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山河不负你》 第1章 退婚 叶贞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挚爱和好友同时背叛。 她还在期待着和秦漠寒白头偕老,却突然收到了他的退婚书。 叶贞看着退婚书,心在发抖:“为什么?” “因为雪落怀了我的骨肉。”男人的声音直戳叶贞心窝。 苏雪落怀了他的骨肉! 叶贞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 她不过出征一月,她的好友就有了秦漠寒的骨肉? 叶贞死死握拳,双眼通红地盯着眼前两人,却听苏雪落窝在男人怀里哭泣。 “对不起阿贞,是我情难自禁……” “情难自禁,好一个情难自禁!” 她怒极,握住苏雪落的手,想问清楚一切,脖颈却被秦漠寒冰冷的剑锋划过。 殷红的血滴在地上,连同叶贞的心也像被捅了一剑。 “若伤她,我要你偿命。”秦漠寒冷声说道。 要她偿命? 叶贞心如刀绞,却强作镇定:“既然怕我伤她,那我只得问你,退婚之事,除了有孕,还有什么原因?” “五年前,雪落救我于风雪山,那时我便发誓娶她,但之后我失去记忆,不久前才记起……”秦漠寒凝视着苏雪落,声音温柔。 叶贞愣住,五年前救秦漠寒的明明是她,什么时候变成苏雪落了?就算他失忆了,他们之间也已经…… 可惜叶贞刚想开口,就被苏雪落哭着打断。 “能遇上王爷,雪落已经知足,圣上赐婚,是雪落福薄,当初王爷赠我的玉佩,我还是还给王爷吧!” “胡说,本王给你的,就是你的,如今你更有了我的骨肉,我怎能负你?” 叶贞看着眼前郎情妾意的一幕,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觉讽刺无比。 秦漠寒,你可知你所谓的救命恩人,不过是个偷盗玉佩的冒牌货! 你忘了五年前,难道连一个月前的事也一并忘了吗? 叶贞凄惨一笑,片刻之后,她当着两人的面,将退婚书撕的粉碎。 “婚,我是不会退的,只要我在,苏雪落,便永远是妾。” 她不喜争斗,却也不会任由别人算计抢夺。 更别提她出征之前,为救秦漠寒所中奇毒,已同他有了夫妻之实。 就算秦漠寒忘了,她此生也只会有他一个夫君。 秦漠寒没料到叶贞会说出这样的话,苏雪落更是气恨不已。 片刻的寂静后,他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既然叶将军对本王如此深情,本王便成全你。” 说完,秦漠寒便揽着苏雪落转身离去。 叶贞凝视着两人亲昵相依的背影,双眼干涩,握紧了拳头哑声询问。 “何时大婚迎娶?” 秦漠寒头也不回,只应了两个字:“随意。” 随意…… 叶贞苦笑。 她期盼八年的爱慕,一生一次的嫁娶,就等来了随意二字。 心像是被扎了一个血窟窿,可她若现在退出,才是遂了苏雪落的愿。 叶贞深呼吸一口气,对着那背影朗声道:“十五日后,我等你十里红妆。” 日久见人心,她相信自己,也相信秦漠寒。 只是她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终究是无法实现了。 叶贞压下满心苦涩,学礼仪,绣嫁衣,只等待着她的新郎官来迎她。 可她做梦都没想到,她等到的,会是一场噩梦。 第2章 永生难忘 寒王府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当真是十里红妆。 长嫂红着眼,将叶贞的手交到喜婆手里:“阿贞,无论何时,叶家都是你的后盾。” 叶贞瓮着声音说好,随着这十里红妆进了寒王府。 每走近秦漠寒一步,她的心就跟着快一分。 宾客齐聚,喜乐震天。 叶贞对面,是她要托付一生的良人,以后,她就是他的妻了。 她紧张的冒汗,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夫君,可没想到那本该和她携手的男人,却握住了别人的手。 叶贞认得那只手,是苏雪落的手,而她自己的手却被喜婆悬空握住,像是一个笑话。 “放手,谁给你的胆子?”叶贞冷声甩开喜婆,厉声呵斥。 “本王给的。”秦漠寒的声音响起,如同最锋利的刃,凌迟着叶贞的心。 “我才是你的妻子。”叶贞声音打颤,却强撑出冷静。 “我心中的妻子,只有雪落。”秦漠寒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寒。 “你想要寒王妃的名分,本王给,但想要做本王的妻子,绝无可能。” 说完,秦漠寒便不再理睬叶贞,握着苏雪落的手,柔声说道。 “雪落,我答应过你,会给你一场永生难忘的大婚。”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秦漠寒和苏雪落两相携手,答谢宾客,徒留叶贞呆立在原地,弃妇一般。 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但她的丈夫,却和别人拜天地。 永生难忘的大婚,当真是……永生难忘。 叶贞心在滴血,而就在此时,礼堂外却传来喧哗之声。 “将军,急报!战场急报!” 一名满脸风尘的驿站军士冲到叶贞面前,带出的冷风将盖头掀落在地。 盖头落下,露出的是叶贞那张英武过人的蜜色脸庞。 “嘶!”宾客倒抽凉气的声音响起。 “难怪秦王一日娶两位夫人进门,这新娘子长成这样,是我,我也受不了啊!” “秦王面如冠玉,同京城第一美女苏雪落正是郎才女貌,哪有宠爱一个丑女的道理?” “都说叶将军是女中巾帼,这长相,也未免有些太勇武了吧!” 嬉笑嘲讽声不绝于耳,叶贞却毫不在意,她只在意军报。 “是何军报?”她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叶老将军落雁岭中伏,三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整个礼堂里雅雀无声,只有喜乐还在回荡。 而此时,叶贞耳边只有四个字。 全军覆没。 她脑子嗡嗡作响,血腥味在口腔中冲击着。 怎么可能? 她离开落雁岭时明明已经是必胜之局,为什么不过十五日,三十万大军便全军覆没? 叶贞不信骁勇善战、智计无双的父兄会死在早已投降的北燕逃兵手上。 这十五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贞心神动荡,立刻大步朝礼堂外走去,她要进宫面圣,她要弄清楚一切。 可没想到,她还没走出大堂,就被秦漠寒点了穴道,连拖带拽地扯进了新房。 砰。 叶贞被甩在床上,秦漠寒捏着她的脸颊灌入合卺酒,动作粗鲁,毫无怜惜。 她被呛的连连咳嗽,而秦漠寒已经欺身而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王妃莫不是忘了,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撕拉! “你竟然并非处子!” 第3章 只剩她一人 男人狠狠地掐着叶贞的脖颈,满脸冷厉。 “好一个叶贞,胆敢婚前失贞,背叛本王。” 她没有,她的男人,从始至终都只要他一个! 叶贞想说话,可脖颈却被秦漠寒死死掐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以为她会死,可秦漠寒却让她知道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折磨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叶贞昏死过去。 翌日,她从剧痛中苏醒,想到昨晚发生的一切,痛不欲生。 她万没想到,秦漠寒没有碰她,却用红烛羞辱了她整整一夜! 叶贞忘不了昏迷前秦漠寒对她说的话。 “碰你,本王嫌脏。” 嫌脏…… 她心如死灰,而房门却在此时被人推开。 一个白衣翩迁,娇弱美丽的女人出现在她眼前。 正是苏雪落。 “你来做什么?”叶贞目光警惕地盯着苏雪落。 看到叶贞身上的痕迹,苏雪落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可面上却是笑意盈盈。 “阿贞,你昨晚累了一夜,本不该打搅你,但我知你一定担心落雁岭战败的事……” 叶贞心中一紧,面上却平静。 就算父兄战死,但叶家的脊梁却不会断,嫂嫂们定能安然无恙…… 苏雪落见她并没有露出惊慌,心中不快,脸上却很是惋惜。 “叶家被查出通敌叛国,皇上大怒,赐叶家满门抄斩,九族连坐,幸亏你进了寒王府,否则也要被牵连的……” “你说什么?”叶贞皉目欲裂。 通敌叛国,满门抄斩,九族连坐? 怎么可能! 叶贞强忍着内心惊惧,上前逼问苏雪落:“我叶家世代忠烈,怎会做出叛国通敌之事,你简直胡说八道!” “皇榜连夜张贴,举国皆知。”苏雪落挑眉。 连夜张贴,她也秦漠寒被困了整整一夜… 也未免太巧了些! 叶贞的手骤然收紧,苏雪落吃痛尖叫,下一刻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 “你想干什么?”秦漠寒安抚着怀中的苏雪落,目光森寒地盯着叶贞,警告意味明显。 她想干什么? 叶贞凝视着秦漠寒,胸中血气翻腾:“叶家是无辜的,我要上朝面圣!” “无辜?”秦漠寒冷笑。 “铁证如山,通敌印信和敌方探子口供皆有,何来无辜?” 秦漠寒掷地有声,而叶贞双目血红地盯着他,只问出一句话。 “与你有关?” 秦漠寒看了眼面色惨白的叶贞,没有回答,只冷冷说道。 “圣上皇恩浩荡,我已为你求得恩典,只要你能亲自监斩,表明你彻底同叶家决裂,便能留你一命。” 让她亲自监斩? 叶贞脑子里嗡嗡作响,双眼赤红地怒吼:“秦漠寒,我大哥和你是至交!” 秦漠寒声音冷漠:“国法无情。” 国法无情?好一个国法无情! 叶贞怒火中烧,却被秦漠寒强行带到了法场。 她穿着被撕的破碎的嫁衣,跪在长嫂面前,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嫂子,一会儿见我手势,我们杀出一条血路。” 长嫂面无表情,一巴掌打在叶贞脸上,声嘶力竭地喊。 “滚,我们叶家没有你这样贪生怕死的子孙!只知道倒贴男人的贱人,滚!” 叶贞被打得嘴角流血,再次看向至亲至爱,每个人脸上都不再是和蔼的笑脸,取而代之的是憎恨和愤怒。 呸! 一口口唾沫吐在她的嫁衣上、脸上、身上,各个都带着血。 没等叶贞再多说一句话,监斩的令牌已然落下。 “时辰到,斩!” 手起刀落之时,叶贞只看到长嫂用口型对着她说了三个字。 活下去。 鲜红的血溅了她满身满脸,还带着亲人的温度。 送嫁时长嫂说,无论何时,叶家永远都是他的后盾,而此时,所有叶家人用命护了她。 叶家三百六十五口,只剩她一人。 她跪坐在监斩台前,看着满地的鲜血和一个个滚落的人头,胸口如巨锤重击,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第4章 喂药,挑筋,取心头血 “叶贞!” 看见她倒下,秦漠寒心中竟无端浮现出一丝恐惧,立刻冲到叶贞面前将她抱起,朝监斩官怒喝出声。 “愣着干什么,叫太医!” 叶贞似梦似醒,只感觉自己身处血海,亲人、战友都在向她求助。 她想救他们,可却被秦漠寒掐住喉咙,撕开衣服,无尽羞辱。 洞房花烛夜,万军枯骨时。 叶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拖入无尽深渊,却根本无能为力。 “不要,不要!” 叶贞大叫着惊醒,却在床边看到了秦漠寒。 啪。 她想都没想地挥出一巴掌,将秦漠寒的脸都打偏过去。 “叶、贞!”秦漠寒暴怒,反手握住叶贞的手腕,将她压回床上。 “看来,经过昨晚,寒王妃还没有学乖。” “秦漠寒,别逼我杀你。”叶贞双眼喷火,抓过桌上的发簪,抵上秦漠寒的心口。 秦漠寒冷笑一声,而房间也在此时被人推开。 “王爷,侧妃娘娘寒疾发作,危在旦夕!”冲进来的是苏雪落的贴身婢女。 “什么?”秦漠寒眉头紧皱:“太医怎么说?” “娘娘本就体虚,又怀有身孕,需要找极阳之人的鲜活心头血入药,方能根治。” 秦漠寒一愣:“极阳之人?” 婢女怯生生地看了叶贞一眼:“太医说,叶将军就是如今大应仅存的极阳之人。” 房间突然寂静。 片刻之后,叶贞笑了,笑容极尽嘲讽。 她看向秦漠寒,就好像在说,这样拙劣的谎言,你也会信? 谁知男人却没有丝毫迟疑,冷漠开口:“既然如此,还不取血?” 听到这句话,叶贞浑身一僵。 她怎么忘了,无论是多么拙劣的谎言,只要是苏雪落说的,秦漠寒都会相信。 原以为不会再疼的心,此刻却还是疼的很。 叶贞微微用力,牙齿间暗藏的毒丸被咬破。 这本是她留着以防万一的,没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场。 毒不致命,但苏雪落想要的心头血,怕是要落空了。 看到叶贞嘴角流出的黑血,秦漠寒微惊:“你干什么!” 叶贞笑着开口:“我叶贞的血,她苏雪落,不配用。” 秦漠寒眉头狠狠一皱,没想到叶贞性烈至此,立刻一掌拍向她的后背。 噗。 一口黑血吐出,叶贞脸色也是一片惨白。 “王爷,娘娘的寒疾……”侍女还不死心。 “本王自会寻找灵丹妙药,退下。”秦漠寒眉眼微眯,最终还是没取叶贞的血。 侍女恭敬退下,立刻就将事情汇报给了装病的苏雪落。 苏雪落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她苏雪落想要的东西,从没有得不到的! 秦漠寒前脚刚离开王府进宫求药,苏雪落后脚便带着自己的心腹丫鬟闯进了叶贞的房间。 为了保护苏雪落,这些丫鬟拳脚功夫都不弱,对付此时的身心大损的叶贞绰绰有余,四人左右开弓,将叶贞牢牢控制住。 “你想干什么?”叶贞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 “废你武功,断你手筋脚筋。”苏雪落温柔一笑。 “你敢!”叶贞震惊,没想到苏雪落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我有什么不敢的,”苏雪落声音温柔,淡淡下令。 “还愣着干什么?按好她,挑筋,取心头血。” 第5章 废了就废了 “苏雪落,放开我!”叶贞拼命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 “别怕,阿贞,我这些婢女下手很轻,不会太疼,当然,你如果觉得疼,可以求我。”苏雪落轻轻笑道。 婢女闻言,立刻会意,从府中地牢取来专门用来审讯犯人的刑具,撒上盐水,勾住叶贞的手筋,脚筋,狠狠一撕。 筋腱断裂的疼痛让叶贞浑身抽搐,盐水立刻就流入了鲜血淋漓的伤口,更加剧了痛楚,可即便如此,叶贞也咬紧牙关,没喊一声。 “哎呀,还真的不痛呢。”苏雪落淡淡出声,而婢女们会意,立刻又将铁勾狠狠地按进去了几分。 鲜血横流,叶贞痛到几欲昏厥,却始终咬紧牙关。 看到叶贞丝毫不屈服,苏雪落心中冷笑,朝婢女们下令。 “还不继续?还有丹田没废,心血未取呢!” 她倒要看看,是叶贞的骨头硬,还是她的手段狠! 一个时辰的非人折磨下,叶贞已经奄奄一息,可就算如此,她都没有开口求饶。 到底是大应第一女将……下手的婢女此时都有些佩服叶贞了,但又有些担心,看向苏雪落。 “侧妃娘娘,再这样下去,王妃怕是撑不住了。” 苏雪落冷冷扫了婢女一眼:“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不去请太医,万一王妃有事,小心你们的脑袋!” 婢女有苦难言,只得立刻去请太医,太医急匆匆赶来,一看到房间内的情形都吓了一跳。 这侧妃娘娘看着柔弱,怎么下手如此狠辣?这寒王妃简直都不成人形了。 叶贞此时满身鲜血,身体因为疼痛抽搐着,可神情却是无比冷凝。 “苏雪落,你就不怕秦漠寒知道?” 苏雪落掩唇一笑:“阿贞,我们来打个赌吧,就赌,就算王爷知道,也不会怪我。” 她说完这话,四个婢女便将叶贞拖下了床,而苏雪落也发出一声惨叫。 “啊!” 惨叫声正好被赶到房门口的秦漠寒听见,他一脚踹开房门,瞧见脸色惨白的苏雪落,立刻将她抱入怀中,看都没看叶贞一眼便厉喝道。 “叶贞,我说过,你要伤雪落,我便要你偿命!” “……” 叶贞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寒气刺入骨髓,心也渐渐变凉。 好冷啊,冷的她的心都像是被冻住了。 “漠寒,不怪阿贞,是我的错,我听说太医要取阿贞心头血入药的事,立刻来阻止,但阿贞却误会了什么,我的婢女怕她伤我,一失手就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废掉了她的武功。” 什么? 秦漠寒愣住,这才转脸看向叶贞。 当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心中狠狠一痛。 此时的叶贞手腕脚腕处鲜血淋漓,脸色惨白地侧躺在地上,就像随时都会死去一般。 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叶贞怎么成了这样? “雪落,你怎么……” 秦漠寒眸色幽深,脑海中似有什么疯狂撞击般,揽着苏雪落的手骤然收紧。 苏雪落心中一惊,立刻哭出了声:“是我的错,王爷,是我御下不严,我这就跪下给阿贞赔罪……” 秦漠寒心中焦躁,将她拉起来:“地上这么凉,你又有身孕,跪什么跪?” “可是阿贞她……”苏雪落低声啜泣。 秦漠寒压抑住心中异样的心情,别开眼帘,不再看叶贞,淡淡说道。 “废了就废了,我寒王府也不是养不起废人。” 废了,就废了。 叶贞轻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让秦漠寒眉头皱的更紧。 他冷冷扫了眼瑟瑟发抖的太医:“既取了心头血,还不立刻给苏侧妃诊治?” “那王妃呢……”太医小心翼翼地问。 秦漠寒神色不耐:“再重的伤她都受过,死不了。” 说完他打横抱起苏雪落,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越过秦漠寒的背影,叶贞看见苏雪落眼中的得意,和她无声的口型。 你输了。 叶贞闭上双眼,心凉如水。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输了。 秦漠寒爱的人从不是她…… 更可悲的是,她为了这份注定会输的赌局,输掉了自己。 第6章 也该死了 叶贞很少生病,却不知自己病起来会这般厉害。 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等她能有力气睁开眼,看到的却是秦漠寒。 他英俊脸庞露出疲态,眼下有些青黑,瞧上去竟像是多日未曾入睡。 也对,怎么能睡下呢? 寒王府以前和叶家过从甚密,现在叶家垮了,他自然要想办法自保。 男人身上的冷香窜进叶贞鼻尖,以前叶贞觉得好闻,现在却只觉得冷。 细细闻起来,也不全是冷香,还有些独属于女人的温柔味道。 苏雪落的味道。 “你昏睡了七日。”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七日。”叶贞只觉男人身上的香刺鼻的很,身体向后挪了挪。 秦漠寒墨瞳一眯,心中郁结更甚,却又继续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叶贞早已麻木,淡淡回了句:“还行。” 如果是以前,她或许还会以为秦漠寒关心她,可惜现在,她不会再这么愚蠢了。 瞥见她眉眼间的冷淡,秦漠寒心中一堵,声音更冷:“既然好了,就随我去菜市口。” “做什么?” “游街。” 叶贞自嘲一笑,漠然地看向秦漠寒:“好,那我换身衣裳,需要在我额上刺字吗?” 秦漠寒被她嘴角的笑容刺痛。 若说叶贞什么时候像一个女人,那就是在她笑的时候。 那笑容比他见过的所有朝阳都要炽烈,足以驱散一切黑暗,却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寂静深渊中的幽光。 “放心,不是你。”秦漠寒忽略心头的异样,嘴角扯出残忍的笑容:“是你的父兄。” 父兄。 叶贞脸上的淡漠消失了,她突然从床上坐起,死死抓着秦漠寒衣服,声调都破了音。 “他们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正因为死了才更需要游街。”秦漠寒的声音像刀,一下又一下地凌迟着她的心。 “三十万无辜将士枉死,不游街不足以平民愤。” 平民愤? 叶贞心如死灰,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地说:“先是监斩,再是游街,寒王为了撇清和叶家的关系,真是辛苦了。” 秦漠寒被这饱含恨意的一眼激怒,否认的话都哽在喉咙,全部变成了冷笑。 “来人,将叶贞带到菜市口。” 十里长街,人潮拥挤。 叶贞坐在拉尸车的最前端,后面是她父兄的身体,年迈的爹爹,六个哥哥,每一个都死无全尸。 如果不是父兄身上特有的叶家标志,她几乎都认不出他们。 她蓦然想起第一次上战场问父兄的话,如若战死沙场,怕否,悔否?父兄沉声回答,保家卫国,虽死犹荣。 虽死犹荣,虽死犹荣啊…… 叶贞仰着头,想看看这苍天,可惜却被石子砸破了额头。 鲜血顺着额角留下,流进她的眼里,将这世界照的一片血红。 “扔她,她是最后一个活着的叶家人!” “对,扔她,为什么你没死,我的孩子却死了,还我孩子命来!“ “叛国贼,打死她!“ 石块,鸡蛋,什么东西都往叶贞身上招呼,而叶贞没有反抗,她只是护住父兄的残肢断臂,不让他们身上再染上任何污秽。 爹爹,哥哥,以前都是你们护着叶贞,现在,终于轮着她了。 “王爷,叶将军这样……”秦漠寒的心腹都看不下去了。 烈烈忠魂啊,居然沦落到这样的下场,如何能让人不悲? “以后大应再无叶将军。” 秦漠寒冷冷地瞥了心腹一眼,忽略心中莫名的痛楚,转身离开。 游行队伍到了最后,人群终于散了。 而叶贞则被身着王府侍卫服装的人接走。 “这不是回王府的路。”叶贞淡淡开口。 “将军好眼力,如今游行结束,王妃的任务已经完成,该死了。” 第7章 胆子真大 死? 叶贞心中并无惧怕,平静地看着侍卫手中的刀:“在这里?” 侍卫笑了笑:“自然不是死在这里,王妃请。” 叶贞被侍卫带进了京城最出名的花楼,推进了一间厢房,厢房落锁之前,侍卫笑了笑:“王妃,我们也是奉王爷之命行事,王妃若被玩死了,也别找我们兄弟。” 秦漠寒想让她死在花楼? 叶贞僵死的心还是颤了颤,双眼空洞,杀人诛心,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一见有人进来,厢房内一个脑满肠肥,浑身光溜溜的男人立刻起身,目光淫邪地向她走来。 “我认得你,叶贞,大应第一女将军!” 男人舔了舔嘴唇,越走越近:“真有意思,老子玩过的女人多了,将军还真是头一遭。” 叶贞面不改色,眼神没有一丝波澜:“既然知道我是女将军,那你想不想知道女将军最厉害的是什么?” 男人满脸淫笑,凑到叶贞面前,喷着恶臭的嘴问:“是什么?” 叶贞猛然上前,下一刻就狠狠咬住了男人的脖颈,鲜血喷溅,男人连声音都还没发出,便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 她吐出嘴里的血肉,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声音如刀锋般冷冽:“杀人。” 房间里全是催情的香,不过片刻叶贞便满脸是汗。 她知道这种地方都会有隐秘的出口,寻找片刻后,她果然找到了密道。 叶贞摸索着走了一段路,便听密道内传来男女暧昧的声响,那女声似乎还有点熟悉。 她凝神静气,猫着腰躲进暗处,断断续续的声音便传进了她的耳中。 “落儿,我的心肝儿,我和秦漠寒比谁更厉害!” “当然是你,不然我肚子里又有怎么会有你的骨肉?” 什么? 叶贞震惊地捂住嘴。 她没想到苏雪落居然和他人有苟且,而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秦漠寒的! “自从叶贞过门之后,秦漠寒就没再碰过我,我怀疑他看上了那个小贱人!” “怕什么,你今夜不是已经给叶贞安排了男人?我已经派人把秦漠寒引过来了,当看到自己的王妃和别的男人寻欢作乐,啧,我还真好奇看到他的表情!” 叶贞心惊不已。 今天的事居然是苏雪落和这个男人一手安排,而且秦漠寒很快就会到花楼! “不过你胆子还真大,知道秦漠寒会来,还约我来这儿。” “你不觉得这样更刺激吗?” 苏雪落和男人很快便开始翻云覆雨,而直到两人离开,叶贞也没看清楚那男人的脸。 想到秦漠寒即将赶到花楼,叶贞也加快了脚步离开,逃离寒王府的机会就在眼前,她不能浪费时间。 只是叶贞才逃离花楼没多久,身后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想去哪儿?” 叶贞停下,转身,面无表情地回答:“迷路了。” 秦漠寒犀利的眼神打量着她:“你身边的侍卫怎么不见了?游行结束这么长时间,你为什么没回王府,而在花楼出现?你身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叶贞盯着他:“这三个问题,你可以去问苏雪落。” 她没说出在密室里听到的一切,她没有证据,况且就算说了,秦漠寒也未必会信她,贸然说出,说不定还会被苏雪落反咬一口。 “你又想对她怎么样?” 秦漠寒的话验证了叶贞的想法,她僵硬地扯了扯唇,眼中一片死寂,反问他。 “现在的我,还能怎样?” 叶贞的声音很平静,可秦漠寒却像是听到了她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 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叶贞,他的心会隐隐作痛? 秦漠寒将自己的披风脱下,盖在叶贞身上,和她同乘一骑:“我带你回王府。” “好。”叶贞没有拒绝,因为她知道拒绝也是无用。 秦漠寒抱着她上马,而就在秦漠寒踏马而行的瞬间,一道冰冷的寒光突然从暗处射出,直朝秦漠寒射来。 “小心!”叶贞惊呼出声,本能地立刻拉住了秦漠寒。 哧! 锐器入肉的声音,叶贞和秦漠寒同时从马上跌下。 第8章 有了身孕 秦漠寒受伤连夜回府,虽只是擦伤 ,府中大夫却是丝毫不敢怠慢。 而听到秦漠寒受伤消息的苏雪落更是哭晕了好几次,让府中大夫手忙脚乱。 可唯独,受伤最重叶贞无人问津,就像个多余的人,被所有人忽视。 她的右肩被箭穿透,正在不停向外冒血,叶贞微微皱眉,随手拔掉箭头,简单处理后,她才起身准备回房间。 直到一个丫鬟撞到叶贞,被衣服上蹭到的血吓的尖叫,众人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叶贞。 “给她处理伤口。”秦漠寒微微皱眉,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地上的箭头锋锐,箭端还有放血槽和倒刺,细细看去,甚至还能瞧见拔箭时带出的碎肉。 秦漠寒剑眉紧拧,瞧见那经过处理却还是将纱布浸湿的伤口,心口闷的难受:“不疼?” 叶贞微愣,似乎没想到他居然会问她的伤势,淡淡答道:“不算疼。” 不算疼?一指深的贯穿伤,把整个右肩都射穿,这都不算疼,什么才算疼? 秦漠寒莫名想起叶贞被废掉武功,挑断手筋脚筋的那天,从头到尾,她也没喊过一声疼。 她到底受过多少伤,才会连这种伤都不觉得疼? 秦漠寒眸光黑沉,怒上心头: “谁让你自作主张救我?” 那箭明明是射向他的,她现在武功全无,手脚还有伤,还逞什么能? 叶贞微怔,声音讥诮:“救你?我只是自救。” 自救?秦漠寒清楚地记得,在箭射向他的那一瞬间,是叶贞毫不犹豫地用身体挡住了他。 秦漠寒心底的异样更甚,却是冷哼一声:“你倒是坦白。” “王爷,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叶贞转身欲走。 “滚吧。”秦漠寒冷声道,又瞪了大夫一眼:“愣着干什么,还不立刻给王妃处理伤口?” 说完,他又对着叶贞的背影补充一句:“我什么我,你是王妃,以后要自称臣妾。” 众人面面相觑,王爷这是承认王妃了? 而苏雪落则是握紧了拳头。 这个贱人,命可真大啊,花楼躲过了,连杀手也能避开!她绝对要让这个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是夜,叶贞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被她一遍遍地回想,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通敌叛国是重罪,圣上又岂会因为她是寒王妃而轻易放过她,可为什么她却活的好好的? 难道秦漠寒是想要保住她,亦或者,让叶家一息尚存? 叶贞笑了声,将这个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想法赶出脑海。 半梦半醒中,似乎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叶贞没有睁眼,却能清楚地感觉到那双手传出的温暖。 这一夜,她没再做噩梦。 而这之后的几天,秦漠寒对叶贞的态度明显好转,而叶贞也发现秦漠寒在暗中调查叶家的事。 她越发疑惑,难道真是她误会了秦漠寒?叶家通敌叛国的事并非是他的手笔? 叶贞不是个喜欢猜测的人,所以她便约了秦漠寒在她这儿用晚膳,也将事情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月上中天,叶贞亲自下厨准备了一桌小菜,等他回来。 “王爷来了。”看到那道挺拔的身影,叶贞有些恍神。 秦漠寒点头,没多说话,上了桌。 叶贞也不在意,指了指桌上的菜,给他递了筷子:“王爷不如试试,应该都是你喜欢的。” 秦漠寒一扫桌上的菜,嗤笑:“连我的喜好都提前调查过,倒是难为王妃了。” 叶贞一愣,继而皱眉:“王爷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秦漠寒语气讥诮:“叶将军用兵如神,先是让人引我入局,又故意以身挡箭,骗取我的信任,真是好一出苦肉计。” “什么苦肉计?”叶贞听的莫名其妙,但心底却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一份签字画押的认罪书就已经甩在了桌子上。 “杀手已经招供,你想让本王对你改观,再利用寒王妃的身份为叶家翻盘,叶贞,你是因为雪落救过我的事,才想到的主意吗?” 秦漠寒脸色阴沉,眼中满是愤怒和失望:“只可惜,你永远不是她,我也永远不会爱你。” 说完,秦漠寒一脚踹翻了桌子,滚烫的汤汁洒在叶贞身上,而他拂袖而去,背影决绝。 满地狼藉,徒留叶贞耳边回荡那句:“你永远不是她,我也永远不会爱你。” 叶贞看着秦漠寒背影消失的方向,呼吸凝滞,她缓缓地仰起头,视线一片模糊,轻笑出声。 她知道的,她早就知道了。 这样拙劣的计谋,却能将秦漠寒骗的团团转,不过是因为他从没相信过她。 接下来的两个月,叶贞彻底被秦漠寒放逐,连带着一日三餐都变成了馊水,可叶贞不在乎,她计划着逃离,却发现自己越来越嗜睡,明明没吃什么,但身子却明显丰腴起来…… 叶贞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似乎有了身孕。 第9章 亲自落胎 她为秦漠寒解毒,是在三个月前,她月事本就不规律,再加上身心接二连三受创,她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会有身孕。 叶贞颤抖地抚摸着小腹,心中又喜又悲。 她没想过自己还能当母亲,可现在的秦漠寒又怎么会喜欢这个孩子? 叶贞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有了一丝亮光。 孩子,你放心,你拼劲全力地活下来,娘也一定会带你离开。 在寒王府这么久,叶贞已经做了充分的逃离准备,孩子的到来让她更加迫切地想要离开。 这日,正是寒王府守卫最松懈的时候,叶贞按照计划准备离开,却看见一个男人进入了苏雪落的厢房。 四下无人,房间内没多久便传出了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叶贞一惊。 苏雪落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她不想多管闲事,刚一转身,一个黑影却重重地砸向了她的额头。 砰! 她两眼一黑,便倒在地上失去的意识。 等叶贞再次醒来,已经被五花大绑地按在地上,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重重扇了一耳光! “叶贞,你害死本王骨肉,本王要杀了你!” 她什么时候害死秦漠寒的骨肉了? 叶贞被打的猝不及防,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苏雪落虚弱的声音响起。 “不,王爷,是雪落自己没注意,不关姐姐的事,咳咳……” “侧妃娘娘,你太心善了,王爷,今天奴婢就算是死,也要说出真相,侧妃娘娘是看到了王妃和野男人偷情,才受惊流产的!” 什么! 秦漠寒怒不可歇,首先想到的就是叶贞大婚之夜并非处子的事。 叶、贞!害死他的孩子不够,还敢接二连三背叛他! “闭嘴,王爷,你别听这丫头瞎说,咳咳……” “主子,您别再为王妃遮掩了,王爷,那奸夫现在就在柴房关着,是万万做不得假的!” 秦漠寒额头青筋暴跳,终于看向地上的叶贞,厉声质问:“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叶贞扯了扯唇。 她还有什么话好说? 她缓缓直起身子,凝视着秦漠寒:“我说了,你就会信吗?” “你说。”秦漠寒拳头握的咯咯作响。 “偷人的是苏雪落,不是我,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流产,奸夫,都是她自导自演嫁祸我的一场戏。” 砰。 秦漠寒手里的杯子碎了,而苏雪落捂着胸口连连喘气,红着眼解释:“王爷,雪落没有……” 叶贞也看着秦漠寒,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现场死寂,而管家急匆匆跑来汇报。 “王爷,那奸夫已经承认,确同和王妃偷情多月,而且王妃还收好了细软,定是要同奸夫私奔……” 砰! 秦漠寒手下的一张桌子被她拍的四分五裂,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只听他说道。 “好,好一个寒王妃啊,来人,将她关进地牢!” 叶贞看着秦漠寒,心似乎已经麻木了,她进地牢无所谓,但她腹中的孩子…… 想到孩子,叶贞软下音调,第一次在他面前服软:“秦漠寒,给我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我会向你证明,我没有背叛你。” 秦漠寒冷笑一声:“没有?府医,给她把脉。” 府医上前,片刻之后颤颤巍巍地说:“禀王爷,王,王妃已有三月身孕。” 现场一片死寂,而叶贞的心也随着秦漠寒接下来的话被打入地狱。 “拿落子汤来。”秦漠寒的话无比冷酷。 “不要,秦漠寒,我腹中是你的孩子,是你的孩子!”叶贞哀叫出声。 秦漠寒冷笑:“本王从未碰过你,何来的孩子?” 从未?他怎么忘得这般干净……怎么能忘的这般干净?! “一个月前,我们……唔唔唔” 叶贞想要说话,却被秦漠寒点了哑穴。 心如坠万丈深渊,她紧紧地护着自己的小腹,却听秦漠寒冷冷下令:“灌药。” 她的脸立刻被婢女掐住,苦涩的药一进入咽喉,就被她干呕而出。 “再灌!” “……唔唔唔”叶贞拼命挣扎。 “再灌!” 接连十碗落子药,连半碗都没灌进去,叶贞还差点咬断婢女的手指,秦漠寒冷眸微眯,残忍开口:“本王亲自喂王妃。” 第10章 休书 亲自喂她? 不要……不要! 叶贞拼命挣扎,可秦漠寒已经掐着她的脸,亲自把药灌了进去。 灼热的药液流入喉咙,却让叶贞通体冰冷。 现场落针可闻,没过多久叶贞就感到小腹渐渐坠痛。 孩子,她的孩子啊……不要走,娘求你不要走…… 娘还没有亲亲你,抱抱你,还没有听你叫一声娘亲啊…… “唔唔唔……” 叶贞被点住了穴道,叫不出声,动也不能动,就像将死之人蜷缩在地。 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不断流出身体的血液,还有她的孩子…… 叶贞佝偻着身体,死死地攥着秦漠寒的裤脚,逆光之下,她看不清秦漠寒的脸,可她知道,是这个男人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绞痛的感觉撕扯着叶贞的小腹,却半分不及她心痛。 府中大夫大叫一声:“糟糕,王妃血崩了,快!” 堂内一片混乱,她看不清众人的表情,只觉浑身越来越冷,像是落进了冰天雪地。 屋外狂风暴雨,屋内血腥味冲天,剧痛的折磨之下,她听见大夫说。 “王爷,王妃以后恐怕再也无法有孕了。” 叶贞浑身僵冷,蓦然回想起风雪山下,有个男人在她耳边说,如梦语般。 “若你嫁我,我定和你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她嫁了他,却没了亲人,没了自己,现在连孩子也没了。 叶贞心神恍惚,竟看见了秦漠寒眼中的疼惜。 疼惜?她是瞎了眼…… 而秦漠寒看着面前满身鲜血的女人,心中突然恐慌起来。 他好像失去了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秦漠寒捂着额头,头痛欲裂,而苏雪落心惊,立刻向寒王府的幕僚们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上前谏言。 “王爷,王妃不贞,如今又无法再有子嗣,已犯七出之二,应即刻休弃!” “侧妃娘娘温厚仁善,方是王妃最好人选。” 谋臣左一句右一句,宛如市井妇人,将叶贞贬到了尘埃里。 秦漠寒怒火滔天,倏然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眼,森寒的目光扫过幕僚们,众人立刻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叶贞满是死寂的眸子里,那里没有哭求,没有惊惶,没有半点情绪,就好像这寒王妃之名于她,没有一点意义。 没有一点意义吗? 秦漠寒额头的青筋暴跳着,心中又闷又疼,半响,他缓缓开口:“拿纸笔来。” 片刻之后,他将休书甩到了叶贞脸上,只说了一个字:“滚。” 休书尖锐的边缘划过叶贞的脸,在她惨白的脸上划出一道红痕。 她却朝秦漠寒笑了,笑的解脱,颤抖着声音道:“多谢王爷。” 叶贞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将被丢弃在地上,满是血块的布塞进了怀里,毫无留恋地走出了寒王府。 孩子,娘终于可以带你离开了。 一出寒王府,便没有片瓦遮掩,滂沱大雨突至,狂风暴雨拍打着叶贞,血污混着雨水往下流,让她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吓的街边行人连连避让。 她浑身无力,却扶着墙一步又一步地走着,直到再也看不见寒王府,她才靠着墙壁缓缓滑下,重重地跌在地上。 第11章 太狠了 “将军,将军……” 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在耳边响起,叶贞艰难地睁开双眼。 此刻,她正躺在一间茅草屋的床上,周围全是陌生的脸庞。 “太好了!将军您终于醒了!” 叶贞十分虚弱,干哑着嗓子出声:“你们是……” “将军,您不认识我们,但我们认识您,我们都是跟随叶老将军的老兵,早年因为战场受伤退下来了,自从您进了寒王府,我们就一直想救您,没想到我们还没动手,就看见您从寒王府出来,真是苍天有眼啊!” 周围俱是关切的声音,但叶贞心中却咯噔一跳。 想到秦漠寒突如其来的休书,她立刻朝身边人喊道:“有诈,你们快走!” 而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只箭便射穿了离她最近之人的脖颈。 噗嗤! 鲜红的鲜血溅了叶贞一脸,而下一刻,她便听到有人在茅屋外喊话。 “尔等贼子,速速投降,否则杀无赦!” 茅屋的门被冷风吹开,而茅屋之外,秦漠寒位于寒王府重兵的最前方,冷冽的目光落在叶贞脸上,意味深长地开口。 “爱妃,你做的很好,来,到本王身边来。” 现场一片寂静。 叶贞满脸苍白,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没真正认识过眼前的男人。 秦漠寒,你真的好狠! 秦漠寒高高在上,望着那名脸色惨白的女人,唇角挑起一丝笑意。 叶贞,从今往后,你再无所依,能依靠的,也唯有本王而已。 你,永远都是寒王妃。 “还不过来?”男人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可这温柔却是最锋利的刀,彻底斩断了叶贞心中最后一丝的侥幸。 僵持不过一秒,叶贞身边一名中年男人便朗声说道。 “兄弟们,护将军突围!” “将军,你快走!” 接二连三的呼声响起,让叶贞心中激荡,热泪差点控制不住。 他们,信她! 这些人的反应出乎了秦漠寒的预料,他微微抬手,身边的弓箭手齐齐拉弓以待。 叶贞心中一惊,蓦然开口。 “我手中有能根治苏雪落寒疾的九阳续命丹!只要你放他们离开,我就把药给你。” 秦漠寒手中动作一停,目光紧盯叶贞,刚要说话,就听一道焦急的女声传来。 “不可,王爷,切莫为了雪落放走贼人,否则一旦皇上怪罪下来……” 苏雪落边跑边哭,抽出发簪作势要自杀:“此生能得王爷垂爱,已是雪落三生有幸,今日,我定不会让王爷为难。” “本王绝不会让你死!”秦漠寒微微皱眉,转而看向面如死灰的叶贞:“本王最讨厌被人威胁,放箭。” 呲呲呲呲! 箭入血肉,叶贞看见第一排倒下的人心神俱裂,声嘶力竭地喊:“退后,不要送死!” 可没人后退,一批人倒下,立刻就有人补上,瞧见眼前的一幕,就算是射箭的府兵都有些不忍心。 叶家军,名不虚传啊…… 叶贞看着倒在地上的军士,眼中流出血泪。 他们为国效力,满身伤痛,本可以安享晚年,却因为她死在这里。 “秦王!” 叶贞大喊一声,下一刻就做出了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动作。 第12章 生生世世,与君永诀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叶贞双腿屈膝,正对秦漠寒跪下。 所有人都怔住了,定定地看着这个大应第一女将,一时间僵在原地,满心震惊,而更让他们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凌冽的风中,身形消瘦的女人双手撑地,重重叩首。 砰,一个响头磕下。 那清脆的响声,让在场所有人都心神剧震,就连秦漠寒都蓦然睁大双眼。 这个女人,这个在十万敌军面前都没屈服的女人,居然对他下跪磕头…… “只要您放过他们,我叶贞愿交出九阳续命丹,生生世世,与君永诀!” 生生世世,与君永诀? 这个女人,居然为了这群跟她毫无关系的人,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好,还真是好的很啊! 秦漠寒怒火中烧,冷声一笑,正要下令放箭,却只见叶贞猛然抽出身旁军士的剑,毫不犹豫地刺入她的丹田之间。 鲜血瞬间飙射,而一枚被血包裹的特殊丹药,也被她剜了出来。 随着丹药离体,叶贞身上的寒疾也顷刻爆发,冰冷的感觉飞快地传向四肢百骸,她如坠冰窟,嘴唇青紫,连呼吸都似乎被冰冻。 手中的剑掉落在地,叶贞紧紧地握着手中丹药,跪在地上,无比绝望:“求您。” 山风疯狂呼啸,偌大的山野中,却似乎只有叶贞的声音在回响。 “将军!” 众军士发出震天哀嚎,而秦漠寒看着那染血的九阳续命丹,脑子如同被重锤击打,剧烈地抽痛起来。 秦漠寒的异样被苏雪落看在眼里,她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娇呼一声。 “快放箭,这些人要对王爷不利!” 事关王爷安危,弓弩手不敢不从,万箭齐发,现场惨不忍睹。 “不要!” 叶贞双眼被血染红了,她想要阻止,却无能为力。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万念俱灰。 所有人都死了,她还活着。 如果她没有救秦漠寒,这些人就不会死。 如果她没有嫁入寒王府,她的孩子就不会死。 她从来就不应该是寒王妃叶贞,她是叶家的叶贞啊…… 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的错,死的人也应该是她啊…… 叶贞笑了,笑的分外苍凉,捂着伤口,一步步地向身后的悬崖退去。 “谁让你们放箭的!”秦漠寒猛然睁开眼,脑海中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进他的脑子。 “你等我,等我眼睛康复了,定娶你做我的新娘!” “谁要嫁你,你这小子好不知羞。” “若你嫁我,我定和你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那说好了,若你做不到,那我便弃了你,生生世世,与君永诀。” “好,我定不会负你。” 一桩桩,一件件,所有的一切他都想起来了。 他想起风雪山真正救他的人了。 他想起叶贞和他发生的一切了。 叶贞,是叶贞,从头到尾他要的都只是叶贞! 秦漠寒策马狂奔,疯了似地朝叶贞的方向奔去。 十步。 五步。 三步。 可就在秦漠寒距离叶贞仅一步之遥的时候,近在咫尺的她,却跳下了万丈悬崖。 “不要!” 第13章 她死了,他疯了 秦漠寒惊恐地伸出手,却终究是错过了。 “阿贞!” 他想都没想,同样一跃而下。 “王爷!” 所有人大惊失色,暗卫紧接着跳下悬崖,惊险地抓住了秦漠寒下落的身体。 而仅仅是这一瞬间的停滞,叶贞的身影便彻底消失了。 “啊!”秦漠寒心神剧震,蓦然喷出一口鲜血。 暗卫心惊胆颤,生怕再出事,立刻道:“王爷,若您有事,还有谁能寻找王妃下落?您别忘了,她是叶贞!” 秦漠寒蓦然回神。 对,阿贞不会死的,阿贞答应过他,要同他白头到老,儿孙满堂的。 她从不食言,她不会死,她不会死的。 她的阿贞一定会没事的。 秦漠寒不分昼夜,不眠不休地在悬崖下找了一月,手下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他不吃不喝,一寸地一寸地翻找。 “阿贞,我错了,你别藏了,你应我一声!”嘶哑的声音像是随时都会失声,每说出一个字,似乎就有血从他唇角流下。 “阿贞,阿贞,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和我白头偕老的,你从不食言,这一次也不会的,对不对?” “阿贞,阿贞……” “王爷,您已经一月没休息了,让属下来找吧!” 侍卫们在一边劝道,可秦漠寒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徒手去翻找一块又一块的石头。 “王爷……” 早知如此,当初王爷当初又何必这样对王妃? 侍卫正想着,突然见到一直翻找的秦漠寒停下了,他们心中一惊,立刻赶过去,便看见那一堆碎石之中,有一具摔得血肉模糊,隐隐散发着恶臭的尸体。 看那衣服,是王妃的…… “王爷……”侍卫刚开口,就听秦漠寒道。 “阿贞,我找到你了,这里太冷了,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众侍卫心中一凉,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朝秦漠寒的脸看过去,居然从王爷的眼中看到了温柔,就像眼前的不是尸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王爷,该不会是疯了吧? * 当苏雪落听说秦漠寒发现叶贞尸体的时候,她心中一喜,外表却装的十分悲戚,哭哭啼啼地走到正厅。 “请王爷节哀,姐姐她……” “节什么哀?”秦漠寒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苏雪落一愣,幽幽地抬头,就被眼前的景象吓的尖叫一声。 “啊!” “闭嘴,吵醒了阿贞,我拔了你的舌头。” 秦漠寒连眼神都没给苏雪落一个,抱着怀里的尸体朝内院走去。 他的举动把整个寒王府的人吓的够呛,可更让他们惊惧的还在后头。 秦漠寒,好像真的疯了。 如果没疯,又怎么会将一具尸体当成是活人,一日三餐好吃好喝的供着,还夜夜共枕? 如果没疯,又怎么会连早朝都不上,还吩咐全府准备大婚之事? “王爷,您是要迎娶谁?”苏雪落惊恐地看着正在为一具女尸画眉的秦漠寒,战战兢兢地问。 “叶贞。”秦漠寒连眼神都没施舍给她一个。 苏雪落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心中的恐惧被不甘取代,半响才哭哭啼啼地出声。 “王爷,您别这样,求您让阿贞入土为安吧,她已经死了……” 秦漠寒执笔的手突然一顿,目光终于落在了苏雪落的梨花带雨的脸上,淡淡地开口。 “你说谁死了?” 苏雪落被他这样的目光看的背脊发凉,好半天才瑟瑟发抖地说。 “是,是臣妾失言,臣妾这就去准备大婚的事宜。” “去吧。”秦漠寒淡淡地收回目光,重新勾勒出心爱之人的眉眼,虔诚无比。 离开内院,苏雪落攥紧的拳头才松开。 叶贞,你连死了都要跟我争是不是? 好,我就让你彻底尸骨无存! 十月初十,正是宜嫁娶的日子。 寒王府大婚的消息传的人尽皆知,整个京城都想看看这寒王到底要怎么迎娶一个死人,连宫里都惊动了。 当日,寒王府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而秦漠寒听着那喧闹的喜乐之声,轻柔地帮尸体盖上红盖头。 “阿贞,今天,你就是我的妻了,你欢喜吗?” 怀中的人没有回答,而秦漠寒眼中却满是深情,轻笑道。 “我就知道,你定是欢喜的。” 寒王府内,喜乐喧天。 而当秦漠寒真抱着一具女尸出现在正厅的时候,在场众人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老天,这寒王还真要和一具女尸成婚啊!” “听说这女尸就是三个月前的寒王妃,因寒王偏宠侧妃才跳崖死的,现在寒王这又是闹的哪出啊?”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就连喜婆都是脸色苍白,站在原地哆哆嗦嗦。 “还在等什么?”秦漠寒冷眼一扫,喜婆立刻颤着声音开口。 “一,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最后四个字喊出的时候,在场众人又是戚戚然地看着秦漠寒。 他该不会真的要和一个女尸洞房吧。 那未免也太渗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秦漠寒的身上,回应他们的是秦漠寒大步走向洞房的背影。 洞房之内,秦漠寒温柔地挑开了盖头,柔声说:“阿贞,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妻了,来,我喂你喝合卺酒。” 说完,他拿起桌面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对着女尸的唇就吻了下去。 只可惜,人早就死透,就算是经过药物处理,也是一个死人。 一个死人又怎能喝下这酒? 合卺酒顺着女尸的唇角留下,秦漠寒微怔,笑着摇头。 “阿贞,别闹,喝了合卺酒,才能白头偕老的,我再喂你。” 说完,秦漠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再次喂进了女尸的嘴。 酒再一次地淌尽。 一杯,又一杯的酒喂下,很快,整个酒壶都空了。 可惜,酒染湿了大红的嫁衣,却是一滴都没有进女尸的嘴里。 “阿贞,你喝下去,我求你喝下去好不好……”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以后我们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以后我们会白头偕老的……” 秦漠寒满脸绝望,声音悲恸,看着眼前的女尸,眼角终于留下了泪水。 他终于撑不住了。 砰。 秦漠寒的身体歪倒在一边,片刻之后,苏雪落才从门外走进,看见那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尸,满脸厌恶,对着身边的侍卫吩咐道。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这东西挫骨扬灰,免得寒王府晦气!” “可侧妃娘娘,要是王爷醒来……” “王爷醒来自有本妃担着!” “是。”侍卫连忙带着地上的尸首离开,而苏雪落则将秦漠寒扶到了她房间里,脱掉了衣服,主动爬上了他的身体。 翌日,秦漠寒头痛欲裂,一醒来就碰到了怀中的温暖。 他心中一喜:“阿贞!” “王爷……”苏雪落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他一脚就将女人踹下了床,惊怒交加。 “怎么是你!王妃呢!” 苏雪落吃痛,泪水瞬间涌出,跪在地上请罪。 “阿贞已经入土为安了,王爷,臣妾不能再看着您疯魔下去,您不心疼您自己的身体,可臣妾心疼啊!” “我杀了你!”秦漠寒暴怒出声,死死地掐住苏雪落的脖颈。 第14章 她没死 空气一点一滴被挤压出喉咙,苏雪落满脸涨红,此刻才真正觉得害怕了。 王爷,王爷是真的要杀她! “本王再问你一次,王妃在哪里!” “……” 苏雪落已经开始翻白眼,脸色也由涨红转为青紫,秦漠寒捏紧的手这才微松,让她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乱,乱葬岗……咳咳咳……” 苏雪落拼命地呼吸着空气,剧烈地咳嗽着,巨大的死亡恐惧之下,一向心狠手辣的她竟是吓的尿了裤子。 她又恨又恼,撑在身体两侧的指甲死死地扣着地面。 可秦漠寒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就冲出了房间。 当他找到处理尸体的侍卫时,尸体上已经没了皮肉,只剩下森森白骨。 “你们在干什么!” 秦漠寒皉目欲裂,神情狰狞,双眼猩红的模样让侍卫们吓了一跳,全都惊慌地跪在地上。 “王爷,是侧妃娘娘吩咐,让属下对王妃挫骨扬灰,是侧妃娘娘的吩咐,属下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啊!” 一个侍卫求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漠寒斩下了头颅。 而他入魔般地抱起那森森白骨,无措地像个孩子。 “阿贞,你别怕,我带你回家,我现在带你回家……”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白骨,可那白骨却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阿贞,你别怕,我带你回家,我现在就带你回家……” 秦漠寒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一贯冷然的脸满是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去捡拾散落的白骨,当捡到一截腿骨时,突然怔了怔,紧接着,就朗声大笑起来。 这条右腿骨没有骨折过! 阿贞为了救他,曾经摔断了腿! 所以,这不是他的阿贞,这不是救过他的阿贞! 他的声音响彻整个乱葬岗,明明是烈日当空,却无端让人觉得冷汗直冒。 殷红的血液将秦漠寒苍白的脸衬的宛若修罗,就连盘旋在天空中的秃鹫都不敢靠近。 幸存的侍卫们头埋的更低,心惊胆颤,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王爷突然发起狂来,他们也会如刚才那人般性命难保。 等了半响,都没见有动静,侍卫中有胆子大的悄悄抬头,就看见了居高临下,正对着他们笑的诡异的秦漠寒。 “王,王爷,属下……”侍卫们吓破了胆,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做的好,回去后有赏。” 什么? 一众以为必死无疑的侍卫面面相觑。 紧接着,秦漠寒便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下转身离去,就连刚才那令人胆寒的戾气都消散的无影无踪,死寂的眼中也重新焕发出生机。 “我就知道,阿贞,我就知道你没事的,你只是躲着我,不想见我,不要紧,这一次,我找你,我等你。”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一辈子,他都等。 秦漠寒大笑着离去,徒留满脸惊骇的众人。 王爷,这是疯的越发厉害了。 秦漠寒回府后,苏雪落就已经跪在了他房里,满身素缟,形容凄凉,嘤嘤嘤地哭泣。 “王爷,臣妾也是担心您的安危,就算您杀了臣妾,臣妾也不悔。” 说完,她拔出头发上的簪子,朝自己的脖颈刺去。 可惜,那簪子还没碰到她,就已经被秦漠寒打落在地。 她赌赢了! 苏雪落心中重重地松了口气,可脸上却仍是梨花带雨。 “王爷,臣妾,臣妾已经没有颜面活在这世上了!” 此时的苏雪落尚不知道秦漠寒已经恢复了记忆,还以为他还念着往日的情分,越演越投入,越哭越伤心。 “王爷,如果能用臣妾的死,换回王爷的理智,臣妾心甘情愿!” “不,你不能死。” “王爷……” 听到秦漠寒这句话,苏雪落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她就知道,王爷的心里还是有她的。 秦漠寒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唇角带着一丝笑意。 “你若死了,阿贞又怎能亲手报挑筋取血之仇?” 什么? 苏雪落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 一年后,临县,忠义侯府别院内。 一名妙龄女子正对镜揭下脸上的面纱。 面纱缓缓落下,而镜中人姿容绝美,一颦一笑尽是倾国倾城之姿。 “将军,这张脸,您可满意?” 绝美女子微怔,转身看向说话之人,淡淡答道。 “满意。”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一年前跳崖的叶贞。 她本以为自己必死,没想到却被他人所救。 满心绝望之间,救她之人只问她一句话。 “想报仇吗?” 叶贞睁开满是血泪的眼,只回了一句。 “想。” 从那一刻起,以前的叶贞就已经死了。 从那一刻起,她的命不再是她的,而是叶家所有人的,是三十万将士的,更是悬崖边上无辜枉死的军士的! 她要为叶家平反!她要还所有枉死之人一个公道! 叶贞缓缓闭上双眼,再睁开眼时,眸中火光已隐匿无踪,仅剩一片明澈的平静。 叶贞的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柔声开口。 “我的新身份是什么?” “忠义侯府嫡女叶蓁。” 忠义侯府啊。 叶家世交,父亲拜把子的兄弟,却在落雁岭战败后成为了提供叶家通敌叛国证据的第一人,一举被封为忠义候,成了今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风头无两。 “有趣。” 叶贞轻笑一声:“替我多谢公子的安排。” “公子原话,将军不必言谢。” 那人拿出整理成册的文书,恭敬地放在叶贞面前。 “这里是忠义侯府和这一年来京城的资料,供您查阅。” 叶贞随手翻了翻,虽早已知晓救她之人手段滔天,却没想到连极为隐秘的侯门秘事都是事无巨细,甚至能李代桃僵,让她顶了一个因病休养,却莫名死于别院的忠义侯府嫡女的位置。 这下倒真令她有些好奇这位公子的究竟是谁了。 “一个月后,进京。” “是。” 那人退下,眼角的余光瞧见面前那名倾国倾城的女人,也不免心神动荡。 短短一年时间,叶贞就从一个征战沙场的武将,变成了如今一位柔弱温婉的侯门闺秀。 如非亲眼所见,又怎能相信眼前这位巧笑倩兮的绝世美人就是昔日号称战神的叶贞? 原本主子救叶贞,他还颇有微词。 一个满门灭绝的将门遗孤,如何能成大事? 可如今看来,他却不得不佩服主子高见。 能熬过这一年剥皮削骨的极致痛苦,以生命为代价也要复仇,这样的人,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 现在,他倒真有些期待这叶贞能做到哪一步了。 * 京城还是那个京城,却是物是人非。 “小姐,这京城真的比临县要热闹好多!” 侍女小桃,武功了得,却是无拘无束的性子,自从跟着被公子分配到叶贞身边,就再没出过临县,此行进京,很是开心。 这城内也的确是热闹,尽是供人歇脚的茶肆酒坊,时时有人谈话聊天,零星有只言片语传进马车当中。 “你说寒王这都疯了一年了,怎么都没人管管?” “你不要命啦,敢议论皇族,而且我瞧着他也不疯啊,顶多是对那位寒王妃用情至深,这才到处找人。” “用情至深?自古皇家最无情,当初寒王妃的死……” “别说了,祸从口出。” 议论声渐渐小下去,小桃正听的兴起,也不免扫兴,转头就看见叶贞唇角噙着一丝笑意。 “小姐,是有什么好笑的事吗?” “是啊。”叶贞扯了扯唇。 秦漠寒对寒王妃用情至深,这是她平生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小桃正要问是什么笑话,马车倏然前倾,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上,小桃眼明手快地扶住叶贞,这才让她稳住了身形。 她微微皱眉,便听外间喧闹之声响起。 “哪里来的马车,竟敢挡我们寒王妃的路!” 驾车的马夫此时急匆匆地隔着帘子请示。 “小姐,是寒王府苏侧妃的车驾从后撞上了我们的马车。” 苏雪落?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叶贞微微抬眸,唇角的笑意更深。 “喂,前面的马车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速速为我们王妃让路!” 苏雪落满脸冷意地看着前面那辆通体雪白的马车,心中没由来的觉得烦闷。 所以她才会命令车夫撞上去,没想到这马车中人居然如此不识抬举,竟没有半点让路的打算。 秦漠寒糟践她就算了,现在就连一个贱民也敢在她面前嚣张! “你们愣着干什么,当街不敬王妃,连车带人,给我送到京兆府,让京兆府尹治罪!”苏雪落对着马车旁的侍卫厉声下令。 就在侍卫要冲上马车的时候,却听一声如焦尾凤琴般的清冽女声自马车内淡淡传出。 “许久没回京,倒没想到,如今一个妾都能让朝廷三品大员言听计从。” 听见这声音,苏雪落心中一跳,吓出了一声冷汗,低呼出声。 “叶,叶贞?!” 第15章 是她 叶贞这个贱人难道真的没死?! 苏雪落双目猩红。 这一年来,秦漠寒每晚都要她跪在叶贞生祠面前忏悔,一跪就是一整夜,只要有丝毫懈怠,便是侍卫一顿狠辣的鞭子伺候。 她恨叶贞入骨,现在,这贱人居然还敢出现在她面前! 不对,不可能,叶贞早就已经死了,她亲眼看着她跳入万丈悬崖,这贱人怎可能不死? 苏雪落心神动荡,强行冷静下来,而苏雪落的侍女却忍不住了,率先开骂。 “放肆!一个贱民,居然敢侮辱王妃娘娘!” “小桃。”叶贞淡淡出声。 小桃立刻从马车上跳下,快步跑到那名侍女面前,干脆利落地就是两耳光。 啪啪! 两巴掌又凶又狠,力道之大,直接将那侍女抽倒在地,捂着红肿的脸惊恐地盯着小桃。 “放肆的是你,忠义侯府嫡女也是你能侮辱的?”小桃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冷声低斥。 忠义侯府嫡女? 世人都只知忠义侯府有两名庶女,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嫡女? 苏雪落冷笑:“巧了,忠义侯府女眷同本王妃有交,就不知道这位姑娘姓甚名谁?” 小桃也笑:“什么王妃?我刚才听街边人说了,寒王妃早就死了,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王妃?一个冒牌货,也敢问我们小姐闺名?” 小桃这话说的扎心,更是惊醒了围观众人,大家立刻小声议论。 “可不是嘛,寒王妃早在一年前就死了,哪来的什么寒王妃哟!” “今上可是极重尊卑,正室地位超然,侧妃说好听点就是妾,说难听点就是奴婢,连皇室玉蝶都没资格上,只比一般的官家小姐地位要高些罢了。” “可这忠义侯府嫡女就不一样了,忠义候是一品侯爵,嫡女又是正室所出,虽然听着没有王爷侧妃名头响亮,但论起地位身份,那是绝对要高于侧妃的……” “就是,一个侧妃,居然要将一位一品侯爵的嫡女抓进京兆府,还要让京兆府尹定罪,她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听见围观众人的冷嘲热讽,苏雪落气的咬牙切齿,就在她要反驳的时候,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喧闹。 “什么人,竟敢在官道上吵闹放肆?”一道威严低沉的男声传出。 一群身着甲胄的巡防士兵簇拥着一人走来,而发言的正是走在最前方的秦漠寒。 听到这一声,叶贞的手本能地攥紧,可片刻之后又缓缓放松,目光平静地看向马车外。 秦漠寒脸色冷冽,目光森寒地扫向苏雪落,后者立刻满脸委屈,恶人先告状。 “王爷,此人冒充忠义侯府嫡女,还造谣王妃死讯……” 苏雪落很聪明,她知道如今的秦漠寒对她已经没有半分情谊,更知道他现在最受不得别人说叶贞死了,所以她没说废话,直接把矛头转到叶贞身上。 “马车中人,下车。”秦漠寒冷声开口。 小桃立刻护在车前,怒视着秦漠寒。 “你是王爷又怎样?王孙贵族就能不讲道理吗?我们小姐尚未出阁,哪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 “小桃。” 马车中的叶贞平静开口,示意她不必多言。 而仅仅是两个字,就让马车之外的秦漠寒浑身一震,竟是大步向前,跳上马车,直接撩开了马车帘子。 帘子撩开,一抹白色的身影斜斜倚靠在软塌之上,正拿着一卷书细细品读,见有人撩帘,她微微抬眸。 嘶! 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被眼前的美人惊的忘记了呼吸。 他们脑海中只有一个年头。 这世间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马车中人轻纱覆面,只一双盈盈秋瞳露出,可仅凭这双眸子,就能想象到这面纱之下惊天动地的美丽。 美人如花隔云端,轻纱之下,反倒增添了几分神秘感,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忍不住想要遐想。 倾国倾城,不外乎是如此了。 所有人都被叶贞的美震的说不出话,唯有秦漠寒眼中闪过希望破灭后的浓浓失望。 不是她,不是她的阿贞。 就算这声音再像,也不是他的阿贞。 秦漠寒的反应被叶贞看在眼中,她微松了口气。 她没想到秦漠寒居然会当众撩开帘子,这并不像他的作为,不过还好,她早已不是当初的叶贞了。 “寒王看完了吗?”叶贞收回心绪,声音中带着被冒犯的冷意。 “实在抱歉,只因小姐的声音太像本王王妃,这才失态,请小姐见谅。” 秦漠寒神情恹恹,一时间也忘记了刚才要追究的话,沉身道歉。 “寒王爱妻如此,实在令人感动。”叶贞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继而话锋一转。 “不过您的侧妃,先是闹市冲撞侯府车驾,后又以王妃身份自居要将小女治罪,希望王爷能秉公处理,给忠义侯府,给小女一个交代。” 此言一出,苏雪落就知道遭了,而秦漠寒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让她颜面无光。 “有此等事?” 秦漠寒挑眉,连眼神都没给苏雪落一个,便冷声吩咐侍卫。 “将侧妃交由京兆府尹处置,秉公办理。” “王爷,臣妾……唔” 苏雪落话还没说完,就被侍卫堵了嘴拖走,让围观群众看的叹为观止。 这寒王侧妃,还当真是不受宠啊! 处理掉苏雪落,秦漠寒又对着马车内的叶贞道。 “改日,本王自当亲自上门,向小姐赔罪。” 叶贞神色淡淡,语气也带着客套的疏离。 “赔罪就罢了,事情既然已经解决,小女便先行离开了。” “请。”秦漠寒侧开身体。 白色马车重新启程,没有半点犹豫。 众人见没有戏看了,自然也就鸟兽作散,不过忠义侯府嫡女天姿国色和寒王侧妃不受宠的消息,也足够他们余下几日的谈资了。 待人群散去,秦漠寒才吩咐巡防士兵离开,而他自己则鬼使神差地跟上了那辆白色的马车。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女人和阿贞没有丝毫相像,但他就是觉得莫名熟悉。 他尾随在马车后,不露行藏。 马车内,小桃正向叶贞汇报情况:“小姐,寒王果真跟上来了。” 叶贞点头:“不用管他。” “那我们现在回府吗?”小桃疑惑问道。 叶贞微笑:“你不是没见过这京城繁华,今日得空,便好好逛逛。” “好勒!” 小桃一听是玩,立马高兴起来,哪里热闹就往那里去,等将京城大概玩了一圈,已经是夕阳西下,傍晚十分。 “小姐,我们现在回府吗?” “不急,逛了这么长时间,你也累了,我们先用过晚膳再回。” 小桃眼睛一亮:“好啊,小姐就是聪明!” 说完,她便兴高采烈地进了酒楼安排晚膳,把这京城的地道菜肴又挨个尝了一遍。 可怜一直尾随在马车之后的秦漠寒,先是被烈日炙烤了五六个时辰,身上的衣物早就被汗浸湿再风干,难受至极。 此时又是滴水未进,他心中对忠义侯府嫡女的观感直线下降。 如果不是他自信没有被发现,恐怕都要怀疑这女人是故意的。 落日西沉,叶贞估摸着也差不多了,这才慢条斯理地从酒楼离开,上了马车朝忠义侯府前进。 只是没想到,嫡女回府这样的大事,落在忠义侯府,却只有一位长相刻薄,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 那男人一见到马车也没有上前相迎,只是懒散地打了一个哈欠,一脚踹在身旁打瞌睡的小厮身上,厉声吩咐。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侧门打开!” 说话声不大不小,却正好传到叶贞耳朵里。 她微微挑眉,却并不恼怒。 看来这忠义侯府嫡女的处境比文书上记录的要更差些。 侧门吱呀一声打开,中年男人这才朝原地朝马车见礼。 “三小姐,老夫人,夫人和其他小姐们都去护国寺祈福了,夫人特让小的来迎小姐回府,小姐,请。” 管家向身旁的小厮们使了一个眼色,那小厮便手持棍棒快步上前,大有将叶贞强请下车的态势。 可惜,马车中人却并没有下车的打算,管家有些不耐,声音变冷。 “小姐,忠义侯府可不比乡下,什么事都要守规矩,我谨遵夫人的吩咐迎小姐进府,小姐不下车,让外人看了,还以为小姐有娘生没娘养呢!” 叶贞把玩着手中的团扇,连头也没抬,淡淡道:“小桃,教教他什么才是真正的规矩。” 第16章 没有以后 小桃早就看这管家不顺眼了,她家小姐,也是眼前这个没眼力见儿的东西能羞辱的? “是,小姐。”小桃领命下车,大步走到管家面前,二话没说一脚踹向他的小腿。 咔擦。 小腿断裂的声音传来,管家惨叫一声跪倒在地,满脸铁青地指着小桃怒骂。 “好你个狗娘养的小贱人,竟敢对我动手!你可知我是侯府大管家,是夫人的人!” “好吵。”叶贞的声音淡淡地从马车中飘出。 小桃会意,双手左右开弓,十几个耳光扇的管家牙崩脸肿,涕泪横流,刚要骂出口,又被小桃甩了一个耳光。 周围的小厮惊呆,小桃说打就打,打的还是平日里在侯府作威作福惯了的总管,一时间愣是没一个敢动手拦的。 不消片刻,先前还趾高气昂的管家脸肿如猪,口里吐着血沫子,眼瞧着就要被打死了,小桃却没有半点停手的打算。 小桃很清楚,小姐没喊停,她就不用停。 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却传来一声娇斥。 “什么人,竟敢在侯府门前行凶!” 不多时,一架做工精致,豪华奢靡的马车从侯府的另一面驶来。 马车停稳,一名风韵犹存,身着绿袄花裙的美妇被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从车上下来,见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管家,脸色一变,再看向叶贞的白色马车时,冷声开口。 “我道是谁,原来是三小姐,却是不知管家犯了何种过错,要累的三小姐动手,这才刚回府,就在侯府大门口,将这侯府老人打个半死?” 果然是乡下养出来的野丫头,没有半点教养,不过这也好,当街闹事,正断了她嫡女的名声。 来人正是如今忠义侯府的侧室王氏,这管家便是她的心腹。 “姨娘这话可说错了。” 叶贞平和道:“这刁奴竟然以下犯上,还想攀扯姨娘,我不过怕有损姨娘的名声,这才出手训诫。” “夫,夫人,奴,奴才,没,没有……” “没有?”叶贞瞥了眼侯府旁半开的侧门,冷道。 “我乃忠义侯府嫡女,你却让我走侧门进府,还说是姨娘的吩咐,是想让人认为姨娘苛待嫡女,还是想让人认为忠义侯府家风不严,连个下人都不遵嫡庶尊卑?” 两个大帽子扣下来,将王氏所有想要开口的话堵个正着。 开小门的确是她的主意,她原本是想借此羞辱叶贞,想让侯爷和下人以后看轻这个所谓嫡女,却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能反咬她一口。 王氏强忍着心中怒火,扯出一抹笑。 “没想到竟有这等事,也多亏三小姐谨慎,这才让我免遭人口舌,来人,还不把这刁奴拖下去!” 叶贞挑眉。 这王氏果真是能屈能伸,也难怪能在正室去了之后固宠多年,迷的忠义候连亲生女儿的死活都不管了。 “三小姐舟车劳顿,又差点受了委屈,是姨娘不是,来来来,赶紧进府吧。” 王氏变脸速度极快,被当众打脸之后,还能做出慈母模样,心中虽恨,却还是咬着牙将叶贞迎进了府。 隐于暗处的秦漠寒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想到这一天跟着叶贞的车绕遍了京城,眼中冷意尽显。 这个女人,果然是故意的。 “忠义侯府嫡女,我要她所有的资料。” 秦漠寒话音落地,便有一道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叶贞的所有资料便到了秦漠寒手中。 当他看到叶贞的名字时,心微微一抖。 这个女人,叫叶蓁? 不光声音像,连名字都是同音。 一年前被送到临县养病,一年后返回京城,离开时,是个性格懦弱,被侧室庶女排挤打压的女人,不过一年时间,居然长成了这样的性子。 临县,叶蓁,忠义侯府…… 秦漠寒眼中暗芒闪烁,他隐隐有种直觉。 或许,他很快就会找到他的阿贞了。 “王爷,需要我派人盯着她吗?”暗卫请示。 “暂时不用。” 秦漠寒眯眸:“明日,我亲自上门,会会这个叶蓁。” * 经过昨日在侯府门外的事,王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倒也没有再贸然出手。 不过王氏以老夫人在护国寺祈福为由,拖着没有分配叶贞院子,只暂时将她安置在府内别院,也算是给阖府众人表一个态度。 就算是嫡女,进了忠义候府,还是得听她的。 小桃一进别院,差点没一把火烧了厢房里的床铺。 “这王氏,果真是个面慈心黑的!被褥外面,裹着的倒是上好的绸缎,可这里面,居然全是吸血的蚂蟥,这蚂蟥吸血最是厉害,藏在被子里,谁能发现?” 小桃一边将被褥扔在一边,一边气愤。 “小姐,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我都快气死了!” 叶贞失笑。 当初公子将小桃派到自己身边来时,她还想着明面是保护,实际是监视。 可如今这么一瞧,或许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只有小桃这样的心性淳朴赤诚的,才像是乡野中出来的姑娘,又能保护她,还不会引起有心人怀疑。 “幸亏小姐你聪明,刚才逛街时买了细软,否则,就要受委屈了。” 小桃气愤地说着,转而就要把被褥拿去烧了,却被叶贞阻止。 “不用烧,留着。” “啊?还留着做什么?”小桃不解。 叶贞扬眉:“留着让王氏砸了自己的脚。” 小桃闻言一愣,却没多说什么,乖乖地将被褥收了起来。 反正小姐聪明,她听小姐的准没错。 等两人安顿下来,叶贞才拿出一个净白瓷瓶,倒出其中的药丸,放进嘴中吞下。 不过片刻,叶贞浑身的衣服就被汗浸湿,细看之下,那汗液里还夹杂着丝丝殷红的血渍,看起来分外慑人。 小桃有些眼红,每次一看到叶贞服药,她就会想起当初主子救起小姐的时候。 堂堂大应第一女将,居然被折腾成那个样子,那个寒王,简直是禽兽不如! 小桃抹了抹眼角的泪,利索地跑到外面烧水打水给叶贞用,可等她回来,叶贞已经自己换好了衣服,连带那件染满鲜血的衣服也处理掉了。 “小姐,下次我来帮你,你自己不方便。” “血中有毒,哪是你一个小丫头能碰的。”叶贞笑了笑。 “……小姐,等你办完了事,我就带你去看看漠北的风光,我老家就在那儿,那儿的牛羊肉可好吃了!” “好。”叶贞笑着点头:“我都迫不及待了。” 可小桃的眼却更红了,小姐明明是骗她的,她都偷听到那赤脚大夫同小姐说的话了。 小姐最多,也只有二年的时间了。 以后……小姐哪有什么以后…… * 当别院的灯火熄灭,一直盯着别院内的人才匆匆向王氏汇报。 当听到两人睡下后,王氏才冷哧一声。 “到底是小丫头,只能逞一时的威风,入了忠义侯府,就别再想活着出去,嫡女,呵,她也配?” 王氏的面容扭曲着,片刻后又恢复平静。 “护国寺那边尽量拖着,等我解决掉了这个贱人,再把那老太婆迎回来,也免得多生事端,我看了烦心。” 说罢,她又继续开口道:“听说今日这小蹄子还得罪了寒王侧妃?” “是,不过那位侧妃并不得宠,此时还在京兆府关着。” 王氏轻笑一声:“让人好好伺候那位侧妃,就说是忠义侯府嫡女的吩咐。” “是。” 据她所知,那位侧妃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就连当时的寒王妃都折在她的手里,有这么一个毒妇对付叶蓁,说不定都不用她出手,这个小贱人很快就能下去陪她那贱人娘亲了。 翌日,叶贞还在梳妆,就见小桃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小姐,寒王来了,说是向小姐亲自赔礼。” 第17章 阿贞,别再离开我 秦漠寒亲自向她赔礼? 叶贞执笔的手一顿,将面纱重新戴上,缓缓起身,淡淡道:“走,去看看。” 她一路到了大厅,所过之处的小厮丫鬟都看愣了神,就连坐在堂下的王氏都呆了呆。 昨日夜色深沉,再加上她急着处理管家的事,也就没细心观察过叶贞,可现在一瞧,这个小贱人,居然比她娘亲还要美上万分! 虽然戴着面纱,却依旧无法遮掩那朦胧之下的绝代风华。 叶贞没理会旁人的目光,只朝秦漠寒见礼。 “见过王爷。” 秦漠寒紧紧地盯着叶贞,越发觉得熟悉。 明明模样不一样,身形不一样,眉眼不一样,可为什么他会觉得站在他眼前的,不是什么忠义侯府的嫡女叶蓁,而是他的阿贞? 他盯着叶贞出神,王氏暗道不好。 寒王手握大权,要看上了叶蓁,她以后还怎么弄死这个小贱蹄子? “王爷,您……” “闭嘴,退下。” 秦漠寒根本没给王氏说话的余地,王氏脸色一沉,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正厅,却是在厅外蹲守着,生怕叶贞真的勾搭上寒王。 “你是谁?”秦漠寒一开口,就直入主题。 叶贞心中微惊,面上却是平静:“小女,忠义侯府叶蓁。” “叶蓁,昨日见你便是轻纱覆面,如今面见本王也不见你摘下面纱,你可知此为大不敬?”秦漠寒瞳孔微眯,紧紧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 叶贞福了福身子,不卑不亢道:“王爷见谅,实在是小女生了疹子,恐污了王爷的眼。” 秦漠寒逼近她,一字一句道:“是不敢,还是不能,阿贞?” 阿贞两个字一出口,让叶贞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风雪山上的一幕幕如同走马观花般地闪过脑海,到最后,却只剩下那天悬崖之上的尸山血海。 心,还是会疼啊。 叶贞的呼吸凝滞,却是后退一步,声音中带着警告。 “王爷,还请自重。” “自重?” 秦漠寒看着眼前的叶贞,心在狂跳。 眼前女人的脸渐渐变了,不再是轻纱覆面的绝色女子,而是变成了让他朝思暮想的那人。 他等这一天,等了整整一年! 秦漠寒的呼吸有些紊乱,紧紧地抓住了叶贞的手腕,声音带着狂乱:“阿贞,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你,你现在要我自重?” 叶贞的手腕被他捏的生疼,连带着她的心也像是被扯了扯。 “放手,寒王你太失礼了!” 她的话音刚落,秦漠寒就做出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动作。 他紧紧地拥抱住了叶贞,像是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声音沙哑,带着庆幸,带着狂喜,带着后悔,还带着很多复杂的情绪,哑着声音道。 “阿贞,是我错了,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可以杀了我,你要我怎样都行,但我求你别离开我,你别再离开我好不好?” 叶贞怔住了。 秦漠寒在求她? 那个从来高高在上,无情冷硬的男人在求他? 只是,他求了她,她的孩子就能活过来吗? 他求了她,那些枉死的军士就能活过来吗?! 啪! 一个耳光重重地甩在寒王的脸上,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他,他们没看错吧,三,三小姐居然打了寒王? 叶贞从怔愣的秦漠寒怀中挣脱而出,满脸冷意。 “寒王,你认错人了。” 秦漠寒愣住,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他认错人了?不,他怎么会认错? “寒王妃的事情,小女也略有耳闻,但若她泉下有知,恐怕也不会乐意寒王将别人当成是她。” 说这话时,叶贞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因为被冒犯而极度愤怒,看向秦漠寒的眼中也满是嘲讽。 “如今,我再同寒王说一遍,我是忠义侯府嫡女叶蓁,如若下次寒王再有冒犯,别怪我上告朝廷,小女虽为女子,却也不是任由人欺辱的。” 秦漠寒被她铿锵有力的声音惊醒,他摸了摸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肌肤的温度。 阿贞的手没有这么娇柔,她的手是拿银枪的,手心常年都长着茧子。 可自她进寒王府后,就再没拿过银枪。 是,他忘了,因为他,阿贞的手筋脚筋都被挑了,武功也没了,又如何拿的起枪? 秦漠寒怔怔出神,而躲在外堂的王氏却是乐开了花。 好啊,她还在想法子弄死这个小贱蹄子呢,没想到这叶蓁居然自寻死路! 王氏欢天喜地,面上却满是惶恐,从后堂一路小跑到了正厅,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请罪。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三小姐虽是嫡出,但却无人教导,又寄养在乡下,这才犯了大不敬的罪,王爷您千万别将她送京兆府查办啊!” 王氏哭天抢地的鬼吼声让秦漠寒惊醒,他连理都没理王氏,便又重新看向叶贞,并不死心。 他犯下那样的错,阿贞不认他也是应当的,不过他还有一辈子,足够让她重新相信他,重新认识他,重新……爱上他,一如在风雪山上那般。 秦漠寒深深地凝视着叶贞,薄唇微勾:“是本王唐突了,叶小姐的确不是寒王妃。” 叶贞握紧的拳头微松,可下一刻,便听到男人继续说。 “但,你会成为我的寒王妃。” “寒王你……” 没等叶贞说完话,秦漠寒便转身离去,留下微怔的叶贞,以及跪在地上震惊的王氏。 秦漠寒这是什么意思? 是看上了这幅皮相,还是试探? 叶贞心神不宁,转身回了自己的厢房,提笔抄写佛经。 良久,她才听小桃有些犹豫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 “小姐,你写的……” 叶贞愣了愣,倏然回神,才发现整张纸都只有三个字。 秦漠寒…… 叶贞闭上双眼,将那张纸点燃,烧了个干净,又从瓷瓶中拿出一颗药丸服下。 一切妄念,皆为虚无。 “小姐……”小桃不懂什么是情,但看到这样的小姐,却只觉得情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贞缓过气来,这才说道:“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 “是,小姐,您累了,躺下歇一歇,我去给您打水。” 小桃吸了吸鼻子,转身出了房门,而直到小桃离开,叶贞才捂着嘴,吐出一口鲜血。 这是她选的路,既然选了,就不能回头,也不应回头。 梦魇折磨了叶贞整整一夜,到后来她索性也不睡了,睁着眼睛熬到了天明。 镜中人有些憔悴,叶贞便淡淡点了妆容,让人瞧不出端倪。 正是清晨,门外却很嘈杂,不多时小桃便进来禀报。 “小姐,寒王府送了大礼进府。” 叶贞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什么由头?” “说是定情之物。” 啪。 手中的眉笔被叶贞重重拍在桌上,眼底浮满碎冰。 秦漠寒,当真是咬上她了! 早知如此,昨日那巴掌就应该再重一些。 小桃此时又继续说道。 “王氏一见那定情之物就红了眼,当众开了箱,嘴上念叨着小姐有福,得寒王青眼之类的话,可字里行间却是隐射小姐早就与寒王有私,才于昨日同寒王侧妃在闹市争风吃醋,府内的丫鬟婆子更是嘴碎,胡说八道,简直是岂有此理!小姐,我这就过去,揍的他们亲娘都不认识!” 小桃越说越气,这忠义侯府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说出的话让她听着都觉得恶心。 “不要急,让他们说,我们先用膳。”叶贞音色温柔,却自有一股凌然。 “是,小姐。” 小桃深呼吸几口气,平复心中愤怒,伺候着叶贞用过早饭,又陪着她看了会书,赏了赏园子里的花木,这才慢条斯理地往正厅走去。 一路上没碰到一个小厮丫鬟,应该是全被王氏聚集到了正厅。 叶贞慢条斯理地往正厅走,远远便望见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地朝正厅里探头,还兴致勃勃地讨论。 “啧啧,我就说三小姐怎么敢打寒王,原来两人之间早就有了苟且!” “听闻昨日在官道上,寒王还为了她把自己的侧妃打入了京兆府大牢,人现在还没放出来呢,这是外室给侧室下马威,她哪来的脸哟!” “可不是,听说当初三小姐之所以被遣送到庄子上,根本就不是养病,而是怀了寒王的孩子……” “难怪呢,昨日我们这么多人都在,寒王都能对她搂搂抱抱,在那偏远的庄子上,两人还不知道干了些什么事呢!” 说到后面,话中内容便越发不堪。 小桃站在叶贞旁边,拳头握的咯咯作响,死死地盯着那些造谣的婆子小厮。 而就在他们讨论的正欢时,一声轻笑突然从他们身后传出。 众人后知后觉地转身,这才发现叶贞正神色平静地站在他们身后,嘴角淡淡地噙着一抹笑。 第18章 叶贞,已经死了 正厅之外,顿时落针可闻。 触及叶贞唇边的笑容,所有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立刻乌泱泱地跪了一地,无人敢再发一言。 “怎么不说了,我正听的高兴。”叶贞唇角微勾,声音听不出喜怒。 “三小姐,奴婢没说什么,定是三小姐听岔了……”有胆大的丫鬟不甘心地狡辩。 叶贞挑眉,淡淡道:“我没让你说话。” 小桃会意,一记手刀拍在那丫头的脖颈。 噗嗤! 那丫鬟连惨叫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喷出了一口鲜血。 “唔唔唔!” 丫鬟痛的满地打滚,鲜血不断从嘴中涌出,喉咙像是火烧般,肿胀的连半个字都发出来。 余下那群还心存侥幸的仆从被丫鬟的惨状吓的面无人色,各个哭喊着求饶。 “三小姐饶命,三小姐饶命!我们再也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说,我还想听听谁说的故事最好听。”叶贞居高临下地睨着这群人,不怒自威。 众人吓的肝胆俱裂,立刻指着其中一个婆子:“都是她,都是她说的,三小姐,我们都是听她说的,三小姐饶命,三小姐饶命啊!” “对,对,都是她说的,都是她说的!” 有一人指认,其他人立刻跟风。 叶贞的目光看向那名被指认的婆子,依稀记得她是王氏身边的管事婆子。 被叶贞冷淡的眸子一扫,管事婆子吓的面如金纸,也顾不得尊卑,朝着正厅的方向扯着嗓子嚎。 “夫人救我!夫人救我!” 王氏正在外面清点礼品的单子,一听管事婆子这话,就知道不好了。 她匆匆地跑进后院,正好看见小桃左右开弓,将那婆子打的满脸鲜血。 “夫人!” 婆子看见王氏,激动不已,身子一转,小桃也没犹豫,再一记手刀看在那婆子的脖颈。 噗嗤。 喷溅的鲜血飞射到了王氏脚下,吓得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满脸惨白,伸出手震惊地指着叶贞。 “你,你竟敢……” “姨娘,大应律第三十二条,如有恶仆妄议主人,断舌。” 王氏不愧是久经风浪,片刻的惊吓之后,迅速整理好仪容,从地上站了起来,苍白着脸冷声道。 “纵是如此,也该是由京兆府惩治,三小姐你怎能滥用私刑!” 叶贞笑了笑,淡淡回道:“姨娘说的是,我刚从乡下回来,对这京城的规矩也不太熟悉,以后还得多靠姨娘提点。” 好一个不熟悉,既不熟悉京城的规矩,倒是熟悉大应的律法?简直岂有此理! 王氏气的脸色铁青,可又不能真对叶贞动手,但接连损失两名心腹,她如何能忍? 况且如果今日治不了叶贞,以后在侯府,她还有何威信可言? “三小姐虽是为了训诫仆从,但手段也太过了些,忠义侯府以仁厚为本,大夫人早逝,如今姨娘便也只得教教三小姐侯府的规矩,来人,送小姐去祠堂,禁足三日,消消这满身的戾气!” “本王倒要看看,有我在谁敢伤她?” 低沉威严的男声响起,让叶贞心头一跳,抬眸就看见秦漠寒从正厅往堂内走来。 怎么又是寒王? 王氏气的肺疼,咬牙切齿道:“寒王,这是忠义侯府的家事。” 秦漠寒淡道:“那又如何?” “……”王氏额头青筋狂跳:“即是家事,便由不得寒王插手,如若寒王执意要管,恐落人口舌。” 叶贞听到这话,差点笑了。 果然,下一秒,秦漠寒的脸色冷冽,目光森寒。 “若这屋子里的人都死了,还如何落人口舌?” “你……” 王氏被秦漠寒森冷的一眼吓的灵魂出窍,理智瞬间回神,顿时肠子都悔青了。 她真是被气昏了头,竟然敢威胁这阎罗王,谁不知道他手下亡魂无数! 解决了王氏,秦漠寒才转脸看向叶贞,脸上的冷冽顷刻间消失无踪,换上了温柔至极的神色。 “阿贞,我送的礼可喜欢?” 叶贞定定地看着秦漠寒,垂在袖中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是面若寒霜。 “寒王,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秦漠寒微微皱眉,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你不喜欢?阿贞,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要,我都会给,只要你要。” “……” 叶贞从没见过这样的秦漠寒。 在她的印象中,这个男人是高傲的,是冷漠的,却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卑微。 没由来的,叶贞心口有些发闷,轻咳了几声。 “阿贞,你不舒服?”秦漠寒眼中的惊慌显而易见,急急地向前走了一步:“可是受凉了?可看了大夫?” “寒王,”叶贞忍着心口的闷痛,向后退了一步,打断他的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感觉到叶贞再明白不过的排斥,秦漠寒悬在半空中的手垂下来,声音带着些苦涩:“我想让你重新认识我,阿贞,这一次,我不会再认错了。” 叶贞微怔,原来,他已经记起她了吗? 可惜这一切都太晚了,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寒王,寒王妃已经去了。” 所以叶贞死了,再也不存在了。 秦漠寒僵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叶贞的错觉,她竟觉得男人在颤抖。 话毕,他也没再理会脸色晦暗的秦漠寒,转身便回了自己的院落。 直到走回自己的厢房,叶贞才双手支撑着桌案,脸色从苍白到涨红,手紧紧绞着胸前的衣服,最后咳出了一口鲜血。 殷红的鲜血溅在团扇上,如寒梅绽放。 “小姐!”小桃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去拿叶贞的药,又服下一颗药之后,紊乱的气息才平复下来。 “这该死的寒王,我要杀了她!” 叶贞拉住小桃,摇了摇头。 “与他无关,是我自己身子弱。” “小姐!”小桃双眼通红,声音都带着哭腔:“如果当初不是他,你又如何会服绝情散!” 叶贞笑了笑:“傻姑娘,我服绝情散,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自己,我只是想让自己活而已。” 活到足够为叶家平反,活到足够赎清她身上的血债,这,就够了。 叶贞靠在床榻上,脸上泛着咳血之后的诡异潮红:“能活着,我很感激。” 小桃紧咬着唇没再说话,红着眼,好半天才吸了吸鼻子说:“小姐,你先歇着,我去给你打水。” 可没想到,她一开门,就见秦漠寒站在门外。 第19章 指婚 叶贞没听见小桃的动静,心生疑惑:“怎么了,小桃,是落了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一抹黑色的身影缓缓走进房间。 秦漠寒? 她愣住,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薄汗。 他站在外面多久了? 他都听到了什么? “叶小姐,我来给你送药。”秦漠寒的声音打断了叶贞的思绪。 他称呼她为叶小姐…… 叶贞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暗自松了口气:“多谢寒王殿下好意,但这里是小女闺房,还请殿下离开。” 秦漠寒越过脸色铁青的小桃,将药放在桌上,却并没有离开。 “本王有些疑惑想让叶小姐解答,疑惑一解,本王自然会走。” 叶贞微微抬眸,也知道这是秦漠寒妥协了。 毕竟他是个王爷,而他现在之所以对她和颜悦色,全是因为他怀疑她就是叶贞,而并非意味着他是好性子。 叶贞微叹了口气:“既如此,寒王请说。” “叶小姐是侯门闺秀,但我瞧着你却不像普通闺秀那般怕血,甚至还敢惩治恶仆立威,难道仅仅是因为被安排到乡下生活,就转了性子?” 叶贞苦笑,脸上带着些苦涩:“许是其他的名门闺秀,不必在乡下杀鸡宰鱼,上山下地吧。” 秦漠寒微怔。 资料上仅说叶蓁在乡下过的艰难,却没想能苦到这个地步,看来这忠义候还真是被侧室迷了心窍,完全不管叶蓁死活。 不过…… 秦漠寒瞥了眼站在身旁,对他没半点好脸色的小桃。 “我看你这侍女倒是会些粗浅的功夫,怎还会让叶小姐你亲自讨生活?” 叶贞摇了摇头:“小桃并非是我父亲安排的侍女,而是同村的孤女,因机缘巧合下,我救了她的性命,自此便相依为命,她虽称我为小姐,但我却将她当做妹妹。” 秦漠寒瞳孔微眯,审视着叶贞脸上的表情,希望从中找到半点心虚,可是他失望了。 他的心微沉。 难道,真是他认错了? “既然如此,忠义候又为何现在将你接回来?”秦漠寒仍心存侥幸。 话音落地,叶贞却良久没有回话。 秦漠寒心中一喜。 果真,她就是他的阿贞。 可他紧皱的眉眼还没彻底舒展开,便听叶贞自嘲道:“我已及笄,忠义侯府不能一直养着闲人。” 身为高门大户的未婚女子,唯一的作用便是联姻,成为巩固家族的基石,少女及笄,便是到了该议婚的时候了。 秦漠寒僵住,刚刚浮起的喜悦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他此时才想起来,不久之前在朝堂上,父皇的确有意为忠义侯府指婚。 看着满脸平静的叶贞,他一时失语,心中更是郁结难消。 “如此,寒王的疑惑可解?”叶贞带着些倦意的声音响起。 秦漠寒俊眉紧拧,良久才问:“是谁?” 叶贞皱眉,没想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秦漠寒还要追根问底。 她刚要说话,就听门口再次传来了喧哗之声。 小桃推门去查看,很快便回来禀报,脸上神色古怪。 “小姐,是瑾王来了。” 瑾王……是秦玉瑾?他怎么会来? 叶贞微微失神,片刻后起身同寒王见礼。 “请寒王殿下稍等。” 说完,她便走了出去,以至于没看到秦漠寒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 他想起来了,当时父皇在朝堂上要指婚的人选,就是秦玉瑾。 叶贞进了正厅,便看见站在厅中央,芝兰玉树的白衣王爷。 这道身影和记忆中一样,温柔可靠,唯一不同的是,秦玉瑾还是秦玉瑾,而叶贞却再不是叶贞了。 她微红了眼眶,想要说什么,却终是沉默。 “一年不见,你都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了。” 秦玉瑾手中拿着一把伞,温柔地递到叶贞跟前。 “物归原主。” 秦玉瑾语气中的熟稔,让在场的人都是呆了呆,尤其是王氏,更是难掩眸中惊骇。 瑾王怎么会认识叶蓁?! 而紧随其后的秦漠寒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更是脸色黑沉。 如果他没看错,刚才叶贞是想哭? 她的阿贞,居然为别的男人哭? 油纸伞的冰凉让叶贞回神,眼中的湿意被她压下,她垂首朝秦玉瑾见礼,音色温柔。 “一把油纸伞,怎劳烦瑾王殿下亲自送来,小女惶恐。” 秦玉瑾温笑:“于你不过一把油伞,于我却是雪中送炭,如今终于有机会向你说声多谢。” “殿下客气了。”叶贞也柔柔说道。 两人之间说着只有对方才能听懂的话,却无疑向在场所有人传达出一个讯息。 秦玉瑾和叶蓁很熟,而且叶蓁还曾有恩于他! 秦漠寒犀利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想起叶贞对他的冷漠和对秦玉瑾的温和,他胸腔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想把眼前这一切都烧尽。 他忍着满腔怒火,冷声道:“二哥是怎么认识叶小姐的,以前也不曾听你提过。” “这个嘛,”秦玉瑾难得打趣,看向叶贞:“是我和叶小姐之间的秘密,三弟你就不必多问了。” 秦玉瑾的话让秦漠寒心火更胜,而前者也并不在意秦漠寒的冷淡,反而继续看向叶贞。 “你离开京城一年,这城内也多有变化,他日若你得空,我可以带你四处逛逛,可好?” 他的母亲出身卑微,生下他后便早逝,一年前他因在朝堂上为叶家发声而被父皇厌弃,在滂沱大雨中,是这个小姑娘递给他了一把伞,后来他才知她是忠义侯府的嫡女,但却因忠义候偏宠侧室而被苛待,不由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 只可惜后来小姑娘被安排到了乡下,两人这才错过,如今她既然回来了,圣上又有意将她指给他,他便想着好生待她,不让她再受凄风苦雨。 叶贞是知道秦玉瑾和已逝的叶蓁之间的因缘的,现在看他如此,便知道他想报了这段恩情,只是伊人已逝,公子不却不知。 这和当初的自己,多相似啊。 她心中叹息,一时不忍拒绝,便柔声道:“多谢瑾王殿下。” 见叶贞并未拒绝,秦玉瑾眉宇间又柔和了几分。 而秦漠寒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满心的愤怒却渐渐变成了绝望。 只因,秦玉瑾说的每一句话,叶贞回的每一个字,都在告诉他一件事。 眼前的人,不是叶贞。 而如果她不是阿贞,他又该怎么办? 秦漠寒眼中的暗色越来越深,良久,唇角却淡淡扬起了一抹笑意。 他秦漠寒认定的人,断没有拱手相让的道理。 他说过,他会是他的寒王妃,那就一定会是。 第20章 报应 有了秦玉瑾在,秦漠寒也没再对叶贞咄咄相逼,甚至在离开之后,还派人拿走了之前送的大礼。 王氏今日接二连三遭遇重创,又得知瑾王也和叶贞有交情,一时间也不敢再造次。 喧闹了一上午的忠义侯府终于安静下来,而叶贞也凭这一次立了威。 之后几日,侯府众人对叶贞不敢再有丝毫轻慢,王氏也破天荒地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小桃拿着从账房领回来的月银眉开眼笑,边点着银票,边说:“小姐,你可不知道,我今儿一说要领这些年被王氏克扣的月银,那账房二话没说就补上了空,好家伙,足足三千两,王氏也真够心黑的。” “小姐你的雷霆手段果然有效,现在在侯府内办事快多了,而且王氏派到院子外监视我们的人也被她撤了回去,果真是被吓破了胆。” 叶贞轻笑:“若她真这么容易被吓破胆,也不会在忠义侯府固宠这么多年了。” “小姐你的意思是,她是故意让我们以为她怕了?” 叶贞点头。 “那小姐,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将计就计?” 叶贞扬眉,眼角笑意更深:“小桃越来越聪明了。” “那是,我跟着小姐这么长时间了,变聪明是必须的!” 小桃笑逐颜开,想着厨房里炖着的燕窝该好了,这又风风火火地起身去厨房。 而叶贞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窗外的流云飞鸟,思绪飞转。 忠义侯府是她为叶家平反的突破口,是忠义候告发的叶家,如今要把其他和这事有关联的人找出来,也只有从忠义侯府入手。 可这种事关身家性命的大事,只有忠义候极其信任的人才能接触到。 而现在,叶贞就要成为这个人。 不多时,小桃重新走进屋内,手中却没端着燕窝,思索片刻后开口。 “小姐,京兆府尹求见,王氏正招待着。” 京兆府尹? 叶贞敛眉,略一思索,心中便有了猜测,起身走到了正厅。 王氏见了她,面上带着小心翼翼,又是请安又是行礼的,生生一副庶母被嫡女欺负了的架势。 可惜,王氏做的太过刻意,让一旁的京兆府尹看的连连皱眉。 叶贞看着王氏形神兼备的表演想笑,这王氏也不想想,京兆府尹阅人无数,又如何看不出她刻意为之。 果然,京兆府尹懒得搭理王氏,转而看向叶贞。 叶贞见他视线扫来,率先向他行礼:“小女叶蓁,见过大人。” 京兆府尹微微点头:“叶小姐不必多礼,不知小姐可有时间,移步到京兆府一趟?” “可是有什么事?”叶贞面色沉静,音色从容,并没有半点惊慌。 京兆府尹将叶贞的从容看在眼里,不由暗自赞叹。 他见过的朝臣子女,听到京兆府这三个字无一不是花容失色,这叶贞倒是从容,怪不得寒王喜欢,还吩咐他亲自上门,请她上京兆府。 京兆府尹看叶贞的神色缓和了不少:“无事,只是有些事情本官需要参详叶小姐的意见,所以才请小姐到京兆府做客。” 有些事需要参详她的意见,真算起来,她能和京兆府扯上关系的,也就只有一件事了。 想到这里,叶贞微微点头:“好,大人请。” 叶贞原以为京兆府尹会带她到府内公堂,却没想到,她被直接带进了大牢。 “叶小姐别怕,这里是专门关押特殊人员的,所以牢房里很干净,不会让小姐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叶贞点头,随着他一路进了牢房最里处。 终于在一间牢房内,看到身着囚服,形容憔悴的苏雪落。 果然是她。 叶贞心如明镜,面上却是疑惑。 “大人,这……” “本官只负责引路,还请叶小姐在此处稍等片刻。” 说完,京兆府尹也不等叶贞回话,便转身快步离开了牢房。 脚步声惊醒了苏雪落,当她看清眼前的人时,原本还疲惫不堪的脸顿时狰狞起来,指着叶贞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就知道是你,忠义侯府嫡女,如果不是你的吩咐,京兆府尹敢对我用刑?你等着,等我出去了,定要你好看!” “吩咐对你用刑的人是我,你是不是也要要我好看?” 正在这时,秦漠寒的声音从叶贞身后传出,顿时让苏雪落狰狞的面容一僵,最后变成了满脸怨毒,声嘶力竭地怒吼出声。 “秦漠寒,当初娶我进府的是你,如今让我生不如死的也是你,这一年来,你夜夜让我跪在叶贞生祠前忏悔,其实最需要忏悔的人是你!” “是,我是偷了叶贞的玉佩,我是冒充了你救命恩人的身份,可若你真爱叶贞,又怎么会轻而易举地被我骗过?” 苏雪落满脸嘲讽,眼泪却止不住地从眼中滑下。 “你别忘了,当初是谁,让叶贞亲自监斩叶家满门?当初又是谁,设圈套要引出叶家余孽?” “别说叶贞早就死了,就算是她没死,你认为她还会原谅你,爱上你吗?你别做梦了!” “闭嘴,你给我闭嘴!” 秦漠寒大怒,一脚踹开牢房的门,大步上前,瞬间掐住了苏雪落的脖子。 “咳咳咳,你心虚了,你害怕了?是被我说中了痛处,还是怕你的新欢知道你是个多么残忍恐怖的人?” 苏雪落被掐的脸色涨红,却还是咬着牙,目光偏向叶贞,一字一句地说。 “我告诉你啊,这个男人啊,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还害的结发妻子永远都不能生育……” “你说什么?” 秦漠寒掐着苏雪落的手一僵,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他震惊的表情取悦到了苏雪落。 她反正没活路了,自然也不会让秦漠寒好过,如果要下地狱的话,就让秦漠寒跟着她一起下地狱好了。 “我说,叶贞当时说的没错,偷人的是我,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捉奸,流产,都是我自导自演,为了陷害她的,而你……” 苏雪落咯咯直笑,眼中满是报复的快感。 “亲手送孩子上路的感觉,是不是很好?这是不是就是报应啊。” 秦漠寒额头青筋暴起,胸膛上下起伏,双眼赤红,脸色却惨白的可怕。 “你,骗我……” “呵,我有没有骗你,王爷清楚的很。” 苏雪落越笑越大声,像是将这一年来积攒的所有怨气都释放出来。 “秦漠寒,一夜夫妻百夜恩,你这般对我,我便送你一个大礼吧!” 她的脸色渐渐变的惨白,嘴角也流出鲜血,整张脸显的妖艳而又诡异。 “我诅咒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永永远远都无法和叶贞在一起,生生世世阴阳两隔。” 她的声音凄厉而又尖锐,硬生生地刺入了秦漠寒的耳膜。 “我要杀了你!” 秦漠寒暴怒,一掌击在苏雪落的心口。 噗! 一口鲜血喷出,而苏雪落也被打飞到了角落里,可即便如此,她仍旧没死,依旧咯咯地笑出声,七窍流血的脸对着秦漠寒的方向微笑。 “啊,我忘了说了,我知道叶贞在哪里,只可惜,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什么?! 秦漠寒大惊,一个箭步冲过去,可惜苏雪落已经断气,死死地睁着眼,唇角还带着一抹笑意。 “她在哪里?苏雪落!她在哪里!” 秦漠寒皉目欲裂,不断地摇晃着苏雪落的尸身,但一切都是徒劳。 叶贞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没想到,苏雪落居然会自绝,更没想到秦漠寒会让苏雪落夜夜跪拜自己。 这一年来,她所有的时间都在病榻上度过,查阅关于京城的消息时,也刻意避开了秦漠寒。 她不想知道关于秦漠寒的一切,可现在,突然从苏雪落口中得知,却是满心凄然。 看着眼前状似疯魔的男人,她问自己怨吗,恨吗? 怨的,恨的,可是有爱,才有怨,才有恨。 叶贞心口血气翻腾,绝情散的药效又开始发作了,剧痛提醒着她,无论是怨、还是恨,现在的她都不应有。 “寒王殿下,苏侧妃已经身故……” 叶贞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漠寒打断。 他放开那具尸体,惊惶地跑到她面前,无措地像个孩子。 “阿贞,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别躲着我,你别离开我,我带你回家,我现在就带你回家好吗……” “我们会白头偕老,我们会子孙满堂,我答应过你的,我答应过了……” “……”叶贞被他攥的生疼,可拒绝的话却哽在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只因,她看见了秦漠寒的眼泪。 这个高傲,冷漠,高高在上的男人,居然哭了。 冰凉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地上,却像是砸在她心上。 心口,剧烈的抽痛起来。 叶贞死死地抓着胸口的衣服,两眼一黑,重重地摔倒在地。 第21章 只争今朝,只谋未来 就在叶贞要摔倒在地的一瞬间,秦漠寒眼明手快地抱住了她。 砰。 秦漠寒护着她,没让她受半点伤,却没想到叶贞竟比看上去更为瘦弱,轻飘飘的像是没有半点重量。 “你怎么了?” “……”怀中的人没有回答,头歪在一边,脸色惨白如纸,似没有半点生机。 “阿贞!” 这一刻,秦漠寒彻底慌了。 他这时才恍然发觉,叶贞的身体太凉了,仿佛他抱着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早已没了生机的尸体。 不能有事,她不能再有事了! 秦漠寒打横将叶贞抱起,迅速叫了京兆府的府医为叶贞诊治。 一阵手忙脚乱,她的情况才稳定下来。 他凝视着床上面色惨白的叶贞,脑海中是府医的话。 “叶小姐,患有寒疾。” “叶小姐,中了毒。” “叶小姐,命不久矣。” 他才找回她的阿贞啊,他们还要长长久久地过一生,他怎么能再次失去她呢? “什么毒,可有解药?” 府医沉默,片刻才说:“不知,但只要有毒,必定有解,只要有人试药,也能配制出解药,只是这世人惜命,又怎会为了他人性命耽误了自己。” “尽管去配,本王试药。”秦漠寒淡淡开口。 府医震惊,却叹了口气,恭敬地退了出去。 直到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秦漠寒才走到叶贞床边,细细地打量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贞从昏迷中清醒,睁眼便对上了秦漠寒审视的眸子,顿时呼吸一滞。 “叶小姐醒了。” “……是,多谢寒王殿下。”叶贞迅速找回了心神,垂眸应声。 昏迷之前的事情她还记得,绝情散的药效发作,她应该是晕了过去。 “叶小姐是因为本王才病发,所以本王救你,是应该的,只是……” 秦漠寒目光紧紧地锁着叶贞:“没想到叶小姐也有寒疾。” 果然…… 叶贞垂眸,神色却并不惊慌:“是陈年旧疾了,年少贪玩落了水,自此后便有了病根。” “原来如此。”秦漠寒点头,却出乎她意料的没在这个事情上纠缠,反而带着歉意道。 “今日之事,是本王疏忽,本想请叶小姐到京兆府同侧妃冰释前嫌,却没曾想闹出这样的事,本王会补偿叶小姐。” 叶贞摇头:“寒王殿下言重了,发生这种事也并非殿下所愿,只望殿下莫要太过悲痛。” 秦漠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是没再多说话。 “寒王殿下若无事,小女便先行离开了。” “本王让京兆府尹送你。” “多谢殿下。” 等叶贞的马车消失在秦漠寒眼前,他才拿出一个白玉瓷瓶,捏在手心。 阿贞,既然你说往日已逝,那他便只争今朝,只谋未来。 * 余下几日,叶贞便在忠义侯府养病,而苏雪落的死也没有激起半点波澜,反倒是小桃从街头巷尾听了一耳朵闲话。 “小姐,这苏雪落真是罪有应得,当初她那样害你,活该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尸骨无存?” “是啊,下葬的时候平地生雷,劈中了尸体,烧的干干净净。” 叶贞手中的笔一顿,心神飘远。 所以,在这场仗里,她和苏雪落都输了彻底,只因掌控全局的从来不是她们。 小桃见她脸色不好,担心是苏雪落的事让她想起了伤心事,立马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嘴,暗骂自己不该。 “小姐,是我多嘴,您可别多想,过去的事咱们不想了,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叶贞温笑:“你说的对,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小桃见叶贞神色正常,这才松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瓷瓶,放在桌上:“小姐,公子又送来了新药,说是副作用比以前的药小一些,日后再服用,也不会再见血了。” 叶贞点头:“恩,正巧我的药没了。” 那日从京兆府回来之后,白瓷药瓶便不见了,十有八九是被秦漠寒拿去了。 她也不慌,那药特殊,对旁人只是医治寒疾的药,,唯有她服用,才会有绝情散的效果。 若她去寻,反而容易被秦漠寒怀疑,不如坦坦荡荡让他查。 小桃拿出一瓶白玉瓷瓶,这才又道。 “对了,小姐,今日瑾王府送了东西过来,那时你尚在休息,我便也没打扰你,你现在可要看看?” 瑾王府送的东西? “拿来吧。” 小桃这才取出一个做工精致的沉香木盒子,放在桌上。 叶贞打开盒子,不由微愣。 没想到秦玉瑾居然会把这东西送给她。 她关上木盒,微叹了口气。 “小姐,怎么了?是瑾王送的东西不妥吗?” 叶贞摇头,看向窗外尚明亮的天光,吩咐道:“小桃,收拾一下,我们去瑾王府一趟。” 小桃点头,不多时,叶贞便来到了瑾王府。 秦玉瑾早已在正厅等候,一见着她,眸中越发温柔。 “叶小姐若有事,让人告诉本王便可,京城早春风大,仔细别着了凉。” “不妨事,有些事别人不方便说,还是由小女亲自说明比较好。” 秦玉瑾听出叶贞话中有话,便屏退了旁人,只余两人在正厅内。 “叶小姐可是因为龙凤玉佩而来?”秦玉瑾聪明至极,仅凭她一句话,已经猜中了她的来意。 “是。”叶贞也不迟疑,拿出那个精致小巧的木盒,双手恭敬地送到秦玉瑾面前。 “小女有幸,能得殿下看中,只是小女福薄,恐怕无法接受殿下心意。” 第22章 本王不让 叶贞话音落地,厅内便陷入寂静。 片刻后,秦玉瑾目光清明,面上没有丝毫被拒绝的恼意,嗓音温润:“是因为三弟?” 叶贞呼吸一滞,摇了摇头:“不是。” 只因她不是真正的叶蓁,而秦玉瑾对叶蓁的心意,她不应,也不愿取而代之。 秦玉瑾垂眸望着叶贞坦荡清澈的眼眸,温言。 “是本王唐突了。”他面露歉意,却没接过她手中的盒子:“但龙凤玉佩,我不会收回。” 秦玉瑾深深地注视着她,温润的声音中难得透着一股强势。 “本王所求,不过一个机会。” 叶贞愣住,没想到一贯温润的秦玉瑾会如此强硬。 可还没等她说话,就听一道冷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没有机会。” “……” 秦漠寒的出现让两人均是一愣,叶贞错愕地回头,便见他男人满脸冷意地盯着她。 他大步向前,一把夺走叶贞手中的精致木盒扔回秦玉瑾怀中,冷冷道:“二哥,我已向父皇表明对叶小姐的心意,他不会再将她指婚给你。” 指婚? 难怪秦玉瑾会突然送龙凤玉佩给她,原来竟是今上有意指婚。 而听到秦漠寒的话,秦玉瑾微微皱眉,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三弟,其他事,我都可以让你,但唯独此事,不能。” 说完,秦玉瑾看向叶贞,眉目清朗,意味深长:“以前,我错过了一次,但这一次,不会了。” 叶贞愣住,隐隐觉得秦玉瑾话中有话,还没等她回应,秦漠寒已经强硬地将她拉走,带上了马车。 “寒王殿下,你到底想干什么?” 接二连三被秦漠寒打断,叶贞心中也起了怒气,撩开车帘就要下车。 秦漠寒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只面无表情地说了句。 “若叶小姐现在下车,那小桃姑娘便永远在寒王府做客吧。” “……” 叶贞气结,秦漠寒居然威胁她! 她惊怒交加,却还是放下帘子,坐回马车。 见她服软,秦漠寒眼中的冷意消散了几分,态度却依旧强硬。 “叶小姐,我认定了你,便不会放弃,你最好趁早接受这个事实。” 呵…… 无论是一年前,还是一年后,他还是没有半点变化。 叶贞眼睛有些酸痛,声音却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得寒王殿下垂爱,小女深感荣幸,但我也告诉殿下一个事实,我不会接受你。” “……我不行,秦玉瑾就可以?” 叶贞有些想笑。 这又关秦玉瑾什么事? 都说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从前在寒王府,他恨不得自己消失,而如今,却肆无忌惮地闯进她的世界。 她深呼吸一口气,语气软下来。 “寒王殿下,天下美人千千万万,无不仰慕殿下风姿,殿下又何苦在小女这里纠缠?”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说完,他便别开眼帘,不再说话。 面对这样死缠烂打的秦漠寒,叶贞一时间竟也没了主意。 进京之前,她就想过会和秦漠寒有交集,但绝不是像现在这般剪不断理还乱。 所幸这一路上,秦漠寒没再说什么让她堵心的话。 只是当她回到忠义侯府,府内中人见着她从秦漠寒的马车中下来,不免又是一阵眼神交流。 叶贞了然。 这才是秦漠寒真正的目的,彻底将她和秦漠寒捆绑在一起,就算是以后议婚,忠义候怕是也得掂量一二。 “我已经坐了殿下的车,还请寒王殿下放了小桃。” 秦漠寒勾了勾唇角:“本王何时说过抓了叶小姐的侍女?” 叶贞:“……” 秦漠寒,竟然骗她! 见她耳根微红,似是被气的,秦漠寒冷了一天的心莫名好了些。 这才是她的阿贞,有情绪,会生气,而不是像这几天般客套却疏离,好像他永远也走不进他的世界。 秦漠寒觉得自己很幼稚,但却恍然觉得,如果这样能找回他的阿贞,那也不妨一直幼稚下去。 他凝视着叶贞离去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下令回府。 而叶贞刚回了内院,王氏便要求见。 “小姐,要不我找个由头回了?”小桃见叶贞脸色不好,询问道。 叶贞摇头:“不必,今日不见,还有明日,好戏就要开场了,我们得给她这个机会。” 小桃了然,不多时便领着王氏进了内院。 一进内院,叶贞便请她坐下,虚与委蛇几句以后,王氏再也按捺不住,拿出一张滚着绣着山水花鸟的名帖。 叶贞一看这帖子心中便有数了。 这王氏居然能弄到皇家闺学的名帖,还真是下了血本。 皇室闺学,那可是让京城乃至整个大应的名门贵女都趋之若鹜的地方。 叶贞心如明镜,面上却是疑惑:“姨娘这是?” 见叶贞不识名帖,王氏心中鄙夷,面上却是和善:“这是皇家闺学名帖,是姨娘专门为三小姐准备的。” “皇家闺学?” “正是,这闺学乃是皇后娘娘一手建立,专收天下所有才德兼备,惊才绝艳的女子,所有名门贵女都以成为闺学的一员为荣呢!” “真的?”叶贞故作惊讶,片刻之后却有些脸红:“以我的资质,怕是进不了这里……” “怎么会?”王氏连忙说道:“三小姐是忠义侯府嫡女,又生的国色天香,三小姐可别妄自菲薄。” 闻言,叶贞脸上适时地露出了自得的神色,笑着说:“这话倒是不假,多谢姨娘,先前的事,还请姨娘别放在心上。” 王氏突如其来被刺了一刀,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却是强扯出一抹笑。 “自然,都是姨娘管教不严,才让那些恶奴冒犯了三小姐,就算三小姐不出手,姨娘也会处置了他们。” 叶贞温笑:“那就好,帖子我收了,如我真能入得闺学,自当记得姨娘的好。” “都是姨娘应该做的。” 王氏见叶贞收了名帖,也不再多留,又敷衍了几句,这才离开了内院。 叶蓁,你可一定要去,不然怎么对得起姨娘为你准备的大礼! “小姐,你真要去?”小桃见王氏的身影走远,这才问道。 叶贞手指轻点在名帖之上,眼中是饶有兴致的光。 “去。” 第23章 众矢之的 翌日,叶贞身着一身袭素雅白衣,青丝用一根玉簪子别着,没有点缀时兴的桃花妆,单单以轻纱覆面,却更显绝色。 就连见惯了叶贞美貌的小桃也不禁有些失神,由衷赞叹:“小姐,你真美!” 叶贞淡看着镜中美人,却是面色如常:“走吧。” 王氏早就在外等着了,见到这样的叶贞,怒火中烧。 这个小贱蹄子,还真是天生的狐媚样子! 好在很快,她这张脸就保不住了。 王氏阴狠地想着,直到目送叶贞的马车走远,王氏才松开了攥紧的拳头,转身回了忠义侯府。 “小姐,如果王氏真要作妖,怎么不跟着一起来?”小桃有些疑惑地问道。 “她是侧室,还没有资格以侯府女眷的身份进入闺学,就算是送学也不行。” 小桃恍然大悟:“难怪呢,不过小姐,王氏不去闺学,足见她对自己的计划十分有信心,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以不变应万变,看她这出戏想怎么唱。”叶贞从容道。 “是。” 一个时辰后,忠义侯府的马车终于到了闺学门口。 皇家闺学毗邻皇室猎场,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此时正值早春,莺啼绿迎,风光正好。 她们到时,闺学外已停满了马车,叶贞一出马车,立刻就引起了一阵骚动。 “这是哪家的小姐,如此绝色,竟从未见过?”一名公子哥讶异道。 “听闻是忠义侯府嫡女,早年在乡下养病,近些时日才被接回府,没想到竟是如此美人……” “你们两人就别想了,听说她才刚进京,就被寒王和瑾王同时示好,寒王还向圣上请旨呢……” 众人议论纷纷,叶贞却微微皱眉。 秦漠寒向今上请旨? 他又想干什么? 叶贞正想着,突觉一股劲风袭来,她身形一闪,本能地向后一退,就见原本自己所站的位置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石块。 若不是她刚才反应快,怕是要被这石头砸破额头。 小桃大惊失色,“小姐,你没事吧!全怪我,刚才没注意到……” “没事,而且该道歉的人也不是你。” 叶贞转头看向身后一个穿着明黄色骑马装的娇俏少女,淡淡道:“穆小姐,不知你这是何意?” 娇俏少女将手中剩下的石块随手一扔,丝毫没有被抓到的窘迫,反而大步向前,从上到下的打量她。 “不错啊,你可是第二个躲开我石头的人,就凭这个,你就有当我情敌的资格。” “……”叶贞失笑。 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穆澜伊居然还是这样的性子。 当初她还是叶贞的时候,就被她扔过石头,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只是她不是应该在安南,怎么会到京城? 穆澜伊拍了拍手中的灰,朝她伸出手:“我叫穆澜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叶蓁。” “你叫……叶蓁?”穆澜伊一愣,眼中的黯色一闪而逝:“我和姓叶的还真有缘,我最好的朋友,也叫叶贞。” 叶贞心中微怔,没想到穆澜伊居然会提到她的名字。 自从叶家出事以后,叶家,叶家军,好像都成了禁忌,也唯有穆澜伊会毫不在意地提起。 “就凭你和她同名,你,我罩定了,今天是闺学入学,一会你就跟着我,保准没人敢欺负你。”穆澜伊拍着胸脯保证。 叶贞双眼有些酸涩,却是笑着问:“听穆小姐这么说,难道这闺学内,还会有人欺负我?” 穆澜伊瞪大了双眼:“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叶贞这会倒真来的兴致,估摸着或许穆澜伊接下来要说的话,就是王氏为什么会那么胸有成竹的原因。 “今天担任闺秀代表的,是宋嫣然,未来的寒王妃,很得贵妃娘娘喜爱……” 未来的寒王妃? 叶贞心中一颤,微微有些失神,却听穆澜伊继续道。 “若一个宋嫣然倒还好,可你偏偏还招惹上了我的心上人。” “你的心上人?”叶贞一时没回过神,愣愣地问。 “就是秦玉瑾,他可比那该死的寒王更招姑娘喜欢,这次闺学,你就是众矢之的。” “……” 叶贞一时无语,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缘由,更没想到穆澜伊居然喜欢秦玉瑾。 穆澜伊见她脸色不好,出声安慰道:“不过你放心,有我穆澜伊在,我看谁敢搞你。” 叶贞看着眼前的穆澜伊,昨日过往一一浮现在脑海,她心中微暖,朝她笑了笑。 “那就多谢穆小姐了。” “叫什么穆小姐,叫我澜伊,阿蓁,我们进去吧。” 明明知道穆澜伊叫的此蓁非彼贞,她却微湿了心,垂眸,掩下眼中的湿意,点头:“好,澜伊。” 两人一起进了闺学,果然如穆澜伊所说,闺秀们看她的眼光都不是太好,零星还有小声议论传进耳中。 “我当是什么天姿国色,也不过就是如此,还用轻纱遮面,这面纱下面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呢!” “一看就是个狐媚,这才多久就勾搭上了寒王和瑾王,也不嫌臊的慌。” “谁让她有娘生没娘养呢,这种人也有资格入闺学?” 砰! “谁?谁砸我!”最后说话的那名小姐捂着额头,气急败坏地怒吼。 “我砸的,有本事你砸回来。” 穆澜伊抛着手中不知又从哪儿捡的小石头,挑眉说。 “你!”那名小姐愤怒不已:“穆澜伊,你凭什么砸我?” “就凭我高兴,我就听不得人嘴臭,不行吗?” “你简直欺人太甚!”那名闺秀气急,刚要上来和穆澜伊扭打在一起,就被一道清冷的声音喝止。 “闺学之内,怎能如此喧哗吵闹?” 一名清丽端方,身着水蓝色银纹芙蓉花长裙的少女在众人的簇拥下莲步轻移,婷婷地朝众人走来。 穆澜伊丢了手中的石子,翻了个白眼,朝叶贞使了个眼色,小声提醒。 “她就是宋嫣然。” 说话间,宋嫣然已经走到两人面前,却是越过了穆澜伊,直视叶贞,微昂着头看她,神情倨傲。 “你就是忠义侯府的叶蓁?” 叶贞眉眼平静,淡淡回道:“正是。” 宋嫣然目光犀利的审视她,淡淡道:“也不过如此。” 叶贞面色不变,也同样看她,平静地回了句。 “彼此。” 第24章 做他的新娘子 宋嫣然脸僵,没想到叶贞会直接顶了回来,面色更冷,说话也毫不客气。 “听闻忠义候夫人早逝,叶小姐也是近日才从乡野之地返京,没有母亲教导,也的确是难为叶小姐了。” 周围的人都是一脸看好戏的神色,叶贞却是神色如常,音色平和。 “自是比不上宋小姐家风严谨,一朝成了嫡女,谨言慎行也是应当的。“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谁不知道宋嫣然原本是侧室的女儿,其母也是近日才被护国公抬了平妻,而她也从庶女成了护国公嫡女。 可宋嫣然最重面子,再加上其母得宠,就更没人敢将这事情摆到明面上,现在被叶贞当众说出来,完全就是打宋嫣然的脸啊! 饶是宋嫣然一贯不显山露水,此时脸色也有些难看。 “叶小姐真是好口才,不过这闺学可不是光凭伶牙俐齿就能进的,叶小姐,请。” 宋嫣然强扯出笑脸,拂袖而去,而穆澜伊则拍手称快,朝叶贞竖起了大拇指。 “阿蓁你可以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宋嫣然当场甩脸子,一击必杀,第一回合,宋嫣然完败。” 话到这儿,穆澜伊又微微皱眉。 “不过宋嫣然这下怕是彻底将你恨上了,她这人最小心眼了,你这么下她面子,她一会儿肯定要针对你。” 叶贞笑了笑:“总归是要撕破脸的,与其憋着委屈,不如随心而行。” “好一句随心而行,阿蓁,你和我那朋友可真像,如果她还在,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穆澜伊说到这里,脸上的笑意却消散了几分,有些黯然。 “可她终归是不在了,往年这个时候,我都会从安南带上好酒,和她把酒言欢,可如今,也只剩我一人独饮,就算这酒再好,景再妙,又有什么用?” 叶贞心中翻江倒海,眼中更是酸痛。 难怪穆澜伊会来京城,原来是为了赴约。 她忍住心中湿意,拍了拍穆澜伊的胳膊,柔声道。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品一品澜依的好酒?” 穆澜伊双眼一亮:“你会饮酒?” 叶贞点头。 穆澜伊揉了揉眼,重现笑颜:“那你等着,我这就去拿!” 直到穆澜伊的身影跑远,小桃才凑到叶贞身旁小声开口。 “小姐,你的身体……”是不能饮酒的啊。 叶贞笑了笑:“不妨事,今儿高兴,我也很久没尝着酒味了。” 小桃欲言又止,却最终咽下了想说的话。 她哪里不知道,小姐这是不想让穆澜伊遗憾,就算这酒是穿肠毒药,她也会喝的。 日头毒辣,穆澜伊一时未归,叶贞有些晕眩,便就近在园中的凉亭歇脚,却没想着会遇上意想不到的人。 海棠树下,秦玉瑾一袭青衫,正拿着玉笛吹奏,可奏的却并不是什么清幽的乐曲,而是一段五音不全的调子。 调子不佳,而他却恍然不觉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吹着。 “瑾王看着好看,这五音却有点不全。”小桃摸着下巴点评道。 叶贞却是听着那调子出神,看着那道温润的影子,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彼时,她还年少,因得太后娘娘喜欢,一有空就往皇宫里跑,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秦玉瑾。 明明是皇子,却住在冷宫,瘦的跟个豆芽菜似的,连宫人都能随意欺负他。 “秦玉瑾,你怎么又被欺负了?以后他们再欺负你,你就报我叶贞的名字,我罩你!” “可是,你比我小,而且是女孩子,应该是我保护你……” “比你小怎么了,我虽然是女孩,但好多男孩都打不过我呢,来,我教你一套拳法,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可以把他们打的满地找牙!” “秦玉瑾,你的生辰怎么老是你一个人过,幸亏我给你准备了生辰礼物,你听着啊……” “……叶贞,有点难听……” “难听也得听,这可是我好不容易给你作的曲子,天底下独一份,就你一个人有!” “叶贞,谢谢你,这是我第一份生辰礼物。” “谢什么,谁叫你是我小弟呢!” “秦玉瑾,我要去打仗啦,等我回来,我再给你过生辰。” “……好,阿贞,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等着你。” 她的确回来了,可却失约了。 离京一年,她也才知道这个在她印象中永远不会反抗,不会违逆他父皇的人,为了叶家,差点被废了王位,逐出皇族。 秦玉瑾,让你反抗了那么多回你都不反抗,怎么这一回,就这么傻呢? 叶贞闭上双眼,将眼中湿意压下,却在重新睁开眼的瞬间,对上了秦玉瑾的眸子。 温润,清朗,还带着一些她看不透的情绪。 叶贞从容地起身,向他行礼,而他也收了笛子,向她走来。 随着秦玉瑾一步步走近,不知道为什么,叶贞有些紧张。 “很抱歉,打扰了瑾王殿下。” 秦漠寒温笑,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好听吗?” “……小女对音律不甚精通,所以这首曲子……” “的确不好听,”秦玉瑾笑着缓解了她的尴尬,又温声道:“不过,却是我挚爱送我的曲子。” 挚爱送他的曲子…… 叶贞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秦玉瑾,爱她?怎么会…… “我一直很想吹给她听,可那时的我,太胆小,太懦弱,等我真鼓起勇气的时候,她却已经是别人的新娘子了。” “这一年来,我很后悔,如果我先一步靠近她,先一步握紧她的手,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她是不是就不会受那么多的苦?” 秦玉瑾凝视着叶贞,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波澜,叶贞被他看的心惊肉跳,却仍勉力维持着镇定。 “瑾王殿下,往事已矣。” 秦玉瑾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清隽,眸子里倒印出她的影子。 “是啊,往事已矣,天地万物的来和去,都有他的时间。” “缘来时,猝不及防,缘去时,无力阻止,红绳不结连理,苦海不渡恋人,能做的,也只有握紧如今。” 话落,他突然弯腰俯首,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 “所以,阿贞,这一次,你能不能做我的新娘子,再给我一次机会?” 第25章 如君所愿 做他的新娘子? 春风拂过,将秦玉瑾的话吹散,却在叶贞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他是什么意思……他叫她阿贞,是哪个蓁? 四目相对,她心中所有的秘密似乎都在男人温润而清隽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这一刻,她甚至以为,秦玉瑾认出了她。 叶贞眼中一闪而逝的震惊被秦玉瑾捕捉到了。 他握着玉笛的手骤然收紧,满是惶恐不安的心,终于放下了。 他多怕他会认错,多怕她不是那人。 可现在,他确定了。 秦玉瑾痴痴地盯着眼前人,眸中浓烈的情绪几乎要将叶贞湮没。 “瑾王殿下……” 叶贞的话才出口,就被秦玉瑾深深拥住,男人有些颤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阿贞,你终于回来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失约……” 有冰凉的液体滴在她的脸颊上,让她也跟着红了眼眶。 这个傻子,怎么还是那么容易哭…… 这个傻子,只为了一句叶家清白,就差点被废了双腿…… 她想对他说一句谢,可话到嘴边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早已不是叶贞,又如何能替叶家说声谢? 啪! 一声瓷器落地的炸裂声突然从身后响起。 叶贞愕然回头,便看见脸色微白的穆澜依,以及神情冷峻的秦漠寒。 秦玉瑾也看到了两人,却并不在意,而是目光柔和地看向叶贞,声音笃定。 “你没反对,我便当你答应了。”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凉亭,而穆澜依见他离开,也没再迟疑,大步追了过去,徒留面色寂然的秦漠寒和叶贞遥遥相对。 “小姐,我们也走吧。” 小桃适时出声,而叶贞点头,却在转身欲走的瞬间,被大步而来的秦漠寒抓住了手腕。 “为什么是他?”男人的声音震怒而又冰冷。 叶贞被他拉的一个踉跄,脚一崴,差点摔倒在地,而小桃则将被秦漠寒的暗卫制住。 “寒王殿下,放手!” 叶贞被他拉着一路疾行,脚腕越发疼痛。 “好。”秦漠寒冷笑一声,一个闪身将叶贞带进了假山。 砰! 她的腰重重地砸在凸起的石块上,疼痛让她冷汗直冒,却是咬着牙,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叶贞冰冷的眼神扎进秦漠寒心里,却如同一桶滚油,点燃了他内心的火。 “哪里被碰了?” 他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叶贞,像是要将她吞没。 “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秦漠寒的目光在叶贞脸上游移,声音越来越冷,最后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 没等叶贞反应过来,男人便低头狠狠地吻过她的额头,眉眼,唇…… 所有秦玉瑾有可能碰过的地方,他都要擦干净! “唔!” 叶贞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怒火中烧,发了狠地咬他。 这个混蛋,到底将她当成了什么! 秦漠寒吃痛,却吻的更深。 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可唯有如此,才让他觉得她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 他满心欢喜,却发觉一直挣扎反抗的叶贞没了动作。 秦漠寒蓦然睁开眼,却对上一双平静到令他害怕的双眼。 这一瞬间,他突然慌了。 “阿贞……” “够了吗,寒王殿下?”叶贞平静地宛如一汪死水,却让秦漠寒心惊肉跳。 “如果不够,闺学内应该有雅间,你不要脸,我还要。” 秦漠愣住,本能地解释:“我不是……” “不是什么,是没把我当玩物,还是没有枉顾我的意愿,轻薄于我? ” 秦漠寒被她清冷的目光注视的狼狈,下意识地反驳:“我只是不想让你染上别的男人的味道。” “你不想,难道我就想染上你的味道?” “……” “你的味道,才是我最不想染上的。” 说完,叶贞想都没想,径自跳进了身后的小湖。 哗啦。 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缓解了她心中的绞痛,也洗掉了那些她再也不愿回想起的冷香。 明明早就对这个男人死了心,绝了望,可为什么还会痛? 叶贞,你当真是毫无出息。 昏沉间,有人揽住她的腰将她从水中带出,她的挣扎无济于事,最后被那人抱进了厢房。 她从那人眼中看到了惊恐,绝望,慌张,痛苦,还有很多其他的情绪,可她却不想再看,意识也渐渐消散。 看着床上脸色惨白的女人,秦漠寒满心颓然。 他到此时才悲哀地发现,无论是曾经的叶贞,还是如今的叶蓁,都是宁愿死,都不愿待在他身边。 可这又怪的了谁?不过是他自作自受。 鲜血顺着秦漠寒的嘴角流出,身旁的心腹大惊失色,却被秦漠寒摆手挥开。 “让叶小姐的侍女过来伺候,如果此事传出,杀无赦。” “是。”心腹领命而去,心中却不由感慨。 这叶小姐也真是有大造化,除了寒王妃,还有谁能让王爷这样。 不仅为了解她身上的毒,亲自以身试毒,还耗尽真气除叶小姐的寒疾,王爷这是不要命了吗? 心腹摇了摇头,也不再多想,转身离去。 知道叶贞落水消息的小桃吓的连魂都飞了,解开束缚后,便连忙冲进了厢房。 见她无碍,小桃高悬的心才放了下去,又将秦漠寒骂的狗血淋头,临了还感慨了一句。 “幸亏公子的新药有奇效,否则这样的冷水,小姐你的寒疾非复发不可……” 叶贞点头:“是,多亏公子的药。” 她在房里又恢复了些许,这才问道:“现在离闺学选拔还有多长时间?” “还有一炷香时间,小姐,你方才落水,今日的选拔,还是别参加了吧……” “不碍事,走吧。” 小桃见叶贞坚持,也不再多说,只是神情比最初进闺学时,更加谨慎了。 闺学今年的选拔项目,乃是由太后娘娘钦定,由于太后娘娘出生将门,选拔的第一项便弃了以往闺学常用的琴棋书画,改选马术。 为了获得进入闺学的机会,早就得到消息的名门闺秀们提前数月就进行了练习,但为表公平,所有参加选拔的闺秀,都仅能选用闺学提供的马匹。 等叶贞到时,几乎所有的马都被选走了,只剩下一匹通体泛红,不断地嘶叫的烈马。 “小姐,这匹马眼犯红光,凶性太盛,怕是您骑上去会有危险。” 叶贞盯着那匹马没说话,倒是有一道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中途放弃,可是会永久取消进入闺学资格的,想必以叶小姐的嫡女风姿,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吧。” 叶贞淡道:“多谢宋小姐提醒,小桃,去换马牌吧。” 小桃虽然忧虑,但也不会违逆叶贞的意思。 见叶贞真去领了马牌,宋嫣然唇角扬起了笑意。 叶蓁,这可是你自寻死路,怪不得别人。 第26章 凶多吉少 叶贞没再理会宋嫣然,而是看向马场中不停嘶鸣甩头,试图挣脱马绳的烈马,鼻尖酸涩。 她没想到,今时今刻,还能见着烈阳。 同她并肩作战,从小陪伴她的战马! 当初叶家被满门抄斩,她又被困在了寒王府,她原以为烈阳早已被处死,没想到它还活着。 她定定地盯着马,而那马极通人性,像是察觉到了主人的注视,也朝她看了过来。 嘶! 纵使叶贞早已变了容貌,纵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可烈阳却长鸣一声,拼命挣脱马绳,想朝她奔过来。 烈阳…… “这匹马,你不能骑。”此时,一道女声突然插入。 她转头,便看到了脸色不太好的穆澜伊。 “拿着,最后一瓶,再打翻可就没了。” 没等叶贞开口,穆澜伊已经率先把手里的酒瓶塞进她怀里,就好像在凉亭的一切都没发生般。 看着怀里的酒,叶贞笑了。 是她着相了。穆澜伊,还是那个穆澜伊。 “你还笑的出来?秦玉瑾的事我待会再和你说。”她没好气地瞥了叶贞一眼,又看向不远处的汗血宝马。 “这是我朋友的马,旁人骑不了,你要骑她,小命难保。” “这可难说。”叶贞朝她温笑:“你不是说若你朋友还在,也定会交我这个朋友,说不定你朋友的马也一样。” “你对自己可真自信。”穆澜伊哼笑一声,目光悠远,似陷入回忆。 “这匹马叫烈阳,是上过战场,杀过敌军的战马,凶悍无比,若非太后娘娘保下送入闺学,早已被处死,一年间已经重伤了十名驯马师,如果你不想死,就别骑她。” 叶贞打开酒盖子,仰头喝了一口,又拍拍穆澜伊的肩膀,笑道:“相信我,澜伊。” “你……”穆澜伊微怔,刚想说话,就听一声铜锣敲响的声音。 “走吧,选拔开始了,如赢了头筹,你这酒,便全归我。” 眼前的女子笑意盈盈,面纱之下一双盈盈水眸却似朝阳烈焰,明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阿贞? 穆澜伊呆住了,片刻之后才追上她,朝她挑眉。 “你想到倒美,等你赢了再说!” 选拔赛场上,众位闺秀已经准备就绪,而宋嫣然眼见秦漠寒的目光落在叶贞身上,心中暗恨不已。 狐媚子! 她眼中闪过一道阴狠,朝身旁的闺秀使了一个眼色,又朝叶贞的方向看了眼。 那名闺秀立马会意,也朝她点了点头。 宋嫣然心头恶气方才稍缓。 就让你先得意一阵,一会便让你死于马蹄之下。 嘶! 烈阳被驯马师牵出来,所有人这才知晓叶贞居然选了这匹马为坐骑,都不由心中惋惜。 看来,这叶小姐今日是凶多吉少了。 有谁不知道这马伤了多少人命,也不知是有人存心还是这叶小姐倒霉,怎就偏偏选中了这匹马? 果然,这匹马一靠近叶贞,就拼命挣扎,试图挣脱马绳,还隐隐有扬起前蹄的趋势。 看吧,别说是驾驭,连靠近都有问题。 所有人都不看好叶贞,而就在这时,马术先生一声令下,其他人闺秀立刻踏马扬鞭,绝尘而去。 整个赛场之上,唯有叶贞还站在原地,一人一马,两两对视。 她轻抚着烈阳的鬃毛,温言说:“烈阳,我们一起。” 嘶! 俊美长鸣。 在众人的震惊的注视下,叶贞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肚,潇洒地冲出了赛道。 怎么可能? 这叶家小姐看起来娇滴滴的,居然能骑上这马? 众人面面相觑,而烈阳速度极快,还没等他们从震惊中回神,就已同宋嫣然,穆澜伊等人齐头并进。 “来的好!”穆澜伊朗笑。 而宋嫣然眸中冷色一闪,她身旁的那名闺秀立刻装作受惊地向穆澜伊撞去。 穆澜伊被撞的猝不及防,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强行扭转了马头方向,险险地避过叶贞。 该死! 宋嫣然气急,手中瞬间拿出了数只闪着冷光的银针,趁场中混乱的空档,狠狠地扎在叶贞的马上。 嘶! 烈阳吃痛,一个扬蹄,叶贞整个人都被甩飞了出去。 秦漠寒大惊失色,率先一步冲下马场,可惜马背上已经见不到叶贞的身影了! 他的心沉到谷底,却听到看台上的闺学马术先生的惊呼。 “好俊的马术!” 秦漠寒闻声望去,只见一抹白衣身影侧挂在马匹右侧,宛若惊鸿。 幸好她没事! 可他这口气还没舒完,就看见马背上的银针,如果叶贞要重回马背,必然要被银针所伤! 秦漠寒当机立断,一个飞身骑上了叶贞的马,而将叶贞甩到了穆澜伊的马上。 银针入体,纵使是他,也微皱了眉头。 而叶贞被甩的猝不及防,若非穆澜伊马术卓绝,她们两人都要受伤。 秦漠寒到底在干什么! 她愤怒地向男人看去,却见他一手抓这烈阳的缰绳,另一只手却稳稳地抓住了宋嫣然的缰绳,目光关切:“宋小姐,可有事?” “……”叶贞无话可说,只觉讽刺。 她早该料到的,宋嫣然是她未来的寒王妃,他又如何能让她受伤? 宋嫣然的缰绳被秦漠寒抓着,想再撞叶贞也没机会了,对上秦漠寒关切的目光,只能羞涩点头。 “多谢寒王殿下关心,小女无事。” 马场上出了这样的意外,选拔不得不中断,直接进入了马术后的小宴。 小宴开始前,因秦漠寒亲自下场救宋嫣然的事,众人看她的表情越发不同。 “我看宋嫣然这个寒王妃是铁板钉钉了,我还没见过寒王如此焦急的模样呢!” “可不是,为了救宋嫣然,殿下把那个忠义侯府嫡女,直接给扔下马了,还真是够心狠的。” “还说那忠义侯府的和寒王有染呢,我看着倒不像,寒王刚才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众人交头接耳,听的宋嫣然眼中得意,却是语带歉意地对叶贞说:“叶小姐,方才寒王殿下也是情急,还请你别放在心上。” 情急? 叶贞回想到刚才秦漠寒将她扔下马的果断,心中苦涩,却是淡然回道:“自然,寒王殿下情之所至,宋小姐有福。” 秦漠寒刚处理完腿上的伤口回宴会,便听到叶贞的话。 第27章 拖下去,打 秦漠寒宁愿叶贞恨他,怨他,也不愿她像如今这般,笑着向别的女人表达祝福。 她的笑容,就好像他于她而言无关紧要,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 “殿下,您来了。”宋嫣然向他行礼,带着娇羞。 而叶贞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客气而又疏离:“殿下有礼。” 说完,她便转身回到座位,再也没看他一眼。 秦漠寒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却终究没再说话。 现在不行,他不能像方才在假山那样,这样只会让她离他越来越远。 小宴才刚开始,各闺秀就已经是争奇斗艳,手段尽出。 由于闺学选拔,礼、乐、射、御、书、数六艺需样样精通,但只要在小宴上得了贵人青眼,便有极大可能免试进入闺学。 宋嫣然始终暗中观察叶贞的动态,内心却止不住鄙夷。 还以为她是什么厉害货色,没想到寒王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内心冷笑,视线落在不远处正淡漠饮酒的秦漠寒脸上,目光中闪过一丝痴迷。 男人气质冷冽,棱角分明,俊美不似凡人,就算在一众王孙公子中,无疑也是最出众的那名。 这样的男人,又岂是叶蓁那样的狐媚子能肖想的? 秦漠寒察觉到来自叶贞所处位置方向的注视,他心口一跳,有些小心翼翼地抬眸,却只对上宋嫣然含情脉脉的双眼。 而叶贞,此时正同穆澜伊说着话,纵使有面纱遮掩,他也能感觉到她唇角微扬的笑意。 这笑同面对他时疏离的笑容不同,虽然极浅,极淡,却是开心放松的。 谁都能得到她的笑,唯独他…… 秦漠寒满心苦涩,就连琼浆玉液也变的难以入口。 宋嫣然被秦漠寒的目光看的心旌摇曳,微垂下眸子,俏脸微红。 他是在看她吗? 没想到寒王向来冷漠,目光却也有如此火热的时候。 宋嫣然越想越羞涩,却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朝秦漠寒暗送秋波,惹得在场不少青年才俊都是心生羡慕。 寒王真是好艳福,先得了一个京城第一美女苏雪落做侧妃,如今又将得了京城第一才女宋嫣然做王妃,他们怎么就没这么好命? 两人之间的互动被人看在眼里,叶贞和穆澜伊自然也不例外。 穆澜伊喝了一口杯中酒,问她:“阿蓁,你说男子为什么就不能专心一意,只爱一人,只娶一人?” 叶贞沉默良久,才答道:“或许,只是因为不够爱。” 穆澜伊一愣,仰头将杯中酒喝下:“是,你说的对……” 说到这儿,她话音顿了顿:“阿蓁,今天看见秦玉瑾抱你,你可知我有多气?” 叶贞心中一紧,出口解释:“我……” “你不用怕,我气的不是你,我气的是我自己,我宁愿相信自己是输给了去了的阿贞,也不愿相信他只是不爱我。” “自从阿贞走了,我从没见他真正的笑过,可今天他抱你的时候,他笑了。” “我当时就想,若能见着他笑,就算他爱不爱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爱他就够了,我只要能看见他开心,那陪在他身边的人是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 叶贞看着穆澜伊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一时失语。 她和穆澜伊都是一样的。 曾经年少,以为喜欢便可以拥有,后来才渐渐明白,其实那些看不见的伤痕都来源于喜欢。 两人相对无言,都各自喝着杯中酒,而就在此时,宋嫣然盈盈起身,朝秦漠寒幽幽一拜。 “寒王殿下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便用一曲飞天,献于寒王。” 此言一出,现场立刻一阵骚动。 “宋小姐的飞天舞冠绝京城,没想到今日还有如此眼福!” “可不是,一救一舞,今日之事过后,想必会成就一段佳话!” 众人议论纷纷,而叶贞也不由自主地朝秦漠寒看去,却只听他道:“本王荣幸。” 叶贞握着酒杯的手一僵,继而将杯中酒饮尽。 真涩啊…… 宋嫣然见秦漠寒真的应了她,顿时满心春意,脸色微红:“那嫣然便献丑了。” 乐音一起,她便抽出一柄软剑,挽起一个漂亮的剑花,随着笛声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翩翩起舞。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当真是一舞倾城,再舞倾国。 砰! 穆澜伊手中的杯子重重地砸在桌案上:“秦漠寒这个混蛋,害死阿贞不够,现在又让这么一个女人来跳飞天舞,欺人太甚!” “这飞天舞是阿贞创的,是祭奠阵亡英灵的祭舞,她护国公府污蔑叶家通敌叛国,她宋嫣然有什么资格跳!” “澜伊,别说了……”叶贞见穆澜伊神情激动,立刻阻止。 “怎么不能说,阿贞,若你还在就好了……” 穆澜伊醉眼朦胧,晕在桌案上,而叶贞鼻尖酸涩,握紧了穆澜伊的手,准备带她离宴休息。 此时,宋嫣然的舞也停了,场中掌声雷动,不少人都是意犹未尽,宋嫣然朝叶贞投来一个挑衅的目光,便微红着脸颊,朝秦漠寒行礼。 “嫣然不才,献丑了。” 她相信,没有男人能拒绝她,秦漠寒也一样。 宋嫣然自信地抬眸,却正好对上秦漠寒冰冷至极的眸子。 她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心中突然浮上一股不好的预感,紧接着,就听见秦漠寒冷冷开口。 “的确献丑,来人,宋小姐亵渎护国将士英灵,拖下去重打三十军棍。” 嘶!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寒王不是心仪宋嫣然吗,刚才还眉目传情呢,怎么现在说打就打? 叶贞更是有些震惊地看向秦漠寒,四目相对, 她脑海中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难道,他是在为她出气,为了刚才在赛马场上的事? 可为什么…… 叶贞心思如电转,而宋嫣然难以置信地盯着秦漠寒,满脸铁青。 “秦……寒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喜欢她,不舍得她受一点伤吗?现在又为什么要打她? 三十军棍,他是想把她打死吗? 突然,她脑子里灵光一闪,立刻就想到了飞天舞的由来,心中嫉恨交加。 难道她京城第一才女宋嫣然,还比不上一个通敌叛国,貌丑无言的死人吗! 宋嫣然想到了,场中其他人自然也想到了。 听闻寒王一碰上寒王妃的事就疯,如今一看还真是! 一时间,场中无人敢开口,唯恐秦漠寒发起疯来连他们都处置了。 眼见着侍卫就要将宋嫣然拖走,却听一道平和淡然的声音响起。 “且慢。” 众人顺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微微一愣。 这是,忠义候嫡女,好像叫……叶蓁? 第28章 他们之间,早该断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叶贞会站出来,就连秦漠寒也有些意外。 难道她想原谅宋嫣然?可刚才这个女人差点害死她! 想到方才马场上的心惊肉跳,秦漠寒便觉得宋嫣然死不足惜,而叶贞却淡淡开口。 “寒王殿下,请听小女一言。” 她不管秦漠寒到底是什么目的,她的仇,也不需要秦漠寒来报,他们之间,早该断了。 “今日是闺学选拔,宋小姐虽形容有失,也应交由闺学惩治,还请殿下手下留情。” 说完,叶贞便看向闺学训诫先生,那名先生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立刻明白了叶贞的用意。 这叶蓁是要救闺学一次啊! 假如刚才真任由宋嫣然被寒王的侍卫拖走,事后护国公府算账,他们闺学虽不是全责,但也难逃干系,免不了一场事端。 但现在,由闺学出手,不但能卖护国公府一个人情,还能让寒王有个台阶下,两全其美。 这忠义侯府嫡女当真是不简单! 训诫先生内心赞叹,也不再犹疑,手中的戒尺挥出,瞬间打在宋嫣然小腿上。 啪! 训诫先生下手很轻,却比给宋嫣然一刀还难受。 她可是京城第一才女,名满京城,何时受过训诫,还是在大庭广众下,受闺学的训诫? 她的脸还要不要了?她的才名还要不要了? 宋嫣然恨的咬牙切齿,可偏偏她一句话也不能说,更不能反抗。 如果她反抗,等待她的说不定就是三十军棍! 而更让她气愤的是,对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叶蓁,她非但不能收拾,在明面上还要做出感激的姿态。 啪啪啪啪! 十记训诫尺打下去,宋嫣然已经快要崩溃了。 而秦漠寒也明白了叶贞的用意,等闺学训诫结束,这才面无表情道:“日后,还望宋小姐谨言慎行,再有下次,本王可不会手软。” “……是。” 宋嫣然攥在袖口里的指甲都快掐进肉里,被侍女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从人人羡慕的准寒王妃,变成了闺秀们的笑柄。 献舞不成,反被训诫,这脸可是丢到家了! 反观叶贞,进退得宜,在小宴上也不争强好胜,反而为闺学避免了一场祸事。 不少闺学老师都是暗自点头,而其他人也是心有赞叹。 这忠义侯府嫡女倒不似坊间传言的那般不堪,反而大度谦逊,颇有高门风采。 听说这叶蓁曾经被送到乡下一年,如今一看,倒似乎比宋嫣然还要更加夺目,令人移不开眼。 经此一事,怕是这才女的名头要易主了。 众人眼神交流,而宋嫣然则是气的肺疼。 这个贱人,她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感受到宋嫣然目光中的阴狠嫉妒,叶贞却并不畏惧。 护国公府当年是怎么对叶家的,她记清清楚楚,就算没有宋嫣然,她也断不会和护国公府交好。 如今忠义侯府和护国公府狗咬狗,互看对方不顺眼,身为‘忠义侯府嫡女’的她,又如何能不为她那被护国公下套,到南疆暂修水利的忠义候出口气? 闺学中有忠义候的眼线,相信今天的事,很快就会传到忠义候的耳朵里,有了这个先机,等忠义候回来,王氏想要动她,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叶贞正思索着,便感受到了两道投在她身上的视线。 一道炙热,一道温润,可她却没有看向其中任何一个,而是小心地将醉酒的穆澜伊扶回了房间。 此时天色已晚,闺学选拔接二连三地出状况,在场闺秀们都有些心有余悸,小宴一结束,便都各自准备回府。 可没想到,滂沱大雨突至,原本连接闺学与城内的道路被山石堵塞,一时无法通行。 为了防止再出意外,众人便都在闺学内歇下,等道路清理出来,再行离开。 穆澜伊醉的厉害,叶贞便留在她房里帮衬着,直到她熟睡才离开。 叶贞没有立刻回房,而是去了一趟马房。 烈阳今日在场上反应异常,她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将马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终于在马鞍附近发现六个不怎么起眼的小黑点。 这是……毒? 叶贞心中一惊,再次查看后又有些疑惑。 瞧这黑点的覆盖范围,应该是这毒才刚下不久,就被取走了。 她闭上眼睛,马场上的一幕幕犹如走马灯一样在她脑中闪过,最后停留在秦漠寒将她扔下马,而自己骑上烈阳的画面上。 叶贞呼吸一滞。 如果她没记错,秦漠寒坐的地方,正好就是这六个小黑点所在的位置。 他是为了救她,才将她扔下马的? 那他,是不是也受了伤…… 叶贞愣愣地看着那个小黑点,胸口有些闷疼。 她不会天真地以为秦漠寒爱她,可那现在的她,亦或者现在的叶家,还有什么能够让他筹谋的? 叶贞有些恍惚地回了房间,小桃早已等候在房内。 见她来,立刻汇报了关于宋嫣然的情况。 “小姐,那宋嫣然果然有问题,方才我在暗处,看见一名闺学女使同她接触,之后那女使便朝小厨房里的炖盅燕窝下药,因那人下了药就将瓶子处理掉了,我也不知是什么药,便趁她离开处理药时,取了一点燕窝,你看看是什么?” 说完,她便将手中的小碗放到叶贞面前。 叶贞朝碗内望去,极品血燕用小牛乳慢炖,闻着很香,看上去也很是滋补。 只是…… 叶贞眼中闪过一道厉色。 没想到这宋嫣然一个侯门贵女,居然能弄到这样阴损的东西。 南疆合欢蛊,中蛊之人,必须日日夜夜与不同男子行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明明是花样年华的女子,却比她战场上面对的敌军还要狠毒万倍。 “小姐,可看出些什么了。” 叶贞点头:“放回去吧,别让人察觉。” “是。” 小桃从厨房回来,没过多久,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进门的是闺学女使,手里提着一个做工精美的食盒。 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血燕,还飘着牛乳的奶香。 “叶小姐今日受惊,又帮了闺学大忙,这碗血燕,是学官先生特意吩咐的熬制的。” 叶贞淡笑:“今日之事,不过举手之劳,先生客气了,这血燕就不必了。” 女使见叶贞不接血燕,心中一急,只得继续劝道。 “于叶小姐而言是小事,于闺学而言却是大事,请叶小姐切莫推辞,不然我也不好交代。” 叶贞瞧着那女使急切的神情,目光落在那碗血燕之上,手指抚摸着碗的边缘,淡淡道。 “如此,那倒是却之不恭了。” 第29章 伤风败俗 叶贞慢条斯理地端起盛燕窝的碗,将勺子送到自己唇边,又放回去。 “叶小姐,这燕窝可是极品血燕,用初生的牛乳炖着,趁热吃最是滋补。” “哦?”叶贞挑眉:“既然如此,不如女使也尝尝味道。” “叶小姐说笑了,这种金贵的东西,怎么能……唔”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桃点中穴道,口不能言,僵硬地站在原地。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请。” 叶贞语毕,小桃便舀了一勺燕窝凑到女使跟前。 “……”她惊恐地瞪大双眼,脸色涨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眸中满是惊恐。 谁不知道这南疆合欢蛊一旦入体,便是做青楼妓子的命,必须日日夜夜与男人做那档子事,方能缓解万虫蚀骨的痛苦,就算是想死,也死不了! “女使怕什么,不过是一碗燕窝。”叶贞面容平静,声音柔和。 说话间,一勺燕窝已经递送到了女使的唇边。 “不要……” 极度的惊恐之下,女使居然呢喃出了声音,连尿都吓出来了。 叶贞看了小桃一眼,小桃立马会意地解开了那名女使的穴道,后者立马双腿一软跪坐在地。 “叶小姐,我也是被逼的,我爹好赌欠下宋家的高利贷,如果我不按照她说的做,她就要我爹偿命,我也是没有办法……” “除了下蛊,她还有什么计划?” 女使见叶贞没有让她再喝燕窝的意思,心中庆幸,也没多想叶贞是怎么认识合欢蛊的,当下全招了。 “她让我同时送燕窝给穆澜伊小姐,等蛊虫发作,便将人带到你房里,反锁房门,你俩欢好之时,再引寒王及其他人来捉奸……” 听到这里,小桃气的一拍桌子:“好一个毒妇,简直下作无耻!” 两个女子,还是高门大户的女子在闺学做这种事,那简直就是天大的丑闻,怕是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叶贞眸中更是闪过一丝厉色。 宋嫣然,想害她不够,还想拉上穆澜伊? 还真是上赶着找死。 叶贞不怒自威,无形中散发的冷意让女使缩了缩脖子,头都快埋到地下。 就在她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的时候,却听头顶传来叶贞波澜不惊的声音。 “按我说的做,保你父亲无虞。” “是。” 女使点头称是。 不多时,她便从叶贞的房中离开,又过了一段时间,才从小门进了宋嫣然的院子,将食盒打开。 “禀宋小姐,叶蓁和穆澜伊都已经喝了燕窝。” 宋嫣然心中一喜,却是端起燕窝碗仔细查看了一番,这才摆了摆手让女使退下。 “宋小姐,奴婢的父亲……” “慌什么,事成之后,我自会放了,一个贱民,本小姐还怕脏了手。” 女使垂眸握拳,却是恭敬退下。 等房间里彻底安静,宋嫣然才喜上眉梢,心中满是快意。 这一次,她倒要看看这贱人还怎么翻身! 她花了大价钱才弄的合欢蛊,可别浪费了才是。 一炷香时间过后,宋嫣然吩咐两名心腹丫鬟去叶贞的院子里见机行事,而她则施施然地走到了秦漠寒的院子外,见到正在品茗的秦漠寒,柔柔一拜。 “殿下万安。” 见秦漠寒并未搭理她,她心中怨愤,却是双眼微红,有些哽咽:“今日之事,小女知错,小女会亲自向叶小姐道谢,特来请殿下做个见证。” “哦?”秦漠寒目光幽深:“宋小姐知错能改,本王很欣慰,既如此,便叫上众人一起吧,也好让人都知晓宋小姐的诚意。” “……”宋嫣然的笑容差点没绷住,好半天才强撑出一抹笑:“是。” 她本来也是要叫人的,但那是让叶蓁身败名裂的,可不是让人来看她道歉的。 宋嫣然心中有气,可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 这未必就不是好处,人越多,叶蓁的下场就越惨。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叶贞院子里赶,当听到院子里传出的声音时,都是面色一变。 “这闺学之内,居然还有如此放肆之人,简直是闺学之耻!” “这声音,不像是一男一女,倒像是两名女子,这,这也太……” 秦漠寒面色未变,倒是宋嫣然脸色一红,有些尴尬道:“寒王殿下,这应该是误会,叶小姐乃忠义侯府嫡女,家规严谨,应该不会……” 秦漠寒没说话。 倒是一向温润的瑾王冷冷开口:“本王倒是不知宋小姐还有闻声识人的能力。” 宋嫣然立刻垂眸:“是小女失言了。” “是不是叶小姐,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若真有人在闺学里放肆,相信两位殿下也绝不会坐视不理。”出了这样的事,闺学训诫先生也是大为光火。 枉她还觉得叶蓁是可造之材,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是啊,两名女子行苟且之事,声音还这么大,若是让这种人进入闺学,那还得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闺学训诫先生终于开口。 “寒王殿下,瑾王殿下,今晚之事,还请两位殿下做主,决不能让人玷污闺学名誉。” 秦漠寒目光幽深,也不知在想什么,对上宋嫣然那张装模作样的脸,眼中寒芒闪过,淡淡道。 “准。” 第30章 阿贞,我走了 宋嫣然一听秦漠寒应允,双眼一亮,但为了避嫌,她尾随在队伍的末端,跟了进去。 一进院子,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就更大了,很多闺秀都捂住了耳朵,脸色尴尬,而公子们则是一脸的意味深长。 听那声音,正是从叶贞的房门内传出的。. “恬不知耻,简直是恬不知耻!”闺学训诫老师气的满脸通红,带着两名闺学女使,直接进了叶贞的房,不多时便将人拖了出来。 宋嫣然嘴角噙着一抹笑。 叶蓁,穆澜伊,你们完了! 可当她看清楚被拖出来的是谁的时候,浑身一僵,如遭雷劈。 怎,怎么会是她的侍女! 而且还是一副中了合欢蛊的模样?! 众人此时也看清了抱在地上,衣衫不整的两名女子,顿时议论纷纷。 “这不是宋嫣然身边的两名侍女,叫什么春夏秋冬的。” “手下的侍女却跑到别人的院子里苟合,连侍女的德行都管不好,这宋嫣然是怎么当上京城第一才女的啊!”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让宋嫣然的脸色黑如锅底,而正在此时人群身后,也传出一道淡然的女声。 “这是怎么了?” 众人齐齐向后看去,便见叶贞衣着整齐地站在院外,身旁还跟着一名闺学大夫。 “叶小姐怎么在这儿?” 有人问道。 “今日在马场受惊,便请大夫瞧瞧,也顺便为穆小姐开点解酒的方子。”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 难怪这两名侍女会到叶贞房里,原来早就瞅准了房间里没人,这才敢如此放肆。 叶贞的目光扫向地上滚着的两人,微微皱眉,看向宋嫣然道:“这不是宋小姐的侍女,怎么会在这儿,还如此……洒脱。” 这话一出口,在场不少人都没忍住笑。 这叶小姐说话也太委婉了,这哪里是洒脱,简直就是伤风败俗。 就现在这么多人在场,两人也在互相撕扯呢! 宋嫣然面沉如水,恨不得杀了地上两人,强忍着心中怒火:“让叶小姐见笑了,小女管教不周,让这两人冒犯了叶小姐,改日一定亲自登门道歉。” “无妨,不过宋小姐乃是京城第一才女,护国公府家风又一向严谨,怎会教出如此不懂礼数的婢女?” 宋嫣然肺都快气炸了,刚想说话,却听叶贞话锋一转。 “我瞧着这两人,倒不像是情之所至,反而像是身体有恙,如今大夫在这儿,不如让他看看?” 宋嫣然大惊,这合欢蛊可是南疆皇室秘药,如果要让人查出来,以当今圣上多疑的性子,难保他们不会是下一个叶家。 她冷汗连连,立刻拒绝:“不必了,婢女无状,我护国公府日后一定引以为戒。” “宋小姐此话差矣,事关护国公府的声誉,又怎能草率?” 叶贞轻笑:“护国公府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小人难防,该查的还是得查。” “多谢叶小姐,不必……” “事关护国公府声誉,如今本王在这儿,宋小姐不必担忧。”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的秦漠寒突然开口,打断了宋嫣然的话。 闺学大夫一听秦漠寒的话,立刻上前搭上了两名侍女的脉象,片刻之后,才沉声道。 “回寒王殿下,瑾王殿下,这两名侍女的确有异,看情况,像是……” “媚药,对,肯定是媚药!”宋嫣然此时也管不了许多,立刻出言。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人查出合欢蛊! “即是媚药,用水把他们泼醒,本王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护国公府下手!”秦漠寒淡淡吩咐道。 叶贞此时都有些想笑了。 合欢蛊遇水,药效更强,而且还有极大可能把蛊虫给引出来。 她的视线不经意的扫向秦漠寒,却发现对方也扫向了她,视线相触,她像是被烫了似得,迅速别开了眼。 宋嫣然满脸苍白,那一盆盆冷水浇的仿佛不是婢女,而是浇到了她的脸上。 果然,闺学大夫方才还不太确定,如今却是无比肯定。 “禀殿下,这两人中的不是媚药,而是南疆秘药合欢蛊。” 南疆秘药?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有谁不知道当初的叶家,就是因为通敌南疆才被满门抄斩的,现在这护国公府的婢女,居然中了南疆秘药,而且还是皇室秘药合欢蛊! 所有人看宋嫣然的脸色都变了,宋嫣然花容失色,立刻跪下磕头。 “寒王殿下,瑾王殿下,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护国公府世代忠良,是万万不会和贼子扯上关系的!” 就在这时,叶贞淡淡道:“宋小姐慌什么,寒王殿下也没说什么。” 宋嫣然也是自乱阵脚,这种情况下乱表什么态,叶贞此言一出,周围人看她的眼光更意味深长了。 “殿下,我,我……” “三哥,你怎么看。” 秦漠寒也不说话,反而把话题抛给秦玉瑾。 护国公府家大业大,叶贞又是寒王妃,此事也确实不宜他过多插手。 “两名婢女先送京兆府,父皇自有决断。”秦玉瑾也知道轻重,一锤定音。 而秦漠寒的目光落在宋嫣然脸上,冷冷道:“至于本王的婚事,向来由自己做主,还请宋小姐自重。” “殿下……”宋嫣然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她的寒王妃,没了。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弄成这样呢? 她明明只是想要叶蓁和穆澜伊身败名裂,怎么到最后,却是把护国公府都拉下了水,连她未来寒王妃的位置都保不住呢? 一场闺学选拔,闹出了这么多事,叶贞也觉得疲惫,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只是,她的梦中却并不安稳。 她梦到了漫天血海,梦到了战场拼杀。 最后,却又梦到了一个男人,他跪在满是碎石的山崖下不断地翻找,在洞房花烛夜抱着一具尸体流泪,在乱葬岗里握着一截断骨大笑。 她看不清那男人的面容,却能清晰地听到他重复呢喃的一句话。 “阿贞,我带你回家。” 回家? 她的家早已经毁了,哪里还有什么家…… 叶贞满心悲凉,却见那男人朝她走来,嘴角淌下鲜血,但面容却很平静。 而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秦漠寒?怎么会是他! 他轻抚着她的脸,声音温柔:“阿贞,我走了。” 第31章 便是骗,也不愿 走? 他要去哪里? 叶贞怔住,伸手擦去秦漠寒唇边的血,可那血却越流越多,止都止不住,甚至从她的指缝里渗出来。 “不要!” 叶贞从睡梦中惊醒,而窗外仍旧是一片漆黑。 她心乱如麻,后背更是渗出了一层冷汗,连被褥都浸湿了。 想到那六个黑点,想到梦中从秦漠寒身体里涌出的鲜血,叶贞头皮发麻,无端生出恐慌。 难道秦漠寒真的出事了…… 一股冷风吹到脖颈,叶贞打了个激灵,便听到一声极轻的落地声。 有人! 她心中微惊,想要出声,却被人点中穴道,扛在肩上。 叶贞发不出声,又不能动,思绪飞快旋转。 是谁? 叶贞心中虽惊,却很快平静。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倒要看看是谁居然敢在闺学内掳人。 思绪翻飞之间,那人已经将她带进了一间厢房。 她扫了眼厢房上躺着的男人,微微一怔。 居然是秦漠寒! 此时的秦漠寒面无血色,眉宇间凝聚着黑气,显然是中毒的症状。 叶贞心头一颤。 他真的中了毒! “叶小姐,得罪了。” 她还没回过神来,暗卫便在她指尖飞快地划出一道血口。 滴落的血迅速被人用碗接着,由一个大夫模样打扮的人仔细分辨后,再行从药箱中拿出了一瓶瓶药。 这是……鹤顶红,鸩毒,乌头? 随着一瓶瓶药被拿出,叶贞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这一年来便是用毒续命,也见过了不少毒,而这瓶瓶罐罐的,无一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而这大夫,居然要把药用在秦漠寒身上! “唔唔唔!” 叶贞皉目欲裂,大夫吓了一跳,立刻解释。 “叶小姐放心,此乃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 什么毒要用见血封喉的毒来攻? 叶贞心惊肉跳,眼见黑血从秦漠寒身上放出,她的视线也跟着模糊。 等到秦漠寒的气息平稳了,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嘴里的血腥味。 “叶小姐,我现在便送你回去。” 暗卫刚要将叶贞带走,床榻上的秦漠寒便幽幽转醒。 当他看见僵立在一旁的叶贞时,先是愣了一秒,继而大怒。 “放肆!” “小人该死,但王爷您病危,白日又耗尽内力为叶小姐……” “闭嘴。”秦漠寒冷脸打断暗卫的话,又喘了口气,才对叶贞歉意道。 “叶小姐,让你受惊,是本王的错。” “……” 秦漠寒亲自将她送回了房,没让任何人察觉。 他离开时,叶贞终是没忍住,垂眸道:“马场的事,多谢殿下。” “不必言谢,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被宋嫣然针对,是我的错。” “……” 秦漠寒变了。 她认识的秦漠寒,从不会认错,也不会道歉。 可自从她回了京城,秦漠寒便总是对她认错。 她眼睛有些涨,垂在袖中的拳头紧了紧:“殿下所中何毒?” 秦漠寒微怔,继而朝她笑了笑:“毒已解了,叶小姐无须忧心。”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重复了一句:“殿下所中何毒?” “……” 回应她的是秦漠寒一闪而逝的身影。 叶贞望着男人消失的方向,愣了片刻,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原本以秦漠寒的功夫,她决计是跟不上的。 可这一次,他却走的十分踉跄,像是随时都会摔倒般。 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收紧。 他这是怎么了? 这样就叫毒解了? 秦漠寒只觉心口撕裂般疼痛,脑海中全是叶贞,可他越想靠近,她就越远。 “别走,阿贞,别走……” 胸口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他终于体力不支地跪倒在地,却没想到有人却扶住了他。 他抬眸看着来人,突然笑了,像个得了糖般的孩子。 “阿贞,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我等了你好久……” 叶贞呼吸一滞,眼眶骤然涌现出湿意。 而与此同时,暗卫也迟迟赶来,看见秦漠寒此时的模样,大惊失色,立刻伸手去扶,却被他躲开。 “滚开,我的梦境,只需有我和阿贞!” 他的梦境…… 原来他以为这一切都是做梦…… 秦漠寒脸色苍白,死死地攥着叶贞的手,笑容赤诚。 “阿贞,我们回家。” 眼前的男人瞳孔里只有她,像是等了此刻很久很久。 “他们都说你死了,我才不会相信。你怎么会死,你答应过我,要和我白头偕老,儿孙满堂的。” 秦漠寒每说一句,唇角的弧度便上扬一分。 “他们说我疯了,我怎么可能疯了,他们只是见不得我们好,他们只是嫉妒我娶了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以后我们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你教女儿舞枪,我教儿子练剑,谁都不能欺负了他们。” 这一刻,叶贞恍惚地想。 这或许是她的梦境。 否则她怎么能听到秦漠寒说这些话? 否则她怎么听到这些话,还会心热? 她的心,早就应该凉透的啊…… 秦漠寒死死地攥着她的手,就像攥着他的命。 “阿贞,你是我的妻子,是不是?” “……”叶贞没有说话。 “阿贞,你是我的妻子,是不是?” “……”叶贞依旧沉默不语。 身旁的暗卫看不下去了,出声恳求道。 “叶小姐,王爷发病了便是如此,还请叶小姐,应王爷一声,就算是骗,也了了他的心愿。” 叶贞看着眼前的秦漠寒,闭上双眼,缓了好久才喘过气来,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 “寒王殿下,寒王妃已经死了,这世上,再没有叶贞。” 这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秦漠寒眼中破碎的希望。 顷刻,碎裂的干干净净。 叶贞起身,将手从秦漠寒的掌心挣脱而出,转身离去。 而秦漠寒望着那抹决然而去的背影,颓然地垂下眸子。 纵使是骗,她都不愿。 纵使是骗,都不愿啊…… 而叶贞回到自己的房间,背靠着墙壁,缓缓滑下,殷红的血顺着唇角留下,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白色的衣衫之上,犹如绽开了朵朵殷红的花。 叶贞,你没有资格,从你走上这条路开始,你就没有资格了。 一夜未眠,她睁着眼到了天亮,却听外间传来消息。 秦漠寒,失踪了。 第32章 将他带回来 秦漠寒失踪了。 这个消息在闺学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闺学中人。 谁不知道寒王手握实权,疯是疯点,但如果真在闺学出事,闺学难辞其咎。 可这下着大雨,又天黑路滑的,这寒王能去哪里啊! 闺学发动了所有人手去找,但却徒劳无功。 叶贞在房内如坐针毡,外间的雨势也越来越大了。 “我看这寒王凶多吉少了,这么多人都没找到。” “可不是,雨大路滑,天又这么黑,摔到哪个山沟里都不知道,可不得出事啊……” 这些人每说一句,叶贞的心便沉一分。 他身上还中了毒,能去哪里? 她握了握拳,终是拿着伞冲进了大雨中。 “寒王殿下,寒王殿下你在哪里?” 瓢泼大雨让人看不清路,狂风将叶贞的衣衫全数淋湿,她索性扔了伞,找人还快些。 “寒王殿下,寒王殿下!” 她沿着所有秦漠寒可能出现的地方找,都没找到他半点踪影。 难道他真的出事了? 不会的…… 叶贞甩甩头,将这个想法甩出了脑子,却见头顶上多了一片庇荫,再没有半点雨打在她身上。 她抬眸,正好对上秦玉瑾清隽的眼。 “瑾王殿下,是找到寒王殿下了吗?” 他看着她,神情复杂:“若找不到,你就一直找?” 叶贞点头:“寒王殿下有恩于我。” 仅仅是有恩? 秦玉瑾微叹口气:“我想,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可以带叶小姐过去,但,” 他顿了顿,看了眼叶贞湿透的衣服,眼中闪过疼惜:“还请叶小姐先换身衣服吧。” “好,请殿下稍等。” 叶贞也不矫情,回房换了衣服,只是当她将那湿淋淋的衣服换下时,却有些疑惑。 她白日落了湖,方才又淋了雨,可她的寒疾却并没有发作,真的只是因为新药的药效吗? 叶贞握着手中的药瓶,也不再多想,跟着秦玉瑾就出了闺学。 雨大路滑,两人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停下。 秦玉瑾望了望不远处,目光悠远:“就是那里。” 叶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望见不远处的小茅屋,以及茅屋旁边的衣冠冢。 而衣冠冢的旁边,正是秦漠寒! 只见他背对着他们站在墓碑前,为墓碑撑伞。 他的衣服已经被全部淋湿,可那碑却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雨渍。 叶贞甚至看见他为了防止身上的雨水滴到墓碑上,又将身体往外移了移。 雨下的很大,连带着雨水也进了她的眼睛,口鼻,心里。 她心中隐约有一个猜测,却不敢问。 她怕自己一问,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那是寒王妃的衣冠冢。” 秦玉瑾清润的声音响起,他将手中的伞交给她,面容平和:“去吧,将他带回来。” “……” 叶贞茫然地望着那抹消失在大雨中的人影,视线一片模糊。 她站在原地,看着男人在大雨滂沱中护卫这那一方小小的墓碑,终究是迈出了一步。 她走的很慢,却到底是到了他身后。 “寒王殿下,我们回去吧。” 秦漠寒骤然回头,便看见朝思暮想的那人朝他伸出手,做着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说着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话。 “……”秦漠寒僵在原地没动。 他不敢碰,他怕一伸手,这梦就彻底碎了。 而叶贞也在原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小心翼翼,看着他微微颤抖的双肩。 有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流出来,让眼前的男人慌了神。 “你别哭,我跟你走……” 两手相握,秦漠寒的手凉的厉害,叶贞的也是,可这么一握,却像是暖了。 不远处,秦玉瑾看着眼前的一幕出神,而身旁却有人撑起了伞。 “秦玉瑾,你是我见过最没出息的男人,若你喜欢,便去争,便去抢,你失了阿贞一次,现在连叶蓁也想失去吗?” 秦玉瑾笑了,转脸看着眼前眉眼俏丽的小姑娘,温言反问。 “穆小姐如何不争,如何不抢?” 穆澜依噎住。 她又如何不想争,不想抢? 可她舍不得秦玉瑾难过,更舍不得秦玉瑾没了笑容…… 秦玉瑾见穆澜依不说话,便用身体帮她挡住了狂风暴雨,温柔道。 “我与穆小姐是一样的。” 穆澜依怒:“谁跟你一样,谁跟你这个傻子一样!” 说完,她便仍了伞,跑进了大雨中,而秦玉瑾摇摇头,紧跟着追了上去。 寒王找到了,虽是病发,但到底是活着,疯了,总比死在外面好多了。 闺学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自然对叶贞更加看重。 等到叶贞回到房内,闺学入学先生亲自将免试名帖交给了她,还当众宣布了叶贞免试入学的事。 闺秀们都各有心思,但面上还是表现出祝福的样子,唯有宋嫣然几乎捏穿手中的绣帕。 叶蓁,她凭什么?! 明明她才是寒王妃,她才应该是闺学上最应被万众瞩目的人! “小姐,您就别生气了,今日您受了这些委屈,老爷定会为你讨回公道。”她身边的丫鬟宽慰道。 讨回公道? 宋嫣然冷笑。 如今她失了才名,又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他那子嗣众多的父亲不杀了她就算是仁慈的了,又怎会再帮她讨什么公道? 这人呐,若是想要公道,都得是自己去讨的。 她没理会丫鬟,心中已有了计较。 暴雨持续了一天一夜,叶贞的寒疾虽没发,但也受了点风寒,便最后一批离开。 离开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山路泥泞,行车速度很慢。 突然,马车像是卡住了什么东西,整个车身都颤了下。 紧接着,就是一阵冲杀的声音。 叶贞掀开帘子一看,只见一群山匪模样打扮的人已经和护卫交起火来,护卫不敌,正在边打边退。 “小桃,快走。” 叶贞强忍不适,当机立断,立刻弃了马车,砍断车绳,纵马狂奔。 “别让这臭娘们跑了!” 有人大喊一声,立刻骑马朝两人的方向追来。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多,不时还有飞箭射来,显然是要致两人于死地。 哧! 一只飞箭射中了小桃的右肩,鲜血顿时溅了叶贞一脸。 “小桃!” 她大惊失色,悬崖边上的一幕幕再次涌上了她的脑海。 这一瞬间,叶贞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再死人了,绝对不能再有人因她而死了! 叶贞想都没想,直接护在了小桃身前。 而就在此时,一道暗箭正对叶贞的后心,朝她飞射而来。 第33章 瘫了 就在那枚暗箭将要射中叶贞心口时,一道寒光骤然闪过。 砰! 暗箭被打飞,而秦玉瑾纵马而来,目光凝重。 “叶小姐,我们走!” 叶贞点头,心中那根弦却越崩越紧,三人走的很快,而身后也没有人追来。 待将叶贞两人护送到京兆府,秦玉瑾立刻策马往回赶。 叶贞心中没由来一跳,立刻问道:“瑾王殿下,你还要回去?” 秦玉瑾点头,面色凝重:“三弟还在那儿。” 什么? 秦漠寒怎么会在?他不是最先一批离开闺学的吗! 叶贞的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地发颤:“寒王殿下怎么会……” “他放心不下,中途返回,刚才我们能离开,也是因为三弟在后拖延。” 叶贞双腿一软,心都凉了。 难怪追兵没追上来,难怪…… “叶小姐勿担心,凭三弟的功夫,贼人伤不了他。” 说完,秦玉瑾便带上巡防营的人朝城外驰援,徒留叶贞僵在原地。 等待消息的时间,一分一秒都是煎熬,等京兆府尹来传话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土匪全数伏诛,秦漠寒平安无事。 叶贞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小桃此时已经清醒,瞧见叶贞松开的手掌中被掐出的血印,内心微叹,却没开口。 回忠义侯府的路上,叶贞一直心绪不宁,将小桃安置好了之后,她的眼皮忍止不住地狂跳。 她左思右想,还是趁着夜色去了一趟寒王府。 当初叶贞为了逃离寒王府,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本以为过了一年,会有些变化,没想到一切都和过去一模一样,就连暗卫换班的时间都没有变化。 她避开了守卫来到秦漠寒卧房之外,刚准备靠近,就见房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冲了出来,就连她躲在角落都能闻的清清楚楚。 “府医,我三弟如何了?” “禀瑾王殿下,命是保住了,但人怕是废了。” 叶贞眼前一黑,差点跪倒在地。 什么叫命保住了,什么叫人废了?秦漠寒怎么了?! 秦玉瑾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脸色微变:“怎么会这样?” 府医摇头:“寒王殿下余毒未清,又同歹徒恶战,毒素进了五脏六腑,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其余的,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府医摇头。 叶贞背靠着墙壁,脑子嗡嗡作响。 怎么会这样? 他那么一个骄傲的人,又怎么会…… 她如坠冰窟,双腿像是灌了铅,一动不动。 叶贞在阴暗处,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大夫进进出出,直到天蒙蒙亮,房内才传出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大夫焦急的呼喊声。 “殿下,您才刚醒,还需好生将养着,是万万动不得身子的。” “滚开,本王无事。” 砰。 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殿下……” 这样的对话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直到最后,一丝颓然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本王,真的瘫了吗?” “……” 房间内再没传出一丝声响,如死一般寂静。 良久,房间内传出一声笑,带着自嘲,带着解脱。 “也罢,她已不在,瘫或不瘫,又有什么关系,你出去吧。” 墙角处,叶贞咬着自己的手背,血和泪水融合在一起,缓缓流下。 她闭上双眼,良久才再次睁开,朝秦漠寒卧室的位置张了张嘴,说了一句话,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不会的,秦漠寒,你不会废了的。 离开寒王府后,叶贞去了京城内的一家当铺。 这里是公子的地方,也是她唯一想到可以帮助秦漠寒的地方。 “将军来了,可是已经想好了?” 叶贞点头,掌柜微笑,便将一份白纸黑字的典当书放在桌案上。 她扫了一眼,只见那文书上只有一行字,和一年前的一模一样。 “叶贞余生,永为公子所用,奉公子为主。” 余生,她的余生也不过两年而已,用两年,换一命,挺值的。 “公子原话,将军若要后悔,现在还来的及。” 叶贞拿起笔,在当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不悔。” “等我报了叶家冤屈,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后,愿为公子效力,在此之前,秦漠寒不能死。” 说完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别人:“仅此而已。” 掌柜温笑:“自然,公子从不逼迫他人,要的便是心甘情愿。” 说完,掌柜的将当书收好,又从里间拿出一张人皮面具和一个药箱,递给叶贞。 “将军可入寒王府替寒王治病,不出一月,寒王就能康复。” 叶贞点头,转身离开当铺。 而她身后的掌柜笑着,主子说的没错啊,这叶贞唯一的弱点,便是情。 自此,离主子的大事又近了一步。 翌日,寒王遇袭瘫痪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有惋惜的,有冷嘲热讽的,还有高兴的,朝堂之上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为了秦漠寒手中的巡防营大权,除瑾王以外的几个皇子王爷差点没打起来,最后还是圣上一锤定音,暂将巡防营大权收归禁军。 原本与寒王府交好的高门世家也迅速站了队,就连闺学发现南疆合欢蛊的事情都被护国公府压了下来。 昔日还门庭若市的寒王府顷刻间无人问津,这权贵之间的情谊,从来都是这么现实。 “那忠义侯府嫡女未免也太过绝情,如果不是我们王爷,她早就被歹人杀了,哪能还活的好好的?” “就是,管家几次去请都被打了回来,长的那般美貌,却是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 秦漠寒被人推着出房门,正巧就听到了这些话。 他握着轮椅的手一僵,却是笑了笑。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他不配阿贞,从没配过。 “王爷,新大夫来了。” “嗯。”秦漠寒漫不经心地点头,看的管家心中一酸。 王爷太苦了。 秦漠寒一进房,大夫便跪下朝他行礼。 “草民云清,见过王爷。” “起吧。” 秦漠寒淡淡道,并没有认出她,叶贞才松了口气抬起头,却没有正视他的眼,反而搭在他的腕间像模像样的诊治。 “如何?”秦漠寒音色淡漠。 叶贞垂着头:“殿下虽伤了身,但有功夫底子,又正当壮年,康复是有可能的。” “什么!” 秦漠寒瞳孔皱缩, 听惯了坏消息,突然来了个希望,他紧紧地扣住叶贞的肩膀道:“你说我能康复?” 叶贞吃痛,却点了点头:“是,只要王爷肯配合草民,草民一定让王爷恢复如初。” “你要我怎么配合?” 叶贞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白玉瓷瓶,拿出一颗药丸:“请殿下服用。” 秦漠寒看着那颗药丸,想都没想就吃了下去。 叶贞微愣,不由自主问:“殿下不让人查验?” 秦漠寒盯着她,良久才道:“若是此药有毒,我也甘之如饴,阿贞……” 第34章 不在乎命 秦漠寒服药后,叶贞便出了他的卧房,管家边带着叶贞前往她住的地方,边向叶贞解释。 “还请云大夫担待,王爷病情时好时坏,有时便会将人错认成王妃。” 叶贞沉默,想到刚才秦漠寒看着她时眼中的温柔,片刻才道:“这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 “王爷这病来的凶险,我希望能了解他所有的病症。” “好吧。” 管家希望着叶贞将秦漠寒治好,自然知无不言,叹了口气道:“自从王妃过世后,便一直这样,后来大婚后便越来越严重,也不见好,这段时间更是如此。” “大婚?” “是啊,当时王妃出了意外,王爷亲自在悬崖上找到了王妃的遗体,跟着同吃同住了一个月,到后来还举办了冥婚,闹得满城皆知,之后便时好时坏,最近是越发不见好了。” “……怎么不找大夫医治?” “王爷不认为自己有病,觉得病的都是他人。”管家说到这儿,声音有些哽咽。 叶贞听到此处,只觉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揪着,隐隐抽搐。 她缓了口气,想到秦漠寒的毒,又想到闺学里那大夫的所作所为,便故意说道。 “我刚才观殿下脉象,发现这毒不止一种,这又是怎么回事?” 管家默了默,不想开口,叶贞便又继续说:“殿下无法行走,原因便是毒进入了五脏六腑,你若不说,我又如何对症下药?” 管家思虑再三,这才小声叮嘱:“云大夫,我若说了,还请您不要说出去,这事也仅有王爷的心腹知晓。” “自然。” “王爷以身试毒,想找到一种毒的解药,所以此番毒性才会如此剧烈。” 叶贞的手在发抖,稳了稳音调又继续问:“是什么毒?” “不知,但我曾经见过装毒的药瓶,是个做工精致古朴的白玉瓷瓶。” 做工精致古朴的白玉瓷瓶? 难道是她那日在京兆府丢失的瓶子? 叶贞微怔,而管家也在此时停下脚步,对她比了一个请的动作。 “云大夫,这是您的房间,如您有什么需要,直接差人找我便是,只要能治好王爷,我们整个王府都全力配合。” 说完,管家便转身离去,留叶贞站在房门外,心中翻江倒海。 她只当那药瓶秦漠寒不过拿着,没用便会扔了。 可她万没想到,他居然会以身试毒。 以身试毒,绝情散的毒哪是这么好试的,他就半点不在乎自己的命? 叶贞有些胸闷,立刻进了房,从怀中拿出药,这才发现瓶中药丸只剩下一颗。 她望着空空荡荡的瓶子出神。 不过月初,她已经用完了一个月的药,是这药效太淡,还是她动了太多不该有的心思。 叶贞捏着药吐出一口气,不想再想,也不愿再想。 接下来的七日,她白日便在忠义侯府做叶蓁,晚上便进寒王府做云清。 可能是因为神志不清的关系,秦漠寒的性情不再冷漠,反而有些温顺。 只要叶贞冷脸,他一定是配合吃药的。 但今晚的药却一口都没喝进去,管家没办法,只得来请她。 叶贞走进秦漠寒身旁,见他的气色已经比往日前几日好了很多,目光不由地柔和了几分。 “殿下为何不喝药?” “……”秦漠寒不说话。 “殿下为何不喝药?”叶贞又重复了一遍。 秦漠寒还是沉默。 “殿下若不吃药,那草民便将药倒了,反正是殿下自己的身子,和草民无关。” 叶贞作势要走,却发现自己的袖摆被抓着了。 她转头,看见男人冷峻的眉眼上有些不自然,朝黑乎乎的汤汁看了一眼,好半天才说出一个字。 “苦。” 叶贞失笑。 她倒是忘了秦漠寒怕苦,以前在风雪山,她好不容易找来的药,硬是要加了蜂蜜才肯吃。 今天的药多添了三分黄连,自然是比之前的药苦上许多。 看着眼前目光深邃盯着她的男人,叶贞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就软了。 是了,她现在不是叶贞,而是云清。 做大夫的,最大的希望不就是希望病人康复? 叶贞软下声调,对他柔声道:“殿下等着,我去给你拿蜜饯。” 管家这时不好意思道:“府中蜜饯没了,我这就去买。” “不要紧,正好有几味药不够,便顺手带回来了。” 叶贞在城内转了一圈,总算是买到了蜜饯,这才回了寒王府。 “殿下,吃药了。” 叶贞拿着蜜饯进屋,却没见着秦漠寒,也没见着管家。 “殿下……” 叶贞又在院中找了一圈,还是没见着秦漠寒。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才看见秦漠寒推着轮椅从外间进来,脸上还沾染了些许汗水,细闻之下,还有些烟熏火燎的味道。 叶贞微微皱眉,声音有些严厉。 “殿下,夜间寒凉,出了汗,再生了风寒,再想医治便会难上加难,殿下不吃药,又不听医嘱,是不想好了吗?” 秦漠寒垂眸,良久才说了句:“知道了。” 这幅模样,倒还像是她欺负了他似的。 叶贞心中有气,将手中的蜜饯放下,又让管家温了药,便头也不回的回了房。 可回了房,她心里又担心秦漠寒不肯吃药,左思右想了半柱香,又没出息地去了秦漠寒的卧房。 这一去,发现秦漠寒又不在卧房。 这人,是半点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 叶贞越想越气,满王府的找人,可今日也是怪了,偌大的寒王府连个能问话的仆从都没有。 她在王府里四处乱窜,终于在厨房外发现了秦漠寒轮椅的车轮印子。 “殿下,你……” 她刚要说话,就被秦漠寒的动作吓了一跳。 只见他正弯腰往灶里添火,那火差点燎上了他的袍子。 真是半点不让人省心! 叶贞怒气冲冲地将他的轮椅拉出来,直到将他拉离灶火才松了口气。 只是,当她看见男人脸上带着的黑灰,心中的火却是再也发不出来,软下声音叹了口气。 “殿下,你怎么在这儿?” 秦漠寒看着她,笑容温和,眼中的冰寒像是被厨房的热气所融化。 “阿贞,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想给你做长寿面。” 第35章 做寒王妃 生辰? 叶贞恍然,是了,今日她的生辰。 她早忘了,却没想到秦漠寒却记着,非但记着,还亲自给他做了长寿面。 厨房的热气熏的她眼中发酸,她突然想起嫂子说过的话。 阿贞,爱便是一个不温柔之人,却她做尽温柔之事。 她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有些眼红,拒绝的话哽在喉头,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漠寒期待地望着她,而她僵硬地站在原地,不发一语。 管家从她身后急匆匆赶来,看见放在灶台上的长寿面,拉过叶贞小声恳求:“云大夫,今夜特殊,请您便做一回寒王妃吧。” 做一回寒王妃吗? 叶贞垂在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是点了点头,端起了那碗面。 “别急,还有你最喜欢吃的酥肉呢,我来给你撒上。” 秦漠寒见她没拒绝,欣喜若狂,立刻给她加了勺酥肉,然后便眼巴巴地看着她吃。 “如何?”他的声音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叶贞垂眸,面汤中荡起涟漪。 她一口气吃完,点了点头:“很好吃。” 是真的好吃,是她这么多年都未曾尝过的美味。 “阿贞,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 见叶贞吃完了面,秦漠寒便急急地去拉她的手。 她被男人攥的很紧,他的掌心很热,一直烫进了她心里。 秦漠寒一路引领着她,带她来到了以前她曾经居住的院落。 叶贞原以为这个院子在她死后就会被填平,毕竟她死于自杀,这在大应皇室乃是大忌,却没想到秦漠寒居然还留着。 院子里一片漆黑,却在他们来的那一刻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 有萤火虫从黑暗的地方飞出,就像天空中闪烁的繁星,围绕在两人周围。 “这是……”叶贞在这满目繁星中失了神。 秦漠寒的脸在星光中明明灭灭:“礼物,阿贞,我答应过你的。” 叶贞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当初那个在风雪山上目盲的少年。 那时正巧也是她的生辰,两人却因为暴风雪困在了山上,只能吃雪充饥。 “今日是我生辰,好想吃一碗长寿面呀。” “等我眼好了,年年为你做。” “好呀,那我还要生辰礼物。”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说大话,如果我要这天上的星星,你也给我?” “給。” …… 这些话,秦漠寒居然还记得。 叶贞看着周围星光,伸出手,便有星光停在她手上,一闪一闪。 她明明清楚这终究不是繁星,一夜明亮后便归为沉寂,可她的心却依旧明亮,就像深渊之中看到了光。 “阿贞,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叶贞点头敛下眼中情绪,点头:“喜欢。” “我就知道。”秦漠寒像是得了肯定的孩子,笑容朗朗。 “往后年年生辰,我都为你过,你说好不好?” 叶贞呼吸一滞,却并不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那你可要快些好起来。” “好。”秦漠寒的眼睛比萤火虫更明亮,照进了她的眼里,也照进她的心里。 秦漠寒双手撑着轮椅,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叶贞一惊立马扶住了他。 男人身形一晃,她猝不及防地摔进他怀里,刚想起身,便被他紧紧拥抱住。 “阿贞,我终是为你过了一个生辰。” “嗯。”叶贞点头,是第一个,应该也是最后一个。 待秦漠寒睡下,管家才亲自将她送回了院子,满心感谢。 叶贞回房,眼前还似乎留着满天繁星,身上也还有着秦漠寒的温度。 她仰着头,用手背捂着眼睛,耳边是秦漠寒问她,她却没有回答的话。 “阿贞,你欢喜吗?” 叶贞打开窗户,让冷风吹干眼底的湿意。 她欢喜的,秦漠寒,她很欢喜。 可这世上很多事,错过便是错过,再没回头路可走。 叶贞将停留在手中的萤火虫放飞,关上了房门。 翌日,她返回忠义侯府,小桃早已在房内候着,见她回来,立刻汇报。 “小姐,如您所料,那天土匪果然有幸存的,他供出背后的人是宋嫣然。” 说到这儿,小桃有些疑惑:“小姐,为什么不把人送到京兆府,反而让我放他走?” “送到京兆府,护国公府也会让他开不了口,都是要死,不如让他冤有头债有主。”叶贞面无波澜,眼中却带着冷意。 宋嫣然既然敢做,那便要承担后果。 “合欢蛊的来历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是王氏。” 王氏? 这个答案倒让叶贞有些意外。 原以为王氏不过是一名内宅妇人,可没想到这合欢蛊是她弄来的,看来这王氏的身份有古怪。 “王氏的事先不管,她现在按兵不动,我们也无需先行动手。” “是。” 叶贞开口吩咐,见小桃还站在原地,微微敛眉。 “还有什么事?” 小桃看了叶贞半响,有些欲言又止,良久才说。 “小姐,瑾王昨晚在侯府外守了一夜。” “守了一夜?”叶贞愣住。 小桃点头:“我昨晚出门时看见了瑾王,今早回来时,又看见了他,连姿势都未曾变过,应该是守了一夜。” 叶贞心中隐有猜测,哑着嗓子道:“只他一人?” 小桃摇头:“他于暗处守着侯府,穆小姐于暗处守着他,只是穆小姐躲的远,瑾王应该不知道。” “不过,这瑾王也是奇怪,我原以为他要进府,害怕你不在府中的事情会暴露,却没想到他只是守着,后来我怕耽误小姐的事,就没管了。” “小姐,瑾王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你的身份?” 叶贞默然。 其实她并不确定,因为在闺学之时,除了在湖边凉亭那时,后来他都称她为叶小姐,但昨晚的时间太过凑巧,秦玉瑾他…… 叶贞想不明白,便也不想了。 一夜未眠,她今早很是疲倦,便吩咐小桃别让人打扰,回去补眠。 可她才刚睡下,就有人从窗台翻了进来。 叶贞的神经瞬间绷紧,有了上次在闺学的经验,她张嘴就要喊人,就听身后人唤了一声。 “阿贞,是我。” “澜依?”叶贞愕然回头,便见穆澜依满身酒气,正醉眼迷离地盯着她。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快坐下。” 叶贞皱眉,刚想去拿解酒汤,便听穆澜依幽幽开口。 “阿蓁,圣上让我做寒王妃。” 第36章 是生是死 圣上想让穆澜依做寒王妃? 穆澜依说的话就像冷风,猝不及防地将叶贞吹出了一身冷汗。 难道,圣上想让穆家成为下一个叶家?! 叶贞的担忧被穆澜依看在眼里,她拿起酒瓶又灌了一口酒,破天荒的平静。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圣上想要收回安西王府的兵权,自然就要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兵权做嫁妆,多好的借口。” “可我不甘心,我爱了秦玉瑾这么多年,总是心存侥幸的,我连拒婚的奏章都让我爹写好了,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机会。” 说到这儿,她恍然一笑,眼睛发红:“可昨晚,我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想,如果所爱求不得,那我至少得护着自己的亲人……” 穆澜依强扯出一抹笑容:“那样的话,到最后,我也至少护住了一个。” 她醉的厉害,说完这句话便歪倒在一边,呢喃着说。 “阿贞,你一定觉得我很没出息,连秦玉瑾都追不到……” 叶贞将她眼角的泪水擦净,喃喃道:“你比她出息,她嫁了秦漠寒,却失去了所有。” 当晚,她依照惯例进了寒王府,却发现大门没了寒王府的牌匾,连府中人都遣送了大半。 “这是怎么回事?”叶贞疑惑。 管家叹了口气:“王爷在早朝上拒绝圣上指婚,龙颜大怒,废了王爷的爵位。” “……” 她听着管家的话,心中不知名的情绪在翻腾,这种情绪堵住了言语,让她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贞想过很多能让穆澜依全身而退的办法,却独独没想到会是秦漠寒主动拒婚。 如今,他因为身体的原因已经成了闲散王爷,现在更是被褫夺了王爷爵位,身为曾经得罪过无数人的寒王,他的处境将十分危险。 圣上独断,秦漠寒这般聪明,不会不知道忤逆圣意的后果,可他仍旧这么做了。 他又是为得什么? 晚间喝药的时候,穆澜依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寒王府,看见正在喝药的秦漠寒,眼神复杂。 “秦漠寒,你别以为我会受你的恩惠,就算你拒婚,我也不会忘了阿贞是怎么去的,她是被你逼跳崖的!” 秦漠寒面无波澜,眼中的温柔在这一刻退的干净,好像这几日那温顺的模样从未存在。 “我有寒王妃。” 秦漠寒的话就像突然砸在叶贞心上的石头,让他僵冷的心砸出一个坑洞,酸胀的厉害。 她心中隐有猜测,却没想到真是这个原因。 穆澜依嗤笑:“秦漠寒你真是可笑,阿贞都去了这么久了,你在这装深情给谁看?如果你真在乎阿贞,就应该让叶家沉冤得雪!” 穆澜依的话,就像一盆冷水,秦漠寒浇的脸色苍白。 “叶家三百五十六条人命,你以为一双腿就能还得了,一个爵位就能还得了?你忘了当初是你,亲自让阿贞监斩,亲自让她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在她眼前,你现在这样,又有什么用!” 穆澜依双眼通红,声调也一句比一句高,到后面隐有哭腔。 而叶贞紧紧地咬着后牙槽,垂下眸子,满心苍凉。 “不是这样的,我当初只是想保住阿贞,我只是想保住她……”秦漠寒终于艰涩地开了口。 穆澜依哼笑,反问:“那你保住了吗?” 这句话是压垮秦漠寒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没有保住,他非但没有保住,还亲手送叶贞上了死路。 他好后悔,他真的好后悔……可后悔又有什么用,他的阿贞,那个和他白首一生,儿孙满堂的阿贞,终究是不在了。 穆澜依的话如同一柄柄锋利的刀划开了他这一年所有的自欺欺人。 于叶贞,也一样。 见过了那夜的漫天星光,她竟也不想从这虚妄的梦境中醒来了。 叶贞缓缓地闭上双眼,再次睁眼时,有一滴泪落在地上,瞬间消散不见。 就像为这几日来的温情,为所有的曾经都画上一个句号,云清是假的,这世上从未有过云清这个人。 秦漠寒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来,这些天被压制化解的毒性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可他却强忍着,指尖苍白地抓着轮椅扶手,狠狠地喘了口粗气,看着穆澜依。 他的阿贞不会死的,他的阿贞就在忠义侯府等着他…… “穆小姐,请。”秦漠寒冷着脸送客。 而穆澜依也是干脆,想说的话都说了,她也压根不想在这儿待着。 她只恨她没有早一步赶回京城,只恨她救不了阿贞! 穆澜依一离开,房内便重归寂静。 秦漠寒将早已凉掉的药仰头喝下,只觉那苦涩似要渗透到他心里,他转脸看向一旁敬立垂眸的云清,目光微闪。 他真是疯了,竟将一个男人错看成了阿贞,还对着他,送出来了他为阿贞准备的生辰礼物…… “云大夫,我饮药已有十日有余,什么时候才能重新站起来?” 叶贞一听这话,就明白秦漠寒已经清醒了。 这药便是发挥了效果。 他压低嗓音,恭敬回道:“明日,草民便会用新药,届时,只要殿下每日坚持走动,月底便可康复。” “月底?” 秦漠寒淡淡敛眉:“云大夫果真不愧为药王谷的高徒,连御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一月便能康复。” 叶贞心中一紧,明白秦漠寒是起了疑心,面色一整,不卑不亢。 “殿下谬赞,药只是辅助,主要还是寒王殿下年轻体健。” “是么?”秦漠寒不置可否,又继续道:“许久未去药王谷,本王很是想念那里四季如春的景象。” “殿下怕是记错了,谷内长年潮湿,瘴气密布,或许未来谷内会有四季如春的一天。” 秦漠寒挑眉,淡淡道:“那倒是本王记错了,云大夫医术卓绝,不如就留在我这里做我的府医,本王不会亏待你。” 秦漠寒现在虽然已经被废了爵位,按理来说是不应该自称本王的,如今他的态度,怕是已经有了安排。 “草民惶恐,草民医术相较于药王谷其他同门不值一提,微末技艺是万不敢任此要职的。” “既是微末技艺,又怎敢请缨为本王诊病,还是云大夫嫌我这寒王府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叶贞皱眉,清醒后的秦漠寒犀利到咄咄逼人,一句话便让她进退两难。 如果答不是,那她就要待在寒王府,她的身份势必暴露,但如果答是,怕是她性命难保。 以秦漠寒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允许一个知晓他秘密,又不为他所用的人活在世上。 秦漠寒审视着叶贞脸上的表情,她的犹豫验证了他的猜测。 这个云清果真有问题。 见她许久未答,他淡淡开口:“云大夫,是留还是走?” 第37章 你下毒 叶贞躬身垂手,手心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在秦漠寒冰冷的目光下,她抬起双眸,神色平静:“如果草民是殿下,定不会在康复之前,让草民做出去留的选择。” 秦漠寒冷眸微眯,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你是在威胁本王?” “不敢,草民只是说了实话。”叶贞回答的不卑不亢。 她在赌,她在赌秦漠寒不会用自己的双腿做筹码。 “好一个说实话,云大夫当真是个妙人。” 秦漠寒的话听不出喜怒,可叶贞却暗暗松了口气。 她赌赢了。 就在叶贞要离开时,管家却前来禀告。 “王爷,护国公府的宋小姐求见。” 秦漠寒挑眉,淡淡道:“请。” 宋嫣然很快便到了正厅,一见到坐在轮椅上的秦漠寒,眼角微红,泪水也瞬间在眼眶里打转。 “王爷,是嫣然来晚了。” 美人垂泪,格外令人心疼,可惜秦漠寒并不是怜香惜玉之人,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宋小姐言重了,我已不是寒王。” 宋嫣然眼中的湿意更甚,眼泪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在嫣然眼中,殿下永远都是殿下,绝不是一个称号就能改得了的。” 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宋嫣然言辞恳切,就算是叶贞听着,都能感觉到其中的情深。 “殿下,我知您心中只有寒王妃,不要紧,嫣然不求能在您心中占有丁点位置,只要您能记得嫣然的名字就好。” 宋嫣然是以冰山美人闻名京城的美人,能说出如今这番话,想必也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叶贞垂眸静静地听着,听着宋嫣然像秦漠寒倾诉着满腔深情,觉得站立在一旁的自己实在是不合时宜。 而没等她出言告退,宋嫣然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脸上,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位先生是?” “云大夫,为我医治腿疾。” 宋嫣然的眼神一亮,看向叶贞的眼中燃起了希望。 “殿下的身体能康复?” 叶贞看向秦漠寒,用目光征求他的意见,见他似乎并不介意让宋嫣然知道他的病情,她想了想才开口道。 “如若一切顺利,半年后即可康复。” 秦漠寒不在意,叶贞却不想冒丁点风险。 她只有一个余生,再多的筹码也没有了。 “半年后,那可真是太好了。” 宋嫣然的高兴之情溢于言表,朝她行半礼。 “那就多劳先生费心了,若殿下康复,嫣然定会记得先生恩情。” 叶贞拱手:“不敢,这是草民应尽的职责。” 之后,叶贞便告退,待到她配好了药从忠义侯府回来,宋嫣然已经由正厅去了花园。 她回房的必经之路便是花园,当叶贞经过花园时,便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缠绵悱恻,如泣如诉,让人听的心中酥麻。 叶贞鬼使神差地抬起头,便见着了秦漠寒微扬的唇角。 他不疯时,眉眼总是冷峻,能像现在这般,便是代表着他内心是愉悦的。 迎面两个丫鬟忙着给两人上茶,经过她时,朝她行礼,紧接着便看着花园中的一对璧人感慨。 “都说患难见真情,宋小姐对王爷真是情深,真真是比忠义侯府那个白眼狼好多了。” “可不是嘛,我还是第一次见王爷在清醒的时候带着笑意,或许王爷也喜欢宋小姐,也未可知呢?” 两人零星的话传进耳朵里,叶贞提着药绳的手一顿,脚下的步伐也快了几分,将药交给了管家,便转身离开了寒王府。 翌日,是秦漠寒用新药的日子,叶贞比往常早来了一个时辰。 经过花园时,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凉亭内,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凉亭里不知何时放着一架焦尾凤琴,好像等待着下一次被拨动弹奏。 叶贞有些恍惚地想,这王府,终归是要去旧迎新的。 这是她所希望的,这样很好。 叶贞端着药碗,拿着蜜饯走向书房,没想到才刚推开门,就见宋嫣然也在。 她正优雅地坐在秦漠寒的对面,右手执白棋,同秦漠寒的黑棋对弈。 两人下的尽兴,叶贞便在一旁站着,直到她的手都端的麻木了,宋嫣然才遗憾地认输。 “殿下,嫣然是女子。”言语中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娇嗔。 “两军对弈,不分男女。”秦漠寒淡淡开口,顿了顿又道:“不过,能到现在才输,你的棋艺很好。” “真的吗?”秦漠寒的夸奖让宋嫣然俏脸微红,小声道。 “能得殿下一句夸奖,嫣然输的也值。” 两人言谈熟稔,竟是半点不见闺学时的剑拔弩张,看来昨夜的琴音着实拉进了两人的关系。 叶贞静静地想着,端着药碗的双手已经隐约有些抽搐,指尖更是被烫出了红印。 她见两人棋也下完了,该说的话也说完了,这才开口,将汤碗递送到秦漠寒面前。 “殿下,请用药。” 两人这才像是发现了叶贞,齐齐转过头来,宋嫣然率先表态。 “耽误殿下用药,是嫣然的错。” “与你无关,云大夫,以后站在房外候着即可。” 叶贞垂首,感觉指尖的灼热又烫了几分,眼角被药熏的干涩,低眉应声:“是。” 而宋嫣然听着用药,目光有些好奇的看向叶贞手中药碗,天真开口。 “这就是能够让殿下康复的药,闻着有些苦。” 叶贞不回话,对宋嫣然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态度。 见秦漠寒没有喝药的意思,叶贞又重复了一遍。 “殿下,请用药。” 秦漠寒的目光淡淡瞥过那药,显然是有些不想用。 这是又怕苦了。 叶贞有些失笑,却将早已准备好的蜜饯放在了一旁。 “殿下,良药苦口,还请殿下以身体为重。” 秦漠寒不置可否,宋嫣然却笑了笑,清冷的眉眼也带着笑意,像是第一次发现了秦漠寒的小癖好般。 “不如这样,嫣然帮殿下试试这药苦不苦。” 说完,她也没等秦漠寒回话,抢过叶贞手中的药就喝了一口。 药入口的一刹那,宋嫣然秀美的眉紧紧蹙起,带着些孩子气地自言自语。 “果真很苦,也难怪殿下不喝,不过,” 宋嫣然将碗端到的秦漠寒嘴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所对的位置正好就是方才她喝过的地方。 “云大夫说的对,良药苦口,还请殿下保重自己的身体,趁热……” 话音还没落地,宋嫣然还带着笑意的脸瞬间扭曲起来,一股黑血顺着宋嫣然的唇角流了下来,气若游丝地倒在他怀中。 叶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猝不及防,刚要说话,头顶就传来秦漠寒冷厉的声音。 “你下毒?” 第38章 假的 她下毒? 这三个字直接断定了叶贞的罪。 她有些想笑,此情此景,还真是有些熟悉。 叶贞抬眸,不卑不亢地盯着秦漠寒:“宋小姐不过沾了一点就口吐黑血,奄奄一息,毒性迅猛可想而知,如果是草民下毒,草民会连逃跑的时间都不给自己吗?” “再者,如果草民想害殿下,还费这么多天救治做什么,闲着没事?” 叶贞说话毫不客气,没给秦漠寒留半点面子。 她心中带着气,说话也带着刺。 可惜,秦漠寒面无表情地听完她的话,只冷冷撂下三个字。 “押下去。” 管家此时匆匆赶来,看到房内的情况也是惊疑不定,不敢违逆秦漠寒的意思,只看着叶贞,面色为难。 “云大夫,这……” “清者自清,不用殿下动手。” 叶贞嘴角强扯出一抹笑,并没有多少反抗。 秦漠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待叶贞被带走时,京兆府的府医也被请了进来。 叶贞被管家一路带到了王府地牢,地牢内弥散着一股霉味,很是湿冷,她不过呆了一会,手脚便僵了。 “云大夫,此事一定有误会,烦请您在这儿待会,相信殿下很快就会查清真相的。”管家好心宽慰道。 叶贞垂眸:“谢谢您相信我。” 管家叹气:“云大夫对殿下的好,小的都看在眼里,清者自清,您别太过忧心。” 叶贞微怔,心中却翻滚着情绪。 这段时间,她对秦漠寒很好?她自己竟是半点都没察觉。 叶贞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知道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宋嫣然的毒中的蹊跷,只是在这寒王府中,有谁想要她的命? 不对,那药原本是给秦漠寒喝的,只因宋嫣然插了一脚,才倒了霉。 那也就是说,下毒人真正的目标是秦漠寒? 可秦漠寒才被废了王位,如果真的中毒而亡,定会让圣上彻查,那些想要秦漠寒命的人,又怎么会急于在这个时候动手? 一时间,叶贞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猜测,最后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 如果说,是宋嫣然自己给自己下毒呢? 叶贞思绪万千,也不知道在地牢里呆了多久,直到她的浑身都变得僵麻,连呼吸都似乎带着寒气时,紧闭的地牢大门才再次被打开。 是来带她走的? 这里太冷了,她已经能感觉到寒疾爆发的前兆。 叶贞喘了口气,动了动僵硬的四肢,抬眸便对上了秦漠寒深邃的双眼。 “解药在哪里?” “……” 无形中,叶贞好像听到了心中一跟弦绷断的声音。 良久,她听到自己艰涩的声音道:“没有解药。” 她从没下过毒,哪里来的解药? 秦漠寒眉头微敛,眼神扫向管家,后者便端着一碗药走了上来。 他盯着叶贞,再次开口。 “解药在哪儿?” 叶贞盯着他,想从他深不见底的眼中看出些什么。 她不相信她都能看出的诡计秦漠寒却看不出,可如果他看出了,现在又是做什么? 叶贞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胸口越来越闷:“殿下,草民没下毒,又何来解药?” 秦漠寒毫无波澜地看了她一眼,声音不带丁点情绪,转头看向管家冷冷下令。 “灌下去。” “殿下,这……”管家下不去手。 秦漠寒挑眉:“怎么,他进府不过十日,就能让你忘了自己的主子是谁?” “属下不敢。”管家立刻跪下,走向叶贞。 叶贞看向那碗黑漆漆的药汁,眼角有些涩,这心口啊,也跟破了一个洞似的,呼呼地往里灌风。 第一次灌药,她没了孩子。 这第二次灌药,她又该没了什么。 叶贞没让管家动手,主动端起那碗药,仰头喝下。 药汁早已冰凉,如同一柄利剑,顺着喉咙一路切割,最后再扎进她心里。 她以为自己会疼,可却发现没有一丝痛意。 也对,早就麻木了,又怎么会痛? 她的身体缓缓滑下,意识消散之前,恍然地想。 到底是她心肠不够狠,如果够狠,又怎会被过去迷了心智,乱了判断。 叶贞再次醒来之时,是躺在王府的客房里,身体是温暖的,鼻尖也没了地牢那股潮湿的味道。 她这是得救了? “云大夫醒了。”秦漠寒低沉的声音响起。 叶贞吓的一个激灵,这才发现秦漠寒居然在她旁边,眼中的神情依旧冷漠,却是没了在地牢时候的肃杀之气。 叶贞微怔,脑子里一阵电光火石,有种不确定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中,她默了默,哑着嗓子说:“殿下,你是故意的。” “云大夫聪慧。”秦漠寒的话肯定了叶贞的猜测。 “一个废了腿的皇子才让人放心,让云大夫受累,辛苦了。” “……” 原来,在这场闹剧里,无论是她还是宋嫣然,都成了秦漠寒的棋子。 下毒的不是宋嫣然,也不是其他想对他下手的人,而是秦漠寒。 他用宋嫣然的情,做了攻击敌人的刃,无论宋嫣然死或者不死,圣上都会彻查此事,那些原本想对他下手的人,也会安分不少。 “那殿下的腿……” “好不容易才废了,现在还不是康复的时候。” “……” 叶贞像是被人迎头敲击,脑子里都是嗡嗡的。 假的…… 什么放心不下赶回,什么中毒导致双腿瘫痪,都是假的,都是他算计好的。 如今夺嫡之争已经初露端倪,他想用这样的苦肉计让自己置身事外,或许,不是置身事外,而是坐收渔翁之利。 算无遗策,果然不愧为名震天下的寒王! 可笑她还为了医治她的腿……叶贞,你还真是天真到可笑! 叶贞心中泛起层层冷意,由内而外让她不自觉打了一个哆嗦。 “殿下深谋远虑,让草民叹为观止。”叶贞从口中挤出这样一句话。 如果说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算计,那他的疯病…… 呵,原来从始至终,不过都是一场戏,而她只是参与这场戏的小丑,成了笑话而不自知。 秦漠寒,对她,从来就没有半点情意啊。 叶贞笑了笑,从床上挣扎着起身:“殿下,今日的药浪费了,草民重新配药,以免耽误了王爷的大计。” “去吧。”秦漠寒没有阻止,任由叶贞从床上起身。 等她离开,府医才从屏风处走出,微叹口气。 “殿下,您这又是何苦,经此一事,恐怕会令叶小姐寒了心,而且……” 府医顿了顿:“这恐怕只能延缓绝情散发作的时间,并不能根治。” 秦漠寒望着叶贞背影离开的方向,淡道。 “无碍,能多一日是一日,什么都没有她好好活着重要,加紧研制绝情散的解药。” 至于敢对她下药那人,他必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第39章 和亲 宋嫣然中毒的消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圣上大怒,下令彻查,一时间原本要对秦漠寒下手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在隔日的早朝上,圣上更是一纸诏书恢复了他的爵位,甚至连宋嫣然也因救皇子有功,而获封德言县主,一时间风头无两。 这一切叶贞都不知道,因为自从那夜回了忠义侯府,她便病了。 十日以来的夙兴夜寐,再加上绝情散的过度服用,让叶贞本就破败的身体更加羸弱,又因在地牢受了寒气,病的来势汹汹。 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七日之后。 见叶贞清醒,守在床边的小桃神情一震,喜极而泣:“小姐,你可算醒了,你已经烧了七日!” 她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只觉头重脚轻,嗓子更是如同火烧过,撕裂般的疼。 “水……” “好好,马上来!”小桃抹了把眼泪,立马从桌上端过早就准备好的水给叶贞喝下。 温热的水流过喉咙,喉头的痛楚才好了些。 等叶贞缓过神来,才看向小桃:“这几日寒王府可有起疑?” “没有,按照小姐您的吩咐,定期送药过去,走的都是药王谷的路子,不会有事。” 叶贞点头,小桃却是看着她欲言又止。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小桃默了默,吸了吸鼻子道:“小姐,你是不是为了秦漠寒,签了那份当书,效忠了公子?” 叶贞扯了扯唇,抽出手帕擦了擦她的眼泪:“傻姑娘,我是为了自己,公子的权势可助我复仇。” 小桃哽咽:“小姐,傻的是你,签了当书,以后你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叶贞的嘴唇一开一合,神色平和地朝她微笑:“没回头路,总比无路可走要好。” “小姐……” 你可知,你以前的路,尚能有自己做主,但跟了公子,那就是万劫不复。 看着叶贞强颜欢笑的模样,小桃想出口的话都梗在了喉头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贞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不说这些了,说说今日侯府里的事,王氏消停了这么些时日,可有新的动作?” “没有,想来是合欢蛊的事情暴露,她不敢轻举妄动。” 叶贞点头。 她现在也并不想横生枝节,她既然已经在闺学上露脸,相信忠义候也得到了消息,如今趁侯府老太太和一众侯府子女都在护国寺吃斋祈福,她将该做的事做了,也省的以后束手束脚。 “还有其他事吗?” 小桃点头,便将这段时间京城内的动向都汇报了一遍,当说到寒王府重获爵位,宋嫣然获封德言县主之后,叶贞的心扯了扯,嘴角扬起自嘲的笑。 这场戏,还真是皆大欢喜。 一日废,一日立,从云端到泥沼,也不过秦漠寒一念之间。 叶贞摇摇头,将不该有的思绪都从脑中甩出,最后起身换了件衣服,敞开门窗,将这屋内的病气驱散。 她正在花园散着步,就见穆澜依在一个丫鬟的引领下,拧着酒壶进了内院。 穆澜依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一见着她就皱了眉头。 “不过数日不见,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受了风寒,脸色难看了些。”叶贞温言。 穆澜依摇头:“我说的不是你的脸,”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叶贞的眸子:“阿蓁,是有谁欺负你了吗,明明想哭,却为什么要笑呢?” 叶贞闻言微愣,却被穆澜依握住了手:“阿蓁,若有人欺负你,我便把那人打的满地找牙,你说,那人是谁!” 穆澜依双目灼灼,如同一道光束,让她僵冷的心中都有了温暖。 她眉眼弯弯,音色温柔:“没人欺负我,是我自己傻。” 穆澜依白了她一眼:“你会比我傻?” “那我们这两个傻子,岂不是正好凑成一对?”叶贞打趣。 两人相视一眼,都笑出了声。 “我看这忠义侯府死气沉沉的,今儿天气好,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活动活动怎么样?”穆澜依脸色神秘。 “什么地方?” “你去了就知道了,定不会让你无聊的!”穆澜依昂首保证。 “好。” 叶贞不想搅了穆澜依的兴致,便带着小桃一同上了穆澜依的马车,一路来到了演武馆。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叶贞好笑。 穆澜依点头:“是啊,天天琴棋书画绣花多无聊啊,身为女子,更要懂得保护自己才是。” 叶贞被穆澜依拉着进了演武馆,一路在刀枪剑戟中穿行,这熟悉的场景,让她觉着恍如隔世。 场地已经被清场,整个场地干净整洁,没有汗味,反而有一阵淡淡的青草味道。 穆澜依跳上练舞台,伸手一拉就将叶贞带了上去。 “上次在闺学时,你能躲过我的石头,我就觉得你底子不错,后来你在回闺学的路上遇上土匪,我就想着要教你点防身术,一旦意外发生,咱们也不用靠别人。” 穆澜依抽出一柄软剑,递到叶贞手中。 “此剑名唤破军,送给你,我是按着你的身量打造的,你平时就将它别在腰间,如有意外,第一时间就能抽出,让歹人没办法近你的身。” 叶贞握着破军的手有些发颤,心中温热,看着穆澜伊明艳的双眼,鼻尖有些酸涩。 “澜伊,你为什么要送我破军?” 穆澜依一脸明知故问的模样:“刚才不是跟你说了,你要懂的保护自己。” 叶贞盯着她,缓缓开口:“只是这个原因?” “………”穆澜伊沉默,良久才状似无所谓道:“一个月之后,就要到漠北和亲了,你说我走了,谁罩你啊!” “你怎么这幅表情啊,我觉得挺好的啊!”穆澜伊笑笑。 “现在我可不是郡主,是公主了,听说漠北的风光不错,蓝天白云,骏马草原,美的很……” “再说了,漠北王为人豪爽,我嫁过去说不定还能享福呢!” 穆澜伊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那泪滴到叶贞的手背上,让她整个人都在哆嗦。 漠北和大应世代血仇,漠北王更是出了名的残忍暴戾,穆澜依嫁过去,怎么可能享福? 叶家没了,现在连穆家都要没了吗? 叶贞抬手,用指腹擦净穆澜伊眼角的泪水,一字一句地说。 “澜伊,你一直以来都没认过命,怎么这一次,却认了呢。” 她在穆澜伊震惊的目光下许诺:“你不会嫁到漠北,我保证。” “你,你是阿贞?” 第40章 跪着擦 穆澜伊定定地看着她,神情有些恍惚。 “嗯?”叶贞垂眸,逆光下的面容有些不真实,但就算是遮着面纱,也难以掩饰她惊心动魄的美丽。 她这才回神,揉了揉发红的双眼。 她不是阿贞,阿贞早就已经死了。 穆澜伊忍住鼻尖酸涩,白了她一眼:“说大话了吧,圣上指婚,就算是我爹,都无法违抗,你又怎么保证?” 叶贞眉眼温柔,声音却是笃定:“相信我,澜伊。” 穆澜伊摇头,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沉默片刻,才斟酌着说:“日后你若有麻烦,便去找秦漠寒,他能帮你。” 叶贞一愣,没想到穆澜伊居然会让她去找秦漠寒。 无论是从以前,还是现在,她知道的穆澜伊都对秦漠寒没有半分好感。 “我对她没什么好感,但” 穆澜伊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解释道:“但放眼这京城,能让我放心的也不过他和秦玉瑾。” “只是秦玉瑾母妃身份低微,又不得圣心,若真碰上忠义侯府都解决不了的事,怕是他也无法帮你,思来想去之下,也唯有秦漠寒。” “当然,你最好是没事,来,我再给你说说这京城里哪些人不能惹……” 穆澜伊将她知道的那些京城秘闻都事无巨细地同叶贞讲了一遍,生怕有丁点不清楚。 叶贞先是含笑听着,越听到后面,心中的湿意便化成了泪,不敢流出来,全忍在了眼眶里。 穆澜伊是最讨厌这些的,也不知花了多少时间将这些记下来,说给她听。 “你老是盯着我干什么?” 穆澜伊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额头:“都记清楚了吗?” 叶贞摇头,穆澜伊抓狂。 “瞧着你挺聪明的,怎么记性这么差,还好我早有准备。”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塞到叶贞怀里,没好气地说:“我都给你写在上面了,就怕你记不住,就你模样,我怎么放心得下……” 叶贞将小本子重新放到她手里,一字一句地说:“是啊,就你这模样,我又怎么放心的下?” 穆澜伊一愣:“阿蓁,你……” 叶贞柔声:“你不会嫁到漠北,我保证。” 她的话很轻,却莫名的有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这一瞬间,穆澜伊竟像是见到了叶贞。 当时,她第一次爬树,在树上不敢下来,也是叶贞在树下,朝她伸开双臂,笑着看着她。 “你不会受伤的,我保证。” 两人在练武场呆到了中午,到了饭点,穆澜伊便拉着叶贞来醉月楼用餐,却没想到会遇上宋嫣然。 自从被圣上封了德言郡主,宋嫣然可谓春风得意。 如今她仍然是一身白衣,只是衣服的材质却不再是市面上时兴的蜀锦,而是换成了贡缎,缎面流冰,在春日的阳光下犹如月华,更衬的她高贵不可亵渎。 穆澜伊被晃的眼晕,拉着叶贞转身就走,却没想到被宋嫣然一个声音唤回。 “这不是近日新封的安宁公主,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还真是有缘。” 宋嫣然又准又狠,一刀就扎在了穆澜伊的心口上。 穆澜伊顿住,转身一个冷笑:“既然看见本公主,还不行礼?” 宋嫣然一僵,没想到这一次穆澜伊反应的这么快,却仍是咬着牙行了礼。 随后她的目光扫向在一旁神色从容的叶贞,眼中闪过一抹妒忌。 果真是天生的狐媚子。 这皇室的贡缎,都压不住这贱人的骚气! 原本簇拥着宋嫣然的公子哥们儿看见叶贞,也有些直了眼。 真真是个绝色美人,不过一袭简单的青衫,静静地站在那儿,便像是一幅水墨画,让人赏心悦目。 周围人的反应落入宋嫣然眼中,她心中嫉恨,脸上笑意却深了几分。 “这不是叶小姐吗,听说你病了数日,可是大好了?” “多谢县主关心,已无大碍。”叶贞淡淡回道。 宋嫣然浅笑:“那便好,今日既然碰上了,不如就由我做东,请公主和叶小姐用膳。” 宋嫣然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十分和善,穆澜伊和叶贞相视一眼,便都点头应允。 到底是德言县主,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齐的。 席间,宋嫣然和穆澜伊你一言我一语,不见硝烟,却刀光剑影。 原本叶贞以为这顿饭会安然无恙的过去,却没想到宋嫣然还是没放过她。 叶贞正眼观鼻鼻观心,便听宋嫣然一声低呼。 “大胆,你可是知这是御赐的锦缎,损毁御赐之物,理应问斩!” 叶贞挑眉,心道这是前菜过了,正餐开始了。 果然,下一秒,刚才经过她身边的传菜小厮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吓破了胆。 “县主饶命,县主饶命,若非刚才这位小姐绊了我一下,我,我又怎么会将汤汁洒到您的鞋上?” 雅间的门因为传菜开着,所有人都被方才碗碟落地的声音吸引过来,都好奇地看向雅间内。 宋嫣然眸光一闪,立刻出言。 “荒谬,叶小姐乃忠义侯府嫡女,知礼守礼,温柔善良,又怎会故意绊你?” 闻言,小厮立马爬到叶贞身边,又哭又求。 “叶小姐,您说说话啊,您救救我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都指着我,求您救救我!” 叶贞心中淡笑。 还真是好话歹话都让宋嫣然给说了。 如果她救,就是承认刚才是她绊倒了小厮。 如果她不救,那刚才宋嫣然所说的温柔善良便成了笑话。 无论她选哪一种,都要中计。 穆澜伊此时也看出了宋嫣然的用意,怒上心头,顺手就将那小厮从地上提了起来。 “刚才叶小姐连动都没动,怎么就绊了你了,你敢撒谎,小心你的脑袋!” “公主殿下,小人真的没有撒谎!”小厮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大有穆澜伊要屈打成招的意思。 百姓都是同情弱者的,此时看到小厮哭成这样,也不免窃窃私语。 “这是哪门子的公主,简直就是个泼妇!” “就是,那个叶小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人美心黑,这些达官贵人,只知道欺负我们平民百姓!” 听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宋嫣然唇角的笑意更甚,她眼中闪过怜悯,这才对小厮道。 “罢了罢了,你也是可怜,这件事不如就算了。” 她的话音才落地,她身边的侯门千金便开口了。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县主您宽厚,但御赐之物受损却是事实,此事既然是因叶小姐而起,就请叶小姐为县主的鞋面擦净污渍。” 叶贞瞥了眼那被汤汁染了的鞋面,要擦净,只能跪着,她神情平静,淡淡道。 “这位小姐的意思是,让我跪着给县主擦鞋?” 第41章 她,有本王护 此言一出,全场气氛一凝。 众人的目光瞬间落在宋嫣然染了脏污的鞋面上,也是一愣。 可不就是跪着才能擦干净…… 那位侯门千金早得了宋嫣然的示意,虽被叶贞的气势惊了惊,却还是咬牙道。 “怎么,御赐之物,叶小姐还跪不得了?” 小厮的哭泣声还在继续,周围众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 宋嫣然不着痕迹地看了那名侯门小姐一眼,那名小姐立刻追问。 “叶小姐,你不擦鞋,难道是不将圣上放在眼里?” 叶贞眉目浅淡,并未因为侯门小姐的咄咄逼人而恼怒。 “这位小姐慎言,凡事都要讲求证据,若真是我的过错,我自然当为县主擦鞋,若不是,我忠义侯府也不是凭白被人污蔑羞辱的。” 一番话说的有礼有节,让在场不少人都暗自点头。 到底是名门出生,气度果然不凡。 叶贞的目光落在那名涕泪交加的小厮脸上,淡淡问道。 “你是左撇子?” “啊?” 小厮一愣,原本以为叶贞会质问她,却没想到她却问的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想好的说辞一句也用不上,只能据实回答。 “是。” 叶贞点头,淡淡地抿了一口茶:“既然是左撇子,你从我右边上菜,若是我绊的你,你手中的菜,只会洒在安宁公主身上,” 叶贞声音不大,却很清晰,视线落在小厮骤变的脸色上。 “还是说你在落地时还抽空表演了一个杂技,这才会将菜洒到坐在安宁公主对面的德言县主脚上?” 此言一出,全场落针可闻。 众人仔细瞧了瞧现场的方位,还真如叶贞所说。 除非小厮现场表演了杂技,否则就是在陷害叶贞。 在场的公子小姐无一不是人精,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意味深长地看向宋嫣然。 看来这德言县主还记着上次在闺学的仇怨呢! 而宋嫣然也愣住了,她没想到叶贞居然会这么细心,非但没被吓住,反而立刻就脱了身。 不过,就算她识破了又如何,她早就准备好了后招。 就在叶贞要将小厮口中的信息审出来时,一声低沉的男声突然传入她的耳中。 “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 叶贞的身子一僵,而宋嫣然则是言笑晏晏地起身,朝来人行礼。 “寒王殿下万安。” 其余众人也纷纷行礼。 秦漠寒…… 原来,这才是宋嫣然真正的杀招。 她转过身子,也朝男人行了一个礼,后者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而看向宋嫣然,目光中带着一丝难得的柔和:“怎么了?” 宋嫣然耳根微红,答道:“圣上御赐的贡缎被人弄脏了,叶小姐正审着……” “寒王殿下,这小厮被叶小姐绊倒,弄脏了县主的鞋面……”刚才追问叶贞的侯门千金立马插话。 “不是这样的,殿下,是嫣然没注意。”宋嫣然表现的落落大方,虽没提及叶贞,反而却给人一种帮叶贞遮掩的假象。 叶贞听着两人的一唱一和,都不得不佩服宋嫣然的演技了。 果然,秦漠寒听见此话,微微皱眉,继而冷冷地吐出一句话:“既如此,怎么还不擦?” 这话说的真轻巧啊。 就如同她还是一年前那个将心捧到他手中的傻子,任何人随便说一句话,就能将她的心反复践踏。 可惜,她的心早硬了,谁要想踩,断的只会是自己的腿。 叶贞将早已凉透的茶水放在桌上,似笑非笑:“寒王殿下伤了腿,连脑子也伤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叶蓁,居然敢呛声寒王,胆子也太大了! “这贡缎并非我弄脏,我为何要擦?殿下若想讨美人欢心,大可想点别的法子,通过羞辱他人的方式显出自己的爱怜,实在可笑。” 众人已经被叶贞惊的说不出话来,秦漠寒更是一张冷脸黑的能滴出水。 他气叶贞对他的冷漠,更气他说出这般刺人的话,他握着轮椅的指尖发白,声音冷的像块冰:“叶蓁,你好大的胆子!” “怎么,寒王殿下是要治我的罪?” 叶贞的眼神毫无畏惧,不卑不亢:“也好,京兆府办事公正严明,将这信口雌黄的小厮一起带过去,先查究竟是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污蔑侯府,再治我对寒王殿下的大不敬之罪。” 穆澜伊听的热血沸腾,如果不是现场情况不允许,她简直就要为叶贞鼓掌了。 而秦漠寒则是眉头紧皱,没想到叶贞居然丝毫没给自己留后路。 宋嫣然此次是有意为之,护国公府已经要对阿贞下手,他必须要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京兆府,无疑是最安全的地方。 秦漠寒手背的青筋暴起,强忍着内心的不舍,冷脸对着身边的侍卫下令。 “带走。” 穆澜伊一听秦漠寒真要抓人,立刻阻拦。 “寒王殿下,阿蓁重病初愈,绝不能去京兆府大牢。” 重病初愈? 秦漠寒的心狠狠一揪。 怎么会?她明明一直有送药进入寒王府! “你……” 秦漠寒刚要说话,就被一道温润的声音打断。 “三弟,不知本王的王妃犯了何种过错,需要送到京兆府大牢?” 王妃? 所有人都转过头,只见瑾王秦玉瑾不知何时进入了雅间内。 他一袭白衣,姿态从容,握住叶贞的手将她护在身侧,眉宇温润,眼中的袒护之意却一览无余。 众人面面相觑。 这忠义侯府嫡女什么时候成了瑾王妃?竟是半点消息也没传出! 别说是众人,就连叶贞也是一头雾水,一只手被秦玉瑾握着,十指紧扣,无法挣脱。 “瑾王殿下……” 秦玉瑾垂眸注视着她,清澈的眸子里只倒印出她的影子:“阿贞,信我。” 秦漠寒在看到秦玉瑾和叶贞交握的双手时,眼中的冰寒几乎化成实质,盯着秦玉瑾的眼神如同利刃。 “瑾王妃?倒是不曾听父皇提起过。” 秦玉瑾温言:“刚请的旨意,三弟不知晓也是正常。” 刚请的旨意?好一个刚请的旨意! 他已经警告过秦玉瑾,叶贞是他的,他居然还敢向父皇请旨! 他对自己这个哥哥,是不是太过仁慈了…… 秦漠寒怒火中烧,却是没理会秦玉瑾,反而看向叶贞,一字一句地问:“叶小姐,你是瑾王妃?” 第42章 代价 “叶小姐,你是瑾王妃?” 秦漠寒眼神凉薄,唇角却是笑着的,那笑容极为狠厉,让叶贞背脊都升起了凉意。 叶贞很清楚,如果今天她的回答不让秦漠寒满意,恐怕秦玉瑾也会被连累。 毕竟,眼前的男人,狠到连自己的双腿都可以放弃,对自己都这般狠,对旁人自也不会手下留情。 更别提穆澜伊对秦玉瑾用情至深,而她从始至终也只将秦玉瑾当做朋友,并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叶贞用力将自己的手从秦玉瑾手中抽出来,不去看他眼中瞬间黯淡的光,只垂首对他道。 “瑾王殿下,叶蓁不才,配不上瑾王妃的尊位。” 秦漠寒绷紧的身体微微一松。 刚才那一刻,他极怕叶贞会应下秦玉瑾,还好,阿贞终究是没选别人。 秦玉瑾手中还残留着叶贞手指的温度,可手心却是空空荡荡的。 这是他念了多少年,想了多少年,又差点错过了一生的人啊。 这一次,他不想凝视她离去时的背影了,他想站在她身侧,不惜一切代价。 他闭了闭眼眸,在叶贞离开之前重新握住她的手。 叶贞微愣:“瑾王殿下……” 秦玉瑾对她微笑,眼中却带着股一往无前的执拗:“阿贞,信我。” 他云淡风轻地注视着秦漠寒,语气平和,可说出来的话,却难得锋锐。 “毕竟,叶小姐是本王的王妃。” 秦漠寒错愕,下一刻,眼中浮满碎冰,内心涌起滔天怒意,可脸上却是面无表情,冷冷道:“是吗?” 雅间内火药味甚浓,所有人都有些头皮发麻。 宋嫣然也没想到好端端地会冒出一个瑾王破坏她的计划,她虽不甘,但也不能真让一个王妃擦鞋。 她正想找个借口把这件事揭过去,没想到秦玉瑾的目光却落在了她的脸上,看的她心头一紧。 不过,他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便转向了那名跪在地上的小厮。 “是你自己说,还是本王来帮你说?” 小厮早就本这一连串的变故吓的心惊胆颤,此时听见秦玉瑾的话,更是脸色惨白,满头大汗,支支吾吾地说:“小,小人,兴许是小人记错了……” “记错了?” 秦玉瑾笑了,却让在场中人都听出了其中的冷意:“无妨,自有让你记对的法子。” 说完,他的视线转向他身后的面容肃正的中年男人身上,淡淡开口。 “王大人,本王听闻,刑部新进了一种对口供的法子。” 中年男人垂首躬身,恭敬回道:“是,瑾王殿下,这法子说来也简单,让重犯说明犯案的细节,由刑部进行比对,如有说错或隐瞒的,便割下一块肉,既能保犯人不死,又能提高口供的真实性。” 割肉? 在场的公子小姐们都被这血淋淋的两个字吓的一个哆嗦,而那小厮更不用说了,面无人色,朝着秦玉瑾的方向拼命磕头,不停求饶。 “瑾王殿下饶命,瑾王殿下饶命,我记得了,我记得了,是德言县主,都是德言县主让我假装被王妃娘娘绊倒,想羞辱王妃娘娘的,小人,小人也是被逼的啊!”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信口雌黄,污蔑本县主!” 宋嫣然恨不得当场撕烂小厮的嘴,猛然从座位上起身,厉声喝道:“来人,立刻将这贱民拖下去打死,以儆效尤!” 小厮也是豁出去了,这瑾王殿下摆明是要为瑾王妃出气的,咬死宋嫣然,说不定他还能活命。 “瑾王殿下,寒王殿下,如果不是德言县主找到小人,又给了小人大笔银钱,并保证以后让小的飞黄腾达,小的又怎敢污蔑瑾王妃?” “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宋嫣然气的胸膛上下起伏。 “两位殿下,您们可千万别被这贱民骗了,我今日碰见叶小姐,实属巧合,又怎么会提前知晓了她要来醉月楼用餐,陷害于她!” 秦玉瑾敛眉,看向小厮:“你作何解释?” “解释?小人愚钝,自是没有县主能言善道,但银票都在小人家中藏着,如果两位殿下不信,大可派人去取,这就是小人最好的解释!” 幸亏他当时留了心眼,就是怕着了这德言县主的道,没想到现在居然真的用上了。 听到银票两字,宋嫣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银票? 这小厮居然留了一手! 当银票从小厮家中取出的时候,看到那上面护国公府的签章,宋嫣然双眼都有些发黑。 秦玉瑾目光扫了一眼银票,似笑非笑:“一千两,护国公府出手还真是阔绰。” “……”宋嫣然气的浑身颤抖,一时无语。 秦漠寒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宋嫣然的算计,此时秦玉瑾把事情捅出来,他心中就算再怒秦玉瑾横刀夺爱,也会顺势而为。 “县主,到底是怎么回事?”秦漠寒将银票放到宋嫣然面前,眼中满是失望。 “殿下,这小厮血口喷人……” 宋嫣然绝对不会承认,心如电转,立刻狡辩:“护国公府前段时间遭贼,其中便有银票丢失,这事京兆府也是知晓的,如今我看着银票上的编号,正是护国公府丢失的那一张银票,请殿下切勿听信小人之言,还嫣然一个清白……” 还她一个清白?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这小厮就是个普通人,能进的了守卫森严的护国公府? 就算真是这小厮偷的,他藏着掖着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把银票的事捅出来? 众人心如明镜,但却不会当面揭穿宋嫣然,权当是为护国公府留一个颜面。 宋嫣然泫然欲泣,双肩微颤,一脸受了极大污蔑的模样,委屈地注视着秦漠寒。 而秦漠寒同她对视片刻,终是看向秦玉瑾,蓦然开口。 “二哥,我信德言县主所说,此事,是这小厮一人所为。” 他信宋嫣然所说…… 叶贞嘴角扯了扯。 也是,真相也只有对在乎的人而言才是真相。 因为不在乎,所以就算是铁证如山,在秦漠寒眼中也不敌宋嫣然的一滴眼泪,一句娇嗔。 叶贞心中一片冰凉,而秦玉瑾瞥见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痛楚,心疼不已。 秦漠寒伤她,那他便护她,阿贞,他再也不会让给秦漠寒! “既然如此,王大人,此人污蔑王妃,攀扯县主,接下来的事,就麻烦你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今日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要真追究起来,他们也很麻烦,而现在瑾王摆明给了寒王一个台阶下,也给了护国公府一个台阶下。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此事终于结束的时候,秦玉瑾的视线却又看向宋嫣然,淡淡道:“但今日,如不是应了县主的邀约,王妃也不用受此等委屈,县主之名,怕是宋小姐当不起。” 第43章 他的心真硬啊 县主之名她当不起? 笑话,就因为她让叶蓁受了委屈?凭什么! 宋嫣然银牙紧咬,怒火中烧:“瑾王殿下,虽然您贵为亲王之尊,但县主的封号,是皇上亲封,要免要撤,也由不得殿下。” “哦?”秦玉瑾微微上挑的尾音听的宋嫣然心凉不已。 “那便麻烦王大人好好审审这小厮,本王也好回禀圣上圣裁。” 该死!瑾王居然用这件事威胁她! 难道她真要自请撤掉县主之位吗? 不行,绝对不行! 宋嫣然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秦漠寒,希望他能为了她同秦玉瑾周旋。 可惜,秦玉瑾的提议正中秦漠寒的心意,就算宋嫣然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他也不会理睬。 宋嫣然心恨到滴血,可却只能含着泪服软:“瑾王殿下说的对,今日让叶小姐受了委屈,是嫣然的不是,嫣然会自请辞去县主之位,修身养性,以免下次再出了这样的麻烦。” 秦玉瑾这才点头,握着叶贞的手,转身便离开了雅间,留下一群面色各异的人。 看来瑾王还真是很疼瑾王妃,否则以他一向温润有礼的性格,又如何会当众给宋嫣然难堪? 而宋嫣然望着叶贞离开的背影,眼中满是恨意。 都是叶贞这个贱人,勾引了秦漠寒不算,还勾引到了秦玉瑾,等着吧,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绝对不会的! 她转身朝秦漠寒道歉,一双美眸满是泪光。 “殿下,今日都是嫣然的错,扰了殿下的兴致……” 秦漠寒将视线从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收回,强忍着想要跟上去的冲动,瞧着宋嫣然这张令他倒尽胃口的脸,淡淡开口。 “不是你的错,今日你也受了惊,好生回府休息,不必过多在意,县主之位,也算不得什么。” 宋嫣然眼神一亮。 听秦漠寒的意思,难道还会有比县主之位更让她风光的补偿吗? 她喜不自禁,心中的恨意也消散不少:“多谢殿下关心,嫣然知道了。” 同时宋嫣然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要秦漠寒的心还在她这儿,她这一局,便不算全输。 一场宴席不欢而散,而穆澜伊呆呆地注视着两人相携而去的方向许久,终是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朝着秦玉瑾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 叶贞被秦玉瑾一路拉着,直到两岸莺啼,她才终于将手从他手中挣脱而出。 她看着手腕上微红的印子,从来没想过看似温润的秦玉瑾,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殿下……” “阿贞……”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最后还是叶贞先说了话。 “多谢殿下维护,叶蓁惶恐。” 秦玉瑾垂眸,盯着叶贞的目光像是燃了一团火:“维护王妃,是本王所愿。” “……殿下,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 叶贞顿了顿,抬眸,望进秦玉瑾眼中的一片澄澈,一字一句地补充:“现在,以后,都绝不会有。” 现在,以后,都绝不会有。 秦玉瑾心中有个地方隐隐作痛,脸上却始终温润。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试一试,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就算余生都不行,那我也至少陪你走过了余生。” 叶贞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殿下,叶蓁会向圣上陈情,瑾王妃的位置,绝不应该是叶蓁。” 她望着秦玉瑾的双眼:“殿下,珍惜眼前人,有些人,别等到失去了才后悔,安宁公主的心意……” “阿贞,”秦漠寒打断了她的话:“我正是因为清楚安宁公主的心意,才从不给她回应。” “没有希望,便没有绝望,我对她没有情意,若真应了她的心意,才是对她的不负责。” 秦玉瑾目光温柔,凝视着叶贞,眼中波光潋滟:“这点,我和阿贞是一样的。” “……” 叶贞无言,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服秦玉瑾,因为她对秦玉瑾的回复亦然。 因为不爱,所以不给对方半点念想。 因为不爱,所以不会肆意挥霍对方的心意。 这便是她的底线。 河岸边的柳叶被春风吹响,似叹息,似呜咽,可想到演武场中穆澜伊满脸笑容下隐藏的绝望,叶贞终是没忍住。 “但安宁公主即将前往漠北和亲,殿下……” “去漠北和亲,是我的建议。” 什么! 叶贞脸色一变,所有想要出口的话,都被秦玉瑾这句话打的措手不及。 “比起寒王府,漠北是她最好的归宿。” 叶贞瞳孔骤缩,还没等她开口,就感觉一阵风冲到了两人面前,紧接着一道清脆的巴掌声便在河岸边响起。 秦玉瑾的脸被扇到一边,而穆澜伊双眼通红,半松开的手掌微微颤抖着。 “秦玉瑾,你当你是谁?” “是,是我穆澜伊犯贱,是我穆澜伊不知廉耻地缠着你,可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替我决定自己的归宿!” “最好的归宿,漠北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漠北王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 “秦玉瑾,你是想让我死,这样就能永远不缠着你了吗!” 穆澜伊的质问一声比一声凄凉,眼泪夺眶而出,她死死地捂住心口,像是这样就能捂住那被扎出血洞的内心,这样就不会疼似的。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穆澜伊蜷缩地蹲在地上,像只无助的小兽般呜咽。 她的骄傲,她的情意,她的期望,都在听到秦玉瑾说出的话时,彻底碎了。 看着这样的穆澜伊,叶贞便像是望着以前的自己,心疼不已。 穆澜伊抬起头,想从秦玉瑾眼中看到丁点的在意,可她看到的,只有他远去的背影。 “秦玉瑾,你的心怎么这么硬啊……” 硬到连解释都不愿意说一句,硬到连敷衍她都不愿。 她也是会痛的啊,她也是会哭的啊…… 穆澜伊失魂落魄,倏然起身,抱着一旁的叶贞哭的像个孩子。 “阿蓁,我好疼,为什么会这么疼……” “阿蓁,他不爱我便罢,为什么要让我去漠北,为什么要让我嫁给别的男人……” “阿蓁,我不想再爱他了,我再也不爱他了……” “为什么我会爱上皇家的男人,为什么啊……” 穆澜伊越哭越凶,泪如泉涌,声音也被江风吹散,支离破碎。 而叶贞轻拍着她的背,内心叹息。 是啊,为什么她们会爱上皇家的男人? 为什么她们爱的人,都不爱她们? 穆澜伊抱着叶贞哭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直到穆澜伊哭的半点声音都发不出,她才从叶贞的怀中起身。 “阿蓁,对不起。” “澜伊,对不起。”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穆澜伊红肿着眼泡瞪她:“傻子,你道什么歉?” 叶贞也回眸看她:“那傻子,你道什么歉?” 穆澜伊看向日落西山,笑的坦荡:”是啊,我们道什么歉呢,不过是爱错了人,不过是表错了情。” “不过,还好,你做了瑾王妃,日后我在漠北,也放心了些……” 叶贞望着穆澜伊,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澜伊,我不会是瑾王妃,而你也不会嫁到漠北,你信我。” 穆澜伊揉了揉眼睛,笑笑:“不说这些了,哭这么久,我都饿了,醉月楼没吃好,这顿晚饭可千万不能再马虎了。” 看着这样故作坚强的穆澜伊,叶贞突然想起今早她对自己说的话。 明明想哭,却为什么要笑呢? 等告别了穆澜伊,叶贞却并没有回忠义侯府,而是往宫门方向走。 没想到,叶贞的马车还未进宫门,就被御前太监首领拦了下来。 “忠义侯府叶蓁,跟咱家走一趟吧。” 第44章 选择 叶贞微愣。 御前首领太监怎么会找上她? 她心中微沉,面上却是惶恐,立刻下车行礼,面色恭敬:“不知这位公公找叶蓁何事?” “不是咱家找你,而是圣上找你。” 叶贞的心又沉了几分。 没想到真的是文帝,难道今日在醉月楼的事这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叶贞心中忐忑,面色却不露分毫,没再多问,紧跟着太监进了御书房。 “皇上,叶蓁带到。” 首领太监恭敬汇报,而叶贞立刻下跪行礼,一如所有外臣女眷面对皇帝时的恭顺。 “臣女叶蓁,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抬起头来。” “是。”叶贞先是重重叩首,紧接着缓缓地抬头。 饶是文帝见过天下美人无数,却也是略一失神。 好一个美人! 虽是轻纱遮面,但却已经能想象到面纱下的绝色风姿,难怪让他两个儿子都失了方寸,姓叶的,还真是一个不让人省心! “为何戴着面纱?”他的声音更显冷厉。 “回禀圣上,臣女重病初愈,脸上还有疹子,唯恐污了圣目。” 文帝扬眉,一双凌厉的眸子将叶贞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而叶贞则表现的落落大方,从始至终都没露出怯色。 这性子,也让人讨厌! 文帝冷眸微眯,声音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大胆叶贞,勾引皇子,令兄弟阋墙,赐死。” 叶贞心头一跳,冷汗瞬间浸湿后背,却没有丝毫反驳,深深叩首:“臣女,叩谢君恩。” 她的反应出乎了文帝意料,这个反应,倒有些意思。 “哦?”文帝挑眉:“你就不为自己辩驳一二?” “皇上是天,说的话就是天意,皇上要赐死臣女,那便是臣女的命,臣女不敢逆天,更不改逆命。” “哈哈哈,好一个不敢逆天,不敢逆命!” 原本面色森寒的文帝突然朗笑出声:“忠义侯府的确教了个好女儿,很会说话,虽是同名,这性子却甚得朕心。” 虽是同名,叶贞自然知道这个同名指的是什么,强忍心中冷意,神态越发虔诚。 “臣女惶恐,臣女自是忠义侯府嫡女,为君忠诚,为君孝义,乃是臣女本分。” “你说的很好。”文帝微笑:“方才不过是朕给你开的一个小玩笑,别吓着了。” “臣女不敢。” 叶贞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 她,赌赢了。 笑声过后,文帝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起来吧,瑾王已经向我求旨,你是未来的瑾王妃,日后便是朕的儿媳,不用如此生分。” “臣女惶恐。”叶贞说完就要再跪,却被文帝挥手打断。 “好了,你去屏风之后待着,等朕传召。” 站在屏风之后? 文帝到底要做什么? 叶贞心中疑惑,却没露出半点端倪,毕恭毕敬地走进了屏风之后。 她刚进屏风不久,御书房外便传来‘寒王求见’的声音。 秦漠寒? 他怎么会来? 叶贞微惊,心中隐有猜测,却是不想再多想下去,凝神静气,将自己的呼吸降到最低,听着屏风之外的动静。 自从醉月楼离开之后,秦漠寒便进宫求见,只是一直被文帝晾着,直到方才刚得了传召,便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御书房。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安。” 文帝端着手中茶盏,淡淡道:“身子可好些了?” “谢父皇关心,儿臣身体无碍。” “无碍?”文帝冷笑一声,手中茶盏迎头砸向秦漠寒。 砰! 茶盏摔落在地,而秦漠寒也被滚烫的茶水淋了满头,却是连吭都没吭一声,恭敬地维持着方才的姿势。 “我看你身体无碍,脑子却有碍,以前是叶贞,现在是叶蓁,朕的儿子可不是生下来当情种的!” 秦漠寒无视脸上滚烫的水珠,咬牙道:“父皇,叶蓁是我的寒王妃,哪有再嫁二哥的道理?请父皇收回成命!” 砰! 又是一个茶盏砸过去,这一次,砸破了秦漠寒的额头,有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他却再次深深叩首,固执地重复道:“请父皇收回成命。” “我看你真是疯了!” 文帝盯着秦漠寒的眼中既愤怒,又失望。 “当初你为了保叶贞一命,自请废王,现在又为了一个同名同姓的叶蓁,抢你哥哥的王妃,你简直是魔障了!” 自请废王? 屏风后的叶贞呼吸一滞。 怎么可能?秦漠寒从来就没爱过她,怎么可能为了保她,自请废王? 叶贞不敢相信耳中听到的话,却又控制不住纷繁杂乱的内心,连呼吸都凌乱了几分。 “儿臣没有魔障,我认定了她是寒王妃,她就是寒王妃。” 秦漠寒满身狼狈,声音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叶贞心上,将她僵死已久的心,砸出了一个裂缝,酸胀的难受。 秦漠寒,你到底在干什么? “父皇,请您收回成命。”秦漠寒又固执地重复了一遍。 文帝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一字一句道。 “好,你二哥为了和朕换得这个瑾王妃,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只要你也能同他一样,朕或许可以考虑收回成命。” 秦漠寒冷眸一亮,眼中闪现一抹希望。 “什么代价?” 文帝笑着看他,缓缓道:“皇位。” 文帝欣赏着秦漠寒微变的神色,慢条斯理地说:“朕这些个儿子里,最有潜质的,也就是你和玉瑾,他自愿放弃争夺这个位置的资格,选择了一个女人,而你,我最看好的儿子,你是否也要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江山?” 文帝的声音很缓慢,声音很清晰,一言一语都带着诛心的力量。 “若你不要,这江山便是他的,若你要,这江山便是你的。” “怎么样,这样的代价,你能不能付出?” 整个御书房一片沉寂,似乎只能听到秦漠寒有些凌乱的呼吸声。 而屏风之后,叶贞的心也跟着不自觉地揪紧。 她不想听秦漠寒的选择,却控制不住心底翻涌而出的情绪。 御书房里的沉寂并没有持续太久,终于,她听到了秦漠寒的回答。 “儿臣,付不出。” “……” 她早就知道答案的,从文帝问出这个问题时就知道了。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叶贞垂下眸子,似乎都能听到胸腔传来的剧烈心跳。 每跳一次,都会牵扯出刺痛感,好疼啊,真是自作自受的疼啊。 文帝的笑声再次在御书房响起,他走到秦漠寒身前,弯腰亲自将他扶了起来,满意道。 “漠寒,你果真没有让朕失望,朕的儿子中,朕最看重的就是你,好好养身子,等你身体康复之日,就是你位临东宫之时,你啊,可千万别让朕失望!” 秦漠寒垂手,敛下心中的冷意,恭敬道:“儿臣,定不会让父皇失望。” 他太清楚他父皇是个怎样的人了。 他只有登上更高的位置,才能为叶家平反,只有登上更高的位置,才能真正保护阿贞。 他忘不了叶家满门抄斩时的场景,更忘不了落雁岭上忠良埋骨的无奈。 他只有登上至尊的位置,才不会让叶家的悲剧再重演! 秦漠寒恭敬地从御书房退了出去,而叶贞也从屏风后被召了出来。 “听清楚了?” 叶贞胸口一刺,恭敬回道:“是。” “瑾王为了你放弃了江山,让朕很是失望,以后安心跟着瑾王,若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瑾王赐死,你也活不了。” 叶贞双手抓拢,忍住心中激荡,俯身跪拜:“臣女遵旨。” 她弯腰退出了御书房,却在房门那一刻,看到了门外满脸铁青的秦漠寒。 第45章 只能是他的 震惊、痛苦、内疚、自责……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叶贞从秦漠寒的眼中竟看出了这许多的情绪。 可这么多情绪是为了什么呢,江山,美人,自然是选择江山。 秦漠寒被叶贞眼中的冷漠刺痛,他想解释,可他却看到文帝的眼。 那是一个帝王铁血无情的眼。 他不能解释,至少不是现在。 秦漠寒强忍着内心焦灼,看向叶贞的目光冰冷而又无情。 叶贞以为自己会哭,可她没有,她只是恭敬地朝秦漠寒行礼,紧接着,陌生而又疏离地离去。 她一上车,小桃便担忧地看过来,瞧见她的脸色,立刻递上了药。 “小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退婚之事出了岔子?” 叶贞将药瓶推远,身体缓缓地靠坐在软塌之上,原本瘦弱的身体也如同被似被红墙绿瓦压垮,更显单薄。 “计划有变,婚暂时退不了了。” 小桃张了张嘴,却见叶贞已经疲惫的闭上双眼,她满心担忧,却也不好再问。 她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叶贞眼中的光又黯淡了不少,不由地内心微叹。 小姐的病,又重了。 叶贞回了侯府,原本退了的烧,又烧了起来,吃了药,擦了身也不见好。 小桃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左思右想之下,不得不出府寻大夫。 她浑浑噩噩不知外间变化,只觉喉咙如火烧般难受,整个人也像是被投入岩浆之中。 “好热……”她喃喃出声,却在一片熔岩中感觉到凉意,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下意识就抱住了那凉爽。 秦漠寒抱着叶贞的身躯一紧,看着怀中烧的满脸通红的叶贞,心中焦急万分。 怎么就这样了呢? 他的阿贞怎么会这样体弱?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来,可他还是来了,他放心不下叶贞…… 文帝喜怒无常,多疑猜忌,他原本只是想看一眼便走的,却没想到仅仅是一眼,便让他控制不住满心的思念,进了她的房间。 “热,好热……” 叶贞痛苦地低吟出声,而秦漠寒将她抱紧,用微凉的手掌覆盖上她的额头,耐心地哄着。 “阿贞等一等,一会便不热了。” 秦漠寒抱着叶贞回了寒王府,火急火燎地来到王府后山中的一处药泉。 自从他知晓叶贞有寒疾之后,便派人引了地热泉水于王府之内,又从各地寻了珍稀药材喂着,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 叶贞烧的昏昏沉沉,恍惚间只觉得有人在解自己衣服。 “小桃?”她迷迷糊糊地问。 “……” 没人回话,可她身上解衣服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不是小桃?! 从军的经历让叶贞十分机警,她虽然重病,却第一时间清醒,握着那人的手,狠狠一崴:“你是谁!” “是我。”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将叶贞惊出了一身冷汗。 “秦漠寒?” 叶贞震惊,如同临空被泼了一汪冷水,她艰难地睁开双眼,便看见秦漠寒手中的系带,和已经扔在旁边的外衫,而更糟糕的是,她此时居然不在侯府! 秦漠寒竟然将她带离了侯府?! “你想干什么!” 叶贞大怒,手脚并用想从秦漠寒怀中挣脱,可惜她此时病着,哪有半点力道,不过片刻,就又被秦漠寒固定地牢牢住。 他垂眸看她,像在哄孩子:“别闹,你正烧着,这里是药泉,对你有好处。” “放开我。”