方的让他随便玩随便拿,他自己先把自己平素喜欢的拿过来塞给那个孩子,连佑荣都看的直吃手,最后三人就在地上玩起江佑丰最新的一套小火车。 丫头们和老妈子见孩子们难得这么乖,在门口相互聊起了天。太阳温和的照过来,天气显得很好。 第205章 争夺 芸芬正和丈夫说话,忽然听见有人跑来叫她,让她赶紧过来,她一下就想起了江佑丰和自己的儿子,便立刻跑进去。 刚跑进佑丰的院子,就听见方毓秀失去理智般的叱骂,还有孩子的哭声和几个女人惊慌的声音。她跑过去,见方毓秀抱着佑丰,一手捂住佑丰的头,手掌下佑丰的小脸被血流染了一半,看起来诡异可恐。小少爷仰着头放声大哭,自己的儿子柱子被一个老妈子拉着。 方毓秀见芸芬来了,很严厉的对她骂几句什么,她也没听进去,似乎被眼前的场景给吓住了,几个女人在旁边喊着快叫大夫。芸芬看到江佑丰在方毓秀的手掌下眨巴着眼,他的眼角又有一小股血流流下,直接滑到下巴凝聚成血珠,可是他好像不知道痛一样。 现场一团乱,也没人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芸芬的孩子只是咬着牙不说话,江佑荣吓得只会哭,大家只大概了解到,孩子打闹起来,芸芬的儿子用东西砸了佑丰的头。 大夫总算来了,给江佑丰进行了处理和包扎,说还好只是皮外伤,不妨事。可方毓秀仍旧不依不饶,她勒令芸芬的丈夫和孩子今后不许再到江府来,要不是芸芬看护佑丰时间这么长佑丰离不开她,连她也要一并撵出去。 江佑丰的头被用纱布缠了一圈,他坐在凳子上一声也没哭,专注的听着隔壁母亲的骂声,等到母亲让奶娘出去,江佑丰才从椅子上下来拨开丫头们的手去门口看,奶娘伤心的哭着,佑丰走过去拉拉她,对她笑笑说:“芸芸,我没事,不痛。” 芸芬却有些陌生的看着他,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江佑丰从来不是这样肯吃亏的。 晚饭饭桌上,方毓秀抱着佑丰还在说:“血一直就往下流,现在想想都后怕,大夫说可能要留疤的,好好的孩子真的留了疤可怎么办,现在乡下的孩子简直是没有一点教养,随随便便就打人吗?” 冯欢问:“不是在头上吗?” “头上也了不得啊!万一再靠下一点不就破相了吗?”方毓秀还是说,把佑丰抱到江寒浦面前,用手比划着,“从这里破了那么大个口子,血都流了一脸。” 她的手比了个一厘米的长度,不过在方毓秀眼里,那跟赤道也差不多长了。 江寒浦捏捏儿子的脸,佑丰还冲他笑了一下。 “没事就好,男孩子身上留点疤不算什么。”江寒浦摸了摸儿子的头。 孟茹溪笑了笑,“好了夫人,小孩子打打闹闹教训完了就是了,咱们总不能跟那么大点的孩子计较,他娘还是佑丰的奶娘。” 说完又看着佑丰道:“佑丰真是什么都要像爹爹,你爹头上也有道疤呢。” 佑丰听说父亲头上还有疤,一定要站在他膝盖上看看,发现真的有,连位置都差不多。 “这是怎么留下的?”佑丰问爹爹。 江寒浦垂下眼,捏了捏儿子的鼻子没有说话。 晚上,江佑荣钻在父亲怀里还微微发着抖,镇定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讲起今天看到的事。 “哥哥……给柱子哥哥玩玩具,后来我们看火车,哥哥把火车,还有他的金兔子,还有好多东西都给柱子哥哥,说用这些换……换柱子哥哥的娘,让他今后不许再来了。然后,柱子哥哥就拿火车砸哥哥,哥哥没有躲,然后,哥哥就流血了。好多人跑进来,娘也过来,说把柱子哥赶出去,让他永远不许来了……” 第206章 孤儿院 秋高气爽,江府的点心师们开始研究今年的月饼种类,厨房不时飘散出点心的香气。天气不冷不热,懒得动弹的江舒柳也开始携着丫头经常去出游,除了出去欣赏美景外,她还有几个不太乐意说出的理由。 近来她手头不太宽裕,不方便老是宴请朋友了,她救济会的名声传出后,总会有那个社这个会的来找她捐钱,虽然现在她的置装费也是由府里承担了,她的花销是江府里个人花销中最高的,可是她手里的现钱还是不够用,救济会就分走了一大部分,七捐八捐的又会耗费许多,这样下去到了月底她竟然有帐条没有缴清,这可让她难堪了,自从上次和江月犀那一吵后,她就不大愿意去找江月犀了,也拉不下脸来让刘妈拿着帐条去找江月犀。于是她就只能想办法减少那些聚会,借口出去秋游,减少开支后下个月有钱再还。 这样一个人待着也挺好,看看书到处走走,可有时想想她会生气,自己是正经的江家的子女,江家眼看着生意和名声是比以前好了,她多花多用点钱怎么了,干吗要受这种难堪呢?江月犀都负责了她那么多花销了,多那么几条又有什么? 于是江舒柳今天早早的回来想要跟江月犀说一下,把自己每月的现钱再提高一些,虽然她现在每月的开支在风陆城名媛里面已经数一数二,可她毕竟还有别的事要做。 可是回来后却发现,江月犀和傅兰倾没一个人在家,中饭饭桌上只有江季槐和孙宝姐,江舒柳有点气闷。 “怎么最近月犀和傅先生总不在,中饭已经好几天没在家里吃了吧。”江舒柳说。 江季槐风风火火的把半碗饭吃完,擦了擦嘴说:“小妈说最近要减少家里的宴请了,她还有别的事,这样也能减少开支嘛。” “哼,家里什么时候需要节省开支了。”江舒柳不以为然,心想江月犀可真会说。 江季槐暗自撇了撇嘴,站起身说了句,“那我去丝织厂了,哦对了,妈,小妈回来后你把这个交给她,就说是我的一份心意,如果要采办什么就让她用这钱替我买一买。” 江季槐把一个信封交给了孙宝姐,孙宝姐接过点了头,“好,你路上慢点。” 江舒柳看了眼信封,突然问孙宝姐,“月犀上哪儿去了?” 孙宝姐正看着儿子走出去,“啊?”了一声后才转过身,随后道:“哦,还在西郊福利院吧,最近她有空就和傅先生在那里。” 江舒柳直接站起身,“正好我去找她,顺便把东西交给她吧。” 孙宝姐张了张嘴,可没说什么把信封递了过去,江舒柳饭也不吃了,让人备车往西郊去。路上她打开信封看了眼支票,眼睛瞪得大了几分,没想到江季槐如今也能赚这样多的钱了,可是竟然第一个想到给江月犀,江月犀握着财政权,她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全都捐助给福利院?可是捐就捐,干吗自己一天到晚的在那里,难道和院长谈生意? 到了西郊的弯月儿福利院,江舒柳提着裙子下车,看到福利院的那刻起却差点不敢进去。这里和她想象的太不一样了,没有什么花草地,孩子欢声笑语,就是一座阴森森的宅子,铁门锈迹斑斑,那房子也说不出的阴森。 被一个老门卫引着走了进去,她每走一步都觉得那房子里会冲出一个手持菜刀的疯子,吓得手都凉了。靠近了那一排平房,才听见些声响,是一些很怪异而嘈杂的声响。江舒柳凑近玻璃窗前看了看,却正好看到床上一个嘴歪眼斜的孩子,吓得她抚着胸口差点瘫在地上,老门卫回头看了她一眼,冷漠的让她走快点。 江舒柳终于忍不住问他们这是去哪儿,她只是来找江月犀的。 “她在给孩子喂饭。”老门卫简洁地说,都没有回头。 要不是带着随身的丫头,江舒柳是一步都不敢上前了,随后她被带进了一个大屋子,屋子里一半放了床一半放了不少小桌子,一些孩子正坐在桌子旁吃饭,江舒柳往后看了看,江月犀正坐在一张小床上喂怀里的孩子吃饭,她旁边还有几个跟她一样穿着围裙的妇人也在喂饭,她们比江月犀要果断快速多了,好像那些孩子根本就不需要咀嚼也不怕烫,一勺勺的简直像是填鸭。见有人进来也没人招呼,只是干着自己手里的活。江月犀在喂的孩子突然痉挛了一下,然后吐了,江月犀的围裙没能全部挡住呕吐物,可她顾不得自己,先用毛巾给那个孩子擦着,然后轻拍着他的后背。 这里虽然是吃饭的地方,却让江舒柳感到一阵的不适,江月犀抬头看见她来了,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你去打点水来,紫翎被我派去别的屋子了,现在人手不够。” 江舒柳只好让跟着自己的丫头去打水,然后自己蹲下身扶着江月犀怀里的孩子,让江月犀迅速的把孩子的外衣换了。那孩子一看就不大正常,江舒柳低着头不敢看他。 一个房间的孩子喂好后,几个人又去别的房间,除了江月犀和她带来的人,其他人依旧是那种填鸭式的喂法,江舒柳都看不过去了,可江月犀说:“没办法,人手不够,很多孩子都没有自主吃饭的能力,他们不这样这么多孩子根本照顾不过来,我已经在招人了,可是几个福利院分派下来还是不够,孩子太多了。” 后来江舒柳给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孩子给吓着了,江月犀让她出去待会儿,自己仍旧和几个人在里面忙活。最后一些可以自己跑动的孩子被放到院子里玩,他们都围着江月犀,争抢着要她抱抱,江舒柳有些害怕的坐在一旁,心里难受,也同情,可就是不敢过去。 那些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都不过去触碰她。一个只有一只手臂的小女孩在她面前摔倒了,江舒柳看了看被孩子包围的起不开身的江月犀,过去把她扶了起来。小女孩儿抬头看看她,突然说:“姐姐你穿的衣服真好看。” 江舒柳不自然的笑了一下,就跟那个小姑娘玩了起来,忽然那个小姑娘就说:“姐姐你抱抱我行吗?” 第207章 两个男人 江舒柳一愣,她意识到这是一群没人抱没人亲可能都没吃过母乳的孩子后,突然一阵难受,人们需要食物和水是本能,需要爱也是本能,她张开手抱了抱小女孩儿。 一直到傍晚,江月犀和江舒柳累的都快直不起腰来了,这地方不止是缺钱那么简单,人手太少,江月犀也不得不自己动手打扫,照料那些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这里有一大部分是那种畸形或有残疾的孩子,怕江舒柳再受到惊吓,江月犀让她在外面陪那些相对正常点的孩子玩就行了。 福利院的入口处又来了一个人,是傅兰倾,他刚从学校回来,带来了一些吃的,孩子们立刻围了过去,江舒柳也站起来看他,像是看到救星。 “那个……月犀在里面呢。”江舒柳拨了拨已经散乱的头发说,她的洋装上也全是黑手印,一块蕾丝被扯掉挂在那里。 傅兰倾冲她笑笑,把东西给孩子们分了分走进去,江月犀正好迎出来,袖口卷着,像是刚犁了一亩地般喘着道:“来了?” 然后两个人就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说话,江舒柳听不大清,只大概听到江月犀问了句,“会打吗?” 然后傅兰倾没说话,神情有些无奈。 江月犀又幽幽说了句,“如果一旦打仗,这样的孩子会不会更多?” 傅兰倾握住江月犀的手,紧紧的握了一下。 江舒柳突然回过头,感觉到心一阵紧缩。 他们走的时候一群孩子都在问他们明天还来不来,那个一条手臂的小姑娘也问江舒柳,“姐姐,你还会来看我吗?” 江舒柳看着她的眼睛只好点了点头,上车的时候江月犀和江舒柳坐一辆,告诉她如果不能来就不要答应,给他们希望之后不再来,会更让他们痛苦。 “附近的中学有时候会让学生们过来做义工陪这些孩子,可是他们一拨拨的来,给了他们温暖又再也不来,只让他们痴痴的等着,其实很残忍。”江月犀低低地说。 江舒柳低着头,眼里有些湿润,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那个信封交给她,“季槐让我给你的。” 江月犀抽出看了看,笑笑,“亏他有这份心了。” “月犀,现在家里是不是财政紧张?”江舒柳突然问。 江月犀一愣,随后说:“放心吧,没事。我答应过老爷要照顾好你们,你的嫁妆到时候也会一分不少给你。” 江舒柳没有说话,她在心里想着,江家怎么会财政出问题,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名声也越来越大,难道是,这个国家要出事了? 她从心底打了个寒颤,想起刚才江月犀和傅兰倾的话。 每次时局变动都会有一大片家族覆没,每次江月犀都带着他们闯过来了,可是这其中的惊险怕是也只有江月犀知道了。江舒柳想起自己之前脑子里装的事,洋装,珠宝,茶会,要钱,她突然想摒弃之前的一大半脑子,好让自己现在能觉得好受点。 几人回到江府,正迎面碰上江寒浦走出来,怀里抱着眼睛红红的佑荣。 “奶奶回来了!”佑荣立刻激动地说,然后扯着身子让祖母抱。 “奶奶我们给你送大螃蟹来了,可是你不在。”佑荣说完又瘪了瘪嘴,为这他已经哭了一场了,用小手圈着江月犀的脖子。 江月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看了看一旁的江寒浦,傅兰倾先说:“进去再坐会儿吧。” 于是几个人又一同往回走,路上几个仆人正一筐筐的往厨房那边运螃蟹,这时候正是吃蟹的好季节,江府虽然一分为二,可是许多供应系统还是一支,采办还是江寒浦一个人负责,江月犀曾跟他说过要不然分开也可以,江寒浦却说顺手的事,他每次买来东西再送过来就是了。 傅兰倾先去换了衣服,然后竟然和江寒浦详谈甚欢,江舒柳先回了自己的院子,江月犀看两人的谈话氛围那么和谐,就在一旁陪着佑荣玩,从进来佑荣就赖在祖母怀里不出来。 “今天在奶奶家吃晚饭好不好?”江月犀说。 “好——”佑荣甜甜地答道,又问,“奶奶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啊?” 江月犀刚从福利院回来也没来得及换衣服,干笑道:“奶奶吃饭不小心弄身上了。” “那你用我的小围兜吃饭,就不会洒在身上了。”佑荣说完一本正经的问父亲,“爹爹,你也给奶奶买个小围兜好不好,让她吃饭的时候系着。” “啊?”江寒浦一愣。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江月犀起身抱起佑荣,“呵呵,不用,奶奶自己有,来,咱们到奶奶房里玩。” 傅兰倾看他们走远,突然说:“不管你我对彼此的印象如何,我想,这个时候我们应该一心。” 江寒浦突然一笑,喝了口茶道:“说句实话吗?其实风陆政府也好,云正锋也好,在我眼里没什么区别。” “就算你能全身而退,你不为这里的百姓着想吗?”傅兰倾皱着眉说。 江寒浦看向他,目光平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说完他将茶碗放下,淡淡道,“我只喜欢合作,合作才能保证利益,把自己拴死在一个地方,是违背利益准则的。” 傅兰倾紧紧的抿着唇,突然说:“我知道你有本领,可总统也很器重你,你为什么不能也相信他一次。如果我们都有破釜沉舟的决心,联合起来,那未来的劫难也并不可怕。” 江寒浦想了想,突然抬眼说:“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如果想让我帮你,你能给我什么呢?” 傅兰倾一愣,“你不是不想要官位吗?” 江寒浦不屑的别开眼,官?他最看不起的就是官,一群遮遮掩掩想吃又怕烫的家伙。 “我是说她。”江寒浦说。 傅兰倾突然抓紧了手里的茶碗,瓷盖和碗咯咯作响,江寒浦看了一眼茶碗,又看看他。 傅兰倾闭上眼深深的呼吸才压下情绪。 “我真的很想揍你。”傅兰倾说,盯着对方那张英俊的脸。 “哼,那你的忍耐力显然不如我。”江寒浦又喝了口茶,淡淡地说,“我想杀了你。” 两人之间的气氛低到了冰点,谁也没有说话。 江月犀把佑荣放在床上,自己拿出衣服来换,里里外外都被菜汤污水浸透了,都得换一遍。 佑荣在江月犀的床上滚来滚去,然后趴着看着祖母说:“奶奶,为什么你比别人的奶奶好看那么多?” 第208章 粗鲁 江月犀怕他掉下去就过去坐在床边,一边系着扣子,“因为奶奶吃的好啊。” 佑荣忽然起来,扑到江月犀怀里,眨巴着眼睛,他也想吃了。 江月犀赶紧护住胸口,脸红道:“奶奶没有,给你喝山羊乳好不好?” 佑荣不舍的把脸埋上去,山羊乳也可以止饥,但毕竟不是那么回事,小孩子的奶瘾可不光是来自于饿。 最后折中,他要在江月犀怀里喝山羊乳,小手还要摸着。江月犀还不能认为他是小色鬼,毕竟这么小,又这么可爱。 客厅里,两个男人还在这冰点的气氛中面无表情的对峙,江月犀换好衣服抱着佑丰过来,也没注意道气氛不对,“你们说完事了没有,摆饭吧?” 两个男人同时垂下眼,掩藏住自己的情绪。 “嗯。”“哦。” 晚饭期间,气氛倒是很热闹,江季槐也一如既往的活泼,只有江舒柳有些心事重重,期间有几次想问江月犀什么,可看了看周围又憋了回去,最后匆匆吃完就回房了。 吃完饭,江月犀把佑荣一直送到车上他才松了手,临走一定要确定祖母明天会去他家,江月犀确实会去,明天八月十五是佑丰的生日。 看着他们的车子远去,江月犀脚步轻快的回来,到房里见傅兰倾正在解衣扣,便一边摘着耳环一边用手肘碰他一下,“我看你和寒浦聊得不错啊,今后少不得一起合作吧?” “是啊,”傅兰倾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已经达成一致,今后彼此为敌直到老死。” 江月犀一愣,傅兰倾伸手帮她把耳环摘下来,江月犀不太喜欢戴这些东西,他也喜欢她光无一物的嫩耳,几乎让她察觉不到的摘下后,傅兰倾顺势揽住她含住耳珠。 江月犀怕痒,咯咯笑着推开他,“别闹,先帮我摘下来。” 一摸才发现耳环已经不在了,傅兰倾把一对翡翠耳环提在手里,然后放进她手心。 江月犀摸着耳朵斜睨着他,“哼——说,你是不是常给别的女人摘啊。” 傅兰倾笑笑,他是有这个手艺,别说是耳环,就是再私密处的首饰他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顺走,那是他的业务。之前有一个县长的姨太太带着自己丈夫贪污来的古董项链,那是曾经皇家的东西,傅兰倾和她错身而过时就拿走了,直到回家姨太太都没发现,还在回味着傅兰倾迷人的微笑。 “我可以,但是不大喜欢这样做。”傅兰倾提袍半躺在屋中的摇椅上,“她们通常会自己摘下来给我。” 江月犀又想起之前他在台上引起坐下无数女人疯狂的画面,哼了一声坐在他腿上,靠过去用手捏住他的两边脸,“你个无风自浪招蜂引蝶的坏桃花,今后你是我一个人的男人了,知不知道?” 傅兰倾眯了眯眼,突然也拧住她的脸,“那你呢?坏女人。” “我捉摸(怎么)了?”江月犀的脸被他扯着还努力的说话,心想这家伙今天要造反了?而且她怎么了,要不是有他这个丈夫在,她都忘了自己是个女人了。 “哼。”傅兰倾哼了一声抓起她的小脚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大手固定住她的腰,“你也是我的女人了,从今以后只属于我一个人。” 江月犀一愣,随后看向一边,故意说:“那要看我的心情。” 江月犀想,她才不要像以前一样傻呵呵的把自己的心给人呢,就是真给他了也得装一会儿。等着傅兰倾低声下气的哄哄她,说不定她就松了口。 傅兰倾却不见出声,只是突然把她托起来,不由分说的去扯她里面的裤子。 “你……你干什么?”江月犀赶紧伸手去护,可他的手确实快,扯下来后又拉开自己的,然后把她放下。 江月犀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之前求欢的时候他也粗暴过,不过好歹的他也算是个好风月的人,从来不曾这么鲁莽,不讲究过。两人身上甚至还穿着衣服,还是在摇椅上。他怕她太紧张,伸手在她身下做着准备,就这么直接。 任是江月犀都闭上了眼不想看,一面扯着他的手,“你疯了你……” 这些天他们为了孤儿院和柳之源的事忙碌,已经好久没亲热了,今天怎么会这么突然。 傅兰倾大口的呼吸着,躺在摇椅上,手和腰身却不停地动,他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有这么陷入她、感觉到她完全的属于自己,他才能安心。终于融合后,他不顾江月犀的哼咛靠在摇椅上眯起眼,想着只有自己才可以和她做到这样的亲近,心里还生出一股自得来,连着那里都变得更加意气风发。 江月犀使劲并拢着腿,不安的看着四周,门没锁窗没关,就这样,身下的东西又是那么粗鲁急躁,让她竟感到一种被侵犯的痛楚。 “兰倾……”她忍不住祈求的叫了他一声,她有点不舒服,心里的。 傅兰倾看到她眼底的水光,愣了愣,难道她不喜欢?心下怜惜,可身子执拗的想强迫她喜欢起来,用手捉住她的手固定住,身下更加用力。 江月犀觉得傅兰倾陌生起来,身体明明是有些欢欣的,可心却被一种痛苦吞没,之前的欢爱再怎么激烈也有心的交流,可这次傅兰倾完全是进攻,似乎只想爆发出来在她身体里留下记号。 她的泪不知不觉的就流了出来,同时却也咬住唇,接受了他的释放。 回去的路上,佑荣还在回味着蟹肉蛋的味道,趴在父亲腿上突然问:“爹爹真的不是奶奶生的?” “嗯?不是,爹爹是另一个奶奶生的,你的亲奶奶。”江寒浦答道,“那个奶奶,已经不在了。” 佑荣点了点头,“怪不得奶奶比娘亲还好看。” 他向后踢着自己的小腿,摇头晃脑道:“奶奶的胳膊比妈妈的硬,可有力气了,妈妈的奶是软软的,像水球,奶奶的硬一点,像是我的小白球。” 佑荣想起自己新得的小白球,是一种软胶做的,实心的,摸起来软软的很有弹性。 江寒浦突然一怔,低下头,“你说什么?” “就是小白球啊。”佑荣说,然后翻了个身躺在父亲腿上,继续说:“奶奶换衣服的时候我饿了,奶奶说她没有说生过孩子,所以给我喝了山羊奶,但是我摸了摸,就跟我的白球一样。” 江寒浦猛地抬头看向前方,司机假装一本正经的开车,实则被江寒浦盯得后背冒汗,心里叫苦,他又不是自己要听的。 第209章 避不过的嫌 八月十五,又到了小兔爷的生日,江佑丰虽然不愿,可还是被一群女人给他穿了一身兔爷的衣服,还带了一顶带兔耳朵的帽子,在相机前照了相。这样不管他将来长大后如何的有风度有气派,或者说如何的酷,这群女人都可以有个东西拿出来大肆的笑话他了。这也是孙宝姐十分珍视江寒浦幼时裸奔那段趣事的原因。 时间过午,江月犀才带着礼物过来了,两家不在一起过中秋节已经有几年了,如今借着佑丰的生日倒是又互通起来。傅兰倾不喜欢佑丰,连来这里露个面也不,江月犀知道他最近忙也不想耽误他时间,在家里陪季槐他们过完节之后,又来这里给孙子庆生。 江寒浦在外办事,几个女人还自在些,江月犀和她们喝了些温酒,抱着孩子看戏聊天,兴致正浓,方毓秀留江月犀今晚上一起赏月,晚了就留下一块儿睡,本来年纪差不多,她们之间的辈分隔阂比其他婆媳间要淡写,旁边的方毓秀和冯欢也一再挽留,佑荣想起这样自己就能和奶奶娘亲一起睡了,更拉着江月犀一定要她留下,爹爹最近不陪他睡了,可他就是喜欢被人围着睡。 被哥哥瞪了一眼,他赶紧补上一句,“让哥哥也来。” “然后被你们俩一起尿床冲走啊。”江月犀笑着说。 两个人想起自己确实尿床,都讪笑着把脸挤在祖母身上。 “改天你们去奶奶家里住,奶奶今天还有事得回去呢。”江月犀摸摸两人的小脸蛋儿说。 佑丰失望的转身把脸埋到奶娘怀里去生气,佑荣直接扯开嗓子哭,像是这辈子都要见不到祖母一样。 “怎么了——” 女人们齐回头,是江寒浦回来了,他过来抱起佑荣,“哭什么?” “奶奶要走了,不让奶奶走……”佑荣泣不成声地说。 “奶奶不走,现在还早呢。”方毓秀忙说,然后和江月犀使了个眼色,反正现在还早,等一会儿佑荣睡了她再走就行了。 江月犀会意,点了点头,“奶奶不走,你快别哭了,蜻蜓都飞进你嘴里了。” 佑丰听到后过来牵起祖母的衣襟,“奶奶你真不走了吗?” 江月犀叹口气,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了句什么,佑丰点点头,虽然还是失望但是亲昵的靠在江月犀怀里。 “爷今天回来的早啊。”冯欢说着端了半个江寒浦喜欢的咸蛋黄月饼过去,江寒浦坐下,一面自己吃一面喂着佑荣吃里面松软的馅料。 佑荣吃了一嘴一脸,不等给他擦去就蹭在了江寒浦怀里,江寒浦把剩下的月饼壳都塞进自己嘴里,然后接过毛巾给佑荣擦着小脸。 江月犀看了,感叹道:“我还真没想过你会是个好父亲,” 江寒浦抬头看她,突然一笑。 让一直观察着他的冯欢看得心里一惊,江寒浦刚才的笑也太动人了吧,她实在不记得他何时对自己或别人这样笑过。冯欢立刻去看方毓秀和孟茹溪,另外两人却依旧自然的聊天,似乎根本没注意到。 出于女人的敏感,冯欢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再偷望一眼这个主母,虽然辈分高,可却是在座人当中姿色最为艳丽的一个,年纪据说是比江寒浦还轻,之前一见她冯欢就有种完全被比下去的感觉,可是还并未想到别的,如今心里却突突地跳。在以前,她听说过许多大家族里,少爷和父亲的姨太太不明不白的故事,因为一般当家老爷身体老朽,姨太太们往往欲求不满,所以这样的故事不在少数,那么江月犀和江寒浦之间会不会也…… 冯欢感到紧张,这个江家主母给她的威胁比江寒浦另外一妻一妾给她的要大多了。她一直观察着,江寒浦的目光除了在两个小孩身上,就是时不时的往江月犀身上落。不过江月犀倒是一直和方毓秀她们或孩子说话,眼神很巧妙的处处都不跟江寒浦碰上。 大概像她这样年轻的主母,曾经老爷年轻的小妾,很早就要学会躲着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爷,以免生出什么闲话。 看佑荣在江寒浦怀里睡着了,江月犀站起来要告辞,可能是喝的酒后劲上来,她身形晃了一下。 方毓秀忙起来扶住她,“夫人到我屋里躺会儿,等酒劲儿散散再走吧,万一外头受了风再病了。” 孟茹溪也忙附和,“是啊,不急这一会儿,如今天长,再睡一个时辰日头也落不了。” 江寒浦也看着她,只是没说话。 江月犀摆摆手,“算了,我这一身烟酒气,留一屋子的味儿晚上再熏着你们。” “这有什么的,熏熏香就好了。”孟茹溪忙说,“夫人就到我屋里吧,我屋里没孩子不怕熏。” 江月犀正犹豫着,江寒浦开口了,“去我书房吧,今天我在毓秀那里歇,那儿没人睡。” 此话一出,孟茹溪和冯欢眼里慢慢暗下去,随后孟茹溪又立刻笑道:“那既然这样,夫人就去睡一会儿吧。” 说着她起来扶江月犀,江月犀还是有些迟疑,其实她还宁愿去孟茹溪房里或者干脆直接走,江寒浦的书房到底是他的房间,两人的辈分,她去睡不太合适。 可是孟茹溪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笑道:“那个书房算不得正经卧房,有时家里客人饮了酒,常去那里打个盹儿。” 江月犀都能听出这话完全是为了劝自己而瞎掰的,她还不了解江寒浦吗,他的屋子平常谁敢进去?不过既然人家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一再拒绝,去小睡一会儿告辞回家就是了,这酒的后劲确实挺猛的,她的脑子这会儿都昏昏沉沉。 送江月犀到书房歇下后,孟茹溪又回来和众人聊天儿。方毓秀从江寒浦手里接过佑荣,佑荣动了动把脸埋在母亲怀里睡熟了。 江寒浦站起身,“我去换件衣服。” 说完转身就走了,冯欢目光追着他的背影离去,突然看向一旁的丫头小厮,“你们去个人给爷找找衣服什么的。” 一个常跟着江寒浦的小厮便跟着去了,可不一会儿就回来,说:“路上爷说不用我,让我还回来伺候着夫人太太们。” 冯欢沉默了,她焦急的望向方毓秀和孟茹溪,却发现她们都淡淡的冲她一笑,笑中似包含万般的无奈。 冯欢惊了,难不成她们也早发觉,不露声色罢了。方毓秀拍着佑荣又看向戏台,只是这次突然觉得乐声呕哑凄凉,说不出的落寞。 江寒浦独自走来书房,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衣服来放到床头。江月犀正侧身在床上睡着,脸色微红,呼吸间胸脯微微起伏,只腹部盖了条薄被,外衣也搭在一旁。江寒浦脱了被佑荣弄脏的外袍放在一边,然后坐在床沿定定的望向江月犀酣睡的脸。素净的里衣凸显了她的稚嫩,不似平常那般娇媚狡黠。 他斜倚在床榻上,突然被什么硌了一下,从身子下摸出一个成人巴掌大的软球,那是他从佑荣那里拿来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童心未泯呢。 江寒浦把球扔到床里面,目光顺着她的脸往下慢慢抚动,呼吸渐渐沉了下来,同时眉头渐渐皱紧,再没有谁能比他更能见证她的成长,看着她由一个倔女孩长成了女人,可是一想到如今这样的风景都落入了别人的眼中,他心里就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直要烧死那个人才好。 第210章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江月犀睡得不太熟,她隐约觉出耳朵上的温热触觉,忍不住动了一下,嘤咛了一声却没有醒来。 恍惚间在梦里回到了昨天晚上,傅兰倾粗鲁的对待过她后她独自跑去了浴室,把他一个人留在了外面,晚上睡觉时也故意背对着他,以往她这样闹脾气,傅兰倾都会哄她的。可是昨天他不知怎的对她的疏远也很冷淡,木头一样躺在她旁边,没有软语爱抚,更没有把她揽进怀里。 江月犀不知这是怎么了,难道他已经厌烦了? 她更委屈了,她发誓她是在心里给他台阶的,只要他在她耳边说上几句体贴的话,她就顺势躲进他怀里说出自己的委屈,两人关系兴许还会更加亲近,可是整整一晚上他都没动静。 江月犀气的流了泪,看吧,男人就是这样,他们只在乎自己的感觉,爱的时候跟团火一样,火灭了说抽身就抽身。 第二天一早傅兰倾没等她起床就走了,她扶着枕头起来问他回不回来一起过节,和不和自己一起去给佑丰庆生,她想着这是他们作为夫妻的职责,自己问这个不算主动低头,可是他把眉一皱,说了句“今天赶时间,回不来。”就走了。 门关上的时候江月犀气恼的把他的枕头扔在了地上,可还是得起床上妆,强颜欢笑的给江家的人一个过节的气氛。她的下身有点痛,昨天开始时太干涩导致的,为此她今天都没敢怎么走动。 心里越想越生气,一大团的委屈堵在心间,江月犀暗自决定,今晚上他要是还不表态,自己就赶他下床,撒泼, 可是越委屈,对温情就越渴望,江月犀迷糊间感到是傅兰倾抱住了自己,吻细细密密的落在脸颊,耳垂被轻咬着。她准备好的泼辣全变成温温的眼泪从眼角流出来,面上吹拂的气息重了些,她的唇被封住,感觉两只大掌揉弄着身前。忍不住轻吟出声,别开脸推了一把,那灼热的吻落在了脖颈和身上。 江月犀迷蒙地睁开眼,还是一心的委屈,半推着怀里的人轻声呢喃,“你心里根本没我……” 她的小手突然被抓住,然后捂上了一颗“砰砰”疯跳跳的心,仿佛被烫着了一样她缩了缩手,两只柔夷落在了一副雄健的男性肩膀上,她突然一愣,觉出不对,低下头看,那人竟是江寒浦! 他正像一只黑豹般匍匐在自己身上。 酒一下全醒了,从后背、头皮凉飕飕的钻出来。她见自己身上未着寸缕,他则光着上身。心里一阵恐惧,她像只被踩了肚子的小猫似的蹬挠,“啪”的一声耳光声响,他脸上留下了几道血道子。 江寒浦蹙眉,伸出舌舔了舔嘴角的血迹,却突然一笑,抓住她两只小手固定在头顶,腾出一直手来顺势压住她一条腿,另一条腿用身子压住。江月犀无论怎么扭动竟都挣不脱,她一个从武的人,这时候拳脚竟没了半点用处。 “混蛋,滚开!”江月犀骂道,眼里却不争气的往外涌着泪,心里不但恨江寒浦,还恨傅兰倾!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对方充耳不闻,也不多话,随意扯了下裤子就俯下身,早就蓄势待发的东西准备直捣黄龙。只是还没进去江月犀就疼的叫了声,声音都是抖的,见他抬头看过来,她大哭,“江寒浦我恨你一辈子!你敢……” 这威胁满满的只有悲哀,和绝望。 他只是低头看了一下,然后跪在她腿间身子俯过来把她的手用腰带捆在床头,再退回去俯下身,用舌头去舔。 “来人哪,毓秀——茹溪!江寒浦我操你祖宗!”江月犀这时候顾不得避嫌了,她只想保住自己。 脸上挨了几下踹,江寒浦不满的用手箍住她的脚踝,沉吼道:“再乱动……” 门口突然传来拍门声,力道不大却很嚣张,无节奏的拍打声中一个小孩稚嫩的声音喊道:“奶奶——我要奶奶我要奶奶,奶奶是不是就在里面——” 依稀还能听见门口有大人的声音。 江寒浦行动一滞,抬头蹙眉看向门口。江月犀也屏住呼吸,一时竟忘了答应。 “奶奶是不是走了,奶奶偷偷走了……哇呜——” 佑荣的哭声在门口响起,拍门声也再度响起,“奶奶奶奶,你在不在?” “奶奶在!”江月犀大喊了一声。 江寒浦低头看她一眼,突然俯下身在她身前狠狠的咬下,江月犀惊呼一声又立刻咬牙忍住。 江寒浦起身拿过自己的衣服套上,将捆手的腰带解开,然后一抖袍子下了床朝门走去,江月犀立刻起身用衣服盖住自己,又气又后怕。 外间传来开门的声音,随后是江寒浦一如常态的说话声,“怎么了佑荣,哭什么?” “爹爹?我,我来找奶奶,奶奶在里面对不对。” “奶奶在睡觉,爹爹抱你出去玩。” “我要奶奶,我听见她说话了。” “……不许不听话,过来。” 江寒浦抱起佑荣,顺带看了眼一旁的方毓秀,她神情有些不自然,勉强一笑,“佑荣醒了非要找奶奶,我就带他来看看……” 江寒浦没说话,抱着佑荣走了开去,方毓秀暗暗的回头望了眼书房房门,低着头跟了上去。 里面的江月犀,一面急急的往身上穿着衣服,眼泪一边不受控制的大颗大颗掉落。她出门让人去唤了在前院的紫翎,然后直接回了江府。 浴室里,看着胸脯上已经搓的快破皮却依旧存在的印记,江月犀忍住泪水,把衣服穿上,她告诉紫翎自己身体不适不吃晚饭了,然后就倒在床上装死尸,连身都懒得翻一下,从前很看不起有的女人没事待着流眼泪,觉得哭一点用都没有,绝没成想自己也会有这一天。 房间里光线一点点暗下来,她没开灯,等到晚上听见傅兰倾在屋外和紫翎说话,然后听见开门声,他走了进来,坐在床沿摸了摸她的额头。 “紫翎说你没吃晚饭,是不是不舒服?” 江月犀扭了下头拨开他的手,把被子盖住半边脸不说话。 傅兰倾叹口气,把旁边的灯打开,说道:“我喂你喝点粥?今天回来的晚,也忘了给你带点心。” 江月犀还是没声音,他过去拉下她盖脸的被子,才发现眼下湿湿的全是泪痕。 “啪!” 江月犀打开他的手,重新把脸蒙上,把自己卷成个蚕宝宝 傅兰倾愣了愣,想了半天,难道她还是在为昨晚的事生气? 他知道自己那时有些粗鲁了,只想着占有她,她推开自己,更让他觉得心里烦躁,其实他是在跟自己生气。 “月犀,昨天……你是不是不 第211章 心都认输了,再反抗又有什么用 被子里的人没有回答,傅兰倾躺下,揽住这个蚕宝宝,“对不起……你痛不痛?” 他咽了口气,幽幽地道:“我太急了,看见你对佑荣好,我想起了咱们的孩子,对自己懊恼,甚至觉得连江寒浦都不如。我想把你争取回来,可是突然又怀疑自己还有没有那个能力给你幸福。昨天好几次我想问你,可是都没有勇气,我,怕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无力的靠在枕头上叹息,过了好一会儿,被子突然一点点松开,江月犀从里面看看他,却像只蜗牛一样不敢完全把头露出来,似乎也在怕什么。 傅兰倾认真的看着她,喉结滚动一下,“月犀……” 江月犀的心里防线松动了下,这万恶的男人,可她的心还是给了他了。 傅兰倾将被子掀开,用衣袖抹了抹她的小脸,江月犀趴在他怀里瘪着嘴不说话。 “其实,在这样的乱世,怎样活都是累,我也曾想过自己的命运。这一生唯一的意外,是你,也是最让我感激的意外。” 江月犀听见自己的心在一点点融化,她闭上眼贴住他的胸脯,她可以相信他的吧,心都认输了,再反抗又有什么用。 傅兰倾见她没有再反抗,静静的抱了她一会儿,突然说起,“对了,今天是因为临时有事回来晚了,江寒浦竟然找到我说答应合作。只要他也站在我们政府这边,不藏私不阳奉阴违,我们的胜算还是很大的。之前我总是觉得他唯利是图,现在想来,他可能只是表面跟我怄气,实则还是有报国心的。仔细想来,他帮我的着实不少。政府里的人肯死心塌地效忠的不多,有他站过来还是有很大作用的,既然他都肯帮忙,口舌上的胜负我也不在乎了,由他去吧,我会尽量跟他搞好关系的。” 傅兰倾发现江月犀的身子有些发僵,低头看了看她,“怎么了?冷吗?” 他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随后说:“我去弄点粥给你喝,你不能不吃东西。” 江月犀默默点了点头,傅兰倾笑笑,起身让紫翎去叫厨房准备点清粥小菜。弄好后给江月犀吃了,上床时,见一直只穿肚兜的她严实的包了一身的寝衣,以为她怕冷,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 从上面看见领口里有一抹红色,他吃了一惊,“那里破了?” 江月犀忙掩了掩,低声说道:“被蚊子咬了,洗的时候太用力搓破了。” “傻瓜,下次擦点清凉油,要是不管用就许是蚊毒,要看大夫的,不能乱抓。”傅兰倾说,“来,让我看看。” 江月犀忙捂住,“没事,现在已经不痒了……” “咱们房里有蚊子吗,是不是在外面?”傅兰倾突然看了看屋内,这里防护做的很好,虽然入了夏可是房里一直没有蚊子。 “嗯,今天陪佑丰他们玩的时候被咬的……”江月犀有点说不下去了,故作困倦道,“睡吧。” 傅兰倾也不在说话,揽着她闭上了眼睛。 第212章 外来入侵 如今整个风陆政府的气氛是不太好,柳之源还是频频挑衅,这次还是风陆政府做出了让步。柳之源派来了一批官员来风陆政府任职,段瑞宁只能一一接收了,让他们驻扎在自己各个重要部门内,虽然明知道这些人是明面的奸细,甚至还可能拉拢破坏他新建立起来的官员团队。 不但如此,柳之源还打破了两个统辖区人民之间的往来屏障,让自己地域内的人大量输出来这边居住,这些外来居民大摇大摆,仿佛早晚这些地方会是自己的地界,倒是让鸾越境内的其他百姓们胆战心惊。似乎大家都觉出,如今段总统不能和柳之源势力开战,所以即使被对方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 就连首都风陆城如今也被这样无声的侵占,那些柳之源派来官员的家眷,一个个比土著还要耀武扬威,他们就好像那些官员本身一样,对本地的官员和风陆城老百姓都看不起。那些官员监视朝堂,而他们的家眷则是来恶心风陆城人民的。在戏园子,在公园、电影院,这些外来人都表示出旁若无人的神气来,他们的家奴甚至小孩子都横行霸道,简直像是来这里称霸的。 而风陆政府官员们,知道如今实行的是隐忍政策,所以只得对这些人避让隐忍,官们都这样了,老百姓们更是不敢惹这些人。 由于这些外来的家眷要住好宅子,所以大部分就插入了风陆城名流聚集的住宅区,连江月犀都开始和这些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过身为商人的玲珑和当家主母的气势,这些人倒是还犯不到她头上。傅兰倾出来进去偶尔碰见这样的邻居,对他们的行为也很看不惯,他本人是和不愿伪装的,也奇怪了,越是碰见傅兰倾这种腰杆笔直的,这些人也不敢怎么硬了。傅兰倾不算官,所以在仕途上和生活上都不怕这些人影响,因此这些人对江府倒是无从下手。 倒是另一个江府,和这样的新邻居产生过一点小矛盾,不过不是什么大事,起因不过是小孩子的打闹。 方毓秀听说自家附近搬来了这样一家外来邻居,也听说了他们平常行径的恶劣,就教导自家奶娘丫头们最近别把少爷们往外领。邻居家里也有两个孩子,他们和家里大人一样对风陆城居民横行霸道,把不少附近年龄差不多的小孩子都欺负过了。 可是有天江佑荣听到墙外头拍皮球的声音,特别想去和那些大哥哥玩一玩,在他的脑子里,除了童话书里那些妖怪巫婆,这世上还没有什么坏人,所以总以为别人和他一样都是可以玩耍交朋友的。奶娘也想着,在自家附近应该不会有事,就让佑荣到门口玩一会儿,自己坐在门墩上看着。 那两个外来官员家的少爷,已经在附近孩子群里面欺行霸市了很久,看见江佑荣就跟看见个小白饺子一样,特别想把他按在地上弄脏了。他们抢走了佑荣的小皮球,还把他推了一跤,旁边的孩子都不敢说话。佑荣哇哇大哭着被奶娘抱了回来,那些胜利者们则抱着他的皮球在后面大笑,可不到一分钟,江佑丰就小箭头一样冲了出来,直接过去把那个拿着皮球的胖小子扑倒,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狠揍起来。 在江佑丰看来,他欺负弟弟是可以的,但弟弟毕竟是他的弟弟,带着一个“他的”,那别人要是欺负江佑荣,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那胖小子的兄弟去拉架,他们都比江佑丰大着两岁,可是却被江佑丰的气势吓着了,江佑丰的拳头因为练武又确实比他们的要硬一些,下手阴狠,所以不一会儿两个孩子就在心理上先认了输,孩子的心理防线一塌,就只剩下哭了。 等两边的大人都赶来时,江佑丰正骑在那个胖小子身上,把自己腰上挂着的一个玉珠扯下来塞进胖小子嘴里又用手捂着他的嘴,眉毛紧拧着狠狠地道:“吞下去,给我吞下去!”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这样阴狠的法子,胖小子知道那不是糖果,硬邦邦的吞下去自己可能就活不了了,可是身上仿佛骑着个阎王,不吞好像也活不了,他崩溃的大哭,珠子好几次差点掉进喉咙里,呛得直翻白眼。 等江佑丰被人拉开后,胖小子立刻翻身趴在地上把珠子先吐出来,然后继续崩溃大哭。 方毓秀听说了儿子和邻居孩子打架这事,自己也不敢妄动,焦急地等着江寒浦回来告诉他。 江寒浦听了倒没什么惊慌,当天就带了点礼物去了那户人家家里,和当家的家主相谈甚欢,几乎要结拜盟兄弟一样,临走之时那户人家一直送到大门口。 那一家人把江寒浦送走后,家主叫来两个孩子,交代他们今后不要和江家的孩子闹矛盾,毕竟他们的爹是他的朋友,两家应该交好。 那两个孩子面面相觑,似乎觉得这是一种“不能惹”的信号。 而江寒浦回到家,只是摸了摸江佑丰的头就又去书房了,他觉得对方家主一定会教训孩子不要来惹他家的少爷,那他就没必要嘱咐佑丰了,要是佑丰又打了他们,那就是那些小孩没听家里大人的话,那就再说吧。 反正他小时候和人打架,江临天就是这么处理的,即,不管用什么办法,怀柔也好强硬也好,让别人管理好他们的孩子。 于是这件事就没有深追究,只是从那天以后,那家的两个孩子一见到江佑丰和江佑荣就绕道走,见了面也把头深深的低下,尤其是那个差点吞下珠子的,自那以后连汤圆都不敢吃了,任何圆形的小东西都能引起他的恐惧。 而佑荣开始黏哥哥,他意识到外头有好多坏人,之前只是忌惮自己的哥哥才没欺负自己,现在他一个人都不敢出去玩儿了,即使是在家里他也要像个小尾巴一样黏着哥哥,哥哥练功的时候,他也在一旁比比划划,然后不一会儿就趴在练功房的地上睡着了。 第213章 仿佛她的太阳要走了 自从柳之源派来的官员家属入了风陆城,江舒柳就没怎么再出过门,她不屑于在外面和这种人打照面,听说这些人好斗,要是遇见了,她觉得自己这样脸皮薄又不会撒泼,跟这些人吵起来,平白损了自身的气度,脏了口舌。 加之这些天心事重重导致食欲减少,江月犀以为她病了,让她在家好好休养。 江舒柳的心情最近是不大好,毕竟她就是再怎么不关心国事,也知道人家都挑衅到家门口来了。以往自诩清高,自觉比那些只知道追求穿戴的娇小姐有内涵有思想,可是现在她能做什么呢,月犀和季槐尚且可以为孤儿院的孩子带去实际的抚慰,她呢? 秋天眼看快过完,江舒柳实在在家闲不住了,她想起自己之前还答应那个独臂的叫小莹女孩今后去看她,江舒柳不想失信,而且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了,她自费让江家的庄子做一些过冬用的棉衣,然后她带去,这些虽然也可以归为她的置装费中,但是江舒柳没那么做。 带着一大包的衣服,她到了西郊的福利院,让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把衣服分下去,她自己拿着给小莹准备的一件枣红色的撒花棉袄到处的找小莹,却没在那些孩子里看见她。一个长得一脸凶相的妇人告诉她,可以去福利院的病房看看,近来有不少孩子染上了风寒,小莹也是。 江舒柳忙赶过去,福利院的病房其实就是个摆了几架床的大房子,并不比别的房间暖和,床上躺着几个病孩子,有的还在不住的咳嗽着。江舒柳见一个医生正弯着腰给一个小孩诊病,那个后脑她认得。 “许栋?”江舒柳叫了一声。 那医生回过头,正是许栋,他看到江舒柳也有些意外,拿下一只耳朵里的听诊器冲她笑了笑,“江小姐。” “嗯……”江舒柳看见他有些激动,但也害羞,竟不知要说什么好,看了看床上的那个孩子,却正是小莹。 “小莹你病了?”江舒柳立刻过去,许栋让开了些位置给她。 其他的孩子都咳嗽不止,小莹却似乎已经没力气咳嗽了,可能是太瘦小抵抗力差,她看起来很虚弱,可依旧冲江舒柳笑笑,哑着嗓子说:“姐姐,你来了。” 江舒柳鼻子一酸,忍住拿出棉袄笑道,“你看,新棉袄,喜不喜欢?” 小莹用唯一的那只手摸了摸棉袄的料子,轻微却兴奋地说:“喜欢。” 许栋已经给小莹调好了药,拿了一个针筒过来,小莹的眼神有些害怕,许栋变戏法一样掏出一颗雪白的糖丸,送到小莹嘴边,“那,吃了这个就不觉疼了,哥哥打针手艺最好了,不疼的。” “是啊,哥哥还给姐姐打过针呢,一点都不疼。”江舒柳也哄着小莹。 小莹含了糖,可还是紧紧抓着江舒柳的衣袖,江舒柳把她抱起来搂在怀里,“好了不疼不疼,姐姐看着,快好了就告诉你。” 许栋便拉下小莹的裤子给她打针,江舒柳不断的跟小莹说话,“快好了快好了,哎一会儿打完针你想吃什么姐姐给你买去,等你病好了穿上新衣服我们出去逛逛好不好啊,你喜欢去哪里?” 说着话,许栋的针就打完了,小莹没觉出痛似的,一一回答了江舒柳的话,躺在床上看起来有些疲惫,江舒柳把被子给她盖好,“来,你睡会儿,姐姐给你买糖栗子去,你醒了正好吃。” 小莹便满足的闭上了眼。 其他的孩子见小莹打针有人抱,便也要起来,于是江舒柳就成了许栋的护士,专门负责哄抱小孩。 等诊完了病,许栋提着药箱和江舒柳一起出来。 “你可比糖丸好多了,今天打针一个哭的都没有。”许栋笑着说。 江舒柳看着他,他笑的还是那么憨厚,干净,那种精神头仿佛要感染自己似的。 “怎么了江小姐?”许栋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看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吸引力。 江舒柳赶紧别开眼,“没事,就是再看到你,觉得挺好的。对了,你以后叫我舒柳就行。” “呃……呵,那好吧。”许栋憨直的一笑,要是她在江府里这么说他绝对不会改口,可是在这里碰见,似乎她比在江府里时更真实了些。 “你常来这里给孩子看病吗?”江舒柳问。 “也不是,之前这里的大夫走了,福利院才去外面请了我来,是你们夫人推荐的我,每次还有车接呢。”许栋说,然后小跑两步去跟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中年女子说了几句话,大概是交代病情,那个女子就是院长,她身后站着那个一脸凶相的妇人,据说她是这里宿管。不过即使是她,看见许栋的时候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努力让自己的脸显得和善些。 等和他们说完了话,许栋来跟江舒柳告辞,他得回去了,江舒柳看他的眼里满是不舍,仿佛她的太阳要走了。她低下头问:“你,还来吗?” “来啊,这里的孩子有几个要多看几次才行呢。”许栋说,然后指了指外面的车,“那江小姐,呃……舒柳,我就先走了。” 许栋别扭的叫了声江舒柳的本名,然后背着药箱朝车子跑去,家里还有好多病人外加他刚出生的小女儿勾着他呢。虽然祝英嫂对孩子的性别有些失望,但他可是十分的喜爱自己的女儿,要是生个男孩,估计他还要无措,大抵男人都是喜欢女儿的吧。 想起自己的女儿,许栋顾不得江舒柳的回应和眼神,跳上车就急急的催促司机赶回去。江舒柳看和他的车子远去,心里还在不断的想着,要是自己当初主动一点…… 她的眼睛几乎发酸了,是啊,就刚才,她才感觉自己是真正的活着,充实的有用的活着。有了这种感觉,她即使不穿那些好看的衣服,不要那么多钱财,也没有什么不好。 “小姐,咱们是不是还得给小莹买栗子去呢。”秋琴在一旁提醒道,虽然平素觉得小姐矫情,可是今天看她的眼神,竟有些心疼起她来了。 “哦……走吧。”江舒柳收了心神和秋琴上车准备买糖栗子去。 反正她整天也没什么事,就在集市多转了几圈买了许多的零食,想着回去给孩子们都分一分。他们不打出来,这种小吃平常很难吃上。 街边的一个羊肉馆里出来一个人,高身量,一身黑袍带着圆框的眼镜,整个人看似朴素却气质不凡。 江舒柳和丫头各提着几个纸包,迎面正碰上那人,她吃了一惊,随后主动打招呼,“是梅先生啊,您好。” 第214章 被羞辱 此人正是书画双绝的梅心镜,现在担任风陆城书画协会的主席,还是国内如今著名的《云河》杂志的主编。他不过三十左右,比江舒柳大不了多少,这个“您”字是江舒柳特意为表尊敬叫的,虽然知道这个人看不上自己和自己的救济会,但她总觉得时间可以检验她的真心。 可梅心镜看起来却并不领情,他的眉毛皱了皱,偏了偏身子向着面前的空气说了声,“江小姐。” 说完就依旧扬起下巴走了开去,连秋琴都看不惯了,自家小姐何时这样低声下气过,这个大男人竟然好意思让一个女孩子难堪,平常又没结什么仇怨。这样想着秋琴杏眼一别,不高不低的说了句,“小姐,下次你就别理这种臭先生,人臭脾气也臭。” 梅心镜身上总带着淡淡的墨水味,又刚从羊肉馆出来,这两样味道掺杂在一起确实不太好闻。 梅心镜听见了,他慢悠悠地转过身,依旧是那副既冷漠又有些傲慢的神情,“小姐要是闻不惯,就请在家里待着或往公园大商店去吧,这里是市井,这样的生活臭味是多的是。” 江舒柳知道秋琴口有些快,可是她也没被人当面这么不客气的对待过,她不大会吵架,可还是提着嗓子道:“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我敬你一声先生,也没指望你对我如何,可也不必这样句句甩脸子吧。” 梅心镜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似乎是不想跟女人在这里吵嚷,准备离开。可他这样子却又激了江舒柳,她高高兴兴的买东西,这人恶心完她就走算什么? 便上前一步叫住他,“梅先生,我倒是想知道您为什么这样看不惯落魄的文人,当初您也窘迫过,难道我帮那些人就让您那么看不惯?” 梅心镜突然回过神,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随即又冷笑,“落魄文人?小姐说这话是太高看那些人了吧,你自己都不清楚帮的都是什么人,更不知道造成了怎么样的后果。”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报纸递到江舒柳面前,用指甲在上面敲着,“如今柳之源的官员到处都在散布什么共同繁荣,将来结为一家的鬼话,这分明就是侵占!生活上的侵占文化上的侵占,可是依旧有一些无耻言论者给他们粉饰吹捧,只需一点钱就可以出卖良知去哄骗同族的老百姓,杜撰这些言论的人,可都是出自你那个什么救济会。那简直就是一群蝗虫窝!你把他们这种没有学识没有廉耻的人放到报社里,还有其他的工作岗位上,让真正有才学的人被挤下来,这就是你做的善事?你看看这些人都做了什么,他们如果也算文人,我们顶着这个头衔都要被他们羞死了!” 江舒柳浑身发抖,脸色惨白一片,她只看到那报纸上的姓名确实有些眼熟,那正是救济会中那个老给她写情书的人。她脑子里很乱,只觉得周围的人都听见了梅心镜的话而看向自己,梅心镜话中的愤怒又是那么明显人,让她又怕又怒,她想立刻说些什么反驳,却找不到话。 秋琴看不下去了,她不懂别的,只知道一个大男人在大庭广众面前这么大声斥责一个女孩子实在太难看,便挡在江舒柳面前大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家小姐做事碍着你了吧,什么言论不言论,我们家小姐又不知道这些人写什么?” 梅心镜却大大的冷笑一声,目光像刀一样刺着秋琴身后的江舒柳,“你不懂?是,你根本不懂真正的艺术!千金小姐想附庸风雅,这本没什么,你可以做的很多,可你不该什么都不懂就乱抬举一些人,把我们这个圈子都搞得乌烟瘴气,还生产出这样的国耻来!” 梅心镜把报纸狠狠的摔在江舒柳的脚边,掀起的一阵尘土弄脏了她的裙摆。 江舒柳身形突然晃了一下,秋琴赶紧回身扶住她。梅心镜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失态,咳了一声准备走。 “你好不要脸,一番吵闹把我家小姐气成这样,自己又走人。”秋琴骂道,“等我回去就告诉夫人,凭你是谁,敢这么欺负人!” 梅心镜回过头,看着江舒柳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说什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江舒柳紧紧的握了下秋琴的手,“走……我们走。” 秋琴赶紧招了一个洋车,把江舒柳扶上去,这里车开不进来,还需得把她拉出去才能上车,梅心镜见人走了,摸了摸鼻子似有悔意,最后深深叹了口气离开了。 江舒柳一到家就病了,而且这次病的很重。 其实如果是为了名声她本不用担心,因为当时在市井没人听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旁人大多是跟秋琴一样,得出的结论也是梅心镜一个大男人为难一个女孩子,还把人家气病了。 秋琴回来本来要告状,却被江舒柳拦下了,今天的事她让秋琴谁也别说,只把她买来的东西送去孤儿院,然后她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里,一关就是好几天都不出门。眼看着是一点点憔悴下来,第四天,江舒柳的一些朋友过来想在这里聚一聚开茶会,大多都是她救济会里的人,或是以前是救济会的,如今某了职业在别处工作的人。 秋琴本想着这下小姐该开心了,便急急的去通报她,谁知江舒柳闭目靠在床头,只弱弱的说了句,“我没精神,让他们走。” “啊?” 秋琴一愣,随即疑惑的应了声,出去回话。 可不久就又回来,对江舒柳说:“小姐,他们说十分关心你的病情,想进来看看你再走……” “让他们滚——”江舒柳突然大声喊了句,把秋琴和门口的刘妈都吓了一跳。 她抓起床头柜上的茶盏猛地朝门口摔去,“都给我滚,我谁也不想见!” 她这一声,怕是外面的人都听见了,所以秋琴又出去回话的时候,来探病的人都讪讪的离开了,没再说什么。 等秋琴再回到房里,却见刘妈正焦急的帮江舒柳顺着气,她像是刚放气的皮球,浑身软绵绵的,眼睛也无力的半闭着,似乎要晕过去。 秋琴不敢再隐瞒了,跑到前院去找江月犀,江月犀晚上才应酬回来,听说后大怒,一定要去找梅心镜闹的他鸡犬不宁,再把他拧来给江舒柳道歉。 要知道未出阁的姑娘,尤其是江舒柳这种自小病弱养在深院的,心眼最是窄,因为旁人几句话就想不开的大有人在。 第215章 一场怒骂引起的风波 还好气势汹汹的江月犀在门口被回来的傅兰倾拦下了,傅兰倾还是比较了解梅心镜的,说他不是那种会在市井跟女人吵架的人。 “什么他不是那样的人,秋琴都看见了,好多人都看见了!就是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了舒柳,还用报纸丢舒柳,舒柳当场就差点气晕,回来才病了的!他什么狗屁文人,还主席,竟然打女人!” 江月犀撒起泼来显然不是那么理智,江临天当初把江家的孩子交给了她,江舒柳本来就身体不好,要是真出了事她这小半辈子的努力都算白饶。 傅兰倾觉得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看着媳妇一副要去找人掐架的样子,便立即说自己去找梅心镜问清楚,若真是梅心镜的错就把人揪过来给江舒柳道歉。 “肯定是他的错,就算他占着天大的理就能把人骂病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未出阁的姑娘谁能受这种侮辱,你必须把他给我找来!”江月犀强势地道。 傅兰倾知道这时候不该和媳妇讲理,便先答应着去了。 而梅心镜从那天在市井和江舒柳理论过一番后,回去过两天就把这事忘了,如今见傅兰倾夜里来探访,说是江小姐回去就病了,心下也是一跳。觉得自己的话是说重了,虽然不认为自己有错,可若是江舒柳因为这有个好歹,他确实难逃关系,于是自愿的跟着傅兰倾过来想给江舒柳道个歉,为自己当时的失态道歉。 连夜巴巴的赶来道歉,也算是有诚意了,虽然江月犀的脸仍是不太好看,似乎要跟人吵一架才好。梅心镜赶紧躲进江舒柳院子里去跟她道歉,刚入夜,江舒柳还没睡,梅心镜在窗外说了致歉的话。意外的是江舒柳并没有难为他,只是让他回去,说自己并不怪他,梅心镜有些没头没脑的又回去了。 可江舒柳的病并未见好。 江月犀和孙宝姐开始常去江舒柳聊天,想解一解她的郁气,可是江舒柳平素说的话她们就不太懂,这次她干脆不说了,只是独自的消沉。 江月犀不得已又派傅兰倾过去,可是这次连傅兰倾也摸不透江舒柳是怎么了,她又不说话,于是便只能劝她还年轻,遇事也来得及振作起来,开始新生活是正经。 这些江月犀和孙宝姐都劝过无数次了,江舒柳也听得进去,可整个人就是如同霜降后的花儿一样,一天比一天蔫吧,找了医生吃了药也不见好。 秋琴也急的暗地直掉眼泪,怕江舒柳这次熬不过去,壮着胆子提议,“要不要……请许医生过来看看?” 江舒柳听后眼里冒出些光彩,可随即这些光彩就又滞住了,像渐渐冷固的油。 江舒柳慢慢摇了摇了头,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声,“不用。” 然后就又闭上了眼睛,在床头一靠就是一天。 秋琴实在想不出法子,一天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拐去西郊福利院看了看,小莹的病见好了,只是身体还是很虚弱,如今仍只能待在屋子里。秋琴回去想告诉小姐,路上又碰见梅心镜,秋琴性子一向烈,嘴不饶人,直接拦下梅心镜的洋车指着他鼻子就骂起来。 她不懂什么国事或文人的事,只知道梅心镜气病了自家小姐,本来好好的人如今只能在病榻上一天天憔悴下去,只剩了一口气,要是有个好歹那梅心镜就是草菅人命。她的话泼辣又难缠,但句句都是那么有分量,骂的梅心镜气势和口舌上都占不到便宜。 “你个臭摇笔杆的,有本事你去打跑了那些外来官啊,不敢去跟人家碰,倒反过来把一切都归咎到我们家小姐身上,把她气病,你还有没有羞耻心?还什么主席,你自己的圈子乌烟瘴气你怪的着别人吗?有这口舌去骂那些该骂的人啊,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也没见你们这些男人做了什么,就知道写写画画,力气全用来骂女人,你觉得自己很清高啊,呸!” 梅心镜被拦在当街上这么被骂一顿,那脸红了又白,嘴唇张了又合找不到秋琴的气口,最后只剩下哆嗦,和他一路的一个男作家看不下去了,下了车去安抚秋琴,说了几句好话拱了拱手,秋琴这才挎着篮子如同女将军一样推开围观的人,迈着胜利的步伐走了。 梅心镜从上次给江舒柳道歉回来就没敢再去江府,因为他那天走的时候江月犀的脸色简直太可怕,似乎要揍他一顿,之后许久都没见傅兰倾,他也忘了这回事。知道江舒柳奄奄一息他本来有些愧疚,可是被这么骂了一顿也是激怒攻心,当天回去也病了。休养了几天,再上班的时候打破了《云河》不刊登政治议论的规矩,在上面登了几篇讽刺外来官员的文章,结果立刻就被人举报,以阻碍两地团结,胡乱发表言论为由抓了起来。 被审问时,梅心镜也没有退缩,面对审问官员不卑不亢道:“团结?人家是看上了我们的皮肉,欲阉割,凌迟,然后生吞活剥了我们,这个时候竟还能说什么两地团结。敌人就是敌人,敌人挖了你一块肉,我们的同胞还要帮着他们打麻醉剂,简直无耻又可悲。狗咬人的时候,只能把它踢开,狠狠的踢开,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办法。” 梅心镜的态度,让那些麻药失了药效,不少人觉出疼来。原来他们就是被欺负了,那些外来官员就是来控制风陆政府,还要顺带手欺辱他们这些老百姓。于是各地开始举行运动要赶走这些外来官员,还要把从柳之源那里来的百姓都赶走,百姓们都希望段瑞宁开战,既然确定了被欺负,既然梅心镜已经说明了敌方的目的,那么他们要尊严,他们宁愿跟对方拼一拼。 因为梅心镜引起的这次风波,不少外来官员给段瑞宁施压,一定要处死这个人。趁他的言论还没有引起更多地方的星星之火,段瑞宁到底是不想杀,梅心镜是爱风陆政府的,爱鸾越的,只是他性子太急了。 傅兰倾也亲自去为梅心镜求情,他表明,梅心镜绝对不能杀:“如果杀了梅心镜,是可以争取多些的时间,可是风陆政府的尊严何在,我们百姓又会怎么看自己的政府?那样不就正如了柳之源的愿吗?就像梅心镜说的,柳之源是要先派来这些先锋部队来阉割鸾越的,让鸾越的百姓先失掉自尊,先习惯于受欺,他会一点点的加重力道,直到把这个民族的奴性彻底巩固,好方便他日后侵略!” 第216章 多点风险,更能显出它的珍贵 傅兰倾的话如针一般刺进段瑞宁的心里,他无法忽视那种感觉的存在,他争取时间只是为了累计实力,可不是给人凌辱的。 段瑞宁在办公桌旁走来走去,最后狠狠的握了下拳,吐出两个字,“不杀!看他们能如何。” 左不过就是打,段瑞宁觉得,只要军心不散,老百姓心里的那口气在,就是打仗他也有赢的希望,而如果真被对方这么凌迟下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心里会遭到腐蚀。 段瑞宁紧急开了个内部会议,最后多数人表明愿意开战,财政部长没说话,表示中立。他的理智自然是不想主战的,可是目前却想不到好的办法安抚这种局面。 傅兰倾随后去狱里见了梅心镜,他除了身上的衣服略脏了点整个人精神状态还不错,在狱里还能写文章作画。傅兰倾告诉他总统已经决定保他,只是现在还不能放了他,让他在等些日子,找到合适的契机。 “要是没有契机呢,柳之源的人追着不放怎么办?”梅心镜惨笑道。 傅兰倾皱起眉,最后说:“那就只能打了。” 梅心镜沉思了一下,突然问:“兰倾兄,我是不是冲动了,没给政府留后路。我也没想到那些文章的引起的风浪会那么大,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发愁了。” 傅兰倾却笑开,摇摇头,“不,有些东西一旦失去想找回来是很难的,而有些东西确实值得用生命去捍卫,多点风险,不是更能显出我们要保卫的东西的珍贵吗?” 梅心镜被傅兰倾眼里的洒脱震惊了,他之前就总觉得傅兰倾身上有一种不惜命的贵族气节,像他这样的文人,虽然说着不怕死,可是心里总会比较,傅兰倾则好像是一种本能,为了自己要保护的东西,他似乎可以毫不犹豫的去死,不让对死亡的畏惧,使生命的质量减少。 秋琴听说梅心镜入狱后十分的高兴,拿着报纸第一时间去给江舒柳,她认不全那上面的字,但是知道那些标题代表什么,指着给江舒柳绘声绘色的讲,说是这人活该。还讲了自己那天在街上骂梅心镜的事。 江舒柳听后很震惊,却似乎并没有高兴,她从这天起就每天抢报纸来看关注梅心镜的事态发展,直到从傅兰倾那里听说梅心镜不会死后,才稍安心了一些。 因为看这些报纸,江舒柳也意识到如今的严峻形势,因为紧张,她反而顾不得自己的病,强撑病体起来去前院月犀那边探听一些消息。虽然并不能做什么,但这些事好像都能够帮助她思想,让她的心里不至于一天到晚空落落的布满灰尘。 事态发酵了两个月,梅心镜被段瑞宁找了个契机放了出来,当然因为这时和柳之源那边的关系更加紧张起来。 梅心镜刚放出来,傅兰倾就请他来江府赴宴,江舒柳特地也打理了下自己出来,宴席上,梅心镜对着江舒柳苦笑,再次跟她致歉。江舒柳一个劲的摇头,眼里含着点泪,她衷心的恭喜梅心镜出狱,并祝福他今后平安。梅心镜摸了摸鼻子,感慨的点了点头。 江舒柳觉得梅心镜不止救活了许多人的痛感,也救活了自己心里的一点东西,她说不上来是什么,反正让她心里总热乎乎的,感觉很充实。 席间大家相谈甚欢,江月犀看江舒柳并不讨厌梅心镜了,就让他今后常来,日后,他就是江府的贵客。 送走了梅心镜,江月犀在房里一面脱衣服一面说:“哎,我看舒柳对这个姓梅的态度还不错,他又没成家,你说这两人会不会是对彼此有意思啊。” “我怎么看不出来。”傅兰倾实话实说,“舒柳只是钦佩心镜吧。” “钦佩就了不得了,就这点梅心镜就比之前那些男人都好了。”江月犀说,要知道她为江舒柳的婚事都快愁死了,她倒在热乎乎的榻上,悠悠地道,“我看又要不太平了,她要是嫁人就得趁早办,如果不嫁,我就先把她送到国外去,她心思深身体又不好,怕是真乱起来熬不过去。” 傅兰倾也沉默了,回头看了看榻上的她,最近似乎又圆润了一些,他脱了外衣也过去倚在榻上揽住她的肚子,嗯,没错,是圆润了些。她个子本就娇小,要是胖了四肢就会更显短小,傅兰倾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声,那不就是小猪嘛,应该会很可爱的。 “笑什么啊?”江月犀向后踢了他一脚。 傅兰倾摇摇头,这种风雨欲来之际,有她在身边,他也感觉踏实。不管什么,一起面对就是了。 “没事,我是发觉你最近好像挺能吃的。”傅兰倾说。 “可能用脑过度了。”江月犀说,她最近早上要吃三个鸡蛋才会饱,还不算别的,而且动不动就饿了。 “也是怪了,前阵子有点时间你什么都吃不下,是不是那时候消食丸吃多了,搞的现在都快吃成小猪了。”傅兰倾把下巴放在她肩膀上,用在她肚子上揉了揉,似乎很满意她长肉。 江月犀知道他憋着把自己养成小猪,翻了个身用小脚轮番踹他,“你才是小猪,你就是憋着把我养肥,我就知道你喜欢胖的……” 还没说完,她突然捂住了心口深呼吸了几下,又摸住肚子。 “怎么了?”傅兰倾赶紧支起身子过去看她。 江月犀喘了几下,“刚才心急跳了一阵,现在肚子有点疼。” 傅兰倾赶紧把她拉起来,“我让紫翎叫大夫过来。” “别了吧大晚上的。”