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婚蜜爱,容先生是爱妻控》 第1章 初见,她不争气的流鼻血了 花园里的葡萄藤下,隐约传来几声细微响动。 浓密的绿荫之后,原本沉默坐着看书的男人,就微微皱了眉。 容磊像是一道影子,悄无声息的走过来:“先生,是三少爷,和……他的女朋友。” 容承僅合上书,坐的久了,脊背有些僵硬,他微微活动了一下酸痛的颈部,将书放在桌子上,伸手拿了一杯茶。 “哎呀秦钰你弄乱我头发啦!” “嘻嘻……” “秦钰秦钰!” “你真讨厌,哎呀……” “我就亲一下,胭胭,好胭胭……” 少年有些急促的鼻息微微的传来,那原本清脆的少女声音,却消失的干干净净。 容承僅无声一笑,现在的小孩子,还真是,胆大妄为。 他转身欲走,身后的葡萄藤架子却哗啦的一声响。 接着是秦钰气急败坏却又无奈的声音传来:“傅胭,别让我抓到你!” 年轻英俊的容三少爷,捂着被咬破的嘴唇,又是恨的跺脚,又是无奈的摇头。 “哈哈,秦钰变成香肠嘴啦!” 女孩子肆意清亮的笑声仿佛要把炎热的夏季给划破穿透,却又莫名的让人觉得舒爽。 容承僅停了脚步,转过身去,那个有着一头柔顺短发的女孩儿,红扑扑的脸颊,亮晶晶的鼻尖,一边脆声笑着,一边灵动的越过草坪跑来。 他来不及出声提醒,她就直接撞在了他胸口。 蜜橘色的唇膏,浅浅淡淡的融在了他白色的衬衫上,捂住鼻子,痛的流出眼泪的小姑娘,委屈的不行看着他,结结巴巴叫了一声:“小,小舅舅。” 她是随着秦钰叫的,他是秦钰的小舅舅,她自然也叫得一声小舅舅。 秦钰追过来,看到容承僅,赶紧规规矩矩的低头站好,“小舅舅。” 少年一边打招呼,一边偷偷看着那泪光闪闪的小女孩儿,眼底有心疼,嘴巴里却无声的说了一个“该”。 傅胭瞧着他这样,更气了,撅着嘴重重的跺脚。 刚想张嘴骂他,鼻子却更痛了,傅胭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一只手却伸了过来,直往她的脸上而来。 傅胭吓坏了,一双眼睛瞪的圆溜溜的看着他,容承僅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眼睛圆圆的,小脸圆圆的,嘴巴也小小的,像颗小樱桃,不知怎么了,就让他想起童年时养的那一只小狗,他的唇角,就有了淡淡的弧度。 可傅胭更紧张了,她一紧张,就更结巴了:“小,小舅舅……” “吧嗒”一声,嫣红的血滴了下来,落在草坪上,缓缓消失不见。 “你鼻子流血了。”容承僅那修长好看的手指,就这样伸过来,轻轻捏住了小姑娘挺翘的鼻尖。 秦钰慌的不得了,又是跳着脚的让佣人找医生,又是手忙脚乱的给她递纸巾,要她仰着脸拍额头。 容承僅没有再上前,容家忙的一团糟,围着那个躺在容老爷子躺椅上的小姑娘。 他只看到了一片果绿色的裙摆。 容磊递了打湿的毛巾给他:“先生,您的手……” 第2章 承僅,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容承僅是有些洁癖的,别说是别人的血,就是他自己流血了,他都不会用手摸一下。 容承僅伸手接过来,默不作声的把手擦干净,又看了一眼那闹哄哄的人群,转过身走了。 容磊赶紧跟上去。 “那是傅家的大小姐,傅胭,今年才二十岁,正念大三,和秦钰少爷是同学……” 容磊絮絮的低声说着,容承僅却并没有打断。 直到他说完。 “告诉三少爷,以后在家里,还是要注意一点。” 容承僅的声音低低的,并没什么威慑的味道,容磊却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声‘是’。 “丢死人了,我丢死人了!” 傅胭抱着抱枕在床上打滚,翻来覆去的大喊大叫。 鹿晚歌就觉得她这样子真是好笑,“胭胭,反正都是自家人嘛,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儿。” 傅胭忽地坐了起来,小嘴噘的老高:“晚歌,你是不知道我那时候多糗啊,我就看着,看着小舅舅,流鼻血了……呜呜呜,我不活了……” 林晓菲趴在她床边,笑吟吟的:“哎呀,容家的男人有这么好看吗?你那小舅舅,比秦钰还好看?” 傅胭倒是怔了一下,然后傻乎乎的摇头:“我不知道,我都根本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可是晚歌,重要的是,小舅舅他看到我的傻样儿了……” 谁知道他在藤架后面待了多久啊,说不定…… 傅胭忍不住的咬住嘴唇,他,他不会把她和秦钰打情骂俏的话都听到了吧…… 她不活了,她以后还怎么有脸去容家啊…… 林晓菲在一边捂着嘴笑起来:“行了你,赶紧起来吧,再晚一会儿,二食堂的烤鸡腿可就被抢光了!” 她话音才刚落,那原本在床上打滚的小姑娘,就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一双眸子亮闪闪的,摩拳擦掌的样子:“走,赶紧的,我换双运动鞋,不然怎么抢得过体育系那些野蛮人!” 三个小姑娘就一路嘻嘻哈哈向食堂走去,傅胭,早把之前的寻死觅活给忘的干干净净了。 容家。 容老爷子看一眼这个小儿子,不由得又拔高了一截声调:“承僅,你都三十了,你说说看,你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 他就不信了,全郾城都翻一遍,全中国,全世界,难道就没一个他瞧得上的女人? 容承僅依旧垂目看着眼前的文件,容老爷子都要恼羞成怒了,他方才应了一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容老爷子心头一动,有要求就好,怕的就是没要求…… “你说,你什么要求,只要你说得出来……” 这个儿子啊,心思太内敛,也太不苟言笑了一些,都三十岁了,除却以前国外读书时,交往过一个混血儿,感情史简直干净的一塌糊涂。 他之前逼婚过无数次,这还是头一次他开口应答。 从前要么是装作没听到,要么干脆不搭理自己,容老爷子想到这些,就气的鼻子冒火。 容承僅合上文件夹,淡淡抬眉,日光在他高挺鼻梁的侧端投下浓浓暗影,他的鬓发修剪的锐利有型,而那微有些薄的唇,总是刻着生人勿近的疏离。 第3章 紧张,在看到他的每一次 他抬眸看向那个花白了头发的老人,认真回答:“很简单,只要我喜欢的,就可以。” 这不说了和没说一样吗? 容老爷子的火气又要往上冒了,他灌了一大口凉茶,吹胡子瞪眼的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喜欢什么样的? 容承僅的眼前,不由又出现了那一张精致的小圆脸,圆圆的眼睛,翘翘的鼻尖,菱形的樱桃小口…… 鲜活的,生机勃勃的,让人像是沐浴在日光下。 “让我看了就高兴的……” 容老爷子一巴掌就拍在了桌子上,这混蛋,越来越会和他绕弯子了! 容承僅走到园子里,听到几个佣人眉眼带笑的低语:“傅小姐来了呢。” “真的吗?哎呀,傅小姐真是让人看了就高兴。” 可不是嘛,那小姑娘一路走进来,脆生生的和人一个个打招呼,小苹果一样的可爱,谁看了不喜欢。 “咱们表少爷这次眼光可真好!” “可不是嘛……” 容承僅就看着那个小姑娘生机盎然的向他走来,只是越靠近,她就好像越紧张,等到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就停了下来。 那一截莹润的粉色,在嫣然的唇之间滑过,惹的人心头一阵躁动。 就像是那一日她撞过来,晕染在他白衬衫上的那一抹蜜橘色,就烙印着,不会消散。 傅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明明,她一直都觉得容承僅一点都不凶的。 “小舅舅好。” 她抬起头来,眸子亮闪闪的和他打招呼。 容承僅那一张太过俊逸的脸,依旧是平淡的毫无表情,她打招呼,他也只是微微点点头。 傅胭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脊背都要湿透了,阳光白花花的,天可真热,就这样在太阳下站着吗? 她忍不住又舔了一下嘴唇,长睫毛扑闪闪的,小心翼翼望着他:“那,小舅舅,我先进去啦。” 她抬步向前走,快要从他身侧走过去的时候,他微微有些低沉却又醇厚的嗓音,却在她耳旁忽然响起:“鼻子还痛吗?” 啊? 傅胭呆了呆,想到自己那蠢蠢的样子,轰地一声,双腮都烧了起来。 可他身上的气息格外的好闻,仿佛是淡淡的青草香,她讶异的回头时,他的唇几乎都要擦过她的脸了,傅胭一阵的心惊肉跳…… 搞什么呢!傅胭觉得自己都快爆炸了,他是秦钰的小舅,又不是洪水猛兽,她干嘛这样怕他啊! 傅胭绞着手指头,只觉得鬓发都湿透了:“不,不痛了。” 早就不痛了呢…… “去吧,秦钰在楼上等着你呢。” 容承僅走了,傅胭又呆呆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忍不住的回头去看。 他今日穿的休闲,烟灰色的t,牛仔裤,可身姿依旧高大颀长,周身的清贵气息,他沉默的穿过蜿蜒的小径,一点点的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傅胭忍不住想起秦钰和她说的话:吓,你可别被我小舅那样子给骗了,他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心狠手辣吗? 第4章 生日,胭胭送我什么? 傅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可他刚才,却在问自己的鼻子还痛不痛。 “胭胭!” 秦钰在楼上叫她,傅胭立刻就把刚才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哎!” 她清脆的应了一声,快步的向楼上跑去。 “胭胭,我过生日,你准备送我什么啊?” 秦钰大大咧咧的歪在沙发上,问一边正在打电玩的女孩儿。 傅胭头也不抬:“你想要什么?” “说出来还有什么意思啊。” “那……我送你个手表吧?” “谁稀罕那些玩意儿!”秦钰“切”了一声,又凑过去,少女身上香甜的气息氤氲而来,秦钰觉得自己的心尖又颤了颤。 “胭胭……” 他觉得体内的渴望在一点点的复苏,可想到她的倔脾气,还是忍住了吻在她唇上的冲动。 “不如,咱们出去玩吧?叫上你那两个好闺蜜。” 傅胭倒是一下来了兴致,“好啊,这天也太热了,郾城真热,咱们去山里凉快凉快也好。” 秦钰很快就定好了行程。 周五就出发,去容家的度假村过周末,秦钰父母都在国外,所以他自小在外祖家长大,容家就和秦家没区别。 鹿晚歌和林晓菲得知这个消息,都欢呼了起来,“秦大少爷费用全包吗?” 秦钰潇洒的一摆手:“全包全包,少爷我高兴就行!” “耶!”鹿晚歌这样一向性子淡定的人,也欢呼了一声。 傅胭笑声清脆,抓着秦钰的手臂蹦来跳去:“秦钰秦钰,你真好!” 林晓菲脸上的笑却是一点点的淡去了。 傅胭的命,才是真的好。 出身好,长的好,性子好,学习好,男朋友也对她好,男朋友的家人也喜欢她……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幸运的人?老天怎么就这么不公平? 林晓菲忍不住又去看笑的一脸宠溺的秦钰,手指却是一点点掐紧了。 她除了比不上傅胭的家世,哪一点不比傅胭强呢? 还有秦钰……林晓菲不由得咬了咬嘴唇,要是,要是秦钰能看到她的存在就好了。 傅胭拥有的那么多了,可她,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呢? 去度假村的车子上,秦钰和傅胭的笑声一阵一阵的传来。 鹿晚歌和林晓菲坐在后排,鹿晚歌一向安静,只是看着窗外不说话,林晓菲的目光,却是时不时的就投向秦钰和傅胭。 因是要出来度假,傅胭穿的很休闲,很清凉。 小吊带和热裤,露出两条细细长长的腿,皮肤细白如瓷一般,让人看了就挪不开眼,秦钰在她身边坐着,一会儿递水果,一会儿指着外面的景色和她说着什么。 他的视线,全在傅胭的脸上。 林晓菲听到自己轻轻叹了一声,却有酸楚的艳羡,一点点的涨满了整颗心房。 “傅小姐和少爷去西城的度假村了。” 容磊把报告递过去时,却适时的说了一句。 他跟在容承僅身边十几年,他虽然看不透自家先生,却也知晓他的性子。 容承僅不是好女色的男人,这么多年了,也难得看到他和哪个女人多说一句话。 第5章 难得,他有愿意说话的人 可那个小姑娘…… 想到傅胭,容磊嘴边也挂了笑,可真是个爱笑爱闹的小姑娘啊。 “嗯。”容承僅只是嗯了一声。 “明天您要宴请邵家的二公子……” 容承僅的视线从电脑前移开,他抬眸,看着容磊:“地点在哪里?” “您定的是丽都……” “天气太热了。”容承僅答非所问了一句,容磊却是眼睛一亮:“那不如去度假村,咱们容家的度假村最有名了,避暑去那里再好不过。” 容承僅并未应声,复又低头继续看着电脑回复邮件。 容磊却已经笑嘻嘻的吩咐众人去做准备了。 “去度假村呀……” “怎么好端端的要去度假村?” “谁知道呢,容先生要去,那就去呗。” 外面的议论声远去了,容承僅的眸光从电脑前移开,明晃晃的阳光下,那青春朝气的小姑娘局促的站在他面前,舌尖舔过嘴唇的样子…… 该死。 他“啪”地合上电脑,站起身走到窗前去吹风。 也许,他是空窗的太久了。 容承僅自己都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 一群人白天玩的太疯,晚上烧烤还没结束,傅胭就困的哈欠连天了。 鹿晚歌不胜酒力,早早回房间睡了,就剩下林晓菲一个人,犹在忙碌的烤着肉串。 秦钰的几个朋友围着林晓菲说话,火光映照的她格外的柔媚,可那女孩儿只是低眉浅笑着,并不应声。 “胭胭困了我送你回去睡觉吧?” 秦钰看了余下几人:“你们先玩,我和胭胭先回房间了。” 傅胭却推他:“那怎么行,大家给你过生日呢,我回去睡觉,你们好好玩儿。” 说着,又嘻嘻笑着去看林晓菲:“可不许欺负我们晓菲美人儿啊。” 林晓菲瞪她,嗔道:“就你嘴贫。” 她说着,眸光淡淡的扫过秦钰,见他只是看着傅胭,林晓菲的眸色,复又沉了沉。 秦钰送了傅胭回房间,他是想陪着傅胭的,却被她硬推了出来。 林晓菲还没有走,烧烤炉关掉了,她一个人看着月亮,小口小口的喝着酒。 秦钰心情高兴,也多喝了几杯,几个人就聊些有的没的。 待到最后,竟然就剩下他们两个了,秦钰那几个朋友,喝的东到西歪的,不知什么时候去帐篷里睡了。 林晓菲觉得心头蓦地一动,忍不住的回头去看秦钰。 那剑眉星目的年轻人,有着帅气明朗的面容,林晓菲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勒住了,悄无声息的有个可怕的念头在滋长着,她拼命的想要抑制,可那念头,却越来越清晰。 “该回去了。” 秦钰歪歪斜斜的站起来,林晓菲赶紧也上前一步想要扶他,秦钰却抬手推开了,他喝的醉了,不管不顾的嘟囔了一句:“胭胭可不喜欢我碰别的女人。” 林晓菲的脸,腾地就红了,她咬了咬下唇,不甘心的盯着秦钰的背影。 心里的挣扎,却是越来惨烈。 傅胭是她的朋友,她不能做对不起朋友的事…… 第6章 心魔,无处不在的可怕 可是傅胭是真的把她当朋友,还是为了在她面前秀这些优越感呢? 林晓菲忍不住的去想,每一次约会回来,傅胭叽叽喳喳和大家讲她和秦钰的事,秦钰对她说什么啦,秦钰对她怎么好啦,秦钰送她什么啦…… 她得意个什么劲儿! 林晓菲的眸色复又沉了沉,就在这时,秦钰的脚步一个趔趄,差一点摔了。 林晓菲再也顾不上心里的其他想法,抬脚就快步走了过去。 她扶住秦钰的手臂,声音纤细婉转:“秦钰,我送你吧,胭胭在房间等你呢,你得快点……” 秦钰觉得脑袋很重,可听到傅胭的名字,他又来了精神:“我自己去……” “你刚才都差点跌倒呢,秦钰,快点,别让胭胭等着急了……” 林晓菲的声音细细柔柔的缠绕过来,秦钰觉得脑子里很乱,来不及再想什么,是啊,傅胭可是小心眼的很,又娇气,让她等一会儿,就该生气了呢。 “那你赶紧扶我过去吧……” 林晓菲‘嗯’了一声,唇角却一点点的扬了起来。 傅胭很贪睡,尤其昨天疯玩了一天。 所以,在鹿晚歌拼命摇晃她的时候,她气恼的不行,挥舞着细瘦的小胳膊,拉了被子蒙住自己:“别吵我别吵我,我还要睡……” 鹿晚歌脸色白的异常,“傅胭!” 她大声的喊,细白的牙,咬住了嫣红的唇:“傅胭!出事了,快起来!”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傅胭下意识的一骨碌爬起来,还有些惺忪的双瞳,惊讶又无辜的望着鹿晚歌。 鹿晚歌想到外面的一团混乱,只觉得脑子都要爆炸了,该怎么说? 算了。 “胭胭,你自己去看吧,看看他们,到底怎么说,到底怎么回事。” 傅胭傻乎乎的套好衣服向外走:“到底怎么了啊,这么神秘兮兮的……” 林晓菲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低声呜咽个不停。 傅胭怔了一下:“晓菲,你怎么了?” 林晓菲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她瑟缩着抬起头,哭的红肿犹如桃子一样的双眸怯怯的看了傅胭一眼,随即又垂下来,她哽咽的声音,更大了。 傅胭却已经看到了她衣衫不整的身子上露出来的那些红痕,那样,暧昧的痕迹。 她不是个小孩子,她虽然对这样的事还有些懵懂,可总多少知道一些。 傅胭的眼底喷出火来,她一下冲过去,紧紧抱住林晓菲,“谁,谁欺负你了,晓菲你告诉我,我和他没完!” 她抱她抱的那么紧,她的愤怒又那么的真切。 林晓菲有几秒钟的愧疚,可不过转瞬,那愧疚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啊,傅胭不总是这样吗?仗着家世好,总是一副行侠仗义的样子,她最喜欢别人感恩戴德的看着她了不是吗? 林晓菲却哭的更大声了:“胭胭,对不起……” 对不起,她怎么和他说对不起啊?该对不起的,不是她吗? 是她带他来的,却让她被人欺负了…… 房间门忽然开了,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秦钰揉着眼睛走出来,“怎么这么热闹?你们吵什么呢?” 第7章 秦钰,你别碰我 他身上只围了浴巾,露出来的上半身,密布了红红的抓痕…… 傅胭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她踉跄的连连后退了几步,直到脊背抵在墙壁上。 她呆呆的看着秦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直到他完全清醒过来,直到他不解的望着面前的这几个人。 “怎,怎么了?胭胭,你,你怎么哭了?” 秦钰心疼无比,他着急的不行,想抱着她给她擦眼泪,傅胭却忽然尖叫一声打开他的手:“你别碰我!” 她狠狠推开他,眼泪一连串的跌落下来,秦钰呆住了:“胭胭……” 林晓菲的哭声却一下响了起来:“是我的错,我对不起胭胭,我该死……” 她跌撞的站起来就向外冲,鹿晚歌几人赶紧拉住她,她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该死,是我该死……” 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秦钰从前是个胡闹的人,喝醉了酒,糊里糊涂之下把林晓菲给睡了,在从前,这也不算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 可他现在有傅胭啊,谁不知道他喜欢傅胭喜欢的快发疯了! 当初追傅胭,简直命都要丢了,才得了美人心,怎么这么快,这么快就开始糟践别人的真心了呢? 秦钰回过身,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林晓菲:“你说什么呢?你做了什么对不起胭胭的事?” “够了秦钰!” 鹿晚歌实在受不了了,“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装什么糊涂?” “我做了什么了?”秦钰一头雾水。 林晓菲裙摆上的血渍,却是触目惊心的露了出来。 她方才坐着,大家都没注意,现在站在鹿晚歌身边,大家都看到了。 林晓菲捂住脸,哭的更惨烈了。 鹿晚歌轻轻抚了抚她的背:“晓菲,这不怪你……” 秦钰又不傻,当下就反应过来,他差点没跳脚:“这他吗的关我什么事?老子可没碰她一根手指头!老子压根都看不上她!” 林晓菲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了,脸色雪白,骇人无比。 秦钰的朋友都看不下去了:“秦钰,你也太过份了……” “什么过分?谁过分?我什么都没做!” “可是昨晚你和林晓菲在一个房间!秦钰你喝醉了,就想不认账吗?” 鹿晚歌愤怒的声音灌入两人的耳膜,傅胭只觉得心魂俱碎,她再也不想待下去,转过身,失魂落魄的向外走。 林晓菲酒量很好,秦钰却是很容易喝醉的,他喝醉了酒,干了混账事,可那人,偏偏是她同住了两年的好姐妹…… 傅胭不想让自己往下想,可眼前不停闪现的,却都是林晓菲染血的裙摆,还有秦钰身上的抓痕。 她觉得恶心,忍不住捂住胃部干呕起来。 秦钰急的眼睛都红了,“胭胭,胭胭你怎么了……” 他刚想追过去,鹿晚歌却尖叫一声:“晓菲……” 林晓菲软软的昏倒在了地上。 众人吓坏了,七手八脚的把她抬起来送到床上。 鹿晚歌恨的牙齿咬的咯咯响,“秦钰!你还想抵赖吗?” 秦钰看着这一床痕迹,彻底的傻了。 第8章 他怕,他的胭胭再也不理他 他怎么会,怎么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 他怎么面对胭胭? 秦钰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晕眩,他不在乎这发生的一切,他什么都不怕,不怕林晓菲真的寻死觅活,不怕自己犯下滔天大错,他怕的只是,他的胭胭再也不会理他。 傅胭失魂落魄的向外走,她出来的时候,脚上穿的一次性拖鞋不知掉在了哪里,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度假村里树荫遮天蔽日的,一点都不燥热,她却渐渐周身发冷。 秦钰说了他只爱她,秦钰说了他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胡闹,秦钰说了毕业他们就结婚…… 秦太太很喜欢她的,容爷爷看到她就乐的哈哈笑,胡子都要翘起来。 妈说,丈夫再好,也比不上婆家人都喜欢你来的轻松,她嫁给秦钰,会很幸福的。 爸爸说,我的小宝贝都想着嫁人了啊,我可真不舍得。 鹿晚歌说,秦钰现在真的变了,胭胭,你会过的很好的。 可现实,却就这样打了她一个大耳光。 傅胭蹲在大树下,捂着自己的嘴,哇哇的哭着,却发不出声音,她害怕被人看到,她此时此刻的狼狈。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为什么偏偏是林晓菲啊。 她们是多好的姐妹啊,一条裙子都可以换着穿…… 容承僅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就看着那个蹲在地上哭泣的女孩儿。 她穿着小小的吊带裙子,雪白的肩露出来,细白的肩胛骨不停的耸动着,她是在哭,还哭的特别伤心。 每次见她都是笑的格外热烈,碎金子的阳光一般,这还是第一次。 邵二公子在一边连着喊了两声:“容先生?” 容承僅神色不变,只是对邵公子微微颔首:“邵公子不若先回房间休息一下,那些公事,我们午餐后再谈。” 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开,容承僅方才拿了一支烟点上,他微微眯了眯眼眸:“容磊。” 容磊应了一声就退到了一边,在先生离开之前,这里,是不会有人靠近了。 容承僅向着那个哭泣的女孩儿走过去。 走的近了,就看的更清楚。 碎金子一样的阳光洒下来,落在她雪白的肩臂,她的哭声清晰传来,却又透着浓浓的压抑。 是遇到了什么样的事,要她这样性子的,都不敢放声大哭。 容承僅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赤着的双足上,小巧白皙的脚丫上,沾着一些泥土和碎草叶子,幸而没有什么伤痕,他开口唤了容磊,片刻后,有人悄无声息送了鞋子过来。 他接过,叫她的名字,第一次:“傅胭。” 哭泣的女孩儿陡地一颤,却更紧的蜷缩着把自己抱住,不肯抬起头来。 容承僅好看的眉毛微微蹙了蹙,他再一次开口:“傅胭。” 傅胭整个人抖了一下,她似乎在擦眼泪,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转过身来,却不抬头。 容承僅看着这个小姑娘,细手细脚的,骨架娇小纤细,皮肤白嫩的让人艳羡,就像是新挖出来的鲜嫩嫩的菱角一样可人。 第9章 傅胭,把你的手给我 可她却哭的眼睛都红肿了,眼泪虽然擦过了,可却像是止不住一样,一连串的又滚了下来。 傅胭哽咽,却还是礼貌的打招呼:“小舅舅。” 不,她以后,不会再这样喊他了。 “容,容叔叔。” 怎么,怎么改了口了? 容承僅蹙着的眉更深了几分纹路,这样子,是和秦钰闹矛盾了? 可是,秦钰不是把她当宝贝一样疼着宠着的吗,又怎么舍得把她气成这样? 可他一个字都没有问,因为这小姑娘,眼泪已经再一次把脸给打湿了。 “先把鞋子穿上。”他沉声说着,伸手把鞋子递过去,她也只是乖乖的接过来,低着头一只一只套上鞋子。 她穿了鞋子低头站在他面前,肩膀仍在一下一下的抽动。 容承僅看着她红肿的眼圈,声音更沉了几分:“把你的手给我。” 他的声音沉沉,却格外的醇厚好听,像是在她的心上轻轻抚了一下。 傅胭呆了一下,有些愕然的抬头看他:“小……容叔叔……” 树荫下,摇晃着的碎金子一样的阳光,落在他俊逸沉稳的脸上,她第一次敢这样打量他,才发现,他真的格外的好看,比秦钰还要好看。 这是属于一个男人,成熟的,有着魄人魅力的好看。 他的眸子很黑,很深,他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给卷进去。 她傻傻的把手伸了过去,容承僅没有说话,沉默的握紧。 他转过身去,她只得跟着他走。 这么近的距离,她清晰的看到他烟灰色衬衫上的每一道纹路和细小褶皱,甚至,连他的每一根头发都看的清楚,傅胭低了头,哽咽声却是轻轻低了下来。 他对这里很熟,穿过此起彼伏的蝉鸣,穿过一道一道的月洞门,穿过窄窄的树下小径,忽然之间面前豁然开朗,清凉的水汽扑面而来。 她还不知道这里有这么大一个人工湖。 他依旧拉着她的手,站在湖边,微风吹来,傅胭忽然觉得,心口里的疼,好像没有那么的厉害了。 小姑娘的抽噎声,一点点的平息了。 容承僅回过头去:“哭够了?” 傅胭听着他平静至极的询问,忽然又委屈的受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又哭了…… 容承僅眉毛又皱了一下,绞尽脑汁的想,家里长辈怎么哄小孩子呢? 讲故事? 讲笑话? 容承僅觉得自己谈上亿的生意时都没有死这么多的脑细胞。 可还真是让他想到了一个。 “一个人钓到了一条鱿鱼。” 啊? 傅胭愣了一下,哭声嘎然止住,含着泪的眼瞳,像是这水雾缭绕的湖面,澄澈的把人卷进去,然后吞没。 容承僅低咳了一声,觉得掌心里那一只冰凉的小手一点点的出了细汗,他继续道:“那条鱿鱼说,求求你放过我吧。” 傅胭好像有点明白了,他——小舅舅,哦不,容叔叔,是在给她讲故事吗? 她的眼睛睁的更大了。 容承僅忍不住想,怎么有人的眼睛长这么大? “好啊,我考你几道题,你答出来我就放过你。” 第10章 真冷,冷的不能再冷的笑话 傅胭感觉自己好像石化了。 秦钰和他说过的,容承僅看着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实则手段厉害的很,他曾经把自己的竞争对手逼的在郾城站不住脚,灰溜溜的远走他乡,他也曾经,把对他下黑手的人,一只手直接剁了下来。 秦钰说的时候,直打哆嗦,可是他说,小舅舅那时候眼都没眨一下,哪怕那血,溅了他一身一脸。 她当时听到这些,脸都吓白了,她的人生向来是无忧无虑阳光充沛的,这些东西,她在电视里看到都会捂着眼。 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他在给自己讲故事,哄她? 傅胭不由得揉了揉眼,更大的瞪大眼睛看向容承僅。 容承僅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毛绒绒的一头短发,乌黑溜圆的大眼睛,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呢。 秦钰到底做了什么把她委屈成这样? “然后呢……” 傅胭傻傻的问,容承僅的唇角,似乎有了一线笑:“鱿鱼听了就说,好啊好啊你考啊。” “再然后呢……” “再然后,它就被烤了。” 呃…… 傅胭愣住了,这是,冷笑话? 可是,也太冷了吧? 尤其是,这样一个男人,一个一点都不适合讲冷笑话的男人,用着这样沉稳的语调,讲出来。 “不好笑吗?” 容承僅不由得扬眉,他记得他第一次听容磊讲时,他都觉得很好笑。 傅胭使劲咧了咧嘴。 “还难受吗?” 傅胭点点头,又摇摇头:“容叔叔,谢谢你这样费心的逗我开心。” “我只是不希望你和秦钰闹矛盾,你生他气而已。” 秦钰是他亲外甥,又从小住在容家,他和姐姐感情向来很好,说是外甥,简直就是当孩子养的。 他只是希望秦钰好而已。 秦钰很喜欢她,容承僅不知听多少人说过。 从前那些传言,他听了也只是淡淡一笑就丢开在了一边,小孩子嘛,谁还没有个为了一个人要死要活的时候? 可秦钰却真的定下了性子,他也是有些吃惊的。 姐姐为此特别的高兴,还专程回国见了傅胭,只是那一次他有生意,没有一起。 家里人都挺为秦钰操心的,要真是能找到一个降得住他的女孩儿,那无疑是万事大吉。 因此,他只是希望这个外甥能好好的,仅此而已。 可傅胭却望着面前浩淼的水面,轻轻摇了摇头:“我们没办法好好儿的了。” “发生了什么事?” 容承僅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从来见她,都像是璀璨夺目的阳光,她的笑容,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 可这是第一次,他看到她那总是含着笑的眼瞳里,蕴出这么浓的哀伤来。 傅胭摇摇头,远远的,秦钰着急的呼唤传了过来,容承僅看到她整个人蓦地一颤,下一瞬,她的手指颤抖着紧紧拉住了他的衣袖。 容承僅低头看她,她的眼睛又红了,眼泪落下来,一颗一颗的往下滚落:“容叔叔,我不想看到他。” 他什么也没有问:“好。” 第11章 我们,没办法再好好儿的了 一直到离开度假村,傅胭都没有和秦钰见过面。 可容承僅却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一切。 他经历无数风浪,阅人无数,这样的小把戏,他一眼就看穿了。 秦钰坐在他的面前失魂落魄,容承僅只是漠漠的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处理公事。 气氛仿佛快要凝结,秦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小舅舅,求求你了,让我见见胭胭吧……” “见她干什么?再让她伤心一场?” 容承僅放下笔,眸光深深:“秦钰你不是小孩子了,这样的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全看你自己怎么处理。” “是我的错,我会承担,可是,我真的记不清楚了……” “现在说这些都是徒劳,好好想想,到底怎么补救吧,不要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伤害了你在乎的人。” 容承僅站起身,转身走到窗前,窗子外乌云翻腾,马上就要下雨了。 他又想起那个孩子哭的样子,不禁摇摇头,还真是个孩子,遇到事,只会哭呢。 “小舅舅!” 秦钰缺忽然站了起来,眸子亮闪闪的:“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林晓菲的事,我一定不会再让胭胭失望的!” 容承僅‘嗯’了一声,秦钰却已经一秒都待不下,匆匆的跑走了。 她这样聪慧,该知道秦钰是被人设计了,秦钰也不傻,好好想办法补救,两个人总能和好。 小孩子嘛,哄一哄,兴许就好了。 林晓菲搬出了宿舍,三人行有了分崩离析的先兆。 秦钰还是日日都来女生宿舍楼下找傅胭,傅胭却一次都没见他。 傅胭瘦了一些,从前满脸的笑也消失了大半,她不爱出宿舍,整日整日躺床上看剧。 “该!”鹿晚歌地一声拉上窗帘,再不看站在楼下的秦钰。 怎么有这么无耻的人,给了钱就把人打发了? 鹿晚歌只要想起秦钰不耐烦的开了支票给林晓菲,而林晓菲哭的几乎要昏过去的样子,她就对秦钰恨得咬牙切齿。 还有一点儿男人样子吗?做了就要敢当,当时一时爽的时候,怎么不让人民币帮你爽啊! “胭胭我和你说,你千万不能心软,秦钰这样的花花公子哥儿,狗改不了吃屎,他还会犯的!” 鹿晚歌来不是说话刻薄的人,可这一次,却也是真的气的狠了。 本来多好的三个人,现在被秦钰害成了这样,林晓菲连课都不来上了,整日躲在出租屋里,害怕见任何人,本来花儿一样的女孩儿,硬生生被糟践的枯萎了,秦钰却丢下钱就不理不问了…… 傅胭合上电脑,小小精致的巴掌脸上,一双大眼睛更大了几分,她看看鹿晚歌目光又投在窗子那,秦钰他,站了都快有两个星期了…… 她不敢和鹿晚歌说,其实,她的心真的有点软了。 秦钰和她在一起之后,真的很好,对她好,宠着,纵容着,不要说和别的女孩子暧昧,就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他是犯了错,可犯了错就该全盘否定吗?他喝醉了酒,他什么都不知道了,她能不能原谅他一次? 第12章 心软,她到底还是爱他 可林晓菲是她的好朋友,鹿晚歌又这么讨厌秦钰,她真的不敢开口说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偏偏是林晓菲呢? 傅胭低着头,心里的难受泛滥成灾,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就那样坐在床上,两条细白的腿,一下一下的晃着。 鹿晚歌有些怒其不争:“胭胭,你不会真的心软了吧?” 傅胭脸色一白,却是慌乱的摇了摇头:“没,我没有。” “你呀!”鹿晚歌无奈:“怨不得秦钰能追上你,把你吃的死死的。” 傅胭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他当时追她的时候,说的多好听啊,可这才多久,连半年都没有…… 早知道,那天晚上她就不让他回去了…… “好了,你也别难过了,晓菲一个人还不知道怎么过呢,我得去看看她。” 鹿晚歌说着,就收拾了一下出了宿舍。 傅胭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度假山庄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傅胭和秦钰,偶尔见面也会说几句话,林晓菲也开始回学校上课,一切,仿佛都归于了平静。 秦钰照旧在教室外等着傅胭。 傅胭抱着课本出来的时候,鹿晚歌和林晓菲也在她身后。 鹿晚歌看着秦钰的目光还带着怨怼,但傅胭在,她也没有说什么,林晓菲却整个人都颤了一下,使劲咬住嘴唇低了头。 鹿晚歌心疼的不行,又狠狠瞪了秦钰一眼,护着林晓菲离开了。 秦钰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们二人,他只是望着傅胭,有点小心翼翼的讨好:“胭胭……” 傅胭低着头,不敢看,不敢开口。 傅胭其实在见他的第一次,就已经彻底心软了。 他是多爱耍帅,多在意自己外表的人啊,现在却把自己糟蹋的这么狼狈。 瘦了,憔悴了,胡子拉碴的,满眼的红血丝。 傅胭心口里酸的不行,她几乎都忍不住想伸手给他理一理头发了。 秦钰眼睛越来越红,一开口,声音却有点微微哽咽了:“我,我就是来看看你……我,我先走了……” 秦钰看着傅胭,他真想狠狠地抱住她,可他却又怕她不高兴…… 硬下心肠,逼着自己转过身去,一步,两步…… 她不会理自己的,她恨透了他…… “我想吃二食堂的烤鸡腿。” 身后,却忽然传来那几乎铭刻在心上的柔软声音,秦钰整个人倏地一颤,旋即却是不敢置信的转过身去,狂喜,狂喜快要把他整个人击垮了! 那娇小的女孩儿仍是那样,不看他,微微低着头,眉毛却皱了皱,有些娇气的显示了她的不耐烦:“秦钰你快去啊,再不去我就吃不到了……” 秦钰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胭胭……” 他不争气的抹了一下眼泪,天知道他多想念她撒娇的样子,秦钰高兴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哎,哎,我这就去,我现在就去!” 傅胭看着他不顾形象的飞奔离开,那原本紧绷的唇角,也一点点的有了柔软的弧度。 第13章 想念,她对他撒娇的样子 原谅他一次,既然那么在意他,那就,原谅一次吧。 林晓菲躲在一棵大树后,看着秦钰满头大汗的折转回来,手里的袋子里,装着傅胭最喜欢吃的烤鸡腿。 她一下咬紧了嘴唇,这么快,就和好了? 那么她呢?又算什么? 傅胭不是最讲义气,最爱博取好名声吗? 现在,好姐妹被欺负了,她不是应该和秦钰老死不相往来才对?怎么这么快就原谅了…… 是啊,她根本,也就没有把自己当什么好姐妹吧。 林晓菲的眸色渐渐沉了下来。 秦钰护着傅胭下楼来,瞧着那小姑娘眼睛亮闪闪的样子,秦钰像是看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哎呀,可算是和好了呢!” “是呀是呀,好久没看到我们胭胭笑了呢……” “真好真好,等着喝你们喜酒呢,可别再闹别扭了!” 