叶贞冷冷地瞪着她。 “不放,这一生都不会放开你。”秦漠寒目光坚定,声音低沉,对她说,也是对自己说。 叶贞笑出声,那笑声中的讽刺刺激着秦漠寒的神经,让他环着叶贞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别笑,别对我这样笑。” 叶贞唇角笑意放大,眼中却冰寒一片。 “殿下,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 秦漠寒眸中血色隐现:“凭你是我的阿贞,永远都只是我的阿贞。” 瞧见他眼中的偏执,叶贞深吐出一口气,死死地盯着他的双眼。 “寒王妃死了,你的叶贞早就死了!” “你就是我的阿贞。”秦漠寒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正视自己的双眼。 “阿贞,我知你恨我,也知你怨我,但你信我,我会为叶家平反,我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在此之前……” 秦漠寒逼近她,几乎同她额头相抵,呼吸相闻。 “你等着我,我定不负你。” 等着他?定不负她? 这一句话还真是熟悉。 她记起来了,那时候在风雪山上,秦漠寒也是这样说的。 之后,她也的确等到了他。 只是却失去了全部,她的家人、她的孩子、还有她自己。 叶贞盯着秦漠寒的瞳孔,那里倒映出了她的影子。 影子很美,美到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这样的美人,又怎么会是叶贞呢? 叶贞早就死了,死在叶家满门抄斩的那一天,死在孩子离开的那一天,死在战友冤死的那一天。 她轻笑一声,只觉身体从内到外燃烧的热度都蹿进了她的胸腔,让她呼吸困难,痛苦到窒息。 “你说我是,我便是了么?” 叶贞缓缓抬起手,在秦漠寒震惊的目光下解下自己仅剩的衣衫。 水雾弥漫之下,美玉般完美无瑕的身体呈现在了秦漠寒眼前。 他瞳孔皱缩,立刻别开了眼,心中却有一种名为恐慌的情绪疯狂上涌。 没有伤痕,一丁点伤痕都没有…… “殿下怎么不看,是不敢,还是不愿?” 叶贞有些飘忽的声音透过朦胧的水雾刺进他耳中,提醒着他残忍的事实。 “寒王妃的身体,也如我这般美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钢针,狠狠刺进秦漠寒的心脏。 阿贞身上伤痕很多,他犹记得撕开她大婚嫁衣时,那令他都觉得心惊不已的伤痕。 然而他却很清楚,阿贞身上最重的伤痕,是他一手造成的,是她时至今日,都痛悔至极的伤痕。 秦漠寒别开眼,一时间竟生不起面对的勇气,可叶贞偏要他看。 为什么不呢,他的偏执,他的纠缠,都需要有一个干脆利落的结果。 她心中滴着血,可嘴角却是自嘲到了极致的笑。 叶贞想,她真是很残忍,所以,才会走到他的面前,撕开她的伤疤,不让秦漠寒,也不让自己有丝毫逃避的机会, “怎么,殿下方才还主动解开我的衣服,现在,为什么就不敢看了呢?” 秦漠寒闭上双眼,却被叶贞握住了手,紧接着,她便摸到了一片滚烫。 他惊慌失措地睁开双眼,便看见那平坦完美的小腹,冰肌雪肤,没有丝毫伤痕。 一年前,阿贞当着他的面挖出了九阳续命丹,那鲜血淋漓的场面,无数次地在他梦魇中出现,那一剑,刺进了她的身体,也刺进了他的心。 “怎么会没有伤痕?” 秦漠寒的手像是被烫了似的,倏然收了回来,如万箭穿心,喃喃自语。 叶贞将自己的衣服一件又一件地穿回去,眼中是了无生机的死意。 是啊,怎么会没有伤痕? 因为她这身皮囊,是削断了骨头,剥离了皮肉,用一年时间一点一点缝好的啊…… 她哪里是什么叶贞,她不过只是从尸山血海里活下来的鬼魅。 叶贞敛下心中悲凉,偏着头看向秦漠寒。 “殿下,看清楚了吗?” 秦漠寒双肩颤抖着,眼中血色四溢,绝望和疯狂如同藤蔓,爬满他冷峻的脸颊。 他盯着叶贞,黑眸孤寂的像被赶到绝境的兽,一字一句地说。 “不是,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阿贞,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阿贞。” 说完,他便将叶贞揽入怀中,撕开了她腰间的系带。 第46章 我杀了你 衣衫碎裂的声音在凄凉的月色之下响起,绝望到令人窒息。 “你干什么!寒王殿下!秦漠寒!” 她的声音一次比一次无力,到最后竟是让人心悸的悲凉。 啪! 一巴掌打在男人的脸上,却让他眼中的血色更加浓重。 秦漠寒单手将她的双手抓着,环过头顶,眼中的掠夺之色让叶贞心如死灰,想要流泪,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只剩下低声的呜咽。 “我恨你,秦漠寒,今日你若碰我,我会恨你一辈子。” “恨便恨吧,就算是恨,我也甘之如饴。” 他垂首,像久旱之人终于遇上了甘泉,极力攫取着她的芬芳。 “唔唔唔……” 叶贞咬他,踢她,却只是螳臂当车,在他的强横之下溃不成军。 她的手边就是一块尖锐的石头,只要她捡起来,狠狠地朝秦漠寒划下他的脖颈,他便能死在她面前。 她是恨他的,她是恨他的,可为什么,明明恨,却下不了手…… 叶贞以为自己不软弱,可为什么在面对秦漠寒时,却软弱到连她自己都厌恶。 她的双眼一片模糊,心口处的撕痛开始像四肢百骸蔓延,直至秦漠寒碰过的每一处,都犹如万只蚂蚁啃噬。 她浑身颤抖,如濒死的鱼般挣扎,可秦漠寒却像是入了魔障,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异样。 噗。 一朵殷红的血花在秦漠寒的衣服上炸开,犹如一柄利剑,斩断了秦漠寒所有的疯狂。 他惊慌失措地看着口中不断涌出鲜血的叶贞,想要抱她,却被她一个翻身从怀中挣脱而出。 药……她的药…… 叶贞艰难地捡起滚落在一旁的白瓷瓶,将瓷瓶中的药仰头倒进口中。 她也不知自己吃了多少,只觉那将她劈裂的痛楚在缓慢减弱,而就在这时,阵阵喧哗声从不远处传来。 “瑾王殿下,瑾王殿下,王爷此时不在府内!您不能强闯啊!” 秦玉瑾? 叶贞心中一跳,还没来得及拢好自己的衣衫,便瞧见了不远处的秦玉瑾,以及他身后急匆匆追来的寒王府仆从。 “殿下,叶,叶小姐……” 看到眼前的一幕,管家大惊失色,立刻转过身,将身旁的一众仆从全数带离。 而秦玉瑾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像是被人豁然开了一道口子,顷刻间鲜血淋漓。 “瑾王殿下,我……” 叶贞想从地上爬起来,可双手却没有丝毫力气,才刚撑起身子,却又重重地砸了回去。 她就像一个被扯坏的布娃娃,狼狈而又羞耻地砸在两个男人面前。 砰! 身体触地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唤醒了两人,他们同时朝叶贞伸出了手,却是秦玉瑾先抓住了她。 “阿贞,你还好吗?” 女人瘦弱单薄的身体一入怀,秦玉瑾便感觉到了她的高热,一双温润的眸子竟是瞬间涌起了杀意,冷绝地射向秦漠寒。 “三弟,你干了什么?” 秦漠寒此时眼中的血色已然褪去,对着盛怒的秦玉瑾挑眉,不闪不避。 “二哥觉得呢?” “我杀了你。”秦玉瑾胸中气血翻腾,目光如刀,手中的剑也刺了出去。 嗤。 剑锋入肉的声音。 秦漠寒并未闪躲,丝毫不在意心口处流出的鲜血,盯着叶贞,一字一句道。 “阿贞,我说过,你只会属于我一人。” “……” 他怎么敢这么说?他怎么敢! 叶贞一只手死死地攥着秦玉瑾的衣衫,强迫自己不去看那秦漠寒心口不断涌出的鲜血,撑着一口气,握着秦玉瑾持剑的手:“瑾王殿下,我们走。” 秦玉瑾看着怀中气若游丝的叶贞,心中又痛又急,丢掉手中的剑,将叶贞打横抱起。 “阿贞,我带你走。” 秦漠寒注视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靠药效重新站立起的双腿,也终于跪了下来。 他想追,却知道自己也到了极限。 为什么会这样,他明明,明明只是想远远地看她一眼,明明他只是想站起来,远远地看她一眼。 秦漠寒胸前的鲜血横流,直到身体缓缓滑下,失去意识之前,他脑海中却是叶贞那双绝望悲凉的眸子。 这一次,他又伤了她。 秦漠寒,你该死。 * 叶贞整整昏迷了三日,一睁眼便是秦玉瑾满是血丝的双眼,见她醒来,那双黯淡的眸子瞬间涌上狂喜。 “阿贞,你终于醒了。” “瑾王殿下……”看到秦玉瑾清澈如初的眸子,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你别起身,你现在还病着,便好好养着,昨晚的事我都已经打点好了,不会让你为难。” 不会让她为难。 真正为难的难道不是他? 叶贞眼角微红,怔怔地看着秦玉瑾,觉得自己欠他的,或许永远都还不清。 “殿下,对不起。” 她只能说出这句话,可说出口,却又觉得可笑,她的错,岂是这简简单单三个字就能道尽的。 秦玉瑾被她眸中的悲伤刺痛,想要拥抱她,却像是怕惊了她,只能将手僵僵地停在半空中。 “一切都过去了,阿贞,一切都过去了。” 叶贞仰头,逆光之下,秦玉瑾的面容模糊成一片,可唯独注视着她的眼睛却很温柔。 可她却很清楚,这温柔她不应,也不能挥霍。 “殿下,我……” 秦玉瑾突然拥住她,截断了她的话,男人怀中的温暖依旧,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酸。 “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是我的瑾王妃,阿贞,我什么都没了,只有你了。” 他什么都没了…… 叶贞浑身一僵,突然想起了文帝的话,想要出口的话,竟是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房间内,秦玉瑾就这么一直拥着叶贞,而房间外,却有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转身离开。 * 禁宫,柔妃殿。 面色清雅的柔妃正修剪着花枝,神色淡然道。 “瑾王当真是这么说的?” “是,娘娘,殿下不在乎叶小姐是否完璧,仍坚持其为瑾王妃。” 咔嚓。 一截花枝被拦腰截断,柔妃将那花枝扔进火中,温声道:“嗯,继续盯着,回去吧。” “诺。”管事嬷嬷恭敬退下,直到殿内重归寂静,柔妃才一掌拍在桌案之上。 “好啊,真是本宫养的好儿子啊!和他那低贱生母一样,只配低三下四的伺候别人!” “我就说他好端端地向皇上求什么赐婚,原来是骨子里继承了皇上的情种,想去戴绿帽子,捡别人的破烂。” “娘娘息怒,瑾王殿下是您一手教导,又怎么沉迷于男女之情,东宫之位,若有忠义侯府的力量,便是多了一份助力。”屏风后,一名男非男,女非女的声音传出,让人觉得诡异,而又好听。 “那倒是,若他是个良善的,又怎会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冷宫好好地活到十岁,这个孩子,狠起来的时候,本宫都有些怕呢。” 听那人这么说,柔妃狰狞的面孔才平静了不少,挥手就将那开在枝头,最艳的一朵花剪成了碎片。 “不过,这个叫叶蓁的,不是个安分的女人,忠义侯府连自己手把手的兄弟都能背叛,教出来的女儿又是什么好货?” “一旦她成了瑾王妃,给瑾儿戴绿帽是小,勾结秦漠寒吃里扒外是大,东宫之位,容不得有半点马虎。” “娘娘的意思是……”那道非男非女的声音再次响起。 柔妃将那盆被她修剪的规规整整的花摆好:“我未来的儿媳妇,我总得见上一见,事关皇嗣,事关国体,如果让什么伤风败俗的女人耽误了瑾儿就不好了,传出去也不好听。” 那道声音轻笑一声:“娘娘的意思,在下明白了,这叶蓁命短福薄,也怪不得别人。” 第47章 只剩一年 叶贞清醒后没多久,便回了侯府,秦玉瑾也没有阻拦。 当小桃瞧见她的时候,一双杏眼早就肿成了核桃,满是血丝的眼睛也不知多久没睡。 “小姐,你回来了。” 叶贞走过去,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朝她笑笑:“傻姑娘,我不过就是去瑾王府治病,哭什么?” 小桃揉了揉眼睛,也扯出一个笑容:“我不是哭,我是听说小姐回来,到小厨房做小菜,被那烟火气给熏的,小姐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端啊!” 叶贞微笑着点头,视线却在触及她有些踉跄的步伐时微微一顿,等用完膳,她才叫住了急急忙忙收拾碗碟的小桃。 “你的脚怎么了?” “没,没怎么呀,就是今早出门买菜的时候崴了脚,过几天就好了。”小桃将脚往后撤了撤,眼中却有些闪躲。 “正好,瑾王送我一瓶上好的伤药,活血化瘀是最好的,我来帮你抹上。” “不用了,小姐,我已经快好了,我……” 她还没说完,叶贞便弯下身子,一把撩起了她的裙摆。 入目所见的血色交错伤痕让叶贞倒抽了口凉气,她立刻让小桃坐下,抖着声音问:“你的腿怎么会变成这样?” 小桃自知瞒不过了,这才坐下,挠了挠自己的头。 “犯了错,就该受罚,这是规矩。” 叶贞吸气:“是公子下的手?” 小桃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的身份哪有资格让公子动手,这是我自己打的。” “你自己打的?” 叶贞看着那些足有一指宽长,深入骨骼的伤口,又气又心疼:“你可知女儿家的腿有多重要!” 小桃眼红,却是垂眸,嗫嚅出声:“比起小姐你失去的,我的腿又算的了什么?” 她攥紧拳头,嘴唇咬的发白,满是懊恼:“如果不是我擅自出府找大夫,小姐你也不会被秦漠寒带走,也不会……” 后面的话小桃没说出口,却是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耳光,跪在地上重重磕头。 “小姐,对不起。” 叶贞看着小桃,看着这个自打跟了她就满心满眼为了她的好姑娘,鼻尖酸涩,双手将她扶起来。 “傻姑娘,我早就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倒是你,花儿般的年纪,无论因为谁,你都不应该作践了自己。” 小桃吸了吸鼻子,终于没忍住泪,小声地啜泣起来。 “小姐,真正傻的是你……你失去的是自己的命啊……你可知一旦有了男女之欢,绝情散的毒就再也解不了!” “赤脚,赤脚医生说,原本你还有两年的时间,可你如今只剩下一年了,小姐,你知不知道啊……” 叶贞愣住,良久才失神道:“只剩下一年了,真快啊。” “小姐,不报仇了好吗,叶家所有人都死了,你报了仇又有什么用呢?” 小桃抬起头,双眼含泪,拼了命地劝:“趁现在还有一年的时间,你去公子身边,你现在也是公子的人了,他一定会救你的!小姐,不报仇了,不报了好吗?” 叶贞用指腹擦净小桃眼角的泪:“叶家所有人都死了,但我还活着,那些死难将士的家人还活着。” “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让逝者瞑目,让生者安乐,那我就算是死了,也有面目去见我的亲人,见我叶家的列祖列宗,小桃,你明白吗?” “可是小姐,你自己呢,你自己的喜乐安康呢……” 叶贞拍了拍她的肩膀:“傻姑娘,同亲人团聚,便也是我的喜乐安康。” 同亲人团聚,黄泉路上的团聚,也叫和亲人团聚吗? 小桃泣不成声,知道叶贞是铁了心,只能胡乱地点着头,抹着眼泪。 “好,小桃知道了,小桃都听小姐的……” 叶贞望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恍然地想。 一年时间,她很快就能见到爹娘和哥哥嫂嫂们了,她得快一点了啊。 侯府内重归寂静,而寒王府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府医瞧着秦漠寒的腿,痛心疾首。 “殿下,您的余毒还没有完全清除,怎么能再用毒刺激自己的腿站起来?还有您这心口的伤,是谁刺的,这是要您的命啊!” “您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小人就算是医仙在世,也治不好您的腿啊!” 秦漠寒却是不在意,只点了点头:“是本王疏忽,劳烦大夫了。” 府医重重地叹了口气:“殿下,您的腿若想要好,余下一月,是万万不能妄动了,否则,便是再也好不了了。” “嗯。”秦漠寒的回答依旧云淡风轻,府医无法,只能使出杀手锏。 “您若是废了腿,又如何能保护想保护之人,孰轻孰重,殿下您可千万斟酌。” 秦漠寒波澜不惊的眸子终于动了动:“本王知道了,多谢大夫。” 府医这才松了口气,恭敬地退出了房门,内心却是感慨。 这寒王还真是个情种,先是对寒王妃,现在又是一个同名同姓的叶蓁。 只是,皇族之人重情,怕是前途难测,九死无生。 在寒王府发生的事成了禁忌,被秦漠寒和秦玉瑾压的死死的,而叶贞也没再提及。 她现在时间宝贵,她不想浪费丁点空闲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可没想到,没等叶贞的身体完全康复,宫中传召的旨意又来了。 这一次,不是御前首领太监,而是柔妃跟前的心腹宫女。 “小姐,柔妃为什么召见你?”小桃满心担忧。 “柔妃虽是秦玉瑾的养母,但也是秦玉瑾的母妃,未来的瑾王妃,她自然也是要见一见的。” 叶贞朝担忧的小桃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这便跟着宫女进了柔妃殿里。 叶贞一进殿,就觉的不妙。 因为柔妃殿内,不光有她一人,还有秦玉瑾。 秦玉瑾见到她,脸色大变,清朗的眼中透出焦急,看向柔妃:“母妃,这是何意?” 柔妃朝他勾唇,清雅美丽的脸上满是笑意:“还能是何意,你中意的人,母妃就不能见一见了?” 叶贞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是恭顺,朝柔妃的主位下跪行礼:“臣女叶蓁,拜见柔妃娘娘,瑾王殿下,娘娘万安,殿下万安。” “这声音,当真是悦耳。”柔妃娇媚的声音自叶贞头顶响起:“抬起头来,给本宫瞧瞧。” 在同柔妃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叶贞从中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冷意。 今日,恐怕真是一场鸿门宴了。 叶贞心下微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恭顺地垂下眸子。 柔妃美目流转,轻笑道:“不但声音美,连人也是国色天香,难怪瑾儿喜欢,本宫瞧着,也喜欢的紧呢。” 叶贞扣首垂眸,双肩微微颤抖,似极其不安:“臣女惶恐,臣女不过萤烛之火,哪里敢与日月争辉,国色天香这四个字,臣女是万万当不起的!” 柔妃掩唇而笑,视线扫向身旁攥紧了拳头,神色却一如往常的秦玉瑾,眼中闪过一道冷意,手中团扇轻摇:“本宫不过夸你一句,看把你吓的,来来来,快起来,到本宫这里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母妃,”秦玉瑾突然出声:“蓁儿大病初愈,身上带着病气,还是离母妃远一些,免得将病气过到您身上,伤了您的贵体。” 柔妃轻笑:“不妨事,即是大病初愈,本宫更要好好看看,瑾儿心尖上的人,本宫也是欢喜的。” “母妃……” “怎么?”柔妃唇角勾起,眼中却没有笑意:“你的瑾王妃,本宫还见不得了?”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既没有这个意思,便到一旁站着,长这么大了,还是奶娃娃不成,离不得你的王妃?” 秦玉瑾和柔妃间暗流涌动,而跪在地上的叶贞后背也沁出一层薄汗,最终依言走到柔妃身前,眼观鼻鼻观心。。 柔妃的目光在叶贞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那双若水秋瞳上,意味深长。 “本宫瞧着,你这双眼,倒是很像一个人。” 第48章 失贞 叶贞心头一紧,下巴却被柔妃的护甲抬了起来,那尖锐的指尖缓缓刺进她的皮肉,那指甲的主人却是无比温柔,不经意地问起身旁的心腹宫女。 “本宫真是老了,不中用了,一时竟想不起像谁,你说,这叶小姐,瞧着像谁?“ 心腹宫女深得柔妃的心,不过简单一个动作,便已看出了柔妃对叶贞不喜,立刻躬身回道:““奴婢瞧着,倒有些像已故的先皇后。” 先皇后? 叶贞心中一凉,不就是那位因为淫乱宫闱被打入冷宫,之后又被文帝一杯鸩酒赐死的先皇后吗? 柔妃这么说,是试探,还是是知晓了那晚在寒王府发生的一切? “母妃!”秦玉瑾刚喊出两个字,就被柔妃一记冷眼瞪了回去:“瑾儿,本宫没有问你,你是封王久了,就忘了宫中的规矩了吗?” 秦玉瑾垂首,似在隐忍着什么:“儿臣,不敢忘。” 柔妃点头,视线重新落在叶贞脸上,呢喃道:“好端端的,提那罪人做什么,不过这眉眼,还真是有些相像呢。” 柔妃的护甲又刺进叶贞的肌肤几分,而她的声音却温柔的像在安抚孩子,轻声询问道。 “叶蓁,你自己觉得像不像?” 叶贞都能听到自己剧烈跳动的声音,心中暗恼自己大意,竟就没想到瑾王府中或许会有柔妃的眼线。 她满脸苍白,眼角发红,像是真的被吓坏了般,连声音都带着哭腔:“臣女惶恐。” 柔妃又笑出声,眼中却是止不住的鄙夷。 还以为是什么样的角色竟然能把两位皇子都迷的神魂颠倒,没想到竟是这般胆小如鼠。 空有一副皮囊,本想着还能利用她来牵制寒王,如今看来,不过是一个草包。 柔妃摆了摆手:“好了,起来吧,老是跪着,若让旁人见了,还以为本宫是个恶婆婆呢。” 叶贞依言起身,心中却是想着才能熬过这场杀局。 秦玉瑾在一旁看的焦急万分,却知晓柔妃的性子,如果他此时硬要护着叶贞,恐怕今日就不仅仅是割破下巴了。 叶贞丝毫不在意下巴被刺出的血痕,柔妃问什么,答什么,又卑微,又恭敬,真真是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而柔妃似乎也不像刚才那样尖锐,问的全是和秦玉瑾有关的问题。 但她很清楚,这些不过只是前菜,真正的杀局,都还没有开启。 果然,她刚想到这儿,就听柔妃轻飘飘道:“如今瑾儿长大了,要娶自己的王妃了,我这个做母妃的,自然要多帮她看看,叶小姐不会觉得本宫啰嗦吧。” “柔妃娘娘爱子情深,仁德宽厚,能与娘娘说话,是臣女前世修来的荣幸。” “瞧瞧这小嘴,真甜。”柔妃眼中笑意更甚:“本宫听说这段时间你病了,今日你正好在宫内,便让太医帮你看看,若没好全,便从本宫这带点滋补的药回去,好生将养着。” 叶贞心底一沉。 太医诊治? 怕不仅仅是诊治这么简单。 果然,柔妃下一句就验证了她的猜测。 “正好也让嫁娶嬷嬷帮你瞧瞧身子,这女子出嫁前,是要好生检查一番的。” 叶贞的心沉到谷底。 这是要验贞? 看来这柔妃还真是知道了寒王府发生的事,打定了主意要让她死。 她变了身份,变了容貌,却无法改变她生过孩子,流过产,早已不是完璧的事实。 就算她能够用药伪装,但皇家嫁娶嬷嬷眼光何其毒辣,她瞒不过。 叶贞心中纷乱,却是强作镇定:“臣女谢娘娘关怀,只是今日臣女来了小日子,多有不便。” 柔妃眼中笑意更深:“如此,可真是不凑巧。” 她顿了顿,却又说:“不过无妨,正好让太医为你调养一二,未来的瑾王妃,可不能委屈着了,来人,宣太医。” “娘娘,臣女……” 叶贞还要说话,就见柔妃凤眸微眯,淡淡道:“怎么,你多番推辞,难道是有隐疾?” 叶贞双手收拢,再次扣首:“臣女惶恐。” 柔妃瞥了她一眼,眼底的笑意也散了不少。 “既然惶恐,一会就让太医好好诊治,如果没事,自然是最好,如果有事,本宫也不过亏待了你。” 最后两个‘亏待’两字,其中蕴含的杀意几乎不加掩饰,让叶贞更是如坠冰窟。 怎么办? 诊治是死,不诊治也是死,她应该怎么办? 叶贞心思如电转,想出的对策却是条条死路。 侯门嫡女又如何,在天潢贵胄面前也不过蝼蚁一般。 这样浅显的道理,她居然到了如今才后知后觉! 秦玉瑾此时也是面沉如水,他没想到柔妃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如果要太医验明叶贞并非完璧,那叶贞便是欺君之罪,必死无疑。 此刻他不能再忍了,立刻大步上前,将叶贞拉到了自己身后,用身体挡住她,迎向柔妃。 “母妃,您累了,今日便到这儿吧,儿臣这便带蓁儿回去。” 柔妃眸色一厉,淡淡道:“本宫的瑾儿真是长大了,如今竟是连母妃的话也不听了。” “儿臣不敢,只是蓁儿福薄,受不得母妃的恩惠,儿臣……” 啪! 秦玉瑾的话没说完,柔妃的耳光就已经甩到了他脸上,尖锐的指甲带出了红痕,张牙舞爪的厉害。 “你还真是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贱种了。” 柔妃接过宫人递过来的手帕,仔仔细细地将碰过秦玉瑾的那只手擦个干净,扔在一边。 “如果不是本宫养了你,你以为就凭你那下贱生母,你能封王?” 她冷冷地睨着秦玉瑾,在叶贞面前,将他的自尊撕碎全部踩在脚底,碾个干净。 “本宫让你当王,你便是王,不让你当王,你便是冷宫里的一条狗,瑾儿,”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柔妃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温柔,捏着秦玉瑾的下巴,含笑地看他。 “告诉本宫,你是想当狗呢,还是想当王?” 啪! 秦玉瑾听到自己脑子里一根弦绷断的声音,所有的血液在这一刻涌向脑子,让他的理智分崩离析。 他知道柔妃的目的了,今天,她不光要让叶贞死,还要将他打回原型。 这个女人,要让叶贞看到他的低贱,他的软弱,他的无能为力,他的一无所有! 不是的,阿贞,他不是这样的,他是人,他不是冷宫里的狗! 秦玉瑾眼中涌现出绝望的痛苦,他甚至不敢看叶贞的眼,他怕从那双眼中看到鄙夷,看到厌恶。 “柔妃娘娘!” 一道清朗的女声像是一双手,将秦玉瑾从不断坠落的深渊中拉了回来。 叶贞从他身后走出,用手指擦净他脸上的血渍,嘴唇一开一合,无声了说出了一句话。 “你是我罩着的。” 说完,她便朝柔妃跪下,轻声道:“臣女,叩谢柔妃娘娘恩典。” 不过就是欺君,不过就是验贞,谁给这深宫妇人这样的权力,这样欺负秦玉瑾。 要她死? 她死不了的,多少次她以为自己会死,不照样活下来了? 柔妃笑了声:“到底是叶小姐识大体,比不得本宫这孩子,都被本宫宠坏了。” 太医早在殿外候着了,不过片刻,就被宫人引了进来。 他似乎对眼前的场景见怪不怪,听到柔妃的吩咐后,便给叶贞做了查验。 “太医,可诊出些什么没有?叶小姐可还是完璧之身。” 柔妃的轻言细语,此时却如同催命钟响,敲击在叶贞的心。 而她看着太医的神色,手心也已经渗出了汗,也在等着太医的回答。 太医意味深长地看了叶贞一眼,这才起身:“娘娘,叶小姐的身体,的确有些特殊。” 柔妃冷眸一凝,像是终于等到了期待已久的话,一改先前的温柔和善,立马换了副冷若冰霜的面语气。 “叶蓁,你好大的胆子!来人,将这个婚前失贞的荡妇给本宫拖下去!” “娘娘,臣女冤枉。”叶贞面色未变,红着双眼喊冤。 事到如今,她只能赌一赌。 赌这太医方才说的话,赌她命不该绝。 “冤枉?太医在此,你倒说说怎么个冤枉法?”柔妃冷冷看她。 叶贞惶恐而又无辜:“禀娘娘,太医只说臣女身体特殊,并未说臣女失贞。” 柔妃冷笑,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早就打点好的一切,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太医,你说,是怎么个特殊法?” 太医又看了叶贞一眼,这才缓缓说道:“回禀柔妃娘娘,依老臣多年看诊的经验,叶小姐脉滑气浮,肝经中阳,肾气虚渺,阳火极低……” “长话短说。”柔妃微微敛眉,凤眸冷冷地扫了眼太医,“你只告诉本宫,她是否仍是完璧之身。” 叶贞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太医,指甲都像是插进了手心里,而太医摸了摸胡须,喘了口气道。 “禀柔妃娘娘,叶小姐她仍是完璧。” 第49章 真可怜啊 什么? 柔妃眼中厉光一闪,而叶贞重重地松了口气。 她赌赢了! 柔妃目光冷凝地瞪向太医,意味深长道:“太医,你可要想清楚了,事关皇族大体,若有什么错漏,小心你满门性命。” 太医满脸惶恐,颤抖着身子:“回娘娘,下官绝不敢欺瞒娘娘,叶小姐的确是完璧之身,只是……” 叶贞心中才放下的大石瞬间又提了起来。 这太医,到底想干什么? 柔妃眼中厉色不减,把玩着手中的护甲,其上还有干涸的血渍:“只是什么?” “只是叶小姐身体娇弱,怕是日后难有子嗣。” 这回叶贞确定了,这个太医真是在帮她。 失贞是欺君大罪,可身体娇弱,难有子嗣却不是,而且,借由这个理由,她不但能从柔妃手下逃过一劫,还能名正言顺地免去瑾王妃的位置。 皇家,绝对不会让一个没办法绵延子嗣的女人入皇族玉蝶,成为正妃。 只是,这个太医为什么要帮她? 叶贞满心疑惑,柔妃盯着太医的目光也满是审视。 这太医应该是那人安排的人,可为什么不按照她的要求做? 难道说,这是那人的安排?是想放这叶蓁一马?亦或者放忠义侯府一马? 柔妃冷冷地打量着叶贞的脸,眼中的杀意渐渐减弱。 也是,如果这忠义侯府嫡女死于宫中,圣上定会追究,以圣上的多疑,要知道秦玉瑾被人带了绿帽子还眼巴巴地凑上去,这东宫之位怕是不保。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柔妃护甲敲击着桌面的声音。 哒,哒,哒,哒。 终于,柔妃脸上厉色稍缓,挥了挥手让太医退下,转而看向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低眉垂首的叶贞,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好孩子,来来来,快起来,也怪本宫关心则乱,差点误会了你,你没吓到吧。” 柔妃笑的满面春风,变脸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叶贞低垂着头,双肩瑟瑟发抖,眼中泪水隐忍不发,恭敬道:“臣女不敢,娘娘爱护瑾王殿下,事关皇族尊严,娘娘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 柔妃拍了拍她的手,笑道:“真是个懂事识大体的好孩子,只是刚才你也听太医说了,你这身子以后难有子嗣……” 叶贞闻言,立刻又行了一个跪礼,低声恭顺道:“是叶蓁福薄,愧对娘娘厚爱,愧对瑾王殿下厚爱,皇族子嗣,事关大应国祚,臣女是万万不敢耽误的。” 柔妃眼中疼惜,万分遗憾:“你啊,可真是懂事得让本宫心疼,本宫看着你甚和眼缘,谁曾想竟是天意弄人。” 说完,柔妃眼中隐现水色,竟像是真极其疼惜叶贞般,从手臂上褪下一只极其珍贵的红玉镯子,亲自戴在叶贞手上。 “好孩子,你受了委屈,这镯子便是本宫的心意,也当全了我们这段缘分。” “臣女,叩谢柔妃娘娘恩典。”叶贞再次扣首,而秦玉瑾也从刚才极致的绝望中清醒过来,转身便要同叶贞一同离去。 “瑾儿,你留下,本宫还有话想同你说。” 秦玉瑾脚步一顿,只能眼见着叶贞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真可怜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离去,这感觉真是不好受。” “……母妃,全是儿臣的错,是儿臣不自量力,请母妃放过蓁儿,儿臣以后全听母妃的。” 柔妃叹了口气,让人拿了上好的伤药,亲自抹在了秦玉瑾的脸上,心疼地说:“好孩子,刚才打疼了吧,母妃一时气急了,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儿臣不敢。”秦玉瑾垂着眸子:“儿臣做错了事,母妃责罚儿臣是应该的。” 柔妃笑了笑,将头靠在秦玉瑾的怀里,双手解开他的襟带,笑着轻抚他的胸膛。 “乖孩子,别生气,母妃会好好疼你的,只要你登上至尊之位,这天上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不过一个叶蓁,不值一提。” 秦玉瑾眼底翻涌着深沉的恨意,却是任由柔妃在他身上为所欲为,声音谦卑而隐忍。 “是,母妃。” 只要他登上那个位置,只要他登上去,这世上,便无人再能伤害叶贞,无人再能伤害她了! 叶贞从禁宫内走出,小桃一见着她就迎上来,满脸如释重负。 等两人上了马车,小桃才道:“小姐,方才在柔妃殿里,没事吧。” “有惊无险。”叶贞舒出一口气,有意隐藏了秦玉瑾的事,将方才殿内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只是,当说到太医的异样时,小桃却说出了让叶贞吃惊的话。 “那太医定是公子的人,之前小姐你第一次进宫,想来公子就已经知晓了,所以安排了人在宫中接应。” “你确定?” 当那太医帮她时,她第一个联想到的人,是秦漠寒,毕竟以秦漠寒的能力,在太医院有心腹,不足为奇,只是小桃的话,却让她不确定了。 “确定,不然小姐你在禁宫中无亲无故的,那太医怎么会帮你,除了公子,小桃想不到第二个人。” 小桃言语中的笃定让叶贞越来越好奇公子的身份。 能够在大应禁宫内安插人手,还是地位极其重要,甚至能够影响皇肆的太医,这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小桃,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叶贞左思右想,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小桃摇头:“不知,我只知公子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其他的,就不知了。” “你从没见过他?”叶贞又问。 小桃笑了笑:“以我的身份,怎么可能见到公子,不过若是小姐你想见公子,应该是能见到的。” 叶贞微愣,又问:“为何?” “因为公子对小姐你是不同的。” 小桃想都没想回答:“我从没见过公子对哪个人这么上心,我听赤脚医生说,小姐你卧床的那一年,公子来过三次,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对她上心? 叶贞微微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小桃这句话,她非但不觉得荣幸,反而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以她如今的处境,让一个神秘莫测,势力庞大的人上心,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小桃眼中却闪过八卦的光芒,笑意盈盈地瞧他。 “小姐,你想见公子?” 叶贞摇头,答案斩钉截铁:“不想。” “为什么不想,公子他……” 叶贞神情微敛,一双明亮的眸子注视着小桃,语气肃然:“小桃,别再说了。” 小桃微愣,继而回想起什么,眼中的光黯淡下去。 她怎么忘了,现在叶贞已经签下了当书,公子便是她的主子,她方才说的话,已是犯了忌讳。 秦漠寒注视着叶贞的车架走远,身后的太医才道:“殿下英明,柔妃娘娘并没有起疑心。” 他点头,又继续道:“你做的很好,我会安排你出宫,颐养天年。“ “谢殿下。” 太医躬身退去,只是在秦漠寒离开之后,才朝隐藏在暗处的人汇报。 “一切如公子所料,属下任务完成。” “很好,以后你便自由了,这是公子赏你的,以后,随心活在这世间吧。” “是,属下告退。” * 在禁宫发生的事,并没有传开,只是叶贞被免去瑾王妃的事情倒是起了不少风言风语,叶贞没在乎这些谣言,因为她得到了消息。 漠北迎亲的使团,很快便要进京了。 第50章 双喜临门 漠北和大应世代交战,新一任的漠北王更是骁勇,上位后,便吞并了北燕,一举将漠北的版图扩张到了大应边界。 由于叶家覆灭,大应军中虽有良将,却并不如叶家那样熟悉漠北战局,文帝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以和亲为由向漠北王服软。 此时漠北使团进京,明面上是和亲,实际上却是试探大应真正的态度,无论结果如何,都会是一场不小的风波。 但无论如何,叶贞都不会让穆澜依做两国争端的牺牲品。 此次和亲事关重大,由于秦漠寒腿伤未愈,此次漠北使团来京的事宜全权由秦玉瑾负责。 文帝为了表示对漠北使团的欢迎和诚意,使团来京时,让百姓夹道欢迎,而名门侯爵也需从家中出人,参加接风宴会。 去宴会的路上,小桃撩开帘子瞧见两旁脸色阴沉的百姓,嗤笑。 “这皇帝也太不要脸,虽然我是漠北人,但也知道两国仇深似海,他现在居然让人欢迎自己的仇人?真是可笑!” 叶贞放下帘子,摇头:“不迎,难道还能杀了?如今大应势弱,各国崛起,弱了,就直不起腰,在哪都是一样的。” “早知如何,何必当初,如果叶家……” 小桃说到这儿住了嘴,沉默片刻才看向叶贞:“小姐,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这世上没有如果,小桃,一会到了宴会,谨言慎行。” “是。”小桃也知自己嘴快的毛病,垂下了眼帘,不再多言。 接风宴会开在禁宫内,充分表现了文帝对此次和亲的重视。 等叶贞到时,竟意外地瞧见了不少侯门的适婚少女。 叶贞眸色冷沉。 看来,这文帝不但想要公主和亲,还想将这京城的贵女都打包送了。 也是,漠北使团的使者都是从漠北大族里选的,如果能将在场的贵女都嫁入漠北,那可就相当于安插了一堆的眼线。 叶贞讽笑,不过文帝也不想想,他能想到的,难道漠北王想不到么? 她坐到自己的座位,不经意间的抬眸,却正好撞向秦漠寒的视线。 不过一眼,叶贞便立刻别开了眼。 剧烈的心跳提醒着叶贞,面对秦漠寒,她始终做不了她以为的平静以对。 只因她从没有真正放下过,因为没有放下,才会心乱。 秦漠寒察觉到叶贞的排斥,心中苦笑,只能垂下眸子,一杯杯地喝着杯中酒。 真涩啊…… 他恍然地想着,而此时,漠北使团的人到了。 叶贞平复下心中动荡,看向那群使臣。 使臣一入场,不少名门贵女便倒抽了一口凉气,窃窃私语起来。 “这哪里是使臣,这简直就是野人啊,面容如此粗鄙!” “可不是,面容不堪就算了,还虎背熊腰,眼神凶狠,难怪都说漠北人全是茹毛饮血,幕天席地,太可怕了……” 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而那些漠北使臣毫不在意,大马金刀地往位置上一坐,二话不说开始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更惹的周围的贵女们冷眼连连。 秦玉瑾对使团的行事习以为常,让宫人禀告文帝后,便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一坐下,便远远地瞧了叶贞一眼,见她一切安好后,这几日所有的痛苦绝望好像都被瞬间平抚。 母妃没动她,那他这几日,便算不得什么。 不多时,文帝携皇后、柔妃而来,众人立刻起身行礼,而漠北使臣也给了面子,朗声道。 “漠北使臣,见过大应文帝陛下。” “使臣请坐,初来京城,可还习惯?”文帝不怒自威,淡淡问道。 领头的使臣笑了笑:“还好,瑾王安排妥当,我等十分满意。” 文帝点头,朝秦玉瑾投去赞许的眼神,又看向使臣:“如此便好,今日宴会,使臣也不必拘束。” “多谢大应皇帝陛下。” 使臣行礼后,宴会便正式开始,莺歌燕舞,丝竹同庆,气氛倒也和谐。 “大应山美水美,连美人都比我们漠北漂亮许多。” 漠北使臣看着宴中身姿窈窕的舞姬,又将目光扫向满场的高门贵女,意味深长地感慨。 文帝眼中精芒微闪,同样别有深意发言:“美人配英雄,如若情投意合,未尝不是一段佳话?” 此言一出,在场闺秀都是脸色一白。 听皇上的意思,是想让这野人从他们中挑人? 她们原本以为只是一场寻常的接风宴,没想到却是要将她们送到漠北去! 在场诸人的反应尽皆落入使臣眼中,他举起杯中酒,仰面喝尽,朗笑一声。 “只可惜我漠北苦寒,若美人受不住死了,那就是罪过了,在此,谢过大应皇帝陛下的美意。” 见漠北使臣不收,文帝也不在意,便将这话揭过,而漠北使臣却又说道。 “虽然大应的美人无法配我漠北的英雄,但我漠北的美人,却是对大应的英雄向往许久。” 文帝眉毛一挑:“使臣的意思是?” 漠北使臣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我王的义妹昭阳郡主,心仪大应寒王已久,我王说,若大应陛下不介意,便是双喜临门。”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秦漠寒的脸上。 有惊讶,有诧异,有探究,还有审视。 一个敌国郡主,居然心仪本国的皇子,还要嫁给他?这其中,有猫腻啊! 叶贞神色如常,可微微收拢的手指,却暴露了她此时的紧张。 “哦?昭阳郡主远在漠北,竟也听过我儿?”文帝的声音波澜不惊,可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冷意。 漠北使臣像是没察觉出说出的话掀起了怎样的风波,朗笑道:“大应寒王的英名,天下谁人不知?我们漠北女子,自来便向往强者,郡主的心意,我王自然不反对,而且,” 漠北使臣扬眉,意味深长的地说:“若不是寒王死了王妃,我们漠北又怎能轻而易举地吞并北燕,我王对寒王,可是感激的很啊!” 此言一出,场中的歌舞戛然而止,气氛瞬间跌至冰点。 这漠北使者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谁不知道叶家是漠北的克星,叶贞更是对付漠北的第一悍将,如非叶家死绝,又如何会让漠北有可乘之机? 叶家通敌叛国的案子就是梗在皇上心中的一个刺,这漠北使臣提就算了,还又刺进去几分! 全场雅雀无声,叶贞眼底也是暗流涌动,最后,还是皇后咳嗽一声,笑道。 “漠北使臣说笑了,不知那昭阳郡主可来了宴会?” 有了皇后插话,文帝铁青的脸色才缓和了不少,而漠北使臣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谈,顺着皇后递的梯子就下了,笑着说。 “自是来了,只是女儿家到底娇羞,如果寒王首肯,郡主自当相见。” 叶贞心中一跳,便见文帝面带笑容,目光深沉地看向坐在轮椅上的秦漠寒身上,似笑非笑地问道。 “漠寒,你的意思呢?” 秦漠寒面色不变,垂首躬身:“父皇,如今儿臣身体有缺,便不耽误昭阳郡主了。” “我不觉得你耽误我!” 使臣还没说话,一道女声便骤然响起,所有人顺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瞧过去。 一抹热烈的红便猝不及防地撞进众人视野,高束的马尾墨发如瀑,英姿飒爽,如同烈阳,烧红了众人的眼。 叶,叶贞? 场中人皆惊,片刻后又回过神来。 不对,细看之下,这女子可比叶贞漂亮多了,谁不知道叶贞长的像个男人,哪像这女子一样明艳? “郡主。”漠北使臣行礼。 昭阳郡主朝他摆摆手,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几个箭步冲到秦漠寒面前,蹲下身子,紧抓着他的手,让自己用仰望地姿态看着他,眼神中满是倾慕。 “我才不管你瘫不瘫,我就是要嫁给你,就是要做你的妻子!” 全场顿时比刚才还静,不少闺秀更是垂目掩面,难以直视。 这漠北女子,真是不知廉耻,居然在大庭广众下公开向男子示爱! 叶贞望着昭阳郡主同秦漠寒交握的双手,呼吸一瞬间有些凝滞。 她脑中突然闪过了那日在风雪山上秦漠寒重伤昏迷时的场景,那时,他高热不止,身上到处是伤,嘴中不停呢喃着两个字。 当时风大雪大,她听不真切,但此时那被记忆模糊掉的声音却在这一瞬间变得格外清晰。 那两个字是,昭阳。 第51章 他不爱她,如她所愿 昭阳,昭阳。 原来他喊了三天三夜的名字,连生死之际都无法忘怀的两个字,是昭阳。 叶贞有些失神,而她身旁的宋嫣然则嗤笑一声,感慨道:“原来叶贞也不过是个替身,瞧那双眼睛,竟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的眼睛吗? 叶贞望着酒杯中自己的倒影,那双眼睛如古井深波,荡不起丝毫涟漪,她都不记得,自己也曾经有过那样明艳的眸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昭阳郡主紧紧地握着秦漠寒的手,所有人都以为这位极厌恶女人触碰的寒王会发怒,却没想到,他只是微微皱眉,进而叹气,语气又无奈,又温柔。 “别闹。” 光是这两个字,就让在场不少闺秀瞪大了双眼。 她们这是幻听了? 那个冰冷无情的寒王居然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就连叶贞都怔住了。 这也是她第一次,听到秦漠寒如此温柔的语调。 “什么叫闹,整整十八年,你都没回漠北,如果不是我这次求着哥哥让我过来,我死了你都不知道!” “胡说什么?”秦漠寒微微拧眉。 昭阳郡主眼眶一红:“我才没胡说,你当了大应寒王,就不记得漠北的小姑娘了!” 说完,昭阳郡主扬起俏脸,看向文帝,无比委屈。 “大应皇帝陛下,你让漠寒哥哥到漠北,怎么不让他留下,如果不是你把他叫走,我和漠寒哥哥孩子都有一堆了!” 文帝闻言一愣,继而朗声大笑:“倒是朕忘了,漠寒十岁前被朕打发到大漠去历练,随后他才奉召入京,如此说来,你们这桩姻缘,还是朕牵的线。” 文帝这么一说,在场的老臣们都有了印象。 多年前,秦漠寒的母妃触怒天颜,文帝便把年仅五岁的秦漠寒发配到了漠北,本以为他必死无疑,没想到他非但没死,反而率领当地守军平复了漠南十六州,这才重新被文帝重视,重回入京,一路直上青云。 没想到这秦漠寒居然能在幼年时结识昭阳郡主,还让她对他情根深种。 众闺秀的表情顿时微妙起来,看向座上脸色铁青的宋嫣然。 看来这寒王妃的位置,还真是抢手啊! 漠北使臣起身行礼:“请大应皇帝陛下见谅,昭阳郡主自幼洒脱,并非有意冒犯陛下。” 文帝脸色平缓,:“无碍,郡主真性情,相信也没有冒犯之意。” 昭阳郡主展颜一笑:“大应皇帝陛下心胸比漠北的草原还要宽广,难怪能将大应治理的如此繁荣昌盛!” 柔妃轻声一笑:“皇上,瞧这郡主小嘴甜的,真是个可人儿。” “能得美人娘娘夸奖,昭阳也很开心!” “皇上您瞧瞧,连臣妾也沾了您的光呢!” 柔妃娇笑道,文帝脸上也满是笑意。 方才还气氛诡异的宴会又成了一片其乐融融之意,昭阳郡主更是赐座到了文帝身边,同秦漠寒并排坐着,逗的帝后笑声不断。 而自从昭阳出现,秦漠寒的目光便一直放在她脸上,再也没移动一分一毫。 “叶蓁,我还以为殿下对你有情,现在一看他对昭阳郡主的态度,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有情。”宋嫣然的声音突然响起。 叶贞神色不变,将心中荡起的波纹平复,并没回话。 “叶蓁,这个昭阳郡主一看就不好对付,不如我们合作,只要能除了她,我可以和你共享殿下。” 共享秦漠寒? 叶贞抬眸:“我以为你爱寒王殿下。” 宋嫣然嗤笑,犹如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爱?你我都在侯门,难道还相信这个字。” “护国公说爱我娘,然后亲手打掉了我弟弟。” “护国公也说爱我,然后在我被免掉德言县主后,让我跪在针板上整整三日。” 宋嫣然笑了,可那笑中却有苍凉,将她那雪白的衣衫衬的更加冷清。 “殿下还说爱叶贞呢,为她发了疯,失了心智,结果呢,这昭阳郡主一来,这爱就成了她的。” “所以说,情爱靠不住,靠的住的,只有权势。” 宋嫣然的话砸在叶贞心上,她转头看她,她清冷的脸上一片平静。 叶贞想,这一次,宋嫣然比她看得更清楚。 “我不会和你合作。”她收回思绪,开口拒绝。 “为什么,难道你不认为这个昭阳郡主对我们的威胁更大,我可不认为漠北来的母老虎会容忍殿下有两位侧妃。” 叶贞摇头:“我从不想当寒王妃或者是侧妃,也不想同寒王扯上丝毫关系,所以,她是不是威胁,与我无关。” “你说谎,我看的出来,你爱殿下。” 叶贞微愣,继而目光清明,淡淡道:“你看错了。” 宋嫣然咬唇,继而又道:“我不信,叶蓁你如果不和我合作,你一定会后悔的。” 叶贞没再说话,而是看向场中飞旋的舞姬,脑中想着宋嫣然的话。 爱有什么好呢,不爱,才能不纠缠,不爱才能不心痛,他不爱她,如她所愿。 “小姐……”小桃担忧地望着她。 叶贞朝她微笑:“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宴会还在持续,而昭阳郡主似乎不再满足于讨帝后的喜欢,而是把目光落在了场中坐蜡的侯门闺秀。 “皇帝叔叔,昭阳早就听闻大应女子才德兼备,不知道昭阳有没有机会见识一下?” 文帝被嘴甜的昭阳哄的心情颇佳,也乐于卖她一个面子。 “昭阳郡主想怎么见识?” “嗯……”昭阳捏着拳头,抵着下巴思索片刻,最后把目光落在一袭白衣的宋嫣然身上,笑的天真。 “这位姐姐美若天仙,想必德艺双馨,能不能同昭阳切磋一二。” 宋嫣然眼角扯了扯,却是笑的比她还要真挚。 “郡主过誉。” 柔妃瞥了一眼宋嫣然,想到护国公府在朝堂上给娘家下的绊子,轻笑一声。 “郡主的眼力可真好,这一挑,就挑中了我们京城第一才女。” 昭阳郡主欣喜:“那昭阳可真是太幸运了,这位姐姐能否赐教昭阳一二?” 宋嫣然皮笑肉不笑:“柔妃娘娘谬赞,这才女之名早已易主,如今京城第一才女,乃是忠义侯府的叶蓁小姐。” 叶贞:“……” 叶蓁?这两个字还真是令人厌恶啊。 昭阳郡主眼底闪过一抹晦暗,笑眯眯地问宋嫣然。 “不知这位叶蓁姐姐在哪里?” 宋嫣然的视线转向身旁如同坐莲观音般淡定的叶贞。 “这便是叶小姐了。” 既然避不过,叶贞便也不避了,缓缓从座位上起身,朝昭阳郡主行礼。 “昭阳郡主有礼。” “叶姐姐,你怎么带着面纱?”昭阳状似好奇的看向叶贞。 叶贞垂眸,神色平静:“我脸上起了疹子,见不得风,让郡主见笑了。” “这样啊。”昭阳郡主很是遗憾:“不能一睹姐姐的芳容,真是可惜啊,光是看姐姐眸子,就能让昭阳想到二十年前的天下第一美人楚笙呢!” 此言一出,禁宫的老人心中都打了一个颤。 这漠北使团真是够了。 先提一个叶家不够,现在又提先皇后! 外间都只道楚笙是天下第一美人,却不知楚笙早已成了文帝的皇后,之后还因秽乱宫闱被赐死,这可是大应深宫里最大的禁忌,此时居然被昭阳郡主提起来。 说者无心,但是听者有意啊! 原本还和缓的气氛,瞬间又再次紧张起来,而文帝眼中笑意尽散,肃杀的目光落在叶贞脸上,淡淡道。 “你这疹子也有一段时日了,不如取下面纱,让太医看看,也免得忠义候担心。” “父皇……” 秦玉瑾刚出声,就被柔妃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而秦漠寒瞳孔一缩,握着轮椅的指尖隐现血色。 父皇在这里,他如果护了阿贞,她势必更加危险…… 文帝冷沉的目光盯着叶贞:“或者你根本就没有疹子,只是欺君?” 叶贞垂首,音色惶恐道:“臣女不敢。” 说完,她缓缓的取下了自己的面纱。 而随着面纱一点点的落下,所有人也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52章 碾压 面纱之下的脸,星星点点全是红斑,看的人头皮发麻。 在这样一张脸的对比下,那双举世无双的眸子都黯淡了几分。 看来,这叶蓁还真是生了疹子。 文帝眼中杀意骤减,厌恶地摆了摆手:“戴上吧。” 随着文帝的表态,秦漠寒和秦玉瑾也暗自呼出一口气,皇后也适时出言,缓解了现场紧张的氛围。 “既然叶小姐身体不适,便坐下休息吧,昭阳郡主找别的闺秀请教便好。” 皇后开了口,昭阳自然也要给面子,她朝皇后行礼,又向叶贞道歉:“叶姐姐,对不起,让你见了风,是昭阳的错。” “不要紧,扫了郡主雅兴,实在抱歉。”叶贞垂首。 “是昭阳鲁莽了。”昭阳郡主笑了笑,便不再针对叶贞。 叶贞一落座,宋嫣然便轻轻地拍了拍手,别有深意。 “叶小姐果然高明,轻而易举便化解了昭阳郡主的为难,不过你以为她会轻而易举地放过你吗?” “宋小姐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果然,叶贞的话音刚落地,昭阳郡主就把矛头对准了宋嫣然。 “仙女姐姐,叶姐姐身体不适,昭阳便只能劳烦你了。” “不劳烦,臣女也很想见识漠北女子的风姿。” 两人间暗流涌动,而在场闺秀也暗自庆幸。 这昭阳郡主瞧着便是有备而来,幸亏她选了宋嫣然,不然倒霉的可就是她们。 如果她们被一个从蛮夷之地跑来的郡主给比下去,她们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可显然,贵女们都高兴的太早了。 昭阳郡主的目标不是一个人,而是在场所有闺秀。 宋嫣然擅琴,昭阳郡主便胜了她的琴。 一场斗琴下来,宋嫣然脸都黑了。 而其他闺秀尽皆如此,擅长什么,便被昭阳郡主挑战什么,还都输了。 本来是一场助兴的女子才艺切磋,到了后来,连文帝的脸都有些挂不住。 他冷冷地看了皇后一眼,仿佛在说。 这就是你千挑万选的侯门千金?竟连一个漠北王认的义妹都比不过! 皇后内心郁闷到了极点,她怎么知道这群侯门贵女如此不济,连一个蛮夷都比不过! 她冰冷的视线扫过在场贵女,所有人都低头垂眸,恨不得钻到地底。 最终,皇后的视线落在了叶贞的脸上,笑的意味深长。 “叶小姐,既然大家都随了兴,你也同昭阳郡主切磋切磋。”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可要尽力而为,别让昭阳郡主败兴。” 叶贞垂眸,这是要她必胜。 她温言:“是,皇后娘娘。” 此时在秦漠寒面前大出了风头的昭阳郡主春风得意,俏生生地看向叶贞:“方才听说皇帝叔叔说,叶姐姐出身忠义侯府。” 叶贞点头,眉目浅淡:“是,昭阳郡主。” “唔,既然是忠义侯府,最擅长的,应该就是兵法吧!” 此言一出,在场众位贵女的嘴角都抽了抽。 这个昭阳郡主,还当真是来砸场子的,别说是大应女子,就算是别国女子,学的也大多是针线女工,琴棋书画,哪有学习兵法?。 再说,这个叶蓁虽然出身忠义侯府,可她之前可是在乡下养着,又不得忠义候的喜爱,连琴棋书画都未必懂得,又怎么会兵法? “郡主,这你可就为难这位美人了,大应女子可不像我们漠北女子,学的都是琴棋书画,哪有学习兵法?”一直看戏的漠北使臣终于出声道。 昭阳郡主瞪了他一眼:“谁说的,大应女子触类旁通,一通百通,不过区区兵法,连我都学的会,她们又怎能不会?” 一顶高帽子扣下来,把皇后想要下的台阶堵的死死的。 “漠寒哥哥,你说是不是?”昭阳郡主又将目光看向秦漠寒。 所有人的目光移动到秦漠寒的脸上,便见他眼底似带了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众贵女唏嘘,自古男儿多薄幸,这寒王也不例外,这昭阳郡主一来,什么护国公府宋嫣然,忠义侯府叶蓁,全都成了陪衬。 宋嫣然攥紧了拳头,而叶贞却是平静。 这样的场景,她早在寒王府就见惯了。 昭阳得了秦漠寒的肯定,满心开怀,甜甜地看向叶贞:“叶姐姐,我们就比兵法如何?” 叶贞抬眸,水眸平静:“如郡主所愿。” “还请叶姐姐手下留情哦。” 昭阳郡主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眼中却是必胜之意。 听到叶贞答应比试兵法,众位贵女一脸‘完了’的表情,而皇后更不用说,面沉如水。 这昭阳郡主可是漠北王的义妹! 漠北王是什么人? 那可是漠北战神,就算在叶贞手中都未尝败绩,这昭阳郡主跟在他身边,兵法能差?? 叶蓁简直是自取其辱! 诡异的气氛之中,文帝却是眼有深意,目光扫了眼面色如常的秦漠寒。 他的儿子,可不像是这么不识大体的人。 难道说,这叶蓁当真会兵法? 接下来的事态,验证了文帝的判断。 在地形沙盘之上,有着必胜把握的昭阳郡主被叶贞杀的片甲不留。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第一局便分出了胜负。 “多谢郡主相让。”叶贞温言。 昭阳郡主咬牙:“不谢,下一盘,本郡主不会让你了。” 叶贞笑:“请。” 第二局,半柱香的时间,叶贞胜。 第三局,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叶贞胜。 三局全胜,全场闺秀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而皇后黑沉的脸色也阴转晴,满意地看向叶贞。 昭阳郡主不甘地盯着叶贞平静的双眼:“本郡主……” “大应女子果真厉害,郡主,还是你的眼光准,臣佩服。” 昭阳郡主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领头的漠北使臣打断了,她咬了咬唇,却是扬眉一笑,对叶贞说。 “叶姐姐果然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力压群芳,昭阳佩服。” 事到如今,这昭阳郡主还想着给叶贞树敌。 叶贞微笑:“郡主也不愧是漠北王的义妹,兵法卓绝让人叹服。” “……” 这是说她资质愚钝,学不会漠北王的兵法,还是说漠北王的兵法也不过如此,连个闺阁女子都比不了? 一记软刀子插的昭阳心口闷血,也让一旁的漠北使臣眸色一深。 僵硬的气氛下,文帝的鼓掌声响起。 “精彩,昭阳郡主文武双全,真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漠北使臣行礼:“大应皇帝陛下过誉。” 两方都不再纠缠与此事,一番虚与委蛇之后,这场暗流汹涌的接风宴才有惊无险的过去。 由于晚上还有烟火表演,秦玉瑾便将漠北使臣安排到迎风殿休息等待,其余闺秀也识趣回了等候的偏殿。 会场重归寂静,而叶贞明白,真正的危险,现在才开始。 文帝摩挲着拇指的扳指,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叶贞脸上,似笑非笑地说。 “想不到叶小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兵法之道,竟如此娴熟。” 叶贞俯身跪地:“臣女知罪。” “哦?你罪在何处?”文帝淡淡问。 “臣女罪在不知收敛,得意忘形,败了漠北使团的面子,但就算再让臣女选一次,臣女仍会这么做。” “为何?” “因天子威严不容任何人亵渎。” 文帝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眼中看不出喜怒。 “忠义候真是教了个听话的好女儿,漠寒,你说,这么听话的好孩子,朕把她送到漠北去,是不是能给朕一个意外惊喜?” 第53章 漠北王 将她送到漠北? 叶贞想了很多种文帝降罪的可能,却唯独漏了这一种。 她怎么忘了,无论在皇家,还是在侯门,最不值钱的就是女子。区别在于,在皇家,是把女子当做货物在国与国之间赠送,而侯门,则是在高门大户之间赠送。 叶贞攥紧了拳头,正思索着应对之法,却听秦漠寒沉冷的声音自头顶响起,猝不及防地刺进她的耳膜。 “父皇英明。” 父皇英明。 叶贞僵冷的内心颤了颤,低垂的眸子闪过一丝自嘲,却转瞬消失不见。 她心中扯痛着,却没有哭闹,也没有惊讶,谦卑着谢恩:“臣女,谢皇上隆恩。” 文帝打量叶贞良久,这才笑出了声:“朕真是很久都没见过这么懂事的孩子了,起来吧。” “谢皇上。”叶贞起身,恭敬地立在一旁,似在等候文帝的命令。 文帝阴晴不定的眼中终于闪过了满意,这才开口。 “这样懂事的孩子,送到漠北还真是可惜了。” 说完,文帝转身离去,而秦漠寒则尾随在他身后,从始至终都没有和叶贞有丝毫交流。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短,却像是一道天堑。 叶贞转身,终是与他,渐行渐远。 小桃因为身份所限,在接风宴后只能在宫女坊休息,等烟火秀结束,方能接叶贞走,有了之前的经验,叶贞并不想在这危机四伏的大应禁宫内独自行动。 她以身体不适为由向皇后娘娘告假,婉拒了烟火表演,而是转身去了穆澜伊所在的储秀殿。 所有和亲公主在出嫁之前都会进入储秀殿学习礼仪,直到出嫁,叶贞在宫中没有人脉,只能借由这次接风宴,来了解穆澜伊的情况,也好对后续救穆澜伊离开的事情做些安排。 “阿蓁!” 穆澜依一见着她,便焦急地朝她跑过来,上下打量着,见她没事,才松了口气。 “你没事就好,方才在接风宴上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这昭阳郡主是哪冒出来的,着实可恶!” 叶贞拍拍了她的手:“不提这事,你在宫中可好?” 穆澜依笑了:“挺好的,我都不知这和亲出嫁的规矩还有这么多,我每天光是练什么公主礼仪就要练上一日,晚上便多学些漠北的风土人情。” 说完,她拉着叶贞看她的嫁衣,火红的嫁衣之上,金色鸾凤振翅欲飞,雍容华丽,让人见之难忘。 “你瞧瞧,这公主的嫁衣就是气派,我听宫人们说,我这嫁衣,可是大应历代和亲公主中最漂亮的,等我出嫁那天,定会是最美的新娘。” 从叶贞进殿,穆澜依便从未停止过笑意。 她笑着向叶贞介绍学礼仪时的闹的笑话,笑着向叶贞介绍她看到的漠北轶事,笑着说着出嫁的仪仗,直到说到秦玉瑾时,那双眼,都是笑着的。 “阿蓁,你知道我的送嫁将军是谁吗?” 叶贞心中一紧,却是没接话,转移了话题道:“澜依,听说今日的烟火很美,我们一起去看看烟火?” 穆澜依却没接她的话茬,视线落在那火红的嫁衣上,轻笑出声。 “是秦玉瑾,那日他来储秀殿试穿送嫁将军的衣服,那送嫁的火红色真好看,像极了新郎官。” “听说是他亲自请的旨意,做我的送嫁将军,这样真好,这样我终于可以死心了。” 穆澜依的笑容前所未有的明艳,可叶贞却从中看到了悲凉。 秦玉瑾是温润的,可却也是冰冷的,至少在对待穆澜伊上,从未给她丁点期望,甚至亲手将她的希望一点点的掐灭。 这是他对穆澜伊的慈悲,也是她对穆澜伊的残忍。 “不说这些了,阿蓁,你说的对,今夜的烟火很美,我们别错过了。” 穆澜依拉着叶贞往殿外走,途经一处不起眼的花园,却没想到会瞧见了秦漠寒……以及站在他身侧的昭阳郡主。 夜色下,郎才女貌,一对璧人,仅是看着,都让人赏心悦目。 “阿贞?” 穆澜依震惊,却在要上前的一瞬间,被叶贞拉进了树影之内,不多时,便有零星的对话传进两人耳中。 “漠寒哥哥,昭阳想嫁你,只是想保护你,我不想让大应皇帝看轻你。”昭阳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两手绞在一起,有些委屈地说。 秦漠寒叹气:“我明白,只是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 昭阳双眼发红:“如你有分寸,现在怎么成了这样?”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哭腔:“漠寒哥哥,叶贞已经死了,你不能也随她一起死了。” 秦漠寒摇头失笑道:“傻姑娘,阿贞没死,她就在我心里,只要我一日不死,她便永远活着。” “漠寒哥哥,你以后还会有新的妻子……”昭阳仍是劝道。 “不,我的妻子只有阿贞一人。” 秦漠寒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无情地打击着昭阳的妄念,让她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叶贞,为什么你明明死了,却比活着更令人讨厌? 树影之后,穆澜依正欲再听,却已经被叶贞拉走。 一路疾行间,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向叶贞,却是一愣:“阿蓁,你怎么哭了?” 叶贞微怔,抚掉脸颊边的泪:“夜风太凉,吹迷了眼睛。” 穆澜依看着她,想到坊间的她和秦漠寒的传闻,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这情,当真是伤人又伤心的东西…… 天空烟花烂漫,两人却都没了看烟花的心思,穆澜伊因身份原因无法在储秀殿外多留,两人在殿内又聊了会儿天,才由宫人护送,将叶贞送回了等候的偏殿,等待着烟火秀结束。 夜空,烟花绚烂,十分美丽,叶贞仰望着星点火光,想到秦漠寒的话,一时失神。 “良辰美景,叶小姐怎么孤身一人?” 一道低沉的语调突然出现,打断了叶贞的思路,紧接着,她只觉得腰身一紧,就被人揽入了怀中。 叶贞猝不及防撞入一个硬朗的胸膛,下一刻就被人捏住了下巴,扯了面纱,强势地吻住了唇。 什么人! 叶贞大惊,袖中的短刃瞬间出手,却正好被男人的手指夹住,距仅有他眼睛半寸的位置停住。 “好辣的性子,和叶小姐的兵法一样,令人印象深刻。”漠北使臣鹰眸锐利,在黑夜中似泛着冷光。 “漠北使臣,你放肆!” “放肆?”漠北使臣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难道你们不是大应皇帝陛下送给我们的马驹?” 马驹? 叶贞冷笑一声,反手夺刃,锋利的刀锋便刺进了漠北使臣的脖间,血痕立现。 “漠北使臣慎言,否则,这兵器可是不长眼的。” “有意思。” 漠北使臣黑眸一眯,揽着叶贞的手一松,她便离开了他的禁锢。 四目相对,漠北使臣随意地擦了擦脖间的鲜血,双眼如狼紧锁着叶贞。 “你,我喜欢,跟我回漠北,生一窝狼崽子。” 叶贞嗤笑:“多谢使臣垂爱,我对禽兽没有兴趣。” 禽兽? 漠北使臣眸色一深,眼中满是危险的意味,一步一步地向叶贞逼近。 “既然叶小姐说我是禽兽,那我自当名副其实。” 说完,他一手点了叶贞的哑穴,随后扛着她大摇大摆地就往宫内的处所里走。 叶贞没想到这漠北使臣居然如此大胆,居然敢在禁宫之内劫人。 这大应禁宫是他能为所欲为的吗! 漠北使臣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凑到她耳边,沉声道。 “这是你们大应皇帝默许,只要是我们漠北使团看上的女人,可以直接带走。” 什么?! 文帝竟无耻到这个地步? 叶贞怒火中烧。 而事实也正如漠北使臣所说,一路上不少宫人都瞧见了漠北使臣的作为,就好像没见到一般,不以为意地从两人身边走过。 而进入处所之后,甚至还有宫人亲自为漠北使臣收拾了房间,还在房间内点燃了助兴的熏香。 漠北使臣将叶贞扔在床上,高大结实的身躯便压了上来,将她禁锢在他的阴影之下。 叶贞冷冷地瞪着她,不挣扎,也不叫喊,就像是一头凶狠的兽,只要敌人敢出手,她便能咬断他的咽喉。 漠北使臣被她这样的目光盯着,非但不怕,眼中反而涌现更浓烈的兴趣。 “你这双眼睛可真像她啊!” “……” “可惜她死了,为了一个男人,死的毫无尊严,真是令本王失望透顶。” 本王?! 叶贞猛地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漠北使臣。 紧接着,就看见那漠北使臣随手往脸上一扯,一张狂傲野性,不羁俊美的脸就呈现在了叶贞眼前。 这张脸,是漠北王。 第54章 你真甜 眼前这个男人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叶贞人生中的第一场仗,就是同这个男人打的。 那场仗打了三天三夜,她至今都记得这个男人单枪匹马斩了她一个前锋营的场景。 如果说,叶贞被称为大应战神,那这个男人就是漠北阎罗,所过之处,尸横遍野,在漠北边境的凶名,已经达到谈之色变的地步。 权野…… 这个漠北使臣居然是漠北王权野! 如今,他居然在大应禁宫?就在大应最核心的地方! 他想干什么? 难道权野的目的根本不是和亲,而是弑君?想要借这个机会杀了文帝,让大应内乱,无瑕顾及漠北吗? “嗯?”上挑的尾音让人不寒而栗,权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好像不害怕?” 他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叶贞圆润的下巴,那雪白的肌肤一捏就是一个红印子,殷红透着雪白,让人口干舌燥。 看来,大应的女人,也不都是如同叶贞那样的狼女,而是像这样娇滴滴的美人。 “你不害怕,还真是让本王挫败。”权野舔着唇,狂野的眉宇间满是掠夺之意。 他垂下脸,在叶贞的脖颈狠狠咬了一口,温热的血液流进他的嘴中,甜腥的味道意外地让人着迷:“很甜。” 权野眼中燃烧着野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的血渍,随手一扯,叶贞的外裙便被撕个粉碎,露出红色的兜衣,以及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热血沸腾的身体。 “还不害怕?” 他危险的眸子眯着,犹如猎人抓到了猎物,并不急着将它开膛破肚,反而一点一点地折磨,直到猎物眼中的期望一点点变成绝望,他再将其一刀毙命。 此时的叶贞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一刀结果了权野,可她必须等,等到权野的毒性发作。 权野喝了她的血,就是中了她的毒,只是他吸的不多,怕是只能拖延丁点时间,不过这点时间对她来说,已经够了。 权野见叶贞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半点惧色,越发觉得有趣。 这个女人,让他想到了叶贞。 那个他渴望征服,却已经再无征服可能的叶贞。 这娇滴滴的小美人,倒是别一下玩死了。 权野垂下头,点开叶贞的哑穴,又解了她身上的穴道,笑的肆意:“一会,记得叫本王的名字,本王叫权野。” 话音落地,他大手一扬,叶贞的兜衣便被扔到了一边。 眼前的美景让权野眸中气血翻腾,正当他要占有叶贞时,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身形一顿。 毒性发作了! 叶贞如蒙大赦,立刻一脚踢开权野,随手拿起衣服套上,夺路而逃。 砰! 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在叶贞原本要前进的位置上,如果她方才上前,那匕首刺穿的就是她的脚! 权野从床上坐起,气息有些凌乱,似笑非笑地眯着眼:“看来,你不是母狼,是一只毒蛇。” “漠北王,我们做个交易。”叶贞知晓这毒并不能拖太长时间,没有多说废话,出言道。 权野轻笑:“什么交易?” “你身上的毒,只有我能解,我可以把解药给你,但你必须放我走,并许诺不会在大应行凶。” “呵。”权野嗤笑一声:“还真条忠心的毒蛇,怕我杀了大应皇帝?” 叶贞淡漠:“大应总会有皇帝,但百姓却经不起你漠北的铁蹄。” 权野一愣,继而朗声大笑:“有趣,蓁儿真是太有趣了,我现在更想看见你在我身下婉转承欢的样子了。” “闭嘴。”叶贞拔出刚才权野扔出的短刃,直指他的要害。。 “是否交易?”她声音冷的没有丝毫情绪。 权野挑眉,似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被威胁,慢条斯理道:“事关重大,让本王想想。” 叶贞冷笑:“漠北王可要快些想,这毒中的时间越长,漠北王当男人的时间就越短,可别让你帐中美人都守了活寡。” 权野眉眼一眯:“你威胁本王?” “是,漠北王也可以不受威胁,毕竟我不是男人。” 权野盯着叶贞的眼中浮现杀意,不过很快,便归于平静:“本王答应你。” 闻言,叶贞松了口气。 权野虽凶狠,但为人重诺,只要是他答应的事,便必定会做到。 如今他亲口应允,那必然不会再动手。 叶贞虽是松了口气,但却没有放松警惕:“药不在我身上,等我安全回去,自会让人给你送来。” 权野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而此时的叶贞,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权野给扯烂了,只能勉强遮掩身体。 她心中痛骂权野混账,也顾不了这么多,随手就抓过他的外袍裹着,刚要离开,就听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听声音,似乎是文帝来了。 叶贞额头的青筋狂跳。 该死! 文帝一定是听到了宫人汇报,这是来验收成果来了。 她一个闪身,捡起被撕烂的衣服就钻进了衣柜中。 而就在她钻进柜中没多久,柜门外就有人声传来。 “大应皇帝陛下万安,不知此时前来,可有要事?” 文帝打量着权野的表情,又在室内巡视了一圈,笑着道:“无事,只是听闻使臣同叶小姐投缘,朕为使臣高兴。” “叶小姐的确风姿卓然,让人难忘,只是她似乎对漠北男儿有些误解,并未多留,便匆匆离去了。” “哦?她冒犯了使臣?” “未曾,是在下莽撞,唐突了佳人。” 权野同文帝你一言我一语的打着太极,而在文帝身后的秦漠寒的眼底却是酝酿着风暴,一点,一点地积聚。 为什么他明明已经万般示弱,父皇却还是不放过阿贞! 他的阿贞,那是他的阿贞,怎能容他人染指! 如果妥协换不回阿贞的安乐,那他又为什么要妥协! 秦漠寒心中狂风大作,强自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以至于没有发现衣柜的异样。 文帝几番试探都被权野挡了回去,他也懒得再问,反正漠北使臣在京还有一段时间,此次不行,还有下次,来日方长。 待身后的使臣处所彻底不见,文帝才看向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秦漠寒,意味深长道。 “漠寒,你不过怪朕吧。” “儿臣不敢。” 文帝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最终才道:“女人而已,不过是消遣的东西,可以用来疼,可以用来玩,但不能用来爱,明白吗?” 秦漠寒垂眸,脸上没有丁点波澜:“儿臣明白,谨遵父皇教诲。” 只是,文帝却没注意到,秦漠寒低垂眼帘下,至冰至寒的冷意。 等权野的手下汇报过外间的动静,他才朝叶贞躲藏的衣柜瞧去:“蓁儿,本王的柜中可舒服?” “……” 柜中人没有半点动静,权野皱眉,抬手把柜子打开,便见叶贞满头大汗地躺在里面,气息凌乱。 他将叶贞揽入怀中,却发现刚才还冷的像冰的女人,此时却热的像火。 权野心中一跳,一脚踢翻柜中熏香,低声喝道:“来人!” 他将她打横抱起,叶贞却环住了他的腰,将他扑倒在了身下。 第55章 他想要这个女人 女人滚烫的呼吸喷洒在权野的脸上,让他喉头一紧,眼中暗流涌动。 他想要这个女人,现在就要。 权野一个翻身又将叶贞压了回去,垂眸便是女人艳若桃李的娇颜,樱桃小嘴一张一合,泛着诱人的润色,邀请他品尝,攫取,占有。 心口的撕痛持续蔓延,权野闷哼一声。 这到底是什么见鬼的毒! 权野皱眉,强忍着渐渐蔓延的痛苦,缓缓地低下头,一点一点靠近她的唇,却听到莹莹破碎之声从她那诱人的唇瓣中透出来,不是娇吟,而是…… “兵法之基,天时地利人和……” 权野笑出声,拍了拍叶贞的脸。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中了顶级媚药,彻底失去意识后,不主动求欢,而下意识背诵兵法的,这个叶蓁,当真有趣的很! 等等,叶蓁?叶贞…… 权野眸光一深,脑海中立马闪过一幅令他至今难忘的画面。 那时,他领兵作战,单枪匹马斩了大应一个前锋营,主帅叶贞追了他三天三夜,最后两人都被狼群所困,都受了重伤。 叶贞中了狼毒高烧不退,也是念兵法维持意识,还又刺了他一枪。 那一枪刺的可真狠,正中心口,差点要了他的命。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便发誓要征服这个女人,要看她那杀意滔天的眸子里只倒印出他的影子,要她矫健灵动的身姿只在他身下绽放。 可这个愿望还没有达成,叶贞就死了,为了另一个男人死了。 权野从回忆中抽离,审视怀中的女人,手指在她脸颊旁一寸寸地抚过,并没有人皮面具的痕迹。 而且,她的身体…… 权野回想起刚才令人窒息的美丽,犹如圣山之雪,完美的没有一点瑕疵。 没有伤痕,不是叶贞。 听大应皇帝说,这个女人是忠义侯府的嫡女,忠义侯府,第一个背叛叶贞的家族啊。 权野粗粝的手指缓缓地掐着叶贞的脖颈,一点点地用力,眼见她通红的脸渐渐变得雪白,终是放开了手。 就这么死了,太轻松了。 要让人生不如死,才有乐趣。 “来人。”权野将叶贞点了穴道,扔回床上,又穿好自己的衣服。 “大人。”门外侍从应声。 “让医者过来,让人隐藏掉这女人的踪迹,别让大应皇帝起疑。” “是,大人。” 侍从领命而去,而权野把玩着手中的短刃,目光深沉。 天空刚露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叶贞睁开了双眼。 “醒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让她迅速摸向袖中短刃,却只能摸到一片空空荡荡。 “那刃太钝,用我的。” 权野一挥手,一把短刃便落到了叶贞手上。 短刃外鞘做工粗糙,也没有丝毫点缀,只在翘尾处,隐隐可见两个殷红的小字。 凌云。 在看到短刃的那一刹那,叶贞平静无波的心瞬间惊涛骇浪,而此刻,看到这两个字,那滔天巨浪便化成了风暴,差点将她脑中理智席卷一空。 这是她送给七弟的短刃…… 怎么会落到权野手里! 当初落雁岭一战,叶家全军覆没,其中便有她年仅十二岁的七弟。 当时从战场上带来的尸骨中,七弟的遗体,也是最残缺不全的…… “怎么样,比你那把短刃好吧?”权野意味深长道。 叶贞满嘴血腥味,却是将短刃扔还给了权野。 “我的短刃,还我。” “熔了,还不了。”权野打量着叶贞脸上的神情,淡淡道。 “本王的东西,送出了就没有退回的道理,你既不喜,这刃便没了存在的必要,来人,熔了。” 叶贞心神一颤,却是强忍着心中绞痛,闭上眼睛,不去看那把短刃。 可她闭上了眼,却止不住回忆。 “六姐,我好喜欢这把短刃,以后见到这刃,我就想起六姐,上战场就不会害怕了!” “六姐,你快回去找姐夫吧,圣上赐婚耽误不得,此战必胜,我打下落雁岭,送给你做礼物!” 凌云,凌云,对不起。 六姐没在你们身边,六姐没有和你们并肩作战到最后一刻。 悔恨和自责冲击着叶贞的脑子,让她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突然,权野捏住了她低垂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 “不舍得本王把这刃溶了?” 叶贞睁开双眼,那眼中一闪而逝的恨意让权野微愣。 “漠北王,你别忘了,你的命还在我的手中。” 权野微怔,继而朗笑:“你不说,本王差点忘了,你这毒还真是有点意思,竟连本王的医者都毫无办法。” 他放开叶贞,用手把玩着短刃,状似无意道:“不过你不喜这刃也好,这刃克主,它的前一任主子,现在还要死不活的,只是本王不忍利器落尘,这才接手了。” 什么! 叶贞震惊。 前一任主子要死不活? 权野的意思是……凌云还活着?! 纵使叶贞知道她的身份绝对不能泄露,纵使叶贞知道权野有可能是诈她,但她也不能放弃丁点的希望,叶家,有可能还有人活着的希望! “这刃的前任主人是谁?” 权野扬眉:“怎么,蓁儿感兴趣?” 叶贞忽略权野话中的调笑,淡淡道:“漠北王不说也罢。” 权野笑:“倒不是不说,只是时隔一年,本王有些记不清了。” “……”叶贞攥紧拳头。 “不过,本王想,如果蓁儿能陪本王参加半月后的春猎,或许本王会想起来。” 叶贞忍着想刺权野一枪的冲动,冷着脸道:“叶蓁以为,漠北王喜欢的是如昭阳郡主般明艳的女子。” “原是如此,”权野舔了舔唇,笑的张狂:“但昨晚尝了蓁儿的味道,却觉得你这样的女子,更让人回味。” “……” 叶贞没想到,下了战场的权野会是这样的性子,如今她倒宁愿他是漠北煞神了。 此时天色还未全亮,叶贞便趁着宫人换班之际回了自己的处所,而她处所内权野安排的人也被换了出来。 只是,却没人注意到有一道暗影一闪而逝。 秦漠寒在殿中彻夜未眠,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叶贞留宿漠北使臣处所,整整八个时辰! 啪。 手中的白瓷杯被捏碎,殷红的血液顺着碎片流下,滴在地上,而他却丝毫不在意。 八个时辰,阿贞待在别的男人那儿整整八个时辰! 杯中的烈酒被他一饮而尽,明明是至刚至阳的烈酒,他却喝的浑身冰冷,喝的满嘴苦涩。 等秦漠寒回过神时,他已经进了叶贞的卧房。 她似乎很疲惫,和衣而眠,脸色泛红,睫毛上还有些湿,像极了被男人疼爱之后的模样,而她的脖颈间,有一个咬痕。 第56章 他不在乎 殷红的印子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目,像烙铁般,瞬间烧红了秦漠寒的眼。 漠北使臣,漠北使臣!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却不知是怒的,还是怕的。 是的,他在害怕,在恐惧。 因为他清楚的记得,当父皇问他,将叶贞送到漠北如何时,他的答案。 他说,父皇英明。 他明明可以阻止的,明明知道父皇的无情,却仍纵容了这一切。 “殿下看清楚了吗?”叶贞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恐慌。 “……”秦漠寒抬眸,对上的是叶贞平静至极的双眼。 “殿下深夜前来,也是来验收成果的?” “……” “殿下不必多想,为大应献身,是叶贞的荣幸。” 叶贞很平静,平静的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如何。 但偏偏是这样的平静,却犹如一把钝刀,一点一点地凌迟秦漠寒的心。 叶贞看清了秦漠寒眼中的绝望,更看清了他眼中的痛苦。 她很想说,秦漠寒,什么都没发生。 她很想说,秦漠寒,她不恨他了。 可她不能,因为她只有一年的时间,因为她……也不想再看见这样的秦漠寒了。 秦漠寒,他应该是骄傲的,应该是强大的,而不是被人指着后背骂废人,而不是被文帝玩弄的掌中傀儡。 叶贞看着秦漠寒,音色冷漠:“殿下请回,小女累了,想休息了。” “……” 秦漠寒沉默,却在下一刻,猝不及防地抱住了她。 那一刻,叶贞感到了落在她肩膀的冰凉,点点滴滴都烫进了她的心里。 “阿贞,我不在乎。” 叶贞心神一震,差点控制不住眼中的酸涩。 他不在乎。 秦漠寒,你如何能不在乎,你怎么能不在乎? “我不会让你去漠北,更不会再让别人碰你。” “你恨我,没关系,等我把陷害叶家的人都揪出来,等我为叶家平反,我就把我的命给你,我就把我的命还给我们的孩子。” “……” 叶贞心中泪水决堤,可她却死死地咬着唇,不给他回应,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声音。 “你放心,很快的,一年不够,就两年,两年不够,就三年,你等等我,你等等我啊……” 秦漠寒声音沙哑,到最后竟成了呜咽。 一字一句,一言一语,都让叶贞荒芜已久,干涸已久的心颤的发疼。 “阿贞,我……” “够了!” 叶贞猛地推开秦漠寒,力道之大,让他直接从轮椅上翻了下来,跌在地上。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冷漠。 “别说我不是叶贞,就算我是叶贞,看到你现在的样子都只会觉得可笑!” “帮叶家翻案?你凭什么?凭你又疯,又断了腿吗?殿下,有点自知之明吧。” “我告诉你,今天去伺候漠北使臣,是我自愿的,他可比殿下厉害多了,我现在腿都还酸着,听说漠北王的更是厉害。” 说到这儿,叶贞还有些遗憾地咋了咋嘴,将一个下贱又贪婪女人演绎的淋漓尽致。 “可惜是穆澜伊做了和亲公主,要是我该多好,漠北王妃,听着都让人……” 啪! 叶贞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那巴掌真疼啊,可为什么还压不下她心口的疼呢? 她用舌头顶了顶被打的那边脸颊,笑着将唇边的血渍擦净,语气残忍。 “半个月后的春猎,我会陪漠北使臣一同参加,到那个时候,还请殿下注意分寸,我不想让他误会。” 秦漠寒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眼中懊悔,却在听到叶贞这句话的瞬间,那懊悔都变成了震怒。 “你不是阿贞,她绝不会像你这般……” 叶贞笑了。 “我早就说了我不是,是殿下自己疯,却偏还要旁人陪你玩。” “你当着我的面说要替叶家翻案,真是给了我一个机会,不知皇上如果知道自己的好儿子还想着替一个叛臣翻案,会作何感想?” “忠义侯府的一品侯爵时间太久了,也该动一动了,超一品侯爵,殿下说好不好?” 砰! 叶贞话音才落地,房间的大门就被人猛地推开。 穆澜伊满脸怒容地站在门外,大步向前,一把推开叶贞,将跌倒在地的秦漠寒扶了起来。 叶贞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穆澜伊道:“叶小姐还真是演的一手好戏啊,连我都给骗了,也对啊,当初你父亲就是靠着背叛兄弟,才坐上了这忠义侯的位置。” “忠义候?我呸!” “……” “秦漠寒,你放心,我会帮你,至于你,”穆澜伊盯着叶贞,眼神冰冷。 “人在做,天在看,你必将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砰! 房间的门再次被关上,那门板似乎都因为巨大的力量而摇摇欲坠。 而叶贞站在原地,满脸苍白,如同被抽离了魂魄,缓缓地滑坐在地上。 真好,这样真好。 秦漠寒不会再插手叶家的事,会好好的。 穆澜伊不会再有牵挂,正好她行事。 这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呀。 叶贞笑了,笑着笑着却觉得脸颊温热。 她伸手擦了擦,是血。 叶贞怔怔地看着手中的血,却是毫不在意地洗了把脸,将身上不知何时已经全是斑驳血迹的衣服换干净,这才重新戴着面纱,走出处所。 宫门外,小桃早已在外面等着了,见她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 “小姐,昨晚可有出了什么事,我这眼皮跳了一晚上没停,如果不是禁宫的守卫实在太多,而我又睡的通铺,我……” “回府中再说。”叶贞瞧见满脸担忧的小桃,朝她笑了笑。 小桃点了点头,却又心中疑惑。 真是奇了怪了,小姐明明笑着,可为什么她却觉得好难受。 她坐在马车上偷偷地打量了叶贞半响,才发现是她眼中的生气。 如果说,以前的小姐眼中还有丁点星光,那现在就只剩下一片死寂,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只等待着遗愿完成,便能脱离开这世间。 小桃心头一颤,伸手握住了叶贞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凉的可怕。 她将叶贞的手放在手心里搓了搓,又哈了口气,这才说。 “小姐,有我陪着你。” 叶贞微怔,朝她点头:“恩,我知道。” 接下来的半月,忠义侯府再无访客。 而春猎,也终于到了。 第57章 帮你出气 今年春猎,正巧碰上春神节,再加上漠北使臣参加,所以文帝对此次春猎比往常更加重视,甚至还允许部分百姓观看。 文帝的重视让京城各家看到了机遇,为了在文帝面前露脸,他们都派出了自家最杰出的儿郎,就指望首猎争个好彩头,能上达天听,直上青云。 权野的马车一大清早就将叶贞接到了春猎现场,叶贞一下车,彪悍的漠北护卫就为她开道,排场十足。 众目睽睽,叶贞走到了权野身边,她一落座,周围的人便立刻交头接耳起来。 “原来传闻是真的,这叶蓁真被漠北使臣看上了?” “我看不止是看上,你瞧瞧那使臣盯着她的样子,像是要把她吃了一样,我听说,接风宴那天晚上,叶蓁和这个使臣就已经……还是皇上亲自牵的线。” “不会吧,用一品侯爵的嫡女去伺候蛮夷,会不会太暴殄天物了些?” “不送她送谁?我们中就只有她难有子嗣,总归是嫁不出去的,不如就送了漠北,反正也不怕有孽种……” 啪! 一声耳光打断了众人的议论,刚才议论声最大的贵女捂着脸,愤怒地四下张望。 “谁打我!” 啪! 又是一声耳光。 这一次,是一个高大漠北护卫站在贵女面前,甩了甩右手。 “我们大人,怕小姐找不到人,给你点提示。”护卫沙哑的嗓音响起。 那名贵女不服,立刻朝权野的方向望去,却被后者凌厉的眼神吓的双腿发软。 男人的目光冰冷而又凶狠,就像是最无情的捕食者,冷酷而又骇人。 “我的女人,不是你能说的。” 在场贵女面面相觑,都没想到漠北使臣居然会帮叶蓁出头,而且还是这种无所顾忌的态度。 这未免也太张狂了! 那名贵女回过神来,气的满脸通红。 “你,你居然敢让人打我,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你不过区区一个使臣,竟敢在大应的地盘上行凶……” 砰! 那名贵女的话还没说完,她面前的桌案就已经被漠北护卫的弯刀劈成了两半,当即把她吓晕过去。 现场一片死寂,而权野理都没理那名吓晕过去的贵女,而是转脸看向一旁的面色不变的叶贞,挑眉。 “帮你出了气,不亲一下?” “……”叶贞听不见。 权野也不在意,这半月,他已经摸透了叶贞的性子,只要不碰底线,什么事都能容忍。 叶蓁,叶贞。 这名字不过差了一个字,性格却是天差万别,若是叶贞,恐怕他这心口早就被刺穿了。 叶贞…… 权野眼中闪过一丝暗芒,突然捏住叶贞的下巴,迫使她面对他。 “我让你亲我。” 叶贞吃疼,一杯茶水拍在他脸上:“冷静一下。” “大人!” 蹭蹭蹭! 漠北护卫的弯刀都在第一时间拔出,却被权野一个眼神勒令了回去。 他随手抹了把脸,又凑近叶贞几分:“这就对了,这才像她。” “……”叶贞不想和权野说话,更不想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 她正要别开头,便听到一阵灵动的笑。 “漠寒哥哥,你看叶姐姐和我们漠北的使臣相处的多好,刚才他们那样,用大应的话来说,是不是就叫打情骂俏?” 叶贞笑,也只有瞎子才能觉得她刚才的做法是打情骂俏。 她刚要说话,就听秦漠寒有些讥诮的声音:“昭阳记错了,用大应的话来说,是不知廉耻。” 不知廉耻? 叶贞心中一扯,却是被权野往怀中一揽,按着头靠在他胸膛上,朗笑:“多谢寒王提醒,这不知廉耻之事,还是晚上做最好。” 秦漠寒眸光一冷:“漠北使臣,也未免太过随意。” “对心爱之人,自是随意些。” 权野的手按在叶贞腰间,在她要起身之前,垂首在她耳畔道。 “我好像想起短刃的前一任主人在哪里了。” 一句话,便让叶贞起身的动作顿住了。 她侧过脸,咬牙切齿:“希望你别再忘了。” “自然。”权野轻笑出手,环在她腰间的手捏了捏。 “……” 两人旁若无人,耳鬓厮磨的模样看的秦漠寒怒火中烧。 为什么她不拒绝? 难道她真的爱上了这个男人? 难道她那晚说的话都是真的! 嫉妒的火焰烧的秦漠寒气血翻腾,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眉心突然传来了一抹温热。 他错愕地抬眸,就见昭阳弯下腰,轻吻了她的眉心。 “漠寒哥哥,你皱眉的样子不好看,昭阳喜欢看你笑,像在草原上那样笑。” 逆光之下,昭阳的脸明艳如花,而秦漠寒眼角的余光扫到一旁仍在漠北使臣怀中的叶贞,竟一把拉过昭阳,轻吻了她的唇角。 “……” 叶贞被眼前的这一幕刺痛,想要别开眼,却被权野捏着下巴,只能被迫看着眼前这郎情妾意的一幕,胸口闷疼的厉害。 “漠寒哥哥,你,你,我,我……” 昭阳似乎完全没想到秦漠寒会亲她,满脸通红,羞的连话都说不全了。 那小女儿的姿态更让她明艳的脸庞染上了几分女子娇媚,让在场不少男人都咽了口唾沫。 “看来,漠北使臣和昭阳郡主都有了钟情之人,真是让朕很是欣慰。” 文帝的声音突然传出,打破了现场暧昧的氛围。 只见明黄色的仪仗浩浩荡荡而来,他身后还跟着秦玉瑾和宋嫣然。 众人立刻起身行礼,文帝免礼落座,目光落在权野脸上,似笑非笑道:“看来使臣和叶小姐的误会解除了。” “是的,男女之间敞开了谈,有什么误会是解决不了的。” 权野一语双关,文帝却像是没听出来似的。 “那便好,漠北使臣来京城也有半月,想必也是很想念纵马驰骋的感觉,如今正逢春猎,使臣一定要尽兴才是。” “多谢大应皇帝陛下费心,大应的春猎果真比漠北的春猎要气派许多,让在下大开眼界。” “哦?依使臣看,两国春猎有何不同?” 权野扬眉,正要说话,就被昭阳抢去了话头,她甜甜一笑。 “皇帝叔叔,漠北的春猎都有彩头,玩起来也更放的开些。” 文帝眯眸:“是吗,那都是些什么彩头?” 昭阳郡主勾唇,娇娇一笑:“美人啊,谁赢了春猎,就能带漠北最漂亮的姑娘回帐中,所以大家为了娶媳妇,都拼尽全力。” 文帝眼底的笑意更深,饶有兴致问:“那依昭阳郡主看,谁是场中最美的人?” 昭阳郡主眉眼弯弯,目光环视场中人一圈,最后落在叶贞脸上。 “昭阳觉得,今日场中,叶姐姐最美。” 第58章 不怕万箭穿心 今日场中,叶蓁最美? 众人看向场中一众争奇斗艳的美人,再看向脸带面纱,又未施粉黛的叶贞。 大家心如明镜,看来这个昭阳郡主也不是省油的灯,恐怕是听闻了叶蓁和寒王的传闻,醋了。 昭阳郡主说完这话,又转向身旁的秦漠寒,一脸的清纯无害。 “漠寒哥哥,你说是不是?” 秦漠寒看向昭阳郡主,目光温柔:“你说是,便是。” 那温柔的声音如针般扎进叶贞心里,可这扎进去了,叶贞竟也不觉着痛了。 果然,痛的次数多了,是会麻木的。 秦漠寒眼角的余光扫向叶贞,想从她的眼中看到愤怒,看到失望,可他看到的只是平静,如死水般毫无波澜的平静。 他攥紧了拳头,却听漠北使臣道:“郡主,蓁儿的确很美,可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不是彩头。” 昭阳一愣。 哥哥这是什么意思?他要护这个女人? “不过,郡主既然提出了彩头,那臣下自然不能抚了郡主的意思。” 权野目光幽深,笑了笑:“不如,谁输了,就能向对方提一个要求,这样岂不是更有趣?” 文帝听完哈哈大笑:“使臣提出这样的彩头,莫不是认为自己必赢?” 权野不置可否:“大应的儿郎自是不差的。” 文帝眸光一闪,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场中大应男子都是各家精挑细选的儿郎,人数众多,而漠北算上护卫,男人也不过二十四人,赢面很大。 若大应获胜,这要求的内容,便很值得商榷了。 想到此处,文帝眼中精芒一闪而过,随即应允:“如此,便增加彩头,权当助兴。” 文帝口谕一下,众人都是跃跃欲试,各自前往自己的营帐准备。 昭阳郡主则是拉着秦漠寒的手,满脸担忧。 “漠寒哥哥,你的腿才好,一会春猎,昭阳担心……” 秦漠寒瞥了越过他们身侧的叶贞和漠北使臣,温和道:“无碍,有你在,本王不会输。” 叶贞听见了,听的很清楚,却也只是沉默地越过两人,被权野揽着进了帐中。 昭阳欢天喜地的离开,而秦漠寒转身的一刹那,脸上的温和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孤寂。 她不在乎,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已经不在乎了。 秦漠寒冷着一张脸进入了帐中,刚掀开帘子,就感觉到了一阵拳风。 他往左侧闪避,单手握住秦玉瑾的手腕,皱眉:“二哥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秦玉瑾挥手甩开秦漠寒,眼中满是冷意:“你护阿贞,便是这样护的?” “我们的协议作废,若你护不了他,便由我来。” 秦漠寒满脸冷峻:“她不是阿贞。” “不是?”秦玉瑾冷笑:“秦漠寒,你还真是个懦夫!” “若她是阿贞,怎么会入了漠北使臣的帐?若她是阿贞,怎会任由漠北使臣为所欲为?” 秦漠寒一声比一声冷:“你别忘了,阿贞是大应战神,又怎会和漠北使臣有说有笑?” 秦玉瑾微愣,也意识到了这个他忽略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是我们弄错了?”秦玉瑾皱眉。 秦漠寒沉默,片刻之后才点头。 “是,是我们弄错了。” 他的阿贞,不会这样伤他。 他的阿贞,不会这样…… “可如果她不是阿贞,为什么我们……” 为什么他们俩都会认错,仅仅是因为一个名字,仅仅是因为相似的声音? “……” 秦漠寒闭上双眼,攥紧的拳头满是青筋,可最终,他松开了手,缓缓睁开双眼,重归平静。 “无论我们认错的原因是什么,至少现在,我们不会再认错了。” * 权野听着手下人的汇报,眼中是饶有兴致的光。 “有意思,看来这个叶蓁还真是个抢手的。” “大人,既然寒王和瑾王都对这个女人有情,如今她在大人帐下,不如利用她让这两人之间内讧,大应皇室内乱,对我漠北有利无害。” “闭嘴。”权野收起眼中的兴味,淡淡道:“我漠北要打下大应,不至于靠一个女人。” “属下失言。” “大应的习惯,不要带到漠北,下次再犯,自己喂了狼神。” “是。” 等权野帐中再次安静,他才似笑非笑地对着帐后道:“蓁儿听到我这样说,感动吗?” 叶贞从帐后出来,手中拿着一个马鞍,随手扔到权野面前。 “你的马鞍。” 说完,她转身便走。 权野起身,长臂一伸就将她抵在了帐墙上,双手撑在他的身侧,眼中是掠夺的光。 “回答本王。” 叶贞已经习惯了权野的喜怒无常,她抬眸,目光清浅地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不认为,一个弑父,杀母,戮兄的漠北王,会对女子有怜惜。” 权野瞳孔皱缩,滔天的杀意瞬间狂涌而出,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张狂的漠北使臣,而是真正的漠北王。 漠北煞神,权野。 “叶蓁,你真是无所畏惧。” 他扯开自己的衣袍,反手就将叶贞甩到了床上,在叶贞震惊的注视之下,挥手就扯掉了她身上的衣服,压了上来。 “你说的没错,我对女子,没有丝毫怜惜。” 他粗粝的手指掐着叶贞的脖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因为窒息而渐渐变的青紫的脸,猛地一松手,凑到她耳边说。 “你等会,就能亲身体验了。” 叶贞从他的手中缓过气来,不闪不避地盯着他,眼中没有丝毫畏惧。 “你可以试试。” 权野眼中暗色狂涌,而就在他要吻上叶贞的那一刻,却听她道。 “我忘了告诉你,这些天给你的解药,我加了点料,如果你碰我,你会知道什么叫万箭穿心。” 权野微愣,又朝叶贞靠近了几分,果然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笑出声,可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好,好一个叶蓁啊,本王真是低估了你。” 权野的动作停止了,叶贞暗暗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猛地俯身,同叶贞额头相抵,鼻尖相对,狂肆道。 “可本王,不怕万箭穿心。” 第59章 会是他的妻子 叶贞心中一惊,下一刻便被权野吻住了唇。 噗嗤! 鲜血溅射到她脸上,尖锐的发簪刺穿了权野的手,而趁这个空档,她从两人之间的缝隙翻下了床,直奔帐外。 “大人!” 帐外的护卫听到响动,立刻冲了进来,而权野从床上起身,拔出簪子扔在地上。 “小毒蛇还真狠!” 一个簪子还加了倒刺和放血槽,这是想废了他。 想到刚才叶贞扎的地方,就算是权野都心生凉意。 “大人,你的伤……” “不要紧,告诉医者,解药有问题,是另一种毒,发作时万箭穿心,查清是什么毒。” “是。” 护卫退了出去,而权野看着地下那簪子,陷入沉思。 春猎即将开始,而叶贞和权野是最后一个到的,昭阳郡主看着两人,笑的意味深长。 “叶姐姐来的最晚,一会还有力气上马吗?” 叶贞瞥向她,淡淡道:“多谢郡主关心,叶贞体弱,便在营中等着了,不去春猎了。” 昭阳微愣,没想到居然被叶贞反将一军,可她很快就回神,吐了吐舌头。 “叶姐姐说笑了,我刚才听仙女姐姐说,叶姐姐可是马术超群,怎么会体弱呢,我刚才就是开个玩笑。” 叶贞的目光扫向宋嫣然,宋嫣然不置可否:“是啊,若叶小姐不去,还真是可惜了。” “昭阳在漠北,骑术也还算过的去,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和叶姐姐切磋切磋?” 秦漠寒也在此时走过来,淡淡开口道:“叶小姐骑术的确不错,昭阳你选了一个好对手。” 叶贞:“……” 气氛凝重间,叶贞的腰身一紧,转而便落入一个硬朗的怀中。 男人身上还带着血腥味,声音却是沉着。 “蓁儿累了,与我同骑。” 昭阳眼中闪过错愕,却掩唇偷笑:“倒是,累她的人是你,连手都伤了,自然也得负责到底,” 经昭阳这么一提醒,所有人这才注意到权野手上的伤,不由浮想联翩。 权野也不反驳,双手扶着叶贞的腰,就将她扶上了马,看着粗犷的人,动作却是温柔。 众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这叶蓁还真是得了这漠北使臣的欢心,受宠的很。 而秦漠寒盯着叶贞的目光则更加冰冷,像是能把她身上扎一个洞。 叶贞心中满是倦意,也不想再说什么,跟着权野上了马。 “一会抓紧本王,摔死了,便是死了。” 叶贞耳边响起权野的话,她看向他手中伤口,淡淡道:“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权野一愣,哈哈大笑,凑到她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无法同生,同死亦可。” “……” 春猎的号声一响起,众人便疾驰而去,唯有权野慢条斯理,像游园逛街般闲散。 “你为何不狩猎?”叶贞实在受不得男人灼热的呼吸烫着,咬牙问。 “美人在侧,猎物不值一提。” 权野一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手把玩着叶贞的发丝。 “你不怕输?”叶贞伸手拍掉他的手,忍无可忍道。 “怎么,蓁儿想本王赢?” 权野目光深邃,盯着叶贞像是要将她吸进去:“若赢,大应便要输掉十座城池。” 什么! 叶贞心中一惊,原来权野打的是这个主意。 难怪刚才文帝应允的这么快,恐怕心中打算也和权野差不了多少。 “文帝知道你是漠北王?”叶贞脱口而出。 “文帝?”权野冷眸微眯:“看来蓁儿对大应皇帝还真没有半点君臣之礼。” “……” 叶贞暗恼自己失言,权野却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回答了她的话。 “他不知晓,不过并不妨碍他的贪婪。” 叶贞沉默。 的确,在文帝眼中,国土疆域皆为筹码。 赌赢了,万里河山,歌功颂德,赌输了,国破家亡,遗臭万年。 就算为保河山,无数将士前赴后继,马革裹尸,但文帝不在乎,因为不在乎,所以叶家,所以三十万将士,才会死的那般毫无尊严。 “城池可以打,本王不屑赢。” 在叶贞失神间,权野狂傲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他捏着叶贞的下巴,勾唇。 “不过,我赢了,便把这彩礼送你,做定情之物。” 说完,他揽进叶贞的腰,朝猎场深处跑去。 天色渐晚,不少人都猎的猎物,开始在原地扎营,只权野的马蹄声不停。 叶贞心中隐有猜测,可听到一声虎吟之后,她仍是抽了一口凉气。 “你疯了,夜间猎虎,九死一生!” 权野眼中满是自信的笑:“本王,正是那一生。” 嗖! 话音落地,权野手中的利箭便飞射而出,目标正是老虎的眼睛。 嗷呜! 老虎发出一声惊天惨叫,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而等权野带着叶贞走到近处,却发现老虎右眼上插着的箭是两只。 只是其中一支箭被人从中间射穿,和第一只箭重合,这才看上去像是一只箭。 “寒王箭法如神,在下佩服。” 权野朝正高坐马上的秦漠寒拱手,而他一旁的昭阳郡主马上已经背了满满的猎物。 她往权野的马后一望,微微皱眉。 “使臣,你光顾着美人,若输了,看你怎么跟我哥哥交代。” 权野笑了笑:“时间还早,胜负尚未可知。”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带着叶贞纵马而去。 但权野显然是低估了秦漠寒对此次春猎的重视程度,接下来一个时辰,他的箭在哪儿,秦漠寒的箭便在哪儿。 他虽也猎的一头虎,但同秦漠寒的豺狼虎豹相比,还是弱上了几分。 权野也不着急,就地扎营,生起火堆,将刚猎杀的野猪,烤了给叶贞。 看着权野的动作,昭阳忍了半天没忍住。 她跟了哥哥这么多年,何曾见过他对哪个女人有这般耐性,无一不是用完了就扔的,这个叶蓁,何德何能? “叶姐姐,使臣对你可真好,以后回了漠北,你肯定能和使臣帐中的美人相处融洽。” 叶贞累了一天,实在不想再应付昭阳,便装作没听到,不言不语,只安静吃肉。 权野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昭阳身上,声音有些冷。 “蓁儿以后会是我的妻子,没有美人。” 叶贞嚼肉的动作一顿,有些惊愕地看向权野。 他说什么? 第60章 若她冒犯,便杀了 妻子? 这两个字太过郑重,就算是叶贞,都不由地盯着权野皱眉。 漠北同大应不同,漠北人敬畏狼神,而狼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所以漠北人帐中都是一夫一妻,就算是漠北王也没有三妻四妾的说法。 “妻子?使臣做不到的事,还是莫要许诺的好。”秦漠寒冰冷无情的声音淡淡响起。 权野一笑,同秦漠寒视线相对:“寒王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到。” 他将手中的一块野猪肉,仔细切好,装盘端着送给叶贞。 “在下就算再不济,也做不出逼死正妻的事。” 咔嚓。 权野手中的盘子被劈成两半,连着他脖颈的衣带都因剑锋上的寒气撕裂而开。 秦漠寒的剑闪着冷冷寒光,让场中的气氛降至冰点,而权野压根不怕,还在继续。 “无毒不丈夫,寒王手段着实让在下佩服。” 秦漠寒眼中寒芒爆闪,而昭阳一个闪身挡在了他面前,咬牙看向权野,冷声道:“使臣,够了,这里不是漠北。” 权野扬眉,却也终究没再说话。 而作为他们话中焦点的叶贞,却像一个旁观者,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 不过是些旧事,早就该烟消云散了。 众人不欢而散,随后秦玉瑾和宋嫣然也在他们附近的营地扎营。 等众人睡下,昭阳才闪身进了权野的营帐,气鼓鼓地看向权野,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 “哥哥,你不会真的看上那个女人了吧!” “是啊。”权野擦拭着自己的弯刀,回答地漫不经心。 昭阳跺脚:“那怎么行?这个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而且还是大应皇帝亲自送到你床上的,肯定是细作,如果进了哥哥帐中,定是我漠北的心腹大患!” 权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还有呢。” “我讨厌她,这个女人配不上哥哥,京城传言,她和寒王,瑾王都有染,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怎么能是漠北的王妃?” 权野手中的弯刀泛着寒光:“什么时候,我要女人还得你喜欢?”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昭阳背脊生寒,立刻垂下眸子,有些瑟缩。 “哥哥误会昭阳了,昭阳没有想要干涉哥哥的意思,只是这个女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了,我自有分寸,退下。” 昭阳咬唇,却也不敢再说些什么,躬身退了出去。 可她越想越不甘,越想越窝火。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无论是对她的地位,还是她想要的男人,都绝对是个隐患。 昭阳眼中闪过厉色,握紧拳头。 既然是隐患,那就必须得除了。 翌日,叶贞才刚刚出了营帐,就被昭阳叫住了。 “叶姐姐,昨晚睡的可好?” “还行。” “真羡慕姐姐,我倒有些水土不服,没想到这大应的春夜湿气这么重,就算有漠寒哥哥抱着,我还是觉得冷。” “……” 叶贞想笑,所以昭阳是特地来告诉她,昨晚她和秦漠寒共度良宵? 昭阳打量着叶贞的神色,想从她的脸上找到丁点的嫉妒,可她失望了。 “漠寒哥哥一大早就去给我猎银狐了,也不知回来了没有,叶姐姐,趁如今春光正好,我们一起同游如何?” 叶贞看了满脸笑容的昭阳一眼,也回以笑容:“好,不过还请郡主先去,我换身衣服随后便来。” “好。” 昭阳见叶贞答应,心中一喜,转身就走。 只是叶贞回营帐之后,却没有换衣服,而是慢条斯理地看起了书。 夕阳西下,帐外金黄的阳光照进帐内,她放下书,去了权野的帐中。 此时正逢权野外猎归来,见到她来,有些意外,放下手中猎物,朝她扬眉。 “想我了?” 叶贞温笑,也不回话,权野被她的笑容晃的眼热,伸手便将她揽入怀中,哑着声音道。 “想还是不想?” 叶贞还没回话,权野的帐门便被人撩开,正是昭阳。 她满脸怒意,鬓角的秀发被汗水浸湿,脸也晒的通红。 “叶姐姐,你既答应了与我同游,为何要爽约?你可知我在外面等了你一天!” 叶贞无辜:“实在抱歉,昭阳郡主,我本来是要与你同游的,但使臣找我,我只得同他一起,他派了人去通知你,难道昭阳郡主不知道吗?” 说完她看向权野,一脸疑惑。 权野揽着叶贞的腰收紧,似笑非笑,看向昭阳:“没错郡主,难道郡主没有见到本王派去的人?” “当然没有。”昭阳咬牙,她在河边被日头烤了一天,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叶贞疑惑:“既然郡主没见着人,怎么不早早回来,还在外等了一日?” 昭阳一噎。 她当然不能回来,她今天是想推叶蓁下河的,没等到这个女人来,她怎么能走? “昭阳想着难得和叶姐姐同游,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所以便想着多等等。” 叶贞满脸歉意:“多谢郡主厚爱,是叶蓁的错。” “怎是蓁儿的错,”权野揽着她的腰:“若非要陪臣下,蓁儿也不会爽约,郡主要怪,就怪臣下好了。” “……不怪使臣,要怪就怪昭阳贪玩,没见着使臣派来的人,叶姐姐也别放在心上。” 说完,她便攥着拳头,转身离开了营帐。 昭阳真是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 她哪里敢怪权野,昨晚权野才警告她,她今天就约了叶蓁还被他知道了,这已经是阳奉阴违了。 所以她就算再气,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昭阳一离开,叶贞就从权野怀中离开。 “蓁儿还真是绝情,利用完本王,就扔了。” “漠北王的妹妹,还请漠北王多加约束,叶蓁没功夫和她争风吃醋。” 权野朗笑出声:“知道了,若她再冒犯你,本王就杀了她给你出气。” 感受到权野声音中的杀意,叶贞微愣:“她不是漠北王的义妹?” “区区义妹,又怎能同蓁儿相提并论?” 叶贞盯着权野,权野也看着她。 在那双如深渊般漆黑的眼睛里,她竟瞧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权野到底想干什么? 叶贞从权野的营帐中出来,回了自己帐中,却没想到秦漠寒早守在帐内。 男人见她入帐,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谁给你的胆子,让昭阳郡主久候?” 第61章 她会死的 叶贞呼吸一滞,却是恭敬行礼。 “此事,还请殿下听叶蓁解释。” 秦漠寒冷冷地盯着他,眼中没有半点温度。 “本王不是来听解释的,昭阳郡主是大应贵客,若有差池,你百死难赎。” “……”叶贞垂眸,心中连痛都没了。 她抬头,目光清浅地看着秦漠寒,平静的连她自己都觉得诧异。 “依殿下意思,我应该怎么做,下跪道歉,还是杖刑鞭笞?” 叶贞盯着他,声音平和:“如今我是漠北使臣的人,讨的也是漠北使臣的欢喜,若是杖刑鞭笞,晚上无法侍奉,让他不悦,恐怕陛下那里,也不好交代。” 听着叶贞如同吃饭喝水般说出这样不知廉耻的话,秦漠寒的心就如同烈火烹油,恨不得将眼前的女人和自己都一同燃尽。 他盯着她,眼中浮满碎冰:“这点叶小姐放心,你既然是漠北使臣的宠姬,本王自不会对你动刑,但你让昭阳郡主受了这一日的烈阳,想必这一夜的寒露也是能受的起的。” 一夜的寒露? 京城春夜的湿气甚重,在春猎围场里尤甚,她若在这夜里待一夜,或许还真会死在这里。 “殿下,我有寒疾,受不得寒气。” 秦漠寒挑眉,讽笑:“那又如何,如今昭阳郡主受了暑气卧病在床,我必须给她一个交代。” 他看着叶贞眼中的平静终于有了破碎,心中竟生出了希望。 秦漠寒向叶贞的位置靠近了一步,捏着她的下巴笑的轻浮。 “如叶小姐不愿一夜冷寒,可以求本王,本王帐中温暖,怀中亦然。” “……” 叶贞就想到了白日里昭阳同她说的话,突然觉得恶心。 她没再多说,走出帐中,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了态。 叶贞决然而去的背影让秦漠寒怒火中烧。 她是宁愿死,都不愿意回到他身边。 她是宁愿低三下四地伺候那漠北来的蛮夷,都不愿意被他捧在手掌心里。 好啊,真是好的很啊! 叶贞站在帐外,秦漠寒便盯着她冷笑。 “今日昭阳郡主是在帐外等待的?” “……” 原来她的心不是不会疼,而是全看那刀,那剑刺的深不深。 “我不认得这林子里的路,还请殿下送我一程。” 叶贞的声音依旧平静,就像她听不见这林子四周的兽吼,也看不见这隐藏着未知危险的黑暗。 秦漠寒垂在身侧的拳头越攥越紧,他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叶贞居然还不服软? 她是以为他舍不得,还是以为他不敢送? 秦漠寒冷笑一声,揽过叶贞的腰将她带上马,一路疾驰之后,将叶贞扔在了河边。 叶贞望着男人纵马而去的背影,突然想,她好像一直都在看着他的背影,从来都没有追上过。 是她追不上吗? 不是,只是秦漠寒从来都没有给她丝毫机会而已。 岸边河风凛冽,将这春夜的寒气放大了数倍,叶贞拢了拢身上的单衣,感觉骨子缝里似乎都在向外透着寒气。 不行,她得生些火,否则寒气入体不说,还很容易成为周围野兽的目标。 叶贞在周围的林子里找了许久,却连根干树枝都没找到。 这里的潮气太重了,她必须向林子里再走一些。 叶贞身上的冷意越来越重,上下牙齿都打着颤,一步一步向林子深处走去。 好在她的运气不错,不多久就找到了干枯的树枝,在河岸边生起了火。 火虽然不大,但总算驱散了些身上寒冷。 只是天公不作美,叶贞才暖和起来,林中就下起了小雨,小小的火苗,没多久就熄了。 生不了火,总要想别的办法。 叶贞不想死,她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做。 她正寻思着这附近哪里有能够避雨的地方,便感觉到身后有动静,她立刻转身,就瞧见宋嫣然扶着树,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宋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叶贞见她似乎不方便移动,站在原地问道。 宋嫣然也不隐瞒:“跟踪你们来的,本想着能抓些把柄,没想到反而迷了路。” 叶贞好笑:“你认为我会救你。” “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安全许多。”宋嫣然很是坦然。 “这话没错。” 叶贞不认为宋嫣然会在这个时候害她,深夜密林的危险是个人都知道,宋嫣然惜命,她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此时的秦漠寒在帐内如坐针毡。 叶蓁身上的寒疾他是知道的,春夜的寒气或许对别人来说,可能只会染上风寒,可对叶蓁来说却很有可能致命。 再等一个时辰,只要再等一个时辰,无论叶蓁服不服软,他都要去找她! 半柱香过后,秦漠寒彻底坐不住了。 他满脑子都是叶蓁满脸惨白,瑟瑟发抖的模样。 不等了,他现在就要去把叶蓁接回来! 秦漠寒刚出营帐,就撞上了正要进屋汇报的暗卫,他脸色一凝,冷声道:“不是让你盯着叶蓁,回来干什么!” 暗卫满头冷汗:“属下无能,跟丢了叶小姐。” 什么?! 秦漠寒大惊失色,一脚踹开暗卫,翻身上马朝河边狂奔而去。 当他到了河边,看到那一堆被雨浇熄的孤零零的柴火堆时,心都凉了。 “叶蓁!叶蓁!” “还愣着干什么,立刻给我找人!若找不到,提头来见!” “是!” 而此时的叶贞,正和宋嫣然在林子深处相携而行。 “总算是把那些人甩掉了,”宋嫣然吐出一口气。 “我明明在回营的路上做了记号,结果全被抹了,肯定是那群人做的!” 叶贞听着周围越来越清晰的狼嚎声,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浓重。 “快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宋嫣然点头,周围的狼叫声她也听到了,此时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啊!”她突然尖叫一声。 “怎么了?” 宋嫣然皱眉:“我的脚崴了。” 叶贞心中一沉,立刻蹲下身体查看宋嫣然的情况,却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低头一看,发出味道的正是宋嫣然的香囊,立刻将香囊甩开。 “你干什么!”宋嫣然低斥。 叶贞气结:“我干什么,这是引兽香你知不知道!” “什么!” 宋嫣然震惊地瞪大双眼,抬头看向周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声音发颤。 “好,好多狼……” 第62章 刺杀 叶贞心头一紧,猛然抬眸,果然看见一双双发绿的眼睛,正凶狠地盯着两人。 “怎,怎,怎么办?我不想死,叶蓁我不想死……” 宋嫣然吓的语无伦次,泪水夺眶而出。 “闭嘴,想活命就按照我说的做。” 叶贞面色凝重:“一会我会引开它们,我一跑,你就立刻往反方向跑。” “可,可我崴了脚,我跑不了……”宋嫣然捂着眼睛,好像这样狼就不存在一样。 “跑不了就死!” 叶贞一耳光打在宋嫣然脸上,让她保持清醒,捏着她的脸迫使她看向站在最前面的一头狼。 “我数一、二、三,那头狼跟着我跑了以后,你就立刻往反方向跑,听懂了吗?” 宋嫣然被打了一耳光,勉强平复下了心神,咬着牙点头。 “叶蓁,这次我若不死,便欠你一个人情。” “你先不死再说吧。” 叶蓁没有废话,捡起刚才被她扔掉的引兽香,弯下身子,做出狂奔的准备。 “三、二、一!” 话音落地,叶贞便如同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而由于她拿着引兽香,狼群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朝她追了过去。 而宋嫣然只看了叶贞的背影一秒,便狠狠咬牙,朝着反方向冲去。 叶蓁,你可千万别死啊! 她宋嫣然,最讨厌的就是欠别人人情! 叶贞一路狂奔,依靠着在漠北多年的行军经验,很快就甩掉了一部分狼,可那头狼很是狡猾,好几次都差点咬中她的腿。 终于,在拐入一个山谷之后,头狼终于被她甩掉了。 只是她的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恐怕今夜是无法再动弹了。 叶贞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就近靠着一块石壁喘气。 现在她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宋嫣然能回到营地,这样的话,或许她还能有一线生机。 否则,就算没有其他的野兽袭击她,这春猎围场中的寒气也会杀了她。 叶贞将双腿拉直,不断捏着腿,让双腿的痉挛能够得到缓解。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她终于能勉强将身体缩拢在一起,减缓她体内不断流逝的温度。 而此时,宋嫣然的运气也不差,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正好碰上找人的秦漠寒。 “殿,殿下,快,快去救叶蓁,她被狼群盯上了!” 秦漠寒听到这句话,顷刻间肝胆俱裂,立刻朝着宋嫣然手指的方向奔去。 叶蓁,你不能有事!你绝对不能有事! * 而此时的叶贞,已经被一帮黑衣人掳进了山洞内,心沉到谷底。 她完全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在这次春猎刺杀文帝,还正巧被她碰上,听到了他们全部的计划。 叶贞被蒙着眼睛,又被点了哑穴,看不见他们的模样,但能听到他们说话。 “大哥,你还犹豫什么,这女人听到了我们的计划,直接杀了,以绝后患。” “文帝该杀,但我不想牵连无辜。” “大哥,我们又何尝想牵连无辜,但如果不杀她,她若回去报信,我们这一帮兄弟都得死。” “打晕她,直接扔出围场。” “大哥……” “好了,别说了,你们要记得,我们不是杀手,只是为了帮叶家报仇才会刺杀那狗皇帝,滥杀无辜,有违我们的初衷。” 帮叶家报仇? 叶贞在听到这几个字之后,原本还能冷静的心湖顿时动荡起来,不停地摇头。 不行,绝不能选在这个时候。 这次进驻春猎围场的禁军是以往的三倍,这种情况下,这些人根本无法报仇,只是自寻死路。 “唔唔唔唔!” “你吵什么吵,再吵杀了你!” 一脚踢在叶贞肚子上,顿时让她痛苦地蜷缩着身体。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停地摇着头,希望能得到那个领头人的重视。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领头人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开口问道。 “唔唔唔唔。”叶贞点头。 “若我帮你解开哑穴,你保证不会大喊大叫。” 叶贞再次点头。 砰砰两下,叶贞这才张了张嘴,急切地说道:“你们不能刺杀文帝,围场禁军是往年的三倍,还有漠北人在场,你们去只会是送死。” 众人一愣,没想到叶贞开口第一句话不是求饶哭泣,居然是让他们不要刺杀。 难道她也和叶家有关? “你是什么人?” “我是……” 叶贞刚想说话,却又止住了话头。 她现在的身份是忠义侯府嫡女叶蓁,忠义候当年可是踩着叶家尸骨的血上位的,这些人若是为叶家报仇,在听到她是忠义侯府嫡女叶蓁之后,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她? 叶贞呼出一口气:“这位大哥,我是谁无关紧要,关键是,你们若真想为叶家报仇,就不应该枉送了自己性命,我相信,就算叶老将军九泉有知,也绝不会赞同你们现在的做法。” “大哥,你可别被这女人三言两语给骗了,我看她身上衣着服饰,定是京城权贵中人,她连名字都不敢说,其中一定有诈,依我看,还是得杀。” “若你真是为我们好,又怎不敢说出姓名?” 叶贞有口难言:“这位大哥,我知道让你们相信我很难,这样子,我身上有一件东西,你看了之后,或许会改变看法。” 为今之计,叶贞只有赌。 这些人选在一年后为叶家报仇,还是在春猎这个时间,应该是对文帝和军中都有一定了解,知道这个时间段,能有机可乘。 而刺杀一事,九死无生,为了帮叶家报仇,连命都能豁出去,想必也同叶家关系匪浅。 这样一想,这群人或许很有可能是在落雁岭之役的幸存者,这些人,也最有可能认识凌云的短刃。 “那东西就在我的袖中,大哥尽可查验。” 叶贞双手被捆着,没办法动,只能让他们自己查。 “大哥,小心有诈。” “无妨,她不过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有诈也跑不了。” 最终哪大哥一锤定音,而当他从叶贞袖中拿出那柄短刃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凌云,是凌云……” “什么,是少将军的刃?” 全场众人又惊又喜,为首大哥更是一下扯掉蒙着叶贞双眼的黑布,将她从地上拧了起来。 “说,这柄短刃,你从何处得来?当初少将军让我们突围,他现在人在哪里!”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间也传来有人呼喊的声音。 “叶蓁,叶蓁!你在哪里!” 叶蓁? 在场众人的脸色一变,刚才还神情激动的男人们都是满脸杀气,而拧着她的首领更是一把掐住了叶贞的脖子,声音冷厉。 “你就是忠义侯府的叛徒?!” 第63章 毫不在乎 领头大哥死死地瞪着她,叶贞喉咙一紧,甚至听到了颈骨交错的缓慢咔嚓声,她被捏的脸色青紫,意识也在一点一滴的消逝。 “大哥,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了,定是这个女人引来的!” “该死,我早就说应该杀了这个女人!” 众人群情激愤,唯有那名领头人始终保持镇定。 “不要慌,分批撤离,把这个女人带上,如果他们穷追不舍,我们还有一条退路。” 众人依言撤退,而叶贞则被领头人重新点了哑穴,扛在肩上一路狂奔。 “谁在哪里!” 人影在树丛中穿梭的动静自然瞒不了秦漠寒,只听嗖的一声箭鸣,一只箭刃几乎是擦着叶贞的脸过去,正中一人心口。 “是寒王!”有人惊呼。 “你们走,我垫后,快!”领头大哥立刻下令。 “不行,要死一起死,我们不走!” 领头大哥气结,掐着叶贞的脖子将她拧了起来,朝秦漠寒怒斥。 “你若再射一箭,就是这女人的死期!” 噗嗤。 回应他的是身旁兄弟溅射到他身上的血。 那温热的血溅到领头大哥的身上,更溅射到了叶贞的心里,犹如一把利刃,将她的脑子破开,让一年前在悬崖上发生的一切重现在她眼前。 “住手!秦漠寒,住手!” 叶贞歇斯底里地叫喊,终于让秦漠寒射箭的手一顿。 他看着女人绝望至极的眼神,像极了这一年来,拷打煎熬着他,让他夜不能眠,寝不能寐,每每都从痛苦懊悔中惊醒的女人。 这一刻,他差点又认错了! 可不是的,叶蓁不是叶贞,她不是。 秦漠寒微松的弓再一次拉紧,一支箭瞬间射出,再中一人。 “大哥,寒王根本不管这个女人死活,我们快走!” 来人话音刚落,叶贞便感到胸前一痛,她垂眸一看,只见从后心贯穿而出的利剑,闪着冷冷寒光。 噗嗤! 一刺,一拔,那喷溅的鲜血,染红了秦漠寒的眼。 “叶蓁!” 秦漠寒朝着叶蓁倒地的位置疾驰而去,颤抖地将她抱在怀里,立刻点住她的两个大穴,希望能止住喷涌的鲜血。 可没用,汩汩鲜血仍染透了叶贞的衣衫,再渗透到秦漠寒的心中。 恐慌,前所未有的恐慌冲击着秦漠寒。 叶贞死死地抓着他的手,一双眼睛里是极其强烈的求生欲望,嗓音艰涩地一遍又重复着。 “我不能死……”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秦漠寒咬紧牙关,紧紧地抱着叶贞,往营帐冲去,却发现回程的路被暴雨冲断,停留在原地的马匹更是不知去向。 该死! 怀中女人的身体渐渐变凉,暴雨冲刷着两人的身体,血水混着雨水淌下,似乎将他心脏的热度也流尽了。 如果他强行将叶贞带回去,恐怕还没到帐中,她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秦漠寒心一横,只能抱着他进了距离两人最近的山洞。 这个山洞正是方才那群人撤离的地方,洞内还有余热,秦漠寒重新燃起火堆,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撕开叶贞的衣服便开始处理她的伤口。 没有衣服的阻碍之后,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让秦漠寒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叶蓁,若痛便咬着我的手臂,我要把你的伤口缝起来。” 叶贞没有说话,也没有依他所言咬他的手臂,只是攥着拳头,紧紧地咬着后牙槽,一言不发。 秦漠寒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伤口,可此时处理叶贞的伤口时,他却觉得比他自己受了伤还疼。 该死,该死! 他刚才为什么要射箭,他刚才为什么没有住手! 他到底有多么愚蠢,才自以为是的认为无视叶蓁能够让那群歹人放了她! 秦漠寒恨不得杀了自己,手中的动作却是无比轻柔。 等叶贞的伤口被缝合,洒上金创药之后。 他才发现,这个女人,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喊一声疼。 “为什么不喊疼?” 叶贞气若游丝地看着他,缓缓闭上双眼。 为什么不喊疼? 她过去一年日日夜夜都是这样疼过来,早就已经习惯不疼了。 秦漠寒见她闭上双眼,那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让他理智全无,憋在心中的话脱口而出。 “本王只是想让他们以为本王不在乎,这样才能保你平安,叶蓁,本王不是不顾你的安危!” 叶贞微愣,没想到秦漠寒会解释。 他这个人,从来都是不屑解释的。 “当时在悬崖之上,本王也没准备杀了叶家旧部,下令的是苏雪落。” 叶贞怔住。 当时她站的远,的确没看清是谁下令放箭,她看到的,只有漫天飞箭射向一个个军士,看到的只有曾经的战友倒在自己身侧。 可人死不能复生,事到如今,再说这些,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叶贞满心苦涩,声音却很平静。 “殿下做事,自有决断,无需向我解释,更无须提起与我无关的旧事。” 秦漠寒僵住。 是啊,她不是阿贞,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在看到叶贞被挟持的那一瞬间,他便疯了。 疯到无视这个女人曾在禁宫里踩着他的尊严说出的那些话,疯到明知道这个女人明明已经承欢于别的男人帐中,他却还是忍不住想抓紧她。 可他怎么能对除叶贞之外的女人有这样的情绪? 他还要等他的阿贞回来,如果连他都忘记了阿贞,连他都背叛了阿贞,他的阿贞,又该怎么办? 篝火的火焰噼里啪啦地爆闪着,山洞内的却只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秦漠寒眼中的猩红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叶小姐很有自知之明,本王救你,不过是因为你对大应还有用处,你若要死,也要等到漠北使臣玩腻了再说。” “……” 叶贞身上又凉了些,从内向外,骨头缝子里都渗着凉意。 不过好在,就算再凉,她也不会死了。 她只要活着,就够了。 叶贞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那群要刺杀文帝的叶家军放弃计划,逃离围场。 暗卫找到秦漠寒时,叶贞已经发了烧,伤口也有感染发炎的迹象。 “殿下,漠北使臣的猎物数量已经与您持平了,若您输了,恐怕圣上会大怒。” 秦漠寒看着烧的满脸通红的叶贞,终是垂眸。 “有二哥在,漠北使臣未必会赢,叶小姐受伤的消息不要外传,将她送到宋嫣然帐中,好生照料,如有人问起,便说是寒疾复发。” “那殿下您……” “若本王没记错,围场深处,有一株百年灵芝,我去取来。” “殿下,可那处猛兽众多,不如让属下同去。” “不必,本王去去便回。” 暗卫还想说什么,秦漠寒已快马加鞭地离开。 等叶贞再次醒来,春猎已经接近尾声,她恍然地看着帐中场景,一时竟是有些懵。 她什么时候回的营帐,秦漠寒呢? “你总算是醒了,你现在感觉如何,能动吗?”宋嫣然开口问道。 叶贞用手摸了摸自己伤口的位置,有些奇怪。 明明是致命的伤口,就算处理得当也不会愈合的这么快才是…… “我的伤口……” “寒王殿下为了采了百年灵芝,你的伤口才好的这么快。” 宋嫣然的话解释了她的困惑,她正要再问,却听宋嫣然继续道。 “不过你好了,殿下,可不太好。” 第64章 如坠冰窟 她好了,秦漠寒不太好? 叶贞心头一紧,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中浮起:“怎么回事?” “殿下采灵芝耽搁了三日,今日便是清点猎物的时候,圣上对殿下寄予厚望,如果大应输了,圣上大怒,殿下危矣。” 说到这儿,宋嫣然一顿,继续道:“本来此事殿下并不让我说,我也不想做什么好人,但……” “寒王妃的位置我要定了,我不能让任何因素影响到殿下的地位,此事即是因你而起,自然因由你解决。” 叶贞眉头一皱,拉开身上的被子,跌跌撞撞地闯进了权野的营帐。 “蓁儿这是康复了?” 权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长臂一伸就将她拽到自己跟前,眼底闪烁着危险的光。 “是秦漠寒玩腻了你,肯放你回来了?” 他掐着叶贞的脖子,一点点地用力。 “知道背叛本王,是什么下场?” 叶贞呼吸困难,双手撑着他的手臂,向外推着,却无法阻止他用力,只好扯开上衣,露出胸前的绷带。 “背叛漠北王的可不是我,是你义妹,引秦漠寒对我动手在先,诱使狼群动手在后,若非秦漠寒相救,漠北王恐怕要找天上的神仙解你身上的毒了。” 权野瞳孔一缩,伸手一扯就拉开了绷带,果然见到上面还未完全结痂脱落的骇人伤痕。 他的心漏跳一拍。 光从那伤口的长度,他都能想象出当时的情况是如何惊险。 昭阳,真是好大的胆子! 权野眼中的杀意消散,看向叶贞的眼中闪过一抹愧疚,自然而然地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是本王教妹无方,她伤着你哪儿了,本王让她还你。” “不必。” 权野翻脸比翻书还快,叶贞断不会以为他会为了她,拿昭阳郡主开刀。 “那蓁儿今日来找我,不是让我帮你报仇?” 叶贞烦透了这虚与委蛇的把戏,开门见山:“若你输给大应,我就将真正的解药给你。” 权野微眯着眼:“你来找我,是为了寒王?” 叶贞没回答他的话,只道:“漠北王,是否交易?” “短刃前任主人的消息你不想要了?” 叶贞呼吸一紧,却又重复了一遍。 “是否交易?” 权野看着眼前小女人冷若冰霜的模样,内心突然升起了一股怒意,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他的眼睛。 “叶蓁,你算什么?” “我当然不算什么,但漠北王算,你的命可比区区十座城池值钱多了。” “……” 权野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气笑了。 他堂堂漠北王,居然会在短短半月内,被同一个女人威胁两次! “好,很好,叶蓁,本王同你交易,但,” 他的话音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愿你稍后别后悔。” 叶贞听出权野话中的深意,却是没说话,转身离去,再回来时,手中已经拿着一个白瓷瓶。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权野让医者仔细检查之后,才收下了瓷瓶。 见权野收下瓷瓶,叶贞转身便走,却听身后男人道。 “叶蓁,出了这帐,你再来求本王,可就不是这个价码了。” 叶贞没回话,大步离去。 “大人,您真要输掉赌约,这可不仅仅是十座城池的事。” “你都知道的事,大应皇帝会不知道?”权野慢条斯理道。 “大人英明,属下早就应该想到,无论大人有多少猎物,大应都不会让王爷赢。” 权野扬眉,将白瓷瓶收好。 这送上门来的解药,自然没有不收的道理。 至于叶蓁…… 他看上的女人,哪是她想撇清关系,就能撇清关系的。 叶贞虽然对外称病,但事关赌约,文帝又亲自出席,所以她也不能回避。 当宫人清点猎物时,随着那一声声的计数,叶贞的心跳也逐渐加快。 “瑾王,虎一头,豹三头,狼七头,其余猎物共计七十二件!” “漠北使臣,虎三头,豹四头,其余猎物共计一百件!” “寒王……” 叶贞猛地收拢拳头,到秦漠寒了。 “寒王,虎三头,豹四头,其余猎物共计……” 所有人都被宫人拉长的声音将心跳提到了嗓子眼,终于他又仔细清点了片刻才道。 “一百零一件!” 呼。 叶贞出了一口长气,秦漠寒胜了。 “好,很好,漠北使臣,赢了漠北一个赌约,还当真是不好意思。” “大应皇帝陛下说笑了,公平竞争,漠北愿赌服输。” “漠北使臣高风亮节,令人钦佩。” 文帝满脸笑容,而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另一名漠北文官使臣道。 “大应皇帝陛下,宫人统计有误,我们漠北应该是一百零二件。” “哦?”文帝笑容一凛,却道:“点数之时,有目共睹,使臣何出此言?” “回大应皇帝陛下,我漠北的猎物中,其中一虎,乃是母虎,腹中已经有了两只小虎,若大应皇帝陛下不信,可让人破开虎皮,重新查验。” 此言一出,现场雅雀无声。 最后还是文帝发话,那清点的宫人才抖着手,将虎皮破开。 果然,虎皮一开,里面有两只已经成型的幼虎。 叶贞看向权野,而权野则露出一脸他也不知的表情,端着面前的一杯酒,自斟自饮。 叶贞深吸一口气,权野,他是故意的。 原本锁定的胜局突生变数,文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最关键的是,方才他和权野一番虚与委蛇,如果此时不承认漠北的结果,岂不是说他大应,比一个蛮夷之国还不如?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文帝身上。 文帝满腔怒火,却是只能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权野。 “如此,还要恭喜漠北使臣了。” 权野笑容灿烂,垂手回道:“大应皇帝陛下不愧为四国表率,令在下佩服。” 文帝看着权野那张笑脸,气的肺疼,将所有的怒火全部转移到了秦漠野身上。 “寒王,听说你有三日不在围场狩猎?” 叶贞呼吸一滞。 文帝,果然要对秦漠寒下手了。 秦漠寒面色不变,立刻起身回道。 “是,这三日,儿臣发现有人闯入猎场,儿臣唯恐这些人对父皇不利,是以这三日都在追捕这群人的踪迹。” 什么? 叶贞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秦漠寒。 “哦,人捉到了吗?” “捉到了,押上来,请父皇圣裁。” 这一瞬间,叶贞如坠冰窟。 第65章 我答应你 当看到被押上来的人时,叶贞双腿一软,差点撞翻眼前的桌案。 权野一伸手,毫不费力地将她揽入怀中,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你爱的男人早就为自己想好了退路,现在,你没有退路了。” 叶贞怔然地看着被按着头,叩拜在地的叶家军,只想给自己一个耳光。 是的,她没有退路了。 她手上唯一的筹码,已经亲手送到了权野手中。 为了早就为自己想好了退路的秦漠寒,亲自送到了权野手中。 文帝眯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一群人,看向秦漠寒,眼中怒意稍缓。 “不愧是朕的好儿子,事事以朕的安危为先。” “为父皇尽忠,是儿臣的荣幸。” “拖下去,处斩。” 文帝问都没问,便下了杀令,在他眼中,这些人的命连蝼蚁都不如。 叶贞心在发颤,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躬身俯首道:“皇上,请听臣女一言。” 文帝原本便心有不悦,此时听出叶贞言语中的抗旨之意,冷笑:“怎么,朕要杀人,还要你允许?” 叶贞手心全是冷汗,她知道此时开口有多么危险,可她必须开口。 她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战友死去,不想再看到了…… “皇上息怒,这些人擅闯皇家围场,死有余辜,但如今乃是春神节,不宜杀生,这些人的命不值一提,但如果因为此事,春神动怒,损了皇上的万世根基,这些人就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唔唔唔!” 听到叶贞的话,原本还跪在下面不动弹叶家军顿时挣扎起来,却被看守的宫人一阵毒打,抽的血肉淋漓。 叶贞吐出一口气,强撑着冷静,等待着文帝的决断。 他相信,以文帝对皇位的重视,就算是子虚乌有的怪力乱神之说,他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事情火人威胁到他的地位。 果然,短暂的沉默之后,文帝点头,别有深意道。 “到底是忠义侯府,知道朕最在意什么,若非你提醒,若真冲撞了春神,还真是大罪过了。” 文帝沉吟片刻,看向秦漠寒,淡淡道:“人既然是你抓的,你看怎么办?” 秦漠寒心中一紧。 他也不知道自己又发了什么疯,居然会因为这些人伤了叶蓁而下令追捕。 可刚才瞧叶蓁的态度,再想到当晚发生的一切,恐怕其中别有隐情。 秦漠寒举棋不定,最终在文帝越来越冷的注视下,沉声开口。 “儿臣以为,这些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既然春神节不宜杀生,那便将这些人投入斗兽场,生死全凭春神决定。” 叶贞耳朵嗡嗡作响,嘴里也因着秦漠寒的话逸散出血腥味。 斗兽场……秦漠寒还真的想的出来! 让叶家军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被撕碎,被吞吃,被杀死,真不愧是寒王,真不愧是寒王! 文帝则是朗笑:“好,这个主意不错。” 说完,他又看向叶贞:“叶小姐觉得呢?” 叶贞感觉自己攥在掌心的拳头都要被捏碎了,咬着牙,一个字,一个词都发不出来。 “蓁儿自然是觉得好的。” 权野在此时适时出言,大手包裹住叶贞的手,遮掩住那些从指缝中渗出来的鲜血。 “刚才蓁儿还小声跟我说,希望我漠北也能参与进来,同贺大应皇帝陛下基业永固。” “基业永固,好一个基业永固!” 文帝终于移开了停留在叶贞身上的视线,让人摆驾斗兽场。 权野拿过手帕,一点一点将叶贞掌心中的血擦干净。 “蓁儿,你现在,拿什么筹码和我交易?” 叶贞看着他,男人张狂的眉眼下,是算无遗策的精明。 “你想要什么筹码?” 权野凑到他耳边,舌尖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耳廓:“你。” “……” 秦漠寒一直都在盯着叶贞这边的动态,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他真是疯了,居然会因为这样一个毫无廉耻的女人乱了心智,甚至差点背叛了对阿贞的感情…… 真是越想,越觉得可笑! “漠寒哥哥,叶姐姐和使臣的感情真是好的让人羡慕!” 秦漠寒心中狠狠一扯,却是低头在昭阳的额头落下一吻。 “这样还羡慕吗?” 昭阳顿时羞的满面通红,想低头,却又不时偷偷看向秦漠寒,最后拉住了他的手,也向斗兽场走去。 叶贞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心中满是麻木。 春猎围场的斗兽场原是春猎的常规项目,只是后来文帝提倡礼仪仁和便渐渐淡出春猎活动的范围之内了。 此时众人一听要重开斗兽场,连向来以彪悍著称的漠北人也要参加,顿时各个激动,不过片刻,就把圆形斗兽场的观众席坐的满满当当。 斗兽场的号角声一响起,漠北护卫率先发动攻击。 这些都是权野身边的好手,甚至连出手的机会都没给对手,就打断了对手的双手。 叶贞明白权野的用意。 如果让叶家军出手,别的人尚且不谈,光是禁军便很有可能认出叶家军的身手,只能断手求生。 这是救这些人唯一的办法,可叶贞亲眼看着他们的手被活生生打断,却还是痛不欲生。 “叶姐姐看起来脸色不好,是和这场中人认识?”昭阳状似不经意地提道。 叶贞平复着心绪,继而开口:“让郡主见笑,叶蓁自小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有些不习惯。” 昭阳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叶姐姐和他们认识呢!” “郡主说笑了。”叶贞敷衍地回了一句,便不再同昭阳说话。 而昭阳吐了吐舌头,感慨地说:“看人打架,没有一点意思。” 文帝眯眼,看向昭阳:“那昭阳郡主说,怎样才能有意思?” 昭阳甜甜一笑:“皇帝叔叔,不是说这是斗兽场吗,自然要有兽才叫斗兽场,我看接下来的对决,就不要让我漠北派人了,直接派兽不是更好,既然是春神,野兽也应该是受春神指引的吧!” 文帝笑了笑:“昭阳郡主言之有理,来人,接下来,放老虎进去。” 放老虎进去? 叶贞浑身一僵,看向场中剩下的那名领头男人,又看向权野。 “刚才你说的交易,还作数吗?” 权野挑眉:“自然。” 叶贞垂眸,继而开口:“我答应你。” 第66章 震惊四座 斗兽场的喧嚣声中,叶贞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权野耳中。 权野眯着眸子,正色:“难道在你心中,这些人的命,比你自己还重要?” 叶贞不答,只静静地看着他,等一个答案。 权野注视着她,心中隐有猜测。 这个叶蓁,看来还有很多秘密。 权野深不见底的眼中看不清半点情绪,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时间拖的越久,叶家军的处境也就越危险。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被押进斗兽场的那人,心中越发焦急。 而就在这个时候,斗兽场的号角已再一次响起。 叶贞心中一紧,便见两只饿极了的老虎被赶进场中,嚎叫着朝场中那人扑去。 不要! 叶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便见场中男人在老虎的血盆大口之下并没有退却,反而迅速朝距离他最近的一只体型较为瘦弱的老虎发动攻击。 砰! 众人甚至都还没回过神来,一头老虎就已经倒地不起,激起满地的灰尘。 “……” 场中寂静了一秒,继而便爆发出震天的叫好声。 而叶贞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糟了! 在老虎倒下的那一刻,看台上的人面部的神色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文帝摩挲着扳指:“一个贱民,居然有这么俊的功夫,真是让朕意外。” 秦漠寒的呼吸更是瞬间凝滞。 那个招式,他简直太熟悉了…… 叶家军,居然是活着的叶家军! 他找了这么长时间叶家军,居然被他亲自抓了回来,甚至还送进了斗兽场! 文帝瞥了眼场中已经带了伤的男人,眸中寒芒爆闪:“既然死了一头,还不多放几头进去?” “父皇,如此春光,尚有百姓在场,此举恐有伤天和。”秦玉瑾忍不住了,咬着牙开口。 文帝冰冷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像在看一个死人。 “怎么,瑾王向来最和朕的心意,今日也要学那些个不长眼的吗?” “……”秦玉瑾心凉。 父皇果真是动了杀意了,若他再求情,恐怕这人的结果更加凄凉。 “儿臣不敢。” 秦玉瑾退了回去,而秦漠寒要上前,却被文帝冷冷地盯着,仿佛他只要上前一步,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 场中众人的反应全数落入叶贞眼中,她双肩控制不住的颤抖,连唇被咬出了血都不自知。 绝对不能让文帝再放老虎进去! 不行,她不能再等了,她要救人! 叶贞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场中斗兽时,想都没想地翻下了高台。 “蓁儿!” 权野大惊失色,而文帝等人的视线也同时转到了叶贞的方向。 正好望见叶贞整个身子悬在半空,一只手抓着桅杆,似乎下一刻就要掉下去。 “叶蓁!”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秦漠寒和秦玉瑾都在第一时间冲向了叶蓁。 可惜,他们晚了一步。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叶贞的身体如同掉落的风筝般坠进斗兽场中,正好就在那只活着的老虎正对面。 秦漠寒下意识就要跳下去,却被昭阳郡主死死抱住腰,而就在他停顿的一瞬间,权野和秦玉瑾已经跳了下去。 嗷呜! 同时下场这么多人,饿极的老虎率先冲向了距离它最近的叶贞。 四目相对,叶贞脑海中浮现的是爹爹曾经教她的一切。 她特地选在这个死角落下,就是算准了老虎会攻击她。 不过是老虎,难道还能比人更凶残? 叶贞眉眼一凝,青色的衣衫被风吹散,黑发飘扬间,那瘦弱的身形竟像是瞬间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朝围场的尖锐栅栏跑去。 嘶啦! 老虎一爪子,险险地从她后背抓过,若再深一些,就能将叶贞整个人一分为二。 “瑾王,救人!” “好!” 权野和秦玉瑾一左一右,趁叶蓁拖住老虎的空档,重击老虎双眼。 虎眼瞬间被戳瞎,剧痛让老虎狂暴。 它发了疯,凭借听觉,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要将场中所有活物都撕碎。 纵使武功高强如权野,也差点被这畜生一爪子抓伤。 高台之上,文帝眸子微眯,看着凶暴的猛虎疯狂攻击,却是摆手挥退了要下去救人的禁军。 “父皇!”秦漠寒心中冰寒。 “慌什么,朕的儿子,还不至于连头老虎都对付不了,” 他顿了顿,语意深长:“更何况还有漠北使臣在。” 秦漠寒眉头狠狠一皱,他没想到,父皇居然想趁乱杀人! 他甩开昭阳,无视文帝铁青的脸色,纵身一跃跳进斗兽场。 就在这时,一声清亮的口哨声突然响起。 正在疯狂攻击权野和秦玉瑾的老虎被这声哨声吸引,立刻放弃了攻击两人,朝口哨发出的地方狂奔而去。 而她奔向的方向,正是叶贞所在的位置。 十步、五步、三步、一步! “叶蓁!” 秦漠寒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老虎朝叶贞扑过去。 这一瞬间,他的心脏都似乎停跳。 权野和秦玉瑾更是脸色大变。 所有人都以为叶贞必死无疑,但让他们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老虎扑向叶贞的一瞬间,她瘦弱单薄的身体如同羚羊般高高跃起,从尖锐栅栏的缝隙跳了过去,惊险地躲过了致命一击。 而原本扑向她的老虎,却被尖锐的围栏刺中,整个身体都被穿透。 全场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就连坐在高台之上,面色始终平静的文帝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老虎,死了? 被一个女人,杀死了? 片刻的死寂之后,全场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声音之大,直冲云霄。 而作为所有人视线焦点的叶贞,却靠着墙,缓缓地滑下身体。 “蓁儿!” 权野率先一步赶到,在叶贞彻底倒下之前将她拥入怀中。 叶贞剧烈地喘着气,感觉整个胸腔都在燃烧。 她的双腿打颤,耳朵嗡嗡作响,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叶贞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她的意识在渐渐消散,可她知道自己不能昏迷,她要救的人,还没救。 第67章 美人难得,山河不换 权野瞧见叶贞强撑的模样,心中没由来涌起一股愤怒,咬牙切齿道。 “不自量力!” 叶贞想扯出一个笑容,却是无能为力,只能断断续续吐出一句话:“救命之恩,不知可否和你交易?” 权野被气笑了:“行,你可真行,当真是为了别人,连命都可以不要。” “能否交易?”叶贞强撑着精神,再次问道。 有生之年,权野第一次对一个女人生出无奈之感,偏生这无奈之中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懊恼,却又甘愿这般懊恼。 “人,我救。” “谢谢……”叶贞吐出一口气。 权野虽然答应了救人,可她却是不敢睡的,对叶家军,她不敢冒丁点风险。 见怀中女人气若游丝,却还是死死地咬着唇保持清醒,权野心中憋着气,单手放在她眼上,为她遮挡掉刺目的光。 “要晕就晕,谁让你强撑?” 叶贞摇头,将他放在眼前的手拿下来:“我不晕。” 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倔! 权野无可奈何,只能将她抱回高台,而远处的秦漠寒,僵在半空中的手终是缓缓收回,转身走向不远处同样狼狈的秦玉瑾。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怅然。 他们都很清楚,从他们跳下斗兽场中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暴露了所有的情绪。 他们不但错认了人,也错付了心。 待权野一回到高台,文帝便已迎了上来,满脸歉意,语气真挚:“使臣没事吧!” “无事,多谢大应皇帝陛下关心。” “没事便好,方才禁军援救不及,朕自当严惩。” 文帝话音落地,禁军统领便立刻下跪告罪。 “不怪禁军,若非在下没抱好美人,又怎么会闹出这一遭?” “没抱好?”文帝眯眼,语带试探:“朕怎么依稀瞧着,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叶贞心中一紧,而权野面色不变。 “想是大应皇帝陛下看错了,也怪在下,见她害怕,觉得有趣,便想要逗逗她,结果差点抱憾终身,想来春神也怜惜美人,这才不忍伤了她。” “是啊,”文帝眼中的审视不减,却是淡淡道:“不过叶小姐真是出乎朕的意料,不但熟知兵法,竟是文武双全,连老虎都能杀得。” “臣女……” 权野朗笑,捏了捏叶贞惨白的脸颊,打断她的话:“不过运气加体力,也不枉费在下每晚亲自教授。” “……” 这话说的露骨,顿时让文帝都不知道怎么接,也懒得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他视线一扫,落在斗兽场中的满身伤痕的男人,冷声下令。 “今日之事,皆因尔等贱民而起,拖下去,五马分尸。” 叶贞浑身一僵,却听权野低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且慢。” 文帝挑眉:“使臣又有何事?” 权野对上文帝探究的目光,面色坦然:“大应皇帝陛下可还记得,春猎赌约一事。” “自然,使臣已经想好了要求?”提到这茬,文帝的脸色便差了几分,冷冷问道。 权野点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大应皇帝陛下将这些贱民送我,便是我的要求。” “使臣!”此言一出,还没等文帝回话,昭阳郡主就已经惊叫出声。 这可是大应皇帝亲自应允的要求,意义重大! 哥哥完全可以要求城池和财富,现在居然浪费在这么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昭阳郡主刚喊出两个字,就感受到了权野冰冷的凝视,所有想出口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转而向文帝告罪。 “皇帝叔叔恕罪,刚才是昭阳僭越了。” 文帝和蔼地摇头:“无妨,郡主是对使臣的要求有什么异议?” 昭阳心中恼恨不已,但在权野的视线下却不敢造次:“没有,使臣代表的是我哥哥,昭阳没有异议,只是有些惊讶使臣会提这样的要求。” 文帝看向权野,探究的神色更深:“朕也十分好奇,使臣为什么会提这样的要求。” 权野扬眉,粗粝的手指摩挲着叶贞的脸颊,十分爱怜。 “今日若不开斗兽场,蓁儿也不会遇险,五马分尸实在是太便宜这些贱民了,在下自然要想个好法子,好好为蓁儿出一口气。” 众人一愣,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个漠北使臣,居然用这么重要的要求换了一群贱民,就为了帮叶蓁出气? 叶贞明白权野的用意,自然配合,缩在他的怀里,娇娇地说:“使臣不必如此……” “当然有必要如此。”权野大有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的趋势,手在叶贞的腰间流连:“美人难得,山河不换。” 美人难得,山河不换。 没想到这漠北使臣还是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情种,不过由此看来,他还真是很宠这个叶蓁啊! 秦漠寒垂眸,似有狂风暴雨在眼中积聚,他死死地捏着拳头,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住内心的狂躁和愤怒。 众人各怀心思,而文帝则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使臣当真是重情之人,朕自当成人之美。” “多谢大应皇帝陛下。” 此时此刻,叶贞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等权野抱着叶贞离开,文帝脸上的笑意才渐渐变成了冷凝,将秦漠寒带进御帐之内,淡淡道。 “漠寒,当年落雁岭一战,三十万大军当真无一人存活?” 秦漠寒呼吸一滞,立刻跪地:“是。” “呵。”文帝笑了一声,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既如此,难道斗兽场中的叶家军是死而复生的?” 秦漠寒心中一紧,沉声应对。 “禀父皇,凡是叶家军,身上都会有兵部的烙印,但儿臣在拷打时已经仔细查验过,这群人身上并无烙印,此事,刘公公也是知道的。” 被点到名的御前太监总管立刻下跪回道:“禀陛下,确如寒王殿下所说。” 文帝眼中的冷意散了些。 刘公公是他的心腹,是断不敢欺瞒于他的。 “若非叶家军,这些贱民又如何会叶家军的招式?” 秦漠寒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刘公公,后者便道:“一年前叶家在民间威望甚高,不少壮丁都有学习些叶家武术防身,或者狩猎,现在叛臣已全数伏诛,陛下还是切勿过于忧心了。” 文帝摩挲着扳指,没再说话,良久才道。 “日后若有人胆敢和叛臣有丁点联系,就地格杀,漠寒,此事你处理失当,下次若再犯,定斩不赦。” “是,儿臣谢父皇隆恩。” 秦漠寒恭敬垂首,悬在心中的那把剑,终究是落下了。 只是,当秦漠寒离开后,文帝却对着御前太监道。 “给朕查查这个叶蓁,朕要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第68章 本王的女人,轮不到你教训 叶贞此时尚不知文帝已对她起了疑心。 由于在斗兽场上体力消耗巨大,她在帐中昏睡到傍晚才醒。 醒来时,权野正在一旁看书,见叶贞醒了便走到她身旁,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还好,烧退了。” “我发烧了?”叶贞刚醒,脑子里嗡嗡的。 权野被她难得迷糊的模样逗笑,用手指轻点她的眉心。 “是,现在知道自己有多弱了,以后别逞强,有本王在,没人能欺负你。” 权野的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是一愣,抬眸就见叶贞也是怔怔地望着他,心情莫名很好。 他又戳了戳那触感很好的光洁肌肤,将那眉心戳出了一个浅红的印子,像一轮浅浅的弯月。 叶贞回神,一把将他的手拍开,却反被他宽厚的手掌握住。 “放手。” 叶贞被那温热的手握着,手心也沁出了薄汗,有些莫名恼怒。 “原来蓁儿也会害羞?”权野朗笑。 叶贞咬牙,从没觉得一个人能笑的这般讨厌:“我让你放手!” “不放。” 非但不放,权野还将她拉进他怀里,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捏她的鼻尖。 “本王喜欢看你害羞的模样。” 叶贞气的满脸通红,一脚踢他的腿,却又被他制的死死的。 这个男人好像能预先判断她下一步的行动,就像曾经在战场上那般。 “叶蓁,本王……” “使臣!” 权野的话被闯入帐中的昭阳郡主打断。 昭阳看到两人此刻的亲昵姿势,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个人尽可夫的贱人,竟然同哥哥如此亲密! 她强忍着内心怒火,冰冷的视线扫向叶贞。 “叶姐姐,我同使臣有话要说,还请你回避一二。” 叶贞巴不得走,立刻想从权野怀中坐起来,却被他固定的死死的,动弹不得。 她转脸怒瞪死抓着她手不放的男人,却听男人毫不在意道。 “本王和蓁儿之间没有秘密。” 听到‘本王’两字,昭阳的肺都要炸了。 “哥哥,你居然在一个大应女人面前泄露自己的身份?!” “有事说,没事滚。” 权野懒得理会昭阳,方才氛围正好,却被昭阳打断,他此时心中颇为不悦。 昭阳死死地咬着唇,好半天才缓了一口气:“昭阳是来给哥哥送药的。” 送药? 叶贞一愣,权野受了伤? 是刚才在斗兽场上受的伤? 权野倒是淡定:“不过一点小伤,下去吧。” 昭阳咬牙,只能拿着伤药离开,可刚转身,却听到权野唤她:“等等。” 她心中一喜,兴高采烈地回头,却见男人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盯着她,冰冷而又无情。 昭阳心中一跳,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刻,权野漫不经心,却让她绝望的声音缓缓响起。 “差点忘了,本王有没有警告你,不要动蓁儿?” 男人上挑的尾音让昭阳心惊胆颤。 她砰的一声跪下来,连叶贞在场都顾不得了,匍匐在地,卑微地求饶。 “哥哥,昭阳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哥哥,这个女人明明跟了哥哥,却和秦漠寒纠缠不清,昭阳,昭阳,不过是想给她一个教训,让她忠诚于哥哥,这才让狼……” “给她一个教训。” 这六个字像是从权野嘴中咀嚼而出,听的昭阳瑟瑟发抖。 “本王的女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了?” “昭阳……” 噗嗤! 昭阳的话还没说完,心口的位置便喷出血雾。 同叶贞受伤的位置分毫不差。 “漠北王,你……” 叶贞也愣住了,权野这是在替她出气? 昭阳猝然受伤,跌坐在地,却是不敢发出一声,更不敢用手去捂。 她伤口很疼,可却抵不上心上的疼。 哥哥,你怎么能为了一个下贱的女人伤了昭阳? “这是本王给你的教训,若下次再犯……” “昭阳不敢,昭阳不敢了……” 没等权野的话说完,昭阳便哭泣着保证,可她心中却恨出了血。 凭什么? 凭什么所有她喜欢的男人,都会有个叫叶贞的女人出来抢! 秦漠寒是这样,现在连哥哥也是! 昭阳满心恨意,面上却不显半分,得了权野的许可,跌跌撞撞地退出了帐中,只有滴落在地上的血液昭示着方才发生了什么。 不多时便有人进入帐中,将地上的血液清理干净,而当帐中重归寂静,气氛却有一丝沉重。 叶贞微叹口气:“漠北王,你无须如此。” 听着叶贞的声音回归平静,权野微微皱眉。 他不喜欢看见这样的叶蓁,像带了一个假面具。 权野不说话,只盯着叶贞。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叶贞居然从这个漠北枭雄的眼中看出了赌气两个字。 一时间,她竟有些无奈,视线扫过权野,开口道:“漠北王伤在何处?” “……”权野不说话。 “漠北王伤在何处?” “……”权野依旧沉默。 “我这有药,应该比普通的金疮药好一些。” 叶贞不准备同权野僵持下去,从随身的衣带里拿出药,放在他手边,起身便要走。 谁知她才刚迈出一步,就又被他拽了回去:“不准走。” “……” “你走了,谁给本王擦药?” “……如果我没记错,漠北王有随行大夫。” 权野瞥她一眼:“你记错了。” “……”叶贞没理他,挣脱开他的钳制要走。 这次权野没拦,却是双手张开,向后仰躺,自暴自弃:“算了,只当本王命当如此,只能客死异乡。” “……” 叶贞走到帐前,却最终还是折了回来,走到他身边,将那药拿起来,无可奈何道。 “堂堂漠北王,也不觉失了身份。” “人都要死了,还在乎什么身份?” “……” 叶贞嘴角抽了抽,说的跟真的一样。 她微叹口气,又问了一遍:“伤在何处?” 权野见她服软,心中也舒畅了许多,煞有介事地说:“具体我也不知道,还要劳烦蓁儿检查一二。” “……哪里疼?” 叶贞虽有些心累,却也知道野兽抓伤非同小可,若处理不当,伤口感染后同样会危及性命。 战场之上,她也帮助军士处理过伤口,叶贞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仔细地帮权野检查起来。 “这里疼吗?”她点了点权野的手臂。 “不疼。”权野摇头。 “这里呢?”她又点了点权野的小腿。 “不疼。”权野依旧摇头。 “你到底哪里受伤了?” 权野一脸无辜“蓁儿,检查哪有隔着衣服的,你不帮我解开,怎么看哪里有伤?” “……” 第69章 我是叶贞 权野一脸无辜地看着叶贞,把她看的气不打一处来。 “你真受了伤?” “算了,不过是一点小伤,不处理也没事,大不了就是客死异乡。” “……你真的是漠北王?”叶贞咬牙。 权野点头:“如假包换。” 四目相对,叶贞败了。 “解开吧,我帮你看看。” 叶贞答应,权野倒是愣住了。 他不过逗一逗她,没想到她会真答应,他眼中的嬉笑神色消散了些许,反而将原本散开的衣服穿好了,摆摆手。 “不碍事,不过逗逗你。” 听到权野真是逗她,叶贞反而不气了,看向他的目光认真起来。 “解开,我帮你看看。” “不必。”权野摆摆手,这样反常的态度反而让叶贞皱眉。 她没等权野反应过来,叶贞已经眼明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襟带,一拉,再一扯。 饶是叶贞久居战场,见过不少伤员,却没见过这样一具遍体鳞伤的身体。 刀伤,剑伤,鞭伤,枪伤,烧伤,还有野兽的抓伤,甚至很多她也分辨不出伤痕形成原因的伤,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她看不到的伤。 健硕的肌肉上,伤痕一层层覆盖,甚至根本区分不出原来皮肤的颜色。 一个人,真的能受这么多的伤吗? 见到叶贞眼中的震惊,权野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怒意,猛地拉上衣服,声音冰冷。 “看够了,就滚。” “……刚才是谁要我擦药的?” “本王没受伤。” “……刚才又是谁生无可恋要客死异乡的?” 权野一噎,却是越想越气,眼神冷的能冻死人:“叶蓁,你找死?” 叶贞白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半点不怕。 “不就是伤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爹爹曾跟我说,所有受过的伤,最终都会变成铠甲,无坚不摧。” “无怪乎你在漠北凶名赫赫,你这皮肉一刀下去,恐怕都能将砍你那人的刀给崩断了。” 权野愣住,没想到叶贞会说出这番话,更加没想到,他心中竟会因她说出的话生出欢喜。 她不怕他。 “你不怕?”权野有些出神地问。 “为什么要怕?”叶贞反问:“受过伤,会有伤痕,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权野一震,半响笑出声,笑声清朗,如暮鼓晨钟,让叶贞的心也跟着发颤。 “蓁儿果真与众不同,本王,是真的想要你了。” 叶贞心惊不已,别开眼帘,却正巧对上权野灼灼的双眼,其中翻滚着的热烈情绪,像是火焰,似要将包裹在她身体外的那层坚冰融化。 她不敢再看,也不想再看了。 叶贞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却被权野握着手腕带了回去。 “不是说帮本王擦药?本王的伤在这里。” 权野不由分说地抓着她的手,将她按在自己的心口位置。 他的手很烫,似要在她的手腕上印上痕迹,叶贞想收回手,却发现她无法逃脱。 权野像是头狼咬住了猎物,一旦下口,就算死了,也绝不松口。 叶贞能感觉到男人强健的心跳,也能感受到他心口处的伤痕。 这伤痕……似乎有些眼熟。 她想起来了,是她和权野第一次交手时,她用枪刺的。 而在现在在那枪伤的之上,还覆盖着一个爪痕,被她一按,有些渗血。 权野审视着叶贞脸上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他心中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一个念头也在他心中越来越清晰。 “蓁儿,再看,本王这血就要流一地了。” 权野轻笑一声,将所有的狂风暴雨都掩藏在深不见底的眸中。 叶贞回神,拿起药便麻利地处理起他的伤口。 “蓁儿,你换药手法娴熟,身上又经常带着伤药,倒不像侯门嫡女,反而像出征在外的军士。” 叶贞笑了笑,对权野无时无刻的试探早已司空见惯。 “漠北王怕是不知,我并非一直待在京城,之前因为生病在乡下养着,后宅手段让我这养病生活过的并不顺遂,久而久之,也就会换药带药了。” “原来如此。”权野点头:“倒是本王多想了。” “好了,只要伤口不见水,七日便能康复。”叶贞将药上好,又检查了一遍,才把药交还给他。 “给我做什么?”权野笑。 “早晚两次换药,这点小伤,相信你能处理。” 权野笑了笑,却是不接药:“如此,还是麻烦蓁儿了。” “……”叶贞无语,正要再说,却听帐外漠北护卫求见。 “大人,人已经都带来了。” “带进来。” 权野一声令下,数十个带着枷锁脚镣的男人就被推了进来,正是今日在斗兽场被救下的叶家军。 众人一看见权野,就吐了口唾沫。 “漠北狗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完,他们的视线又落在叶贞脸上,顿时涌现出了更深的恨意,尤其是领头大哥,更是万分懊悔。 早知这女人是忠义侯府的人,他在抓到她的那一刻就应该杀了她! 叶贞看着众人眼中的仇恨,有口难言,看向一旁丝毫没有回避打算的权野,终是开口道:“大人,可否让我和他们单独呆会儿?” “不行。” 权野拒绝的干脆利落:“这群人不服教化,若是伤了你,将他们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你要说什么便说,我在一旁保护你。” “……” 权野打定主意不走,叶贞也毫无办法,但如果外人在场,很多话却也是不方便说的。 除非…… 叶贞看向那名领头大哥,背对着权野,抬步朝他的方向走去。 她的步伐很慢,最后才走到领头大哥面前。 此时领头大哥面色不变,可内心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才这叶蓁居然用的是只有少将军才会用的秘文,通过特殊的身形步伐来传递情报,防止在敌军的战友暴露。 而这个女人,明明是忠义侯府的叛徒,又怎么会只有少将军才会用的秘文! 是了,她还有少将军的贴身短刃,难道少将军是被忠义侯府的人抓了? 想到这里,领头大哥的怒火滔天,心中已经存了为叶凌云报仇的死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愣住了。 因为,这个女人居然用秘文传递了四个字。 我是叶贞。 第70章 真相 她是叶贞? 这个女人怎么可能是叶将军?! 领头大哥心神动荡,面上却不敢表现出半分,也不敢有丁点回复。 如今叶家已经没人了,无论这个女人是不是将军,他都不能冒半点风险。 叶贞见领头男人没再动作,笃定他应该是看懂了秘文,这才退到权野身旁。 权野挑眉:“不是要和他们说话?” 叶贞摇头:“忘记想说什么,便不说了。” “无妨,”权野微顿,轻笑一声:“以后他们就是你的人了,什么时候想起,什么时候再说。” 叶贞抬眸,有些惊讶:“我的人?” 权野点头:“这些人送你了。” 叶贞原想着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从权野手中将人救下,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放过了这些人。 她压抑住内心的惊喜,又不放心地确认了一遍:“当真?” 权野朗笑:“自然,这些人身手不错,我上次瞧你身旁只有一个丫鬟,连个护卫都没有,若我不在你身边,谁来护你?” 若他不在她身边,谁来护她? 叶贞被这陡然一句话震的有些心涩。 权野见她愣神,又戳了戳她眉心浅红的印子。 “从前若无人护你,现在有了。” 这一刻,叶贞慌了神。 他的话就像一颗石子,投进早就冰封的心湖,明明只是砸出了一个浅浅的坑洞,却震的她心脏发麻。 叶贞别开脸,闪躲开了男人灼灼的目光。 瞧见她眼中的闪躲,权野心情大好。 待叶贞离开,他的唇角依然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大人,是有什么好事吗?属下很久没有见到您这般开怀了。”心腹感慨道。 权野眼底微怔,继而扬眉。 “我漠北很快就会有一个新战神了,你说,是不是件值得开怀的事?” * 纵使叶贞恨不得立刻就确认领头大哥的身份,却还是熬了足足三天,在所有人都已经将斗兽场的事情渐渐淡忘之后,她才去见了他。 “贱民!”叶贞开口第一句话,便让领头大哥一愣。 可他的目光很快注意到了叶贞的手势秘语。 外面有人。 领头大哥思索再三,终是配合道。 “忠义侯府草菅人命,收租不成,便害我兄弟性命,没办法杀了你,是我们倒霉,现在落到你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叶贞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领头大哥的确聪明。 两人一唱一合,很快帐中便传来鞭打的声音,帐外人确定叶贞没有可疑,便也不再多留,转身离去向文帝汇报。 而叶贞在确定外面再无眼线时,才将鞭子甩到一边,嘴上说着无关紧要的话,手中则是秘语不停。 领头大哥已经确认了叶贞的身份,想起这一年来的桩桩件件,堂堂七尺男儿竟红了眼眶,连身体都有发颤。 叶家还有人,叶家还有人…… 叶贞看的心酸,等他的情绪平复,便又用秘文问:“你是谁,隶属那一营?” “我叫罗非,原为落雁岭山匪,后被七将军收入奇袭营,我的兄弟也和我一样。” 落雁岭山匪? 叶贞心神大震,这群士兵不但是凌云的兵,甚至还很有可能经历了落雁岭一役! 那一战,是叶贞心中永远的痛。 一年来,她用了所有手段想查清楚当日落雁岭究竟发生了什么,却都一无所获,如今,真相很可能就在眼前! 她强压着心中的情绪,双肩颤抖着问。 “落雁岭一战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 提到落雁岭,罗非眼中满是痛意,攥紧的拳头握的咯咯作响,良久才深吸一口气道。 “当时北燕大军已经投降,少将军便让我们先行押送战俘前往军营,没想到,我们才行至三里外,就听见震天的号角声!” 他吐出一口气,嗓音沉哑。 “我们大惊,还没回过神来,便看见当地驻军从落雁岭山沟出冲了出来,大喊我们是叛军,对我们进行围杀,很多兄弟连刀都没来得及拔出,就被刺穿了胸膛!” 叶贞心中一痛。 当地驻军……除非有文帝的虎符,否则绝不可能调动! 虽然叶贞早就料到是文帝下的手,可亲耳听到事实之后,却还是无法忍受内心的滔天愤怒! “我们被打的猝不及防,毫无防备之下,损失惨重,少将军见势不妙,立刻让我们撤离,随叶老将军和众将军抗敌,” “随后北燕降军趁乱逃跑,众将军率兵追敌,却被早就埋伏在山上的驻军投下滚油,放火焚烧,那时我们才知北燕降兵早已同驻军勾结,故意诱杀众位将军,叶老将军为护我们撤离,活生生被烧死……” 活生生被烧死? 爹爹,爹爹,您当时得有多痛,得有多痛啊! 叶贞死死地握着拳头,一抬眼,似乎就能看见哪炼狱般的场景! “活着的人也越来越少,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冲了出来……” “然后呢……”叶贞哑着嗓子,开口问道。 罗非沉默了。 “我问你然后呢?”叶贞双眼赤红,攥着他的胳膊问。 “笛声,我们听到了笛声,紧接着,我们身旁的人就开始自相残杀,最后,剩下我们逃了出来。” “三十万大军,只剩下我们二十个人,只剩下我们二十个人了……” 罗非佝偻着背,一拳又一拳地砸在心口,却连哭都不敢出声,只能发出无声的呜咽。 叶贞双肩垮下来,眼前一片血红。 三十万大军,就这么没了。 能调动驻军的,是文帝的兵符。 能凭借笛声让人自相残杀的,是南疆的蛊。 三十万大军啊,他们没有死在敌军手上,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上,死在阴谋诡计上。 就连死后,他们也要背负着叛军的罪名,死后,都抬不起头来! 文帝,你到底是有多丧心病狂,才能让这保家卫国的三十万将士,成为受万人唾骂的叛军! “我们拼了命的回来,却得知叶家已经被满门抄斩。” “一年来,我们东躲西藏,蛰伏京城,就是为了有一个机会报仇,可惜这一切都毁了,都毁了!” 罗非仰天,仿佛在这一刻苍老的十岁,连支撑着他活下来的一点生机也消散殆尽。 “怎么会毁了呢?” 叶贞站起来,眼角赤红,手中的短刃闪着烈烈寒光。 “文帝如今便在帐中,他如今便在帐中!” 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文帝,必须死。 叶贞绕开守卫,靠近文帝帐外,袖中的短刃被她攥的死紧。 十步,五步,三步,一步…… “帐外是何人?”文帝淡漠的声音传来。 叶贞呼出一口气,平静回道:“臣女叶贞,有事求见陛下。” 第71章 杀了他 叶贞站在帐外,面容冷清,攥在手中的短刃却是很热。 她想,如这短刃扎入文帝的心脏,想必再热的刃,都是会被浇凉的。 帝王冷心,帝王无情,在这点上,文帝当真是千古一帝! “叶蓁,何事?”文帝的声音听不出起伏。 “臣女……” “大应皇帝陛下,蓁儿想向你求个恩准,离开春猎围场时与在下同骑。” 叶贞的话还没说完,权野便突然出现,打断了她的话。 “你……”叶贞挣扎。 权野却将她揽入怀中,手也顺势钻进她的袖中,扣住她的刃,让她动弹不得。 帐中文帝也开口道:“准了,使臣是我大应的贵客,朕自当应允。” “那便多谢大应皇帝陛下了。”权野朗声,立时便拽过身旁的骏马,将叶贞带上了马。 “今夜月色正美,蓁儿,我们去赏景。” 说完,权野纵马扬鞭,一路奔袭,离开了营地。 直到两人距离营地有了一定距离,权野这才放开叶贞,将凌云的短刃收回手中。 “想来想去,这东西太凶煞,还是交由本王保管为好。” “还我!” 叶贞伸手去抢,却是徒劳无功。 “连短刃都无法抢走,还想杀了皇帝,蓁儿,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 叶贞心头一震,也不抢短刃了,冷冷地别开脸:“刺杀皇上?漠北王也未免太异想天开。” “不是刺杀?”权野笑了笑:“蓁儿说不是,就不是。” 叶贞弄不懂权野究竟要干什么,被愤怒冲昏了头的理智被权野这么一打岔,重新回归。 想到刚才的冲动之举,她也不由懊恼。 文帝生性多疑,又怎么只会在帐外布置守卫? 若她是以前的叶贞便罢,可她早已武功全无,仅凭一腔孤勇,恐怕杀不了文帝,反而白白葬送了性命。 如果不是权野突然出现,她恐怕也已经犯下极其愚蠢的错误。 沉默良久,叶贞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一句话。 她没有立场说谢谢,若说了,便是承认了刚才要刺杀文帝。 良久,她才对着天空皎月,徐徐道。 “漠北王,漠北的月亮,也像大应这般吗?” 权野拿出马匹上的酒袋,仰头喝了口:“漠北的月亮可比大应的亮多了,也美多了,没有雪暴的时候,这橙黄的圆盘子便像是触手可及,风吹过,还能听到起起伏伏的马头琴声。” “是吗?”叶贞看向那月亮,目光悠远。 她同漠北年年交战,看到的都是战场的血色,听到的都是冲天的厮杀,却不记得漠北还有这般安宁的时候。 “漠北为什么要跟大应交战?” 叶贞鬼使神差地问出这句话。 “为什么,因为我想让我的族人也能在这广袤的土地上赏月,不用挨饿,不用受冻,也不用易子而食。” 叶贞愣了愣,片刻后才道:“战争不会达成你的愿望。” 权野笑了笑:“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我漠北苦寒,不比大应富庶,能付出的,也不过命而已。” 叶贞无语。 她明白权野说的都是真的,她在漠北驻军多年,自然知道那里的环境有多艰难。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声音怅然:“谁不想过和平宁静的日子,我权野也不是生来嗜杀。” 柔和的月光舒缓了权野棱角分明的脸,一时间,叶贞居然从这个号称漠北煞神的男人眼中看到了温柔。 “你同大应和亲,是想为漠北争取时间,吞并幽云十二洲。” 权野眼中的赞赏一闪而逝,音色坦然:“没错。” “一旦吞并幽云十二洲,你就会长驱直入,直攻京城。” 权野笑了笑,转头轻点她的眉心:“蓁儿与本王可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叶贞皱眉,看着他含笑的眉眼:“你毫无隐瞒,就不怕我告诉文帝?” 权野朗笑:“你不会,因为你是我漠北的王妃,自会为了漠北着想。” “……我不会是漠北的王妃。” “不是?本王以为,你安排人在和亲路途上动手,就是因为不想让别的女人做漠北王妃呢。” 什么? 权野是怎么知道她安排小桃,让其在和亲路上营救穆澜伊的? 不可能,她明明做的极其隐蔽。 叶贞心中大震,却是被权野捏着下巴,猝不及防地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傻蓁儿,你以为本王入京,会不带一点人马?” 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叶贞脸上,却只令她觉得冷。 “如今,你有两个选择。” “一,成为漠北王妃,和本王回漠北,本王会独宠于你。二,继续做忠义侯府叶蓁,但你的小侍女以及她带的那些人,死。” 叶贞咬牙:“漠北王,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权野点了点她的额头:“蓁儿,你选哪一个?” “……漠北王,叶蓁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得你的青眼,但我的侍女一直都在忠义侯府,并未去别处。” 想诈她?做梦! 先不说小桃是公子的人,寻常人难以将她擒获。 就说权野若真携带私兵,谨慎如文帝,哪里会没有半点察觉,反而放宽心来参加春猎? 权野眼中暗光微闪:“你不信?” 他笑了笑,从手中拿出一只发簪,递到她面前。 在看到发簪的那一刹那,叶贞的心都凉了。 这是小桃的发簪,绝不会错! 小桃真被权野抓了? 叶贞心乱如麻,可事关人命,她绝对不能草率回答。 她强行平复着内心的紊乱,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不露出半点端倪。 “漠北王,若没有其他事,叶蓁走了。” 权野将簪子收回,似不在意她的拒绝,反而颇有耐心道:“急什么,本王送你,万一又遇上狼怎么办?” “……” 叶贞不想说话,权野却是点了点她的眉间,声音宠溺。 “事关婚姻大事,蓁儿有所顾虑也是正常,不过本王耐心有限,三日后,本王来听蓁儿的选择。” 叶贞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拢。 三日,三日足够她确定小桃是否安全了。 谁知,叶贞刚回到自己帐中,就被文帝宣召。 文帝此时宣她做什么? 叶贞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却还是整理好情绪,进了文帝帐中。 行过礼后,叶贞便神情恭顺,眼观鼻鼻观心地静立在一侧,等待文帝开口。 “叶蓁,这段时日你辛苦了,漠北使臣似乎十分满意。” 叶贞盈盈一拜:“为大应效力,是臣女百年修来的福分,不敢言苦。” 文帝轻笑一声:“好,你这张嘴的确很甜,也难怪把漠北使臣伺候的这么好。” “臣女愧不敢当。” 文帝挑眉,缓缓地抬起了叶贞的下巴,让她直视他的眼睛。 “如今,朕有一件事要你去做,若是做好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若是做不好……” 叶贞顿时扣首:“臣女不求赏赐,定当肝脑涂地为皇上效力。” “很好,”文帝眯着眼,继而一字一句道:“朕要你,杀了漠北使臣。” 第72章 若他不死,死的就是别人 杀了,漠北使臣? 文帝是要她杀了权野? 叶贞愣在当场,一时竟失了神。 “怎么,舍不得?”文帝捏着她的脸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叶贞似惊慌失措:“臣女惶恐。” “你不需要惶恐,”文帝用手指摩挲着叶贞的脸颊,似在把玩上好的古玩珍品。 “你只需要替朕,杀了漠北使臣。” 叶贞浑身颤抖,似是被文帝的语气吓道,竟是双眼含泪,边哭,边解释。 “禀皇上,臣女,臣女没杀过人……” 文帝的手缓缓地从叶贞的脸颊滑向她的脖颈,一点一点地用力。 “皇,皇上……” 叶贞的脸渐渐憋红,又转向青紫,直到最后一丝空气都要从胸腔中被挤压而出的时候,文帝才放开了她。 “咳咳咳!” 叶贞双手撑着地面,艰难地呼吸着,神情慌乱,匍匐在地上叩谢圣恩。 “谢,谢皇上隆恩。” “记住了吗?死亡的感觉。”文帝接过身旁宫人递过来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擦着手。 叶贞强忍着嘴中腥甜,心无畏惧,却诚惶诚恐地点头,将泪水逼回去。 “记住了,臣女记住了,谢皇上隆恩,谢皇上隆恩……” 看着眼前卑微的像条狗的女人,文帝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 这种贪生怕死的性子,同她父亲如出一辙。 “不过杀个人,如此胆怯,难堪大任。” 叶贞听出了文帝话中的深意,内心却是松了口气。 可她这口气还没松完却听文帝话锋一转:“不过,胆量也可以锻炼的,第一次杀人,难免害怕,便退而求其次吧。” 文帝挥挥手,宫人便将一个青色的小瓷瓶呈到叶贞面前。 “这里面,是南疆的噬心蛊,你既然不敢杀漠北使臣,那便让他服下这蛊,也算是完成朕交代的任务。” 叶贞心中一惊。 噬心蛊,蛊如其名,蛊虫发作时噬心蚀骨,痛不欲生,除非有解药,否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臣女……” “怎么?”文帝居高临下地睨着他:“难道你还真喜欢上了漠北蛮夷?” 叶贞立刻叩首:“臣女不敢,只是漠北使臣平日极为谨慎,从不吃大应提供的食物,都是吃的漠北干粮,臣女怕没有机会……” 文帝笑了笑:“你都能得了漠北使臣的独宠,这点小事,朕相信你能解决。” 叶贞心底一沉,知道这事已经成了定局,若她再有托词,恐怕她性命不保。 文帝见她没再推辞,眼中的冷意这才散了些。 “起来吧,朕等你的好消息。” 叶贞叩首,起身接过青瓷瓶,正要离去,却又听文帝在身后小声提醒。 “不过,朕可没有耐心,如果让朕等太久,那寒王或瑾王,可就要替你受过了,噬心蛊的滋味,想必很难受。” 叶贞浑身一僵,没想到文帝居然能够心狠到要对秦漠寒、秦玉瑾下手。 她着实低估了文帝的冷血程度,他竟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随意杀死放弃! 叶贞转身,朝文帝行礼:“臣女,定不负皇上所托。” 等叶贞离开,文帝才挥挥手,让帐后的秦漠寒走出来。 “看清楚了吗,不过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被漠北使臣宠幸过便连杀他都舍不得了。” 秦漠寒攥着拳头,心中抽痛着:“儿臣,看清楚了。” 文帝点头:“若叶蓁任务完成,便留她一命,若完不成,你亲自动手,朕见不得脏东西。” 秦漠寒内心狂跳,强忍着心中煎熬,恭敬垂手。 “是,儿臣遵旨。” * 叶贞拿着药回了自己帐中,却是彻夜未眠。 一闭上眼,就是权野蛊毒发作,痛苦万分的模样。 她从床上坐起,怔怔地瞧着窗外明月。 叶贞,你当真是魔障了。 权野不过几句话,就让你忘记了他在战场上的凶狠冷血。 你和他,除了是敌手,别的就什么也不是了。 叶贞睡不着,便去了后厨,简简单单的一碗小米粥,她从深夜做到了天明。 似乎只要她一直都做不好,这白日便不会到来。 可太阳终究是会升起的,一如有些事情,她也必须做出抉择。 第一缕晨光破晓,叶贞终究是走出了后厨,端着一碗小米粥,给权野送了过去。 权野一见是她,原本还紧拧着的眉舒缓开来,挥退心腹,朝她弯了弯手。 “蓁儿,你来找本王,是已经想好了?” 叶贞端着碗的手一僵,忍着心中忐忑,将粥放到桌案上:“用过早膳了吗?” 权野的视线落在那碗香气扑鼻的粥上,眼中带着笑意。 “这是给本王的?” 叶贞被这笑意看的胸口一闷,竟隐隐有些疼。 “我不喜欢看你笑,别笑了。” “哦。”权野受挫,却是凑到她身边,目光落在那碗小米粥上。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本王做粥,很香。” 叶贞心尖一刺,却忍着莫名的情绪,给他递了勺子。 “趁热喝,凉了不好。” 权野看了她片刻,却是没接过勺子,直接端起了碗。 “这一丁点,还用什么勺子。” 他毫不在意地接过碗,却在那温热的粥将要触碰到他唇上时,被叶贞握住了手腕。 “漠北王,我不想做选择。” 权野顿了顿,却笑着道:“那可不行,你注定是本王的女人。” 叶贞垂眸,良久才缓缓道:“漠北王,我不会是你的女人,这点,你比谁都清楚。” 权野哼笑,扬了扬手中的碗。 “话可别说的太早,都给本王做粥了,迟早都会是。” “……” 叶贞心口又泛起了不知名的疼意,却是缓缓放开了握住他手腕的手,眼睁睁地看着他,将那碗小米粥喝的干干净净。 这一刻,叶贞觉得,自己的心真的挺硬的。 粥碗见了底,权野才将手中的碗放下,意犹未尽。 “还有么,味道挺不错。” 叶贞盯着他的眼睛,从那双锐利的眼中看不到丝毫防备。 她在权野灼灼的注视下摇了摇头,对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只有一碗,因为噬心蛊也只有一只。” 第73章 最冷漠无情的女人 噬心蛊只有一只。 叶贞说这话时,心头竟是有些发颤的。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权野似乎并不意外,看向她的视线里反而带着些无奈。 “你这女人,怎么老喜欢给本王下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权野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令叶贞难受。 她突然有些怒,攥紧拳头看他:“你知道什么是噬心蛊吗?” “自然。”权野笑的漫不经心:“噬心蚀骨,若无解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你还这般无所谓?!” 他难道就不怕,就不畏? 权野挑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像是要将她吸进去:“谁叫这蛊是你下的,就算是噬心蚀骨,本王也甘之如饴。” “……” 叶贞注视着他毫不在意的脸,有股莫名的情绪在心中翻腾,搅的她心绪不宁。 她当然不会以为他说的话是真的,只是…… 他太无畏,就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手段般。 他到底是经历了多少刺杀算计,才能做到这般无畏? 权野凝视着叶贞,突然扬起一个略带痞气的笑:“蓁儿舍不得本王。” 叶贞浑身一僵,冷心冷脸:“自作多情。” “是本王自作多情?”权野眼底笑意更深:“蓁儿三番五次对本王下毒,难道不是想和本王有所纠葛?” “当然不是。”叶贞立刻反驳:“恰恰相反,只有死人才能做到毫无纠葛。” 权野一愣,被这话震的有些心口发麻。 帐中就这么诡异的沉寂下来,良久权野才长舒出一口气,语带无奈。 “蓁儿,你的心可真硬。” 叶贞点头:“没错,所以漠北王,收起你儿女情长的戏码,在我这里毫无用处。” “短刃的前任主人,你不想知道在哪儿了?” 叶贞呼吸一滞,却是强忍着情绪回道:“刃已被漠北王收回,他的前任主人与我有何干?” “你那小侍女的命也不想要了?” “我说过了,她此时正在忠义侯府,并未离开,就算真有什么,她也不过一个侍女,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 权野微叹口气,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 “蓁儿不仅心硬,嘴也硬。” 叶贞没有挣扎,她也知道自己挣扎无用,索性也就由着他去,微微抬眸盯着他。 “你我各位其主,对敌人,我没有心软的习惯。” “各为其主。”权野将这四个字缓缓地吐出来:“蓁儿的主是谁,文帝?” 他突然捏着叶贞的下巴,让她同自己呼吸可闻。 “难道蓁儿要步叶家的后尘,满门抄斩,万人唾沫,死无葬身之地吗?” 叶贞心中一痛,猛地别开自己的脸。 “这与漠北王无关。” 说完,她便转身大步离开了权野帐中。 “大人,这个女人实在蛇蝎心肠,大人您对她这么好,她居然恩将仇报,对您下噬心蛊!” 叶贞离开后,一直等候在帐外的心腹才急匆匆地走进来,将早就准备好的噬心蛊解药拿出。 “幸亏大人您早有防范,否则,今日就要着了那个女人的道,大人,不如我们借文帝的手,除了……” 心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权野冰冷无情的眼神吓的戛然而止。 “谁告诉你她对我下噬心蛊的?” 权野慢条斯理道:“这世上有些人,就算落入地狱,也变不成厉鬼。” 他意犹未尽地轻抚着仍有些余温的粥碗,淡淡道:“放了忠义侯府那小侍女,放的自然点。” “是。”心腹领命而去,内心却有些疑惑。 王爷是怎么知道叶蓁没有对他下噬心蛊的? 叶贞从权野帐中离开,回到自己帐中,才拿出了那个青色瓷瓶。 无论如何,权野救下了罗非等人,就算他是漠北王,她也无法对他下噬心蛊。 只是,这噬心蛊和母蛊是由感应的,如果不下蛊,被文帝察觉,秦漠寒和秦玉瑾会有危险。 叶贞盯着青色瓷瓶出神,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绝情散是万毒之首,噬心蛊又是以毒养之,如果这噬心蛊在她身上,说不定会陷入蛰伏期。 到时候文帝如果追究,她便说漠北使臣心性谨慎,让她试吃,她为了不让事情败露,只得吃下噬心蛊。 如此,至少在短时间能内解开这个死局。 叶贞越想越觉得可行,刚想打开青瓷瓶就要将噬心蛊吞进去,没想到手腕一疼,下一刻,她手中的青瓷瓶就砸到了床上。 “叶蓁,我看你是疯了!” 秦漠寒面若寒霜,双眼喷火地盯着她:“你难道真的喜欢上了一个蛮夷,居然为了他,宁愿自己吃下噬心蛊?” 秦漠寒将她甩在床上,狠狠地捏着她的脸,双眼通红。 “叶蓁,你就这么下贱?你宁愿当漠北的狗,也不愿做大应的人是吗?” 叶贞的脑子嗡嗡作响,全身上下似乎都在疼,她盯着秦漠寒,一字一句笑的轻浮。 “是,我就是这么下贱,我喜欢他,他待我好,我舍不得害他,我宁愿中蛊的人是自己,也不愿是他!” “我杀了你!” 秦漠寒瞬间掐着叶贞的脖子,而叶贞却笑了,笑的轻蔑,笑的嘲讽。 “寒王是嫉妒了,所以恼羞成怒?” 她勾了勾唇,说出来的话却残忍似刀:“就算你杀了我,我的选择也不会变。” 话音落地,叶贞便拿起了掉落在床上的噬心蛊瓶子,干脆利落地将蛊虫吞了进去。 秦漠寒大惊失色:“吐出来,立刻吐出来!” 叶贞喉头滚了滚:“晚了。” “……” 秦漠寒听到自己的理智在咆哮,听到自己的心在剧烈狂跳,可所有的情绪,都在看到叶贞脸上的无所畏惧时分崩离析。 “叶蓁,你真是我见过最无情,最冷漠的女人……” “多谢寒王殿下夸奖。”叶贞忍着心口的针锥般的痛意,缓缓勾唇。 “……” 秦漠寒冷冷地盯着她,撕裂般的痛楚在胸腔疯狂蔓延。 可他知道,他不能表现出丁点的软弱,不能表现出丁点的怜惜。 因为这个女人不在意,这个心如玄铁的女人根本不在意。 秦漠寒深呼吸一口气,眼中疯狂褪去,只剩下苍白和冷漠。 “既然叶小姐完不成任务,那就别怪本王无情了。” 第74章 亲自动手 叶贞满心苍茫,唇角却是讥诮。 “望殿下说到做到,殿下有情,实在让叶蓁万分困扰。” 秦漠寒怒极反笑:“好,如此便如叶小姐所愿。” 说完,他便甩开叶贞,大步离开她的帐中。 叶贞攥着床单的指尖泛白,额头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胸膛上下起伏地喘着粗气。 原来,她还是会疼。 原来,她还是会流泪。 叶贞不知道在床上待了多久,直到那撕裂的疼痛渐渐麻木,她才艰难地直起身子,双眼无神地坐在床边。 呼。 一阵风突然掀起了帐帘,将帐中的烛火吹灭。 随着帐帘落下,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黑瓷瓶也从帐外滚了进来。 什么东西? 叶贞微愣,颤抖地下了床,摸索着点燃了烛台,又将那瓷瓶捡起来。 瓷瓶的封口被她打开,往手心里一倒。 一个小小的纸条和一颗药丸就瓶子里落出。 叶贞的视线朝纸条扫去,才一眼,她就红了眼眶。 纸条上的内容很简单,字迹她也很熟悉。 当初她写的一手狗爬字,最羡慕的就是秦玉瑾的行云流水,铁画银钩,如今过了这么长时间,他的字比以前还要更好看了。 叶贞望着字条出神。 噬心蛊的解药。 秦玉瑾,你可真傻。 若让文帝知晓你私送解药,你又要付出多大代价? 叶贞将纸条烧了,重新将噬心蛊的解药放进了黑瓷瓶,直到黑瓷瓶重新消失不见,她的心才松了下来。 无论如何,这一关,始终是要她自己面对的。 叶贞呼出一口气,重整仪容之后,这才前往文帝帐外俯身叩拜。 “臣女叶蓁,求见皇上。” 她一出现,首领太监便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会来般,掀开了帐帘。 “叶小姐,请。” 叶贞心底微沉,看来文帝很有可能知道了噬心蛊已经失败。 果然,她一进帐中,便见秦漠寒神色冷峻的站在文帝身旁,连眼神都不屑施舍。 秦漠寒当真是说到做到。 叶贞内心空洞,却是朝文帝行叩拜大礼,恭顺地匍匐在地。 “叶蓁,朕要你做的事,如何了?”文帝并未准她起身,波澜不惊地问道。 “臣女,有负皇上所托,罪该万死,特来请罪。”叶贞将身体压的更低了,双肩也似因为惧怕而瑟瑟发抖。 “哦?失败了?” 文帝的声音似笑非笑,似听到了一个有趣的事。 “可朕怎么听漠寒说你已经成功了?” 什么? 叶贞一惊。 秦漠寒说她成功了……他不是说不会对他手下留情?他知不知道这是欺君之罪! 叶贞心神大乱,却是深呼一口气,强撑出冷静,泪水夺眶而出,边哭边磕头。 “皇上,臣女,臣女真的尽力了,臣女没想到漠北使臣如此谨慎,居然让臣女试毒,臣女生怕使臣怀疑,只能将下了蛊的米粥喝下……” 叶贞吸了口气,不停地求饶。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臣女只是不想死,所以,所以才会和寒王殿下撒了谎,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文帝不为所动,犀利的目光射向叶贞。 “既如此,如今你又为何会请罪?” 叶贞似受了极大惊吓,越哭越厉害,声音惶恐。 “皇上对臣女寄予厚望,可臣女非但没有完成任务,反而……臣女心中愧疚难当,实在忍不住心中煎熬,这才……” 文帝微眯着眼,淡淡地摩挲着扳指,转而看向身旁看不出情绪的秦漠寒,似笑非笑道。 “漠寒,欺君之罪,你说应当如何?” 秦漠寒心乱如麻。 这女人是疯了不成,她以为她是谁,有什么本事替他顶这欺君之罪?她顶的了吗,她受的住吗? 他满心焦灼,面上却不能露出分毫,强逼自己不去注视着叶贞瘦弱而单薄的身形,沉声说道。 “欺君罔上,死罪。” 文帝点头,摆了摆手:“那便由你亲自动手。”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叶贞的心沉到谷底,拼了命地哭嚎,却是浑身紧绷,身体快速地朝文帝爬去。 事到如今,只有先挟持文帝,方能谋求一线生机。 叶贞心中存了铤而走险的心思,可谁料叶贞的手刚要碰到文帝,却被秦漠寒一脚踹向心口,顿时喷出一口鲜血。 她愕然地抬起头,却是听秦漠寒朝文帝躬身道。 “父皇,不过一个女人,死不足惜,但如今漠北使臣尚在,如若现在让她死了,恐怕使臣会起疑。” 文帝审视的目光盯着秦漠寒,却是开口。 “还是漠寒想的周全,那依你所见,应该如何处置?” 秦漠寒忍着心中痛意,沉声说道。 “如今叶蓁已中噬心蛊,生死全在父皇一念之间,父皇仁善,给她一个机会,但欺君之罪也不能轻饶,不如,就让叶蓁长个教训,也知道谁才是她真正的主子。” “好,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文帝此时才重新将目光落在了叶贞脸上:“叶蓁,你听清楚了吗?” 叶贞立刻捂着胸口,浑身发抖道:“听清楚了,臣女谢皇上隆恩,谢皇上不杀之恩。” 秦漠寒松了口气,可还没等他这口气松完,便听文帝道:“听说叶小姐身子虚弱,这噬心蚀骨之痛,可未必熬的过去。” 文帝话音落地的那一刻,一个精美的檀木盒子也被宫人呈上。 盒子一打开,一只五彩斑斓的毒虫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看的人头皮发麻。 从那毒虫一出现,秦漠寒顿时如坠冰窟。 为什么?为什么父皇一定要叶蓁死! 若是简单的惩罚,只用笛声催动便可,可若折磨母蛊,那疼痛便是笛声催动的千万倍。 “父皇……” “漠寒,朕的话,从不说第二遍。” 秦漠寒垂在袖内的拳头握的死紧,目光落在叶贞脸上。 而就在他迟疑的瞬间,一根银针,已经插进了母蛊的身体。 嘶! 母蛊发出一声嘶叫,而同时响起的,还有叶贞的惨叫。 疼,太疼了! 就好像有人从天灵盖刺入了一根烧红的烙铁,又狠又凶地插进她的脑子里,肆意翻搅。 她身体弯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就像是被人折断般,还在痛苦的抽搐着。 叶贞痛的失去意识,又被冰冷的水泼醒,循环往复,就想永远不会结束的酷刑。 一根,二根,三根……直到那只母蛊扎满了针,文帝还没有满意。 秦漠寒满嘴腥甜,他看着地上生死不知的叶贞,再看向身侧乐在其中的文帝,藏在袖中的匕首已经缓缓抽出。 他想,若是杀了他的父皇,叶蓁应该就不会再受苦了吧。 而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大应皇帝陛下,在下找不到蓁儿,不知蓁儿是否在您帐中?” 第75章 别怕,我带你走 权野的声音在帐外响起,让秦漠寒即将出鞘的刃一顿。 漠北使臣?他怎么会来? 端坐在尊位的文帝眸光微闪,摩挲着扳指的动作微缓,平静无波道。 “叶蓁的确在朕帐中,使臣何事?” 帐外人咳嗽一声:“春夜冷寒,在下习惯了蓁儿在侧,若大应皇帝陛下无事,在下便将蓁儿带回去了。” “没想到使臣来自极寒漠北,倒连这大应的春寒都受不住了。” 权野朗笑,甚是洒脱:“谁让大应的美人太暖,让在下贪恋,若再过些时日,怕是连漠北也不想回了。” “哦?”文帝眼中闪过精光,只一个眼神便让那宫人迅速地将母蛊上的针一根根抽走。 叶贞这才得到片刻喘息的机会,但纵使如此,那剧烈疼痛的余波却让她蜷缩着身子,连爬都爬不起来。 秦漠寒看着叶贞苍白的脸,心如刀绞。 若可以,他宁愿噬心蚀骨的是他! “大应皇帝陛下,能否让在下将蓁儿带回?”权野急不可待的声音再次响起,活脱脱一副色中饿鬼的模样。 文帝蔑笑一声,那宫人便像是得了授意,立刻将叶贞从地上拧了起来,又以最快的速度帮她整理了仪容着装。 若非叶贞双腿仍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众人的梦境般。 宫人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旁,从后撑着叶贞的后背让她站起来,等一切收拾妥当,也不过须臾之间。 这时,文帝才将权野请进了帐中。 权野一进帐中,便迅速地锁定了叶贞所在的位置:“蓁儿,真是一息不见,如隔三秋。” 当他见到叶贞低垂着头站在原地,身体还几不可查的微微颤抖,心中怒火瞬起。 一时间权野连招呼都没同文帝打,便大步朝叶贞走去,一个打横将她抱在怀中。 权野是在冰天雪地里活下来的,可当他触及叶贞时,却仍被冻的一僵。 太冷了,这个女人的身体太冷了! “别怕,我来了。”权野垂首在她耳边,沉声说道。 是谁……是谁? 叶贞疼的意识模糊,能支撑到现在全凭一口气撑着。 她只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冰冷的身体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紧接着,有个人在她耳边沉声道。 “蓁儿,我带你走。” 这人的怀抱真温暖,就像是冬日里的第一束阳光,足以驱散漫漫长夜中的所有冰寒。 纵使是一丁点暖也好…… 叶贞恍惚,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下意识就环住了那人的脖颈,往他怀里钻,胡乱地点了点头。 她本能的行为让权野眸中闪过暗色,朗声道:“大应皇帝陛下,春宵一刻值千金,在下就不多留了。” 文帝眯眸,却是微微颔首:“使臣自便。” 权野一路带风地将叶贞抱回帐中,医者早在帐中候着。 当他听到叶贞是中了噬心蛊时,他心中杀意翻涌,手中的刀几乎是瞬间劈开了桌案。 难怪她会冷的像冰,难怪她会变成这样。 噬心蛊的滋味,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 文帝,该死! “大人息怒,属下瞧着,这噬心蛊并非是被人强行喂下,而是叶小姐她自愿服下的。” 权野一愣,盯着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气若游丝的叶贞,心中竟有些疼。 他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会选择自行服用噬心蛊…… 医者见他不语,顿了顿,又继续道:“大人,人心难测,大应人诡计多端,属下认为这不过是叶小姐的苦肉计,大人您……” “苦肉计?”权野笑了:“用噬心蛊来做苦肉计,这计的代价未免太大。” “大人……” “下去吧,本王自有分寸。” “是。” 等帐中彻底安静下来,权野才点了点叶贞的眉心:“真是个傻子。” * 叶贞在迷迷糊糊间,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流进了自己的嘴里,腥甜却温热。 这东西从舌尖流经她的喉咙,再经过四肢百骸,让她周身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暖意。 “唔……” 她舒服地低呼了一声,下意识索取的更多,却觉得胸前像是压着一堵滚烫的墙,憋的她喘不过气。 叶贞缓缓睁开双眼,便瞧见了权野那张放大的俊脸。 而他在……吻她?? 叶贞立刻炸红了脸,一脚踢向权野,却被他抓的稳稳的。 “权野,你混账!” 她拼命地擦着自己的唇,想起刚才那让她觉得温暖的触觉…… 该死! 叶贞恼的双眼通红,却是挣脱不开男人的钳制,仍旧被他压在身下。 权野一手握着她的小腿,一手将她的手腕锁着,笑容痞气。 “我混账?” 权野轻笑一声:“蓁儿,刚才是谁咬着我不让我走的?” 咬着他不让他走? 叶贞想到自己梦中的场景,简直要疯了。 “你放开!你趁人之危!” “我趁人之危?”权野眼中的笑意更深,目光落在叶贞手上:“蓁儿,你再好好想想,是谁趁人之危。” 叶贞的视线跟着他也落到了自己手上。 她手上,居然还握着权野的……襟带? 而且看样子,还是她扯的?? 叶贞额头青筋突突地跳,脑海中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回笼。 权野从文帝帐中抱她离开…… 权野让医者帮她医治…… 权野给她喂药…… 再然后……她环住了权野的脖颈,将他扑倒在床…… 再然后……她扯开他的襟带,说他身上暖,不管不顾地往他怀里蹭…… 叶贞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没脸了,她真是没脸了。 中了噬心蛊神志不清便罢,竟是对权野这般那般…… “蓁儿,是不是想起来了?” “没有!” “真的没有?” “权野你别压着我!” “害羞什么,在漠北,也有不少女子主动示爱心爱的男子,自有一番……” 叶贞一挣扎,翻身就反压在了权野身上,手也挣脱开来,捂住了他的嘴。 “闭嘴!” “……” 四目相对,叶贞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狂跳。 这样激烈的跳动,她已经许久都没感受过了。 很多时候,她都以为自己的心早已经死了,可此刻,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跳动,它的温度。 “大人,寒王殿下有事找您。” 帐外人的话音还未落地,帐帘便被人掀开。 一股冷风从帐外吹入,叶贞打了一个激灵,转脸便看到秦漠寒那双冷到极致的眼眸。 第76章 以后想哭,本王陪你 那般冰冷的神情,就像一汪冰泉突然浇在她头上,让她从头凉到脚。 “看来,本王来的不是时候。” 眼前的一幕骤然刺入眼帘,让秦漠寒紧绷了整夜的神经骤然绷断。 他冷冷地盯着眼前姿态不雅的男女,自嘲一笑。 秦漠寒,就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你差点弑君。 叶贞从未见过秦漠寒这样的眼神。 那是死一般的寂灭,也是希望成灰的虚无,让她连呼吸都忘了。 “……” 叶贞的异样让权野微微皱眉,他反手揽住叶贞,半抱着她起身,又挥手用薄毯盖住了她的狼狈。 “寒王何事?”权野把玩着叶贞的发丝,扬眉。 权野的话让叶贞从那一眼的冰寒中回神,想从男人怀中挣脱,却被他锁紧了腰。 两人之间的互动让秦漠寒眸中冷意更深,他忍着心中怒火,微微挥手,他身后的宫人便呈上了一个锦盒。 “使臣畏寒,这是父皇御赐的熊胆。” 权野点头:“多谢大应皇帝陛下,如此厚待,让在下惶恐。” “使臣是贵客,言重。” 秦漠寒微微颔首,毫无感情的目光便落在了叶贞身上,轻蔑却又冷漠。 “叶小姐,好好伺候使臣,莫让他败兴。” “……” 这些话,这半月来叶贞早已听惯了。 原以为从秦漠寒嘴里说出来也一样,可心口的钝痛却提醒着她的自欺欺人。 叶贞吐出一口气,闭上双眼,似乎这样就能缓解凌迟般的痛楚,她靠在权野怀中,听见自己用餍足的声音道。 “使臣觉得,我伺候得好吗?” 权野捏着她的下巴,宠溺地在她唇角印下一吻。 “自然,蓁儿对我是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 叶贞轻笑一声,转而看向秦漠寒,声音清浅:“如殿下所见,使臣很满意。” 秦漠寒瞳孔不着痕迹地缩了缩,胸口泛起刺痛,声音却是冷漠:“那便再好不过。” 帐中气氛凝滞,而此时一抹俏丽的身影却闯进了帐中。 “漠寒哥哥,原来你在这儿,可让昭阳好找!” “怎么了?我的小昭阳。” 秦漠寒脸上的冰寒瞬间消融,看着昭阳的眸子里满是暖意,同方才的冷漠大相径庭。 “漠寒哥哥……” 昭阳被这笑容惊艳,痴痴地凝视着他:“你笑起来真好看。” 秦漠寒轻抚昭阳的发丝,刮了刮她的鼻尖,眼中也只看得见昭阳一人。 “那以后,漠寒哥哥,就只笑给你一个人看。” “好,以后你只准笑给我一个人看,拉勾!” 昭阳兴高采烈,朝他伸出手指。 而秦漠寒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叶贞,却是扬眉一笑,回应了昭阳:“拉勾。” 清晨的阳光从帐外射入,照的叶贞眼睛有些刺疼。 金色的阳光照在紧扣的手指上,在地上投射出了倒影。 叶贞怔怔地瞧着那倒影出神,有些恍然。 这倒影,还真像同心结,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如同这眼前的一对璧人,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叶贞扯了扯唇角,注视着那倒影,看的眼都涩了,也还是固执地看着。 渐渐的,她的眼前有些模糊,却被一双宽厚的手掌遮住了视线。 “郡主,你若再不走,便别走了。”权野波澜不惊的声音传来。 昭阳背脊一寒,这才拉着秦漠寒撒娇:“漠寒哥哥,我们别打扰使臣和叶姐姐啦,我们去赏花好不好。” “都依你。”秦漠寒的声音依旧宠溺。 昭阳甜甜一笑,挽着秦漠寒的胳膊走出帐中,而那银铃般的笑容,却让人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了她的幸福。 直到帐中彻底安静,权野才放下了遮住叶贞双眼的手。 他以为叶蓁会哭,可实际上,他看到的却是她的笑。 她笑的很好看,可权野却是心口一缩,戳了戳她的额头。 “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叶贞揉了揉僵硬的唇角,又朝他重新勾唇:“那这样?” “丑。”权野眉头皱得更深。 “这样?”她又调整了一个弧度。 “更丑。”权野突然伸出手,将她按进自己怀里。 “笑都不会笑,哭一个给本王看看。” 哭? 叶贞从他怀中仰起头,依旧是笑着的。 “哭多不好,笑才能让使臣开心。” 权野胸口微闷,揽着她的手又紧了些。 “可本王就喜欢看人哭,你既要让本王开心,自然是按着本王的喜好来。” “哭吧,你们大应多的是被本王吓哭的,你哭了,不丢人。” “……” 叶贞听着男人如玩笑般的话,可不知怎么的,眼角的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被噬心蛊折磨的时候她没哭,被秦漠寒漠视的时候她也没哭,怎么现在就哭了呢? 还是在权野面前,还是在这个她昔日宿敌面前…… 权野看着攥着自己的衣衫流泪,却是连半点哭声也发不出的女人,心中隐隐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他厌恶女人的眼泪,可如今见着叶蓁流泪,却只觉得胸闷。 他见过不少女人哭,或娇,或怜,或媚,或假,偏她,不哭,不嚎,甚至连抽泣声都没有,只是低着头。 如果不是渗进他衣服里的冰凉,他甚至都察觉不到她在哭。 可偏偏是这样的哭,却让权野闷的难受。 “别哭了,不哭不闹的,叫什么哭?” “……” “都叫你别哭,怎么还哭?好了好了,我唱歌给你听,你听完可别再哭了。” 权野不知道怎么哄人,只得凭着幼年时的记忆,唱他母亲曾经唱过的童谣。 低哑的声线,甚至还有些不成调子,却意外的让叶贞的心平静下来,那些孤寂和脆弱,好像都在这歌声中被消弭了干净。 一曲终了,叶贞望着权野,轻吐出两个字:“谢谢。” 权野微愣,咳嗽一声,别开脸。 “以后想哭,本王陪你。”男人挑眉:“只要你答应做我的王妃。” “不可能。” “……你这女人,心也太硬了。” “嗯。”叶贞点头回道,看着权野的眼中却是笑意。 权野被这笑意晃了神,这才道:“这笑,才像是笑。” 帐中气氛缓和下来,而此时文帝帐中,早前派去调查叶贞身份的人正跪在他面前汇报。 “禀陛下,这个叶蓁,是假的。” 第77章 不会亏待你 假的? 文帝手中的棋子一顿,深沉的眼眸看不出喜怒:“何以见得?” “奴才暗中调查了关于叶蓁的所有资料,事无巨细,都没有调查出疑点。” 文帝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没有疑点,你又为何断定她是假的。” “没有疑点,便是最大的疑点,叶蓁一年的行踪太过详细,没有丝毫错处,完美的像是被人刻意计算过,所以奴才认为这个叶蓁是假的。” 啪。 黑子落下,棋盘之上已成胶着之势,文帝又执起白子,在指尖把玩。 “一个假的忠义侯府嫡女,有意思。” 御前太监总管走到文帝身前,为他续茶。 “王全,你跟着朕的时间最长,你说说,这事该怎么办?” “圣上自有决断,奴才不敢妄议。”王全恭敬道。 文帝瞥了他一眼:“让你说便说。” 王全垂首:“奴才觉着,她的命掌控在圣上您的手中,您要她生便生,要她死便死,是真是假,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文帝挑眉:“王全啊王全,要不怎么后宫那些女人都喜欢巴结你,你还真是深得朕心。” 王全大惊,立刻砰的一声跪倒在地,躬身叩首。 “奴才不敢,奴才自小便跟着圣上,效忠的人也只有圣上而已。” “你瞧瞧,朕不过说一句话,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文帝摆摆手,声音却是波澜不惊。 “奴才妄自揣测圣意,奴才该死!”王全还在不停地磕着头,直到额头见血,隐现白骨,文帝才出声阻止。 “好了,擦擦额头的血,去把叶蓁宣来。” “奴才遵旨。” 王全颤巍巍地领旨,心中却是重重地松了口气,简单处理了额头的鲜血便离开的帐子。 不多时,叶贞便被叫进了帐中。 “臣女叶蓁,叩见皇上。” “免礼,叶蓁,昨夜使臣是否起疑?” 叶贞叩首:“未曾,臣女只说圣上请宫内嬷嬷教授臣女房中之术,以便更好地伺候使臣,所以他并没有起疑。” 文帝点头:“你做的很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臣女惶恐,为陛下尽忠,为大应尽忠,是臣女的福分。” 文帝轻笑一声:“你如此懂事,倒让朕有些不忍心了。” 叶贞心中一跳。 刚才御前首领太监来宣她时,她便知道不好,如今听文帝说这话,心顿时一沉。 果然,下一刻,她便听文帝慢条斯理道。 “叶蓁,你究竟是谁,谁给你的胆子冒充一品侯爵嫡女?” 叶贞心中一惊, 这一刻到底是来了。 从她下斗兽场救罗非等人起,她便知晓文帝定会起疑心,为防万一,她便用特殊的联络方式找到了公子的人,让他们故意露出临县的破绽,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派上用场。 叶贞心跳若擂鼓,可面色却是从容,恭敬叩首:“皇上圣明,皇上饶命。” 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这样干脆利落的认罪,倒让文帝有些意外,眼底起了兴致:“你不辩驳?” “皇上天威在前,小女不敢欺君。” “不敢?”文帝摩挲着扳指:“若非朕宣你,我看你倒是一直会欺下去。” 叶贞双肩一颤,头更低了:“皇上圣明,小女并非有意欺瞒,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文帝轻笑:“胆子倒是不小,你就不怕朕杀了你?” “怕,可小女知道草民对皇上还有用处,否则,就不会是王公公来宣我,而是禁军来拿我了。”叶贞回答的不卑不亢。 文帝眯眸,手指敲击着桌案:“难怪漠北使臣喜欢你,漠寒和玉瑾也中意你,的确是有过人之处。” 他摆了摆手:“好了,起来说话吧,朕正无聊,想听故事。” “是。” 叶贞恭敬地起身,声音却很平静,但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她知道,文帝生性多疑,喜怒无常,自己若说错一句话,等待她的就是五马分尸的结局。 “小女乃是孤女,一年前被叶蓁所救,但那时她已经病入膏肓,小女只能送她上路。” 文帝挑眉:“你是说,你杀了你的救命恩人?” “是,她得了痨病,命不久矣,就算小女不杀她,她也得受尽折磨而死,不如小女亲自动手,让她解脱。” “我瞧着,你竟没有半点愧疚。”文帝意味深长道。 叶贞勾唇,眼神残忍而又贪婪。 “小女为什么要愧疚,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小女受够了颠沛流离的日子,受够了同狗抢食的日子,荣华富贵的机会就在眼前,小女为什么要放过?” 说完,叶贞再次恭敬地跪下,姿态无比卑微。 “请皇上给叶蓁一个效忠的机会,叶蓁会证明自己的价值。” “哦?”文帝微微挑眉:“可昨夜,你已经失败了。” 叶贞垂眸,声音清冽:“昨夜欢好间,臣女探知漠北王和亲是假,意图占领幽云十六州是真,所以漠北使臣才会在京城逗留,为的就是调兵遣将,麻痹大应。” 文帝瞳孔一缩:“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若陛下有疑,大可派人前往幽云十六州查探。” 文帝审视的眼神落在叶贞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良久才朗笑出声。 “好,很好,叶蓁,你果真没有让朕失望。” 叶贞心中紧绷着的弦,也松了下来。 从文帝叫她‘叶蓁’二字起,她便知道,她叶蓁的身份暂时坐实了。 对文帝来说,他不会在乎忠义侯府嫡女的真假,只要为他所用,真又如何,假又如何,还能多一个在忠义侯府的眼线,何乐而不为? 文帝的视线扫在她身上:“日后,你便是忠义侯府叶蓁了,好好帮朕办事,朕不会亏待你。” 叶贞再次叩首:“臣女愿为圣上效犬马之劳!” 直到叶贞退离帐中,文帝眼底的笑意才淡淡褪去,而一直藏于帐中的宫人躬身回禀。 “禀陛下,确如叶蓁所言,奴才也是昨夜才得到的消息。” 文帝眉眼沉静:“能让漠北的狼开口,这个女人还当真有几分本事,暂时便先留着她吧。” “是,奴才探查时还发现,忠义侯府的妾氏,也在调查此女身份,似乎是想致她于死地。” 文帝点头:“后宅手段,不用多管,若连这点手段都应付不了,她也就没活着的必要了。” “是。” 宫人隐匿身形悄然离去,但却在无人察觉间进了秦玉瑾帐中。 “殿下,短时间内,叶小姐无碍。” 秦玉瑾点头:“噬心蛊的解药,想办法让她分阶段服下,别让她察觉。” “属下遵命。” 待帐内彻底平静下来,秦玉瑾才放下手中的玉笛,淡淡开口。 “宋小姐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 帐内的帘子动了动,宋嫣然轻移莲步,云淡风轻地走到秦玉瑾面前,笑了笑。 “瑾王殿下,真是明察秋毫,有没有兴趣同嫣然合作?” 秦玉瑾抬眸:“合作?” 你给我瑾王妃的位置,我帮你得到叶蓁。” 第78章 眼瞎 瑾王妃的位置? 秦玉瑾微愣,片刻后笑的温润:“本王以为宋小姐要的是寒王妃的位置。” 宋嫣然也不回避:“原是如此,不过,据我这些天的观察,却觉得我更适合瑾王妃的位置。” “为何?”秦玉瑾目光浅淡。 宋嫣然轻笑:“一个能说动漠北使臣闯帐救人,又能在皇上身边安插耳目的男子,很适合做我的夫君。” 她清冷的眸子难得闪过一道火光:“瑾王殿下,我助你登上帝位,你许我一世荣华,如何?” “呵。” 这下倒轮到秦玉瑾笑了。 他笑容温润,眼中却暗藏锋芒:“不知宋小姐有什么资本说这样的话,仅凭一个护国公府?” “自然不止。”宋嫣然眸光闪烁:“嫣然凭借的是一颗心。” 她走到秦玉瑾对面,颇为自傲:“一颗,永远都不会爱上殿下的心。” “只要有助于殿下大业,殿下的瑾王府,想要多少侧妃,便可以有多少侧妃。” 宋嫣然勾唇:“这些侧妃的家族,都会成为殿下的助力,而我,则会当好您的王妃,不会嫉妒,更不会暗中使坏。日后殿下称帝,更会助殿下繁衍子嗣,殿下所需要付出的,不过一个正妃之位,一个皇后之位,何乐而不为?” 秦玉瑾微愣,温笑:“本王原以为,世间女子所求不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宋嫣然也愣住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一名男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而这名男子还出自皇族,这世上最没有可能执一人白首的地方。 “这还得多亏瑾王殿下让嫣然明白。” “我?” 宋嫣然颔首:“是啊,我不想成为穆澜伊。” “……” “这女子,一旦喜欢上一个不可能的人,就是给了他伤害自己的权利。” 宋嫣然眸光低垂:“往后这所有的欢喜,悲伤,都将与那人有关。” 说到这儿,她抬眸,朝秦玉瑾浅笑:“我不需要感情,只要权势,因我不想让自己落到这般可悲的境地。” 秦玉瑾沉默。 片刻后,他却摇了摇头,对着宋嫣然道:“抱歉,宋小姐,我不会和你合作。” “为什么?”宋嫣然依旧平静,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却微微收拢。 秦玉瑾瞧着她,眼底笑意微深。 “因为,我已经遇到了那个人。” 宋嫣然怔住。 等她回过神时,秦玉瑾已经离开了帐中,徒留她站在原地,愣神地盯着遗留在桌案上的玉笛。 * 叶贞离开文帝营帐后,便回了自己帐中,经过了连番折腾,她疲惫不堪,没多久便入了睡,这一睡,便到了夕阳西下。 她收到了小桃的讯息,确定其并没有被权野擒获,心中松了一口气。 只是,穆澜伊的事情也不得不想其他的法子。 叶贞犹在沉思,帐外便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她向帐外望去,正好瞧见昭阳和秦漠寒同骑,两人姿态亲密,都十分尽兴。 昭阳正和秦漠寒说着话,让男人的眉眼始终带着笑意,这样温柔的秦漠寒,就算是在风雪山上,她也未曾见过。 叶贞想,秦漠寒是真的很喜欢昭阳,这便很好。 她别开眼帘,从床上起身,转身收拾行囊。 春猎后天便结束了,她的东西虽不多,但也需要收拾,还有罗非一行人,虽权野已经为他们换了身份,但若想进忠义侯府成为她的护卫,也得做一番安排。 叶贞正收拾着,帐帘已经被人撩开。 昭阳带着花香进来,见着叶贞,难掩眉宇间的得意。 “叶姐姐,今日漠寒哥哥带我去了花海,你没见着,那花海很是美丽,姐姐你若见了,定也喜欢。” 叶贞点头,低头继续收拾。 昭阳一拳打在棉花上,有些不甘,又继续道:“叶姐姐,你能让使臣那么喜欢你,可是有什么秘方诀窍,虽然漠寒哥哥说心中只有我一人,但我,还是有点不自信,毕竟喜欢他的女子那么多。” “……” 叶贞挥了挥耳边的苍蝇,笑了笑:“这个问题郡主问我,我也不知,不如,我将使臣叫来,你亲自问他?” 昭阳被怼的一噎。 原本她是想恶心叶蓁的,却没想到被她两句话就赌的胸闷。 不过…… 昭阳莞尔一笑:“我想问来着,可惜使臣现在正被漠寒哥哥找的舞姬盛情款待,他抽不开身,我只得来问问叶姐姐。” “……” 叶贞收拾行李的手一顿,昭阳见状,立刻吃惊道:“叶姐姐你不知道?后天春猎便结束了,漠寒哥哥怕使臣玩的不尽兴,所以从京城一个叫温柔乡的地方找了上好的舞姬,款待我们漠北使团呢。” “……” 温柔乡,京城最著名的花楼,舞姬也是一等一的身娇体软,各个都是处子,常人便是有钱也请不到的。 叶贞笑了,看向昭阳:“原是不知,但现在知道了,多谢郡主相告。” 昭阳见叶贞还是没有半点反应,不禁气结,没忍住问。 “叶姐姐,你就不担心使臣喜欢上别的姑娘。” “使臣的为人,郡主应该比我更了解。” 权野虽不羁,却不好女色,更遑论是在文帝眼皮子底下。 叶贞这般想着,却没想到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当她被昭阳拉着,前往夜宴现场时,差点被眼前纸醉金迷的场景晃花了眼。 权野衣衫半敞着,周围环绕着八个美姬,两人捶腿,两人按肩,两人扇风,还有两人…… 一人嘴对嘴喂他葡萄,另一人靠在他怀里,娇喘连连。 “……” 见她来了,权野漫不经心地朝她勾了勾手指:“蓁儿,过来。” 叶贞的出现,让全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有看好戏的,有嘲讽的,还有幸灾乐祸的,不一而足。 “啧,我还以为这叶蓁有多大的本事,哄的漠北使臣为了她浪费了皇上的要求,原来也不过如此。” “玩物嘛,你还真以为漠北人什么烂鞋都要,都是寒王殿下和瑾王殿下玩烂的了。” 各种窃窃私语声传进她耳朵里,叶贞并不在乎。 她只是看了一眼秦漠寒,又看了一眼权野,突然觉得好笑。 叶贞,你这眼瞎的毛病,怎么就好不了了呢? 第79章 失宠 叶贞眼角有些酸涩,却是朝权野微笑。 “大人,我坐这儿便好,以免扫了您的雅兴。” 权野挑眉,右手撑着额头,修长的身子侧躺在榻上,狂肆而不羁。 “怎么,你不是大应皇帝陛下送给我的美姬?” 送给他的美姬? 叶贞的心口一缩,好像被一根针刺了下,可回过神后,却也不是那么疼。 看热闹的众人偷瞄向叶贞,却没想到她一双澄澈的眸子没有恼意,只有心如止水的平静。 她静静地看着权野,直到让男人眼中火光微闪:“过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叶贞却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背脊挺直,姿态从容。 “使臣忘了,这里是大应,并非漠北,而叶蓁是勋贵之女,并非舞姬,若使臣醉酒,还是醒醒酒好。” 嘶! 一句话连消带打,听的在场众人都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好一个叶蓁,居然当众打漠北使臣的脸! 谁不知道如今漠北势大,连皇上对这漠北使臣都有所忌惮,凡有所求,没有不满足的,没想到如今却被这叶贞给拒绝了。 众人有些脸热,想他们堂堂男子,居然还没这破鞋有气节了。 气氛跌至冰点,权野冷眸微眯,打量着叶贞眼中波澜不惊的深沉,冷哼。 这女人对他,还真是没有半点在乎。 也是,如果在乎,又怎么把幽云十六州的事告诉文帝? 权野眼中浮满碎冰,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叶贞要遭殃时,却见漠北使臣却搂着怀中的美人朗笑。 “叶小姐说的是,是在下醉酒失言。” 不过一个称谓变化,已经明确地告诉在场所有人一个信息。 叶蓁,失宠了。 整场宴会,权野搂着美人不亦乐乎,连眼神都没再给叶贞一个。 “啧啧,真可怜,这就被漠北使臣给厌弃了。” “活该啊,谁让她下贱去伺候漠北蛮夷,破鞋一个,真是我们京中贵女的耻辱!” 权野那方,欢声笑语,莺歌燕舞。 叶贞这里,冷嘲热讽,受尽白眼。 她感受到众人如刀子般扎在她身上的视线,却是安静如初,从头到尾连眉眼都没抬下。 仿佛他们口中谈论的破鞋不是她,仿佛他们口中的耻辱也不是她。 其心平静,自得安乐。 叶贞抬眸,视线却无意撞上了秦漠寒。 四目相对,秦漠寒眼神复杂。 他原以为看着叶蓁这样,他会开心的,可此时,瞧见她如死水般平静的眸子,他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心痛? 两人距离不近,叶贞看不清秦漠寒眼中的情绪,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嘴唇一开一合,说了两个字。 谢谢。 她应该谢秦漠寒的,谢他让她认清了形势,也谢他点醒了她。 她和权野是宿敌,仅此而已。 场中鼓乐阵阵,秦漠寒听不清她的话,可他却能清晰地分辨她的口型。 谢谢? 这个女人居然对他说谢谢? 她谢他什么? 秦漠寒僵在原地,一时心中莫名涌起无法控制的痛意。 “漠寒哥哥,你怎么了?” 昭阳关切的语调响起,担忧地握住了他的手,而叶贞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别开眼帘。 “叶蓁,不过一个蛮夷,不用放在心上。” 周围的冷嘲热讽下,一杯温热的清水放到了她桌上,叶贞侧脸瞧去,竟是宋嫣然。 “你是在安慰我?”叶贞温笑。 宋嫣然神色一僵,将叶贞桌案上的酒壶拿走,冷冷道:“不是,我只是见不惯蛮夷做派。” 叶贞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端起那杯清水轻抿了一口。 “谢谢。” 宋嫣然瞥了她一眼:“你还同不同我合作?” 叶贞不答反问:“你还是要当寒王妃?” “……不了,我败在你手下足矣,不想再败给昭阳。” 叶贞轻笑:“我从未想过赢你。” 宋嫣然白她一眼,声音又冷了几分:“这才是最让我介怀的地方。” 叶贞眼角的余光扫向正朝秦漠寒撒娇,却还不忘朝这边瞧的昭阳,有些好笑:“若对上昭阳,你认为会输?” 宋嫣然不置可否:“草原蛮夷当然不及我,但决定女子输赢的,向来都不在于女子的手段,而在于男子的心意。若他不信你,再拙劣的手段,他也看不破,若他信你,再高超的计谋也瞒不了他。” “叶贞战无不胜,还不是败在一个只会装柔弱的苏雪落手上?“ 宋嫣然的话一针见血,扎的叶贞恍然,她点头回应:“你说的没错。” “日后你有什么打算?发生这样的事,怕是你以后路更加难走。”宋嫣然端着茶水,视线又落在被美人环绕的漠北使臣身上。 “不过我瞧着,这使臣对你也并非没有情意,去漠北也比留在京城被人嚼舌根好。” 叶贞笑了笑,打趣道:“你想我离开便直说,你从哪看出他对我有情意?”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的事,我不想掺和。” 宋嫣然终止谈话,片刻后,两人却都是相视一笑。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便是如此,明明不久前,两人间还是剑拔弩张,可这不过才半月,竟是能谈笑风声。 两人间自成一番天地,却让权野心中的怒火愈胜。 叶贞的笑,叶贞的不在意,对像是浇在他心上的滚油,让他怒火中烧。 “大人,奴家喂你吃。” 靠他最近的美人见他心情不好,含着葡萄凑到她唇边,却被他掐住了脖子。 “啊!” 美人的惊呼引来了众人的目光,当权野注意到叶贞投射过来的视线时,本想掐死美人的手一滞,低头就吻上了美人。 温柔乡的美人很识趣,见权野来了兴致,立刻熟门熟路地攀附上男人的脖颈,整个身体都贴在了他的身上。 场景之香艳,让人咋舌。 叶贞自然也是看到了这一幕的,看着那两人交叠的身影,不知怎么得就想到了中了噬心蛊那晚。 突然,叶贞觉得有些恶心,是的,恶心。 “叶蓁,这里当真是乌烟瘴气,我们走吧。” 宋嫣然同样微微皱眉,眼中闪过厌恶,拉着她便离开了现场。 叶贞被她拉着一路疾行,被这春夜的凉风吹着,反胃的感觉非但没有缓解多少,还有些头晕脑胀。 奇怪,她刚才并没有喝酒,头怎么会这么晕? 宋嫣然也是停下了脚步,擦了擦额间的汗意,转头就看见叶贞双腿打飘,身子也是摇摇欲坠。 “叶蓁,你怎么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叶贞心中浮上不好的预感,晃了晃脑袋:“有问题,快走……”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宋嫣然一声惊呼。 “大胆,你们是谁?要干什么……唔唔唔!” 她心中暗呼了一声糟糕,却是颈后一痛,随即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80章 绑架 “谁让你下手这么重的,要是打傻了,还怎么卖好价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低斥身旁的壮汉。 “好了,赶紧把人带走,贵人吩咐了,要连夜送出京城,卖到西楚去,快!” 壮汉麻利地将倒地不起的两人手脚绑好,眼睛蒙住,嘴巴捂住,这才将人放进了装花楼舞姬衣物的箱子中,只等夜宴结束,就可以带出春猎围场。 夜宴本就接近尾声,叶贞和宋嫣然离开没多久,宴会也就散了。 权野浑身冷意地回了自己帐中,见叶贞没在,冷笑一声。 “来人。” “大人。”心腹立刻上前。 权野在原地踱步,一张俊脸上满是不耐:“把门外那几个舞姬叫进来。” “大人,叶小姐她……” “她如何,不必告诉本王。” 心腹垂首,内心暗自松了口气。 王爷既没对叶蓁上心,那正好跟踪那花楼马车的人也可以撤回来了。 正好由着那些青楼老鸨将叶蓁卖了,也为漠北除去一个心腹大患。 心腹不再多言,转身就让那八名舞姬进了营帐。 而另一边,秦漠寒也被昭阳缠着。 “漠寒哥哥,这天好端端的便打起了闷雷,昭阳害怕,你别走好不好……”昭阳可怜巴巴地攥着秦漠寒的衣袖,双眼含泪。 “昭阳,本王还有事。” 不知怎么的,自从刚才开始,他的心绪便十分不宁,似有大事要发生。 “哦,那漠寒哥哥去忙吧,昭阳不怕的……” 她的话音刚落地,天空便炸响一记闷雷,似将营帐都震了震。 昭阳浑身一颤,双腿蜷缩在床角,脸色惨白的厉害,却还是红着眼道:“昭阳不怕的,漠寒哥哥你走吧。” 轰! 又是一记闷雷,这一次,昭阳的眼泪掉下来,将头也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间。 “……” 秦漠寒内心微叹口气,自嘲一笑。 叶蓁那样的女人,能有什么事? 他强忍着心中不适,终究是留在了昭阳帐中。 此时,贩卖叶贞和宋嫣然的马车已经快马加鞭出了京城,正朝西楚一路狂奔。 一路颠簸,叶贞率先清醒,等她睁开双眼,看到的是晕倒在一旁的宋嫣然,满车容色姣好的女子,其中不少女子还在小声哭泣。 “我不想去西楚,西楚花楼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我不想去……” 什么? 西楚花楼? 叶贞此时是彻底清醒过来了,心惊不已。 她和宋嫣然居然被人贩子绑架了,还要被卖到西楚花楼! “宋小姐,宋小姐,你醒醒!”叶贞掐着宋嫣然的人中,好半天才将她弄醒。 宋嫣然还有些状况外,迷茫地看着她:“叶蓁,这里是哪里?” “我们被绑架了,现在正要被卖到西楚花楼。”叶贞面色凝重。 “什么?”宋嫣然一惊,大怒:“究竟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 “哟,两位小姐可是醒了。” 宋嫣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给打断了。 马车之外,一个带着面具的年轻女人撩开帘子,手里拿着皮鞭,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两人。 “若再不醒,我就只有用鞭子抽了。” 宋嫣然冷笑:“藏头露尾,你可知我是谁?” 带着面具的女人一笑:“我可不管你是谁,进了这马车,就是我邀月楼的姑娘,姑娘最好是忘却了前程往事,否则……” 邀月楼? 叶贞心中一跳,赶在宋嫣然说话之前捂住了她的嘴,朝那带着面具的女人温笑。 “多谢这位姐姐提醒,我们知道了。” “这位姑娘倒是识趣,你可以有饭吃,她嘛,饿着。” “多谢姐姐。”叶贞柔声回道,那带着面具的女人也没多说,挥手就带了马车内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女孩下了车。 “你,昨天逃跑来着,来,姐姐跟你谈谈心。” 那女孩吓的直往马车里缩,却还是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 当看见那带着面具的女人单手就将那个女孩的心挖出来以后,宋嫣然眼中的震怒变成了恐惧,攥着的拳头的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直到好半天,她才颤着声音问叶贞。 “这个邀月楼,究竟是什么来头,刚,刚才女孩我认识,是,是前刑部侍郎的庶女……” 没等叶贞回答,车内其他姑娘都是自嘲一笑。 “刑部侍郎的庶女算什么,我还是南疆定王的嫡女。” “是啊,一个三品官的庶女,已经是我们这儿地位最低的了。” 叶贞的心沉到谷底。 这个邀月楼,还真的是她知道的那一个! 宋嫣然此时浑身发抖,强撑出冷静,上下牙齿打着颤,看向叶贞:“这邀月楼到底是干什么的?” 叶贞握住她的手,稳住她的情绪。 “传闻中邀月楼是专门用来处置各国勋贵女眷的地方,只要出的起价钱,他们会帮你解决掉任何想解决的女眷。” 叶贞顿了顿:“原本我也只是听闻,没想到这地方真的存在。” “处置各国女眷?”宋嫣然有些难以接受:“难道就没有官府吗?” “官府?”有姑娘嗤笑。 “前些日子还送来一个公主呢,总有些事官府不好做,自然就有别人来做了,你们啊,也早些习惯才好,你们运气好,见到了逃跑那人的下场,我们刚来的时候,这车里有二十人,现在,加上你们,只剩六人。” 叶贞的心沉到谷底,就连宋嫣然也是傻了眼,良久,她才看向叶贞,压低声音,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话问。 “怎么办?” 说来也怪,或许是因为叶贞在面对狼群是表现出的游刃有余,自此之后,她便对叶贞有种本能的信任,似乎什么生死大难在她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叶贞透过马车的窗户缝,扫向那具被掏空了心脏的女尸,面色凝重:“走一步算一步,这里到西楚应该还有一段距离,只要能在沿途留下踪迹,我想会有人找到我们的。” “对,对,会有找到我们的。”宋嫣然点点头,自我安慰道。 可她话音还没落地,刚才那名掏了人心的面具女子又回来了,撩开帘子的手指甲缝里似乎还残留着血迹。 面具女的视线在车内环视一周,最后看向叶贞。 “你,出来,我们谈谈心。” 第81章 伺候 出去谈谈心? 叶贞瞧见那女子指缝间残留的血肉,呼吸微凝,却没有多说,在宋嫣然担忧的目光下,乖巧地跟着面具女出了马车。 一下马车,面具女就蒙上了她的双眼,单手拧着她的后领子就滕了空。 好俊的轻功! 叶贞心中一惊,纵是她在军中多年,也没见过能单手拧着人后颈就能腾飞的女子。 难怪着邀月楼的买卖这么大,当真有几分本事。 一炷香时间过后,叶贞似乎被带进了一间房间,等双眼的布被取下,适应了房间内的光线后,她睁眼瞧见室内的摆设,更是惊诧。 极好的羊脂白玉做地板,室内的梁柱用的是整根的梨花木,而屋内熏着千金不换的龙涎香,摆设物件全都是市面上有价无市的稀世珍宝。 光这一间小小的雅室,恐怕就够的上户部一年的收入了! 面具女见叶贞只是惊讶,却无贪婪之色,眸中闪过赞赏,她拍了拍手,便有两名容色绝美的婢女从外间进来,见到她后,恭敬行礼。 面具女微微点头,朝叶贞的方向微扬了下巴。 “主子三日后便会到邀月楼,将她调教好了,切莫有半点懈怠。” 主子?调教? 叶贞的心咯噔一跳,便听面具女开口。 “也算是你的造化,多少人进邀月楼到死都没见过主子,你才来就能伺候。” 叶贞喉头滚动,片刻后才道:“这位姐姐,小女恐无法担此重任。” “哦?”面具女眸子微眯:“看来你是想同刚才那位姑娘作伴?” 叶贞心跳加速,却沉着道:“姐姐误会了,小女并非不愿,而是不能。” “为何?” 面具女的指甲刮在极品碧玉雕琢的桌子上,竟生生将那桌面划出了一条深深的划痕。 叶贞心中发寒,声音却是淡定:“小女已非处子,怕辱没了邀月楼的主人。” “不是处子?”面具女轻笑一声:“那又如何?” 叶贞一愣:“那这位姐姐说的伺候……” 面具女嗤笑一声,像是嘲笑叶贞的痴心妄想,没再同她说话,而是看向那两名婢女。 “好好教她。” 说完,面具女子便转身离去,徒留叶贞在一旁愣神。 听到不是她所以为的伺候,叶贞松了一口气,但又很快陷入疑惑。 如果不是男女之事,那这伺候又是什么? 叶贞看向两名婢女瞧着她的神情,不知为什么,心底涌上了不好的预感。 * 而此时,春猎帷帐之内,权野一脚踹开跪在地上的心腹,满脸暴怒。 “叶蓁昨夜失踪的事,为什么到现在才禀告!” “昨夜王爷说,叶小姐的事情不必同您汇报,所以……” “闭嘴!”权野手中弯刀瞬间将面前的桌案砍成两半。 他紧拧着眉,强行压下满腔怒火,狠狠地盯着那名颤颤发抖的心腹,冷冷道。 “叶蓁是被昨夜温柔乡的人带走的,你们在半途就把人撤了回来?” “……是。” 噗嗤! 那心腹的一只耳朵瞬间被弯刀切断,喷溅的鲜血洒了一地,那心腹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只忍着痛继续。 “据半路撤回来的人回报,是邀月楼从温柔乡手中买走叶小姐。” 邀月楼? 邀月楼! 好,这邀月楼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动他的女人! 权野怒火滔天,大步流星地冲进了秦漠寒的帐中,也不管他床上还有昭阳郡主,一刀砍向秦漠寒的脖颈。 砰! 短兵相接,火花四溅。 秦漠寒的虎口都被震的发麻,而他手中的剑也被狠狠压下,在据他脖颈只有一厘的距离险险停下。 “漠北使臣,你放肆!” 权野理都没理会秦漠寒的怒意,眸中杀意狂涨,冷酷至极道:“邀月楼将叶蓁带到哪儿了?” 秦漠寒心中一紧,几乎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叶蓁出事了?和邀月楼有关?” 权野手中的弯刀又逼近一厘,冰冷的刀锋已经划进秦漠寒的脖颈,血色立现。 “三。” “二。” 权野在读秒,而念到‘一’的时候,昭阳却突然猛扑过来,力量之大,竟是将他的弯刀撞偏了一寸。 秦漠寒得到喘息,剑锋上挑,终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可就算如此,秦漠寒脖颈的伤口却仍是流出鲜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漠寒哥哥!” 昭阳大惊,哭着跑过来,想伸手帮秦漠寒止血,却被他一个箭步越过,无视的彻底。 她的手僵在原地,一抹怨毒飞快的从眼中闪过。 而秦漠寒则是没注意昭阳的异样,大步走到权野对面,满脸急色。 “使臣,你说清楚,叶蓁怎么了?” 权野冷笑一声:“寒王真是好演技,先是让人送来舞姬,又让人掳走了蓁儿送到邀月楼,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实在令人不耻!” “什么?”秦漠寒的心都提起来了,一把揪住权野的衣领:“你说蓁儿被邀月楼掳走了?!” 邀月楼! 那可是专门处置各国勋贵之女的地方,凡是进了邀月楼的高门女子,就等同于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再无人能寻其踪迹。 这一刻,秦漠寒前所未有的恐慌。 不行,叶蓁不能消失,不能消失! 他没理会脖颈的鲜血,大步朝帐外走去,立刻调集人马,朝温柔乡奔去。 可没想到温柔乡居然走水,京城第一的花楼,在一夜之间烧的干干净净,也就昨晚留在权野帐中的八个美姬侥幸活命,其他人,包括昨夜那个管事妈妈都被烧成了人干。 两个一品侯爵嫡女在昨晚同时失踪,就连文帝都是震怒,下令严查,一时间整个京城都是风声鹤唳,秦漠寒和秦玉瑾更是亲自盘查,挨家挨户地盘查。 两天,整整两天过去了! 秦漠寒不眠不休地盘查,双眼熬的通红,终于找寻到了一丝线索。 “西楚,是往西楚去了!” 他立刻带领侍从出城,却在道上遇到了前往相同方向的权野。 秦漠寒眉头狠狠一皱。 “漠北使臣不在京中,尾随本王做什么!” 权野对秦漠寒同样没半点好脸色,深邃的瞳孔中狂肆至极,似笑非笑。 “叶蓁是我的女人,怀了我的骨肉,我不找,谁找?” 第82章 我等了你好久 叶蓁怀了漠北使臣的骨肉? 秦漠寒脑子嗡的一声,手中的长剑差点控制不住地刺了出去。 不可能,叶蓁绝不可能有别的男人骨肉! 可,如果她真的有了…… 秦漠寒眸中冷意乍现,盯着权野那双戏谑的眼,一字一句道。 “她,不会有你的孩子。” “拭目以待。” 四目相对,火光乍现,两个男人几乎都同一时间策马扬鞭,朝西楚的方向奔去。 * 而此时,叶贞在雅间里已经待了两日有余。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她心中也越来越焦急。 经过两日,叶贞已经万分确定这所谓的伺候绝对不是什么男女之事,而是某种更加危险,更致命的事。 如今只剩一日,她难道真要去伺候什么邀月楼的主人? 不行,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如今她和宋嫣然失踪的消息应该传开了,京兆府一定会派人追查。 可邀月楼极善隐藏痕迹,要怎样才能给京兆府留下讯息? 对了,噬心蛊! 她体内还有噬心蛊! 叶贞豁然开朗,噬心蛊子蛊和母蛊是有感应的,子蛊死亡,中蛊人死亡,都能让母蛊反应剧烈。 她打量了下房间内的物件,不由失望。 那面具女极其谨慎,似乎是为了怕她自残,这楼内半点尖锐的东西都没有,就连桌角都是磨平的,更别提还有两名婢女时时刻刻地盯着她。 “姑娘,该是焚香沐浴的时辰了。”一名侍女提醒。 叶贞眸光微闪。 沐浴,是了,这是个机会。 只有在沐浴的时候,她才有机会离开这间雅室,去到后山的药池。 而那里,有她想要的东西。 叶贞跟着侍女入了药池,等她入浴,侍女悉数退去。 而她在池底摸索着,终于找到了一块有棱有角的碎石。 这是叶贞第一次来药池时发现的,便留了一个心眼,将石头藏在这里,现在真是派上了用场。 而就在她拿起那块石头,调整好角度,刚要往自己手上划的时候,叶贞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不,不是血腥味,而是一种很奇异的味道,她也说不上来,让她本能地想要靠近。 不是侍女身上的味道,这里还有其他人! 叶贞心中一紧,立刻就将锋利的石头攥进了手心,身体沉入药泉中,只露出足以呼吸的位置,将自己尽可能地隐藏在暗处。 寂静的深夜里,她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可叶贞分明觉得,空气中那股奇异的味道更近了。 而下一刻,她就知道了这味道来自于哪儿。 今夜无星无月,而此时,却有一人若皎月光辉,惊艳尘世。 叶贞此生见过很多人,却从没有一人能让她连呼吸都忘了。 这人生的极美,远胜于她见过的所有人,可那双眼睛却如同神祗,俯视众生,令人灵魂颤栗,除了臣服,别无它意。 “主子。” 一声惶恐的声音骤然响起,拉回叶贞的思绪。 她转头望去,只见面具女匍匐在地,那发自内心的惊恐甚至都能透过面具渗透而出。 叶贞心中一惊。 没想到这男人居然是邀月楼主人。 他不是后日才到,怎么会…… 男人无悲无喜的目光落在了叶贞的方向,让她心脏骤停。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脑子里居然只有一个想法。 逃,立刻逃! 这是她多年以来对危险的本能反应,可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生出这种反应。 不过一眼,对她造成的压力竟比她面对百万敌军时还要巨大。 这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叶贞心中惊惧交加,而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突然亮起一道火光。 紧接着,就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不过顷刻间,原本漆黑的天空就被漫天火光点燃。 一只只沾着滚油的箭矢自天际飞射而来,如同漫天箭雨,就连不远处那精美绝伦的亭台楼阁,也被大火侵蚀。 面对这稀世珍宝被毁,男人眼中却没有半点情绪,仿佛不过是件无关紧要的东西,毁了便毁了。 倒是面具女怒火中烧,低咒一声。 “该死,竟是大应寒王!” 面具女再次叩首:“主子,晚娘请战。” 男人睨了他一眼,晚娘便已起身,暴戾的目光转向药池中的叶贞。 “看来,这寒王是为了你们而来,让我邀月楼受了如此大的损失,便用命来偿吧。” 晚娘将叶贞拧起,迅速离开药池,反手便将叶贞丢进了渐渐被大火吞噬的楼中。 砰! 唯一的出口被堵死,叶贞心中一沉,迅速离开了火势渐渐失控的一楼,向楼上狂奔而去。 * 此时,秦漠寒正率兵同邀月楼的人交战,渐渐占了上风,而不远处的侍卫也急匆匆地带着一个人赶过来。 秦漠寒眯眸一看,正是宋嫣然。 宋嫣然被折磨了两日,已是身心憔悴,还没来得及喘气,就被侍卫连拖带拽地带到了秦漠寒面前。 “叶蓁呢,叶蓁在哪里?”秦漠寒厉声质问道。 宋嫣然昏昏沉沉地指了指燃烧中的琼楼玉宇,继而重重地垂下了手。 这一刻,秦漠寒心都凉了。 他不顾众人反对,往身上浇了一桶水,就冲进了大火之中。 “叶蓁!叶蓁!你在哪里!” 层层热浪扑在秦漠寒的脸上,火舌顺着帷帐蔓延,不停有燃烧着的碎屑从上方落下。 火势越来越猛,他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可他仍是不停地呼喊这叶贞的名字,踢开一间又一间的房门,希望奇迹能够出现。 “叶蓁!你在哪里!我来救你了!你应我一声!” “我……在这里……” 一声虚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终于传来,秦漠寒心中一松,下一刻,就冲进了顶层的厢房中。 看到叶蓁的那一刹那,他好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不顾房中燃烧的火焰,大步朝她跑来。 叶贞的腿被坠落的房梁压着,由于吸入了大量的浓烟,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昏昏沉沉中,她只听到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叫她的名字,那声音真熟悉,就像是她于寂静长夜中期待已久的光亮,为她驱散所有黑暗。 “叶蓁,我来了,别怕,我来了。” 秦漠寒浑身颤抖着,紧紧地抱着她。 叶贞抬头看着眼前人,这张脸和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渐渐变成了少年模样。 不知怎么的,她的双眼红了。 “你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了你好久,秦漠寒,你说了要娶我,要同我白首偕老,子孙满堂,却怎么现在才来?” 第83章 不恨了 同她白首偕老,同她儿孙满堂?! 他这一生,只应过一人,也唯有一人! 秦漠寒的心在发抖,抱着叶贞的手几乎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中,揉进他的灵魂里。 滚烫的热浪熏蒸着他,可他视线却是一片水雾,他紧紧地抱着叶贞,哑着声音自责。 “对不起,对不起阿贞,我来晚了……” 叶贞泣不成声,却在四目相对的瞬间,狠狠推开了秦漠寒。 “阿贞……” 秦漠寒被推的一个踉跄,他失了神,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截燃烧的断粱砸下来,击中了他刚才所在的位置,也击中了叶贞。 “阿贞!” 叶贞缓缓倒下的瞬间,秦漠寒的世界静止了,仿佛一切都变成了灰白。 他发疯似地将燃烧的房梁踢开,抱着那单薄的几乎察觉不出重量的身体从燃烧的楼宇一跃而下。 “王爷!” 火场外的侍卫看到这一幕,全都吓傻了。 黑暗中的男人浑身浴火,却是将怀中的之人护的周全,留着血泪的冷眸是近乎绝望的疯狂。 “叫大夫!快叫大夫!” 冥冥中,叶贞似乎回到了大婚前夜,她缝好了嫁衣,学好了礼仪,也见到了从战场上回来的父兄。 他们浑身血污,却掩饰不住脸上的血色,站在不远处朝叶贞笑。 她满心欢喜,也朝他们笑。 “爹爹,哥哥,你们怎么站的那么远,快过来些,看看我的嫁衣美不美?” 父兄们没有前进,却是隔着老远喊。 “美,爹爹的阿贞什么时候都美,这要嫁人了,爹就放心了!” “六妹,秦漠寒那臭小子答应我们了,会好好照顾你,不会让人欺负你!” “那当然,他是我选的夫君嘛!” 叶贞笑着朝他们招手:“快进来吧,嫂嫂们都等久了,再不进来,饭菜可就凉了。” 父兄们没再说话,只是含笑地看着她,在确定叶贞听清楚自己的嘱咐后,才各自转身,渐行渐远。 “爹爹,哥哥……” 叶贞从梦中惊醒,却瞧见了眼前异常憔悴的秦漠寒。 “……” “阿贞,你醒了!” 见她醒来,男人原本死寂的眸子里瞬起亮光。 而叶贞怔怔地盯着他,一时无言。 她没有忘记昏迷前她说的话,她更没有忘记昏沉中是秦漠寒抱着她逃离了火海。 从秦漠寒从火光中走来的那一刻起,她便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她对秦漠寒有爱,一直都是,可现在的她,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面对他? 叶贞没说话,秦漠寒却不在意。 只要她醒来便好,就算她恨他,只要她醒来便好。 “你睡了七日,一定渴了,喝点水吧。”秦漠寒的声音里全是小心翼翼,生怕她会拒绝。 叶贞心口紧缩,下意识就接过了水,只是她双手酸软,一个没拿稳,手中的碗应声滑落。 瓷碗破碎,溅射一地,她还没开口说话,秦漠寒就率先道了歉。 “是我没拿稳,我再给你倒。” 说完,他便弯腰又倒了一杯水,可倒水的手指却在颤抖。 这样谨小慎微,犹如惊弓之鸟的秦漠寒,突然让叶贞说不出的难受。 她注视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 “是我的错。” 秦漠寒,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赐婚圣旨,是我向皇上请的。” “是我,强求了原本就不属于我的感情,有此结果,是我咎由自取。” 叶贞看着秦漠寒,眼神是空洞荒芜的平静。 “秦漠寒,我曾经很恨你,恨你负我,恨你伤我,恨你弃我,可现在我不恨了。” 从头到尾,她最该恨的是她自己。 如果没有她请旨赐婚,文帝就不会因为忌惮叶家参与夺嫡而对叶家赶尽杀绝,就不会有落雁岭那场浩劫。 是她的私情,夺走了叶家满门的性命,夺走了三十万将士的血肉。 若论该死,最该死的人是她。 秦漠寒的心剧烈地哆嗦着。 她不恨她了? 这是他期待已久的话,这是他等待已久的救赎。 可看到这样的叶贞,他却只有更深的心痛。 他的傻姑娘,赐婚圣旨,文帝早就准备好了,就算她不求,文帝也是一定会赐的。 叶家太得民心,满门又皆是英才,文帝对叶家忌惮已久,落雁岭之战本就是一个局,叶家和那三十万将士注定要死的。 他知道这一切,却没有阻止。 若叶家只能活一个,那这个人,只能是叶贞。 秦漠寒眼眶微红,手指紧紧地攥着,内心无比煎熬。 当时他只想要叶贞活下来,却是没想过他的一念之差,会让叶贞坠入地狱。 秦漠寒突然有些恐慌。 他害怕,如果有一天,叶贞知道了真相…… 秦漠寒突然转身,快步跑到叶贞面前,狠狠地抱住了她。 “过去了,阿贞,一切都过去了,你活着,只要你活着就很好。” 是啊,她还活着,就很好。 只有活着,才能赎罪。 叶贞双肩放松,任由他抱着,一切都说开了,她的心也如释重负。 她的下巴搁在男人瘦削的肩上,这才看清了屋内陈设。 这里,竟和当初风雪山上的茅草屋一模一样。 秦漠寒敏锐地感觉到了叶贞的情绪,带着些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阿贞,若说错,也是我的错。” 错在他没有阻止那场浩劫,错在他没有认出她,更错在他那样对她。 秦漠寒松开叶贞,同她四目相对。 他眼中只有她的模样,她也是。 “阿贞,会好的,从今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会尽全力弥补过去犯下的错误,无论是对阿贞,还是对叶家。 叶贞凝视着他,她知道他没有说谎。 其实,从她秦漠寒冲进火场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偏向了他。 可他们之间隔着太多,太多了。 “我有些晕,你先出去吧。”她淡淡开口。 秦漠寒眸中一暗,却知道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至少,叶贞不再像以前一样排斥他,躲着他。 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总会重新见着她眼中的笑意,总会重新听她唤一声夫君。 “我去叫大夫,你先歇着。” 叶贞点头,闭上了双眼,而秦漠寒却去而复返,又痴痴地唤了她一声。 “阿贞。” 叶贞心尖一颤:“还有事?” “我心悦你,终生不悔。” 第84章 不负情深 我心悦你,终生不悔。 这句话,曾经的叶贞不止一次的幻想过。 可此时当她真听见秦漠寒说这话时,她除了沉默,却一个字也不能说。 叶贞看着秦漠寒眼中的星光一点点变得黯淡,终是没有开口。 秦漠寒似乎早就料到叶贞不会回答,呼出一口气,朝她温笑,嗓音温润。 “阿贞,你先歇息,我去去就来。” 自从她醒来,便没再听见秦漠寒自称本王,叶贞看着他憔悴的模样出神,又问了一句。 “那日你救我出火海,有没有受伤?” “没有。”秦漠寒神情平和,随即眼中闪过亮光:“阿贞,你担心我吗?” 叶贞点头,眼神没有丝毫闪躲:“是,我担心你,秦漠寒,你有没有受伤?” 秦漠寒顿了顿,摇头:“没有。”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房间,没给叶贞再开口的机会。 “……” 叶贞闭上眼睛。 罢了,等府医来的时候再询问不迟。 府医很快便来了,依旧是在叶贞曾在闺学里见到的那位。 问诊过程中,秦漠寒一直在一旁听诊,叶贞想问关于秦漠寒伤势的事情,却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 直到深夜,在叶贞将要睡下时,小桃才从窗户跳了进来。 她一见到叶贞就红了眼,立刻跪下磕头,声音里满是愧疚自责。 “小姐,都是我办事不利,才会花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赶回春猎围场,还差点让小姐被邀月楼的人伤了。” “不关你的事,我这不好好的。” 叶贞将小桃扶起来,打量着小桃,确定她没有受伤后,心中的石头放了下来:“倒是你,确定没有被漠北王的人发现?” “没有,不过漠北使团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改了迎亲路线,原本的计划不能用了,要想救穆小姐,恐怕得重新筹谋。” 叶贞点头,这件事她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当下也没在这件事上纠缠,又询问了她昏迷时期发生的事情。 原来秦漠寒率人剿灭邀月楼的事情让文帝大怒,但后来他却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此事圆了回去,文帝也没有追究,继续把重心放在了漠北使团之上。 而她和宋嫣然则因为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便留在京兆府养着,京城中虽然有些风言风语,但都被秦漠寒强势压了下来,一时也没翻起多大的风浪。 只是提到了秦漠寒,小桃的表情却是有些奇怪,看着叶贞欲言又止。 “小桃,还有什么事?”叶贞问。 “小姐,我知道这是你的私事,但我还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和秦漠寒在一起?” 叶贞一愣,微微摇头。 “没有。” 她回答的干脆,倒是让小桃一愣,语气更加奇怪,隐约带着些惋惜:“为什么没有?” 叶贞听出小桃话中深意,继续道:“小桃,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小桃默了默,这才道:“小姐,这些话,原本我是不能说的,但小姐你太苦了,我不希望看见你伤心,更不想见你后悔。” 小桃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决心,这才继续道:“原本我是极讨厌秦漠寒的,但那日秦漠寒为了救你,浑身都受了烧伤,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你七日,而且……” 小桃见到叶贞猛然惨白的脸色,内心微叹了口气,越发坚定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小姐你从春猎围场上救回的叶家军,也是秦漠寒故意放了他们一马。” “我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发现这一年来,寒王府一直在暗中寻找落雁岭之战的幸存者,搜集叶家没有通敌叛国的证据,不仅如此,寒王府还用私库接济阵亡军士的遗属……” “小姐……” 小桃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叶贞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叶贞上下唇颤抖着,良久才说出一句话:“我没做到的,他做到了……” 小桃沉默。 她明白叶贞的意思, 这一年,叶贞在床上生不如死,可真正令她痛苦的,是内心的自责,是对死者的愧疚。 现在秦漠寒做的这些,何尝不是叶贞想做,但是却不能做的? 所以她才会冒着风险告诉叶贞她调查到的事情。 “小姐,你若喜欢他,便喜欢吧,公子那边,我会瞒着的。” 就算公子知道后会杀了她,她也不后悔。 叶贞的时间太短了,一年,不,连一年也不到了。 她此生是没办法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了,所以她希望叶贞可以,至少在还来及的时候,不负情深。 小桃说完,就朝叶贞重重叩首,跳窗离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徒留叶贞呆滞地坐在床上,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小桃说过的话,满心仓惶无措。 她应该何去何从。 她不知道答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只能红着眼,枯坐到天明。 翌日,叶贞让人带她去见了宋嫣然。 她进房时,宋嫣然正在喝药,苍白的脸上有一丝病态的红,细长的眉紧拧着,端着药碗的手都在抖。 宋嫣然见着她,清冷的脸上终是有了点波动,将那药一饮而尽,药碗也放在了桌案上。 “你醒了。” 叶贞点头:“你气色也好了些。” “恩,京兆府的府医医术不错。”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这两天发生的事,但她们知道,这两天的事,已经改变了她们今后的人生。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都会好好的。” 叶贞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蜜饯递给了宋嫣然。 蜜饯鲜甜,放进嘴里就能去苦,正好缓解刚才药的苦味。 宋嫣然接过,也伸手递给她一颗,淡淡道。 “秦漠寒对你,倒的确是真心,我是不是应该提前叫你寒王妃了?” 叶贞听她的声音平稳,也笑道:“你明知不可能,又提这茬做什么?” “有什么不可能?” 宋嫣然淡淡道:“到时候我们就是妯娌,我做瑾王妃,你做寒王妃,你还要叫我一声二嫂。” 叶贞怔住,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你刚才说什么?” 宋嫣然默了默,良久才道:“我说,我是瑾王妃。” 第85章 我会守约 这话说的突然,叶贞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宋嫣然瞧见叶贞这样,唇角扯了扯:“吓到了?” “有点。”叶贞点头,良久才抿了抿唇,轻声问道:“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他不喜欢我。” 宋嫣然目光清冷,望着窗外的枯枝出神:“秦玉瑾心中有人,又是皇子,我想要的权势地位,他都可以给我。” 她顿了顿,侧脸看向叶贞,清冷的眼中荡漾着水色,很平静,却有些让人揪心。 “叶蓁,我有时候真羡慕你,毕竟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幸运地遇见一个很爱很爱的人。” 宋嫣然这话带着些悲怆,叶贞听的怅然。 她看着双眼微红的宋嫣然,突然觉得或许她并不如她说的那般无所谓。 不知为什么,叶贞想到了穆澜伊,想到了穆澜伊曾经说的话。 她说,秦玉瑾是个心硬的男人,为了摆脱她,亲自请旨将她送至漠北和亲。 “宋小姐,或许还有别的选择。”叶贞思索再三,终是出言。 宋嫣然笑了:“秦玉瑾便是我最好的选择,叶蓁,我不同你争秦漠寒,你也不必劝我,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叶贞微叹口气,知道多说无益,也只能点头。 “如此,也只能祝宋小姐得偿所愿了。” “自然,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宋嫣然语气坚决,就像抓住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叶贞才重回了自己院子,两个时辰后,小桃带来了消息。 “自宋嫣然回到京城这七日,护国公府已经明里暗里下了五次手,护国公和她的兄弟姐妹都想致她与死地,但都没有得手,若不是宋嫣然一直住在京兆府,恐怕早已经遭了护国公府的毒手。” 小桃顿了顿:“小姐,我不明白,都说虎毒不食子,血浓于水是至亲,这护国公府的人怎么连畜生都不如?” “于护国公而言,宋嫣然死了,他还有其他的子女,于她的姐妹兄弟而言,一个嫡女的位置,比血脉至亲更有价值。” 小桃感慨:“与其做这样的侯门千金,我倒宁愿做一个普通人,这样至少能平安度日。” 叶贞深以为然。 世人都道高门好,却不知琼楼玉宇下的肮脏,那是连金银珠宝都掩盖不了的腥臭味。 小桃去小厨房给叶贞煎药,而叶贞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秦漠寒在京兆府内的书房外面。 见是她来,秦漠寒挥退了身旁的府医,起身相迎,神色温柔。 “阿贞,你今天感觉如何,头可还疼?” 夕阳的余晖从窗外照进来,柔和了男人棱角分明的眉眼,和她说话时,他的嗓音很轻,唯恐惊了她,蓦然就让叶贞想起了在寒王府,他失了神志的那些日子。 