江月犀觉得没多大的事,想着应该是要来红了,她这几个月都不太准,上上个月虽然来了但就一点点,这两月一直都没来。不过自从小产后她确实紊乱了一阵,觉得应该不碍事,多吃点补补就行了。 “好了,现在不那么疼了。”江月犀摸摸肚子,然后顺势躺倒在他怀里,娇憨道,“我要睡觉。” 傅兰倾把她抱到了床上,宽衣拦着她睡下,心里却记挂着这件事,第二天一早没等江月犀起来他就起床吩咐人去请医生,等江月犀起床医生正好过来。 “既然医生来了我就晚点走,要是有什么需要的我回来还能给你带。”傅兰倾说。 医生号了三次脉,仔细的询问了好几遍,最后才确定。 “夫人是有喜了。” 江月犀本来正要跟紫翎说让厨房早上给她下完鸡蛋面,一下定住,也忘了要说什么,回头傻傻地看着医生。傅兰倾从外间走进来时碰翻了一个凳子,他顾不得扶就站在江月犀身边,“您刚才说——” “夫人有喜了。”医生含着笑又说了一边,“看脉象,已经三个多月了。” 第217章 有喜 江月犀摸着自己的肚子,仿佛不敢相信。三个月了?她一点都不知道! 傅兰倾也呆呆的,这期间他们都太忙了,竟然都没想过这回事,好在大夫说江月犀身体情况很好,孩子也没事,不过让她还是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 傅兰倾送大夫出去,江月犀只傻坐着在屋里,紫翎提醒了她好几次她都没回过神。 傅兰倾进来时又差点绊倒一个架子,踉跄了一下说:“那咱们这就去医院吧,今天早上我就不去学校了,陪你去医院。” 江月犀傻傻的点了下头,在车上才回过味儿来,软软的靠进傅兰倾怀里,“这就有了?” “三个多月……”傅兰倾默念着,按时间推算,那时候他们只有过一次亲热,就是他把她弄哭那次,八月十五的前一天。原来是那个时候…… 医院检查的结果和医生说的差不多,只让江月犀多多休养,注意别太劳累。傅兰倾记住了,让江月犀今后不要那么累,不是要紧的事就不必亲力亲为。江月犀知道自己没法完全休息,不过为了自己的孩子,她要适当偷回懒,上次的教训太可怕的,这次她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这个给你,医生不让抽,我就不抽了,再不抽了。” 江月犀真的下定决心了,把自己的烟袋杆都递给了傅兰倾。大夫说抽烟对胎儿不好,所以江月犀决定不抽烟了,之前熏了这孩子三个多月,她就已经心惊肉跳了。 傅兰倾接过那精巧的小烟袋杆,微笑地揣进自己怀里,“那,回去那些烟也要交公哦?” “拿走拿走,都给你。”江月犀挥挥小手,似乎感受到了将来一段日子的难熬,小脸有点垮,可是摸摸肚子,又打起精神,这些可都是为了孩子,只要肚子里那个小生命没事,怎么她都愿意,不抽烟算什么。 看到车窗外远处那个建筑,江月犀突然说:“要不你先去学校吧,我去个地方,然后自己回家就好。” 傅兰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正是当初江月犀捐的庙,为了祭奠他们第一个夭折的孩子。 “不用,今天是周六事不多,我同你一起去。”傅兰倾把她揽在怀里说,如今心存感激又满心思念的又何止是她。 下午五点,学校放假,窦春像往常一样收拾好自己的小布包准备回家。 “我走了姐妹们。”窦春在宿舍门口跟自己的舍友们告别,寝室三个女生只有她一个是住的离学校近的,每次周末都可以回家。 “哎小春,等等。”同寝室的吴燕摸出一块钱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道,“上次你带的点心再给我们带点儿行吗,给你钱。” “哎呀不用,”窦春赶紧推回去,“那是我们家厨子自己做的,我再给你们带就是了,要什么钱都是同学。” 窦春性格爽利,听她这么说吴燕便也不再客气,只是说:“哎春儿,你是大家小姐吧,家里厨子做的点心都那么好吃。” 窦春没接话,她从没跟同学们说过自己的家庭,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笑笑,“大家都差不多啦,那我走啦。” “等等,我刚好要出去买东西,咱们一起。”另一个室友路华突然说了句,然后把书放下从铺位上下来。 两个女生说说笑笑的往外走。 “你就好了小春,还能回家,我回去还得做火车呢,出来上学的时候我爹还不乐意,到现在连封信都没给我写过。”路华说,神情有些怅然,说着挽住窦春的胳膊,“你就不同了吧,你爸妈是不是挺有新思想,不像我们家,我妈是大字不识的小脚妇人,爹是土财主,家里只有大伯支持我上学。我爹的小妾听说上学要花那么多钱,天天在我爹耳朵边扇火,倒好像钱是她赚来的一样,不就是生了个儿子嘛……” 窦春只是沉默的听着路华说,刚走到校门口她的眼睛突然一闪,门口停的汽车有些眼熟。司机从她身边走过到后车窗前回话,玻璃降下窦春认不出来了,车里做的是江寒浦。司机跟江寒浦说了句什么,转身上车时也看见了她。 “呦,大小姐,”司机叫了她一声,想起什么来似的,“对了,今天是周六,您回家?” 窦春只得点了点头,路华搂着窦春的胳膊,眼睛瞟向了后窗,拉了拉她,“哎,那是你哥吗?” 窦春看了看江寒浦,只是低低的说了声,“不是……” 他看着确实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窦春说不出这人是自己继父这类的话。 江寒浦也看了看她,突然说:“回去吗,一起吧。” 窦春只好跟路华说了一声,跑到另一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路华还在外头瞧新鲜。 车子开动起来,车内没有说声音,窦春有事跟他说,可在称呼上就犯了难,她好像还从来没称呼过他什么。 “爷,傅校长不在,咱们到江府找他一趟吗?”前面的司机开口了。 江寒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算了,明天吧。” 说完,他靠在椅背上慢慢磕上眼,窦春转了转眼珠子,想在路上把事说了省的到家又多麻烦。 “咳,那个……教导主任请我的家长周一到学校一次。”窦春小声说。 江寒浦睁开眼,看着她淡淡地说:“什么意思?” 窦春垂下眼,“之前我们班转来了几个外来官家的子弟,他们可不是东西,有次他们中一个男生欺负我同桌,我就和他们骂起来……动了一次手。老师调解过来,但是还让我把家长请来一次。” “你就直接说打架。”江寒浦不耐的微皱了下眉毛。 窦春看向他,“那您,会去吗?” “我不是你爹。”江寒浦直接说。 “可我不想让我妈知道。”窦春说。 “那就谁也不去。” “那老师那边呢?”窦春小声问。 江寒浦懒懒地看向窗外,“你就说你母亲改嫁,继父心肠狠毒不管你,家里没人管……” “噗……”窦春直接笑了出来,她还没见过这么说自己的。 江寒浦不悦的看过来,窦春才发现他不是开玩笑,赶紧咳了声抿上唇。 江寒浦这才又把目光丢到窗外去,江家人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教育有问题,去教导主任那里听别人教他怎么教育孩子显然是一件很讨厌的事,窦春又不是他女儿,他干吗要受那种罪去,再说,那个教导主任要他这个打过大学老师的去教育打学生的窦春,听着就可笑。 第218章 突然被自己吓了一跳 窦春一路都看着自己的鞋尖,学校里有体能课,她的手和脚变得更加粗大有力,脸也还是黑,还是皮肤好多了,偷偷看了眼旁边的他,窦春突然想,自己就是有哥哥也未必有他这么好看。之前觉得他冷漠可憎,如今……还是不觉得他是个好人,可是对他的敌意似乎已经渐渐冲淡了。 车子到了大门口,窦春远远看见两个小孩子在门口玩,是佑丰和佑荣,她正伸长了脖子想看清楚,突然头就被人按下。 “小心!” 她听见江寒浦严肃的声音伴随着一声玻璃被打碎的声响,然后一个圆玻璃珠掉在了她的腿边。 佑丰正在玩弹弓,他打出去的时候还没看见车子呢,见父亲和窦春从车子上下来,佑丰拿着弹弓傻了一下,随后吐了下舌头,低着头把头旋对着父亲不说话,佑荣吓了一跳,学着哥哥也吐了下舌头,然后小兔子一样跳到哥哥身后,眨巴着眼睛看父亲,一副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 “呦,少爷,这可太危险了,今后可不能这么玩儿了。”司机下来看了看说,看了看老爷,张着手不再说话。 江寒浦背着手走到佑丰面前,伸过手去,佑丰抬头看了看,乖乖把弹弓交了上去,然后垂着手等候发落。 “认罚吗?”江寒浦说。 “认。”佑丰低声说。 “怎么罚。”江寒浦问。 佑丰抓了抓自己的耳朵,抬起头看着父亲,“晚上不吃饭。” 他说的不太确定,江寒浦想了想,晚上不吃饭对身体不好,而且那些女人们不会同意的。 “今晚上罚抄两页大字。”江寒浦说。 “是。”佑丰小手背后,没精打采的答应了一声,罚抄字可比不吃饭难受多了。 江寒浦拿着弹弓背着手走了进去,佑荣突然发现自己没有犯错,爹爹不会责罚自己,于是追过去奶声奶气地叫:“爹爹,爹爹,你给我带好东西没有?” 他跑的磕磕绊绊,江寒浦似怕踩着他,随后把他捞起来抱到怀里,江佑荣笑嘻嘻地圈着爹爹的脖子,“爹爹我要风车,要大的。” “多大的?” “房子上那种,”佑荣把胳膊全部打开,“可以放我的房顶上。” 他说的是有次出门看到路边一个带风车的房子,应该是磨坊。 窦春在后面憋着笑,眼睛瞄到后面走着的江佑丰,突然觉得他也蛮可爱的,尤其是这种失意的样子。佑丰发现窦春看自己,以为是看他笑话,立刻绷起脸,用手扒着眼睛下面做了个鬼脸,窦春却忍不住笑出来,也做了个鬼脸回敬过去,似乎是发觉窦春的鬼脸没有恶意,佑丰反而不自然起来,把小脸别开去,露出脑后的一个小辫子。他脑袋的两边都剃得的很干净,头顶留了片桃形的头发,脑后有个从出生就没剪过的小辫子。窦春突然很想摸摸他的小辫子,她对江佑丰的敌意似乎也少了些。 之前她也听说了佑丰揍那几个外来小孩的事,那几个小孩之前很嚣张,连窦春出门都被他们用石子丢过,窦春没法教训那么小的孩子,只能瞪眼睛,还没过去人就跑了。之前她是比较喜欢佑荣那种又绵又软的孩子,可这样的孩子只能被人欺负,江佑丰虽然狠厉,可是就是他揍了那几个孩子,窦春和佑荣出门现在才没人敢惹。就好像在学校的时候,那些所谓正义的男同学眼看着班里的女同学被欺负,想帮忙而总是顾虑太多,要么就是根本震慑不住人,最后只有她一个女生最先出手制止,光凭着气势就把那个男生压制住一半。窦春觉得,哪怕只要有那股气在,就不会受欺负,大家要是都有那么股子气,就都不会受欺负。可是放眼望去,有那种气的人太少,反倒是这个不可爱的江佑丰,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那种不可侵犯的气场。不像她之前身边那些男生,满口豪言壮语,关键时刻总是怂。 她又看了看江佑丰,嗯,没错,这种剑眉是挺好看,五官虽然凌厉但确实硬气,是另一种可爱…… 窦春突然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抬起头看了看前面的江寒浦,他正抱着佑荣,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 冯欢走过来,见到女儿先把嘴撇了撇,“呦,回来啦,我养个女儿还要先开口招呼你。” 窦春有些无语,自己分明是还没来得跟她打招呼,便低下头叫了声,“妈。” 冯欢还要说什么,见江寒浦在才换了副笑脸,“爷回来的巧,傅先生来了,现在在正厅等着呢。” 窦春趁母亲和江寒浦说话,自己赶紧溜了。 江寒浦把佑荣递给她,一言不发的朝正厅走去。 傅兰倾正喝茶,见江寒浦进来放下茶碗道:“找你有事。” “你总是有事。”江寒浦说完撩袍坐在他对面,“说吧,又要我做什么?” 傅兰倾笑笑,江寒浦近来对他是很大方。想起江月犀今天有孕的消息,他便更加觉得应该放开对江寒浦之前的成见,两人还是能够好好相处的。 “兵工厂那边的几样材料紧缺,想问你知不知道从哪里搞到。”傅兰倾说着拿出一张单子。 江寒浦看了一眼,“田度怎么不亲自来找我?” 傅兰倾拍了拍江寒浦的肩膀,“大家都是为政府做事,眼下又是这种情况,私人的恩怨就先放一放。” 江寒浦看了看肩上的手,又别开眼,起身道:“等我挂个电话。” 他拿着那个单子去了,傅兰倾就在正厅喝茶等他。冯欢拉着江佑荣进来,佑荣看见傅兰倾,立刻把小嘴撅得老高。他原来并不讨厌这个傅先生,可是现在他觉得这个人是坏人。 傅兰倾倒是觉得佑荣比佑丰要可爱许多,加上心情好,俯下身张开手道:“佑荣,怎么今天见到我就走了,不喜欢傅先生了?” 佑荣根本不会恨别人,只是做出生气的样子,把小身子一侧,“荣荣不 第219章 如果可以,由着这股怒火他想要杀了 佑荣想起,自从哥哥生日过后,月犀奶奶就再也没有过来看过他,他要娘带自己去江府玩,可是娘也老是找理由不带他去,他想来想去,觉得月犀奶奶和娘不会不疼他,那就是傅先生,傅先生想一个人霸占他的奶奶,所以傅先生是坏人。 傅兰倾哭笑不得,伸长手把他拉过来,摸摸他头顶和哥哥一样剃成桃形的头发,“谁说的,你奶奶最近只是太忙了,不过今后她就有时间了,你随时可以去找她。” “真的?”佑荣张开小嘴,随后一脸的凄哀,“荣荣好久没见到奶奶了,都是傅先生坏,上次奶奶明明在爹爹书房里,可是偷偷走了,不跟荣荣玩。” 傅兰倾有些困惑,“上次?” 佑荣记性可好了,随即就说:“就是哥哥生日那次,娘说奶奶在爹爹书房睡觉,我去找奶奶,听见她在里面叫我,可爹爹出来把我抱走了,哼,爹爹也说瞎话。” 傅兰倾眯起眼,他抬起头瞟见冯欢有些惊诧的脸,随后就看见正厅侧门处的江寒浦,他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有没有听见佑荣的话。 傅兰倾看着江寒浦慢慢走过来,说:“东西已经预定了,你回去告诉田度最晚下个月到货……” “为什么?”傅兰倾突然问了一句,站起来直视江寒浦,问了个他早应该问的问题,“为什么突然愿意帮我。” 冯欢觉出两人气场不对,先把江佑荣拉过来抱在怀里,然后退在一旁。 江寒浦没回答,傅兰倾的手却渐渐握成拳头,咯咯作响。他的眼神由冰冷掺杂了丝困惑,最后慢慢渗出仇恨。 不……不不,他不想怀疑月犀,可是有些片段不自觉就自己浮上脑海。 八月十五那天晚上,江寒浦突然找到自己,说愿意放下私心跟他合作,他当时听后太惊讶了,就忽略了江寒浦当时脸上带着伤,他还觉得那抓痕有些眼熟,但是因为激动而忘了问。 当天晚上,月犀在哭,他以为月犀是介意自己前一晚的粗鲁,抱着她软语相慰,从他的领口看去她身上有红色的印记,从那之后她很久都没在自己面前裸露身体。那一晚她靠在他怀里显出特别无助…… 还有……他们许久都没有孩子,可是月犀突然有了,竟推断,就在八月十五左右。 最后一个想法涌入脑海时傅兰倾恨不得打自己一拳,他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可是,这个想法像是某种事实的映照,他没法忽略。 “你对月犀做了什么?”傅兰倾问,他的声调很低,可是整个人都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的颤动着,仿佛一个震颤着随时要爆发的火山。 江寒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眼神依旧平静,许久,他拿出江寒浦给他的那个单子递过去,“这个时期,请你也放下私人恩怨。” 江寒浦刚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拳,身后的台子和花瓶都被撞翻,他扶着墙,吐出了一口血沫。 冯欢捂住佑荣的头惊叫了一声,然后跑到门口叫人。里面的江寒浦显然没想到傅兰倾出手的这么快,有这么狠,他结结实实的挨了几下,不过没还手。不一会儿就涌进几个家丁围住傅兰倾,侯隶挡在江寒浦面前,一手背后冷冷地看着傅兰倾。江寒浦却直起身把他拨开,看着傅兰倾抹了下唇角的血渍,淡淡地道:“我受了。” 傅兰倾脸色铁青,他的目光中满是杀意,如果可以,由着这股怒火他想要杀了江寒浦! 佑荣突然“哇”地哭了出来,他虽然没看见父亲挨打,可是看到现在的情况感到很害怕,傅兰倾似被惊醒,他握了握拳,转身走了出去。 “你欠我一条命。” 傅兰倾抛下这一句就走出了门。 冯欢呼叫着让人去请大夫,骂丫头还不快去打水来,态度严厉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窦家做主母的时候,方毓秀和孟茹溪上香去了,她就是今天这个家的女主人。 她让人把佑荣抱出去,然后去用手帕擦江寒浦唇角的血迹,却猛地被推开了。 “备车。”江寒浦突然说,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回到江府,傅兰倾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他和江月犀的卧房,里面已经开了灯,孙宝姐和月犀说话的声音不断传出来,他走进去,见两人和紫翎正在桌前挑着桌上的布料。 “你听我的,这个颜色小孩子穿最好,这个用来做被面,孩子的肉皮儿嫩……” 江月犀抚着肚子听孙宝姐讲,脸上像是笼罩着一层光晕,让她整个人都更美,更憨了几分。 傅兰倾突然有些恍惚,他真喜欢月犀幸福的模样,他甚至想,就不去问月犀,不去打扰她现在的幸福。既然她那么喜欢孩子,那么就让她这样拥有不是很好吗?他有罪,所以上苍才故意要这样折磨他。 可是转念一想,不,这样不对,月犀是受了屈辱的,她把江寒浦给她的伤害藏在了心底,而且她难道没有怀疑过孩子的归属吗?也许现在她太兴奋了还没有想到这个,可是日后她会不会想起而受煎熬呢?他得说清楚。 “呦,孩子的父亲回来了。”孙宝姐看见了在转角口站着的傅兰倾。 江月犀抬起头,有些害羞的笑着说:“回来啦。” 她这一笑,又把傅兰倾的心笑软了几分,他点点头,低不可闻的答了一声,“嗯。” “瞧瞧,出去的时候晕乎乎,回来还是晕乎乎的,这做爹的。”孙宝姐不住的笑,然后站起身,“好啦,你们小两口说吧,今天月犀光陪我和舒柳了,你们说说话。” 说着孙宝姐走了出去,紫翎也顺势跟了出去。 “你吃饭饭了没有。”江月犀问,慢慢的站了起来。 说也奇怪,之前没发现她怀了身孕的时候,怎么都不觉得她怀了,等确认了,怎么看她都是个小孕妇。 傅兰倾很想让她别笑了,也别这么温和的说话了,因为他都要哭了…… 他一言不发的坐到桌子旁,心里乱的找不到一句话。江月犀拿起桌上的布料给他看,“这些都是孙姐挑的,说要现在就开始准备小儿衣,我手艺不好,还是得让绣娘们做。不过我做双小鞋应该还是可以的,鞋面上我要都秀成花,小花鞋。” 江月犀说完抚着布料又笑开,歪着头似乎已经想象到一双肉呼呼的小脚,一双精美的小花鞋。 第220章 打起来 傅兰倾的眼睛终于湿了,他动了动唇,“月犀……” “嗯?”江月犀抬起头,一愣,“怎么了?” 她摸了摸他的胳膊,却发现他肌肉绷的紧紧的,倒像是刚跟人打过架,他这些日子已经不常动武了呀。 “发生什么事了?”江月犀问。 傅兰倾从没觉得话这么难说出口,他顺势握住她的手,“月犀,我不在乎孩子是谁的,我只在乎你。” 江月犀瞪大眼,仿佛看着个中了邪的人,“你说什么?” 她实在没想到他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傅兰倾深深的呼吸,最后说:“我知道那个畜生,对你做的事了——江寒浦。” 江月犀的瞳孔瞬间收紧了,傅兰倾觉出她的手变得冰凉,握得更紧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你该告诉我。是我对不起你,这是我应得的惩罚,孩子,即使不是我的……” 紫翎正端着碗银耳羹过来,见大少爷风风火火的不顾下人阻拦走来,便问道:“大少爷,夫人和老爷在房里呢……哎,你不能进去!” 紫翎端着托盘挡在江寒浦面前,里面突然传出“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声,还有凳子倒下的声音,傅兰倾瞳孔收紧,一把推开紫翎,“滚开!” 他踹开房门闯了进去,见江月犀正和傅兰倾对站着,他立刻过去挡在江月犀面前,“你给我……” 说到一半他突然愣了一下,因为看清傅兰倾的脸颊上清晰的有一个巴掌印,他不禁回身低下头看看江月犀,江月犀的眼睛仿佛喷出火来。 “你也给我滚!” 喊完这一句,她立刻扶着肚子后退了一步,随即惊慌失措般捂着自己的肚子,对面前两个男人道:“都给我滚,我不要谁相信我,你们都是混蛋,这孩子是我一个人的!” 说完她固执的回过身去,挥舞着胳膊,“紫翎,把他们都赶出去,给我叫大夫,我要大夫……” 她说完就无力的半倚在床架上,随后摸索着坐了下来。 傅兰倾叫了声“月犀”就要过去,可是被江寒浦拽住了衣领,一拳打在脸上。两人纠扯着摔了出去,下死手打着对方,傅兰倾擅长的是轻功和暗器,招式上虽然胜于江寒浦可是贴身厮打并不占便宜,没一会儿两人脸上身上都见了红,被人拉开时都不住的咳着,每个人胸口都挨了对方的拳头。 孙宝姐和大夫一起来了,还好因之前花艳娇的教训,江府这次直接把大夫接来府里给江月犀安胎,省去了中间路程花费的时间,大夫立刻进去看了,孙宝姐看着两人的模样吓在了原处。随即怒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月犀还怀着身孕呢!” 江寒浦一愣,他才知道月犀有了身孕,刚才看她虚弱的样子,还以为她是给傅兰倾欺负了。可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快握不住的拳头,他仍是后悔,刚才怎么不再使点劲儿把傅兰倾直接打死。 好一会儿大夫才出来,叹着气道:“只是动了胎气,但还是很危险,今后切不可让孕妇这样情绪激动,实在伤胎,伤身。” 江寒浦看了眼那灯火通明的窗口,慢慢地转过身走了出去,他的身影看起来寂寞而有些虚弱。 第221章 自己对她到底是应该再狠心一点,还 傅兰倾赶紧进去,见江月犀正靠在床上,转过头看见他时,整张脸又绷紧了。随后眼里噙满了泪水,“你知道,我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会再相信你,你为什么不信我……” 傅兰倾的眼泪流了出来,他摇着头不知道说什么,他已经快后悔死,当江月犀跟他说自己和江寒浦没有发生什么,孩子确定是他的时,他竟然第一时间对她的话怀疑。 “对不起。”傅兰倾说。 江月犀却猛地把脸别开了,傅兰倾走了过去,慢慢坐在床沿。把脸埋在被子上,“我怀疑……不是因为你,只是觉得,我应当受惩罚,就像今天在庙里的时候,我不敢相信自己被原谅了。” 江寒浦下了车,推开来扶自己的家丁的手走了进去,见二门里佑丰和佑荣正贴着墙蹲着,见他走进来都站了起来,佑丰的手里拿着两张写满字的纸,佑荣眼睛周围还是湿的,他叫着“爹爹”跑过去,看见爹爹的脸又吓了一跳。佑丰也惊呆了,站在远处看着爹爹。 “爹爹。”佑荣奶声奶气的叫着,拉着他的衣服,江寒浦蹲下,突然咳嗽了两声,然后低头喘着气。 佑荣一下又哭了,他看出爹爹很虚弱。他挤在爹爹怀里拽着他胸口的衣服,生怕他就这么死了一样。佑丰则是傻了般呆在原地,手还捏着那两张纸。 仆人们过来扶江寒浦,他站起来被扶进了院子,佑荣要跟去被仆人抱起来抱走了,佑丰好似醒悟般甩开仆人的手跑过去,紧跟在爹的后面。 方毓秀今天上香回来的时候崴了脚,两个病人不能在同一个屋子里,江寒浦让他们扶自己去书房,他要静一静。他知道,那些伤都算不了什么,他只是太累了,忽然间没有力气。要不是刚才佑荣和佑丰在边上,他就直接坐在地上了,这副驱壳,他忽然间不想支撑了。 躺在书房的床上,他闭上眼轻嗅了一口,想不通,还是想不通,自己对她到底是应该再狠心一点,还是应该再疼惜一点,如果当初狠心一点,那现在这孩子说不定就是他的,可偏偏,他无法对她狠心到底。 大夫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摆布的他,他都不知道,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睡着。耳边隐约听见人的说话声,女人和小孩的声音,小孩好像是佑丰和佑荣,佑荣还是那么吵…… 第二天醒来,睁开眼看见孟茹溪在床边,正用手帕帮他擦着额头。 “老爷你醒了?夫人刚走。” 江寒浦没听她说什么,起来把被子掀到一边。 “老爷小心点。”孟茹溪扶了一下他。 江寒浦把她的手拨开,却摸到了床头有一叠纸,拿起来才发现是个瘪瘪的两头尖尖的纸东西。 孟茹溪用手绢捂着嘴笑了笑,“这是佑荣叠的小纸船,他一大早来给你放这儿的。” 江寒浦看看,把它放在一边,闷声不响的去穿鞋。 “爷今天还要出门吗?不歇歇?”孟茹溪小心地问,她已经知道昨天江寒浦和傅兰倾的事了。 第222章 主战派 孟茹溪虽口上没说什么,但是她认为这是好事。她相信此刻在房内歇息的方毓秀也是这样想的,包括冯欢。这一架打的虽然惨烈,可这种事她们本就希望有人制止。江寒浦的心,最好是留在这个府里,由她们三人分就够了,如果放在外面,那就是她们共同的悲哀。 江寒浦并没理孟茹溪的话,只是问:“现在几点了,唐掌柜有没有过来?” “没有,现在还早呢爷。”孟茹溪柔声说。 江寒浦多年的生物钟让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是早早就醒了,孟茹溪把衣服拿过去帮他穿上,顺便说:“对了,今儿一大早王部长派人来送帖子,请您过去吃饭。” 怕江寒浦想不起来哪个王部长,她又加了句,“就是尽头住的那个。” 就是佑丰揍了他们小孩的那个,江寒浦记得。 孟茹溪小心地问:“爷,去吗?” 现在大街上满是反对那些外来官员的,这时候去拜会显然不大妥。不过江寒浦好似早就知道对方会来下帖子,只点了点头,“去,你去告诉夫人,待会儿换衣服陪我过去,她要有事你就陪我过去。” “夫人崴脚了,那我待会儿就去换衣服。” 虽然不知道自家爷心里有什么算盘,但是跟他出去总归是高兴的。孟茹溪服侍他穿好衣服,命人去摆饭,她自己还要回去再打扮一番。 路过窦春的院子时,见冯欢正在夺窦春的一个布包。 “拿来,你拿来!反了你了!”冯欢一下扯开了一个布角,包里掉出两面小旗,那蓝布包里还有好些。 “我说你最近在忙什么,原来就是在做这个,你不要命了!”冯欢拿起一面来看了看,然后就往窦春身上拧,“你个死丫头,就知道惹事,我就知道让你上那个学只会越学越野,你给我都拿来!” 孟茹溪过去拦架,顺便也捡起一面看了看,是学生运动用的那种旗子,一面上写着“反抗欺压”,一面上写着,“绝不屈从”。这个节骨眼,当然就是指和柳之源开战。孟茹溪把旗子捏在手里,皱了皱眉,虽然现在街面上都在传,可她们这种大宅院里的女人从来不想搀和这个,毕竟受欺压也不会是她们,反抗也用不着她们。 所以孟茹溪道:“你们学校也要游行?你们校长可是总统啊……真是的,那还不乱了啊,赶紧收起来,咱们不搀和这个。这次我站在你妈这边,要是你去游行,还不如直接请示老爷把你关在家里。” “听到没有,把这些都给我烧了!”冯欢的胆气更壮了。 “我不,这是同学们信任我才让我做的,再说仗迟早要打的,我们游行的都说好了。”窦春还是护着自己怀里的小旗说。 “谁信任你你让他去做,”孟茹溪把手里的小旗放回去,仍平静地说,“反正这仗只要没打起来,咱们没必要第一个撕破脸,再说咱们这条街就住着一个外来官,今天人家还请我们爷过去吃饭呢,你这是闹什么。” “对了,爷醒了?”冯欢问。 “醒了,这会儿应该在饭厅吧。”孟茹溪说。 “那咱们赶快过去吧。”冯欢说着把女儿往回扯了扯,把手里的小旗子扔给她让她先放回屋里。 孟茹溪突然有些尴尬,“我去换件衣服,待会儿要陪爷去王部长府上。” 冯欢的神眼神有些暗淡,虽然只是一瞬间。 孟茹溪解释,“夫人脚崴了,爷才让我代去。” 冯欢已经又调出笑意,还不失精明地道:“是了,最近听说常有人往王部长家丢砖头碎瓦,还有死猫死狗,他怕是担心自己在这边的安危,想靠咱们爷罩着。” “嗯,你说的也有理。” 说完孟茹溪就回自己院子打扮去了。 冯欢心里不是滋味儿,一时更气女儿,她本来也是一早要去看江寒浦的,只因路过发现了女儿的小秘密,这才耽搁了,如果她也在,说不定江寒浦会让她陪着去。论交际头脑,她并不比孟茹溪差。 可一转身,窦春早已逃回房中,把门紧紧的关上了。 “再给我惹事,我管你什么学校,直接把你拖回来关在家里,你别当我是吓唬你,我说到做到!” 冯欢在女儿房外喊了一句,才哼了一声往饭厅去了。 窦春在房里把小旗子都包好压在了箱底,心里噔噔的跳,却不是因为母亲的威胁,而是刚才听到的,江寒浦要去王部长家里的事。 连窦春都知道,江寒浦简直是一面利益趋向的大旗,这次他站在哪边至关重要。 饭厅里,桌上的女人都压制着自己心里奇异的喜悦,给江寒浦夹菜添汤。江寒浦正侧坐着看着手里的两页纸,佑丰背着手站在他旁边。 “你看看你写的,‘天’都快写成‘夫’了。”江寒浦指出佑丰写的一个字。 看他还能像往常一样认真对待佑丰的功课,方毓秀含着笑说:“好了好了,佑丰才多大,写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佑丰歪歪头,问:“那‘夫’是怎么写的?” 江寒浦用筷子沾了点水,把‘天’字上写出去的那一点又拉长了些,说:“‘天’字出一点就是‘夫’。大丈夫的夫,先生没教过你吗?” “还没有……”佑丰回答,然后喃喃自语,“但是我听过‘大丈夫顶天立地’这句话,可既然顶着天,为什么出来了一点呢,是不是天被顶漏了?” 桌旁的人都笑了起来,佑荣不知道大家笑什么,可也跟着乐呵呵的。 江寒浦也淡淡地笑了,没回答,只是把纸交给佑丰,“去洗手,然后过来吃饭。” “是。” 佑丰洗完手回来,正听见方毓秀说待会儿孟茹溪去王家时替她带两件礼物给王夫人。听说是街头的王家,佑丰突然说:“爹,我也去吧,他们家不是有俩小子吗,我跟他们玩去。” 方毓秀担心地说:“算了佑丰,咱们在家里玩。” “家里有什么好玩的。”佑丰冷淡地说。 方毓秀看江寒浦正在考虑,忙说:“佑丰和那几个孩子太闹了,你去谈事情带孩子去不好照看。” “带丫头看着他就是了。”江寒浦说。 “丫头哪有看的住他的。”方毓秀还是担忧地说。 窦春看了看桌上的人,突然说:“我去吧,正好我也串串门子,还能帮着看佑丰。” 桌上的人都有些愣,冯欢刚想阻止,没想到方毓秀却看向了江寒浦,似在问他同不同意,方毓秀没意见,毕竟窦春彪悍,比丫头对佑丰的威慑力要大一些,而且要有人欺负佑丰她也能护得住。 江寒浦抬起头,玩味的看了眼窦春,最后说:“那就带上她吧。” 冯欢算是彻底绝望了,只能狠狠的瞪女儿一眼,希望她去了别惹事,她和孟茹溪可都知道窦春是个主战派。 第223章 时机 一直到晚上,王部长家的宴席才散了,虽然只是一条街的距离,可江寒浦和孟茹溪他们出来后还是上了汽车,佑丰要坐前面,孟茹溪就在副驾驶席抱着他,窦春和江寒浦坐在后面。 江寒浦已有些醉意,正闭目养神,不过窦春知道他还很清醒,看了看前面,故意说:“看来这些南部官员也不是很自信嘛,这王部长分明就是一副两边派的样子,谁能赢他就倒向那边,要是咱们这边强,他就叛变做咱们这里的人,要是柳之源他们强,他就想法逃回去,是这意思吧?” 说到最后一句,她望向江寒浦。 孟茹溪有些担忧的向后看去,她知道江寒浦顶不喜欢女人话多,于是用眼神警告了下窦春,可窦春这会儿很想知道答案,眼睛紧盯着江寒浦。 江寒浦早知道窦春不是来看孩子那么简单,用鼻子长出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她也没有睁眼。 窦春撅着嘴别过脸,可心里到底是有些底了,今天去那个王部长家里还是值得的,看那个王部长那么巴结江寒浦的样子,说的话虽然隐晦,但分明就是想要投靠风陆政府的意思,当然了,这跟他现在人在风陆城可能有很大关系。 孟茹溪回头说:“小春,不管会不会打,都不准你去参加什么游行,那些小旗子还回去,这些天你先别去学校了。” 窦春急了,欲反驳,又担心的看了眼江寒浦,小声说:“我不……” “你们学校也要开始游行了?”江寒浦却睁开了眼睛说。 窦春嗫嚅着没回答,江寒浦很快笑了一声,“果然最耐不住气的就是学生,什么都不考虑,只知道傻呼呼的往前冲。” “你……”窦春气急,然后道,“难道你要答应和这些外来官一伙儿?仗可是迟早要打的!” 窦春后面还有一句,“如果打起来,你就是汉奸。”可她咽下去了,决定不那么冲动。 “小春你说什么呢!”孟茹溪厉声道,这才离开部长家多远,窦春就开始说这种话。 “她说的对,迟早会打。”江寒浦却慢悠悠地开口,然后看向窦春,“但是迟,和早,有很大区别,现在大家都是在相互试探,不过目的是一样的——为自己争取最好的时机。” 窦春看着他的眼睛,心思慢慢沉静下来,虽然不想承认,可是她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只依着自己的热血做事了,也不完全相信自己和同学们讨论的办法,她开始慢慢的在意江寒浦的想法,总是想着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办。她满心梦想,可梦想有太多细节是模糊的,她需要从江寒浦身上看一下冰冷的现实和利益方向。 时机,她也知道时机很重要,哪怕再细小的条件不足,在对战中就会有很大的牺牲,可是……那具体要怎么办呢? “那,是不是不能游行呢?”快到家的时候,窦春才小声的说出了这么一句,带着浓浓的请教意味。 “当然要游行,带着你们学生特有的傻热情,到大街上喊去吧。”江寒浦却说,嘴角带着一丝讥诮,“让柳之源知道,鸾越的年轻人还有满满的反抗之心。” 窦春恍然大悟,对的,之前读过一篇文章,有经验的老狼追捕黄羊的时候都是在草丛里趴很久,专门等黄羊撒尿的时候才出来,因为黄羊的速度太快狼是追不上的,只有撒尿到一半的时候追出去,羊才会因颠破尿囊而减速或倒下。柳之源就是一匹老狼,所以他们现在要欢蹦乱跳,让对方知道现在还不能追击。 “我知道了!”窦春很高兴,甚至朝江寒浦傻笑了一下,然后兴奋的坐着准备明天的游行。 “但是你不能去。”江寒浦却很快补上一句。 窦春一愣,立刻又回头看他,“为什么?” 江寒浦又瞌上眼,没理她。 这时车子已到江府门口,仆人过来开门,江寒浦下了车,窦春赶紧追过去又问:“为什么呀!” 江寒浦只顾往前走,对抱着孩子跟上来的孟茹溪说:“就按你说的关她几天,等游行结束后再放她去学校。” “是。”孟茹溪含笑应了一声。 “凭什么,我不,你们不能这样……江寒浦!”语无伦次的窦春在后面大喊了一句,可江寒浦已经自顾自走回了自己书房。 第二天,跟窦春约好一起去学校的同学来后,得知窦春被家人锁在了房里,但是那包窦春做的小旗子被仆人送了出来,同学只好自己拿了布包去学校。 鸾越军校的人果然上街游行了,声势浩大气势高涨,那些本来不拿游行当回事的外来官员们在家听着震天响的口号也是震撼了一下。本该来镇压的士兵半天后才到,象征性的镇压了一下,抓走了几个为首的学生,但是关了几天也就放出来了,不过这在学生和他们的家长看来已经是了不得的事了,下了狱,即使没挨打那也是可怕的。 窦春在事情平息后被放出了家门,她带着愧疚来到学校想跟同学们谢罪,可是大家却没责备她,所有参加游行的同学都仿佛当了一回英雄,尤其是那几个被抓走关了几天的学生,被释放出来后都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窦春心里想,如果不是江寒浦,她本也可以当个风云人物的。可是看着那些学生稚嫩的脸孔,她忽然又觉得自己和他们已经不一样了。 傅兰倾提着江月犀平常最喜欢吃的点心从车上下来,快步走进江府,因为学生游行的事情,他也被以督管不利的罪名被罚了三个月的薪饷,不过这处罚实在算是轻的了,只是因为这件事,他今天回来的晚了,还好跟点心店老板打过了招呼,给江月犀的点心都早早预留下来了。 因为之前信任危机的事,月犀已经好几天没理他了,两人好容易培养出来的亲近感又被冲散了。傅兰倾叹口气,这都是自己的错啊。 江月犀本来在院子里散步,看见他回来,转身往房里走,傅兰倾紧追了两步扶住她,“小心点。” “小心什么小心,我还能被个门槛绊倒吗?”江月犀开口就呛他一句。 傅兰倾却觉得心里的痒处被挠了一把似的,他不介意江月犀呛他,他害怕的是她什么都不说,不理他,现在能说他骂他,肯发泄,他反倒放心。 第224章 共赴生死 “吃点心吗?” 傅兰倾把她扶到桌旁坐下,把纸包都打开,点心散发出的香味让江月犀满口生津,她如今正是馋的时候,却狠心把口水一咽,别过脸,“不吃,没胃口。” “没胃口?那要不要喝点梅子汤,是不是又打呕了?”傅兰倾赶紧小心地问。 江月犀没说话,不过听他紧张的口气心里好受了点,用余光瞟了他一眼,他脸上的伤还没好全,左边下巴处还有一点青,行动倒是看不出来了。 江月犀还记得打完架当天晚上他睡在了外屋的榻上,不时的咳嗽,咳得她都睡不安稳,想开口让他去看大夫,可是又正在怄气,好在第二天他就好些了。 傅兰倾见江月犀不理他,叹了口气,倒了杯热热的枣子汤放到她手里,顺便包住她的小手,感觉微凉。 “今晚我搬过去睡吧,最近天冷了,怕你冻着。”他说。 江月犀没说话,最近旁边少了他,她总是感觉冷,多盖几件也没暖到哪儿去,大夫说,手足冰凉对孩子无益。 傅兰倾见她没拒绝,笑笑,用大手搓着她的小手,突然又伸手拿了块点心,“来,你不吃孩子说不定想吃呢?” “油嘴滑舌,”江月犀在心里说,可还是张嘴咬了一口,一副为孩子才不得已吃的样子。 傅兰倾突然咳了两声,他立刻用手掩住口。 “你怎么回事,一直都没去看大夫吗?”江月犀立即问。 “我没事,习武之人受点伤不要紧。”傅兰倾说完还冲她一笑,见江月犀不高兴了,忙说,“晚上大夫来给你探平安脉时,我让他也给我看看,擦点药就好了。” 江月犀把脸别开,一副“我才不在意”的神情。吃了几块点心,她掐着腰站了起来,傅兰倾忙去扶住她,“我扶你去花园走走吧,孕妇心情好,孩子将来也长得好看。” 傅兰倾现在摸出门道了,一提起孩子,江月犀就变得很好说话,即使正跟他怄气也能暂时放下。 江月犀正犹豫着,紫翎进来说:“夫人,后院的丫头回,二小姐刚回来了。” 江月犀点点头,对傅兰倾说:“我去找舒柳说话。” 傅兰倾忽然一脸的幽怨,他在学校天天就是担心她,想到她怀着孩子在家里,恨不能请几天假专门回来陪她,一天中只有这么会儿时间跟她在一起,她还要出去。 “我陪你过去?”傅兰倾说,就是想跟她多待会儿。 “我跟舒柳有事说呢。”江月犀说,不高兴的看了他一眼,但是随即就咳了一声,“你给我剥点核桃吧,我回来要吃,嘴不占着就老想着抽一口。” 傅兰倾赶紧把果盒拿过来,坐在桌旁剥核桃,还不忘说一声,“那你快点回来啊。” 紫翎忍着笑,扶江月犀出去了。 “夫人,老爷可真是满心里都是您呢。”紫翎一面扶着江月犀去江舒柳院子里,一面说。 “他?就是好的时候好,气我不也是他。”江月犀说完把嘴又撅起来,她最近心里很矛盾,明明在意他,可就是不想原谅他。 江舒柳刚从西郊福利院回来,正准备着下次去看小莹需要的东西,她虽然还是病弱,但是精神比之前好多了。见江月犀来,忙站起身迎过去。 “你怎么来了,要找我说话我过去就是了。”江舒柳说,自从第一次往福利院回来,她和江月犀的而关系已经渐渐好转,比之前还亲密些。 “不用,我就是走走,大夫说多走走好。”江月犀被紫翎和她两人扶着慢慢坐下。 江舒柳病了多年,屋子里早早就捂得严严实实,江月犀猛一进来还感觉有些热,看着江舒柳纤细的身形和清瘦的脸庞,江月犀开口道:“舒柳,我记得你的钢琴弹的不错,之前的家庭教师说你有天赋呢。” 江舒柳一笑,“我就是弹着玩儿而已,生活中有音乐感觉会好一点,但是我的技法还差的远呢。” 江月犀立刻说:“我看你就弹得很好,要不你去深造一下吧,国外有挺多好的音乐学院,就当散心,去国外留学学音乐,你看怎么样?” 江舒柳一愣,“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留学吗?”江月犀说,“只是你之前身体不好老爷不允许,我最近打听了一下,国外有一家很好的疗养院,那边的医生我已经派人去联系了,你去了说不定能调养好身体。要是不想留学,那就只当玩玩,我在国外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人,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江舒柳定定的看着江月犀,突然问:“月犀,是不是真要打仗了?” 江月犀一愣,随即别开目光,“这不是你该操心的,再说目前局势还算稳定。” 江舒柳却已经明白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不走,我要留下。” “舒柳……” 江舒柳惨笑一下,“我知道我没什么用,可我不能就这样走了,留下,我总会找到自己能做的事。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论弱小,福利院的那些孩子们尚且还只能留下,我怎么能国难当头逃出去,我要留下来。” 江舒柳的眼神从未有过的坚定,让江月犀都说不出话。江舒柳突然目露恳求,“月犀,你就让我留下吧,这是我自愿的……你就当成全我。” 江舒柳的眼里已经有些泪光闪烁,江月犀再说不出什么,只能点点头。她已经预感到这一次的风浪将大过任何一次,既然躲无可躲,那就只能共同面对了。 江月犀回来的时候,见傅兰倾已经给她剥了一堆核桃仁儿,他的手也被染上了淡淡的棕色。江月犀张嘴接过他递来的一块,突然摸着肚子觉得有些无助。 “兰倾,你说咱们孩子能顺利长大么?”她问。 傅兰倾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揽她入怀,没有说话。 江月犀闭上眼,耳朵里只听见他的咚咚的心跳,她忽然明白,他们是一家人。她,还有他,未出世的孩子,还有江家,甚至江寒浦她都不恨了,因为他们是要共赴生死的人。 第225章 大战爆发 今年过年,江府的大家心里都装了些事,可相互间似乎比以往更亲近了些。今年也是傅兰倾认识江月犀的第三个年头,除了江寒浦,江府的其他人在他心里也有了家人的感觉。 江寒浦今年仍旧带着家眷来过年,这是上次和傅兰倾打了一架后他第一次踏进这个家,他很沉默。佑荣和佑丰却很热情,佑荣知道祖母没去看他原来是因为大了肚子要生小娃娃,顿时原谅了祖母,围着她百般亲昵不肯撒手。傅兰倾仍不肯原谅江寒浦,可是如今国难当头,他们多少有了些盟友的意味,便先放下了和他的恩怨,暂时平和共处。 过完年,举国的危机意识都更重了些,把年味儿都压了下去。国内不少人都争相往风陆城这边挤,因为离着首都越远的地方,就越不安全。尤其是和柳之源管辖地相近地区的百姓,已经开始受柳之源手下官员百姓的欺凌迫害,他们是处于风陆政府的保护伞边缘的人。 而且柳之源大有扩展自己横行范围的意思,他的胆子只会越来越大。 在数次挑衅周旋后,新年三月,段瑞宁终于下令正面反击,同时幽禁了所有在风陆政府内的外来官员,之前有过欺横罪行的直接杀掉。此举大大的鼓舞了民心,那些没有被杀的外来官员虽然被重兵把守住在家里,可每日也是心惊胆战,王部长因为有江寒浦作保已经投降了风陆政府,所以保得了平安。 但是这种鼓舞并没有持续多久,战斗由南向北推进,风陆政府还没有来得及强化自己的所有地区,开始的几仗节节败退,甚至有地区根本不打就投降了,毕竟这么多年的军阀混战,大家还都没有死忠于一个政府的观念,国家的整体概念也没有,既然柳之源打到门口,又那么强,那不妨就投降给他,乱世嘛,大家求的不过是活命。 然而那些官员可以投降,汉奸也可以在这种混乱局面下像乱钻的蛆虫一样求个饱,老百姓却没有因为上面官员的投降而免遭祸害,他们在战火和敌方凌辱下生不如死,大批大批的难民开始由南向北逃命,还有逃不出的,或是体弱的就直接死在了失守地和路上。 接连失守的消息传过来,让段瑞宁暴跳如雷,他像是操控一架大型机械的王者,心里有千般的力气,可是他还没能把手里的这个国家操控自如。他的脾气越发暴躁,他痛恨那些投降的官员胜过敌人,平常推心置腹的将领如今说起话来也动不动就发雷霆之怒,大家知道总统心情不好,也只能垂首听着。 江月犀被程玉容请去了府里,程玉容看起来很憔悴,除了段嫣,段木槿和段希都围在她的身边,脸上都是和母亲一样的凄惶神色,怪不得人家说什么样的母亲养出什么样的孩子。本该教会孩子刚强的段瑞宁如今变得生人勿进,这些孩子的恐惧一大部分是来自于暴躁易怒的父亲。程玉容求江月犀去劝劝段瑞宁,虽然程玉容也不知道该劝什么,只知道现在没人敢和段瑞宁说话,她也不敢。 江月犀只好去了总统的书房,还没进去就听见段瑞宁在对着面前的将领大吼,地上是揉皱的信件,丢的满地都是。江月犀看着桌子后面那个如同暴怒老虎一般的男人,已经想不起初次见他时候他和蔼又英气的面容了。 等那些将领们退出去,段瑞宁才仿佛刚咬死十几只鹿的虎一样坐下喘气,可他周围的气场依旧危险,粗粗的呼吸声和紧握的拳头仍表示他还在盛怒中。 “谁?”他忽然喝了一声,把江月犀吓了一跳。 江月犀走出帘幕的阴影,段瑞宁眯起眼,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剥离阴影暴露在光明下,十分像个纤巧的瓷娃娃,小脸和小手都那么精致,肚子隆起,一只手习惯性的搭在腹部。 “总统。”江月犀叫了他一声。 段瑞宁的目光从脸扫到了她的肚子,好像才想起她已经怀了身孕,最近的事太多了,他好多事情听过却记不住。 “月犀。”他沙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突然苦笑,“我都忘了你有身孕了,还没恭喜你。” 江月犀笑笑,走到他面前,段瑞宁的神色竟有些不自然,最近大家都怕他,猛地有人靠近他,却让他想起自己应该挺不成样子。头发乱了,脸上应该生满了胡茬,之前的意气风发全部变成了暴怒后的满脸戾气和颓唐。 可江月犀却对他笑了笑,那笑仿佛能安抚一切,段瑞宁这才发现她是让自己看清她的身形,她的肚子圆而尖,看着十分可爱。 “已经七个多月了。”江月犀说。 段瑞宁看着她的脸,她的眼神充满了希望,笑容是那么娇憨。怪不得会使自己平静,他多久没看到这样充满希望的眼神了…… 段瑞宁却突然垂下头,“月犀,你怪不怪我,你的孩子要在这战火连天的时节生下了。” “我不怕。”江月犀却说。 段瑞宁抬起头看她,发现她的眼神、她的笑并没变。 “我曾经问兰倾,我们的孩子会不会顺利长大,他没有回答,可是我后来想通了,我不应该怕,作为一个母亲我也不应该惧怕。我们会赢的,我们会共赴生死,唯有这样的毫无保留,才配得上你说的那个将来。” 江月犀拿起段瑞宁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两只比孩童大不了多少的小手捂着他的一只大手。 段瑞宁突然感受到了手下有一处震动,很神奇,那是生的希望。 “共赴生死。”段瑞宁重复了一边,眼里微微的湿润。 “嗯。”江月犀点了点头。 段瑞宁深吸了口气,也点点头,然后慢慢把头低下抵在江月犀的肚子上,在他再度被铁血意志充盈之前,他想先好好的软弱一小会儿。 另一个房间里,程玉容呆坐在椅子上,一面看着孩子。段木槿已经懂些事了,蹲在地上对跟着自己玩的段希说:“都是柳家那些人坏,打我们,爹爹才不高兴,让我们的兵们把他们都赶出去,打他们!” 说完她用小手推着自己面前的两个士兵玩具,把面前另一队士兵玩具撞倒,她现在最爱玩这个游戏,常和弟弟两个人模拟,让弟弟代表柳家,她代表风陆政府。 段希被姐姐感染了,拿着他作为首领的小木剑对着倒下的士兵玩具挥着,“打,打柳家,打。” 第226章 他点了下头,硬邦邦地道:“月犀。 战事终于有了转机,柳之源的军队打到青鹿省时,蔡敏带领士兵进行了顽强的抵抗,虽然目前还未能取的胜利,可是这种顽战的勇气就可嘉可赞。民间也开始有老百姓带头反抗,最有名的是一个山上的猎户,拿着柴刀和猎枪冲进了柳之源的一个营地,砍杀了十几个敌人之后还全身而退,之后又带领十几个乡民和敌人打游击,重创了敌人几乎一个连后乡民也全死了,这个猎户又消失无踪迹。甚至没有人知道他姓什么,只是因为力大无比,之前乡民们都叫他大力。虽然这个人找不到了,可是报纸上他的事迹却鼓舞了无数人。 半月天后,秋琴过来给江舒柳送插瓶的花,却见自家小姐拿着一份报纸正在痛哭,泪水流了一脸。吓得秋琴把花都掉了,赶紧过去问:“小姐你怎么了?小姐?” 江舒柳哭的呼吸困难,她身子不好,本应该克制情绪,可这次却怎么都克制不住,秋琴拿过她手中被泪水沾湿的报纸,只认得标题上的几个大字,青鹿省等来了援兵,但是蔡敏元帅在战斗中弹身亡。 因为几乎弹尽粮绝,这个元帅亲自上阵杀敌,鼓舞了战士的斗志,自己却再没从战场上下来。 看江舒柳趴在床上痛哭,秋琴有些纳闷,这个蔡元帅的事迹虽然很感人,可是小姐又不认识这个人,何至于伤心成这样呢? 可江舒柳就是哭了个肝肠寸断,她心里不光伤心而且后悔,蔡敏,她本来有机会嫁给这个男人的,如果当初嫁了,说不定有可能在他上战场之前,为他生下一个儿子,让这样的英雄血得以传承。或者,如果战争没有爆发,蔡敏是可以在这个春天来风陆城和她见面的,他们还是有机会的,可是现在,他死了,惨死,只留下一个多病的女儿,一个英雄却落得这样的结果。 江舒柳简直恨死自己了,当初为什么没答应,为什么! 至此,江舒柳如同守了寡一般,她脸色苍白,目光中隐隐透着坚韧和仇恨。如果有力气,她恨不能自己拿刀去青鹿省杀敌为蔡敏报仇。 风陆城里涌进了越来越多的难民,如今正是用钱之际,连江府都不能收容那么多的人。可是西郊的福利院来人求助,江月犀却不忍不见,她马上就要做娘了,更无法看到孩子受苦,福利院里最近的孩子暴增,都是逃难来的人无力抚养孩子送来的,没办法,大人能挨小孩子挨不住。 江舒柳把自己所有的珠宝和衣服都拿出来,换成粮食和钱捐给福利院或前线,她发了狠一样,连江月犀都拦不住。 江月犀这天随着运物资的车一块来西郊的福利院,她的肚子马上就出不了门了,想临盆之前来看一眼这里的局势。福利院已经挤满了孩子,不少逃难而来的妇人就在这里做起了照顾孩子的义工,工钱不用多少,管吃管住就行。连福利院的院子里都挤满了人,失去了父母的孩子们眼里都含着泪,只有很小的孩子放声大哭,大一点的孩子已经懂得了什么叫仇恨,倔强的抿着嘴不出声。 江月犀感觉肚子有些不舒服,她赶紧转身离开,怕情绪激动动了胎气。一个小黑孩子从江月犀面前窜过吓了她一跳,她猛地站住抚着胸口,小黑孩子站住了回头看她,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只穿着一件破夹袄,裤子露着脚踝,脚上的鞋子露着指头,嘴唇冻的青紫,手里拿着刚从福利院分来的馒头。他的眼睛像是两颗黑玻璃珠子,用力的瞪着这个世界。 江月犀扶着腰慢慢过去,问他,“你是福利院的孩子吗,怎么不进去。这是去哪儿啊?” 小黑孩子没理他,麻利的钻进了福利院旁边的灌木丛,江月犀看天色已晚,准备回府,要让傅兰倾知道她这个时候还往外跑,不知道要怎么急呢。 可是刚上车,就有仆人在车窗边道:“夫人,有个人说要见您。” “谁啊?”江月犀问。 “不知道,他不说,带着个小孩一脸的泥灰。”仆人说的也有些纳闷,要不是那人太过魁梧赶不走,他根本就不想来给夫人报。 “小孩?”江月犀重复了一下,心想难道是送孩子来这里的难民,可见她做什么呢? 这样想着,她还是下了车,时至黄昏,西郊多山林,古木葱葱遮天蔽日所以光线很暗,那人脸上还抹着黑灰,可江月犀还是一下就认出这人是谁,她的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眼里立时涌出泪水。她让仆人站住,自己一个人走过去,站在那人面前。 “云帅……”江月犀叫了一声,就再说不出别的话。 正是云正锋,他一身破衣烂衫,布腰带里别着把柴刀,身后背着一个用破布包着的长东西,手里拉着一个小黑孩子,正是刚才从江月犀身旁跑过的孩子。 云正锋点了下头,硬邦邦地道:“月犀。” 江月犀擦了下眼泪,说道:“云帅,你怎么会在这里?” “别再叫我云帅了,我早就不是大帅了,云正锋这个名字我也很久都没用了。”云正锋口气还算平静,打量了下江月犀,“呵,你又要生小孩儿了?” 江月犀点点头,她眼巴巴的看着云正锋,似乎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可是不知道或者说不敢跟他说。 “云……大哥,我对不起你。”江月犀最后说。 云正锋看了看远处的天空,突然一笑,他的声音比之前沧桑了很多,但是依旧有力。 “按说,我确实该恨你,你毁了我的一切,我之前很久都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到后来,理由对我已经不重要了,我这次是专程来找你的,这孩子就交给你了,帮我照看着。” 云正锋把小孩往江月犀这边一推,小黑孩子却像被无形的橡皮筋拴在他身上似的很快又弹回他身边。 “不!爹,我要跟你在一起,我要给娘报仇!”小黑孩子坚定地说,紧紧的搂住云正锋的腿不放。 云正锋用大手包住黑孩子的头,使劲按了两下,“想报仇,也得等你长大了,爹会去给你娘报仇的。” “我不!”那孩子却很倔强。 第227章 江月犀的泪水滑过脸庞,“云帅,真 云正锋蹲下身子,一遍一遍的把小孩从头摸到脚,最后看看江月犀,解释道:“陶雪给他们抓走了。” 陶雪?这个名字有些遥远了,但江月犀记得,陶雪当初不是和云正锋的另一个小妾早早地相伴出逃了吗? 云正锋似知道她在想什么,直接说:“她们在路上遇到了我,陶雪因为当时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所以愿意跟着我。我们在山上盖了个小房子,我打猎砍柴养活他们娘俩,后来柳之源的人杀过来,他们打胜后上街抢女人发泄,那时我们正下山卖皮子换粮食,中午陶雪去给我买吃的,他们看见陶雪,把她抢走了。等我知道,杀过去的时候,她已经……” 云正锋没能说下去,把黑孩子的头按在自己身上。他的眼睛里除了仇恨,还有一层薄薄的水光。 “我宰了他们,”云正锋深吸了一口气说,拳头握的紧紧的,“我要杀了柳之源,杀光那些人,给陶雪报仇。” 江月犀的喉头仿佛被什么堵住,说不出话,心里十分难受。 云正锋定定地看着她,“我真的恨你,我本来是柳之源那样的人,本可以那样残忍的过一辈子,是你让我做了另一种人。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知道之前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不是你,我不会那么爱陶雪……” 云正锋吧眼里的情绪慢慢都隐去,猛地把孩子推到江月犀身上,然后转身走了。 “爹!” 小黑孩子尖叫一声要跟过去,江月犀死死拽住他,让仆人过来制住黑孩子,自己紧走两步,“云帅……你去哪儿?” 云正锋的脚步轻轻顿住,“我说了,我要给陶雪报仇,这一去八成回不来,你好好帮我照顾虎子,不然我就真恨你了。” 江月犀的泪水滑过脸庞,“云帅,真的要离开吗,其实……” “这个地方,还能容得下我吗?”云正锋回头看了她一眼,江月犀说不出话。 云正锋转过头,大踏步地走了。 那个叫虎子的孩子在身后不断的想挣脱仆人的手,大喊着,“爹!爹!我跟你一起走!” 云正锋步子迈的很大,看起来很坚定,速度也很快。他宽大的背影消失在了转角处,那孩子在身后大哭着踢打仆人,还在叫着爹,听起来挖心抓肺,也许是心太痛了,江月犀有些呼吸不能,她身子晃了两下,紫翎赶紧过去扶住她。 “快,扶夫人回去!”紫翎把江月犀扶上车,一路上虎子还在不停的闹。 江月犀脸色煞白的躺在紫翎怀里,还伸手抚住他的小黑脸,虚弱地道:“虎子,你别哭,你爹会回来的,我会让人教你武功,教你使枪,让你长大了就能帮你娘报仇。” 虎子不那么闹了,可还是哭,不住的用脏脏的衣袖擦着脸。 车子停到江府门口,天已经黑透,傅兰倾等在门口,见江月犀这个样子立刻抱起她往府里走,吩咐人叫大夫来。江月犀还记得嘱咐仆人看好虎子,让蔡明永给虎子安顿一下。 大夫过来看了看,却说还早。但是也没走,一直留在江月犀身边,傅兰倾也坐在床头陪着,紧紧握住江月犀的手。 一直到了半夜,江月犀才开始阵痛,长一声短一声的叫起来,她眼前发黑,心里那无数的影子飘到了眼前,不断的转换,她分不清那些影子到底谁是谁,那里面好像还有她自己,她伸出手去,却抓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东西。突然有一只手拉住了她,是傅兰倾,他焦急的面孔慢慢浮现在她眼前,好像在焦急的叫着她。 江月犀紧紧咬住牙关,感觉身下滑出了什么,然后一声婴儿啼哭彻底唤醒了她。 第228章 我嫁过去! 江月犀生了个女儿,这正如了傅兰倾的愿,他就想要个女儿! 新生的孩子和母亲躺在一起,都是白白的脸儿红红的唇,像是两朵并开的花。只是江月犀显得有些虚弱,身旁的女儿却肥白光亮,叼着母亲的**贪心的大口吸取**,像只肚子圆圆的小猪。 这个年月,一个小生命的降生多多少少冲淡了大家原本焦虑的心情,但因为是非常时期,没能大肆庆祝,现在总统都在提倡节俭开支,一心抗战,江府自然也要如此,只一家人坐在一起内部庆祝了一番,但是别人来送礼,还是不得不收的。毕竟很多人把江家看的比政府还牢靠,越是动乱越是想抱住这个大腿。 傅兰倾新做父亲,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高兴了似的,开头几天江月犀和女儿睡,和他分床,可夜里傅兰倾总从外间榻上下来看她们母女,挤在床沿躺着不肯走,总是被江月犀赶了又赶,第二天他再哈欠连天的去学校。 等到天气渐暖入了六月,江月犀已经可以出门了,只是人比之前瘦了一些。女儿却更肥白了,两个腮帮子把嘴挤得小小的,只有一双大眼睛左顾右盼十分活泼。因为长得胖看不出什么模样,只有眼睛能看出点江月犀的影子,不过笑起来时两个梨涡十分可爱,傅兰倾就给她取名叫靥姝。 不管靥姝再怎么胖,再怎么没模样,在傅兰倾的眼里她每个细节都是优点,别人的评论他也都当成好话来听。每天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抱抱自己的胖女儿,并以她比别的孩子重而沾沾自喜。 佑丰因为口直说了句,“她长得真胖,像葫芦似的。”就被傅兰倾记恨了,把佑丰赶出房间不准他再看自己的女儿。 江月犀发现,傅兰倾要是孩子气起来,也是够瞧的,相处久了,她竟越发说不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可以把国破之后大家一同赴死看的那么理所当然,说起来也十分淡然,像个只有大义而没有人情的人,可又能在私底下宠爱妻女到幼稚的地步。 不过正是这样的他,让江月犀在这个时节依旧觉得踏实。仿佛就是和他一起走到山穷水尽,也没什么可怕的。 此时,段柳之间的大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两方都使出了最强的兵力,江府为了支持前线,已经倾库而出,能拿出来的都拿出来了,江月犀知道,这一战如果不胜,未来将什么都没有,所以只能拼尽全力一搏。 可是,除了她之外的其他几个巨头却还是有自己的小算盘,商人毕竟是利益至上的,不愿意做还看不到收益的买卖,即使是政府,在他们眼里也只是一个不知道值不值得投资的项目。为此江月犀代表风陆政府一一去游说,有了她带头,倒是有不少松口的,不过,也有的提出了相应的条件。 和风陆城相邻的淮洛城洛家,是仅次于江家的商业巨头,同样是黑道发家,只不过还没有江家洗白的那样彻底,洛家的生意一直还是半公开的情况,只有一半能见光。不过这个时候,段瑞宁已经不能再在乎这个,目前最需要的是钱。江月犀去淮洛城游说,对方的家主洛邱阳同意借钱出来给政府,不过除了打胜仗之后索要的好处之外,他还要求和江家联姻。落邱阳有一子一女,长子洛修因29岁,已有两个妾室,夫人前不久暴病死了,小女儿洛修华今年只有16岁,洛邱阳十分疼爱小女儿,不太想让她远嫁,不过他还是让江月犀先考虑是娶还是嫁,然后再与他商量。 江月犀真的犯难了,她没有权利答应。江季槐年前已经和沈实秋订婚,他本人也早就决定今生只娶一人,而且就算他和沈实秋愿意为了大局接受洛修华,洛邱阳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做妾,必定要抢正妻的位置。因此江季槐肯定为难,江月犀怎么能逼他做个负心汉呢? 可如果不娶洛修华,难道把江舒柳嫁给洛修因?先别说江舒柳同不同意,江月犀都有点不安,她见过了洛修因,此人相貌英俊气度不凡,只是一双眼睛深不见底透着丝丝的狠厉,绝对是个狠角色,江舒柳本身身体就不好,更没有什么心计,怎么能架得住这种人呢。 于是江月犀假借回去问问江家两位的意见,先回来了江府。江季槐过来问结果如何,江月犀跟他说了结亲的条件,江季槐果然抓耳挠腮,看着江月犀欲言又止。 “小妈,我什么都愿听你的,可是……我不能负了实秋啊。” 江月犀摆摆手,“这件事再想办法吧,我不会逼你们的。” 当天晚上,一直因为生病没出来吃晚饭的江舒柳被秋琴扶着走了出来,虚弱却坚定地说:“我嫁过去!” 大家都是一愣,孙宝姐张口想说什么,可是看了看儿子,把嘴又闭上了。 “舒柳,你身体不好,你嫁人的事我们以后在说。”江月犀看了眼孙宝姐,低声说。 江舒柳却惨笑一下,“我身体一直都不好,但这些年不也活的好好的么?他们要结亲,而我女大当嫁,嫁过去不是正好。” 话是这样说,可这话从江舒柳嘴里说出来,大家都觉得有些心酸,她可是最挑剔的江舒柳啊。 “舒柳……” “我已经决定了,月犀你们不必再留,洛家和我们也算门当户对。我不在乎那个洛修因是什么人,他们肯出钱,我就愿意嫁。月犀,孙姐,我的婚事就由你们去张罗吧,我在这儿谢过了。” 说完,她喘了几下,然后让秋琴再扶自己回去。饭桌上却寂静了好一会儿。 回到房间里,江舒柳让旁人都出去,自己坐在梳妆台前,拉开抽屉取出两样东西,一叠之前许栋留下的药方,还有一份记录蔡敏阵亡的报纸。 她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用手抚摸着这两样东西。梳妆台上的首饰几乎都被她拿去换钱捐给福利院了,她是个无用的人,所能做的只有这些,现在,她只能再出卖她最珍视的东西,她的爱情梦。 江舒柳从还是个小女孩儿开始,就捧着梦幻的水晶球幻想她的爱情,在她心里,爱情比什么都重要,那是她的精神食粮。她深深的感受到,这就是乱世,这就是侵略的害处,那些侵略者不但要被夺走她的身外之物,连精神梦都不让她保留。 第229章 终究此生无缘 晚上江月犀睡不着,让江舒柳嫁到洛家她怎么想怎么觉得对不起江舒柳、对不起江临天。她推醒傅兰倾,问他这样是不是确实不对,要不干脆拒绝吧。 傅兰倾却显得很冷静,一边用手拨开她脸旁的头发一边说:“这个时节,我们每个人都会付出代价,总统会,你、我也会,还有那些流离失所甚至断送性命的百姓。他们中没有人是应该付出那么多的,舒柳也是这个国家的人,凭什么她付出你就不忍呢?而且是她自己想尽责,之前她活的并不快乐,她想让你成全她。” “可是洛修因看起来真的不简单……”江月犀还是焦虑地道。 傅兰倾枕着自己胳膊看她,“你不是更不简单,当初为了十万银元我还不是过来了。” “你个混蛋!”江月犀猛地坐起来打了他一下。 “好了好了。”傅兰倾拽住她的藕臂,“我们都经过的事,舒柳就也可以,你专门区别对待她,反而是变相的不承认她,她不会开心的。” 江月犀只好躺下,心里不安,可是又反驳不得。 傅兰倾又道:“再者,对方既然以联姻作为条件,可见是看重这门婚事,舒柳过去后自然也会得到重视,不会被苛待的。” 话是这样说…… 最后,江月犀也轻轻的叹口气,她说什么好像也不重要了,毕竟目前的情况是,江舒柳也一心想要嫁过去。 婚事很快就准备停当,洛家想要尽快迎娶,江舒柳也不想再等,一月后,江舒柳就坐上挂了红绸的汽车,由江寒浦护送去淮洛城。江舒柳只有一个要求,让哥哥指挥车队绕一下路,让车队经过仁保医馆。 路过医馆的时候,江舒柳扒着车窗努力的向外看,大概是最近涌进百姓多的缘故,仁保医馆门口都坐了许多人。江舒柳只看到里里外外的人。忽然,她发现车子的速度变慢了,几乎是龟速前行,她往前看了看,江寒浦的车子在最前方。她赶紧收回目光看向医馆,大概是没见过这样气派的车队,许多医馆门口的人也都来看热闹,小孩子更是三三两两的来捡那些扔出去鞭炮的碎纸屑。 江舒柳忽然看见人群里挤出一个黑俏的小妇人,怀里抱着个孩子,正指着婚车跟孩子说着什么,那孩子张开小嘴神往地看着车队。 江舒柳认得那妇人,她是赵金玲,赵金玲旁边又挤出来一个人,是许栋!他跟赵金玲说了句什么,然后接过孩子两人一齐往回走,许栋回头看了眼婚车,似乎微笑了一下,随即转身走了。 江舒柳的视线已经模糊,她使劲眨了下眼睛,可许栋的身影早被人群吞没。车队也渐渐驶离了医馆。江舒柳收回目光,靠在车窗上闭上了眼睛,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与你,终究是此生无缘, 虽然江舒柳在家的时候娇气又别扭,可是就这么嫁出去江府的人还是不舍的。江月犀怕她过去不习惯,把江舒柳院里的丫头、她 第230章 心跳失控 看了看母亲院子里没人,窦春才悄悄的走过去准备回自己房间,却不想冯欢其实就站在院门的门后,突然出现道:“去哪儿了?放暑假了还天天不着家,外面那么大的太阳你嫌你太白是怎么着。” 窦春吓了一跳,只好垂头不说话,不想跟母亲吵架,免得她又把自己关家里。 冯欢拿起窦春的手看了看,“又是这么多油墨,你说,你是不是又去印传单了?” 