路过的同学们,师兄师姐们,看到他们这样,一个个都是眉开眼笑的,话语里的宠溺,真是让人嫉妒。 傅胭有点害羞,红了脸躲在秦钰身后,秦钰却是欢喜的不行,难得的认真回道:“不会了不会了,再也不会让胭胭生气了。” 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傅胭也笑,抓着秦钰衣袖的手指,却是攥的更紧了。 容家的祖宅里,又响起了久违的欢笑声。 原本愁云罩顶的佣人们,立刻都精神抖擞了起来。 这段日子可不好过,老爷子生气,表少爷失魂落魄的不吃不喝,先生的脸上,也像是结了一层霜,可这下好了,傅小姐又来了,老爷子乐的哈哈的,表少爷也欢喜的不得了,就连先生…… 不对……先生,好像依旧是冷冰冰的样子。 哎呀不管了,傅小姐正给老爷子讲笑话呢,快去听。 傅胭站在客厅里,叉着腰,小脸娇俏,眸子亮闪闪的。 “……然后,它就被烤了!” 傅胭仰着脸,笑的哈哈的,前仰后合。 秦钰和老爷子却是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这,这算什么笑话呀。 “不好笑吗?”小姑娘不高兴了,老爷子和秦钰赶紧都点头:“哈哈,哈哈真好笑。” 小姑娘这才得意起来:“小舅舅和我讲的呢!” “什么?” “你说啥?” 一老一小同时喷了一口水,目瞪口呆的看着傅胭。 傅胭睁着一双大眼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们俩:“是啊,小舅舅给我讲的笑话呀!” “快去看看这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老爷子觉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连笑都不愿意笑的小儿子,会给小姑娘讲笑话? 这傅胭,可真是大宝贝啊…… 到了晚上,老爷子的睡房里忽然又传来几声惊天动地的大笑:“哈哈哈哈哈,然后它就被烤了……” 佣人们不由得摇头,这脑回路反应也太迟钝了吧,笑话都讲完一天了…… “老谢啊,哈哈哈,你说那小子讲笑话时是什么样?哈哈,我想想就忍不住想笑……” 老爷子笑了一天,真是红光满面。 那老佣人也笑:“咱们少爷这样子,才有烟火味儿嘛,一直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也怪吓人呢。” 第14章 傅胭,那个让人欢喜的女孩儿啊 容承僅回头看容磊:“好了?” “嗯,和好了。”容磊觉得心情有点复杂,有些希望他们和好,容家也一扫阴霾,却又好似隐隐的期盼着,两个人不要和好。 容承僅继续低头看文件。 容磊偷偷瞄了一眼,都快半小时了,还看同一页…… 傅胭背着鹿晚歌,也背着林晓菲,给林晓菲的家里寄了一笔钱。 他们家条件不好,底下还有弟弟妹妹,林晓菲平日里还要勤工俭学,她是没有生活费的。 虽然用钱砸人好像有些不对,但是现在,傅胭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她和秦钰和好了,林晓菲的处境多尴尬啊,她这两天又没来学校上课,晚歌说,她不舒服,一大早起来吐了两次…… 傅胭觉得心里的难受又涌了上来,她想着找个时间,一定要去见见林晓菲,单独的,两个人好好谈谈…… 可是第二日,林晓菲竟然又来教室了。 第一节课是大课,年级三个班的人都在阶梯教室里。 鹿晚歌一眼看到林晓菲过来,赶紧打招呼:“晓菲,这里!” 林晓菲的脸色白的近乎透明,她对晚歌柔柔一笑,低头快步走了过去。 “哎……她们仨,也和好了?” “我听说林晓菲和秦钰有什么,胭胭才生气呢……” “真的?怎么这么不要脸,人家多好的一对儿啊,她也去掺和!” “可不是,不过人家又和好了,瞧她,还有脸再凑过来……” 隐隐的窃窃私语声传来,林晓菲面色更白了几分,而指甲,几乎戳破了掌心。 凭什么?受了委屈的是她,大家却还是和傅胭站在一边? 林晓菲几乎要把舌尖咬破了…… 她恨不得夺门而出,或者找一条缝钻进去,可傅胭却已经微笑着对她招手:“晓菲,快过来啊。” 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她惯是在人前展露她的热情和大方,林晓菲那燥热的心脏,一点点的冰凉下来。 她也笑,笑的眉眼舒展:“哎。” 她走过去,一步,两步,向着那站在阳光下的年轻女孩儿走过去。 她的眉眼,她的头发,都被镀上了一层浅金色,她笑起来的样子,娇憨而又可爱,林晓菲却想把那笑给撕裂,撕成碎片,然后,狠狠的踩在脚下。 可她却笑着在她身边坐下来:“快坐下胭胭,该上课了。” 教授拿着书本进来,喧闹的教室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一直坐在椅子上安静翻着课本的林晓菲,忽然就低低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 “怎么了晓菲?” “哎呀,流血了……”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血……” “她晕倒了……快叫救护车啊……” 教室里彻底的乱了,窗子外传来吵人的蝉鸣声,傅胭站在人群外,有些仓惶的望着林晓菲,她蜷缩在地上,鲜血,把她的裙摆都染红了,像是那一日。 躁动,闷热的酷暑,傅胭却感觉自己好像被关在了冰窖里。 语速很快板着脸的女大夫把他们都赶到了走廊里,林晓菲被推进了病房。 第15章 完了,你们俩彻底的完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知了一声一声的叫,像是无忧无虑的童年里,做了噩梦醒来时那片刻的惊恐和惶然。 傅胭靠在墙上,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重复。 完了,你们完了,你们,完了…… 秦钰匆忙赶来的时候,护士小姐正擦着额头上的汗快步走出来:“谁是病人家属?” 三个人都站着不动,鹿晚歌有些怨忿的目光落在秦钰的脸上,她的声音也尖利了起来:“秦钰,你还要袖手旁观吗?是不是要她死了你才高兴?” 秦钰僵硬的挪动了一下脚步,他想张开嘴说什么,可嗓子仿佛被黏住了,他想看傅胭一眼,可傅胭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埋在了膝盖上。 “你是她男朋友吧?” 护士小姐看了秦钰一眼,语气却和缓了几分:“也太不小心了,看你们还是学生吧?怎么不知道用安全措施,她怀孕了,已经四十五天……” 秦钰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地响,渐渐和那外面的蝉鸣汇聚起来,要他的脑袋几乎炸裂了一样的疼。 他想摇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他好似听到了胭胭的哭声了…… 他们刚刚和好啊,他们约好了暑假一起去国外度假,他们约好了,顺便去见他的爸妈,他们约好了今年年底圣诞节的时候订婚,他们畅想了那么多美好的未来…… “……病人身体太差,胚胎发育不良,有流产征兆,必须立刻做手术,你先来签字吧……” 秦钰依旧站着不动,他仿佛被抽走了身上全部的鲜血,那一张脸,白的骇人。 “秦钰!” 鹿晚歌气的直跺脚,傅胭却回过了神来。 林晓菲,她怀孕了呀。 她怎么这么傻呢?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以把所有的伤口都抚平,却忘记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她和秦钰,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秦钰,你快去签字吧……” 傅胭的声音,低低的响起来,秦钰倏地回过头去,傅胭也安静的看着他。 她哭过了,眼圈红红的,却对他扬着嘴角:“去吧秦钰,去吧。” “胭胭……” 他知道她的心有多疼,他只要去签了字,林晓菲的事情他就再也不能当作没发生过去袖手旁观,他知道,只要他跨出去这一步,他就会失去胭胭了。 “秦钰,别让我看不起你。” 傅胭定定看他一眼,转身就向外走,她走的很决绝,渐渐的步子加快,到最后,她飞快的跑了起来。 她不能停下来,就这样不要命了一样,在酷暑的烈阳中,一步不停的向前飞奔。 直到最后,她脱力了一样弯腰撑住膝盖大口的喘气,她的眼泪随着汗珠一起落下来,在人迹罕至的街头,渐渐的哭出声来。 林晓菲的身子太弱了,或许是这一个多月她心情太差,经常不吃不喝的缘故,做手术的时候,甚至还输了血,饶是如此,却也在床上躺了两个星期。 是秦钰和鹿晚歌轮流照顾的她,而在这两个星期里,所有人,也都似乎默认了,秦钰是林晓菲的男朋友这个事实。 第16章 那人,等待的却已经别的女孩儿 傅胭听说,秦钰租了新的公寓,林晓菲也搬了过去。 傅胭听说,林晓菲生日的时候,秦钰和他的几个哥们儿都去了,秦钰送了林晓菲一条项链,价值不菲。 傅胭还听说,秦钰其实很早就对林晓菲有好感了,只是碍着傅胭太强势,才没敢提分手的事…… 一节课上完,傅胭恍恍惚惚的,也不知教授讲了什么,邻座的男生好心的帮她划了重点:“……你照着这些背,考试会合格的。” 傅胭对他道谢,轻轻一笑。 那男孩似乎有些羞涩的抓了抓头:“没事儿没事儿。” 班里有个叫方晴的女孩儿在傅胭准备出教室的时候叫住了她:“胭胭,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林晓菲和秦钰在一起之后,她和鹿晚歌的关系好像也变的疏远了,也是,本来鹿晚歌和林晓菲就关系更近一些。 她这段时间就落了单,虽然也有很多男生约她一起吃饭,可她都拒绝了。 方晴是个性子爽朗的北方女孩儿,傅胭和她不在一个宿舍,可关系却也不错。 两个人就一起去食堂,下了楼,傅胭的脚步一下顿住了。 从前都是秦钰来接她,等她,然后她带着鹿晚歌和林晓菲,四个人一起去食堂吃饭。 可现在,等她的那个人,等待的却是别的女孩了。 他瘦的厉害,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手里却夹着烟。 他似乎看到了傅胭,一下站直了身子,手里的烟也丢了出去。 林晓菲欣喜的一声唤,到了嘴边,却又顿住了,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傅胭,又是傅胭。 林晓菲的手,一下掐紧了,她觉得身子上的热度似乎骤然褪去了,整个人都有些发冷。 秦钰想要迎过去,想要再叫一声胭胭,可傅胭却已经低着头快步走开了。 方晴看着傅胭,有些心疼:“胭胭……” “没事儿,方晴,我忽然有点事,我就不陪你去吃饭了……对不起啊。” 傅胭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和方晴告别之后,傅胭回宿舍收拾了一下东西,就预备回家去。 到了宿舍楼下,却又撞上了秦钰和林晓菲,傅胭没有说话,抿了抿嘴唇,低了头预备走开。 “胭胭。” 林晓菲却主动喊了她的名字,傅胭只得站住,强挤出一抹苦笑:“晓菲。” “我有点东西要拿,秦钰是过来帮我拿东西的……” 林晓菲小心翼翼的解释着,又怯怯的看着傅胭的神色:“胭胭,我不是故意,故意这样惹你生气的……” 鹿晚歌伸手拉了林晓菲的衣袖一下,她干嘛解释呀,秦钰现在是她的男朋友,男朋友帮着女朋友拿东西,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林晓菲却不理会,咬了咬嘴唇,眸子里就含了水汽:“胭胭,对不起啊,我,我这就走……” 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眼睛都红了。 傅胭忽然觉得自己一句话都不想说了,她连半个字都没说呢,怎么这场面看着就像是她在欺负人? 她笑了笑:“你们忙,我先走了。” 第17章 公平,不过是谁弱谁有理 她转身就走,没走两步,身后忽然传来秦钰的声音:“林晓菲你闹够了吧!” 傅胭怔了一下,林晓菲强忍的呜咽声陡地传来:“秦钰秦钰,对不起……我和胭胭道歉,我现在就去道歉……” 似乎有脚步声追过来,傅胭不争气的抱紧了自己的背包快步跑开了。 秦钰站在夕阳里,身影被拉的那么长,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在他的视线里变成小小的一个,然后,再也看不见。 她像是把他的心也给摘了,他整个人都空了。 林晓菲哭的几乎哽咽了,鹿晚歌抚着她的背轻轻的哄:“好了别哭了,你这还没出小月子呢,哭坏了身子怎么办?这事儿又不怪你,胭胭也是,大家以前多好的姐妹,你都这样低声下气了,她却还板着脸……” “鹿晚歌,胭胭没对不起你吧?” 秦钰冷笑,定定看了鹿晚歌一眼,“你也好意思说你们是姐妹!呸!” 他转身直接走了。 林晓菲的哭声一点点平息下来,她咬着嘴唇,看着秦钰毫无留恋的身影,眸色渐渐暗沉。 鹿晚歌却气的浑身发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了?我只不过是打抱不平看不过去而已!” 林晓菲是三个人中家庭条件最差的,傅胭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林晓菲很多心事都喜欢和鹿晚歌讲,鹿晚歌一边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救世主,一边也是很享受林晓菲事事都依靠她的态度。 所以出了这事之后,她立刻就跳了出来帮着林晓菲讨公道。 她怎么了?她哪里错了?秦钰做了错事本来就该负责任,还有傅胭,既然秦钰现在都和林晓菲在一起了,她还在秦钰面前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干什么? 这对晓菲也太不公平了!错的人,又不是晓菲,更何况,晓菲身子这样差,还低声下气的和她赔不是,瞧她刚才那样儿! 鹿晚歌一肚子的火,林晓菲拉着她柔着声音赔了半天的不是,她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以后傅胭不搭理你,你也别主动和她说话,你这软绵绵的性子,也难怪别人欺负你……” “嗯,我知道了晚歌……可是,可是胭胭她心里怪我,我不介意,我只是不希望,她也生你的气了……” “理她呢,她要是想得明白,大家还是好姐妹,她要是执迷不悟,我也没办法!” “嗯,我都听你的,晚歌……” 林晓菲低了头,唇角微微抿了一抿,似有笑意,一闪而过。 原来,把别人放在心尖子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抢走,这种感觉,还真是不错。 傅胭生平第一次喝醉了。 她从来没怎么喝过酒,自小被父母保护的太好,像是一个蜜罐里长大的瓷娃娃,十八岁时偷偷尝了一次酒,差点没把胃酸都吐出来。 秦钰有点小酒瘾的,却从来不许她碰一滴酒,也只有前段时间他过生日时,他才允许她喝了一杯果子酒。 可这一次,却是浓烈的威士忌,在喧闹的酒吧里。 第18章 以后,她不会再来了 从前和鹿晚歌还有林晓菲,三个人好奇也跑到酒吧玩过一次,但大家都觉得没意思。 男人在撩妹子,女人在钓凯子,她们仨年轻貌美,一会儿就吸引了一群的登徒子想要动手动脚的,差点没把傅胭吓死,林晓菲都吓哭了…… 最后三个姑娘跑出去吃了三大盘烤串,才压了惊。 可这一次,只有她一个人。 容承僅处理完公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容磊按开电梯的间隙,随口说了一句:“表少爷和傅小姐分手了。” 容承僅原本一直看着电梯数字跳动的视线,终究还是微微闪了一下。 “听说,上次那女孩儿怀孕了……” 容承僅的唇角有了一丝讥诮的上扬:“他要是连这点事都摆不平看不清,那也是他活该。” 容磊也叹了一声:“谁还没个年轻糊涂的时候啊……” 容承僅没有再说话,直到车子发动。 容磊正在专心开车,后排车座上,忽然有一道沉沉男声缓慢响起:“她呢?” 容磊愣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他问的是谁。 “傅小姐,好久没来家里了……以后,也不会来了吧。” 容承僅看着车窗外的流光飞逝,那个哭的几乎抽搐的小姑娘的模样,又一点点的在眼前清晰了起来。 她笑的时候,像是漫天的阳光都洒了下来。 她哭的时候,让再铁石心肠的人,也忍不住想要给她一个肩膀。 容磊一直重复的拨着傅胭的电话。 一直都是接通的状态,却没有人接听。 容磊回头去看容承僅。 那高大挺拔的男人身影氤氲在沉沉的夜色里,他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偶尔,燃着的香烟一明一灭之间,容磊能瞧到他微微蹙起的眉头。 “继续。” 容磊就一直重复着拨打那个号码。 “嘟——” 这一次,却是直接被挂断了。 容磊下意识的一回头,容承僅原本夹在指间的香烟,却是硬生生的被他掐灭在掌心了。 “查她的手机定位。” 不过一秒,他立刻拿定了主意,容磊不敢耽搁,立刻打电话吩咐下去。 四十分钟之后,容承僅的车子,停在了离傅胭大学不远处的那一间小酒吧外。 “先生,我下去……” 容磊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容承僅抬手打断。 那修长好看的手指落在车门扶手上,黑色的西装,几乎和夜色融在一起。 “你在车上,我去看看。” 他说完,直接拉开车门,下车。 男人高大的有些迫人的笔挺身影,融在五光十色的夜色之中,容磊莫名的有些走神。 先生向来都是有些冷情冷肺的人,他们这些兄弟在他身边久了,从未曾见过他对什么事和什么人上过心。 就算是家里人,先生也是笑脸极少。 可这个傅小姐…… 或许,只是因为她曾是表少爷心爱的女孩儿的缘故吧。 容承僅走进酒吧,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她有些无助的一个人站在角落里,面前是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 她该是喝酒了,两腮酡红,眼睛亮的摄人。 第19章 无奈,对这个耍脾气的小姑娘 傅胭的委屈又弥漫了上来,她似乎又小小的抽噎了一下,垂下了长长的睫毛:“小舅舅,对不起……” 她披着他的衣服,站在他的面前,他的衣服似乎把她整个人都笼罩起来了,越发显得她整个人单薄娇小。 容承僅想到刚才的画面,心头的郁气却还是无法消散,哪怕是她这样怯怯的,说对不起。 他该把那两个人的手,都剁下来才是。 想起刚才那只手停留的位置,容承僅又皱紧了眉心,她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对不起什么?你哪里对不起我了。”如果她真出什么事,对不起的也该是她自己。 他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转身向车子走去。 容磊早已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傅胭觉得心头一梗,莫名的委屈突然袭来,眼泪就涌了出来,她站着不动,低着头,倔强的样子,不肯上前跟上他的脚步。 他走到车边,停了脚步,回头看她。 短短的头发,被风吹的乱糟糟的,鼻子尖红通通的,眼睛也红通通的,咬着嘴唇,一只脚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像是个耍脾气的小姑娘。 他和一个晚辈计较什么? 容承僅折转回去。 傅胭抬起头,亮亮的一双眸子瞪着他,就是不主动开口。 她脾气还挺大,做了错事,他一个字都没训她,她倒是还先给他生起气来。 “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容承僅的声音低沉的像是悦耳的大提琴,傅胭就有些心虚了,她头又痛的厉害,醉意氤氲,几乎都站不稳了。 她这么难受,他还摆出长辈的谱给她上课。 怎么有这么心狠的人嘛,怪不得秦钰那样说他。 傅胭的嘴巴嘟的更高了:“知道了,小舅舅。” 喊出小舅舅三个字,傅胭忽然又是一阵怅惘,她其实,是不该再这样喊他了…… 容承僅看着面前这个又开始神思恍惚的小姑娘,眼睫毛上还挂着眼泪珠子呢,却又开始走神了…… “先回去吧。” 他说完,转过身,走了两步,忽然又转回去,傅胭看着面前伸过来的一只手。 像是那一日,她一个人哭的不能自已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把自己的手递给了她。 傅胭抿了抿唇,酒气上涌,嗓子里烧的厉害,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该死。 容承僅心里,忽然就低咒了一声。 又是这个动作。 “快点。”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声音也略略高了一些,傅胭的一双眸子里立刻水雾缭绕。 容承僅磨磨牙,干脆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有些凉,他握的更紧了。 傅胭挣了几次,在他有些严肃的眼神里,乖乖的不敢吭声了。 低着头随着他走上车子坐好,开始还好,孰料容磊刚一发动车子,傅胭就觉得胃里翻涌起来,她赶紧捂住嘴,“停车停车……” “怎么了?”容承僅的手放在她的背上,轻轻抚着,又拿了水,递给她。 傅胭顾不得接水,拉开车门跳下车,跑到路边弯下腰就吐了个一塌糊涂。 第20章 该死,又是那个小动作 “先生,我去吧……” 容磊想要拿过水,容承僅却摆摆手。 那一地的污秽,他似乎没有看到,就那样直接走过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的给她顺着气。 胃里少的可怜的东西吐完,就开始干呕起来,一抽一抽的,他知道这滋味多难受。 “以后不许喝酒。” 他的火气,忽然又窜了出来。 傅胭一边吐一边哭,“呜呜……我又不知道会这样……我,我心里难受,喝点酒不行吗?” 容承僅看着她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衣服也脏了一片,他眉毛皱的更紧:“傅胭,心里难受就该折腾自己吗?” “那我折腾谁?我折腾自己也不行吗?” 傅胭瞪着他,抹了一把眼泪:“他们都没错,现在是我错了,我就该干脆消失的好……” 她的声音一点点低了下来,容承僅看着她蹲下来,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就像是一个受了伤,却没人管,只能自己舔伤的可怜小兽。 “明明,该委屈的人是我呀……” 为什么晚歌那么护着林晓菲,林晓菲是很可怜,可她呢?她就不可怜吗? 傅胭的眼泪,一颗一颗的敲在地面上,她哭的不能自已,胃里又翻腾起来,连连干呕。 容承僅直接把她抱了起来,傅胭大吃一惊,瞠大的双瞳里蕴着惊愕望着面前紧绷的俊容:“小舅舅……” “天大的事,明天再说,你现在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他抱着她,稳稳的向车子走去,容磊避到一边,不敢多看一眼,心底却是暗潮汹涌。 “我,我不知道去哪……” 傅胭小声的说着,她真不想回宿舍去,原来多么温暖安心的所在,现在却变的冰冷。 她也不敢回家,爸妈看到她这样子,一定担心死了。 “总不会让你睡大街。”容承僅步子平稳,声音也毫无波澜,傅胭缩了缩头,不敢再说话了。 傅胭看着他的车子停在一个豪华的公寓区,她有点好奇,又有点忐忑。 “小舅舅,这,这是你的房子吗?” “嗯。” 他应了一声,走进电梯:“放心,我不住这里。” 傅胭小小的安心了一点,进电梯的时候,脚步不稳,趔趄了一下,正好又撞在了他的胸口。 “嘶……” 她吃痛,捂住鼻子红了眼。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俊朗非凡的眉目在她有些惺忪的视线里,渐渐清晰。 “你这样冒冒失失,怎么长这么大的。” 傅胭一下子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好像每一次见到容承僅,她都在丢脸…… 容承僅酒量还不错,他也从来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原本以为,喝醉了的人不就是该老老实实睡觉吗? 可傅胭她实在太能折腾了。 第21章 房间,温度在渐渐升高 又是哭,又是笑,又踢被子,一会儿要水喝,一会儿喊头痛。 容承僅后来干脆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她刚喊了一声渴,兑了蜂蜜的温水就送到了嘴边。 傅胭喝了水,心满意足了,翻个身,被子夹在腿间,又呼呼的睡了。 容承僅却觉得房间内的温度渐渐升高起来,穿着他的白色衬衫当睡袍的小姑娘,两条纤细雪白的腿就那样横陈在暗蓝色的被子上,越发显得皎白如玉。 衬衫早就卷了起来,堪堪遮住了细细的腰和微翘的臀。 傅胭睡相糟糕的厉害,脸压在枕头上,还流了口水,容承僅微微蹙眉,想把自己的枕头抽出去,可她睡梦里带着哭腔呜咽着把枕头抱的更紧了。 他只得放开手。 干脆去看文件好了。 手臂却被一只滚烫的小手拉住。 “秦钰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好想你……” 容承僅的脚步一下顿住,安静的房间里,她带着鼻音的声音细细响起,他低头去看,昏暗的光线里,她的眼角却是一片湿亮。 容承僅那一双飞扬入鬓的长眉,渐渐倏的更紧,他一点点抽出手臂,垂眸看着她熟睡中间或哽咽微颤的样子。 她该是,很爱很爱秦钰吧。 这个认知不知怎么的要他向来镇定无波的心绪忽地生了一丝烦乱。 容承僅拉开卧室的门,点了一支烟直接去了露台。 傅胭头痛欲裂的醒过来时,已经是天光大亮。 她拥着被子坐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晚断续的画面。 “呜……” 傅胭抱着被子在大床上滚了两圈,她,又在小舅舅跟前丢脸了…… 卧室沙发上放着两个纸袋,装着干净衣服。 傅胭蹑手蹑脚的换上,拉开卧室的门,外面很安静,容承僅大约早就离开了。 傅胭长舒一口气,怪自己想太多了,他昨晚肯定把她安置好就走了,他那样的大忙人,怎么可能管她一个醉鬼。 每天上午,是容承僅最忙的时候。 签署完最后一份文件,他刚放下手里的钢笔,容磊就一脸难色的走了进来:“先生……” 容承僅抬起头来,看到容磊身后艳光逼人的年轻女人。 她有些四分之一的法国血统,黑发雪肤,却鼻梁高挺身姿丰满,一眼望过去,直让人觉得光芒四射,挪不开眼去。 “顾襄?” 容承僅淡淡抬眉,顾襄妩媚爽利的一笑,快步走过来,展开双臂,隔着办公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难为姐夫还认得出我。” 顾襄,他七年前交往过的那个女朋友的妹妹,那丫头那时候才十四岁,却已经嚷嚷着非他不嫁了。 后来,他和顾挽和平分手,也毕业归国,断断续续的,顾襄会给他发邮件发照片或者偶尔打电话说要到中国来找他,他以为只是小姑娘的幼时玩笑,却没料到,她竟然真的来了。 第22章 重遇,明晃晃的爱慕 容承僅把她的手推开,继续盯着电脑,声音却又归于淡漠:“没规矩。” 顾襄莞尔一笑,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姐夫要请我吃饭。” 容承僅合上电脑,眉间微蹙:“顾襄,你这称呼该改了。” “也对!” 顾襄直接挽住他的手臂,眼瞳墨蓝幽深的一片凝住他:“我叫你承僅哥吧。” “随便你。” 在他的记忆里,顾襄还是个小姑娘,他如今对她,也像是七年前那样,依旧把她当小孩子看。 可顾襄,却并不这么想。 她是真的喜欢他,从十四岁,到二十一岁。 所以,这一次,父亲到驻中大使馆任职,她立刻就吵着跟着来了。 容承僅三十岁,未婚,他们两家,门当户对,男未婚女未嫁的,除却当年他和姐姐年少轻狂时有过一段之外,可谓是天作之合,但她家庭向来开明,姐姐又早已嫁人生子,所以,她对他,势在必得。 作为昔日的故人,她千里迢迢风尘仆仆而来,容承僅自然还是要为她接风洗尘的。 他这些年,从未曾私下和任何女人一起吃过饭,顾襄自然也打听过这些,不由得更是笑的甜蜜。 “承僅哥,你还记得我爱吃香草口味啊!” 顾襄看着面前的饭后甜点,一双眸子盯着容承僅,几乎要柔的滴出水来了。 她身上有法国血统,自然也承袭了法国人的热情浪漫,这样直接的感情表露,容承僅自然瞧得出来。 “你小时候不是一天吃了四个球,吃到拉肚子吗,我自然印象深刻,好了,下午让容磊带你去四处玩玩,我还有事。” 容承僅的口吻,就像是面对一个小孩子。 顾襄眼底的光芒渐渐淡去,她已经不是小孩子,已经是一个成熟美丽的女人了,他却依旧把她当小孩子看,这算什么意思? 顾襄今日刻意打扮了一番,可容承僅看着她时,目光平静无波,根本没有她见惯的惊艳热辣。 容承僅起身预备离开,顾襄忍了忍,到底还是没有叫住他,她不能耍娇小姐脾气,她自然也知道,他不喜欢这样麻烦缠人的女人。 回到公司,容承僅刚打开电脑,容磊却眉眼含笑的快步走了进来:“先生,傅小姐刚快递给您的东西。” 一个包的很干净整洁的包裹,容承僅微微一挑眉,容磊放下包裹就出去了。 他伸手将包裹打开,塑料封里是他的白色衬衫,浆洗的干干净净,熨烫的板正,没有一丝的折痕。 包裹里有一张印满了草莓的便笺纸:容叔叔,昨晚的事,多谢您,傅胭。 他盯着那一行小小的字,不甚婉丽,有些凌乱,却像是她毛躁的性子。 衬衫上洗衣液的味道很好闻,带着一点点的橘子香,像是那一日,她撞在他胸口,印上那个唇印,留下的味道。 第23章 想起,像是七年前那样 容承僅想起昨晚她穿着他衣服的样子,那一双白嫩细长的腿,又在他的视线里晃。 他渐渐觉得身上微微有些燥热,血管里有一股血好似开始沸腾,伸手松了松领带,衬衫扣子又开了两粒,却还是挥不去那种躁动,这些年他一向自律,这样的感觉,很少出现。 容承僅放下衬衫,转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子,夏日的风涌进来,却吹不熄那渐渐浓烈的火焰。 傅胭合上课本,正要和方晴下楼去吃饭。 隔了两排座位,鹿晚歌和林晓菲正在说话。 “晚歌,你陪我去逛街吧,我想买一件衣服。” “要见家长,自然得好好打扮一番,我们现在就去吧。” 鹿晚歌打趣的说着,林晓菲害羞的低了头,目光似有意似无意怯怯的望过来,她精致的小脸,又白了白:“胭胭……” 傅胭看了她一眼,林晓菲身上穿的都是不错的牌子,头发也重新做了,细白修长的脖子上,带着那一条钻石项链。 是她生日时,秦钰送的。 傅胭觉得有些刺目,转过了脸去。 “是,是秦钰的mama要回国了,主动说要见我的……不是秦钰……我……” 她有些支支吾吾,笨拙的解释,似乎是真的很着急,眼底有有了雾气。 傅胭看着她低头站在那里,一副做了什么天大错事的样子,真是楚楚可怜。 方晴忍不住上前一步,瞪了林晓菲一眼:“装什么可怜,你心里明明很得意吧!” 林晓菲一下就哭了出来。 鹿晚歌挑了眉毛:“方晴你这话什么意思?晓菲够可怜了……” “她可怜,胭胭不可怜吗?” 傅胭低头,那一种苦涩,从心脏的最深处弥漫出来,同住了近三年的好姐妹,却还不如方晴明白她。 “好了方晴,我们走吧。” 傅胭不想争吵,有些闷热的教室里,四周的同学都好奇的看着她们。 她不想成为焦点。 走出教室门的时候,傅胭隐约听到背后传来林晓菲的呜咽声,还有同学们安慰她的声音。 傅胭想起,从最初的咒骂和嫌弃,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人同情林晓菲,站在她的身边了。 好像,错的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是她傅胭。 好像,受委屈的那一方,从来都是林晓菲一样。 “我知道她心里还生我的气,我,我去道歉……” 林晓菲哭的几乎抽噎了,有推动桌子的声音响起,随即却又是周围人的劝:“好了好了,这怎么怪你呢,谁不知道你委屈……” 方晴气的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我可算知道什么是白莲花绿茶婊了,呸!” 傅胭握了握方晴的手,对她淡淡一笑:“没事儿的方晴,不理她们。” 第24章 伏低,希冀将他化为绕指柔 没事儿的,不理她们,随她们怎么想吧,反正她傅胭不会少一根头发。 秦钰喝的烂醉回去公寓的时候,林晓菲正穿着碎花围裙,带着厚手套把煲好的养胃的汤从灶上端下来。 看到他回来,林晓菲赶紧放下汤锅摘了手套迎出去,她半跪下来,给他换鞋子,修长的颈子拉出柔婉的弧线,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该化作缠指柔了,可秦钰却伸手把她推到了一边。 他胡乱换了拖鞋,歪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理她。 林晓菲怔了片刻,却还是含笑温婉的走过去:“秦钰,我煲好了汤,你要喝一点吗?” 秦钰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林晓菲站在他身边,望着他清俊至极的一张脸,她多想伸出手去,摸一摸他皱着的眉心,可到底,还是不敢。 秦钰他讨厌她。 讨厌她的存在,毁了他和傅胭的幸福。 讨厌她的存在,捆绑了他奔向傅胭的脚步。 可那又怎样呢,她有的是时间,把他的心给焐热。 她把汤碗放下,细滑的手指轻轻抚在他的手臂上,声音更是柔媚到了骨子里:“秦钰,起来喝点汤吧,不然胃会不舒服……” “林晓菲!” 林晓菲像是惊弓之鸟,立刻缩回了手,低着头站起来,眼圈却一点点红了起来:“秦钰,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秦钰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对她,如果不是自己酒后乱性,林晓菲也不会怀孕又做手术流产,罪魁祸首是他自己,可他却把所有的怨愤都加诸在了她的身上。 他明明知道,这样对林晓菲不公平。 可他控制不住,他不能容忍她的手碰到自己,那样,胭胭会伤心的…… 秦钰不敢去想那个名字,这么久了,他克制着,不敢见她,可那根刺却扎的越来越深。 “秦钰,我从来没想过让你负责,就算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我怀孕,流产,我也没想让你负责,我喜欢你,可我从来不敢说出来,我知道你满心只有傅胭,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说出来去伤害傅胭,我原本以为,就这样默默的看着你幸福就好了,可我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 林晓菲低低的说着,眼泪不停的往下淌:“秦钰,对不起,是我不该待在这里,不该横亘在你和胭胭之间,我搬走,现在就搬走,你,你回去找胭胭吧…… “秦钰,对不起,是我不该待在这里,不该横亘在你和胭胭之间,我搬走,现在就搬走,你,你回去找胭胭吧……” 她含着泪的双瞳凝着他,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刻在心里,她那么喜欢他啊…… 秦钰却忽然跌撞着坐下来,缓缓笑了:“林晓菲,你觉得,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还有脸去找胭胭吗?我去找她,她还会回来吗?” 第25章 以为,秦钰还在她的身边 林晓菲忽然在他腿边跪了下来,她试探着,一点点的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膝上:“秦钰……可是我会永远陪着你啊……” 这一次,秦钰没有推开她。 不知他是醉的太厉害,还是,他终究开始试着接受,接受他和傅胭已经分开,他的身边,已经有了林晓菲这个责任的事实。 傅胭周末回家。 傅睿明和沈如君照旧给她做了一大桌子她爱吃的菜。 “妈……再这样吃下去,我都成猪啦,没人要啦!” 父母还不知道她和秦钰的事,笑着用筷子敲了敲她的脑袋瓜:“少来这一套,秦钰把你当宝贝疼呢谁不知道?” 傅胭想像从前那样‘嘻嘻’笑一声,可握着筷子的手,渐渐重的抬不起来了。 鼻子里直泛酸,眼窝里也酸起来,傅胭赶紧低头捧住碗,大口大口吃着,眼泪和着米饭,全都吞进肚子里去,不想让爸妈看到。 “哎呀这孩子,谁和你抢了,慢一点……” 沈如君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傅睿明却已经微笑着拿了水递过去:“喝点水胭胭,别这么狼吞虎咽的,对胃不好。” 傅睿明为官,秦钰家和容家都从商,他们俩恋爱的时候,两家大人本来关系就不错,得知之后更是亲厚。 傅睿明对秦钰是满意的,这孩子一心一意满眼都是胭胭,和他年轻时一样,他是很放心的。 “明天让秦钰来家里吃饭啊,妈妈还做他爱吃的红烧狮子头。” 沈如君如往常一样说着,傅胭吃饭的动作却顿了一下,“他,他明天有事呢。” “过星期还有什么事啊?”沈如君一边给傅胭夹菜,一边随口问道。 “谁知道呢,他小舅舅找他有事吧。” “容家那个排行老七的少爷?” 沈如君和傅睿明对视了一眼:“这倒是个人物,秦钰和他关系好,以后总能多学点东西。” 傅胭再也吃不下了,借口累了要回去午睡,就回了房间。 关上门的时候还听到妈妈对爸爸说:“这孩子好像有点怪怪的呢……” 傅睿明低沉温润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怕什么,她就是想上天,也有秦钰给她搬梯子呢。” 