那时,秦漠寒也是如此的小心翼翼,明明断了腿的人是他,中了毒的人也是他,却故意让她认为一切是他避免夺嫡之争的算计。 正如现在,秦漠寒身上明明受了烧伤,却斩钉截铁地说自己没有受伤一样。 叶贞盯着他,朝他微笑:“不疼。” 秦漠寒被这笑弄的一愣,片刻后,漆黑的眼眸中是抑制不住的惊喜。 笑了,阿贞对他笑了。 不再是以前那样疏离淡漠的笑,而是真正的微笑。 他的受宠若惊看在叶贞眼中,她的心扯疼了一瞬,问他。 “你疼吗?” “什么?” “被火烧伤时,疼吗?” “……我没有烧伤。”秦漠寒依旧嘴硬。 叶贞大步上前,猝不及防地扯开了他衣衫的领口,入目是触目惊心的伤痕,有些结了痂,但大部分都还用绷带缠着。 “……” 叶贞眼角红了,这一道道的伤痕就像刀,一下又一下地划在她心上,让她心痛难耐。 秦漠寒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立刻将自己的衣领拉上,忙不迭地解释。 “不过小伤,看着可怕,实际并没有什么。” 咔嚓。 叶贞听见心中坚冰碎裂的声音,绝情散抽搐的疼痛如蛛网般在心尖覆盖蔓延。 心如刀绞,可她却甘之如饴。 是啊,甘之如饴。 有泪水顺着叶贞的眼眶留下,瞬间让秦漠寒慌了神。 “阿贞,我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 那样一个冷静自持的人,在叶贞面前慌的像个孩子。 秦漠寒想伸手抚平叶贞的泪水,却又不敢,他怕她流的泪更多,更怕她会躲开。 “秦漠寒。”叶贞含着泪,眼睛却很明亮。 “阿贞,我……” “能再相见,真好。” 她爱秦漠寒,既然骗不了自己,骗不了别人,她又为何要自欺欺人? 她的时间不多,在她仅剩的时间里,她想试着再爱一次,也想试着放过自己。 “……” 秦漠寒心跳骤停,下一刻又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愣在原地,心跳,呼吸,都不再是自己的。 他听见有春风从心上拂过,他想,他此生见过许多美景,听过许多箴言,但都不及此时此刻,叶贞那带着笑意的眉眼,那带着颤意的话。 秦漠寒愣在原地,等他回过神后,叶贞早已离开,而他的脸上,一片冰凉,可他的心却很暖,前所未有的暖。 叶贞匆匆地回到自己的厢房,死死地攥着胸口的衣物,颤抖地拿出药服下,药物入口,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才微微缓解。 可她很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 绝情散一日不解,这折磨就不会停止,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痛苦。 可她不后悔。 当初,是她选择了绝情弃爱,如今,要重拾情爱,自然也是要受着的。 等叶贞再从厢房里出来,京城已经华灯初上。 京兆府的晚膳送到叶贞的房中,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封书信。 她微微一怔,将书信打开,信中只有一行字。 戌时一刻,赏月鉴星。 笔力锋锐,龙飞凤舞,是秦漠寒的字。 叶贞看向窗外黑沉的天色,不解。 无星无月,如何赏月鉴星? 戌时一刻…… 叶贞脑子里灵光一闪,却是不太确信这个戌时一刻会和她认为的是一个意思。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戌时一刻一到,叶贞便转过头,看向窗外。 视线到窗外的一刹那,叶贞愣住了。 原本漆黑如墨的天空被一盏一盏明亮的孔明灯点亮。 不计其数的孔明灯缓缓上升,犹如在京城上空流淌的银河,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漫天星河下,秦漠寒长身而立,夜风吹拂,他手中的孔明灯却明亮如初。 叶贞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却只红着眼,说不出话。 两人遥遥相望,秦漠寒最终也走到了她身前,垂眸看她。 “阿贞,美吗?” “很美。”是她从未见过的美丽。 “阿贞,这一次,我会守约。” 第86章 还能失去什么 夜风吹过,模糊了叶贞的双眼。 原来她没有猜错,秦漠寒是真的记得。 戌时一刻,就是当日他在眼盲重伤之时,对着漫天星河,许下的承诺。 他说,等我娶你。 他说,我会同你白首偕老,子孙满堂。 “我都忘了。”叶贞嘴硬。 秦漠寒闻言勾唇,那张冷峻的眉眼在孔明灯昏黄的灯光下显的分外温暖。 “我记着就好。” 叶贞垂眸,心中却荡漾出了波纹。 她想,这或许是世间最美的情话。 秦漠寒手中的孔明灯缓缓上升,叶贞抬着头,嘴上无言,心中却念念有词。 愿君得偿所愿,一生安康。 孔明灯两两相依,地上人也各自成双。 秦漠寒低头,正巧对上叶贞望向他的眼。 这双澄澈的眸子里只有他的影子,他唇角微扬,笑着问。 “阿贞,你欢喜吗?” “恩。”叶贞点头。 “日后,我们都这么欢喜好么?” “好。” 秦漠寒神色更柔:“等叶家平反,我就自请离京,你想去哪儿,我们便去哪儿。” “等寻到一处山水风光好的地方,我们便住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叶贞心在发颤,再次点头:“好。” 那样的时光,就算此生无缘得见,但光是听他这样说着,便也很美。 “阿贞,我很感激。” 秦漠寒定定地望着他,眼中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感激老天让我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叶贞笑了笑:“我亦如此。” 这一刻,他们都向对方笑了笑。 叶贞笑了,张扬,而又明艳,一如那个征战沙场的叶贞。 “小女子叶贞,有幸相识。” “在下秦漠寒,有幸相识。” 风雪山上,他们没有机会介绍彼此,如今,他们便再相识一次。 此后经年,便算是重新开始了。 孔明灯的光亮渐渐远去,叶贞畏寒,春夜的风依旧是凉的,秦漠寒将她送回了厢房,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叶贞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掐了掐自己的脸。 会疼,原来真的不是梦境。 她在黑暗中独自前行了太久了,这温暖来的太快,竟让她觉得不真实。 “呵。” 一声嗤笑突然响起,叶贞立刻回神,只觉腰间一紧,随后,她就落入了硬朗的怀中。 权野眸中带着冷意,呼出的气息却是灼热。 “蓁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叶贞心中一跳,挣扎着起身,却被他按回了怀中。 “如果我没记错,斗兽场时,你已经答应了把自己给我。” 叶贞知道不是权野的对手,也不白费力气,抬眸看他。 “若我没记错,漠北王在夜宴上已经当众撇清了和我的关系。” 权野眉头一挑,捏着她的下巴靠近她。 “蓁儿是在吃醋?” 叶贞狠狠地别开脸,下巴立刻被划出了一道血痕,可她却不在意,冷冷道。 “漠北王,如果你不想被京兆府的人发现你的身份,就立刻离开。” “嗯?蓁儿这是威胁我。” 权野声音上挑,却并不恼怒,突然低头吮尽了她下巴留出的血珠。 微凉的唇碰到叶贞的下巴,却像是烙铁烫了她似的。 啪! 一巴掌甩在权野脸上,叶贞捂着微微发麻的手,面色铁青地后退,咬牙道。 “来人……” 听她叫人,权野不慌反笑,一双深邃的眼睛满是戏谑的光芒。 “若秦漠寒看到我在你房中,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 权野这个混账! 叶贞胸膛上下起伏,好半天才平息下怒气,冷冷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提醒你。”权野唇角微扬,眼中却并无笑意。 “让你失望的人,怎么可能只让你失望一次。” 权野的声音像是刀刃,猝不及防地扎在叶贞心中最脆弱的软肉上。 “蓁儿,上一次,你失去了所有,这一次,你还能失去什么。” “……” 叶贞怔在原地,心跳的厉害。 等她回过神,权野早已不知去向,只有下巴的隐痛提醒着她发生过的一切。 这一晚上的温暖就像是被漠北的冷风吹过,顷刻间退的干干净净。 权野好像知道些什么,知道些她不知道,但是却很重要的事。 叶贞告诉自己不要相信权野的话,可她却控制不住内心的慌张。 她很清楚,自己在恐惧,在害怕这一切不过只是梦幻泡影。 一夜无眠,当天空的第一束阳光亮起时,叶贞才恍惚地睡下,只是却睡的很不安稳。 等她醒来的时候,小桃看着她的神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小桃?”叶贞揉了揉抽痛的额头,微微皱眉。 小桃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说:“没事,小姐,你做噩梦了,喝点温水缓缓。” 叶贞接过水喝了一口,头疼才缓解了些,长舒出一口气,将脑子里那些不该有的想法甩出脑子,提起正事。 “雇邀月楼掳走我们的人,有线索了吗?” “有了,我把当初温柔乡幸存的那八个舞姬挨个都问了一遍,终于从其中一个舞姬嘴中撬出点东西,据她回忆,在进入春猎围场之前,当时那温柔乡的老板曾经接触过漠北使团的人。” “漠北使团?” 小桃的调查结果让叶贞微怔,她这次被掳走,如果不是秦漠寒救援及时,她和宋嫣然都将万劫不复。 京兆府查不出幕后主使,但叶贞却不愿吃下这个闷亏,不将这个背后之人抓出来,她就很有可能再次陷入险境。 所以她才会让小桃去查幕后主使。 可是她没想到,居然会查到漠北使团的头上。 “是权野的人?”叶贞咬牙。 “我也不确定,所以让那舞姬回忆那人的长相,画了画像,罗非这几日一直跟着使团的人,终于发现了那名温柔乡老板见过的人,重新回到了漠北使团中,那人一进入漠北使团便不再出来,罗非等人想要动手,都没找到机会。” 叶贞冷眸一眯:“他既然不出来,我们便将他引出来。” “小姐的意思是……” “温柔乡的老板不止一个,他既然买通温柔乡老板后再杀人灭口,如果让他知道老板没死,他自然会出现的。” 叶贞微微凝神,她也想看看,究竟是谁要致她于死地。 第87章 珍之,重之 用完早膳后,阳光暖洋洋的洒在身上,叶贞身上的寒意才像是被驱散了些。 她和小桃在园子里散步消食,却瞧见王府的管家正指挥着人往京兆府里搬东西。 “这是做什么?”叶贞有些疑惑。 小桃转头瞧她,打趣道:“还能做什么,小姐你没办法去寒王府,自然只能秦漠寒搬进来。” “他一个亲王,能搬进京兆府?” 叶贞更加意外。 大应极重礼仪规矩,秦漠寒虽然掌管着巡防营大权,京兆府尹也是他的人,但搬进京兆府却是于理不合。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小桃朝叶贞挤眼:“小姐,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会害羞?” 叶贞瞪她:“越说越离谱,再乱说,我可就扣你月钱了。” “小姐你这叫不叫恼羞成怒?” “你还说?”叶贞作势要挠她痒,小桃立马跳的老远。 叶贞也起了玩闹的性子:“小丫头,哪里跑?” 她拧着裙摆迈步就跑,正追的尽兴,脚下也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心不稳就往前扑去。 “阿贞!” 一声惊呼传来,叶贞直接就扑到了迎面而来的秦漠寒怀中,两人齐齐倒在地上,拥了个满怀。 “……呀,我什么都没看到!” 小桃坏笑着跑开,叶贞闹了个大红脸,立刻要从秦漠寒身上起来。 可好巧不巧,她的发丝绕上了秦漠寒上衣的盘扣,怎么解都解不开。 “……” 对上秦漠寒那饶有兴致的眼神,叶贞咳嗽一声,强做镇定,边解头发,边解释。 “一会就好,你且等等。” “阿贞……” “我说了一会就好……”叶贞有些急,抬头望他,却正好对上了男人打趣的眼神。 “你解的是我的盘扣。” “……” 叶贞又恼又羞,眼角的余光正好扫向一旁围观的京兆府尹,对方撞上她的视线,立刻抬头望天,嘴中喃喃有词。 “春光明媚,天气甚好,甚好啊!” “……” 叶贞双肩一垮,不管了,不管了。 秦漠寒见她又羞又急又无奈的模样,差点忍不住吻上她已经如桃夭般明艳的脸。 可他到底是忍住了。 她的好姑娘,就应该珍之重之,他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 “我来。” 秦漠寒强忍下内心的悸动,低头垂眸,修长的手指碰上缠了发丝的盘扣上,极细心地解着。 他的动作很轻柔,叶贞没感觉到什么,发丝便于盘扣分离开来,她也被秦漠寒扶了起来。 “伤着没有?” 秦漠寒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身上的每一寸,唯恐她方才有哪里碰着了。 叶贞被他温柔而又专注的目光弄的更加窘迫,胡乱地摇了摇头,有些小声道。 “没有。” “嗯?”秦漠寒似乎没听清。 “没有。” 叶贞又回了一遍,抬眸却看见秦漠寒微微扬起的唇角,不由脸色一红,瞪他。 “你是故意的?” 秦漠寒一脸无辜:“我好好走路,扑过来的是阿贞,何来故意之说?” “……我说的不是这个,” 叶贞气结,头一次发现秦漠寒居然也有这般无赖的时候。 “我说的是,你刚才是故意让我重说一遍‘没有’。” “恩。”秦漠寒承认的坦荡:“我喜欢听你说话,更喜欢见你低眉害羞的模样。” “谁害羞了?”叶贞握拳,微眯着眼。 “你。”秦漠寒轻笑出声。 “……” 叶贞不知道说什么,感觉自己说什么都很尴尬,索性别开脸,转过身,不理秦漠寒了。 “阿贞,你别气,我逗你的……” 秦漠寒在后面追,而叶贞脚步不停。 “阿贞,你慢一些,你身子还没好透……” 叶贞冷哼一声,还是不理。 “唔,我有些疼。” 叶贞脚步一顿,明知道秦漠寒十有八九是装的,杵在原地半天,却还是转过头,走近他,没好气地说:“哪里疼?” 秦漠寒见她理他,立马扬起笑脸。 “不疼了。” “你骗我?”叶贞眯眼。 秦漠寒立刻摇头:“当然没有,这疼是一阵阵的,有时疼,有时不疼,想来你就是我的药,我见着你就不疼了。” 叶贞睨他。 她还真没看出来,冷情如秦漠寒,这情话说起来还能一套套的。 而且……她似乎还吃这一套? “你搬进京兆府,就不怕你父皇责罚?” 叶贞果断转化话题,秦漠寒弯了弯唇,心情似乎更好了。 “阿贞又担心我了。” “……你再这样,我不说了。” 秦漠寒朗笑,抚了抚叶贞的发梢,就像帮炸了毛的猫顺毛:“阿贞,从今往后,你不用担心这些,我有分寸。” “我知道。” 叶贞又如何不明白秦漠寒的能力,只是,她心中仍有些不安,尤其想到昨天晚上权野说的话,她心中也蒙上了一层灰。 权野的身份,她应不应该和秦漠寒说? 像是看出了叶贞眉宇间的犹豫,秦漠寒有些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叶贞思索再三,终于还是下定决心。 “秦漠寒,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许是叶贞神情郑重,秦漠寒也收了玩笑的态度,正色问:“你说。” “其实……” “王爷,昭阳郡主求见。” 叶贞刚想说话,京兆府尹便进来禀报。 秦漠寒一听是昭阳,微微皱眉。 “什么事?” “郡主说,得知叶小姐大好了,便想来探望一二。” 叶贞挑眉。 早不探望,晚不探望,偏偏这个时候探望,这时机也未免选的太好了。 她还没说话,就听秦漠寒冷冷回道:“不见,就说叶小姐需要静养。” 听秦漠寒拒绝的这么干脆,叶贞倒是轻笑一声。 “寒王殿下,你这算不算是提上裤子不认人?” 秦漠寒闻言,脸色大变,语气焦急地解释:“阿贞,我和昭阳之间什么都没有,这段时日,我不过是嫉妒,才会……” 叶贞扬眉:“才会让他在你帐中歇下,又带她去游花海?” 秦漠寒大急:“没有,她每次去我帐中,我都是在另一间帐中看书到天明,上次我也没有和她一起去花海,出了营帐,我便先行离开了。” 叶贞瞧见向来冷静沉稳的秦漠寒这样着急忙慌解释的模样,轻笑出声。 “好了,不逗你了,人都来了,见还是要见的。” 这送上门来的脸,怎么能不打呢? 第88章 吻痕 秦漠寒一听叶贞是逗她,微松了口气。 他可真怕叶贞误会,他们之间的伤痕,不能再多了。 想到这里,他又不放心地摇了摇头。 “还是不见吧,你身子弱,大夫说静养期间要保持心情愉悦。” 而且,叶贞伤了头,如果忧思太过,恐怕会有其他后遗症。 叶贞瞧见秦漠寒小心谨慎的模样,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她忍着鼻尖酸涩,打趣说:“难道你们之间真有什么,你怕被我问出什么?” “当然没有。”秦漠寒立刻否认,沉思片刻后看向叶贞。 “你若真要见,我便让府医在一旁候着,我也在一旁,想来不会生出多少事端。” 叶贞一听这话便乐了,便又补了一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知道这昭阳郡主在你面前和身后是两副面孔。 秦漠寒咳嗽一声,便派人去叫府医了,徒留京兆府尹心中惊诧。 寒王殿下和叶小姐进展当真神速,不过短短几日,便如此亲昵,甚至自称‘我’。 这叶小姐手段也当真高超,这样看来,寒王府新进一位寒王妃也未可知。 想到此处,京兆府尹不敢怠慢,觉着一位府医不保险,又多抽调了三位府医齐齐到正厅。 昭阳郡主远远就瞧见了秦漠寒,立刻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妆容。 可当她再看见秦漠寒身旁的叶贞时,眼中顿时寒光一闪。 不是说这个贱人撞到了头吗?为什么还没死? 还是说这个贱人,这故意是来给她下马威的? 昭阳攥紧拳头,脸上却是笑靥如花。 “叶姐姐,请原谅我现在才来看你,实在是前些日子听你伤的重,生怕耽误了大夫救治,这才到现在才来,请你不要介意。” 叶贞笑了笑:“不介意。” 说完,她也不再开口,寻了近处坐下,淡淡地看向昭阳。 “叶姐姐,你现在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昭阳假意看向她的额头。 “无事。” “叶姐姐……” 叶贞连应付她都欠奉,昭阳满心恼火,刚想无辜地刺叶贞一下,就感觉秦漠寒幽冷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淡淡道。 “昭阳,既然已经探望过了,便早早离开吧,叶小姐身体弱,经不得劳累。” 劳累? 昭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叶贞这才说了五个字,怎么就劳累了?! 昭阳咬牙,委屈地看向秦漠寒:“漠寒哥哥……” “好了,你先回去吧。”秦漠寒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直接对昭阳下了逐客令。 昭阳当即双眼一红,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漠寒哥哥,你就让我多呆会儿吧,昭阳也想见见你了……” “……” 秦漠寒皱眉,立刻看向叶贞,却见她正一脸笑吟吟地看着他,看不出喜怒。 他眉头皱的更深,正要说话,叶贞便已轻笑出声。 “寒王殿下,昭阳郡主既然想留,便留下吧,用过午膳再走也不迟。” 秦漠寒瞧她不像生气的模样,思索片刻才开口。 “既然如此,便依你。” 秦漠寒截然不同的态度让昭阳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叶蓁这个贱人,肯定是爬上了秦漠寒的床! 这个荡.妇,先用这种手段骗了哥哥,现在又用相同的手法对付秦漠寒。 昭阳的心恨出了血,面上却笑的更加灿烂。 “多谢叶姐姐,那昭阳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秦漠寒有公务在身,又仔细地嘱咐了叶贞几句之后才依依不舍地去了书房,临进门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阿贞,我很快的。” 叶贞失笑,朝他摆了摆手:“知道了,去吧。” 等他进了书房,小桃便立刻跑了过来,警惕地看向不远处正直勾勾盯着叶贞的昭阳。 “小姐,这女人突然拜访,定然不安好心,不过小姐,你留下她,是想试探邀月楼一事?” 叶贞点头,眼中满是赞赏:“嗯,她的嫌疑很大,既然她自己送上门来,我们不试探试探岂不是可惜?” “那小姐,一会我便在暗处呆着,免得这女人起了戒心,说不了真话。” 叶贞给她竖了大拇指:“我家小桃越来越聪明了。” “那是,我一直都这么聪明。” 昭阳郡主也不急着找叶贞麻烦,毕竟这是在京兆府,这么多双眼睛盯着。 等她周围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她才以一同看望宋嫣然为由,邀叶贞同去。 “叶姐姐,能从邀月楼手下逃生,你们可真幸运,也不知道是谁做出这种事,真是可怕。”昭阳若有所指道。 叶贞挑眉:“郡主觉得会是谁?” 昭阳眸光一闪:“不管是谁,昭阳都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能落网的。” “是啊,有人手段下作,老天爷也是看不下去的,听说京兆府昨日终于找到了关键的证人,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昭阳心中一惊,几乎是想都没想地开口:“温柔乡的人不是都被烧死了吗?” 叶贞挑眉:“咦?郡主怎么知道这关键证人是温柔乡的,我刚才可没提到。” “……”昭阳沉默,继而才笑了笑:“我也是猜的,没想到还真猜中了。” 叶贞轻笑:“郡主一猜就中,不如再猜猜,这幕后之人是谁?” 昭阳已吃了亏,自然不会再顺着叶贞的话说下去,连忙笑笑。 “我也不过就是瞎猜,做不得准的,不过叶姐姐,你伤如果好了,还是要去看看使臣,毕竟你以后还要跟着我们回漠北呢。” 昭阳迅速把话题转到了权野身上,提到权野,叶贞脸色微凝,淡淡回道。 “昭阳郡主怕是误会了,” “误会?”昭阳郡主眨着大眼睛,眸光微闪,随即甜甜一笑:“既然叶姐姐说是误会,那便是误会吧。” 昭阳话锋一转,看着叶贞的目光闪过羡慕的神色。 “叶姐姐,我真羡慕你,如果能用一场绑架,换得漠寒哥哥的喜爱,就算是受再大的罪,我也是愿意的。” 叶贞微微皱眉,被昭阳突如其来的话弄的心中微沉,莫名闪过不好的预感。 “不过一场绑架,你和漠寒哥哥的感情便与日俱增,你脖子上的痕迹,便是漠寒哥哥留下的吧!” 叶贞微愣,却听到昭阳郡主甜甜朝她身后道。 “漠寒哥哥,你说是不是?” 第89章 你的下场,可想而知 吻痕? 叶贞心中一惊,面色却依旧如常,声音平静无波:“郡主好眼光,竟能隔衣透视。” 昭阳一噎,却是吐了吐舌头,故作俏皮。 “叶姐姐别生气,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说到这儿,她又故意顿了顿,怀念而又娇羞地低语。 “毕竟,当初漠寒哥哥也喜欢在我身上留下不少痕迹,他力道重,每次我都要抹上药膏才能消。” “而且,漠寒哥哥每次都是挑软的地方,叶姐姐若觉得不适,我那还有多余的药膏,随时都可以给叶姐姐送过来。” 叶贞虽然知道昭阳和秦漠寒没有什么,却还是被她这番话恶心的够呛。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昭阳:“郡主,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你又何必自取其辱?” 昭阳一脸无辜:“叶姐姐,是我说错了什么吗?我是真担心漠寒哥哥伤着你,才好心提醒你的,毕竟大应女子可不像我们漠北女儿身体好,经得住折腾。” “郡主,寒王殿下没碰你,他都跟我说了。” “……”昭阳一僵,却立刻做出委屈的神情,双眼红通通的。 “既然,既然漠寒哥哥说没碰我,那就没碰过吧,叶姐姐,我刚刚跟你开玩笑的。” 昭阳真是有着远超她年龄的演技,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以进为退,挑拨离间。 叶贞笑了笑,配合她的表演,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恩,他说没碰,我就信他。” “……” 看着叶贞那张从容平静的笑脸,昭阳的后牙槽都快咬碎了。 她所有的茬叶蓁都不接,就像所有的力气都打在棉花上,让她憋了满肚子火,却发不出来! “叶姐姐,你认为你赢了吗?” 昭阳憋了半天,终于是憋不住了,脸上的笑意消散,最后变成了冰冷。 “你不过是个可怜的替代品,你会得宠只是因为你的名字,漠寒哥哥对前寒王妃有愧,才会宠幸于你,等他的新鲜劲儿一过,你就会被打回原型。” “到时候,你就是被他玩腻的女人,使臣也绝对不会再看上你,你的下场,可想而知。” 昭阳越说越找到了信心,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叶姐姐,你就等着吧,这一天不会太晚到来了的。” 昭阳话语中的笃定让叶贞微微皱眉,却是不怒反笑。 “多谢郡主提醒,宋小姐的房间到了。” 昭阳没从叶贞脸上看到气急败坏,心中恼怒。 原本她来看宋嫣然,不过就是个借口,此时和叶贞撕破了脸,自然也不会再找不痛快,转身便走。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叶贞才淡淡道:“殿下看了这么长时间的戏,也该尽兴了吧。” 秦漠寒这才从拐角处走出,快步走到叶贞面前,神色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我担心昭阳会对你不利,所以才加急处理了公务,后来见你俩相谈甚欢,才没出来……” “相谈甚欢?” 叶贞挑眉,一双澄澈的眸子将秦漠寒难得窘迫的神情看在眼中,打趣道:“原来殿下对相谈甚欢是这样定义的。” 秦漠寒拳头放在唇边,又咳嗽了一声。 “阿贞,昭阳她……” 叶贞理解地点头:“我明白,她始终是你的青梅竹马,狠不下心也是理所应当的。” 秦漠寒一急,正要解释,却是眸光微闪,勾唇看着叶贞:“阿贞,你是在吃醋?”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吃醋?” 秦漠寒打量了叶贞片刻,煞有介事道:“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你在吃醋。” 叶贞白了他一眼:“……你太过自信。” 秦漠寒却弯了眉眼,深邃如渊的眼中,满是柔光。 “阿贞,你为我吃醋,我很高兴。” 叶贞脸有些热:“都说了没有。” 看着这样小女儿姿态的叶贞,秦漠寒又起了 逗她的心思,垂眸凑近她。 “不过,阿贞你下巴怎么红了,是昨晚磕着了?” 叶贞心中一惊。 脑海中立刻就浮现了昨晚权野掐着她下巴的场景,浑身的肌肉都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真磕着了?” 秦漠寒敏锐地察觉到了叶贞身体的僵硬,眼中玩笑神色瞬间消失,浮起紧张。 看到他眼中的担忧,叶贞竟有些心虚,下意识就开了口。 “没事,只是磕着,不要紧。” “怎会不要紧,都红了。” 秦漠寒微叹口气:“连睡觉都会伤着自己,让我如何放心的下?” “……” 不知道为什么,叶贞突然有些难受。 她看向秦漠寒,想到不久前被打断的话,斟酌再三终是开口。 “其实昨晚……” “殿下,属下有要事禀告。” 一名暗卫突然出现,打断了叶贞的话,秦漠寒敛眉,脸上的神情又重新变的冰冷。 “何事?” “王爷,这……” 那名暗卫看了叶贞一眼,欲言又止。 “今后她便等同于我,无需避讳。” 叶贞心中一震,感动之余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你既有要事,等你有空再说。” 秦漠寒还想说什么,叶贞却已经朝他笑了笑转身离开,他冷冷地看了暗卫一眼,这才回了书房。 “什么事?” 气氛正好突然被打扰,秦漠寒脸色不佳。 暗卫见秦漠寒面若寒霜,心中忐忑。 “怎么?刚才不是说有要事禀报?” 秦漠寒眼中冷意更甚,暗卫心一横,只得咬牙汇报。 “殿下,您让属下调查的事有结果了。” 秦漠寒冷眸一眯:“说。” “那漠北使臣果然有问题,他不仅仅是漠北使臣,还是……漠北王。” 秦漠寒瞳孔微缩。 果真如此! 那男人当真是权野! 自从那日漠北使臣闯入帐中,同他对峙,他就已经起了疑心,一番调查之后,这结果还当真如他所料。 “还调查到什么?” 暗卫头垂的更低,恨不得能将自己埋进地里,好半天才道。 “属下还查到,叶小姐似乎早就知道漠北王的身份,而且……” “而且什么?” 秦漠寒的声音几乎能掉下冰渣。 “昨晚,属下亲眼看到漠北王进了叶小姐的房间,呆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才离开。” 第90章 有孕 呆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才离开? 咔嚓。 一声清脆的瓷器破裂声响起,秦漠寒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 “还有呢?”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暗卫心惊不已,强忍着内心的惊惧回道。 “关于邀月楼绑架案,属下查到,叶小姐的侍女小桃一直都在接触温柔乡幸存的八名舞姬,而这些舞姬都是因为当夜宿于漠北王帐中才免于火灾。” “所以,你认为绑架案是叶蓁自导自演的?”秦漠寒的声音冷彻入骨,已经带上了杀意。 “属下不敢。”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空气的流动也仿佛是静止了似的。 暗卫身后已经彻底被冷汗浸湿,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头顶传来了秦漠寒的声音。 “退下。” “是。” 暗卫如蒙大赦,飞快地退离了书房。 砰! 一声炸响后,上好的顶级红木桌案四分五裂。 碎木四溅,满地狼藉。 秦漠寒攥紧拳头,眼中的火光似要燃尽一切。 一个时辰,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权野做了什么?阿贞她又做了什么? 秦漠寒的心就好像被放在火上烤,疼痛至极。 他额头青筋暴跳,胸膛剧烈起伏着,良久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松开早已鲜血淋漓的拳头,推开房门,朝叶贞的房间走去。 他要亲自问阿贞! 直到秦漠寒的身影离开,隐匿于暗处的暗卫才犹豫地看向王爷的心腹幕僚,担忧道。 “先生,真的要这样做吗?毕竟王爷很喜欢叶小姐,要是王爷知道我们骗他……” “正是因为王爷喜欢,这个女人才绝不能留。” “王爷是要君临天下的,怎能囿于儿女私情?如今瑾王渐得圣心,为了王爷的江山,牺牲一个人尽可夫、无关紧要的女人,算得了什么?” “你要记住,我们都是在娘娘陵前发过誓的,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要助王爷得到天下!” 暗卫咬牙,终是没再将话说下去,恭敬退下。 * 秦漠寒一路疾行,却最终在叶贞的房门口停下,迟迟没有踏进去。 他应该怎么说? 难道质问权野为什么会在深夜闯入她的房间?还在里面待了一个时辰? 秦漠寒举棋不定,却听有脚步声向门口方向走来,似乎是要出门。 他思索片刻,还是身形一闪,隐藏在了暗处。 “小姐,那人果然中计,我这便带您过去。” 中计? 秦漠寒准备走向叶贞的脚收了回来。 “好,我们这便前去。”叶贞也没有多说,转身就同小桃从后门离开了京兆府。 秦漠寒瞧着两人的背影,皱紧了眉头。 阿贞要见什么人? 不仅换了男装,而且还特意从京兆府的后门走,难道是……权野?? 秦漠寒心口一刺,立刻就跟上了两人。 不多时,叶贞便跟着小桃来到了诱捕地点。 今天昭阳郡主已经露出了破绽,只要将这同温柔乡老板交易过的漠北人抓住,便能坐实她的罪证。 “小姐,就是这里了。” 小桃朝一家隐秘的茶馆仰了仰头:“我已经在这里定了包厢,这个时间,那人应该到了。” 叶贞推开包厢的门,果然见到一个男人正趴在桌上。 只是,当她看到男人心口插着的匕首时,顿时心头一惊。 “怎么回事?” 叶贞皱眉,立刻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脖颈。 “身上还是热的,应该刚死不久。” 小桃同样吃惊,却是立刻包厢的窗户向外望去,果然看见一个鬼祟的身影飞快地闪进了人群。 “快追!” 叶贞一声令下,小桃便立刻跳窗追了过去,而她则留下来,仔细观察着包厢内的环境,同时查看那把插在男人心口的匕首。 “这匕首,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叶贞喃喃道,刚想凑近一点仔细查看,包厢的门却被突然推开。 一股冷风吹向叶贞的脖子,让她打了一个寒颤。 她转过头去,就看见脸色铁青的秦漠寒。 叶贞一愣,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秦漠寒连看都没看那尸体一眼,迅速将叶贞带离了现场。 叶贞被他扯上了马车,腰也重重地磕在了车沿上。 她疼的倒吸了口凉气,却是忍着没吭声,拧眉看着他,有些不悦。 “你干什么?” 秦漠寒被她口气中的不悦激怒,反问。 “我干什么?阿贞,你乔装打扮,从京兆府离开私会漠北使团的人,又是在做什么?” 叶贞一听就知道他是误会了,立刻解释。 “我怀疑漠北使团是绑架案的主谋,今天正是想用计捉住这可疑人物,却没想到等我们到的时候,这人已经死了。” “我之所以乔装打扮,又没走正门,是不想给你惹麻烦,漠北使团很重要,不能出了差错。” 秦漠寒原本听到叶贞担心他,眼中的冷意散了些。 可一听到‘漠北使团很重要’这几个字,立刻就想到了暗卫曾经说过的话,冷笑一声。 “是漠北使团重要,还是里面的人重要?” 叶贞腰间疼痛,不知为何又有些头晕,此时也来了脾气,冷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漠北王这么重要的客人来了京城,阿贞,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叶贞一惊:“你……知道了?” 她的反应无疑等同于证实了暗卫的话。 叶贞她,果然早就知道漠北使臣就是权野! 想起春猎围场中权野对叶贞的亲昵,再想到昨晚权野居然和叶贞孤男寡女地呆了一个时辰,嫉妒的火焰便燃烧了秦漠寒所有的理智。 他长臂一揽,一只手死死地扣住叶贞的腰,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凌厉的眼神凌迟着叶贞。 “阿贞,昨晚,你和权野都做了什么?” 叶贞瞳孔微缩,心中一慌:“秦漠寒,你听我解释,其实我今早就想告诉你,只是……” “只是,你舍不得他?” 秦漠寒冷冰冰地打断了她的话,眼神失望而又愤怒。 “阿贞,你不应瞒我。” 叶贞被他眼中的怀疑刺痛,但也明白这事也的确是她有错在先。 她软下口气想要解释,却又听男人继续说。 “你也不应,自导自演了一场绑架戏码。” 自导自演了一场绑架的戏码? 所有解释的话就这么哽在了喉头,叶贞突然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秦漠寒,从来都不信她,既然如此,她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心口阵阵撕痛着,叶贞艰难地起身,强忍着不适,缓缓地下了马车,却在双脚落地的瞬间,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京兆府客房里,府医正帮她把着脉,神情很是为难,良久,他才支支吾吾地朝秦漠寒道。 “王爷,叶小姐她……有孕了。” 第91章 给你一个选择 有孕? 她怎么可能有孕?! 叶贞脑子嗡嗡的,震惊之余,下意识地抚摸小腹。 这里,真的有她的孩子吗? 她还有做娘亲的机会吗? 叶贞的动作正好落在秦漠寒眼中,让他额头的青筋跳的厉害。 他强忍着想将眼前一切撕碎的冲动,吐出一口气,声音冷的像冰。 “多少时日了?” 府医左右为难,犹豫了半响才道:“算起来,已有半月有余。” 半夜有余? 正是权野来京城的时间! 秦漠寒脑子充血,瞬间便想到了权野曾经在路上说的话,此刻犹如钢锥般狠狠地刺在他的心上。 他看着叶贞,叶贞也在看着他。 四目相对,叶贞的眼中有震惊,有疑惑,却独独没有心虚。 “我和权野什么都没发生。”叶贞盯着秦漠寒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秦漠寒紧拧的眉头微松,他是愿意相信叶贞的,但府医没有说谎的理由。 看着男人晦暗不明的脸色,叶贞的心也在一点点的变冷。 最终,她听见秦漠寒低沉的声音缓缓开口。 “请太医院院首来。” 太医院院首? 叶贞微愣,很快便明白了秦漠寒的意思。 太医院院首出了名的公正不阿,由他来诊断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如果他真信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叶贞自嘲,却很快收敛心神,思索府医诊断她有孕的原因。 太医院院首很快便到了,他自然也知道事情轻重,当下便诊脉。 厢房内,落针可闻,一股无形的压力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房内蔓延。 太医院院首收了脉,众人的目光便都聚焦在了他的脸上。 叶贞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而秦漠寒已经先她一步问出了声,嗓音低沉。 “如何?” 院首摸了摸花白的胡须,缓缓道:“叶小姐的确是有了身孕,时间已经是半月有余。” “……” 这一刻,房间内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叶贞更是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怎么可能? 她明明不可能怀孕,可为什么连太医院院首都诊出了她有孕?? 秦漠寒心中紧绷的弦断了,他挥退了院首和府医,房间内便只剩下他同叶贞两人。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如同一场无声的拉锯,都等着对方先开口。 终于,在压抑到极点的气氛下,秦漠寒率先开口,声音里有着让人绝望的冷静。 “阿贞,我给你一个选择,不留孩子,其他事情,我会解决。”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的口气太过强硬,又补充了一句。 “我会给你时间考虑,你不用现在做决定。” “呵。” 叶贞笑了,眼中却隐隐起了水雾:“寒王殿下,你以为你是谁,你不是我的夫婿,更不是孩子的爹,有什么资格让我做选择?” 她注视着他,眼中是平静至虚无的淡漠:“以前,是我无能,让我的孩子离我而去,可现在,不会了。” “叶、贞。”秦漠寒几乎是咬着牙喊出了这两个字。 “那是漠北王的孽种!” “漠北王的孽种?” 可笑,怎么就这么可笑? 叶贞转脸看他:“在寒王殿下眼中,自己的孩子是孽种,别人的孩子也是孽种,但在我眼中,他却是我最珍贵的宝贝。” 砰! 离秦漠寒最近的一张桌案碎了,同样破碎的还有男人脸上强撑出的冷漠。 “叶贞,别逼我。” 叶贞看向他,笑的嘲讽:“我怎么觉得被逼的一直是我呢?” “……” 秦漠寒摔门而出,房门发出的巨大声响让叶贞的心都跟着震了震。 这些天的温情,真是像极了梦境,梦一醒,一切就都散了。 叶贞攥着胸口的衣服,重新躺回了床上,眼睛涩的难受。 她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没想到却睡的很沉,连梦都没做,直到第二日被小桃叫醒,才恍惚地醒来。 “小姐,你和秦漠寒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 “秦漠寒在院子里布下重兵,说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怕有人对你不利,但我今日本想带你出京兆府,却被拦下,说是许进不许出。” 小桃斟酌片刻最终开口:“我想,他是在软禁你。” “软禁,倒的确是个好办法。”叶贞麻木地笑了笑。 “小姐,你和秦漠寒不是已经和好了,又怎么会?”小桃疑惑。 “别提他了,昨日杀了那漠北人的凶手追到了吗?”叶贞果断地转移了话题。 小桃见她不谈,也只能叹了口气,懊恼道:“没有,那人轻功不错,又很熟悉京城道路,我追丢了。” 叶贞点头:“看来我低估了昭阳,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处理掉那人。” “那小姐,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等,是狐狸早晚都会露出尾巴的。” 叶贞说完这句话,便觉得一阵反胃,用手捂着嘴干呕的几声。 “小姐,你怎么了?”小桃察觉到不妥,皱眉问道。 “没什么,可能肠胃有些不舒服,休息会便好。” 有孕一事,本就蹊跷,她自己也还没摸出头绪,如今小桃和罗非都各自有太多事情要奔波,叶贞便也不再多说。 接下来几日,叶贞越发疲惫,身子却圆润了不少,但却依旧没有精神,还时不时恶心干呕。 小桃满心担忧,见叶贞眉宇间满是疲惫,脸色苍白,心中有些不安,便瞒着她,于夜色中找到了当铺老板,将叶贞的症状说了。 那人听了,眉宇一拧:“你认为叶贞怀孕了?” “是啊,除了怀孕我想不出理由,但之前赤脚医生不是说小姐的身体极难有孕,所以我才来问问。” 当铺老板眸色深沉,手指敲击在桌案上,半响才缓缓说道。 “你说的没错,叶贞的身体不可能有孕,但她却偏偏有了孕妇才会出现的症状……” 当铺老板神情凝重,顿了顿,又继续道:“普天之下,我只想到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小桃心头一跳,一见当铺老板的严肃的神情就知道不妙,后背都渗出了汗,拧紧眉头问道。 “她中了毒,一种会让人死的无比凄惨的毒。” 第92章 带走他的女人和孩子 中毒? 当叶贞从小桃口中知晓这个消息的时候,微微一愣,却很快平静。 的确,也只有毒才能让她成日昏昏欲睡,明明胃口不佳,却还是肉眼可见的圆润了起来。 “小姐,你怎么这么平静!”小桃满脸焦急:“赤脚医生说了,这毒一开始的确会让人出现假孕的现象,可中毒一月后,便会肠穿肚烂而死!” “赤脚医生去了药王谷,一个月时间也赶不回来啊!小姐,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 叶贞安慰:“傻丫头,不过多一种毒,不妨事。” 她云淡风轻,就像在谈论一件再平淡不过的事。 “绝情散是万毒之王,噬心蛊以毒为食,如今再多一种毒,于我而言也未必是件坏事,或许还能起到饲养噬心蛊的作用。” “真的?”小桃是不懂毒的,但却知晓叶贞这一年都是以毒为生,懂得也必定比她多。 叶贞点头:“真的。” 小桃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不放心:“小姐,可这毒只有一个月时间,我们又不知是何人下毒,万一找不到解药……” “那人既然下毒,就定有自己的目的,而且一定是在毒发之前,这几日,你便去查这件事。” “是,小姐。” 原本叶贞以为,秦漠寒所谓的重兵应该只针对她,却没想到连小桃周围都身手极佳的暗卫监视。 叶贞为了不暴露小桃的真实实力,只能让她按兵不动。 一天,两天,三天…… 叶贞的怀孕反应越来越厉害,整日醒着的时日也越来越短,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七日后,她终于推开了秦漠寒书房的门。 男人对她的到来并不感觉意外,实际上这七日对他而言就如同七年那般煎熬。 只要一想到叶贞怀着别的男人的子嗣,只要一想到叶贞那日对他说的话,他就恨不得将权野那个男人碎尸万段! 秦漠寒内心汹涌,面上却极冷,目光看向已经明显有些孕态的叶贞,心中又是一刺。 “阿贞,你今日来,可是想好了?” 叶贞看着他锋锐的眉眼,突然就想到了那犹如漫天银河的孔明灯。 她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盯着他的眼睛,清晰而又平缓地说。 “秦漠寒,我最后说一次,我和权野什么都没发生。” “所以,你想告诉我,你这些天的干呕,嗜睡,食欲不佳,身子渐重都是因为身体不适?” 秦漠寒的声音冷到冻人,如同冬日寒风,刮着叶贞的心。 “阿贞,我可以容忍你和权野不清不楚,甚至能容忍你曾经失身给他,但我绝不会允许你有他的孽种。” 说完,他将一个瓷瓶推到她面前,嗓音冷酷到让人绝望。 “这里是落胎丸,阿贞,这是我的底线。” 叶贞看向眼前这个男人,突然有些想笑,想出口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全部转化成了讥诮的冷嘲。 “若我不吃,你要如何?” 秦漠寒心口一缩,痛苦和愤怒交织着,全都变为剜心的利剑。 “我会帮你。” “呵。”叶贞笑了:“就像以前亲自帮我们的孩子那样?” 秦漠寒呼吸一滞,刚想说话,就听书房外府尹来报。 “殿下,漠北使臣强闯京兆府,说是……” “说什么?” “来带走他的女人和孩子。” 第93章 我带你走 来带走他的女人和孩子? 权野还真敢! 秦漠寒眼中寒芒爆闪,眉眼阴鸷:“不见。” 京兆府尹领命而去,房间里再次恢复寂静。 他看向叶贞的眼光依旧沉冷,却隐隐含着火光:“阿贞,如此,你还说自己和权野无关?” “权野此人看似张狂,行事却狡诈如狐,如非必要,他绝不会冒此风险抢人。” 叶贞深呼出一口气,攥紧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所以,这堕胎药我不吃也得吃?” 秦漠寒心中一刺,不再说话,等同于是默认。 叶贞看着他,视线渐渐有些模糊,心口很涩,一股前所未有的倦意涌上心头。 她看着秦漠寒,却恍然觉得自己或许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秦漠寒,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风雪山的时候救你吗?” 秦漠寒一怔,心脏漏跳了一拍。 “你还是大应皇宫里那个极受宠的皇子时,我就见过你了,那时我随父亲进宫,迷路在了御花园,无意中看见你维护了秦玉瑾。” 秦漠寒愣住:“你说的是……” 叶贞点头:“嗯,就是几个皇子找借口围殴秦玉瑾,差点把他弄成残废的那次。” 秦漠寒心口一刺:“你是因为我救他才救的我?” “是。”叶贞笑了笑:“当时你刚从漠北返回,年纪轻轻就立下了大功,深得文帝信任,却愿意向一个连文帝都恨不得他死的皇子施以援手,我只觉得这样的赤诚难能可贵,尤其是在皇家,所以,我才会救你。” 秦漠寒看着她:“只……因为这样?” “是,皇家没有真情,但你却不同,我因你的赤诚心悦于你,便想着,你定是值得终身托付的夫君。” 叶贞眉宇间的神色逐渐变得寡淡,声音却夹杂了笑意:“可如今我想,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我错了,你帮了秦玉瑾,不是因为你有多赤诚,而是因为你需要名声,一个兄友弟恭,在众多皇子脱颖而出的名声,你在乎的永远只是你自己。” 叶贞拿起那瓶堕胎药,平静而浅淡地将其中的药丸倒进手心,再仰头服下。 “秦漠寒,你不愧是皇家的人。” 不愧是皇家的人。 这句话没有怨愤,也没有痛恨,但秦漠寒瞧着叶贞浅淡至极的眉眼,胸膛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就好像,他宁愿她狠狠地骂他,也不愿她像现在这般,说出这样的话。 堕胎药的药效很快,纵使叶贞并没有怀孕,但小腹依旧传来了阵阵绞痛。 砰! 房间的门被人从身后推开,一股冷风夹杂着血腥味冲进来。 下一秒,叶贞就落进了一个硬朗却温热的怀中。 她仰头看去,权野深邃的眉眼在触及她惨白的脸色时,骤然一缩。 “你怎么了?” 叶贞的脸色已经变成了恍惚的苍白,浑身的冷汗都在往外冒。 明明这不是真的流产,但却似乎比她失去第一个孩子时还要疼痛。 权野浑身的寒意带着暴怒在眸中聚集,他看向秦漠寒,杀意肆虐,却在感觉到怀中人的冰冷时强行压抑住了火气,转而看向怀中的女人。 “我带你走。” 第94章 她不是你要的女人 叶贞浑身僵冷,骤然听见权野这句话,紧绷的神经松了一瞬。 秦漠寒被面前相互依偎的一幕刺红了眼,眸中神色变成了从未有过的冷漠。 “京兆府是你想走就能走的?” 权野唇角扬起微末的弧度:“不然,京兆府还有更多的人?” 张狂,嚣张,毫无顾忌,却在满府的血腥味下显得格外有信服力。 秦漠寒瞳孔微眯,浑身的怒气都在往外冒,可权野说的没错,就凭京兆府这群酒囊饭袋,又怎么同漠北王手下的精兵悍将相比? 理智终究战胜了情感,他没再阻拦,而权野大摇大摆地出了京兆府。 权野将叶贞带上了马车,鹰隼般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一语不发。 叶贞上了马车,直到离开,都没有回头。 漠北使臣的车呼啸而来,又带着血腥味嚣张而去,众人看向那马车的背影,眼神极其复杂。 叶贞垂着脑袋,无力地斜靠在马车壁,而权野难得没将她拥入怀中,安静的一言不发。 直到马车外传来权野手下的汇报。 “大人,叶小姐的侍女一直追着车。” 叶贞撩开帘子,看到她无恙,小桃重重地松了口气,她刚想说话,就被叶贞微微摇头阻止了。 小桃微怔,继而了然。 小姐这是要她留在外照应。 她没再追车,而叶贞重新放下了帘子,侧头看向面色沉冷的男人:“我不去漠北驿馆。” 权野面色不变:“那你想回忠义侯府?” “不回。” “那你想去哪里?” 叶贞垂眸。 去哪里,她还能去哪里? 她久未回话,沉静的男人淡淡道:“去我那儿。” “去客栈。” 马车一路错过了京城多家客栈,朝京郊驶去:“去我那儿。” 叶贞怒目:“我说了不去漠北驿馆,让我下车。” 权野被她瞪着,也不恼,耐着性子道:“不是驿馆,是我在京城置的宅子,安全隐秘。” 权野居然还在京城置有宅院? 叶贞拧眉:“那我也不会去。” 权野沉默,继而勾唇:“蓁儿是怕我对你做什么?” 叶贞:“……” 男人侧首看向叶贞紧拧的眉头,笑的淡淡:“将你安顿在我的宅子,只是因为那里安全又方便,若想要你,无论你在客栈,还是在我的宅子,我都会要。” 叶贞不想说话了。 去就去吧,小桃应该在暗中跟随,只要将药效熬过去,她就能脱身,而且还知晓了权野在京城的一处私宅,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马车内一片安静。 叶贞只觉得小腹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她死死地按着疼痛的位置,有气无力道:“漠北王,还有多久到私宅?” 权野侧首,此时才发现叶贞满脸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往下滚,他脸色一沉:“秦漠寒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堕胎药。” 他拧着眉头,嗓音淬冰,厉声吩咐:“十息之内,赶到私宅,做不到,杀无赦。” 马车立刻加速,可叶贞却越来越痛,等马车停下时,她已经痛的快失去意识。 权野打横将她抱下马车,冲进宅子,而叶贞死死地攥着他的衣服,唇咬的泛白。 男人看着这样的叶贞,薄唇慢慢抿成一条直线,心中的杀意也渐渐浓重起来。 进了宅子,权野径直将叶贞抱进了卧房,正准备将她放上床,叶贞一只手却死死地撑住了床沿:“这是你的床。” 权野都被她气笑了。 “这时候还管是谁的床,你不要命了。” 叶贞:“……” 她眼角有些红,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气的。 权野瞧着,竟有些细微的心疼,哑声哄道:“我没睡过,你要觉得脏,我立刻让人换了被褥,嗯?” 叶贞瞧着他,又扫了眼周围毫无人气的环境,终于点头:“放我下来,我需要躺着。” “好。”权野点头,将她放在床上,低声温和道:“大夫马上就来,你若觉得痛,就咬我。” 自叶贞认识权野开始,还从未见过他有这样温和的态度,虽然僵硬,却意外让人安心。 她痛的没力气,却不会真去咬他。 权野没哄过女人,更不知道自己这样哄对不对,但看到叶贞这个模样,他紧拧的眉头皱的更深,甚至有种从未有过的无力,他这一生很少有让他觉得无力的时候,而现在…… 他起身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又屈膝半跪在他身侧,轻柔地替她揉着剧痛的小腹。 叶贞只觉小腹的剧痛得到了片刻的缓解,意识却十分昏沉,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就在他昏睡后不久,大夫就拿着药急匆匆地赶过来,再确定只是普通的堕胎药后,大夫便熟练地给叶贞针灸。 “大人,针灸过后这药效应该就消失了,但叶小姐身子太弱,这次更是雪上加霜,日后最好是好生将养着,不能再劳心费力。” 权野点头,始终冷沉的脸色舒缓了不少。 叶贞在针灸过后就陷入了沉睡,而权野在留下人保护之后也出了卧房。 正厅内,早有心腹在等着,见到他来,都是躬身行礼。 “大人,我们此番强闯京兆府,恐怕寒王不会善罢甘休。” 权野眼中冷光一扫,那名心腹的头便低了下去:“属下该死,没有早些攻破京兆府,以至于让王妃受到这样的伤害。” 心腹冷汗连连,他没想到主子对叶贞会如此在乎,不但强闯京兆府,还当着寒王的面抢人。 “大人放心,今日的事,我们会处理妥当将功赎罪。” 权野这才点了点头,将心腹挥退,而心腹离开后,才有一人从内堂走出,似笑非笑。 “想不到令天下闻风丧胆的漠北王还是个情种,连这处宅子都暴露了,我是不是应该提前恭喜漠北王觅得佳人?” 说话的人身着紫衣,一双桃花眼生的风流倜傥,却自有贵气。 “不过,有些佳人未必是漠北王想要的佳人,漠北王可别认错了。” 权野俊美的脸上瞬间染上一层淡淡的阴郁,挑眉看他。 “你什么意思?” “唔,或许,此叶蓁并非是你想要的叶贞呢。” 第95章 另一个权野 权野听出他话中之意,俊美的脸浮起淡淡的阴郁,抬眸瞥了眼手持折扇的男人:“闻夜笙,你想说什么?” 闻夜笙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没什么,就是觉得叶蓁和叶贞虽是同音,可还是大不相同的,好心提醒你别认错人,况且……” 闻夜笙风流的桃花眼微眯:“如果我没记错,按照原计划,今天晚上你应该和盟友谈合作。” “有功夫说闲话,你没谈?” 闻夜笙眯眼,嗤笑:“权野,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我把你当合作伙伴,你把我当你属下?” “那便推了,我没空。” 闻夜笙手中的折扇一收,指着卧房的位置:“还真是要美人,不要江山。” 权野睨他,波澜不惊:“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京兆府消息有误。” 闻夜笙,“……” 他一手玩扇子,另一只手端着茶杯吹了吹:“找个信得过的下人照顾就成了,你你非要亲自动手?只不过跟叶贞同名,又刚好懂点兵法,你还真在意上了?” 权野微微皱眉,同样抿了口茶,心中没由来的有些心烦意乱,品了品之后才缓缓开口,语调很淡。 “她还有价值,死了可惜,说到底也是我说了那些话才让她遭了罪,让女人受罪,不是我的风格。” 闻夜笙低笑一声。 他可不知道权野什么时候这么心慈手软了。 不过叶蓁也的确比昭阳顺眼多了。 不过…… 他眯着眼:“权野,你对女人的定义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权野抬眸,茶香的热气柔化了他锋锐的眉眼,不见平日的狂肆,反倒添了些深沉:“嗯?” 闻夜笙喑哑轻笑:“昭阳也是女人,还是对你仰慕到骨子里的女人,她曾经快死了都没见到你一面,可现在,叶蓁不过吃错了药,你就连未来的盟友都推掉也要照顾她?” 权野神色不变,淡道:“因为叶蓁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我,而我的盟友,不差这一个。” 闻夜笙:“……” 权野瞥了他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淡淡开口:“倒是你想多一个盟友,可以谈谈,左右你也是个闲人。” “……你有女人了不起?” “你也可以有,但你能?” 闻夜笙手中折扇瞬间断掉,起身离开。 ………… 叶贞昏睡了一整晚。 原本她的身体就很虚弱,再加上绝情散和噬心蛊,以及未知毒药对身体的侵蚀,在堕胎药的刺激下一股脑的爆发。 她连抬手都没力气,更别说起身了,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蓁儿,喝点粥。”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叶贞没力气,更没胃口,摇了摇头:“我不饿。” 权野眉头微皱,下一刻就把叶贞抱进怀中,让她的背靠着他,他则端着碗喂她:“大夫说了,你身体太虚,必须好生调理。” “我吃不下去。” “我特别加了开胃药材,喝半碗。” “……” 男人见她不说话,索性舀了一勺皱送到她嘴边,声音低沉,甚至称的上是温柔,却隐含着不容置喙的意味:“张嘴。” “我说了吃不下。” 叶贞胸口憋着气,也不知道是因为秦漠寒,还是因为权野,或者是因为昨晚发生的一切,再加上身体不适,却被男人强行喂饭,心中郁结的厉害。 权野举着勺子,盯着叶贞看了好一会儿,才平静说:“如果你不喝,那我只能强灌你,或者是我换一种方式亲自喂你。” 身体的难受和心中的郁结让似乎让此刻的叶贞格外脆弱,她眼角微红,好半天才沙哑着嗓子道:“我真的不想喝。” 权野瞧着她苍白而又虚弱的脸色,淡淡道:“不想喝也得喝。” 叶贞不想说话了,刚想躺回去,就被男人扣住腰,没等她反应过来,带着些凉意的唇已经贴了下来。 她猛然睁大眼睛,想推他却发现没有抬手的力量。 叶贞气的胸口起伏,想推他推不动,想骂他又开不了口,只能瞪着眼睛等他结束,才摇头在他身上狠狠地擦了擦嘴。 “混账!” 权野捏着她的下颚,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微微叹了口气,几不可闻。 叶贞在昏沉混沌中听到这声叹息,心不知道为什么漏跳了一拍。 权野在确认一口粥喂下去之后,才将薄唇贴在她的耳边,嗓音低沉:“叶蓁。” 他叫她叶蓁,而不再是蓁儿,声音却比往日多了一丝邪气。 “如果你不吃,我只能用我的方式喂你,相比较于灌粥,我喜欢这种,你呢?” 叶贞:“……” 权野真是一再刷新她对他的认知,她甚至怀疑过去在战场上遇到的冷漠无情的权野是另一个人。 叶贞看着他又舀了一口粥,眯眸看着她,意思不言而喻。 她沉默片刻,还是妥协了,张口喝了粥,缓慢地咀嚼着。 不过叶贞没想到,粥的味道挺好,在权野的凝视下,叶贞喝了一碗粥。 权野这才满意地扬眉,又喂了她点水,紧接着替她掖好被角,这才安静地离开了卧房。 这点倒是出乎叶贞的意料,她原以为权野会做些别的什么,可现在却像就是为了督促她用膳才来的。 叶贞心中有股难言的复杂,她没想到,事到如今,竟然是曾经视为宿敌的男人帮了她。 她疲惫又虚弱,但胃却是暖暖的,不久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权野刚到正厅,就有心腹来汇报宅子外有寒王府的暗卫查探。 权野挑眉:“不用管。” 直到门外听到兵刃交接的声音,浑身冷意的秦漠寒出现在面前,他才慢条斯理地让人沏茶,薄唇勾出浅淡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她在何处?” “寒王何事?” 秦漠寒微眯着眼,他能感觉到权野对他的态度发生了些许变化,少了几分客气,多了几分不屑一顾。 “她在何处?”秦漠寒的声音比刚才还冷。 权野敛着眼眸,淡笑:“寒王,她是我的女人,自然是在我的床上。” 声音嘲讽,用词浅薄,但意思再明显不过,秦漠寒俊美的脸彻底阴沉,“权野。” 权野勾唇,似乎并不在意身份被识破: “寒王既然知道本王,就应该清楚本王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秦漠寒不发一语,但能听到他有些急促的呼吸。 权野撩起薄唇,嗓音低沉,有条不紊:“蓁儿有了我的孩子就表示你已经出局。” 那低沉的嗓音夹杂着些许低笑,带着漫不经心的嘲弄,“就算她以前和你有什么,以后也不会有。她回不了头,而寒王你最好也不要试图挽回。”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而宅子里的遍布的手下立刻在两人间形成一道人墙,压根没给秦漠寒说话的机会。 权野回到书房,刚进门身侧便见寒光闪过,下一刻,他的脖颈上已经架上了冰冷的剑锋。 第96章 满城皆知 冰冷的剑锋随时能够取人性命,可权野连头都没回,淡淡道。 “功夫不错,就是迂腐了点。” “漠北王,我家小姐呢?” “病了,在睡觉。” “我要带小姐走,让你的手下放行。” 权野抬眸,似笑非笑:“如果你认为你能保护她的话。” 小桃沉默几秒:“你喜欢小姐?” 权野笑:“我会照顾她。” 小桃终是缓缓收回架在她脖子上的剑锋:“漠北王一言九鼎,还请记得今日所说的话。” 权野强闯京兆府的事,她看在眼里,刚才又打发了秦漠寒,她才会决定试探一二,如今看来,这权野的私宅,的确是目前京城中最安全的地方,等小姐身体恢复,定是会联系她的。 想到这里,小桃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 叶贞在混沌中又睡了两天。 但到了吃药和吃饭的时辰都会被权野叫醒,喂饭吃药。 一开始的时候,叶贞还有些抵触,可碰钉子了三次之后,她也就明白她硬权野就会比她更硬,不配合最后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所以,即便每回她被强行弄醒都满心怒火,但也只能一口药,一口饭半点都少不了。 第三天大夫又为她针灸了一天,到傍晚的时候,她的力气终于恢复了不少,小腹处的那股寒凉也消散无踪。 叶贞刚想下床走走,权野便推门而入,让她立刻反射性地躺回了床上。 “醒了就好,陪我去正厅用膳。” 叶贞摇头拒绝:“不必,我太累,没力气过去。” 权野走到床边,手臂伸向她:“那我抱你过去。” “……”叶贞吐出一口气:“还是我自己走。” 权野唇角忍不住上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到了席间,叶贞看着满桌子香气四溢的菜肴,微微一愣。 这都是她还是叶贞时,最喜欢吃的菜。 是巧合,还是试探? 叶贞不着痕迹地看了权野一眼,却是不动声色,开始用膳。 她随意夹了一筷子牛肉,入口即化,味道鲜美,出声试探:“没想到牛肉也能做的这么好吃。” “若你喜欢,日后得空便多做些。” 叶贞品出他话中含义,眼睛瞪大:“这些,是你做的?” 因大应男子极重礼数,向来都是君子远庖厨,就说权野身居高位,她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些居然是权野做的。 权野没承认,也没否认,淡淡道:“再尝尝其他的。” 叶贞瞧着眼前冷峻的男人,握着筷子的手缓缓收紧。 其实自从权野将她从京兆府中救出之后,她便没亲口说一句谢。 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两人所处位置尴尬,可权野救她也是事实,这三天她很清楚是权野在照顾她,虽然她很明白权野应该另有目的,但她还是很感激他的相救。 毕竟如果不是权野,那夜她根本无法顺利离开京兆府,或许连命都一并丢了。 叶贞低头吃了几口饭,良久才道:“谢谢。” 权野挑眉:“若蓁儿你真想谢我,不如就答应我之前的提议,做我的王妃。” “……”叶贞盯着他,面容平静:“不可能。” 权野嗓音微凉,嗓音低沉:“对本王来说,没有不可能。” 他顿了顿,低眸看她,眼底带着丝笑意:“况且,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你怀了我的骨肉。” 什么? 叶贞愣住,心中隐有猜测,却还是拧眉问道:“是谁?” 权野淡淡一笑:“蓁儿知道。” 叶贞心口一滞,满心苦涩。 真的是秦漠寒。 他在逼她,也是在逼权野,逼文帝。 大应官员的嫡女怀了漠北使臣的骨肉,就算是这女人原本也是文帝送给讨好漠北的,这也是天大的耻辱和笑话。 秦漠寒是想借文帝的手,除掉这个本就不存在的孩子。 还真是一个借刀杀人的好办法…… 权野原以为叶贞会说着什么,或怒,或悲,或怨,但她最后竟然什么都没说,在安安静静地用完晚膳后就回了厢房,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留便熄灯入睡。 彻底,死心了么? 权野望着厢房良久,目光微沉,转身离去。 厢房内是一片安静和黑暗。 叶贞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没想到困倦却很快来袭,很快就睡了过去。 翌日,阳光正好,驱散了连续多日的阴霾,叶贞醒来,瞧见从窗缝中逸散而出的淡金微光,心中平静。 权野见天气很好,想着她近日闷在私宅久了,便想带她出门。 叶贞不想太引人注目,便换了一身男装,只是她一上马车,便听权野道。 “想不到蓁儿男装也如此飒爽。” “比不上漠北王英姿。” 权野挑眉:“听闻大应女子皆爱采买,若等会蓁儿看着喜欢的物件,不必犹豫,尽管买下。” 叶贞似笑非笑:“当真?” 权野点头:“当真。” 叶贞看着权野,越相处,越觉得他身上有种让人不悦的气定神闲,好像无论她做什么,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正如之前在战场上两人数次交锋般。 让人气闷,却又忍不住想一较高下。 叶贞挑眉笑了声:“如此,便多谢了,希望漠北王身上的银钱足够,这女子采买,向来是没有准数,越多越好的。” 权野轻描淡写:“不要紧,只要能让蓁儿开心,你就是把整个京城买下来也行。” “……” 叶贞虽不经常出门,但京城闺秀常去的店铺,却还是知晓的。 她的气色相较于之前苍白不少,鉴于未来很长时间她的身体状况,她索性去了京城最大的胭脂铺,买了最常用的几种胭脂。 等叶贞说完,再抬头时,却发现老板娘一改往日的热情,反而面色微冷地盯着沉静的权野。 她眸光微闪,却还是开口提醒:“请给我拿这几种。” 听到叶贞声音的老板娘这才重新看向她,上下打量着,淡淡道:“这位公子,涂脂抹粉可是女子的事,你买这么多胭脂,也是浪费。” 叶贞察觉到了她话中的敌意,不以为意:“老板娘不做男子的生意?” “自然也是做的,”老板娘笑了笑,说完讥诮地看向权野:“不过就是没想到,原来这位爷变心的对象是个男子,可怜被你负了的女子还怀有身孕,苦苦等着你归家。” 叶贞:“……” 很明显,被权野负了的女子,还怀有身孕,另有其人。 第97章 受了气,就得讨回来 面对胭脂铺老板娘的质问,权野面无表情,眼神更是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老板娘见他丝毫不在意,顿时怒火滔天。 她打量着权野随从拧着的物件,仅凭一眼就知道这些东西价值不菲,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真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这些年你花在子薇身上的银钱,怕是不及今日花在这个男人身上的万分。” 老板娘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尖锐,不少好事的人都停下了脚步,伸长脖子往胭脂铺里看,小声地议论着。 老板娘压根不避讳,还在冷冷继续。 “丢下怀有身孕的青梅竹马,忙着哄一个男人开心,还特地跑到我的店里,我还从没见过像你们这般厚颜无耻的狗断袖!” 叶贞:“……” 她不是没被人骂过,骂她是貌若无盐的丑女,骂她是千刀万剐的叛国贼的比比皆是,但是被骂是狗断袖的,还是头一遭。 一时间,叶贞有些怒,但更多的是哭笑不得。 “向她道歉。”权野低沉的声音很淡,但冷冽锋锐的寒意却自眸中闪过,他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半点波澜:“将她要的东西准备好,我可以无视你刚才说的话。” 老板娘挑眉冷笑:“道歉?我没说错,为什么要道歉?难道你不是忘恩负义的薄情郎?” 权野声音的平仄没有变化,冷漠依然:“那普天之下,将再无你容身之所。” 老板娘气笑了。 不过就是一个落魄的世家公子,还真当自己是皇孙贵胄,执掌天下? 她想发笑,可一碰到他冷冽冰寒的眉眼,她心中火山爆发般的怒意竟向是被凌空泼了一盆凉水,消散了大半,连后背都不自主地泛起了一丝凉意。 老板娘本能地感到畏惧,但却咽不下这口气,当即撂下话:“我做谁的生意,都不会做你们这对狗男人的生意,有本事你就封了这一品阁,我可不怕。” 叶贞瞥了老板娘一眼,朝身旁已经吓傻了的伙计招了招手,当着老板娘的面,漫不经心道:“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老板娘一愣,没想到叶贞居然知道一品阁的主人另有其人,她脸色一僵,心下慌张,但依旧强做镇定。 叶贞此时戴着斗笠,有一层薄纱罩着,外人看不见她的面容,只听知道是一名声音温和的少年。 掌柜很快便到了。 一品阁的掌柜见多识广,又是在权贵扎堆的京城中经营多年,眼光自是毒辣,虽说叶贞衣着简单,但仔细一看,她带着斗笠的薄纱用的都是上好的天蚕纱,更别提那举手投足间的气度,一眼就能看出定非常人。 他从伙计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微微发福的脸上赔笑连连:“两位公子,实在是对不住,晚娘是我新纳的妾室,没见过世面,也不懂分寸,今日之事,是我一品阁做的不对,我向两位公子道歉,回头一定好好罚她,今日两位公子在一品阁采买的胭脂,权当是在下送的。” 说完,当着众人的面就将晚娘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叶贞从始至终都很平和,声音也不见恼意,温笑道:“可以,让她包好我刚才要的胭脂,这事便揭过了。” 晚娘听着叶贞温温和和的话,气的心疼。 还揭过? 这年头,连断袖都能这么嚣张了? 掌柜的见叶贞没死抓着不放,刚歇了一口气,结果便看见晚娘恨不得撕了叶贞的眼神,立刻一个巴掌甩过去。 “看什么看?这位公子肯宽宏大量是你的福分,还不去包胭脂?” 晚娘性子本就骄纵,又年少得宠,面子极薄,被掌柜这一巴掌甩下去,哪里能忍,当下双眼一红,大声吼道:“我不包!” 说完,她转头狠狠地瞪着叶贞,伸手就要扯她的斗笠,讥诮冷笑:“我倒要看看,能让男人放弃如花似玉,青梅竹马的女子,成了断袖,还为这断袖一掷千金的人,到底是怎么个国色天香!” 叶贞没料到她会突然伸手,心中一惊,向后退了一步。 她这几天足不出户,但她也知道有孕一事闹的沸沸扬扬,如果再在这儿闹出事,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更大的麻烦。 但晚娘的手还没摸到斗笠,就被行动迅速的男人挡住。 而下一秒,叶贞已经被护在了男人身后。 权野俊美的眉眼气势逼人,薄唇微勾,淡淡开口:“晚娘,就算我曾拒绝你的主动献身,但那也是过去的事,何必打着为故人出头的幌子出自己的恶气,不但恶心我,还恶心了你夫婿。” 晚娘脸色瞬间惨白,双眼通红地盯着她:“你胡说!我没有!” 权野却是懒得理她,不咸不淡地扫向脸色阴晴不定的掌柜,说了一连串胭脂的品种:“没人包,便由掌柜你亲自动手吧。” 掌柜一愣,继而才有些尴尬道:“当然可以,只是能麻烦公子再说一遍吗?” 倒不是他记性不好,只是权野一下子说的太多了,就算是他,也没记住。 权野有些不悦,但依旧重新说了。 叶贞咳嗽一声:“我应该没要这么多。” 但那一串的胭脂名中,也的确包含了所有她需要的。 也就是说,她刚才挑胭脂的时候,这个男人看似漫不经心,却是将她随口说的话都记下来了。 权野朝她扬眉:“你受了气,就得讨回来。” 叶贞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到最后她也只能哦了一声。 等两人从胭脂铺出来,权野在马车上问她:“还想买什么?” 叶贞想了想:“没了。” “那在京城四处转转,透透气。” “恩。” 在马车上,叶贞边看胭脂,边随意地问:“刚才那个晚娘和你有什么关系?” “前未婚妻的闺蜜。” 叶贞心中讶异,又漫不经心问:“你还有前未婚妻?” “恩,以前被送到西楚做杀手,被我父王指派的,后来她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叶贞:“……” 没想到权野以前还有这样的往事,她没再问,至于权野为什么和晚娘说的不同,那也不是她该操心的。 京城的风光不错,尤其是春天,到处都是生机勃勃,到了中午,权野饿了,便领着叶贞去进了酒楼。 只是没想到,两人才刚到包厢,身后就想起了一道年轻的女声,有些惊讶,也有些湿润。 “阿野。” 叶贞微顿,站定脚步,转身就看见眼前两名妙龄女子,其中一名容色清秀,楚楚可怜的女子正双眼含泪地盯着权野。 “没想到,真的是你。” 第98章 谁说她是男子 那名女子专注地盯着权野,柔情似水,从始至终都没看叶贞一眼。 “阿野,我想和你谈谈。” 权野神色如初,既没有故人重逢的喜悦,也没有遇上旧爱的尴尬,淡淡道:“没看见我要陪她吃饭?” 女子浑身一僵,眸中水色连连,神情有些不自然的难堪,可能是没想到权野会直接了当的拒绝,态度还如此客气疏离。 这个男人看似不羁,其实骨子里满是冷漠,但这份冷漠,好像从未在她面前表现的如此明显过。 女子心中怅然,还没来得及说话,她身边的朋友就已经忍不住看向叶贞,眉宇间满是傲慢和不屑:“就是你让晚娘在一品阁受了气,害她被夫婿厌弃,还被逐出了家门?” 叶贞瞧着她,轻笑一声:“恩,是我。” 这漫不经心的笑声和语调,让对方瞬间大怒,抬手就要甩叶贞耳光,却被身旁女子眼明手快地拉住,微微摇头:“沉香,别这样。” “别这样?子薇,你就是性子太软才会被人欺负,这样的下流无耻之徒,就是该打。” 柳子薇握着朋友的手腕,刚抬眸,正好对上权野漫不经心扫过的冷漠视线,然后就见他握住那少年的手,有些温柔地询问:“想吃什么?” 她微微一怔,愣神地看着两人相牵的手。 柳子薇很少见过权野对哪个人这样温柔,就算是在西楚,她成为他未婚妻的那段时光,虽然他会周到地为她安排好一切,但他也是淡漠而疏离的。 因此,她才会情陷于另一个男人的温柔,还背弃了两人的婚约,甚至怀上了那个男人的骨肉。 当家里人让权野来背她未婚先孕的黑锅,甚至是被杀手追杀坠崖时,她不是没有伤心过。 毕竟对权野,她不是没有心动过,但比起一个落魄的世家公子,权大势大,又温柔多情的侯门嫡子才是她未来的依托,身为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找一个好婆家。 她和权野,终究是没有未来的。 直到刚才,晚娘哭着来找她,边哭边骂,说是遇到了当初始乱终弃的权野和他的情人,她才知道,权野非但没死,似乎还发家了,喜欢上了男人。 本来,以柳子薇如今的身份,她是可以不用来的。 可她不相信,不相信那个拒绝过无数女子的男人,居然会突然就有了情人。 但现在,当权野当着她的面牵着其他人的手时,柳子薇才知道,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平静。 眼看着两人要离开,柳子薇下意识上前一步,拦住了叶贞的去路。 “这位公子,小女今日来并不是来吵架的,我只是想替我的朋友道歉,应该是她误会了什么,所以才会冒犯公子。” 唯一的路被挡了,叶贞黑白分明的眸子似带着些兴致,好整以暇地看着柳子薇:“误会?” 柳子薇被她看的一愣,想了想才沉声道:“是,当初我和阿野的事闹的满城风雨,其中原因不足为外人道,后来我家中生了变故,受了些苦楚,所以晚娘可能误会了些什么,又突然见着阿野和这位公子,就以为是阿野的错,其实当年的事,错的都是我,对不起。” 叶贞笑了笑。 这话说的弯弯绕绕,欲语还休,让人不想歪都难。 柳子薇见叶贞并不说话,只含笑地盯着她,心中异样,又扯了扯唇道:“当然,我和阿野早已经过去了,他喜欢谁,爱护谁,我也没有立场说什么,只是因为以前他和我之间……所以才会让人误解他薄情负心。” 叶贞温笑:“既然如此,又怎么会有误会?” 柳子薇蹙眉:“我不太明白公子的意思……” “你没把过去的事和你的朋友说清,是你的事。但你的朋友在不清楚事情真相的前提下,就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言不逊,出口咒骂,就是愚蠢。” 叶贞的语调波澜不惊,却自有股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既然做了蠢事,那就应该为自己愚蠢付出代价,否则以后是个人都可以当街乱给人扣帽子,这京城还不乱了套?” 说完,叶贞便绕开她,先权野一步前往楼上包房。 只是没想到两人都进了包房门,柳子薇她们依然不依不饶。 见他们关房门,被称为沉香的女子还特意上前一步,用身体挡在了门口。 权野眉头微皱,抬眸看向她们,缓缓开口:“柳小姐,我的忍耐有限。” 柳子薇瞪大双眼,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接受的话:“我不过想替朋友道歉,没想到……” 权野眉眼淡漠,面无表情:“你打扰到我们用膳了。” 柳子薇看着眼前这张英俊不凡却冷到骨子里的脸,握了握拳头,吐出一口气。 “阿野,难道在西楚的十年相依相扶的情分,都不能让你原谅我朋友?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的夫婿现在要休了她……” 权野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恩。” 柳子薇:“……” 她凝视了他良久,最后才咬牙道:“难道我们之间真的要这么生分吗?” 权野眉眼一抬,不躲不闪地瞧着她:“柳小姐。” “阿野,如果你怪我伤了你,大可以好好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她看向一脸少年打扮的叶贞,看着叶贞身上价值不菲的一切,十分痛心疾首:“像现在这样自暴自弃,世上的好女子那么多,你又何必找了一个男子……” 她宁愿权野终身不娶,也不愿意她找一个男子,甚至还为这个男子挥金如土。 他一个落魄的世家子弟,就算是发家了,也经不起这样的败家。 她看的清清楚楚,这男子戴着的斗笠用的薄纱,都是千金难求的天蚕纱,更别提那周身银色月华的苏绣蜀锦,哪一样不是珍宝? 就算是权野对她最好的时候,也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她自认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可如今看见叶贞,还是觉得心口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堵的难受。 权野勾唇,眸中闪过清浅的笑意,淡淡道:“谁说她是男子?” 话音落下,他顺手就取下了叶贞的发带,一袭青丝顷刻披散而下。 叶贞:“……” 第99章 离开阿野 青丝如瀑,让柳子薇怔了怔。 这个男人……是女子? 怎么会是女子呢? 柳子薇心里不舒服,如同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满脑子嗡嗡的。 然而权野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变化,波澜不惊地问:“够了?” 柳子薇双眸一红,愣愣地盯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阿野,你是不是一直在怨我,怨我当初……” “不怨。”权野打断了她的话,音色疏离:“只是你打扰到我们了。” 柳子薇望着他深不见底的双眼,其中平静如水,没有她认为的感情,更别提不甘。 她有些挫败,转而看向叶贞。 方才没有注意,此时柳子薇才仔细打量起叶贞,她的衣着很简洁,却自有一股莫名的气场,容貌隐藏在斗笠中看不真切,反而更激起了她心中莫名的情绪。 或许女子对女子就是有一种直觉,仅仅凭轮廓,她便能感觉到这斗笠之下,是一位美人。 一定很美吧,否则怎么能让一向淡漠疏离的权野露出那般温柔的表情? 柳子薇心中酸涩,不甘,不屑,却又如大石头压在心上,难受的很。 她注视了叶贞片刻,继而说:“这位小姐,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叶贞偏头,似笑非笑:“谈什么?” 听见这温淡的女声,柳子薇心中一刺,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拳头:“这位小姐难道不想知道我和阿野的事?不想知道他和我之间究竟为什么分开?或者,你不过是贪图他的权势和地位,所以根本不在乎他有怎样的过去,到底是怎样的人?” 叶贞抬眸,端着包房里的茶盏抿了一口,又不轻不重地放下:“如果我不跟你谈,你就准备一直在我们包房里待着?” 柳子薇没说话,但是挺直的背脊无疑表明了她的态度。 叶贞微叹口气,转而看向身旁的权野,无可奈何:“你还站着做什么,柳小姐只想跟我谈,你既然没事,不如去掌柜那儿先点些菜,我还真有些饿了。” 权野垂眸:“不用谈,若你想知道我的过去,我会告诉你,不用通过别人的口。” 叶贞抚额:“先去点菜,我可不想吃个饭都被人盯着。” “你真的要谈?” 她点头。 权野眯了眯眼,最终也没说什么,然后便推开包房的门走了出去,经过叶贞身旁时,弯腰在她耳边沉声道:“我让菜上的快点,免得你饿着。” “恩。” 叶贞点头,权野这才离开了包房,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在柳子薇身上停留一瞬。 权野并不担心叶贞会吃亏。 无论是以前战场上用兵如神的叶贞,还是如今的藏锋于拙的叶蓁,都不是柳子薇能够打的垮的。 关门的声音响起,叶贞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而柳子薇和她的朋友也同样落座,同她面对面坐着。 叶贞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平静地问:“柳小姐想谈什么?” 柳子薇盯着她,双手交叠在桌上,腰杆挺直做出了谈判的姿态:“离开阿野。” 叶贞将茶盏搁下,轻笑:“我想柳小姐误会了。” “你什么意思?” “我和他并非是你想像的那种关系,不过萍水之交,谈不上离开不离开。” “这位小姐又何必骗我,”柳子薇直视她的眼睛:“我有眼睛,看的出来他对你的态度。” 叶贞:“……那或许柳小姐要找郎中看看眼?” “你……” 柳子薇只觉胸口阵阵发闷,深呼一口气,开口问道:“这位小姐,你心悦他吗?” 心悦于他? 叶贞有些恍然,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个漫天银河的夜,那时候,也有一个男子说心悦于她,而她也亦然,可终究不过是一场幻梦,碎了就碎了。 瞧着叶贞微微失神的眼,柳子薇便知道自己没看错。 “这位小姐,我很清楚你想嫁入高门权贵的心,自古有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能找个好婆家呢?” 她顿了顿,正好瞧见叶贞微微扬眉,继续道:“可你要明白,侯门内宅可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与其为了那点权势钱财一辈子都在阴谋算计里生活,不如找个疼你爱你的平常人家,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 阿野他,也不过就是个落魄的世家公子,或许比一般的百姓要好上一些,但却比不上真正的侯门。或许你现在年轻漂亮,能够独得他的宠爱,可是,一旦年华老去,色衰爱弛,等待你的可就是凄风苦雨,希望你能弄清楚其中的厉害,不要误了自己。” 叶贞安静地听她说完,唇角勾起弧度:“原来柳小姐找我谈,是为了我的终生幸福,还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柳子薇淡笑:“谈不上,同是女子,自然能理解女子的苦楚,阿野他向来淡漠疏离,我跟他在一起的十年里,他对我都谈不上男女之间的温柔,”说到这儿,她顿了顿,似斟酌了好半天才开口。 “如果我所料不错,你是不是已经委身于他了?” 叶贞一顿,片刻后才突然笑道:“柳小姐是怎么看出来的?” 柳子薇看着她,目光有着过来人的敏锐:“女子就是如此,一旦委身于一人,就满心满眼都是那人,但我和他相处十年,我很清楚,他不是因情爱而放下一切的人,他心中自有抱负,能配得上他的人,也必定能同他并肩而行,而非是依附他的菟丝花,恕我直言,在我心里,你配不上他。” 叶贞瞧着柳子薇笃定的神情,突然轻笑出声,一只手撑着桌几,自有一番风流意态。 “恕我直言,柳小姐有些过分自信了,你既不是他,又如何能知道他是谁?” 柳子薇也料到叶贞不好对付,像他们这种费尽心思攀附高门的女子,不达到自己的目的,就绝不会罢休。 她的脸色渐渐变冷:“你如果不主动离开他,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我见过很多你这样的女人,到最后都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到头来都得不到善终。” 说到最后,柳子薇的声音都有些刺耳。 叶贞不置可否,微微挑眉:“柳小姐这是威胁?” 砰! 她这幅漫不经心的态度,瞬间激怒了早就快忍不下去的柳子薇的朋友,她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下,冷笑:“还真是给点颜色开染坊,子薇,她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还和她废话这么多干什么,等会箫小侯爷来了,你让她帮你解决了这个女人,用得着和她废这么多话?” 箫小侯爷? 叶贞垂眸看着氤氲的茶雾,还真觉得有些意思。 柳子薇皱眉:“谁让你告诉他的?” “我,我这也不是为了晚娘嘛,箫小侯爷这么宠你,你肯定是未来的侯夫人,我是怕你受委屈,才让下人通知的他,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她的话音才落地,包房的门已经被人推开。 俊美而挺拔的翩翩公子走了进来,气度矜贵不凡。 叶贞抬眸看去,有些想笑。 还真是她知道的那位萧小侯爷。 萧玉成天生一副好皮囊,走到哪儿都是人群中的焦点,扫了眼包厢,嗓音带着些许笑意:“薇薇,怎么了?” 柳子薇还没开口,她朋友就立刻接话:“还能怎么,有人欺负了子薇,等着萧小侯爷主持公道呢。” 第100章 这就要哭了 “欺负子薇?”萧玉成俊眉微挑,视线扫向叶贞,微眯着眸子:“是她吗?” “没有。”柳子薇摇头,走到萧玉成面前,柔声道:“只是女子间的口角,谈不上欺负。” “子薇,你也太善良了!”沉香见柳子薇没有追究的意思,简直是恨铁不成钢:“这女人是子薇前未婚夫的新欢,白日里到晚娘的一品阁闹事,害得晚娘被夫婿休了……” 沉香瞥了眼男人的脸色,又继续说:“虽然子薇早已经和她前未婚夫没有任何关系,但小侯爷你也知道,子薇心善,不忍让那些个不择手段的女人骗了她前未婚夫,所以便想着找这女人好言相劝。” 叶贞挑眉。 看来这闺蜜也对萧玉成有意,这明里暗里的全是软刀子。 “小侯爷,你瞧瞧,事到如今,这女子还瞪我,真真是不知廉耻!” 沉香如连珠炮般说了一长串的话,抬眸却发现萧玉成的目光不知何时早已落在叶贞身上,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前未婚夫的新欢?” “没错。”沉香眼中精光,忙不迭地点头。 “她前未婚夫叫阿野,姓不详,听说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生的,本来也就是个落魄世家子。” 她眼珠子一转,又继续道:“这人以前在西楚,如今也不知怎么来到了大应,还发了家,甚至为这个女人一掷千金,子薇好心提醒他小心这个女人,他还要赶我们走。” 萧玉成笑出声,神情更古怪了:“阿野,落魄世家子,有趣,不过既然是美人,一掷千金倒也正常。” 柳子薇蹙眉,明显对萧玉成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有些不悦:“玉成,阿野与你不同,永宁候府家底雄厚,而阿野不过是个落魄的世家子,侥幸赚了些银钱,他耗不起。” “你的前未婚夫可不仅仅是简单地发了家,再说,”萧玉成微眯着眼,唇角笑意渐浓:“忠义侯府的嫡女,新晋的京城第一才女,漠北使臣心爱的女人,又怎么会贪这区区银两呢?” 忠义侯府嫡女? 柳子薇愣住,眼睛有些瞪大,转脸看向淡定坐着的女人。 叶贞取下斗笠,露出了她的真容:“萧小侯爷不愧是阅女无数,火眼金睛,令人佩服。” 斗笠之下的面容虽用面纱遮着,但仅凭那一双如水秋瞳,便能勾勒想象出面纱之下惊艳世人的美丽。 就像柳子薇之前猜想的,真是个美人,但又远比她想象的更加美丽。 叶蓁。 这个名字最近在京城可是太响亮了,无论是街头巷尾,还是高门后院,柳子薇都已经听过无数次。 她就是阿野的新欢吗? 可是,这个女人不是漠北使臣心爱的女人,还怀了他的骨肉吗,阿野这样的男人,又怎么可能和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在一起。 除非……他就是漠北使臣…… 柳子薇的神色晦暗不明,凝视着叶贞那双平静温和的眼好半天,才嗓音艰涩地从口中吐出一句话:“你不是说……你和他是萍水之交,又怎么会……”怀了他的孩子? 叶贞调整了下坐姿,让自己倚靠的更加舒适,微微一笑:“柳小姐现在相信了?” “……” 她怎么可能相信,漠北使臣为了心爱之人强闯京兆府的事闹的人尽皆知,虽然后面被寒王强行压下了,但侯门内宅内还是津津乐道。 就连她,都曾经感慨并羡慕漠北使臣能够为了一个女子做到如此,可她没想到,这个漠北使臣就是阿野,而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叶蓁。 柳子薇如鲠在喉,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叶贞声音和缓:“事情既然都说清楚了,三位可以自行离开,我要准备用膳了。” 柳子薇神情尴尬,却还是强行扯出一抹笑:“是我叨扰了,抱歉,叶小姐。” 说完,她便转身准备离开,没想到却看到了站在门口面色冷凝的男人。 权野没有看她,只是蹙眉看着笑的风流的萧玉成,眼神淡漠,却气势逼人,但声音很平:“萧小侯爷怎么在这儿?” 柳子薇虽然和权野许久未见,但却莫名理解了这句话的隐含意思。 他担心萧玉成欺负叶蓁…… 当着她的面这样维护叶蓁,难道他不就觉得她会难过,会受伤吗? 萧玉成瞥到了柳子薇眼底深处的黯然,俊美的脸上笑意却没消散半分,慢条斯理道:“听说这楼里上了新菜,便带子薇来尝尝鲜。” 说到这,他又笑了笑:“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吃个便饭,使臣大人不介意吧。” 权野没理会萧玉成,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走过去递到叶贞面前:“怕你饿着,先用这个垫垫肚子。” 叶贞微愣。 糖葫芦,记忆中,第一次吃糖葫芦还是大哥在她十岁生辰时买给她的。 后来她长大了,爹爹怕她一个将军吃糖葫芦招人嘲笑,她又馋的慌,几个哥哥便学会了制糖葫芦的方法,偷偷做给她吃,后来,她便再也吃不着了,便也忘了糖葫芦是什么味儿了。 叶贞垂下眼眸,盯着手中的糖葫芦出神,却被男人的轻笑声打断。 “不过一个糖葫芦,这就要哭了?” 叶贞仰脸看他:“我没哭。” “知道了,你没哭。” 萧玉成低声笑道:“想不到使臣看着不疼人,却比我这个纨绔还更懂讨女人欢心。” 他顿了顿,瞧了脸色不明的柳子薇一眼,笑道:“不过,子薇好歹也是使臣的旧爱,就算因种种原因分开,但到底也算旧相识,茫茫人海中相遇,吃顿便饭,也算是人之常情,叶小姐,你说对吗?” 柳子薇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拢,却是没说话,而萧玉成挑眉:“这顿饭,就由本侯爷做东,请使臣和叶小姐吃顿便饭,使臣大人意下如何?” 权野抬眸,睨了两人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暗色,转瞬即逝:“可以。” 众人各自落座,气氛说不出的尴尬。 来了这几位大佛,自然是掌柜亲自伺候。 权野已经点过菜,但萧玉成还是让叶贞再看看有什么可口的,也可以添上。 叶贞随意点了几个,话音才刚落地,沉默已久的柳子薇突然发声。 “叶小姐,阿野吃不得鸡肉,你不知道?” 第101章 若爱,便尽全力爱 包房里落针可闻。 片刻后,叶贞侧脸看向身旁的男人:“你不能吃鸡肉?” 如果不能吃,为什么日日炖鸡汤给她喝,还为了打消她疑虑,每次都当着她面吃下鸡肉,笑着说绝对没下毒? 权野好像熟知她的一切,但她除了在战场上的厮杀外,却对他半点都不了解。 权野笑了声:“人是会变的,以前不能吃,不代表现在不能。” 叶贞盯着他,又问了一遍:“能吃?” 权野垂首看她。 女人的眼睛黑白分明,目光灼灼,他喉头一滚,还是老实地说:“能吃一点,不多吃便无碍。” 叶贞又问:“还有什么是不能吃的?” 男人乖乖回答:“没了。” “那有什么爱吃的吗?” “都行。” 叶贞点头,这才对掌柜道:“刚才的两道菜换了,就换成他没点过的,你们店的招牌菜,其他的没了。” “是。” 掌柜应声退了出去,而叶贞垂眸,静静地品着茶。 柳子薇忍了好半天,终是没憋住,开口问:“叶小姐,京城里都在传言你和寒王殿下,瑾王殿下都关系匪浅,这是真的吗?” 这话问的突兀,还有些暗藏锋芒。 言下之意便是想表达她脚踩几条船。 叶贞连眉头都没动下,平静点头:“是真的。” “你既然和两位殿下关系匪浅,又为什么怀了阿野的骨肉?” 叶贞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不轻不重地发出一声响,目光坦荡地望向她:“柳小姐。” 柳子薇被她看的有些尴尬,微微垂眸:“抱歉,叶小姐,这虽不是我该问的,但我不得不问。” 叶贞眉眼含笑,淡淡开口:“柳小姐看到他身边有了其他女人,这是后悔了?” 她虽随和,但却不代表别人可以随便。 好好的春光,非要有人给她不痛快,那她自然也不会让这人痛快。 柳子薇抿唇,脸上有些难堪,沉默片刻后,才软着声音回道:“叶小姐误会了,因为我的关系,阿野在西楚受了很多苦,就算我们因为种种无法抗拒的原因分开,我依然希望他过的好,如今大应和漠北的关系复杂,你们……” 柳子薇欲言又止,手指蜷了蜷,这才继续说:“你们一个是漠北使臣,一个是大应高门嫡女,本就不是一路人,我只是担心,他会再次受伤。” 还真是个体贴温柔的女子。 叶贞想了想,目光有点飘忽,难得有些好奇权野在西楚究竟经历了什么。 十年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却成了萧玉成的心头爱。 十年前……如果她没记错,她和权野第一次交锋,那冰寒的面具下,只有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就像天生为杀戮活着。 那死寂般的目光,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女人? 要有多爱,才能在被伤过后,有那样死水般的眼神呢? 叶贞想不出来,索性也不想了,朝柳子薇微抬了下头,语调更淡了:“男女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愿赌服输。若爱,便用尽全力去爱,若不爱,便干脆利落放手,担心来担心去,很是无趣。” 柳子薇僵住,终是没再开口,一顿饭吃的各有心思。 傍晚,私宅厢房。 叶贞瞧着夕阳余晖下,帮她搅动着滚烫药汤散热的男人。 俊美的脸被夕阳的光镀上一层浅薄的金色,眼神专注,冷静自持,很容易让人移不开眼。 “权野,你到底想要什么?” 权野握着勺子的手没有停顿,抬起脸看她:“我说过,我要你。” “为什么?” 权野唇角扬起几不可查的弧度:“因为你是我的女人。” “你我都明白,我不是。” 权野挑眉:“会是的。” 话聊到这儿,似乎又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叶贞静默了片刻,才说道:“柳子薇有一点没说错,以如今大应和漠北的关系,我们不是一路人。” 权野扬眉,眼中少了冷冽的淡漠,反而有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若大应和漠北成了一家,自然就成了一路人了。” 叶贞怔了怔。 “你还是要攻下大应?” 权野凝着她,说的毫不避讳:“原是想的,不过幽云十六州的部署被打乱,短时间内,恐怕还只能维持这个僵局,况且……” 权野顿了顿,眉眼间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若开战,已无人在阵前执枪等我,想想,便有些无趣。” 叶贞垂眸,一时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她如今和权野的关系有些微妙,虽缓和不少,但却也没到推心置腹的地步。 “药好了,再搅就凉了。” 沉默中,权野将药碗推给她,自她身体康复后,他虽然不再喂她,但每每总是亲自见她喝完了药才走。 叶贞接过碗,一口喝完,又将碗底抬起给他看了,权野才微微颔首,将一颗糖葫芦拿出来。 “现在没人看见,可以吃了。” 叶贞看着那颗冰糖葫芦,耳边是哥哥们的话。 “阿贞,现在没人看见,可以吃了。” 她心头有些湿润,拿起那颗糖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还和以前的味道一样。 和以前的味道一样? “这是谁做的?” 叶贞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是强行压抑着情绪,开口问他。 权野勾唇:“自然是会做的人做的。” 叶贞的心颤抖着,除了七弟,叶家,叶家还有其他人活着? 权野瞥她一眼,用指腹擦了擦嘴角的糖丝:“蓁儿,养好身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将叶贞震的好半天才回过神。 如果权野说的,真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权野,谢谢,谢谢你……” 事到如今,叶贞也顾不上控制情绪,死死地攥着药碗边缘,脱口而出。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扣住,带进了怀中。 突如其来的亲近,灼热的气息迎面而来,叶贞的心跳乱了一瞬。 她用手掰着男人的手臂,想要挣脱,却是徒劳,突然就生了恼意:“放开。” 权野圈着她的腰,俊美的脸向她靠近,呼吸温热:“不是说谢谢我?” “……我说的不是这种谢。” 挣脱不开,叶贞索性用手捂着自己的脸,隔开几乎零距离喷洒在她脸上的热气。 男人在她耳畔低声地笑:“在漠北,女子若真心感谢男子,都是要献吻的。” 第102章 情难自禁 权野的声音沙哑,听得叶贞本能心悸。 她抬眸,便撞上男人又深又暗的眼,里面像是燃了火星子,随时都能燎原。 叶贞身体紧绷的厉害,放下捂着脸的手转而顶着他的胸膛,强自冷静。 “权野,够了。” 男人温度像是能灼伤她的脸颊,他的唇瓣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廓:“不够。” 呼吸洒落在她的耳朵里,叶贞偏着脑袋闪躲,却更激起了权野逗她的心思。 她浑身绷的更紧了,双手死死地攥着他的衣服,便听男人暗哑的声音蛊惑似地哄着她。 “蓁儿,乖。” 此时此刻,无论是男人灼热的呼吸,还是他暗哑到了极点的话,都令她无法保持冷静的思考,只能本能地将他推着他。 “权野,我说,不行!” 挣脱不开,她只能从他的怀中滑出去,结果因为下滑的速度太快,头一下就撞到了椅子的凸角上。 猝不及防的钝痛让叶贞疼的倒抽了口凉气,腰也扭到了,姿态狼狈地摔在地上。 “……”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权野愣了几秒,立刻抬手就要将她从冰凉的地面上抱起来。 此时的叶贞又痛又恼又怒,怎么可能再让他碰,双手撑着地面就要站起来。 砰。 再一次撞到了头。 叶贞:“……” 权野失笑,也顾不得她生气,长臂一揽就将她抱了起来,放到床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盯着她微红的眼角:“撞到哪儿了?” 躺在床上,枕头正好顶着刚才被撞的地方,叶贞闭上眼睛不说话。 她在生闷气,气权野,更气自己。 权野眉头皱的更紧,音色更沉:“到底撞到哪儿了?” 权野不笑时,面容冷峻,仅仅是看着,就能让人生出畏惧,此时皱着眉,又沉着声,倒真有些漠北阎王的感觉了。 这是在凶她? 叶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委屈,一滴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流了下来,这开了口子,就止不住了。 但她的泪,就只是泪,只是默默地从眼眶里淌下,却是半点声音都没有。 权野心中一揪。 他见过不少女人哭,却没觉着哪个女人能像叶贞这样,连哭都没声的。 权野弯下腰,半蹲在叶贞面前,让自己的身形同她持平,声音放缓了不少:“我错了,你别哭。” 叶贞不想哭,可却只觉得泪水流的更凶了。 他又开口:“撞到头,还是撞到腰了?” 叶贞依旧沉默,而权野也不恼,想伸手擦干她眼角的泪,却是在半空中停止,反手撕下了床帏的丝绸,抬手就要帮她擦眼泪。 “别碰我。” 叶贞不准,权野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停顿,他握着手里的丝绸,犹豫了下,才找了一个眼泪最多的地方,轻柔又僵硬地擦着,柔声问:“你哭,是因为我碰你,还是因为疼?” “我都说了够了。” 叶贞咬牙,红着眼瞪他。 “情难自禁,是我错了。” “哪里错了?” 权野沉默,其实他也想不明白哪错了。 实际上他觉得自己能忍住没要她,已经很有自制力了。 男人的沉默,让叶贞刚消下去的火气,又蹭蹭蹭地冒了上来。 这么明显的错误,还需要想这么久的时间? 见她又气了,权野往她的方向靠了靠,又问道:“你还没说哪里疼。” 他的声音有些固执,但却隐隐约约带着温柔。 叶贞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后脑勺,又摸了摸自己的腰。 “不疼了。” 实际上,她对疼痛的忍耐力是很高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也就刚才那一瞬间,觉得钝痛无比,现在缓过来了,也就不觉得有多疼了。 权野微微皱眉,有些不放心:“我看看。” 叶贞身体再次绷直,一用力刚才撞到的地方又有些隐隐作痛。 “你还看?” 她是傻了才会让他看。 权野妥协,单手做出发誓的手势:“我保证只看,绝对不碰。” 叶贞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权野,如今我们之间是合作关系,这样就挺好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可以吗?” 权野眯眸。 对叶贞来说,这样的语气已经算的上是妥协了。 “好。”他随口应下,反正她都说了是如今,既然如此,总是有以后的。 权野敛眉,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让我看看,头上的伤可大可小。” 叶贞想了想,最后还是起身,转过头,一只手撩起长发,一只手指了指刚才发痛的地方:“应该是肿了。” 虽然看不清楚具体的伤,但是肉眼可见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包,而脖颈出也有被椅子磕出的红痕。 权野眉头紧蹙,倏然起身。 叶贞回过头,就见权野走出了房间,没过一会就拿着一个药箱,再带了一名侍女进来,吩咐侍女替她擦药。 权野原是想亲自给叶贞擦药的,但怕又惹她生气,只能找来侍女。 “轻一点,弄痛了她,你的手便别要了。” 侍女诚惶诚恐的应声,力道几乎轻的难以察觉,而那药膏冰凉的触感抹在脖颈上,的确舒服。 叶贞本来就很疲惫,一来二去的,竟是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的,等药抹完了,她才抬眸瞧见权野微沉的眼神。 这神色,不知怎么的就让她想到了第一次在战场上交锋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会让人由衷感到畏惧。 更莫名的是,这样的眼神居然让她想到了那天在邀月楼,见到的那个惊为天人的男人。 不同的人,眼神却是如出一辙。 叶贞微愣,好半天才开口问道:“权野,你怎么了?” “嗯?” 权野挑眉,看向叶贞时,刚才那令人颤栗的眼神已经消失不见,就好像是叶贞的错觉。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段时间你受了太多伤,这是我的错,我在反思。” 在他看来,总让自己的女人受伤,就算是意外,也是他的无能。 他的声音很平,却让叶贞微愣,心口不知怎么就软了,中肯地说:“和你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两人之间的僵硬气氛,好像突然间就烟消云散了。 用过晚膳后,叶贞在花园里散了一会儿步,便准备回房休息。 只是才刚回房,就见一位宫廷内监打扮的人对她笑了笑,声音阴测测的。 “叶小姐,圣上召见,跟奴才走一趟吧。” 第103章 往后余生,各自安好 叶贞站在门口,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权野前脚有事离开了私宅,后脚文帝的宣召就到了,这未免也太过巧合。 她向后退了一步,脖间却感受到了冰凉。 叶贞低头一看,匕首正散着冷冷的寒光,抵在她的脖间。 “叶小姐最好是配合些,别忘了你就算再得漠北使臣喜爱,生死也在陛下手中。” 叶贞松了口气。 看来的确是禁宫的人,即是文帝的人,那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 她朝端坐在房间内的内监笑了笑:“君恩似海,叶贞绝不敢忘,我这边随您去。” 不多时,叶贞便已垂首恭立在御书房,文帝打量她良久,才缓缓开口:“朕听说,你已经怀了漠北使臣的孩子?好,很好。” 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叶贞却已经跪下请罪:“皇上,有孕一事,臣女……” “叶蓁,你做的很好。”文帝挥手打断她的话:“你可帮朕埋下了一颗钉子,很好。” 叶贞微怔,没想到文帝居然会是这个反应,但她很快了然:“皇上的意思是……” “朕要用这个孩子,让漠北使臣成为大应的探子。” 文帝淡淡道,继而看向叶贞,满脸笑意:“叶蓁,你可要将这个孩子保住了,如果有任何差池,唯你是问。” 而就在这时,御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满脸寒意的男人大步进入房内,带出了一道冷风。 “父皇,儿臣认为不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秦漠寒。 叶贞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秦漠寒被她这样讥诮的眼神看的心中一揪,忍住那绵密的痛感,沉声开口。 “父皇,漠北使臣为人阴险狡诈,儿臣恐怕招安不得,反而会让漠北王知道父皇的安排,请父皇三思。” 文帝不置可否,似笑非笑地看他:“漠寒,你是担心漠北使臣不中计,还是在乎你想要的女人被朕给了别的男人?” 秦漠寒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冷意,声音却是冷清而淡漠:“不过工具,不值一提。” 叶贞怔住。 明明在服下堕胎药的那时,她就已经放下了妄念,可此时,骤然听到这样的话,她这心还是被扎的猝不及防。 她的脑袋有一两秒的空白,连呼吸都忘记了。 文帝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神情恍惚的叶贞,眸光微暗:“叶蓁,你自己的意见呢?” 叶贞立刻回神,克制住内心那凌迟般的钝痛,闭了闭眼道:“回皇上,为大应效忠,臣女万死不辞,只是臣女并没有身孕。” “哦?”文帝眉眼一挑,明明是对着叶贞,目光却是看向秦漠寒,声音如刀锋般冷冽。 “难道,是有人自作主张,对你下了落胎药?” 叶贞垂着头,看不清秦漠寒的表情,但却能听到他微微凝滞的呼吸。 她扯了扯唇角,波澜不惊:“不曾,是误诊。” “误诊?”文帝的声调提高:“你的意思是说太医院院首医术不精?” “臣女不敢,实则是臣女自己不察,不知在哪里中了毒,这毒十分蹊跷,初期会让人出现有孕的症状,只有到了中后期,才会初露端倪。” 中毒? 文帝和秦漠寒同时一愣。 秦漠寒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厉害,而文帝眉头紧皱,半响才出言:“此言当真?” “臣女绝不敢欺君罔上,皇上如果有疑,现在便可让太医院院首诊治。” 叶贞的表情太平静,平静到令秦漠寒有些害怕。 直到太医院首满头大汗地跪在文帝面前请罪,直到文帝摔了茶盏,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而原本站在他面前的叶贞,早已经离开了御书房,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有些踉跄的追了出去,才发现无论他怎么追,都再也看不见叶贞的身影。 秦漠寒出了宫,一路追,一路跑,终于赶在叶贞进入私宅之前拦下了她。 他挡在叶贞面前,气息不匀地喘着气,却是一动不动凝视着女人:“阿贞,对不起。” “对不起,”叶贞淡淡地念出这三个字,嗓音轻的几乎没有:“殿下觉得,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吗?” “阿贞,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叶贞抬眸,望着男人眼底的或痛苦,或懊悔,或自责的情绪,突然叹气:“秦漠寒,我累了。” 男人一怔,突然紧紧地拥住他,声音沙哑:“府医说,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一旦有孕,便是死路一条。” “我只是怕失去你。” “我只是怕失去你,阿贞。” 男人手臂的力量捏的她发痛,叶贞挣扎不开,眼角的余光瞧着手中灯笼渐渐燃尽的烛火,很平静地问:“所以,你宁愿让我吃下堕胎丸,也不愿意告诉我你的考量。” 秦漠寒拥着她的力道又大了些,像是害怕她消失一般,好半天才说:“我怕你舍不得这个孩子,我怕你为了他离开我……” “可我告诉过你,我没有身孕,我从一开始就说了。” “……”是的,她早就说过。 “你不信我,这才是你我之间最根本的问题。” 秦漠寒沉默。 “这并不是你的错。”叶贞嗓音平和,听不出怨愤,却让秦漠寒的心一点一点地下沉。 “如果你不多疑,早就死在了漠北,如果你不多疑,早就死在了皇室,所以,你并没有错。” 叶贞声音轻柔,似乎在安慰他,可秦漠寒却宁愿她打他,骂他,也远比像现在这般轻柔的安慰而更让他难受。 “阿贞,我宁愿你怨我,宁愿你恨我。” 至少有怨就有爱,有恨也是有爱的。 叶贞摇头,声音不轻也不重:“我曾经怨过恨过,但现在不会了。” 为叶家,为她,秦漠寒已经做的足够多了,实在无需再改变什么,若变了,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禁宫,又如何活的下去? “秦漠寒,往后余生,各自安好。” 她以为自己说不出这句话,但原来,她可以的。 秦漠寒僵住了,失神间,他怀中已经空空荡荡,只留着一点余温,但却很快消散。 “你走吧。” 叶贞双眼模糊着,将心中那些怨,那些恨,一点,一点地扯出去,剩下的全是那些她以为自己忘的干净,却铭刻于心的欢喜时刻。 至少,日后当她回忆起这段时光时,是平静的,也是安宁的。 秦漠寒站在不远处,和她遥遥相望着,张了张嘴,只是那声音消散在春夜的寒风中,几不可闻。 可叶贞却知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不会走。 叶贞知道他的意思,可她什么都不会做,转身踏进了私宅。 一扇门,如同隔开了两个世界。 叶贞回到厢房,看见了铜镜中面色惨白的自己,这才觉得冷,从头到脚,都冷到了骨子里。 第104章 没了清白 叶贞让人倒了热水,当温热的水漫过手臂,漫过脖子,再漫过头顶,她才感觉到身体的寒冷缓解了些。 血色在水中蔓延,叶贞却是闭着眼,恍若未觉,等她从浴桶起来,才看着泛着红的水,认真地想。 或许下次,她应该在药泉里,这样便看不见血色了。 她起身穿好了衣服,又将水都处理干净,将铜镜中惨白的自己画了个淡妆后,才随意地将铜镜放在一边,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般。 小桃在此时敲门而入。 她没察觉出叶贞的异样,兴高采烈地跑到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瓷瓶:“小姐,解药,赤脚医生研制出那个假孕毒的解药了!” “这么快?”叶贞微愣。 小桃点头:“公子下了死令,限他七日内研究出解药,这一研究出来,便让人送到京城了。” 亲自下令。 叶贞微愣,没想到这点小事也会惊动公子。 在她印象中,这个神秘而强大的男人从来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天下是棋子,而他是执棋人,鼓掌之间,便是翻云覆雨。 她中毒这点小事,居然会让他亲自下令。 “是啊,小姐,我早就说过你对公子是不同的,公子他……” 小桃说到这儿,又觉僭越了,立刻住了嘴,垂下头不再说话。 叶贞被她的模样逗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几日辛苦你了,早些休息吧。” 小桃点头,听命退离房间。 而叶贞也上了床,在药效的作用下很快入眠。 第二日,叶贞醒来时,身上冰冷的感觉消失殆尽,脸色也好了不少。 小桃见她醒了,便伺候她梳洗,等收拾的差不多了,两人便一起用了早膳。 “近日忠义侯府有什么动静?”她已有近一月没回去,是时候考虑下了。 “老太太和王氏的两个女儿从护国寺上香回来了,王氏果真添油加醋地诋毁小姐,说您不尊庶母,又声名狼藉,想让老太太做主,将你逐出家谱呢!” 叶贞挑眉:“那老太太的意见呢?” 小桃笑了笑:“还能有什么意见,我将小姐你吩咐我的话都同老太太说了。 那老太太可不是王氏这样的蠢货,自然知道轻重,将她罚跪了祠堂,我出来时,还正关着。” 说到这儿,小桃从怀中取出一份烫金的请柬:“我临走时,老太太还给了我一份请柬,说是给小姐你的帖子,帖子上指明要你去,他不好拿捏,请小姐你自己拿主意。” 叶贞接过帖子一看,轻笑一声。 “到底是忠义侯府的老祖宗,心里精明着。” 柳子薇的花宴,摆明了就是冲着她来了。 “小姐?” 小桃疑惑,叶贞便将那日在酒楼包房里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遍。 “小姐,那这宴会,你准备去吗?” “去。”叶贞单手托腮:“躲,是最无用的事。” 小桃点头,便下去准备了,等一切准备妥当,两人便一起出了门。 出门时,私宅的管家上前询问:“叶小姐,您这是去哪儿?” “去城西翡翠阁参加花宴,有什么事吗?” 管家笑了笑:“是这样的,大人吩咐,在他不在的时候,如果小姐要出去,让属下派人随行保护,免得再让歹人伤了小姐的安全。” 叶贞微怔。 邀月楼的事一直没有进展,罗非等人又一直在追查落雁岭一案,除了小桃以外,她身边的确无人可用。 没想到她自己都忽略的事,倒让权野想的如此周全。 她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点头称好,临了又转头问:“他如今在哪儿?” “去了大应禁宫,应是商量两国和亲一事。” 叶贞颔首,也不再多说什么,和小桃上了马车,一路来到了翡翠馆。 今日的翡翠馆被萧玉成包下,身为京城四大纨绔之首,自己女人的花宴自是要做足排场。 叶贞一出现在花宴现场,现场活跃的气氛便静了一瞬,倒是宋嫣然见着她,朝她打了招呼,一路向她走来。 叶贞也朝她走去,两人会和的一霎那,看向她们的目光就更明显了。 戏谑、鄙夷、轻视、嘲讽、什么样的都有,而两人态度出奇一致,该逛逛,该看看,就跟没事人一样。 “你倒是心大,有了身子还来这是非之地。”宋嫣然捻起一片海棠花,细细闻着。 “你看我像是有了身子的模样?”叶贞笑。 宋嫣然微愣,很快了然:“在京兆府的时间待长了,差点就忘了这些污糟事,但漠北使臣的确宠你。” “怎么了?”叶贞听她话里有话,疑惑问道。 宋嫣然笑了笑:“听我爹说,今日早朝,漠北使臣上表漠北王的意思,取消和亲,我还以为是你从中使力。” “什么?”叶贞愣住:“取消和亲?” 宋嫣然打量着她的神色:“你放心,漠北这次倒是体贴,说是不忍公主去苦寒之地受苦,自愿取消和亲,为了全大应的面子,漠北使臣还转达了漠北王的意见,认了穆澜依做义妹,还送了一万匹骏马,圣上龙颜大悦,下了早朝脸上都还是带着笑的。” 听着宋嫣然的话,叶贞心中极其复杂。 权野为什么要这么做? 下了漠北的面子,全了大应的脸面,他做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是为了什么? 宋嫣然见叶贞脸色复杂,隐约也猜到几分她的想法,也不好再说什么,正巧此时有人寻她,她便和叶贞打了个招呼才离开。 “小姐,这事……”宋嫣然一离开,小桃便开口了。 叶贞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说,小桃想出口的话便咽了下去。 花宴还有片刻后才开始,叶贞来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没想到这座位正在主位旁边。 叶贞隐约觉得不妥,起身就准备往后走去,却见柳子薇已经缓缓走来,而更让她意外的是,昭阳郡主居然也在。 两人边走边笑,相谈甚欢,柳子薇柔美,昭阳明艳,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这不是许久未见的叶姐姐,怎么,有了身子,也来参加花宴?”昭阳率先开口。 “如果我没记错,花宴邀请的全都是未出阁的清白闺秀,叶姐姐出现在这里,不觉得不合时宜吗?” 她特意加重了‘清白’两字,让周围的闺秀皆是议论纷纷。 叶贞瞧着昭阳,语气淡淡:“谣言止于智者,而显然,昭阳郡主还需要多读点书。” 昭阳根本没想到叶贞没给她留半点面子,她眼中寒芒一闪,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倏然抽出腰间的鞭子,二话没说就朝叶贞的脸抽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叶贞向一旁侧身时,凌厉的鞭影已经抽到了她的面前。 第105章 他来了 啪! 鞭子抽中身体的声音传来,而叶贞却并没有觉得疼痛。 她抬眸望着挡在她面前的高大男人,挺拔的身形挡住了应该落在她脸上的鞭子,更遮挡住了众人看好戏的目光。 秦漠寒? 他怎么会在这儿? 男人的手握着鞭子的末端,用力一扯,昭阳便毫无形象的摔倒在地,撞到了桌子,被洒上了满身的酒水。 而叶贞看着从秦漠寒手心渗出,滴在地上的血,心中一沉。 鞭子上有毒。 叶贞从他身后绕开,大步走到昭阳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一字一句道:“解药,拿出来。” 昭阳笑了一声,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她满身狼狈,眉宇间却依旧高傲:“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叶贞也笑了声,转身蹲下拿起地上的鞭子,陡然扬起就朝她的小腿扬了一鞭,声音淡漠地重复了一遍。 “解药,拿出来。” 鞭声响亮,听的人头皮发麻,却因叶贞力道精准并没有甩在昭阳的小腿上,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昭阳气的胸口上下起伏,嘴硬道:“我说了,不知道你在说……啊!” 凌厉的鞭子毫无迟疑地抽在昭阳的小腿上,当下就抽出了一道血痕。 而伤口见红后,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还真的有毒! “解药。” 叶贞省略了三个字,也代表她的耐心即将耗尽,只是声音却依旧是温温和和的,连半点波澜都没有。 但偏偏就是这样古井无波的平静,才最令人畏惧。 全场嚼舌根的闺秀们不敢说话,畏惧地看向手执鞭子,如白杨般站立在场中的叶贞,竟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再无一人敢冒犯。 “叶蓁,你好大的胆子,我是漠北郡主,你居然敢当众打我?漠北不会放过你的。” 昭阳还在硬撑,死死地瞪着她。 叶贞嘴角噙着笑:“下毒谋害大应寒王殿下,破坏两国邦交,你觉得,漠北王是不放过你,还是不放过我?” 昭阳浑身一抖,将唇咬的发白,片刻后,才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到叶贞手中。 “给你。” 叶贞瞥了她一眼:“你先吃一颗。” “叶蓁,你不要欺人太甚!” 叶贞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转而看向小桃:“她不吃,你帮她。” 昭阳肺都快气炸了,可如今她已经当众被叶蓁抽了,如果再被她的侍女灌药,那她必定会成为整个大应京城,不,是整个天下的笑柄! 昭阳心不甘情不愿,咬牙切齿地吞下一颗药,又被大夫检查无碍之后,那药才交给了秦漠寒。 昭阳被漠北驿馆的人带走时,盯着叶贞的眼都要滴出血。 可叶贞并不畏惧,刚才的情况,如果不是秦漠寒出现挡了那一鞭,她几乎不敢想象被一鞭子抽开脸的惨状。 鞭子上有倒刺,还带毒,昭阳这一鞭,是奔着要她的命去的。 以前是她太给昭阳脸了,才会让她得寸进尺,但今后,不会了。 经过这个小插曲,方才那些八卦的侯门闺秀们知道厉害,自然是不敢再来找叶贞的麻烦,就连柳子薇也有些怕她。 叶贞乐的清净,不想在花宴上再生出事端,索性便跟着小桃去园子里散步。 翡翠馆风景不错,她沿着花径小道散步,心情也好了不少。 等周围没了人声的嘈杂,叶贞才缓缓开口。 “寒王殿下,出来吧。” 秦漠寒从不远处的树荫中走出,大步朝他走来,却又最终在隔她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我不是有意跟着,只是……” “我明白。”叶贞开口打断他的话:“刚才谢谢你。” 秦漠寒闻言一怔,神情复杂:“阿贞,我们之间,一定要这么生疏?” “这是我该谢你的。”叶贞嗓音平和,想了想,还是提醒:“以防万一,殿下还是再找太医院院首诊治一二。” “嗯。” 秦漠寒点头,想要开口,却是喉结一滚,什么都没说。 两人并肩站在花径中,虽然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却难得的安宁。 他们之间好像回到了最初,却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秦漠寒忍着心中的失落,却又觉得庆幸。 至少他还能站在她身边,这便代表着,他们之间或许没有走到尽头。 秦漠寒并没有呆太长时间,他怕叶贞觉得倦,也怕昭阳再闹出什么事,想想终是开口。 “昭阳的事,我会处理,你无须担心。” “恩。” 叶贞点头,秦漠寒突然伸手抚摸了下她的头顶。 她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男人伸出手,掌心有一片落花。 “谢谢。” 叶贞又道了一声谢,而秦漠寒心中苦涩,也唯有他自己知晓。 那片落花只是他在空中抓的,为的,不过是能再碰碰她。 直到秦漠寒离开,叶贞才松开了垂在袖子中的手,侧脸看向小桃。 “我们走吧,我有些累,想回去了。” 小桃应声,却在两人转身的时候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男人。 他深不见底的眸子望着叶贞,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男人身边站着柳子薇,她脸色有些尴尬,也有些抱歉。 “对不起,叶小姐,我们也只是刚才经过,是打扰到你了吗?” 叶贞看了眼权野,又看了眼柳子薇,视线越过两人身后,朝不知名的方向笑了笑。 “萧小侯爷不觉得,我自然也不觉得。” 柳子薇脸色微变,下意识就转头看向叶贞视线所及的地方,可惜什么都没看见。 她有些微恼地看向叶贞,却只看到后者越走越远的背影,那坦荡的姿态,竟让她有些脸热。 “阿野,我只是担心你会受伤……” “柳小姐,适可而止。”男人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温度。 柳子薇微愣,想要出口的话也被打断,咬唇:“什么?” “否则,萧玉成也护不了你。” 权野淡淡地留下这句话,便朝叶贞离去的方向走去。 徒留柳子薇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背脊冒出了层层冷汗,直到权野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上下唇微微哆嗦地吐出一句话。 “不是,这个男人不是阿野。” 第106章 安平公主 叶贞离开的步速很平常,权野没走几步就已经追上了她。 “生气了?” 叶贞摇头:“没有。” “那便好。”权野的唇角勾些许弧度,自然而然地抬手抚了抚她被风吹的有些乱的发,眼神幽深,淡淡道:“以后她的帖子,你不必理会。” 叶贞没来得及躲开他的动作,听到这句话,莫名心中一软,笑了声:“无妨,她伤不了我。” “我知道。”权野眼中的笑意深了些:“只是,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你费心。” 叶贞点头,却也没再这个话题上深究,想到刚才宋嫣然同她说的话,便问道:“为什么取消和亲?” 权野挑眉,反问:“你觉得呢?” “吃饱了撑的。” 权野:“……” 他唇角勾出几分无可奈何的笑意,却又带着几分宠溺:“蓁儿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叶贞白了他一眼,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无论权野的目的是什么,取消和亲对穆澜依都是好事。 以安西王宠爱穆澜依的性子,一定会借此机会带穆澜依回安西,远离京城这片是非之地。 叶贞回宴会现场时,花宴已经接近尾声,众人看见权野和叶贞同时出现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色。 但昭阳郡主的下场犹在眼前,再加上漠北人一向彪悍,所以她们也只敢眼神交流,嘴上是半点不敢图快的。 萧玉成不知何时到了宴会场上,朝权野笑着打招呼:“使臣大驾光临,真是令翡翠馆蓬荜生辉,请上座。” 权野摆了摆手:“多谢萧小侯爷美意,但在下此来是替我国郡主向大应寒王殿下,安平公主殿下道歉。” 道歉? 在场众人一愣,面面相觑,这是认可昭阳郡主被打的事,非但不追究,还要道歉? 这大应寒王殿下他们知道,可这安平公主又是谁……难道是…… 众人的目光看向叶贞,惊疑不定,而叶贞也望向权野,有些疑惑。 权野扬眉:“叶小姐为两国邦交做出的贡献甚大,大应皇帝陛下已在今日早朝,册封叶小姐为安平公主,相信册封的圣旨,很快便到了。” 众人哗然。 公主?那可是一品封号! 这不仅意味着文帝对叶蓁的看重,更意味着近日京城谣言的不攻自破。 毕竟大应极重礼仪,而公主更是要上皇室玉蝶的,未婚先孕的无德之人,绝不可能受封成为公主。 场中一片死寂,倒是宋嫣然率先开口,朝叶贞盈盈一拜:“臣女叶贞,拜见安平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此言一出,就像在滚油里滴下一点水,瞬间让沉寂的现场炸开了锅,都接二连三地拜道:“拜见安平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叶贞站在原地,望着权野深不见底的眸中,呆怔了好几秒。 安平公主? 这也是权野在今日早朝的条件?仅仅是为了帮她正名? 叶贞心情极其复杂,却是很快回神,示意众人起身。 权野不过说了一句话,就让叶贞从舆论的漩涡中抽身而出,还成了众星捧月之人。 不远处的秦漠寒冷眸微眯,同权野视线相撞。 四目相对,暗流涌动。 安平公主,好一个安平公主,硬生生让叶贞成了他名义上的妹妹! 权野对秦漠寒的怒意并不在意,话音落地便出言离开,态度摆的端正,让有心人想说话,都说不出来。 等花宴结束,受封的圣旨也到了忠义侯府,整个侯府与有荣焉,对叶贞更是不敢怠慢,老太太更是因此将王氏的禁足,由原本的一月改为一年,算是对叶贞示好。 因受封公主都是有自己的公主府的,在忠义侯府接完圣旨后,内监便带着叶贞来到了公主府。 府中一切早已配备妥当,叶贞让小桃赏了银钱给内监,又在府内大致走了一圈,这才推开了卧房的门。 这…… 叶贞站在门口,愣了好几秒。 屋内没有点灯,却是散着柔柔温润白光,将其中的摆设一览无余。 房间很大,没有精致特别的摆件,墙壁上却镶嵌着如银河星点般的夜明珠,那淡淡的白光,就是从珠子身上发出来的。 她走进屋内,便感觉到身体一暖,像是将一夜的寒气都驱除殆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闻上去让人安宁。 也许是没有点灯,再加上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一柜,显得整个房间格外空旷静谧,像是摒弃了这世间的一切烦扰,独入桃源。 “小,小姐,这不是夜明珠,是鲛人泪……”小桃被自己的发现惊的有些嘴瓢。 鲛人泪? 无价之宝鲛人泪?这么多…… 叶贞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应该不是真的吧。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声音:“饿了吗?” 叶贞转过身,便瞧见了长身玉立的权野站在门外:“去用膳。” 叶贞点头,对权野的出现并不意外,单独建府,文帝自是给了权野进出公主府的权力。 她视线扫了眼鲛人泪,又扫了眼权野:“这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 文帝是不可能花大价钱装点一个便宜公主的府邸的,那唯一可能的人,便只有权野。 权野瞥了那珠子一眼,淡淡道:“别人欠的,用来抵债。” “鲛人泪颗颗无价,那人欠了你多少?” “很多。” “……你真是漠北王?” 权野微微低头,垂眸看着她,唇上带着淡淡的笑:“我不穷。” 叶贞脸色一红,有些尴尬:“发现了。” 她咳嗽一声,不知怎么就脑抽了:“既然你不穷,怎么柳子薇还认定你是落魄世家子?” 权野面色不变,淡淡道:“那时候的确落魄。” 叶贞此时恨不得打自己的嘴。 真是被这一屋子的鲛人泪给惊住了,她这问的都是什么? 叶贞不自然地转移话题:“用膳吧,还真有些饿了。” “好。” 用过膳后,夕阳的最后一道余光正好消失在天际。 叶贞准备回房,权野也起身朝府外走去,出于礼貌,她顺口就问了一句:“你要出去吗?” 这话一问出口,叶贞又差点拍自己脑袋。 真是这段时间在私宅带出了习惯,一时竟昏了头。 这里是公主府,不是私宅,权野出去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她这话一问,倒像是邀请权野在府中过夜般。 权野瞧见她脸上微微有些懊恼的声色,眼底染上了一丝笑意,温声淡淡道:“恩,要见一位故人,小聚片刻,两个时辰后回来。” “……其实,你不用交代的这么清楚,而且你应该回私宅,或者是回漠北驿馆。”叶贞低着头,想了半天还是说道。 权野低声淡笑,却是没顺着叶贞的话说,转身离开。 男人一离开,偌大的公主府似乎突然冷清了下来。 府内灯火通明,却又似乎散发着微凉,静谧的过分。 叶贞没了困意,回到书房抄着佛经,竟有种不习惯的感觉。 明明她一个人已经有一年了,此时,又为什么会觉得不习惯? 是因为……权野? 第107章 出事了 叶贞正在公主府抄着佛经时,宋嫣然和她的表妹云乐儿在万花阁偶遇了权野。 权野一身简单的玄色锦袍,冷峻淡漠,浑身都散发着‘擅近者死’寒意。 就算宋嫣然因身份不凡,见过的出色男人无数,又因叶贞的关系同权野打过几次交道,但对眼前这个男人依旧有种打从心底的畏惧。 她不知这畏惧从何而来,但就是有种莫名的感觉。 这个男人只有在叶贞面前才会有人的情感,其他人在他眼中,都不过是蝼蚁,生死都在他一念之间。 基于这种认知,宋嫣然绝不会自讨没趣地打招呼。 但就算宋嫣然不畏惧权野,她此时也依旧不会打招呼。 因为,此时权野的身边还站着一名女子。 一名妩媚妖娆,却又夺魂摄魄的异域女子。 一身大红色牡丹纱裙,在春夜的风中开出绮丽妖娆的颜色,勾人的身段在轻纱之下若隐若现,腰肢如水蛇般曼妙,随着她莲步轻移左右摇曳,轻纱之下的雪肤凝脂更是让人血脉喷张,带着些许棕色的微卷长发慵懒地披散下来,一颦一笑都是诱人到极点的风情。 别说是男子,就算是宋嫣然这样女子,都被她这样的媚态弄的有些呼吸一滞。 宋嫣然身旁的云乐儿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漠北使臣。 其实,自从在春猎宴会上见过漠北使臣之后,她的心就落在了使臣身上。 她是家中庶女,如果不是和表姐宋嫣然的关系,恐怕连个奴婢都不如,眼见着叶贞因为和漠北使臣的关系而成了安平公主,心中自然动了点小心思。 此时,于这万花阁同权野偶遇,顿时心跳不止。 云乐儿正痴痴地瞧着权野,便听权野身边的异域女子轻笑出声,踮起脚尖朝权野的耳边吹了一口气。 “大人,我对你的心意从没变过,今晚……” 女人边走边说,唇瓣已经从男人的耳边,游移到他的下巴,像是下一秒就能吻上他的唇。 宋嫣然瞧见这样的情景,顿时眉头一皱,别开脸去。 而云乐儿则因为身份关系,没被严苛的礼教教导过,此时见这异域女子大庭广众之下调戏自己的心上人,顿时气的满脸通红,差点上去就给那女人一耳光。 而就在女人的唇要碰到男人的那一刻。 男人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异域女子的脸上,后者一怔,竟是僵在原地。 权野修长的腿进入包房,而僵住的女人也瞬间回神,立刻追了过去。 等包房的门关上,宋嫣然才拉着云乐儿准备离开。 云乐儿瞧着包房的门,咬白了唇:“那女子真是好不知羞,怎么能这么勾引漠北使臣?” 宋嫣然眉头微挑:“勾引?难道乐儿你……” 云乐儿一向拿宋嫣然当做嫡亲姐姐,自然也不会瞒她:“嫣然表姐,我喜欢漠北使臣。” 宋嫣然皱眉:“……此人并非寻常男子,不是你能招惹的。” 云乐儿何尝不知,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表姐,有些事如果不试,又怎么知道会不会成功?” “比起做一个随时可能会被牺牲的庶女,乐儿也想和表姐一样,为自己的未来争上一争。” 宋嫣然默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两人走下楼梯,可就在快离开万花阁的时候,云乐儿却顿住了脚步,良久才咬牙,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不行,我要去找漠北使臣。” “你找他做什么?” “我,我要向他表明我的心意,不能让那狐媚子抢了先。” “……” 宋嫣然还没来及拉住云乐儿,后者就已经拧起裙摆,朝楼上跑去。 宋嫣然皱眉,也只能跟了上去。 等她到厢房的时候,房间里只有权野一人。 男人身上的玄色锦袍松开了些,削弱了那股肃杀感,凭添一丝风流,仅一眼,就让人心跳加速。 他俊美的脸冷漠厉害,站在房间内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夜色。 厢房香炉中点着龙涎香,冷雾缭绕,愈发显得他危险而又惑人。 还没等云乐儿鼓起勇气走过去,厢房内连同隔壁房间的门便打开了,另一个英俊挺拔的紫衣男人走了进来。 两人似乎都看到了宋嫣然和云乐儿,却对她们无视的彻底。 闻夜笙拿着扇子点在桌案上,似在回味着伶人的乐曲,片刻后才微眯着黑眸看向权野,用只有两人能听懂的语言道:“你想怎么处理?” “处理?” “拓跋媚儿,她都追了你多少年了,你就不准备处理一下?” 权野波澜不惊:“与我无关。” “爱上你的女人可真惨。” 见男人依旧冷漠,闻夜笙翻了个白眼:“那他爹?” 权野冷声嗤笑:“我不想要的女人,他敢塞给我?” 闻夜笙挑眉,饶有兴致地笑:“能让你让出一万匹骏马,还给文帝那老不死的长脸,甚至逼着那老不死封她做公主,唔,你不会是想让她和亲漠北吧。” 权野转过脸,斜睨着他:“你感兴趣?” 闻夜笙:“……” 不敢。 他微微偏头,眼角的余光终于分了点给站在厢房门口的两个年轻女子,眼中笑意一闪。 他转过头,嗤笑:“漠北素了十几年,倒是在大应桃花旺盛。” 权野瞥了他一眼,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宋嫣然和云乐儿。 他淡漠地收回视线:“回你的厢房。” 闻夜笙嗤笑一声,摇着扇子就回了原来的包房。 云乐儿一步三顿地走到权野面前。 其实云乐儿虽然比一般闺秀胆子大上一些,但到底是女子,尤其对面的权野气势逼人。 一时间,她紧张地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权野毫无情绪地开口:“有事,说。” 云乐儿憋着气,脸色涨红,似乎随时随地都会憋死过去,支支吾吾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小,小女,闺名云乐儿,自,自从上次在,春猎上见过使臣,便,便心悦与您,听说漠北女子遇上,心,心爱男人,都是这般一诉衷情,所以,您,您,您能不能让我做你的……” “不能。” 拒绝的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云乐儿脸色瞬间惨白,其实当众表白,已经是极不符合礼数,此时被俊美冷漠的男人毫不留情的拒绝,她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气氛一片死寂,而此时,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你看看我这一舞,和不和你心意?” 宋嫣然听到那声音,便下意识地转身向后看去,却被女人满是杀意的眼神看的一愣。 权野没再理会宋嫣然和云乐儿,转身便朝厢房外走去。 他的目光没有在任何女人身上停留,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冷静自持。 只是,在他同那异域女子擦身而过的瞬间,他才淡淡地扔下一句只有两人能听清的话。 “不想死,就安分些。” 拓跋媚儿勾起的唇角一僵,却又很快勾起笑容。 但她看向宋嫣然和云乐儿的眼神却更加凌厉,眼中的冷厉似把尖刀般要将两人捅穿。 宋嫣然背脊微凉。 她太熟悉这样的眼神了,那是要她死的眼神。 公主府中,叶贞正抄着佛经,房门突然被人敲响,吓了她一跳。 她喘了口气,片刻后才说:“进来。” 小桃急匆匆地走进来:“小姐,出事了。” 第108章 公主是来捉奸的 叶贞些许的困倦被小桃的话一激,彻底消失不见。 她皱着眉问:“出什么事了?” 小桃还没说话,就有一个女子从她身后探出头,哭哭啼啼地跪下来,不停地磕头。 “求公主殿下救救我表姐,求公主殿下救救我表姐!” 叶贞心中一跳,本能觉得不妙,立刻问:“你表姐是谁?” 云乐儿吸了吸鼻子,抽咽着说:“回殿下,我表姐是,是宋嫣然,今夜我,我们在万花阁遇到了漠北使臣和一个异域女子在一起,那女子极其美艳,生的一脸狐媚长相,当众勾引漠北使臣,他们……” 权野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叶贞眉心跳了跳,又问:“说重点。” “小女向漠北使臣一诉衷情,但是被漠北使臣拒绝,然后……” “……” 叶贞听的心火直冒,小桃忍无可忍地打断云乐儿的话,紧接着道。 “宋小姐失踪了,云小姐怀疑是那个异域女子做的,正巧我出门办事路过万花阁,云小姐知道我是您的贴身侍女,这才想找您帮忙。”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 叶贞皱眉,看向忙不迭点头的云乐儿:“如真你所说,表白的是你,为什么那女子对付的是宋嫣然?” 云乐儿自责:“我身体不适,所以让表姐在我的马车旁稍等片刻,可等我到的时候,地上只剩下表姐掉落的香囊了……” 说到这儿,她又开始哭起来。 “闭嘴。” 叶贞被她哭的烦躁,冷声呵斥,转而又吩咐小桃:“去万花阁。” * 万花阁的一间包房内。 宋嫣然瞧着被打晕在身旁的小厮和侍女,皱眉看着眼前五个身材高大,满脸狰狞的男人,声音颤抖:“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男人们相视一眼,二话没说,为首的男人大步向前,作势就要撕宋嫣然的衣服。 宋嫣然大惊失色,双手紧紧攥着衣服,向后退了数步,色厉内荏道:“我是护国公府嫡女宋嫣然,你们动我,不要命吗!” 为首的男人嗤笑一声,充耳不闻,大手一伸。 刺啦! 衣衫破裂的声音顿时扯破了宋嫣然强撑出的冷静,她惊恐万分,声嘶力竭地叫:“放开!别碰我!救命!救命!” 宋嫣然用力地挣扎,可根本不是男人的对手,只能拼命喊,越喊越绝望,越喊嗓子越哑:“救我……谁来……谁来救救我……” 就在她胸前唯一的遮蔽物要被扯开的时候,包房大门突然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宋嫣然浑身一激灵,朝着门口的方向连哭带吼:“求你,我是护国公府嫡女宋嫣然,这群人要侮辱我!帮我报官,帮我报官!” 宋嫣然已经不指望有人能冲进来救她了。 如今世态炎凉,更别提万花阁这一个藏龙卧虎之地,谁都不知道多管闲事会惹下多大的祸事,她只希望有人能帮她报官,这样至少能让眼前这群男人心生顾忌,至少她不会死的无名无姓。 砰! 包房的大门突然被人踹开。 宋嫣然被压在地上,只能看到一双绣着蟒纹的黑靴走了进来,随即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就被人踹倒在一边。 呼。 一件带着些酒意的水蓝色锦袍盖在了她颤抖的身上,带着些温度。 宋嫣然微愣,泪眼朦胧地看着居高临下睨着她的男人,双眸睁大。 萧玉成。 没想到救她的人居然是萧玉成。 男人嘴角勾着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古董摆件儿:“瞧着冷冷清清的,这性子倒是烈的很。” 宋嫣然攥着锦袍的手一紧,上下唇动了动,泪水不由自主地滑了出来,沙哑着嗓子道:“救我……请你……” 萧玉成站在原地,也没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的意思,手中的摆件一抛一抛的:“我可懒得管。” 宋嫣然脸色一白,却又听他淡淡道:“不过,我可以让人到京兆府传个信。” 话音落地,原本被踹翻在地的男人脸色一变,立刻抽出了腰间的弯刀,朝萧玉成走去。 宋嫣然惊呆了,立刻开口:“萧玉成,快跑!” 萧玉成将手中的摆件妥帖地放好,还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衫,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 万花阁顶层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一股凛冽的冷风夹杂着逼人的气势冲了进来,包房中好几人的视线立刻朝门口看去。 一个带着面纱的年轻女子,玲珑有致的身段包裹在剪裁得宜的广袖留仙裙内,温和而又淡雅。 未施粉黛,美眸顾盼生辉,仅仅一眼,就让人再难离开视线。 如今整个京城内,带着面纱还能有这般姿色的,也只有一人了。 “不知安平公主殿下大驾光临……”当场就有人认出了她的身份,调笑地看向不远处闭目养神的权野,声音带着些若有似无的调戏:“是来抓人的吗?” 如今叶贞身份尊贵,众人虽然对她心有所想,却也只能过过嘴瘾。 闻夜笙手中的折扇一收,视线同样落在叶贞的脸上,满是风流的眉梢微挑,然后直接用扇子扫向桌案上的一杯茶,朝权野的身上飞去。 权野稳稳地接住了茶杯,半滴水都没溅出来,睁开眼,目光冰冷地看向闻夜笙。 闻夜笙死猪不怕开水烫地也瞥了他一眼,然后微微扬了扬下巴,朝向门口:“公主殿下看来是上门捉奸的。” “……” 权野理都没理闻夜笙,眉眼微敛,起身朝已经进入包房内的叶贞走去。 云乐儿瑟缩地跟在叶贞身后,连头也不敢抬,只能盯着叶贞的脚,亦步亦趋地跟着。 叶贞侧头,毫无波澜地问:“你说的那个异域女子是谁?” 叶贞在来的路上已经让小桃询问了今夜巡城的军士,并没有发现有人出城,也没发现街道上有马车行驶,那就意味着,宋嫣然应该还在万花阁之内。 云乐儿还没开口,叶贞的视线已经锁定了一个人。 其实包厢中的女子不少,但能称得上是美艳惊人的异域女子的,也只有那么一个。 叶贞没有迟疑,径直朝女子走去。 第109章 你比不上她 叶贞虽是女子,但周身都透露着一股‘挡我者死’的凌厉,同她温和美丽的外表形成股矛盾的冲击,很容易就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有些个酒意上头的纨绔子弟,色欲熏心,舔了舔唇角的酒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大步向前,抬手就要揽住叶贞的腰。 云乐儿微微皱眉,下意识就向后退了一步。 可惜,那人还没靠近叶贞附近一丈,身体腾空便猛然腾空,直接被扔出了包厢,重重地砸落在大厅中央。 一声惨叫后,生死不知。 包房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没想到权野会突然出手,那纨绔的朋友想要讨个说法,却在瞥见权野肃杀的眼神后,吓出了一身冷汗,只能垂首低头地憋着。 权野垂眸看向眼前面无表情,实际上带着些许杀气的眸子,沉声低语:“找我?” 叶贞没理他。 权野注视着微微有些生气的女人,眼底中流露出些许无奈,但又带着些宠溺。 权野的眼神被拓跋媚儿看在眼中,美眸微眯。 叶贞面无表情地瞧着斜倚在软榻上的拓跋媚儿,声音冷凝:“这位小姐,请问我朋友宋嫣然失踪的事,和你有关吗?” 拓跋媚儿娇笑一声,柔弱无骨地把玩着自己的蔻丹:“宋嫣然?唔,不认识。” 她身形一动,脚腕和手腕上的铃铛便叮铃铃作响,似笑非笑道:“小女才刚到大应,可不认识什么大应人。” “她撒谎。” 云乐儿突然开口,像是鼓足了勇气:“这位小姐,你要做什么,就冲我来,喜欢使臣的是我,和我表姐无关,我表姐是无辜的,你放了她。” 拓跋媚儿挑眉一笑,有些为难:“这倒是奇了怪了,你们口口声声说我和谁谁谁失踪有关,证据呢?难道大应都习惯空口断案?冤枉好人?” 叶贞冷眸微眯,刚要让小桃拿下这女人,却听权野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叶贞深呼出一口气,看着权野,心中的担忧莫名缓解了些,但语气依旧僵硬。 “宋嫣然失踪了,京兆府没找到人,我想人还在万花阁内。” 权野冷眸微眯,冷漠地朝烟视媚行的拓跋媚儿瞧去,眼神锋锐而又犀利。 继而,他侧头看向闻夜笙,给了他一个‘看着办’的眼神,紧接着带着叶贞离开了包房。 云乐儿瞧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闻夜笙晃着手中的折扇,同样起身向外走,经过拓跋媚儿身边时,低头瞥了脸色黑沉的女人,嘴角勾出嘲讽的笑,带着些轻慢。 “你是公主,她也是公主,她还是个临时封的,比不得你从小在皇宫长大,怎么你还不如人家?” 拓跋媚儿脸一垮,冷冷地瞪着他:“闻夜笙,你放肆!你别以为和他是好友我就不敢动你。” 男人轻笑,肆意风流:“若不是因为你父皇,你以为他能容的下你?女人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闹得我还得给你收拾烂摊子,这账算在你父皇头上,七天之内把银票准备好了。” 说完,闻夜笙才摇着折扇,慢条斯理地离开房间。 砰。 房门一关上,里面立刻传来瓷器破碎,桌椅倾覆的画面。 拓跋媚儿看着满地碎片,怒火更甚。 不过一个玩物,一枚棋子,权野的对这个玩物的态度也比对着她好! 权野和叶贞走了片刻,冷淡地瞥了眼身后不远处跟着的云乐儿。 云乐儿被他看的后背发寒,终究是没敢再尾随。 她瞧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微微咬唇。 不是说,漠北使臣和叶蓁之间是清白的吗…… 叶贞被男人跟着,顿住脚步,回头睨他:“别跟着我。” 权野被她睨着,眼底反而闪过一丝笑意,沉声道:“气着了?” “没有。” “可你脸都红了。” “热的。” 权野失笑。 “我帮你找。” 叶贞瞪他:“也就是说,宋嫣然的失踪的确和那女人有关。” “应该是。” 叶贞气笑了:“哪里来的女人,大应护国公府的女儿,说绑就绑?” “拓跋媚儿,鲜卑三公主。” 叶贞:“……” 她愣了几秒才缓了过来,侧脸看向权野:“她真是拓跋媚儿?” 权野点头。 叶贞无语。 难怪敢对宋嫣然下手。 拓跋媚儿的大名她还是叶贞时就曾听过,骄纵蛮横,美艳无双,对漠北王是一往情深,听闻凡是靠近漠北王的女人,十有八九都被她处理了。 当时她还曾经和军中将士笑谈,如果权野娶了拓跋媚儿,想必大应边疆能消停一阵。 就在这时,闻夜笙也跟上了他们的步伐:“跟我来。” “去哪儿?”叶贞问。 “找宋嫣然。” 叶贞点头,见闻夜笙对万花阁了如指掌,又见阁内仆从对他恭敬有加,不禁问道:“这位公子是万花阁的老板?” 万花阁遍布天下,幕后老板一直神秘莫测,从未有人知晓幕后之人的真实身份。 叶贞也就随口一问,没想到闻夜笙停下脚步,斜眼瞧了眼权野。 叶贞:“……他?” 权野点头,不甚在意:“我。” “……”叶贞缓了会儿,这才道:“从没听你提起过。” “不值一提。” 叶贞哽住,低眉垂眸,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她突然有些看不清权野了。 这个男人,既是漠北煞神,又是万花阁的主人,目前瞧着同异域鲜卑皇室还关系匪浅…… 权野盯着叶贞垂下眼帘,一时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他眉峰微敛,忽然垂首凑到她的耳边,沉声问道:“不高兴?” 叶贞被耳边猝不及防的灼热气息弄的一慌,向后退了一步,淡淡道:“没有,我只是在想漠北王深藏不露,让人惊讶。” 能逼的文帝退步,能掌管万花阁,能让拓跋皇室痴迷。 有这样实力的漠北王,怎么会同大应僵持这么长的时间? 而且她隐约有一种预感,这个男人现在所展现的,也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她早就应该察觉,能够让文帝封她做公主,这背后的权势,恐怕远比她想象的要庞大。 第110章 跟你回去 叶贞思绪万千,而此时闻夜笙也已经带领着他们进入了万花阁的内阁。 内阁众人一见权野,均是躬身行礼。 权野摆手,淡淡开口:“宋嫣然今晚的行踪,找出来。” “是。” 众人立刻领命而去,十息的时间不到,就已经有人上前汇报。 “宋小姐被五名拓跋武士拖进了三楼的包房落云厢。” 叶贞心中一惊:“她……” “殿下放心,宋小姐被人救了。” 另外一个人立刻补充,叶贞松了口气,又问:“救她的人是谁?” “萧玉成,萧小侯爷。” 叶贞:“……” “萧小侯爷在隔壁包房同友人小聚,刚好碰上了。” 叶贞点头:“然后呢?” “萧小侯爷以一敌五,最后将拓跋武士制服,然后宋小姐便离开了。” 以一敌五? 萧玉成还懂武? 许是看出叶贞眼中的惊异,又有一人递上一本画册。 叶贞接过一看,不禁好笑。 这万花阁还真是体贴,唯恐她不清楚,居然还让人将当时的情况画了下来,甚至还将两人对话的内容批注在了旁边。 从画册上看,那五个拓跋武士在和萧玉成交手后,自知不敌,没过多久,便夺路而逃。 而萧玉成也受了点小伤,仰靠在榻上,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微闭上眼休息。 宋嫣然攥着衣服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却在距离他还有一步时停下,小心翼翼地问:“你现在怎么样?我去给你叫大夫?” 萧玉成睁开眼,就算是坐着,他依旧比宋嫣然要高。 他睨着女人眼中的担忧,薄唇微勾:“有件事,我希望宋小姐明白。” 宋嫣然正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手背上的一道血痕,突然被他一叫,有些出神:“什么事?” 萧玉成唇是笑的,声音却透着一股凉薄冷漠:“我救你,不过因为你是个女人,我见不得女人在我面前死,你不要多想,也别弄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蠢事。” 宋嫣然点头:“自然,萧小侯爷名声在外,我不会多想。” 萧玉成见她这个反应,莫名其妙有些心堵,声音又冷了几分:“更别对我有非分之想,我现在有心爱之人,不想招惹上其他女人。” 宋嫣然不明白为什么相同的意思,萧玉成要说两遍,却顺着他的话点头:“自然,请萧小侯爷放心。” 萧玉成花名在外,后来金屋藏娇收敛了不少,京城谁人不知? 她又怎么会上赶着送脸。 萧玉成见宋嫣然这个模样,竟是有些噎住,又强调了一遍:“明白就好,刚才我已经用锦袍盖住了你的身体,并未见着分毫,他日,你也不得以此为由纠缠于我。” 提到这点,宋嫣然的脸色一红,攥着锦袍的手指收紧,直起身子,向后退了一步,弯腰低头朝萧玉成行了一个大礼。 “萧小侯爷高义,嫣然绝不敢忘,他日若小侯爷有用的上我的,嫣然不会推辞。” 萧玉成平日放浪惯了,除了对柳子薇,也很少做什么像样的事儿,此时骤然被人行了一个大礼,还是被宋嫣人行了一个大礼,令他很是不习惯。 他和宋嫣然算是自小相识,他从小就皮,没少欺负过宋嫣然,每回看见她气的要命,又不得不顾忌着礼数强撑的模样,他就觉得好笑。 后来,宋嫣然向她表白,他自然也是狠狠地捉弄了她一番。 从那儿以后,宋嫣然就闭门不出,后来去了闺学,很难再碰上了。 现在一瞧,她这死撑的性子竟然还是没改,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站的住。 宋嫣然见男人脸色不好,沉默片刻,才用更小心翼翼的声音道:“萧小侯爷,能不能再麻烦你件事。” 萧玉成闻言,嗤笑一声:“刚才不是答应的好好的,不纠缠我,现在又想干什么?” 宋嫣然知道萧玉成打小就看不上她,有些难堪,却还是出言道:“能不能请萧小侯爷让人拿套女子的衣服给我,我现在……着实不妥。” 萧玉成一愣,摇了摇包房里的铃铛,不多时门外就有人送来了女子的衣衫。 宋嫣然连忙道谢,只是却良久不见她动作。 萧玉成不耐:“又怎么了?” “还请小侯爷回避。”宋嫣然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萧玉成一僵,转而嗤笑:“豆芽菜似的,有什么好看的。” 说完,萧玉成便转身离去,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又回到方才的厢房,敲了敲门。 “喂,要不要本小侯爷送你回去?” “……” 里面没有声音,萧玉成立刻推开门,却看见厢房内空空如也,只有一名侍从在打扫着现场。 “她人呢?” “小侯爷问的宋小姐吗?她已经在一炷香之前离开了。” 萧玉成:“……” 男人嘴角始终噙着笑,可眼底显然带着几分愤愤。 叶贞翻完画册,不得不赞一声画师的技巧卓绝和万花阁的玲珑心思。 她虽然当时没在,但经过这画册一翻,简直就是身临其境。 叶贞心头一跳。 这侍从如此训练有素,画册也如此精湛,显然是长久训练下来的。 想必每天会有大量画册制成,这万花阁,原来竟是做情报买卖的。 叶贞一时失神,而权野自然察觉,无声地拧眉,却是没有表现出来,自然而然地岔开了话题。 “放心,宋嫣然已经到家了。” 叶贞这才回过神,心头松了口气:“那便好。” 他看了眼闻夜笙,又看了眼权野:“既然宋小姐回家了,我便回公主府了,你们自便。” 说完,叶贞便带着小桃转身下楼。 闻夜笙瞥了眼视线盯着叶贞的权野,嗤笑一声,摇着扇子走了。 而权野则大步跟上叶贞的步伐,一直将她送上了马车。 “多谢,小桃走了。” 小桃正要驾车离开,权野却翻身上了叶贞的马车,坐的四平八稳,面容淡淡。 “恩,我跟你一起回去。” 叶贞睨他:“权野,我要回公主府。” 权野点头,目光坦荡地让人咬牙切齿:“恩,我跟你一起回去。” 第111章 失控的权野 叶贞和权野打交道这么长时间,对他的性子也了解一二。 只要是他下了决定的事情,除非他自行改变心意,否则绝无回转的余地。 索性公主府客房众多,也差不了这么一间。 叶贞闭眼假寐,闷声不吭地想着今晚的事,心绪万千。 “蓁儿。”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叶贞没回声,看上去像是因疲倦睡着了。 可权野知道她没睡着,淡淡开口道:“公主府的人信不过,你那侍女双拳难敌四手,是否需要我安排人进公主府?” 叶贞依旧没开口。 紧接着,马车内彻底陷入了寂静,权野也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这样的寂静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叶贞突然出口喊了一声停车,掀开车帘就下了车。 “小姐,怎么了?” 叶贞用手扇了扇从额头上浸出的薄汗:“马车内太闷,出来透透气。” 小桃见她脸色微红,有些疑惑,眼角的余光望向车内:“小姐,是不是那家伙做来的什么?” “不是,”叶贞摇头。 或许是跟权野单独处在一个近乎封闭的空间内,才会觉得马车内的气息逼仄的厉害。 叶贞在外呆了会儿,感觉脸上的热度下去了点,这才又重新上了马车。 “权野。” 叶贞想了想,还是看了眼靠坐在车内的权野。 车内有些昏暗,男人的脸隐在暗色中,看不清表情,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细听之下,还有些紊乱。 “我重新给你安排马车。” 权野没回话。 这是在装睡? 叶贞挑眉,推了推他:“我知道你没睡。” 有月光透过马车的窗户透进来,洒在男人的脸上。 权野缓缓地睁开眼,一双眼暗沉的骇人。 叶贞愣了愣,片刻后才皱眉问:“你怎么了?” 权野深不见底的眸子在银色的月光下亮的惊人,声音却沙哑的过分:“不太舒服。” 不太舒服? 叶贞眉头皱的更紧,下意识俯下身子,伸手探上了他的额头。 好烫。 叶贞微怔。 而突如其来的柔软冰凉却让权野溢出声低哼,莫名带着股让人脸红心跳的意味。 叶贞的心漏跳一拍,反弹似地收回了手。 她耳根有些莫名发热,却是稳着声音:“你发热了,我帮你找大夫。” “不必。” 权野倏然起身,仅存不多的空间,立刻更显狭小。 他垂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头顶:“酒后劲太大,我去醒醒酒。” 说完,他也不等叶贞回话,随手解开了一匹马的缰绳,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春夜的冷风吹打在权野的脸上,却无法压制浑身不对劲的燥热。 他停下马,反手一挥,距离他不远处的房顶上便传出一声闷哼。 片刻后,闻夜笙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 权野的声音比他还冷:“包房的酒怎么回事?” 闻夜笙:“……中招了?” 砰。 又是一记煞气十足的内劲。 闻夜笙果断一挡,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敢情你不是为了睡叶蓁才点的夜夜欢?” “那酒是为房事助兴的……我看你拉着叶蓁走了,还以为你今天要和美人大战三百回合,之前才喝的这么起劲呢!”戏谑的声音间全是幸灾乐祸。 “……为何不早说?” “我哪知道无所不能的你,居然连自家万花阁的招牌酒都不知道?” “……” 权野没再理会大笑不止的闻夜笙,快马加鞭,朝京郊冲去。 叶贞望着权野离开的方向,微微皱眉。 酒劲,什么酒的后劲会这么大? 而且权野刚才的声音都有些不对了…… “小桃,追。” 思索片刻,叶贞还是决定去看看情况。 毕竟权野多次帮她,于情于理,她也不可能坐视他身体有恙而不管。 骏马疾驰而过的痕迹很好找,叶贞一路跟着马蹄印,终于在京郊外的一个河边找到了马。 “小姐,只有马,人不见了。” “印子还新,应该没有走远。沿河分头找,我上游,你下游。” “是。” 两人分开行动,大概走了快一炷香的时间,叶贞终于在岸边发现了折断的树枝和被踩踏过的草痕。 应该就是这儿了。 叶贞私下张望,果然看见岸边洒落着不少的东西。 她走近一看……是权野的衣物? “哗啦。” 有水声传来,而叶贞下意识抬头,就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 “……” 叶贞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一张脸瞬间涨红,完全不知所措。 他这是在…… 叶贞常年在军中,军中没有女人,有时军士们实在憋的慌了,也会这样解决一下。 叶贞万分窘迫,立刻转身,却没想到被草结绊倒,摔的不知所措。 哗啦…… 耳边是男人行走在水中的声音,叶贞有些慌,却是越慌越乱,等她爬起来的时候,正好就对上了男人的眼眸。 暗沉,深邃,却像是死死压抑着什么,让她心惊不已。 叶贞觉得自己快烧起来了,脑子里一团浆糊,说出来的话也是词不达意。 “我,你,你继续,我先回……唔。”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揽住腰肢扣进怀里,凶狠地吻住。 叶贞惊的连挣扎都忘了,瞪大了双眼,压根就没反应过来。 权野的呼吸又沉重了几分。 刚才,他已经忍了一次。 但现在,她主动来到自己面前。 权野觉得,无需再忍。 叶贞连换气都没空隙,就被按在了草地上,不过片刻,她就觉得脑子里阵阵白光闪过。 呼吸,唇齿间,都是男人炙热的味道,叶贞觉得有些窒息。 但叶贞脑海中始终残存着几分理智,她两手抵在男人肌理分明的胸膛上,希望把他推的远一些。 她心底隐隐有不妙的感觉。 权野此人看似不羁,但却自制力极强,骨子里更是极冷,但现在,这冰冷骤然转成了岩浆,却是更加让人畏惧。 在两人的屡次交锋中,她很少占据上风,最多是平手,而现在,面对着这样进攻性极强权野,她觉得局面正在失控。 “权野,”就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她终于夺回了自己的呼吸,对着他的肩膀,重重地咬了下去。 第112章 一夜,发生了…… 叶贞下口极重,几乎是瞬间就尝到了血的味道。 男人身体果然凝滞了一瞬,叶贞松了口气,刚想起身,却又被男人按了回去。 万花阁的东西都有分寸,他虽喝的多,但却没有丧失理智。 实际上,他非但没有丧失理智,反而很清醒。 他吻她,不是因为药,而是因为他想要她,一直都想。 以前,权野从不认为自己是纵欲的人,就算他不缺女人,但鲜少有碰的。 但自从尝了叶贞的味道,他才知晓何谓欲。 “蓁儿。” 男人哑到极致的嗓音烫着叶贞的耳朵:“我知道你还没爱上我,所以我想自己解决……” 权野的呼吸很热,若有似无地擦着她的耳畔,令她浑身僵硬,说话都有些都抖:“你,冷静些……” “是你自己来找我的。” “不是,”叶贞喉咙一滚,强作镇定:“我以为你病了,所以才……” “的确病了。”权野沉声笑道:“所以,需要你来医。” “……我不是大夫,你放开我。” “傻子才放开你。” “你不放开我,我就叫人了,小桃就在不远处。” 事到如今,叶贞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她原本是担心权野身体抱恙才来看看情况,没想到完全是羊入虎口。 “你要不怕丢人,尽管叫。”男人的声音带着些无赖的坏。 “……” 叶贞气急,因着气闹,也生出了几分底气。 “权野,你再不放手,我对你不客气!” 男人微愣,轻笑一声:“怎么不客气?” 叶贞屈膝一脚就踹他的下盘,却被他眼明手快地握住了脚踝,细细磋磨,像在碰一件珍宝。 “这么狠,嗯?” 叶贞气的心脏狂跳,也管不得什么丢人不丢人了,扯着嗓子朝下游喊:“小桃!小桃!” 可这出口的话全是软糯无骨,哪里像是求救,简直就像是…… 叶贞又气又恼又怒。 如果她武功还在,如果她还是以前那个叶贞,又怎么会任由这个男人欺负? 叶贞神经绷紧到了极致,突然就断了。 “混账!权野你这个混账!” “你要做就快点,别这样折辱我!” 权野微愣,月光之下,他可以清晰地看清楚女人眼底的愤懑,还有委屈。 周身燃着野火,像是被凌空泼了一盆凉水,彻底熄灭了。 他微叹口气,揉了揉女人的头发。 “别气了。” 叶贞见男人停了动作,睁开眼,眼角还有些红:“那你放开我。” 权野摇头:“不放。” “你……” 权野的目光落在被她握着的脚踝上。 叶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脚踝处不知什么时候肿起了一个包,看样子,像是崴了脚。 刚才事发突然,她竟是没察觉,此刻缓过神来,才后知后觉地觉的痛。 “我若放开你,你只能爬回去了。” 叶贞:“……” 雾气般缥缈的月色下,男人的唇角扬了扬。 而叶贞总不能真的爬回去,一时无话可说,也只能浑身紧绷地推开他,双手支撑着地面坐了起来,别开脸,不再看他。 权野随手将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披上,这将她打横抱起,朝远处的马车大步走去。 * 翌日清晨,公主府卧房内。 叶贞还没睁眼,便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轻哼。 浑身又酸又疼,好像被拆过重组般。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浑浑噩噩地睁开双眼,侧首就对上了一张英俊的脸。 权野怎么还在这儿?? 她一下坐起来,昨晚发生的一切瞬间回笼。 昨夜一到公主府,大夫便已经候着了,因怕她晚上受凉,寒疾复发,又是针灸,又是推拿,到后来她迷迷糊糊的也就睡过去了。 想来昨晚,公主府侍从看她的眼神…… 叶贞垂眸,看向头枕在手臂上,因睡着而显得格外冷峻的脸,完全不似昨晚那般邪气肆意的模样。 混账。 叶贞咬唇,到底没忍住,拿着枕头就砸在他的身上,然后迅速向后一撤。 结果由于撤的太猛,直接从另一边的床沿下掉了下去。 只是,她却没砸在地上,反而被清醒的男人伸手一拉,直接将她拉到了他怀里。 男人低沉的嗓音自头顶响起:“笨。” 笨?? 叶贞感觉一大清早就被锤了一拳,没好气地瞪着他:“你为什么在这儿?” 权野低头瞧着女人气闷的模样,低笑:“昨晚的事,忘了?” 他还好意思提昨晚的事? 叶贞气的胸口起伏,一下就从他怀里坐起来,目光看着门口。 “出去!” 权野眉梢微挑:“真不记得了?” “你给我出去!” 男人盯着她微微气红的脸,终是起身,走出了卧房,还顺便带上了门。 叶贞看着男人干脆利落离开的身影,心口更闷了。 这公主府和权野的私宅有什么区别? 这人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叶贞气闷地从床上起身,简单地换了身衣服,对着铜镜梳头。 只是,她的目光在看见镜中人的时候微微一愣。 这,是她? 叶贞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并非是她的容貌有什么变化,而是气色。 因为中毒的关系,她的脸色虽然白皙,但从来都是病态的白。 这一年来,她还从未见过自己有这般好的脸色,白里透红的。 小桃从门外敲门而入,瞧见盯着镜子发呆的叶贞,也是一愣。 “这……小姐,你今日的气色还真好。” 叶贞回神,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就回想到了权野方才说的话,立刻开口问小桃。 “小桃,权野方才怎么会在我的房间?” 小桃神色微变,有些尴尬地看着她。 “小姐,你不记得了?” 叶贞被她这神情看的心中一跳,隐约有些不妙的预感。 应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 但如果真是,那她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叶贞呼出一口气,面色郑重道:“不记得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桃脸色一红,良久才稳了稳声调,有些安抚道:“小姐,昨晚,是你让漠北王留在房间的。” 什么? 叶贞大惊失色,立刻又问:“那我和他之间,是不是已经……有男女之私了?” 第113章 定情之物,还给你 叶贞这个问题,问的小桃也是一愣。 过了片刻,她才挠了挠头,有些为难道:“小姐,要不给你找个大夫瞧瞧?” 叶贞也知道这问题她问的不妥,但她压根不记得昨晚她迷糊昏睡之后到底发生了过什么。 而且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怎么可能让权野留在她的房间? 叶贞眼皮跳的厉害,好半天才平复下心绪,沉身问道:“昨晚我记得有大夫给我推拿,我便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之后的事一点都记不得,小桃你仔细给我说说,越详细越好。” 小桃点头:“昨夜你的确睡过去了,可到了后半夜,你像是魇着了,漠北王来的及时,才避免你伤了自己。” “之后呢?” “之后,小姐你就抓着漠北王的手,不让他走……” 叶贞:“……你就让我抓?” 小桃尴尬:“我是想着把小姐你打晕的,但我功夫没漠北王厉害……” “而且,当时小姐你脸色很差,我怕动手过重,于你身子有损,我想漠北王应该知道分寸,也就没再阻挠了,原本我是想同漠北王一起陪你的,但是,小姐你只让他留……” 叶贞哑口无言。 怪不得别人,是她自己的问题。 魇症早不犯,晚不犯,偏偏在昨晚那个时候犯。 她自己的魇症发作起来有多厉害她也知道,赤脚医生也曾告诉过她,那就是六亲不认,见人就攻击的。 “小桃。” 叶贞有些疲惫的声音响起:“去熬避子汤。” “小姐,昨晚漠北王未必就……而且小姐你的身体实在是不能再……” 叶贞摇头:“无论昨晚有没有,这事都不能有意外,明白吗?” “是。” 小桃心中自责不已,却也知道多说无益,这便去小厨房熬药了。 不多时,叶贞洗漱完毕,这才到前厅,却发现权野还没走,只是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叶贞竟从那深不见底的眼中看出了点怒意。 他在……生气? 叶贞垂眸,就当是看不见了,安静地用完了早膳。 周围的人,似乎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各个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用完早膳后,权野离开,叶贞礼节性的道别,直到她要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权野才终于开口,低沉的嗓音像是沾染了一丝凉意,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没碰你,不用喝药。” 叶贞微震,没说话。 权野也不在意,又淡淡道:“好好休息,我今晚过来。” …… 男人离开后,小桃端着药过来。 叶贞看着那药,想了想,还是喝了下去。 她赌不起,也不敢再赌了。 等叶贞听取罗非汇报叶家案的进展时,门外的管家来报。 “殿下,门外有人送来一封信。” 叶贞瞥了一眼信,没有落款,封面却写着‘安平公主殿下亲启’一行字。 是秦漠寒的字。 叶贞顿了顿,还是从管家手中接过信,回房查看。 信的内容很简单。 约她见面。 时间是今日下午,约在望月楼。 * 下午,望月楼,二楼雅间。 叶贞按时赴约,只是她到的时候,秦漠寒却早就到了。 他背对着门,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直到叶贞进门发出了些许响动,他才转身。 女子一身素衣,脸上依旧用面纱遮着,长发用一根簪子挽着,看上去淡雅而又干净。 秦漠寒恍然。 不过二日不见,再见却像是隔了两年。 乍一看去,她的脸上未施粉黛,气色却很好,似乎什么事都能云淡风轻,沉静从容。 反倒是他,虽俊朗依旧,但眉宇间却若有似无的笼罩着一层阴霾,眼下也带着些许憔悴的青黑。 “殿下?” 叶贞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秦漠寒回神,便听到叶贞温和的声音问:“殿下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的敕封之喜,我一直没来的及恭喜你。” 叶贞笑:“本就没什么重要的,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听她没将安平公主的身份放在心上,秦漠寒绷紧的心松了松,这才又说:“父皇那里,你不必担心,我已经试探过,只是敕封,并没有其他意思。” “嗯,多谢殿下关心。” 秦漠寒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缓缓道:“阿贞,对不起。” 其实,他想说的是很想你,但话音出口,却变成对不起。 不过两日,他的想念已经如同带刺藤蔓般爬满了心房。 这两日,他每逢夜深人静便守在公主府的外面,隔着那扇门,隔着那堵墙,就这么看着。 那门,那墙,他轻而易举都可以跨过去,可跨过去之后呢? 原来,失去一个人,最痛苦的不是分开的那一刻,而是往后的日子里,无论你多么想念对方,也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以见面的理由。 叶贞看着秦漠寒,轻描淡写:“都已经过去了。” “……” 秦漠寒恍然,就见叶贞拿出一个锦盒,推到他面前:“这是你落在我那里的,物归原主。” 有些东西,要还,就要还的干脆。 因为一旦欠下了,便是再也还不清了。 秦漠寒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块碎成数片,却已经被完美拼合在一起的玉佩。 是两人的定情玉佩。 也是在望着公主府时,他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与妄想。 秦漠寒看着那块玉佩,呼吸沉重,张了张口,好半天才哑着嗓子道:“你不用还。” 叶贞轻笑:“贴身之物,应该还的。” 其实她今天会和秦漠寒见面,主要也是为了还玉佩。 叶贞不怕和他见面,因为她很清楚,要忘掉一个人,不是视而不见,而是习惯。 习惯再也不会因为他而心动,习惯从此以后都是平淡如水的陌生人。 正如现在,正如此刻。 秦漠寒看着锦盒,抬头正想说什么,就感受到了几道打量的目光,隔着雅间的帘子看他们,边看边记录着什么。 言官。 如果处理不当,恐怕明日早朝又免不了一番弹劾。 他手握实权,这些个言官自然是不敢的,但对叶贞,就未必了。 秦漠寒皱眉,刚准备起身,叶贞便帮他斟茶,将他杯中见底的茶杯续满。 他愣了愣,神色复杂地看着面色淡然的叶贞:“你不在意言官胡言乱语?” “在意什么?”叶贞抿了口茶:“兄妹之间小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第114章 好消息 兄妹之间。 秦漠寒呼吸一滞,喉咙,心口都是像被堵住了,脑袋里嗡嗡的。 他盯着叶贞,最终在她坦荡的目光下坐回原位,只觉杯中之茶越发苦涩。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安安静静地喝茶。 秦漠寒积压了满心满眼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一壶茶饮尽,也到了道别的时候。 叶贞起身的那一刹那,秦漠寒也几乎是紧跟着起了身:“我送你。” 她轻笑着摇头:“不用,马车在外候着的。” 说完,叶贞转身离开,没想到,还没走下楼梯,就被正迎面上楼的一对男女挡住了去路。 是萧玉成和柳子薇。 柳子薇看了眼叶贞身后的秦漠寒,又瞧了眼她,眼中的不悦几乎不加掩饰。 那眼神,就像是替权野捉奸般,愤怒中又带着些许轻蔑。 但柳子薇依旧恭敬行礼:“见过寒王殿下,见过公主殿下。” 萧玉成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戏谑地补了一句:“没有打扰到两位殿下吧。” 叶贞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波澜不惊:“不打扰。” 说完,叶贞便面色从容地越过他们下了楼。 回到公主府时已是夕阳西下,她刚入府,抬眼便看见在正厅里坐着的男人。 叶贞:“……” 权野放下手中的书卷,语气有些凉:“吃过了?” 叶贞被他这口气刺了下,忽略饿的发瘪的肚子,嘴硬:“嗯。” 权野微微挑眉:“好吃?” 叶贞点头:“嗯。” “好。”权野淡淡应声,转身就进了内堂。 叶贞看他这犹如回家般自来熟的动作,眼睛瞪大,三步并作两步就追了过去,有些气恼:“站住。” 男人头也没回,大步向厨房方向走去,带出一阵凉风。 “站住,这里是公主府,不是你的私宅。” 男人脚步迈的更大了,不过几步,两人之间就隔开了远远的距离,只剩下一个衣角的背影。 叶贞气血上飚。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叶贞咬牙,一股劲儿就追了过去。 没曾想,一进入厨房,却看见男人正拿起蒸笼上一盘温着的菜,作势便要倒了。 叶贞几个箭步走到他面前,挡在他面前:“你干什么?” “既已吃过,这些就该扔了。” “这是公主府的菜,扔不扔我说了算。” 权野挑眉,淡淡回道:“这是我做的,去留我说了算。” “……骗谁呢?” 堂堂漠北王,万花阁的幕后之主,小儿闻之止啼的漠北煞神…… 下厨? 闻言,权野又拿起了一盘菜,视线看向另一旁的泔水桶。 “我没吃过!”叶贞几乎用吼的说出这四个字,紧接着,在男人还没察觉过来的时候迅速抢过那两盘菜。 “浪费可耻!” 叶贞咬牙瞪着他,气的眼角都在跳,可偏偏男人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模样,反倒让人觉得她幼稚。 真是气死人! 她本不是沉静的性子,可遭逢巨变,又生不如死了一年,才变的收敛起来,可如今,这些沉静,却总会在这个男人面前破功。 这不是个好迹象,也绝对不是应该出现的迹象。 叶贞闭了闭眼,深呼吸好几次,却依然觉得恼怒。 可男人却是岿然不动,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 见她瞪他,也不在意,只沉声道:“吃完再气。” 叶贞:“……” 谁爱吃谁吃! 啪的一声放下盘子,她转身离去,回到房间把房门一关,提笔抄佛经。 抄完半本,叶贞的心情才平复了些许。 想到方才的气恼,她不由地闭了闭眼。 她很明白,除了气权野,她更多的是气自己。 气自己能轻易地被挑起情绪,气自己总是在这个男人面前失了方寸。 差不多快抄完整本经书的时候,门外才响起了敲门声,男人低沉的声音自外间响起:“消气了?” 叶贞笔墨一滞,顿时晕出一个黑点。 她盯着那破坏了整篇经文的不和谐,抿着唇,没说话。 权野站在门口等了会儿,又道:“厨房都温着,我走了。” 叶贞还是没说话。 等门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佛经也抄完了最后一个字,叶贞才放下了笔,侧首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明明已经抄了一本佛经,却心却为什么越抄越乱。 在房间内发呆了片刻,她才去了前厅。 见叶贞出来,小厨房立刻挨个把热着的菜端了出来。 色香味俱全,素菜颜色翠绿,荤菜肉质滑嫩,香味四溢。 叶贞滚了滚喉咙,到底还是拿起了碗筷。 她饿了,仅此而已。 * 翌日,叶贞从床上苏醒,依旧是浑身酸痛。 她一个激灵地看向身侧,空空如也。 她真是魇着了,权野怎么可能还在? 叶贞照常梳洗,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着自己的气色似乎又好了些。 “小姐,你昨晚睡的很好吧。”小桃笑道。 她点头,随口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小桃边帮她梳头边笑:“休息好,自然气色就好,小姐你就这样好生将养着,这身子才能一天天的好起来。” 她是打从心底里高兴,想了想继续道:“小姐,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叶贞也笑着。 “之前你让罗非查的百晓生,确定会出席在今晚如意馆的拍卖会上,罗非已经拿到了拍卖会的请柬,你看是我过去,还是你亲自去?” “我去。”叶贞毫不犹豫:“百晓生狡猾,如果这次让他跑了,再找他就难了,他手中的证据对叶家平反一案至关重要。” “是。”小桃点头,叶贞又交代了一些事,她这才下去准备。 只是临了,小桃又想了想道:“小姐,今早漠北王派手下传信,说是最近事忙,就不来公主府了。” 叶贞眼角跳了跳:“以后这种事,不必告诉我。” 这男人以为她很稀罕?他不过来,再好不过。 叶贞吐出口气,一时竟也没联想到什么,垂眸便开始思考今晚应该如何说服百晓生交出那证据。 时间一晃而过,见时辰差不多了,她这才和小桃前往如意馆。 这如意馆规矩颇多,进了馆内,便不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贩夫走卒,都只是买家和卖家两种关系。 也因着这个规矩,如意馆拍品包罗万象,参加拍卖会的人也是鱼龙混杂。 小桃担心一旦出事,她一个人护不住叶贞,才会让罗非乔装成小厮,一同前往。 叶贞早已听过如意馆的大名,只是从未踏足过,此时由着馆内小厮领进来,才发现这地方比她想象的还要奢华的多。 尤其是偶尔同她擦身而过的买家,无一例外都是权贵。 叶贞面色沉静,正要往里走,却听身后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 “大应公主,如今你和寒王可是兄妹,又何必追到这里,死皮赖脸地纠缠他?” 第115章 来抢男人的 叶贞转过身,看着正双手环臂,一脸挑衅地望着自己的女人。 这个女人……好像是那次在翡翠馆中,跟在昭阳身旁的女子,看这衣着装束,应该是西楚人。 叶贞似笑非笑:“这位小姐是?” 那西楚女子脸色微变,似乎没想到叶贞压根不记得她,双目圆瞪了片刻,却又笑道。 “大应公主又何必装模作样,难道你不是因为知道昭阳已经和寒王有了肌肤之亲,心有怨愤,这才来这如意馆偶遇寒王,给人添堵的吗?” 那女子冷哼一声,很是不屑:“如今昭阳和寒王正是鱼水之欢,大应公主还是莫要做出那人伦不容之事。” 叶贞微眯着眼,似笑非笑:“不知这位小姐今日出门,照镜子了吗?” “你什么意思?”西楚女子冷冷地盯着她。 叶贞扬眉:“我的意思是,谁给你的大脸?” “先不说如今你在大应土地上,公然议论皇族中人乃是死罪,就说,” 叶贞顿了顿,目光上下扫了眼那西楚女子:“这位小姐看着倒像是认识字的,却是不知廉耻二字怎么写?” “还是说,你和昭阳郡主的闺蜜之情,已经好到能大庭广众之下共享床笫之事?” “不以为耻,反而以为荣,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叶贞每多说一个字,那西楚女子的脸色便差上一分,最后,那女子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最后,她咬牙说道:“你脚踏三条船,四处勾三搭四,有什么资格和我说廉耻?” 这下,叶贞唇角勾起一抹笑,但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叶贞微微抬眸,正好便看见了缓缓向他走来的男人。 她面色不变,眼中却闪过微凉的笑意:“见过皇兄。” 秦漠寒的视线一凝,不过一个眼神,他身边的侍从便抬手给了那西楚女子一耳光。 啪。 西楚女子的面容彻底扭曲。 秦漠寒却不在意,只瞧着眼前的叶贞,瞳孔中倒印出她一个人的影子。 “能听我解释吗?” 如意馆内灯火摇曳,那光明明暗暗的,照着眼前男人的轮廓也在光影中明明灭灭。 叶贞抬眸望他,眼神不躲不闪,冲她扬眉:“不必。” 秦漠寒眼神微沉,下意识就想拉住她的手,却只握住一片虚无。 她抚了抚自己的衣衫,微微颔首:“皇兄请自便。” 噗嗤。 她的话音落下,伴随着一声轻笑,叶贞微愣,下意识地向笑声发出的地方望去,正好便看见拿着折扇,朝这边走带来闻夜笙。 待男人走到近前,手中的折扇边缘轻敲了下她的肩膀:“等你许久,都不见你,原来是在这儿吹凉风,还不进去?” 男人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偏不觉浪荡,反而风流邪肆,又带着几分慵懒,一身紫色勾金的流云锦袍更加他衬的英俊无双,竟是于秦漠寒平分秋色。 不少女眷无不脸带红霞,用扇子微微掩面,却又忍不住瞧。 “知道了。” 叶贞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她虽见过闻夜笙几面,但并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 但她不会当面拆闻夜笙的台,同他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这才继续向前走。 闻夜笙勾唇,目光淡淡地扫了秦漠寒一眼,也不再多说,抬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倒像是闻夜笙在追着叶贞走,看上去一幅才子佳人的模样。 西楚女子咬唇嘀咕:“果真是狐媚子。” 秦漠寒冰冷的目光扫向她:“若再让我听到此话,交易取消。” 西楚女子一愣,随即露出受伤的表情:“我只是不想再生出什么事端,寒王殿下……” “别用自己的性命,挑战我的底线。” …… 闻夜笙一路跟着叶贞到了如意馆的中央花园,这才终于得了休息,一手扇着扇子,一手撑着膝盖,弯腰喘气道:“不走了,不走了,累死了。” 叶贞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他片刻,才问道:“你在这儿,他是不是也在?” 闻夜笙喘了口气,抬头似笑非笑地看她:“你来如意馆,难道不是来抢你男人的?” 叶贞:“?” 闻夜笙缓过气来,挑眉戏谑:“你难道不知这如意馆是鲜卑皇族的产业,今日拓跋一族也会来。” 叶贞:“……” 她还真不知道。 鲜卑皇族虽然称是皇族,但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皇族。 因为鲜卑国早在百年前灭国,皇族流落到了民间从商,成为了富甲一方的大商人,又因其身份,所以依旧称其为皇族,只是没有故国而已。 叶贞抿了抿唇,淡道:“我只是听说如意馆藏品丰富,一时来的兴趣,才来凑个热闹。” “哦?”男人上挑的尾音意味深长:“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叶贞淡道:“不巧,漠北王英俊风流,桃花多也是正常。” 闻夜笙闻言低笑,动了动鼻尖:“怎么这话听着这么酸呢?” 其实话一出口,叶贞就觉得不妥,但说就说了,也没什么后悔的。 见叶贞不接话,闻夜笙就偏要逗她,又说:“说起来,也不止是桃花,百花皆有,只是从没有一朵能长开不败的。” 叶贞还是没搭腔,也不知听了没听,闻夜笙却是淡道。 “这无心之人,又怎么会怜花爱花,也是可怜这些花儿了。” 见叶贞依旧不开口,闻夜笙也不再多说,只是却没自行离开的打算,叶贞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好在百晓生尚未出现,但叶贞也不能一直让闻夜笙跟着。 “闻公子还有事?” 闻夜笙收着折扇,轻轻笑道:“无事。” “那请自便。” 叶贞这算的上是委婉地赶他走了,闻夜笙自然也知道,终是没再跟着。 他一走,叶贞紧绷的神经松了松,正巧罗非此时也走到她的身边,说已经找到了百晓生。 她点头,终于在一个隐蔽的角落找到了百晓生,在赢了他一把之后,坐到了不起眼的地方谈话。 谈话过程出乎意料的很顺利,叶贞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心情不错。 正要离开,就看见不远处树荫下,有两名女子正争执,声音也传进她耳中。 “拓跋小姐,上次在万花阁是你派人侮辱我表姐的吧!” 这声音软软糯糯的,却很坚定,隐约有些熟悉。 好像是宋嫣然的表妹,叫云乐儿。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拓跋媚儿做事,什么时候轮的到一个一文不名的庶女质问?” 拓跋媚儿眼中的轻蔑不加掩饰,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我知道我身份卑微,比不上拓跋小姐,但,”云乐儿攥紧拳头,一字一句道:“你要对付,就对付我,别牵连我表姐。” 拓跋媚儿翻了一个白眼:“所以呢,你现在要做什么,替你表姐报仇?” 她的声音顿了顿,带着讥诮:“在我家的地盘上?” “不是。”云乐儿咬牙:“我要你向我表姐道歉,交出那天的男人。” “呵呵。” 拓跋媚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极其不屑的笑了两声,不再理会云乐儿,转身离去。 云乐儿一跺脚,径直追了上去。 叶贞看向两人离开的方向,眉心微蹙。 “罗非,盯着。” 到底是宋嫣然的表妹,若是出了事,也不太妥当。 罗非领命而去,而没过多久,拍卖会便开始了。 第116章 新欢对上旧爱 如意馆的拍卖会的确名不虚传,各种奇珍异宝层出不穷,叶贞看着热闹,也算长了见识。 当拍到最后一件拍品时,现场的气氛也达到高潮。 只是这一次,拍卖的掌柜却不再是先前的那位,而是换成了一名长相可爱,眼神却清澈的女子。 叶贞微愣。 拓跋明月?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拓跋明月是这一代鲜卑皇族的大公主,没想到竟也来了。 叶贞正思索着,就听拓跋明月道:“今天最后的一件拍品,只为一人准备。” 全场的烛火忽然熄灭,继而又重新亮起。 满场黑暗中,只有闻夜笙坐在的雅间的灯笼还亮着。 而台上的拓跋明月痴痴的看着他,似鼓足了巨大的勇气,一字一句说:“闻夜笙,我喜欢你,想与你白头偕老,生生世世,今日是我生辰,我把我自己给你,好不好?” 众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雅间里的闻夜笙看了过去。 此时的闻夜笙嘴角依旧噙着笑,脸色却没什么太大变化,让人看不出他真正的想法。 但叶贞却莫名觉得,拓跋明月恐怕无法如愿。 被众人盯着,闻夜笙也没什么异样的表情,甚至连唇角微扬的弧度都没变过。 他掀起眼皮,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淡淡的笑意下是透出骨子的凉薄,声音不大,却莫名地让在场每个人都听的无比清晰:“不好。” 拓跋明月晃了晃,却是深吸一口气,又扬起笑容:“哪里不好,你不喜欢的地方,我都可以改。” “心中不喜欢,便哪里都不喜欢,无论你改或不改,都是一样的。” 闻夜笙的声音很温和,却让拓跋明月的泪瞬间涌出。 她站在台上,在众人或可惜,或嘲讽的目光下强撑着:“试一试,都不行吗?” 闻夜笙点头,答的没有丝毫迟疑。 “不行。” 叶贞静静地看着绞着双手,泪眼婆娑的女人,想到了很久以前曾听到的一个故事。 听闻鲜卑皇族大公主原本只是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后来为了配的上心爱之人,便女扮男装束发从商,吃过不少苦头,好几次都差点死了。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男子多半羡慕闻夜笙有如此桃花运,而女子则多半觉得不耻,可不耻之中,却又有羡慕,不是所有女子,都有她这般勇气的。 众人面色各异,唯有闻夜笙无动于衷,好像这件事从始至终都同他没有丝毫关系:“以后这种无聊的事,别再做了。” 拓跋明月僵住了,却还是懂了他的意思。 他不会中意她,无论她做了多少事,都是无意义的。 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从来都是强求不来的。 这场拍卖会以拓跋明月被拒绝结束,但却不会对他人造成太大影响。 不过是多些谈资,很快又会被其他的谈资所取代。 叶贞今晚已经拿到了她想要的,自然没有再留的必要。 她正准备同小桃离开,却没想到,刚一转身,就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 她的心咯噔一跳。 漆黑如墨,似乎看了她良久,却又古井无波,没有半点情绪。 权野迈开步子,向她走来。 叶贞像是被他刚才那一眼定住了身体,站在原地,也没有动作,有些出神。 只是,在两人距离仅余三步的时候,一个婢女打扮的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跑到权野跟前,噗通一声给她跪下,不停磕头:“使臣大人,求你,求你救救我家小姐……” 权野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朝叶贞走来,而那婢女想必也是拼了,心一横,一把抱住了权野的腿,扯着嗓子哭求。 “使臣大人,请你救救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是为了替嫣然小姐找回公道才去找拓跋小姐的,我到处到找不到她,小姐她一定出事了……” “放手。”权野的声音冷的像冰,而那婢女浑身一惊,虽是放了手,却不停在地上磕着头,大有权野如果不帮忙,就磕死在地上的势头。 四周议论声渐起,权野冷眉微皱,看了叶贞一眼,挺拔高大的身形便转了方向。 那婢女见状大喜,立刻跟了上去。 叶贞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手指却渐渐收拢,脸上却并无波澜。 “小桃,你也去看看,罗非许久未归,别是出了事。” “是。”小桃显然也有些着急,立刻领命而去,而叶贞则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静静地等待着。 不过片刻,身侧突然坐下了一人。 叶贞偏过脸去,愣了愣,却是浅笑:“拓跋小姐,有事?” 拓跋明月眼角还有些水色,也回她一笑:“明月见过大应公主殿下。” 叶贞笑了笑:“既在如意馆,拓跋小姐不必多礼。” 拓跋明月看了她片刻,这才说:“叶小姐同我听说的很不一样。” 叶贞依旧维持礼貌:“彼此彼此。” 拓跋明月直勾勾地盯着她,开门见山地问:“你是闻夜笙的新欢?” 叶贞:“……不是。” 拓跋明月圆溜溜的大眼睛闪过狐疑:“不是?那为什么他今天一进如意馆就寸步不离地跟着你,还同你说了这许多话。” 叶贞:“兴许是他无聊?” 拓跋明月立刻反驳:“怎么可能?我从没见过他和哪个女人这么亲近过。” 叶贞:“……” 在这个问题上多说无益,叶贞看着拓跋明月,很认真道:“我和闻公子的确不熟。” “真的?” 拓跋明月仍旧有些不信,刚想说什么,就被一阵喧闹的人声给打断了。 叶贞下意识朝着声音嘈杂的地方看过去。 只一眼,她的视线就凝住了。 冷漠俊美的男人打横抱着一个衣衫破损,身上还带着伤的女子,那女子缩在男人怀里瑟瑟发抖,头埋的低低的,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权野没有看到叶贞,只是短暂的出现在了一楼大厅片刻,便直接抱着怀中的女子去了内堂,而拓跋明月扫到那女子身上的伤口,神色一凝,也立刻跟了过去。 叶贞眼睁睁地看着权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面无表情,握着茶杯的手指却有些微微泛白。 片刻后,她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茶。 闻夜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旁边,好整以暇:“吃醋?” 叶贞神色寡淡,没理会他。 闻夜笙轻声一笑:“拓跋家和他有些渊源,他不会放任拓跋媚儿捅出大篓子,救那个女人,并没有特别的意义。” 叶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先前闻公子不是暗示我不要对他动心,现在又为什么要替他解释?” 闻夜笙唔了一声,笑的意味深长:“或许,因为我心情好?” 叶贞面无表情地将杯中的茶饮尽,淡淡道:“说到底,云乐儿也是因为他受了这一遭,救人也是应当的。” 第117章 逃不了的 半个时辰后,小桃和罗非回来了,叶贞看两人只是气息凌乱,但没受伤,松了口气。 她正准备离开,便见权野从内堂出来,冷峻的脸上寒凉彻骨,犹如落下一层冷霜。 因云乐儿受伤,这件事把一向不怎么管事的拓跋家主都惊动了。 拓跋家主性烈如火,这些年因为年纪大了,收敛了不少。 但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就给了拓跋媚儿一耳光:“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把人扔进獒场?” 拓跋媚儿被打的一懵,立刻哭成了泪人,她捂着脸,无比委屈:“父皇,我没有,你不能冤枉我!” “冤枉你?好,你说说,哪里冤枉你了?” 拓跋媚儿泪眼婆娑:“我好好地在拍卖场,那位云小姐因喜欢漠北使臣,见我跟他走的近,便自导自演了一出戏陷害我,否则,那獒犬如此凶猛,别说是女人,男人进去都被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她怎么还能坚持这么长时间……” 她顿了顿,吸了吸鼻子,又继续道:“而她早不求救,晚不求救,偏偏等使臣到的时候才被他救了,这事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獒场的钥匙一直是大姐掌管的,她从小就看不惯我,说不准是她联合着外人陷害我呢!” 叶贞远远看着那一幕,真是有些佩服拓跋媚儿的演技了。 她的视线又看向权野一眼。 男人依旧面无表情,眉目深沉冷淡,眸中带着些许的讥诮,如同局外人般。 拓跋媚儿哭的动情,而此时她身后却传出了气到尖锐的女声:“你,你简直血口喷人!” 云乐儿身上的伤已经被简单处理过了,衣服也换过了,此时应该是在房间里听到了拓跋媚儿的话,气的冲了出来。 “我陷害你?还联合明月小姐?拓跋小姐,你上次仅仅因为我喜欢使臣,就派人侮辱我,结果却阴差阳错绑了我表姐,如果不是我表姐福大,早就被你得手了,这次,我是为我表姐来讨公道,结果你却把我骗到了獒场,还推我进去,要不是使臣,我现在已经被咬死了!” 拓跋媚儿冷笑:“我让你去你就去,你是傻子?还是你当其他人都是傻子?里面这么多头獒犬,哪一头都是能咬死人的,如果不是我大姐派人保护你,你会才受这么一点伤?” 拓跋明月原本一直忍着,此时听到这种颠倒是非黑白的话,也是忍不住了。 “我派人保护?我一直在忙拍卖会的事,你倒说说我有什么时间派人保护?” 拓跋媚儿双眼通红,眼泪更是止不住往下掉,似乎也怒到了极点:“大姐,凭你的手段,做这点小事很困难吗?” “拓跋媚儿,你!” “怎么?被我说中痛处了?”拓跋媚儿冷笑:“你如此心狠手辣,还联合外人陷害我,难怪闻夜笙不喜欢你!” 拓跋明月气的发抖,而云乐儿更是满脸通红。 “我说不过你,但如意馆的侍女可以证明,我没有说谎!” 说完,云乐儿就将一名侍女拉了出来:“说,说你是怎么看到这女人将我引进獒场的!” 那侍女噗通一声跪下,好半天才又哭又喊道:“这位小姐,我没看见,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啊!” 云乐儿也真是太天真了。 这侍女本来就是如意馆的侍女,是拓跋家的人,卖身契都握在拓跋家手中,又怎么可能当众拆穿拓跋媚儿? 云乐儿气的发昏:“你,你……” 拓跋媚儿眼中闪过得意,冷笑道:“怎么,你还想让别人帮你撒谎?” 现场一片死寂。 就在此时,一道温和的嗓音突然响起:“我看到了。” 这声音平静中带着些凉意,淡淡道:“我看到媚儿小姐和云小姐一起离开,也看到媚儿小姐把云小姐引进獒场。” 所有人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 就见叶贞端坐着,抿了一口茶,又将茶杯放下,眉宇间是慵懒的笑意。 拓跋媚儿目光一冷,凉凉地睨她:“你既然看到了,还袖手旁观,为什么不救她?” “谁说我没救?”叶贞挑眉:“你刚才不是还问她为什么能在獒场中坚持这么长时间,正是我让人周旋的,但没想到被使臣抢了功,这才有了一出英雄救美。” 拓跋媚儿嗤笑一声:“叶小姐还真是巧舌如簧,你今天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里,又是怎么看到我引她进獒场的?” 叶贞一只手撑在下巴处,温和的眉眼却自有气场,拉长了声调道:“那,有谁能证明我没有离开这里呢?” 在如意馆内的确不讲身份,只有买家卖家,但这里的人总不会一直呆在如意馆。 拓跋家虽然富有,但到底还是商人,而叶贞纵使只是一个挂名的公主,却是上了皇室玉蝶,是有名有份的公主。 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不会选择为了拓跋媚儿,得罪叶贞。 人群中,一名西楚女子跃跃欲试,没想到却感觉到了一阵冰凉的视线,如芒刺在背。 她回过头,对上的是秦漠寒没有温度的眼眸:“想死?” 西楚女子咬唇:“寒王,你就不怕我父王取消和你的合作?” 秦漠寒眉眼都没抬下:“西楚有很多王爷,不差你父王一个。” “……秦漠寒,她可是你妹妹!” “那又如何?” 更何况,只是名义上的妹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甚至,就算有,也没有什么关系。 等现在需要的,是忍耐,是时间。 阿贞不在原地等他,他就去追,就算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 只要她最终是他的,这期间发生过什么,他都可以不在意。 而此时,叶贞的话落下之后,场中的氛围持续僵硬。 很快,拓跋家主震怒的吼声再次响起。 “还愣着干什么,还嫌丢人现眼的不够?立刻向云小姐和你大姐道歉!” 拓跋媚儿娇媚的唇都没咬破了,垂着脸,却是泪如雨下,不吭一声,一幅受了天大委屈,但又无法自证清白的模样。 叶贞扬眉,又看向怒发冲冠的拓跋家主,浅笑:“拓跋家主您也别生气,都是口说无凭,免得冤枉了媚儿小姐。” 这话说的艺术,明面上是是让拓跋家主别冤枉了拓跋媚儿,实际一下就把拓跋媚儿先前口说无凭的事带出来了。 就算她现在表现的再可怜,也无济于事,巧言强辩,陷害亲姐,又骗杀云乐儿的事,她是逃不了了。 第118章 他要送,你便让他送 精心营造的氛围被叶贞毁了,拓跋媚儿银牙紧咬,刚想说什么,却听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旁观者姿态的权野开口了。 “今天是明月小姐的生辰,既然云小姐没有大碍,此事不如告一段落。” 说完,他转眸看向一旁满脸苍白的云乐儿,轻描淡写道:“如何?” 云乐儿没想到他会看她,顿时耳根一红,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咬唇道:“好。” 叶贞也知道这事基本也就这样了。 既然闻夜笙说了权野和拓跋家有渊源,那必然不会深究下去。 她无意纠缠,草草了结也是一种处理方法。 等权野将事办完,再来寻叶贞时,却没找着她。 他剑眉微拧,正要再找,却听闻夜笙慵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人刚走。” 权野转身看着一脸看好戏神情的闻夜笙,皱眉:“怎么不拦?” 闻夜笙斜他:“你的女人,与我何干?” 权野冷睨他一眼,转身离开。 一直都在观察着权野动向的云乐儿立刻尾随追了出去,想要感谢方才的救命之恩。 闻夜笙摇着手中折扇,颇为惬意地喝了口茶。 “这一个跑,一个追,新欢旧爱乱成一锅粥,还真是一出好戏。” 春夜寒凉,夜风吹过尤甚,叶贞在如意馆门外站着,双脚也不由地在地上踏了几步。 她看向从如意馆内空手出来的罗非:“马车呢?” “没了,应该是被拓跋媚儿的人处理了。” 叶贞:“……” 她抬起手,对掌心呼了一口气,刚想让罗非去借车,就听低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我送你回去。” 叶贞转过身,仰头看向逆光站着的秦漠寒,摇头:“不必,馆内应该有备用马车,借一借便是。” “备用马车都被拓跋媚儿放跑了,再借要一炷香的时间,你要站在门口等?” 叶贞此时真是有些无语了。 但上秦漠寒的马车也不太妥当,她想了想,索性转头回如意馆:“多谢皇兄,我在馆内等便好。” 秦漠寒盯着她看了片刻,才缓缓说:“你既叫我一声皇兄,送你回公主府便是兄妹之谊。” “不必。”叶贞声音平静,甚至还有些温和,但秦漠寒却听出了这声音之下的疏离。 秦漠寒眸中的暗色加深了些。 还没等叶贞反应过来,她已经被男人握住了手腕,不由分说地拉走。 小桃和罗非想上前阻止,却被秦漠寒的侍卫拦着。 叶贞被扯的一个踉跄,甩手就要挣脱:“放手。” 男人没回应,径直将她带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跟着坐了进来,高大挺拔的身形将马车入口堵了个严严实实的。 “你……”她从没发现,秦漠寒竟然也有如此幼稚的时候。 “阿贞,”他冷声打断她的话:“外面冷,别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叶贞眉头拧成了川字,眼中更带着怒气:“我说了不必。” 秦漠寒眼神微黯,却淡淡道:“我既是你皇兄,自然有义务管你。” 叶贞眉头皱的更紧:“秦漠寒,我认为归还玉佩那天,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 秦漠寒微垂的睫毛颤了颤,闻言,抬眸盯着她:“是。” “那你现在……” “我说了……”秦漠寒闭了闭眼,声音渐渐哑下去:“我是以兄的身份在照顾你……如此,也不行吗?” 车外隐隐有风声吹过,但车内却陷入无声的沉寂。 叶贞微怔,喉头有些发涩,终是没再说话。 她沉默,秦漠寒也没再开口。 叶贞垂首靠在马车上,眼角的余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看见权野的身影从如意馆中出来。 她的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便瞧见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云乐儿紧紧地追在男人身后,卯足了劲儿,憋红了脸,冲到权野跟前才停下。 叶贞坐在马车内,隔着一段距离,能够看见两人的动作,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云乐儿长的小家碧玉,身形也娇娇小小的,站在高大的权野面前,显的尤为娇俏可人。 她此时仰起脸,羞怯的眼中掩饰不住崇拜和爱慕,娇态尽显,期待而又怯生生的。 秦漠寒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叶贞,自然是看到了她视线所及的方向。 女人眼神专注,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他眼中冷芒闪过,微眯着眼,淡道:“知道拓跋宏为什么会扇拓跋媚儿那一耳光?” 叶贞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茬:“你什么意思?” “云乐儿不过是蝼蚁,拓跋宏怎么会为了一个蝼蚁打捧在手心上的女儿,你没想过是为什么?” 叶贞的确没想过,只当拓跋家主公私分明,此时听秦漠寒的意思,却是另有乾坤。 “你以为,漠北王真的只是漠北王?” 叶贞抿唇。 她早就猜测权野身份神秘,只是不想深究,如今从秦漠寒嘴里听到,却又是另一番感受。 秦漠寒却似没有看出叶贞微起波澜的脸色,目光落在不远处两人的身影上,淡淡开口:“漠北王同拓跋家关系匪浅,即便如此,他仍然为了云乐儿下了拓跋家的面子,想来对云乐儿上了心。” 叶贞垂于袖内的手无意识地拢了拢,片刻后,她收回视线,转向秦漠寒。 “皇兄不是要送我回公主府?走吧。” 秦漠寒眼中一闪而逝过笑意,但脸色却依旧波澜不惊,一声令下,马车便走了。 等马车终于到了公主府,权野冷眸微眯,眼中有火光一闪而逝。 那不是公主府的车驾,而是秦漠寒的。 马车停稳在公主府门口,叶贞朝男人颔首:“谢谢。” 秦漠寒撩开帘子,眼底是从发自内心生出的温和:“早些休息,注意身子。” 叶贞点头,在小桃的搀扶下下了车。 秦漠寒目送她进了公主府,眸底是压抑到极点的暗光。 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 叶贞刚进卧房,就见房间内正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房内没有点灯,只有鲛人泪发出的淡光。 她看不清男人的神情,却能听见他低沉到冷清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为什么上他的马车?” 叶贞走进房间,将烛火点燃,屋内也瞬间变的亮堂起来。 她没看权野,只走到梳妆镜前将头饰取下,淡淡道:“马车和备用马车都被拓跋媚儿搅和了,他见我在外吹风,便送我回来。” 男人的声音更冷了:“他要送,你便让他送?” 听出他话中的冷意,叶贞挑眉,似笑非笑:“不行?” “蓁儿,你又在闹什么?” 又在闹? 他们什么关系?她有什么好闹的? 叶贞脸色不好,也懒得再说话。 他不走,她走总行了吧。 叶贞抬脚就走,没想到刚才迈出一步,手腕就被男人抓住,用力一带,下一刻,她就摔在了床上。 第119章 说,谁是你男人 床榻很软,用上好的软缎铺着,即便摔上去也不会很疼,但就算如此,在被摔的一刹那,叶贞的火气还是蹭的一下蹿了上来:“你干什么?” 男人也紧跟着上了床,双手撑在她的身侧,俯身便将她完全置于自己的阴影之下。 四目相对,叶贞心跳的厉害,是怒,竟还有些说不清缘由的心悸,手抵在他的胸口,死死地攥着他的衣服。 “你想干什么?” 男人垂眸盯着他,声音冰冷:“说,谁是你男人?” 谁是她男人? 叶贞眼角直跳,却是咬牙:“与你有何干?” 权野似是被她气笑了,凛冽的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你现在在我身下,和我无关,嗯?” “你!” 叶贞胸口上下起伏,黑白分明的眸子瞪着他,双手突然用力狠狠一推:“就是与你无关,你滚!” 她下了大力,可男人却是纹丝不动,索性就要他身下滑下去。 可惜她才动了动,就被权野重新拉上去几分,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更近了。 男人漆黑冰寒的瞳孔微眯,眸底闪过危险的光:“与我无关?” 叶贞攥紧了拳头。 她没见过权野发怒的样子,但仅仅是四个字,就让她察觉到了危险。 望着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睛,她觉得,若真惹恼了他,吃亏的只会是她自己。 “起来,我喘不过气了!” 男人的胸膛铁板似的,更别提他强势逼人的气场,不过片刻功夫,她就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权野垂眸,这才发现她的脸红的厉害,立刻起身。 叶贞也从床上坐起来,低头喘着气,垂眸不说话。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权野盯着她片刻,冰冷的语气有些放缓:“你瞧,男女之间,受伤的总会是女子。” 见叶贞不说话,他默了默,又继续道:“我只是不想你再受伤,嗯?” 叶贞原以为权野又会说出什么混账话,可如今听着他僵硬语气下的温柔,她放在床榻上的手紧了紧,呼出一口气:“我知道。” 她就从床上起身离开,又走到柜子里拿了一套换洗的衣物,抱在怀里:“夜已深,你走吧。” 说完,叶贞也不再管他,转身出了卧房,往浴房的方向走去。 权野凝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漆黑的瞳孔暗色愈浓。 一个时辰后。 男人依旧在房间里等着,却没瞧见叶贞从浴房里出来。 他眉头微皱,迈步朝浴房走去,见房门紧闭着,里面没动静,不由的心中一沉,敲了敲门:“蓁儿?” 没人回话。 就在他要推门而入时,女人有些低哑的声音才从里面传出:“你怎么还没走?” 原来是在等他走。 权野松了口气,随即又皱眉:“你先出来。” “你走了我再出来。” “出来。” “……” 里面不再回话,明摆着就是不想理他。 权野也不急,淡淡道:“你若不出来,我便进去,若我控制不住自己,那请蓁儿多多担待些。” 叶贞:“……” 不多时,叶贞穿戴整齐地出来,面无表情:“我出来了,你走吧。” 权野垂眸,看了眼她的眼角。 原以为她会哭,可却没有。 片刻后,权野盯着她的眸子:“蓁儿,谁给你委屈受了?” 除了你,还有谁? 这个念头几乎是瞬间跳了出来,吓了叶贞一跳。 她眸底一暗,强自将心中的悸动压下,同他擦肩而过,声音却很平静:“我没有委屈。” “你有。”男人这话说的笃定,不知怎么的,就让叶贞的心静了下来。 有些事,她自以为瞒的很好,却不过只是自欺欺人。 她转过身,看向权野,眸光很静:“无论有还是没有,那都是我自己的事。” “是因为秦漠寒?” “不是,”叶贞摇头:“我既放了手,就不会再回头。” 权野听她这样说,眉头却皱的更深:“既如此,又为何要上他的马车?” “顺路而已。” “寒王府和公主府是两个相反的方向。” “我也在如意馆门口,你却上了他的马车。” “……和云乐儿吗?” 权野微怔,叶贞此时已经走到了卧房门外:“你走吧,我累了。” 权野盯着她半响,突然道:“蓁儿,你是醋了?” “谁给你的自信?” 权野凝视着她的双眼,淡淡道:“因为我抱了云乐儿,又替她收拾了拓跋媚儿?” 回答他的,是叶贞不轻不重的关门声……以及,落锁声。 叶贞刚才坐下,就听到了脚步落地的声音。 她转过头,就看见长身玉立站在窗户前的权野。 “……”叶贞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疲累的很,躺下身子蒙头就睡。 权野垂眸,大步迈开,拉着她的手腕,就将要躺下去的叶贞又拉了起来。 还没等叶贞说话,男人就已经随手拿起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干巾,细细地帮她擦着头发。 他手指修长干净,神情也专注认真,叶贞眼角的余光瞧着他,疲惫的心绪竟是被抚平了不少。 房间内很安静,叶贞迷迷糊糊间,便听见男人沉声开口。 “拓跋媚儿性情骄纵,心狠手辣,无论是谁碍着她的眼,都要被她除了,云乐儿不过说句喜欢,就被她丢进獒场喂狗,如果我不出手,日后她对付的就是你。” 叶贞哦了一声,声音有些懒散:“这么说,你还是为了我?” “自然。”权野低声地笑。 “那我的马车被拓跋媚儿放走,你不也没管?” “若管了,你还怎么乘我的马车,没想到却便宜了旁人。” 叶贞:“……” 房间里很暖和,男人的手指在她的发间穿梭,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意识也朦朦胧胧,半睡半醒的。 “权野。” “嗯?” “下次别这样了。” “怎样?” 叶贞趴在桌案上,声音软软的,张嘴说了几个字,便没再说话。 权野垂眸望去,小女人竟是睡了过去,想来也是累的狠了。 权野瞧她睡的安稳的模样,动作极轻地将她放倒在床上,又给她掖好了被角。 瞧见她微微起伏的呼吸,喉结滚动,想也没想就垂首吻住了她的唇。 睡梦中的叶贞被堵了呼吸,咕哝了一下,用手推他,却被男人捉住了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吻着。 原本只是没有任何欲念的亲昵,这么一吻,就变了意味。 更别提眼前的女人还毫不设防,难得的乖巧模样。 权野垂眸,眼神垂在女人白皙光洁的锁骨上,眼神深沉。 第120章 他可以牺牲任何人,包括你 权野看了片刻,星星点点地吻着她的脸颊,哑着嗓音在她耳边唤:“蓁儿?” 叶贞的呼吸绵长,睡的很沉。 “叶贞?” 权野又唤了一声,这一次,是含着她的耳垂。 “唔……别闹……” 叶贞应该是被吵的烦了,迷迷糊糊的,却让权野眼中的暗色更深了。 “秦漠寒……” 正要低头吻她,女人的口中缓缓吐出这三个字,瞬间把权野的火浇熄了。 秦漠寒,还是秦漠寒。 权野敛眉,倏然从床边站起,转身离去。 等房门彻底关上,床榻之上原本紧闭双眼的叶贞才缓缓地睁开了眼。 她刚才是真睡着了,在权野面前毫无设防的睡着了。 可在他碰她的那一瞬间,她便醒了。 论体力,她不是权野的对手,但凡是男子,无论他是否真的中意一个女子,都绝不会允许这个女子在无意识中喊的是别的男子的名字。 叶贞这样想,便也这样做了。 现在看来,还是有效果的。 叶贞将刚才被权野碰过的地方擦过,这才重新入眠。 翌日,叶贞起身梳洗,正在前厅用早膳,便见管家来报。 “殿下,漠北昭阳郡主求见。” 昭阳。 不得不说,这女人真是有种百折不挠的劲头。 见也吃的差不多了,叶贞擦了擦嘴:“让她进来。” 不多时,昭阳便在管家的引领下进了府,行礼过后,她才开口:“没想到你真的会见我。” 此时的昭阳相比较于之前收敛了不少,不再趾高气昂,反而沉静了许多。 “何事?”叶贞淡淡开口。 昭阳有些迟疑,却还是开口:“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还请你屏退左右。” 叶贞挑眉,挥手让众人退下,却依旧让小桃留在身边。 昭阳瞧了小桃一眼,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你帮我登上寒王妃的位置,我就告诉你一个漠北王的秘密。” 叶贞笑了:“你对寒王倒是用情颇深,肯为了他,背叛漠北王。” 昭阳浑身一僵,好半天才再次开口:“我怀了漠寒哥哥的骨肉,就算不为了我自己,我也得为我的孩儿争一争。” 叶贞微愣,视线下意识就扫向了昭阳的肚子。 秦漠寒的骨肉……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难道你不想知道我哥这次来大应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吗?” 叶贞淡淡地笑了:“听起来,倒的确是个很好筹码,不过你找错人了,寒王妃是何人,取决于寒王自己的选择,你与其找我,不如找寒王。” 昭阳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瞬间站了起来,嗓音急切:“不行,我不能找他,他不会留这个孩子,他不会留下的,而且他身边又有了一个西楚女人……” “那也是他的事,寒王的事,我不会,也没有能力插手,郡主请回。” 说完,叶贞也不给昭阳说话的机会,转身就回了书房。 没过多久,外间又传来一阵声音,听那儿动静,还不小。 叶贞见小桃匆匆地跑来,放下手中的笔,微微皱眉:“昭阳?” “不是,是漠北王。” 叶贞微愣。 难道昨晚那一声还不够? “他来做什么?” 小桃神情古怪:“搬家,据他属下说是驿馆设备老旧,私宅昨日又被一把火烧个干净,无处落脚,想来想去,便只有公主府可去了。” 叶贞:“……” 什么叫想来想去只有公主府可去? 京城的驿馆只有一座吗?京城的酒楼是全烧了吗? 叶贞忍住火气,又问:“还说什么?” “说是已经得了圣上首肯,让小姐你不用担心。” 权、野! “他人呢?” “说是公务缠身,暂不进府。” 叶贞眉心直突突,手中的笔都差点给捏断了。 这是料准了她会发怒,索性不正面冲突,等这事了了,再堂而皇之的住进来。 “小姐,要不我把人拦了?” 小桃看着叶贞唇角的笑容有些发怵。 以她对小姐的了解,笑成这样,想必是怒极了。 “不必,他既想住,便让他住,把东西安置在客房,其余的事,不用管。” 等府内的动静结束,叶贞也出了公主府。 最近叶家的案子进展颇多,公主府内全是文帝的耳目,行事多有不便。 没想到,她才出公主府,就从小巷子里冲出一人,拦在她的马车前。 依旧是昭阳。 真是阴魂不散。 叶贞瞥了她一眼,便让小桃继续赶车,而昭阳追不上,只能又叫了辆马车跟在她的身后。 这样足足跟了半天,中午用膳时,昭阳更是径直闯进了她的雅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叶贞面色终于彻底沉下来,放下手中碗筷,面无表情地看她:“昭阳郡主,我的忍耐有限。” “公主殿下,算我求你……”昭阳此时不再娇蛮,像是要抓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满脸柔弱地看着她:“孩子是无辜的,你就算恨我,也不能枉顾一个孩子的死活。” 叶贞盯着她,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我知道,”昭阳咬着唇:“我知道你恨我介入你和漠寒哥哥之间,但你应该很清楚,漠寒哥哥从始至终都没爱过你,他爱的只是一个死人,我们,我们都只是那个死人的替身。” 叶贞依旧面无表情。 “叶蓁。” 昭阳终于撑不住了,咬牙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哥真正爱的女人是谁?” 叶贞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笑道:“这就是你说的漠北王的秘密?” 昭阳这时恢复了冷静,也笑道:“自然,这个女人是我哥唯一的软肋,他此来大应也是为了她。” 昭阳将手交叠在身前,声音清浅:“为了这个女人,他可以不惜任何代价,也可以牺牲任何人,包括,” 她的声音顿了顿,似带着幸灾乐祸的笑:“你。” “所以?” “所以,你帮我,我自然会帮你,只要我坐上了寒王妃的位置,我就告诉你那个女人是谁,以你如今的地位,除掉一个女人,很容易,不是吗?” 叶贞玩味地看着眼中似是稳操胜券的昭阳,淡淡道:“可惜,我并不想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不过,还是多谢昭阳郡主的消息了。” 说完,她便起身,无视昭阳满脸的扭曲,离开了包房。 甩掉了昭阳,叶贞便回了公主府,没想到府里早有人等着。 男人看着他,目光深沉:“昭阳找过你了?” 叶贞点头:“嗯。” “她和你说了什么?” 叶贞朝他挑眉,笑了笑:“你在害怕?” 第121章 想要她的命 权野淡笑,并没有顺着叶贞的话说下去,反而嗓音清凉道:“她想让你帮她坐上寒王妃的位置,用我的秘密做筹码?” 叶贞坐下,单手撑着下颚,唇角似带着清浅的弧度,却又似乎没有:“不错,她还告诉我,你来大应的目的是为了一个女人,而为了这个女人,你不惜一切代价。” 权野眉头微挑:“你相信?” 叶贞一只手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反问:“为什么不信?” 无论她信或者不信,都不会改变既定的事实,既然如此,她又何必给自己找堵? 女人的神情很平静,没有半点醋意,也没有丝毫不悦。 权野盯了她好一会儿,淡淡道:“我会让她闭嘴。” “你确定?如今她怀了秦漠寒的骨肉,又来找了我,想必不会再听你的话。” “我会处理,”权野顿了顿:“相比较于昭阳,或许秦漠寒的母妃会找上你。” “找我?”叶贞微怔。 如果她没记错,自从先皇后死后,秦漠寒的母妃就于宫外皇家道观里出家,向来不理世事。 “她找我做什么?” 权野面色淡淡:“寒王妃位虚悬已久,对她而言,若你能劝寒王立妃,京城那些关于你和寒王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叶贞点头:“知道了。” 两人都默契的没再提昭阳口中那个女人的事,权野就像是专门为了此事而来一样,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 只是,当权野上马车之时,他眉眼间的冷色才渐渐蔓延,眼中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寂。 “小姐,依你看,是真的有这个女人,还是仅仅是昭阳的离间计?”小桃有些担忧道。 “所为离间,只对相互信任的人有用,我和权野本就是各取所需,离间与否并不重要。” 小桃一想也是,左右也不过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等叶家事了,小姐是要回到公子那儿的,和权野自然再无瓜葛,管他桃花遍地。 昭阳的事不过是个小插曲,叶贞没多久便抛之脑后了。 今日是她敕封的第七天,按照大应皇室的规矩,这一天,她是要进宫谢恩的。 斋戒沐浴后,叶贞便换上朝服进了宫。 她原以为本次进宫,文帝应该会问他漠北使臣的事,或者用噬心蛊训诫一二,却没想到文帝只匆匆露了面,便又回了后宫。 虽然并不明显,但皇后的脸色当即便有些沉,没过多久便也退去了。 因按照礼制必须在内宫待到宫门落锁时才能离宫,叶贞便在平日里后宫女眷最爱出没的御花园找了个不起眼的凉亭坐着休息。 不多时,就有三三两两的美人在园子里闲逛,边走边聊。 “你听说没,皇上想要把那位新来的美人提上妃位!” “妃位?不可能吧,她才进宫几天,便夜夜邀宠,像个狐媚子似的缠着皇上下不来床,听说今早还连早朝都给误了,现在还要提妃位?” “怎么不可能?你没看见皇后娘娘的脸都黑成什么样了,听说在早朝上,还让丞相参了寒王殿下一本,说是他插手后宫之事。” “依我说怪的了谁,她当皇后多少年了,连个蛋都下不出来,还不如先皇后,好歹还生了一个……” “嘘,闭嘴!你真是不要命了,这种事情你也敢议论?” 美人们的声音渐行渐远,叶贞抿了口杯中茶,目光淡漠。 秦漠寒这是想夺嫡? 也是,秦玉瑾不受文帝喜爱,秦漠寒无疑是众多皇子中最热门的人选。 也难怪她母妃要急着立寒王妃。 如今昭阳肚子里怀了皇孙,如果能立妃,运气好的话,那就是皇长孙,名头上还有了漠北的支持,又成了一大助力。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急? 要知道文帝多疑,难道他就不怕反而过犹不及,惹得文帝猜忌? 叶贞想不透,也懒的想,估摸着宫门落锁的时间应该快到了,这才和小桃收拾收拾去了出了宫。 只是没想到会在宫门外遇上穆澜伊。 自从上次闹翻,叶贞已经许久没见着穆澜伊了,此时见她,却依旧没什么变化。 “安宁公主殿下是要回安西了吗?” 穆澜伊瞥她一眼:“是啊,多日不见,你的气色倒是越发的好了。也对,傍上了漠北使臣,又敕封了公主,又怎能不好?叶蓁,你还真是深得忠义候的精髓。” 叶贞僵了僵,却没反驳,只朝她道:“公主,一路顺风。” 穆澜伊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却是更怒,也顾不得许多,一下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蹭蹭蹭地跑到叶贞面前,惊的小桃立刻挡在叶贞身前。 “小桃,退下。” 小桃一愣,却也依言退下,只是一双眼睛随时都盯着穆澜伊。 穆澜伊嗤笑一声,手伸到叶贞面前:“破军,还我,你不配用。” 她本来也只是随手一伸,发泄一下,没想到叶贞还真把破军交还给了她。 掌心的匕首还带着温度,让穆澜伊一时有些怔然。 叶蓁一直都把破军带着? 哼,带着又如何,还不是一个只知荣华富贵的女人! 穆澜伊这么想着,心里好受了些,转身便上了马车,下令马车前进。 叶贞也上了马车,却是没有回公主府,反而在中途换了马车,跟在了穆澜伊离开的队伍中。 “小姐,为什么不同穆小姐说清楚?”小桃忍了半天没忍住,终于问。 “说清楚之后呢,让穆家成为下一个叶家?” “穆家的兵权已经被文帝忌惮,以澜伊的性子,如果知道我是叶贞,后果难以估量。” 叶贞看着穆澜伊的马车,目送她的马车离开京城:“只望她余生安好,经此一事,别再来这淌浑水。” 直到穆澜伊的车队渐行渐远,出了京城,她才松了口气,准备放下帘子,让小桃回了公主府。 叶贞从马车上下来,目光却倏然停留在了马车的车辙上,车轮的边缘沾上了黑色的粉末。 京城道路尽皆黄土,哪里来的黑色粉末? 叶贞眉头微紧,凑到车轮边缘一闻,顿时一惊。 怎么会是火药? 刚才她一直跟在穆澜伊的车队后面…… 糟了! 那些人想要穆澜伊的命! 第122章 他不会来的 叶贞赶到时,穆澜伊的车队已经火光漫天。 入目可及全是残肢断臂,遍地哀嚎,场面凄惨无比。 “穆澜伊!穆澜伊!” 叶贞心急如焚地穿梭在火光中穿梭,万幸的是,在这些尸体和残车中她并没有找到穆澜伊的马车。 “小姐,这里还有一个有气的!” 听到小桃的话,叶贞立刻冲了过去。 那人整条右臂和右腿都被炸没了,见着有人来,立刻气若游丝地喊:“救我,救我……” 叶贞立刻往那人嘴里塞了一颗药,急声问道:“穆澜伊呢,她在哪里!” “公,公主说是要等瑾王殿下,往,往那边去了……” 那人指向东南的方向,便重重地垂下手,彻底昏死过去。 叶贞纵马扬鞭,想也没想地朝他手指的方向飞驰而去。 穆澜伊你千万要没事!一定要没事! 叶贞一路疾驰,终于在路上看到了穆澜伊的马车。 马车外,侍卫和婢女全都死了,七七八八地躺在地上,而马车的帘子高高撩起,一阵风吹过,隐约能看见里面躺着个人。 不会是穆澜伊…… 不会是她的…… 叶贞浑身发抖,跌跌撞撞地冲进马车,却在看到马车内的一幕时,双眼赤红。 穆澜伊双眼空洞地盯着马车外某个方向,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 她的手脚被麻绳固定在马车内,那绳子几乎快嵌进的皮肉里,隐约可见白骨。 血液顺着绳子还在往下滴,可她却像是不知道疼一样,只定定地盯着马车外。 她还活着,但却像个被撕烂了的布娃娃,没了半点生气。 “他来了吗?” 叶贞差点没抑制住眼泪,脱下披风盖在她的身上,颤抖地用匕首去解开束缚她的绳索,再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抱住:“没事了,澜伊,没事了……” “他来了吗?” 穆澜伊又重复了一遍。 叶贞视线渐渐模糊,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会来的。” 穆澜伊又如同木偶般吐出这几个字,喉咙像是被扯断了,带着令人绝望的麻木。 “他不会来的。” 叶贞看到这样的穆澜伊,心中难受的无以复加。 是谁,究竟是谁要害穆澜伊! “穆澜伊,我来晚了,你没事吧!” 马车外,秦玉瑾的声音突然传来,瞬间惊醒了马车内的两人。 穆澜伊眼中闪过一道星火,却又飞快沉寂。 她扯开唇,用几乎完全同平常无异的声音道,声音中还带着几分傲然:“我能有什么事,那群贼人已经被我砍伤,逃了。” 马车外的秦玉瑾松了口气:“那便好,以防生变,我护送你回安西。” 穆澜伊眼中留下泪来,声音却是笑着的。 “秦玉瑾,我们不都说好了,此去便是山长水远,天各一方,我再不喜欢你,纠缠你了。” 泪水从她脸颊滑下,还掺杂着血色,声音却是打趣的:“莫不是临了,你又喜欢我了?” “自然不是。” “那便好,我自有安西王府护送,就不劳瑾王殿下了,还请殿下莫再做些会让我误会的事,否则,我可不保证会不会再缠着你不放。” 穆澜伊一口气说完这许多话,便不再开口,而马车外也陷入沉默。 良久,秦玉瑾的声音才缓缓传来。 “如此,便祝你此行顺遂。” “多谢。”穆澜伊笑了笑,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秦玉瑾,你一定要幸福,比任何人都幸福。” 秦玉瑾的声音顿了顿,嗓音温和:“好,你也一样。” 说完,马车之外的马蹄声渐行渐远,直到再也消失不见,穆澜伊强撑着的身体才一下软了下来。 她抬眸看向叶贞,喘了口气:“谢谢……” 叶贞心疼她,难过的根本说不出一句话,只听穆澜伊轻声道。 “谢谢你刚才在他面前什么都没说……至少,我还是那个穆澜伊……” 其实穆澜伊很清楚,以秦玉瑾的性子,如果刚才看到了一切,他便会娶她。 可她不愿意这么做,就算是脏了,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她穆澜伊,不需要怜悯。 * 穆澜伊遇刺的事情在朝堂上掀起不小的波澜,安西王宠女如命,八百里加急的折子一道接着一道,大有文帝不查出凶手,就要翻脸的意思,朝堂上沸沸扬扬,最终京兆府查到乃是安西王以前的死对头下的手,这事才将将平息。 安西王以前的死对头下的手? 她倒是不知,有哪个死对头能在皇室御用的马车上安置火药! 自从穆澜伊之事后,叶贞便一直在暗自追查幕后之人,此时听着小桃的汇报,眼神越变越冷,到最后变为极致的寒,最后将手中的茶杯缓缓放下。 “还有什么?” “按照小姐给的名单,我仔细调查下,发现还有一个人可疑。”小桃回道。 “谁?” “昭阳?”叶贞皱眉。 在穆澜伊出事后,她将有可能和此时有关的人都列举了一遍,可疑人物中昭阳是她排在最后的,没想到最后反而成了最可疑的。 “是的,昭阳郡主在穆小姐离京的七天前,行踪可疑,罗非查了下,发现和火药有关。” 叶贞眉头皱的更紧:“继续查。” 在发现穆澜伊的事很可能和昭阳有关后,叶贞便让小桃加紧追查,只是她没想到,秦漠寒会因为这件事而找上她。 这日她才刚出府,便察觉到不紧不慢跟在身后的寒王府马车。 秦漠寒似乎也知道自己被发现了,等叶贞停下马车后,便主动朝她走来。 马车停在江边,春日的微风带着些青草的气息,吹乱了叶贞的发。 秦漠寒在她面前停下,两人并肩站立了好一会,他才有些迟缓地问:“阿贞,你在查昭阳?” “是。” 男人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阿贞,别再查了。” 叶贞愣了愣,眼神沉下来:“你要保她。” 这就代表着,就算穆澜伊的事不是昭阳做的,也十有八九和她脱不了关系,否则秦漠寒绝不会出面。 秦漠寒瞥见女人眼底的冷然,心狠狠地缩了缩:“年少时,我在漠北九死一生,若非昭阳,我早已死在漠北,之后她虽成了漠北王的义妹,但却只被当成一件工具,断骨削筋都是常事,过的生不如死,现在她怀了我的骨肉,我无法放任不管,阿贞,我希望你能明白。” 江风吹的叶贞身上有些凉,她淡淡地看着秦漠寒,笑容清浅:“我明白。” 秦漠寒静了静,目光始终盯着她神情的变化:“多谢你。” 叶贞冷冷道:“但,如若真是她伤的穆澜伊,我不会放过她。” 第123章 这次可是你主动的 秦漠寒沉默片刻,眼中闪过挣扎,终是缓缓开口:“阿贞,若你要怪,便怪我吧。” “昭阳性子单纯,只是受人利用,她如今怀有身孕,就算有错,孩子也是无辜的。” “性子单纯?”叶贞将吹乱的长发挽到耳后:“你是忘了在翡翠馆发生的事,还是忘了那日涂在鞭子上的毒?” “阿贞,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孩子。” “……” 一句话,轻而易举地便将叶贞压抑在心底最深的痛楚勾出来。 她看着秦漠寒,笑了:“是不想失去这个孩子,还是不想失去储君的位置?” 秦漠寒呼吸一滞,想要出口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却又咽下。 “阿贞,你给我时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任何人都要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叶贞打断他的话,目光直视他:“昭阳也一样。” 秦漠寒强行将心底翻腾的情绪压下,一字一句道:“阿贞,你做不到。” “在京城,若我要护一人,你伤不了她。” 叶贞的心几不可查地揪了揪,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他说的没错,以她如今的能力,若秦漠寒真要护昭阳,她也无可奈何。 “怎么会做不到?”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打破僵持。 秦漠寒转身,便瞧见了缓步走来的男人,只是漫不经心地走着,却带着无形的压迫。 叶贞也转过身,而权野已经越过秦漠寒走到她的身边,眉眼锋锐而冷峻。 两人身高相当,眼神相撞,权野唇角是凉薄的笑。 “只要她想, 就做的到。” 叶贞微怔,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秦漠寒盯着两人,俊美的脸上渐渐沉下来。 权野的目光却没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转身就朝叶贞的马车方向走去,淡淡地扔下一句话:“江边风大,还不上车?” 叶贞瞧见权野那肆意张狂的背影,盘旋在心中的郁结之气竟在瞬间散个干净,没再看向秦漠寒,迈开步子就跟了上去。 秦漠寒站在原地,凝视着两人的背影许久,直到视线再无可及。 权野太过坦荡,就算是上了叶贞的马车,也没有丝毫心虚。 而他的阿贞,或许连她都没发现自打这个男人出现之后,她骤然放松的背脊…… 秦漠寒闭上眼,手中的玉玲珑被捏碎了犹不自知,只有殷红的血液顺着指缝滴到草地上,溅射碎裂。 权野,你倚仗的,也不过就是漠北王的身份,若是这身份不再了,你又当如何? 直到马车渐行渐远,叶贞才看向身旁的男人,微微担忧:“你明知他已知晓你漠北王身份,还同他对上,就不怕他率巡防营拿了你?” 权野低头瞥她,轻描淡写:“他欺负你,我能忍?” 叶贞呼吸一滞,眼光瞥向一边,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跟踪我?” 权野唇角扬起弧度,对叶贞岔开话题也不在意,反问:“就不能是心有灵犀?” “……你找我有事?” “有,回府再说。” “好。” 叶贞点点头,压根就没发现男人说回府两个字时的自觉,也没发现自己也好像在无形中接受了这般熟稔亲近的感觉。 两人回了公主府,叶贞便见权野往内堂里走。 她脱下身上的披风,也跟着男人走了过去。 公主府的路,权野倒是比她还熟,没多久便在别院的一处房间停下。 “杂物间?”叶贞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权野不置可否,推门而入,叶贞也跟着他进去。 这一进去,便瞧见满屋子的纸鸢,形状各异,颜色鲜艳,有虎头虎脑的大头娃娃,尾巴长长的燕子,交颈的鸳鸯……应有尽有。 “这是做什么?” “放纸鸢。”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带我放纸鸢?” “惹你生气,便望你开心。” 权野将一个牵引线放在她手里:“这个理由妥否?” “可我不会。”叶贞拿着手中的牵引线,顺着他的话便接了下去。 自打她记事起,就没放过纸鸢,因她长的英武,又因出身武官世家,京城的闺阁女子看见她都会被吓哭,一来二去,她也就消了心思,之后年长了便更是不玩了。 权野笑了笑,从一堆纸鸢里挑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娃娃,引着她走到外面,朝她伸出手:“我教你。” 叶贞看着男人被阳光照射出的脸,不知怎么就点了点头。 等她回过神来,手中的纸鸢已经放上了天,那虎头虎脑的娃娃飘飘扬扬的,像是在对着她笑。 只是她不会放,时不时就降下来一点,每到这个时候,权野就会帮她拉拉,这样便能放的更高。 叶贞侧首,瞧着男人俊美冷峻的脸庞,笑了笑:“想不到令小儿止啼的漠北王不但会下厨,还会放纸鸢。” 权野抬眸,薄唇微扬,淡笑:“难不成你认为,漠北王就只会杀人打仗?” 叶贞眨眨眼。 她还真是这么认为的。 只是一晃神,纸鸢便挂到了树枝。 叶贞扯了扯手中的线,那线反而绕的更紧了,她一用力,线便断了,纸鸢也落在了房顶。 叶贞:“……” 男人侧脸看她,眼底染上一层笑意。 “我第一次放,经验尚缺,下次一定不会挂树。”叶贞被他的笑意弄的有些脸红,补充道。 权野眼底的笑意又深了些:“你过来。” 叶贞看着他:“干什么?” “教你不会挂树的方法。” “哦。” 对上男人深不见底,却又带着笑意的眼,她像是被蛊惑了,傻傻地走了过去。 在两人距离不到两步的时候,男人突然抬手就将她环进自己怀中,叶贞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就已经离地。 叶贞吓一跳,下意识就环住了权野的脖子,唇角也猝不及防地擦过男人凉薄的唇。 风在她耳边吹过,但她好像只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叶贞犹如被洛铁烫了,立刻就松开了手,却又被权野捞了回去,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结束,叶贞还有些懵,而权野瞧见她有些空白的模样,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傻了?” “你……” 权野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轻笑着开口:“这次可是你主动的。” 第124章 她不见了 叶贞盯着他,一时竟找不到辩驳的话。 她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虽是如此,那你之后又……” 话到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实在令人气恼。 权野空闲的左手捏着手里的纸鸢,笑意深沉:“先下去再说?” 叶贞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两人现在还在房顶上,而刚才两人亲密的一幕…… 她垂眸就看见不远处的小桃一脸震惊的表情,不得不用手挡住了脸。 真是疯了…… * 翌日,天空刚亮起一丝鱼肚白,叶贞就被外间隐约的喧闹声吵醒。 这段时间,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这鲛人泪镇定安眠的效用极佳,叶贞基本上是夜夜安眠,连绝情散也很少服用了。 此时从睡梦中被吵醒,她不免微微皱眉,在床上翻了又翻,试图重新入睡。 可没想到门外的喧闹声非但没停,反而越来越大声。 叶贞捏着眉心,从床上坐起,生出了起床气。 到底是谁一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叶贞正昏昏沉沉,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沙哑低沉的男声:“你歇着,我去。” 叶贞一激灵,瞌睡全被吓醒了,她双目圆睁地盯着不远处斜躺在榻上的男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权野抬眸,右手撑着下巴,长腿支起斜躺在软榻之上:“昨晚的事儿,你又忘了?” 昨晚? 昨晚她又犯魇症了?不是吧…… 叶贞满脑子浆糊,偏生门外的喧闹声渐重,她也不再同权野多说,刚要走出卧室的门,又折回来,皱眉叮嘱。 “我不管昨晚发生了什么,现在你不能出声,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你都不准出来。” 男人轻笑一声,明明衣衫端正,眉眼冷峻,没见着丝毫不妥,却是邪气横生,说不出的惑人。 叶贞又揉了揉额头,转身把卧房的门关上,想了想,又用一根手帕绑了门锁,这才起身朝吵声最大的正厅走去。 “谁在吵闹?” 叶贞才刚走到前厅,还没看清眼前人,便觉一阵冷风袭来。 下一刻,她的手腕就被人扣住,脚下踉跄,被带到了男人面前。 嘶。 崴脚的钝痛猝不及防地传来,让叶贞倒吸了口凉气。 刚一抬眸,便瞧见了被制住的公主府侍卫,以及正在快忍不住要动手的小桃。 晨光熹微,却能让她看清眼前这个满脸寒霜的男人。 秦漠寒。 叶贞深吸口气,瞬间冷静下来:“不知寒王殿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秦漠寒没马上回应她,而是让人将前厅清空,整个厅内便只剩下两人。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带着血丝,脸色暗沉,声音犯冷:“阿贞,我说过,别动昭阳。” 秦漠寒的力气很大,而此时尤甚。 叶贞试着挣脱他的手,却无济于事,脚腕崴的不轻,疼痛和怒火交织着,她冷冷地盯着秦漠寒,咬牙切齿道。 “你要演深情到别处去演,放手!” 秦漠寒攥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昭阳失踪,你敢说与你无关?” 叶贞忍住怒意,冷冷地盯着他:“她失踪,与我何干?” 秦漠寒垂眸审视着她,似是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看着他眼中的审视,叶贞冷笑一声:“看来殿下已经认定是我,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问?” 手腕的疼痛让叶贞眼皮都在跳,她冷冷地盯着男人,沉声道:“你再不放开我,我就让她彻底消失。” 秦漠寒脸色一沉,盯着她的眼却满是复杂。 失望,愤怒,还有很多叶贞都看不懂的情绪。 但片刻之后,他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叶贞单手扶着墙壁,找了就近的位置坐下,冷冷地看着他:“寒王殿下,请问你是凭什么认为昭阳郡主的失踪与我有关?” “京城之内,唯一同她有过节的只有你,而你想要为穆澜依报仇。” 叶贞轻笑:“这个理由足够充分,” 她顿了顿,反问:“但你觉得我会在才同寒王殿下你冲突过之后就对昭阳动手,还被你找上门来要人,我在你心中就这般愚蠢?” 她看着他,唇角满是讥诮的笑:“不过,你今天既然来了,想必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毕竟你从未信过我。” 秦漠寒浑身一僵,盯着她眼中的嘲讽,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公主殿下,请你放过我们郡主吧!” 就在此时,一道带着哭腔的女声跪倒在叶贞面前,连连磕头:“郡主昨日便想着要到公主府为安宁公主殿下的事情道歉,结果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公主殿下,请您放过郡主吧,她现在怀着身孕,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叶贞一愣,一时间倒是没反应过来。 昨晚昭阳来了公主府? 昨晚她早早便睡下了,如果昭阳真来的公主府,那小桃也应该通报才是。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内堂走出。 看见这道身影,秦漠寒脸色冰冷,垂眸扫了眼叶贞,眼底翻滚着汹涌的怒意。 秦漠寒直起身子,嗓音也冰寒至极:“你怎么在这里?” 叶贞瞥见权野,顿时头痛。 早就知道他不老实,可她不是已经锁了门,为什么这男人还能出来? 权野神色慵懒,嗓音微哑:“早。” 叶贞:“……” 秦漠寒眼中的寒意锋利如刃,又重复了一遍:“你,怎么会在这里?” 权野漫不经心,却淡淡道:“寒王,要找昭阳郡主?” 秦漠寒压抑住暴怒的情绪,冷道:“漠北郡主失踪,难道使臣不知晓?” 权野神色寡淡,挑眉:“二十万两黄金,六个时辰内,你会见到她。” “权野,如果昭阳有分毫损伤……” 不等秦漠寒说完,权野便轻笑一声:“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还想威胁本王?” 话音落地,权野便转身离去,从头到尾,完全将秦漠寒蔑视的彻底。 秦漠寒面无表情,可手背上浮动的青筋却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叶贞此时的情绪却是彻底的放松了下来,她看向秦漠寒,冷声下逐客令。 “怎么,寒王殿下还不去准备银子?” “……” 秦漠寒只觉心口凸凸的疼,想到从内堂出来的权野,看到叶贞眼底的排斥冷漠,他就恨不得将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毁灭。 他觉得自己等不到了,也快忍不到登上帝位的那一刻了。 若恨能让阿贞记着,便恨吧。 秦漠寒心脏剧烈跳动着,良久才神色冷漠地重新平静下来,盯着叶贞那双淡漠的眼,一字一句道:“若她有事,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好一个不死不休。 叶贞笑了,吐出两个字:“送客。” 等公主府彻底安静下来,叶贞才看向去而复返的权野,有些不确定地问。 “你……真对昭阳动手了?” 第125章 有我在,无需担心 权野看她一眼,长腿一迈将她打横抱起。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叶贞低呼一声,她立刻瞪他:“放我下来。” 权野垂眸,眉眼没有平日的冷峻淡漠,反而带着几分慵懒寡淡:“你还能走?” 叶贞一噎,嘴硬道:“自然,放我下来。” 权野看她一眼,不紧不慢地吩咐:“叫府医过来。” 小桃纠结地看了叶贞一眼,还是转头去请府医。 无论如何,小姐的身体要紧。 等府医将叶贞的脚腕处理好后,她才眯着眼睛,看向一旁的男人,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对昭阳动手了吗?” “未曾。” 叶贞双眼睁大:“那你刚才要秦漠寒二十万两黄金?” 权野云淡风轻:“扰了你休息,不该赔?” 扰了她休息? 叶贞愣了愣,又问:“那你知道昭阳在哪儿?” 权野抿了口茶,很是坦荡:“不知。” 叶贞又是一堵:“不知,那你还说六个时辰?” 权野抬眸看向叶贞,唇角扬出浅淡的弧度:“足矣。” “你倒是自信。”叶贞轻抬眉眼:“这里是大应京城,连秦漠寒都找不到,你就这么确信你能找到?” 权野深不见底的眸子瞧着她,漫不经心:“大应京城,又如何?” 语调很是淡漠,却毫不掩饰话中的睥睨之意。 似乎大应京城不过只是他掌中之物,随手便能拨弄一二。 叶贞盯了他半响,突然道:“昭阳不是你义妹吗?” 权野微微挑眉:“所以?” 男人的声音凉薄,没有半点情绪,就像是在谈论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叶贞此时也觉着自己多管闲事了,顿了顿继续说:“无论如何她都是漠北郡主,绑她的必定不是文帝的人,如果不是文帝,又会是谁?” 她蹙着眉,手指点在桌案之上:“那侍女说她昨晚来了公主府,言之凿凿,不似作假,但我却没见着她,很可能是她故意藏起来……” 叶贞脑海一激灵,倏然从软榻上直起身子:“难道她是想让秦漠寒找到她,然后再嫁祸给我,如果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你还拿了秦漠寒二十万两黄金,以秦漠寒的性子……” “不行,得尽快把昭阳找出来……” 叶贞话还没说完,便被男人长臂一拉,重新坐回软榻上:“脚都伤了,这些事不用你烦神。” 叶贞拧眉:“哪里能不烦神,秦漠寒的性子我了解,若有人动了他的东西,必不会善罢甘休。” 秦漠寒知道她的身份,更熟悉她的一切,如果秦漠寒真要与她为敌,那日后为叶家翻案的事便更是难上加难。 “有本王在,无需担心。” 权野语调平常,却让叶贞心头一颤,就像是被一根羽毛,轻飘飘地拂过。 “我先回房,派人同你一起找。”叶贞半天才抿唇道。 权野盯着她已经被包扎好的脚踝,片刻后才道:“你不方便,我抱你回去。” “不用,一会让小桃扶着我便好。” 权野突然凑近她,垂眸低声道:“蓁儿,别任性。” 说完,男人不由分说地将她抱起,而叶贞抬眸便瞧见男人棱角分明的下巴,心跳微滞。 梳洗过后,两人一同用早膳。 席间两人都没说话,气氛却并不觉得尴尬,只是难得的宁静。 叶贞垂首喝着碗里的粥,思绪万千。 她和他在战场上交锋多年,没想到现在却能安静地坐在一桌上吃饭。 叶贞知道权野不止漠北王这么简单,也知道他来大应必有所图,但很奇怪,她就是觉得,无论他所图为何,都不会伤害她。 对于一个战场上的敌手,她却有种直觉般的信任。 就像他说他能找到昭阳,她便打从心底相信他能做到。 至于秦漠寒那里……他误会与否,对她而言也都没了意义。 她不是没找小桃调查过权野,但越调查,她便越觉得这个男人深不可测。 即便与他相处之时也是一样,很多时候他的态度态度亦正亦邪,叶贞也分不清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有些时候他很冷漠,但有些时候却很温柔,矛盾却又和谐。 权野抬眸,看着眼前这个盯着空掉粥碗怔怔出神的小女人,眸子微眯,随手就拿过了她的碗。 叶贞猛然回神,却发现他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我的粥,有这么好吃,吃出神了?” 叶贞脸热,抢过碗瞪他:“什么你的粥,我吃的明明是我的。” 权野挑眉:“是吗?” 叶贞狐疑地看向他视线所及的方向,一看之下,脸更烫了。 这,怎么会是权野的碗?她先前明明用的是自己的碗! 小桃在旁边有些尴尬地小声解释:“殿下,刚才添粥时您拿错了……” 叶贞低头闭嘴,气氛突然安静,安静中又夹杂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氛围。 她肚子还饿着,自是不会说什么不吃的话,低头沉默用膳。 用完早膳,权野便离开了,叶贞诸事繁多,一忙便到了下午。 等权野来的时候,她手头上的事也处理的差不多了。 “走吧。” 叶贞一时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昭阳找到了。” 叶贞点点头,不甚在意:“找到便好,同秦漠寒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我还要去?” 权野挑眉:“昭阳陷害你,你不想去看看?” 叶贞挑眉。 陷害无非就那么几种,她反而想知道连秦漠寒都找不到的人,权野是怎么找到的。 叶贞放下手中的笔:“好。” 她出了门,公主府的马车已经早早等着了。 叶贞回头瞧男人俊美的侧脸:“马车都准备好了,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去?” 权野笑而不语,叶贞睨他一眼便上了车。 不得不说,权野有时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 “我瞧这公主府上上下下都很听你的话,连文帝的人都不例外。” 男人眼神平静:“嗯。” 还真是承认的干脆。 “怎么做到的?” “银钱。” “……你用钱买通?” 叶贞瞥见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笑意。 “嗯。” 这不值一提的语气…… 叶贞有些想笑:“你既然这么有钱,还稀罕秦漠寒二十万两黄金?” 权野扬眉,漫不经心:“这是他的荣幸。” 第126章 漠北王还真是毫无人性 权野这话说的很寻常,却并不让人觉得夸大,反而听上去理应如此。 叶贞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马车一路行至京郊,最后在外城和内城相交的一条幽深的长街停下。 权野将用小暖炉温着的披风拿出,转身便替她披上:“风大,免得着凉。” 叶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看似冰冷无情,但很多时候,却比这世间很多男子都要妥帖周到。 权野压根没有低调行事的意思,马车之外,漠北护卫人高马大地站着,让一些好事者不敢站的太近,只能远远地旁观,小声议论。 这条街上的店铺大多破旧而衰败,很多店门连门都合不上,却大多在门口挂着一盏红艳艳的灯笼,看着有些奇怪。 权野领着她走到长街的最深处,那里有一座义庄,不同于普通的义庄挂的是白绸,眼前这座义庄挂的是红绸,说不出的诡异。 叶贞动了动鼻尖,没闻到尸体的味道,反而是一种很奇怪的味道,像是腥味,却隐约又有丝香气。 她心中越发疑惑,跟着权野就走了进去。 刚走到义庄之内,一道哭哭啼啼的女声幽幽地传出,吓了她一跳。 可仔细一听,这哭声却又有些怪,像哭,又像笑,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好哥哥,疼,轻点,你轻点……” “啊……” 这两道声音一传出,叶贞的脸顿时炸红,再由红转黑。 难怪这挂的是红绸,原来竟是挂羊头卖狗肉。 砰! 正想着,她身侧一个棺材板突然打开,惊的叶贞下意识就攥住了权野的手。 权野感受着手心里的温暖,牵了牵唇角。 只见那棺材中坐起一个不着寸缕的女人,见着有男人,立刻娇笑着就要扑上来:“哎哟,这是哪里来的俏郎君……啊!” 被扑的漠北侍卫目不斜视,将那女人一巴掌又拍回了棺材,一脚踹上棺盖。 叶贞尚未察觉自己正牵着权野的手,犹自开口:“义庄红楼,原本我只以为是道听途说,没想到还真有这样的地方。” 男人握着她的手,声音清淡:“有我在,不怕。” “谁怕了?”叶贞嘀咕,垂眸才发现两人紧握的手,立刻抽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走。 权野瞧着叶贞有些慌乱的脚步,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也大步追了上去。 义庄并不大,她没走几步就瞧见守在一间小屋子外相对对峙的漠北护卫和寒王府侍卫。 秦漠寒也在门口,见他们走近,漆黑的眸子冷的像冰,静静地盯着她。 叶贞被他瞧的周身一冷,下意识就向后退了一步,正好撞在了权野的怀里。 这下,秦漠寒眼中寒意更甚,风暴聚集,似乎随时都会爆发。 她很久都没见到这样的秦漠寒了。 冰冷,狠厉,犹如蛰伏在暗夜的兽,浑身满是暴怒而阴沉的气息。 叶贞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在。” 就在此时,叶贞的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她抬眸正好对上男人深邃的眼,有些紊乱的心跳一下就定了下来。 “让寒王进去。” 权野淡淡下令,漠北侍卫便打开了门,秦漠寒侧首,率先进入了房间。 屋子里的摆设破旧而简陋,只有一张床,但比起外面的棺材要好很多,但即便如此,那满屋子的霉味和随处可见的爬虫和老鼠依旧让人头皮发麻。 此刻,昭阳正双腿抱着膝盖,蜷缩地坐在满是脏污的床上,仰头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秦漠寒,泪如泉涌,呜咽地哭出声来。 “漠寒哥哥……你终于来了……公主殿下,我,对不起……” 叶贞看到昭阳的表现,已经大概能猜到接下来的她要说的话了。 这样的戏码,还真是有效又老套。 叶贞扯了扯唇角,难掩讥诮。 而权野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表情,他眯眸,眼底是浅淡的冷,淡淡开口:“寒王,银货两讫。” 秦漠寒安抚昭阳片刻,便转身同权野对峙,嗓音冷凝:“你身为漠北使臣,找回昭阳郡主难道不是你职责所在?” 权野漫不经心:“不是。” 秦漠寒微眯着眼,突然话锋一转,冷道:“漠北王,你还真是如传闻中般毫无人性。” 叶贞心头一惊,紧接着,他身后便响起一阵兵刃相交的声音。 她回过头,便看见巡防营的士兵已经将众人包围。 叶贞拳头握紧,转脸看向权野。 虽然他相信权野不会这么轻易被俘,但秦漠寒如果出动了巡防营,突围的话还是有些困难。 她心中不由担忧,反倒是身侧的男人十分平静,平静到连她都连带着冷静下来。 权野淡淡地瞥了眼缩在秦漠寒身后的昭阳,只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淡淡开口:“郡主,我是漠北王?” 昭阳原本是瑟缩在秦漠寒的身后,只顾着抽泣,闻言立刻扯着秦漠寒的手臂道:“不是,漠寒哥哥,使臣不是漠北王,他不是的。” 秦漠寒垂眸,微微皱眉:“昭阳,此时是在我大应京城,你不必怕他。” 昭阳明显极其害怕,身体都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秦漠寒俯身扶起她,却发现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秦漠寒眉头皱的更紧:“你的腿怎么了?” 昭阳只是哭泣,却并不回答他的话。 见她不答话,秦漠寒也只能弯腰仔细检查,发现她的脚踝被折了,眼中的火焰瞬间燃烧起来,起身就朝叶贞两人的方向走来。 叶贞知道。 这一次,秦漠寒是真的动怒了。 而且,还是她从未见过的怒意。 但秦漠寒还没靠近叶贞,就被昭阳死死地攥住手,哭的梨花带雨。 “漠寒哥哥,是我自己扭伤了脚,不是他们弄的,而且,也不是安平公主找人绑的我,是我自己想要赎罪,结果被人贩子拐到了这里,使臣也不是漠北王,不是我哥哥,真的不是……” 昭阳边说边哭,双手死死地攥着秦漠寒衣摆,不让他前进。 秦漠寒看到她这个样子,自然不会再推开他。 昭阳会突然改口,这倒是令叶贞有些意外。 她看向权野,有些了然,却又有些疑惑。 昭阳很怕权野,从第一次见昭阳她就知道了,但就算她再怕权野,她肚子里也怀了秦漠寒的骨肉,如今又是在大应京城,如果权野被俘,她自然也不必再怕她。 她费了这么大功夫演这么一出戏,难道就是准备自己打自己脸的吗? 第127章 谁让你惹我 秦漠寒垂眸看向哭的快喘不上气的昭阳,眼中闪过戾气:“不用怕,你受的委屈,本王会帮你讨回来。” 闻言昭阳哭的更厉害了,头拼命地摇着:“真是我自己不小心……真的……昨晚我到了公主府,但公主府的人没让我进门,我就回去了,却在半道上被人贩子拐了,是我自己遣走了护卫,不关任何人的事,全是我自己的错……” 叶贞挑眉,这话听着倒像是因为她不见客,她才被拐走似的。 “寒王,”权野冷冽的声音打断了女人的哭闹:“无凭无据,还是别让两国邦交受损的好。” 秦漠寒凝视着他,眼底杀意翻腾,戾气丛生。 权野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依旧云淡风气,不疾不徐:“不过,寒王同郡主关系匪浅,若今夜子时,二十万两黄金送到驿馆,今日之事也不会传入大应皇帝陛下耳中。” 说完,权野便带着叶贞走了。 巡防营没有收到秦漠寒的命令,自然也不敢造次,只能放他们离开。 叶贞毫发无损地上了马车,只是脑子里还是有些涨涨的。 “这场戏好看吗?”男人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 叶贞抬眸,看向眼前冷冽而沉静的男人,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睛是看不透的幽深。 她张了张口,怔怔问道:“权野,你是漠北王吗?” 静了片刻,权野才淡淡弯唇:“是。” 不知道为什么叶贞松了口气,又继续问:“这次你怎么找到昭阳的?” “闻夜笙,什么牛鬼蛇神都打交道,找人自然不在话下。” “昭阳为什么会这么怕你?” 这个问题其实叶贞不该问,自从和权野相交以来,她告诫自己两人是合作关系,她不应也不该和权野有过多牵扯,可现在,似乎还是牵扯上了。 权野看向她,眼中是玩味的笑意:“你觉得是为什么?” 叶贞顿了顿:“是我多嘴了。” “我没对她做什么。”权野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除你以外,我对旁人都不感兴趣。” 叶贞:“……” 权野见她半天没吭声,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失笑:“蓁儿?” “昭阳的脚腕,你让人弄的?” “她自己扭的。” “嗯。” 气氛又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良久,叶贞才像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问道。 “你早就知道我是叶贞?” 其实,从他用凌云试探她时,她就隐隐有猜测,后来他又拿了糖葫芦给她,更加确定了她的想法。 只是两人之间谁都没有点破,所以叶贞也就没说穿,可此时,她就突然就想扯破这层窗户纸了。 “你会帮我,是为了叶家的兵法?” “不是,”权野的音色低沉,却点缀着星点笑意:“我要的,一直都是你。” 她不是第一次听见男人说这话,可此时再听,却是有些脸热。 “你别说昭阳口中说的那个女人就是我。” 权野淡笑:“为什么不能是?” 叶贞仰着脸:“可我早就死了。” 权野垂眸,薄唇始终勾着极浅的弧度:“在我心里,永远活着。” 叶贞没再出声,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 用过晚膳,叶贞便去了浴池,等她从沐浴出来回到自己的卧房,便瞧见权野正斜靠在软塌上看书。 他应该刚沐浴过,微湿的发垂落在额前,使得原本冷冽清俊的男人添了几分禁欲之感。 锁骨分明,线条优美,一道伤疤延伸而出,非但没有破坏整体的美感,反而带着点疏狂邪气。 邪肆和冷峻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竟毫无违和的融合在了一起,致命而又危险。 “贞儿。” “嗯……啊?” 权野抬眸,立刻就捕捉到了叶贞闪到一旁的眼神,他眸子微眯,却面色不变,嗓音低沉:“好看吗?” “……还行。”叶贞状似寻常地走到卧房坐下,顺手指向门口:“门在那儿,自觉点。” 权野放下书,起身走到门旁,随手就关上了门。 叶贞:“……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出去了。” 男人抬眸,一语不发地瞧着她。 叶贞莫名心虚,可很快回过神来。 她为什么心虚,这里不是她的卧房吗? “权野,你有自己的卧房,我虽出身军营,也不是什么未出阁云英,但好歹也是个女子,还请注意些。” 叶贞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你的房间,你应该知晓,若是不知,大可让人领你去。” 权野斜靠在软塌上,单手支撑着额头,一双眼瞧着她,淡淡道:“你睡你的,我什么都不会做。” “不行。” “孤男寡女这么多次了,贞儿还在乎这一次?” 叶贞:“……” “我说不会动你,便是不会动你。” 叶贞气结,从床上起身朝门口走去:“你不走,我走。” 权野拧眉。 