窦春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没有……就是帮同学忙而已。” 实际上窦春和几个同学合办了一份报,上面刊登的都是他们自己写的文章,凝聚民心用的,她觉得老百姓的心智是需要引导的。每次他们都自己印出来到处的发,还特地到邮局寄去给那些已经失守的地区,好叫那里的百姓也看到希望。这些事的成效可以说微乎其微,可是窦春觉得再小的事情也能有所作用,说不定哪天还会起大作用,她的零花钱也都花在了这上面。冯欢看她又没剪发,鞋也没买,就气不打一处来。 要嫁人的年纪不好好打扮自己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在冯欢看来就是脑子有问题。 “你别以为没人管你了,这两天老爷不在,我不想总说你,但你也给我适可而止。” 冯欢说着拿出一卷钱塞给她,“去好好的剪个发,换双新凉鞋,把新裁的衣服换上,你现在也出入江家,丢了人不是你自己一个的。” 窦春捏着钱不说话,如同一个哑炮,冯欢撇撇嘴,越发看不得女儿,哼了一声去前院了。 窦春拿着钱出去剪了发,提着买来的新鞋无聊地在街上走,街边的难民已经越来越多,窦春摸了摸身上剩余的铜子儿,去买了些馒头分给了他们。一边走一边叹气,现在局势都这样了,妈还在关心什么剪发,买鞋,她都恨不得把新鞋扔掉了。旧鞋有什么难看,难道这些吃不饱饭的人在路边好看吗?走到一个胡同口,窦春突然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她走过去一点,看清了,那不是佑丰的奶娘芸芬吗?挎着个篮子像是出来买东西,可是却在跟一个男人拉扯,男人是个黑大个子,两人的谈话声并不避讳的传过来。 “跟你回去,可回去吃什么,你的事丢了,我再不做,一家子怎么养活?”芸芬说着抹起了眼睛。 男人别开眼,两个海碗口大的拳头握的紧紧的。 “你以为我愿意吗?”芸芬还在哭着,“自己的儿子都不能见,天天奶着别人的孩子,可我不奶少爷,柱子吃什么?” 她抽泣了一会儿,从篮子里拿出一包东西,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塞给男人。男人接住了,可随即一拳打在了墙上。 “你这是干什么……”芸芬拉住他胳膊,低声劝着什么。 窦春扭过脸走了,她怕芸芬看见自己更难堪,步履匆匆地走过半条街。前面突然有一群人打了起来,场面之大如同一场小战役,最近治安确实很差,窦春赶紧后退几步,可还是被人流给撞的差点摔倒,她忙起身,把鞋子抱在胸口往回跑。这次斗殴的人数众多,连巡警也不敢过去,大家都往相反方向躲,汽车也被人流挤在了半道上,窦春跌跌撞撞的正跑着,突然被一个人一下拉了过去。 “小姐,你没事吧?” 听到这么一句窦春才压制住喉中的尖叫,看出那人是江寒浦的司机,她赶紧转过头,江寒浦就坐在车上。 窦春赶紧拍了拍裙子也上了车,怀里还抱着那双新鞋。她看了看一旁的江寒浦,他还是一如往常的波澜不惊,棱角分明的脸上几乎没有神情。 “老爷,前面帮派斗殴,路全堵了。”司机对江寒浦说。 其实他不说也看出来了,都快打过来这边了。 窦春看了看车后面,也是好多人和车,都堵着。 司机从裤子里掏出一支手抢来上了膛,然后又别在腰上说:“老爷,要不我护送您下去,走出去段儿距离雇辆洋车先送您和小姐回去,这边看来一时半会儿打不完。” 他说话的时候窦春正看着前面,她看见有人脑袋被打出了血,破麻袋一样在地上趴着,可他旁边的人还在疯狂的殴打。她双手冰凉微微发颤,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愤怒。 司机把车门打开,几个仆人已经护在了外面,窦春这才反应过来,和江寒浦一起下了车,有仆人在旁边护着到底是挤不着她了,走出去一段司机拦了两辆洋车,窦春刚要上其中一辆胳膊就被拽住,江寒浦把她拽来和自己共坐一辆,另一辆放了行李。 洋车夫在前面跑得飞快,可两个仆人始终护在洋车两边,窦春还是第一次和他这么近,莫名的感觉既紧张又踏实。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枪响,离得很远可是枪声很清晰,窦春立刻回头去看,那帮人依旧打得难解难分,惨烈非常,不知道是谁放的枪。 窦春抓紧了车边,愤愤地说:“有这个劲头去战场上打啊,在这儿斗什么狠!” 窦春非常看不上这种帮派斗争,只顾着自己的小地盘小利益,外头打仗打成那样却没人去。她很想问问江寒浦这是为什么,同样是不惜命,干吗不用在更大的事情上。可是看着他始终冷漠的侧脸,她又问不出口,只能泄愤般蹬了蹬自己的大脚,突然发现自己的脚和他的竟然差不多大,又赶紧收了回来。偷偷看他一眼,他似乎没看到。 窦春转过头,突然有些失意,是啊,他怕是从来没在意过自己吧,她当初还捅过他一刀呢,可他也没记自己的仇,可见是非常不在意了。 洋车夫猛地转弯进了小胡同,窦春差点给甩出去,一只手及时护住了她,才没让她撞到墙上。 胡同很窄,车壁几乎贴着墙壁在走,地还很不平,可是车夫似乎很自信,一路的速度都没换过,在小胡同里七拐八拐,身后的一辆车也紧跟着,仆人们无法并行,只能一个前头一个后头的跟着。在车上十分不安稳,可江寒浦就跟定住了一样始终坐的很直,另一只手护着窦春。 窦春听见了自己很重的心跳声,她想抬头看他一眼,可是又不敢,借着一个大颠簸她抬头看了看,却正好撞上他的目光,窦春感觉心跳一下停止了一般,他的眼神还是没什么温度,可光是这样也让窦春感觉周围的空气都热了起来,随即他的目光旁边滑去,窦春跟着看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被擦破了,可能是刚才摔了没注意。再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江寒浦已经没再看她了。 车子到了门口,江寒浦起身下车,直接走进了门里,身后的仆人给了车费,拿行李,他没有再回一次头,好像窦春也不过是个行李。 第231章 像你这样的小孩子,有人喜欢你才怪 掌灯时分,饭厅里已经摆好了晚饭,今天府里因为一家之主回来,似乎比以往更热闹温馨了几分,几个女人的脸上都有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舒柳终于是出嫁了,听说对方也是一表人才,门户也和我们差不多,你看了觉得人怎么样啊?”方毓秀怀里抱着佑荣问。 江寒浦只“嗯”了一声。 佑荣张开手想让爹爹抱,方毓秀把他拢回来,“爹爹吃饭呢,别闹。” 江寒浦看了他一眼,用手摸了摸佑荣的胳膊腿,说道:“比之前的硬了些,再长长就能像你哥哥一样习武了。” 他这一说,佑荣小脸立刻白了,紧缩在母亲怀里不敢再看父亲。 方毓秀忙护住佑荣,说道:“再等等吧,不急,佑荣胳膊腿儿软,比不得哥哥,等再大些再说。” 江寒浦把目光别开,看见大儿子心不在焉的也不吃丫头喂过来的饭,便问道:“丰儿,怎么不吃饭?” 佑丰刚跟丫头发过脾气,见是爹爹问才说:“芸芸一直没回来,他们不准我去找。” “街上太乱了,不能去。”方毓秀说,然后向江寒浦解释道,“今天下午芸芬说出去买东西,一直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已经让人去找了,可人回来都说没找到,她也是个大人了,明天再说吧。” 窦春突然想起自己见过芸芬,难不成是因为打架她被波及了?亦或是……她跟着丈夫走了? 她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见过芸芬和丈夫在一起,若是说了后芸芬再回来,不是给芸芬惹了麻烦吗? “哼!”佑丰突然把丫头的筷子夺过扔在桌子上,然后自己滑下椅子,“我要去找芸芸!” 方毓秀被扔的筷子吓了一下,忙让丫头拦住佑丰,说道:“娘明天派人去找,现在都晚了,派出去的人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再去找也是一样的。” 可江佑丰仍一心要出去,丫头仆人拦住他,被他不耐烦的踢打,“放开我!” 方毓秀看向江寒浦想让他管管。 江寒浦想了想,突然说:“城门外。” 大家顿时都一愣,明白什么意思了。最近因为风陆城外来人口和难民太多,城门每到傍晚都要立时关闭,禁止再出城进城,今天街上发生了斗殴,城门应当关的比之前还早,芸芬如果出了城,这会儿应该就是被关在城门外了。毕竟如果是在街上,就算遇到打架也该抄小路回来了,如果被波及在街上受了伤,巡警清点的时候也会发现,只要说是江家的仆人,谁敢不送回来。 “可芸芬干什么要出城呢,她就是出去买点线和点心啊。”方毓秀忍不住问。 江寒浦没搭岔,这就不是他思考的问题了,他只知道人最可能在城门外。 窦春见已经说成了这样,也不敢再隐瞒,怕芸芬要是真被关在了城门外遇到什么不测,立即说:“我今天在街上碰见芸芬,她和她丈夫在一起。” 大家这下明白了,芸芬应该是送她丈夫出城时被关在了外面,方毓秀顿时有些不忍了,当初是她下令不准芸芬的丈夫和孩子来江府探望,导致芸芬见自己的丈夫还要这样偷偷摸摸,大家都是女人,想丈夫并没有什么错。如今芸芬被关在外面要是有什么好歹,那不就是她造的孽吗? “老爷,托个人去让城门开开找找芸芬吧?”方毓秀说,反正这对江家来说算不得什么事。 江寒浦点了点头,叫来侯隶让他去办。佑丰的小脸紧绷,也不吃饭了,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方毓秀赶紧让丫头仆人跟着,免得他也要出去找。 吃过饭,窦春回去的时候往大门口那儿看了一眼,江佑丰正坐在大门里,像是个小小的雕塑。 窦春突然心一软,走过去蹲在他跟前,“佑丰,你的兔子呢?” 佑丰看了她一眼,别过眼说道:“在后院草房子里。” “那我们去找它们玩吧,这里蚊子多。”窦春说。 “不去,它们老是叠来叠去,不干别的。”佑丰掰着手里的玩具枪说。 呃……窦春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怪不得现在江府里到处都是兔子了。 佑丰的鼻子突然耸了耸,不领情地说:“你走开好不好,你们女人身上总有几天有那个味道,难闻死了。” “什么?”窦春一愣,随即明白了,她没好气的拉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今天擦伤还没来得及包的伤口,“才不是呢,这是我今天弄伤了还没包扎。还有你说谁难闻啊?你以为你很香吗?” 佑丰别开眼,窦春按着膝盖站起来,真是的,本来想跟他说说话却又变成斗嘴吵架,他们父子俩性格可真够别扭的。 几只蚊子围着窦春的小腿打转,她用手拍了一下,然后跺了跺脚,真不知道他怎么坐得住的。 “这里怎么多蚊子你感觉不到吗,难道蚊子不咬你啊?”窦春说着打量他,竟然发现蚊子确实不往他身上落。 佑丰抬眼冷冷的看了她一下,“你身上有味道,蚊子才咬你。” 窦春撇撇嘴,这小孩真是……不可爱! “像你这样的小孩子,有人喜欢你才怪。”窦春直接说道。 江佑丰摆弄玩具枪的手顿了一下,唇抿的更紧了,这倒让窦春注意到了,难道他介意? “你……知道她跟她丈夫说了什么吗?”佑丰突然问了一句。 窦春一愣,见佑丰垂着眼睛,可是睫毛不住的颤动着,难道他在怕?怕自己的奶娘再也不回来了? 窦春垂下眼看着地面,“我只是看见他们,没到跟前去。” 江佑丰没再说话,他的手拨弄着玩具,一下下,“咯哒咯哒”的响。窦春抬眼看着他小小的身影,突然觉得他很寂寞,可是身上的气场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江佑丰突然抬起头望向大门,人也站了起来,窦春跟着他看过去,大门开启,汽车灯把门口照的惨白一片,白光里走出几个人来,慢慢进入了柔和的灯笼光线内。奶娘芸芬鬓发有些散乱,脸上染了些灰,提着篮子和管家仆人走了进来,眼睛像惊魂未定的兔子,眼下还有泪痕。 看见佑丰后她突然定了一下,“少爷?” 江佑丰却转身走了进去,没有一丝停留。 第232章 说不出来,却又无法忽略 芸芬把丈夫送到了城门外二、三里处,二人依依惜别,芸芬劝了好一会儿丈夫,又交代了半晌才往回走,回去的时候城门就关了,天转眼就黑。她一个女人家,不能像男人一样蹲小店儿,有几分姿色,在江家这些年又没吃过苦,不能也不敢在野外待一晚上,城外连破庙里都挤了几个难民,她用盖篮子的布包住头躲在离城门不远处的破庙门口正又惊又怕,就见管家仆人们提着灯笼来找她,赶忙就跑出来,后怕的哭了一路,像是小时候走丢父亲来找她那时的心情。 她几乎能料定,如果今天晚上江家没有派人来找,她指定要遭遇不测,破庙里几个男人一直没睡,拿眼睛瞅着她,她也不敢去别的地方,这年月到哪儿都不安全。 回到了江府,她才把心放在了肚子里,洁净的房间,温热的茶水和点心,一切都是那么让人踏实。 给少爷擦过澡穿好睡觉的衣服,把他安顿好在床上,她就拿起小簸箩,用今天刚买的线给佑丰做新鞋。他习武费鞋,又只穿千层底的布鞋,特别挑,所以他的鞋子都是芸芬做的。 靠在床头,芸芬缓缓的舒了口气,不时的注意着佑丰有没有踢被子。她其实挺喜欢这份工作的,在别人眼里性格别扭刁钻的大少爷,在她面前一直乖顺的像只羊,看护他其实特别省心。 江佑丰突然坐了起来,拉了拉芸芬的胳膊,却一言不发。 “怎么了?”芸芬看他那样子,以为是要吃奶,把针线筐放一旁,低头解开了扣子。江佑丰各方面都很成熟,唯有一点滞后——他总也断不了奶。已经三岁了,什么饭都可以吃,但是还要吃奶。方毓秀宠爱他,在这一点上也不催逼他。芸芬自然也不能说什么,解了衣服把他搂在怀里。 江佑丰本来不想吃,可也顺势含住,好一会儿,他抬头看自己的奶娘,她在轻轻的叹气,她总是这样。 “芸芸,你会陪我长大吗?”佑丰突然问。 芸芬低头看他,爱怜地抚住他的脸,心里突然也伤感起来,他也是她奶大的,和亲的本也不差什么。将来回老家能见到柱子,可这边也要跟他分离了,这样一想,她终归是要割下一块肉来。 可是想起之前把她荐来的邻居的老妈儿,老妈儿说她年轻时也是到大户人家做奶妈,做过好几家的奶妈,每个奶大的孩子都会情不自禁的疼爱他们,每次分开都是一次揪心的痛。付出的不但是**,还有母爱,有一次老妈儿忍不住进城里看被她奶大的一个少爷,那家的夫人把少爷喊来给她看,两年前哭的撕心裂肺的不肯跟她分开的小少爷却已经不认识她了,躲在夫人身后不肯给她抱,老妈儿哭着走回了家。并有了领悟,婴儿是最容易爱人又最容易忘记的生物,爱人是本能,忘记也是本能。那些为了赚钱给他们**的奶妈们,走的时候心还要被抠下一块儿去。 想到这儿芸芬感到喉中被什么压迫着一样,深吸了口气说:“等你长大了,怕是会嫌弃我了。” 又不是正经的娘,不过是个乡下的媳妇,难道还指望你能记得、能回报吗?芸芬苦涩地想。今年佑丰三岁,等到七、八岁的时候,他怕是一点都不会记得儿时有这么个奶娘了吧。那么,到时候她一定要管住自己,再怎么想他,也别到江家来。 佑丰却摇摇头,“要是我不呢,你会一直都在么?” 芸芬想,等他长大了就明白了,于是点了点头,把他护在了怀里。佑丰搂紧了她,在心里想,等他长大了,就能把她彻底锁在自己身边了,他到时肯定有那个能力。 窦春的屋子里灯还亮着,她还在抄写自己的文章,她文采并不特别精湛,但是心里的热情像火一样,让她的文字也像一颗颗滚烫的炭。只是,今天她时不时的走神,那个伤了的胳膊已经被包扎好,并不影响她抄写,可是却总是分散她的注意。她总想起那只大手揽住她胳膊时的感觉,还有几乎近在耳旁的心跳声。 窦春感觉书桌旁的空气都热了起来,她用手扇了扇,抹了下额头上的油汗,最后站起身在屋子里走动。她的住处共两间,外面那间摆着父亲的牌位,里面这间是她自己的小天地,书桌和床是正对的,她常常在中间这段距离慢慢走来走去,琢磨文章和心事,今天却不是想任何具体的事,而是心里的一点感觉,无形,却由心散发在四肢百骸。说不出来,却又无法忽略。明知道有些禁忌,可是本该警醒她的那部分神经却像被麻醉了一样。 窦春看见旁边穿衣镜里的自己,穿着新裁的淡蓝色袄裙,脸还是黑,但可能是灯光柔和,她的眉眼此刻显得挺美,嗯,是的,不难看,甚至挺耐看的。身子很壮实,腿脚腰身线条流畅,虽然不那么精致,可是也挺顺眼的。果然,青春像是给水果的蜡,即使本身不那么完美,也能表现出一些可爱来。 窦春突然摇摇头,自己怎么这样了?她推开门想出去走走,让夜风吹散一点心里和脸上的热度。 月光如水一般洒下来,她四处看着,原本让自己十分抵触的江家如今也熟悉了,竟然还有了一种家的感觉。似乎比原来的家还让她感觉踏实,或许是因为一家之主的原因吧…… 她突然吓了一跳,随即暗骂自己一句,这样对得起爹吗? 走着走着,她走到了母亲院子外面,看见卧房窗户的灯也亮着,她想起今天江寒浦答应了陪佑荣睡,那么母亲现在还不睡,是在想他? 窦春感觉脊背都一紧,随即惊慌起来。这个发现简直让她不寒而栗,她竟然和母亲有了共性! 她们是为了同一个人而夜不能寐! 窦春转身快步的走回自己房间,像关上心门一样迅速的把门关上,上锁,然后立刻把房里的灯灭了,躺在床上心仍“砰砰”地跳着。 “不能,”她对自己说,绝情的握了握放在心口的拳头,“绝对不能。” 她说什么,也要阻止这样的感觉。 第233章 逃开 冯欢和女儿,似乎就没有消停的时候,每当冯欢以为自己已经让步让到极限的时候,女儿就又来挑战她的底线。已经让窦春上了军校,她现在竟然还要上战场! “咱们国家那么多的男人,还用的着你去?我就是打断你的腿把你关在家里,也不会让你走出这个门,再说一句,连那个学校你都别再上了!” 窦春报名去做战场医务兵的事原来没有告诉母亲,可是学校对她这样的女学生是很重视的,她就是要去也必须得有家长签字,况且整个年级只有窦春一个人想往战场上跑,虽然医务兵紧缺,窦春也确实受过训练,可是他们都是天之骄子,将来从军校毕业必将有一番大作为,去战场上,说来说去还是不划算,可窦春就这么倔。 “我不是去上战场打仗,只是去救人,现在每天的伤兵都那么多,多数伤兵都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细菌感染和医治不周上,我去了好歹的能救回些人……”窦春想再争取一下。 “你不用再说了!”冯欢把让她签字的表格撕了扔在地上,看着不争气的女儿道,“谁也没有你这么昏头,我赶明儿就再给你找个人家让你趁早嫁出去,这样纵容下去你什么时候也不会懂事。” “妈!”窦春哭着叫了一声,可冯欢已经气呼呼的走了出去,不愿再听一句。 窦春擦擦眼泪,把表格捡起来,回去用胶带粘在一起,打算再去求孟茹溪,她想只要是这家的,应该就可以。 孟茹溪自然也没有给她签,还劝了她半天。 “江家待你算不错了,让你上学,替你的前程着想,你现在比我那时都强,你还想干什么,做人要知道疼惜自己,尤其是女人!” 孟茹溪的话窦春听进去了,可还是想离开,孟茹溪和母亲永远都不会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急于离开这个家,她是不能面对那个人,和自己的心。 坐在花园里的石头上她看着手里的表格发呆,一只雪球似的兔子过来咬她的鞋。因为都是江佑丰之前养的,这些兔子没人敢抓,久而久之也都不怕人了。 “你在干什么?” 不远处的佑丰突然喊了一句,然后过来把兔子赶走,看着呆愣愣的她说:“鞋子不能喂兔子,会吃死的。” 窦春不知道该什么说了,原来他是关心他的兔子。 佑丰看了看她手里的表格,他刚才在前院刚好听到了冯欢在跟娘说窦春的事,就走过去蹲在她面前,“你要上战场去?” 窦春没精打采的看他一眼,没说话。 “你娘说要把你嫁人。”佑丰揪了根草棍儿在手里,兔子立刻又过来啃他的草棍儿。 窦春蹙起眉,没说话,指甲把表格掐的快破了。 佑丰看了看那个表格,往她那边蹲了蹲,指了指家长那栏,“这里写的是‘印章’?” “你认得字还不少嘛,”窦春说,“是印章,你知道什么叫印章吗?” 佑丰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当然知道,我爹爹就有。” 窦春突然一愣,突然想起了什么。 是啊,不必非要签名,印章也可以!之前母亲是有印章的,可是不做窦家主母后就没再见过她拿出来过了。窦春忽然站了起来,朝母亲院子里跑去,母亲这会儿在前院,她刚好去找一找。 佑丰看着她跑远,起身拍了拍身上,兔子又开始啃起了他的裤脚,被他轻轻甩开,“笨蛋。” 冯欢和丫头一起去了前院,窦春没怎么费事就进了她屋子,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印章,难道母亲丢了? 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窦春赶紧把箱子和首饰盒都盖上,然后站到门口等母亲进来。 冯欢一进门看见女儿吓了一跳,随即怒道:“你不用说了,我不会答应的,我已经跟夫人说好了,城南首饰铺谢掌柜的独子就很不错,明天你就去见见,你就是不见,我也能把这事说合成!” 窦春绝望了,她本来是想走,如今却惹怒母亲把自己逼入这样的绝境。 母亲已经铁了心,窦春劝不了,只得哭着跑了出来,仓皇间心里又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她趁没人的时候偷偷溜进了江寒浦的书房,江寒浦白天一般都不在家,他的印章可能就在书房。窦春心里有些苦涩,没想到她现在不得不用他的继父身份帮自己出逃。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里,感觉处处透着股凉气,江寒浦从不熏香,他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味道,可是又有一种专门属于他的无味的气息,光是置身在这个地方,就让窦春心里怦怦直跳。她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印章,书桌的一个抽屉是锁住的,只有那里她没找了,可是她没钥匙。 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听一个男同学说他们家有个仆人是扒手,可以用女人的簪子别开锁头。窦春头上没有簪子,只有一个发卡,也是金属的,细细的,她取下来想试试,鼓捣了半天,发卡歪的不成样子,可锁没半点要开的痕迹。 突然听见门开了,窦春吓得立刻躲进桌子底下屏住呼吸,随即是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她的心不受控制的疯跳起来,那是江寒浦穿布鞋走路的声音,他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窦春看到袍子一角闪过,他应该是走到了床边,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衣服声音,窦春紧缩着身子不敢动。突然声音顿了一下,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那双布鞋停在了离她半米处。 “滚出来。”江寒浦冷冷地说。 窦春磨磨蹭蹭的钻出桌底,低着头,目光只敢投到他玉色的袍子上,她还从来没见过他穿这样浅的颜色。 “你在这儿干什么?”江寒浦问,随后目光就落在她手里的表格上,“那是什么?” 他以为是自己的东西,直接拿了过来,看了一眼后又抬眼看向她。 “怎么回事?”他问。 事到如今,窦春也不能再隐瞒,低低地说:“想借一下……你的印章。” “趁我不在的时候借?”他讥诮地开口。 窦春不说话了,咬住唇看着鞋尖。 第234章 我不喜欢他,我不想结婚 “我会跟你们学校打招呼,不会让他们放你走的。”江寒浦把那张表格轻飘飘的丢进了废纸篓。 窦春猛地抬起头看他,眼里含着泪,却突然一愣,江寒浦的玉色袍子把他整个人都衬得柔和了几分,虽然玉色也是冷色,可是比以往沉沉的黑色要亲近许多。他没有穿的那么老练时,看起来确实跟她哥哥差不多。 她立刻又收回目光,倔强道:“我一定要去的,你们要是还关着我,或者让我嫁给那个首饰铺的少爷,我就……我就寻死!” 少年人不能激,他们心里都有一口气,这口气让他们浑身充满力量,这口气一旦逆流也可以毁灭他们。 江寒浦的眉毛一点点压下来,在他的目光压迫下窦春感觉浑身都在抖,可仍倔强的挺直腰杆。 “你觉得你能威胁到我?” 一句话,窦春的脊背顿时塌了下来,绝望地看着他。 江寒浦别过脸掸了掸衣服,语调凉薄,“你妈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窦家的香火也只有你一个人供奉了吧,你却这么不惜命。” 窦春却抬起头道:“可我也是我自己的,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想做的就是去战场上寻死?”江寒浦眯起眼。 “我是去救人!”窦春立刻说,“谁就是应该死的,大家的命都是一样的,战场上打仗的也有只十几岁的,况且我只是去当医务兵。” 江寒浦不再听她说,只是打开衣柜拿出一个蚕沙枕头,看来他是来这边午睡的。 窦春跟过去激动地拉住他手臂,“你不能只把我当成我母亲的女儿,觉得对得起她就行了,我是我自己,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和喜恶需要尊重,我就要去做医务兵!” “放开。”江寒浦冷冷地看着她。 窦春眼里浮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她慢慢放开手,眼里翻涌着矛盾和痛苦。 江寒浦最终叹口气,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看到窦春这样的眼神心里就会产生触动,他清楚自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可是为什么关键时刻总是对她心软呢,是因为从她身上有时会看到自己的影子吗? 把枕头摆到榻上坐下,他面无表情地说:“这就是你想要的,不后悔?” “我要去做医务兵,我不后悔。”窦春坚定地说。 “临水城有家临时成立的仁光医院,接收了很多战场上送来的伤兵,柳之源还没有打到那边,你想去的话就先到那个医院帮忙吧。”江寒浦说。 仁光医院?窦春知道那个医院,她天天看报,那个医院是临时用一所学校改的,因为人手不足许多学生都充当了护士,后来学生也渐渐的少了,伤员都无法得到照料。那里虽然不在战场上,但是去了也能救伤员。 “我去!”窦春欣喜地说,她知道这是江寒浦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 江寒浦:“如果仗打过去,你要立刻撤退回来。” 窦春只得点点头,反正到时候不在家里,他们也管不了自己回不回来。她冲江寒浦傻笑了一下,脸忍不住微微泛红。 他摆摆手,示意她出去,“我会让人去安排的,你出去吧。” 窦春低下头突然有些忸怩,“我妈还想让我嫁给珠宝铺的那个人……她让我明天就见面。” 窦春几乎能想象母亲得知她要走后的狂风暴雨了。 江寒浦仔细想了想,“谢家那个吗,你要不要见一见,那个人不错。” “不,”窦春答得小声而坚定,她低下头,“我不 第235章 再见了……窦春在心里说 江寒浦不再说话,他有些困顿的眨了眨眼睛,这些天晚上佑荣睡觉不老实让他总睡不好,所以今天有空才特意过来午睡的。 “我知道了,我会去跟她说,你先出去吧。”他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说。 窦春看他这个样子反倒觉得比平常要可爱些,小声的说了句“谢谢”就转身出去,开门的时候她偷偷往他那边看了一眼,他还没躺下,只是坐着用手扶着眉心,似乎很累了。 再见了……窦春在心里说,眨了下眼,像心里按了下快门,把这一刻的他记在心里,等待封存。 回去收拾了行囊,窦春准备上路。 冯欢知道后又是一阵闹,可是最后被江寒浦安抚了,已经几个月没到冯欢房里的江寒浦,这段时间晚上特意歇在了冯欢房里。知道窦春这次去还有人护送后,冯欢还算比较放心,另外,她已经好久没跟江寒浦在一起了,如今他过来安慰,也是一个意外收获,冯欢满腔的柔情蜜意恨不能都给他,使出浑身解数想就此拴住他的心。女儿……算了,女儿这么大了,由着她去碰,碰个头破血流自然就知道母亲的好了。 这次暑假开学后,窦春没有去学校,而是去了仁光医院帮助救治伤员。临走时她只有一个嘱托,让母亲好歹逢年过节给父亲上支香,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要。 离开了这个家,窦春感觉浑身都充满了一种麻木的力量,她挣脱了亲情还有爱情,像是只茁壮的小鹰,她的世界只剩下了无垠的天空,哪怕是乌云密布的,她也不怕。 到了圣光医院,她真正见识到了战争的惨烈,虽然早就做过准备,可等看到后还是被震撼住。就像是之前家乡树林着火后落了一地的鸟儿们,处处都是残忍的味道。但是窦春到底是窦春,她立刻就适应过来了,她的大胆和热血让她表现得比真正的医护人员还要尽职尽责。 在这里,她没有定点吃饭的时间,总是累到两眼发黑才去睡,她和医生一样两眼血丝,神经紧绷。随时准备做手术,抢救。别的护士害怕血腥伤口直往后退时,只有她冲在前面。她好像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别的护士想家,害怕,或是爱惜自己时,她都在工作,她不思念亲人爱人,她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她简直是个工作机器。 医生们都赞赏她,很快她就成了护士里的主力。等有了休息时间,窦春闭上眼立刻就进入梦乡,她很累,可是她喜欢这样的累法,她能做些事帮助别人,又能把自己的脑子塞满不去想别的,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也不去看时光流逝,只觉得轰隆隆的战火随时可能逼迫过来,可是她一点也不怕,她会一直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哪怕一颗炸弹掉在医院上方把她炸死,她也不在乎。她的事迹会登报,会鼓舞更多像她这样的年轻人,他们窦家说不定还会因此光宗耀祖。也许母亲会伤心,可母亲也终于不用再为她生气了,况且,母亲有她自己爱的人。 第236章 势之必然 窦春去了圣光医院四个月后,临水城就被卷入了战火中,通讯也一并停了,之前一个月一封报平安的信也中断了,冯欢成日的在家以泪洗面,害怕女儿就这么没了。江寒浦托关系让当地认识的人去找,不久后人是有了音讯,可是窦春不愿意回来,气的冯欢又成日的在家里骂。 跟窦春这种直面战火的人比起来,留在风陆城的人日子过的也是相当煎熬。城里天天人心惶惶,不知道眼下的太平日子还能过多久,不少建议谈和的官员都被段瑞宁狠狠训斥了,目前来说,虽然柳之源占上风,可是风陆政府显然也比柳之源想象的要顽强许多,远征这种事初勇后衰也是常事,段瑞宁就要和柳之源拼一拼耐力! 他是坐阵权力最高处的人,看不到最直接的惨烈,事实上风陆城整个都算是权力中心的城堡,里面的人只能从墙外的声响判断外面的仗打的怎么样了。像是蒙着棉被挨打,虽然疼痛减轻了,可心里压力却不减。 来江府串门的太太们有时会跟江月犀说,如今有些水果已经吃不着了,想出去某地的园林转转也不行,因为隔着不远的地方在打仗,连她们这种人也感受到了战争的不便。江月犀成了她们的定心丸,毕竟月犀有见识又总是那么从容,所以她们常在心绪不安的时候过来坐坐,逗逗靥姝,问东问西一番,感觉安心点后再离开。 江月犀并不是乐天派,相反,因为懂得多她更应该着急,只是每每看到傅兰倾坚定的眼神,还有女儿娇憨的胖脸蛋儿,她就莫名的心安,从心底里生出股力量来。比起那些在感到慌乱时丈夫不理儿女不睬的女人们,她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 不过在今年的十一月底,已经身怀六甲的枫儿从南珠被送回来安胎了,南珠那边也在打仗,为了顾及孕妇的安全,钟辰把枫儿先送回江府照料。 枫儿仿佛成熟了不少,还是十几岁,可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就成了少妇,准妈妈。再回到江府大家都对她很欢迎,可是因为担心钟辰,枫儿总是闷闷不乐,只有跟江月犀他们说话时脸上才有点笑意。 江季槐可能是为了避嫌,这些天都在丝织厂里忙活,他和沈实秋约定下一年中旬结婚,沈实秋的父母已经先去国外避风头了,沈实秋不愿跟父母去,一个人留了下来,就因为这个江季槐已经比她看做了自己的妻子。 因为支援战事,江府的生活已经不如以往,宴请几乎全停了,各方面供给也日渐缩减,不过大家都没有什么抱怨,一家人的凝聚力反倒胜过以往。年底除了给靥姝、虎子这些孩子们还有枫儿做新衣服,其余的人都表示不用做了,反正以前的衣服也穿不完,大家自动的都开始节俭。不过等佑丰佑荣上门来玩儿的时候,江月犀也会让厨房多做些好吃的,尽全力满足她的两个小孙孙。 出了年后,枫儿生下了一个男孩儿,可是因为战事还没有停,她仍旧回不了南珠。有时候她也会忍不住忧患地问江月犀,“如果和谈没有希望,那么我们有多少把握能赢?” 江月犀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儿子和父亲再也不能见面,自己是和一家人再一起共进退,可到底还有枫儿这种因为战争骨肉分离夫妻分居的人。 江月犀回答不出,她去和段瑞宁商讨,可每次说到最后两人的意思都是:就算和谈,也不能现在提出。他们要打的柳之源先开始反思,胆怯,然后柳方主动提出和谈才行。因为如果对方觉得能一口吞下你,求饶是没有用的。 看着报纸上每天报道的死伤人数,江月犀的头也晕,有时候也在想,他们坚持的到底对不对,江府的生活越来越拮据是不是自己没有当好家,那江寒浦的府上就没受半点影响。甚至有时候她会暗暗的怪罪,如果当初不是段瑞宁那么心急,野心那么大,就不会仓促开战死这么多人,如果她自己没有那么爱傅兰倾,就不会违背自己以往的行事准则把江府推到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上……不过她很快就会脊背发冷的收起自己这样的想法,现在这个情况,实在不是互相抱怨不信任的时候,况且不是她一个人变了,就连江舒柳不也毅然决然的为了风陆政府嫁到淮洛城去了吗? 看来有些改变,是不可逆的。 第237章 吃什么呢? 过完年进入六月后,双方都战出了疲意,尤其是柳之源,他眼看着远征耗费的兵力与日俱增,可成效已经越来越微小,相比之下风陆政府这边不断的有后劲涌出,就连一些民间组成的游击队战斗力都越来越强,照这样下去,别说一年时间攻下风陆政府,恐怕两三年都不可能,反倒是自己会被困死在这片土地上。 江月犀和段瑞宁都看到了胜利的希望,虽然现在还在死人,但是离尽头已经不远了。 傅兰倾和他们想比则一直很淡定,不,应该说是坚定。开打的时候他是坚定的,最困难的战斗时期他也是那样,如今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也没有多激动。仿佛只要做应该做的事,一切他都可以接受,大家都死了,或是大家最后都活着,是一样的。 江月犀有时候觉得他简直是有某种贵族情节,爱民是爱民,可永远站在至高点去爱,而且永远把气节尊严放在首位,为了捍卫前两个,生命损了就损了,大家、甚至一整个国的人,一同殉国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有看到小女儿靥姝的时候他才会露出一点纠结的神色,把她抱在怀里久久不说一句话。 江月犀曾听过明朝崇祯皇帝的事情,战败后拒绝投降,在宫中杀死了自己的皇后嫔妃,掩面挥剑刺向自己的女儿长平公主,长平公主昏死,又挥剑杀了年仅六岁的小女儿昭仁公主……当时江月犀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这种人,所谓的皇家尊严真的就那么高吗? 可是看到自己的丈夫,她开始慢慢的信了,虽然她不知道傅兰倾这种心性来自何方。 最困难的时候她靠在他怀里问:“如果战败,我们一家怎么办?” 傅兰倾当时抚着她的手,还有她手上的白玉镯子,突然说:“到那时,你愿陪我一同去死吗,月犀?” 说完,他就把头埋在江月犀颈窝,江月犀能感觉到他的眼泪一点点滴在她身上,让她感动又害怕。 临近中秋的时候,江月犀亲自去找了段瑞宁,想问他和谈不和谈,因为柳之源已经派人来想和谈了,江月犀也知道了这回事。 段瑞宁很高兴,见到江月犀来的时候还意气风发的讲着自己的作战计划,他不想答应和谈,因为柳之源的气数已经衰败了,虽然常宁军不能立刻扫除他,但是多给他些压力也好,重创敌方也好让他们记住教训。 “只要两年,月犀,如果我们能坚持下去,两年我肯定能彻底扫除柳之源!”段瑞宁最后总结说,可之后他就看见了江月犀眼中的泪。 “怎么了月犀?”他关切地问。 江月犀不想那么软弱,可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便低声说:“没有钱了,总统……我实在撑不住了。” 中秋节了,她甚至拿不出一份礼物去送自己的孙子。段瑞宁当上总统时国库就空虚,一年多的战事都快把江府掏空了。他又要打仗又要安抚民心,赈灾也要花钱,也许他是个好总统,但是在江月犀眼里,她就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烧钱机器。 两年……江月犀想起这个简直要哭,这样下去根本撑不了两年,两年就算打赢了柳之源,战后重建怎么办?还有一批一批的难民饥民,吃什么呢? 第238章 换做是她,即使道理都懂,也不一定 段瑞宁也知道自己这边的状况,只是他的意气一上来就收不住。 他有些动容的过来扶住月犀的肩膀,“再撑一段,月犀,我也会让下面的人多挺一段,不惜任何代价,我必须要让柳之源记住这个教训,不让他十年八年的动不了,将来我们还会有危险。” 江月犀感觉肩上的手很重,几个月……她连明天怎么捱都不知道了,可看着这个疯狂的男人,她只好点头,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那总统,我想把临城我名下的两个厂子抵出去,否则下个月钱就接不上了,反正现在运营也吃力……” 江月犀在临城有两个非常大的厂子,名声也很大,但是暂时没有盈利,运营起来要消耗不少钱,卖出去还能先换些军费和赈灾粮食。 “不行!”没想到段瑞宁立刻就拒绝了,“那几个厂子是我们鸾越的品牌,说什么也要维持下去!” “可是总统,我们现在需要是粮食和火力去支援前线还有难民。”江月犀祈求地说。 可段瑞宁却更看重民族品牌,更何况他知道那将会是一只长远的会下蛋的鸡,说什么也不能因为一时的困难把鸡杀了。 “不行。”他还是说,“你再想想办法,月犀,厂子一定要维持下去,这个品牌不能丢,难民那边……你不用管了。” 江月犀瞪大眼,不可思议的看着段瑞宁,可对方依旧目光决绝的看着她。 江月犀的鼻子发酸,她忽然想到为什么一直都是男子掌握至高权力,怕是因为他们骨子里的这份残忍吧,换做是她,即使道理都懂,也不一定就忍心。 脚像踩着棉花般,她走了出来,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撑下去。 回到家里,她靠在椅子上吸着没点火的烟袋,虽然戒烟了,但这是思考的习惯,而且不拿着手里空得慌,有时还可以扬起来吓唬一下不听话的靥姝和虎子。 靥姝肉滚子一样跑进来,嘴里嘤嘤的假哭着,进来就扯住母亲的衣袖撒娇。 “嘤嘤……姝姝要吃荔枝,昨天在佑丰哥哥家吃荔枝,他们家有荔枝,我们家为什么没有,姝姝也要吃荔枝。” 靥姝一边说一边拧着肥白的小身子,头上两个冲天小辫像是油亮的犄角。她身后跟过来虎子,虎子还是那么黑,稍微长高了一些,本来想哄妹妹,可是听到“荔枝”两个字嘴里也涌出口水。昨天去江寒浦府上玩,他们都吃了好些那种果肉雪白的水果,今天一起来就馋的不得了,可孙大娘却不许他们今天再去了。 靥姝把小胖手从脸上挪开一点看看妈,没有眼泪的眼睛睁的滚圆,她长得还是那么胖,脸和身上都圆滚滚的,天真烂漫像个小天使,喜欢吃喜欢笑,唯一的烦恼就是嘴馋的时候吃不到好吃的,不得已的时候她就到爹妈面前假哭,爹爹基本上什么要求都会满足她,妈严厉一点,但是训斥过后还是会给她的。 靥姝看见母亲把烟袋举了起来,和虎子一齐缩了缩脖子,以为母亲要教训她了。 “紫翎。”江月犀叫了一声。 紫翎赶紧跑了过来,小心地看着夫人,“怎么了夫人?” 江月犀突然把烟袋扔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去,把它当了。” 紫翎瞪大了眼,看了看桌子上的烟袋,最后慢慢拿过来,觉得万分沉重,这烟袋,只要认识江月犀的人就知道,这几乎是她的象征。 出去的时候夫人又交代。 “回来的时候买几斤荔枝。” “是……” 第239章 还是吐不出那几个字 虎子脸上有些羞愧,抿起嘴低下了头,靥姝把小胖指头戳在嘴里,歪着头,想着那个总有可能打在她屁股上的烟袋要被卖了,然后还能换来荔枝,嗯,这是顶好的事。只是母亲和虎子哥哥不知道为什么都不太高兴,所以她也不便笑出来,只是搂着母亲的腿把小胖脸贴在上面等着吃荔枝。 晚上,得知烟袋被当了的傅兰倾,第一次对女儿动了怒,要去把她叫过来教训一下,江月犀忙叫住了他,难过的把脸靠在他怀里,“算了,孩子们想吃也不是错,她才多大,懂什么呀。我就是发愁,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捱多久。” 傅兰倾默默的叹口气,揽住她。 “兰倾,你说这样对吗,福利院那边的孩子连饭都快吃不上了,我还要花钱维持工厂?”江月犀是真的怀疑自身了。 傅兰倾不说话,深深的叹了口气,“之前穿上军装时我发过誓,不再偷,可是跨过了这条河才发现,有这么多的无奈。那天一个外地乡绅花钱想让自己的孩子破格入校,我拒绝了,可是他走后我不断的在想,那些钱可以换成多少的粮食,又可以换成多少靥姝爱吃的点心。如今政府为了筹钱都在卖官,我也应该变通,可是我……就是做不到。” 江月犀抬头看着他,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会纠结,知道那样清高的他竟然会为了家庭这样想,她就感觉好受了些,擦了擦眼泪笑着说:“算了,你女儿都快吃成小猪了。” “小猪不好么?”傅兰倾摸了摸她消瘦的脸,叹道,“我多希望把你们俩养成一对儿小猪。” 江月犀忍不住笑开,这人是什么追求,亏他之前还自诩审美高,现在专爱胖的。夜深了,两人一同躺下,头抵着头靠在一起。 第二天去给佑丰庆生,江月犀送了他一个自己一直戴着的玉牌,还亲自下厨给佑荣做了兔子样的水晶小豆包,一个个只有核桃大小,佑丰很喜欢,就着祖母的手吃了好几个。 祖孙几个还有虎子正玩得高兴,仆人过来告诉江月犀,江寒浦在书房等她。江月犀的心立刻收紧,她当然不想去。 仆人说:“老爷是有要紧的事情和夫人说。” 江月犀这才站起身,可是抱了佑丰一块儿过去。 这个书房现在进去江月犀仍是有些不适,江寒浦站在书桌前,看了看儿子说:“先到外面去玩。” 江佑丰立刻挣脱祖母的怀抱下地,跑到门口去玩了。 江寒浦进去书桌里面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物事递过来,是她的烟袋。 江月犀看着,紫翎应该知道跑远一点的当铺,不知道怎么又到了他手里,不过也不奇怪。 “不用了,我现在不抽了,留着没什么用,索性就让人当了。” 江寒浦把手放下,仍旧盯着她,“你受苦了。” “没有。”江月犀把脸别开。 江寒浦深吸了一口气,手把烟袋握的紧紧的。 江月犀觉得自己该出去了,刚回身又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看他手里的烟袋,“要不……你还是给我。” 江寒浦却回身又把烟袋放进了抽屉里,锁上,好像那从此就是他的物件。江月犀低下头,只得就这么走。 “月犀!”江寒浦在后面叫了她一声。 江月犀没应。 “你什么时候都可以过来,带上靥姝。”他说,随后张了半天的口,还是吐不出那几个字,也许他的性格就是如此吧,这点倒还不如佑荣。 江月犀匆匆的开门出去,却差点踩到蹲在门口玩的江佑丰。 “佑丰……”江月犀有些惊讶地叫,“你一直都在这儿?” “哦。”佑丰站起来,很平静地说,然后拉住祖母,“奶奶你还要不要看我打拳?” “江月犀赶紧点头,把佑丰抱起来往后院的武场去,“当然要,佑丰打拳给奶奶看。” “奶奶你要是住在我们家就能天天看我打拳了。”佑丰说。 江月犀忍不住笑,“奶奶怎么能住这里,奶奶有自己的家。” “那就把靥姝接过来啊,反正爹爹那么 第240章 看,鱼…… 江月犀吓了一跳,看看佑丰的小脸儿,他还是一副常态。 “不要瞎说!”江月犀第一次对佑丰严肃起来,“你喜欢奶奶可以,你爹……不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的?”佑丰歪歪头。 江月犀被他惊住,随后摆出一副微怒的脸,“奶奶要生气了。” 佑丰讪讪地靠进江月犀怀里不再说话了。 下午大家都到后院看佑丰打拳,直到靥姝睡醒,江月犀哄了她一会儿,吃了些点心带着孩子们回家。车后面装了两筐的荔枝和香芒,靥姝听说是寒浦哥哥送的,高兴的一路上手舞足蹈,沉浸在吃货的喜悦里,注意不到妈沉下的脸。 九月份,江月犀接到淮洛城洛家的一封信,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悲戚,哭了半天。信上写江舒柳病了,重病,她想回来江府养病。 江月犀心里有种很不祥的感觉,舒柳自从嫁过去后每次的来信都是报喜不报忧,如今肯说自己病了,而且要回来,总有一种临走诀别的意味。 “我早该知道的,她去了是活不长的,可我还是让她嫁过去了……” 江月犀伤心自愧,谁都劝不好,她立刻要江寒浦去把江舒柳接回来。 几天后,江舒柳终于又回到了原来的院子,今年的桃花花期长,此刻开得正艳。江府的人见到江舒柳都是暗暗的心惊,她已经是一副将死之人的样子了,这才不过一年时间。之前虽然病着,好歹还有些精神气,可是如今,一团死气笼罩着她。 当初一嫁到洛家她就病下了,洛家并没有苛待她,洛修因性格冷淡,但是对于自己这个病歪歪的夫人表面还是尊重的,洛家的生活条件在战时比江府好了不知多少,可江舒柳还是一病不起,怎么调养都好不过来,洛家的人也很无奈,觉得冤屈。如今江舒柳要回去,他们也巴不得,免得死在了洛府更说不清。 江舒柳回来那天是昏睡的,直到第二天才醒来,看了看四周,江月犀已经命人把她的屋子收拾的和以前一样,她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守在窗前的江月犀孙宝姐等人,虚弱的笑了笑,“月犀,孙姐,我让你们费心了,可我的命就是如此,不会好了……” 刚强如江月犀也忍不住在病人面前哭了,抓住她的手安慰道:“别胡说!你才多大岁数,你要是不喜欢洛修因咱们就不回去了,他们没有好好照顾你我还要找他们算账呢。” 江舒柳却摇摇头,“他们待我很好,是我自己……命不长。” 说完她使劲的喘了几回,胸脯起伏着,可是那里只剩下薄薄的肉皮和骨架。 江月犀请全城最好的大夫过来给江舒柳看,可是一个个出来都摇头叹息,江舒柳的身子如同枯木一般,内里已经朽透了。再好的养分也吸收不进去,只剩下衰竭。 江月犀不信,觉得好好的人年纪轻轻怎么会就治不好,之前江舒柳总说自己短命,江月犀从来也就只是听听,以为只好好吃好喝,好药调理着,即使病病歪歪,也能活到老。她把大夫都赶了出去,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江舒柳却好像很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而且很平静,躺在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小院里,她很安然而又带着些悲戚的等待死亡。 她时而昏迷时而清醒,醒来后看着床边总有看护她的人,江月犀,孙宝姐,甚至江季槐和傅兰倾,还有哥哥家的女眷,她都微微的笑一笑,但是没有力气说什么话。 大夫建议给江舒柳用些麻醉药物,好减轻她最后的痛苦,江月犀对此很挣扎,那些药物会造成神志不清和幻觉,她不想舒柳失去最后的清醒意识,可是也不忍心看舒柳受苦。等江舒柳清醒的时候,月犀去问她的意见。江舒柳沉默了一下,却坚定的摇了摇头,即使生命到了尽头,即使浸泡在痛苦里,她也想好好的感受这最后的时刻,清醒的感知痛苦。 一天,秋琴偷偷找江月犀说了段话,江月犀若有所思,随后立刻叫许栋过来为江舒柳诊病。江舒柳的病已经没什么好诊了,可是江月犀还是任命许栋做舒柳的主治医生,就当是陪她度过最后的时光。 许栋感恩之前江家对他的帮助,也怜惜江舒柳,所以尽管医馆的事很多,可还是抽出时间天天过来照看。江舒柳如今只是挣日子了,可是他也希望她最后能走的好受点。他用心的看护着,也试着去真正体贴这个女病人,江舒柳清醒的时候,他也会跟她说说体己话,或者念两段她房里的书。 江舒柳总是沉默的看着他微笑,什么都不说,眼神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可等许栋想认真去看的时候,她却又瞌上眼,把脸别开仿佛睡着了。 一日江舒柳又陷入了昏迷,昏睡了整一天才醒过来,不过也是半醒,嘴里喃喃的说些听不清的话,许栋叫她的时候,她像是看他,又像是没在看他,许栋感觉一阵心酸,忍受着痛苦折磨的江舒柳,最终那点清醒的意识还是被病魔夺走了,头脑已经昏沉。 许栋知道怕是不行了,想要去叫江夫人他们过来,江舒柳却突然又呼吸困难,许栋俩忙抢救一番,江舒柳顺过来气,眼睛却瞪得大大的看向上方,这次竟然清晰的带情绪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许栋,看。” “嗯?” 许栋看了看上面,不明所以。 江舒柳把手举了起来,手臂已经瘦若枯枝,衣袖滑落下来,像是濒死的桃树,她的手张开,像捧着个圆形的空气坛子,可是眼神却热切而兴致勃勃。仿佛看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东西。 “看啊。”她招呼着许栋一起看,话里的热切把许栋都感染了,可他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呀,江小姐?”许栋问。 江舒柳笑着,好像听见了他的话又好像没听见,自顾说着,“鱼……看这些小金鱼儿,多可爱。” 许栋的眼睛突然模糊了,他知道,江舒柳是彻底不行了。他这时候本该立刻去找江夫人过来的,可是却鬼使神差的看向江舒柳捧着的“鱼”,强笑着说了句,“是啊,一条追着一条跑,这么小的地方,却总也玩不腻。” 江舒柳转头看看他,突然无比灿烂的笑了,许栋见过许多回光返照的病人,却从没有哪个笑容让他这样动容。 “我们回家吧?”江舒柳喃喃地说。 许栋愣愣地点了点头。 江舒柳便放心的慢慢磕上眼,把“鱼缸”还小心的捧在胸前,声音越来越低地道:“告诉月犀,我们回家了……” 她的眼睛彻底闭上了,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在这个世界,她彻底的结束了,可是她的灵魂正轻飘飘的越过院子里的那片桃林,越过她记忆中的街道和公园,最后投在那个热闹集市里,她捧着一个玻璃鱼缸,里面是两只小金鱼,旁边是许栋,他们互看一眼,微微一笑,然后相携着走回家去。 第241章 没想到咱们这儿竟然还出了个女英雄 江月犀给江舒柳整理遗容的时候,街上却欢庆一片,报童正疯跑着大喊大嚷:“和谈协议签署了!休战啦,我们赢啦——” 江府的仆人们往常应该买上几份这样的报纸,眉开眼笑的给家里的主子,可今天却谁也没敢,大家都大气不敢出。 江月犀给江舒柳整理好,梳好发髻,穿上她出阁前最爱的衣裙。 虽然出阁了,可江月犀仍是把江舒柳当做江府的女儿出殡,不让别的男人碰她。江舒柳院子里的桃花似乎也在她去了之后撑不住了,落了一地,厚厚的积了一层。 江舒柳的棺材里、坟坑里,也铺了厚厚一层这种桃花,棺材抬出去的时候,大家都仿佛能闻到一股花香。她的坟冢前也种上了几株桃树,好叫年年都有花落在她的坟上,为她添上她最爱的颜色。 对江舒柳葬进江家祖坟这件事洛家没有计较,本来江舒柳嫁过去也不过一年,未出子嗣,甚至因为一直病着和洛修因连圆房都没有。对这门亲事,只挂个名号便罢了。 段瑞宁也上门表达了哀痛,对于江月犀他满脸满心的亏欠,说将来一定会善待江家,江月犀也只能苍白一笑,她实在表现不出太喜悦的样子。 风陆政府似乎一切都在复苏中,柳之源这次一点面子也没有争到,和谈条件里本来有一条是他想见见自己的那个外孙,柳化萧也是这个意思,甚至特意跟来谈判地,虽然那时她已经又改嫁给了柳之源得力的手下。可是段瑞宁拒绝了,明确的表示,那是段家的孩子,他们永远别想见。 他毫不顾忌的打击这对父女,就是想看风烛残年的柳之源脸上那种颓唐绝望的神情,让这个损害了他无数将士的老人得到报应。 柳之源确实因这个拒绝瞬间更老了几岁,带着一脸怨恨的柳化萧回去了自己的统治区内。 不过、如果他们知道段希现在的样子,可能会受更大的打击。这个小王子如今只知道母亲的宠爱和父亲的器重,还有的,就是对柳家的仇恨了。 不管家里遇见什么样的惨事,战争结束了终归是值得庆幸的,可这时候方毓秀却陷入了比当初打仗还要巨大的痛苦当中,因为江寒浦开始让小儿子学武了。 方毓秀每当他提起这事就哭天抢地,梨花带雨的抱着小儿子仿佛他们是世界上最苦的母子。 “孩子本来就身体弱,上个月感冒了一周才好,你这个当父亲的不心疼,还非要让他练什么武,你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这些话方毓秀说的江寒浦耳朵里都快起茧子了,他不耐地说:“佑丰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开始磨练了,就是你一直宠着他、他身体才会这么弱,佑丰是早产儿都可以经受住。” 方毓秀却仍不答应,“那不一样,佑丰就是比荣荣身子骨硬,再说老大学了就够了,反正江家将来也是由老大管家,荣荣多病管好自己就行了,你还非要难为他么?你看自从你说让他习武,他就吓得不吃饭了,孩子天天“爹爹爹爹”的唤你,盼你回来,你却就知道逼他。” 方毓秀说着又开始抹眼泪,她怀里的佑荣跟着她一起哭,怕爹爹抓他去练武,又伤心母亲这么悲痛。 如此这般好几次,有时候方毓秀还带领着孟茹溪她们一干女人一起哭,江寒浦终于烦了,不耐的拂袖而去,“那这孩子今后就由着你管吧!” 说着走了出去。 得罪丈夫是方毓秀不愿意的,可是为了儿子,她什么都可以干。佑荣就是她的命根子,她觉得他比任何孩子都要娇嫩一些,实在不能看他受苦。 江寒浦要出门,侯隶备好了车在外头等着,却突然发现门口多了一个人,穿着件蓝布夹袄,鞋上满是灰。到了跟前她把头上的蓝围巾拿下来,露出梳了两个小辫儿的头,大眼睛乌亮乌亮的,一笑露出几颗白牙,“侯伯。” “春姑娘?”侯隶惊讶地说道,随后笑起来,“哎呦,这下三姨太太可要高兴了。” 窦春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就往里走,迎面碰见要出门的江寒浦,她立刻低下头往旁边站了站,“……老爷。” 江寒浦看了她一眼,有些诧异,随后就又恢复平静,点了点头,“嗯,你娘在后面。” 说完,他就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窦春暗自松口气,进了院子,窦冯欢正和孟茹溪准备出去,看见女儿回来了,愣了下神后十分敏捷的脱下自己的鞋子要打死窦春,这个没让她过过一天安生日子的冤家,被孟茹溪和丫头们合伙才拦下了。 窦春笑嘻嘻的接受母亲的一切数落,还顺着母亲的意骂了自己几句,她看起来成熟多了,把母亲哄好后,又去前院给夫人磕头道谢。被问及今后有什么打算时,她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勋章,这是她在战场上救死扶伤换来的,段瑞宁都知道了她的事迹,予以嘉奖后让她立刻回军校复学,窦春就是回来完成学业的。 方毓秀用两个手指托着那个小勋章看了看,放到一边笑道:“没想到咱们这儿竟然还出了个女英雄,呵,行吧,反正你娘都管不了你,你就先上完学吧。” 就这样窦春复了学,重回学校的她是名副其实的英雄,那些在战争时期依旧在象牙塔里的学生都感觉到自愧,他们都有报国的热情,可只有窦春拿生命去真正的做了。可是窦春对这些荣誉看的很淡,经历过生死后她整个人都不太一样了,在学校很少像以前一样激进,回到家后对母亲也很少像以前一样怒其不争,她平静而认真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对江寒浦……回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收拾好自己的情感了,所以她满怀信心自己可以平静度日。 虽然再见到他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不可避免的动了一下,但是她认为自己是可以克制好的。之前在战场上,有一次她觉得自己肯定回不去了,在隆隆的炮声中,她在临时搭建的病房写了一封给他的信,想起码告诉他自己活着时对他产生过感情,除此之外她还写了信给母亲和孟茹溪,可是等到第二天她依旧见到早晨的太阳时,她就把给他的那封信撕了,只把给母亲和孟茹溪的信托人寄了出去。她在外吃过很多苦,可是心里那份感情却没有因此磨灭过,于是她看开了,她不再试图让自己战胜私情,只是锻炼自己永远的掩藏它。 第242章 洛修因 段瑞宁果然说到做到,休战后对江家的产业最大限度的扶持,可尽管如此,资源分配对江月犀还是不尽公平,连段瑞宁也知道,她付出的最多,可是打完仗后江寒浦得到的好处几乎比她还要多,不过同是江家的人,她不计较这些。除此之外,洛家也是这场战争投资的大赢家,虽然洛家得到的好处表面没有江家那么多,可是按照付出收获比例来说,江月犀还是最吃亏的那个。 段瑞宁知道这一点,私下里他请江月犀和傅兰倾过来吃饭,让他们理解自己的难处,毕竟休养生息也需要钱,他需要最快的创汇,所以对江寒浦和洛家的奖励也是必须的,他们有用。 傅兰倾是眼看着妻子在那段时间受苦的,这次他站在妻子这边,可是江月犀本人并不计较,还劝傅兰倾也别在意,不过不是出于感恩的不计较,而是带点消极的那种,早料到会如此的不计较。她现在只想好好的把江家再振作起来,和傅兰倾好好的过日子。 这年年底,江季槐把沈实秋娶进了门,共患过难的两人恩爱至极,沈实秋也愿意继续和江季槐在江府生活,不分家。她拿出了宝姐姐般的气度和涵养,和江府里每位长辈甚至仆人都处的很好,府里无一人不满意这个少奶奶,就连江月犀也觉得虽然沈实秋岁数大了点,但是江季槐能娶到这样的女子是他的福气。 而另一边,虽然沈实秋待枫儿也和气,但枫儿自己觉得她实在不能再住在这里了,不断的往南珠去信让钟辰来接她。可钟辰似乎并不着急,以南珠战后重建比较忙为由让枫儿再住段日子,这让枫儿有些恼火,自己又不是吃不得苦,再说她还给他生了儿子,难道他一点儿也不想见见儿子吗? 临近过年之时,枫儿拿出了自己的倔强,向江月犀借了车和人要自己回去南珠,江月犀看她归心已定,只好派人派车把枫儿母子送回南珠。 今年的年夜饭,桌上的众人都有些劫后余生的喜悦和辛酸,今年江寒浦府上虽然白天也来拜年,可是没有像往年一样留下吃年夜饭,江季槐难免悲戚,二姐死了,和大哥感情虽然一直不太亲热,可是这个时候他不来,总觉得江家在慢慢的分散。江月犀看着席面心情也很复杂,人数倒没显少,少了一些人,又多了一些人,让人不知该悲还是该喜。 大家就这样有悲有喜的吃了饭,然后一起看戏看烟火守岁,靥姝在母亲怀里睡着了,虎子被孙宝姐搂着,江季槐和傅兰倾在一处低声谈话,沈实秋因为身子不舒服江月犀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江月犀正发呆的时候,看见虎子一直拿自己的黑眼珠看她,过了会儿他干脆走过来问江月犀,“干娘,我爹给你来信儿了没有。” 江月犀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不愿意把虎子当成靥姝这样的小屁孩看待,所以骗他很有压力。 “我……”江月犀不知该怎么说。 虎子却自顾自点了点头,“我爹肯定是追到南边去了,柳之源还没死呢。” 江月犀便闭上嘴,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年过后,洛家长子洛修因来风陆城政府人事部任职,和江家不同,洛家显然是要靠走官运摆脱黑道或商贾的身份,一同带来的还有他的妹妹,洛修华此来一是游玩,二嘛,就是要在这里联上一门好亲。 一到任安顿好,洛修因就以江家姑爷的身份携妹过来拜访,江舒柳虽然是死了,但是两家这层关系毕竟存在过。 江月犀虽然之前对洛家有怨,可后来据秋琴说洛家确实待江舒柳很好,心中的气也就消了些,改为自己对江舒柳的内疚。对这位曾经的姑爷也礼貌的接待了,洛修华还带着些小女孩儿气,不时流露出活泼好玩的真性情,洛修因就完全让人难以捉摸了,他表面礼数周全谦逊恭敬,只是一双眼睛总让人感觉不安。 头天拜访了江月犀这边,第二天他单独去拜访了江寒浦处。依旧是礼数周全,甚至比在江月犀那边时还多了点亲热成分。 那天江寒浦一早出去了,中午回来的时候老远就听见正厅传来说笑声,进去见自家的几房太太正和洛修因谈天,洛修因一见江寒浦回来,立刻过去作了个深深的揖,“拜见大舅哥——” 江寒浦扶了他一把,“我说是什么贵客,急巴巴的请我回来,原来是你啊。” 洛修因起身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方毓秀搂着佑荣微微笑道:“他说不让告诉你名字,让你猜猜是谁。” 江寒浦和洛修因算是比较熟了,之前去送亲时江寒浦就在洛家住过几天,当时对这个妹夫印象还不错,两人谈话投机,洛家养了几匹名驹,洛修因常约着江寒浦到他们家后山骑马,江寒浦成亲后就不大骑马了,可是骑术一直没有生疏,勾起少年时兴趣的他比平常要显得容易亲近一些。两人都是感情不大外露的人,可是却非常能谈到一块儿,难得的觉得和对方相处舒服,在洛家喝酒聊天的时候,还曾同塌而眠过。后来江寒浦去接病重的江舒柳,洛修因有心再跟他说话,可江寒浦那时没心情,匆匆地接了妹妹就走了,对洛修因也没有好脸色。 如今想开江舒柳之死其实怨不得洛修因后,江寒浦对他也能恢复以前的态度了。当天江寒浦和洛修因又把酒言欢,从骑射聊到收藏又聊到女人,甚至一些私密话题,洛修因至晚方归。 从此以后,洛修因就成了江寒浦府上的常客,江寒浦不在的时候,他也能和方毓秀她们聊上几句,他是那种即使明知道他的笑和态度是假的,却依旧让女人感觉舒服的人,他拜托方毓秀帮他妹妹相看个好人家,方毓秀也痛快的答应了。 对于洛修因的出现,冯欢心里的反应是最大的,洛修因初来的时候,目光一个个打量过这三个女人的面庞,那是一种漂亮男人专门欣赏女人的目光,露骨而自得。这目光让三个女人都羞红了脸别过头去,方毓秀和孟茹溪不久就恢复了常态,刻意在态度上跟他保持了距离。只有冯欢,别过脸去不久就又害羞的看了他一眼,于是从那时起,洛修因就把这种目光专投在冯欢身上,他每次来都会给她们带礼物,冯欢有次发现,她的礼物内藏玄机,比其他两位的多出些。这让她又羞又怕,可心里也有一点点暗喜。 第243章 青马 洛修因的眼里燃着浓浓的欲望,他凑近江寒浦,沙哑着声音道:“那我们试试……” 说完便不由分说的扑过去,却被江寒浦立刻推开了,江寒浦刚才只是被惊到了,平常的他不会那么容易让人近身。他直接起身下榻,站在塌边看着洛修因,眼里仍有许多不解,最后都匿入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恢复以往的平静。 他垂下眼咳了一声,“不了,我没那个嗜好。” 洛修因眼里的热情冷了一下,随后浮出一抹戏谑地笑,轻松道:“只是玩玩嘛。” 他仍歪在榻上,眼里有一丝隐晦的渴望。 江寒浦还是摇了摇头,突然问:“你——” 江寒浦突然想起自己妹妹还嫁过这个人,洛修因显然也想到这点,立刻说:“我只是好奇。” 洛修因坐起身耸耸肩,做出玩味的样子,“改天我们该试试,滋味儿应该不错。” 江寒浦笑了下,一抖袍子坐在榻沿,“算了吧。” 他对那些被豢养的男宠提不起欲望,而且也不觉得好玩,再者,就是玩也不必和洛修因一起,那太别扭了,洛修因是他为数不多的玩伴,他不想把两人的关系弄别扭了。 洛修因看他放松下来,自己也放了心,一骨碌又躺下枕着手臂道:“唉,还以为你够大胆,咱们能一块儿玩玩儿,也是跟你好我才这么说,对旁人我可说不出这番话。” 江寒浦拿了件出门的马褂穿上,一边系扣子一边说:“要是真想试,改天挑个面首一试就是了,我今天还要去码头接一货,在那儿的天顺酒楼还有个饭局。” 洛修因眼睛猛地一眯,冷森森看向对方英俊的侧面,最后又隐忍的垂下眼,坐起身说:“一个人去试好没意思,那你去忙,我就先走了。” “嗯。” 洛修因起身告辞,江寒浦出门办事。 两人似乎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自那以后,江寒浦对洛修因便不如之前那么亲热了,洛修因常常过来后等不见江寒浦回来,他递出帖子邀江寒浦赴宴,江寒浦也总是拒绝。 