妈妈就高兴的笑了起来。 傅胭听着父母的交谈,靠在门背上,死咬着手背才没让自己哭出声。 她该怎么办呢?如果爸妈知道了,一定会很难过吧,他们都那么喜欢秦钰,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的疼。 秦钰从前也是隔三差五的跟她回家来蹭饭,这以后再也不会来了,爸妈总会看出端倪的…… 傅胭最怕的,就是爸妈为她担心。 可是现在,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末两天,傅胭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难熬,爸妈话里话外都是秦钰,她都怕自己会撑不住露了馅,终于熬到了周末下午回校,却没想到一进宿舍,林晓菲和鹿晚歌都在,还有班里的其他两个女生。 第26章 她们,还能若无其事的做好姐妹? 看到傅胭进来,林晓菲下意识的站了起来,“胭胭来了……” 鹿晚歌瞪了她一眼,真是看不上她这软趴趴的性子。 傅胭‘嗯’了一声,对几个人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那两个靠着林晓菲坐的女孩儿就撇了撇嘴,听别人说傅胭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特别热情大方,其实心高气傲的很,她们从前还不信呢,真是傻。 “胭胭。” 鹿晚歌如往常一样叫她名字:“这周六是我生日,周五晚上我们聚餐,你要来呀。” 她笑嘻嘻的,清丽的脸容一如往常那样亲昵的凑过来。 傅胭不知怎么的,微微和她拉开了距离。 鹿晚歌脸上的笑凝滞了一下,但旋即却又若无其事的在她桌子前靠住:“胭胭,大家都是好姐妹,没必要为了这件事就此生分了……” 傅胭放下手里的书本,抬起头来,一双清**人的眼瞳定定望着面前的鹿晚歌:“那你要我怎样?和从前那样嘻嘻哈哈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可是胭胭,现在木已成舟,晓菲受了委屈该得到补偿,秦钰这样做,也算是负了责任,我们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晓菲这么可怜,你又样样都比她好,让她这一次……” “我样样都比她好,就活该委屈自己吗?” 傅胭无力的一笑,大大的眼瞳里含了黯然的神色:“晚歌,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不想笑,连这都不行吗?” “那你让晓菲心里多难受呀,你知不知道她自责死了……” 傅胭看着打抱不平的鹿晚歌,怎么事情就变成了这样呢?难道这个世界,就是谁弱谁有理吗? “对呀胭胭,算了吧,现在秦钰和晓菲在一起了,也没办法的事,你就和晓菲和好吧,不然她这样天天想起来就哭一场,我们看了也难受……” 那个两个女生也劝了起来。 “胭胭,我们三个是好姐妹,当初刚来这里时,不是都说好了吗?不管怎样我们三个都要好好儿的……” “胭胭,只要你能原谅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真的!” 林晓菲也站了起来,她含着雾气的双瞳真挚无比的凝着她,仿佛只要傅胭一发话,她立刻死了都不会皱一下眉。 傅胭看着她们,她们也都看着自己,鹿晚歌的眼瞳里有些不耐的怨气,林晓菲楚楚可怜,那两个女生微微皱着眉,好像她这个人真的太难说话了。 她忽然像是被抽干了身上的力气,撑着桌子缓缓坐了下来:“晓菲,我从来都没有怨过你,又何谈原谅一说?” “那不就结了……” “不就一个男人嘛,胭胭,追你的男生,比秦钰条件好的多的是啊……” 第27章 道谢,也该请我吃饭吧 “对呀,我们也是为你好,不想看着你和大家都生分起来……” 可他们,都不是秦钰。 可她爱的,也只是秦钰啊。 如果让你们也失去了心爱的人,你们也会这样洒脱吗? 为什么,要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在她的伤疤上一次一次的撒盐? 傅胭想哭,却又憋着这口气不想在她们面前哭,她低头:“晚歌,周五晚上我会去的。” 鹿晚歌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她拍了拍傅胭的肩:“好了好了,我们三姐妹还好好儿的,多好。” “胭胭,我给你买二食堂的烤鸡腿去好不好?”林晓菲也小心翼翼的凑过来,带着讨好的口吻细声细气的说道。 傅胭不知该如何开口,恰好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接电话。” 她赶紧掏出手机站了起来,林晓菲有些讪讪的退开,眸光却在她的手机屏幕上闪过,会是,秦钰给她打的电话吗? “小……容叔叔?” 傅胭接通电话之后,有些微微吃惊的睁大了双瞳。 鹿晚歌的耳朵一下竖了起来,容?是秦钰那个小舅舅吗? 让傅胭看了都流鼻血的那个男人…… “……吃饭?” 傅胭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容承僅掐灭了烟,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远处小如蝼蚁的车流行人,他眉目似融在那光影中,让人瞧不清楚,只是声音淡漠传来:“怎么,不是说谢谢吗?要感谢,至少也该请我吃饭吧。” 傅胭恍然明白过来,赶紧应道:“是,是该请容叔叔您吃饭,您,什么时候有空……” “现在就有空。” 傅胭被噎了一下,纤细的眉毛蹙了蹙:“那,那您想吃什么?” “我现在过去接你,随后再说。” 容承僅仿佛透过电话,已经看到了她微微蹙着眉,瞠大了双瞳,紧张又不安的样子。 好像每次她在他面前,都会紧张。 “哈?” 傅胭来不及应声,电话那端的沉沉男声再度响起:“在宿舍楼下等着。” 电话挂了,就这样挂了? 还真是,真是霸道啊…… 傅胭捏着手机,不由得嘟了嘟嘴,当惯了总裁的人,都是这个鬼样子吧。 “胭胭,是谁呀?” 鹿晚歌挽着她,有些好奇的询问。 傅胭随口要说出‘秦钰的小舅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来:“一个长辈,喊我吃饭呢。” 傅胭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拿了背包:“我先出去了……” “胭胭,一起吧,我们也正好要去食堂吃饭呢。”林晓菲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珠,轻轻说道。 “对呀对呀,一起吧。”鹿晚歌赶紧挽住了傅胭的手臂。 几个女孩子就一起下楼来。 到了楼下,傅胭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你们先去吧,叔叔让我在楼下等着他呢。” 第28章 心动,在初次见到他那一刻 鹿晚歌却道:“哎呀,你一个等着多无聊啊,我们陪你吧。” “是呀胭胭,我们陪着你吧。” 林晓菲也讨好的凑过来,傅胭不想和她们因为这些小事闹不愉快,“好吧。” 容承僅的黑色悍马在女生宿舍楼下停住的时候,还是引起了小小的一阵躁动的。 傅胭羞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来,早知道,她就在学校外面等着了…… 车窗降下一半,那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转过脸来,人群中,他一眼看到她,眼圈周围微微有点红,不知是不是又哭过了,他的眸光,就沉了一沉。 “容叔叔。” 傅胭赶紧上前打招呼,容承僅微微颔首:“上车。” 林晓菲怔怔看着,这,就是傅胭之前提起的那个‘秦钰的小舅舅’? 她也想上前来打声招呼,毕竟,以后她嫁给秦钰,这些亲戚都要好好相处的…… 林晓菲的脚步刚动了一下,容承僅那一双眸子却看向了她。 黑曜石一样的眼瞳,却满是冰冷和洞察一切的锐利,让人看了,再不敢靠近一步。 林晓菲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低了头,连心脏的跳动都近乎停滞。 傅胭和几人挥手告别,车窗升上去,车子内的一切,都再也看不到了。 鹿晚歌却还未曾回过神来,她捂住心口,只觉心跳飞快,几乎都要从嗓子里飞出来了。 她之前没当回事,只以为大约是个帅气的中年男人罢了,可她真的没想到,傅胭口中的‘容叔叔’,竟然是这样气度非凡又英俊无双的男人。 “晚歌……” 林晓菲瞧着她的样子,不由得撇了撇嘴。 平日里一副多清高的样子,斥责她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原来也会有看到男人就挪不开眼的时候。 林晓菲不由得在心里‘呸’了一声,鹿晚歌整日里高高在上救世主的面容对着她,她早受够了。 “这……就是秦钰的小舅舅啊……” 鹿晚歌一下抓紧了林晓菲的手指,她的眸子亮的逼人,似是燃着火光一样的烧灼人眼,她抓紧了林晓菲的手,轻轻呢喃:“晓菲,你得帮我……” 傅胭坐在后座,容承僅今天亲自开车过来的,只有两个人的车厢里,傅胭觉得更拘谨了。 他从后视镜里看她,细白的手指绞在一起,咬着下嘴唇低头坐着。 身上是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短裤,平底的系带凉鞋,就像是普通的大学生一样。 “容叔叔,我们,去哪里吃呀?” 小姑娘说话的时候,口吻上扬,很好听。 “去吃川菜。” “容叔叔你也喜欢吃辣?” 容承僅看到她黑琉璃一样的眼瞳,倏地亮了起来。 他不由得勾了勾唇角,让她高兴,原来也不难。 第29章 哄她,原来也很简单 “稍微可以吃一点。” 容承僅将车子在停车场稳稳停好,车门打开,傅胭轻巧的跳下来,有些好奇的看着面前不算太起眼的饭店。 容叔叔这样的大人物,也会来这种地方吃饭吗? 他显然是经常来这里的,老板娘都和他很相熟的样子,进了包厢,点菜的时候,老板娘一个劲儿的看着傅胭笑,不等她要,就让人拿了一堆的饮料酸奶过来,哄小孩子似的,傅胭赶紧道谢,老板娘就笑的更欢了。 容承僅点了几道菜,傅胭又加了两道自己喜欢的。 他是不善言辞的人,傅胭却不喜欢这种让人难受的氛围,她偷偷看他,心里又是打鼓又是忐忑的,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和容承僅单独在一起。 “容叔叔,那天晚上的事,谢谢您……” “嗯。” 他应了一声,抬眉看了她一眼,依旧是神色淡淡,不打算继续聊下去的样子。 傅胭不由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干脆拿出手机开始玩游戏。 她玩的不亦乐乎,一关一关闯过去,不由得就有些得意忘形了。 “耶!”攻克下一个大难关之后,傅胭差点激动的跳起来,一抬头,却正对上他看着她的目光。 “容叔叔……”傅胭吓了一大跳,赶紧规矩的坐好,爸妈要是看到她这样,怕是又要骂她了。 “上菜了!” 好在这尴尬的时候,老板娘适时的出现了。 菜一道道摆上来,容承僅也不过是略微尝了几口,傅胭是有些饿了的,可他这样子优雅的谪仙一般,她总不能狼吞虎咽吧? 唉,算了,等回去后,在学校外面买一碗酸辣粉好了。 傅胭心里正在胡思乱想,面前碟子里忽然多了一块肥瘦相宜,煎炸的恰到好处的五花肉。 肉肉!傅胭眼睛倏地一亮,立刻夹起来了送到了嘴里,可才咬了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是,容叔叔夹给她的? 小脸一下子扭过去,大大的眼睛瞪起来看着他,粉嫩的唇油亮亮的,有些狼狈,却还是可爱。 “好好吃饭。” 容承僅用自己的筷子,敲了她的手背一下。 “疼……”傅胭咕哝一声,赶紧把肉肉咽了下去:“谢谢容叔叔。” 她一边说着,一边想到他说喜欢吃辣,也夹了一样菜,送到了他的碟子里。 容承僅看着盘子里鲜红的鱼片,眉毛不露痕迹的微微皱了一下。 “容叔叔,你快尝尝,可好吃了!” 可傅胭正在一脸期盼的看着他,双手托着腮,大眼睛里闪着期待又含着浅浅的笑意。 容承僅抬起筷子,将那鱼片送到了自己口中。 “好吃吗好吃吗?”傅胭最 第30章 总裁,都是这样的坏脾气 容承僅的眉毛皱的越来越紧,甚至他的耳朵上,也有了可疑的红色。 “容叔叔你怎么了?” 容承僅手里的筷子‘啪’的一下扔在桌子上,他起身就走出了包厢。 傅胭傻眼了。 这是…… 走了? 不管她了? 结账没问题,可是这是什么鬼地方,她一会儿怎么回去呀…… 当总裁的,都是这样的坏脾气吗?同情容磊十万次…… 傅胭心里正在碎碎念,包厢的门却又被推开了。 容承僅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沉稳淡然,可傅胭却一眼看到了他微湿的额发和衬衫上的一片水痕。 他…… 是被辣到了? 傅胭的眼睛一下瞪的老大。 容承僅的脸色阴沉的更难看了,他直接拿了西装,不看傅胭一眼,就向外走。 傅胭还傻乎乎的坐着,他的声音就似隐约有了一线不耐:“还不走?” 我还没吃饱呢…… 傅胭看着一桌子美食,恋恋不舍的站起来。 一直到坐上车子,她没话找话的喊了好几声容叔叔,他都不搭理她。 傅胭觉得委屈极了,又不是她要来吃川菜的。 明明自己不能吃,逞什么能啊。 她还委屈呢,也不再搭理他,就透过车窗看着窗外。 不知什么时候,车子停了,傅胭一怔,原来已经到了宿舍楼下。 “容叔叔,多谢您请我吃饭又送我回来。” 傅胭还是个懂礼貌的好姑娘的,心里有气,却依旧礼貌的道谢。 “林晓菲,你离她远一点。” 容承僅却没头没脑的来了这样一句。 “啊?” 傅胭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容叔叔……” “你这么笨,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容承僅回头看她,有些暗沉的车厢里,她的小脸却是莹白可人的娇嫩,眼眸澄澈清亮,让人一眼就看到底,哪像那个女孩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不知多少心眼。 “容叔叔,晓菲她……” “听话。” 他又摆出了长辈的架势,傅胭不由得撅撅嘴,却还是乖乖点头:“哦,知道了。” “回去吧。” 傅胭拉开车门下车,心里想的却是,一会儿要再叫一份外卖,她肚子都是瘪的。 容承僅看她傻乎乎的站在台阶上,使劲挥手向他告别的样子,晚风吹起她的额发,露出那一双轻雾一样的双瞳,容承僅的唇角,就微微扬了一下。 他看着她走进宿舍,方才发动引擎,喉咙里火烧一样的感觉,褪去了很多。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这个傅胭。 傅胭回到宿舍的时候,鹿晚歌正在敷面膜,一看到她回来,立时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胭胭。” “怎么了?” 傅胭把自己的背包放下来,换了鞋子,预备去洗澡。 鹿晚歌却从上铺爬了下来,拉着她说话:“你和……你和你那容叔叔,关系不错呀?” 第31章 胭胭,他有女朋友吗? 傅胭脱口而出:“也就以前在容家见过几面……” 提起容家,傅胭收拾东西的动作就是一顿。 鹿晚歌有些讪讪的,这段时间,她和林晓菲走的近,听林晓菲哭诉的多,不免和傅胭有些疏远了,现在又来套近乎…… 可是想到那个人,她从来没见过这样优秀的男人。 鹿晚歌不由得又咬了咬嘴唇。 “胭胭,那,他结婚了吗?他这年龄,应该也成家了吧?” 傅胭有些好奇的看了鹿晚歌一眼:“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些?” 鹿晚歌幸好贴着面膜,才没让傅胭看到她绯红的脸颊:“哎呀,我就是好奇嘛……” 傅胭摇摇头:“没有,容叔叔也才三十岁,也就比我们大了不到十岁。” 鹿晚歌只觉得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一样的愉悦,她一下子抓紧了傅胭的手臂:“那,那他有女朋友吗?” 他这样的男人,身边怎么会少得了女人?鹿晚歌虽然自持相貌不错,可也不免有些自卑不安。 傅胭转过身来,微微蹙眉看着鹿晚歌:“晚歌,你不会……” 鹿晚歌性子本就有些清高,傅胭这般反应,她当下有些恼了,抬手撕了面膜,冷笑一声睨着傅胭道:“怎么,我就是一眼就喜欢上他了,又怎样?都是好姐妹儿,你就这么不希望我好?” 傅胭只觉得那熟悉的酸涩又缠绕而来,嗓子似乎堵住了一样,憋屈的厉害。 “晚歌,你并不了解他……” 秦钰说的那些话,她听了都害怕,更何况,容家这么大一个家族,他一个全家族排行最小的少爷,却是容家大船的掌舵人,这样的人,城府多深? 若她们曾经不是好姐妹,她傅胭才懒得管这些闲事。 “你就直说了吧傅胭,你不就是只能自己好,见不得身边人比你好的人吗?” 鹿晚歌‘嗤’地冷笑了一声,转身上了自己的床铺。 她是她们说的这种人吗? 林晓菲第一年来报道的时候,学费都交不上,是她帮她垫的,她勤工俭学的兼职,也是她拜托长辈介绍的。 鹿晚歌早上起不来,是她帮着她应付教授的点名,上课划重点,复印笔记,给她们带饭回来,她生理期肚子疼的起不来床,从家里熬了红糖水冒着大雪送到学校来的那个笨蛋,不都是她傅胭吗? 她如果自私,见不得她们好,她是吃错了药了才会做这些。 “随便你怎么想吧,你要是这样认为,那就当是我不想你好罢了。” 傅胭拿了洗面奶,端了盆子,预备去洗澡。 她想,她或许不该再继续住在宿舍里,四个女孩儿,另一个大一时就和男朋友在外面同居了,她们仨平日里形影不离好的一个人儿似的,可现在…… 第32章 说吧,你让我怎么帮 鹿晚歌靠在床上,长长顺滑的头发蜿蜒披在肩上,她居高临下的望着傅胭,杏核眼里透出冷漠疏离,怀疑不耐的光芒:“傅胭,你要是还记着咱们曾经的姐妹情,就帮我这一次。” 傅胭抓着脸盆的手指一根一根捏紧,她心口里的酸苦,涩的几乎要她掉泪,却倔强的生生忍住了:“你要我怎么帮?” 鹿晚歌嫣然的唇扬起来,她素来清高,念大学到现在,追她的男生也有一个连了,可她根本瞧不上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幼稚鬼。 打小,家里人都告诉她,她这样的女孩子,是一定要嫁给最优秀的男人的。 而如今,她终于遇到了这样的人,她会放开手才怪。 “我也不求你当红娘撮合了,只要你把他电话给我就行了。” 鹿晚歌说完,傅胭顿了片刻,容叔叔那样的性子,如果她不问他就把电话号码给了鹿晚歌,他会不会生气?想到他微微皱着眉的样子,想到他那一双总是严肃冷漠的眼眸……傅胭不由得有些怕。 可是,话又说回来,鹿晚歌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容叔叔就算是当时有一点生气,很快也就会烟消云散的吧。 傅胭没有再迟疑,翻出手机,把容承僅的号码报给了鹿晚歌。 鹿晚歌将号码存好之后,就没有再说什么,躺下戴上了眼罩。 傅胭拿了盆子去浴室,心绪却有些烦乱。 她一向粗枝大叶的,这会儿才想起来,容叔叔打哪里弄来的她的号码? 是从秦钰那里吗? 想到秦钰,虽然心口里仍是揪着一样的疼,却不像最初那时候一样,连呼吸都撕扯着心肺,痛不欲生。 傅胭心不在焉的涂着沐浴露,不知怎么的,就又想起来今天晚上他生闷气不理她的样子。 要是秦钰知道他怕的要死的小舅舅还有这样一面,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不能再想秦钰了……傅胭重重叹了一声,冲干净身子。 傅胭洗完澡出来,鹿晚歌已经睡着了,她放轻了动作,把宿舍的灯也关掉,只开了自己的小台灯。 鹿晚歌似乎在床上翻了翻身,嘴里咕哝了一声:“吵死了……” 傅胭怔怔的在自己椅子上坐下来,为什么,这一切都变了模样了? 她自问她从来没有做过亏心事,鹿晚歌为什么对她这么大的成见? 那些说她自私见不得别人好的话,又是谁传出去的? 傅胭只觉得头痛欲裂。 本来肆意明快的人生,好像骤然间就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男人劲瘦却又结实的长臂用力挥出,白色的小球在璀璨的阳光下拉出长长的一道弧形线。 “承僅,你要是把你打球的精力用在女人身上,也不至于奔三了还孤苦伶仃一个人啊。” 第33章 听说,你最近看上一个女人 顾维生咬着烟蒂,有些吊儿郎当的拎着球杆走过来,他是顾家最尴尬的存在,平日里郾城少有人和他打交道,却在三年前因为一次意外,和容承僅不打不相识,成了朋友。 容承僅低头,洁白的毛巾将手指擦拭干净,他方才睨了顾维生一眼:“一个人怎么了?总不用担心哪一天会****死在女人身子底下。” 顾维生被他讥讽,也不恼,歪歪斜斜的靠在栏杆上,眯着眼抽烟:“你都多少年没碰过女人,是羡慕嫉妒恨吧。” 容承僅懒得搭理他,放下球杆,点了一支烟,夹在手指间,却也只是偶尔抽上一口。 顾维生将球杆丢一边,掐了烟,伏在栏杆上弯下腰,那一双细长的凤眼微微眯起来,“承僅……” “有话就说。” 顾维生‘啧’了一声:“你这生人勿近的脾气,哪个女人受得了你?” 容承僅起身预备去冲澡离开。 顾维生的声音却带着一点小得意在他身后传来:“我听说,你最近看上一个女人。” 容承僅指尖微微一顿,夹着烟的手指蓦地紧了一下,他看向顾维生,声音冷冷:“你别胡说……” “瞧瞧,你这是紧张了吧……” 顾维生笑的像一只狐狸:“看来,那个顾襄还真是入你的眼了……” 顾襄…… 容承僅夹着烟的那只手,稳稳当当的放了下来,眸子里的沉沉雾霭瞬间散去,他唇角挑了一下:“这样的鬼话你也信。” 顾维生一个激灵,急急问道:“你不是还亲自开车带她去吃饭,还让人陪她逛街四处玩乐,你家老爷子身边的人都偷偷问我了……” 容承僅掐灭了烟,靠在躺椅上,抬手将手臂枕在颈下:“不过是看在故人的面上,给她接风洗尘了而已。” “真没什么?” “真没什么。” 顾维生就高兴起来:“那真是太好了,我本来还想着这样一个尤物和我无缘了呢……” 容承僅眉心蹙了蹙:“你别胡闹的太过了,小心你老子又收拾你。” 怎么说顾襄的父亲也是在驻中法国大使馆工作的,闹的太厉害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你别不舍得就行。”顾维生抬腕看了一下表:“好了,我也该回去了,今儿我们家老头子让晚上回大宅子吃饭,我得赶紧回去抢个好位置看热闹。” 他说的轻松,容承僅却知道,顾维生这样尴尬的私生子身份,顾家人都瞧不上他,要不是顾老爷子倚重的嫡长子出意外没了,他也别想回顾家来。 “承僅……” 顾维生走出去几步,忽然又回头叫他名字。 容承僅转过身去,顾维生在阳光下笑的放肆而又不羁:“这狗日的日子,我真他妈的过够了!” 第34章 动怒,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就算打落了牙齿,也得和血吞,等有一天你成为人上人,就该他们去过这狗日的日子了。” 容承僅的声音很轻很淡,带着几分的漫不经心,顾维生却放肆的大笑出声:“就他吗喜欢你说话这味儿!行了,我走了,改天一起喝酒!” 顾维生摆摆手,一边扣着衬衫扣子,一边胡乱系好了领带。 容承僅复又坐定,助理送了他的手机过来,他看了几封邮件,又翻出电话薄。 傅胭的名字在第一个。 他下意识的想要按下拨号,手机却适时的响了起来。 容承僅不小心碰到了接听,听筒里有淡淡的呼吸声,接着,却是一道婉转的女声缓缓响起。 “容叔叔,您好,我是傅胭的好朋友,我叫鹿晚歌……” “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容承僅忽然开口,不大不小的声音,却带着让人窒息的压迫感,隔着听筒,鹿晚歌的眼前,似乎都已经浮现出那个男人幽深不见底的双眼。 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声音放的更柔:“容叔叔……” “说,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容承僅的声音似微微拔高了一截,却更冷,冷的犹如呵气成冰的寒冬,直让鹿晚歌的一颗心往深渊里坠去…… 她的眼圈渐渐红了,忍不住抽噎了一声,委屈至极的答道:“是,是傅胭,是傅胭给我的……” “她给你我的电话干什么?” 容承僅沉默了几秒钟,复又缓缓开口,鹿晚歌只感觉无形的戾气和压迫感缓慢袭来,要她莫名的恐慌害怕。 下意识的就说了谎:“是,是胭胭说,想介绍我和您认识……” 容承僅直接把手机砸了出去。 鹿晚歌听着那边的动静,只觉得屈辱无比,再也忍不住,眼泪滚烫的涌出来,她扑在床上,抓着枕头狠狠的捶了几下。 傅胭,都是傅胭,她为什么不提醒她容承僅是这样的性子,她就是存心想让她丢脸! 鹿晚歌狠狠的哭了一场,她总有办法,让容叔叔看到她的好的。 傅胭那样毛毛躁躁的,都能入她的眼,她鹿晚歌难道就不行? 容承僅砸了手机之后,半天都没说话。 一边的助理低着头不敢吭声,呼吸都要凝滞了。 容承僅向来不是情绪外露的人,可这一次,那一张脸阴沉的几乎滴出水来,实在是太吓人了。 他点了一支烟,狠狠的抽了一口。 傅胭,把他的电话给了别的女孩子,要介绍那女孩和他认识,她这是干什么? 当红娘做媒吗? 她倒是好心! 容承僅冷笑一声,掐了烟站起来:“备车。” 他很少有,不,回国后这七年,他几乎从未情绪失控过。 也不是没有女人纠缠不休,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费尽心思算计他的女人,可他从来不会浪费一秒钟心思在那些人身上。 第35章 躁动,不只是因为炎夏 这一次不知怎么,他竟是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个没心没肺的傅胭。 她把他容承僅当什么了? 傅胭在自习室待到了三点钟,实在困的受不了回去宿舍,刚倒在床上进入梦乡,手机就响了起来。 傅胭睡的迷迷糊糊,手在枕头旁边摸了好半天才找到手机。 “喂,谁呀……” 少女略带着鼻音,有些娇憨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时,容承僅只觉得车窗外漫天的蝉鸣,忽然之间就消退的干干净净了。 耳畔余下的,只是她浅浅的呼吸,像是一根细细的线,从他的耳膜钻进去,然后没入他的血肉中,合为一体,消失不见。 阳光是亮白的刺眼那一种,树叶都明晃晃的耀着人的眼,他握着手机,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双温凉的手,一点一点的抚平。 “傅胭。” 他的声音灌入耳膜那一刻,傅胭的困意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她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容,容叔叔……” 蹙了眉,正要嘀咕一声“吵死了”的鹿晚歌,话到嘴边,生生的因为这一声‘容叔叔’而顿住了。 她的手指无意识的缓缓揪紧了身下的床单,恨不得生出顺风耳,好听到容承僅对傅胭说了什么。 “现,现在吗?” 傅胭一和他说话就紧张,每一句都开始结巴。 那躁动的蝉鸣,又开始摧残人的耳膜,冷气开的那么大的车厢里,他却觉得燥热口渴,伸手解了衬衫扣子,浓密的眉顿蹙起来:“下楼,到湖边来。”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丢给助理,径自下了车子。 傅胭抱着自己的手机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她有点搞不明白容叔叔为什么忽然来学校找她,可是,他这样的大忙人,应该也不会只是闲着无聊才来找她吧。 翻身下了床,刚才午睡时出了点汗,傅胭就去洗手间冲了个澡,站在露台上往外一看,外面阳光白花花的刺眼,偌大的校园里连个鬼影都没有,她真不想出去…… 鹿晚歌瞧着她轻手轻脚的走出去,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轻轻咬住嘴唇,眼底的眸光却是渐渐幽深了起来,有什么东西飞快的从脑子里闪过,她好似快要抓住什么…… 却又因着这忽然冒出来的可怕想法,渐渐张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 可,却又有什么不可能? 傅胭叫容承僅容叔叔,可他却并不是她亲叔叔,再说了,容承僅也不过才三十岁…… 鹿晚歌的手指,一下子紧紧攥住了。 好你个傅胭,你还真是心机深沉,这么算计我。 傅胭还未走出宿舍楼,就觉得暑气袭来,实在是热的一步都不想踏进那阳光里。 从前这样的天气,她白天除了上课,坚决不踏出宿舍楼一步的,女孩子嘛,都爱美,傅胭最不能忍自己晒的像只泥鳅一样。 第36章 心动,女人的妩媚 傅胭吓了一大跳,她是有些后悔和愧疚的,毕竟,自小家教使然,不经人家允许就把电话号码告诉第三者知道,这是不礼貌的事情。 傅胭立刻就认真道歉:“对不起,容叔叔,是我错了,我不该把您的电话给别人……” 容承僅看她乖乖道歉的样子,一身的刺都收的服服帖帖的,他只觉得三伏天喝了一杯冰水一样的心口熨帖。 “嗯。” 刚嗯了一声,这丫头却话锋一转,“可是,可是容叔叔,晚歌她很喜欢你……她也很漂亮……我,我以为……” 容承僅本来柔和了几分的面容倏然就沉了下来。 傅胭吓的立刻噤声:“容叔叔……” “傅胭。” 他叫她的名字,单手插在裤兜里,缓缓上前了几步。 傅胭握着伞的手指倏然的捏紧,可下一瞬,他却已经将她的伞甩开在了一边擒住了她细瘦的手腕。 他是真的生气了,傅胭后悔的不行,她是太糊涂了,容叔叔这样的人物,什么女人没见过,她早该拒绝晚歌的好…… “我讨厌别人自作主张。” 他的声音从她的头顶笼罩下来,那样厚重的沁着一层寒气,酷暑的天气里,傅胭却出了冷汗,大眼睛里渐渐氤氲了水汽:“容叔叔,我错了……” 那身姿高大挺拔的男人,仿佛一根手指就能碾碎面前娇嫩的女孩儿,傅胭是怕他的,从第一面起就怕。 最开始,因着他是撞见了她和秦钰亲热的长辈,她又羞又怕。 而后来,是每一次见到他莫名的拘谨和紧张,一点点的沁入了骨子里的又敬又怕。 到如今,却是这般近的距离里,他仿佛神一样操控一切的既惊且怕。 傅胭紧紧咬着嘴唇,泪珠子挂在眼睫毛上,已经摇摇欲坠。 容承僅的脸庞却忽然低了下来,他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从她细瘦的手腕,移到了她纤小的下颌处,轻轻捏住,微微抬起。 他无法控制自己,就那样鬼使神差般的低头吻了上去。 很久以后,容承僅想,或许是那一天的天气太热,让人的心也跟着躁动轻浮了起来。 或许是校园里到处都是蝉鸣,吵的他乱了方寸。 “傅胭……” 她的力气不大,被她搧了一巴掌并不疼,可容承僅却觉得整个人都被点了火一样,无法自控的怒气氤氲密布。 傅胭却像是看着妖魔鬼怪一样狠狠瞪着他,她渐渐哭的哽咽,手背狠狠的蹭在嘴唇上,像是要把他的痕迹全都抹去。 容承僅更怒,上前一步捉住她的手指,用力攥紧。 她却尖叫着拼命踢打他,低头恶狠狠的咬在他的手背上,直到口腔里全是铁锈一样的血腥味儿。 他恼的声音都颤了:“傅胭!” 第37章 傅胭,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容承僅从未曾见过这样闹腾的女孩子,他沉着脸直接把她狠狠箍在了怀里。 他显然是气的狠了,绷紧的肌肉隐隐发颤,脸色一片铁青,攥着她手臂的手指仿若钢铁,傅胭觉得自己的皮肉都要被撕裂了。 眼泪又不争气的往下掉,嗓子也哑了,她两只小拳头抵在他的胸前,拼命的要把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容叔叔,请你放开我。” 傅胭抽了抽鼻子,她真觉得委屈的不行,他凭什么呀? 难道因为她和秦钰打情骂俏被他撞到了,他就觉得她是轻浮的人就可以随便被人轻薄了? 要知道,就算是秦钰吻过她,可也只是碰了一下,也没像他这样变态…… 傅胭想起来刚才他吻她那一幕,眼泪又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容承僅咬着牙关放开手,看她哭的狼狈的样子,心头的怒火退散了一些,替代的却是无法自控的一丝心软。 算了,她到底年纪小,他刚才那样,确实是吓到了她。 “傅胭……” 他刚想开口说些话哄她,傅胭却低着头,抹了一把眼泪,看也不看他,说道:“容叔叔,我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这一次,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您还是我尊敬的长辈,哪怕我和秦钰分手了,我也会把您当长辈尊敬的……” 她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以为他容承僅就是个占女人便宜的登徒子? 他既然刚才失了控,他自然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容承僅不是这样没有担当的男人。 “傅胭,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傅胭无所谓的耸耸肩,长长的睫毛依旧垂着:“容叔叔,您要是没别的事的话,我想先回宿舍了。” 傅胭说着,直接转过了身去。 稀疏的树丛后面,亮的晃眼的阳光下,站着脸色惨白的秦钰和林晓菲,还有目瞪口呆的鹿晚歌。 傅胭傻了,刺眼的阳光仿佛要把人身上的水分全都抽干,傅胭只感觉一阵一阵的头晕目眩,眼前是一片片的白光在跳跃闪动,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喊一个名字,可还没能说出一个字,她就软软的往地上倒去。 最后的意识里,她好像听到了秦钰撕心裂肺喊她名字的声音。 傅胭觉得自己心满意足了,她知道,秦钰爱她,好像,只要知道这个认知,就足够了。 容承僅怀里抱着傅胭,走过秦钰的时候,他目不斜视,步子都没有顿一下。 秦钰平生第一次那样大胆,他通红着眼,一步冲过去,拦在容承僅面前:“小舅舅,您不能伤害胭胭!” 容承僅停下步子,回头看向秦钰,他眸色淡漠幽深,抱着傅胭的手臂却将她箍的更紧:“秦钰,谁说我会伤害她?伤害她的人,明明是你,不是么?” 第38章 秦钰,谁说我会伤害她? 他口吻很清淡,秦钰却像是瞬间被人抽走了脊骨,他整个人微微晃了一下,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容承僅抱了傅胭转过身去,林晓菲半个身子藏在秦钰后面,压根不敢看他。 鹿晚歌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直到容承僅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她清楚的看到那里面蕴藏的冷漠和刻薄的讥诮,像是有一只钢针,被人硬生生的捅到她的心窝子里去,要她哭都哭不出来。 他抱着傅胭离开,上车。 鹿晚歌觉得,这一刻,真不如就这样死了的好。 “秦钰……” 林晓菲心疼的抓住他的手腕,秦钰低头看她,第一次对她温柔的笑了笑:“我没事儿晓菲,其实我挺高兴的,胭胭她……” 会幸福的,这四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秦钰,我们回去吧,你脸色很不好……” “是,我们回去吧,回去吧。” 林晓菲小心翼翼的扶着他,他反而笑了:“晓菲,我没事儿,真的。” 林晓菲却瞠着一双漂亮的杏核眼,倔强的摇头:“不,让我扶着你秦钰,我很担心你,真的……虽然,也许你并不需要我的担心……” 秦钰此时此刻,只觉得整个人都空空的,好似已经生无所恋,一个人到了这样的地步,就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了,他握住林晓菲的手,紧紧攥了一下:“我知道的晓菲。” 林晓菲受宠若惊,几乎要哭出来,她嘴唇颤抖着,呆呆的看着他:“秦钰……” “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林晓菲终是忍不住,扑在秦钰的怀中嚎啕大哭出声。 哪怕,她很清楚的知道她的幸福是因为傅胭得来的,这一刻,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满心的喜悦。 鹿晚歌当天下午搬出了宿舍。 傅胭在容承僅送她去医院的路上就醒了,她没有如刚才那样歇斯底里的和他闹腾,也没有再哭,只是平静的说她想回学校去。 容承僅却还是要她在医院观察了一个下午,才送她回去学校。 她下车的时候,容承僅叫住她:“胭胭。” 他改了称呼,傅胭的眉毛皱了皱:“容叔叔,您还是叫我傅胭吧。” 容承僅根本没有搭理她这个问题,“我之前的号码不用了,新号码随后我告诉你,随时保持联络。” 傅胭笑了一下,却连嘴角都懒得勾一下:“容叔叔,我觉得真的没必要了……” 容承僅深深看她一眼:“傅胭,我不希望再有你之外的第二个女孩子知道我的号码。” 傅胭生出一种浓浓的无力感来,他根本不接她的话茬,好似也根本不把她的抗拒放在眼里。 是呀,他这样的人物,只手遮天,多了不起,她傅胭就算家世不错,可他大概也不会用眼角夹一下他们傅家。 第39章 时光,一去不复返 傅胭转身就往宿舍走,容承僅的车子却等了很久方才开走。 傅胭回去宿舍,看到鹿晚歌的床空空的,她这一次,该是真的生气了吧。 傅胭一个人坐下来,看着曾经温馨无比的宿舍。 她的床头贴着梁朝伟的海报,林晓菲喜欢韩国的花美男,墙上一溜全是韩国明星,鹿晚歌不喜欢娱乐圈这些,她从小拉小提琴,床头贴的是她最倾慕的小提琴大师的演出照片。 