这女人真是倔的很。 他嗓音低沉道:“我等你魇症过了就走。” 叶贞微怔,一时有些愣,回过神来却依旧道:“前两次多谢你,但我今夜不会犯魇症,你回去吧。” 啪的一声,男人放下手中的书,将书页合上,随手一扔便扔回了书架上的原位放好。 紧接着,权野起身,原本褶皱的衣衫也在他起身的瞬间平滑而又顺服。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叶贞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却有些莫名心慌,立刻加快了脚步,准备离开。 没想到还没走出几步,就被男人毫不费力地揽住了腰,扛到了床上。 她本能地想要起身,权野的右腿已经跪在她腰侧,左手放在另一边,支撑着身体,让她彻底笼罩在他的阴影中。 男人漆黑似渊的眸子锁着她的脸,眉眼间却带着若有似无的邪肆,声音也越发低沉暗哑:“贞儿,你逞什么强?” 叶贞嘴硬,因为男人的靠近而觉得呼吸困难,脸色微红,喘了口气道:“我没有……唔。”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权野低头吻住,叶贞想推他,却发现她的双手被他单手控制在了头顶。 叶贞气恼,用脚踹她,却只是加深了男人亲吻的力道。 一吻下来,她有些头晕目眩,脸色气恼的发红,怒道:“这就是你说的不动我?” 叶贞应该是怒的,但却因为刚才被吻过,声音带着种娇软,隐约还能听出几分气恼的冷意。 原本权野是打算教训她一下便算了,可现在却又不太想放过她了。 权野垂首,贴着她的耳畔道:“你自己不在乎身子,还指望我在乎?” 说完,男人的唇再次压下。 叶贞不是没被权野吻过,可这一次的吻却同以往不同。 再次放开时,叶贞脑子都空白了片刻,一脚踢他。 “权野,你说话不算话!” 男人抓住她的脚,沉沉笑道:“谁让你惹我。” 第128章 没多久好活了 权野也不着急,约莫是知道如今的叶贞拿他没办法,几乎是每等叶贞喘足了气就再吻下去,每一次都是又深又重。 刚开始,叶贞还是能保持清醒,可到了后面,唇舌间都是麻麻的,整个脑子也一片空白。 她的中衣已经被褪到了肩膀,要掉不掉的,可男人身上的衣服倒是齐齐整整,没见着半点失态。 她整个人像是岸上的鱼,连话都没办法好好说,只能咬他。 权野吃痛,终是让她得了片刻喘息,低哑地笑:“你难道不知,越挣扎,越危险?” 叶贞气结。 难道她还能不挣扎反抗,任由他肆意胡来? 权野见她一双水眸瞪着她,娇软而不自知,喉咙一滚,又要吻下,却听她开口。 “权野,我没多久好活了。” 算算也只有八月有余。 权野盯着她,眸子微眯,不甚在意:“谁说的?” 他垂首,在她耳边沉声道:“我要你活着,和我一起好好活着。” 叶贞心口一震,泪水不知怎么的就流了下来。 “别哭。” 叶贞不说话,泪却还是控制不住。 权野微叹口气,又靠近了她几分:“你再哭,我就弄坏你。” 叶贞:“……” 旁人提到漠北王,莫不是冷酷无情,地狱阎罗,可此时此人简直是下流。 她瞪着他,咬牙道:“权野,你欺人太甚。” 男人低笑:“我还能更欺人。” “我跟你兵法,若你赢了我,我无话可说,任你所为。” 权野在她耳边吹了口气,烫的她浑身一个激灵:“天时地利人和,我为何要将大好胜局相让?” 叶贞喘气:“若我不配合,你也不舒坦。” 权野眸子里溢出笑意,靠近她沉声道:“你倒是清楚。” 叶贞正要开口,男人却已经从她身上翻下来,站到了床边。 她一逃离钳制,立马跳进被褥,将自己团团卷住,警惕地盯着男人。 权野低眸瞧她的模样,用手指点了点她的眉心,低哑地笑出声:“若我真要动你,你以为这被褥拦的了我?” 叶贞气想把他手指咬下来。 没想到男人连躲都没躲,还真让她咬了。 这下还不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可还没等她用力咬下,舌尖就被男人粗粝的指尖逗了逗。 “贞儿,”男人的声音不疾不徐:“你是在邀请我?” 叶贞:“……” 真想裹着被子直接砸死他算了。 “权野,我还没见过像你这般无耻下流的男人!看上去正人君子,实际却是色中饿鬼!” 权野唇角扬着笑,垂眸睨着她:“我有给过你正人君子的错觉?” “我会有错觉,还不是你让我闹的。” 他突然俯身,用手指卷住她的发丝把玩:“那难道贞儿不该自省,我在别人面前都是正人君子,怎么遇上你就变成色中饿鬼了。” 叶贞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话回他了,索性一枕头扔过去,回应她的是男人低浅的笑。 反抗到最后的结果是,权野还是留在了房中,只是将软榻搬到了离床十步有余的地方。 叶贞心累,也懒的再多说,又因为这连日的折腾累的够呛,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但到底房间里多了个人,她本能地保持着警惕,始终处于浅眠的状态,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便又醒了。 侧首看去,权野安安静静地睡在软塌上,姿势端正,倒不像刚才那样放肆。 窗外晨光熹微,深蓝中带着丝浅白,洒在他脸上。 她盯着这张英俊不凡的脸,脑子很空,良久都没有移开目光。 其实她也不知道两人现在这关系算是什么。 对手?不是。 情人?也不是。 两人之间似乎就是这样似是而非的关系,她不知道今后会发展到何种境地,却又莫名安心,就这么随遇而安起来。 叶贞盯着帷帐睡不着,终是起了身。 她心中依然有气,但却依然尽可能的小声。 恩,她是怕吵醒权野,又是一番折腾。 对不在战场上的权野,叶贞当真是有些怕了。 可没想到,她才刚走到软榻边,就被男人一把捞了过去,她立马条件反射地向后一跳。 捞了个空的男人睫毛动了动,却没睁眼,约摸是困的紧,哑声道:“怎么不多歇息?” “不习惯。” 权野低哑的嗯了一声,好半天没做声,叶贞以为他又睡过去了,继续往门外走,就听见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日后便习惯了。” 叶贞想一巴掌甩他脸上,想想还是作罢,迈步出了房门。 天色尚早,就连小桃都还没起,小厨房的光微微亮着,叶贞有些饿了,不想闹的人手忙脚乱的,便自己做了清粥和一些小菜。 往日随军在外,日日自己动手,虽隔了一年,但这手艺倒还没有生疏,不多时,南瓜小米粥和小包子就弄好了。 叶贞想了想,最后还是放了两份一模一样地摆在食盒里,然后提回了卧房。 因为夜色未散,叶贞的心思又在早点上,却是没注意在墙角的阴影中,一直有两道身影审视地瞧着她。 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那两道人影才转身从公主府的小门出去,直到走出公主府老远,才开腔。 “刘寡妇,你当真看清楚了,这个叶蓁并不是你认识的忠义候嫡女叶蓁?若敢有半点欺瞒,我家夫人,定让你生不如死!” “我的好姑娘哎,老婆子哪里敢骗夫人!这小病秧子是我那姘头亲手埋的,人死的透透的,怎么可能复活!您就放心吧,里头这一个忠义侯府嫡女,绝对是假的!” “我就说,她这个灾星转世怎么可能有当公主命,原来还真是个假的,这个贱人,害的我……夫人到现在都还跪在祠堂里,我绝不会放过她!” 她刚才看的清清楚楚,这公主府的走廊砖都是用汉白玉铺的,她才是真正的忠义侯府小姐,这么一个冒牌货,有什么资格享受这样的尊荣! “可不是,这个小病秧子晦气的很,我男人才埋他没多久,就得了瘟疫死了,若不是我正好不在村里,说不定连我也克死了,没想到这冒牌货倒是活的滋润!”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忠义候府妾室王氏的亲生女儿叶婉莹和临县的刘寡妇。 这叶婉莹冒充公主府丫鬟这段时间,亲眼见着叶贞的无上荣宠,而她则由忠义侯府大小姐变成二小姐,原本掌管府中中公的娘亲也被夺了权罚跪祠堂再无出头之日。 这样的落差,她如何能忍?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终于让她找到了这个小贱人的把柄! “一会,我带你去见一位贵人,该怎么说,你应该清楚。” “民妇知道,民妇知道。” 叶婉莹瞧着身后气派的公主府,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笑。 第129章 冒牌货 叶贞正提着食盒准备开门,这门便从内向外打开了。 她微愣,抬头瞧了瞧天色:“你起了?” 权野一手接过她手中的食盒,另一只手又拿出披风披在她身上,微微皱眉。 男人穿着随意,身上的襟带都系的松松垮垮,长发有些凌乱,像是匆匆忙忙起身的。 他将她拉进房间,随手带上了门,然后才道:“那些侍从都是死的?” 叶贞瞧着他眼中浮起的怒意,心头掠过异样的感觉:“我自己起的早,和他们无关,一大清早的,气什么。” 权野睨了她一眼,不知道又从哪里弄了一个小暖炉塞进她手中。 叶贞骤然被塞了一个暖炉,手指的凉意也被驱散,暖暖的。 她在软塌旁坐下,托腮笑了:“我是体弱,但也没到风一吹就倒的地步。” 权野瞥她一眼:“谁昨晚说自己活不长的。” 叶贞眼底染了笑意,将案上的食盒打开,拿出一份热气腾腾的南瓜小米粥:“可你不是说让我活着么?” 男人瞧见那食盒中有两份粥,眼底的怒意散了些,这才淡淡地嗯了一声,片刻后又强调道:“没有下次。” 叶贞抬头,入目是男人深沉清冽的眉眼,莫名就想到昨夜在床榻间他邪气肆意的模样,明明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却又无比和谐地融合在了一起。 她笑着,点了点头。 等权野梳洗回来,叶贞也吃的差不多了。 她把粥推给男人,却被男人一把揽住了腰。 男人没做什么其余的动作,只垂眸看着她:“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 叶贞拿开他的手,很是坦荡:“做多了,倒了浪费。” 男人也不恼,只沉声笑道:“便当是你对我好了。” 叶贞没接话,收拾了自己的碗筷离开卧房,离开时瞧见男人冷峻挺拔的背影,莫名想着,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 用完早膳,叶贞便同罗非一起去了京郊的宅子处理事务。 结果,当小桃火急火燎地赶回公主府时,正好扑了个空。 “大人,您知道殿下去哪儿了吗?” 小桃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正巧撞上准备出门的权野,死马当活马医地问。 “和罗非一起出去了。” “好的,谢谢大人!”小桃大喜过望,立刻往外跑。 权野见小桃神情焦急,皱眉问:“何事?” 小桃想了想,还是说:“这京城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出留言,说殿下并非是真正的忠义侯府嫡女,而是冒牌货……” 权野眸中瞬间浮满碎冰,没等小桃将话说完,转身就离开了公主府。 小桃愣在原地,不知道想到什么,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须臾之后,满脸冷冽的男人已经坐在了万花阁的雅间里,听着手下汇报的消息,冷眸微眯,眼底越来越冷漠。 房门被猛地推开,闻夜笙满脸戾气,衣衫不整地闯进来,火气颇大:“一大清早的发生么疯?你有女人滋润,不让旁人歇息是什么意思?” “你这一觉睡聋了?” 闻夜笙:“……你相好又不是我相好,关我什么事?” “空穴来风,谁给的胆子?” 闻夜笙呵呵一笑:“你怎么知道是空穴来风,连漏网之鱼都捞到了,可不是要摆一桌好菜么……” 他嗓音漫不经心:“而且,忠义候这叛臣装的着实不像,被人看出了端倪,如果文帝真发现忠义候还和叶家有什么牵扯,那这突然回来的忠义侯府嫡女就很微妙了。” “秦漠寒如今对这太子之位是势在必得,能吞掉忠义候的势力,又能得到想要的女人,这种买卖,谁不做啊。” 权野微眯着眼睛,好半天没说话。 雅间内沉寂了片刻,闻夜笙收了脸上的戏谑神色,面无表情道:“不过一个女人,你认真的?” 权野轻描淡写:“我的女人,只有我能欺负。” 闻夜笙:“……” 忍了半天,他终究是没忍住,声音讽刺:“面具带久了,你还真当自己是权野了。” 权野不甚在意:“我不是?” 闻夜笙:“……” 他转身,摔门而去,门还完整的保留着,可此时若有人碰,那门顷刻便能化成飞灰。 而闻夜笙一贯戏谑的脸上,也出现了难得的怒意。 等叶贞处理完事务回府,公主府外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民众了。 府中侍从见她回来,立刻朝她行礼,一边迎她进府,一边驱散府外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的百姓们。 等她回府,管家便将听到消息都捡着重要的和叶贞汇报了。 叶贞吹了吹杯中的茶叶,大致总结了下。 忠义侯府嫡女叶蓁是假冒的,真正的叶蓁已死,而现在这个,不过是个出生青楼的冒牌货。 叶贞抿了抿茶,淡淡想。 如今她是文帝亲封的安平公主,这些能让皇室蒙羞的流言,如果不是有人暗中推动,还真没人敢传,敢对皇室不尊的,也只有皇室了。 秦漠寒,真称得上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叶贞正想着,一道高大的阴影已经投射了下来。 她抬眸,正巧对上男人深沉的眉眼:“有事?” 他沉沉地问:“流言的事,你知道了?” 叶贞笑了笑:“这都围观到公主府门口了,想不知道也难。” “想怎么处理?” “处理不难,难的是后续的事,我有分寸。” 男人低下身子:“有我。” 叶贞想了想:“我解决不了再说。” 权野低声:“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但别伤着自己,恩?” 她点头。 这事牵涉秦漠寒,以她如今的能力,的确难与他匹敌,若能多一分助力,也是好的。 男人转身便要离开,临了却又补充了一句: “贞儿。” “什么?” 他淡淡开口:“无论何事,我都会帮你。” 叶贞愣住,虽然知道这次的事情会是一个坎,但却莫名觉得权野话中有话。 她愣了愣,还是低声回了句好。 权野离开没多久,小桃也赶了回来。 她知道此事的严重性,更知道这种流言在一夜之间能够传的满城皆知,定是有人在身后推波助澜。 她找不到叶贞,只能又去了当铺,找到了掌柜的,想请公子帮忙。 谁知掌柜的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来,只说了一句话。 无用之人,公子自然也不会留着。 这意思很明显了,如果叶贞没办法解决这次的事,公子那边怕也是要下杀手。 她没把原话转达,只憋红着脸说公子让叶贞自己解决。 叶贞倒是不甚在意,原本她就没打算要公子出手,所以也没多失落。 解铃还须系铃人,叶贞思索片刻,还是准备见一见秦漠寒。 第130章 比起你,我更信她 只是没想到,她还没见着秦漠寒,公主府外便来了一名道姑。 叶贞看那道姑装扮,便知她的主子是谁了。 秦漠寒的生母,盛宠一时,又于先皇后死后入道观修行的静贵妃娘娘。 静妃也算是文帝后宫里的一位传奇女子了,出生望族,年少得宠,又在最得意时激流勇退,在秦漠寒被放逐到漠北后,也能不闻不问,最后又因秦漠寒复宠而成了后宫中除皇后之下位分尊贵的第一人。 如今看来,怕是用不了多久,静贵妃娘娘便要更上一层楼了。 叶贞让人小心地请进来,那道姑却极为知礼,朝她盈盈一拜。 “小道拜见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免礼,可是贵妃娘娘让你来的?” “是,近日观中桃花盛开,景色甚美,娘娘想请殿下入观共赏。” 赏花? 叶贞笑了笑。 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叶贞突然就想到权野同她说的话,说为了说服秦漠寒立妃,静贵妃会找上她。 想必今日赏花,却是另一番事了。 叶贞抿了口杯中茶,神色温柔:“贵妃娘娘可还说了什么?” “贵妃娘娘还说,殿下年少得势,自是会惹上不少是非,于己于人都非好事,不如敞开心扉一叙,或许可解心中烦忧,若不去,说不准愁上加愁。” 叶贞垂眸。 这是不去不行了啊。 叶贞勾唇,轻言细语:“还请居士回禀贵妃娘娘,安平自会赴约。” 道姑便将时间和地点一并说了,这才恭敬退去。 叶贞在府中休息了片刻,又准备了下,这才让罗非驾车,小桃随行,一同去了清心观。 叶贞今日的装束较以往更为素雅,一袭白衫上只点缀了几朵青色的绢花,发髻用一只水色的簪子挽起,黑绸般的秀发垂在身后,既显得沉静,又带着几分慵懒的意味。 她进入道观的桃花林时,静贵妃和秦漠寒已经在青石小案上等她了。 叶贞随即加快了脚步,朝她恭敬行礼,疏离而又客气:“拜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安,让娘娘久等,是安平的不是。” “好孩子,这里是道观,哪里有什么贵妃娘娘,坐吧。” 静贵妃雍容的脸上满是笑意,带着修道之人的娴静温雅,但若细看,便会看出这温和下的疏离,并没有多少真切的笑。 自打叶贞出现,秦漠寒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他盯着她的眼神是冷的,但除了冷,却压抑着深,漆黑的眼底像是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想要爆发,却又极力压抑着。 叶贞淡淡地坐下,目光落在静贵妃的脸上,绯色的唇勾勒出清浅的笑意:“贵妃娘娘,您今日让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静贵妃依旧娴静:“皇上道安平聪慧,如今一看,倒的确如此。”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今日你来道观,怎么不见那位对你珍重的漠北使臣,道观偏僻,他也放心?” 叶贞闻言,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身形微微挺直,看似放松,实际上已经生出了防备警惕。 她微微抬眸,带着些许凉意的目光转向了秦漠寒,眉梢轻挑:“皇兄,我想知道,一夜之间突然传遍京城,质疑我身份的谣言,是你在替昭阳郡主,教训我吗?” 秦漠寒脸色微沉,原本就紧拧的眉头此时皱的更紧了,眼底浓云翻滚。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只有桃花被风吹落的声音。 良久,他看着叶贞,淡淡开腔:“我说过,她受的委屈,我都会帮讨回来。” 叶贞笑了声,神情却难掩讥诮:“皇兄就这么肯定是她受了委屈,难道没有可能是自作自受?” 秦漠寒眼底的情绪在翻滚,在压抑,他很清楚叶贞的意思,但此时,在母妃面前,他决不能流露出半点的不舍,不然后果会比现在还要糟。 “我有眼睛,自己会看。” 叶贞更想笑了:“皇兄有眼疾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昭阳失踪之事真相究竟如何,皇兄一查便知,你不是一向公正?” 秦漠寒瞧见她眼底眉梢的冷漠疏离,脸上的神色越发沉,最后,他只淡淡说了一句:“比起你,我更相信她。” 闻言,叶贞终于僵硬。 她一直在想,为什么她心中有不甘,为什么每每想起秦漠寒还是会疼。 或许就是因为她从未得到过他的信任。 就算她一度以为她可以得到的。 叶贞的沉默让秦漠寒眼神逐渐深沉。 他原以为自己会从她眼中看出伤心,可现在却只是虚无,还有沉寂,甚至还有解脱。 她为什么解脱,以为这样,就能放弃对他的情谊了? 怎么能呢,阿贞,他不许。 叶贞抬眸,黑白分明的眸子直视秦漠寒的眼睛:“皇兄相信她是一回事,但真相永远不会因为你相信,而有所改变。” 她顿了顿,嗓音温温淡淡的:“昭阳的事并非我所为,皇兄,你不忍她受委屈我能理解,但并不代表,我是你宠爱她的工具,你明白吗?” 秦漠寒盯着她唇边嘲讽的笑意,脸色也彻底沉了,只是静静地瞧着他,片刻都没说话。 一直做壁上观的静贵妃终于咳嗽了一声,温和开口:“安平,” 她的声音和缓,唇角始终噙着娴静的笑意:“事已至此,再多说这些也无意义,如今你贵为公主,那就是皇家的人,你的脸面也就是皇家的脸面,如果这件事处理的不好,可不仅仅是丢面子的事儿了,说到底你和寒儿也彼此相爱过,又何必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你说是不是?” 听到这句话,叶贞的心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收紧,他瞥了眼一旁沉默不语的男人,强撑冷静。 “贵妃娘娘说的是哪里话,兄妹之间,何谈相爱。” 叶贞心想,就算她和秦漠寒闹到如今的地步,但以他的性子,也绝不会把自己是叶贞的事暴露给静贵妃。 静贵妃眼中闪过狐疑,却是证实了叶贞的想法,她松了口气,便听静贵妃无奈道:“即是如此,那我就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 第131章 阿贞,你爱上他了 非常手段? 静贵妃这么一说,倒是让叶贞笑了,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的桌案上,问道:“娘娘又何必吓我,先是往宫里送人,后又多了一个皇长孙,再闹出什么乱子,以皇上多疑的性子,怕是百利无一害,我死不要紧,丢了储君的位置可就是大大不值了。” 静贵妃顿了顿,有些无奈:“安平如此聪慧,还真是让人烦神。” 她盯着叶贞,继续道:“不过,你不在乎自己的死活,难道连旁人的也不在乎?比如,你那位情同姐妹的小桃姑娘。” 威胁不了她,所以改用别人了? 叶贞将垂落在耳边的碎发别到脑后,唇角是冰凉的弧度:“兔子逼急了尚且咬人,娘娘别把自己想的太强大,也切莫把别人想的太弱小,如今这储君之位未有定论,娘娘现在就跟我撕破脸,怕是不妥当。” 静贵妃轻笑:“安平,据我所知,漠北使臣以前的女人如今是萧小侯爷的心头好,寒王府的确不能和你撕破脸,就是不知道,永宁候府对拿下漠北王有没有兴趣了。” 永宁候府。 做梦都想用军功来巩固地位的侯府。 叶贞呼吸微滞,唇角的笑意终于一点点地消失。 静贵妃的声音始终保持着平和,连语调的平仄都没有变化:“还有一件事,安平你可能还不知道。” “忠义候涉嫌勾结叶家余孽,已经被禁军连夜押进大理寺,一旦忠义侯府倒了,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 …… 一年前忠义候背叛了叶家,又怎么会再和叶家扯上关系? 勾结叶家余孽……他们在哪里? 离开道观的时候,叶贞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刚下最后一级青石板阶梯,秦漠寒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阿贞。” 她顿住脚步,却并没转身。 天空不知何时由晴转阴,冷风吹起她的裙摆,让她更显孤冷。 秦漠寒站在她身后,瞧着她单薄,但却挺拔的身影,心中怔然。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两步,但却像隔了很远,就连她的背影也散着生冷疏离,不再是那日瞧着孔明灯,向他弯眉浅笑的女子了。 他声音微哑,压抑着涩意:“只要你离开权野,其余的事我会想办法。” 须臾,男人的声音低沉下去:“就算这次你的身份不曝光,但忠义侯府破败,即便你依旧会是公主,也只会是弃子,别说为叶家翻案,就算是性命都难保。” 秦漠寒说的没错。 当初文帝之所以封她为公主,也不过是为了讨好权野,没了漠北,还有西楚,南疆,或者是荒原十六族,总有个地方需要大应公主。 叶贞转过身,朝她扬眉:“所以,你想说,除了你,我再没有别的选择?” 冷风吹过,让叶贞的笑容都带上了凉意:“秦漠寒,我有的。” “权野,你爱上他了?”秦漠寒的声音冷的像冰。 叶贞面无表情,毫不犹豫的转身,朝马车走去。 小桃见她从观中出来,立刻就将她扶上了马车。 “小姐,这道观暗哨太多,我们不宜久留。” 叶贞点头,垂着眸子道:“去大理寺。” 自从一年前,叶家被满门抄斩后,她已经很久没去这个地方了。 大理寺。 凡是臣子犯事,都会移交大理寺审讯,当时叶家被抄家时,她的家人就是被关到了这里,只是她连帮他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带到了法场,瞧见满眼的血色。 大理寺卿见到是叶贞,还有些意外,但片刻之后却又了然。 忠义候在朝多年,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也不奇怪,听说这安平公主有些手段,说不定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探忠义候口风的。 “微臣拜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安。” “免礼,我父亲可还好。” “殿下放心,微臣这便安排您见侯爷。” 叶贞点头,便跟着大理寺卿进了牢房。 虽说是牢房,但却干净整洁,除了牢笼之外,里间的布置就像是简单的书房。 忠义候安静地坐在书桌前,面前是一个个歪倒的酒壶。 牢门打开,大理寺卿恭敬退下,而叶贞抬脚走了进去。 忠义候听到声音,抬眸看她,脸上露出几分意外,将杯中就放下,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哑着嗓子开口:“小丫头长大了,爹爹竟是一点都认不得了。” 饶是叶贞看着眼前的浑身酒意的苍老男人,心中的愤怒几乎是瞬间就冲了出来。 忠义候!好久不见,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叶贞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着,深深吐出好几口气,胸中激荡的情绪才平复下来。 她在他正对面的椅子坐下,看向面前苍老憔悴的男人,冷冷道。 “既然已经背叛了,就索性背叛个彻底,勾结叶家余孽,你是自寻死路吗?” 忠义候闻言,握着酒杯的手一僵:“蓁儿,你来,就是咒为父死的吗?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母亲,但我也有苦衷……” 叶贞瞥了他一眼,将他手中的酒杯夺走,面无表情:“我今日来,不是回忆往昔的。” 她强撑着心中情绪,淡淡道:“我今天来,是因为静贵妃娘娘告诉我,你勾结了叶家余孽,我只想知道,你勾结叶家余孽一事是否是真的,有多严重,以及皇上已经知道多少。” 她无法确定大理寺是否隔墙有耳,只能用其他的方式确定叶家是否真的还有人幸存。 忠义候冷笑:“贵妃娘娘还真是消息灵通啊。” 消息是真的! 叶贞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面色却越发波澜不惊:“愚蠢至极。” 忠义候似乎没想到叶贞会说这样的话,一时间满脸通红。 是,他是对不起叶家,但当时的情况,如果他不自保,那遭殃的就会是整个忠义侯府。 他死无所谓,但他的妻儿老小何其无辜。 如果不是别无选择,他又如何愿意背叛至亲兄弟!如今就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理解自己吗? 叶贞见他双眼赤红,淡淡道:“以前没血性,现在倒要让一家老小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真是可笑至极。” 第132章 有你在,谁能欺负她 忠义候突然站起来,手中的酒杯已经被他捏碎,迸溅的碎瓷片插进肉里,带着鲜血。 “叶蓁,你闭嘴!我是你爹,就算我再如何,也轮不到你来指责我!” 相比较忠义候的突然暴怒,叶贞更是面无表情:“我不是来指责你的,我只想知道,你这次捅出来的篓子有多大,我要花多少时间来解决,叶家的血都还没流干,你想让忠义侯府成为下一个叶家吗?” 忠义侯瞧着她,胸口上下起伏,喘了好半天才慢慢平复下呼吸。 牢房一片沉寂,良久,忠义候看着这个从小便为自己不喜的女儿,竟从她的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缓缓坐下来,满是血丝的眼中有后悔,有懊恼,也有自责,他的声音依旧低沉,但却带上了些几不可查的妥协。 “如今你已经贵为公主,忠义候府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寒王殿下曾经来找过我,他……” “看来,皇上已经生了杀意,”叶贞冷淡地打断他的话:“我的事你不用操心,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不再犯第二次错误。” 说完,叶贞便从牢房离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理寺。 * 从大理寺回公主府的路上,叶贞脑子里闪过许多往事,坐在马车里,一动也不动。 等她到公主府时,门口已经停着了权野的马车。 权野回来了? 夕阳西下,公主府的灯笼高高挂起,府内灯火通明,之前她进府,总会觉得府中温暖,可此时却裹了裹身上的披风。 这些日子,她的作息都很规律,时辰到了便要用膳,可今日,却是没什么胃口。 等她回了书房,将披风放下,又拿出了佛经,头顶已经投射下了一片暗色。 男人垂眸看她,昏黄的光模糊了他冷峻的眉眼,带上了几分温柔,他将她手中的佛经抽走,音色沉沉:“该用晚膳了。” 叶贞垂着脑袋,没同他对视,轻声道:“我在外用过了。” 她将两人拉开一段距离,抿唇低声道:“我有些乏了,你自己用吧。” 说完,她就绕过男人,想越过他回卧房。 权野冷瞳微眯,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叶贞被握的一顿,抬头看他,拧眉:“权野。” 男人凝视着她的眼,淡声问:“今日你去皇极观,那女人威胁你?” 叶贞抽了抽手,却发现抽不出来。 “没有,”她还是没同他对视,音色浅浅淡淡的:“她不过是邀我赏花。” 权野面色微变,依旧是淡淡的:“只是这样?” 这位静贵妃可不是什么会邀人赏花的人。 叶贞依旧是垂着头,见男人没再说话,又扯了扯手腕。 手腕上的力道没有半点放松。 “你……”叶贞抬眸,正好撞进了男人犀利洞察的眼,心口一滞,别开了脸,沉声道:“我手疼。” 她察觉到男人的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却还是放开了她的手。 “一起用膳。” 男人的身形消失在书房之前,他还是留下了一句话。 叶贞盯着他沉冷的背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半天。 她将佛经放回原位,径直去了浴池,随手将衣服解了,整个身体便沉入了散着热气的水中。 权野在前厅等到菜都放凉,也没见到叶贞的身影,他微微皱眉,去书房扑了个空,也没再卧房见着人,最后到了大门紧闭的浴池之外。 他看了眼夜空中缓缓升起的月亮,又在外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扣响了门。 一声,两声,三声,里面都无人回应。 权野微眯着眼,淡声开口:“贞儿。” 依然没人应他。 他眼中暗色浮沉,清冷道:“我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说完,权野便转身离去,行走间像是带出了寒霜。 书房内,闻夜笙瞧着山水画品评,见他来了,闲闲笑道:“今晚月色甚美。” 权野深冷的眸睨他一眼,淡淡道:“秦漠寒是准备联合西楚?” “不错。” 他面无表情:“替我坏了这桩生意。” 闻夜笙:“……你要和西楚玩?” “并不。” “……西楚那疯子可不是好惹的,再说坏了这桩生意也不能解决你女人的事,你想做甚?” 权野神色未变:“出气。” 闻夜笙:“……我想,是时候中止我们的合作了。” 权野不以为意:“随你。” “……有你在,你相好能受什么欺负,秦漠寒好歹也是你相好曾经的相好,不会怎么样她的。” “她心情不佳。” 闻夜笙:“……她心情不佳,气着你了?” 权野睨他。 “……你变了,为了个女人改变计划,如今连西楚也能用来撒气,你是疯了不成。” 空气瞬间凝滞,闻夜笙本能地觉得不妙,暗骂自己嘴快。 这男人要真……算了,他还是赶紧补救。 刚要开口,便听权野淡淡道:“不然,你试试?” 闻夜笙:“……不了。” 他还想好好活着。 说完,他就足间轻点,几个飞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权野连眉眼都没抬下,侧首看了眼半柱香燃尽,转身先去了卧房,没瞧见叶贞,继而大步朝浴池走去。 浴池的门依旧是紧闭着的,权野的手放在门上,只听闷闷一声,门就开了。 然后他没有丝毫犹豫,大步走进浴池。 正靠着浴池边缘出神的叶贞浑身一激灵,呆滞地看着朝她大步走来的男人,身体立刻沉进了水中。 “我在洗澡,出去!” 她双手环在胸前,缩在浴池角落,只露出大半个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女人的眼角有些水汽,但瞳孔中却没有血丝。 权野默不作声,随手扯了浴衣,弯腰将她从池子里提了出来,然后用浴衣一裹,打横将她抱出去。 叶贞就算是再大胆,也到底是个女子,更何况此时她浑身不着寸缕。 虽然两人之间的关系十分暧昧,权野也不是没亲没抱过,但坦诚相对却从未有过,更别提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男人一语不发,只抱着叶贞大步往外走。 叶贞怒道:“你放开!” “不放。” 第133章 权野,你走吧 叶贞的性子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她本就心情不佳,此时又被男人强行抱住,还挣脱不开,越发恼怒:“放开我,我要更衣!” 虽然公主府侍从早就被权野清场了,可此时叶贞被男人这么堂而皇之地抱着,却是怒火中烧,挣扎地越发厉害。 可男人的手臂就跟铁钳似的,明明看似漫不经心地抱着,确实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他将她抱回卧房,随手带上门,帮她擦尽长发上的水后,才站在一边,转过身。 “我要更衣,你出去。” 男人没转过身,声音淡淡:“要我转过来?” 叶贞咬唇,声音是控制不住的怒意:“权野,够了。” 权野微眯着眼,神色平静:“换好衣服,用膳。” “我用过了。” “你没有。” 叶贞吐出一口气,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僵持有什么意义。 权野垂眸看着神色恹恹的女人,眉宇间少了生气,沉默而又黯淡。 他是见过她这般模样的,却没想到今日会再见到。 权野转身离开,叶贞松了口气。 可没过多久,男人又再次进了卧房,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她抬眸看他,冷峻坚毅的脸面无表情,却在眉宇间酝酿出了温柔。 她心中发涩,有种莫名的情绪:“权野,你真的很烦。” 她不想吃饭,她非让她吃。 男人将食盒中温过的菜一盘盘地拿出,淡淡道:“要活着,就要吃饭。” 他明白叶贞的情绪从何而来,他今日也同叶贞说过,若无法解决此事,还有他。 无论是她的身份,还是忠义候的事情,他都可以解决,但她似乎完全没有同他说明的意思。 叶贞攥着身上的浴衣,终归是换了衣服,拿起筷子默不作声地吃饭。 真是只吃饭,低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菜也不夹,汤也不喝,一张脸都要埋在碗里。 权野给她夹,无论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她都照单全收,就连平日里最讨厌吃的东西也都是看都不看就送进去。 权野就这么坐在她对面瞧着他,一言不发。 叶贞低垂着头,手麻木地扒着饭,可却也只是咀嚼而已。 她说不出口。 说当年忠义候背叛叶家一事或许另有隐情,文帝要斩草除根,你能不能帮忙? 还是说假如忠义候府倒台,她会立刻陷入墙倒众人推的境地,连你都有可能会被连累? 叶贞低着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满腹心思地吃完了这顿饭,叶贞便离开卧房,去了书房。 权野盯着她的背影,漆黑的眼中越发深邃,沉的丝毫光亮都照不进去。 叶贞进了书房,就再没有别的动静,权野处理完事情去找她,才发现她趴桌案上,已经睡着了。 权野走过去,轻手轻脚地将她抱了起来。 叶贞没有完全睡着,瞬间就醒了过来。 她抬眸,对上男人深不见底的眼,喉咙滚了滚,低哑的嗓音像是着了风,带着凉意:“权野,你走吧。” 男人瞥了她一眼,却依旧抱着她前进,淡淡道:“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叶贞声音平静:“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 叶贞抿唇:“你留在这儿得不到你想要的。” “谁说的。”权野凝视着她的脸,目光很深:“现在我不就抱着你?” 叶贞呼吸有些烫:“权野,该结束了。” 男人垂眸看她,突然牵了牵唇角:“阿贞,你在害怕。” 叶贞低头:“没有。” 实际上有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自从悬崖上跳下那天开始,她就没什么怕的东西了。 可最近,她却好像又开始怕了。 她问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感觉。 爱,不是,她只是不讨厌他,好像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就好像习惯了两人有时亲密,却又相互防备试探的状态。 她不再将权野当成是宿敌,但却不认为她能拖着他下深渊。 这深渊太深,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她不想拖累别人。 终于,她抿唇:“权野,你走吧。” 男人面无表情,将她抱上床后,又帮她掖好被子,就像安抚孩子似地抚了抚她的头顶:“睡吧,有什么事我会处理。” 男人的态度太过云淡风轻,就好像是这压根不是什么株连九族的灭族大罪,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叶贞一把将被子掀开,冲着准备转身离去的男人背影道:“权野,你若不走,我自有法子让你走。” 权野转身,缓步走到床前:“如果你睡不着,那我陪你睡。” 叶贞像是被刺了下,眼睛闭了闭,再次睁开时其中已是一片冰凉:“权野,你不是一直想要我,” 她顿了顿,手指放在中衣的搭扣之上,满脸冷漠:“我给你,男女情事我轻车驾熟,我并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也并不排斥你的触碰,你碰过之后,就会知道其实也很无趣。” “你的不依不饶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所以,我真心希望你离开,别再给我带来麻烦了。” 话音落地,屋内一片死寂。 从头到尾权野都没有表态,只是静静看着她,又平静地听她说完。 叶贞看着他,他的眉眼始终是波澜不惊的,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男人淡淡地将她掀开的被子重新盖好,淡淡开口:“说完了就歇息吧。” “你……” 话音落地,男人已经一挥手熄灭了房内的烛台,屋内漆黑一片,鲛人泪亮光洒在男人的背影上,落下了一层极清冷的凉意。 这一夜,叶贞睡的浑浑噩噩,等她翌日起来,小桃已经在她床边候着了。 她有些迟钝地梳洗完,小桃才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小桃默了默,这才说:“小姐,忠义侯府昨晚被抄家,全府都下了刑部。” 刑部,那就是大理寺那边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可以开始审了。 小桃顿了顿,又继续道:“忠义侯派人传来消息,让您这几日闭门不出,也别进宫,等一切结束了,再说。” 叶贞一言不发,梳头的手缓缓僵住。 “小姐?” “一晚上的时间,还真和一年前一模一样。” 叶贞捏着梳子的手指发白,原本以为还有机会,可没想到她想出对策,已经尘埃落定。 这一年来,她做梦都在想着怎么让背叛叶家的忠义侯府得到应有的下场,可现在这下场来了,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背叛叶家的忠义侯府最终因为勾结叶家余孽而获罪,这听起来,很是讽刺。 她在卧房里呆了片刻,等回过神来,她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打理好自己,从屋内离开。 她走到前厅,果真看见坐在桌前的那道身影。 她站在原地,注视了那高大的背影。 虽然这男人并不爱她,但她清楚,若是她开口,无论何事,他都能解决。 她也不知道她哪来的笃定,但也正是这分笃定,让她不会说出不该说的话。 叶贞吐出一口气,走到他身旁,淡淡开口:“在本宫回来之前,离开公主府。” 第134章 同他断了 说完,叶贞便毫不犹豫地越过男人,朝门外走去。 叶贞远以为权野会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反驳他的话。 可男人没有动作,甚至连眉梢都没抬下,只静静地站在原地,寂冷漠然。 她迈步的速度一下就加快了。 当她上了马车,帘子放下时,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扔了一颗药在嘴里,狼狈地靠坐在马车内,重重地喘着气。 片刻之后,药效发挥,舒缓了心口的抽搐,她吐出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语气平静,吩咐马车离开。 公主府内,男人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目光落在那渐行渐远的马车上,淡漠开口。 “随行保护,无论她去哪儿都跟着,若她有事,提头来见。” “是。”一个相貌极其平常的年轻侍女躬身垂首。 “我已联系了闲王,有任何情况,随时告知我。” “是。” 说完,侍女便领命而去。 叶贞听到了由近及远的马蹄声,撩开帘子便看到了来人。 她微微一愣。 来人是公主府的侍女小玉,平常存在感极低,但叶贞知道她是权野的人,因为她有拳脚功夫,甚至比小桃还强上一些。 “权野让你来的?” 小玉点头:“大人知晓殿下今日有事要做,身旁只有两人伺候会力有不怠,所以让我来补个空。” 叶贞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不用,有小桃和罗非足矣。” 小玉依旧是跟着马车,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殿下,小玉虽听命于大人,但却是您的侍女,如今京城不太平,大人让我随行保护,也是出于安全考虑。” 叶贞眸色低垂。 的确,她身边的人的确太少,以现在的情况,如果真有意外,多一个人帮衬也是好的。 思索片刻,她终是开口:“好。” 不多时,小桃将一个食盒送了进来。 “小姐,你还没用早膳,先用着吧。” 叶贞不疑有他,点头便接过了,才吃第一口,她便顿了顿,看向小桃。 “哪里来的早膳?” 小桃不自主地瞟了眼马车外,还是老实回答:“小玉从公主府里带的。” 叶贞看着食盒中热气腾腾的点心,又想起刚才她对权野扔下的那句话,心情很是复杂。 * 忠义候府等人虽然已经入了刑部,但刑部只负责审讯,最后定案的仍是大理寺。 忠义候是一品侯爵,此案又牵扯到了叶家,除了大理寺,皇家自然也是要来人的。 只是,当叶贞见着皇家来人时,却有些讶异。 “闲王殿下,这次是您也来审忠义候的案子?” 闲王此人,她没接触过,但关于他的事,她也知道不少。 他是文帝年轻时微服私访留下的风流债,生母不祥,但却很得文帝喜爱,原因很简单,这个闲王对权势毫不留恋,只寄心于山水间,走遍名山大川,一年半载都不回京城一趟,但每次回来,都能带些稀罕玩意儿让文帝龙颜大悦。 只要闲王一回来,朝臣们就能松快好一段时间,至于他的为人,朝中却是褒贬不一,褒的嘛,自然什么赤子之心,不争不抢之类的,贬的嘛,就是不求上进诸如此类的。 闲王出了名的无心朝政,这次怎么会成为主审官? 叶贞可不认为,以如今忠义候的情况,能够请到闲王来做说客。 闲王摊了摊手,很是无奈:“其实本王也不想来,但有人威逼利诱,没奈何,本王只能勉为其难地接下这烫手山芋。” 威逼利诱? 叶贞狐疑地看着他。 有谁能够威逼利诱一个深受皇帝宠爱的皇子? 有闲王在,原本想要搞小动作为难叶贞的全都消停了,她也再次见到了忠义候。 不过一夜,忠义侯府的头发全白了。 叶贞盯着他,神色未变,却又觉得心头有些堵。 父亲常年征战,不在家的时候,便是忠义候在京城照料这一家老小,甚至在她出嫁时,忠义候是代她父亲,将她送上了迎亲喜驾上。 叶贞有些木然,看着眼前一夜苍老的男人,冷冷开口:“你就一条后路都没留?” 忠义候抬起头,满是血丝的双眼又红又肿:“我不是让你别管忠义侯府的事了,好好跟着漠北……使臣吗?” 叶贞表情漠然:“连累全家不够,你还想连累别人?” 闲王站在旁边,原本有些倦意的眸子抬了抬,眼角的余光扫向身侧冷静的女人,眼底闪过一抹兴味。 虽然早就料到叶贞会恨他,但忠义候的眼还是瞬间红了。 当昨晚,有人告诉他叶蓁就是叶贞时,他整个人都是傻的。 他看着眼前的叶贞,有些恍神,记忆中她还是那么一丁点大,后来他亲手将她送上了秦王府的迎亲车驾。 他是将叶贞当成是女儿看待的,可他却亲手葬送了整个叶家。 悔吗?悔。 可是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什么用? 忠义候的背脊又佝偻了些,眼神浑浊,甚至有些不敢抬头看叶贞:“你放心,漠北如今势大,只要你跟好了漠北使臣,皇上便不会动你。” “我和他断了。” 断了? 忠义候猛然抬头,激动吼出声:“什么?怎么会断了?是他同你断的?” “是我。”叶贞回答的坦荡。 “现在,立刻给我回去!”忠义候脖子涨的通红,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现在这种时候同他断了,你简直愚蠢!” 忠义候在原地来回踱步,一字一句道:“你现在就回到他身边,忠义侯府的事情不用你管,我早就料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你,必须回到漠北使臣身边。” 相比较于忠义候的恼怒,叶贞从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 她抬首静静地瞧着他,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我的事,还轮不到你做主。” 说完,她便转身朝闲王微微行礼:“殿下,安平告退。” 紧接着,她抬脚,毫不犹豫地大步离开闹房。 “叶蓁!” 身后是忠义候气急败坏的怒吼,但叶贞连脚步却没有半点停顿。 她一路走出了大理寺,上了马车便坐在车内一言不发。 她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刑部和天牢,最后随便找了个酒楼呆着,从雅间的窗户向外看着浮浮沉沉的江水。 身后是门打开的吱呀声,她没回头,淡淡道:“如何?” 小桃的声音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油腻而旖旎的脂粉香。 叶贞皱眉回头,便瞧见一张涂脂抹粉,纵欲过度的脸,正用下流的眼光直勾勾地盯着她。 第135章 是权野让你来的 叶贞皱眉,隐约对这张脸有点印象,一时却想不起来。 “早就听闻公主殿下姿容绝丽,如今一瞧,果真名不虚传。”那男人抬手就想揽叶贞的腰,却被她侧身闪过,男人收回手指凑到鼻尖闻了闻。 “香,真香,难怪让那蛮夷都爱不释手,连你是寒王和瑾王玩过的破鞋都不顾了,啧啧,戴着面纱都这么美,若是没了面纱,是怎样的销魂滋味?” 男人越靠越近,身上的脂粉气熏的叶贞想吐,她身后是窗子的围栏,躲是躲不过的,她拿起近手的茶壶,干脆利落地砸在了男人的头上。 滚烫的茶水浇了男人满脸,那纨绔捂着脸痛叫,人也控制不住地向后退了几步。 这纨绔子弟行事嚣张,明知她身份还敢放肆,恐怕是身后势力让他有恃无恐。 这个点上叶贞不想节外生枝,她没有犹豫,转身就走。 “小贱货,伤了我还想走?” 那纨绔一声狞笑,上前一把抓住叶贞的胳膊,用力将她往后一扯。 “放肆!” “呸,不过是个被男人玩烂了的小贱人,还以为自己真是金枝玉叶了?忠义侯府都倒了,你这贱货还敢泼小爷!” 那纨绔骂完,抬手就要给叶贞一耳光,却被她闪过,没打中叶贞,那人脸上更显狰狞,另一只空出的手就去扯叶贞的衣服。 “小爷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外表清高,实际上骨子里骚的贱货,你要真是冰清玉洁,会哄的那漠北使臣连漠北都不回留在大应?” 纨绔带着酒气的嘴凑近她的脸庞,双眼赤红:“好殿下,我保证比那蛮夷弄的你更舒服。” 叶贞抬起一脚踹向那人下盘,却被那人灵敏一躲,想来是没少做欺男霸女的事。 酒楼的雅间隔音效果并没多好,刚才叶贞挣扎时闹出的动静不小,可直到现在都没人上来查看。 不消说,这纨绔要不就是受人指使,要不就是背靠世族,有恃无恐。 叶贞心底一沉,立刻朝门外大喊:“小玉!” 小桃和罗非办事,身边也只有小玉可用。 纨绔听她这么一喊,非但不怕,反而笑道:“殿下,现在叫人会不会太晚了点,我爹是新任的刑部尚书,只要你把我伺候的舒服了,说不定我会让你一家子在刑部过的舒服些,要不然,嘿嘿。” 一句话,满是威胁。 小玉此时刚买完点心,听见叶贞的声音,立刻快步冲到楼上,一脚踹开了房门。 “殿下!” 小玉见到屋内场景,心都跳出了嗓子眼,随手拿起一根筷子男人裆下一射。 啊! 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瞬间响彻整个酒楼。 紧接着,小玉大步向前,将叶贞护在身后,对着在地下打滚的纨绔又补了一脚。 噗。 叶贞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被睬爆的声音。 “殿下,您还好吧!” 小玉不管这纨绔有什么背景,只执行权野的命令。 叶贞还有些气喘,瞧着地上惨叫连连,和挤在门口看热闹的人群,微微皱眉。 人群来的太快了。 她刚想到着,就见着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满脸怒容地冲过来,看到在地板上哀嚎的纨绔,顿时双眼通红。 “公主殿下,不知小儿犯了什么错,要让您下这样的狠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新任的刑部尚书。 这一个个的,来的倒像是唱台子戏般凑巧。 叶贞冷笑,睨了眼已经惨叫不止的纨绔:“以下犯上,妄图轻薄本宫,不知这个错,够不够?” 刑部尚书皮笑肉不笑:“妄图轻薄公主?公主殿下可不要睁眼说瞎话,小儿天生有缺,无法人道,不知道怎样轻薄公主殿下?” 说完,刑部尚书由怒转悲,声泪俱下:“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这时,人群中不知有谁喊了一声。 “我瞧这小公子长的白白净净的,不像会干那样事的人!” “可不是,什么公主殿下,就是个青楼妓子假冒的,学的一手勾引人的下流玩意儿,简直是恶心!” “对,什么公主,就是个冒牌货!” 看来,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啊。 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不少人随手拿起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要往叶贞脸上扔。 就在这时,一道拉长的声音响起。 “闲王殿下驾到。” 这一声下去,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闲王走到叶贞面前,看向脸色有些僵硬的刑部尚书,微笑:“陈大人,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专管断案的刑部尚书还有街头唱戏的潜力。” 刑部尚书虽知晓闲王大名,但当众被这么讽刺,脸上还是有些过不去,他先行了一个礼,这才黑着脸道:“闲王殿下,您素有贤名,请您评评理,公主殿下下手如此狠毒,我这儿子虽然不成器,但这一辈子算是毁了啊,请殿下为我儿做主!” 闲王笑了笑,那笑容端的是一派清风朗月:“阉人而已,很有前途啊。” 他虽是笑着,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 “闲王殿下……” “按照大应律法,羞辱皇族,五马分尸,安平只是废了你儿子,尚且留了他一条命,已是对你多加体恤,如此,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微臣……” 闲王转过头,看了小玉一眼,微微勾唇:“小姑娘,送公主殿下离开。” 小姑娘? 小玉被闲王这自来熟的称呼弄的有些无语,恭敬领命:“是,殿下。” 叶贞见有闲王出面,自然也不会留在这儿碍事,迈步离开雅间。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闲王才转过头,目光温和地看向刑部尚书,声音平缓:“陈大人,你才刚上任刑部尚书,应该不想这么快就挪位置吧。” 赤裸裸的威胁,让刑部尚书脸色一变。 闲王神色温和,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不过一个儿子,没了就没了,陈尚书如果再冒犯安平,说不准哪天没的就是你呢。” …… 今日闲王相助,无论如何叶贞都是要表示的,但闲王却说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今日之事,多谢殿下。” 闲王含笑:“不用谢,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是权野吗?” 闲王点头,瞧着她的眼闪过兴味:“他没告诉你?” 叶贞摇头,声音低低:“没有。” 闲王笑了笑,也不再说话,转身就上了马车。 叶贞站在原地片刻,随后也上了马车,随着车身缓慢前行,她脑子放空,有些出神。 权野居然认识闲王,还能请动闲王。 他在帮她,可却什么都没说。 叶贞放在身前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现在,他应该已经离开公主府了吧。 第136章 他消失的彻底 除了禁宫,叶贞这一天将能去的地方都去了一遍,基本上已经确定忠义侯府的事情怕是凶多吉少。 直到夕阳西下,夜色降临,她才回到了公主府。 她下马车时尚且还能稳着步子,只是当她走过前厅,却是越走越快。 她走到了之前权野的房间,用力地推开了门,一股寒气从里面吹了出来。 屋子里摆设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和权野有关的东西已经全部搬走了。 她走进房间,用手指摸了摸平日看见男人处理公务的桌案,连灰尘都给擦的干干净净。 她又鬼使神差地在公主府里逛了一圈。 果然,所有关于权野的东西都没了,就像从来都没存在过般,消失的彻彻底底。 公主府的人加上侍女,婆子,小厮,门房,还有各种打理杂物的人很多,可就是少了这么一个人,却显得整个公主府空空荡荡的。 叶贞回到卧房,里面所有的东西也都焕然一新。 她粗略地点了点,软榻换了,书换了,桌子换了,椅子换了,连床也换了。 凡是所有曾经沾染过权野气息的东西都没了。 她让他走,他便走的干干脆脆,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这下倒是有些漠北王的样子了。 叶贞坐在床边,仰头看向窗外无星无月的夜空,突然觉得有些冷。 也不知在卧房里坐了多久,直到小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才恍惚地回过神。 “小姐,宋小姐来了。” 叶贞起身,走出卧房:“好。” 宋嫣然看着缓步走来的叶贞,动了动嘴唇,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有人能替你感同身受,更别提这种很有可能满门皆殇的事情。 宋嫣然清楚,但还是觉得应该来看一下。 “殿下,你还好吗?” 叶贞看着她,微笑:“还行,你怎么来了,最近护国公府不是有喜事吗?” 宋嫣然想了想,最终还是道:“我放心不下你。” 叶贞朝她微笑,将她请进内堂:“进来说吧。” 两人在公主府里漫步前行,最后进了书房。 安心静气的熏香在书房里缭绕,叶贞让小桃上了好茶,同宋嫣然相对坐在软榻上。 “殿下……” “你还是叫我叶蓁,听着比较习惯。” 宋嫣然颔首:“那你也叫我嫣然。” “好。” 两人相视一笑,都是抿了抿杯中的茶。 “外面的传言,我听说了,”宋嫣然一边斟酌着用词,一边观察着叶贞的神情:“无凭无据,你别放在心上,不过就是寒王帮昭阳出气,传一传也就过去了。” “恩。” “忠义侯府的事,也未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宋嫣然顿了顿继续道:“漠北使臣待你亲厚,应该不会坐视不管。” “我听说前段时间由于驿馆大火,又没有合适的地方住,圣上便暂时将驿馆设在了公主府。” “不错。” “可我刚才似乎没看见有漠北人。” 叶贞顿了顿,缓缓开口:“他离开了。” “离开了?” 在这个时候? 还真是干脆利落果决。 虽然她早就知道这世间最靠不住的就是男子,可此时还是忍不住替叶贞不值。 她正想着要说些什么,叶贞平静的声音缓缓传来。 “是我让他离开的,和他无关。” 宋嫣然一顿,忍不住问:“为什么?” “不关他的事,为什么要连累他?” 更别提静贵妃已经明确说了永宁侯府会对他动手,留在大应京城一日,便多一分危险。 其实权野对她,算的上是仁至义尽了,文帝都动了杀意的案子,他却连闲王都请来了。 光是这一点,她就已经欠了他一份人情。 算起来,她好像一直在欠他,还了一份,又欠了一份,好像永远都还不尽般。 叶贞有些迷茫,转移了话题:“不提他了,倒是你和秦玉瑾如何了。” “啊?”宋嫣然一愣,没想到这话锋一转就转到了她身上,她挽了挽头发,笑了笑:“没机会了。” 她顿了顿,眼中没什么表情:“他自请去安西一年,所以瑾王妃我也当不成了。” 叶贞一愣,想到那日穆澜伊的事,闭了闭眼睛。 或许这一次,都不会再错过了。 接连失去两次做王妃的机会,宋嫣然虽然可惜,却也并不强求。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她见叶贞眉宇间始终带着倦意,也不再多说,转身就准备告辞。 叶贞看了下天色,挽留:“天色已晚,你要是府中无事,便在我这儿留一晚。” “也好,最近家里喜气太重,闹腾的人心烦,真想在你这儿多住些时日。” 叶贞笑着点头:“好,你若喜欢,想留多长时间,便留多长时间。” 让人安排好宋嫣然的住处,她便缓步离去。 宋嫣然瞧着她的身影,觉得她的身形好像又单薄了些。 怎么能不单薄? 忠义侯府说不定是下一个叶家,京城内质疑她身份的流言更是愈演愈烈,现在更是连漠北使臣这个最有可能的助力都失去了。 事到如今,她还能平静地和她闲话家常,已经尤为不易了。 * 万花阁。 摆设清幽别致的雅间内,俊美的男人正看着窗外,幽深沉寂的眸子里看着京城的华灯初上,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低压气息。 闲王抿了口茶,温润平和的声音言简意赅:“忠义候这事父皇主意已定,我最多只能让他们留着一条命,或流放宁古塔,或者是在天牢关到死,再多的,便是无能为力了,你也明白,叶家就是父皇心中的一根刺,早晚都是要把跟这根刺有关的东西拔干净的。” 权野微微抬眸,却是没表态,身上的气息似乎更疏离,好像是有什么蛰伏已久的东西,正在缓慢的觉醒。 闲王瞳孔微眯,浮上些许惧意,向后退了几步,坐在闻夜笙的身旁,用手托着下巴,思索着:“今日我去瞧他看上的女女子,倒是聪慧,模样也美,倒是个宜室宜家的姑娘。”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不过,看他这模样……嗯,是不是还没让那女子倾心于他?” 第137章 你不要,我接手 闻夜笙手中折扇轻摇,瞥了眼越发沉冷的男人,嗤笑:“强扭的瓜不甜,可不就是这个理。” “哦?”闲王温笑:“理虽是这个理,但若真看上了死皮赖脸也得留着,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才进了人家的宅子,现在被人赶一赶便出来了,实在是不合算。” 闲王笑了笑,嗓音疏朗:“这年头,长的美,又聪明,还能带兵打仗的女人着实不多。” 初见叶蓁,他心中便隐有猜测,但凡女子画皮画骨,但这魂却是难变的,以前的叶贞如烈焰朝阳,现在那股子野没变,却是更有韵味了。 男人冷漠的脸微侧:“我叫你主审忠义侯府的事,是让你评判我女人的?” 闲王唔了一声,修长的手指转动着右手拇指上的扳指,打着商量:“不过是个棋子,我瞧你也是厌了,我如果接手,你不会不给面子吧。” 权野眼中波澜不惊,唇边却是若有似无的笑,让人看的心凉:“想死自便。” 转动扳指的手一顿,闲王转向闻夜笙,眉峰微挑:“我说二位未免也太霸道了,我周游四海,看上的也就那么一两个,难道你俩碰过的女人,还就卖给你们,别人沾也沾不得了?” 闻夜笙把玩着手中的扇子,似笑非笑:“公主府又小又破,他怕咯着他相好,如今已经重新置了一座宅子要双宿双飞。” 闲王转头,瞥见权野那深渊似海睨着他的眼,滚了滚喉咙:“……我不想死,刚才那句话,我收回。” 权野眉目冷淡:“你刚说我们两人霸道?” 闲王觉得自己很冤,脱口而出:“忠义侯府还没倒,刑部尚书的儿子就敢对叶蓁动手动脚,我回来时瞧见凤清歌在街上卖艺营生,却差点被人打死,难道不是你们暗中施加惩戒?” 空气突然安静。 闲王觉得有些冷。 当他看到权野唇角渐起的弧度时,骤然觉得更冷了。 而闻夜笙的折扇放在桌上,一双桃花眼里满是阴沉:“缺女人的话,我将你送到西楚可好?” 闲王欲哭无泪:“……不必,多谢。” 好歹也是多年兄弟,他不就是想和叶贞接触接触,要不要送他去死? 要知道,闻夜笙平常活脱脱就是个风流纨绔,可一旦提到凤清歌,谁提谁倒霉。 * 翌日,叶贞和宋嫣然用过早膳,便听见门外吵吵嚷嚷,隐约可以听见只言片语,什么青楼妓子,什么冒牌货之类的。 宋嫣然皱眉:“这些人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如今你还是公主,他们如此谩骂侮辱,就不怕五马分尸。” 叶贞倒是不在意:“杀一个可以,但能把他们都杀了,更别提这事还有人推波助澜。” 她吹了吹茶杯中漂浮的碎叶,淡淡道:“说到底也怪不得他们,不过都是人云亦云。” 宋嫣然微叹口气:“要不我陪你出去逛逛,免得在这里堵心。” “没事,无论到哪儿,我也总归是要面对的,逃避没有任何用处。” “但……” “嫣然,事到如今,你能对我说这些,我记在心里。” 自古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公主府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也不过就是一天的时间。 宋嫣然瞧了她片刻,见她目光冷静而坚定,想了想才说:“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因为我们两次共患难?”叶贞轻笑。 宋嫣然回的坦荡:“因为我看你顺眼。” 两人会心一笑,叶贞便吩咐管家打开大门,让公主府外的声音能够更清晰地传进府内。 公主府的大门突然打开吓了嚼舌根的三姑六婆一大跳。 她们大多是被人买通,也有少部分人云亦云的,此时见府门大开,吓的立刻要跑。 可没想到,人还没跑呢,就被公主府内仗剑而出的侍卫团团围住,众人顿时心虚不已,但也有个别胆子大的,破罐子破摔。 “公主殿下这是做什么,我们在大街上闲聊,没碍着谁,也没防着谁,看您这架势,是要抓人?” 管家从府内出来,看向众人,眉眼平和。 “殿下体恤各位,想着大家聊了这么长时间,想必也是口干舌燥,腹中空空,这才搬些桌椅板凳,奉上瓜子好茶,再支个棚子,免得着大热的日头,晒个头晕眼花就不好了。” 说完,不过片刻时间就上齐了桌椅板凳,摆好了零嘴瓜果,侍卫支起棚子后便回了府,只是府门依旧敞开,不见关闭。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继续,那花钱让他们散播消息的人,也没说会有这么一出啊。 片刻后,又有人窃窃私语。 “我瞧这公主这番做派,竟是不怕人议论,这传言恐怕未必为真吧。” “是啊,若我是假的,肯定天天闭门不出,又怎么会摆出一幅开门迎客的姿态。” “这也说不准,说不定就是以退为进呢?” “我倒是觉得传言未必是真,如果她真是青楼妓子,又怎么可能在春猎斗兽场的时候连狮子都杀了,如果不是忠义候的种,胆子怎么会这么大,肯定吓都吓晕过去了。” 门外的议论声由最开始的一边倒,出现了两极分化。 府内的宋嫣然点了点头:“你这招用的妙,只是你到底有何打算,京城可不止有这点百姓。” “我会回禀皇上,由大理寺主持,公开解决此事。” “这妥当吗?有大理寺在场,一旦此事没有解决,恐怕会让有心人利用。” 墙倒众人推,更可况其中还牵扯了叶家。 “若我沉默,此事只会愈演愈烈。” 而就在这个时候,小桃从府外快步进入。 她朝宋嫣然行了一个礼,却是看了后者一眼。 “有话直说,嫣然不是外人。” “是。”小桃应声,缓缓开口:“闺学副院长下帖,希望殿下明日上午能够赴闺学的群儒会。” “群儒会?” 这个群儒会,叶贞是知晓的。它是一个由闺学和太学联合举办,各抒己见,针砭时事的聚会。 期间,凡是闺学和太学有些名望的才子佳人都会出席,并且还会有不少声望颇高的乡邻参加,群儒会上言论风向在百姓中影响颇深,尤其在京城尤甚。 而这个闺学副院长,她也略有耳闻,听说师从当代大儒,背景深厚,向来以不畏强权,言语犀利闻名,就算是文帝对她,也要给上几分面子。 曾经有人想花大价钱在群儒会上出名而买通她,后来反而被她一阵唇枪舌剑,无言见人,之后她的名声便越发响亮。 “殿下,您去吗?”小桃有些不确定。 叶贞垂眸,片刻后利落果决道:“去。” 宋嫣然思索片刻,还是开口:“你最好还是别去。” “这个闺学副院长,可是寒王殿下的旧相识,怕是来者不善。” 叶贞沉默。 秦漠寒的旧相识。 为了帮昭阳出气,他当真是尽了心了。 她笑了笑,眼中满是凉薄:“见招拆招吧。” 第138章 他来了 安排好一切,叶贞绷紧地身体放松了几分。 虽然现在的情况糟糕,但也没到无路可走的那步,只是那天静贵妃既然已经对她下了最后的通牒,自然会在流言上愈演愈烈,文帝从事情发生到现在都没有表态,意思很明显,若她没扛过去,以欺瞒皇室罪五马分尸,若是扛过去了,再另说。 无论是公主府,还是忠义侯府,现在都是没人敢碰。 但只要事情还没走到最后一步,她就还有机会。 不战而败,非她所愿。 宋嫣然见她主意已定,自然也不再多说什么,一直陪她用了晚膳才离开。 夜深,叶贞闭着双眼,一个人躺在床榻上,明明很是疲惫,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明明以前也是一个人的,明明房间也依旧是那个房间,却让人觉得空荡荡的。 叶贞曾经很喜欢热闹,最后却也只剩下她一人。 这一年来,她好不容易习惯了孤身一人,却有一人不管不顾地闯进她的世界里。 所以她便开始习惯身边有那人的日子。 可还没等她回过神,她身边又已经空空如也,就像一年前那般,再没别人了。 丝毫痕迹都没留下。 叶贞心里木木的,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失神些什么,最后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叶贞睡的很浅,却又醒不过来,等她从床上挣扎着起来时,卧房之内已经一片狼藉,而地上尚有点点血迹。 她的魇症还是犯了。 叶贞将满是狼藉的内室处理了,这才披了件披风走出卧房。 此时的天正是破晓之初,正是最暗的时候,除了巡逻而过的侍卫,整个公主府内静悄悄的。 她到园子里散步清醒了片刻,还没回卧房,便见有两人鬼鬼祟祟地往侯门走进来。 她站在树荫之下,身形并不明显,那两人显然也没看着她。 这两人她有印象。 一人是新来不久的丫头,另一名则是曾经在如意馆同她冲突过,跟在秦漠寒身边的西楚女子。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怎么会凑到一起? 叶贞没有迟疑,当即冷声开口:“来人,将这两人拿下。” 侍卫本就不远不近地跟着,此时听到叶贞的命令,立刻行动。 原本还偷偷摸摸的两人吓了一跳,其中那名西楚女子反应最快,立刻开口。。 “公主殿下,我乃西楚广平郡主,劝你别轻举妄动的好。” 叶贞瞥了广平郡主一眼,唇边是冰冷的弧度:“此地是大应公主府,拿下。” 广平郡主瞬间黑脸:“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 话音还没落地,她就被侍卫押住,拧小鸡似地押到了叶贞面前。 随之,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丫鬟的脸上,莫名觉得有些脸熟,仔细一看,这丫鬟的容貌竟与王氏有七八分的相似。 想到今日在刑部听闻忠义侯府的子女中有一人尚未找到,想来便是眼前这个丫鬟了。 小桃此时已经到了她身侧,叶贞想了想,还是挥退了侍卫。 广平郡主没了钳制,盯着叶贞的眼神不屑至极,她活动了活动手腕,冷笑道:“算你识相,知道自己如今自身难保,若伤了我,漠寒哥哥定要你好看!” 叶贞瞥她一眼,眉眼淡漠:“怎么,你也怀了他的骨肉?” 广平郡主的脸更黑了,气的够呛。 她倒是想,可秦漠寒根本不碰她,她又不敢对他下药,更不敢擅自做主爬上他的床,叶蓁这贱人根本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广平郡主的脸色由黑转青,再由青转黑,几番变脸之后,这才冷笑着开口:“大应公主还真是威风,你在公主府吃好喝好,倒是连你爹的死活都不管了。” 叶贞面色不变,静默地睨着她。 她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广平郡主咬牙道:“本郡主也不怕告诉你,此次忠义侯府在劫难逃,至于到底是怎么个结局……” 瞧见叶贞的脸上的神情终于发生了变化,广平郡主才终于觉得抓住了她的把柄,微昂着头,神色越发得意:“就要看你如何做了,如果你听话,忠义侯府自然能留的一命,但若不听话,就别怪漠寒哥哥心狠手辣了!” 叶贞依旧是面无表情,但垂在袖中的手却渐渐收紧,直至指甲都快嵌进肉里。 “所以,你是来替秦漠寒传话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丫鬟开口了,眼中难掩愤恨:“你这个冒牌货,费尽心思爬上了漠北使臣的床,还恬不知耻地当上了公主,可现在呢,他玩腻你了,还不是将你弃之如敝履,你活该!你这个贱人,害了我娘,害了我们整个忠义侯府,你该死!” 小桃一巴掌甩在那丫鬟脸上,那丫鬟立刻捂着嘴哀嚎,叶贞连理都没理她,神情冷漠地看向广平郡主:“秦漠寒还让你说什么?” 广平郡主被叶贞这淡漠的态度一刺。 她也就不明白了,事到如今,这女人凭什么无所畏惧? 可想到以后这女人会沦落到千人骑万人睡的境地,又不由自主地开心起来。 她昂着头,带着胜利者的骄傲:“漠寒哥哥自是不会对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上心,我来,是来替静贵妃娘娘告诉你一句话。” 她顿了顿,声音嘲讽:“只要你能为静贵妃娘娘所用,那么忠义候或许能在大理寺过的好一些,你也依旧会是大应公主。” 叶贞面无表情,视线落在不远处戒备的侍卫,后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就要仗剑向前。 广平郡主见状,神情一慌,色厉内荏道:“叶蓁,你就不怕忠义侯府成为下一个叶家?” 叶贞冷眸微眯,摆了摆手,侍卫也停止了上前的动作。 广平郡主见状,唇角笑意渐深:“满门抄斩,想想都很可怜,不是吗?” * 当日上午,闺学讲堂之内。 叶贞望着身边的景色出神,双眼放空,思绪飘飞。 一名身材高挑,姿容清秀的年轻女子从她身侧经过,空气中便飘着幽兰般的香味。 “公主殿下。” 虽是女子,却身着一身男装,却又不觉违和,反而清俊不凡,还有几分女子独有的温柔:“久仰。” 叶贞眉眼一转,看着眼前这名自带英气,却又不失秀美的女子,微微颔首:“上官小姐,彼此。” 来人正是此次群儒会的主办者,闺学副院长上官玥。 上官玥朝她微微颔首:“殿下请。” 说完,她便先行一步,不再多说。 叶贞抬眸望着她的背影,有种莫名的直觉。 虽说上官玥是秦漠寒的旧相识,但她似乎并不是因秦漠寒才请的她。 一声钟鸣,群儒会开始,各才子佳人各抒己见,而作为最近京城内传言的主角,叶贞就算并未发言,也成了整场聚会的焦点。 上官玥扫了眼场上,视线落在从始至终都面色从容的叶贞脸上。 “殿下,如今京城关于您身份的传言颇多,而忠义侯府也涉嫌牵扯叶家旧案,不知殿下可有什么想说的?” 叶贞早就知道上官玥会问这事,只是耳边一直都回荡着广平郡主的话。 她很清楚,就算她听从静贵妃的话,忠义候府也未必能够保全。 但满门抄斩这样的结局,却过于惨烈。 要想知道当年的事真相如何,忠义候是一个突破口。 脑中千回百转,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片刻的事,叶贞抬头,刚要开口,就看见不远处的廊下挺拔站立的冷峻男人。 权野也来了? 第139章 怎么会看上这种女人 权野站在廊下,修长的身躯挺拔如松,光线从稀疏的紫藤萝下洒落,让他冷峻的脸沉入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他站在那里,也不知站了多久,冷寂的眼神只看着她,莫名令人心悸。 可男人也只是注视着她,并不见有任何动作,更没有半点同她眼神交流的意思。 叶贞短暂的沉默让周围议论声渐起,邻座的宋嫣然看出她脸色不佳,神情焦急,在桌下用手扯了扯她的袖子。 上官玥清了清嗓子,轻声提醒道:“殿下?” 叶贞回神,视线从在场中淡淡扫过,最后落在面前清丽可人的上官玥脸上,露出疏离的笑:“传言为假,至于忠义候的案子,自有圣裁。” 上官玥笑了笑:“殿下说的是,不过殿下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言传出?” 叶贞没有半点犹豫,顺着她的话说:“既然连上官小姐都说是传言,自是无稽之谈,本宫又何须自扰?” 上官玥瞧着她,唇角也勾出浅笑,又反了回来:“都说无风不起浪,殿下觉得呢?” 叶贞面容沉静,不疾不徐,连声音的语调都没有多大变化:“去伪存真是闺学的治学之道,相信这个道理,上官小姐应该比本宫更清楚。” 上官玥柳眉微挑,继续追问:“殿下说的极是,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始终是会露出马脚的。” 说到这儿时,她话锋一转,又继续道:“那么,前段时间漠北昭阳郡主在公主府失踪,随后受伤被寒王殿下救出一事,殿下可有想说的?” 叶贞被上官玥接连追问,并不恼,反而从始至终都是温和的笑着,神色也没有半点慌乱。 “此事上官小姐不如问问我皇兄,相信他能告诉你发生了什么,毕竟事关两国邦交,当谨言慎行。” 她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但在场全是人精,一下就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那就是,此事与她无关,作妖的是昭阳,但考虑到两国友好,她不想在公共场合谈及此事。 上官玥也立刻明白了她话中之意,微眯着眸子,倒是对叶贞有些刮目相看了。 她才回京城不久,一来就听说了叶贞的种种事迹,也不免对她形成了烟视媚行,依附男人攫取权势的印象。 况且方才她特意去看了眼叶贞,见她神情恍惚,目光空洞,可见没了忠义侯府的庇护,没了漠北使臣的宠爱,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上官玥的位置,注定从小到大接触的都是皇孙贵胄,高门俊秀,看男子的眼光也尤为挑剔,秦漠寒她看上了,被叶贞抢了,好不容易又在漠北看上了一个,结果差点没了性命。 她一直在想,他喜欢的女子是怎样的,可却万没想到是这样不知自爱的女子。 怎么会是这样的女子呢? 上官玥思绪万千,面上却没露半点端倪,微微勾唇:“听闻昭阳郡主自此事之后便心神俱损,终日闭门不出,公主殿下应该是不知晓吧。” 叶贞微微皱眉,知道这又是另一个套子。 她也朝她笑了笑,微微点头:“本宫应该知晓?” 上官玥直了直身子,唇角弧度渐深:“殿下事忙,自是无法顾及,而昭阳郡主好端端的受了这一遭自然也是委屈,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像殿下一样从邀月楼手下逃出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因此……” 上官玥顿了顿,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叶贞,轻笑:“今日群儒会也邀请了昭阳郡主。” 叶贞冷眸微眯。 昭阳也来了? 如今昭阳依旧是漠北郡主,按照群儒会的规矩,她是不能来的,而她现在既然能来,想必是静贵妃的授意了。 她到底是低估了静贵妃对储君之位的执着,以为她不会在这个时候有这么大的动作。 除了昭阳,静贵妃还准备了什么后招? 叶贞脑中百转千回,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权野的方向。 他依旧站在那儿,目光专注,虽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却让她有种这世间只剩下她的错觉。 男人目光沉静,眼底却又带着深藏不露的睥睨,仿佛这世间皆为棋子。 叶贞微微提起的心就这么放了下来,面目表情地看着昭阳郡主走进来。 今日的昭阳身着一件白纱芙蓉襦裙,头面很是清淡,连往日高高竖起的长发也柔柔地放下来,平添几分楚楚可怜之感。 她眼底泛着青灰,纵是用脂粉遮掩,却难掩憔悴,见人的目光也有些躲闪,怯生生的。 叶贞挑眉,而上官玥唇边的笑始终未变:“郡主请坐。” 昭阳郡主小心翼翼地坐下,朝上官玥柔柔微笑:“上官小姐,久仰。” 说完,她又看向叶贞,扯了扯唇角:“大应公主殿下。” 从昭阳出现开始,叶贞的态度始终都是淡漠疏离的。 意思很明显,她虽然不会和昭阳撕破脸,但也别指望会有什么握手言和的情况出现。 叶贞不搭理昭阳,上官玥自然就和昭阳聊了起来,寒暄了几句之后,终于进入了正题。 “昭阳郡主,今日你来,是想同公主殿下说清楚绑架事件的误会是吗?” 说到这个,昭阳的眼眶几乎是瞬间红了,哽咽地点了点头。 “是,我当日并没有进公主府,也不是在公主府失踪的,我也不知外间的传言为何就变成了那样,所以,对此给大应公主殿下造成的困扰,我感到很愧疚。” 昭阳原就长的标致,这幅欲哭不哭的表情,更显楚楚动人,让在场不少才子都很是心疼。 这昭阳郡主真是心善,明明是受害者,却还想着给叶蓁道歉。 别说众人惊讶,就连叶贞都是有些讶异。 她可不认为昭阳会是给她道歉的性子,可如今…… “郡主切莫太过伤心,公主殿下仁义,不会放在心上的。” 上官玥适时接话,还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昭阳垂着头,声音里带着细细密密的抽泣声,很轻,却恰到好处。 “人言可畏,又岂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所以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也为了解决困扰大应公主的身份传言……” 她顿了顿,柔声道:“我将当初同大应公主生活过的村妇带来,若是能解了这传言,也算是我对大应公主的歉意。” 叶贞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缩紧,眸子微眯。 原来,昭阳的目的是这个,当众揭穿她并非叶蓁的事实。 第140章 死了 众人哗然,紧接着,就见一个身材壮硕的农妇被带了上来。 “民妇刘氏,参见各位贵人,各位贵人万安。” 上官玥瞥了那刘氏一眼,又瞧了眼面无表情的叶贞,眉梢上挑:“昭阳郡主,这就是曾经和公主殿下生活过的村妇?” “正是。”昭阳点头。 上官玥便看向那名村妇:“刘氏,你当真同殿下一起生活过?” “当真,当时叶小姐在我家养病,老婆子我还照顾过叶小姐呢。”村妇垂着头,粗声粗气地说。 “那好,你此来京城,是为了帮殿下正名的?”上官玥又问。 刘氏叩首:“是,叶小姐在临县对我多加照拂,老婆子铭记在心,听闻有人用她的身份欺世盗名,老婆子我实在是气不过,所以我……” 昭阳闻言,立刻一愣,像是压根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般,脸色疑惑。 “你这婆子在说什么,什么欺世盗名,你明明同我说是为公主殿下正名才哭求着我带你来群儒会,现在又说什么欺世盗名?” 刘氏虽低着头,声音听起来却是义正言辞:“这位贵人,我从头到尾说的都是为叶小姐正名,可从没说过是为公主殿下正名。” 昭阳像是瞬间慌了,偷瞄了眼叶贞,又瞥了眼上官玥,满脸歉意:“对不住,上官小姐,想来是我弄错了,来人,把她带下去。” 这种情况下,是个人都能听出这事情有问题了,保不齐就是一个惊天大案,于是立刻便有书生拦住了侍卫。 “且慢,昭阳郡主,此时事关公主殿下身份,听这村妇说完也未必不可。” 昭阳咬着唇,一脸自己犯下大错的惊惶模样,有些无措地看着叶贞,活脱脱一副‘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表情。 叶贞早知道昭阳不会消停,只是没想到短短时日她的演技进步神速,所以此时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些想笑,但她忍住了,想还有一段哭哭啼啼的开场白,先勾起众人的好奇心。 她的视线漫不经心地飘着,无意识地就对上了男人的眼。 权野脸上依旧没什么起伏,但那双眸子却格外幽深,仔细看去却有些笑意,明明是冷峻的,却因这笑带上了些许邪肆。 这男人倒是找了个好地方看戏。 叶贞轻哼,还是移开了视线,重新将注意力集中,摸了摸脸,却有些烫。 刘氏还在慷慨激昂地陈词,唾沫星子横飞,上官玥微微皱眉,忍不住打断。 “你说的这些,不过都是一面之词,可有物证或人证?” “民妇有。”刘氏早有准备,刚想说话,却听一直未开口的宋嫣然嗤笑。 “这还不是大理寺,上官小姐就将自己当判官了,莫说这民妇来历不明,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要证明忠义侯府嫡女的身份,可如今公主殿下可不光是侯府嫡女,更是皇室公主,公主之尊,是别人想质疑就能质疑,想质问就能质问的?” 此言一出,场下书生立刻反驳。 “宋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如非忠义侯府嫡女身份,圣上又怎么会封其为公主,这是前因后果的关系,是必须得辨明的。” 宋嫣然挑眉:“据我所知,圣上是因公主殿下对两国邦交有功才得以册封,并非因为她是忠义侯府嫡女。” “这……但若她不是忠义侯府嫡女,那真正的忠义侯府嫡女又在哪里,事关一条人命,怎么能不弄个水落石出?” “对,场中人都饱读圣贤书,受先贤圣训,自能分辨是非,若这村妇说谎,我等定为公主殿下写万人书,还殿下清白,可若她所言为真,我们也自当上达天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枉顾她人性命之人。” 宋嫣然正想说话,却被叶贞握住了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已示安抚。 从始至终,叶贞的脸色都没有丝毫变化,神色平静的听着。 她的态度太过坦荡,倒让场下原本喧闹的声音平静下来。 上官玥看向她,宋嫣然说的没错,就算流言甚嚣尘上,但叶贞的公主尊位在这儿,只要她不点头,就没人敢拿她怎样。 不过这流言宜疏不宜堵,越是回避,就越让人猜测。 “殿下,您的意思呢?”上官玥征询她的意见。 叶贞眉眼平静,音色柔和:“让她说下去。” 刘氏见堂堂公主都向她妥协,心中大定,虽然她没看着那病秧子下地,但她那姘头亲口说埋了,那便是埋了,还能骗了她去? 反正她依着姘头的话的确找到了尸首,不是那死病秧子的,又是谁的?只要今日能做好了贵人娘娘吩咐的事,日后的荣华富贵全是她的。 “民妇有物证,叶小姐体弱,在我家时便常年服药,年初的时候天寒,终于是没熬过去,我想着叶小姐平日待我不薄,她家中人又没个问音讯的,这身子老停着也不好,便为她备了一口薄棺葬了。” 死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连上官玥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她微微皱眉,却又继续道:“刘氏,此事可大可小,你可想清楚了。” “民妇想清楚了,怕各位贵人不信,我便做主将叶小姐的尸首带来了,这棺椁就在外面,让人一查便知。” 这,这还把尸首给挖出来了? 尸首自然是不会抬上来的,但事已至此,这村妇的话却是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了,而原本还小声议论的声音也越发大起来。 上官玥的脸色也沉重起来,看向叶贞:“殿下,事到如今,还是请大理寺来吧。” 叶贞抿了口杯中茶。 现在看起来,形势渐渐呈现了一边倒的局势,或许连大理寺那边都已经打理好了。 她应该慌张的,但叶贞瞧着从头到尾都静静瞧着她的男人,却莫名安定。 叶贞没说话,可昭阳等不了了,她咬着唇,双眼发红,有些自责:“大应公主,都是我的错……” 叶贞似笑非笑,看向她:“那你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她的语气温温和和,没有半点攻击性,却又让人觉得凛冽:“是错在自导自演了一出绑架,还是错在找了个人,来演这么一出好戏?” 第141章 狠毒至极 昭阳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叶贞会说这样的话。 片刻后她红着眼睛,立刻否认:“大应公主,你误会我了,我真的是想帮你正名的,若我真想对你做什么,完全可把这村妇带到大应大理寺,又何必来这群儒会,真的,叶姐姐,我和漠寒哥哥都希望你好,甚至他还跟我说,以后等我和他的孩子出世是定要让你去取名的……” 众人一听此言,顿时双眼睁大,瞬间都抓到了昭阳话中的关键词。 孩子?漠北郡主有了身子?还是寒王殿下的? 昭阳越说越委屈,到后来,已经变成了小声的啜泣:“我知道你心仪漠寒哥哥,可他却并不爱你,如今你们已经是兄妹,这种有违人伦之事……” 话没说完,但很多时候,留白更让人遐想。 叶贞漠然地瞧着她,被恶心的够呛。 说实话,她还是很佩服昭阳能把两个完全不相关的话题无缝衔接在一起的。 难怪静贵妃会选她做寒王妃,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叶贞刚想开口,上官玥已经慢条斯理地开口了:“昭阳郡主,恭喜你了,但如今公主殿下身份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昭阳垂眸:“我知道,我只是不希望叶姐姐误会我,毕竟无论是我爱漠寒哥哥,不希望他困扰……” “真是好笑!” 一道讥诮的笑声突然打断了昭阳的话,场下突然有名年轻女子站了起来:“你怀着我哥的孩子,说你爱另一个男子?” “昭阳郡主,你还真是博爱啊!” 叶贞一愣,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了过去,而场中众人也同时朝一个方向看去。 只见那是一名十三四岁的女子,肤色却比寻常女子要深些,带着蜜色,此时这女子双眼通红地冲到台上,看着满脸愕然的昭阳郡主,冷笑连连。 “昭阳郡主?哦,不,我是应该叫你昭阳郡主,还是叫你雅兰?” 叶贞眉头一挑,看向昭阳。 而昭阳整张脸瞬间惨白,瞳孔皱缩,名为恐慌的情绪突然蔓延。 那小姑娘死死地盯着她,而昭阳郡主惊慌失措,下意识就要往后缩。 可那小姑娘却步步紧逼,将她逼到无路可退,抬手就是一耳光,狠狠地甩在昭阳脸上。 “雅兰,你没饭吃的时候是谁收留你的?你病入膏肓的时候是谁照顾你的?因为你,我哥现在都还躺在床上生死未知,你倒好啊,跟没事人一样,转脸就成了什么昭阳郡主,还和什么大应寒王山盟海誓?你这水性杨花的贱人也配!”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昭阳郡主脸色苍白,转身就走,可没想到却被那女子一个反手,将她的手拧的后面,当即痛叫出声。 “你放开!上官小姐,难道群儒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放进来的吗,侍卫,侍卫在哪……” 啪!啪!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被那女子打了两耳光,一把匕首瞬间抽出,抵着昭阳。 “不认识我是吗,你现在认识了吗?” 叶贞微微皱眉,无论如何,昭阳也是漠北郡主,真要血溅群儒会还真有些不好收场。 昭阳满眼惊惧,骑虎难下:“我不认识你,我真的不认识,这位姑娘,你一定是认错了!” “我认错?” 那女子咬牙切齿,气愤到了极点,只听刺啦一声,昭阳身上的衣服就被锋利的匕首划破,顿时露出里面的肚兜。 嘶。 一股倒抽凉气的声音传来,而这声音却没盖过那女子的讥诮声。 “要我把你这肚兜也给挑了,露出你右胸上的印记吗,那是只有同我们岐山一脉的男子成婚后,才有的印记。” 昭阳大惊失色,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肚兜,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什么岐山一脉,什么成婚,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你这个贱人!”女子握着匕首的手都在发抖,几次都恨不得捅在她身上,最终还是忍住了。 “当初你被土匪追赶穷途末路,是我哥救了你,对你悉心照料,你便要以身相许以报救命之恩,我哥腿脚不便,不愿耽误你,是你死缠烂打,非要嫁他……” 女子双眼满是愤怒的泪水:“你说你不喜欢那张满是胎记的脸,我哥便穷尽心力将你变成你想要的模样,我哥觉得对你有愧,你要什么不满足你,就连你说要离家,去外见见大千世界,我哥也答应。” “可没想到啊,你这一走,就消失了整整五年,我哥以为你出了事,满天下找你,想我岐山一脉,同药王谷并称医药双绝,我哥却为你受尽冷眼,吃尽苦头,好不容易在大应京城找到你了,你倒好,诓我哥说是找到医治他腿的方法,却对他下那种下流龌蹉的药,一番云雨之后,让他的腿彻底坏了,甚至连子嗣都不能再有,还拿走了我岐山一脉的医典!怎么,这次你又想换谁的脸??” “现在我哥都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我让人一查,才发现他早就中了你的慢性毒药,是你日复一日添在他的饭食之内的!” “这天下,这天下怎么会有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 叶贞心中震惊。 她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事。 就算是上官玥,也是瞳孔睁大,难以置信的模样。 昭阳整张脸都有些狰狞的抽搐,却是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服,拼命地摇头,拼命地掉眼泪。 “我不认识你,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放开我!来人,侍卫,还不赶紧把这个疯婆子拉走!” 那女子看着她竭力否认的模样,冷笑:“既然,你这张脸是我哥给的,现在,我就代替我哥,取了你这张脸。” 话落刀起。 “啊!” 只听一声惨叫,昭阳的脸已经被那女子从眉心到下颚划了一刀,顿时鲜血迸溅,场面极为震撼。 “来人,快来人!” 上官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吓了一跳,立刻叫上侍卫。 而侍卫这才前呼后拥地将那女子制住。 整个现场一片混乱,而叶贞看向权野,却见他身旁正有一个人在低头向他汇报什么。 “大人,秦漠寒到了。” 权野点头,漫不经心:“不用拦,放他进来。” “是。”那人恭敬退去。 此时群儒会哪里还管什么刘氏,都被这突然冲出来的女子弄懵了。 侍卫原本是紧紧制住那女子的,但那女子会武,而且还不弱,没几下就摆脱了侍卫,再次抓住了昭阳,挥起匕首就要再给她一刀。 此时,一道冷厉至极的声音突然响起:“住手。” 秦漠寒一脸铁青地走过来,面无表情,眼底却是随时都会爆发的怒意。 昭阳见到男人的身影,顿时泪如泉涌,泪水混着血水留下,跪坐在地,凄厉地抽噎。 “漠寒哥哥……” 秦漠寒目光极冷地扫过在场所有人,冷漠下令:“清人。” 话音落地,跟在他身后的侍卫都抽出了刀。 第142章 最后一次机会 秦漠寒话音一落,侍卫们便仗剑朝那些书生,贵女们走去,这些人刚才被那岐山女子吓的一懵,现在又被护卫刀光寒芒弄的胆寒,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也就任由他们赶到了休息的地方。 原本还喧闹的群儒会顿时只剩下寥寥数人。 昭阳还在低声啜泣,已经有大夫在处理她脸上的伤口。 伤口很长,汩汩地流着血,看上去尤为可怖。 当听到这个伤口以后一定会留下疤痕后,昭阳哭的更厉害了。 秦漠寒扫了眼满脸是血的昭阳,冷冷地看向上官玥,薄唇紧抿。 “上官玥,群儒会交给你,你就是这样办的?” 上官玥表情无奈,却没见着多少歉意:“禀殿下,我也没想到这次的群儒会会这么热闹,不过殿下,现在可不是责问我的时候。”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早已瑟瑟发抖的刘氏,淡淡道:“这妇人抬棺上来,指明公主殿下并非忠义侯府嫡女,真正的忠义侯府嫡女已经死了。” 随即上官玥顿了顿,声音似带着笑:“寒王殿下,此事可要告知大理寺?” 秦漠寒看向上官玥,唇角是冷漠的弧度:“无稽之谈,何必劳烦大理寺。” 上官玥笑了笑:“可人证物证俱在,也不好交代。” 秦漠寒目光冰冷地看向刘氏,刘氏刚要说话,就见一柄利剑从她心口刺出,紧接着,她只听到耳边咔嚓一声,便被拧了脖子,倒在一边,死的不能再死了。 男人冰寒的视线收回来,而上官玥将垂落的发挽到耳后,颇有些为难:“殿下,不过是一介草民,给点钱打发就是,又何必杀了,群儒会这么多人都听到了她的话,殿下就这么杀了,我很难交代。” “那是你的事。” 秦漠寒淡淡地撂下这一句话,便不再同上官玥多说。 他来群儒会,也只有一个目的。 秦漠寒的视线落在叶贞的脸上,她垂着头,神情掩在面纱之下,表情淡漠。 她没事就好。 今日的事,是他失策,这才差点让母妃利用昭阳害了她。 秦漠寒盯着她看了几秒,却只能忍着心底的渴望,艰涩地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昭阳,淡淡道:“走。” 听到秦漠寒没有放弃自己,甚至都没问一问那岐山女子关于她的事,昭阳的眼泪几乎是瞬间掉了下来。 她心中既感动,又庆幸,几乎是狼狈地跟上了秦漠寒的脚步。 她来,原是看着叶贞坠入无间深渊的,却没想到最后坠入地狱的是她。 如今,她也只能期望秦漠寒不会相信那女人的一面之词。 昭阳想走,那岐山女子如何肯让,当下就去拽她的手腕。 她被抓的一个踉跄,从后仰倒在地,顿时发出一声痛叫。 秦漠寒脚步一顿,转身看向跌倒在地,捂着小腹的昭阳,眉头拧成了川字。 昭阳满脸惨白,见秦漠寒看过来,顿时泪眼汪汪,瞧着他可怜兮兮,却因为伤口包扎着,显得有些可笑。 现场气氛死寂,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低沉的笑声响起。 那声轻笑是权野发出的,他不知何时已经从那廊下走出,信步走到了几人面前。 昭阳瞧着权野,原本就惨白的面容更是面如金纸。 权野……不是已经搬离公主府了吗? 为什么现在…… 昭阳背脊发凉,心中涌现出难以言状的恐慌。 他是故意的,权野是故意让她认为他和叶贞闹掰的,这样才能引她上钩,这样才能让她自投罗网! 权野的视线扫过秦漠寒,随即落在了昭阳脸上,嗓音冷漠:“郡主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就这么走了?” 男人的话很平常,却让昭阳背脊发凉。 她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嵌入了掌心尚且不自知,她捂着自己的小腹,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转头看向秦漠寒,想去抓他的手,却又不敢,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凄凄地说:“漠寒哥哥,我的肚子好疼……” 男人俊美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却是淡淡地看着她,整个人显得疏离而又冷清。 上官玥轻笑一声,顺着昭阳的话说下去:“殿下,还是先仔细着昭阳郡主腹中的孩子吧,无论如何,到底是条人命。” 一语双关的话,让秦漠寒的眸光落在昭阳身上,双眼渐渐眯起。 这岐山女子出现的蹊跷,话未必可信,但是刚才群儒会上人太多,三人成虎的道理,他再清楚不过。 “郡主,关于你的身份,难道不需给本使臣一个交代?” 昭阳浑身一僵,还想狡辩,却听男人继续道。 “正好群儒会尚未结束,那郡主便这桩桩件件都说个明白,还大应公主一个清白,这也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权野声音低沉而又寡淡,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昭阳咬牙,心一横,刚要开口,就被另一道森寒的声音打断了。 “昭阳。” 秦漠寒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不像在看一个女人,反而像在看一个工具,冷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漠寒哥哥……” 昭阳的眼泪全包在眼眶里:“漠寒哥哥,我本来就不想来,更不想说叶姐姐的坏话,可是静贵妃娘娘说只要我能办好今天的事,她就会让我长长久久跟你在一起,我只是想要永远跟你在一起,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 女人的泪水看在秦漠寒眼中一文不值。 母妃想要什么,他一清二楚,昭阳想要什么,他也明白。 她们想要的权势富贵,和他达成目的的手段不冲突,他才会忍而不发。 可这一次,母妃做的太过了。 她不该伤叶贞,更不该让她差点陷入绝境。 秦漠寒眼中寒意渐甚,他冷冷地瞧了眼整个人抖的如同筛子的昭阳,没有理会权野,转身就将她带走。 昭阳重重地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漠寒哥哥心中是有她的。 只要他心里还有她,她就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境地。 不就是伤了脸吗? 她手上有岐山医典,大不了用此作为交换,让药王谷药王出手,难道还治不好她的脸吗? 第143章 送你的礼物 秦漠寒的离去似乎在权野预料之中,他压根没拦,只是侧首垂眸,看向坐在蒲垫上的叶贞。 叶贞也在他看过来的那一刻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男人盯着她片刻,终是沉声道:“又没好生用膳,气色如此差?” 叶贞微怔,下意识就摸了摸自己的脸,可等她回过神来,却又觉得方才的做法不合时宜。 人是她赶走的,他也收拾了干净,两人现在的关系,着实不适合这样熟稔的对话。 叶贞没接权野的话,转头看向上官玥:“上官小姐,本宫乏了,便不多留了。” 上官玥看了叶贞一眼,又望向权野,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丁点变化,微微抿唇:“公主殿下和使臣看上去……私交甚笃。” 叶贞眼眸抬了抬。 第四个了。 都说漠北王残忍嗜杀,喜怒不定,宛若阎罗,可中意他的女子,倒是一个接着一个。 柳子薇,拓跋媚儿,云乐儿,上官玥,也称的上是各有千秋了。 叶贞神情缥缈,权野倒也不急,也不催她,但幽深的眸子却没有再离开她。 瞧他这模样,压根就没给她逃避的机会。 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暧昧让上官玥柳眉微蹙,她忍了忍,终究是没忍住,在权野就要跟着叶贞离开的那一刻,突然开口。 “我回来,是为了你。” 若非知道他在京城,她又怎会回到这个尔虞我诈之地? 权野声音淡漠,连眉眼都没抬下:“与我何干?” 一句话,直刺人心。 早知道这个男人无情,但若是他对所有人都无情便罢,可为什么偏偏对这个女人…… 上官玥心有不甘,拧着眉问:“你爱她?” 叶贞心中微震,却因遮着面纱,神情寡淡,看上去没有丝毫端倪。 场中有微风吹过,而男人的声音低沉:“我想要她。” 上官玥的唇咬的发白,好半天才缓过气:“因为什么,容貌,秉性,学识,修养?” 或许容貌上,她不是叶蓁的对手,可在其他方面,她自认为比她强。 权野眼中淡光浮动,声音冷漠:“无关这些,只因非她不可。” 上官玥攥着拳头,良久才道:“可我想要你。你知道的,我能帮你,也比任何女子都更适合你。” 说这话时,上官玥眉眼倨傲,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自信。 权野平静地听着上官玥的话,唇角是凉薄的弧度:“那你注定失望。” * 叶贞和权野一起走出了群儒会,她眼角的余光落在男人英俊的侧脸上,想起刚才他和上官玥的对话。 在一个男人面前,听另一个女人对他大诉衷情,这并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 离开时,上官玥并没有再说什么,可看她的眼神却很奇怪。 怎么说呢,那是讥诮和看好戏般的幸灾乐祸,这样的眼神,让她莫名不适。 走了没几步,叶贞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男人:“权野,你已经离开公主府了。” 言下之意,两人也应该相逢不识,再见也是路人。 权野也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看她,眼睛微眯,音色低沉,隐约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危险:“你想说什么,我和你毫无关系,还是我们不是一路人?” 叶贞垂眸,一言不发。 “贞儿,”他的声音染上了浅淡的冷,很淡,却足以刺入人心:“若你执意同我撇清关系,那好,今日之事,就当是这段时间借住公主府的酬劳,以后关于你的任何事,我都不会插手,包括你那几个死里逃生的兄长。” 叶贞瞪大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从权野口中听到兄长确定还活着的消息! “你刚才说我哥哥还活着?” 男人的眼底似一闪而逝过笑意,面色却又寡淡:“忘了,无关之人,记不得。” 叶贞手心渗出汗,心跳若擂鼓,却又忍着气:“你故意的是不是?” 权野微微勾唇,垂首凑近她,似笑非笑:“你若和我有关,我便记得,若无关,便记不得。” “你!”叶贞黑白分明的眸子瞪着她:“你趁火打劫,得寸进尺。” 权野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的邪气:“嗯,的确如此。” 说完,男人便也不再多说,抬脚就要离开。 叶贞哪里会放他走? 先前,无论是凌云还是糖葫芦,权野都说的语焉不详,可现在他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的哥哥还活着,甚至不止一个,她就是用撬的,都要撬开他的嘴。 男人的步子走的很快,叶贞小跑着才能追上,一把拽着他的袖子,急声追问:“权野,除了七弟,大哥,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活着,他们还好吗,他们现在在哪里?” 权野垂眸瞧着她攥紧自己的衣袖,笑着道:“想知道?” “对,我想知道,我想知道……”叶贞点头如捣蒜,点着点着,眼中的泪水都快要控制不住。 “想知道,就做我的女人。” 权野捏着她下颚,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暗色。 叶贞拍开他的手:“权野,你欺负人。” 权野好整以暇,神情闲适:“被我一人欺负,总比被别人欺负的好。” “你……” 叶贞站在原地,起伏的胸口终是缓缓平静下来,缓缓开口。 “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权野眉梢微挑。 “在外人面前,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权野眼底的暗色渲染看来,如深不见底的漩涡,瞬间就能将人吸入其中。 片刻后,他淡淡开口:“为何?” “你有事要做,而我亦然,而且,你就不怕被人诟病你贪恋女色,背弃家国?” 权野淡笑:“若我就是贪念女色呢?” “……你到底想怎样?” “我乃一国之主,现在却为了迁就你,连光都见不得,这于我而言,并不公平。” “……那你想如何?” 男人凑到她耳边,低沉的声线拂过她的耳膜:“晚上,你乖一点。” 他语焉不详,而叶贞却立刻明了,差点一巴掌甩过去,咬牙切齿地甩出三个字。 “你做梦。” 权野垂眸看着她,眼底闪过笑意:“那就只能公告天下了。” 这混账简直欺人太甚! 她深呼吸好几口气才平复下自己的呼吸,但脸却依旧烫的厉害,索性破罐破摔。 “随你,反正我名声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完,她便别开眼帘,胸口气血翻腾。 两人这边正僵持着,不远处的群儒会门口,却是人头攒动,隐隐还有刀剑相击的声音,那声音实在突兀,就算是叶贞正气着,听见有兵刃相接的声音,也不由地被转移了注意力:“那里怎么回事?” 男人垂眸看她,眸中邪气横生:“送你的礼物。” 第144章 骇人听闻 送她的礼物? 叶贞一个愣神,男人离他的位置便更近,叶贞瞧了眼从儒学内堂零星向外走的人,微微抿唇:“刚才我说过了,在外,桥归桥,路归路。” 权野睨她一眼,脚步轻移,刚才拉近的距离,又被拉远了。 男人难得顺她的意,倒让叶贞心中的怒意消散了些,淡淡道:“真要说起来,你我身份都是假的,我刚才的提议,也算是双赢。” 毕竟,以文帝的多疑狠辣,一旦知道漠北王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了这么长时间,怒火攻心之下难保不会撕破脸,派禁军捉拿。 权野淡淡地瞧了她一眼,顺手就将她揽进怀中。 叶贞:“……” 男人的力道她是知道的,看着没用力,也就这么轻飘飘的揽着,却是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的。 眼见越来越多的人从儒学内堂出来,叶贞急了。 “你放开。” 男人没理会,甚至又揽得紧了些。 “你刚才不是答应了我?” 男人微微挑眉,淡淡道:“你不也没答应我?” 叶贞气结:“权野,你就不怕文帝拿你?” 看见女人脸颊泛红,又气又急的样子,权野的手终归是松了,唇角是微扬的弧度,整个人慵懒肆意,手却依旧揽着她,慢条斯理地吐出一个字:“怕?” “……行,是我说错了,我怕,你不怕,你堂堂漠北王怕过谁?” 权野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挑眉:“真这么认为?” “对对对,你快放手。” 男人低头,神情闲适:“亲我一下,我就放开你。” 叶贞:“你别得寸进尺。” 他挑眉:“人快走过来了。” 叶贞忍无可忍:“权野,你欺负人。” “你刚才便说我欺负你,我若不欺负回去,岂不名不符实?” “……” 叶贞瞪他,而男人也凝着她,眼底染上了笑意,一副‘我等你’的表情。 饶是叶贞在军营里见过不少老油条,也没一个能比眼前这男人狡猾奸诈的。 他的脸皮比这京城的城墙都还厚,刀枪棍棒都捅不穿。 男人就好像一个等待猎物上钩的猎人,有耐心的很,最后叶贞没绷住,食指和中指并拢,放在自己的唇上一点,飞快地贴了一下男人的脸,又迅速撤下,整个人都恨不得钻地里:“可以了吧。” “勉强算。” 权野笑笑,也不把叶贞逼得紧了,这才放开她。 两人又回到刚才的距离,除了叶贞耳根的尚未褪下的绯红,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般。 小桃已经从外面进来了,见到权野,有些意外,三步并作两步就跑到了叶贞身边。 权野的护卫也随之而来,等两人走到人群拥堵的地方,才发现被围住的是昭阳。 严格说起来,并非拥堵,而是寒王的侍卫,同另外一群带着面具,身着白衣做护卫打扮的人对峙。 想来刚才那刀剑相交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的。 一个风姿错约,长相美艳的美妇摇着团扇,穿着大红纱衣站在昭阳对面,举手投足都勾魂摄魄,却艳而不俗,一看便不是寻常女子。 她身材高挑,素手轻摇团扇,似笑非笑地瞧着昭阳。 “许久不见,”美妇瞥了眼昭阳身旁的秦漠寒,轻笑一声:“你真是不负我的教导,连名满天下的大应寒王都能拿下。” 昭阳的脸大部分被白色的纱布缠着,可叶贞却明显感觉到她的惊慌和恐惧。 而这种惊慌和恐惧,比之方才那名岐山女子出现时,还要过犹不及。 那是骨子里的恐慌,看着渗人。 她惊恐地往秦漠寒的身后躲,声音近乎哀求:“漠寒哥哥,我的脸好疼,你带我走吧……” 她是真的很害怕,叶贞几乎都可以看到她不自觉颤抖的双腿。 叶贞这下是真有些好奇了。 她怕权野,尚情有可原,可她怕这个女人……为什么? 秦漠寒微眯着眸子,睨着那眉眼中难掩讥诮的美妇,淡淡开口:“你认识昭阳?” 美妇轻笑,笑声能酥到人骨子里:“回殿下,非但认识,还很熟呢,不过我认识她时,她可不叫昭阳,甚至……” 她掩扇轻笑:“都不是这个长相呢。” “漠寒哥哥,我们走,我们走……” 昭阳攥着秦漠寒的衣袖就要往马车的方向走,可是男人根本一动不动。 “哎呀,你慌什么,得知你成了漠北郡主,还得了大应寒王的宠爱,昔日姐妹前来祝贺,你怕什么?” 话落,美妇看向秦漠寒,微微勾唇,眼波流转:“大应寒王,我可没有恶意哦。” 昭阳咬牙,一个跨步就从秦漠寒的身后钻了出来,双眼通红地瞪着美妇,嗓音尖利刺耳:“谁是你姐妹,我不认识你,你滚!” “郡主,你这话可真伤人,当初你亲手杀了昭阳,剥了她的脸皮同我们炫耀时,可没见着你说不认识我们,怎么,怎么不过换了张皮,就说不认识了呢?” 叶贞原本只是好奇会是怎样的好戏,可听到这美妇所言,还是惊住了。 亲手……杀了昭阳? 方才听那岐山女子所言,她还以为昭阳只是变了一张脸,可现在,没想到她现在用的这张脸,居然是亲手从真正的昭阳脸上剥下来的。 如果她没记错,秦漠寒之所以要护昭阳,全是因为昭阳曾在他落魄之时于他有恩,可现在…… 叶贞的目光看向秦漠寒。 果然,男人俊美不凡的脸冻住了,瞳孔控制不住地收缩,血丝也迅速蔓延开来。 就算他脸上的神情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他周身陡然阴寒的气息和随时随地就要呼啸而出的戾气。 美妇的声音不高,却将在场所有人都震在原地。 “不得了,这个昭阳郡主真是不得了。” “什么昭阳郡主,没听这美人说吗,真正的昭阳早被她给杀了,啧啧身份是假的,还有一个早已成婚的夫婿,给寒王带了绿帽子,现在,连她这张脸都是从真正的昭阳脸上扒下来的……” “实在是骇人听闻,骇人听闻啊,这女人简直是蛇蝎投胎!” “难怪刚才找个村妇,还弄了个棺材说公主殿下是假的,这是把亲身经历移花接木?等等,难道她下一个想要的,是公主殿下的脸?” 众人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而秦漠寒却始终没有开口,更没有看昭阳一眼,只是盯着那名美妇。 昭阳脸上刚处理好的伤口几乎是瞬间崩裂了,血渗透纱布,让她整个人看上去犹如地狱爬上的女鬼,可怕至极:“不是,不是这样的!你胡说!我没有做过!” 第145章 她为什么唤你公子 血水透过纱布渗透,昭阳却像是不觉得痛般,只盯着秦漠寒,万般乞求地说:“我没做过,漠寒哥哥,我真的没做过,你相信我!” 秦漠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逆光之下,昭阳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见他听不出喜怒的声音缓缓道:“相信你?” 他的声音很平缓,平缓到听不出半点波澜,可叶贞却知道,他越怒,便越是冷静。 昭阳颤抖地抓着她的衣襟,双眼通红,分不清是血,还是泪,声音都带着凄厉:“对,漠寒哥哥,你只听我说,只相信我,这些人不希望我跟你在一起,所以他们才会这样离间我们,我可以解释的,所有的事,我都可以解释的……” 女人身躯抖的厉害,可秦漠寒却十分平静,平静到漠然。 美妇摇着团扇,风情万种地掩唇而笑:“一个女人为了心爱的男人,先杀人,后毒夫,真真感天动地,寒王殿下是该听她解释的。” 昭阳不管美妇如何说,只攥着秦漠寒哭求:“漠寒哥哥……不是,不是这样的……” 秦漠寒淡淡道:“那是如何?” 昭阳满脸血水,泫然欲泣:“漠寒哥哥,我们先回寒王府好不好,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为什么要说给这么多人听?而且这些人一定有人心怀不轨,若是此事传的京城皆知,丢的只会是寒王府的面子……” 秦漠寒微眯着眼,瞧见周围越聚越多的书生,目光看向寒王府的侍卫长。 侍卫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开始驱赶那些书生。 美妇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看向昭阳的视线满是讥诮:“本来嘛为了喜欢的男人不折手段,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你又为何要来睡我的男人,还哄得他把我合欢楼的圣药都给了你……” 说到这儿,美妇轻蔑地瞧着她的脸,淡淡笑:“可惜,就算是再好的圣药,床笫之间,男人对着你这么一张脸,怕也是不行的。” 昭阳几欲崩溃,声嘶力竭地喊:“你胡说,你们都在胡说!我的男人从始至终都只有漠寒哥哥一个!” “是吗?”美妇眉梢高挑,淡淡笑道:“那就奇怪了,合欢楼的至宝,若是一天没七八个男人翻云覆雨,都是要爆体而亡的,唔,粗粗算来,你服了那药也有月余时间了吧。” “你胡说! 我已怀有身孕,又怎么会做那事!” “嗯?这怎么记得你以前最喜欢有着身子做这事呢?” “我没有!” 两个女人唇枪舌战,各执一词,明明事关秦漠寒,可他却极其冷静,就像个局外人。 叶贞就在不远处站着,面无表情,眉眼淡漠。 而权野压根就没看向这场闹剧的方向,视线只落在身侧的女子身上,浅淡而又专注。 昭阳盯着眼前的美妇,手心攥的全是血。 比起叶蓁,眼前这个女人更该死。 这个女人见证了她所有不堪回首的过去,那些过去,她原本都忘了的,原本都忘了…… 她费劲千辛万苦才走到了这一步,可就在她想要的一切唾手可得的时候,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出来搅局! 昭阳身形摇摇晃晃,几乎就要支撑不住:“就因为你喜欢的人喜欢我,不喜欢你,你就要这样出口污蔑我,你于心何安?” 美妇噗嗤一声笑出来:“我污蔑你?” 她娇笑盈盈,又转而看向秦漠寒,烟波流转:“寒王殿下,你要真这么重口,那也倒没什么,但我这人就见不得贱人矫情,敢做就要敢认,我合欢楼虽只是江湖草莽,但也不会信口雌黄,若寒王殿下不信我所言,大可到西楚打听打听,便能知晓,毕竟她睡过的男人不止一个。” 秦漠寒眼底浮满碎冰,除了深不见底的幽深,空无一物。 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声音明明很平,却如同淬冰:“合欢楼向来无利不出,行踪隐秘,这次合欢楼主却如此大张旗鼓,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也要出头,只是因为她同你抢男人?” 美妇娇娇一笑:“也不能这么说,男人嘛,我合欢楼有的是,但我受不住一条我曾经养的狗睡了我男人,那我成什么了,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昭阳闻言,恨不得生撕了这个女人,但她在秦漠寒面前只能忍着,她知道无论旁人说什么,只要这个男人相信她,就够了。 但是,她失望了。 秦漠寒没有任何表态,甚至连看了没看她一眼,就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昭阳浑身发颤,声音凄凉地唤:“漠寒哥哥……” 美妇勾唇浅笑:“站着干什么,还不追上去,晚了,恐怕连做狗的资格都没了。” 昭阳想杀了这个女人,立刻就想,可现在不是弄死这个女人的时候,她提起裙摆,踉跄地追上秦漠寒的身影,纵使那身影看上去如同寒冰一样冷。 此时,夕阳最后一丝光亮隐下,带走了白日最后一丝光。 地上还有着不少的血,夜风吹过,又冷又腥。 叶贞望着秦漠寒孤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微微失神。 一盏灯照亮了她眼前的黑暗,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回家。” 叶贞有些愣,手已经被他牵住,往前走了。 被他温暖的手一握,她掌心的凉意也散去了。 她看着那盏灯,又看向拉着她向前走的背影,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说公子,”叶贞越过那名美妇时,那娇滴滴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走的这么快,奴家都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呢~” 她放下折扇,美艳的脸上更显娇艳:“奴家千里迢迢从西楚而来,冒着被仇家发现,甚至合欢楼被寒王端掉的危险来对付一条狗,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我都做好了,公子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否则,奴家可就是满腔情意付诸流水,就算是死,也都要缠着公子的呢~” 美妇的声音酥软到了骨子里,别说是男人,就连叶贞听着都有些脸红心跳。 可拉着他的男人没有丝毫反应,头也没回,波澜不惊地回了两个字:“找死?” 美妇娇笑一声,又抛了个媚眼,这才摇曳着身姿走了。 权野拉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内一片安静,而叶贞看着他,浅浅地问:“她为什么唤你公子?” 第146章 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权野挑眉,垂眸看她,反问:“不唤公子,唤什么?” 叶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点头:“也是。” 马车内很安静,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叶贞垂眸,权野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在想什么?”男人低沉的声音打破寂静。 叶贞抬眸,睫毛忽闪:“没什么。” “没想问的?” 叶贞看他:“我问了,你就会回答?” 权野点头。 叶贞垂眸,其实她有很多想问的,只是不知应该先问哪一个。 她想了想,选了自己最迫切想知道的:“我哥哥……都还活着吗?” 这话问的迟疑,甚至带着些侥幸,却又心心念念的期盼。 “两个。”男人的声音很平静。 叶贞手指微微收拢,眼中酸涨。 只有两人……但至少还有两人,算上七弟,那就是三人。 她喘了口气,平复了下心口激荡的情绪,又问:“他们在哪里?” “漠北,养伤。” “有性命之忧吗?” “无。” 男人的这三句话,让叶贞从刚才就绷紧的身体彻底松了,她揉了揉眼睛,抬眸看她,黑白分明的眼一片澄澈。 “多谢你。” “不过顺手。”权野声音淡淡,似乎这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马车里再次安静下来,良久,权野才沉声开口:“还有了?” “啊?”叶贞抬眸,带着水色的眼望他。 那眸子如同朝露,让权野微眯着眼:“就没别的想问?” “没有。” 叶贞答的干脆,让男人的眼底又深了几分,只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被权野盯的咳嗽一声,直接询问:“你想让我问什么?” 权野不说话,只看着她。 叶贞无奈,想了想,才随意挑了一个,试探性地问:“刚才那个女人和你认识?” 权野眉峰一抬。 叶贞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却是忍住了,继续问:“你和那个女人很熟?” “不熟。”男人终于开了金口。 叶贞扬眉:“不熟?可我看她倒是对你很感兴趣的模样。” “我对她毫无兴趣。” “是吗?”叶贞语调拖长,倒是有些好奇:“合欢楼无利不出,想要的东西却从不是金银,你下了什么筹码,才让合欢楼主千里迢迢,亲自从西楚跑到大应京城……” 说到这儿,叶贞的视线将权野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遍,意味颇为深长:“莫不是以身相许?” 权野瞥她一眼,音色淡淡:“她也配?” 真是从骨子里透露出的狂妄。 末了,男人慢条斯理地回:“他对闲王有意已久,我给她一个机会。” 叶贞:“……闲王?” 男人点头。 “……闲王为你献身?” 男人不咸不淡地目光扫过来,叶贞滚了滚喉咙:“是不可能的,只是你和闲王又是什么关系?” “无关,他欠我人情。” 叶贞倒真有些意外,疑惑开口:“闲王向来与世无争,又云游四方,不喜权势,怎么会欠你人情?” 男人眼中的暗色浮动,却又很快沉寂,眸子微眯:“我的过往你一无所知,倒是对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很是熟悉。” 叶贞瞧着他,觉得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些不悦。 她睨他一眼,声音淡淡:“闲王在京城素有名气,我知道也是情理中事,至于你,除了是漠北王,还能是谁?” 话一出口,叶贞自己都有些愣住。 原本,她也以为他只是漠北王,可偏偏他又是万花阁的幕后之主,同鲜卑皇族关系匪浅,甚至还同向来是闲云野鹤的闲王有交情,还有上官玥…… 这个男人,她接触的时间越长,便越觉得他深不可测。 他真的只是漠北王? 叶贞抿唇:“那上官玥?” “无关紧要的人。” 叶贞看他,扯了扯唇:“她方才还同你表白。” “所以?” “她情意拳拳,你就一点都没心动?” 权野冷淡道:“她怎样是她的事,与我无关。” 叶贞突然沉默。 与他无关,她不止一次听权野说过这四个字。 马车内静默了须臾,叶贞才缓缓开口。 “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她问了很多次,可这一次她却觉得,自己会得到不同的答案。 马车内再次陷入沉寂,短暂的静默后,男人才开口:“这个问题很重要?” 叶贞不说话,只看着他。 男人注视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缓缓开口:“我不需要情爱。” 他眸子注视着她,眼中那若有似无的柔和不见,只剩下一片寂静的漆黑:“你,是最好的选择。”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又凉薄淡然:“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情爱,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而我能给你更可靠的东西。” 叶贞注视着他深邃寒凉的眼睛,突然发现,此时此刻,她才见到了真正的权野。 早有预料,脑子却还是空白了一瞬。 叶贞看着他,唇角扬起若有似无的弧度:“如此甚好。” 车内寂静无言,谁都没再说话,直到马车 最后在公主府外停下,叶贞起身准备下车,手腕却突然被人用力一拉,下一刻,她就跌进了男人的怀里。 叶贞还没来得及反应,权野带着些许凉意的唇已经压了下来。 她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是本能地推拒。 马车外是公众场合,她不想闹的难看,也不想被人围观。 察觉到她的抗拒,权野修长有力的手掌将她按在软榻上,整个人也压了下来,吻她的力道也比刚才更加凶狠,似肆虐,又像是惩罚。 挣扎无用,叫喊更不可能,叶贞索性也不挣扎了,只觉得男人灼热的呼吸刺着她的胸口,将那儿刺的阵阵发疼。 在她以为自己快要窒息时,男人终于结束了这个吻,却是没有放开她,单手撑在她的身侧,贴着她的唇瓣,嗓音沉哑。 “贞儿。” 权野的唇似乎在描摹着她的轮廓,贴着她的唇,一路游移到她的耳畔,灼热的呼吸喷洒到耳廓,暧昧而又辗转。 他缓缓开口,低沉的嗓音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你是不是已经爱上我了。” 第147章 她成了他的女人 权野将她按在软榻之上,发簪落下,长发披散在脑后,叶贞被他圈在怀中,如被禁锢的鱼,无力逃脱。 她垂下眼帘,像是没听到男人的话,可男人修长的手指却捏着她的下巴,缓慢而又强势地抬了起来。 四目相对,低沉的嗓音从他凉薄的唇瓣中溢出,带着上挑的尾音:“你爱上我了?” 叶贞手指缓缓内扣,只觉男人的气息犹如一团火,炙烤着她的脑子,最后,她将自己的神色调整到面无表情,利落而果决道:“未曾。” “很好。”权野捏着她的手缓缓放开。 只是,明明是他想要的回答,他心底却莫名有些不悦。 被松开的下巴重新被抬了起来,叶贞吃痛,还没来及反应,就又被男人吻住。 也不知吻了多长时间,等权野再次放开她的时候,叶贞的嘴都有些麻了。 她将掉落在软榻旁的簪子捡起,又寻了镜子想要整理发髻,免不了要看到被吻的不成样子的唇。 她看向旁边连头发丝都没乱男人,又看看自己,唇肿发乱的样子,真是越看越生气,冷眼睨他:“你还不走?” 男人挑眉瞧她,嗓音低沉:“我没用膳。” “公主府左转第一个路口天香楼。” “不干净。” “第二个路口飘香阁。” “味不好。” “……” 叶贞心里憋着一团火,瞧着眼前这个男人,说不出的烦躁。 见她不再开口,权野便吩咐马车先进了公主府,先撩开帘子下了车,见她还在车内坐着,将手伸向她。 “下来。” 叶贞真不想下车,更不想理他,可她却心知肚明,她并没有与这个男人甩脸子的资本。 无论是她哥哥的安危,还是她如履薄冰的处境,都不足以支撑她同他站在同等的位置上的硬气。 就连这个能让她在忠义侯府全府下狱,她却能独善其身的安平公主身份,都是他向文帝换来的。 叶贞垂下眼帘,心中的火缓缓熄灭,终是握住他的手,沉默安静地走下车。 小厨房早就准备好了,上的都是叶贞平日喜欢,又能将养着身子的菜。 叶贞没有排斥,安静地把饭用过,便放下了碗筷。 饭后,权野带着她在园子里消食。 走着走着,叶贞突然觉得,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就算他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搬离了这里,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像是他的。 原以为他会离开,但现在,她却成了他的女人。 还真是世事无常。 叶贞怔怔出神,直到被带上了马车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夜已深,这是去哪儿?” “回府。” “不是已经回了公主府?” “这里的风水不好,换一处府邸。” “……去你的私宅?” “不是。” 叶贞没再开口,他既然要带她出府,就自然有应对的方法,她也没必要操这份心。 她撩开马车帘子,侧首望着沿街的景色出神。 马车最后停在一座宅院之外,周边既没有宅子,也没有商户,只有一片碧绿的竹海,在夜风吹拂下轻声作响。 朱红的府门缓缓打开,里面是宽阔亮堂的正厅,橘色的灯光在风中散着温暖的光,将夜寒驱散,在漆黑的夜里十分漂亮。 叶贞站在府外,看向身侧的男人,风吹乱她的发,她将碎发别起,挽在后面:“这算什么?” 男人淡淡道:“公主府别院,适合休养。” 他顿了顿,继续道:“当然,也是为了避免以后我被你赶走后,无处可去。” “……你要住在这儿?” 男人挑眉:“不行?” 叶贞笑了:“你还真是算无遗策。” 男人见她眉眼中的疏离,淡淡道:“嗯?” “找闲王主审忠义侯府的案子,又费尽心思在群儒会上帮我澄清身世,还教训了昭阳,最后用我哥的事确认我们之间的关系,权野,我很佩服你。” 男人挑眉:“你在生气?” “没有,我只是觉得以前在战场上,你应该是让着我的。” 一环扣一环,一步步让她走进设定好的棋盘,她自愧不如。 权野瞧着叶贞看不出喜怒的眉眼,淡淡道:“我做这些事,是因我见不得自己的女人受欺负,和你住在一起,是我是你男人的证明,不公平?” 叶贞瞧着他冷清的脸,有些许的失神。 她点了点头:“很公平。” 只是交易,无关情爱,纵使有男女之事,也因无情无爱不会纠缠。 各取所需,这样很好。 在外不过片刻时间,权野便领着她进了府内。 “今日便住在这里?” “嗯。” 随后,他又补充:“府内一切都有,如你要拿什么东西,让你的侍女去拿便可,夜里凉,没必要来回赶路。” 说完,权野就将她打横抱进了卧房。 房内的空间很宽敞,依旧是鲛人泪点缀的墙面,只是更加密集了些,一张圆形的床榻挂着红色的帷帐,余下便是软榻和柜子,整洁而又干净。 床榻很大,就算是十个人撑开手脚睡也够了。 叶贞被男人放在床的中央,那帷帐也跟着落了下来。 男人的身躯覆盖上来,将她完全地圈在了身下。 叶贞抬眸望着面前这张冷峻的脸,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害怕吗?不太怕。 只是终究是有些不习惯。 她别开眼,胸腔的呼吸起起伏伏。 下一刻,细密的吻就落在了她的脸上,从额头,到脸颊,再到耳边,带着男人独有的清冽味道,刺激着她。 她攥着床褥的手指越收越拢,终是开口:“权野……” 越发沉哑的嗓音夹杂着灼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嗯?” “我还没有沐浴……” “一会儿我抱你去。” “我想现在去。” 权野沉沉地笑了声,嗓音哑到让人心悸:“也好,水多,你舒服些。” “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吻住,这次的吻不同于往常,似乎从刚才开始,他的吻便不同于往常了,很轻,很柔,像是怕弄痛了她般。 叶贞觉得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浑身也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她睁眼木木地看着男人那张俊美而又邪肆的脸,浑身绷直。 权野修长的手指覆盖住她的眼睛,房中的灯也不知何时熄灭了,只留下鲛人泪淡淡的微光。 男人的嗓音带上了不同于往常的味道:“贞儿,闭上眼。” 第148章 贞儿,不会疼的 覆盖住她眼睛手指骨感而修长,那低沉暗哑的声音也带着蛊惑的味道,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整夜缠绵。 当身体和意识都不听使唤时,叶贞须臾空白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上官玥看她的眼神。 嘲讽而又幸灾乐祸。 她被男人抱着去了浴室,整个人疲累的很,窝在男人怀里,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 不同于她,他的心跳始终沉稳而有规律,无论是从刚才,亦或是现在。 叶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有在翌日醒来时,才有些后知后觉的茫然。 她睁眼看着空荡荡的卧房,失神了片刻,好半天才坐起身子。 被褥滑下,露出红痕遍布的身体,像是在她身上点缀的梅花。 这幅身体是很脆弱的,权野的力道比秦漠寒更重,而且更深,可她却是半点没觉得疼,只是有些酸。 耳边隐约响起她意识迷糊间听见男人的话。 “贞儿,不会疼的。” 此时还真的不疼。 叶贞用手碰了碰那些红痕,指尖便沾染了些许药香,想来不会疼,便是这药的缘故。 她穿好了衣服从床上起身,打开房门,小桃早在外面候着了。 小桃笑着看她:“小姐,你醒了。” 叶贞咳嗽一声:“你站在这儿多久了?” 小桃想了想:“漠北王从房中出来时我便来了,小姐,你魇症好些了吗?” 叶贞听她这么说,倒有些不好意思,并不是想瞒着他和权野的关系,只是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和她说,点了点头:“嗯,好些了。” 小桃点头:“我瞧着也是,小姐脸色红润,气色瞧着比前几日好多了,果真是该多休息的。” “……应该是吧。” 其实她昨晚就没休息过,沐浴那会儿天都已经蒙蒙亮了。 叶贞梳洗过后,小桃才兴致勃勃道:“小姐,你知道今早坊间是怎么说的吗?” 叶贞见她眉飞色舞的模样,唇角一弯:“怎么说的?” “假昭阳杀人毒夫,为夺宠爱,嫁祸安平公主,令公主殿下凭白蒙冤,说书人说的天花乱坠,还有戏班子连夜排了戏,唱作俱佳,现在坊间的留言全换成了昭阳郡主。” 叶贞点头:“还有其他事吗?” 小桃支着脑袋想了想,开口问道:“小姐,这漠北王究竟是什么人,他不是漠北王吗,却对大应京城了解甚多,我多方查探,也没有头绪。” 叶贞摇头:“不必再查,你查不到的。” “那公子那边……” 叶贞静了静,片刻才缓缓开口:“如今困局暂解,对公子而言,不管过程,只要结果。” 小桃点头:“也对,小姐你这几日便多休息些,京城现在乱着呢。” 叶贞点头,小桃便也不再多说,两人用过早膳,她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昨晚夜色深沉,叶贞没来得及观察府外的环境,现在一看才更发现此处的别致。 竹林清幽,山泉淙淙,风中还隐约有花香,有小鱼在山涧嬉戏,阳光细碎扑洒而来,水面波光粼粼,比起城中喧闹,的确适合修养身体。 叶贞在府外周边散了会儿步,小玉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侧,安静的像个透明人。 她想了想,还是问:“他现在何处?” “不知,但大人临走时转告属下,关于忠义侯府一事,闲王会处理,有何进展都会告诉您,您无需太过忧心。” 叶贞点头。 “大人还说,他今夜会晚归,还请您早些歇息,若您有任何事,尽管吩咐属下。” 叶贞嗯了一声,便转向别处。 不得不说,权野做事极其妥帖,任何事都像无法逃脱他的掌控,可也许就是太过周到,反而让她觉得疏离,所谓棋子,大抵如此。 她才回府中一段时间,闲王府便派人来传话,告诉她忠义候府案子的进展,并且让她一同前往大理寺。 为了出行方便,顺便收拾些东西,叶贞便回了公主府。 在府内忙活了小半日,却听管家汇报有客来访。 “本宫累了,暂不见客。” 这个节骨眼上,叶贞不想再节外生枝。 “殿下,那人是皇极观来的道姑,您看……” 叶贞微微皱眉,笔在宣纸上顿了顿,便点出了一个墨点。 片刻后,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还是走去正厅。 还是上次那道姑,恭敬地朝她行礼:“小道拜见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免礼,何事?” “贵人邀殿下入皇极观品茶论禅,望能解殿下心中烦忧。” 叶贞蹙眉,神色淡漠:“多谢娘娘,但请居士转告娘娘,安平这几日身体不适,怕是无法成行,他日若有机会,定不负娘娘盛情。” 小道朝她行了一礼:“殿下还请保重身体,娘娘说,若殿下无法成行,就将这一平安符交予殿下,望公主平安顺遂。” 说完,道姑便从身上拿出一个锦盒,双手将至奉上。 叶贞将锦盒打开,正中央正躺着一个黄纸折叠而成的平安符,符纸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其上的红字却是历久弥新,一看便是用上好的朱砂点的,而平安符的右下角,还隐约可见一个浅淡的名字。 叶贞握着茶杯的手瞬间收紧,骨节都捏的发白。 茶水还有些烫,她这么捏着,却是不觉得疼,只看着那张平安符,满脸寒霜。 道姑又继续说:“贵人说,若您身体好些了,皇极观的茶随时欢迎您来品。” 叶贞依旧面无表情,但眼底的冷意却又更深了一层。 “管家,送这位居士出去。” 管家领着道姑离去,而叶贞拿着那锦盒中的平安符,只觉好笑,随手就将那平安符丢尽了火中。 也不知在书房中呆坐了多久,直到小桃提醒她该用午膳了,她才起身,只是神情比方才更加淡漠了些,整个人都像是笼罩在寒霜中。 不多时,皇极观外。 小桃看向全程低压的叶贞,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我陪你上去。” 叶贞点头。 小桃立刻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跟上叶贞的步伐。 一直在暗中随行保护的小玉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立刻掉头打马,不多时便已经出现在权野身侧。 “大人,属下有事要禀。” “说。” “静贵妃约王妃于皇极观品茶,但我感觉王妃的情绪同以往大不相同,应该不单单只是去见静贵妃,属下担心事情有变,便来汇报。” 权野的冷眸渐渐眯起,淡淡道:“知道了,回去吧。” 第149章 他为帝,你便为后 一进入皇极观的禅房,叶贞便瞧见面前两个风韵不同,但同样气质高华的两个女人。 叶贞以为早该忘记的愤怒,瞬间就燃了起来,她深呼吸几口气,平复了情绪,这才重新抬眸,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静贵妃见到她,唇角依旧是柔和的笑容,长辈般地朝她招手:“安平来了,进来坐。” 叶贞福了福身子,行过礼后,缓缓走过去。 她淡漠地坐下,似乎完全没看到另外一个女人,只垂眸看着桌案上那被修剪的没有一丝瑕疵的花。 “阿贞。” 从她进来便一直沉默不语的另一位美妇开口了,如瀑青丝绾成端庄而得体的发髻,穿着云纹苏绣的月白色锦裙,气质清冷出尘,却又矜贵而高雅,一瞧便是久居上位养出来的贵人。 叶贞连眼皮都没抬下,就像压根没听见这声呼唤,转而看向静贵妃。 “贵妃娘娘,今日品茶论禅,不知说的是哪家道法?” 静贵妃温和一笑道:“随心所欲,想着哪家,便论哪家了。” 那美妇见自己被叶贞无视的彻底,微微蹙眉,一双好看的凤眼显出几分威严:“没人教过你礼数,方才我唤你,你为何不答?” 叶贞面无表情,微微抬眸,似笑非笑:“这位夫人,你刚才是在唤本宫?皇上后宫中,似乎没有您这位娘娘。” 那美妇的脸色微变,应该是许久都没被人这般忤逆过,眉头皱的更深,良久,她才瞧着叶贞的脸,淡淡道:“只有一双眼睛,像极了你父亲,这算是不信中的万幸。” 叶贞心中火焰又烧旺了几分,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甚至有些想笑。 她其实很想知道,一个连自己亲生女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娘亲,是怎么有脸在抛家弃女多年后,用高傲而庆幸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她也很想知道,在叶家被灭了满门,并在大应人人喊打的情况下,这位娘亲是如何当着旁人的面,点名她的身份,是她就压根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还是她想过,但却毫不在意。 叶贞看向静贵妃,静贵妃也看向她。 片刻后,她才温和地介绍道:“这倒是我的不对,一见安平进来,便忘了介绍,安平,这是西楚诚王妃,她和你父亲是旧识,听到你父亲的事,这才特意赶来的。” 从头到尾,无论是诚王妃还是静贵妃娘娘都盯着叶贞的脸,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可惜叶贞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冷漠淡然的模样,就像面前的真的只是一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 静贵妃不禁怀疑。 难道她猜错了? 可除了叶贞,还有什么人能让寒儿如此在意,甚至还要同她断绝母子关系? 可如今瞧着叶贞的表情,却又不像。 静贵妃看向诚王妃,诚王妃却没看她,只上下打量着叶贞,眼中也闪过不确定,良久才缓缓开口:“安平公主,是你父亲犯的错,害了整个家族,你却是有选择机会的。” 叶贞眉峰微挑:“诚王妃的意思是?” 诚王妃瞧见叶贞漫不经心的态度,眼中的不悦更明显了。 两人之间气氛微妙,静贵妃此时不咸不淡地出声,打着圆场:“安平,诚王妃和你父亲私交甚笃,听闻此事,夜不能寐,这才千里迢迢从西楚赶来,”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往事已矣,但今人犹在,安平,你还是要看开一些才好。” 看开一些? 叶贞心头冷笑,看开一个为了真爱,而抛妻弃女,连满门抄斩都不闻不问的母亲吗? 这还真有些难。 她抿了口杯中茶,发现这茶真是又苦又涩,放下茶盏,便听诚王妃又继续道。 “安平公主,身为女子,唯有家族、夫婿才是最重要的倚靠,如今的形势,你要早做打算。” 叶贞给自己续了杯茶,没发表意见。 见她不说话,诚王妃便当她是听进去了。 “今日我同你一见,甚感投缘,日后若你愿意,我诚王府便是你的娘家,你便是我的女儿。” 叶贞再也忍不住笑,抬眸看她:“还有什么?” 她笑着看人时,一双眸子便如桃夭盛开,温柔美丽,但此时,柔色却像是淬了冰的寒霜,越发显得冰冷疏离。 诚王妃自顾自继续说:“听说你和一个漠北使臣走的很近,甚至关系匪浅,” 她顿了顿,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淡淡道:“漠北蛮荒,那里的男人更是丝毫不懂礼数,茹毛饮血都是常事。你未经世事,以后便会明白,找夫君一定是要找门当户对的,一时的喜好或许会让你以为自己选对了人,但很快你就会知晓,夫妻之间并不是靠一时的心动能够维系的,不同的出生,不同的背景,只会加剧你们间的矛盾,当最后那点心动被消磨干净,你们非但成不了佳偶,还只会成了怨偶。” 她看向叶贞,像是在说她,又像是在说自己:“更何况,以你的能力,未必不能站上更高的位置,享受更高的尊荣,这种露水情缘,非但给不了你想要的一切,反而只会阻碍你,干扰你,所以当断则断,勿受其扰。” 叶贞终是笑出了声,单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问:“那诚王妃认为,本宫与什么样的男子称得上是门当户对?” 静贵妃顺势将话接下,柔声道:“安平,你如今身份贵重,自然不是寻常人家能配的上的。” 她话锋一转,才继续道:“我知道你和漠寒情意相通,若非漠北使臣介入,皇上又阴差阳错将你封了公主,又怎么会是如今的局面,当然,也怪我,没有及时发现昭阳的异样,这才让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陷害嫁祸于你,这是我的不是……” 说到这儿,静贵妃脸上带着几分自责,又夹杂着担忧:“你或许不知,若不是为了你,漠寒又怎么会争这储君之位,又怎么会被皇上……” 她的话点到即止,这才继续道:“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阻挠的,待尘埃落定,漠寒为帝,你便是为后,到时,你满门的冤屈自然能够昭雪。” 诚王妃也在一旁劝道:“安平公主,寒王的确深爱于你,便是我这外人都看的出来,你们本就是一对,历经风雨,方知情浓。” 叶贞笑意未减,淡淡道:“看来你们已经达成一致,但说起来,这归根到底是我和寒王殿下的事,他来了吗?” 第150章 轻点,她怕疼 此言一出,房内有片刻的寂静。 须臾后,静贵妃温笑道:“昭阳的事有些麻烦,漠寒正在处理,一时事多,所以才没来。” 叶贞挑眉:“是不想来,还是不会来?” 静贵妃的脸色微僵。 如果漠寒肯来,又何须她再来走这一遭? 叶贞端起一口茶微抿着:“他是有底线的,自然是不会来。” 她了解的秦漠寒,就算要谋夺天下,也有自己的原则,顶着乱伦的名头同她勾连在一起,这种事他是不会做的。 更何况,她和他之间早已不复当初,她也明确表达了两人间早已结束的意愿。 骄傲如他,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叶贞这话说的直白,静贵妃温笑的脸也微沉了些。 而诚王妃更是微微皱眉,她记忆中的女儿是会抱着她的腿叫她娘亲,她说什么,她都会听话的。 可如今这个…… “安平公主,”诚王妃的声音有些僵硬,但在对上叶贞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时,却有些莫名的心虚,刚要出口的训斥,硬生生地放缓:“寒王殿下是男子,更是皇室中人,天下男子无不三妻四妾,寒王殿下就算真有过别的女人,只要他心中最爱的是你,便已足够,你又再计较些什么……况且,”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股高高在上的审视和犀利:“你不也曾委身瑾王和漠北使臣,他能不计前嫌,依旧爱你,你应该知足。” 叶贞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轻笑着反问:“本宫知不知足,也是本宫的事,西楚的王妃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诚王妃的脸色微变。 “就算满门抄斩,只要还有我一人活着,血脉便不会断绝,诚王妃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时候出现,是不是觉得在这个时候给本宫点好处,本宫就会做你争权夺位的工具?” 静贵妃脸上的笑意终是淡了,冷声道:“安平,你太放肆了,诚王妃是本宫的贵客,不过是好意,你又何必言辞尖锐,出口伤人?” 叶贞眉目冷淡:“尖锐吗,安平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她重新偏过头,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满是嘲弄:“本宫还以为西楚诚王妃能固宠这么多年,是什么手段了得的人物,如今一见也不过如此,诚王妃的义女,说不定还可能是未来西楚的公主,听起来还真是比好买卖,这种好买卖,诚王妃还是留给有志之人吧,恕本宫无福消受了。” 话音落地,诚王妃的脸色完全黑了。 叶贞也从椅子上起身,用手指揉了揉眉心,朝静贵妃福了福身子:“多谢贵妃娘娘款待,只是安平身子不适,这便告退了,以后若有机会,一定再来品娘娘的好茶。” 语毕,她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小桃就在房门外等着,听见里面的动静,为她拉开了门,而就在这时,一个端着茶水的道姑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正好撞在叶贞身上,滚烫的茶水全泼在她身上,火烧火燎的疼痛猝不及防,她脚步踉跄后退,痛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道姑完全吓傻了,立刻跪下连连磕头,又哭又求:“公主殿下恕罪,公主殿下恕罪,小道不是有意的……公主殿下恕罪……” 小桃反应很快,立刻拿出袖帕给她擦拭,可她一碰,叶贞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殿下,我带你去找大夫。” 小桃当机立断,立刻弯腰就要背叶贞下山,而房中的两人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诚王妃立刻起身朝叶贞大步走来,伸手就要查看她被烫伤的地方。 “安平,伤到哪里了,快给我看看……” 可惜,叶贞压根就没给她这个机会,沉声对小桃说:“走。” 她没让小桃背,忍着剧痛,快步朝山下走去,诚王妃和静贵妃想追,根本就追不上。 “怎么样,看到了吗?”静贵妃询问。 诚王妃摇头:“没有,但阿贞是会武的,就算再怎么假装本能也不会变,可刚才我看的分明,她根本就没有闪躲。” “难道我们猜错了,真的只是名字相似而已?” 两人看着远处的背影皱眉,而叶贞刚到山下,小玉正好赶回,见到叶贞的表情,还以为出了事,立刻就从暗处窜了出来。 “殿下,您怎么了?” 叶贞看到小玉,也没有多惊讶,烫伤的地方已经起了泡,此刻就算不动,都钻心的疼。 她喘了口粗气,抽气道:“烫伤了,去回春堂。” “是。” 小玉朝天吹了一声勺子,立刻在前面开路,而罗非则驾驶着马车,快速朝回春堂赶去。 回春堂是离皇极观最近的药铺,里面的老大夫对处理烫伤经验丰富。 叶贞被扶着下了马车,而小玉低眉垂首道:“大人已经安排好了大夫,殿下请。” 她点头,随着小玉进了药铺内。 叶贞手此时已经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看上去触目惊心,大夫一见到她,显示先了一个礼,紧接着,就立刻让她坐下,开始小心翼翼地查看。 手上伤的最重,此时红肿不堪,只接近手肘的地方能勉强放在诊案上,身上虽也被泼了水,但因为有衣服在,所以并没有被烫伤。 叶贞才刚坐下来,药铺内堂的帘子就被人掀开了,高大挺拔的男人迈步向她走来。 小玉立刻噗通一声跪下,重重叩首:“大人,是我护卫不周。” 权野没看她,视线落在叶贞那双惨不忍睹的手上,淡淡道:“自己去领罚。” “是。” 小玉出去,连带着还拉走了小桃。 叶贞先前一直忍着,此时却有些忍不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仅仅靠着吸气来缓解痛苦。 十指连心,这开水又正好浇在她曾经被挑断手筋的地方,那疼痛更是双倍,她低头喘着气,知道男人来了,却也无瑕分神同他说话。 权野垂首看着咬唇的发白的女人,眉头紧拧,看向大夫:“如何?” “伤的不轻,皮肉都给烫破了,还起了水泡,一会老朽把水泡挑了,放出脓水,再涂药包扎,按时换药,这段时间刺激辛辣的东西都不能吃,发物也是不行的,伤口不能碰水,更不能用力,只要将养好了,应该不会留疤。” 权野点头,看向脸色苍白,强自忍痛的女人,眼底的暗色又深了些。 “等会轻点,她怕疼。” 第151章 要被灭口 老大夫有些为难:“殿下,大人,这伤口面积大,上药时是肯定会疼的,若不如用麻沸散,会缓解些许疼痛。” “麻沸散只能缓解一时,没事,大夫你上药便是。”叶贞沉声开口。 “是。”老大夫心里也打鼓,毕竟这可是公主,要弄伤了,他这脑袋也别要了。 权野见叶贞坚持,便也没说话,伸手将她揽在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身上,修长的手指覆盖上了她的眼睛:“闭上眼睛,一会就好。” 明明从头到尾都是忍着的,可当他微凉的手指覆盖在她的眼上,听见他胸膛传来沉稳而有力的心跳时,她一直强撑的肩膀顿时松了下来。 她没出声,但男人很快就感觉到了指间的湿润。 水泡一个一个被挑破,而叶贞从始至终都没发吭声,可偏偏是这样,却更让人心疼。 老大夫原本就因为叶贞的身份问题颤颤巍巍,再加上此时两人之间明显的亲昵,更是让他觉得自己老命休矣,偏偏眼前这个男人的冷眸一直盯着他的动作,明明是波澜不惊的眼神,也没见着杀意,可就是让他头皮发麻,寒毛倒竖,恨不得拔腿就跑,这番想着,他就更紧张了。 权野感受着掌心的湿润,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嗓音温柔而又和缓:“想哭就别忍着。” 她的眼泪,不仅仅是因为疼。 在战场上,她身中数剑都没流过一滴眼泪,可如今却止不住泪水。 权野冷眸渐渐微眯,等着叶贞会说些什么,可她始终沉默,连呜咽声都没有。 老大夫终于提心吊胆地将所有水泡都挑破了,有种捡回条命的感觉,喘了口气之后,便又拿出药膏涂抹包扎。 权野将手放下来,用指腹轻拭她眼角的泪水,俯首同她额间相抵,柔声哄着:“抹过药会就不会很疼了。” 老大夫额头的汗又留下一层。 公主殿下和这个男人果真有奸情…… 完了,为什么他有一种事后要被灭口的感觉。 不过,这男人明明看上去冷峻,没想到却是个会疼人的,很是宠爱安平公主呀。 没看到,他老头子什么都没看到。 老大夫心中走过好几个来回,最终决定全程眼瞎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就好,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来。 门外的帘子突然被掀开,还没等老大夫开口,已经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身后,还跟着两个长相秀丽的年轻女子。 那中年男人看着他便打趣道:“梁老,莫不是还记着上次输了我一壶女儿红的仇,你那小厮还骗我说你不在,以为我不熟悉你家后门不是?” 老大夫一瞧那开腔的中年男人,真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小子也真会挑时候,晚不来,早不来,偏偏这时候,好了,这会被灭口的又要多三个。 萧小侯爷向来没个正行,从小便是混世魔王一个,磕磕碰碰都是常事,这一来二去,他便同这侯府的管家成了好友,平日也是玩笑惯了的,没曾想这个节骨眼上他倒来凑热闹了。 梁老随意瞟了眼跟在这老小子身后的女人,抽了抽嘴角。 来的还是正得那萧小侯爷盛宠的新欢,平日被蚊虫盯一下都得闹的人仰马翻,现在这样子…… 手肘处还隐隐有血迹渗出,一看就是打马球受伤了,这血都往外渗了,被侍女扶着,目测伤的不轻。 “梁老,你还愣着做什么,若是怠慢了柳小姐,我可不知道我家小侯爷会不会砸了你这铺子啊!” 梁老一个药包砸过去,厉声道:“没眼力见儿的东西,出去。” 那管家一愣,似乎从没被老大夫这么吼过,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因叶贞两人是背对着入口的,所以他并未看见他们正面,只当是两个普通的患者在诊治,皱眉道:“梁老,不就是一坛子女儿红,我还你十坛便是,但柳小姐这伤可不能等,要是小侯爷真发起怒来,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梁老:“……” 这是上赶着找死啊? 再说这柳小姐的伤一看就是皮外伤,没伤筋动骨,隔壁就有好几家药铺,偏要到他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但萧小侯爷的确不好惹,尤其眼下这个还正得宠。 老大夫着实为难,思前想后之下,只能恭敬地问叶贞,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请示:“贵人,您这脓水才挑出来,晾一晾也更好抹药,您看我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权野剑眉微挑,冰冷的视线扫过来。 梁老余下的话都哽在喉咙里,半个字都不敢再说,内心苦笑着,只能再看向那管家。 那管家也是个人精,此时看梁老的态度就知道有些不对。 虽然他不知道眼前这两人是谁,但细看两人的衣服,那都是上乘的料子,整个京城穿的起的人也没多少个。 他眼珠子一转,这便道:“我瞧着这位小姐也快好了,不如这样,梁老,你先帮柳小姐处理伤口,这回春堂还有其他的大夫,我让他们来给这位小姐上药。” “不必。”柳子薇突然开口了,目光盯着暧昧坐在着的两人背影,柔柔道:“公主殿下贵体为重,还是让梁老先为殿下上药,我受的伤不算太重,等等也无妨。” 其实刚进屋时,柳子薇就觉得这背影很像权野,只是她不敢确定,可当她瞧见那面纱时,她便认出来了。 天蚕纱,在这京城,她只见一个人拥有过。 管家微愣,压根就没想到眼前这女人居然是公主殿下,当下心惊肉跳,却又觉得柳子薇当真愚蠢。 这个时候哪有上赶着认人的,这两人关系一看便不简单,这不是作死吗? 管家只能睁眼说瞎话,转过身看她,有些为难:“小姐伤的不轻,怕是看错了,要是让小侯爷知道,可要心疼死了。” 柳子薇微愣,也明白了管家的意思,也没再多说:“没关系,一点小伤,现在也不流血了,我等等便好。” 管家见她接话,松了口气,也不再多说,而侍女则扶着她坐到一旁。 “小姐,不如我们去找别的大夫,您不疼吗?” 柳子薇咬唇:“无妨,这点疼算不得什么,再疼的我都受过。” 梁老见赶人是不可能了,也只能赶紧把药给上完。 梁老也不敢怠慢,当下便又小心翼翼地帮叶贞抹药。 权野沉默地看着那称的上是血肉模糊的伤口,那药每凃一下,他便能感觉到女人的手指颤了颤,虽然只是几不可查的颤动,可他依旧看的分明。 他虽一言不发,浑身却散发着骇人的气场,让房内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 柳子薇身边的侍女看着自家主子只顾着看向那个俊美的男子,却不注意自己的伤口,不由地有些担心,不由低声开口。 “小姐,不然我把您帮你清理一下。” 柳子薇敷衍地应了一声。 侍女用帕子擦拭着手肘的血迹,却一不小心碰到了伤口。 “啊!” 柳子薇痛叫出声,而梁老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手一抖,上药的签子便擦着丁点碎肉掉在了地上。 第152章 扎眼到让人嫉妒 猝不及防的叶贞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有血珠顺着刚才被擦破的地方滚落,滴在地上。 权野垂眸,看着疼的上下唇发颤的叶贞,原本压抑着的情绪瞬间爆发。 他很少动怒,但此时,男人却克制不住怒火。 梁老心道完了,果真一抬头就看到面前男人黑沉如水的脸,那黑眸沉翻滚的怒意让人心惊肉跳,声音更是冷到极致:“找死?”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啊!”梁老冷汗直冒,噗通一声跪在叶贞面前:“小老儿一时不查,并非有意啊!” 叶贞缓了缓呼吸:“无妨,等会小心着便是。” 梁老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忙不地地磕头:“是,是。” 女人的话都放出来了,权野自然不好再发作,只是皱着眉头看她,低声道:“疼就喊出声,哭也别忍着,嗯?” 叶贞点头,擦药过程中却依旧没吭一声。 权野微叹口气,将她揽的更紧,低沉着声在她耳边低喃:“倔。” “本就不疼。” 叶贞抬头,瞪了他一眼。 男人低笑出声,嗓音很沉,却能听出宠溺和愉悦,如寒冰初融,让场中绷紧到极点的氛围一松。 管家心想,这两人瞧着倒不像是京中传闻那般不堪,反而挺像京中侯门中不少夫妻情浓的伉俪,只是关于这漠北使臣和柳子薇的前尘往事,他也多少知道点,现在瞧着这漠北使臣倒像是完全不在乎旧爱似的。 他下意识地偷瞄了眼身侧的柳子薇,却发现后者也在看着两人,神色复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实际上,柳子薇有些出神。 这个男人原本是她的,只是后来萧玉成出现,除了容貌,当时的他没有什么能同萧玉成相提并论。 她不想跟一个落魄世家子过苦日子,选择萧玉成她也从未后悔过,但当她和他在京城重遇,权野从落魄公子变成了漠北权臣,这样的差距,终究是让她不甘的。 原本她还担心,权野会因为她的关系同萧玉成闹的不愉快,或者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可他没有,好像压根就不在意她这个人的存在般。 就连当年她为什么会离他而去,甚至他为什么会被追杀,男人都没问过。 她好像只是一段早应该被遗忘的记忆,时间一到,就彻底忘了。 柳子薇很确定,她从没爱过这个男人,可此时,看到她将叶贞揽在怀中,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她又觉得不甘。 他是冷清的,淡漠的,却不应该是温柔的,至少她从没在这个男人身上见过温柔。 可现在,她见到了,原来这个男人也能这么温柔。 还真是很扎眼,扎眼到让人嫉妒。 萧玉成也很宠她,可她从来也不敢仗着宠爱对他顶嘴,更别提瞪他了,喜欢萧玉成的女人太多,她怕自己不够温柔小意,就会有别的女人取代她。 眼前这个男人明明是她不要的,她也不稀罕,可她心里却依旧很不舒服。 柳子薇心思千转百回,出神之间,叶贞受伤的药也抹好了。 “还疼吗?”男人声音低沉却很和缓。 叶贞摇头,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柳子薇直勾勾地盯着权野的眼睛。 她在他怀里,低声道:“要聊聊吗,柳小姐看起来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男人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她的额头:“看来的确是不疼,还有精力四处乱看。” 他用力不大,但叶贞却颇为不满:“别戳我额头。” 权野闻言,又点了了她一下:“让你醒醒水。” 叶贞:“……” 两人之间的谈话熟稔而又亲昵,却无比自然。 一旁的侍女却是颇为不忿,小声念叨着:“小姐,若是小侯爷知道你受了伤,不知该有多心疼,只可惜他人不在京城,不然定是要请太医的……京城如今流言纷纷,如今看来倒有些是真的。” “闭嘴。” 柳子薇还没出声,管家已经一巴掌甩在侍女脸上:“不知死活的东西。” 说完,那管家立刻向叶贞告罪:“请贵人放心,这贱婢小人一定会好好管教,定不让她到处乱说。” 叶贞面无表情,淡淡地点了点头。 永宁侯府的人都是人精,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眼瞎。 屋内再次沉寂下来,梁老也松了口气。 瞧安平公主的态度,他们这回春堂上上下下的命是保住了。 梁老又嘱咐了些换药的事项和饮食禁忌,这才去帮柳子薇处理伤口。 而叶贞和权野也在这时起身,越过柳子薇离开回春堂。 柳子薇一直都注视着两人离开,始终沉默无语。 管家才一旁擦了把冷汗,这才说:“梁老,可真是好险。” “可不是,刚才你一进来,老夫就已经警告了过你,谁料你蠢笨如猪。” “是是,我蠢我蠢,只是听闻这漠北使臣对安平公主用情颇深,没想到此时一看,倒是真的。” 柳子薇微怔。 用情颇深? 说他宠安平公主,她还觉着可信些,至于情……她倒是有些拿不准了。 这样一个能将自己的过去当做是垃圾般彻底扔掉的男人,会是用情颇深的男人吗? 权野同叶贞一同走出了回春堂,刚要上马车,却见马车前有另一辆马车拦着。 马车之上,一个高贵而矜持的女人端坐着,居高临下地瞧着两人,眼中是明显的不悦。 诚王妃淡淡开口:“安平公主,你的伤势如何?” 权野侧首看向身旁的女人,却见她眼中是极致的疏离,波澜不惊道:“多谢诚王妃关心,无碍。” 说完,她便被小桃扶着上了马车,而权野也在上了另一辆马车,一同离去。 回到别院时,已经是下午,因叶贞的手受了伤,权野便让闲王自己去了大理寺,他则推了晚上的事,留在府中。 等到用晚膳的时候,叶贞看着自己缠满纱布的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问题。 她这样,怎么用膳? 正想着,男人低沉的声音已经在她身旁响起:“张嘴。” “啊?”叶贞下意识地张了嘴,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已经被送进了一勺鸡蛋羹。 蛋羹入口即化,温度适宜,一瞧便是被人吹好才送到唇边的。 叶贞偏过头,瞧着男人的侧脸,突然说:“权野。” “嗯?” “有你在,真好。” 第153章 你会后悔 男人的唇角扬起浅淡的弧度:“会一直在。” 叶贞抬眸,黑白分明的眼睛折射出点点波光:“真的?” “恩,只要你在,我便在。” “挺会哄人。” 权野挑眉:“这是事实。” “还说不会?”叶贞挑眉,声音里却隐含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愉悦。 他盯着她,淡淡道:“原来你喜欢听这样的话。” 叶贞口腔中还留着鸡蛋羹的余温,也不否认:“我看上去虽不像个女人,但也是女子,被人哄,被人呵护,总归是开心的。” 男人幽深的眸子在她身上扫过,似笑非笑:“你觉得自己哪里不像女子?” 叶贞一愣,这才回想起自己早就换了张脸,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比男人还要英武的长相了。 她回神,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我听小玉说你今晚会晚归。” “推了。” “其实不必,我手虽不方便,但小桃在,无妨。” “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男人声音淡淡,却听的叶贞心中一颤,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痒痒的,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晚膳用的安静,权野喂什么,她便吃什么,男人放下碗碟,自己用了些,这才和她一起回了书房。 “你手上的伤,我会帮你讨回来。” “嗯?”叶贞正走着,反应过来后摇了摇头:“不用,是我不小心。” 男人微微皱眉,片刻后又道:“西楚诚王妃,不用不理会。” 叶贞微愣:“你怎么知道她是西楚诚王妃?” 男人音色寻常:“我想知道,便能知道。” 叶贞:“……” 这语气,还真够狂妄的,可听起来却又理所当然。 “那你也知道我和她的关系?” 权野点头。 提到这段过去,叶贞的脸也不由自主地沉下来。 其实说起来她生母和别人私奔的事在大应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往日在朝堂之上,若说叶家有什么被人嘲笑的点,一便是叶家出了一个孔武有力的女儿,二就是她娘因嫌弃她爹是个粗人,而在她五岁时同人私奔,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事。 叶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爹心中的痛,也从没有人提起,渐渐的,她也以为自己忘了。 可如今,当那个被称为娘亲的女人重新而突兀的出现在她面前,她依旧心潮汹涌。 叶贞的沉默让男人的冷眸微深,他抬手轻抚她的长发,沉沉问:“她同你说了什么?” 叶贞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想让我做她义女,成为寒王妃,我拒绝了。” 权野轻笑一声,态度漫不经心。 他的毫不在意,反倒让叶贞有些胸闷,她挑眉看他:“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拒绝的太快?” 叶贞也不看他,自顾自道:“其实她们的筹码远不止如此,静贵妃还承诺,只要我答应,满门冤屈便能平复,甚至寒王若称帝,我便为后。” 男人挑眉看她,眼底是若有似无的笑意:“你稀罕?” 叶贞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稀罕?” 女人的发丝缠绕在男人的指尖,他轻描淡写道:“你会后悔。” 越是浅淡的语调,便越能彰显出男人的狂妄。 两人还没到书房,一只雪白的鸽子便从府外飞进来,扑腾几下便认主似的停在了权野的手臂上。 叶贞一瞧那鸽子腿上还用细红的丝绸绑着小竹筒,一看便是信鸽。 男人垂眸看了那鸽子一眼,顺手就将小竹筒取了下来,抽出其中的纸条。 叶贞无意扫了一眼,正巧看见纸条末尾漂亮的簪花小楷。 子薇书。 子薇,柳子薇? 叶贞只瞥了一眼,便没再多留,转身进了书房。 没想到才刚踏进门槛,她的手臂就被男人握住。 权野长臂一伸,就将她环进了自己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另一只手则将那纸条放在桌案上。 纸条上内容很简单,也不过寥寥数语。 “阿野,过去的事我很抱歉,现在看见你觅得佳人,我真心为你高兴,希望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子薇书。” 权野低头便看见闭目不语,脸色淡漠的叶贞,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淡淡地把纸条的内容重复了一遍。 叶贞:“……” 她明明都不想看,他还偏要念给她听? 真是……恶劣。 “又醋了?”男人低沉而又愉悦的声音响起。 叶贞睁开眼,皱眉:“什么叫又醋了,这是你的私事,我不想过问,你出去,我满身茶水味,要更衣。” “更衣?”男人似笑非笑,手却还是放开了她。 叶贞见她放开,便从书房离开转身进了卧房,走到柜子前准备拿衣服,没曾想一回头,男人还跟在后面。 “你进来做什么?” “你不是说要更衣?” 叶贞瞪他:“知道你还不自觉些?” 权野挑眉,有些若有似无的邪气:“我不自觉,谁帮你更衣?” 叶贞:“……” 对上男人玩味的笑容,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以她手的情况,是没办法独自更衣的。 她咳嗽一声,耳根处染了些红,朝门外道:“小桃。” “她在厨房。” “她在厨房做什么?” “炖鸽子。” “……我不更衣了,也没多少脏的。” 说完,叶贞抬脚就要往外走,却又被男人捞了回去。 权野将她抵在衣柜旁的隔间内,一只手撑在隔间门板上,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乖,更衣。” 卧室很大,隔间却被屏风隔开,显的有些狭小,此时又有了两人,就更显逼仄。 叶贞抬眸看她,呼吸有些紊乱:“权野,我说了不更衣。” 男人修长的手指落在她腰间的系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不然,我帮你。” “……你转过身,我自己来。” 权野的视线落在她满是白布的手指,挑眉:“怎么来?” “大夫说你不能用力,全忘了?” “我可以让小桃帮我换。” “不行。”男人拒绝的干脆:“除了我,没人能碰你。” 叶贞心悸,瞧着眼前这个波澜不惊,却又侵略性十足的男人,被他逼的无法躲藏。 权野俯首,几乎同她呼吸相接。 “贞儿,你怕我?” 第154章 碰我的女人,就该死 叶贞被他困在狭小的空间内,浑身崩的笔直,立刻反驳:“我才不怕。” 战场交锋这么多次,她从没怕过。 更何况,她也没有怕的理由。 男人轻笑一声,原本还是只是呼吸可闻的两人顿时更近了,她呼吸一滞,立刻别开脸:“我让你帮忙,让你帮忙还不行吗?” 修长而微凉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嗓音沉哑:“恩,先让我解解馋。” 语毕,男人凉薄的唇就压了下来。 叶贞倒是想推他,但她手没被烫伤的时候就没推开过,更别提现在了。 吻着吻着,叶贞便有些意识模糊了,连什么时候被男人抱上的床都没注意到。 帷帐落下,长发披散,金色的阳光透过窗缝洒进来,照的眼前的男人轮廓温暖。 权野瞧着因为憋气而通红的脸颊,俯首在她耳畔诱道:“贞儿,膳后消食?” 叶贞:“……” 能把这事说的这么一本正经的,平生所见也就眼前这个男人了。 “不要,刚才消过食了。” 他挑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划过她腰间的系带。 叶贞被男人看的心慌,抿唇道:“你答应要帮我更衣的。” 男人听着她刻意软下的语调,因为很少撒娇还带着一些僵硬,眼底浮上些许笑意,还是将她重新抱起来。 “平日的衣服我都放在左手边的柜子里,最上面一个玄色的长衫就好。” 权野点头,依言将衣服拿了出来。 那玄色长衫已经是她衣服中穿衣最简单的一件,可男人依旧花了些时间才弄清楚穿法。 衣服的穿法弄清了,接下来就要解开原来的衣服了。 原本叶贞觉得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真临了,还是有些堵心。 “你别偷看。” 虽然她外衫之内还穿了肚兜,但就是觉得不尴尬。 权野似笑非笑:“哪儿我没看过。” 叶贞:“……” 她脸颊微微鼓起,但男人解系带的动作压根没停。 说到底叶贞觉得她还是有些矫情,权野没说错,两人又不是没有坦诚相见过,更何况此时还有个肚兜。 只是,她想是这么想,真要她面不改色地当着男人的面更衣,她还是有些做不到,只能立刻转身,背对着他,将身上的衣服套好。 女人身上还留着昨晚留下的痕迹,那些红痕点缀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诱人的紧。 权野眸色渐深,沉沉的视线落在女人因为羞涩而微微泛红的耳根,喉结微动。 叶贞见身后的男人没什么动作,松了口气:“我穿好了,你帮我系下带子。” “恩。” 下一刻,她的腰就被男人的手臂圈住,向后提了一段距离,腰间的带子被他漫不经心地系好,但肩头却是温热而细密的吻。 叶贞吓了一跳:“权野……” 剩下的话,都堵在了他的唇中。 男人从后侧过了她的脸,凶悍而沉沦地吻住了她。 她能感觉到他紊乱的呼吸,这同昨晚权野从始至终都很平稳的呼吸不同。 他,似乎有些失控。 失控这个词很少出现在权野身上,他向来都是克制而冷静的。 她正想着,男人已经势不可挡的进来了。 叶贞连反应的时间都没,就被压着翻来翻来覆去。 不多时,还有小桃在外面敲门的声音,说是鸽子炖好了。 叶贞抽空说了一声知道了,就又被男人逮着折腾。 这一次虽没昨晚时间长,可权野却格外凶狠,压根就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等男人餍足了,叶贞已经累的不成样子,恼地就想伸手去打他。 权野手指轻描淡写地将她小臂握住,嗓音还带着事后的沙哑:“忘记自己受了伤?” 叶贞气的满脸通红:“你还知道我受了伤?” 男人挑眉看她,邪气肆意:“伤的是手,不碍着其他。” 叶贞觉得自己真是要被他气死了,喘了半天粗气,才狠狠地说:“你这样不知节制,早晚要……人亡。” 叶贞本来是想说那四个字,在军中也时常有人说荤话,可盯着他那张脸,硬是憋着两个字没说出来。 真是疯了! 男人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边帮她穿衣,边慢条斯理道:“我若人亡,你岂不成了寡妇?” 他见女人的脸越发红了,低笑:“在漠北,新任漠北王是可以继承前一任漠北王的所有,包括他的王妃。” 还有这么个歪理? 叶贞都气的不知道说什么了,瞥眼看向笑的邪气的男人,咬牙切齿道:“那倒好,新任漠北王想必比你年轻,于我而言也未必坏事。” 权野眸色一深,云淡风清道:“如此,我便把所有王庭所有比我年轻的男人都杀了如何?” “你殃及无辜。” “碰我的女人,就该死。” 听着像是玩笑,男人的眼底却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而叶贞也知道,他说得出,便也做的到。 叶贞索性闭嘴不再说话,而权野轻抚了抚她的长发,帮她穿好了衣服。 刚才对她如此凶狠,此时倒是极尽温柔。 叶贞冷哼一声,回应她的是男人的笑:“去沐浴。” “累了,不去。” 男人抬起她的脸,指腹摩挲着她的面颊,带着笑意:“刚才流了那么多汗,不洗洗?” “不洗,大夫说了不能碰水。” 权野打横将她抱起,灼热的呼吸在她的脖颈拂过:“我帮你洗。” 说完,权野就随手拿过披风盖在叶贞身上,抬脚出了卧房的门。 小桃一直在外间等着,虽然早就有所猜测,看到权野抱着叶贞出来,她端着的鸽子汤还是差点掉在地上。 可她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恭敬地回道:“殿下,府外有人求见,已经在外等了有三个时辰了。” “什么人?” 叶贞问,声音里还带着些沙哑。 “寒王殿下。” 说完,小桃便眼观鼻,鼻观心地不说话了。 叶贞微愣,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正好也对上他望过来的眼神。 男人面无表情,可眼底的不悦却很明显。 “让他稍等,我稍后便到。” 第155章 心甘情愿赴死 等叶贞整理完毕,再见到秦漠寒时,却是在府外的竹林下。 今夜无星无月,所以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只听他唤了声:阿贞。” 那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浓浓的疲惫,让她一怔。 秦漠寒比她高,叶贞便顺理成章地垂着头,不同他对视。 “皇兄何事?” 秦漠寒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沉默片刻后才说:“对不起。” “与你无关的事,不用说对不起。” “我替我母妃道歉,这样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 叶贞点头:“如此便好。”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只有竹叶被风吹动的声音沙沙作响。 秦漠寒没说话,也没离开,只是静静站着。 他的身形隐在黑暗中,连带着整个人都像是同黑暗融为一体,孤寂而又寥落。 叶贞想,应该是昭阳的事情影响了他。 毕竟,他很珍惜那个孩子,毕竟他也是真的想报答那个在他最黯然时光里一直陪伴他的小姑娘。 他一直都在错过。 虽然同两人已经形同陌路,可看到这样的秦漠寒,她却依旧有些难过。 不是爱,而是懂。 希望过后的绝望,她很明白。 “过去的事,便让他过去吧,毕竟人是要向前看的。” 叶贞终是开口,说出这句话。 秦漠寒寂寥一笑:“所以,你选了他。” 叶贞沉默,没说话。 可对秦漠寒来说,这就是承认了。 若不是,阿贞是会否认的。 他的阿贞向来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喜欢什么都摆在明面上,不喜欢什么也都放的潇洒。 他的阿贞,可能再也不是他的了。 “阿贞,若有一天,我同他之间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他这话问的很轻,才刚一出口就像被风吹散了,可依然飘进了叶贞的耳朵里,被她听的分明。 叶贞怔了怔,随即道:“这个问题,并没有意义。” 她将被风吹乱的发挽到耳后,淡淡道:“若真有那么一日,你们的生死也不是我选的,难道我选了你们其中一人,另一人就会心甘情愿的赴死?” 秦漠寒沉默。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眼前的女子曾救他爱他,曾与他共许白首,她原本就是他的妻子,不过是因他一错再错而走远了,走丢了,这一走丢,就好像是永远错过了。 他看着眼前低垂眉眼的女子,真的很想抱抱她,真的很想再碰碰她。 可手伸到半空中,却又缓缓收了回来。 他若碰了,恐怕两人连见面的机会都没了。 秦漠寒闭上眼睛,喉结滚了滚:“我愿意的,阿贞,若真有那么一天。” 叶贞垂落在身侧的手猛然收拢,抬起头想要问些什么,却只能见到男人寂然而孤绝的背影。 叶贞停在原地,始终没有追上去。 直到寒王府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中,她才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披上了一件披风。 披风温暖,将夜风阻挡在外,而叶贞抬眸,却见男人已经先一步走在了她的前面,连话都没同她说一句。 她拢了拢身上了披风,跟着他进了府。 * 寒王府。 秦漠寒回来时已经快到子时,可门口跪着的女人却并没有挪动地方,甚至连姿势都没变过。 “王爷,这女人已经跪了好几天了,要不要通知京兆府?” 秦漠寒淡漠:“漠北的假郡主,无需大应动手。” “是。” 昭阳远远就瞧见秦漠寒的马车来了,见马车没有停下的意思,一咬牙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马车冲去。 “漠寒哥哥,漠寒哥哥……” 昭阳脸上的伤已经没有流血,应该是被重新换了药,但她身下却是有大片干涸的暗红血迹染在衣服上,她似乎也不在意,根本没换,浑身都有股血腥味。 侍卫上前拦住她,而她站在冰寒的刀锋前,声泪俱下:“漠寒哥哥……” 秦漠寒抬眸,神色平静到了极点,淡淡地瞧着她:“本王的意思,下人还没同你说清楚?” 昭阳大半张脸都包裹在纱布之下,泪眼婆娑:“漠寒哥哥,我不信他们同我说的,我想当面同你说清楚。” “我可以解释的,昭阳郡主不是我杀的,当时她被野兽袭击,已经奄奄一息,她不希望你因为她的死而伤心,所以死前才希望我代替她,完成她未尽的事……我一刚开始是想和你解释的,但我那时已经爱上你了,我舍不得离开你,所以我才……” “雅兰,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留着你的命吗?” 昭阳听到秦漠寒叫这个名字,顿时泪流满面:“漠寒哥哥,我是昭阳,我是你的昭阳,不是雅兰啊……” 秦漠寒看着这个癫狂的女人,唇角却是冷漠到极点的笑意:“我留着你,只是不想让你死的太痛快。” 他顿了顿,淡淡道:“毕竟,生不如死可比死,让人解气多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是一根针,狠狠地扎在昭阳心上:“漠寒哥哥,我真的爱你,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她的哭声被寒王府大门所隔绝,至于昭阳,则在大门落下的瞬间重重地跪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她付出了这么多,还是得不到想要的一切? 仅仅是因为她出身低贱,仅仅是因为她没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吗?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她是想要荣华富贵,她肚子里的孩子也的确不是秦漠寒的,可是她真的爱秦漠寒的,真的肯为他付出一切的! 昭阳痛苦地嘶吼着,很快就有人将她拖走,众人也不过议论几句,便不再说什么。 这种蛇蝎毒妇,寒王真是菩萨心肠才不杀了她,就算千刀万剐,被浸猪笼都是不为过的。 寒王府外的阴暗处,有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兴味。 这个女人,倒是个好苗子。 * 翌日,闲王一大早就来了别院,叶贞同他了解过大理寺初审的情况后,缓缓开口。 “忠义候的案子,皇上圣意如何?” 闲王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其他人流放,但忠义候我尽量让父皇留他一命。” 叶贞点头,闲王见她心情低落,挑眉开口:“想不想知道现在漠北使臣在哪里?” 叶贞看向他:“不想。” 权野要做的事,她从来不问,也不干涉。 闲王勾唇:“你还真是心大,就不怕他被别的女人抢走,他的桃花,可远比你想象的多。” 第156章 就他这样,怎不招桃花 权野招桃花,叶贞是知道的。 她微微摇头,淡道:“不用。” 闲王微微挑眉,也不多说,只是道:“那方便送我一程?我那车夫并不熟悉京城道路,来这儿都差点走错路。” 叶贞点头:“好,正巧我也要回公主府拿点东西。” 将闲王送到地方后,临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你若有事,可以差人到万花阁,我平日并不常在王府。” “好,忠义侯府的事还要多劳烦殿下。” 闲王离开后,小桃瞧了眼马车内神思恍然的叶贞,出声问道:“小姐,现在去公主府?” “恩。” 叶贞点头,觉得车内的空气有些闷,便撩起帘子看街道上的景色。 京城坊间变化颇大,因快立夏,坊间都换上了时兴的颜色,较之春日又是另一番颜色。 她正要转过视线,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形却猝不及防地跃入她的眼帘。 叶贞微愣,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已经下意识地开口:“停车。” 小桃缰绳一收,正在缓慢前行的马车便突然停了下来。 小桃撩开帘子询问:“小姐,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看到了熟人。” 小桃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便见权野正万花阁内走出,往马车的方向走去,而他身旁跟着柳子薇。 小桃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就看向了叶贞。 而叶贞的脸上却毫无波澜,只是目光始终看着权野的方向。 两人侧对着她,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她只能瞧见柳子薇脚下踉跄倒在权野怀里,随后又自己慌张地站起来上了权野的马车,而男人随后也上去了。 而马车之内,柳子薇瞧着车内价值不菲的鲛人泪,一时有些晃花了眼。 她跟着萧玉成那么长时间见过的好东西,怕是都没有今日在这马车上见的多。 柳子薇心中有些复杂,静了片刻才开口:“不过一辆马车,用天蚕蜀锦的料子来做软塌,镶嵌了鲛人泪,会不会有些太铺张了些,这里虽是大应京城,但治安未必见得有多好,别被宵小盯上才是。” 权野面无有表情,声音很淡:“无妨。” 柳子薇皱眉,以他对权野的了解,他并不是什么铺张浪费的人,她手指微微收拢:“是为了安平公主?” 听闻那安平公主有寒疾,身子娇的很,最是受不得凉的。 权野没回答,柳子薇也不好再开口,只能静默不语,心中那股若有似无的不甘和酸涩又深了几分。 马车一路缓步离开了叶贞的视线。 小桃见叶贞没出声,脸上也没什么别的表情,这才开口问:“小姐,追吗?” 叶贞摇头:“不必,回府。” 小桃想了想:“小姐,不然还是追上去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其他的发现。” 小桃这算是习惯,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虽不了解权野,但却觉得这男人应该不会和柳子薇有什么牵扯,但同乘一辆马车,还是和旧爱,这看起来的确有点问题。 既然有问题,那就追上去,毕竟眼见为实,如果权野真和柳子薇有什么勾连,对小姐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叶贞闭上眼,靠在车壁上:“不必,我乏了,回府。” “哦。” 小桃虽然觉得可惜,却依旧重新驾驶着马车,往公主府的方向走去。 叶贞在府内收拾了些细软,脑海里却不自觉地回想到刚才柳子薇上权野马车的一幕。 柳子薇的手伤了,想必昨日在药铺有她在,权野就算是想关心,也不好说些什么,这才于今日同柳子薇碰面,也算是关怀一二。 昨天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今天就让柳子薇上了马车。 就他这样,怎么能不招桃花? 叶贞从公主府回了别院,就径自回了书房。 别院的侍从都不是多话的人,也只以为她是因为忠义侯的案子而劳神,也不敢打扰。 入了夜,也没见权野回来。 小桃见叶贞没胃口,也只能用将晚膳温在小厨房里,不多时,她敲门而入。 “小姐,漠北王已经差人回禀,说是今夜会晚些回来,我来喂你吃吧。” 叶贞摇头:“先端回去吧,我暂时不想吃。” 小桃是知道叶贞性子的,明白多说也无用,想了想回:“那我先端回厨房,等小姐你饿了我再来。” “好。” 叶贞点头,又询问了些叶家案子证据的收集,小桃才离开了书房。 按照如今的进展,当年一案的主要脉络基本已经清晰,只有几个要点还存在疑虑,等所有证据齐全,她便选一个万全的时机,平反叶家的冤案。 到那个时候,她和权野…… 看着窗外的月色,叶贞有些放空。 也不知在书房发呆了多久,她才听到府外马车的动静。 叶贞下意识就想回卧房休息,可她才刚走到门口,却又觉得刻意。 再说,她躲什么呢? 想了想,她还是从房门重新回到了坐位,看着桌案上的卷宗出神。 权野走进正厅,见管家在一旁小心迎着,抬眸问:“殿下可用晚膳?” “没有。” 权野眉头微皱:“没有?” 管家额头上冷汗直冒:“殿下今日同闲王聊了会,想必是忠义候的案子扰人,这才没了胃口,不太高兴,但小厨房一直是温着晚膳的,殿下的贴身侍女小桃一直在书房外守着,殿下若是饿了,立刻就能吃着的。” 权野眼中的冷意这才淡了些,淡淡点头:“把晚膳送到书房。” “是。” 权野换了身衣服,将身上的寒凉气散了些,这才走到书房,轻扣了下房门,只是门内却无人应声。 他让小桃退下,这才沉沉出声:“贞儿。” 屋内依旧安静。 权野微眯着眼,推开房门,便见桌案前,女人正偏头趴着,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权野眸色微深,走过去想将她抱起来,却在手快要碰到她的时候,被女人微微侧身闪过。 男人的手抱了个空,但须臾间便淡定地收回来,不见恼意,只淡淡道:“我不回来,你就不吃?” 叶贞看她,眉目淡漠:“我只是没胃口。” 言下之意就是你别想太多。 男人挑眉:“当真?” 第157章 绝对不会做的 叶贞不想和他做口舌之争,起身就从椅子上离开,转身走出房外。 没想到才没走出两步,腰间便是一紧,随即就被男人揽进怀中。 “我乏了。” 叶贞懒得挣扎,整个人显的疲惫,男人揽着她腰的手又紧了紧,头顶是他低沉的嗓音:“我不陪你用膳,不开心?” 叶贞闭眼:“没有,你先放开。” “不放。”权野的手动一动,将她换了个姿势,让她能面对着他:“为什么不开心?” 叶贞真被他弄的有些烦了。 说白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无关情爱,这男人又为何要管自己开心与否? 她没问他和柳子薇的事,他倒是上赶子提? 原本叶贞只是觉得胸闷,现在还真有些气短了,尤其权野的态度很是强硬,大有他不说,就不放走的意思,更让她恼怒:“我说了没有,你放开!” 男人压根没动。 他垂眸看她,就像再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叶贞觉得呼吸又急促了几分,怒瞪着他:“权野,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男人深沉的眸子看着她,淡淡开口:“是忠义候案子不顺利,惹你不高兴?” 除了他逗她,叶贞其实很少有闹脾气的时候,更别提像现在这幅怒意横生的样子,就更少见了。 权野看着她,就是不放手,反而还更将手收紧了些。 叶贞气急,就算知道她大不过男人的力气,却依旧挣扎起来。 其实很多时候,叶贞并没有身为女人的自觉,更别说气急的时候。 属于女人的柔软身体就这么来回扭着,这一来二去,不免就碰到些不该碰的。 她原先没觉着,等她发现的时候,权野那儿已经有些收不住了。 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叶贞瞪大了双眼,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红,这男人到底是什么托生的? 前天晚上就折腾了整整一宿,昨天又变着法子又凶又狠地弄了不知道多少次,现在居然还能…… 男人反应明显,但脸上的神情却依旧冷峻淡然,只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暗潮涌动,低沉着嗓音道:“你要再挣扎,也只能先喂饱了我,我再来喂你了。” 这个男人简直是…… 叶贞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却只能僵住身子,不敢再动。 一张脸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红到了脖子根,在男人眼中显的格外诱人。 叶贞抬头看他,咬牙切齿地问:“你堂堂漠北王,怎么满脑子都是这种事,喜欢你的女子这么多,你怎就偏欺负我一个?” 叶贞说的痛快,压根没察觉出这话听起来有多像是情人间耍的小性,只瞪着他。 权野低头看她,唇角扬起了若有似无的弧度,还是没说话。 “被我说中了?”她更气。 男人微微点头:“恩,就欺负你一个。” 这混账还真说得出口! 权野见她气的狠了,唇角的弧度又跟着深了些,连声音也带上了笑意:“因为,它也只喜欢欺负你一个。” 叶贞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炸了,真想一巴掌给男人甩过去,可刚抬起手,却又看到了手上的绷带,只能又放下手,绷着脸骂:“下流!” 说完,叶贞只感觉抵着她的东西更…… “权野,你控制一下。” 男人盯着她红的滴血的脸,轻笑:“我控制不了。” “你!” 叶贞的话还没说,男人就朝她靠近了几分,灼热的呼吸洒在她脸上,嗓音低沉却又带着惑人的味道:“我控制不了,但你能。” 这男人居然想让她像那些话本上说的那样。 叶贞脑子里一团浆糊,气的连理智都没了:“我现在伤了手,我怎么控制?” 这倒是意外的收获。 权野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脸。 叶贞真是气的想拿银枪再刺他一次。 “权野,你做梦,我绝对不会做的!” 男人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做什么?贞儿,我可一句话都没说,你想到了什么,嗯?” “……” 叶贞不说话了,她生怕自己再说,就会被这个男人气死。 她想离开他的钳制,却又不能挣扎,现在坐在他腿上,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这时,敲门声从门外响起。 “小姐,晚膳我端来了。” 叶贞如蒙大赦,立刻转头看向权野:“用膳了,你放我下来。” 男人一手环着她的腰,面不改色:“进来。” 小桃不疑有他,端着晚膳进来,一来就看到两人亲昵无间的姿势,端菜的盘子都差点掉了。 但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叶贞红到就差冒烟的脸,还是很识趣地退了下去。 权野用闲着的一只手将菜步好,又点了点她的额头:“好了,先用完膳再闹。” “……说了没有胃口,你听不懂人话吗?” 叶贞觉得她现在有些失控,明知此时的行为毫无意义,且很幼稚,却依旧控制不住。 权野盯着她几秒,将端在手中的碗缓缓放下,力道很轻,但透着冷凝的意味:“贞儿,你不是孩童,不高兴就闹脾气,我也猜不透女子的心思。” 他微眯着眼,静静道:“要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闹,不然我就用自己的方法喂这顿饭。” 叶贞垂着头不说话,可眼中却起了水汽。 男人见她这样,声音中的冷意散了些,手指抬着她的下巴,指尖摩挲着她的脸颊:“我哪儿惹你生气?” 叶贞眼前又模糊了些,终是缓缓开口:“我送闲王时路过万花阁,看到了你和柳子薇。” “她上了你的马车。” “所以你是醋了?” “不是。”叶贞的声音低下来:“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一开始就说的很清楚,无关情爱,既然无情,又何来吃醋一说。” “我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你又何必一再对我相逼,有些事心知肚明便好。” 叶贞边说,心中的委屈和怒气渐渐平复下来,最终变成平静。 “若你对柳子薇有意,我以后遇见便要避讳一二。” 权野瞧见她一脸平静的神色,笑了下:“你倒是大气。” “无关大气,只是有自知之明,这也是你当初选我的原因不是么?” 第158章 你是男人,还计较这些 叶贞话音落地,屋内便陷入沉寂。 她垂下眸子,看着自己缠满纱布的手,心也静了下来。 窗外的月色透过窗缝洒落,落在女人的侧脸上,像是笼罩了一层银光,有些模糊。 权野微微挑眉,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原是为了这个。” 他似乎完全忽略了叶贞说的话,只轻抚着她的长发,缓缓开口。 “那辆车上不止有我,还有我小妹。” “小妹?” 叶贞有些意外:“你不是……” 话要出口,却又被她咽了下去,漠北王是杀尽了自家人才登上的王位,这点天下皆知。 只是如今,她却不想当着他的面,将这旧事扯出来了。 权野见她说话,便重新端起被他放在桌案上的饭菜,挑了最易下口又温度适中的,送到叶贞嘴边。 叶贞虽微微皱眉,却还是张口,咀嚼了下,咽了下去。 瞧着她用膳,男人又拿着旁边盛好的汤用勺子搅动,再喂给她:“她并未漠北王庭中人,自幼在山上住着,此番下山游历,正巧路过京城,差点被人骗光盘缠卖给人贩子,柳子薇阴差阳错收留了她,于情于理,我都应该道谢。” 嗯…… 被人骗光盘缠,差点被人贩子拐走,实在不像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妹妹。 因着漠北的传言,她以为权野是孤家寡人,没想到他还有个小妹,而且是和他性子差这么多的小妹。 “那现在你小妹宿在永宁候府?” “不曾,她住在城隍庙。” 叶贞差点噎住,抬眸看他:“万花阁是你的,还缺一间房子,你既然找着她了,怎么还让她住城隍庙?” “她生性不喜拘束,嫌麻烦。” “可城隍庙人流复杂,你就不怕她又被拐了?” 权野已经有条不紊地喂完了一碗汤,又继续喂她菜:“有我在,没人敢。” 叶贞腹诽:“若不是柳子薇,你还能说这话?” 男人低头看她,淡淡道:“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夜间消食被她听到,我让她过来住亦可。” 叶贞:“……” 什么话题都能绕到这上面,她也是服气的。 她目光所及,正好是男人专注而英俊的侧脸,俊美的无可挑剔。 至于柳子薇撞见那小姑娘,并阴差阳错救了的事,倒也有些太过凑巧。 叶贞抿唇:“权野,还有多少女子心仪于你,你不如坦然相告,我也好有个准备。” 权野挑眉:“准备什么。” “避嫌。” 男人淡笑:“还说不是醋了?” “不是。”叶贞气息微乱,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又再次波动起来:“事太多,没功夫处理。” “我来处理。” 她睨他一眼:“若真要处理,你也应该先处理自己,桃花本无错,错的是招花人。” 权野低笑,嗓音从胸膛传出,让她的脸更加热了。 “笑什么,闻夜笙瞧着风流,却也没你招的花多,且单论长相,我倒觉得他更好看些。” 男人送到她嘴边的牛肉抽了回来,连菜带勺子放在了桌案上。 叶贞已经被喂出了本能动作,嘴空空的半张着,动作有些滑稽。 男人眼底有些沉,冰冰凉凉地瞧着她:“是么?” 是什么,说他长相不如闻夜笙好? 叶贞一时没开口,男人的脸已经压了下来,捏着她的下巴问她:“我没闻夜笙好看?” 叶贞心跳加快,滚了滚喉咙:“你是男人,还计较这些?” “嗯。”低低沉沉的一声,夹杂着男人灼热的呼吸,洒在她脸上。 “说,我和闻夜笙,谁好看。” “……你好看。” “乖。”男人低沉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让她有些许轻微的颤栗。 “除了长得好看,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 权野的声音又哑了几分,菲薄的唇已经若有似无地含住她的耳廓,漫不经心地逗着:“比如说,你还喜欢我什么地方。” 叶贞:“……” 她不说话,权野也不着急,原本是逗着,由于她的沉默,这逗便又夹杂了点其他的意思,让人心悸的厉害。 “贞儿。” 叶贞真是怕了他了,连忙往他怀里躲了躲,避开他的唇舌,又快又急地说:“武功好。” “还有?” “……聪明。” “嗯,继续。” 叶贞气恼:“哪有逼着别人夸自己的,你这面皮比城墙还厚。” 权野挑眉:“这不算。” “……你别太过分……唔。” 一个顶嘴,额头又被点了个红印子。 这男人,权把她当小孩子看了。 叶贞腮帮鼓起,索性不管了:“你有银子。” 权野点头:“算一个。” “身体壮实。” “……” “体力好。” “……” “会做糖葫芦。” “会放纸鸢。” “还会骑马。” “酒量很大。” 叶贞越到后面,越瞎掰,反正他不就喜欢听好听的,她想到什么说什么,只要他不嫌烦。 林林丛丛说了一大堆,要多敷衍有多敷衍,原本她还能说不少,可感觉到男人越来越暗的脸色后,还是有些心虚,终是绞尽脑汁想了一个。 “对我好。” 才怪。 除了欺负她,就是欺负她,平常看着多冷清一个人,两人独处的时候,要多恶劣,就有多恶劣。 叶贞腹诽着,可男人眼底却闪过了些许笑意。 他埋首在她的脖颈间,沉沉的呼吸吹过的肌肤跟火烧似的,烫的她脑子有些僵硬。 “有多好。” 男人的唇密密麻麻地落在她的肩膀上,又酥又麻,让她思维都有些凝滞。 “就是很好,我都说完了,我肚子饿,你快喂我。” 娇娇软软的,却又不自知。 男人重新将她的衣服拉好,又抬起她的下巴,含着她的唇吻了许久,这才放开,重新喂她。 “你的心里,只能是我最好。” 权野轻吻着她红的能滴血的脸颊,淡淡道:“不然,我会生气。” 叶贞被吻的气喘吁吁,想反驳也没力气了,只能乖乖地由着她喂。 等晚膳用完,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原本要表达的意思,好像都被权野给略过去了。 还有权野的小妹,她刚才原想是让小姑娘住进别院的,毕竟城隍庙的环境复杂,可却被权野给打了岔。 现在想来,他似乎并不愿意她和小姑娘过多接触。 是怕,还是别的什么? 第159章 但凡女子,谁想做妾 是因为怕小姑娘被她所知,还是怕她会将其卷入这趟浑水中。 说起来,除了知道权野是漠北王以外,叶贞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当然,这也同她从来都不过问有关,毕竟她迟早是要离开这个男人的,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 这样想着,叶贞的心重归平静,只是唯有脸颊尚未褪去的余温,还彰显着她方才有多失态。 用完晚膳后,权野便抱着她去沐浴。 权野看着冷清,但在很多事上却很周到,就连沐浴也是。 或许是刚才晚膳的配合愉悦了他,男人这次也没再没分寸的逗她,反而难得正经地帮她擦拭着身体。 男人擦的认真,叶贞却也还是不习惯的,只一双手抬在浴池之外,将身体往下一沉再沉。 池内全是遮掩视线的红布,按理也看不见什么。 可叶贞依旧浑身通红,像是被煮熟了的虾,也不知是被这温暖的水汽蒸的,还是羞的。 全程她都是低着头的,只能看见权野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身上划过,每看一次,头便低一分,到最后,她索性闭上眼,眼不见,心不慌。 随后,权野仔细地擦净叶贞身上的水珠,确定她身上没有半点水汽之后,这才将她裹得严实,抱了出去。 这一晚,除了在她入睡前在她额头蜻蜓点水的一吻,男人便没再做些什么。 因着近日来京城的流言,在加上叶贞的受伤,她几乎是足不出户。 虽然群儒会的事情让她忠义侯府嫡女身份真假一事无人再提起,但是忠义侯府勾结叶家余孽的案子却依旧是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话题。 叶家,不仅仅是文帝的禁忌,更是百姓间的心头痛。 他们对叶家有都敬,在叶家叛国后就有多恨,更别提落雁岭一战还折损了三十万将士,让原本兵强马壮的大应瞬间成了其余三国虎视眈眈的对象,此次忠义侯府的案子,大部分百姓都希望能将乱臣贼子即刻问斩,以儆效尤。 而身为最有可能独善其身,并逃脱罪责的安平公主也自然是免不了被拖出来口诛笔伐一番。 小桃和罗非都依着叶贞的安排在外活动,她不宜外出,便每日沉浸在叶家旧案中,想找寻被她忽略的蛛丝马迹。 她闭门不出,京城的传言却又多了更多的版本,被文帝赐死,逃离京城等等。 这时叶贞才确定权野让她搬离公主府的用意,的确是极有先见之明的。 在公主府别院的日子,除了权野,入府的便只有宋嫣然。 因他父亲的妾侍接连生子,护国公府人丁兴旺,也就越衬的她这女儿可有可无,宋嫣然不想在后宅中同一群女人斗来斗去,正巧叶贞养伤,她抽空便到这别院躲懒。 对外人,她仍是一副高冷清贵的模样,可对叶贞就随性的多了。 此时正拿着京城新鲜出炉的板栗,一个个地堆着玩。 “叶蓁,你还真有先见之名,如今公主府外三天两头便有人碎嘴,前晚更是被人门前泼了狗血,你要还在那儿住,势必被吵的不得安生。” 叶贞挑眉:“京兆府的人都在忙什么,没人管?” “不知道,皇上已经有几日没上早朝,朝野正议论纷纷,谁还有功夫公主府门前被泼狗血一事?” “皇上已经有几日没上早朝了?” 叶贞挑眉:“这可不像咱们这位圣上的性子。” “听说是沉迷后宫,专宠一人,几天几夜没下床,龙体有损。” 叶贞笑:“你的消息倒挺灵通的。” 宋嫣然摆手:“不过听我爹在书房与同僚议论了一句,当不得真,不过,还有个消息。” 宋嫣然说到此处,便也不说了,倒让叶贞笑了声。 “说了一半就不说了,你这是从说书人那儿学的?” 宋嫣然白了她一眼,这才道:“其实也是听说,漠北使臣和萧玉成的心头爱似乎曾有过旧情,前些日子,有人看见两人同乘一辆马车,这谣言便也传起来了。” 叶贞面色淡定:“这不是谣言,柳子薇原先是漠北使臣的未婚妻,后来才跟的萧玉成。” 宋嫣然眼睛瞪大:“还真有这事,难怪当时在翡翠馆,我瞧着那柳子薇看你的眼神不对,原是新换碰上旧爱。” 叶贞:“……” “不过萧玉成向来自负,就算是抢也抢的正大光明,这流言倒不像是他会放出来的。” 叶贞听出了点味道,挑眉瞧她:“你对萧玉成倒是很了解。” 宋嫣然咳嗽一声:“同在京城侯门,自是知道一些的。” “哦。”叶贞的声调若有似无的拉长,不置可否。 “我跟他不过幼年相识,本就没有什么。”宋嫣然又补充道。 叶贞笑笑:“我也没说你们有什么,你脸这么红做什么?” 宋嫣然一噎。 萧玉成于她,是情窦初开的懵懂,虽然被拒绝的彻底,但她却依旧还是会不自然地关注他的消息,权当是一种习惯了。 “永宁侯府就没做些什么?” 尤其是永宁侯夫人,那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萧玉成的那些个红颜知己有大部分就是被这侯夫人处理了。 “早做过了,可架不住萧玉成着实喜欢,一来二去的,永宁侯夫人也就看开了,对这柳子薇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倒让叶贞有些意外。 “她接纳柳子薇了?” 宋嫣然笑了笑:“要么怎么说永宁侯夫人厉害呢,以退为进,直接和柳子薇摊了牌,进门,可以,但永远都只能是个妾,正妻的位子想都别想。” 叶贞了然:“柳子薇定然是不应的。” 宋嫣然把玩着手中的栗子:“但凡女子,有谁想做妾,更别提柳子薇心气儿高,否则也不会到现在都还没进门,算起来,再过几月,她便十八了。” 叶贞似笑非笑:“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宋嫣然立刻低头剥栗子:“我家女人多,后宅成天议论的也就这些事,我就算不想听,也到底要听进去一些。” “你喜欢萧玉成?” 第160章 他伤了你的心 她喜欢萧玉成? 宋嫣然微怔,手中的栗子不经意溜出去,斟酌了下,才缓缓道:“曾经喜欢。” 叶贞眨眨眼:“所以你之前心如死灰,是为了萧玉成?” 宋嫣然有些窘迫:“我哪有心如死灰……” 失望是真的,但她想这男女之事从来都是你情我愿,没有谁一定要喜欢谁的说法。 再说,她被邀月楼掳走的事情弄的满城皆知,虽说没失贞洁,但也不指望能再和他有什么牵扯。日后,她嫁人,他娶妻,再深刻的情感,随着日子一长,该忘的也就都忘的干干净净了。 叶贞瞧见宋嫣然神色复杂,也不好再说什么。 情之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多说也无意。况且以目前的情况看,宋嫣然似乎也没有同萧玉成有交集的意思。 “不说我了,你有什么打算?” 宋嫣然打量着她脸上的神色,这才开口:“你……和漠北使臣在一起了吧。” 叶贞点头。 她已经将宋嫣然视为好友,这件事自然也没什么好瞒的。 宋嫣然没想到她会干脆利落地承认,一时失笑,想了想才说:“听闻漠北男子一生都只娶一人,对女子而言,未必不是好归宿。” “我和他之间无关嫁娶。” 宋嫣然愣住:“那你们现在……” “各取所需,无关情爱。” 叶贞的表情太过平静,平静的让宋嫣然都有些愣住了。 “叶蓁,他伤了你的心?” 叶贞微怔,却摇了摇头:“没有,他对我很好,也很周到。” “那不就行了,现在无关情爱,未必以后也无关,话可不能说死了,缘分总是要历经波折的。” 叶贞笑:“听着你对他倒很满意。” 宋嫣然摆手:“不成,我心里有人,装不下别人。” “还说不是萧玉成?” 宋嫣然斜睨她:“除了他,这天底下就没有其他男子了?我的缘分,在后头呢。” “是是是,若你日后真遇上你的缘分,一定要抓紧不放手了。” “自然,我是谁?” 叶贞瞧着宋嫣然,眼中是星点的笑意。 若是一年前,她是万万想不到会同宋嫣然成为好友的,可现在,她们却在这儿谈笑风声,无话不谈。 的确如宋嫣然所说,没走到最后,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 等叶贞的手恢复的差不多了,忠义候一案也基本尘埃落定。 皇榜公告天下,长篇累牍,引经据典地写了许多,真正的意思也不过寥寥数语。 大意是由于一年前叶家旧案血流的太多,圣上仁心圣德,宽大处置。除忠义候外,忠义候全府流放宁古塔,家产田地全数抄没,而忠义候终生囚禁于大理寺,永不宽赦。 皇榜一出,京城无不唏嘘。 一年前忠义侯府的风光尚在眼前,今日还不是说到就倒了,一府的兴衰荣辱,全不过天子一念之间。 原本这件案子自皇榜昭告天下之日就理应结束,可流言却又再次传播了起来。 典型的,有叛臣之女叶蓁何德何能成为公主? 以此为基石,又衍生出其他不少的流言,包括之前秦玉瑾入宫恳请封她为正妃的事都被传了出来。 一入京城,便勾引了寒王。 二入闺学,又搭上了瑾王。 三入禁宫,连漠北使臣都勾上了。 四出春猎,那就是三王混战,场面激烈。 当然,还有她之前在如意馆回呛拓跋媚儿的事情成了仗着公主身份,骄纵横行的例证。 京城的流言甚嚣尘上,越传越离谱,并且没有停止的迹象,小桃每次带消息回别院都气的半死。 “小姐,这些书生真是长舌妇托生,一个个说的跟亲眼所见般,有这么好的文采,不去考会试,反而用来编话本,活该一辈子入不了三省六部!” 叶贞笑着道:“我都不气,你也别气了。” “怎能不气?等叶家冤案平反,看我不得让他们把自己的写的话本都给吃下去!” 叶贞倒了杯水给她顺气:“好,都吃下去,你这急匆匆地过来,还有什么事?” 小桃拍了拍自己的头:“看我气的,差点把正事都忘了。” 她喘了口气,就手中拿出一张帖子:“这是如意馆送到公主府的拜帖。” 如意馆? 叶贞挑眉,从她手中接过拜帖打开,大致扫过拜帖上的内容。 “小姐,你同拓跋家向来没交情,拓跋宏怎么会给你送帖子?” 叶贞将帖子合上,淡淡道:“去瞧瞧便知道了。” * 如意馆。 叶贞略施粉黛,如瀑青丝用簪子简单地别着,虽依旧带着面纱,气色却很好。 整个人都显得平静温和,没有半点憔悴痕迹,压根就不像身处在舆论中心,应该整日以泪洗面的人。 拓跋宏打量着面前女人,脸上是和蔼如长辈般的笑容。 “听闻公主殿下前些日子受了伤,如今可是大好了?” 叶贞温笑:“多谢拓跋家主关心,已经无虞。” 拓跋宏瞧见她一脸从容自若的模样,微微挑眉:“其实老夫早就想登门拜访,为上次小女冒犯殿下一日道歉,只怕耽误了殿下休养,这才拖到今日。” 叶贞神色未变:“拓跋家主客气了,过去的事既已过去,便是过去。” 拓跋宏朗笑,意有所指:“公主殿下宽宥,但我拓跋家该尽的礼数是要尽的,眼下京城中流言四起,公主殿下想必也很是烦忧。” 叶贞看向神色和蔼,笑的一脸温和的老者,淡笑:“拓跋先生的意思是?” 拓跋宏眉目和蔼,很难看出他曾经历国破家亡,又受尽世间冷暖,一张脸始终都带着笑意,声音和缓:“我们拓跋家别的没有,但人脉上还是有些的,殿下一看便非池中物,若是被这流言毁了余生,着实可惜。” 叶贞抬眸,淡雅道:“如果能有拓跋家的相助,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拓跋宏眼中精光一闪,声调不变:“公主殿下似乎并不意外,我今日会同你谈合作?” 叶贞笑了笑:“不然拓跋先生特意请本宫过来,难道只是为了喝茶谈天的?” 拓跋宏意味深长道:“难怪殿下能得使臣专宠,还令寒王殿下至今为止都念念不忘,的确聪慧。” 叶贞笑了笑:“拓跋先生谬赞了。” 言尽于此,也不再多说。 拓跋宏瞧见叶贞的如此,就知道她对他提出的筹码并没有多心动,声音虽然从始至终都是温和的,但这温和却都在面上,半点没放在心上。 还真是比他想象中的难对付。 “殿下就不关心合作的细节。” 叶贞目光清浅:“既然是合作,自然要拓跋先生先出价,本宫才得知道自己付不付的起。” 拓跋宏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代价就有些大了,老夫要的,于公主殿下而言,很简单。” “拓跋先生想让我离开漠北使臣?” “殿下果真通透。”拓跋宏神色从容,语气平常:“其实殿下是否想过,如今所处的境地,未必就同他无关。” 第161章 不是不能,只是不愿 叶贞挑眉,目光直视拓跋宏,等着他继续接下来的话。 “中止流言于他而言,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可流言并没有中止不是么。” 拓跋宏的声音很和缓,连平仄都没有变化,却让叶贞唇角的笑意淡了些。 其实在她今天来这里之前,她就已经猜到了拓跋宏的目的就是权野。 毕竟论真正的实力,拓跋宏所带领的鲜卑皇族虽国破,但已经成了富家天下的巨贾,可比她一个空有名头的安宁公主要有权势多了,更别提拓跋媚儿还中意权野,颇有非他不嫁的意思。 叶贞虽没说话,但拓跋宏还是感觉到了她情绪上细微的变化,不疾不徐地抚摸着胡须,不紧不慢道。 “若流言一开始时,就有人压着,就算有人在后推波助澜,也不至于发展到如今的境地,殿下觉得呢?” 叶贞依旧没开口,只是唇角的笑意始终在一点一滴地消散。 “使臣的能力,想必殿下也是知晓的,只要他愿意,别说是让流言中止,就算是扭转风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他却没有这么做,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听着殿下你被口诛笔伐,被编成话本,被排成秦楼楚馆里的香艳桥段……” 拓跋宏瞥见叶贞捏着茶杯微微泛白的指尖,眼底是几不可查地笑,就算再聪明,也不过是个为情所困女子,难成大事。 他见叶贞没说话,又继续道:“倘若男子真心在意一个女子,又怎么会眼见自己的女人受责难而袖手旁观,如果这个男子没有能力便罢,但很显然,他不是不能,只是不愿。” “全族流放,父亲被囚,身负骂名,还能坚持到现在而八方不动的,老夫平生所见,也不过几人,殿下身为女子能做到这点,更是不易,但殿下既然曾被寒王殿下背弃,就应该明白,男人未必靠的住。” 叶贞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客套而礼貌的笑意不知何时早已消散不见,只有沉寂如水的脸。 拓跋宏给她续了茶,慢条斯理道:“不过,殿下已经是老夫见过陪在使臣身边最长的女人之一了,想必虽然他不愿意帮殿下,但金屋藏娇也是可以的,毕竟当初柳子薇还是他未婚妻的时候,他也不是没养过,有时做笼中鸟,金丝雀,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 小桃出门办事,这趟陪叶贞出来的是小玉。 她知晓拓跋宏同权野的关系,便也没跟进去,见叶贞出来,便驾车上前,在她面前停下。 虽然叶贞的脸大半都在面纱之下,可小玉还是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比来时要沉闷了些。 小玉想了想,主动问:“殿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叶贞回神,对上小玉略微有些担忧的神情:“没事。” “若殿下有什么事,尽可吩咐我去做,我既然被大人给了殿下,就是殿下的人了。” 叶贞点头:“回府吧。” “是。” 小玉不是多话的人,但见叶贞兴致不高,便想着找话题多聊些,一路上说些坊间的趣事,好缓解她心中郁气。 叶贞见小玉这般,不想让她为难,便也顺着应了她的话,随口问:“你跟着使臣多长时间了?” “六年,我五岁时家乡遭了灾,是大人救了我,随后便一直追随大人,后来大人到西楚,我受命保护柳小姐,” 小玉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告罪:“属下多言,殿下恕罪。” “无妨。” 一个时辰内同时听到两次柳子薇的名字,叶贞其实没什么感觉,只是马车内憋闷,所以胸口也犹如堵了些许棉絮,只是她面色却依旧如常。 马车已经到了别院,可叶贞却没急着进府,只在别院周围漫不经心地逛着。 竹林清幽,阳光熹微,让人觉着也开阔些。 小玉自知刚才失言,此时也只敢站在叶贞身后一步之余,垂眸不再多话,没多久,她便听叶贞问:“你既然在柳子薇身边伺候,萧玉成又是如何趁虚而入的?” 小玉低头:“柳小姐养在深闺,大人并未让我片刻不离地跟随,我只在她出行是暗中保护,此事,是我失职。” 其实当时她察觉到了柳子薇同萧玉成过从甚秘,也汇报给了大人,但大人似乎并不以为意,柳子薇本就是不甘平庸的性子,会被萧玉成攻陷,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嗯。” 叶贞抬手接过空中飘落的一片竹叶,没再开口。 入了府,她便回到书房。 书房里早有人按着叶贞的喜好在桌案前摆上点心,沏好茶,磨好了砚,连狼毫笔都已经提前梳洗过了,没有一根翘起的杂毛。 她看着桌案前安排好的一切,神思恍然。 什么时候,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周到的安排,潜移默化到了她的习惯里。 外间流言四起,她不是没想过如何解决,但随后,还是决定把精力放在了叶家旧案上。 或许,她不是不想解决,只是下意识地认为权野不会放任这种势头越演越烈。 她,是不是太想当然了些。 她对宋嫣然说,权野和她的关系是各取所需,无关情爱。 可她似乎,已经在潜意识中养成了习惯,习惯这个男人能掌控并安排一切,包括她。 她从叶贞,变成了叶蓁,现在又成了金丝雀吗? 叶贞正想着,小桃便拿着一盏花灯进来:“小姐,今夜有花灯会,要去看看吗?” “哪里办的花灯会?”叶贞顺口便问道。 “万花阁,听闻不但有花灯,还有花船,一直延伸到城隍庙,热闹的很呢!方才我听管家说使臣今晚有事不归,左右都是闲着,小姐你不如出去透透气?” 说完,她又朝小玉挤了个眼色,小玉会意,也开口道。 “多走动对殿下的身子也好,除了花灯,还有胡舞天灯,漂亮的很。” “京城鲜少有花灯,便去看看吧。” 叶贞点头,小玉和小桃都是神色一松,都各自去准备了。 京城的夜间本就十分漂亮,华灯初上,坊市两旁都是灯火通明,玩把戏的,卖玩意儿的,鼓掌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因今晚有花灯,街道上的人便更多了,每人手中都提着形色各异的灯笼,或端着小巧玲珑的河灯,五光十色,很是漂亮。 叶贞一身男装在人群中漫步,虽是带了易容面具,手中却也接了不少女子送来的花灯,左手三个,右手两个,就快要提不下了。 小桃看着直笑,连向来严肃的小玉也有些忍俊不禁,连忙将她手中的花灯拿走,对几位上前打听这位小公子家住何方的媒婆边挥手边驱赶:“我们家公子已经有家室了。” “哎呀,不要紧的,男子哪有不三妻四妾的,小公子,小公子您别走呀……” 一群媒婆在身后追,叶贞三人在前面跑,亏得有个大花灯挡着,这才脱了困。 叶贞喘着气,双手撑在腿间,抬眸就看见小桃和小玉也在喘气。 想起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媒婆追赶,不由自主就笑出了声。 见叶贞笑了,小桃和小玉也笑了。 直到面前的花灯缓缓离开,露出花灯后姿态亲昵的一男一女。 第162章 这位姑娘,可愿跟着我 花灯之下,是面容冷峻,身材高大的权野,而站在他身前的,是个俏脸圆圆,笑起来有两个浅浅梨涡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眼神很清澈,不染世事的干净,盯着权野的眼中满是崇拜。 此时,她正拿着一个兔子花灯,抱着权野的胳膊撒娇,大意是想让男人抱起她,她才好将兔子灯挂起来。 男人面色依旧冷峻,可眼神却有温柔,虽然那温柔几近于无,但在那向来幽深暗沉的眸子里,却格外动人。 热闹非凡的闹市街头,似乎一瞬间静下来,只能听见风在耳边吹过的声音。 绚烂花灯下的五光十色,似乎都没有眼前这一幕场景明亮。 叶贞依旧是笑着的,不过一眼,便已转身离开。 “公子,那名姑娘是大人的小妹。”小玉立马紧跟上解释。 “小小姐平日住在山间,并不太通晓这世间的人情世故,所以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叶贞闭上眼睛,修长的手指将鬓角垂落的碎发重新绾好,腔调很淡:“我知道。” 小姑娘很单纯,不同于昭阳带着不属于她的面皮,这女子是真的不染尘埃,灵气四溢。 也只有这样的小姑娘,才能让权野流露出那样的神情。 或许因他惯是冷峻,但凡露出丁点温柔,都让人移不开眼。 立夏的风还是有些凛冽的,吹的叶贞眼中有些干涩。 “公子,回去吗?”小桃有些犹豫地开口,满心踌躇。 “不回,”叶贞看了看她们手中的河灯,牵了牵唇角:“还没放灯,怎么能走了。” 两人见叶贞神色如常,都松了一口气:“公子说的是,来看花灯,不放河灯怎么行?” 三人走到河岸边,正巧遇上了过路的花船。 见花船上还有位置,叶贞等人便也上了船,沿着护城河游走。 两岸边是十指相扣,闭目许愿的男男女女,夜色下的河水被大大小小的河灯点缀的宛如银河,十分漂亮。 叶贞靠在船边,欣赏着那随着水波摇曳的河灯,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今日,她在佛经中看到一句话。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所以……她是爱上权野了? 船身突如其来的摇晃打断了叶贞的思绪,只见原本还欢声笑语的花船上不知何时打斗了起来。 船上乱成一团,而此时船在护城河中央无法靠岸,因打斗那两人动静不小,惊的周围人连连逃窜。 打斗双方都各自有朋友,见正主不分上下,自然也都撸起袖子加入战局。 一时间船身左右摇晃,不少靠近船边的人直接被晃下了船。 叶贞被小桃和小玉护在身后,飞起的桌椅板凳自是砸不到她,却因着摇晃直接翻下了船。 “公子!” 小桃和小玉同时伸出手,却是晚了一步。 叶贞已经落在了一个带着些酒气的怀中,只见那人足间轻点,几个蜻蜓点水就将带着叶贞上了岸。 “多谢。” 叶贞心有余悸地抬头道谢,却在看清楚男人英俊精致的脸时当场愣住。 “宁……弈?” 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透着沉稳的气质,对着她笑:“没想到这大应京城,还有人认得我。” 他鼻尖动了动,露出饶有兴致的笑,揽着叶贞腰间的手也下意识地收紧:“噬心蛊,居然还能这么用?” 叶贞一愣,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被宁弈揽着,立刻从他的怀中退出来,又道了一声谢。 “多谢宁公子相救。” “不用谢,本就因我而起,救你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过,” 宁弈眉梢微挑:“你这噬心蛊怎么养的,居然还成了救命蛊了,真是奇了,姑娘不介意坐下来详谈吧。” 小玉和小桃此时已经赶到了岸边,见到叶贞面前站着的男人,同时一惊。 宁弈,南疆蛊公子,一身蛊术天下无敌,向来行踪不定,神出鬼没,谁曾想竟出现在大应京城。 更糟糕的是,这蛊公子性情古怪,若是惹了他不高兴,随随便便一个蛊都能将人弄的生不如死。 纵使在叶贞仍是将军的时候,遇上宁弈,也十分忌惮,更别提刚才宁弈还一眼识破了她的伪装。 叶贞拦住想要上前用身体隔开两人的小桃和小玉,对着宁弈很客气地笑:“承蒙宁公子看重,小女却之不恭。” 宁弈眼中笑意微深,指向不远处的一处酒肆:“去那儿吧,这夜色深重,若是引得你寒疾复发就不太好了。” 不过短短一次接触,不但辨认出她身中噬心蛊,甚至连寒疾都看出来了,这宁弈果真名不虚传。 一行人进了雅间,宁弈率先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吧,把手伸出来。” 叶贞依言坐下,朝小桃和小玉去了一个放心的眼神,这才将手搭在桌上。 下一刻,一根金线就像是凭空出现在她手腕上,另一端由宁弈的手勾着。 他一只手支起下巴,另一只手拨弄那根金线,极有磁性的嗓音低声开口:“绝情散、噬心蛊、雪寒毒,这旁人见都没见过的天下三大毒物都让你给占全了,你居然还能活的这么滋润,还真是有趣……” 宁弈眼中光华流转,时而惊叹,时而疑惑,让他那儿带着些许棕色的眸子显的更加漂亮。 “我知道了,应是极阳男子夜夜与你颠鸾倒凤,才保住了你这条命,不过这极阳男子可就更少有了……” “咳咳咳!” 叶贞呛了一口水,剧烈地咳嗽起来,小桃立刻担忧上前,拿出帕子给她擦拭,而小玉则噗通一声跪在蛊公子面前,重重扣头。 “请宁公子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公子,小玉愿意做宁公子的药人。” “小玉,你做什么?”叶贞立刻皱眉,伸手拉着小玉的手臂要将她扶起来,可小玉却像是长在了地上一样,一动不动。 之前她就让殿下被烫伤了,有负大人信任,这一次,她绝对不能让殿下再受伤了。 宁弈嫌弃地瞧了眼地上的小玉一眼,咋了咋嘴:“糙皮粗肉的,我感兴趣的是她。” 他收了手中金线,难得好心情地给叶贞续了一杯茶递过去,笑意然然到:“这位姑娘,可愿跟着我?” 第163章 喜欢谁多一些 叶贞抬眸望着宁弈微微泛着浅棕色的眸子,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宁公子向来喜欢独行,应该不会喜欢带个拖累。”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现在瞧着同旁人无异,但真要发起病,会很麻烦。 而宁弈向来是个怕麻烦的人,且不近女色,又怎么会带个麻烦在身边? 宁弈凝视着她,支起脸的手指在面颊上轻轻点着:“的确如此,不过今天心情好,看你顺眼,便收在身边了。” 叶贞神色从容,端起他方才推过来的茶,毫无疑虑地喝下,缓了缓才微微一笑:“我倒觉着宁公子不像是因为心情好,就自找麻烦的人。” 宁弈挑眉,意味深长:“这么肯定?” “难道宁公子不是受人所托?” 宁弈那漂亮如波斯猫的眸子闪了闪,唇角弧度更深:“女子太聪明是会短命的。” 叶贞轻笑出生:“我命有多长,宁公子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宁弈微眯着眼,这才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她,一张遮掩于易容面具之下的脸,虽看不出真实的样貌,这双眼睛却是极美又极静的。 “拓跋宏这人情还真难还。”宁弈眨了眨眼睛,另一只手也搁在了下巴上,饶有兴致道:“不过我现在倒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才能让拓跋媚儿那个女人如痴如狂,还让你这个病秧子爱的死去活来,对本公子的魅力视而不见?” 爱的死去活来? 她或许对权野是产生了情愫,但却没到爱的死去活来的地步。 叶贞也抬起一只手支撑着下巴,声音漫不经心:“宁公子也不必妄自菲薄,并非你魅力有损,而是小女觉得不值。” “哦?”宁弈意味深长。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有更大的价值,又如何能让从不做亏本买卖的拓跋家,舍得动用宁公子的交情,下如此大的血本,只为了抢走这个男人?” “哈哈。”宁弈喷笑出声:“难怪拓跋宏说你不好对付,还真是如此。” 叶贞也笑出声:“我也没想到拓跋家的人脉如此广,居然连宁公子都能请出山。” 宁弈捻着一块点心,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你可考虑清楚了,真要为了个男人放弃我帮你解毒?这世道,什么都是假的,唯有活下来才是真的。” 他顿了顿,脸上始终带着笑容:“亦或者在你心里,他比你的命还重要?” 宁弈打量着叶贞脸上的表情。 虽然这张脸从一开始就是波澜不惊的,可他还是捕捉到了片刻的凝滞。 宁弈轻笑一声:“姑娘也不必急着回答,等想清楚了再决定不迟。”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等宁弈的身影在夜色中彻底消失,小玉才立刻从地上起身,而小桃也冲到了叶贞面前。 “小姐,蛊公子说的是真的吗,他真的有办法解你身上的毒?” 叶贞点头:“宁弈从不撒谎,应该是真的。” 小桃一跺脚:“那管那拓跋宏要什么,小姐你都可以先答应下来,毕竟你的毒,连……” 小桃差点脱口而出赤脚大夫几个字,却在看到身旁的小玉后猛地咽了下去。 小姐身后还有公子这件事,不能让漠北王知道。 叶贞看着宁弈身影消失的方向,语气平淡:“我也想解了身上的毒,但拓跋宏要的是漠北使臣。 “……这是为了拓跋媚儿抢男人?” 叶贞点头。 小桃有些无语,倒是她身旁的小玉沉声道:“殿下,今日之事,我可以汇报给大人。” 叶贞低头,端着茶水抿了一口:“之后呢,他会因这件事同拓跋家闹翻?” 小玉沉默。 自然是不能的,先不说大人和拓跋家关系匪浅,就算拓跋家真做了什么,她也不敢确定大人会不会为了殿下做出什么,毕竟听刚才殿下和蛊公子对话的意思,拓跋宏并没有强逼。 “去将马车牵来吧。”叶贞淡淡开口。 “是。”小玉也自知方才失言,不再多说,从雅间离开。 等小玉离开,小桃才有些犹豫着开口。 “小姐,你身上的毒才是要事,人若是死了,便什么事也做不了,更别提为叶家平反了,漠北王那边……小姐你早晚也是要断的。” 叶贞看着茶杯中开始沉底的茶叶,半响后才道:“的确,早晚都是要断的。” “小姐,你真想断?” 叶贞偏头看她,有些好笑:“上一句才劝我,可现在听你的口气,倒又有些舍不得。” 小桃挠头:“不是……我只是觉得小姐你这段时间比以前要鲜活些,若是小姐离开了漠北王,又要回到以前那样,一时有些犹豫。” 她顿了顿,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你是不是喜欢漠北王?” 叶贞微怔,想了想点头:“或许有一些。” “那你是喜欢秦漠寒多一些,还是喜欢漠北王多一些?” 秦漠寒? 叶贞脑海中闪过竹林那晚男人萧瑟而孤绝的背影,缓缓开口:“他们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小桃想了想,补充道:“以前,你那般喜欢秦漠寒,却连命都差点丢了,现在来了个漠北王……虽是对你比秦漠寒要好些,但现在小姐你除了知道他是漠北王,还知道什么?” 叶贞被小桃问住了。 的确,除了知道权野是漠北王,其他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应该说,相处的时间越长,她就越不清楚这个男人身上还有什么。 就像是一个深渊,越是探索,就越看不清周围有什么。 杯中的茶渐渐凉了,叶贞望向窗外河岸边渐渐熄灭的河灯,平静道:“我自有分寸。” 小桃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正在此时,小玉驾驶着的马车也到了酒肆之外。 上了马车,车帘放下,外间的热闹便瞬间隔绝开来。 马车内很安静,鲛人泪的光散着莹白,很容易让人心情平静下来。 叶贞垂眸望着手上愈合的伤痕,目光微深。 因有宁弈的事情在先,小桃也不在马车外坐着了,而是一同进入马车内。 小玉见叶贞并没有吩咐去向,想了想便在在帘子外问:“公子,回府吗?” 叶贞闭上眼睛,缓缓道:“去万花阁。” 第164章 先动情,管不住心 万花阁是花灯会的起点,花灯却没有别处艳丽,只星星点点沿着楼宇弧度挂着,在夜色下勾勒出幽清的轮廓。 其实叶贞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说来这里。 叶家早就没了。 忠义侯府也被抄了。 公主府外满是狗血,只剩下几个打扫的宫人。 而别院,却又更显得凄清。 “公子,到了。” 小玉的呼声和马车的停顿让叶贞回神,她下了马车,小桃和小玉也紧跟着她进了万花阁。 叶贞在大厅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看着舞姬在台上旋转跳跃,琴师抚琴奏乐,才子佳人推杯换盏。 满场喧闹间,倒显得叶贞这儿有些僻静了。 侍从端上了果盘和糕点,糕点旁放着一盏精致小巧的兔子灯,活灵活现,很是可爱。 “这位公子,今夜有灯谜,猜中的话会有神秘奖品,公子要试试吗?” 叶贞百无聊赖,拨弄着小兔子的耳朵,灯影晃动,倒显得更加有趣了:“不必,听闻万花阁的女儿红醇香浓厚,上一壶。” 侍从微愣,眼珠子一转,有些为难道:“今日客人多,这女儿红早早便没了。” “那便上你们这儿其他的招牌酒,清甜些便好。” 侍从额头有些汗,又道:“公子,我们这儿除了酒,还有顶好的碧螺春,铁观音,大红袍,还有些时令果汁,您要尝尝鲜吗?” “不必,上一壶酒便好。” “……公子,实不相瞒,今日阁内的酒都卖完了。” 话音才落地,身旁路过的侍从便高声道:“这位公子,您要的女儿红来了,若不够,吩咐小人添便是。” 叶贞挑眉,看向侍从。 侍从被她看的很是尴尬,这才硬着头皮说:“公子,小人也是混口饭吃,才到这儿万花阁不久,上面不让给您卖酒,小人就是想卖,也卖不了啊……” 叶贞:“……” 她轻笑一声,声音听不出喜怒:“除了酒,还有什么是不卖我的?” 侍从心中叫苦,恭敬道:“不能卖生冷的果品,小菜里绝不能含发物,若是公子要在小菜里放辣,就只放甜椒,点心不能太甜,也不能太淡,一次也不能上的太多……” 侍从竹筒倒豆子般的说了许多,叶贞听着听着,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她还有这些喜好。 侍从见她沉默不语,越发小心翼翼:“公子,不如就上点桃花酿,桃汁的清香,搭着糕点,夜里就算多吃些,也不会积食。” 叶贞淡淡开口:“嗯。” “您还要其他什么吗?” “没了。” “好勒,您且稍等。” 不过须臾的功夫,叶贞的桌上就已经满满当当地摆了各色糕点,果盘,每样都有,但每样都不多,多是一口的量。 叶贞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美食一眼,淡淡道:“如果我没记错,刚才我说的是没有。” 侍从挠头:“公子,这都是送的,不需再付银钱。” 叶贞看着那侍从为难的模样,也不再多说些什么,摆了摆手让他离开。 而她则拿起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块千层酥,咬了一口。 又酥又脆,一尝便是新鲜出炉的。 而这满桌的点心排布,也是按照她的喜好来排的,她平日里用得多的,放在近手处,用的少的,放在稍远的地方,另外一些她曾随口提过的,放在周边,若想吃了,也就是伸伸手的事。 连她吃什么点心,吃多少都能安排的妥妥当当,却对甚嚣尘上的谣言置若罔闻。 这些天,纵使两人在一起的时间颇多,也大多是男女之间的耳鬓厮磨,别的事却也没提过。 叶贞将糕点放回原处,淡淡问:“闻夜笙今日在吗?” 这话是对小玉说的。 小玉点头:“在的,若您想见闻公子,我这便上去问问。” 叶贞点头。 没过多久,小玉便领着她进了一间雅间。 雅间内,闻夜笙正把玩着一盏花灯,光影落在他的脸上,一双桃花眼像是染了光,衬得她越发风流俊美。 “可真是稀客,小玉同我说你要见我时,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 闻夜笙将手中的灯放下,随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酒香肆意。 正是女儿红。 他抿了一口酒,眉宇间是慵懒的笑意:“说吧,你来找我,是想知道你男人到底有多少个女人,还是想问怎么抓住他的心?” 叶贞斜眼睨他。 闻夜笙呵呵一笑,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打量着叶贞脸上的神色,幸灾乐祸道:“啊,瞧你这表情,难道是……他又要被赶出来了。” “有趣,这回要再被你赶出来,就只有万花阁收留他了。” 叶贞看他:“我瞧着你挺开心?” “自然,万花阁又不是我的,也该他管管了。” “你就不怕他心情不好,你没好果子吃?” 闻夜笙挑眉:“怎会,当初柳子薇是他未婚妻,算是半个青梅竹马,两人断的时候,他连眉毛都没动下,而你们两人不过各取所需的关系,你还不如柳子薇,现在你同他断,他还能难过?” 都说实话扎心,叶贞便是被猝不及防地扎了下,有些闷闷的疼。 闻夜笙又抿了一口酒,淡淡道:“不过虽然不会难过,但应该会怒。” 他摇着扇子,慢悠悠道:“毕竟只要是个男子,都受不了这种屈辱,这和将休书甩在他脸上没什么分别。” “不过,”闻夜笙偏头看她:“我还没见过他真正发怒的模样,殿下想让我见到?”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开玩笑,但叶贞却从中听到了忌惮。 闻夜笙是在提醒她,不要惹权野生气,否则后果不是她能承受的。 叶贞心口的棉絮似乎又多了些,她淡淡道:“你想多了。” “是么?” 闻夜笙低睨着叶贞脸上的表情,眼中闪过兴味:“看来,殿下先动了情,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叶贞茶杯中的水晃了晃,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难怪闻夜笙和权野关系不错。 这两个男人,虽性格迥异,却同样心细如发。 叶贞没有说话,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驳,太过刻意,不反驳,却又等同于默认。 叶贞被闻夜笙一双风流的桃花眼盯着,也渐渐生出了些恼意。 她缓了口气,淡淡道:“我来,只是想知晓若要让万花阁中止谣言,需要多少酬劳?” “这件事啊……”闻夜笙慢条斯理地拖长了语调:“我可做不了主,毕竟万花阁是他的,你要解决此事,找他比找我更有效。” 叶贞垂眸。 闻夜笙起身,抚了抚身上的褶皱,望了望窗外的月色:“左右他也应该完事了,我带你去见他。” 叶贞想也没想地拒绝:“不必。” 闻夜笙长腿已经迈了出去,漫不经心道:“真不去?虽说他对女人无情,可别的女人却未必对他无意,你若不去,说不定明日便多个姐妹。” 第165章 去他的地盘捉奸 叶贞思索着闻夜笙话中的意思,最后还是让小玉驾着马车,跟在了他的后面。 只是没想到,前面的马车行了一段路,就见闻夜笙摇着扇子下了车,转而坐到了她的马车上,很是自觉。 “你没自己的车?” 闻夜笙斜靠在马车上,从善如流:“没做过鲛人泪的马车,感受一下。” 叶贞:“……你的和田玉马车也很不错。” “冰凉的很,不及你这马车内暖和。” 叶贞不再说话,闭目养神。 随着马车不疾不徐地行进着,她的脑子开始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闻夜笙要带她去的地方明显比万花阁要更隐蔽,一开始,她就不想牵扯上太多这个男人的事,可现在她是在干什么? 去权野的私人地方突然袭击? 就算权野真和别的女子有什么,她又能说什么,两人在确定关系之初就已经讲的很清楚,无关情爱,那她现在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正在叶贞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已经到地方了。 帘子被掀开,灌入了一丝冷风,风中还夹杂着青草的气息。 叶贞将身上的披风拢紧,跟着闻夜笙下了车,她这才发现,他们居然已经离开了京城,来到京城之外的荒郊野岭。 这地方原本是京城外难民聚集的地方,后来因为一场大火烧死了不少人,便传出了不少耸人听闻的说法,后来也真发生了几次无头凶案,都说是鬼魂作祟,来的人也就越发少了。 山路崎岖,叶贞紧跟着闻夜笙,大概半个时辰之后,终于豁然开朗。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叶贞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弄的一惊。 面前是一座灯火通明的寨子,十步一哨,五步一岗,守卫十分严密。 整个寨子依山而建,正好屏蔽在山谷的一线天之间,易守难攻,链接寨子外的还有一处瀑布。 进入寨子的人都要经过瀑布,但从外面看,却不像是有路的样子,应该在瀑布后还有其他的暗道。 难怪这么长时间都无人察觉,如果不是有闻夜笙带路,就算是熟知山地的本地人也未必能找的到这儿,更别提在军营中训练的巡防营了。 叶贞通过层层关卡进了寨子,一路上都有盯着自己,那视线中有疑惑,有惊讶,不过这些视线不过一眼,便又重新干自己的事了。 闻夜笙领着她一路前行,待到无人处,她才开口问:“这寨子是他的?” 闻夜笙挑眉:“没错。” 虽然早有所料,叶贞却依旧讶异:“怎么做到的?” 闻夜笙笑了笑:“这点你可以亲自问他。” 两人越走越深,应该快到主事的地方了,叶贞想了想,缓缓开口:“来的突然,还是先让人通报一声吧。” 闻夜笙并未停下脚步,只似笑非笑地回头看她:“你怕?” 叶贞反问:“怕什么?” 闻夜笙轻笑,摇着折扇:“那不就得了,反正都快到了,没有通报的必要。” 叶贞抿唇,呼吸越发乱了。 其实她清楚自己在担心些什么,并不是怕,而是不知该如何自处的尴尬。 要说她以前单枪匹马闯贼营也没二话,怎么到了这个寨子里,不过只剩下几步路的距离,都有些为难。 闻夜笙见她不说话,也就打趣道:“况且,你能来也算是个惊喜,他指不定会高兴,一高兴了,京城流言的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 叶贞瞧见他眼里唯恐天下不乱的笑意,反而平静下来,淡漠的目光看向他:“可我看你倒有些看好戏的意思。” 闻夜笙笑而不语,而此时,两人也终于到了地方。 不远处,是一间能够俯瞰整个寨子制高点的宅子,却不像寨子里其他地方一样,有人在周边巡逻,因而显的十分静谧。 叶贞瞧着在夜色下透过窗户散出的橙黄色光亮,迈步向前走。 她走出一步,闻夜笙却因没动作落后了一步。 叶贞回头睨他,淡淡道:“戏要开场了,你不看?” 闻夜笙摇着的折扇一顿,意味深长地调笑:“还说不怕?” 这个男人还真是…… 她没再理会闻夜笙,走向那宅子,而闻夜笙则轻笑一声,晃着扇子转身去了自己的宅子。 “殿下,还是让属下先去通报一声吧。” 眼见宅子已经到了眼前,小玉恭敬道。 叶贞摆手:“不必。” 两人在身后跟着,而当她走到了宅子近处,一道身影却突然出现,拦在了她的身前。 那黑影带着银色面具,看不见面容,但瞧身形是个年轻男人。 “这位姑娘,请止步。” 叶贞此时还穿着男装,可这人却点明了她的身份。 她的视线越过黑影的肩头,落在他身后的昏黄灯光下,带着些恍惚。 “闻夜笙带我来的,找他。” 黑影声音冷漠:“闻公子的人更不能进。” 叶贞:“……” 闻夜笙果然是来看好戏的! “那劳烦你通报一声。” 黑影依旧摇头:“非主子传召,但凡女子,都不必通报。” 叶贞:“……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出来。” “不可,主子也不喜女子在他周围十丈之内。” 闻言,叶贞失笑,倒是小桃开口了。 “你这人还真是快木头,这样,若我打赢你,便让我家小姐进去,如何?” 黑影不说话,只维持着拦阻的动作,小桃见他不回话,便也真出了招,一时间两人交手,竟是不分上下。 见黑影并没有立刻取的胜利,又有几道黑影出现,目标皆是小桃。 小桃逐渐不敌,而小玉见此,也加入了进来。 就在现场有些失控的时候,宅子紧闭的门从内被打开,男人一袭紫衣出现在门口,信步朝她走来。 叶贞看着那身影越走越近,竟是有些许心悸。 黑影早在权野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停手,迅速地退到了一边。 而权野低头看着睫毛上还沾着些露水的小女人,打横将她抱了起来,沉声道:“山上寒气重,谁带你来的?” “闻夜笙。” 权野眯了眯眸子,却没再说什么,抱着她往宅子里走去。 男人的怀抱很温暖,就算是隔着锦袍都能感受到他的热度和心跳声。 叶贞下意识地抬头看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夜色下更显锋锐,沉静,淡然,却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好像对她的出现毫不意外,更谈不上什么惊喜。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她心口盘旋,好像是失望,却又不太像。 她一进屋,便感觉到了屋内的暖意,还有一种隐隐的香气。 叶贞动了动鼻尖,下意识寻找香气发出的地方,定睛一看,是一个精致而又小巧的食盒,食盒之上,还有牡丹花图案。 她将食盒打开,浓郁的香味便飘了出来,让人光是闻着,便有些食指大动。 这菜,怎么有两幅碗筷?” 第166章 她从未求过什么 权野扫了眼食盒,脸上表情很淡:“小厨房会预备一幅,若是脏了,还能调换。” 叶贞嗯了一声,男人便将她放到了一旁的软榻之上,低声道:“尚有些事,半柱香时间结束。” 房间里暖意融融,叶贞刚才在山间沾染上的寒气也缓缓消散,她朝男人点头:“好。” 闻言,权野便回到桌案前,重新忙自己的事,而叶贞则拿起软榻前摆放着的书,漫不经心地翻着。 只是她心思却有些飘忽,看了会儿也没看进去,索性就打量着屋内的摆设。 同公主府的富丽堂皇,别院的温润别致不同,屋内的摆设很是简洁, 虽是干净,却没有半点人气,有种透着骨子里的疏离。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有侍者奉上了茶,叶贞谢过,房间内便又再次陷入安静。 叶贞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权野那边,男人的注意力都在桌案上,让他整个人显得专注而又沉静,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她收回视线,从软塌上起身,眼光却不经意间扫到了搁置在软塌上的薄被,眉梢微挑。 针脚细致,祥云绣纹栩栩如生,在收线处以一朵腊梅收针,浑然天成。 但若仔细看,就能看出祥云内的针线有些许凌乱,虽然无伤大雅,但却不像是专业绣娘的手笔,倒像是经过专门的学习,但却很少做女工的手法。 叶贞看向依旧在案前沉思的男人,随口问道:“你这薄锦被挺漂亮的。” 权野放下手中的笔,看向被叶贞我在手中的薄被,淡淡道:“若你喜欢便将人调到别院。” 叶贞看着那一只只活灵活现的腊梅,漫不经心道:“这倒用不上,只是这绣娘匠心别致,连绣薄被面都用的是双面绣,想来是个妙人。” “你想见见?” 叶贞手指撑在桌案上,看着满桌子的佳肴缓缓点头:“嗯。” 正在此时,房门再次被敲响。 “主子,夜深露重,属下送来了暖炉。” 在得到权野的许可后,侍从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包裹了小巧锦罩的暖手炉。 侍从在看到房内的叶贞后,也有有些惊讶,应该是没想到房间里居然会有女人。 不过他只愣了愣神就重新收回视线,恭敬地端着暖炉站在一边。 权野看着那炉,眉头微皱:“一份?” 侍从僵了僵,这才回:“因不知主子有客,属下也不敢擅作主张,便只备了一份。” 权野眉头皱的更紧:“立刻去拿。” 叶贞笑了笑:“不必麻烦,我也不冷,我瞧着这暖炉锦罩绣的精致,倒和这薄锦被上的花纹如出一辙,也不知是哪位技艺高超的绣娘,倒让人想一见。” “这位姑娘见笑,不过都是些山野村妇,会是手艺活,哪里入了您的眼。” 叶贞挑眉,嗓音温和:“生而为人,哪有什么高低贵贱,左右我闲着无事,也想见见这寨子里的绣房是什么样的,就劳烦你带我走一遭了。” 侍从额头上已经有些汗了:“这……手艺之地颇为杂乱,怕脏了您的衣服。” “不要紧,走吧。” 叶贞抬步往门口走,那侍从却没有动作,反而为难地看向权野,紧张道:“大人,这……” 权野面无表情,脸上看不出喜怒:“没听见她的话?” 侍从额头上的汗更多了,脸色也有些微微发白:“那我先让人将绣房打扫打扫,免得脏了这位姑娘的鞋,请姑娘稍后。” 叶贞淡声开口:“不必,我不会呆很久,不用兴师动众。” 侍从见再编也编不下去了,只能双腿一弯跪在地上,朝权野的位置重重叩首:“请主子恕罪,云小姐曾有恩于我娘亲,再加上她对您也的确是真心,我实在不忍她在我面前苦苦哀求,所以才自作主张地安排她进了寨子……” 侍从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声音都有些破碎,头磕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权野面无表情:“云小姐?” “是,是护国公府的表小姐云乐儿。” 男人挑眉,依稀想起似乎有这么个人。 他凉薄的视线扫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从,淡淡道:“明天天亮后离开这里,离开前将应该给绣娘的银钱提给云乐儿。” 侍从原本还在颤抖的身体一僵,有些不能接受:“大人,属下自知犯下大错,自愿领罚,但请大人给我一个机会,不要赶我走……” 权野依旧冷漠。 侍从不停磕头,可无论他怎么磕,男人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也许是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侍从磕头的声音渐渐小了,身体也不再颤抖。 他垂着头,声音恢复平静:“属下自知有负主子看重,但走之前,属下还是不得不说,这世上女子很多,但像云小姐这样满心付出,不求回报的痴情女子却是很少。” “那时属下尚未遇见主子,属下一家人都只是奴隶场任人买卖的奴隶,是云小姐救了属下还有我娘,不但给我娘治病,甚至还我们自由。” “若非云小姐,属下也不会活到现在,她是高门小姐,养在深闺,却能为主子甘做绣娘,甚至为了让绣品能更快地到主子手中,在离寨子不远处的荒村住着。” “那荒村以前烧死过不少人,阴气森森的,就是我们都极少去那里,可云小姐却只怕自己迟了,坚持住在那里,为了能尽早完成锦被,日日夜夜的绣,生怕主子受冻着凉。” “她知道您不喜女子近身,便躲得远远的,更知道您要是知道这锦被是她绣的,便绝不会用,所以向我再三恳求,不能将此事告诉您,她从来都没想过您的回应,也别无所求。” 侍从洋洋洒洒说了很多,权野却始终冷漠,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说完这句话,侍从便像是放下了心头大石,又朝权野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这才起身,弯着腰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房门被带上,屋内里重归寂静。 叶贞抬眸看着从刚才起就一直波澜不惊的男人,笑了笑:“云小姐的确深情。” 第167章 权野,我们结束 权野挑眉,冷峻的眉眼间有一种凉薄。 他看着她,淡淡挑眉:“所以?” 叶贞被他反问的语气激了下,淡淡道:“所以你难道不动容?” 她神色浅淡:“我听了都有些动容。” 荒村那地方她是听过的,正是当年无头凶案发生的地方,可云乐儿一个闺阁小姐却为了能让权野盖上她亲手绣的薄被,日日夜夜赶工,还在那个地方住下,着实勇气可嘉。 权野抬眸看她:“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 叶贞没回话,坐在软榻上,淡淡开口:“刚才那个侍从,也不过是为了报恩,也算是情有可原。” 权野淡道:“我的人,只有一个主子。” 叶贞轻笑,声音却听不出喜怒:“难道在你眼皮子底下有人扎营,你不知道?” 权野想了想,淡淡回道:“知道,但没有理会的必要。” 叶贞突然觉得有些想笑:“那你知道她中意你吗?” 男人的声音毫无波澜:“知道。” “嗯,那你也应该知道她是因为中意你,不顾危险才在荒村住下,为了让你不受凉,不受冻,甚至连夜帮你赶制锦被?” 权野抬眸看她,眼中连一丝波动都没有:“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 叶贞都有些想笑了。 “是啊,那又怎样,只要你不理,就算别人再怎么献殷勤也没用,应该是这个理吧。” 可很多时候,不拒绝就等同于默许。 默许,也就等同于接受。 他或许不知道这锦被是谁做的,不过即便知道了,他也不会因此迁怒于云乐儿。 原因很简单,云乐儿做什么,都是她的事,和他无关。 叶贞甚至挑不出这想法的丝毫错处,因为他就是没错的。 只是叶贞心里依旧燃了一团火,那团从同拓跋宏见面开始便埋下的火星子,就在男人这区区几句话之下变成了燎原的野火,一发不可收拾。 她垂在袖中的手微微收拢又缓缓放开,几个呼吸来回间,冷静而干脆道:“权野,我们结束吧。” 权野看着她,情绪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眸子眯了眯,静了片刻,才不疾不徐道:“贞儿,你要闹,我可以纵着,但你要知道分寸。” 知道分寸…… 叶贞闭了闭眼睛,缓了缓情绪又再次睁开,淡淡道:“明日前,我会搬离别院。” 说完,她就转身迈步离开。 权野从始至终都没有起身,只是淡淡地盯着她准备打开门的背影,缓缓道:“不过就是一件锦被,一件锦罩,也值得你这样生气,贞儿,你似乎忘了,我当初选你的原因,可不是因你会耍小性子。” 叶贞拉门的手一顿,动作僵硬了须臾,还是转过身。 她瞧着男人脸上云淡风轻的神色,好半天才缓缓道:“所以,我提前结束这段关系,让漠北王能够及时止损。” 她将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语调是波澜不惊的冷漠:“一开始,我们之间的关系的确简单,无关情爱,各取所需,我也认为自己能够做到,可说实话,对你,我还是动了心。” 叶贞的目光沉静而又坦率:“而这也并非我所愿,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习惯依附于你,就连这次京城越烈的流言,我也下意识认为你会解决。” “但实际上,无论是流言,还是有关我的所有事,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的事,纵使要解决,也应该我自己解决,而非依靠你。” 权野不发一语,只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 “要帮叶家平反,我就得自己站起来,我要中止关系,并非是一时闹脾气,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叶贞瞧着那张冷峻而淡漠的脸,顿了顿,才又继续说道:“你不需要情爱,我亦然,所以结束这段关系,无论是对漠北王,还是对我,都是最好的选择,而且我是真的相信,在这么多喜欢你的女子当中,定有一人能满足你的条件。” 话音落地,屋内便陷入死寂。 权野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她,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 片刻的对视后,叶贞转身,拉开房门,走出屋外。 跨过门槛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顿了顿,身后没有椅子移动的声音,从始至终都很安静,安静的像屋内无人般。 她还真是魔怔了。 叶贞笑了笑,忽略心底浮起的情绪,大步离开。 小桃和小玉一直都在屋外守着,见她出来,都有些疑惑,却没有多问,紧跟上了她的步伐。 而就在叶贞要走出寨子大门的时候,有一个身影却在夜色中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因为太着急,正好撞在了她身上。 “对,对不住……”来人慌忙道歉,等看清眼前人时,有些愣神。 云乐儿。 此时的她穿着村妇的衣服,只用一根布带将头束好,脸上未施粉黛,却依旧能看出眼角的红,像是刚才哭过,如同雨打过的梨花,有种别样的凄美。 虽然刚才已经从侍从口中听到了云乐儿对权野的付出,可此时真见着了,却依旧被惊了下。 云乐儿也没想到会撞上叶贞,立刻垂首告罪:“殿下恕罪,乐儿不是有意撞上殿下的,殿下,我同使臣没有关系,我也从没求过什么,我只是想报答她当初在如意馆的救命之恩……” 她还想说话,叶贞已经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越过。 云乐儿还要说些什么,叶贞却打断了她:“云小姐的私事无需向我解释。” 说完,叶贞便走出了寨子。 云乐儿看着她的背影,甩了甩头,这才朝权野所在的宅子跑过去。 云乐儿并没有在宅子外等太长的时间,当看见房门由内向外打开,那暖黄的光照射出她脚下的道路时,她的心还是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云乐儿深吸一口气,握拳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这才迈着小碎步进去。 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形在地上投射出一道剪影,云乐儿羞怯地不敢抬头,却看见进门处的炭火盆里,正燃烧着什么,火焰之上是含苞欲放的梅花。 云乐儿的眼眶几乎是瞬间红了,原本羞涩而紧张的小女儿情怀,也全都化为了难堪。 她绞着双手,原本松松垮垮绑着的头发因为奔跑松开,此时一低头,青丝全都散落,垂在脸颊两侧,看上去娇弱而可怜。 云乐儿咬咬牙,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退出两个字:“使,使臣……” 第168章 做什么都可以 云乐儿的局促和窘迫落在权野眼中,却激不起他半点情绪,他毫无波澜地扫了她一眼,淡淡开口:“何事?” 云乐儿憋的满脸通红,心跳不断加速,结结巴巴地说:“使臣,你,你能不能原谅文书,他只是想还我的恩,他效忠的人从来都只有你一个,我求你别赶他走好不好?” 权野淡淡开口:“无言。” “主子。”一个黑影进入屋内,恭敬垂手。 权野看向窗外黑沉的天色,淡淡开口:“随行保护,在我回去之前,不准她离开别院。” “是。” 说完,无言便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男人这才微微掀起眼皮,淡淡问:“他连令牌都给你了?” 云乐儿呼吸一滞,脸色尴尬至极:“没,没有,是我自己拿的,若他知道,是必定不会让我来这儿的,使臣,这件事完全就是我的错,你若要怪,就怪我吧,我现在就从荒村离开,请你留下文书,这与他无关。” 权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就像此时眼中的是一个物件,而非是人。 这样冰冷的目光让云乐儿打了一个寒颤,强忍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下:“真的是我求的他,他只是想报恩,这锦被原本就是要在外采买的,你就把我当成是一个绣娘不行吗?大人,我只是想报你的救命之恩,我也从来都没要求大人的回应,大人就当我不存在,可以吗?” 云乐儿宁愿今天被赶走的是她,都不愿意承受文书受她连累的愧疚。 权野冷漠地盯着她,声音没有半点温度。 “救命之恩?”他冰冷的嗓音里带着一抹冷嘲:“护你的是安宁公主的侍从,救你的是安宁公主的侍女,云小姐怕是记错了。” 云乐儿呼吸一滞,脸色更加难堪。 从前她只觉得,这个男人是外冷内热,可现在看起来,却当真是由内到外的冷漠。 云乐儿脸色红白交加,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角,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如同一团棉絮堵着喉咙,怎么都开不了口。 她死死地掐着自己大腿上的肉,终于发出了声:“使臣,只要你能原谅文书,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回答她的只有一句冰冷到了极点的两个字:“出去。” 接二连三的拒绝,早已让云乐儿强撑的勇气分崩离析,她就算再没有脸皮,也不可能死赖着不走,只能咬唇离开。 其实她从来没有奢求过男人回应什么,可她到底是心存侥幸的,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寻常闺阁小姐做不到的,就算是再铁石心肠的男人,也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可原来这世上真有一种男人,就算你做的再多,甚至为他去死,他都不会为你留丁点的眼泪。 云乐儿转身的瞬间,权野无意间看到了她指尖缠绕的纱布。 其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色渗出,他眸子微眯,想起了侍从说的话。 他冷眸渐渐眯起,衬的他幽暗的眸子更加寂冷。 闻夜笙摇着折扇,不疾不徐地走进来,幽幽道:“啧啧,蜀锦双面绣,这京城可就这么独一份,烧了可惜,烧了可惜啊。” 权野抬眸,冷漠地望向闻夜笙,淡淡问:“戏好看吗?” 闻夜笙微微摇头:“一般吧,原以为会更精彩些,没想到你女人比我想象中要果决,一哭二闹三上吊,果真是话本子里的故事。” 闻夜笙的脸颊突然现出一道血痕,猝不及防地让他都愣在原地。 “你过线了。” 闻夜笙脸色微变,很快便又漫不经心地将脸上的血色擦掉:“我是在帮你。” “一个动了情的女人,对你还有用?” 回应他的,是脖颈的一道血痕。 这一次,那血痕比刚才脸颊上的又深了几分,几乎是立刻就流出了血。 权野淡淡道:“那也是我的事。” 他顿了顿,冷漠的嗓音染上了危险:“若你无事可做,我不介意把你动了情,却又背弃你的女子找来,陪你好好玩。” “……若她真想做你的女人,又怎么会接连逃离两次?” 闻夜笙冷笑,眸中染上了寒冰:“花了这么大代价,还讨不到一个女子的心甘情愿,实在得不偿失。” 他说完,又不解气地补充了一句:“反正拓跋媚儿和云乐儿都在,一个娇艳,一个乖巧,你随意选不好?” 权野挑眉:“拓跋明月也在,你怎么不选?” 闻夜笙一噎,却很快反唇相讥:“你这是将被同一个女人连休两次的气撒在我身上?” 他手中的折扇一展:“你若真要叶贞无情,就别对她这么好,你对她好,还要求别人不动心,这也未免太强人所难。” “你让她动心便罢,偏偏还和其他女人纠缠不清,还怪别人给你使小性?” 权野皱眉:“纠缠不清?” 被戳到尾巴的闻夜笙来了劲儿,淡淡道:“对,你不了解女子,但凡女子没人希望同别人共享男人,就算自古男子便是三妻四妾,但对女子而言,却依旧希望心上之人只钟情于她,对别的女人不屑一顾。” 权野微微拧眉,沉默不语,只有眸中黑沉。 闻夜笙摇着折扇,气也舒了一半,更是滔滔不绝:“其实你的桃花这么多,上官玥聪明,拓跋媚儿狠辣,云乐儿听话,随便选哪个都比叶贞要省事。” “你别忘了,当初她多爱秦漠寒,不也跳了崖?” * 一回到别院,叶贞便开始收拾细软。 “小姐,我们这是做什么?”小桃看着叶贞,小心翼翼地问。 叶贞面色不变,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回公主府。” “啊?哦。” 小桃看了眼被塞在一团的衣服,默默地将疑惑咽了回去。 小姐很生气,这个时候她还是少说话。 叶贞带着小桃向外走,还没到府门口,便被小玉拦住了。 “殿下,夜太深了,请您回府。” 叶贞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不是说是我的人吗?” 小玉静默片刻,这才道:“正因属下是您的人,才这般说,触怒大人,并非是最好的选择。” 叶贞气笑了:“让开。” 第169章 她有其他的男人 小玉沉默,仍旧拦在叶贞面前:“殿下,得罪了。” 叶贞还没说话,小桃已经和小玉交手,趁着这个空隙,叶贞走出大门,可没想到还没迈出台阶,眼前就站着一个黑影。 是寨子里的那个黑影。 “主子说,在他回来前,您不能离开别院。” 叶贞冷笑:“他这是要软禁我?” 无言没回答,目光落在身后的大门上,淡淡开口:“殿下请回。” 叶贞冷笑:“如果我非要走呢?” 无言面无表情:“殿下可以试试。” 叶贞气的胸口起伏。 权野简直是欺人太甚! 小桃此时已经制服了小玉,从身后赶来,看见前面挡路的黑影,柳眉倒竖。 “又是你?正好,刚才没动手,正好这次将你给打趴下!” 小桃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却被叶贞握住了手腕。 “小姐?” “还有别人,你未必是对手。” “可是……” “先回去,再想别的办法。” 叶贞退回别院,回到书房,提笔抄佛经,却是越抄越乱,越抄越气。 啪。 狼毫笔按在桌上,她冷声道:“告诉你主子,在寨子里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认为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他现在是想干什么?” 