久而久之,洛修因也不能不感觉出对方的疏远。 而洛修因并未因此就停止拜访,只要下了衙门或是休息,他就来江寒浦这边。现在江府的下人们都开始怀疑他和冯欢了,洛修因有事没事的总往冯欢院门前过,即使冯欢总把门关的严严的,也难免有闲话传出。方毓秀她们也赶不了这个人,因为人家礼数周全,态度热情,而且还是政府要人。 一处说话的时候,方毓秀问:“修因你怎么不把弟妹她们也接过来,我们也多几个姐妹在一起说话,你回家里也不至于冷清啊。” 洛修因只是淡淡一笑,“她们留在淮洛城替我尽孝,老父身体不好,我离家任职心里多放心不下,留下她们还有孩子陪伴我父亲,省得老人跟前寥落。” “你们这些男人真绝情,自己在外面自由,留着女人孩子守在家里,反正你们在外也不会亏着自己就是了。”孟茹溪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笑说,“之前我们爷出差几个月不回来,我们娘儿们几个没有能放心的,你们就像马,反正路边全是草,跑起来哪记得家里。” 几个人笑了一回,方毓秀又问:“对了,修因你身边几个孩子啊。” “两个,长女两岁,儿子一岁。”洛修因说。 “有女儿好啊,”方毓秀立刻说,“我一直想要个女儿呢,可身边就只有两个小子。” 说着她看了眼怀里的佑荣,佑丰越长大已经越不爱和娘在一起了,为此她有点伤心。 “唉,你也是狠心,这么小的孩子就忍心不陪在他们身边,寒浦虽说不在意我们,孩子还是很看重的。”方毓秀说,又问,“你女儿的生母该不会就是……” “对,是之前的亡妻。” 方毓秀心善,生了孩子后越发听不得这样的事,忍不住道:“真可怜,这么小的孩子。修因,改天你把孩子接来吧,常送来我们府上玩儿,我最喜欢小孩儿了,尤其是女孩儿。” 孟茹溪立刻掩口笑道:“我们夫人的善心都发到你们家去了。” 方毓秀一听也不好意思的笑笑,冯欢为了避嫌这几天洛修因在都不大插话,这会儿突然觉得这样显得更心虚,于是接口道:“是啊,接来家眷是好事,孩子也需要看着父亲学样,你看我们爷就是再忙,也知道常管管那两个小子。你父亲身边肯定还有别的人陪着,实在不行,连老人一块儿接来呗。” 大家都点头,洛修因想了想,笑道:“谢谢几位嫂子提醒,我考虑下。” 三天后,江寒浦正在后院看佑丰打拳,管家来报说洛修因来拜访,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惊呼和马蹄声传来,几个仆人惊的往旁边躲,洛修因骑着一匹高头大青马过来,一拽缰绳马儿前蹄扬起嘶鸣一声,再落下的时候马鬃飞舞威风凛凛。 洛修因下马牵着过来,笑道:“怎么样,眼熟吗?” 江寒浦有些动情的看着那马,伸手抚了抚马头,大马顺从的低下头,似乎还认得他。佑丰也好奇的过来站在父亲身边瞧着。 当初江舒柳嫁过去时,洛家也大操大办一回儿,花轿围着淮洛城最主要的那条街转了一圈,江寒浦就骑着洛家的这匹宝马在妹妹的花轿前。当时他很喜欢这匹马,只是这是人家的心头好,他不便开口索要。 “我让人从淮洛城把它也带过来了,今后就放你府上养着吧。”洛修因拍了拍马背大方的说。 江寒浦想说两句推辞的话,可又真爱这马,觉得说出来也虚伪,就只是笑笑,拍拍洛修因,“谢了。” 佑丰指了指马,“爹爹,我想骑。” 江寒浦低头看着他笑道:“你不会骑。” 佑丰倔强地撅着嘴看父亲,江寒浦弯腰把佑丰抱上马,随后自己也上去坐在他的身后,长腿一夹马肚大马立刻跑了起来,父子俩围着练武场的外面跑了两圈,下来的时候佑丰仍意犹未尽,跟江寒浦说:“爹我要学骑马!” 江寒浦摸了摸他的头,“等你把一整套拳打好,我就送你一匹小马。” 佑丰很开心,要继续跟大马玩,江寒浦交代他好好练拳就和洛修因走了出去。 第244章 你跟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出了拱形院门,洛修因发现江寒浦的眼中竟有一丝伤感,便先开口道:“我还记得你第一次骑它的情形,这匹马很烈,可对你格外温顺,那天正午你骑着它走过我们府门前的那条街,我们在大街中间碰面,一起往我们府上去,它和我的大白马并列着走,特别的神气。” 江寒浦抬头,突然补充道:“那时我在我妹妹的花轿领路,把她送你们家去。” 洛修因垂下眼,他才想起江寒浦身后还有花轿这回事。那天,他眼里只有那马上的人。 结过一次亲娶过两房妾,那天洛修因觉得自己又要逢场作戏一次,可是在看到送亲的人时,他的心态全变了。如同第一次迎接江舒柳进府时第一眼看到他那么惊艳。 洛修因转头看了看江寒浦,突然明白了他眼里的伤感来自哪里,也是,再冷情的人也没法一下就看淡妹妹的死。 “是我没福分。”洛修因低声说,把肩膀搭在江寒浦肩上,“我还带来了一坛好酒,比上次在我家喝的那种年头还长,像那晚一样,我们再喝一回?” 江寒浦看看他,最终一笑,“嗯。” 两人的关系似乎又像之前一样了。 在洛修因的新婚之夜,洛府拿出了窖藏二十多年的陈酿,洛修因和江寒浦喝到了大半夜。因为江舒柳病着,当夜不能行房,江寒浦算是代妹妹陪着这个妹夫了,洛修因的兴致也很高,两人推杯换盏直到后半夜洛修因醉倒在榻上,江寒浦撑着酒意让人把洛修因好歹送回新房,就是不圆房,也要在新娘房里过一夜,江舒柳脸上才不至于掉面子。 仆人们刚把洛修因扶回房,他就立刻睁开了眼睛挥退了众人。当夜睡在新房外间的榻上过了一夜。 今天,洛修因不打算就这么过了。他和江寒浦杯来盏去,两人都喝得很尽兴。江寒浦很少真的喝醉过,可这天心里有些伤感,竟真的醉了,把意识交给狂放的酒意,情感似乎也不受控制直想倾泻出来。 他靠在榻上,迷蒙间感到有人撩拨自己,睁开眼,洛修因的脸却近在咫尺。 “我们试试,嗯?”洛修因轻笑,眼里却仿佛燃起火来。 江寒浦不知是因为倦怠还是感觉还不错,就由他去了,仿佛这时候只有做点什么荒唐的事,才能让心里好受点。他闭上眼轻轻的喘息。 洛修因趴伏着,将自己的衣物也很快脱了,只是撩拨完后才发现自己有些驾驭不了。两个庞然大物都是主动攻击的习性,于是发展到中间简直成了一场雄性间关于主动和被动的搏斗,两人都有武学的底子,又都不爱认输,最终洛修因输了,十分惊慌的被对方按在了榻旁的窗户上,随即不受控制的闷哼出声。 一直占据主动的洛修因,让江寒浦给开了后门。 事后江寒浦酒醒过来,有些愣怔的看着面前的狼藉,眼里有些悔意。洛修因却一副轻松的样子,甚至打趣道:“早知道该按你说的,请个面首来的,没想到这么辛苦。” 说完,他不在意的一笑,仿佛刚才的一切只为玩乐。 穿好衣服洛修因就告辞了,当晚并未留宿,只是坐车回去的时候偶尔会疼的皱起眉,然后却又忍不住闭上眼回想起当时的感觉。虽然和想的不一样,第一次被动,不过他的滋味果然很好。 第二天洛修因就又来了,带上了自己的姬妾和大女儿,在正厅里,两家相处的其乐融融,江寒浦回来后,洛修因依旧没事人一样跟他打招呼。对方这样自然,江寒浦也不想忸怩,便也冲他点了点头。 冯欢最近仍是很不安,虽然随着江、洛两家家眷关系的拉进,仆人们偷看她的频率比以前少了,可是她心里仍绷着一根弦,万一被江寒浦听去一点风言风语的她也受不了,尤其是江寒浦总也没到她房里来了,难道他已经听到些什么了? 这天冯欢自己按捺不住,自己去书房想探探口风,毕竟洛修因最近总和江寒浦在一起,她不能不防。 江寒浦的书房处一向僻静,冯欢刚靠近就听见里面一阵奇怪的声响,她皱皱眉,难道是哪个浪蹄子勾引了江寒浦在这里?冯欢心里顿时酝酿了一坛子醋,扒着窗户缝往里瞧,脑子顿时一炸。 书房里的榻上,正纠扯在一起的却是江寒浦和洛修因,两个人那东西都外露着,就更显得震撼。洛修因很会撩拨人,他握住后冲江寒浦笑,气喘吁吁,“怎么了……现在不会有人来,再说,他们想不到我们在一起……” 江寒浦皱着眉,突然翻身到洛修因身后,很快一阵放肆的喘息就传了过来,甚至洛修因低哑的闷哼也一清二楚。 冯欢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捂住口跑了回去,当夜在床上哭肿了眼睛。 她恨洛修因,原来这个男人一直都在算计她,拿她做挡箭牌。她也恨江寒浦,家里娇妻美妾痴心等待,他却在干男人! 第二天,冯欢没有出去吃饭,窦春从学校回来来跟她请安,看到她肿成桃子一样的眼睛,问她怎么了。 冯欢只是哭,不说话。 窦春问,是不是因为洛修因引起的闲话。 冯欢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眼睛充满仇恨,她恨不能此刻拿刀去杀了洛修因,污她的名声,还抢她的男人! “他……也听了?”窦春问,指的是江寒浦。 冯欢低下头,“不知道……” “那他是不是总也没来了?”窦春问。 冯欢苦涩的又开始哭,窦春明白了,肯定是母亲以为洛修因在江寒浦那说了什么,导致江寒浦不来了。 事实其实更肮脏,窦春决定帮母亲。母亲这气受的简直太屈了,明明是被背叛还要担惊受怕暗自伤心,那两个男人不是东西! 窦春直接冲去了江寒浦的书房,江寒浦正好又和洛修因在浅酌,两人坐的很规矩,可窦春进来一看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替母亲恼还是自己要恼他,过去拿起酒盅就泼到江寒浦脸上,江寒浦没有防备被泼了满脸,窦春又指着洛修因,“你给我滚!” 洛修因站起来,明明愠怒唇角却挂出抹冷笑,“这里原来是你当家?” 他还想说什么,手腕却被人拉住,江寒浦已经用手帕擦了眼睛,抬起头淡淡地说:“你先回去吧,修因。” 洛修因一愣,再度看了窦春一眼,最终拂袖而去。 窦春还觉得便宜了洛修因呢,她气焰不减地冲江寒浦喊,“你跟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寒浦没回答,窦春更气了,上次被他们恶心着了,这次自己好容易鼓起勇气过来,他却若无其事的闻着手帕和酒杯,还那么平静。 “你说话啊,你别以为你……” 窦春想去拿开他的手帕,却被江寒浦一把钳住了腕子,被他冷冷盯住。 “刚才的事我就饶过你,再不懂规矩,不管你姓什么,直接按江家家法处置。” 第245章 铁塔门神 窦春手腕被钳着,被他看得突然没了勇气,只是她不肯服输,逞强地扬起下巴道:“我没犯错,是你们……你们不要脸!你对得起我娘和夫人她们吗?” 江寒浦眯起眼,唇角突然浮出一抹笑,“我跟他怎样,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娘和夫人还没过来,你撒什么野。” 说完他立刻又板起脸,把窦春的手松开道:“去侯隶那里领板子去。” 窦春揉着生疼的手腕,被刚才的问题窘了一下,可又立刻说:“他污我妈的名声,我还算便宜了他。” 江寒浦若有所思的垂下眼,随后淡淡道:“出去,你操的心太多了——旺福,带她去领罚,说跟老爷顶嘴。” 江寒浦叫来了门口温酒的仆人。 窦春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不肯走,“我没错!” 江寒浦看向她,倔强的女孩往那儿一站旺福都不敢去拉,窦春的力气和气势比得过一个男子。 江寒浦走到书桌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又厚又长的戒尺,指了下旁边的桌子,“你不去?好,趴到那儿,上次佑丰怎么趴你怎么趴。” 窦春立刻白了脸,手不由自主的向后护住屁股。 上次佑丰因为说话不尊重方毓秀,被江寒浦用了家法,已经懂得羞耻心的佑丰被扒了裤子趴在条凳上,屁股挨了十戒尺,方毓秀都拦不住,窦春当时也在,看到趴在凳子上的佑丰一贯冷淡的眼睛也水汪汪的,打完后屁股血肉模糊,之后好几天吃饭都不能坐。 对亲儿子尚且如此,窦春不敢想他会怎么对自己。 冯欢突然冲了进来,抱住窦春就跪在地上哭,把窦春也带的半坐在了地上。 “老爷你饶了她吧,小春不懂事,都是我教的不好,要罚您罚我好了——” 冯欢听说女儿把洛修因赶走了,不放心想来看看这边的情况,一来就见江寒浦要打窦春,忙扑进去,指天说地的诉苦。 “都怪我,她早早的没了爹,当娘的又不争气,没给她做个好样子,我的春儿啊你娘没出息,在这里不得脸让你也看不下去……” 江寒浦竟忍不住笑出来,这是求情还是怪自己冷落她呢。 “呵,有你这么厉害的娘,难怪她胆子比谁都大。”江寒浦坐在榻沿半笑半恼地说。 冯欢偷眼看他脸上有笑意,虽然冷森森的,心下还是觉得有希望,她哭的妆面半花,眼睛含着泪却另有一番媚态,委委屈屈如同没骨头一样把身子倚过去靠在江寒浦的膝上,娇声道:“爷,您饶了她这一回吧,虽然粗枝大叶的,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您把她交给我,看我回去不打死她,您别跟一个丫头片子计较。” 说完她仰着梨花带泪的脸看着江寒浦,胸脯因为抽噎不时的抖着。 江寒浦把目光看向窦春,没说话。冯欢见江寒浦没急着罚窦春,赶紧踢了窦春一脚,“还不快谢老爷,你这死丫头。” 窦春看了眼江寒浦,咬住牙,又看了看母亲,才像蚊子哼哼一样说了声“谢老爷不罚。” 江寒浦突然玩味一笑,低头看着冯欢说:“是你该谢她——让这铁塔门神出去吧。” 说完把戒尺随手往桌子上一扔。 冯欢赶紧使眼色让窦春出去,窦春拍了拍刚才坐地上弄脏的裤子,低头走了出去,刚进来时满腹的豪气又被按在地上摩擦,她心情很复杂,好像哪怕她占着无数大道理,最后狼狈的依旧是她。 冯欢见女儿脱身了,站起来去给江寒浦倒了杯热茶,一边拭着泪一边递过去,“老爷喝茶,欢儿没别的意思,什么委屈欢儿都受得,就是担心老爷的身子……酒多伤身。” 江寒浦接过喝了一口,看了眼冯欢,天已经热起来了,冯欢的这样的胖人本来就容易出汗,刚才那么一番唱念做打加上情绪激动,她身上的衣服早被汗透了,鬓边的碎发粘在脸上,说着话还时不时抽噎一下。 江寒浦放下茶碗,“我这儿没事了,你回去换换衣服洗洗吧。” 说完他随手把她汗湿的头发往后拨了拨,就这么个动作让冯欢心里酸软一下,撅着嘴道:“欢儿就知道,爷早嫌弃我了,怕是觉得我哪哪儿都下不去眼了。” 江寒浦无奈道:“我不是怕你中暑吗。” 冯欢用手绢擦了擦脸,娇羞地说:“那,我回去沐浴更衣,再给爷送点绿豆汤吧,我看这书房也挺热的。” “不用,我待会儿去你那儿喝。”江寒浦想了想说,“多放点绿豆。” 冯欢立刻红了脸,赶忙点头,无限柔情的看了眼江寒浦,喜孜孜的去了。 “不要脸!无耻!还想打我……不要脸不要脸!”窦春在房里打着枕头撒气。 冯欢路过时听了一耳朵,赶紧走进去,“你找死啊你,那么大声。” 嘴里骂着,声音却柔和了许多。 窦春见识自己妈,生气的背过身去。 “好了,事情过去就完了,他没误解我没难为咱们娘儿俩就好了,咱们住在他府上,吃的用的、你的学费都是他出,还计较那些做什么。” 冯欢改为劝女儿了,想起待会儿江寒浦要到自己这里来,她觉得什么都不是事儿了,她的要强早给感情冲了个干净。 窦春觉得母亲没出息,可是自己也没从江寒浦那里讨出什么便宜来,每次都铩羽而归。 “那我过去了,你别再乱说,让人听见你以为真不会打你啊,你看之前佑丰。”冯欢说着站起来,一边用手绢拭着脸上的汗走了出去。 窦春翻了个身平躺,胸脯仍气的一起一伏,她也气自己,怎么就喜欢这么个人,厌恶掺杂着情愫,这世上的感情原来都是复杂的,不光是亲情。 没出息!自己也是一样的没出息!最后窦春这样下了定论,负气的倒头湿了眼眶。 冯欢回到房里立刻让人去熬浓浓的绿豆汤来,自己洗了个喷香的澡,让丫头把床铺都整理好,穿上轻纱薄衣挽了个松松的发髻,对着镜子好好的打扮一番,让人去请江寒浦过来。 江寒浦喝了两碗绿豆汤,还觉得腹内的火未灭,揽过冯欢让她坐在腿上,冯欢顺势搂住他脖子撒娇道:“爷您今晚过来歇吧?” 江寒浦却低低地道:“去把帘下了。” 冯欢一愣,随即脸通红,“天还早呢……” 不过很快就吩咐丫头们把帘都下了出去等着,江寒浦抱着冯欢走去里间榻上。 第246章 她觉得自己还是躲远远的好 几个月没有这个温存过,冯欢又是激动又是委屈,哭哭唧唧的迎合着。 过程中江寒浦突然抬起头,“怎么感觉你瘦了。” 冯欢咬着唇,当然是这些天茶饭不思熬的,嘴上却说:“我减肥,爷不是嫌我沉嘛。” 江寒浦笑了,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瘦了不好,还是喜欢肉腾腾的宝贝儿。” “你还知道我是你宝贝儿。”冯欢红了眼,“哼。” 江寒浦叹息,哄女人他可不擅长,他薄情惯了,最不善于回应感情。除了对心里真爱的那个人,丁是丁卯是卯的交易才让他感觉自在,冯欢就是太火热,让他感觉不自在。 冯欢却较了真儿,翻身按住他胸口说:“你到底在不在乎我?当初跟我好是不是为了窦家的烟田,收留我是不是可怜我?” 江寒浦下面还立着,皱眉道:“等会儿再说,别闹。” “不,”冯欢却就要趁着这时候问,“等完了事儿你就睡了,用不着我的时候你才不会理我。” 江寒浦闭上眼长出了口气,冯欢的眼里渐渐有了泪,亮闪闪的盯着他。 “我就知道,”冯欢抹了把脸,“我当初就不该来,你又没请我进府,我还腆着脸跟过来……” 江寒浦用手按住她的头:“别胡说八道。” “我是胡说,那你说真话啊。” 江寒浦突然一阵烦躁,起身穿衣服准备走。 冯欢一惊,立刻拉住他的胳膊,又搂住他的腰,“你……我错了,别走嘛。” 江寒浦转过头,挑起冯欢的下巴,“我不喜欢多话的。” 冯欢凄楚地点了下头,又把他拉到床上,让自己沉溺在亦虚亦实的温暖里。虽然心里明知他远在天边,可至少他的人在枕畔。 一早,佑荣拿着自己做的小风车来打门,昨天爹爹没在娘房里,他就找来了这里,江寒浦刚醒,冯欢忙披上衣服下床开门。 “三娘,我要爹爹看我的风车。”佑荣举起自己的小风车说,他的手工活儿相当不错,做了新东西一定要父亲看看,偶尔还会在江寒浦的书桌上偷偷留下点小礼物。 “这么好看的风车啊。”冯欢蹲下身说,“你爹爹还没起床呢。” 佑荣举起风车,一路让它转着跑了进去,趴在床边给父亲看,“爹爹你瞧,三个颜色的!” 江寒浦枕着手臂看了看,拨了下那风车的扇叶,“嗯。” 佑荣扒着床沿一阵折腾要上去,冯欢只好过来把他抱上去,佑荣轻车熟路的骑上大马,一面举着自己的风车,“呼呼——呼——” 冯欢看他颠腾着,心想也只有佑荣敢这样了。 佑荣玩够了风车,突然趴下在父亲怀里,问:“爹爹,哥哥说你要送他一匹小马。” “嗯。” “那送荣荣么?” “你敢骑吗?” 佑荣仔细想了想,“我不敢……那爹爹当我的马吧?” “嗯。” “那爹爹爱荣荣么?” 江寒浦叹息,“怎么又问啊。” 佑荣不依的搂住父亲脖子,进行着每日一问:“爹爹像爱哥哥一样爱荣荣么?” 梳妆镜前正戴耳环的冯欢也转过头来看。 “嗯。”江寒浦只好道。 佑荣好像不太满意这个答案了,“爹爹说爱不爱嘛,老是‘嗯’!” 江寒浦皱起眉,狠狠的捏了下佑荣的脸,可还是说:“爱,行了吧,就今天这一次,今后都不许再问了。” 佑荣立刻说:“今天还没过,还能问——跟爱哥哥一样吗?” “是。”江寒浦无奈地说。 “跟爱娘亲一样吗?” “不一样,你是我儿子。” “那爹爹爱娘亲吗?” 江寒浦抚着儿子的脸,最后只好点头,低低道:“爱。” 冯欢起身坐在床边,摸了摸佑荣的脸,佑荣立刻又问:“爱三娘吗?” 江寒浦看看冯欢,最后放弃了,“爱。” 冯欢低头捂着嘴一笑,佑荣备受鼓舞,“二娘呢?” “爱。”江寒浦无力地说。 “嗯——靥姝呢?”佑荣还没完。 冯欢起身给江寒浦倒茶去了。 “爱。” 江寒浦今天批发起这个字了,真正吐出来好像也不那么难,只是这句话的分量也没那么重了。 佑荣仰着小脑袋摆来摆去,继续,“奶奶呢?” 江寒浦沉默了,佑荣拽拽父亲,“月犀奶奶呢,爹爹爱不爱?” 江寒浦闭上眼,声音沙哑道:“爱……很爱。” 佑荣没想到爹爹口中还能有新的词出现,自己喃喃地重复,“很爱——很爱!” 江寒浦突然觉得佑荣很重,压的自己有些喘不过气。碰巧冯欢倒了茶进来,把佑荣抱下来说:“好了,让你爹爹喝茶吧。” 江寒浦起身漱过口把茶喝了。 江佑荣迈着小短腿出去要去跟哥哥学爹爹的话,爹爹说“很爱”,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和那些童话故事一样让他心动。 “我今天去趟江府,要是洛修因来找我,记得把书房里他送的那坛子酒让他带走。”江寒浦一边系着扣子一边说。 冯欢不明所以,可还是低低的应了声。然后在心里重整旗鼓,打算今天洛修因来的时候,好好的和对方斗上一斗,让那小白脸知道,她冯欢可不是一般的女人! 江寒浦随便在冯欢这里吃了点东西,出去往大门口走去,一边让侯隶备车。正碰见窦春夹了个兰布包向正厅的方毓秀辞别去学校。 “夫人,我去学校了。”窦春谦恭的垂手说。 “这么早啊,让厨子给包点点心带去学校吃吧,今儿早上的豆腐皮儿包子和枣泥糕还有许多。” “谢夫人。” 窦春一回头就看见了江寒浦,低下头准备往一边走开。 方毓秀却也看见丈夫了,忙起身,顺便提醒了下窦春,“怎么了小春,没看见老爷吗?” 窦春只好低下头,又蚊子哼哼似的给他请了安。 江寒浦的脚步一顿,忽然说:“去学校?正好我出门,顺道带你过去。” 窦春抬眼看他,摸不清这人什么心思,难道是要路上敲打她?可也拒绝不得,只好低头应了声。 抱着一包点心,窦春上了江寒浦的车,江寒浦起初无话,窦春咬着唇,打算自己先主动。 “我们学校有几个交换生名额,选中的学生能出国,之前我没在所以没报上名,你能不能……帮我安排上,我想去。” 窦春说完只顾低着头抠着手指,其实按照她之前的成绩是可以去的,只是那段时间她在战场正好不在,开始她觉得没什么,可是如今她越发的想出国了,她是隐忍着想平静度日,奈何江寒浦太会打乱她的心神,她觉得自己还是躲远远的好。 半天听不到回应,她抬眼看过去,却发现对方也在看着她。 “求……老爷。”窦春低声说。 “凭你昨天泼了我一脸?” 江寒浦的嘴从来不饶人。 窦春咬着唇低下头,又说:“你不是讨厌我吗,我走了不正好吗?” 第247章 他心里莫名地一动 “我怎么处置你,用不着你来教。” 江寒浦凉凉的一句话,让窦春的心沉入了水底。 江寒浦闲闲瞄她一眼,他老是把她当铁塔看,可是这姑娘如今看着已经比之前柔和了很多,皮肤由黑转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头发结成了两个小辫子,用朴素的蓝布绢绑着,额上纷乱的几缕刘海弱化了她的粗眉大眼带来的悍气,学生的篮褂黑裙看上去清淡朴素,一双粗笨的手,大大的稳稳的脚。她不算漂亮,像是夏天新摘的顶着小黄花儿嫩绿黄瓜,没有花园里那些花儿的娇嫩,也没有水果的甜润。浑身都透着那么一股实用而本分的气息,可是……却也有一种独有的魅力。 像江寒浦这种吃惯了口感醇厚的水果、赏惯了娇花的人,猛地一看窦春,简直没法把她当成女人看待,可是时间长了,他好像也不得不承认这世间上还有另一种美法。不过美不美的还不算什么,他是奇怪,自己怎么能一直忍受这么个粗笨的女孩儿老在他面前撒野。如果说之前是欣赏她敢于反抗亲情和坚持自我,那昨天泼他一脸的酒他怎么忍下来的呢? 他很遗憾,因为那天冯欢来打断了,他很想知道按昨天的发展,他到底会不会动手打她。 紫檀骨架的扇子在他手心里轻轻砸着,似乎在想着要是真打得是个什么动静,嗯—— “你打我吧。” 轻轻的,但是很清晰的,窦春突然说了一句。 江寒浦彻底转过眼看她。 窦春似乎是横了心,“你打我吧,我知道你讨厌我,你打了我了我解了气,送我出国好不好?” 扇子砸在手心里没再扬起来,江寒浦像看着个几百年前的瓷器一样看着窦春,窦春本来鼓起勇气和他对视,可不知怎的脸儿不受控制的烧了起来,她把头扭过去不再看他。 “啪。”江寒浦的扇子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窦春捂着头,眼里含着委屈,可却问:“那你答应给我说和报名了?” “我没那么说。”江寒浦淡淡地说。 “你……” 窦春恨不能把他的扇子夺过来撅折了,可是为着能离开这里,她忍住,腮帮鼓鼓的像个受了气的土拨鼠。 “你为什么要出国?”江寒浦随口问。 “学习国外先于我们的文化,还有离开你这个恶毒的继父!”窦春说,突然发现他之前对自己的评价很贴切。 江寒浦淡淡一笑,“佑丰和佑荣尚且归我管教,你就能想做什么做什么吗?” “你又不是我爹。”窦春立刻说。 “当初送你去上学,你求我去做医务兵时你也这么想?”江寒浦反问。 把窦春噎住后,他用扇子在空中画着圆圈,“没那么简单,你到底为什么要出国,之前怎么不跟我说?” 窦春使劲的抠着包点心的布包,最后说:“我回答了你就送我去?” “不一定。”江寒浦像佑丰逗着他的小兔子一样逗着窦春。 窦春气疯了,车子已经到了学校大门口,她知道这次争取已经到了时间,负气下了车后又不甘心地喊:“因为我讨厌你,讨厌你!” 说完她“砰”地把车门关上,跑进了校门。 前面的司机干笑,“这春姑娘脾气可真烈。” 江寒浦却在思考着窦春的话,能这么轻易说出口的,肯定不是真正的理由,那么真正的理由是什么呢? 他心里莫名地一动,随后不自然的咳了一声,让司机把车开到江府。 刚到江府的大门口,江月犀的车也正好回来,不过是洋车,她怀里的靥姝一路都捉着街上的柳絮。江寒浦看到她们的笑脸,在车上愣了一愣,直到司机问才下了车。 “哥哥!”靥姝最先看到江寒浦,亲热的喊了一声,张开手臂把肥嫩的身子往他那边倒,江寒浦忙接过来,沉腾腾的抱在怀里。 靥姝搂着江寒浦的脖子说她从嫣儿姐姐家里回来,吃了多少样的点心,还把手里抓的已经变形不成样的点心送到大哥哥嘴边让他吃。 江月犀说:“好了,你自己吃吧,你哥哥吃过饭了。” 靥姝这才收回来填进自己嘴里,肉肉的腮又动了起来,沾着点心渣的小胖手又紧紧勾着江寒浦的脖子。 靥姝可喜欢这个哥哥了,她从长牙后就开始吃肉,吃各种好吃的,而大哥哥每次来都给她带好吃的,在之前那个什么都吃不着的艰难时期,她天天盼的就是他来,或者去他家吃饭,大哥哥家永远有可口的饭食和各样点心水果,还有两个漂亮的小侄子,她可以像个小猪一样把肚子吃的滚圆,然后没羞没臊的一直玩到晚上还不肯回家。 呵,因为母亲的宠爱和父亲的溺爱,靥姝从来不懂得事情更深层的理解,她想的永远是最简单最直接的事,不过这样简单的性格如果有人愿意承担,就不是错,她的父母显然是愿意承担的,就连江寒浦也喜欢她,愿意承担一部分。如果说江寒浦对于佑荣的疼爱还有点不安,那对靥姝就心安理得了,因为虽然佑荣将来不必继承家业,可他毕竟是男孩子,靥姝就不同了,她本来就是个女孩儿,而且你看她娘——江月犀活的比男人都累,那么怎么好意思让靥姝再那么辛苦呢,简直没有理由不去宠她,让她一辈子都活得那么简单、天真。 江寒浦抱着靥姝和江月犀走进去,江月犀的步子有些急,不过神情兴冲冲的。迎面走来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他看了看江月犀和江寒浦,不太自然的点了下头。 “钟辰你这是去哪儿啊,有什么事让下人去做就是了,枫儿呢?”江月犀问。 她这么急巴巴的回来就是听说钟辰送枫儿回来探亲了。 钟辰却低声说:“谢谢夫人……我,我是要离开了,枫儿,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走?这么急干吗,兰倾还有几点钟就回来了,你们还没见呢吧。”江月犀惊讶地说。 钟辰低着头嗫嚅了半天,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最后还是说:“谢谢夫人,我还是走吧,嗯……谢谢,再见。” 第248章 可她从来都没想过要把这些精明和手 说完钟辰就低着头匆匆走了,江月犀摸不着头脑,让管家去送自己向正厅里去了,果然枫儿就在那里,抱着孩子正跟孙宝姐说话。 “夫人,大少爷。”枫儿见他们来了忙起身说道。 江月犀让她坐下,问她一路是不是累了,这次回来住多久,今晚想吃什么,一大堆问题让厅里都热闹起来。江月犀见到枫儿的高兴劲儿让她没去细想刚才钟辰的奇怪,江寒浦见她们说得热闹,只是坐着跟靥姝玩儿。 等枫儿说有些累了,由孙宝姐陪着回了房,江寒浦才冷不丁冒出一句,“她怕是被婆家送回来了。” 江月犀回头不解的看着她,“你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婆家送回来了,你刚才也看见钟辰了……你什么意思?” 江月犀的精明终于觉醒了,同时感到一阵不安。 江寒浦玩儿着靥姝的小肉手,轻飘飘地说:“她这次被送回来怕是不会再回去了,刚才看那个男人急于摆脱的样子你还不清楚吗?哼,我之前很想不通,为什么她当初没有答应季槐,而是跟了这么个突然冒出的男人,还以为她多聪明。” “你别胡说,钟辰很爱枫儿的,他们不会有事。”江月犀说,可心里已经有些怀疑。 江寒浦抬眼看了下她,冷笑一声,“不愧是主仆。” 江月犀来了气,“你懂什么叫感情……你帮我看着靥姝,我去找枫儿。” 她急于要问清楚,顺便向江寒浦证明枫儿的感情才没有出错,她当初选钟辰也是看中他可靠。 “哼,”她走后江寒浦又冷哼一声,刮了下靥姝的鼻头,“你娘傻不傻?” 靥姝以为大哥哥跟她开玩笑,吃着手傻笑起来。 可事实却并不是江月犀想的那样,孙宝姐就已经发现枫儿的神色不对,不像单纯探亲那么高兴,而且和钟辰的态度有些怪异。钟辰走的时候,枫儿竟一句话也没说,更没有朝门口看。正问着枫儿是不是小两口闹了别扭,江月犀就进来了,也问了一句,枫儿撑不住了,哭着把事情说了。 原来之前她被送来江府的时候,钟辰在南珠和自己的女下属患难见了真情,而且是男女之情。 那个女下属枫儿还见过,是个挺正直的人,比钟辰大了好几岁总是一副老大姐的样子,长得和枫儿也没法比,枫儿怎么都没怀疑到她身上去,枫儿回府后才知道他们的事,而且全府甚至整个南珠的人都快知道了,都快传为佳话了。 并且据和钟辰说,那个女下属本不想搀和进他们的婚姻,是钟辰觉得必须负责,非要把她纳进府来,钟辰十分坦然的说了一切,把错误大包大揽的都归咎在自己身上,什么这个女下属暗恋他多年但是一直都很本分,什么打仗的时候两人被困在石砾堆后以为没明天了才跟他表了白,还替他挡了一枪,钟辰也发现自己已经爱上她了,他讲的坦坦荡荡,仿佛把枫儿当做他和女下属爱情的见证人了一样。 他依旧很正直,枫儿要什么他都给,怎么罚他都行,但是他一定是要把女下属纳进府里就对了。那个女下属对枫儿一脸愧疚,先把自己骂了一顿又要走,可是被钟辰拦下了。 枫儿这火药一般的脾气,把自己气得损了身体,奶水都不下了。她从来没有厌恶谁像厌恶钟辰这样,对女下属的爱情负责?那她呢?当初娶自己的时候,是谁指天对地的发誓不纳妾的,背叛这回事就是镶了金边儿也无法改变本质。 枫儿觉得自己占着理,她跟钟辰冷战,可周围的人都站在女下属这边,同情弱者嘛,而且人家一片痴心,都让枫儿就这么算了。枫儿算不了,可放眼南珠都是替钟辰他们说话的人,最后枫儿一气之下只能抱着孩子回江府,本来是威慑,谁知钟辰竟然一声不吭的把她和孩子都送了回来。 枫儿越说越绝望,“他肯定连孩子都不想要了,把我送过来,好跟他的爱人过一块儿去。” 孙宝姐给了建议,“不成,住段时间你还得回去,你来不是让出空子给人家钻吗?你越打,他们越是一条心,你跟钟辰好歹有夫妻情分,又有了孩子,说不定钟辰只是同情对方,你回去好好跟钟辰过日子,多给那个女人些好处,先拿出自己的气度来,看那女人还好意思?钟辰更不能好意思抛妻弃子不要颜面吧,他正是干仕途的时候,这种名声就对他不利。在钟辰动摇的时候,你再好好的找那个女人谈谈,让她想清楚,就算她进了门,你有儿子又年轻漂亮,她能斗得过你吗?让她还是早看清楚找个人嫁了好。” 孙宝姐说这些枫儿都能理解,也有能力执行,枫儿也是个精明的女人,可她从来都没想过要把这些精明和手段用在婚姻里,她以为可以在爱人面前放松一切,她以为和和钟辰也可以像和江季槐一样只谈感情没有手段,天真烂漫。 枫儿突然仰头对江月犀说:“夫人,我心里过不了这个坎儿,我要是回来,您还能要我吗?” “你什么时候回来,只要我还在这个家,就有你待的地方。”江月犀忙说,攥紧了枫儿伸过来的手。 孙宝姐却幽幽的叹了口气,她想的显然臂江月犀要长远全面,只是不便这时候说出来。 好容易哄好了枫儿,枫儿怀里的孩子又饿了,枫儿又不下奶了,江月犀把靥姝的奶娘先叫来。 江寒浦领着靥姝在枫儿院门口玩儿,见她出来,靥姝先是扑过去,被抱起来后扯着母亲衣服撒娇,她饿了。 江月犀不好现在喂她,咳了一声说:“对了,你来找我什么事?” 江寒浦看了眼枫儿的房间,突然问:“你担心吗?” 江月犀有些不高兴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靥姝被母亲吓了一跳,把小脸低下贴在母亲身上不敢动了。 江寒浦走过去,垂眼看了看靥姝,突然说:“靥姝,你娘发火不是冲你,你可以把耳朵堵上,省的被吓着,像这样。” 他教靥姝用小肉手堵住了耳朵,靥姝发现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堵住耳朵嘻嘻傻笑着。然后她看见大哥哥对着母亲嘴巴一开一合说了什么,声音很低她又堵着耳朵没听清,只是大哥哥的眼神很奇怪,有点像爹爹有时候看母亲的眼神。 江月犀沉默了许久,突然垂下眼,“寒浦,这样的话,今后再不要说了,因为我只有一个答案……不。” 江寒浦的脸一点点的白了,他垂下眼,“你放心,我说这话不容易,可总要说一次的。” 他用下巴指了指枫儿的房间,“好让你知道,你若是跟她一样……也还有我。” 第249章 枫儿的反击 等傅兰倾回来,江月犀迫不及待的跟他讲了钟辰背信的事,并且发了一顿火。 “他做出这种事,你就不知道吗?”江月犀最后瞪着眼睛说。 傅兰倾很无辜,他就是不知道啊,钟辰远在南珠,他们都很忙,哪能交流这些事情去。 “那你兄弟做出这种事,吃亏的还是枫儿,你就不教训他?”江月犀听完解释后仍瞪着眼不肯罢休。 傅兰倾有些困惑的坐下,“钟辰不像这种人啊,我倒真是错看了他,不过这是他们俩感情的事,我们能搀和吗?如果他们的感情已经没有了,硬撮合也不太好吧?” “你……你怎么这么绝情,这就完了吗?”傅兰倾的话让江月犀更生气了,仿佛傅兰倾也变成钟辰那种人了似的,气势更凶地道,“就算我们接受枫儿,那小子我也不能饶过他!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宽容,这是你们男人的通性对不对,哪天你厌烦我了,也希望我不纠缠你对吗?” “怎么说到我们身上了,我又不会跟钟辰一样,咱们俩……不一样的。”傅兰倾说到最后闭了闭眼睛,他没法去形容,遇到江月犀之后他才知道爱是那么复杂的东西,甚至中间会掺杂着仇恨,像是铺了层层馅料的一碗冰,但是坚持吃到最后,经过种种洗礼的舌头会更加珍视最后的那部分甜蜜,无法割舍,这不是单单吃一口糖那么简单的爱情可以做到的。 虽然傅兰倾表达不出,可是他的眼神让江月犀安心了一点。 “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啊?” 外面紫翎的声音打断了二人,傅兰倾一听是女儿的事,赶紧站起来走出门去,看见靥姝正肉团团一样蹲在门口,用小肉手堵着耳朵,扬起小脸跟紫翎说:“爹爹娘亲吵架,姝姝不听,姝姝堵住耳朵。” 傅兰倾心疼的抱起女儿,走进来对江月犀说:“你说说你,好好说话喊什么,都吓着她了。” 江月犀也有点愧疚,摸着靥姝小肉胳膊上的几个包,不用说肯定是在门口被蚊子咬的,赶紧拿出薄荷油来给她擦。 傅兰倾香着女儿的小脸蛋,轻声说:“爹爹没跟娘亲吵,爹爹爱娘亲,永远不会变,知道吗?” 靥姝点了点头,“我知道!” 傅兰倾叹口气,看向江月犀,“小孩子都知道的事,你还要吵。” 江月犀拧了他一把,但心底到底是安稳了点。 拍着怀里吃过宵夜打瞌睡的女儿,傅兰倾问江月犀打算怎么办枫儿的事。 “我想留枫儿,可孙姐说不妥。”江月犀叹了口气,一边给女儿套上睡觉穿的小绒鞋,怕她晚上着凉拉肚子。 “晚上季槐和实秋回来我才发现确实不妥,”江月犀说,“枫儿见他们回来就回房里了,听丫头说又哭了半天。” “季槐小夫妇新婚蜜里调油,让枫儿看见自然不是滋味儿。” “可我总不能把枫儿再送回去吧,她现在只有江府能依靠了。”江月犀急着说。 “我看你还是别过分搀和了,给枫儿点时间,让她自己决定吧。”傅兰倾说,“时间没到,有些事情和心情都不会明朗。” 这样说虽然有些佛系,但江月犀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样办了。 江月犀首先给枫儿院里安排了小厨房,给她安静的私人空间好让她不用老跟江季槐他们打照面,让她自己决定自己今后的路。 像傅兰倾预料的那样,时间自然而然的就会推动事情的发展,还有人的心态。 虽然江季槐夫妇没有老在面前晃,可枫儿到底是心里难受,觉得这里不能常住。看着怀里的儿子,她不甘心,就是为了儿子她也要在南珠争一口气。她的耻辱和伤害都是钟辰给的,她要讨,自然也是向钟辰讨。 当初是他保证不纳妾,自己才舍了青梅竹马的挚爱随他去,所以说,是他毁了自己的爱情,还让自己蒙受这样的耻辱! 枫儿恨钟辰,不打算就这样算了。 来江府里做客的段瑞宁听说了枫儿的事情,亲自写信去责备了钟辰——钟辰一个他欣赏的军人,竟然为了纳妾把妻子儿子都送走,枫儿还是出自江府,这种毫无情意的人怎么堪当重任? 段瑞宁甚至要降钟辰的职,先把战后的奖励都免除了,然后再冷落这个属下让他好好反省。 而那些早就打算巴结江府的人,更是瞅准了机会不断上门向枫儿提亲,其中不乏显贵,江月犀毫无保留的把这些人都跟枫儿说了,如果枫儿想重新改嫁,她也支持。 枫儿却有自己的打算,她在段总统面前声泪俱下的扮凄楚的小妇人形象时就拿定了主意。 在钟辰名声一落千丈仕途也受阻时,她决定重新返回南珠,扮演原谅丈夫顾全大局的妇人。 在外人看来,她是回去挽救丈夫的名声和仕途,只有枫儿自己心里清楚,她这次回去不是和钟辰好好的交心过日子了,而是去对付这个人。 既然钟辰不跟她谈感情了,她心里剩下的,也只有手段。 江月犀不明白枫儿的意图,可还是尊重她的选择把她送了回去。 就像孙宝姐说的那些建议一样,枫儿甚至履行的更细致更全面。在钟辰面前,她表现出为了他的仕途她愿意放弃自尊,并让他多少对孩子好些,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 钟辰很羞愧也很感动,自从他降职后被总统责备后,流言对他也不利,整个府上的人都开始担心钟府就这样没落,他也开始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事不正派。之前他只觉得对不起枫儿一人,可是现在事情大化之后,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犯了大错了。 而府里的人甚至整个南珠的人,都为枫儿这种牺牲精神感动了。枫儿也亲自去找了那个女下属,言明自己为了丈夫可以接受她,但是如今为了顾全钟辰的名声不能把她迎进门,可以先把她安排在府外的一个小院里。派人按姨太太的规格伺候她,等风头过了再迎她进门。 这样的大度,这样的周全安排,谁能不接受?就是下人们也都念枫儿的好。 枫儿对钟辰说,为了让段总统相信他们夫妻和睦,钟辰这些天要多和她做些样子。 白天,枫儿和钟辰成双入对的出席各种场合,回家后她温柔小意的陪伴他,和他逗弄孩子,晚上,她对他吐露自己的委屈和当初对他的担心,任是钟辰这样的铁血男儿也既羞愧又感动,和妻子的感情重新复苏,而且迟钝的父爱也觉醒,对儿子狠命的补救,弥补自己当初的狠心。觉得自己确实不是东西,怎么能连亲生骨肉都想着舍掉呢,可见对女下属的爱确实太自私太不正派。 第250章 无奈 这样过了一、两个月,钟辰和枫儿的感情变得比之前还要炙热了。 枫儿毕竟是美丽而贤惠的,又是钟辰当初心动的女子,只是因为夫妻俩一直不能零距离的心贴着心,才让他感觉不如和女下属亲密,可现在不同了,他深切的感受到自己和枫儿是相爱的。他们已经不需要做样子,钟辰每天都会想着陪妻子和孩子,对于那个女下属,他仍旧牵挂着,却没那么想为她抛弃一切了。 他想,她们两个既然都爱他,那么并存也挺好,一切都听枫儿的安排吧。 只可惜他小看了女人的敏感,处在这种境地几个月的女下属已经觉出自己的难堪,枫儿对她的好是所有都看得见的,而江府慢慢的流出一些言论更让她难堪,说她趁枫儿不在勾引钟辰,还有更难听的,难保民间不会也这么传。 当然,最使她受打击的,是枫儿和钟辰的恩爱。 当初钟辰送走枫儿的时候,她虽然愧疚,可是心里确实也有感动和暗喜,感动钟辰能为她做到如此,暗喜她有可能独自拥有钟辰。可是现在枫儿回来,不但把这个希望给击碎,而且那种恩爱程度即使她和钟辰也没做到过,来自钟府的仆人偶尔会带来一些钟辰的消息,可都是跟枫儿有关的:枫儿小鸟依人的和钟辰坐车出游,枫儿和和钟辰一起骑马打猎,枫儿和钟辰在家逗弄小少爷…… 女下属的醋意和难过把她的心都淹没了。 这样过了三个月后,女下属终于留下一封信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在信中说,她爱钟辰,可是知道自己和他的结合会使他良心不安,所以她走了,她会在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继续爱他,愿来世他们可以没有任何牵绊的在一起。 可这封信先落在了枫儿的手里,枫儿冷笑着用涂满红色蔻丹的手把信纸轻轻一扬扔到桌子上,同是女人,她知道对方的小心思。这个女人没有自信和她争夺钟辰的爱,又不想看到自己失败,于是选择这个时候找个大度的理由抽身,从而做钟辰心中永远的白月光。 枫儿作为当家主母的洁癖自然不允许这个白月光存在钟辰的心上,她给了在女下属小院里当差和女下属关系不错的管家一笔钱和一封介绍信,让他也连夜离开南珠去江府,就说是枫儿举荐他过去的,让他从此就在江府当差不用回来了,对外她可没有把男管家走的事说出去。 于是等天亮后,消息传出来就成了:女下属和男管家一同失踪了。 枫儿还把女下属的信给钟辰看,她可是一个字也没有改,但是这片白月光到底会不会慢慢在钟辰心上生了霉长出龌龊的东西,她就不知道了。 遇到这种事,别人会不会大度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她枫儿宁愿狠毒也不肯受这种人的气。因为她已经把一世的幸福给失掉了,自己太可怜太委屈,对别人理应心冷。 钟辰知道女下属走了后很伤心,可是他也并不很热心的去派人找回来那个女下属。 伤心了一遍之后,他想继续回归有妻子和儿子的温馨家庭里,可枫儿的笑,却莫名的让他感觉到后背发凉。 面对背叛,有的人可以像枫儿这样,带着流血的心报复,堵上一生的快乐折磨对方,可这样的毕竟是少数,多数的女人只能无奈接受,甚至,还要带着自愧反思自己。 佑丰今天练完武没吃到奶娘芸芬做的奶糕,到处的找奶娘,娘说芸芬最近心情不好,让别的丫头先带他,佑丰偷偷的跑来芸芬的屋子,见二娘和佑荣的奶娘也在,都陪着正抹眼泪的芸芬。 “原来半年前他就跟那个寡妇在一块儿了,他还说,没跟我说不是贪图我的钱,我的钱他都给柱子了,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说,和那个寡妇原来只是背地里来往,后来就一块儿过上了。他说他腿伤的时候,多亏那个寡妇照顾……呸!” 芸芬从没说过一个脏字,可这次她似乎是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我每天在这里是为了谁?要不是他年前摔了腿做不了工,我大可以辞工回去的,我不做,他哪来的抓药置田的钱?那寡妇给他端碗饭倒杯茶他就念人家的好,那女人都四十多了,黑,丑,不知道他怎么下的嘴!跟前还带着两个拖油瓶,我在这里受累,他还要帮人家养孩子,我才不信他把钱都给柱子了,谁知道那女人是怎么搜刮他的!” 佑荣的奶妈香姑啐了一口,“这些男人哪有守得住的,只看着眼前的好,就近的老母猪也比远处的天鹅强,我家那口子虽说没勾搭女人,可天天就知道搂着酒瓶子,总说我不回去家里没个女人,可他越不上进我不是越回不去吗?这些个混蛋!” 芸芬抹了抹红肿的眼睛,“钱,我也不想要了,我现在只担心柱子,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那寡妇自己就有两个孩子了,肯定不会给我的柱子留东西,二姨太太,您跟夫人说说吧,可怜可怜我的孩子,让我把他接过来,省的他在家受罪。我们家那个死人如今瘸了腿,寡妇又不是好惹的,柱子在家肯定过不好,上次他来告诉我他爹送他去给人家放羊了,那家人天天打他,背上手上都是伤。” 孟茹溪也红了眼圈儿,她虽然没有孩子,可是最心疼这种小小的孩子受苦。 芸芬看她动摇了,忙拉着她的手跪在地上,“二太太,求您了,柱子很听话的,我接他来让他跟院子里王叔他们打下手学手艺,将来也让他在府上做事。我什么都没了,不能再没了柱子,否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孟茹溪用手绢擦擦眼眶,也觉得人没盼头活不成,于是说:“你别忙,我先给你出个主意:我先向太太说让她支你两个月的工钱,准你几天假,你先去把孩子接来放到风陆城学艺,那城东的刘金匠跟我还比较熟,我介绍你儿子先去那边当学徒,这样即使夫人不愿意他还可以在风陆城留住,你也好就近照顾他。咱府上一般是不要这么小的孩子的,再说你的职责是看护大少爷,你孩子在,夫人该担心你不用心做好本职工作了。” 孟茹溪思量事情一向滴水不漏,芸芬听了也直点头,“全凭姨太太做主,我和柱子的命就都交给您了。” “佑丰?你怎么在这儿啊?”孟茹溪突然看向门口说,佑丰正扒着门看着他们,听人一叫,却甩头跑了。 第251章 那么希望下一次回来,她能够彻底的 晚上,芸芬把佑丰抱在膝上,把他脑后结成小辫子的胎发解开梳散,再给他穿上睡觉用的小兜兜。佑丰长得很快,身上筋肉结实,穿上绣着荷花的兜兜,活像画上举着乾坤圈的小哪吒。 可不管他在人前怎么要强,芸芬都只把他当成小娃娃,睡觉的时候搂在怀里,唱着多年不变的歌谣。 “芸芸,你儿子多大了?”佑丰今天突然在芸芬怀里问了句,打断了她轻哼的摇篮曲。 “七岁多了,”芸芬嗅了下佑丰的头说,“马上他就要来风陆城了,哪天把他接来陪少爷你玩儿好不好?” 芸芬有一个很天真的想法,也许这两个孩子从此可以都在江府里,那么虽然失去了丈夫,可作为母亲,她终于圆满了。 佑丰却冷冷地道:“你还记得他打破我的头吗?” 芸芬一愣,立刻道:“他那时候不懂事,现在你们都大了……” “你心里只有他!” 佑丰“呼”地翻了个身,背对着芸芬,“他别想进来,否则就先给我砸一下!” 芸芬愣了愣,凄凉的把眼泪含在肚子里,伸手试探着把佑丰搂过来,拍着他睡觉。 柱子还是接来了风陆城,但依旧是不能进江府来看母亲的,通过孟茹溪的介绍去了金匠那里当学徒,芸芬每月领了工钱就请半天假,到外面买些东西去看儿子。当学徒不吃苦就学不到本事,可是跟之前给别人放羊比起来已经好很多了。小小的孩子,只能从苦、和不太苦的结果里选择自己的路。母亲来的时候就是他生活中最甜蜜的一天,吃好吃的,跟着母亲到处玩玩,做半天的孩子而不是学徒。可每到了黄昏,母亲要走的时候,便更加的难舍,柱子无论怎么撕心裂肺的大哭,母亲总归是要回去的,这让他简直要恨母亲了。 芸芬也只能含了泪,忍着那听了揪心的哭声跑出金匠的家门,一直跑出几条街不敢停,然后一路哭着回江府。 柱子仍一直望着母亲离去的方向,他知道母亲去哪里了,那个挂了红灯笼的门口,那堵高高的院墙,它们有个笼统的名字,叫江府。江府里面有一个漂亮却冷若冰霜的小孩子,他抢去了自己的娘。几年前,那个孩子就跟自己说出了他的狼子野心,自己的反击反叫他得逞了。 那个府邸,那个高处的小少爷,成了年仅八岁的柱子心里最大的仇敌。他想让自己牛犊一样的小身子快点长大,长到成为一头大蛮牛,好去撞翻了那个府邸、那个少爷,把母亲接回家。 毕竟人再卑微,不至于连母亲都不是自己的吧。 这时候的肖铁柱还不知道自己日后和江佑丰的纠葛,所以他日日夜夜的恨着这个人。 芸芬哭红了眼睛回来,还要看佑丰的脸色,他今天准不会高兴,睡觉的时候还会背对着她,吃奶的时候——哦对了,佑丰虽然五岁了,但依旧断不了奶。吃奶的时候,他不一定什么时候心里一火又咬一口,芸芬只能暗自流泪。 另一边,窦春写信给总统,想要一个交换生的名额。她觉得自己的要求并不过分,毕竟当初她是为了救助伤员错过了机会。 她每天写一封,字字恳切。终于在第二个周末回家的时候,被江寒浦叫到了书房。原因是段瑞宁看了窦春的信,总统一直很欣赏这个女孩子,但是知道她出自江家后,没有立刻下决断,而是先给江寒浦写了封信说了这件事。 窦春来了书房听说后心里一凉,知道自己还是被他给捏住,心里一急便道:“我去国外是我的事,凭什么让你做主啊?” 江寒浦淡淡一笑,“国外的风能吃饱吗?你去了难道不要江家供你费用?现在就要跟我划清界限,是不是早了点?” 窦春面上一灰,感觉羞耻,可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她,一个最有骨气的人,离不开江寒浦的钱。 “等我将来赚钱了还你……”她弱弱地说。 看江寒浦无动于衷,她又道:“那你说个条件嘛。” 江寒浦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可是看着一处沉吟了许久,还是问:“出去几年?” 窦春一下来了精神,“两年。等我毕业了,肯定能赚钱自立。” 江寒浦慢慢闭上眼,窦春看他思忖的样子,往他身边挪了一点,“我发誓,我将来有出息了不会忘了您的栽培……” 她还没说几句江寒浦就一脸受不了的睁开眼,别扭的看她一眼,最后说:“这些话留着跟你妈说吧,既然总统都知道了,你想去就去,我不管你的事。反正给你赔副嫁妆把你嫁出去和送你出国我都无所谓。” 窦春心里莫名的失落一下,又随即脸上又笑开,“行,我去跟我妈说。” 江寒浦点点头,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 窦春兴冲冲的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他,说了句,“谢谢。” 江寒浦看了她一眼,迅速把眼睛又别开了。 没想到这次冯欢没有怎么闹,她似乎也看明白了,女儿不是能按照她认定的道路走的那种人,于是便由她去吧,留学毕竟还没有危险,回来说不定女儿能想开去嫁人。 于是,在今年的十月底,窦春收拾行李坐船出国,在码头上,总统亲自去送这些学子,表达了对他们寄予厚望。冯欢和孟茹溪也都去送别,大包小包的准备了,嘱咐了一大堆,冯欢忍不住哭了出来,孟茹溪估计场合拉了她一把。 窦春含泪离开了鸾越,她觉得自己每次离开江府都会接受一次脱胎换骨的成长,那么希望下一次回来,她能够彻底的管理自己,不再迷茫。和所有人,尤其是自己在乎的人,都能想出一套合理的相处方式。 窦春走后,冯欢在家里哭了几天,到底是自己的女儿。 孟茹溪安慰她,“嫁出去不一样是见不着?不过出去两年而已。等她回来就是更大的大姑娘了,肯定会更懂事。而且留了洋镀了金边儿,回来那说媒的人还不把门口踏平了。” 冯欢擦了擦泪,似乎想通了:“算了,她自己有主意,就由她去吧。抓了她十几年,放手,大家都好。” 第252章 冷公主 和平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春去秋来,年复一年。像一条宽大的河不住流淌,和之前的战争比起来,即使大家族里发生的的事情也不过是一些小小的水花,发生在百姓身上的,就只能算是一些小小的气泡了 许栋家的气泡是,他的老丈人死了。 金玲在家哭了一场后,跑去和娘家哥哥争财产。眼泪流尽后她只剩下凶悍,她跟许栋日子过得不坏,可是没理由把钱都给了那个没出息的哥哥,在她心里那跟把钱丢到河里是一样的。可是母亲还是向着哥嫂,毕竟将来要靠着儿子养老,所以金玲吵了一架没争出一点好处,还对母亲失望至极,于是彻底跟娘家断了关系。 此后只不过一年的光景,赵金来就因为毒瘾和赌赢败光了家常,和恶媳连自己母亲的头面和镯子都卖了,金玲母亲只得羞着面额来投靠女儿,还劝她多少周济一下哥哥,毕竟他是赵家唯一的男丁。 金玲和找上门来要钱的哥嫂大吵一架,一分都不想给,但是许栋看在岳母的份上愿意每月周济大舅哥五块钱,直到他振作起来,还劝金玲不要太生气。金玲看在丈夫的面子上终于熄了火,并且说这钱就由她每月去送, 从此每次金玲去哥哥家送钱,必将在大门口嚷的四邻皆知,捏着钱大声教训哥哥不要再沾染那些恶习,让嫂子也做点活别天天好吃懒做,若是他们俩敢跟自己吵、耍脸子,就干脆别要钱了,每次都让赵金来夫妇俩脸上都又红又白。 可等妹妹走后,两人很快就把钱挥霍殆尽,没钱了就偷着去找母亲,金玲母亲少不得把金玲给自己的钱和吃食给儿子儿媳。可就是这样也不够花,赵金来夫妇脾气还大,有一次和妹妹来给钱教训他的时候没忍住,和妹妹吵翻了,然后就去找母亲要了钱,房租都不付就跑了,至今是死是活没人知道,金玲也不关心。 若是母亲敢当着她的面数落她对哥嫂绝情,金玲绝对会大着嗓门吵回去,顺带埋怨都是母亲把哥哥宠成了败家子,当初一分钱不分给女儿,如今家产都被哥哥败光了。 许栋在这件事情上彻底见识到了金玲的凶悍和绝情,晚上行房的时候都有些瑟瑟缩缩了,可是,金玲对他和孩子又是那么维护和周到,让他不得不感恩和尊重她。虽然知道金玲和他不合适,可是她毕竟是自己的妻,毕竟还算善良正直。爱情对他是奢侈品,和妻子之间有感恩和亲情已经足够。况且,妻子还帮助他完成了梦想呢,这样想了之后,晚上许栋咬咬牙也就撑过去了。 金玲的母亲每天陪着外孙女,渐渐的也不再念叨儿子儿媳了,起码是表面上不念叨了,就在女儿家里安心地生活。有时祝英嫂回来还能跟亲家母聊两句,两个出身完全不同的老太太,却颇有共同话题,甚至因为金玲的母亲是阔太太出身不会生活技巧,反倒还崇拜起祝英嫂来。 看起来一切都很平静了,鸾越境内也都是一片上升趋势,可段府里,如今还有一个让程玉容不安的因素存在,那正是她的大女儿段嫣。 段嫣如今是一个出落的十分知书达理性格却有点冷淡的女孩子。穿着洋装,鼻梁上架着圆圆的近视镜片,清秀的面孔绷的紧紧的,经常夹着本书略带高傲的在人前走过,在家里除了家庭教师她几乎不跟父母多说一句话,假若她开口,多半是一些难懂而冰冷的道理,弟弟妹妹听不懂,母亲不但听不懂,而且心里慌慌的。 就像今天段嫣跟家庭教师说:“这是一种虚伪的和平,掩盖真实的和平,可较真就需要战斗,需要流血和牺牲,所以还是虚伪下去吧,揭开疮疤对谁都不好。矛盾一旦扩大,真相就不重要了。就像如果只是张三偷了李四的东西,那么两人打一架,物归原主就是了,最多惊动官府,结果都差不多。可如果是一个国王偷了另一个国王的东西,就另当别论了。” 那位教外语的家庭教师没全听明白,路过的程玉容却听得心突突跳。 段嫣十分的早熟,很难想象她小时候曾经那么活泼可爱……还曾经那么依赖母亲。 段瑞宁工作忙,还体会不到女儿冷淡带来的心情,程玉容却时时能感到,可每次吵起来都说不过女儿,久而久之,程玉容彻底放弃了为自己辩护,把心思都投入在段希和段木槿身上,希望从更小的孩子身上得到慰藉。起码在这两个小孩子眼里,她是个温柔合格的母亲。除了……段希那双丹凤眼和细高鼻梁,有时猛地看见会让她心惊一下。 段嫣偶尔能从报纸上看到一些柳化萧的消息,得知她已经改嫁又有了孩子,柳之源垂垂老矣,准备把位子传给入赘的女婿,让女儿和女婿共同执政。段嫣看着报纸上柳化萧的照片,从她的眼神段嫣就可以断定,事情还没有完,柳化萧绝不会就这么罢休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许多事情都在暗暗的变化,段嫣都看在眼里,只是愈发失去了和人交谈的欲望。 她首先发现,母亲并没有因为柳化萧走了就得到父亲的爱,父亲的心其实在干娘身上,可干娘心里只忠于丈夫,因此母亲还是那样期期艾艾,父亲则时常显露出阴郁。 她又发现,洛家和江寒浦家的人越来越频繁的来家里和父亲谈话,他们都很能干,也很会表现,所以父亲现在很倚重他们,干娘反而不常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干娘察觉到了父亲看她的眼神不对劲,为了避嫌。 有时候段嫣听说父亲把资源给了洛家或江寒浦,她也会替干娘不平,专程去安慰干娘或者干脆抱怨父亲不会看人。 而干娘则仿佛看淡了,一点也不生气,对于首富的位置干娘也不在乎让给江寒浦,说反正还是江家的人,只要江季槐的工厂办好,她自己能守住手底下的一亩三分地就好了。 可段嫣还是替干娘不平,她用与年龄十分不符的严肃说道:“干娘你信不信,等到下一次开战或有事,最出力的肯定还是你,那两家人都鬼着呢,我爹真是分不清恩情轻重,就是认定了你和干爹太正直,不会做对不起鸾越的事。” 江月犀赶紧劝她不要说这种话。 “什么恩情不恩情,打胜了我们也有好处,江家的产业本来就都是江家人的,寒浦和季槐能好我就对得起老爷了,而且,我现在的心都在家里,也不想去跟他们争了。” 江月犀说着搂紧了怀里的靥姝。 段嫣也只能叹口气不再说了。围着火炉和干娘一起吃点心烘手,她不想回家,只想跟干娘待在一起。江家才是她见证人性美的地方,这里的夫妻恩爱,这里的年轻人如江季槐和他太太都是那么上进,孙大娘仁厚亲切,干娘聪慧,干爹的正直,她真心羡慕这样的家里出来的孩子。 她真心的爱这个地方,所以诚恳地对江月犀说:“干娘,要是我爹犯糊涂哪天想对江家不利,我肯定过来告诉你让你有所防备,鸟尽而弓藏,谁知道将来怎么发展呢。” 第253章 眼里的卑微 江月犀没想到段嫣十几岁的小姑娘家思想已经这么早熟了,竟然能说出这种话。不过这个她早就想到了,所以她才慢慢的掩盖风头,不引起段瑞宁的顾忌。 想想也挺讽刺,她之前谁也不死忠,长袖善舞的时候从不担心自己的地位,现在做一个忠实的臣民,却是这样的忧虑。 在江府待了一下午,段嫣才回了家,每次回去,她的好心情就会立刻减退,被一丝不耐代替。 “出去了一整天也不知道说一声,你是从哪里学的规矩?”程玉容见女儿回来,立刻不满地出来房门道。 “我跟管家说了。”段嫣轻飘飘的看了母亲一眼——总觉得那么不顺眼,即使发着火的时候,程玉容的眼睛都显出一些卑微的神态来。 女儿紧盯的目光让程玉容莫名的火大,厉声道:“什么叫跟管家说了,你自己不会跟我说吗?” “你那时候在开茶会,我一天不在家你也发现不了。”段嫣说完这一句已经把眼神别开了,“反正茶会上有弟弟妹妹两个在就行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每次都板着一张脸,让你出来见个人你也不愿意。”程玉容趁机说出对女儿社交态度的不满。 段嫣却冷冷的笑了,“你需要的是木槿和希儿那种表现你完美母亲形象的孩子,我去干什么?” “你……” 程玉容还没想出说什么,段嫣就朝自己的院子走去,她如今和父母分开住,就住在原来柳化萧住的地方。柳化萧曾经让开的街门现在还在,只是程玉容为了方便管教女儿不准让打开,这样段嫣出入的时候就得经过她眼前。 不过经过归经过,段嫣不在意母亲在这里也没办法。 段希从儿童室的木马上下来跑出来抱住母亲的腿,见母亲面色不善,又看了看姐姐的背影,立刻冲着背影喊道:“姐姐不乖,让娘亲生气,希儿不惹娘生气。” 说完,他怂怂往母亲身后挪了挪,发现姐姐没有回头凶他,才把身子又移出来卖乖。 程玉容被他逗笑了,摸了摸他的小脸,叹口气把他拉进房间。 被程玉容养大的孩子,都有点软,段嫣只是出了点意外。段希和段木槿就都是那种胆小怕事的性格,很容易随着母亲一起感觉到忧虑,尽管他们也不知道忧虑什么,他们只是把母亲的脸当做自己的心情参照。每当母亲和大姐发生矛盾,或者父亲在书房大发雷霆,段木槿和段希都会藏起来怕殃及到自己,等乌云散去,两个小人儿才出来卖几句乖或者装作若无其事。 段希有点怕父亲,他更愿意和母亲待在一起,于是他的性格也越来越大程度的受程玉容的影响。他眼睛里的那点软弱怕事常让段瑞宁看不惯,于是他会更加严厉的对待段希,可是段瑞宁又太忙不能时时监督,程玉容又溺爱段希,于是这种严厉就只增加了段希对父亲的惧怕而没有改变他的性格。 段希是程玉容的心头肉,可也是她敏感神经遍布的一块肉,那些开茶会的贵妇人们如果谈及段希的长相就会立刻止住,怕踩雷一样往后缩一下,程玉容的心也就猛跳一下。 段木槿偶尔会童言无忌地捏着弟弟的鼻子说:“你长得和我还有姐姐一点都不像,你是捡来的。” 段希很容易被吓唬住,他就赶紧去向父母求证自己是不是捡来的,若是段瑞宁在家,程玉容就紧张的都不敢呼吸,若是段希来问自己,她就生气的不准木槿在跟弟弟胡说八道。 程玉容自己也能感觉到家里那种时时让人感觉别扭和压抑的气氛,于是她热衷茶会和各种聚会。在社交场合,她是受人尊敬的总统夫人,她带着两个可爱的小孩子被夸赞羡慕,用这些来填补生活中的空虚。 可每当女客们谈起江月犀,每当大女儿去江府,每当丈夫无理由的陷入沉思不理睬她,她就感觉不是味儿。 不管段瑞宁对江府有没有鸟尽而弓藏,程玉容已经因为没有了柳化萧渐渐又冷淡了江月犀了。不过从那些女客到女儿,再到丈夫,没有人因为她的态度疏远江月犀,这让她多少感觉到……一种悲哀,这大概也是她眼中卑微的源头。 另一头,江寒浦从总统的书房出来,出去大门正要上车,洛修因正好从自己的车上下来。 他紧走两步拉住了江寒浦,“哎……” 以往总是镇定自若的洛修因这次有点失态,他立刻看了眼周围,然后拱了拱手,“江少这是刚出来么?要是还有时间可否赏脸去凤林楼一坐,听说那里的墨蝶姑娘是你包的,平常人难近身,这次你领我去尝个鲜可好?” 江寒浦还了一礼,“不敢,部长客气了。墨蝶你要是喜欢,今晚我派人送过去。” 洛修因咬了咬牙,这么长时间了,他现在每去江府就会被冯欢夹枪带棒的攻击,她像守门员一样看着他,没漏过去一个球。他以为只要出了江府他就可以照例和江寒浦亲近,可江寒浦也对他戒备起来,实在让他伤心。这都一年多了,他一点机会都寻不着,这个人真就如此绝情? 当然,这天底下不光江寒浦一个男人,人家都这样了他大可以知趣的保持距离。可是自从和江寒浦之后,洛修因变得既不愿让别人征服,又懒得去征服那些软货,心里只认定了江寒浦一个人。两人还常常在段府碰面,让他想转移注意力不去想对方都做不到。 段府的管家走了过来,试探的叫了声,“部长,总统准备用晚饭了,您要不要现在进去?” 洛修因颓唐的看了管家一眼,点头道:“劳烦先去通报一声,我这就到。” 江寒浦转身准备上车,“让总统知道我们过分亲密可不好。” “你是因为这个疏远我的?”洛修因急着问了一句。 江寒浦看他一眼,“我没有疏远你,我待人一向如此,之前的态度因为什么你不清楚么?” 洛修因皱了皱眉,口气软化道:“寒浦,我有事跟你详说,明日是我幼子生日,你到家来一叙。” 说完他立刻走进了段府,江寒浦也转身上了自己的车离开。 第254章 救援 翌日,江寒浦带着墨蝶来到洛府,他本来以为洛家这次的排场肯定会很大,没想到只是一个简单的家宴。 “在政府当差,比不得你自由。”对此,洛修因只是淡笑着如此解释。 但江寒浦还是体会到了他的刻意。 席间,墨蝶和洛修因的一个小妾弹唱了几首曲子助兴,洛修因的儿子洛闻新太小又怕生,出来露了回面就闹着回去了。几人杯来盏往,江寒浦酒量不差,喝了几轮脸色也没变。 洛修因把自己的女儿洛霞抱在膝上,问江寒浦两家要不干脆再结个亲。 “我知道你对长子寄予厚望,洛霞只是妾室生的,就配给你的次子佑荣你看如何?她到底也是我的独女,而且你夫人也很喜欢她。”洛修因说。 江寒浦却直直地看着他,联姻,确实是示好和合作的好开端,可是他总感觉这其中另有别的原因,洛修因总想往他身边插。 “怎么,你不会觉得洛霞配不上你家二少爷吧。”洛修因板起了脸,然后不等江寒浦回答,他自顾自举起酒杯,喃喃自语一般说,“你知道当初为什么我爹非要我和你们江家联姻吗?呵,其实当时的情况,我们家和任何一个政府高官甚至段氏旁支联姻都可以,只是我爹还是以为,洛江两家联姻是最好,我也这样想。你看寒浦,我们的姓都是带水的,水生万物,生生不息。任是改朝换代各种变化,只有我们这种人才会永远存在,你说是吧。” 江寒浦淡淡一笑,“孩子们还太小,等他们长大吧,我们两家的联系,不必让这几个毛孩子受累。” “你……”洛修因不明白。 江寒浦的笑带出几分温度,“我以为我们的交情已经够了。” 洛修因一怔,随后整个五官都柔和起来,冲江寒浦一笑,低头逗弄了几回孩子又把她交给小妾。 “我那边新得了一盒阿芙蓉,书房里有烟具,要不要一起去尝尝,我试了两回,还不错。” 洛修因略带着几分情动朝江寒浦邀请,虽然现在政府禁大烟,但是有手段还是能弄到的,而且朋友间一起干点什么坏事,更能促进感情。 江寒浦的脸色顿时一冷,“家父有训,沾不得。” 洛修因有些惊讶,最后笑开,“你还真是,见你打牌打得好,但是自己又不爱赌,女人也没见你怎么好,这个……”他比了个烟枪的手势,“你也不抽,有时候真想不通你是真人还是石头做的,就没有个软化的地方。” “那样不好吗?”江寒浦笑笑,“让别人知道了你的软处,他们就有了下手的地方。” “可这样刀枪不入的,心里舒服吗?” 洛修因的指头直直戳向江寒浦的心口位置,几个女人都能体会到其中的一点暧昧,只是都极有眼色的不去注意,只顾弹曲说话。 江寒浦难得的没有立刻淡定的反驳回去,而是垂下眼,似乎在想着什么。 洛修因很喜欢江寒浦流露出人情味儿的一面,弹出食指在对方的手上,低声咳了一下,“到我书房坐坐吧,我新收了一幅画,你帮我品鉴一下。” 江寒浦微微点了下头,和洛修因一起站起来,几个女人知趣的问候了句,然后留在自己的座位上。 这时随着江寒浦来的小厮却赶过来说:“爷,府里来人说,三姨太太有事找您回去。” 洛修因皱起眉,这个冯欢,手伸到他们家来了。 江寒浦也皱起眉,冯欢不至于这么没大没小,问:“知道什么事吗?” “春姑娘提前回来了,可船遇到风浪困在半路,临时找了个港口下来,可那边港口也不太平,连夜暴雨,三姨太太让您想办法把人接回来。” 