曾经她们三个好的像是一个人儿,去哪都是三人行,就连刷牙杯子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们围着一台笔记本追韩剧,挤在一张床上打打闹闹,她讲着秦钰,鹿晚歌讲着她的梦想,林晓菲文静的听着,时不时细声细语的插一句,多好啊,那些时光。 她们一起上课,一起去抢二食堂的鸡腿,傅胭到现在还记得,一向温柔娇弱的林晓菲,挤得满头大汗的抢了鸡腿跑到她跟前笑眯眯看着她吃的样子。 傅胭只感觉她的视线逐渐的开始模糊,她多想时光倒流—— 可是现在,林晓菲搬走了,鹿晚歌也搬出去了。 傅胭看着空荡荡的宿舍,看着那些海报撕下来后在墙上留下的一片格外明显的空白,就像是她们三个人的心里,渐渐把彼此的位置,也变成了疏冷的空缺一般,她的眼泪像是决了堤,一瞬间汹涌而下。 她不明白,她美好灿烂的青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塌糊涂的境地。 难道,真的是她错了?真的是她太不大度,真的是她,阻碍了别人的幸福? 傅胭恍然想起这些天偶然听到的几句风言风语,好似是说,秦钰和林晓菲两个人,早就互有好感了…… 是她太傻了吧,秦钰本身就不是性子安定的人,她又是吵吵闹闹爱折腾的性格,林晓菲却格外的温柔娇弱,喜欢她的男生真的有很多…… 秦钰会动心,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 算了吧,如今再想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这宿舍里如今只剩下她自己,她却也不敢搬回家去,回家怎么面对爸妈口口声声提着秦钰的名字? 傅胭只觉得头都要炸了,而与此同时,林晓菲也正紧张万分,因为,秦钰的爸妈明日直飞郾城,她,就要去容家见他们了。 之所以选择在容家,一是因为秦钰父母常年在国外,秦钰都是住在外公家的,秦家的宅子虽然日日有佣人收拾,但秦太太却还是想回娘家住从前未出嫁时的闺房。 二则,容老爷子也因为秦钰和傅胭分手转而和林晓菲好上这事儿,心里生着气呢,这一次自己女儿要见林晓菲,老爷子也嚷嚷着要见,他倒要看看,这丫头有胭胭一半好没有! 第40章 嘲讽,你如今还不配 林晓菲换了四五件衣服,都觉得不满意,一会儿觉得太庄重了,一会儿又觉得太甜美了,她问秦钰吧,秦钰只会说,随便,都好。 天气燥热,屋子里开着空调,林晓菲却也觉得心底沤着火,她可记得,从前傅胭去买衣服的时候,秦钰忙前跟后,又是夸又是提意见,可没见有丝毫的不耐烦。 可转念一想,她不能急,至少现在,秦钰肯和她好好相处了,这怎么说也是个大的进步。 林晓菲深呼吸了几次,到底还是选了一条浅黄色的连衣裙,柔顺的头发披了下来,扎了公主头,化了淡妆,站在秦钰跟前,倒也是郎才女貌,十分相配了。 秦先生是向来不管孩子们的婚恋之事的,秦太太回国前也从秦钰那里知道了他和林晓菲的事。 说实话,她对林晓菲是不满意的,一则,她家世远远不如傅胭,二则,自家儿子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她这个做母亲的,当然也不愿意,更何况,她是很喜欢傅胭的。 可秦太太自家也是女人,心底到底还是对林晓菲存着几分亏欠的,因此,回国来,上上下下她都准备了礼物,林晓菲那里也没落下。 容老爷子看着林晓菲文静秀气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了,秦太太见林晓菲长的漂亮,性子文静柔弱,不是那种惹是生非一看就不安分的女孩儿,心里的成见也就放下了一些。 一行人渐渐相谈甚欢,林晓菲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虽然她知道,要嫁进秦家不是什么简单事,哪怕秦家双亲一直在国外,思想开明,没什么门第观念,林晓菲也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定下来的事,因此,并不敢掉以轻心。 哪怕是佣人倒茶过来,林晓菲都十分礼貌的客气微笑道谢。 秦太太看着她的目光,就更柔和了几分。 直到容承僅从公司回来。 长姐回国,容承僅自然要回来吃饭的。 秦太太笑着站起来,“承僅如今真是成熟稳重多了。” 这话,也只有秦太太说得,容承僅小时候,几乎都是秦太太带大的,两人感情深厚的紧。 林晓菲也乖巧的站了起来,随着秦钰叫了一声:“小舅舅。” 容承僅原本带着淡笑的俊容,就暗沉了下来,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晓菲,眸子里的嘲讽却是渐渐清晰:“林小姐还没嫁进来,这声小舅舅未免有些为时过早了吧。” 林晓菲只觉得耳边轰地一声炸开,她脸红到几乎发烫的地步,恨不得立刻消失在人前。 那些佣人肯定在窃窃私语的笑话她,以后谁还会看得起她? 被容家的继承人这样当面给难堪,她嫁进来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第41章 尴尬,可她全都一一忍下 林晓菲低着头,手掌心几乎都要被指甲给戳破了,她有些求救的看向秦钰,可秦钰扶着容老爷子,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含着泪的目光投向秦太太,秦太太也只是微嗔着作势打了容承僅一下:“这孩子,胡说什么!” 林晓菲头压的更低,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硬撑着没哭出来。 她怎么不可以叫小舅舅了?傅胭从前一口一个小舅舅叫的多亲热,怎么她就不行了? 也是呀,他和傅胭早就勾搭上了,他自然向着傅胭,呸,真是男盗女娼,不要脸! 林晓菲很恨的想着,脸上也不由得带出了几分狰狞,别人未曾觉察到,容承僅却冷眼看了个清楚明白。 这样的女人,是绝不可能嫁给秦钰的,她这些手段,也就在秦钰跟前蒙蔽一二,秦家容家都是人精,她早晚要露马脚,就让她继续装腔作势,等哪天,撞的头破血流,丢尽了脸面,那才是一场好戏。 容承僅从不是和女人过不去的性子,可不知道怎么了,他就是看林晓菲不顺眼。 而对他看不顺眼的女人,他又何必要给面子。 “入席吧?” 容承僅看了自己长姐一眼,直接迈步向餐厅走去。 秦太太一向最喜欢这个幼弟,当下挽着他手臂跟过去,亲昵的说着别后话语。 秦钰扶着容老爷子走了几步,这才似刚想起来林晓菲一般,回头叫住她:“晓菲也过来吧。” 林晓菲只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被人大庭广众之下搧了一巴掌一样,可她却又不得不把这一切都忍下来。 总有一天,她受的这些屈辱,她要这些人全都一样一样的还回来! 这一餐饭,林晓菲味同爵蜡,容承僅和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交谈,却自始至终看都没看她一眼,理也没理她一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一餐饭后,秦太太对她的态度好像也疏冷了一些。 临告辞的时候,秦太太甚至还问了一句:“下半年,我们有让秦钰出国读书的计划,晓菲,你什么想法?” 她什么想法?她能有什么想法?她当然想和秦钰一起去,可是,一则她的家庭负担不起,二则,她的成绩也没有好到可以公费出国读书的地步! 这老不要脸的女人,是要她自己知难而退? 林晓菲心里犹如滚水浇了一样沸腾难安,面上却是带了赧色,细声细语说道:“这……还是问秦钰吧,他要我怎样我就怎样。” 秦太太微微蹙了眉,她向来西化,是有些不喜欢女孩子这样柔弱的性子的。 只是,到底是秦钰对不起人家在先,她也不好表露出太多的不满。 “妈,我和晓菲,一起出国读书吧。” 第42章 打算,彻底了断和她的关系 秦钰却忽然开了口,在场几人都是一愣。 林晓菲心底一阵狂喜,面上却是一副羞愧的神色:“不,不秦钰,你出国就好,我还是不去了吧,我家里也没有那个条件……” 秦钰心里想的却是,他资助林晓菲出国读书镀金,就当是他对他所作所为的补偿,她想留在国外,他会拜托家人给她介绍好的工作,帮她安置下来,她想回国,他也可以拜托外公家帮她找到更体面的工作,这一切结束,他也算问心无愧了…… 秦太太却不知道这些,她向来疼儿子,秦钰这般一说,她当然也要给自己儿子面子,立刻说道:“既然你和秦钰一起出国读书,费用当然不用你操心的,别说这样见外的话……” “伯母……” 林晓菲一副因为受了别人这样的恩惠而坐立难安的样子,秦太太叹了一声,唉,孩子们的事,她也不想管太多,至少这林晓菲看起来,是个安分的孩子,也就足够了。 只是想到那个活泼开朗的傅胭,秦太太还是觉得遗憾。 “好了,你也别想那么多,只要你和秦钰好好儿的就行了。” 秦太太握着林晓菲的手,倒是依旧和善的样子。 林晓菲没料到有这样意外的收获,此刻心满意足,笑容更是甜美温柔:“嗯……我会好好照顾秦钰的,伯母您放心吧……” 容承僅忽然站了起来,他这边的动静,自然引得几人都看过去。 林晓菲看了他一眼就飞快的收回了目光,这男人的眼神也太可怕了,她在他面前,就像是什么心思都能被他看透一样。 林晓菲想,她得赶快和秦钰出国,等他们出国了,她有的是时间收服秦钰,等将来,她和秦钰有了实质进展,再等等,有了孩子…… 或许,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承僅这是又要去公司?” 秦太太这边一问,容老爷子就‘哼’了一声:“公司离了他就不会转了?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儿媳妇才是正经!” 秦太太忍不住掩嘴笑:“承僅,爸爸说的是,你呀,也老大不小了呢……” 容承僅从来听到这样的话题都是充耳不闻的,今儿却是对自家姐姐和父亲笑了一笑:“急什么,改天带回来给你们瞧瞧就是了。” 容老爷子喜的一下站了起来:“臭小子你说真的?” 容承僅却微微蹙了蹙眉:“就是怕您年纪大了,见到她会受惊吓。” “我怕什么?只要是个女的不是怪物就行!” 容承僅闻言就笑了一笑:“行了,我下午还有个会,老爷子您歇着,大姐晚会儿去逛逛,想买什么记我名字下就行。” “我会少了你姐姐的东西不成?”老爷子声音洪亮的嚷道:“你倒是说说什么时候带媳妇回来!” 第43章 你说,你想不想从此做人上人? 容承僅头也不回,直接出了客厅,容老爷子又气又喜,拉着自己女儿又絮絮的抱怨起小儿子。 林晓菲忍不住去看秦钰,他站在窗子前,盯着面前的绿栽盆景,神思却已经不知跑到了哪里去。 她的心里酸成了一片,傅胭到底哪里好,怎么这些男人都这样稀罕她? 林晓菲忍不住的磨磨牙,如果,如果傅胭不是家世优渥就好了,如果傅胭…… 林晓菲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傅胭的一个土木工程系的狂热追求者。 那个男生是从几千里的大凉山里考出来的,全镇唯一的大学生,格外的心高气傲,却也因着自己家庭无法想像的贫穷,又特别的敏感自卑,他从大一开始追傅胭,可傅胭从来不看他一眼,听说这男生一直没放弃,却也憋了一肚子气……私底下,颇是说了很多怨言…… 林晓菲忽然生出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来,如果,如果傅胭嫁给这样的人…… 那她这一辈子,都别想在自己面前抬起头来了! 可是,傅胭又怎么可能嫁给这样的男人?她的家世摆在那里,两人简直是云泥之别…… 林晓菲觉得自己实在是异想天开了…… 可是,要是傅胭和那男生发生点什么…… 陈云鹤在学校食堂一直忙碌到十点多,油腻腻的拖把涮干净,拧了水,他才摘下手套,松了一口气。 明天就是兼职发工资的日子,这一月,总算撑过去了。 走出食堂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陈云鹤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怎么可能?人家根本看不上我。” 陈云鹤嘴角带着苦笑,眼底却是有着不甘的嘲讽:“人家是千金大小姐,我算什么。” “你说什么?” 陈云鹤一点点睁大了眼睛,听筒里,变过声的女人声音有些阴恻恻的传来:“如果她肚子大了呢,你睡了她,搞大了她的肚子,再把事情宣扬出去,她那要脸面的当官的爸,难道会无动于衷?除了嫁给你,她还能嫁给谁?谁还会要她这样一个破烂货?” 陈云鹤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这,这怎么行,我,我哪里敢……” “你要是敢,至少少奋斗二十年,陈云鹤,你想做人上人,还是想留在郾城,像是蝼蚁一样打拼半辈子也买不起一套房?” 陈云鹤攥紧了手指,黝黑的脸庞上,那一双眼瞳,渐渐炽热起来。 如果他娶了傅胭,那么整个傅家,以后不就都是他的? 他可以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他可以把爸妈接来住在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大别墅里,家乡父老也会对他交口称赞羡慕不已…… 傅家就这一个独生女儿,以后的一切,还不都是他和孩子的…… 第44章 还好,她并不是一无所有 陈云鹤感觉自己有些微微的发抖:“我,我要怎么做……” 周五。 傅胭原本以为,闹出了这样的事,晚歌的生日聚餐大约是不会欢迎她去了。 她本也就不想去,林晓菲必定要参加的,秦钰或许也在。 她去的话,该多尴尬。 下午的课结束,傅胭和方晴收拾了书本正要出去,坐在前排的鹿晚歌,却穿过走廊,向傅胭走来。 “胭胭。” 不过两天时间,鹿晚歌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面容却更加清丽,因着她今晚的生日聚餐,她是刻意打扮过的。 海藻绿的长裙,长发披散下来,化了淡淡的妆,美艳不可方物。 傅胭没想到她会和她说话,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鹿晚歌却已经红了眼圈:“胭胭,你打算一辈子不理我了?” 傅胭的心,一下就软了。 她怎么会想要和她生分?只是,她真不知道如何面对她。 “过去的事,我们不要再想了好不好?” 鹿晚歌拉住她的手:“我这两天,只要一想起从前我们三个多好,我就难受的要发疯,胭胭,我什么事都能忍,唯独不理你,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鹿晚歌拉着她的手,忍不住的哽咽出声,傅胭早已失控,扑过去抱住她哭了起来:“晚歌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怎么会是你的错?是我自不量力了……”鹿晚歌什么时候这么自怨自艾过?傅胭心里刀割一样的钝痛。 她越是这般,傅胭越是自责,越觉得容承僅简直混蛋至极。 她再不想看到他,连容承僅三个字都不想再听到。 “今晚你一定要来,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傅胭和方晴告别,回了宿舍,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想着是鹿晚歌的生日聚餐,她刻意打扮的很低调,简单的无袖裙子,平底凉鞋,没有化妆,只是涂了一点唇彩。 早就给鹿晚歌准备好的生日礼物,就放在柜子里,傅胭还以为自己没机会送出去了…… 摩挲着包装好的精致盒子,傅胭想,这个国际知名的小提琴大师的限量版签名cd,定然会让鹿晚歌欢喜。 想到她今日拉着自己说的那些话,傅胭心里又是一阵暖,失去了爱情,至少还没有彻底的失去友情。 鹿晚歌的生日聚餐,在郾城城郊一处尚算知名的会所举行。 大家吃过饭后回去嗨k歌,然后晚上就住在那里,第二日再一起返回学校,这样大家也可以玩的尽兴。 傅胭到的不早不晚,包厢里坐了五六个人,大多是同班同学,并没有林晓菲和秦钰的身影。 傅胭松了一口气,和大家打了招呼,就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一直到快入席的时候,林晓菲和秦钰方才姗姗到来。 第45章 她笑,她会依然明媚如初 “晚歌,真是很抱歉,秦钰家里临时有点事,我们就耽搁了一会儿,你不生气吧?” 林晓菲一来就赶紧道歉,鹿晚歌哪里会和她计较这些,“快去坐吧,我怎么会生气,哎晓菲,你和秦钰坐这边,咱们坐一起。” 她们关系最好,自然是要坐在一处的。 可这样一来,秦钰就堪堪坐在了傅胭的对面。 他看着她,不知要怎样克制,才说出这样一句:“胭胭,好久不见。” 林晓菲小鸟依人一般坐在秦钰身侧,也温婉笑着看向傅胭:“胭胭,真高兴看到你来。” 他们主动打招呼,傅胭也不好不应答,众人都知道三个人之间的事儿,一时气氛就凝滞了下来。 傅胭掐紧了掌心,浅浅的笑意,一点点从唇角溢出来:“晚歌过生日,我怎么会不来。” 她说的坦然大方,一双明亮清透的眼瞳毫不避讳的看向面前的两个人,“学长,晓菲,见到你们,我也很高兴。” 没有人知道,她是用怎样的心情说出‘很高兴’三个字的。 可在这一句之后,整个晚上,秦钰都有些不在状态。 他喝了很多酒,林晓菲劝了几句,他就有些恼了。 傅胭觉得自己再坐下去有些尴尬,就借口去洗手间,起身走了出去。 一个陌生的号码给她打了三个电话,傅胭心里猜到是谁,更不想接,在他又一次打来的时候,干脆关了机。 她洗了一把脸,觉得自己清醒了很多,镜子里那个小小的女孩儿,眼睛里也有了忧伤,再不复从前的明媚。 可是,傅胭,你总能熬过来的不是吗? 至少,从前,你连秦钰的名字都不能想起,可如今,你却可以坦然自若的看着他们,礼貌交谈了。 多好,时间总可以带走一切,她还会如从前一样,肆意阳光的生长着,快乐着。 傅胭拍了拍脸,纤细的手指伸出去,按在镜子上自己的唇角,微微滑动,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她的唇也扬起来,明媚如初。 秦钰看的几乎醉了,他想不管不顾的走过去抱住她,告诉她他有多爱她多想她,可他,却再也没有了走近她身边的资格。 “胭胭……” 秦钰近乎无声的轻喃,匆匆赶来的林晓菲脚步骤地踉跄,她紧紧咬住嘴唇,眼睁睁看着她的男人痴痴望着别的女人。 “秦钰,你没事儿吧?” 林晓菲故意提高了声音,傅胭果然有些吃惊的回过身来。 “胭胭……” 林晓菲红着眼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那神色里,却有了淡淡的怨怼和哀伤。 “你非要这样吗?你就不能成全我一次?”林晓菲轻轻说了一句,不等她开口,就回身扶住了半醉的秦钰。 第46章 晕眩,她握住了那个人伸出的手 她又怎么了?反正,怎样都是她傅胭的错就对了。 傅胭苦笑一声,复又转过身去。 身后的脚步声远去了,她方才出了洗手间。 包厢里依旧热闹着,傅胭却觉得那热闹会刺痛人心,她想提前走,又怕鹿晚歌会不高兴,毕竟,她们也才刚刚和好。 傅胭想要修复和好朋友的关系,她真的很在意这一份友情。 三年了,不是一朝一夕,人都是感情动物,鹿晚歌和她三年来,拌嘴都没有过一句,这样的感情,她怎么舍得下? 复又回了包厢,鹿晚歌喝的醉了,又是哭又是笑的,拉着她非要让她也喝,傅胭是不会喝酒的,可大家起哄的厉害,鹿晚歌又不依不饶,她只得硬着头皮喝了一小杯。 入口辛辣,酒劲儿很猛,傅胭有些承受不住,一杯酒下肚,就头晕的厉害。 她跌撞的在沙发上坐下来,手边有人递了果汁,傅胭下意识的接过来,轻声道谢。 冰凉的果汁下肚,却只带来了片刻的清明,转而却是头痛越发剧烈起来。 傅胭只感觉眼前一阵阵的天旋地转,胃里翻腾着想要吐,她赶紧站起来,却身子一晃,差点跌倒。 “胭胭……” 秦钰再忍不住,伸手稳稳扶住了她。 林晓菲坐在秦钰身边,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包厢里的吵闹声渐渐的平静,大家的目光都看过来。 傅胭还残存着最后的一丝理智,秦钰他,已经是别人的男朋友了啊…… 她用力推开了他的手。 秦钰的眸子里溢出浓浓的心疼:“胭胭……” “秦钰!” 林晓菲一下站了起来,她眼泪掉下来,死死盯着他,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出了包厢。 傅胭恨不得自己此刻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可她头实在晕眩的厉害,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腿软的不停打摆子,身上的虚汗,已经将衣衫湿透。 “傅,傅胭,我,我送你回房间吧。” 角落里坐着的,一直都不起眼的男生,缓缓站出来,有些木讷的,结结巴巴开口。 傅胭还对他有一点印象,陈云鹤,土木系的一个男生,追求过她,很老实,很上进的男孩子。 只是她真的不喜欢。 可现在,他对她伸出了援手。 傅胭毫不犹豫的点了头,陈云鹤似乎有些受宠若惊,一张黝黑木讷的脸庞滚烫的红了起来。 他走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住傅胭,向包厢的门口走去。 “秦钰,你快去看看晓菲啊……” “傅胭,你没事儿吧?” 陈云鹤有些担心的询问,傅胭无力摇头,“麻烦你先把我送回房间,谢谢……” 他要一辈子,都过那人上人的生活! 陈云鹤满身的血都在沸腾叫嚣,这一截路,好似漫长的没有边际,他忍不住的加快了步伐…… 第47章 找她,总是担心她会吃亏 21点24分,容承僅的黑色卡宴,稳稳停在了会所停车场。 会所负责人几乎是一溜小跑的迎了出来,“容先生,您怎么大驾光临……” 容磊打开车门,黑衣黑裤,面色微凝的容承僅下车,站定,目光落在面前的负责人脸上,夜色里,他菲薄的唇,线条有些绷紧,而那修长入鬓的眉,也皱了眉心。 负责人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容先生,您有什么吩咐尽可以交代下来,我们立刻就去办……” “鹿晚歌的生日宴在哪个厅?” 原来是为红颜知己捧场的啊,负责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谄媚笑道:“鹿小姐的客人都在问兰厅这边,我这就带您过去……” 容承僅微不可见的点头:“走吧。” 他一秒钟都未曾逗留,修长结实的长腿直接迈开向前。 再一次拨打傅胭的电话,依旧是关机状态。 容承僅想到容磊告诉自己傅胭今日要去参加鹿晚歌生日宴的事之后,他连着给傅胭打了几个电话,她都没有接,后来干脆关机了。 他恨的牙痒痒,这个丫头的倔强和一根筋,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以为这么一段时间他给她空间和时间要她冷静,她会明白,可没有想到,她却是和他杠上了。 有心想再冷着她,却到底还是不放心那个林晓菲。 傅胭这样没心机的女孩儿,遇上林晓菲这样从底层爬上来拼命想要过上好日子的人,只有吃亏的份儿。 她吃亏了,最后还是他不舒坦,手头一堆的公事推到一边,让容磊备了车子,直接赶到了会所找她。 问兰厅依旧热闹无比,容承僅和经理一行,刚出电梯,就听到了厅内女孩子的欢笑和男生的起哄声。 容承僅微微蹙眉,傅胭根本不能喝酒,可这一会儿,走廊里都充斥着刺鼻的酒精味道。 容承僅抬抬手,眸中视线在烫金的门牌上定住:“把门打开。” 经理迟疑了一秒钟,毕竟,这样的高级会所,客户身份都不容小觑…… 但是比起得罪容承僅和容家…… 经理很快做了决定。 抬手,叩门。 厅里太吵,好一会儿才有人开了门。 一室的嘈杂,渐渐就安谧下来。 所有的人目光都投向门外,然后在那走进来的男人身上定住。 光线在他身畔避开,他整个人仿佛没入幽深的暗色里,三十来岁的男人,周身充斥着上位者的威仪,他只是穿着简单的黑衣黑裤,五官立体的容颜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只是那样站着,却已经足以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鹿晚歌半靠在沙发上,醉了的眼瞳里,容承僅俊逸的五官渐渐清晰,定格。 第48章 光芒,他是最耀眼的存在 她缓缓坐直了身子。 容承僅的视线却已经渐渐变的凝重,而那疏冷的唇线也紧绷起来。 厅内,没有傅胭的身影。 容承僅没有丝毫耽搁,直接转过身看向会所的负责人:“去查一下傅胭的房间号,立刻报给我。” 傅胭的房间外。 秦钰甩开林晓菲的手匆匆赶来:“小舅舅……” 他上前一步,清俊的少年,眸子里含了掩不住的愁绪,却又有着最后的一丝倔强:“胭胭到底是女孩子,您这样进她的房间,总归对她名声不好……” 容承僅闻言倒是笑了,他甚少笑,这样轻描淡写带着浓浓讽刺的笑,更是少见。 “名声?秦钰,是名声重要,还是她的安危重要?” 秦钰不解:“小舅舅,您这话什么意思?胭胭在房间好好儿的……” 容承僅冷冷瞧他一眼,目光却在他身侧的林晓菲脸上顿了一下,林晓菲闪躲着垂下眼眸,手心却攥紧了。 也不知道陈云鹤得手了没有…… 容磊打开房门,容承僅立时就推门进去,容磊却站在门口,阻止了众人上前。 他的视线立刻就沉了下来,几步走到床边,眸光在注意到她身上完好的衣衫时,方才渐渐柔和下来,他摘下外套盖在傅胭身上,正要抱她起来……而在此时,浴室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陈云鹤一丝不挂浑身湿漉漉的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而在此时,浴室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陈云鹤一丝不挂浑身湿漉漉的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他显然没料到房间会进来人,竟是吓的手里毛巾都掉了下来。 容承僅脸色铁青,陈云鹤狼狈的捡起毛巾想要遮挡自己的身体,一把乌黑的手枪,却是死死抵在了他的太阳穴处。 陈云鹤双腿一软,浑身抖的筛糠一样:“我什么都没做,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七少!” 容磊情急之下,年少时的称呼就脱口而出,他疾步走进房间,按住容承僅举枪的手,为了这样的败类,不值得脏了先生的手。 “这里交给我,您先带傅小姐离开,放心。” 容磊跟他多年,深知他的脾性,果然,他提到傅胭,容承僅那一张阴鹫紧绷的脸,方才似微微松缓了一些。 他放下手里的枪,怒到极致,声音反而是平静的:“容磊,你知道怎么做。” 容承僅走回床边,傅胭仍是昏睡着,她什么都不知道,仿似睡的香甜。 他心里又气又恨又疼,抱起她时,不免动作就有些粗鲁。 傅胭睡梦中咕哝了一声,皱着眉抓紧了他的手臂,下意识的往他怀里贴去,容承僅手指间的力道,就微微的柔和了下来。 容磊像是拖死狗一样把陈云鹤拖出去的时候,秦钰方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49章 动怒,亲手将她抱入怀中 他僵硬的站着,一张脸是死灰一样的惨白,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笑起来,狠狠一巴掌抽在了自己脸上。 “秦钰秦钰你别吓我啊!” 林晓菲被他的举动吓坏了,拼命的抱着他哭喊,秦钰却把她推开,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他该死,该死的是他,他竟然会愚蠢到这样的地步,他竟然差点害死了傅胭! 他哪里配得上她? 他活该像现在这样活的猪狗不如,他活该一辈子眼睁睁的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秦钰……” 林晓菲怔怔的唤了一声,秦钰却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她捂住嘴,绝望了一样瘫坐在地上。 陈云鹤被容磊拖了出去,围在门外的众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是啊,那个陈云鹤,一向老实本分的很啊,怎么会这样?”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谁说不是呢,傅胭真可怜,不过还好,谢天谢地,那陈云鹤还没得手……” “是啊,是啊,对了,怎么请了他来?晚歌,你和他很熟吗?” 有人询问,鹿晚歌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咦,那是谁带他来的……” 鹿晚歌心里陡地一个激灵,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由的目光投向了林晓菲。 林晓菲显然也听到了大家的议论,心里正是忐忑不安。 她向鹿晚歌多要了一张邀请函,晚歌当时也没问她要给谁,随手就给了她,可是如今,很容易晚歌就会联想到陈云鹤…… 这,这下怎么办? 她正仓皇不安,鹿晚歌忽然穿过人群,几步走到林晓菲面前,她伸手,捏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起来:“晓菲,你跟我出来一下。” 林晓菲不敢吭声,任由鹿晚歌一路连拉带拽的把她拖到空无一人的包厢里。 “晚歌……” 包厢的门被关上,两个人的身影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林晓菲呐呐开口,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鹿晚歌的一双眼眸,夜色中却亮的逼人:“林晓菲,是不是你?” 不知怎么的,她直截了当的一句询问,林晓菲却忽地平静了下来,她换了个站姿,靠在墙上,环抱住了双臂,微微抬起下颌,一点一点的笑出来:“晚歌,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可不明白。” 鹿晚歌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狠狠的甩了一个巴掌,林晓菲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视线渐渐适应了黑暗,她看着鹿晚歌清丽的面容有了扭曲的痕迹,她唇角的笑就更深:“怎么晚歌,你不是也恨她吗?恨她抢走了你心上人的注意,恨她让你变成了跳梁小丑……” 鹿晚歌像是从未曾认识她一样,瞠大了双瞳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所以你就设计了这一切?” 林晓菲垂下了长长的睫毛,漫不经心的翘起嘴角:“她傅胭难道不应该得到这样的报应吗?” “啪!” 鹿晚歌抬起手,一巴掌搧在了林晓菲的脸上。 林晓菲捂住脸,有些愕然,旋即却又点头,缓缓笑道:“是了,我从来都知道,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可怜虫,就得在你们的恩赐和庇佑下讨生活,你高兴了,就来当我的救世主,摆出高高在上的慈善面容来,你不高兴了,我他吗的就像是一只破鞋,说扔就被你扔了,鹿晚歌,你别告诉我你心里不恨她,不想她死……” “林晓菲,我还真没有你这样卑鄙!” 鹿晚歌气的狠了,整个人都在隐隐发颤,刚才那一巴掌太狠,她的手指仍在隐隐作痛,她不否认她是恨过傅胭的,可她却从来也没有想过这样报复。 这样的手段,肮脏卑鄙,根本超出了她的底线。 而更让她觉得离谱的是,林晓菲竟然是这样的人。 她转身欲走,不想再和她多说一句,林晓菲却抓着她的手不放,她跪下来,仰着脸,眼泪缓缓的滴了下来…… “晚歌,你们没有经历过那样穷那样不堪的生活,你们不会懂我的处境的,我只是想要抓住我 第50章 也好,那就保持距离吧 “昨晚你确实喝醉了。”他微微颔首;“也是我带你回来的这里……” 傅胭怔了一下,她瞠大了眼瞳看着他,渐渐的,眸光里却是有了丝丝的愠怒,而后,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使劲咬了一下嘴唇:“容叔叔,我想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容承僅的目光平直的望向她:“那你说说看,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 傅胭的目光一抬,就触到了他蜜色结实的一片胸口,她的脸热烫的一红,赶紧又低下来:“容叔叔,我想我们之间所有的关系,都是因为我曾是秦钰的女朋友而已,而现在,我和秦钰早已分手了,所以……” “所以什么?” 他的声音淡漠无波,傅胭却一点一点的咬紧了下唇,她把头垂的更低,要他只能看到他长长轻颤的睫毛。 “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保持一些距离……就像是,像是普通的长辈和晚辈之间那样……” 容承僅看着自己面前那个小小的她,围着被子安安静静的坐着,脸颊微红,有些紧张,却又有着倔强的孤勇。 多少女人恨不得和他扯上什么关系,她却如洪水猛兽一样想要和他撇清。 他并不生气,只是,觉得自己可笑。 “你以为,我们吻过,睡过,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他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傅胭一下抬起头来,她亮的摄人的双瞳里闪过惶急的赧色,“容叔叔,那只是一个意外,而且,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怎么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和朋友们在一起庆祝生日,好端端的,容叔叔为什么把我带走?” 傅胭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恼意:“再者说,容叔叔您这样一意孤行,又尊重过我的意愿吗?我敬您是长辈,一向礼貌周到,就算我莽撞过一次,可,可我也道歉了,容叔叔您是大度的人,总不该揪着不放……” 他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傅胭,你若是把在我面前这份聪明劲儿用在你身边那些狐朋狗友身上,你也不至于被耍的这么惨了。” 他起身,套上衬衫,摸了一支烟点上,傅胭看着他吐出一串烟雾,那深邃的眼瞳微微眯起来,他的面容,渐渐模糊而又渺远。 傅胭怔怔的坐着,听到他继续说:“你想要保持距离,那好,如你所愿。” 他穿好衣服,拉开卧室的门,她安静的背对着他坐着,在他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她未曾再开口说一个字。 他的心窝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锐利的剧痛起来,可也只是短短一瞬,他就恢复如常。 傅胭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关门声安静下来。 第51章 以后,他们大约再不会见 他该是走了。 她想,纵然是惹他不高兴了,得罪了他,可也总算把话说清楚了。 是啊,说清楚了,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什么时候遇到过这样的糟心事儿? 傅胭想,以后,大约他们是再也不会见面了。 洗完澡,坐车回去学校。 手机才刚打开,就是此起彼伏的短信和来电提醒涌进来。 傅胭吓了一大跳,挨个儿的看过去,鹿晚歌打了十几个电话,还有方晴的,林晓菲也有打来几个电话,傅胭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赶紧给鹿晚歌回了过去。 刚一接通,鹿晚歌的声音就焦灼的响起来:“胭胭,你在哪?你回学校了吗?我现在在宿舍等着你,你要是回来了赶紧先回宿舍一趟……” 傅胭刚一进宿舍,鹿晚歌立刻就扑过去,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几遍,见她整个人好端端的,这才红着眼睛扑上去紧紧抱住了她:“吓死我了胭胭,都是我不好,怎么把陈云鹤那个人渣给放了进来,他要是碰你一根手指头,我一定亲手剁了他,幸好,幸好你容叔叔来的及时,不然,我真不知怎么面对你了,胭胭,都是我不好……” 鹿晚歌这一席话,彻底的把傅胭给弄懵了…… 什么是‘陈云鹤那个人渣’,什么是‘幸好你容叔叔来的及时’…… 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她不是喝醉了,回房间睡觉了吗? “晚歌,你在说什么啊?” 傅胭有些不明所以,鹿晚歌却依旧抓着她手臂激动的说道:“胭胭,万幸你没事,你放心,那个陈云鹤,八成会被你容叔叔揍个半死,这样的人渣,不弄死他也是便宜他了!” “晚歌,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鹿晚歌见她一副茫然的神情,不由得惊愕起来:“你容叔叔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傅胭好似隐约明白了什么,容承僅无缘无故,怎么会把酒醉的她带走,还有晚歌说的这个陈云鹤…… 他不是好心送自己回房间了吗? 鹿晚歌的眸光有一瞬的黯淡,容承僅他,还真是护着傅胭啊,一丁点伤害都不想让她承受。 “胭胭,昨晚,陈云鹤送你回房间后,他没有走……” “你说什么?” 