门外的黑影一闪而逝,便有另一黑影立刻替补上了他的位置。 叶贞咬牙。 还真是严防死守,不准她离开别院,就连她在书房都派人守着。 她双手撑在桌沿上,平缓着自己的呼吸。 没过多久,书房的门便被人敲响,无言走进来,完整地复述了男人的话。 “那是你认为。” “……问你主子,到底想做什么?” 无言继续用波澜不惊的语气回答:“一切照旧。” 叶贞长吸了一口气:“难道你无需请示?” “主子不止说了一句话,吩咐属下您说一句,便按照顺序回复即可。” 呵…… 叶贞怒极反笑:“所以,他的意思是软禁我?” “保护并非软禁。” 叶贞气到脸白:“简直是强词夺理!” “的确。” 无言的声音从始至终的没有波澜,叶贞甚至都能想象出权野说这话时有多么冷静。 的确,能预判她所有的反应,甚至做出相应的回答,还回答的天衣无缝,不就是彻头彻尾的冷静。 从头到尾,怒的是她,气的也是她,而他却像个旁观者,由始至终都没有被情绪所左右。 察觉到这个认知,叶贞才觉得她此时的怒气有多么可笑。 她长舒了口气,挥退了无言。 屋内陷入寂静,而叶贞靠坐在椅子上,心神放空,不知不觉地坐了很久。 等书房的门被推开,一道冷风吹得她一个激灵,她才看到了站在房门口修长而挺拔的男人。 她看着男人冷峻而淡漠的脸,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又有些乱了。 捏着桌沿的手不自觉地泛白,她下意识避开了他深沉的注视。 权野缓步走到她面前,暗沉的声音依旧平静:“怎么还不就寝?” 叶贞轻嘲:“你觉得我睡得着?” 男人眸子微眯,骨节分明的手扣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眸同他对视,浅淡道:“是因为我不在?” 事到如今,还能说出这种话,她都不知道这男人的脸皮究竟在哪里? 他的态度,就好像她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放一放,哄一哄也就好了。 可这一次,她是真的想结束这段关系。 叶贞正要说话,小桃急匆匆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锦盒,见到权野,下意识将锦盒收到了身后。 男人扫了小桃一眼,冷冷道:“拿出来。” “这是我给殿下买的。” 权野眸子一冷,漠然道:“我倒不知大应京城何时有南疆的胭脂?” 叶贞微愣。 这东西是…… 她还没开口,权野眼中的冷意已经毫不掩饰:“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小桃咬牙,正要反驳,却听叶贞开口:“小桃,给我吧,你先出去。” 小桃虽气,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将锦盒交给了叶贞,然后便关上房门离开。 锦盒小巧精致,梨花木盒子上雕刻着朵朵绽放的曼珠沙华,精致而又美丽。 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传说只在人死之后的忘川河岸盛放。 权野修长的手指将锦盒打开,瞥了眼其中胭脂,眉眼微沉,还没等叶贞将锦盒关上,他就已经随手一按。 下一刻,叶贞手中的锦盒,连盒带胭脂都碎成了粉末。 “权野!” 叶贞怒了。 她看着男人冷漠平静的脸,一字一句道:“那是我的胭脂。” 这东西她原就打算退回去,可权野却不应该连问都没问过她就处置了她的东西。 权野垂眸看她:“你如果喜欢,我每天都送你一个。” “不需要。” 权野看她,淡淡开口:“那你需要什么?” 叶贞深吸一口气,不想被他带偏,缓了缓才道:“权野,我不想做你的女人,我们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我说的够清楚了吗?” 话音落地,男人高大的身形便压了过来,叶贞闪躲不及,直接被困在了男人胸膛和桌案之间。 他一只手撑在桌侧,另一只手抚过她的脸颊:“你气云乐儿为我绣锦被,那有男人当着我的面给你送胭脂,我又当如何?” “……你脸上最结实的,也就这张脸皮了。” 权野眉梢微挑,不置可否:“我说的不对?” 叶贞轻笑:“这样不是更好,我有别的男人,你有别的女人,各不相干,漠北王不是更应该同意我的建议?” 男人淡淡道:“我不同意。” “不同意也得同意!” “不要。” 男人瞧着眼前这张因为愤怒而娇红的脸,不由低笑出声:“贞儿,你认为以你现在的情况,若我不同意,你又能如何?” 叶贞心口一堵。 男人说的说的没错,她能如何?她还能如何?? 叶贞的视线有些模糊,双手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狠狠推开权野。 这一推之下,还真让权野向后退了退,可却没有挣脱开他的怀抱,只是较方才的逼仄松快了些。 权野看着眼前气的胸口起伏的小女人,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抱进了卧房。 “你放开!混账!你这个混账!” 叶贞挣扎着,却被男人困在怀中,她手脚并用地打他踢他,却都被他毫不费力地避开了。 折腾了小半会儿,男人微叹口气,淡淡道:“贞儿,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第170章 本公子送的胭脂呢 叶贞原本是气着的,可听着这句话,眼角的酸涩突然就有些止不住。 她咬牙忍着,却越忍越酸,越忍越难受。 等叶贞回过神来的时候,脸颊已经有些冰凉的湿意了。 她不知自己是气哭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胸口像是压着石头,疼痛又憋闷。 叶贞垂着头,胡乱地用手在脸上擦了擦,低声开口:“你放我走。” 其实她有些彷徨,也有些失控。 她知道自己的改变是因为什么,但却不想再泥足深陷,就像曾经对秦漠寒那样。 喜怒不由心,全因一人系……这太危险,也太致命了。 权野双手撑在她身侧,垂眸看着闭上眼睛默不作声的叶贞。 她的睫毛上还沾着泪水,因为紊乱的呼吸而颤抖着,明明想哭却又忍着,倔强的让人怜惜。 男人微微皱眉,擦去她眼角的湿意,又将女人扶起来,不再以压制的姿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而是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怀中人没有挣扎,却也没其他动作,安静而沉默地任由他摆弄,但男人就是从这样的沉静中,读出了反抗的意味。 权野冷寂的眸子暗流涌动,脑海里划过一句话。 “一个动了情的女人,对你还有用?” 没用。 答案毋庸置疑。 可是看着怀中不声不响,不言不语的叶贞,权野眼底却升腾起浅淡的戾气。 叶贞对他动了情,于他而言便已经失去了价值。 可从刚才到现在,他似乎就没想过价值的事。 男人就这么凝视着叶贞,直到她的情绪似乎平静下来,他才缓缓开口:“若你不喜云乐儿,我会处理。” 处理…… 其实云乐儿并没有做错什么,她不过是希望离自己爱的人近一些。 只是“处理”两字从权野口中说出,却显得格外云淡风轻,却有一种深入骨血的冷漠。 叶贞睁开眼,在模糊的视线下看向面容冷峻的男人,心绪复杂。 没有愤怒,没有憋闷,却似乎有些冷。 她张了张嘴,声音还带着些鼻音,只说了三个字:“放我走。” 权野看着她低垂的眉眼,淡淡道:“贞儿,我没说结束,便没有结束。” 叶贞抬起脸,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如果我没记错,你不需要情爱。” 男人淡淡道:“没错。” 顿了顿,他垂眸,看向叶贞:“所以贞儿,你爱上我了?” 叶贞被他这话问的一愣,看着眼前这张清俊淡漠的脸,缓缓回道:“目前没有,但我动了情,便不想再冒丁点风险。” “那便是不爱了。” 听到了想要的答案,权野幽暗深邃的眼底反而生出了些许阴郁。 “所以相比较于其他女人,你还是最合适的一个。” 叶贞扯了扯唇角,脸色却寡淡的厉害:“是么?” 权野反问:“难道不是?” “贞儿,你应该明白,只要我掌有权势,这样的投怀送抱便不会少,这并非是我有意为之,而是权势本身带来的。” “接近我的女人很多,不折手段的女人也不少,为名,为利,云乐儿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最后一个,但无关紧要的东西只要不影响大局,我都可以视而不见,但若你不喜,处理了便是。” 男人的嗓音很和缓,也很平常,仿佛在说的是物件,而非对她心有恋慕的女子。 这个男人是真的冷到了骨子里。 她有些出神地望着他,脑海中有些空白。 见叶贞有些呆愣,权野骨感分明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淡淡道:“贞儿你从军多年,难道你的军中就没有心仪于你的军士,难道你会因为这些军士心仪于你,就将他们赶出军营?” 当然,如果有谁敢当着他的面送胭脂水粉给叶贞,不需她赶,他首先便能处理了。 叶贞觉得自己几乎就要被说服了。 这个男人等着她情绪发泄过了,再条理分明地同她讲道理。 告诉她,无论是哪个女人,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接近他,只要她不喜欢,他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处理掉。 叶贞知道,权野是认真的,而他说的道理也很明白。换位思考,若叶贞还是将军,也不会因为手下军士对她心生好感,就对这个军士做什么。 这些话,让叶贞无话可说。 权野都这样表态了,她还能说什么? 男人见她不说话,用手轻抚着她的发丝,声音和缓:“云乐儿我已经赶走了,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流言的事我也会解决。” 叶贞凝视着他,模糊的视线清晰了些,看着眼前这张俊美却淡漠的脸,喉咙滚了滚,却最终没说出一句话。 “现在,原谅我了?” 她垂着头,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沉默。 权野将她抱着去浴室,边走边道:“山间凉气大,先沐浴了再睡。” 她被放进了温暖的浴池,男人细心地帮她洗着,可叶贞心中却没有半点旖旎心思。 她注视着男人冷峻却专注的脸,恍然的想。 承诺不再出云乐儿类似的事情,也会帮她解决流言的事,这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已经算是妥协了。 可为什么她心中却没有半点轻松,亦或是喜悦? 这个男人太冷漠。 权野留她,只是因为目前为止,她是他身边这些女人中唯一一个合适的人选,如果此时,有另外一个更完美的人选在他眼前,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地结束这段关系。 在他眼中,他在乎的从来都不是站在她身边的人,而是这个人能为他所用,且不惹麻烦。 情爱从不在男人的考虑范围之内,这也就是为什么从始至终他都能如同局外人般冷静,因为他不在乎她的情绪,只在乎最后她能留下。 浴池很温暖,但叶贞却依旧觉得冷。 叶贞偏着头,瞧着权野帮她擦拭干净身上的每一丁点水珠,又抱着她回了卧房,恍然地想。 这个男人或许能给一名女子他所有周到和宠爱,但若真这名女子付出了真情,回应你的,恐怕只有冷漠和绝望。 翌日,权野早早离开了别院,出门时告诉叶贞中午会回,她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男人微微皱眉,却也没说什么,他离开后不久,宋嫣然的马车便到了府外,说是要约她去河岸赏花。 叶贞不想呆在别院,依稀想起来之前宋嫣然也的确提过赏花一事,便也没多想。 上了马车,见宋嫣然不在,她便随口问了句:“你们小姐呢?” “小姐先去河岸准备着,免得殿下过去觉得冷了。” 叶贞心中一动,神色却不变:“本宫突然想起有些东西尚未带全……”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侍女却笑道:“是忘记抹本公子送的胭脂了吗?” 第171章 胭脂碎了,用你来赔 叶贞头皮发麻,却并没有逃。 因为她很清楚,逃是逃不了的。 宁弈的蛊术闻名天下,更何况他用的这张面皮的确是宋嫣然侍女的,而这辆马车也的确是护国公府的,无论是为了她自己,还是宋嫣然的安危,她都不能在此时触怒他。 “如果我说我手滑摔碎了,宁公子应该会信的吧。” 宁弈似笑非笑:“信。”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笑,眼底却并没有笑意:“只是那胭脂怎么说也是我的心意,胭脂碎了,就是我的心意碎了,你要怎么赔我?” 叶贞:“……宁公子想怎样?” 宁弈想了想:“你做我的人。” “……” 见叶贞好看的眉头拧在一起,宁弈觉得有些有趣,又补充了一句。 “你的反应还真有趣,纠正一下,我的意思是,你做我的药人。” 叶贞微微皱眉:“因为我身中三种奇毒?” 宁弈打了个响指,棕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慵懒的像一只猫:“没错,能将三种奇毒融于一身而不死的,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一日不把你弄到手,我一日便心痒难耐。” 叶贞静了片刻,忽略宁弈话中歧义部分,微微挑眉:“所以,我可以理解为宁公子有求于我吗?” 宁弈笑了笑:“你也想活下来不是吗?” 叶贞坦然:“那这么说,我们俩达成了一致。” 宁弈眸子动了动,唇角的弧度更深:“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那祝我们合作愉快。” 叶贞点头:“合作愉快。” 三言两语,叶贞和宁弈就得到共识。 确认过宋嫣然的侍女只是被昏睡蛊弄晕后,叶贞也松了口气,不牵连无辜便好。 响午,权野果真回了别院用膳,两人在餐桌上静默不语,直到快吃完了,男人才问道:“今日宋嫣然邀你赏花?” 叶贞也没想瞒过他,淡淡开口:“不是宋嫣然,是宁弈。” 权野微眯着眼,薄唇中缓缓吐出两个字:“宁弈。” “所以昨天的胭脂是他送的。” 叶贞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没错,原本我同宁弈并不相识,顶多也只在画像上见过,但拓跋宏想让我给他女儿让道,便托了宁弈的关系想让我主动退出。” 叶贞将事情摆在台面上,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就像是昨夜他分析给她听的那般。 男人的眉头皱的更紧,低沉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冷:“他想干什么?” 叶贞挑眉:“不干什么,你捏碎了他送我的胭脂,还不允许别人上门来确认?” “再说,宁弈蛊术冠绝天下,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 权野神情自若,冷冷道:“他不会是你的朋友。” 叶贞轻笑:“或许吧。” 女人唇角虽然是勾着的,可眼底却没有笑意,她这双眼笑起来的时候很美,可没想到不笑的时候,却能如此冷漠。 “贞儿。” “嗯?” 男人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喉结滚了滚,嗓音低沉,却带着些警告的意味:“离想碰你的男人远点。” 叶贞撩起耳边碎发,淡淡道:“你放心,既然我们的关系没有结束,我便会和其他男人保持距离,但这个男人并非是我招来的,而是因为我身处你的女人这个位置而出现的。” 她顿了顿,继续开口:“正如你所说,只要我不回应,这便是他一个人的事,与我无关。” 这一瞬间,风都好像是突然静止了。 权野没想到会被自己的论调堵个正着。 叶贞说的没错,宁弈是因为拓跋宏的贪心而出现,而她也的确没说错,宁弈蛊术举世无双,如果和他有交情,对叶贞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只是,一想到叶贞有可能跟着别的男人谈笑风生的场景,他就有些控制不住的怒意。 很淡,但的确是怒了。 权野眸色幽深,只一动不动地望着叶贞。 她也不露怯,就大大方方地任他看。 四目相对,有种针锋相对的错觉。 “殿下,护国公府送来帖子,邀请您去参加他幼子的周岁宴。” 小桃的声音突然插入,打断了两人间若有似无的僵持。 叶贞接过拜帖一看,倒觉得有些意思。 “如今还有人会请我进府,倒真是稀奇了。” 男人瞥了拜帖一眼,淡淡道:“盛情相邀,可以一去。” 叶贞转脸看他:“你想让我去?” 权野点头,叶贞又问:“那你也会去?” “不去。” 两个字回答的利落,他顿了顿,口气和缓了些:“有护国公府表态,对你的困境有好处。” 叶贞抬眸望着他,心中也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不自觉地问道:“你早就安排好了?” 男人点头,表情依旧寡淡。 原来他不是没考虑流言对她的影响,而是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去解决。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昨晚不同她说,就这么让她误会着。 权野用过午膳便又离开了别院,叶贞则瞧着拜帖上的时间,将一切收拾妥帖之后,才出了别院大门。 一出别院,就看见倚靠在一架和田玉马车旁的闻夜笙。 闻夜笙正把玩着手里的扇子,见她来,漫不经心地扬眉浅笑:“能把他休了两次,还能完好无损的女人,我就见过殿下一个。” 叶贞:“……你曾经说他是无心的人。” 闻夜笙一双桃花眼风流而肆意:“是啊,你现在感受到了?” 叶贞没回答他的话,反而问他:“你为什么会来?” “自然是你的男人怕你又遇上什么不长眼的,有我在,他放心些。” “哦。” 叶贞淡淡地回了句,压根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而闻夜笙也不得不将有些话咽下去。 等到护国公府的时候,门外已经停满了车驾,很是热闹。 叶贞今天穿的是一袭水蓝色广袖流仙裙,纤腰细细,婷婷身姿,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装束,却穿出了端庄娴静的味道,可偏偏又带着些娇俏妩媚,两种看似矛盾的气质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所有人在看到叶贞的那一刹那,又是惊艳,又是惊讶。 毕竟忠义侯府的案子闹的满城皆知,而外间流言有多有不堪,但凡是个女子,没上吊都算是有勇气的了。 可瞧着这安平公主,非但没有半点落魄之色,反而更加美丽动人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第172章 琴瑟和鸣有奸情 京城坊间将安平公主传成了一个顶着公主名头,私下作风却极放浪的女子,所有人都以为她会不参加护国公府的幼子周岁宴,或者是避讳一二,却没想到安平公主非但不忌惮,身边还跟着一个模样俱佳,风流倜傥的公子。 叶贞忽视周围人齐齐射过来的视线,转头问闻夜笙。 “你不去拜会护国公?” 闻夜笙摇头:“不必,我今天的任务是你。” 叶贞挑眉:“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 闻夜笙一展折扇,睨她一眼:“你以为我想。” 顿了顿,他轻嗤:“他唯恐别人欺负你。” 依叶贞的性子,谁能欺负得了她? 叶贞微怔,却很快回神:“多谢。” “不必。”闻夜笙嗓音淡漠,漫不经心:“权当还他人情了。”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便进入了花园。 护国公府虽没有公主府宽阔,但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高门了,府邸花园也是假山小湖,亭台楼阁错落成趣。 因宴请的宾客众多,这台子便搭在了花园宽敞的空地之上,周围百花环绕,湖堤柳岸,别有一番意趣。 此时距离开宴时间还早,花园里却聚集了不少的人,大多围绕在一个小亭边,依稀有悠远缥缈的琴声传出。 而在这琴声之外,还有一曲洞箫应和着。 琴箫和鸣。 这也算是大应男女之间比较通用隐晦的定情方法了。 不过听起来,这琴的主人似乎对这萧的主人无意,倒像是萧的主人上赶着凑一样。 叶贞没有太在意,便寻了个近处坐下,一阵微风吹过,将那凉亭上轻覆的薄纱掀起,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五官精致,眉眼如画,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犹如山涧清泉,明澈清冷。 她身上穿着玄色纱裙,越发显的肌肤欺霜赛雪。 一曲终了,女子收住了琴音,缓缓起身,看着周围许多人的视线,不由微微皱眉,神情带着些许不悦,转身就要走。 没想到是她。 翡相的女儿翡青丝。 叶贞刚想到这儿,便见一名拿着长萧的男子从人群中大步走出,朝翡青丝追去。 “翡姑娘,你且等一等。” 那公子倒是生的眉清目秀,没过三两步就拦在了翡青丝面前,低头看着她,眼中满是爱慕迷恋。 “翡小姐,自从那年花灯节惊鸿一瞥,你的倩影就牢牢住在了我的心上,如今你我好不容易重逢,我愿以正妻之礼娶你过门,可好?”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陈情,这是想翡青丝答应,还是逼翡青丝答应。 叶贞想起京城里曾经有类似的事,后来那没答应的女子似乎因为坏了名节自缢了。 见翡青丝迟迟没表态,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声也不由大声了些。 “这是哪家的小姐,生的如此美貌?” “什么小姐,不过是一个贪官污吏的女儿,要不怎么说女子有一个好皮相很重要,就算被抄了家,还是有人上赶着要,一个商人的正妻之礼,也算是王八配绿豆,看对眼了。” “不过我听说这公子看着老实,私下里却是妻妾成群,连自家姨娘手下的丫鬟都是不忌口的。” “那又如何,男子哪有不花心的,再说这柳家有的是钱,翡青丝就算是卖身给他,也卖了个好价钱不是。” 诸如此类的评价不绝于耳,叶贞感觉到身边男人的情绪似乎有些变化,下意识看过去,却发现闻夜笙眼底惯有的戏谑笑意已经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深不见底的沉,一只手握着折扇,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桌上,眼底满是凉薄。 叶贞挑眉。 闻夜笙和翡青丝? 此时翡青丝微微皱眉,等着周围人的议论声渐渐停止,在眼前男人满是期待的目光下,淡淡地说出两个字。 “不必。” 声音很轻,却清晰的让在场每一个人都能听清。 说完,翡青丝便不再多留,转身就朝另一条路走去。 叶贞轻笑。 她这性子还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半点没改。 翡青丝是翡相最看重的女儿,生来便在侯门贵女的顶端,同因样貌问题在贵女圈子里不受待见的叶贞不同,翡青丝永远都是贵女心中嫉妒而又羡慕的存在。 三朝元老的女儿,模样,课业,家世,样样都是一等一的好,却偏偏冷淡矜持,犹如高岭之花,让女子嫉妒,让男子渴望。 所以,就算是在翡相被查出贪污,罚没所有家产之后,依然有不少男人想收了翡青丝。 说起来,查出翡相贪污和叶家满门抄斩也就隔了一年的时间,这个点倒是挺巧的。 叶贞瞧着翡青丝背影消失的方向,唇角浮起若有似无笑意,慢条斯理道:“翡小姐离开的方向,应该是护国公府比较僻静的地方,一个女子孤身前去,怕是不便。” 闻夜笙手中的折扇一顿:“与你何干?” 叶贞托着下巴,淡淡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同是女子,总是能理解一些的。” 闻夜笙眸中暗流涌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多管闲事。” 叶贞笑:“那我就真管了。” 闻夜笙没说话,她便叫上小桃,起身朝两人背影消失的方向走去。 只是跟上去后,叶贞并未看见翡青丝,也没察觉什么异样,刚准备折返回去找人,远远就听廊下拐角处传来争吵声。 不像是一男一女,倒像是两个女子。 叶贞和小桃对视一眼,便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 因两人正好被拐角遮挡住了视线,并未察觉到有人走近,所以说话的声音也没有收敛。 叶贞刚走近,便听见一道较为尖利的女声道:“翡青丝,舅母好不容易才拿到了护国公府的帖子,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翡青丝的声音比她的人看上去更加冷清,凉凉道:“舅母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现在你已经不是相府大小姐,而是一个罪臣的女儿,柳公子不嫌弃你的身份,抬你为正妻,那是看得起你,给你面子,可你做了什么,你居然拒绝他!” “我不想做的事,没人能逼我做。” “你不想做?你还当你是那个高不可攀的相府大小姐?相府花了多长时间培养你,难道你就不应该为相府做些贡献?” 第173章 男女之间,还能是什么关系 翡青丝面无表情,轻描淡写道:“舅母说的没错,不过我为相府做什么,那是我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远方亲戚评头论足。” “你,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贱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那女人作势就要打翡青丝,却被后者毫不费力地握住了手腕:“叫你一声舅母,只是客套,自从金家将我娘逐出家谱后,我就没什么姓金的亲戚,若你想用我来换取金家的荣华富贵,那可真是打错算盘了。” “疼,疼,你这小贱蹄子放手!” 咔哒。 一声骨节错位的声音传来,翡青丝笑了笑:“你说什么?” “你……” 那妇人还以为翡青丝不过就是个任由人拿捏的软柿子,翡家倒了,她还能怎样。 与其便宜了别家,不如让他们家先下手,将她卖给别人,没想到这小贱人非但不听话,反而这么烈。 看上去娇滴滴的一个大小姐,竟是个会武的。 “你简直不敬长辈,给我放手!” “长辈,相府的长辈都不在了,你算我哪门子的长辈,” 她顿了顿,语气比方才更冷:“既然能弄到护国公府的帖子,今日之事金家应该也是知晓的,既然如此,你就给我传句话给金家,我姓翡,不姓金,想卖我来成全你们的荣华富贵,痴心妄想。” 话音落地,她便松开了妇人的手,妇人被她甩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你这个……” 妇人还想再骂,却被翡青丝漫不经心的眼神冻的一个激灵,差点冲出口的话,又被她憋了回去,只能骂骂咧咧的离开。 妇人离开后,翡青丝这才不疾不徐地从拐角处离开。 叶贞和小桃在两人离开后才出来。 “小姐,没想到这个翡小姐还会武。” 其实叶贞也没想到,不过翡青丝会武,便不太容易吃亏。 她点头:“还不弱,看来我先前的担心是多余的。” “我们回去吧。” 叶贞和小桃从廊下走出,沿着方才过来的路线往回走,没走几步,就见有几名闺秀朝这边走来,其中一个她还认识。 这地方既没有凉亭,也没有厢房,云乐儿却带着人在这边出现,想来是来找她的。 果然,云乐儿径自走到她面前,朝她行礼,她身边的闺秀也都行了礼。 “拜见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对云乐儿,叶贞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淡淡回道:“免礼,云小姐有事?” 云乐儿愣了愣,估摸没想到叶贞会这么直接,沉默了片刻,才紧了紧拳头,深呼一口气道:“殿下,您和他究竟是不是传言说的那样?” 他,谁,权野么? 叶贞面无表情,淡淡地看着她:“云小姐,你是在质问我?” 旁边两名跟着的闺秀一听云乐儿说话,就知道事情要遭,感觉拉了拉云乐儿的袖子,想将她拉走,可云乐儿就跟长在地里似的,怎么拉都拉不动,没办法,她们只能远远后退,希望这火别烧到她们身上。 云乐儿咬唇,若非安平公主这个身份,叶蓁又比她高贵多少? 至少她没有一个勾结叶家余孽的爹,他们家也没有被全族流放。 她喘出一口气,双眼有些红,抬眸注视着叶贞:“小女不敢,只是漠北和大应关系微妙,公主殿下是大应的公主,交往过甚,恐怕对我大应国威有损。” 叶贞瞧着眼前女子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不由轻笑:“若真是如此,云小姐为漠北使臣挑灯夜绣又算什么,你喜欢他便是喜欢,又何必扯什么家国情怀。” 云乐儿的脸颊迅速红了,带着些被戳破的尴尬和羞恼,却又追问道:“所以殿下您和他是什么关系?” 叶贞轻笑反问:“男女之间,云小姐觉得是什么关系。” 云乐儿的脸色由红转白,再转青,最后上下唇颤抖道:“我不相信。” 她不信,她冰清玉洁会抵不上叶蓁这样流连于数个男人之间的女子。 当着她的面都能说出这种不知廉耻的话,私底下一定更是不堪。 她不信使臣会喜欢这样的女子,那同喜欢那些青楼妓子有什么区别? 那些说书先生说,叶蓁利用皇上对漠北的忌惮,不但让原本准备和亲漠北的安宁公主返回安西,还取而代之成了安平公主,漠北使臣不过只是她的跳板,叶蓁真正的目的是成为漠北王妃。 这样一个有心计的女人,使臣怎么会喜欢她呢? 不甘和不解冲击着云乐儿的脑子,一时间,她也顾不得身份尊卑,只咬牙道:“我不相信,使臣他不会喜欢你……” 叶贞挑眉,漫不经心:“哦?你不是他,又怎么知道他的想法。” 云朵儿咬唇:“我就是知道,那天你离开时,我就去见了他,如果他真的喜欢你,怎么会不管你的感受和我见面?” 这话还真是一针见血。 叶贞微眯着眼,唇角的笑意却越发浓厚:“就算他不喜欢本宫,难道喜欢你?据本宫所知,他已经不止一次地拒绝你,难道真要弄的人尽皆知才好,云小姐,人贵有自知之明。” 云朵儿越听脸越红,不甘,气愤,羞恼烧光了她的理智,她脱口而出:“你不就仗着你如今的公主身份,才能欺负我,你若没了公主的名头,不过就是叛臣之女,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叶贞闻言,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云小姐还知道我是公主,既然如此,对公主大不敬该如何处置,云小姐想必也是清楚的。” 云乐儿瞬间脸色苍白,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说的话有多么鲁莽。 就算她再看不起叶蓁,也不应该这样堂而皇之的表现出来。 云乐儿站在原地,浑身发抖,局促不安,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再抬头看叶贞时,后者早已经走远了,似乎压根就不想同她废一句话。 云乐儿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更加屈辱。 她凭什么?就凭一个身份吗? 等叶贞回到花园,原本闻夜笙坐的位置上已经空空如也,也不知去了哪里。 她倒也不在意,人总归不会丢了。 此时场中宾客到的差不多了,因叶贞到底还是个公主,都接二连三地向她行礼。 只是行礼过后,这些人看她的目光却很是意味深长。 叶蓁来时便已预料到了这种目光,也不太在意,便当做没看见。 她正准备抿一口茶,便见不远处侯门闺秀的地方吵吵嚷嚷,闹出不小动静。 “我说三妹,就算你再恨嫁,也不至于在这种场合勾引男人,庶女就是庶女,你这样简直丢尽我们云家的脸面。” “就是,三姐,你也太不应该了,就算你真恨嫁,大娘也会为你找一个好婆家,你也不至于这样,连衣服都破了……” 云乐儿被两人围在中间,完全不知道这两人在说什么。 “大姐,四妹,你们说什么?” “哟,三妹,你别说你不知道你裙角裂了一个口子,都瞧着里面的粉色中衣了。” 云乐儿脸色大变,当即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从没遇上过这样的事,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除了掉泪,就是掉泪。 就在她彷徨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件鹅黄色的披风披在了她身上,解了她一时的尴尬。 “明月,谢谢。” 云乐儿看见来人,感激地看向她,拓跋明月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朋友之间,不说这些,不过你这裙摆是怎么弄的,你来时不还好好的,怎么弄破了?” 云乐儿双眼含泪,委屈而又尴尬:“我也不知道,我刚才也没去别的地方,只有……”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她是没去别的地方,也没见过别的人,除了叶蓁。 云乐儿猛地抬起头,正巧看见叶贞,瞬间明了。 她一双手死死地攥着披风,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到叶贞面前,羞愤交加的控诉:“公主殿下,小女自知冒犯殿下,若大理寺问责,小女甘愿受罚,但殿下用这种下作手段玷污小女名声,是不是太过分了!” 叶贞轻笑。 这还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叶贞微微挑眉,漫不经心道:“云小姐,话可不能乱说。” 拓跋明月也追上来,朝叶贞行了个礼,这才问云乐儿:“乐儿,你别胡说。” 之前由于云乐儿差点被如意馆的獒犬咬伤,拓跋明月代表拓跋家向云府表达对云乐儿的歉意,一来二去,也就和云乐儿成了好友。 云乐儿此时无比委屈,通红着双眼气愤地盯着叶贞,泪水不住往下掉:“我没胡说,刚才除了殿下,我没见过别人,原本我说了些让殿下不高兴的话,我本想道歉,但后来殿下走了,我便以为殿下宽佑我了,结果没想到殿下却故意弄破我的裙子,想要污了我的名节!” 叶贞:“……” 拓跋明月知晓云乐儿的性子,虽然有些小心机,但这种事关重大的事不会乱说。 她看向叶贞,微微颔首:“公主殿下,您虽贵为公主,身份显赫,但用这样的手段惩罚一个女子,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第174章 殿下的男人又不止我一个 叶贞扬眉看她,唇角勾出清浅的弧度,但笑意却不达眼底,似乎是在等着拓跋明月把话说完。 拓跋明月见叶贞不反驳,便当她是默认,对她的行为颇为不耻:“殿下,事关女子清誉,还请殿下给云小姐一个说法。” 叶贞轻笑,声音是漫不经心的慵懒:“仅凭云小姐的一面之词,拓跋小姐这就给我定罪了?” “什么叫一面之词?”云乐儿见叶贞这样的态度,越发确定裙子一定是她划破的,看向身旁的两名闺蜜,咬唇说。 “你们说,方才我同公主殿下见面,你们也是见到了,你们告诉大家,我有没有说谎?” 两名闺秀面面相觑,片刻后才道:“方才云小姐的确是只见过公主殿下,也的确有些争执……” 这话无疑是肯定了云乐儿的控诉,让周围看好戏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看样子还真是安平公主做的。” “可不就是,一个能为了权势周旋在不同男人之间的放荡女子,会是什么好货?” 只言片语传进叶贞耳朵里,她唇角的弧度却更深了些,看向云乐儿。 “本宫瞧着云小姐这衣服的破口,的确像是被有心人用利器划开的。” 云乐儿咬牙:“殿下这是承认了?” 叶贞没回答她的话,继续慢条斯理道:“如果本宫没记错,本宫原在散步,是云小姐自己找上本宫的?” “是又怎样?” 叶贞含笑:“那就奇怪了,难道本宫能预知云小姐今天会在护国公府冒犯本宫,还特意随身带着利器去划破你裙子?”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条理分明:“相比较于划破裙子,冒犯公主被大理寺打板子,应该更能让云小姐没了名声才是,本宫又何必要多此一举,用这般不入流的手段。” “还是说……” 叶贞顿了顿,眼底带着若有似无的轻嘲:“是其他人,或者是云小姐自己弄破了裙子,想要嫁祸给本宫呢?” 云乐儿气的发抖:“我没有!你简直强词夺理!” 她气昏了头,竟是连敬称也不用,低斥出声。 其实今天这事,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有些猫腻,但谁让叶蓁这段时间在坊间的传闻太难听,又因着忠义侯府垮台的事,大家也乐得落井下石。 此时,御史家的小女儿,也是云乐儿好友之一的一名闺秀站出来为好友打抱不平。 “殿下自己做过什么心知肚明,又何必混淆视听,人证俱在,就算是闹到大理寺,相信云小姐也是不怕的,殿下又何必拿公主之尊压人?” 她喘口气,又继续说:“况且殿下这公主之位是怎么来的,大家心中都明白,既然不是正统的皇族出身,却打着公主的旗号四下逢源,左右承欢,殿下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叶贞瞳孔渐渐眯起来,盯着那名闺秀,淡淡开口:“四下逢源,左右承欢?” 云乐儿瞧她这幅温和平静的模样,心中就止不住怒火,冷笑一声:“空穴不来风,殿下做过什么,难道还要在这儿说出来吗?” 叶贞依旧是那幅温和的模样,似乎还带着些笑意,但气势却有些逼人:“云小姐既然清楚,不如说给本宫听听。” 三人成虎,叶贞本不想过多理会谣言,可她不理会,并不代表别人当着她的面嘲讽,她都不吭声。 云乐儿其实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下说这些事,毕竟这种事,大家闺秀都是不屑于谈的。 但今天叶蓁实在是太过分,不但划破她的裙子,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污蔑她,就算是真被大理寺治罪,她也忍不下这口气。 “殿下既然坚持,那乐儿也不帮着殿下遮掩了,刚才就有人说了,殿下经常出入小倌馆,同小倌夜夜笙歌,还逼他们服药,然后还……” 云乐儿似乎难以启齿,又继续说:“甚至你还为了满足你那些嗜好,这才特别搬离了公主府,在别院居住,不就是怕落人口舌吗?” 当初她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都觉得害臊,此时说出来更是满脸通红,心中更加瞧不上叶贞。 这样的女子使臣怎么可能喜欢? 叶贞似笑非笑,声音里也听不出怒意,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听说?” 她的声调微微上挑,漫不经心:“听谁说的。” “殿下敢做,难道还怕别人说?” “本宫不过是让你说个人,你就急着转移话题,难道又是一个口说无凭,查无实证?” 云乐儿后牙槽咬的死紧,气愤地在场中环视一圈,指着一名衣冠楚楚的公子哥儿道:“永宁候府的萧三少总不会说假话吧!” 叶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就瞧见了萧三少眼中的慌张。 其实这萧三也算不上是正儿八经永宁候府的,只是个旁系的表亲,因长辈和永宁候府夫人有些渊源,平日里大家便也给面子叫一声萧三少。 可这和萧玉成这正经的萧小侯爷可以差了十万八千里,无论是从样貌,还是从气质。 萧玉成是风流倜傥,这萧三少便猥琐下流,一幅被女色掏空了身体的模样。 叶贞毫无温度的目光落在萧三脸上,波澜不惊地开口:“是你说的?” 左右躲不过去,萧三咬牙死撑:“这些事京城是个人都知道,又何止我在说?” 叶贞挑眉,那萧三便更是来劲儿,仗着今日人多,不信叶贞真敢做什么,扯着嗓子喊:“云小姐说的对,殿下敢做,还怕人说?我好歹也是永宁候府的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同那些个小倌颠鸾倒凤,我又怎敢说出这种话?” 叶贞轻笑,眼底却冷的像冰:“我只知永宁候府有萧小侯爷,却不知还多了一个萧三少,你说你亲眼所见,是在何时,何地?” 萧三少被当众扯出狐假虎威的事,顿时恶向胆边生,嗤笑道:“殿下又不止去了一次,我哪记得这么清楚,有一次你嫌小倌不够劲,还向我求欢,我自然是无福消受的,谁知道你进了这么多次小倌馆,有没有染上病!” 这话简直就像是滴进滚油里的水,顿时让现场炸开了锅。 周围人看叶贞的神情更轻蔑了,尤其是那些个常年流窜于烟花柳巷的纨绔们,盯着她的眼神简直是毫不遮掩。 其实这段时间,不少人都知道叶贞是闭门不出的,只有宋嫣然同她有些往来,但这又如何,指不定宋嫣然只是个幌子,私养小倌才是真的呢。 这种劲爆的消息炸出来,简直是好戏连台。 第175章 向她磕头道歉,否则,杀无赦 在众人或轻蔑,或鄙夷,或嫌恶,或不屑的目光下,叶贞面不改色,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眼前的萧三,极淡极冷。 她始终是笑着的,倒是身侧的小桃出离愤怒,如果不是叶贞拦着,恐怕她早已经踹断这萧三的命根子。 叶贞温和的眉眼瞧着清淡,却又带着股冷漠的嘲弄。 “本宫向你求欢,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让本宫求欢的资本?” 叶贞澄澈的眉眼从上到下地扫过萧三,明明声音很轻,却能听出那毫无掩饰地嘲讽。 人群中不知是谁噗嗤一笑。 谁不知道萧三要模样没模样,要本事没本事,就是男女之事也都是靠药撑着,这在公子哥之间早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别人都碍着永宁侯府的面子,不说罢了,此时都抓紧了机会偷笑。 这哄笑声简直就像扇在萧三脸上的一巴掌,把他男人的尊严给扇没了。 萧三气的面目狰狞,心里已经将叶贞龌龊了几十遍,嘿嘿笑道:“我的资本是什么殿下难道不知晓?你我云雨之时,你哭着求着让我慢点,最后我还在你大腿上留下了齿印,这些你都忘了?” “放肆!”小桃完全忍不住了,飞起一脚狠狠踹向萧三,却被后者灵活一闪。 “哎哟,公主殿下这是要让贴身侍婢杀人灭口啊,我这痕迹刚留不久,还新鲜着呢,若殿下是清白的,大可脱了裤子让大家看看,是不是我信口雌黄。” 此言一出,人群中的哄笑声更大。 叶贞拳头攥的死紧,胸口怒意翻腾。 见过恶心的,没见过这么恶心的。 萧三之所以敢如此嚣张,不就是认定她不会,也不敢在这种场合下脱裤。 现场窃窃私语,有好事的公子哥一边起着哄,一边说:“殿下,我瞧着你要自证清白,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毕竟说话做事,还是要看证据的。” “就是,殿下,我们自然是相信你的,但是这萧公子言之凿凿,我们就算想帮你讨说法,可没见到证据之前也不敢贸然开口啊!” 诸如此类的声音不觉于耳,都是嬉笑和哄笑声。 另有不怕死的纨绔笑意盈盈地开口:“说起来我也和殿下春风一度过,只不过我留的印子不在殿下身上,而在殿下胸上。” 此言一出,有些闺秀都是掩耳遮面,看向叶贞的眼中满是鄙夷。 “真是我等女子的耻辱,我要是她,哪里还有脸面活着……” “就是,不过一个人尽可夫的公主,真是丢人……” “叛臣之女就是叛臣之女,上梁不正下梁歪。” “……” 人言可畏,众口烁金。 叶贞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她告诫自己越在这种情况下,越要冷静,可手心还是被攥出了血,连带着脑仁都有些抽疼。 萧三没想到自己的胡说八道居然有这么多人响应,胆子也越发大起来,手也开始不老实,伸手就要去扯叶贞的裤子。 “殿下,你不脱,我来帮你脱,也好看看你是怎样一个……啊!” “我的手,我的手!” 萧三捂着自己的手痛叫,只见他原本准备去扯叶贞衣服的手掌居然被齐根削断,白骨乍现,鲜血溅了满地。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的一幕震住了。 众人抬眸望去,却只见一人由远及近走来,周身犹如裹挟着寒冰。 来人身着绛紫色锦衣,高大挺拔,棱角分明的面容下是极具侵略性的冷峻,而此时,他深邃如海的眸子是冷漠至极的凛冽,眼中的冰寒骇得人不敢直视。 全场死寂。 漠北使臣? 萧三本是市井出生,仗着永宁侯府的名头作威作福多年,此时一边止血,一边朝周围人嘶吼:“来人!来人!杀了他,快杀了这个敢动我的混蛋!啊!我的手!” 没人理会他。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看向这个以极其强横气势出现在护国公府的漠北使臣,心惊肉跳。 自从漠北使臣入京以来,多是在禁宫内活动,很少出席高门侯府的宴会。 可没想到,这漠北使臣不出则以,一出惊人。 这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 最关键的是,这哪里是传言中那个只知女色的漠北使臣,这等震慑全场的强横气场,怕是连圣上都…… 众人想到此处,都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再往下想。 而此时,叶贞看着于众目睽睽之下朝自己走来的男人,心中顿时涌现出无数复杂的情绪。 委屈,难受,担忧……甚至还有心悸。 他怎么会来? 还断了萧三的手,这可是护国公的幼子的满月宴,他这样就不怕惹上麻烦? 有点点湿意在眼中升腾起来,却又被叶贞强行压下,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 此时萧三尚在哀嚎着,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权野身上。 两队漠北侍卫大马金刀地在拥挤围观的人群中开出一条道,护卫在两旁。 而男人就在万众瞩目之下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垂眸看着她,嗓音沉沉:“我来了。” 这三个字一出,叶贞强撑的冷静终于绽开了星点的裂痕,随着男人一点一点地扳开她的手指,又轻柔地擦净她手心内的血迹而越裂越大。 叶贞仰头看着她,视线有片刻的模糊,朝他点头。 她没有出声,因为她怕会忍不住眼泪。 在权野出现之前,叶贞就像个浑身是刺的刺猬,用利刺应对那些流言蜚语,而在权野出现之后,她身上的利刺好像瞬间就放了下去,只剩下连她都想不到的柔软。 男人垂眸看出她眼底的雾气,眼底的凛冽更甚,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这才抬起幽暗漆黑的眸子看着萧三。 萧三此时满手是血,对上男人的毫无温度的眼神,背脊发寒,莫名涌现出了畏惧。 “大,大家看,光天化日之下,安平公主居然纵人行凶,简直是目无法纪,我,我永宁侯府,定会禀明圣上,讨,讨回公道!” 权野深不见底的眸中看不清情绪,却让人无端发寒,嗓音波澜不惊,却带着迫人的气势:“向安平公主磕头道歉的,否则,杀无赦。” 第176章 谁在她身上留了痕迹 此言一出,满场皆寂。 这漠北使臣胆子也太大了,这可是在护国公府,他是哪里来的底气说这样的话? 可明明是这样狂妄至极的话,从这个冷峻而凛冽的男人口中说出,却让众人觉得他并不是开玩笑。 萧三也被这句话惊住。 可片刻的呆滞后,便是破口大骂:“你他娘的以为你是谁,我是永宁侯府的人,这里是护国公府!” 权野面无表情,神色极其冷漠,淡淡道:“磕,还是不磕?” 叶贞看着权野,他好像压根就不在意会引起多大的风波,只因这个男人有这样的资本,也有这样底气。 可萧三说的没错,这里是护国公府,还是护国公府的大喜日子,若是在宴会上见了血,就算是他,恐怕也会惹上不小的麻烦。 叶贞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男人垂眸,眼中只倒印出她一个人的影子,声音虽沉,但却是温和的:“无需担心。” “这里终归是大应。” 无论权野在漠北有多大的权势,或者隐藏了多少力量,这里终归是大应的土地,更别提他还隐藏了漠北王的身份,若有人深究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权野看着她,沉沉道:“放心。” 男人声音低沉,但同对别人的冰冷肃杀相比,便显得格外温柔。 他的目光扫向身旁一名护卫,那护卫立刻躬身向前。 权野的嗓音沉冷,淡淡道:“拖出去,杀了。” 护卫立刻领命,单手就将萧三拧了起来,如同拖一条死狗般往外拖。 萧三这才知道怕了,也顾不得断手处汩汩流出的血了,厉声嘶吼着:“你敢动我,永宁候府绝不会放过你!” 权野眼底满是冷薄,漠然道:“是么?” 萧三状似疯狂,极力挣扎着,便扭动身体边骂:“护国公府的人呢?他娘的都是瞎的吗?众目睽睽之下,安平公主指使他的姘头公然杀人,难道就没一个人来管一管!” 说来也奇怪,这事闹的这么大,可作为主人的护国公这边竟是一个人都没出现。 有几个和萧三称得上交情的纨绔想上前阻止,却被权野冰冷的目光吓退。 那些纨绔脖子一缩退了回去,身旁与之交好的人立刻说道:“你傻啊,闹成这样护国公都没出来,护国公惹不起,你惹的起?”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都同时闪过了疑惑。 可这男人不就只是个漠北使臣吗,一个小小使臣,为什么连护国公都要避讳? 萧三谩骂的声音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一片死寂。 在场的人都被权野的雷霆手段震住了,心中更是猜测这个漠北使臣到底是什么人,也没人敢开腔。 满场寂静下,权野微抬眼帘,毫无温度的眸子淡淡扫过场中众人,漠然开口:“刚才,是谁想看她宽衣解带?” 所有人心里都是咯噔一跳,下意识就往后挪了一步。 都说漠北人凶悍勇猛,这个男人更是有种令人灵魂都战栗的肃杀和凛冽,只一眼就让人畏惧恐慌到了骨子里。 男人的视线落在紧跟着萧三说曾跟叶贞有染的一名纨绔身上,淡淡道:“你刚才说,你在她身上留下了什么?” 那纨绔早已吓的魂不附体,连忙下跪求饶:“大人饶命,我,我都是听那萧三说的,附和他的话而已,都是那可恶的萧三……” “听说,附和,那要耳口有何用?” 话音落地,那纨绔的耳朵和舌头都被护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削了下来,在地上哀嚎痛叫。 嘶! 倒抽凉气的声音齐齐响起,有些胆小的想后退,却发现身后站着重重漠北护卫,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 现场被迅速清理干净,而男人冰凉的目光继续在场中巡视,这一次,落在最开始嘲讽叶贞的闺秀身上。 那名闺秀早就吓的满脸泪痕,此时被男人寂冷的眼神一盯,差点晕死过去。 男人瞧着那名闺秀,淡淡开口:“你刚才说了什么?” 那闺秀吓的双腿打颤,强行狡辩:“我,我们也是出于好意,毕竟那萧三少言之凿凿,除了验明正身,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再说,再说我们也就是说说,可没人动手……” “没错,我们就是说说,又没伤害到公主殿下,你,你难道还能杀了我们不成?” 只是说说,没有动手。 但有些时候言语比刀枪棍棒更杀人于无形。 权野看向脸色有些微微泛白的叶贞,微微拧眉,然后才淡淡开口:“杀倒不会,不过必须三跪九叩,乞求安平公主宽恕,否则你们怎么要求她的,便怎么对自己做。” “你,你简直欺人太甚!这里是在大应,是在护国公府,你一个漠北蛮夷居然在我们的地盘上逼我们脱衣服?” 权野面无表情,对闺秀们的气氛叫嚣不以为意:“求饶,或脱衣,二选一。” “你!”闺秀气急:“安平公主其身不正,她尚未自证清白,我们为什么要道歉?” “对,如果她身上真没有萧三和那纨绔说的痕迹,那两人冒犯公主罪有应得,而我们自然也会给公主殿下道歉!” 权野冷眸微眯,其中寒芒闪烁:“想看安平公主身上痕迹,可以。” 众人微愣,还没来得及喜悦,便听男人用凛冽淡漠的口气道:“但,若她身上没有痕迹,谁看过她,谁的眼便不必留了。” 血腥,冷酷,却极有震慑力。 “你,你敢!你挖了我们的眼,我们的家族定然不会放过你!” 权野慢条斯理:“大应有个词,叫自戳双目。” 这时,沉默不语的拓跋明月终于动了动。 对于亲眼见过权野冷酷的人,拓跋明月绝对相信这个男人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让在场这些人自己挖掉自己的眼睛。 他说的出,便做的到。 这个男人很少发怒,一旦发怒,便是雷霆之怒,无法抵挡。 拓跋明月吸了口气,带着些商量的语气看向叶贞,小声道:“殿下,刚才的事的确是我们不该,趁事情还没有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您能不能劝劝使臣……” 第177章 他的女人,谁敢委屈 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叶贞也有些担心,可还没等她开口,权野的视线便落在了拓跋明月身上,淡淡开口。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手?” 声音越是平淡,便越让拓跋明月心惊。 他看向叶贞,深邃的眼睛好像在说,放心,都交给他。 叶贞的心漏跳了一拍,紧接着,她就听见男人用再平静不过的声调说:“三跪九叩祈求原谅,或者自行宽衣,别说我没给你们机会。” 有闺秀咬牙:“我不信你一个漠北使臣,还能在大应只手遮天!” 男人完美到没有丝毫瑕疵的脸上面无表情,连声音的平仄都没有变化,淡淡道:“你可以试试。” 语毕,现场便陷入了凝滞。 他们摸不清这漠北使臣到底是什么底细,敢在护国公府如此嚣张,毕竟这事都快要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了,可护国公府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出现过。 这漠北使臣到底是什么人? 但如果他们被一个漠北蛮夷逼着三跪九叩,这面子上也过不去啊。 场面僵持不下,没人道歉,但也没人敢走。 一片死寂中,云乐儿的眼神从头到尾都紧盯着权野。 她万分狼狈,看着他心爱的男人如同天神般出现,但护着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可为什么,他护着的女人不能是她呢? 云乐儿手指紧紧攥着身上的披风,满心苦楚地开口。 “大人,请听我一言。” 权野闻言,目光转向云乐儿,依旧神色淡漠,连眉梢都不曾抬一下。 云乐儿被这样的淡漠刺痛,唇咬的发白,片刻之后才道:“就算小倌馆之事是萧三少信口雌黄,但殿下划破我的裙子,坏我名节一事却是毋庸置疑的……” 她顿了顿,眼中包着泪:“如果我们要给殿下道歉的话,那殿下是不是应该也向我道歉?” 权野神色没有丝毫起伏,缓缓开口:“你的事与我何干?” 他来,只是为了叶贞,要让不长眼的人看看欺负他女人的下场。 别人怎样,他不关心。 云乐儿双肩一抖,像是受了巨大打击似地向后小退了一步,委屈的上下唇都在打颤:“大人这么说,便是殿下能害别人,别人不能委屈了她?” “没错。”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狂妄至极,却也令人心悸不已。 叶贞微怔,有些呆滞地看向神色从容的男人,心中就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下,又酸,又难受。 心口酸软着,她不知怎么就开口道:“我没有划破她的裙子,我好端端地散着步,云小姐自己凑到我跟前,裙子弄破了被嘲笑,却反诬是我弄破的。” 叶贞没多想,只是不想权野误会她是会用这种三流手段的人,一时竟然连本宫都不自称了,只自称我。 权野垂眸,目光和声调都柔和下来,唇角扬起若有似无的弧度:“你说没有,就是没有。” 叶贞的性子,他很清楚,向来敢作敢当,是她做的,就会认,不是,就不是。 云乐儿的唇都被咬破了,整个身体也因为愤怒气的发抖。 她不明白,使臣究竟喜欢叶蓁哪一点,帮她出头,得罪整个大应的权贵不算,现在还偏听偏信,不顾事实到了这样的地步! “殿下,你又何必睁眼说瞎话,除了你之外,我没见过任何其他人,我也有人证,你不要装委屈,博同情了好吗?” “云小姐,弄坏你裙子的另有其人。” 一道清冷清澈的嗓音突然插入,只见一名身穿青色广袖女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目光清淡地落在云乐儿脸上,淡淡道:“是你大姐的侍女在地上捡簪子时,随手用袖口内的刀片弄的。” 翡青丝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清晰地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云乐儿一愣。 其实刚才她不是没想到这个可能,但比起内宅争斗,她更愿意相信是叶蓁想要惩罚她才下的手。 “胡说八道,我的侍女怎么会做这种事?” 云大小姐显然也惊住了,她虽然和云乐儿不和,但在这种场合一旦被发现,就是不光是云乐儿,她也得身败名裂,她怎么会冒这种风险! 云乐儿也回过神,见她大姐的反应不似作假,心中越发肯定翡青丝是为叶贞作假的。 她喘了一口气,审视的目光落在翡青丝身上:“翡小姐,你说是我大姐的侍女弄破我的裙子,有证据吗?” “亲眼所见。” 云乐儿又问:“只有翡小姐一人,可有旁证?” “只有我一人。” 听到这句话,那侍女立刻有了底气,狡辩道:“只有你一人,没有旁证,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巴结讨好公主殿下才故意做的伪证?” 翡青丝听见这话,也不气便淡淡道:“若照你这样说,那方才两位闺秀都是云小姐的朋友,也没有第四人作证,谁又能知道他们说的话是真的?” 侍女心虚,手不自觉地往袖子里缩,而这个动作被叶贞捕捉到了。 她淡淡道:“这也不难,事情仓促,想必也侍女未必来得及处理掉刀片,让管事嬷嬷一搜便知。” 侍女的脸白了。 她想到那刀片上镶了点金边,本想着弄下来卖钱,没想到现在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事到如今,只能…… 侍女一咬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殿下恕罪,都是四小姐,都是四小姐让我划破三小姐衣服的,还承诺事后会给我许多银两,我,我这才被蒙了心智,犯下这样的滔天大错……” 被点到名的云家四小姐顿时俏脸通红,一脚踢向跪地侍女的心口:“你这个小贱蹄子,我什么时候吩咐你这样做过,是谁让你这样离间我们姐妹之间的情分!” “四小姐,你给我的一部分银子我都还留着呢,若不是你买通奴婢,说只要奴婢做成了这件事,你就把我的卖身契给我,我又何必要背着我家小姐做这样的事?” “我撕烂你的嘴!” 云四小姐气急,也顾不得小姐仪态,弯腰狠狠扇了丫鬟几个耳光,竟是当众扭打起来。 场面一时极其混乱。 云乐儿则是呆滞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不敢相信。 “怎么会是这样呢?” 权野目光冰冷,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淡淡开口:“我只给你们十息的时间。” 第178章 我抱着你,便不累了 十息之内…… 是指他们只剩下十个呼吸的时间做选择吗? 要么三跪九叩行大礼道歉,要么名节尽毁。 全场再次陷入沉寂。 十,九、八、七…… 就在众人都以为没人会道歉时,一名闺秀飞快地走到叶贞面前,恭敬地向她下跪,磕头,行大礼:“刚才的事是小女偏听偏信,这才犯下大错,恳请殿下宽恕小女,小女保证,日后定会谨言慎行,再不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 说完,这名闺秀再次叩首,十分虔诚。 叶贞没开口,她也不敢起身,就这么一直跪着。 片刻后,叶贞才缓缓开口:“起吧。” 那名闺秀立刻如蒙大赦,恭敬地起身,再转身离去。 离开时,众人依稀看见她后背的衣服全被汗浸湿了。 有一个人开头,剩下的人哪里还能坚持住,立刻都依样画葫芦,满脸惶恐的恳求叶贞的原谅。 刚才羞辱她时有多肆无忌惮,现在道歉时就有多诚惶诚恐。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权野。 很快,最前面一排大声嘲讽叶贞的人都已道了歉,剩下的全是方才私下谩骂,暗中鄙夷,却并没有真正同叶贞杠上的人。 这些人早就想走了,但无奈护国公不出来,漠北护卫手中各个钢刀闪闪,他们就是想走,也不敢走。 叶贞面前空了,权野扫了眼余下这些人,淡淡道:“先前帮安平公主说话的人,可以先行离开。” “……” 刚才的情况,除了翡青丝,有帮她说话的人吗? 叶贞失笑,想了想还是道:“此事已了,算了。” 再继续下去,整个京城的权贵他都要得罪遍了,怕是明日文帝上朝便要大怒,到时候漠北使臣的身份都未必保得住他。 权野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即神情冰冷地扫过那些人,淡淡道:“怎么,还要请?” “……” 余下的人心有不甘,却又不敢闹翻,只能跟前面的人一样行大礼道歉。 这时候,男人毫无温度的声音淡淡道:“道歉的词千篇一律,若再不会说话,便也别再说了。” “……” 道歉一个,放走一个,直到最后相关人员只剩下云乐儿,拓跋明月,翡青丝三人。 云乐儿和拓跋明月留着,叶贞还能够理解,可翡青丝刚才就可以走了,为什么还是留到了现在。 叶贞有些疑惑,而此时拓跋明月却率先打破沉默,走到她面前盈盈一拜,虽是没行三跪九叩之礼,但也很是恭敬:“公主殿下,多有冒犯,抱歉。” 拓跋明月现在无比庆幸方才没有脑子一热就跟着瞎起哄,如果真为了云乐儿,生分了拓跋家和权野的关系,简直就是得不偿失。 叶贞没纠结细节,考虑到拓跋家和权野的关系,她也不会给拓跋明月没脸。 她朝拓跋明月点头,转而看向咬唇不语,脸色苍白的云乐儿,淡淡道:“云小姐,你污蔑我在先,煽动人在后,对此就没什么好说的吗?” 云乐儿满脸难堪,她是真的以为裙子是叶蓁弄破的,想要讨一个公道而已,又何谈煽动二字。 况且,如果不是叶蓁其身不正,京城的谣言怎么会传的这么沸沸扬扬,又加上方才两人之间的冲突,她会误会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云乐儿低着头,指节捏的泛白,最后还是向叶贞道了歉,每一次叩首都像是在忍受极大的屈辱:“小女愚钝,不分是非,不明真相,请殿下恕罪,下次定不会再犯。” 到了这个地步,叶贞也没有再踩一脚的兴趣,她收下道歉,淡淡道:“还请云小姐记得今日之言,希望日后你谨言慎行,惦记不该惦记的人,苦了自己,也扰了他人。” 这是在让她别痴心妄想吗?凭什么…… 云乐儿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甘又难受,眼角的余光偷偷看向权野,可男人丝毫没注意她,视线专注地落在叶贞脸上,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云乐儿心如心灰,却还是带着一丝侥幸,一忍再忍没忍住,还是问道:“大人,乐儿不求名分,只要能跟在大人身边,就算是为奴为婢,做个丫鬟,乐儿也心甘情愿。” 说完,她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深情地望向权野,满是小心翼翼的渴望。 她在等男人的回应,可等到的,只是男人宠溺另一个女人的画面。 “累吗,我送你回去。” 声音依旧低沉,却不似方才那般冷寒,反而带着些许暖意,让人心都跟着悸动。 叶贞原本还因云乐儿这情深义重的告白心口犯堵,此时听见权野这句话,那些难受,不适便像是被风吹散了,丁点都不见。 她仰头看着沐浴在澄澈天光下的男人,说了一声好。 权野看着叶贞瞳孔中倒映出的影子,心中像是被猫抓了一下,打横将叶贞抱了起来。 叶贞没想到他会突然抱他,吓了一条,双手下意识就环住了他的脖颈。 权野深不见底的眸子漆黑如墨,却又似在暗色下翻滚着什么,沉声道:“我抱着你,便不累了。” 云乐儿怔怔地瞪着眼前这一幕,瞧见男人全然保护的姿势,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碎了。 叶贞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挣扎着就要下来,脸也渐渐变红。 “你放我下来。” 权野看向叶贞由白皙脸颊蔓延到脖颈根的红晕,眼底的漆黑又浓了几分,脸上却是毫无波澜。 彻底无视身后杵着三个女人,抱着叶贞就回了马车。 明明是护国公府,权野却跟自己家似的,一路走到门口,也没见着半个护国公府的人来拦。 快到门口了,权野才她放了下来,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 同他冷冽的外表不同,男人的掌心很温暖,透过皮肤传到她的手中,被这样温暖的手握着,叶贞的心也像是暖了,眼底不由自主地就升腾起了一股雾气。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翡青丝微喘着喊:“你,等等……” 权野并没有因为翡青丝的声音停下脚步,却也没有加快,只是按照之前的步速走着。 但就算是翡青丝会武,依旧追的够呛,最后堪堪在两人上马车之前停下,目光带着股执拗。 “他在哪里?” 说来也怪,明明翡青丝没有明说,可叶贞却隐约明白了她话中的那个‘他’指的是谁。 权野瞥了一眼翡青丝,淡淡回:“不知。” 没等翡青丝反应过来,就扶着叶贞进了马车。 马车平稳地走着,叶贞却从似乎听到了外面有什么声音。 她撩开帘子看去,便见到翡青丝在后面追,样子很执着。 裙摆不知何时被她束在了脚踝处,纵使如此,她还是好几次差点跌倒。 叶贞皱眉,看向面色不变的男人:“先停车。” 男人似乎也知道外面的动静,却淡淡道:“停了也给不了她想要的。” 翡青丝就算会武,到底还是女子出身,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然加速,却是没有追上马车,而是直接冲到了马车前面,双手展开用身体来拦车。 她出现的突然,而马车速度很快,眼看就要撞上翡青丝。 第179章 不是王妃,是妻子 “快停下!” 叶贞惊叫一声,而就在马车就要撞上翡青丝的一刹那,只见一道白影闪过,再然后,原本应该被撞上的 女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马车停下,叶贞惊魂未定,还有些愣神,平复下来后,她才看向原本翡青丝拦车的地方,疑惑地看向权野:“翡青丝人呢?” “去见她该见的人了。” 叶贞眨了眨眼,有些明白:“难怪我从刚才到现在就没见到为闻夜笙,原来他一直都在暗处,这么说,方才你也是有意要将他逼出来的。” 权野微微抬眸,:“你为什么确定翡青丝说的人是闻夜笙。” 叶贞想了想,回道:“他看翡青丝的眼神同看其他女子的眼神不同。” 权野睨她,凉凉道:“不过才见过几面,你对他倒是了解。” 叶贞抬眸看着权野,男人的声音依旧和缓,但她就是从中听出了些许不悦。 她突然有些想笑,也没在闻夜笙的话题上继续,反而有些担忧:“今天的事情闹的挺大,以护国公的性子不会善罢甘休,想必今夜他就会进宫面圣。” “无碍,我已同护国公谈妥。” “谈妥?” 叶贞愣住,下意识问:“你给了他什么?” 权野轻抚着她的发梢:“自然是他想要的,这些你无需担心,我会解决。” 叶贞突然就想到了之前在别院收到请柬时,权野让她接受邀请函的话,这才后知后觉道:“你一直都在护国公府?” 男人点头,垂眸便看见叶贞有些微怔的脸,长臂一揽将她带入自己怀中,垂眸看她,声音温和:“抱歉,我应该早点从密室出来,让你受了委屈。” 叶贞闻言,心中又涌现出了酸胀,却不是委屈的,而是一种复杂而又难言的情绪:“没有,我受的委屈,你已经帮我讨回来了。” 到了别院,已经是夕阳西下。 权野掀开车帘,将叶贞抱下了车。 “其实我可以自己走。”叶贞在他怀里,小声说道。 言语攻击伤心并不伤身,可男人好像笃定了她一定会很累,不让她多走一步。 夕阳金色的余晖洒在男人的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像是笼上了一层薄光,就连向来冷峻的眉眼都柔和起来,让人一看,便有些移不开眼。 叶贞的身量算不得娇小,可被男人这一抱,却显得小鸟依人。 她看着他俊美的脸,喃喃开口:“经此一事,京城都知道我和你关系了。” 男人目不斜视,声音平静:“嗯,也算给他们提个醒,欺负我的女人,就要付出代价。” 叶贞心中那股子酸胀更浓了,缓缓由心口,蔓延到眼睛上,又涩,却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她垂着头,嗓音带上了点点哑意:“权野,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帮我解决流言的事?” “嗯,不过时机尚未成熟,你又有伤在身,不便多提。” 叶贞揉了揉眼睛:“那……当时在寨子里你怎么不说?” “事还未做,没有说的必要。” 叶贞哑然,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男人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下次我会告诉你,所以别气了,嗯?” 听到这样的话,她哪里还能气的起来。 只是除开这件事,她原本想表达的意思却始终如一。 她得自己站起来。 “权野。” “嗯?” “我想重建叶家。” 不光是为叶家平反,而是真正让叶家重新聚起来。 以前只有她一人,她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复仇,可现在,大哥,七弟都还在,她的身体在宁弈的帮助下或许也能好起来,她便有了更多想做的事,公子那儿或许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权野静了静,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道:“我已经给了你一个家。” 男人声音低沉,话中的含义却让叶贞的心漏跳了一拍,呼吸也有些乱。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有家人的地方才叫家,我又不是你的家人。” 话一出口,叶贞就恨不得打自己嘴巴。 她这都说的是什么? 果然,权野身形停住,垂眸沉声道:“如果有家人的地方才能称之为家,那你做我的妻子。” “……你说什么?” “叶贞,做我的妻子。” 他用的是妻子两个字,不是王妃,不是女人,而是妻子。 “不要。” 短暂的呆滞后,叶贞立刻拒绝,权野冷眸微眯,声音中带着让人窒息的压迫:“为什么?” 此时已经到了书房门口,趁男人放松抱着她的手臂,她一下就挣脱了下去,跑进书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叶贞背靠在房门上,心跳越来越快,摸了摸脸,烫的扎手。 其实权野不是第一次说要娶她,她应该早就听腻了的,可为什么,当他用再寻常不过的语调说出妻子两个字的时候,她却是心乱如麻。 没错,她是对权野动了情,但也只是动了情而已,又怎么会只因简单的两个字,就让她方寸大乱。 亦或者,她不仅仅是动了情…… 可这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 看着阻隔在面前的门板,和印在门板上的女子剪影,权野冷峻的脸暗沉了几分。 他能感觉到叶贞的回答是真的,她是真的不想嫁给她,而这个感觉让她很不悦。 男人的眉目冷淡下来,唇抿成一条直线,淡淡开口:“为什么不想嫁给我?” 其实他以前也问过她这个问题, 她也拒绝过不止一次,可没有哪一次让他如现在这般不悦。 房内安静一片,没人应声。 权野的眉头皱的更紧,声音也有些紧绷:“叶贞,在你心中,你是不是认为自己依旧是寒王妃,还是说,除了我,其他任何男人都可以?” 夹杂着怒意的一句话,却让叶贞慌乱的心平静下来。 她吐出一口气,缓缓开口:“没有。” “那就开门。” “……” “叶贞。” 女人没有回话,但门板上那个秀丽的人影消失了。 权野推门,却发现门从里被锁上了。 “……” 他眸中暗色涌动,无端让人觉得危险。 而反锁上房门的叶贞将钥匙收好,这才趴在桌上回想刚才那个问题,越想越乱。 权野不声不响地站在叶贞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低头看着耷拉在桌上的女人,将头埋在手臂间,看上去怪可怜的。 她的心中,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只有秦漠寒。 第180章 做我的妻子,我许你天下 秦漠寒对叶贞的意义他很清楚。 年少恋慕总是最令人心悸而难以忘怀的,尤其像叶贞这样的女人,不爱,便是不爱,若爱,便是深爱。 如果她爱的始终是秦漠寒,那他会如何? 这个想法第一次跃入他的脑海中。 此前他从未将秦漠寒放在心上,可现在他却不知这个男人在叶贞心中究竟占有多大的分量。 叶贞和秦漠寒之间断的干脆,可面上的关系能断,心上的呢。 如果叶贞依旧深爱秦漠寒,或者,她爱上了别人…… 权野冷眸渐渐地眯起,眼中的暗色也深了几分。 而叶贞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转过头,正好对上一张面若寒霜的脸。 “你,你怎么进来的?” 叶贞吓一跳,说话都结巴了。 男人只看着她,也不说话,就静静盯着。 叶贞被他这幅模样弄的有些紧张,手指也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放开。” “啊?” 叶贞不明所以,手已经被男人握住,将她下意识向内扣的手指舒展开来,然后将她抱起,打开门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看着男人紧绷的下颚,叶贞说不出来的心虚,小声道:“我……来了,不方便。” 她其实没来,自从流了孩子伤了根本之后,她月事就很不规律,几个月不来都是常事,她只是有些怕现在的权野。 这个男人在床上没有节制,现在带着怒,更是不好说了。 她知道挣脱不开男人的钳制,索性一双手攥着他的衣服道:“我真不方便,若你强行……也很不好收场。” 权野终于低头看她,声音听不出喜怒:“不还有其他地方?” “……你这样不行,万事都要有节制,若伤了根本,日后再想补救就晚了……” 话没说完,叶贞便感觉额头一痛。 男人居然低头用牙齿咬了下她额间的软肉,并不痛,但因那儿皮薄,已经现出了一个牙印子。 “年纪不大,懂的倒是挺多,军营里学的?” 叶贞哑然。 ……她会这么想怪谁? 还不是有些人没脸没皮闹的。 男人抱着她进了药房,将她放在椅子上,又从桌上的药箱中拿出药,抹在她那只被指甲抠破皮肉的手掌心里。 药膏冰凉,由他修长的手指一抹,让她本能地缩了缩。 男人抹药的手指一顿:“伸出来。” “哦。” 叶贞乖乖地伸出手,男人的脸色依旧难看,可抹药的力道却比刚才要轻了些。 抹药的时间很短暂,可她却又觉得很漫长,好像将这一生都走完一般。 良久,权野合上瓷瓶,轻抚着她的脸颊,沉沉道:“叶贞,做我的妻子。” 男人凝视着她的眼睛很专注,她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却能看清他瞳孔中的倒影。 权野的目光很深邃,他看着你的时候,会让你觉得整个天地间就只剩下你一个。 “做我的妻子,我给你天下。” 这一刻,叶贞的耳朵里嗡嗡的。 她听着男人的话,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脑中一片空白。 空白到她有些懵,就在之前,她还下定决心要和他各走各路,可现在他却…… 权野嗓音低沉,呼吸灼热,一点点地落在她心上:“做我的妻子,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无论是重建叶家,还是别的。” 叶贞脑子很空,听着权野的话,心跳紊乱,呼吸凝滞,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说不出一个字。 她的心在微微颤抖着,无关乎天下为聘的承诺,只是她身为女子,被心上人求娶时的紧张。 心上人? 叶贞被自己的想法怔了怔,良久才回过神,有些呆呆地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权野暗色的眸子紧盯着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叶贞,做我的妻子。” 叶贞看着他眼中如渊似海的眸子,好半天才低下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不要。” 权野脸色微沉,眉目依旧波澜不惊,但眼底却渐渐聚集着风暴:“是因为秦漠寒?” 叶贞被他逼的退无可退,努力找回自己的呼吸,望进他的眼睛,坚定地摇头:“不是。” “那是为谁?” “为了我自己。” 叶贞将自己和他的距离拉开了点,反问:“你为什么想娶我?” 为什么? 自然是想娶就娶了,还有为什么。 “或者我换种问法,你中意我哪里,为什么想要让我做你的妻子?” “若你让我做漠北王妃,那便如你最开始所言,我们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而恰巧又对对方有用而已,但妻子不同。” 权野微微一愣,环着她腰的手微松,淡淡道:“王妃就是本王的妻子,有何不同?” 叶贞直视着他的眼睛,紊乱的心跳逐渐平缓下来,最后变成不疾不徐。 “王妃可以换,但妻子只有一人,无关权势,无关利益,只想同她白首到老的那一人。” “无论是王妃,还是妻子,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叶贞摇头:“但凡是别人给的,随时都可以收回,只有握在自己手中的,才是自己的。” 权野皱眉:“我给你的,便永远都是你的。” 叶贞轻笑,并没有嘲讽,只是用极其平淡的语气陈述一个事实:“世事无常,人心善变,不到最后一刻,又怎么说的清楚。” 权野眸色微暗,只静静地凝着她。 “从前在战场上,我刺你一枪的时候,肯定没想到有一日我会在你怀中同你说着嫁娶的话,世事变化,又有谁是料得准的?” 男人眉头紧皱,沉沉的看着她。 房内是一片沉寂。 良久,叶贞都准备离开药房了,男人才缓缓开口。 “叶贞,”男人的嗓音很沉,音调却没有波澜:“你是怕世事无常,还是怕嫁给我?” 叶贞没有犹豫,坦白地回答了他。 “两者都有,我被弃了一次,就不想再被弃第二次,我追随了秦漠寒八年,爱了八年,最后尚且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对于一个真正相处不到两个月,甚至连身份都有可能是假的漠北王,我又怎么可能再次放任自己陷入?” 第181章 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说话时,叶贞一瞬不瞬地盯着权野,观察他表情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可男人的表情很平静,就连眼底都是波澜不惊的。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对视着。 末了,权野注视着她,缓缓开口:“你怀疑我的是假的?” “是。”叶贞点头:“如果漠北王有如此大的势力能够连护国公都能买通,又怎么会久攻大应而不下?” 说到这儿,她又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就算你是真的漠北王,我对你同样不了解,你的过去,你的一切都是一片空白,我又怎会做你的妻子?” 夜风吹过,让桌案上的烛火摇曳了几分,火光在男人的眼中摇曳,而他只是沉沉地看着她,在思考着什么。 凝滞的气氛中,权野低沉而和缓的声音再次响起:“对我而言,妻子和王妃没有区别,你也可以这样认为。” “不能。” 叶贞想都不想地回答。 幼年被生母抛弃的经历告诉叶贞,若是要白首偕老,相携一生,夫妻之间便要不光有情爱,还得相互信任理解,那即便这份情爱在岁月的侵蚀下变成比依赖和责任,那也能相伴到老,否则,只会是惨淡收场。 而很显然,这个条件,两人不具备。 “贞儿,夫妻的本质便是各区所需,你又何必在乎这么多。” 她在乎的多么? 没错,一开始两人的关系只是各取所需,她命不久矣,便也觉得无碍,可现在时间越久,她在乎的便就越多,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后,将她转过来,手指抬着她的下巴,让她只能看着他的眼睛,嗓音低沉,却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逼迫感。 “贞儿,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她的心跳又有些紊乱,后背绷的笔直,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她盯着男人,才用极其缓慢地动作点了点头,哑着嗓子道:“……是。” 说完这句话,这些天堵在叶贞心口的大石头好像突然就放下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动情,但从刚才听到他说妻子两个字时的悸动时,她就很清楚她错了。 是什么时候爱上的,她也不知道,或许是在他从寒王府带走她的那一刻,又或许是今日在护国公府站在她身前之时,又或许是更早,总之就是爱上了。 屋内再次陷入寂静,也不过须臾的时间,叶贞却觉得像是过了一辈子。 男人抬着她下巴的手指已经离开,她也低下了头。 “为何?”男人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叶贞脑子还是有些木的,讷讷地回了一句:“什么?” “为何会爱上我?” 为何会爱上……其实她也不知道,只是察觉过来时,就已经爱上了。 权野见她不回话,便又重新将她低垂的头抬起来,平静而又和缓道:“是因为我屡次救你?叶贞,那是感恩,不是爱。” “……” 叶贞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只是若是恩情,会令人心悸吗…… 她不说话,只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就算是此刻,她仍看不清男人的情绪。 权野见她不说话,神情缓缓温柔起来,重新将她抱在怀中,声音也变得低沉而和缓:“我不会爱你,你明白?” 叶贞早就想到的,只是这一刻,听他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依旧心口发紧。 她看着男人理智到近乎冷漠的脸,点头。 “嗯,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我不做你的妻子。” 权野轻吻着她的额头,唇有些凉,声音却依旧温柔:“除了情爱,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情爱除了让人痛苦,还能有什么。” 叶贞忍了再忍,可听到这句话,泪水却终于决堤。 除了痛苦,还能有什么…… 在战场上,就算受了再重的伤,她都没哭过,可自从回了京城,自从沾染了情爱,她好像一直是个爱哭的小姑娘。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却比十几年哭的还多。 这么说起来,情爱似乎真的毫无价值。 权野不喜女子哭,尤其是她哭,他用指腹轻柔地擦净她眼角的泪水,低声道:“你若不喜,那便暂且不提,如何?” “不是。” 叶贞没有忘记权野曾经说过的话,她更不可能在察觉自己已经爱上他,而他也明确表示不会给予她同样的爱时,还能做到一切如初。 “不是暂且不提,是绝不再提。” 权野看着她,不声不响,面色没有波动,似乎并没有受影响,但细看之下,眼底的暗色却比方才更重了些。 相视无言,一片沉寂,而房中似乎也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良久,叶贞揉了揉眼睛,看着掌心早已经风干的药膏,缓缓开口:“药干了。” 权野点头,打横将她抱了起来,抱她进了浴池。 叶贞原本想拒绝的,可想到护国公府的事,又把话咽了回去。入浴池时,她还没开口,男人已经转身,语调沉沉道:“我让小桃过来。” 叶贞愣了愣,随后说:“好。” 男人离开时的步伐很沉稳,一如往常,似乎并没有受方才的事情影响。 不久后小桃进入浴池,看到呆站在浴池外面的叶贞,立刻低呼了一声:“小姐,你不冷吗?” 叶贞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进入浴池,难怪会觉得通体冰凉。 小桃生怕她冻着,不停地用温水擦拭着她的身体,直到见到她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消了下去,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叶贞眼神有些空,脑海中回荡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有些恍然。 她不知道以后会如何发展,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等到叶贞从浴池里出来,已经是月上中天,她回到卧房,却没瞧见男人的身影。 这个认知让她微微一愣,继而又苦笑。 原来,她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身边有人相伴。 她走进房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梳妆台上的一盒胭脂。 黑色的瓷面上绣着朵朵红色的鸢尾花,美丽而又妖娆,危险而又诱惑。 宁弈? 他来了? 第182章 她爱你,你要如何 别院守卫森严,宁弈就算是进来,也不会这么悄无声息。 只是,如果不是宁弈,又会是谁? 叶贞将那盒胭脂打开,又抽出里面的夹层,里面有一张纸条和一个药瓶,上面还有宁弈曾经和她约定的暗语。 她仔细核对了暗语,确定了的确是宁弈送的东西,这才按照上面的方法将藏在夹层里的药服了,上了床,缓缓闭上眼睛。 叶贞在床上一动不动,却一直都没睡着,一直到了子时,身边还是空荡荡的。 她睡不着,便也不在床上瞎耗着,起身披了披风去书房,想拿本书看看,却发现书房的灯是暗的。 此时,有护卫正好巡查,经过书房看见叶贞站着,立马上前询问。 “殿下,有事吗?” “没有。” 护卫行过礼后准备离开,却又被叶贞叫住:“使臣在何处?” 护卫疑惑:“大人已离开别院,未告知殿下吗?” “哦,约莫是我忘了。” 叶贞低声回道,侍卫行礼离去,她打开书房的门,却不知道应该找那本书,找着找着,视线就变得模糊,随便抓了一本就回了卧房。 * 权野从别院离开,便到了万花阁。 大应京城不实行宵禁,因此就算是子时,万花阁里也依旧灯火通明。 他走进了雅间,却发现闻夜笙也在,后者一见他来,手中短针二话没说便飞了出去。 权野微一侧首,那凌厉的寒光全钉在了墙上,根根深入墙体。 他也不在意,只信步走到闻夜笙对面的软榻上,淡淡问:“不过一个女人,这么生气。” 闻夜笙冷笑,桃花眼里寒光奕奕:“难道你不该向我解释,翡青丝为什么会出现在护国公府?” 男人漫不经心地为自己斟了茶:“有来有往。” “你真的变了,不过一个女人,也值得你算计我?” 权野面不改色,淡淡道:“不过是个女人,也值得你生气?” 闻夜笙无言以对,缓了会儿才道:“我与你不同,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我呢,不过就是闲人。” 他眉宇间依旧阴郁,不过情绪却已经平息了下来,只看向权野,眉梢轻挑:“不过,良宵苦短,你今日又英雄救美,定是有很多事要在床上好好说道,却在此时来万花阁,怎么,下了那么大的血本,人家不愿意?” 权野睨他一眼:“故人相逢,你不多聊聊,反而喝闷酒。” 闻夜笙:“……” 他将酒杯扔了,淡淡道:“你来万花阁,是想和我聊床笫之事的?” 权野手中的茶盏有轻微的波纹荡漾,他抿了口茶,一言不发。 良久,权野才微微抬眸,嗓音沉而疏离:“当初你也不信情爱,为何又会爱她。” 闻夜笙杯中酒差点洒出来,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权野依旧面无表情,淡淡道:“你这么个贪生怕死的人,却为了她差点死了,我当时不明白,今日却想问问。” 闻夜笙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怎么贪生怕死了?” “不是贪生怕死,你把自己卖给我。” 闻夜笙:“……” 往事不堪回首,如果再让他选一次,他……还是会救她。 闻夜笙拿着扇子一个劲儿地扇,好半天才长舒了一口气道:“年少无知,春心萌动,受过打击便也对女人死了心,难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无心无情,视女子为无物?” 权野没理他,只看着杯中渐渐下落的茶叶,陷入沉默。 年少无知,春心萌动。 这两者他都不具备。 闻夜笙见男人半天不说话,桃花眼渐渐眯起,似笑非笑道:“怎么,又闹了?” 他笑了笑,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按理说,今日你在护国公府英雄救美,她应该万分感动才是,怎么舍得将你赶出来。” 权野想了想,淡淡道:“没有赶。” 是他自己离开,因她哭了。 明明流的泪并不多,但他却隐约觉得,她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伤心。 在战场上,他从未见叶贞流过眼泪,就算是被箭射中,就算是被狼咬住了腿,他也从没见她掉过一滴泪。 反而在他身边,便时常见着她的眼泪。 这便是情爱,会让一个无坚不摧的女将军,变成脆弱无比的闺阁女子。 他抬眸,用波澜不惊的语气道:“她说她爱我。” 闻夜笙却并不意外,还笑了声:“果然。” 权野看他,眉梢微挑:“果然?” “不然呢,女将军也是女子,难道还能摒绝七情六欲不成?” 他转着手中的扇子,继续道:“更别提你每次救她都于危难之际,给她的宠爱便是连她爱的要死要活的秦漠寒也比不上,别说是女将军,就算是男子都未必抵的住。” 权野睨他:“爱的要死要活?” “不是么?”闻夜笙反问,见他不悦,也不会再作死,漫不经心地转移了换题:“人家都跟你陈情了,你要如何?” 他要如何? 若是往常,自是处理了。 只是,他却觉得可惜。 可要继续像现在这样,他又不想再见着她的眼泪。 权野不说话,闻夜笙也不会瞎出主意,他自己尚且被翡青丝缠着,哪有功夫管别人的闲事。 等权野返回别院时,夜已经很沉。 走进卧房时,他已经在浴池洗掉了身上的寒气,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放的很轻。 叶贞睡眠很浅,他原想着不惊着她,却是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床边。 她睡着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将自己蜷缩成婴童的姿势,一只手却会本能地放到枕头之下。 那里有一把极其锋利的匕首,轻轻一挥便能断人咽喉。 只是这样一来,不免会有小半截手腕露在外面,若是夜寒,便会凉着。 男人微微弯下腰,轻柔地将她的袖子拉下去。 透过鲛人泪散发的微弱光线,依稀可以看见女人微微有些红的眼角,带着些丁点的泪痕。 情不自禁地,他俯身在她的眼角落下一吻,又静静地瞧了她一会儿,这才在她身边睡下。 屋内很安静,似乎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没过多久,楚深感觉到身旁人动了动,然后一个带着些许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些凝滞:“侍卫说你离开了。” 权野微愣,这才响起出门时他的确没告知叶贞,只是原以为她不会在意。 男人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空荡荡的怀抱好像一下充实了起来。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在安静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是我疏忽,早些睡吧。” 叶贞靠在他怀里,耳边听到的是从他胸腔内传出的沉稳心跳,缓缓道:“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第183章 容不得你受半点委屈 权野揽着叶贞腰的手微顿,声音沉沉,带着些安抚的味道:“我会回来。” 她被男人抱在怀里,仰头就能看见男人坚毅的下颚和他在鲛人泪微光下被照的半明半暗的脸。 等叶贞回过神的来的时候,她的唇已经落在了他的下巴上。 很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是两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向权野示好。 以前,他在床上都是绝对掌控,她只能被动的承受,就算她喊停,男人也不管,可这唯一一次的主动,男人却也只是脸部的轮廓微微僵硬了些,便用手掌轻抚了她的头,一下又一下地拍着。 那样轻柔和缓的节奏,明明很温和,却又格外让人酸涩。 “我其实……没有来。” 男人语调沉沉却很平静:“我知道。” 主动的勇气也不过就是一瞬的时间,在这等同于拒绝的对话里,叶贞垂下头,从他怀里退出,重新睡回自己的位置。 她闭上眼睛,心乱如麻。 其实她知道刚才自己在做什么,也并不会悔,只是她没想好被拒绝以后应该怎么做。 正想着,男人已经重新将叶贞揽回了怀中,却没有其余的动作,只是在她耳边沉声道:“歇息吧。” 这一夜,权野都抱着她,但也只是抱着她。 叶贞只是闭着眼,却没睡着,直到男人轻手轻脚地离开,她才睁开了双眼,又熬了一会,才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她睁开眼,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呆坐了好一会才起身。 梳洗了之后,她又用了点简单的膳食,这才到了书房,处理叶家的事情。 如今关于叶家蒙冤的证据基本已经齐全,需要的就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再过不久,便是文帝寿辰,按照以往的惯例,各国都会派出使臣,而派驻外地的大臣和将士也会回京,各州县也将有不少百姓来凑热闹,那个时候重提叶家的案子,就算文帝想要压下,也抵不住悠悠众口。 叶贞正想着,小桃却敲门而入:“小姐,宋小姐来了。” 小桃知道叶贞在做什么,所以并不会贸然将宋嫣然请进书房,每次都会先请她先进府,再同叶贞汇报。 叶贞点头,将东西收好后,又吩咐小厨房上些宋嫣然常吃的果点,这才去了花园。 她一出现在花园,就见宋嫣然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她,欲言又止的。 叶贞走过去,随意地坐在她身旁,慢条斯理地问:“怎么了?” “叶蓁……昨天我有事没在护国公府……对不住。” “无妨,原本也同你无关,况且也解决了。” 宋嫣然脸上的表情更欲言又止了,看的叶贞有些无奈:“嫣然,有话直说。” “那我就说了,”宋嫣然咳嗽一声,斟酌了一下语调,才说:“你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吗?” 因昨夜没睡好,又有心事,叶贞整个人都是惫懒的,掀了掀眼皮,一只手撑着下巴,疑惑地问:“怎么了?” “今日早朝,众臣弹劾漠北使臣,声势浩大,说其番邦蛮夷,居然纵容手下在护国公府当众杀人,还逼迫高门子弟三跪九叩,实乃欺人太甚,大有不将其诛杀便有损大应国威的意思。” 叶贞瞳孔一缩,几乎是瞬间绷直了背:“然后呢。” 宋嫣然睨了她一眼,好笑道:“现在提起精神了?” 她急道:“嫣然……” 宋嫣然这才道:“然后,圣上非但没有责怪使臣,反而说各朝臣教子无方,让得高门子弟犹如长舌妇般议论皇族,若非使臣维护公主尊严,皇族的脸面都被这些人给丢尽了。“ “什么?” 叶贞愣住,就算是权野已经买通了护国公府不计较此事,又怎么能让文帝说出这样的话。 “还不止呢,圣上还下了口谕,说是以后谁再妄议安平公主,杀无赦,连方才早朝中闹的最厉害的那几个言官,都拖出去打了板子。” 宋嫣然顿了顿,长舒了口气继续道: “没想到吧,我听我爹提起这个消息时也和你一样,都傻眼了,不过此事却是千真万确。” 她说着,语气中却依然带着惊诧,端着茶盏抿了一口,缓了口气才道:“不过相比于只有朝臣参与的早朝,你的使臣还干了件更加惊天动地的事。” 叶贞的心又紧了紧,没有在意她话中的调侃,焦急地问:“什么事?” “你果然不知道。” 宋嫣然脸上带着笑意,朝她勾了勾手指,刻意压低声音营造出神秘的氛围说:“一夜之间,所有曾经传过关于你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的说书先生一大清早都被扒光了衣服吊在城头上,供人观赏。” “而那些为这些说书先生提供了场地的教坊酒肆老板,全都跪在公主府前,向公主殿下道歉。” “而那些曾经为公主殿下说过好话的,都得了六片金叶子……” 说到这里,就连宋嫣然这样从小见过权贵无数的高门小姐都喉头一滚。 “京城这么多人,六片金叶子看着很少,但就算为你说话的人不多,千余人,万余人总是有的吧,这加起来是多大笔数目?” 叶贞脑子嗡嗡的,完全没从这样的消息回过神来。 “你的使臣,这是让整个京城都向你道歉,容不得你受半点委屈。” 宋嫣然看着她又震惊又茫然的模样,不由感慨:“叶蓁,你的使臣,该不会是漠北王吧……” 叶贞心中一跳,却又听宋嫣然很快推翻了自己的说法:“不对啊,漠北王如果真这么有钱,早把大应打下来了,又怎么会同大应僵持这么长时间?” 宋嫣然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求助叶贞:“所以,漠北使臣究竟是什么人?” 权野究竟是什么人? 叶贞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可到如今,她也没有答案。 她脑子里嗡嗡的,立刻就让小桃备了马车,而她自己则换了男装到城中跑了一趟。 听宋嫣然说,终究没有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当她看见那挂在城头身上还带着粪坑中恶臭的说书先生,还有那从公主府东门,跪倒的黑压压一片人,心中依旧止不住震撼。 “听说昨日在护国公府,漠北使臣还帮公主殿下出头,杀了污蔑殿下的萧三,还让那些说坏话的公子小姐们向公主殿下三跪九叩呢!” “啧,虽说漠北和咱们大应世代交战,但这漠北男子对自己的心上人还真是好,听说漠北男子一生只娶一名女子,真是让人羡慕。” “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宠爱女子的,可叹,可叹啊。” 叶贞听着街头巷尾的议论,心跳越来越快。 明明不会爱她,却又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他就不怕,她会越陷越深,离他最开始想要的无关情爱越来越远吗…… 叶贞深呼一口气,回到马车上,对着驾车的小玉道:“小玉,带我去见他。” 第184章 他回漠北了 叶贞去了万花阁,正巧接待她的是之前不卖她酒的那名侍从。 一见她便熟门熟路道:“公子,今儿还是来找闻公子吗?” 叶贞一愣,随即回过神来。 万花阁处理日常事务的是闻夜笙,再加上权野很少来万花阁,因此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权野才是万花阁的幕后老板。 见侍从正等着她回复,叶贞便点了点头。 “您请。”侍从引领着叶贞去了闻夜笙常呆的雅间。 敲门而入,闻夜笙正在核对一些账目,示意她先坐,又让侍从奉茶,这才放下手中的笔,慵懒地瞧着她。 “殿下此来,有何贵干?” 叶贞开门见山:“他在哪里?” 其实在来万花阁之前,她让小玉先去了一趟寨子,却发现几天前还守卫森严的寨子早已空无一人,建筑腐朽破败,就像那夜她见到的一切都是幻境般。 随后她又去了一趟漠北驿馆,也没找到人。 不知道为什么,叶贞心中有些慌,所以也没在意闻夜笙似笑非笑的表情,只问他:“他是不是回漠北了?” 闻夜笙眉梢微挑:“公主殿下的消息真是灵通。” 叶贞心中一紧,垂在身侧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收拢。 他真的离开了…… 闻夜笙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扇子,语气懒散:“王庭有事,他必须赶回,因放心不下你,便留我在这儿看着,你这幅表情要让他看到,他那小心眼又得算计我。” “王庭有事?什么事?严重吗?” 接连三个问句,让闻夜笙意味深长地轻笑一声。 看来,还真是爱上了。 他一双风流的桃花眼微眯着,慵懒而又漫不经心:“能让他回去的,自然是大事,严重也不是太严重,顶多就是做先王而已。” 叶贞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漠北王庭有人造反?” “是啊。” 闻夜笙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淡定,嘴角始终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漠北本就是虎狼之地,造反是常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闻夜笙摇着扇子,慢条斯理:“怎么,你要追过去?” “我问你,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闻夜笙指向窗外,漫不经心:“西北官道,走了两个时辰的时间,若你脚程快,应该追的上。” 话音落地,雅间的门已经被一阵风带上,叶贞原本站着的地方已没了人影。 闻夜笙收回手指,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缓缓道:“不过,他想见你,你才追的上。” 叶贞已有很长时间没骑过快马,风声在耳边烈烈作响,刮的脸生疼。 “小姐,你慢些,你的身子经不起这样的颠簸!” 小桃在后面拼命地追,可无奈叶贞的骑术远好过她,她追不上,只得一边喊,一边快马加鞭地追。 足足追了有两个时辰,也没见着权野的影子,反倒是叶贞身体负荷负担过大,差点从马上摔下。 “小姐!” 小桃吓的魂飞魄散,还好叶贞反应及时,迅速用脚勾住了缰绳,才堪堪稳住身形。 马一停下,叶贞喉咙间便涌上阵阵腥甜,她咬了咬牙才压了下去。 小桃上前,连忙扶住她,见她满脸苍白的模样,眼眶瞬间就红了。 刚想说话,就见叶贞已经一夹马肚,让原本已经减速的马匹再次冲了出去。 可直到夕阳西下,除了越来越暗的天色,官道旁摇曳扑朔的树影,便再也看不见其他。 最后一丝天光沉下,周遭便像是陷入了彻底的寂静。 马蹄声渐渐停了,风声也停了,叶贞看着眼前似乎望不到头的官道,静默了良久,终是勒马转头,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小姐……” 小桃担忧地上前,叶贞却朝她扯了扯唇角:“我没事。” “殿下,请您放心,大人定会平安归来。” 叶贞点头:“回去吧,再晚些回去,城门怕是要关了。” “是。” 直到叶贞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才有人从官道旁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 “啧啧,听到没,那小白脸叫那小子殿下,定是我们要抓的人了,足够我们翻本了。” “那你还废什么话,快追上去,其中有两人会武,功夫还不弱,千万要小心。” 原本京城关城门的时间都是戌时,若官道仍像来时一般畅通无阻,在关门前返回并无问题,可没想到山石塌方,叶贞三人不得不由官道改成小道,便是再赶也赶不上了。 “殿下,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先找个客栈留宿,等明日城门一开,再进城。”小玉提议。 叶贞心中虽有些恍然,却点头应允:“我身着男装,和以前一样,叫我公子吧。” “是,公子。” 三人没走多久,便看见不远处有一家客栈,灯火通明,不时有人声传来。 由于官道上往来的客商很多,因此在官道旁开设客栈是常有的事,三人将马让小厮送进马房后,才进入客栈。 一进入客栈,就有股清幽淡雅的香气钻进鼻尖,那香气很熟悉,又带着些沁人心脾的味道,很容易会让人心情舒畅。 叶贞脚步一顿,目光瞥见客栈之内的摆设,眼角的余光之处,并没有看见有能散发花香的东西。 她心中闪过一抹不好的预感,拉着小桃和小玉转身就走。 只是两人却像是被固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叶贞此时才发现,两人的脖颈后不知何时插着一根银针,那银针质地光滑,宛如羊脂白玉,却又比白玉更加透明通透。 这样的银针,叶贞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当时,她和宋嫣然被邀月楼的人绑走,她被送到楼中调教,经常见着的便是这种银针。 这银针名为控魂针,只要被这针刺中相应的穴位,除非施术者抽离控魂针,否则,这中针者便永远都是他的傀儡。 “公主殿下怎么这么急着走?” 一道熟悉的女声传入耳中,让叶贞的心沉入谷底。 “你以为,在让我们邀月楼损失惨重后,还能逍遥快活几天?” 第185章 割了舌头 真是邀月楼的人。 确定了心中猜测,叶贞的心反而平静下来,看向摇曳着身姿朝她走来的晚娘,面色不变。 “你就不怕?”晚娘见她脸上并无惊慌神色,把玩着手中的鞭子:“如今你的护卫已经被制服,身为鱼肉,就应该有鱼肉的自觉。” 叶贞眉梢微扬,声音却很平静:“你又如何能确信,身为鱼肉的不是你?” 晚娘面色一变,而客栈外已经响起了兵刃相交的声音。 她微愣,转而看向叶贞,双眼寒芒爆闪:“你是故意诱我们上勾?” 叶贞心中一动,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从容,并未回答她,而是淡淡道:“继续留下,还是解了控魂针离开,我只给你十息时间。” 晚娘脸色又沉了几分,没多犹豫,便撤掉了控魂针,吹了一声鸣笛,几个脚尖轻点便离开了客栈。 见晚娘离开,叶贞才松了口气。 幸亏邀月楼向来惜命,否则她这空城计还真唱不下去,她方才察觉到有人跟踪,便有意将跟踪之人引到了客栈,好一查究竟,阴差阳错之下,反而为她们争取了时间。 见小桃和小玉恢复行动能力,她也不再犹疑,立刻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是。” 两女方才虽然无法行动,但意识是很清醒的,自然知道叶贞方才是诈邀月楼的人,如果等那名叫晚娘的歹人回过神来,恐怕就更不好走了。 三人纵马朝京城的方向狂奔,虽然此时城门已经关闭,但城门之外却有值守官兵,只要到了城门,他们便也安全了。 寂静的黑夜下,只剩下马蹄飞奔的声音,可没过多久,便不止她们三人的马蹄声了。 “殿下,她们追上来了,现在离京城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定是来不及了!” 小玉吐出一口气:“您和小桃先走,我殿后。” “不行,他们人手太多,殿后只能是送死,既然躲不了,便只能迎战,跟我来。” 叶贞当机立断,一扯缰绳,便往方向的丛林深入。 “晚娘,他们转了方向,往丛林走了,我们还追不追?”晚娘同伴缰绳一紧,转头问她。 “追。” “可万一有诈,我们岂不得不偿失,况且我们此行也并未是为了这个女人,要是怀了主子的事,怕是你我都难逃一死。” 晚娘手中长鞭一甩,在半空中烈烈作响:“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这贱人让我邀月楼蒙受重大损失,更是让我在主子面前丢尽颜面,此次不活剐了她,我咽不下这口气!” 说完,晚娘便纵马扬鞭,率先冲出了林中。 众人见状,也不得不紧跟追随,左不过是一个不会武的女子,想必也不难抓。 可随后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这叶蓁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在林子里神出鬼没。 他们没抓到人,自己人反而不断折损,非死即伤,原本十六人的队伍,竟只剩下六人。 “天罡北斗阵,我倒是小瞧了这个女人!” 天罡北斗阵,兵法常用以少胜多阵法,只不过已经失传多年,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人会用。 晚娘眼见自己人伤亡惨重,却连叶贞的正脸都没见到一个,气的柳眉倒竖,凌厉的鞭子抽打在周围的树上,碗口粗的树干顿时被瞬间抽断。 而树干断裂的一瞬间,藏于树干之后的人也现出了身影。 正是叶贞。 阵法被破,在叶贞的预料之中,现在被发现,她眼中却依旧有一丝凝重。 三对六。 胜算还是太小了。 晚娘居高临下地看着叶贞,犹如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蚂蚁。 “难怪能让漠北王上心,看来安平公主殿下会的,可不光是床上的本事,连失传的天罡北斗军阵图都能运用自如。” 叶贞没说话,脑海中瞬间闪现了无数种的方案,最终却都被否决了。 她很清楚,晚娘不会再给她逃跑的机会。 小桃和小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拼死一搏的决绝。 无论如何,今天决不能让叶贞落在邀月楼的手上。 想到此处,两人的身形一同飞出,一左一右围攻向晚娘。 可惜,她们低估了晚娘。 还没等她们碰到她,两人已经被迎面而来的鞭子抽中,重重地从半空中跌落砸在地上。 “小桃!小玉!” 叶贞没想到两人会突然出手,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现在看在两人重伤,心都在滴血。 “你这两个侍女倒挺忠心的,我晚娘一向喜欢忠心的人,既然这么忠心,就带着这份忠心去死吧。” 说完,她手中的鞭子作势便要抽向两人的脖颈。 “且慢!” 叶贞厉喝出声,晚娘挥鞭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她看向晚娘:“得罪邀月楼的是我,与她们无关。” 晚娘笑了笑:“怎么会无关?主子做错了事,奴才当然是要受罚的,这些规矩相信我也曾教过安平公主。” “那你如何才能放过她们?” 晚娘想了想,唇角微勾,摆了摆手,身边人立刻就呈上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笑道:“安平公主巧舌如簧,我怕自己再被你诓骗,只要你割下自己舌头,我就放过这两个丫头。” “当真?” 晚娘笑:“我邀月楼向来重诺。” “不可!” 趴在地上的两人听到这话,都同时发出一声哀鸣。 两人刚要动作,就被邀月楼的人锁住了喉咙。 “啧啧,真是忠心,宁愿死都不愿主子受伤吗,可惜,如今你们的命在我手中,我没叫你们死,你们就得好好活着。” 晚娘看向叶贞,似笑非笑:“安平公主殿下,请吧。” “唔唔唔!” 小桃和小玉虽是被锁着,却拼命挣扎摇头,可一切都无济于事,因为叶贞已经接过了那柄小刀。 晚娘好整以暇地看着叶贞,笑容越发浓重:“安平公主还真是重情义,为了两个奴婢肯没了舌头,也难怪她们如此忠心于你,你放心,等你割了舌头,我自然会放这两人走。” 叶贞看着她,神色没有丝毫波澜:“是全须全尾地活着离开。” “自然。” 话音落地,叶贞便将小刀对准自己的嘴,刺了过去。 第186章 可我欠你 小刀刺下,鲜血四溅。 只不过,鲜血却不是出自叶贞,而是从晚娘胸口处穿胸而过的一柄利箭。 晚娘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向射穿自己胸口的箭头,隐隐血光之下,依稀有一个清晰的字。 寒。 嗖嗖嗖嗖! 利箭破空之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原本还坐在马背上的邀月楼其余人等都是中剑倒地。 箭箭都是见血封喉,射穿了脖颈。 叶贞手中小刀早已被另一只箭打掉,而晚娘缓缓倒下的身体之后,是秦漠寒俊美却焦急的脸。 “阿贞,你没事吧!”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间有些恍然。 秦漠寒见她不说话,心中万分焦急,也顾不得许多,立刻让军医上前查看。 直到军医确认她没事,男人才重重地松口气。 叶贞此时也回过神来,讷讷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京郊巡防回营,路遇两个重伤山匪,从他们的口中得知有疑似邀月楼的人在追捕一位被称为殿下的公子,我便来了。” 说到这儿,男人的声音都有些颤,却是顾及着周围有太多的人,硬生生将情绪压了下去,只是暗沉的嗓音有些哑,缓缓道:“幸而赶上了。” 简简单单五个字,却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叶贞看着他,静了静,朝他躬身弯腰,诚挚道谢:“谢谢,若非皇兄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秦漠寒看着眼前女子对他客气的态度,心像是被扯了一下,却是神色如常,听不出任何异样:“你是本王的皇妹,我保护你是应当的。” * 因受伤严重,考虑到别院偏远,小桃和小玉便直接被带回了京兆府医治,而叶贞也一同前往。 马车内寂静无声,直到片刻后,秦漠寒才淡淡开口,嗓音低沉:“我以为你不会去京兆府。” 闻言,闭目养神的叶贞缓缓睁开眼,平静而和缓道:“为什么不?” 秦漠寒微愣,继而扯了扯唇角,带着些自嘲的笑。 的确,为什么不,他不过心存侥幸,希望她没有忘怀罢了,事实证明,他的阿贞,爱了便是爱了,不爱,便是不爱了。 马车内有片刻的凝滞,秦漠寒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只开口道:“阿贞,再过不久便是父皇寿辰,到时诸国使臣来贺,州县主官,驻军将领也会回京,若要为叶家平反,这是最好的机会。” 叶贞静了静,缓缓道:“你不必如此,叶家的事我已有打算。” “这是我欠叶家的。” 叶贞看着他,神情依旧平静:“那时你已经尽力,你不欠叶家什么。” 秦漠寒盯着面前目光平静的女子,缓缓道:“可我欠你。”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想为叶家平反,我亦然,还是说你介意和我联手,还有别的原因?” 或者说,是因为别的男人。 “的确有其他原因,”叶贞想了想,才注视着他的眼睛说:“我相信你是真心想为叶家平反,但静贵妃娘娘却不尽然。” “她特意从西楚找来诚王妃,就是为了确认我的身份,我无法确认她会不会做出些什么,我需要考虑。” “毕竟,她的目标是皇太后。” 秦漠寒静了片刻,才沉声道:“如此,我等你的决定。” “好,七日后我给你答复。” 话音落地,马车内便重新陷入沉寂。 最终,叶贞被秦漠寒送进了京兆府的客房。 正要关门时,秦漠寒却握住了门栏,看着她道:“你那两位侍女已由御医诊治,不会有大碍,你好生歇息,别太忧心。” “恩。” 叶贞关上了房门,坐在床边久久出神。 算起来,她同秦漠寒已经月余未见,此时再见却恍如隔世。 她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上面似乎还能回忆起小刀被箭打掉的感觉。 当晚娘倒下的那一瞬间,看着那个急匆匆朝她奔来的身影,她原以为是权野。 直到走近了,她才发现不是。 其实若她今日没有出城,小桃和小玉便不会受伤,若非秦漠寒及时赶到,她还会没了自己的舌头。 到底还是她太弱了,保护不了自己,更连累了他人。 一夜无眠,在小桃和小玉伤势处理无碍后,叶贞一行人便回了别院。 院里还是一如昨日,庭院中的海棠花甚至还开了几朵,却似乎是少了什么。 叶贞在书房中,听着罗非的汇报:“殿下,依照您的吩咐,这段时间已经联系上了流散在诸国的叶家旧部,并已妥善安置。” 叶贞点头:“恩,辛苦了。” “这一切都是属下该做的。”罗非回道:“只是……” 罗非欲言又止,叶贞看向他,淡淡道:“有话直说。” “殿下,属下见方才是寒王送殿下回别院,属下想,是不是有可能同寒王联手?” 叶贞端着茶,抿了一口:“为什么会这么想?” “如今我们在京城势单力孤,漠北王也因故返回漠北不知归期,满朝文武中,只有寒王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心成为我们的盟友,如果在寿宴那天,有寒王相助,相信为叶家平反的事情会顺利很多。” “的确如此,”叶贞点头:“但静贵妃娘娘却不是好相与的,也不排除她会借文帝的手将叶家彻底铲除。” 罗非想了想:“属下倒是觉得静贵妃应该不会碍事,一来文帝这段时间流连后宫,已多日不曾早朝,寒王声势日盛,二来,军中原本因叶家一事对寒王不满,但如寒王为叶家翻案,便能得到军中老将支持,文臣武官皆倾向他的话,对于他问鼎太子之位帮助甚大。” 罗非缓了缓,继续道:“这点不正中静贵妃下怀吗?” “恩,你说的这些,我都有考量,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需要再想想。” 罗非也知道此事不能急,再加上对叶贞的绝对信任,又将近日的情况简要汇报了,这才退下。 因邀月楼一事,再加上小桃和小玉都受了伤,叶贞便再没出过别院,将心思都放在了叶家的案子上,一晃就是七日过去,也到了她要答复秦漠寒的日子。 叶贞和秦漠寒约在翡翠馆见面,她到雅间的时候,秦漠寒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她一进门,男人的视线便没再离开过她,眼神专注而又深邃。 不过七日时间,于他而言却像度日如年。 他看着她垂眸品茶的眉眼,脑海里闪过的却全是昔日里那个执枪纵马,张扬而又肆意的女子,如今锋芒尽收,只余平静和柔软,却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 叶贞抬眸,对上秦漠寒深沉而复杂的视线,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愣神,依稀觉得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对话,经年久远却从未褪色。 那时候她因常年驻军在漠北,一年回京仅两三天,她一回京,便直接会进秦漠寒的巡防营中,以学习借鉴为由,偷偷在他议事营帐外猫着,一看就是一整天时间。 有一次,男人被盯的烦了,走出营帐问他。 “为何盯着我一天,你没有别的事做?” “我喜欢你,自然是怎么看都看不够的。” 秦漠寒眉眼深沉,面上却是淡淡地笑:“没有,只是我想我明白你当时的心情了。” 第187章 一回来,便撞上她和秦漠寒 当时的心情。 叶贞看着秦漠寒,并没有接话。 往事已矣,再回顾却已经没有意义。 两人间心知肚明,都没有再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秦漠寒视线低垂,落在叶贞的手上,最后从身上拿出一个烟青色的瓷瓶。 “上次我母妃让你受伤,这是我皇室秘药,对你手上的伤有好处。” “我的伤已经康复,用不上这药了。” 秦漠寒凝视着她,声音低缓而平和:“阿贞,如果你已经当我是陌生人,就不应该拒绝,还是说其实在你心中,并没有像你所说的那样放开,才会害怕面对我,这药不光对烫伤有效,对经脉的修护康复也有奇效,你就不想重新拿起叶家枪?” 叶贞顿了顿,最后还是伸手接过瓷瓶,朝他礼貌性地笑笑:“那便多谢了。” 见她到底是收了药膏,秦漠寒心中的阴郁才消散了些。 不要紧,他有的是时间,曾经的一切,他都会一点一滴地捡起来的。 雅间内燃着很淡的熏香,静谧而又宁静。 两人相视而坐,秦漠寒瞧着她的目光专注而又深邃,缓缓开口:“你决定了吗?” 叶贞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其实以如今你在朝堂的地位,为什么一定要参与叶家的案子?” 秦漠寒看着她,声音很沉:“你是怕我背叛叶家,还是怕我故意接近你?” “这两点我都有考虑。” “那如果我说就是为了你,想追回你呢?” “秦漠寒……” 还没等叶贞说完,秦漠寒便正色道:“我想同你联手,虽然要冒很大的风险,但能够得到的好处也很多。” 秦漠寒了解叶贞,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就算没有我的帮助,你依旧是会帮叶家平反的,但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叶家,我都心怀愧疚,而且,我也需要军中支持来得到储君的位置,所以我愿意同你联手,一来是为了缓解心中愧疚,二来是为了太子之位,我帮你,也是帮自己,至少这样我对你便不再有愧,也能彻底放下了。” 叶贞听着他的话,思虑良久才缓缓开口:“好,我同你合作,但我不希望静贵妃娘娘插手其中。” “好,我答应你。” 由于平反一事事关重大,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商讨,叶贞在翡翠馆呆到傍晚才离开。 而当权野方才进京,便瞧见了秦漠寒送叶贞上马车,并注视着她马车离去,直到彻底消失的一幕。 男人盯着两人出来的方向,冷眸渐渐眯起。 如果刚才他没看错,方才叶贞是在对秦漠寒笑? 权野冷峻的面庞并没有多大变化,但身旁的心腹却战战兢兢。 他的这位主子,通常越怒,便会越冷静。 况且谁能想到,主子一回城就撞上安平公主和寒王纠缠不清,这等同于亲眼见到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偷情,这如何能忍? 早知道就算在官道上被流民多堵一段时间,他也绝不会提议绕开官道走这条路。 心腹尚在内心哀嚎之际,男人冷漠低沉的声音响起:“一个时辰内,把方才驱赶流民到官道上的人找出来。” 他先是一愣,继而立刻反应过来:“是。” 权野坐在马上,冷峻的脸似乎因夜色幽深附上了寒霜,想着刚才看见的那一幕,他的神情渐渐沉下来。 不过七日时间,她和秦漠寒的关系就已经恢复到了能同进同出的地步? 而且,方才他看的分明,她的确是对秦漠寒笑了,那笑容虽然很浅,但的确是笑了。 他离开之前,秦漠寒和叶贞之间就已经断了干净。 就算见面,她也会让小桃陪着。 但刚才,他并没有看见小桃随行,也就是说,她是单独见的秦漠寒,而这一面,见的很开心。 权野微眯着眼睛,目光看向秦漠寒消失的方向,面无表情,但深邃的眼底却暗流汹涌,越发深暗。 身下骏马发出一声嘶鸣,权野垂眸,瞥见不知何时已经嵌入马背之内,带着血色的缰绳,微松了手。 他唇角扬起若有似无的笑容,明明是上扬的弧度,却让人背脊生寒。 秦漠寒……难道还想和叶贞有什么? 回到别院,叶贞简单地用过晚膳后便去了浴池。 今天和秦漠寒的谈话出乎意料的顺利,她心情不错,沐浴更衣后便早早进了卧房。 她拿出那个烟青色的瓷瓶,放入药箱中收好,随即又拿着一本书斜靠在软榻上翻阅,等着头发风干,看着看着就有些乏了,却依旧用手撑着下巴。 这几日,她睡的并不踏实,总是从惊梦中醒来,所以都会熬到很晚,这样方才能睡上几个时辰。 等权野抵达别院时,管家先是一愣,继而迎上来:“大人,您回来了,您用膳了吗,若没有,属下立刻让小厨房准备。” 男人淡淡地点了头,漫不经心地问:“这几日她如何?” “请大人放心,殿下平日里便在书房看书,也不太出门,今日难得出去一趟,许是在院里闷的久了,回来时气色也好了很多。” “前几日她气色不好?” “尚可,只是终归是少了些生气,今日约摸是天光晴好,让人心情舒畅,晚膳也多用了些,现如今应在卧房内。” 权野微微颔首,但棱角分明的脸,似乎更加冷峻了些。 男人没再多说,穿过正厅,直接朝卧房走去。 卧房的门一推开,男人一眼便瞧见了一只手撑着下巴,头轻轻点着,似乎正在打瞌睡的女人。 沐浴过的长发如瀑,漫不经心地垂落在脸侧,温和而又美好。 叶贞原就没睡,只是有些迷迷糊糊,被冷风一吹,也只是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连眼皮都没抬下,懒懒道:“小桃,带上门。” 男人没说话,却还是关上了门,大步朝她走去。 叶贞此时还没发现异样,又翻过了一页书,正看到精彩之时,头顶便覆盖下了一片阴影。 紧接着,她的下巴便被一只带着些凉意的手托了起来,她还没回过神,就已经被吻住了。 男人的吻又深又狠,让还有些迷糊的叶贞彻底清醒过来。 当看清楚吻她的人,她的脑中也有一秒的空白。 他回来了。 第188章 难道你在吃醋 权野离开时毫无预兆,现在回来的也突如其来。 叶贞甚至有些分不清骤然加速的心跳是因为看见他的喜,还是他骤然出现的惊。 她被男人扣着,没有拒绝,也没有退缩,只自然而然地承受他的吻。 就算他离开和来时都很突然,但叶贞心中却为他的平安归来松了口气。 只要他平安就好。 所以这一次,纵使权野的力道有些重,她却没有抗拒,反而环上了男人的脖颈。 男人不是第一次同叶贞接吻,她性子倔,床笫之事除非他逼的紧了,她才会主动一些,鲜少有向如今这般配合,虽然叶贞自己没发现,但权野却一清二楚。 若是寻常,他也不会说什么,可现在,这样的主动就像是……讨好。 如同那种做了坏事,生怕被别人发现的讨好。 权野呼吸微沉,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让她彻底处于他的掌控之下。 叶贞被他按在了软榻之内,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缝隙,让她只能仰着头,任由他深吻。 呼吸相闻间,权野灼热的呼吸如同火燎,让她的脸烫的厉害,她想退,却被男人逼的更紧。 他菲薄的唇紧贴着女人被她吻的极艳的唇,嗓音暗哑的不像话:“想……我,嗯?” 他似乎故意压低了声音,让叶贞听不清楚中间的那个字,但偏偏那口型十分清晰,让她想忽视都难。 不过七日,这个男人越发的坏了。 叶贞涨着一张通红的脸推他:“没有,你先起来。” 她好端端地在榻上看书,他突然回来,又那样吻她,她又不是木头人,怎么可能会没有反应? “没有?”权野唇角微勾,修长的手指若有似无地划过她的心口所在的位置,嗓音很低,却又带着几分沙哑轻佻:“可这里,跳的很快。” 叶贞头皮发麻。 不仅仅是因为男人的动作,更是因为他这种戏谑而轻慢的态度。 就好像,她的反应在他眼里都不过是场笑话,一场由他主导的笑话。 叶贞的脸更红了,却不是因为羞,而是因为气,她双手猛地用力,让男人猝不及防被推开了一些。 “我说没有就没有,你让开。” 权野被推开的时间不过一瞬,转而又压了回来,单膝跪在榻上,一只手撑在她身侧,又将她压回去,低低地吐出一个字:“不。” 说完,他也不管叶贞什么反应,揽着她的腰就将她抱起来,扔上了床。 帷帐落下,叶贞的中衣也被扔出了床外,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你……” “叶贞,”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低沉的嗓音打断了。 权野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嗓音低沉,却带着些许的凉意:“我不过离开数日,你就和旧爱打的火热,真当我会死在漠北王庭?” 他说这话时,语调波澜不惊,可他的语气越平静,反而越让人觉得冰冷。 和旧爱打的火热? 叶贞一愣,片刻后才想到今日和秦漠寒的见面。 所以他刚才那样是因为她和秦漠寒见面……在生气? 叶贞失笑,刚想说话便听男人沉到极点的声音道:“叶贞,你就这么缺男人?” 她缺男人? 叶贞被男人眼中的讥诮刺痛,心中的火药桶被瞬间点燃,但她的表情却异常平静:“如果你说的是我今天在翡翠馆同秦漠寒见面的事,那我明白地告诉你,除了喝茶说话,我们什么事都没做。” 权野垂眸看着她平静而淡漠的脸,心中的怒火非但没消减半分,反而越烧越旺。 他眼中浮满碎冰,手指掐着她的手腕,微眯着眼,声音冷的像冰:“喝茶说话?这是舍不得,还是想同他再续前缘,若我今日不回,现在在你床上的就是他了?” 叶贞被他尖锐的话刺的心口生疼,表情却是越发冷淡:“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你这般重欲,我见他,是因为他想同我联手,平反叶家通敌叛国的案子。” 权野神色极冷,讽笑:“是么?” 他眼底的讥诮让叶贞的表情更冷:“那依漠北王所见,还能是什么?” 权野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有我在,你还用同他联手?” 原本秦漠寒伤叶贞至深,叶贞也断的干脆,是以他从来都没将这个男人放在眼中。 可他似乎忘记了一点。 秦漠寒占据了叶贞年少恋慕的所有情感,两人甚至一度是两情相悦的,如果没有苏雪落的李代桃僵,没有叶家满门抄斩,两人之间或许早已琴瑟和鸣,夫妻和睦。 况且,今天秦漠寒看叶贞的眼神……充满了男人的独占欲。 这样的眼神,让他尤为不悦。 叶贞心中带着火,说话却是冷冰冰的:“这里是大应,漠北王权势就算再大,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权野眯眸,手指掐着她的下颚,淡淡开口:“漠北的权势不行,那大应的呢?” “你什么意思?” 男人捏着她下颌的手渐渐加重力道,没有回答她的话,只低声道:“不许同他联手。” 叶贞瞧着男人越发冷峻的脸,反而轻笑出声:“难道,你现在在吃醋?” 吃醋? 权野眉头微皱,心中横生的怒意缓缓沉下来,音调却依旧寒凉,带着不容置疑的意思:“以如今大应的朝局,如果秦漠寒想得到储位,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冒任何风险,他同你联手,并不是为了帮叶家平反,仅仅是因为你,所以叶贞,我不会他这个机会。” 叶贞是他的女人,一天是他的,便永远是他的。 他绝不会给任何男人趁虚而入的机会,更别提这个男人还曾是叶贞的夫婿。 权野眸光深邃,盯着她的眼中满是独占意味:“你需记得谁才是你的男人。” 说完,他再次吻住了她的唇,无论是吻,还是他手上的动作,都带着惩罚意味的粗暴。 叶贞心跳的厉害,却不是因为亲昵的动作,而是他言语中的轻视。 她紧绷着身体,被动地承受着,长发遮住的眉眼在微光下看不清神色,只隐约显出疏离的轮廓。 第189章 你有没有受伤 他看着身下异样安静,不哭不闹,却也不声不响的女人,冷眸微眯。 她明明没有抗拒,却比抗拒还让他不悦。 在叶贞之前,从未有女子近过他的身,他喜欢同她缠绵,甚至食髓知味,可现在叶贞却在抗拒。 权野低头,幽静的目光锁着那看不清神色的女人,手指掐着她的脸,力道微重,沉声道:“叶贞。” 她紧闭着双眼不看他,被长发和夜色遮挡住的脸看不清神色,声音缥缈而又清淡:“快些弄吧,我乏了,想早些歇息。” 男人的眉头又紧了些,靠着她的距离却更近。 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边,男人霸道而又暗哑的声音传进耳中:“看着我。” 叶贞没说话,却依言睁开了眼睛。 黑白分明的眸子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如同一汪极静的水,波澜不惊地凝视着他。 笼罩在权野心中的阴郁更甚,只是他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四目相对,男人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声音也紧绷起来:“不许和秦漠寒联手。” 叶贞没有料想中的拒绝,反而十分乖顺地点头:“好,你不同意,我会拒绝。” 但这乖巧让权野本就漆黑的眸子更显深沉,他看着女人平静而温和的脸,静默无声。 见他没有继续刚才的动作,也没说话,叶贞便扯过一旁的锦被,盖在身上裹了裹,然后偏过头,闭上双眼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重新被拥抱进一个温暖的怀中。 她的脸贴着男人的胸膛,能够清晰地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也能感觉到他传来的温暖。 空荡荡的身边多了一个人,悬挂在半空中七日的心也因这温暖落到实处,她鼻尖泛酸,往那怀中靠了靠。 男人揽着她的手更紧了些,下巴抵着她的头顶,音色低沉:“生气了?” 她明明表现的很冷静,可他就是觉得她生气了。 叶贞埋首在他的胸膛里,声音也有些闷闷的:“没有。” 片刻安静后,权野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因为我让你拒绝秦漠寒,所以你生气了?” “不是,秦漠寒虽然是可以联手的对象,但却不是唯一的选择。” 无非是因为秦漠寒那句话,他觉得自己欠了她,她便想解决了这欠,日后便更无瓜葛了。 权野伸手将她的下巴抬起来,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轻点她的眉间:“这都皱起来了,还不是不高兴?” 叶贞的眉心又被他点出一个红印子:“你离开的突然,回来的也不声不响,还不许我不高兴了?” 权野微怔,眼中的神色柔和了些:“你担心我?” “你有没有受伤?” 一句瓮声瓮气的话,却让男人的心软了下来,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很沉却很柔:“没有。” “遇到危险了吗?” “也没有。” 叶贞垂眸,嗓音低低的:“你离开那日,我没追上你。” 权野闻言,心中的郁气像是被一阵风吹过,消散无踪。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又不是不回来,追什么?” 叶贞抬眸看着他:“没有下次。” “好。”男人低低淡淡道:“你也没有下次。” “什么?” “同秦漠寒单独见面。” 叶贞点头:“知道了。” 他没问为什么她和秦漠寒会突然有交集,甚至没再提那天发生突然离开的事,而她也没说。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安静,谁都没有再说话,而叶贞也于男人的怀中沉沉睡去。 翌日,叶贞让小桃给寒王府带了话,没过多久,秦漠寒便亲自来了趟别院,正好撞见刚要离开别院的权野。 四目相对,锋芒毕现。 看到这个男人,秦漠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放下马车的帘子,离开的干脆。 而权野看着叶贞,淡淡道:“不是单独见面,而是当着我的面相见?” “……我只是让小桃去带话,拒绝本次的合作,并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 权野看着她,淡淡回了句:“知道了。” 说完,他便离开了别院。 * 自在别院门口撞见秦漠寒之后,权野白日里便很少回别院,夜间虽回来,但大多也是在叶贞睡了以后。 男人依旧会搂着她入睡,两人之间却没有了近一步的亲昵。 有些时候,叶贞一天都见不到权野的人。 除了每晚的温暖,她的日子几乎同权野离开时没有任何差别。 渐渐的,叶贞也变的很忙,文帝的寿辰将近,叶家的案子有很多计划需要她处理。 但无论再忙,她都会在权野回别院之前回来,但通常等不到他回来,她就睡着了。 幸亏她的身体比两个多月前好了不少,但即便如此,每日回到别院,她却依旧很疲惫。 这一日,叶贞回来的晚,因一整日都在外奔波,回房时手脚都不像是自己的,连抬都抬不起来,一回别院便直接去了书房软榻上躺着。 没想到权野比她回来的早,她才躺下没多久,男人便进了门。 叶贞掀了掀眼皮,将身上的披风扯下来,又蹬掉脚上的鞋子,双腿缩回锦被下,整个人蜷成一个球,头倚着软垫疲惫道:“我在外用过晚膳了,有些累,就先睡了。” 其实是叶贞身上有些汗味,但又实在是累的不想动,怕他介意,索性便在书房歇息了。 以前她在军营风餐露宿,过得也粗糙,后来成了叶蓁便更加注意了些,但这几日实在忙碌,有时便顾不上了。 权野微微皱眉,大步朝她走去。 等叶贞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已经将她打横抱起。 她睡的迷糊,也没睁眼,只咕哝了两声:“让我先睡会儿。” 男人的俊美皱的更紧,瞧见她耷拉下来的眼皮,用额头碰了碰她:“累成这样,你的身子还要不要了?” 叶贞困的很,只回道:“也没多累,睡一会就好。” “叶家的事为什么不找我?” 她虽然睡的迷糊,但意识还是有的,便喃喃道:“我自己可以解决,是我自己的事,况且你也有你的事要忙。” 权野盯着她的眸子都暗了几分,唇也绷直了。 她不愿找他,仅仅是因为叶家是她的事,还是认为秦漠寒比他更值得信任? 第190章 他已不是漠北王 男人将她打横抱着,却没有回卧房,而是直接将她抱进了浴池。 浴池里的水接引的是天然温泉,始终都是温暖舒适的,叶贞被温热的水汽氤氲着,更加困倦,又往男人怀里缩了缩。 看着困的连眼睛都懒的睁开的女人,权野心中涌起淡淡地无奈,随手便解开了她的襟带。 衣衫滑落的瞬间,男人便已经将她放进了温热的水中,酸软的身体一接触到温热的水,叶贞舒服地哼了一声。 权野捏了捏她因为水汽被晕染上粉色的脸,叶贞便顺势将脸靠在了他的手掌上,还软绵绵地蹭了蹭。 这般撒娇的模样,让他唇角不由自主的扬起。 娇软不自知。 沐浴之后,他又细细地帮她将身上的水珠擦干,又换上了干净的中衣。 整个过程专注而又细致,临了男人才将她打横抱出了浴池。 叶贞此时已经彻底清醒了,她仰头看着男人冷峻的轮廓,又垂眸瞧了眼焕然一新的自己,不由自主地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 男人低头看她,眸光深邃。 叶贞眨了眨眼:“没什么,就是想笑了。” 权野轻吻了下她的额头,菲薄的唇有些凉意,让叶贞本能地缩了缩。 由于实在累的很,叶贞一沾着枕头,没多久便睡着了。 绵长而平稳的呼吸在安静的卧房显的格外清晰。 其实也没过多久,他却觉得两人似乎很久没好好说话了。 他看着安静乖巧的叶贞,突然觉得他还是习惯她忤逆他时的模样,有种别样的生气。 见叶贞睡的沉,权野便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有些力道,足够让女人在睡梦中察觉,却又不会惊醒。 “别闹……” 女人咕哝了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然后双手下意识地环着他的腰,往他怀里靠了靠,便不动了。 权野垂眸瞧着依偎在他怀中的女人,萦绕在胸腔中一丝若有似无的阴郁逸散无踪,他将她往自己怀里再带了带,这才拥着她入眠。 翌日,叶贞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她惊的从床上坐起,立马起身下床,穿好衣服准备梳洗。 小桃这时敲门而入,叶贞立刻说:“小桃,备马,叫上罗非。” 她疑惑:“小姐,您今早不是已经让罗非出去了吗?” 叶贞绾发的动作一顿:“我让他出去?” “是啊,今早天蒙蒙亮,漠北王就和罗非出去了,还让我别叫醒你,让你好好休息。” “他让你别叫醒我,你就没叫醒我?” 小桃吐了吐舌头:“是啊,原本这些天漠北王就在帮小姐你嘛,我还以为你们之间商量过了,就没多问。” 叶贞愣住:“他在帮我?” 小桃更疑惑了:“不是吗?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养伤,便多有留意府中动向,漠北王的心腹一直都在暗中接触以前同落雁岭一案相关的人,因有些人我曾见过,所以一直以为漠北王在帮小姐,难道不是吗?” 叶贞怔住。 难怪这几日计划进展顺利,好像所有的关节都像被人打通一样,效率惊人。 他为他做的,从来都不会跟她说。 正如解决掉昭阳,正如帮她澄清流言。 她一直不知道他这些天在忙些什么,也没有刻意去问,却没想到是因为叶家的事。 叶贞表情不对,小桃也不是傻子,当即道:“小姐,漠北王真没同你说?那……” 她顿了顿,不由道:“难道说……他还有其他的打算?还是说,他想利用叶家再做些什么?” “他不会的。”叶贞几乎是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笃定的连他自己都有些诧异:“他若要对叶家下手,不会等到今日,也不会救我大哥,七弟。” “哦,那他是默默为你做,却不让你知道,小姐,没想到这个漠北王看着不像个好人,但对你是真好。” 叶贞:“……” 小桃见叶贞不说话,又继续道:“不过小姐,我虽然在别院养伤,但从当铺那儿听到些消息。” 现在提到当铺,叶贞的神经几乎是瞬间紧绷起来。 “是公子有吩咐?” “不是,是关于漠北王的。” 叶贞的心一缩,呼吸有片刻的凝滞:“什么消息?” “漠北王庭动乱,他到漠北时为时已晚,漠北已令立新王,新王下令,全境追杀漠北王,严格说起来,如今她已算不得漠北王了。” 叶贞一下就从座位上起身,难掩惊愕:“什么?” 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她又立即问道:“消息是否属实?” “当铺的消息,向来是属实的,只是如今漠北王庭未稳,此事还没有传开,但江湖上已经有漠北王的追杀令,若取得他的首级,赏百万金。” 这么大的事,权野从回来到现在都未同她提过,连他自己的安全都受到威胁了,还帮她处理叶家的事情。 这个男人…… 小桃见叶贞的模样,就知道漠北王压根就没提这件事。 这么看起来漠北王倒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但她也不敢下定论,毕竟,当初她也觉得秦漠寒是个值得托付的人,结果叶贞差点又死在寒王府。 叶贞站在原地良久,才道:“我知道了,下次有这样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 梳洗完毕后,叶贞便想离开别院去寻权野,却被管家拦住了。 “殿下,大人嘱托,您近日忧虑太甚,对身子不益,今日便在府中好生歇息。” “我不累。” 管家为难:“若殿下真要出去,不如等大人回府后一起,大人离开时吩咐,说他晚膳前定会返回。” 想到小桃刚说的话,叶贞便也没多说什么,左右不过几个时辰,等等也无妨,也免得错过了。 她不再多说,便也回到了书房看书,没过多久便听有人进府,来的却不是权野,而是宋嫣然。 “嫣然,你怎么来了?” 宋嫣然瞥了她一眼:“你闭门不出,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便来看看,今日一见,原是金屋藏娇。” 叶贞被她逗笑,上下打量她:“多日不见,你似乎变了些,有桃花?” 第191章 不愿你守寡 宋嫣然闻言,脸色微红,轻咳一声:“哪有。” “若没有,你脸红什么?”叶贞托腮看她:“是因为萧玉成?” “就不能是因为别人?”宋嫣然瞥她:“我才不稀罕他。” 叶贞唇角微扬,不置可否。 “你倒是会打趣我,你同漠北使臣如何,他七天前帮你澄清流言,坊间都羡慕你找了一位如意郎君,猜测你不日便会被圣上赐婚,嫁入漠北。”宋嫣然抿了口茶道。 叶贞摇头:“我不会嫁。” “为何?”宋嫣然疑惑。 叶贞没瞒着,坦白道:“他对我说,他并不需要情爱。” “是么。”宋嫣然挑眉,淡笑道:“当局者迷,或许他早已深爱却不自知呢?” 两人又聊了会儿,宋嫣然才离开,而她离开没多久,权野的马车便到了府门口,只是进门的却并非是权野,而是无言。 无言走到叶贞面前,朝她恭敬行礼:“殿下,大人有事无法返回,让我来接您用膳。” “好。” 叶贞上了马车,但无言赶车的方向却不是城中,而是京郊望月湖。 望月湖距离京郊有一段距离,但因群山环绕,风景别致秀丽,一直以来都是文人雅士,游人如织的地方。 只是今日,她却发现这湖边异样安静,并没有喧嚣的人声和行诗作画的文人雅士。 阳光温暖,投射在湖面上波光粼粼,而在湖中央,一艘游船在山水湖光中随着水波荡漾,诗意而又浪漫。 叶贞微愣,无言已经在一旁出声提醒:“殿下,大人在船上等您。” 她点头,随着无言上了小船,缓缓朝那游船而去,随口问道:“今日这里怎么会如此安静?” “良辰美景,大人不想旁人打扰。” 叶贞失笑。 这般美景独享,他倒是越来越霸道了。 上了游船,她一眼便看见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穿着一袭玄色锦袍,正在天光微风中凝视着她。 深不见底的眸子像旋涡般,让那张英俊不凡的脸又多了几分沉邃。 见叶贞走近,他便朝她伸出了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十分坚定有力。 叶贞将手放在她的掌心,便能感觉到其上传来的温暖,让她心悸不已。 他带她进入船中雅间内,叶贞在男人身侧坐下,想到之前小桃对她说的话,她便开口问:“漠北王庭的事,要紧吗?” 权野瞧着她,声音低沉而淡然:“不要紧。” “不要紧?”叶贞皱眉:“如今江湖上,你的人头价值百万金。” 男人轻笑,手指轻点了她的额头:“你担心守寡?” 见他对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情毫不在意,叶贞也有些急了:“如此大事,你怎么也不放在心上,还帮我处理叶家的事,你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你……” 权野看着那张因为担忧气恼而微微发红的脸,唇角轻扬,染上了些许笑意,随手拿出一个锦盒放在她面前,笑道:“给你的。” 叶贞也不是真恼他,只是觉得他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此时见他岔开话题,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索性瞪着他。 “不看看?”男人唇边的笑意又深了些。 “不看。” “那我就扔了。” 说完,他也不等叶贞反应,作势就把锦盒甩了出去。 “哎,别……”她眼明手快,立刻就按住了那锦盒,也按在了他的手上。 男人挑眉:“不是说不看?” 叶贞瞪他:“我说不看,没说不要,你既是送我的,在你送出的时候便是我的,是扔是留,都应是我决定。” 他轻笑出声:“好,你决定。” 说完男人被她按住的手一个回转,握着她的手打开了锦盒。 锦盒之内,是一个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的镯子,通体白色,似玉非玉,十分精致漂亮。 “这是……” “天机玉。” 叶贞尚在疑惑中,便见男人握着她的手,轻按玉镯。咔哒一声。 原本还是一只漂亮镯子的白玉顷刻间就变成了一枚精致小巧短剑,随手一挥,那锦盒便如吹毛断发般被劈成了两段。 男人又引着她在镯子上一碰,短剑又恢复成了原本镯子的模样。 整个过程,叶贞看的叹为观止,等回过神来,那镯子已经带在了她的手上。 “这样你便有了件趁手的武器,虽不及长枪气势,但也出其不备,反而更能于危难时保护自己。” 她看向腕间温润精致的天机玉,抬眸看他:“你既珍视我的性命,那又为何不在乎自己的?” 男人唇角不自觉地挽起,点了点她的眉间:“谁说我不在乎,我可不愿你守寡。” “那漠北的事……” “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 权野笃定的声音让叶贞心中的担忧散了些,随即又道:“叶家的事,我也会处理,你……” “我有分寸。”男人打断她的话:“还是说,秦漠寒能,我却不能,嗯?” 最后一声极慢,极缓,却又极度危险。 叶贞无奈,这么长时间早摸清楚的男人的性子,吃软不吃硬。 他对她好,她明白,也不想同他闹别扭。 “不是不能,只是你事事都帮我,我倒觉得自己无能了。” 叶贞往他怀里靠了靠,声音温软:“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男人眼底笑意微深,淡淡道:“喜欢便好。” “不过,”叶贞偏头看她,眼中是星点的笑意:“你怎么会突然送我东西?” 男人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听闻女子收了礼物会开心。” “哦。” 叶贞的声调拖的长长的,唇边的笑弧又深了些:“你是想逗我开心?” 权野用指腹刮了刮她的脸颊,带着笑:“你开心吗?” 叶贞对上他带着些笃定笑意笑意的眉眼,微微挑眉,口是心非道:“一般吧。” “嗯?”男人把玩着她的发丝,低头凑到她耳边,沉声道:“那不如我送你另一件礼物。” “什么?”叶贞被他灼热的呼吸弄的脸红,偏头躲开。 男人眸色深沉,只在她耳边吐露出一个字:“我。” 第192章 别的女人 男人的呼吸灼热,吹的叶贞的脸都滚烫了起来。 她微一侧头躲开,连脖颈带耳根都染上了红晕,抬眸又嗔他一眼:“不要。” 权野薄唇勾出淡笑,抚过她的脸颊垂眸看她:“不要也得要。” 语毕,垂首便是绵长的深吻。 湖光山色间,水波荡漾,游船摇曳,等到靠岸,已经是夕阳西下。 下船后,权野便自觉地将叶贞打横抱起,而她乏得很,便也自然环着他的脖颈,依偎在他怀中。 男人低头瞧着窝在他怀中的叶贞,唇角微扬,俯首在他额间吻了吻:“我送你回去。” 叶贞摇头,声音软软的:“不急,我和嫣然有约,稍后再回去。” 权野看向金乌西沉的暗红光芒,微微拧眉:“太晚了。” “哪里晚?”她瞥嘴,瞪他一眼:“若不是你,本应更早些。” 男人轻笑,唇畔从额头滑向她的耳廓,沉沉道:“既然还有余力赴约,等我回去……” 他在叶贞耳边说了几个字,不甚清晰,却让她脸都炸了,咬牙切齿地蹦出三个字:“不要脸。” 回应她的是权野低沉的笑声,从胸腔中沉沉地传来,让她心跳的越来越快。 男人一路将叶贞抱上了马车,她正要放下帘子,却听见一道轻柔的女声传来:“大人。” 因周围寂静,这一道女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叶贞微愣,放下帘子的动作微微顿住。 也仅仅是因为这一顿,她便看见一个穿着烟青色锦衣的美丽女子正面带微笑地凝视着两人,身旁一名同无言相同打扮的黑衣人正恭敬站在她身旁。 那名女子看见叶贞,视线似是不经意间扫过她的手腕,继而收回视线,声音也带着些许笑意,朝她微微福身:“公主殿下。” 叶贞偏头看向权野,男人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淡淡道:“属下。” 她了然,也看向那名女子,朝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女子的神情更温和了些,微微感慨,轻笑:“殿下风姿卓然,名不虚传,难怪大人愿意留在大应,只为你一人开心。” 叶贞微微挑眉,却并未多说,仅回她一笑。 女子这才转而看向权野,请示道:“大人,今夜的事是否明日再处理?” 男人音色浅淡:“不必。” 女子点头,神情温润,恭敬地退到一旁,而权野则将身上的披风接下,转而盖在叶贞身上,点了点她的眉心:“早些回去,别太劳累。” “你也一样。” 语毕,叶贞便放下帘子,收回视线,坐回马车。 只是经过权野马车时,一阵微风吹过,将马车的侧帘吹起了些,正好让叶贞看见那名女子在权野上车后也上了他的车。 上车的动作自然熟稔,像是曾经做了千百遍,而那名黑衣人对待那女子的态度也并不寻常,恭敬却又克制,不像是属下,倒像是对待主子,或者说,是半个主子。 叶贞抿唇,闭上眼睛不再多看。 * 权野的马车上,那女子面容平静,语气温和地询问:“大人,不知今日安排,公主殿下是否满意?” 男人目光冷淡,并没有多余的情绪,淡淡点头。 女子浅笑:“但凡女子,都是喜欢独一无二的,只要男子将她放在心上,时时刻刻念着,她便不会生气。” 权野神情依旧冷淡,并没有什么特殊表情,只淡漠点头。 对于男人的冷淡,女子并不放在心上,目光依旧温柔:“若日后大人不明白女子心事,属下乐意效劳。” 权野波澜不惊:“我的私事,不需旁人插手。” “大人的事便是属下的事,既然老师让我随行协助大人,这些都是我份内之事。” 权野眸色微暗,声音清冷至极:“他为何让你来,你我之间心知肚明,只要你安分守己,我可以让你活着,但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属下明白,大人身边已有公主殿下,而属下也没有横刀夺爱的兴趣,属下会做好自己的事,绝不会僭越。” * 叶贞同宋嫣然见面时,宋嫣然一眼便望见她手腕间的天机玉,眼中闪过震惊,好半天才喃喃道:“这是……天机玉?” “你知道这玉的由来?” 宋嫣然点头,又喘了一口气,才平复下震惊的心情,继而才缓缓道:“我早年曾游历天下,有幸见过一次,这天下仅有三枚,听说得天机玉,便能得大机缘,甚至还有起死回生之效,十分珍贵,自从天机大师仙逝之后便失去踪影,没想到竟到了你这里。” 叶贞料想这玉不凡,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由来,不由怔愣。 她想了想,作势就要将天机玉从手腕间取下。 “你取了做什么,听说着天机玉跟随主人的时间越长,便越有灵性。” “我现在还没有拥有这玉的能力。” 叶贞握着天机玉,可没想到那玉就像是长在了她手腕上,根本取不下来。 宋嫣然看着她的动作,不由啧啧称奇:“看来真如传闻所言,这玉认主,戴上便难取了。” 叶贞想了想,从腰间取下一条缎带,缠绕上天机玉,那通体洁白中缠绕上了红色缎带,便像是变了个模样,少了原有的灵气,变的普通起来。 宋嫣然颇为遗憾地瞧着天机玉变了模样,却又很理解叶贞的所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叶贞看着手腕间的天机玉,不禁想,他送给她这样的礼物,她应该如何回礼。 宋嫣然见她望着天机玉发呆,便笑道:“想回礼呢,这天机玉的礼可不好回。” 的确不好回,不过她心中已有打算。 告别宋嫣然,叶贞便早早回了别院,一进别院便在书房中倒腾,直到两个多时辰才出来。 她刚从书房出来没多久,权野也回来了。 男人一走近,她便闻到了一股清幽的淡香,悠远而又温柔。 权野并没有用香薰的习惯,衣物也是如此,香味能染在他身上,还能持续那么长时间…… 难道他从下午到现在,都同那名女子在一起? “怎么了?” 权野见她愣神,长臂一伸便将她揽在怀中,距离一近,那香味便更加浓了,甚至她还看到了玄色锦衣上些许口脂的痕迹,颜色很浅,若不是靠的近,她也看不见。 叶贞的心尖像是被针刺了下,有句话没过脑子便说了出来:“你离开时,穿的似乎不是这件衣服。” 第193章 天机玉,她也有 权野眉峰微挑,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贞儿,你想说什么?” 叶贞微垂眼眸,良久才笑了笑:“没什么,小厨房还温着夜宵,你饿吗?” 权野微眯着眼,看了她片刻,才含上她的唇,直将她吻的有些窒息才放开她,沉声道:“我先沐浴。” 说完,他便迈步去了浴池。 叶贞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愣了会儿,想着他方才似乎没有拿衣服,便自然地回卧房拿了一套换洗的衣物,紧接着又进了浴池。 浴池中热气缭绕,叶贞抱着衣服往前走,正好瞧见挂在屏风上的玄色锦袍。 她迟疑了下,便朝雾气缭绕的池子里开口:“我把衣服放在屏风这儿。” “嗯。” 男人的声音极淡,似乎是受了水汽的熏蒸,嗓音带着丝不同寻常的缥缈,有种让人脸红心跳的意味。 叶贞摸了摸有些升温的脸,下意识地朝里望去,竟生出一种心虚的感觉。 算起来,两人虽然早已有过多次亲密,但几乎每次她都没直面他,不是因为光线不好,便是因为两人位置不对,她还从没仔细看过他。 她只知他体力很好,身材也挺拔匀称,纵是托着她很长时间,也没有半点吃力…… 等等,叶贞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在想些什么。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头探出去了些,这才在一片氤氲的水雾间,看见男人若隐若现的身影。 他站立在水中,水流顺着他纹理分明的肌肉划过,勾勒出结实而有力量的弧度,还有若有似无的……红痕? 那红痕细长,分为左右两道,应该是不小心被什么东西刮到的,原本有水雾朦胧,应该是看不太真切的。 但或许因为碰了热水,那痕迹便显的分外清晰。 不像兵器弄伤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伤的,左右对称。 叶贞用自己的手比了一个拥抱的手势,愣了一下。 就好像是被什么人正面拥抱,然后才在他后面留下的。 可今日在游船上,她并没有这样抱过他。 叶贞无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正好撞在屏风上,发出哐的一声。 “贞儿?” 男人身形微顿,缓缓转身,可看到的却是叶贞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 权野望着散落在地的换洗衣物,又想到刚才那有些踉跄的身影,不由微眯着眼。 叶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只是在她反应过来之时,人就已经跑出了浴池。 脚步凌乱而又慌张,心跳却比脚步更加凌乱,满脑子都是那两道伤痕,还有权野衣服上经久不散的清幽香气。 她跑到书房,双手撑着桌沿喘气,良久才平静下来,却依旧心乱如麻。 桌上的书页还没装订,被她刚才进屋带起的风一吹便都飘散在地,她手忙脚乱地去捡,等到她将书页都收拾好,小桃已经在门外候着,对她道。 “小姐,夜宵弄好了,您看是在哪用?” “端进来吧。” 叶贞将书页收好,又整理了下情绪,这才让她将食盒提进来。 小桃推门而入,手里却不光提着食盒,还拿着一个锦盒。 看着那锦盒,叶贞的心跳了一下,便问小桃:“这锦盒从何而来?” 小桃轻笑:“管家从漠北王的车上拿下来的,我猜着,或许是漠北王送给小姐你的礼物,丢了便糟了,便给你拿过来了。” “把锦盒打开。” 叶贞面无表情,声音波澜不惊,可小桃却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当下也收了脸上的笑意,将锦盒打开。 盒中,一个通体纯白,似玉非玉的天机玉静静地躺着。 而此时,门口也出现了一道黑影。 这黑影白日里叶贞才刚见过。 他看着被打开的锦盒,眉头微皱,却是朝叶贞躬身行礼。 “殿下,我来拿回琉璃小姐的东西。” 等权野从浴池出来时,径直去了卧房,只是却没再卧房内看见叶贞的身影。 他走出了卧房,正好看见手中拿着锦盒从书房出来的无心,冷眸顿时眯了起来,立刻大步走进了书房。 看见叶贞正端着一杯茶喝着,他下意识松了口气,继而又紧紧皱起了眉头。 原本披在叶贞身上的披风被她随意地扔在了软塌之上,虽是初夏,但别院因在郊外,夜间却依旧寒凉,刚才她又进了浴室,见了水汽,出浴室时是跑的,着了风更容易受凉。 权野大步走进书房,一言不发地将叶贞抱进了卧房,随手拿起时时刻刻都会准备着的温热披风,盖在她的身上。 男人看着叶贞那张微微有些发白的脸,一时竟是没忍住心中的怒意,沉声训道:“你受不得凉气自己不知道?若是寒疾复发,生不如死的人是我?” 叶贞将披风拢了拢,又将散乱在鬓边的头发别回耳后,沉默不语。 男人压低身子,垂眸看着她沉寂看不出表情的脸,声音有些低沉:“天机玉,我只送过你。” 叶贞抬眸,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声音平静,微微点头:“知道了。” 权野紧皱的眉头又深了几分,深不见底的眸子望进她的眼中,一字一句道:“她是天机大师的弟子,她的那枚是她师父给的。” 叶贞点头,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知道了。” 权野眼中终于闪过了些许不悦,淡淡地盯着她:“叶贞。” 她看着他,眉眼淡漠,不见生气,却也没有别的表情,只淡淡道:“夜深了,歇息吧。” 说完,叶贞便想要起身上床,却又被男人按回了软榻。 她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我累了,歇息吧。” 权野一动不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叶贞手指缓缓收拢,又重复了一遍:“我要睡觉。” 权野依旧没有动静,只用一双幽深的眸子盯着她。 距离的太近,就算男人已经在浴池了呆了一段时间,那股清幽的香气却依旧清晰可闻,丝毫不见衰减。 叶贞脑中绷紧的弦像是断了一根,声音陡然变大,直视着他:“权野,我要休息,请你让开可以吗??” “叶贞,”权野整个人都像是要压在她身上,双臂撑在她的身侧,逼得她退无可退,沉声道:“你是妒妇吗?” 第194章 天亮之前,离开大应 妒妇? 叶贞抬眸看着居高临下睨着她的男人,头一次,她看清了他眼中的情绪。 无奈,倦怠,不悦。 这样的情绪她一年前曾在另一个男子的眼中见过,之后她便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叶贞微垂着头,半张脸被男人投下阴影笼罩,看不清表情,只能看见她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以及冷静而淡漠的声音:“是我失态了,书房里有夜宵,刚温好不久,我去拿来。” 她想从权野的钳制中直起身体,却发现是徒劳,她动不了,他也没动。 叶贞缓了口气,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抚上男人俊美的脸:“别生气了好么,是我不对,我不应该……” 余下的话被男人的吻吞没,叶贞被压在软榻之间,被他凶狠地吻着,她也懂事地回应,手臂自觉地环上了他的脖颈。 只是吻着吻着,权野却停下动作,将她揽入怀中,一言不发。 他突然发觉,他宁愿她在他怀中哭泣,闹脾气,耍小性,也不愿意要这样乖顺听话的叶贞。 男人抬起她的脸,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生气?” “以后不会了。” 其实她会生气,也仅仅是因为心有妄念,所以才会嫉妒,才会生气。 可实际上权野一开始就同她说的很明白,他没错,错的只是她。 想到这儿,叶贞有些释然,看着男人的脸,平静而和缓地说:“权野,我以后都不会了。” 她的话没有让权野的眉宇舒展,反而让他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郁,他看着叶贞,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生气?” 叶贞不知道他为什么执着于这个问题,却还是坦白道:“我闻到了你身上的清幽香味,看到了你后背上似乎是指甲的抓痕,还有天机玉……” 她的语调很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同自己不相关的事,但这样的平静中,却只让人觉得疏离。 权野微微皱眉,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叶贞顿了顿,继续道:“因此便觉得心堵,便觉得委屈,可方才一想,却又觉得没什么了。” “没什么?” 她点头:“你的私事,我不应干涉。” 权野冷眸微眯,将叶贞从软榻上抱起来,坐在他的腿上,低声就将无言唤了进来。 “把玉琉璃带过来。” 叶贞微愣,只茫然地瞧着他:“让她过来做什么?” “让你消气。” 原以为等待的时间会很长,但没想到不过半柱香时间,无言便已经返回,而门外也多了一个人影。 权野没让她进来,玉琉璃便没进来,只在门口候着,窈窕的身形在灯光中倒映出优雅的剪影。 叶贞看着那身影,没有多说话,因为她知道多说无益。 她乖顺地坐在权野怀中,却让男人眉头拢的更紧。 他揽着叶贞的腰的手缓缓收紧,而门外的玉琉璃也恰在这时开口。 她的声音很柔,并不娇媚,也不做作,那是一种女子独有的温润柔软,让人如沐春风:“大人。” 权野的声音极淡极冷:“白日我对你的警告,你都忘了?” 门外的身影一动不动,片刻后才响起温柔中带着些无奈的声音:“属下不敢。” 权野面无表情,声音平淡:“天亮之前,离开大应。” 玉琉璃微叹口气:“是,大人,但在我离开之前,想向公主殿下道歉。” 叶贞微微挑眉。 见男人没反对,玉琉璃便继续道:“其实就在无言来找我时,我已经往别院来的路上,想亲自向公主殿下表示歉意,公主殿下,天机玉是大人所有,后来流落在外,于近日才找到,因我师父需要修补天机玉,所以其中一块破损的天机玉才交由我暂时保管,从始至终天机玉真正的主人都只有大人一人,而大人也只送过一枚天机玉,就是公主殿下。” 她缓缓说道,声调和缓:“我就是因为怕公主殿下误会,所以才急匆匆赶来,希望殿下您不要因为我的疏忽,而误会大人。” 玉琉璃的声音很温柔,解释的也面面俱到,没有半点疏漏,也的确称的上是尽职尽责的下属。 所有这一切,看上去都是叶贞想的太多了。 房内又片刻的沉寂,而门外也没有动静。 权野低头看了眼静默不语的叶贞,挥退了玉琉璃。 直到门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权野才将她的脸抬起来,缓缓问道:“你信她吗?” 叶贞抬眸,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她的话,若你相信,她生,若不信,她死。” 叶贞双眼微微睁大,看着眼前这个神色淡漠到了极点的男人。 “可她是天机大师的弟子。” “那又如何,如果她的存在会让你感到不悦,便没有存在的意义。” 叶贞愣住,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有些时候,他的一句话便会让她觉得自己被前所未有的珍视,可他的眼神却告诉你,这一切不过只是他的习惯,并不涉及其他。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信或不信,其实都不关她的事,从始至终都是我的问题。” 话音到此顿了顿,紧接着,叶贞朝他扯了扯唇角,声音很淡:“我会摆正自己的位置,不会再同你闹了。” 权野俊眉一敛,面沉如水。 明明这应该是他希望的,但……看到这般懂事听话,却将所有情绪藏于心底的叶贞,他却心头一窒。 男人眸色暗沉,揽着她腰间的手突然一松,两人之间的距离便瞬间拉开了不少。 叶贞还没回过神,权野已经从软榻上离开,迈步离开卧房。 在打开房门的时候,淡淡道:“我去书房。” 语毕,也不等叶贞回话,关门离开。 叶贞微怔,好半天才从男人刚才一系列的举动中回过神来。 他这是生气了? 可他为什么会生气,仅仅是因为她刚才说会摆正自己的位置,不会再闹的话吗? 叶贞有些无所适从。 因为算起来,权野从来都没真正意义上的对她发怒过。 无论她情绪有多么失控,每一次,权野都冷静到像个旁观者,最后将她所有的情绪都压下去。 而这一次,她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怒气,还是因为一句她觉得他应该会满意的话。 可她不同他闹腾,不好吗? 叶贞呆坐在软榻上,茫然无措,却又心情复杂,百感交集。 屋外十分安静,而过了两个时辰,权野都没有回卧房。 叶贞躺在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眼睁睁地熬到了子时,却依旧不见权野的身影。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终是从床上翻下来,披了件外衫去找他。 推开书房门的时候,权野正坐在桌案旁,手中正拿着一本未装订的书,静静地翻阅着。 烛光之下,男人的表情很沉静,可她却看出了这沉静下的冷峻。 听到开门的声音,权野抬眸:“消气了?” 叶贞看着男人,又看着他手中那本未装订的书页,走到他跟前,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夜深了,该歇息了。” 权野看着他,神情淡漠:“你想让我陪你睡?” 第195章 于他而言,她最珍贵 叶贞看着男人冷峻而疏离的脸,走到他身前,想了想才抬眸瞧他:“书房里也没有床榻。” 没有正面回答,便是不想了。 权野睨她一眼,重新将目光落到手中的书页上,淡淡地翻过一页。 叶贞:“……” “权野。” 男人的视线始终在书页上,淡淡道:“你先歇息。” 叶贞没返回卧房,反而在他身旁的软榻旁坐下,单手撑着头,也随手拿出一本书看着。 权野抬眸,静静地看着她。 叶贞权当没看见,反正也睡不着,说不准看着看着便睡着了,而且…… 看着他想说话,却又忍着不说的表情,她莫名觉得有些想笑,胸口憋闷的感觉竟是散了些。 这样想着,叶贞的唇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手中的书也似乎变的好看了许多,一看便一页页地翻了过去。 权野眼角的余光扫见看书看入神的女人,不疾不徐地将放下手中的书页,起身走向她。 她看的认真,竟是连他靠近都不察觉,直到手中的书本被抽走,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抬起头,茫然地盯着她。 权野微眯着眼,随手就将她揽进了怀里,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颌抬起,淡淡道:“我让你歇息,你在做什么?” 叶贞眨着眼睛看她,看着男人绷成一条直线的唇,竟是丝毫不觉得怕,反而有些无辜地看着他,坦白道:“没你我睡不着。” 权野眉梢微挑,声音却很淡:“真的?” “真的。”叶贞点头。 “那我刚才问你,你为何不答?” 刚才问她……是说她想让他陪她睡这句? 叶贞咳嗽一声:“……这个有些难以启齿。” “那你现在摆正自己的位置了,嗯?” 最后一道尾音拉的又长又沉,很明显不是她原本想要表达的那个意思,所以说,他难道想她继续像以前一样同他闹一闹? 叶贞拿不准他的意思,最后只能赌一把,瞥嘴:“那你说我是妒妇……” “我有说不喜你是妒妇?” 叶贞:“……” 权野幽暗深邃的眸子摩挲着她的脸颊:“你是怎样,便是怎样,不必改变。” “哦。”叶贞点头,眨了眨眼睛:“那能回去睡了么,我好累。” 男人手指点了点她的眉心,又印出一点晕红:“原本我们今夜早该歇息的,可为了让你消气,折腾到现在。” “……那我们更应该抓紧时间,早些睡了。” 权野淡淡道:“可我现在无心睡眠。” “所以?” “活动活动便能更好入睡。” 叶贞听着男人用一本正经的语调说出这种的话,真有些哭笑不得。 还没等她反应,权野就已经开始不规矩了,叶贞有些无语,推了推他,目光看向桌上那些没装订好的书页。 “今天为了弄这个,真有些乏了。” “怎么想着写兵法?”权野眼中已带了些浅淡的笑意,低头问她。 叶贞打了一个哈欠,黑白分明的眸子雾气朦胧的:“除了这个,我也不知送你什么作为回礼,毕竟天机玉十分珍贵。” 男人盯着她认真的眼神,又靠她近了些:“你还有更珍贵的东西。” “什么?”叶贞眨眼,茫然地盯着他。 权野瞧着她茫然又疑惑的双眼,只看着她不说话。 男人的眸子明明极冷,却又极热,好端端地就熏的叶贞脸色滚烫,好半天才咳嗽一声:“我有什么更珍贵的东西。” 权野望着她,俯首在她耳边低声道:“你。” 于他而言,她最珍贵。 叶贞听见自己的心跳的厉害,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埋首握在他怀里,低声道:“哦。” “你答应了。” “啊?” 她头昏脑涨的,也不知是困的,还是被他这句话说的,没回过神。 紧接着,男人便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答应了什么。 严丝合缝之间,叶贞用手推他:“下午才……现在我真乏了。” “这是我的回礼。”权野说的理直气壮,但语调却并非是命令,反而带着若有似无的邪气,音色沉而暗哑,说不出的诱人:“我只想要这个。” 叶贞:“……” 他到底是什么托生的,越到晚上越是精神? 女人看他的眼神让权野微眯着眼。 她这是……嫌弃? 所以她并不是觉得累,或许只是不想同他亲密? 这样的认知让权野有些不悦,接下来的动作便难免会带上惩罚的意味。 虽然叶贞早已经习惯他的力道,只是还是微微皱眉,推了推他:“你轻些。” 但很明显,权野压根就没理她,反而还更用力了。 叶贞无奈,只能扣着他的后背,不经意就想到了在浴池里看到了那类似抓痕的红色印记,似乎就是她现在指甲扣着的地方。 她莫名有些气不过,手下用了些劲儿。 权野自然察觉到了,凑到她耳边低沉地笑:“想我再重些?” 叶贞:“……” 她实在是有些受不住,只能双眼盈盈地瞧着她,声音软糯,甚至还带上了些娇意:“不要,你再这般,日后我罢工了。” 叶贞其实算不上娇软,平日只有被他逼的急了才会同撒娇,此时这样自然而然的撒娇,立时让权野眸中的暗色翻涌,竟是比刚才还要更危险了些。 叶贞一看他这眼神就知道要糟糕了,但即使有所察觉也来不及了,这一折腾就是整整一夜,直到破晓她才晕晕乎乎地睡过去,只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翌日,叶贞还在睡着,可权野却早就醒了。 他看着怀中沉睡而安稳的女人,眉宇间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意。 权野将她凌乱的发拨开,低头在她脸颊边落下一吻,便起身下床。 等他梳洗完毕,回到卧房时,叶贞已经从床上坐起来,正有些迷茫地坐在原地发呆,满脸都是没睡醒的样子。 见他来,便转头看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水色,那模样像极了餍足而又慵懒的猫。 权野轻笑,走到床边,伸手轻抚着她的头:“怎么不多睡会儿?” 叶贞抬眸看他,瞥嘴:“天机玉,你帮我取下来。” 男人眯眸:“怎么?” “太高调,我昨天弄了一条红绸子,想想还是不行。” 权野垂眸:“定情之物,取了不详。” 第196章 你一个,我一个 定情之物。 这四个字让叶贞愣了愣,面前的男人清俊冷然,说着这样的话,眼中却是一片平静,波澜不惊。 她眨了眨眼,将心中的悸动压下去:“哦,那我只能先用红绸子遮着。” 男人微微皱眉,手指抚上她的手腕,随手一点,那红绸子便从天机玉上落了下来。 “权野……” 叶贞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他的手指在天机玉上轻点一下,原本通透的玉便犹如被蒙上了一层灰,不复华彩,虽依旧精致,却同最初的天机玉相差甚远。 她不由咋舌,睁大了双眼瞧他:“你怎么做到的?” 权野唇角勾勒出些许弧度:“想知道?” “恩。”叶贞仰头看他。 男人点了点她的鼻尖:“看你表现。” 她腮帮子鼓起,目光落在身上那些斑驳的红痕之上,黑白分明的眸子抬眸睨着他。 那表情好像是在说“你这厮都把我弄成这样了,还要看我表现?” 权野唇角微扬,从唇边溢出的浅笑中带着些许宠溺,摸了摸她的脑袋:“书房桌上,自己去看。”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叶贞又缓了一会儿,才从床上起身,洗漱完毕之后去了书房。 只见书房桌上放着一封信,叶贞打开一看,其上记载的竟是天机玉详细用法。 一纸看完,她心中既惊奇,又感慨。 难怪称为天机玉,小小一枚玉,却有多种机括变化,可惜她如今武功全失,无法以内力驱动大多数变化,否则她定是要将这天机玉的奥妙研究透彻。 叶贞正在摆弄天机玉,小桃已经端了早膳进来,她便端着碗,边吃边看,不知不觉用了一大碗,又吃光了盘中的小菜。 小桃看着胃口大开的叶贞,不由眉眼含笑:“小姐,你这段日子气色越发好了,连一日三餐都用的比以前要多,这样下去,身子总归是会大好的。” “恩。”叶贞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宁弈的药起了不小的作用,噬心蛊已经近乎到了沉睡的地步,而绝情散和寒疾也没有一次发作。 她久病成医,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也很清楚,如果按照这样的进展下去,或许她真的能够活的更久一些。 能活下去,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 叶贞擦了擦嘴角,将那封信收好:“现在我身体情况比之前好了,我想重新习武。”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如果能重新拿起叶家枪,那至少在危险来临时,她能够保护自己。 小桃点头,不过还是有些担心:“但小姐,因你手筋脚筋曾断过,身子又才好起来不久,若真要重新练武,需比旁人更加注意,切莫心急再伤了身子。” 叶贞点头:“我有分寸。” 因权野插手叶家的事情,又怕她累着,所以叶贞又在别院被休息了一天。 她知道男人对她的好,也不会在两人关系才稍有好转时闹别扭,便也就在别院里休息,也将今后一段时日想要重新拾起的基本功过了一遍。 权野回来时,叶贞正站在后院的合欢树下,双手平举,手掌展开,于左右掌心处各自端着一碗水。 她肩上落了不少合欢花瓣,至少也站了有两个时辰。 男人手一挥,原本还在她掌心处的两个碗便插进了距离叶贞不远处的走廊立柱上,半个碗身入柱,其中的水却没有洒出去分毫。 叶贞睁开双眼,正好瞧见男人俊美的脸,瘪嘴:“再过半柱香,我今日的练习便结束了。” 权野低头瞧见她额前沁出的些许汗意,用指腹点了点她的眉心:“用这么笨的方法练臂力,练十年也拿不起枪。” 叶贞:“……这已经是我能想到最不伤经脉的办法了。” 男人垂眸瞧她,淡淡道:“我教你。” 她双眼一亮:“你有办法?” 权野被她眼中的光逗笑,捏了捏她的脸颊:“恩。” 叶贞眉眼弯弯,上前自然地环住了他的胳膊,仰头看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男人眼里蕴含着笑意,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你今日已经端过水,明日再说。” “好。”叶贞乖巧地点头,权野瞧她的模样,心中软的厉害,从身上拿出一枚坠子,戴在她的脖颈间。 “这是什么?” 叶贞低头看着那枚看不出材质,但模样却形似太极阴阳鱼的坠子,疑惑地看着她。 “昨日的回礼,我很满意,这个是我的回礼。” 叶贞:“……其实,你不用回礼的。” 主要是因为,她还真不知道再回他什么礼了。 权野就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勾了勾唇:“不用你回礼。” 说完,他便俯身在叶贞额头落下一吻,在他低身的瞬间,她正好望见了他脖颈内隐隐透出了另一块坠子边缘。 不甚清晰,被衣服遮着,但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清楚坠子的七八分模样,同她脖颈上的坠子正好凑成一对。 叶贞的心漏跳了一拍,唇也不禁勾了勾,面上却是讷讷的,软着声音,低低道:“这可是你说的。” 她低头看着脖颈间的坠子,又想着刚才看到他的坠子,心情愉悦。 权野将她的笑容收入眼中,刮了刮她的鼻子,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距离近到两人呼吸相闻,目光沉沉地望着她:“贞儿。” “嗯?”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叶贞眨眼:“什么?” “谢礼。” 她先是一愣,继而有些想笑,却依旧装作不懂:“不是你刚才说不用我回礼的吗?” 权野瞧见她眸子里狡黠的笑意,呼吸微沉:“贞儿。” 叶贞终是没忍住,轻笑出声,踮脚在他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吻过之后立刻就撤:“就没见过你这样不知羞的。” 权野挑眉,大掌扣着她的后脑勺就是一阵深吻。 直到吻得她快喘不过气,他才放开她,抱着她去浴池沐浴。 叶贞提前从浴池出来,想起他又忘记拿换洗衣物,便走到卧房去拿,结果才刚到卧房,便发现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卧房正坐着一个男人。 第197章 出事了 叶贞微愣,在看清男人瞬间便带上了房门,皱眉看他。 “傀儡?” 坐在作为上的男人眉梢微挑:“殿下果然见多识广,连我南疆的傀儡术都知晓。” 眼前的男人脸是一张再平凡不过的脸,声音却明明白白是宁弈无疑。 她虽同宁弈相交不多,但对他的声音却记忆尤新。 “过奖,不过宁公子此来所为何事?” 那男人脸上的表情同真人无异,微微挑眉:“没什么,只是你用药良久,便来瞧瞧情况。” “只是为了这个?” 若是单纯要来瞧她的情况,又为何特意选在夜深人静时出现在她卧房,还特意挑权野在别院的时候。 傀儡脸上是漫不经心地笑容:“当然也是因为想殿下了。” 叶贞眸子微眯。 她可不会认为自己有让厌恶女人至极的宁弈见之不忘的本事。 叶贞想了想,索性将话题转移,顺着他最开始的话说下去:“自从用了公子的药后,我体内的绝情散及寒疾便没再发作过,连噬心蛊也陷入沉睡,宁公子医术高超,实在令人叹服。” 傀儡闻言轻笑一声,慢条斯理道:“若非那极阳男子日日滋养于你,就算是神药怕也没这么快。” “咳咳咳……” 叶贞被呛到,抬头便见那傀儡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瞧着她:“不过这种事还是别太频繁的好,毕竟山珍海味再好吃,吃多了也于身体无益。” 叶贞微愣,他话中隐含深意,她却并未点破,只点头致谢:“多谢宁公子提醒。” 语毕,她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房间。 叶贞并不担心傀儡去留,他自然能进入别院而不被察觉,自然有他的办法,而她虽然佩服宁弈的医术,但并不意味着她想同他深交。 别院远处的清幽竹林内,傀儡已经恭敬垂首站立在他身旁。 “主子为何不亲自进去?” 宁弈把玩着手中的黑蝎子,淡淡道:“我可不想死。” 那男人在,要他真进了他女人的卧房,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傀儡不解:“可主子为何如此顾忌那人,如今那人已经不是漠北王。” 宁弈把玩着蝎尾,指尖轻点着,轻笑:“漠北王?你以为他稀罕。” “只可惜这么好一个极阴之体,若是用来养蛊,必定是极好的。” 说到这儿,他淡淡一笑,手中的黑蝎子便应声落地,掉在地上不动弹了,而片刻之后一只小小的金甲虫从那黑蝎子的身体中破壳而出,落在宁弈指尖。 “还真是越想越不甘心,这么好的极阴之体,还是要抢到手的才好。” “主子的意思是……” 宁弈笑而不语,目光落在别院之上,手指一动,那金色的小小甲虫便振翅而飞,朝别院飞去。 * 等权野从浴池出来后,便抱着叶贞回了卧房。 她实在被男人折腾的厉害,见他高大的身形又要压下来,立刻窝在他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靠的紧紧的,仰头问他:“你以前在战场上同我打平手,是不是让着我的?” 权野低头瞧他:“为何这么说?” “你单凭内力就将两个碗打进立柱之内,就算是我也不及。” “并未相让,只是近年来长进快了些。” “哦。” 本来就是转移话题的,叶贞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看着他的脸踌躇了几秒,才又问道:“之前你小妹下山,如今她在何处?” 权野低头看她,目光沉沉的:“你想见她?” 叶贞想了想,坦白道:“嗯,我想更了解你些。” 权野一愣,眼中的暗色浓了些:“你想了解我便直接问我,无需从他人口中了解。” “哦……”叶贞想了想,又嗫嚅道:“柳子薇曾救过她,可我同她并无交集,若她不喜欢我……” 权野轻点着她的额头,眼中早已染了星点笑意:“我的人,只需我喜欢,要她喜欢做什么。” 明知他口中的喜欢不是那个意思,她的心却依旧漏跳了一拍:“话虽如此,但依旧……” 话还没说完,男人就已经吻住了她的唇。 这次的吻不同男人一贯的霸道,温柔而又细致。 他难得温柔,一旦温柔便能让人心软的不像话。 叶贞被他吻的有些木木的,双手环着男人的脖颈,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些朦胧,迷离而醉人:“你再说一遍。” 她的话没说明,但权野就是听懂了她想要他说什么。 他低头看着叶贞在月色下绯红的脸颊,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沉沉道:“我喜欢你便可。” 叶贞明白他只是顺着她的话说,可内心依旧是止不住的雀跃。 虽然是自欺欺人的雀跃,但依旧让她心情很好。 她看着他,眉眼弯弯:“你再说一遍。” 权野点了点她的额头,唇角微勾:“现在是谁不知羞?” 叶贞腮帮子微鼓:“你就当我不知羞好了。” 权野低笑出声,那笑声自胸腔发出,低沉悦耳至极,临了,便又想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却被叶贞偏头躲过。 权野挑眉,叶贞睨他:“你这就知羞了?” 权野:“……” 最后叶贞还是没逃脱过一顿吻,只是在意乱情迷之时,男人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喜欢你。” 翌日,叶贞于熹微的晨光中醒来,她下意识地侧过头,当看到身旁男人的侧脸时,不免一愣。 他还没走吗? 权野是个作息极其规律的男子,无论夜间折腾了多长时间,每日醒的都很早,通常她醒来时他都已经洗漱完毕,不在床上了。 只是这一次,睁眼便看见男子冷峻的睡颜,那感觉踏实而又奇妙。 叶贞有些手痒,便想戳戳他的脸,才刚靠近,男人的睫毛微动,她便立刻收回了手,闭上眼睛装睡。 只是这睡没装多久,就被男人细细密密的吻弄醒了,她伸手去推他,却被他按住了手腕,索取了良久。 而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大人,无心有要事求见。” 男人吻够了她,这才缓缓放开,从床上起身,穿戴好衣物才淡漠开口:“何事?” “大人,琉璃小姐出事了。” 叶贞闻言,心中一跳,仰头看向男人,可权野面无表情,嗓音依旧冷漠:“何事?” “属下奉命护送琉璃小姐回天机山,途中经过鬼市,琉璃小姐便失去了踪影,我遍寻无果,这才立刻回程禀报。” 权野眉头微皱,淡淡道:“是谁做的?” 第198章 她才是你正妻 无心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重华。” 权野眼眸微眯:“是他?” 无心点头:“是。” “从邢堂调人。” “是。” 无心退下,权野也束好了腰间的襟带。 他垂眸,看向同样起身穿衣,视线却落在他身上的叶贞,走到她面前,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贞儿,你先用早膳,我去去便回。” “你现在是要去见重华?” 权野点头。 叶贞微微皱眉:“宁遇阎王,莫遇重华,他很难对付,而且鬼市是他的地盘,你去会有危险。” 权野轻笑:“不会。” 叶贞低头,沉默片刻:“我和你一起去。” “不可。” 叶贞皱眉:“为什么?” “鬼市鱼龙混杂,你在别院等我,我去去便回。” 叶贞看着她,目光很坚定:“我去过鬼市,不会有危险。” 权野摇头,声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不可。” “我和你一起去。” “叶贞,”权野眉宇间隐有不悦,却没有发怒,只是皱眉道:“我说了,在别院等我。” 他垂眸,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我去鬼市,仅仅是因为玉琉璃是天机大师的弟子,而我与天机大师有旧,并不涉及其他,别多想。” 叶贞扬眉:“你的意思是我在吃味你去找玉琉璃?” 男人没说话,但那表情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叶贞好笑,抬眸睨他:“我若吃味,拦着你不去便是,又怎会陪你一同前去?” 叶贞看着他,目光清澈分明:“我曾探过鬼市,熟悉鬼市地形,有我陪同,你能更快找到玉琉璃。” “而且,” 她的声音顿了顿:“我不是因为吃味玉琉璃,而是担心你会出事,你明白吗?” 权野低头凝视她。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澄澈坚定:“让我和你一起去。” 片刻的寂静之后,男人终于开口:“好,一起去。” 没过多久,两人便共乘一骑,而闻夜笙也收到了消息,让人前往鬼市开道。 鬼市地处偏僻,且入口多变,以五行八卦为阵,寻常人若无人带领,根本无法入其门。 足足到天黑,一行人才寻了生门而入。 一进生门,便是纵马疾驰,而叶贞却并未阻止,只看着不远处那越来越近,宛如鬼火的青灯红楼,微微皱眉。 “就算是我们有心寻鬼市,也花了足足一天才得入,玉琉璃不过路过便能撞入鬼市,有些奇怪了。” 权野速度未减,只摇头道:“她应该不是路过误闯,而是被人引入鬼市。” “嗯?”叶贞挑眉:“这么确定?” “重华的目标是我。” 叶贞心中一跳,不由问道:“你同重华有旧怨?” 权野点头,声音淡漠:“嗯。” 男人没再多说,叶贞犹豫片刻,欲言又止。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问出口,权野对她知之甚深,可她对权野却称得上是一无所知,但她又不敢贸然去问,毕竟无论曾为西楚质子,还是如传言那般弑父杀母,她都开不了口,提起些不堪回首的事。 耳边呼啸的风声还在继续,叶贞却听头顶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贞儿,你怕我吗?” “啊?”叶贞一愣,继而望着他的脸,清晰地吐出两个字:“不怕。” 权野注视着她,那眼神很深邃,疾驰的马也渐渐减速,叶贞被他看的有些心跳加速,往他的怀里靠了靠,又沉声重复了一遍:“不怕。” 权野眼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最终在她头顶沉声道:“我记住了。” 叶贞的心莫名一紧,等她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马蹄声再次加快起来,朝那看上去如同海市蜃楼般的青灯红楼飞驰而去。 等他们到时,探路的人已经清掉了楼宇旁边的剧毒之物,恭敬垂首:“大人,公子让我们从旁照应。” 权野将叶贞从马上抱下来,又将她身上的披风拢了拢,这才淡淡点头。 原本叶贞以为进入楼中会费上一番功夫,可没想到楼中还出了两名一黑一白的小厮相迎,恭恭敬敬地将他们请了进去。 这青灯红楼称为极乐阁,是这鬼市中最热闹的地方,同鬼市其他地方的阴气森森不同,这极乐阁灯火通明,胡姬歌伶一应俱全,丝竹乐声不绝于耳,见到两人进来都好奇地张望着,更有胆子大的舞娘朝权野狂抛媚眼,但在触及到他冰冷的眼神时,都惊的倒退了回去。 叶贞同男人并肩走着,目不斜视,对周遭投过来的探究毫不在意,没过多久他们便到了极乐阁的顶层雅间。 雅间之内,满脸怒火的玉琉璃正被按在一张赌桌前,面前放着骰盅,而赌桌周围正坐着四五名戴着面具的男人,正各自拿着手中的筹码,催促她快些摇色子。 而赌桌旁边斜对面的一张软榻之上,正斜倚着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一张足以倾倒众生的脸让人呼吸凝滞,却又邪气肆意,左眼戴着一只眼罩,让他这邪气之上又带着几分神秘。 而此时,男人手中端着一杯美酒,细细品着,慵懒而又缥缈。 重华。 与多年前相比,这人的气息似乎又更强了些。 叶贞心中警惕,而重华见到权野,先是挑眉,继而又将视线落在了叶贞的身上,话却是对权野说的:“品味太差。” 重华的目光落在叶贞身上,将她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美是挺美,可惜是个短命的,身子差成这样,万一弄死在床上,岂不是晦气……” 叶贞是知道重华嘴毒,但还是被他这样的口气激出了火气。 哐当! 没等叶贞开口,重华原本坐的软塌就被劈成了两半。 没人看到权野是怎么出手的,只知道如果不是重华反应的快,现在恐怕已经被腰斩劈成了两半。 整个软榻都被从中劈开,回过神的舞姬吓了面色惨白,双腿发软地匍匐在地。 而权野面无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寒彻刺骨,嗓音没有丝毫波澜,淡淡道:“看来你的另一只眼也不想要了。” 叶贞微愣。 难怪权野说和重华有旧怨,原来重华的眼睛是他…… 所有人都畏惧地看向男人,可叶贞却不怕,只站在他身边,心中安稳。 重华看向被劈成两半的软榻,微微皱眉,唇角却依旧若有似无地扬着,漫不经心道:“我不过说句实话,瞧你气成这样,你这么宠她,就不怕玉小姐看了生气,毕竟她才是你未来的正妻。” 第199章 陪他一晚 未来的正妻? 叶贞僵住。 重华虽然漫不经心,但这漫不经心是讥诮,而非是玩笑。 她微微皱眉,虽然知道这个男人如此说明摆着是挑拨离间,但依旧不自觉地看向权野。 被她注视的男人没开口,也没解释什么,只是握住她的手并未放开,甚至还握的更紧了些。 叶贞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转头看向玉琉璃,后者却没看她,只看向权野。 那眼神不像是属下,却也不算是完全的爱慕,而是夹杂了期待,信任,还有很多复杂的情绪。 她微微垂眸,心中渐渐被棉絮塞满,憋闷中带着些呼吸凝滞的疼痛。 权野面无表情,重华的身形却再一次消失在了原地,而原本他所在的地方,有一截断发缓缓飘下。 而重华右眼不远处的长发断了一截,若是方才再近些,他的右眼便保不住了。 他嗤笑,却是不甚在意:“还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罢了,反正我极乐阁也养的起一个女人,尤其还是天机大师的亲传弟子。” 说罢,重华便再次拿起杯中酒,闭目养神,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 而玉琉璃所在那桌的赌局也因重华的话重新开始,玉琉璃似乎受了什么东西控制,双手就如同牵线的木偶被制住,无法动弹。 那几名带着面具的男人看向玉琉璃,虽在面具之下,声音却十分轻佻。 “愣着干什么,刚才你输了,还不脱一件衣裳?” 玉琉璃眼中满是屈辱,手却控制不住地滑向自己的襟带。 “够了。”叶贞开口,声音平静:“ 听闻重公子向来怜香惜玉,没想到却如此欺负女子。” 重华闻言,杯中酒一顿,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叶贞面色从容:“赌女子脱衣裳,你的属下还真是深得重公子精髓。” 她出言激他,重华却并不为所动,脸上从始至终都是扬着带着些邪气的笑容,让人看不清真实的情绪。 重华执掌鬼市多年,早已练就不动声色的本事,可就是因为如此,叶贞才觉得此人难对付。 男人将杯中酒饮尽,他身旁的舞姬立刻为她续满,他品了一口,视线落在那舞姬身上,挑着她的下巴道:“还不同这位姑娘解释解释,我要再多同她说一句话,本公子的眼睛可不保了。” 那舞姬用舌尖舔了舔重华的手指,又向他讨了吻,这才娇笑着道:“这位姑娘可误会了,以此为赌注,可是这位姑娘自己提出的。若她赢了,我们可放她离开,可若她输了,就得脱一件衣服。” 说到这儿,她又继续补充道:“话说我们极乐阁好好地花魁争艳,这位王小姐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非要说我们逼良为娼,还把我们的客人赶走了。” “花魁争艳可是极乐阁的大进项,俗话说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别说是在鬼市,就算是在别地都是万万不可的,但我们公子怜惜玉小姐,不忍杀了她,这才答应同她赌,我们公子可是大大的好人呢!” 权野眼睛微眯,冷冷开口:“你的鬼市护卫连老虎都能徒手撕碎,挡不住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女子?” 重华轻笑一声,捏了把舞姬腰间的软肉,慢悠悠道:“没办法,美色误人,况且还是你的女人,我的手下哪里敢碰,也只能由着她了,谁料她赶走了我的客人不说,还砸坏了我的金玉盏,那可是我花了重金,千辛万苦才寻的珍宝,我现在想起来心都在滴血。” 叶贞冷哼。 还真是做贼喊捉贼,先不论玉琉璃是怎么进鬼市的,就说重华口中的金玉盏,她也曾有所耳闻,刀砍火烧都弄不坏,又怎么会轻易摔碎。 十有八九是被提前做了手脚,玉琉璃做了冤大头,这才被扣下了,她想要脱身才想到的赌注,却没想到越陷越深。 权野了解重华行事作风,没理会舞姬的话,只淡淡道:“我赔你,她给我。” 重华打了个响指:“爽快,到底是未来正妻,这钱给了就是干脆利落。” 他随手从身上掏出一把黄金小算盘,黄金的盘,羊脂玉的算珠,吧嗒吧嗒敲的直响。 “花魁赎身,五十万金,金玉盏,五十万金,再加上我心疼珍宝的痛楚……嗯,就算一百万金吧,但念在你我相识一场,情谊无价,再给你加个价,就三百万金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叶贞:“……” 什么叫空手套白狼,她算是彻彻底底见识了。 雅间内寂静无声。 重华拨弄着手中的算盘,清脆的撞击声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他唇角的笑弧更深:“难道你连三百万金都舍不得,可不对啊,我可记得前段时间大应京城那街头巷尾的金叶子,可不止三百万金了,对床伴尚且如此,不至于到了正妻这儿就这么抠门吧。” 叶贞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拢,她吐出一口气,才将差点烧燃的火苗压了下去。 重华此人,还真是善于控制人心。 挑拨离间都往最要紧的点说,明知他目的是挑拨,却依旧能激起人的怒气。 一句话,就挑拨了三个人的关系,以权野的性子,也不屑于解释,如此一来,反倒十分麻烦。 叶贞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心绪已然平复,不见怒火,反而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她侧过脸,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权野,声音温柔,又带着些娇:“你说玉小姐是你的手下,可他却说玉小姐才是你未来正妻,你说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是不是诓我的。” 权野垂眸,点了点她的眉心,嗓音低沉却又宠溺:“你愿嫁,我立娶。” 重华拨算盘的手指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啧,瞧着是真上了心,否则以这个男人的性子又如何会当众提及自己的私事。 有趣。 重华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玉琉璃的方向,不过一眼便已经收回视线,弯唇道:“看来倒是我弄错了。” 他将手中的算盘拨响:“不过就算是手下,钱也不能少。” 叶贞轻笑一声:“重公子,我们知道鬼市规矩,连人马都没带上多少,又怎么会随身带着百万金?” “说的倒是在理,”重华将手中的算盘放到一边,继而看向权野,笑容痞气:“你的女人想帮你救人,那我便给你一个面子。” 他打量着叶贞,缓缓开口:“让你女人代替你属下赌,若天亮之前赢下三百万金,今日之事便算了,若输了……” 重华唇角弧度越深,一张脸邪气肆意:“陪我一晚。” 第200章 为了女人,把朋友都卖了 权野看着他,目光波澜不惊,眼底却是极致的幽深,让人望而生畏。 而重华却不在意地耸耸肩,漫不经心道:“啧,在我的地盘露出要杀了我的眼神,合适吗?” 权野看着那张懒散的脸,淡淡道:”你的地盘,你确定?” 重华:“……” 他脸上终于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俊美的脸上染了寒霜,锋芒凌厉:“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想连我的鬼市都染指?” 权野没有回答,但没有回答,在重华看来就是最好的回答。 这男人是真想吞掉他的鬼市。 重华坐直身体,冷冷道:“好,我收回刚那四个字。” 他目光看向叶贞:“只要她替你属下赌,若赢,便一笔勾销,人你带走,若输,三百万金给我。” “一百万金。” 重华笑出声:”我不要面子的?” “你有面子?” 重华:“……” 叶贞没忍住,笑出了声,重华的冷眼扫过来,没扫到她,却被权野一句话顶了回去。 “想要我的钱,便按照我的规矩来。” 重华微眯着眼:“什么规矩?” 权野没理会重华,反而偏头看向叶贞:“会玩吗?” 叶贞想了想,摇头:“会,但不能。” 军中严禁赌博,叶家也严禁赌博,她虽见过别人玩,但却是从来没上过手。 权野点头:“她不能玩,让闻夜笙的女人跟你的手下玩,如果赢,放了玉琉璃,如果输了,一百万金归你。” 重华摸着下巴,似笑非笑:“啧,闻夜笙不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么,也有女人了?” 权野淡道:“有问题?” 重华把玩着黄金酒杯,懒洋洋道:“没问题,不过谁不知道你手下奇人异士无数,若是找个男扮女装,又擅长赌术的军师,唬我说是闻夜笙的女人,我岂不是冤枉?” 权野面无表情,淡淡开口:“翡青丝。” 叶贞一愣。 翡青丝……在鬼市? 她正疑惑着,人群中还真有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站了出来。 还真在这儿。 叶贞微怔,不由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翡青丝一双秋水般干净的眸子看着她,声音浅淡:“学习。” 叶贞:“……你是指在这里学习?” 翡青丝点头:“嗯。” 叶贞看着翡青丝如今的装扮,同极乐阁的舞姬别无二致,但清幽的气质却丝毫未变,甚至因这身装扮而更显出众。 叶贞想了半天,还是问道:“闻夜笙知道你来鬼市学习吗?” 翡青丝摇头:“不知。” 重华嗤笑一声:“可见你不是闻夜笙的女人,那男人霸道的很,若你是他女人,他又怎么会允许你来极乐阁,还穿成这样?” 翡青丝皱眉:“你这么了解他,你是他的男人?” 重华:“……” 这女人脑子是不是坏了? 叶贞瞧见重华吃瘪的样子,朝翡青丝投去佩服的光芒。 不愧是天下第一才女,一句话就能让这嘴毒的男人噎住。 权野缓缓开口:“赌还是不赌?” 重华拨弄着算盘,似笑非笑:“赌可以, 但我有一个条件。” 权野侧首,目光冷漠看着他。 “怎么赌,我决定。” “好。”权野倒也答应的干脆。 重华眼中在翡青丝扫过,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就赌五行军阵图行军布阵之法。” 据他所知,翡青丝虽有天下第一才女之称,却是从小受到的闺学教育,自是不会行军布阵的,更别提这五行军阵图乃是叶家所绘制,在大应早已被列为禁忌,她更不可能知晓。 果然,他的话音落地,一道凉凉的女声就插了进来:“我不玩。” 说完,翡青丝便转身离开,没有丝毫迟疑。 权野淡淡开口:“你若赢了,便可自由出入万花阁。” 翡青丝脚步一顿,转过身,目光直视他:“当真?” 权野点头。 “但我不曾上过战场,更不曾见过军阵图。” “她会教你。” 权野的视线落在叶贞脸上,叶贞听到五行军阵图的时候就有些好笑,此时听见男人的话,瞬间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是要坑死重华啊…… 叶贞看向翡青丝,微微点头:“恩,翡小姐,我会教你。” 翡青丝看向叶贞,眉头微蹙。 据她所知,叶蓁虽是忠义侯府嫡女,但也没有上过战场,但不知为何,她在看着叶贞双眼时却有种直觉。 她不会输。 须臾后,翡青丝答应:“好。” 听见两个女人对话的重华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却并不相信叶贞能闹出什么名堂。 只看着翡青丝嗤笑一声:“你还真蠢,就算让你自由出入万花阁又如何,闻夜笙有脚,他不会跑吗?” 翡青丝皱眉,转头看向权野:“你不能让他跑。” 重华又笑了一声:“不能让他跑,难道你还能打断他四肢不成?” 都说翡青丝是天下第一才女,可他却觉得她跟个傻子似的。 权野淡定:“你嫁给他,他还能跑到哪去?” 翡青丝双眼一亮:“一言为定。” 重华:“……” 真是为了女人,把朋友都卖了。 军阵图在赌桌上一摆出来,权野便垂眸看着叶贞,淡淡道:“慢慢玩。” 叶贞笑着点头。 坑人,自然是要慢慢玩的。 军阵图对她来说轻车熟路,只是翡青丝以前从未玩过,教起来需要时间。 一开始,翡青丝没熟悉规则,总是输,乐得其他带着面具的赌徒直拍手,顺带嘲笑翡青丝。 可无论他们怎么说,翡青丝都是八方不动的样子,几个赌徒说的口干舌燥也没讨着好,也只能作罢。 原本还以为会一直赢到天亮,没想到到了第四局,事情开始出现了一些变化。 翡青丝像是突然开了窍,势如破竹的一路赢,很快就将刚才输掉的全部赢了回来。 重华微眯着眼睛,斜睨着正闭目养神的冷漠男人,淡淡道:“五行军阵图,连南疆战神都玩不过我手下,你女人倒是熟悉的很。” 权野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淡淡道:“她聪明。” 重华挑眉。 聪明,南疆战神蠢吗?更别提八方军阵图还被他改动过。 这个女人,果然有点意思。 还有那个翡青丝,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熟悉八方军阵图……的确不负第一才女的盛名。 啧,这好事怎么都被这两个男人占了? 闹心。 眼见桌上的筹码越来越多,叶贞抿了口茶,看向笑容逐渐消失的重华,缓缓道:“重公子,再这么下去,怕是到不天亮,你这极乐阁就要输光了。” 第201章 夫君,你来了 重华眯着眼睛,拨弄着手里的算盘,心中有些阴郁。 倒不是极乐阁输不起,只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输,着实让人不悦。 但没等他开口,翡青丝已经又拿回了一大堆筹码,重新在桌上排兵布阵:“听闻重公子一言九鼎,总不至于说话不算话。” 她重新开局,双眼放光:“玩到天亮,不许反悔。” 重华:“……” 叶贞咳嗽一声:“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而且如今重华还耐着性子,若真将他逼急了,在鬼市的地盘上,就算有权野在恐怕也是一场硬仗。 翡青丝的目光始终锁在赌桌军阵图上,语气却比之前的清冷多了些愉悦。 “翡家没有彩礼,我便为自己多赚些,百万金想来也够了。” 叶贞:“……” 重华:“……” 真是见了鬼了。 谈话间,翡青丝又赢了一局,对面几人已经从满头大汗变为面如死灰,而翡青丝毫不客气地收掉了他们面前的筹码,宝贝似地划归到自己面前,想了想再转头看向权野,认真地问:“若是天亮之前,我赢的钱超过了一百万金,那这超过的钱便归我所有是么?” 权野点头。 “那便好。” 翡青丝眼中笑意更深,再次开局。 重华看着兴味正浓的翡青丝眯眼。 按照这样的态势赢下去,天亮之前,这女人还真有可能赢到百万金。 叶贞将茶杯放下,似自言自语般感慨:“外界多传闻重公子重财,但依我所见,重公子真是个慷慨的好人。” 重华:“……” 一场赌局持续到了破晓,当第一束天光透过极乐阁顶层的窗户照进来时,叶贞已经在权野的怀中睡了一觉。 男人的怀抱很温暖,她原本只是靠着的,却没想一靠就睡了过去。 等她再睁眼的时候,雅间的门已经打开了。 而闻夜笙正站在雅间门口,一袭月华色锦衣衬的他身形修长挺拔,手中拿着一把闭合的折扇,玉树临风。 翡青丝一见着他,便立刻从座位上起身,一身舞姬的佩饰在她快步走动下叮当作响,让她整个人于清幽间多了几分灵动,整个人都扑在了闻夜笙怀里。 闻夜笙被扑的一愣,却没有将她推开,只是皱眉盯着她:“你怎么在鬼市?” 翡青丝抬眸,一双澄澈如秋水般的眸子在熹微的晨光下似闪着光,答非所问:“夫君,你来了。” 闻夜笙:“……” 夫君?他怎么不知道? 他的视线瞬间扫向座位上面色冷淡的男人,似笑非笑:“我连夜赶来为你撑场面,你能不能解释下发生了什么?” 权野看了他一眼,又落在正挂在闻夜笙身上的翡青丝身上,脸不红心不跳地淡淡开口:“重华想从你手里拿百万金,反而绑了玉琉璃,翡小姐不愿,便帮你赌,还倒赚了两百万金,这么好的女子宜室宜家,我便替你答应了婚事。” 闻夜笙眼角抽了抽:“……” 他低头看向翡青丝:“你的礼仪矜持都白学了?” 翡青丝双眼亮亮的,双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腰,嗓音温软,却又透着一股执拗的理所当然:“夫妻之间没有这些。” 闻夜笙冷脸:“放手。” 翡青丝只望着他,双手死死地环着他的腰,坚定道:“不要。” 话音落地,她的身体就被内力推开,因猝不及防,连带着倒退了好几步。 可不过片刻的功夫,她又快步上前拉住了闻夜笙的衣服:“我不白嫁你,两百万金是我的嫁妆,你娶我不亏。” 闻夜笙:“……” 重华看着翡青丝拿着从他这儿赢的钱去讨好闻夜笙,微眯着眼。 而他身旁的舞姬则是轻笑出声:“想来这位翡小姐也是为了这位公子才入极乐阁学怎么伺候男人,真是用情颇深。” 入极乐阁学伺候男人? 闻夜笙甩开翡青丝的手,目光冷扫向权野,又别有深意地看了眼他怀中的叶贞,冷笑道:“无心急匆匆地从我手中调走了精锐来鬼市,我还以为是公主殿下出了什么事,这才又不放心地赶过来……” 说到这儿,他有意顿了顿,视线若有似无地看向玉琉璃,又扫了眼叶贞,才缓缓开口:“原来是玉琉璃被扣下了,弄的跟你娘子被抢了一样。” 权野微眯着眼。 叶贞其实已经清醒了,只是眼皮依旧有些重,听到闻夜笙这话,那些倦意倒是彻底散了。 玉琉璃这一晚其实非常安静,好像这场赌局从一开始就与她无关,除了一开始权野进入雅间时,她眼中的复杂情绪,便再无其他。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惊,不愧为天机大师的弟子。 而在此时,无心也从已经走到了赌桌旁,恭敬地将玉琉璃带走。 经过叶贞时,玉琉璃朝她行了一礼,一夜未眠让她的脸有些苍白,但声音却依旧温和:“多谢殿下,多谢翡小姐。” 说完,她便在无心的护送下离开,从头到尾都没看权野一眼。 但正是因为一眼都没看,反而显的委屈。 叶贞瞥了眼闻夜笙意味深长的笑,想到重华接二连三提到的未来正妻,微微抿唇。 但她终是没搭理闻夜笙,只转脸看向权野,轻声开口:“我们也走吧,累了一夜,你也需要休息。” 权野垂眸看着她,女人的脸上很平静,也瞧不出不高兴的样子。 他心中微沉,却不知道自己的不悦因何而来,只点了点她的额头,缓缓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回别院休息,若乏了,再多睡会儿。” “好。” 叶贞并没有多问什么,只平静地点头,紧接着便同小玉离开。 权野凝视着她离去的背影,眸光微暗。 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将养,她的身体恢复的不错,但整个人却依旧显的单薄,尤其她的背脊挺直,却更显得纤细。 一直等到马车的身影彻底消失,权野才收回视线,淡漠地看向闻夜笙。 他正慢条斯理地摇着扇子,漫不经心:“看什么,我说错了么?” 权野睨着她,扫了眼紧紧抱着男人腰不松手的翡青丝,淡淡开口:“如果他要赶你走,我派几个人送你回去。” 闻夜笙的扇子裂了:“你……” 回应他的是权野淡漠离开的背影,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一个。 闻夜笙气结,垂眸看向没了半点矜持的翡青丝,冷冷开口:“翡青丝,我不想对你动手。” 翡青丝咬唇,环着他的手却没半点放松:“你舍不得……” 闻夜笙刚要说话,便听一道低沉的轻笑响起:“翡姑娘,有人不心疼,本公子心疼,正巧我这极乐阁有一雅处,你累了一晚上,不如好生歇息。” 闻夜笙嗤笑一声,一双桃花眼中闪着危险的光:“看着你这张独眼脸,睡着都给吓醒了。” 重华:“……” 重华一众手下:“……” 天地良心,他们公子就算带着眼罩,那也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吓醒,开玩笑?? 闻夜笙没再理会重华,转身离去,而翡青丝立刻跟上,也离开了鬼市。 热闹的雅间瞬间寂静下来,重华斜倚着软榻,一只手撑着额头,唇角若有似无的勾着,眼中却没有笑意,伺候他的舞姬恭敬地站到了一旁,脸上的娇媚神色也变成了敬畏:“公子,若您喜欢翡姑娘,闻夜笙也不是问题。” “倒没有多喜欢,只是觉得这好东西全被他们占了,实在让人不舒服。” “属下明白了。” * 叶贞一路出了鬼市,却没想到一出鬼市大门便有人再等着她。 “殿下,不知可否一叙?” 第202章 母仪天下 这声音温和有礼,正是玉琉璃。 叶贞坐在马车中,并没有撩开帘子,也温声回道:“玉小姐累了一夜,还是早点回去休息,有什么话日后再谈不迟。” 玉琉璃笑了笑:“天机山距大应京城路途遥远,琉璃此去也不知归期,若是现在不说,怕是也没机会说了。” 叶贞声音依旧平和:“何事如此急?” 玉琉璃静默片刻,缓缓开口:“是与大人相关的事,殿下,我知道您对我心有芥蒂,既然如此,不如将事情说清楚,您看如何?” 马车内静默片刻,便听叶贞开口:“好。” 闻言,玉琉璃便上了叶贞的马车。 此时她脸上的气色好了些,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已经有了血色。 “请坐。”叶贞示意玉琉璃坐下,而后者也落落大方,朝她行礼后端坐而下。 沉默片刻后,叶贞开口:“玉小姐有什么事请说。” 玉琉璃也没矫情,单刀直入:“殿下初次见我时,就已经对我起了戒心。” 叶贞看着她,目光坦荡:“也算不上戒心,只是一点猜测,无心和无言对你态度恭敬,如果你只是天机大师的弟子,他不会让无心跟在你身边,除了是天机大师的弟子,你或许还有其他的身份。” 玉琉璃扬眉,似笑非笑:“殿下心细如发,令琉璃敬佩。” 叶贞轻笑:“也谈不上心细如发,这都摆到我眼前了,看不出来才奇怪。”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让大人来鬼市,任由我自身自灭不是更好?” 叶贞摇头:“若你有事,无论日后我同他关系如何,见死不救都会成为两人之间的隐患,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玉琉璃眯着眼,唇角带上笑意:“殿下真是比我想象的要聪明许多,也难怪大人喜欢你。” 说到这儿,玉琉璃又顿了顿:“那你觉得我其他的身份是什么?” 叶贞漫不经心:“不知道,也不想猜,既然权野已经将你送回天机山,便没再深究的理由。” 玉琉璃脸上温和的神情依旧如初,但她的温和却是疏离浅淡的:“殿下睿智,这样我也省了许多功夫。” 她顿了顿,有礼道:“我是大人的长辈看中的女子,之所以让我到大人身边,也是想让大人爱上我,厌弃你。” 叶贞闻言,脸上依旧是柔和的笑意,只是唇角却有些绷直,缓缓开口:“长辈?” 玉琉璃挑眉:“殿下不知晓?” 叶贞摇头:“不知。” 玉琉璃笑了笑:“看来大人是真的很疼殿下,半点烦心事都不让殿下沾的。” 叶贞似是没听出她话中深意,依旧温和,缓缓点头:“他的确疼我。” 玉琉璃瞳孔却几不可查的缩了缩,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淡淡道:“是,大人对殿下很是宠爱,否则也不会连漠北王位都不要,来到大应京城。” 叶贞看着玉琉璃,缓缓开口:“所以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玉琉璃微笑:“其实在到大应京城之前,我只听我师父提起过大人,却并未接触过,但来了大应以后,我才发现大人的确是举世无双的男子。” “师父待我有恩,他让我嫁给谁,我自然便要听从他的意思,且对象是大人,我也是满意的。” 说到这儿,玉琉璃顿了顿,目光直视叶贞:“但让我真的不折手段去拆散一段你情我愿的姻缘,我还真不想这么做,况且,一旦我真对你下手,大人绝不会饶了我,那我又如何会自寻死路?” 等到玉琉璃的话说完,叶贞才缓缓开口:“所以?” 玉琉璃笑了笑,声音温和:“所以殿下,不如我们合作。” “合作?” “是,其实我现在也是身不由己,大人怕你生气才将我遣送回天机山,但若我回去,对我师父无法交代,而大人的长辈也会派其他人来。” “如此,不如你就让我先留在这儿,至少我已经和殿下你说清楚,一个已知的对手,总比未来源源不断的对手要好。” 叶贞轻笑:“以退为进,玉小姐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玉琉璃也回以一笑:“殿下过奖,其实这件事我也是有私心的,若大人对殿下志在必得,我自然死心,但若大人和殿下分开,我在大应京城,自然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叶贞勾唇:“你很坦白。” “那也是对殿下而言。” 玉琉璃见叶贞没反对,便又试探性问道:“殿下没反对,那琉璃便认为殿下同意了。” 叶贞不置可否,而玉琉璃微笑,起身准备下车,只是撩开马车帘子时,转身道:“殿下既然与我合作,我也投桃报李。” 她顿了顿,这才继续道:“若殿下想同大人长相厮守,以殿下如今的身份怕是难以如愿。” “殿下应该清楚,到了大人这个位置,他的决定并非只是他一人,还牵扯着千万人,他身边的位置也一样,若殿下没有母仪天下的能力,不如早早放弃,否则,便如叶贞同秦漠寒,落个生死相杀的结局。” 玉琉璃离开后,马车便没再停留,于夕阳下山前抵达了别院。 叶贞简单地用了些晚膳,便回浴池清洗。 在水中的倒影下,她的身影有些模糊,轻轻一碰就散了。 “小姐,你的心情不好吗?” 小桃的声音将有些失神的叶贞拉了回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看上去像心情不好的样子?” 小桃点头。 叶贞想了想,摇头:“没有不好,只是有些疲倦。” 她是真有些累,再加上玉琉璃说的那些话,一时出了神。 叶贞从浴池里出来,便回了卧房休息,等权野回来时已经是夜里。 他一进别院,便唤来了小玉,低声询问:“她如何了?” 小玉如实回道:“殿下很是疲倦,晚膳用的不多,从浴池里出来便回了卧房,现在应该是睡下了。” 见权野看着她,又补充道:“出鬼市时,琉璃小姐上了殿下的马车,两人聊了一炷香的时间。” 权野眉头微拧,也没再多问,便回了浴池洗漱。 回房后见到床上微微拱起的被褥,轻手轻脚地上了床,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叶贞本就睡的不沉,在进门的时候便醒了,额头上留着他的温度,双手自然地环上男人的腰。 “早些歇息吧,你也累了。” 权野的手将她往自己怀中一带,揽着她腰的手也更紧了些,嗓音低沉,带着些宠溺的味道:“贞儿。” “嗯?”叶贞睁开眼,仰头看他。 “玉琉璃是不是说了什么?” 叶贞想了想,缓缓点头:“她说,若我没有母仪天下的能力,不如早早放弃,也免得日后同你生死相杀。” 第203章 我要娶你 权野低头,手指轻抚着她的头发,动作很温柔,远不比白日冷峻淡漠。 她被这柔和的触碰弄的心中酸软,低声唤道:“权野。” “嗯?” 叶贞抬眸注视着他在微光中看不清神情的脸,轻声道:“你究竟是谁?” 男人轻抚她额头的手一顿,修长的手指转而落在她的脸颊上,用指腹细细地摩挲着,声音很平静:“你觉得我是谁?” 叶贞摇头:“我也不知。” “以前你是漠北王,可你的权势太大,若以前你便有这般权势,又怎么会同大应僵持这么长时间?” 她放开环在男人腰间的手,继而轻抚着他的脸庞。 “其实无论你有多少权势我并不在意,我不过是想知道自己心悦的究竟是谁?” 权野点了点她的额头,低沉地笑:“若我不是权野,你当如何?” 叶贞抿唇,有片刻的静默。 “如果你不是权野,那我也希望知道你是谁,就算知道这个答案的结果或许是你厌弃我,但我也是要求个明白的。” 她的年少恋慕,秦漠寒认错了人。 而现在她不希望自己也认错了。 其实今天玉琉璃跟她说的话让她清楚的意识到了一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若真有一天权野同她断的一干二净,她是否会像现在同秦漠寒这样相逢陌路。 不会,她做不到。 因为,至少秦漠寒于她曾有情,她会觉得是天意弄人,错过便是错过了。 可权野不爱她,或许甚至他根本就是权野,连所爱之人都不知,她恐怕会怨,会恨,会不甘。 权野见她神情讷讷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轻笑:“想知道我是不是权野,你亲自来验。” 叶贞微怔,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男人抓住,穿过里衣,缓缓地放在他心口的位置。 那里有一处陈年旧伤,长约一指直对心口,纵使伤口已愈合多年,但依然可见当时下手之人没有半分留手。 “这一枪可还记得?” “……记得。” 是两人第一次交锋时刺的。 权野低笑一声,握着她的手向右臂滑去。 “这一枪?” “……记得。” 第二次在追击时用枪刃扫的。 “还有这里……” 男人拉着她的手向小腹前进,叶贞立刻往回抽手,却无奈权野力道大,始终没抽出来,只能同他僵持着。 “这里我没伤过。” 权野挑眉,声音带着几分低沉的笑意:“你确定?” 叶贞想了想,点头:“确定。” 男人轻笑一声,上衣襟带便散乱开来,露出肌理分明的腹肌,还有……若干道的红痕。 那红痕并不深,但看那痕迹的大小,一看便是用指甲抓的。 叶贞:“……” 男人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如何,还要再验吗?” 叶贞垂眸,声音轻的几不可闻:“不必了。” 话音落地,卧室里又陷入了安静。 片刻后,权野的声音才沉沉响起:“确定了?” 叶贞点头,低声应道:“恩。” 男人点头,高大的身躯随即压下,灼热的呼吸落在她耳边,声音很低:“那你要补偿我。” 叶贞双眼一瞪,立刻就要推他。 她这还没缓过神来,结果他就要拉着她干什么? “不要。” “可你误会我,难道不需要补偿?” 叶贞被他灼热的呼吸烧的浑身滚烫,吐出一口气,咬着唇说:“明日再说,昨夜你没休息好,不宜……” 剩下的话全落在了男人的唇中。 这一次,权野并没有给她太多的准备时间,将她从里到外折腾了遍。 她以前觉着权野已经够放纵的,可此刻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毫无克制。 疾风骤雨持续了一整夜,情到浓时,她甚至觉得自己似乎下一刻就会死去。 终于,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她隐约听见男人在她耳边低沉的声音,极近,又像是极远:“贞儿,我要娶你。” 翌日,叶贞一睁眼脑中便倏然响起了这句话,她转头去看身侧的人,身旁早已空空如也。 如果不是身上传来隐约的酸痛感和密密麻麻的暧昧红痕,她真要怀疑昨天晚上是她的错觉。 她起身梳洗,对着镜中那张陌生却已经渐渐熟悉的脸,有些茫然。 她能听得出来,昨天晚上权野的语气同先前任何一次都不同,有种不容置喙的强势。 叶贞有些愣神,等用完早膳,才缓过来,去书房处理事情。 这一待便待到了中午,书房外有敲门声响起,进来的是小玉。 “何事?” 叶贞抬眸,淡淡问道。 “殿下,大人请您收拾些细软,三个时辰后启程。” 叶贞一愣,手中的笔在纸上凝成一个墨点,微微皱眉道:“去哪里?” “天机山。” 小玉离开后,叶贞在书房愣了半柱香的时间,直到小桃进来,看见她手中的笔一直戳在宣纸上没动,这才出声提醒。 “小姐,你怎么了?” 被小桃的声音惊醒,叶贞才放下手中的笔,低声道:“权野要带我去天机山。” 小桃心中一跳,脱口而出:“天机山?漠北王带你去那儿做什么?” 叶贞沉吟片刻:“昨夜他说要娶我,带我去天机山,应该是见人。” “这……”小桃这下有些为难,看着叶贞欲言又止:“小姐,此事恐怕要先告知公子知晓。” 叶贞自然明白,点头:“公子此时是否在京城,此事,我会亲自同他禀报。” “不知,我先去当铺探探口风,小姐您稍等。” “要快,三个时辰后启程。” 小桃听命而去,而叶贞瞧着她的背影,心中莫名有些担忧。 一炷香后,小桃才回到书房禀报。 “如何?”叶贞从椅子上起身,心跳有些紊乱,或者说是紧张。 “公子并未在京城,但已让当铺老板带了一句话。” “什么话?”叶贞后背绷直着。 “尚余七月。”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叶贞了然,莫名松了口气。 公子的意思是,在七月之内,她的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主,正如契约所言。 她舒出一口气,回卧房收拾细软,到了时辰,权野的马车果真停在外面,见她来了,便将她抱上了马车。 等她坐定,男人才淡淡朝无言下令:“启程。” 第204章 见他的爹娘 叶贞并不知道天机山的具体位置,也不知道此行将去多长的时间,却没有多说什么,只安静地坐在车上。 倒是权野见着她沉静的面容,微眯着眼问:“没什么想问的?” 叶贞摇头:“我相信你的安排。” 这是实话,这段时间以来权野的周到已经让她潜意识中形成了本能,她相信他的安排,也相信天机山一行会在元帝寿宴前返回,不会耽误叶家的事。 看出了叶贞眼底没有保留的信任,权野心中不由一软,长臂一伸就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主动提及了此行的事。 “天机山是我爹娘和小妹居住的地方,我想带你去见见他们。” 叶贞脑子里嗡的一声,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愣愣地重复:“你的……爹娘?” 前任漠北王及王妃不是早就死了,传言还是权野亲手杀了,现在怎么会…… 男人早就料到叶贞的反应,嗓音低沉地解释:“是我的养父母。” “养父母?”叶贞喃喃道,脑子里一团乱麻:“这会不会太突然了?” 权野挑眉,嗓音里带着不容置喙:“我既然要娶你,于情于理,都是要带你见我爹娘的。” 再次听见‘娶你’二字,叶贞的心跳有些快,双手不自觉地拢在一起,微微咬唇,声音有些小地回道:“谁答应嫁你了……” 权野眸色微暗,低沉的嗓音却带着隐隐的强势:“你昨晚没反对,我便当你答应了。” 叶贞:“……” 其实昨晚她是太累了,只迷迷糊糊听见他的话便睡了过去,今早惊醒才记起还有这一茬。 只是,若昨晚她不累,意识也还清醒着,那她会反对吗? 叶贞尚在出神,男人的唇已经压了下来,一番强势索取后,他才看着叶贞被吻的绯红的脸颊沉声宣布:“拒绝的时间过了,你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叶贞仰头,正对上他如一汪寒潭的眸子。 以前她都是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的,可此刻她却从这双深不见底的眼中看出了些许的郑重。 叶贞的心震了震,觉得脸上比刚才更烫了,脑子也像是被烧糊涂了,恍惚地吐出一个字:“哦。” 权野见她呆滞的模样,一时觉得可爱,又抱着她细细密密的吻了会儿,将原本就满脑子浆糊的叶贞吻的更加迷糊,足足在他怀里呆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才缓过神。 只是…… 叶贞摸了摸脸,依旧滚烫。 马车一路平稳行进,她窝在权野怀里,抬眸看他:“你爹娘是做什么的?” “娘是大夫,爹是猎户。” 叶贞盯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愣愣的。 “怎么了?”权野轻笑,轻点她的额头。 叶贞揉了揉自己额间:“只是没想到你爹娘会是普通人。” 因为无论怎么看,权野都不像是普通百姓能养出来的男子。 后来又是怎么到了漠北王庭,又怎么经历了那一番变故。 权野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脸颊,沉声道:“你不习惯?” “没有。”叶贞摇头,想了想道:“只是我走的匆忙,不知你爹娘喜欢些什么,我也好有个准备。” 权野眼底已经蕴含了笑意,柔声道:“他们性子都好,不用多想。” 叶贞哦了一声,片刻之后又问道:“那他们喜欢怎样的女子,是喜欢柳子薇那样的,还是喜欢拓跋媚儿那种的,亦或是上官玥、玉琉璃那样的……” 权野敛眉,捏着她的下颌微微抬起:“怎么不说你自己?” 叶贞垂眸:“我不确定他们会喜欢我这样的。” 毕竟先前在大应的流言已经传出了京城,虽然事后澄清,但她却不确定经历了悠悠众口又会成了什么样子。 若真要嫁娶,长辈考虑的自然要更多一些。 权野垂眸看她,嗓音沉沉,带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娶你的是我,他们喜欢与否并不影响我的决定,你只要做好自己,不必有意迎合他们的喜好。” 叶贞被他说的讷讷的,心跳的也更快了,半天才回:“知道了,但应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等会我们在天机山附近的城镇下车,我们去买些礼物。” 权野低头在她的唇角吻了吻,点头答应:“好。” 等他们抵达附近城镇时,已经是第三天夕阳,这里的城镇虽然不及大应京城繁华,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叶贞出来的急,带着的衣衫大都是公主府的锦衣,她想了想,还是准备买些尽量朴素端庄的衣服。 权野在店内等待,瞧着在一堆衣服里时而皱眉,时而思索的叶贞,唇角扬起些许笑弧:“贞儿。” “嗯?” 叶贞正拿起一件月白色的襦裙,下意识就在身上比了比,再问他:“你觉得是刚才我拿的那件天青色的好些,还是这白色的合适些?” “都可。” 叶贞鼓了鼓腮帮:“只能选一个。” 权野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连带着眼睛也染了星点的笑:“你穿什么都合适。” 其实相比较于这些寡淡的颜色,他更喜欢她穿正红。 那样艳丽的颜色,一如两人初次相见,如朝阳般灼人。 叶贞被他这直勾勾的视线盯的耳根子有些红,放下手中的衣服,微微避开他的眼神道:“那你选一件。” 男人走到她面前,双手撑在她身侧,越靠越近,叶贞连忙推他,咬牙道:“这在外面,你做什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权野已经从她身后拿出了一件红色的锦衣:“这件。” 叶贞:“……” 他不会让她自己拿吗,非靠的这么近,存心让她误会。 叶贞闹了个红脸,快速地拿了他手中的衣服结过账上了马车,而身后是男人低沉而好听的笑声。 在城镇买好了东西,马车便再次向天机山行去。 山路崎岖,到后来便不能再乘马车了,连马也骑不了,权野便牵着叶贞的手,在山路间前行。 见惯了大应京城的繁华,来到天机山这风景秀丽的地方,叶贞的心情也不由自主松快了起来。 她看着身侧面容俊朗的男人,便随意开口问道:“你幼年时便住在这儿?” 第205章 亲自迎接 权野握着她的手坚定而温暖,侧脸看她,眼中有股若有似无的温柔,虽然淡的似乎没有,却格外让人心动:“不是,五岁时到了天机山,十岁回漠北。” 十岁回的漠北,如果她没记错,他回到漠北之后不久,就被送到了西楚,而那段时间,据柳子薇所说,他过的很不好。 叶贞抬眸看他冷峻而疏离的侧脸,被他握在掌心的手动了动,反手牵住他的手,同他十指紧扣,声音温软:“这里远离喧嚣,应该是个很好的居所。” 权野垂眸,另一只手轻抚她的脸颊,声音淡淡的:“恩,正因为这里与世隔绝,人迹罕至,我和养母才逃过一劫。” 叶贞微怔,一时有些局促:“抱歉。” 权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淡淡道:“无需道歉,我母亲未婚生子,在我五岁时便去了,她去世后,她的至交好友救下中毒的我,之后便成了我的养母。” “中毒?” “我母亲在怀我时就被下毒,所以这毒就被带进娘胎里。” 叶贞心头一跳,语气陡然紧张起来:“那现在你的毒怎么样了?” 权野唇角微勾,轻吻一下她的额头:“解了。” 叶贞松了口气,看着他冷漠的脸,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 “下毒的人查到了吗?” 权野眸色微沉,眼底浮起凉薄:“恩。” 很简单的一个字,叶贞却从这个字从听出了刺骨的凉意。 叶贞脑子里一个激灵,不知道为什么就联想到了权野并未提及的生父。 明明没有提及,明明轻描淡写,但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恨意。 叶贞没有再顺着话题说下去,只是握着他的手更紧了。 走了大约三个时辰,原本逼仄崎岖的山路突然豁然开朗,在羊肠小道的尽头现出一片群山环绕的谷底,山风吹来,带着些凉意。 叶贞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看着山谷底部零星错落的几间屋舍,以及其上冒出的袅袅炊烟问:“我们这边便下去?” 权野看了看天色,将她往自己的怀中带了带,为她挡去从山谷峡道中吹出了寒风,沉声道:“不急,同他们一起。” 他们? 叶贞疑惑,视线中就出现一道灵动而活泼的身影,朝着他们的方向挥手:“哥哥,你们来啦!”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叶贞曾经在花灯会上惊鸿一瞥的权野小妹。 此时的她身着一身藏青色的的男装,长发盘起随意用一只枯树枝插着,一张被日头晒的有些微红的脸颊在阳光下充满活力,脚下是一双黑色长靴,黑白分明的眸子澄澈透亮,眉宇间是不染世事的灵动与脱俗。 而她的身后,紧跟着一名身材高大,体型健硕,皮肤呈现健康小麦色的男人,男人面容刚毅,身后背着弓箭,眼中是沉静而又锐利的目光。 这是……权野的父亲? 叶贞尚在愣神之际,已经被权野握着手走了过去。 小妹好奇地盯着叶贞,眼中满是善意,继而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用手指戳着他唇角边缘往上拉:“爹,笑容,笑容,嫂子初次到我们家,你这一脸凶神恶煞的把人吓跑了,那就糟糕了。” 男人伸手就把小妹的手拍掉,依旧维持着方块脸:“这么胆小还怎么做我儿媳妇,我都没顾得上给你娘按腿就来接她,吓傻了也得憋着。” 叶贞失笑,莫名觉得亲切。 权野的父亲倒是和爹的性格挺像,若是爹在的话…… 想到这里,叶贞心中一扯,紧接着就听小妹继续道:“不成,哥哥好不容易才有了心上人,若是吓跑了哥哥的娘子,我就和娘睡。” 心上人……她吗? 还没等小妹继续说,男人就打断了她的话,淡淡道:“你要和你娘睡,我就告诉你娘上次药园里的人参是被谁当成杂草拔掉的,拔草的同时,还顺便把你娘养了快一年的何首乌当柴火烧了。” 小妹:“……爹,我还是个孩子。” “镇子上和你一般大的孩子都嫁人了。” 小妹:“……” 她说不过自家父亲,气呼呼地转过身,腮帮子鼓鼓地像一条可爱的河豚,等权野和叶贞走到她面前时,立刻又扬起了笑脸,眉眼弯弯的。 “哥哥,嫂嫂。” 小姑娘的声音很灵动,就像林间清泉,很容易就流淌进人的心间。 叶贞朝她微笑,又朝权野的父亲行礼:“伯父您好,我是叶蓁。” 男人朝他点头:“走吧,太阳都快下山了。” 叶贞点头,而权野也在此时朝男人行礼,叫了声爹,又向叶贞介绍小妹。 “时半夏,我的妹妹,你可以叫她半夏。” 叶贞朝小姑娘笑了笑:“半夏你好。” 半夏二字一出口,这生疏的感觉便少了许多。 时半夏听她这么称呼,眉眼弯弯笑的开心:“嫂嫂,你不光长的漂亮,声音也好听。” “谢谢,你也一样。” 权父在前面开路,见两人聊得来,也朗笑一声:“小姑娘不错,走吧,你娘已经在家里等着了,知道你们今日回来,早早就准备好了酒菜,就等着你们吃了。” 一行人跟在他身后,脚程倒是很快。 时半夏很喜欢叶贞,怕山路崎岖摔着她,便也伸手扶着她。 只是一碰她的手,却微微一愣,不由疑惑道:“嫂嫂,这都立夏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这山里寒气重,你可得注意些。” 叶贞点头:“恩,不妨事,我带了厚点的衣物。” “没事,若是没带,我那儿也有,嫂嫂,你这次来便多在我们这住上些时日,我娘医术精湛,正好能帮嫂嫂你调理调理身子,保准你们成婚一年就能抱个大胖小子。” 权野挑眉,淡淡道:“话这么多,今日又惹祸了?” “呃,哥哥,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又惹祸了,虽然,的确是有点小麻烦,不过也是因为那王扒皮强抢良家妇女,我看不过才揍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才是侠义本色。” 叶贞轻笑出声,不得不说,时半夏真是同权野的性子大不相同。 眼神纯净,朝气蓬勃,洒脱落拓,既有男子的爽利,又带着女子的娇俏,让人心生喜爱。 一行人谈话间,屋舍已经到了。 几间屋子虽然不大,但却干净整洁,空气中也有股药草的提神味道,一名妇人正在里间忙碌着,听到有人声,便从屋内出来。 当叶贞看见权母的第一眼,就被震住了。 第206章 他是真在意你 叶贞看着面前的美人,有些看呆了。 这也太美了。 都说天下第一美人是翡青丝,但此刻看见眼前这人,又更比翡青丝还要美上几分。 她下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确定自己没有失态后,才感慨的低喃出声:“太美了。” 权野瞧见她愣神的模样,轻点了下她的额头,这才看向美妇:“娘。” 叶贞被他的动作叫醒了神,听他叫人,这才后知后觉连忙也跟着喊:“伯母。” “怎么了,脸这么红,是走山路累的?” 美妇的声音十分温和,让人如沐春风,听的叶贞脸更红了。 她忙不迭的摇头,有些紧张局促:“不是,是您太美了,我一时看呆了。” 她见过不少美人,但像眼前这位美的浑然天成,又带着岁月温柔的美人还是第一回。 如果按照权野的年龄来算,她现在应该是四十出头,三十末尾,可看上去却似乎只有双十年华的模样,最关键的是那一身云淡风轻,宠辱不惊的气质,就算身着极其简单的粗布麻衣,都能惊艳世间,既又妇人的温柔,又有少女的灵动干净,实在是让人一刻也不想移开眼。 瞧见叶贞那脸红又出神的模样,不由轻笑,声音柔软:“小姑娘就会逗人开心,走了这么远的路该是乏了,正好菜都齐了,这就开饭吧。” 权母瞧了眼被权野护着见不着丁点风的叶贞,微微点头,转而道:“进屋吧,山里寒气重,屋里烧了地龙,很暖和,免得你受凉。” 叶贞连忙摆手:“不用那么麻烦,伯母。” 权母微笑,神情温和:“怎么麻烦,阿野既然带你回家,你就把自己当成是你的家,不用觉得拘谨,若有什么不习惯的,都可以同我说,若你觉得不方便,也可以和阿野说。” 叶贞有些受宠若惊,懂事地朝权母笑道:“那就多谢伯母了。” 席间的菜很丰盛,都是家常菜,却样样做的色香味俱全,一家人坐在一桌上,有种别样的温暖味道。 而屋舍虽小,五脏俱全,并没有什么华丽的摆件或者是装饰,但却收拾的干净整洁,井井有条,处处都见着生活的气息。 席间,权母看向权野,温言:“阿野,蓁儿初来乍到不习惯,你便多帮她布些菜,别饿着了,还有这汤。” 她目光所及一个砂锅煲着的热汤:“蓁儿体内寒气重,多喝些汤对身体好,她隔的远,你帮她盛好。” 权野向来冷峻的眉眼在此刻显的很温和,接过权母递过来的碗,便盛了汤放在叶贞面前。 叶贞抬眸看他,他的眉眼早已没了惯有的淡漠疏离,此刻的他虽然依旧内敛,但却很温柔。 她眉眼弯弯,心中也很暖,看向目光瞧着她的权母,笑着点着头:“谢谢伯母。” 权野挑眉看她,叶贞有些想笑,却也立刻补充道:“当然也谢谢你。” 权父此时也盛了一碗汤,只是却不急着喝,而是慢条斯理地用调羹搅着,直到不烫嘴了,他才将碗放到权母面前,沉声道:“你也喝。” 权母抿唇含笑,将自己面前那碗温好的汤也放到了他的面前,笑着道:“一起喝。” 时半夏瞧着这一人一碗喝的开心,唯独她面前这碗是她自己盛,自己搅的,顿时心塞。 爹娘就算了,日常操作,可现在连哥哥也你侬我侬的。 算了算了,如意郎君而已,急不来,急不来。 饭后,权母就带叶贞去了隔壁的屋舍,而权野则被权父叫走帮忙处理白日捕获的猎物。 在简单地介绍了下屋舍内的器具用途后,权母便叫上叶贞和她一起散步消食。 虽是夜间,但屋舍外的温度却没有京城夜间凉,空气中弥漫着的药草香气沁人心脾,再加上山间虫鸣鸟叫,月色明亮,别有一番野趣。 叶贞安静地跟着,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光,而药草的香气裹着山谷间的清风,让人格外心旷神怡。 “蓁儿。” 权母和煦如春风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叶贞抬眸,正好对上她一双带着笑意的双眼。 “我看到出来,阿野是真在意你。” 叶贞点头:“恩,他待我很好。” “那便好,这孩子自小性子清冷,有什么事总往心里藏。” 她叹了口气,语气依旧温柔:“这些年喜欢他的女子不少,可真正让他带到家里来的却只有你一个,他定是极喜欢你的。” 权母十分温柔,而温柔中又带着一股看透世事的淡然和洒脱,让人不由自主地会被她的气质所吸引。 想到权野之前同她说的过往,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只觉佩服。 不是所有人都能将至交好友的孩子视若己出,尤其救了这个孩子还很有可能连自己的命也搭上。 叶贞心有所感:“伯母,您真好。” “你也很好。”权母握着她的手,拍了拍:“若阿野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尽可以告诉我,若是受了委屈便将这里当成是你的娘家,我会帮你做主。” 叶贞双眼微涩,却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原本我还担心伯母你会不喜我……” 权母疑惑:“为何?” “大应京城的事传的沸沸扬扬,我的名声算不上好。” 其实已经算的上是声名狼藉,虽然大多子虚乌有,但她同权野之间却是事实。 权母微笑:“阿野喜欢,我们便喜欢,嘴长在别人嘴上,旁人再怎么说都无关紧要,更何况……” 权母顿了顿,微笑着说:“你比其他女子都适合他。” 叶贞微愣,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么。 其实她并不觉得自己合适他,若是以前的叶贞,或许是的,但现在的她,其实并没有同他并肩而立的资本。 权母看着她,视线柔和而又悠远,虽是上下打量着她,却并不会让她觉得不舒服。 “你和他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叶贞愣住,不知道她话音中的笃定从何而来,却还是在她温和的视线下缓缓开口:“其实他对我并无情爱,他也说,情爱是这世间最无用的东西。” 短暂的静默后,叶贞才注视着权母的眼睛继续道:“我想知道,他的过去发生了什么。” 第207章 亲眼见着她死 叶贞想了解权野,但每次看着他冷峻疏离的脸,就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担心自己问到不该问的,戳了他的心,但又想知道他过去发生的一切。 虽然从进入山谷到现在,权野脸上的神情并没有明显的变化,但她却觉着他比平日里要温和许多,但即便是如此,却始终有一层不易察觉,但又存在的冷漠,像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 权母微怔,回味着叶贞刚才说的话,理解了片刻才回道:“无关情爱,阿野是这么对你说的?” 叶贞点头:“恩,一开始便同我说清楚了。” 权母静默良久,继而才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中是明显的心疼。 “不是无关情爱,只是见多了无情,便看淡了。” 权母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在歇息的藤椅上坐下,又为她温了一杯茶,这才声音悠远道:“阿野的过去,我也知道的不多,他十岁便离开了天机山去往漠北,随后虽一直同我们有联系,但却极少回来,但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些过往都告诉你。” 叶贞握着手中温热的茶杯,静静地听着。 “我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这事你晓得吗?” 叶贞点头:“恩。” “他之所以会这样,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生母。” 权母叹了口气,嗓音里似乎从提起这件事的那一刻起,便带着些许的湿意,低声道:“轻眉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奇女子,但或许正是因为她同这世上万千女子都不同,才会红颜薄命。” 权母温和的嗓音有些轻颤,缅怀却又遗憾。 “我来自蓬莱,踏入中原后便遇上了西楚瘟疫,也就是在那时候,我遇上了他的生母陆轻眉,当时一座城池的医生都死了,唯有轻眉依旧在锲而不舍的救人,她性情极好,为人处世也极为洒脱豁达,想出治疗瘟疫的方子更是闻所未闻,此事之后,我们便结成异姓姐妹,在诸国游历,轻眉容颜绝世,才华更是世间少有,令无数男子为之倾倒,想要求娶她为正妻。” “可她不要权势,不要财富,只希望两情相悦,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无人能满足她这个要求,便是此生不嫁都不会委屈自己。” “也是在那个时候,轻眉认识了阿野的生父。” 权母说到此处,声音低了几分。 “轻眉性真,若爱,便是用尽全力,而那人也的确视轻眉如命,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轻眉说起那男子时眉眼间的浓情蜜意,她是真的想要和他相守一生的,我也很高兴轻眉能够觅得如意郎君,随后蓬莱有事召我,我便离开了,虽如此,我和她之间也没断了联系,但突然有一天,她便没了消息,直到她失踪的一年后,我才在蓬莱的海岸上看见奄奄一息,并且怀着身孕的她。” “我大惊失色,立刻将轻眉带回岛内医治,但她也不知经历了什么,原本健康的身体亏空的厉害,身上也中了极厉害的毒,我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说,只说往事已矣,她只想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养大。” “其实以轻眉当时身体的情况,我并不建议她留着这个孩子,但她只说孩子无辜,我也只能帮她保下这个孩子,可逆天而行,终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权母吐出一口气,声音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她原本就亏空的身子衰败的更加厉害,竟是时日无多了。” “轻眉于我蓬莱有恩,我父亲为保她性命,便前往中原寻找续命药草,而我也带着轻眉于距离蓬莱不远处的离岛修养,谁知道等我接到父亲消息返回蓬莱取药时,看到的却是血流成河,满地尸体。” 权母闭上眼睛,声音也绷到了极点,却又在要断裂的时候强行忍住了情绪,缓缓道:“我父亲临死都还握着那枚续命丹,而我则当场晕厥,等我醒来的时候,蓬莱上所有人的尸骨都已经收敛好了,而还没足月的阿野就在我手边,在我身旁还放着一封信,信上说,她要为蓬莱的人讨一个公道。” “一个月后,我再次见到轻眉,她浑身染血,但眸子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亮,她说已经帮蓬莱的人报了仇,她会重建蓬莱。” “终于用尽四年的时间,她还给我了一座比以前还要繁盛的蓬莱,只是这四年时间,轻眉都没见过阿野,不是不爱,而是不知该如何面对。” “而阿野一直很懂事,他不知道轻眉为什么不见他,但他一直都非常乖,表现的远比同龄孩子要早熟,我知道他是想要表现的比任何孩子都优秀,这样便能让轻眉见他一眼,而轻眉也终于放下了心结,想要在他四岁生辰的时候,将这四年早就为他准备好的生辰礼物送给他。” 权母呼吸有些沉重,似在用力压抑着什么。 “可惜,蓬莱再一次毁了,在他生辰天灯放飞的那一刻,轻眉为了保护我们离开,护住密道入口,被烧成了灰烬。” 叶贞垂眸,心中微微颤着,轻声道:“那是他才四岁……” “是的,四岁,我以为阿野会哭,可他没有,他比我都还要冷静,从密道出来后,他清理掉了所有我们还活着的痕迹,然后带着当时已经中毒的我,逃到了中原。” 四岁…… 她四岁的时候,虽然经常被爹教训,但却仍是个不知忧愁为何物,天天跟着哥哥们掏鸟蛋上树的野孩子,可权野却已经经历了丧母之痛,还要承受流亡之苦。 “蓬莱灭了,我中了毒无法行走,他便想尽办法为我治毒,因为不知道下手的人是谁,他怕惊动那人,只能自己试毒,后来我的毒好了,他又怕我吃不好穿不暖,瞒着我做了许多连我也无法觉察到踪迹的事,直到我们到了天机山,遇上了我相公……” 权母语气终于有了一丝舒缓,悲悯中带着心疼:“他一直说欠我的,说他们母子让我没了家,他便要还我一个家,让我风风光光的出嫁,为此,他便到去了漠北。” 说道后来,权母脸上只有无尽的心疼。 “轻眉在世时,他便从不会喊哭喊疼,经过这番变故,便越是冷峻疏离,连我也看不清了。” 第208章 当初背弃他,现在补偿 饭后闲谈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没过多久,权野便处理完猎物返回,回头正好碰见准备起身回屋的叶贞和权母。 权野大步上前,伸手便握住了叶贞的手,手心温热,没有半点凉意。 瞧见他自然的动作,权母眼底越发温和,嘴上却是打趣的轻笑:“白日猎物可不少,你这么快就弄好了,是怕冻着蓁儿?” 权野唇角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有您在自是不怕的,只是这药园的药草珍贵,她又是个笨的,若是踩着了可不好。” 叶贞炸毛。 她怎么笨了? 她好端端地坐在藤椅上,难道还能把椅子给坐塌了,压着药草不成? 叶贞鼓了鼓脸颊,小声道:“我不过跟伯母谈闲饮茶,又没走动,怎么可能压着药草,再说我也懂医术,识药草,就算是走动也不会踩着的。” “好,你不笨,算是我说错了。” 叶贞睨他:“怎么就算是你说错了,本就是你错了。” 权野垂眸看着抬起脸瞧自己的女人,白皙的脸颊在月色下笼着一层淡淡的银光,黑白分明的眸子只倒印出他的影子。 男人眼中闪过笑意,轻点了下她的额头,温和道:“依你。” 权母在一旁瞧着两人间的互动,心中安慰,朝两人微笑:“如今天色还早,正巧这几日镇上有夏种会,很热闹,你可以陪着蓁儿逛逛,正好活动活动身子,解解这身上的寒气。” 权野低头看向面颊微鼓的叶贞,没忍住用手戳了戳,低沉地笑:“可她还气着,想必是不愿去的。” “谁告诉你我还气着,我想去。”叶贞本就不是真气,当着权母的面被他这么一戳,只剩脸红。 权野低笑,沉沉的笑声从胸膛传出,格外令人眼红心跳,他揉了揉叶贞的头顶,看着女人微微拧起的眉头,又慢条斯理地帮她整理好,感受着她因为自己而变化的情绪,他内心竟是有种莫名的满足。 被折腾的叶贞抬手就要打开他的手,却被权野握在了手心,手指在她手心慢条斯理地刮着,真是气人。 “你……放手。” 权野又挠了一下,指尖划过她的掌心,酥酥麻麻的:“你手凉,帮你捂热。” 叶贞:“……” 权母轻笑出声:“若再不快些,晚市可要散了。” 权野这才伸手将叶贞往怀中一带,打横抱起:“嗯,我抱你去,不然来不及。” 此时还在权母面前,叶贞虽也不是什么矜持的人,但到底还是红了脸,双手推他:“我可以自己走。” “夜风凉。” 手里没有半点放松的意思。 “我有披风。” 权野垂眸睨她:“不行。” 权母忍笑,拍了拍权野的肩膀:“你这孩子,想抱蓁儿便说想抱,已经立夏,凉气还剩下多少?” 权野:“……” 叶贞仰头看向将自己完全拥抱在怀中的权野。 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他俊美而利落的轮廓,面颊有些微微发热,小声道:“快走吧,去晚了夏种会便歇了。” 权野垂眸看她一眼,眼底笑意愈深,便同权母告别,离开了屋舍。 叶贞是知道权野轻功很好,却没想到会厉害到这样的程度。 男人在镇子门口才将她放下,叶贞睨着他似乎被街边灯火照亮的眸子,微微扬眉:“若我没记错,白日我们由镇子到天机山花了三个时辰的时间。” 男人的唇角微勾,点头:“恩。” “那你现在怎么只用了一柱香的时间,还是在抱着我的情况下?” 权野面不改色:“白日里想牵你和晚上想抱你并不冲突。” 叶贞:“……” 真是直白的让人拳头发痒。 集市虽不比京城夜色繁华,却依旧热闹非凡,还有着许多京城都没有的小玩意儿。 两人在街上随意地逛着,还没走出多远,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含着浓浓的委屈还有无奈。 “你走吧,我们之间门不当户不对,永宁候府嫡妻,自然是要从侯门大院里选的,我知道,所以才会在这时候离开,我也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 叶贞微愣。 柳子薇,她怎么会在这里? 叶贞看了眼权野,见他脸上没什么神情,这才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还真是柳子薇,只是她的位置正好是街道的拐角,是以她可以看得见柳子薇,而柳子薇看不见她。 而柳子薇的正对面则站着一个身材修长挺拔的俊美男人。 萧玉成正对着柳子薇站着,所以一抬眸就能看见不远处正并肩而行的两人。 他眼底闪过讥诮,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我们之间门不当户不对,那你和谁门当户对,你的前未婚夫?” 柳子薇面色一白,片刻后却重重点头:“是,你是用永宁候府的小侯爷,而他现在却不再是漠北使臣,多年前,我背弃了他,现在是我补偿的时候了。” 萧玉成嗤笑,笑声极其讥诮:“你要补偿他,那是不是要问问他需不需要你的补偿?” 男人话中的讥诮满溢而出,而也正是此刻,柳子薇才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并不是看向她,而是越过她看向她身后。 柳子薇心中一跳,僵硬地转过身体,视线正好能够看见两人相依相偎,分外和谐画面。 而那个曾经是她的未婚夫,也曾周到待他的俊美男人,连看都没看她,目光只停留在另一名女子脸上。 柳子薇的脸就像是被狠狠地扇了一耳光,火辣辣的。 他们两人身着寻常服饰,就像一对再寻常不过的爱侣,刺红了她的双眼。 难道,他们私奔了? 明明他们才认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柳子薇死死地咬着唇,似乎要将唇上那块肉都给咬下来,须臾后,她才微微闭上眼,又重新睁开,缓缓道:“我只求自己问心无愧。” 说完,她便重新挺直了背脊,向街道的另一边走去。 萧玉成一个跨步便挡在了柳子薇的身前,凤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冷嘲:“问心无愧,这四个字你说出来就不觉得脸红?” 他俊美的脸色冷的像冰,唇角却始终带着笑意。 “那天你经过书房,应该是听到了我和父亲的对话吧,你不甘心以前嗤之以鼻的落魄子弟将会位居高位,所以便觉得后悔了,子薇,喜欢荣华富贵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我多年情分,又何必要惺惺作态?” 这话说的极为难听,对柳子薇来说已经称的上是羞辱。 更别提此时权野就在他们面前,萧玉成这话听着便向特意对权野说的。 而且叶贞也在此处,这番话不就是当着两人的面狠狠地让柳子薇没脸吗? 萧玉成低头看着柳子薇越发苍白的脸色,讽笑:“你觉得我母亲看不上你,便想找个没有婆母压着的,门当户对,你当初同我私奔之时,怎么不想着门当户对?” 萧玉成每说一句,柳子薇的脸便白上一分,到了最后,整个人都在颤抖,陡然一扬手,狠狠地甩在了萧玉成脸上。 随即,她便跌跌撞撞地跑向自己的马车,朝车夫下令离开。 第209章 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看了这场闹剧,叶贞脸上却没什么特殊的情绪,她侧首看向同样毫无波澜的权野,出声道:“我刚才看见糖葫芦了。” 权野低笑一声,便和她往原本的道路走去。 还没走上几步,萧玉成便满脸阴鸷地追了上来,大马金刀地拦着两人的去路。 两人往左,他也往左,两人往右,他也往右。 叶贞看了眼杵在两人面前的萧玉成,微微皱眉:“萧小侯爷,与其在这里堵我们,不如去追回柳小姐。” 萧玉成微眯着眼,冷笑道:“追?” 他笑的轻慢,目光却看向眼前这个不动声色的男人:“殿下刚才没听见,我女人的心都在你男人这里,追回她的人,我也追不回她的心,不如解决掉你男人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叶贞轻笑。 萧玉成眯眼,眼神危险:“殿下笑什么?” “我笑萧小侯爷真是枉成京城第一风流公子,怎么就这般不懂女子的心思?” 萧玉成挑眉。 “柳小姐当初为了你私奔,想来便是要同你相守一生的,可结果到如今,你却连名分都不给她一个,男子无论何时都可以娶妻纳妾,但女子则不同,若我没记错,柳小姐已经年满十八,你等的起,她可拖不起了。” “若她当真不想让你找到,茫茫人海,你又如何能够寻得,只是你好不容易寻到了人,却又说那些话羞辱她,在她心上捅刀子,难道还不准人回刺你了?” 萧玉成冷笑:“殿下年纪怕也是不小了,不也是无名无分地跟着他,我瞧着也过的甚是逍遥。” 叶贞对他话中的嘲讽不以为意,温和地吐出三个字:“我乐意。” 萧玉成哽住。 “不过想来也是,殿下的婚事你自己也做不得主,不如露水情缘,你情我愿。” 叶贞笑笑:“我的婚事就不劳小侯爷担心了,反倒是你,要再不追柳小姐,恐怕她就真要出镇子了。” 权野看着这个为了他同萧玉成唇枪舌战的小女人,唇角扬起了若有似无的弧度。 萧玉成何其敏锐,一眼便瞧见了权野唇角那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笑意。 他瞧见叶贞全然信任这个男人的模样,心中有些堵。 他心中堵,便不想让别人快活,盯着叶贞那张温和的脸,笑道:“你这么劝我追回柳子薇,就不怕惹你闺蜜伤心,她从小便中意我,非我不可。” 叶贞挑眉,却并不见得恼怒:“你说的没错,所以为了防止你祸害我闺蜜,也为了杜绝柳小姐问心无愧的补偿我男人,我还会宁愿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话音落地,权野便牵着叶贞走过萧玉成的身旁,从始至终都没同他说过一句话。 萧玉成的脸色极度难看,他咬着牙追了几步,却最终在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下止步。 他常年于花丛中游走,自是明白何为逢场作戏,何为真情流露。 他只是不甘。 两个相识不到三个月的男女却比他和柳子薇相伴数年还要相知。 他是真心喜爱柳子薇,否则也不会独宠她一人,更为了她断了风月场上的事,可柳子薇却不信他。 * 街头的口角不过是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叶贞夜游的兴致。 小镇里的人大多朴实,街上没有什么华丽的金玉琉璃,却是生活气息满满。 因为是夏种,为了祈求夏神降雨,不降下旱灾,家家户户都挂着橙黄色的灯笼,在夜色下显得明亮而又特别。 权野垂眸看着正拿着一串糖葫芦,朝她微笑的叶贞,用手指抹净她唇角的糖渍:“甜么。” 两人此时正站在巷尾拐角处,周围空无一人。 叶贞没多想,踮起脚就在他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你尝尝。” 权野微怔了一秒,继而大掌便托住了她的后脑,深深地吻了下去。 权野将她禁锢在那一方小小的空间内,用手垫在她的后背处,让叶贞和墙体有一段空隙,不让她凉着,低头沉声道:“今日怎么如此主动?” 叶贞被他灼热的呼吸烫的脸红,却是抬眸望着她,声音清晰道:“柳子薇都当着我的面说要补偿你了,我怎么会给她这个机会。” 权野唇角未微勾,心情愉悦,嗓音却显的比刚才暗哑:“你嫁我,她便没有机会。” 叶贞挑眉:“听你的意思,若我不嫁你,她便是有机会了?” 权野不置可否,叶贞气笑了:“那我还真不嫁你了,倒想看看你怎么给她机会。” 权野淡淡地笑:“你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 权野轻吻着她的脸颊,带着些凉意的唇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可我舍不得。” 这话他说的浅淡,却在叶贞心头留下重重的一笔,她环着他脖颈手微微一紧。 或许是她的错觉,她似乎从这句话中听到了几分情意。 她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冷峻疏离的面容在橙色的灯光下被镀上些许的暖意,多了些烟火气,少了些冷漠。 她心头温热,只看着他问:“若我不嫁,你当如何?” “你不嫁,我娶。” 叶贞瞥他:“你这是非娶不可的意思?” “嗯,非娶不可。” 叶贞心跳的厉害,面上却显得颇为为难,甚至还有些不情愿:“可你又不喜欢我,对我也没有情意,我若嫁你,岂不憋屈,” 她顿了顿,这才继续道:“这样吧,若是你能背着我走回天机山,我便答应嫁你。” 权野垂眸,看着眉眼弯弯,眸子如同泉水般清澈的叶贞,低笑出声。 “白日我牵着你,走了三个时辰。” 叶贞笑笑。 其实她也没想着权野真会背她,不过是方才路过街边时,看见一对满头白发的老人家,婆婆逛的累了在街边歇息,她的老伴怕她见不着心心念念的杂耍,便弯腰背着她走了,虽没走几步,但那相濡以沫的情感却让她心有所感,脱口而出便说了这么一句。 “走吧,天色也不早了,再晚回去怕是伯母要担心……”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权野已经蹲下了身子,转头对她说。 “嗯,回家。” 叶贞看着那个宽阔而结实的后背,心中荡起层层涟漪,直至心潮澎湃。 她走上前,俯身趴了上去。 权野将她背起,稳稳地向前走着。 此时路上的行人虽不多,但也不少,看见这样的场景都小声议论着。 但女子多是偷笑外加羡慕,而男子则是被自家的妻子打趣,民风淳朴善意,不一会便也没多少人盯着两人看了。 叶贞双手环着他的脖子,靠在他的后背上:“我是不是你第一个背的女子?” 权野声音沉沉,却似是带着笑意:“恩。” “那以后我也是唯一一个。” “好。” “除了背,你也不能抱别的女子。” “好。” 第210章 最好听的情话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又坚定,瞬间让叶贞的心软成了一滩水。 她靠着他,眼中升腾起水雾,低低地喊了一声:“权野。” “嗯。” 她声音缓缓低下来,带着些许的小心翼翼:“今日我问了伯母关于你过去的事。” 他脚步平缓,没有停留,稳稳地走着:“嗯。” “伯母不清楚你去漠北之后发生的事,但把之前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包括你的生母。” “你想了解我的过去?” 叶贞点头,又摇头:“应该说我想了解你。” 权野点头:“那你都了解到什么?” 叶贞顿了顿,斟酌片刻才缓缓开口:“关于你生母的,蓬莱,还有你十岁之前的事,” 她被他背在身后,只能看见俊美无匹的侧脸,她娇软的声音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你会生气吗,我知道这些?” “为什么要生气?” 叶贞温软的嗓音缓缓传来:“因为你跟我说过,若我想了解你亲自问你便可,不用通过别人。” “但我不知道那段过去是否会触及一些你不想提起的往事,所以我才去问了伯母。” 权野声音沉沉,低声道:“嗯,不过是旧事,过去便过去了,你也无需在意。” 男人谈及此事,语调没有任何波澜,平静的就像是个局外人,可叶贞却又往他身上靠了几分,让两人都能更暖和些。 “走了很久了,放我下来吧,我嫁你。” 男人没放她下来,脚步依旧如初。 “我答应你的事,便会做到。” 叶贞心中一抖,鼻尖也要些酸麻,环着他的手紧了紧,在他耳畔软软道:“好。” 山风吹拂,叶贞却并不觉得凉,她温热的脸庞贴上男人因为夜风而有些微凉的脸庞,相依了好久才唤了他的名字。 “权野。” “嗯?”男人沉稳的声音响起。 夜色下的山间小路上,月色轻洒,虫鸣鸟叫,两人的影子也在山路间融为一体。 女人温软却带着坚定的声音在他的耳畔边响起,低软而又清朗:“我会努力让你心悦我的。” 男人的后背坚实而又宽阔,只让人觉着可靠。 叶贞说完这话,双肩放松,心下平和,只全身心的感受着他。 男人脚步不快,却走的很稳当。 片刻手,男人低沉而又磁性的声音响起:“好。” 叶贞微怔,却很快察觉到他的答复意味着什么,心跳加速,低头便在他的耳畔旁亲了亲,又低头在他耳旁重复了一遍:“答应了可不能反悔。” 男人轻笑,那低沉的笑声在夜色下有种别样的魅力,很容易让人沉沦其中。 叶贞的脸烫的厉害,只听到他道:“不会。” 两人中气氛和谐,又静静地走了会,叶贞脑海中突然想到刚才萧玉成同柳子薇说过的一句话。 她想了想,还是问道:“方才在街头,萧玉成讽刺柳子薇,说是因你即将身居高位才会不甘?” 权野轻笑:“如今我已不是漠北王,你觉得我又能身居何等高位?” 没否认,那萧玉成的话便不是无稽之谈。 叶贞思虑片刻,缓缓开口:“为什么答应,文帝不是好相与的。” 权野勾唇:“各取所需,既然他自动上门,又开出了足够大的筹码,为何不接受。” 叶贞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说,看着越来越近的天机山,问道:“天机山虽好,但毕竟人迹罕至,多有不便,你有想过将伯母他们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或者和你一同居住吗?” “之前便提过,但他们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不想挪地方,而这些年我在天机山也布置了足够多的人手,不会有什么意外,至于半夏,只要她想,这世间任何地方都可以去。” 叶贞轻笑:“半夏有你这样的哥哥真好。” “你有我这样的夫君难道不好?” 夫君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瞬间让叶贞红了脸。 她咳嗽一声,小声道:“你还不是我夫君……” 男人挑眉:“嗯?” 叶贞咳嗽一声:“……你背着我走了这么久,还是放我下来吧。” “不必。” 叶贞疑惑:“你不累?” “累。”男人答的十分坦白。 “那你快放我下来,剩下的……” “不准说话,”权野打断她的话,稳着她腿的手没松,只一步步地向前走着。 “若我现在放你下来,这前面的路不是白背了?” 