江寒浦立刻回身跟洛修因告辞,让墨蝶在这里待着就行他先回去。 洛修因张了张嘴,虽然失望但最后还是说:“要是有需要的地方说一声。” 江寒浦点了下头就匆匆走了。 冯欢正在家里哭,窦春提前了半年回来本来是好事,可谁知道遇到暴风雨,停靠的那个港口实际上早就废弃了,现在一船的人被困在了一个几乎算是荒镇的地方了。 江寒浦之前久在外采办,知道些门路,立刻让人去查有没有路通往那边,那边的水路自然全停了,最后只查到一个旱路,但是那边的路也是废弃了好些时候了,不知道能不能走。 江寒浦派人去探了,要是能走直接就过去接上窦春,大船上应该有补给,不至于立马就混乱。 江寒浦的人不分昼夜赶了两天到达地方,还好旱路没有被毁坏多少,只是地处偏僻雨太大一般人不敢过去罢了。江寒浦派出的人都是有经验的,很快就都过去了,窦春和一船的人已经在那里被困了几天,情况并不好,他们的船坏了,正焦急等着雨停后恢复通讯叫人来呢。 窦春不愿意自己走,想带着自己的几个同学一起,出去顺便报信儿,同学们有两个胆大的跟着窦春出来了,有的宁愿在原地等救援。 赶路也很辛苦,因为雨水冲刷道路滑,车子开得很慢,窦春问那个带路的老仆人为什么急着把她带出来,路又不好走。 老仆人叹了口气说:“那边也并不安全,你相信我小姐。一群人在一个岌岌可危的地方待着,并不安全。” 事实证明老仆人的担心是有道理的,窦春他们刚出来,镇上众人避雨的房子顶棚就塌了一半,虽然没有死人,但是造成了十几个人伤亡,那里医药条件差,病人又得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下等救援。 还好,在半路窦春他们就碰见带着补给和医疗队、修船队赶来的江寒浦。 “政府听说后想派人来救援,要找个熟悉路况的人,反正我也要来接你,就接下了。”江寒浦淡淡地解释说。 窦春看起来比之前斯文了些,身上的白衬衫肩膀和胸脯被撑的鼓鼓的,配着骑马的裤子,平底皮鞋,很像个知识分子。只是一激动就容易露出鲁莽的样子,她看到救援队过来时是直接冲到车队前的,当时江寒浦黑着脸下车,一把把她拽到路边低吼了句,“找死吗?下雨刹车失灵撞死你。” 窦春只是看着他呆了一下,随后不好意思的一笑。 第255章 我自强是我的事,我又不姓江 江寒浦还要往船坏的港口去,窦春他们没必要返回去了,可窦春想回去帮忙,她刚从那里出来对路也熟。 江寒浦犹豫了一下也没反对,跟着窦春一起出来的一个女同学小声说:“春……我跟你出来就是想早点回家,你知道,我母亲身体不好,我怕她担心再生病。” “我晓得,”窦春立刻说,“你们回家就行,我一个人跟他们过去。” 另一个男同学却要跟窦春一起回去,窦春大大呼呼的答应了,来接窦春的一队人便送她的女同学离开,窦春和那个叫杜旻的男同学坐江寒浦的车一起回去。 在车上,窦春小声问江寒浦,“我妈她怎么样,没有太担心吧?” 江寒浦看了她一眼,似乎懒得回答,只想鄙视她的智商,不着急让他派人来干什么?可最后还是回了句,“在家哭呢。” 窦春沉默了,那个叫杜旻的好奇的看着江寒浦,似乎猜不透他和窦春的关系。他们两个一人一边夹着窦春坐,杜旻的目光不时飘过来,最后很客气的冲江寒浦一笑,:“您是窦同学的兄长?” 窦春立刻抬头瞪了杜旻一眼,不知道不会问她啊! 果然,江寒浦只是瞟了杜旻一眼没说话。 “你别说话了。”窦春小声责备杜旻,“这是我……继父。” 杜旻有点惊讶,又忍不住打量了江寒浦好几眼才收回目光,尴尬地一笑。江寒浦却注意到他们两人似乎比同学关系要更近一些。 到了地方,雨已经差不多停了,带来的救援队一部分是军队人员,很快上手修补了大家的避难所,和临时的病房,救治,安置,发补给,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 窦春没想到他们走之后会有这么多人受伤,毕竟干过医务兵,她很快就融入进去上手帮忙,顺便安慰那些胆小的同学。 “春儿,那不是之前来学校接你的人吗?是他带人来救我们的?”窦春之前的室友路华正被窦春包扎着胳膊上的擦伤,她伸长了脖子一眼就瞅见另一头站着的江寒浦。 “哦,那是我继父,我妈让他派人来接我。”窦春低声说。 “继父……” 路华又打量了眼江寒浦,显然有点难以相信,但是也没有再问,也许窦春的母亲是有钱的寡妇呢,那改嫁个年轻好看的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看又这么酷,却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晚上,大家被安置在修补好的房子里,被褥都分发下去,江府的仆人过来叫窦春,说她可以过来住单间。虽然也是临时搭建的住所,但是条件比大家住的要好一点。 杜旻突然吞吞吐吐地说:“那个,小春,要不要我去保护你,你一个女孩子家的一个人住会怕的吧。” “怕把鬼吓着吗?” 身后冷不防一个地低沉的声音传来,把杜旻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江寒浦,对方正静静盯着她。 “你不用担心她,我就住在她对面。”江寒浦又说。 虽然年轻,可对方毕竟是窦春名义上的继父,杜旻低着头不敢说了。 路华趁机过来搂住窦春的胳膊,“春儿,我去陪你住吧,正好我晚上怕冷不想打地铺。” “行。”窦春干脆的答应了,看了江寒浦一眼,低着头拉着路华走了。 她们的房间确实好很多,房里不但有床还暖和许多,路华往床上一躺就舒服的呻吟起来。 “哎呦,总算能睡个安稳觉,原来的住的地方那个脏乱,终于清静了——” 突然传来敲门声,窦春过去开了门,是江府的仆人过来送热水。 “两位小姐累了吧,早些洗洗睡吧,这里条件不好你们多担待,那些修船的人说咱们明天下午就能出发了。”仆人极恭敬的说完就退下了。 两个女孩子立刻把水倒进盆里简单擦洗一下,最近这些天根本顾不上梳洗,简直太狼狈太难受了。 “春儿,你老实交代,你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呀,感觉很不简单呢。”路华一边用毛巾使劲搓着脖子一边说,这些天盐粒都从领口钻进去了。 窦春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嗯——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是他的家族,我跟我娘是从临希城过来的。他们家姓江……” “江家!” 没想到只提了姓氏,路华就好像什么都明白了,一副很震惊的样子。 “你说你继父是江家的,哪个江家,是风陆城最有名的那个江家吗?当家主母是总统女儿的干娘,分出去的大少爷是如今风陆城的首富。” 窦春点了点头,苦笑道:“那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娘只是他的三姨太,我也不姓江,不过……我确实得过他家的实在好处。” 路华仿佛重新认识窦春一样直直看着她,最后艳羡的叹口气,“天哪,原来你是江家的人,那你还那么自苦干吗,在国外还要去打工,你还愁没有好前程吗?” “我只是想积累实际经验,再说我自强是我的事,我又不姓江。”窦春倔强地说。 路华没有表态,两人换了衣服上床,路华往窦春那里挤了挤,两人一直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之前在国外一同租房子勤工俭学,晚上常常会聊天到半夜。 “春儿,之前你日记里那个river该不会就是他吧?”路华小心地说,带着女性特有的敏感。 之前她看书桌上有个册子,就顺手翻了起来,无意中读了一篇窦春的日记,虽然后来告诉窦春并道歉,但是一直没敢问里面的这个人名代表谁,那真是些充满少女矛盾爱恋心事的文字。 窦春浑身都一震,久久说不出话,这倒让路华肯定了。一时她同情起窦春来,一个这样优秀的男人正巧出现在一个青春期少女的生活里,不动心太难了,可偏巧在身份上又难以逾越,这该多苦啊,怪不得窦春一直说她必须逃离那个家,不是因为讨厌,而是那里不属于她。 “你放心,我绝不会跟别人说的。”路华赶紧小声补了一句。 窦春也用冰凉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第256章 忍不住要自豪 路华加紧的安慰窦春,“再说都这么久了,你都离开家快两年了,如今杜旻又对你那么上心。” “你说什么呢……” “噗……本来就是,那家伙虽然有点轴,不过人还不错,就是如今看来家世比不上你了,但你也不是在乎那个的人吧。” 窦春翻了个身枕着自己的胳膊,“我回来是想做自主的女性,独立工作独立养活自己,暂时不想什么结婚生子。” “这两个又不冲突,你和杜旻都是咱们学校成绩良好的学生,一起相互扶持不还有个照应嘛。”路华说。 窦春闭上眼假睡,不想继续谈这个问题,路华幽幽的叹口气,心中暗想,要是自己,恐怕也被办法把心从一杯陈酿的酒立刻转到一杯白开水上。 第二天江寒浦正在港口监工,窦春过去问他还要多长时间。 “大概下午三点完工。”江寒浦看着江面说。 此时杜旻又走过来,端着一茶缸热水,“小春,喝水吗,刚烧的。” “你端来这里等着落盐进去啊。”窦春说。 杜旻立刻用手掌挡住茶缸口,又看了眼江寒浦,问道:“江……叔叔喝水吗?” 江寒浦摇了摇头,杜旻便端了茶缸叫窦春过来。 “你等等。”江寒浦突然出声对窦春道。 窦春就让杜旻先过去,然后问他,“怎么了?” 江寒浦的目光轻瞟了一眼离开的杜旻,问:“那是你看上的人?” “不是!”窦春气急的否认。 江寒浦却似乎不信,笑道:“你要是能找到一个,你母亲会很高兴的。” “都说了不是了……现在不是。”窦春忽然又补上一句,心想必要的时候,让杜旻配合自己去应付母亲也不是不可以。 江寒浦点了点头,又说道:“这种人心飘在半空,等落地踏实了怕是得许多年,你要受累的。” 窦春惊讶于江寒浦的一针见血。没错,杜旻就时常给她这种感觉,他空有热血却不现实。他是那种小富之家出来的少爷,思想还算正直但是心浮气高,也从没吃过什么深刻的苦。窦春时常觉得他像个孩子,很难和他有什么共鸣。 心里惊讶,可嘴上却说:“你才认识人家多久就这么说,杜同学人很好的。” “我又没说人不好,”江寒浦又看向江面,“我说什么你自己清楚,不过反正也跟我没关系,你又不是我女儿。” 窦春心里憋了口气,暗自呸了一声,这么点年纪还真想自己的爹? “我庆幸不是你女儿,免得哪天跟佑丰一样屁股开花。”窦春翻了个白眼说。 “你要是该打,是不是姓江没什么区别。”江寒浦很正经地说。 “你是不是在家很无聊,专程等我回来跟你斗嘴?”窦春气鼓鼓的说了一句,惹得他把目光瞟过来,最后又轻轻看向江面。 窦春装作生气的样子转身走了,心里却还是“砰砰”跳,不过,她的演技多好啊,她对自己的演技已经十分自信。 下午,船终于修好,可是一部分人仍是愿意跟着江寒浦的旱地车队走,只是没有那么多车载人。窦春因为和江家的关系坐上了车,路华和杜旻也被带上了。这次回去速度已经快了很多,白天赶路晚上住店,不到三天就回到了风陆城,路华因为要去火车站半路下了车,杜旻一直陪着窦春到风陆城自己才下车又搭车回家。 好容易回来,冯欢自然是高兴,到家时分虽然已经是傍晚,全家正等着他们回来吃晚饭。 席间算是冯欢和女儿最亲近的一次时光,嘘寒问暖,看到女儿到底是长大了些,有些大姑娘的样子了,激动的眼中有些湿润。 孟茹溪说明天要和窦春一起去烫个头发,说她的脸变瘦了,烫了头更好看。窦春却说想等毕业后再修饰,简单修剪一下就行。 “也是,你们年轻女孩儿,自有一番自己的味道,就那么自自然然的也好看。”孟茹溪说,不是为说好话,而是有感而发。当初自己当女学生的时候,清汤挂面夹着本书匆匆来去,虽然不如花枝招展,可那时的自己吸引力反倒是如今复制不来的。 窦春在家住了几天就到了返校日,她作为优秀的学生代表要准备讲演,说说自己在外求学的经验和收获。 这是窦春最意气风发的时刻,她准备讲演稿,整理在外面的学习成果,在学校赢得了新学生和同届学生的敬佩。加上她特有的经历——当过战场上的救伤员,她当之无愧是这一届最有名的风云人物。 很快她毕了业,穿着整齐的军装照了相,还和校长副校长一起合了影,照片里那股英气连冯欢都受了震撼,开始也对那个穿着军靴站姿笔挺带着军帽的女孩感到自豪。她的一身肉那么妩媚,窦春的身姿却是那么硬朗,冯欢终于承认这也是一种美,甚至超越了自己。 学校或者说政府分配给了窦春一个任务,让她负责动员全国的女性,做宣传新思想工作,因为她自己就是一个活广告,就先从风陆城开始。上面甚至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文化宣传委员头衔,窦春开始天天研究讲演稿想活动,每天都忙的脚不沾地。 冯欢看她这样,一边说:“一个女孩子家,就知道瞎忙,要什么强。” 可嘴角到底是带着笑意说的,不像之前扬言打断她的腿不让她去上学。 窦春的工作很卖力,之前有点空干活没收获的感觉,后来她才觉出可能自己的文化味儿太浓了,只适合鼓动女学生,她应该见什么人说一套那些人能听进去的话。女仆人,奶妈,甚至母亲都成了她的实验者,在各种人的方面她研究的很透彻。窦春比杜旻强也就强在这一点,她知道什么是好,我见识过狡猾和卑劣。 没事她甚至研究江寒浦以利益操纵人的手段。她一直很佩服他这一点,甚至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他的方法要比自己的热血感化更有效,所以她也想学,毕竟有些人感化不了,但是也要想办法收为己用。虽然自己缺乏天赋,但是她肯下苦功。采访江寒浦是不现实的,所以她就只能偷偷的观察他,偶尔也厚着脸皮问问他,多半他会说上一两句,虽然事后会翻白眼,但是到底是会说的。 窦春时常在房门前走来走去嘴里叽叽咕咕,或者在花园把草木当作观众开始自己的讲演,开始大家都觉得她很可笑,可是听得久了,孟茹溪常会倚着门框发会儿呆,奶妈芸芬也会放下针线想一想,自己若是新女性,那么自己和孩子的结局会不会好一点——虽然说想过之后结局并不差多少。因为就算一个人要改变,周围的环境也会把人压迫到现在的结局,甚至还不如现在。孟茹溪当初如果不出走,肯定会当做童养媳被嫁出去,芸芬如果不嫁给当初的丈夫,说不定会变成没有田舍只能沦落风尘求生存的女子。 第257章 你是个怯懦的人 天气转冷后,一直被呵护有加的江佑荣又病了,每次换季他都会病一场,这次格外的重,咳了两个多月也不见好,嗓子都是哑的。把方毓秀心疼的不行,儿科大夫看了多少个吃了多少药也不见痊愈。方毓秀亲自上山拜佛最后请了佛像在家,天天烧香诵经为佑荣祈福,另外为了表示心诚这期间还不得行房,为了儿子江寒浦直接搬到了书房住。过了一月有余,佑荣的病渐渐好了,方毓秀去庙里重塑了佛祖金身还愿,另外要斋戒三年,这三年最好也不行男女之事。为显心诚。 生了孩子的女人大多心都系在孩子身上,方毓秀也不欲争宠,为了儿子宁愿守三年的戒,每日房中香火不断,诵经不止。江寒浦好像也是出于做父亲的自觉,从此就住在了书房,而且也不往其他两个妾室房里去。孟茹溪是即来则安的那种心态,她本来就没希望再有孩子,平时就是找夫人说说话,看看两个孩子,倒是没觉得什么。冯欢却为此着急,这些日子她正试着些能得子的方子。 如今冯欢年纪已四十有余,虽然保养得当,但是看着到底是比江寒浦大着些,加上她不耐寂寞,总想自己再有个孩子,笼络住江寒浦的心,顺带也有人陪伴自己。窦春虽然回来了,可是一天到晚的忙,还四处的出公差,再说女儿终究是给别人养的,不能陪自己一辈子。 因此,她常羞答答的端着些茶点小吃去书房看江寒浦,而且总晚上过去,落在方毓秀和孟茹溪眼里虽然难看,可是为了得个孩子,她也顾不得了。 如此这样半年,竟然真的有了喜,她不敢声张想等彻底坐实了才说,又等了两个月,大夫却说此胎保不住,之前冯欢吃了多年的养颜药物有害胎儿,加上年纪大,这一胎不但不能活,还会危及产妇性命。 因此下了药引产,受此一遭冯欢身心俱损,在外面的窦春也急忙赶回来陪母亲,冯欢仿佛一下老了十岁,心如死灰。窦春也不好再四处奔走的宣传,便请愿就在风陆城文化局谋了个职位做着。 方毓秀和孟茹溪都很同情冯欢,方毓秀让她好生养着,给了许多名贵药材和首饰衣物,孟茹溪也常过来陪伴。养了几个月,冯欢感觉好些后起来揽镜自照,看着病容憔悴的自己忍不住哭出声来。 窦春正下了班过来看母亲,听到声音赶紧跑进去,却看见母亲歪倒在床铺上哭,手里还拿着一面镜子。 窦春把镜子夺走没好气的递给丫头,让她别再拿来,然后又安慰母亲一番,说母亲只是久病容易敏感,养好了多出去转转气色自然就好了。 冯欢却只是捂着脸摇头痛哭,她此生所有的指望都在自己的美貌和精明算计上,可在这个宅中等级分明,任她是多精明,妾始终只是妾,美貌也在流失,方毓秀和孟茹溪对她的好反倒让她感到绝望。自己曾经那么要强,只会让别人感到威胁,如今却招的同性同情,这是何等的悲哀。 冯欢好容易止住了哭,抓紧窦春的手,“孩子,这辈子做个女人就算是完了,要是只为自己,到最后手里还能抓住点什么,千万,千万别爱上个男人,那样活的累不说,还是什么都留不住,留不住……” 冯欢似乎是病糊涂了,之前她可从没跟窦春说过这些,窦春看她的样子十分难受,好容易把母亲哄睡,暗自擦着眼泪出来,正碰上江寒浦回来看冯欢。 见窦春眼圈红红的,江寒浦皱眉道:“你娘身子今天还不好?” 说完他露出点惊异,因为窦春看他的目光竟带着些仇恨,可随即她就转过脸去,闷闷说了声,“我娘刚睡了。” 此刻丫头却出来说,“三姨太太刚说听见老爷的声音,让我出来看看,果然是老爷来了。” 江寒浦看了窦春一眼,走了进去。 冯欢的心气已大不如从前,含着泪枕在江寒浦腿上,说着些病人的消极话,江寒浦只是安慰她说自己并不责怪她没生孩子,他已经有佑丰和佑荣了,让冯欢只管养好自己的身体就是了。 冯欢的泪无声流了出来,哀哀地说:“少年夫妻才是老来的伴,欢儿没福分年轻的时候遇到爷,如今想给爷生个孩子也不能,等到老了……” 她哽咽了一下,才努力说:“还望爷不要厌弃我!” 说完便伏在他腿上哭起来。 江寒浦用手抚着冯欢的头,只是低声说:“别说傻话。” 他不大会安慰人,等到冯欢自己一点点止了哭,江寒浦喂她吃了药,这才又睡了。 出了冯欢的房间,他一个人散步到花园的湖边,如今这里一片萧瑟,湖边一个人界碑般坐着正看着湖面发呆,江寒浦走了过去,借着月光他看见窦春的脸上几条亮晶晶的痕路,掏出叠的整齐的方帕递过去,窦春看了他一眼,却不接,倔强的用衣袖抹了下眼睛,只是看着湖面。 江寒浦没说话,和她一起看着湖面。 “我娘这样都是因为你。”窦春突然说,对他的怨气再也止不住,“若没有爱上你,她不会这么凄凉。你简直……” 窦春忍了忍,却还是说出来,“你太绝情了!” 纵使窦春对母亲有千般的不满,可作为女人,母亲对江寒浦真的是掏心掏肺了,窦春从没见母亲不为算计,只是全心全意的待一个男人,可是对方却始终那么冷情。 “是她太贪心了,”过了好一会儿,江寒浦突然说了句,“贪心的人,总是痛苦的,这世上的事总是求而不得,谁又能真的成全谁呢。” 窦春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发现他脸上的落寞是真实存在的,之前她总觉得江寒浦是个头脑完美但没人性的人,他应该从没真心爱过哪个女人,可是现在她犹豫了。 “可你娶了她,你怎么能不爱她?”窦春说。 江寒浦看了她一眼,又轻飘飘的把目光移开了,窦春知道他又嫌自己天真了,可她就不想丢掉这最后的一点傻气。 “你是个怯懦的人。”窦春说,目光死死的盯在他脸上,示意自己不怕。 “你表面上硬若磐石,可你不敢去面对温情,不敢去面对这个院子里的女人对你的爱,就只因为你适应不了夫妻之间所应当存在的感情,你不敢承认你需要和这些女人间有爱情,我娘爱你并没有错,她是你的人,可你连试着接受都不愿!” 第258章 他不能忍受再一次……再一次失去! 窦春说着气愤地站起来,仰头看着他,“你根本就是怯懦,你可以不去爱人,可你连面对爱的勇气都没有。” “那你有吗?”江寒浦看着她,突然说了一句,然后向前一步,低下头鼻尖几乎碰上她,“你呢?” 窦春定住了,感觉他的呼吸喷在脸上,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你是能够面对爱呢,还是能够承认你自己爱谁?”江寒浦慢悠悠地问,眼中带出些戏谑。 可随后他就愣了,他的唇被飞快的吻了一下,甚至只能说碰了一下。 窦春眼圈红红的看着他,最后低声说:“我明天就搬出去。” 说完她转身走了,路华已经找好了房子,两人现在是同事,路华邀她一起合租。起初她还有些犹豫,放心不下母亲,可如今,终于下定决心。 手突然被拉住,她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突然撞上了一堵人墙,他强硬的一手拦着她的腰,一手抓住她的一只手腕,低头吻住她的唇,带着霸道的侵占气息,还有急迫。 窦春愣了一下,随后死命的挣扎,她是个强壮的姑娘,皮鞋踢得他腿抖了一下,手推着他肩膀。他唯一的反击就是把她的手按在了自己心口,窦春的手抖了一下,感受到他胸膛中疯狂跳动的心脏,感受到,他不是个磐石一样的人。 她的泪一下流出来,心中充满了绝望,他回应远比他不回应更让她觉得痛苦,这可怎么收场呢? 她软软的被他搂住怀里,仰着头闭上眼,让自己融化在月光里。 理智最终还是占据上风,她突然把他推开,捂住自己的嘴,她还是要走的,即使表达了爱,也感受到了他的,可她终究要走,这是为道德甚至人伦不容的。 可江寒浦的手狠狠钳住了她的手腕,眼中露出些许凶狠,他不能忍受再一次……再一次失去! 他不记得距上一次心脏这么疯狂跳动已经时隔了多少年,他像个磐石一样生活了多少年?最初的爱他已失去,这一次,他绝不会了。那些外界压力和不容就是对他的挑战,反而让他感觉到一丝快意,曾经把他禁锢的东西,他都要打破! 窦春只感觉自己打了他一巴掌,然后她发疯似的跑回了自己房间,她跑的飞快,关上门的时候心脏仿佛要从嘴巴里跳出来。她把门上锁,无声的躺在床上把手放在心口,搞不清楚是惊恐更多一点,还是激动更多一点。她感觉自己几乎要晕过去了,她好像真的晕过去了,睡梦中总是感觉门外站着一个人,呼吸沉沉,仿佛就在耳边。 第二天杜旻就上门来了,他如今也留在风陆城工作,周末的时候有时和路华还有窦春一起出去逛。 江寒浦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杜旻,杜旻看见他恭谨的鞠了一躬,“您好,我来找窦春小姐。” 江寒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直接上了车。 杜旻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太轻慢了,也许自己不能直接找来家,或是应该先找路华一起来。可话说回来,窦春这样的年纪,和个成年男子来往也是正常的吧。 窦春见杜旻来了正好想让他帮忙拿东西,她已经收拾了一部分自己的东西,想直接把行李搬到路华那里住。杜旻很高兴帮忙,而且窦春搬出去后他来找窦春肯定也会方便许多。 窦春先去跟母亲说,冯欢神情凄哀,很是不舍,女儿虽然不省心,可是到底在身边是个亲人。 “你就不乐意多陪陪我,我就知道你总想出去,那外面有什么好,你一个女孩子每天工作那么累,回来在外面没有仆人伺候,连口热茶都喝不上,怎么比得了家里?”冯欢说。 窦春垂着眼不敢看她,心里也是难受,母亲病后她本来也打算好好的陪陪她,可是再这样下去,让母亲伤心的就是自己了。 见女儿只是低头不语,冯欢自己也叹口气,“算了,你总归是要出去的,那你平常工作在那边就近住,周末就回来,吃些好的也陪陪我。” 窦春赶忙点头,握紧了母亲的手。 冯欢的眼里生了泪,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孩子后,她更加珍视这个女儿。好容易等她懂了事,母女俩关系亲热了,她也已经长到要独自单飞了。 “那个外面的你的男同学——”冯欢试探着问,“你们俩是不是在处朋友啊?” 窦春卡了一下,为了让母亲放心,她没否认,还是低着头没说话。 冯欢笑了笑,“看着还不错,你跟我不一样,我也不指望你走我的老路了,你选你喜欢的吧。” 窦春含泪点了点头,冯欢又让她去跟方毓秀孟茹溪她们说一遍,窦春去说过后方毓秀也没什么意见,窦春本不是江家的人,冯欢同意了自己没有硬留的道理,只是这么住着也有了些感情,于是嘱咐了几遍让窦春常回来看看,又让仆人们给预备一堆东西用车给窦春送过去。 孟茹溪心中不舍,突然想起提醒方毓秀,“是不是得经爷同意?” 说完她看向窦春,“要不晚上你再走吧小春,好歹跟老爷过个话。” 窦春看了看方毓秀,低声说:“家中大小事不是夫人做主吗?跟夫人说就行了吧。” 方毓秀笑道:“算了,他老是板着个脸,小春是怕跟他说话,这事我晚上跟老爷一说就是了,小春就先去收拾。” 窦春赶紧谢过夫人,和杜旻一起收拾去了,孟茹溪看着两人的背影失笑,“现在的年轻人,什么都自由,而且就这么大大方方的。” 方毓秀也一笑,两个女人眼里都有些对自己青春的叹息,可是随即又都恢复平静,她们都失去过一些东西,可是现在的生活,也是对她们的安慰了。 窦春逃也般的收拾完东西上了车,她的东西很简单,只是方毓秀和母亲给她准备的比较多,足足装了两大箱子,用两辆汽车拉了过去,到了路华的公寓差点放不下。 窦春没心情收拾,只是拿出了些必需的用品就累到在床上不想动了,路华叫她出去三人一起庆祝一下她也不想去,结果被硬拉了去,而且第一次喝了酒,她的脸颊烧红,心里更是一团火般,迷迷糊糊中好像流了泪,最后两个女孩子东倒西歪的被杜旻送回去,不过杜旻是正人君子,将她们送回安顿好后就离开了。 第259章 满足的生活 江寒浦回来知道窦春搬走后并没有惊讶,听说是个男孩子陪窦春一起搬的东西,眉毛才挑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以往的冰冷神色。 晚上他又去看了一次冯欢,冯欢朝他哭诉了一番看女儿离开独立的伤心之情,江寒浦还是一贯的以沉默安慰。 “算了,她怎么想走什么路由她去吧,我看今天那个杜旻也还不错,听说家世清白也属于小富之家,人嘛,不见得多精明可还知书达礼,跟春儿还挺适合的。”冯欢最后叹息着说。 江寒浦依旧没说话,看了眼靠在自己胳膊上的冯欢,奇怪了,窦春和冯欢明明是母女,明明眉眼间还有一点相似,可是感觉却完全不一样,冯欢最突出的是肉,窦春最明显的则是骨。 窦春在公寓里的生活也还好,她本就不是娇小姐,也没什么不适应,吃喝虽然不如江府,可是到底自由了些,下了班偶尔赶在江寒浦回来之前去看母亲,冯欢大病初愈,窦春不放心。可是每次都以赶时间为由和江寒浦错开。母亲见窦春这么赶还来看她也是欣慰,她们母女俩的确需要距离,距离一拉开,反倒看到的都是对方身上的优点,关系也大大缓和亲密起来。 窦春开始满意现在的生活,觉得这就是她追求的,和母亲不争不吵,能时时见面也互相惦念,自己有自己的事业,生活上有自己的自由,这是多么让人满足的生活,嗯。她自己点点头,这样的生活只要能不打破,让她永远这样一个人她都愿意。 杜旻偶尔会在周末约她去看电影逛公园,或者送她一本书一件小礼物什么的,他倒也是个不错的人,但是窦春在他身上既感觉不到那种心贴心的理解,他也没法让她产生灵魂上的震颤。她已经体会过那种明知危险却还深陷其中的战栗感情,所以无法满足这种心平似水的简单欣赏。 过了年天气渐暖时,冯欢的身体终于恢复了,虽然比以前的精神差了些,但是养了几个月到底脸色和从前差不多少了,她让窦春周末回来陪自己住一晚,母女俩说些体己话。 窦春觉得这一两个月江寒浦都很平静,警惕不免也放松了,心想也许那晚只是他的意乱情迷……虽然这么想的时候心里有块地方忍不住落寞,可这到底是安全的信息,表明目前的状况是可以维持住了。 她带着束花和一盒母亲爱吃的糖果回去,方毓秀正在花园里办聚会,佑荣身体不常生病后方毓秀整个人都乐观起来,三不五时的游园听戏,今天府里请来了一众艺人,窦春去的时候正说着相声,母亲和夫人她们都笑得开心,桌上瓜子点心茶水不间断的伺候,冯欢见女儿来了忙站起来说:“你真是的,家里什么没有,你还买什么东西!” 孟茹溪把窦春拉过来坐,“孩子记得你喜欢吃什么东西,这是心意,你就不会说好听的,我想还没有呢。” 窦春先给方毓秀行了礼,坐下后从夹着的布包里拿出一本小说,“给,二娘,这是上次你说的那本。” 孟茹溪拿过来翻了翻,笑道:“难为你记着,这是我上学时候读的,后来就找不着了。” 说完动情的拍了拍窦春的手背,她们年纪差不多,孟茹溪把窦春看做是自己的一个好朋友。 听了一会儿,冯欢欠身对女儿说:“你今晚不用回你那屋子睡了,就来我房里睡吧,反正老爷最近都睡书房。” 在一旁玩的佑荣听见了,赶紧对哥哥说:“哥哥你看,春姐姐这么大还跟娘亲睡,我也要跟娘亲睡到春姐姐这么大!” 大家听后轰然笑开,佑丰嫌弃地看了弟弟一眼,把脸别开了。 台上改换成唱小曲儿的,有几个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可是唱起来已是有模有样,唱完后方毓秀把她们叫过来,亲自给了赏钱。拉着一个女孩儿尖尖的削葱根手指,上下打量,女孩儿媚眼杏腮娇小身量,方毓秀越看越喜欢,对旁边的佑丰说:“佑丰,娘给你娶个这样的做媳妇怎么样,多好看,还能陪你玩儿。” 谁也听不出方毓秀是开玩笑还是讲真的,毕竟这年月大户人家的少爷有个童养媳般的小丫头也不是稀罕事,将来长大了直接纳为妾,一块儿长起来的也有感情基础,江佑丰脾气阴晴不定,从小跟到大的应该比将来现找的合他的心意。 佑丰却看也不看那小姑娘,玩着手里的一对松子说:“我不要,我将来要娶芸芬做老婆。” 此话一出,大家都笑的前仰后合,江佑丰早熟,可少有这样童言无忌的时候,连佑荣都跟着笑起来。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娶奶娘做老婆。” 芸娘也尴尬地笑笑。江佑丰抬起头冷冷的扫过众人,等方毓秀稍止住了笑,他又重复一遍,“我就要娶芸芬做老婆。” 他说的那么严肃,就更增加了喜感。大家又都笑开,简直上气不接下气。 芸芬低头在他耳边道:“少爷,不能这么说。奶娘伺候你一辈子是应该的,将来你要娶自己的老婆。” 江佑丰皱着眉看着大伙儿,最后问娘亲,“我不可以娶芸芬吗?” “哎呦……”方毓秀笑的肚子疼,怀里的佑荣也东倒西歪,她点点头,“可以,我的儿,将来就把芸芬嫁给你。” 说完她又笑起来,用手帕把笑出的眼泪擦了擦。 冯欢拉过佑丰拧他的脸,“这下你一辈子都不用断奶了,你想的倒美,行吧将来我们一起吃你们俩的喜酒。” 江佑丰拨开她的手,并不笑。 这时江寒浦从外面回来了,便走过来便问:“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佑丰挺起小胸脯,走到爹爹跟前,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严肃地说:“爹,我将来想去芸芬做老婆。” 江寒浦看了眼芸芬,又看看儿子,略思考了一下,最后道:“可以啊,要是到时候你喜欢的话,就娶了吧。” 江佑丰眼睛里露出些激动的神色,转身憋着笑意走回芸芬身边。 方毓秀微笑着看着江寒浦,谁说他不会哄孩子来着? 第260章 严父 江寒浦直接撩袍坐在了方毓秀的旁边,这本来无可厚非,可他的左边正好就是窦春。 窦春起初觉得没什么,既然他都那么自然,自己实在没必要紧张,可想是这么想,她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佑荣扑在爹爹怀里玩儿,江寒浦拿着干果放在手里让他猜,佑荣每次都猜不着。他抓着脑后和哥哥一样用胎发结成的小辫儿,把小手指放在嘴里,越来越难下决定。 方毓秀凑近江寒浦说:“你让他赢一回嘛。” 说的那么轻,那么亲密,连窦春都觉得动人,忍不住看过去,确实是一副夫妻和谐的情景,而且那么自然而然。 这就是正室的风采啊,窦春在心里默默地想。 “这个!”佑荣终于下定决心指着爹爹的一个拳头,然后抬起头希翼地看着父亲的眼睛,祈祷自己能猜对,小脸儿都涨的通红,连佑丰都伸长脖子看过来。 江寒浦只是看着他没说话,最后把另一个拳头打开,把手里的干果塞到他嘴里。 佑荣一副惊奇的样子,他明明猜的不是这只手,可是他最后吃到了干果。他趴到父亲身上问:“爹爹,你为什么开那只手给我。” “爹爹开错了。”江寒浦淡淡地说。 佑荣一下就信了,搂着爹爹的脖子傻笑起来,远处的佑丰看着,眼中似乎有所触动,把脸别开了。 最后的节目是一个人在戏台上模仿各种动物,惟妙惟肖,底下的孩子纷纷喊着“小狗!兔子!”让他模仿。 最后佑荣跑到大家面前,学着台上的人表演起了小猴子,然后把手在头上做耳朵蹦蹦跳学起了小兔子,他长得可爱,神情又学的像,大家都哈哈大笑,比看台上的还觉得有趣。 佑丰觉得弟弟丢脸,可是看大家都笑的开心,连父亲嘴角也带着笑意,不免有些莫名的怄气。 佑荣还真有几分模仿的天赋,他学自己那个老教书先生,眯起眼睛看不清东西般弯着腰走路,神态都一模一样。 江寒浦说了句,“不许不尊重先生。” 可也随着大家笑了两声。 佑荣随即便跑下去,可不一会儿就又出现在大家面前,他把纸卷儿套在大拇指上,一手背后一手捻着纸卷慢慢踱步,小脸儿紧绷着,眉毛还皱着,那分明是江寒浦的样子。 这下连窦春都止不住笑了,那神情真是得到了精髓,一直以为江佑荣长得天真烂漫,没想到也能这样装腹黑。 江寒浦笑骂了一句,“混账东西。” 佑荣还在有模有样的学着父亲清嗓子,然后撩袍坐下,动作都和江寒浦平常一模一样。 江寒浦伸手过去把他捞过来,放在腿上在屁股上打了两下,佑荣却趴在父亲腿上笑得开心。 佑丰看着,突然把脸靠在芸芬怀里,紧抿着嘴唇不说话,眨巴着的眼睛里似乎带着些水汽,可是小嘴倔强的撇着。 芸芬看出佑丰不高兴了,忙抱起他说是少爷乏了想把他抱回去,方毓秀叮嘱她给佑丰盖好被子,芸芬答应着去了。路上佑丰靠在她怀里不说话,芸芬总能知道他,就算不看他不听他说一句话,可是她总是能感知到他的心情。 也只有在她面前,他偶尔会忍不住卸下盔甲,像个孩子似的红了眼圈儿。 他还记得有一次饭桌上他言语对娘亲不敬,就被爹爹勒令要对娘亲磕头道歉,他当时犟没肯,爹爹直接用家法,把他的屁股打的稀巴烂。当时他说,忤逆父母决不轻饶,哪怕是小不敬。 佑丰一直很遵循爹爹所说的一切规矩,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母亲请安,其他一切规矩他也照办,因为父亲的眼里对他不揉一粒沙子,练武读书不用功也不行。 可是弟弟却可以睡到父亲出门还不醒,把父亲当马骑,这是何其的不敬,如今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可父亲似乎永远都不会责备佑荣,即使责备,也不想对他那样的严厉。佑丰看不起弟弟,所以对于自己可能嫉妒弟弟,他也有点受不了。 回到房间,他把头埋在芸芬怀里不说话,可却能感觉到他在抽噎。他不想让人看见他流泪了,因为父亲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虽然他常看见弟弟在双亲面前哇哇大哭,打滚撒赖。 芸芬轻轻抚着他的头,似乎和他心连心般知道他的一切。 “你爹爹对你的期望大,你要理解。你将来的担子重,现在不好好管教你,将来受苦的是你。”芸芬语重心长地说。 可也许是说得多了,这话不能完全安慰佑丰,他仍旧莫名的不高兴,令人烦躁的一直想哭。 尽管他也知道,父亲对自己更像对待一个大人,那种认真是对弟弟所没有的,可是弟弟能迫使父亲做一些出格的事,父亲就从来没准许自己出过一次格。 “一个好的父亲,是让你成为你自己想成为的人。”芸芬叹息着又说了一句话。 佑丰抬起头看她,小脸儿果然湿湿的,芸芬用手帕心疼的擦着他的脸。 “你是个要强的孩子,你爹爹这样对你也是为成全你,你弟弟,你爹爹肯定也有成全他的地方,要你变成二少爷那样的人,只怕你也不愿。” 佑丰承认芸芬所说的,他抹了抹眼睛,虽然被说服了,可心里仍不是很痛快。父亲对他太严厉了,随着年纪的增长他越来越少感觉到除了严厉之外的温情,他都快感觉不到父亲爱他了。弟弟一天到晚的去问,他可不会张口问这个,爹爹也从来不跟他说。 “你爹不会不在乎你。”芸芬似乎有看头了他的心思,从旁边的床头柜子里拿出一小瓶金疮药,“这是上次你被打你爹爹送来的,那天晚上你疼到半夜好容易趴着睡着了,你爹就在外面等到你睡着才进来,好让我不要吵醒你,亲手给你上了这种药,是他连夜去铺子里拿的,上完了坐在床头抹着你的头好一会儿,他还让我先去外面坐,自己陪了你大半夜,你半夜里哼哼都是他听着,那眼神别提多心疼了,我进来都看见了。” 第261章 那给我还是给哥哥啊 佑丰听了芸芬的话,想起自己那晚似乎真的闻见了父亲身上的味道,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他努着小嘴不说话,并不表示自己感动。 芸芬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轻轻地叹口气。江佑丰的眼睛转了转,跪在床上说:“芸芸,我还想吃奶。” 芸芬却紧张起来,“不行,夫人不让了,你都多大了,再吃要烂嘴边儿了。”芸芬说着在他嘴角扯了扯,“那多难看啊。” 佑丰不太高兴,把脸贴在芸芬怀里不说话了,呼吸着她身上的味道,他终于慢慢闭上眼。他爱芸芬,他要她永远都是自己的。 花园里的表演结束了,艺人们领了赏钱一齐道谢,佑荣拿了人家的一把胡琴不撒手,要人家教他怎么拉。 方毓秀把他拉过来,“好了,读书不见你这么急。” 佑荣却怎么也不肯放开,回头跟母亲说:“娘,你给我请个拉这个的先生吧,我肯定认真学。” “你这……”方毓秀无奈地看看江寒浦,这世道除了做艺的很少有人学这个,大家少爷听戏听曲儿是怡情,可是专门做这个就怕玩物丧志。无奈她一向溺爱江佑荣,话到嘴边也说不出口。 拿着乐器的老先生笑道:“小少爷您放开吧,仔细弦子割了手,这是我们吃饭的玩意儿,没奈何才学的,您只管听就是了,这个学起来可要吃苦。” 佑荣犹豫了一下,他最怕吃苦。可是想了半天,他竟响亮地道:“不怕,我就要学!” 说完他抱紧了胡琴,回头撒娇道:“娘,给先生钱,这个我要~” 方毓秀只要让丫头拿钱,叹口气对先生说:“给他拿着玩儿吧,你们再置买新的去,他也是一会儿的热度,哪吃得了苦。这两天只管来府里唱,随便陪他玩玩儿就是了。” 拉琴先生忙接了钱谢了,对佑荣说:“这个太大,少爷要是想玩儿,赶明儿我给您拿个趁手的童式琴来,比这个小,新的。” 佑荣一听立刻就把怀里的给了先生了,还让人家明天一定来教他。 “好了,你还当真了,快让先生走吧。”方毓秀把他拢在怀里说。 先生走了,佑荣又去父亲怀里,还不满足,“爹爹,二娘房里之前不是有架大桌子琴,二娘弹得可好了。” 他说的是之前孟茹溪房里的钢琴,只是如今茹溪也不弹了,觉得琴占地方就让抬走了。 “嗯,怎么了?”江寒浦淡笑着说,知道他又有小心思。 “荣荣也想学那个,叮咚叮咚的。”他的小手学着当初二娘的样子弹了几下,当初二娘弹奏的样子就印在了他的心里,成为他记得的美好的画卷之一。 “那个倒挺好,之前音乐会上见有男子穿着礼服弹钢琴,要是佑荣也穿礼服弹琴,肯定特别好看。”方毓秀想着忍不住眯起眼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儿子长大后的风采。 “只可惜我那架琴已经太旧了,很多键都没什么弹力了,我也不耐烦弹。”孟茹溪说。 佑荣一听拉着爹爹的手撒娇,“爹爹我要爹爹我要,不然我今年生日不要别的礼物了,就要那个大桌子琴。” “你先把杨琴学好再说吧。”方毓秀笑道。 江寒浦却说:“正好有船要去国外,定一架大概下个月能送来,他要是不学就给茹溪抬过去。” “好哦好哦,我肯定学!”佑荣高兴的又蹦又跳,他就知道,这世上只要他能想得到的东西,但凡他要,总能要到的。要是爹爹不同意,他就跟娘亲多磨一段时间,最后总能得到。 佑荣趁着爹爹高兴抓住他的大手,拨弄着爹爹的扳指,“爹爹,这个给荣荣玩玩儿吧。” 他老见父亲戴着这个,父亲睡觉的时候他偷偷从枕头底下取出来玩儿,还被父亲发现拿走了,怕他摔了,父亲今天这么大方,他就要玩玩儿这个,说不定能要了来。 “不行。”江寒浦却说,“这个是江家家主的信物,不是玩具,不能随便玩儿。” “什么是信物?”佑荣问。 “就是你爷爷当初传给爹爹,爹爹将来再传给下一个家主。”江寒浦说。 方毓秀突然不说话,大家都看着江寒浦。 佑荣还不太明白,童言无忌地问道:“下一个家主……爷爷给爹爹,爹爹是要传给我和哥哥吗?那给我还是给哥哥啊?” 江寒浦看着他,摸了摸他的头说:“爹爹要是给哥哥呢?” 佑荣瘪了瘪嘴,说:“因为哥哥比我大?” 方毓秀垂下了眼,虽然她也是一直这么认为的,但是明白的听江寒浦说了心里也沉定下来,也是,这样也好,佑荣不必扛担子……他也扛不住。她明白,江寒浦是给众人一个提醒,早些定下,心里就早些安定。 江寒浦对佑荣的问题不置可否,佑荣想了想说:“那就给哥哥吧,等我长大了,爹爹再送我个别的。” 江寒浦笑起来,点点头。 大家散去,冯欢和窦春回到房间,冯欢坐着一面让丫头帮自己捶着腰背一面说:“唉,果然是佑丰,老爷心里最器重的还是佑丰,要不然对他那么严格。佑荣嘛,不做家主就不做,能这么快活一辈子也好。” 冯欢说着又落寞起来,她终究是没有生下江家的子嗣,虽然她知道,即使生下也很难和江佑丰抗衡,只是觉得有个孩子就能多点和江家的联系。 窦春让丫头过去,自己给母亲捶了起来,冯欢“哎呦”了几声,笑道:“还是你劲儿大。” 母女俩笑开,窦春服侍母亲坐到床上歇息,坐了一下午虽然是玩乐,但是也挺累人。冯欢侧倚在床上看女儿梳头,轻叹了一声,到底是有个女儿的样子了,也怪好看的。 “那个杜旻怎么样了?”冯欢问。 窦春知道她什么意思,从镜子里看了母亲一眼,“妈您别操心了,这种事急不得。” “你也不小了,既然 第262章 她的婚事,一定由我做主 窦春无奈地叹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母亲,手里已经把小辫儿拆散,准备盘个麻利的髻,可是怎么都弄不好,披散着吧,看着又别扭,像是个刚打了一架的悍妇。 “别动别动,我给你弄。”冯欢说着女儿自己下了床,穿着绣花拖鞋走到女儿身后,把头发给她向后梳拢,并不扎起来,而是在鬓边梳出几道好看的发线,再用发卡固定住,另一边将鬓边的头发编成了辫子垂在耳后,其余的头发用蘸了头油的梳子梳顺披在身后,这么看着脸盘儿周围既干净又俏丽。 “唉,你还是个女孩儿吗,什么都不会。这些发卡头饰小东小西的,你平常也不会自己去买吧。”冯欢叹了口气说。 窦春吐吐舌头,“本来长得也不俏,所以不操那个心,哪能跟母亲比。” “死丫头。”冯欢推她肩上一把,“说不定啊,人家就喜欢你这样的,这身量不比那些风一吹就坏的纸扎人儿小姑娘强多了?等和那个杜旻父母见面,你可得拿出姑娘家的矜持来,一切由我跟他们说。” “说什么呀?”江寒浦说着走了进来,见母女俩正在梳妆台前,窦春回过头看他一眼,随后立刻把目光垂下。 冯欢笑吟吟的给他见了礼,说:“俺们娘儿俩说点体己话,怎么就让你听了去。” “我哪知道你们说什么。”江寒浦在桌旁坐下,把两个盒子放在桌子上,“今天带回来的礼物,这是你们的。” “呦。”冯欢让丫头给江寒浦看茶,自己先打开都看了看,见一个里面是镂空的金手镯,百蝶穿花的雕刻巧夺天空,镯子有四指宽,一看就是好成色,但是工艺明显好过了东西本身。另一个里面是串钻石手链。 冯欢笑道:“这手链时兴,给孩子戴吧,我喜欢这手镯。” 说着把手镯戴在手上,雪白的腕子配着黄橙橙的金色愈发诱人,她把窦春拉过来,给她戴上手链让女儿快谢老爷。 窦春却看着母亲给自己戴,幽幽地说:“这东西这么闪,还不把我显得更黑了。” 江寒浦好像给茶水噎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自己往下顺。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人家国外还有黑人呢,还有棕色皮肤的人呢,人家戴这种珠宝首饰好看着呢。”冯欢说。 窦春把手缩回来看了一眼就垂下手,低下头低声说:“谢老爷。” 江寒浦看她一眼没说话。 冯欢拉过女儿坐下,“老爷,刚才我在跟小春说她的亲事呢,那个杜家我想要是打听了没什么毛病,就见见,早点把亲事定下来,但是您毕竟也算是小春的爹,您都管到她这么大了,最后再管管嘛,把她送出去我也就算放了心了。我一个小妇道人家,总不能去跟人家一家子对阵去。” “妈!”窦春赶紧叫了一声,这八字还没一撇呢,说什么呢。 冯欢则嗔怪的看了女儿一眼,觉得女儿真是不懂事,她这个做娘的使出浑身解数求江寒浦还不是为了她?要是江寒浦肯出面,那杜家还敢瞧不起她们母女?门势够了,嫁妆再求江寒浦多给点儿,窦春将来在娘家才能抬得起头。 江寒浦的目光静静的看过来,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透着些许凉意,“已经定了吗?” “嗨,那不就是迟早的事,要定还是得大人出马,他们小孩子除了在一块儿腻歪,什么情啊爱啊的,他们哪知道说正事。”冯欢推了推江寒浦的胳膊,“爷,婚事儿您可得给小春做主啊。” 江寒浦看着窦春,窦春索性不再说话,低下头暗暗想着该怎么跟杜旻合计。 江寒浦突然冷冷笑开,“自然,她的婚事,一定由我做主。” 窦春仿佛被刺了一下,却不敢抬眼看他。 窦春听了却十分高兴,以为女儿的嫁妆和门面都有着落了。吃晚饭的时候兴致格外高,给江寒浦夹菜添汤殷勤侍奉,这看在窦春眼里又是一番滋味。 晚上,冯欢和女儿并排躺着,抓着窦春的手道:“你别怪我急,娘这时候不给你争还等什么时候,家业将来是佑丰和佑荣的,没咱们的份,娘还不是看着夫人和老爷的脸色。趁着我还没人老珠黄不得脸,能给你争来点是点,让你在娘家不至于让人看扁。咱们窦家到底是没落完了,不挂着江家,谁认哪。” 冯欢的语调稍显心酸,窦春听着也不好受,而且,她终于听到母亲又说“咱们窦家”。母亲曾是窦家的主母,随着窦家的没落,母亲的时代也随着过去了,母亲其实也是忍着割肉之苦作别过去的吧。 母女俩的心似乎又挨近了些。 第二天,窦春一早就夹了布包出去,看见江寒浦的车在门口,还滑稽的躲在一边柱子后,等他走了自己再出去。佑丰从她身边跑过时纳闷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去跟爹爹请安。今天江寒浦没吃早饭就出门,佑丰不能在饭堂请安了,就一路跑过来。 江寒浦摸了摸佑丰的头,说了句上了车。 佑丰走回来,看了眼窦春说:“我爹说让你别躲了,门柱都没你宽。” 说完他就走了开去,窦春嘴唇动了几下似是在诅咒这父子俩,最后夹着蓝布包狼狈的出去了。一路上她都在想,怎么跟杜旻说,她不想嫁人,这辈子都不想,只想自己过活。可母亲一心想让自己嫁人,嫁了人母亲才放心,那她是让杜旻跟自己还是往下演呢,还是狠一狠心就说自己和杜旻处不来,两人再演个分手大戏,想了一路也想不通,最后她决定,今晚上请杜旻和路华吃饭,三人一起合计一下,最好是能既维持孝道又能保住自由。 窦春上了班后就没心思思考别的了,处理了一天的公文,在文化局见到杜旻也只是打了个招呼,没有太多话,只是约他下班一起吃饭,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约杜旻。杜旻显然很高兴,立即答应了。 下了班,窦春和路华挎着胳膊来到那家小饭馆儿,点了几道可口的小菜,窦春说出了自己的难题。 本来今天杜旻很高兴赴这个饭局,他甚至赶着时间回去换了套衣服,包里还藏着束买来的花儿。可是听完窦春的两个构想后,他的神情越来越冷,最后站起身,极为严肃地说:“我这个人不会做戏,我要是和谁恋爱、结婚,只能是真的。” 第263章 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 见杜旻如此激动,路华不安的看了眼窦春。 “对不起杜旻,你完全有理由拒绝,我本来就不该把你卷进来,我会再想别的办法。”窦春说。 杜旻却激动的站起身,大声道:“这不是帮不帮忙的问题,而是你伤害了我,你知道吗,你伤害了我对你的……” 杜旻抓起帽子,转身离开了小店。窦春愣了一愣,没说出什么来。 路华见杜旻离开了,才小声地道:“春儿,你这样是有点伤人,任谁都看出杜旻喜欢你啊,你说假装干什么呢,你要是说利用这个机会和他培养一下感情,增进交流,他肯定答应,可你的口气,好像说这件事只能是做戏,跟他不可能来真的一样。” “可他是我朋友,我说这些自然要先保持好我们的距离啊。”窦春说,然后陷入沉思。 路华深深的叹口气,“我觉得杜旻挺好的,如果你不想考虑和他真的谈一场恋爱,还是另想办法吧。” 窦春也点点头,她也觉得总是欺骗母亲也不好,只是该怎么说呢?她和母亲似乎还从来没有明面上说服过彼此。 窦春苦恼起来,母亲年纪大了,想起之前一直忤逆她,窦春如今是真想让她安心一回,没想出办法不说,还得罪了杜旻。 —————————————我是好久不见的分割线————————————— 段嫣这次是哭着来找干娘的,倒不是因为父亲要对江家怎么样,而是她自己的事,段瑞宁已经开始要给段嫣找合适的联姻对象了。 “他竟然想把我嫁到海那边的国家去,这跟抛弃我有什么区别。”段嫣哭诉道,“周围全是不认识的人,连说的话也不一样,我要真去了那里该怎么办。他说那边的女王想要收我做义女,将来还会把我嫁给公爵的儿子,可我干吗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他还不是为了他自己,反正他在乎的只有段希,女儿又没什么稀罕。全家人都不喜欢我,他们巴不得我走的远远的。” 段嫣说着大哭了起来,也不怪她,论年纪她也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可是帝王家的女儿也有她自己的路要走,尤其她的父亲还是段瑞宁那种有野心的人。 “我不嫁,我说什么也不嫁,干娘,你要救救我——”段嫣拉住江月犀的手求道。 江月犀只能轻轻握住她的手,却很难开口,段嫣是段家的女儿,还是总统的女儿,自己怎么好插手管呢,可是嫁那么远,终究……而且段嫣这么哭,她不好看着什么都不做,这个女孩子一直都很依赖她,也是她一直很喜欢的干女儿。 江月犀让她先在自己家住着冷静一下,别回去跟父母说什么过激的话把情况弄得更糟。江月犀自己准备替段嫣多少说几句话,此刻傅兰倾还没回家,她也不打算跟他说。傅兰倾除了公事对这种男婚女嫁之类的事总是不善或者不想提意见,在他看来如果真是为了家国大义,那么牺牲也是应该的,所以他多半不想反对自己的大哥。 江月犀也没直接去找段瑞宁,而是先去看了程玉容,程玉容对段嫣的婚事也是不赞成的,一提就已经红了眼圈,虽然她不喜欢大女儿,可是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嫁那么远,让段嫣在外面举目无亲,哪个母亲也不忍。可是她没有说丈夫的权利,虽然女儿也是她的。 江月犀无言了,事实比她想的更悲哀,程玉容不是舍得女儿,而是根本没有能力做什么。同时江月犀也失望了,总统夫人尚且如此,她去说又顶什么用呢? 不忍看程玉容凄惨的面容,她起身告辞准备回去,可出了门就碰见段瑞宁和秘书走了进来,秘书的手里还捧着一卷画轴。 “月犀来了。”段瑞宁高兴的招呼道,“来的刚好,来看看我这幅字,今天刚裱好的,你看看写的怎么样?” “总统,我……” 江月犀想说自己不懂字,可还是不由分说被性质高昂的段瑞宁让进了书房,她只好跟随进去。段瑞宁命秘书把卷轴打开,他神采飞扬的指着跟江月犀说里面的门道,像个孩子谈起了自己喜爱的事物,江月犀也露出淡淡的微笑,虽然不懂,但也看出字迹苍劲有力,应该是写的很好。 “这可是要送给x国的王室的,他们总是说自己也懂我们的书法,我倒要让他们看看他们的懂才到什么程度,我从小练字这么多年,都没有敢说懂呢。”最后,段瑞宁有些得意的说道,一挥手让秘书把字卷了起来。 江月犀笑道:“总统说的是,只是我不大懂字——我是真不懂。” 思及他刚才说的话,江月犀赶紧又补上一句。 段瑞宁哈哈大笑,“月犀,你有时候真……” 他沉吟了一下,把心里那个略显暧昧的词又忍了回去。说回卷轴上题的词,“你知道这首词吧,是苏轼写的,我最喜欢前半部分: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段瑞宁眼神恍惚了一下,最后叹息的笑开。 “总统好气魄。”江月犀笑道。 段瑞宁笑吟吟,“月犀,你能看透账本也通谋略,要是也懂得诗词就更好了,兰倾在家教过你吗?” 江月犀撅起嘴,“他呀,巴不得在家也当老师呢,我又不用考状元上大学,可他为着我能搭上他的话也让我读书。只是我拿起来诗书就犯困,最近他不逼我了,我倒觉得有些读起来也有趣,有时候也拿来练字。” “哦?你有喜欢的念一首来给我听听。”段瑞宁立刻说。 江月犀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们读的诗,小情小调的怎么能跟总统的气魄比。” “那有什么,我也是个人啊。”段瑞宁笑道。 江月犀想了想,猫眼转来转去,最后道:“那我读个稍微大气的吧——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 读完后,江月犀还天真的一笑。 段瑞宁深深的看着她,突然说:“月犀,你有话要跟我说吧。” 第264章 姑侄 江月犀一愣,寒意像冰凉的手慢慢爬上脊背,可她依旧露出笑意,一边把心头的恐惧压下去,八面玲珑的外面,却是一副娇憨可爱的神情。 “总统怎么会这么说,我们不是在说诗词吗?”江月犀说,“我见总统这样的气魄,深受感动就想起了这首诗,我念的不对吗?总统就是我心里的那个明君,以气魄和铁血意志成为统领鸾越的神,也是我们老百姓的信仰,在最艰难的时刻,是永不低头的鸾越精神支撑住了我们。那并非让我们一定会胜利,但是有了这种精神,失败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不是吗?只要总统的气魄在,我们就都很安心。” 段瑞宁直直的看着她,似乎要看到她的心里去,江月犀勇敢的对视过去。 最后,段瑞宁轻轻的叹口气,“今天一天都没见到嫣儿,她是去你那儿了吧,她跟你亲我知道,但是有事还是要跟父母说,一家人总有个说话的余地。” “是,我也是这么跟她说,但是嫣儿累了,吃了些酒酿汤圆晕乎乎在我房里睡着了。”江月犀说。 段瑞宁笑起来,“这孩子……” 他又看了眼江月犀,咳了下说:“记得让她早点回来,改天,我上门看你……看你和兰倾。那个,靥姝最近又长了吧,小姑娘真能闹。” 段瑞宁最后一句话声调提的很高,似乎在掩盖什么,脸也别了过去。 “是啊,又闹又能吃,也是个小祖宗。”江月犀想到女儿心里喷了蒸汽般熨帖了一下,“养女儿就是如此吧,生怕她吃了一点苦,总想着陪着的时间是有限的,将来嫁了人还不知道会怎样呢,要疼也只能趁现在。” 江月犀说着也叹息起来,神情落寞,继而又一转说道:“看我,跟总统说这些干什么,扯这些媳妇舌头。” “那怎么了,我也是有女儿的人啊,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又没有身份之分。”段瑞宁说道。 两人又说了几句,气氛很自然轻松。看时间差不多了,江月犀起身告辞,段瑞宁一愣,笑容如退潮和河水慢慢退去,点了点头,“啊,行,我让人送你。” 江月犀谢了走出去,段瑞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陷入沉思,等秘书送完江月犀再回来的时候,段瑞宁再看桌上的卷轴,只觉得一切索然无味,他生活中的那点鲜活走的,一切都变得无聊,让人提不起兴致。 摆了摆手,他坐在办公椅上,又陷入那种若有若无的空虚感中。 江月犀回去后劝了段嫣好一会儿,让她记得好好跟父亲说,别谈什么敏感话题,只说为了尽孝,或舍不得家里不愿意远嫁。段嫣听说有门儿了,直点头,说一切都听干娘的,然后就告辞回去了。 晚上傅兰倾回来,照例是先去后院看看虎子今天练武的成果,再把胖女儿抱起来逗弄了好一阵才得闲,江月犀倚在桌边看账本,随口说起了段嫣的事,没想到傅兰倾竟然是反对的。 “联姻实在算不上上策,虽然也有成功的例子,但是主要并不在联姻,为了那么点飘渺的希望去牺牲女儿一生的幸福……” 傅兰倾看了看自己的胖女儿,摇了摇头,到底是为人父后思想接地气了。 “而且,各国之间讲的是利益和实力平衡,所以实力才是硬道理。”傅兰倾补充道,甚至动了心思想去帮段嫣说话,“要不明天我去找段大哥说说,这话别人肯定不会跟他说。” “不用了,我今天刚说过了,你再去,总统该以为今天是你指派我去说的,难免起疑。”江月犀说。 “你说过了?总统怎么看?”傅兰倾问。 “有门儿,看嫣儿回去怎么说吧,现在还没打来电话哭诉,应该是有缓和余地。” 傅兰倾低头拧了下女儿的脸,“反正如果是我,我可舍不得。” 靥姝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把半块糕点塞进嘴里。她还和以前一样胖,鼻子和小嘴依旧给两个鼓鼓的腮帮欺负的没地方落脚,唯有眼睛还在努力求生存。小冲天炮改成了包包头,额心点着红点。 要是傅兰倾肯狠心让靥姝减肥,那她准是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将来也是沉鱼落雁的佳人,毕竟两人的基因都不差,放开了长也没大差错。但傅兰倾显然狠不下这个心,江月犀偶尔一提他还嗔怪。 “说什么呢,一点又不胖,就是胖点也胖的好看。” “明天毓秀想接妞妞过去看马戏,你早上给送过去吧。”江月犀说。 傅兰倾的眉毛突然皱上了,倒是靥姝一听去看马戏,本来快闭上的眼睛又挣开了,挥舞着小手说:“去,姝姝去,去看马戏,还有佑丰和荣荣哥哥。” “那两个小子有什么好,还有你叫什么哥哥,你辈分大不用管他们叫哥哥。”说完女儿他又对江月犀道,“不去,那家里有两个小子,姝姝是女孩子老跟他们混一起干什么。” 江月犀看他一眼,“靥姝和佑丰他们是姑侄关系,都是亲戚在一起玩儿怎么了,都是小孩子嘛,她还挺喜欢去的。” “又不是什么正经姑侄,玩什么玩。”傅兰倾不高兴道,“不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尤其是那个佑丰,哼。” 傅兰倾又开始了,他以为全世界男孩都跟他一样以小猪身材为美,觉得每个小男孩儿都在打自己胖女儿的注意,为此常常愤愤不平,觉得自己生个女儿太危险了,那些有儿子的都没安好心。连江月犀有时都觉得他挺能想的,自家女儿还没人家男孩子好看,而且只知道吃,谁没事打她的注意。 晚上睡觉傅兰倾还要给江月犀上课,让她提早有个保护意识,别将来被人家的肥猪拱了自家的好白菜……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真是很难想象这个男人曾经有多阳春白雪。 “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再生个男孩儿。”江月犀突然说,反正如今局势太平了,多养个孩子也没什么。 “不要,男孩子有什么好。”傅兰倾抱着她瓮声瓮气地说,睡得迷迷糊糊时,还又重复了一句,“不要……嗯,只要你跟妞妞……” 他说完彻底睡着了,江月犀失笑。 第二天靥姝还是去侄子家看马戏了,只不过是等父亲上学校后被车送去的。 第265章 嫁人之际 这周六下午下班后,窦春又回来江府过周末,这是母亲吩咐的。窦春已经想了一路的理由,可到家时还是不知道要怎么跟母亲说。是说和杜旻分手了,还是说她根本就没有男朋友,也不想结婚。 她犹豫地在门口打转,都不想进去了。已经准备好要过来迎他的门口的家丁也有点奇怪,但是小姐不进来,他们也不便催。微笑着站着等待,倒让窦春十分尴尬,还是走了进去。 她刚踏进大门就听见身后有喇叭声,知道应该是江寒浦回来了,她被这喇叭声赶着加快了脚步,先去给方毓秀请了安,方毓秀正扶着鬓出来准备迎接丈夫,拉过窦春让她在自己旁边,还没来得及跟窦春说话所以窦春也不便走。 江寒浦回来,方毓秀和他说了几句闲话,窦春瞅着时机站起来说:“我去见我妈。” 可刚说完,冯欢和孟茹溪就从门口走了进来,两人见过了江寒浦,和窦春打了招呼,一同说笑着坐了。窦春也起不开身,大家说什么她也没心思搭话,心事重重的坐到掌灯开饭时分,她才以换衣服为由先回了母亲房里。 她刚进去不久,母亲就也来了,一进门就轻轻地说:“打听过了,这杜家的药铺虽然不算太大,分店也只有一家,可是字号老名声还算好,他姐姐已经出嫁,这样的家庭肯定存有些家底,你们小两口过怎么也够了。今晚上我就跟老爷说,咱们早早见面你看怎么样,或者我先去淮洛城看看,咱们也要相看他们家,这边老爷既做主,他们怎么也得把江家放在眼里。” 窦春没想到母亲行动这么快,立刻结结巴巴地说:“那个……我和杜旻就算了吧,妈。” “算了?”冯欢一愣,“为什么?” 窦春还没说什么,冯欢神色突然一冷,“怎么,他们瞧不上咱们母女,觉得我们江家的人?” “不是!”窦春忙说,“是我觉得,杜旻他不太合适。” 冯欢张了张嘴,最后紧紧的抿上,回身坐在凳子上生闷气。 窦春走过去,小声叫道:“妈……这种事,也不能着急。嫁妆的事您也不用管,我能自己赚钱……” “你懂什么呀!”冯欢突然回头道,“没嫁妆你将来在男方家立足,你自己赚钱凑嫁妆……更寒碜,大家小姐哪个是自己凑嫁妆的?” “我也没把自己看的那么娇气,现在早就人人平等了。”窦春说。 “你跟人家平等,谁跟你平等。”冯欢气的说完后就站起身又走了,到了院子里又折回来,站在门口道,“你挑的人不合适,那你就得见我挑的,本来我也不喜欢杜旻,小门小户,为了你我才忍的,现在你也得迎合我。” 说完冯欢也不管窦春的反应,直接往前院去了。 饭桌上气氛还是挺热闹的,小孩子如今也能上桌吃饭,你一言我一语,倒是看不出冯欢今天格外沉默,窦春时不时小心的看看母亲,然后也低下头默默吃饭。偷瞄一眼江寒浦,他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到了晚上睡觉时,冯欢背对着女儿躺着,一言不发,等到窦春都快要睡着时,她才突然开口,“等,你觉得我还能等几天哪,老爷总是歇在书房,我跟他说话的机会都越来越少了,还怎么给你争?你一天不成家,我这心里就一天不踏实。我在这里是这样的处境,唯一的女儿还飘着,我活着有什么劲,你要是安顿了有个家,我也算没白活一遭,这辈子不算全错付。” 窦春默默的流着泪,心里责怪着自己的不孝。母亲为她改变的够多了,而她却从来不肯屈着自己一点。 第二天冯欢就去找方毓秀张罗给窦春找婆家的事了,把风陆城的名流世家,商贾官宦都细细的列了一遍,窦春的出身不算好,可是沾着江家也不至于找个太坏的。 为了不让母亲伤心,窦春只好答应相亲的事。 在湖边发呆的时候,佑荣头顶上顶着个洒金红纸剪的喜字过来,像个可爱的礼物,他从头上拿下喜字给窦春,“给,姐姐,我听说你要当新娘子了。” 窦春结果,忍不住摸摸他的头。 “娘说,要给你找个世家,有文化底蕴的,三姨娘说人年纪大点不要紧,春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窦春看着面前的佑荣,他的眼睛和湖水一样清澈,他的心情就像湖水里的鹅卵石一样一眼就能看见。窦春把他拉过来圈在怀里,捏着喜字说:“你觉得呢?” “嗯——”佑荣想了半天,突然狡黠地一笑,“我觉得春姐姐喜欢的就好。” 窦春拧了拧他的小脸,“学会不老实是不是,油嘴滑舌。” “嘻嘻。”佑荣笑过后,为表忠心似的搂住窦春脖子凑近她耳朵说,“哥哥说,要给你找个比你还厉害的,不听话直接教训你,最好是南街东边那个给牛上鼻环的人。” 窦春的眉毛一跳一跳,恨不能立刻抓来江佑丰在他屁股上狠狠来几下,这个臭小子,刻薄起来跟他爹一模一样,自己是头牛吗? “姐姐,我可没有同意,我想你找个离咱们家近的,今后还能常回来陪我玩儿。”佑荣又接着说。 窦春摸摸他的脸叹口气,嫁人这件事可真让她头疼。这个年月无爱的婚姻是普遍的,不差她这一个,可是干吗要结婚呢,既然一个人能过好又不爱对方,折腾那个干吗。 “姐姐,你嫁给福通吧。”佑荣突然说,而且很认真。 福通是江家的一等家丁,后来管家器重他让他负责了许多事情,后来就在江家旁边安了个小家,还没成亲,佑荣的意思是嫁给福通就离家最近了,到时候春姐姐就跟没嫁人一样,甚至吃饭都可以回来吃。 “好不好姐姐,福通也挺喜欢你的。”佑荣拉着她的手摇晃着。 “你这么小就当媒人哪。”窦春忍俊不禁。 “我又没有戴花,拿手帕。”佑荣见过几个媒婆,都是头上簪着俗气的花,拿着满是香粉的手帕。他使劲扯着窦春手,“嫁给福通嘛姐姐,你嫁嘛——” “在做什么呢?” 江寒浦突然从另一头走来,看了眼佑荣拉着的窦春的手,问了一句。 第266章 这下她孤立无援了 佑荣见父亲来了,立刻说了自己的好主意。 “爹爹,把春姐姐嫁给福通吧,这样她就能天天回家了,荣荣就能天天见到她了。”佑荣说。 窦春垂下了眼没说话,江寒浦也没出声。 佑荣像是怕爹爹没听明白,又跑过去拉住他的大手道:“爹爹,福通家离咱们家最近,就挨着墙,娘不是说嫁个离家近的吗,福通家最近。” 江寒浦嘴角突然浮出淡淡的笑意,摸着佑荣的头道:“那还有更近的吗?” 佑荣眼里闪出光亮,觉得父亲是接受自己的提议了,只是还在想更好的,于是也认真想了想,说:“没有更近的了呀,福通家就是最近的,再近就到家里来了,难道把春姐姐嫁到家里?那……那出嫁不是从一个家到另一个家才行吗?” 江寒浦:“谁说的?” 窦春忍不住了,突然开口说:“佑荣不用了,姐姐愿意远嫁,远点也挺好。” 江寒浦也愣了一下,抬头定定的看着她。 