傅胭只觉得下巴都要惊掉了:“他没有走?” 鹿晚歌有些难堪的点点头:“容先生来找你,执意要去你房间,我们进去的时候,你在睡着,陈云鹤正好洗澡出来……” 傅胭只觉得双腿一软,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上。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可她对容承僅说了什么? 她说,要他以后离她远一点,要他们保持该有的距离。 她把他当登徒子一样防备,可实则,却是他救了她。 第52章 失落,电话那端不是他的声音 他为什么会来,或许因为他给她打电话她一直都不接,也或许,是因为别的,可不管怎样,如果不是他来,陈云鹤会做什么? 傅胭根本不敢往下想,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膝,整个人一点点缩成小小的一团,后怕,恐惧,还有,无法说出口的心酸和愧疚…… 傅胭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觉得自己快要承担不住。 自小被保护的太好,要她把所有人都想的太完美太善良,她怎么会想到那个学习很好,又很努力,淳朴的山里孩子,其实竟会有这样肮脏的一颗心呢。 “胭胭,晓菲也很担心你……” 鹿晚歌真的觉得很愧疚,同样是女孩子,这样的事情,都让她感同身受的难受。 “晚歌,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鹿晚歌欲言又止,却到底还是关上门出去了。 傅胭从手机通讯记录里翻出来那个陌生的号码,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 傅胭捏着手机,怔怔坐着。 ‘你想要保持距离,那好,如你所愿。’ 他那样的人,说话该是一言九鼎,既然他这般说了,那么,他定然会做到。 傅胭望着那一串数字,忽然间,竟似有些怅然若失。 她虽然自小娇惯,可是家教也甚严,该有的规矩和礼貌,她自来不比任何名媛淑女少一分。 她知道她其实不该再打容承僅的电话,可欠了别人这么大一份人情,如果不说一声谢谢,她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 再一次拨了他的号码,过了很久,有人接了起来。 “容叔叔……” 傅胭只觉得心脏剧烈一缩,紧张的手指都掐紧了,她微微屏住呼吸,听筒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却,并不是容承僅。 “傅小姐,容先生现在有事,不方便接听电话,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容磊的声音,客气却又透着温和。 傅胭觉得自己的心跳一下就平缓了下来,可莫名的,却又有说不出的一丝失落涌上了心头。 很明显的,他不愿意再接她的电话,也不愿意和她再有过多的瓜葛,毕竟,他们已经说清了。 “也没什么,只是,昨晚的事,我想和容叔叔说一声谢谢……” 容磊似乎温和的笑了一声:“傅小姐,这对先生来说不算什么,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毕竟您和表少爷之前交往过,先生怎么会袖手旁观?您不用放在心上……” 傅胭听得容磊这样说,只觉得像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她脸烫的厉害,心里渐渐漫出难受的情绪,可这难受之下,却又透出了几分的委屈。 是容磊自己的意思,还是他叮嘱的?不然为什么每一句都是冲着她之前说的话来的? 第53章 难受,她想要的结果啊 “既然如此,那请您给容先生转达我的谢意好了,再见。” 傅胭直接挂了电话,心口里憋闷的难受,明明她是想要和他划清界限的,可容磊说的这些话,却字字句句都刺着她的心。 容磊听着那边她挂断的声音,小心翼翼的把手机还给容承僅:“先生……” 刚才他一直开着免提,傅胭说的话,容承僅都听的很清楚。 她到最后明显是有些生气了的,可容承僅却觉得自己更火大。 “你去准备一下明天飞俄罗斯的事宜,这一次要在那边待上大约一个月,郾城这边的事,先让承勋招呼着吧。” 容承僅声音平静,神色看起来也很淡然,可容磊却知道,先生是气的狠了。 他若不是气的狠了,又怎么会把郾城的事交给堂少爷? 容家子孙不算少,但成器的更少,他们少爷是长房嫡孙,头上几个哥哥又是中庸之辈,自然该当容家的掌舵人,可这容承勋却也是旁枝里出色的一个,这些年虎视眈眈的,往上爬的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先生这一走,这容承勋抓住这个机会,纵然不能动摇先生的基业,但塞几个人,膈应你一下,也是个烦心事儿。 可容磊向来对容承僅言听计从,闻言也并不曾再多说什么,就下去吩咐众人安排出差事宜了。 只是,临上飞机之前,容承僅还是叮嘱了留在郾城的助手一句。 盯着林晓菲那边的动静,陈云鹤那边都问的很清楚,虽然陈云鹤自己也不知道那个电话是谁打的,邀请函的说辞漏洞百出,也牵连不到林晓菲头上,可容承僅心知肚明,这事和她脱不开关系。 但他向来不是无凭无据就找人麻烦的人,因此并未打草惊蛇。 而至于陈云鹤,反正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个人就是了。 就连学校,都似压根没这个人存在过一样,提都未曾再提起。 陈云鹤同系的同学,一直到很多年以后,都以为陈云鹤是家庭变故退学回家了而已。 而在容承僅去俄罗斯后不久,傅胭的大三生涯正式结束,而林晓菲和秦钰即将出国念书的消息,也传遍了校园。 远在俄罗斯的容承僅,自然第一时间接到了这个消息。 容磊以为他会出手阻止,可容承僅沉默片刻后,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秦钰不栽这一个跟头,他永远都是个愣头青,就让他狠狠摔一次吧。” 容磊默然,如果不是因为容承僅和秦钰关系十分亲厚,他都要以为先生这是故意整表少爷了。 “对了先生,傅,傅小姐暑假一半时间出去旅行,一半时间在郾城做义工……” “嗯。” 容承僅低头继续翻看文件,容磊却有些吞吞吐吐的:“还有,佟,佟家的大公子,正在追求傅小姐……” 容承僅眉毛都没有抬一下,一页一页翻看着文件,声音清淡:“你如果觉得无聊,我大可以派你去非洲喂狮子。” 容磊十分委屈的低头出了房间。 他不知道的是,房间门关上那一瞬,容承僅手中的钢笔在洁白的a4纸上重重划出了一道墨痕,甚至,将纸张都戳破了。 随便她和谁约会,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不过是她的一个长辈而已,他们合该保持着普通的长辈和晚辈之间的那种正常的距离才对。 容承僅点了一支烟,在露台上的暖阳下,他吐出轻薄的烟雾,远处田野苍茫,有身材高大丰满的农妇赶着羊群远远走来。 山野如画,该是让人觉得安谧静好的午后,可他却又隔着千山万水,想起那个人生动的眉眼和一颦一笑。 在福利院陪着孩子们吃过晚餐,已经是星斗满天,这一天过的很充实,送了很多玩具和衣物到福利院后,又帮着阿姨们给孩子们洗澡喂饭,傅胭虽然觉得自己很累,却也充实。 她不想让自己闲下来,林晓菲和秦钰要出国去念书,去的是巴黎,她一直很向往的浪漫之都。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想起来那两个人,心脏已经不再会尖锐的疼,但在偶尔睡梦忽醒的那一刻,秦钰那个人,还是会突兀的闯进来。 傅胭那个时候,总会感觉,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醒后,她和秦钰还是好好的,她在笑着闹着,秦钰在一边宠溺的看着她,时不时的把好吃的塞在她的嘴里,揉揉她的头发,说一声傻丫头。 阳光还是暖的,青草还是绿色的,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烟草迷离的一场幻梦,她和秦钰依旧还在一起。 可更多的时候,却是在一个人醒来的清晨,手机空荡荡的,再没有秦钰的简讯准时出现时,整个人茫然的心都空白了一片。 父母早已察觉到了他们的异样,却默契的没有询问一句,只是更关心她,妈妈推了很多应酬带她出去旅行,甚至爸爸也腾出了一周的空闲,说要带她去国外散心。 第54章 放开我爸爸! 傅胭想,不为别的,就为父母这一片爱她的心,她也不能再这样的消沉下去。 到家的时候,傅家的宅子里灯火通明的一片,大门却开着,傅胭有些奇怪,爸妈一向治家严谨,因着暑假她回家来住,更是门禁森严,怎么会这么晚了,大门还敞开着? 院子里停了几辆车子,都是陌生的牌照,傅胭忽然觉得心脏剧烈跳动了几下,是发生什么事了? 可转念一想,又会发生什么事?爸爸虽然做官,却也只是在郾城的一个清水衙门,他又一向两袖清风,如果不是妈妈娘家为商,财力雄厚,傅家也住不起这样的大宅子。 傅胭定了定心,迈步进了大门,傅家的佣人却都不见踪影,傅胭刚放下来的心,不由得又提了起来。 夜色深沉,园子里的花草夜风中舒展枝叶,却宛若寂寥的枯爪,从前热闹的所在,此刻忽然安静,仲夏夜的天际,却让傅胭脊背发凉,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越靠近,傅胭的步子却越重,她听到了妈妈低低的呜咽声,然后,却是鬓发微白的爸爸被几个人抓着手臂,带出了客厅。 傅胭一下子怔住了,一瞬间,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头皮发紧,心脏突突地跳着,要她无法自控,疯了一样冲过去厮打那几个人:“你们干什么?不许抓我爸爸,放开我爸爸!你们放开!” 傅胭声音颤抖的吓人,她身量尚小,可这一刻却力气大的吓人,那几个人拦不住,竟是让她抱住了傅睿明。 沈如君也冲过来,死死抱住丈夫和女儿,哭喊出声:“睿明是冤枉的,他为官多年一向清清白白,一分钱都没拿过别人,凭什么说他受贿?” 受贿?怎么可能? 外公只有妈妈一个独女,妈妈的陪嫁他们一家人三辈子也花不完,爸爸又是心思高洁热衷书画的淡薄性子,他怎么可能去受贿? “不可能,我爸爸不会受贿的!绝不会!” 傅胭也忍不住大叫,她抓紧了傅睿明的手臂,不肯松开,无论如何,她不能让爸爸被带走。 傅睿明却将妻子和女儿推开,他此刻看起来尚算平静,淡声说道:“我只是被带去问问话,很快就会回来,身正不怕影子斜,如君,你带胭胭回去,放心,我没事儿。” 他为人如何,他自己心知肚明,这么多年,他自问不会有任何不干净的地方,因此,他根本不怕。 只是,从去年开始京城局势变动之后,对贪腐这一块抓的实在太严,他从前的一个老上级,就因为区区十万块就蹲了监狱,这在从前,算什么事儿? 第55章 惊变,温暖的家一夕破碎 傅睿明心思坦荡,却也在这一场场的风波掀起,不时有人被匿名或者实名举报,然后被纪委带走隔离问话之后,有些忐忑难安起来。 “爸爸……” 傅胭不肯放手,傅睿明深深看了沈如君一眼:“看好胭胭,不许她任性闯祸,你们母女俩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沈如君最是了解自己的丈夫,她也确定傅睿明的人品,在最初被傅胭哭闹之下感染的惶恐压下来之后,倒是镇定了下来。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胭胭,家里也不会有事的。” 傅睿明点点头,嘴唇又嗫嚅了几下,似乎还想叮嘱什么,可身边的人已经推搡着他往车子那里走去。 “爸爸……” 傅胭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她哭的泪眼模糊,想要再追上去,却被沈如君抓紧了手。 “胭胭,你这段时间在家待着,乖乖的,妈妈要去你外公那里一趟。” 傅胭哭着使劲点头:“妈您放心,我会听话在家的。” 沈如君连夜就让司机送她去了远隔千里的江城娘家,傅胭一个人呆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傅家的佣人受了这一场惊吓,都瑟缩躲在自己房间里不敢出来,这偌大的房子,就更是安静的怕人。 傅胭不知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可身在这样的家庭,多少也知道,爸爸大约是得罪了什么人,在这样的严打的关头,就被人借机陷害了。 傅胭可以确定是陷害,傅睿明什么人,她会不清楚?若他真有那争名夺利贪腐的心,也不会这么多年待在这个清水衙门不往上爬了。 可她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只求爸爸能被纪委的人查明是清白的,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就好,想到这个,傅胭又是一阵自责,因为秦钰的事,不敢面对父母,她这个暑假几乎天天都在往外跑…… 忍不住又抱住膝盖低低的哭出声来,自小爸爸是最疼她的,可以说有些娇惯了,傅胭从小到大真是一点委屈都没受过,遇到这样的事,她实在是无助又害怕…… 傅胭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蜷缩在沙发上睡着的,清晨,她是被佣人的声音唤醒的,睁开眼,别墅里乱糟糟的,爸爸书房的门大开着,书本纸张丢了一地,傅胭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佣人小心翼翼的问她:“小姐,要不要准备早餐?” 她只是机械的摇了摇头,佣人退了出去,房子里又安静了下来,傅胭抱着自己的膝盖坐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也不知道该去找谁,直觉告诉她,爸爸的事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可是,找门路吗?她活了二十年,都是无忧无虑什么心都不用操,要她忽然面对这样的事,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第56章 成长,在最残酷的经历之后 对了,找秦钰,秦钰的外公是容老爷子,容家在郾城举足轻重的存在,听秦钰说过,容承僅和很多京城的高官都关系匪浅,容家也一直都和一些红色家族来往亲厚,他会有办法的,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傅胭哆嗦着去摸手机,开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按出秦钰的电话,傅胭下意识的抓紧了手机贴在耳边,在那边刚有人接听的时候,她的眼泪就滚了下来:“秦钰,你现在在哪?我家里出事了秦钰,我想见你……” “胭胭?” 林晓菲的声音细细传来,傅胭的声音嘎地顿住,她捏着手机,怔怔的坐着,只觉得心脏在不停的下坠,下坠,有撕扯的剧痛袭来,侵入她的每一寸血肉中,傅胭的眼泪渐渐的干涸了,她整个人却在发抖。 她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 她为什么要去找秦钰,她就算撞的头破血流,她也不该去找秦钰! 可是,不找秦钰她能怎么办?她要救爸爸出来,她就算跪在秦钰面前她都不会眨一下眼。 “是胭胭吗?”林晓菲有些关切的声音又传过来,听筒那边传来细碎的声响,好似是林晓菲把手机递给了秦钰,傅胭听到她微嗔的一句:“吵醒你了呀……好像是胭胭的电话呢……” “喂,胭胭?” 声音变成了秦钰的,带着初醒的惺忪和慵懒,傅胭那干涸的眼泪忽然就淌了出来,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很快那边又打来,傅胭没有再接听,她站起身,上楼换了一套稍微正式点的衣服。 郾城她有几个关系很亲厚的世伯世叔,为官的经商的都有,她总得去试试。 一直到天黑,傅胭拖着筋疲力尽的身子回到家里,沈如君刚从江城回来,一脸风尘,却比昨日苍老了整整十岁。 “胭胭。” 沈如君一眼看到女儿,嘴角颤抖着淌下一行泪来:“你爸爸,已经认了。” 爸爸书房里有一个古董小摆件儿,是几年前一个开发商送的,爸爸本不准备要,但却又十分喜爱,只当是一个小玩意儿,就拿钱买了下来。 可如今却被人拿出来做文章,说爸爸用市价的十分之一买了人家手里的古物,当然是变相的受贿。 人证也有,物证也在,傅睿明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他书画上有造诣,古董这方面却并不太懂,当年也有朋友看过,只说是个小玩意儿,市价也就几万块,可如今,却成了值钱的老古董。 傅睿明摆明了是被人算计了,可他得罪了谁? 沈如君想来想去也想不通,傅睿明出了名的人缘好,郾城谁不知道? “没有办法了吗?我们去求人,妈妈,我们去找赵伯伯……” 傅胭没有哭,她半跪在沈如君膝前,稚嫩的眼底藏着期盼:“赵伯伯和咱们家最好,他不会袖手旁观的……” “怎么帮?人人自危,你赵伯伯还怕会牵连到自己呢……” 沈如君轻轻摇头,傅胭想到自己今天碰的壁,是啊,如今这局势,人人自危,她今日去徐家,听说一个城建局的局长已经卷了巨款带着情人逃跑了,还有一个主任,纪委问话几次之后,吓的咬舌自尽,没死成被送到医院,捡回了一条命还要被继续审…… 第57章 她孤注一掷的要抓住这个机会 她能去找谁? “胭胭,先不管其他的,目前最重要的,要给你爸爸送药进去。” 傅睿明有心脏病,是必须按时服药的,可沈如君回来之后想去送药,却送不进去。 也不知道他在里面什么样,听说,在里面都是二十四小时被人轮班审问,不许睡觉的…… 爸爸身体并不好,又有心脏病,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傅睿明被带走的第三天,沈如君用尽所有门路,花了不知多少钱,也只是把药送了进去,因为这一次是京里来的专案组负责调查郾城上上下下的官员贪腐一事,因此颇为棘手,有钱也没门路。 沈如君急的一夜之间白发丛生,傅睿明招认了受贿的行径,很快就会被送到法院受审判刑,照如今上面反贪腐的严峻局势,怕是要坐牢坐到死…… 整个傅家上下,阴云密布,而就在此时,傅胭从她那个狂热的追求者佟远帆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 郾城要举行慈善晚会,而届时,京里来的专案组负责人方靖之也会出席,傅胭心里只觉得傅睿明受了天大的冤枉,她如今走投无路,就想孤注一掷的闯进去试一试。 据说那方靖之来头极大,软硬不吃,油盐不进,郾城已经栽了好几个官员了。 如今傅胭这样的处境,是得不到慈善晚会的邀请函的,佟远帆就把自己得到邀请函给了她,傅胭虽然对这个花花公子没一点兴趣,可在这件事上,她是真的很感激他。 那个慈善晚会,郾城的名流尽数出席,甚至很多明星都来捧场。 那一晚的星光璀璨和繁华喧嚣,很多年后都还被人念起,滔滔不绝的讲述当晚的星光熠熠,可最让人记忆犹新的,却是那一对所有人都料想不到他们会生出万千纠葛的男女。 傅胭站在喧闹的人群之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刚刚和秦钰林晓菲打了照面,她知道这样的场合会遇到他们,但她并不想去避讳什么,她有自己的目的,有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就不能去怕,去软弱。 秦钰显然也是知道了傅家的事的,这一段时间他也试着和家里长辈提过,但是秦家在国外发展,国内人脉不广,容家只是从商,老爷子帮着傅睿明说过话,但那个方靖之却只是态度极好打太极。 老爷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方靖之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人连老辈儿的面子都不给,显然背后有仗势,老爷子再喜欢傅胭,也得为容家考虑。 顾襄一眼看到秦钰就迎了过去,这一段时间,容承僅从未找过她,顾襄实在有点憋不住了。 林晓菲在看到顾襄双眼放光的看着秦钰走过来时,不免吓了一跳,可在她直截了当的询问秦钰知不知道容承僅这段时间在忙什么的时候,就松了一口气。 这位顾小姐喜欢容承僅……而傅胭今晚也在…… 林晓菲立刻心里有了算计。 林晓菲刻意奉承顾襄,很快两人就相谈甚欢。 第58章 在最孤立无援的那一刻 傅胭进来的时候,林晓菲就把话题扯到了容承僅身上:“顾小姐您这么漂亮,家世又好,和容先生真的很相配呢……” 顾襄先是一喜,转而却又蹙了眉:“承僅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都不联络我……” “容先生很忙吗?”林晓菲一副吃惊的样子,又欲言又止的看了看顾襄,却没有开口。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顾襄却起了疑,林晓菲摇摇头:“也没什么,就是,那个女孩儿,你看到了吗?” 林晓菲指了指不远处一个人站着的傅胭,顾襄看了一眼,“怎么了?不就是个小丫头片子?” 林晓菲却讥诮一笑:“你别看她看起来稚嫩,实则有心机的很,你不知道容先生多喜欢她,还带她吃饭,上次我们朋友过生日,容先生还把酒醉的她接走了,一夜都没回来……” 顾襄立时就炸毛了:“就凭她?” 林晓菲瞧着她竖眉毛的样子就觉得好笑,这样的蠢货,活该被她利用。 “谁知道呢,或许,容先生就喜欢这样子的吧……” 顾襄举着酒杯走向傅胭的时候,林晓菲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马上就会有好戏看了吧。 “你是傅胭?” 顾襄挑了挑眉毛,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儿。 齐肩的头发,略带着稚气的双瞳,细瘦白嫩,一脸忧愁不安,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子,除了皮肤白点,年纪小点,别的还有什么?承僅哥是瞎了眼了吗? 傅胭不明所以,却还是礼貌点了点头。 顾襄扬唇一笑,忽地大声说道:“你爸爸不是那个贪污受贿的傅睿明吗?这样的场合,你也配来?” 场内立时一片安静,顾襄妖艳的红唇勾起来,看着面前的女孩子一张脸变成惨白,她却不解气,想到容承僅和她睡了一夜,她更是嫉恨! “这可是慈善晚会,贪官的女儿也热衷慈善?可真是可笑!” “听说你爸爸用几万块买了人家开发商手里的老古董,哟,做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呢?” “傅小姐,今晚的慈善晚会,你准备捐什么东西?或者,你又要拍下什么拍卖品呢?” 慈善晚会向来有拍卖环节,拍下拍卖品的善款都会作为慈善基金捐出去。 顾襄的咄咄逼问,一连串的袭来,傅胭丝毫对抗的余地都没有,她想张口为爸爸辩驳,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说什么,说爸爸不知道那东西到底多少钱? 说她其实准备了一百万预备今晚捐出去? 可说出来,会不会被人抓着这一百万也是爸爸贪污受贿得来的? 傅胭死死咬住了嘴唇,她是傅睿明的女儿,就算爸爸如今身陷囹圄,她也要保住傅家的体面。 “这位小姐,很抱歉,我今晚只是来参加慈善晚会,这些私事,不谈也罢……” 傅胭强忍住嗓子里的哽咽,她挺直了脊背,不肯在这羞辱面前低下头来。 纵然她自小都是被保护极好的娇娇女,可骨子里却也有傅睿明的清高,顾襄一字一句都含着羞辱,傅胭并不愿一味隐忍,可她来此有自己的目的,她还未见到那个方靖之…… 第59章 只定格在人群之中 爸爸的事,也许就只有这一线的机会,如果她能说动方靖之重查爸爸的案子…… 这一点羞辱又算什么? “私事?打着参加慈善晚会的名号意图来沽名钓誉,傅小姐,你安的什么心?还是,想钓上个金龟婿,好把你的贪污犯老爸给捞出来?” 顾襄讥诮的轻笑,傅胭再忍不住,指甲几乎戳破了掌心,眼泪却撑着不肯掉下来。 她死咬了牙,努力撑着一抹笑,转过身去预备直接离开,顾襄却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臂,长眉一扬,红唇勾起:“怎么,落荒而逃了?走什么,让大家好好看看贪官的女儿长什么样儿啊?” 傅胭拼命的挣,顾襄的指甲几乎陷入她的皮肉里,疼的揪心,她挣不开,逃不掉,这样的场面,真是百年难遇,就连晚宴的负责人都忘记了去阻拦两人。 林晓菲站在众人身后,如果不是这么多人都在,她真想大笑出声,傅胭啊傅胭,你也有今日。 贪污犯的女儿,丢人现眼到这样的地步,以后郾城还待得下去? 嫁人怕都成问题,还不如当初被陈云鹤睡了呢。 林晓菲心里的畅快几乎要冲破天际,她不知怎么忍着才没让自己的笑意展露的太明显,心里却窃喜秦钰被她给支走了,若他在,不定又要怎么心疼冲出去英雄救美呢。 坐在不起眼角落里的男人,衬衫开了两粒扣子,没有系领带,随意在沙发上坐着,却还是矜贵卓然的风姿,他一直看着这边的动静,眼见得闹成这样,方靖之方才微微侧首看向身侧的助理,那助理附耳在他耳畔低低说了一句什么,他饶有趣味的看了傅胭一眼,绯色的唇扬起来,半含了浅淡的笑,复又低头抬腕看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吧。” 方靖之的话音落定不过片刻,那大厅豪华的旋转玻璃门入口处,一道挺拔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了明亮璀璨的光线之下。 “慈善晚会,只要是热衷慈善的人士,都可以参加,不拘出身,不问家世,如果做慈善也要立门槛,那不如干脆不做!” 容承僅的声音并不算大,可他声音醇厚,温润清朗,霎时间,就将满场注意力吸引过来。 傅胭忍不住的回过头去,隔着影影绰绰的人群,隔着万千的光辉,隔着无数异样惊讶的视线,那些热闹喧嚣仿佛全然不在,于万千人的瞩目之中,他却只是看着她一人。 傅胭一直隐忍不落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第60章 恋恋不忘 容承僅似是刚下飞机就匆匆赶来,身边助手一脸疲惫风尘仆仆,而他,虽然身上衣衫并不是一丝不皱的板正整洁,但那入鬓双眉漆黑如墨,眸色沉沉,犹如幽深隽永的深水,郾城人人皆知,容家多出好相貌,而容承僅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容家七少,年少扬名,二十四岁国外归来,就接掌偌大家业,七年时光,容家更上层楼,而容承僅,更是所有女人倾心要嫁的良人,不说背后的容家,单单这张脸,追他的女人就能从郾城排到法国去。 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七年甚少有过绯闻,唯有五年前那一次,也似是封在了陈旧的木箱中的一片纸张,早已被人遗忘干净,也只偶尔有人说起,那严肃沉默的男人,也有那般热血狂躁的一刻的。 而坊间他的传闻极多,人人皆知,他并非外表看起来这般温润君子,实则也有阴鹫凌厉的手段。 可到底还是架不住女人们对他的诸多幻想。 若非如此,顾襄怎会从年少时就这般痴迷,一直到今日,恋恋不忘。 “承僅哥!”顾襄欣喜若狂,仪态全无,拎了裙摆转身就奔出人群向他身畔跑去。 那样娇美的一个人儿,乌发碧眼,丰腴艳丽,不知多少男人渴望思慕,可此时此刻,她全部眉眼里都只有容承僅一个人。 林晓菲手中的杯子一点一点的攥紧,她的牙齿咬的咯嘣直响,整个人不知是怕,还是恨,簌簌颤抖起来。 她向后退,退了几步将自己没入光影的暗处。 容承僅的视线淡漠的看向面前眉眼含情的顾襄,顾襄此刻,一脸的娇羞,却仍是目光大胆的看向面前自己痴慕的男人。 他的神色却那般的冷,渐渐的,要她脸上那可笑的娇态也挂不住。 顾襄伸出去的手,一直这样尴尬的定在半空中,容承僅长长的眉微微蹙起来,他绯色的唇有迤逦的一道笑溢出,可那笑对着的,却是人群后,孤立无助的那个女孩儿。 “胭胭。”他唤她的名字,声音清浅,越过顾襄,却又清晰的沁入傅胭的耳畔。 顾襄的眼眸赫然睁大,人群中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愕然的看向容承僅和那原本不起眼的单薄女孩儿。 她在人群之后孤单站着,脸上挂满了眼泪,在喧闹的人群背后,是最不起眼的存在,可容承僅走向了她,伸出手臂,将她直接拥在了怀中。 傅胭的眼泪决了堤,这些天,她撑着一口气为爸爸的事情奔波,只敢在夜深人静妈妈疲惫睡去的时候咬着枕头哭湿脸庞。 白日的时候,在妈妈面前,她连一滴眼泪都不敢掉,日日奔波四处寻求门路,碰了多少壁也忍着不肯掉泪,顾襄咄咄逼人的羞辱她的时候,为了傅家和爸爸的脸面,她咬死了牙关不愿哭一声,可不知为什么,在他喊出‘胭胭’两个字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失控了。 她哭的泣不成声,眼泪把他胸前衣襟尽数打湿,整个人哭的几乎要抽过去,她抓着他的衣袖,抓的那么紧,像是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用力,容承僅对她多少的气恼,此刻也烟消云散。 他抱紧她,并未劝阻安慰,只是一下一下的抚着她柔滑的头发,任她哭的累了,抽噎着渐渐平息下来。 周围的人几乎都惊呆了,静的摄人的大厅内,只有灯光明媚,音乐流畅。 顾襄的嘴唇都要被咬破,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这一切,却又不能不相信。 容承僅天性性子淡漠,哪怕当年年轻气盛时和姐姐恋爱,顾襄也从未见过这样温柔耐心的他。 这一会儿,她连嫉妒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手脚发冷,眼眶也酸痛的难受,恨不得,彻底的消失在众人跟前。 方靖之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一幕,在容承僅一下一下抚着傅胭头发的时候,他方才几不可见的眯了眯眼,这个容老七! 他一向以为他是个心硬如铁没心没肺的家伙,没想到还有这一面,这小姑娘不错,能耐啊,抓住了容承僅的心,以后在郾城横着走也没人敢多说一个字,啧,这才叫一步登天。 傅胭知道自己哭的这么厉害,八成脸上妆容全毁,根本不能看。 这会儿哭过了,发泄过了,也知道后悔知道羞愧了,一张脸埋在容承僅的怀里,就是不肯抬起来。 第61章 护他的心头肉护的这么紧2 身边的手下就笑起来:“大哥您就放心吧,这点事,兄弟们早做的上手了!” 顾维生伸手拿了烟夹在指间,微微抬了下颌看向一边的容磊:“你们家老大真的对那小丫头片子动心了?” 顾维生没回顾家前,一直混迹在郾城的黑道中,也算闯出了名堂,这么多年,他和容承僅相契交好,容承僅帮他在顾家一点点站稳脚跟,他也利用过去的人脉,帮容承僅做一些他不方便直接动手的事。 比如这次,给这个叫林什么晓菲的丫头一点教训尝尝。 容磊听得他问,也只是垂了眼眸,平静说道:“先生的私事,我们不敢多过问的。” 顾维生摆摆手:“行了行了,谁不知道你对承僅忠心耿耿,连我都从你嘴里套不出一句实话。” 容磊也赔笑:“您和先生这般好,先生有事定然也不瞒您的。” 顾维生就差点跳脚:“得了吧,他这还叫不瞒着我?你要是不说,我他妈现在还不知道他有心上人了呢!” 也难怪他生气,他可是什么事都给容承僅说的,反过来容承僅却把自己的心头肉护得这么紧。 他又不是禽兽不如,好兄弟的女人都去泡,也不知道这容老七怕什么。 “容叔叔……” 身后,忽然就传来她婉转的声音,容承僅捏着手机回过身来。 月光下,她的脸庞皎洁的似要融入那无边的月色中去,他眉眼不动,眸色沉沉,高挺的鼻梁在他脸侧投下一抹阴影,傅胭瞧不出他的神色,心口却有些微微的缩紧。 不知过了多久,容承僅伸出手来,指尖落在她的脸上,他缓缓的,一下一下的将她眼角的泪痕抹去,然后,他的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什么都没有再说,直接抬步往车子走去。 傅胭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觉得心头一酸,她转过身,低头缓缓跟上他的脚步。 一抬头,就是他宽厚结实的背影,傅胭蓦地想起那一日,在度假山庄的那个燥热的午后。 仿佛也是这样,他沉默着,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牵着她的手缓缓的向前走。 把身处绝望的她一点点拉出来,要她总算没有一个人哭到变成傻子。 傅胭心里浓浓的愧疚,瞬间就涌了上来。 鬼使神差的,她竟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他的。 傅胭到最后,已经哭的泣不成声。 容承僅微喘着停下来,拇指在她唇角旖旎的水渍上轻轻拂过,他不看她的眼泪,也没有开口对她说一个字,竟是直接转身往车库方向走去。 傅胭一个人在树下站了很久,车子响声远去,他是真的走了。 不知怎么的,所有的愧疚忽然全都变成了委屈,想到方才他漠然转身离开的样子,莫名的,心脏竟是被牵扯着似的,重重一疼。 她转过身去,预备给自家的司机打电话,却有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过来,殷勤说道:“傅小姐,容先生吩咐我送您回去。” “不用。” 傅胭冷冷回了一声,低头自顾自从手包里翻手机。 “傅小姐,容先生说,明日就可以接傅先生回来了……” 傅胭的脚步立刻就停住了,她咬了咬牙,乖乖的跟着来人上车,是他的那一辆黑色卡宴,傅胭上车时,想到他方才轻薄了她之后转身离去的恼人样子,忍不住抬脚在他的车门上踢了一下。 容承僅,你以后再不要理我! 灯火通明的容家大宅。 容承僅夹着烟的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下说话。” 秦钰坐定:“小舅舅,我……” 他不知道刚才胭胭追过去两人有没有发生什么争执,此刻,也不知该怎么开口解释刚才那一幕。 他想说,他没有办法放弃傅胭,却又觉得难以启齿。 尤其,在小舅舅面前,他更觉得自己渺小无用。 “你下周就去美国,提前一个月过去适应一下。” 容承僅直截了当的开口,抬头,眸色沉沉看向秦钰:“你一个人去。” 秦钰愣了一下,他是决定带林晓菲出国的,因为林晓菲一直有这个心愿,他也想借此算作补偿,也能让自己安心的提出分手。 容承僅看着他的神色,忍不住冷笑一声:“秦钰,鹿晚歌过生日那一晚,为什么陈云鹤会在现场,你想过没有?” “还有今晚,顾襄为什么对傅胭发难?她初来郾城,根本不认识傅胭,她对傅胭的敌意从何而来?” “小舅舅……” 秦钰忽然坐直了身子,容承僅掐灭了烟站起来:“秦钰,你身上流着容家一半的血,我们容家的后人,可从来没有这么蠢的!” 秦钰被他这话刺的面色发白,他怔仲坐着,说不出一句话,难道是林晓菲…… 可林晓菲看起来柔弱无害,根本不像有心机的人…… 容承僅走上楼梯之前,又定了脚步:“秦钰,你这一次去美国念书,就不要再回来了。” “小舅舅……” 秦钰站起身,容承僅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这个他亲眼看着长大的亲外甥,他们之间,或许再也回不去曾经的亲密无间了吧。 “傅胭这丫头年纪还小,忘性大,她总有一天,会把你忘记。” 容承僅说完,再不等秦钰开口,一步一步上了楼梯。 秦钰在楼下坐了整夜,快天亮的时候,他给林晓菲打电话,她的号码,却变成了空号。 秦钰开车回去两人租住的房子,她的东西仍旧在那里,却是一夜未曾回来过的迹象。 顾维生手下的人开着车子一路到了郾城郊外,车门打开,后座上衣衫不整的女人跌撞下来。 那些人未曾停留,直接驱车离开了。 林晓菲捂着小腹,两条腿不停的颤着打着摆子,下身鲜血淋漓的往下淌,很快就把裙摆打湿了一片。 她惶然的站着,夜色静默,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手机被收走了,她不知道该去何处,可她知道,郾城,她再也不能踏进去一步了。 那个魔鬼说,只要再让他们见到她一次,就不会只是今晚这样简单了。 被容磊送到那个陌生怕人的地方的时候,林晓菲就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容承僅全都知道了。 她以为自己会活不成,她怕的不行,连连求饶。 可若她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一切,她真宁愿就此死了。 “你不是喜欢下药算计人吗?” 容磊的手捏住她的下颌,把她整个人拎起来的时候,讥诮说了一句。 “那今晚就好好满足你。” 他跟在容承僅身边多年,自然不是什么善茬,这么些年腥风血雨的拼下来,手上也是沾了血的。 林晓菲对傅胭做的这桩桩件件,随便拎出来一件就足够她死一百次。 容磊自然知道,容承僅心性冷漠,手段狠利,是不会轻饶林晓菲的。 她当初怎么样整傅胭的,自然今日该让她加倍偿还。 林晓菲彼时抱了容磊的腿苦苦哀求,她生的美丽,这般哀婉哭着,着实凄婉动人,可容磊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压根不曾理会。 被那几个男人糟蹋拍了照片的时候,林晓菲想的不是后悔,更多的,却是一种美好未来失之交臂的不甘和抓狂。 她只是想要努力的抓住一根救命绳索,让自己不要再回去那穷山恶水随便嫁个人挣点彩礼给自己的哥哥弟弟,她真的就错的离谱吗?她拼了命的抓住机会考上大学逃脱那可怕的无底洞一样的穷困潦倒的家庭,为的就是重蹈覆辙?