叶贞:“……” 其实她是想说就算是没走完这段路,她也答应嫁给他。 她的脸似乎更红了些,环在她脖颈间的手都浸出了汗,却还是软着声音道:“你放我下来,我嫁你。” 权野一直前进的脚步终于停顿,可也只是须臾的停顿,他便又重新迈开了步子,虽然步伐依旧平稳,叶贞却觉得这步伐似多了些轻快。 “我知道。” 就在叶贞要开口时,男人好听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让人觉得酥酥麻麻的。 “我只是想背你。” 叶贞想,这或许是她听过最好听的情话。 等两人到天机山的时候,却没想到早有人在家门口守着。 见到权野背着叶贞,一名衣着华贵的美妇脸上立刻闪过愤怒的神色,几个大步就走到了两人面前。 叶贞微眯着眼,从权野后背滑下站稳,没有看向那名怒气冲冲的美妇,反而对着正等着他们归来的权母道:“伯母,夜色已深,您小心着凉。” 那美妇见叶贞压根就没将她当回事,原本就因为怒气而扭曲的脸变的越发狰狞。 她微微昂头,下巴微抬着看着叶贞,似笑非笑:“我道是怎么个天仙似的人物,才能抢了我儿的姻缘,原来是个连脸都不敢见人的狐狸精。” 权野眉头微皱,因月色而显的柔和的脸似乎在瞬间变的冰冷。 他正要开口,叶贞已经轻笑出声,只是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这位大娘,您有何贵干?” 大娘两字出口,瞬间让极其注重自己容貌的美妇瞪圆了双眼。 她冷冷地看着叶贞,声音讥诮到了极点:“也不知是哪个穷乡僻壤出来的下贱胚子,半点礼仪教养都没有,难怪能做出勾引偷情的事。” 第211章 她怀了你的骨肉 美妇这话说的极不客气,没等叶贞开口,权母已经皱紧了眉头,淡淡道:“这位夫人不请自来,夜半闯我家门,污蔑我儿媳,难道就是有教养?” 权父见权母发言,自然也是不客气的。 只听嗖的一声,距离那美妇足间不到三指的位置笔直地插着一只箭。 美妇大惊失色,她身旁的护卫也噌的一下抽出了手中的刀。 可惜这名护卫的刀尚未完全出鞘,那刀便被另一只箭给射飞了。 “滚。” 权父嘴中只吐出一个字,搭弓满弦,冰冷的箭锋对准那名美妇,大有她再不离开,下一箭射的就是她脑袋的意思。 美妇经过刚才那一吓,此时也已经回过神来,见硬的不行,索性来软的,捂着心口垂泪:“好,好,难怪我儿受了委屈都不敢与我说,原来竟是被你们这些人给吓的,天爷啊,我和我儿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叶贞轻笑一声,淡淡道:“这位大娘,说到现在,你究竟是谁,你口口声声说我破坏了你儿的姻缘,总得让我知道这儿是谁吧。” 美妇被叶贞这么说,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双眼通红的瞪着她,左手狠狠地锤着心口。 “子薇啊,是娘没用,娘没办法帮你讨回公道,误了你的终身啊……” 原来是柳子薇的母亲。 权野在此时波澜不惊地开口:“讨公道找我,在我妻子面前哭什么。” “妻,妻子?”美妇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哭的更凄凉了。 “那我们子薇怎么办?她已经怀了你的骨肉,难道你就不准备给她一个名分吗?” 权野微微皱眉:“你弄错了。” 美妇怎么肯罢休,眼睛瞪的滚圆:“怎么弄错了!当初你在西楚落魄的时候,我们子薇是便不离不弃,后来你掉落悬崖出了意外,她伤心过度,远走大应,为你守了这么些年,没想到你非但没死,还摇身一变成了富贵公子哥,却是抛弃妻子,禽兽不如!” 权野面无表情:“你女儿是这么说的?” “难道不是?” 美妇抹了一把眼泪:“你在西楚何等落魄,现在发了家,不想着糟糠之妻,反而喜新厌旧,甚至还称这个狐狸精是妻子……” 美妇咬牙:“如果这个狐狸精是你的妻子,那我们家子薇为了你守了这么多年活寡又算什么!” 她的声音越发尖锐,刺的人耳朵生疼。 权野只淡淡问:“你想如何?” 美妇见他并未否认,立刻抹了眼泪,扬起头:“我儿为了你独守空房数年,现在又怀了你的骨肉,一个女子的青春,当是无价。” “所以你是想要钱?” 美妇双眼一瞪:“什么叫想要钱,你为了一个狐狸精能洒下百万金叶子,难道对你的糟糠之妻就一毛不拔了?” “再说,为娘的在乎的是女儿的幸福,只要你们能够重归于好,便最重要。” “绝无可能。” 四个字说的波澜不惊,但却不容置喙。 “你……” “这位夫人在上门讨公道之前最好先弄清楚自己女儿所作所为,找错了人,这戏便是白演了。” 美妇气结:“你还不承认!我们家子薇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见异思迁的男子啊!” 说完,美妇便捂着胸口,放声干嚎起来,见嚎了半天无人响应,才扯着嗓子道。 “算了,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子薇跟了你也是受罪,我回去便让她把肚子里的孽种给打了,别的我也不多说,你必须把这些年子薇花在你身上的年华还回来,还有……落胎对身子尤为损伤,必须用名贵药材天天将养着才能不伤及根本。” 美妇眼珠子一转,最后道:“我也不为难你,满打满算四百万金,一个子都不能少!” 权野瞳孔微眯,而叶贞也是好笑,不明白美妇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 美妇还欲开口,就听身后传来一声焦急的声音。 柳子薇不知从哪儿出现,由远及近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把握着美妇的胳膊将她往外拉,又羞又急:“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要不是我一路跟着你,怎么知道这就是那个见异思迁的男人!” “你怀了他的骨肉,却连他的面都不敢见,只敢偷偷跟着,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没用的女儿!” 叶贞挑眉。 这妇人是在他们之前就到了这里,又说是跟着柳子薇来的,那也就是说从他们第一天来天机山起,柳子薇就一直跟着? 美妇的话让柳子薇羞愤欲死,用尽全力将美妇往外拉,可美妇打定主意要拿到银子,怎么可能被她拉走。 见她不走,嘴里还尽是权野喜新厌旧,丧尽天良的话,柳子薇就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人来回狠狠地扇,又疼又肿。 “够了!” 柳子薇陡然出声:“喜新厌旧的是我,当初是我和人私奔,作废了婚约,我肚子里的骨肉也不是他的,我一直没告诉你,就是怕你去别人府上闹事,你现在什么都别说了,跟我走!” “什么?”美妇如遭雷击,紧接着反手就甩了柳子薇一个耳光。 “你说什么?同人私奔?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儿,那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这孩子的爹是谁?” 柳子薇被这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扇的踉跄几步,晃了晃才站稳,脸颊上的疼痛反而让她冷静下来,看着美妇的神情冷漠至极:“永宁侯府的小侯爷,怎么你还要闹上永宁候府,让我做侯夫人吗?” 美妇双眼一亮,立刻上前,心疼地用手抚摸之前打伤柳子薇的脸颊:“如何不能,乖孩子,你也不早跟娘说,做不了侯夫人,做妾也行啊,永宁候府,那可是真正的高门大户。” “你闭嘴!”柳子薇握紧双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就算死,也不会做像你一样的妾!” 说罢,柳子薇便转身小跑着离开,便跑还边擦眼泪。 美妇立刻紧跟在后面追,边匆忙地喊:“哎哟,你跑慢点,可得小心着你肚子里的小侯爷……”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权母也将两人迎进家门,唯有时半夏看着柳子薇两人离开的方向,摸了摸下巴。 “夏夏,怎么了?”权母温和问道。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哥哥如此无趣,竟如此招女子喜欢。” 叶贞轻笑:“自然,还不止一名女子。” 第212章 你有资格嫁他吗 时半夏一听,立刻双眼发亮,冲楚深挤眼:“哥,还有不止一个女人喜欢你?” 权野一个眼神递过去,时半夏就吐了吐舌头没再多说,但还是看向权母的方向,一脸八卦的神情。 而权母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别瞎闹。 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叶贞也没放在心上,两人在天机山待了四日,第四日便返回了京城。 由于权野的属下有事向他汇报,叶贞便自觉回避,提前下马车返回了别院。 小桃和小玉因为养伤,所以此行天机山两人并未一同随行,而叶贞从天机山也带回了伤药,一下马车便直接进府。 只是没想到别院中有不速之客。 小桃一见她进来,立刻快步上前护卫在她身边,而小玉面色紧张,绷直了背脊看向正厅的位置,朝她行礼后道:“殿下,您回来了,这位是……” 此时权野已经随后进屋,他淡漠的目光在正厅扫过,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上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者。 老者稳如泰山,静如山岳,缓缓地抚动着自己的胡须,不怒自威。 别院众人都是满脸惶恐,忐忑地看向权野,而权野面色不变,淡淡地看向管家:“上茶。” 管家忙不迭道:“已上了新春的碧螺春。” 权野扫她一眼:“蓁儿喜欢喝清茶。” 管家这才陡然明白权野的意思,这是压根就让他们不用多问,只关注殿下便好。 而叶贞听他这么一说,也明白他的态度了。 只是男人很少在陌生人面前叫她蓁儿,现在突然被这么称呼,倒有种别样的亲密。 因权野的一句话,原本别院内有些紧张的氛围舒缓了不少,众人都识趣地离开。 叶贞看向老者,其实已经大概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老者看上去七十有余,但气息强劲,脸色红润,吐纳之间自有章法,但却不是内功调息的武者,而是似乎与万物天地都已经融为一体,气场强大,让人无法忽视。 而他身后站立着两名黑衣护卫,装束同无心和无言如出一辙,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两名护卫脸上都戴了白色的面具。 天机大师。 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这种情况下相见。 叶贞的手被突然被握了握,她侧脸看向身侧的权野,见男人给她投来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她也回握了下他的手,暖暖的,个人坚定而有信心的感觉。 两人并肩而行,不疾不徐地朝天机老人的方向走去。 而天机老人也缓缓地将视线落在两人身上。 权野微微颔首,礼貌却又疏离:“老师。” 老者波澜不惊,朝他微微点头,继而微眯着眼看向叶贞。 叶贞敛眉,也用同样客气而礼貌的态度出声:“见过天机大师,久仰。” 天机大师将叶贞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目光在她手腕处的天机玉上停顿片刻,继而才缓缓开口,声音中有种岁月的沧桑和厚重感:“我听琉璃说,你将天机玉送给了别的女子。” 权野神色未变,深不见底的眸子同他对视,也不见着半点波澜:“所以老师特意出关,就是为了见我送玉之人?” 天机大师不置可否,淡淡道:“琉璃自小养在我身边,虽算不上天下无双,但也是世间难得的女子,不说学识休养,便说脾气秉性也比一个女将军要强,还是说,你希望琉璃做小?” 叶贞心头一震,却很快回过神。 听闻天机大师有一双看破虚妄的眼,他会识破自己的身份也并不奇怪。 权野声音极淡:“我的私事,不劳老师操心。” 天机大师眸子微微眯,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自己的胡须,似笑非笑地问:“私事,到你这个位置,你觉得你能有私事吗?” 权野神色浅淡地回:“我不能有?” 天机大师轻笑一声,却没再纠缠这个话题,而是淡淡道:“你将天机玉送出,是认定了她?” 权野回答的斩钉截铁:“是。” “她除了有漂亮的皮囊,行军作战的经验,还有什么能够成为你妻子的资格么?” “成为我妻子的唯一资格,是我喜欢。” 权野的声音很淡,但却有种毋庸置疑的意味:“我的妻子只有我能做主,这点,我希望老师能清楚。” 天机大师脸上云淡风轻的神情有些许波动,但却也只是一闪而逝,他停下抚摸胡须的动作,定定地瞧着他:“非娶不可?” “是。” 天机大师微顿,继而看向叶贞:“叶将军,你的意思呢?” “他娶,我嫁。” 一声笑从天机大师的口中溢出,听上去似乎没有任何情绪,但就是让人感觉到无视。 “叶将军要嫁,那对未来的夫君又有多少了解?” “你对他的了解可能仅仅局限于战场,但老夫可以告诉你,你身边的男人是天命之人,而你……” 天机大师的声音慢条斯理,但却清晰浑厚,让人无法忽视:“却命途多舛,注定不得善终。” 他端起桌案上的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又朝叶贞微微勾唇。 “你的确是世间少有的女子,为国家浴血奋战,为家人死而复生,这点老夫也很佩服,但可惜你孤木难支,就你来大应至今,若非他助你,你早就身死,更别说你早已不是完璧之身,连繁衍子嗣的能力都没有,扪心自问,就算你嫁他,这个位置你守的住么,就算守的住,你有资格么?” 天机大师字字清晰,但说话的语气却十分平和,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就像在陈述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事实。 叶贞站在原地,一字一句都听的非常清楚,可却无法反驳。 因为天机大师说的话是很直白,并没有任何添油加醋的地方,所以即便是当着权野的面,他也能毫不避讳地说出来,因为他说的每句话,都是事实。 气氛有片刻的僵硬,权野看着身侧的女人,冷眸微眯,刚要说话,叶贞已经伸手握住了他手臂,上前走了一步,直面天机大师。 第213章 即便前路艰难,我也甘之如饴 叶贞看着面前气势沉如山岳的天机大师,神情没有任何波澜。 她从军多年,再加上后来遇上巨大变故,除了在权野面前会流露出真实的情绪,很多情况下她都不会喜怒行于色。 正如现在,面对曾让天下人趋之若鹜的天机大师,她依旧很平静,甚至唇角还带着些许的笑意。 “天机大师,您是一代大家,以窥天之术闻名世间,又曾辅佐过多名帝王,眼界学识自然远超于我,但于我而言,却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叶贞说这话时,眉目沉静,声音也很平和,但却清晰有力:“未来会发生什么不知晓,但我能做的便是莫负今朝。假如我的将来会如大师所说命途多舛,不得善终,那我就更应该珍惜现在,我心悦于他,他也愿意娶我,所以即便前路艰难,我也甘之如饴。” 正厅内灯火通明,但却极度安静。 侍从早已被遣散,整个正厅安静的落针可闻。 天机大师身后的黑衣护卫已经抽出刀来了。 权野垂眸,深邃漆黑眸子凝视着叶贞的侧脸。 叶贞喜欢他,他知道,可像这样在旁人面前直白地表达出对他的喜爱的,还是第一次。 以前他觉得情爱一事无用且无趣,可现在,似乎并非如此。 权野唇角扬起些许弧度,凝视叶贞的目光带上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和。 叶贞瞧着天机大师看似云淡风轻,眼中却渐起波澜神情,音色平和:“至于我有没有资格,他既然是大师说的天命之人,自有择人眼光。” 她扬眉:“你觉得我没资格,但他觉得我有,难道大师还能质疑天命之人的选择?” “……” 天机大师离开了别院,而叶贞则被男人抱去了浴池,等她从浴池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有些困倦了。 权野将她一路抱回卧房,又将她未干的长发缓缓擦净,修长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她便安静地靠在他腿上任由他擦头发。 虽然这不是权野第一帮她擦头发,但每一次她都会在心中暗暗惊叹,如他这般冰冷的男人也会有如此温和而又细致的时刻。 叶贞舒服地嗯了一声,迷迷糊糊道:“睡吧,好困。” 朦胧中,她似乎听到权野轻笑了一声,紧接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便被男人吻住了。 擦拭着头发的发巾缓缓掉落,权野一只手托起她,另一只手则扣着她的后脑,边吻边走,将她从软榻一路带到了床上。 叶贞尚有些困倦的迷茫,也不知道闭眼,只傻乎乎地睁着眼睛,看向同她零距离接触的男人。 他的轮廓冷峻而又疏离,偏他的吻向来霸道而深重,这一次尤甚。 她甚至没有片刻喘息的机会,就被男人吻的头晕脑胀,扣在她腰间的手更似乎要将她融进他的骨血中。 一吻过后,叶贞整个脸都跟烧红了似的,攥着他上衣的指节也微微发白,后颈微微地后仰,呼吸不匀地喘息着。 女人的模样实在太过娇软,权野此前在天机山因时间地点都有不便,每次都是浅尝即止,如今见她这般模样,自是不再忍了。 叶贞察觉到他的意思,伸手推他,嗓音软软的:“我好困。” 权野低头吻她,低沉的嗓音极具诱惑:“不用你动。” 叶贞:“……” 夜深而绵长,叶贞疲惫而又欢愉,见男人沉沉地注视着她也不说话,更觉脸烧的慌,想着迷离时发出的声音,羞窘地低下头:“怎么了?” 权野的眸子比这夜色还要幽深,只是在这幽深中又隐含着些许暗流,他凝视着她,音色暗哑:“贞儿。” “嗯?”叶贞仰着脸眨眼。 男人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犹如在抚摸上好的玉,动作温柔到了极致:“老师不会善罢甘休,我会再加派人手保护你。” 叶贞轻笑,环着他的腰:“我不出别院便是,他虽不喜我,但总归不会大张旗鼓地抢人。” 权野垂眸看着她,声音低沉到了极点:“有些事,不用你出别院他也一样能做。” “话是如此,但他既是你老师,你又表明了态度,总不能强塞给你其他女子。” 男人喘了口气,眼中是压抑而翻滚的暗涌,令人望之心惊:“虽不会送其他女子,但却不代表他不会做多余的事。” 叶贞沉吟片刻,微微一笑,眼中带着些狡黠:“我会小心,如果他找我麻烦,我就向你告状。” 眼前的人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脸颊红的娇艳,像是春日里枝头开的最娇的花,等着人采撷。 权野眸色幽深,再次沉入。 男人折腾的厉害,叶贞也由着他,只是真到了喘气的时候,才有恍惚回想起今日在正厅刺天机大师的那些话,有些许脸红。 “不过我说那番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见他咄咄相逼,才……” 就算前路艰难,也甘之如饴,现在想来着实让人脸红。 “嗯?”权野沉沉笑道,上挑的声音带着些许危险:“难道你现在后悔了?” “没……”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吻住,又折腾了好一会儿,他才餍足道:“后悔也晚了,你是我的。”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但叶贞很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天机大师笃信命理,五行八卦十分精通,他既然认定了叶贞会阻挠权野的路,便不会轻易放弃。 他和权野之间有师生之谊,自是不会选择在权野明确表达了态度后跟他闹翻,那便只能找她了。 所以,当叶贞被以权野的名义接到万花阁,最后推开雅间门见到的却是天机大师的时候,她也只是微微一愣,便从善如流地进入了房间。 天机大师依旧是仙风道骨的模样,见到她来,便挥退了在雅间里伺候的侍从。 侍从各个都是屏息静气,从抬步到离开都是安安静静,而当雅间门被带上时,空荡荡的室内便更显空旷。 天机大师的身后依旧站着两名黑衣护卫,而叶贞也不甚在意,在他对面缓缓坐下。 第214章 你不怕我杀了你 叶贞坐在天机大师的对面,眉眼温和,唇角也始终噙着极为浅淡的笑,眸中平静无波,让人看不清深浅。 天机大师不说话,叶贞也不开口,眼观鼻,鼻观心,泰然自若。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终于,一片沉寂中,天机大师率先打破沉默,沉沉开口:“我借权野名义将你引来,你连半点戒心都无便应约前来,身边连护卫也不跟随,警惕性如此差,就凭这般,你还想成为他的妻子?” 叶贞不恼,随即轻笑:“这里是万花阁,您若想杀我,实在不智,况且您是权野的老师,师长相邀,我还带人见兵刃,总归是不够礼貌的。” “伶牙俐齿。”天机大师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眸直视叶贞:“你的一切都是权野给你的,而他的一切,都是老夫给的。” 叶贞弯唇:“所以你不是他老师,而是他爹?” 这句话很普通,并未带上任何特殊的情绪,可就是让天机大师听出了其中的讽刺。 天机大师不染尘世的脸终于有了变化,他微眯着眼睛,眸子中是渐渐隐现的杀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要你死,也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 叶贞轻笑出声,但与方才那笑不同,这声音有已经听出了讥诮。 其实叶贞大多数时候都是面色沉静的温和模样,但偏她一笑,就能现出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娇艳,这艳上带刺,便能将人扎出血。 “若您真能动我,昨日在别院就已经动了,”叶贞双手叠放在腿上,笑意渐深:“现在您让我来,不就是想平和的解决这个问题,而不用染血么。” 天机大师看着眼前姿容绝美的女人,眼前却出现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当年她也是这般倾国倾城,眸中也有着相同的不羁,只是最后红颜薄命,都化为尘土。 天机大师看着叶贞的眼睛,良久都没有说话,最后才敛眉沉声:“你很聪明。” 他轻抚着胡须,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声音也是平静至极:“我不会杀你,若你死了,只会让他记得,还坏了我师生情分……” 话到此处,天机大师的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明明是笑,却让人觉得冰冷。 “但你在这世上,也并非是无亲无故,你说是么。” 叶贞从进入雅间到现在都毫无波澜的眼神,终于剧烈波动起来。 自从知道大哥和七弟没事的消息之后,权野便已经告知了她两人休养的地方。 只是她如今已经改头换面,大哥和七弟又并未苏醒,她便想等着叶家翻案后再去,没想到如今竟会被天机大师突然提起。 天机大师前脚才刚离开,权野后脚便到了万花阁。 一推开雅间的门,他便看见呆坐在椅子上的叶贞。 他微微皱眉,大步走过去,叶贞也没察觉,一双眼空洞的没有焦距,像是失了魂。 “贞儿。” “……” 叶贞没回话,直到男人将她揽入怀中,她才后知后觉地回头看他,声音还有些飘忽:“你怎么来了?” 权野眉峰微皱,沉声道:“我听人来报,便赶过来了,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没有。”叶贞摇头,眸子低垂着,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神色,声音低哑:“但他说我并非无亲无故。” 权野冷眸微眯,捏起她的下颌抬起来,沉邃的眸子盯着她,低声道:“他们很安全,老师并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叶贞看着他,瞳孔终于恢复了些许焦距,片刻后才点头:“嗯。” 从万花阁出来走了好一会儿,叶贞才发现马车并没有往别院的方向走,而是往京郊的翡翠馆方向前进。 “回别院已过了午膳时间,你不能饿着。” 权野沉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安抚地轻抚着她的额头,低声道:“养好了身子才能做别的事。” 叶贞讷讷地点了点头,跟着他进了翡翠馆雅间。 雅间内早已有了客人。 一人正拿着扇子,把玩着手里的古玩物件,而另一人正斜倚在软榻上享受着身旁美人的服务,一会吃葡萄,一会喝酒,时不时还拨弄下手中的算盘。 拿扇子的,自然是闻夜笙,而另一个拿算盘的,正是她不久之前才在鬼市见过的重华。 权野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长臂一伸就揽着叶贞的腰坐下,为她倒了一杯茶。 喝着酒的重华目光扫过来,啧了一声:“还真看不出来你是个会疼人,本公子在这儿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着口热茶,倒是你女人,一进来就有口热水喝,真是让人伤心。” 叶贞不清楚重华为什么会在这儿,不过见权野没搭理他的意思,便也没开腔。 权野盯着女人依旧静默的脸,垂眸问她,冷清的声音带着温柔:“先上菜?” 叶贞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始终都没有太大的情绪。 权野眸色又深了几分,闻夜笙此时也放下手中的古玩,踢了一脚正享受着美人服饰的重华,淡淡道:“让你来就是来喝花酒了?” 重华侧身闪过,扬起的紫色锦袍衬的他越发邪气,握着身旁美人的腰轻笑:“不是么?” 闻夜笙瞥他一眼:“喝了了花酒,上的了榻么?” 重华:“……” 他将手里的酒杯扔在地上,那上好的夜光杯顷刻碎裂,翠绿的碎玉溅的到处都是,伺候他的美人却是见怪不怪,又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夜光杯给他满上酒,娇笑着递到重华面前。 重华的皮肤很白,唇却殷红,舌头卷了一点酒缓慢品着,说不出的邪肆乖戾。 “我原以为你们从鬼市把我请出来,是想求我办事,现在一看,是来给我找堵的,走了。” 权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身上的东西,不想解吗?” 重华正欲起身,闻言身形一顿,却是轻笑出声:“你知道怎么解?” 权野点头,淡淡道:“让闲杂人等离开京城,我会告诉你解除方法。” 重华挑眉:“闲杂人等?那可是天机大师,若被他咬上,我的人势必损失惨重。” 闻夜笙挑眉:“你不早就想见识一下天机山的五行八卦术,用来改善你鬼市的八方图,现在将你天机大师送你,还不收报酬,你难道不该偷着乐?” “啧,”重华嗤笑一声,看向权野:“你就这么喜欢你女人,为了她跟那老家伙闹翻?” 第215章 阿贞,离开权野 权野没有理他,只淡淡道:“做还是不做?” 重华转身,身子斜坐在椅子上,立刻有美人重新为他斟酒,他漫不经心地喝着,更显邪肆。 “如果我不做,难道还有别人敢做?”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微眯着眼懒散道:“上次赚我的三百万金还我,帮我解了身上的东西,我就麻烦点帮你看着那老头,不让他对你女人,或者你女人身边的人下手。” 闻夜笙睨他:“讨女人的钱,还要脸么?” “那是你的女人,不是我的女人,怎么不要脸了?” 雅间里陷入沉寂。 重华是闻夜笙找来的,不过却是因为权野。 只因现在天机大师在京城,明面上很多事情都不好权野亲自动手,闻夜笙也清楚,所以便亲自去了趟鬼市将重华找来。 权野没搭理重华,反而看向身侧的叶贞,沉声道:“今日翡翠馆新上的河鲜,可要尝尝?” 叶贞微愣,原正听着几人说话,此时权野问她,她才恍然回神,点头:“都行。” 权野垂眸瞧见她面前动都没动过的茶水,俊眉微拧。 重华轻笑出声:“你以为谁都同你一样无情无心,至亲被人威胁,她又怎有心思用膳,啧,当你的女人真惨。” 权野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很快便点了叶贞平日里喜欢的几样菜,而翡翠馆也是知道闻夜笙喜好的。 重华并不喜欢大应的菜色,再加上心情不悦,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重新回了软榻,单手撑着下巴喝酒,慢条斯理道:“二百万金。” 权野面无表情:“一百万金。” 重华嗤笑,看向闻夜笙:“你女人上次从我这儿赢走了嫁妆,赶明你是不是得叫我岳父?” 闻夜笙瞥了他一眼:“五十万金。” 重华:“……” 雅间内的气氛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重华拨弄算盘的声音分外清晰。 将算盘中最后一个玉珠子拨回原位,他直起身子,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懒洋洋道:“说到底也是你的亲朋好友,难道连两百万金都不值?” 叶贞看着他,并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只淡淡道:“两百万金,就是用来雇大应京城的所有高手都只多不少,请你来,不过因你是鬼市之主,这暗面上的事都是要从你这儿走一遭的,就算你不愿意做这笔买卖,相信有的是人愿意做这笔生意。” 重华:“……” 他竟无话可说。 他从小到大见过的女人也算是无数了,怎么就没遇上这么个伶牙俐齿又聪明的? 叶贞说完这句话,还真就侧脸看向权野:“重华公子既然不愿意做交易,那我们坐在这儿也是浪费时间,走吧。” 重华眉眼一黑:“想走?” 叶贞好笑地看着他:“不走难道留下来吃年夜饭?重华公子轻便。” 重华:“……” 叶贞见重华依旧没妥协,继而伸手握住权野的手,拉着他往外走:“走吧。” “成交。” 淡漠利落的声音终于响起,重华瞥了眼权野,冷道:“你女人还真是厉害。” 权野牵着叶贞的手,同样淡淡回道:“自然。” 重华脸色更差,衣袖一挥大步离开,在他即将走出雅间时,权野不疾不徐的声音自他们身后响起。 “拿了我的钱,若事情办砸了……” 后面的话没说,但明白人都清楚这话中的意思。 重华却是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出的起一百万金的不止你一人。” “如果你觉得你的命只值一百万金的话。” 从翡翠馆离开,权野便送叶贞回了别院,马车内有短暂的沉寂。 片刻后,权野沉身道:“老师的话无需放在心上,你大哥和七弟很安全,不用担心。” 叶贞自然信他,只是心中依旧会恐慌。 其实天机大师今天说出那句话之后,她就已经想要前往漠北,守在大哥和七弟身边。 但转念一想,如果天机大师只是诈她,如果她轻举妄动,岂不才是真正将大哥和七弟的踪迹暴露? 如此一来,她非但不能离开京城,反而要比之前还要更深居浅出,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天机大师没有下手的漏洞。 男人垂眸瞧着眼前眉头紧锁的叶贞,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沉声道:“放心,嗯?” 叶贞点头,勉强地笑了笑:“你和我一同会别院?” “我送你回去。” 叶贞颔首,垂下眼眸不再说话,而权野也没再多说。 直到车子彻底离开翡翠馆,重华才淡淡道:“他这是用他女人做借口,想解决掉那个老头子?” 闻夜笙睨他一眼:“你以为他和你一样无聊?” 重华冷眸微眯:“闻夜笙,你以为我不敢动你?” “动了我,你找鬼给你治病?” “……” 叶贞返回别院后,为了让自己不胡思乱想,便一门心思扎在叶家翻案的事情上,一时竟也平复了下来。 元帝的寿宴还有半月有余,要计划的事也很多,一直忙到夕阳西下,小桃怕叶贞老待在室内于身体不益,便拉着她在别院四周走走。 别院所在的位置雅致,周围的景色也很不错,只是没想到,走了一段时间后,就有人不请自来。 叶贞看着面前两名仗剑而立的黑衣护卫,让浑身紧绷的小桃放轻松,淡淡道:“何人,何事?” 两名护卫朝她微微鞠躬,继而道:“殿下,我家主子想见您。” 叶贞面色不变,冷道:“你家主人是谁?” 除了天机大师,谁还会在这个时候找她。 黑衣护卫恭敬回道:“是我西楚诚王妃。” 叶贞瞳孔微缩,不过也只是须臾的事,眸色便再无波澜。 “不见。” 叶贞回答的干净利落,转身便带着小桃往别院的方向走。 但她还没走多远,一位穿着的雍容华贵,即使在这山野竹林间也不让自己的发丝有丝毫凌乱的美妇仪态端方地走了出来。 每走一步,都是从骨子里透出的矜贵。 叶贞到底是停下了脚步,在距离诚王妃只有三步之遥的位置停了下来。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唯一不同的是,诚王妃神情复杂,而叶贞淡漠平静。 “阿贞。” 叶贞看着她,目光是完全是看陌生人的眼光:“诚王妃,有话直说。” 诚王妃看着眼前这个早已与印象中的孩童大相径庭的叶贞,最终盯着她的眼睛道:“阿贞,离开权野。” 第216章 想你,便早些回来了 此言一出,便是死寂。 周围只有风吹动竹叶的声音,影影绰绰的显的更加静谧。 呵。 一声轻笑响起,明明温和,却又比冰还冷。 叶贞看着诚王妃,唇角勾着,可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 “不知诚王妃是以什么身份对我说这句话?” 诚王妃盯着她桀骜的双眼,其中的神情同她父亲一模一样,坦荡的让人不悦。 “阿贞,你是我的女儿,我是你的娘亲。” 叶贞唇角的弧度更深,反问:“所以?” “别说你现在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公主,就算你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也做不了权野的妻子。” “别说权野是天机大师看中的人,就算他只是普通的男子,等你年华逝去,不再美丽,他又怎么会对你一心一意?” “而且你别忘了,你曾经是秦漠寒的妻子,越是位高权重的男人,占有欲便越是强,他现在不介意,你就能保证他未来不介意,你已经错了一次,难道还要错第二次?” 叶贞将垂落的碎发拨回耳后,淡淡道:“我的事,和你有关?” 她的声音慢条斯理,可说出口的话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诚王妃也没再恼,脸上的表情也重新恢复到了最初高贵矜持的模样,用陈述的语气道:“阿贞,年纪还小,见过的事情也少,世间没有哪个男子会不介意自己的女人曾经被别人占有过,大应前皇后风华绝代,文帝更是专宠她一人,甚至差点废了后宫,可最后他们是怎样的结果?” 诚王妃看着叶贞,见她没说话,又继续道:“我知道你恨我当初抛下你,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但权野是天机大师选定的天命之人,你和一个曾经辅佐过数十位帝王的国士对阵,你认为自己赢的了?” “输又如何,赢又怎样?” 叶贞眉眼分明,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坦荡而澄澈:“因为赢不了,所以我就要离开,我爱他,他也愿意娶我,难道就因为赢不了,就要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诚王妃皱眉,却是没有说话。 叶贞也不再多言,越过他朝别院大门走去。 诚王妃带着些缥缈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你执意如此,就不怕你大哥和七弟出事?” 叶贞垂在身侧的拳头猛然收紧,肩膀甚至有些几不可查的颤抖,但她没回应诚王妃,而是头也不回地朝别院走去。 而别院之外,有一辆马车正缓缓停下,停稳之后,冷峻挺拔的男人掀开帘子,深不见底的眸子沉静地凝视着她,大步向她走来。 男人每一步都走的很稳,那冷峻的身影像是同黑夜融为一体,很沉却格外让人安稳。 叶贞没再前进,而是站在原地,等着他走向她。 她心中莫名酸涩,看着男人越走越近的身影,耳边回荡的是刚才诚王妃说的话。 其实诚王妃说的没错,越是位高权重的男人,越看中所有之物的归属。 这一年来,她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但却有耳朵,也能听。 来药王谷求药之人甚多,其中便有不少被相公抛弃的女子哭泣,这些女子,无论当初曾被男子许多美好的承诺,可到最后也多是分道扬镳,更有甚者,再见成仇。 一生只一人的男子,这世上不是没有,只是极少极少,且大多不得善终。 她明白,也知晓,可就算最后真如诚王妃所言,她也不愿不战而败。 待权野走到近处,便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来帮叶贞披上,直到将她裹的严实了,他才抬眸看着不远处正盯着他们的诚王妃。 不过也仅仅是扫了一眼,男人便收回了视线,将叶贞往怀里带了带:“以后少和无关人等说话。” 叶贞往他的怀里靠了靠,那里有她熟悉的温暖,她微微垂眸:“不是说今夜回来的晚?” 感受着女人的依赖,权野眸间的笑意深了些,沉身道:“想你,便早些回来了。” 叶贞原本有些木然的心因这一句话染上了温度。 她环着他的腰,嗓音难得娇软:“走吧,站在这么长时间,都累了。” 权野点头,眼底有些几不可查的笑意,却是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将她打横抱起,然后大步走进别院。 诚王妃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身影,眼神复杂。 叶贞双手环着权野的腰,对他这样的亲昵早已习以为常,甚至十分享受。 她的头靠在他胸膛处,听着耳边传来男人稳健的心跳声,声音有些低哑:“风尘仆仆,马车应是后换上的,你是一路疾驰而来?” 权野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却没说什么。 正好里晚膳还有一段时间,叶贞便让权野抱她去书房。 软榻上都是些常用的书,她随手拿起一本,正要翻看便听男人的声音低沉地传来:“诚王妃同你说了什么?” 叶贞抬眸看他,入目是望不见的幽深,她顿了顿,开口:“天机大师会对她下手么?” 权野摇头:“西楚局势复杂,她又是诚王妃,事关重大,如今各国乃是均势,他不会率先打破平衡。” 叶贞点头,随即才道:“我还以为她来找我,是因为天机大师对诚王做了什么。” 权野看着眼前面色寡淡,却又没有正面回答他话的女人,眸色微深,淡淡道:“她让你离开我。” 叶贞点头,声音低低的:“是。” 其实叶贞很想知道,诚王妃的目的是什么。 当初抛家弃女,跟着自己的情郎双宿双飞,现在突然就以娘亲的身份自居,口口声声都是为她好。 这种话说出来,诚王妃自己会信么。 权野微眯着眼,眸中幽深冷酷,冷峻的脸似乎又冰冷了几分。 叶贞没再这个问题上多说,只低头去看那本书,却连书拿倒了都没察觉。 男人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捏着她的下颌让两人四目相对。 “除了这个她还说了什么。” 叶贞这才恍然会神,哑声道:“权野,我想去一趟漠北,看看我大哥和七弟,这样……” 她的话还没说完,门外便传来敲门声,紧接着就是无言的声音。 “主子,琉璃小姐求见。” 第217章 他会离开 权野微眯着眼睛,淡淡道:“何事?” “不知,琉璃小姐请求同大人面谈。” 权野眸色淡漠,面无表情:“不见。” 无言领命而去,而叶贞抬眸瞧着同样在看她的权野:“为什么不见,或许她有要事。” 权野亲了亲她的脸庞:“你不醋?” 叶贞摇头:“你对她无意,就算她做些什么也没什么用处。” 权野挑眉:“是么。” 等无言再回来时,却已经不再是他一个人的脚步声,而是有一人不紧不慢,步伐平稳的跟着。 “大人。” 开口的是一道女声,权野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语气极淡道:“何事?” 玉琉璃顿了顿,见权野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在门外沉默了片刻,继而才出声道:“大人,我师父被人袭击了。” 叶贞微怔,袭击? 是重华下的手,可这也太快了。 “恩。” 男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玉琉璃声音有些沙哑,应该是才哭过,稳了稳声音才道:“大人,请恕琉璃僭越,我师父虽然平日里是强势了些,但总归是为了大人好的。” 叶贞看着男人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神,面容疏离而又冷峻。 “师父算出自己大限将至,这才会从天机山赶到大应京城,希望能够尽其所能的辅佐大人,这些年师父一直都很后悔,后悔当年没上蓬莱救人,虽然您只将他当成是师长,但是他却是您当您如亲子。” 玉琉璃站在门外,不知道此时的权野会有怎样的反应,只能斟酌着说:“师父从不谈过去的事,我会知道也是因为师父有无意中醉酒,我无意间听见的,师父也不想逼你,但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叶贞看着男人面无表情的脸,将头往他的怀里靠了靠,缓缓问道:“天机大师可有受伤?” 叶贞先前一直都没开腔,所以她一说话,倒让玉琉璃怔了怔,却很快回过神道:“受了惊,但不妨事,大夫已经在调理着了。” 叶贞嗯了一声,而玉琉璃见权野还是没有表态,又叹了口气:“师父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天机山的事情也大多交到我大师兄的手中,因这回受了惊吓,也需要静养,所以他明日就会离开京城,返回天机山。” 玉琉璃等待良久,才从房门内得到一声“知道了”,她无奈地扯了扯唇角,这才转身离开。 直到玉琉璃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叶贞才看向权野:“是重华做的?” “不是。”男人摇头:“应该是他自己做的。” “天机大师自己?” 权野垂眸,揽着她腰的手微微收紧,只是音色依旧浅淡,但却低哑得有些模糊。 “他是在向我示弱。” 除了那些在别院周围被暗卫除掉的杀手死士,还有那些伪装成摊贩走卒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置人于死地的角落。 或许天机大师也没想到他会在他下命令之前便让人将这些人除掉了。 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既是妥协,也是求和。 但其实,他本不想走到这一步。 叶贞见他脸色微凉,也没再多话,只双手环着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低声道:“方才被玉琉璃打断了,我想去一趟漠北。” “好。”权野回答的简洁利落,修长的手指将她揽的更紧。 “我以为你不会让我去。” 权野低头看她,神情沉敛:“你心所安,乃我所求。” 叶贞一震,埋首在他怀中。 “文帝那里。” “无妨,他现在顾不上你。” 叶贞点头,屋内便安静下来,她才问道:“天机大师和你娘是旧识?” 第218章 你是不是有了我的骨肉 权野揽着她腰的手微顿,声音中带着淡漠和凉薄:“朋友,不过各为其主,分道扬镳。” 其实说是朋友,或许也不恰当,因为没有哪个朋友会留着一缕断发几十年时间。 叶贞看的出权野心情不佳,也不再多说,只让自己靠得他更近了些:“早些歇息吧。” 男人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力道不轻不重,沉沉道:“恩。” 权野将她从书房抱进卧房,说起来只要是在别院内,男人便极少让她自己走动,只要他在,都是抱着她走的。 “其实我能自己走。”她仰头看他,视线正好能瞧见权野坚毅的下巴。 “恩,我想抱。” 叶贞微愣,或许是她的错觉,总觉着他似乎有些变化。 接下来的事情便也是水到渠成,只是云雨之后,权野看着她,眸色深沉。 “你的月事是不是推迟了。” 叶贞累得很了,此时还有些迷糊,突然听见他这么一句话,也愣了几秒,继而咳嗽一声,有些尴尬道:“我时常不规律的。” 男人挑眉:“每月十二,持续五日,你自入住别院后,已有两月规律了。” 叶贞:“……我自己都不在意的事,你怎记得如此清楚……” 权野低头,细细密密地吻着她的脸颊,轻柔的吻游移到她的耳廓,继而道:“贞儿,你是不是有我的骨肉了?” 叶贞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权野眉头微拧,明显不悦。 叶贞咳嗽一声,坦白道:“你也是知道的,我身子有损,不可能有孕。” “若没有孩子,你不在意?” 叶贞想了想,点头:“恩,我不在意。” 不是她不想,而是现实如此,与其自怨自艾,不如便放宽了心。 权野见她脸上却无郁色,心情也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但似乎心头还是萦绕上了些许莫名的情绪。 “若有,便留下。” 权野低沉的声音响彻在寂静的房间里。 良久,他都没有听到叶贞的回应,低头一看,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去。 想到方才,也的确是折腾的狠了些。 他将叶贞往自己怀中揽了揽,一觉安稳地睡到天亮。 睁开眼的那一刻,他看到是叶贞沉睡的脸,感受到的是怀中的温暖。 以前,他从不觉得一个人有什么不好。 但现在,他却越发习惯两个人的生活。 这并不是一个好预兆,但他也甘之如饴。 他向来少眠,此时天才刚刚破晓,男人正准备起身,却在书房之外感觉到了动静。 无言? 他脸色瞳孔微眯。 除非大事,否则无言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男人动作极轻地掀开锦被下床,披上披风之后便径直去了书房,无言也一同进了房内。 “何事?” 无言沉寂片刻,似乎在斟酌着语气。 权野脸色微沉,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说。” “大人,漠北出事了。” 无言很少说话,但此时的声音却比以往更要沉冷非常:“叶家两人一死一失踪。” 第219章 你在这儿,只会让她更痛苦 叶贞还在睡梦中,却被权野叫醒。 她脑子上有些昏沉,整个人都有些头重脚轻,看着权野的眸子还有点迷糊,茫然地看着他:“怎么了?” 权野看着叶贞带着些迷茫却又全然信任的双眼,喉头发紧,第一次不知该如何开口。 男人垂下眸子,嗓音低沉,轮廓分明的脸冷峻非常,让叶贞心无端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缓缓浮现。 “发生什么事了?” 权野深不见底的眸子凝视着他,嗓音低沉到了极致:“贞儿,我们要出去一趟。” 叶贞的心又沉了几分,却是没再多说,立刻从床上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洗漱,换好衣服,同权野一起走出卧房,往门外走。 管家正在嘱咐护卫早班轮值期间的事宜,此时见到早早出现的两人,也是一愣,连忙上前请安。 而权野也只是同他点了点头,也不多说,拉着叶贞便往外走。 男人脚步很快,几乎是一路拉着她走的,她脚下有些踉跄,只觉后背像是冒出了层层冷汗,手脚也像是冒着寒气,只麻木而机械地跟着他的步伐。 在好几次差点摔倒的踉跄中,叶贞一只手握住他的胳膊,抬头看着男人转头看向她的脸,心底越来越不安的担忧就这么脱口而出,带着些颤音:“我大哥和七弟是不是出事了……” 权野站在原地几秒钟,凝视着她的脸,喉结滚动,却是没有回答,打横将她抱起,一路抱上了马车。 叶贞才刚上马车坐稳,便听一声嘶鸣,马车已经绝尘而行。 驾车的是无言,马车跑的很稳,但叶贞还是能感觉到马车的速度在不断加快,而且方向是出城。 叶贞坐在马车上,脑子里嗡嗡的,胸腔处有什么东西在疯狂上涌,梗在喉头,带出了些腥甜,她浑身僵冷,意识也像是被冻住了,好半天才缓缓开口,嗓音艰涩的开口:“他们还活着吗……” 权野瞳孔微眯,看着她的眸光很沉,像是望不见底的深渊,面部轮廓紧绷着,低沉的音色带上了几不可查的沙哑。 “昨夜出了意外,一死,一失踪。” 叶贞是不相信的。 直到亲自看到大哥的尸首。 不是一年前她见到的残肢断臂,而是完整的遗体。 大哥就像是睡着了躺在床上,只是整个人灰败的厉害,胸腔也没有丝毫的起伏。 叶贞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而她身旁是气场肃杀的权野,整个人阴沉到了极点。 自从进了房间,男人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叶贞,幽暗黑沉的眸子一动不动。 房内里黑压压地跪了一人,谁都不敢说话。 “大人……” 终于有人缓缓开口,谁料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叶贞缓缓开口,嗓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出去。”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三个字:“都出去。” 权野的脸绷着,唇也抿成一条直线,只凝视着她。 但叶贞却只盯着床上的尸首,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权野紧紧地锁着她,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正要留下,却被闻夜笙出言阻止。 “让她一个人呆一会吧,你现在在这儿,只会让她更痛苦。” 权野敛眉,终归是同闻夜笙一起离开了房间,直到房门彻底关上,他深不见底的眼中才瞬间狂涌上滔天怒意,可脸色却越发冷沉骇人:“怎么回事。” 闻夜笙看着周围比禁宫还严密的守卫,淡淡道:“是一直伺候两人起居的侍女做的,那侍女从小便在万花阁,因伺候人周到被抽调来照顾,当时正好是守卫换班的时候,侍女及叶家两人连人带车都摔下了崖,等人捞上来的时候,侍女和小的失踪的,大的那个已经气绝。” 第220章 对不起 权野听着闻夜笙的话,视线落在跪在身后,额头触地的侍卫长身上,波澜不惊的低沉声线下是让人心惊的冷意:“侍女单独带两人出去?” 明明已经入夏,可侍卫长后背的冷汗已经被完全浸湿:“此事是属下失职,属下自当以死谢罪。” 说完,剑锋掠过,却在那人即将抹脖子时,利剑寸断。 男人目光冷漠,嗓音更是冷意肆虐:“查出幕后之人再死。” 侍卫长浑身一震,重重磕头领命。 闻夜笙看着侍卫离开的身影,叹气。 “其实无论查不查,查到结果与否,于此时而言,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重要的是你女人能不能过了心里那道坎。” 权野的冷眸微眯。 “上次嫁给秦漠寒,结果满门抄斩,这一次,又因和你在一起,间接让他大哥和七弟出事。” 闻夜笙吸了口气,微微摇头:“有了希望之后的绝望,方才更加令人痛苦。” 更别提现在亲眼看着尸首。 叶贞站在床边,喃喃地喊了声:“大哥。” 床上的尸首没有反应,只有一张被水泡的有些发胀,面无表情的脸。 “哥。” 叶贞又喊了一声。 强忍多时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眼泪顺着眼眶滑下来,不停地留,却是连半点哭声都没带。 她在房间里待的时间不长,等她推开房门,看到静立在不远处等待的男人,神情有片刻的凝滞。 此时叶贞脸上已经没有早已没有了泪水,甚至连泪痕都见不到,唯有发红的眼圈还透露着方才情绪崩溃下的蛛丝马迹。 权野一见房门打开,便立刻大步走向她。 叶贞将房门合上,没有躲闪,也没有站在原地不动,也向他走了过去,直到两人之间相差一步之遥才停下。 她喉头滚了滚,润了润有些沙哑的声音,抬眸看他:“我哥的后事,我来处理。” 权野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几乎是立刻回道:“我来。” 叶贞摇头,吐出两个字:“我来。” 她闭了闭眼睛,又缓缓睁开:“这是我能为大哥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男人的心扯了扯,垂眸看着她,半响才缓缓道:“好。” 他的嗓音很沉,紧接着又道:“我和你一起。” 叶贞摇头,虽然弧度很轻,但却让男人眉头皱的更紧,只是他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之后的下葬事宜权野一路陪着,却是没有插手。 由于叶家宗祠已经被损毁,叶贞只能将遗体火化,将骨灰保存好,等来日带回叶家祖地落叶归根。 整个过程叶贞都很冷静,除了沉默寡言,也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悲恸。 火化那天,艳阳高照,但却没有丝毫的暖意。 叶贞看着站在火堆前,看着大火中渐渐消失身影,有种近乎死寂的冷静。 她看着大火熊熊燃烧,再看着大火熄灭,最后这世间便就真没这么一个人了。 不知何时,头上覆盖了一片阴影,男人暗沉的嗓音也同时响起。 “贞儿,抱歉。” 第221章 所以,你要离开我 叶贞抬眸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中静谧极了。 她注视着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睛摇头,缓缓开口:“与你无关。” 女人的嗓音依旧平缓,却让人觉得无力,而又茫然。 “若非你相救,大哥和七弟早已折在战场,我原本想着,等叶家和那三十万将士的仇也报了,我便寻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好好照顾他们……” 叶贞双肩有些几不可查地颤抖,眉眼微垂,未见泪意,却低落而无助。 权野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手臂渐渐收紧,嗓音低沉至极,又深又重地重复了一句:“抱歉。” 此前,他不知何谓忐忑,也不知何谓恐惧,但现在他知道了。 从知道叶家兄弟出事的消息时,从看着她不声不响地处理叶家人的丧事时,他便尝到了无措的滋味。 这些天,叶贞很忙,但无论她有多忙,他都会随便找个理由同她说话。 这时候,叶贞也会同他说话,声音依旧是平和静谧的,没有丁点责怪他的意思。 可比起这样的冷静平和,他宁愿她哭,宁愿她闹,宁愿她发脾气,也好过这样静默无声,平静到让他不安。 叶贞被他紧紧抱着,男人的力道很大,似乎抱紧了,便再也不想松手。 她抬眸,看见男人俊美又冷峻的脸,凝视着,仰望着,良久才缓缓道:“权野,我觉得……” “天色已晚,你这几日太忙,我带你去歇息。” 叶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打断,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往外走。 她被男人抱着,感受到的全是属于他的温热的体温,也是这冷寂寒夜中唯一的温度。 叶贞视线有些模糊,想出口的话,就这么哽在喉头,不上也不下,憋的心口难受。 权野低头轻吻她的脸颊,嗓音低沉却又厚重:“这里有温泉,比起别处的泉水不同,我带你去解解乏,这样入睡便能快些。” 叶贞垂眸,良久才说了声好。 男人见她没有排斥,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些,低头贴在她脸颊旁缓缓道:“若现在乏了,便先在我怀里歇着,很快便到了。” 叶贞喉咙滚了滚,最终没继续方才说的话,将头靠在权野的怀中,闭目无语。 权野垂眸看她,眼中的暗色消散了些,身躯也不再如同方才一样紧绷。 温泉并不远,只是路上却下起了小雨,漠北昼夜温差大,即便是在夏季,夜间也同大应的深秋相差无几,虽有权野护着,但他怕她受寒,却还是将叶贞带回了营帐。 此时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漠北草原深处,天黑的早,阴雨天尤甚。 营帐内早就生了暖炉,一掀开帐帘,便有暖气迎面而出。 权野早就已经提前知会人打好了热水,好让叶贞能够洗掉身上的寒气。 他轻抚着她的脸颊,嗓音低沉却又带着温柔:“今日天气不好,虽无温泉,但这水是我让人从泉内取的,你先洗着,等明日我再带你去泡着。” “好。” “等你洗好了,便一起用晚膳。” “恩。” 叶贞点头,这才转身进入内帐。 男人站在原地,一直注视着连翘进入内账,看见帐上的剪影进入了浴桶之内,才收回视线,起身往帐外走去,径自走向后厨。 叶贞坐在浴桶之内,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其实方才从外间到帐内的路程,寒风都被权野给挡住了,她应该不会觉得凉才对。 可现在沉在温暖的水中,她却依旧打了一个激灵。 温热的水似乎缓慢地驱赶着骨子里的冷寒,她抱着膝盖蜷缩在桶里,任由温热的水流淹没她的身体。 权野将晚膳带进帐内时,叶贞已经换好衣服起身了。 此时的她正靠坐榻上,双眼放空地看向屋内暖炉中燃烧跳跃的星火,缓缓出神。 他放下手中的食盒,径自走过去,拿起一旁熏烤过的锦被将叶贞包裹起来,直接抱进了自己的怀里,沉沉道:“用膳了。” 叶贞这才回过神,呐呐点头:“嗯。” 食盒一层层地铺开摆在桌上,不多,但却是按照着她的口味来的。 叶贞一看这菜色便知是权野下的厨。 也只有他才能将她的喜好拿捏的如此精准。 一顿饭吃的很安静,男人不时给她夹菜,而她都吃的很干净。 饭后,晚膳被人收走,而叶贞则坐在软榻上,沉静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帐外雨势渐大,敲打在帐顶砸的噼啪作响,权野坐在她身侧,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同她对视。 “贞儿,明日无事,你想去哪里?” 叶贞看着他,摇头。 “距离此处不远,有条冰河,雪山水化而成,河水晶莹剔透,世所罕见,不如去看看。” “不了。” “那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去。” 叶贞看着他,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权野,我们谈谈。” 男人揽着她腰的手一紧,继而又将她将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最后,他索性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深邃暗沉的冷眸静静淡淡地凝视着她,沉稳中带着一丝强势:“除了离开我这件事,其他事都可以谈。” 权野看着她,冷峻的面容在帐内的灯光下有些阴郁,声音也带着些低沉:“此事是我疏忽,没有保护好你的亲人,你怪我,怨我,甚至恨我都可以,但不能离开我。” 叶贞看着男人肃然而郑重的脸,摇头:“我怎会怨你,怪你,更不会恨你,这是我自己做的选择,与你并没有多大关系。” 与他没有多大关系? 男人薄唇微抿,脸上的表情绷的更紧了:“所以,你要离开我?” 叶贞垂眸,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想……” “想离开我?” 男人的嗓音几乎在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就达到了最沉,眸子紧紧地锁着她。 脑海中只有一句话。 他绝不会允许她离开。 想到这里,权野这几日的不安和忐忑竟是瞬间平复下来,眼中一闪而逝过冷酷。 他是魔怔了,就算叶贞想离开他,她离开的了么。 她没有离开他的力量,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叶贞察觉到权野眼中翻涌的激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我只是想自己待上一段时间。” 第222章 你离开我,是我的底线 离开权野,叶贞不是没有想过。 实际上从知道出事消息的时候,在这几天处理大哥丧事的时候,这样的念头都在她的脑海中出现过。 她想过离开权野,可她无法离开。 她舍不下他,她也不想舍下他。 但她大哥因为她的情爱死了,七弟因为她的不舍失踪,难道她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和他在一起,继续嫁他么。 权野也在看着叶贞,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带了些力道,一字一句地问:“一段时间是多久?” 叶贞低眉,缓缓道:“能够让我理清楚思绪为止。” “那自己待着的意思是?” “我想重新搬回公主府。” “不行。” 男人拒绝的斩钉截铁。 搬离别院,就是离开他。 叶贞吸了一口气,也沉声道:“可以。” 权野冷眸微眯,有暗色的火焰自心底缓缓滋生,但又被他按了下去。 男人俊美的脸庞上染上一层阴郁,淡淡道:“若你不想见我,我搬出别院便是。” “不必,我住公主府亦可。” “不行。”男人的语气依旧强势。 “为何?” “公主府是文帝赐下,不够安全,别院有我的人保护,而且你身子弱,别院里的人都受过专门的训练,能够很好的照顾你。” 而且,最关键的是,别院由他掌控,这样叶贞便算不得是真的离开他。 “我能照顾自己。” 权野盯着她,低沉的声线毫无波澜,却不容置喙:“现在你是我的女人,我就应该照顾你,保护你。” 气氛顿时有些许凝重。 须臾的寂静后,叶贞还是坚持道:“我不是不想见你,只是脑子很乱,若在别院,我无法冷静思考。” “不行。” 权野依旧拒绝的干脆:“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不希望,也不会允许在大婚之前同你分居。” “就算是正常嫁娶,婚前男女都是各自在家,分开居住。” “你不想嫁?”男人的声音比刚才更冷。 “权野,”叶贞叹了口气:“我只是需要时间静静。” 权野凝视着她,眉峰拢起,有丝丝压抑不住的戾气从心底窜起,声音也不自觉地染上寒意。 “叶贞,不行。” 他看着她,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但却能察觉到那波澜不惊下的暗涌,透过他暗沉的声音传进她的耳中。 “我可以给你时间安静,但是在我的底线之内。” 说到这时,男人的声音沉到极点,像是从喉咙的深处发出。 “叶贞,你离开我,就是我的底线。” 说完,他便直接从软塌上起身,俊美的脸面沉如水,大步迈开走出了营帐。 良久,叶贞才将攥紧了的手缓缓松开,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出神。 营帐里很温暖,炉火也烧的旺,只是却空荡荡的,除了叶贞,再没其他人。 她抱起双腿,坐在软榻之上,就这么静静地待着,寂冷无声。 从大应到漠北的这几日,她基本是彻夜未眠。 此时在只有她一人的营帐中,她将头掩埋在双膝中,脑子里一片混沌。 权野并没有走远,而是在紧邻营帐内待了许久,直到子时,暴雨初歇,叶贞也没来找他。 男人眯眸,垂眸看向手中不知何时早已碎成粉末的茶杯,心中戾气并未随着时间的变化而消减,反而越发浓烈。 他倏然从软榻上起身,掀开帐门,大步走向隔壁的营帐。 隔壁的营帐没点灯,软榻上也没见着人。 权野眉头心中一跳,立刻走进内帐,这才发现叶贞正缩在一个小角落里,头枕着膝盖,脚也光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男人心中一松,可薄唇却很快地抿紧,他极轻地走过去,然后将在角落里蜷缩着的叶贞抱了起来。 叶贞本就睡的不熟,被他一抱,立刻就醒了过来,睁开双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本能地道:“你来了。” 权野心中有气,垂眸睨她一眼,淡淡道:“若想歇息便回床上,若是冻着了,受苦的是你自己。” “这里暖和些,靠着靠着便睡着了。” 权野拧眉,将她抱上床又为她盖好锦被,自己却在床下站着,淡道:“我在隔壁营帐歇息。” 叶贞微怔,愣愣地看着他。 男人也注视着她:“漠北不是长待之地,明日便回大应,之后我会离开别院。” “不必。”叶贞脱口而出:“别院是你的,你不用离开。” “……” 权野站在床边,深渊似海的眸子里只倒映出她的影子:“你做什么,我都会应允,除了离开我。” 叶贞垂眸,沉默片刻才道:“不必如此。” 男人看着眼前的她,声音虽低,却不容置喙:“理应如此。” 叶贞无言,权野这才看着她道:“早些歇息。” 语毕,他便转身离开了营帐。 备用营帐原本就是留着的,本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此时倒真用上了。 营帐内干净整洁,可却太干净了,干净的没有一点人味,身边也是空荡荡的。 整个营帐内除他以外,都透露着一股子冷清。 以前他不觉着有什么,可现在却让人烦躁。 权野毫无睡意,索性从床上起身,拿起一本书翻看。 翻着翻着,房间内却有一道带着些许戏谑的声音响起。 “你还有倒着看书的习惯?” 权野抬眸,便瞟见站在营帐内的闻夜笙。 这些天他寸步不离地陪伴在叶贞身边,而调查的事,便是闻夜笙和重华一起查的。 闻夜笙摇着扇子走过来,随手将他手中的书抽走,似笑非笑:“这个时辰,你竟然独自在这儿看书?” 权野是自律到极致的人,什么时间点该做什么事,通常比日晷还要准,就算是在温柔乡里,也是如此,现下还没睡着的情况,是自两人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头一遭。 他原本懒的理会闻夜笙的调侃,但想到他或许更了解女人,便淡淡点了点头。 闻夜笙扬眉,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煞有介事道:“你女人重情,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自然心里会有疙瘩。” 闻夜笙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重要的是她怎么想的。” 权野目光淡淡,只说了四字:“她要离开。” 第223章 你对她动了情 闻夜笙正在喝茶的动作一顿,挑眉问:“你同意?” 依照他对这个男人的了解,应该是不会,但此事同叶贞有关,又说不准会有些变数。 权野眉目微敛,淡道:“并未。” “那不就行了。”闻夜笙将茶盏放下:“你不许她走,她便走不了……” 说到这儿,他饶有兴致地挑眉,打趣:“这也值得你夜不能寐?” 权野没说话,眉宇间却染上一层阴郁。 “还是说,你对她动了情?” 权野波澜不惊的眸子掀起几不可查的波澜,呼吸却细密绵长,没有半分变化,片刻后才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未曾。” 习惯了有人陪伴,叶贞这一夜从睡梦中惊醒好几次,反反复复,更觉疲惫。 天刚破晓,除了那一道光,依旧是暗夜掌控,外间的风呼啸地吹着,只觉压抑。 叶贞直起身子,用手撑着头缓了好一会,直到脑中的胀痛缓解,才缓缓下床洗漱。 一夜的翻来覆去让她胸口憋闷,她准备出营帐透透气,一掀开帘子,便看见站在帐外的男人。 渐渐露出鱼肚白的天空下,是一道挺拔而孤绝的身影,熹微的晨光却散不去他周身的黑暗。 此时,他正静静地看着叶她。 叶贞记得这身衣服,昨夜他离开帐子时,穿的便是这身衣服。 所以……他是一夜未眠? 叶贞站在原地,心中百感交集,而权野已经向她走来。 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双腿,也走向他。 两人相对走着,都默契地在距离对方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权野只看着她,低沉的嗓音像是被夜色浸透,带着些暗哑。 “怎么不多睡会儿?” 叶贞自然不会说她做了一整夜的噩梦,只道:“兴许是变了环境,有些不习惯,醒的早了些。” 权野抬手,将她鬓角的碎发拢到耳后,手也在她脸颊上轻抚着:“今日天气好,想出去走走么?” 叶贞摇头,两人间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后,叶贞看着他身上没有更换的衣衫,还是问道:“你昨晚没歇息?” “漠北王庭还有我的人,既然来了,便交代了一些事,之后便小憩了些时辰。” “哦。” “想吃些什么?” “都行。” 叶贞垂眸,下意识就避开了他的视线,然后便转身回到自己的营帐。 男人凝视着她的背影,几乎是本能地上前,一把就将要进入营帐的叶贞狠狠扣入怀中。 权野的力道不重,就是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她一跳。 叶贞还没开口,权野低沉的嗓音已经吹拂在了她的耳畔:“贞儿,你不会离开我,对么。” 自从到了漠北以后,两人便鲜少有这样亲密的时候。 此时男人就这么抱着她,滚烫的呼吸吹过她的耳畔,让她打了一个激灵。 叶贞呼吸有些紊乱,心中五味杂陈,最终还是转身直面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只注视着她。 她看着眼前这个轮廓分明的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渐渐蜷缩起来,缓缓道:“我心悦你,这是真的,我想嫁你也是真的。” 叶贞嗓音里有些哑,吐字却很清晰:“但这几日发生的事也是真的。” 她垂下眸子,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倦意:“我知道现在就算离开你,也救不回我大哥,找不回我七弟,但除了这样做,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 叶贞从男人的怀中退出来,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只要些时间,我会把情绪都梳理好,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可以吗?” 看着情绪已经绷到极点的叶贞,男人终究是没再将她揽回自己的怀中,只是沉静地看着她。 权野没动作,叶贞便知道他是真的在考虑她刚才说的话。 叶贞喘了口气,心中激荡的情绪平复了些,继续道:“公主府虽是文帝赐下,但里面也有你的人,安全不会有太大问题,别院离公主府不远,我只是搬回公主府,并不是离开你,你若想来看我,我也不会躲着,可以么。” 权野眉头紧拧,脸色有些阴郁,但依旧没有动怒,只淡淡问:“你不会避而不见?” “是。” 权野敛眉,凝视着她很长时间,神情看不出喜怒,嗓音低沉地问:“多久?” 叶贞微顿,没有说话。 权野眯眸,危险的情绪在眼中翻滚:“我可以让你搬离别院,但这不是无限期的。” 对于权野的问话,叶贞答不上来,思索片刻,只轻声道:“我也不知。” 她也不知? 这是不是意味着,若是她这一生都想不明白,便要离开他一生? 这个认知让权野很不满意。 他垂眸压下心底翻涌而上的戾气,淡淡道:“返回大应京城再议。” 男人没有拒绝,叶贞知道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退让,便也不再多说。 她没有拒绝,这让男人的脸色好了些,只是心中依然不悦。 叶贞能够感觉到他的情绪,但即便如此,在回程的路上,他却依旧待她细心周到。 明明是不高兴的,却依旧对她无微不至,甚至到了京城,到了别院,也是如此。 “权野,你不必对我这么好。” 男人垂眸睨他,将最后一个行李放置妥当,淡道:“现在的情况,若我对你不好,你还能回来么。” 叶贞微愣,瞧着男人冷峻的侧脸,竟从中听出了自嘲的意味。 她没再说话,跟着他上了马车。 公主府已经在他们回来之前就收拾妥当,此时进府早有人在候着。 多日不来,府内却见不到半点灰尘,院中夏日的花早开了,相较于漠北的孤冷,大应的夏日似乎才有夏日的味道。 公主府的人全是新面孔,想来已经被权野全数换过了,往来侍从行走的步子很轻,但都自有章法,竟是各个都会武的。 小桃在大应京城等了良久,此时见着叶贞归来,自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只是权野在,她也只能憋着。 权野的目光扫向杵在一旁的小桃,淡淡道:“小心伺候。” “是。” 等叶贞安置的差不多,也已到了夜间。 用过晚膳后,叶贞将权野送出了公主府,看着马车前站着的女人,权野淡淡开口。 “漠北的事,我已经查出了眉目,但目前我暂时只能处理掉直接关系人,但幕后之人……” “我明白,回去的路注意安全。” 权野微微皱眉。 这是第一次,她打断了他的话。 其实无论是在漠北,还是在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没有提到幕后之人的话题。 不是不提,而是心知肚明。 就像闻夜笙说的:“这种情况下,除了天机大师,还会是谁?” 第224章 舍不得 幕后之人,除了天机大师还会有谁? 这个问题,如鲠在喉。 谁都没有主动提起,但它却始终存在。 闻夜笙早在马车上等着,见到权野真没在公主府留宿,不免意外。 见男人脸色沉沉,闻夜笙便摇着扇子安慰道:“现在这样,未尝不是一种解决方法。” “你若留下,叶贞心中那道坎恐怕始终过不去,但若不留,正中了天机的下怀,说到底叶贞也不过就是个名义上的公主,你一离开,相信不少人都会对她下手。” 权野眉头微皱,菲薄的唇也绷成了一条直线。 若留,叶贞心结难解。 若走,会将她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如今叶家两人一死一失踪,就算杀了天机也无济于事。 现下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化解叶贞心中的死结。 权野眉峰微拢,当即便下了马车,不再同闻夜笙多说,骏马疾驰赶回了天机山。 当权野出现在天机山的小茅屋面前时,天刚蒙蒙亮。 权母正在给药草翻身,看到风尘仆仆的男人,有些疑惑:“怎么了?” 不怪权母惊讶,只因连翘和权野离开天机山才没几天,现下却又见到权野,不禁问道:“是落下什么东西了?” 权野摇头,年轻俊美的面容在夜色与天光交接之下显的冷峻而疏离,原就深不见底的眸子,此时更像是染上了泼墨,越发浓郁。 权母看着眼前的权野,将手上的药材放下,带他进了里屋,又给他倒了杯水,这才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权野摇头,声线带着连夜奔袭沾染上的暗哑和疲惫:“有句话想不太明白,便想着您是女子,应该更懂得女子心意。” 权母微愣,片刻后才温和道:“和蓁儿吵架了?” “未曾。” 从出事到现在,两人之间的相处都很安静,实在算不上吵架。 权母皱眉:“若没吵架,怎么今日只见你,不见蓁儿?” 她的话没有得到权野的回应,她也不在意,只道:“方才你想不明白的那句话是什么?” 权野薄唇微抿,淡淡道:“她对我说,需要时间梳理情绪。” 权母手中的茶杯一顿:“这个她,指的是蓁儿?” “是。”权野点头,轮廓分明的俊脸上犹如覆上了一层寒霜。 权母瞧着男人冷峻的面容,不由地叹了口气:“通常一名女子说需要时间梳理情绪,那就代表着她心中或许已经萌生退意。” 权野沉默不语,暗色的眸子却是暗流涌动。 权母斟酌着语气,又观察着权野脸上细微的表情,缓缓开口:“如果这话是蓁儿对你说的,那就意味着她已经有了想离开你的想法,但割舍不下,” 说到这儿,权母顿了顿:“你们现在还住在一起?” “没有,如今她在公主府,我在别院。” “那便是了。”权母察觉到男人身上的冷意,又给他续上一杯茶,氤氲的水汽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柔和了些:“因舍不下,才会如此。” 权母说话的声音很温柔,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她既然她没说要离开,短时间内便不会离开,你若真想挽留,不如在这段时间努努力,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可能。” 权野薄唇紧抿着,嗓音像是从喉咙最深处发出,低沉而又暗哑:“怎样才算是努力?” 他对情爱之事本不在意,也不知晓应该如何哄女子开心。 他身边也并无信得过的女子,是以才连夜赶回天机山,到权母这儿来求教。 看着权野神情难得茫然,权母不由失笑。 她刚想说话,时半夏已经推门而入,走到权野面前指点江山。 “哥,这种问题你怎么不来问我?这话本子里的路数我都被的滚瓜烂熟了。” 权野看着眉飞色舞的时半夏,淡淡道:“怎么写的?” 时半夏伸出一根食指,在权野面前晃了晃:“精华就一个字,缠。” “这个缠,可不是死缠烂打的缠,而是缠绵的缠。” 时半夏说到这儿,又觉得有些不对,但也没在意,继续道:“如今你和嫂子都在京城,若你们住所不在一处,你得空便去瞧她,一日三餐是要一起用的,总之就是,嫂子出现的地方,一定要有哥你的存在,这样才能显示出哥你对嫂子的重视。” 权母用手拍了拍时半夏的额头:“不过也不用太刻意了,只要让蓁儿能感觉到你始终是关心她的便成,如何做,心眼看的明白。” 权野点头,紧绷的唇角放松了些:“我记住了。” 他在天机山待了小半个时辰,便又疾驰赶回了京城,而叶贞则在公主府待着,不见外客,也没有出门。 元帝的寿宴因故推迟,她原先的部署便要被全部打乱,重新来过,而叶贞也有意让自己忙起来,这样才能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 而这一忙,便从早晨忙到了傍晚。 夕阳西下,公主府外有马蹄声渐渐靠近,最后在公主府门前落定。 叶贞早已经听习惯了权野的马车声,所以车辙一停下,她便已经走出正厅了。 权野自府外走进,高大的身躯在明亮宫灯的衬托下显的分外挺拔。 而紧随其后的,是无言拧着的小盒子,每个小盒子里都是精巧的点心或者糕点。 原本叶贞以为只是一盒糕点和点心,可没想到,点心之后还有蜜饯,各式各样的都有。 叶贞摆放的精致漂亮的糕点,笑道:“你这是把整个食肆都搬过来了。” “若你想,我会让人处理。” 叶贞失笑:“只是玩笑。” 她目光扫向权野,只见男人的双手始终是背在身后的,有些奇怪,不由地问:“你的手受伤了?” “没有。” “那你背在身后做什么?” 权野面无表情,冷峻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只是那背在身后的手,却拿出了一束花,递到她面前。 “这是送我的?” 这似乎是两人认识到现在,权野第一次送花给她。 权野捏着那束花,神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绷着脸,淡淡道:“恩,送你的。” 第225章 他在哄她 权野英俊的眉眼依旧疏离,五官轮廓分明,玄色锦衣更衬得他身姿笔挺,可偏偏手里拿着一束花,有种说不出的矛盾,但又意外有些和谐。 叶贞凝视了他片刻,眼中带着些笑意接过花,凑到鼻尖闻了闻。 不知名的花,却有种极好闻的香味,不刺鼻,不油腻,清新淡雅,一切都刚刚好。 “很漂亮的花,哪里买的?” 叶贞将他迎进门,一边闻着花,一边问他:“不是买的。” “那是捡的?” “……” 叶贞自然知道不是捡的,只是看着他有些黑的脸,突然起了逗趣的心思。 “摘的。” 权野脸有些黑,淡淡地说。 “你亲自摘的么?” 权野睨她,似乎已经不想再回答她的问题,但还是点了点头,溢出低沉的声音:“恩。” 从小到大,叶贞收到的礼物很多,但不是刀枪棍棒,就是虎皮鹿筋的,别说的花了,草都没收到过一根,却没想到第一个送给她花的人是权野。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束不知名,却异常清香的花朵,突然明白为什么女子都喜欢收到花了。 权野见叶贞不说话,还以为她不喜这份礼物,不由敛眉。 看来时半夏看的话本子也多是杜撰,做不得准。 叶贞将那花带回卧房,又让小桃找来了干净的花瓶,将花都插进花瓶中。 鲜花娇艳,上面还带着刚被摘下来时沾染到的林间露水,看上去娇艳欲滴,原本还空荡荡的卧房因多了这一抹亮色而变得鲜活起来。 叶贞瞧着那花,乌云笼罩多日的阴郁心情也被驱散了些。 将花安置好,叶贞才发现身后的男人依旧站着,只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叶贞有些想笑,却是忍住了,抬眸问他:“怎么了?” 权野盯着她片刻,才静静道:“喜欢?” 叶贞唇角牵出些许弧度,点头:“喜欢。” “那你吻我一下。” “……” 权野见叶贞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思索片刻补充道:“回礼。” 叶贞没搭理他,转身就出了卧房。 权野也没强逼,也一同出了卧房,只是却并非同叶贞一起去书房,而是拐道去了厨房。 叶贞走了几步发现身旁无人,转身正好看见了权野迈进厨房的后腿。 她微怔。 权野又要亲自下厨? 如果她没记错,权野统共就下过两次厨,还都是在她情绪大起大落的时候。 叶贞想去拦他,只是厨房门却被无言守着。 很显然,这是不让进了。 男人在厨房里忙碌,叶贞自然不好堂而皇之的回书房,便在外面等着。 其实也没等多久,厨房就有阵阵香味飘出。 因心情不佳,这几日叶贞吃的并不多,也并不觉得饿,此时被他这香味勾起来,突然便觉得有些饿了。 厨房的响动声一直没停过,叶贞想着是不是进去搭把手。 她也是下过厨的人,但大多是从军时候在外扎营,草草抓了山鸡野兔烤着吃了事,哪像权野这般细致,菜色虽简单,但色香味俱全。 叶贞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这样干等着,看向无言。 “我要进去,你别拦我。” 无言不解:“为何要拦?” “你站在这儿不是拦我的?” “不是,大人说了,除了殿下,别人都拦。” “……那你不早说。” “殿下没问。” 叶贞无语,觉得无言不愧为权野心腹,真是深得他的精髓。 叶贞没再多说,推门而入,而男人听到门口传来的声响,头也没抬,只淡淡道:“拿三只碟子。” “好。” 刚进来便被分派了任务的叶贞很自觉地走到放碗碟的地方去拿碗碟,身后又想起男人低沉的声音:“一次拿一个,砸烂了割伤自己。” 叶贞瞥了眼头都没抬的权野,又看了看自己手中叠在一起的三个碟子,咳嗽一声,将多的两个碟子放进去。 接下来从上菜到用餐,权野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将菜夹到叶贞碗里,荤素搭配着。 叶贞对他夹过来的菜都是照单全收,都吃尽了肚子里,两人之间虽然没有多余的交流,却并不觉得气氛僵硬,反而有种难言的默契。 用过晚膳,叶贞瞧见外间的天色,便道:“夜幕深沉,今日有雨路上湿滑,你不如早些离开,路上慢些。” 权野睨他一眼,也没说好还是不好,用过膳之后,又跟她一起去后花园消食。 叶贞原以为这消食得消上好些时辰,却没想到权野只带着她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转身朝正厅的方向走。 叶贞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不消食了。” “一炷香时间足以,明日我再来。” 叶贞点头:“好,我送你。” 一路送权野到了府门前,男人从马车上拿出了三只鸽笼递给她。 叶贞看着笼子里的鸽子,疑惑:“这也是送我的?” 权野深邃的眸子微眯,淡淡道:“公主府和别院相聚颇远,若是想我,便用这信鸽传信。” 叶贞:“……你想的真周到,不过为什么是三只信鸽?” “若你想说的话太多,一只不够,还有一只,另外一只留着备用。” “……好。” 叶贞觉得今夜的权野似乎很不一样,但明明人还是那个人,但却似乎多了些人情味。 见叶贞没拒绝,男人的眉宇间的郁气稍缓,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低声道:“我走了。” 叶贞看着他的脸,柔声道:“注意安全。” 权野垂眸瞧着她,还没等叶贞反应过来,下巴就被男人抬起,菲薄的唇欺上来,便是细密而绵长的吻。 等他眼底暗色燃起,不得不放开叶贞时,后者的脸色也有些缺氧般的红润。 权野又没忍住轻啄了下,这才揉了揉她的头顶,沉声道:“明日再见。” “恩。” 叶贞点了点头,声音软软的,听上去很是勾人。 权野暗眸眯了眯,最终还是转身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消失在夜色中,叶贞才回了公主府,也许是因为夏日已到的原因,大应的夜也不似以前那般凉了。 也许是她的错觉,权野今日倒像是在哄她。 接下来的几日,叶贞都窝在公主府内足不出户,今日因叶家的事要去一趟翡翠馆,便准备在馆内用午膳。 只是没想到会在馆里碰见不想见的人。 第226章 刺杀 看着迎面走来雍容华贵的女人,叶贞微微拧眉。 她居然还没离开大应。 诚王妃也看见了叶贞,立刻向前走了几步,在她将要转身离开的瞬间,握住了她的手腕:“别走。” 叶贞顿住脚步,转头看她,她其实不明白诚王妃滞留大应的目的。 她将自己的手腕从她的掌心中抽出,并不打算同诚王妃有太多交集,转身就走。 没想到才刚走出没多远,耳边就似乎响起了一阵破空之声。 叶贞心中一跳,还没来得及闪躲,就感觉身后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 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匆忙回头间,便看见自己原本站着的地方诚王妃已经倒下,后背还插着一只飞箭。 “王妃娘娘!” 叶贞脑子轰的一声,眼见诚王妃的侍从飞奔而来,丫鬟婆子们抬着她上了马车,一团乱麻。 叶贞紧随着马车而去,在诚王妃入住的驿站外等着,神情呆滞,茫然而又无措。 她也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等的时间久了,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诚王妃入住的二楼雅间,看着在门外焦急踱步的侍从和从房内端出的一盆盆血水,脑子一片混乱。 “小姐,要不要找大人?” 小桃看叶贞脸色不对,有些担忧地在一旁提醒。 要找么? 叶贞不确定。 那只飞箭的目标明显是她,如果不是刚才诚王妃帮她挡了一箭,恐怕她已经当场殒命。 叶贞垂眸,发髻因为刚才的踉跄有些松散,些许长发顺着鬓角垂下来,让她的脸显的有些空洞。 她在京城得罪的人不少,但现阶段想她死,又能毫无顾忌杀她的似乎也只有一个人。 她沉默,迟迟都没回答小桃的话。 小桃自知失言,也不再多说。 叶贞闭了闭双眼,再次抬眸看向不停有人进进出出的房间,手心全是冷汗。 刚才那一箭射出之后,其实又有人补箭,但那时诚王妃的护卫已经赶到,那箭才被打断在地。 她看着手中被截成两段的箭身,那箭刃上甚至闪着点点寒光,是淬了毒的象征。 而此时,她身后响起了急切而又匆忙的脚步声,有两个人影越过她的肩头直接冲进了房门内。 房中顿时传来了年轻女孩惊慌失措,却又强做镇定的声音。 “母妃,母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有谁能告诉我,我母妃好好的游山玩水,怎么就中箭受伤了!” 母妃。 这个声音的主人已经不言而喻了。 她便是诚王妃和诚王的掌上明珠,西楚紫宸郡主。 而紧接着是一道威严却难掩焦急震怒的声音。 “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会遇刺?本王要你们这些侍卫有什么用!” “王爷恕罪,属下护主不利,请王爷责罚。” “责罚自然是少不了的,本王现在问的是,为什么会遇刺!” “这……”侍卫长有些迟疑,片刻之后才道:“行刺的对象并非是王妃娘娘,娘娘是为了救大应公主殿下而中箭。” “大应公主殿下?”西楚诚王更加盛怒:“大应的皇族没有自己的侍卫么,如何还要她救?那什么殿下现在何处!” “就在房门外。” 话音落地,房内的两人已经跨出了门栏,而侍卫长的视线落在叶贞脸上,而诚王及紫宸郡主的目光也朝她看过来。 四目相对,叶贞脸上虽带着面纱,但眼神却是茫然而失神的,让她整个人显的毫无生气。 看见这样的眼神,诚王微愣,但却很快回过神,还没开口便听叶贞道:“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低,暗沉的声线下像是积压隐忍不发的情绪,但被强行压下去了。 “诚王妃是为我挡箭才会受伤。” 诚王妃和紫宸郡主对视一眼,似乎对叶贞的话并不意外,甚至还有些果然如此的意思。 叶贞心底微沉。 难道诚王和紫宸郡主也知道自己是叶贞? 果然,下一刻,诚王的表现就印证了她的猜测。 男人脸上盛怒的表情收了回来,转而变的慈祥而和缓,甚至还带着些安慰的意味:“这事也不能怪你,她既然为你挡箭,便意味着这是她心甘情愿的,你别太自责了……” 紫宸郡主闻言,也连连点头:“是啊,母妃受伤,姐姐你也一定很难过。” “姐姐你放心,母妃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如果说,刚才诚王的话还是隐晦的暗示的话,那紫宸郡主的话就是赤裸裸的明示。 诚王妃居然真的告诉两人她就是叶贞。 叶贞吐出一口气,只当没听出两人话中的含义,只道:“抱歉,是本宫连累了诚王妃。” 紫宸郡主见叶贞没打算接她的话,也不在意,又问道:“可姐姐是大应公主殿下,这里又是大应皇城,怎么会有人当街行刺?如此猖狂?” 叶贞对紫宸郡主表现出来的熟稔微微皱眉,同时也没回答她的话,神情中带着冷淡。 诚王,紫宸郡主,这都是诚王妃在西楚的家人。 但于她而言,却只是陌生人。 紫宸郡主自然看的出叶贞对她的冷淡,却并没有放在心上,依旧很热情:“姐姐,你身边怎么只有一个侍女,如果刺客是冲着你来的,那你现在无人保护岂不是太危险了,我听说姐姐在大应有心仪之人,他怎么不多派些人保护你?” 叶贞抬眸看着紫宸郡主那双不谙世事的双眼,良久才回道:“紫宸郡主还是多关心诚王妃吧。” 终于,在将近三个时辰的治疗后,端出来的水终于变成了清的。 大夫从里间走出来,而诚王妃和紫宸郡主立刻上前询问:“如何?” “王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箭头被娘娘的护心玉卡住了一半,射进体内的并不多,接下来的日子,只要王妃娘娘好生将养着,不吃荤腥油腻的发物,月余便可康复。” 诚王连声谢过,由于诚王妃需要静养,又不宜挪动,诚王索性将整间酒楼都包了下来。 由于原先的卧房血腥味太重,诚王便做主换了一间,等到麻沸散的药效过去,叶贞才跟着诚王妃和紫宸郡主进了房内。 无论如何,诚王妃是为了救她受的伤,于情于理,她都应该道谢。 第227章 虽死,不悔 此时的诚王妃已经清醒过来,脸上血色尽失,却并不显得憔悴,反而比起以往的高贵矜持多了几分柔弱病态的美。 叶贞站在她床边,原本有些凌乱的发髻已经重新整理清楚,只有脸色依旧有些差,可她背脊挺直,神色平静:“多谢诚王妃相救,这次是本宫疏忽,才会连累您受伤。” 诚王妃盯着眼前面色寡淡的叶贞,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地抓紧了锦被,心头堵的慌。 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也曾黏着她身边亲昵地叫她娘亲,如今却疏离客套地像个陌生人。 她眼底是有感激的,但这种感激仅仅是因为陌生人救了她的感激,而母女之间的感激。 自从离开大应之后,她再也没见过叶贞,因为看见这个孩子,就会让她想起自己是个抛妻弃女的女人。 到后来,叶贞成了天下闻名的大应女战神,她就更不想见了,可现在她才发觉,这个她曾经以为就算恨她,也会永远记着她的孩子,已经将她彻底隔绝在心房之外,从头到尾都只是陌生人了。 叶贞垂眸,并不在意诚王妃在想些什么,在道谢之后,便道。 “今日之事,本宫铭记于心,既然王爷和郡主都在此处,本宫便先行离开了。” 语毕,叶贞转身便朝房门处走去。 就在她要离开房内时,身后响起了诚王妃有些湿润的声音。 “等等。” 叶贞脚步一顿,转头。 诚王妃看着眼前神色平静的叶贞,眼底酸涩,只虚弱地问:“就算有性命之忧……你还要和他在一起?” 叶贞面无表情,并没有回答。 诚王妃撑在床边的手有些脱力,身体似有些支撑不住,又重新靠回了床上,淡淡开口:“既然如此,那这段时间便少在外走动吧,就算走动,也得带上足够的护卫……咳咳……来人,保护大应公主离开。” “不必,我有护卫,多谢诚王妃好意。” 叶贞转身离开,离开了客栈。 其实她的确有护卫,只是今日翡翠馆事出突然,罗非和小桃都没来得及出手。 她让小桃去当铺拿药,只是刚出驿站,便看见正面目冷沉,拧眉看着她的权野。 男人眸深似海,只凝视着她:“怎么回事?” 叶贞垂眸,没同他对视,低低道:“一直没顾上。” 说完这句话,叶贞便转身欲上马车,却在要上车的时候被男人握住了手腕。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但是足以让她无法挣脱,她听见男人暗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压抑着情绪:“贞儿。” 叶贞叹了口气,也知道他的怒气来自何处,微叹口气道:“诚王妃为救我受伤,我想去药房拿点药,一起吧。” 权野脸色依旧不佳,但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却是松了些,没有多说什么,同她一同上了马车。 “万花阁有药,我让人取了送来,今日你也受了惊,我先送你回去。” 叶贞应了声,因到万花阁时已经是晚膳的点,权野便带着叶贞于万花阁用膳。 雅间之内,两人都静静地坐着,叶贞端着杯中冒着热气的清茶润了润嗓子,这才抬头看向坐在她对面,始终沉默的男人。 四目相对,两人的视线都有片刻的凝滞。 叶贞微微低头,错开了他深沉而专注的注视,目光落在手中散发着氤氲茶香的茶杯里,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权野眯眸,脸色又差了几分:“遇刺之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并不认为她是关注着诚王妃的情况没顾上,相反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她反而会更加警惕。 或者说她不是没有顾上,而是顾上了,想到了,却依旧没有通知他。 在权野灼灼的目光下,叶贞抬眸看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很平静。 “以你对天机大师的了解,如果我再不识抬举地跟着你,他会让人杀我么?在弄死了我大哥和七弟之后。” 权野瞳孔微眯,冷沉的暗光在眼中流淌。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你,依你看这件事是不是天机大师做的。” 权野依旧没有说话。 叶贞的手指在茶杯边缘缓缓滑动,声音没有波澜,十分理智:“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今日是我疏忽,诚王妃为了救我差点没命,我总归要确定下手的人是谁,才好给她一个交代。” “贞儿。”权野的声音很沉:“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下次。” 正在摩挲着茶杯边缘的手指一顿,她已经明白了权野的意思。 他要保天机大师。 茶杯中水纹荡漾,良久,等到杯中的茶都快要凉透,她才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席间,两人安静无言。 用过晚膳,天还有些微亮,叶贞跟着权野从万花阁离开,随后上了马车。 走着走着,叶贞却发现马车并不是回公主府的方向,而且也不是回别院的方向。 叶贞抬眸,看向车内沉默而安静的男人,问道:“去哪?” 权野看着他,淡淡道:“去处理刺杀你的人。” 叶贞微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坐回了原位,继续眼观鼻鼻观心,脑海里依旧回放着今天诚王妃帮她挡箭时候的情景。 当看到诚王妃为救她而受伤时,第一反应就是她绝对不能有事。 不是因为对母爱依旧抱有期待,也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她不想欠诚王妃什么。 没想到到最后,还是欠下了。 马车最后在翡翠馆停下,权野将叶贞抱下了马车,一路上便没有放下的意思,而叶贞也没说什么,只任由他抱着,最后进到了翡翠馆的雅间之内。 闻夜笙正在里面把玩着古玩,一声白色的锦袍外衫随意地搭在身上,指尖点在一件件珍贵的古玩之上,漫不经心道:“阎罗殿的箭手,骨头很硬,撬不开嘴,手一重伤了就有些重了。” 叶贞看向地上穿着夜行服,浑身是血,都看不出个人样的男人,微微皱眉。 闻夜笙微微挑眉,看着叶贞似笑非笑,话确是对权野说的:“你还把你女人带过来观摩,就不怕她嫌你残忍。” 权野没理他,他也不恼,只淡淡道:“不过虽没开口,倒也的确发现些有意思的东西。” 第228章 真相通常残忍 有意思的东西? 权野没说话,而叶贞也看着闻夜笙,听他继续说。 “茶来了,先喝茶。” 闻夜笙不疾不徐地摇着扇子,而端茶的人叶贞是也认识,不是别人,正是翡青丝。 此时的翡青丝比上次遇见时消瘦了些,但眼底却有着细碎的光芒。 翡青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同宋嫣然并称京都双绝,同样清冷的性子,却又各有不同。 她对地上穿着夜行衣的男人视而不见,只将烹好的茶推到了两人面前。 茶香氤氲,是极佳的手艺。 喝了好茶,闻夜笙也没再卖关子,慢条斯理地说:“这人之前并不知道目标是谁,只有人给他下了命令,看到穿着天罗纱的女子便射箭。” 他抿了口茶:“他在翡翠馆蹲守了七日,一直都见到穿着天罗纱的目标,直到今天殿下出现,他抓准时机便射出了箭,紧接着那箭就被诚王妃给挡住了。” 抬手,射箭,整个过程不过须臾时间,而就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诚王妃正好撞到叶贞。 权野静静地听完闻夜笙的陈述,面无表情,眼眸中却有暗色翻涌。 闻夜笙话到即止,也不再多说,而叶贞听完这些话,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却又不知道这不对的感觉来源是哪儿。 权野垂眸看着她微微紧拧的眉头,轻点她的眉心,沉沉道:“别想太多。” 叶贞什么都没想,只是心中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憋闷而难受。 闻夜笙也没开口,手中的扇子晃晃悠悠,衬的扇面上的水墨画有些模糊。 翡青丝为叶贞已经有些凉的茶杯里续了茶,随口道:“殿下同诚王妃今日有约?” 叶贞垂眸,摇头:“没有。” “那她经常来找你?” “没有。” 屈指可数的三次,次次都是不欢而散。 翡青丝点头,将茶渣倒净,又放上新的茶叶,一壶滚水浇上去,茶叶便舒展出了最诱人的弧度。 “这世上还真是有很多巧合。” 闻夜笙手中的折扇一顿,有些无奈地看着翡青丝。 而权野的冷眸也扫向她,带着凉意。 翡青丝不明所以,反问:“难道你们不觉得很巧,没有交情,却正好在翡翠馆撞见,而就在箭手要射杀殿下的时候,诚王妃却正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下这一箭,我也练过箭,知道拉弓射箭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而在这瞬息之间,诚王妃能挡住这一箭,除了巧还能是什么?” 话音落地,雅间便是寂静无声。 叶贞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而这凉意透过脊背,迅速钻进她的四肢百骸。 巧合太多,便不是巧合了。 而翡青丝的话,不过是将刚才堵在她心口的那团棉花彻底扯开,带出有些狰狞的血肉。 如果这个杀手是天机大师派来的,便罢,但如果指使这个杀手的,不是天机大师呢? 翡青丝说话时神情如常,只是在用陈述的语气娓娓道来。 “其实就算诚王妃没有为殿下挡箭,殿下也应该能安然无恙,因为此人实在只能算是阎罗殿的末等杀手,如果真是天机大师要杀你,那也只会请天字号杀手。” 她一只手放茶,一只手倒水,从容不迫,慢条斯理:“不过我觉得聪明人都不会用刺杀的方法来拆散有情人,若刺杀成功便罢,若失败,那便是不死不休的结局,风险这么大的赌局,很少有人会下注。” 翡青丝声音波澜不惊,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叶贞虽然同翡青丝没有太大交集,但却知道翡青丝从来不说他人是非,但却知道她不会说谎。 她说什么,便代表她的心中真是这么想的。 叶贞觉得身上更冷了,侧脸看向身旁的男人。 “你怎么看?” 权野只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男人瞧见叶贞有些晦暗的神色,握着她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沉沉道:“若你相信巧合,那便是巧合。” 叶贞微怔,下一刻就被权野揽入了怀中,低低地说:“别想太多。” 男人低沉的声音让她的神思清明了些,她稳了稳情绪,问闻夜笙:“除了这些,你还伸出了什么?” 闻夜笙摸着扇面,淡淡道:“天机大师的确接触过阎罗殿,不过据我后来的调查发现,天机大师和阎罗殿谈话的内容,也没有刺杀这一项。” 也就是说,有人想把这锅甩给阎罗殿,让连翘以为是天机大师买通阎罗殿杀手,才朝她下手。 叶贞手脚冰凉,胸口憋闷的越发难受,深呼吸好几口气之后才缓过来,她闭了闭眼睛,最终缓缓说:“我们走吧。” “好。” 在两人走出雅间之前,闻夜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个刺客怎么办?” 权野看着地上那个生死不知的阎罗殿杀手,淡淡道:“和之前的那件事处理方法一样。” 之前那件事…… 也就是叶家老大和老七一死一失踪的事。 最后牵涉到这件事的人,可全都下场凄凉,将万花阁里面的东西都挨个试了一遍,最后哭着求着要一个解脱。 要人性命很简单,但要生不如死却很难。 一来二去,凡是消息灵通点的都会知道对叶贞下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就算是给再多的好处,阎罗殿也没人愿意接这个单子。 而这就是权野要达到的效果。 就算是他不在,也无人敢欺负叶贞。 叶贞被男人抱上了马车,脸上的表情依旧有些呆滞。 权野微微皱眉,下一刻就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让她能感受到自己。 因为习惯,叶贞下意识就往男人的怀里靠了靠,头上的发髻也因为松散散落,垂下的长发遮住了大半边的脸颊,以至于男人无法看见她的神情。 权野环着她腰间的手文卫收紧,另一只手则轻抚着叶贞的后背,很温柔,近乎于安慰。 他很清楚,叶贞虽然明面上对诚王妃有心结,但正是因为在乎,才会有心有不平,更别提还是经过了这么多年,在叶家几乎被斩杀殆尽的情况下,有一个母亲突然出现。 她很在意,所以知道真相才会这般难过。 第229章 无论何时,何事,我在 叶贞在他怀中没动静,而权野也不多话。 马车内很安静,良久,权野才感觉到自己的心口处有些冰凉。 他垂眸,只见叶贞靠在那儿,长发垂下遮掩住她的神情,她连哭都没有任何声音。 权野冷峻的眉峰微微拢起,用指腹轻柔地擦净她眼角的泪水,声音低沉。 “贞儿。” “恩。”回话都带着浓浓的鼻音。 男人的声音又低了几分,甚至带着连他自己都发觉的温柔和怜惜。 “世上巧合很多,今日之事也是。” 叶贞满脸泪水,低声问道:“你真觉得这是巧合?” 权野沉默片刻,随后才低声道:“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 叶贞顿住,哑着嗓子道:“我不知道。” 其实她知道,只是不想让自己心中那仅存的丁点关于生母的温情都泯灭殆尽。 权野垂眸看着她蒙上层层叠叠水雾的双眼,心中微震,低头便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很轻,低沉而温柔地说:“你只要知道,无论何时,何事,我在。” 叶贞环着他腰的手缓缓收紧,让自己靠他靠的更近些。 察觉到叶贞的脆弱,权野心中一软,问道:“想去哪里,我带你去散散心。” “你去哪里……” 男人轻拍着她的后背:“你想和我在一起?” 叶贞点头,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恩。” 说完,她便又往他怀里靠了靠,似乎这样就能让身上暖和一些。 明明寒疾没有复发,却从头到脚都觉得冷,冷到了骨头里。 “权野,我们会分开么?” 此时,叶贞像是拔掉了身上所有的刺,卸掉了所有的防备,只剩下柔软而脆弱的内在,下意识地问道。 权野盯着她看向自己的双眼,菲薄的唇直接覆盖上了她的,用实际行动来回答。 叶贞没有回公主府,也没有去别院,跟着权野去了一处宅子。 宅子不大,但是位于京城东面,往来方便,这里应该是他平时用来会见外客的地方。 叶贞也不打扰他,他在办事时,她便在隔壁的书房看书,虽然只是隔着一堵墙,但她依旧觉得安心。 她在宅子的书房里呆了一个下午,情绪也彻底平复下来,晚上她同权野用过晚膳后,男人便将她送回了公主府,一路送进了卧房。 叶贞见他站在房内不走,仰脸问他:“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权野轻抚着她的发梢,声音低沉:“不是想和我在一起?” “我现在心情好多了。” 男人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瓣,声音低哑而又诱人:“你确定不让我陪你睡?” “恩,你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连翘说完,便用手轻轻地推他,男人自然是纹丝不动的。 叶贞仰头,正好对上男人有些不满的眼神。 那模样,似乎是在等着她做些什么。 叶贞先是一愣,继而了然,踮脚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吻:“回去吧,明日再见。” 叶贞难得主动,就算这约莫也是被他逼着的,可权野的心情依旧好上了些,他将叶贞重新揽回怀中,紧紧地抱了下才放开,深不见底的眸子只倒印出她一个人的影子:“明日再见。” 说完,男人才离开了公主府。 等到权野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叶贞才回了卧房。 而权野离开公主府后,脸上温和的表情被极致的冰冷所取代,细看之下还带着几分暴戾的杀意。 不多时,权野的马车在驿站停下,径直走到已经被诚王包下的雅间之外。 第230章 我若君临天下,便是尔等死期 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无言进去确认后,权野迈步走入。 他进房的那一瞬间,房中人同时抬头看向他。 男人穿着一件玄色锦袍,冷峻凌厉的面容完美无匹,气势迫人。 诚王妃瞧着眼前气场冷漠的男人,眼中没有任何情绪,盯着她的时候,仿佛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 这种冷酷到极致的气场,竟同那日在别院外见到的宠溺叶贞的男人截然不同。 一时间,诚王妃有些怔愣,倒是她身边的紫宸郡主没有惧色,依旧是笑盈盈的。 “你便是未来姐夫?是姐姐让你来给母妃……” 权野没看向紫宸郡主,毫无温度的目光扫向诚王妃,淡淡道:“诚王妃,考虑到你的身份,有句话我要告诉你。” 诚王妃眉眼微敛,但语态依旧从容:“请说。” 权野冷眸深邃,目光锋锐,语调却淡漠:“这里不是西楚,无论有人曾许诺你什么,或者,你想让你现在的女儿嫁给我,” 男人微顿,凉薄的唇勾出冷嘲的弧度,嗓音低沉却又冷漠,波澜不惊。 “我保证,若有一日我得到天下,那我君临天下之日,就是你们的死期,无论我娶谁,都不会是你现在这个女儿,诚王妃,如果你够聪明的话,就应该知道谁才是我心尖上的女人,对她好,我或许才会对你们西楚网开一面。” 诚王妃心中一跳,还没说话,紫宸郡主已经满脸通红地站了起来,羞愤交加:“谁要嫁给你了,我见都没见过你,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羞?” 权野的视线没有一分一毫落在紫宸郡主的身上,从始至终都是对着诚王妃的,淡漠,却又带着理所当然的狂妄。 “听明白了么?” 诚王妃面无表情,可略微紊乱的呼吸还是出卖了她此刻的情绪。 可权野并没有多说的意思,话音落地便转身离开房间,而原本坐在床边的紫宸郡主立刻追了上去。 诚王妃没来得及起身,只在她身后急急地叫了声,紫宸郡主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中。 饶是紫宸郡主学过武,也在男人快要离开驿站的时候才将他追上。 她身形闪到权野面前,双手展开拦住他的去路,不卑不亢地抬眸瞪着眼前这个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男人,气愤道:“喂,谁让你走了?我乃尚未出阁的女子,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嫁给你?” 权野连眉头都没抬下,五官分明的脸上冷漠无比。 这一次,他的视线终于落在了紫宸郡主的脸上,却冰冷的像是在扫视一具没有生命的物件,让人看了心头发凉。 年龄比叶贞要小,五官精致漂亮,相比较叶贞的倔强,她身上有着被娇养出的天然的娇嗔,看上去更招男人疼惜。 无论是一年前的叶贞,还是现在的叶贞,都像是周身裹着盔甲,无坚不摧的女将军,但实际上,盔甲之内是比谁都还要柔软的内心。 而眼前这个,似乎是真正的不识愁滋味,被父母娇养的对人对事没有半点的防备之心。 男人面无表情,淡淡道:“那便好。” 语毕,他便不再理会紫宸郡主,大步朝没被她阻挡的另一侧走去。 可惜,才走出了一步,男人又被拦住了。 紫宸郡主一双眼睛红红的,又气又委屈地瞪着他:“你说了这么过分的话,难道就不应该道歉吗?” 权野没理会,侧身走了过去。 “站住!” 紫宸郡主气急,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衣袖,嘟起脸颊气呼呼道:“你若不道歉,我就告诉姐姐,说你欺负我和母妃……” 她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已经倒飞了出去,如果不是诚王府的暗卫及时出手,她已经从驿站窗户摔出去。 等她揉着自己有些疼痛的脚踝站起来的时候,权野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暗卫垂首请罪,而紫宸郡主笑着说没事,饶有兴致地看向男人背影消失的方向,眼中异彩涟涟。 还真是不解风情。 不过这样的话,游戏才好玩。 翌日,叶贞正在公主府用早膳,管家便回报说是有客来访。 她还没问是谁,那人已经自来熟地走进了正厅之内。 来人见她在用早膳,便自顾自地走上前,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桌上,眉眼弯弯问:“公主姐姐,正巧你在用早膳,尝尝我从西楚给你带的特色糕点?” 叶贞瞥了眼紫宸郡主身后的侍卫,又瞥了眼神情意外的管家,将无关人等都挥退下去,只留小桃和小玉在身旁候着,让人上了茶,淡淡道:“多谢紫宸郡主美意,只是刚用过,不必了。” “哦……那也不要紧,这糕点都是可以放的,不然我也没办法从西楚千里迢迢地带过来,母妃说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甜食,我还给你带了你最爱的糖葫芦,你看看味道好不好。” 说完,她便将食盒的盖子一层层揭开,果真放在食盒最底下的正是一小碟一颗颗排列整齐的糖葫芦。 叶贞瞳孔微眯,却是笑了声:“紫宸郡主真是有心了。” 紫宸眨了眨眼睛,也笑道:“姐姐你会吃的吧。” “不会。” 叶贞淡淡道:“但是你的好意我会收下,谢谢,郡主请回。” 紫宸郡主:“……” 她无害的脸上满是委屈,一字一句地问:“公主姐姐,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才不喜欢我?” 叶贞扬眉微笑:“没有,你什么都没做错,我只是不喜欢你而已,所以郡主请回。” 紫宸郡主估计都没想到叶贞会这么不给面子,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有些委屈道。 “公主姐姐不喜欢我没关系,但是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关系而对我母妃有什么偏见,昨日姐夫去驿站,我原以为他是代姐姐你来向母妃表达谢意的,没想到却是威胁母妃,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母妃虽然嘴上不在意,但其实心里很难过。” 她抬眸,一双杏眸亮晶晶的:“公主姐姐,你误会母妃了。” 叶贞目光淡漠,没什么表情:“哦,你觉得我误会什么了?” “我能和公主姐姐单独说么?” 叶贞笑了笑:“看来你今天不说是不会走的,既然如此,请。” 第231章 若真想要他,也不是没有办法 紫宸郡主得到叶贞的许可,脸上的笑容越发真挚,前后脚地跟着她进了内院。 叶贞有饭后消食的习惯,便在后花园里走着,而紫宸郡主也不紧不慢的跟着,之后又随着她进了书房。 书房里,小桃已经准备好了茶水,在叶贞的示意之下,在门外候着。 紫宸郡主先是打量了下书房的装置,这才端起杯中清茶吹了吹,抿了一口道。 “漠北王对公主姐姐真是宠爱,光是这一间书房的摆件,就足够了我家半年的中公了。” 叶贞瞥她一眼,淡淡道:“紫宸郡主有话直说,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公主姐姐还是太过自谦了,你……” “紫宸郡主,”叶贞打断她的话,淡淡道:“还是别叫我姐姐了,我没有什么妹妹。” 紫宸郡主看起来有些伤心:“但我的母妃不就是你的生母么,你年长于我,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叫你姐姐。” 叶贞眉眼一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紫宸郡主应是误会了。” 紫宸郡主瞧叶贞面色如常,丝毫没有身份被揭穿的惊慌的惶恐,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始终没有丝毫波澜,不由勾唇,自顾自道。 “能误会什么,天下母亲哪有认错子女的道理,我知道姐姐身份特殊,身负血海深仇,无法同母妃相认是有苦衷的,但是如今母妃为你受了伤,你没有侍奉左右便罢,为什么还要让漠北王去误会威胁母妃,到底是有些过分了。” 叶贞品着茶,露在面纱之外的双眸毫无波澜。 她掀起茶盏,将盏顶上的水珠缓缓刮下,又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这才看向满脸不忿的紫宸,淡淡道。 “如果紫宸郡主今天来是来和我说这些话的,那么请回。” 紫宸郡主微愣,继而似是脱口而出:“你难道不是大应战神叶贞?” 叶贞唇角微扬,似笑非笑:“紫宸郡主是否在西楚深居简出,不晓世事?” 紫宸微怔,似乎没料到叶贞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么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却还是回道。 “我虽谈不上惊才绝艳,但母妃和父王也为了请了西楚最好的女先生教授我琴棋书画,闺学经书。” “哦。”叶贞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那想必是没有学过时事了。” “公主姐姐什么意思?” 叶贞看着她,明明似是带着笑,却似带着冷嘲:“相信诚王妃和紫宸郡主都不知道大应将军叶贞长的什么模样吧。” 紫宸郡主微愣。 这点她到的确没想过,想着母妃总不会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认错,也就没去看画像。 “大应叶贞,貌若无盐,因长相过于英武,又常年在边关作战,所以又被成为女煞神……” 说到这儿,她看向紫宸郡主,很平静地问:“紫宸郡主觉得,我的长相英武么,还是说你觉得我大应圣上会封一个叛臣之女为皇族公主?” 紫宸郡主闻言,愣住半响没说话。 好半天,紫宸郡主才回过神。 “我虽不知你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但我相信我母妃不会认错……”紫宸郡主坚持,又补充道:“况且,漠北王强闯驿站,还说我母妃想让我嫁给他,才来到大应才想拆散你们,他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这么说,再说我,我再怎么说都是未出阁的女子,他怎能这样败坏我的名声?” 叶贞原本没什么表情,可听到后一句话的时候,眸子微眯。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因为羞愤而脸颊通红的紫宸郡主,凝视几秒后,淡淡开口。 “他如果真有凭据,你以为诚王妃还能活着?” 紫宸郡主这下似乎是彻底怒了,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声音提高也变得尖锐起来。 “你,你简直太过分了,今天如果不是母妃替你挡箭,你现在又怎能在这里好端端的跟我说话,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紫宸郡主的声音在书房里回响,等这声音消散,叶贞才抬眸,淡淡道:“这世上有不少巧合,但当所有巧合都能精准无误地凑在一起,本身就值得怀疑,如今你们在大应,刺杀皇族乃是重罪,我也并没有依此为由让诚王妃协助调查,而他也一样没对你们动手,不是么。” 紫宸郡主睁大双眼,似乎压根没想到叶贞会说这样的话。 这个女人简直是油盐不进,或者说,在这件事情上,她的理智已经冷静到不存在丝毫感情了。 这样一来,倒是有些难办了。 叶贞只面色淡然,声音的平仄始终没有变化。 而片刻之后,紫宸郡主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随手从身上拿出了一个平安符。 那个平安符看上去很久远,但是平安符的边角却磨损严重,一看便是长时间反复来回摩搓着。 紫宸郡主看着他,语气很诚恳:“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公主姐姐都不会喜欢我,毕竟我抢走了你的娘亲的,但她也是我的娘亲,我你希望她委屈。” “这个平安符是我母亲的心爱之物,平常都是放在西楚的护国寺里日日受香火供奉,说是可以保护祈福之人平安,这次我偷偷带了出来。” “公主姐姐,我母妃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说,她不希望你同漠北王在一起,是因为天机大师手段强势,怕你会出事,她一直都是为你在考虑的。” 紫宸郡主顿了顿,思索片刻才继续补充道:“天机山的根基远非你能想象,而天机大师亦非常人,他若要你死,你活不长。” 说到这儿,紫宸郡主喘了口气,继续道:“公主姐姐或许并不怕死,难道你就不怕你的亲朋好友出事吗?” 此言一出,叶贞心倏然缩紧,大哥和七弟的事瞬间浮上心头。 叶贞的手指在茶杯的边缘擦过,却没有开口。 紫宸郡主观察着她的反应,片刻后才缓缓道:“若公主姐姐若真想同漠北王在一起,也不是没有办法。” “哦?” 紫宸郡主见她终于说话,吐出一口气,缓缓道:“大应战神已经被大应背弃,但我西楚却需要一位皇太女,我西楚国力虽非最强,但也好过大应一个没有实权的公主,到时相信天机大师也不会太过反对,公主姐姐也能顺理成章地和漠北王在一起。” 叶贞摩搓着茶杯的手指一顿,嗓音里似带着些笑意:“紫宸郡主的意思,是想让我和你做姐妹,入你城王府,代替你成为西楚候选皇太女,再嫁给他?” 第232章 请君入瓮 叶贞似乎在笑,可却让紫宸郡主觉得冰冷而又危险。 这样的气场,这才让她记起眼前的女人看似温和的外表下,其实是在战场上杀伐征战的修罗。 紫宸郡主微笑,似感觉不到叶贞目光中的冷意,眨着明亮的大眼睛反问。 “难道公主姐姐不觉得这方法两全其美么?” 叶贞笑了声:“不觉得” 她喜欢权野,但不意味着为了这份喜欢,她就要无视不久前才发生的事。 先不提天机大师不会接受她,假如他真的是造成大哥和七弟出事的幕后之人,那她同天机大师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她没有和权野了断,一方面是因为这件事和权野没有关系,更因为权野从始至终都没有帮天机大师说过一句话。 同时,她也没有当什么西楚皇太女,和紫宸郡主做姐妹的打算。 叶贞起身,目光看向房门,淡淡道:“紫宸郡主,请。” “公主姐姐,你……” 紫宸郡主还要再说,叶贞已经越过她离开书房,同守在门口的小桃道。 “小桃,去万花阁。” “公主姐姐是去找姐夫么,不如我与你同行,昨日其实我同姐夫有些误会,如今想想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昨日的态度也不好,不如就由我做东,请你们用膳?” “不必。” 叶贞直接拒绝,而紫宸郡主仍不准备放弃,又道:“正巧我刚来大应,也想在这儿皇城逛逛,不如公主姐姐带我一程,我就在万花阁下就成,不打扰你和姐夫用膳。” 叶贞垂眸看她,淡淡道:“可本宫不想带你。” 紫宸郡主就算脸皮再厚,此时面子也有些挂不住,可怜巴巴地盯着叶贞,委屈巴巴地小声说:“公主姐姐,我就这么讨人厌吗?” “嗯。” 一句话就把紫宸郡主的话给堵死。 其实无论从长相还是说话的态度,紫宸郡主应该都属于讨喜那一类。 但她就是本能的不喜,更觉得危险。 紫宸郡主终究没拉下脸与她同乘。 而叶贞也并没有去万花阁,叶家的事情需要处理,而权野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等她中午从书房出来,权野已经在门口站着了,看样子像是在外等了一段时间。 “怎么不进来?” 权野眼中带着柔色,缓缓道:“身上有凉气。” 说完,他随手拿出一串糖葫芦,哄小孩似地递给她,深邃的眸子里深沉的让人心动。 叶贞走到他面前,伸手接过糖葫芦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甜么?” 她弯了弯唇,朝他笑笑:“很甜。” 男人俯首,吻在她的唇上,厮磨一阵,舔了舔唇:“的确很甜。” 膳食送进了书房,两人相对坐着,权野习惯性地帮她布菜,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有苍蝇又来烦你?” 叶贞正舀汤往嘴里送,听到闻言轻笑一声:“你说的是紫宸郡主?” 权野挑眉:“还有别的东西烦你?” 叶贞被他理所应当的表情逗笑,摇头道:“没有,只是她同我说,诚王妃有意将她许给你,觉得有意思。” 权野挑眉:“你不吃味?” “你想我吃味?”叶贞反问:“若我吃味,你又得说我是妒妇。” 男人瞧着她黑白分明的眼,长臂一伸就将她揽进了怀中:“不会。” 他说的斩钉截铁,倒让叶贞微愣,片刻后才道:“嗯。” “除了挑拨离间,她还说了什么?” 叶贞想了想道:“她想让我代替她成为西楚皇太女候选,和她做姐妹,以此同你门当户对,这样天机应该就不会反对了。” 权野眸色渐深:“是么?” 叶贞点头,握住他在腰间作乱的手,淡淡道:“我拒绝了。” 权野凝视着她,片刻后沉声道:“贞儿,你想帮你大哥和七弟报仇么?” 叶贞呼吸微滞,垂眸不语。 她很清楚,以她目前的能力,不可能。 先不提叶家的案子还等着她平反,就说天机大师能够在权野重重保护下得手,他的势力就非同寻常。 但就算是如此,只要她能,也一定会报仇,可现实就是,她目前没有报仇的实力。 房间里沉寂了须臾,叶贞才吐出一口气,抬眸看他。 “我会报仇,但你是你,天机是天机,我会分清楚。” 四目相对,她的眼神很坚定。 权野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菲薄的唇一开一合,缓缓道:“如果你大哥和七弟的事真同他有关,” 说到这儿,权野的声音低沉了几分:“我会同他恩断义绝。” 天机于他关系匪浅,选择留在他身边,叶贞要承受不仅仅是自责和痛苦,还有无法手刃仇敌的煎熬。 而如若不是因为他,天机也不会对叶贞下手,归根结底,症结在他。 叶贞看着男人暗沉的眸色,心中复杂,却终是没再说什么。 她重新拿起汤勺,缓缓地舀着汤喝,呼吸也重新平缓下来。 房间里很安静,而权野看着叶贞沉静的眉眼,伸手捏了捏她因喝汤而微微鼓起的脸颊。 “如果再有东西烦你,让无言来报。” “恩。” 叶贞点头,继续喝汤,权野也不再说话,两人安静地用完午膳后,权野便离开了公主府,而叶贞也照例回到书房。 离开前,权野垂首在她额头印上一吻,沉声道:“晚膳时我再来。” “好。” 叶贞朝她微笑,而权野不再停留,转身离开公主府。 还没到万花阁,京城道路便因有人斗殴而有片刻的拥堵,马车在道路中央堵着,并排的一辆马车上,帘子微微撩起,从中传来一道温柔却又刚强的女声:“我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权野闭目养神,只淡淡道:“你同我合作,未必不是请君入瓮。” “呵,若有选择,你以为我想同你合作?” 权野没再说话,而道路也在此时重新畅通。 那人见男人没反应,似有些无奈,在他离开的一瞬间才道。 “算了,毕竟是大事,我多给你一天考虑时间,我后日再找你。” 话音落地,权野的马车也走远了,那人看着马车离开的背影,不由咬牙。 “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讨人厌的性子。” 第233章 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处理完事情,权野回公主府的时间便有些早。 叶贞还在书房处理文件,见他回来了,抬眸朝他笑了笑,便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桌案上的图纸上。 权野也不打扰她,就在旁看着,小厨房里送来糕点,他便细心的弄成小份递到她嘴里。 叶贞张嘴,他喂,默契十足又平静宁和。 等文件处理完,一碟子糕点也吃的七七八八,到后来,权野伸手过来,她下意识以为还是糕点,张嘴就咬了下去,正好咬到了他微凉的指腹。 叶贞吓了一跳,立刻松开了嘴,但还是将他的手指咬出一个明显的齿痕。 “疼不疼?” 叶贞皱眉,握住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吹着。 小时候她若伤了手指,父亲和哥哥们便是这样给她吹的,此时握住他的手指便轻轻吹着。 指尖有温暖的风吹过,让男人心中一软,俯首便吻住了叶贞的唇,柔柔细细地吻着。 自从叶贞家人出事后,两人已经许久未曾亲近,这一亲昵,权野眸色渐沉。 唇齿纠缠,两人都有些情动。 可还没等外衫褪下肩头,便有敲门声传来。 “殿下……” 叶贞正有些意乱情迷,听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瞬间清醒过来,原本虚扶着男人身前的手顿时攥紧了他的衣服。 权野只停顿了一瞬,便又向叶贞欺近了几分,低沉的嗓音暗哑的厉害,带着压抑的隐忍:“专心点。” 说完,男人便加重了吻在她唇上的力道。 叶贞被他吻的晕晕乎乎,却依旧维持着理智,双手轻轻地推他。 “是管家,应是有事。” “不必在意。” “权野……” 叶贞无法,才唤了他的名字便又被吻上了。 外间或许是见里面没动静,便也没再多敲,识趣地退下。 人一走,男人便更放肆。 呼吸凌乱,衣衫也洒了一地。 权野才刚要动作,敲门声再次响起,不过这一次随之而来的却不是管家的声音。 “大人……” “权野,这次是无言,或许真有要事……唔” 权野不想理会,两人已经许久未曾亲昵,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他怎会放着到嘴的肉不吃。 叶贞拿他没辙,又挣脱不开,只能喘着气无奈道:“我又不会跑了,等事情说完了再继续不也一样么……” 闻言,男人果真停下,菲薄的唇凑到她耳边,哑声道:“今晚?” 叶贞:“……” 见她没动静,权野眉眼微挑,手移向她的裙摆。 叶贞无奈,一只手捉着她的手,一只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声音还带着几分娇意,听着格外让人心动。 “好好好,今晚就今晚,快起来。” 权野眼中一闪而逝过笑意,终于缓缓起身。 叶贞从男人的钳制下脱身,随手将散落在软塌上的衣衫一件件地穿回去,又将披散的发重新绾好。 “你光看着我做什么,你自己也穿衣服呀!” 叶贞见男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脸上的红晕又深了几分,更显娇艳。 男人的眸子微眯,深知再看下去恐怕少不了一番折腾,便也别开眼帘,将自己的衣物也整理好。 叶贞的外衫被他扯了,自是不能再穿,好在书房和卧房之间有连接的小门,叶贞便回卧房去拿衣服。 等她回了卧房,权野才慢条斯理从软榻上起身,不疾不徐地开口。 “何事?” 无言除了最刚开始喊的那一声,之后都是垂首肃立在房门外,此时听到权野的声音,才恭敬回道。 “紫宸郡主求见。” 听到这四个字,男人被打扰的不悦更甚,刚要说话,房门已经被人猝不及防地推开。 “公主姐姐……” 紫宸郡主原以为叶贞不想见她,所以才找了借口说权野也在,可没想到,她猛地推开门,正好对上男人一双森寒的双眼。 西楚盛产美男子,再加上她的身份地位,从小便见过各种各样的俊美男人,可此时还是被眼前的男人惊了惊。 权野本就极其俊美,往日的冷峻疏离更让他有种高高在上,又不可亵渎的气质,但此时,他冷然的眉宇间染上了些许邪肆,完美无匹的五官有种引人沉沦的诱惑,让人心跳加速。 但他的眼神极为冰冷,除了森冷,便再无旁的情绪看着她的神情,像是在看蝼蚁,又像是在看蚊蝇。 紫宸郡主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有些讪讪地笑:“原来姐夫真的在这儿……” 权野面无表情,一张脸上却写着“擅入者死”的意思。 “我找公主姐姐,她在么?” “何事?” “我想当面和公主姐姐说。” “说,或者滚。” 紫宸郡主皱眉,脸也垮下来:“这是公主府,又不是你的府邸,公主姐姐没让我走,我才不走。” 权野没说话,原本紧闭的门砰的一下关上了。 紫宸郡主:“……” 叶贞换好了衣服,这才重新回到书房,见权野在软榻上坐着,门也没开,便问道:“是什么事?” “无事。” 叶贞失笑,走到房门前把门打开,发现门口站着紫宸郡主,脸上余留的笑容顿时消散的干净,淡淡道。 “之前我说的不够清楚?” 叶贞的冷淡连装装样子都没有,看的紫宸郡主一阵心堵。 想到刚才权野对他的不屑一顾,又看到叶贞眉眼间尚未散去的娇意,她突然有些恼意。 其实她也是西楚难得的美人,若论容貌,论身段,比起叶贞也是分毫不差的,况且叶贞一直带着面纱,谁知道她这面纱之下是丑是美? 紫宸郡主思绪万千,面上却是不显,眨着大眼睛,有些委屈地看着叶贞。 “我知道公主姐姐不喜欢我,若不是此事重要,我是不会去而复返的。” “说。” “我能进去说么……” 叶贞挑眉,淡淡道:“要么说,要么走。” 同方才权野的表态一模一样。 紫宸郡主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 这两人,真是该死的默契。 她面色委屈,却终是说道:“公主姐姐难道就不想没有任何顾虑的和漠北王在一起么?” 第234章 皆大欢喜的法子 紫宸郡主委屈地看着叶贞,语气颇为无助。 叶贞面无表情,淡淡道:“所以?” “我知道公主姐姐先前已经拒绝了我,但我回到驿站之后,我无意间听到母妃和父王说话,说曾经和天机大师有旧,便想着或许能促成这桩美事。” 叶贞看紫宸郡主双眼发亮,神色依旧如常。 这还真是挺巧的。 “我父王做东请天机大师和公主姐姐吃顿便饭,也借此机会将你们之间的误会解开,所以便让人带消息给天机大师……” 说到这儿,紫宸郡主顿了顿,眉眼弯弯地朝叶贞笑,一张明媚的脸上满是笑意。 “结果没想到,天机大师居然没有拒绝,他还说,若真是我父王做东,那他也未尝不可赴约。” 紫宸郡主说这话时,叶贞一直都没开口。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先不说她和诚王并没有交集,但说诚王妃将她的身份告诉城王就足以让她警惕。 话说完了,紫宸郡主也没等到叶贞的回复,她不禁有些泄气,苦笑道:“公主姐姐,我母妃和父王是真心想帮你,为什么你就是不领情呢?难道你真的愿意一直和天机大师这么僵持下去吗?” 叶贞唇角勾起几不可查的弧度,声音也听不出太大的波澜。 “诚王和诚王妃的用心本宫倒是感谢,只是说起来,我和诚王府也并没有过多交集诚王和也未免过于热心了些。” 紫宸郡主笑了笑:“或许是因为公主姐姐和我们诚王府有缘,再说我父王也想和漠北王结个善缘,留个人情。” 紫宸郡主双眼亮晶晶的,看上去很是诚挚:“诚王府能够获得漠北王的友谊,公主姐姐又能和心爱之人双宿双飞,天机大师也不用再对你为难,这样皆大欢喜的事情,公主姐姐难道不觉得很好么。” 叶贞一言不发。 如果她大哥和七弟还好好的,那的确如紫宸郡主所言,是个皆大欢喜的法子。 但这世上通常是没有如果的。 她还没说话,身旁沉默的权野突然开口,淡淡问:“何时,何地。” 叶贞一时没回过神,偏过头看他。 而紫宸郡主一听权野这口气,立马喜笑颜开,兴高采烈地回答:“三日后,在翡翠馆,,由我父王做东,到时候父王会包下整个翡翠馆,公主姐姐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 说到这儿,她又看了权野一眼,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如果漠北王不放心,可以同公主姐姐一同前往。” 权野淡漠点头:“好。” 男人答应的太快,叶贞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应允下了见面一事。 紫宸郡主顿时瞪大双眼,难掩满脸的喜悦:“一言为定,我这就去同父王和母妃说!” 说完,她便同叶贞微微行了个告别礼,这才兴高采烈的离开。 紫宸郡主一走,无言便也恭身退去,书房的门一关,房内顿时只剩下叶贞和权野两人。 权野随手便将叶贞抱在怀里,捏了捏她的脸颊,带着些轻微的笑意。 “怎么了?” “生气,你为什么要答应邀约?” 第235章 自有安排 虽然不知道诚王府究竟想做什么,但事为反常便是妖,叶贞不想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权野垂首,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轻柔地摩挲着。叶贞被他的触碰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别开脸,没好气地回他:“别闹。” 男人笑出声,低沉的嗓音显得很愉悦:“我有分寸,相信我,乖。”最后一个乖字伴随着男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上,顿时让她的脸都跟着烫起来。她推了男人一下,抿唇问:“你也去?”权野点头。叶贞的脸色这才好了些,虽然不知道权野的打算,但想来他有分寸。见她没再多说,权野也没闲着,伸手一揽就将她揽在怀里,继续刚才的事。叶贞瞥他,两只手撑在他的胸膛上,眉毛高高扬起。 “不是说晚上?”“你看窗外。”叶贞下意识回头,便看见夕阳最后一丝余光消失在天际。“……哪有你这样的?”“已入夜。”叶贞:“……”有时她真觉得这男人的脸皮是她见过所有人中最厚的。因为他能把任何话都说的一本正经,且好像本应如此。“我还没沐浴。”“不要紧。”“回卧房。”话音落下,男人高大的身躯已经压下来。时隔多日的亲昵通常是毫无节制的索取,这一弄就到了凌晨。等男人餍足之后,叶贞被抱着去了浴池。 她累的一动不动,权野也不在意,就仔细而轻柔地帮她清理着,然后又将她抱回卧房,再放回床。这是多日来两人久违的同床共枕,叶贞被权野圈在怀里,被他的温度和气味所笼罩。她这些天并没有睡好,刚才被他折腾的厉害,缩在他怀里没一会便困的厉害,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她觉得呼吸困难,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就见到在跟前放大数倍的俊脸。叶贞:“……”难过她觉得呼吸困难,敢情是这男人弄的。她实在困倦的厉害,此时被他弄醒,脾气也上来了,头缩进被子里,在裹成一个球,一动不动。权野看见眼前高高隆起的一团,眼底带上些笑意,慢条斯理道:“再不出来,我可要进去了。”面前一团还是不动。男人的手伸进锦被中,没过多久,叶贞便猛地掀开被子,气的脸颊微鼓:“你好烦,我不要理你了。” 权野原本是笑着的,听着这句话眼睛便微眯起来,低沉的嗓音也带着些危险的意味。“什么?”这什么口气?叶贞双手在胸前交叠成环,恼道:“出去,不理你了。”男人没说什么,直接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态度。他随手一伸就将叶贞捞进怀里,低沉道:“理还是不理?”叶贞:“……”她很想有骨气地说声不理,但考虑到敌强她弱,她还是不同男人正面交锋,推他:“你今天没事做?现在都响午了。”权野看着她,完全不被她带偏:“理不理?”这下连‘还’字都省略了。“理理理。”叶贞推他,一个灵活就又跳回了床上,蒙着锦被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他,然后说:“幼稚。”权野轻笑,大步上前俯身将她的锦被拉下来,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多睡会儿,午膳和早膳都随时温着,睡醒了便用。”“嗯。”叶贞应声,随手又将锦被拉下去,然后见到男人的背影,想了想道:“路上注意安全。”权野眼中带着笑意,开口:“好。”男人抬脚要走出房间,便又被叶贞叫住。“权野。”“嗯?”“隔壁房间的柜子里有换洗的衣物,你可以换了再走。” 权野唇角微扬,转过身来看着她,眼底是细细密密的笑意。“你特意买了的?”叶贞别开脸,不同他对视,只把拳头放在唇边咳嗽一声。“自然不是,只是那日小桃采买衣服时,银钱太多店家找不开,便顺道带了几件男子的衣服,花色款式也算不上时兴,你要穿便穿,不穿便算了。”说完,叶贞便又重新钻进锦被里,连头也不露,再次裹成一个球,不再说话。权野轻笑一声,走出去将门带好,大步走进一旁的房间。 房内打扫的很整齐,除了柜子,还布置了常用的卧房用品,一应俱全。打开柜门,果真有一件件崭新的衣服陈列在内,身量大小和他分毫不差,颜色也多是他平日穿的玄色。权野眼底里沁出笑意,取出一件换上,这才离开了公主府。等叶贞睡完回笼觉起来,边吃着小厨房里热着的菜,便想着白日里说的话,不由无奈。怎么好端端的就让他去换洗衣服了,原本那间房是留着应急用的,被她这么一说,倒像是特意给他准备的。当初提出分开住的人是她,结果到头来,怎么就成了她专门准备了房间等权野回来住。真是晚上累了,头脑便糊涂的很,也不知权野会怎么想。 叶贞微微叹了口气,便也不再想这件事了。而诚王的帖子下午便送了过来,但因翡翠馆菜色单一,诚王便特地又找了另一家在大应京都久负盛名的食肆。食肆名为饕餮,意为享尽天下珍馐的意味,平日里就算是大应的皇亲贵胄也很难订到位置,没想到诚王不过才到大应,便能将宴会安排在这儿,其中深意,让人不得不多想。只不过这食肆离京都有一定的距离,并不在城内,而在京郊。出行当天,天气有些阴沉,云层有些灰蒙蒙的,像是随时都会下雨。权野和叶贞一同前往,才抵达食肆,便见食肆不远处也停着一辆刚到不久的马车,看车辙的印子应该是才停下。 马车的垂绦还在微微摇晃,侍从搬好马凳放在车外,等着里面的主子出来。那辆马车叶贞很熟悉,却又似乎很陌生。片刻的凝滞后,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英俊挺拔的男人从上面下来。秦漠寒看着不远处那个身着青色素衫的女子,也不由怔愣的片刻。须臾的失神后,他才看着她的眉眼,淡淡开口:“皇妹。” 第236章 用情至深么 天空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毛毛细雨,朦朦胧胧的隔在两人中间,让人看不真切。 而权野闻言,目光也看向不远处走来的男人。 秦漠寒走的不疾不徐,眉眼比之前温和,可叶贞却觉得这温和之下是更深的凛冽。 权野冷眸微眯,面上却是不显,淡淡开口:“寒王。” 秦漠寒同样淡漠回道:“漠北王。” 虽然如今漠北王早已换了他人,可众人却只认可他为漠北王。 秦漠寒率先开口,叶贞自然也不会让他下不来台,朝她盈盈行礼:“皇兄。” 虽然她有些疑惑秦漠寒会出现在这里,但却并未多说什么。 细雨朦胧,权野自然地将身上的披风脱下罩在她身上,高大的身形为她挡住了被风吹乱的零星雨点,半点都没落在叶贞身上。 两人并肩而行,并没有多亲密的动作,却显得无比默契。 秦漠寒走在他们身后,侍从为他撑伞,而他墨瞳深沉,只静静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一月有余,匆匆而过,于她或许如白驹过隙,于自己却是度日如年。 有些人,有些事,通常在真正失去了之后才知道珍惜。 秦漠寒被脑海中突然冒出的想法弄的怔愣了几秒。 真正失去么? 这段时日,他从未停止过想念,却没有勇气见她一面,是愧疚,也是自责。 原想着或许不见,反而能让人留着念想,或许在寂静的深夜,她也会想着他。 只是现在一看,却是他自欺欺人了。 原本这场宴会他并不想来,大应和西楚关系微妙,更别提诚王府不是个省油的灯,只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静贵妃说叶贞也会前往,他便鬼使神差地来了。 现在一瞧,倒还不如不来。 也不会见着眼前这一幕,叶贞曾用这样的眼神这样看他,一看就是数年,可现在,她却用同样的眼神看别的男人,甚至……比当初看他时还多了些其他的情绪。 他在漠北的探子传来消息,说侥幸逃脱的叶家老大和老七因为权野的关系一死一失踪,即便如此,叶贞也不介意? 她对他,已经用情到了这样的地步? 如果一个月前,他没有因为嫉妒要流掉孩子,如果那时候他多信她一些,她就依旧会是寒王妃,依旧会是与他约定白首偕老的那人。 秦漠寒脸上没有半点波澜,但胸口却像是被源源不断地刺进名为嫉妒和不甘的针,扎的他极为难受。 还未进食肆,紫宸郡主已经眉开眼笑,姿态端方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声音甜美道:“我刚才还担心公主姐姐不来呢,才和母妃念叨着,你们这便到了,请进请进。” 权野目不斜视,连眼神都懒的给紫宸郡主一个。 而叶贞则朝她疏离一笑,算是应承了。 对于两人的冷淡,紫宸郡主也并不在意,视线看向随后而来的秦漠寒,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寒王殿下和公主姐姐真是兄妹情深,这便同行了。” 闻言,秦漠寒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叶贞和权野同样没有,还是秦漠寒以平淡到不能再平淡地语气回了一句。 “并非相约,不过在门口遇见。” 紫宸郡主吐了吐舌头,俏皮道:“原是如此,倒是我多嘴了,请进请进,这天说变就变,好端端落了雨,别淋着各位贵客了。” 就在紫宸郡主和秦漠寒说话的空档,权野已经和叶贞走到了前面。 紫宸也不好追上去强行搭话,便同秦漠寒同行,随口说些闲话似是活跃气氛。 “早就听闻寒王殿下是大应第一美男,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公主姐姐真是有福气,有个这么好的哥哥,还有一个这么疼她的男子,真是让我好羡慕……” 话音未落,现场的气氛就像瞬间被冻住似的,凝滞异常。 紫宸这才像是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连忙咳嗽一声,打着哈哈。 “我也只是随口说说,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叶贞见她一脸愧疚又抱歉的模样,眉眼微眯,淡淡道:“诚王既然邀请了皇兄,怎么不提前告知一声?” 先不说这场宴会名义上的目的是想说和她和天机之间的矛盾,就说秦漠寒从来没参与到这件事中来,诚王却也将他也邀请过来。 若是诚王不知晓她的身份便罢,但诚王已经从诚王妃嘴里认定她就是叶贞,不会不知道她曾是寒王妃,邀秦漠寒前来,又是什么意思? 紫宸郡主立刻解释道:“公主姐姐可别误会,其实是因为大应静贵妃娘娘之前曾游历西楚,而我爹爹也久闻寒王殿下大名,又因寒王殿下是公主姐姐的皇兄,想着兄妹亲厚,应该不会在意,便没多想……” 说到这儿,紫宸郡主顿了顿,有些为难地看向叶贞,尴尬地问:“公主姐姐,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叶贞面无表情,淡淡开口:“不会。” 紫宸郡主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我便放心了。” 今日食肆已经被诚王包下,并没有闲杂人等,而等他们进入雅间后,诚王便起身迎接。 诚王在西楚,便是出了名的和善,到了大应更是如此。 但即便如此,叶贞也不会忘记诚王在西楚的赫赫威名,若他真如表面上这般和善,又如何能以摄政王的身份把持西楚朝政这么多年。 席间未见着诚王妃,诚王也特意解释,说是诚王妃受的伤还没大好,现正在后面的雅间换着药,等换好了药,再来见客。 众人闻言,也并未多说什么。 那现在未到的,便只剩下天机了。 诚王先是让众人入席,丝竹器乐声响起,这才缓缓开口。 “刚才接到天机大师的飞鸽传书,说是在来京城的路上遇上山石崩塌,堵塞了道路,这才没准时到达,如果脚程快些的话,今日晚间便能到了。” 叶贞闻言,微微皱眉,目光看向身侧的权野。 而他正好也看向她,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这是他已经提前知道了天机不能前来? 第237章 愿你一生喜乐安康 叶贞这么想着,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心中更加警惕了些。 席间诚王时不时同秦漠寒级权野闲谈,如今权野已不是漠北王,桌上便有种微妙的平衡,虽然称不上是相谈甚欢,但也算是平和。 而叶贞眼观鼻,鼻观心,只专心品茶,听着耳边的乐声。 正在出神着,耳边传来诚王的声音,很和蔼,带着几分抱歉:“人老了,这记性便不好了,之前王妃让我请大应公主去她那儿,说是你之前在驿站走的匆忙,落了点东西在她那儿,她想当面还给你。” 叶贞微微皱眉,上次刺杀来的突然,倒真不记得曾经有什么东西落下。 见诚王正目光恳切的看着她,叶贞还是缓缓点头:“好,不知诚王妃现在何处?” 诚王眼神越发和蔼,看向一旁的紫宸郡主,笑着道:“紫宸,正好你也一并前去,和你母妃一道过来。” 紫宸郡主点头,笑意盈盈地上前一步,朝叶贞扬眉:“公主姐姐,我带你过去。” 叶贞的视线看向权野,后者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她这才和紫宸郡主一同离开了雅间。 紫宸郡主将她带到了雅间内,就被诚王妃支开去拿东西,厢房内便只剩下诚王妃和叶贞相视无言。 诚王妃的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应该恢复的不错,叶贞的视线在房间里扫了圈,而诚王妃此时也拿出一张锦帕递给叶贞。 叶贞看了锦帕上的纹路一眼,确定是她的东西,这才伸手接下。 “多谢诚王妃。”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只是在她迈步的瞬间,身后传来一道有些无奈的女声。 “贞儿,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怪我?” 叶贞转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诚王妃盯着她,眼神复杂。 “你是不是怪我这些年一直都没有问过你,怪我没做一个娘亲应该做的事。” 叶贞挑眉,似笑非笑:“诚王妃何出此言,你是紫宸郡主的母妃,不是我的,不是么。” 诚王妃早就料到叶贞不会有什么好话,但真听她说出来,浑身还是僵了僵。 说到底还是不肯认她,只是将她当成是陌路人。 厢房内气氛凝滞,诚王妃沉寂片刻,才缓缓开口。 “贞儿,我知道你怨我,怪我,就算你不认我,但你始终是我的女儿,为娘希望你一生喜乐安康,一直都是这么希望的。” 希望她一生喜乐安康? 叶贞勾了勾唇,转身离开了厢房。 等叶贞下楼的时候,雅间的丝足之声已经停歇,侍从从外间进来,请众人移步到饕餮阁。 秦漠寒和诚王先行,而紫宸郡主不紧不慢地在他们身后跟着。 权野则在原地等叶贞,见她过来,才起身上前。 叶贞见他走过来,刚才在厢房内的发生的一切才剥离出脑子。 权野垂眸,见眼前的小女人神情有些恍惚,伸手在她额间点了点,沉声道:“怎么了?” 叶贞看着她,开口问:“天机是因为山体崩塌没来,还是他原本就不会来?” 她也去过天机山,一路地形平坦,官道也不靠近山石,又怎么可能会被山石崩塌而阻断道路。 就算天机走的是小路,以他的身份地位,难道会在原地等候? 权野眉眼深沉,淡淡道:“不会来。” 叶贞皱眉:“既然不会来,你为什么要答应邀约,诚王说和本就奇怪,如此看来,诚王果然不安好心。” 男人轻抚了抚她的发丝,柔声道:“不用担心,我会处理。” “好吧。” 权野神神秘秘的,叶贞知道就算她问也问不出个结果,索性也就应承下来。 见她微微有些鼓起的脸颊,权野没忍住,伸出手指点了点她两颊边的酒窝。 两人之间自然而然的亲昵,让正好走进雅间的诚王妃看在眼里,眸色渐深。 食肆的美食的确名不虚传,而席间的氛围也算热络。 只是权野大多是微微颔首,算是听见了,基本不说话。 而诚王也没特别表现出对谁更看重,只是每个人都会说上一两句话,再配合着紫宸郡主的撒娇打趣,倒也算的上融洽。 而诚王妃向来有才名,无论任何话题都能发表见解。 若说全场最沉默的是谁,那便是叶贞,除了吃饭吃菜,便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其实叶贞本不是个喜静的性子,在权野面前放松些,平日无论在公主府用膳,还是在别院,都是有说有笑的。 只是今日,叶贞格外安静,这份安静,让他有些心疼。 等晚膳结束,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进食肆时淅淅沥沥的毛毛细雨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天空中还隐隐有闷雷声传来,伴随着闪电时不时照亮夜空。 诚王看着外面的天气摇头,半响才对众人道:“原是想着款待贵客,却没曾想天公不作美,这食肆在京郊,如今又是狂风暴雨,行车不便,左右这食肆已经被本王包下,也有上好的厢房,不如各位就在这歇息一晚,明日等天气放晴再离开,如何?” 话音落地,外间便是一道闷雷炸开,震的食肆窗沿都哗哗作响。 秦漠寒看着窗外风雨交加,幽深的眼中看不清楚情绪。 “倒是凑巧。” 诚王咳嗽一声,脸色也颇为为难:“的确太巧,但好在食肆内没有闲杂人等,虽比不得王府和禁宫,但也算是一应俱全,诸位意下如何?” 秦漠寒面无表情,淡淡开口:“我都可以,此时行车的确不便。” 诚王点头,目光又看向叶贞和权野。 “大应公主和漠北王的意思呢,若是二位不介意,也一同留在食肆,当然,若是二位不愿,本王也定会派车马将二位护送回城中。” 叶贞当然不愿。 她本能觉得这场宴会本就是场鸿门宴,现在若在此留宿,更是大大地不妥。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拒绝,诚王妃便在一旁担忧开口。 “此时雷电交加,从这里到京城又多是山路,若是遇上天雷闪电,或是山石崩塌,这可如何是好?” 叶贞一言不发,眉头却因此拧的更紧,视线看向身侧的权野。 第238章 你是我的 权野的侧脸是波澜不惊的从容,见她看向他,沉声征询她的意见:“明日再回?” 叶贞是不愿意的,但这么多人都看着,她也不想下权野的面子,脸色虽然不太情愿,但也算是应下了。 诚王见他们答应留宿,也不由地松了口气,看向身旁的侍从。 “愣着做什么,还不带贵客选房间,若是有丝毫怠慢……” “王爷言重,小店是万万不敢怠慢的。” 紫宸郡主也在此时热情地跟在后面,也一起跟在挑选房间。 饕餮食肆看着不大,没想到却是别有洞天,分里三层和外三层,每一层都有独特的景色,设计的别具匠心。 最后秦漠寒住在三层的小曲别院,叶贞和权野同样也在三层,不过离秦漠寒的厢房很远,而诚王一家则住在二层。 紫宸郡主跟在侍从身后,将所有人的房间都参观了一遍,当走到叶贞的房间时,还特地伸头往里面探了探,满脸羡慕地说。 “公主姐姐,你的房间真大,若是明日天晴,还能看着旭日东升,想来定是漂亮极了。” 叶贞面无表情:“你喜欢,给你。” 紫宸郡主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若是让我父王知道,一定又要说我,我就看看啦。” 她边说着话,边向权野的房间走去,权野没动作,只是那原本还敞开的门在紫宸郡主靠近时便猛地关上了,幸而她学过武,反应迅速,才不至于被卡着脑袋。 紫宸郡主气极,转而怒瞪向权野,男人面无表情,转身便进了房间,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叶贞也没多停留,也进了房间。 宽敞的走廊上就只剩下紫宸郡主一人。 而她看着眼前这扇紧闭的房门,艳若桃夭的脸早已黑沉一片,漂亮的杏眼中浮起层层阴冷。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力道之大让手背也暴起了些许青筋。 她见过这么多男人,就数权野最不懂得怜香惜玉,这个男人所有的温柔好像都给了叶贞,半点都分不出给旁人。 独宠一人是么,她倒要看看,等今晚一过,他还怎么独宠一人! 叶贞正在仔细检查厢房中的每一个角落,权野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身后,从后伸手一揽,便将她抱进了怀中。 男人垂首,菲薄的唇落在她耳畔,低沉的声音流淌而出:“在生气?” 叶贞懒得理他,伸手想把男人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弄开,只是弄了半天依旧是徒劳无功。 若是她武功还在,哪里能轻易让他锁着腰。 她使了半天劲儿没挣开,无奈道:“你就不能力气小些?” 腰间的力道果真松了些,但还是将她紧紧地圈在怀中。 “你就准备这样一直抱着我?” 叶贞没好气地说,也不转头看他。 “那你不生气。” “……就准你惹我生气,还不准我生气了?” 男人没说话,只是轻咬了下她的耳朵。 叶贞吸了口凉气,觉得更气恼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个男人还招惹她。 她冷哼一声,口气不佳:“先是天机不来,现在又留我们在这儿住,你这么聪明,难道不觉得其中有古怪?” 男人似被她气呼呼的口气逗笑了,声音也染了点笑意,环着她腰间的手也漫不经心地游移着。 “你既不住,刚才怎么没拒绝?” “自然是不想下你的面子。” 叶贞这话答的快,说出口才觉着或许有些不妥,果然,下一秒,男人就转过她的身子,眼底蕴满了笑意,打趣道。 “原是为了我。” 叶贞被他看的脸热,别开脸回:“不然呢,现在也不知诚王到底想干什么,这一夜是别想睡了。” 男人眼中的笑意更深,捏着她的下巴,漫不经心地把玩,沉哑道:“也好。” 叶贞:“……” 这个男人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今晚我要休息。” 权野挑眉:“无妨,我守着你。” 呵呵,就是因为他守着她才不好休息好么。 “你不能跟我睡一张床。” 权野眸子微眯:“这床很大。” 这是床大不大的问题么,就算床再大,能抵的住他来回折腾么? “反正你不能陪我一起睡。” “不行。” 叶贞秒炸,立刻瞪眼看他:“你还敢说不行?如果不是你答应参加这宴会,我们会困在这儿么,刚才我全了你的面子,你现在不给我面子?” 权野:“……” 他难得看到叶贞炸毛,但凡是见着了,总是一次比一次可爱的。 叶贞十分气恼,再次伸手扳他的手,力道谈不上大,但也绝对不小了。 男人任由她又捏又掐的,就是不松手,只沿着她的耳廓吻向她的脸颊:“好好好,我只陪你睡,不做其他的。” 啧,听这语气,还委屈他了? 叶贞抬脚向后踢了下他的小腿:“说了不行就不行,你想睡,就睡榻上,我才不许你上床。” 权野觉得这样鲜活的叶贞有趣极了,笑意有些止不住:“不顺着你,你不高兴,顺着你,你也不高兴,那你要怎么才高兴?” 叶贞懒得和他说话,别开脸表示充耳不闻。 低沉的笑声自头顶传出,听的出来,男人很愉悦。 他抱着她的腰,将她举起来,让她从上方看着自己,语气带着丝宠溺的意味。 “举高些,就不气了。” “……你把我当小娃娃么?” 权野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声音带着星点的笑意。 “只做我一人的小娃娃,我宠着你。” 男人很少说情话,乍一说出口,便让叶贞心跳的厉害。 “谁要做你的小娃娃,放我下来。” 男人看着她不知是羞还是怒的微红脸蛋,笑声越发低沉:“不放,你是我的。” 叶贞:“……” 两人正打闹着,房门突然被敲响。 男人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了几分,显然不希望此时有人来打扰。 叶贞被他骤然沉下的脸色逗笑了:“放我下来,我去开门。” “不管。” 砰砰砰。 敲门声依旧持续。 叶贞看着男人越来越黑沉的脸色,她轻笑一声:“你现在才像个小娃娃。” 权野皱眉,将她放下来,冷着一张脸道:“我去。” 叶贞胆大地戳了戳他的脸颊,笑道:“算了吧,你这样子,别把人给吓着了。” 说完,她便上前一步开门。 原本她想着或许是紫宸郡主,但没想到却不是。 第239章 失去意识 站在门口的是秦漠寒。 四目相对,两人都微微一怔。 片刻后,叶贞错开视线,而在视线错开的一瞬,秦漠寒也看到了房内的权野。 气氛有些微妙。 叶贞率先开口:“皇兄有事么?” 秦漠寒收回同权野胶着在一起的目光,转而凝视着面前女子还带着些羞怯残红的脸颊,顿了一会才淡淡开口。 “无事,只是诚王见目前时辰尚早,邀人打马吊。” “诚王邀请,怎么是皇兄敲门?” 秦漠寒淡淡道:“紫宸郡主有自知之明,便托我帮个小忙。” 叶贞:“……” 虽说她并不想和诚王一家有太多交集,但到底是诚王做东,不好太下他的面子,更何况就开始到现在,诚王一直都表现的很和善,她自然也没有理由主动同他交恶。 而且昨晚她也确实是累着了,若想权野在床上什么也不干……恩,她还没那么傻。 叶贞转头看向权野,男人也没反对,两人这在跟着秦漠寒下了楼。 马吊是大应侯门里时兴的玩意,叶贞当初为了符合忠义候府嫡女的身份,也学了点,只是不太精通。 原想着应该会一输到底,却没想最后赢的最多的反而是她。 原因很简单,只要是她出的牌,权野一定都能让她胡了。 胡就胡了,每次赢的还不带重样的。 清一色,大三元,大四喜,天胡,地胡。 只要她能想象得到的胡牌在今晚全都尝试了。 一晚上叶贞就没输过,可怜紫宸郡主最后输的连身上的碎银子都掏出来了,还得找诚王妃借钱。 人便是这样,越输便越是想赢,结果越输越多,最后一败涂地。 最后,紫宸郡主将从诚王妃那儿借的钱也输光了,索性将手中的牌一推,气呼呼地发脾气。 “公主姐姐你仗着有心上人护着,把我和寒王殿下的钱全赢光了,不玩了不玩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叶贞笑了笑:“既如此便各自回房休息吧,看天色也不早了。” 秦漠寒也输了不少,但从始至终都神色从容,甚至输牌时依旧能面带笑容。 印象中秦漠寒并不是爱笑的人,但今晚却似乎从头到尾都带着笑意。 只是这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比起他不笑的时候让叶贞更觉得陌生。 秦漠寒好像变了,却又像没变。 思绪良多,但也不过是须臾的时间。 而这些情绪也不过是一眼而过,并未多做停留。 秦漠寒看着不由自主靠坐得离权野更近的叶贞,笑了笑。 怕靠近他么。 他从座位上起身,淡淡道:“回见。” 众人离席,各自回房,而叶贞同权野也一齐回了房。 两人还在走廊上走着,男人已经揽着她抱在怀里,捏着她的下巴要吻。 叶贞无语,立刻反应迅速地抵着他的胸膛:“别闹。” “我帮你赢钱,你给我奖励。” “……我没让你帮我。” “我想帮你。” 叶贞有时真被他这无赖的口气弄的有些无力,气也不是,恼也不是,总之就是拿他没办法。 “这么晚了,你就不累。” “不累。” 叶贞推开男人凑过来的脸:“你不累,我累,打了一晚上马吊,腰都坐直了。” 男人似笑非笑:“你又用不着腰,谈何疲累?” “……我坐着用的不是腰么?” 权野双手环在她腰间,不轻不重地帮她捏着:“帮你揉揉。” 男人的力道暗含了内力,顺着穴位经络按压,的确很能缓解疲惫,只是按着按着便不老实。 叶贞按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 “不准闹,再闹就不准进我房间。” 男人低笑,嗓音很好听:“不闹就可以?” 叶贞:“……” 她怎么有种自投罗网的感觉。 两人闹闹腾腾总算是进了屋,按理来说没有婚配,不能同住,但两人同床共枕已经不知道多少回,更别提今晚不确定诚王究竟想做什么,两个人在一起比单独一人安全。 权野也的确分的轻重,闹也闹她,但却并没有再有更近一步的举动。 厢房里的设置一应俱全,浴池里用的是天然的温泉水,权野在里面沐浴,叶贞便在外间休息。 饕餮阁厢房设计的很巧妙,明明浴池就在一门之隔,房间内却很安静,隔音措施做的极好。 正当叶贞查看房间内的情况时,房门再次被敲响。 她微微皱眉,此时已是深夜,还会是谁。 打开门,紫宸郡主在外站着,手里还端着一个食盒。 “公主姐姐。” 叶贞权当没看见食盒,只道:“何事?” “哦,这是食肆送来的燕窝糕,我父王让我端点给公主姐姐尝尝,看这个味道你是否喜欢,若喜欢,明日便让食肆多备着些带走。” “多谢诚王,也谢谢紫宸郡主。” 紫宸郡主见她没有拒绝,显的很高兴,似是随口问了句。 “我方才敲漠北王的房门,也没听着声,他是在公主姐姐这边么?” “何事?” “哦,没什么,反正燕窝糕都是给你们试试的,送给公主姐姐和漠北王都是一样的,刚才我送给寒王殿下,也没听见房间里有动静,也不知他在哪里。” 叶贞冷眸微眯。 或许是她太过敏感,总觉得这句话听着倒像是刻意说给她听的。 “公主姐姐,时间也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晚安。” 叶贞点头:“晚安。” 燕窝糕端回房内放好,叶贞用随身带着的银针查验一番,倒是正常,正准备再细细勘验时,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敲击声。 是……兵刃? 她从军数年,对各种兵器十分了解,一听便知道是什么武器。 而且这声音清脆,剑鸣悠长,这天下间也只有一把剑能发出这种声音。 秦漠寒的佩剑龙泉。 一道闷雷炸响,将刚才的剑鸣声覆盖,她微微拧眉,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重新回到浴室门前,刚想进浴室叫权野,便又是一道闷雷炸响,伴随着闪电贯穿天际。 叶贞眼角的余光一扫,发现身后居然有另一道影子。 耳边响过风声,而下一刻,她便觉得后颈一痛,随即失去了意识。 第240章 你若不能人道,苦的还是她 浴池中水汽缭绕,夹杂着草木的清香在室内流窜,男人挺拔结实的身躯在朦胧的白色雾气下显的格外迷人。 权野站在水流下方,温热的水顺着肌理分明的肌肤缓缓流下。 水流过处,那方的皮肤便像是温热的水熨帖过,连带着周围的肌肤也变的滚烫起来,且有越来越灼人的趋势。 水雾缠绕,旖旎交缠在一起,正如他此时脑海中翻腾的一切。 男人轮廓分明的脸微仰着,手指穿插过发丝,水珠顺着额头流过鼻梁在滑向脖颈,光是一眼就能让人眼红心跳。 潺潺流水声中,权野呼吸渐沉,原本闭着的眼睛也在此时缓缓睁开。 那深不见底的眼中腾起的是让人心惊漆黑。 贞儿…… 身体越来越烫,那些被压抑的暗欲也像是打开了闸门的洪水倾泻而出,冲击着理智。 轰。 天空中一道闷雷炸响。 权野眼中的暗欲瞬间被冰冷压下,他立刻从温泉池中走出,抓起衣服套在身上,沉声开口:“贞儿。” 没人回答,也没有脚步声。 她没在房内? 他立刻打开了浴室的门,宽敞的房间内空无一人,床上放着叶贞准备沐浴用的衣物,可她的人却不见了。 权野的脸瞬间黑沉,此时一只通体纯黑的怪鸟从大雨中冲出,正好落在距离权野不远的地方。 男人本就暗沉的神色在看到那只怪鸟后便成了森寒,冰冷的视线如同利剑般射过去,寒彻至极。 权野看着那只傀儡鸟,嗓音冷厉至极。 “重华,若你没按照我说的做,明日就是你的死期。” 怪鸟眼珠子转动,一阵令人牙酸的机关启动声后,一只传声蛊从鸟嘴里吐了出来,然后便是主人带着些漫不经心笑意的声音。 “怎么这么大的火气,莫不是那药被你吃了?” 权野眼中的杀意瞬间攀升。 明明是通过传声蛊说话,重华却似乎感觉到了男人滔天的杀意,但他压根也没半点畏惧的意思,悠闲道:“放心,不过就是比普通药效稍微强那么一点点的药,依我对你的了解,连那些个毒死人的药都能常年吃着,这种小药,对你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权野眼中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重、华。” “放松,除了你如此幸运一事,其他事都安排妥当,紫宸郡主倒是个懂行的,要的药效果不错,还不伤身体,排开你和紫宸郡主的药,其他的都是普通的蒙汗药,能让人一觉到天亮。” “若你玩花样……” “最好的药都被你吃了,我还能玩什么花样,况且待会你和你的公主殿下说不准还得感谢我呢,过了今晚,怕是她更离不开你了。” 权野怒极反静,神情冷漠到了极点:“你想怎么死。” 那边轻笑一声,慢条斯理道:“你这么生气,难道你的公主殿下没办法满足你?” 那边沉吟片刻,继而缓缓开口:“那你可以跳到河水里泡一晚上,记得,一定是河水,而不是温泉,因为这药效遇到热水那可就是双倍。” 权野捏碎了傀儡鸟的一只翅膀。 “难道说你已经泡过温泉了?那就比较难办了,这药效一发出来,就算是石头都得融了,依我看,天下男子莫不是三妻四妾美人不断的,你现在又中了药,特殊情况,你的公主殿下应该能够理解,否则以后你要不能人道了,苦的不还是她么。” “重华你立刻……” 权野的话还没说完,傀儡鸟便像是支撑良久终于力竭般,四分五裂地解体了,传声蛊掉落在地,蹦跶了两下便也不再动了。 权野原以为这是重华故意为之,却没想到细看之下,傀儡鸟身上有箭矢射过的痕迹,傀儡鸟的中央机括内还有半截残箭。 而这种箭头,只有西楚才有。 男人冷眸微眯,眼中寒意更甚。 诚王在阁外设置了私兵。 如今传声蛊已死,让重华通知闻夜笙已不可行。 越盛怒,他便越冷静,周身都散发着骇人的气场。 但就算他再冷静,体内的火焰却没有半点消退,反而越烧越旺,并有渐渐失控的趋势。 而正在此时,半掩着的房门被推开,只着一袭红色纱衣,隐隐可见肚兜的紫宸郡主眉眼含笑地走了进来,还顺手给房门落了锁。 她将绾起的长发放下,摇曳身姿向他走来,声音又酥又软:“漠北王,公主姐姐同寒王殿下相谈甚欢,今夜就不回来了,我怕你一个人无趣,便来陪陪你,可好?” 俊美无匹的男人冷眸微眯,冷峻的脸上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菲薄的唇紧抿着,眼中却是难以掩饰的讥诮。 而此时,同样在三层秦漠寒的房间内。 当他听到龙泉剑鸣的声音,从浴室走出时,便看到了不知何时被放在床上的叶贞。 秦漠寒呼吸一凝,大步上前,见她胸膛仍有起伏,呼吸也算的上平稳,这才放下心。 她的长发被人放下,身上的衣服虽无恙,但显然腰间的系带已经被人松动过了,衣衫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随手就能拉开。 她脖颈有些红痕,看上去应该是被人从身后击晕,才送到了他这里。 若是以前,叶贞是不会这么轻而易举被袭击的,可后来,她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又废了武功…… 秦漠寒拿起桌上明显已经被人拔出剑鞘过的龙泉,又放了回去。 看来,刚才有人刻意用兵刃攻击龙泉,便是为了这个目的。 男人在床边站了片刻,最终还是缓慢地俯下身子,近距离地看着叶贞。 细看之下,他才发现她的气色比较之前好了许多,不再是病态的嫣红,而是白里透红。 脸上也多出了些肉,看着比以前也健康了些,眉间舒缓,不见愁云,似是被娇养了好些时日。 权野待他很好。 秦漠寒看着近在咫尺的叶贞,修长的手指轻抚她的额头,又滑向眉心,最后落在她的脸颊上,珍而重之地感受着。 所以,这便是诚王邀请他的目的么。 第241章 和紫宸郡主一起 送叶贞做交易的筹码,想让他暗中支持诚王成为真正的西楚皇帝。 叶贞在他房里,那么紫宸郡主想来是在漠北王那儿。 天机被称为帝师,凡是他辅佐的人尽皆称帝,所以诚王想用这件事讨天机的好么。 或许再近一步,让紫宸郡主成为漠北王的女人,和天机搭上关系,虽然紫宸郡主的身份并算不上是尊贵,但有了叶贞作对比,天机自然更倾向于蠢一些的。 再说紫宸郡主除了美貌,至少也有诚王的势力,若漠北王真想逐鹿天下,也算的上是助力。 真是一举数得的算计。 将叶贞送进他的房,无论他们两人是否发生了什么,都会在漠北王和叶贞之间留一个疙瘩,而且天机也会知晓此事,那便更不会同意叶贞同权野有牵扯,还顺道送了天机一个大人情。 漠北王抛弃叶贞,而诚王得到了天机和寒王府的支持,对他登上西楚帝位百利而无一害。 这场交易,唯一受伤的只会是叶贞。 不过,诚王自己打的算盘,又怎么确定他会承他的人情? 心心念念的姑娘就躺在面前,得偿所愿也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 他得到过她,也失去过,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秦漠寒注视着眼前这张刻进心尖的人,呼吸有些许紊乱。 他想要她,很想,但如果她真在这种情况下要了她…… 漠北王会不会抛弃她,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她一定会恨透了他,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恨。 至于漠北王,他虽然同这个男人并没有太多交集,但却隐约觉得他们是同一类人。 就算漠北王和叶贞因事分道扬镳,他也不会顺着诚王的意思选紫宸郡主。 而天机大师如果真决定扶持权野称帝,那只会选其他更有助于未来成事,背景雄厚的女人做漠北王的妻子。 或许漠北王现在不会动诚王府,但一旦他掌控了更大的势力,那诚王府就是第一个完蛋的,而漠北王也不会放过他。 他和漠北王之间势必有一战,但不应是这个原因,也不会在这种时候。 而除去以上种种考虑,他最在乎的还是叶贞的心意。 如果这样能重新得到叶贞,那同漠北王成为死敌也无妨,但叶贞不会。 她的性子向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否则一年前她就不会那样决绝地跳下悬崖,否则两月前她就不会离开寒王府再不回头。 他不会重新得到她,甚至还会将她推的更远。 一夜欢愉,换来的是她的恨,还有一个很麻烦的敌人。 想是这样想,但这到底是她心爱的姑娘,总得留下点什么。 秦漠寒伸手拿过龙泉,寒光闪过,一缕墨发便落在手中。 大婚时便想做的,却拖到了这个时候,总归是如愿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叶贞从昏昏沉沉中醒来时,天空刚划过一道闪电。 电光刺眼,她下意识用手挡了挡,当她放下手,看到站在床边的男人时,几乎是立刻从床上翻了下来,不假思索地叫出声:“权野!” 秦漠寒原本柔和的神色在听到这两个字之后消散无踪,只剩下淡漠。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道:“醒了。” 叶贞此时已经从方才的惊吓中回神,立刻低头查看自己的衣服,见一切依旧如常,才松了口气,看向秦漠寒。 “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记得方才她在自己房间遇袭,再后来便失去了意识。 没想到现在居然会出现在秦漠寒的房间,而且还是在他的床上。 她想要直起身子从床上下来,却发现手脚都酸软无力,光是让上半身直起来,已经很艰难。 “下手的人封了你的穴道,明日才会解开,你身子弱,我怕伤着你,只能先用内力帮你舒缓,等你醒来。” 叶贞头晕脑胀,却依旧双手撑着床沿,让自己保持清醒,晃了晃头,让脑子能够清醒些,紧接着问道:“为什么不把我送回房?” “房外有毒,出不去。” 叶贞心中一跳,声音带着几分急切:“那权野呢?” 秦漠寒面无表情,只淡淡道:“和紫宸郡主在一起。” “什么!” 叶贞立刻站了起来,可才刚支撑没几秒,又重重地跌了回去,幸而秦漠寒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才不至于受伤。 叶贞心中着急,摔了一次,却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房门口。 伸手一碰房门,果真指尖便迅速变黑。 好烈的毒! 叶贞这一年日日服毒,普通的毒已然伤不了她,可外面这毒居然能让她的指尖变黑,看来为了今夜,诚王一家还真是下足了血本。 秦漠寒见她指尖染毒,立刻握住她的手,一道寒光闪过,龙泉已然回鞘,而叶贞的指尖则多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正被他用内力催着往外冒血。 毒入的不深,一会血便重新变成了鲜红,他又简单地帮她擦了擦,这才道:“这毒很烈,在你醒来之前,我已经用龙泉试过,而且这饕餮阁深居山林,夜间有瘴气上浮,想要打开窗户离开也是不能。” 叶贞很清楚,只是脑子依旧是空白的,只想着尽快离开,尽快回房,好阻止或许正在发生的一切。 越想越急,越想越慌,叶贞也顾不得毒性猛烈,伸手便要去拉门把手。 其实这毒性虽裂,但于她而言却不是致命之毒,就算真中毒,她也有把握能够解开,只是旁的事,是片刻都不能再等了。 秦漠寒看见她为了权野这般不顾生死的模样,终究还是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了回来。 “叶贞,够了,这不过只是布置在门口的一种烈性毒药,你又怎知还有没有其他的?” 他握着叶贞的手腕不放手,目光沉冷道:“你既喜欢他,那便相信他,我尚能不动你,你难道觉得漠北王会动紫宸郡主?你现在需要的是冷静。” 叶贞脸色苍白,一字一句地盯着秦漠寒的眼睛道:“若他无事,定会前来寻我,而不会让我待在你房内这么久!” 趁秦漠寒不再说话的空档,叶贞甩开他的手,猛地打开房门,一步迈向了房门外。 第242章 权野,你出来 秦漠寒脸色一变,在叶贞将要跨出房间时单手狠狠地将她拉了回来,额头的青筋都跳了起来,厉声训道:“你不要命了?” 叶贞自然是要的,这毒对她的伤害本就不致命,就算中毒又有什么? 她挣扎着想将手从男人掌心中扯出来,可那手却似铁钳,无论她如何挣扎,就是无法甩开。 “这毒对我没多大伤害,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不是她不相信权野,而是她不相信诚王会用普通的手段对付他。 既然他费尽心机弄了这么一出,又怎么会轻而易举地让权野躲过? 在房门四周下毒这种鱼死网破的办法都想的出来,还有什么是诚王一家人做不出来的? 听闻西楚皇室有一种秘药,可以在短时间内让男人失去理智,产生幻觉,就算是意志力再强悍的人都无法抵御。 如果诚王对权野用的是这种药,如果紫宸郡主使出浑身解数诱惑他,那他能够保持清醒么? 如果两人真发生了什么…… 权野明确说过不会对她动情,当初他会选她,也不过是因为她是唯一的选择,如果除了她,他还有更好的选择呢? 想到这里,叶贞心就像被人狠狠地刮着。 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承受。 她不想等到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才来哀叹,所以她现在就要阻止这件事发生。 她不想失去他,更不想和别的女子分享他,无论他对她是否有情。 秦漠寒垂眸看着被拉扯的快要脱臼的手腕,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叶贞体内有噬心蛊,普通的毒的确不会致命,但那也是毒,她的身子这般弱,这些时间好不容易才将养起来的身子也怕是要毁了。 到那时,身子怕会比之前还要羸弱。 就算知道叶贞一定会怪他,他也绝不能由着她。 他握着她的手腕往后狠狠一拉,叶贞就被带回了房间,继而又点了她身上的穴道,让她无法再动弹,这才沉着脸看向正怒瞪着他的女人。 “你不在乎自己的命,我在乎,外面情况未知,我不会让你用自己的命去换漠北王的。” 叶贞被点了穴道,僵硬地站在原地,但话是能说的,他咬紧牙关,声音陡然提高:“解开我的穴道!” “我可以解开,但,”秦漠寒目光深沉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解开你的穴道后,你不能再不管不顾地开门,你好好呆着,我会想办法送你到漠北王的房间。” 叶贞抬眸,黑白分明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片刻后,她眼中的血丝才缓缓散去,哑着嗓子道:“好,我答应你。” 秦漠寒确定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才帮她解开了穴道,让她倚靠着软榻坐着,沉声道:“饕餮阁外虽有瘴气,但相比于门外的毒药好上些,我会尝试着弄开窗户,从外部带你去找漠北王。” “我和你一起,我也知道些去除瘴气的方法……” “不行。”叶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漠寒打断。 他看着她,态度很坚决。 “如果你想让我帮你,就听我的,我不会让你冒险,这是底线。” 叶贞呼吸一滞,微顿片刻才开口:“我知道了,我信你。” 秦漠寒内心苦笑。 他希望她信他,却没想过是因为另一个男人。 秦漠寒瞧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微微皱眉。 “这山中夜凉,我方才虽用内力帮你缓解了部分封住的穴道,但恐怕你的寒疾要复发了,你去温泉里泡一泡,用泉水压制寒气。” 叶贞立刻摇头:“我没事。” “叶贞。” 秦漠寒语气郑重,隐约带着些严厉:“你已经不是以前的叶贞,难道你想死在这里?” “……” 秦漠寒见她不说话,语气放缓了些:“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将窗户打开。” 其实距离叶贞到他的房间已经过去一个时辰,如果诚王真对权野下了药,而又把紫宸郡主送到了他那儿的话,那就算现在找到权野,也已经是为时已晚。 秦漠寒很清楚,他相信叶贞也明白,可很多时候,就算知道知道,也大多是自欺欺人。 叶贞其实并不想去浴池,她现在焦急万分,怎么可能还有心思沐浴。 但秦漠寒态度强硬,如果她不去,十有八九他也会被她带进去,到时候又更加浪费时间。 没办法,她只能快步走向浴池,衣服也不脱,整个人跳进池子里。 身上的寒气的确得到了缓解,而浴池之外也响起了龙泉斩击窗户的声音。 剑鸣清脆,声声不断。 龙泉是闻名天下的宝剑,削铁如泥,却并没有一击破开窗户,可想而知制作这窗户的材料定非凡品。 砍击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但却迟迟听不见窗户打开的声音。 她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 直到她身上的寒气都散的差不多了,她才听到一声巨响。 叶贞立刻从温泉池子中站起,也顾不得此时浑身湿透,打,随意拿起挂在浴池上的衣服披在身上,便开门朝外跑去。 她一离开浴池,一股外界的冷风便吹动了她的头发。 原本紧闭的窗户果然被打开了。 封闭的窗户被龙泉破坏殆尽,足够一人进出,但秦漠寒握着龙泉的手隐约有些颤抖,有殷红的血液顺着剑柄滑下。 叶贞微愣,顿了顿快步上前:“秦漠寒,你怎么样?” 男人随手将血擦净,龙泉回鞘,朝她笑了笑:“无妨。” 说完,他也不等她反应,转身就跳出了窗户。 “你……” 叶贞瞧着秦漠寒消失在瘴气中的身影,歉疚和感激浮上心头,只能尽快将身上的湿衣服换好,等着秦漠寒回来。 他轻功很好,很快便折返,同时还带回了防瘴气的药物,让她服下,紧接着,从后绕开了设置在他们房外的毒阵,抵达了叶贞原本厢房的窗外。 窗户是紧闭的,而没等秦漠寒动手,叶贞已经大力拍打在窗户上:“权野!” “权野,你还好吗?” “权野,你出来!” “没用的,这窗户用特质的材料制成,他听不见你的声音。” 话音落地,龙泉便狠狠地劈在窗户之上,一下又一下。 叶贞也拿出随身带的匕首,顺着龙泉砍过的地方劈砍。 一击之下,震的她虎口直发麻。 她一下又一下地砍着,虎口刚开始还有些钝痛,到后来都麻木了。 也不知这样劈砍了多久,那窗户终于被弄开了一条缝,但远远还没有到可以打开的程度。 但,仅仅是这一条缝,已经能够让房内的声音传出。 光是听到第一声,叶贞就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整个人都凉透了。 第243章 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会乖乖就范 冰冷如腊九寒冬的烈风,直直地钻进她的耳朵,往她骨子里钻,冷到透骨冰凉,直至剜心。 叶贞放在窗沿上的手一点点地蜷缩起来,直到掌心传来近乎麻痹的痛意,她才拿着匕首,更加用力地去劈砍那窗沿的缝隙。 “权野!” 也不知道劈砍了多少下,等她察觉过来的时候,脸颊已经一片冰凉。 先前被困在秦漠寒的房里,她满心焦急见不到他,可现在,他和她之间只有一窗之隔,可却比刚才还要无力绝望。 就像有人拿着刀一下又一下地扎在心上,每扎一下,就连皮带血肉被刮出来。 “阿贞,够了。” 秦漠寒握住了她的手腕,试图让她停止劈砍的动作。 而叶贞的手也的确被握住了,但她却依旧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一下又一下地劈砍着。 直到她被秦漠寒强行带离了窗沿,回到了走廊。 走廊里的毒已经被人清理干净了,但有数名持剑的护卫站着,见到秦漠寒和叶贞,先是微微行礼,继而躬身道:“两位,王爷有请。” 叶贞认的那侍卫的装扮,正是西楚令人闻风丧胆的落英阁。 这落英阁原本是个江湖组织,专司暗杀,现在看这架势,竟同诚王有不小的牵连。 落英阁护卫见两人都没反应,各自的手已经放在的剑柄之上,又再次重复了一遍。 “两位,王爷有请。” 形势比人强,更别说现在秦漠寒和叶贞受伤的受伤,中毒的中毒,若是硬来压根没有丁点胜算。 秦漠寒走在前面,叶贞走在后面,最后来到了诚王妃夫妇的面前。 诚王妃正坐在软榻上,见到叶贞此时的模样,神情复杂,挥手让护卫退了下去。 “寒王殿下和大应公主难道是……这,实在是于理不合。” 叶贞此时发髻散乱,身上穿着的,也是一套尺寸并不合身的男装,脸色苍白,面上也满是泪痕,唯有一双眼睛黑的厉害,听见诚王妃的话,讥诮地笑出声。 那目光很静,却犹如从深渊望来,是极致的冰凉和彻骨的冷意。 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下,诚王妃有些心虚,不由自主地别开了眼帘,不敢同她对视。 死一般的沉寂下,终是诚王妃先开了口,声音中带着些商量的口气:“大应公主千金之躯,怎么能穿着这样的衣服就出来,这山中夜凉,若是染上风寒,该如何是好,不如……” “诚王妃,”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叶贞打断:“你真让我觉得作呕。” 诚王妃脸色一白,心中没由来的慌乱,想要说些什么辩解的话,可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诚王妃的心跳有些紊乱,但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心一横咬牙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或许会恨我,但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无论你承不承认,你都是我的女儿叶贞,你大哥和七弟的事情我听说了,虽然他们是庶出,但却同你感情深厚,他们已经没了,就算你爹爹在世,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阮新竹。” 叶贞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吐出这三个字,让诚王妃浑身一僵,无数个早已被她深埋在心底的画面,顿时涌进她的脑海。 阮新竹是她的本名,自从成了诚王妃之后,她就彻底改名换姓,成了另一个有身份背景,在西楚能够查有此人的侯门贵女,最后正大光明了成了诚王妃,以至于她几乎已经忘记自己还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名字。 叶贞看着诚王妃有些僵硬苍白的脸,失了血色的唇一张一合地开口:“你没有资格,我的生死,我的一切你都没有资格,如果你不想你的丑事传遍天下,从今往后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恶心我。” “阿贞!” 此时的叶贞万分狼狈,可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如同一把锋锐的剑,将那些鬼魅魍魉全数斩灭。 “我说了,你,没有资格。” 其实在做出此番布局之前,诚王妃便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可当决绝的话语真从叶贞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依旧有些难受,或许比难受的情绪还要更复杂一些。 诚王看了眼诚王妃垂在身侧攥紧的拳头,微微叹了口气,状似感叹道:“叶贞,你又何必说这样的话伤你娘亲的心,就算你没和漠北王在一起,以我诚王府的实力难道还不能祝你为家族报仇雪恨,你大可不必……” 叶贞手中的匕首没有任何迟疑地扔了出去,正好落在诚王的脚下,只差一寸就能插进他的脚掌。 匕首插入地板的力道并不深,但却十分精准,一看便是练过的。 不是说叶贞的武功已经飞了么,怎么会…… 诚王心中顿生疑窦,刚才的话,也没再继续下去。 叶贞看着脸色微变的诚王,冷笑。 “诚王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你和这个女人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走上前,诚王下意识就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叶贞看着那寒光闪闪的剑,嗤笑一声,然后一脚将插在地上的匕首带起,让它重新落回到手中,转身就坐在了不远处的软榻之上。 这一晚上,她的情绪大起大落,从最开始的警惕到浓稠到化不开的恨意,全都在方才放出的狠话下消散殆尽,最后只剩下冰冷。 叶贞胸口有血气在翻腾,她靠在软榻上,直到冲上喉咙的那股子血腥味被压下去,她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已经没有方才那样剧烈的情绪起伏,取而代之的是没有半点温度的冷静。 叶贞的视线从他们脸上扫过,声音里带着冷嘲:“想送给天机一个人情,顺便再拉拢寒王府,如果天机不承情,就咬死权野染指了紫宸郡主,再让她顺理成章地嫁给权野,助你夺取西楚帝位,真是好一个一箭三雕。” 诚王妃看着眼前冷静到了极点的叶贞,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慌,沉声开口:“叶贞,你年纪尚轻,还不知其中的厉害关系……” 叶贞轻笑一声,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分不清厉害关系的是你们。” “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会乖乖就范?” 第244章 带她走 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落在叶贞有些苍白的脸上,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势。 叶贞冷漠的视线扫过诚王夫妇,突然轻笑出声。 那笑带着冷艳,漫不经心,却又让人觉得危险至极。 “你们又凭什么认为让紫宸郡主上了权野的床,你们的计划就能够成功?” 她坐在软榻之上,原本紧绷的身体此时已经松散下来,就连姿态都带着些慵懒。 “又或者说,你们凭什么认为我的男人被你们抢走,我会什么都不做,况且你们觉得他是你们想设计就能设计的么?” 此时的叶贞脸上早已没了面纱,那原本遍布下半张脸的红点子也早就消失不见,露出的是一张举世无双,倾国倾城的脸。 她微勾唇角,眼底却并无半点笑意,甚至称得上是凌厉。 “我只想送你们四个字,痴心妄想。” 她如桃夭般艳丽的唇一开一合,一字一句道:“我不想放手的,没人能逼我放手,至于你们精心设计的这一场大戏……” 叶贞的语气顿了顿,而此时窗外电闪雷鸣,她的话却显的无比清晰。 字字砸在诚王夫妇的心上。 “贞儿……” 诚王妃微微皱眉开口,但却被叶贞冷漠的声音打断。 “你们不会得偿所愿,还会赔上整个诚王府。” “你说什么?” 诚王的脸色也不好看了,沉沉开口。 叶贞一只手撑着头,偏头看着他们,淡淡道:“你们觉得,他是疼我多些,还是在乎天机多些?” 此言一出,诚王夫妇脸色俱是一变。 诚王盯着叶贞,声音冷冷:“叶贞,你这又是何必?难道你忘了如果不是因为漠北王,你大哥和你七弟怎么会死,,就算你不在乎你亲人的死活,难道你不在乎你自己的,你就不怕天机大师杀了你?” 叶贞嘴角的笑弧更明显了:“你觉得我会怕死?” 诚王语塞。 叶贞怎么会怕死,若真怕,当初就不会跳下悬崖,若真怕,也不会改头换面重新进入大应京城。 诚王妃见诚王无法说服叶贞,也不得不放缓了声音,带着些妥协意味道:“贞儿,我知晓你心仪于他,但他也同样心仪于你,愿意为你放弃整个天下吗?” 叶贞嗤笑一声。 那笑容让诚王妃嘴角强行牵扯出的笑容一僵,但依旧强撑着说。 “贞儿,你还太年轻,不知道人世险恶,更不知道这世间男子多是喜新厌旧的,更何况你现在跟着他,也是不清不楚的,他现在是喜欢你的美貌,你的身体,可等到哪一天有更美貌,更年轻的女子出现,他便不会再在意你了。” 喜欢她的美貌,喜欢她的身体。 叶贞轻笑:“所以诚王对你也是如此么。” 至少从现在来看,两人可并不像外界描述的那么和睦,情爱一事发自肺腑,是让人想藏都藏不住的。 诚王上前一步,将诚王妃拉回来,温柔道:“算了,阮阮,我们现在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 诚王妃脸色也很不好看。 其实她没想到叶贞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或许是她一直把叶贞当成是当年那个还会黏着她撒娇的小姑娘,以至于忘记她早已长大,不再是她所认为的那个小女孩了。 诚王妃无可奈何,吐出一口气:“那依你的意思?” 叶贞说的话不无道理,如果天机对漠北王真的很重要,又怎么会闹成现在这样,况且叶贞态度如此强硬,就算之后她同权野真的分道扬镳,恐怕也会是他们的大麻烦。 诚王略一思索,淡淡道:“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正好我在荒原十二洲有些故友,等这件事过去了,再将她送回来不迟。” 叶贞瞳孔猛地一缩,没想到诚王居然能够无耻到这种地步。 而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秦漠寒淡漠开口:“诚王,他是我大应公主,不是你们想送走就能送走的。” 诚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听秦漠寒的意思是不同意。 可叶贞分明已经换过了衣服,看两人的模样,很显然是已经水到渠成了。 诚王心念一闪,看着秦漠寒的眼神缓和了不少,带着些笑容道:“那是自然的,所以此行我是打算请寒王一同前往,不知你意下如何?” 秦漠寒面无表情,看了眼叶贞,模棱两可道:“如果她不介意,亦可。” 诚王点头,又看向脸色依旧苍白的诚王妃,笑着说:“你放心,荒原十二洲并非如传言那般荒凉,主城繁华不亚于大应京城,正好那里景色优美,气候温暖,正适合结伴同行,这人见多了美景,自然而然地心就放宽了。” 诚王妃眼中闪过挣扎,最终开始缓缓点头:“依你。” 而秦漠寒按在龙泉上的手动了动,却没开口。 现在他中了毒,若是强行催动内功带叶贞走,恐怕会毒气攻心,到时候依旧不是这些落英阁高手的对手。 他思索之际,诚王已经叫来了落英阁的人,下令道:“由你们护送大应公主去荒原十二洲,不得懈怠。” 落英阁的人还没开口,秦漠寒却出声了:“不必,由我带她走便可。” 叶贞抬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不过须臾之间,她手中的匕首已经挡在了身前,眼中血丝纵横。 “秦漠寒,你确定要这么做?” 这样的目光他很熟悉,那是玉石俱焚的目光,他在一年前曾见过,在二个月前也见过。 四目相对,男人朝他走过去:“你觉得你现在有选择的余地么。” 的确没有选择的余地,区别只在于,被落英阁的人带走还是被秦漠寒带走。 两人僵持着,而诚王已经等不及了,朝身旁的落英阁属下使了个眼色。 而那两人领命,一左一右地上前,走到叶贞身侧,大有将她强行带走的意思。 “公主殿下,得罪了。” 正当两名护卫要动手时,紧闭的饕餮阁大门却突然被人打开。 外间疾风骤雨,门一开便有股冷风灌入,同时吹起了来人的衣裙。 “这是在干什么?” 第245章 他倒要看看谁敢 触目可及,是一位极为美艳的女子,如同众星拱月般被数名黑衣侍卫护卫在最中央,正好同叶贞四目相对。 她穿着一身绛紫色的束身锦裙,自有一股凌厉气势,一看便不容轻视。 如瀑黑发一丝不苟地盘成发髻,就算在外面的狂风暴雨下,也不见丝毫凌乱。 而她身旁除了黑衣护卫以外,还站着一个叶贞认识的女子。 玉琉璃。 能让玉琉璃站在身侧,恐怕在天机山的位置必定不低。 没等众人开口,紫衣女人已经率先踏门而入。 “外面狂风暴雨,里面也挺热闹。” 诚王摸不清来人身份,但瞧见女子周身气度,还是朝落英阁的人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得令,便也向后退开,让他们进来。 黑衣护卫率先进入清场,随后站立两旁,紫衣女子和玉琉璃此时才走了进来,而玉琉璃也并非同那女子并肩而行,而是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位置不紧不慢地跟着。 屋外的疾风骤雨被阻隔在门外,而紫衣女子脱下身上的披风,距离她最近的一名护卫立刻接了过去。 她的目光落在叶贞身上,最后又落在她脸上,微微有些迟疑:“你怎么这么狼狈?” 说完,她的视线便在众人脸上都环视了一圈,心中有了些底,又开口道:“既然大应公主在,那权野在哪里?” 提到权野,诚王夫妇对视一眼,而诚王也认出了在紫衣女子身旁的玉琉璃,眼中闪过一道阴霾,神情却依旧温和。 “琉璃小姐,天机大师……” 被点到名的玉琉璃面色从容,微微一笑:“这位是我师伯,也是南越国师。” 紫衣女子朝诚王夫妇微微颔首,客气而疏离地笑:“我是席薇歌,称呼随意,我师兄在路上耽搁了,便由我代他来,想必你们不会介意。” 这话听上去像是征询,实际上就是告知。 这个女人是天机大师的师妹不说,还是南越国师。 南越以蛊术闻名天下,想想都让人背脊发凉。 就算诚王夫妇内心很介意,可面上依旧是满脸笑容:“自然是不介意的,更何况这外面风雨交加,还劳烦南越国师特意赶过来,倒是我们觉得过意不去,来,国师一路奔波,想必也累了,我立刻让人安排房间酒水。” 席薇歌笑了笑,目光重新落在叶贞脸上,意味深长道:“大应公主,刚才我进来,看你似乎是要走,但此时风大雨大,还是夜间,可不是什么出行的好时机。” 叶贞皱眉看着席薇歌,心中思索。 她是天机的师妹,还是南越的国师,此时出言倒让叶贞摸不清楚她想干什么。 诚王脸色有些尴尬,咳嗽一声才说:“大应公主无意间看到漠北王和本王爱女在房间里,所以……” 这话虽然只说了半句,但基本上也等同于是说了一整句,况且这种事,遮遮掩掩的效果反而更好。 席薇歌眉梢微挑,却没多说什么,只看向叶贞,语气温和:“大应公主,今夜不宜出行,若你出了什么事,权野恐怕会把这天都翻了。” 翻天么…… 叶贞有片刻的恍神,然而紧接着,耳边便回荡起刚才听到的一切,胸腔便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快把心给压碎了。 她朝席薇歌笑了笑,只是眼底却空洞茫然的厉害,只淡淡道:“出行并非我的意愿,而是诚王强逼我出行至荒原十二洲,我身旁这两人,便是随行胁迫的侍卫。” 诚王夫妇都没想到叶贞会在席薇歌面前如此不留情面,但叶贞的不配合,他们是早料到的,自然也不会恼羞成怒。 他没准备回应叶贞的话,只客气有礼地看向席薇歌,笑容可掬道:“席国师想必也累了,饕餮阁以珍馐闻名,不如先用餐,解解乏。” 席薇歌没表态,只看向叶贞。 这态度明显是护着叶贞的。 诚王自然是看出来了,所以他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秦漠寒。 “寒王,刚才你不是还说愿意带大应公主去荒原十二洲游历赏景,其实雨夜行车也并非不行,毕竟相较于看见伤心之人,想起令她伤心之事,还是眼不见心不烦的好。” 原来有些人无耻起来是没有底线的。 叶贞冷笑一声,而秦漠寒还没开口,就听见一道森冷而低沉的声音自楼上传来。 “我倒要看看谁敢。” 叶贞呼吸一滞,身体几乎是瞬间绷直了起来。 第一次,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权野,也不知道现在应该说些什么,才能把耳畔不断回响的声音驱散。 叶贞想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但喉咙却像是被腥甜的味道堵塞住,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但她还是转过身,看了过去。 权野正一步一步从楼上走下,每一步都走的极稳。 俊美非凡的脸上没有丁点表情,可幽暗沉邃的眼却浓云密布,深不见底。 他没有换衣服,除了上衫边缘的些许褶皱之外,同先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秦漠寒的视线也在此时看过去,两人目光相交,暗潮汹涌,却是一瞬而过。 权野便没再看向任何人,而是大步走到了叶贞面前。 这一次,他从她眼里看出了其他的情绪……一种他并不想她有的情绪。 权野抬手就想将她因为挣扎而松散的碎发拢好,可没想到他的手还没碰到叶贞,她已经偏开了头。 他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让本就凝滞的氛围更加僵硬。 但权野却没有把手收回去,而是上前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揽入怀中,一只手圈着她的腰,一只手按着她的头靠在他的胸膛上,让她没有丝毫逃离或者后退的机会。 叶贞原本是忍着的,但当听到他心跳的那一刻,当感受到他怀抱的那一刻,她眼角依旧是不可控制的湿润了。 头顶传来男人低沉却稳重的声音:“没事了,不哭。” 这三个字一出口,叶贞的眼泪便有些收不住,将脸埋在他怀里,默不作声地掉泪。 此时被晾了一会的诚王回过神来,看了看楼道上并没有紫宸郡主一同出来的迹象,脸上温和的笑容不见了,冷声问道:“漠北王,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出来,我女儿呢?” 第246章 对不起 诚王的话,让叶贞心头一缩,原本已经被她刻意忽略的事情,猝不及防地又冒了上来。 权野揽着叶贞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几分,压根就懒得搭理诚王。 这种彻底的忽视让诚王越发恼怒,连嘴角虚伪的笑容都绷不住了,咬牙切齿道:“漠北王,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男人终于看向他,幽深的冷眸下是冷到极致的淡漠。 “你应该问,我想对你们做什么。” 毫无掩饰的威胁,狂妄至极却又理所应当。 诚王妃见现场的气氛已然跌至冰点,最后还是拉住诚王,拍了拍他的手:“王爷莫急,饕餮阁周围都是我们的人,他也做不了什么,我们还是自己上去看看吧。” 诚王瞳孔微眯,冷冷地看了叶贞和权野一眼,这才甩袖离去。 权野收回视线,垂眸看向埋首在他胸前的女人,沉沉唤道:“贞儿。” 怀中的人顿了顿,攥着他衣服的手松开,缓缓抬起了头看他。 四目相对,叶贞喉头滚动,张了张口,可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良久,她才哑着嗓子低低道:“权野,我们走吧。” 她不想呆在这里,也不想见到任何和紫宸郡主有关的人,只想离开。 权野凝视着她,在思索着什么,而两人身旁的席薇歌倒是缓缓开口了。 “还是等明日再走吧,如此大雨,山中土石少不得要松动的,我方才来时就差点被落石掀翻马车,你们现在走,还是很危险的,况且现在大应公主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想必是今晚累着了,不如在这里先休息一晚,等天亮再走。” 叶贞听着外面已经逐步减小的风雨声,摇了摇头:“不妨事,此时雨势已经小了,况且我觉着这里倒是比外面狂风暴雨还要更危险些。” 叶贞能撑到现在,全凭一口气强顶着,先前出房门中的毒开始缓慢的发挥效用,加之又被人封了穴道,一整晚情绪大起大落,高度紧绷,让她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虚弱。 最关键的是……她不能呆在这里。 若她多待在这里一刻,心中的猜疑便会多一分,她应该相信权野的,就算亲耳所闻。 道理都是懂的,但真到了要面对的时候,却依旧胆怯。 叶贞没害怕过什么,可这一次却是真正的害怕了。 她不想面对,所以便不去面对。 权野垂眸看见叶贞身上那套明显宽大的男装,微微皱眉,却没说什么,只将她打横抱起,放缓声音柔声道:“依你,我们现在离开,但是你得先把衣服换了,这衣服不合体,穿在身上难免透风。” 叶贞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男装,想到这饕餮阁没有侍女,想必是没有女子衣物的,他们此行原本只是赴宴,没想着留宿,自然就没有准备的。 此时席薇歌却接话道:“正巧我的马车上带了换洗的衣物,我俩身形相仿,若大应公主不介意,可以穿我的衣服。” 叶贞还没开口,权野已经点头答应:“好,多谢。” 一直站在后面的玉琉璃闻言,便与一个侍卫同行,返回外面的马车取衣物。 而权野则将叶贞抱到了大厅内的软榻上,而他则半蹲下身体,让两人的视线能够处在同一水平线上,随后他轻抚上她的脸庞,嗓音低沉道:“对不起。” 对不起。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听到这三个字。 如果没有做值得道歉的事,就不必道歉,那他现在道歉又是因为什么? 权野看着她,目光很专注。 “若非我疏忽,你不会受惊。” 他原本已经计划好一切,却没想到重华会无聊到耍心机。 重华掌控鬼市,鬼魅魍魉横行,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都是在鬼市里交易。 诚王来大应本就张扬,自然也不会再大张旗鼓地去买禁药,只能通过重华,他和重华有合作,自然也知道禁药一事。 原本他是打算将计就计,让诚王一家人自食恶果,所以提前用银钱开道与重华达成协议,却没想到这人会无聊至此。 叶贞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秦漠寒目光落在叶贞脸上,片刻后淡淡开口:“她被人封了穴道送到我房里,后来寒疾复发去了温泉,身上才会穿着不合体的衣服。” 叶贞没想到秦漠寒会帮她解释,其实她方才也的确是想解释,但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顿了顿,点头:“嗯。” 看着她苍白的脸,权野微微拧眉:“等回公主府,我让大夫帮你仔细看看。” 叶贞沉默不语。 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 比如他和紫宸郡主到底发生了什么。 比如为什么她在外拼命地击打窗户他却没有听见。 比如他到底有没有被下药。 …… 可这么多的问题,在看到他瞳孔中只倒映出自己的影子时,她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权野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叶贞,心中微沉。 她还是有疑虑。 男人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能看清楚自己眼中的情绪,用低沉的语调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我没碰她。” 叶贞鼻间酸涩,声音低低的:“好。” 而正在此时,楼梯上也响起了脚步声。 诚王妃搀扶着紫宸郡主走下来,而诚王走在他们前面,满脸怒容。 叶贞眼中的湿意消散殆尽,只剩下一片冰冷,但微微蜷缩起来的手指,却泄露了她此时的情绪。 紫宸郡主同时也看到了叶贞,原本就无力的身体似乎因为这一眼而显得更加虚浮了,对着挡在自己身前,做保护姿态的诚王道:“父王,您让我过去,我有些话想同公主姐姐说。” “你都被糟蹋成这个样子了,还说什么?” 诚王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紫宸郡主双眼一红,咬唇恳求:“父王,您就应了我吧。” 诚王瞪着她,可最后还是妥协了,让开了挡在紫宸郡主身前的道路。 诚王妃原本是要继续搀扶着紫宸郡主的,可是后者没让,于是众人便能看见身上披着披风的紫宸郡主跌跌撞撞,脚步踉跄地朝叶贞走过来。 场中都是明眼人,看她这走路的姿势和动作便很难不让人想歪。 更别提她身上原本由诚王妃抓着的披风因为她走的摇摇晃晃敞开了一半,露出里面被撕扯的不成样子的衣衫,以及裸露在外遍布痕迹的肌肤,实在是让人想忽视都难。 第247章 上赶着找打 披风只滑落了一半,但是露出来的内容已经足够了。 脖子上是疑似吻痕的红色印记,裙摆被人粗暴撕开,露出带着些难言痕迹的雪白长腿…… 而刚才叶贞没注意,等紫宸郡主走近了她才发现,紫宸郡主的唇上有些许血痕,像是因为用力过猛被咬伤的。 这幅样子别说是叶贞看了,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权野和紫宸郡主方才一定是颠鸾倒凤,十分动情。 就算叶贞明知道事情绝不是她看到的这样,她依旧对方才权野对她说的话产生了一丝疑虑。 权野真的没碰紫宸么? 叶贞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指甲也在掌心掐出了深深的红痕。 紫宸郡主一步三停,最后终于在叶贞面前站定,一只手撑着桌沿,一只手攥着披风,,欲言又止地看着叶贞。 她漂亮的脸上满是泪痕,葡萄般的水眸通红着,蝶翼似的睫毛上海沾着泪珠,真真称得上是梨花落泪,楚楚可怜。 紫宸郡主看着叶贞,嘴唇一张一合好几次都没说出一句话,显得很犹豫,但又似最终鼓起勇气般,带着些哭腔,抽噎着道:“公主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你要怨就怨我一个人吧……” 叶贞没忍住,笑了出来。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先前诚王道貌岸然想要驱逐她去荒原十二洲的时候,她就觉得诚王已经够无耻了。 没想到现在还有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别说是叶贞了,就连一直看戏的席薇歌也笑了,睨着神情凄苦的紫宸郡主似笑非笑地问:“紫宸郡主,听你的意思是权野对你做了什么,但是他刚才可说他没碰你。” 说起权野,席薇歌其实也只是听天机提起过,两人并没有深交过,但她身为南越国师,在后宫里见到的争宠法子多了去了,自然不会仅凭紫宸郡主一人之言就相信两人真发生了什么。 紫宸郡主脸色一白,像是受了极大打击,怯生生地看了眼站在叶贞身旁的男人,只一瞬间便收回了视线,一张美丽的脸上满是落寞和无奈:“是,他没碰我,都是……都是我自己弄的……” 这话高明,否认比肯定来的更加让人肯定了。 叶贞面无表情,淡淡道:“既然如此,你是来让我不要误会他的?” 权野看向神色越发寡淡的眉眼,俊眉微拢,菲薄的唇慢慢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紫宸郡主眼角凝聚的泪水更多了,像是随时都会断线而出,隐忍而又可怜地低着头,绞着双手。 “是……我和漠北王之间什么都没发生,都是我对不起公主姐姐,公主姐姐千万不要因此而误会漠北王……” 她边说,眼泪便终于止不住地奔涌而出,到后面变成了抽泣,可即便如此,她依旧重复这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 只可惜,她的话还没说话,已经被一个响亮的耳光给终结了。 啪! 清脆的声音在饕餮阁内回响,叶贞这一巴掌没有留手,更别提紫宸郡主压根就没有防备。 这一巴掌直接将她扇到了地上,摔到地上时,紫宸郡主整个人还处于懵掉的状态,一只手捂着脸,愣愣地盯着叶贞。 不光是紫宸郡主,其他人都被叶贞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震住了。 空气先是凝滞了几秒,紧接着诚王大怒,眼见他自己捧在掌心上娇宠着的女儿居然被人一巴掌扇在地上,无论是诚王府的面子,还是长期处于上位无人忤逆的尊严,都让他怒发冲冠,大步上前,对着叶贞就要动手。 但诚王高高扬起的手并没有落下,而是被一个更有力的手制住了手腕,无法动弹。 叶贞看着眼前满脸怒容却又痛的龇牙咧嘴的诚王,讥诮一笑。 “你女儿一直说对不起,不就是想着让我做些什么缓解她的愧疚,既然如此,我打她一巴掌,难道不是帮了她?” 语毕,叶贞便走向紫宸郡主摔倒的位置。 过了这些时间,紫宸依旧没有从地上站起来,只低着头,像是承受着极大的屈辱。 叶贞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绝美脸庞是让人心惊的冷意,让人背脊发寒。 她看着紫宸,一字一句道:“我早就想扇你了,多谢你让我得偿所愿。” 这样嚣张而凌厉的姿态,让紫宸郡主强撑出的委屈可怜都快绷不住了,一张俏脸变的扭曲而又狰狞。 咔嚓。 叶贞身后,一声清晰的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来。 权野居然把诚王的手腕给捏断了。 紫宸郡主从小便是被捧着长大的,何曾被人当众打过耳光,此时见到诚王的惨状,再也装不下去了,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死死地瞪着叶贞,冷冷道。 “你可知方才他是怎样疼爱我的,想必你也从未满足过他,否则他方才又怎么会要了我一次又一次?” 叶贞嘴角的弧度比方才更大了,抬手又是一巴掌,压根就没给她反应的机会。 “我还从未见过向你这样上赶着找打的。” 咔嚓! 与叶贞巴掌声相对应的,又是一声骨骼断裂的声音。 这一次,诚王的另一手也折了。 诚王纵横天下多年,还从没吃过这样的大亏,暴怒地朝落英阁的人吼道:“你们都瞎了吗?” 落英阁的人向来是不听命不出的,诚王此言一出,原本还没有人的二楼、三楼走廊,和一楼的大厅,齐刷刷地冒出一大堆的人,将整个大厅围的死死的。 而此时席薇歌轻笑出声:“诚王,你要是要动武的话,那我也不能闲着,算起来这漠北王也算是我的师侄,我呢,看着他也很合眼缘,你要动手的话,我可不能当没看见。” 她玩着自己的指甲,上面鲜红的蔻丹有种诡谲的殷红。 “我先替我的小宝贝谢谢你,练武之人的精血最是纯正。” 南越国师手中有南越圣蛊,听说从没有人见过圣蛊真正的样子,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 诚王妃看着越来越失控的局面,眉头紧皱,心中也有些慌张,但还是强撑出冷静。 “席国师,既然天机大师让你来,就代表是来助我们的,你现在这么做又是什么意思?” 席薇歌面不改色:“我想你是误会了,师兄他让我来,不过是因为不想被人利用。” 她随手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他手上染过的人命的确不少,也的确不喜欢大应公主,但这可不代表有人可以打着他的名头行事。” 叶贞微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席薇歌这句话的意思,但她依旧不确定,转而看向席薇歌,怔怔地问。 “你指的是什么事?” “就是叶家老大和小七被害之事,当时权野就已经来过一次天机山调查……” 席薇歌顿了顿,视线转向诚王:“当初师兄的确想过用叶家老大和老七的命做筹码,也的确派了人去漠北,但问题是,害了叶家老大和老七有什么好处?” 第248章 权野,我累了 话音落地,阁内一片死寂。 不光是叶贞,就连诚王妃都瞪大了双眼。 她向来端庄矜贵此刻满是震惊,定定地看向席薇歌:“你的意思叶家老大和老七是王爷派人下的手?” “不然呢?”席薇歌耸了耸肩:“杀了他们对师兄有什么好处,杀了他们,不就如同现在这样,叶贞和师兄不死不休,而我师兄也会和权野离心,而且如今大应公主孤身一人,连好不容易找到的亲人也没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我师兄想要分开他们,岂不是难上加难?” 诚王妃脸色微变,但依旧追问:“此事空口无凭,你又怎么说是王爷所为?” 席薇歌对诚王妃的质问不置可否,只淡淡一笑:“这就要问诚王了,或许是因为受不了自己的女人曾经跟过其他的男人,所以要想把这男人的后代子嗣斩草除根,又或者是想为自己登上西楚帝位多点筹码,又或者是为了实现某些人的夙愿,谁知道呢。” 诚王妃似乎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的脸色都阴沉的下来,但即便如此,她却依旧嘴硬道:“这只是你一面之词。” “是不是一面之词,总会有人信的。”席薇歌嘴角勾着饶有兴致的笑:“不过我想西楚皇帝应该会对这样的一面之词很感兴趣。” …… 天光破晓的时候,持续了一整晚的狂风暴雨终于转停,虽然还有些细雨,但也无碍了。 昨晚所有人都没睡好,诚王夫妇分了房,而紫宸郡主则被席薇歌的蛊虫吓的在房梁上睡了一夜。 叶贞睡的虽然不踏实,但总算也歇息了些时辰。 席薇歌医蛊双绝,在她休息的时候帮她引出了身上的噬情蛊,算是解了她身上一个潜在的危险,但绝情散和寒毒中的时间太长,没办法一次性拔除,只能再慢慢想办法。 叶贞一行人离开的时候,紫宸郡主走到她面前,笑的得意而又嚣张。 “公主姐姐,难道你真以为我和漠北王之间没发生什么?” 叶贞没说话,抬手又是一巴掌。 紫宸郡主的脸原本因为一晚上的时间已经有些消肿,现在被叶贞这么一打,脸上的五指印又深了几分。 实际上,紫宸郡主就没见过叶贞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女人,扬起手就要打回去,却在看见权野森寒的冷眸下手一僵,整个人都向后退了一步。 刚才这个男人是想要她的命么? 紫宸郡主不敢再造次,而席薇歌正巧从她身侧经过,不由地啧了一声,似笑非笑:“说起来诚王也算的上是一号人物,怎么会有你这样愚蠢的女儿,别说他现在还没当上西楚皇帝,就算他当上了皇帝,你成了公主,也是入不得我师兄的眼的。” 无论在昨晚,还是在今早离开之时,秦漠寒从头到尾都没有过多的参与,好像这一切同他并没有太多的关系。 而他和叶贞唯一的交集,似乎就只有昨晚那短暂被困在房间内的两个多时辰,天一亮便同叶贞一行人前后脚地离开了饕餮阁。 叶贞同权野并肩而行,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只能感觉到没有生气的平静。 权野低头看她,紧皱的眉头就没松过。 自从昨晚开始,叶贞就很不对劲,但他无法确定她情绪的异常是由于漠北的事,还是因为紫宸郡主的挑拨离间。 但她昨晚才被取出了噬情蛊,夜间也没休息好,他也只能按捺住情绪,等回公主府再找合适的时机解释。 两人准备上马车,而此时秦漠寒也正好走到了车前。 两架马车并排停着,距离本就不远,而就在秦漠寒要放下车帘的一刹那,原本默不作声的叶贞突然就开了口:“秦漠寒。” 秦漠寒放下车帘的动作一顿,举目望向被权野护在怀中的叶贞,呼吸有片刻的凝滞,却很快恢复过来,嗓音低沉道:“我在。” 权野本就紧拧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如果他没记错,在进入饕餮阁之初,叶贞是叫他皇兄的,现在……叫秦漠寒? 叶贞看着秦漠寒垂在身侧的手,抿唇问:“你的伤如何?” 秦漠寒摇头,面色平静回道:“无妨。” “最好还是让御医瞧瞧。” “好。” 秦漠寒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只是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她的脸上,叶贞垂眸,错开了可能同他视线相交的可能,只道:“昨日多谢。” 秦漠寒声音低沉:“不必在意,你身子太弱,回去好生将养着。” “谢谢。” 两人之间不再多言,而权野此时也带着她进了马车,放下了车帘。 只是车帘落下还没多久便再次被人撩开,一张美艳的脸探进来,眉梢高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连话都不和我说一句?” 男人瞥了席薇歌一眼,没什么表情,淡淡道:“忙完联系你。” “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南越?” 权野眼皮都没抬下:“会通知你。” “你不会翻脸不认人吧……” 权野这下连话都懒得跟她说了。 席薇歌见男人不理她,视线落在叶贞身上,好奇地补了一句:“你昨晚真的没碰那蠢货?” 权野冷眸微眯,看向席薇歌:“你怀疑?” 席薇歌对男人散发出的低气压完全不怕,满不在乎道:“我怀不怀疑不重要,要你女人不怀疑你才重要,不过依我看,她应该也有些疑虑,不过碍着你的面子,不好开口问你罢了。” 权野转脸看向一旁不言不语的叶贞,眉头微皱。 叶贞的情绪他看的出来,只是现在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都不是最合适的时候。 权野没再搭理席薇歌,随手放下车帘,马车内顿时只剩下他和叶贞两人。 叶贞低着头,长发落下遮住了她侧边脸颊,看不清神情,只依稀觉得她看上去很疲惫。 权野凝视着她,微微思索。 她不信他? 男人的眸微眯。 昨晚叶贞和秦漠寒的确没发生什么,但无论是秦漠寒对她,还是她对秦漠寒的态度都发生了变化。 男人薄唇渐渐抿成了一条直线,但却没多说什么,下令无言回府。 沉默了一路,在马车即将转到去别院的时候,低头沉默的女人突然开口道:“回公主府。” “贞儿……”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叶贞低哑的声音打断:“昨夜没休息好,头晕脑胀的,有什么话,等我脑子清醒些的时候再说吧。” 最终权野还是随了她。 之后叶贞便不再开口,像是真的累极了。 权野看着叶贞疲倦,浓黑的眼中浮起连他都不曾察觉的疼惜。 马车最终在公主府停下,叶贞也睁开了双眼,权野一路送她进了公主府,到了卧房前男人依旧跟着。 叶贞转头看他:“你不回去休息?” 权野垂眸看她:“你不信我?” 四目相对,叶贞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心情复杂。 其实她应该相信的,权野对她很好,比任何人对她都好。 只是心口依旧堵的慌。 她叹了口气,疲倦道:“这件事等我睡醒之后再说,权野,我很累,想休息了。” 第249章 什么时候回来 权野也不说话,只看着她,下颌的线条微微绷紧。 叶贞见他不说话,又说了一句:“我真的很累。” 男人没再沉默:“那先用过早膳,沐浴之后再睡。” “不用了,我现在不饿,而且……”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打横抱起。 叶贞仰头看着男人的下巴,终究没说什么,任由他抱着自己走到了偏厅。 她实在疲惫,便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似乎这样,就能让她紊乱的心跳,憋闷的胸口好上一些。 等他们到偏厅时,桌上早已摆满了热气腾腾的早点,一眼望去都是她喜欢吃的。 席间安静地用完了早膳,男人拉着她在花园消了回食,这才将她抱到了浴池。 “小姐,衣服我拿好了。” 小桃的声音自浴池离响起,倒让叶贞微微一愣。 不是她娇惯,只是沐浴一事按照权野以前的习惯都是亲自动手的,从不会让他人参与,今天却没想到破了例。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从他怀中下来,却并没进浴池,反而折回了卧房,片刻之后才回来。 叶贞手里拿着一套换洗的男装,递到权野手中:“你也洗洗吧,总是要解乏的。” 权野看着叶贞,心中一软。 就算心中对昨晚的事存有疑虑,可到底还是在乎她的。 这样的认知让权野阴郁的心情好了一些,转身就去了另一间浴池。 浴池原本就分为两间,只是因为权野的习惯,其中一间一直闲置着。 叶贞看着男人进入另一间浴室的背影,便也准备换下衣服进入浴池。 只是她才刚走没几步,就看见了掉落在地上的方巾,应该是刚才权野在拿衣服时不小心落下的。 叶贞随即弯腰拾起,转身朝另一间浴室走去。 那间浴室原本她也进去过几回,因此对路线很熟悉。 “权野,你落下了方巾。” 叶贞走到浴池,撩开帘子,抬眸朝里面看去,只见在她进来的一瞬间,男人似乎立刻将原本已经褪下一半的衣衫迅速穿了回去。 他的动作太快,以至于叶贞都怀疑刚才他有没有做这个动作。 如果她刚才没有看错,那权野为什么会在她进来的时候突然穿上原本已经准备脱下的衣服? 以如今他们两人的关系,用的着这么拘谨吗? 或者是,权野身上是有什么他不想她看到的东西? 权野见她杵在原地不动,便转身朝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又看着她手中拿着的方巾,笑了笑:“还是你细心些。” 说完,他便用手接过她手中的方巾,可即便如此,男人另一只空出的手却似随意地拢着衣衫的系带,不让上衣散开。 就像是随手为之的动作,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叶贞不禁开始怀疑刚才自己看到的是不是错觉。 其实她刚才什么都没看到,权野也没有突然把衣服穿回去。 叶贞愣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有说话,权野眉眼微深,沉沉唤道:“贞儿,怎么了?” “啊?” 叶贞回过神,片刻后才吐出一口气,缓缓开口:“权野,昨晚紫宸郡主身上有很多痕迹,你知道么?” 权野眼中闪过一道厉色,却很快回答:“与我无关。” “是她自己弄的?” “应该是。” 应该。 难道他们不是在同一间房间,否则他怎么会不知道紫宸郡主做了什么? 而且,刚才她看到的真是错觉么,还是说并不是错觉,权野身上就是有不想,或者害怕她看到的东西? 如果她此时把权野的衣服拉开,是不是就可以得到答案? 怀疑的种子一旦发芽,就会在心底长成参天大树,根须遍布。 那些枝条藤蔓刺的她心中难受,想要开口深问下去,却不知道如果权野的回答同她猜想的一样,她能不能够面对。 如果他告诉她,他昨晚真的和紫宸郡主有了男女之事…… 叶贞没再想下去,扯了扯唇角便离开了浴室,之后便进了自己的浴池,神思飘忽。 其实说起来权野就算真的和紫宸郡主发生了什么,又能怎么样呢? 另一边的浴室中,权野在确认叶贞已经进入浴池之后,才将自己浴室的门锁上,继而才将衣服脱了下来。 他并没有下水,只是拿出衣服换上。 水雾弥漫间,男人挺拔硬朗的身形线条清晰,但是在若影若现的水汽之下,却能依稀看见其上遍布着众多痕迹。 叶贞在浴池里匆匆洗了洗,便从池子里出来,换好了衣服回到卧房。 没过多久,卧房的门被打开,权野推门而入,看见她在床上裹着被子,眼底闪过柔和。 他轻抚了抚她的头顶,安慰似地道:“睡吧,等你睡了我再走。” “回别院吗?” “去万花阁。” “你不用休息吗?” 权野眼底渗出连他都没察觉的笑意:“不累,你先休息。” “哦。” 叶贞应了一声,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男人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轻声道:“睡吧。” 说完,他便真在床边坐下来,就像是哄小孩似的,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 感受着身后大掌的力度,叶贞心头涌上阵阵酸涩,眼皮沉重又难受,最后连自己什么时候入睡的都不知道。 等叶贞睡醒,天色已经由大亮转暗,阴阴沉沉的,但还有着一丝光亮。 她从床上吃力地坐起来,摇了摇有些昏昏沉沉的头,准备站起来喝口水。 但无奈浑身酸软的厉害,明明已经休息了一整天,可却似乎比入睡前还要疲惫。 叶贞双腿发软,重新摔回床上,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才发现她的额头很烫,应该是发热了。 人便是如此,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她原本只是头晕,眼睛睁不开,可没过多久,觉得呼吸也有些困难了。 这样的难受或许来自于身体,也或许来自于心中。 嗓音干涩,跟火烧似的,身体却很冷,犹如掉进了冰窟,她将自己用被子裹紧,房间里也只剩下她一人。 外面的天光也渐渐消散。 这都快一天了,权野什么时候回来? 第250章 你怎么来了 或许人在生病的时候就会分外脆弱,叶贞此时看着窗外寂静的天色,再看着只有她一人的空荡房间,便格外想他。 想他如今在做什么。 想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想他回来的时候会对她说什么…… 乱七八糟的念头挤压着她的脑子,让她的头越发昏沉了。 额头的青筋跳着,叶贞将头缩回被子里,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先前她便睡的不踏实,这一次则更加糟糕。 她梦见了大哥,也梦见了七弟。 他们从悬崖落下,她也跟着他们一起落了下去,冰冷的湖水缠着大哥七弟的手脚,她想要帮他们解开,却没想到越缠越紧。 她眼睁睁地看着大哥和七弟在水中溺死,身体漂浮肿胀。 而她只能在水里不停地挣扎,叫喊,冰冷的水灌进她的喉咙里…… 梦境变幻,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被人救上岸,岸上躺着大哥的遗体,却没有七弟的。 视线一转,七弟被诚王抓住,面朝向她,仍有一线生机,可却在瞬间被诚王用绳索勒住了脖子,不停收紧,收紧。 而她被落英阁的人制住,只能亲眼看着七弟的脸色由红变紫,最后断绝生机。 七弟跪倒在她面前,而一双被血丝爬满的眼睛却定定地看着她。 梦境再次变幻,这一次,不再是悬崖边,而是在人潮汹涌的京城大街上。 周围众人来来往往,而她站在大街上,被推搡挤压。 她逆着人流往反方向走,好像在找寻着什么。 直到一道挺拔高挑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权野!” 她心中一喜,立刻加快脚步朝他跑过去。 但是两人之间好像隔着一道天堑,无论她怎么追,怎么跑,就是无法追上他的脚步。 “权野,权野……” 她在后面边追边喊,一直追着男人到了一个精致而又古朴的厢房之外。 厢房的大门紧锁,她只能通过窗户过去,时不时有奇怪的声音通过窗缝里飘出来。 那声音忽高忽低,暧昧而又恶心,让她几欲作呕。 这一次,她打开了窗户,而正好能看见此时房间内的场景。 床上的男女正共赴巫山,情正浓时,而在男人身下的女人正好对上她的视线,朝她妖冶一笑,出口的声音更加不堪入耳了。 而她叫出口的名字…… “权野……权野……不要!” 叶贞尖叫着从床上坐起来,把在床边的人吓了一跳。 “叶蓁,你怎么了?” 叶贞整个人都有些懵,视线逐渐聚焦,僵硬了好半天才看清楚此时在她床边的人是宋嫣然。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片刻后才喘了口气道:“我没事,做噩梦了。” 宋嫣然点头,随手给她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谢谢。” 叶贞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狂跳的心脏才舒缓了些。 “你做了什么梦,脸都吓白了?” 叶贞喘着气,想着梦境中那些光顾陆离的场景,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顿了顿,又问道:“不过嫣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漠北王派人到侯府,问我如果有空,便到公主府陪陪你,因为他今晚没时间回公主府,我正好也闲着没事,就过来看看你,谁知道刚才走到你房门口,就听到你在里面大叫,我就冲进来了。” 叶贞脑子嗡嗡的,好半天才消化了她话中的意思。 “权野没时间,所以派人到侯府请你陪我?” 宋嫣然点头:“本来这段时间我们就没怎么见面,正好过来看看你……” 话到这儿,她顿了顿:“不过叶蓁……你是不是和漠北王闹别扭了,否则他怎么会派人来找我?” 叶贞一愣 ,原本被她刻意忽略的事情又重新涌进脑子里,压的她难受。 她扯了扯唇角:“没有,应该是有要事。” “是么?”宋嫣然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但你额头上全是冷汗,脸色也不太好。” 她便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才碰了下便收回了手:“你这额头烫的能烙铁了,得找个大夫看看。” 叶贞揉着额头,靠在床边:“有府医。” “那我这便让他过来看看。” “嗯。” 府医来了,开了些退热和风寒的药,小桃便拿着药去厨房煎。 叶贞看向宋嫣然,笑了笑:“我这不碍事,你先回去吧,免得我这身上的病气过给你。” “你就别担心我了,反正我在侯府也没事,在这儿还能做个伴。” “真不用。” “你就当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况且我在府中也甚是无聊。” 其实权野派的人还说叶贞心情不好,希望宋嫣然能多看顾着些,陪她说说话开解开解。 不过这些话,她自然不会和叶蓁明说。 叶贞见她坚持,也不再说些什么。 “你现在先躺着,我让小厨房给你弄些清淡的东西垫肚子,免得待会儿喝药伤胃。” 叶贞点头,随即重新躺下,而宋嫣然也从卧房退了出去,转而走到了厨房。 厨房里,一个黑衣侍卫站在那儿,正是今日来侯府传话的无言。 宋嫣然瞥了那侍卫一眼,开口说道:“人已经醒了,但是受了风寒正在发热,大夫已经开过了药,待会喝了药便会歇下。” 无言点头,转身欲走,宋嫣然又在后面补了一句。 “告诉你的主子,除了发热,她还做了噩梦,脸色很差,最好是他能亲自来看看,毕竟她想见的人也不是我。” 无言一顿,转而开口:“大人今夜事多,怕无法赶回。” 宋嫣然斜了他一眼:“你传话就好,生病的女子最脆弱,若是连这点陪伴都做不到,谈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无言没回话,转身离开。 等到了万花阁,便将宋嫣然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了。 半柱香后,无言重新回到公主府,宋嫣然正好要去卧房。 “漠北王怎么说?” “大人忙完后,便赶回公主府,在此之前,还请宋小姐多看顾些。” 就忙到连回来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宋嫣然微微皱眉,却也不好说些什么,端着清粥小菜,就往叶贞的卧房走去。 第251章 宠到了骨子里 叶贞头疼的厉害,在床上并没有睡着,只是闭上眼睛休息,听见房门的响动,便睁开了双眼。 正好看见宋嫣然端着清粥小菜走过来,身旁还跟着无言。 “权野让你来的?” “是,大人因事耽搁,无法抽身,特意派我前来,若殿下有什么事情想同大人说的,可以告诉我,我向大人转达。” “……知道了。” 原来权野知道她生病了,但是还是没有来看她。 也许是真的有什么棘手的事情耽搁了。 小桃端着药也进来了,叶贞再用过了点清粥后,再把药服下。 因为她身上还发着热,小桃便又多打了温水,放在她的额头上用来降温。 叶贞烧的迷迷糊糊,喝完药之后,又睡了下去。 宋嫣然在一旁看书,看着看着也撑着桌案打起了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贞的房门被再次敲响,那声音不轻不重,却正好能让房内的两人都醒过来。 “何事?” 宋嫣然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隔着门问道。 门外响起无言的声音:“殿下额头上的方巾应该换了。” 宋嫣然一愣,转而去摸那块方巾,果真已经变凉了。 这漠北王的侍卫这么细心,还能算着方巾变冷的时间? 不对,这侍卫看上去可不像精明细致的样子,想来也是漠北王吩咐的。 宋嫣然脑海中浮现出权野那张冷峻无情的脸。 没想到这男人还挺细心的。 思索不过是片刻时间,宋嫣然已经回了无言。 “知道了。” “大人还说,若殿下觉得口中苦涩,没有胃口,可以用些蜜饯酸梅。” “知道了。” “宋小姐,殿下喝了药,热度有降下些么?” “……所以你们大人既然这么不放心,为什么不自己过来?” 宋嫣然说完,才觉得自己嘴快,咳嗽一声道:“好了,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会告诉你的。” “好。” 无言的声音再一次消失了。 宋嫣然转而看向同样已经清醒过来的叶贞,脸色平静,也看不出喜怒。 “漠北王对你可真体贴,我见过这么多男子,能精确的记着换退热贴的时辰还嘱咐侍卫提醒的,他是头一个。” 宋嫣然想了想,最后用了一个形容词。 “他对你,可真是宠到了骨子里。” 宠到了骨子里。 叶贞有片刻的恍惚。 他的确很宠她。 或许是因为喝过了药,又睡了一些时日,叶贞有了些力气。 她转脸看向脸上带着疲色的宋嫣然,柔声道:“嫣然,此时时辰也不早了,你要不先回去,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你确定?我可以等漠北王回来后再离开。” “恩。”叶贞点头:“你尚未出阁,宿在我这儿总是不妥当的。” 宋嫣然想了想,也觉得不妥,倒不是因为出阁的原因,而是因为晚上若是漠北王回来,两人你侬我侬的,她一个外人在也不方便。 这么想着,便也点头答应了。 而且叶蓁现在的气色的确比之前好了些,再加上又有漠北王的侍卫在外守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我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叶贞朝她笑笑:“好,我让人护送你回去。” “好,你好生歇息着。” 宋嫣然在公主府侍卫的护送下上了回程的马车,因天色已暗,再加上今晚无星无月,所以她并没有看见停在不远处巷道的一辆马车,自然也不会注意到马车内的人。 权野就没离开过公主府,只是一直在外守着,见宋嫣然离开,他才放下车帘。 公主府内。 叶贞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她睡了一天,就算此时依旧头重脚轻,但却睡不着。 小桃原想进房间候着的,但叶贞却让她去休息。 一来小桃也累了一天,二来她也不愿意把病气过给她。 可即便如此,小桃还是在门口等着,说什么也不肯走。 叶贞叹了口气,也只能由着她。 她拿起之前宋嫣然放在软榻桌案上的书翻看起来,只是却没有细看书的内容,随意地翻着。 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直到房门外印着一道人影,叶贞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都睡不着。 她下意识想要等他回来。 “殿下。” 无言没有起伏的声音自外间传入。 不是权野。 叶贞眼眶突然有些涩意,呼出一口气,缓缓开口:“何事?” “殿下的发热可退了?” “退了。” “现在感觉好些了么?” “权野今晚不回来了,是么?” 无言顿了顿,片刻后才确认:“是的,殿下。” “知道了,你下去吧。” “殿下可还需要什么?“ 她没什么需要的,除了权野。 叶贞脑子里突然就闪过这么一句话,连带着鼻头也酸了。 她很想让无言告诉权野,说,我很想你,你现在回来吧。 可话就这么哽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对权野,她很想理所当然的撒娇,可她没有忘记,撒娇的前提是男人愿意惯着你。 但现在,明知道她生病了,却让无言传话,不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么。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和紫宸有了肌肤之亲,他才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非卿不可的人。 叶贞心里难受,却还是回道:“你回权野身边吧,告诉他喝了药我已经好很多了,让他不用挂心。” 说完,叶贞就放下手中的书,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床上盖上被子蒙头睡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重新被人推开,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出现在门口。 他的动作很轻,没有丝毫响动,借着那盏快要熄灭的油灯,低头凝视着床上女人睡着的侧脸。 她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但他的手轻抚她的额头,却依旧烫手的厉害。 这叫退了热? 男人眉头紧皱,弄了热水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却发现叶贞依旧没醒。 这是烧晕了头了。 权野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取出一粒药丸送服到她嘴里,起身时正好看见了她脸颊边白色的痕迹。 像是不经意留在脸上的泪痕,纵使被胡乱地抹了抹,却依旧留下了泪痕。 权野担心她晚上再发热,又守了她一整夜,一直用方巾换着,到第二天破晓的时候,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热度终于是退了。 权野看着连睡觉都皱着眉的叶贞,眼中闪过连他都察觉不出的疼惜,却又些不着痕迹的气恼。 他说的话,叶贞不信。 别人说的话,她倒是在意。 她就对他这么没有信息? 权野凝视着她许久,最终还是在她的唇上落下轻柔的吻。 第252章 因为太在乎,才会害怕失去 叶贞睡醒之后,身旁依旧是空荡荡的。 但当她从床上下来,穿好衣服之后,视线便看到了放在桌案上的一个信封。 叶贞微愣,走过去将信封拿起来,从中抽出信纸。 纸上的墨迹还没有完全干,字是权野的字。 他昨晚来过了? 纸上的内容也很简单,让她按时吃药,好好吃饭,别吹凉风。 叶贞盯着信纸看了很久,最后朝房外唤了一声。 “无言。” “殿下。” “权野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夜子时,因时辰太晚,殿下又已入睡,大人便没有打扰殿下。” “他今日何时离开的?” “卯时。” 刚刚破晓的时候? 昨夜子时才回来,破晓的时候就离开,不用休息? 听叶贞没再发问,无言便开口道:“殿下现在可觉得好些了?” 叶贞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额头,才发现灼人的滚烫已经消失了,头虽然依旧有些重,但比起昨日好上了很多。 “嗯。”叶贞回道,看着手上封信,手指微微收紧,心中情绪翻涌,却被她压了下去。 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淡淡问:“他离开之前,除了吩咐你问我的情况外,还同你说了些什么?” “有。” “什么?” 无言放缓了音调,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自漠北的事情之后,大人追查了所有可能与此事相关的人员,但追查到侍女的来源后,所有的线索便都指向了天机山,大人当时也认为是天机大师策划,直到后来席薇歌找到了大人。” “席薇歌无意间发现了那侍女在进入万花阁之前,曾经有个在诚王府做侍女的金兰姐妹,便顺藤摸瓜找到了漠北一事的真正幕后黑手?” 叶贞顿了顿,继而问道:“知道了。” 这下轮到无言愣住,他原以为叶贞会问些什么,却没想到最后只是说了这么不轻不重的话。 无言虽沉默寡言,但也不是傻子,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 “依属下愚见,大人之所以没有对诚王动手,仅仅是不确定诚王妃是否也同样参与其中。” 叶贞呼吸微凝,但是已经知道了无言的意思。 他是想说,权野是为了顾忌她的心情,才会赴宴,借此判定诚王妃有没有参与到漠北一事。 原本大哥和七弟的事情对她已经是晴天霹雳,但如果下手的人牵涉到诚王妃,那就意味着,她这个所谓的亲生母亲先是为了离间她和权野,派人刺杀她,演一出苦肉计,后又为了诚王的利益不惜杀掉叶家幸存的子嗣,再亲手把自己的女儿送上秦漠寒的床。 对此时的叶贞而言,等同于精神上的再次打击。 叶贞缓了缓,才低声问道:“既然他提前知道所有事,昨晚又为什么会着了道?” 无言沉默,片刻后才沉声道:“此事,未在大人计划之内。” 叶贞垂首,握着信封的手指微微收起,淡淡开口:“难道你就不怀疑我和秦漠寒发生了什么?” 叶贞用的是他,而不再用无言两字,直接就点破了门外之人的身份。 破晓离开,信纸上的墨迹却到现在还没干透。 况且依权野的性子,是断不会把这些事情事无巨细都告诉无言,更别提其中还涉及了两人的私事。 门外沉默须臾,片刻后男人才低声开口。 “我和他是同一类人,而更重要的是,我了解你。” 了解她。 这个回答完美无缺。 可任何事都会有意外,正如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是中了诚王下的药一样。 他难道就不担心她也许会在失去控制的情况下和秦漠寒发生什么? 叶贞很想做到像权野这样冷静,可是她做不到。 每每想到但凡有丁点可能权野和紫宸发生了什么,她都会心如刀绞。 是因为她始终做不到像他一样掌控全局,还是只有太过在乎才会害怕失去…… 叶贞胸口发闷,哑着嗓子道:“知道了,你现在不休息么?” “不了,昨日还有事没有处理妥当。” 权野的声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缓缓道:“我很快回来。” “好。” 语毕,谁都没有再说话,而男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叶贞才起身打开房门。 经过暴雨的清洗,天空碧蓝如洗,阳光洒在庭院里,让经历过春寒收拢的花儿也绽开了花骨朵,再过上些日子便能开了。 盛夏,很快便会到来了。 换了套衣服,将房间的窗户都打开通风,又洗漱之后,叶贞整个人的气色比昨天好了不少。 人有了力气,见了阳光,心情上的阴郁也被驱散了不少。 她告诉自己她应该相信权野。 他不会骗她,他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诚王一家想要攀上天机山,自然会不折手段,连下药这种手段都能用上,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一定是当时她在窗外闹出的动静太大,所以紫宸才故意发出的那些声音。 毕竟当时她也只听到紫宸的声音,并没有听到权野的…… 叶贞一遍又一遍的想着,没想一遍,心情便平静上几分。 可每次就她的心情要彻底平复下来的时候,脑海中就闪过先前她无意间闯进浴池,而权野瞬间就把衣服穿好的画面。 她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既然她没看错,权野不想让她看到的又是什么? 还有,他宁愿借用无言的名义隔着房门看她,也不愿意权野的身份和她面对面地坐下来谈,甚至连昨夜她病成那样他都没进来看过一眼。 越想,叶贞的心就越乱。 她很想去万花阁问个明白,但始终犹豫。 换位思考,如果她也中了那种禁药,她是不是也能控制住自己不发生些什么? 她或许不能,既然她都不能,又为何要求权野也要做到。 但如果这个问题她得不到答案,那,那晚发生的一切,就会成为刺在她心上的一个刺,拔不掉,去不除。 叶贞尚在发愣,书房的门已经被人敲响,她回过神,让门外人进来。 宋嫣然便急匆匆地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皱眉。 “叶蓁,你可知今日京城传出很多流言?” 第253章 来的人不是他 叶贞尚有些恍惚,不明所以地看着满脸急切的宋嫣然。 “什么流言?” “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宋嫣然急匆匆赶过来原本是来问情况的,没想到叶贞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有些无奈。 “你这心还真是大,连漠北王和西楚紫宸郡主暗度陈仓的事情都不在意。” 叶贞的心一跳,握着书的手立刻收紧,人也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宋嫣然跟前细问:“怎么回事?我没听到这样的消息。” “我一早准备到公主府看你,便听到侯府内的丫鬟婆子嚼舌根,说漠北王看上了西楚的紫宸郡主,还春风一度了!” 叶贞眯眸,脸上的表情很冷静,开口就把小桃唤了进来。 小桃脸色为难:“小姐,你的身子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热也退了,我便不想让这些子虚乌有的事让你烦心。” 叶贞很平静,没有小桃以为的愤怒,开口问:“把你听到的消息都告诉我。” “是。” 小桃见叶贞并没有太过伤心,松了口气,这才将听到的各种消息捡了要紧的说。 影响力最大,措辞也最犀利的那条留言便是。 假公主攀高枝不成,反将情人捉奸在床,俏郡主无辜受辱,反遭抛弃。 这是流传最广,也是最先传开的流言,以话本说书的形式将叶贞、漠北王、紫宸郡主三人各自的身世背景,风流韵事编成了一章章的话本子。 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凡是清楚最近一段时间在京城闹的沸沸扬扬的诸多事端,都能知道这话本子里的主角是谁。 先前在涉及叶贞身世,权野和秦漠寒同叶贞关系一事时,权野已经将京城的说书人都清理过一遍,因此,京城中的说书人是不敢再传播有关叶贞的这种消息的。 而显然,这批说书人要么就是不怕死,要么就不是京城本地的说书人,而是被人买通,或者直接从外地流入的。 仅仅一天时间,就能将话本子编好,还成章成册地传的这么快,文帝还没有反应的。 除了诚王一家人,还真想不到别人了。 整个流言的大概内容也很简单。 假公主虽有尊位,但名声不好,也并非真正皇室血脉,但西楚郡主不同,很有可能会是下一任的皇太女。 因此这公主便心中生恨,暗自想同诚王府搭上关系,吃两家饭,却没想到漠北王看上了千娇百媚的紫宸郡主,两人春风一度,被便宜公主当场捉奸。 但漠北王到底更喜欢便宜公主些,碰了西楚郡主后却不想负责认账,为了让西楚郡主闭嘴,因此派人在西楚皇帝面前陷害诚王,令诚王同西楚皇帝离心。 叶贞接过小桃递过来的话本,里面不光有文字,还配上了精致的图画,还上了颜色。 故事中关于在哪儿发生的春风一度并没有详细写明,但是却用一幅幅巧妙的画展现了三者间的关系。 尤其还特意强调了在权野同紫宸在房间里做些什么的时候,叶贞和秦漠寒也在另一只房间里。 孤男寡女,深夜独处一室,会发生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话本的最后一页,还特别附上了紫宸郡主从房间里出来的画面详描。 发髻散开,衣衫凌乱,被披风遮挡的身体下是遮掩不住的各种痕迹,位置要多隐秘就有多隐秘。 画面上的人物虽然都没有画脸,但从他们衣着打扮,对话交流,都可以推断出是什么人。 整个话本子虽然讲的是个桃色故事,但是中心主旨却很清晰。 叶蓁蛇蝎心肠吹枕边风打压情敌,整件事情最无辜的就是被无辜坏了名节,又连累了整个王府的西楚郡主。 至于权野和秦漠寒两个男人,则没有口诛笔伐。 一来古往今来男子哪有不三妻四妾的,二来两人都各有权势,若是得罪的太狠,那就是自寻死路。 宋嫣然叹了口气:“现在你准备怎么处理?” 叶贞将那话本子丢到一边,平静道:“关于我的流言也不是第一次了,不必在意。” “……你还真是心宽。” 宋嫣然无奈,想了想:“难怪昨晚漠北王让他侍卫来传话,你们是不是因为这事在闹着?” 闹么? 应该不算。 至少今天权野来看她了,或许昨天他也在,不过没有露面。 但若说没有闹,他却也没真正见上她一面。 比如现在,宋嫣然都知道的流言,他却没告诉她一个字。 难道他就不怕她担心,亦或者不用跟她解释什么吗? 宋嫣然离开后,叶贞便一直在书房坐着,脑子里有些乱。 权野说会很快回来,她便在府里等他,只是她没等到权野,反而等到了秦漠寒。 应该说,是秦漠寒叫来的御医。 自从上次寒王府的事情以后,两人之间就像是突然断了联系,再也没有瓜葛。 但御医已经来了,秦漠寒也是善意,她也不好将人拒之门外,便将人请了进来。 “殿下体质虚寒,受了风寒也会比常人更难好些,寒王殿下让老臣带来了秘药,对医治风寒大有好处。” 说罢,御医便从随身的医药箱内取出一个锦盒,呈到叶贞面前。 她接过锦盒打开一看。 居然是九阳丹! “这……” “殿下放心,这丹并非宫中药物,而是老朽自己研制,虽比不得真正的九阳丹,但对殿下体内的寒疾是有好处的。” 叶贞点头。 在御医的嘱咐下服过药之后,叶贞身上果然暖和了不少,丹田处就像有一汩汩暖流流出,将那些冻僵的血脉。 “殿下体内寒气太重,九阳丹就算是没有风寒,也可以服用着,老臣今日只带了一瓶,便放在殿下这儿,等殿下用完了,老臣再给您送来。” “多谢。” 叶贞谢过御医,后者便要告退了,只是快要出门时,叶贞却突然叫住他。 “殿下有何吩咐?” “皇兄的伤势,如何?” 御医微愣,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片刻后,斟酌了一下措辞,才道:“若是好生养着,也是没有大碍的。” 叶贞听出了御医话中的迟疑,微微皱眉,顿了顿又问:“若是不好生将养呢?” 第254章 但他的伤,她却丝毫未觉 御医离开了公主府,离开时正好被返程取东西的宋嫣然看见。 等人离开,她才对叶贞道:“如果我没看错,方才那个是太医院前任院首……” 她顿了顿,摸着下巴猜测道:“是寒王让他来的?” “嗯。”叶贞将宋嫣然落在书房的东西递给她:“原准备给你送过去的。” 宋嫣然将东西收好,又问道:“寒王府那边都来人了,漠北王还没回来么?” “回来了,不过是以侍卫的名头。” “……那他有没有和你解释西楚郡主的事?” 其实听到流言的第一反应,宋嫣然就觉得流言是假的。 虽然她同权野并没有深交,但像他这样的男人,若真同西楚郡主发生的什么,也不会否认。 不过女人的直觉是一回事,证据又是另一回事。 这话本子上说的有鼻子有眼,而且看叶蓁昨晚的反应,或许此事也并非空穴来风。 叶贞抿唇,继而点头:“解释了,他说他没碰西楚郡主,其他的……我也没问。” “为什么不问?” “……” “你害怕。” 宋嫣然一语中的,继而缓缓说道:“你怕问的越多,他露出的破绽就越多,你怕他为了让你宽心,所以才没有将真相告诉你。” 叶贞低头。 是的。 她在害怕,从一开始就是。 宋嫣然看她脸上的表情,叹了口气道:“那如果他真的在骗你,但是因为被下药,或者是其他不能控制的因素才碰了西楚郡主,但他并不爱西楚郡主,爱的是你……你会离开他吗?” 叶贞沉默。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自己,可没有答案。 最后,两人都没有在此事上深谈下去,而叶贞则和宋嫣然一起去了趟寒王府。 御医在提及秦漠寒的情况时轻描淡写,但叶贞却看出了他眼神中的闪躲。 她思索再三,还是觉得应该去看一看。 无论如何,秦漠寒都是因为她的关系才会受伤,当时饕餮阁外瘴气浓厚,他持剑的手又受了伤,少不得要被瘴气侵袭,而且当时她强闯房门外时,秦漠寒或许也中了毒。 当时她满心满眼都是权野,便没有想太多,现在看来,着实有些自私了。 如果现在明知秦漠寒伤势有异,她还不去看看,确实不应该。 但考虑到目前的情况,为了防止不必要的误会,叶贞还是邀上了宋嫣然。 两人并没有在寒王府待太长时间,在确定秦漠寒的伤势没有大碍后,又客套而疏离地寒暄了几句,便准备离开了。 “等等。” 在两人要抬步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虽然没有点名,但宋嫣然也知道秦漠寒唤住的人是谁。 她识趣地先行一步,将空间留给两人。 叶贞转身,温和而平静地看着他:“有事?” 秦漠寒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心底压抑许久的情绪翻滚着,他喉结滚动,沉声问:“如果我们之间不能回到以前,那能不能做朋友……我的意思是……像朋友那般相处?” 叶贞愣住,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里面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庭院里只有风吹过的声音,秦漠寒的心却一点点的下沉,直到叶贞抬眸,很轻却清晰地说了一个字。 “好。” 秦漠寒好像听见了花开的声音,眼神温和:“再见。” 叶贞点头:“再见。” 她一路走出了寒王府,宋嫣然正在门口等着她:“寒王对你的态度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他想和你重新开始?” “不会。” “你这么肯定?” 叶贞笑了:“我如今的身份是他的皇妹,你觉得他能跟我重新开始?” “也对。”宋嫣然觉得自己也是多想了,随即又道:“我也觉得漠北王更适合你一些,一来未曾婚配,二来对你情深义重,体贴至极,虽然如今漠北动乱,但他并非池中之物,至于如今京城的流言,时间长了自然也会烟消云散。” 叶贞点头,只是始终温温淡淡的。 小桃已经牵了马车过来,她正准备上车,抬眸便看见在不远处站着的高大挺拔的男人。 权野? 四目相对,两人的视线都有片刻的凝滞。 隔着一条长街,就这样举目无言。 最后还是宋嫣然瞥了眼站在街对面的权野,又看向身边动也不动的叶贞,咳嗽一声提醒:“叶蓁。” 在她出声的同一时间,权野也大步从街对面走了过来,揽着她的腰就上了马车。 马车帘子放下,男人的手已经覆上了她的额头,沉声问她:“热刚退不久,怎么就出来了,见着风怎么办?” 男人掌心的温度透过额头传进她心里,让她整个人都平静了很多。 “没事,出来透透气也好。” 透气? 来寒王府? 权野的下颌线条微微绷紧,声音也不由自主地低沉不少:“你是来看秦漠寒的?” 叶贞自然听出了他话中的不悦,但依旧坦然地点头:“嗯,之前在饕餮阁,他为了帮我受了点伤,我便过来看看。” 权野本就幽深的眉眼变的更深沉了。 不一样了。 叶贞对秦漠寒的态度同之前不一样了。 之前离开饕餮阁的时候,她没叫秦漠寒皇兄。 现在她还拖着病体,专门来寒王府看他。 见权野默不作声,叶贞开口解释:“当时他为了帮我,用佩剑斩破窗户伤了手,后来带我离开房间时又吸入了不少瘴气,所以我今天才会过来。” 权野知道她来看秦漠寒是因为什么,也很清楚她和秦漠寒之间不可能重新开始。 但他依旧不悦。 秦漠寒不过为了她受了点小伤,她就拖着还未痊愈的身子来探望。 但他的伤,她却丝毫未觉。 就算是他瞒着不让她知道,但当看到叶贞从寒王府出来的那一瞬间,他心头还是涌上了克制不住的怒意。 尤其叶贞还极其坦然地同他解释缘由,便更让他心底的火苗烧旺了不少。 叶贞看着沉默不语的男人,有些摸不准他的态度。 虽然不甚明显,但他在生气? 是因为……她探望秦漠寒的缘故? 叶贞想了想,还是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会在这儿?” “路过。” 路过? 叶贞对这个回答有些疑惑,却也没多说什么,撩起帘子对站在外面的宋嫣然道:“嫣然,你不上来么?” 宋嫣然打量着两人之间略有些尴尬的氛围,咳嗽了一声:“这不等着你们谈完么。” 权野眼中的情绪已然散去,淡淡开口:“让无言送你们回去,你身子才刚好了些,多休息些。” “好。” 得到了叶贞的答复,权野便从马车上下来,只是放下马车帘子的瞬间,男人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流言和紫宸郡主我会处理,你无需担心。” 第255章 你现在,还觉得非我不可么 男人握着她的力道有些重,叶贞却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好。” 其实她原本就对这种流言不甚在意,她在意的只是他的态度。 权野冷眸微眯,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最终松开:“回府后好生歇息。” 叶贞点头。 马车帘子缓缓放下,而权野却站在原地没动,只深深地凝视着她,直到帘子彻底放下。 车子离开寒王府一段距离后,宋嫣然瞥了眼车外默不作声驾车的无言,把帘子又放下了些,这才问。 “叶蓁,我觉得刚才漠北王应该是醋了。” 醋了? 叶贞失笑:“你觉得他会吃醋么?” 她从没见过权野吃醋的模样,也没想过能见到。 宋嫣然仔细回想片刻,郑重地点头:“的确不会。” 说完,她又顿了顿:“可我刚才看他的样子,真的挺像醋了的。” 叶贞轻笑:“你最近有心上人了,对男人的心思知道的这么清楚?” “……没有。” “你迟疑了,还真有。” “……” 同宋嫣然聊了会儿天,叶贞的心情也松快了些,将她送回侯府后,叶贞便径直回了公主府。 大概到傍晚的时候,权野回了公主府。 他进书房时,叶贞刚让小桃沏好了茶。 叶贞起身上前,自然地将茶递给他:“忙完了?” 权野接过茶,点头:“恩。” “用膳了吗?” “没有。” “那我便让小厨房准备些你喜欢吃的,你先休息。” 权野闻言,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了几分,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低声温和道:“不必,我准备了。” “准备了什么?” “你爱吃的。” 叶贞微愣。 权野这是要下厨了么? 可这里是公主府,不是别院。 他在这里下厨,就不怕被旁人说闲话? 叶贞想了想,开口道:“那我跟你一起做。” 男人轻笑出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身子才刚好,若是吸了灶火,少不得要咳嗽,我很快就好。” 叶贞其实有自己的考虑。 她和他一起,便能终止了闲言碎语,而且她挺喜欢和他一起专心做一件事时的感受。 那是一种陪伴的温暖。 说完,男人便放开了揽着叶贞的手,转身朝小厨房里走去。 叶贞上前一步,拉着他的手腕,纠结了一天一夜的话还是从嘴里蹦了出来。 “你现在……还像以前那样觉得非我不可么。” 权野脚步一顿,垂眸看着他,沉声问:“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原本叶贞的情绪还是很平静的,可当权野开口问她时,压在心底的委屈还是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 叶贞沉默片刻,半响才道:“你和紫宸之间……究竟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权野原本舒缓的眉头倏然紧皱,抬手就环住了女人的腰,将她重新拉到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只能看着他的眼睛。 男人的手指摩挲着叶贞的下巴,力道似乎有若有似无地渐渐加重,声音也有些暗哑。 “此事,我已经说了两次,叶贞,是什么让你不信我?” 第256章 你先脱了衣服 叶贞抿唇,男人眸色暗沉,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直视她的眼睛:“我若真碰了,用的着遮掩?” 其实他并不理解为什么叶贞会如此在意这个问题。 他说没碰,便是没碰,他若真碰了,又怎会不认? 难道她更愿意相信明摆着挑拨离间的女人,却不愿意相信他? 权野越想,脸部的线条便越发绷紧,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中带着冷意,连说话的语调都是硬梆梆的。 叶贞看着他眉宇中渐渐浮现出的不耐,眼睛不自主地就有些发涩。 她看着他,上下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开口,不再同男人对视,只是低垂下眉眼,也不发脾气,一语不发。 只是,正是这样乖顺的模样,却失了鲜活。 瞧见她这个模样,权野原本还绷着的脸不自觉的柔和起来,心也连带着软了,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打横将她抱起往房内的软榻走去。 男人将叶贞圈在怀里,一手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则轻刮她的鼻尖,温和问道:“告诉我,我究竟是哪点不让你放心,让你认为我碰了她。” 鼻尖似乎还带着他的温度,叶贞心里又酸又软的,低垂着眉眼道:“你昨天避开我,连面都没让我见。” 她声音低低软软的,因为垂着头,还带着些委屈的涩意,倒不像是抱怨,反而像是撒娇。 男人呼吸微沉,有些失笑。 她是不是知道自己受不得她撒娇,才这样娇娇软软的。 怕她若用这种口气要他的命,他也是会给的。 权野低头在她额头落在一吻,抬着她的下巴让两人面对面瞧着,距离近到呼吸可闻,哑声道:“这样可以了么?” 看着眼前这张放到了数倍的俊脸,叶贞瞥嘴,又道:“我都病的人事不省了,你也不管管。” 男人菲薄的唇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一直在外守着你,未曾离开。” 这下叶贞终于抬眸看他,委委屈屈道:“当时在饕餮阁,我被人点了穴道送进秦漠寒房里,他们在走廊里下了毒,我们只能从窗户走,费尽力气才到你那儿,好不容易把你在房间的窗户弄出一道口子,结果还没打开窗户,就听到紫宸郡主喊着你的名字,连叫带求的……” 至今她都没办法忘记那恶心的声音,每想起一次,她就想吐一次。 权野无语,继而沉声道:“那是她故意喊给你听的。” “那你就由着她叫?你们俩不在一间房?” 男人神色未变,从容不迫道:“我在温泉池中,她被我扔在外面,当晚雷雨交加,再加上我中了药出现幻觉,所以没听到你的声音。” 叶贞挑眉:“你把她扔在外面,她就不会闯进温泉?” “被绑在外面。” “……那她被绑着,身上的痕迹怎么来的?” 男人睨她,声音淡淡的:“你怀疑是我弄的?” “那你自己说的她被你绑着……”叶贞伸手就去捏他腰间的软肉,没好气道:“难道她还能是三头六臂不成?” 权野挑眉:“所以你就怀疑我?” “你还凶我……”叶贞瞧着他绷直的脸气道:“本来就是,如果她解开了你绑她的绳索,为什么不闯进你的浴室引诱你,反而要在外面自己弄……” 她越想越气,像是一下找到了发泄的入口。 “你还怪我怀疑你,若我身上也有这些痕迹,你难道不会认为我和秦漠寒发生了什么?” 而且坦白说,那样简单粗暴的痕迹,像极了他毫无节制的时候。 她又不是没经历过…… 权野低头瞧着她,有些想笑:“所以这就是里怀疑我的理由,觉得我会像对你那样对她?” 男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指腹捏着她的脸颊,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 “你把自己和她比,嗯?” 叶贞的脸被他弄的痒痒的,其实在他出声哄她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气了,只是不把事情弄清楚,她心里就永远都有根刺,扎在那儿又痛又麻。 