佑荣十分失望,眼里都快有泪了,揪着父亲的衣服委屈的把脸靠在他身上,“我不想让姐姐走嘛……” 窦春忍住不看,转身快步走了开去,不管心里愿不愿嫁,在江寒浦面前,她还是要表现出自己的决心。 自那以后,三天两头的窦春下班后要被母亲带去见某个科长,局长,甚至政府要人,不过年纪大的居多,年轻少爷都很少。因为但凡家里的少爷,尤其是长子,都是十几岁就定亲,做正室已经不太可能了,那些因为仕途耽误了结婚的苦出身的官僚或是商人倒是不少。冯欢挑女婿是很实际的,她不希望女儿再做妾,和她一样。她要给女儿找个有本事的男人,让窦春做一个有财权掌握的当家主母。这些人和窦春自然是难有共同话题,窦春虽然稳重勇敢,但在男女关系上的立场上她还是个女孩儿,面对这些人的油腻她只感觉喘不过来气,更恐惧婚姻了。 可母亲把她捏的死死的,每天算准了她什么时候下班让她必须回来,窦春如果敢不从,她就敢直接带人去窦春单位附近的咖啡厅或者茶馆一坐,然后让人去请窦春出来见。 对于婚姻问题,冯欢决定对女儿寸步不让。什么她都可以顺应女儿的新思想,唯独结婚不能。 窦春无法,见这些人见的她都快抑郁了,每天一到下班的时间就心生恐惧。杜旻知道窦春如今的生活后有些后悔,想改变主意帮帮窦春,就算是利用这个跟她拉进关系了,假恋爱和假结婚不是也有可能变成真的吗? 可是窦春却拒绝他了,因为她回去后仔细想了杜旻的话,杜旻喜欢她,那么假装肯定是会伤害杜旻的,她不能那么自私,家里的难题,她只能独自去受。 有时压抑的实在受不了了,她就去湖边坐一会儿,有时看着湖边独自想想也觉得奇怪,同样是比自己年纪大,同样是满心商贾经济学问,可他怎么……唉,这也说明,即使是跟他很像的人,自己也是没法逢场作戏的。 经过一个月的相亲后,窦春生生的瘦了一圈,下班时见到母亲的贴身丫头等在文化局大门口,她的头又痛了。 “怎么,我妈还怕我不回去啊?”窦春有气无力地说。 丫头一笑,“小姐,夫人让你在赶紧回去呢,说这次给你找了个好的!” 那丫头的神情倒好像自己要嫁出去了一般,窦春觉得好笑,跟着她回去后就在江府见了那人。确实仪表堂堂,风度卓然,而且跟江家算是生意伙伴关系。此人名叫章鸣,时年31岁,在来凤城帮江家管着新开的三家布铺,自己家也有产业,是家中长子,妻子早亡并没留下子嗣,所以要再娶,无妾。除了地方远一些,这个人几乎符合冯欢的所有要求。 窦春只能找到一个理由拒绝了,她的工作在风陆城,怕是不好调派,而母亲不管这些,在冯欢看来什么工作不工作,窦春将来是要做主母的,女人自己去打拼挣那点钱有什么出息。 之前冯欢介绍来的那些人,大多都能挑出一个硬伤来,什么好酒好色家有小妾之类,这下这个章鸣彻底堵死了窦春的话口,无论窦春怎么说,冯欢都同意定了,连孟茹溪都来劝窦春,说机会难得,让她别错过,章鸣这种条件的可不好找。 窦春也知道,跟之前那些对象比起来,章鸣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是……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没有感情的婚姻。 她跟章鸣在一起说话时故意的说出自己不喜欢他的话,想让他去拒绝母亲,谁知道这个章鸣竟然对她情有独钟,无论窦春怎么说,他都表现得欣赏她,想娶她,虽然在他的眼睛里,窦春也看不到丝毫的感情。 窦春在绝望之际甚至都想到过要去求江寒浦,不管他想怎么样,起码让他帮着阻止一下她嫁给章鸣。 可是江寒浦偏偏这个时候变得很忙,他甚至又开始出差,一连几天都不回来,窦春也见不到他的人。 身边所有的人都在把她向章鸣推,文化局为了给江家面子,竟然同意了她的调派,当初窦春去申请只是为了被拒绝,然后当做理由再去拒绝母亲,这下她孤立无援了。 冯欢狠下心,当机立断就要定下日子早日完婚,否则她就死在窦春面前,即使窦春现在恨她,但冯欢相信她以后会感激自己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家很快就过了话,竟然没经窦春同意就把一切都办好了,日子也定下,喜服嫁妆都赶着准备,一切来得那么快,窦春始终懵懵的,像被关进牢笼的野生动物般绝望。 她想过要不要一走了之,要在从前她真的敢,可是如今,她的事业梦想终于实现,是吃了多少苦才实现的,她也不忍心丢下母亲一走了之,那她还算是个人吗?她被困在了心的牢笼里。每天下班看着自由的天空,心里都在挣扎。 终于到了那一天,喜服还是被婆子们穿上了身,这一切难道就这样了吗?窦春在心里默默地想,眼泪早把刚上的妆冲花一块。 第267章 成亲 “大喜的日子,可不敢哭啊大小姐。”给窦春梳着头的喜娘看窦春流泪,赶紧提醒道,又让人再给窦春补妆。 窦春看着镜中的自己,红妆,喜服,到底是像个新娘的样子,就是有点找不到自己平常的神气,一副凄苦相。 她身后,含着泪的冯欢看着女儿,也悄悄的低头用手帕擦擦眼睛,从手上褪下一只玉镯过来给窦春戴上,毕竟嫁的远,今后回来一次不易,留个念想。 窦春又哭了出来,她没法去恨母亲,只是难过。戴上盖头出门,仿佛要跨进一个完全的新世界。手被两个婆子搀着,她什么都看不见,一双穿着红绣鞋的大脚在地上笨拙的摸索,多像她现在的处境啊。 一声小孩的啼哭传来,是佑荣舍不得姐姐哭了起来,方毓秀忙红着眼圈哄着儿子。窦春的泪在盖头下扑簌簌落下,脚迈过了江家的门槛。 这地方初来时她是那么不甘,那么难堪,走的时候没想到竟会如此不舍,窦家是她的出生地,娘家竟然是江家。 江寒浦不在,但是来信安排好了随行送亲的人,一行人去了就直接留在窦春的婆家,作为她带过去的家仆,想的可谓周到,嫁妆等物也不比正经的江家小姐出嫁差,冯欢算是可以为女儿松一大口气了。 窦春坐了两天的车,为了怕不吉利,一路上都不能在人前揭了盖头,这让窦春觉得自己像是被绑票的人,蒙着眼一路拉到个陌生地方,从此命运渺茫。 到了地方,窦春像被牵着的戴红花的驴一样进了一个新的府邸,她在盖头下看见了对面一双男人的靴子,听着喜娘的号令拜了天地,然后她又给赶进了新房。 房中就剩她一个人,早上没怎么吃饭就被拉去重新上妆梳髻,上完了妆喜娘怕口红掉也不让她吃饭,只塞给她一块拇指大的糕点让她垫垫,说新娘这天都是这样。 窦春这会儿眼睛饿的发花,可是没有心情吃任何东西,懒得动,正独自心里挣扎着,就听门被推开了。窦春整个人一惊,兔子般绷紧了全身,感觉对方一步步走近,直到她又看见了那双靴子。 头上的盖头突然被揭下,一阵光亮袭来,窦春眼睛竟不能受,加上饿,头紧接着一晕人就向一边倒去。晕晕乎乎的感觉被一只手接住,接着靠在了一个人怀里,听见个熟悉的声音不悦的说着什么。 她抬起头看,头晕,眼花,可是面前的虚影确实那么熟悉。 一匙粥递到她唇边,她立刻张嘴喝下,暖暖的滑过喉咙进入肚肠,五脏六腑已经激起了生的渴望。她贪婪地吃着,最后自己捧起碗喝了个光,把最后一滴都倒进嘴里,犹豫着要不要把碗沿那点舔净时,碗被拿走了,随后一块点心放在了她嘴边。 她没吃,抬起头看着,脑子却“嗡”的一声更反应不过来了,是她更晕了吗?对面的人,是江寒浦。 可要是幻觉,也太过真实了,她之前从没看见过江寒浦穿喜服,想象的有这么真实吗?他棱角分明的脸都被这火红的颜色映照的有了几分暖意。 见她呆着,江寒浦俯身吻过去,奶白色的点心滚在绣着鸳鸯的床铺上,窦春被他紧紧搂入怀中。 窦春倒宁愿这是幻觉了,能让她体会这么和他接吻,可是她醒悟过来还是很快推开他,做梦般打量着周围,又看看他,眼中出现惊恐神色。 “你……” 她又打量一遍一身喜服的江寒浦,那么刚才和她拜天地的也是他? 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窦春心里隐隐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可以做到这个份上。 “怎么,难道你还要找章鸣?”江寒浦说。 “他是你的人?”窦春问。 江寒浦笑笑没说话。 窦春突然往门口跑,被江寒浦一把拦住腰抱入怀,“怎么搞的,你愿意嫁给别人倒不愿嫁我?” 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虽是质问却无怒意,还带着点性感的笑意。 “没错!”窦春使劲掰着他的手,“你以为你可以这么玩弄人吗,你想要干什么,让我和我妈母女共侍一夫吗?” 窦春的身子猛地被掰过来,下巴被强制挑起看着他。 “我不需要你全懂,我只要让你知道,我爱你,我要你是我的人。” 窦春的身子在他说完话后不受控地战栗起来,他的唇舌再一次霸道的席卷而来,窦春对着那舌尖狠狠咬下去,尝到了血腥味。 江寒浦低声道:“你不想要自由了?” 窦春一愣。 “你要章鸣把你退回去,等着再次出嫁,还是留在这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但必须要是他的女人。 窦春终于被摔在了床上,她今天才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强壮也是敌不过一个男人的,喜帐被狠狠地甩下,几件衣服也随之滑下,窦春别过脸任一颗泪落在床铺上,这种感觉太复杂了,即使他是自己喜欢的人,也不能冲散心里的痛苦和挣扎。 江寒浦很享受自己这一个新婚之夜,把窦春拥入怀中后他一点都不急了,细细的品味这个壮姑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每次对她的刻薄都成了一种爱意的表达,他竟然爱上了这个自己口中的铁塔,门神,牛犊子姑娘,觉得她的每一处都是最美的。麦色的皮肤,壮实的胸脯,浑圆结实的肩头,天,她可真是不一样。 像是一头黑豹扑倒了一头小牛犊,今晚他有很长的去直接表达他的爱意。 窦春咬住唇,这比他直接侵占更让她觉得难堪,她宁愿只感受到痛苦也不愿在这时候觉出欢愉。她只能忍住喉中的声音,努力的让自己再迟钝一点,别那么敏感。 可是,在一阵无法控制的战栗后她忍不住低声哭出来。 “你还要干什么呀……”她无助地说,委屈的低泣着。 江寒浦吻上她汗湿的面颊,扳过她的脸。窦春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惊恐地瞪大眼,一阵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强烈的疼痛后,她又哭起来。好像哭就可以掩饰她心里的一切。 第268章 初长成 窦春仿佛感受到了两个人相爱的全过程。 从抗拒到身心不一,又到相濡以沫难解难分,失去理智只靠感情存活了一阵后,等慢慢清醒过来,也许有的人心里会留下甜蜜,可窦春是不能甜蜜和幸福的,她不能,所以她愧疚的用被子蒙住头,把身子缩成一团背对着他。 感觉到他挤了进来,揽住她的小腹慢慢抚摸着,窦春能感应到他是等着自己回身靠进他怀里,可她没能。最后江寒浦叹息一声,挨着她呼吸渐沉。 看着窗外泛起的白光,窦春的眼睛也发酸,她仿佛预感到自己还会经历很多不平凡的、足以一直颠覆她人生的事情,命运像是一场激烈的超过想象的游戏,它不管参与者会不会跟上,只是一关一关的打开把人扔进去。 然而生活一直都在继续。 春去秋来,江府也在这个短暂和平的时代缓慢的发生着变化,也在享受着这个时代,虽然知道那一天总会再来。 柳之源死了,柳化萧和丈夫肖启却依旧对鸾越不依不饶,柳化萧和丈夫比柳之源要懂得发展自己的领土,他们的政府威望和权利也在不断的壮大,因为政府地处南方焦怀,所以被称为南焦政府。 距离上一次鸾越打仗已经过去了十年,十年可以冲散一些东西,可有些仇恨只会在时间里如同霉菌般越来越多。 孩子是记录时间最好的尺子。傅靥姝从花园出来跑向门口去迎接父亲,每跑一步似乎都要把脚下的地跺的颤一下才好。她已经上了中学了,可还是小孩子习性,她的性子似乎比实际年岁要迟缓个几年。这么多年傅兰倾也没狠下心让她减肥,所以靥姝还是个胖姑娘。她的个头倒是已经快超过母亲了,油亮乌黑的头发扎成两个小辫,脸旁永远长不长的碎发带点自来卷,把一张胖乎乎像天使般的脸蛋儿圈在中间。学校的体育课到底让她脱离了一点虚肉,五官挣扎出来非常的秀气,虽然不如母亲和父亲精致,但是非常可爱,两个酒窝和忽闪闪的大眼睛没法不叫大人们都疼爱她。 傅兰倾提着两个纸包从车上下来,还没来得及把在学校严肃的神情褪下,胳膊就被女儿拽进了怀里。 “爹,今天你们学校里有学生运动了没啊?虎子哥说城南有学生讲演了!” 靥姝的声音脆的像是刚下来的鲜藕,和她的脸蛋儿一样特别的水润,即使说十万火急的事,也缺了点急迫感,跟父亲就老像在撒娇一样。 “你老关心这些干什么?”傅兰倾做出严厉的样子看了女儿一眼,可是没能撑过一秒,女儿的胖脸蛋儿是没法让他凶起来的,“好好读你的书就是了。” 他倒并不是不给靥姝灌输正确的政治观念,只是在他眼里靥姝始终是小孩子,所以他老想不起来该教育她了。 靥姝糙手毛脚的拿过父亲手里的纸包,又说:“我们学校的人都在说呢,我也想去看演讲,娘不让我去,虎子哥也不带我。” 她说着委屈的撅起了嘴,然后就低头拆纸包,以为是爹带给她的好吃的。 “你别动,那是你娘的药。”傅兰倾又拿了过来。 “娘病了?”靥姝问。 傅兰倾没说话,其实江月犀是因为自小的咳疾,每到换季时候总要熬些润肺的汤剂喝,说是药其实也和补品差不多,傅兰倾估摸着时间快到了,就提前给她买好先喝着,省得她犯病再受罪。只是女儿嘴太馋,不说是药她非得咬上几口不可,靥姝在吃上格外的敢于尝试。 “我去找你娘说话,你没事别吵。”傅兰倾说着进了房间。 靥姝不满的撅了撅嘴,虎子哥到外面去了又没人跟她玩。这时江府外面停了一辆黑色的汽车,里面跑下来一个身着白衬衫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 “靥姝,你今天怎么没到我家里玩啊?” 小男孩的眉眼颇有些南方人的精致柔薄意味,眉清目秀,就是有点软,他就是段希。靥姝和段木槿同校,两个人是要好的朋友,所以几乎每个周末都去段府玩一次,段希可能在家里闷久了,很喜欢跟在姐姐屁股后头玩,对她们百依百顺,尤其是对靥姝,每天就盼着靥姝过来。 “你来干吗啊,不上课吗,你家庭教师呢?”靥姝问道。 “家庭教师今天有事。”段希笑的有些心虚。 “那你就跑出来了?”靥姝挑挑眉。 “嘻嘻,反正家里也没人管我,我爹最近又忙呢,二姐姐跟娘出去了,我就来找你玩。”段希讨好的笑着。 靥姝的眼睛却一亮,“小希,我坐你的车咱们看热闹去吧,城南有好些人呢。” “娘今天出门前不让我过去……”段希刚说就看见靥姝不高兴了,立刻又说,“那,我们在车上看,看完就回来,娘说最近外头乱,尤其城南好多坏人,那深胡同里尽是疯子,还有拐卖小孩的。” 靥姝翻了个白眼,这段希平常不出门,而且还非常相信母亲所说的一切,十几岁的小孩子跟五六岁的心智差不多。 “你放心吧,不会有人把你拐走的,再说那边离佑荣他们家不远,我们可以顺便去吃他们家的水晶雪糕,可好吃了。”靥姝说。 两个小孩子便手拉手跑向段希的车,靥姝对家里只说自己去段府玩,免得他们告诉娘去。 那个所谓的讲演在两人去的时候就已经散了,不过外头的世界还是让两个孩子流连忘返。 靥姝常来这边,只要有卖好吃的的地方她都熟,有时候和虎子哥一起可以跑一天不想回去。可是今天找来找去也没找见虎子哥,看时间不早了,只好先去吃水晶雪糕。 另一个江府门前还是和以往一样热闹,每天拜访的人都很多,还有拿着乐器穿红着绿的戏子和唱曲的,这家里的二少爷江佑荣,还是个中高手,只要是音律方面的他都精通,而且长得细白面庞,一双多情的眸子,有时候还会跟着唱一段,要是真的投到班子里肯定又是一个名角。 第269章 这洛霞是一门心思把自己当成佑荣的 靥姝带着段希过去的时候,一队戏班正好拿着乐器也准备进去,江佑荣听说师父来了亲自过来迎接,一身藏青色长袍加青灰色马褂,袖子上接了四只宽的沿边,上面绣着的团形花纹几乎和衣服同色,只是隐隐的显现出来。手里握着支白玉笛子,红色的穗子一荡一荡。 现场的女子眼睛不自主的就往江佑荣身上看去,少年人身姿清瘦,带着股自有的风雅气质。那眉,那眼,仿佛专为表达自己的感情和热切生出来的,实用反倒是次要的。五官带着点女相,可是眼中的温柔却是出于男子的立场。微微一笑,眉眼舒展开惹人一阵怜惜。 “师父,你们快里边儿请,娘等着听呢,您看我新得的笛子,这可是件古物,您瞧瞧好不好……”江佑荣除了长得俊,就是话多,一气儿能吐出好多件事儿。 “佑荣哥哥!” 靥姝从车上跳下来叫了一声,江佑荣刚回过头就给她撞的一趔趄。拿手扶住这个圆润的姑娘,笑道:“你来了靥姝,走,后院儿一起听戏去。” 靥姝虽然辈分大,但是佑荣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靥姝平常管佑荣和佑丰也都叫哥哥。 段希这才过来拉住靥姝,佑荣以为是靥姝的朋友,一块儿招呼进去,靥姝蹦蹦跳跳的跟着佑荣进去,到后院看见方毓秀后立刻扑过去圈住她脖子说,自己要吃水晶雪糕。方毓秀赶紧让人去准备,然后把靥姝拉在怀里陪她说笑看戏,段希起初有些怯生生的,可看见那些唱戏唱曲的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们都有说有笑的,还拿他当同龄伙伴对待,显得那么亲热自然,他便也很快和他们玩在一起。小戏子艺人本来也都是孩子,唱过后领了赏钱,就和段希去花园捉迷藏玩儿,花园里的草丛里时不时的还会窜出一只兔子,一点都不怕人,十分有趣。 正玩儿的高兴,有婆子丫头又领进来一个细长身量的小姑娘,小小的鹅蛋脸小小的五官,模样也挺可人,就是眼神略显忧郁。 方毓秀忙把她叫来身边道:“洛霞来了,快过来。” 洛霞看到她怀里抱着靥姝,细细的眉毛顿时就往上耸了耸,靥姝撇撇嘴站起身立了方毓秀怀里,去后花园跟段希他们玩去。靥姝很少有讨厌谁的感觉,对这个洛霞却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可能是在家不得宠,洛霞总是苦唧唧的样子,而且占有欲特别强,方毓秀要是宠她,再宠别人她就要难过。最明显的是在江佑荣身上,江佑荣但凡和别的女孩儿玩,哪怕是跟他沾亲戚的靥姝,洛霞也会像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似的惊慌,小时候江佑荣和别人说话冷落了她,她就突然哭起来,还说佑荣哥哥是她的,让别人不要跟她抢。 她总是一副惊慌的样子,似乎生怕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靥姝不知道江家是不是准备让佑荣和洛霞定亲,可就算是要定亲,她也不用这样子吧,光想想就很累。 果然洛霞没一会儿就过去黏着佑荣了,不管她跟佑荣有没有话说,总要站在他的边上,眼睛像是守财奴盯着自己最后一个钱一样盯着他。 冯欢看了,一边嗑瓜子一边向方毓秀打趣道:“这洛霞是一门心思把自己当成佑荣的小媳妇了。” 方毓秀往那边看了一眼,说:“其实洛霞也不错,怪可怜见的。” 冯欢和孟茹溪无声的交换了下眼神,都不说话。她们都知道洛霞不是个做媳妇的好人选。这个小姑娘太容易被人摆布,没主见没胆量,自身又多疑,在家里没有地位,怕是被亲娘反复灌输了只有嫁给佑荣才有出路,所以一门心思的都在佑荣身上,想让佑荣救赎自己。可自己软弱不自省,就是得到了也是每天患得患失。 只是方毓秀心太软,怜惜洛霞,说不定到时候真会因为这个把她娶进门。 第270章 我没什么阵地观念,鸾越也有我的仇 靥姝他们在佑容家一直玩到下午四点,江月犀府上来人送东西过来时,看见靥姝在这里,便问她现在回不回去。 靥姝问:“虎子哥回来了吗?” 仆人说没见着,靥姝就说“那我等到晚上再回去。” 仆人见既然在这里,玩到多晚也不打紧,就自己回去跟主母说。殊不知这会儿段府刚派人找来江府找他们的少爷,一听和靥姝一块儿出去了,江月犀的眉毛直跳,知道女儿贪玩儿不定带人疯到哪儿去了。 正着急着,仆人就来回话说靥姝在大少爷家玩,江月犀想那段希必定也在,立刻让人过去把他俩接回来,这次回来非要好好说女儿一顿才好。 “成天就知道玩,这次还带着段希,街上那么乱要是出个什么事怎么办,真是越来越看不住她了!” 江月犀急的药膳都不吃了,傅兰倾把碗放下,轻声道:“回来我说她就是了,又没跑远,只是在佑荣家里玩,她心里还是有谱的。” “她有什么谱!”江月犀太了解女儿了,“肯定是外面疯跑过了才去毓秀那边,多大的人了老是小孩子一样。” 傅兰倾心想她本来就是孩子,只是不敢说出来,只是哄着江月犀吃药膳,别气坏身子。 虎子从外面回来,跑的解开了衣服扣子,露出铜色的胸膛。头发剪得很短,根根冲上,人有些黑,虎目,狮鼻,方口。五官虽然不精致,但是很有气势。天气已经凉了些,可他还是穿着无袖的布马甲,露出胳膊上结实的肌肉。他身后跟着一个庄稼汉模样的人,一身粗布衣裳,肩上搭了条擦汗的布巾,顶着一个旧草帽。脸晒得紫黑,都快看不清五官,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就是个壮年庄稼汉模样。 虎子带着男人一直走到江月犀门前,叫了声“干娘!”就走了进去,男子跟着他也走进去。 江月犀正担心他,不过虎子到底是男孩子而且一身武艺,所以心里气多一点,站起身说:“怎么才回来,吃饭没有?” 可是看见虎子身后铁塔一般的人,整个人都愣住了,傅兰倾不明所以的打量着那个男人,好一会儿,剑眉才犹豫的蹙了起来,似乎还不很确定。 “云帅。”江月犀低声道,却难掩激动。 云正锋摘下头顶的草帽,说了句,“妹子,有吃的没?” “有……有!” 江月犀赶紧让人去准备,她晓得云正锋的喜好,不一会儿厨房就送来大碗的热汤面,小脸盆一般大的碗,汤上浮着厚厚的一层油和香菜,中间鼓起一个小肉堆。两大碗面,一筐饼子和一大盘牛肉摆在桌上。 云正锋坐下就吃,呼噜呼噜的吃面声响打雷一般,虎子站在一边看着爹,江月犀坐着,傅兰倾站在江月犀身后,冷冷的看着。 云正锋吃完了桌上所有的东西,江月犀倒了碗热茶递过去,云正锋一抹嘴打了个响嗝,然后也不顾烫,直接把一大碗茶倒进喉中,热喷喷的茶气从鼻子里呼出来。 “云……大哥,你之前去哪儿了,怎么一直没你的音信?”江月犀问。 云正锋用布巾把头脸都擦一遍,声如洪钟地说:“南焦政府,你知道吧,我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过了快十年,这次我看情形不对,回来跟你们说。” “你在那边?”江月犀惊道。 云正锋点点头,“当初仗打完了,我杀够了柳家的兵,到最后兄弟也只剩下几个,我把钱给他们让他们安家去,我自己去了焦怀,我还要找柳之源报仇,可是我到了没多久他就已经死了,我不知道该干什么,回来这里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反正哪里都是待,就留在了那边,没想到一待就是这么久。近来听说又要打,我想,平常没事我可以待在那里,可要是打起来,我还在那里难保就不会被逼着给他们做事,还是回来吧,顺便能跟你说说那边的情形。” 云正锋用粗糙的大手在虎子的脸上搓了两下,然后说:“回来后这边的情况我也看了,可是柳家那边也已经今非昔比,我看也就是这两年就会开战,这一仗肯定比之前更加的险,我没什么阵地观念,鸾越也有我的仇人,可到底我的儿子是在这里。” “爹,”虎子激动地说,“打吧,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从前我还小,不能给娘报仇,我巴不得现在打起来好让我去战场上杀柳家的兵。” 云正锋看着儿子,却只是苦笑了一下。 “大哥,你留下吧,我给你安排。”江月犀说,手向下握住了傅兰倾的手。 云正锋却摇了摇头,看看她又看看傅兰倾,最后坚定地说:“不,我知道怎么自己生存,我回来不是让你帮我的,要不是为了看一眼虎子,我不会来见你。今后你也不用问我去哪儿了,有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出现。” “爹!”虎子叫了一声。 云正锋用两只大手像搓苞米一样搓了下虎子的脸,然后别开眼并不看儿子,咳了一声,“嗯,长得挺像个人,能娶房媳妇就好了。” 然后他一下止住话头,向大家摆了下手就走了出去,“不送!” 江月犀刚要起身就被他的声音震在原地,只能用眼神让虎子赶紧跟出去,虎子已经跑出去了。 傅兰倾也有些动容了,他并非原谅云正锋,只是看到最后云正锋舍下儿子走,让他有些不忍。他自问,自己能不能有一天为了做一件正确的事舍下女儿,一舍十余年,回来见一面又要走,这样一想,他没法不动容了。 虎子送走了父亲,用手臂抹着眼睛上的泪走了回来。他并不担心父亲,他对父亲的爱也并不掺杂可怜,因为父亲始终是他心里力量的象征,如今也一样,父亲更黑了,声音也更粗了,头上零星有些白发,可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父亲老了,在他眼里,父亲永远不会老,更不会败。就是两国打仗有一方败了,父亲和他也不会败。 虎子是没有什么国家概念的,虽然干爹是很富有爱国情怀的人,可也没能感染虎子。他不知道什么保卫鸾越,他只知道他要杀柳家的兵,柳家的人,因为他们曾杀了自己的娘。他要保护的话也是为了保护干娘一家,除此之外没别的。 第271章 大少爷 靥姝被母亲派来的管家给揪走了,顺带领上段希,因为总统府的人让他赶紧回家。靥姝有些扫兴,而且从管家的神色来看自己回去八成要被母亲说,所以蔫蔫的往外走。 江府门前的大街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惊叫声,大都是出自女性之口,听着像惊恐,仔细听,却是惊喜。一阵马蹄声传来,是江佑丰回来了,一匹壮硕的黑马怒扬着蹄子一路奔驰过来,路上的行人迅速往两边躲去,摊贩们把身子压低一点坐在路边。其实江佑丰的骑术很好,虽然骑的快,但是马身上的毛溜滑的从来不及躲闪的人身边擦过,从不会撞到人和摊子。那些躲在路边的女子们也知道这一点,可她们就是想叫出来,实际上她们就是因为这个专门出来的,今天下半天起就游荡在这条街上了。 江佑丰紧抓着马缰,身体微微前倾,他穿的是笔挺的学生服,改良的军装,本就挺拔的身子英气逼人。样子极冷,极其的英俊。五官像是军刀削出来,带着些攻击性。如果说江佑荣惹女人怜惜,是一种被动的美,那江佑丰就是赤裸裸的男性魅力,他的美不掺杂任何一点异性的什么东西,因此把异性吸得死死的。王部长那个深目隆鼻的混血侄女也和大家一起在路边看,她曾经很露骨地说:“看到他骑马的样子,我巴不得他那样对我呢。” 鸾越的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们从来不敢这样说,可是一听到,耳朵根子连心都一起烧了起来。 从佑丰满十五岁起,媒人们就快把江府的门槛踏平了,有的说话就很直接,知道大少爷的亲事要上讲究,配不上做夫人的就愿意直接做妾,反正这府里妻妾相处和谐的美名已经传出去了。 但是佑丰是长子,他的亲事光方毓秀做主不行,主要还是看江寒浦的意思,而江寒浦让佑丰专注学习和锻炼,暂时不给他考虑女人的事,佑丰本人对女人似乎也不感兴趣,就像他父亲当初不感兴趣一样。 在门口马看见一抹桃红,似乎惊了似的扬起前蹄,佑丰立刻拉紧缰绳控制住。靥姝吓了一跳,随后兴奋地对着马上的佑丰说:“佑丰哥哥,我也要骑马,你骑马送我回去好不好?” 段希缩着脖子看了眼马上的人,常听父亲说,他怎么就不能像江家的大少爷一样,导致段希从没见过佑丰开始就有些怕他。 江佑丰直接下马,把缰绳交给来接应的仆人就往大门里走,顺便回应靥姝的话,“不好。” 靥姝撅起嘴立刻要发作,冲过去要拉他的胳膊,佑丰抬起那只胳膊带着的马鞭,靥姝才赶紧退了两步,好像真怕他往自己屁股上来两下。 最后看着他轻笑一声走了进去。 “哼,坏佑丰哥哥!”靥姝气的嘟嚷了句,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和段希上了车。 不一会儿几个仆人从佑丰身后的车上下来,抱着他的书包和帽子一路小跑跟进去。 江佑丰回了房,一群丫头过来接过他的马鞭,脱去他的外衣,眼睛都放着光却不敢说一句话,因为大少爷不喜欢聒噪。 芸芬拿着他在家穿的里衣和袍子进来,轻声说了句,“先换上给夫人请了安再洗澡吧。” 佑丰没说话,丫头们拿着换下的衣物出去,芸芬把要换的衣服先放下,拿起毛巾先给他擦擦身上的汗。 “你又骑马回来,瞧瞧这身的汗……” 佑丰看着她,猛地把她搂在怀里低下头亲吻。 芸芬吓了一大跳,慌忙叫着,“少爷,别……” 佑丰不管,似乎忍了许久,不管不顾的去剥她的衣服,露出馨香的软肉来,下身很直接的找地方蹭。芸芬扶住榻上的矮桌,心像石头一样往下沉,正不知怎么好,外面丫头轻声叫道:“少爷,夫人叫您过去呢。” 佑丰狠狠地看了一眼门,这才起身重新扣上皮带,芸芬赶紧整理衣裳。 第272章 出个会心疼女人,愿意守着这个家的 江佑丰换好了衣服去花园跟方毓秀请安,芸芬才有时间平复自己的心跳。佑丰已经愈发大胆了,她之前永没想到佑丰会这样对她,心里又惊又怕。 佑丰来到花园里给母亲请安,方毓秀忙把他招过来摸摸他的脸和肩膀,嗔怪道:“回来了还不先来见我,请过了安好好回去洗个澡换衣服,看看这一身汗就换衣服,着凉了怎么办?” 说完赶紧打发他回去洗澡换衣,又让厨房把早就准备好的佑丰喜欢吃的菜和点心都端去饭厅准备开饭。江寒浦虽然不在,可有两个儿子在身边,方毓秀也满足了,孟茹溪和冯欢起身也先回房间换衣服去了,方毓秀一边一个拉着佑荣和洛霞往饭厅去,一边让洛霞别走了,今晚就留下陪她睡,洛霞答应了,方毓秀便派人去洛家传话。 佑丰房间,屏风后大木桶里热气袅袅,他赤条条站在中央用手抹了下脸上的水,看着屏风上的剪影,转身叫了声,“怎么不进来。” 芸芬正拿着衣服低着头站在外面。 “我不要别人碰我,你来帮我擦。”佑丰又说话了,带着点娇蛮。 芸芬为难的进退不是,犹豫了半天只好拿着毛巾进去,她晓得佑丰的性子,他可以在里面一整天跟她耗。 “夫人还在外面等你吃饭呢,早早洗了过去……” 她一边把拧过水的毛巾在他身上擦拭,一边小声说着,想借此让他快点洗好出去。后背擦完,佑丰转过来,芸芬的手抖了一下,把毛巾浸湿给他擦拭。眼前的男体近乎完美,充满的雄性的攻击力,可佑丰是芸芬带大的,她对他更多的是疼爱和亲情,佑丰这样只会让她感觉到扭曲和痛苦。她爱他,可是只想把他当成孩子一样去爱,这些年除了自己的儿子,她所有的心血都花在他身上,她不指望佑丰能像对母亲一样报答她,但至少应该尊重她。 芸芬低头去浸毛巾时浑身僵了一下,眼睛立刻移开了,显然佑丰不能尊重她。几乎同时,江佑丰猛地拉住她的手,一阵激荡的水声,芸芬的衣裳前身几乎全湿了,等到夫人的丫头来敲门,她才颤颤的松了口气,差点哭出来。 “少爷,夫人问您好了没有,让人早些过去吃饭。” “知道了。”江佑丰声音波澜不惊,和他某处形成鲜明对比。 丫头走了,芸芬低头哭着让他赶紧穿衣出去。 佑丰却低声道:“我现在怎么出去,你要让母亲看见我这样?” 芸芬猛地抬头看着他,佑丰细细地笑了。 江佑丰到达饭厅的时候,孟茹溪开玩笑道:“佑丰如今越发讲究了,小姑娘一般,难道还要擦粉打扮一番才出来?” 佑丰没理她,不过也没生气,看起来心情不错。 “哪儿啊,大少爷面皮白,用不着擦粉。”方毓秀身边的刘妈一边替夫人给少爷盛汤一边笑道。 方毓秀一点不怪佑丰来晚了,对于长子她一向在爱里搀了些惧意,笑吟吟的问他在学校的状况,一面慈爱地打量着他。到底已经是黑三代了,黑道之血淡了些,佑丰看着眉眼间的戾气就较江寒浦轻了许多,甚至不细看还会觉出点书卷气。别管他性格是不是如此,反正看着斯文多了。 “学商业经济我倒是能理解,干吗还要什么军事训练,唉,人又不是铁打的,这么为难孩子。”方毓秀心疼地说。 冯欢笑道:“佑丰有出息,再栽培一年,就能替老爷分担了,老爷也不用总出差去。” “他出去我一样不放心哪。”方毓秀说道,想想又叹口气,“寒浦当年也是十八岁就开始各地采办,咱们江家的男人,个个都是劳碌命。” “我就不用。”江佑荣突然说,笑着搂住母亲肩膀,“爹爹哥哥忙家里的事业,我专管着陪母亲,给您弹唱小曲,解闷儿出游,决不让您孤单。” “去,”方毓秀半恼半笑地推开他,“没有正形,你要是像你哥哥那么出息,我才高兴呢。” “那不能这么说,都那么有出息,把娘亲和二位姨娘这些个大美人放在家里多罪过,我留在家里逗你们开心不好吗?” 几个女人都笑开,不过佑荣说的是实话,家里有他在,到底不那么寂寞。 佑丰突然抬头问:“爹来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昨天刚到,送信回来说办完了事就回,再有半个月就是你生日了,他说一定赶回来。”方毓秀叹口气说,也担心丈夫。 冯欢安慰道:“这年头做生意什么不得疏通,老爷这一路不请那些官员们吃饭,打点好了,咱们江家哪能事事抢占先机。人家都是打下基业图享乐,老爷是给两位少爷做好榜样,让孩子们知道咱们江家的基业一刻不能放松。” 佑丰的脸绷的紧紧的,他心里不想让父亲那么赶,就为回来给他过生日,可是却不愿专门写信说这个,而且说了也没什么用。他们父子不习惯交流感情,一向是尽在不言中。 江佑丰抬眼偷偷瞄了母亲和大哥一下,他一向不愿继承家业的,他志在诗书和音乐,也颇有天赋,只是每到这时候他总觉得心里不大是滋味儿,觉得自己是应该帮家里做事的,可是……家里就不能出个不学经济的人吗?出个能文善墨,会心疼女人,愿意守着这个家的男人不是也好吗? 吃完饭,洛霞陪着方毓秀回房睡觉,佑荣偷偷溜了出去,因为听说庆春班新来了个小生唱的不错,他要去看看,好的话还能切磋切磋。 孟茹溪和冯欢一个房间说着话,常常说到很晚才睡。 佑丰还有每天的晚课要做,芸芬心情复杂的在他房间做着针线,大约一个时辰后佑丰满身是汗的进来了,简单的冲洗了下,他过来坐在床上。芸芬赶紧给他脱鞋,顺便让他试试自己新给他做的鞋。 佑丰不用穿军用鞋的时候都是手工布鞋,耗费的频率差不多是半个月就一双,每次他去学校芸芬就做出两双给他放包里。 佑丰脚下地踩了踩,合适,芸芬给他做的衣服鞋子永远都是最合适舒服的。芸芬低着头很快把鞋给他脱下来,然后扎好给他放包里,然后起身让他躺好自己给他关灯。 “你别走。”佑丰侧身躺好看着她。 芸芬看他一眼,唇紧紧抿着,突然关了灯自己飞快走了出去,把门关好。 第273章 所以这些年她从来没跟他说过那个字 窦春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局里回来,不想洗澡了,让丫头们都去休息,自己随便洗漱一下就去睡觉。 可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茶香,抬起头,果然江寒浦正坐在桌旁慢慢地喝茶,这茶窦春平常从来不喝,所以每次闻到,就知道是他来了。 给窦春送洗脸水的丫头出去时很自然的叫了声“老爷”,应该是早知道他来了。 窦春没出声,自己去洗了脸,然后准备睡觉。 “来人。”江寒浦突然叫了一声。 丫头立刻又进来。 “给夫人准备洗脚水。”江寒浦淡淡地说,丫头忙去了。 窦春直接穿着鞋躺到床上,知道他有洁癖受不了这个,可她是一点力气都没了,脚脖子酸的不是自己的似的。 水端来了,江寒浦过来推她一下,窦春闭着眼。而后感觉他在脱自己的鞋,她一下坐起来,自己把鞋蹬了,踩到水盆里使劲搓着。虽然是赌气,可热水到底让她放松不少。江寒浦让丫头把换下的鞋袜收走,然后站起身把外衣脱了,只穿着白色的里衣坐在她身旁,顿时他身上的气息便细密的袭来。 窦春想穿上拖鞋去倒水,可丫头已经过来把水端走了,她便拿起毛巾擦着脚,擦的全干了还不停手,最后江寒浦猛地一拽把她拉进床里,不由分说用手臂压住她动不得,从他沉沉的呼吸能听出,他的耐心已经到头了……或者是真累了。 江寒浦没有下一个动作,只是搂着她呼吸发沉,看来是累了。 他应该是赶了不少的路。 窦春也安静地躺在他怀里,他的手抚摸了一阵她的小腹,最后手指插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交握。 “明天四点钟,我要是没醒记得叫我。”他低声说了句,似乎要睡着了。 窦春转过头看他,他的眼睛只留着一条缝。 “我明天四点动身走。”他说。 窦春心往下一落,说不清是生气还是难过,她转过头往床边躺了躺,可又被他拉回去。她晓得他是紧赶慢赶才挤出时间拐到自己这里来一趟,就只是为了跟她躺上几个钟头,可是她就是生气,每次他来,她总是一副生气的样子,可他走时,她是又生气又难过。 “别闹,嗯?”他在背后低声说。 窦春忍了忍,突然转身投到他怀里流出了泪,因为承认爱他太无耻,所以这些年她从来没跟他说过那个字,甚至不允许自己感到快乐,可是,都快十年了,就算是惩罚,这还不够吗?牺牲这么多年的快乐就不能换取短暂的相爱吗? 这种乱世,马上就又会爆发战争,谁说的准他们有多少相爱的时光呢? 窦春摸索着吻住他的唇,立刻得到更加强烈的回应。 “你,非走不可吗?”窦春颤颤地问,“仗打起来……我还是要去支援的。” 江寒浦顿了一下,窦春摸着他的脸,“别劝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但是,如果这次劫后我们都能活着,我就再也不想管别的了,哪怕别人都让我们去死,我也要跟你在一起。”窦春哭了出来,“我付出过,这是我应得的……你是我应得的。” 江寒浦迅速吻住她,这一夜格外的激烈,两人仿佛在进行一场持久的战斗,都毫无保留,倾尽全力和热情。 四点早就过了,两人都没发觉,江寒浦没睡,他们也没停。 半个月后,江寒浦准时半完了所有生意上的事赶回了家。江府这天其乐融融,江月犀带着靥姝也来了。正厅里,人们正拿着佑丰小时候穿着兔爷服饰的相片儿在传阅大笑,江佑丰好几次白了脸似乎想立刻站起身走出去,可是碍着父亲在没有这么做,后来父亲让他一起来书房说话,他才如蒙大赦般跟父亲走了。 佑丰出去后,芸芬犹豫地踱到了方毓秀身边,跪下跟她说起了自己离开的事情。佑丰已经大了,奶娘是早就不需要了,只是习惯了她伺候,可是芸芬如今想出去照顾自己的孩子,柱子也大了,该自己娶媳妇成家了,她作为想给儿子那点本钱让他做买卖,再给他张罗个儿媳,这都无可厚非。 方毓秀虽然也舍不得芸芬,可是芸芬有儿子,总要出去的,于是便点点头,说这事自己存心里了,等日后找时机让她走,但要她常回江府来看,毕竟是她奶大了佑丰,佑丰应该也舍不得她。 芸芬又是松口气又是难过道:“谢夫人恩典,本来早该走了,蒙府里照顾让我多留了这些年,少爷这边总是在学校也不常回来,早不用我照看了,我一日不离他总也想不到他能离开我了,等我走了,回头常回来看看,跟现在也差不多少。” 方毓秀一想也是,便让她先起来,等瞅准时机就去跟佑丰说,让她离府。 “佑丰的亲事也该定下了,夫人也该早些跟老爷提一提,就是不成亲,也该先定下。今天正好老夫人也在,大家都掌掌眼给大少爷定下才好。”孟茹溪适时的也提醒道。 方毓秀点点头,江寒浦像佑丰这么大的时候,也已经和自己定了亲了。这些年给佑丰说的人家太多,她也早挑花了眼,但硬找也能找出几个特别拔尖的,江月犀倒并不着急给佑丰定亲,可是看佑丰的性格似乎大人不给他定他就永远想不着,那么就早给他定下也好,当初江寒浦和方毓秀就是少年夫妻。 开席后,方毓秀看了眼江月犀,笑着跟江寒浦提起了佑丰的亲事。 “正好老夫人也在,咱们早些给孩子定下,大家都放心,要是挑不出来,再一块儿商量。”方毓秀说,“老爷要是允许,我就让人准备名牌去,待会儿咱们饭后挑出来一个个讨论。” 江寒浦抬起头,嘴里还咀嚼着。 佑丰听后就立刻皱起了眉,见父亲没说话,猛地站起来说:“爹,您早答应过我,让我娶芸芬。” 此话一出,除了江寒浦和佑丰,大家都惊了,江月犀不明所以的看看大家,突然问:“谁是芸芬?” 她记不得佑丰奶娘叫什么了。 江寒浦还算淡定,他看看儿子,还有儿子背后脸白的吓人、快抖成筛糠似的芸芬,低声道:“她可以做妾。” 第274章 我不能像您一样 让芸芬做江佑丰的妾,这对方毓秀和佑丰来说都不是一个解决办法,方毓秀很想站起来说,不是做妾不做妾的问题,问题是,芸芬是佑丰的奶娘,这是有违人伦的问题! 天哪天……方毓秀从听到佑丰那句话起整个人都是晕的,她没有力气站起来了,而且这房间里如今最有说话权利的人不是她了,她回头祈求地看着江月犀,眼里带着泪,恳求她来管管这对疯狂的父子。 孟茹溪低声跟江月犀说事情原委的时候,佑丰已经开口了,“我不娶妾,女人我只要一个就好了,多了没兴趣。” 江寒浦阴森森地皱起眉,“这不是兴趣的问题,你想娶的女人可以娶,但是家里给你安排的女人你也要娶。你是长子,这是你的责任。” 江佑丰垂下眼似有不甘,但随即道:“那您当初答应过我娶芸芬做老婆,那她就要做正妻。” “我并没说她可以做正妻。”江寒浦继续硬邦邦地道。 方毓秀快受不了了,谁来告诉他们芸芬不能嫁给佑丰,传出去这算什么?! 佑丰睁圆了眼,气道:“您明知道我当初就是想让她做我妻子!” 江月犀终于捋顺了事情,她站了起来,“你先闭嘴。” 两个男人同时向她看去,佑丰意识到祖母是让自己闭嘴,不甘心的抿紧了唇别过头。 江月犀的目光扫过已经快软在地上的芸芬,看了下外面,还好宾客都被隔开,现在在里面的没有外人。 江月犀以江家最高辈分的主母威严命令他们现在不许再为这件事吵,让人把芸芬先拉出去命丫鬟看住,怕她想不开寻短见。再命江佑丰去跟外面的宾客打完招呼去房间思过,这事等人散了再说。接着她又命人把靥姝和江佑荣这些小孩子也领到别的房间去单吃,让他们不许乱说一句话。 竟江月犀这么一提醒,大家才意识到现在不是个吵架的时候,否则到时候人仰马翻外面的人岂不是看了戏,那要不了多久满城都知道了。 芸芬、佑丰还有其他孩子相继离开后,方毓秀这才哭出来,她一手抓着江月犀的手,眼睛看着江寒浦,想让他们拿个主意,可是嗓子里什么都说不出来。孟茹溪几次开口想缓和一下气氛,但是也没想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冯欢看了看夫人和江寒浦,低声对方毓秀说:“没事夫人,只要关上门只有我们自家人,总能想出法子,就是真出了什么事,咱们也有法子处理。” 冯欢的话让方毓秀猛地想起了什么,对啊,不知道佑丰和芸芬有没有发生什么呢,芸芬再有了孕可怎么好?这下她更慌神了,赶紧的四处地看找主意。 江寒浦深吸了一口气又叹出来,对江月犀说:“这事我来管。” “佑丰脾气最拗,他认定的事没那么好改,何况你还答应过他。”江月犀冷冷地说,想了一会儿,她开口道,“你跟佑丰脾气都硬,见面肯定要顶起来,我先去跟他说吧,正好我也想知道怎么成了这样。” 江寒浦没有反对。 饭后,大家都迅速的送走了宾客,江月犀去找江佑丰,和祖母佑丰还是愿意说话的,他的内容也很简单,他要娶芸芬,必须娶,这是父亲当初亲口答应的。他对这天底下除了芸芬的所有女人都不感兴趣,他没有父亲的耐性可以对着不爱的几个女人,他只想对着芸芬。因为江家的责任,他可以娶别的女人,但是她们不能在地位上凌驾芸芬,因为芸芬是他的挚爱,如果芸芬只是妾,会让他觉得自己的挚爱很次要,这是对他的侮辱。 江月犀惊讶于佑丰的决心,这分明不是小孩子的意乱情迷,佑丰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或者……他让江月犀感受到了,他是真正因爱占有,光是这点就让江月犀很难去反对。 至于芸芬,她已经快吓死了,这个可怜的女人没有半点要做被自己带大的佑丰的妾或者妻,她的唯一希望是能离开江府,用自己的积蓄和经验帮助儿子做买卖娶媳妇。如果不是因为还有亲儿子要顾,为了她自己和佑丰的名声她也早就碰死了。她向江月犀磕头,求大主母让自己走,她绝不会痴心妄想嫁给佑丰少爷。 江月犀了解了事情后反倒觉得无从下手,不过她倒是看出芸芬绝没有嫁给佑丰的意思,她只把佑丰当做孩子来疼爱,并没想要他做自己的男人。如果偏重感情的话,江月犀宁愿让这个女人走,抱住孙子的名声还能放她自由。 这是她的想法,所以这次她不会护着孙子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江寒浦,他走进佑丰房间,明确表示芸芬就是嫁过来也只能做妾,而且芸芬现在寻死觅活不愿意嫁过来。 佑丰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小牛一般的固执,哪怕和全家为敌那怕芸芬都不站在他一边,他还要固执的和父亲僵持,可蛮横中也带着些许祈求。 一般小孩子对大人蛮横起来时,总是有一点希望大人能想办法给他解决。 “为什么芸芬就不能做我的妻,”佑丰失控地道,“就因为她是我的奶娘?那有什么关系!” “你要国务总长的女儿,向你的奶娘行礼,在她地位下做妾?”江寒浦只是目光沉沉的说了这么一句,这也是他第一次在佑丰面前暴露佑丰将来妻子的身份。 佑丰愣了一下,他一直知道自己的事情父亲肯定都会安排好,可是女人的事父亲既然没催他,他以为父亲并不在意。原来也早就安排好了,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他不说话了,从这件事情上他也明白了自己身上背的担子到底有多重。 “可是……我爱芸芬。” 佑丰的眼里闪着些水光,他祈求地看着父亲,希望他能对自己软一软。虽然明知道道理都站在父亲那边,可是父亲不是也对弟弟讲过感情吗? “我不能像您一样,”佑丰说,“我要和自己爱的女人在一起,不管什么世俗礼法,或是什么人伦名声,如果我不争取她,我可能会永远失去她,不是吗?” 江寒浦的眼神颤动一下,他别过眼,佑丰叫了一声,“爹……” 父子俩僵持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只是一个年长,一个年幼。一个眼泪闪着泪光,一个睫毛微微颤抖。 江寒浦的拳头越握越紧,“咯咯”作响,江佑丰的眼神紧紧盯着父亲。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喊声,“老爷,老爷——芸芬碰了柱子了!” 第275章 而是依旧作为江家的主母,成为一个 江寒浦一愣,佑丰已经不管不顾冲了出去,来挡他的家丁都被他揍开,最后他被侯隶朝胸口打了一拳,硬给拦下。 江佑丰被一群家丁抱住,他绝望地看着芸芬房间的方向低吼,像是悲泣的野兽,江寒浦看着他被拖下去,感觉有什么刺伤了视网膜。 江府今天一片乱,芸芬并不是求死,只是想拼出一条路,要么死,如果死不了,求夫人他们放自己走,她死也不会嫁给佑丰。她忍辱负重的活了这么半辈子,什么都忍过,可她不能嫁给自己儿子一样的佑丰,那她就不是人了,她没法活着了。 另一边佑丰听到这个消息心如死灰,本来被打的一拳立刻觉出内伤,脸色煞白的坐下不会动了。方毓秀本来是壮着胆子要来打醒佑丰的,看到佑丰被侯隶打了而且傻了一样,又哭着喊着要跟侯隶拼命,还要把侯隶赶出去江府,被佑荣拦着才没有激动的晕过去。 当家夫人已经这样了,孙子又受了内外伤,江月犀简直就没法离开,让人先把靥姝送回去,自己留在这里料理剩下的事。 芸芬既然求死也要走,那就绝不能留,只能随了她,哪怕让佑丰恨自己。方毓秀那边孟茹溪和冯欢已经去劝了,佑丰这边叫来大夫加紧诊治,对外还要说是宴席上喝多了肠胃不舒服。 江寒浦格外沉默,等江月犀安排好了一切,见他正坐在书房独自发呆。 “这是不是诅咒呢?”他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抬头看着江月犀。 江月犀的心一动,第一次有些心疼这个人。她没说话,江寒浦慢慢闭上眼,像是一颗入定的石头。 江月犀走过去,伸手揽过他的后脑,让他的头抵住自己的小腹,轻轻抱着他。江寒浦身子僵了一下,随后整个身体都像她靠去,依靠着她。这一刻他真的感激她,没有因为过去的事彻底跟他决裂,而是依旧作为江家的主母,成为一个他可依靠的人。尽管不是爱情,可她也对他付出良多,容忍良多……爱护良多。 这次江月犀离开的时候,手里多了样东西,或者说,回来了样东西。她的烟袋江寒浦还给她了,拿在手里,竟然还是那么的熟悉,就好像曾经长在她身上的某个器官。 接下来的事全由江寒浦接手,他已经变得和之前一样,下达命令时无比的坚定。芸芬被派了一笔钱送走了,佑丰的伤不重,只是心情原因整个人都虚弱下来。江寒浦相信作为自己的儿子他能再振作起来,振作起来再去追回芸芬也好,干脆放弃继续攻克其他生活难关也好,他相信都会的。 江府的后门,一直不被允许过来的柱子赶了辆驴车等在外面,芸芬包了头,纱布上还渗出点血丝,她揣着小包袱,被儿子扶着上了车。摸摸儿子的脸,回头看看江府,她的眼睛里有泪。 佑丰突然跑出了房间,丫头仆人们都追不上他,他跌跌撞撞、虚弱地朝后门跑去,江寒浦背着手站在门口看他跑过,朝侯隶摇了摇头,侯隶便垂手站在一旁没有拦。 第276章 分别痛 佑丰一直跑到后门口,扶住门框才没有摔倒,他正好看着芸芬坐在车上越走越远。她也看见了他,立刻捂住口,眼泪忍不住扑簌簌的往下掉,却咬着手指没有哭出声。柱子回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报复性的使劲一挥鞭子,轮子便飞转起来。 佑丰看着芸芬远去,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他手一松晕倒在门旁,立刻被仆人们扶住掺向房里去了。 芸芬就在儿子这边暂时安顿了下来。 柱子跟着金匠学手艺,偏巧金匠两口子没儿子,只有一个女儿,看柱子踏实能干,打算将来把他收作半个儿子,招进家门来做女婿,这样即有人养老女儿也有指靠,将来这个金铺也就留给他们小两口。 可是那个女孩子命薄,本来和柱子处的也挺好,中途却害病死了。金匠夫妇伤心欲绝,却并没因此收回诺言,依旧把柱子当做儿子看待,而且这金铺将来还会留给他。芸芬也是千恩万谢,老师傅能这样对儿子,实在是柱子的福分。等给金匠的女儿守够了几年,再给柱子寻一房儿媳,就都有了。她这一辈子太软太屈,可最后能落个这样的结果,也算是不错了。 芸芬让柱子平常只管孝顺金匠夫妇,好好报答人家的恩情,不用为自己添置什么,她有积蓄,给柱子攒的老婆本儿也早够了。柱子却不想动母亲的钱,那毕竟是母亲牺牲了陪伴自己的时间在江家赚的钱,他更愿意凭本事赚钱养活母亲,让她知道她的亲儿子也有能力让她过上好日子,不比在江家差。 柱子如今长得人高马大,黑壮黑壮,虽然干的是细致手艺活,可是却十分魁梧。因为这个体格儿,金匠老夫妇才格外的偏爱他,只要他在一家人总感觉很踏实。芸芬开始给柱子做衣服和鞋子,之前做她总是偷偷的,如今,她要把所有亏欠儿子的爱护都补上,只是夜里纳鞋底的时候,也会躲不开的想起最后一次见佑丰那面,心便像扎了几针似的那么疼,那都是她的肉啊。每一种,都有自己的疼法,都疼在她身上。 但是她不敢回去看,怕柱子不同意,也怕江府不欢迎,本来如果正常走了方毓秀是欢迎她回去看的,如今就不好说了。 在金铺住了两月有余,她还是担心佑丰的伤,有时坐在后门口像是能一下望到江家门口似的一直看着,想着另一个孩子的伤怎么样了,一边流着泪。等终于有人从江家过来看她,那是之前一起做工的仆人,芸芬半带着羞又半带着急切地问她佑丰的伤怎么样了。 那仆人说的很吓人。 “大少爷从没病过这么重,最严重的时候只剩一口气的样子,把夫人急的哭晕过去好几次,只有老爷铁着脸坐在床边守着。后来慢慢的回转过来了……唉,你也是真狠的心,那样了也没过去看一眼。” 等人走后,芸芬独自躲到院子后面的竹林里大哭一场,她何曾不心疼不担心,就是听到如今化险为夷,她心里也跟剜下一块似的,想一次疼一次。 第277章 佑丰没再说话,娘看起来老了很多 佑丰病着的这些天,方毓秀已经快比儿子还要虚弱了,她的泪已快流尽了,佑丰要是在不好转,她恐怕就也要倒下了。 搂着昏迷的佑丰的时候,她甚至心里有过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她一定要有一个儿子突然死去,她宁愿那个是佑荣。因为佑荣是蜜水里泡大的,从来没吃过一点苦,他的生命即使突然的结束那也是一个短暂的童话,佑丰不同,在方毓秀看来,佑丰从会走开始就没享过一天的福。在她还没睡起时佑丰就起来练功,每天那么多的功课和训练,如果佑丰就这么去了,她只要一回忆他生前的日子,怕就会心疼死。 她的情绪却从来没有这么激烈过,看不见好转的时候她大骂医生都是庸医,她气不顺时骂二儿子佑荣,她甚至抓着江寒浦要跟他拼命,说都是他天天的逼佑丰,如今孩子都这样了……娶奶妈,不就是娶奶妈吗?娶吧,随便!只要儿子回来,她还管那些! 好在佑丰慢慢好转了,不多久就醒来。像是在梦中听到方毓秀那些呼唤一样,他醒来看着娘亲,轻轻的叫了一声“娘”。 “哎……哎!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可千万别再……” 方毓秀泣不成声的靠在旁边江寒浦的身上,好像这辈子的夙愿已经完成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佑丰没再说话,娘看起来老了很多,就好像他昏迷了几年一样。江佑丰从没见过母亲这么凄惨的样子,是了,这是他的娘,一直都那么爱他,尽管他从来不刻意的去讨好她,亲近她。 父亲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让丫头请大夫过来看。 佑丰醒来后很沉默,他似乎谁都不怪,很柔顺听话。他甚至没有再提让要娶芸芬的话。为了怕勾起儿子的病,方毓秀觉得佑丰不提那就先不提,这事就这么过去也没什么不好,要是佑丰再提,那她就差人去找芸芬说和,江家高门大户,娶她一个下人难道还有不成的?至于名声……唉,总会有办法的,就交给他爹去做,他逼了儿子那么多回,也该替儿子善后一次。 家里最近收了不少探病的果篮鲜花还有礼品,本来喜欢江佑丰平常却不敢表现的大家小姐和学校里的同学,也借着这个机会羞答答的过来,见没见着佑丰本人的,都把自己的东西和写着名字的卡片留下。 孟茹溪直说:“这一病才知道佑丰的女人缘原来这么可怕,之前大家还不好意思呢,现在可全露出来了。” 其中最贵重的礼物来自国务总长家,佑丰醒来两天后国务总长的夫人就带着女儿过来了,这还是第一次造访江府,虽然没说是探病,但是总长夫人让女儿去瞧瞧最近病着的大少爷去。方毓秀看了眼这个姑娘,楚眉绝对是在一众大家闺秀里姿色也算出挑的美人,眉眼如画,悬胆鼻菱形口,年岁不大气质却很沉稳,是地道的古典美人。她的哥哥楚隽和江佑丰是同学,但是她自己还没见过佑丰,这次母亲带她来就是让她相看相看。 方毓秀从江寒浦那里听说了这门两家有意的亲事后,对两人这第一次见面有些紧张,佑丰平常就不大亲近人,如今刚醒怕是还没忘了芸芬呢。 丫头领着楚眉往江佑丰房里去了,佑荣也过去凑热闹,方毓秀陪着楚夫人在前厅聊天。过了会儿楚眉就回来了,面色如常,又聊了几句楚夫人也起来告辞,方毓秀留饭对方谢过婉拒了。 她们走后,方毓秀问佑荣,楚眉和佑丰谈的怎么样。 佑荣扔了颗葡萄在自己嘴里,“什么怎么样,就是聊天啊。” “你大哥……态度怎么样?”孟茹溪问。 “挺好的啊,大哥听说人来看他,披着衣服坐起跟楚眉聊天,有说有笑的,聊了会儿楚眉就站起告辞了。”佑荣说,“娘,这个楚眉是将来要做我嫂子的吗?那大哥不是喜欢……” “闭嘴。”方毓秀忙瞪了二儿子一眼。 几个女人又往佑丰房里去,旁敲侧击的想知道当时两人怎么样,佑丰也很平静,一一回答了,就是普通的聊天而已。 方毓秀还是不能放心,但是第二天楚夫人就又带着楚眉来了,这次留下吃了午饭,江佑丰也出来陪客,饭毕陪着楚眉在花园散了会儿步,据跟踪他们后来被哥哥抓到斥走的佑荣说,两人依旧是很平常的在聊天而已,楚眉看起来也恪守着礼数,总是看着自己的鞋尖和路面,也没有过分热情。 从那之后,楚夫人就常带着女儿来江府这边,可能是怕政治身份敏感,后来就常是楚眉随着哥哥楚隽一起来,到江府后院的湖边消暑。江佑丰常是和楚隽一起谈天骑马,虽然也和楚眉说话,但是两个人都是恪守礼数,并没什么擦出火花的样子。 但是两个月后,楚家正式和江家说起了定亲的事,江寒浦回来跟佑丰说,佑丰表示一切听父亲安排。方毓秀有些担心,不过看儿子如此乖巧,到底是高兴的。 芸芬一早挎着篮子出去买菜,柱子师父师母年事已高,她过来后自动的就把家务接过来,也算报答人家这么多年照顾柱子的恩情。柱子觉得家里人多可以请个仆人,可芸芬节俭惯了,而且她不愿意闲着,每天把时间塞得满满的她还自在些。 买完菜提着沉甸甸的篮子往回走,后面的人群突然骚乱起来,大家都往两边跑。芸芬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着,但是听见隐隐有马蹄声越来越近,她赶紧也躲到了路旁,等到能看清马匹,她不由地退到一个店铺内,扒着门只露出一点眼睛。是佑丰和楚隽一前一后的策马过去了,飞扬跋扈,意气风发。 芸芬觉得他往两边看了一眼,似乎看到自己了,又似乎没看到,他很快就过去了。 背后点心铺老板在柜台里笑说:“你这么怕马呀。” 芸芬回过头笑了笑,眼圈儿有些红。 第278章 眼圈红红的,似乎遭到了全世界的背 柱子跟芸芬说,师父师母预备回老家养老,他也想把铺子移到师父老家去。 芸芬吃了一惊,铺子在风陆城已经有了名声,迁移不是个好主意,但是给柱子的师父养老也是必须的。 “那,现在就迁吗?”芸芬问,她已经在风陆城住了太久,对这里比对乡下更有归属感。 “师父一天天老了,还是早迁了好,反正有手艺在,不怕没饭吃。”柱子说。 芸芬看了看房子,“这一走,将来再想回来就难了,大家都想往风陆城里挤,这里繁华,打仗的时候也最安全。” “放心吧娘,有我在,你们在哪儿都安全。”柱子说,然后浓眉皱起,“我是不想留在这个地方了,我就是要走,能不回来就再也不回来!” 芸芬没想到柱子竞对风陆城有这么大的怨念,不过如今她的全部生命中心都放在了儿子身上,既然柱子执意要走,那便走吧。只是…… “既然不再回来了,好歹江家是我那么多年的东家,总该去辞个行。”芸芬轻声说,这么一声不响的永远走了,总有些对不起人。 柱子的脸色不太好看,可是随即道:“行,让他们知道,我们永远不回来了,任他们怎么势大,咱们是自由的,今后谁也管不着!” 芸芬知道柱子也怨江府,可是要没有江府,凭他们母子俩这些年吃什么喝什么呢?柱子在这里学艺还是二姨太太给安排的,如今能攒下积蓄过好日子,也得感谢江家啊。 芸芬把晚上偷偷熬夜做的一包鞋拿出来去江府辞行,这本来是她想托人带给佑丰的,可是一直没有勇气,只是想他的时候就狠命的纳鞋底做鞋,解一解心疼,现在好了,既然要走了,也就有了送去的勇气。 芸芬特地挑佑丰去上学的日子去江家,方毓秀对芸芬没有责怪,听说她要走了还十分不舍,又让人拿了许多东西给她,芸芬一一的谢过夫人、姨太太,和平常关系好的奶娘仆人道了别,把那包鞋交给佑丰的一个老妈子。方毓秀留她吃饭她也没敢多待,抱着一堆东西由后门走了。 她一路的擦眼泪,为自己的人生流泪。什么样的身份,得什么样的感情,她只是个奶娘,下人。佑丰理应不对她抱多少感情,他对她冷酷无情,她该当忍着,就是他对她过多的爱了,她也应当推却,因为她的身份不允许。 回去当天,芸芬帮着家里收拾东西,金铺在这里已开了几十年了,行礼和货物都太多。捆箱子的麻绳不够了,芸芬出门去买,转过一个胡同却差点被踩在马蹄底下。 她耳边是马的嘶鸣,眼前看着飞扬的马蹄,已经吓呆在原地。佑丰把缰绳都快勒断了,才没让马踩到芸芬,他是一路由江府骑马飞奔到这里的,因为除了马他觉得什么都慢,他恨不能飞过来。 芸芬傻在原地,看见马上的江佑丰也不能说出一句话。佑丰下马,不由分说把她抱起来放在马背上,芸芬坐不住轻声惊叫起来,佑丰很快上马从后面扶住她,然后勒转马头,马儿飞奔起来,芸芬觉得自己要被甩飞出去,或者立刻就要撞上什么了,她的惊叫和周围人的惊叫还有马蹄声混成一团,最后都被耳边佑丰的心跳所淹没。 马儿一直跑到没有人的草地上,佑丰下了马,再把她抱下来,她的脚还没挨地就吻住了她。 这就是佑丰喜欢马的原因,因为它能带着你奔向自由。 芸芬流着泪,不知道是不是太惊讶还是之前太想他,她只知道哭,以为佑丰吻完了就放开她。就好像他小时候不管怎么蛮横霸道她都由着他,等他够了她再温柔地用手抚摸他的头。 可这次佑丰似乎不打算停了,他急切的想要把她变成自己的,永远拥有她。他把她拉进旁边的树林,将她抵在一棵树上,一边吻她一边急急的扯她的衣服,解自己的皮带。 芸芬慌了,这才开始挣扎。 “少爷……佑丰!” 她推了他一把,牙齿不小心咬破他的唇,佑丰猛地抱住她,喘着气。 “你要走了!” 他不是问,而是声讨一般的低吼。眼圈红红的,似乎遭到了全世界的背叛。 “你要离开我,永远离开我!” 芸芬的眼里含着泪,该怎么告诉他,自己只是个奶娘,这天底下所有的奶娘,都不能把带大的孩子和亲儿子同时拥有,她必须地舍掉一个,而要割舍的那个是注定好的,就好像在孩子童年时候割舍的那个也是注定好的一样。 “佑丰,我是柱子的娘,你……你是江家的少爷,夫人才是你的娘,你要什么都会有的,柱子不一样。”芸芬说。 “我不要别的我只要你!”佑丰吼道,“你明明知道的,你知道的!我不要你做我娘,我要娶你!” 芸芬看着他,抬起手慢慢打在他脸上,然后自己落下泪来。 佑丰竟然也哭了,他脸上的表情像是笑,可是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 他这一哭让芸芬心里刀子割一般疼,她摸摸佑丰的脸,让他好好的,等他再长大一点就什么都明白了,自己有生之年,也许会再来看他,她巴望着看他长大,巴望着看他成家立业,活的好好的。 佑丰抬起眼,带出一丝恨意。他突然把她扳倒在地,发疯一样扯着她的衣服,把自己的皮带解开扔在一旁,芸芬惊叫着,用手打他,可是没有用,佑丰疯了。他扯下芸芬的裙子,不由分说倾身上去,却被芸芬猛地曲起腿顶了一下,佑丰躲过了,可芸芬像个滑溜的鱼一样抽身想跑,爬起来到一半就被佑丰抱住,两人一起摔在地上滚了两下,沾了一身的落叶。 芸芬突然拔下头上的银簪抵在脖子上,“你再发疯,我就死在你面前。” 佑丰呆呆地看着她,就好像小时候看着她抬起威吓他的巴掌,可她一次都没打下来过。可这次芸芬手一用力,脖子上立刻冒出了血珠。 第279章 佑荣 经过了上次那一战,虽然风陆城仍旧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大家心里还是慌了一下。 首先闹着要去打仗的就是虎子,他非去不可,好像他长这么大就是为了杀柳家的兵一样。江月犀知道拦不住,好在江家的关系可以把虎子送进军队后谋个相对上等的军官职位。一开始让他留在风陆城保护治安,可日子久了虎子就又不满意了,他想到最前线去,老在风陆城守着,说不定等仗打完他都用不着开一枪。 为此他和干娘还吵了起来,江月犀觉得,如果非要往最前线跑,那么多次战役,那不定哪次虎子就要遇险,可虎子觉得他学本事本来就是要打仗杀敌的,干娘不让他去,他宁愿不当军官偷跑过去。 江月犀了解虎子,知道他说到做到,他可能真会偷跑去,为此她和傅兰倾讨主意,抱怨这孩子都不知道体谅她。傅兰倾劝她还是放手的好,虎子有骨气,这是值得骄傲的事。 最后虎子被调去前线,好歹的有个军官职位应该不至于总是自己下场冲杀。江月犀的心也拧紧了,每天也开始担心,生怕哪天的报纸上就登出虎子壮烈牺牲的消息。 就像云正锋预言的一样,这次的开仗趋势比之前的还要惨烈,规模也更大,一山不容二虎,两家现在都打着统一的旗号,都牟足了劲要杀灭对方。 如今段瑞宁在金钱上的倚重是江寒浦和洛家,江月犀这些年就是在老老实实的办厂子,把段瑞宁看重的那些个品牌做好,可有时她也需要过去开会什么的,她的话不多,段瑞宁问她她才诚恳的给出意见,这次她出的力肯定也没有江寒浦和洛修因多,所以她觉得自己也不应该多话。不过段瑞宁很看重她,每次她的意见都会得到重视。洛修因对她有点忌惮,但是看在江寒浦的份上也不敢对她怎样。 之前段瑞宁冷落了国务总长,但是对江寒浦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倚重和信任,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不知道和利益需求是不是有关系。段瑞宁知道佑丰和楚眀斓女儿的亲事取消了,提出想收佑丰为义子,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江月犀见江寒浦迟疑了一下,笑着提出这样辈分不太合,因为她已经是段嫣的干娘,而佑丰是自己的孙子,如果做总统的义子,那自己岂不是大不敬了。 段瑞宁想了一想,当时一笑作罢。 散会之后,江月犀走到江寒浦跟前问他,之前从来见他对官场没什么兴趣,怎么突然会让佑丰和楚眀斓的女儿定亲,干出这么高调的事。 江寒浦只是一笑,说了句,“没有真的定亲,已经取消了。” 江月犀不明所以,他没有多做解释。 等江月犀走后,洛修因过去和江寒浦攀谈,邀他去家里一聚,江寒浦拒绝了。洛修因似乎对江寒浦总有些又恨又爱的情绪,凑近他的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江寒浦定定地转过头看着他。 洛修因笑开,“没关系,只是我的一个玩意儿罢了,你家二少要是喜欢,就让给他,不是什么大事情。” 江寒浦绷着一张脸回到了家,一进正厅坐定就让人把佑荣找来。 佑荣正和师父他们在后院弹唱,听说父亲找,来人又说父亲脸色不好,心里已经打起了鼓,赶紧叫人去把母亲找来,在这个家里,天塌了有母亲在父亲就不会打他。 上了正厅,佑荣低低像父亲行了礼,江寒浦问起他可认识一个叫郑竹影的小生。佑荣的脸立刻白了,心里乱跳一通。虽然父亲没打过他,可他胆小,立刻慌了阵脚,结结巴巴地说是认识的朋友。 “我怎么听说,他之前是洛修因宠爱的挚友,后来他拒绝了洛修因,只是因为——他说是因为你。”江寒浦目光直直地盯在儿子脸上。 