她不甘心呀。 如果傅胭能大度点成全她,别整天勾着秦钰失魂落魄的,她会这样算计她吗? 林晓菲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来,她抱着膝盖,抬头看着天幕。 多好的仲夏夜,多美的星光,可她的人生,就像是一袭被撕碎的锦袍,可笑,却又可怜。 傅睿明为官多年,在郾城也颇有名声,他被抓进去,本就惹的下面民怨纷纷。 而方靖之开了口,他的事情沉冤得雪,整个郾城也没人多嘴置喙,毕竟,虽没人敢打包票说傅睿明真就是清白的,可却心知肚明自己手上并非真的干净。 如今傅家有容家这个大靠山,谁会去找晦气。 傅睿明回了家,沈如君和傅胭这一颗心才彻底落入肚中,当日容承僅并未出现,是容磊代他过来办的手续。 因为有了方靖之的直接吩咐,事情进展的格外顺利。 饶是傅睿明沈如君百般挽留,容磊却仍是接完人就离开了,沈如君订了位子,江城的亲戚们这些日子都在郾城等着消息,如今傅睿明出来了,大家自然要为他庆贺一番。 第62章 盛怒之下他的吻 傅胭看着容磊驾车离开,心里终究还是觉得抱歉,他虽然生着气,可却并未曾食言。 非亲非故,他凭什么这样帮她? 傅胭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思,可她,真的是从来都把他当长辈看…… 他们,怎么可能呢。 傅胭连着一周都没有见过容承僅,他也未曾有电话打来,期间,却接到了鹿晚歌的电话,说林晓菲忽然退学回老家了,连招呼都没和她打一声,她还是从系主任那里得知的。 傅胭也觉得很奇怪,隐隐的,又觉得这事好似也和容承僅脱不开关系,不知怎么的,又想起那一次他带她去吃饭,送她回来时叮嘱的那一句,要她离林晓菲远一点。 傅胭看着手机上那一串数字,过了很久,她才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他的电话。 爸爸安然无恙的回来,她欠他这样大一份人情,至少也该亲口说声谢谢。 容承僅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正在高尔夫球场上挥杆击球。 方靖之身边坐了个年轻漂亮不施脂粉的女大学生,顾维生百无聊赖的咬着烟蒂,瞟了一眼手机屏幕,一下就把烟扔了。 胭胭! 容承僅那小女朋友?心尖肉肉儿? 顾维生看一眼远处专心打球的容承僅,一把抄起了手机。 方靖之换了个姿势坐,身边的姑娘把剥好的葡萄喂到他口中,他却直接含住了人姑娘的指尖,桃花眼里全是魅惑,把人家羞的脸红红。 傅胭到西郊的高尔夫球场时,暮色西沉,阳光早已不再炙热,九月中旬的郾城,燥热已经消去大半,夜风也不再是拂面的温热。 容承僅洗完澡出来,冷不丁看见傅胭站在那里等他,倒是微微吃了一惊。 她穿一件简单的白t,牛仔背带裙,脚上是一双干干净净的小白鞋,头发又长了一些,就干脆扎起来,额发软软的,饱满的额头边缘,生着一圈的小绒毛,她本来就生的嫩,这样子看起来更是嫩的掐出水一样。 她好像等了有一会了,有些无聊的样子,脚底一下一下的蹭着光滑的地面,时不时翻出手机看一眼,又锁了屏幕揣回兜里。 傅胭一转身,看到容承僅出来,双眼倏地就亮了,她笑吟吟脆生生的唤:“容叔叔。” 顾维生‘扑哧’一声,一口水就喷了出来。 傅胭有些不好意思,顾维生对她摆摆手,忍着笑走到容承僅跟前,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能让傅胭听到:“可真有情趣,床上这样喊一声,你丫会疯狂的吧?” 傅胭的脸一下热烫到了充血的地步,她又羞又气,狠狠瞪一眼口无遮拦的顾维生,“臭流氓!”转身就走。 “哎……”顾维生赶紧叫傅胭,容承僅已经蹙了眉:“滚一边去!” 顾维生被他骂,也不恼,依旧笑嘻嘻的,“你这心头肉脾气不小啊。” 容承僅顺手把毛巾仍他脸上,向傅胭跑走的方向走去。 顾维生拎着毛巾,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夕阳西沉,年轻女孩儿似是生机盎然的朝阳,真是让人看了高兴。 怨不得不管是18岁的还是81岁的男人,喜欢的都是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来找我有事儿?” 傅胭刚刚平息了一点的怒气,一下子就被身后这人淡淡的一句询问都点了起来。 她忽地转过身来,眸子亮晶晶的看着容承僅:“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话音未落,两个人都隐约猜到了什么,想到刚才接电话的顾维生,傅胭有些泄气,肩膀也垮了下来:“对不起容叔叔,我先回去,不打扰您了。” “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吃饭。” 傅胭想张嘴婉拒,容承僅又道:“那一日和靖之说好了的,总不能言而无信。” 傅胭再没了拒绝的理由。 方靖之喜欢吃海鲜,一行人就去郾城最富盛名的‘周记’海鲜楼。 周记在郾城的护城河边上,他们的包厢正是临河最好的位置,打开窗子,就是渔火点点,夏末晚风清凉,吹的人心头畅快无比。 傅胭不太喜欢吃海鲜,她是有些懒的,自小到大吃这些,都是爸妈和秦钰一手包办帮她剥的干干净净。 而这一次,她盯着面前的大闸蟹,一时之间竟有些无从下手。 “我来吧。” 容承僅将她面前的盘子端过来,拿了蟹八件儿,垂眸细心的给她剔着蟹肉。 顾维生忍不住瞪大了眼,方靖之看着他这般,神色竟是一点点的凝住了,他不知在想什么,手指间把玩着那一只打火机,打开,合上,火焰忽明,忽灭,他的脸容渐渐沉寂下来,而到最后,那潋滟的桃花眼里,再无一丝的光亮。 曾经他也有过这样耐心温柔的时候,可在那漫长的时光中,这一丁点的温柔却显得单薄可怜。 傅胭红着脸吃完,包间里的气氛变的很怪异,三个男人忽然都安静下来,让人不免有些坐立难安。 方靖之好似是忽然之间兴致缺缺,一行人简略吃了几口也就散了。 容承僅开车送傅胭回家。 车子在傅家宅子外停住时,光线晦暗的车厢里,傅胭听到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明天上午我来接你。” “要去哪?” 他看住她,伸手把她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拂开:“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傅胭‘嗯’了一声,正要下车,又想起什么,“对了,哪天您有空,来我们家吃饭吧,爸妈一直都很想当面感谢您。” 容承僅似乎笑了一下,却又似只是她看错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傅胭知道他忙,也不再多说,拉开车门跳下车。 他看着她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过身,笑着对他使劲挥了挥手。 容承僅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 容氏起亚。 恢宏的写字楼矗立在郾城最繁华的黄金地带,几乎所有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心里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可以加入容氏起亚,成为其中一员。 容承僅和助理一行刚走进豪华的旋转门,与停下来鞠躬打招呼的员工点头示意之后,还未曾进入总裁专属电梯,就听到了几声低斥和咒骂。 容承僅忍不住微微蹙眉,起亚向来对员工很好,十分人性化,他的宗旨也是不允许有辱骂员工这样的事情出现的。 容磊就向着那声音方向走过去,片刻之后,他折转回来,身后却跟着一个实习生模样的年轻女孩儿。 她的左脸颊红了一片,绾好的发髻也凌乱了,低着头,仍在哽咽着,却也很识大体,在看到容承僅一行的时候,死死忍了眼泪,鞠躬打招呼:“容总……” 容承僅的目光只是掠过了那年轻女孩子,就看向容磊:“这样的事情,不要让我再看到。” “是,您放心,都处理妥当了,我已经通知人事部解雇打人的组长了。” 容承僅微微颔首,看向那低头抽噎的小姑娘,这样子,和傅胭委屈时还真像。 “你今天不用上班,回去好好休息一天。” 苏凝吃了一惊,愕然的抬起头:“容总……” 入目却是一张让人晕眩的俊容,尤其那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仿佛可以蛊惑人心,纯黑色的高定西装,包裹着男人健硕高大的身躯,仿佛周遭的光芒都落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耀人夺目的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他比她足足高了一头,要她不得不仰脸才能看到他。 他的神色有些疏冷,周身都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苏凝莫名的心跳加快,一时之间傻傻呆住,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好一会儿,电梯‘叮咚’开启的声音将苏凝的神思一点点的拉了回来,同部门的同事拉了她衣袖一下,有些艳羡地看着她:“苏凝,你运气可真好。” 是啊,她们在起亚工作了好几年了,也只是远远看过总裁一眼,连个答话的机会都没有,这苏凝一个小小的实习生,竟然这般好运,得到了总裁的特殊关照…… 苏凝没有开口,眸光追着那关上的电梯门而去,她最后,也只是看到了他一抹颀长硬朗的背影。 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啊,苏凝忍不住的低下头,心下却泛起了微微的酸楚。 也许这一辈子,他们的交集,也就仅限于此了。 容承僅十一点钟的时候给傅胭打电话,她的手机是通着的状态,却一直没有接听。 他驱车到了傅胭的学校,等在她的宿舍楼下,中午的气温渐渐升高,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出去吃饭,然后又回转回来,却仍不见傅胭。 第63章 方晴,你说我会不会怀孕啊1 她的电话,依旧没有人接听。 容承僅又等了十分钟,忽然发动了车子,掉转方向往机场而去。 秦钰已经过了安检,她早已看不到他了,可傅胭却仍是一个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他走上的那一架飞机。 秦钰说,他和林晓菲已经分手了,他还告诉傅胭,林晓菲之前在鹿晚歌生日宴上设计傅胭的事暴露,自己没脸再待在学校,主动退学回了老家,分手,也是她发短信主动提的。 秦钰说,胭胭你等着我,等我足够强大那一天,我会回来娶你。 秦钰说,胭胭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就像我从来都只爱着你一样。 秦钰说,胭胭,三年,你只要等我三年。 等他念完金融硕士,接掌秦家的公司,等他可以独挡一面时,他会把她带到美国去,他们再也不用分开。 秦钰说,胭胭,你不会和我小舅舅在一起的,是不是? 我知道这样很难,可是胭胭,请你,一定要等着我。 她答应了。 她没有办法拒绝自己初次爱上而刻骨铭心的那个人。 坐上机场大巴的时候,傅胭拿出手机看时间,有四个未接电话,是容承僅的。 傅胭这才想起来他昨天说了今日要过来学校接她,可她因为从鹿晚歌那里得知秦钰要飞美国,约她在机场见面,她就把这些事全都忘在九霄云外了。 赶紧开了手机拨回去,那边却提示已经关机了。 一整个下午,傅胭都有些坐立难安,好不容易捱到放学,方晴喊她一起去食堂吃饭,她也没胃口,摇头拒绝了。 在宿舍玩了一会儿游戏,却也是神思恍惚一直输,九点钟的时候,她的手机响起来,是容磊打来的。 傅胭匆匆赶到会所包间的时候,酒瓶狼藉一地的房间里,只有醉意醺然的容承僅一个人。 他的烟灰色衬衫开了两粒扣子,领带胡乱的丢在一边,许是因为有些头痛,他蹙着眉,时不时的抬手按着眉心。 “容叔叔……” 傅胭小心翼翼的避开酒瓶,低低的轻声唤他。 不知他醉的太厉害,还是睡着了,他没有回应。 包间里灯光开的暗,傅胭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微微弯下腰来,复又轻声的唤:“容叔叔?” 少女身上的甜香是幽暗袭来的春药,她浅浅温热的呼吸,就缭绕在他的鼻端,细软柔嫩的小手落在他按着太阳穴的手指上,她的掌心包覆着他的一根手指,将他的手掌从额上拉开。 容承僅其实并未醉,但在她领口襟前的幽香侵袭而来的时候,他是真的醉了。 傅胭被他翻身按在沙发上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她下意识的要推拒,可身上的男人已经眸色沉沉的凝住了她。 “我从未曾对你说过我是正人君子,所以傅胭,你该知道的,有时候做一些事,就该卑鄙无耻不择手段。” 傅胭好像猜到了他要做什么,她真的害怕起来,手掌抵在他又硬又烫的胸口,声音都是哆嗦的:“容叔叔,你喝醉了……” “傅胭,你当然可以拒绝,但你记住,我既然有本事让你爸爸出来,那也有本事再让他进去。” 她从未曾见过这样子的他,是了,是她忘记了,他从来不是良善温润的人。 方靖之和他关系这么铁,他想做什么,一句话的事,真让爸爸再进去? 傅胭宁愿自己去死。 她自小在这样和睦的家庭中长大,连叛逆期都不曾有,爸妈是她最重要的人,在这世上,永远最重。 她不该这么自大这么任意妄为,如果她上午没有去送秦钰,如果她接了电话,会不会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容叔叔……” “傅胭,我也只比你大了十岁,算什么叔叔。” 容承僅醉意氤氲的视线定格在她雾气蒸腾的瞳仁里,他的手指抚在她的眼稍,不苟言笑的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傅胭,既然我说的话,你从来都不放在心上,那么这一次,我就用别的方式,让你彻底记住。” 她推拒着他胸口的手指蓦地收紧,细软的指尖几乎陷入他的肌肉中,他感觉到她惊惧的挣扎,可那细微的颤栗却让他越发的血脉偾张。 他的喉结微微滑动,绯色的唇在暗沉的光线里勾起莫测的弧度,他打横将她抱起来,绕过桌子走了几步,一脚踹开面前精致的木门,走进卧室。 门撞在墙上,发出让人心颤的闷响,他再不是那样温和揉着她头发说话的模样,陌生的,让人恐惧。 傅胭的身体陷在柔软的大床上,她没有哭闹,挣扎,只是安静的看着他一粒一粒解开衬衫的扣子,露出结实的胸腹和六块腹肌的劲瘦窄腰。 他从来在她面前都是温润柔和的,所以她几乎都要忘记了,他其实是多么让人闻风丧胆的一个人。 秦钰说,他和别的少爷公子不一样,他的手上,是沾过血的,他的手枪,是每夜都要放在枕下的。 她真的怕了,仓惶的爬起来,抱着膝盖缩在床角,哆嗦着连声哀求他:“容叔叔,我求求你了,喜欢你的女人那么多……” “是啊,喜欢我的女人那么多,可是傅胭,你说这世上的事是不是太奇怪,我偏偏看上你了。” 他走到床边,握住她细瘦的手腕,那一双在看到她时总会变的温和的眼眸,此刻却是凉薄的一片。 “容叔叔……求求你……” “你知道的,我最初,并不想这样。” 容承僅自嘲的一笑,他人性中仅存的一点美好和善都给了她,可她并不稀罕。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和她玩你追我逐的游戏,向来他想要的东西,都会第一时间,不择手段,不问后果的弄到手,对于傅胭,他已经数次破例。 “你以为我真的会让你等秦钰三年吗?” 容承僅吻在她胸口那一刻,忽而低低在她耳畔说了一句,傅胭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冷,她惊愕望着他:“你都知道?” “我想知道的,自然有办法知道。” “胭胭,别犯傻,想想你爸爸怎么出来的。” 她从未觉得这样厌恶一个人,既然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卑鄙无耻的人,他又何必最初在她面前做出温润君子的样子? “原来容先生也会威胁利诱的招数。” “如果只有这一招有用,那为什么不用?” 傅胭的眼角缓缓淌出泪来,她的心沉到了谷底,嘴角却溢出笑来:“好啊,那容叔叔今晚睡了我,得偿所愿,我总算能还清欠你的了吧。” 容承僅双臂撑在她的身体两侧,他的脸平淡无波,眸子里却是渐渐波云诡谲,他什么都不再说,只是抬起手,掌心贴住了她的眼睛。 他不喜欢她眼眸里的厌恶和冰冷。 二十岁的傅胭,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贞洁会给了一个她不爱的男人。 而且,是用这样不堪的方式。 他滚烫的掌心里全是冰冷的眼泪,他知道她疼,可他却并没有停下来。 他要她记住这疼,他要她知道,他并不是只会给她宠爱。 “你别弄进去。” 她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直到她掐紧的手臂紧绷如铁,他的动作越来越快濒临爆发的最后一刻。 她的指尖划在他肌肉偾张的后背上,尖利的抓出几道血痕,她的嗓音是嘶哑的,浸染着绝望,也浸染着她最后的一丝绝望。 他看不到她的眼睛,所以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却听出她声音里浓浓的厌恶和反感。 他忽然停下了动作,就在最后关头抽身而出,他站在床边看着她,酒劲儿过了一大半,他此刻分外的清醒。 他本来,是想要等到她大学毕业那一天的。 可是今日她和秦钰依依惜别的场面,实在是要他怒不可遏。 他随手拿了睡袍披上,点了一支烟走到了露台。 抽完一支烟,他觉得心头的浮躁稍稍压制了一些,这才折转回去。 她已经简略的收拾了一下穿好了衣服,站在床边摇摇晃晃,脸色有些发白。 洁白的床单上,有几滴鲜血,触目惊心。 他的目光落在上面,一颗心终究还是变的柔软。 “胭胭。” 他走上前,伸手把她抱在怀中,在她眉心吻了一下:“对不起……” “容叔叔,你现在满意了吗?你不会再用我爸爸的事情来威胁我了吧?你也不用担心我和秦钰旧情复燃了,现在这样,你满意了吧?” 她咬紧嘴唇,用力的推开他,澄亮的眸子里,却透出淡淡的讥讽:“所以,今后,你不要再在我面前装出从前那一副让人作呕的模样,你自己累,也让人恶心!” 第64章 方晴,你说我会不会怀孕啊2 她说完,转过身就向外走,拉开门的那一瞬间,肩膀忽然被他用力扣住,傅胭猝然回头,正对上他深不可测的一双眼瞳,她不动,他亦是久久不语。 不知多久,就在她要推开他那一刻,他一直平静无波的视线,忽然变的松动,他低头点了一支烟,声音沉沉:“傅胭,你还真是有随随便便就让人生气的本事。” 他转过身去,抽了一口烟吐出烟雾,声音在房间里越发的淡薄:“让容磊送你回去,天晚,不安全。” “最不安全的事,不是已经发生过了吗?” 他似没有听出她话语里的讽刺,夹着烟走到了露台上。 傅胭拉开门,强忍着撕裂般的疼向外走,一直到走到包间外面,她才仿似崩溃了一样,靠在墙上失声哭了出来。 夜,静的仿似要吞没一切。 容磊叩门进来,“先生,傅小姐去了她的朋友方晴那里。” “傅小姐不让我送,执意坐的出租车,我一直跟在后面,确定方晴接到她,她们一起进了出租屋才离开的。” 容承僅颔首:“容磊你也回去休息吧。” 容磊看着他眉目之间挥不去的疲态,不由得有些难受:“先生,您也赶紧休息吧,明天上午还有一场重要的会议呢。” “行了,你先回去吧。” 容磊知道他的性子,也不敢再深劝,关上门退出了房间。 风从敞开的窗子里涌入,吹散了之前所有的旖旎,容承僅在床边坐下来,他有力修长的手指缓缓落在那干涸凝固的血渍上,许久,未动 “所以,他就把你吃了?” 方晴递了纸巾给哭的泣不成声的傅胭,傅胭接过纸巾,吸了吸鼻子,趴在方晴的枕头上不想说话。 “胭胭,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啊……” 方晴摸了摸傅胭乱七八糟的头发:“我觉得,我真的觉得,你容叔叔这人挺好的……” 和方晴成为朋友之后,两个人越来越觉得彼此相交太晚,她们性子很像,都是有话直说又单纯的姑娘,自然越来越投契。 有些朋友交心不在相处时间的长短,她和鹿晚歌林晓菲同住三年,可这些话这些事她却第一时间告诉了方晴。 “方晴你到底是谁好朋友啊!” 傅胭气的差点从床上蹦起来,方晴赶紧拉住她的手:“胭胭,我当然是你的好朋友啊,只是,有时候有些事是旁观者清,我真觉得你容叔叔挺好,挺适合你的,你想想,你性子鲁莽又单纯,没心没肺的,你容叔叔这样的成功男人和你正好互补……” “补什么补!补他奶奶个大头鬼!” 傅胭气的不行,转而想到今晚他暴露出来的真面目,对她做的这些卑鄙无耻的事儿,又委屈难受起来,趴在床上哭的泣不成声:“方晴,你说我会不会怀孕啊……” “你不是说没有那个嘛……再说了,怀孕多好啊,正好毕业了宝宝也生下来了,大家忙着找工作实习租房子,你老公孩子房子车子票子都有了,人生赢家啊胭胭……” “我不和你说了方晴,让你落井下石,咒你将来的另一半也是个这样的大变态大魔鬼!” 傅胭不过是无心的一句话,方晴却蓦地整个人颤了一下,大学之前那三年噩梦,仿似又浮现在眼前…… 过去了方晴,都过去了,你已经离开了方家,彻底的离开了那个人,那些可怕的梦靥,再也不会上演了…… 手心里咬了一口的苹果,忽然变的索然无味,傅胭却还一无所知,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闹腾。 这一夜,两个女孩儿各怀心事断断续续聊到了清晨,说话说累的两人才头抵着头睡着了。 十月二十四日的清晨,阴雨。 方靖之随意的披了浴袍下床去浴室冲澡。 凌乱的大床上,黑色的细格床单上一个年轻的女人玉体横陈,长发散乱披在后背,正睡的沉沉。 细细看去,能看到那女人皎洁的后背上满是一道一道淤血的红痕,自肩上一路蜿蜒而下,一直到细瘦的腰间,触目惊心,几乎让人不忍卒看。 方靖之沐浴回来,瞧了一眼那依旧睡着的女人,不由得眯了眯深邃的眼眸。 他抬脚踹在女人身上,力道并不轻,那女人呻吟了一声方才转醒,一眼看到面前的方靖之,竟是吓的魂飞魄散的模样,连忙跪在了床上求饶:“方少爷,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累了睡着了,我这就走……” 跟在方靖之身边的女人,多少都是知道这个禁忌的,他的床,女人可以上,但是做完了就得滚蛋,谁敢在他床上房间留宿,除非不要命了。 方靖之咬着烟蒂,看也不看那女人一眼,去酒柜倒了红酒,冰凉的酒涌入身体,他方才凉凉吐出一个字:“滚。” 那女人连衣服都不敢在房间穿,胡乱抓了自己的衣衫就赤着身子跑了出去。 方靖之放纵了一夜,晨起就觉得有些心绪烦躁,昨晚玩的太嗨,大约到最后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才让这女人趁机留了下来。 方靖之蹙眉看着那张凌乱的大床,叫了管家进来:“把这张床给我扔了。” 方家这小少爷从小就随心所欲惯了,老管家见怪不怪,应了一声就打电话去叫人来扔床。 方靖之换了衣服下楼,身边的助手匆匆进来:“少爷,老爷子打电话过来,让您立刻回回京呢。” 回京?方靖之眉毛皱的更深,他还没找到那个贱人,他才不会回去! “不回。” 方靖之缓步走下楼梯,吊儿郎当的扔出去了两个字。 助手苦着一张脸哀求:“少爷,老爷子发脾气了,您不回去,他就要亲自过来找您……” 方靖之不耐说道:“老头子又折腾什么呢?非得让我也回去……” 助手脸上的表情一下变的精彩了起来:“说是,说是要结婚呢……” “噗……”方靖之刚喝了一口的咖啡一下就喷了出来! “结婚?开什么玩笑?老头子多大年纪了?硬的起来吗还?” 方靖之觉得这真是天方夜谭,他是方家的小儿子,出生的时候,老头儿都四十多了! 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忽然闹着要结婚,方靖之觉得事情有些严重起来。 方家人从上到下都花心,老头子养了多少情人他都知道,也从不理会,反正就是花点钱,又进不了门,他也不在乎,但是现在,要结婚了? 这女人可真有本事,方靖之吃惊过之后,一颗心却是渐渐沉了下来,看来,方家以后也有得折腾了。 “去准备车子,回京。” 方靖之吩咐了一句,助手立刻下去准备了。 方靖之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火光明灭指尖,耀的他脸容沉沉,薄唇含霜:“青青,哥哥我就让你再逍遥几日。” 十月二十五日,清晨,雨后初晴。 傅胭到底还是在方晴的陪伴下去药房买了速效避孕药,吃了药,她才安下心来,正要和方晴一起吃饭,却接到了傅睿明的电话。 “胭胭,家里来了客人,你中午回来吃饭吧。” 傅胭下意识的以为是江城那边外公家的亲戚,就应了下来,与方晴告别之后,傅胭打车回了家。 刚进傅家大门,傅胭就觉得有些古怪,宅子里的佣人一个个看起来都很高兴的样子,见她回来,都笑吟吟的看着她迎上来。 “怎么了?家里来什么客人了?是外公那边的亲戚吗?” 傅胭一边询问着,一边沿着草木掩映的鹅卵小路往前走。 “小姐进去就知道啦。” 佣人笑的眉眼都弯起来,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傅胭更是觉得一头雾水,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快走近别墅的时候,就听到了爸爸谈笑的声音,傅胭也不由得高兴起来,心头那一层厚重的雾霾好像也被吹开来,这样,真好。 如果,自己受了一场委屈,以后一家人都能在一起,安安稳稳的,她的委屈,也值得了。 傅胭在心里安慰自己,其实也挺好的,容承僅这人虽然装腔作势的有点恶心,可长的却是真的很好看的,说起来,她也不吃亏,就当她出去找鸭子好了。 “……真的?这么好的东西,可真是难弄到手,改天我一定要亲自去看看。” 傅睿明欢喜的声音更清晰了,傅胭不由得更好奇,到底来客是谁呀,逗的爸爸这么开心。 “爸爸,妈妈,我回来啦!” 第65章 容承僅手心里的小小玩物 “先生,太太,容先生,小姐回来了……” 傅胭走上台阶欢快开口,佣人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来,客厅里的交谈声就中断,傅睿明洪亮的声音愉悦响起:“胭胭回来了?快进来……” 沈如君笑着从厨房出来:“回来的正好,刚做好点心,正赶上吃。” 傅胭却愣住了。 客厅的沙发上,容承僅白衣黑裤坐在那里,眉目漆黑深邃,鬓发修剪的锐利有型,他正看着她,隔着满厅的欢声笑语,自若悠闲,气定神闲,仿佛她就是他手掌心里的一个小小玩物,怎么样挣扎,却都翻不出去。 傅胭一下就炸了。 “谁让你来的!你来干什么!” 傅胭冲过去就对着容承僅吼,一向娇滴滴爱撒娇的小姑娘,发起脾气来也不过是抱着自己心爱的大熊在沙发上打着滚儿叫爸妈,还从未像现在这样粗鲁狂躁过。 不要说傅睿明和沈如君,傅家的佣人也吓坏了,大家一时之间都安静无比,傅胭气的粗喘的声音,就在这近乎凝滞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胭胭,怎么能这样没礼貌?”沈如君的脸一下拉了下来,傅睿明也板了脸:“胭胭,怎么说话的!” “承僅啊,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你别放在心上啊。”傅睿明有些担心的看了容承僅一眼。 容承僅却站起身,缓缓笑了:“胭胭的性子我最清楚,她至情至性,我很是喜欢的。” 喜欢你个大头鬼啊! 傅胭气的双眼通红,恨不得把面前的杯子砸到他脸上去! 可沈如君已经变了脸色,真的生气了…… 她虽然被娇惯,可爸妈也从来不会纵容她这样失礼的…… 傅胭气呼呼的瞪着他,还笑,笑面虎,变态狂! 容承僅看她气的眼睛瞪的那么大,直喘粗气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却是刻的更深了。 还真是幼稚天真,看见他就气成这样,那待会儿他把东西拿出来,她还不要气的爆炸啊。 傅睿明闻言却是连连点头:“这丫头我是知道的,虽然有些任性,但却真如承僅所说,至情至性。” “爸爸!” 傅胭气鼓鼓的看向傅睿明,您要是知道他这正人君子的嘴脸下的真面目,您还不气的胡子都飞起来啊! 可傅胭哪里敢说? 再说了,她说出来,容承僅要是恼羞成怒了,再把爸爸弄进去,她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傅胭一下子泄了气,打从心底深处生出了一种浓浓的无力感。 这老狐狸,她怎么斗得过呀? “行了!再这样没大没小没礼貌,给我回房间写大字去!” 傅睿明瞪了女儿一眼,傅胭的小嘴一下就翘了起来。 “您别怪胭胭,她还小呢,这段时间我公司忙,没时间陪她,她也正和我怄气……” 傅胭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这老狐狸说的什么? 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听起来这么暧昧? 好像她和他有什么关系似的!! “你忙正事自然重要,这丫头不懂事,你就狠狠教训她,别手软!” 沈如君适时的插了一句,傅胭都要哭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爸妈都向着容承僅说话啊,还要他教训她! 凭什么啊,凭什么他能教训她啊,他算她什么人啊! 再说了,他们这次不是说清了吗? 他便宜都占了还不满足? 要气死她吗? 傅胭的眼泪珠子都在眼眶里打转了,气的连连跺脚。 “胭胭,你这成什么样?一点规矩都没有!以后嫁人了去婆家会被人笑话的知不知道!” 沈如君拉了她一下,面容有些严肃的说道。 “您别怪她,胭胭这样很可爱,我是真的很喜欢的。” 容承僅又好心的打圆场,沈如君眉目舒和了一些,嘴里却还是轻叱道:“……也这么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这样不懂事。” “您放心,我会慢慢教的……” 容承僅自始至终都十分温和耐心的样子,沈如君和傅睿明显然很受用也很欣慰,看着容承僅的表情就更舒展了。 怨不得人家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呢。 沈如君最开始还觉得丈夫这个决定太草率,可现在看来,胭胭也就该找个这样成熟稳重的,秦钰也很好,可是两个人都像是小孩子一样,遇到点事…… 沈如君想到秦钰的事儿,不由得心里叹了一声。 自己生的闺女自己知道,胭胭这死心眼啊,八成还惦记着秦钰呢。 不过容承僅这样的人物,沈如君并不太操心,他收服一个傅胭,还不是小事一桩,只是希望,他这一辈子都能待胭胭好,她才彻底的放心。 傅胭都快疯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什么叫他会慢慢教啊?她凭什么让他教啊,轮得到他来教吗? 还是先把自己好好教育好吧! “我先上楼了!” 傅胭气的不行,又没办法,甩了一句就要上楼去。 “饭都好了,先吃饭!” 沈如君直接把女儿拽到了餐桌前。 “我不想吃!我倒胃口!” 傅胭气鼓鼓的坐下来,沈如君忍不住拧了女儿的耳朵一下:“再胡说八道嘴巴给你缝起来……” 傅睿明和容承僅不知在客厅说什么,沈如君就借机教育女儿:“……以后不是小孩子了,做了别人媳妇可不能再这样任性了,婆家再好,再疼你,也不像在娘家一样……” “妈您说什么啊,什么嫁人啊,我还没毕业呢……我不嫁人,我一辈子都不嫁人!” 傅胭抱着沈如君的腰扑在她怀里撒娇,沈如君听着她这样说,眼圈也红了。 傅睿明说这事儿的时候,她其实很舍不得的,总觉得女儿还小,可是傅家出了这一档子事,全赖容承僅从中斡旋,也是因此,傅睿明对容承僅的态度大变。 她自然知道,丈夫不是因为看上了容家的权势和受了容承僅的恩情才答应的。 他也不是那样自私自利的人,他疼女儿的心,不比她少一分。 如果不是觉得容承僅这个人可靠,傅睿明怎么会答应呢? 他大约宁愿重新去蹲监狱,也不会让女儿去跳火坑的。 傅家经历了这一场变故,看尽了人情冷暖,傅睿明的心态和从前就大不一样。 素来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容承僅待傅胭这一片心,才是让他放心松口的原因。 她想了一天一夜,也松了口,只是心里,到底还是舍不得的。 女儿在她眼里还是个小孩子,可一眨眼,却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啊。 “胡说什么呢,什么叫一辈子不嫁人?” 傅睿明和容承僅走过来,他佯怒的斥道,“以后,你就和承僅好好的过日子,别再耍小孩子的脾气了……” 傅胭一下就蹦了起来,她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傅睿明:“爸爸你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和他一起过日子?” “为什么?就为这个!” 傅睿明横了女儿一眼,直接把两个红本本丢在了傅胭面前。 傅胭傻了,彻底的傻了。 这是什么?结婚证吗? 开什么玩笑?她怎么可能领到结婚证? 户口本还在她房间放着呢,她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额,其实已经到了……她二十周岁生日都过了…… 容承僅看着她的模样,这丫头大约是被吓坏了吧,她那小脑袋瓜子就是想破了大约也想不到他会直接来这招。 她以为那一晚过后他们真的两清了? 他容承僅不是不负责任的人,更何况,傅胭的责任,他更想负。 “胭胭啊,妈妈本来也不想你这么快结婚的,可是承僅真的是个很值得嫁的好男人……” 沈如君忍不住抹了眼泪,傅睿明眼圈也微微红了,搂着妻子说道:“哭什么,这是好事儿啊,你不是成天说想出去旅游吗?从前放心不下胭胭,现在,有承僅照顾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咱们以后啊,想去哪就去哪……” 傅胭‘哇’地一下哭了出来,她是亲生的吗?她是捡来的吧?容承僅才是他们亲儿子吧…… “胭胭……” 容承僅看她这模样,知道她是真的接受不了,被刺激到了,这事是他的主意,对她确实不公平,但没办法,他既然做了恶人,那就恶人做到底好了。 “你别碰我!你这个死变态,我恨你,你滚,我不想看到你!容承僅你无耻,我不嫁,我不嫁,我死都不嫁!容承僅,你想我嫁给你,除非我傅胭死了!” 傅胭大哭,狠狠的推开容承僅就冲到了楼上。 第66章 胭胭不乖 卧室的门砰地一声被她重重关上,容承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容晦莫难测,只是眸色渐渐幽深暗沉,而那唇角原本含着的笑意,也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傅胭扑在床上,越想心里越委屈,她才二十岁,她的人生还这么长,想做的事情多着呢,她怎么就成了已婚女人了? 而且,还是嫁给了容承僅…… 想到昨晚他露出来的可怕真面目,傅胭又是怕又是绝望,容承僅可是不会心慈手软的人,也不是她哭哭闹闹就能摆平的…… 楼下,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傅睿明方才叹了一声,有些担心的看向容承僅:“承僅……你没事儿吧?” 胭胭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 刚才说那些话,换做别人,大约已经动了怒,更何况容承僅这样的天之骄子呢。 傅睿明不怕得罪容承僅,怕的是,傅胭就这样消耗折腾着他对她的好和纵容,有一天…… 若是他的耐心也告罄了呢。 “小丫头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很正常,毕竟胭胭还小呢。” 容承僅缓缓开口,眸光定在桌子上的两个小红本上:“结婚证书还是由我先收着吧,这事儿,胭胭既然现在不乐意,那就先不公开好了。” 隐婚? 傅睿明倒是有些愧疚起来,容家这样的门户,未来的继承人要结婚这可是大事,容承僅本来准备大肆操办的…… “承僅,这样,有些对不住你啊……” “反正胭胭还在念书,等她毕业也不迟。” 容承僅拿起两本结婚证翻开来,照片是合成的,傅胭大学时拍的证件照。 短短的头发,笑容明媚灿烂,毫无一丝烦恼和忧虑。 容承僅的手指忍不住轻轻拂在她弯起的唇角那里,其实他真的很希望,她如从前那样,无忧无虑,肆意开心的生长着。 这一餐饭,傅胭到底还是没有下楼,容承僅虽看起来平静如初,可餐桌上也没有动几下筷子。 沈如君又有些后悔起来,早知道,就再等一等了,也不知道容承僅怎么说服的丈夫,竟是直接让他们坐实了法律上的夫妻关系。 容承僅下午还有公事,傅睿明夫妇也就不再多留他。 他告辞离开傅家的时候,正是初秋烂漫的时节,秋阳高远,落在碧绿的树叶上簌簌的轻颤,让人的心也跟着柔软。 二楼傅胭的房门依旧紧闭着,容承僅在客厅的出口处站了一会儿,眸色在那白色的木门上短暂停留了片刻,他方才走出别墅。 刚下了台阶,容承僅忽地抬头往二楼方向看去,傅胭正‘砰’地一声合上窗子,‘唰啦’一声拉上了窗帘。 他想到她生气时脸颊鼓成苹果一样圆嘟嘟的样子,胸口里的那一股燥郁的气结好似有了微微的舒缓,西装摘下来挂在臂弯,容承僅阔步向车库方向走去。 远远的,听到了‘蹬蹬蹬’的下楼声,容承僅唇角弯了一弯,却并没有回头,直接上了车子。 “我的户口本呢!” 傅胭瞪圆了眼睛望着爸爸,傅睿明慢条斯理的喝着茶,从报纸上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什么你的户口本!