她也眯着眼看男人:“虽然我恶心她,但并不否认她是个美人,还是个很招男人喜欢的美人。” “的确招男人喜欢。” 叶贞有些炸毛,斜眼看他:“哦,那你也喜欢?” “从未。” “那这么说你不是男人?” 权野笑出声,亲了亲她有些被恼红了的脸颊,似笑非笑:“这点,你比我清楚。” 都什么时候了,这男人还没个正经! 男人又亲了她一下,才不疾不徐道:“她在西楚便养着不少面首,虽未出阁,但喜欢收集男人是出了名的,裙下之臣不计其数。” 收集男人? 叶贞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词,继而看向她:“所以你是因为她男人多,你才不碰她,如果她冰清玉洁,你就碰了?” 权野挑眉,原本在脸颊边游移的唇凑到了她的唇边,吻着她的唇角道:“我是你的,不是么?” “……” 叶贞的脸更红了,不过不是被气的,是被撩的,她瞪他一眼,好不容易才拉开了点距离:“那流言的事情呢,你想怎么办?” “诚王妃对你的态度,已经让文帝对你起了疑心,正好用这个女人转移视线,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解决。” “不会有问题?” “不会。”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叶贞自然不再多问。 话都说开了,她好受了不少,她从男人怀抱中下来,准备和他一起去后厨,只是没想到在他怀里坐的久了,双脚有些发麻,才刚站起来,就有些控制不住地倒回了他怀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摔回男人怀中的那一瞬间,她好像听到了男人闷哼一声。 “我弄疼你了?” 叶贞有些无措,立刻手忙脚乱地想要查看是砸到他哪里了,却被他握住了手腕,低沉而温和道:“没有。” “可我刚才好像听到你闷哼了一声。” “你听错了。”权野的声音没有任何异样,从软榻上起身,用手轻抚了下她的发丝:“我先去后厨,时间太晚,你会饿。” 叶贞看着眼前似乎没有任何异样的男人,在他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一个箭步拦在了他的面前:“我不饿。” 叶贞双手伸开,挡住了他的去路:“你先脱了衣服。” 第257章 我想要你 权野看着双手展开,挡在面前的叶贞,唇角扬起的弧度是逸散而出的邪气,低哑而诱人:“你想了?” “……” 叶贞无语,还没反应过来,男人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符合他一贯强势的作风,将叶贞都吻得有些头晕脑胀,原本还在房门口待着的,不知怎么的就被他抱到了床上。 但除了吻,男人也没再做什么,但光是一个吻,都已经让叶贞有些找不着北了。 这男人太太坏…… 权野看着她有些迷茫的双眼,带着些许醉人的羞意,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乖,灶上多油烟,免得呛着,在这里等我。” 说完,男人像安抚小孩似地拍了拍她的额头,又从软榻的桌案上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她手心上,这才转身离开卧房。 叶贞坐在床上,等到男人带上房门,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她想要做什么。 明明是想让他脱衣服,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受伤,怎么被他一吻,就把脱衣服的事情忘的干干净净。 叶贞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神思有些游离。 其实刚才权野说清楚了,她也问清楚了,萦绕在她心上惶恐不安的感觉也消散了许多。 但是为什么刚才她一说到要脱衣服,男人就强行转移话题? 叶贞脑海中不禁又想到了当时在浴池里权野的反应,脑海中闪过一些猜测,不由皱眉。 他是不是受伤了? 身上有伤,所以才不能给她看,所以刚才她无意间摔在他怀里的时候,他才会猝不及防地闷哼一声。 叶贞想来想去,还是从床上起来去了后厨。 厨房的人早被清空了,她进去时,权野刚完工一碟冷盘。 男人见她进来,唇角微扬,带着些笑意:“不是让你在房里等着,就这么离不开我?” 叶贞走进厨房,绕过灶台到他身后,双手环过他的腰,将脸靠在他的后背上,嗓音温软,带着些鼻音:“嗯,离不开。” 很想就这么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虽然她知道这样做危险且不现实,但她依旧想这样。 权野闷笑一声,低沉的嗓音从胸腔里传出,磁性而动人:“你担心我碰了别的女人,会不要你?” “是啊。”叶贞承认的很坦荡:“你本来就对我没有情爱,只是因为我的身份,让你觉得我有些用处,这才选了我,而紫宸郡主的容貌身材也算的上是一等一,你会选她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话音到此处,她瞥了眼切菜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的男人,补充道:“虽然我比她好多了。” 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片刻后,男人才淡淡开口:“既然知道自己好,还成日瞎想?” 他选叶贞,不是因为她对她有用,而是因为他愿意让她做他的女人。 那夜重华对他下的药,药性极其猛烈,作为男子,他的确可以不忍,但只要想到他不忍之后叶贞会如何,他便必须忍。 叶贞闻言,环着男人腰间的手掐了他一把,靠着他的后背小声道:“你还真是不会哄人,我这气才刚消,你又说我是瞎想,如果你早告诉我你的打算,我又怎么会中招?” 男人回头瞧了她一眼,手上动作没停,该干什么干什么。 叶贞瞧见权野就连切个菜,摆个盘都是一副优雅矜贵的模样,瞥了瞥嘴:“明明是漠北煞神,却那么招女子喜欢,今天你是不是偷偷跟踪我,所以才会故意到寒王府堵我的。” “没有。” “那你怎么会那么凑巧出现在那儿?” 权野又弄好的一道菜,淡淡回道:“会客。” 叶贞的脸在他后背蹭了蹭,语气软软的,又带着些抱怨:“昨日我病成那样你都不见我,今日不哄着我反而去见客……” 虽然这抱怨里撒娇的成分居多,她也并未想干涉他的事情,不过她着实被权野养的有些娇了。 以前在战场上被砍一刀,刺一剑都不觉着有什么,可昨晚她烧的晕晕乎乎头重脚轻的时候,见不到权野的人影,却脆弱到想哭。 男人声音低沉,带着安抚的意味:“下次不会了。” 叶贞本就是随口一说,这话题便这么揭了过去。 权野的动作很快,就在两人说话这短短时间里,已经弄好了两道菜。 叶贞看着碗碟中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再抬头看向他英俊完美的侧脸,心里暖暖的,趁他不注意,放开手,踮起脚,亲了他的脸一下。 前脚亲完,她后脚就跑了,心里还有些恶作剧小欢喜。 叶贞摸了摸自己不自觉上扬的唇角,觉得她似乎越来越喜欢他了。 等吃完饭,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两人在花园里消食,便见管家使唤人搬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到花园。 叶贞眨了眨眼,问权野:“这是做什么的?” “皮影戏。”男人低头看她,漆黑的眼中藏着漫天星光:“你生气了,讨你开心。” 叶贞心里软成了一滩水,却还是傲娇地仰了仰头:“可我一生气,就是哄不好的那种。” 男人轻笑,捏了捏她的脸颊:“哄不好,就日日哄,总有一日能哄好的。” “那要是一直都哄不好,你就不会觉着累?” “不会。”权野低头亲了亲她额头,眼底满是清浅的笑意:“我乐意哄。” 叶贞被男人深不见底的眸子凝视着,脸颊的热度也跟着升温。 她看着这张近在咫尺,完美无缺的脸,没忍住,也亲了亲他的脸。 “你对我真好。” 权野挑眉,声音里都带着笑意:“说几句情话,便对你好了?” 叶贞双手环着他的脖颈,眼里只倒印出他一个人的影子,声音柔柔的:“你可不止会说情话。” 一场皮影戏下来,叶贞看的格外认真。 其实她幼年时便是喜欢这些的,只是因为常年在军中,又时时习武,便没了时间。 算起来,这还是叶贞看过的第一次完整的皮影戏。 “喜欢么?” “喜欢。”叶贞点头。 “若你喜欢,日后便天天陪你看。” “一言为定。” 叶贞朝她伸出小指,弯了弯:“若你食言,以后我便再也不同你看皮影戏了。” 权野闷笑:“连我下厨都要腻着,你舍得不让我陪?” “谁腻着你了,”叶贞睨她,俏生生的:“怎么就不能是你腻着我,舍不得我呢?” 权野笑而不语。 那时他想,他应该是舍得的。 可后来,真到了要舍的时候,却没想到舍不得的人是他。 等皮影戏全部看完,夜已经深了,叶贞被男人抱回了卧房,放在床上。 “早些歇息,等你睡着我再走。” 叶贞正要拉开被子让他进来的手一顿,有些疑惑地看他:“你不留下?” 权野脸上的神情看不出什么端倪,轻抚着她的头发:“你还病着,需要好好休息。” 说到这儿,男人眸光暗沉,微微挑眉:“还是说,你真的想?” 叶贞这次没有被男人转移话题,从床上半直起身子,双手抓着他的衣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恩,我想要你,你把衣服脱了。” 第258章 他舍不得 男人瞳孔微眯,低头看着她,深不见底的眸子散着幽光,似笑非笑:“真想?” “对。” 叶贞点头,伸手就要去拉他腰间的系带,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她仰头看他,明澈的眼睛里满是坚持。 四目相对,权野的目光深沉了几分,缓缓开口:“贞儿,别闹。” 叶贞被他握住的手并没有放松,反而又向前挪动了几分:“就准你要我,不准我要你?” 权野:“……” 叶贞一只手被握着,便用另一只手揽着权野的腰,用力一带,就将他推倒在了床上,紧接着动作迅速地双膝跨跪在他身体两侧,不给他起身的机会。 男人见她来真的,轻笑出声:“你这是要硬来?” 叶贞一噎,红晕从耳根迅速蔓延至脸颊,却依旧坚持。 反正推也推了,只要让她确定权野没受伤,硬来又何妨。 她的左手腕还被权野握着,若是往常,他势必会放手,然后让她跌在他怀里,没正经的很,可现在却是支撑着她,让她的身体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绝对有问题。 “那天从饕餮阁回来,你没和我共浴,而是单独去了隔间浴池,后来我推门而入,你为什么把本来要脱下来的衣服重新穿好了?” 权野面不改色,平静问道:“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 当时她也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是后来他走近时,他上衣的系带是解开的,而且权野也一直状似无意地揽着系带,不让系带散开。 “我的习惯。” “……之前我可不记得你有这习惯,在我面前,你脱衣服脱的比谁都快。” “……” 权野无奈,凝视着她执拗的脸庞,沉沉道:“你确定?” “对。” 只有确定了他到底有没有受伤,她高悬着的心才能放下来。 见叶贞如此坚持,权野也只能退让,不然这才刚哄好的姑娘又得恼了,气坏了身子,他舍不得。 男人放开握着她的手,从床上坐了起来,轻抚着她的发梢,低低道:“若要看,别生气。” 叶贞呼吸一滞,肩膀颤了颤。 “也别放在心上。” 她瞳孔微微放大,原本放松的手指也不自觉地收紧。 权野打量着她的神情,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不疾不徐地凑到她耳边道:“不看了,如何?” 叶贞咬唇,手已经眼明手快地放在了他的系带之上。 但此时,男人却没有阻止她,只是任由她的手将系带缓缓地抽开,而男人的眼神始终凝视着她的脸。 随着系带一点一点地从腰间抽出,外衫也渐渐敞开,原本只是小小的一条缝,若隐若现男人肌理分明的肌肤。 紧接着,系带又被她带出了点,随着衣衫一点点地敞开,叶贞的眼睛也渐渐睁大,拿着系带的手也死死地攥着。 权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将那些几乎快要掐进掌心里的手指舒展开,再握住,沉沉道:“不过一点小伤,无妨。” 一点小伤? 这叫一点小伤? 叶贞将手指从男人的掌心中抽出,颤抖地将系带彻底扯出。 系带落地,而她的眼泪也终于控制不住地狂涌而出。 无声地,静默地流淌而下。 权野抬手,用指腹拭去她的泪水,嗓音低沉,宠溺而又无奈:“这点小伤,也值得你掉眼泪?” 叶贞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外涌,声音带着鼻音:“谁说是小伤?这叫小伤?” 男人微叹口气,低头轻吻她的额头,又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空出的那只手将地上的系带捡起,便要重新系上。 “不准系。” 叶贞抬手便将他手里的系带抢了过来,声音还带着哭腔,可看着他的目光却很坚决。 “你转过身子。” “贞儿……” “你不说是小伤么……”叶贞吸了吸鼻子,双眼红通通的:“我倒要看看是多小的伤。” “……” 权野没办法,只能依言转过身,然后听到她在自己身后抽泣的声音。 男人随手将外衫拢好,转身看着泪如雨下的叶贞,既心疼,又想笑,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怎么跟着我,就成了小哭包了?” 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能这样无所谓? 是的,这些伤看上去都不重,从表面上看都没有伤着经脉骨骼,否则这段时间权野也不可能在她面前一点破绽都不露。 但是这些他口中的小伤,却满身都是。 就像是从剑雨中走过,他身上就没有一块没受伤的地方。 密密麻麻的伤口交错纵横,就像是被无数利剑一剑一剑地咯的。 就算这些伤口早已不再流血,但看上去却依旧让人心惊。 叶贞僵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片刻后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问:“除了上身,其他地方有没有伤口?” “没有。” “是么?” 权野眼底带着笑,不甚在意:“你可以检查。” 说完,他双手撑在传言两侧,修长的腿伸展开来,挺拔而又匀称。 叶贞:“……” 她没有迟疑,说做就做,直接抽掉了他的腰带,格外认真地检查起来。 她查的仔细,却没注意到男人越来越深的眼神。 叶贞心里难受,自然是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又重新帮他整理好裤子,只当不知道权野的反应,盯着他的沉渊若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是谁伤的你?” 权野淡淡道:“我。” 虽然心中隐约有猜测,但叶贞还是顿了顿,哑着嗓音问。 “为什么?” 男人面色平静地开口:“重华的药不是那么好解的,就算是我点了穴道也无法逼出,房间里被放了其他东西,我需要冷静。” “所以你用疼痛来保持冷静?” 叶贞的泪根本忍不住,只是不停地往外流。 权野叹气,长臂一揽就将她环进了自己怀里,垂手吻去她眼角的泪水。 “不过是些皮外伤,连血都没留多少,只是看着渗人。” “皮外伤也是会疼的。” 尤其还是这么多,这种密度,简直等同于凌迟! “比起你疼,我还是宁愿自己疼,不过这伤……” 况且对他而言,这点伤根本称不上伤,也根本称不上疼。 但看着叶贞哭红的双眼,要出口的话突然就换了。 “不过现在一想,当时的确挺疼。” “那你这段时间还抱着我走来走去?还是你觉得自己不够疼??” 叶贞又气又心疼,心像被人扯着,难受的要命。 权野唇角扬了扬,俯身靠近她的脸,灼热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耳畔,滚烫的。 “心疼我?” 叶贞点头,心里更难受了。 权野眼底的笑意更重了些,菲薄的唇擦过她的耳畔,沉哑道:“你亲亲它们,兴许就不疼了。” 第259章 他爱的人 权野的呼吸太烫,像是撩了火,将她身上烧的滚烫。 叶贞偏头,正好对上男人沉到极致的眸子,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等权野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愈合的伤口上已经感觉到了温热。 他只是随口一说,打趣的成分居多,却没想到叶贞竟真顺了他的意。 那被柔软唇瓣吻住的地方,竟生出了前所未有的酥麻感。 权野低头,望着那个专心致志,没有半点其他心思,只是单纯地抚慰着他伤口的姑娘,心底有像是有什么东西翻涌而出。 叶贞没有注意到男人神色的变化,只吻着那些伤口,每碰一处,就像是回到了那个雨夜,用这种方法保持冷静的男人。 叶贞眼眶酸涩,心底也是酥酥麻麻的,她没办法感同身受,或许这样,真的能让他舒服些。 伤口太多,密密麻麻,从胸膛一直蜿蜒而下。 “贞儿……” 权野浑身绷的厉害,眼底沉的不像话,就像翻涌着岩浆的暗流,危险而又炙热。 叶贞抬头看他,声音软极了:“还疼吗?” 男人的视线灼热异常,像是要把她吞下去。 伤口不疼,疼的是其他地方。 一夜失控。 无论是叶贞,还是权野,以前叶贞在情事之上从不主动,向来都是他主导,但这次,叶贞的主动差点要了权野的命。 他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全丢了,彻底失控,甚至连压抑许久的‘自己’都冲了出来。 就连叶贞都像是重新认识了他一般。 原来以前他都是节制着的,这一次才是真正的放开了。 以前她若觉得累了,他也不会强来,可这一次,无论她怎么求,男人压根当成耳旁风。 她累极了,到后来直接晕了过去,也不知男人按着她做了多久。 天将近破晓,男人才停了下来,看着身下已经累的沉沉睡去的女人,低头将她眼角的泪痕吻掉,又将她被汗湿透的发梢擦净在拨到耳后,露出她红透了的脸。 她睡的很沉,粉唇还有些红肿,脖颈也全是他肆虐的痕迹,看上去怪可怜的。 权野看着她,瞳孔不知何时已经由纯黑变成了如同天空般的湛蓝,不过只是一瞬,便消失不见,像是鲛人泪珠光的错觉。 男人轻抚着她的发梢,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垂首在她有些红肿的唇上落下一吻,温温柔柔的,最后嘴唇一开一合,清晰却低沉地说:“我爱你。” 等话音落地,男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了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叶贞脸上,她的双眼依旧是闭着的,呼吸也是极深的平缓。 所以刚才那句话,除了他,没有任何人听到。 男人静静地凝视着睡的深沉的叶贞,起身从外间打了热水将她身上细细地擦拭干净,然后才将她的背脚掖好,搂着她睡了。 等第二天叶贞醒来,身边已经没了权野的身影,可这一夜,她依旧睡的很好。 可能是因为累极了,所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上也没有料想中的酸麻。 她抬起手臂凑到鼻间闻了闻,有些药物的清香。 是他帮她抹了药? 叶贞笑了笑,从床上下来,又穿好了衣服洗漱,这才注意到桌面上放着一封信。 她打开一看,只有一句话。 “记得按时用膳,等我回来。” 叶贞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弧度,将信放了回去,想了想又拿起笔在上面补了一句话,这才将信放回了信封。 “无言。” 一声低唤,无言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叶贞走过去,打开门将手中的信交给他。 半柱香后,权野看着信中的寥寥数语,眼底不自觉地浮起了笑意,提笔回了一句,又让无言送了回去。 叶贞正好用完膳在消逝,看了男人的回信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这男人怎么总是没个正经? 明明看着清冷无情的模样,却偏偏邪气地让人脸红心跳,真是…… 不过想想,他的这种状态只对她而言,叶贞便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小桃在一旁看的清楚,不由打趣:“小姐,你们这儿叫不叫鸿雁传情,不过这雁换成了无言。” 鸿雁传情? 叶贞轻笑。 她现在,似乎真的像是收到了回应,或许,这是个好的开始。 * 紫宸郡主弄出的流言还在不断升温,至今已经衍生出了好几个版本,且是越来越没有底线的版本。 叶贞懒得理会,她经历过比这更诛心的流言,相比之下,紫宸郡主的这个,除了让她恶心以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意外惊喜了。 她听着小桃和罗非近日来关于元帝寿宴一事的安排,淡淡问:“寿宴一再推迟,原因是什么?” “文帝对后宫那位妃子着实宠爱,只因那妃子难过自己的生辰不同文帝一日,文帝便要以她的生辰为自己的生辰,是以才几次三番无法确定寿宴。” 叶贞微怔,似笑非笑:“倒真瞧不出文帝还有这样的时候,想必这事一时半会定不下来,暂且先观察着。” “是。” 小桃领命,片刻之后又道:“今日我出门,见到门口放着一盒南疆的胭脂,没见着宁弈,我想着小姐你和宁弈之间有合作,便把胭脂留下了,给您看看。” 紧接着,小桃便将胭脂拿了出来。 叶贞接过,打开胭脂盒子,从底层抽出一张白纸,又将胭脂抹在上面,便出现了一行字。 我研制出了一种新蛊解你的毒,不过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 下面一行小字是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叶贞想了想,便应下了。 解了她身上的毒,她才能有更多的时间活着。 叶贞到了地方,才发现等着她的并不是宁弈,而是一个侍从。 侍从见她出现,朝她行了一个南疆的礼仪,便将手中的一套衣服双手呈到她面前。 “请姑娘换上这身衣服,再由小人带姑娘去找公子。” 叶贞打量着衣服,微微皱眉。 “这是宁弈的意思?” “是的,请姑娘放心,公子让姑娘换衣服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方便行事。” 叶贞想了想,还是换上了。 “走吧。” 第260章 叶贞,你牵着谁 就在叶贞换衣服的同时,宁弈则在另一处等着。 其实原本这事他也并不想找叶贞帮忙。 即便他觉得这女人是个很好的药人材料,但他厌恶女人也不是假的,再说以他的身份模样地位想找个女伴并不难,实在没必要找个身边有个难搞男人的女人。 但那地方点名要叶贞作陪,他也懒得过问其中缘由,便邀了叶贞。 宁弈在的地方离见面的位置并不远,他随口便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小厮。 “她看上去如何?” 侍从一愣,片刻后才明白宁弈的意思,恭敬回道:“殿下看上去心情尚好,眉宇间春意盎然,倒像是丝毫不受流言的影响。” 宁弈俊眉微挑,手中的蛊虫振翅而飞:“春意盎然?” 侍从点头,很肯定地说:“是,气色很好,想来受了男子滋润。” 宁弈饶有兴致的笑,一条五彩麒麟蛇从他的袖口滑向指尖,不再多言。 夜夜笙歌么? 看来这极阳男子果真极为霸道,连这极寒之毒都压的住。 宁弈闭目养神,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身后响起一道平和而宁静的嗓音:“宁公子。”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一袭如火红衣就这么猝不及防撞进他的眼底。 叶贞脸上带着黑色面具,头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配饰,因为天音阁的规矩,所以穿的也是很简单的红衣。 如瀑黑发用一根红色头绳竖起,黑色的半遮面具覆盖着上半张脸,露出如桃夭般的红唇,同如雪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红衣下的身形纤秾合度,英气之下又平添了几分娇媚。 偏偏那双眼睛极为清澈干净,黑白分明,只看人一眼,便能涤荡心神。 在看到天音阁这套衣服时,他脑海中想到的是已经被他遗忘在心底已久的那抹红色,他心神有刹那的恍惚,再听到那一句似曾相识的宁公子。 竹林,红衣,美人。 这一切就好像过去一切重现,突如其来让他心中一跳。 多年以后,他脑海中对叶贞最深的印象,也是这一袭红衣。 宁弈凝视着她,琥珀色的眸子越来越深,越来越沉。 叶贞却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只走到他身边,声音平缓:“天音阁的奇珍展十年一次,你为什么会邀我作伴?” 宁弈思绪回归,嘴角重新勾起了漫不经心的笑:“看你顺眼。” 叶贞:“……” 除了叶贞是难得一见的药人以外,宁弈看她顺眼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不该问的事,这女人从来不问,也没什么好奇心,就算在天音阁看到那些壮汉男子都能吓哭的东西时,她依然能连眉毛都不眨一下。 天音阁的第一场拍卖会下来,比他预估的更为顺利。 而对叶贞来说,也算是不枉此行,天音阁奇珍展本就是极为隐秘的,非蛊门中人不得入,她也是有所耳闻但从未见过,此次被宁弈带着,也算是长了见识。 * 权野并不会主动追查叶贞行踪,平日派人跟着也是出于安全考虑。 因此当手下人进来恭敬却忐忑的汇报情况时,他并未在意。 “还有何事?” 见属下站在原地未动,权野不疾不徐地问。 心腹跟着权野的时间长,自是知道男人对叶贞不同,闻言硬着头皮道:“今日暗卫汇报说殿下……同蛊公子宁弈同游天音阁奇珍展。” 其实蛊公子和叶贞有来往他们也是知晓的,但天音阁的规矩可是有情之人方能一起入阁,叶贞是主子看重的人,他们自然不敢怠慢。 权野终于抬眸,正眼看向眼前头快低到地上去的心腹,微眯着眼冷声道:“叶贞和宁弈?” 她昨夜不是累极了,还能动弹? 心腹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但还是咬牙道:“据我们天音阁的眼线汇报,奇珍展期间,两人也并未有什么亲密的举动,殿下应该并不知道天音阁的规矩,而宁弈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之前西楚郡主的事情在京城闹的沸沸扬扬,而天音阁中似乎也有诚王府的人,便又有说书人编排,如今京城中谣言再起,京城不少人都认为殿下已经失宠,大应朝中已经有不少人蠢蠢欲动。” 心腹林林丛丛说了这么多,但权野的关注点却只有一个。 她同宁弈的关系什么时候到能结伴同游的地步了? 男人莫名不悦,但神情却依旧从容,只淡漠道:“知道了。” 心腹松了口气,知道主子自有打算,放下手中的话本子恭敬退下。 等到房中只剩下他一人时,权野才翻开了话本子,入目正好是两人在马车上透过车帘对视的场景。 话本子画的极为传神,就如亲眼所见。 宁弈看叶贞的目光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但这笑意之下却隐藏着一种男人才能看懂的渴望。 叶贞也在看着他,眉眼温和,似也是带着笑,平静宁和。 同看他的眼神不同,但无论叶贞看别的男人是何种眼神,她都应该只看着他。 话本子停留在那一页许久未动,而权野的唇却渐渐抿成了一条直线,面色也彻底沉了下来。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话本连同桌案都已经四分五裂,笔墨纸砚摔了一地。 叶贞刚出天音阁的厢房,小桃便撩开帘子将一张纸条递了进来。 叶贞一看那纸条上的红绳心情就不自觉地飞扬起来。 这权野驯养的飞鹰用来送信委实不错,连这等隐秘的地方都能找到。 宁弈在一旁赏玩着刚弄到手的东西,也看到了叶贞唇角不自觉的笑容。 叶贞朝宁弈点头,算是招呼过了,然后便走到安静处,打开了纸条。 纸条上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 “在做什么?” 叶贞轻笑,想了想,这应该是第一次他主动问起她,还写了四个字。 她拿出随手携带的炭笔,在纸条上回了一句:“同宁弈来了趟天音阁,快结束了,准备回公主府。” 飞鹰再次飞出,收到回复去很快,纸条上的笔锋依旧遒劲锋锐。 “我让无言来接你。” 等他们出天音阁的门,无言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叶贞同宁弈告别,这才上了马车。 “殿下,大人让我送您去万花阁,说是今夜在万花阁用晚膳。” “好。” 无言看她一眼:“殿下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恩。” 叶贞没有否认,这段时间因为大哥和七弟出事,她因为天机的原因一直都过不去心头的那道坎,但后来又出了饕餮阁的事情,她心中就更加不快了。 但今早醒来,正如狂风暴雨过后的第一束阳光,阴霾尽散。 到万花阁时已经入夜,无言将马车停入万花阁的后院,而叶贞下车往里走。 不远处高大挺拔的男人正侧对着他站着,一袭玄色锦衣将他身形衬的颀长如玉,俊朗的侧脸完美无缺。 “权野。” 叶贞远远唤了一声。 夜风吹拂,似乎也将她的声音吹散。 男人没听到她的声音,叶贞索性提起衣裙,加快脚步追过去,直接从后面牵住了男人的手,声音软软的:“在想什么,都没听见我叫你?” 被突然牵住手男人顿住脚步,低头看向同自己十指紧扣的女子。 男人低头的时候,叶贞也看清了他的脸,顿时有些傻眼。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便传来一道冷沉到极点的声音。 “叶贞,你牵着谁?” 第261章 这便完了 权野面沉如水,眼底的冰寒几乎溅射而出,就连紧跟在他身旁的无言都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主子震怒。 他跟随主子多年,还从没见过这样明显的怒意。 而叶贞听到那声冷沉到了极点的声音,立刻就松开了牵着那个陌生男人的手,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手腕处便传来一阵剧痛。 她微拧着眉抬头,正好对上男人森冷的眸子。 向来波澜不惊的眼底此时翻涌着狂暴的暗流,像是随时都能从那深不见底的黑中窜出火来,轮廓分明的俊脸面无表情的厉害,但她就是能从中感觉到强行压抑的怒气,不,应该说是盛怒。 叶贞从来没见过他震怒的样子,通常天大的事对他而言都像是举重若轻。 而面向她的怒火,更是头一遭。 叶贞心像被一只手猛地揪紧,本能地撞进他怀里。 虽然右手依旧被男人捏的生疼,但叶贞却在他怀里抬起头,朝他吐了吐舌头,声音绵软又带着丝委屈道:“我不是有意认错的……” 若是平日,但凡叶贞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他心中再不悦都散了,可现在一张脸半点表情都没有,甚至比刚才还要更冷了些,像是随时都能冻死人般。 但即便如此,看着女人微微拧起的眉头,权野依旧放开了她的手腕,抬手将她揽入怀中,用披风挡住夜里的寒气,在转而看着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的男人。 视线相交,暗潮涌动。 叶贞此时也才细细打量起两人。 虽然她不应该将他人认成是权野,但这两人无论从身形,装束,气场,都极为相像,尤其是两人的侧颜,相似度至少九成。 但是如果从正面看的话,便能清晰地看出两人之间的差别。 两个男人间的对视也不过是片刻时间,权野没过多停留,拥着叶贞就往万花阁中走。 擦肩而过的瞬间,那个男人慢条斯理地开口:“我数次邀你,你都说没空,现在却在这里陪女人?” 权野波澜不惊:“有问题?” 男人面色不变,玩味的视线落在叶贞脸上:“能让厌恶女人的蛊公子带进天音阁,还能让大应寒王情深不悔的,的确不是普通女人。” 叶贞皱眉,冷冷地看着那个男人。 这人是故意的。 权野眼中的暗色更加浓重了些,声音却是波澜不惊:“这么说你的女人对你倒是言听计从,怎么不见她陪你来?” 男人脸色微沉,神情泛冷。 两人之间火药味浓重,而说完这句话,两人再无交集。 权野一路上虽然是揽着叶贞的,但始终沉默不语,目不斜视,连眼神都不给她一个。 叶贞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他,就只见到他冰冷到近乎无情的侧脸。 她咳嗽一声,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眼巴巴地望着他:“你还在生气?” 权野没理她,直接拉着她进了万花阁的雅间。 本以为进入雅间后,男人总能同她说上一句话了,可没想到这男人依旧一言不发,至于脸色……比刚才好像又差了几分。 叶贞自知理亏,主动挪了挪椅子凑到他面前,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臂,轻微地摇了摇,带着些撒娇的语气道:“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不会认错了,天色黑,我眼神又不好,再加上你们两人还真有些像,我才会认错的,下次铁定不会了……你生气了。” 男人兀自品着茶,像是压根没听到她说话。 叶贞见撒娇没用,又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会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瞥嘴:“这都快过了晚膳的点了,我肚子好饿。” 男人这才瞥他一眼,淡淡道:“自己点。” 叶贞见他终于开口了,眉眼弯弯,脸颊却微微鼓起,有些为难道:“我第一次来万花阁用膳,也不知这里最好吃的是什么,不如你来点,我的口味你向来是最清楚的。” 男人声音凉凉的:“你的口味我最清楚,我的脸你倒是不熟悉。” “……” 叶贞握着他手臂的手继续摇晃,软软的:“你要怎么样才能不生气,这次是我眼拙,认错了人……” 说完,她乖巧地牵住他的手,十指扣的紧紧的,却又有些抱怨似的撒娇:“那我现在给你牵,你就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我可心疼了。” 权野听着女人软软糯糯的语调,差点忍不住就应了她,只是到底还是没开腔。 其实他也明白叶贞认错情有可原。 毕竟那男人同他的确相似,无论从哪一方面,方才叶贞所处的位置光线也欠佳,就算认错也并不稀奇。 理智告诉他没有动怒的必要,但他就是怒了。 或许是因为话本子上那些极为传神的画,也或许是一些莫名其妙从心底涌上的情绪。 这种情绪自打发现叶贞对秦漠寒的态度有所改变后便开始积聚。 秦漠寒、宁弈,还有今日被她认错的男人。 他不喜欢她接触到任何一个,就算明白叶贞不会同这些男人有什么,他也控制不住心中燎原的怒火。 这种情绪,他从未有过,也渐渐有超脱他掌控的趋势。 他不喜欢这种超脱掌控的事情,极其不喜。 叶贞不知道男人越来越沉的脸色是为了什么,但也不会任由两人之间就这么别扭下去。 毕竟她心中的心结才刚刚放下,自然不希望两人之间再生分了。 她双手环着男人的脖颈,仰头看着他:“若你再生气,我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男人低头,依旧不语,似乎是在等着她的杀手锏。 叶贞咳嗽一声,抬头便在他的脸颊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亲完之后,她的耳根子立刻红了,还颇有些不好意思。 权野眼中的寒意终于散去了一点,目光深沉,嗓音也带着些哑意,不疾不徐道:“这便完了?” “还不够?” 男人挑眉,深不见底的眸子盯着她,一脸“你说呢”的表情。 叶贞抿唇,实在是不好意思,起身就要回到自己的座位,却被男人揽住腰,扣的紧紧的。 “不够。” 第262章 你爱上我了 叶贞被男人搂在怀里,看着他眼中渐渐消散的寒意,眨了眨眼睛:“那我再亲亲你,你就不生气了?” 男人低头注视她,指腹若有似无地摩搓着她的下巴,似笑非笑:“你不接着亲,我怎么知道自己能不能消气?” 叶贞:“……” 男人的目光很深沉,当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的时候,很容易便会沦陷其中。 雅间里的窗户半开着,窗外吹的风将风铃吹的叮当作响。 叶贞没有太多迟疑,又俯身落下一吻。 原本她想着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但她的唇才刚有离开的迹象,男人的大掌便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原本轻浅的吻也变的绵长而又霸道。 但也仅仅是吻,就算在一吻终了之后,权野依旧没有放开禁锢着她的手,却没有更深一步的举动,只是时不时地亲吻她的脸颊,亲昵却又不深入。 权野低沉暗哑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灼热而又撩人:“昨晚不是累着了,怎么还有力气去天音阁?” “宁弈需要我帮个忙,想着一直以来他也在帮我找解毒的药,左右无事,我便去了,也算是有来有往。” “他一直在帮你找解药?” 叶贞点头。 权野沉默片刻,又淡淡道:“宁弈没同你说什么?” “没,只是让我换了身衣服陪他去天音阁,说是天音阁的规矩,其间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你今日可听到京城的流言了?” 叶贞并不在意:“没有,流言里大抵不过就是紫宸郡主来来回回的那些话,听着怪糟心的。” 小桃倒是每日都会跟她汇报京城内流言的消息,但叶贞也不想听细节,只道都是紫宸郡主一个人在造谣生事,只是因权野和她都没做出任何反应,所以紫宸郡主便越来越嚣张。 男人一手扣着她的腰,另一只手随意地拿出一个话本子扔在桌上,不疾不徐道:“自己看。” “……” 叶贞这才隐约有些会意。 原来他今日生这么大的气,不光是因为刚才她认错了人,还有别的原因。 叶贞抬手就翻出话本子来查看,当看到那配图精美,宛如亲眼目睹时的画面时,再看看旁边说书人配的画外音。 想到当时她正思索着要不要给权野买礼物,便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原来他是醋了。 权野听着她的笑声,眉眼微动,唇角是凉凉的弧度:“很好笑?” 声音虽然是波澜不惊的,但这低沉的声音听上去便像是带上了些威胁的意味。 不过叶贞听着,倒不觉得怕,反而觉得更有趣了,盯着他的眼睛也是亮闪闪的。 “权野,你是不是醋了?” “……” “你不说,我就当你是醋了。” 叶贞的声音带着笑意,眼中也亮晶晶的。 男人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端着的茶杯放下,音色未变:“重印话本子,澄清。” 叶贞没太懂他的意思,傻傻地问了句:“什么?” 男人瞳孔微眯,语气不悦:“你是我的,难道还能和别的男人沾染在一起?” 叶贞眨了眨眼,恍然地想,当时她和秦漠寒流言满天飞的时候也不见他这么生气,如今这是怎么了? 见叶贞没有立刻答应下来,权野眼中的冷意又重新集聚起来,下颚的弧线也渐渐绷直。 叶贞思索片刻后缓缓道:“既然是流言,便没有在意的必要,不过是闲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过段时间等新的话本子出来了,流言自然又变成其他的了。” 人言可畏对她来说并没有多大作用,除非事情涉及到落雁岭的冤案,又或者是叶家,否则她一般都是持无所谓的态度,不解释也懒得解释。 信你的人,就算你不发一言也会信你,不信你的人,就算你说破了嘴皮子,也不过是白费功夫。 权野瞧着他,声音低沉:“就算是流言,我也不允许你的名字和其他男人有所牵扯。” 叶贞微怔,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男人的霸道她是知道的,这也不是第一次他对她说‘她是他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地,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像是有了些不一样的意味。 叶贞看着他沉敛的眸子,还是应下了。 她的确不在意流言的事,但他既然已经开了口,那澄清一下也没什么。 叶贞从他怀中下来,又将小桃叫进来,向她交代了话本子的事,又着重强调了应该怎么印,怎么发,怎么传,这才重新回到权野面前,用手捏了捏他的掌心,唇角弯弯道:“好啦,到时候用最好的说书先生,用最好的画师,将你画的丰神俊朗,天下无双,自然不会再有宁弈什么事了。” 她声音软软的,手指也轻轻刮着他的手心,笑着道:“这样你就不生气了吧。” 权野看着叶贞浅笑盈盈的模样,凑近她的脸颊,直到两人之间呼吸可闻,才缓缓道:“贞儿,嫁我。” 算起来这是叶贞第三次听到这句话,都有些习以为常了。 比起听到他说嫁他,或许她更愿意听到他说爱她。 叶贞点头,回答的很寻常:“这不是当时在天机山我就答应过你的,我愿意嫁你。” 权野看着她有些平静的脸色,将她重新揽回他怀中,沉沉道:“你嫁我。” 叶贞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道:“恩,我嫁,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她的回答并没有丝毫的问题。 可他就是不悦。 也许是因为她说这话的语调太过寻常,同这世间女子应该有的对大婚的态度都不太相同。 他的脸色不好,叶贞想了想,最后抬眸望着他,声音轻软。 “我嫁你,不是早已决定好的事,还是你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男人没说话,依旧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好像再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突然间,叶贞有些福灵心至,眼中有些探究的目光,双目沉沉地看着眼前俊美清隽的男人,良久才缓缓开口道。 “还是说你觉得我这样的答复不像是新娘子应该有的情绪,你会在乎我的情绪……” 她顿了顿,好半天才出声:“是因为你……爱上我了?” 第263章 你嫁我,心甘情愿 叶贞不过随口一问,只是想到这儿,便问出了口,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真能从他口中听到这三个字。 不是她不想听,只是她没想过权野说我爱你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她问过这句话后,男人便不再开口,只深深地凝视着她。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万花阁的侍从敲门上菜。 侍从全程眼观鼻,鼻观心,神色自如,但叶贞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而权野也没再阻止。 雅间里很静,连菜碟被放下的声音都被刻意放轻。 等所有的菜都上齐,侍从退下,叶贞才随手夹起离自己最近的菜,语气是再寻常不过的平静。 “我既已经答应了嫁你,便不会食言,你又何必再多此一问。” 权野看着低头喝汤,眉眼平静的叶贞,声音淡淡:“你嫁我,心甘情愿?” 叶贞的手一顿,思索片刻才抬起头看向他,轻轻点头:“并不完全。” 这四个字或许会让权野不快,但却是她心中所想。 她嫁过一次,对成婚之事并没有多大的执念,唯有对成婚之人的心意看的很重。 她希望携手之人与她心意相通,但她也知道权野对她无情,虽然成婚并不能改变什么,但至少能让两人的关系更近一步。 想到这里,她便也是愿意的。 席间,两人都没再多说话,但气氛却并不见剑拔弩张,反而静谧而和谐。 直到用过晚膳,两人也没再提方才的话,而是相携从雅间离开。 只是他们刚离开雅间便撞上了方才叶贞认错的男子。 应该说不是撞上,而是那个男子正站在走廊里等着他们,见到两人出现,才微眯着瞳孔走向他们。 方才在万花阁外,因天色昏暗,再加上认错了人后权野出现,她忙着哄权野也没对男人多加留意,此时迎面撞上,才算是将男子看了个分明。 一身锦袍做工考究,没有丝毫褶皱,连最边角的料子都是价值连城有价无市的极北天纱,周身衣饰低调却极讲究,就算是天潢贵胄也不过如此。 不,应该说不仅仅是天潢贵胄,那是一种经年累月沉淀在骨子里的贵气,说不出的尊贵。 只是随意的站着,就能让并不狭窄的走廊弥漫着无形的逼仄感。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这个男子的容貌同权野十分相像,年龄又相仿,就算不是至亲,应该也是血亲了。 叶贞心中思量,但权野却压根没有理会此人的意思,只牵着她的手径自往出口处走去。 当两方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人优雅而低沉的声音淡淡传来:“叶姑娘,我娘子在等你。” 叶贞微怔,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权野,脚步微顿。 “你娘子?” “或许你更熟悉她另一个称呼。” 那人脸上是优雅疏离的浅笑:“南疆国师。” 席薇歌? 叶贞看了眼身旁不辨喜怒的男人,动了动被他握在手心的手,缓缓道:“上次多亏席姑娘相助。” 权野这才正眼扫了那那人一眼,视线又重新落回了叶贞脸上:“天色已晚,耽误你休息。” “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我有些话想对叶姑娘说。” 叶贞还没回复,一声娇媚却不失爽朗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第264章 不再返回大应 席薇歌走到叶贞面前,精致的脸上是浅浅的微笑。 “原也是要约你的,如今既然凑巧遇上了,不如就择日不如撞日。” 她修长白皙的手指点了点下巴:“茶,还是酒?” 对席薇歌,叶贞是有些好感的,她也没再说什么,顺势道:“茶。” 权野没说话,算是应允了。 只是原本只是牵着叶贞的手松开,转而揽在了她的腰间,将女人完全置于他的保护范围之内。 没想到这男人也会有如此护着一个女人的时候。 席薇歌看着眼前着保护意味明显的动作,始终带着笑意的眼底出现了些许恍惚。 同样是冷酷无情的男人,也同样由于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才有了女人,怎么她混成了这幅德性? 她还是八抬大轿抬回去的,可成婚一年,她已经落了三次胎,可却从来没被人这样抱过,还从没在大庭广众下同时出现过。 她这婚成的,有什么意思? 席薇歌心底翻涌着情绪,可面色依旧是平静无波。 她收回视线的瞬间,腰间也同时一紧,微微抬头,对上的是男人沉邃的双眼。 席薇歌有些恍神,感觉到腰间极其陌生的力量,低头瞧了一眼,身形一闪,男人的手便落了空,尴尬地悬着。 而席薇歌则越过他,跟上已经走了些距离的权野和叶贞。 只是她还没走出几步,腰就再次被人用力搂住,这一次的力道很大,压根让她无法挣脱,而耳边传来的也是男人带着明显怒气的声音。 “闹了这么久,还没够?” 席薇歌轻笑一声:“我这次来大应可是因为师兄的吩咐,你可别太高看自己了。” 男人本就绷直的脸更冷了:“你本就不爱管闲事,难道不是因为想避开我,才跑到大应趟这淌浑水?” 席薇歌双手环着他的脖颈,姿态亲昵,出口的话却半点不客气:“人啊,还是不要活的太聪明,各自给对方留点脸面不好么?” “席、薇、歌。” 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并没有让席薇歌有半分惧怕,相反她踮起脚尖,咬了下男人的耳朵,在他还没回过神的时候从他的钳制下挣脱,头也不回地追上了叶贞和权野。 最后,他们四人进了另一间雅间,桌上早已备齐了茶,也用不上席薇歌带来的茶了。 席薇歌知道权野的顾忌,也不在意,直接坐了下来。 四人落座,雅间里又陷入了死寂,叶贞瞧了眼身旁没有开口打算的男人,主动打破了沉默。 “席国师找我,是想说什么?” 其实叶贞想席薇歌找的人应该不是她,而是权野,但从上次饕餮阁中权野对她的态度来看,她应该碰了软钉子,这才会想从她整理打一个迂回。 果然,席薇歌端起茶杯,小酌一口,这才缓缓开口:“你也知道,我师兄对权野很看重,而经过饕餮阁一事,他也答应会同我回一趟天机山。” 叶贞转眼看了身旁讳莫如深的权野,直白道:“既然你和他已经谈妥,同我说又是为了什么?” 席薇歌笑了笑:“我想的是,这次他如果能去天机山,便不再返回大应。” 第265章 现在成婚,可不是个好时候 不再返回大应? 叶贞怔愣片刻,而席薇歌继续道:“我师兄这个人虽然迂腐,但所行所为从无私心,如今天下四分,战乱不断,就连我南疆也不例外,他想为天下选择名主,也是为了这天下苍生。” “有些时候为了天下,是要做出些牺牲,我师兄舍弃了情爱,舍弃了家人,而他看中人的人可以得到一切,除了心中所爱,你一样,我亦然。” 席薇歌说这话时很平静,甚至连声音的平仄都没有变化,但又似乎隐藏着一种骨子里的悲凉。 叶贞还没说话,席薇歌身旁本就绷着脸的男人脸色更加阴沉,眼里淬着冰,像是随时都会射出来。 “席薇歌,你此话何意?” 被他点名的女人睨了他一眼,声音淡淡的:“我说的是我,不行么?” 权野掀了掀眼皮,音色袅袅:“耽误她休息,就是来听你们闹的?” 席薇歌耸肩:“此言差矣,这南疆国师我早做累了,劳心费力不说还老被人惦记,若是你回天机山,正好挑人,我也正好四处游历……” 她的话还没说完,原本还放着茶盏的桌案瞬间粉碎,点心茶盏碎了一地。 叶贞抬眸看着眼前这位脸色黑的能滴出水的男人。 这是要吓死人? 还是权野好,冷是冷些,但这样突然翻脸的事情从未有过。 男人墨瞳狠狠地盯着席薇歌,怒火在眼中翻滚:“你要到处游历,我同意了?” 席薇歌挑眉,丝毫不惧地迎上:“需要你同意?” 男人冷笑:“你试试。” “好啊。” 叶贞看着旁若无人,针锋相对的两人。 若说无情,却又不像,若说有情,却又差了些什么。 她没再多想,温和而平静地打断了两人间的对峙。 “他不会答应,他的去留向来只由他自己做主,就算真要选择一方留下,他也只会留在我身边。” 席薇歌从同男人的对峙中回过神来,眉梢微挑:“这么自信?” 叶贞就这么肯定权野这样的男人会留在她身边? 叶贞笑了笑:“不然你问问他。” 席薇歌没想到叶贞随口就把话甩给了权野,转而看向男人。 这一看之下,才发现权野的目光从始至终就没离开过叶贞,此时更是深深地凝视着她,眼底是显而易见的笑意。 惯来冷漠的男人把玩这女人的发丝,唇角是微扬的弧度:“她的话等同于我。” 席薇歌皱眉:“为何?” 权野眸中的柔意渐渐散去,声音也回复清冷:“他虽是我的老师,但影响不了我的决定,更何况我从没打算去天机山,短期内也不会离开这里。” “是为了叶姑娘?” 权野声音浅淡,视线看着叶贞:“有她,我不能去,无她,我也不会去。” 叶贞身负血仇,在为落雁岭一案平反之前不可能离开大应,如果他此时回去,等同于将叶贞一人丢在这龙潭虎穴,他舍不得。 叶贞闻言心中一暖,看着男人的眼睛带着光。 以前便觉得他好看,如今一看,是越看越喜欢了。 她没忍住,下意识就亲了亲他的脸颊。 正在冷战的围观两人:“……” 话多说到这份上了,席薇歌也没再废话,本来她也没抱多大期望,此时自然也不失望,随口又补了一句:“你要娶她?” 权野把玩着叶贞发丝的手微顿,淡淡道:“是。” 席薇歌沉默片刻,继而才道:“我和叶姑娘也算投缘,说句题外话,你俩若维持现状,我师兄也不会有什么举动,若是真要大婚,那就不一定了,现在成婚,可不是个好时候。” 第266章 只要你喜欢,我都会满足 叶贞听着席薇歌的话,一言不发。 后者妍丽的柳眉微挑,带着些好意相劝的意思。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如今的情况,不如再多等上一等。” 叶贞抬眸,缓缓开口:“难道他不应允,我们便不能成婚?” 虽然她对成婚之事多有顾虑,但并不意味这此事的决定权在他人手中。 席薇歌勾唇一笑,纤细的手指抵着自己的下巴,风情万种却又显出几分凉薄。 “既然时间能帮你们解决的,又何必要多起波澜?” 叶贞还没回过神来,便听身边的男人淡淡道:“等他寿终正寝?” 此言一出,雅间内瞬间寂静,直到从万花阁离开,坐上回公主府的马车,叶贞都有些心不在焉。 车外的街道灯火通明,因为是盛夏,大应宵禁的时间晚了两个时辰,此时街边灯火摇曳,街边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还有路边面店时而腾起的热气,充满了烟火气息。 叶贞把头斜靠在男人肩膀上,安心而又宁静。 没过多久,马车停下,叶贞有些疑惑地看着权野:“还没到公主府。” 权野点头:“恩,看到点东西,你在车上等我。” “好。” 叶贞点头,男人吻了吻她的额头,便撩开帘子下了马车,没过多久便拿着一个裹着东西的油纸包进来了。 叶贞微怔,还没说些什么,男人的手已经将油纸包打开,从中拿出一颗色泽鲜亮,形状喜人的糖葫芦送到她唇边。 叶贞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再瞧着他指尖那颗晶莹剔透的糖葫芦。 画面着实有些矛盾,可此时此刻却又出奇的和谐。 多年以后,依旧是她记忆中难以磨灭的一幕。 权野拿着糖葫芦喂她,目光沉静:“很甜,不生气。” 叶贞失笑,眨眼看他:“你真将我当成小孩子哄了,一颗糖就能哄好?” “不喜欢?” 如果他没记错,她最喜欢的甜食便是糖葫芦,多日都没吃到,也该馋了。 叶贞张嘴将糖葫芦含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微眯着眸子,很是享受。 爱吃自然是爱吃的,尤其这糖葫芦还是权野特意买来哄她的,可她到底是被宠娇了,口是心非道。 “吃太多甜食也不好。” “也对,那以后别院和公主府都不进甜食,你身子要紧。” “……偶尔吃点也无伤大雅。” “恩,我会让人安排些姜糖。” “……我不喜欢吃姜糖。” “对身子好。” “糖葫芦好吃。” “你不是说太甜?” “……” 叶贞真是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一时无言以对。 紧接着,男人低沉的声音淡淡响起:“但只要你喜欢,我都会满足你。” 叶贞被这突如其来的情话弄的心中一跳,口腔中的糖葫芦好像更甜了。 她又从他手中的油纸包里拿出一个糖葫芦,放进嘴里,眼底也溢满了笑意。 “你可以要记得你今天的话,别忘了。” 权野看着她微微上扬的唇角,揉着他的发丝:“恩,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便不会忘。” 叶贞没忍住,沾着糖的唇在他的脸颊旁落下一吻,而还没等她离开,男人就已经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吻住了她的唇。 马车最后在公主府停下,权野先下,然后再将叶贞抱下来,可还没等她站稳,就看见不远处朝他们走来的人。 第267章 错付真心 对于诚王妃,叶贞真是连敷衍都不想浪费时间,连眼都没抬一下,越过她便要离开。 “阿贞,我只说几句话,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真的只有几句话。” 这语气对于一向高高在上的诚王妃来说已经算的上是恳求了。 叶贞终是停下脚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自从经历过饕餮阁一事后,她对这个所谓娘亲已经失去所有的期望。 如果不是权野把持的住,当天晚上在饕餮阁真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那她估计真会和诚王府的人不死不休。 但万幸的是,就算诚王妃百般算计,但权野没有中计。 诚王妃神情无奈,但又带着妥协,又重复了一句。 “真的只有几句话。” “好。” 叶贞微微扬眉:“我也想听听,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诚王妃脸色难看,但到底是忍住了,可还没等到她开口,叶贞就已经被权野揽着往公主府走。 叶贞被揽的突然,抬头看他,软软道:“权野……” 男人将她身上的披风拢了拢:“夜间风大,进公主府再谈。” 叶贞心中一暖,而身后的诚王妃自然也没有任何反对的余地,只能跟上。 男人揽着叶贞走了几步,再在将要踏进公主府大门的时候,转身看向跟上来的诚王妃,淡淡道:“诚王妃,贞儿答应听的,只是你的话。” 声音很淡,但在场的人却都听出了权野这句话的意思。 还没等诚王妃说话,紫宸郡主已经跳起来,咬牙切齿,却又得意万分道:“权野,看来你是嫌大街小巷的话本子不够精彩,我不介意再……” 她挑衅的话还没说完,诚王妃就冷脸打断:“闭嘴,紫宸,平日你真是被宠坏了,还不回马车上等着。” “母妃,我……” “回去。” 紫宸郡主一跺脚,纵使再不甘,也只能转而走回马车。 公主府内灯火通明,初夏微凉的风被暖黄的灯光吹散,再不见半丝凉意。 叶贞脱下披风,朝正要进书房的男人笑了笑:“我想吃桂花糕了。” 权野看了她一眼,视线又落在诚王妃脸上,微微点头后便出去了。 而男人的身影消失后,叶贞脸上的暖意也变成了疏离,转而淡淡地品着小桃端上来的茶。 诚王妃看叶贞这幅平静却又陌生的脸,咬了咬牙,好半天才艰难开口:“阿贞,能不能放过诚王?” 叶贞放下手中的茶盏,桌面因碰撞而发出清脆而冰凉的一声。 “我放过他,谁放过我大哥,谁放过我七弟,还是你认为我已经大度到能够原谅一个伤害我亲人,还试图让他女儿恶心我男人的人?” “饕餮阁一事,我也是知道的。” “所以,你现在是来提醒我别忘了收拾你?” 诚王妃脸色一白,皱眉看着她道:“我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你好。” “诚王妃还真是会讲笑话,继续。”叶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是,我当初的打算的确是为了诚王府,但我也是怕你再次错付真心,受更严重的伤。” 第268章 我不在你身边,别的男人也不能 叶贞看着诚王妃一脸深有苦衷的表情,只觉好笑。 “这么说诚王妃是为了怕我会受伤,所以特意舍己为人,用你的继女代代替我受伤?” 诚王妃顿时一噎。 片刻后,她才艰难地说:“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对他动了情,我以为你爱的一直都是寒王,毕竟你为了寒王曾经……” “够了。”叶贞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声音听不出丝毫温度,一字一句道:“我只问你一件事,我大哥和七弟的事你到底知不知情?” 空气突然静谧,良久才听见诚王妃艰涩而低哑的声音传来。 “我不知。” 不知。 话音落地,连叶贞都不知是信还是不信,或许她今日之所以见诚王妃,要的也只是这三个字。 诚王妃见叶贞不说话,心中焦急,便又问道:“阿贞,你当真非权野不嫁?” 叶贞没说话。 诚王妃见她不说话,便觉得她是犹豫了,便再加一把火。 “阿贞,如今叶家没了,你也不再是当初人人敬畏的女战神,想要入天机大师的眼谈何容易?若权野依旧是漠北王便罢,如今他不过是个闲散之人罢了,若想东山再起,只能依附天机大师的势力,他应该没告诉过你他还有个哥哥吧,他哥哥也是被天机大师挑中的人,更是荒原十六州的主人,势力如何庞大,最后不也被天机大师逼着和心爱的女子分开,娶了南疆国师,蛊门圣女?” 叶贞一言不发。 诚王妃说的话她本不应该在意的,但胸口却依旧不可避免地被大石头压着,闷的难受。 纵使如此,她却依旧勾了勾唇角,淡淡道:“所以?” “所以你又为什么不能给自己找一条退路?权野让人在西楚朝廷将诚王逼到了死角,若我诚王府倒了,你又何来显赫的娘家,如果你是我的女儿,是西楚的皇太女,那你嫁给他不就顺利的多了吗?” * 等权野端着桂花糕重新回到书房时,叶贞正在靠在软榻上发呆。 男人黏着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走过去将叶贞揽进自己怀中,捏着她的下巴就送了过去。 “你干什么……” 叶贞瞪了他一眼,下意识舔了舔唇角。 “看你不开心,便想吻了。” 叶贞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不说话。 “她说了什么?” “希望我放过诚王,再做回她女儿。” “做梦。” “我也是这么回的。” 权野将她打横抱起,带着她往浴室走,声音沉敛:“碰上不干净的东西,还是洗干净好。” 叶贞环着他的脖颈,哦了一声。 等走到浴池,男人为她宽衣时,亲了亲她的额头道:“贞儿。” “嗯?” “明日,我会回一趟天机山。”他看了眼叶贞的表情,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不会去太长时间。” 叶贞早有预料,所以也没有太意外,点了点头。 他见她没有多说什么,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片刻后却又说。 “无言和暗卫会留在公主府保护你的安全,大应皇帝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你别轻举妄动,你一人在京城我不放心。” “恩。” 男人见她很乖巧,又继续补充道:“乖,我不在你身边,别的男人也不能在,明白吗?” 第269章 明晚,有空么 叶贞环着男人的脖颈,笑眯眯道:“你醋了?” 权野瞥她一眼,脸不红心不跳:“恩。” 叶贞一时没反应过来,或者是她没想到,他居然会承认自己醋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手掀起些许水花,正好落在他的外衫上。 男人眉梢微挑,深沉的眉眼间染上些许邪气:“你是在邀请我?” “……谁邀请你。” “你。” “我才没有。”叶贞将身体沉在水里:“你明天要去天机山,应该好好休息。” “知道我明日要走,你还勾我?” 叶贞无语:“我洒点水就说我勾你,那你引我的时候呢?” 男人沉默,片刻后淡淡道:“情难自禁。” 叶贞:“……” 她的心跳又乱了几分,用手拍了拍微微有些发热的脸颊,喃喃道:“你今天嘴是抹了蜜?” 男人挑眉:“恩?” “若不是因你要走了,才说些甜言蜜语来哄我?” “我只说实话。” 叶贞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亮亮的:“这句也是。” 男人揉了揉她湿软的发,声音沉沉的。 “早些歇息。” * 翌日,叶贞到城外送权野,看着不远处席薇歌的马车,随口一问。 “你不同席薇歌他们一起走?” “不必。” 叶贞打量着他的神色,终是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那个男人是你的……” “同父异母的哥哥。” 在叶贞的话说完之前,权野淡淡道。 虽然早有预料,但叶贞还是微微有些吃惊。 “从未听你提过。” “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哦。” 叶贞想了想,还是开口:“此次回天机山若是见到天机……” “不必多想,此次回去,仅仅是因为还席薇歌饕餮阁一事的人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恩。” 叶贞点头,权野知道她担心什么,这才会说出来让她安心。 此时已到了打开城门之时,街边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叶贞看了看天色,站在男人面前,仰头问他:“早些回来。” “好。” “注意安全。” “好。” “记得想我。” 男人唇边是低低淡淡的笑意,轻点了她的额头:“如何能不想。” 叶贞心中涌起酸甜的味道,忍着心中不舍,扬了扬唇角的笑。 “我等你。” 权野伸手便将叶贞揽上了马车,帘子放下之时,他便在她唇上落下深沉的吻。 一吻终了,又耳鬓厮磨了好一阵,男人才哑着嗓子道:“等我回来,叶家一事切莫轻举妄动,若遇上急事无法解决,可寻闻夜笙,我已经同他说过,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会留在大应京城照应,你可在万花阁找他。” 叶贞点头,瓮声瓮气道:“恩。” 送走了权野,叶贞便回了公主府,一待便是一整天,晚间用过晚膳后,接到权野的消息,已经安全抵达天机山。 她将信纸放在一边,后知后觉地想,这应该是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分开。 她正发着呆,一只丑模丑样的机关鸟停在她面前,一张嘴便吐出了其中的传声蛊。 “明晚,有事见面。” 第270章 从陌生的床上醒来 有事见面? 叶贞想着权野临走时交代的话,慢条斯理回道:“没空。” “没空?”这传声蛊也不知是个什么原理,传出来的声音同宁弈的原声丝毫不差。 “他不是已经离开大应,你这夜夜笙歌的日子也该停了。” 最后两个字带着些上挑的尾音,带着些调侃意味。 叶贞:“……没空。” “别这么急着拒绝,明晚可是如今宠冠后宫的美人举办的明月宴,想必你不去也得去。” “明月宴?” “想必送往公主府的请柬还在路上,如今你虽只是个挂名公主,但该去的应酬却是免不了的。” 叶贞挑眉:“那你呢?” “怎么,就准你挂名公主,不许我挂名特使么,南疆特使还去不得这小小明月宴了?” 南疆特使? 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没有,只是觉着像蛊公子这样的闲云野鹤,想来是不想理会这些俗事的。” “欠了人情,自然要还的。” 叶贞也不再多问,想着这段时间同大应禁宫的接触也的确少了些,虽然本着避讳的初衷,但若让文帝起了疑心也得不偿失。 机关鸟传完话便飞走了,而叶贞又靠在软榻上看了会儿书,随后才回到卧房睡下。 床很大,只一个人睡便也觉得空荡荡的,她将被褥裹了一圈,其上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味道,没过多久,她便也睡了。 翌日清晨,宫中的帖子果然到了,她让小桃封了管事公公一个红包,也算对这次明月宴都邀请了那些人有了数。 只是当天晚上,叶贞到了明月宴却见着门口停着的马车都有离开的意思,仔细一问才知道文帝觉着这府邸之宴不配美人,特地在皇家避暑山庄内设了场子,想给美人一个意外惊喜。 礼部将宴会设在了山庄内的内河之上,河岸两边都是做工精巧的河灯,在水波的荡漾下起起伏伏,宛若银河,而一艘金碧辉煌,却又不失雅致的游船在沿河而下,岸边有舞姬乐伶起舞吹奏,与天空高悬明月交相辉映,的确称的上‘明月宴’这三字。 游船上很热闹,只是叶贞找了个僻静的地,查看飞鹰带来的权野的信。 这鸟不愧是权野养的,对着避暑山庄内的路线十分熟悉,来回飞了几趟也没人察觉,再加上此地本就身处山林,平日里山庄内也会养些飞禽供前来避暑的文帝及其妃嫔戏耍,所以也没人会说什么。 只是往来次数太多也容易出事,因此叶贞便在最后一封便签上写道。 “终是在文帝的地方,多有不便,等我回公主府再给你去信。” 没过多久,男人便回了信:“好,无言会在暗中保护,早些回府,离开避暑山庄时便给我消息。” 叶贞唇角微扬,又拿着纸条反复看了好几遍,这将便签小心收好,继而声音淡淡道。 “宁公子不去席间饮酒,倒躲在这儿偷窥,着实不是什么好习惯。” 宁弈这才慢条斯理地从走廊拐角处走出,把玩着手中的黑蜘蛛笑的无害:“无他,脂粉味太重,闻着恶心。” 男人走到叶贞跟前,打量着她眉眼间的神色,似笑非笑:“看来你这段日子的确被滋养的不错,瞧着倒是能活过冬天了。” “是么。”叶贞弯了弯唇,并未多说些什么。 宁弈看着带着面纱却依旧掩饰不住眉宇间娇意的女人,饶有兴致地问:“那又冷又硬的男人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喜欢?” 叶贞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河面,双手搭着船沿,眸子也被水色照的亮亮的:“哪里都好。” 宁弈啧了一声:“这动了情的女子,当真是被迷了双眼的。” 叶贞不置可否,转头看向他,半开玩笑问:“你不喜女子,那是喜欢男子?” “……本公子就不能只喜欢自己?” 也许是因为并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又或者是因为今夜叶贞心情不错,倒也和宁弈聊开了。 宁弈游历在外,见多识广,真聊起来也能知道些趣闻,而因担着南疆特使的身份,也会有不少人前来攀谈。 而宁弈也是闻名天下的美男子,各家侯门里适龄的小姐闺秀也会寻着借口过来,只是在看到他手上的黑蜘蛛后都吓的花容失色,所以到最后也只剩下叶贞和宁弈同桌,没旁的人打扰。 席间,叶贞一直没碰酒,遇上人了便以茶代之,后面府中带来的茶水没了,她便也没再喝了。 原本按照计划,叶贞是要回府的,但那美人想必是在深宫中待的时间久了,想要热闹些,文帝便让众人在山庄内下榻,明日再行返回。 能入住皇家山庄乃是天大的恩赐,众人自然是千恩万谢,只叶贞微微皱眉,但转念一想,无言和小桃都在,她便也微微放下心来。 宁弈见她面色不愉,随口一问:“你脸色不是很好,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叶贞摇头:“多谢,只是在船上吹了些风,不妨事。” 但话音还没落地,船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摇晃了一下。 叶贞虽然不晕船,但重心一时没稳住,差点从船上翻了下去,幸亏宁弈反应迅速,立刻就揽住了她的腰。 而此时,两人都没注意到阴暗处一闪而过的人影。 宁弈笑了笑:“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也是从船上掉落,看来船和我们还挺有缘。” 叶贞稳住身子,立刻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你那个小侍女被叫去安置房间了,这么多达官贵人,想来那文帝也是顾不得你的,我做个好人,送你回去。” 叶贞想了想,这避暑山庄道路复杂,这里也无可信之人,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等宁弈将叶贞送回房,他的小厮也正好赶来,一看之下,两人的房间竟是相邻的。 宁弈微眯着眼,淡淡道:“还挺巧。” 叶贞额头有些疼痛,点了点头,房门也在此时打开,小桃已经将房中一切收拾妥当。 叶贞忍着头疼,朝他笑了笑:“多谢。” “无妨,不过顺手。” 宁弈随口回道,两人便各自关了房门。 到了房间,叶贞稍作洗漱便上了床,没多久便入睡了。 小桃见她睡的沉,也熄了灯睡下。 叶贞这觉睡的很不踏实,昏昏沉沉的,但就是无论如何都醒不来,等她费劲力气睁开双眼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种踩在云端的错觉,头重脚轻的厉害。 她甩了甩头,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张俊逸却眉头紧皱的男人脸庞。 第271章 想我了吗 叶贞昏沉的脑袋就像是被人凌空浇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 宁弈。 男人看着她苍白震惊的脸颊,无奈地叹了口气:“你……” 带着哑意的低沉男人让叶贞双肩微颤,她闭了闭眼睛,攥着锦被的手指也无意识地收紧,呼吸也变的沉重而凌乱。 不是做梦,是真的。 “昨天晚上,我们……” “够了!”叶贞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怎么会在我房里?” “……” 空气安静的数秒,紧接着是宁弈平静的声音:“这是我房内。” 他的房内。 叶贞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小桃并没有在房内,而周围的布置也确实不是她的房间。 “我为什么会在你房内?” 宁弈很平静:“昨晚午时你来找我。” “胡说!” 她怎么可能在午时去找宁弈,而且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宁弈微眯着眼,看着面前强作镇定的女人。 纵使她咬牙强撑出理智,但微微颤抖的双肩和声线中的低哑依旧泄露了她此时的情绪。 她在害怕,很害怕。 是害怕让那个男人知道,还是害怕被他碰了? 宁弈淡淡开口:“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现今时辰尚早,你如果不想将事情闹大,先回房,这避暑山庄内人多眼杂,你……”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叶贞已经从床上下来。 万幸,她身上的衣衫还是昨夜入睡的那一身,也没有被人动过的迹象。 叶贞松了一口气,强行平复紊乱的心跳,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此事。 但当她急匆匆地打开门,看到的便是同样震惊地看着她的一帮子人。 …… 事关皇室颜面,纵使文帝下令封口,但依旧有消息传出,并在坊间流传。 就算权野远在天机山,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彼时,当话本子到他手里时,他正准备从天机山离开。 话本子的第一页便是叶贞从宁弈房中出来,衣衫不整,神情惊慌的模样。 男人瞳孔微眯。 理智告诉他,叶贞中了套,但这张画依旧点爆了他前所未有的怒火。 面前的那张摆放着白玉棋盘的石桌顷刻碎裂,权野目色沉沉地盯着面色微变的天机,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声音也像是淬了冰。 “谁许你动她的?” 心爱的棋盘被毁,天机也并未恼怒,反而很淡然:“你就这么肯定是我下的手?你就这么信任她?” 权野深不见底的眸子是森寒到极点的暗沉,仅一眼就能让人遍体生寒:“你动我的女人,还想我按着你的意愿行事?” 天机轻笑一声:“叶贞痴恋了秦漠寒十年,遇上你,说弃便弃了,你凭什么认为相同的事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这话还没说完,权野已经拂袖而去。 一路纵马狂奔,终是在当日关城门之前进了京。 但他没有立刻前往公主府,而是转头去了万花阁。 闻夜笙一见他来,晃着手中的扇子,淡淡道:“这可怪不得我,依我说你当初就不该将她一人留在京城,诚王府和天机都不是省油的灯。” 权野面色不变,嗓音冷沉:“她在哪儿?” “公主府。” 他顿了顿,片刻后又接着问:“她如何?” 闻夜笙手中的扇子一收,似笑非笑:“你既然已经回来了,这个问题你亲自问不是更好。” 男人沉默。 闻夜笙看了会儿戏,才慢悠悠道:“除了心情欠佳,其他一切还好。” “好,避暑山庄一事,事无巨细,全数查清。” “那是自然,但我想着此事……” “有话就说。” 闻夜笙顿了顿,继续开口:“不是我多心,这事会不会是你那便宜哥哥夫妇动的手,毕竟严格说起来,你和你那便宜哥哥算是对头。” 权野拧眉,片刻后才道:“他们同此事无关。” 只是他耳边不由响起天机笃定却又带着些淡漠的话:“叶贞痴恋了秦漠寒十年,遇上你,说弃便弃了,你凭什么认为相同的事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男人眸光深沉,暗流翻涌。 他不是秦漠寒,他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等他处置好一切回到公主府,夜色已深。 小厨房早就得到了消息,早已准备好了宵夜。 管家一见他回来,便恭敬地将府内近期发生的事情汇报了一遍,临了问道:“大人,小厨房里还备着宵夜,属下这便给您送过来?” 他的目光自正厅越过,看向卧房的方向,淡淡问:“贞儿呢?” 管家额头上的汗滴下来,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自昨天起胃口便不太好,虽是用些饭食,但比较以往少了不少,今日晚膳也没来用,只差小桃端了些清粥进房,属下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又请了几回,但殿下还是没胃口。” 权野点头:“送两份宵夜到卧房。” “是。” 男人没再停留,大步向卧房走去。 夜色深沉,房内没点灯,也没动静,权野在门外站了片刻,这才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 房间里很安静,鲛人泪的光洒在床上,依稀能看清床上的身影。 裹在被子里的样子小小的,长发散在脸庞两侧,眉间微蹙着,似乎睡的很不安稳。 权野眼中闪过一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在床边看了半响才缓缓开口:“贞儿?” 女人缩在被子里的身体动了动,柔软温热的手从被里伸出,握住了他的手,一双眸子在鲛人泪柔和的光线中显得分外娇软,瞧着招人疼。 权野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庞,动作轻柔,音色沉沉:“不想我?” 三个字便让叶贞鼻头发酸,他从被子里钻出来,双手环着他的腰,靠在他的胸膛上。 权野顺手就让将她抱起,让她能坐在他腿上。 他低头看她,微微皱眉:“瘦了。” 话音才落地,小桃便在门外敲了敲门,在得到应允后端着夜宵进来,点了灯,放下东西后便离开,还顺道带上了门。 桌上的菜冒着热气,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权野舀了勺瘦肉粥,吹了吹后送到她唇边:“张嘴。” 叶贞看着那热腾腾的粥,心里更酸了,张口吃了粥,慢慢咀嚼后缓缓咽下,抬眸看了他好半响,继而才缓缓开口:“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第272章 你信我吗 权野摸了摸女人的头,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我应该问?” 叶贞环着他腰的手微微收紧,埋在他胸膛的头又垂下了些:“你就不问问我和宁弈之间……” 话还没说完,男人的手指便捏着她的下巴抬了起来。 四目相对,他能看清楚小女人眼底隐藏的担忧,也能看清她的眸子里只有他一人。 “别多想,我会查清一切。” 他越是表现的平静,叶贞的心便越往下沉。 片刻的沉默后,她缓缓开口:“你不问我,是因为相信我,还是因为……你觉得我已经和宁弈有了什么,再问也是多此一举……” “贞儿。” 男人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不是他不想问,而是问本身就代表了怀疑。 更何况此事极有可能是天机所为,她也是受害者。 叶贞看着她,眼中带着湿意:“不管你问不问,我都是要说的,我和宁弈什么都没有发生。” 叶贞黑白分明的眸子很清澈,直直地凝着他,没有丝毫心虚躲闪。 其实纵马而来的这一路上,他脑子里充斥的都是这个问题。 但如何想,都是一场死局。 他相信叶贞,但若在她失去理智的情况下…… 他心中终究是扎进了一根刺,但这刺扎的深,只要叶贞不碰,他便当做它不存在。 叶贞等着权野的回复,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沉沉道:“你就是因为想这些,所以才没胃口?” 男人放下粥勺,又夹了一个小汤包过来:“张嘴。” “……” 看他的意思,若是今日她不把这一桌子的菜都吃完,他是不会回答她的话了。 最终,在满桌子菜和粥都已用的七七八八的时候,权野才不疾不徐地开口:“他没动你便罢,若他动了,我让他生不如死。” 叶贞望进他如深渊般寂冷的眸子,嗓子有些哑:“你信我吗?” 其实关于那夜发生的事情,她记不起来。 事后,她曾经仔细检查了身体,确实没有情事之后的痕迹,而且她当时从宁弈床上醒来时,衣衫并未褪下。 但她没有那段记忆,就算能通过这一切的痕迹判断她和宁弈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但却无法完全肯定。 因为她不记得了。 权野看出了她眼中的小心翼翼,垂首同她额头相抵,只沉沉吐出一个字:“信。” 叶贞心中绷紧到极点的弦松了松,但依然惴惴不安。 这件事真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么? * 天机山,万蛊岭。 席薇歌站在房内看向窗外翻滚的浓云,若有所思。 正思索着,身后突然响起男人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带着些冷意的话:“这么晚了,站在这儿吸瘴气?” 席薇歌收回视线,却没看男人,而是将目光落在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上,淡淡道:“有事?” 一道剑的寒光闪过,原本还攀附在她手臂上的小蛇顿时段成了数截:“他女人的死活关你何事,这五彩麟蛇对你有益无害,若你再多养一条,我便把这鬼东西杀绝。” 席薇歌转头,找了个软榻靠着,整个人都显得美艳而慵懒:“你厌恶的是我,又何必拿一条蛇出气,我这都给你的小情人挪窝了,这大晚上的你不去找他,到我这儿发什么疯?” 男人额头的青筋挑了挑:“我一日未休你,便还是你夫君,要不要我提醒你,为人妻应该做些什么。” 席薇歌看着眼前的男人,只觉得好笑。 连大婚之夜都是被她下了催情蛊才碰她的男人,现在居然要教她为妻之道,还真是好笑。 她没顺着男人的话说下去,但语气到底是软了些,转移话题问:“你觉得叶贞的事是否是师兄做的?” 男人见席薇歌没再同他抬杠,黑沉的脸色也稍缓,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腰道:“与其管旁人的闲事,不如留些力气给我,夜还长着。” 席薇歌知道这是躲不过的,况且此事上她也算的上是享受,便环着他的脖颈问:“我就是好奇,你就告诉我嘛。” 女人的撒娇让他微顿,阴郁数日的心情也有片刻的放晴,他将女人压倒在床榻之间,一只手挑开她的系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淡淡问:“你觉得是天机做的?” “八成可能,但我又觉得这实在不像他一贯的手笔,毕竟这种挑拨离间的手段称的上是下三滥,就算真得手了,以权野的性子怕是要翻天,那师兄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没错。” “你也认为此事不是我师兄做的?” “有可能。” “什么叫有可能,到底是不是?” “如果你是权野,你会怎么做?” 男人没回答她的话,反问道。 席薇歌想了想:“自然是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及所有牵扯到的人都查的一清二楚,最后再解决流言,还叶贞一个清白。” 男人轻笑一声,把玩着她的发丝:“你和叶贞也不过见了两面,就这般相信她,如果她就是看上了宁弈,趁权野不在才和宁弈翻云覆雨,却又恰好被做个正着呢?” 席薇歌皱眉,片刻后才冲他笑笑:“自然,同为女子,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那就拭目以待。” * 翌日,权野不到破晓便已清醒,他侧首看着旁边睡的安静的女人,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脸。 就算是睡着,她也自然而然地将整个身体都靠在他的怀中,手也搭在他的腰间,柔软而又温暖。 他就这么注视着女人平静的睡颜,良久,他才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如果真有别的男人碰了她…… 男人的眼中倏然涌现起狂肆的杀意,肃杀如幽暗深渊。 等叶贞清醒的时候,身边早已经是空空荡荡的了。 她几乎是立刻就从床上做了起来,简单地洗漱后便去了男人的书房。 而书房里不仅有权野,还有闻夜笙,翡青丝,无言,以及一名她从未见过的中年男子。 那名中年男子正恭敬地向权野汇报,声音沙哑却很清晰。 “主子,我们已经将避暑山庄内有关人等都仔细盘查了一遍,同时也检查了当晚殿下有可能接触到的酒水和食物并由专人查验,但目前为止,并没有证据表明殿下被下过药。” 第273章 容不得背叛 权野眸光微沉,音色凛冽如数九寒冬:“没找到?” 中年男人浑身一震,还是咬牙道:“是,但不排除在我们之前有人将药处理掉了……” 那人的声音越说越小,再察觉到周遭越来越凝滞的气压,只能暗暗叫苦,战战兢兢道:“当晚殿下房外并无人值夜,但有小太监起夜时看见了殿下,据他所说,当时殿下并非是被人下药后,神志不清地带进宁弈房中,而是……” 那人咽了口唾沫,豁出去般继续:“自己敲门,然后走进去的。” 叶贞原本想要进入房间的脚步停住了。 甚至,向后退了几步。 怎么可能? 难道宁弈说的是真的,那晚真的是她自己敲的门,然后进他的房的吗? 可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随后那中年男人将那小太监带上来。 “将你当晚见到的事无巨细都说一遍,若是敢有半点隐瞒,定不轻饶!” “是是,还请各位主子饶命!奴才,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太监被吓的不轻,竹筒倒豆子般将那晚的事尽数说了。 “当晚,小的起夜方便,就听得有敲门声,因是深夜,再加上山庄内大多达官显贵,小的便多看了眼。” 他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安平公主站在南疆特使门前敲门,那南疆特使想是睡了,她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开,她便又敲了会儿。” “后来想来是敲门声接连不断,终是吵醒了那南疆特使,门便开了。” “门开之后,南疆特使显的有些意外,但安平公主好像同他说了什么,之后那特使便让她进了房门……” “小人心惊不已,也不敢声张,立刻就回了住所,之后便也没再去那儿查看,结果一大早就听见安平公主和南疆特使……” “闭嘴。” 中年男人一指点了那小太监的穴道,那小太监便也发不出声,也听不见了。 但书房里所有人都听的清楚,也包括站在书房外的叶贞。 权野一言不发,冷峻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而他的沉默,让现场的气氛跌至冰点。 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触霉头,房内安静的连呼吸声都是小心翼翼的。 不期然的,权野的脑海中闪过天机说的话。 “叶贞痴恋秦漠寒十年了,后来遇上了你,说弃便弃了,你又凭什么认为相同的事情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闻夜笙扇着扇子,也不出声。 房中的气氛实在是太致命,就连无言都不由皱眉,适时出声道。 “人皮面具也不是不可行,这小太监站的位置远,看的也并不真切,并不代表敲门之人就是殿下。” 闻夜笙瞥了无言一眼。 这话说还不如不说。 先不说人皮面具都出自鬼市,而鬼市并没有交易,就说这小太监是偶然起夜,正好撞上,哪会这么凑巧就有个身形衣饰同叶贞相差无二的人专门演戏给他看。 无言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补充道:“只是猜测。” “猜测就别说出来扎心了。” 无言:“……” 但经过这一缓解,房内僵硬到极点的氛围到底是缓解了些。 权野始终都是冷漠,淡淡问:“还有呢?” “若真是下药,属下倒认为宁弈的嫌疑最大,因为整个明月宴中他和殿下一直同席,相谈甚欢,再加上宁弈号称蛊公子,蛊术天下无双,能操控殿下也并非不可能。” 权野冷峻的脸紧绷的厉害,声音也染上了些许阴沉:“确认过了么?” “宁弈不承认,但关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倒是和这个小太监说的一样,但之后的事情,他也不记得了。” 权野眼中的冷意更甚,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叶贞才从书房外走了进来。 中年男人看到叶贞的脸色,就知道糟了。 想必刚才的话已经被听的七七八八。 而权野微微挥手,那中年男人便如蒙大赦,拧着地上被点了穴的小太监大步离开。 而闻夜笙也收了手中折扇,看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的翡青丝,淡淡道:“走了。” 片刻后,原先还满满当当的书房只剩下叶贞和权野两人。 叶贞走到男人跟前时,后者已经将中年男人呈上来的卷宗合上,看着她的神情并没有什么改变,声音低沉却温和:“醒了。” 叶贞点头:“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清了。” 权野眸子微眯,片刻后才走上前,将她揽进自己怀里,温和道:“我说了,这件事我会解决,你不用多想。” 叶贞抬眸,看着男人的目光很深:“权野,我依赖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愿意将自己的一切交给你,但并不意味着我是一只金丝雀。” 权野凝视着她的目光沉了几分,却没出声。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担心,也知你疼我怜我,先前你帮我解决那些事,你不说,我便也不问,因为我知道你能解决,我只要不给你添乱就好,但目前的情况,此事已经陷入了瓶颈,你还是不愿意同我商量一二吗?” 她顿了顿,看着他的目光显得十分郑重:“是你觉得我已经弱不禁风到连自证清白的力量都没有,还是我没有同你并肩而行的资格?” 房内再次陷入沉寂。 良久,权野才凝视着她的双眼,淡淡开口:“叶贞,我信你,是因为我了解你,你眼里容不得沙子,所以你容不得背叛,也不会背叛我。” 叶贞看着他冷静到近乎冷漠的脸,瞬间就清楚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他的确相信她不会背叛他,但这种相信,并非是出自情到浓时的笃定,而是出于完全理性的判断。 他了解她的过去,了解她的性格,了解她的一切,所以才会相信她不会背叛。 这种判断,和情爱无关。 权野深深地凝视着他,嗓音平淡的没有丝毫起伏,也听不出情绪,只淡淡地问:“就算知道是你去敲的宁弈房门,我也只会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句话,问的很平静,就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但就是这样平静的询问,却让叶贞觉得疏离。 “我没有。” 第274章 凤冠霞帔,大红嫁衣 怕他听不清楚,叶贞又强调了一遍:“我没有半夜去敲宁弈的门。” “小桃也看见了。” 男人一句话便让叶贞怔住了。 小桃也看见了……难怪这些天小桃见她总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亲口问她。”叶贞心里还是存着侥幸,将小桃叫到书房。 事情也正如男人所言,小桃亲眼所见她进的宁弈房门,不仅如此,她甚至还亲口交代小桃不需要跟着,小桃这才没有跟随。 叶贞呆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团乱麻。 震惊,茫然,惶恐,疑惑…… 怎么可能? 她明明没有做过这些…… 叶贞抬头,看着眼前盯着她的男人,嗓音艰涩地吐出几个字:“我不记得了……”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她进房睡觉的时候,之后就是从宁弈的床上醒来,至于中间那一段记忆,则是彻底空白的。 权野垂眸凝视她,冷静地问:“当晚有没有什么地方你觉得不妥?” “当晚我原来是要回府的,但后因文帝改了主意才留宿避暑山庄,之后宁弈送我回房,而他的房间却离我不远,我便觉着有些巧,但当时参会的达官贵人众多,按照大应礼数,倒也正常,之后我们便各自回房,再无其他。” 这些事情权野早已从无言处知晓,此时再问也不过是再确认一遍。 男人冷眸微深,又问:“回房之后发生的事,你一点都没有印象了?” 叶贞沉默,良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没有。”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 须臾,男人将她放开,站直身子:“别再多想,先用早膳。” “好。” 随后,两人安静地用过早膳,权野离开公主府时,没让叶贞送:“外面风大,这几日你且在府中将养着,我晚上会回来。” 叶贞垂眸,被长发遮住的脸看不清表情,只见到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声音低低地应了声:“好。” 权野转身离开,马车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她才转身离去。 她在院子里消了会儿食,便进了书房,一待便是一下午。 小桃在一旁候着,见她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良久才憋出一句话:“小姐,我是见你这几日心情不佳,才没将此事告诉你,后来我私下调查时被漠北王撞见,无可奈何才……” “你不过说了你见到的,无需多想。” “小姐……” “小桃,你先下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叶贞摆了摆手,小桃无法,也只能叹了口气退下去。 她正准备从书架上换本书看,也不知是碰到了什么东西,只听咔哒一声,书房内的一面墙缓缓向后移动。 她一愣。 这里竟然还有一间密室。 叶贞将手中的书放下,走进了密室中。 入目可见,她的心狠狠一跳。 凤冠霞帔,大红嫁衣。 叶贞走上前去,视线落在那精致而美丽的大红嫁衣上,剑与藤蔓的同心结是叶家特有的族徽。 他说的要娶她,便真是要娶她。 她闭上眼,心绪翻滚,等她察觉过来的时候,脸颊已经一片冰凉。 最后,她从密室里退了出来,又找到了刚才被她误碰的机关,将一切归于原位。 而此时,权野倚在万花阁的雅间内,视线看向窗外,面色虽波澜不惊,但暗潮汹涌的眼底却依旧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的确信她,但现实却通常让人失望。 原以为此事并不难办,不过一场拙劣的算计,查起来也不费功夫,但恰恰就是这看起来简单的圈套,却陷入了死局。 男人瞳孔中的淡蓝色若隐若现,修长的指尖轻点着桌面,每敲击一下,就是一道皲裂的痕迹。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闻夜笙摇着扇子走进来,一见他便皱眉怒道:“这上好的青石玉盏我就得了这么一台,哪经得住你这样糟蹋!” 说完,他便眼明手快地从权野手下将已经被点的裂痕遍布的青石玉盏,一脸肉痛。 片刻后,闻夜笙才问:“又和你女人闹了?” 权野没开口,他便又道:“所以她是怎么跟你解释的?” 男人微垂着眸子,让人看不清他眼中情绪,低沉的嗓音里透着冷彻:“她忘了。” 闻夜笙噎住,打量了下权野的神色:“那你的意思?” 他的意思。 权野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声音透着凉薄:“她和宁弈的关系比我想象的要好。” 好到能同席而坐,相谈甚欢,甚至允许宁弈搂她的腰,即便那是因为船身摇晃,宁弈搭了一把手。 他说这话时,语气冷静到了极点,可闻夜笙了解他,这个男人越是如此,就代表他越怒。 闻夜笙想了想,还是决定做回好人:“宁弈厌恶女人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虽说他帮你女人研制解药,也不过将她当成药人,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权野声音淡淡:“也许。” “也许?”闻夜笙挑眉:“这可不像你,你不会真怀疑叶贞背着你和宁弈做了什么吧。” 男人没接话,换了另一个话题:“继续查。” “知道。” 话题到此为止,权野闭目浅眠,方才那骇人的气压仿佛在一瞬间都被收回了,只剩下一片冷漠。 * 叶贞在书房里待了一整天,宁弈的机关鸟飞到府中几次,她都没有理睬,直到最后一次,她才从那机关鸟中取出传声蛊,直接问道:“那晚,你确定真是我?” “是你。” 真的是她。 叶贞的心沉到谷底,呆怔了良久才又问:“那我当时情况怎样,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从我身上看出被下药的痕迹?” “你敲门的时间正好是我引蛊入体的时间,若不是怕被你吵到走火入魔,我也不会开门,我那时要护住心脉,哪有功夫看你有没有被下药?”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若有药,我的蛊虫会有反应,如此看来,应是没有的。” “说起来还真是凑巧,若是平常便罢,但引蛊入体后我的神志也不是很清晰,是以对那晚发生的事情,也没有多少印象了。” 宁弈每多说一句,叶贞的心便沉上一分。 所有这一切都让她确定一件事,那就是那晚,真的是她主动进宁弈房中的,而且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 可为什么……她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到底是哪儿有问题。 第275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叶贞一直在公主府等着,却始终没等到权野。 她只能自己先用了晚膳,再让无言将府中晚膳送到万花阁,而她自己则早早地上了床。 了无睡意,叶贞便随便选了本书倚在床边消磨时间,这一消磨就到了子时。 她在床上隐约听到了府门开启的声音,便将书放回了书架,然后再钻进锦被中闭上双眼,宛若熟睡。 她原就不想和他起冲突,在今天无意间发现书房内他早已准备好的大红嫁衣时就更不想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房门已经被人推开。 权野从房内走进,动作很轻,但开门带出的风依旧把屋内的灯火吹的摇晃了几分。 在昏黄的剪影下,女人乖巧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似乎是睡着了。 男人没走到床边,而是拿了换洗的衣物,转身离开。 直到房内回归安静,叶贞才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这还是第一次,他没有走到她身边。 她原就动荡的心情此刻更忐忑了,其中还夹杂了些不安,等权野沐浴回来,她依旧心乱如麻。 男人一上床便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拥入怀中,这就像是一个近乎本能的动作,不带丝毫的情绪。 没过多久,耳边便传来权野低沉而均匀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很累,是因为她的事么? 叶贞从他怀中抬起头,在温和的夜光下,凝视着男人完美无缺的脸,也许是因为角度的关系,她总觉得他比今早要冷峻了些。 是因为她不记得那晚发生了什么事么。 叶贞晃了晃脑袋,将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突然便听到男人开口:“睡不着?”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喘了口气才答道:“白天睡的时间长,这才睡不着。” 男人嗯了一声,下巴碰了碰她的头顶,沉沉道:“早些歇息。” 叶贞点头,咬了咬牙:“虽然我不记得那晚的事,但我没有背叛你。” 话音落地,半响没有听到回复。 她鼓起勇气仰头看他,才发现权野睡的很沉,方才那句话应是没听到。 * 翌日,叶贞是被宋嫣然弄醒的。 她一睁眼,就见宋嫣然正用一脸难言的表情盯着她:“你还真是无论多大的事都能睡的昏天暗地。” 叶贞揉了揉眼角,从床上坐起身来,穿衣洗漱:“一大清早的,找我有事?” 宋嫣然瞧见叶贞这样懒散的模样,失笑:“你别告诉我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叶贞莫名,想了想道:“是不是坊间又多了些没根据的传闻,又编了几出新鲜的戏?” “坊间不过是流言,总会消散,但今日朝堂发生之事,才让人震惊。” 说到这儿,宋嫣然特意卖了一个关子:“你可知是什么事?” 叶贞睨她:“你来不就是为了告诉我的。” “这次你在避暑山庄的事情是因为明月宴,结果今天摄政王让人在朝堂上提出条件,要把当天曾经参与过避暑山庄明月宴的人全数下到天牢,由他亲审。” “什么?” 叶贞有片刻的怔愣,继而皱眉:“摄政王?大应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摄政王?” “你果然不知。”宋嫣然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这个摄政王,就是漠北王权野。” 权野,摄政王? 叶贞这下是彻底惊住了:“他怎么成了摄政王,大应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更何况他先前是漠北王,今上怎么会答应?” “我也这么问我爹,但我爹也同样震惊,他国前君王,成了大应的摄政王,还并非皇室血脉,况且今上正值盛年,这摄政王来的简直莫名其妙。” 宋嫣然感慨道:“但更震撼的是他提出的条件,这一受封就要把京城的权贵都下大狱,还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叶贞这才从震惊中回神来,但心跳依旧很快。 权野说要解决此事,但她没想到,他居然会成了大应的摄政王,还要将当天参加过避暑山庄宴会的人员全数下狱。 宋嫣然见叶贞沉默不语,颇为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其实我今日来,也并非全是为了告诉你此事,我爹知晓我同你关系不错,因此特地让我来求个情,希望摄政王能网开一面,不要牵连无辜。” 叶贞点头:“我明白,我会跟他说的。” 因家中着急,宋嫣然也没在公主府长待,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叶贞才送走了她。 而宋嫣然一离开,叶贞便给权野去了消息,她中午会去万花阁一趟。 只是她到万花阁的时候,雅间里却是空无一人。 成了大应的摄政王,又要把大半个京城的权贵都下狱,想必文帝那儿不好应付。 她数着茶盏里的茶叶瓣打发时间,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权野推开了雅间的房门。 男人大步走过来,在她对面的软榻上坐下,沉声问:“找我有事?” “嗯,我听宋嫣然说,你如今封了大应摄政王。” 权野神色未变,淡淡道:“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叶贞看着他,很想问他那么什么才是要紧的事,但她终究忍住了,又问:“他还说,你要将当初参加明月宴的人全都下狱。” “是。” 叶贞看他回答的干脆,也不再拐弯:“权野,不要牵连无辜。” “不审,怎么知道是否无辜。”男人轻描淡写道。 “若清白,自是不怕,”权野深不见底的眸子没有丝毫温度,淡淡道:“杀一儆百,以后便没人再敢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不是么。” 说这话时,他的声调依旧是云淡风轻的,但就是能让人颤栗。 她叹了口气,知道这种情况下说服不了他,只能再挑合适的时机。 叶贞看着男人越显冷冽的轮廓,随口问了句:“那你准备把宁弈怎么办?”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男人的脸色变了,比刚才还要更冷,甚至带上了些杀意。 她很少看见权野这样的眼神,尤其是在面对她的时候。 这样的眼神叶贞曾经见过类似的,以至于如今想起来,都有些胆寒。 他寂冷的眸子盯着她,让她不由皱眉:“权野……” 男人打断她的话:“你担心他?” “……”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权野的沉冷的声音已经传来:“所以你真正想我放过的,是宁弈?” 第276章 错过一人,便是永远错过 叶贞瞳孔微缩,握着茶杯的手指泛白:“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真的认为她和宁弈有什么? 男人嗓音淡淡,菲薄的唇一开一合:“坊间传言都是对你不利,于他没有半点伤害,你不担心你自己,反而担心他,你们私下有交情?” “……” 她下意识就想反驳,宁弈与她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但这无疑也算是有交情。 叶贞的沉默让权野神情更冷,他的声音波澜不惊,却带着明显的冷意:“看来你们确有私交。” 她看着男人,胸口发闷,喘了口气才道:“是,我和宁弈之间是有来往,但此事我也曾告诉你,我记不得那晚发生的事,便只能问他,我只想确定我是不是真的主动进了他的房,我只是想确定我有没有中药,不行吗?” 权野看着她,波澜不惊:“那你得到想要的结果了么。” 叶贞被他这样事不关己的语气刺中,先是呆愣了片刻,继而心口处便是近乎麻木的疼。 他不信她。 她手脚有些发凉,是那种曾经被她压抑在心底,以为永远都不会再出现的凉意。 叶贞吐出一口气,语气有些荒凉:“他那时引蛊入体,意识也不甚清晰,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孤男寡女,各自失忆。 这样的话说出来连叶贞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权野看着她,一言不发。 四目相对,无话可说。 叶贞眼眶干涩,有些话卡在喉咙边,想说,想问,却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最后她咬着自己的唇,自嘲地问:“所以你怀疑我和宁弈早有苟且,所以才会趁你不在京城之时,颠鸾倒凤?” 话音落地的瞬间,叶贞看清了男人眼中一闪而逝的冰冷,还有……杀意。 如同尖刀,陡然刺进她心里。 紧接着,耳边响起男人淡漠冷静的声音:“我会查出来的。” “如果查不出来呢?” “对我来说,不可能。” 叶贞瞧着他俊美而棱角分明的脸,心都揪在了一起,可面上却是平淡,甚至还噙着笑。 “你不信我,是由于查出来的结果不是你想要的,还是你本来就没信过我?” “我说过,我信你,但你信你自己么?” 这样的反问直接让叶贞愣在了原地。 “你失去了那晚的记忆。” “是,那晚发生了什么我是记不得了,”叶贞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但我不是未出阁的少女,如果真发生过什么,我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权野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透过这双眸子看清她心底真正的想法:“你对他就没有动过心?” 叶贞差点一耳光甩到男人脸上,但她忍住了,只是依旧气的发抖。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眸子已经一片清明。 叶贞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因放的时间长了,很苦,可她却似笑非笑地看着男人:“依你所见,我应是对他动了心。” “你没有否认。” “就算我说没有,你会信吗?既然如此,否认还是承认又有什么用。” 自从明白对男人的心意后,叶贞几乎就没有和他正面冲突过,但此时却是争锋相对,寸步不让。 权野瞳孔微眯,声音比刚才更冷:“叶贞。” 她是真的怒了,而他亦然。 叶贞握着拳,冷冷道:“你还想说什么?” 男人的脸色沉了:“若你没对他动心,明月宴当晚能与他相谈甚欢,同席一晚,还让他送你回房?” 砰。 叶贞忍无可忍,茶杯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是传菜的侍从。 侍从在得到许可后推门而入,眼观鼻鼻观心,上完菜后便立刻离开,而叶贞也同时迈步离去:“我走了。”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可还没踏入房门,手腕就被人向后一扣,狠狠地拉了回去。 “放手。” 他的力气很大,叶贞只觉得骨头被他捏的咯咯作响。 “坐下,用膳。” 叶贞气的胸口上下起伏,也不挣扎了,只冷冷地看着她:“你是不是以为我没了武功,连折断自己手腕的力量也没了?” 针尖对麦芒,最终,还是权野放开了手。 手腕上火辣辣的疼,但当男人的指尖彻底松开时,叶贞的心中却空荡荡的。 她看着敞开的雅间门,依稀可以听见丝竹舞乐声响起,她深吸一口气,才忍住了眼中的泪水。 叶贞上了马车,小桃和小玉相视一眼,都没说话。 这是闹别扭了,否则怎么说也得待上一下午。 小桃等叶贞做好,才撩开帘子问道:“小姐,回公主府么?” “不回。” “那小姐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想去的地方。 叶家没了,大哥没了,七弟也没了,好像,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了。 叶贞垂眸,声音又轻又淡:“随意,权当散心。” 小桃给小玉递了个眼色,后者立马道:“我倒是知道京城一家新开的食肆,味道好,地方风景也不错,殿下不如试试?” “嗯。” 叶贞淡淡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小玉见叶贞应下,心中松了口气。 到底是主子想的周到,这食肆开了这么些日子,总算有用武之地了。 小玉朝暗处的无言点了点头,这才和小桃一起驱车离开。 * 权野没用午膳便直接回了万花阁他专用的房间,他一进门,便瞧见了斜倚在软榻上的席薇歌,见他来,便将手中的把玩的小蛇收了回去,朝他微微一笑。 男人走进房内,淡淡道:“何事?” 席薇歌想了想:“没什么,想着我这不快和你哥合离了么,离开之前来看看,顺便……” 她打量着男人面无表情,但眉眼森冷的脸,笑了笑:“澄清下自己。” 席薇歌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男人寒冰般的视线扎在自己身上,她耸了耸肩,很是无奈。 “我既然和你结成同盟,又何必做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 权野扫过那张美艳无双的脸,冷冷开口:“那你觉得是谁?” “不知。”她微挑着眉梢说道。 “你可以走了。” 席薇歌并不恼,只淡淡道:“我只是提醒你,这世间女子很多,但错过了一人,那便是错过了。” 话音落地,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道:”更何况,是这么一个短命的女子。“ 第277章 救不了 权野瞳孔微眯,冷厉异常的视线射向席薇歌,后者倒是一脸不在意的模样。 “你该不会不知道她顶多能活过冬天吧,我以为你找我要五彩麟蛇是为了救她呢。” 席薇歌眉梢微挑:“你可得好好待人家姑娘,就算她真和宁弈发生了什么又如何,在遇见你之前,她也怀过秦漠寒的孩子,连这儿你都不在意了,还在意这些小事做什么?” 她瞥了眼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权野,淡淡道:“再说你娶她又不是因为爱她,就跟你兄长当初娶我一样,我瞧着她对你十分在意,你身为男子又何必计较这些。” 话音落地,席薇歌刚要端起解渴的茶杯就尽数粉碎。 席薇歌:“……” “救她。” 男人的语气斩钉截铁。 “呵,你浇我一身茶还想我救她?” 席薇歌挑眉:“你会不会太天真了些……好了,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不是我不想救,是救不了。” “她身子亏损的太厉害,就算现在用药吊着,也是治标不治本,所以……” 席薇歌看了他一眼,颇为惋惜:“我才会提醒你好好待人家姑娘。” * 叶贞回公主府时,权野已经回来了。 但她权当没看见,直接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越过他往书房里走。 可还没等她走出正厅,已经被男人打横抱起,往浴池走去。 “你放开我!” “不放。” 男人的力气向来很大,此刻更是下定决心要将她锁在怀里,自然是不会让她挣脱。 叶贞挣扎无果,反而把自己弄的满头大汗,原本就不好的心情越发恼火,一口就咬在男人的胸膛上,死死地咬着。 时值夏日,他身上的衣服本就不多,这下了狠劲一咬立刻便见了血,腥甜的味道钻进口腔,可男人就跟没事人一样,步伐不见丝毫凌乱,甚至抱着她的手还更紧了些。 叶贞无法,总不能真将他的肉咬下来,刚松开嘴想说些什么,却被男人逼近的唇吻住,一吻就是狂风骤雨般的掠夺。 她就像一条被困在他怀里的游鱼,怎么挣扎,都逃不出他的掌控。 等两人从浴池里出来,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叶贞的唇红肿不堪,更别提被衣服遮住的其他地方,而权野的神情也并没有多好,不似往日那般餍足,眼底反而如压抑了暗云般浓稠。 男人抱着她回了卧房,叶贞极其疲惫,一上床就将整个人裹在了锦被之中,独自生闷气。 她气自己的无力,更气自己不争气,明明白日闹成那个样子,夜里却依旧会被他制住。 她在他眼里究竟是什么? 叶贞死死地攥着锦被,指甲都快要将被褥戳出洞来。 “还气?” 男人低沉的嗓音从耳边传来,他更是顺势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 “放手!” “不放。” 叶贞气急,抬脚踢他,却又被他顺势制在身下,男人的声音低沉暗哑:“若还有力气,我不介意再来一次。” “……” 见她不动弹了,男人才慢条斯理地梳理起她垂散在鬓角两边的长发,待整理完了,又拿了药膏帮她涂抹身上那些难言的痕迹。 叶贞原是不想理他的,但无奈她无法摒弃五感,做到无知无觉,忍无可忍之下,她终于咬着牙开口:“我要睡觉,你别再擦了!” 男人的动作未停,却比刚才更轻柔了些:“若不擦,明日你无法出门。” “……” 叶贞觉着自己整个人都快烧着了,不是羞的,而是气的。 她深深吐出好几口气,才压抑住内心翻腾的怒火,一字一句地说:“权野,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 “妻子。” 男人的回答几乎和她的话音同时落下,一时让叶贞有片刻的怔愣。 她想过很多种答案,却唯独没想过是这种,尤其是在她和宁弈疑似有染的情况下。 静谧的房间内,安静的能听得清楚两人的呼吸声,良久叶贞才淡淡开口。 “你不是怀疑我和宁弈有染,碰我,你不嫌脏?” “我并未怀疑你。” “那你今日在万花阁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叶贞才忍住的火,又窜了上来。 “是我错了。” “你……” 叶贞才刚想发脾气,就被他这四个字弄的一愣,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如果她没记错,这是这个男人第一次说这四个字。 有时男女间的争吵要的便是看谁搭梯子,权野主动认错,倒让叶贞这憋了一肚子的火一下就被浇灭了。 她咬着唇,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白日里说话也有些重了,你……也别放在心上。” 男人轻笑一声,吻了吻她的额头:“恩,早些休息,今后的日子,你会很忙。” “什么……” 叶贞尚没听明白她话中深意,男人便将她揽的更紧,她也是累极了,便也沉沉睡下。 这一觉便睡到了天明。 叶贞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算起来,这是这段时间来睡的最安稳的一夜。 小桃早在门口候着,见她醒来,眉开眼笑地迎上来。 “小姐,你和漠北王和好了?” “……” 有这么明显么。 叶贞没承认也没否认,小桃便在一旁便帮她梳妆,边笑道:“小姐你得把身子将养好,这日子才能过的长久,算起来,您已经三个月都没服用绝情散了,气色也没见着差,想来是快大好了。” 叶贞拿着面纱的手一顿。 绝情散。 她跟在权野身边,几乎都快要忘记她是命不久矣的人了。 宁弈的解药迟迟没有动静,现阶段又出了这样的事,她是不可能再向平日一样给宁弈提供她的血了。 解药一日不研制成功,这日子便是过一天少一天。 想到这里,叶贞明朗的心情不由笼上一层阴郁。 “不过小姐,今日我去了当铺一趟,有公子的信。” 叶贞握着的面纱从手中滑落,她稳住声音,问道。 “公子有何吩咐?” 小桃拿出一封信,交给叶贞。 “当铺老板转述公子的原话是,等一个月之后,小姐你再打开这封信,到时自会知晓。” “我知道了。” 等她收拾妥当,一名宫中内监正好出现,扯着嗓子喊道。 “安平公主接旨。” 第278章 已有身孕 传召内监来的突然,叶贞虽心中疑惑,但依旧行礼领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现安平公主明慧聪颖,德艺双馨,堪为良配,特赐婚摄政王,着礼部安排大婚事宜,钦此。” 叶贞愣住,以至于内监唤她,她才回过神来。 “公主殿下恭喜了。” 叶贞将意外压下,面上却是不显,让小桃给内监封了一个红包,这让人送出了门。 小桃回来时笑眯眯的,当真为叶贞高兴。 “难怪小姐的气色如此好,原来是因为要和漠北王成婚了,遇上喜事,是应该开心的。” 她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心口,那里正剧烈的跳动着,连她都不知道这样的紊乱是因为什么。 明明应该开心的,可为什么心头却像是堵了团棉花,有些说不上来的憋闷。 小桃也看出了她神情不对,小心翼翼地问:“小姐,难道你不知道这件事?” 叶贞摇头:“不知道。” 此言一出,小桃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赐婚这么大的事,漠北王,不,现在应该称呼为摄政王了,都不同小姐商量,这未免太…… “除了当铺,公子在大应还有什么方便说话的地儿没有?” “啊?”小桃一时没反应过来,半响后应道:“普度寺。” 叶贞点头:“收拾一下,去一趟普度寺。” 小桃更意外了,这可是来大应这么长时间,小姐第二次主动找公子,而第一次,小姐把自己当给了公子。 叶贞神情平和看不出端倪,小桃也不想多问,生怕又说错了话惹她烦心,便只应了一声是。 一个时辰后,叶贞便进了住持的禅房。 住持早在房内,见她来先是道了一声佛号,便请她坐下。 “施主今日来,所为何事?” 大家都知根知底的,叶贞也没必要绕弯子,当下便说明来意。 “我此番来是想请大师帮我看看,我是否中了蛊。”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一种能让人无意识听命于人的蛊。” 住持点头:“请施主将手搭在脉案上。” 叶贞依言照做,其间她一直在注意着住持的神色,直到半柱香后才听他淡淡开口。 “施主体内的噬心蛊乃是极强的蛊虫,虽已被引出,但蛊性尚在,施主说的那种蛊是进不了您的身的。” 叶贞皱眉:“那除了中蛊,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人在意识不清的时候听命于人,做出违背本心的事。” 住持摇头:“老衲才疏学浅,未曾听闻有此种办法,不过……” “不过什么?” 叶贞一听这住持话中有话,立刻追问。 住持念了一声佛号,沉默良久才道:“不过施主您现在已经是有孕之身,胎像却十分凶险,若非必要,还是少走动,卧床静养为好。” 叶贞感觉到自己脑子嗡的一声,继而她听见自己强做镇定,却依然难掩颤抖的声音问。 “已有几月?” “二月有余,而且从脉象上看,是一对双生子。” 她眼前一黑,浑身如坠冰窟。 二月有余……二月有余……那时候她和秦漠寒…… 第279章 最有趣的事 出普度寺的时候,叶贞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她清楚的记得,两月之前她尚在秦王府,因秦漠寒怀疑她和权野有染,所以在药池边…… 后来她被权野带离寒王府,又因她因身子亏损无法有嗣,再加上权野每次都很纵情,所以就算月事不准,她也并未留意。 可现在怎么会就有两月有余的身孕? 叶贞下意识地抚摸着小腹,心中复杂。 这孩子来的太悄无声息,如果今天不是来普度寺一趟,她甚至都不知晓。 小桃见她不开口,自然也不敢说话,怕多说多错。 也是巧了,怎么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了身孕? 这赐婚的圣旨才刚下来,文帝自然是不会闲到无聊给小姐赐婚,肯定是这权野要的,现在这样如何是好? “回府吧。” 就在小桃忧心忡忡的时候,叶贞有些缥缈的声音从马车内响起,她立刻回话,小心翼翼地架着马车前行。 当走到一处林间时,马车停了。 叶贞刚要问,宁弈已经撩开帘子进来,没等她开口便道:“你男人派的侍卫已经被引走了。” 叶贞微微皱眉,觉得有些不妥,但人既然已经被引走了,多说也无益,便问道:“何事?” 宁弈睨她一眼:“你的血用完了,现在你公主府被守的固若金汤,我的机关鸟都被射穿了四五架,传声蛊金贵着,我只能亲自来找你了,将你的手……” “你可知我有孕一事?” 他的话还未说完,叶贞便出言打断,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他。 “知道啊。”宁弈回答的坦荡:“到底是极阳男子,否则以你这般破败的身躯,孩子早就没了,你这境况,落胎于你就是死路一条,我岂不少了药人,所以在定期送你的药中,我加了保胎的成分,不用谢我。” “……”叶贞的脸已经接近于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宁弈微眯着眼:“怎么,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孕?不过,一般女子有孕不都应该开心欢喜的,你……” 宁弈凑近她,似笑非笑道:“难道你肚子里的不是他的种?” 叶贞面无表情,看不出端倪,可她垂在袖中的手已经死死地攥进了手心里。 她闭了闭眼睛,淡淡道:“取完了吗?” 宁弈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再多说,将取好的血收好,继而对上她的眼睛,笑了笑道。 “看在你这段时间做我药人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消息。” 叶贞不说话。 他便缓缓道:“你就不好奇你那天晚上为什么会主动进我的房里么?” 叶贞依旧不开腔。 “啧。”宁弈见她不上钩,顿觉无趣,摆了摆手。 “荒原十六州有一种失传秘术,听说是前朝天下尚未分裂之前的皇室禁术,号称能控制人心神,让中术人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中术,然后在指定时间按照中术人说的去做。” 宁弈勾唇:“我想你那天应该就是中了这种禁术,不过这不是最有趣的,” 他故意顿了顿,眸中闪过饶有兴致的神色:“最有趣的是,我发现你男人也会这种禁术。” 第280章 我有孕了 叶贞闭着的双眼终于睁开,正好对上宁弈那双带着笑意的双眼。 “天机山有比我更适合做你药人的,所以你才挑拨离间?” 宁弈笑了笑:“就这么相信他?” “是。” “无趣。” 宁弈重新坐回原位,把玩着手中的小蛇,那蛇身五彩斑斓,缠在他手上却也不显得突兀。 “信不信由你,不过,”宁弈顿了顿,音色慵懒道:“我劝你不要有落胎的念头,否则你必死无疑,神仙难救。” 说完,他便撩开帘子下了马车,车内重回寂静,而叶贞展开紧握的手,掌心的印痕已隐隐现出血色。 她将手心的血迹擦干净,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内心汹涌的情绪平复下来。 她相信权野,是的,她相信。 “小姐……” 小桃有些犹豫的声音响起,叶贞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眼中的情绪已经敛下,淡淡道:“去万花阁。” 只是等她到万花阁的时候,方才知晓权野并不在阁内。 此时正是午膳时分,阁中人早已准备好膳食,叶贞虽没胃口,但但依旧吃上了些。 离开时经过大堂,便听堂中众人正议论的热火朝天,时不时还发出感慨。 “没想到这西楚郡主看着甜美干净,私底下作风如此大胆!” “可不是,一晚上在小倌管玩死了十个男子,还被诚王府逐出家门,被西楚皇帝去了郡主位分,这种人尽可夫的贱人真是活该!” “听说诚王府从西楚连夜派人将她拖走,诚王还亲自向摄政王道歉,说他教女无方,当场就毁了那西楚郡主的容呢!” 叶贞微愣,没想到紫宸居然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还是诚王亲自动的手。 “想不到这诚王竟能下这样的狠心。”小桃小声地说。 叶贞淡淡道:“同权势相比,一个女儿算不得什么,没了一个紫宸,还有别人,但他诚王若没了,他又如何争夺西楚帝位?” 杀人不过诛心。 与其让权野亲自动手,不如让她最信任的家人动手,被亲人背弃的滋味远比身体上来的折磨要身不如死。 这个男人从来就是这样兵不血刃的。 叶贞回府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她的马车停在府门口,看见停在门外的权野的马车,心中漏跳了一拍。 他回来了,可她见着他,应该说些什么? 说今日赐婚的事,还是说……她已经有了身孕,但这孩子却不是他的? 叶贞靠在马车内良久,终于还是下了车,脚步沉重地走了进去。 她心不在焉地从正厅穿越走廊往里走,脚下却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差点摔倒。 踉跄之间,男人强有力的手将她揽入怀中,声音低沉中又带着些无奈。 “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叶贞呼吸一滞。 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当听到权野声音的时候,依旧瞬间乱了阵脚。 她被男人揽在怀里,隔着衣服都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她垂着头,沉默片刻后终于嗓音艰涩地蹦出一句话。 “我有孕了。” 第281章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在叶贞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她抬起头,正好撞上了男人深到无边无际的眼。 她愣了下,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是她太累了,还是她晕了头,才会在男人眼中看见那样冷彻的……杀意。 叶贞脑子里好像有一根弦扯了下,紧接着,便鬼使神差地扯了扯唇:“逗你的。” 男人不轻不重地点了下她的额间,紧接着就将她抱进了浴池。 因心里有事,一晚上叶贞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男人将她抱上了床,手落在她的腰间,她才浑身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 权野细密地吻着他的脖颈,哑着嗓子问。 “没有,就是有些乏了。” “无妨,用不着你用力。” 叶贞心中一跳,下意识就握住了他的手腕,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露不出丝毫端倪:“我真累了。” 男人瞳孔微微眯起,凝视着她半响,终是没有逆着她的意硬来,只将她搂的更紧了些,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微微抬起,沉沉道:“生气我没有提前告诉你?” 他指的是赐婚和封王一事。 叶贞摇头:“没有,只是很意外。” 她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开:“文帝正值壮年,几个儿子也大多成器,封你做王是想立你做靶子,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权野摩挲着他的下巴:“我以为你更感兴趣赐婚的事。” “我都感兴趣。”叶贞不着痕迹地别过他深沉的视线,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地平静。 “文帝多疑,对我也有怀疑,又怎会轻易答应赐婚一事?” 男人吻了吻她的唇角:“这点你不用你操心,安心做我的新娘子便是。” 安心做他的新娘子…… 纵使再怎么掩饰,有些情绪还是能透过蛛丝马迹显现出来,更别提心细如发的权野。 男人把玩着她的发丝:“贞儿,有一事我想问你……” 叶贞的心一紧,呼吸差点就乱了,她稳住心神,往他的怀里靠了靠:“什么事?” “你……”权野的声音刻意拉长,让她的手心都渗出汗来。 这一刻,她才知道她有多害怕。 她害怕权野知道她有孕,更害怕他知道这孩子并非他的,她害怕……失去他。 但,就算她现在不说,等日后显怀了,他也必定会知晓的。 叶贞想要说出口的话在喉间滚动,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我……” “你都喜欢什么?” “啊?” 叶贞有一秒的怔愣,呆呆地抬头看他。 也许是她木木的样子取悦了权野,他捏了捏她的脸颊,声音带着自然而然的亲昵。 “你喜欢什么,我好像从未问过你。” 她喜欢什么? 叶贞脑中紧绷的弦骤然一松,竟有些庆幸,却又在这样的庆幸后陷入新的自责和担忧。 她应该告诉他的…… 男人见她脸色依旧不好,捧着她的脸问:“你没有喜欢的东西?” 看着他眸子里印出的自己,叶贞心跳若擂鼓,有些慌乱,又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呐呐地吐出一句话。 “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男人微眯着眼,声音也渐渐变沉:“贞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第282章 殿下,有孕了 叶贞的心瞬间揪紧,手心更是渗出汗来,她呼吸有些紊乱,再难保持平静:“我……” 还没等她的话说出口,男人刮了刮她的鼻尖:“不逗你了,说说你喜欢什么,或者女子都喜欢些什么。” 叶贞心中忐忑,在他幽深的注视下尤甚,她垂下眸子,迷茫而又慌乱,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 “我自小在军营长大,喜欢的也都是刀枪剑戟,兵法布阵……” 男人挑眉,音色低沉:“年少时呢?” 年少时…… 她的年少时只有秦漠寒,那便是她唯一喜欢的,所求也不过是成为他的新娘子。 叶贞想了想:“风花雪月,花前月下,我虽没经历过,但也曾向往过。” 权野轻笑一声,揽着她的手紧了紧:“知道了,歇息吧。” 男人将她揽进自己怀里,不再说话,而叶贞终究没再开口。 她缩在权野怀里一夜无眠,等到天蒙蒙亮时才终于撑不住地合上了眼皮,等再次清醒时身边已经没了人。 叶贞躺在床上,手下意识地抚在自己小腹上,心下茫然。 她应该怎么做,又应该怎么说? 握着锦被的手渐渐收紧,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无论如何,权野都应该知晓的。 叶贞从床上坐起,梳洗完毕后打开房门。 漫天花雨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眼前。 初夏时节,梨花漫天,而一袭玄衣的男人自纯白花雨中步步走来,俊美到不可思议,那深邃若海的眸子凝视着她,就如星海引人沉溺,一时让叶贞失了神。 直到男人的指尖点在她的额头上,叶贞才如梦初醒地揉了揉额头:“你怎么……” “你不是喜欢?” 叶贞微怔。 是因为她昨晚说的喜欢风花雪月,所以他便弄了这场漫天花雨,只因为她喜欢? 一时间,湿意涌上眼眶,视线也在这一刻变得模糊。 “不喜欢?” “喜欢……”她一出口,声音便带上鼻音:“初夏尚不是梨花盛发的时节,你怎么做到的?” 权野轻笑:“只要你喜欢,莫说初夏盛放梨花,就算是寒冬,它也必须开放。” 叶贞的泪有些忍不住,想起昨日的隐瞒,更觉心中难受,哽在喉咙的话似将她嘴中卡出了血腥味儿,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的紧紧的,良久才吐出一句话。 “权野,其实我有件事想……” “现在,你愿嫁于我了么?”男人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赐婚一事的确突然,我事先未与你商议也有思虑不周之处,我既娶你,必不负你。” 既娶她,必不负她。 可现在,是她负了他…… 叶贞口中的血腥味更重了,她只觉意识昏昏沉沉,紧接着就听到了权野略带焦急的声音。 “贞儿……” * 书房内,府医正跪在权野面前,满头大汗,浑身抖的如同筛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良久,男人肃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明明声音波澜不惊,却让他打从骨子里畏惧。 “你说她怎么了?” “殿,殿下有,有孕了。” 第283章 世间万物,尤不及你 有孕? 房内的气氛瞬间跌至冰点,冷寒至极的声音如同催命的阎王般响起:“多长时间?” 府医浑身抖成筛子,从内到外湿了个干净,战战兢兢地吐出几个字:“两,两月有余……” 俊挺的眉顷刻拢紧。 两月有余,秦漠寒的…… 叶贞昏昏沉沉地醒来,头重脚轻的厉害,一睁眼便见权野坐在她床边,手里正端着一碗汤药。 她心里一激灵,嗓音也干涉起来,沉默半响才磕磕绊绊地拼凑出三个字。 “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男人神情未变,将药碗端到叶贞跟前,舀起一勺药汤:“喝了。” 药味浓烈呛鼻,叶贞支撑在床边的手指渐渐蜷起,看着那冒着热气的漆黑汤药,最终凑了过去。 “不问我是什么药?” 男人低低的声音响起。 叶贞抬眸看他,漆黑清澈的眸子里只有他一人的模样,缓缓开口道:“我信你。” 说完,她便将那勺汤药喝了下去。 没有预料之中的苦,反而带着些许酸甜,不像是落胎药,反而像是保胎药? 叶贞愣住,一时没有回过神,而男人已经细心地帮她擦净了唇角的药渍,沉沉道:“傻。” 只简简单单一个字,顿时让叶贞红了眼眶,她咬着唇,眉眼低垂:“为什么?” 男人捏着她的下颌,让她无法闪躲,只能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世间万物,尤不及你。” 世间万物,尤不及你。 她想,这是她听过最好听的情话。 “别哭。” 两个字落下,却让叶贞 的眼泪淌的更厉害。 她不想流泪,只是这泪里含了太多的情绪。 愧疚,难受,心疼…… 她想过权野知道真相后的种种反应,却独独没有想到是这一种。 他没有气她,也没有恨她,只说了一句话。 世间万物,尤不及你。 “权野,这孩子……” “我知道。”他打断了她的话:“她是你的孩子,仅此而已。” 这一次,叶贞泣不成声。 她想,就算此刻权野让她去死,她也是甘愿的。 她觉得这一切都有些不真实,原本以为过不去的坎,就被男人轻而易举地跨过了,甚至连半点责怪都没有。 而权野越是大度,她心里便越是难受,越是愧疚。 “你再哭,我便吻你了。” 权野的指腹擦拭掉她的泪水,叶贞视线一片模糊,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吻上了他的唇。 男人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是更深更沉的回吻,但却比平日要温柔上几分。 也正是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主子,属下有要事禀报。” 无言的声音在外间响起,权野吻了吻她的眉心,又揉了揉她的发梢,声音低沉却又柔和:“好生歇息,我出府一趟。” 叶贞点头:“好。” 等权野离开,小桃才走进来,见到放在床边桌案上的那碗药,脸色大变。 “小姐,摄政王给你喝了落胎药?” 叶贞摇头:“不是,是保胎药。” 小桃愣住,良久才缓缓道:“小姐,你觉得摄政王这样的人能容得下秦漠寒的孩子?” 第284章 别信他 小桃一语中的,让叶贞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容的下么……她也同样问自己这个问题。 但他说了,她便信。 不知道是有了身子的心理作用,还是因为她确实疲乏,整日都浑浑噩噩的很困倦,好在胃口不错,也让战战兢兢的府医松了一口气。 他自打在鬼门关里过了一圈,便更加谨言慎行,所有要入叶贞口的东西都由他亲自调配,熬药时便在一旁盯着,烧菜时也在一旁瞧着,生怕出什么纰漏。 “先生不必如此紧张,该做什么照常做便是。” 府医抹了一把汗:“是。” 虽是应了,却比之前更加紧张了。 叶贞也不再多说,因要安排叶家的事,在府中用过早膳便去了城内。 只是没想到会遇上秦漠寒。 “很巧。” 叶贞微微颔首,只同他对视一眼,便别开了视线。 “不巧,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叶贞心中一跳,握着茶杯的手轻颤,让杯中水荡起了阵阵涟漪。 她稳住心绪,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何事?” “你真要嫁他?” 叶贞微怔,紧捏着杯沿的手也缓缓松开,轻轻点头:“是。” “不后悔?” “是。” 秦漠寒神色复杂,眼底浮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让她觉得有些莫名的心慌。 “你特意来找我,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 “是。” 男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有略显沉重的呼吸声有些许变化。 短暂的沉默后,秦漠寒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雅间里响起。 “别嫁。” “恕难从命。” 秦漠寒上前一步,距离她仅仅一步之遥。 “阿贞,你错信了我,我不希望你再错信了他。” 叶贞顿了顿,平静道:“这是我的事,也是我做的决定,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那都是我的选择。” 秦漠寒眼底的暗色更重了些:“你觉得他娶你是因为心悦你?”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叶贞看着眼前眉峰紧拧的男人,静静道:“这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 叶贞端起茶杯,垂眸敛下眼底的神色。 “还是你觉得我会因为你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他。” 雅间变的比刚才更静了似乎连空气的流动都静止了。 须臾,秦漠寒低沉冷淡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你以为摄政王的位置他是怎么得来的,还是你认为父皇真的被美色迷惑到了色令智昏的地步,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如此重要的位置给一个曾经对他帝位造成威胁的漠北王?” 叶贞低头,不言不语。 她自然知道文帝不是这样的人,她也不是没想过其中的缘由,但有些事想的太深就越容易作茧自缚,她便没在任由自己胡思乱想下去。 但她知道,能让文帝让出摄政王的位置,势必是他得到了不亚于这个位置的东西,或者是筹码。 叶贞不开口,秦漠寒便也继续下去。 “父皇先前用噬心蛊试你,就是怀疑你,这段时间京城谣言甚嚣尘上,难道你认为父皇不知……” 秦漠寒顿了顿,继而缓缓开口。 “你的身份?” 第285章 你以为他真的是权野 叶贞握着茶杯的手瞬间收紧,但紧接着又放松下来。 “既然如此,他怎会容忍我这个叛臣余孽继续活着,还顶着他亲赐的公主名号,下旨赐婚给权野?” 秦漠寒眼神微沉,视线也落在叶贞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低低地说:“自然是因为你活着有父皇更想要的。” 他叹了口气,看着叶贞的眼满是疼惜。 “阿贞,你可知前朝宝藏一事。” 叶贞点头:“但那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了,前朝崩散,天下四分,宝藏一事各国也寻找百年,不是早就证明是子虚乌有?” 秦漠寒摇头:“父皇一直怀疑当年前朝皇族并未全部死绝,有人一直在暗中效忠,而藏宝图也被效忠前朝的旧部所分别收藏,而其中一支……” 秦漠寒凝视着叶贞,良久才开口。 “父皇怀疑,就是叶家。” “荒谬。” 叶贞冷冷甩下两个字,紧接着瞳孔渐渐放大,连呼吸都变的急促起来。 “难道说当年落雁岭一案就是因为这藏宝图,文帝怀疑叶家是前朝旧部,私藏了藏宝图,所以才私藏了宝藏??” 秦漠寒没有说话。 叶贞脸色发白,捏着茶杯的骨节咔咔作响,似乎下一刻就能将手中茶杯捏碎。 “可笑,真是可笑,我原以为是叶家功高震主惹得文帝忌惮,却没想到竟是因为这样子虚乌有的谣言!” 她胸口上下起伏着,纵使过了一年时间,纵使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自己要冷静,可提及落雁岭的惨案,提及午门那流了一地的叶家鲜血,她整个人依旧控制不住地翻涌的情绪。 “三十万人,那是三十万人的命!就抵不上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宝藏??” “阿贞……” 叶贞声音抖的厉害,可依旧在强力维持平静,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所以,文帝认为我身上会有藏宝图,所以才会留着我的命?” 她冷笑一声:“别说我压根不知道什么藏宝图,就算知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他?” 话落,叶贞抬头看他,声音带上了几分冷意。 “你今日来,真正想问的也是这个?” 杯中的茶已经彻底冷了,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像是瞬间冰冻了般,冻的刺人。 秦漠寒英俊的脸上看不清神色,但他眼底已经染上了一层阴霾。 “在你眼里,我便是这般?” 叶贞没说话,男人的唇已经绷成了一条直线。 “我的目的是什么,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你即将嫁的男人是什么目的。” 他的声音沉到沙哑:“难道你真的以为他是权野?” 叶贞愣住,下意识出口反问:“你什么意思?” “真正的漠北王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死了,尸首如今在我府上,你不想看一看么?” 叶贞浑身一僵。 真正的漠北王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 理智告诉她,秦漠寒说的不可能是真的,可她还是鬼使神差地跟他回了寒王府,到了一个盖着白布的尸体旁。 “漠北苦寒,此人已经被冰封在冰层外,同生前相差无几,你同漠北王交战多年,不会认不出来。” 第286章 去子,救母 白布盖着的尸体离叶贞不过一步之遥,可她却站在原地迟迟没有上前。 秦漠寒观察着叶贞脸上的神情,沉身问:“怎么,不敢?” 她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又放开,来回往复几次,最终也没有去揭开那白布。 “我既答应嫁他,便信他,这布我不会揭开。” 说完她转身便要走,可还没等她离开,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男人一伸手,便将叶贞揽进怀中,打横抱起。 “王爷。”心腹在门外恭敬站立:“药王谷的医者到了。” 秦漠寒点头:“让他准备妥当,驱除阿贞体内的寒毒和噬心蛊。” “是。” 心腹领命而去,而秦漠寒将叶贞抱进了厢房。 多日未曾亲近,她的身子比二月前丰腴了些。 那个男人待她很好。 秦漠寒将心底的冷意压下去,又将叶贞妥帖地放在床榻之上,凝视了她良久才让医者进来。 “如何?” 男人的声音依旧沉稳,但眼底些许的波动依旧泄露了他此时的紧张。 寒毒和噬心蛊的厉害他是知晓的,否则也不会请药王谷的隐世医者出山。 只是叶贞一年前从断崖坠下,再回京城身体已然破败的厉害,后来又经历了这许多,以至于他甚至不确定这隐世医者能不能拔除毒素。 “噬心蛊倒不打紧,蛊虫已经被引出,只有些残蛊遗留,倒是寒毒中毒已久已属沉珂,再加上这位姑娘体内毒素交织,又似乎服用了一年的绝情散……” 医者说到这儿,语气微顿,看了秦漠寒一眼才补充道:“再加上叶姑娘如今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强行拔毒,不但无法导出毒素,还会让叶姑娘性命难保。” 秦漠寒僵住,眼底震惊至极:“两个月的身孕?” “是。”医者点头:“双生子,但胎像极为不稳,而这胎儿自打娘胎带了毒,就算能平安降生,恐怕也活不过六岁,但若流了此胎,则叶姑娘九死一生,但或许能借此去除寒毒。” “此事事关叶姑娘性命,选择何种方法,还需王爷定夺。” 说完,医者便不再开口,退出了房内。 秦漠寒垂眸瞧着就算在昏睡中也依旧紧皱着眉头的叶贞,手指轻抚上她的眉心,将那皱褶一点点地抚平,声音有些哑。 “若非我今日诓你过来,你还要瞒我多久?” 他轻抚着她的脸颊,小心翼翼却又温柔至极。 “我的阿贞……我的孩儿……” 男人闭上双眼,整个人静的极点,直到命人将等待在厢房的医者唤回。 “王爷,可有决断?” “可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保得胎儿,又能救她。” 医者脸色凝重,摇头:“若是他人,或许可以一试,但叶姑娘已是积重难返,若再用重药,只怕会立刻毙命。” 秦漠寒闭上双眼,整个人沉默的可怕,再睁开时,那双眼中只能看到深不见底的暗沉,他哑着嗓子,似乎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 “去子,救母。” 第287章 寒王,你找死 药王谷的药效极强,但叶贞似乎是心有感应般,没过多久便醒了。 房内是弥漫的檀香,她身上的衣服也是干干净净,没有半点脏污,可她就是闻到了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还有……小腹处虚空渺然的感觉。 “阿贞。” 秦漠寒在她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走到了她身旁,半蹲下身体抬眸看她。 啪! 回应他的是一个巴掌。 “为什么?”叶贞重新垂落的手在发抖,声音也茫然的厉害。 秦漠寒凝视着她,一字一句问:“你要?” “……你总是这样,”叶贞耷拉着肩膀,双手撑着床边,整个人犹如风中落叶都在颤抖:“不问我想不想,不问我要不要,总是轻易地下决定。” “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叶贞每说一声,她的声音就提高上几分:“这是我的孩子,凭什么由你决定生死!” “他们即来到这世上,就算是要了我的命,我也是要护着他们的,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总是失去自己的孩子,为什么呢…… 有泪水滴落在被褥之上,一滴两滴,越聚越多,最后氤氲成一片,但却没听见哭声。 秦漠寒在她身旁,手缓缓放下,又慢慢抬起,循环往复数次,才终于将叶贞拉进怀里,用沉到极致的嗓音说:“傻姑娘,你以后还会有其他孩子。” 叶贞还没来及推开他,紧闭的房门便被人踹开了。 权野一进屋,看到的便是两人相拥的场景。 叶贞只感觉到一股冷风,下一刻,她已经被权野拥在了怀里,男人的手用力的环着她的腰,像是要将他捏断,而同时他的声音确是冷静而自持的。 “寒王,你找死?” 秦漠寒失神地看了看已经空掉的怀抱,他的手甚至还维持着方才抱着叶贞时的弯曲。 秦漠寒站直身体,同权野对视,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同样的话送给摄政王。” 房内硝烟弥漫,而叶贞垂着头,手脚冰凉的厉害,只艰涩地吐出两个字:“够了。” 权野低头看了眼面无血色的叶贞,眼底暗流汹涌,更有压抑不住的寒意倾泻而出,但他最终没再同秦漠寒纠缠,而是转身大步离开了寒王府。 从寒王府到公主府的路上,谁都没有开口,直到府医来给叶贞诊治过,权野的面色才有些许缓解。 无论如何,她没事便好,孩子虽没了,但未必是件坏事。 “王爷,殿下如今落了胎,身体极是虚弱,虽被人用极名贵的药护着心脉,但也需好生将养着,这段时日万不能殚精竭虑,情绪也不可大起大落,小人这就去……” “还有多少时日?” 权野打断府医的话,出声问道。 “……若是调养得宜,万事顺遂,兴许能到六月……” “下去吧。” 没过多久,他便端着药进了卧房,叶贞躺在床上,见他来了便想直起身子,刚准备动作就被权野制止了。 “别动,我过去扶你。” 等到权野到她跟前,她才缓缓开口:“孩子没了。” 权野双手捧着她的脸,瞧见她眼中的失神,心中蓦然涌起说不清的情绪,有些话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你是舍不得孩子,还是舍不得他的孩子。” 叶贞怔了怔,扬起惨白如雪的脸,唇角牵扯出近乎虚无的弧度,带着些苍白的笑意。 “所以你又怀疑我和秦漠寒有什么了?” 第288章 他不会回来 这个‘又’字叶贞说的很轻,甚至如果不是她的嘴唇有过一开一合的动作,权野几乎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叶贞嗓音平平静静的,除了虚弱,似乎什么也不剩了。 那个孩子,她当真如此看重? 男人心中窜起一簇不大不小的火苗,虽微小,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的表情沉静,连声音也是波澜不惊的,但就是能从这样的平静中暗潮涌动。 叶贞能感觉到到他在生气,而且气还不小。 她垂着头,微凉的手指碰了碰他的掌心,还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便被男人牢牢握住,力量并不大,甚至称的上是温柔,但却让她无法挣脱。 “好生歇息,不要多想。” “恩。” 叶贞点头,原以为权野会离开,却没想到他同样上了榻,从后向前将她搂进了怀中。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越发衬的她身子冰寒,叶贞转过身,推了推他。 “我身子太凉,你……” “你冷,我热,正好。” “我刚落了胎……” 但凡女子落胎,恶露不止,血腥味至少七日不散,男子向来避讳,更别提权野这样极爱干净的人。 “我知道。” 权野将他搂的更紧了:“我想抱你。”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瞬间让叶贞的眼眶红了。 此时此刻,千言万语或许都抵不上这一句话。 “权野。” “恩?” “我爱你。” 男人拥着叶贞的手微顿,紧接着用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似的:“睡吧,我陪着你。” 叶贞这一睡就是七日,前段时间才调理上来的身子因这次落胎前功尽弃,她迷迷糊糊清醒过几次,只是觉得极疲惫,连眼皮都没睁开便又昏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第八日破晓,床上的响动惊醒了一直在旁边候着的小桃,她一见叶贞醒了,立刻冲出房叫大夫。 忙忙碌碌地倒腾了好一阵,才知道她这一睡就睡了七天,前脚踏进鬼门关好几回都被权野拽了回来。 “他呢?” 叶贞打量四周,没见着权野的影子,心中不由地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出所料,小桃闻言,欲言又止,在闲杂人等都离开房间后,这才缓缓道。 “先前小姐你病危至药石无医的境地,摄政王便回天机山取药,后来药由无心带回,摄政王……” “他怎么了?” 叶贞心跳的厉害,立刻追问。 小桃一咬牙:“一直未归,我问无心那闷葫芦,他什么也不说,小姐你又在生死关头,我只能先救小姐你。” “无心在在哪里?” “还在府内。” “将他找来。” 无心似乎早就料到叶贞会找他,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还没等到小桃出门,人已经走进了房内。 “殿下找我。” “权野是否安好?” 叶贞忍着狂跳不止的心,一字一句问。 “主子一切皆好。” “为何不归?” “属下不知。” “你带回来救我的是什么东西?” “麒麟芝。” 生死人肉白骨的麒麟芝,传说中能让人长生不老的麒麟芝。 “我要去天机山。” 第289章 腥风血雨 在前往天机山的路上,叶贞遇上了席薇歌,而后者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让她回去。 “为何?”叶贞呼吸微滞,心底渐渐升起不安。 席薇歌看着马车外的绵绵细雨,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 “你真的认为他只是权野吗?” “……”叶贞没有回话,但是微微蜷缩的双手已经泄露了她此时的情绪。 席薇歌依旧是艳丽张扬的模样,可这艳色中却带着空茫,像是被人抽干的精气神。 “我相公跟人私奔,不知去向,我师兄痛心疾首,他已经输了一局,就绝不会再输第二次。” 席薇歌的声音听上去极其平静,静到连说到‘相公’这两字时都没有任何波澜。 叶贞抬眸,声音带着大病过后的虚弱沙哑,但却很清晰。 “所以你是替天机来的?” 席薇歌点头:“我和我师兄虽不是一个路子,但同门情谊还是要顾忌着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他的原话,若你一定要同权野一起也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要你交出叶家宝藏,待日后天下一统之日,除皇后之位,后宫其余位置都任由你选择,就算日后你色衰爱弛,他也会保你余生荣光。” 席薇歌以为叶贞会笑,至少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变觉得他师兄实在是异想天开。 先不说这叶家到底有没有宝藏,就算是有,叶贞也不像是为了男人能出卖家族秘密的。 若她真是这样的人,当初又怎么会不心安理得的做寒王妃,而选择跳崖? 可叶贞面无表情,唯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锐利至极,犹如出鞘的剑,让人莫名畏惧。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叶贞终于开口。 “多谢,也劳烦席国师帮我带句话。” “我和他的事,轮不到他人做主。” …… 席薇歌将叶贞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天机大师。 “还真是一模一样。” 天机大师浑浊的目光看向躺在一旁白玉龙床之上,双目紧闭的男人,淡声轻笑。 “就是不知道他日相见之时,叶贞还能否像今日这般笃定。” 席薇歌微微皱眉,看向玉床上无知无觉的男人,终是开口。 “师兄,作为同门我想我还是好心提醒一下你,在他是权野时,你尚且控制不住,若你现在将他唤醒,怕是得不偿失。” 天机大师意味深长地笑了声:“他本就不是池中之物,又岂是我这样的老朽能够控制的,以前用针封着,本就只是权宜之计,现在,是时候解封了。” 席薇歌还想说什么,但却已经被天机用内力推出了房内,她看着紧闭的房门,不由摇头。 这一解封,恐怕便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席薇歌离开天机山的同一时间,叶贞也到了天机山脚下,她原以为会被人阻拦,却没想到一路畅通地到了天机阁的正厅内。 一路顺利的过了头,让叶贞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就连小桃都觉得有些奇怪,压低声音道:“小姐,我怎么觉得这事有些不对,我们也上来的太轻松了些。” 叶贞点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 正想着,正厅廊后已经有人走了过来,看那身形……是权野! 第290章 没了权野,我还有别的选择 那道身影酷似权野,可直到走近,叶贞才发现并不是他,反而是随后而出的天机老人捕捉到了她眼中的失落,笑的意味深长。 “很失望是吗?” 叶贞微闭上眼,将心头的怒火强行按下,再睁开眼时,眼中已经瞧不见丝毫波澜。 她目光极冷,语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所以你让席薇歌来提醒我,又大开山门引我进来,就是为了欣赏我的失望?” 天机老人轻抚着自己长长的胡须,似笑非笑:“我也的确欣赏到了。” 天机大师笑了一声,紧接着慢条斯理道:“既然来了,就由老夫带着你在天机山转转,看看你的心上人待的地方。” 叶贞皱眉。 她不知道天机意欲何为,但她不想和他绕圈子,单刀直入:“你把权野怎么样了?” 天机大师又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也没什么,就是他离开太长时间,忘记了自己是谁,帮他回想起来罢了。” 天机这话说的轻描淡写,但叶贞却听的心中一跳。 权野果真是出事了。 她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唇角抿出极冷的弧度,淡淡道:“你难道真的以为我只带了小桃一人?” 她冷沉的目光望进天机的眼中,眼中翻滚着滔天的杀意。 “若他有事,你以为你能活?” 天机大师一愣。 叶贞跟在权野身边不声不响,以至于他都忘记了她曾经也是沙场上染血万千的煞神。 他皱起眉,连嘴角敷衍的笑意也消失了:“叶将军莫不是忘了你现在是在天机山?”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乎能望进他心底,用他平生听过最平静,但却也最冷的声音一字一句说。 “那又如何,你敢动我吗?权野本就已经不听你调令,就算你现在用法子让他不能见我,但若你伤了我,以他的性子,你以为你想要一统天下的宏图大业能够实现?” 叶贞语速缓慢,声音却无比清晰:“没有权野,你只是一个大师,而有了他,你才是帝师,但我没了他,依旧是叶贞。” 天机脸色一垮:“难道你不想为叶家雪冤?” 叶贞轻笑,冷嘲道:“难道我的选择只有权野吗?” “你……” 天机彻底黑了脸,拂袖而去,而叶贞也转身往山门走去,最后直接在天机山下的客栈落了脚。 一连几天,天机山都没有半点动静。 “小姐,那天机老人会不会真的对摄政王动手?这都三天过去了,一点风声都没有。” 叶贞摇头:“不会,他不敢,现在就是在比谁更有耐性,我们再等几天时间。” 这一等便又过了四天。 直到第五天清晨,玉琉璃扣响叶贞的房门。 “叶姑娘。” 玉琉璃朝叶贞笑了笑,一如既往的客气疏离。 叶贞朝他点头示意,面无波澜:“天机让你来的?” “不是。” 玉琉璃摇头,对上叶贞的眼睛微笑道:“是我瞒着师父自己来的。” “哦?” 叶贞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玉琉璃面露为难,沉默半响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 “叶姑娘,我可以带你去见大人。” “条件。” 玉琉璃苦笑:“如果你见到大人,还请别告诉大人是我带的路。” 叶贞敛眉,这些天压抑在心底的不安又开始隐隐上浮,声音也更低了:“为何?” “其实大人知道你来了天机山,我本来是想趁夜带你去见他,但大人没有同意,但如今大人的情况不能再拖了,所以我才偷偷下山……” 叶贞倏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迅速抓住玉琉璃话中的关键词。 “什么情况不能再拖,他出了什么事?” “旧疾,这些年一直被师父用银针封着才好些,但师父因着叶姑娘的关系取出了银针,大人不愿意妥协,两人僵持着,大人的身体……” “什么旧疾?怎么会这么严重?” 玉琉璃咬牙,好半天才无可奈何地说:“叶姑娘你确定要知道吗?” 叶贞静静地看着她,音色淡漠:“你说这些的目的不就是想让我知道?” 玉琉璃扬眉,脸上的为难消散,耸了耸肩:“是,我是想让你知道,大人为了你和师父闹翻,不仅仅只是没有了天机山的人脉这么简单,受伤的还有大人自己。” “你以为你叶贞的身份瞒的很好,连秦漠寒和秦玉瑾都能看出来的人,大应皇帝会看不出来?你以为大应摄政王是好当的,大人为了你挡了多少明枪暗箭,再加上一个爱你至深的大应寒王,大人的处境如同深陷虎狼之地,天机山的势力人脉不用我多说,一旦师父同大人彻底决裂,接下来大人该面对什么样的局面,我想叶姑娘应该很清楚。” 玉琉璃每说一句,叶贞的心便沉下一分。 她是知道权野在大应朝中的凶险的,却没想到会凶险到这样的地步。 “叶姑娘,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你能成为大人的助力,那你的坚持才有意义,如果不能,又何必伤人伤己?” 语毕,玉琉璃便不再多说,只看着叶贞,似乎在等她接话。 她原以为叶贞会反驳,至少会说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并非是刚才她口中近乎拖累般的存在。 可叶贞沉默了,片刻后才静静地吐出了两个字:“谢谢。” 玉琉璃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僵滞了几秒后才对叶贞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既然如此,叶姑娘请。”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直到穿过崎岖蜿蜒的暗道,最终抵达一座小楼时才停住。 玉琉璃看向夜色中亮着灯的那间房间,凝视了几秒便向后退了一步。 “叶姑娘,大人就在里面,还请叶姑娘记得我和你的约定,在大人面前别说是我将你带到这里的。” “自然。” 说完,玉琉璃转身离开,没有半天迟疑。 叶贞站在小楼之外,看着黑夜中那间亮着光的房间,终于迈步走了进去。 小桃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跟上去,于是选择在楼外警戒。 楼中没有见着侍从,只是里间却被打扫的很干净,叶贞步子很快,可走到房门前时却停住了。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玉琉璃说的那些话。 如果她的存在于他而言只是负累,她应该见他,还是不见? 第291章 我想你了 叶贞站在门口心乱如麻,右手举起又放下,在门口枯站了半响,最终才推开了那扇房门。 男人此时正靠坐在软榻之上,左手肘撑着桌几,右手拿着一卷不知质地的卷轴,正凝神想些什么。 她松了口气。 他看起来,比她想象的要好。 而权野显然也没想到叶贞会突然出现,看向她的眼中闪过惊讶,但这情绪也仅仅转瞬即逝,最终沉于他的眼底。 他看着站在门口却没有进来打算的叶贞,朝她伸出手:“贞儿,过来。” 叶贞这才抬脚走了过去,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但却并不亲昵。 房间里的氛围有些凝滞,叶贞没说话,权野也不开口,两人就这么安静了片刻,男人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嗓音低沉,带着些隐约的无奈。 “生气了?” 叶贞摇头。 她没有生气的理由,权野不告诉她的原因是怕她担心,她一直是知道的,只是有些事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难免心中发堵。 “原想着此事结束便回京,却没想到你来了。” 他长臂一揽,将叶贞带进怀里,垂眸看着低头不语的女人,凑到她耳边低低道:“想我?” 叶贞点头,熟悉的气息炙烤的她眼底有些发酸,终于是开了口。 “我怕你出事。” “傻。” 男人吻了吻她的额头,轻柔的不可思议。 “有你,我不会让自己出事。” 叶贞的睫毛颤了颤,抬头望进他的眼睛:“权野,你实在不擅长说谎。” “没有。” “若真没事,你不会在天机山呆那么长时间……” 她顿了顿:“权野,我不是小孩子。” 权野凑近她,低沉而炙热的呼吸近在咫尺:“我知道,但这就是天机的目的,他费劲心思也不过就是想让你内疚,想让你知难而退,我不会让他如愿。” 叶贞知道,她都知道。 权野一直都是这样的,将她护的好好的,不让外界半点风雨沾染上她,自从他们在一起后 他一直都是这般。 他保护她,因为他的疼惜,更因为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叶贞,他怕她受不住。 可也正因为如此 她才觉得自己或许真如玉琉璃所说的那样,是个拖累。 她帮不了他,至少现在是。 叶贞不言不语,沉默而安静,让权野有些无端的忐忑,他吻了问她的额头,低声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这段时间你都是在这里吗,谁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权野见她说话,微微松了口气,开口便回:“玉琉璃。” “……” 等话音出口,男人方才觉得有些不妥,又补充了一句:“天机山其他人没有权限能够接触到我。” 此言一出,似乎更有些不对了。 “贞儿,我和她并没有什么。” 叶贞原本也就没多想,只是权野难得的窘迫倒让她微堵的心绪舒缓了些。 “我知道,只是你的身体如何?” 权野皱眉::“无妨,不过旧疾,修养几日便可,玉琉璃告诉你的。” 他用的是肯定句,想来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叶贞没回答他的话,反而继续问:“是何旧疾?" 第292章 他,不一样了 权野剑眉微动,手指轻抚着她的发丝,音色低沉:“不值一提。” “权野,是何旧疾?”叶贞抬头望他,黑白分明的眼中是难得的执拗。 男人像是被他这样的目光闹得没有办法,低头在她微凉的指尖吻了吻,安抚而又无奈:“不过就是偶尔会头疼,不妨事。” 他将的她的手指包裹在手心里:“怕你担心,便在天机山修养些时日。” 叶贞抿唇,明知道他避重就轻,想要生气,可看着那张明显有些苍白的脸庞,却只剩下心疼。 她将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按在他手腕的脉门处,仔细诊了半响,一直拢紧的眉峰才终于舒缓开来:“若有下次,我……” 权野淡笑,反手扣着她微微鼓起的脸颊,捏了捏,又亲了亲:“若有下次,你想怎么罚都行。” “你……” 他这样说,叶贞哪里还能气的起来,只是她也不想就这么让男人蒙混过去。 她知道权野不想让她担心,也不想让她烦神,可恰恰就是这份体贴,却更让她觉得自己像个累赘,像个拖累。 “这段时间都是玉琉璃照顾你,我去问问你的旧疾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说完,叶贞从他怀中起身,也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抬脚便往房门的方向走去。 只是还没等他走出房门,手腕便被一股力量拉住,又重新将她带了回去。 他在她怀里挣扎了一下,没好气地说:“你放开我。” “不放。” “我只是去找玉琉璃,又不会跑了。” 揽在她腰间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不需要找她,你若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 “我问你,你又说无碍。” 这男人看着脸色苍白,可这力道却比一月前要大许多,明明只是揽着,却压根挣脱不开。 只可惜她现在毫无内力,武功也早也废了,不然也不会这么被动。 若是以前,若她还是从前的叶贞…… 想着想着,叶贞心里便没由来的酸涩,挣扎的越发厉害。 “贞儿,我想你了,很想。”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胸腔中传出,很平静,但却让叶贞动荡的心平静下来。 她停止挣扎,好半天才抬手再他胸口轻打了一下:“你弄疼我了,你先放开,我去让人打点水来,这么晚了,你总要休息。” “我清理过了,还是贞儿你嫌弃我?” “……” 叶贞没办法了,应该说,对权野,她一向是被拿捏的死死的,毫无办法。 她在他怀里不说话,男人便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生气了?” “没有。” “那为什么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 “……” 权野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问:“一月不见,你不想我?” 想,当然想,但一想到他有事瞒着她,叶贞便也做不到直抒衷肠,她看着他,声音有些轻。 “权野。” “嗯?” “自从我们认识,都是你在护着我,你原本是漠北王,是一方霸主,现在却因为我,受人制肘,其实你可以……” “如果你想离开我,接下来的话便别说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权野打断了,叶贞顿了顿,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阐述一个众所众知的事实:“我不是想离开你,只是我觉得他们说的话,不无道理。” “你不是池中之物,我帮不了你什么,甚至连生儿育女这样寻常女子能做的事,我也做不到。” 更何况,她时日无多,还和公子有过契约,等落雁岭一役水落石出,叶家昭雪,她余生便听公子号令。 这样想来,她除了无穷无尽的麻烦,于权野毫无裨益。 “权野,其实一年前我跳崖之后……” “我要你不是因为你能帮我什么,叶贞。” 权野再次打断她的话:“我要的,只是你。” 叶贞微怔,想要说出的话就这么哽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最终,她还是留在了权野房里,玉琉璃没回来,天机的人也没来,她被男人揽在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很快就进入了沉睡。 这也是自从权野离开之后,她能入睡的第一个夜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有权野在身边,那些困扰了她日日夜夜的梦魇便不会再出现,只有在他身边,她才能睡的安稳。 只是这一次,叶贞却不知道为什么醒的很早,一睁眼就能看见夜明珠淡色柔光下男人俊美的侧脸。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权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天空刚刚破晓,叶贞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身,生怕打扰他休息,穿好外衣走出了房门。 小桃一直都在外警戒,睡的很轻,听见响动立刻清醒,小声来到她的身边。 “小姐……” 叶贞朝她比了一个摇头的手势,小桃便没再说话,直到走远了一段距离,小桃才道:“小姐,我刚才看过了,有点不太对,按理来说以天机对摄政王的重视程度,这里就算不是重兵把守,至少也应该有人巡逻吧,可我这前前后后都仔细查看了一遍,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不,别说人影了,就是连动物都没有,就好像,就好像……” 小桃想了半天,才蹦出一句话:“就好像这里是什么禁地一样。” “嗯。” 叶贞自然也发现了,权野房间外安静的不像话,就像这一方天地都与外界隔绝般。 而且…… 她想起刚才在给权野把脉时,权野体内那股若有似无,却极其霸道的力量,总觉得似曾相识。 “席薇歌还在天机山吗?” “在,方才我在探查时,看到了席姑娘的房间,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 “我们去一趟。” 叶贞有种莫名的感觉,或许席薇歌会给她想要的答案。 席薇歌住的地方是一处角楼,十足的南疆风格,一眼就能辨认,而她好像早就料到了叶贞会来,桌案上海摆好了茶具。 “千叶银针,南疆的秋茶,试试。” 茶香袅袅,将这空荡荡的角落衬得越发空渺。 “想问什么,说吧。” 第293章 只有她,一无所知 角楼里是明艳的红色,但在昏黄的烛光下却将这丽色衬出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孤绝,正如席薇歌唇角始终不散的笑,明明是笑着,却虚渺的没有方向。 叶贞迈步进门,走到她跟前坐下。 “我以为你会离开。” 席薇歌笑笑,将已经沏好的茶推到她面前:“来收拾些旧物,这两天便会启程。” “倒是你。”她看向叶贞,脸上的神情似遗憾,又似惋惜:“你到底是留下来了。” “嗯。”叶贞点头:“我不想走。” “既然不想走,便留下吧,只是一旦选择了留下,便再难退出了。” “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叶贞看向席薇歌,将手中的一根银针放在桌案上:“摄魂针,怎么会出现在权野身上?” “你竟然认识?” 她有些意外,片刻后点了点头:“认识也不足为奇,毕竟这东西虽然不常见,但叶家为大应征战,见过也理所当然。” 其实叶贞并没有在战场上见过,而是这一年脱胎换骨的时间,便是用这摄魂针封闭五感,否则她早就在一次又一次地剥皮拆筋中死去。 但这针效果虽强,副作用也十分明显,使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记忆会出现错乱,若长时间使用,轻则性情大变,重则性命不保,所以就算是她这样的重症,也仅仅使用过三次,而权野身上这枚摄魂针,比她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枚摄魂针都要更厉害。 最关键的是,有什么事情值得权野用摄魂针? 席薇歌像是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我虽是南疆国师,但医术却不及我师兄,这摄魂针我知道她是用来封住权野的头疾。” “头疾?” 席薇歌点头:“权野如此信任你,你应该知晓他中毒的事,那毒极凶险,但对他也极有裨益,为了将这毒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我师兄便一直用针封着,但近些时日,这毒有些变化,所以我师兄便取出了,这也是为什么权野留在天机山这么长时间的原因。” 叶贞皱眉。 她的医术虽是半路出家,但也从没听过什么毒需要用摄魂针封着的,但席薇歌的神情不似作假,而且她也没有骗她的理由。 她想了想又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解这毒?” 席薇歌笑着摇头:“若真有,也不会拖这么长时间。”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取针未必是坏事,摄魂针的凶险你也是知道的,就算这针取出之后,他或许会发生一些变化,但你现在既然在我这里,不就代表了任何结果你都能承受,不是吗?” “玉琉璃曾经看过权野取针后的样子,我想她能接受,你应该也可以。” 叶贞微愣:“玉琉璃见过?” “自然,她原本就是我师兄为权野选中的人,虽然不是正妻,但也是为了以后准备着的,有些事自然不能瞒着,包括我在内,我们都是被选中的人,所以我们知道多些是正常的。” 被选中的人。 听见这句话,叶贞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闷,所有人都比她更了解权野,只有她,一无所知。 第294章 无法善终 桌案上的茶渐渐冷透,而席薇歌见叶贞不说话,唇边溢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你的时间不多,有些事情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叶贞呼吸微滞,点头:“我知道。” “别像我和他一样,相互蹉跎了这么长时间,最后还是天各一方,两看生厌。” 席薇歌说这话时整个人都像是枯萎了般,艳丽的笑容不见了,只剩下衰败的荼蘼。 “你爱他,为什么不告诉他?” 席薇歌握住茶沿的手指微微收紧,直到指尖泛白,最后又缓缓松开,淡淡道:“如果是你,会让自己成为另一个人的影子,只为了爱吗?” 她笑了:“其实我想过的,如果他爱我的话,成为另一个人的影子又怎么样呢,始终是我得到了他,陪在他身边的始终是我,我甚至想,都说日久生情,说不定等年岁长了,他说不定也会爱上我呢?” 她真的这样想过的,就算这个男人是为了救另一个女子才答应娶她,但好歹她是他的妻子,两人长久相伴便也够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他会和别人私奔,在她想要告诉他自己有了身孕的那天。 “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我席薇歌生来就不是能够委曲求全的人,他也不是。” 其实现在这样,对他们两人而言都是最好的结局,也总好过孩子生下来,看着自己的爹和别的女子浓情蜜意,花前月下。 “这么看来,我们虽不同,但也相同。” 叶贞端着杯中的茶盏,抿了一口。 席薇歌笑了:“的确,我们貌合神离,你们前途渺茫,都是一样的无法善终。” 无法善终。 叶贞看着窗外越来越亮的天色,摇了摇头:“就算无法善终,我也还是想试一试的。” “既然如此,”席薇歌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玉瓷瓶,递到她眼前:“那我也想看看你们能走到哪一步。” 叶贞微怔:“这是……” “送你的,若是哪天生不如死的时候,它会让你解脱。” “好了,这天都亮了,权野要是起来见不到你,恐怕又要生变数,我就不送了。” 说完,席薇歌便将她推出了房门,在房门关上之前,她又补充道:“其实我师兄之所以这么着急要分开你们,也是因为他的时间不多了,两个将死之人,能决定胜负的也只有时间了。” “天下一统是我师兄的执念,为了完成这个夙愿,他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不过只是刚刚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但如果你熬住了,或许真能得偿所愿。” 席薇歌将白玉瓷瓶塞到她手中,笑了笑:“我赌你赢。” 叶贞回权野住所的地方,一直在回想刚才席薇歌说的话,小桃紧跟其后,见到那白玉瓷瓶欲言又止,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他走到权野房门外,还没打开房门,大门便从里面打开了,一股凉风铺面而来,伴随着男人低沉而冷凝的声音。 “你去了哪里?” 第295章 不可能在一起 权野神情不快,叶贞却是笑笑,朝小桃摆了摆手,自己则团到男人怀里,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嗓音软软的。 “早起睡不着,四处转转。” 男人身子一僵,像是有些不习惯她突然的动作,沉默片刻才道:“你见了席薇歌。” “嗯。”叶贞点头,双手环着他的腰。 “说了什么?” 她抬头,蒙着层浅雾的眸子望着权野深不见底的墨瞳,抿了抿唇:“没什么,只是她要离开了,我和她相识一场,算是道别。” 权野在看她,她也望着权野,两人都在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只是最终权野也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打横将她抱回床上。 “如今还早,你身子弱,再休息会儿。” 叶贞摇头,阻止了他帮自己盖上锦被的动作:“我睡不着,躺在床上也是虚耗时间,倒是你,现在是病人,需要我照顾,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刚才看到这里有小厨房,我去给你做些。” 她眼中的颓色一扫而空,又恢复到了先前和权野相处的模样,虽然她知道权野有事瞒着她,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决定。 席薇歌说的没错,只要她能耗过天机,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被叶贞眼中的亮光所感,权野心中那股子冰冷也被他再次压下,他低头吻了吻叶贞的唇角,沉沉道:“想吃你。” 叶贞脸色一红,有些失笑,小啄了他的唇角:“等你好了。” “我无碍。” “好好,你无碍,但我肚子饿了,我先去准备。” 说完,她就从床上跳了下来,没给权野反应的时间。 等她和权野用完早膳,天机的人也到了。 她原本以为天机的人会做些什么,但没想到他们只是安排了人打扫房间,并且配备了相应的仆从和守卫,原本还空荡荡的处所瞬间满当起来,倒有些像之前在公主府的时候。 权野不在的时候,叶贞主动找到了天机。 天机对她的到来有些意外,但却没有将她拒之门外,挥退了众人就让她进了书房。 相比于上次相见,这次的天机似乎又老了几分,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疲态,但即便如此,给人的压迫感却依旧。 “叶将军找我,有何贵干?” 叶贞没有废话,言简意赅:“天机,不如我们各退一步。” “什么意思?”天机微眯着眼睛,审视着叶贞脸上的表情。 “你所求是天下一统,而我所求是他,如果你觉得我会影响你辅佐他的路,我可以暂时离开他,在此期间,我会完成我要做的事,不再同他联系,但你也必须保证,他身边不会有其他女人。” “你愿意离开他,不借他的势?” 叶贞笑了笑:“难道我遇见权野之前,什么都没做么?” “你就不怕我毁约?” “不怕。” “为何?” “就算你毁约,但我相信他。”叶贞淡淡道:“再者我相信天机大师从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天机看着叶贞,良久才冷笑出声:“是席薇歌告诉你,我没有几天好活了,所以你想熬到我死了,就没人能阻止你了。” 叶贞也笑出声:“难道我就有几天好活,况且就算你长命百岁,你以为你能掌控他吗?” “叶贞,就算没我,你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第296章 出事了 天机说的极其笃定,笃定到让叶贞心中都升起一丝慌张。 那感觉,就像是诅咒,一种一定会实现的诅咒。 “闭嘴。”叶贞突然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如果我和他之间不可能,你又何必费劲心机做这些。” “自欺欺人。”天机像是被她的反应愉悦到了,脸上的疲惫之色都缓和了不少,甚至嘴角都带上了一丝笑容。 “你以为天下一统只是我的愿望?” 叶贞一惊,心也跟着狂跳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除了天机之外,还有其他人?或者说天机只是明面上的人,他身后,还有其他人? 天机的唇角扯的越发大了:“你会知道的。” 说完,他就不再多言,拂袖而去。 叶贞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浑身僵硬,手脚冰凉,被担心她出事的小桃唤醒,她才惊醒。 “小姐,你脸色很难看,是不是身子有哪里不舒服了?” “我没事。”叶贞闭上眼,吐出一口气:“算算时辰,权野也应该回来了,我们去小厨房把晚膳带过去。” 日落时分,叶贞提着食盒走向权野书房,进门之前,她调整了下呼吸,让自己的情绪尽量正常,这才推门而入。 “我弄了你喜欢的松鼠桂鱼,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因为房间里空荡荡的。 他说了会在书房里等她,那就一定会在,可现在……空无一人。 食盒落在地上,叶贞突然就慌了,立刻转身朝门外跑去。 “小姐,怎么了?” 小桃急急忙忙地追上脚步有些踉跄的叶贞,着急地拉住她:“小姐,你怎么了?你的身子才好没多久,不能……” “权野不见了,他不在房间里。” 小桃松了口气:“没事的小姐,说不定摄政王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你别紧张。” “不会的,他答应我会在书房里等我,除非有人将他带走了。” “摄政王武功这么厉害,有什么人能将他带走,小姐,你太紧张了,没事的。” 小桃的话让叶贞恢复了片刻的理智,她顿了顿脚步,立刻又折返回房间。 果真,房间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但权野他不会食言。 不行,她得去找天机。 她才刚迈出房门,便撞上了席薇歌,她想也没想抓着她的手臂问:“席姑娘,你有没有看见权野,他房里没人,是不是天机又想做什么?是不是和摄魂针有关?” “不是,他没事。” 席薇歌的话让叶贞松了一口气,可却立刻又提起了心,焦急地问:“你怎么知道他没事,他现在在哪里?” “叶贞,你冷静些。” 叶贞没办法冷静,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见过天机之后,她的心就乱的厉害,现在权野不在,席薇歌又欲言又止,她便越乱。 “我冷静不下来,权野在哪里,摄魂针才取出,他没办法用内力,如果遇上意外,他会有危险……” “时家出事了。” “什么?” “有人烧了时家,伯父伯母,还有时家小妹,都失踪了。” 叶贞愣住。 权野的家人,权野的至亲。 第297章 不能再失去你 叶贞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变冷,想到天机那犹如诅咒的话,脸色苍白的厉害。 席薇歌握住她的手,语气安慰:“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伯父伯母并非等闲之辈,权野也只是赶过去查看情况,因他走的急,怕你担心,所以才特意让我过来。” “是谁,天机?” “不知。”席薇歌思索片刻道:“以师兄的为人,不会做的这么明显,但他时日无多,孤注一掷也不是没有可能。” 孤注一掷。 叶贞手脚冰凉,跌跌撞撞地往天机山下的方向赶,却被席薇歌拦下:“叶贞,如果真有意外,他不能再失去你。” “……” 她的脚步戛然而止,双腿有些发软,差点跌坐在地,还是小桃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她。 “我不会去找他。”叶贞稳住心绪,看向席薇歌:“南疆蛊虫最擅长追踪,你去帮他。” “可权野让我照顾你。” “去帮他。” 席薇歌看叶贞态度坚决,也觉得与其在这儿耗着,不如帮衬权野,又拍了拍叶贞的手,急匆匆地赶下山区。 “罗非,你也去。” 席薇歌离开后,叶贞朝一直隐藏在暗处的罗非下令。 之前她没有骗天机,她来天机山是带了目前能够调动的所有精锐,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同天机对峙这么长的原因。 “是。” 小桃看着罗非走远,见叶贞脸色依旧惨白,劝慰道:“小姐,不会有事的。” 叶贞没说话,只是看着天机山下的方向,心里好像压着一块石头,胸闷的厉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床边,见她一醒来,那人紧皱的眉头瞬间舒缓,眼中翻滚起万千的情绪,却终归平息。 秦漠寒站在床边,半蹲下身子,看着意识有些恍惚的叶贞,喉头滚动:“你醒了。” 叶贞眼中的焦距慢慢回归,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从床上起身,只是她才堪堪支起身子,便觉头晕目眩,直挺挺地向床边倒去。 在她身形摔下床之前,秦漠寒稳稳地将她护在了怀里,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就推开了他,又摔回到床上。 “……” 秦漠寒的瞳孔一缩,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半点波澜,片刻后才开口:“你的侍女找到我,让我救你。” 叶贞低着头:“打扰了,她可能以为你身上会有绝情散的解药。” “阿贞,你我之间,真的要如此客气?” 秦漠寒缓缓开口:“我的意思是,就算只是朋友,也不行?” 第298章 你不在乎自己,我在乎你 叶贞看着他,说了声谢谢。 谢谢。 这是秦漠寒最不想从她嘴里听到的话,他宁愿她恨他,也不愿像现在这样。 或许更糟糕的是,叶贞已经在向前走了,而他却一直停留在原地。 房间内很安静,秦漠寒低头看着一言不发的叶贞,将床边温着的汤药端起,递给她。 “就算是为了他,你也要把身子养好。” 叶贞的睫毛动了动,伸手接过那碗汤药,缓缓地喝了下去。 温热的汤药下肚,她身上暖和了些,但心中却依旧闷的厉害,胸口也有些喘不上气。 她很清楚,时家的事情并非像席薇歌所说的那么轻松,否则权野又怎么会急着去天机山查看。 如果时家是因为天机的关系遇险,那她又该怎么办? 小桃听到房间里的动静,推门而入,见叶贞醒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小姐,幸亏寒王带了麒麟芝,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当……” 当铺两个字差点出说口,就被叶贞打断了。 “麒麟芝?” 麒麟芝不是权野从天机那拿的吗,怎么会…… 小桃暗道自己多嘴,强硬地转移了话题:“小姐,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小桃。” 小桃叹了口气,这才说:“其实,摄政王当时从天机山带回麒麟芝已被天机下了毒,是寒王重新在荒原十二洲找到了麒麟芝,寒王没让说,我也怕小姐你多想,所以。” “不过是个无用的死物,不用放在心上,荒原十二洲的荒君和我有旧,所以拿到此药不费吹灰之力。” 麒麟芝是圣药,由荒原十二洲的阎罗殿看守,要取到麒麟芝绝不是秦漠寒说的这样轻松,要从阎罗殿拿走麒麟芝,势必要付出与之相匹配的代价。 叶贞脑子里昏昏涨涨的,眼睛也酸的厉害。 她抬头看向秦漠寒,问他:“不费吹灰之力?” 叶贞笑了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秦漠寒,你真的不适合说谎。” 秦漠寒也笑,声音低沉而又缓慢:“就当我还你的。” “……” 她和秦漠寒,真的不知道是谁欠了谁更多,谁又负了谁更多。 “小姐,我先去给你打盆水。” 房间里再次沉寂下来,直到叶贞缓缓开口,声音迷茫,目光也没有焦距。 “我在南疆驻守的时候,曾有个云游道士给我批过命,说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注定是要孤绝一生的,那时我当他是江湖术士,可现在看起来,所言非虚。” “如果落雁岭一战,我没有赶回来,或许那三十万大军,我的父兄哥哥,就会好好的。” “如果我没有和你,和权野有纠葛,很多事都不会发生。” “如果我命中带煞,会祸害身边的人,我是不是应该离开他?” 她本来也没有几天好活的,做完了想做的事,死对她来说是解脱,是和家人的团聚,可对别人来说,那就是生离死别,阴阳两隔。 秦漠寒瞳孔紧缩,忍不住道:“你为什么把所有的事都归在自己身上?叶家位高权重,父皇得知了宝藏的事,就算没有你,他也是会动手的,至于我,和我在一起,受伤害最多的不是你吗?” “还有……”他顿了顿,沉声道:“权野,你跟他在一起,背负的就少吗?漠北和大应世代仇敌,你在京城人口中都成了什么?他受了伤,难道你就没有?你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想一想?” “叶贞,别人的伤你都记在心上,那你自己呢,你想过没有?” 叶贞愣住,自然而然脱口道:“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 秦漠寒被气笑了,更准确的说是无奈,无力:“你不在乎,你在乎的只有他。” “是。” 叶贞的回答斩钉截铁。 秦漠寒拳头握紧,就想被重锤狠狠砸在心口上,压在心底的话,就这么说了出来。 “你不在乎自己,可我在乎你。” 第299章 我也会让你生不如死 叶贞抬头看他,眼中是清晰的分明,而正是这种分明的坦然,让秦漠寒挫败。 他没再说话,叶贞也没有,直到小桃进来,秦漠寒离开。 “小姐,罗非送来了消息,时家虽然烧了,但的确没有见到尸体,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应该是有人在时家人不备的时候,带走了他们,随后再放火烧房隐藏踪迹。” 叶贞微松了口气,又问:“天机那里有什么动静?” 小桃摇头:“没有,我们的人一直盯着,他一直都在药庐炼药,并没有异动。” 天机还真做的住。 叶贞不再多问,从床上起身,直奔药庐而去。 药庐大门未关,她远远就能看见天机在摘晒草药,一副闲云野鹤的模样。 叶贞进入药庐,便单刀直入地问道:“时家的事是你所为?” 天机将一株断肠草捡出扔掉,淡淡道:“如果我说不是,你会信?” 叶贞瞳孔一缩,冷声道:“时家人对权野意味着什么你很清楚,你对时家不利,你以为他会放过你?” “连你都能想到的事情,我会想不到?” “时家人于我而言不过是蝼蚁,没有任何意义。” 叶贞冷笑:“权野养病,时家就出事,也未免太巧了。” “以权野如今在大应的位置,时家会出事很意外?”天机拨动着药草,慢条斯理道:“他为了你在大应滞留太长时间,大应皇帝和他的那些个儿子臣子们有哪个是省油的灯,他把所有的人手都放在你这里,自然无暇顾及时家的事情,这种轻而易举就能抓到的弱点,不用可惜。” “你知道是谁做的?” “不知。” “权野的对手也不止大应一处,你又怎知是大应皇族下的手?” 天机笑了笑:“年级大了,有些事就记不清了,或许是我手下人见我最近忧思太甚,不听我号令向大应皇族泄露些什么也未可知。” “不过,”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很好奇,如果跟你在一起会害死他的至亲,你们之间的感情还能不能如你所说的那样笃定。” 天机神情愉悦,像是要等待看一场好戏:“更何况,你以为他还是以前的权野吗?” “……” 叶贞转身就走,此时再和天机纠缠也没有什么结果,与其在他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加紧找到时家人的下落。 “这么快就走了?老夫的话还没说完。” 在叶贞即将离开药庐之时,天机再次开口:“时家夫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想必已经脱险,但那位不谙世事,又不会武功的时半夏就不一定了,听闻大应皇族有一种禁药,叫情丝绕,凡是中了此毒的女子必须每隔七天便同男子行事,而且还必须是取了女子元阴的男子,若这男子是一名乞丐,或者是什么其他的人你说又该是怎样一番光景?” 叶贞猛的转过身,下一刻,天机的脖间已经出现了一条血痕:“天机,若真有这么一天,相信我,不用权野动手,我也会让你生不如死。” 第300章 联手算计你男人 叶贞离开药庐,紧握的拳头才缓缓松开,她的手心里全是汗,但并非是因为紧张,而是刚才强行催动内力所致。 “小姐,你的武功怎么会……”小桃一顿,眼中又痛惜又心疼:“你是不是用了江湖郎中的禁药!” “嗯。” “小姐!你怎么这么轻描淡写?那禁药的确会让你在四个月内恢复武功,等武功散尽之时,你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叶贞很平静:“嗯,所以接下来的四个月内,我不能浪费丁点时间。” 因为她没有时间了。 “小姐,你到底知不知道行尸走肉意味着什么,你……” “我知道,我有分寸。” 小桃知道叶贞的性子,打定主意的事情就不会回头,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叶贞死。 她一定要想办法。 …… 叶贞不想让权野分心,只能忍着心里的担忧在天机山上等待,罗非的飞鸽传书一直没断,但权野的却一封都没有,她很怕,怕时家真的遭遇不测,怕时半夏真如天机所说落到了大应皇族的手中。 焦灼的等待持续了三日,她也日夜不眠了三日,身边空荡荡的,就好像回到了一年前,回到了那个只剩下她一个人日子,每晚都被梦魇惊醒,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第四天破晓,一只白色的鹰隼落在了窗前,她立刻从床上翻了下去,跌跌撞撞地跑到窗边,取下信笺。 信笺上的内容很简单,权野还在追查对时家下手的人,能确定时父时母已经逃离险境,但时半夏应该是被幕后黑手带走了。 叶贞心一紧。 难道天机说的是真的? 她拿起信笺,将天机在药庐说的话全都写在了信上,放飞鹰隼,便又是新一轮的等待。 第二天,她收到了回信。 信上只有四个字,等他回来。 当日凌晨,权野回到了天机山。 他进房的动静很轻,但叶贞还是瞬间清醒过来,掀开锦被下床走向他:“你回来了。” 权野看着眼下带着青黑,但强打起精神的叶贞,微微皱眉,大步向前,打横将她抱回床上,嗓音低沉,又带着些责备:“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 沉默了几秒,叶贞开口问道:“半夏找到了吗?” 权野点头:“文帝的暗卫带走了她,目的地是荒原十二洲。” “荒原十二洲?他到底想干什么?” “荒原十二洲每年都会有新的圣祭,他将半夏送过去,是为了拉拢荒原十二洲的势力。” “权野,之前我曾到过荒原十二洲,同那里的荒君有过一面之缘,我可以帮上忙。” 权野摇头:“前任荒君已经死在叛乱中,如今的荒原十二洲极其混乱,各洲之间征伐不断,借由圣祭的借口,可以选出新的荒君,想必文帝也是这个目的。” “荒原十二洲那里,我还有些旧识……” “乖,先睡觉。” 男人打断了她的话,将她按进了怀中,她还想说什么,却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没多久就失去了意识。 片刻后,闻夜笙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荒原十二洲的事情安排好了,只是你真要亲自去?” “嗯。” 闻夜笙皱眉,片刻后开口:“好,明日荒原十二洲的瘴气消散,可以前往。” 权野低头看向沉睡的叶贞,温柔地将她放回床上,便出了房门。 直到权野的脚步彻底消失,闻夜笙才进了叶贞的房间,摇着扇子看向床上的女人。 “既然装睡,那你应该跟我想到一起了。” 叶贞睁开眼,起身看向闻夜笙,开口道:“他身体还没恢复,不能去。” 闻夜笙笑了笑:“所以,要不要和我联手算计你男人。” 第301章 死的不会是我 闻夜笙摇着扇子,并不意外叶贞会醒着,伸手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黑色瓷瓶,交到她的手中。 叶贞眉头簇起,没伸手:“这就是你想到的办法?” “不然呢?”闻夜笙挑眉:“难道直接打晕,以前我就打不过他,现在更打不过。” 他将黑色瓷瓶塞到叶贞手中,波澜不惊道:“这药能让他睡个三天,那时候我应该已经把时半夏带回来了。” 叶贞将瓷瓶放在桌案上,看向依旧笑的漫不经心的闻夜笙:“荒原十二洲如今叛乱四起,你连内力都没有,去等于是送死。” 闻夜笙嗤笑:“我不去,难道你去?” 他不再摇扇,神情也变得很淡:“他的一个软肋已经被掐住了,难道你还想送去第二个,他现在……情况比较特殊,如果让人钻了空子,事情就会失控。” 叶贞皱眉:“如果此事是文帝和天机手下的人合谋,那天机必定不会让他出事。” “天机的确不会让他出事,但他可以让别人出事。” “我在荒原十二洲还有人手,可以……” “好了。”闻夜笙打断了她的话:“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如果你真想让权野和时半夏都安然无恙,就按照我说的做。” 叶贞抿唇:“如果你有事,权野只会加倍痛苦。” 其实她想过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她拖住权野,然后再用荒原十二洲的人手将时半夏救出,但调动人手需要一定的时间,每多拖延一天,时半夏就多危险一天。 但让闻夜笙代替权野去冒险救人,她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说到底,时半夏会被文帝带走,根源在于她。 叶贞犹豫不决,而闻夜笙继续补充道:“他有头疾的事情你应该知道,荒原十二洲瘴气横行,对普通人来说顶多是恶心呕吐个两三天,可对他来说,却会催化他的头疾,而且……” 他顿了顿:“荒原十二洲同漠北交恶已久,如果让他们知道权野出现在荒原十二洲,你觉得结果会怎么样?” “还是说,你更愿意看着他死?” “但如果你……” 闻夜笙笑了笑:“死的也不会是我。” 说完,他转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一夜无眠,等权野醒来的时候,叶贞早已在准备好了清粥小菜,见他醒了,便将食盒放在桌案上,转身去拿他的袍子,只是还没走出门,就被男人揽了回去。 权野闻着独属于她的味道,声音带着早起的沙哑:“怎么不多睡会儿?” 叶贞垂眸,靠在他怀里很温和:“想着你累了这么多天,就下厨给你做点,很长时间没做,手生了不少,要是不好吃,你可别说我。” 权野沉笑:“你做的,都好吃。” 叶贞的睫毛颤了颤:“那你先洗漱,我等你。” “好。” 权野起身去洗漱,而叶贞将食盒中的小菜一样样都端出来,目光落在食盒最底部的粥上面。 等男人回来,便看见叶贞正在搅动粥,滚滚的热气因为搅动散开,只是她却有些出神。 “贞儿。” “嗯?”叶贞手一抖,粥差点撒出来。 权野立刻走过来,握着她的手仔细查看,确定没有烫伤后才问:“怎么了?” 第302章 你是个藏不住事的人 叶贞看着权野担忧的目光,心乱如麻,却笑了笑:“没事。” 她把心里的犹豫压了下去,把已经温下来的粥舀起一勺送到他的嘴边,语调很软。 “尝尝好不好喝。” 权野抬眸看她。 叶贞心里一跳,但依旧面色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些打趣:“怎么,怕我做的难吃到有毒?” 男人的目光很沉,但嗓音却让人安心:“贞儿,你是个藏不住事的人。” “……这都被你发现了。” 叶贞心跳的很快,可想到闻夜笙说的话,紊乱的呼吸又渐渐平复下来,将拳头握在唇边咳嗽了一声。 “其实我只是多放了几勺盐。” 权野轻笑一声,张嘴就把粥喝下了。 叶贞呼出一口气,转身又拿起自己的粥碗,也慢慢喝了起来。 两人用膳时一向不怎么说话,但也许是她从来没做过这类事,所以面上表现的越冷静,反而心中越是慌张。 “贞儿。” “嗯?”叶贞呼吸一紧,却又瞬间恢复,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 权野放下手中的粥碗,将他拉入怀中,低头轻吻她的额头,嗓音低沉而又笃定:“我不会有事。” 叶贞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抓住他的衣摆,手指攥的发白,却还是点头:“我知道。” 早膳用完,叶贞叫来小桃,两人一起把已经沉睡的权野扶到床上,以防万一,叶贞又特意点上了安神香。 “小姐,你真的要去荒原十二洲?” “嗯。” “但据我们的探子回报,那里很乱,除了争夺荒君的部族,还有江湖人士的参与,我们就算去,恐怕在短时间内也找不到时姑娘。” “闻夜笙知道她在哪里。” 叶贞想了一夜,始终过不了自己这关。 事情的起源在她,她实在没脸让权野的兄弟为此涉险,所以昨天在闻夜笙离开之后,她就让罗非跟踪了闻夜笙,拿到了时半夏目前所在的位置的情报。 出发之前,叶贞看向已经陷入沉睡的权野,微微叹了口气。 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闻夜笙能在她救回时半夏之前稳住权野,否则,她也不确定权野会多愤怒,毕竟她算计了他,在他最信任她的时候。 荒原十二洲入口的瘴气消散只有一天的时间,她必须抓紧。 …… 直到叶贞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天机才从阴影处慢慢地走出来,身旁跟着闻夜笙。 “你就这么确定叶贞一定会替他去?”天机淡淡道。 闻夜笙神情很淡:“自然,否则,她便不是叶贞。” “不过我很意外,你居然会找我合作。” “不是合作,我只是不想权野的摄魂针再被取出,这点,我想你我都不愿意看到。” …… 荒原十二洲,边城义庄。 自从时半夏从大应皇族手中逃出已经过了三日时间,她原本以为凭自己观星识路的本领可以自保,却没想到这荒原十二洲地理位置极为古怪,白昼无日,深夜无星,她在逃了三日,走来走去都困在这个义庄。 周围全是有毒的瘴气,她也只能弄些药草果脯,再这样下去,恐怕她还死在大应皇族手里,就已经死在这个地方。 但今日,瘴气突然消散了,她得到机会跑出义庄,终于见到了活人,但这些人看她的神情很古怪,她也没有办法,只能挨个询问这些荒原人知道哪里有通商的驿站,但没想到,还没找到驿站,就再次遇上了大应皇族的人。 第303章 救命之恩,如何来还 “快找,如果让那个贱人跑了,陛下怪罪下来,我们全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奇怪,我刚才明明看到那个贱丫头的身影,一眨眼就没了,这该死的荒原瘴气!” 时半夏在小巷的阴暗处捂住口鼻,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直到那群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走远,她才小心翼翼地从巷子里找到几件破烂的衣物,迅速换下,又从地上抹了泥擦在脸上,这才弯腰拿着一个破碗走出小巷。 谢天谢地。 那些追她的人终于走了! 可她这口气还没舒完,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大喊:“那贱丫头在这儿!” 时半夏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拔腿就跑,她轻功不错,但这些人又会是等闲之辈,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上了! 就在此时,她眼角的余光正好看见一驾疾驰而来的马车,她想都没想,一跃而上。 身后追兵的声音被挡在马车外,她莫名心安,可紧接着,她的脖颈传来一股剧痛,几乎是一瞬间,她就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她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因为极度缺氧,她双眼充血,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依稀看到那人眉尾处有一道伤疤,凌厉而又凶狠。 “属下失职。” 马车外传来一道诚惶诚恐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倒地声。 时半夏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莫名想象出了那声倒地声的由来,那人居然因为失职自裁了…… 巨大的恐惧席卷了她,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她很清楚,如果再不做些什么,那么下一个死的就是她。 “……别杀我……” 她拼劲所有的力气,说出这三个字。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那人的眉挑了挑,饶有兴致道:“中原人?” 是个男人。 刚才那三个字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她开不了口,脖间的力道更加没有松动的迹象,她只能晃动了下身体,当做回应。 挣扎间,破破烂烂的衣服滑下一大截,露出白如凝脂的肌肤和若隐若现的曲线,同褴褛的外衫对比鲜明。 时半夏感觉到脖间的力道松了些,她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勉强吸了一口气,缓解了胸腔极致的憋闷感,继而喘着气说:“对,我是中原人,被歹人绑到这里,逃离过程中遇到您的马车,多有得罪,我立刻下车。” 本能告诉她,落在这人手里,可能比落在大应皇族手里还要可怕。 男人玩味地挑了下眉,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想走,晚了。” 时半夏心中一跳,没等她回话,马车外又传来声音。 “主子,是大应皇族的暗卫高手。” “杀了。” “是。” 来到荒原做生意都能遇上大应的人,真是败兴。 重华挑了挑眉,彻底放开了手,打量着眼前刻意抹脏了脸,却依旧难掩绝丽姿色的时半夏,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笑的邪气。 “中原人有句话,救命之恩,应当如何还?” 此刻时半夏才看清楚重华的脸,这是一个长相极其俊美的男人,就算左眼戴着黑色眼罩,却依旧难掩其气势。 “医术,我的医术很好,就算是死人,我也能救活。” 重华冷眸微眯:“答错一次。” “……我,我会炼药,我会炼很厉害的药,能够让人服用后功力大增。” 这一次,时半夏没听见重华开口,只听见一声轻笑。 明明是笑,却让她觉得胆寒。 她当然听过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样的话,她爹娘也是这样的,她看的话本子也是这样的,可…… 马车外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这种浓烈让她慌乱至极,她有预感,等马车外的血腥味散了,下一个就是她了,可她不能死,她还有很多事没做。 终于,她伸手解开了身上的破烂的衣衫。 第304章 你若有事,我该如何 衣衫落下的瞬间,一件宽大的衣袍披在了时半夏的身上。 重华不紧不慢地放下手,干净修长的手指不染一丝尘埃,他抬起她的下巴,让时半夏仰头看着他,玩味地笑道:“我喜欢干净的女人。” 时半夏松了口气,紧接着却又听男人慢条斯理道:“洗干净,再给我。” 她的拳头一下就攥紧了。 呼吸有些急促,直到外面的刀剑相交声停止,时半夏也才平静下来,她喘出一口气,低声说:“有来有往,救命之恩还了以后,你我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 重华笑了。 这一次更让时半夏觉得心惊,可她虽然胆寒,却不能胆怯,她可以报了这个男人的救命之恩,这也算是情理之事,但除此之外,她不想再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瓜葛。 “公子穿戴华丽,马车里又随手放着算盘,想必是生意人,既然是生意人,就得守生意人的规矩不是吗?” “好。” 出乎时半夏所料,重华答应的分外爽快,她原本以为还要多费一番唇舌,没想到却这么顺利。 她紧绷的双肩缓缓一松,吐出一口气。 重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在金算盘之上,唇角始终微扬着。 可惜,他不是一个守规矩的生意人。 …… 进入荒原十二洲比叶贞想象的要顺利,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被权野追上。 他追上她时,叶贞已经发现了大应暗卫已经转移,正要追踪时半夏的踪迹,却没想到一上路就被权野迎头拦下。 周围人都很自觉地退下,只有两人在马上遥遥相望。 权野的面庞隐匿在宽大的黑色斗篷之下,但就算如此,叶贞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怒气,就连她座下的马儿都开始不安地打着响鼻,下意识想要逃离。 死一般的寂静。 “对不起。” 叶贞率先开口,她垂着头,双手握紧了缰绳。 冷凝的风吹过,传来男人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你什么时候恢复的武功?” 叶贞一愣,以为他会怒她下药算计他的事,却没想到先问的是她的武功。 “三天前……” “用的什么药?” “我自己配的药,用了上次剩下的麒麟芝,只要我恢复的武功,就能帮你。”叶贞感受到男人越来越冷的气场,咬牙道:“我对荒原十二洲比你和闻夜笙都熟,这里瘴气弥漫,于你的头疾有害无益,由我来是最好的办法。” 权野没再说话,转身比了一个手势,立刻有随从上前。 “一炷香内找到大应暗卫的下落,找到时半夏的踪迹。” 随从领命离开,而权野转头看向叶贞,淡淡道:“我让无心送你回去。” “……权野”叶贞抬头望他:“我说了,我可以帮你。” 男人看着她,只说了一句话:“听话。” “你是不是怪我对你下药,怪我瞒着你自己前往荒原十二洲?” 她宁愿他质问她,也好过这样冷寂的态度。 权野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双眼,片刻之后才淡淡道:“你不想连累闻夜笙,不想让我受伤,我知道。” “但你不应该不顾自己的身体,你若有事,我该如何?” 第305章 离开权野,永远 叶贞垂眸,心里酸涩。 从始至终,他都在担心她,但她宁愿他责怪她骗他,对他下药,可他只字未提。 权野凝视着她的脸,他的面容隐在斗篷下,叶贞看不清她的表情,片刻后才听他冷而淡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荒原上响起。 “我让无心送你回去。” “权野,我可以帮你。” “无心。” 一道黑影安静地出现在叶贞身边,不说话,但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两人僵持了片刻,最后叶贞没再开口,调转马头往通商驿站的方向走去。 权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等我回来。” 叶贞抓着缰绳的双手一紧,转身看向他,喉头滚动,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好。” 其实她所想的,一直都是同他并肩而立,这样就算是千难万险,也是两人共同面对。 等她回到驿站,才发现小桃也到了,想来是她派出去的人都被遣回来保护她。 叶贞在驿站等到第三日,权野也没有回来,心里的焦急一层层地叠加,直到第四日,无心才带回权野的消息。 “大人,暂时无法赶回。” 心中的担忧终究成了现实,叶贞沉声问:“怎么回事?” “大应暗卫全数覆灭,小小姐失去踪迹。” 叶贞愣住,呼吸有些紊乱。 大应暗卫的厉害她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被文帝委以重任,可现在居然全数覆灭,而最棘手的是,时半夏失去踪迹。 “说清楚点。” “大人赶到时,大应暗卫已经被人处理干净,现场有小小姐留下的记号,但那记号到一段路程后便失踪了,能确定的是,动手的人在杀光了大应暗卫之后才将小小姐带走。” “她还活着吗?” “大人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死要见尸。 也就是说,连权野也无法确定时半夏是否还活着,能处理大应暗卫的,又怎么会是省油的灯? 叶贞咬唇,看向无心:“荒原十二洲我很熟悉,有人一起找会快些。” “大人吩咐,您在驿站等他归来即可,其他的事,他会处理。” 叶贞闭上眼,吐出一口气:“小桃。” “大人吩咐……” “他只说我让我等她,没说不让我派人帮他,我不会离开驿站,他身上还有旧患,不能再这里耽搁太长时间。” 无心站在原地,终是没再说话。 也许是害怕她会担心,之后的每天,权野都会让鹰隼带来消息,只是一天又一天过去,依旧没有找到时半夏的踪迹,一晃,就是月余。 直到第三十二天,一个磅礴的雨夜,驿站来了人,指明要见她。 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没有丝毫内力,但她手上却有时半夏的珠钗。 “这珠钗你从何处得来?” 叶贞抓住那人的胳膊,那妇人吃痛,连连叫道:“这,这是一个自称天机老人的人给我的。” 天机老人? 原来是他! “天机现在人在哪里!” “哎哟,疼死了,这位姑娘,我就是个传信的,你可少用点劲儿,只要你答应他要你做的事,他就告诉你这珠钗主人的下落。” “什么事?” “离开权野,永远。” 第306章 我会离开他 离开权野,永远。 听到这句话时,叶贞竟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静。 天机想要的是什么,她从始至终都很清楚,而她自己也好像早就料到了这句话。 她爱权野,就算是只剩下短短的时光也想爱着他,可如果是以牺牲时半夏为代价,她做不到。 毕竟时半夏的时间还很长,而她没有时间了。 “我知道了。” 那妇人微愣,似乎没想到叶贞会答应的这么干脆,又说道:“那人还让我告诉你,如果这件事让权野知道,那时半夏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叶贞冷笑一声:“天机,怎么做我自有分寸,你连用真面目见人的胆量都没有,却还想着威胁我。” 那妇人微眯着眼,表情也从一开始的油滑世故变成深沉冷漠,顶着一张中年女子的脸,出口的却是苍老枯槁的老年男声。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叶贞漠然,没回答他的话,只冷冷道:“现在立刻告诉将时半夏送回来,只要确认她安然无恙,我绝不会食言。” 天机笑了笑:“她自然是无恙的,此刻正在前往通商驿站的途中,如果一切顺利,相信明天晌午你就可以见到她。” “我现在就要见她。” “这可非老夫能决定的,不过你放心,她好得很,不会有人敢阻拦她。” 叶贞皱眉。 听天机的意思,时半夏不在他的手中,但是能确定的是目前安全,也就是说那伙将大应暗卫全都击杀的人一直都同时半夏在一起,天机没动时半夏只有两种可能,一,他不能动,二,他不敢动。 无论是哪一种,那至少说明时半夏没有被天机算计,这算是不幸之中的好消息了。 “还有一件事老夫要提醒你,权野进入荒原已有月余,再继续待下去,老夫可不敢保证他的头疾会不会发作,如若发作,他身上的摄魂针老夫可是要取出来的。” 叶贞闭上眼,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片刻后才调整着呼吸,一字一句地说:“只要时半夏安然无恙,他离开荒原,我就会遵守诺言。” “好,老夫就等着了。” 等天机离开,叶贞才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桌案,胸中气血翻腾,嘴里也满是血腥味。 她在椅子上呆坐了很久,直到连无心都看不下去出声提醒,她才后知后觉地起身。 只是在刚直起身体,双腿便像是被折断了般,重重地跌在地上。 “……王妃。” 叶贞虽为和权野成亲,但在无心已经默认了她的身份,从踏入荒原起,就已经改口。 王妃。 这两个字突然就像一根刺扎进叶贞心里,缓慢的,一点一点的,紧接着变成两根,三根,无数根。 她想到了权野在密室里为她准备的凤冠霞帔,想到了他吻着她的额头叫她妻子,还想到了他背着她一步步地走着天机山下那条漫长的山路…… 想来也不过一年不到的光阴,却已经有这么多的念想了。 叶贞浑浑噩噩地走到房内,蜷缩在空无一人的床榻上,只觉得冷。 但仔细想想,也挺好,至少她还有这些念想,足以支撑到仅余的岁月。 第307章 跟我走 回驿站途中,时半夏显的格外安静,直到听见驿站的车马声,她才缓缓起身掀开马车的帘子。 夜空已经露出破晓的一丝白光,却依旧无减夜的寒凉,她还没拢紧衣服,一件火红的披风已经落在了身上。 这个男人似乎对红色情有独钟,原本是女子的钟爱的颜色,被他穿起来却一点也不显得违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危险却又致命。 时半夏想了想,还是把那件披风脱了下来,紧了紧自己的衣服,在马车停稳后跳下了车。 看见眼前灯火通明的驿站,那些穿着中原独有服饰的守卫,她微微松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 时半夏头也不回地往驿站大门走去,身后传来一声笑,很淡,很轻,却让她猛的停住脚步。 一个月来,她真的挺怕这个男人的,其实就算是眉角有伤痕,这男人也很俊俏,可偏偏他的性子却又阴晴不定,虽然除了在床榻上以外,这个男人没对她做些什么,但她还是很怂他。 “你舍得?” “哪里舍不得的?”时半夏无语,这些天她都在数着日子过,何谈舍不得。 男人把玩着手里的金算盘,修长的手指比女人的还要漂亮,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你的身体。” “不要脸!”时半夏气结,差点没冲上去扇他两巴掌,但也只是想想。 男人上前一步,挑起她的下巴抬起来:“脸这么红,害羞?” 害羞才怪!她这是气的! 时半夏咬唇,忍了又忍道:“你的救命之恩,我已经报完了,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劝你立刻离开这里,否则被我大哥看见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男人被逗笑了,得寸进尺地捏着她的下巴把玩起来:“哦,我倒想见识见识有谁能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你放手!” 时半夏猛地别过头,下巴被他的指尖划出一道红印子,男人微微皱眉,想要查看时,时半夏已经走出了几步远。 “让你走了?”男人几个箭步上前,扯着她的手臂将她拉了回来,让时半夏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他的怀里。 就算荒原民风彪悍,不像中原地区,但时半夏不是荒原人,见他在外面还如此放肆,又惊又怒,一拳就往他胸口砸去。 “胆子不小。” 男人轻而易举就制住了他的手,似笑非笑:“若再闹,我不介意在这里疼你。” “你,你……”时半夏气的说不出话,偏偏又逃脱不开,脸也跟着憋得通红,双眼水雾雾的,又可怜又诱人。 男人微眯着眼。 其实也不是非这个女子不可,他见过的女人也有不少姿色胜过她的,只是现在看来,却是有些舍不得了。 “如今就算回去,你也不可能再嫁他人,不如跟着我,也好过一辈子孤寡。” 时半夏嗤笑:“谁说女子唯一的出路就是嫁人?要我跟着你,我宁愿一辈子孤寡。” 男人眉头一皱,心中闪过波澜。 而就趁这个空档,时半夏逃离了他的钳制,逃也似地冲进了驿站。 男人的指尖还残留着余温,但却很快冷却,看着时半夏的方向微眯着眼。 如果他没记错,情丝绕可不是一个月就能解的。 第308章 还装睡,不想我吗 叶贞看着回到驿站就一个劲儿吃东西的时半夏,犹豫了半天才开口。 “半夏,你这段……” “我很好,嫂嫂你放心……”还没等叶贞的话说完,时半夏便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之后似乎又觉得自己回答的太快,又顿了顿补充。 “是这样的,我从大应暗卫那里逃出之后,有幸遇到一位隐世高人,将我救下,带回了他的宗门,因这荒原瘴气丛生,再加上高人不确定我还不会被人追踪,所以就让我在他的宗门待了月余的时间,等确定外面无恙之后,才送我回来。” 时半夏又塞了一块桂花糕进嘴里,仔细看起来,她甚至比叶贞上次在天机山下见到她时气色更好,甚至多出了些说不出来的韵味。 “这样……便好。” 叶贞自然知道时半夏说的是托词,但她却无法说破,因为说破除了让时半夏难堪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你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荒原瘴气太多,别落下病根。” “不,不用了……”时半夏立刻把正在拿糕点的手收了回来,还把袖子往下捋了捋:“我这一个月吃好喝的,壮得跟头牛一样,哪用把什么脉,嫂嫂,我吃饱了,先回房了。” 叶贞哪里会轻易让她走,按住她的手腕就听诊了起来,直到确定她身上没有中毒的痕迹,才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大应暗卫应该还没有来得及下情丝绕,时半夏便逃脱了。 见到叶贞脸上的神情一松,时半夏立刻收回了手,挠了挠头笑:“对吧,嫂嫂,我就说我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唯恐叶贞多问,一溜烟就跑走了。 小桃赶回驿站,正好看见时半夏跌跌撞撞的背影,开口道:“小姐,我看时姑娘不像是中毒的样子,如果真中了情丝绕的毒,哪里还能这样活蹦乱跳的?” “还是谨慎些好,等明日我再寻机会仔细查看,无论有没有中毒,都尽快从药王谷那儿拿到情丝绕的解药。” “是。”小桃领命,片刻后才有些犹豫地开口:“不过小姐,摄政王明日便回来了,你真打算离开吗?” 明日…… 真快啊。 叶贞有些恍惚地想,她看着窗外黑沉的天色没说话。 而小桃问完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她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只希望小姐能熬过这一次,等叶家的事情结束后就回到公子身边,她相信公子一定有办法救小姐的。 …… 自从权野离开,叶贞夜夜失眠,今夜也不例外,所以当房门被打开时,她立刻就清醒了过来,只是她没有睁开眼,或许是不敢睁开双眼,因为她怕自己一旦看见了权野,便舍不得了。 男人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吵醒她,轻手轻笑地掖好她的背角,又轻柔地将她鬓角的碎发抚开。 他距离她很近,她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能感觉到他的温度,真的是他。 “还装睡,不想我吗?” 耳边传来权野低沉的嗓音,叶贞的睫毛颤了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吻住了唇。 深吻之下,便是再也停不下来了。 第309章 权野,我们结束吧 久别重逢,渴望格外强烈,到了后来权野才注意到叶贞哭了。 他从不是节制的人,且从不克制,但还从没见过这样流泪的叶贞。 以往她的眼泪是娇的,是羞的,犹如滴在他心上的滚油,让火越烧越旺,可这一次,却是凉的。 “贞儿?” 他停下了动作,用指腹轻拭她的眼泪,声音低沉而温柔:“我回来了,不怕。” “……” 回应他的是比刚才还要汹涌的泪水。 默默无声,却比任何哭嚎都要让他心疼。 “怎么了?” 叶贞的眼泪更多了。 他将她揽入怀中,一边帮他拭泪,一边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直到叶贞的眼泪渐渐止住,他才又重复地问刚才的话:“谁欺负你了?” 叶贞窝在他怀里,一言不发。 她不敢开口,也不敢抬头,自欺欺人地想能在他怀里多待上片刻也是好的,到了最后,因为太过疲惫,在权野怀中沉沉睡去。 看着怀中就算沉睡,却依旧紧紧环着他腰的叶贞,权野无奈又心疼。 有时候他倒宁愿叶贞和他闹,跟他哭,也好过这样默不做声的流泪。 他轻柔而小心地帮她把脸上的泪痕擦净,这才抱着她入睡。 他在荒原待的时间太长了,又因为时半夏事情没有休息,头疾时有发生,如今叶贞在他身边,时家也确定安全,他终于可以好好入睡了。 隔日,众人就离开荒原返回大应。 有了这次的教训,时家的人被权野重新安顿到了安全的地方。 而等他们到大应皇城的时候,文帝已赐下摄政王府,是示弱,也是试探。 宮人下旨的时候,始终都观察着权野的神情,可惜任凭他再怎么看,也无法从权野脸上看出任何端倪,最后只得悻悻然地去复旨。 等宫人走了,叶贞看着夕阳的余晖,街上商贩渐渐亮起的灯火,喧闹的人声,她才终于有了离开荒原的感觉。 只是离开了荒原,也到了她该离开的时候了。 晚膳是在摄政王府用的,都是她喜欢的吃食,还用文火热着,免的凉着。 饭后,权野牵着她在王府里消食。 文帝也是下了一番功夫,一炷香的功夫,两人还没走完这王府的后花园。 “权野。” “嗯?” 叶贞抬头,正好对上男人深沉的双眼,简单的几个字就这么卡在喉咙里,一声都发不出来。 “贞儿。”权野的手指轻抚过她的脸颊,声音有些低沉:“你想说什么?” 叶贞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中倒印出男人的影子。 “天机来过驿站的事,无心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吧。” 权野点头:“他要你离开我?” “嗯。” 叶贞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可就是这样的沉默让权野脸上的神情渐渐冷凝。 她没有否认。 两人并肩走在后花园的青石板路上,直到尽头再也无路可走。 “走完了。” 叶贞的声音在静悄悄的夜里显的格外清晰。 “叶贞。” 权野开口,而这两个字也让叶贞心中微跳,可也仅仅是一瞬,有些话还是说出口了。 “权野,我们结束吧。” 第310章 除非我死 结束。 权野面色不变,黑眸盯着她,缓缓开口:“为什么?” “和你在一起,我不再是叶贞了。” 叶贞抬头,不闪不避地看着他,语气淡漠:“遇上你之后,我觉得自己就像笼中鸟,像宠物,你让我等你,我就只能等你,我不想再这样了。” “还有什么?”权野没有动怒,又淡淡地吐出四个字。 “你有你的抱负要实现,而我有我的夙愿要完成,就不要再相互拖累了。” 男人神色未变,波澜不惊:“这并不冲突。” “不冲突?”叶贞看着他,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大哥,七弟的事,时家的事,还有你好好的漠北王当不成,反而成了大应的摄政王……所有这一切还不够吗?” “所以你是要遂了天机的意。” 叶贞摇头,定定地看着他:“不是遂了他的意,而是我的,权野,我们不合适。” 说完,她没再多说,起身就要离开后花园,可才刚走出一步,就被权野拽着手腕拉了回来。 叶贞甩手,没甩开,反而被男人直接带进了怀里。 权野揽在她腰间的手明明没用多大的力气,却让叶贞动弹不得,他垂眸看着他,眼底深邃沉暗,声音却不见半点怒气,反而很平静。 “以后我不会让你等我,你想做你自己,尽可以放手去做,结束的理由,消失。” 叶贞吐出一口气,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我厌烦了,权野,我不想再呆在你身边了。” 权野平静无波的神情终于有一丝波动,深不见底的眸子生起波澜,隐隐有暗光闪过。 “厌烦?” “对,厌烦。”叶贞对上他暗到极致的眼神,心好像被一双手攥住,但却一字一句道:“我腻了,就算前面的理由都消失,我也不想再和你在一起。” 权野的沉静和冷漠像被瞬间刺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浑身都散发出森冷的怒意。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只能看着自己:“叶贞,”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和毫无掩饰的怒气:“我认定了你,你就只能是我的,这是我的事,就算你厌烦腻味,也无法改变。” “你答应了做我的妻子,那这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只会是我的妻子,结束,离开,绝无可能。” 权野每说一句话,便靠近她一分,到最后,两人之间呼吸可闻。 “想走,除非我死,或者,”他轻吻了她的额头:“我死。” “……” 叶贞被他逼的退无可退,呼吸里全是他的味道,逃脱不了,却又让她心跳加速。 再这样下去,还谈什么结束? 他的目光太过凌厉,叶贞闭上眼不看他,双手抬起抵在他的胸膛上,以免他再近一步。 “权野,够了,如果你真的对我有半点在意,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说到底你只是把我当成你的所有物,一个所有物当然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只需要服从你就好。” 若是以前,她早就妥协,可这一次却不同,所以,她说厌倦,想要结束的话是真的? 权野的神情越发紧绷,眼底的暗光也越发明显。 “除非我死。” 第311章 等他苏醒,是否还会对这段愚蠢的情 除非他死。 叶贞心头一跳,就算是闭着眼,也能感受到权野压抑的怒意和他的强势,可这一次她不能妥协,她的时间不多,但权野的日子却很长。 她不能让时半夏的事情再次发生,更不能让权野再被人抓住软肋,就像叶家那样。 “权野,够了。”她顿了顿,强行按下起伏的情绪,以平静却决然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我要走,你拦不住。” 男人眉头微挑,抿成一条线的唇角甚至勾勒出了弧度,像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淡淡道:“是么。” 他揽在叶贞腰间的手松了,叶贞从他怀中退出来,没再看他,转身便往府外的方向走去。 权野没有追上去,甚至任由叶贞走到了府门前,就在她的脚步要踏出门槛的那一刻,两名暗卫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恭敬地朝她行礼。 “王妃,请回。” “让开。” 两名暗卫没说话,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但恢复了武功的叶贞却能感觉到两人已经在运气,如果她强行出府,的确可以走,但她的身体承受不住。 她的身体破败,若非万不得已,生死关头,不能浪费使用武功的机会,加速她死亡的时间。 叶贞从大门退了回来,却没有回后花园,也没有回卧房,而是将整个摄政王府都查看了一遍,每一处可以离开的地方都安排了暗哨,而且暗哨的武功都不弱,比起文帝的禁卫军都要强上几分。 小桃回公主府收拾行囊没有回来,罗非和他的人都分布在京郊各处,现在通知他们为时已晚,而且就算通知了他们,恐怕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绕了整整几圈,叶贞也没从王府内部找到丝毫破绽,只能气闷地回了自己卧房。 她一进门就看见权野的外袍随意的披在软塌上,而卧房左方的一个镂空的屏风之后,隐约有水声传来,时不时还有些许的水雾。 这是要宿在她这里了。 叶贞有些不明白权野到底在想什么,明明刚才他们争执不下,为什么他还能若无其事一样,就像刚才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般。 她不想和他争吵,索性从卧房离开,随便找了一间厢房,简单地洗漱后便躺下了。 只是还没等叶贞入睡,男人熟悉的味道就再一次笼罩了她。 权野从后抱住她,带着些湿意的发梢落在她的脖颈上,凉丝丝的,她下意识地想缩脖子,可却停下了动作,决定装睡。 对,装睡。 原本叶贞是这么想的,可当男人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脖间,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动作也越来越不规矩的时候,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反手就按在了权野的脉门上。 她的力气不大,却似乎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吸气声。 叶贞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可却依旧没有转过头去,嘴硬道:“夜深了,我要睡觉,你回去。” “不回。” 说完,权野的手又重新环上了她的腰,只是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叶贞刚想挣脱,就听权野道:“是我回来的晚了,才让天机有机可乘,你生气是应当的,只是你就算再气,也不该拿你的身体当儿戏,如今已经入了深秋,这厢房里没有生炉,若没我在,你会着凉。”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担心她。 叶贞心里又酸又涩,原本想要出口的那些冷言冷语硬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咬着唇不说话,始终没转过身子,男人也不在意,呼吸落在她的耳边,温暖而又低沉。 “从荒原回来的路上,你也没问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受伤。” 依旧是和缓的语调,可叶贞竟从其中听出了些委屈的意味。 权野很宠她,无论她做什么,都是惯着的,可其实他骨子里依旧强势霸道,现在这样已经算的上是妥协。 可他越是这样做,叶贞就越要坚定自己的态度。 “权野,无论你说什么,我的想法都不会变。” “我也一样。” “……” 叶贞闭了闭眼睛,停顿了片刻开口道:“若是秦漠寒,便不会如此。” 虽然知道叶贞说这样的话是为了惹怒他,他不应该生气,但事实是他依旧心中不快。 “所以现在你是我的妻子,不是他的。” “……我” “再说一句,我只能继续刚才的事了。” “……” 叶贞闭了嘴,她到底是累极,很快便在男人的怀中沉睡,而等她彻底睡着,权野才将她的身子反转过来,仔细地看着她沉睡中的脸庞。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她离开。 …… 翌日一早,天机就乔装来了摄政王府,两人坐在书房中,谁都没有开口,最后还是天机率先打破僵局。 “你今日来,就是让我品茶的?” “若你一定要动她,别怪我不留情面。” 天机皱眉,眼中怒意瞬间勃发,却在出口的瞬间压抑住,沉声哼道:“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也别忘了你身上肩负的责任,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你的族人是怎么死的?现在,你因为一个女人,难道还要和我翻脸不成?” “我的责任我自会去做,”权野嗓音平淡,但目光森冷犀利:“而你,做好你该做的。” “你!” 天机隐忍的怒气终于爆发,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冷冷道:“好,好,老夫且看你如何做。” 他很好奇,当他的摄魂针全数取出,完完全全变成另一个人的时候,他还能不能对这个女人宠爱如初。 第312章 权野,她身后还有别人 等天机的身影彻底消失,闻夜笙才摇着扇子从密室走出,看向权野。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明暗相交的影子,神色难辨,唯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让人不敢直视。 视线相交的一刻,闻夜笙有种错觉,好像权野注视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蝼蚁。 不过这样的感觉也仅仅是转瞬即逝,快到足以让他以为那是个错觉。 他握着折扇的手微微收紧,心中微叹。 到底是要苏醒了。 啪嗒。 闻夜笙将手中的折扇一收,看向权野:“是我故意让叶贞去荒原。” 权野抬眸,没说话,但他眸中释放出的冷意已经足够表明他的态度。 闻夜笙正色,难得沉声道:“时家的事原本就是因为叶贞而起,就算我不同天机合作,她也会找机会去荒原,与其让她正面中了天机的计,不如由我来做个顺水人情,现在她也安然无恙不是吗?” “她恢复了武功。” 闻夜笙一愣,片刻才道:“恢复武功?她的武功不早就被秦漠寒废掉了吗?况且以那病秧子的身体,怎么可能恢复武功?就算是药王谷药王也不一定能做到,不过我倒是听说有一种极危险的法子,是可以短暂恢复武功,但副作用极大……” “她之所以恢复武功,是想帮我找半夏。” 闻夜笙沉默,半响才道:“我知道了,我会去趟药王谷找药王,但有些话,我一直想说。” 权野看着他,眼神又冷了几分,但闻夜笙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口:“就算她是叶贞,但叶家已经倒了,她是怎么能在一年间改头换面进入大应京城,还用的是忠义侯府嫡女的身份,就连药王都不一定能恢复的武功,怎么会说恢复,就恢复了?” “权野,她身后还有别人。” 说完,没等权野反应,闻夜笙便足尖一点离开了。 而权野留在书房内,本就深不见底的眸子更显沉遂。 …… 叶贞被权野软禁在王府不能外出,小桃也是一样,她看着紧闭的王府大门,不由忧心道:“小姐,我已经有一阵子不去当铺了。” “不用担心。”叶贞倒是很平静:“在我完成夙愿之前,公子不会插手。” “可小姐你用了江湖郎中的禁药恢复武功,公子那边……” “用药之前我已经告知了公子,公子首肯了。” 小桃一愣。 公子首肯?公子难道不知道用了那禁药会在四个月后成为行尸走肉吗? 如果她没记错,公子和小姐可是签了契约的,等小姐完成夙愿,余生便供公子所用,这样一来,这契约不就成了一纸空文了吗? 最重要的事,她不想叶贞出事,虽然一开始,她的确是公子放在叶贞身边的人,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早已把叶贞当成朋友,更不希望她出事。 叶贞看着满脸纠结的小桃,知道她是真的担心自己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在我之前,也没人用过这药,说不定四个月之后我还是好好的,放心。” “可小姐……” “好了,别的事情暂且不谈,再隔十天就是文帝祭天的日子,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小桃叹了口气,只能将恢复武功的事情揭过,回答道:“准备好了,就等着十天后为叶家平反。” 第313章 我会帮你 十天之后文帝祭天,按照大应皇室传统,当天文武百官都会前来,皇城内九层内门,三层外门按照钦天监算好的时辰依次打开。 文帝首先前往太庙祭祖,将一年来的功过得失禀告祖先,随后前往皇城外的祭天台,上告苍天,表功德,慰四海。 而祭天之时,外城和内城的城门会短暂开启,让皇城的百姓能够瞻仰天子的容颜,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连翘的人才能进入祭天台附近,文武百官皆在,百姓皆在,此时不平反,更待何时? 叶贞和小桃在书房里待了很长时间,直到将当天的安排来回确认,没有半点纰漏时,两人才出了书房。 此时已过晌午,权野不在府内,叶贞便让小厨房将饭菜送到了书房。 “小姐,你真的要出一趟摄政王府?” “嗯,今天权野出府,府内的守卫一定会更加森严,但通常越森严的地方,就越有漏洞可钻。” “但摄政王若发现小姐你出府,恐怕会有麻烦。” 叶贞好笑地看着她:“不是你说已经很久没到当铺传信,怕公子有其他安排?” “咳,小姐……” “好了,不逗你了,我此次出府是要去鬼市一趟。” 权野体内的摄魂针她始终不放心,还有情丝绕,半夏在大应暗卫手上这么长时间,没中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却看不出她脉象的异常,她需要在鬼市上寻找情丝绕的消息。 如果半夏没有中毒,自然是最好的,如果她中毒了,那么自己就需要在离开权野之前制出情丝绕的解药。 按照叶贞的法子,两人果然出了摄政王府,简单地易容之后,便启程前往鬼市。 只是鬼市位置偏僻,且每次开市的地方都不同,叶贞虽然之前跟着权野去过一次鬼市,但却缺少进入鬼市核心区域的印信,只能在外围探听消息,一下午也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只是没想到,准备返回的时候,却遇上了秦漠寒。 “多日不见,很巧。” 遇上秦漠寒,叶贞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只是微微颔首,就准备离开。 男人看着眼前波澜不惊的女子,被她疏离却又客气的态度刺的心中微涩,缓缓道:“不巧,我是来找你的。” 找她? 叶贞有些意外,而秦漠寒看向周围嘈杂的人群,开口道:“这里说话不方便,你如果不介意,可以上我的马车。” “好。” 女人的态度坦然而又洒脱,秦漠寒只觉嘴中犯苦,但也仅仅是一瞬的时间,便收拾好心情,进了马车。 小桃很有眼力见地外守着,观察着鬼市来来往往的人群。 “你清减了。”秦漠寒打量着叶贞的神色,眼底深处是压抑的心疼,但语气却是客气知礼的。 叶贞笑了笑:“刚从荒原回来,谢谢寒王关心。” “他对你不好?”声音很平静,但却隐隐有一丝试探。 叶贞想了想,语速很慢:“不,他对我很好,是我的问题。” 秦漠寒打量着叶贞的神色,她很平静,但她了解叶贞,越是平静,她心中的起伏便越大。 “如果只是你的问题,你就不会独自一人前往鬼市,若你信的过我,可以和我说。” 叶贞看着他,声音和缓:“谢谢。” 很简单的两个字,已经表明了态度。 她和权野的事,无需秦漠寒插手。 一个话题结束,叶贞也不拖泥带水,直接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 秦漠寒也没有在方才的问题上多做纠缠,开口道:“十天后的祭天仪式,你是否有什么安排?” “我想在那天为落雁岭一案做个了结。” “我会帮你。” 叶贞望着他,微微摇头:“不必,此事原本就是我的事,你身份特殊,不方便插手,况且文帝知道你我纠葛,又知晓我的身份,势必会盯着你,与其冒不必要的风险,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插手。” “当年如果我……” “当年的事都是身不由己,”叶贞打断他:“你不必觉得愧疚。” 十日后的事本就风险极大,她不想把秦漠寒再牵扯进来,再说当年文帝要的是叶家那子虚乌有的宝藏,就算秦漠寒有心相护,也是护不住的。 瞥见秦漠寒眼中的翻腾的情绪,叶贞叹了口气,轻轻道:“至少我还活着,不是吗?” “……” 秦漠寒没说话,神情更加复杂,叶贞不想再让这样的氛围持续下去,索性开口道:“不过眼下,我的确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男人神色微敛:“何事?” “这次我之所以前往荒原十二洲,是因为文帝绑了我的好友,想让她成为拉拢荒原十二洲的圣女,为了更好的控制她,文帝对她用了情丝绕,这种禁药是大应皇族独有,你知晓吗?” “情丝绕?” 秦漠寒微微皱眉。 这药他有所耳闻,当初先皇后楚氏就是因为被父皇发现用情丝绕和别的男子有苟且才死的不明不白,自从那次以后,情丝绕就被列为了禁药,再也没再大应禁宫中出现,没想到父皇居然会将这药用在拉拢荒原十二洲上。 “原本我来鬼市,是为了寻找关于情丝绕的线索,或许能制出情丝绕的解药,但因为没有印信,我进不了鬼市的核心区域,只能在外围打探,因此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她没说权野摄魂针的事,在她看来,这事极为隐秘,甚至可以称之为是权野的弱点,她潜意识不想让他的弱点被别人知晓。 秦漠寒知道叶贞有所保留,但他已经知足了。 毕竟是他负了他,一次又一次。 “我知道了。” 秦漠寒点头:“关于情丝绕的消息,我可以拿到,但制作情丝绕解药的所需的材料,或许可以问问重华。” “你认识重华?” “打过些交道。”秦漠寒微眯着眼:“听说他最近对类似的药很感兴趣,收集了不少药材,其中或许就有制作情丝绕解药的材料。” 对类似的药很感兴趣? 叶贞微微皱眉:“重华此人亦正亦邪,太过危险,恐怕未必问的出什么。” 况且权野之前在他的地盘败了他的面子,恐怕会让他知晓摄魂针一事。 第314章 再无赖也是你夫君 秦漠寒看叶贞有所顾虑,眸光微闪,继而道:“原本我也有事需同重华商议,你若信不过重华,可不出面,由我同他交涉。” 由秦漠寒出面? 叶贞想了想,摇头:“此事还是我亲自问吧。” 她信的过秦漠寒,但却信不过重华,药材特殊,多一味少一味都能决定生死,她不能拿时半夏的安危开玩笑。 “好,两日后,我联系你。” “多谢。” 两人商定完后,叶贞便没在多留,和小桃一起离开了鬼市。 回程路上,叶贞一直都在思索怎样才能从重华那套话,小桃见她出神的模样,却是误解了。 “小姐,我们这次来鬼市行踪隐秘,还特意易容了,寒王都能认出小姐……他是不是想和小姐你破镜重圆?” “不会。” 叶贞回答的斩钉截铁:“我和他之间已经成为过去,他明白这个道理,我也知晓,与其说是破镜重圆,不如说是想补偿当初落雁岭的事。” “也是,如今小姐你心里的人是摄政王……摄政王?” 小桃音调有些不对,叶贞疑惑地看着她,刚要说话,只觉腰间一紧,就被揽入男人的怀中。 叶贞微愣,没想到权野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男人垂眸望着他,深不见底的眼中看不出情绪,但因为叶贞是偷跑出来的,却被抓包,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见了谁?” “秦漠寒。” 她不可能说自己去了鬼市,否则权野会察觉到异样,左右刚才自己上过秦漠寒的马车,也的确算是见过了。 叶贞易了容,权野也不过是凭自己的直觉认出是她,可听到她的回答,心中却觉得不快。 沉默片刻后,他缓缓开口:“见得人是秦漠寒,所以才打扮成这副模样?” “不是。”叶贞看着他,摇头否认:“我和他不过是偶然碰见,你把我拘在王府,我闷得慌,只能易容出来看看,如果我真见得是他,何必还要弄成这副样子。” 言下之意,两人清清白白,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聊了什么?” “也没什么,他问我十天之后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我回绝了。” 叶贞准备在祭天之日平反落雁岭一案权野时知道的,只是秦漠寒又怎么会知道? 想到这儿,他的心情又阴郁了几分,还没等叶贞反应过来,便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唔!” 叶贞一惊,伸手推他,可这样的动作似乎激怒了权野,原本辗转在唇瓣的吻突然变得凶猛强烈,她的手也被制住。 这可是在大街上! 她又气又恼,狠狠地咬他,结果男人半点没有退让,反而吻的更深。 一吻终了,两人的唇瓣上都是血渍,红嫣嫣的,而叶贞的脸早已经红透了。 半是气的,半是羞的。 “这是在大街上!” “没人。” 男人回答的干脆利落,叶贞此时才注意到原本还人潮涌动的大街上空荡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早被权野清了场子。 “你混蛋!” 除了这三个字,叶贞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的,一使劲还真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转身就走。 可惜,还没走几步路就被权野打横抱起,直接放上了马车。 “你脸红的样子很好看,我不想让别人看见。” “……你无赖。” “再无赖也是你夫君。” “你……” 夫君,夫君。 这两个字突然从权野嘴里说出来,犹如一记撞钟,猝不及防地撞在叶贞心上,有点疼,但更多的是震动。 叶贞埋首在他怀里,男人的怀抱很温暖,胸腔里传出的沉稳心跳让她感到安心。 如果能一直这样,如果他只是她的夫君,她只是他的娘子,就好了。 只是这世上始终是没有如果的。 “气消了?” 见她安静下来,权野沉声开口。 “嗯。”叶贞点头。 男人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回家。” 一路上,权野都这么抱着她,虽然是在马车上,算是两人闹僵以来,难得的亲近了。 “权野,为什么我对你冷言冷语,你还对我这么好?我的意思是,你大可不必委曲求全,你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对妻子的宠溺也叫委屈求全的话,那我愿意委屈一生。” “……” 叶贞头更低了,没说话,可是已经有星星点点的水渍落在权野的玄色外衣上,滴落,再湮没。 “祭天之后,我们成婚。” 第315章 所有人都知晓的秘密,唯独她不知晓 成婚。 是了,在时家出事之前,权野已经向文帝要来圣旨赐婚,算算日子,也正是在祭天那段时间。 只是从荒原回来,她潜意识里就在回避这件事,此时男人突然提起来,她竟有些愣住了。 “忘了?”权野自然察觉到了叶贞一瞬间的怔愣,微微皱眉,手指在他额头轻敲了下,低声道:“该罚。” 他的力道并不大,却依然在她的额头上弄出了浅浅的印子,还没等叶贞回过神,男人又吻了吻那印子。 权野的唇有些冰凉,可叶贞的脸却渐渐滚烫。 此情此景,那些冷言冷语,那些反驳的话,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叶贞难得温顺,权野也只是浅浅地吻着,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等回到摄政王府的时候,男人才发现怀里的女人早已经入睡,靠在他怀里,收去了白日的利刺全部收起来,温顺的像只无害的小猫。 男人眼中是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宠溺,他将叶贞抱回床榻上,又细致地帮她清理干净,盖好锦被后,这才这才离开卧房。 无心早已在外等候,躬身道:“王妃和寒王的确是偶然遇上,只是王妃今日去的地方是鬼市。” 鬼市? 权野微眯着眸子,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王爷,摄政王府那处故意给王妃留着的破绽是否要恢复?” “不必。”权野淡淡道:“若她以后要出去,随行护卫便可。” “是。” …… 接下来的两天,权野似乎很忙,白日里都不在摄政王府内,而叶贞要等秦漠寒的消息,也一直都没出府。 终于在第二日的午后,等到了秦漠寒的消息,告诉她已经约好了重华在游船上商谈。 而确认了消息之后,叶贞便同小桃简单地易了容,按照之前的方法出了摄政王府。 “小姐……” 才出摄政王府没多久,小桃便欲言又止,叶贞现在恢复了武功,自然也知道小桃的意思。 “继续走,不要让他们察觉出异样,一会寻个机会,甩掉他们。” 暗卫尚没发现行踪已经暴露,在叶贞的有意引导下,跟丢了。 在发现叶贞的行踪消失之后,暗卫立刻返回了摄政王府向无心汇报,而此时叶贞也已经同秦漠寒碰上了头,一起前往重华的游船上。 “你身边的侍女呢?” “为了引开摄政王府的暗卫,和我分头走了,一会就到。” 秦漠寒一愣,没想到叶贞这次来竟是瞒着权野的,犹豫片刻后说道:“恐怕他此时已经知晓你甩开了暗卫,若他问起,你如何解释?” 叶贞淡道:“若他信我,就算我不解释,他也会信我,若不信,就算我说的再多也不信。” “你就这般信他?” “嗯。” 叶贞回答的坦然,让秦漠寒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当初他便是不信叶贞,才有了之后这些遗憾。 秦漠寒没再多说,带着叶贞上了游船。 从外表看起来极其普通的游船,进到里面却是别有洞天,美人舞纱,绿蚁新醅,重华被簇拥在软塌上,享用着美人用嘴喂过去的葡萄,端的是邪肆风流。 见到他们来,漫不经心地抬眸看他们一眼,挥退周围的舞姬,淡淡道:“有事快说,我可不想招惹现在的权野。” 尤其在那个男人快苏醒的时候。 叶贞也没矫情,直接问道:“解情丝绕之毒的药材,你可有?” “有。”重华抿下一口酒,晃着夜光杯道:“不过你要做什么?” 他垂眸打量着叶贞,似笑非笑:“难不成那男人跟你夜夜笙歌是因为情丝绕?” 秦漠寒冷眸一眯,森然道:“重老板,注意你说话的分寸。” “哦,忘记了,这里还有个旧爱。” “开个价吧。”在秦漠寒说话之前,叶贞沉声道。 重华笑了一声:“叶将军这可就见外了,你们叶家没死光之前,我早就想结交,现在唯一的活口在我面前哪里还有收钱的道理,不过……” 他顿了顿,缓缓道:“你只要告诉我为什么需要这药,我就可以把这药材给你。” 叶贞担心权野随时会来,也顾不得许多,快声道:“我好友不久前在荒原中了此毒,我是为她解毒。” “这就奇怪了,你男人的手段可比我多,若你将此事告诉他,莫说是药材,解药都能给你找来,你却瞒着他,和你的旧情人前来找我……” 重华晃动着手里的酒杯,似笑非笑:“那好友和权野有关?” 叶贞皱眉,不想和他再做纠缠:“我已将原由告知重公子,希望重公子信守承诺。” “自然。” 重华也不再纠缠,本来他找那药就是顺手,算起来情丝绕发作的时间早就过了,那小女人居然能忍住这么长时间也没找他,他就想他便觉得有趣。 等等,重华的眉峰微挑,似乎想到了什么。 那丫头被他弄的狠了,也会放些狠话。 诸如若让他大哥知晓他这般对她,绝对不会放过他,诸如他大哥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比他还要厉害,原本想着是她说的气话,这世上哪有比他还要厉害的男子,现在一想……难道那女人口中的大哥是那个男人? 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重华兴味勃勃,实在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那女人了。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侍从将早已准备好的药材送到叶贞面前,叶贞仔细清点之后,从袖内抽出一张书卷递给重华。 重华挥了挥手:“你的旧爱已经给了我想要的东西,我做生意一向童叟无欺,你的东西,我便不要了。” 叶贞愣住,看向秦漠寒,而秦漠寒面无表情地望向重华:“不过各取所需,你倒是会说话。” “啧,帮你挖那个男人的墙角你还不愿意,反正他们两人也不会在一起,你可别错过机会。” 反正他们两人也不会在一起。 重华说这话时语气太过笃定,顷刻间便让叶贞联想到了天机。 那时候的天机也是这样笃定的说这句话,就像所有人都知道一个秘密,但这个秘密,唯独她不知晓。 第316章 来不及了 叶贞脸色有些苍白,而秦漠寒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盯着重华的眼神都冷了几分。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弄得我好像把你的心上人怎么了似的。” 重华丝毫不惧,反而兴致勃勃道:“你来找我除了为了这情丝绕的毒,应该还有摄魂针的事吧。” “……” 叶贞眉心一跳,转身就走,却只听重华的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摄魂针可不是用来治病的。” 她顿住,看向身旁秦漠寒探究的目光,忍下想要一问究竟的心思,大步往游船外走去。 “我这左眼,可就是在他没有摄魂针的时候没了,那时候他可不是现在这样子。” 重华每说一句,叶贞的脸色便苍白一分,身体也越绷越紧。 其实她心中一直隐隐有猜测,只是一直不敢承认,直到重华这近乎于明示的话让他确认了心中所想。 摄魂针不是用来治权野头疾的,而是压制他,让他无法恢复到真正的自己。 重华杯中美酒已经见底,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看着叶贞渐行渐远的背影,淡淡道:“看在你是叶家唯一活口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下你,离那个男人越远越好,免得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路疾行的叶贞终于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重华,冷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反正你身边的这个男人也同样位高权重,不但是你以前的相好,还对你余情未了,你们不如破镜重圆,省的你以后一死,叶家断了仅存的血脉。” 仅存的血脉。 重华先前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唯有这最后一句,瞬间让她意识到了什么。 “我七弟,你是不是知道我七弟的下落!他现在人在哪里!” 自从七弟坠崖后,叶贞就一直让罗非寻找他的下落,但是一直都没有音讯。 她始终相信七弟没死,一定在某个地方活着,就像现在的她一样,可现在重华这话的意思……明显是他知道些什么。 “什么七弟?”重华似笑非笑,似乎没理解她的意思:“难道你不是你们的叶家唯一的活口?” “你……” 叶贞就想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瞬间冷静下来,重华脸上的表情并不像是在套话,但他刚才那么说又是什么意思。 “叶将军,珍惜眼前人,毕竟你眼前这个相好,可是为你付出了不少,只是你未必知道罢了。” 秦漠寒冷眼看向重华,眼中的寒意几乎化为实质,冷冷道:“重老板还是管好自己的事,说不准以后权野还会是你的长辈。” “……” 重华手中的酒杯应声而碎,碎片插进他的手中,他也并不在意,身旁的侍从早已经准备好了伤药在一边。 只是他们的主子还没说话,他们做下人的,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重华甩了甩手中的血渍,重新换了一个酒杯饮酒,而侍从得到许可,立刻上前处理伤口。 而正在此时,一名舞姬娇娇地走了过来,弯腰附耳汇报道:“主子,阎罗殿的杀手又来了。” “啧,这个月倒是来的挺勤的,这应该是第五次了?” “是。” “让魅奴和他们玩玩,正好需要练手。” “诺。” 舞姬退去,重华身边重新聚集了美人,丝竹的乐声再次响起。 弹的正是十面埋伏。 声音错落有致,只是到了最高点的时候,重华突然从软塌上坐起,让他身旁的美人吓的够呛,立刻跪地匍匐,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生怕触怒了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子。 他怎么忘了阎罗殿的规矩。 想到这儿,重华的身形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秦漠寒和叶贞从游船上下来,靠岸之后,已经有接引的马车等着了。 重华的地方特别,除非有特殊的方法,否则外人绝对无法毫发无伤地从他的地盘出去,所以来去都有接引马车的接送。 “小姐,请上车。”一名打扮的得体的侍从有礼地低下头,准备接叶贞上车。 “多谢。” 叶贞没多想,告别秦漠寒便要上车,只是却在靠近那侍从的时候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 蚀骨散? 叶贞立刻向后退了一步,但为时已晚,蚀骨散是极强的毒药,药效极快,只要闻到立刻浑身瘫软,如同骨头被腐蚀一般,极其没有半点力气。 一道寒芒闪过,那侍从的剑已经抵达了她的脖间,她立刻使出全身的力气向后倒去。 但……来不及了! 温热的血液溅在她的脸上,似曾相识的场景,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骇,她甚至能尝到那溅在她唇上血点的腥味。 但这不是她的血。 “秦漠寒!” 叶贞看着挡在她眼前,用手紧紧握住剑身的男人,他流出的血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这剑上有剧毒! 还没等叶贞反应过来,秦漠寒已经将那人狠狠踢飞,一只手揽着他倒退数步,而重华也在此刻赶到,将那名刺客制住。 可惜那名刺客在重华下手之前已经服毒自尽,没有留下半点人气。 人死了,便不知道毒的解药。 这刺杀的人真狠! 那毒发作的极快,原本秦漠寒还能抱着叶贞,可在带她脱险的一刹那,他中剑的那只手已经彻底地瘫软了下来,整个人也顿觉头重脚轻。 “秦漠寒,秦漠寒!” 叶贞是学过毒的,自然知道这毒的凶险,但她自己也中了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漠寒倒下。 而她也随之失去了意识。 …… “秦漠寒!” 叶贞惊醒,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抬眼就看见坐在床边的男人。 是权野。 在听到她口中喊出的那三个字时,权野瞳孔一缩,本就沉冷的眸子更显深邃,他低头看着还没有完全缓过来的叶贞,开口说道:“你醒了。” 叶贞此时也才分清了梦境与现实,她也记得刚才她在梦境里喊了什么。 她看向权野,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喉咙好像被火烧过,撕裂一样的疼。 是蚀骨散的作用。 男人垂眸看着他,眼中翻滚的情绪几乎将叶贞淹没,下一秒,她就被男人拥住,她以为他会生气,却没想到他说。 “你没事就好。” 第317章 忤逆他的后果 叶贞的喉咙火烧般疼痛,被男人紧紧地扣在怀里。 是的,扣。 不同于以往的温柔,这一次男人环在他腰间的手力道极大,像是要将她融入他的骨血中。 她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到骨骼处发出不适的脆响,带着沉闷的钝痛,可她却任由他抱着,一句话都没说。 叶贞能感觉到到他在生气,可即便如此,男人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依旧是‘你没事就好。’ 一如既往。 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留下来,一点一滴地落在权野肩膀的衣衫上。 虽然权野看不到叶贞的脸,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情绪。 她哭了,只是这一次,或许不是因为他。 若说先前秦漠寒在叶贞心里的痕迹已经消失的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痕迹,然而这次秦漠寒为她受的这一剑,,却是将这道痕迹衍生出了藤蔓猝不及防地扎进她心里。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就是不知道这一次秦漠寒能不能如愿。 权野眼中暗流涌动,那些被强行压制的绝冷和狠厉骤然浮现,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她将叶贞抱的很紧,声音却是低沉而平缓的,听不出半点怒意。 “你中了阎罗殿的罗刹香,已经服下了解药。” 叶贞点头,片刻后动了动身子,让她被勒的有些喘不过气的身体往后退了退,若是平常权野不会在意,只是今日,这样的动作看在他艳丽便像是有了其他的意思。 她不想被他抱,或者说是不想太靠近他。 权野深不见底的眸子越发深沉,但到底还是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另一只手抬手将她眼角的泪水擦净。 也正是这一刻,叶贞看清楚他眼底的黑暗和狠厉,隐藏的很深,但蓄势待发。 男人的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纵使没有对她说半句重话,可依旧察觉出他的不悦。 两人的目光就这么对视着,谁也没有开口,气氛也因此变得僵硬而尴尬。 最后,在叶贞的眼底再也不见丝毫湿润,权野才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他看着眼前女子被他擦红的眼角,勉强压住想要责问的话,开口道:“你瞒着我,是因为你要见的人事秦漠寒?” 叶贞摇头。 他的语气缓和了些,又继续说:“既然不是,那为何甩掉我派去保护你的暗卫,私自和重华见面。” 叶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难道说半夏很可能因为中了情丝绕而受到伤害,还是说她为了调查他的摄魂针所以才找的重华。 她想了想道:“你不也有事瞒着我,权野,不是所有的事我都要向你交代清楚,我不是你的手下。” 叶贞的话终于让权野隐忍了一晚上的情绪泄露出来,周身的冷意几乎毫不掩饰。 “叶贞,你闹什么我都依着你,但若你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那我不介意让你知道什么忤逆我是什么后果。” “……” 叶贞低下头沉默,半响才吐出一句话:“我不想和你吵,我现在只想知道秦漠寒怎么样了。” 第318章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气氛比刚才还要冷寂,叶贞清晰地看到了权野眼中再也掩饰不住的杀意,以及那暗黑情绪之下丝丝渗出的疼痛。 之前无论她怎么和权野闹着离开,男人虽然不悦,但眼底始终是波澜不惊的,就像在看一个耍小性子的孩子,可这一次叶贞觉得他是真的被激怒,或者说是被刺痛了。 从荒原回来后,冷心绝情的话她没少说,但权野始终不放手,她觉得困扰,但却又觉得矛盾而庆幸,庆幸或许这样就能在他身边再多呆些日子。 权野下颚线条绷紧,冷眸微眯,眼中没有丝毫温度:“若他死了,你当如何?” 叶贞的瞳孔猛缩,声音颤抖:“他……死了?” 权野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冷,审视着她脸上的神情,没有回答她的话,只一字一句道:“若他死,你会为他殉情?” 殉情? 叶贞深吸一口气,情绪闷在心口上,原来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她没立刻否认,在权野看来便等同于默认,男人双手撑在叶贞身侧,将她完全禁锢在怀中,垂眸逼视着他,整个人犹如蛰伏在暗夜里的兽,随时处于攻击的边缘。 “叶贞,你不会想知道背叛我是什么下场。” 男人的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狠戾,纵使他只是看着她,什么也没做,却让她心口钝痛。 眼前的场景,眼前的对话,实在是似曾相识,只不过现在对象不再是秦漠寒,而是权野。 叶贞迎上他压抑着暴怒的冷眸,声音平静到不可思议,毫无感情地回道:“以我现在的情况,你觉得我可能背叛你吗?” “从荒原回来后,我身边一直有无心,就连出摄政王府也逃不过你的眼线,我是傻了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背叛你。” 权野盯着她冷淡到近乎疏离的脸,伸手捏住了他的下颚,缓缓用力:“所以,你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直到这一刻,权野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怒气已经濒临失控。 他知道叶贞从来都不是委曲求全的女子,否则也不会在一年前毅然决然地跳了崖,她爱恨分明,若她在意你时,便是粉身碎骨都不惧,可若她放下,那就是真正的放下,没有半点回转的余地。 所以自从将叶贞从寒王府带走开始,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和秦漠寒破镜重圆,但现在,他不确定了。 秦漠寒和叶贞有十年的时间,这十年有生死相许,有爱恨不得,占据了叶贞几乎全部的记忆,而他和叶贞所过的时光,只是叶贞人生中极小的一部分。 或许叶贞自己都尚未察觉,她不是将秦漠寒放下了,而仅仅是将他尘封在心间的某个角落,不看到,不想起。 而现在这突如其来的挡剑,掀开了尘封的那些记忆。 权野目光锁定在叶贞身上,等她一个回答,可没听到一个字。 她在回避他,或者说,不想接他的话。 权野收回手,放开对他的禁锢,低眸看向她倔强的眉眼,声音低沉:“可惜他还活着,这个时机,你等不到。” 听到他的话,叶贞松了一口气。 她对秦漠寒早已没了男女之情,但如果他真的因为救自己而死,她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叶贞的神情落在权野的眼中,让他心底的怒火层层翻滚,脑海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说。 情义是这世上最无用之物,只会成为你的弱点,让你万劫不复。 男人眉头微皱,驱散脑海中的声音,而此时,无心的声音从外界传来。 “王爷,寒王的万毒丝已经解了,如今人已经苏醒。” “嗯” 男人低低地回应了一声,便看向叶贞,淡淡道:“听到了?” 叶贞点头,悬着的心落了地,而两人之间的氛围,似乎也因为秦漠寒的安然无恙而稍有缓解。 房内烛光摇曳,映出两人的剪影,相互独立,却时而交缠。 叶贞看着那颤乱纠缠的人影,终是开口:“你刚才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在等一个时机。” 权野微眯着眼,不说话,只等着她说下去。 “但这个时机和秦漠寒无关,只和我自己的意愿有关。” “你的意愿?” “是,我不止一次的说过我不想做笼中鸟,你有事也不要瞒着我,我可以承担,我也承担的起,但现在想来,却是错了。” “我承担不起,我厌倦了总是听你的话,我厌倦了你安排好的一切,我更厌倦了你的自以为是。” 男人盯着他,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这些都不是问题。” “你看,这就是我们的问题所在,对你而言不是问题,但于我而言,却很重要。” 叶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冷清,不带半点感情:“而最重要的,是我厌倦了你。” “你的确很宠我,但我不爱你了,这些宠爱就变成了负累,你累我也累,就像现在,这样相似的争吵不知道还要发生多少次,所以权野,看在我们曾经很相爱的份上,放过我,也同样放过你。” “……” 蜡油燃烧的声音在房间中爆响,权野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开了房间,而叶贞独自在房间里坐了很久。 直到第二天清晨,小桃急匆匆地走进房间,才被看到的场景下了一跳。 “小姐,你的眼睛……” 叶贞没回话,像是无知无觉般,直到小桃将她脸上的脏污清理干净,她才回过神。 “小桃?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小桃强颜欢笑,不着痕迹地移动身体将身后的脸盆挡住:“就刚才,我见天色不早了,看看小姐你起了没,小姐,我重新去给你打水洗漱,这秋日到了,水凉的太快。” “哦。” 叶贞并不在意,脑子里似乎还回荡着昨天晚上自己说的那些伤人的话,整个人魂不守舍。 小桃从房间里出来,低头看着满盆的血水,强忍着不哭的唇被咬出了血。 血泪。 她听江湖郎中说过,服用过禁药后,先是流出血泪,便代表着还剩三个月的时间,很快服药者的双眼便会失明,再然后就是七窍,筋脉,最后是皮肉,骨血,最后彻底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第319章 听说,摄政王要大婚了 叶贞离开了摄政王府,而这一次没遇上任何阻碍。 寒王府的人来秦漠寒接走,而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叶贞就坐在房间内椅子上出神,整个人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她的胸口有轻微的起伏,他甚至以为在自己眼前的不是活人。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即使在一年前叶家遭逢浩劫那天,她也依旧是鲜活的,就算那鲜活带着恨,却始终是张扬的。 秦漠寒皱眉,轻轻唤道:“阿贞。” 沙哑而低沉的声音让叶贞收回心绪,她起身走到秦漠寒床边道:“你已经昏睡了三天,现在感觉如何?御医就在府内,我立刻请他过来。” 说完,叶贞便走出了房间,没过一会御医便到了,仔细查看了秦漠寒的情况,忐忑了三天的心终于放下来。 御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离开房间时感激地看向叶贞,深深鞠躬:“臣拜谢公主殿下指教,若非殿下医术高妙,老臣只恐人头落地。” “大人客气,只是凑巧在一本医书上看过此毒,医术高妙万不敢当。” 御医也是聪明人,听叶贞这话的意思就是不想露才,又不着痕迹地保证绝不会多嘴,这才离开了寒王府。 秦漠寒虽然中毒,但武功没废,自然将两人的对话听了分明,心中也生出一丝侥幸。 这是不是意味着叶贞心中始终有他,所以才会守着他。 等御医离开,叶贞便又回了房间,将一个红色瓷瓶放在桌上道:“一日三次,饭后吞服,毒性可完全去除。” 秦漠寒看着她,微叹口气:“阿贞,我们之间当真要如此生分?” 叶贞一愣,继而道:“我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和他没有瓜葛? 秦漠寒内心苦笑,想下床,叶贞立刻向前拦住了他的动作,又将他按回了床上:“毒性还在,不宜起身。” “那我便靠着。” 说完,男人便双手支撑起身体半坐在床上,但由于浑身无力,他的支撑显的很困难,叶贞连忙拿了坐垫倚在他身后,他才松快了些。 做完这一切,叶贞便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我让小桃去熬药了,这瓷瓶中的药初次服用需要药引子,等看着你服下,我便离开。” “费心了。” “应该的。”叶贞看着他,缓缓道:“你是为了救我才会中毒,我有责任让你无恙。” 秦漠寒深深地看着她,最后开口:“你和他闹过了?” “嗯,分开了。” 分开? 这下秦漠寒倒有些意外:“他愿意?” “不知,但我已经搬回公主府。” 从她搬出摄政王府到公主府这三日来,权野便再没出现,她这次应该是真的如愿了。 秦漠寒看着叶贞面对他时的平静脸庞因为这个话题而出现了丝丝皲裂的痕迹,自嘲一笑。 果然不应该心存侥幸。 两人都没再说话,直到小桃端着药进来,秦漠寒将药服下,叶贞才又开口:“一日三次,饭后服用,我便先走了。” 说完,叶贞起身离开,只是在踏出门槛的那一刻,秦漠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贞,你虽已不爱我,但无妨我爱你,我不会娶妻,等到你转身看我那天。” “不会有那天。” 叶贞的回答太过斩钉截铁,纵使秦漠寒已经料到了结局,却依旧失落。 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爱你时就算粉身碎骨也不在乎,不爱你时,便不会再给丝毫机会。 叶贞看向他,声音很平静:“秦漠寒,我们之间结束了,就是永远结束了,不管我和权野是分,是和,都不会改变。” “你还真是个心硬的女人。” 秦漠寒也不知道是应该自嘲,还是应该庆幸,至少这样,她也不会被别人得到。 “明明深爱,为何分离,他对你不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或许是不甘心,只是叶贞并没有回答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明明深爱,为何分离? 这世上总不是每一对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若注定是悲剧,又何必伤人伤己。 若她早明白这个道理,时家,时半夏,甚至连权野或许都不会淌入大应这趟浑水里,这段感情牵扯了太多,注定没办法毫无顾忌地走下去,直到尽头。 “小姐,你顾着摄政王,顾着秦漠寒,但什么时候能顾着你自己?” 小桃忍了三日,始终是没忍住,回到公主府后,终于拉着叶贞说出了口。 “你只剩下三个月时间了,我已经问过江湖郎中,如果现在返回药王谷,兴许还有救,叶家的事不急于一时,等你把身子养好了,再为他们平反不是更好吗?” 叶贞看向府内因为秋日而凋敝的花草,轻声道:“你也说了,是兴许,而且据宫里传来的消息,文帝日夜宠幸那美人,身子亏损的厉害,因此才急需拉拢荒原十二洲的势力,若他死,新帝登机又将是一场大乱,所以我必须在他在位期间让落雁岭一战尘埃落定。” “我等得起,落雁岭的三十万冤魂等不起,叶家满门等不起,我意已决,你不用劝我。” “可是小姐,你的眼睛很快会……” “我知道,我已经算过日子,就算是失明,也是在祭天以后。” 小桃终于哭了出来:“原来小姐什么都知道,可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就应该知晓这接下来的日子有多难熬,比起你一年前脱胎换骨之日更甚,生死不如。” 叶贞抱住她,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与我而言,却是心安。” 至少落雁岭的事,叶家的事,终于能有一个结局,而她这重活一世,便也值了。 七日,六日,五日,四日…… 距离祭天大典的时间越来越近,叶贞夜夜失眠,有时一坐便是一整晚。 只是以前她的身边还有权野,现在却只是空荡荡的,只剩她一人。 自从那日过后,权野便没了消息,或者说,是没了跟她有关的消息,小桃会让府内的人不要再提及关于摄政王的消息,她身边便像是瞬间冷清了起来。 直到祭天大典前日,她无意间听闻府内中人攀谈。 “你们听说了吗,摄政王要大婚了。” 第320章 大事不好 叶贞的心漏跳了一拍,而那些议论的侍从也看到了不远处的叶贞,立刻跪地求饶。 她摆手制止了他们磕的清脆的响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书房,等再回过神来时,视线已经有些模糊。 她伸手揉了揉双眼,碰到了冰凉黏腻的液体。 叶贞摸索着找出方巾擦干净,可却有越来越多的液体从眼眶里涌出,有些流进她的嘴里,带着铁锈般的腥味,让她阵阵反胃。 直到她把自己清理干净,眼中的景象也重新变得清晰,只是比先前暗淡了许多。 她快没时间了。 “小姐,大事不好了!” 小桃推门而入,正好看见叶贞还没来得及清理的沾满血的方巾,满脸心疼,立刻快步上前查看她的情况。 “小姐,你怎么会又留血泪了?明明距离上次流血泪才几天时间。” 血泪流出的时间越频繁,就代表第二阶段的时间来的越快,四个月的时间本就是最大的时限,根据服药者的体质,还会有所缩减,但叶贞发作的时间也太短了! “无妨,你先说说出了什么事?” “小姐……”小桃想再问,可看叶贞坚持,只能回道:“祭天的时间推迟了,原本还剩下三日的时间,结果要延迟十日,算起来距离今日就还剩下十三日。” “原因。” “钦天监算出三日后不是最佳的祭天日子,所以才做出了更改。”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摄政王大婚的时间也定在三日之后,为了不让两者相冲突,所以才让钦天监背了这个锅。 如今摄政王在朝中地位逐渐稳固,而此时寒王也似乎有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钦天监算出不符合时日,还是因为摄政王大婚?” “……小姐,你都知道了?” “嗯。” 小桃本就气愤,想到此事更是恨不得咬下权野一块肉,但她不想在叶贞面前多提,免得让她触景生情。 叶贞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情绪按下去,缓缓道:“文帝应允?” 祭天不是寻常事项,岂能随意更改,若此事文帝允了,便是默认权野和寒王已经大权在握,而他被架空了,重权如文帝,怎么可能轻易妥协。 “皇帝自然是不愿意的,因此直接让人把钦天监司拖出去斩了,但宫中线人传来的消息却是更改日期的可能性大。” 叶贞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世界又暗淡了几分。 “我没有时间了,按照我说的办法,务必让祭天如常进行。” “是。” 翌日朝上,文帝特地下了一道圣旨,说明祭天一切如常,祭天当日,文武百官都需出席,若有不从者,定斩不赦。 得到消息的叶贞松了口气,剩下的所有时间都投入在了祭天那日的准备之上,不让自己有片刻分神的时间去想别的事情,似乎这样就能听不见那些锣鼓喧天的喜乐,听不见街头巷尾人的议论,听不见自己心紊乱的声音。 只待一切准备就绪,而叶贞的人也已经全数到了指定的地点,祭天大典终于开始了。 第321章 他要娶的人是她 这是文帝继位以来第二十次的祭天大典,按照大应皇族的传统,若在位二十年祭天都风调雨顺,那便代表继位者顺应天命,可保皇朝永久,反之,则逆天而行,皇朝衰败。 这也是文帝为什么宁愿同权野和秦漠寒撕破脸,也一定要按时举行大典的原因,叶贞不过让人在禁宫内散播了一些消息,多疑如文帝自然会孤注一掷。 毕竟当年他可是杀兄灭弟才夺来的皇位,所以比旁人更看重天授君权。 文帝的龙辇从禁宫出发,文武百官随行在侧,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前往太庙,只是……这其中怎么没有权野和秦漠寒? 叶贞微微皱眉。 如今权野和秦漠寒可是前朝权势最盛的两人,就算因为祭天时间之事同文帝闹翻,可也断不会在这样的场面下不出席给文帝难堪。 “小桃,去看看。” 无需叶贞指明,小桃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小姐准备了这么久,这次祭天大典不容有失。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小桃才返回,虽然她努力维持着神情,可依旧难掩眼底的愤懑。 “如何?” “摄政王那边线人说是因一点事耽搁了,提前请示了皇帝,文武百官也大多知晓原因。” 小桃没有明言,叶贞大概也猜到是什么原因。 祭天如期举行,那原定的大婚便要推迟,无论大婚的对象是谁,都必须在祭天大典进行过之后,只是婚礼布置十分繁琐,所以会有所耽搁也是人之常情,就算是文帝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至于寒王殿下,则是以中毒身子不宜见风为由,不参与太庙祭祖,但祭天大典是要去的。” “知道了。”叶贞点头:“人都到齐了?” “到齐了,小姐你吩咐的事也都做好了。” “好。” 叶贞的目光落在龙辇之上,此时她眼中已经不甚清晰,就算是天光大亮,落在她眼里也犹似夕阳落山,只是她心中却从未有过的轻松。 快了,这一切就快结束了。 文帝祭祖之时,皇族在太庙之内候着,而文武百官则跪立在外,叶贞虽非皇室血脉,但因名字已经上了玉蝶,所以也一同在太庙之内。 文帝的子嗣很多,但公主却只有三位,其中有两位还已经分别嫁到了西楚和南疆,所以太庙中皇女候着的宗室内只有她一人。 或者说,原本就只应该有她一人。 “出来。” 内殿内庄严肃穆,焚香缭绕,她的声音很轻,在空荡荡的大殿内形成了回声,听起来清晰却又缥缈。 因为足够空旷,所以也显得足够安静,安静到能够让叶贞听到那人的呼吸,平稳而沉静的呼吸。 男人出现的时候,叶贞觉得自己并不意外。 明明才七日没见,却像是隔了七世没见,这些日子来,就算是她刻意控制自己不去想他,可他的身影依然会出现在她的眼前,他的声音依然会出现在她的耳畔,有时用着饭,她还会下意识地夹起男人爱吃的菜。 因为分开了,所以才想念,也因为分开了,所以才发现原来早已刻入骨髓。 看着他冷毅却俊美的脸,依旧会心跳加速。 一袭玄色衣衫,俊逸而狂肆,深不见底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她,如同无法度量的海,平静,沉遂。 “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其实没什么意义,可叶贞就是问了。 “等你。” “听闻今日是摄政王大婚,恭喜。” 说出这句话时,叶贞的心是僵硬的,连疼都已经不会了。 不是她不疼,只是已经不会了。 “你是在恭喜自己?” 叶贞愣住,喃喃地说:“什么?” 男人看着她,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我说过,祭天大典之后娶你。” 他要娶的人是她? 叶贞带带地看着他,明明他浑身被笼罩上了一层暗色,可此时于她而言,却犹如火焰,炙热而又明亮。 明明她脸上已经无法再有任何表情,可她的心却依旧跳动着,而且越跳越快。 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离开,可现在所有的决心好像都因为这一句话而在坍塌的边缘。 “可我不想嫁你。”叶贞听见自己用僵硬而冷清的声音说。 权野微眯着眸子,下一刻已经到了她的身前,将她禁锢在柱子和他的胸膛之间,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唔……” 叶贞在他怀里挣扎,可却于事无补,男人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枕在她的脑后,让她无法躲避,直到叶贞快要窒息,他才放开她。 可也仅仅只是离开她的唇分毫,让她有呼吸的空间,额间相抵,让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若你不嫁,我不介意在这儿要了你。” “……” 叶贞先是一愣,继而笑了:“好啊。” 说完,她也不等权野动手了,自顾自去解开身上的衣服,而男人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就等着她宽衣。 直到内衫划下,叶贞才终于看到了权野眼中陡然升起的寒芒。 是的,女人的身上都是或青或紫的痕迹,有些还带着些红,像极了欢爱时的痕迹。 “谁做的?秦漠寒?嗯?” “他这些日子在何处,摄政王难道不知晓?” 权野眼中的冰冷几乎幻化成为实质,没错,自从叶贞离开摄政王府之后,秦漠寒的动向就一刻都没逃过他的眼睛,所以不会是他。 “我再问一遍,是谁做的?” 叶贞将滑落的内衫一件件穿起,慢条斯理道:“谁做的重要吗,重要的是做过了。” 咔哒。 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距离她耳旁只有分毫的宗庙石像碎裂开来,而也是这一刻,权野眼中出现了那让他心悸的情绪。 这一刻,他看她的神情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她后背无端升起了恐惧,这也是头一次,她惧怕这个男人,无关乎情感,只是本能。 “叶贞,你很好。” 叶贞嘴里翻滚着铁锈的气息,眼角似乎也越发生涩,她别过脸,不再看他,淡淡道:“摄政王请便。” 权野看着他,薄唇扯开了一抹弧度,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弧度,等她想看清那是什么时,男人已经消失在了大殿中。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吧。 第322章 如果毒是你下的呢 眼前的光线渐渐暗淡,最后再变成一片漆黑,而叶贞已经习惯了。 她后退几步,靠着身后的柱子站着,微仰着头,这样失明的时间就会短些,这是她这段时间摸索出来的经验,很奏效。 再过半柱香的时间,文帝祭祀宗庙就该结束了,应该够她恢复了。 “叶贞,你还真是个做药人的好材料,这才去了荒原一趟就中了这‘韶华易逝’。” 一道带着些惋惜的年轻男声突然出现,叶贞一惊:“宁弈,你怎么会在这里?” 宁弈,正是当初受天机所托对她下毒,后来又同她合作解绝情散的蛊公子。 “碰巧路过。” “在大应皇室才能进的宗庙路过?” “这不重要,来来来,让我看看你这‘韶华易逝’到了哪种程度了。”宁弈顺手握住了叶贞的脉门,只轻轻一碰,便收了手。 “啧啧啧,”他咂嘴,语气中带着些惋惜:“你这病秧子能撑这么长时间还真是命大,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叶贞面无表情,只淡淡道:“你想做什么。” “反正你也没多久可活了,与其做一具行尸走肉,不如把你的身体借我用用,废物利用一下。” “不借。” “哎呀,不要拒绝的这么快嘛,只要你答应我,我可以帮你救寒王。” 叶贞一愣,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宁弈挑眉:“秦漠寒,寒王,你的老相好。” 男人刻意顿了顿,见叶贞依旧没有太大的反应,这才道:“你不知道?” “秦漠寒之前为了救你中了毒,那毒虽然解了,但却伤了他的根基,你的老相好啊,以后恐怕都不会有子嗣了。” 什么? 叶贞浑身一僵,立刻反驳:“不可能,他的毒没有入肺腑,并且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处理,况且万毒丝毒性虽烈,但都是鹤顶红,断肠草这样的速死之毒提炼,只会致死,不会致残。” “万毒丝自然是没这功效,可其他毒有啊,他可是除了权野之外最能争夺大应皇位的人选,多的是人想让他死。” “他为人谨慎,怎么会随意让人下毒?” “若下毒的人是你呢?”宁弈似笑非笑道。 叶贞紧闭的双眼猛的睁开,瞳孔中毫无焦距,只见灰白一片,宁弈一愣,在她眼前晃了晃,有些惋惜地摇摇头。 “眼睛瞎了,不然还能用的。” 叶贞的声音此时已经不由自地上扬,带着些颤意:“宁弈,有话快说。” “有人把毒下在你给他的解药之内,你的解药自然是没问题的,可盛药的碗,喝药的汤可就不一定了,别说这毒不是你下的,就算是你下的,我想寒王这个痴情种子也会喝下去吧。” “……” 叶贞的身体摇晃了下,一只手扶住身旁的立柱,才没让跌坐在地。 是她大意了,是她太大意了…… “我如何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其实宁弈没有骗她的理由,但她还是需要确定。 “不然你以为寒王为何没来。” “……” “只要等你毒发之后,这身体借给我用,我保证你的老相好以后儿孙满堂,否则,他可要孤独终老了。” 第323章 你们主子赢了 宁弈好整以暇地看着叶贞,笃定了她一定会答应,可他失望了。 “不借。” “不借?”宁弈微眯着眼,似笑非笑:“你还真是铁石心肠,一年前爱这人爱的死去活来,一年后有了新欢,却是连旧爱的性命也不管了。” 叶贞面无表情,但声音却很清晰:“若他真如你所说中毒,那我会救他,不假他人之手。” “你救?你凭什么救?” “就凭我一年后还能站在这儿和你说话。” 大殿内的香已经燃尽,外间已经的传出祭祖将近的乐声,叶贞不再同他纠缠,转身就走。 知道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大殿内,宁弈才耸了耸肩,自言自语道:“无趣,若你答应了,我当下便能娶了你的命。” 说完,他随意地推了推墙上的某个石砖,那石砖之后便出现了一道暗门,他一闪身便进去了,对着那早已等候的黑衣人说:“你们主子赢了。” …… 祭祖之后,便要走皇城中的明道一路前往主持祭天大典的相国寺,虽说是与民祭天,但整条街早就被清空了,道路两旁都是手持利剑,身着甲胄的禁卫军将明道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如有人胆敢放肆,立斩不赦,而周围的商户也早就关了自家房门,唯恐被波及而小命不保。 文帝领着一众文武百官前往相国寺至午时抵达,烈日当空,不少文武百官都被晒的汗流浃背,即使如此,也没人敢喊一句累,都低眉顺眼地侍奉在文帝两侧,等待着钦天监早就算好的吉日。 终于,钦天监的钟声响起,而文帝端着手中象征着风调雨顺的九鼎一步步踏上祭天大典的台阶之上。 “朕受命于天,执政二十余载,夙兴夜寐,从不敢有丝毫懈怠,现祭告于天,天佑我大应,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文帝中气十足的声音在相国寺的祭天台上回响,而台下文武百官尽皆叩首,高呼万岁。 “天佑我大应,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一祭于天,佑我大应国运昌隆。” “二祭于地,佑我大应五谷丰登。” “三祭于人,佑我百姓衣食无忧。” 文帝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昂,声音在祭天台上久久不散,此后,只要文帝献上九鼎于祭天台中央,若九鼎中五谷不散,九鼎不裂,便代表文帝所言非虚,上天也深受所感,便算是祭天结束了。 原本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可当文帝将九鼎放置于祭天台中央时,鼎,突然碎了。 第324章 谁说叶家无人在世 鼎碎了,碎片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鼎内的五谷更是散落的到处都是,甚至有些谷物还滚到了文帝的脚边。 祭天台上,祭天台下,就像同时被下了静止的命令,寂静到了极点。 而同这寂静相对应的便是第二个鼎的碎裂,这鼎里盛放的是代表着执政清明的江水,随着鼎的皲裂也全数淌在了祭台中央,紧接着就是第三个,第四,第五个……直到最后一个鼎也支离破碎。 不过须臾的功夫,原本还象征着文帝丰功伟绩,治国有方的九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全数破裂,这让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相国寺的撞钟响起,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匍匐跪地,低头避祸。 这九鼎俱裂,就代表着文帝祭天失败,帝位不稳,此时若不装傻,他们根本无法活着走出这相国寺。 一片跪伏的人中,唯有叶贞站立在原地,目光看着站在祭台中央,满脸黑沉的文帝。 文帝此时也方从九鼎俱裂的震惊中回过神,再看向叶贞,哪里还不知道她所求为何,当即杀意瞬起。 “来人,将这逆天犯上的乱臣贼子拿下!” 可惜,禁卫军无一人从命。 “反了,反了,朕是真命天子,朕的命令就是天命,尔等胆敢不从?” “你的命令就是天命?”叶贞冷冷地看向文帝,一字一句反问。 “你为了皇位,戮兄屠弟是天命吗?” “你为了子虚乌有的流言,将叶家污蔑为叛臣是天命吗?” “你为了帝位稳固,联合南疆绞杀落雁岭三十万大军是天命吗?” 叶贞语音清晰,一声比一声高昂,双眼赤红着,死死地盯着文帝。 “胡说八道!御林军!金吾卫!人呢!都死了不成!还不快将这个乱臣贼子拿下!”文帝龇目欲裂,怒斥道。 可惜,御林军,金吾卫早已经被禁卫军的人控制,此时无一人能赶到。 “胡说?” 叶贞的目光看向相国寺主持,那主持垂手念了声阿弥陀佛,当年历经落雁岭一战的幸存叶家军便从寺庙中走出,在文武百官的面前,将当初他们是如何被诱骗进峡谷,又是如何被南疆和大应皇室的御林军和金吾卫两面夹击的来龙去脉说的清清楚楚。 那场战斗之惨烈,就算没有亲历其中,但此时听到依然令人震惊。 台下的武官本就有同叶家交好的,但当时叶家叛国铁证如山,他们也无法为叶家说话,可此时听到当年一战原是这样的因由,顿时心寒。 叶家世代为大应鞠躬尽瘁,尚落得这个结果,等他日他们有军功在身,恐怕也是死路一条。 文帝满脸杀气,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冷笑地看着叶贞:“叶家已无人在世,叶家军更是早已覆灭,不过乱臣贼子想要取朕而代之,却打着为叶家伸冤的名号,简直可笑。” “说吧,是权野,还是秦漠寒?他们弄出这么一大场戏,就是想登上朕的位子吗?” “谁说叶家无人在世?” 叶贞刚想说话,便听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她微愣,继而转身,然后她看到了…… 她自己。 第325章 如果她是假的,她又是谁 全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名英姿飒爽,身形挺拔,身着甲胄的女将军。 一年前,叶家满门抄斩之时,她却十里红妆嫁入寒王府,被寒王厌弃不喜,随后更是跳崖自尽,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可如今,她却以如此高调的姿态出现在祭天大典之上。 这大应,仅有一人能穿的女将战甲,也仅有一人能配拿叶家枪,这个人就是叶贞。 所有人都震惊了,而文帝更是瞳孔猛缩,目光在两个叶贞中犹疑。 叶蓁,叶贞。 好啊,先是让秦漠寒和秦玉瑾故布疑云,让他误以为叶蓁就是叶蓁,让他将心思都放在这冒牌货身上,随后又同漠北王联手,假戏真做布了下了这么一场大局,让他更加确定这冒牌货的真实身份,让他不疑有他,实际上真正的叶贞却在幕后隐藏蛰伏,就是为了在祭天大典上搞出这么一出。 真是好算计,当真是好算计! 叶贞怔怔地看着那女将军一步一步地走上祭天台,走过她身侧时,甚至朝她侧目点头,似乎是在说她辛苦了。 紧接着,女将军在文帝面前站定,目光不卑不亢地直视着文帝阴沉不定的双眼,朗朗道:“如今,叶家人来了,陛下该还叶家一个公道,落雁岭枉死的三十万忠魂一个公道!” “反了,当真是反了!” 文帝气的浑身发抖,双眼猩红地瞪着眼前的叶贞,看向祭天台下跪着的满朝文武,厉声喝问:“你们都死了吗,还不拿下这叛臣贼子?” 文臣面面相觑,武将则是隐有不忿。 事实证据摆在眼前,况且禁卫军是寒王的人,而摄政王显然也站在叶贞这一边,于公于私,他们都无法在装聋作哑了。 左相首先开口:“还请陛下还叶家一个公道,还落雁岭枉死的三十万忠魂一个公道!” 右相也复议:“还请陛下还叶家一个公道,还落雁岭枉死的三十万忠魂一个公道!” 文臣都表态了,武将们自然也不甘示弱,立刻道:“自大应创立以来,叶家便为国尽忠,未有丝毫懈怠,叛臣贼子又从何的说起,臣等相信陛下定会还叶家一个公道,还落雁岭枉死的三十万忠魂一个公道!” 整个山谷中都回荡着这句话,久久不息,而文帝额头青筋暴跳,面目狰狞,一手捂着胸口,竟像要气急昏厥过去,可没想到,还没等她昏厥,便有人扶住了他。 文帝回头一看,正是太医院的院正,这老匹夫正对着自己忧心忡忡道:“寒王殿下早知陛下身体孱弱,特让老臣随行,定不会让陛下有事。” 这一句话,差点让文帝真的气晕过去。 “好!好!好!你们都很好!” 文帝胸中气血翻腾,目光落在从看不出喜怒的叶贞身上,脑海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冷笑地看着叶贞,诛心之语就这么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可笑,你用别人的身份用的连自己都信了,但,冒牌货始终是冒牌货,成不了真。” 用别人的身份用到连自己都信了,冒牌货始终是冒牌货成不了真…… 叶贞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直到世界一片漆黑。 如果她是假的,那她又是谁? 如果她是真的,那现在站在祭天台上的叶贞又是谁? 如果她是假的,那么她所坚持的,她所信仰的,她所求的,又是什么? 这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所坚信的一切都在崩塌。 第326章 我们走 叶贞眼前一片漆黑,她看不到周遭人的表情,只能听见那一句又一句为落雁岭,为叶家昭雪的话。 一直以来,这都是她心中所愿,一直以来都是……就算她不是叶贞又如何? 就算她不是叶贞,但落雁岭三十万将士全数殉国是真的,叶家满门被灭是真的,就算她不是叶贞,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这样想来,她是真是假好像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小姐……” 耳边传来小桃的声音,虽然强作镇定,却带着一丝颤抖。 又一位叶贞的出现同样让小桃震惊,自从她一年前被公子派到叶贞身边,虽然她没见过叶贞是如何脱胎换骨变成如今的模样,但她从未怀疑过叶贞的身份,可另一位叶贞,无论是从样貌,身形,甚至连气势都同以前的大应女战神分毫不差,这是怎么回事? “小桃,我们走。”叶贞压低声音说。 “好。” 小桃满心疑惑,但却绝不会在此时抛下叶贞。 无论小姐是不是叶贞,她都永远是她的小姐。 可两人刚要离开,便听见有禁卫军道:“参见寒王殿下。” 秦漠寒来了。 “走。” 叶贞加快了脚步,可惜,终究是慢了一步。 耳边是秦漠寒惊疑不定的声音:“阿贞?” 紧接着,她就听见一道女声带着极为复杂,却足够浓烈的情绪回道:“我回来了。” 秦漠寒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一时竟是愣了。 怎么……会有两个阿贞? 眼前的女将军和记忆中的身影一模一样,甚至比记忆中的还要鲜活,可若她是叶贞,那叶蓁又是谁? 他怎么会认错?若他认错了,那这么久以来的痛苦和纠缠又是为了什么? 叶贞虽然看不见,但也感觉到了男人的注视,她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除了木然,似乎再也没有别的什么。 “小姐,我们被拦下了。” 小桃在秦漠寒出现的时候就下意识的觉得不妙,果然随后就有禁卫军挡在了他们眼前,她看向罗非等人,后者依旧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 “该死,小姐,我带你走。” “摄政王到。” 这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叶贞的心猛抽了一下,想都没想就用功夫放倒了挡在身前的人,却在要离开之前被拦住。 “小姐,请不要让我等为难。” 是无心。 而小桃听到这句话则是直接炸了,却在动手之前被叶贞拦下。 “小桃,你不是他的对手。” “可小姐,你听他称呼你什么?” 以前还叫王妃,现在连姓都不带了,难道,难道摄政王早就知道小姐不是叶贞,可却放任她为真正的叶贞挡刀? 叶贞听着无心的话,突然就想到了离开宗庙时权野扬起的那抹笑容,原来便是这个意思。 僵直麻木的心好像抽痛了一下,继而便是耳朵里血液流动的嗡嗡声,继而,她的世界便是一片寂静了。 她听不见了。 真快啊。 叶贞想着,先是失去视觉,再然后是失去听觉,原本还觉得能再撑上些时日,现在看来,倒是她太乐观了。 第327章 您手上还有一枚棋子 五感尽失之时,就是她成为行尸走肉的日子。 但正如她的视觉一样,失去的五感不是瞬间失去,而是由浅入深,最后再彻底丧失。 所在,在短暂的寂静后,她又能听见声音了,只是这声音却不再如往常清晰,像是被罩上了一层罩子,有些模糊。 她听见小桃的声音带着些恳求:“无心,算我求你,让我们离开,小姐的身体真的再也等不了了。” “恕难从命。” “你……” “好了小桃,既然摄政王要留我们,那我们留便是。” “小姐你的眼……” “无妨。”叶贞的声音很平静,甚至还带着安抚的意味:“我有分寸,我相信摄政王也有。” 小桃明白叶贞的性子,一咬牙:“好,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在小姐身边。” …… 祭天大典上发生的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传遍了京城,一年前叶家满门被斩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现在却是冤案,最惨的还是落雁岭一战中埋骨异乡的将士,他们为了大应抛头颅洒热血,最后却死在了皇权的算计中,如何能让人不悲,如何能让人不忿。 京城内民怨沸腾,而这个消息也被传到了各州,京城的将士遗孤已经血书万民书,而其他各州的遗孤也是如此,他们只有一个要求,便是让一年前的真相大白于天下,让无辜枉死的亲人沉冤得雪。 “反了,反了,全反了!” 文帝被‘请’回宫中后,便被‘保护’在紫金殿中,御林军和金吾卫早已被控制,而此时的文帝除了在宫中大发雷霆,他竟然可悲的发现自己居然被逼到了绝路上。 原本绝对忠诚的大应暗卫精锐在荒原上全军覆没,而御林军和金吾卫如今已经被权野控制,而秦漠寒则控制了禁军,他的其他不成器的儿子更是不消说,手上半分兵权都没有,如何能救驾? “陛下,您忘了,您手中还有一枚棋子呢。”文帝身边的心腹太监道。 文帝眉毛一挑:“哦?” “您的安平公主叶蓁,如今她被权野软禁在摄政王府之内。” 文帝微眯着眼,片刻后笑了:“是啊,我怎么忘了,一个动了真情的冒牌货,如今正主回来了,少不了一场好戏。” 他胸中那口郁气终于散了些,挥了挥手:“将噬心蛊拿来,想办法送过去,告诉她,如果跟我合作,她就能离开。” “是。” …… 翌日,摄政王府。 叶贞被软禁在客院之中,小桃将宫内的消息传给她时,她正在练习在失去视觉和听觉下如何自理,听完文帝的话,叶贞只觉得好笑。 “他想要什么合作?” “宫内线人说的原话是,将噬心蛊下在真叶贞的饭食中,只要完成这项任务,文帝便能助我们离开摄政王府。” “噬心蛊。”叶贞将那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的木盒子放好,想到的是当时自己在春猎营帐中中蛊后的场景,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都头皮发麻。 文帝想用她的手控制别人,只是他恐怕也没料到,除了在祭天大典上的那一次见面,她自从进入摄政王府后就再没见过‘叶贞’,或许是‘叶贞’没时间见她。 因为权野要娶的人是她,自然什么都要准备的。 第328章 拿自己冒险 被软禁的这些日子,叶贞无人打扰,反而让她想清了很多事情。 祭天大典那日,女将军出现的太过突然,无论模样,举止,还是说话的语气神情都同她一模一样,她那时心神俱震,的确生出了自己并不是叶贞的怀疑,但如若她不是叶贞,那她的记忆又怎么会这般鲜明? 就算记忆会骗人,但身体的感觉却不会,这一年来所经历的种种,如果她不是叶贞,如果她没有经历过那些的情爱纠葛,绝情散又怎么会多次发作? 没错,叶贞早已死在一年前,死在她改头换面的那一日,但她不能任由他人利用这层身份去做不为人知的事,毕竟她时日无多,但罗非,还有那些幸存的叶家军日子还很长,她不能让他们被有心人利用,甚至重演当年落雁岭一案的悲剧。 “小桃,近日摄政王府是要举行宴会是吗?” “是。”小桃点头,“祭天大典一事传的沸沸扬扬,今日文帝已下了罪己诏,为落雁岭一案和叶家平反,如今摄政王在朝中权势日盛,满朝文武便提议在摄政王府开宴,宽慰叶家军遗属。” 叶贞闭了闭眼睛:“宽慰叶家军遗属,这么说那位叶贞也会出席。” “是,”小桃握了握拳头,颇为不平:“小姐,我心中的叶将军只有你一个,别的人我也不认,你无需介怀。” “她的真假,我并不在意。” 小桃一愣,十分不解:“小姐,为什么?” “如果她真心为叶家平反,同叶家殊途同归,叶贞的名头她拿去也无妨,但若她想利用叶家做其他的事,我不会坐视不理。” “小姐,你的意思是今晚你要试试她。” 叶贞点头:“小桃,你将我放在药箱的红色瓷瓶拿来。” “不行,我不拿。”小桃一听到红色瓷瓶便皱了眉,又气又难受:“小姐,你休想再用药刺激你的眼睛……” 她说到后面,声音已经有些哽咽:“这药只能让你的眼睛恢复一炷香的时间,但却要消耗你七日的寿命,我不能再让你拿自己冒险。” 第329章 希望殿下记得对主子的承诺 叶贞听见小桃的哽咽,淡笑道:“小桃你应该明白,七日于我而言并无太大作用,与其如此,不如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不行。”小桃鼻音浓重,却很倔强:“别的事我可以依你,但唯独这件不行,小姐你不在乎自己的身子,但小桃在乎。” 说完,小桃便快速地跑到药箱里,将里面的红色药瓶都搜罗干净,边装边道:“什么只剩三个月时间,什么命不久矣,我都不信,那个赤脚医生什么病治不好,小姐你不会死的,一定不会!” 她的声音越到后面越带着哭腔,最后已经泣不成声,匆匆地跑了出去。 “傻姑娘。” 小桃一片赤诚,叶贞如何不知,可她已到强弩之末,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急着在祭天大典上将落雁岭一事公诸于众。 她走到药箱面前,将其中仅剩的一瓶黑色药瓶打开,取出三粒服下。 半柱香后,久违的亮光再次出现,叶贞竟还有些不适应,抬起手放在眼前,光线透过指缝渗透而出,明暗交错一如她眼中所见。 窗外的合欢花早已凋零,但残枝败叶之处却长出了紫色的不知名小花,看着弱小却有朝气。 这样便也很好。 宴会当晚,当叶贞出现在场中时,所有人的动作都静了静。 她依旧带着面纱,身穿黑色纱衣长裙,长发用一根红色襟带束着垂落在身后,整个人看上去瘦弱却挺拔,明明没有什么佩饰,却让人移不开眼。 若真要说上一说,便是那面纱之后一双似蒙着雾霭的眸子,如同皎月遮云,忍不住想探究的更多。 坐在上座的权野微微眯眸,浓稠似墨的眼中看不出情绪。 “参加安平公主殿下。” 文帝尚在,安平公主的名号也未废,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的,只是他们谁都没料到叶蓁会出现在这场宴会上,毕竟…… 众人的目光看向首位下方的一身玄色劲装打扮的女将军,又看向叶蓁,微微摇头。 毕竟这场宴会除了为落雁岭一事做个了结,还会是摄政王府和叶家联姻的通气会,当初摄政王大张旗鼓地向皇上要求将安平公主赐婚于他,现在同叶家联姻,恐怕为了顾忌叶家的颜面,只能将正妃之位给叶贞,可惜了安平公主这样一个美人。 叶贞对周围人的目光视若无睹,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众人便也收回目光,等着一场好戏。 落座之后,叶贞的目光便淡淡扫了眼全场。 文武百官都到了,以罗非为首的叶家余部也在,还有当年的落雁岭一战的遗属,有些连她都没见过,看来这次宴会除了为落雁岭一战收尾,还有其他的目的。 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座上的男人看着叶贞的目光扫过了所有人,却独独没有看向他,眼中的幽暗又深了几分。 一片沉寂中,玄衣女将军站起来走到叶贞身侧,端起手中酒杯向她颔首:“安平公主巾帼不让须眉,这杯酒,我敬殿下,殿下随意。” 说完她便饮尽杯中酒,并以端了端杯沿,以示空杯。 叶贞看着眼前这副与以前的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女子,同样举杯,注视着她的双眼,一语双关:“彼此,我也敬将军。” 同样一饮而尽。 “小姐,你不能饮……” 小桃的声音被女将军的朗笑打断,她随手拿起叶贞桌上的酒又为自己满上,侧身至叶贞身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并且听懂的声音说:“如今夙愿已偿,希望殿下记得对主子的承诺,余生皆为主子所用,叶家,我自会照拂。” 第330章 我带你走 什么? 叶贞心中一惊,再看向女将军时,她已经含笑离去,就像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听错了。 但她很清楚自己没有听错,也没有看错。 女将军朗行健步中,叶贞看到了她腰带上的玉扣,古朴却精致,那是公子心腹的配饰,她在养伤期间见过不止一次。 每个人的配饰都有不同,唯一不变的就是玉扣中央那点红,像是朱砂点在羊脂玉中,一见难忘。 关于女将军身后的人,叶贞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她会是公子的人。 之前所有的疑惑瞬间变得明朗起来,她在药王谷一年能变成另一个人,自然也有人能够变成她,只是她不明白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姐,你还好吗?” “无妨。”叶贞微微摇头,朝她笑了笑:“你说的对,我不能饮酒,这才一杯就有些不胜酒力,走吧。” 说完,叶贞便朝主位微微颔首,算是招呼,继而起身准备便要离开。 算起来,这是叶贞自进场之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向主位上的男人,或许都称不上是看,只是淡淡扫过,连半点波澜都没掀起来。 而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摄政王更是面色不惊,让原本等着看好戏的众人都有些失望,却也不敢窃窃私语,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看来这个叶蓁是真的失宠了。 原本因为叶贞到来而略显的凝滞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推杯换盏,渐渐热闹,唯有罗非等人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叶贞的背影,直到消失。 “小姐,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直到叶贞回房,小桃才有些犹豫的问出口。 叶贞此时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平复过来,耳边想到女将军最后同她说的那句话,缓缓道:“我的夙愿已了,自然要信守承诺。” “可那个冒牌货是……”小桃想了想,还是把的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无论小姐做什么,我都跟着小姐。” 门外有几名侍女经过,也许是因为叶贞房门关着又没亮灯,那几名侍女便偷闲聊起天。 “叶将军还真是好运,叶家沉冤得雪不说,才刚回来就得到了王爷的青睐,七日后便是摄政王妃,说不定以后还会是皇后……” “你小声点,这样的话你也敢说,不要命了!” “我也就跟你说说,就是可惜了公主殿下,长了那样一副好相貌,却输给了貌似无盐的叶将军,先前王爷对公主殿下多好,现在连面也不见,天下男子看来都是一个样。” “好了,别说了,我们还得去前院添酒。” 侍女们的脚步声走远,叶贞听着窗外传来的丝竹礼乐声,突然生出恍然隔世的错觉。 一年前,她在寒王府的后院听到的也是这样的乐声,唯一的区别便是那时她走不得,但现在,她能够离开。 让她眼睛复明的药效只有七天的时间,但七天,足够她离开摄政王府了。 宴会要一直持续到夜深才结束,叶贞了无睡意,便裹了披风在院中那合欢树下喝茶,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我带你走。” 第331章 断了权野的念想 眼前男子的身形隐在暗色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音色却一如既往的低沉。 “不必。”叶贞摇头,移开目光,音色平静:“你还有一刻钟的时间离开。” 男人音色更沉,甚至带上了些许急切:“他就这么好?你就这么不舍?” “是。” 男人目光一冷,上前一步,握着叶贞的手腕强行将她往怀里带:“跟我走。” 而与此同时,叶贞藏于袖中的短剑也随之划出,用没被她握住的那只手抵在了他的脖间上:“够了。” “为了他,你伤我?”男人的声音里是难掩的震惊和失落,连身形都向后退了一步。 叶贞面无表情:“我说,够了。” 说完,她的匕首已经划过的男人的脸颊,鲜血四溅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薄如蝉翼般类似皮肤之类的东西,如果凑近看,或许还能看到这皮肤上的细微纹路。 男人眼见被识破,瞥了瞥嘴:“你怎么发现的?” “他不会出现在这里。” “人家可是对你余情未了,日日借酒浇愁,怎么就不会?” “还有半刻钟的时间。” “行,不逗你了。”那张近乎透明的面皮被扯下,露出蛊公子那张张狂不羁的面孔:“我来不过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寻死觅活,毕竟我和你的交易还没完成。” “我说了,不会做你的药人。”叶贞皱眉:“以蛊公子的身份,想来也不会强人所难。” 蛊公子挑眉:“你倒是了解我,我此行乃是受人所托,你那主子知你经过今夜宴会,想必已经做出抉择,特让我来助你离开。” 叶贞心中微动,脸上却不动声色:“什么意思?” “知你不信。”蛊公子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样,抬手便将一物置于叶贞眼前:“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叶贞瞳孔一缩。 是她的断剑凌云,是她同公子交易的信物,绝无作假可能。 蛊公子将那剑交给叶贞,淡淡道:“这剑上已被我抹了龟息散,一年前你用跳崖绝了秦漠寒的念想,这一次,便用这个断绝权野的念想吧。”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纵身一跃离开了摄政王府,只余下那柄断剑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他离开没过多久,权野的人就来了,但却没有细查,只观察了一会便离开了。 回房后,叶贞仔细检查了那柄断剑,的确是她的剑,龟息散被抹在剑身上的放血槽之内,一旦刺入毒素就会顺着血液瞬间进入体内,不消片刻她便会失去意识。 了断权野的念想。 叶贞看向早已经铺满落叶的庭院小路,将断剑收好。 一夜无眠,翌日便有宫中内侍进摄政王府宣旨,召叶贞进宫,权野陪女将军出府不在府内,管家看着手中的圣旨犯愁。 如今文帝的权柄虽落入权野和秦漠寒之手,但摄政王府却不能明着公然抗旨,况且如今安平公主还是圣上敕封的公主,召皇女入宫也不是他们能阻拦的,最后只能任由叶贞出府。 “无心大人,我们是否要禀告王爷,安平公主此去,恐怕难有善终。” 无心看着那摇摇晃晃进宫的马车,面无表情道:“不必。” 如今主子身边已有叶家,此等软肋,无需存在。 第332章 五马分尸 距离叶贞上一次进宫已有一年,同样的红墙绿瓦,却是不一样的心境。 文帝高坐在御书房的主位之上,居高临下地睨着叶贞,神情冰冷。 “朕今日宣你入宫,你知道是何原因?” 叶贞抬眼看他,眼神平静无波:“陛下圣意,小女自然不敢妄自揣测。” 瞧着眼前女子不咸不淡的模样,文帝额头的青筋一跳,强忍着怒气冷道:“不敢?我瞧你倒是敢的很。” “你是朕亲封的安平公主,却吃里扒外,在祭天大典上连同摄政王犯上作乱,如今又失宠于他,可悔?” 叶贞面无表情,对文帝话中的幸灾乐祸之意并不在意,淡淡道:“男欢女爱,无甚可悔。” 文帝被她气笑了:“叶蓁,你是不是忘了你体内的噬魂蛊?” 叶贞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看着越发焦躁的文帝,挑眉:“小女自不敢忘,但陛下若真确定我体内的噬魂蛊依然有效,早在我踏进御书房时,不就应该让我生不如死了?” “你的噬魂蛊果然解了!”文帝挥手将茶杯挥落在地:“既如此,要你还有何用!来人,将这犯上作乱的贱人拖下去,五马分尸!” 如今禁宫虽已被秦漠寒掌控,但文帝却依然留有自己的死士,此时听到他下令,立刻一拥而上。 “陛下真的以为我会没有丝毫准备进入禁宫?” 在死士的手即将碰到叶贞的一刹那,她慢条斯理地开口。 “住手。”文帝冷喝一声,死士的手在半空一顿,继而立刻收回,垂手而立,恭敬地等待文帝进一步的指示。 叶贞看着目光中满是杀意的文帝,目光淡漠。 “若我一炷香后无法安然离开,陛下同样活不了。” “一派胡言!” “若我没看错,陛下中了慢性阎罗散,已有三月有余,若再无解药,七天后便会七孔流血而死。” 尽管文帝并没有回答,但他骤缩的瞳孔已经泄露了他的情绪。 文帝不说话,叶贞也不着急,直到围绕在她身边的死士退去,她便知道自己安全了。 空气是死一般的沉默,良久才听到文帝冷着声音质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怎么发现的? 文帝性情多疑,冷酷无情,但称帝多年怎么会喜怒形于色,而从她进入御书房开始,文帝额头上的青筋便从未退却,且隐隐泛紫,像极了她之前见过的阎罗散。 “久病成医。”叶贞淡淡道:“我这里有一味方子,陛下若不信,可唤来太医。” 文帝自然是不信的,让人上了纸墨让叶贞写下方子,紧接着又让死士中精通医术的人查验方子,那人将方子仔细看了番先点了点头,随后道:“这方子的确有解毒之效,但却只有半味。” “叶蓁,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息怒,剩下的方子在安全之后我自然会告知陛下,这点您可以放心。” 文帝的怒气已经接近爆发的边缘,冷眼看着从头到尾都极其冷静的叶贞,杀意四溢。 “叶蓁,你说,若你和叶贞同时落在朕手上,摄政王会选择谁?” 第333章 帮你除了这两个女人 叶贞眉头微拧。 难道摄政王府的那个“叶贞”落到了文帝手上? 还没等她思索出结果,便听门口太监高声道:“陛下,摄政王求见。” “比想象中来的快一些。”文帝看了叶贞一眼,死士的刀尖便抵上了她的脖颈。 叶贞瞥了眼脸上已渐渐出现癫狂神色的文帝,淡淡道:“我会自己走。” 说完便进了内殿。 她前脚刚进内殿,便传来御书房大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她在哪里?”低沉有力的男声在御书房响起,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文帝身边的太监扯着嗓子喊:“放肆,摄政王还不行礼,你……” 尖细的声音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不过一个女人,摄政王未免太心急了些。” 文帝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但却隐约能听出其中隐忍的暴怒。 “她在哪。” 这一句话比方才的话更加简短,却也更加冰冷。 “呵。”文帝轻笑一声,似乎对权野的怒气并不在意,命人将太监的尸体处理掉,又品了品手中的清茶,淡淡道:“朕平时训鹰,没想到终是被鹰啄了眼。” “本想着用你做我儿子的磨刀石,没想到是引狼入室。” 嗡。 剑鸣的声音响起,下一刻隐藏在暗处的死士就已经围在了文帝的四周,而制衡叶贞的死士却始终不动,看来是得了文帝的命令。 文帝抬手抹了抹脖间被擦出的血痕,额头鼓动的青筋仿佛要从脑门上蹦跳而出,但他却不怒反笑:“不知道摄政王指的是哪一个她?” “是旧爱,还是新欢?” 权野眼中杀意纵横,看文帝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死人,可文帝却丝毫不惧,反而犹如看着猎物入网的猎人,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笑道。 “叶贞在城北京郊断崖,安平在城南枯井,两人只有一人能活。” 他顿了顿,等待着权野眼中出现他以为的绝望,可惜他失望了,眼前的男人没有疯狂,更没有绝望,只有一如既往如深渊般的平静。 文帝的笑意僵在唇边,眼角抽搐着:“你怎么不去救,你怎么不选择?” 权野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笑话。 “若死在你手上,怎配做我的女人?” 文帝眼中的得意瞬间崩塌,神情狰狞而又恐怖,狞笑道:“是吗?” 他拍了拍手,叶贞已经闻到了血腥的味道,有液体顺着她的脖颈留下。 由于药物的关系,她现在已经没有了痛觉,只看到那液体滴落在地上绽开大片的血色。 她被死士推着走出去,而御书房的另一侧,是同样被挟持的女将军。 女将军的情况比她还要更严重些,满脸苍白,唇上青紫,后背还被穿了锁骨钉,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权野的目光自从女将军出现开始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对叶贞没有半点停留。 叶贞呼吸微滞,心冷不丁地就被刺了一下。 两人被带到了文帝身前,而文帝躲藏在她们身后,癫狂地笑着:“既然摄政王不在意,那朕便帮你除了这两个女人。” 第334章 一把剑刺穿了胸膛 文帝一声令下,划入叶贞脖间的利刃又深入了几分,而女将军原本就苍白的面容更加灰败。 权野冷眉微拧,早就紧盯着他的文帝自然不会错过这细微的变化,再次扬起唇角。 “舍不得?”他抬手捏着叶贞的下巴,力道很重:“毕竟一夜夫妻百夜恩,你与安平可不止一夜了。” 叶贞看向权野,男人的双眼一如既往的幽深,唯一的区别是她再也看不懂其中的情绪。 她朝他笑了笑,上下唇一开一合,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便骤然握住架在脖颈上的短剑,划了下去。 鲜血四溅,而叶贞也终于看到了权野眼中除了冰冷外的其他情绪。 震惊,暴怒……或许还有一丝看不真切的痛楚。 “贱人!”文帝大怒,压根没想到叶蓁会在此时自裁,这就意味着他手中的少了一个底牌。 “杀。”极度冰冷的字从权野的口中吐出,本就浓黑至极的双眼此时竟然覆上了一层深蓝。 而文帝在看到这抹深蓝后顿时脸色大变,神情狰狞,暴怒道:“你竟是前周余孽!杀,快给我杀了他!” 他神色癫狂,但癫狂中却有着明显的恐惧,甚至亲手将女将军扯到自己身前,让自己完全躲在她的身后,声嘶力竭道:“你不能杀朕,朕是大应皇帝,朕是大应皇帝!” 此时死士已经和权野的暗卫激战起来,包括刚才挟持叶贞的死士在内,仅有两人护卫在文帝身侧,根本挡不住暗卫的攻势。 “废物!都是废物!” 文帝尖叫起来,一脚踹向身旁的死士,大声下令:“把地上那贱人带走,朕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话音落地,文帝身后的墙壁便移动出了一条通道,拉扯着女将军将她拖进了密道,身旁的两名死士也一闪而入。 有几名暗卫立刻跟上,可还没进去就被里面射出的弩箭扎成了刺猬。 “主子小心,弩箭上有毒!” 无心将从密道中飞出的其余弩箭击飞,而密道也就趁这个空挡关闭了。 叶贞…… 看见地上那溅射的鲜血,权野只觉万箭穿心,那些他压抑的,深藏的,积累的情绪翻滚着冒出。 不能死,她绝不能死! 文帝在密道里一路狂奔,最后从京郊废弃的义庄出来。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文帝叫骂着,狠狠地拉扯着女将军身上的透骨钉,看见拖着叶贞尸体的死士,反手一巴掌。 “废物,你怎么会让她自裁,她还有半张药方没给朕!” 文帝骂骂咧咧,他没有想到叶贞居然会选择自绝,她死无关紧要,但她的手里有着阎罗散的解药配方。 现在怎么办! “贱人!贱人!” 如果不是叶贞自绝,事情又怎么会发展到这样无法收场的地步? 他根本没想到这么快和权野撕破脸,他的那些计谋,那些后手,全被这个该死的贱人打乱了! 事到如今,只有先一步离开京城,前往西楚,毕竟那里还有自己留下的后路,不怕没有重来的机会。 “还愣着干什么,立刻离京……” 文帝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把剑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第335章 这是喜脉吗 文帝眼睁睁地看着冰冷的剑锋从他胸膛穿出,再抽离,甚至连转身的机会都没有,就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他震惊,痛苦地瞪大双眼,极力想要转脸看清是谁下的手,却只能看到一双死士的鞋履,死不瞑目。 方才那名被文帝咒骂的死士看着倒在地上神情狰狞,极度不甘的文帝,面无表情。 “主子料事如神,按照原定计划行事。” “是。”杀了文帝的那名死士将剑收回剑鞘,紧接着将一名同叶贞身形相差无几的尸体从灌木从中拖出,放置在文帝原本用来离京的马车上。 同时,灌木丛中又走出了另一个‘文帝’,形态容貌跟死去的文帝丝毫不差,利落地换上死去文帝身上的龙袍,径直上了马车,而随后又有两名死士接替他们原本的位置护卫在文帝身边。 为首死士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拿出其中的丹药让女将军服下,后者才稍微恢复了点力气,满脸羞愧。 “是属下错估形势,才险些令任务失败。” 为首的那名死士看她一眼,冷漠道:“任务完成后自向刑堂领罚,丹药足够保你性命。” “多谢大人,属下会严格执行任务,不会让摄政王怀疑。” 死士点头,连同另一名死士将叶贞带上马车,绝尘而去。 而女将军则快速地将现场痕迹清理干净,也上了马车,马车朝同叶贞去路相反的方向的祭天台疾驰。 ‘文帝’和她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早已背诵的滚瓜烂熟的台词,告诉自己这就是真实发生的事。 毕竟那个男人不是那么好骗的,而能让一个人相信谎言的最快方法,就是连他们也认为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等叶贞再次清醒过来时,已经是月上中天,马车内一名死士正屏息凝神而坐。 为了让那一刀割的真切,她下手伤到了喉管,短时间内没办法开口说话,便指了指马车之外。 死士了然,语气清晰道:“我等已离开大应皇城,请姑娘放心,主子已为您安排好去处,待姑娘养好身子,属下便带您去见主子。” 已经离开了吗? 叶贞的眼睫颤了颤,下意识地想掀开车内的帘子,可抬起的手,终究只是抬了抬,便放回了原处。 脑海里是这一年来的林林种种,此刻回想起来竟犹如过眼云烟,风一吹便散了。 可真的散了吗…… 如果真的散了,那此刻她心中钝痛又是因为什么?她原本以为她已经放下了,但事到如今,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洒脱。 叶贞闭上眼睛,靠坐在马车内,面容是木然的,看不出喜怒,唯有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她此刻的情绪。 这一路便走了有七日的时间,她又回到了药王谷。 当初让她脱胎换骨,彻底成为另一个人的地方。 “哎哟哟,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模样,枉费老夫我花费了这么多功夫在你身上,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噬魂蛊,绝情散,天啊,还有阎罗散……这,这,你当老夫是神仙不成,等等,你这是喜脉?” 第336章 这才是真正的你 喜脉?怎么可能? 她明明无法再孕育子嗣,又怎么会……有喜脉? “嘿嘿嘿,逗你的!”白发老者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老规矩,先进药池泡一个时辰。” 叶贞点头,熟门熟路地朝药池的方向走,死士正欲跟上,却被一名药童拦住。 “药王大人,主子命属下必须寸步不离。” 药王瞥他一眼,有些嫌弃:“难怪你主子到现在都没讨上媳妇,合着连手下人也是榆木疙瘩?男女有别,你一个大男人进去,像什么话!” 药王谷地位超然,药王更是主子器重的人,死士便停下了脚步,这里既然是药王谷,谷内的人又都是重重机关,想来不会有事。 他没再深入,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双手呈给药王:“大人,主子让属下交给您的。” 药王接过书信,双眼放光,小胡子兴奋的直抖抖:“好,好,我这心痒痒一年了,这下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 “快快,拿麒麟芝,芙蓉骨,玉琉璃,潜龙叶……都给我来一打,不不,两筐吧,万一不够用怎么办?” 这些放在外面就能掀起腥风血雨的药材在药王嘴里就像大白菜一样不值钱,药童早已见怪不怪,毕竟师傅他老人家爱好就是培育各种珍奇药材,但死士却不由惊诧,难怪药王谷能屹立数百年不倒,原来底蕴如此雄厚。 等叶贞从药池出来,药王早已准备好一切,见她出来立刻招呼。 “来来来,叶丫头,时间不多,这便开始吧。” “师傅?”叶贞一愣,目光落在满室的珍奇药材上,难免微惊:“您这是……” “让你重生。” 还没等她反应,药王就将银针扎进了她的大穴,令她动弹不得,紧接着便让药童将她放置在了一张冒着寒气的玉床之上。 “师傅,我已油尽灯枯,这些药材不如用在其他更需要的人身上。” “正因为你油尽灯枯,若将你救活了,毒医那臭老太婆便是输给我了!“ 药王又扎了一根针于涌泉穴,漆黑的血液顺着针的放血槽缓缓流出,看着那近乎黑色的血液,恨铁不成刚。 “你瞧瞧你,一年时间就把身子折腾成什么样了,是不是觉得落雁岭一案尘埃落定,便要下去阖家团聚了?” 叶贞无言,药王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让老夫打醒你个不争气的。”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爹娘还在世,希望你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去死,还是好好活着?” “叶家是覆灭了,但那又如何?从古至今多少王朝覆灭,前朝大周鼎盛时疆域何其广阔,现在又怎样?” “若你真记得你父兄的谆谆教诲,就当明了你心中所想,他们心中所愿是什么!” 叶贞怔住,脑海中是爹爹第一次教她武艺时的话。 “阿贞,你手中的枪是何用处?” “保护家人,免受风霜。” “还有呢?” “战场杀敌,护我边疆。” “还有什么?” “没有了。” 爹笑了笑,带着她从讲武堂走出,从叶家走出,行至市集,走过坊间,最后上了城楼让她看向着满城的烟火气,听着人声鼎沸,孩童嬉笑声,轻抚着她的头说。 “阿贞,现在看看还有什么?” “女儿不懂。” “你以后会懂的。” 后来上了战场,她懂了,爹对她的期望是护这万家灯火,守百姓平安。 而她亦然。 落雁岭一案,叶家满门被灭,她满心仇恨愤懑,如今沉冤得雪,文帝也死了,却忘了最开始是为什么习武,又是为什么拿枪了。 药王见她神情,便知自己的劝说起了效果,一个人若真是不想活了,就算用神仙药吊着,那也是必死无疑。 他看这傻丫头合眼缘,又有学医的天赋,是将她当成了亲传弟子来看,实在不希望她钻牛角尖越陷越深,只是她这丫头太重情义,现在成了那冷小子的人,只怕会更加坎坷。 药王微眯着眼睛,手中银针以药汁浸染再精准地刺入叶贞浑身各处大穴,黑色的毒血渐渐变红,但失去的血液却还需要用其他的药物温养着。 是药三分毒,总会有些副作用,但这副作用或许对叶贞来说却并不是坏事。 他低头看着已经陷入沉睡的叶贞,摸着小胡子沉思。 “告诉你们主子,叶贞的命算是暂时保住了,接下来一年都会沉睡,要想他以后长久地活着,这一年就别打扰她。” 而此时在外界,却是风起云涌。 大应皇帝骤然薨逝,摄政王和寒王却没一个上位,反而是一个襁褓中的十三皇子成了新君,新君母妃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寒王献给大应皇帝的美人宠妃。 新君继位后的第一道诏书,便将寒王封为了南摄政王,同权野分庭而治,大应历史上,也是王朝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两位摄政王同时临朝的情况。 南疆、西楚、荒原十二洲原想趁着这次大应内乱将其吞并,现在也只能看着眼前的肥肉按兵不动,毕竟无论是权野,还是秦漠寒都不是好惹的。 一年后,药王谷。 叶贞看着镜中这张陌生的脸,一时没有回过神。 眉飞入鬓,星眸灵动,鼻尖挺翘,红唇菲薄,不是她自己的脸,也不是忠义侯府嫡女那种倾国倾城的脸,而是一张英气十足,却又不失女性柔美的脸,算不上绝美,但看着很舒服。 “这是真正的你。” 药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一脸自得:“这阵应该自你幼年起就打入穴道,所以连老夫帮你换脸时都没有察觉,若不是你一年前命悬一线,服用了禁药,破了原本设在你体内的禁制,我还不知道你八处大穴居然被人封了易容针,不过也多亏了这易容针,才让你身体中那些毒没有侵入穴道。” “幼年时就打入我的穴道?” “看来你们叶家或许早就料到了会有遭难的一天,这才以防万一。” 爹娘…… 叶贞回想起叶家的过往,却发现那些过去就像是被蒙上一层雾气,看不真切,再仔细回想时,却是针刺般的疼痛。 “师傅,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他们的脸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第337章 失去 叶贞越仔细回想,就越是想不起爹娘的模样,父兄的模样,还有那些她幼年生活过,欢笑过的地方,她都想不起来了。 她并没有失去这些地方的记忆,但却回想不起画面,就像是她过往的人生都像是写在白纸上的文字,没有任何画面。 “你这睡了一年,自然都睡糊涂了,休息休息就好了……”药王在一旁打着哈哈,可叶贞却没有那么好糊弄。 因为她发现,她不光失去了脑海中的画面,也失去了想起这些画面时的情感,就像此时,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的神情犹如被固定的傀儡蜡像,平静得不可思议。 她的心跳,她的呼吸,她所有的一切都太平静了。 药王知道瞒不下去,原本想着给这丫头几天的时间消化,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发现了,也罢也罢。 “丫头,你已经没有五感了。”他打量着她的神情,叹气道:“你身子衰败,若不用重药便活不下来,但就算再珍贵的药物也会损伤身体,你于寒冰床沉睡一年,中和了药物的药性,但寒气已经入体麻痹经脉,记忆受损,五感缺失,日后……” “但我还活着不是吗?”叶贞开口,起身对药王行了大礼:“师傅救命之恩,叶贞铭记在心,必当涌泉相报。” 药王连忙摆手,将她扶了起来:“使不得使不得,我一把老骨头可受不了你这大礼。” 他看着逐渐漆黑的天色,犹豫片刻后开口:“明日便是一年之约到期的日子,那冷小子估计会派人来,丫头,若你不想去,我药王谷可以护你。” 叶贞摇头,朝他笑了笑:“师傅,你知道我会去。” “哎,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那冷小子可不比那权野和秦漠寒,他……” 声音到这儿戛然而止,药王恨不得拍自己脑袋,他这儿乱七八糟说些什么,这好不容易没提的茬儿怎么他还主动提起来了! “丫头啊,你可别多想,这世间男子多薄性,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可别再跳了火坑……” 叶贞被药王逗笑,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意:“嗯,师傅放心。” 权野,秦漠寒,她记得和他们之间发生过的所有事,但也仅仅是记得,原本那些能让她欣喜,快乐,悲伤,痛苦的记忆,此刻却苍白无力,就像是有着她名字的话本故事,而她仅仅是看客,心中竟再无半点波澜。 翌日,药王谷外。 “丫头,虽你这身子已经调养的差不多了,但要长长久久的还需注意,要我说你就呆在我药王谷,我还不信那冷小子还能在我药王谷拿人不成?” 药王脸色臭臭的,但眼神却是担忧的,但他也是嘴上说说,他虽冷小子冷小子的喊着,但却也不会真惹那个男人,惹不起。 叶贞轻笑一声,心中虽然毫无波澜,但却知她此时也应该是觉得温暖的,后退一步朝药王行了大礼,语气郑重。 “师傅,保重。” 药王顿了顿,继而摆手嫌弃道:“走吧走吧,留不住留不住,走的远远的,老头子一想到这一年花的那些个药材啊就心痛。” 说完就背过了身子,一副不想再看到叶贞的模样。 她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只是临走那时,才开口道:“师傅,药柜的第三个抽屉给你留了礼物。” 说完便放下了车帘,等药王再回头时只能看到马车远去的影子。 他急匆匆地跑到药柜,打开第三个抽屉,一看到里面的东西就沉默了。 抽屉里是一只玉蝉,蝉身透明,宛如翠玉,但奇的是这玉蝉居然是活物,被惊动之后,便吐出一丝丝犹如蛛丝般的玉丝,透亮无比,一看便不是凡物。 抽屉里还放在一张纸条,上面是叶贞的手书。 “师傅,徒儿此去不知何时回来,特将玉蝉赠与师傅,望师傅平安喜乐,医术更甚。” 药王把纸揉成一团,继而骂道:“臭丫头,谁让你把你的玉蝉给我的,老夫找你要了那么多回,费了多少心思都没拿到,你现在给我是什么意思,托孤吗?你要不回来,老夫就把这小东西丢了,反正老夫这天材地宝多的是……” “师傅,您别太难过,”药童清楚药王的性子,好生安慰道:“师妹也不一定回不来。” “谁说我难过,她回不来才好呢,省了我多少药材……”药王说着说着,又重重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药王谷外的方向,不发一语。 臭丫头,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 —— “叶姑娘就不好奇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马车上除了小桃和叶贞,还有一位中年女人,她自叶贞上车之后就一直打量叶贞,实在不明白这个女子有什么特别值得主子优待。 论样貌,主子身边多得是倾国倾城的姑娘,论身段,也算不上丰满,性子看上去倒是好说话的,只是太平平无奇了。 “姑娘就不好奇我们此去何处?” 叶贞睁开眼睛,有礼而疏离道:“此去西楚,走的是官道,坐的是官车,看马车行制应是司礼监的车,西楚皇帝每年三月便会采选秀女进宫,如今正是三月。” 中年女子微愣,看向叶贞的眼神也不由郑重起来。 这姑娘看上去不声不响的,居然将事情说了个差不离。 “楚姑娘好,我是内廷教养嬷嬷,您称呼我为王嬷嬷便好,公子此番派我来协助您进入西楚禁宫,并夺得西楚皇帝身边御前首席女官的位置。” 叶贞点头:“除夺得御前女官外,公子可否还有其他吩咐?” “未曾,楚姑娘只用成为御前首席女官即可。” “好。” 叶贞没再说话,直到进入驿站房间,小桃又确认过没有人盯着之后,她才开口道:“小姐,毕竟你才刚苏醒,对如今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又并非完全知晓,公子怎么会让你直接进入西楚禁宫?最重要的是西楚那疯子皇帝比大应皇帝还要丧心病狂,从没有御前女官能在他手下活过七天。” “的确,”叶贞点头:“不过,这不也正是你的目的,不是么?公子" 第338章 主子,楚姑娘带到了 小桃愣住,有些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左顾右盼道:“小姐,你在说什么?公子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叶贞没回答她的话,目光在周围扫过,缓缓开口:“驿站的模样似曾相识,看来幻境只能生出入境者曾经经历或者看过的场景。” 幻境那个字一出现,原本还满脸疑惑的小桃便瞬间消散,而叶贞身处的驿站房间也尽皆消失,此时的她依旧在马车内,小桃坐在她的身旁,双眼紧闭,显然还在幻境中。 “你是怎么发现的?” 车内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拿着拨浪鼓的少年,面目清秀,笑眯眯地看着她,满眼好奇。 “我的幻境以七情六欲为引,天衣无缝,还从没失手过,你是第一个没有我的指引就主动走出幻境的,你怎么做到的?” 叶贞看向眼前的少年,视线又落到小桃身上:“先帮她解除幻境。” “不用解除,她一个小丫头哪值得我费工夫,半柱香以后便能出来。” 少年摸了摸鼻梁,又凑近叶贞一分,饶有兴致:“哎呀,快说快说,我想看看公子看上的女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不合逻辑。” “哪里?” “很多,但最明显的是小桃对公子的态度。” “哦?”少年咂嘴:“什么态度?” “只有忌惮,没有敬畏,真正的小桃不会质疑,更不会评判的公子的决策。” 幻境本身就是由创造幻境的人衍生,虽是根据人的七情六欲为引,但却源于现实,只能呈现出现实的映射,所以其中的景物是现实中曾经出现过的景物,而其中的人,也会显示出幻境中人的处事态度。 当然,还有一点叶贞没说,她如今没了五感,虽知七情六欲,却无法感受,所以在幻境中便看的格外分明。 少年笑了一声,手中的拨浪鼓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胖乎乎的大头娃娃偶人,面部表情宛如真人,惟妙惟肖,声音也是孩童的娇憨,不再是少年语调:“姐姐这么聪明,不如留下来做我的玩伴,我会好好疼姐姐的。” 明明是孩童的语调,却透露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正当偶人的手要碰到叶贞时,马车外却突然传来一道冷淡的女声:“想死就碰。” 偶人兴奋的脸顿时犹如被霜打了的茄子般委顿下来,而少年脸上也显出愤愤神色,像是感兴趣的玩具被抢走但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甩了甩拨浪鼓:“不碰就不碰,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少年掀开马车帘出去,而叶贞手中的针也收了回去,一名青衣侍女敬立在外,为她掀开车帘,垂首道:“楚姑娘,请随属下来。” 刚才在幻境中,那名教养嬷嬷也是称他为楚姑娘,如今这名侍女也称她为楚姑娘,看来这楚姑娘的确是公子给她的新身份。 她双眼被覆上黑布,被青衣侍女一路引领,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停下了脚步。 耳旁有水流的声音,空气中也弥散着一股清逸的香气,似花非花,似香非香,让人闻之心静。 “主子,楚姑娘带到了。” 第339章 余生,唯我一人 覆盖着双眼的黑布被取下,她缓缓睁开双眼,骤然的光线让眼前的一切都染上了光晕的朦胧,然后叶贞便看见了在鸟鸣山涧间的绝色。 银发曳地,长衫如雪,皎皎如月,仙人之姿,或许戏文传说中的神佛也不过如此了。 但即便如此,眼前之人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让人看不真切。 思绪千回百转,但现实中也不过一瞬,叶贞收回心神,行礼道:“见过公子。” 极淡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没有起伏的开口:“你五感已失。” 叶贞微愣,这事除了药王和她,无人知晓,没想到居然被他一眼看穿。 她垂眸点头:“是。” “甚好。”毫无感情的声音传入耳畔,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男人的面容不甚清晰,唯一双眼仿佛能望到灵魂尽头。 叶贞望进他的眼中,那里是极深的黑色,犹如漩涡般将人卷入,让她下意识别开双眼,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只能凝视着他的眼睛,听着那菲薄的唇吐出极寡淡的话:“情感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你我无需拥有。” “是。” “楚新月。”男人微凉的呼吸拂过她的脸庞:“余生便只有这个名字。” 叶贞呼吸微滞,短暂沉默后开口:“是。” 以后这世上便再无叶贞,只有楚新月。 待叶贞离开,才有人从山涧中走出,似笑非笑地看向那他。 “我还以为你绕了这么大圈把她救下来,是为了留在身边护着,如今却把她送给西楚那疯子,还真是舍得。” 那谪仙般的男子并未理会他,只淡淡地放下手中黑子,眼前棋局便尽皆倾覆。 不过是棋子而已。 …… “小姐,您平安就好。” 没有宣召,小桃只能在邀月楼外等待,当看到叶贞完好无损的出来,松了一口气,转而朝将叶贞领出来的青衣侍女弯腰鞠躬。 “多谢青衣姐姐。” 一直面无表情的青衣看了她一眼,继而道:“看来刑堂还是太仁慈了些。” 小桃吐了吐舌头,悻悻道:“青衣姐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心疼小桃小桃知道。” “功夫不见长进,嘴皮子倒是利索,此去西楚若再出纰漏,别怪我不讲情面。” “好好,我的好姐姐。” 青衣侍女这才送叶贞上马车,这回便真是西楚司礼监的马车了,随行有西楚的禁宫侍卫。 “属下雪影。”这名侍卫约二十岁出头,相貌平平,放在侍卫中再普通不过。 叶贞点头:“不必多礼,日后相互照拂。” 七日之后,叶贞一行人抵达西楚皇城,相比较大应皇城的中规中矩,西楚皇城建筑风格更加偏向西域,往来还有来自西域各地的客商,充满异域风情,加之西楚民风开放,倒比大应都城显得更有活力些。 此时正是各地秀女齐聚京都之时,街道上司礼监的马车也都从统一官道进入皇城,叶贞来的不早不晚,正好排在了中间。 正是日上三竿,虽是阳春三月,也不免觉得有些热了,等在后面的秀女便都有些躁动,不多时就有教养嬷嬷从马车内出来,调动马车的位置。 “这俩马车排到末位。”一名教养嬷嬷指着叶贞的马车指挥。 叶贞还没说话,小桃已经从马车出去,看着的那名教养嬷嬷皱眉:“凡是都讲究先来后到,嬷嬷此举不符合规矩。” 那教养嬷嬷轻蔑一笑:“看来是皇城外的随侍丫头,这司礼监的马车可是分三六九等的,你这马车正是三等,自然应排在我们二等后面。” 小桃好笑,什么三等二等,明明就是这教养嬷嬷想无理取闹,否则她在楼中获得的情报早就有所涉及。 她正要再说话,却听马车内的叶贞咳嗽一声,便将想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看来你家主子倒是比你这小丫头懂事。”教养嬷嬷得意一笑,便指挥着车夫将马车停到了叶贞马车之前。 别的马车瞧着这辆马车居然这么好糊弄,便接二连三调换位置,一来二去的叶贞便被换到了队伍的最后面,饶是雪影都微微皱眉。 这楚姑娘未免也太软弱了些,虽然初入禁宫是要收敛锋芒,但如果过于绵软便会被人踩着上位,得不偿失。 小桃开始还同雪影一样想法,到了后来反而淡定了,她可不信小姐会这样任由人人捏扁搓圆,定是有其他的打算。 果然,没过多久,前面那几位争着抢着要先入禁宫的教养嬷嬷便满头大汗地从前面过来,催促着后面位置马车的人同他们调换位置,一来二去竟然争吵起来。 原来以往秀女采选,按照内宫惯例,早进宫的秀女便能优先面对圣颜,能进宫的名额就那么多,当然是越早见到圣上的更容易中选,但今儿不巧,今日早朝陛下因为前朝的事情震怒。据内宫传来消息已经杀了好几个大臣,连带后宫的妃子也不例外,一上午下来竟是杀绝了。 人死光了,但陛下的气还没消,原先进宫的秀女连带着随行的教养嬷嬷都被剥了皮,死状凄惨,原本还指望着先进宫能够鸡犬升天的教养嬷嬷们岂能不慌,现在都巴不得排在最后一个,多活些时日是些时日。 但别人都不是傻子,以势压人在真正死亡的威胁下便显的微不足道了,好几车都快打起来了。 叶贞看向催促一辆辆马车进宫,脸色已经黑了一半的司礼监太监,微微挑眉:“小桃,我们换到前面去。” “什么?”小桃刚想说幸亏叶贞有先见之明,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弄懵了:“小姐,那西楚皇帝现在正在杀人,若我们进去恐怕也难有好果子吃。” “这倒未必。”叶贞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你看那些驱赶秀女进宫的太监,神情只有不耐,没见多少惊恐,若西楚皇帝必须用杀人才能平复怒气,而人又没办法及时补充的情况下,他们这些负责驱赶秀女进宫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小桃恍然大悟,仔细一看,果真如此,继而瞬间福灵心至:“小姐的意思是,这是一个试探?” 叶贞点头:“纵使不是试探,相信西楚皇帝的情况也远非刚才那嬷嬷说的那般严重。” 而此时,位于宫门处,身穿司礼监督公衣服的西楚皇帝正在帷帐内享受美人伺候,便见那穿着龙袍的督公眼中小心翼翼地请示道:“陛下,各个蠢笨如猪,污了您的圣眼,待奴才再问您寻一批来。” 西楚皇帝侧卧在帷帐内,左手支撑着身体,右腿斜踩着美人皮,笑着道:“倒也不是都蠢,这不来了个聪明的。” 督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见到一辆没费多少口舌,就主动前往禁宫的马车上。 第340章 这是醋了 西楚皇帝视线所及,司礼监督公先是微微皱眉,继而回禀道:“江北织造楚雄嫡女楚新月。” “有意思。”西楚皇帝萧夜白微微挑眉:“那胆小如鼠的玩意儿倒能养成这样的女儿。” “这楚雄宠妾灭妻,因此这楚新月自小便被送给他经商的舅舅养着,跟着走南闯北倒是学了些本事,奴才想着陛下见惯了京中贵女,或许这新鲜的玩意倒能多玩些时日……嗯。” 一声不轻不重的轻吟,那司礼监的督公便被萧夜白捏住了下巴,修长如玉的手指摩挲着:“这是醋了。” “奴才……” 督公本就长相阴柔,此时被小心思被戳破倒是不慌,只软着声音告饶。 萧夜白逗弄够了,才放开已经软了的督公,用脚踢了踢跪在身旁瑟瑟发抖的小太监:“愣着干什么,还不找件干净的龙袍给督公换上。” 小太监满头大汗地下去了,他是昨日才新到陛下身边的小太监,虽早就听闻陛下和督公关系暧昧,但真见着了也吓的不轻。 倒不是被这场面吓的,毕竟禁宫内什么腌渍事儿没见过,吓到他的是督公看他的眼神,扭曲而愤怒,就像是心爱的东西被人抢走般,那眼神,和后宫争宠的娘娘们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反观陛下,从头到尾都是逗弄的心思,半点没认真。 越想越心惊,小太监不敢再想下去,等伺候督公穿好衣服,便重新跪在一旁,而督公的眼神已经重回平静,看不出半点端倪。 待叶贞进宫,便有小太监走到宫门处朝侍卫附耳几句,侍卫见怪不怪,将剩下的那些马车全给带走了,有新来的侍卫不明白缘由,小声问:“这是?” “带到辛者库杀了。” “杀……杀了?她们不都是一品大员的贵女吗?这,这便杀了?” “督公的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再说真要心疼女儿会把她们送进宫,你才刚来,别多问,总归我们只是干活的,” “是,是。” …… 叶贞被司礼监太监带到了秀殿,而小桃则被教养嬷嬷带到内宫学习规矩,雪影回禁卫军复命。 秀殿内全是惊魂未定的秀女,虽身上没有明显伤痕,衣物也完好,但都是满脸惊恐,有些甚至当众哭了起来。 “娘亲,爹爹……” 一名身着黑衣的少女瞪那哭泣的女子一眼,厌恶道:“得了,喊什么爹娘,若爹娘真的在意,如今我们又怎么会在这殿上?与其哭爹喊娘,不如等会想想怎么从司礼监那阉狗手中活命吧!” “陈姑娘,旁边的费姑娘爹是丞相都没你这气魄,你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什么艺高人胆大,若真心不愿进这内廷,早就抹了脖子,还不是想凭借这股子匪气让陛下高看。” 一名身穿绯红色长裙的闺秀把玩着手中的团扇,讥诮地接着说:“陛下风姿天下谁人不晓,若能做陛下心尖人受点磨难又算什么,我和你们不同,我要的皇后之位,陛下就算宠幸那阉人,我也没大所谓。” “翡姑娘自然是不同,毕竟你和我们这些被家族丢弃的弃子不同,堂堂丞相嫡女,连大应摄政王侧妃这么好的位置都可以不要,反而跟我们这些弃子来争着西楚后宫的一席之地。” 大应摄政王侧妃? 关于权野的事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叶贞微有些恍惚,便听那翡姑娘不怒反笑:“你喜欢,那我让给你,总归我父亲现在正为去大应的人发愁,同督公言语一二也并非不可。” 被讽刺那姑娘脸色一黑,骂道:“谁不知道那摄政王是个煞神,连叶贞都被他弄死了,你这是咒谁死呢?” 假的“叶贞”死了? 看来在她昏迷期间发生了不少事,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秀殿内吵吵嚷嚷,却并未见有人阻止,叶贞也大概了解了秀女之间的派系,一派以丞相千金为首的文官闺秀代表,一派以镇国将军为首的武派闺秀代表,两派内部虽也有纷争,但对外倒是一致,还有另一派便是像叶贞这样地方县市官员的闺秀,这派闺秀人数最多,但也最分散,因为没有共同利益的主心骨,现在正处于六神无主的慌乱状态中。 “奴才给各位小主请安,小主们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奴才便来传督公令。” 此言一出,文武两派的秀女都熟门熟路的跪下,虽然武派的陈姑娘面上极不乐意,但也还是不情不愿地跪下了,有位被下放的御史家的秀女微微皱眉,脱口而出:“你们怎么行的是君臣之礼,宫廷内监就算再位高权重也只是臣子。” 此言一出,周围的秀女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倒是那小太监脾气很好地走到她身边解释。 “回小主,陛下口谕,督公令等同于皇令,因此闻督公令者需行君臣之礼。” “原是如此,这样的话…” 咔嚓。 那名秀女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小太监干净利落地拧了脖子,紧接着另外两名太监进来将尸体抬走,整个过程不过数息,却让在座原本还对司礼监手段抱着侥幸态度的秀女们瞬间清醒。她们在家中虽不受宠,但哪里见过这样杀人不眨眼的雷霆手段,偏偏杀人的小太监还满脸笑意,出声提醒。 “各位小主既进了内宮,就得守这宫内的规矩,不然可是会死人的。”他顿了顿,笑着道:“各位小主快些走吧,若耽误了面圣,这个罪过可就大了。” 秀女们早已被吓的魂不附体,就连方才开口闭口阉狗的陈姑娘都面色苍白,距离叶贞最近的秀女已经处于昏厥的边缘,叶贞立刻手掐了她手腕上的穴位,那秀女方才缓过气来,朝她投来一抹感激的笑意。 一行人心惊胆颤地离开的秀殿,最后却被带到了皇家猎场,众人心中惊疑,可因为前车之鉴根本不敢问,只能等着小太监开口。 “各位小主看见那边的高台了吗?” 众秀女下意识抬头,的确见到远处有一高台,但却不敢放肆。 “陛下口谕,谁能拿到凤印,皇后之位便是谁的。” 第341章 有点意思 谁拿到凤印,皇后之位就是谁的? 这句话就像是一块肥肉突然被丢进饿死鬼堆里,瞬间让秀女双眼发亮,方才的害怕恐惧顷刻消散。 反正死的又不是她们,况且死一个就少一个敌人,说起来她们还应该感谢这个小太监。 丞相之女翡姑娘最先反应过来:“公公,瞧这高台离我们距离的很远,我们怎么过去呢?” 小太监手伸手指向不远处的马厩,“小主无需担心,司礼监为小主们准备了马匹。” 镇国将军之女陈姑娘一看便怒了,指了指那马厩中的马匹,语气不善:“只有六匹马?我们这儿至少有四十人。” 小太监依旧是不急不缓的模样,笑了笑:“小主容禀,毕竟凤印只有一个,六匹马已经是督公为了照顾各位小主格外安排的。” 众秀女面面相觑。 对啊,凤印只有一个,这阉人何不干脆就准备一匹马,偏偏还有另外五匹马,这样岂不是又让别人钻了空子! 秀女们心思各异,陈姑娘已经率先跑到马厩,上马狂奔,而翡姑娘也不甘示弱,和她前后脚跨马离开,而剩余四匹马的归属就成了其他秀女争夺的焦点,这时候哪里还管什么派系,谁先上马,谁的赢面就更大一些。 一群人中,唯有刚才那名差点晕厥的女孩和叶贞没有争抢,那女孩怯生生地看着出手争抢的秀女,后退到叶贞身边,弱弱地问:“你,你不去抢马吗?” 叶贞摇头:“不去。” 宁思甜没想到叶贞居然会接她的话,毕竟爹爹官职低微,其他秀女都不同她说话,她微红着脸。 “我叫宁思甜,父亲是江南知县江知州,刚才多谢你帮我,我胆子小身体弱,时常有晕眩之症,刚才差点就没命了。” “举手之劳,”叶贞朝她友善地笑笑:“楚新月,江北织造楚雄之女。” 此时又有两匹马被抢走,仅余的马匹让秀女之间的争斗越来越激烈,抓头发的,扯衣服,都胡乱地滚做一团,哪有半点之前名门闺秀的模样。 “怎么办?我们什么都不做吗?”宁思甜有些着急,虽然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拿到凤印,但是什么都不做的话,会不会像刚才那个死掉的秀女一样被拧了脖子啊。 叶贞不疾不徐地开口:“等。” 片刻后,最后两匹马也疾驰而去,余下秀女已经狼狈不堪,其中不乏有朝中重臣之女抱怨:“怎么办?我们用双脚走的,怎么胜的过他们骑马的!” “小主放心,关于这点也是有办法的。”旁观秀女斗殴的小太监笑眯眯地开口:“这里有一捷径,相较于骑马还要更快,请各位小主随小人来。” 众秀女惊喜,宁思甜更是摇晃叶贞的衣摆,有些兴奋道:“居然有捷径!” 大家跟着小太监行至一山路后,果真看见的一条极为平坦的道路,连根野草都看不见,比起杂草丛生,还很可能有蛇虫鼠蚁的猎场道路好多了。 “哈哈,早知道有捷径,我们刚才还抢什么马,快走!” “就是就是,说不定等我们到高台了,她们骑马的还没到,气死那个小贱人,居然挠我!” 众秀女高兴万分地准备上路,叶贞却微微皱眉,转而看向那个小太监:“请问公公,必须要走这条路吗?” 小太监道:“回小主,随小主喜欢,奴才只是告诉诸位小主这里还有捷径。” 言下之意就是可以不走了。 宁思甜本来要走的,看叶贞没动静也把自己的脚收了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楚新月就是给她一种安全感,让她下意识地信任。 “还真是穷酸穷酸到一起去了,宁思甜,我们不理你,你这么快就去做别人的狗了?” “瞧她那狗腿的样子,区区一个知县之女,还是个庶女,能进宫已经是天大的福分,还想跟我们攀扯上。” “就是,全是些芝麻绿豆的小官,也不知道是家里什么妾侍生的,这才被送来充数,日后也是要充作宫婢的。”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宁思甜咬牙,想说什么反驳,但却开不了口,她本来就是庶女,跟这些贵女自然是不能比的。 叶贞看向那儿收拾的格外干净的大路,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平静道:“既然她们愿意走,便走好了,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福薄的人消受不起。” 如果这些秀女口出恶言,但叶贞也无法完全视若无睹,太监在此,她只能隐晦地提醒,至于后面的路怎么走,她管不了。 “那是,尔等低贱血脉自然不能和我们相提并论。” 为首的秀女冷哼一声,跟随她的秀女们接二连三地走向那条大路,片刻之后,就只剩下叶贞,宁思甜,还有一个长相美艳的秀女站在原地。 那长相美艳的秀女身姿摇曳地走过来,自报家门:“我叫燕飞雪,江北知县幺女,交个朋友?” “我,我叫宁思甜,爹爹也是江北知县。” “你好,小结巴。”燕飞雪朝她努了努嘴,目光落在叶贞身上。 “楚新月。” 燕飞雪笑笑:“放心,我可不是为了争凤印,与其跟着蠢货一起,不如跟着聪明人,你说是吧,公公。” 小太监笑而不语,退到一边,但退的方向却是同高台位置完全相反的。 “多谢公公。” 叶贞朝那小太监点了点头,便朝太监退离的方向走去,倒是燕飞雪上前拦住他,笑笑:“探路这事我在行,我来。” 叶贞也不矫情,紧随其后,宁思甜也小跑跟上。 不多时,猎场上的情况便被完整地汇报给了萧夜白。 他晃着杯中如鲜血般的美酒,微微勾唇:“这次你倒真找了些有意思的玩意儿。” 督公正为他束发,闻言恭顺道:“陛下喜欢便好。” “只是这猎场中人还是多了些。”萧夜白把玩着一名美人的头颅道。 “是。” “传令,秀女中有一名细作,若有秀女能将其找出并击杀,立得凤印。” 第342章 送死 没过多久,司礼监的太监们就将的秀女间有细作,找到并杀掉细作就能拿到凤印的消息传遍了皇家猎场。 正在原地修整的宁思甜双眼一红,立刻竹筒倒豆子般把家底一五一十的交代了遍,完了还无奈地看向叶贞和燕飞雪,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我不是细作,真的不是细作……” 叶贞被她这模样逗笑,拍了拍她抖得跟筛子似身体:“知道了知道了,你可得小声点哭,这丛林里也不知道有些什么东西。” 宁思甜闻言立马捂住了嘴,双眼如同小鹿似的到处乱转。 而燕飞雪则是走到叶贞身边,一脸‘我手无缚鸡之力,绝不可能是细作’的表情:“哎,真是倒霉,原本我在家就是个不受宠的幺女,本来想着进宫当秀女也总比待在家里被磋磨死的强,可没想到这连陛下的面都还没见着呢,就九死一生的。” 她踢了一块石头,无奈地看向叶贞:“楚小主,这下该怎么办?” 叶贞将用藤蔓、树枝,以及用石块制成的简易石刀递给两人,神情平静:“自保。” 宁思甜看着递过来的石刀愣愣的,让她拿女工针线还可以,她可从来没拿过这东西,虽如此,她还是接过了石刀,有些好奇问:“新月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选秀进宫之前,都跟着我舅舅走南闯北跑商,所以知道些应急的法子。”这是楚新月的人生,现在也是她的。 燕飞雪摸了摸下巴:“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躲不了。”叶贞看向日渐暗沉的天色,目光凝重:“天色将晚,猎场里的凶兽都会出来狩猎,所以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到达高台,否则就算不死在其他秀女手上,也会死在野兽口中。” “我听你的。”宁思甜点头如捣蒜。 燕飞雪思索片刻也赞同,与其面对野兽,倒不如面对秀女了。 与此同时,终于从捷径跑出来的秀女们狼狈地摔倒在地,有人满脸血污,有人衣服破了,还有人正捂着身上的伤口哀嚎着,原本进入捷径的有三十几人,现在只剩下十人不到。 听完司礼监传达的讯息,立刻就远离了身边的同伴,随手捡起周边能够用来防身的东西警惕地看着对方。 其中有相熟的秀女立刻通过一些对方都知道的闺房秘密确定身份,而另外一些没有同伴,又出身低微的秀女还没来得及发声,就被其他秀女又重新扔进了捷径,无论那秀女如何哀求,都无济于事。 “宁思甜,一定是宁思甜那小贱人!” “我就说她那贱样怎么会突然转性去讨好别的秀女,肯定早就知道了这捷径之内全是机关暗器!” “没错,还有那个说什么天上掉下馅饼,没福气接住的秀女,一定和宁思甜是一伙的,贱人!” 方才在捷径里经历的一切让幸存的秀女心有余悸,如果不是把那些郡县上来的秀女扔进去挡机关,她们全都会死。 为首的那名秀女眼中散发出狠戾,看向眼前的司礼监的太监,恶狠狠地问:“敢问公公,可知目前秀女宁思甜身在何处?” “宁小主,楚小主,燕小主如今正在前往高台的途中,若刘小主想与他们会合,奴才的马匹倒是可是借小主使用。” …… “新月,我,我跑不动了,能,能不能休息下……”宁思甜双手撑着膝盖,弯腰喘着大气:“就,就休息一会儿,我真的跑不动了。” 燕飞雪也满脸通红,喘着粗气:“对,我,我也跑不动了……” 叶贞停下脚步,看向已经开始干呕的宁思甜和瘫在地上的燕飞雪,心下微沉。 按照现在的进度,恐怕天黑之前到不了高台,但她两人都是闺阁少女,能跑这么长时间已经是极限了。 她环视周围的环境,看到不远处有颗大树,足有三人合抱一样粗,应该足够承受她们的重量。 “来不及了,这林子已经开始起了瘴气,我们上树。” “啊,还要爬树?”宁思甜双腿都在打颤,但看到燕飞雪已经在吃力地往树上爬了,她也只能咬牙硬上。 三人才刚上树不久,不远处就有马蹄声传来,宁思甜眼力不错,立马就看到了那马是司礼监独有的汗血宝马,心中一紧:“司礼监,是司礼监的马。” “马上的……是陈小主?” 叶贞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宁思甜立马闭嘴,而燕飞雪也是不动声色。 “人呢?司礼监的人不是说人就在这条道上吗,怎么追了一路还是没看见人影?” “会不会她们已经到高台了?” “不可能,她们用双脚,怎么可能比我们快,搜,给我把宁思甜那个小贱人搜出来,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宁思甜惊恐地瞪大双眼,脚下一滑就从树上摔了下来。 “我说找不到人,原来藏在这儿!给我脱了她衣服,扔去喂熊!” 陈小主一声令下,其他秀女立刻上前要捉宁思甜,叶贞手中的石刀一下飞出,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宁思甜身前,让其他秀女吓了一跳。 陈小主这时才注意到树上还有别人,冷笑一声:“好,这个小贱人也在,正好把你们都弄死,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叶贞无视陈小主的威胁,从树上跳下,稳稳落在地上:“你,没有资格。” 陈小主微眯着眼:“果真是细作,寻常秀女怎会拳脚功夫,真是天助我也,杀了她!” “你们确定要听她的?”秀女蠢蠢欲动之际,叶贞不咸不淡地开口:“凤印可只有一枚。” 她面色从容,没有丝毫惧意,淡淡道:“或者陈小主只是让你们送死?” 这句话如同一盆凉水浇在众秀女心头,让她们瞬间清醒。 是啊,凤印只有一枚,她们现在如果动手,到时候凤印算谁的?而且刚才她们看的清清楚楚,这树这么高,这女人跳下来都毫发无损,凭借她们这花拳绣腿的,真能把她杀了吗? 第343章 败了陛下的兴致 气氛一时僵持下来,而宁思甜也在此时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看陈小主,又看了看叶贞,最后站到了叶贞这边。 这倒是让叶贞有些意外,而宁思甜微微低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细作,但你是好人。” 燕飞雪也表态,从树上滑下来,顺便还把叶贞立在地面的石刀拔了出来递给她:“细作的事情以后再说,本姑娘也早就看这个姓陈的不顺眼了,不就是刑部侍郎的庶女,成日端着嫡女的架子,和我们这些庶女又有什么区别?” 叶贞也笑:“看你们身形狼狈,想必一路上不好受吧,可如今陈小主能骑马,你们却全是靠腿,她在马上发号施令,你们在下面替她喊打喊杀,别忘了你们都是秀女,进了宫,便都是陛下的女人,地位有何区别?” “她现今能说我是细作,自然也能说你们是,诸位还是考虑清楚的好。” 众秀女相互对视,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那陈小主也的确是能经事的,此种劣势下只是初时有些慌乱,很快便镇定下来。 “被别人撺掇几句就动摇的蠢货,果真是靠不住的,既然如此你们全都去死吧。” 陈小主眼中闪过阴狠,拿下腰间荷包,将其中的粉末全撒了出来,继而策马狂奔。 这味道……是引兽粉! 叶贞心下一沉:“快跑!” 听过刚才陈小主放的狠话,就算燕飞雪和宁思甜不知道这是什么,也知道这粉末绝不是好东西,立刻跟在叶贞身后逃离,而其他秀女也一样。 但皇家猎场的猛兽比她们想象的还要多,有几个秀女跑的慢了些,顷刻死于野狼之口,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飘散更刺激了野兽的凶性,盯上了目标便穷追不舍,到最后包括叶贞三人在内,也仅剩下六名幸存者,但野兽的数量却还在增加,片刻后五人就被野兽包围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有秀女跪坐在地,涕泪交加。 叶贞同样神情凝重,这皇家猎场的野兽比正常的野兽都要大,现在被引兽香刺激又吃了人肉,已经完全失控,别说她现在不能用叶家枪,就算她能用,恐怕也是惨胜。 眼看野兽越靠越近,叶贞一咬牙,朗声喊道:“若我们都被野兽吃了,陛下的游戏还有什么趣味?第一批骑马先行的秀女未必没有折损,若我们身死,最多也仅剩下六人,人数这么少的游戏是陛下想看到的吗?” 说话间,又有一名秀女被扯掉了头,那些野兽像是开了灵智,没有一拥而上,反而像逗弄猎物将他们围在圈内一个又一个地吃掉,享受秀女发出的惨嚎和惊慌。 “我们贱命无关紧要,若是败了陛下的兴致,你等承担的起吗?” “新月你在和谁说话?”宁思甜已经快崩溃了。 “司礼监,这些野兽太聪明,不像猎场野生,反而像是有人驯化……”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有人从黑暗中走出,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楚小主睿智,若是小主们都有楚小主这样的聪明,奴才们也省点心不是?” 太监一鞭子抽在空中,原本还失控的野兽便都掉头离开,只留下一地的残渣碎肉。 还真是经过驯养的野兽! 燕飞雪和宁思甜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里这么多人,我手上的通行令只有两块,小主是选择谁呢?” 此言一出,还活下来的秀女都是倒抽凉气的声音,宁思甜攥着她衣服的力量更是紧了紧。 又来了。 无论是西楚皇帝还是司礼监,都极喜欢玩弄人心,让众人自相残杀,从一开始的选马到现在的选人,都是为了增加乐子。 “公公说笑了,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等所有秀女在高台之下会合再选择不是更好?” 那名公公脸上始终是维持不变的笑意:“说的也对,那祝各位小主玩的愉快。” 说完,他便重新进入黑暗之中,再无踪迹。 这些太监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这个司礼监比想象中的还要危险。 劫后余生的秀女们都喘着粗气,比起刚才的崩溃,此时整个场中反而寂静到可怕。 方才司礼监太监的话再明显不过了,这场选秀压根就没把他们当成什么小主,相反只是陛下余兴的玩具,她们现在就算能够苟活,一会等所有秀女齐聚了,指不定还要出什么乱子。 死一般的寂静中,宁思甜开口了。 “我们……我们逃吧……皇家猎场紧连着后山,我们可以逃的。” “你在做梦吗?这个阉人是怎么出现的?他能出现在这里就代表着我们的举动都被司礼监监视着,怕是我们还没逃走,就已经被杀死了。”一个秀女冷笑。 “这里不是还有尸体吗,只要我们说这个尸体是细作,到时候交给司礼监不就可以了?”另外一名秀女出主意道。 “你以为司礼监的人都是蠢货吗?” “那你说怎么办?翡小姐和陈小姐可不是吃素的,到时候为了争夺凤印,我们肯定是被牺牲的那一批,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还不如刚才被那野兽吞了干脆。” 燕飞雪也正经起来,她脸上满不在乎的神情消失了,郑重地问叶贞。 “楚小主,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细作,但我想这种情况,你或许会有办法。” 解铃还须系铃人。 “既然我们没有办法改变这个游戏,只有去找制定游戏规则的人。” 燕飞雪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你,你是说……” “陛下?”宁思甜接话,她也是被吓傻了,完全想不到叶贞居然有如此异想天开的想法。 那可是皇帝,别说他现在不在皇家猎场,就是在皇家猎场,周围也肯定也是重兵保护,就算楚新月真有神仙庇佑能够避开重兵,但她又怎么可能避开督公? 那位权倾朝野的奸臣可是随侍在陛下身侧,从没有一天懈怠,甚至还同床共枕…… 叶贞点头,声音冷静:“对。” 第344章 伺候陛下 现场一片死寂,片刻之后,才有秀女像看死人一样看叶贞。 “你要送死你自己去,我们,我们走……” “对,对,我们快走,那公公说过为了陛下兴味暂时不会杀我们,我们不能自寻死路,走,我们走……” 幸存的两名秀女连滚带爬的跑走,而宁思甜和燕飞雪眼中也现出犹豫之色。 “新月,我……我不能跟你起去……”宁思甜好半天才说出这句话,脸色通红地低下头:“我不能死,若我死了,我娘亲便没了依靠,对不起。” 燕飞雪也同时开口:“对不住楚小主,我也不能冒这个风险,这段路多谢一路照拂,若日后能相见,我燕飞雪必还你这个人情。” 叶贞点头。 原本她就没想拉上宁思甜和燕飞雪两人,无论是西楚皇帝还是司礼监督公都不是好对付的,万一造成伤亡,她于心难安。 叶贞将身上所携避虫药粉交给两人,转身离开。 方才她将那太监引出,一来是为了解开被兽群围攻的困境,二来便是在他身上种下引路香。 司礼监的人能够对秀女行踪掌控无疑,定然也会将猎场信息准时回报,这个小太监能够控制兽群,言语间品级颇高,想必也是司礼监督公身边的得力助手,跟着他,不愁找不到西楚皇帝。 果然,那小太监一路疾行,最终在一片灯火通明的大帐外停下,守门的小太监一见是他,立刻恭敬地行礼。 “刘公公。” 刘公公瞥眼瞧见从帐中抬出的无头尸首,习以为常:“督公不在?” “前朝出了些乱子,督公便先一步处理。” “还剩多少美人?” “无人。” “既无人,”刘公公顿了顿,朝身后阴暗处笑了笑:“不若由楚小主顶上?” 叶贞从树后走出,眉目含笑:“如此便多谢公公成全。” 那守门的小太监虽有疑惑,却不敢违抗刘公公的命令,直到将叶贞送到了汤池沐浴更衣,才低声请示:“公公,这楚小主何德何能,能得公公青眼。” 刘公公眉峰轻挑:“能耐不错。” 这内宫沉寂太久,督公也得势太久了,也刚松动松动了。 叶贞一进帐中便闻到幽冥花的香味,这是南疆极罕见的蛊香,能够让人迷失心智,出现幻像。 寻常只消一息便能让人失了神志,如今居然弥漫帐中,连帐中人都分辨不清。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立刻进来伺候陛下!” 细声细气的太监声从内帐响起,叶贞收敛心神,信步走入内账。 只见内账之中,一名年轻男子正裸身浸泡在一汪殷红液体的池中,那池中液体也不知是什么制成,并无血腥味,但却黏腻滑润,其中还时不时翻滚着不知名的物体,让人头皮发麻。 那男子右肩膀盘旋着凶兽穷奇的图案,向下延伸至半片上身,但身体却呈现出不正常的苍白,与这鲜红的血池形成鲜明对比,她左臂慵懒地搭在血池边缘,而边缘近手处是一个个的美人头颅,那些美人姿容绝美,甚至都保留着死前的模样,极其鲜活。 “妾楚新月,伺候陛下。” 第345章 今夜,你来陪朕 叶贞的声音在帐内回荡,靠坐在血池的男人从池中站起,殷红的液体顺着他的肌体纹理滑下,越发衬的那穷奇纹身诡秘邪肆。 “还不伺候陛下更衣?”小太监瞪他一眼,见她终于有所动作才恭敬地退出内帐。 “是。”叶贞眼观鼻鼻观心地走到男人身后,为他披上玄色蟒袍,又绕到他身为他束腰,整个过程比她想象中还要顺利,直到耳边传来一声低笑。 沉沉的,带着些哑意。 “倒是聪明。”萧夜白低头打量双目已覆上黑纱的女人。 怕是看到这满地的美人头颅都是没有双眼的,这才想到双目覆纱。 叶贞对萧夜白的夸奖不置可否,只恭顺垂首:“陛下谬赞,不过运气好些。” “运气?”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叶贞的下巴抬起,尾指末梢顺势带下黑纱,便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眼,澄澈而明亮:“朕倒不觉得。” 过了宫门的筛选,没抢马,没走千机道,最后却比其他人更快到他面前,他可不认为这样的女人会是运气。 眼前男人棕褐色的瞳孔中倒映出她的模样,深深地凝视着她,被这样专注地望着让人产生情深的错觉,就好像这个男人眼中只剩下你,再无其他。 摄魂术。 叶贞脑中闪过一个词汇,这是西楚皇室的秘法,凡是被摄魂术控制的人平常看不出端倪,但一旦下术人发出指令,便会完全按照指令行事,就算下术人要中术人自裁,中术人也不会毫无犹豫地执行。 既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 男人指尖冰凉,呼吸却灼热,修长的手指从她的下巴移动到她的颈项,缓缓收紧,那雪白的肌肤便因力道泛起了殷红,有种凌虐的美感。 真是漂亮的脖颈,轻轻一捏就能断了。 叶贞感觉到脖间的力道在缓慢收紧,却并不惊慌。 她很清楚,若萧夜白想让她死,她在靠近血池的那一刻就死了,又何必留她到现在。 “你不求朕?” 指间的力道缓缓收紧,他看见面前女人的脸渐渐变红,眼中却并不惊恐,平静的让他都起了兴味,看来这次的玩物的确比先前的要好很多。 “不求。” “为何?” “因为……”叶贞勾唇,眉目潋滟:“或许应该是陛下求我。” 萧夜白微眯着眼,想要继续用力,却发现指间酸麻,一时竟无法动作。 他中毒了。 “什么时候下的毒?” 叶贞向后退了一步,让自己离开萧夜白控制的范围,含笑看着他:“陛下猜。” 指间的酸麻顺着经络开始向手掌蔓延,隐隐还夹杂着灼烧的痛感,朝手臂延伸而去。 “鲛人纱。” “陛下圣明。”叶贞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单手撑着下巴看着萧夜白:“这毒名为千面修罗,中毒者一炷香后就会毙命,陛下时间不多。” “你想要什么?” “和陛下合作。” 萧夜白不怒反笑:“有意思,说来听听。” 叶贞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插上一炷香,顺手又帮萧夜白倒了一杯,这才慢条斯理道:“我助陛下扳倒太后,陛下答应我一个要求。” “好大的口气。”萧夜白笑了:“朕这个傀儡都扳不倒的人,凭你就能扳倒她?” 说起傀儡两字时,萧夜白语气并没有任何改变,反倒带着几分愉悦,斜睨着她。 叶贞的手指在杯沿滑动:“陛下并非不能,而是不愿,毕竟少了太后搅动前朝,又如何能分辨出谁忠谁奸?” 萧夜白挑眉:“继续。” “督公是陛下的人,丞相是太后的人,目前摇摆的只有武将和郡县,陛下要争取的这些人,江北织造楚雄又是最好人选,所以陛下能不能让外面的人离营帐远一些呢?” 萧夜白眼中的戏谑神色散了些,微眯着眼:“你不是楚新月。” 他可不认为区区江南织造之女能说出这种话,更别提是一个常年寄人篱下的女人。 “我是,不过不是陛下以为的那个楚新月。”叶贞微笑,看了眼仅剩三分之一的香:“但如今我既已经是陛下的秀女,自然陛下认为是谁便是谁,如何陛下?这时间可不等人。” 萧夜白皱眉。 他知道这个女人不是在开玩笑,他的体质特殊,按理来说寻常的毒对他无效,可方才他暗中运气数次都没办法解开自己身上的毒。 片刻思索后,他冷声开口:“什么要求?” “请陛下放心,不涉及朝堂,也不涉及后宫,只是小女的私事。” 萧夜白审度着叶贞脸上的表情,后者也坦坦荡荡让他看,直到那柱香要燃尽的瞬间,他才开口:“成交。” “成交。” 叶贞轻笑出声,而在这声笑犹如浇头凉水,让萧夜白瞬间从幻境中清醒过来,他的手依旧捏着女人的下巴,可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分明染上了星点笑意。 “你……” “陛下一言九鼎,可不能反悔。” 这个女人果然在耍他! 这个女人利用他的摄魂术反而让他中术,从他用术的那时候起就中了这女人的圈套,根本没有什么毒,是摄魂术产生的幻境。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萧夜白揽过叶贞的腰,顺势就将她压倒在榻上,狭长的眼尾因兴奋变得殷红,菲薄的唇在她耳边游移:“自然不会,不过……” 男人的声音顿了顿,下一秒叶贞便觉得脖颈一痛,这男人居然咬她! 叶贞刚要挣脱,萧夜白已经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的邪肆:“总是要先收点利息的。” “陛下……” 督公自帐外而来,入眼的便是一副男上女下,颇为暧昧的模样,他眼中的杀意几乎在瞬间凝成实质,同一时间,叶贞基本是本能地滚下来榻,而她原本躺着的地方正赫然地插着一枚寒芒闪闪的霜花镖。 “住手。”萧夜白单手将叶贞拉起,揽着她的腰道:“督公,这是御前女官楚新月,日后你们二人便是我的左右手了,断不可生了嫌隙。” 叶贞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小女楚新月,见过督公。” “楚新月。”督公冷笑一声:“本座记住了。” 萧夜白面前,他绝不会败了他的面子,日后要收拾这个女人,有的是时间。 “前朝如何?” 督公看了叶贞一眼,见萧夜白没有让她走的打算,心下更沉,但还是回话:“禀陛下,已经处理了,那些老家伙不会再开口。” 萧夜白点头,随即想起来:“最后谁得了凤印。” “丞相之女翡清瑶。” “哦?她倒是出人意表。”萧夜白笑笑:“剩下的事你安排吧,今夜回宫。” “是。” 督公应声,目光在叶贞脸上狠狠剜过,后者倒是不甚在意,朝他友好点头:“日后便劳烦督公多加提点了。” “自然。”督公也笑,转而又问:“陛下今夜可要翡皇后相陪?” 萧夜白轻点了下叶贞的腰间,似笑非笑:“今夜由叶女官陪朕。” 第346章 那个男人是谁 “陛下!” 督公的表情有瞬间的皲裂,上前一步:“陛下万圣之躯,此女还未经司礼监查验,怎能随侍在侧,不如由奴才……” “我的话只说一遍。”萧夜白淡淡开口,看着他的目光也深了些。 督公浑身一震,立刻下跪请罪:“是奴才僭越,奴才这就去安排。” 他真是在萧夜白身边得宠太久了,以至于忘记了这个被外界传言疯魔的男人真是一个疯子。脑海中浮现第一次见萧夜白时的场景,闭了闭双眼,方才离开帐中。 不多时,叶贞便被司礼监派来的小太监们带到扎营不远处的温泉洗净身体,等再次回到营帐时,发现营帐外已经乌压压地跪了一片人,正是幸存下来的秀女们。 这些秀女尚未梳妆换衣,有很多脸上还有脏污和血渍,尤以翡姑娘和陈姑娘尤甚,翡姑娘右手手腕垂在一边,陈姑娘左腿处包扎着染满血迹的纱布,其他秀女们也都受了些轻伤,只有宁思甜和燕飞雪看上去好一些。 “楚小主,请吧。” 细声细气的男声响起,督公的一句话,让本来都埋首在地不敢抬头的秀女们都猛地抬头,正好能望见梳洗的干净妥帖,身上也未见着伤痕的叶贞。 怎么会是她! 而且听督公的意思,这个贱人竟然是要侍寝? 秀女们都攥紧了拳头,如今已经名义上贵为皇后的翡姑娘亦然,她的左手废了才拿到了凤印,结果却被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贱人抢先一步。 没错,皇后之位她是想要,但谁又不想要皇上的怜爱? 万一这贱人一夜便能怀上龙种,她堂堂皇后岂不是还要受制于她? 不行,绝不行! “督公请留步,如今更深露重,楚妹妹又是初入禁宫,不若由教养嬷嬷先调教一二,再侍奉陛下不迟。” 督公眯着细长的双眼:“翡小主想的周全,只是奴才却不能让陛下久等。” 翡姑娘闻言眼中恨意更深,但这恨意也不过一闪而过,变成温软的歉意:“是,督公想的周全。” 叶贞就算是背着身子,也能感受到从身后射来的视线,愤怒,嫉妒,不甘,犹如芒刺在背,看来督公所谓的安排就是帮她拉仇恨和树敌了。 “楚小主,初次承恩,仔细伺候好陛下。” 见叶贞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督公身边的小太监很有眼色,立刻又上了眼药。 果然,此言一出,秀女们看叶贞的眼神恨不得取而代之,原本她们还心存侥幸,想着陛下说不定只是把这个贱人当洗脚婢,可现在……承恩,那就是要上龙榻的! 叶贞在一众秀女的咬牙切齿中进了萧夜白的帷帐,帐内的熏香已经全部撤走,只余萧夜白一人斜倚在床榻上拿着朱笔批阅奏折,见她来了便示意她研墨。 她从善如流地走到萧夜白身边,也不多话,只静静地研墨,直到榻上的奏折都批阅完了,夜也深了。 “一次都没有。” 低沉的男声突然响起,叶贞愣了愣,不明所以,而男人好像被她这样的反应愉悦到,难得好脾气的解释了一句:“朕的意思是从进帐到现在,你未曾看过朕一眼。” 他抬起她的下巴,征询意见般询问:“朕不够俊朗?” 叶贞看着萧夜白,实话实说:“不,陛下风姿独一无二。” “那你为何不看我?” 因为你不允许看别的男人。 这句话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叶贞的脑海中,她甚至还能想起那个男人说这话时的霸道强势,不容置疑,甚至就算她感受不到这其中的爱恨纠葛,却不妨碍她的身体形成了一种本能。 恍惚间,下巴传来痛感,萧夜白又凑近了几分,语气透露着危险:“他是谁?” “陛下在生气?”叶贞眨了眨眼睛:“臣以为除了合作伙伴,陛下对臣并无他意。” “朕不管你之前是谁,但你如今是御前女官。” 御前女官,就是他的所有物,他不允许他的所有物在被他丢弃之前还惦记着别的主子。 叶贞笑了笑:“这点陛下放心,臣记得自己的身份。” 萧夜白冷哼。 记得自己的身份,以前也有人同他说过一样的话,可结果,她还是背叛了他,彻底的背叛。 男人棕褐色的瞳孔陡然变的暗沉,犹如被触碰到伤口的兽,瞬间就掐住了叶贞的脖子,冷厉地说:“若你敢为了别的男人背叛于朕,朕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她? 叶贞突然就想到了几年前的一则传闻,那时候萧夜白还是西楚皇子,同他自小相伴的青梅竹马游戏山水间做个懒散王爷,可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原本无心政事的萧夜白突然暴起杀了当时的西楚太子,又弄疯了当时的西楚皇帝,最后自己称帝,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西楚皇室开始大肆从民间遴选秀女,一改文治,崇尚武治,大有吞并天下的势头,当时她还想着西楚和大应会有一战,却没想到会有如今的光景。 如此看来,萧夜白口中的她,说不准就是当时的秘辛之一。 叶贞脑海中闪过很多想法,但也不过是瞬息的时间,她随身的银针已经扎进了男人的手臂,捏着她的力道才松了些。 剧痛也让萧夜白恢复了些许神志,深不见底的眸子也逐渐变得清明,只有眼尾的红还残留着方才疯狂的血色,但整个人的气质也由初入帐中的邪肆变得阴郁危险。 “朕警告你,若刚才的事……” “刚才有什么事?”叶贞低喘着,平静地回复他。 萧夜白审度着叶贞,眼中的杀意不降反增。 他不能留下这个女人,明明她们没有丝毫相像,可方才看着叶贞的眼睛,他竟然想到了那个人。 他要杀了她,必须杀了她,他不会再有软肋,绝不会再有。 叶贞感受到萧夜白越来越盛的杀意,心下一沉。 若单打独斗她绝不是萧夜白的对手,方才能够得手也是因为萧夜白的轻敌,但现在她没有这个机会了。 想到传闻中的秘辛,叶贞当机立断开口:“陛下,臣无情无欲。” 第347章 可惜,你不干净了 想到传闻中的秘辛,叶贞当机立断开口:“陛下,臣无情无欲,您大可放心。” “无情无欲?”低哑的男声染上了嗜血的味道:“那朕倒要试试。” 话音落地,叶贞外衫已经被撕裂,露出雪白如玉的肌肤。 也就在这一刻,叶贞手里的银针也移到了萧夜白的脖颈,她神情淡然:“臣同陛下的合作内容可没有这一条。” 嗖! 手中的银针被萧夜白打掉钉在地面,而男人左手按住她的肩膀,双腿张开在她身体两侧,右手撑着床边。 “合作内容,由我说了算。” 叶贞轻笑,那笑容温和却让萧夜白看出了淡漠,极深的淡漠。 “若陛下不介意别人也用过的话。” 果然,男人眼中闪过厌恶。 就算是玩物,他也只玩干干净净的。 感觉到按住自己肩膀的手松了松,叶贞并不意外:“听闻西楚皇室有种秘药,能牵动七情六欲,若陛下不放心可一试,若臣女有半句虚言,陛下再杀我不迟。” “刘启。” “奴才在。” “把绕青丝拿来。” “诺。” 等药拿上来,叶贞没有迟疑便服下了绕青丝。 萧夜白此时理智已经回笼,却也没想到叶贞会服下的这么干脆,倒起了兴致。 “你就不怕是毒药?” “不怕。” 经过一年的调养,她的身体如今说是百毒不侵也不为过,更何况萧夜白没必要对她下毒,谁会对一个随时都能碾死的蚂蚁下毒? 萧夜白此时倒真对眼前这个女人产生了丁点兴趣,他阅人无数,自然知道她不是盲目自信,而是真的有这个本事。 绕青丝能引出七情六欲并且无限放大,若女子心中有中意之人,便会将眼前人的模样看成是心爱之人的样子,任其所求,男子亦然,一旦服下,日后每隔一段时日就必须同那人共赴巫山,否则爆体而亡,若是中毒之人无情无欲,那这药自然也没有作用。 不过自从这药诞生以来,就从没有过这样的人。 “陛下这可有闲书?” 就在萧夜白打量叶贞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那语气淡然地就像服药的人不是她,而她此刻面对的也不是令各国都忌惮的疯帝。 萧夜白莫名觉得心情颇佳,随手就扔了本垫案几的书给她,叶贞打开一看,竟是传闻早已遗失的前朝兵法纲要。 看来她同萧夜白合作,或许真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思及此处叶贞也不再多想,翻开书仔细看了起来。 一炷香,两炷香,三炷香…… 天都快亮了,叶贞还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萧夜白空等了一夜,身上有些酸麻,若非太监是自己心腹,他真要怀疑这药被人掉包过。 “看的可还满意?” “满意。”叶贞真心实意回,随即又问:“陛下还要试吗,我还可以再服用一颗,若陛下还有其他垫桌角的书的话。” “……” 饶是萧夜白这等心思之人,都有种无话可说之感,但同时也确定了这楚新月的确如她所言无情无欲。 “不必,楚女官倒真令朕意外,你既被人用过,又如何能无情无欲?据朕所知,就连绝情散也无法彻底断绝七情六欲,只是在动情动欲之时会生不如死。” 以前她也这么认为,只要是人又如何能没有七情六欲,但从药王谷醒来的那一刻,从她再也感受不到过往情爱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是有的。 无论是药的作用,还是心的作用。 叶贞将书放下,十分自然地一问一答:“这是臣的私事,不会影响臣和陛下的合作。” “好。”萧夜白也不刨根问底,只要确定无法背叛即可。 “为了更好更快地达成与陛下的交易,臣有一点要求,希望陛下准允。” “说。” “臣直接向陛下负责,不受内宫其他人员管束。” “准。” “你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是怕有人给你下绊子?” 叶贞看他一眼:“陛下何必明知故问,若非您默许,督公又怎敢在帐外让那么多秀女形容狼狈地跪着,还正好让我撞见,想必现在使用绕青丝一事也应该在秀女中传开了。” 萧夜白并不否认,只挑眉一笑:“后悔了?” “并不,这样方能让太后日后拉拢臣更加名正言顺不是吗?被孤立的御前女官,陛下近身之人,还来自太后极欲拉拢的江北郡县,一切都顺理成章。” 男人眼中闪过激赏,由衷道:“可惜你不干净了,不然朕还真想把你放在身边好好疼惜,可惜。” 可惜之后还要杀了,免得日后被人得到,还要麻烦。 …… 回宫之后,丞相之女获封皇后,而镇国将军之女则成了皇贵妃,其他还活着的秀女按照家世样貌分别得了位份,唯独初次承宠的楚新月封了御前女官,不在后宫佳丽名册之中。 “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到头来还不是一个奴才。” “就是,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出身,郡县上来的还真以为自己能一飞冲天了不成?” 御花园赏花会上,几位新封的贵人嚼舌根,说到后一句还瞥了眼不远处的宁思甜,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她听到。 “你们太过分了!” 宁思甜经历过猎场之后,性子较先前大胆了些:“御前女官属陛下近身女官,论品级还比我等高了两级,以下犯上,你们好大的胆子。” “哟,我当是谁,是宁贵人啊,先前在猎场你也是靠着巴结楚新月才走到最后吧,现在你的好姐妹都到陛下跟前夜夜承宠了,你还连陛下的面的没见上,看来你这好姐妹也不是很顾及你,你怎么就为她抱不平了?” “你们大胆,连陛下也敢妄议。” “陛下喜好也是你们能够妄言的?”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众人一看,正是陈皇贵妃,此时她身边跟着燕飞雪,同样也是贵人。 “参加皇贵妃。” “来人,掌嘴。” 陈皇贵妃本来就是武将做派,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的话,上来就是一顿抽,只是这刚要动手,另一拨人浩浩荡荡地来了,为首的正是翡皇后。 “参见皇后娘娘。” 那两名贵人看到翡皇后就如同看到了救星,求助地望向她,后者自然看得见她们的眼神,这两个贵人本就是她的人。 “皇后娘娘,这两人妄议陛下,打杀了她们都是轻的,皇后贵为一宫之首,不会想要包庇她们吧?”陈皇贵妃皮笑肉不笑道。 翡皇后眉眼不动,比在猎场时更加稳的住:“自然不是,但本宫即为后宫之首,训诫内命妇即是本宫的职责,何时用的着她人取而代之?” 一句话堵的陈皇贵妃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但还是没当场发作。 “来人,杖毙。” 两名贵人直接傻眼了,“娘娘,娘娘饶命啊,饶命啊!” 可惜翡皇后压根就没把她们放在眼中,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路叫喊着被拖下去,正巧遇上叶贞,立刻呼救。 “楚女官救命,楚女官救命啊!” 第348章 若他做到了,便是独一份 叶贞方虽然早就料到西楚禁宫诸多事宜需要处理,却没想到事务极多,正要往御书房的方向去。 她安顿好小桃,又同雪影互通了信息,算起来已经整整两夜没合过眼,正是疲惫,却被两声疾呼弄醒了神。 只见两名穿着华丽衣衫的女子挣脱了宫人朝她冲过来,她本能地侧开身子,然后两名贵人便撞向一旁的观赏树,然后又哭爹喊娘地被宫人拉着。 “楚大人。” 两名宫人向她行礼,继而便拉着两名贵人往辛者库的方向走去,而叶贞也不会问。 她虽不知晓前因后果,但内宫妃嫔都归翡皇后管辖,此时一大群人乌泱泱在那儿站着,于情于理她都不适合插手。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叶贞还没开口,翡皇后身边的贵人已经哼笑了一声。 “楚大人好大的威风,怕不是忘了这内宫真正的主子是谁了?见到皇后娘娘竟然不行礼?” 避让不过,便不用避让。 叶贞整肃仪容,不疾不徐地走到翡皇后一行人面前行礼,姿态不卑不亢,让翡皇后气不打一处来。 瞧瞧这贱人的样子,中人之姿,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诓的陛下夜夜宠幸,自皇家猎场回来之后便将她放在御书房没出来过,反倒让她们这些正经后妃独守空房。 她越想越气,若不给这贱人点颜色瞧瞧,以后她如何管束后宫? 翡皇后冷声吩咐:“来人,掌嘴。” 宫人们闻声上前,而周围贵人们也没想到一向沉得住气的翡皇后会突然动手,宁思甜想要上前,却被燕飞雪一把握住手腕,朝她微微摇头。 正当宫人要按住叶贞掌嘴之时,后者却冷静开口:“臣建议娘娘还是收回成命。” 翡皇后身边大宫女喝道:“放肆,娘娘乃后宫之主,你不过小小女官,竟然命令娘娘。” “臣不敢,只是臣为御前女官,奖惩皆属陛下,掌臣的嘴是小,打陛下的脸是大。” 陛下两字犹如一盆凉水,瞬间将翡皇后的怒气浇熄了,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猎场中的遭遇又浮现在脑海,凉气从脚底心一直窜到头顶。 “……退下。” “娘娘……” 身边的贵人还要撺掇,反而被翡皇后狠狠瞪了一眼,只能不甘不愿地不说话。 “倒是本宫疏忽了,方才看你步伐匆匆,想来也是为陛下办事,如此便不耽搁了。” 翡皇后既然给了台阶,叶贞自然也不顺着下了,又一行礼过后才转身离开。 没教训到人,反而被将了一军,翡皇后心气不顺,也懒得和一群趋炎附势的贵人多费口舌,回到宫内大发了通脾气,这才把刚在御花园憋的气出来了。 “娘娘您又何必生气,陛下的性子本就喜怒无常,现在宠着,玩腻了就扔了。” 翡皇后自然知道,但今天这脸丢的太大,让她如何不气? 她平复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吩咐身边的心腹宫女:“随本宫摆驾司礼监。”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陛下宠着楚新月,想必最恨的人不是她,而是那个阉人吧。 * 叶贞推开御书房的门,腰间一紧便被带到了男人怀里。 下一刻她便压在了御书房的桌案上,奏章洒了一地,还碰倒了茶盏,上好的龙井洒在地上,显得有些頽丽。 叶贞用狼毫笔尖抵着面前的男人的胸膛,见怪不怪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完全无视了那只正在解开她腰间襟带的手,不紧不慢地说。 “太后安排在各禁宫各处的钉子臣已经拟好了名册。” “嗯。” 一条襟带落下。 “国库被抽出补贴太后母族的账册臣已清点妥当。” “嗯。” 另一条襟带落下。 “前朝同太后有关的官员名册已备齐。” “嗯。”男人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低沉,可叶贞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女官外衫滑落在地,其中的摇曳也若隐若现。 抵着男人胸膛的笔已经刺破了明黄色的龙袍,隐隐有血色晕出,男人意犹未尽的声音才在叶贞的耳边响起,低沉而又邪气。 “月儿还真是不解风情。” 男人说完已经放开了怀中的软玉温香,也丝毫不在乎胸口的伤,捏着叶贞的下巴,丹凤眼下是看不透的幽深:“朕很好奇,怎样才能让你动情动欲。” 他是不信这世上真有断情绝欲之人,只是这几天的玩乐下来,这个女人还真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反倒更加激起他的征服欲。 倒不是喜欢,只是想看看这寡淡的脸上若是染上情爱的艳色,会是怎样的光景。 若是他做到了,便是这世间独一份。 叶贞将自己的襟带重新系好,还未将散乱的鬓发挽起,门外便响起了内监的声音。 “陛下,奴才为您带了新调制的美人香。” “进来。” 督公一进门,余光便瞧见散乱在地的奏章,和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茶盏,空气中还飘散着绮罗香的味道,还有这女人散乱的头发和还未整理妥当的服饰。 她竟敢,她竟敢动陛下…… 微微垂首的督公眼中闪过杀意,却是一闪而逝,恭顺地呈上香炉至萧夜白面前,用玉扇小心扇着:“陛下万安。” 萧夜白微眯着眼,点头:“不错,月儿也过来试试。” 月儿?不过短短几日,陛下竟如此信任这女人? 督公心中杀意更甚,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小心地为萧夜白散着香。 叶贞取了小扇轻扇了扇,不由生出几分疑惑。 这香似曾相识,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闻过。 “怎么了?月儿,这香不好闻?” “回陛下,香味极佳,让人陶醉,所以臣一时失态了。” 萧夜白轻笑:“既然喜欢,这香便赐你,日日熏着,以后朕循着香味便能找到你。” 督公手中的玉扇微微一顿,继而开口:“奴才再为陛下制新香。” “不必,这些日子你辛苦了,朕闻着督公身上的香便足矣。” “陛下……” 叶贞瞥了督公与萧夜白一眼,知趣地告退。 司礼监的帐子一直到第二日才离开御书房,同时叶贞接到萧夜白安排的第一份显露人前的差事。 七日后,大应摄政王会前来商讨要事,由她协同司礼监接待。 第349章 走了 大应摄政王……权野。 这个名字来的有些突然,她原本以为两人不会再有交集的。 她已经改头换面,萧夜白也不可能知道权野同她的那些纠葛,况且这次一同前来的还有南疆使者,想来也是凑巧。 叶贞收回思绪,将注意力放在桌案上的赐香上,闻的越久越觉得这味道熟悉,究竟曾经在哪里闻过? “见过楚大人,奴婢来拿太后殿的名册。” 一声轻唤拉回来的思绪,叶贞回头,便看见小桃立在门外,挥手让她进来。 如今小桃被安排进太后殿做传唤宫女,虽两人见面不能像以往频繁,但因御前女官还负责各宫晨昏定省的安排,会面倒也理所当然。 “这是公子差人送来的定坤丸,用以调养身子的。” “好,来人可还说了什么?” “一个月内,拿到公子要的东西。” “知道了。” 两人短暂交谈后,叶贞便将定坤丸收好,这是用来纾解她体内寒气的,也是在药王谷躺了一年寒玉床的后遗症,需得服药一年才能彻底根除。 公子交给她的任务,一是成为萧夜白的御前女官,二是拿到西楚虎符。 虎符是调动西楚大军的信物,别看萧夜白如今对她态度亲昵,但却并未真正信任她,防备心极强,又怎么轻易让她知晓。 一个月内。 叶贞微闭了闭眼睛,又再次睁开。 为今之计,还需尽早取得萧夜白信任,而且她还有自己的打算。 她看着镜中那张陌生的脸,想到师傅同她说的话,她从小就被银针封住了穴道,为了就是与她原本的模样截然不同,她想知道爹娘为什么会封住她的穴道。 她问过师傅,这种施针之术来自西楚皇室,或许在这禁宫中她能够找到答案。 叶贞有种预感,爹娘隐藏的或许不仅仅是她的样貌,若能找到这施针之术的线头,或许她就能顺着这线头弄清楚一切。 在确定香粉没有毒后,叶贞便随身戴上了,既然萧夜白已经发了话,她不想在这样的小事上惹他不快。 督公在萧夜白处得到了安抚,在协同接待来使这件事上没有多做为难,只是太后那里出了些岔子,叶贞也应付过去了。 因此两国来使的分量都不小,宫外的接待叶贞也需过问,她按计划上了马车,却没想到萧夜白也坐在马车上。 还没等她开口,萧夜白就已经道明来意:“有些事需要处理,无需惊动太多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是连司礼监的人也不通知的意思。 叶贞心思流转,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当下便也不再多说,吩咐马车出行。 直到他们的马车走远,宫门角落处才隐约可见司礼监督公身旁的心腹正同禁卫军副统领交谈。 “都按督公的吩咐做了?” “是,只是……”禁卫军副统领有些犹豫:“楚大人近期正得宠,若死在宫外,陛下恐会雷霆震怒,到时候禁卫军这边恐不好交差。” “有督公在,你还怕什么,再者你禁卫军也死了人,就算陛下震怒,也掉不了你的脑袋。” “是,是。” 禁卫军副统领赔笑,谁让司礼监督公权倾内廷,他也不得不小心。 * 待叶贞处理完宫外接待的事宜,已是夕阳西下,她上车时,萧夜白也在车内,不过已经换了一套衣衫,不再是晨起的青色长衫,转而变成了玄色锦袍。 “陛下,现在回宫吗?” 萧夜白摇头:“难得出来,不负春光。” 此时他们人在皇城外,离月华山附近的别宫不远,风景秀丽,就算入夜也不觉春寒,就算来不及回宫,也可以在别宫歇息。 “是。” “你就不好奇朕到宫外做什么?”萧夜白揽过她的腰,让她跌在她怀里。 叶贞早就对这样试探见怪不怪,也不挣扎,由着男人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实话实说:“好奇,陛下出宫做什么?” 萧夜白细长的眼尾好像带着勾子,在马车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惑人:“杀人。”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像在谈论天气。 “司礼监的人杀了一批又一批,但总有漏网之鱼,大应的,南疆的,漠北的,似乎人人都对朕的虎符感兴趣。” 说完,一枚小巧精致的玄铁虎符便出现在了叶贞眼前,她瞳孔一缩,虽然极快隐藏却依旧逃不过萧夜白的双眼。 男人将虎符送到她眼前:“你呢,你的主子是大应,南疆,还是漠北的,又或者……” 他将她捞起来,将她垂落在脸侧的落发抚到耳后,似笑非笑:“是连朕都不知道势力呢?” 叶贞心头一震,也就是在这一刹那,一枚飞箭嗖地扎进马车内,惊险地盯在叶贞和萧夜白之间,马车也在一瞬间失控,叶贞的头重重地撞在梁上,差点痛晕过去。 “护……唔!” 随行禁卫军还没来得及反抗,便被刺客干净利落地抹了脖子。 电光火石之间,叶贞几乎是本能地扯着萧夜白就跃上了马,狂奔而去。 “追!” 那刺客没想到叶贞的反应会那么快,立刻追上。 额头的书血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让叶贞眼前血红一片,她脑子却十分清醒。 别宫,别宫有禁军驻守,只要到那里就安全了。 嗖! 又是飞箭破空的声音,叶贞一弯腰,那箭才堪堪贴着她的头顶擦过,飘落一截断发。 这些人的目标是她! 在察觉到这一点后,叶贞当机立断跳下了马,朝行宫的反方向跑去。 萧夜白瞧着果断弃马,又朝另一方跑去的叶贞,倒真生出了些兴味。 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护他? 真是愚蠢啊。 “陛下,杀吗?” 萧夜白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名黑衣暗卫,恭敬询问。 “看戏。” 他也想看看这司礼监的私兵有几斤几两。 “是。” 他一拉缰绳,马便调转了头,紧跟叶贞的方向而去。 另一边,叶贞已经被司礼监的人追上,短兵相接,已有两人被叶贞斩杀。 司礼监的人没想到叶贞近身搏杀能力居然这么强,尽皆后退,直接用弩箭飞射。 叶贞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愿,正要闪避时,却见不远处萧夜白骑马而来,正巧在弩箭射程范围内。 “趴下!” 她一声低喝,人已经冲向了萧夜白。 噗嗤! 箭身直接穿透了叶贞的左臂,射在身后的树枝上,而同一时间,叶贞的飞针也刺中了射箭之人的眉心。 这下倒让萧夜白愣住了。 他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愚蠢到会为自己挡箭? 若不是刺客是司礼监的人,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这个女人自导自演的好戏了。 嗖! 又是一道破空之声,瞬间让萧夜白醒神,没来得及多想,拧着倒在地上的叶贞上了马,朝行宫的方向奔去。 还有一拨人。 这次的目标是他。 “小心!” 叶贞出声提醒,可还是太迟了,正在奔跑的马匹被不知何时设置好的陷阱瞬间砍断双腿,马身前倾,倒入到前方陷阱中,立刻被腐蚀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若非萧夜白轻功不错,下场可想而知。 “有毒,从树上走。” 萧夜白没有迟疑,按照着叶贞的话选没毒的树下脚,但对方想让他死,等将能躲避的毒都躲避了,也到了悬崖边上。 将两人逼到这样境地,刺伤之人却一直没有露面,萧夜白心中已经猜到一二,侧脸看向身旁已经用银针封住伤口的叶贞,似笑非笑。 “月儿,想不到最后陪在朕身边的是你。” 他将叶贞揽在怀中,一袭玄色锦袍被山风吹起,无视周围的浮起的毒瘴,反而捏了捏叶贞的脸,似在逗弄,又似告别,本就俊美的轮廓此时因阳光拢上了一层浅淡的光晕,似妖非妖,美的不可方物。 “走了。” 第350章 你做什么 男人将叶贞一推,自己跳下了悬崖。 只是他没想到,他难得好心放过的蠢货,居然也跟着跳了下来。 “你……” “闭嘴。” 叶贞低喝一声,手里抓着的藤蔓已经到头,两人一起摔入了深潭之内。 寒潭水深,再加上方才有藤蔓的缓冲,叶贞落水时虽被冲的头晕脑胀,却勉强保留神智,而萧夜白亦然。 等两人从寒潭上爬起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那群刺客要定了萧夜白的命,绝不会看到他掉下悬崖就收手,肯定还会下来搜查,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我们快走!” 叶贞强忍着手臂上的疼痛,拉着萧夜白就朝丛林深处走去。 等确定走的足够远,身后的追兵暂时不会追上来后,叶贞才找到一处很隐蔽的山洞,又从周围捡了不少干木柴把火生起来。 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再加上她身上有伤,如果不处理恐怕伤口会感染,她没有犹豫,当即开始解衣服。 倒是萧夜白,不知道是掉落深潭的冲击没过去,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到现在都一直没说话,只皱眉看着叶贞。 可叶贞也没功夫管他,射中她的飞箭有毒,刚才又被寒潭水泡过,必须得尽快处理。 “你跳下来做什么?” 冷不丁的一声让叶贞手里的刀都抖了抖,她抬头看向皱眉看向自己的萧夜白,有些莫名其妙。 “你死了,我们的交易如何完成?” “……” 片刻后,叶贞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反问,带着些笑意:“陛下该不会认为我存了什么以身相救,携恩求报的意思?” 她将身上的衣服撕下的布条烤干,一只手拿着一头,用嘴咬着另一头,麻利地将手臂上的伤口包扎好,再望向萧夜白。 “陛下放心,我会跳下来,仅仅是因为利益。” “……如此,朕便放心了。” 萧夜白自然知道,只是被叶贞这样毫无遮掩地说出来,他内心便有些说不出的感受,有些闷。 这女人无情无欲,换句话来说就是没有心的,不能以常理度之。 只是他会有这样乱七八糟的想法,难道是…… “朕可能中毒了。” “中毒?”叶贞疑惑,将刀收回去走到萧夜白身前蹲下,仔细查看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她凑的很近,身上也仅穿了内衫,虽然被火烘过,依然半干半湿,能够看到里面的起伏,在火光的映衬下显现出别样的风情。 撩人而不自知。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下,刚要说什么,身上的玄衣锦袍就被叶贞扒了。 “……你做什么?” “陛下不是说中毒了,我帮你检查一下。” 谈话间又脱了一件。 萧夜白虽不是万花丛中过,但也算得上风流,且男女不忌,往常都是他动手脱别人的衣服,现在被别人脱倒是第一次,有些新奇之余,又多了些不同寻常的感受。 一时间也是鬼迷了心窍,竟由着叶贞一件又一件地脱下来。 这女人查的仔细,一寸一寸地检查,带着些凉气的呼吸洒在他身上,像是一种邀请,偏偏她神情认真,没有半分旖旎,的确是认真地检查他是否中毒。 “上身没有中毒的迹象,可能是下盘。” 想来也是,方才萧夜白用的轻功,但足间点地,若是中毒,的确下盘的可能性更大。 叶贞自言自语了一句,抬手便去解他的裤子,饶是萧夜白,此时也有些绷不住,握住她的手腕,对上叶贞疑惑的视线,半响蹦出来一句话。 “朕自己来。” “好。” 说完,她便往后退了一步,负责地看着他。 萧夜白不是没脱过衣服,但那是动欲之时的举动,软玉温香在怀,也没什么要紧的,可现在让他对着完全没有想法的女人脱,他还真有些做不出来。 “……你是女子。” “那陛下自己检查。”叶贞没有多想,只当萧夜白到底是帝皇之尊,面子还是要的,转身凑到火边继续烘自己的衣服。 只是身后好半天都没动静,好半天才听见男人低沉着声音说:“……朕不精通此道。” “哦,那陛下脱完了我来检查。”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贞觉得萧夜白好像噎到了。 “好了吗,陛下?” “……” 身后男人没吭声,叶贞也就当他默认了,转身一看,这平常在皇宫内脱她衣服脱的这么顺手的男人脱的只剩下一件内衫,上身光裸着,脸也别开一边,在火光下似乎还有些尴尬。 好像是……害羞? 这个词突然跳进叶贞脑子里,倒让她一激灵。 萧夜白会害羞?看错了,看错了。 叶贞半蹲下身子,检查的十分仔细,萧夜白原本是有些不自在,可瞧见她一女子都如此坦然,他的尴尬反而显的多余。 只是…… 他垂首看着被火光映照的有些红润的女子的侧颜,心情竟是久违的平静。 火堆里燃烧的枝丫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燃声,空旷的山洞里,两人的呼吸,心跳好像都能被清晰的听见,不知不觉间,萧夜白已经凑到了距离叶贞不过一指的距离。 “果然有创口。” 叶贞突然抬头,嘴唇正好碰到了男人的下巴。 冰凉,但很润。 下一刻,萧夜白的身体已经先于脑子行动,叶贞只觉天旋地转,两人的位置已经调了一个个儿。 萧夜白在上,她在下,然后就是深而缠绵的吻。 若说之前在宫内对叶贞的吻是试探和逗弄,那这一次,便真是动了心念,想要便要了。 只是他高超的吻技在叶贞面前毫无用处,相反,后者直接给了他的腰间一针,让他才涌起的欲望迅速地消减了下去。 “是勾魂引,作用就同皇室秘药差不多,应该是陛下不小心弄到了,我刚才的那一针,足够让陛下冷静一晚了。” “……” 萧夜白头一次对一个女人生出无奈的感觉,刚想说什么,便瞧见叶贞发间有银光一闪而过。 “你过来。” 叶贞疑惑,又重新走到萧夜白身前。 “蹲下,过来点,你发间有东西。” 有东西? 叶贞疑惑,下一刻萧夜白已经捏住了那银光,直接抽了出来。 第351章 连耳朵也红了 居然是一根银针。 望着指间的银针,萧夜白也有些意外,而更意外的是叶贞。 她脑中有银针? 而且看这银针的样子应该在她脑中很长时间了,她怎么会有点都没有察觉? 叶贞想到先前第一拨刺客刺杀时,她阴差阳错地撞到了脑袋,随后与刺客激战,最后落入寒潭中,看来这银针就是因为这一连串的巧合才露出了端倪。 她…… 疼! 叶贞刚想仔细查看银针出处,头便像被重锤击打过般疼痛,身形不稳地跌在萧夜白怀里,耳边嗡嗡作响,除了疼痛,再无其他。 “你怎么了?” 萧夜白此时也有些后悔,刚才一时手快便将银针抽出,他原以为是方才这女人一时不查中的毒针,现在看来这针应该早就在她体内。 叶贞喘着气,阵阵钝痛袭来,她甚至能够听见脑子里血液乱窜的声音,眼前甚至开始出现幻象。 “快跑,跑的远远的,那些人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月儿要躲好,一定要躲好,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许出声。” 有人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哭喊声,求饶声,兵刃交接的声音,撕裂着她的耳膜。 紧接着,她便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冰窟,浑身上下每一滴血液都被冻结,她想动,却只能被冰封在原地逃脱不了。 这该死的寒气,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在这个时候。 叶贞觉得自己呼出的气都结成了冰,连说话都十分困难。 萧夜白也察觉到了她骤降的体温,将烘干的衣物一层层地往她身上套,可怀中的女人还是抖的厉害,而且似乎有失去意识的倾向。 “楚新月,给朕清醒点……” “……药,衣服,衣服里……”叶贞勉强挤出这几句话,萧夜白立刻翻找,果然看见衣服的内衬上用针线固定住了一个药瓶。 也亏的是用针线固定住了,否则刚才她们落入寒潭的时候,这药就该掉了。 萧夜白把药瓶打开,掰开叶贞的嘴就往里灌,可这女人就算这样了防备心也极强,唇都咬破了也不让他灌药。 他索性仰头将那药服下,直接给叶贞渡了过去。 一番下来,这女人咬的他满嘴血,但到底是安分下来了,身上不再冰冷,但又陷入了昏迷。 “平常冷漠疏离,现在倒是柔顺乖巧的很。” 萧夜白垂眸看着在自己怀里缩的跟个猫崽似的女人,又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可惜瘦了些,抱在怀里咯手。” 他顺势捏了捏叶贞的腰,不似寻常女子柔软,却很有弹性,往常他一碰便躲着,现在还不是乖乖待在他怀中。 山洞外传来动静,萧夜白这才淡淡开口。 “都解决了?” “是,放了两具同陛下及楚大人身形相似的尸体,让他们带回去交差了。” “好。” 萧夜白将方才取出的那根银针扔出去:“查查这银针的出处。” “是。” 洞外再无声息,来人也没有询问萧夜白何时回宫,对他们来说,只要服从执行即可,无需多言。 萧夜白低头看着怀里沉睡的楚新月,将她往怀里又带了带。 叶贞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一切都不甚清晰,似乎是她幼年时的记忆,又似乎不是。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梦里的人都十分宠她,但梦中人都叫她月儿。 她醒来时,细碎的阳光正好落在她的脸上,她有些迷茫地抬了抬手,翻身一瞧,正好对上萧夜白那张俊美的脸。 叶贞立刻清醒了,几乎是本能地从他怀里退了出去,结果还没完全退出去又被一伸手捞了回去按在怀里。 “昨晚那么主动,现在倒知道缩了?” 主,主动? 叶贞立刻低头看自己的衣物,看着裹了一层一层的外衫,还有萧夜白的锦袍,愣愣地反问了句:“这不是穿的挺多的?” 萧夜白像是被她这话逗笑,微闭的双眼睁开,右手撑着自己的头侧躺着,衣衫半开,说不出的风流意态。 “脱了就不能再穿上?” “……” 她无言以对,男人的眼睛倒是眯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脸红了? 萧夜白勾唇,继续回忆:“昨晚也不知你梦见了什么,抱着朕便不松手,朕数次挣脱也无济于事,只能任你予求。” “……” 这下连耳朵也红了。 “原本倒是不妨事的,你难得主动投怀送抱,只是到了后半夜,你……” “……别说了。” 叶贞一抹脸,已经快速地退到了山洞的另一边,后背抵着墙:“昨夜是我疏忽了,绝不会有下次,外面还有刺客,臣还是先行护送陛下回行宫,再做别的打算。” “哦?” 萧夜白挑眉,虽是岔开了话题,但脖子也跟着红了。 看来那银针的作用之一就是用来封住这女人的七情六欲,那应该不止一根。 这才拔出了一根就已经会脸红了,若是都拔出…… 他舔了舔唇。 或许这女人还能留一段时间,都拔出再杀也不迟。 “朕倒不急着去行宫,难得出宫一趟,在宫外多呆呆也不错。” 叶贞见萧夜白不再提昨晚之事,松了一口气,见他胸有成竹,又不甚担心的模样,不由问:“陛下已经知道刺客是谁?” 萧夜白摸了摸肚子:“朕饿了,昨夜瞧你生火探路十分熟稔想来野外烹饪也不在话下,去准备吧。” “好。” 叶贞点头,将头发随意一捆便出了山洞。 她虽然不记得萧夜白说的那些事,但她一早醒来寒气散了,衣服里的药瓶也开了,想必是他帮他灌的药,光是这一点,已经足够她顿吃食了,更何况她也不指望萧夜白会做。 确定周围没有危险之后,叶贞弄了些鱼烤了,又用山珍野味弄了佐菜,用干净的大叶子裹好了给萧夜白送过去,后者已经整理干净自己,因原本的玉冠在落水时掉了,此时随意用一条系带绑着头发,倒是比寻常在皇宫内随意,不像帝王,倒像是潇洒飘逸的隐士。 “陛下,请。” 男人瞥了眼那叶子上看上去还算过的去的食物,漫不经心地动了动嘴皮子。 “喂朕。” 第352章 你一直唤一个人的名字 叶贞眼皮抬了抬,一只手拿稳大叶子,另一只手煞有介事地在身上随意抹了抹,又用那手指随意夹起一块鱼肉凑到萧夜白面前。 “陛下,请。” 萧夜白是有洁癖的,虽然不重,但也没轻到能让沾了污渍的食物入口的道理,更何况她手指上还沾着些草木灰,正好弄脏了雪白的鱼肉,她是不信他能下口的。 萧夜白瞥了那块鱼肉一眼,不疾不徐:“入朕口的吃食难道不用试毒?” “……” 叶贞颇有种拿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错觉,张口就把那鱼肉吃了。 明明是极软的鱼肉,硬是被这个女人嚼的咔咔作响,让萧夜白有种错觉,似乎这女人嚼的不是鱼肉,而是他的骨头。 看来那根针的确是用于封住她的情欲的,只是这变动很小,小到连她自己也察觉不出,就是不知道她身体里一共有多少根这样的针。 只是这么耗费心机就为了封住一个人的七情六欲,如果不是这幕后之人无脑,就是这女人本身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更倾向于后者。 叶贞将鱼肉咽下去之后,抬眼便能瞧见萧夜白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一双丹凤眼生的极好,风流而又多情,但当这双勾人的眼睛专心注视一个人时,便只会让人觉得危险。 她整肃心情,再次将吃食送到他面前:“陛下,请用。” 萧夜白也不再逗她,随手将东西接过,大大方方地用了起来,等他吃完了,叶贞才开口。 “陛下,您一夜未归,怕是太后那边已经知道消息,再迟回去,恐怕生变。” 萧夜白轻笑:“你以为刺客是谁的人?” 叶贞一愣,随即明了。 的确,萧夜白昨日出宫没有惊动旁人,唯有禁军和司礼监可能知晓,不可能是司礼监,那只能是太后了。 如今萧夜白不在宫中,岂不是正好给了太后机会? 她微微皱眉,但看到萧夜白满脸轻松神色,似乎半点也不担心太后宫变。 “陛下早有准备?” 萧夜白也不瞒着她:“这还得多亏你这些天整理名册,司礼监的人身在局中,到底是看不分明,若我一直在宫中,又如何能给那女人机会上位?” “刺杀一事,陛下也早有所料?” 男人耸了耸肩:“这倒是意外,朕有些低估了那个女人的胆子。” 听他说到这步,叶贞知道已经没什么要问的了。 萧夜白早已经存了除去太后的心思,只不过需要一个由头,而这次的刺杀就是一个由头。 如今各国来使将抵达西楚,对太后而言,是个绝佳的上位机会,对萧夜白来说,又何尝不是铲除异己的机会? 恐怕就算这次太后不动手,萧夜白自己也会找个理由消失一段时间。 “招待来使一事,臣还需做些什么?” 萧夜白挑眉,点了点她的额头:“朕就是喜欢月儿的聪明。” 他抬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拉近,扬眉笑道:“你只要陪在朕的身边便好,旁的事司礼监会做。” “是。” 看来即便是经过这次落崖之险,也无法完全获取萧夜白的信任,取虎符一事,还得另想办法。 “在想什么?” 萧夜白捏了捏她的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距离各国来使到到达还有三天时间,陛下万金之躯,总不能一直在此处。” “哦,”他笑了笑:“朕还以为你在想朕为什么不信任你呢。” 叶贞也不反驳,顺着回:“臣方才也的确在想这件事。” “你倒是坦白。” 男人哼笑一声:“昨夜抱着朕睡时,你可知你在睡梦中可说了不少梦话。” 叶贞心中一跳,面上却是不露声色:“是吗?臣没有说梦话的习惯。” “这么肯定?” 萧夜白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做的或许是噩梦,大抵是以前经历一些旧事,可能魇的狠了,便一直在唤一个人的名字。” 叶贞的睫毛几不可查地颤了颤,也注视着萧夜白:“哦?唤的是谁?” “直接告诉你多没意思,不如你猜一猜。” 男人笑了笑:“两个字,三个字,或者是四个字……” 末了,他补充了一句:“看在你昨日尽心侍奉的份上,朕帮你去掉四个字的。” 叶贞垂落在袖中的手不自然地收紧,又听着萧夜白继续说:“听上去像是一个男人的名字。” “陛下何必故弄玄虚,直说便可。” 萧夜白挑眉:“两个字。” “……” 两人的呼吸已经咫尺可闻,男人的嘴唇才一开一合道:“权野。” 第353章 心疼 权野。 萧夜白说这两个字时一直都观察着叶贞脸上的表情,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可惜他失望了。 这双漂亮干净的双眼里没有情绪,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波动都没有,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 他或许猜错了。 “陛下,臣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叶贞的表情很坦然,从一开始就是:“所以陛下的玩笑不好笑。” 萧夜白漫不经心地摸了摸下巴:“无趣,那可是权野,月儿你就不感兴趣?” “臣为何要感兴趣?” “朕都忘了。”萧夜白挑眉:“月儿没有七情六欲,对朕尚能面不改色,更何况是对一个更无情的男人。” 叶贞心里控制不住地抽了一下,竟生出些许久违的疼,很轻微,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但终归是疼了。 他不无情,只是他的温柔只会给心之所向,始终如此。 叶贞垂眸,抹平心中那抹痛意:“陛下这三日不如宿在行宫,那里都是司礼监的人,可保安全无虞。” “月儿这么急着让朕回宫,是不想同朕独处?”萧夜白摩挲着指腹,上面还残留着触碰女人脸颊时留有的余温,莫名让他想起昨晚那窝在他怀中毫无防备的娇软模样。 他眼底神色渐深,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不想也得受着,我们的合作还未终止,你依旧是朕的御前女官。” 叶贞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让两人保持在相对安全的距离,疏离却有礼:“臣并无此意,只是出于陛下安全考虑。” 萧夜白哼了一声:“既如此,便遂了你的意,摆驾行宫。” 叶贞点头,山洞里便突然安静下来,只余山风吹过的声音。 看着女人油盐不进的样子,萧夜白更加想把她体内其他银针找出来了,最好是他一根根亲手拔干净,他倒想看看那时候她还是不是这番模样。 正好行宫有可用的御医,倒也省了浪费时间。 见萧夜白不再坚持在外游荡,叶贞心下也是一宽,昨夜她寒气发作心神紊乱,现下也有很多事记不清楚,也需要找合适的地方仔细检查身体的情况,还有刚才萧夜白提起权野时她不再平静的内心,都是从昨夜之后才开始的。 日落之后,两人才到了行宫,行宫早有人候着,想必早就收到了消息。 对此叶贞也并不意外,萧夜白此人看似行事放浪,喜怒无常,但实际算无遗策,他的放浪形骸全在外表,内里却十分谨慎,不允许任何超出他掌控范围内的事物。 到了行宫,叶贞便自请修养,萧夜白也允了,等叶贞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全程都在跟随的暗卫才显出了身形,将一根银针恭敬地放回萧夜白手中。 “药王谷的银针,看手法是由药王亲自下手。” “药王谷?”萧夜白把玩着银针:“难怪下毒差点狠厉。” “属下还查到这银针上的刻文属于前朝皇室。” “前朝?”萧夜白眼光一闪:“难怪要封住她七情六欲了,看来那个传言倒很可能是真的。” 第354章 一网打尽 萧夜白把玩着手里的针,其上的纹路也不知由什么材料所造,宫灯一照便折射出烫金色,映衬着繁复的纹路显得格外华美。 “放出消息,前朝遗孤现身西楚皇城。” “是。” 暗卫领命离去,只是在离开之时,却被一直在门外守候的督公拦下,他耳力过人,自然将萧夜白的话听了分明。 他走上前去,服侍萧夜白换衣,阴阳不定的脸上难得出现担忧:“前朝遗孤早就死绝,陛下又何必成为众矢之的,等宴会之时那些废物臣自会帮陛下除去,陛下万金之躯,绝不能以身犯险。” 萧夜白挑起他的下巴笑:“你这么确定前朝遗孤一个不留,你下的手?” 督公脸色一变,立刻要跪,却又被他揽了腰,跌在他怀里。 “这么有趣的事情,朕可不想假手他人,”他顿了顿:“毕竟能够一统四国,就算是我,也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 督公垂下头,毫不怀疑面前男人的能力,可是这样一来,他…… 两人各怀心思,而叶贞则方才从梦魇中醒来。 她又做了在山崖底下的梦境,只是那一次梦中的人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幻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她也像是一个无关的看客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这些人的脸依旧不清晰,而如今她却能明确地感觉到梦中之人的痛苦和恐惧。 “不要!” 她从睡梦中惊坐而起,却发现满脸冰凉,眼角还残留着泪痕。 梦中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叫她月儿?爹爹为什么封住了她的记忆,还有山崖下她晕厥之时发生的事。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贞心乱如麻,随意披了件外袍从床上起身,打了些水拍打自己的脸,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却看到了从脖颈延伸而出的红色线条。 她立刻就将外袍解开,背着身子转过头看镜中的自己,顿时一愣。 因为那红色的线条并非只有一条,而是从脖子以下如星罗般分散开来,蔓延到后背中心结束,同皮肤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 中毒? 叶贞怀疑片刻便否认了这个猜测,如果是中毒,不可能是这种症状,况且这些红色线条不像是扩散的毒素,反倒像是…… 她拿起纸笔,将后背的红色线条拓了下来,平铺到纸面上后,这些线条的枝丫形状更加明显了,不像是杂乱无章的毒素蔓延,反而像是尚未完成的地图。 更让叶贞惊讶的是,她身后的红色线条在她拓下没多久之后就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在她身上出现过。 不是毒,还会自动消散,这红色线条到底是什么? 她拿出堪舆图,将那红色线条比对着各国的山川地貌查看了一遍,也没找到对应的部分。 是因为线条不完整,还是因为她猜错了,这些原本就不是地图? 还有这些线条为什么会消失? 叶贞的脑子里被无数的问题充斥着,额头传来阵阵钝痛,而就在此时,房中的烛火却猛然熄灭,紧接着就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下一刻,冰冷的利刃便抵上了她的脖间,耳边是男人低沉的声音。 “别出声。” 第355章 捡回一条命 叶贞一愣,不一会房门便被人敲响。 “楚大人,有刺客闯入行宫,您还好吗?” 脖子上痛感渐深,若是再近一分,必死无疑。 “我没事。” “既如此,便不打扰大人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消失,架在脖子上的刀刃才撤下,但同时叶贞也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身后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空气中还夹杂着血腥味,还有一丝似曾相识的香味。 这是……蛊香?也是蛊公子身上特有的味道。 叶贞因在大应同他合作过,时常从傀儡鸦身上闻到这种气味,难道说这人是蛊公子?可蛊公子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满心疑惑,趁着对方疗伤的空档顺势解开了穴道,趁其不备迅速制住了他。 不是蛊公子? 叶贞一手用银针抵着他的命门,另一手在他鬓角摩挲,果然有人皮面具的痕迹,顺着那痕迹一扯,露出的就是熟人的脸。 蛊公子还是那玩世不恭的模样,脸色虽然略有些苍白却并未被揭露的惶恐,反而饶有兴致地瞧着叶贞。 “美人这么看我,可是沉醉于我俊美无双的容颜?” “少废话,你怎么会在这里?” 宁弈藏于袖口处准备释放的虫子被叶贞挥出的银针刺穿,他也不由一愣,盯着叶贞好半响才道:“你想起来了?” 叶贞原本只是试探,蛊公子此言一出,心中的猜想也印证了大半。 宁弈和公子果真交情匪浅,竟连她被派到萧夜白身旁都能知晓,此刻出现在行宫也绝非偶然。 “看来你知道的比我想的还要多。” “……叶将军你变坏了,竟也学着你那主子喜欢试探人了。” “好好好,我不废话了,你把针拿远一些,怎么说也是故交,别一见面就喊打喊杀可好?” 叶贞瞥了她一眼:“既是故交,你拿匕首架着我脖颈时倒没有半点犹豫。” “这,黑灯瞎火本公子也并未看清。” 宁弈自知理亏,咳嗽一声:“旁的暂且不提,若你今日助我,我可以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如何?” 叶贞随手拿起桌上的琉璃盏似抛非抛:“如今宁公子的处境能和我谈条件?” “……” “宁公子想必听过萧夜白手下的司礼监,听说他们最近又研究出一种新的刑罚,叫做……” 宁弈投降:“好好好,不谈条件,我可以先告诉你一些,你再决定是否于我合作。” 叶贞将琉璃盏放回桌上,神情寡淡:“先说说看。” “你在药王谷将养了一年,醒来时便没了情爱之感,只有记忆,却想不起过往爱人的模样,是吗?” “没错。” “你好像并不意外我知道。” “如今我已不是叶贞的模样,你却依然能在行宫找到我,知道我在药王谷的事情并不稀奇。” 宁弈看着她,片刻后道:“叶贞,你倒是变了不少。” “人总不能原地踏步。” “也对。”他笑了笑:“若是所有人都能向前看,这世间怎会有这些遗憾?” 后面的话宁弈没说出口,话锋一转便道:“你会忘记昔日情感并非是因药王让你起死回生的副作用,而是,” 他身体向前一倾,突然一掌击在叶贞的脖颈中央,一根细小的银针便从穴道中飞了出来,没入了墙面。 随着银针飞出,叶贞脑中便是一阵熟悉的钝痛,同那日在悬崖之下的钝痛如出一辙,她捂着头跌坐在床上,伴随着钝痛而出的还有方才在梦境中的记忆,冷汗从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滴下,耳边再次充斥着喊杀声和哭声。 而宁弈也不好过,他将针打出之后,立刻飞快地点住了身上几处大穴,骂道:“好你个老匹夫,还在针上下毒,喂,你还活着吗?” “你……” 宁弈转脸便瞧见从叶贞脖颈蔓延而出的红色血线,不由一惊,还以为她中了毒,立刻按住了她的脉门,却发现她虽脉象紊乱,但并没有中毒迹象,而顺着她的脖颈往下看去,隐约可见繁复的花纹有向全身蔓延的迹象,而叶贞显然也正在遭受着极大的痛苦,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地落在床沿上。 “继续。” 宁弈一愣,竟莫名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想让他继续把他知道的银针打出来。 “我便算你答应了同我合作。” 他一咬牙,按照着曾通读过的古籍记载,再加上自己的猜测,接连打了叶贞七掌,每掌过处,都有粗细不同的银针飞出,整个过程不过须臾,但宁弈却知这痛苦不亚于抽筋扒皮。 这种禁术在前朝就已经嫌少有人使用,别说是八根银针,就算是一根银针被取出时都如同洗髓挫骨,这叶贞居然一声不吭地扛下了八次取针,这女人是铁打的不成? 砰。 叶贞重重地倒在床上,青衫被汗水彻底浸湿,隐约可见雪白肌肤上交错纵横的红色纹路,竟占据了整个后背,在昏黄的灯光下只让人觉得移不开眼。 无关欲望,而是震惊。 这,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宁弈自诩见多识广,此时也被眼前的景象震地回不过神。 而这样的红色纹路只是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便像是退潮般消失,再无半点踪迹。 “这……”宁弈僵在原地半响,才像是想起什么,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塞进叶贞嘴里。 浓烈的人参气味将已经陷入半昏厥状态的叶贞拉扯出来,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终于从鬼门关里捡回了一条命。 一炷香后,两人都已经缓过了气,叶贞才朝宁弈道谢:“多谢。” “不必谢我,我只是因为要同你合作才会救你。” “你想做什么?”叶贞此时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神志已经彻底清醒,虽然那些在昏厥状态下涌出的记忆还需要消化,但并不妨碍她此时和宁弈要说的话。 “我要你帮我拿到西楚虎符,我要用它救人。” “救谁?” “席薇歌,我的挚爱。” 第356章 身世揭晓 萧夜白斜倚着门,衣襟微敞,似笑非笑地瞧着叶贞。 叶贞将垂落的长发挽起,朝他行礼:“臣已就寝,适才口渴起来喝些水,陛下有何吩咐?” “今夜有刺客闯入行宫,朕不放心你便来瞧瞧。”萧夜白走进房内,扫了一眼房内:“看来那刺客倒没这么不长眼。” “多谢陛下关心,臣无事,陛下万金之体却是半点闪失不得。” 叶贞躬身送客,萧夜白挑眉:“这么着急赶我走,难道月儿这还藏了个男人不成?” 她心中一跳,神色却是不变:“臣不敢,只是行宫防卫比不得禁宫,若是陛下出事,那岂不是遂了太后的心愿?” “月儿这是关心我?”萧夜白低头凑到叶贞面前,眉眼含笑地直视她的双眼。 叶贞垂眸,并不同他对视:“陛下安危臣自当重视。” “依朕看在这儿行宫倒还不如在悬崖底,那时月儿尚且抱着朕不肯放手,到行宫反倒束手束脚,在意那什么君臣之礼了。” “……” 躲在暗处的宁弈挑眉,生出些兴味。 叶贞抱着萧夜白不肯松手?看来那第一根银针十有八九就是被萧夜白弄出来的,难怪她能记得他的模样。 萧夜白自顾自地靠坐在软榻之上,没有要走的意思,而叶贞也知道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再赶萧夜白反倒显的太过刻意,便为他倒了茶,又将挑了下灯,让房内显得明亮些,这才站到一边。 男人看了她一眼,伸手就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蹭着。 “月儿,你好香,朕……” 话没说完,萧夜白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将环上叶贞腰的手收了回来,语气无奈:“朕不过有些手冷,想在你身上暖暖,何至于下手这般狠辣,你也说朕是万金之躯,若是扎坏了可怎么好?” 语气虽是无奈宠溺,可手指却已经卡上了叶贞的脖颈,可她又怎会坐以待毙,几个来回下来,倒是让萧夜白眼中的冷意淡了不少。 那刺客中了他的毒,一旦催动内力便会毒发,若是这女人,想必现在已经是一句死尸了。 萧夜白嬉闹的神色一收,取下随身一物直接扔给了叶贞。 叶贞下意识将那物接住,等看清那东西是什么的时候,心中不由一惊。 这是…… “这是朕的虎符,现在给你了。” “臣不敢。”叶贞立刻将虎符交了回去。 她的目的是虎符,但却没想到被萧夜白如此轻易地拿了出来,除了试探,叶贞想不出别的理由。 “让你拿着便拿着。”没想到男人重新将虎符放进她手中:“朕自有安排。” “虎符之重,涉及禁军及西楚大军调动之权,臣拿不起。” 萧夜白反问:“难道你以为朕的大军认的是虎符?” 他扬眉,嗓音低沉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强势:“他们认的是朕。” 叶贞垂眸:“即便如此,臣也……” “你放心,这虎符没有朕,便如同一块废铁,就算被他人拿了去也没有作用。” 他右手化掌托着脸颊,颇有深意:“算起来朕与月儿也是经历过生死的,朕才会如此信任你。” “臣不敢当。”叶贞眼观鼻鼻观心,顺着萧夜白的话接茬。 “你可知这些人为何要抢夺虎符?” 叶贞摇头。 “因为这虎符是开启前朝宝藏的钥匙。” 又是前朝宝藏。 当初文帝就是因为怀疑叶家有藏宝图才亲手炮制了落雁岭惨案,现在这引发各方争夺的西楚虎符竟然也是关系到前朝宝藏的。 若是从前,她只会当这是有心人想要搅动天下而刻意放出的传言,可现在她却无法置若罔闻。 叶贞握着虎符的手渗出些许汗意:“前朝已灭百年有余,陛下相信宝藏的传言?” 萧夜白挑眉:“相信,为什么不信?” 他目光幽幽地注视着叶贞,慢条斯理道:“毕竟前朝公主都好端端地在我眼前,可见前朝宝藏也不是空穴来风。” 叶贞的心猛然提到嗓子眼,连呼吸都跟着停滞了一瞬,但立刻就调整好了心绪,抬头看他。 “陛下所说的前朝公主指的是?” 男人扬了扬漂亮的下颚,对着她说:“可不就是你吗,新月公主。” 空气好像冻结在了这一刻。 新月公主,这是在她新生的记忆中被称呼的最多的称谓。 她当了二十年的叶家人,突然就成了前朝遗孤,而一直以来护佑他的叶家也正是前朝拱卫皇室的禁卫,为了在四国的追杀中护她周全,才改名换姓,以叶家女儿的身份生活。 叶贞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样的转变,便让萧夜白这样明明白白地点破了。 即便如此,叶贞却不觉得萧夜白会知晓这一切,或许这又是另一个试探。 “这虎符原本就是前朝皇室的东西,朕也算是物归原主。” 萧夜白抿了口茶,将散落的长发随手抚到耳后:“说起来,西楚,大应,南疆,漠北,荒原十二洲原本都是前朝的封地,如若不是前朝疯帝败了这大好的河山,说不准朕现在还得称呼你一声公主殿下,又或许还会是你的驸马爷?” “你说,这算不算是缘分?” 叶贞抬眸,看着男人眼中越发幽深的神色,未发一语。 他说的笃定,就算她否认也没有任何意义,不如看看着他意欲何为。 “前朝覆灭百年,始终被各国追的东躲西藏,说到底你只是挂着个公主的名,没沾着前朝的光,却要承担前朝的果,难道你就不恨?” 萧夜白低头凑近她,声音里带着蛊惑的意味。 “和我合作,我会把那些给你带来痛苦的杂碎都杀尽,如何?” 萧夜白已经不再自称朕,而是改成了我,语气低沉充满了诱惑力。 “杀尽之后呢?”叶贞终于开口:“然后再杀了我,成就你一统天下的伟业。” “月儿多虑了。”萧夜白勾唇:“这等过河拆桥的事我可不做,只是我这日子过的着实无聊,弄个一统天下来玩玩。” 叶贞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淡淡道:“你既然有开启宝藏的钥匙,又何须等到现在?” “我有钥匙,可图不是在月儿这儿吗?”萧夜白承认的干脆:“前朝风水秘术极盛,又擅堪舆,宝藏所在地藏的风水不漏,若找不到前朝公主,钥匙要来又有何用?” 叶贞了然。 “那此次的各国宴会……” “哦,宴会啊,开启宝藏,人多才热闹不是吗?” 第357章 同我毁了这天下可好 “你想趁机将另外三国一网打尽?”萧夜白舔了舔嘴唇,不否认,也不承认:“我不过是想让这个游戏更有趣些。” 游戏,或许也只有萧夜白才会将天下翻覆当成是游戏。 “我拒绝。” “拒绝?”萧夜白摸了摸下巴:“你费劲心思来到我身边难道不是为了虎符,或者说为了前朝那些还没死绝的残兵败将?” 叶贞心中一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原来萧夜白认为她进入西楚皇宫是为了复习前朝皇室,并不知道他身后还有公子。 更让她在意的是听萧夜白的意思,她原以为记忆中的叶家已经是覆灭王朝最后一点的老人,没想到除了叶家以外还有其他前朝的人尚存于世。 萧夜白打量着叶贞的表情,见她依旧不动声色不由感慨。 也不知这女人都经历了什么,倒是沉得住气。 他目光微闪:“又或者这些人中有你的老相好,你舍不得他犯险?” 叶贞依旧平静无波,让人瞧不出半点端倪。 “无趣。”萧夜白摆摆手:“我乏了。” 说完男人便施施然地走出了叶贞房中,毫不在意自己留下了什么烂摊子。 房间陷入彻底的安静,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听了一晚上墙角的宁弈才走出来。 “你早就知道?”开口的是叶贞。 宁弈摸了摸鼻子:“你问的是你的身份,还是别的,若是身份的话……我的确知晓,但也仅限你是前朝旧人,哪知道你是前朝公主,至于你的主子到底想做什么,这个你还是亲自去问他吧。” “你说你要用虎符救席薇歌,怎么救?” 提到虎符,宁弈神情一肃:“历任南疆国师都会种下皇蛊以保证对皇室的忠诚,虽能得皇室奉养终生,但也意味失去自由,这腐朽的雕栏玉砌不能困住她,我也绝不会允许。”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叶贞手中的虎符:“前朝皇室中有一只万毒蛊,能克这世间一切毒物,前朝覆灭后便这蛊便不见踪影,据我多方探查定是在宝藏之中,原想着手持虎符便能得到万毒蛊,萧夜白倒是提醒了我。” 宁弈看着叶贞,语气郑重:“若你能将万毒蛊给我,我必将还报。” 叶贞开口:“薇歌是我好友,若真如你所说,这万毒蛊我会交给她由她自己选择。” 她顿了顿,开口道:“关于公子,你知道多少?” “只知他是邀月楼楼主,势力遍布天下,但我一直怀疑他和前朝皇室有些关联,如今你的身份又被萧夜白佐证,倒让我想起以前听到的一则秘闻。” “什么秘闻?” “传闻都说疯帝当年的子嗣只剩下一支,也就是前太子系,但实际上却还有另一支,这支是前朝国师被疯帝强占后生下的私生子,一直养在宫外,后前朝覆灭,这一支原本就没记录的子嗣就更加消失无踪,而也正是从那时候起,邀月楼开始出现在民间并日益壮大。” 宁弈微眯着眼:“他又一直将你掌控在掌心中,想来他很有可能就是这一脉的后人了。” 叶贞回想这两年的种种,从她掉下悬崖到之后入大应,再到药谷苏醒后进入西楚,一步一步看似是她自己的选择,可无形中却是有人牵引,若非她的锁心针被拿出,又有了萧夜白和宁弈的变数,她还身在棋局却不知。 “你刚才说的前太子系,可是天机山?” 宁弈眉心一跳:“……我可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是了。” “……” 天机老人对天下一统的执念,权野身为漠北王却又成为了大应摄政王,还有权野身中的摄魂针和取出摄魂针之后陡然变化的态度,这一切的一切都连起来了。 或许连叶家的覆灭也在这场棋局中,无论文帝下不下手,叶家都无法独善其身。 叶贞闭上双眼又重新睁开,看向窗外至暗的天色,转脸对宁弈说:“行宫西南处的冷阁有一条密道,若你能在一炷香时间通过,可安然离开行宫。” “你要去见你主子?我说他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你也不必……”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叶贞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的人……你都这样说了,本公子反而不好意思走了,罢了,你既真诚待薇歌,本公子也就帮你一回。” 说完,他身上的骨骼便开始发出咯咯哒哒声,不消片刻竟同叶贞的身形相差无二,又不知他随手从哪里掏出来一张人皮面具,戴上后竟同叶贞相差无二了。 “如今也只能希望你能活着了,否则我还要费尽心思再寻万毒蛊。” 叶贞没料错,就算在这行宫之中也有公子安排的人,且地位还不低。 那人似乎料到叶贞会来寻她,不等叶贞动手便已经说出要带叶贞去见公子。 至于如何避开这行宫的守卫,又如何躲过司礼监的耳目,想必这一切早已安排好。 再见公子,依旧在那如仙境般的地方,她自然不会认为这是她离开药王谷后同公子相见的所在地,那这一模一样的地方出现在西楚,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就是邀月楼所有的据点都是一样的制式,要么,眼前所见所闻据是虚幻。 前朝极擅风水秘术奇门遁甲,国师更是集齐大成,布置出这样的幻境也委实不难。 如谪仙般的男子站在她面前,眼中如深海般平静,未发一语,似乎是在等着她开口。 叶贞也没犹疑,开口便道:“或许我应该称呼你一声皇兄?” 公子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可叶贞却从他眼中看出了嫌恶,虽然这情绪一闪而逝。 “我很失望。”他终于开口:“这样肮脏的血脉,你竟引以为荣。” 肮脏?也对,或许在他眼中疯帝玷污国师原本就是肮脏不堪的。 “我来这儿只想确定一件事。” “说。” “叶家有藏宝图消息是不是你透露给的文帝?” “是。” “为什么?”一直都在控制情绪的叶贞突然就爆发了:“叶家也是前朝的旧部,他们尽心尽力抚养我长大,为我提供庇护,他们是我的家人!” “家人?” “你的家人早就被四国杀尽了,他们不过是皇室豢养的仆从,护佑主子是天经地义,但仆从妄想和主子平起平坐,甚至还封住了主子的记忆,让主子也沦落到仆从圈里,短视而无知,这样的仆从难道不应该死?” “我说了,他们是我的家人!” “所以呢,你现在不也为他们报了仇,文帝伏诛,叶家重回大应柱国的位置,正如你所愿。” “若非你从后推动,叶家还有那些在落雁岭无辜丧命的军士都还好好的,这一切本不应该发生。” 公子无悲无喜的目光望着他,好像在安慰一个胡乱发脾气的孩童。 “伟业总需要有人牺牲,他们应自觉荣光。” “伟业?”叶贞笑了:“什么伟业,复辟前朝,还是天下一统?只为了虚念,就牺牲这么多人的性命,这样的天下要来何用?” 公子毫无波澜的神情终于出现了松动,他眉头微皱,叶贞眼前便展现出漠北同大应交战时血肉横飞的画面。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明白。” “我的罪孽我自会赎,但我不会再做你手中的棋子,前朝已亡,天下人自会选择他们的路。” 叶贞脖颈猛然一紧,公子已经捏住了她的喉咙。 “棋局已酣,可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不若打个赌。”他手指收紧又放开,享受生杀予夺控制在手的快感。 “你如此激动,想必身上的锁心针已经解了。” 公子垂眸,低声道:“藏宝图漂亮吗?” 叶贞一直在蓄力,终于趁着他凑近自己的空档使出了一直藏于袖口的冰针。 冰针入体,能够使人暂时失去内力和知觉,可只能在极近距离才能释放,她只能赌这一回。 捏着她脖颈的手骤然松开,而周围云山雾绕的仙境也如镜花水月般消散,只剩高耸嶙峋却无半点生机的断崖。 眼前男人依旧俊美的不可思议,但包括脸在内的肌肤却出现如鬼蜮般的花纹,同叶贞身上的红色花纹极其相似,只是他的纹路却是紫中带黑。 “已经很久没露出过这般肮脏的模样了。”一直面容寡淡的公子笑了,妖异,邪美,却让人望而生畏。 “你……” 叶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下,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一体两命,伤我就是伤你。” 噗。 叶贞一口血喷在地上,血沫中依稀可见极细小的黑色细线在蠕动。 是双生蛊。 “你说仆从是你的家人,但我才是你真正的家人,不是吗……” 叶贞不受控制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公子琥珀般的双眼。 “听哥哥的话,同哥哥毁了这天下可好?” “……” “秦漠寒负你,杀。” “权野……不,我们的大哥,你的挚爱,杀。” “好不好,妹妹。” 第358章 带我去见你主子 三日后。 西楚驿站内,除南疆外,各国来使已经安顿妥当。 由于此次来使皆是各国位高权重之人,因此除了城防军日常巡查外,还抽调了御林军的部分人手将驿站周围闲杂人等全部清除,周边街道实行宵禁。 无心在处理完权野交代的事后才回到了驿站,目光落在站在门外战战兢兢不敢进门的驿站侍从们,微微叹气,挥手让他们下去。 一年了,自叶贞死后已经过去一年时间,主子越发冷漠,便是他跟随主子多年也再摸不透主子所思所想,更何况这些驿站侍从。 “天机大师可到了?” “已经着人去请。” 话音刚落地,身着便装的天机就步入驿站,由人抬着上了雅间,无心随后跟了进去,还没进到房间里面便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和沉重的喘息声。 这一年来天机大师的身体每况愈下,一直用续命的药草吊着,已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一旁的席薇歌叹气:“师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时你明知那祭天大典出现的叶贞是假的,却推波助澜让文帝将她带走,甚至还特地诱权野前往禁宫,才造成如今这般局面,天机山的已经全数落入权野手中,师兄你大势已去,不如就此退隐也算是善终。” 她将一个瓷瓶放在天机身前,叹气道:“前朝遗孤出现在西楚皇城的消息传的人尽皆知,就连南疆王也坐不住了派我前来,想必四日之后的西楚宫宴是场鸿门宴,师兄你又何必执着?” “这本就是老夫一生所求,若此生无法如愿,就算苟活百年又有何意义?” “可前朝宝藏一事本就是以讹传讹,又何必……” “你懂什么?”天机呵斥,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嘴角也咳出血来:“没有人比老夫更清楚前朝宝藏之事,当年疯帝将藏宝图放在了国师身上,并将开启宝藏的钥匙分成了四枚虎符散落四国,大应这枚已经到手,这次西楚宫宴正是最好的机会能将四枚虎符集齐。” 他喘了口气,语速却很快,仿佛极其喜悦。 “国师当年便是再西楚失去的踪迹,这些年天机山遍寻不见,如今想来定是混入了西楚皇族,正好借此机会探查一番,若是能找到国师最好,若不能,也不影响我们拿到其余三枚虎符。” 席薇歌看着天机病入膏肓却难掩兴奋的模样,只觉可悲。 就算真有了虎符又如何,其他来使难道没想到这一层,一统天下尚且不论,光是前朝宝藏这四个字就足够掀起腥风血雨,即便如此那西楚皇帝却依旧我行我素,想必也是做了万全的打算。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此浅显的道理师兄竟也不知? 多说无益,席薇歌看向气息微弱的天机,随手将眠香放入香炉内,走出了雅间。 “席国师。”无心行礼。 “带我去见你主子。” “……” 席薇歌瞥他一眼:“怎么,嫌我师兄命不够短?” 其实她也不想面对现在的权野,就算是她终日于死人毒蛊为伍,也会畏惧现在权野。 第359章 她一直都在,只是躲着不见他 人依旧是那个人,模样也无甚改变,甚至在摄魂针全数抽离后连那标志性的琥珀异瞳都没有出现,但就是让人无端畏惧。 正如此时,席薇歌下意识地避开了权野的双眼,目光落在一柄断剑上。 那柄断剑属于叶贞,是暗卫于文帝自焚的残垣断壁中找到,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这剑的主人都烧得连渣都不剩了,偏偏就这把剑孤零零地成了那一片废墟中唯一能找到的东西。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席薇歌微微摇头,无论是权野还是秦漠寒总用自己认为对的方式对待叶贞,可到头来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第一次,叶贞跳了崖,让秦漠寒眼睁睁地看着她死,而这一次,叶贞连个尸首都没留给权野。 短暂的寂静后,席薇歌开口:“你不会真的相信国师那一脉出现在西楚皇族吧,我师兄不知道,你还能不知,” 她顿了顿,又打量了下权野脸上的神情,这才道:“当年国师一脉早在进入西楚后就被灭干净,金吾卫亲自下的手,所有人都被砍了头,身首分离,除了天机山怎么可能还有前朝遗孤?如果有,定是假的。” 男人俊美至极的脸没有任何表情,毫无波澜:“所以?” “所以我是不会淌这趟浑水的,那萧夜白是个什么疯子别人不知道,我清楚得很,当时他用西楚十座城池换了我南疆的蛊王把他兄弟和亲爹折磨的生不如死,还把自己弄成了药人,谁不知道西楚太后和他不对付,这次却用这女人的名号把三国叫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会找个借口应付掉这事,反正宴会我是不回去的,南疆的虎符我给你,这东西于南疆始终是个祸患。” 权野点头,算是回应。 席薇歌无语。 合着她说了半天都是白说,权野依旧会参加这次宴会,可这宴会从一开始就透露出不对劲,师兄魔怔就算了,怎么连权野也跟着一起。 她知道自己劝不动权野,索性也就不劝了,拿出一个药瓶放在权野面前。 “这是雪罗心,专克萧夜白的麒麟竭,如果到时宴会真有不妥,你看着办吧。” “多谢。”依旧是毫无情绪的语调。 “……”席薇歌忍了半天,到底没忍住:“若她还在也不希望你的出事,方才我所说算是全了我和她之间的情分,他日若有兵戎相见一日,就算为了南疆我也不会留手。” 说完她转身就走,再没回头。 若这次宴会真集齐的四枚虎符开启前朝宝藏,南疆定是最先被吞并的,即便如此她还是要尽到南疆国师的责任。 房间内再次陷入寂静,唯有那柄断剑在日光下泛着寒光,剑身上倒映出权野的侧面,将他本就冷清的面容衬出了几分萧瑟。 若她还在…… 不,她一直都在,她只是躲着不见他,躲在他无法看见,无法触及的地方,若这天下一统了,总有一日他会寻着的。 四日后,西楚聚宴终于开始,以往此等宴会均是在行宫举办,但随后西楚太后又将地点改在了西楚内宫,说是为了彰显对各位尊贵来使的重视,甚至连久不上朝的左右宰相都被请了来,百官皆在,规模前所未有。 雍容华贵的西楚太后高坐于主位,一番客套之后,在太监的唱声中举杯笑道:“今日各国来使齐聚于此,除联系我四国情谊,还有一事要知会各国。” 第360章 好戏开始 西楚太后话音落地,自宴会开始便一直沉默不语的“萧夜白”紧接着开口,大意是近年来劳心劳力,深感无法继续承担西楚社稷,遂决定借此机会,将帝位禅让,但由于西楚皇室凋敝,后宫也没有可以继承皇位的皇子,因此已从宗亲中择取萧齐继位,由太后辅政,而他专心休养。 此话一出,西楚百官哗然。 虽然萧夜白凶名在外,性情阴晴不定,但的确让西楚在大应和南疆的窥视之下屹立不倒,甚至还隐隐有吞并两国的趋势,由他亲自执掌的西楚铁卫也是唯一能同大应铁骑一争高下的虎狼之师。 尤其在大应叶家衰败之后,更是处处都压了大应一头,所以他们虽然私底下不耻他和司礼监督公的那些腌渍事,但毫无疑问他是除西楚开国皇帝外最合适的君主,现在突然说要禅位,还把位置让给一个襁褓中的奶娃娃,这让他们如何接受? 头发胡子都花白的左丞相率先跪下:“陛下,您如今正值壮年,雄才伟略,岂可将西楚社稷交于一个奶娃娃手中,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左丞相一开口,百官立刻附和。 “萧夜白”不着痕迹地看了太后一眼,便道:“朕意已决,众卿不必再议。” “陛下!”右丞相大呼一声:“为了西楚社稷,臣以死谏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说完,没等百官反应过来,右丞相便一头撞向了一旁的桌子,血溅当场。 太后一惊,她倒是没想到萧夜白这个小畜生居然有这么多人的支持。 这些个老古板不是最看不惯萧夜白和司礼监那个阉人,还授以司礼监如此权柄,没事上朝就是各种弹劾司礼监,现在轮着‘萧夜白’要禅位了,各个倒当起了忠臣。 她朝百官中的现任丞相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道:“尔等糊涂,陛下既然有此决断,自是有自己的考量,圣心岂是我等能揣测,若尔等忠君为国,就应急陛下之所急,相陛下之所想,岂能以命裹挟陛下,这岂不是让陛下落了一个昏君的污名?” 左丞相立马呛声:“我等为西楚社稷计,岂是裹挟陛下,再者此等大事,怎么不见司礼监督公,平日他都同陛下形影不离,怎么这次却不见踪影。” “没错,司礼监督公位同副相,怎么此等大事却不见他,陛下可是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太后就是再能隐忍此时都有些绷不住,萧夜白便罢,那司礼监的狗算什么,他就是一个阉人,如今连阉人都能质疑她的决策了? 她手中端着的茶杯重重往桌案上一放:“难道众卿想抗旨不遵,如今各国来使皆在,你们是想丢了我西楚的脸面吗?” 百官此时真想白眼齐翻,丢西楚的脸面,你要真怕丢脸会在这种场合说这事,不就是想趁着各国来使皆在将此事板上钉钉? 此乃西楚内政,由得着他国插手? 以往太后和陛下的权力相争他们也都是作壁上观,左右他们奉命行事,做好本分便成,可如今关系到西楚社稷,他们便不得不说上一说。 这番禅让大戏演的正酣,漠北来使倒是率先不耐了。 “此番前来不是说有大事同我等商议,难道就是看你们西楚争权的大戏?” 南疆那边也坐不住了,来人不是席薇歌,而是一个身材瘦削,但满脸精明的小个子男人:“没错,西楚陛下,我等来是为了见前朝遗孤,可不是为了掺和你们西楚的内政的。” 倒是权野和秦漠寒不动声色,只淡漠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什么前朝遗孤? 这下轮到太后皱眉了,她发的帖子明明是让各国来商讨用西楚几个无关紧要的郡县换三国对她掌控西楚的支持,怎么又冒出来个前朝遗孤。 她朝‘萧夜白’看了一眼,后者刚想说话,就听远处一阵笑声。 “诸位还真是着急,这戏才开场,怎么就坐不住了?” 众人询声望去,不由脱口而出。 “陛下?” 第361章 你们要的,我带来了 萧夜白依旧是一身红衣,衣襟半开,长发随意地用一根玄色发带束着,慢条斯理地在百官震惊的目光下打了个哈欠:“昨夜睡的晚了些,今晨便迟了,差点错过了,众卿继续。”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百官们面面相觑,倒是太后最先反应过来,立刻下令:“大胆!来人,将这冒充陛下的贼人拿下,就地处决!” “哎。”萧夜白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懒散地说:“原以为你长进了些,没想到还是这么无趣。” 话音落地,那假萧夜白瞬间身首分家,飞出的头颅正好滚到太后脚下,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方的女人,看上去十分渗人。 太后脸色微白,但依旧稳住气势朝周围的禁卫军下令:““你们都瞎了不成,这人冒充陛下弑君犯上,还不救驾!” 可宴会之前还对她唯命是从的禁卫军此时却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太后心道不好,脚步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却被司礼监的人拦住了去路。 ”太后娘娘想要去哪儿,您可是西楚的太后,各国使节都在,哪有先行的道理?“ 司礼监督公缓缓走出,轻而易举就踹断了她的脚骨,让太监提着带回了太后的位置上。“你们都瞎了不成,这人冒充陛下弑君犯上,还不救驾!” 可宴会之前还对她唯命是从的禁卫军此时却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太后心道不好,脚步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却被司礼监的人拦住了去路。 ”太后娘娘想要去哪儿,您可是西楚的太后,各国使节都在,哪有先行的道理?“ 司礼监督公缓缓走出,轻而易举就踹断了她的脚骨,让太监提着带回了太后的位置上。 从宣布禅位到败局已定,萧夜白打破太后的美梦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后者疼的满头是汗,紧要牙关怒瞪着他以维持最后的体面,可萧夜白好似压根就没有将她放在心上,随意地摆了摆手。 “舞乐呢?” 乐师舞姬们面面相觑,多说这西楚皇帝是疯的,现在一看还真是如此,场面都鲜血淋漓了,他还有心思听曲赏舞。 她们都是太后特意从宫外请来的伶人,短暂的迟疑后便重新开始奏乐,而那些被萧夜白这一手雷霆手段震的有些晕眩的西楚百官们也开始回复神志。 “陛下,这……” “尔等忠心,均加封一级官位,现在先赏乐。” 百官各自对视了一眼,确定这疯子的确比刚才那个更像自己侍奉的主君,这才安下心来。 这样的举动更让太后气结不已,原本以为她在朝中已经能够和萧夜白分庭抗礼,否则她也不会冒险让人刺杀还做出这么一出戏,现在看来她才是中了圈套的那一个。 什么掌控御林军,什么萧夜白已死,都是这个疯子做出来给她看,顺便找个理由铲除朝中异己的! 太后因为气愤而烧红的脸迅速的灰败下来,大势已去,现在她的当务之急是如何保命。 而原本还颇为凶悍的漠北使臣看到萧夜白如此做派,一时也有些心怵,缩回去喝酒,总归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差那么点时间,而南疆使臣同样如此。 一曲终了,萧夜白才开口:“诸位位高权重,今日能拨冗前来西楚,朕深以为念,是以诸位想要的,朕也带来了。” 说完,他便拿出一枚黑色的虎符,随意地摆在桌案之上。 “喏,这便是我西楚虎符,也是开启前朝宝藏的钥匙……之一。” 第362章 把新月公主请上来 前朝宝藏这四个字就像一滴热油滴进热水里,瞬间让原本有些沉寂的宴会场内炸开了花。 本就抱此目的的各国来人自不必说,南疆和漠北的来使立刻坐直了身体,而本就太后夺权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萧夜白拿下的西楚众臣更是一脸震惊。 前朝宝藏的传闻他们早有耳闻,不过也只是当做以讹传讹的笑柄来对待,从未真正放在心上,可现在陛下居然说西楚虎符是开启前朝宝藏的钥匙,这一个接一个的消息应接不暇,有些年纪大的臣子已经开始捂胸口了。 “听西楚陛下的意思,还有其他的钥匙?”漠北来使率先耐不住,抢问道。 萧夜白笑笑,并不回答,反倒是南疆使臣翻了个白眼:“都到这份上了,还装什么,四把钥匙我们四国各有一枚,分别是西楚虎符,漠北狼牙,大应玉珏,南疆蛊雕,难道这次你没带来漠北狼牙?” 漠北来使一听猛地一拍桌子:“玩虫的跟你说话了吗?我漠北狼牙一直为漠北王所掌管,我漠北王……” 说到这儿,他目光有些僵硬地看了眼权野,实在是说不出他堂堂漠北大王因为一个女人去大应做了摄政王,漠北狼牙自然一直都在权野手上。 南疆来使见他犹如便秘的表情嬉笑:“哦,怪我,差点忘记了你们漠北王情深义重,做了别家的……” 噗嗤! 南疆来使的话还没说完,头颅便猛的炸开,一只半指长的蛊虫从他炸开的头颅里爬了出来,看的人头皮发麻。 席薇歌从侍从里走出来,揭下覆在脸上的面纱,朝萧夜白见礼。 “手下的蠢人不懂事,还请各位不要见外。” 她的目光和权野有短暂接触,后者似乎并不意外她会出现在这里,倒让席薇歌有些无奈。 她不想来,但到底牵扯南疆,她身为南疆国师就无法彻底置身事外,只希望萧夜白这疯子这次收敛些。 “陛下商议要事,臣等……”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场面刺激的风中凌乱的西楚群臣颤巍巍地开口,双眼带着泪光看向萧夜白,满是请陛下开恩放他们离开的意思。 谁知萧夜白摆摆手,一脸无趣的样子:“尔等就在此好好观摩学习。” 言下之意就是想走没门,都留下看戏。 此等做派,摆明了是不闹大不罢休。 秦漠寒是听过关于萧夜白的事迹的,眼下看来倒与暗卫回报相差无几:“西楚陛下意欲何为,不如直说。” “寒王殿下。”萧夜白挑眉“久仰久仰,朕就喜欢殿下这般爽直的性子,不像有些人,背地里想要我西楚虎符还要偷鸡摸狗。” 他含下一口督公喂的葡萄,笑眯眯道:“如今殿下手上有大应玉珏,摄政王手上有漠北狼牙……还有,” “南疆国师,你手上的南疆蛊雕还在吧。”他看向席薇歌,神情散漫。 席薇歌瞥他一眼:“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 “不如何,朕就想着就算我们集齐了开启前朝宝藏的钥匙又有什么用呢?又不知道宝藏在哪儿,诸位说是吗?” 说这话时,萧夜白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停留在了权野身上。 “大应摄政王,你说是吗?” 权野抬眸看他一眼,深不见底的眼中看不出情绪,但却冰冷无疑,让萧夜白微微皱眉,别开眼。 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很不好,就像他所见之物均不是活物,而是冰冷的尸体。 席薇歌瞥了萧夜白一眼,暴脾气道:“所以你绕了这么一大圈,说的都是废话?” “我跋山涉水从南疆赶来,还浪费了一个愚蠢手下,就是为了听你说废话的?” “放肆。” 话音落地,席薇歌的一截断发已经落到了地下,出手的是司礼监的督公,而同一时间,他官帽上的垂绦也掉落下来。 萧夜白拍了拍督公的手,看向席薇歌:“久闻席国师不拘小节,如此看到果真如此,诸位远道而来,朕怎么会让各位白跑一趟,相信诸位已经知道了前朝遗孤出现在我西楚皇城的消息。” “怎么着也是各国曾经的旧主,就算落魄了,诸位也不能失了礼数不是。” 他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唇角的笑意渐渐漾开:“我把她也请到了宴会上,关于前朝宝藏之事,与其道听途说不如问问这正主,也省的各位互相猜忌的事儿了。” “来人,把新月公主请上来。” “是。” 新月公主? 席薇歌看向权野,后者依旧波澜不惊,倒是秦漠野微有讶异,漠北使臣也是一愣。 只见在司礼监太监的引领下,一名身着前朝公主鎏金雏凤曳地裙的女子从九曲回廊中走出,步步生莲,由远及近,逆光之下向众人走来。 不少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直到那女子在众人面前站定,方才看清那女子容貌。 女子额间缀以凤尾花钿,奇的是那花钿不像是描摹而上,却像是从骨子里生长出来的般,将原本只称得上清秀的样貌衬的贵气非凡,只是那双眼却木然浑浊,不见光彩。 “竟是个瞎子。”漠北使臣脱口而出:“如此怎能为我们指出宝藏所在?” 就连席薇歌也有些意外。 听闻前朝国师一脉出生便自带凤尾花胎记,难道真是国师一脉,可当初国师一脉明明都已经死绝了,难道真有漏网之鱼? 秦漠寒的目光则是锁定在新月公主的脸上,呼吸渐渐变的急促,后又慢慢放缓。 而在新月公主出现的那一刹那,权野似有所感地望向她所在的方向,但仅看了一眼之后便移开了视线。 不是她。 所有人都不是她。 萧夜白打量着场下众人的表现,难得有兴致搭理漠北使臣。 “漠北使臣此言差矣,新月公主虽目盲,但这藏宝图可和公主是否目盲无关。” “那还和什么有关?难道藏宝图还能在她身上不成?” 萧夜白给了一个‘你答对了’的眼神,拍了拍手:“没错,这藏宝图啊,就在新月公主身上。” 第363章 有什么比被自己的爱人亲手杀死输的 漠北使臣闻言大喜,立刻走上前去,掀翻护在叶贞身旁的司礼监太监。 “那我们还等什么,把图搜出来!” 他边说边去扯叶贞的衣服,却被席薇歌一只蝎子咬的痛呼不已。 “臭娘们,你干什么!” “本国师最看不惯欺负女子的,光天化日之下撕扯人衣物,粗鲁至极!” “你找死!” “够了。”秦漠寒皱眉,随手便将一件玄色披风扔到了叶贞身上,正好能遮盖住她被扯开的衣衫。 “若西楚陛下让我等来便是凌辱女子的,恕本殿不奉陪。” 说完,他起身便要离开,却被司礼监的人拦住,秦漠寒一个眼神扫过去,萧夜白便勾了勾唇角。 “寒王殿下还真是怜香惜玉,难怪先王妃对你情根深种,致死不忘。” 砰! 秦漠寒和权野面前的桌案同时炸裂成数块,有些碎片甚至割伤了一直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西楚众臣,可没一人敢发声。 “哦,朕忘记了,先王妃现在应该改称一声摄政王妃了,可惜这次无法得见摄政王妃真容,否则朕还想就兵法一事同他好好讨教一二。” 一直沉默的权野终于开口了,他沉敛的目光看向萧夜白,声若碎冰:“西楚为她陪葬。” “……” 气氛瞬间跌至冰点,西楚的臣子就算再怂也坐不住了,老丞相颤巍巍地站起来:“大应摄政王,此乃我西楚禁宫,你,你竟然如此大言不惭!我等……” “好了好了,”始作俑者萧夜白反倒同没事人一般劝慰丞相:“知道你对西楚忠心,但这位大应摄政王连朕都忌惮几分,你们就安静地看戏就好了。” “……” 西楚众臣子无言以对,只有老丞相满脸热泪:“陛下,您……” 您既然知道,那就不要老去撩拨他好吗,这位主可不是司礼监的督公任你掌控,再玩下去,西楚危矣。 萧夜白见权野动了杀意,也略收了脸上嬉笑的神态,只是态度依旧散漫。 “大应摄政王就算滔天权势,也别忘了这是在我西楚的地界,你大应的铁骑再快有我的箭快吗?” 权野瞥他一眼,那双毫无起伏的墨黑瞳孔只看到寂冷和强势,好像在说大可一试。 和他一样是个疯子。 萧夜白想道,终于说到正题:“诸位有所不知,我西楚皇城当年作为前朝的皇城,皇族秘典中也记载了不少有关宝藏一事,其中便有这藏宝图。” “当年疯帝为了保证宝藏不落入他人之手,便想出了一个办法,将藏宝图用鸽子血绘制到自己血脉的身上,且只有动情方能显现,为了保证图不旁落,皇室用特殊的方法封掉身绘藏宝图之人的七情六欲,使藏宝图不再显现,等前朝皇室积聚足够的力量之后,方能解封。” 席薇歌听得一愣,这种方法只是听说,没想到前朝皇室居然真有能掌控此法的能人,下意识问出口。 “可前朝到如今已灭了百余年,这疯帝难道就能保证藏宝图一直传承?” “的确,”萧夜白赞许地拍了拍手:“席国师果真一针见血,前朝灭亡后,遗孤四散无踪,原本守卫皇族的禁卫军也四散而去,哪里还能找到身绘藏宝图的遗孤?” 秦漠寒冷笑一声:“所以你想让我们试?” “没错,人朕找到了,她身上的确有封针,但无奈公主对朕毫无感觉,否则也不会轮着各位。” 漠北使臣狐疑:“你会有这么好心?听闻西楚皇族有禁药可以让女子动情,那种药你没试过?” “啧,朕乃万金之躯,怎么会用那种下作手段,漠北来使莫要以己度人,若诸位能让新月公主动情,她身上的藏宝图自会显现,到时候再合四枚钥匙开启宝藏岂不皆大欢喜?” 席薇歌越听越觉得有鬼:“西楚陛下,这些都是你一面之词,如果这女子真是前朝遗孤,何不让她自己说说?” 席薇歌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的目光落在叶贞身上,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 “这新月公主不光瞎了,还聋了?不会是哑巴吧!听不见看不见说不出,如何让她动情!”漠北使臣又气又疑。 “五感皆失,已是傀儡。”席薇歌上前查看后得出结论:“也不知是何人下手,下手还挺狠的。” 秦漠寒听到五感皆失四个字事,心不知道为什么被牵动了一下,注视着叶贞良久才收回视线,看向萧夜白的眼神止不住冷意:“是你弄的?” “不是。” 萧夜白否认,原本他怀疑是这三国的人所为,可方才瞧他们的反应却不像是下过手的样子,看来还有他不知道人参与进了这趟浑水中。 “人几日前在朕的行宫住着,一觉醒来就成了这般模样,正巧诸位要来赴宴,便将公主带来,请诸位各显神通。” 说完,萧夜白犹如完成任务般不再开口,大有看他们发挥的懒散模样。 场中先是沉寂片刻,紧接着漠北来使便抽出了腰间的弯刀,跃跃欲试道:“既是七情六欲,就算眼瞎耳聋口哑,也总知道痛吧。” 说完,他随意地扔出一刀,正好擦着叶贞的脸过去,一道血线从她的脸颊流下,脖颈处立刻便显出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线。 漠北使臣眼尖,又一飞刀将秦漠寒的披风系带切断露出方才被撕扯开的衣物,隐约可见红线之下有若干条分支蔓延像背部,只有一半,只是此时正在缓缓消失,如同痛觉持续的时间般。 “真的有用!”漠北使臣兴奋大喊,几个箭步上前就扯掉了她的外襟,露出如同蛛网般错落的线:“藏宝图果然在她身上!” “知道痛就好。”说完,漠北使臣被卡住了她的脖子,缓缓收紧:“知道痛的话,也会怕死,会恐惧吧……” 叶贞被漠北使臣掐着喉咙,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耳边只是回荡着失去意识前公子对他说的话。 “若他们真心仪于你,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变成何人,都能在芸芸众生中将你找到。” “我们来打个赌,他们能不能发现你,若你赢了,会得到你想要,若你输了,若你输了……”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有什么比被自己的爱人亲手杀死输的更彻底呢?” 她像个破布娃娃被拧得高高的,无法挣扎,无法反抗,只觉胸中的气越来越少,她不觉得害怕,竟觉着解脱。 除了少年时光不识愁滋味,跟在爹娘哥哥身边舞刀弄枪,她好像从未为自己活过。 无论她是谁,她都不想再这样走下去,她好累,她真的想休息了。 第364章 不过求一人相伴尔,又怎需用如此酷 “够了。” 漠北使臣的凌虐被席薇歌打断,反手就将叶贞夺了下来。 “你一个大男人欺负女子要脸吗?就算她身上真有藏宝图,被你这么折腾也弄死了。” 她看向萧夜白:“喂,萧夜白,你把我们弄到这儿就是为了折磨一个女子,前朝怎么了?前朝和你有仇吗?” 萧夜白挑眉:“席国师还真是正气凛然,若非你身上的万人蛊,朕还以为你南疆国师是吃斋念佛的大善人,干的是超度亡魂而不是送人去虫坑的好事。”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慢条斯理道:“若我告诉你,这女子的血可解你身上的皇蛊,只要用她的血换你的血,你就能得解脱,这血你换是不换?” “什么?” 这下轮到席薇歌愣住了:“你说谎,怎么可能,皇蛊无药可解。” “无药可解,但有血可解啊,否则你历代南疆王为什么像狗一样效忠前朝,你以为是因为忠心?” “……” 说完,萧夜白似是倦了,右手撑着额头,被司礼监的人伺候着,微闭着眼假寐起来。 他不说话,自有人开口,只见司礼监督公将身上的袍子取下给他披上,又让人拿了软枕给他,这才道:“秘典中记载,前朝宝藏中有一奇物名为追灵,此物似狗非狗,似猫非猫,却能寻的世间之人一切所愿,上穷碧落下黄泉,寻到方才停歇。” 督公目光落在萧夜白身上,眼神温柔:“诸位大人就没有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想要寻得之人,寻得之物,一旦得到就不会放手?” 权野毫无波澜的眼中终于有了起伏,秦漠寒目光微闪,看向叶贞的眼中也有了深意。 “玩虫的,你到底动不动手,不动手的话我来!” 漠北使臣平白被抢了人,心中不快,但又忌惮席薇歌身上的毒物不敢太过靠近,只能气不过喊话。 席薇歌犹豫再三,终道:“就算要藏宝图也不必采用折磨的方法,只要让她动情不就行了,我南疆有的是动情蛊虫。” “不行。”萧夜白眼睛闭着,慢悠悠地否定:“若用药,出现的便是假图,需得动真情动真意方能拿到真图。” 漠北使臣炸了。 “难怪你让我们前来,原是你束手无策,如今她五感已失已成傀儡,如何才能动真情动真意,冲你的意思那刚才老子忙活半天得到的是假图?” 萧夜白又不说话了,或许说他丝毫不想搭理漠北使臣。 漠北没了强势的主君就是乌合之众不值一提,若非必要他可不想叫这种蠢货来有碍观瞻。 “该怎么做?” 一片沉寂中,席薇歌艰难开口。 如果有方法能够解除她身上的皇蛊,她也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而且只要让这公主动情即可,而且是动真情动真意,对这个公主来说也是好事吧。 她事后再从这疯子手上保住这公主的命,也算是全了这公主的救命之恩吧。 萧夜白勾唇,丹凤眼依旧是闭着的,只是声音中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兴奋。 “其实也不难,朕已让医女查验,这新月公主已不是完璧,若能用你南疆蛊术短暂恢复她五感,再以我西楚秘术篡改她记忆令她陷入幻象,届时她自会以为自己见到的任何男子都是她的意中人,云雨之时由画师将她身上的藏宝图画出即可。” 他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督公的发丝,似嘲讽又似玩笑:“如此她性命得保,席国师也不必良心不安。” 席薇歌面色一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秦漠寒听着萧夜白的话,淡淡开口:“南疆蛊术,西楚秘术,听起来只需南疆和西楚就能完成。” 言下之意,大应的作用又是什么? “寒王殿下还真是处处小心谨慎,为表朕的诚意,这同新月公主巫山云雨的男子就由大应这边决定,以防两位认为朕做了什么手脚,毕竟拿到藏宝图之后还需要两位的钥匙开启,那么请两位早做决定,今晚我们便可以行事了。” “今晚?”席薇歌震住:“为什么这么着急,蛊虫的选择也需要时间。” “哦,” 萧夜白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忘了说了,公主除了五感已失成为傀儡外,还被下了毒,统共也只有七天的寿命,宝藏开启需要前朝血脉,死了就没用了,若非西楚秘术也需要时间,朕倒是愿意越快越好。” 席薇歌看了权野一眼,又重新为叶贞把了脉,果然如萧夜白所说。 一切商定,这场闹剧似的宴会也终于散了。 然而西楚众臣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因为当晚司礼监的人就开始了在萧夜白执政期间,整个西楚最大一次的清理,多少家族一夜灭门,然后这都是后话了。 叶贞被安顿在了凤仪宫,原是西楚皇后的住所,但因萧夜白未立后便一直空置着。 此时,她换下了那身鎏金的雏凤曳地长裙,换上了鲜红如血的宫装,颜色繁复花纹秀丽,仔细一看竟是嫁衣。 “可惜了。”萧夜白看着叶贞,淡淡吐出三个字。 督公目光一闪,便问:“陛下可是舍不得,若是,臣……” “倒不是舍不得,只是戏快落场,却无人再能对弈了。” 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瞬间吃掉一片白子。 只片刻,又有一枚白子落在黑子上方,将方才损失的地盘全数夺了回来。 萧夜白抬眸,便看见那天人似的人物坐到了对面,而督公早已退下。 “若不是你找上我,我还不知我这一生也在棋局中。” 这楚新月的来历太过干净,他让人查探许久不得果,倒没想到这幕后之人在行宫那夜主动差人找到他,便才有这宴会上一番来往。 “无知总比知道快活。” 公子瞥了眼督公留在这儿的香炉,似笑非笑:“养不熟的东西你也留着,吾本以为吾等是一类人。” 萧夜白斜他一眼:“养的年月长了倒也有感情了,倒是你,也不似你说的那般无情,若真要楚新月的命,又何必弯弯绕绕弄这么大一遭,杀了不就完事了。” 公子没说话,又是杀下黑子白子无数。 “不过求一人相伴尔,又怎需用如此酷烈手段。” 他想到空置许久的后位,想到曾经那些游山玩水的日子,想到那女子至死都闭不上的双眼,举棋不定。 “就算你赢了,相伴那人恨你一生,又怎么算赢?” 第365章 别哭 是夜,华灯初上,无星无月。 凤仪宫中一切已准备妥当,南疆的蛊虫也已遴选完成,西楚太医院的老院判也候着了,只余大应一方迟迟没有来人。 “陛下,臣是否去催一催?”督公小声询问。 萧夜白张嘴享受他伺候的白玉糕,吃完卷了下他的指尖:“不必,这种事总得让人好好考虑。” 话音刚落地,一名身着侍卫服的男人便走了进来,身材倒算得上匀称,长相普通,是个放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人。 萧夜白一看便笑了:“这就齐了,开始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席薇歌从萧夜白的眼中看出了看好戏的意味,她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那不对是什么,看着侍卫身后的无心问。 “你主子呢,不来吗?” 无心摇头。 席薇歌想来也是,权野自是看不惯这种场面的,就算涉及前朝宝藏,也是如此。 她又看向寒王的侍卫:“寒王呢,他也不来吗?” “殿下舟车劳顿,正在休息。” 也是啊,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也只有萧夜白这疯子能够毫无顾忌地参与其中,其他正常人估计想着都会觉得下作。 她也不再迟疑,便开始助叶贞恢复五感,而太医院院判也开始手头上的事。 冥冥中,叶贞好像被人引领着回到了那座雪山,他看到一位白衣青年受了伤,瞎了双眼,便冲过去救他,背着他走着了很长很长的路。 那一天的雪真的很冷,但她心里是快活的。 她有了中意的人,找到了中意的郎君,并为此坚持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那段时间,她满心欢喜,只是后来她的郎君走丢了,她再也找不见了。 叶贞难过了好久,伤心了好久,怎么就不见了呢,他喜欢的人,喜欢的事怎么全都不见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又遇到了一个人。 这一次,不再是白衣翩翩的青年,而是总会逗她,惹她生气的成年男子,他们好像相识了很长很长时间,却在数年后第一次相见。 这一次见面,这人便抢了她的东西,轻浮放纵,是个坏人。 但后来这男子救了她很多次,她气她、怒他、怨他,却控制不住地喜欢他,喜欢到连她自己也看不见了。 她不想这样子,但总归是控制不住地沉沦,一再沦陷,不停陷落,最后直到他也不见了,她又弄丢了这么一个人。 为什么她总是不停地将人弄丢,总是走着走着就丢了呢。 叶贞觉得好累,她不想再追逐了,她想回到最初,回到当初那个舞刀弄枪的小姑娘,不识愁滋味。 她想着想着,就哭了出来。 “别哭。” 一道熟悉却低沉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叶贞眼里还带着泪,看清眼前的人,哭得更大声了。 “你怎么才来,我找不到你了,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找不到你……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了……” “我来晚了。” 那声音像是有魔力般瞬间安抚了叶贞近乎崩溃的情绪,她紧紧地抱着来人不撒手,即便如此也还是传来低低的呜咽声。 席薇歌在外面听着声音才深觉着西楚秘术的厉害,她的南疆蛊虫只是能恢复人的五感,但绝做不到像现在这样能将一个毫无相关的人认成是心爱之人。 这里面的新月公主显然是错认了,如此看来藏宝图显现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相传当年萧夜白就是用了这种方法才把他爱的女人留在身边,后来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十有八九便是因爱生恨了。 “陛下,可以动笔了。” 离房间只有一屏风相隔的画师出言道,萧夜白笑道:“画清楚些。” “臣遵旨。” 直到第二日晌午,侍卫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而画师也将一副完整的藏宝图呈上。 萧夜白接图微微一愣,他原以为只是一副藏宝图,仅仅标明山川地势,却没想到在这新月公主动情之后竟是一副如此完整的地宫图。 他不吝夸赞:“美,真是太美了,也只有前朝皇室才能设置出如此精巧的地宫。” 随即又不由感慨:“看来这新月公主还真是对那男子情意深重,否则怎么这图怎会如此详尽?” 萧夜白难得看了那貌不惊人的侍卫一眼:“大应还真是藏龙卧虎,回去领赏吧。” 藏宝图既已有了,一个时辰之后众人便已准备启程。 叶贞此时心智混乱,时而是年少时,时而是青年时,只是她一向安静,就算已失了心智,也仅仅能从眼神或者一些小动作看出来。 开启宝藏还需要叶贞,所以萧夜白也安置她同自己同一辆马车,经过三日的赶路,终于抵达了荒原十二洲的龙陵。 这里原是生机盎然的绿洲,自前朝覆灭后便渐渐成了寸草不生的荒原,时常还有瘴气浮动,如今一看应该是这地宫改变了原有的风水气脉,才导致这里变化。 叶贞被人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她体内的毒已经开始发作了,她也变得越来越安静,时常会向萧夜白要些糖吃,只是心智越来越退化,犹如一个六七岁的孩童。 萧夜白给了她一颗糖,拍了拍他的头:“去,把地宫的门打开。” 叶贞看着糖犹疑片刻,又看了看那扇已经被清理出形状的地宫大门,本能地摇了摇头:“不要。” 萧夜白又给了她一颗糖:“乖,不开门的话,就再也没有糖吃了。” 叶贞把糖塞回萧夜白手里:“不要。” “你再废话,老子杀了你信不信!”漠北使臣受不住瘴气侵扰,寒光烈烈的刀亮出来,叶贞似倔脾气上来了。 “不开,就不开。” 说完,她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口血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 席薇歌连忙上前查看,有些担忧:“瘴气侵蚀了肺腑,原本还剩下三天时间,线下恐怕只剩下两天了。” “陛下,我来吧。”督公开口。 萧夜白摇头:“必须是她,将她抱过去,手臂伸进去开门。” 督公领命,门打开后众人鱼贯而入,叶贞浑浑噩噩的,只来得及抓住一人的手。 “别去,会死。” 第366章 再玩一次 叶贞看不清那人的脸庞,只依稀觉得熟悉,她知道自己清醒的时间很短,只能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袖不松手。 “别去,会死,这是……” 陷阱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她的手便被甩开了。 她踉跄地走了几步,想要再说些什么意识却越来越混沌,再也说不出话来。 “殿下,可有异样?” 秦漠寒凝视着被司礼监带走的叶贞,手指抚过那被拉扯的衣角,深邃的眼底是让人看不透的波光:“无事。” 随即,他的目光又落在不远处不紧不慢的权野一行身上,只停留了片刻便移开了视线。 有了详尽的地宫地图,众人这一行走的极为顺利,从进入地宫直至到达主墓室只花了三个时辰的时间,最后在主墓室的黄金墓门前停住了脚步。 墓门正中央有四个插孔,看形状便是西楚虎符,南疆蛊雕,大应玉珏和漠北狼牙四把钥匙的形状,各方派人将钥匙放入插孔中,只听咔哒一声脆响,四枚钥匙嵌入插孔中。 轰隆一声巨响,墓门缓缓开启,宏伟华丽的主墓室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墓室中央有一具龙型白玉棺,由八头红血麒麟拱卫,每头麒麟身后都有一条白玉道路,道路外是翻滚的银色液体,除他们打开的主墓门外,还有八扇金门分别对应一头麒麟。 每扇金门上有不同的浮雕样式,他们站在远处看不真切,只有近观方能看清其上雕刻的是什么图案。 而每扇金门旁又有两人高的红珊瑚树,其上镶嵌拳头大小的珍珠,在墓室长明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还愣着做什么,上啊!” 漠北使臣早就心痒难耐了,光是放在门外的珊瑚都已经这么阔气了,门里面的还了得。 “你,去。” 他随意吩咐了一个手下,那人便双眼放光的朝那珊瑚跑去,可没想到他才刚踏出墓门范围,原本还完好的地面就像突然消失了一般,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尖叫着落入了黑暗中。 而他掉落的位置也露出了原本的样貌,那哪里是什么白玉道路,根本就是万丈深渊。 “这……” 门前的人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而漠北使臣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幸亏刚才掉下去的不是他。 随即他又大怒,难怪刚才没有人阻止他,原来就是让他的人去送死! “你们刚才为什么不出声?” 席薇歌白了他一眼:“出声了你就会听,恐怕还会以为我们想独占宝藏跑的更快吧!自己蠢怪得了谁?” “你!”漠北使臣大怒,看见旁边一脸懵懂的叶贞,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拽住了她的衣服往外扯。 “新月公主,我就不信你祖宗还能害你!你下去……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只胳膊就被凌空斩断,他先是愣了一秒,紧接着鲜血喷溅着大叫,脸色惨白地只顾着止血,都顾不上是谁下的手。 “前朝精通风水堪舆之术,这主墓室自然非凡,新月公主是我们的贵宾,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她,既如此,胳膊就别要了。” “你,你,你就不怕杀了我引得西楚和漠北干戈?” 萧夜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瞥了眼沉默如水,却丝毫无妨其迫人存在感的权野。 “你算什么东西?” 说完,他便将手中剑扔下了悬崖,而漠北使臣也被扔到了另一条道路上,尖叫着落下了万丈深渊。 “陛下,依臣所见,正确的道路只有一条,其余皆是死路,若能抵达中央的悬龙棺,应该就能开启那八扇大门。” 萧夜白点头,又看向叶贞:“新月公主,你说是哪条?” 叶贞此时还是一片懵懂,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脚步向后退,直到在权野身旁站定,就这么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 “害怕……” 男人古井无波的眸子似乎有所波动,却快到无人注意,他身旁的无心已经用剑隔开了两人。 可叶贞却又重新攥住了权野的衣袖,执拗地摇头:“大哥哥,月儿害怕。” 萧夜白笑了,若有所思地看向权野:“看来新月公主很喜欢摄政王啊,既如此,公主便跟着摄政王好了。” 话音刚落地,叶贞手中攥紧的衣袖便被一道劲风割裂,她看着手中孤零零的一片碎布,却还要执着地去握他的手,却被无形的剑鞘拍红了手背。 “娘亲,阿爹,大哥哥欺负月儿……” 叶贞包在眼眶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也不大哭,只是眼泪不停地从眼眶里留下,看着招人心疼。 “别哭。” 秦漠寒再也看不下去,笨拙地将哭泣的叶贞拉到一边,不知从哪拿出一个憨态可掬的白玉兔子放在叶贞手里。 “送给你。” 叶贞看着那兔子出神,还真就止住了哭声,又将兔子放回到他手中:“爹爹说不能随意要别人的东西,大哥哥,还给你。” 不能随意要别人的东西吗? 秦漠寒微愣,看着掌心的玉兔有些失神,僵硬地将兔子收了回去。 被这么一哄,叶贞好像胆大了些,指着刚才那掉人下去的万丈深渊说:“走这条路。” 她一出口,现场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席薇歌最先开口。 “小公主,这里不能走,是深渊。” “可以啊。” 说完,她人已经踏了出去。 “新月公主!”几人同时出声,却发现早已有人在他们出声前就已经揽住了新月公主的腰。 那人稳稳的的落在原本应是万丈深渊的路上,叶贞在他怀里咯咯笑。 “好好玩,大哥哥,再玩一次。” 萧夜白笑出声:“好精巧的机关术,前朝真是名不虚传,只是没想到……” 他若有所指地看向将叶贞牢牢护在怀里的权野:“摄政王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啊。” 权野瞥了萧夜白一眼,懒得搭理,而叶贞却拉着她的手向其中其中一扇金门走去。 “大哥哥,这里不好玩,月儿带你去别的地方。” 她现在还是孩童的心智,脚步身法却很沉稳,走到一扇珊瑚树前,随意拨弄了上面几枚珠子,地面便突然出现了一个空洞,两人一起掉了下去。 第367章 永永远远的陪着 “主子!” 无心惊呼,第一时间飞跃到了机关开启的地方,可那地方早已严丝合缝的封死,哪有半点缝隙。 “该死!” 他立刻调动暗卫,凭记忆将内力灌注进机关处,希望能撬动分毫,但始终徒劳无功。 而秦漠寒的剑也架到了萧夜白脖子上:“如何救?” 萧夜白笑出声:“朕以为大应摄政王身死,寒王应该开心才是,现在看来倒是朕低估了寒王高义。” “我再问你一次,如何救!”说话间已有一丝血线从萧夜白的脖子流下。 “你找死!”督公双眼猩红,周身真气顷刻倾泻而出,迅猛刚烈地朝秦漠寒要害攻去,速度之快,直接贯穿了两名上前阻挡的护卫。 就在他要将刺入秦漠寒胸口的一刹那,八头血玉麒麟中央的悬龙棺发出一身闷响,紧接着流淌在白玉路两旁的银色液体距离翻滚起来,一具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怪物居然从其中冒了出来,爬山白玉路分别朝众人攻击而去。 不少人躲闪不及,瞬间便被怪物吞噬,腐蚀的连渣都不剩。 可奇怪的是明明这些怪物有如此强的腐蚀性,它们经过的白玉路却能完好无损。 秦漠寒一边躲避怪物的攻击,一边应付督公的攻击,看到眼前的景象瞬间想到了什么。 “幻象,是幻象。” 他向后退了一步,封住了自己的五感,片刻之后,果然安然无恙。 而其他人看到的则是秦漠寒被怪物吞噬,暗卫们看到主人遇害,怒上心头,更加执着地同白色液体缠斗起来,但若他们此刻意识清醒,就能看清所有的死伤都来自于自相残杀。 主墓室乱成一团,而叶贞和权野则自机关掉下后就滑入了狭长的甬道,最后摔进一片柔软中。 叶贞被护在男人怀中没有受伤,从他身上爬起来,兴冲冲地指着不远处的建筑物:“大哥哥,在那里,月儿从小便在那里玩的。” 权野打量四周,也略微讶异。 的确是前朝才有的建筑制式,在这庞大的地宫之下,竟还有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四周绿意盎然,小桥流水,空气中甚至还能闻到初春花草的气息。 叶贞走在他前面,此时见他还没有跟上,转而朝她伸出手:“大哥哥,来,月儿带你走。” “去哪里?” “去月儿的家,阿爹阿娘都在那里等月儿,月儿想带大哥哥见阿爹阿娘。” “见了能做什么?” “阿爹阿娘说,若我遇上喜欢的人,就可带他来这里见他们,他们为月儿准备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只要有了这样东西,月儿喜欢的人就可以永远和月儿在一起。” 权野看向眼前的女人,微眯着双眼。 “永远在一起?” “是啊。”叶贞点头:“我阿爹阿娘说,只要吃了糖丸便永远陪着月儿,不会老,也不会死,永永远远地陪着。” 长生不死药吗? 权野嘴角扯了扯,倒的确是个足以让人疯狂的诱饵,可惜…… 叶贞见他站在原地不动,有些着急地催促:“大哥哥你怎么还不去,若是晚了……” 噗嗤。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冰冷的剑锋从她的胸口刺穿,往下流淌着血迹。 第368章 他在意的只有一人 刺入胸膛的剑气直接绞碎了女人的胸腔,她连半点别的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倒在了一边。 而权野身处的青山绿水也转瞬消失,变成了腐朽陈旧的墓室,墓室四面墙上有许多如小孩拳头大小的菱形孔洞,每一个都悬挂着九角铃铛。 铃铛连接这墓室中央的人俑,而此时人俑的已经被权野的剑捅穿,再无法发出声音。 一扇墓门自权野前方缓缓开启,不同于之前他们进入地宫的幽暗甬道,通道明亮干净,甚至依稀可见有日光从外倾洒下来,同墓室内的闭塞截然不同。 终于肯出现了吗? 权野将剑从人俑身上收回,却不走出甬道,反手一挥又毁了另一个人俑,而人俑被毁之后,墓室一面墙便如尘土般轰然皲裂,露出原本雕栏玉砌的样貌。 直到最后一座人俑被毁,一袭银衣的公子才从甬道中徐徐走出,瞥了眼周遭耗费数百年才建好的墓室,淡淡看向权野。 “摄政王何必如此动气?” 一截断发从公子脸颊旁飘落,他却不在意。 “说起来这也算是前朝的东西,毁在你手上却也不亏。” 权野对他的话毫无兴趣,他在意的只有一人。 “她在哪里?” 这倒是让公子有些意外,或许也算不上意外,他并不回答他的话,反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轰隆。 甬道的一边被一道强劲的剑气击碎,这剑气擦着公子的脸过去,如果不是往右虚移了一步,恐怕整条右臂都得被斩断。 “我再问最后一遍,她在哪里?” 四目相对,两人互不相让,将原本宽敞的空间显的分外逼仄,最终公子冷言:“摄政王可没有筹码,若想她安然无恙,便回答我的问题。” 权野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若她有事,我让所有人陪葬。” 公子轻笑出声,到了后来竟是越笑越大声,连甬道内都可以听到他的回声。 “这前朝还真是出情种,疯帝为了让他的皇后复生,不惜玷污国师,就为了开启长生泉,连死还做了个空壳子地宫,引这世上之人生祭,为了复活他早死透的皇后,连自己亲身的孩子都不放过,而你……” 公子笑的眼角都带上了些润色,轻喘着笑道:“前朝皇室唯一正统血脉,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要天下陪葬。” “吾真是从未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你是不是忘了她的身份?” 权野看着笑的斜倚在廊边的公子,微微皱眉。 “难以接受?” 公子停止了笑,但唇边依旧残留着笑意:“那也得受着。” “就像那个疯帝,废了那么多心思,到头来发现长生泉不过是口早就干涸的枯井那样无助和绝望,最后只能跳入其中成了尘土,连渣都不剩。” 在他平静却难掩疯狂的陈述中,权野终于开口:“你做这一切,是为了复仇?” “为了帮国师,亦或者为了帮国师一脉?” 开启长生泉需要特定的条件,而其中最快速最残忍的方法,就是用长期服用长生泉以保证容颜不老的国师及其族人的骨血为引。 国师世代守护长生泉,永不会说出泉水秘密,于是疯帝就用了极端的方法豢养圈禁,让无情无欲的国师坠入凡俗,有了孩子,便有了软肋。 这些秘闻,他也是在他不近人情的父亲临终前才知晓,也是那一刻起,他才知道自己的身份。 公子摇头:“吾做这些,不过是觉得这世间实在无趣,找些玩乐罢了。” 说到这儿,他随手拨弄,一扇墙便缓缓升起,露出其中的景象。 一地的尸体,无一活口。 而这些尸首不是别人,正是地宫的众人,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居然一个活人都没有。 “从进入地宫开始就是幻象。” 权野拧眉看着墙后的一切,这墙面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能够清晰无误地看清里面的景象,而墙内的人显然是看不到的,或者说他们原本能够看到,却陷入幻境看不真切,直至自相残杀到无一人存活。 公子对墙内的景象并不意外,兴趣缺缺:“应该说,从你们踏入吾的地界开始,就已经是幻象。” 他的目光落在萧夜白身上,颇为遗憾,但仅仅是看了一眼便将眼别开。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都在他的预料中,这世上之事就是如此无趣。 若说唯一有些意外的,那便是权野早就知道叶贞是新月公主,竟还能面不改色。 果然,有那疯子血脉的人都是疯子。 公子漠然的目光扫向权野,淡淡道:“现在可以安心上路了?” 话音落下,他面前的断龙石骤然落下,将墓室和甬道完全隔绝,而墙壁上菱形的孔洞中银色的液体喷涌而出,速度之快,相信只用半柱香的时间就能将整个整个墓室淹没。 “你是他的子孙,死在这长生泉下也算死得其所。”公子的声音传来。 权野唇角微动,吐出两个字:“是吗?” 语毕,原本还不断涌出的液体突然停止流动,紧闭的断龙石也被打开。 断龙石后,公子已被席薇歌和秦漠野联手制住,那淡漠至极的脸上终于类似震惊的神色,虽然这神色一闪而逝。 “怎么会?” 或者说为什么? 权野沉声道:“没有永远的敌人,不是么。” 公子微愣,继而再次朗笑出声,眼中满是兴味的目光。 “所以说,你们早知这一切是计,所以故意中计,只是想引我出来?” 席薇歌道:“你的幻象的确天衣无缝,但过于自负,你将生门设计于近在咫尺之处,不就是想看我们作茧自缚,自相残杀,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其实也的确危险,若非秦漠寒封闭五感开启生门,又发现了墙壁的异样,或许他们真会如公子所料。 到底还是权野厉害,一早就发现不对,早早就抽调出了一拨人守在外面,否则他们现在真是全军覆没了。 “有趣,真是有趣,好久没碰到这么有趣的事了。” 公子笑道:“只是你兵行险招引我出来,考虑过她吗?” 话音落地,那挺拔俊秀的脸便迅速干瘪下去…… 第369章 若有来生,望君岁岁年年,日日珍重 权野心下一紧,立刻捏住了公子的喉咙,紫色的雾气立刻攀上了他的手臂。 “是毒!” 席薇歌惊呼一声,无数只细小的蛊蜂从她随身的蛊带里飞出扑向那紫雾,几乎全部死完了,才将那泄露的毒气封住。 “傀儡,真是狡兔三窟!” 席薇歌气的够呛,这些蛊蜂都是她精心培育数年的,现在因为这个什么公子全都折损在了这里。 “还有那个该死的萧夜白,我看他就是和这混蛋沆瀣一气,否则怎么会凭白无故就消失了,我们这一路上都没见到。” 权野和秦漠寒相视一眼,又同一时间看向那具傀儡。 紫色毒气消散后露出里面的傀儡身体,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一行字,用的是前朝独有的字体。 想见她,落星山,一人。 落星山,前朝皇族冰葬之所。 “写的什么?”席薇歌问。 权野并未回答,看向秦漠寒:“若我有事,你当如何?” “呵。”秦漠寒笑了声:“自是取而代之,一统天下。” “好。” 权野点头,转身便离开甬道。 席薇歌愣了下,想要叫住权野,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她没想到这会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权野。 “喂,你不追上去吗?” 秦漠寒顿了顿,转而反问:“一个女人有天下重要?” 席薇歌瞥了眼他挂在腰间的白玉兔子,不再说话。 这人啊,就是喜欢自欺欺人,明明放不下,却装的洒脱,明明痛,却要笑着说没事。 “若你要一统天下,我南疆可不会坐以待毙。” 席薇歌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甬道,而暗卫和权野的人手则清理现场。 * 一路疾驰到了落星山,人烟越发稀少。 落星山位于冰原,自从前朝覆灭后,负责守卫的护陵军也尽皆溃散,周围都是以往驻扎营地的废墟,显的分外寂寥。 到了山脚下后便无法再骑马,权野便一路跋涉到了冰葬位置,一座座冰棺被置于悬崖间,从下往上看去就像将天空都劈开的一线天。 而最上层的冰棺上正站着一人,宽大的衣衫于烈风中翻飞,似乎随时会羽化而去。 权野眉心一凝,迅速赶到了那人所在的位置。 此时的公子不再穿着锦衣华服,而是一身极简单的白衣,那白衣似乎被浣洗过很多次,有些地方已经起了毛边,但却依旧保存的很好。 崖顶上他依旧没有看到叶贞,权野心沉如水:“我来了,她呢?” “你以什么身份和她在一起?”公子反问:“她已知晓你的身份,你觉得以她的性子还会和你纠缠下去?” “闭嘴。”权野厉喝。 “你想找她。”公子指了指万丈悬崖之下:“她在下面,去吧。” 说罢随手扔了个杯子下去,紧接着那杯子就被罡烈的山风撕的粉碎。 白玉杯尚且如此,别说活生生的人了。 公子看了眼面色凝重的权野,微微勾唇:“她还让我告诉你,若有来生,望君岁岁年年,日日珍重。”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见眼前的男人纵身一跃。 第370章 只能以身为报,永生永世伴君左右 冷风骤停,云层渐散,一束久违的阳光透过缝隙照在悬顶。 而公子足尖一点,脚下的冰棺棺盖便转开了一个口子,正好够一人入内。 “公子!”一声惊呼传来,早就隐藏在暗处的小桃终于忍不住跑了出来:“不要!” 似是没想到小桃居然能上这崖顶,公子眉梢微抬,偏着头看她:“所有人都走了,你怎么留下了?” 小桃惊慌失措地跑到他跟前,想要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衣服,却在即将触碰时顿住,最后蜷缩起了手指。 “公子,你本就不是前朝的人,更不是国师的血脉,不用冰葬于此的,不用的。” “小丫头,你说什么?”公子起了些兴味。 小桃咬牙,心一横道:“我说公子你本就不是前朝的人……” “走吧。”公子别开眼,一半身体已经滑进了冰棺,一股肉眼可见的冷气迅速吞噬了他进入冰棺的半边身体。 “我不走!”她的眼泪在一流出就结成了冰渣,刺的她眼睛生疼,可她依旧固执地说:“小桃自幼就跟在国师身边,亲眼见到国师杀了自己的孩子,又从族人中寻找适龄的婴童取而代之,谎称是疯帝的孩子,就是为了诓骗疯帝开启长生泉,以天下为祭,以报清白被毁之仇。” 眼见冷气一点一点地吞噬公子,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一手抓住公子的衣摆:“国师死了,她选的孩子也早就老死了,两代已过,早就没有什么国师一脉了。” 公子丝毫不在意那些吞噬他身体的寒气:“我知道啊。” 小桃哭的更厉害:“您果真知道,小桃就知道公子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您就是故意让小姐误会,故意让所有人都误会,故意让所有人都忘记,故意让所有人都恨你,才能将这前朝散落在外的人彻底歇了心思,您就是为了小姐的幸福,您就是为了她不再被辜负!” 她像是突然有了力气,竟硬生生将大半身体已经陷入冰棺的公子拽出了一些。 “若公子执意开启长生泉,就让小桃来,小桃是饮过长生泉活下来的人,唯一活下来的人,小桃可以献祭的!” 公子看她拼命拽他的模样,突然笑了,不再是浮于表面的笑,而是很浅的,犹如春雪消融的绵软。 “傻姑娘,明明都长生了,还想要死。” 他随手一挥,小桃便被掀到一边,而他的身体也彻底没入冰棺之中。 “公子!” 小桃尖叫着,毫不迟疑,在冰棺彻底盖上之前也跳了进去。 * “贞儿。” 权野从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茅屋中,房间内是极其简单的摆设,而他身上穿的衣服也被人更换过。 可他明明记得他从落星山崖顶跳下,那样的高度怎会安然无恙? 若他安然无恙,那么救她的人是…… 权野惊坐而起,立刻从床上翻了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出茅草屋,便看见不远处有一女子正在河边弯腰捡拾药草。 她背对着他,他看不清她的容貌,但那身形、体态、甚至手臂曲线的每一道弧度都令他无比熟悉。 他定在原地,先是僵硬地迈出了一步,再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直至有些狼狈跌撞地跑到了那女子身后,而就在他要开口的那一刹那,女子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转过身。 “你怎么从出来了,你受了重伤知道吗?来,我扶你进去,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你从鬼门关捞回来,可千万不能再回去了。” 权野被女子拉着,周遭的景色似乎都模糊了,只剩下眼前之人分外清晰,但渐渐又有些模糊。 “哎哎,你别哭啊,是不是疼了,来我给你吹吹,我小的时候舞刀弄枪受伤了娘亲一吹就好了,大男人别哭哭哭啼啼的。”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名讳?” “我叫叶贞。” “在下权野,今日承蒙相救,不知何以为报。”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等等公子你说话就说话,用红绳绑了我手腕作什么?” “在下身无长物,唯有一身皮囊尚看的过去,只能以身为报,永生永世伴君左右。” “……那好吧,我正好缺一个砍柴的,等公子你脑子好了再说不迟。” (正文完) 第371章 番外1:你们,该死 三年后,大应寒王秦漠寒吞漠北,并南疆,收西楚,并荒原十二洲,一统天下,定年号开元,大赦天下。 “如今天下终定,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也终于可以过上安生日子了!” “可不是吗,这新皇一登基就免了天下三年的赋税,开海禁,设学府广纳寒门门生,连女子也能为官,真是闻所未闻!” “而且你听说没,以后各郡县再也不用每三年就将未成婚适龄女子送入内宫为奴,我女儿今年才刚及第,原想赶紧找婆家许了出去,以免送到那地方生死不知,现在好了,能好好挑了。” “如此说来,这新帝还挺不错的!” 叶贞为一位大娘包好药草,递到她手上:“大娘,一日三服,忌油腻荤腥,您喜欢的猪蹄子暂且放一放了。” “哎,晓得啦,叶姑娘你还未婚配吧,不如我把我家那小子叫来让你相看相看?” 她笑眯眯地看着叶贞,怎么看怎么喜欢。 这姑娘是三年前才到她们村的,心地好,医术好,长的也好,就是不知道自己打哪来的,只记得自己叫叶贞。 一开始村里人倒是有些排斥,可姑娘勤快又爽利,一手医术比县上的老大夫都要好,便渐渐接纳了她,瞧着早过了岁数身边也没个男人帮衬总不是事。 叶贞刚要说话,一名穿着粗布麻衣,背着弓箭的年轻男子就撩开门帘进来,那长相气度让人过中年,已经是六个孩子的大娘都愣了愣。 ”不劳大娘费心,贞儿已许了在下,许不得旁人了。“ 天爷,光听这声音都让人脸红,这,这,这,她们这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怎么出了这么一个神仙似的人物。 大娘手足无措地红着脸跑出去,连药都忘了拿。 叶贞看着旁边堆成了小山的药,有些无语。 ”权公子,都过了三年了,你这玩笑怎么还记得?“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叶贞双手做投降状:”都说了只是举手之劳,权公子我都跟你说了,我虽不记得很多事,但却记得自己是有夫君的,你龙章凤姿俊美无双,真的值得更好的姑娘。“ ”在下……“ ”一见倾心,此生无悔对吧。“叶贞叹气:”我都快背下来了。“ 她表示放弃,瞥了眼一堆的药:”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在村里人拿药的时候出来,男子见了你自惭形秽,女子无论年纪见了你就红着脸夺门而出。“ 权野做苦恼状:”只怪贞儿太好,别人总惦记着给你许亲,在下不得不说明。“ 说到这儿,他的脸色一变,原本还挺拔的身形踉跄后退几步,靠在墙上,神情有些痛苦。 ”旧伤又有些疼了。“ ”……“ 每次都是这一招。 但很奇怪,若是换做旁人她觉得自己早该生气了,可对权野她却气不起来,甚至有时还会脸红。 ”真是奇了怪了。“ ”什么?“ ”没什么。“叶贞一针扎在他的穴位上:”就是你这伤三年都好不了,我觉得很奇怪。“ 权野唇角微勾:”好不了才能一直在贞儿身边。“ ”……你倒是坦白。“ ”若贞儿喜欢,在下还可以更坦白。“ 她动了动手里的银针:”……你对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任何眷恋了,对吗?“ 男人唇边的笑意扩大:“你便是我的眷恋。” 叶贞抚脸,这到底是从哪里养出来的性子?真是半点脸皮也不要,不,应该说脸皮比城墙还要厚上万分。 她瞪他一眼,将银针收回。 ”我一会去把药送到镇上,大娘他们来一趟也不容易,你身上有伤就在家好好养着,太阳落山前我会回来。“ ”我去送药,贞儿休息便好。“ ”别,你还是好好安生待在家里等我回来。“ 天知道如果真让他去镇上会引起怎样的骚动,若非她为了采药方便住在山上,那些媒人们恐怕都要踏破她家的门槛。 都说红颜祸水,依她看蓝颜祸水也不为过。 ”好,那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叶贞点头,利索地收拾好包袱便坐上牛车离开了。 权野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消失才淡淡道。 “出来吧。” “主子。”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无心。 “天下已定,你还跟来做什么?” “主子因坠入长生泉武功全失,叶姑娘又忘却前尘,这偏远之地虽远离纷争但万一有人想要对主子不利,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权野看着他半响:“一切自有定数,去寻你自己的归宿吧。” 无心沉默,单膝跪地:”主子已找到归宿,而无心亦然,只愿护佑主子余生。 权野看了他片刻,终道:“去吧。” “谢主子。” 无心知道主子这是答应了,便起身追寻叶贞的行踪而去,而权野目光落在药框角落里落下的一包药草,拿起药草,又带了些果脯也出了门。 * 叶贞住的偏远,赶到镇上也要一个时辰,但她没想到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镇上居然空无一人,街道上还有不少被打翻的摊子,像是被什么洗劫过一样。 正想找个人问问,就看见不远处好像有人向这边走来,她刚想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就被一双手拉进了突然开了的店铺内捂住嘴。 拉她进店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忘记拿药的大娘,此时她满脸狼狈,身上还带着血迹,将食指放在唇中央拼命比安静的手势。 叶贞点了点头,不多时就听门外有人声说话。 “啐,刚才还看到有人影的,怎么一下就不见人了,这村怎么他娘的这么穷,家家连一两碎银子都找不到!” “肯定全藏起来了,把那群小娘们拉出来给弟兄们快活快活,我就不信这些缩头乌龟不把家里的银子拿出来!” “好嘞!” 不一会,便有十几个少女被扯着衣服抓着头发拧了过来,其中赫然就有大娘的女儿。 叶贞怒从心中来,却被大娘拉住,指了指房内已经被杀死的儿子和瑟瑟发抖的小弟。 她压低着声音,满脸泪水:“翠翠为了救弟弟才被抓的,我不能辜负了她的苦心。” 王八蛋! 叶贞攥紧了拳头,看着那些不过十一二岁的女孩儿,还有那二十几个泛着淫邪笑容的山匪,额头隐隐作痛。 “听着!” 为首的头子笑道:“识趣的就将你们的银钱全部拿出来,我等多少会怜香惜玉些,否则玩死玩残可就是你们自找的!” “爹!娘!别出来,翠翠就算死也不会让这些人如愿!” 说完那女孩起身就冲到了其中一个匪患刀前,径自抹了脖子,血溅了一地。 “啊!”生还的女孩尖叫不止,倒让那些匪徒哈哈大笑。 “哎哟,瞧不出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这么烈的娘们,别浪费了,来来来,趁还没硬,都享受享受!” 说完,那匪首一声令下,剩下的那些山匪就开始撕翠翠的衣服。 叶贞头痛欲裂,随手抓起房内干农活的铁锹,握住大娘的手。 “大娘,带小弟下地窖!” 直到她们进了地窖后,叶贞一脚踹开房门,一个铁锹插中正在施暴的一个山匪的后心。 “你们,该死!” 第372章 番外2 生生世世便只她一人 片刻之后,二十几名匪徒仅剩下一名匪首,双腿跪地惊恐地看向叶贞。 “你,你到底是谁?” 噗嗤! 铁锹直接穿透了他的胸腔,从身后穿了出来,殷红的血滴在地上,最后一个匪首倒地。 “啊!” 那些少女四散而逃,藏在地窖内的村人们也都从各自家门中夺门而出,大娘抱着已死翠翠的哭的声嘶力竭,而其他人则有些畏惧的看着脸上染血的叶贞。 “叶,叶姑娘,你还好吧……”有人怯生生地问。 叶贞手中的铁锹落在地上,单手捂着额头摇摇欲坠,即将倒下的刹那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头疼。”晕厥之前叶贞嘟囔着说出两个字。 权野擦净她脸上的血迹,将她凌乱的头发拨到一边,温柔道:“很快就不疼了。” 叶贞嗯了一声,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 等叶贞醒来时已经不知过了几天,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权野的脸。 他长的可真好,棱角分明,鼻梁高挺,连睫毛也比她的长,难怪大娘也会红着脸跑走。 就这个皮相,哪个小姑娘顶得住? “醒了?” 权野突然睁眼,把正凑近他数睫毛的叶贞吓了一跳,就像干什么坏事被发现了般,脸迅速红到了脖子根。 “啊,哦,醒了醒了,你有自己的房不睡,睡我这里做什么?” 权野满脸震惊,一幅“你穿上裤子就不认账”的表情:“昨天的事你都忘记了?” 叶贞心想不对啊,这什么表情。 此时才后知发觉的发现两人居然躺在一张床上,甚至连衣服都换过了。 不是吧…… 而从权野露在外面的可见皮肤来看……还真有几道可疑的抓痕。 “当,当然没忘!”叶贞迅速做好了心理建设:“镇上的人呢,他们都还好吧!” 昨天她记得自己拿着铁锹冲出去了,没想到一把铁锹在她手里武的虎虎生风,三下五除二把的那些山匪全解决的,但她后来头疼的厉害,正好权野来了,她也就晕了一下,怎么连人都糟蹋了? 权野看她多变的神情忍住笑意,只道:“除了有三人身亡,其他人都只是受了些轻伤没有大碍,你可以放心。” “那就好,只是陈大娘她……”叶贞想到陈大娘伤心欲绝的模样,有些唏嘘“要是我早知道自己会功夫就好了,这样也不会……” “贞儿,你不是神仙,救不了所有人。” 权野将她皱紧的眉头抚平,温身道:“只要问心无愧,力所能及便好。” 叶贞愣了愣,依稀记得好像谁也同她说过一样的话,只是一细想就头疼,索性也就不想了。 “不过我居然还会功夫,而且还不弱,哎,权公子,”她用胳膊肘捅了捅权野:“你说我会不会是话本子上说的大侠,因厌倦了江湖纷争才归隐山林?” 权野瞧着她发亮的双眼,不自觉地扬了扬唇角:“也许。” “否则我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功夫,又不记得很多事,要么就是练功走火入魔失去记忆,要么就是被仇家追杀重伤失去记忆。” 叶贞越说越觉得有可能,只是还有个问题令她费解。 “若我真是练功走火入魔或者是被仇家追杀,这都三年过去了,我夫君怎么还没找到我啊?” 她吐出一口气:“还是说我那夫君其实是先夫,早就不在人世了?” 权野心中微动,转脸瞧她:“或许是你夫君有了别人,便把你忘了也未可知。” “不会。” 叶贞斩钉截铁的否定:“他不会这样,若他知晓我还活着,定会来找我的。” “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虽然我不记得,但我就是知道。” 权野心中软软的,用手拍了拍她的头顶:“傻姑娘。” “你才傻呢,就算是先夫那我也是有夫君的,男女授受不亲啊。” “帮在下换药的时候贞儿可没有这些讲究。” 叶贞白他一眼:“你都说了,是换药,况且我那时眼上蒙了纱布什么都没看见。” “终归是摸了。”权野笑着回。 “你一个大男人还怕人摸?” “嗯。” “……人是好人,偏偏长着一张嘴。” 两人正斗嘴着,外面传来人声,叶贞想要下床查看却被权野摁了回去:“你好生歇着,我去。” 叶贞浑身的确酸疼,也就不矫情了:“顺便帮我拿些跌打损伤的药来,身上酸。” “好。” 半柱香后,权野还没回来,她有些放心不下,便从床上起了身。 谁知道一出前厅便见一群少女将权野团团围住,这家伙还笑的挺开心。 呵,男人…… “苗苗,彤彤,你们这干什么呢?” 叶贞心中莫名蹿上一小撮火,看向少女中打过照面的两人。 “叶姐姐,你身体怎么样啦,这次你救了全村的人,爹娘来过几次但是权公子都说你身子需要静养都给回绝了,这次赶巧你正好醒了,正好有事同你说呢!” “可不是,叶姐姐你怎么不早说你有这么俊俏的兄弟,我还未说亲呢。” 叶贞眼角抽了抽。 “兄弟?” “是啊,听我爹娘说你昏迷的时候都是权公子衣不解带地照料你,若非你兄弟,又会如此体贴?” “样貌好,人也好,叶姐姐我们可都没说亲,你可不能偏帮哪个,得让我们公平竞争。” 这里的姑娘天性淳朴,真喜欢上哪家的小子也都是大胆示爱的,原也是常有的事,可这会子到了叶贞这里怎么就这么不得劲儿? 尤其这男人还一脸笑意的模样,看得她心里闷的慌。 “我和他无亲无故的,是我三年前在河里捡的,若你们喜欢,和他说就好,我是没大所谓的。” “真的?那权公子,你看我这么样?” “这位姑娘肤白若雪,很好。” 叶贞一口血差点没出来。 气的,他还真就接茬了。 “那我呢,那我呢?” “这位姑娘身姿窈窕,也很好。” 叶贞的拳头硬了。 “那我呢,那我呢。” “这位姑娘吐气如兰,很好。” 算了算了,反正他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叶贞刚要转身回房,一只手就被权野握住,她抬手就要甩开,可没想到这家伙瞧着没用什么力气,她居然挣脱不开。 她火从心中起,刚要给他一脚,就听那家伙不要脸地说:“诸位姑娘都很好,只可惜在下只认定叶姑娘一人,也只会娶她一人。” “你,你胡说些什么!” 叶贞莫名炸红了脸,更加用力想要甩开,却被他抓的牢牢的。 “生生世世便只她一人。” “你……” 她的头又开始疼了,脑海中闪过很多模模糊糊的画面,而这些画面中,一个人的面庞也逐渐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