佑荣已经僵成个钉子,戳在冰上一样从脚到头都是凉的,这时方毓秀和孟茹溪过来了,佑荣身子一软忙跪下,对父亲说:“我们只是好朋友,我欣赏他的才艺,怜惜他的身世,除此之外再没别的。我……我倒是听说他之前被人包养,可我没有和他怎样。” 方毓秀见佑荣跪忙问是怎么了,一边蹲下伸手揽住佑荣,佑荣忙靠在母亲身上,已经开始撒娇一样对母亲说:“我真是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干过,我和竹影只是朋友。” “瞧你把孩子吓得,什么事值得那么绷着脸,还让他跪着,你不知道他胆子最小?”方毓秀搂着佑荣说。 “你起开,我在和他说话。”江寒浦看着儿子平静地说。 方毓秀知道江寒浦这是认真的,如果再护着反倒会触怒他,只好先松开儿子站在边上看。 佑荣最怕父亲这样的神情,身子微微哆嗦道:“儿子跟他真的没有什么关系……爹爹有什么要求,儿子都听您的。” 江寒浦还没说什么,佑荣就软成了这样子,江寒浦微微叹口气,问:“你和他……不,你,真的没有什么?” 佑荣看了眼父亲,然后一个劲摇头,“儿子没有,爹爹。” 江寒浦也松口气,点了点头。看着儿子也无从再说什么,他跟佑荣简直就没法怎么样。佑荣太胆小,也太软,自己还没怎么样他就吓得再也不敢了什么的说一堆,最后低着头哼唧哼唧,方毓秀更是不可能让他对佑荣动硬的。 佑荣现在则满脑子都是父亲严厉的样子,父亲的戒尺,马鞭子,大哥那么壮都受不住,他就更别提了。他最怕疼了,打针的时候都要抱着母亲或者奶妈,此刻吓得都打起了摆子。 方毓秀赶紧过去又抱住佑丰,“好了好了,不管什么事,孩子都这么说了就别板着脸了,再说佑荣能犯什么大错,他这么胆小,一向又最乖巧。” 佑荣眨巴着眼睛看着父亲,眼里有点湿。 江寒浦叹口气,“你知道注意就好……去吧。” “哎。”佑荣赶紧答应,站起来心里还是后怕。 第280章 他从小受的成长暗示就是,不要让自 被父亲一吓的佑荣,差点又病了,被吓得忘了自己是十六岁的大孩子了,每当他受了惊吓或者承受不了的痛苦,他就立刻反少还童。 被母亲搂在怀里哄了好久,就着母亲的手被喂了小半碗他爱喝的燕窝粥,又就着母亲的手吃了几块甜甜软软的点心,他总算是把那点快要来的病给压了回去。而且被母亲那么一哄,他也觉得委屈起来,是啊,他又没怎样,好好的爹爹凶什么? 不过他心里可是真怕了,好几天都不敢再去找竹影玩儿,朋友送帖子过来邀他看戏说是请了竹影,他也都推拒了。 虽然等他不那么怕的时候,他也觉得可惜。竹影是他的好朋友,他们一向很合得来。不过一想父亲严厉起来的脸,他又退缩了。至于他和竹影的关系,他没细想过,他一向不爱多想的。就像小时候他觉得母亲的药甜甜的,就总偷一两颗出来含在嘴里,没甜味儿再吐出来,他不多想,等到母亲发现后一脸惊慌对他瞪了眼,他才幡然醒悟觉出那是不对的。对竹影也是如此,他像个孩童一样,遇到新奇有趣的东西就想靠近,并不想那么多。他和竹影谈得来,两人常腻在一起,虽然有时被朋友开玩笑,但他毫不在意,他甚至很直白地说过,他就喜欢跟竹影在一起。 在一次他和朋友聚会,最后大家都喝倒了,他隐约感觉有软软的触感在自己唇上,醉眼朦胧间他看到是竹影在亲自己,可他并没觉得什么,只是觉得竹影的眼睛和红嘴唇儿怪好看的,心里有些新奇,也感觉到小小的刺激。竹影见他醒了像受了惊似的,而佑荣只是冲他一笑,像是和伙伴一起干了点小坏事的孩子。 他知道竹影被叫去别人府上唱戏时会受到些别的待遇,有人跟他说过,他也没觉得什么。佑荣天生的用善意的目光看待一切,他只觉得竹影身世可怜。因为他的这种不轻视,竹影看他的眼神似乎更亲密了。他们俩常在大家聚会的时候偷着两人出来散步,竹影长得比女子还美,佑荣想着朋友们总喜欢摸竹影的脸,他也壮着胆子借着开玩笑摸摸,每次竹影都脸红的低下头,并不像其他人摸他时羞怒地躲开。佑荣觉得竹影确实很美,竹影的脸可真滑真软,有时候他也晕晕乎乎的想到上次亲吻的感觉那么舒服,也许他们哪天还可以借着开玩笑什么的再亲一亲。 直到父亲瞪了眼,佑荣立刻觉出自己肯定是不对,他的心像个蜗牛碰见硬石头立刻缩回去,他什么都想起来了。没错,自己跟竹影玩儿肯定是不对的,即使不会再发生什么,可是让父亲母亲不高兴也是不好的,所以不能跟竹影玩了,亲吻什么的还好没有第二次。 这么过了快一个月,一次佑荣出去和朋友们玩,没想到竹影找来了,他给一众风雅子弟唱过戏后,趁佑荣出来方便时过来问他,是不是最近家里看得严不让他出来了,还是他又病了。 竹影问的很关切,只是眼底的凄惶也是掩不住的,他可能已经想到什么了。 佑荣像个小孩子一样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觉得很为难,找不着话,最后竟像个小孩子一样低声说:“嗯……我爹不让我跟你玩儿了。” 有时候搬出父母是最好的办法,佑荣以为大家都能理解他这句话,毕竟谁能看父亲的凶面孔和母亲伤心的脸呢?他忘了他自己已经很大了,再这样说很不硬气。佑荣不是不知道不硬气是不好的,他是从来就没想过硬气不硬气这回事。硬气是大哥的事,他从小受的成长暗示就是,不要让自己难受,不能承受一点压力。父亲要凶自己就赶紧找母亲去,自己身体心灵上有一点痛苦母亲就会哭天抢地,所以他也觉得自己受苦是件很严重的事。 所以,他怎么能去挨父亲的责骂甚至责打呢,他不能承受一点痛苦,大哥能承受住,定是因为大哥的皮肉和他不一样,他天生的皮子嫩心地软。 竹影大概是理解了吧,凄惶地一笑,垂下眼去,眼里似乎闪着些泪光。佑荣也有点难受,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竹影,毕竟父亲凶起来可是不可违的,那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有些伤害竹影,可竹影也有别的朋友啊,自己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很受欢迎了不是吗? “那个,咱们俩就算没缘分吧。”佑荣想起这么句话来,虽然说出口意识到不大妥,可是也想不出还有别的了。 竹影点点头,“让江少爷为难了,竹影明白了。” 说完他走了,佑荣心里怪难过的,可也松了口气。 不过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江寒浦意识到自己对于佑荣太过于舒慢了,对于老大佑丰他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因为佑丰身上担子重,他不能让佑丰走错一步。对佑荣就宽松地多,所有人都是有人情味儿的,就连冷情铁血的江寒浦也不例外,他对大儿子必须严格,那些人情味儿就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对佑荣的性情管教一直是纵容的。没有办法,就连秦始皇在教养出扶苏这样的长子之时都能顺带宠出胡亥那样的儿子,可见人情味儿是人逃不开的。 拿男女之事来说,佑荣的妻子将来不用掌家,也用不着有很高的地位,过得去就行,所以他从来没过问过。就是佑荣想要跟潮流来个自由恋爱他也觉得无所不可。现在想来,这小树可有点要歪的过分的趋势,于是他便抽空和方毓秀商议给佑荣定亲的事,反正佑荣年纪也到了,佑丰的妻子近期没有特别看中的,所以定亲可以不按长幼顺序,只要成亲的时候哥哥先弟弟后就可以。 方毓秀对此很欣慰,对佑荣的婚事她虽然有决定权,可是丈夫不说话她老也不敢决定。如今听到丈夫这么说,她立刻去找佑荣问他 第281章 找到她 听佑荣并对洛霞并没有男女之情,方毓秀有些失望。可虽然是怜惜洛霞,但是更不忍心让儿子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大儿子已经婚姻不自由了,次子有挑选的余地还是挑个喜欢的好。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娘去给你寻。”方毓秀问。 佑荣歪在母亲的怀里剥着荔枝,“这个又不急,哥哥还没定亲呢。” “你哥的亲事一时定不下来,你爹说先给你寻,这未来的妻子啊,还是早定下好,心思定了你也好专注读书。”方毓秀说。 “嗯——” 佑荣嚼着荔枝,想想要是真相亲多没趣味,可是平常他见的女孩子又没个喜欢的……算了,先让母亲找着吧。 “我喜欢温柔的,不要太厉害,嗓门也不能太大,要有学问,懂风雅。”佑荣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方毓秀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佑荣胆小又带点儿女孩儿气的多愁善感,娶个夜叉回来可不行,肯定是得温柔小意,嗓门大一点吓着他可不行。 可是给母亲说完了要求,佑荣心里又不是滋味儿了,这最近开仗以来,学校许多学生都开始组织抗战,他虽然不能上战场,可也知道如今最需要的是保家卫国,学生们不管能不能尽力的都在操心国事,他却忙着定亲娶媳妇? “娘,听说这次打仗可激烈了,报纸上广播上天天都在播报那些南焦政府的人有多凶残,听说他们推行杀人奖励制度,要是当逃兵回去要被自己人处极刑,所以他们都是最残暴的杀人机器,这种人咱们打得赢吗?”佑荣突然抬起头问母亲。 “没事,打不进来风陆城的。”方毓秀只是搂紧了怀里的佑荣说,“上次打的那么惨烈,不是也没打到咱们的城门吗?总统都跟咱们住的那么紧,风陆城是最安全的。就是总统没办法,你爹也会有办法。” 方毓秀说的很自然,反正自嫁给江寒浦以来,她就觉得整个国家的动乱都跟自己没关系。就是全国都闹粮荒吃不上喝不上时,他们家不是也没断过肉菜点心吗?军阀都能破产,可江家不会,她觉得江家比总统府都要牢靠,总统身上还背着整个国家,大难临头兴许还要殉国,江家不同啊,即使整个鸾越都败了,凭着江家的财力他们也可以去国外过好日子……当然,上天保佑让鸾越可别完,毕竟换个地方再开始过日子多不方便。 佑荣说的是对方的难对付,母亲却想的是自家的安危,所以佑荣还是没得到问题的答案,他只是有些担心地想到,他是不是能做到和不要命的敌人去拼杀,可是光想想就不行,不行,他太惜命了,再说他要是死了家里的人可怎么办,母亲就会先哭死吧。 而来凤城窦春府里的管家给江寒浦来了一封信,信上说窦春已经提出申请主动调到了作战区周边去动员大家抗战,总之哪里危险,别人都不愿去的地方,她就抢着去。 江寒浦的信按在桌子上,呼吸沉沉,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和自己在一起从来都没有良心安宁过。 江寒浦不知道什么是爱国,他只知道利益,他和段瑞宁合作也只是因为利益,可是如今,他衷心的希望鸾越能胜,前线的牺牲越少越好,他愿意尽全力去支持前线,因为那里面有窦春。 而几天后,孟茹溪又带回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柱子的师父师娘,那对金铺夫妇又回来了,他们又租了间小房决定死都不离开风陆城了。孟茹溪碰见他们时,老夫妇都是装了一肚子苦水的凄惶惨状。 他们刚回到老家安顿好,老家就开始打仗了,他们的金铺和钱都被南焦的兵抢走,最可怕的是,他们还抢走了芸芬,柱子和他们拼命最后给打了个半死,等柱子好容易养好了点伤,就非要去救回母亲不可,柱子参加了当地的抗战队,所以没回来。 方毓秀她们立刻觉得可怕,外面死成百上千的人她们可能还觉不到,但是和自己有关的人遭遇不测,那种恐怖感立刻就具体了。 大家正想着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佑丰时,佑荣已经偷听了去,他急忙跑去告诉哥哥,佑丰正在看书,听了后脸色雪白,起身走了出去,没留神在走廊上踩到了一只大胆兔子的腿。 急归急,佑丰看起来并没有失去理智,他立刻去查所有被掳去的女人最可能被送去什么地方,然后撒开人去找,他把这件事告诉父亲,跪在地上求父亲动用关系好尽快找到芸芬。 同时他自己也收拾行囊跑去当地亲自去找,江寒浦知道他飞去不可,于是派人随行过去保护佑丰。好在半个月后,就在一家下等窑子里找到了刚被出卖的芸芬。 之前她被抓去,放在大卡车上,结果无非是进军营或者下窑子,芸芬觉得去了肯定是受辱至死,还不如来个痛快的,半路一咬牙乘人不备栽下车滚下山坡。谁知竟然活了下来,浑身都是伤,但是腿脚没有大毛病,想到还有儿子在等自己,她在山下躲了一天,第二天从另一条山路又上了山,又累又饿,被人牙子拐去卖进了窑子里,她不从,逃跑过,可是无论跑到哪里,在这个乱世道一个孤身的女人总是危险的,似乎总也逃不过被卖的命运。她第二次被卖的时候已经打定了主意就这么死了算了,被打了几天,饿了几天,佑丰派去的人简直就没认出她来,因为跟形容的一点不一样。就在芸芬以为自己会被打死或者就这么饿死时,她听见有人叫了她的名字,后来佑丰过来看她,立刻认出了她,把她带走了。之后的事情她全不知道,因为直接就昏了过去。 佑丰把芸芬带回家的时候,方毓秀只庆幸儿子能回来就好,当初他非要走的时候把她吓坏了,天天在家担心。他有多在乎芸芬大家都看见了,方毓秀和孟茹溪她们看见佑丰把芸芬抱进了自己房间,欲言又止可谁也不敢说什么,晚上佑丰就直接和芸芬歇在了一个屋子里。 第282章 江家的大少爷江佑丰去从军了 第二天一早,佑丰迷迷糊糊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就见芸芬正犹豫地把头套进她用腰带结成的圈里。他来不及反应便起身冲过去,直接把她抱下来,两人摔在床上。 芸芬捂着脸哭起来,佑丰还一丝不挂的坐在她身边,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芸芬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活着,原来以为的后半生安稳生活全成了泡影,亲生儿子生死不明,自己又和佑丰有了这层关系,她要是个要脸的女人,她昨晚就该死了的。 外面有丫头来叫他们去前厅吃饭,佑丰才站起找了条裤子穿,然后坐下把芸芬抱在怀里。 芸芬把他推开,他救了她她感激,可是,他怎么能那么对自己呢?他可是她奶大的。 佑丰固执的楼紧她不送手,把头埋在她的颈窝。 “你让我死吧,儿子丢了,我也不想活了,你又何苦让我这么难堪。”芸芬哭着说,要是佑丰不那样对她,她为了佑丰也可以活着,可是他偏要那样…… 佑丰轻咬着她的脖子,含住他的耳唇儿,已经食髓知味的他如今格外懂得这些,声音沙哑道:“我帮你把他找回来,你今后只陪着我,做我的女人。” 芸芬僵了一下,回头看看他,佑丰吻了下她的鼻尖,“就这么定了。” 他从来都不征求她的同意,尽管做的事全是为她。 芸芬害羞不愿意出去吃早饭,这院子里谁不知道她是佑丰的奶娘,这院子里又谁不知道昨晚佑丰对她做了什么。尽管府里的人都只是同情芸芬,可她还是不愿出去。佑丰便让人把饭菜给她送来房间,自己去前厅吃饭,父亲已经吃过饭去书房,佑丰并没和桌上的女人说什么,吃过饭便去书房找父亲。 江寒浦正看着窦春管家的信,剑眉紧蹙,信上讲窦春失联了。 窦春做宣传凭的就是一腔热血带动广大群众,她首先自己就要不怕死,也正因为如此她的感染力很强,她不懂退缩,正是想用自己的不怕牺牲去感染许多和她一样的女人,让她们也知道她们并不比男人差。她的成效很好,危险也很大,结果在一次敌军突袭中她失联了,不知道是被掳去还是流落到别的地方,亦或是已经死了。 佑丰叫了爹爹一声,江寒浦并没有应,佑丰走近了一点,江寒浦抬起头,他的脸色又青又白让佑丰有些吃惊,他从没见过爹爹失控的时候,可这时候的江寒浦似乎已经在失控的边缘。亦或者爹爹已经失控了,只不过是无声的爆发。 换作平常佑丰不会在这个时候跟父亲谈事,可今天不一样,他一定要说,却不知道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爹,这些天我在战地四处的走,找芸芬,看了许多那些作战的人和在战火下生存的百姓。爹,我觉得这件事是和我们相关的,和我们的生意,甚至将来的生活,或者我们的人都息息相关,如果鸾越不打胜,我们的一切计划都会无法展开。爹,我们是不是应当杀退那些人。” 江寒浦看着大儿子,没有说话。 江佑丰垂下眼,“爹,我想去参军。我们的士兵还不够狠,不够对方那种狠,这样下去我认为我们会输。” 江寒浦的注意力终于转到了儿子身上,他的儿子,果然是他的儿子。 得知窦春遇险,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奔赴前线找到她,如果她死了,就为她报仇,杀尽仇敌,用他们的鲜血祭奠他心爱的女人。 可是……他却不能走,绑了他一辈子的家族,还在捆绑着他。这样看来,佑丰却比他血性且自由的多。别人欺负了他的女人,威胁他的生活,他可以立刻去找对方报仇。 可是……江寒浦又犹豫了,作为父亲,他可以放佑丰走吗?佑丰是有本事的,他的骑射他的枪法还有他的学识,都可以做大事。可他是属于江家的,他是自己的接班人,他更是自己的儿子,因为责任或者安全江寒浦都不能让佑丰走。 佑丰撩起袍子,跪在地上,只是叫了一声,“爹,这次如果没有人豁的出去,我们都会败,那些进攻我们的敌军,他们出发前只带几天的口粮,如果打不赢就直接饿死,所以他们总能打赢。您舍不得我走,其他的人也舍不得让自己的孩子去送命,即使上了战场也畏畏缩缩,所以我们都会输给那些人。我自然知道我和其他孩子是不同的,正因为如此,我想让他们看看,我是怎样的可以豁出去。而且,我想要这一次的自由。” 自由……江寒浦被这最后两个词触动,他可以给儿子这一次自由吗?冒着失去他的危险? 江家的大少爷江佑丰去从军了。 这个消息简直小小的轰动了一下整个风陆城,连总统都惊了。在大家眼里,继承江家可简直比继承皇位更来得自在,江佑丰可是天之骄子,从来都得父亲器重,怎么就舍得让他去跟敌人拼命呢? 总统段瑞宁大大的表彰了江家,因为佑丰这一举动确实让全国人都开始明白,他们已经到了必须不要命的时候了,必须竭尽全力抗争,否则就会被对方杀灭。 江家自然是翻天覆地,方毓秀哭闹上吊全力阻止,连芸芬都没想到佑丰是要自己上前线,她也吓得哭起来。佑荣本来在外面玩,听说了这个消息飞也似的跑回家看是不是谣言,知道是真的后他赶紧拉住哥哥,语无伦次地说:“哥,你不能去啊,那南焦的兵可都是疯子!” 一想到南焦的疯子和杀人流血,佑荣的脸已经煞白了,他晕血,就是一想那场景就浑身不适。 佑丰轻轻笑了,“那他们该怕我。” 说完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好好替我尽孝。” 佑荣又被吓住了,头开始是担心哥哥,现在他又担心自己,哥哥一走,那他不就成了这家里唯一的孩子,那哥哥的担子是不是也得先让他挑着? 他觉得自己要吓病了。 佑丰终究是跟着支援前线的部队走了,不管方毓秀怎么哭,怎么去跟江寒浦闹。 甚至江月犀都过来,可是没法跟江寒浦说什么,儿子是他的。只能在临行的时候拉着佑丰一个劲的交代,把自己私藏的轻便又灵活的小手枪和重金打造的防弹衣给他,另外还有一套她给虎子了。 第283章 迎娣 那些认为风陆城最安全的人们,终于也没法用听戏和各种娱乐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们都不由地把心思都放在了担忧战争上面。怕死的赶紧准备去国外,怕死而没有财力躲避的,只能日渐焦虑地守在这里,一会儿想着要是真的打进来,自己得跟那些人拼命,一会儿想着要是自己老老实实的,敌人不杀他们的话,那还是活着好,总统换人也没什么。 还有一群惧怕敌人,但是自己的孩子在战场上的人,他们都从恐惧中生出仇恨来,每天除了祷告孩子不要受伤死亡,就是诅咒那该死的南焦政府。 江佑丰走的时候带起了一群富家少爷参军的风潮,那些大户人家或小富之家,都办被强迫办自愿的把孩子也送了出去,那些少爷们一头热血,虽然很多都在战场上被吓破胆。偶尔会有阵亡的消息传到风陆城,虽然总统会亲自发信安慰,但是那家人的哭声还是把其他邻居们都震得头皮发麻,战争的恐惧终于蔓延到了风陆城。 方毓秀每天都被那些讣告弄得胆战心惊,生怕有哪一封是关于佑丰的。哪怕收到了佑丰在前线英勇作战的消息,她还是不能停止担心,她宁愿佑丰是个胆小鬼,像老二似的一有危险就躲到她怀里,那多让她放心啊。 她仇恨了江寒浦好一阵子,还几天都故意不出去吃饭,好像誓要跟丈夫决裂一样,她已经发誓,如果佑丰要是回不来死在战场上,她就这辈子不再原谅江寒浦。 不过两个月后,芸芬有孕的消息多少缓解了点方毓秀的心情。 芸芬,这个可怜的女人**又开始发涨,这让她即羞愧又爱惜肚子里的新生命。佑丰走后她整天浑浑噩噩,担心佑丰和柱子,可是又有一点小希望支撑着她活着,如今她又有一个支撑她活着的力量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一想到佑丰是她奶大的,如今生了这孩子又得奶他的儿子,让她总思考自己算是个什么女人呢? 方毓秀因为她怀孕感觉很安慰,对为出世的孙子的爱让她也不再在乎芸芬的身份了,芸芬只得羞怯怯的每天去给夫人看了看自己的孕肚,其余时间,她都钻在房间里不敢出来见人。 佑荣的生活也被哥哥去参军给影响了,头开始只有父亲对他严格起来,让他学习务实,似乎意识到之前把担子都放在佑丰身上太偏心了,佑荣这次被吓病母亲也不帮着他说好话了。等到几个月后突然传来佑丰的队伍被打散失踪的消息,佑丰如今也生死不明,母亲就崩溃了,哭了好几场之后,她对佑荣的态度也变了。头开始有些痛恨,后来又格外珍惜。 对于儿媳的选择也开始变了,因为佑荣如今成了将来掌家最后可能的人选,所以他必须成熟起来,他的妻子也必须能管教他又能管教整个江府。 之前那些温柔,懂风雅,或者什么自由恋爱都要抛却。方毓秀如今给佑荣定的择妻标准变得无比的务实,按照她的新标准,她很快给佑荣先定了一个女孩子回来,或者说买回来的。 方毓秀并没给佑荣找什么大家闺秀,高门第的姑娘,因为二儿子的特性不适合。她特意的给佑荣选了格外能吃苦又会干事的苦出身姑娘,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和佑荣的娇气不务实互补,打理好这个家。 方毓秀看中的女孩儿叫梁迎娣,她是九个弟弟的姐姐,娘亲难产死了,她一人打理一个大家和一个酒鬼父亲。最后被父亲卖到江家,她的能干左邻右舍都不无称赞。 梁迎娣比佑荣大两岁,因为风吹日晒稍有些黑,但是长得绝不难看,大眼睛细鼻梁,一张很巧的嘴,虽然因为饮食不好有些瘦,但是很结实,是那种大众都能欣赏的很简单的好看,用方毓秀的话说她还长得挺旺夫。 这个姑娘仿佛生下来就是那么能干,什么事都上手就会,她甚至连她的名字都很对得起,她迎了九个弟弟。 方毓秀让她先做佑丰的妾,将来若是合丈夫婆婆的心意,再生个孩子,就直接让她做妻。 迎娣在江府住了两个月才跟佑荣举办婚礼,这两个月她已经极得夫人的心意,她孝顺准公婆,跟着准婆婆学习管教下人,她刚来没多久就抓到了一个夫人一直抓不到的窃贼下人,而且杀鸡儆猴好好的整顿了一下江府。之前方毓秀太心慈,也不大管事,以前纵容的那些下人如今都被迎娣剥了一层皮。迎娣已经把江府当做自己的家,她将尽全力保护这个家的人和财产不受一点损失,方毓秀觉得这就是最适合佑荣的妻子。 迎娣是那么的厉害,厉害到新婚夜佑荣都不敢进去跟她过夜。被母亲和姨娘们哄着才进去了,迎娣对他是很温柔的,但她毕竟不是个柔声细气的姑娘,所以佑荣总觉得她别扭,想起她给下人们训话的样子,他整个身子都是软的,对她硬不起来。 迎娣知道丈夫不太满意自己,就加倍的讨好他,更加殷勤的侍奉公婆,不让自己出一点错,可佑荣抗拒的恰巧是她那能干的样子。他觉得她笑的俗气,她瞪眼管教下人的样子可怕。她不懂他看的书,也不会欣赏他认为美的东西。 迎娣觉得委屈,她跟方毓秀说,佑荣怕是不会喜欢她了,夫人要是能留下她做个贴身丫头她也感激不尽,别让她去招的佑荣烦了。方毓秀却说佑荣还是小孩子心性,他将来会慢慢体会出迎娣的好的。同时方毓秀叫来佑荣敲打,让他好好的对妻子,说迎娣是个好女人。 可佑荣心底的抗拒却更甚,如果有闲工夫,他干脆不回家了,跑去戏院茶馆和朋友们说话,或者去祖母家去。他在外面的时候又遇见了竹影,突然觉得竹影才是他的知己,而自己之前确实太过分了,他如今感受到寂寞了,也就知道知己的珍贵。 他跟竹影道歉,哄小姑娘似的腆着脸又要跟人家玩儿,竹影本不想再理他了,可是抵不过佑荣这么磨,一次他叫过佑荣出来,到无人处突然吻住佑荣,手在身上乱摸,随后又分开对傻了般的佑荣说道:“你还要跟我玩儿吗?” 竹影说完就走了,佑荣自己浑浑噩噩地回到家。看到迎娣,晚上和迎娣躺一张床上睡,他突然明白了,他更喜欢竹影,无论是说话,还是亲吻。 哪怕竹影是个男的。 他并没细想自己的性向问题,他就是觉得竹影比迎娣好,于是第二天他就跑去跟竹影说,他要跟竹影在一起玩,哪怕竹影跟自己亲嘴。 第284章 逃跑和失去 竹影被佑荣惊着了,可佑荣的眼神是那么单纯而炙热,让他不能拒绝。于是他们便在一起了,佑荣依旧没想那么多,他只知道他喜欢竹影。跟竹影偷偷亲热的时候他觉得新奇和舒服,他认为这是和男朋友相处的另一种亲密方式,他越不喜欢家里的迎娣,他就越喜欢竹影。 为了怕被人知道他和竹影来往密切,消息又传到父亲耳朵里,他给竹影置了小宅子,这样竹影也不用去到府上给别人欺负了。竹影羞怯怯的接受了他的安排,从此也不再出去唱戏,他的世界里只有江佑荣,可他心甘情愿。 佑荣每次过来,他们就一起谈天说地,弹琴唱曲,再缠绵一番。佑荣很高兴有个这样的去处和知己,让家里的压力和成亲都变得不那么可怕,竹影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温柔痴情。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该暴露的还是暴露了。方毓秀先知道了这件事,她又怒又慌,为了怕佑荣被江寒浦打,她没告诉江寒浦,自己带人去了竹影的小院儿,让他再不许和佑荣来往,否则凭江家的权势,大可让他在风陆城永远消失。竹影吓得跪在地上,但是不住地拉着方毓秀的裙角请求,说他愿意给佑荣当小厮,去江家当下人,他什么都愿意做,只求夫人让他留在佑荣身边。 方毓秀自然是不会同意的,她有同情心也有爱心,但是她心里根本不承认竹影这样的人和他的感情,她觉得这人就是个变态、怪物,还要把她的儿子也变成变态,那肯定是不行的,她让人把竹影强行送走,不管他如何哭求。然后再回去教训儿子。 佑荣知道竹影被送走了,心痛的哭了起来,求母亲饶了竹影和他自己。但是方毓秀说,他要是不怕被父亲打死就尽可嚷嚷,佑荣立刻不敢高声哭了,只剩一个劲儿的抽噎。方毓秀又教训了他半天,期间差点气昏过去,佑荣慌得赶紧给母亲磕头,说自己再也不敢了,让母亲保重身体。 方毓秀这才稍微平静一些,让佑荣今后好好跟迎娣过日子,别再那么没出息。他的哥哥说不定已经死在战场了,他就不能替哥哥撑起这么家吗? 想起哥哥,想起这个家和爱他的亲人,佑荣觉得自己没出息,自己自私,可是他也是真的痛苦,他从没受过什么压力,如今却要面对不喜欢的梁迎娣,还要担起家里的担子,他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了。 哭啼啼和母亲保证完后,他又开始尽自己的责任,学着管理家务生意,还有和迎娣做夫妻。 但是半个月后,竹影又找了回来,他趁江佑荣出门时截住了他的车,两人见面后相拥而泣,洒泪痛哭好久。佑荣把他带到湖边的一个客栈,竹影说想和佑荣永远在一起,为这个死都可以,江佑荣很感动,可是他说自己不能走,他家里有父母,还有担子,他不能跟竹影在一起了,只能回去过不快乐的生活。 竹影呆愣了好一阵,突然说:“咱们一起死吧,下辈子再永远厮守。” 佑荣痴了一会儿,他也有了就这么和竹影一起死的念头,再没有压力和痛苦,和心爱的人赴死,那多么美好,他不知不觉的就点了下头。 竹影从身上拿出两块小金锭,那还是之前佑荣赏他的,他一直带着。他给了佑荣一个,自己拿一个,告诉佑荣这东西吞下去人就能死,他们是一起吞了跳湖呢,还是并排在房间里死。佑荣怕水,于是两人决定在房中吞金。 可是等真的要面对死亡,佑荣又怕了,他看着手里的金锭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最后他猛地把竹影要吞下去的金锭打开,自己也扔了手里的那个。他看着竹影,不知道该怎么跟竹影说,他不是留恋什么,他就是怕死。 他又反少还童了,哭了起来,然后从身上找出所有的钱塞给竹影,逃也似的飞奔了出去。 在车上他还不住地哭,可他心里想的已经是母亲,是家,他要回家,在母亲怀里什么都会好起来的。当然,这有些对不起竹影,可是他真的不想死,不想死没有错,更何况他还有家呢,也许,是竹影太冲动了…… 回到家又在母亲怀里哭了一场,最后抽噎着睡着了。 第二天江寒浦要出差,让佑荣好好的打理家里,佑荣送父亲出门,心里还想着竹影不知走了没有,若是还没,应当差人再给他送些钱,让他下半生吃穿不愁,自己的良心也会好受一点。 这样想着他就派人去送钱了,把自己所有的值钱东西都包了让给竹影送去,这种付出让他心里好受很多,可是半天后仆人把包袱又送了回来,脸色发白地说:竹影死了。 竹影是在客栈房中吞金死的,江府仆人去的时候老板正把他的尸身往外抬,仆人从包袱里拿了些钱出来让他们把人好生安葬,然后就立刻回来回佑荣了。 佑荣愣了好久,突然大哭起来,最后问仆人竹影死的时候怎么样,仆人搔搔头说看不出死了,就跟睡着差不多,他特意掀起席子确认看是不是竹影呢。 “哦对了,他手里还拿着个金锭子,我一碰刚好掉下来,客栈老板都没发现呢。”仆人说。 佑荣让仆人去了,自己在房里痛哭,突然他打开门冲出去,他要去见竹影,他不能让竹影那么孤孤单单的被埋在地下,他兴许应该死了和他一起埋下。 可半路就被仆人们拦住,方毓秀被惊动,出来问是怎么回事。仆人只得把事说了,方毓秀立刻让人把佑荣送回房里。 “去看什么死人,你连个死猫死狗都不敢看,看死人把你魂儿摄走!”方毓秀大声说着。 佑荣觉得自己不怕被摄走魂儿,他应当被竹影惩罚。他突然变得胆大起来了,母亲说告诉父亲他也不怕了。 最后方毓秀哭着说:“你是要娘死吗?你有个好歹,娘怎么办呢……” 佑荣被按倒在床上无声哭着,把脸埋进被子。 从那之后佑荣连着三天没吃没喝,方毓秀天天守在他旁边哭,江寒浦不在家,她也不敢去跟江寒浦说这个,只能哄着儿子让他看在自己的面上别再让她担心了。迎娣也守在丈夫床前,陪着无声流泪,日夜地守护佑荣。 等到第三天晚上,迎娣大着胆子强行给江佑荣往下灌汤水,被佑荣把碗推到地上,还骂了她。迎娣也骂了他,说他不孝,然后坐在地上也哭起来,把所有的委屈都哭了出来。 可这一闹后佑荣终于吃饭了,江寒浦回来发现儿子瘦了,方毓秀赶紧说是生了场病。 病,也许就是病吧,只是这场病损耗的是江佑荣活着的动力,他日渐消沉,谁也进不去他的内心,他只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着竹影,想着他虚无缥缈的幸福。 江寒浦太忙,方毓秀又有心隐瞒,于是就放纵了佑荣的消极。每当江寒浦出长差不在家的时候,佑荣就能连着好几天不出房门,什么也不能叫醒他,母亲的眼泪,女人们的劝解,都不能触碰到他的心。 第285章 失控 看到佑荣消沉,方毓秀也只能暗自流泪,直到后来芸芬生产,为江家又添了一个男丁,方毓秀阴云满布的脸才见着了点儿亮。 她颇感心酸对芸芬说:“男孩儿好,这个家需要男人。” 说着,她就流了泪,佑丰一走,江寒浦最近又忙的成日不在家,让她心里没有主心骨,她多希望这孩子将来也和佑丰一样。要是长子还在,即使江寒浦出门不在家,她也绝不会那么受难为。 一个月后,江府的门外来了个不速之客,他满脸的黑灰,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还蜿蜒着蜈蚣一样丑陋的伤疤,带着新结的血痂,背上背着个钉了几个不甚齐整的补丁的旧包袱,门口的家丁以为他是讨饭的难民,他却说他来找他娘,他娘叫芸芬。 今天江府正在给芸芬的孩子办满月,江月犀和方毓秀都坐在床边逗弄着孩子,仆人飞跑进来说:“门外有个人说来找大少奶奶,他还说,他是给大少爷带信儿的。” 江月犀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刻说:“把那人叫过来!” 江月犀和方毓秀她们来到前厅见了来人,芸芬也非要跟了来,江月犀怕她受刺激,可她硬是从床上爬起来要去听一听。 来到前厅,见了那人芸芬就睁圆了眼,“柱子!” 那黑壮的大汉正是柱子,他给娘亲磕了头,然后起身扶着她对着其他众人说:“江佑丰牺牲了,让我带话回来。” “你……”方毓秀哆嗦着嘴唇,被江月犀伸手按住,尽管此刻江月犀的眼前也一阵发黑。 柱子看看她们,最后解开衣服露出一个防弹金甲来,江月犀的眼才一阵发晕。 “他……为了救我们。”柱子低下头说,“我们一队人被困在了包围圈,他说他的枪法准跑得快,他去引开火力,他把衣服脱下来要我们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战士穿上,他走的时候让我带话给你们,说他不后悔。然后他就……” 方毓秀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悲鸣,身子一软掉下凳子哭起来。 芸芬一阵的眩晕,身子轻飘飘往下落,被柱子扶住,他低声说:“娘,咱们走吧。” 芸芬傻傻地看着柱子,柱子说:“我这条命是他救的,我感激他,但我得照顾你,你是我娘。” 芸芬却轻轻推开他的手,摇摇头,“我不走,我要留在这儿,他没有死,他肯定没有死,他还有一个儿子呢,我在这等他回来……” 说完,她轻飘飘地走了,像是一缕游魂。 满室的女人哭天抢地,江月犀抓紧了手里的烟袋,紧咬住嘴唇,牙间见了血丝。 “砰”烟袋不堪手劲断了开来,江月犀的胸脯重重起伏,她满眼的泪都带着杀气,看看满地的女人,她们只会哭!江月犀咬牙,她不一样,她想到了杀,她要报仇,她要杀人!他们杀了她的孙子,她就要他们永远断子绝孙,没有后代! 她要杀光他们所有的人,让他们的子女死在他们面前,烧毁他们的建筑,夷平他们的祖坟,让世界有一天都不再记得他们,杀!杀光他们! 江月犀差点昏了过去,仇恨在她心里像是只冲出牢笼的野兽,再也管不住。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安置这一屋子女人的,怎么让人去信通知江寒浦回来,她只记得柱子把防弹甲脱下来给她时说,江佑丰是英雄,他们可以把他的死报上去申请荣誉。 江月犀却摇了摇头,只说了句,“不用你管。” 她这时又像个妇人了,带着点逃避心理不愿意把佑丰的死那么具体化,他的尸体还没找到,难道就可以满处告诉别人他死了?谁说的,谁见到了? 她给这个笃定佑丰已死的人下了逐客令。 柱子没想到娘不愿意跟他走,但他也只是默默的走了。也许还回去抗战,不知道。 江月犀回到江府,脸色吓退了靥姝和一众仆人,她突然站起来叫刚回来的傅兰倾带她去总统府,之前柳化萧说想和她谈谈,她还犹豫着要不要保留这个讲和的机会,现在她要去告诉段瑞宁,她愿意去见柳化萧,但是她是去告诉对方,不杀光他们,这场战斗就不算完。 另一边,江寒浦赶了回来,哭得半死的方毓秀扑上去要跟他拼命,说都是他让佑丰上战场,现在佑丰再回不来了。 江寒浦只是皱着眉问:“找到尸首了么?” “哪里找去,哪里找去!”方毓秀吼道。 江寒浦的睫毛一个劲儿颤抖,可是侧脸上的神色很冷静,“那怎么能说死了,那怎么能呢……” 他和江月犀一样,不主张立刻就去申报佑丰的死亡,甚至总统亲自来安慰他他也一言不发,他似乎还在坚信佑丰还有活着的希望。在这上面,他和后院那个抱着孩子变得神神叨叨的芸芬有点像了。 江月犀真的去见了柳化萧,他们在两方军队前的一个帐篷里见了面。 江月犀晓得柳化萧不是要谈和,只是向她显显自己的威风,用侮辱江月犀来间接侮辱段瑞宁,如果江月犀要求和,她也不会答应的。 可是,这次江月犀不是来求和的,她眼中的硬气和仇恨让柳化萧也忘了怎么显露威风,江月犀完全不管什么谈话辞令,她只告诉柳化萧,鸾越的大军会让柳家、让柳家所有的后人、士兵,全死无葬身之地,即使鸾越的士兵打不倒他们,她江月犀也会训练刺客杀光柳家的所有人,如果做不到这些,她,江月犀,自己就不再活着。 柳化萧被眼前的女人震住了,还没反应过来,江月犀拉了一把身旁穿着副官衣服的段希,让他摘下帽子,露出和柳化萧十分相像的眉眼,然后让柳化萧承受来自亲生儿子的最恶毒的诅咒。 等做完了这些,江月犀领着段希出来,留下面色惨白的柳化萧坐在原地久久不动。 江月犀近乎变态的话被刊登在了报纸上,而且竟然鼓舞了鸾越军队的士气,仇恨会让人忘记惧怕,而江月犀的话太容易勾起人们心中仇恨的烈火。 江月犀不是说说而已,她真的变了,她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残忍的自己,回到家,她不惜重金不择手段地开始支持这场战争,从国外走私军火甚至搞到违反法律的武器,向段瑞宁出最残忍的作战计划,不惜一切要杀灭南焦政府军队还有柳家的人。有些行为可能会让她到了和平年代把牢底坐穿,但是她已经无所谓了。傅兰倾也没能把她从仇恨里拉出来,这让他很着急,任谁都能看出,江月犀现在已经不正常了。 现在的江月犀颇有些返祖的迹象,她明明最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运用智慧,可这次,她放任了她的仇恨,她要用最直接最残忍的手段去报仇,且不计后果,就像母狼一样把仇人撕碎然后吐到地上。傅兰倾仿佛和她离得很远,他没法去温暖她,因为江月犀把他推开了,她不需要感知温暖,因为那会让她的心变软,她现在就是要自己硬起心肠。 和她有差不多症状的,还有江寒浦,他们眼里都有刻骨的仇恨,和报仇的熊熊烈火。 第286章 他转身朝佑荣走来,佑荣惊叫了一声 梁迎娣煎熬了很久,终于等到江寒浦回来了,她立刻借着送茶去他书房。 “爹……”迎娣在江寒浦书桌前突然跪下了,“爹,您救救佑荣吧,您救救他!” “什么?”江寒浦皱起眉。 回想起,因为佑丰的事和最近的忙乱,他已经许久也没去看佑荣了,只是听方毓秀说佑荣最近总病着在休养。 江寒浦朝佑荣房里走去,丫头们看见他神色都有些惊慌,江寒浦皱起眉,直接自己把门踢开。 “什么味道?”他的眉毛立刻蹙起,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走进房里,见佑荣正在榻上躺着,过去直接把他抓起来扔在一旁。佑荣迷迷糊糊张开眼见是父亲,已经吓醒了,哆哆嗦嗦叫了声,“爹。” “这是什么味道?”江寒浦问佑荣,“说!” 佑荣缩着肩膀,他的眼窝黑了一片,双腮往下陷着,整个人的气色已经大不如前,看人的眼神也略带恍惚。 方毓秀被丫头叫了过来,连忙进去抱住佑荣,“你干什么呀,他还病着呢!” “病着……”江寒浦把字从齿缝里挤出来,然后转身在房里找起来,把凳子踢翻,柜子的门都给拉掉了,屋子里顿时乒乓乱响,佑荣躲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 终于,江寒浦看见了在柜子暗格里藏着的那套烟具,和阿芙蓉的烟盒。他直直的僵住,握着柜门的手指微微泛白。 他连碰都不想碰那东西,觉得那东西像是有生命一样在嘲笑着他:看,即使你千防万防,你刀枪不入,可你自己的儿子还是被我染指了。 他转身朝佑荣走来,佑荣惊叫了一声拼命往母亲怀里钻。 “你别打他了,就是知道你发现了肯定会打死他,我才不敢跟你说。”方毓秀含着泪说出自己的苦衷,似乎都怪江寒浦。 “滚过来!”江寒浦眼睛血红地看着佑荣。 见佑荣不敢,他伸手拽过他扔在地上,像抓着个猫。他四处看了看,见到了之前送给佑荣的马鞭,拿起来还没扬起佑荣就吓得爬到了桌子底下,哭道:“不要啊爹,不要啊……” 佑荣突然被口水呛到,缩成一团咳着。 方毓秀也挡在桌子口,“你干什么呀,佑丰都不在了,你再把他打死,我可怎么活。” “滚开!”江寒浦吼了一句,朝侯隶使了个眼色。 侯隶立刻把方毓秀拉过,然后让人把屋子里的其他人清走。 江寒浦踢翻了桌子,抬手一鞭子抽在佑荣身上。佑荣从来没受过这种痛,立刻叫了起来,叫娘不应后,他拼命的向爹求饶。 “不要啊爹,我不敢了,爹……” 江寒浦的鞭子却落得更狠了,佑荣背上的衣服很快开裂,嫩嫩的皮肉四处开绽,他一边求饶一边小狗似的到处乱钻,可是没有什么可以庇护他,他钻到桌底,桌子就被父亲踢开,板凳被鞭子直接抽碎,他想钻进床底,父亲拽小狗似的把他拖过来又是一阵打。 佑荣从没受过爹爹这样的打,他崩溃的抱着头“爹啊爹啊”地叫。外面的方毓秀已经快喊晕过去了,对候隶又抓又打,扑在门上让江寒浦开门。孟茹溪不知道该拦着夫人以免她气急攻心,还是一起拍门,最后她扑到门上:“老爷,老爷你别把佑荣打死了呀,他不经打!” 两个女人边拍门边哭,迎娣一时吓傻了,站在一边手不住地抖,腿一软突然跪坐在地上。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门开了,江寒浦拿着沾满血的鞭子站在一旁,房间的地上卷缩着佑荣,他身上已经血肉模糊,像个婴儿一样抱着头,嘴里还在喃喃地求饶:“爹爹……别打荣荣……荣荣不敢了,不打荣荣……” 这下他的年龄似乎退化的更严重了。 方毓秀扑倒在地上抱着佑荣大哭,孟茹溪抹了把佑荣湿淋淋的脸,上面鼻涕眼泪糊着,她哭着一个劲儿给他擦。 方毓秀突然扑到江寒浦身上无力地抓着他摇,“你要把儿子都打死才甘心吗?你先打死我好了,孩子心里苦,没处说才染上这个毛病,你不管他,一管就要打死他!” 江寒浦把她推到丫头怀里,“死了,也比他这样活着强!” 方毓秀死死瞪着江寒浦,最后目光被泪水冲散,“佑丰没有错处,被你送到战场上回不来了,你现在又要把佑荣打死,你干脆把我们都打死好了……” 她又抱着佑荣哭起来,声音撕心裂肺。 江寒浦拿着鞭子的手微微颤抖,他转过身走了出去,吩咐侯隶派人看管住佑荣,把他和生母姨娘们隔离,只许迎娣照顾佑荣,另外去请戒毒的医生来。 接下来的日子,对佑荣和江家其他人来说都是那么难熬。佑荣被打的一身伤,加上大烟瘾犯了难受,整个人如同处在炼狱一般。发起病来就央求身边的任何人,让他们救自己,他胆小,常看见恶鬼之类的幻觉,一边难受一边到处的躲,害怕。 方毓秀最看不得佑荣受苦,她恨不能去代为承受,佑荣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想过去给他一点烟,就一点,帮他缓缓,她想戒烟也可以温柔点,江寒浦这样肯定会把佑荣难受死的。可是江寒浦不准她和另外两位姨太太靠近佑荣房间,除非自己或医生在旁边,否则她们不能见佑荣。 迎娣算是女人当中最勇敢的了,她被佑荣犯病的样子吓得也是浑身哆嗦,六神无主,可江寒浦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做,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不戒掉烟瘾就不能再当个人,所以她比方毓秀她们狠心,不管佑荣多脏、多疯她都照顾,但是绝不许他再沾那东西。 方毓秀这些天骂医生骂侯隶,如同泼妇一般,冯欢本来就病着,被这么一刺激病更重了,不过因吃了药昏睡倒反而让她逃离了这场闹剧。 第一阶段是最难熬的,佑荣没力气闹了后整个人像是傻了一般,那些灵气全不见了,每天只是哀哀地叫,仍旧小声央求别人救救他,拿烟来给他。一次,他使了浑身的力气把给他喂饭的迎娣推到在地上,他浑浑噩噩记得这是他最大的仇敌。仇敌推到了,他掉下床来往屋子一角爬去,叫着,“给我……快给我。” 迎娣惊恐地望向门口,因为江寒浦来了,他走到儿子身边,把一套烟具扔在佑荣面前,佑荣忙向它爬去,仿佛已经闻到了那诱人的味道。 第287章 他不自信,因为他从来就没独自抵挡 佑荣的手刚伸出来要去拿烟枪,就被父亲一鞭子抽在手上,佑荣叫着把手缩回,之后每当他试着上前要去拿,就被父亲直接抽回去。他想要烟,因为浑身难受,可是他害怕父亲,挨了好几次鞭子后他捂着自己的手缩在地上哭,看着烟却不敢去拿。 江寒浦蹲下,拿起佑荣的看着上面布着的鞭痕,这双手如今不住哆嗦着,一点力气也没有。恐怕再抽一鞭,就废了。 佑荣惊恐地看着爹爹,最后随着爹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可怕,上面都是血,刚才他还想着要不要牺牲了手的痛去拿烟具。见爹爹分神,他突然缩回手去拾地上的烟具,正要找火点起来,一只匕首突然丢在他腿边。 “敢抽,就剁了你的手。”江寒浦很平静地说。 佑荣抬起头看着爹爹,似乎在想爹爹是不是吓他,可是满身的鞭痕提醒他,爹爹是个狠得下心的人。可是看看到手的烟枪,里面已经填了美味的烟膏,他想着,就算死了也要抽这一口。他看着父亲,把烟枪抱在怀里,像是一个胆小的小偷当着主人的面偷东西。 江寒浦的眼底微微湿了,蹲下身拾起刀子,却先放在了一边,从身后掏出一件东西放在佑荣面前,佑荣以为又是什么刑具,眨巴了下眼才看清,那是一支白玉笛子,是爹爹给他寻来的礼物。以前他最爱的乐器之一……乐器,佑荣恍惚间想起,他是会吹笛子,会拉琴的,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那双满是血的手,原来是那么的会摆弄这些乐器。 烟枪突然掉在地上,佑荣抱着头倒在地上哭起来,好像他已经失去了他的手似的。他意识到自己的悲哀,和自己无力抵挡那悲哀。他甚至痛恨父亲,为什么不替自己做决断,为什么他要自己去拒绝诱惑,父母不能代劳呢?又或者为什么生他的时候不给他多点意志力,让他可以抵抗住诱惑呢?这样他现在就不会那么痛苦了,那么难取舍受折磨。 他看看笛子,看看烟枪,哭的更伤心了,因为他没有办法应对这样的难题,他也恐惧的想到,等到他再难受一些,他肯定会去拿烟枪,然后被父亲砍去手。他不自信,因为他从来就没独自抵挡过这样大的诱惑。 迎娣怕江寒浦真的砍了佑荣的手,过来把匕首拾起抱在怀里,江寒浦起身把佑荣提起来又放到床上,佑荣还在哭着,已经不光是因为身体的难受了。偏心,父母偏心,他们把意志力和胆魄都给了大哥,没有给自己,所以他此刻才会什么都应对不了,才会这么痛苦…… 医生们提着药箱过来,又到了上药的时间,方毓秀和孟茹溪也跟了来,看见佑丰身上又添新伤,方毓秀的眼泪又来了,她怕戒毒没要佑荣的命,江寒浦直接会把佑荣打死。过不久,她的火气又全集中在了大夫身上。 佑容背上的伤每次换药都要疼得他乱叫一阵,刚才他在地上爬把缝线挣开了,这次更痛。大夫要帮佑荣清理伤口重新上药,方毓秀怨大夫手太重,每次都要在边上看着不断地干扰,可大夫手慢,反倒会让佑容痛的时间更长。 “你会不会处理伤口啊,哪有你这样的,那是肉,会疼的,感情不是伤在你身上是不是?”方毓秀的脾气越发冲了,大夫有些无所适从。 江寒浦走过来把大夫推在一边,抓起佑容肩膀让他趴在自己膝上,亲自给他处理伤口,他让大夫只顾按着佑容就行。 江寒浦很麻利的清理,上药,佑容又乱叫起来,尽管知道上药是在救他,可他总要叫出来。方毓秀不敢说江寒浦,只是不住地让他轻点。佑容发现叫了也没用,趴在父亲膝上哭,小孩子一样叫着“爹爹疼啊,爹爹……” 江寒浦被这叫声弄得视线时而模糊,可他很快就深呼吸恢复常态,专注手里的事情。 尽管江寒浦很快,可还是用了一个钟头才处理完佑荣背上的伤,不过平常要差不多两、三个钟头才可以。佑荣感觉自己背上火辣辣的,可是上完了药后慢慢的疼痛开始递减,他哀哀地趴在父亲膝上哭,表示自己受了很大的苦楚。 江寒浦让他趴在床上,接着给他包扎手上的伤。佑荣看着父亲,哼哼着。方毓秀用热毛巾帮他擦着脸,轻声说着,“再忍忍,再忍忍就过去了,你爹都是为你好。” 之后的日子,佑荣开始一阵迷糊一阵明白,他的思考能力开始一点点恢复,迷糊的时候他靠心中对鞭子的惧怕压下抽一口的欲望,明白的时候,他也想起原来那个自己,想起父母,想起他战死的哥哥。哥哥走的时候让他好好尽孝,可是他呢? 他想到自己的没出息,对国家、对自己的家他什么都没做,小时候总是问父亲爱不爱自己,是不是像爱哥哥一样爱自己,生怕父亲偏心,可是如今却觉得自己不配,他不配像哥哥一样被那么爱着。哥哥从小到大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他过得是什么日子?当这样想的时候,他会愧疚的流泪,痛恨自己,也痛恨自己的烟瘾。 迎娣出去端茶的时候,佑荣试着自己下床,等迎娣回来,他已经从屋角的一块方砖下面取出一杆备用烟枪和一盒阿芙蓉,他用尽全力把那东西扔在地上,拼命的用脚踩,用东西砸。迎娣赶紧把他拉过去要扶到床上,可他不肯,他要把那些东西砸碎。 直到江寒浦进来了,他才突然朝父亲扑过去,爬到父亲脚下,拉着他的袍子说:“你打我吧,爹爹,你打我吧,我该打,打我吧……” 最后江寒浦像抱小孩似的把他又抱到床上,佑荣抱着被子哭,觉得自己没有脸活着。 等这一年开春,树上发嫩芽的时候,佑荣才能披着衣服出来看看春色。他瘦了些,但是气色已经好多了。那套被他砸的有些损坏的烟具没有被扔掉,而是放在他房里的茶几上,时时的警醒着他的内心。 芸芬也趁着天暖,有时会带着孩子出来晒晒太阳,孩子还不会说话,但是看着钻出来啃嫰草牙的兔子,也会用小肉手指着,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让母亲看。 第288章 可是大家谁也没有后悔的余地 方毓秀常会把大病初愈的佑荣还有芸芬和孩子叫来前厅陪她,用眼前的热闹光景,冲散一些因为思念长子和担忧战争所带来的痛苦。 另外冯欢的病眼看是越来越重了,请了大夫吃了药可就是不见好。如今的冯欢已经顾不得粉饰自己,最爱美的她每天因为不用起床也就不再化妆和梳头。她最关心的就是每天丫头带来的报纸,她盼望着什么时候战争能够结束,她能看看自己的女儿。因为养了一辈子的颜,她看上去并不老,皮肤还是那么细白,只是她的状态是一副明显的将死之态。 有时江寒浦来看她,她总是挣扎着起来问:“有信儿了没有,春儿有消息了吗?” 江寒浦不会说谎,但是尽量宽慰她,那些话也更像是宽慰自己。 冯欢知道自己的身体,她不怕死,她现在唯一怕的是临死还要担心女儿的安危,她只想死之前看一眼窦春,知道她好好的。冯欢一天天地熬着,她并没有不满现在的生活,只是也并没有感到多少生存的趣味,江寒浦对她很好,可是她已经不太留恋那种关怀,她只是想熬过这场战争,熬到见女儿一眼。偶尔她会梦见死去的前夫来索命,她在梦里央求他,让那死鬼保佑女儿,然后再求他多给自己些时间。 有时候她会绝望地向孟茹溪哭诉,说自己可能是等不到了,有时候她又会激动地诅咒那些阻碍她女儿回来见她的人,她诅咒整场战争。 孟茹溪只能宽慰她,说她很快就能好了,仗也快不打了,等窦春回来,就让她回娘家好好的住些日子,让她陪冯欢。 她的话语很温柔,让冯欢的情绪也渐渐平复,然后陷入昏睡中。 一天天,一月月,冯欢的昏沉反倒让她不那么清楚的感受到时间的长度,半年和一个月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区别了。 算算仗已经打了两年,连总统都说不准能什么时候结束,可是大家谁也没有后悔的余地。拿江寒浦和江月犀来说,他们谁也不能停下来,只能用战争中的忙碌填充自己,好叫自己不去想那最坏的结局。连傅兰倾都不能再淡定,因为每当他想让江月犀放下恨意让自己好过些时,江月犀也说的很明白,她宁愿自己一辈子不快乐,也不愿放下这仇恨,她不是只有活的快乐那点追求的人。 甚至逼急了,江月犀会劈头盖脸地对傅兰倾说道:“如果靥姝被人抓去,你在家想象着她死前可能受到的所有刑罚,你还能这么淡定吗?” 傅兰倾想了想,他不能,兴许他会更疯狂,人不能总以为自己能跳脱出人性之外。所以他不再劝江月犀放下仇恨,只是因为爱她,想过了将来和她一起承担的所有后果。 段嫣偶尔会来江府,她入了教,每天日夜不停的为战场上的士兵和百姓们祷告,甚至为敌人祷告,她觉得自己是唯一站在客观角度上看这场战争的人。她拿着个小本子过来开解干娘,好让干娘心里好受一些。她教干娘学会平等看待一切,放下一切,教干娘为自己的仇人祈祷。最后江月犀把她的小本子扔出了门外,然后站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段嫣羞了个大红脸,还是沈实秋出来跟她说话解围,段嫣不恨干娘,她觉得只是仇恨蒙蔽了干娘的心灵,干娘总有一天会理解她说的话的。 第289章 迎娣的怨念 随着时间的流逝,迎娣是最能体会到自己心境变化的人了。当初能进江府,她觉得是自己前世修来的福分,是她一心一意为弟弟们操劳的回报。能嫁给江佑荣,她原以为也是上天垂怜,可是如今,她已经越来越不那么虔诚的感恩了,甚至心生怨念。 她不后悔进江府,只是开始怀疑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嫁给江佑荣。 没错,现在佑荣终于戒掉了毒瘾,也开始学着和父亲一样务实,但是他还是对她亲近不起来。如果光是这样,迎娣还可以等,再说了夫妻只是相互扶持过日子,即使不那么亲热她也能接受,但现在她却越来越不能接受佑荣那清冷如水又软绵绵的性格了。洛霞,就是她情绪的引发者。 洛霞之前去爷爷家里住过一段时间,回来发现她的佑荣哥哥成亲了,十分的不高兴,之后这种不高兴便转化为对迎娣的不屑。 尽管江佑荣明确表示过他只把洛霞当妹妹,可洛霞也很明确的表现出不把迎娣当做佑荣的妻子。她认为迎娣顶多就是个通房的丫头,论出身论学识,迎娣是根本配不上佑荣的。 因此洛霞每次过来找佑荣,都是那么直入公堂大模大样,如果迎娣在,她甚至会指使迎娣为她和佑荣端茶倒水,而迎娣因为洛霞是客,又是方毓秀喜欢的女孩儿,少不得忍些气,让下人给她张罗茶水。 最让迎娣气的是,佑荣本人没有在意到女孩子那些小心理,洛霞过来找他,他就陪着,反正从小到大他都迁就洛霞,洛霞不把迎娣看在眼里,佑荣也觉察不到。在他眼里洛霞一直都是脾气刁钻的,而迎娣一直都是低姿态办事周全的,所以他觉得她们两人这样相处很合理。而洛霞正是看出佑荣也并不在乎迎娣,所以越发的不把迎娣放在眼里。她几乎天天都要来江府,佑荣不在家的时候她就黏着方毓秀,佑荣一回来她就又黏着佑荣,哪怕佑荣有事情忙她也在旁边守着。而迎娣平常在佑荣有事或者想独处的时候,都是不敢去打扰他的,洛霞很得意的时时向迎娣展示方毓秀对她的疼爱和佑荣对她的在乎。 这些都让迎娣心里跟爬满爬虫一样不适,她不能去跟方毓秀苏这些苦,因为婆婆很需要有人陪伴,而且看那意思,方毓秀很可能真的会把洛霞给佑荣收房,就算两人都是妾,凭洛霞的家世也会压迎娣一头的。迎娣试着跟佑荣说,毕竟他是自己的丈夫,可佑荣每次都说,他和洛霞是不可能的,只是兄妹关系,让她不要多心。 听他这么说,迎娣稍微放心一些,就顺带跟他提一下洛霞不尊重自己的事,让他以丈夫的身份稍微维护一下自己,哪怕他只是在洛霞指使自己做事的时候替自己说句话,那也会让洛霞有所收敛的。 佑丰听了却笑着说:“洛霞她就是那种脾气,从小就是,我都迁就着她呢,你别跟她计较就是了。” 迎娣心凉了,这样久了,有时她也会忍不住爆发一下。 “我事事都以你为主,你却去迁就洛霞,你迁就她也就罢了,为什么我也要看她的脸色?我在这家里,难道只是一个丫头吗?在你眼里我也比不上她是不是?既然这样,你娶我做什么呢?我并不是不愿做丫头。”迎娣说着眼圈红了。 她不怕苦,也不怕等,而是怕在一片渺茫里等。嫁过来这么久,她自问对得起佑容,管家的义务她也尽了,婆婆是甩手掌柜,家里大小事都是她打理。婆婆当初说,如果满意就给她正妻的名分,可是即使她再努力打理,佑荣这边跟她欠着把火!他不跟她亲近,所以她一直没有孩子。开始她以为佑荣只是还没接受她,或者是身体还没恢复,但如今她看出来了,他压根就不想跟自己亲近,成亲一年多了,算一算他们竟然没有正经的亲热过几回。人前他们相敬如宾,人后关了房门也是如此。有时候她羞着脸跟他提,佑荣总是推脱,实在推脱不了才完任务一样草草了事。迎娣也有尊严,她觉得受了侮辱,她常常积了一肚子的火,可是跟佑荣连吵架也吵不起来。 一见她瞪眼,佑荣便叹气,随后拿起帽子就走,倒好像都是她无理取闹。 迎娣真想跑去跟方毓秀说,她还愿意做丫头,做夫人的管家丫头,她没少奶奶的命。可是这话之前她说过,没有效用,更何况如今她已经跟了佑荣一年多了! 这一年多,谁都知道她是佑荣的女人,如今她再去做丫头,那跟被休了有什么区别,她怎么还有脸在这里呢? 想想实在是憋闷,洛霞还是每天来讨好方毓秀,黏着江佑荣,迎娣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为了自己的心情,每当洛霞来的时候她就躲开,反正这家里多的是要她做的事。只是想想有些悲哀,她明明管着这个家,却要躲着洛霞。 有时她会去后院看看芸芬,她们俩虽然性格大不同,可在迎娣看来她们都是同样的苦命。都是一样的身份尴尬,迎娣早听说芸芬曾经是江家大少爷的奶娘,不同的就是,迎娣的丈夫还在身边,而芸芬有孩子迎娣没有。迎娣知道芸芬是不会说闲话的人,便把自己的委屈告诉她,芸芬每次都能温柔的开解她一番,好像在芸芬的世界里没有忍不了的事。她总能用最大的耐心梳理迎娣烦乱的心情,还告诉迎娣,如果是求名分,只要认真做好自己的事,江府肯定不会亏待她,这是芸芬在江府这么多年的经验。迎娣也只能用这话安慰自己了。 又快到八月十五了,迎娣也听说这是江家大少爷的生日,以往家中这天是最热闹的,如今怎么过就成了难题,这个节日高兴了不是不高兴也不是。 江寒浦第一次不在家过这个节,也许是还不能面对吧。他要出差,临走前把过节的事宜交给迎娣去办。方毓秀不善管家,冯欢又病着,孟茹溪也不能劳累,所以家里的事江寒浦也是一直有意训练迎娣去做。 这也是迎娣最欣慰的地方,公公虽然不常在家,但是她还是最喜欢他,因为他信任自己,他对她的器重也是她在这个家立足的资本之一。 江寒浦出门后,迎娣想着一定要好好的办这次的节日,不让公公失望。她早上很早就起来操持,见佑荣也醒了,就问他两句想听听他的意见。 佑荣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心里一阵难过,嘴上就没好气的说了两句让迎娣自己看着去办,说完就翻了个身闭上眼。 第290章 佑丰回来了 一大早的,迎娣就忍了气,平常这个家都是她学着管,劳心劳力不说还顶着多大的压力,遇到事情着慌的时候,佑荣也从来没给自己拿过一个主意,从来不想想她的压力。 收拾好自己迎娣走出房门,先到门首看看早班看门的上岗了没有,她日日起的最早,以便查家里的下人有没有偷懒的,她觉得,自己需比下人们更勤快,才能管教他们。 看见大门口静悄悄的,迎娣皱了眉,天亮交班的事她说过多少次,一定要接班的人来了晚班的人才许走,这个迟到那个早退,中间隔的时间就也许混进毛贼来,或者让夹带私藏的下人偷溜出去。 为了警醒他们,迎娣故意的把门都打开,到时候她站在门口等那看门的人过来,看他们怎么说。她把大门推开,正要往下走看看,脚就踢到了个软软的东西。迎娣以为是蛇,吓得忙退了回去差点叫出来。 “嗯……” 地上那灰扑扑的大东西却发出一声低低的响,迎娣借着昨晚还没熄的门口灯笼和微微的晨光仔细看了看,那竟是个人,正歪倒在大门的台阶上,身上的衣服还带着不少血痕。 这时看门的家仆来了,迎娣这才有了胆子,指着地上的人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快看看,是不是逃进城的难民?” 家丁们忙去把人移开,其中一个却惊叫,“大少爷?!” 迎娣吓了一跳,凑过去看了看那人满是灰土的脸,隐隐有些像公公,但不大清楚。家丁们已经激动地把人搀起来,一个家丁叫人去通知夫人和管家,然后让另一个家丁把人扶到他背上背了进去,迎娣也赶紧随着跑进去。 江府立刻轰动了。 倒在门口的人确实是江佑丰,方毓秀抱住长子心肝肉似的哭着,把佑丰的小名叫了个遍。除了冯欢,大家伙儿都来了,挤在屋中哭成一片,差点让大夫进不来。 方毓秀觉得自己吃斋念佛的功德都报在佑丰身上了,她一定要盖一座大庙才行。芸芬拉住佑丰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突然她低下头睁大眼,佑丰的手指甲都没有了,手上原本拇指的地方,成了一个大疤。方毓秀也看见了,哭声凄厉了几分,手在佑丰身上摸着,看看他还有什么地方受伤没有。大夫进来检查,把人撵出去一些,用剪刀把佑丰的衣服剪开后,大家都倒抽一口凉气,伴随着方毓秀的一声呜咽。 佑丰身上旧疤叠着新伤,简直就没有一块好皮,之前佑荣被江寒浦打过后,方毓秀觉得那是她看过最惨的伤了,如今看看大儿子,才知道江寒浦当时确实没下狠手。 “佑丰,我的儿啊……”方毓秀捂着嘴哭。 大夫很快的检查了一遍,点点头说:“大少爷伤的不轻,不过好在没有内伤,腿脚也没事,只是右手拇指缺了。” 方毓秀抹了把脸,咬着牙点了点头,只要儿子能回来,她可以接受这些,但是这不代表她不恨,要叫她知道是谁把佑丰打成这样,她非动杀人的心不可。 佑丰就躺在方毓秀房里被大夫诊治了一番,用毛巾擦过头脸后,方毓秀发觉他没怎么变,只是瘦了些,眼眶显得更深了,眉骨上有一块很小的疤。之前佑荣受伤只有背面,还能趴着睡,佑丰却没那么幸运,他浑身都是伤。烫的,鞭子抽的,几乎遍布全身,他只能压着伤口躺,睡梦中他的眉还紧紧皱着,却没怎么出声。 大夫说,他伤的虽然重,但是身上的伤有用过药的痕迹,之前被简单救治过。所以发炎的地方不是太严重,但是也得恢复一、两个月。 方毓秀忙不迭的谢大夫,让他今后就住在江府专门看护佑丰。 佑丰被灌了点米汤,他慢慢的喝下了,睡了一整天后,傍晚就睁开了眼睛。 像是刚睡醒的孩子,他沉静的看了看周围的面孔和环境,然后开口叫了声“娘”。又看了看旁边的孟茹溪,叫了声,“姨娘。” 方毓秀见他醒了,而且不糊涂,高兴的落了泪。抓着他的手不住地说:“佑丰,娘在这儿,你回家了,娘今后再也不让你吃一点儿苦。” 说完她擦了擦泪。 佑荣从外面拿回来一大堆灵芝人参,又跑过来看哥哥,第一次他过来的时候晕伤口,虽然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晕血,但是看见伤痕累累的哥哥他眼前还是一黑差点坐到地上,最后被人搀出去了,现在看见哥哥他感觉好多了。 “哥。”佑荣含着泪叫了声,立刻又呜咽起来,“你能回来太好了,这天上一定有神灵的,一定有。” “爹呢?”佑丰问。 “你爹出门去了,刚让人送信给他,这会儿怕是正往回赶呢。”方毓秀说。 见佑丰的眼睛还在找,孟茹溪忙说:“你三姨娘病了起不来,芸芬守了你一天,这会儿回去给孩子喂奶了。” 佑丰的眉头皱起,“她喂什么奶?” 方毓秀忙说:“是给你的孩子,你走后她给你生了个儿子。” 佑丰一愣,随后“哦”了一声,把眼皮磕上点休息。 没一会儿芸芬就过来了,坐到床边拨着他的头发,佑丰睁开眼看了看她,看了一会儿也没说出什么,芸芬含着泪,一遍遍抚摸着他的头和脸。 这天半夜里江寒浦赶回来了,佑丰已经睡着,他没叫醒儿子,只是守在他床边看了一会儿,摸了摸他的脸。 第二天天还没亮江寒浦又去办事了,方毓秀这才想起昨天太乱也没跟江月犀那边去个信儿,赶紧派人去通报。江月犀一听马上来了,路上把泪都挤干净,可是看见佑丰还是哭了一场。心里仿佛有坚冰在融化,水止不住。 哭过后,她问佑丰是怎么回来的,怎么直接在家门口。 “我是被人送回来的,有人救了我。”佑丰说,眼睛静静看着祖母,“那人您应该认得,只是他没承认,我也不好说。” 江月犀便要他说那人的体貌特征,佑丰形容了,江月犀有些惊讶。 方毓秀问:“是谁呀?” 江月犀只说:“一个故人,没事。” 佑丰见祖母没有说的意思,也就不再跟母亲说。 江月犀心底已经有了名字,是云正锋。 第291章 云正锋愣了一下,握紧的拳头有些松 其实柱子说的没错,他也没撒谎,他是看着佑丰中弹倒下的。但是佑丰那时却没死,他被抓去做了俘虏。敌人对他用刑,他一声没吭的承受。殊不知他这个习性却救了他一命。那段时间,敌军那边恰巧要套一个情报出来,无论佑丰是招了或是说不知道,最后都会被直接杀了,但是佑丰什么都不说,便让那些人以为他是知道但是不说的那号人。便每天都变着法折磨他逼他招供,南焦政府的兵,遇见佑丰这种人必须要将其征服再杀死。甚至后来敌军那边有了动乱,他们还带上佑丰一起走,和佑丰交过手的一个军官,一定要让佑丰看着他的整个国败了,或者让佑丰亲口承认鸾越会败,让他投降给他的兵看。不幸佑丰像是哑巴一样,一个字也不说。他虽然没有死,但是在俘虏营里,更多人其实愿意求死。 简易的牢房里每天都有人死,来来去去,佑丰像是河底的石子一样顽强的留在了那里。直到有一天,一个送牢饭的人用药迷晕了所有敌兵,然后带人血洗了那个营地,把犯人也都放了,那天佑丰受过刑后昏迷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人背在了一个土坑里。对面是一个壮汉,身子像一堵墙一样。 “我听说你是个骨头硬的人——喝吧。” 那人递来一壶水,佑丰接过喝了几口。 “其他的人我都送走了,你伤的太重,我亲自送你回去。”那人说,“再等一会儿,接应我们的人就来了,但你们的大部队早已经走了,追赶不上,你要是不能回去跟着我也可以。” 佑丰看了看壮汉,虎目,狮子鼻,方方的下巴,很是粗豪的面孔,对方也突然细细打量起他来,伸手把水浇在他脸上,然后用手抹了抹他脸上的灰,死死盯着他。 救佑丰的人确实是云正锋,但云正锋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救的是佑丰,直至他从佑丰脸上看到了另一张脸——他的一个仇人的脸,越看越像。 “你,姓江对吗?”云正锋问。 江家里有两个人是云正锋的仇人,江月犀是,但是……她也是他的妹子,她养大了虎子。另一个,就是江寒浦。云正锋越看佑丰,越能想起江寒浦那张阴险残酷的脸,他还记得那人当初是如何骗自己的,他的拳头握紧了。 “你是谁?”江佑丰自从被掳去后这是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低哑的不像话,可云正锋听清了。 “哼,你猜。”云正锋冷笑一声说,佑丰不可能知道他的,可是他能猜出佑丰应该是江寒浦的儿子。 佑丰打量着云正锋,他不认识这个人,但是却能从他脸上看到另一张脸。虽然受了很长时间的折磨,但因为习惯于在痛苦中保持清醒,所以佑丰的脑子还很灵敏。观察了许久,他很快便得出一个最有可能的结论。 “你难道是……虎兄弟的父亲?”佑丰说。 佑丰说完越发笃定地看着他,因为佑丰跟虎子太熟了,在祖母那里,他喜爱虎子多过靥姝,两人时常较量下拳脚枪法什么的,因为性格相合,他们处的不错。 云正锋愣了一下,握紧的拳头有些松动,“虎兄弟”三个字让他绷紧发硬的心微微一软,良久,他沉沉的叹了口气,没有再跟佑丰说话。 佑丰坐起来,“是虎兄弟让你来救我的吧,他怎样了?” 云正锋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我也想知道。”愣了一会儿,他忽然回过头说,“我不能带你,也赶不上大部队了,我会直接把你送走,这里有条小路离风陆城不远。” 之后,云正锋就日夜兼程的把佑丰送了回来,他没进江寒浦的门,他不会进,把佑丰扔到门口他便走了。 江月犀听佑丰说完后,只是感叹他命大,让他好好休息,自己今后会常来看他。 江月犀走后,佑丰便要求搬出母亲房间,他住不惯。方毓秀担心他搬来搬去的身上痛,佑丰竟然直接站了起来要走出去,方毓秀忙让人来把他扶过去。佑丰回到自己房间住了,芸芬和他同住照顾他。 江佑丰不太像个病人,能吃能睡,他也没把自己当病人,大家来看他时表现出的过分关怀还让他有些不适,他不太喜欢。晚上芸芬在外屋给孩子喂了奶,然后进来看佑丰,他正趴在床上沉思着什么,手指被棉布条包着剥不开橘子,于是只拿着在手里揉捏。芸芬忙过去把橘子接过来给他剥了,佑丰坐起来,把她拉在怀里说:“他来过了吧。” 芸芬一愣,想到他指的是柱子,微微点了点头。 “你没跟他走。”佑丰说。 芸芬没说话,只是剥着橘子。 佑丰扳过她的肩吻住她,缠满布条的手扯着她衣服,橘子从芸芬手里滑落,掉在地上颠破了溅出点汁水。 “不行,你还伤着呢,小心挣开伤口……”芸芬惊慌地说。 但佑丰压根没觉得自己这点伤算什么,或者这跟他要她有什么关系。 知道拦不住他了,芸芬只得说:“你别动,伤口挣开又要流血,你躺着……我来。” 最后两个字声音细如蚊呐,佑丰立刻躺好,为了怕血痂粘住衣服他本来就没穿什么,芸芬解了自己的衣服,羞怯怯地坐了上去。一面按照他的吩咐动,一面努力忍住喉间的声音。心里竟然还有点宽慰,他是比之前瘦了点,但是确实还很结实。 迎娣忙了一整天,傍晚这会儿才抽出空过来看看芸芬,她想今天芸芬肯定也有好多话跟她讲,这是她们妇道人家一天中的倾诉时光。可是刚走进小院她就听见了一阵细碎的声响,有些奇怪,有些动人。她靠近了那已经亮灯的房子,夏夜里窗户没关严,只罩着一层轻纱,迎娣影影绰绰地看见芸芬坐在自己男人上面,刚才的声音正是芸芬发出来的。 迎娣的脸一下涨红,感觉双颊火辣辣的。 屋中的芸芬并没发现她,正咬着唇压制自己的声音,佑丰虽然在下面,可是力量一个劲的往上冲,突然他翻身压了过去,芸芬一惊,摸到他背上的伤,没忍心挣扎,任命地闭上眼,小声地叫起来。她不知道她的叫声合上佑丰的喘息,让窗外的迎娣听起来感觉格外的销魂。 过了会儿,迎娣突然像惊醒一般抖了一下,她仓促地转身跑了出去,心里却忍不住的发酸。 第292章 三重苦 夜里,江寒浦踏着月光走到了佑丰的院子,他刚刚回来。 轻轻的在窗根底下先敲了敲,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 芸芬的声音先响起了,也是轻轻的,“谁啊?” “佑丰睡了吗?”江寒浦问。 “老爷?哦,他睡了。” 江寒浦想了想,仍说:“你开开门吧,我看看他。” “哎。” 里面的芸芬答应了一声,随后屋子里亮起了灯,窗户上映出一个裸着的女体上身,曲线大起大伏,母性的象征温柔而明显,第一眼看过去想到的竟然不是女人,而是母亲。是的,如果要一个代表性的母亲的身体的话,芸芬就是。 江寒浦突然有些恍惚,又很突然的想到,儿子到底是把这个女人当做爱人,还是母亲。又或者,佑丰他知道母亲的含义吗?他从小便没有了生母,所以,他这辈子的母爱和对女人的爱是不是就注定是扯不断的混在一起。 窗上的影子低头找了找,很快的披上衣服穿上,接着不见了,江寒浦听到“吱呀——”一声响,是门开了。 江寒浦他走进去,芸芬一面系好了最上面的扣子,一面低头叫了声“老爷。” 江寒浦“嗯”了一声走进去,儿子正赤着身子趴在床上,仅腰上盖着一段薄被,芸芬很快的过来帮他把被子盖好,然后搬了个凳子放在床边,轻轻说了声“老爷坐”,然后自己到外屋去把茶壶放到茶炉上。 江寒浦坐下看着儿子,佑丰黑了一点,胳膊和一截背仍露在外,不少已经结痂的伤疤和鞭痕遍布在上面,有的已经又挣开了,露出毛毛刺刺的边缘。江寒浦其实挺愿意看佑丰刚才赤裸着身子的样子,让他想起佑丰刚生下来时也是这样,只是那时候白嫩,光滑,这时候黑了,也满身是伤。 佑丰扒着枕头的右手少了一根拇指,伤口已经干涸,狰狞的外露着,不过,能回来就好,跟那些再也没命回来的人比,这已经是万幸了。 可能是盖着被子热了,江佑丰蹬了下腿,被子登时又滑在了腰上,他突然扯了下唇角,应该是刚才某个伤口又痛了,他嘶嘶的吸了口冷气睁开了眼,用右手揉了揉眼睛,看见了坐在床边的父亲。有些惊讶,不过很快把上身往枕头上移了移,“爹?” “嗯,醒了?”江寒浦说,“不必起来,伤怎么样?” “还行。”江佑丰放松了点说,见父亲看了眼自己的手,便晃了晃,“就是戴不了您的扳指了。” 记得小时候江佑丰在江寒浦跟前玩耍,总说要他的扳指,那扳指是掌家的家主戴的,之前就是江临天传给了江寒浦,江佑丰那时倒还没有接管家里的心思,只是喜欢那扳指罢了。当时江寒浦说他手还太小,等长大了再说,可如今长大了,却没了拇指来戴。 江寒浦的睫毛微颤了一下,他垂下眼取下手上的扳指,戴在了江佑丰左手的拇指上。江佑丰一愣,他没想到父亲会真给他,他就是那么一说。这时芸芬端着刚沏的茶过来,给两人各倒了一杯,然后便出去守在摇篮旁看着睡觉的白胖儿子。 等父亲喝了口茶放在一边,江佑丰才又伸出手端详着那个扳指,学着父亲的样子在手上转了转,最后还是摘下来说:“给弟弟戴吧。” 看江寒浦看着他,佑丰笑了笑说:“爹,孩儿不孝,我恐怕还得出去。事情还没有了结,那边需要我。原谅儿子,有些事我既然知道了,也经历过了,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只过自己的日子。外面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危机,生死存亡就在眼前,不过我已有办法应对,这次我的把握比之前大。” 他以前出去的时候是为了自家、芸芬、和一个自由翱翔的理由,可是在出去经历那一圈后,在和战友浴血过后,在保护过一个家到一个庄子到一个城后,他已经变了。他知道哪里需要他,他也知道他不能逃。 外面传来茶碗打翻的声音,两个男人同时往外看了一眼。 江寒浦默默的接过扳指,江佑丰低下了头。正要再说话,外面传来很低的抽泣声,在夜里格外的明显,之后这声音好像不打算隐藏自己了,开始小声的哭泣,似乎就要让里面的人听见。 江佑丰咳了一声,坐起来用被子盖住腰,有些不自然。 江寒浦又看了眼外间,问:“跟她说了吗?” 江佑丰眼睛看向别处,“没有,说了,她一哭顶麻烦……她,就还拜托家里了。” 说完江佑丰的头彻底低下了,他真不能听芸芬的哭声,他害怕自己心软。 江寒浦叹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站起身说:“我先走了。” 江佑丰看看父亲,又看了眼外面,只是点点头,“嗯。” 江寒浦走了,芸芬移到了里间的门口来哭,把自己的委屈和担心都哭出来。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挽留这个男人,所有的话都能拧出泪水,所以她干脆只是哭。 江佑丰坐着沉默了一会儿,挤出笑道:“芸芬,芸芬?” 芸芬不理他,江佑丰又趴到枕头上,好离她近一点,“过来。” 芸芬只是拭着泪,她的脸这些年虽然依旧舒展,可眼中的愁苦分明更重了。 江佑丰突然又笑的开开的,换了种声调喊:“芸芸。” 那是他小时候喊芸芬的称呼,几岁的他总是奶声奶气的这么喊着她,每次芸芬听着都会不忍心责备他。 芸芬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愣了下神,然后回头死死的盯着他。 床上的男人趴在枕头上,正冲着她笑。 他对芸芬来说,是她奶过的孩子,她曾像儿子一样疼他,直到如今她还悬着一颗充满疼爱的心总是担心着他,可他——一次都没有为她着想过!如果他是儿子,他三翻四次的远行冒险分明是不孝,她真想过去打他一巴掌!可是她不行,就像他小时候犯错她不能伸手管一样,因为他还是少爷,他是她的小主人,她打不得。后来他成了她的男人,他孩子的父亲,她对他也认命般有了对男子的爱。可是因为她曾是他的奶娘,她在江府一直都羞怯怯的感觉没底气。她不能像迎娣一样偶尔和佑荣吵架,发泄自己的不满。 第293章 生而为女 芸芬的心像是被堵住的瓶子一样越来越涨,她都快受不了了,她尽了三个身份的职责,可是却不能享受这三个身份的发泄渠道,她看江佑丰的眼神简直有了仇恨了,是这个男人,他贪心的三样一起的收了她的爱,却让她在这三个身份里像个没嘴的葫芦一样只能受着不能出! 芸芬突然又哭了出来,只是这次的哭声有些凄厉,江佑丰下床来拉她,却被她劈手给了一掌,之后巴掌和小拳头便像雨点般落在他身上,江佑丰没还手,把她抱到床上,搂在怀里。 芸芬渐渐的没有力气了,靠在他怀里哭。 “再等我一次,今后我再不离开你了。”佑丰低声说,揽住她圆润的肩头,吻在她的额上,“我发誓,我一定回来。” 芸芬像是哑了一样,拼命的摇着头,把脸埋在佑丰怀里,把他抱得死紧,似乎要这样让他明白她心里的惶恐和不舍。她又变得极卑微了,可以不恨他,什么苦她都忍了,但是别再让他走了,她不能再失去他。 佑丰没有再说话,在她唇上吻了下去,似乎要靠缠绵来缓解她的情绪。芸芬哼了一声,因为江佑丰又贯穿了她,她扶着他的肩膀咬在他的肩头上,出于爱,还是出于恨,已经说不清了。 最后还是被他折腾着,还忍不住的发出一些个声响。她看着屋顶,眼里含着泪,女人,女人,你怎么尽爱那些伤你最深的人呢?上天造女人出来就是为了承受吗,要么怎么能从这样强硬的折磨里还能体会出欢愉呢? 那么罢了,既然生来就是承受的,就下辈子别做女人了。如今既然做了,就只能由着他。芸芬一个没控制住又叫了一声,随后抓着枕头,一面承受着身后的狂风暴雨一面又忍不住溢出声音。 等佑丰累的睡着时,芸芬的眼里还是含着泪,她吻着这个男人,在拥有他的幸福过后,就要马上想到失去他的痛,这一夜,他又不知灌了多少东西在她身体里,等他走了,她兴许又要怀上一胎,她的乳又要哺育他的孩子。 她想起以前冯欢曾经有些得意的对她说过一句话,说什么“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 这句话初听真是浪漫,可在芸芬看来,这句话只表达了一个先后顺序而已,男人要先去征服世界,等征服完了,他才会回来给女人征服。 大夫说佑荣的伤要至少休养一、两个月,他的身体也要好好的补补。可是佑丰几天就下地到处走了,方毓秀很高兴儿子身体还这样好,芸芬却越发担忧,她甚至想佑丰要是直接给人打断了腿什么的,那他就不会再往外跑了。 可佑丰还是很快就恢复了,他的气色好了些,只是他显然没有享受生活的意思,总是盘算着什么,偶尔会出门去也不知道去联络谁了,半天才回来。每一次芸芬都提心吊胆,怕他不回来了。她没有什么好的强行留住他的办法,就只能对他更温柔体贴,悉心照料他,满足他的一切要求,指望靠这个留住他。 佑丰确实很爱芸芬,白天他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可是天微微一暗他就全身心投入在芸芬身上,似乎永远不满足的向她索求,占有。丫头们和迎娣都知道了这一点,所以这时候都不能来找芸芬。只有孩子哭的时候,芸芬才能推开他披上件衣服跑出去喂奶,这时佑丰便喘着气把头抵在枕头上,低声骂一句“兔崽子……” 在隐约察觉到佑丰要走的那天晚上,芸芬更加卖力的在他身上,似乎要榨干他,好让他去不了。可是第二天当她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他还是走了,只是在枕边留了几个字,虽然对他来说那些字已经是很温柔很深情的语言了,可芸芬还是哭哑了嗓子,伤心欲绝。 和她一样伤心的大有人在,方毓秀拿着儿子留的信也哭了好几回,只能尽量去相信佑丰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回来。江寒浦担心儿子,但是也懂佑丰,知道他非走不可,只能默默的支持。只是跟江月犀有些不好交代。江月犀拿着接好的烟袋,默默的又抽了起来,她只能也去相信孙子。 佑丰走后不久,芸芬果然又有孕了,这大大安慰了方毓秀,她对着芸芬的肚子祈祷,让这小生命多多的保佑他(她)在外的父亲。 只有迎娣,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始终没动静的肚子有些着慌,不过江寒浦很快就给了她一剂定心丸,在一次家宴上,江寒浦指出让佑荣挑日子抬迎娣为正妻,今后由她料理家务。 方毓秀很满意迎娣,可是听丈夫这么说还是在一旁欲言又止,不过江寒浦又说道:“如果三年未有子嗣,佑荣就考虑再娶一房妾,或者把定彦过继在身边。” 定彦是佑丰的长子,佑荣一向很疼爱他,他肯定是愿意后者。女人,一个迎娣就让他应付的很累了。 迎娣含着泪低下头去,谢过公婆,总算觉得心里有了安慰。对佑荣的怨气随之减少了一些,虽然她知道,再过几年或者十几年,她还会因为受不了而怨恨自己的丈夫,甚至随时崩溃,可那有什么法子呢?婆婆告诉她,女人就要忍,大多数女人生活保障和爱都没有,她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悲哀的是迎娣知道婆婆没说假话。 是啊,迎娣心里酸酸地想,她如今好歹不愁吃穿,将来还能做上江家的主母,就凭这点,她已经凌驾于多少女人之上了,跟这比起来,心里的空虚应该算不得什么吧。 迎娣抬作正妻后,受刺激最大的当属洛霞,她初听的时候就晕了一下,然后不顾体面的跑来江家问她的佑荣哥哥这是不是真的,佑容稍带着些惭愧对她说,是真的,而且自己以后也不打算纳妾了。 洛霞听后呆愣了许久,脸上、眼里没一点生气,最后她死灰复燃一样爆发了,跑向迎娣房门口大骂起迎娣来,觉得是这个夜叉逼的佑荣哥哥。 迎娣也不是好惹的,她早就忍够洛霞了,她现在是正妻,就算丈夫的妾她都有资格管教,江家位份分明这是不容辩的,更何况洛霞她连妾都不是,没名没分自己倒贴过来还敢辱骂她?这个反击的由头她早就等着了。 第294章 怨侣 迎娣直接冲出来用十足的火力给洛霞反击回去,论立场、论情理她都占着上风,轮说话洛霞也不是她的对手。积攒已久的怨气再也挡不住,就事论事的骂完后,她又拐着弯说洛霞不知羞耻不知自爱,倒贴过来惹人耻笑。更滑天下之大稽的是,佑荣根本就不喜欢洛霞,只把她当成妹妹。 洛霞哪受过这种话,只觉从头到脚连腔子里内的五脏六腑都被言语煎炒烹炸一顿,最后压垮她的一句,就是迎娣说的:佑荣根本就不喜欢她。 她望向赶来的江佑荣,寻求他的话。 “你从没喜欢过我吗?”洛霞问。 迎娣冷笑的看着佑荣,他的棉里刀也该让别的女人受一受了。 佑荣为难地结结巴巴,“我……洛霞妹妹,你只是我妹妹。” “噗……” 洛霞的嘴里突然吐出了血,她身形晃荡着像是马上就被风吹倒的木桩。 佑丰惊的忙把她扶住,丫头仆人们乱做一团,赶来的方毓秀看到这个场景也吓得立刻让人把洛霞扶进去,然后派人去喊大夫来。路过迎娣身边的时候,方毓秀气极地看着她,满眼责备之色,“你……” “你”了半天,她叹口气,跟着人群去了。 迎娣呆愣愣看着人都走了,突然笑出来,抹着眼角的泪,心里想,你想骂我,你不知道是你儿子害得她那样的。 洛霞倒下了,虽然后来醒了过来,但整个人都失了生气,且一心求死。 洛家的人自然心生怨愤,觉得女儿是被江佑荣给玩弄了,一定要讨要说法。方毓秀慌了,也是心疼洛霞,想要佑荣把洛霞也收房好了,如果洛家不同意就两头大,反正她也喜欢洛霞。 但江寒浦回来直接否定了这个提议,他看出洛霞和迎娣是不能共存的,一旦放在一起如同两个困兽关在一个笼子里,总要有个你死我活——而他的儿子会成为最终的受害者,江佑荣应对不了两个困兽的拉扯。 江寒浦很清楚佑荣这一点,不能做到克制感情,也不会专一。他不想儿子一辈子做个苦闷的丈夫,他需要佑荣保存心力打理家业。 孟茹溪是站在江寒浦这边的,她直接去跟洛家的女人们辩论,讲明洛霞在江府一直以来都是受极大重视的,这大家不是不知道,佑荣一直把她妹妹看待,守着礼数并无越矩,她小姑娘一时情迷钻了牛角尖,大人应该引导才是,跟江家有什么关系? 要是冯欢还能起来,孟茹溪自信能够和她在所有社交场合和跟洛家的对峙中把理都搬到自己这边来,不过如今虽然只有她一个女人出头有点难度,可毕竟佑荣已经有正妻在先,洛霞再纠缠说出去总还是女方的名誉受损,所以最后江家坚决不娶,洛家也只得罢休,不过两家的关系因此变得很尴尬。 方毓秀总觉得对不起人,佑荣甚至也想,洛霞妹妹若因为这个想不开,那就都是自己的错,若是那样,他宁愿不爱她而把她娶回家,但是他又不敢去跟父亲说。最后犹犹豫豫的,就什么也没做。 洛霞最终被送回了淮洛城老家,并且不久就传来她定亲的消息。 而通过这件事,迎娣虽然因为公公和姨娘的支持争得了最后的胜利,可却因此更加对丈夫失望。在她的妻子权益被威胁的时候,丈夫只知道苦闷犹豫,同情洛霞,却不想想洛霞是来争抢他妻子的权益,他也没替妻子想想她的煎熬。 于是虽然迎娣保住了自己的地位,可是和佑荣的关系却开始演变的越来越恶劣。当佑荣责怪她当初不该那么狠的说洛霞时,迎娣火的一下就跟他吵了起来,说他才是那个伤人的人,不但伤洛霞,还伤了她。 还有一些她无法讲出来的怨言在心里折磨着她,要是江家所有的人都跟佑荣一样也就算了,但是不是!他有那样厉害的一个爹,他哥哥可以铁骨曾铮的上战场,偏他遇事就软成这样,可她偏偏的就嫁给了这样的江佑荣。 这些不平,如果佑荣对迎娣足够温柔疼爱,迎娣肯定还会就近的爱丈夫,但是佑荣没有。所以在迎娣眼里,差距越来越大,她越来越失望,甚至产生恨意。恨意又会让她想起自己的不幸,于是她有时会没来由的大哭一场。 芸芬有时会把迎娣拉到后院叙叙的宽慰她,两个女人都觉得对方的生活很好,没什么可折腾的了。 在芸芬看来,迎娣的丈夫好歹在身边,能相守在一起,有什么受不了的毛病呢?她的佑丰在战场上让她提心吊胆,要是能回来,她才不在乎佑丰有多少毛病。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什么都不如他在身边好,你以为你大哥是好伺候的吗?唉……”芸芬无奈地叹口气,又莫名的脸上浮出些红晕,“他那个人,霸道的很,也难处的很,可是现在,我只想他回来。再难处,也总比一天天提心吊胆的强。” 迎娣却不这么认为,在她看来,芸芬有孩子、有指望,嫁的男人是真正的男人,也真心的爱她。这样的人即使远在天边也如同太阳一样能照亮一个女人整个的生命,丈夫有时候可以是一种信仰般的存在,哪怕他不能在身边,但是只要他能慰藉了女人的心灵,女人便心甘情愿为他守节,为他奉献,为他生养儿女,心中的盼头,就能支撑住一个女人的整个生命,连芸芬那点红晕都是让她羡慕的。迎娣感觉不到信仰和盼头,她只能随着时间积存对这场婚姻的憎恨。 两个女人互相的叹气,谁也不能完全理解谁,自然也不能真正安慰到彼此。 佑荣倒是理解了父亲的苦心,是啊,还好他当初没有娶洛霞,一个迎娣他都快招架不住了,要是真把洛霞也娶过来,他就每天都不敢回家了。 在这样的生活中,他每天不可遏制的会想起竹影,才发现,这辈子他爱的只有那一人。到现在他都说不清对竹影的爱到底是知己还是爱人,不过,有什么差别呢?竹影再也回不来了,是他害死的,所以他活该再也找不到暖心的人。 第295章 反倒因为大家心里都有股气,这个家 严酷的环境让每个人都被迫成长,就连平常最没心没肺的靥姝也没法让自己像以前一样生活了。虎子哥哥和佑丰哥哥先后上了战场,后来得到佑丰哥哥的噩耗时她也哭的跟泪人一样,母亲也因此变得可怕起来,后来佑丰哥哥回来又走了,可是虎子哥还是一直没有音讯。她每天的在家里担心,她恨恶战争夺走她的亲人,同时,她看待事物也有了些变化。 之前的她对人的感觉都是很中庸的,极少去特别讨厌谁,她知道人各有各的缺点,可是因为大家对她都挺和气,她自己也不是圣人,所以她不愿去分个好歹出来区别对待。可是如今,她分明是看出了黑白好坏,甚至硬分出来优劣去讨厌。老是黏着她的段希她就越来越讨厌,虎子哥算是给他们段家打仗,可是段希配吗?靥姝老也忍不住这么想。 段希有心做些什么,可他无力拿枪炮,也没什么自己的主张,这个时候了还光顾着讨好她,真是讨厌。哪像虎子哥,从不轻易说句喜欢和在乎,可是有了需要他的时候,他绝不迟疑就冲上前去。她被人欺负,被野狗追赶,心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虎子哥。 甚至她也看不上自己了,也想到虎子哥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虎子哥讲究说到做到,讲究气魄和实力,可她呢,跟自己说好睡前不再吃东西,可是一吃起来就住不了嘴,连少吃块点心都做不到,她自己又比段希有用到哪儿去呢? 她瘦了,仿佛突然觉得自己的一身肉可耻似的,她不在用吃食供养它们了,她眼中从前像小太阳一样的光亮也随着脸上的肉一点点褪去。孙宝姐说她看着不如胖的时候精神好看了,可她却觉得这样还好些,都这个时节了,还顾着精神好看,那得是多没心肝的人。 母亲因为佑丰哥哥的生还,眼里的戾气没有那么重了,父亲每天回家都温柔小意的陪伴母亲,尽管靥姝也知道,父亲在外面的压力也很大。 入秋的时候,家中实秋姐姐不慎流产,因此只能从工作的位置上下来,在家中修养,直到流产她才知道自己已怀了身孕。 实秋姐姐和季槐哥哥婚后一直没有孩子,她年岁不小了,这一次能怀上已经是难得,因此流产后很伤心,母亲天天去看望安慰实秋姐姐。靥姝也觉着自己该多陪陪实秋姐姐,她是靥姝见过最有学问有气度的女子了。靥姝没怎么能安慰好她的实秋姐姐,反倒是实秋给她指明了前路的方向,安慰她不必太轻看自己,这时候想要做事并不是只有上战场,也可以在家做好自己的事,不负自己,就自然不负家国。 靥姝感觉心里亮堂了些,她十分的钦佩实秋姐姐,如今鸾越士兵穿的军服都是出自江家工厂的制作,虽然和总统的看重有关,可是质量确实是做到了国内的头筹,而且在军费缺乏的时候,江家可以自己拿出钱来自费的制作军需用品,这也是一种实力。母亲和父亲就更不用说了,虽然没有上战场,可是母亲给了军士多少生活保障,从医药到枪火,到处都紧缺的东西她却能不择手段的弄到、支援到战场上,父亲又输送出多少精英人才。 靥姝反观自己,迫不及待的和实秋姐姐商量了很久定下了自己的志愿,她要学习铁路工程,因为实秋姐姐说如今输送物资和战后发展都离不开要修铁路,可是目前这方面的人才紧缺。靥姝查了很多这方面的资料,她觉得自己一定要做到。 家里的条件是供得起的,那么唯一需要的就是她的意志了,靥姝接受了她人生的第一个挑战,中学毕业后,她提出想出国学习,江月犀也觉得女儿是应该要历练了,而且如今国内动荡,送出去也安全。傅兰倾也高兴女儿终于有了人生的目标,强压住心里的不舍,把他的小棉袄送出国外。 靥姝走后江家一下没有了孩子的声音,变得有些寂寥,大人们除了孙宝姐都很忙,可是这家里却不能少了孙宝姐,有这样一个她在家里照应,惦记着照顾着每一个人,仿佛才是个家。 靥姝走后半年,实秋终于又怀了孩子,这次她主动的退下岗位回家休养,因为大夫说她的身子不好很容易再流产。孙宝姐天天围着儿媳转,每当沈实秋在家工作久了她就要干涉,生怕这个孩子再出点什么差错。 “不管打仗不打仗,有孩子始终是好的,不管将来再怎么苦,也一定要把孩子养大。”孙宝姐常念叨这句话。 江家并不像别的家族一样,在这种困苦忧患的环境下萎缩,反倒因为大家心里都有股气,这个家仿佛更凝聚了。大家彼此依靠又相互支持,只想着怎样做好眼前的事,不去悲观揣测未来。 在平民中也是如此,在大多百姓惶惶度日或是受饥苦折磨时,许栋的医馆简直成了比菩萨庙还伟大的信仰建筑。许家的日子也并不好过,穷苦人太多收不起诊金来,可许栋不愿意看着病人因缺医少药而死去,于是尽量的去周济帮助他们,金玲一向是支持丈夫的,只要家里还能吃得上饭,她就不吝于周济别人,反正只要有许栋在,到了太平年月,凭他的医术和名声,钱还会源源不断的挣回来。为了生活,许栋也开始频繁的去一些大户人家出诊,挣得诊金才能维持医馆周济穷人。好在他的名声很好,像董安乔的太太谢三小姐这样的一些病人,就愿意坐车来他这里看病,每次给诊金也都不吝啬。她瞧得起许栋,而瞧不上家里已经鸠占鹊巢霸占了谢家的丈夫。 如今的董安乔已经继承了老丈人家的财产,对亲戚和谢家其他人吝啬到了极点,一毫不让。如今城内的大医院几乎都是他开的,没钱根本就不许病人进来,不管什么病都要先收五块钱,药钱和其他费用另算,收费都比其他家的高,因此也只有城中的有钱人能去得起,这也正合了董安乔的意。董安乔还办起了医药公司,想趁如今医药紧缺发一笔财,他也确实赚了钱,跻身上流社会而且混的风生水起。 “可我总感觉的,他的好日子不会长了,”谢三小姐却这样对金玲说,“到时候,还有你这么一个朋友,我就已经满足了。” 第296章 黎明将至 日子从来都没这么漫长而忙乱过,算一算靥姝走了已经一年多了,虽然书信不断,到底是挺让江月犀挂心的。 沈实秋生了个女儿,只是体弱多病,几次病危让性子温和却坚强的沈实秋也崩溃过好几次,江月犀也心焦,大家都担心这个多病的小生命会夭亡,最后孙宝姐想了个法子,在江舒柳院子里的一颗桃树下挖了个很小的坑,把孩子放在坑里用细沙填埋只露出脑袋,用来祭这院中的花神。她认为江舒柳死后一定还掌管着自己院子里的花,这样祭过后便是让这个姑姑在天上多照拂这个小侄女。人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往往会想要迷信。 不过也是奇怪,自从这样祭过一回后,沈实秋的女儿真的没有再害过大病,身体一点点好了起来,为了表示感恩,就把孩子的大名改为桃妹。 桃妹一岁多的时候,鸾越军队已经创下了很多捷讯,中间有过和谈的消息,只是段瑞宁和士兵们已经红了眼,这个时候非把对方完全杀灭才可以。新年的时候,江月犀坐在火炉旁看着天边的曙光发呆,她知道天会亮,只是这个时候寂静的有些可怕。傅兰倾来到她身边,把手放在她的手上。 江月犀看看他,不需要说什么,有时候连看都不需要看,两人仿佛能以眼神,温度,甚至呼吸交流一切。几次磨难,已经把两人犹如面团一样一点点捶压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江月犀隐隐的觉得,天亮了,还会有风雨,可是她没有说,她相信他懂。她的小手在他的掌心抠紧,他也握的更紧。 消息终于传了过来,鸾越胜了,南焦政府彻底被取代。柳化萧夫妇带着儿子逃到国外,留下一个满目疮痍的管辖地给敌人。有些事情是说不清的,他们挑起了战争,他们又走了,可是几年下来,双方已经死了说不清多少人。 虎子和佑丰是同一天回来的,虎子在回来前几个月就请人送了信儿回来。他还是那样,钢筋铁骨一般,只是眼中多了些沉稳。他的胳膊上绑了块黑布为孝,他告诉干娘,他爹死了,为了掩护一个村的村民,云正锋带着游击队顽强抵抗争取村民的撤退时间,最后壮烈牺牲。虎子说的时候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鼻子旁边的肉抽动了几下。仿佛在他的心里,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他的父亲,云正锋,就是这样的人。 江月犀眼睛发酸,紧紧地抱了虎子一下。 另一边,佑丰领着窦春回到了家。他一身军装十分的飒爽,上面戴的的几乎数不清的奖章更是能闪花人的眼。他旁边的窦春剪着齐耳短发,黑红的脸依旧很精神,听说母亲病倒,她立刻往后院跑去了。 方毓秀靠在佑丰怀里哭了一回,然后拉着看了又看,每一处都爱的不行,别人简直插不上手。孟茹溪好容易把方毓秀拉过来,告诉佑丰,芸芬出去参加柱子的婚事去了,柱子一年前回来,因为在战场上受了伤,在家养了半年多才重新能走路,只是不大便利,如今在金匠夫妇家住着,前不久给寻了门亲事,今天结婚所以芸芬过去了。 佑丰没说什么,看着母亲老了些,发髻上有了银丝,父亲倒看不出什么变化,依旧威严,只是神情似比以往柔和了一些。他走向父亲,两个男人是没什么话可讲的,一向如此,父亲抬起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第297章 窦春紧握着母亲的手,感觉母亲的手 佑丰的院子里,定彦正满院子的撵兔子玩,后来他学聪明了,用一个胡萝卜把一只兔子引诱过来,然后一把抓住耳朵拎起来,“哈哈——大兔兔大兔兔,让你跑。” 可随即他自己就被拎了起来,手一松兔子也跑了,只能自己像个兔子一样缩在空中,脚都不敢乱蹬。 “你个混小子,干什么呢?” 拎他的人说话了,定彦一看这人长得有七分像爷爷,只是脸晒得有些黑,神情紧绷,可眼神并不可怕。他顾不上想这是谁,嘴里先哼哼了几声。在家里大家都宠着他,从来没人敢这么对他。 “放开我。”他嘟噜了一句。 佑丰看他踢踏了两下,把他放在地上,摸了下他的头,“再敢欺负兔子,打你屁股。” 定彦抠着手指,抿着小嘴眼睛转来转去的不说话。 芸芬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佑丰像感觉到了似的站起身回过头,看芸芬立在原地捂住口哭了,过去把她搂在怀里。 冯欢的房里,冯欢的脸浮肿着躺在床上,这次已经几天没有清醒过了,她熬的太久,生命对她来说已经是一项负担。 “妈,妈!”窦春跪在床前,满脸泪痕,她终于证明了自己,可是却把母亲抛在了脑后。这些年她以为母亲过得很安逸,到现在才体会到自己是如何的不孝。 “妈,我回来了,你看看我啊,妈……” 窦春紧握着母亲的手,感觉母亲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冯欢的眼角流出一股泪来,她的嘴微微动了动,只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窦春哭得更厉害了,江寒浦提袍走了进来,看着床上的冯欢,把手放在了窦春肩上。 窦春回头看他,“你说了会好好照顾我妈的,她怎么成这样了?” 江寒浦没说话,窦春又扑在母亲床边哭起来。大夫已经来看过许多遍了,冯欢只是在熬日子,如今一口气松了,随时都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窦春衣不解带的看护了几天,希望母亲能够再醒过来,打骂她几句也好。 江寒浦每次过来看的时候,她都故意的不跟他说话,当着母亲的面,她没法去面对他的眼神。 一天夜里,窦春感觉母亲的手又动了一下,她半睁开眼睛看了看,见母亲嘴里似乎低声说着什么。 “妈?”窦春轻声地叫,这些天没事她就跟母亲说话,觉得总有一次母亲能够听见。 冯欢这次真的睁开了眼,扭头看了看窦春,似乎早就知道她回来了。窦春眼里的泪又流了出来,低声哭着,冯欢只是用手轻抚着她的头。 窦春给母亲倒了杯水,冯欢喝了一口,闭上眼摇了摇头,不喝了。 “妈,你醒了就好,我今后一直在这儿陪着你,等给我开庆功会的时候,我还要请你过去给你磕头呢。”窦春说。 冯欢笑笑,抚着她的脸,“你去,叫老爷来。” 窦春一愣,“现在?妈,天还没亮呢。” “去。”冯欢很坚持。窦春只好让人过去找江寒浦,她自己不忍离开母亲。 过了会儿江寒浦进来了,半蹲在床边,“欢儿,醒了。” 冯欢露出小女儿的神态点点头,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努力地道:“老爷,小春她好容易回来了,她这孩子自小倔强,不听劝,怕是在婆家也立不住,要是……要是那边因为她要强为难她,老爷您就当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把她接回来,好歹的让她有个门势,不被人欺负了去。” 第298章 义子 窦春把脸埋在母亲的被子上,已经哭得说不出话。冯欢手放在她头上,凄哀地道:“爷,您答应我,答应欢儿这一回。” 江寒浦点点头,“你放心。” 冯欢欣慰地笑了,握了下江寒浦的手,“谢谢爷……寒浦。” “嗯。”江寒浦道。 冯欢看着他,眼中柔情百转,又带着悲色。 “寒浦,欢儿一心都在你身上……” “我知道。” “我不后悔来找你,跟了你。但是下辈子,欢儿怕是不能再跟你了。”冯欢闭上眼,眼泪流了下来。 江寒浦垂下眼,“我知道。” 冯欢泪眼恍惚地看着他,这个她一心爱着的男人,离得越近,就越觉得无法得到的男人。 最后她硬生生的把眼移开,对窦春说:“小春,我知道你要强,可女人最终还是要生儿育女,我放心不下你……” “妈,我今后一定听你的,我都听你的。”窦春说,脸上已经都是泪痕。 冯欢叹口气,方毓秀想是觉出了事情不对劲,也跟过来看,她身后跟着孟茹溪。冯欢跟夫人口头上请了安,然后把对江寒浦刚才说的话又求了一遍夫人,方毓秀看她那样子已经哭湿了帕子,“咱们姐们儿在一块儿这么长时间,小春的事你放心,我不会亏待她。” 冯欢这时候脑子出奇的清醒灵光,她把所有的身后事都交代了一遍,留下的东西清楚的分派好,丫头们该许给谁的许给谁,每人给什么东西,都清清楚楚。她好像唯恐觉得自己没时间再安排这些事。等说的差不多了,她沉思一般又闭上了眼睛,等到天微微亮起,她睁开眼看了一眼从窗户外照进的日光,突然发起了呆。随后张开嘴似乎要说什么,她自己觉得已经说了,可是并没发出声音,她的唇停住的时候,眼里的光也定住了。 窦春撕心裂肺的哭出来,可是没能拦住冯欢轻飘飘的离开这世上。 冯欢的丧事办的很体面,是一个妾所能拥有的最大的葬礼排场了,来参加葬礼的人很多,可是没有真正实质的亲人。 冯欢安葬好后,窦春留在江府守孝,方毓秀愿意多留窦春些日子,亲自给她婆家写信说明。窦春自然知道那个婆家是虚无的,可是守了一个月后,她收拾东西准备走了。江寒浦来时她正戴着孝在收拾自己的一点行礼,被他几步走过来一把夺过了包袱。 “你要回哪里?”江寒浦问。 窦春把眼睛别开,江寒浦将包袱扔开,猛地拉过她来低头吻上她的唇,窦春却激烈的反抗,推开他,自己的手却碰在身后的铜箱扣上,血顿时流了出来,江寒浦扯过她的手来,用帕子扎住。 “毛毛躁躁的,又要去哪儿?”他带着写愠怒问。 窦春垂下眼,是的,她并没想回去来凤城了,那里她也一个亲人都没有,但是这里也不是她留的地方,她只想让组织把她调到一个偏远的地方工作,把一辈子都献给事业,不然还能如何呢? 看窦春眼里闪着泪光,江寒浦叹口气,揽住她的胳膊,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似的,说:“你还有我。” 窦春抬起眼,“那你是打算留我继续做你的继女,还是步母亲的后尘给你做妾? 江寒浦的目光有些凶狠,拳头紧握,可是另一只手死死箍住她不准她走。 他这辈子有非需要不可的人吗?看来是有的,他不能让她再从自己生命里消失。为此,哪怕打破所有生活中他一向的原则也值得。 “你留下,我一定会好好安排你的。”他说,“我只爱你,你知道。” 窦春看着他,然后伸手用衣袖狠狠擦了下眼睛,别过脸,“可是你也知道,我不能,这地方,还有我和你的关系……” “我会想办法的!”江寒浦急急的拉住她的手,又急迫的吻住她,低喘道,“我不会再让你走,无论如何都不会……” 窦春到底是没走成,这次上面甚至要把她直接调到风陆城任教育局副局长的职位,窦春舍不得这个职位,为了这个,那个虚无的来凤城女主人身份自然可以抛下。在江寒浦的安排下,那边也很快寄了封离合书过来。 方毓秀愿意留窦春在府里,窦春却执意的在外面找了住处,是路华给她安排的,路华如今已经和杜旻结婚且有了一个小孩,他们一直都在风陆城,故人见面说不出的亲热,路华笑她多年不见还是那个倔性子,模样也和当初分别时一模一样。这种说法倒让窦春很吃惊,她以为她这些年变了很多了,一直没怎么留心看镜子,偶尔看一眼倒确实和当初没什么区别。 江府男丁这边,虎子和佑丰的功勋足够光耀祖宗,两人在军部任了职,且颇得重用,虎子倒还罢了,任谁都没想到,江佑丰竟会踏入官场,还是掌管军方。段瑞宁每每谈起江家的这两个后生,眼里的欣赏简直溢于言表。因为辈分问题他没法收佑丰做干儿子,但是对于虎子他之前去江府就常看见,有次喝酒借着喜欢的劲头,他开口想收虎子为义子。 江月犀差点没拿稳茶杯,不过这到底也说明段瑞宁从没怀疑过虎子的身份,这对虎子是一种保护。虎子自己并不知道上一辈的恩怨,但是听爹说过,爹的身份是不能让人知道的,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爹到底是什么身份,只隐隐觉得爹曾是干大事的人。 他抬起头见江月犀朝他点了点头,便立刻起身给段瑞宁磕头,段瑞宁很高兴,当夜在江府喝得有了些醉意才回去。到家后还不住的和程玉容说起这件事,甚至想把木槿许给虎子,好在被程玉容劝住了。程玉容可不想让自己的小女儿太早嫁人,尤其是在大女儿并不贴心的情况下。 又过了半年,靥姝因为国外动乱原因提前归国了,跟着国内的老师继续上课,其实她早就急不可待,尤其是在听说虎子哥哥回来了之后。 第299章 暗涌 大家一起去机场接靥姝的时候,才发现她真的变成了个大姑娘,之前孙宝姐还觉得没看惯她瘦的样子,如今加上气色调和,发现瘦了是更好看了。 虎子因为有军务没去机场,一路上靥姝眼神都闪烁着但是什么都不问,等到晚上一家人吃饭的时候虎子才回来,进门看见她愣了一下,然后由衷的夸奖她长大了,也漂亮了。靥姝满脸通红,半天竟没说出一句话,江月犀看着都觉得女儿丢脸。 任谁都能看出靥姝喜欢虎子,至于虎子,倒是没大看出来,不过要是江月犀开口,虎子肯定也不会拒绝娶靥姝。江月犀夜里跟傅兰倾商量,她愿意小辈们都早早的有个归宿。 傅兰倾挺放心虎子的,这家里的男人,除了他就是虎子最照顾靥姝了。他答应去找虎子谈谈,于是第二天就去了。虎子听后沉默了一下,然后跪下拜谢傅兰倾信任他,他愿意娶靥姝,只是因为两人的关系一直没有说出口。傅兰倾这才放了心,后来依着江月犀的主意,早早的给两人定了亲,等靥姝一毕业就成婚。虎子如今给封了自己的府邸,江月犀让他搬出去住,将来把靥姝也娶过去自立门户,虎子自然一切都愿听干娘的。 做完这些,江月犀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傅兰倾知道她想什么,无言的握住她的手。两个人在一起,即使是忧患,也无惧。 另一边的江府,表面似乎也一片和乐,如今江寒浦训练次子佑荣接管生意,长子佑丰则在军部任要职。这两个儿子足以让方毓秀在任何社交场合因为为傲,芸芬给佑丰生了一男一女,第二个女孩子尤其招奶奶疼爱,方毓秀终于抱到了自家的女孩儿,几乎不撒手。芸芬自己都落不着抱多长时间,孩子一直是在方毓秀房里陪着奶奶。 定彦原来惧怕父亲,因为父亲不像其他人那么宠爱他,可是日子长了,反倒喜欢和父亲的相处方式。比方说他想游泳了,和父亲说,父亲会直接把他扔到湖里陪他游,而母亲和祖母从不这样,洗澡水稍高一点都怕被淹到他,那种小心翼翼的女人之爱已经让他觉得束缚了,父亲的出现就恰恰得了他的意。 夏天到了,定彦一听说父亲回来了,在房里就脱得光光的冲出来,要和父亲一起去湖里佑荣,因为二叔小时候掉过一次湖里,所以祖母让家丁时时在湖边看着不许小孩子下水,定彦除非有爹爹陪着才能游泳。 佑丰走进院子,一把就捞起光溜溜的儿子抱进怀里,定彦像是一尾小鱼不停的在父亲怀里扑腾着,急着要去湖边,“游水哇爹爹,去游水哇!” 佑丰忍不住笑,可还是把他抱进房里,让人拿来兜兜和裤子先给他穿上,哪怕到了湖边再脱。 带着定彦到了湖边,定彦很快又恢复了出生时的样子,一丝不挂跳到水里,像个白胖的鱼儿一样在水里一冲一冒的游。佑丰为了安全也脱衣下水,偶尔把这个小鱼揽过来在屁股上掐一把。 因为爹不许定彦在湖里撒尿,所以每当要尿尿,定彦便趴到岸上,光溜溜挺着腰嘘嘘,完了再回头跳进水里,惹得旁边的仆人捂嘴直笑,定彦没有祖父和父亲那么爱规矩,他自己满不在乎,总是笑嘻嘻的。 有时候碰见路过的二婶,他还顺便打个招呼。 “二婶,爹陪我游水!” 迎娣往这边看了一眼,脸“腾”地红了,然后低头一路疾走。 佑丰从身后把儿子抱进来,他没穿上衣,不便和弟媳说话,所以就不吭声。 迎娣走出去老远,脑子里还能闪现佑丰半截露在水上的雄壮身体,还有那个白胖孩子。她的心,在激起一片羞人的浪潮后,又回归了以往的空虚和哀怨。 是的,江府的和乐之下,也有暗涌。迎娣和佑荣的夫妻关系近年来已经越发紧张,佑荣的处理方式是少回家,他宁愿多待在铺子里,算账开会也不愿回家。等他回去的时候,常因为说话不当招迎娣跟他大吵一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他知道,只是他无能为力,迎娣仿佛有一肚子的怨怒要跟他倒出来,每到她发脾气时,佑荣就只想离开。 而迎娣越发觉得生活没有滋味,虽然她现在掌管整个江府,而嫂子芸芬却只是每日带带孩子,威严绝不能跟她相比,可是她却暗暗的嫉妒大嫂。每当大嫂面带红晕把佑丰送出来,或是佑丰回来见到芸芬很自然的拨开妻子脸庞的鬓发,亦或是大嫂身边的一对儿女,都让她嫉妒。 芸芬没有管家的本事,可是作为女人,她比迎娣拥有的多,丈夫的爱,儿女,更何况她的丈夫还是那样一个丈夫。 最令迎娣难堪的就是,她会莫名的看到大哥就脸红,每每只能低头招呼过就走开,甚至有时候去公公书房回事,闻到他书房的味道,不小心和他对视,她也会脸红,这是控制不住的,每到这时迎娣恨不得自己死过去,她简直没脸活着了,兴许是注意到了她的不自然,江寒浦之后也很少让她来书房谈事,都只是在方毓秀在时和她在正厅说话。 可是迎娣知道,自己还是不正常的,她想过,自己是个本分的女人,她永远都不可能做出不守妇道的事情,可是她的心和她的反应很诚实,她是真的在渴望真正的男人。即使她守规矩,可是她的反应让她难堪。 迎娣痛苦,煎熬。她意识到,是丈夫把她逼到了这个份上,一个人饿的太久,自然会垂涎别人碗里的肉。有很多时候她会含着泪跑到婆婆房门前,想跟婆婆说自己不想再这样了,她想和佑荣分开,结束这种生活,可是,有时她站在房门前没有勇气进去,有时她被婆婆叫进去,可是看到正含饴弄孙的婆婆抬头问她,她又不自觉的扯了别的话题来说。 她的心里不停的在拉锯战,一忽儿觉得自己得到了一切,一忽儿又觉得自己悲哀至极。 第300章 苦闷的婚姻 又是一年的中秋节,这次迎娣又是忙前忙后的准备节日,可是当她安排好事项去跟婆婆回话的时候,看见婆婆正跟着孙子孙女玩耍,看见她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目光由上自下最后移到了她的肚子上,迎娣仿佛受了一支冷箭般瑟缩了一下,她回了事,可婆婆听得心不在焉,随便挥挥手就让她走了。 出来的时候碰见来接孩子的大嫂,芸芬亲热的拉过她的手,说自己又得了块好料子,自己穿颜色太艳想让迎娣过去试试。迎娣知道,肯定又是佑丰给芸芬带的布料,芸芬的衣饰多到用不完,迎娣倒不是嫉妒东西,她是嫉妒这种关怀,她生来就是照顾别人的,可她自己也是女人,她也渴望得到关爱。 迎娣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匆匆作别了芸芬,一路坚强的绷着脸,回到房中却免不了哭一场。她屈,怀不上孩子不管她的事,她恼,她为这个家做了不管多少事,在婆婆眼里始终比不上生了两个孩子的大嫂。她悲,她也想要孩子,想要关爱。 佑荣从铺子里回来,走到门口听到迎娣的哭声就立住了脚,不敢进去了。他感觉烦恼,觉得能给的不都给迎娣了吗?可她总是对自己不依不饶的,他隐隐觉得自己对不住迎娣,可是又忍不住可怜自己,他也没有错啊。 一个丫头过来叫了他一声,“二少爷,老爷叫你。” 里面的迎娣听见了这声音,才知道佑荣站在门外,接着佑荣忙答应了一声走了。丫头又捧着盒子进来,“二少奶奶,老爷回来了,让把这些东西给你送来。” 迎娣忙擦了眼睛看过来,一个四方的檀木盒子上是一叠叠新式的面料,风陆城中还不见有人穿过。 “放哪儿吧。”迎娣带着些鼻音说。 丫头出去了,迎娣喊自己的贴身丫头小翠进来把东西整理一下,小翠进来先把料子收好,要做衣服的先挑出来送去给裁缝,那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副金打的头面和两副玉镯。 “我刚才去大少奶奶房里拿花样,看见她的那份了,就想奶奶你肯定也有一份,还是老爷周到,每次出去都会带东西回来。二少奶奶这份的布料比大少奶奶的要时兴多了,您年轻,这些颜色才穿的住。”小翠嘴很甜地说。 迎娣坐着没说话,心里却苦笑,他怕是知道自己的儿子不得人心,替儿子做事安慰她罢了。这些年要不是家里大事上对她还算公正,她早就哭瞎了心了。 离婚,她想过,却从没认真的思量过。她只听说原来三姨娘的女儿窦春是跟丈夫离合的,可是之前她只听说过被丈夫休掉。若是被休的妇女们,大多不是出家就是跳井上吊,她这种没儿没女没有门势的,更不知道出路在哪里。当初父亲拿到卖她的钱就带着弟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迎娣是个连娘家都没有的人。 不一会儿佑荣回来了,进来看了迎娣一眼,眼睛躲着她在房里坐了。小翠赶紧的给他端茶,然后很有眼色的看看两人就退了出去。 “爹说,柳城那边的生意想让我去照看,那边的铺子都是刚起步,怕是要一年半载才成。爹让我问你愿不愿跟我同去,好相互照料。”佑荣低声说。 迎娣猛地抬起头,她的大眼睛把佑荣的目光又吓回去了,他最怕她这样,不明白她老那么大火气干什么。 迎娣的鼻孔张了张,“爹让你叫我,那你自己的意思呢,你出门一年半载不回来,想让我跟去吗?” 佑荣看着手里的扇坠,“你愿意跟我去就去,要是不愿意,在家里侍奉爹娘也好,反正这家里都是你在管,你走了娘也顾不过来。” 迎娣猛地站了起来,“江佑荣,你到底肯不肯跟我一心过日子,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没有孩子,如今你又要出门这么久跟我分开住,难道你愿意这么一直让我们身边没儿没女的?” 佑荣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目光,“那不是有定彦嘛,爹没说让我们一定有孩子……” “可娘不这样想!我也不是生不出来,谁会不想要自己的孩子。”迎娣说着鼻音又加重,她简直痛恨江佑荣。 “你要是不想跟我过日子,你大可休了我,我不怕死,可你让我这么跟你耗着算怎么回事。人家人前叫我是大少奶奶,人后都知道我是个不得脸的。丈夫不愿亲近,婆婆也不看重……” 迎娣又哭了起来,佑荣看着鞋尖,感觉直想逃出这个屋子。他也想过跟迎娣亲近,撇开她的俗气和脾气,她是个好女人,哪怕没有爱情指着亲情跟她过日子也行。可想归想,回回也下不了决心。这是一辈子的事,他能够一辈子跟这个女人逢场作戏吗? 佑荣的沉默又找来迎娣的声讨,最后又是婆婆派人来叫他们过去,算是变相的申斥。迎娣不去,她不想再受教训了,佑荣去前院见母亲,芸芬来迎娣房里安慰弟妹。 说起佑荣,芸芬也有评价的权利,因为她也是看着佑荣长大的,芸芬说佑荣是从小被宠着长大,想不了那么全面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是他心眼儿不坏,如果娘子耐下性子引导好,会是个好丈夫。 “他心里没我,再怎么引导也没用。”迎娣用手帕抹着眼睛说。 “瞧你这话说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佑荣养个兔子都知道心疼,日子长了哪会不心疼你。”芸芬笑着说。 “嫂子,你不懂。”迎娣摇了摇头,满眼的绝望。她心里太苦,太多的话,可是说不出,说了又怎样,这事没法解。 最后晚饭的时候大家一起出去,江寒浦在饭桌上决定,让佑荣带着妻子一起过去,至于家里的事他另外安排。迎娣倒是松了一口气,没有婆婆时时的看管她的压力也不那么大。而且也不用再因为见到大哥和公公脸红而难堪了,再这么待下去,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看自己了。 第301章 许栋发声 该来的总会来,太平的日子没过多久,有人就翻起了江家的旧账,矛头直指江月犀,说她当初以一个商人的身份参与战事,这是越矩,而且她主张的逼供俘虏手段太过残忍,虽然当时收效可如今再看太缺乏人性。 这种言论并没有受到多少重视,因为不少鸾越的士兵和军官都念江月犀的好,知道如果没有她不知会多牺牲多少人,对于这种言论,一冒出头大家就一齐打下去。 可是江月犀知道,这只是一个趋势的呈现,可能还会有别的风浪在后面等着她。不过江家的人很团结的拥护她,虎子说她的主张没有错,不狠一点根本打不赢这场仗,他站在军人的角度说什么都要维护干娘,江佑丰就更不用说了,谁敢动他的祖母他就让那人知道什么是以牙还牙。而有江寒浦和江季槐在,商会那边也必须尊重江月犀,傅兰倾当然也是绝对维护自己的妻子。 段瑞宁知道江月犀都是为了这场仗能赢,目前他也是支持江月犀的,至少目前是。 不过有家人的维护,江月犀还是很感动,她知道风雨会来,所以给大家都安排好了能跟她撇开关系的后路,没有想到风雨欲来时大家竟一齐的扑过来维护住她,谁也不愿置身事外。她本来还想和傅兰倾先分出去过,让江季槐来掌家,以免将来他们受自己的牵连,可是江季槐和沈实秋坚决不从,连孙宝姐也过来语重心长地说,他们就是一家人,最苦的时候在一起度过,今后无论什么样的日子也绝不分开,至少在她死之前,她还想和江月犀夫妇做一家人。 别说江月犀,连傅兰倾的双眼都微微湿润。在大家的一致劝说下,江月犀和傅兰倾也决定,这个家不会拆分,今后不管什么日子,都会一起风雨同舟。 战后,许多事情也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董安乔因为在战时哄抬药价,而且在院长的位置上收受贿赂。被政府点名直接打垮,人收了监,家也抄了,他名下医院也全由别人接手。谢三小姐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只是不能说不伤心,毕竟是家败了。她抱着孩子去投奔大姐和二姐,可是两个姐姐都不愿意收留把谢家搞垮的董安乔的妻子,虽然也是她们的妹妹。昔日董安乔对谢家的人吝啬绝情,现在那些亲戚把对董安乔的怨恨都发在了谢三小姐身上。 最后谢三小姐用仅剩的一点钱抱着孩子坐洋车来到了仁保医馆,求姐妹金玲收留。金玲这里常收留些暂住的病人,可是从来没让人在这里安家。谢三小姐也说了,她是实在没有办法,她身上的首饰和私房钱可以在城里安份儿小家,可是一个单身女子带着孩子住太危险,只能暂时先住在金玲这里,她愿意交租金,等孩子大些,她或改嫁或出去找工作,绝不一直赖在这儿。 金玲也是心软,毕竟谢三还带着个孩子,就留她下来,反正家里还有空房,一块儿住着就行了,自己的孩子也多个玩伴。 谢三小姐就在金玲家住下了,平日跟着退休在家的金玲的婆婆学些活计,在许栋两口子忙的时候帮着看两个孩子,照顾金玲生病的母亲,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就像金玲原来估计的那样,以许栋越来越精湛的医术和名声,果然医馆的名望越来越大,他们从来不缺病人,诊金也慢慢收起来了,虽然日子过得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起码舒心不愁吃穿。最重要的是,全城的人都尊敬他们一家,毕竟许大夫是战乱时救世的活菩萨。 有不少人请许栋去做什么名誉的主席,还请他去出任院长,可许栋只想干好自己的这点事,力所能及的救更多人。他知道自己是无法和如今众多医院赚钱的规则相抗衡,既然改变不了规则,那么为使自己不被规则改变,他顶好是不去接触。当一头扎进医书和病人中时,他什么都不想,名望,生活,都是身外的东西。 当然,许栋偶尔也注意外面的动向,当有些小报上登出抹黑江月犀的文章时,他会紧紧的绷起脸,把那报纸直接拿出去扔进垃圾桶,以往他会把废纸留着点火,可是对于这种报,他觉得就应该立刻进垃圾桶。每次听到病人闲谈起报上的内容,有诋毁江月犀的,他也会很快的绷起脸,病人们一般也是闲谈,说过了就过去了,好像没谁当真,可是那也会使他不高兴。他想,如果病人问他怎么看,他一定勇敢的说出自己的见解——那个女人是对的,她未必生着一副菩萨样子,但她是真的在救人。她做到了很多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如果他有那个能力和心力,他也愿意这样做,不幸他没有,所以他只能做她的拥护者,永远的支持她。 可是病人不跟许医生说这样的闲话,对他永远都恭恭敬敬。许栋连表现立场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在那段有诋毁江月犀声音出现的日子里,许栋休息时常虎着脸自己一个人坐着,给病人看病时脸上也没有笑影。在他心里,他恨自己没有用,怎么就不能在病人们谈天的时候他站起来先停止把脉,告诉他们自己的见解呢?或者把支持她的言论写在药方的反面,让这些人都知道是非呢? 可许栋还没来得及这样做,或者还没鼓起这样的勇气,这种言论就被压下去了,有时候病人谈论,也是很小声的说那么一句就不说了。许栋要是按着自己的方法去反驳那小小的微不可闻的议论,大有拿着大炮打苍蝇的喜感。 所以他憋了股气,这次他没能做什么,但是下次,要是再有人,有报纸说那些浑话,他一定非替她出头不可。他这一辈子除了开医馆,也要做一件有气魄的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许栋盼的,不过一年,那种声音就又如同夏天粪堆上的苍蝇一样,嗡嗡的又起来了。政府对此开始漫不经心,毕竟如今言论已趋向自由,许栋像是终于等到这一天,要把旧年的陈火都发出来一样,他正把脉的时候就突然爆发了,在自己的医馆里,他站起来大声地说出自己的观点,表明他是支持江月犀的,他甚至给报馆写了一封信,痛骂那些不知道感恩的人,那些转脸就骂恩人的人。许栋文采不错,他的文章真的被登出来了,然后许栋就把那张报纸贴在了医馆里,就在他最显眼的一个牌匾下面。 第302章 风雨欲来 五年后。 江月犀已经让丫头悄悄打点了行囊,坐在屋中细想着目前的一切。女儿如今嫁人也生活的很好,去年外孙降生,如今也会走了。江季槐和妻子如今也能掌家了,夫妻俩相辅相成倒是和乐,孙宝姐操心半辈子也过上了含饴弄孙的生活。虎子和几个孙子这些年也争气。 这几年来,不少昔日的旧友入狱,有几个还是曾经鸾越的英雄,一个个都那么倒下了,江家没法一一都搭救,江家的势头太大,段瑞宁如今又多疑,要不是虎子和佑丰在军部、官场的地位过硬,江家又是鸾越一直以来的财库,她,恐怕也免不了下狱的命运。 不过总这样她也够了,在江家虽然好,但总有结束的时候,如今就是了。 傅兰倾今天去辞校长的职务,本以为晚上才能回来,没想到中午就到了家了,他一点什么牵绊都没有的样子,状态倒比她轻松许多。把街上买来的一串各色水果干果串成的糖葫芦递给江月犀,还在她头上摸了一下,如同对一个小孩子。 “从来都没让你见过我的二师父,现在可有机会了。”傅兰倾笑着说,“已经收到回信了,到时候我们先去二师父哪儿住些日子,他如今在山里,去了也方便你养病。你要是愿意,我们就住个十年八年的,要是还愿意出国,我们就去国外五师父那里,唉……之前三师父过世我竟没能及时得知,五师父如今年纪也大了,他这次来信让我必去看他,还要见见我的小媳妇。” 江月犀含着糖葫芦串最顶端的核桃仁说:“还小呢,咱们俩都是有孙子的人了。” 傅兰倾捏了捏她的脸,笑吟吟的去看那些打包好的箱子,其实叫他看,什么都不必带,他的洒脱自带着一股绝情,好像鸟儿,不管如何深爱一个地方,天空才是他永远的家,到了时候翅膀一振,他就又走了,只是这次是比翼鸟,他要带上他的妻子。 对于段瑞宁如今的性情,他也好像并不失望,似乎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鸾越需要他时,他可以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君主多疑,他走就是了,而且走的毫不留恋,下半辈子和月犀游山玩水过清静自在的日子。 “孙宝姐想让我留下过完她的生日再走,可是想了想,又让我随自己的意好了,她怕定好了日子专等着那天伤心,还不如不要那么郑重。”江月犀说。 如今家里人也想的开了,江月犀为这个家挣了半辈子,她理应有自己的自由。 傅兰倾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今天我回来的路上遇见佑丰,他问我我就顺口说了我辞去校长职务的事,他的神情似乎有些怪,问我是不是要走,我还没回答他就说,再让我等等,他还有些事想让你看。” 江月犀的心却提了起来,“你怎么告诉他了?佑丰性子烈,我就是怕他闹才没把这事跟他们府上说。” “可是我都辞职了,他们早晚会听到消息啊。”傅兰倾说。 江月犀心里有些不安,傍晚的时候,如今正得重用的原兵工厂总督田度造访了江府,因为田度和江家素来不和,江月犀接待他时心里就有些困惑。 田度毕恭毕敬的给江月犀见了礼,然后说:“在下来是给江大少爷传个话,他让您晚些时候再走,他要请您看唱戏,并且让我告诉您,江家会永远安安当当儿,您就放心吧。” “你说的大少爷……”江月犀不自觉的抓紧了椅子的扶手。 田度眼中生出由内而外的一股敬畏,“自然是江府的大少爷江寒浦,哦对了,大少爷说您多年前曾问他,朝中有多少是他的人,呵呵,别人我不知道,但是在下一直都是。” 说完,田度在江月犀震惊的目光中,毕恭毕敬的又行了一礼离去。 晚上,江月犀把虎子叫来,虎子刚到,江月犀就一把把他拽过来问:“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因为虎子和江佑丰关系甚密,江月犀觉得这场大戏虎子必定也有参与。 “你可不要犯糊涂!”江月犀严厉地说。 虎子的眼中又显出他生来的倔强,他梗着脖子说:“我云虎向来是先保家后卫国,干娘,当初我不是为了他姓段的才上去拼命,那姓段的若有一天要伤我的家,伤干娘您,那我一样可以和他对着干。” “你……”江月犀气的发抖,虎子身上,到底还是有反骨,这点像极了云正锋。 虎子又看向江月犀,“干娘,你踏踏实实在这里住着,今后谁都不能碰您、碰江家一分一毫。” 说完虎子也不顾江月犀的态度,拨开她的手就转身大步离去了。 江月犀是真的不敢走了,她就是什么都阻止不了,也要等着看,这场大戏里关乎的,可全是她在乎的人。 第303章 尘埃落定 (大结局) 按年龄来说,段瑞宁远不足说个老字,他自认自己还是有些年轻人的英气和魄力,只是也不知为什么,近来有些觉得凡事都和年轻时不大一样了,所有心向往的事物都失掉了一部分本来应有的光辉,可是他却更想紧抓在手里了。 也许和环境有关,他这样想,每天回去看见程玉容,他心里口里都没一句话,只想去书房,偶尔想督促一下懦弱的儿子,却如同捏稀泥一样感觉无力,女儿只有木槿还和他亲近,但是看样子,将来很有可能也会和程玉容一样,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性格,反正就是不会让他喜欢。 段瑞宁难免会感觉不平,他,是鸾越地位最高的人,他有能力,有眼光有魄力,可是回到家竟提不起一丝心力,他有理由感觉到不平。他的儿子和他的妻子都不能和他匹配, 尤其看到始终懦弱的段希,段瑞宁总觉得无力,越是对未来无力,就越想把现在紧紧的抓在手里。 记得上一次他过寿举行宴会时,他喝得微醺,其实心里却都明白。眼前人影晃动,有几个都是他从前最欣赏的爱将,可是这时候看来就又是一番滋味了。 他当时把佑丰叫道面前来,拍了拍佑丰军服下结实的筋肉,让他坐到自己旁边和他谈天,“我还记得你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就虎头虎脑,见了我也一点不怕。你还问我,总统是不是最厉害的人,哈哈哈……” 段瑞宁笑笑,又带着笑意继续说:“我当时还问你,我和你父亲谁更好,结果你没说话,小脸一扭趴到你父亲膝上去了。” 佑丰笑了笑,只是说:“那时年幼不懂事,小孩子眼里父亲自然是最好的。” 佑丰走后,段瑞宁看了眼不远处的段希,段希的目光却痴痴的望着场中的一个女眷。 段瑞宁知道,段希不堪重任,将来自己老后是指望不上他的,每当他想特意的训练一下段希时,程玉容总能背地里给儿子减负,他没有时间总在家里督促,日子久了也就烦了,放弃了。 也也曾想过到时候让贤,可是……总会有一些不甘,而且放眼望去,那些能看得上眼的竟都和江家有些关系,鸾越的望族有不少,可是江家莫名的让他嫉妒,为此他故意的提拔了许多和江家不和的人以达到平衡。脑子里一时的焦虑一时的又放松,总觉得自己不是完全的清醒。看人也是,一时觉得好,一时又觉得必须清楚,有的回想起来可能冤枉了,可是他是一国之君,愧疚过后他不能不原谅自己。 听说傅兰倾把职位辞了,他心中却并没有喜悦,他的嫉妒不是傅兰倾不做校长就能消除的,隐约间他感觉,有些东西,自己一生都会缺失,无法得到了。而因为这部分的缺失,他更加的执着于名位,那些说虚就虚说实也实的东西。可内心里,他总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这点段瑞宁的感受倒是没有错,等到风云变幻之际,他真的觉出自己只是一个人在挣扎抵抗,程玉容带着女儿躲出去了,段希哭着喊着要跟母亲一起走,可是最终还是因为担心父亲留下来了,只是出了惊恐什么都不会。 鸾越的风云变幻一切都是那么快,像是一个熟练的魔术师操控着一切,乃至民众的情绪都被带动的那么整齐。段瑞宁觉得自己在坐一个深不见底的滑坡,这中间他闭上眼,竟然只想到一个人。 那个笑起来像是狸猫,狡猾中又透着些温暖的女人。 等醒悟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进入了一个监狱式管理的疗养院中,他不能与外界通信,360度的受人监视,他的一生可以望到底的就要在此终结了。回忆起自己的一生,那些豪情和仁慈是真的,那些昏庸和残忍似乎也是真的,一切又显得那么不真实。 他不知道现在是谁坐上了他的位置,是云虎,还是江佑丰,不过不管是谁,他们身上都刻着一个“江”字。 虽然他不能与外界交流,可是总有报纸送过来,上写印着鸾越发生的一些事情,都是好的事情,意味着这些人做的还不错。不知道送这些过来是让他安心,还是让他不安心。 终于有一天,江月犀和傅兰倾带着行囊路过这里的时候,拿着批文给守卫看,被放了进去。 再见到段瑞宁的时候,他那股撑起整个人的气质已经不见了,只是一个惶恐的还不老的老人。 段瑞宁见到江月犀也极为震惊,看到她身后的傅兰倾,才敢断定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段大哥。”江月犀先开口了。 段瑞宁的眼睛微微一热,坐下和他们谈话,傅兰倾说了几句就到外面去了,大概男人能容易引起对比和成败的联想,女人就好一些。江月犀说了程玉容和那几个孩子都安顿妥当了,让段瑞宁不必担心。她走之前,会把所有的事都定好。 “走?”段瑞宁有些惊讶地说。 “嗯,我和兰倾准备去一一拜访他的师父们,再到处转转。”江月犀笑着说。 如今坐在总统位置上的是她的孙子佑丰,她不用躲了,只是也想自由的和爱人到处走走转转,兴许转一圈还会回来,再说吧。 段瑞宁点点头,“他们说,如果我愿意去国外,会更自由一些,你看呢?” 他不由的又问起了她。 “那就去吧,多看看不是什么坏事。”江月犀也笑,好像段瑞宁不过是个做生意赔了的男人。 段瑞宁感到些安慰,和她又说了会儿话,他始终无法去恨她。 等到她起身告辞,段瑞宁在门内看着她走了很远,又回头朝他招手,最后她的身影不见了,他还呆呆的站在那里。 江月犀出来的时候傅兰倾给她戴上刚才他在树上摘的一朵木槿花。 “干吗啊,一把年纪了还戴花。”江月犀扶了扶鬓说,笑却比花更娇。 “好看。”傅兰倾笑笑,伸手揽住她的腰,“夫人,拜访过师傅们接下来去哪儿呢?” “我看你呀,说不定刚走过一圈就会想女儿要回来了。”江月犀嘲笑他。 傅兰倾捏捏她的鼻子,“咱们到时候再说吧,看谁先想——” 车子轻快的上路了,留下身后淡淡的烟尘。 首-发:po18app.com (woo1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