你的名字还不是在我的户口本上!” 傅胭气的跳脚:“爸,有你这样坑女儿的吗?我才20岁,你就把我不明不白的嫁了?” 傅睿明哼了一声:“你爸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我能害你?” “我不和你说了!反正我把话撂在这了,我不会嫁给容承僅的!死——都——不——嫁!” 傅睿明搁下手里的报纸,看着面前捧在掌心里二十年的娇女,他忽然重重叹了一声:“胭胭,爸妈生养你一场,不求回报,也不求你为傅家增光添彩,爸妈只希望你顺顺心心的过完这一辈子,遇到一个疼你爱你宠着你的人,而不是,让你去受委屈被人糟践的!” “爸爸,我没有委屈……” 傅睿明严肃瞪了女儿一眼:“胭胭,你听爸爸说完,秦钰,他是个好孩子,他也是真的喜欢你,对你好,但是,你们不合适。” 傅胭急的想要为秦钰辩驳,傅睿明却抬手打断她,“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可是胭胭,爸妈比你多活了这么多年,比你看的更清楚更远,你和秦钰,你们都太年轻,太单纯,我知道你要说秦钰是无辜的,可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这样的事会发生在他的身上而不是容承僅的身上?” 傅胭无言以对,容承僅这样的人物,怎么会被人算计? 林晓菲曾经做过的事,一样一样都浮出水面,可就是这样一个戴着面具的可怕的女孩儿,却偏偏让秦钰和她栽了这样的大跟头。 傅胭后来也想过,当日秦钰醉酒和她发生了关系,大约也在林晓菲的算计之中吧。 只可惜,他们当时都没有识破。 “胭胭,我知道你现在还有些接受不了,可是,三年后,五年后,或者再远一些,你会明白我和你妈妈的苦心的。” 傅睿明看她低头不语,却是听进去了他的话的样子,不由得微微松口气:“厨房给你留着饭菜,你吃了饭再去学校。” 大四本来该出去实习了,因为傅家出的这档子事耽搁了一段时间,傅胭的实习单位还没有找好,不过她也不操心这些,傅睿明也说了,上学就好好享受上学的时光,工作的事,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操心呢,不急。 再说了,如今的傅胭还愁找不到好的实习单位? 随便哪个公司哪个单位不是抢着要她呀。 谁让人人都知道‘傅胭抱上了容承僅的大腿’…… 傅胭却没有胃口吃饭,她活了二十来岁,青春期时都没叛逆过,因为家庭氛围实在是太好了,哪里叛逆得起来? 可这一次,她却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如果不是害怕爸妈伤心难过,她一准儿把容承僅的兽行告诉爸妈知道了! 看他们还说不说容承僅多好多好这样的话! 回了学校,鹿晚歌早已开始了实习,已经搬出去住了,方晴也没在学校,傅胭有些百无聊赖,佟远帆的电话却打了过来。 他和几个哥们儿在外面打球,完了要去个温泉会所,叫傅胭过去喝茶泡温泉,顺便晚上还要参加一个变装晚会。 傅胭本来对佟远帆是没什么意思的,但是慈善晚会的事儿她欠了佟远帆一个人情,再加上她被容承僅的所作所为气的要这几天正在抓狂状态,就干脆答应了下来。 佟远帆喜出望外,当下就驱车到傅胭的学校来接她。 郾城的秋天尚且算暖,但到晚上时已经有了薄薄的凉意。 傅胭穿海军风的薄线衫,搭铅笔裤,又随手拿了一个针织的长外套,头发扎了马尾,套上板鞋就出了宿舍。 到了楼下,傅胭觉得肚子有点饿,就在小卖部买了酸奶和面包。 佟远帆的跑车开过来的时候,傅胭站在宿舍楼下的一棵大树下,正靠在树干上,嘴里叼着个酸奶袋子,看着树底下的蚂蚁搬家。 佟远帆车子还没停好,看到傅胭站在树下等他的样子,人就有些呆住了。 他是今年才从国外念书回来的abc,因此佟家和傅家虽然彼此长辈早就相识,他和傅胭认识却也不过是这两个月的事。 佟远帆到现在还记得,他第一次看见傅胭时,是在流浪动物救助站,傅胭在那里做义工,他代表佟家的慈善基金会去给救助站发放救助物资和钱款。 见到傅胭的第一眼,佟远帆就认定了这是自己想找的那一类女孩儿。 热烈,生机勃勃,永远都元气满满的样子,十分的感染人。 自此两人算是认识了,佟远帆作风开放,第二次见面就开始追求傅胭,却每一次都被无情的拒绝了。 上次的慈善晚会,傅胭和容承僅的绯闻满城传遍,佟远帆还难过的喝醉了,吐了大半夜,后来见这俩人没后续,他才试探着给傅胭打了电话。 没想到她一口就答应了,佟远帆来时的路上高兴的都快飞起来了。 饶是和傅胭已经很熟了,但他每一次看到她,还是会像女孩子发花痴一样让人笑话。 佟远帆坐在车子上,光明正大的偷看了傅胭一会儿,这才打开车门下车。 傅胭抬起头来,对他一笑:“佟远帆!” 佟远帆只觉得自己在那笑容之下,整个人都微微的眩晕了起来,傅胭坐上车,他好一会儿才从那种眩晕的状态中平复下来。 第67章 因为她一句话 温泉会所的路程有点远,今晚是赶不回来的,傅胭经历了这么些事,人也长了一点心眼,走的时候和方晴发了简讯,把自己和谁一起去了哪里说的清清楚楚,就怕到时候万一有点什么事,至少也能让人知道她在哪,不会一头雾水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但她好似这一次真的有些杞人忧天了,佟远帆比她还要紧张,一路上,说话时连看都不敢看她。 一行人泡了温泉,又打牌的打牌,k歌的k歌,玩的不亦乐乎,本来就是同龄人,自然有话题没代沟。 哪里像和那个老狐狸在一起时那样,莫名的让人心慌慌。 打牌间隙,傅胭的手机一个劲儿的响,拿出来一看是容承僅的,想也不想直接挂掉了。 佟远帆一个哥们儿就好奇的问:“是谁呀胭胭?” 傅胭一边看着牌,一边随口应了一句:“一个老是给我打骚扰电话的大变态。” “我艹,这谁呀这么大胆敢骚扰我们可爱无敌的胭胭美女?号码给我,看哥们儿不骂死他!” 傅胭正要开口,那人已经伸手把她手机拿了过来,因为傅胭没存容承僅的号码,所以手机锁屏上直接显示的有未接电话的号码,那哥们儿拿了自己手机按下这一串数字就拨了出去。 “你别……” 傅胭来不及阻止,目瞪口呆望着这一幕,手里的牌因为惊吓过度都掉在了桌子上。 佟远帆见她这样,赶紧想要阻止,可那哥们儿已经清清嗓子开骂了:“……你丫再骚扰我们胭胭美女,看小爷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傅胭一下子脸色惨白,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她蹭地站起来,绕过桌子就去抢手机,那哥们儿却一脸忿忿的把手机从耳朵边拿下来:“我艹,现在这变态这么牛,我还没骂什么呢比我还凶……” 傅胭只觉得心跳加快,额上冷汗涔涔,竟是又惊又怕的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胭胭,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没事儿吧?” 佟远帆赶紧给她端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的询问。 傅胭接了水,喝了一小口,好一会儿才挤出了一抹笑来:“没事儿,没事儿,继续打牌吧,刚才有点头晕……” 她却再也找不到状态。 但凡听到车子响,忍不住的就一抖,虽然明知道郾城离这里没一个多小时到不了,她却还是有点风吹草动就坐立不安。 众人见她这样,就打圆场喊着去唱歌,傅胭不好扫兴,就打起精神随众人去了包厢。 算了,骂了就骂了,容承僅把她欺负的这么惨,被骂两句又怎么了,她怕什么?难不成他能吃了她? 傅胭稳了稳心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手机给关了。 手机关掉,傅胭反而心定了,容承僅这下就算心里再大火气,至少今晚也没法找到她了。 一行人玩疯了,佟远帆自恃是麦霸,孰料喝了啤酒的傅胭发起疯来比他还吓人,抱着麦克风谁要都不给,走腔跑调的吼个没完。 也亏得佟远帆好脾气,还觉得她这样子不装不作特别可爱,陪着她鬼哭狼嚎,直把一包厢的人都给吼跑了,两个人累个半死,瘫软在沙发上爬都爬不起来。 佟远帆借着酒劲儿,又趁着包间里就他们俩,清清嗓子就想再一次告白。 傅胭直接拿抱枕按在了他脸上,她有点微醺,说话也大舌头起来:“佟,佟远帆……我告诉你,你别再说喜欢我啊……我可是把你当好哥们儿看的……嗝……” 傅胭打了个酒嗝,力气却大的吓人,佟远帆都快被她捂死了,好不容易挣扎出来,这丫头却已经趴在沙发上呼呼睡着了。 佟远帆看着她毫无形象睡着的样子,甚至还一点都不淑女的微微打着鼾,他忍不住无奈的摇头一笑。 傅胭大约是真的对他不来电吧。 佟远帆伸手把她脸上凌乱的发拂开,喝醉成这样,总不好就这样睡一晚上,好在这里都是套间,佟远帆轻手轻脚把傅胭抱起来,放在了隔壁房间的大床上。 她睡的太死,压根都不知道这一切,佟远帆忍不住想,他要是稍微邪恶一点干点什么,这丫头也不会反抗的吧。 可他到底还是什么都没做,将薄毯给傅胭盖好,开了睡眠灯,就轻手轻脚出了房间。 容磊从未见过容承僅脸色这样难看。 哪怕上一次傅胭把他的邀约忘在了九霄云外,让容家上上下下白等了一场,他气的狠了的时候,也未曾有过这样的失控。 手机被摔的屏幕完全碎裂报废,办公桌上也是一片狼藉,销售部整理了一星期的数据报告全都散乱了一地,茶水的痕迹氤氲在纸张上,渐渐的,那些数字都看不清了。 容磊不敢说话,也不敢开口劝一句。 容承僅连着抽了三支烟,浓烈的烟雾涌入肺中,却怎么都压不下他满腔的怒火。 他的人生向来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从不曾有过任何细微的偏差。 可是傅胭,她一次一次脱离他的桎梏,一次一次,挑战他的底线,容承僅原本想,他不会折断她的翅膀,他被吸引,不正是因为她的本相? 若是变了,那和那些女人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如今,他却第一次后悔,大约他早该把她一身的刺全都折断干净,也好过他一个人被这炽热的火焰灼伤。 “容磊,三十分钟后,我要知道傅胭现在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容承僅伸手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中,他回过身来,瞳仁中戾气偅偅,可面容已经恢复了泰半的平静。 容磊点头,退出了办公间。 容承僅一个人在办公桌前站了一会儿,方才缓步走到一边角落里,偌大的一樽室内山水盆景,流水迢迢,水雾氤氲,山石上一棵怪松嶙峋突兀,枝叶繁茂。 他修长指节伸出去,扼住那一根最繁茂的枝条,微微用力,应声而断。 傅胭,他念她的名字,这两个字,含在唇间良久,方才缓缓吐出…… 半个小时后,容承僅的车子已经行驶在去往温泉会所的路上。 还有一辆商务车,却是容磊开着,直奔傅胭的学校而去。 容承僅到了温泉会所,助理早已准备妥当了一切。 房间内有一个温泉池子,容承僅下午一直忙碌到六点钟,着实有点倦,就先去舒舒服服的泡了二十分钟。 他泡完澡出来,房间里已经准备好了精致的酒水点心。 今晚有变装晚会,助理却并未看到傅胭的身影。 “容先生……” 容承僅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红酒,眉目微展:“你们去休息吧,什么事儿,明天一早再说。” 助理一头雾水的退出了房间。 这大半夜的一路飚车过来,就是泡温泉喝红酒的?怎么先生这会儿看着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容承僅擎着酒杯走到露台上,一轮明月高悬头顶。 曾经也有过青春热血的时候,仿佛一场感情要把人灼烧成灰万劫不复。 他以为自此之后他再也不会如那时一般,可没想到他遇到了傅胭。 她能轻易点起他的欲望,却也能轻易点起他的怒火。 原来不是人适应了平静和无趣,而是那个躁动你人生的人还未曾出现。 第一道晨曦穿透窗子的时候,那只睡了两个小时的男人正在慢条斯理的扣着衬衫的扣子。 他吃早餐,一杯牛奶,一片土司,煎蛋,简单,营养,他胃口似乎不错,盘子里的食物都吃干净,这才搁下刀叉。 助理等在套间外的厅内,见他用过早餐,这才走过来,低声询问:“容先生,这会儿就过去高尔夫球场?” 容承僅‘嗯’了一声,干净的湿帕子擦干了手,他站起身,出了房间。 一直到九点钟,助理说傅胭已经起床在楼下餐厅吃饭。 容承僅这才放下球杆去洗澡。 佟远帆端了牛奶递给傅胭,傅胭顺手接过来,道了谢。 早上起来还有点头痛,也没有胃口,牛奶喝了一口就搁了下来。 佟远帆看她脸色,关心询问:“胭胭,头还痛?” 傅胭‘嗯’了一声,戳着盘子里的煎蛋,手机开了,一片安静,容承僅压根连个简讯都没有。 傅胭却心里更没底了。 容承僅如果真的生气了,会不会又像前天那样…… 傅胭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干脆搁下了叉子站了起来。 她这边辅一起身,却是整个人都惊呆了。 第68章 她只能委身那个老头子 五百万啊,我的天,他们十辈子加起来也挣不到这些钱。 林晓菲看也不看这二人,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漠然和不屑:“拿了这笔钱,从今往后就当没生我这个女儿,你们安安生生在老家待着,别想着去打秋风给我添堵,大家都有好处,若是欲壑难平,还想着从我这个赔钱货身上弄钱给你们的儿子,那我也不怕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让我不舒坦,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一起死!” 林晓菲话说到最后,整个人的脸色已经是一片狰狞。 林家父母显然也被这个向来柔弱顺从的女儿忽然露出来的这一面给吓到了,哆嗦着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林晓菲要走的时候,林母苦劝着她再留一晚,林晓菲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这样肮脏落后贫穷的地方,她从十六岁那一年就发誓,这一辈子都不会回来。 如今,她给了他们五百万,就算是偿还了他们生养她一场的恩情了。 从今以后,她林晓菲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林晓菲在方建忠派来的一行数十人的保镖护送下驾车离开的时候,林家双亲就成了这整个镇上,不整个县城最出名最让人羡慕的两个人。 本来极度重男轻女的小镇,竟因为林晓菲的飞上枝头,悄然的发生了改变。 许多在肚子里得不到机会生下来,或者生下来就被送人卖掉的女婴,竟保住了这一条性命。 更有甚者,有的人也开始把自己学习成绩还不错的女儿供养着去读大学,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女儿,会是下一个,下下一个,林晓菲。 回到江城,飞往京里的飞机要等到下午,林晓菲一行就在江城逗留了半日。 下午去机场的时候,方家的保姆车在机场停车场与人有了摩擦,耽搁了一会儿,林晓菲等的不耐烦,降下车窗望过去,却看到了熟悉的两张脸庞。 傅睿明和沈如君。 当初她和傅胭交好的时候,经常和傅胭一起去她家里吃饭,对这两个人都再相熟不过。 可林晓菲却一点都不想看到他们。 看到这些人,仿佛就在提醒她那一段不堪的岁月,看到这些人,她就会想起那噩梦一般的遭遇。 傅睿明安然无恙的出来,傅家仍和从前一样,傅胭依旧是天之娇女,可她呢,却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只能拼命抱住了那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做救命稻草。 她这一辈子,和秦钰,和她心爱的男人,是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吧。 林晓菲不敢想起秦钰这两个字,他是她的隐患,是她一辈子的伤,却也是她身体里的毒瘤。 她知道,大约有一天方建忠死了,她也得像是古代的烈女一样为他守一辈子,方家人本来就厌恶她至极,方建忠若是死了,他们肯定会想着法儿整死她。 她想离开方家,拿着攒下来的钱财去逍遥自在,根本不可能。 她这一辈子,已经全完了,可她得不到的,她也不希望这世上任何女人得到。 傅胭不可以,其他女人,也不可以。 所以她恨啊,在每一个夜晚,在睡在那个老头子身边,被他松弛的肌肤触碰的时候,她的恨意都像是毒蛇一样,从每一个潜伏的角落里窜出来,啃噬着她的皮肉,要她痛不欲生。 凭什么他们还能这样舒坦的生活? 凭什么傅胭就这么好命? 她从来不信的,从来都不信。 “真是抱歉了这位小姐,耽误了您的行程……” 傅睿明解决了事情之后,自然要过来与主人道歉,可他一开口,整个人却愣住了。 “晓菲?” 林晓菲镇定的戴上墨镜,淡淡一笑,话语里却透着疏离:“没关系,您请自便吧。” 她说着,吩咐司机开车。 车窗升上去的时候,林晓菲从后视镜里看到方家的管家正和傅睿明说着什么,而傅睿明眉头紧锁,一直看着她车子远去的方向。 林晓菲的心,不由得又往下沉了沉。 一个恶毒的想法,不期然的爬到了心上,要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她如今再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方家的老头子中了蛊一样的迷恋她,对她言听计从,她手里有钱,有人,很多事做起来,就不再棘手。 有钱能使鬼推磨,就算去赴死,也大约有无数的人前赴后继的愿意。 林晓菲低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抚弄着手袋上镶嵌精美的钻石,他们以为曾经发生的事情,就风过无痕了吗? 她记着呢,这一辈子,下一辈子都忘不掉。 傅胭,我奈何不得容承僅,但是要你难受难受,这样的小事,我还是轻易可以办到的。 秦钰如今在美国,埋首苦读,你们大约都盼着未来重逢相守的那一天吧,可惜了。 她怎么会让仇人如愿呢? 林晓菲抿了唇轻轻一笑,手袋里手机叮咚叮咚的响。 林晓菲看了一眼号码,接起电话,声音柔若无骨:“喂……我大概今天晚上七点就能到京了……” “谁想你?我可不想,想你做什么?想你来欺负我呀……” 林晓菲说话的时候,刻意的没用普通话,而是用的江城方言,江城偏居于南,鱼米之乡,她一开口就是柔媚的软语,方建忠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化了,想到她在床上楚楚可怜的媚态,更是心急火燎。 七十来岁的人,忽然像是初恋的小伙子一样迫不及待起来,这样的感觉他十分享受,十分的沉迷。 像是每一个久居人上的人都怕老怕有一天死去一样,在林晓菲这样鲜嫩的女孩子身上,方建忠只感觉自己焕发了第二春,谁能想到呢,他这般年纪了,还能一晚上龙精虎猛的来两次,弄的林晓菲哭的好不可怜…… 想到她娇滴滴咬着手背泪眼汪汪的样子,方建忠心里痒的恨不得立时把这小妖精摁在床上。 方家人天生的好色花心,祖上查三代,老祖宗房里妻妾加起来总有三四十个,还不要提外面养的外宅。 只是苦了方家的女人,不知道多少人熬的头发花白也见不到自己男人几面,怕是早在一夕欢愉之后,就被甩在了九霄云外。 方建忠年轻时玩的还花呢,要不然方家也不会如今儿子女儿加起来都八九个。 这些年感觉身体不如往昔,他才消停了一些,开始修身养性,谁料竟然就遇到了林晓菲。 小说里才会上演的浪漫情节,落魄可怜的女孩子昏倒在豪门贵胄的车前,这样的场景,好似说书一样,却偏偏给他遇到了。 他叱咤风云这么多年,也不是没城府的,看上了林晓菲,自然把她的来龙去脉摸的干干净净。 原是在郾城因为儿女私情得罪了人,才被人狠整了一番,除此之外倒是个清白的,还是郾城最好的大学念的书。 她又是个柔软温顺的性子,方建忠渐渐就有些离不开她。 这一次回江城探亲,他们前前后后分开了一星期,方建忠竟是有些魂不守舍。 什么样儿的女人他没见过,可就是着了魔一样被林晓菲给迷住了。 想到她一挨床整个人就水一样化了的柔软皮肉,哪个男人受得住? 方建忠挂了电话,安排了方宅的司机立时就去机场候着,这小心肝小妖精,他今晚非得弄死她。 林晓菲挂了电话,靠在车窗上,秋日的阳光暖融融的,好一会儿她才觉察到这些暖意,渐渐的回过神来。 如果不是因为傅胭,现在她和秦钰早已去了法国,他们双宿双飞,多好? 可她所有的梦都碎了,被傅胭给打碎了。 她要她以后每一日都活在地狱之中,也好好的尝一尝这锥心的疼。 秦钰,你现在在忙什么呢?功课一定很紧张吧,你都好久没有给我回信了。 秦钰,我下周也要开始去实习了,说起来还有点紧张呢。 秦钰,昨晚收到你的邮件了,我很高兴,我很想你,秦钰…… 容承僅酒醉那一夜,她被逼着和他有了那一层亲近的关系之后,傅胭想了好几日,才又给他发了邮件。 秦钰,有一件事我很想和你说,可是却一直都不敢对你讲,等你回来吧,等你回来我亲口告诉你…… 秦钰这一次却没有回复她。 她和秦钰的邮件往来,永远的停留在了十一月十三日。 她发出这一封邮件之后,秦钰再不曾回复过。 她试着给远在美国的秦钰联络,用了各种办法,可全都石沉大海。 傅胭心里十分不安,她想要从容承僅那里打探秦钰的消息,却压根都不敢开口。 更何况这段时间,容承僅格外的忙,她好几天都没见到他了。 别墅的占地面积并不算太大,可到了夜里,却仍是显得空旷安静,傅胭晚上睡不着,干脆穿了衣服去园子里闲逛。 第69章 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啊——” 像是整颗心脏忽然被人伸手摘空了一样,疼的撕心裂肺,她不知她是怎样发出的那一声惨嚎,凄厉绝望,撕碎人心。 容承僅紧紧抱着她,“胭胭……胭胭你冷静……” 可她怎么冷静?她如何冷静?她拼命挣扎,她一声一声,不断的惨呼着,像是陷入绝境的困兽,像是崩溃觉绝望的疯子。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整个天幕和江面都是墨黑的一片,几乎分不清白昼黑夜。 她喊的嗓子都哑了,到最后已然发不出丝毫声音,可她张大了嘴,对着奔腾呼啸的江水,不停的喊着。 容磊那样冷硬的人,都红了眼圈背过身去,沈家的人早已哭的昏倒了一片,只有他,山一样站着,一直紧紧的抱着她,护着她,哪怕她挣扎着踢腾着,把他的手背抓的稀烂,把他的衣服踢满了泥浆,他仍是不动如山的站在她的身畔,抱紧了她,不发一言。 她需要发泄,需要这样痛哭一场,他不阻拦,他也没理由阻拦,这样好的两个长辈,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可这世上,不向来都是这样颠倒黑白的吗?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自古以来,不都是如此吗? 大雨,将他全身都湿透,她最终哭的脱力,全身虚脱了一样昏过去,瘫软在他的怀中。 容承僅不知道自己脸上到底是雨水或者是其他,他一直视作可笑的那种东西。 他唯一心里清明的是,傅胭从今以后再无依靠了,他要对她好,要比她的父母对她还要好,还要宠。 他再不要她受任何的委屈了。 哪怕她爱着秦钰,想着秦钰,他也可以容忍,他也可以等。 只要她能开心,这些,又有什么重要? 傅胭不吃不喝,整整三日,容承僅使劲了浑身解数,她只是不发一言。 清醒的时候,就守在江边,等着救援船的消息。 体力不支的时候,就浑浑噩噩的睡着,可睡梦里,仍是不安稳的,总会被噩梦惊醒,醒过来,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就要去江边守着。 他纵着她,无论她怎样,他都日夜无休的陪着。 推掉了全部的公事,哪怕是郾城那边,和容承勋的明争暗斗已经白热化,他也不管不顾了,丢下那一大摊子,只是陪着她。 第三日,傅睿明夫妇的遗骸被下游的渔民打捞上来。 傅胭心里紧绷着的那一根弦骤然的断裂,她没有能够靠近那两具尸骸,哪怕她拼了命的咒骂着阻拦她的容承僅,哪怕她像是一个疯子一样将他的手背咬的鲜血淋漓,他却仍是不发一言,沉默的抱紧她,不许她靠近。 那样的惨状不能看,看了就会是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靥和阴影,他知道这一刻她恨他,大约这世上她最恨的人就是他,可他宁愿她恨着,也不想她受到这样的伤害。 傅睿明夫妇的遗体在江水里泡了三日,早已被鱼虾啃噬的面目全非,又泡的腐烂肿大,他这样的人看了都受不住,又何况她? 两人的尸骨被运往火葬场的时候,傅胭终究还是绝望崩溃,眼前一黑,栽在了容承僅的怀中。 她整整昏迷了三日,她昏迷的这三天,傅睿明夫妇的尸体变成了装在精美华贵的骨灰盒中的一捧青灰。 沈老爷子受不住这个打击,病情更重,沈老太太也一病不起,沈家,瞬时间一片的凄风苦雨。 傅胭醒过来的时候,正是黄昏。 江城雨下了数日,今日午后方才转晴。 黄昏的薄暮像是温柔光滑的丝缎,将整个城市覆盖笼罩。 傅胭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房间里的光线,容承僅的身形从模糊变的清晰,她木然的转过脸去:“我要去看爸爸妈妈。” 他沉默,只是点点头,傅胭默不作声的起来洗澡,换了衣服。 下楼的时候,她腿软的没有力气,毕竟这三天没有吃过一口饭,只靠营养液来维持。 “先少吃点东西,不然待会儿身体受不住。” 傅胭没有拒绝,坐在餐桌前,熬的粘稠的米汤,她大口大口的吞咽着,和着自己冰凉的眼泪,尝不出一丁点的味道。 丧事是容承僅主持的,以傅家女婿的身份。 直到此时,世人才知道他们两人早已结成夫妻的事实。 郾城哗然,容家更是乱成一团糟。 一直在城外静休,不理家事的容老太太也被惊动,连夜回了郾城。 她动了怒,指着容老爷子的鼻子破口大骂,骂他养出来的好儿子,连自己亲外甥的女人都抢。 傅胭和秦钰恋爱的事情,郾城上流社会圈子里谁不知道呢? 这一转眼,外甥的女朋友成了舅舅的老婆,说出去怎么都惹人非议。 容家到底还是传统的老式家庭,哪怕后辈儿们根本不觉得这算什么事,可容老太太也气的不轻。 丧事完毕,容承僅因着郾城公务堆积的实在太繁多,他不得不先回去。 傅胭却留在了江城,一直陪着外公外婆。 外公的身体时好时坏,每次她去医院的时候,外公都会拉着她的手掉眼泪,傅胭也哭,她这辈子顺风顺水,爹妈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从前因为失恋或者朋友反目就能天塌了一样哭的死去活来,而今爸妈都不在了,她才明白这世上什么最重要。 可是后悔,却也晚了。 那时候和秦钰恋爱,每逢周末,顶多在家吃一顿饭就和秦钰跑出去玩,爸妈念叨她不在家里陪父母,傅胭总是没心没肺的不耐烦,总以为这辈子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她有的是机会陪他们。 可谁想到忽然之间,她就一无所有了呢? 外公不想住院,执意要回家里去,家里人拗不过他,只得接了他回去。 沈家的老宅子里种着很多遮天蔽日的大树,傅胭临走前一夜,和外公外婆吃饭。 外婆拉着她的手,絮絮的念叨:“……你妈妈之前和我说过你和承僅的事……” 傅胭听得那个名字,就别过脸去。 因为未能见到父母最后一面,她心里恨他恨的不行。 哪怕明知他是好意,却也解不开心结。 “外婆,我们不提他好吗?” “胭胭,你一定很困惑,为什么你爸妈会这么轻易答应容承僅娶你吧?” 傅胭怔住,她当然困惑,爸妈曾经对容承僅的评价很中肯,不否认他的能力,却也不否认他的城府和心机。 傅胭一直不明白,容承僅到底说了什么,爸爸会这般轻易的答应了他领证的要求。 “胭胭,你爸爸的良苦用心,也许要等很久以后,你也为人母了才会懂吧,这世上的父母,疼爱孩子的心远比你们所想到的还要深远,容承僅是个人物,他能护着你,你爸爸看到了这一点,才肯答应,儿女情长是很有诱惑,可是哪个父母看到女儿因为情受伤会不难受呢?” “外婆,我知道爸妈是为我好,他们……离开之前,还在电话里和我说,要我和他好好相处,外婆,你放心吧,我会听爸妈的话的。” 傅胭低着头,沉默着,耳边是外婆絮絮的叮嘱,她的心却茫然的像是漂浮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的一叶孤舟,不知最终她会飘到哪里去。 离开江城之前,傅胭给秦钰的邮箱里发了最后一封邮件。 秦钰,再见了。 只有五个字,她却在电脑前坐了整整一夜。 她终于要放弃他了,彻底的,像是割掉自己的一块肉一样,把他给放弃了。 其实,他们早已没希望了不是么? 在她变成了容承僅的女人那一晚,她和他就已经彻底的完了。 是她还不切实际的存着幻想,是她,把年少的感情看的太重太深了。 傅胭将爸妈的骨灰装了一部分放在一个精致的玉瓶里,然后贴身带了。 手腕上的红绳在昨夜取了下来,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她的心反而彻底的安定了下来。 容承僅亲自来接她回去。 江城比郾城的冬天稍微暖和一些,他穿及膝的黑色大衣,她穿一件兔绒的半长外套,因着风大,戴了一顶毛绒绒的米色帽子,帽檐一圈绒毛趁着她那张巴掌大的心型小脸,粉润剔透的像是樱花水信,惹人心怜。 傅胭站在沈家老宅的一株大树下,对他轻轻的笑。 一个月未见,她似忽然从少女变成了大人,容承僅瞧着她笑的样子,却觉说不出的心酸。 恍惚的,又是盛夏初遇那一日,她灵动活泼的像是天上最热烈的一道阳光,她撞在了他的胸口,也撞在了他的心上。 “胭胭。” 他念着她的名字,展开手臂把她紧紧抱在怀中。 一个月,三十天,他却感觉自己像是过了一年。 傅胭的脸贴在他的胸口蹭了蹭,板正的大衣上纹路清晰,她感觉自己眼眶有些疼,不知是布料磨的,还是其他什么缘故。 第70章 想她,在一个月的三十天 “容叔叔,我想带爸妈回家。” 傅睿明夫妇的骨灰自然是要葬回傅家的祖宅的。 但外公外婆老爷丧女,心痛难当,傅胭在父母下葬的时候,就做主让他们留在了江城外公外婆的身边。 而她,把一小部分父母的骨灰装在一只玉瓶里,贴身带着,这一次,是要跟着她回去郾城的。 “好,我们带着爸妈回家。” 两人已成夫妻的事实瞒不住,他也就自然而然的改了口,傅睿明夫妇下葬那一日,他以女婿之礼跪地相送,第一次,唤了他们爸妈。 傅胭的眼泪缓缓淌了下来,再怎样单纯娇惯的女孩子,也会有长大的一天。 她总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在父母的膝下撒娇胡闹,却不料,一瞬间天地倾覆,她转眼就痛失了所有。 回程的路上,他一直揽着她,车子驶过父母出事故的那一座大桥时,傅胭让司机停了车子。 撞坏的栏杆已经修好了,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一丁点的事故痕迹。 傅胭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然后,将一捧洁白的花束丢进了江水中。 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吧,女儿会好好照顾自己,再不会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风大,不要再生病了。” 容承僅不知何时走过来,伸手,把她揽入自己怀中。 傅胭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不想其他,不管太多,至少这一刻,在他身边,她的心竟是安定的。 “肇事的那个司机,和爸妈是有过节,还是只是意外?” 坐上车后,傅胭询问容承僅。 “就看目前我们查出来的线索,确实只是一场意外,那个人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十四岁的妹妹相依为命,也算能干,前些年挣了钱,在老家盖了房子也买了车子,后来,老一套,迷上了赌博,房子卖了,钱也赔光了,妹妹跟着辍学,他受不了这打击,整日买醉,这才出了事。” 傅胭心里是恨那个人的,因为他,她这个温暖和睦的家庭顷刻之间就分崩离析了,可恨过之后,却又觉得凄凉。 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温暖的家,那个十四岁的女孩儿呢? 无父无母,唯一的哥哥出事故死了,房子被卖了,欠了一屁股债,她将来怎么办? 傅胭自然不是同情心泛滥,只是,想到这些,不免生出了一点同病相怜的心酸来。 “那个小姑娘,在哥哥出事撞死了人之后,把自己身上仅存的最后一点钱——大约也是哥哥在欠了债之后悄悄留给她的,拜托警察给了我,一万二千三百块,应该是她身上全部的钱了。” 傅胭倒是吃了一惊:“那她怎么办呢?她哥哥罪该万死,可这个小姑娘,这么小的年纪,却有这样的心境,傅胭不免更觉得心怜。” 容承僅摇摇头:“没有她的消息了,听她的远房亲戚说,小姑娘安葬了哥哥之后就收拾行李出去打工了。” 傅胭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为什么要去赌博呢,赌博和吸毒,是她最抗拒也最不会同情的两类人,毁了多少家庭,毁了多少人的未来和幸福? 美国,十二月二十日,中雪。 秦钰浑浑噩噩中醒来,模糊的视线里忽然映出来一张宜喜宜嗔的小脸。 秀气的眉,灵透的眼眸,笑起来颊边若隐若现的梨涡,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是她,是他的胭胭。 秦钰知道这是梦,他不愿意醒来,再一次的闭上了眼睛。 徐珊在他耳畔轻轻的唤:“秦钰,秦钰……早餐做好了……” 声音也是她的,他早已烂熟于心的。 “胭胭……” 秦钰消瘦苍白的面容上泛出满足的笑来,真好,从前做梦梦到她,她总是不理他的,可这一次,她竟然喊了他的名字。 徐珊愣了一下,眼底有一抹失落的情绪飞快滑过,可不过片刻,她就自嘲的一笑。 难受什么呢,在你第一天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不就知道了你只是个可怜的替身,要把这个一样可怜的男人给拖入地狱里去的吗? 徐珊笑了笑,再一次伸手轻轻拉着他的手臂唤他起床:“秦钰,该起床了……” 半个小时后。 瘦的五官无法立体的男人面色麻木的坐在餐桌前,娴熟的拿起一根针管扎在自己的手臂上。 徐珊背过身去站在窗子边,屋子里暖气足,她只穿了单薄衬衣,卷起的袖管下,露出一截苍白细瘦的手臂,密布的全是针眼。 三个月前,她被人抢劫,秦钰路过救了她。 那是深夜,她没地方去,因着这张和某人肖似三分的脸,秦钰一时心软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公寓。 他的房子很大,安置她不成问题。 后来他们才知道,他们是一个学校的,她是他同系的师妹。 相似的面容,相似的性格,秦钰因此待她一直都很好,可却也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可爱的小师妹看待。 再后来,她的生日聚餐上,她给酒醉的他,注射了海洛因。 秦钰没经过这些,不知自己是染上了毒品,没有丝毫的防备,她在他的身边,抓住一切的机会让他的毒瘾越来越深。 一个月后,他就和所有的瘾君子一样,毒瘾犯了,就什么都顾不上,什么都忘记了。 两个月后,他甚至连给某个人回复邮件,都忘记的干干净净。 偶尔清醒的时候,他会痛苦,会挣扎,会逼着她把自己绑起来想要试图戒掉毒瘾。 可这一切,不过全都是徒劳。 她又不是那个他心爱的她,怎么会尽心尽力的帮他呢? 为了那一笔钱,她能做的就是让他越陷越深,然后彻底的遗忘中国的那个女孩儿。 “秦钰,你这几天注射的剂量越来越大了,再这样下去……” 徐珊转过身来,话还没说完,他就冷冰冰的看了她一眼,随手拿起钱夹,扔过去一沓美金:“又不是没钱,怎么,我还玩不起这个?” 徐珊抱了抱双臂:“秦钰,你不想戒掉吗?” 他怎么不想,他试了无数次,可每一次都功亏一篑。 毒瘾发作起来,实在太痛苦太难受,就像是被无数蚂蚁啃噬着自己的骨髓一样,他恨不得死过去。 最初的时候,他靠想着她念着她来撑,到最后,想着她也没有用了。 在毒品面前,傅胭那个人,好像也不顶用了。 秦钰自嘲的一笑,美国大麻泛滥,吸毒的年轻人不知多少,他从来洁身自好,这一次真不知在哪里着了道,甚至,还连累了徐珊。 他毒瘾发作,涕泪横流,哭闹着摔东西的时候,是她哭着抱着他,说,秦钰我和你一起戒。 她给自己注射了海洛因,她抽搐着,打着滚儿,把自己的头往墙上撞,后来,渐渐的,沉醉了,放弃了,两个人越陷越深,终究无法自拔。 徐珊把那一沓钞票拿起来,默不作声的转身出了餐厅。 秦钰坐在沙发上,窗子外灰蒙蒙的一片,飞雪连天,苍茫一片。 他盯着手机上邮箱里那一封邮件,把自己坐成了雕塑。 他不再回复她邮件的第四十天,她说,秦钰,再见了。 她不会等他了,她不会等他三年,不会等他回国,不会等他带走她了。 秦钰面色苍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很久之后,电话响起来。 秦母的声音有些仓惶的从听筒里传来:“秦钰……你,你小舅舅和傅胭,他们,原来早就领证了啊……” 秦钰听到耳边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的碎裂的声音,像是轻薄的羽毛缓慢的落了下来,像是琉璃的表层一点点的崩裂,他不能动,手指头变的僵硬了,心窝里却溢着麻木的疼。 秦母又说了什么,他仿佛全都听不到,耳边渐渐的变成一片的金戈铁马轰鸣。 领证了,领证了啊。 如果胭胭不愿意,他们怎么能领证呢? 她爱上他了吧?一定是。 小舅舅那样的人物,时日久了,她怎么会不动心呢? “秦钰,秦钰你在听吗?妈妈很担心你,我过几日去美国看你吧……” “妈……” 秦钰感觉自己的嘴唇仿佛粘连住了一样,好一会儿,他才费力的发出声音:“不用了妈,我还没和你说呢,我和女朋友正要去意大利度假……后天就出发,等我回来再去看你们……” 他茫茫然的挂断了电话,像是一具只有空壳的木偶,僵硬的走到露台上去。 大雪铺天盖地的落下来,他的头发,双肩,很快就落了厚厚的一层。 “啊——” 他凄厉的大喊了一声,双膝一软,缓缓的跪坐在了雪地上。 胭胭,我的胭胭。 十二月二十一日,郾城,江边别墅。 “容叔叔,你看到我的,那个,那个……” 第71章 相恋,分离,堕落 裹着大大浴袍的娇嫩小人儿,有些不安的将浴室拉开一条缝,被热水氤氲的嫣红的双颊,雾气蒸腾的眼瞳含着波光有些羞赧的看着他。 她真是够笨的,进来洗澡,竟然把内衣忘到外面沙发上了…… 怎么都不好意思说出来,容承僅却已经转过身,片刻后折转回来,修长的指节上挑着一片白色递过来:“是这个吗?” 傅胭立时想找一条缝钻进去,咬了嘴唇胡乱的伸手抢过来,没有系好的浴袍带子又凌乱开来,她手忙脚乱的,不知到底该护着哪里好。 那男人的嘴角却已经溢出可恨的淡笑来,傅胭脸烧的通红,反手抢过那薄薄的两片衣物,‘砰’地关上了门。 不期然的,很轻易就有了反应。 从江城回来,已经过去了两周。 她的情绪一直很低落,郾城的狗仔们又像是嗅到了肉味儿的狗一样,见天的追着容家的人和她。 怕她一个人在家里闷坏,就答应了她出去实习的要求。 傅胭不想任何事都靠着他,实习的公司是她在网上投简历然后去面试得来的职位,不大的一家小设计公司,位置也不在郾城的黄金商圈,稍稍有些偏远冷清。 唯一的好处就是没人知道她是谁,也没人知道她和容承僅的关系,同事们也相处的不错,傅胭去了不到一周,就和一个叫宋静婉的女孩儿成了朋友。 宋静婉比她早一年毕业,在这家公司算是很熟了,平时没少帮着傅胭解决一些公司事务上的突发状况,她性子柔婉,总是微微笑着,脾气特别好,工作又认真。 傅胭特别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就和,最初的林晓菲一样。 唯一的差别或许就是,林晓菲的柔弱未免有装腔作势之嫌,而宋静婉,实则是外柔内刚的。 傅胭洗完澡出来,已经包裹严实,她也不看容承僅,自顾自的坐在妆台前拍着化妆水。 他拿了吹风过来,帮她吹头发。 她的头发已经长长了很多,蜿蜒在后背,黑亮,柔顺。 他开了暖风,动作轻缓的吹着,到最后,不知怎么的,吹风机在地毯上嗡嗡地吹着,他已经把她抱在了怀中,细细的吻在了她的颈子上。 “你又抽烟……” 傅胭不喜欢男人抽烟,秦钰当初也是抽烟的,后来因为她不喜欢,就戒掉了。 可容承僅吸烟,她却好似并不那么的抗拒。 “怎么了?胭胭不喜欢?” 他低头,啄吻着她微露的香肩,声音轻,却烫人,傅胭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声音里都藏了慵懒:“不是说了今晚要回容家的吗?” 其实从江城回来,容承僅就说过要带她回容家的事,他们的关系揭露出来,她总得去见长辈的,只是容承僅帮她在容家说了话,体恤她新近丧亲心情不好,一直拖延到现在。 如今傅胭再不是从前毫无心机的单纯,父母不在了,她还活着,日子总要过下去,她也得学着立起来。 有些人情世故,也总要学会。 “不急。” “时间还很宽裕……我也可以速战速决的……” “呸……” 从前每一次,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说起来,她尝了人事到现在,大约也未曾享受过那极乐的味道。 但这一次,好似是两人关系的一个极大转折。 她喘息着,在最极致的那一刻,咬住他结实的手臂,落下一行泪来。 “容承僅,我以后再没亲人了,只有,只有你了……” “胭胭,我怎么会负你。” 她却已经在他的臂弯里困倦的睡着了。 从未曾这般累过,好像把所有的生命都投入了进去。 傅胭知道,他也知道,这是她想要从新开始,与他,从新开始的一个开端。 她终究还是在试着,努力的接纳他,融入他的生命。 这真让他欢喜。 容承僅身体未得餍足,心却极大的满足起来。 他精神奕奕的起床沐浴,半个小时后,方才把她唤醒。 傅胭睁开眼睛看到他,立时转过身捂住了脸。 身后传来男人性感好听的低笑,傅胭脸红的越发厉害,这讨厌的男人。 他抱起她去浴室,差一点又胡闹一场,若不是时间已经很紧张,他的小老七可不会放过她。 直到坐上车子,她还不肯理他,只是扭头看着车窗外。 容承僅在讲电话,都是一些数据啊合约啊什么的,她没兴趣听,心思却回到了之前方晴打来的一通电话上。 方晴实习的公司恰好是佟家旗下的一个子公司。 这一段时间佟家要和容承僅合作,他们作为佟家的员工,当然有耳闻。 “胭胭,我听说,佟家现在和你容叔叔,哦不,和你老公要合作,佟远帆是佟家的小少爷,现在也进了公司,不过是从基层做起,都挺好的,你让我打听佟家的事,干什么呢?” 傅胭听了这些倒是有些怅然,是了,也许是她听岔了呢,只是只言片语,她就浮想联翩,或许,就冤枉了他。 毕竟他这么多年位居人上,总是要一言九鼎说话算数的,傅胭不期然的又生出了几分愧疚的情绪来。 但她在他面前,好似格外的娇气一些,哪怕心里存了认错的心思,却也有些矫情的不好意思说出来。 忍不住的扭头看他,两人都坐在后排,其实距离真的隔的挺近的,只是微微一动,她的手臂就触到了他的。 容磊和司机悄悄对望一眼,彼此眼底都含了喜色。 上司心情大好,底下的人自然松口气,哪像前一段日子,容先生冷的像块冰,眼神都能杀死人,容磊都提着一口气,连玩笑都不敢开。 如今这样多好,这才有人间烟火味儿嘛。 “别闹了……” 傅胭推他,一场热吻下来,整个人半边身子都软了,心里像是在打仗,一忽儿觉得这样不好,仿似太堕落了,一忽儿却又忍不住的透着小小欢喜。 这般高高在上的容先生啊,偏生只待她好。 容承僅帮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幸而穿着高领的衣服,这一身的痕迹遮挡的严实,他也才放心。 傅胭是他的禁殤,不许任何人多瞧一眼,也不许任何人眼神亵渎。 这般心境,一生中难得再有一次,不由得分外珍惜。 “都怪你。” 傅胭瞪他,眉眼里都含着春水,下午的一场欢爱,两人像是心也近了一层,就算寻常话语之间,却也透着动人。 “衣服乱了吗?” 傅胭轻轻的问,想到前排装木头人的司机和容磊,更觉得羞赧,不由得抬手掐他。 哪里掐得动呢,这人酷爱运动,一身的肌肉,体力惊人,想到每一次他狂猛野兽的样子,傅胭都心颤,穿上衣服衣冠楚楚的,怎么脱了衣服就变了个人呢。 他就认真的打量她:“都挺好的。” 傅胭这才深呼吸了几次,安静下来。 容家老宅已然到了。 傅胭从车子上下来,他早已帮她披了大衣,佣人撑了伞过来,他伸手接过,亲自帮她打伞。 傅胭抬头看他一眼,他在她的身旁,就像是山一样高大安全,她原本狂跳的心,不免就安定了几分。 来这里,再怎样的努力镇定,其实也透着几分的心虚不安。 这灯火通明宛若仙山的一栋大宅,她曾经来过无数次,和秦钰走过这里的每一个角角落落,和容家的每一个佣人都相处极好。 他们初时称呼她傅小姐,后来渐渐变成胭胭小姐,逐渐的亲昵,仿佛她早已是这里的一分子。 可谁料一转眼间,她身边的男人就变成了昔日口中敬畏的小舅舅呢。 傅胭也是寻常人,也怕大家异样的目光。 可他捉紧了她的手,温暖包覆住她冰凉的指尖,她看他,他也看向她,雪太大,他浓密的长眉上都落了一层薄雪,忍不住踮起脚轻轻拂掉。 这般自然的动作,她做完之后才觉得不好意思。 他揽着她的手臂却更紧了。 站在廊下,自有人过来帮他们扫了身上的雪,进了主楼大厅,佣人涌上来帮他们摘了身上大衣。 傅胭看到相熟的眉眼,温柔安静的对她抿着唇角,眉眼里都是善意。 她忍不住的松口气,也回以微笑。 容老爷子似翘首以待等了很久,看到她过来,胡子都翘了翘,一开口,就露了昔日的疼宠:“傅,胭胭来啦。” 说什么傅小姐呢,他以前都是直接叫她胭胭的。 傅胭赶紧应声,如往常那样礼貌的打招呼,身侧有人轻笑;“还叫什么伯父,该改口叫爸爸了呢。” 傅胭瞧过去,厅内乌压压的坐了一片人,看样子容承僅的四个哥哥嫂子都来了,还有侄儿侄女什么的,端的是一副人丁旺盛的好气象。 容承僅知道她脸皮薄,不等她开口,直接接过话去,给她介绍家下众人。 第72章 大雪之下 她杯子里的果子酒是动人的杏红色,灯光下粼粼的晃动着,要他的眼眶骤然的酸了一酸。 他举了杯,和她的轻轻一碰。 酒浆入腹,他听到她轻轻一句低语:“我看过你的画,画的真好,真让人喜欢。” 容承安三十三岁的平静人生,仿佛注定要在这一年,这一刻,蔓生出无边无际的波澜。 雪下的逐渐密了,有风把冰凉的雪片吹在他的脸上,他却仍是一动不动的站着,身上衣衫单薄,从不曾有人问过他一句冷不冷,只有她有些同情的低喃了一句,手上都是冻疮,可怎么画画呢? 他换了一个站姿,依旧看着他们两人,他看到承僅把她护在自己的大衣下,他们拥抱在一起,亲密的像是一个人。 容承安是见过傅胭几次的,她那么活泼,灵动,容家上上下下的人没有不喜欢他的。 阴差阳错,她最后成了他七弟的太太,他也未曾讶异或者思量太多。 他们的事情,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所有的生命都在他那一间画室里封存着,别人不在意他,看低他,他又何苦出去自讨没趣。 可他没想到她会说出那样的话。 仿佛干枯的心里,悄然无声的开出了一朵小小的花,他竟然是喜悦的。 可这喜悦之后,却又平添了几分的落寞和孤寂。 又怎样呢。 又怎样。 他照旧是容家最不被人注视的那个五少爷,他也照旧是,与她逗留在两个世界的,再不会有交集的,一个过客。 只是,他或许是寂寞的太久了,别人的一句关切,一句欣赏,翻来覆去的,在心里咀嚼着,竟是再舍不得忘掉。 “胭胭……” “容承僅,这是在车子上……” 秦钰不是多清白简单的少年,可他为了她愿意克制。 所以她一直都干净简单,对情事懵懂,近乎到一无所知。 容承僅看着她酣然入睡的模样,不由得抚额。 身上还没清理呢,就这样睡未免太不舒服。 这一夜,干脆又睡不成了。 好在第二日是周末,傅胭不用去上班,容承僅却照旧要去公司。 他总是很忙,但好在工作效率奇高,因此陪她的时间却也不少。 傅胭睁开眼的时候,已近中午,肚子饿的厉害,就想问他中午回不回来,若是回来,她就等着他一起吃。 打他的手机,却无人接听,傅胭知道他办公室的电话,却从不曾打过,想了一会儿,还是拨了那一串号码。 有人接起来,是清甜温润的女声:“喂,您好……” “容……”傅胭下意识的想喊容承僅,到嘴边又改了称呼:“容先生在吗?” “请问您是哪位?容先生正在开会,不方便接听电话,我是容先生的秘书助理苏凝……” “那我等一会儿再打过来好了。” 傅胭挂掉电话,苏凝也挂了座机,眉心不由得微微蹙了一蹙,打电话都打到办公室来了,可见大约是容先生十分上心的女人。 只是,容先生不是传言和傅家的千金结婚了吗? 难道电话是傅家那位小姐打的?也不对,她若是找容先生,总会直接打手机的。 苏凝调到了秘书处之后,心思就一天一天的浮动了起来,秘书处的女同事,几乎没有一个不曾做过那种小言情里的梦。 上司对自己一见钟情,然后冲破一切阻碍娶了自己,而自己,也飞上枝头,再不是昔日的灰姑娘。 可她们在秘书处待了几年,这心思也渐渐的淡了。 谁都知道,容承僅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也不是没人试着越过禁忌,可秘书处的人们迄今还记得,那哭的一塌糊涂衣衫不整的女人是怎么狼狈的跑出容承僅的办公间,然后,彻底的在这个城市销声匿迹的。 没人再敢触碰逆鳞,可苏凝却有些不信邪。 那个傅小姐的照片她看过,她自持自己相貌实则是比她好很多的,没道理容承僅会爱上那样一个小丫头,多半是有其他原因。 苏凝挂了电话,一个人想着心事,不期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她下意识的就抢先出了秘书处。 身后几个女人撇撇嘴:“瞧她那上杆子的样儿,恶心。” “人家和咱们不一样,容总可是英雄救美过呢。” “人事处的人也真不要脸,巴巴儿的把人调过来,怎么,想要捧着人家送到容总床上,然后自己也一步登天呀?” “理她呢,让她自己碰碰壁就老实了。” 苏凝端了咖啡进去,容承僅坐在办公桌前,正低头翻看着文件,咖啡放在他手边,他头也未曾抬,只是摆了摆手。 苏凝咬了咬嘴唇,却没有退出去,声音放的更柔婉了一些:“容总,方才有位小姐打电话到您的办公室……” 容承僅立时搁下了手里的钢笔,办公室的电话,他只告诉过胭胭。 苏凝瞧着他搁下了工作立时开始回电话,心里蓦地变的沉甸甸的,她小步的退出去,关门的时候,恰好听到他温声的一句询问:“胭胭,你给我打电话了?” 苏凝知道,傅家那位千金,名叫傅胭。 她原本还以为这婚姻有猫腻,可容承僅一开口,苏凝的这些幻想全都变成了碎片。 “……那我晚上回家陪你吃饭,今天有些忙,中午有应酬。” “好,你去找方晴出去玩吧,别总闷在家里……” 办公室的门忽地被人推开,容承僅眉毛一皱,却是方靖之嘴里咬了一根烟吊儿郎当的走了进来。 他示意方靖之在沙发上坐下来,复又对傅胭说道:“行,晚上我去方晴那里接你,嗯,好,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挂了电话,这才看向方靖之:“我这公司都成你后花园了。” 方靖之抽了一口烟,散漫倒在沙发上,“我这不是心里烦,妈的,这方家真是要乱了套了,老头子七十多了又开了第二春,整天黏黏糊糊的让人恶心死,我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容承僅站起身,绕过巨大的实木办公桌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待不下去就出来散散心,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如今早已站稳了脚跟,还怕什么。” 方靖之却从嘴边摘下烟,不轻不淡的问了一句:“你刚才给胭胭打电话,我听到一个名字,方晴,是不是?” 容承僅的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靖之,过去四年了,你还不肯放手?” 方靖之把玩着他手心里的打火机,眉眼淡淡:“没办法啊承僅,这世上的乐子太少了,我这些年身边的女人多的数不过来,可我睡了她们一次就嫌烦,总想起那贱人睡在我身下的样子,魔症了一样,你说我怎么对她放手。” “靖之,可她到底是你妹妹。” 方靖之的事,容承僅是知道一些的,他妹妹方青青,四年前高考前夕忽然从方家逃离,然后,销声匿迹,方靖之当年大怒,容承僅至今还记得他那时怒到极致,差点开枪把方家一个佣人打死。 “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 “可是,她在乎。” “一个婊子,我管她在乎还是不在乎。” 方靖之眉眼之间满是阴鹫戾色,容承僅知道他的执念,索性不再相劝,方靖之其实和他有些像,想要的,都会不择手段。 但他对傅胭有感情的成分在,方靖之对方青青,恐怕只是沉沦在那种禁忌之恋中无法自拔而已。 也是了,生活在方家那样的家庭里,能养出正常健康的心态,那才是怪事了。 不说方家,就是他们容家,如今瞧起来风平浪静的,可他却忘不了他上位之前容家的动荡和一系列见了血腥的明争暗斗。 儿子太多了不是好事儿,这么多儿子不是同母所出,更是坏上加坏。 索性他们老爷子还没完全老糊涂,知道容家继承人的人选不能胡闹,他这才算小小的走了一条捷径,可就算如此…… 容承僅忽然闭了闭眼睛,转脸看向窗外。 容磊的大哥,七岁就跟在他身边的容远,为他挡了一颗子弹,一句遗言没有留下就死在了他的面前。 薛莞没了肚子里的一个孩子,远走他乡,不告而别。 四年,他用了整整四年时间,才将容家经营的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四年,他得到了很多,别人眼中很重要的一切,他捏在掌心,再没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可是,他失去的那些,又有谁知道? 三年前,薛莞嫁了人,他让容磊送去了一笔钱,薛莞并未退回来,他至此,算是彻底放下了这一段并不太深的感情。 当年和薛莞在一起,其实也不过是因为她的性子很讨他的欢心而已,安静,不闹腾,也不贪婪。 如果后来她没有失去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不告而别,或许他很快也就会厌倦她,然后和平分手,然后他就彻底忘记了她,就这样普通的一个结局罢了。 第73章 他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 偏生发生了后来的一切,他的心里对一个女人存了愧疚,不免就有些难忘。 再后来,时间终究把一切都给抚平了,他也遇到了傅胭。 她热闹,活泼,说话的声音脆生生的,格外响亮,朝气蓬勃,像是初升的太阳,他这才发现,他并非只是喜欢安静乖巧的女孩儿,只是因为未曾遇到撞在心口上的那个人而已。 “承僅,今晚,我想见一见那个方晴。” 方靖之将手中把玩的打火机重又放回口袋,他抬起头,潋滟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却又森冷含霜。 三个月前,他得到了方青青可能在郾城的消息,这也是他会插手郾城的事情,亲自来郾城的最大原因。 “如果真的是她,靖之,这次,恐怕我又要欠你一个人情了。” 方靖之挑眉:“怎么说?” 容承僅神色淡淡,口吻却透着认真:“方晴是胭胭最好的朋友。” 伤害了方晴,胭胭又怎么会开心? 她那样的性子,不要说最好的朋友,就算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她都心存善意,怎么会不为方晴的后来担心难受? “承僅,你知道我的,从前她在方家的时候,我没亏待过她,哪怕她妈是个万人骑的婊子,我也待她不薄。” 方靖之笑,“这样吧,只要她乖乖的,我保证不会伤害她。” 容承僅知道他的性子,这已然是他的底线。 “好,那就这样吧。” 方靖之瞧着容承僅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一笑:“方晴也未必就是方青青,瞧你紧张的,这胭胭小姐还真是你的心头肉了。” 容承僅睨他一眼:“你也少笑话我,你未尝就没有这一天。” 方靖之干脆‘哈哈’笑起来:“怎么可能,我方靖之这辈子也不会为一个女人变成这样!” 容承僅微微颔首:“这句我也记下了,将来等着打你脸。” 方靖之不置可否:“得了,我还有事儿,晚上吃饭,记得把方晴也叫来。” 六点钟的时候,傅胭接到容承僅的电话。 她挂了电话,对正准备换衣服做饭的方晴说道:“阿晴你别做饭啦,容叔叔今晚要请客,要我带你一起去。” 方晴闻言就笑起来:“哎呀,这可真是太荣幸了,要是让我们公司的那几个灭绝师太知道了,一定惊的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傅胭闻言,深表认同,她实习的小公司,同事们都相处的很好,只有财务部的那个赵大姐,简直是让人……闻风丧胆啊! 傅胭只要一听到她的高跟鞋响,就恨不得赶紧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起来躲的无影无踪的好。 赵大姐只和女同事过不去,长的漂亮的,她骂人家花瓶,工作能力强悍的,她骂人家没女人味嫁不出去,又漂亮又能干的,比如宋静婉,她私底下恶狠狠的咒人家这样的女孩子会找不到老公,因为什么,因为太能干太漂亮会把丈夫压的死死的,婆家人会不喜欢! 这什么鬼逻辑? 只能归咎于,更年期,又未婚的女人,实在太可怕了,尤其是对同性! 那赵大姐看到公司里年轻帅气的小伙子时,那嘴脸可完全不一样呢! 二十分钟后,容承僅的车子到了方晴租住的小区外。 傅胭正撺掇着方晴换了一身衣服:“……你打扮漂亮点,说不定还有别人呢,正好让容叔叔也给你介绍一个……” 方晴闻言,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 今季最流行的裸粉色廓形大衣,将她的肤色衬得格外娇媚,方晴和傅胭比起来,少了几分的娇憨天真,却多了些许女人味儿,只是,她的眉心总是微微的蹙着,仿佛总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愁绪。 傅胭就总说她,小小年纪的,和林黛玉似的。 方晴却总是一笑,并不接话。 每个人都有一段不愿提起的过去,譬如傅胭的秦钰,譬如她,高中那黑暗至极的三年。 朋友没有义务成为你负能量的收集桶,方晴很珍惜和傅胭的友谊,所以那些伤疤,她就不想在傅胭的面前揭开,她不想让她们的友谊变味,也不想,因此连累到傅胭。 出去的时候,天上又开始飘雪。 “今年郾城好像特别爱下雪呢。” 傅胭仰脸看着灰蒙蒙的天幕,方晴却说:“我倒是很喜欢郾城的气候。” 比起京城的多风和干燥,方晴更喜欢空气湿润气候分明的郾城。 容承僅下车,容磊赶紧撑了伞跟过去,容承僅伸手接过来雨伞帮傅胭撑住,又吩咐容磊:“你去帮方小姐撑着伞。” 方晴赶紧摆手:“不用不用,马上就到车子了。” 容磊却已经折身又拿了伞过来,方晴不好再拒绝,只得任容磊帮她撑了伞。 傅胭偷偷看一眼方晴满脸不自在的样子,不由得‘噗哧’一下偷笑了出声,容承僅回头看她,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藏着狡黠的灵动,他一时有些恍惚,有多久了,他未曾见过这样笑着的她了。 容承僅回头看她,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藏着狡黠的灵动,他一时有些恍惚,有多久了,他未曾见过这样笑着的她了。 两个小姑娘坐上车还交头接耳的说个不停,容承僅不明白女孩子们凑在一起为什么就会有说不完的话,就像是小时候大姐和二姐她们在花园里玩洋娃娃过家家,可以玩整整一天还意犹未尽,他也搞不明白,大约是同样的道理。 想到傅胭或许小时候也有过那样幼稚天真的时光,容承僅的眼底也有了掩不住的淡淡笑意。 吃饭的地点定在了丽都酒店,方晴从前在方家的时候,这样豪华的餐厅也是常去的,因此并未有尴尬或者不适应,甚至举止之间,能瞧出她是很习惯这样的地方的。 傅胭倒是微微吃惊了一下,不是她小人之心,只是方晴平日吃穿都很平常,租住的房子一个月租金也不过才一千多块,傅胭一直都以为方晴就是出身很普通的小家碧玉而已…… 进了包厢,两个小姑娘头挨头的点完菜,容承僅又添减了几道,服务生布好茶水果汁,容承僅就让她们退了出去。 “还有人要来吗?” 傅胭有些好奇的看了看桌子上摆放的餐具,好像多了两套。 容承僅‘嗯’了一声:“还有一个朋友要来,上次慈善晚宴,你见过的。” “是方先生吗?” 她自然还记得的,若不是因着他和容承僅的交情,爸爸也不会沉冤得雪,她一直都没有好好感谢他…… 只是,谁能想到后面又发生了那样惨烈的事故,如今想起来,也不知当初爸爸洗脱冤屈,到底是福还是祸了。 傅胭的情绪忽然变的有些低落,容承僅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方晴看着这一幕,心底无法抑制的生出了艳羡。 她曾经也幻想过这样的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可是十六岁那一年被他夺走了贞操之后,她就再也不曾做过这样的梦。 暗恋了很久的学长,后来在她高一结束前一天亲手给她递了一封情书。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她会多么开心和激动,可真的发生之后,她做的反应却是,亲手撕了信,转身走出了教室。 后来,那个学长转学走了,她高二开学的时候,听到班里的女生在议论这件事,她心口里疼的滴血,却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早已没了做一个普通人的资本。 她羡慕到死,也没有任何用。 “承僅,胭胭,我没来晚吧?” 方靖之推门进来时,语调高扬,端的是张扬不羁的豪门子弟姿态,方晴一下抬起头来,木愣的看着那披了一身风雪走进来的男人。 刻在记忆里的,深的不能再深的眉眼,刻在记忆里的,总是含着讥诮和仇恨的薄唇,刻在记忆里的,那些梦靥,那些挥之不去的阴影,那些,要她想起来就恨的抓心挠肺的难受的过往…… 方晴耳朵边嗡嗡地响着,她仓皇无措的站起来,顾不得傅胭紧张的叫她名字,顾不得自己此刻失礼不失礼,她跌跌撞撞的就向外跑,她的步子却是踉跄的,到门边,只有几米的距离,她却腿软的走不过去。 方靖之站在门口,仿若看着自己掌心里的玩物一样,就那样讥诮的看着脸色惨白面无血色的她。 四年了,昔日青涩的少女早已变的妩媚动人,他却仍是一眼就能认出她。 “方晴……” 傅胭有些傻眼,方晴怎么会失态成这样?她认识方靖之? 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他们都姓方,或者是亲戚…… “青青。” 方靖之缓缓喊出了这两个字,他的脸色一点点的森冷沉寂下来,在方晴就要夺路而逃的瞬间,他伸出手,扣住了她单薄的肩。 方晴只觉得她这四年虚浮的幸福和平静,轰然之间倒塌的干干净净,她茫茫然的站着,瞳仁空洞的望着前方。 他扣着她肩膀的手指滚烫坚硬,仿似那指节要陷在她的皮肉里,把她的身体掏出一个血洞来。 “青青……” 方靖之微微侧了头,薄唇仿若要擦过她的耳廓,却又若即若离,他低了声音,只有她一个人听得到:“你若是想让你最好的朋友知道你被自己的亲哥哥睡过无数次,那你就试着再逃一次。” 他说完,松开手,甚至,把出去的路给方晴让了出来。 空气静的似乎要凝固了,容承僅不语,傅胭也不敢说话,方靖之之间夹着的烟几乎烫到了他的指节,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静静看着方晴。 大约有三分钟的安静,方晴忽然转过身来,她笑的嫣然,妩媚,眉眼弯弯,傅胭从不曾见过这般模样的她,恍惚间竟是想起红楼梦里形容可卿的一个词:神仙妃子。 “胭胭,我和……我哥哥,总有四年没见过了,实在是太激动了一些……” 她说着,挽了方靖之的手臂,脸微微偏过去贴在他的肩膀:“原谅我们要先失陪了……” 方靖之也微微笑出来:“承僅,胭胭小姐,我和妹妹先去叙叙旧,改日我再请你们。” 他等不及再去别处,直接拿了卡递给服务生,就在这里开了房间。 方晴没有躲,也没有逃,他出现那一刻,她就知道再做什么都是枉然。 房间门,打开,关上,她直接被他按在了墙上。 未曾有任何准备的身子仿佛一瞬间被利刃劈成了两半,方晴忍不住的惨叫一声哭出来,却被他的手指扼住下颌转过脸,她的哭声被他的唇堵住,渐渐变成了含混的呜咽。 “贱人!” 他恨她入骨,忍不住的咬住她舌尖恶狠狠的质问:“这四年有没有男人睡过你,说!” 她痛的实在受不住,只能呜呜咽咽的摇头。 最后混沌的意识里,是他那一张要她想起来就浑身颤抖的脸,与她的脸颊贴在一起,他似在喊她的名字,一声一声,催命夺魂:“青青,青青。” 嗬,青青吗?方青青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永远的死了。 薛莞下班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儿子徐向阳正趴在院子里的桌子上乖乖的画画。 他今年三周岁,已经开始念幼稚园,平日里是薛莞的妈妈帮着接送,这几日薛莞妈妈回了老家,薛莞就拜托的邻居阿姨帮忙接送的徐向阳。 一年前,薛莞和丈夫离了婚,因为他的嗜赌成性和有家暴嫌疑,徐向阳理所当然的被判给了薛莞。 只是,离婚后徐瑞却还是时不时来骚扰她们母子,经常喝的醉醺醺的在薛莞楼下大骂,骂她给他戴了绿帽子,骂她生了野种丢了徐瑞的脸丢了徐家祖宗的脸…… 薛莞每每被气的抱着徐向阳大哭,却又无可奈何,那徐瑞根本就是个无赖,薛莞搬了几次家,这一次还未被徐瑞给找到这里,所以,母子两人暂时还算过的安稳。 薛莞匆匆忙忙给儿子做了饭,又哄着他吃完,拜托了阿姨帮忙照顾徐向阳后,她看看时间,已经快来不及,就咬咬牙搭了出租车,赶到了经理所说的酒店。 公司今晚宴请客户,部门经理亲自嘱咐了她晚上要过来陪客户吃饭。 薛莞其实也知道经理的意思,不过是看她有几分的姿色,想要她充当公关而已。 既然如此,那么难免就会被人吃豆腐,可如今薛莞要养儿子,爸爸又三天两头的住院,她身上担子实在太重,是禁不起再丢工作了。 明知这是火坑,却也不得不咬着牙跳下去。 第74章 最喜欢的几天 客厅里却还亮着灯,容承僅心头一动,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玄关处换了鞋子,容承僅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傅胭抱着一只大熊窝在沙发上,已经困倦的睡着了,电视机却还开着,放着一个美容节目,声音调的很小。 容承僅拿遥控器关了电视,在她身边坐下来,摸了摸她的脸颊,有些冰凉,他不由得心疼起来,低低的唤她名字:“胭胭,胭胭……” 傅胭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揉了揉眼睛有些呆呆的,还未曾回过神来的样子,容承僅不由得失笑,伸手捏捏她的脸:“小傻子,不是说了不用等我回来吗?” 傅胭这会儿才渐渐清醒起来,反应过来是他回来了,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皱了皱鼻子。 本来想等他回来说事儿的,谁知道竟然一不小心睡着了。 “我是有点事儿想问你的……” 他并不觉得失落,哪怕她并不是刻意的在等他,可是遇到事儿了她会想起他,这也算是他们之间一个小小的进步吧。 “上楼说吧,我抱你。” 容承僅弯腰抱住她,傅胭挣了一下,却是乖乖任他把她抱了起来。 傅胭等他洗完澡出来,赶紧主动拿了毛巾帮他擦头发,她小殷勤的样子,容承僅颇为受用,尤其是她跪在他身后抬着手臂给他揉头发的动作,格外像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媳妇。 容承僅又想要她了。 心里盘算了一下日子,她的大姨妈刚走三天,现在是安全期。 两人之间,因为不是情投意合的成婚在一起,彼此之间都有着一些不用言说的约定成俗。 譬如说,她是不愿意要孩子的,最初的时候,他没用安全措施,她每天早上都会记得吃药。 后来,他就买了避孕套放在卧室里,让她停了药。 吃药总归对身体不好,可戴套也不舒服,容承僅最喜欢的就是在她的安全期做。 两个人之间全然没有任何的阻碍,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身体因为他而发生的每一丝变化,他能确定,傅胭已经是他的女人,他们正在做这世上最亲密的,只有夫妻才可以做的事情。 他是欢喜的,只有那样的时刻,他的心里什么都不用想,不用考虑,他只要好好的爱她,就足够了。 “别闹……” 傅胭扭了扭身子,避开他探到自己腰际的手掌,嗔道:“我还有事儿问你呢。” “什么事,你说,我听着呢。” 他干脆把她拉到了怀中,微湿的毛巾丢在一边也懒得理会,头发仍是湿的,不一会儿发梢上滴下水来,落在她家居服的胸口,微微的濡湿了一片,若隐若现的诱惑。 傅胭瞪他:“你让不让我好好说啊。” 容承僅低头,微凉的唇贴在她的颊边,声音沉沉,气息吐露之间,淡淡酒精,掺杂着薄荷清凉,就拂在耳畔鼻端,傅胭忍不住的心都乱了一拍。 “我问你呢,方晴的电话好几天都打不通,她也没去公司上班,你知不知道她有没有和方靖之在一起?” 容承僅落在她腰侧的手指微微一顿,他的神色似乎变的认真了一些:“胭胭,方晴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你最好,不要插手。” “怎么了?真有事?我就说那天不对劲儿,我从来没见过方晴那样子……” 傅胭却立时慌了,跳下床就去找手机,嘴里还念叨着:“我得赶紧联络上她,我说我这几天心慌的很,眼皮一直在跳……” “大半夜你火急火燎的,能起什么作用?”容承僅拉住她:“明天我帮你问靖之。” 傅胭却有些失神:“方晴不会出什么事儿吧,她那天的脸色可真难看,我都吓坏了……” “胭胭,方晴是成年人了,她也该有自己的隐私和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所以,如果你们真的是好朋友,有些话你就不要随便多问,方晴如果想和你说,自然会说的。” 傅胭却有些讶异的看向容承僅,她的眼睛生的不算太大,但形状很漂亮,睫毛长而浓密,小蒲扇一样,眼珠特别的黑,特别的亮,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干净而又澄澈。 “可是,作为好朋友,不就该毫无隐瞒,彼此信赖,互相帮助吗?” 容承僅忽然有些无言以对。 她的话虽然天真,却也自有她的道理,他是在成人世故的环境里浸淫的太久了,与她的观点,早已截然不同。 可人总会被社会同化,总会看到这社会上黑暗的一面,是该相信人与人之间是美好的,坦诚的,却也不能,太容易轻信别人。 傅胭最大的优点是这个,最大的缺点,却也是这个。 她待人太赤诚,却也最容易被伤害,希望方晴不会是下一个林晓菲,不会是下一个鹿晚歌。 “是,太太说的都是对的。” 容承僅心里叹了一声,算了,以后慢慢教吧,总之她跟在他身边,难道还会受到委屈不成? 可在很久很久以后,他心如死灰的松开手时,他方才明白,傅胭的善意和宽容,信赖和坦诚可以给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却独独不会给他容承僅。 “你少敷衍我,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是以为我傻呗,是啊,我被人骗过,算计过,可是那又怎样,容承僅,我身边还是好人更多,至少,我坦诚的真挚的对待过我的朋友们,我没有留过私心,所以,不管过去多久,想起曾经,我都不会有遗憾也不会自责的。” 容承僅看着这个小小的姑娘,她认真的样子更让他欢喜,她有很多缺点,很多的小毛病,可就是这样不完美的她,却更让他心动。 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人情味儿,嗅到了烟火气息,他渐渐感觉自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再是,那一具灵魂冰冷,血液冰冻的躯壳。 “傻瓜,你哪里傻,你最聪明不过了……” 不然怎么是你,骗走了容承僅这颗刀枪不入的心? 傅胭横他一眼:“不和你说,我睡觉了。” 容承僅的唇贴着她的颈窝,整个人已经倾身将她压在床上,笑声沉沉:“好啊,睡觉……” 这一夜胡闹的结果就是,傅胭睁开眼就到了中午。 她今天还要去上班呢…… 傅胭头晕脑胀的下了床,心里又翻来覆去的把容承僅大骂了数十遍,都是他闹的,他倒好,神清气爽的去公司了,结果把她害的这么惨…… 她可不想自己的实习成绩是个差。 傅胭虽然自小娇气,从前的志向是跟着爸妈嫁给秦钰做一个混吃等死的米虫。 可是,秦钰远走美国,爸妈离开了人世,她渐渐的醒悟过来,人活在这世上,不能靠任何人,必须自己立住。 虽然这会儿实在身体疲累的难受,但傅胭却还是强撑着去洗了个澡,换了衣服。 洗漱出来翻出手机,却看到了宋静婉给她打来的电话,还有几条简讯。 傅胭看完,忍不住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算她走运,今天上午公司有展销活动,大家都是直接去的活动场地,老板来场地巡视了一遍就走了,宋静婉帮她打了掩护,并没被直属上司发现…… 傅胭匆匆收拾了一下,厨房做好了饭菜她也只是随便扒了两口,就让司机把她直接送到了活动现场。 “胭胭,这边!” 宋静婉见到她赶紧招手叫她过去,傅胭溜过去,手脚麻利的套上宣传衫,戴了帽子,抱了一沓宣传页,跟宋静婉一起去发宣传单了。 今天虽然雪停了,也出了太阳,可却格外的冷,傅胭一边看着稀稀疏疏的人群,一边对宋静婉道:“怨不得人家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呢,真是冷死了……” “你呀,谁让你不多穿点……” 宋静婉看看傅胭腿上的打底裤,小姑娘都爱美,这会儿冻的不行了吧。 “明天再出来,我可不管了,我要穿棉裤……” 宋静婉忍不住低声笑起来,傅胭往冻的冰凉的手指上哈了哈热气,继续向着过往的路人发放宣传单。 宋静婉和她在一起,两人时不时的说几句话,倒也不觉得无聊难熬。 午后人少,兼之今天格外的冷,出来逛街的行人就更是稀少,手里的宣传单还有厚厚一沓,傅胭和宋静婉都有些心急。 两人正预备换一处地方继续发,忽然斜刺里两个女人冲了过来,一个年过四十,却浓妆艳抹,风韵犹存,一个二十来岁的样子,长的很漂亮却有些面相刻薄。 第75章 成全了这对狗男女 傅胭愣了一下,看一眼这忽然冒出来一脸不善的两个女人,正要礼貌的打招呼,孰料那冲在前面的浓妆艳抹的女人,却一把将傅胭推开,然后伸手把宋静婉手里的宣传单打翻在地,一个耳光就搧在了宋静婉的脸上。 傅胭懵了,宋静婉整个人也懵了,这一耳光太狠了,她耳边嗡嗡直响,口腔里全是血沫子,疼的她整个人都木了。 “……赶紧回去告诉你妈那个老不死的,别死缠着不离婚,宋国华爱的人是我,你妈那个老不死的黄脸婆知趣点就赶紧给我腾位子……” 那女人声音尖利,语速极快,傅胭却明白了七八分,原来这世上做小三的女人还有这么不要脸的,她可算是见识了。 “还有,柔儿和陆恒已经订婚了,你别再想着去勾搭我的好女婿,果然贱人的女儿一样的下贱无耻!” 宋静婉站在那里,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儿,摇摇晃晃的落了下来。 那女人却仍不肯罢手,继续指着她的鼻子骂骂咧咧:“……宋国华说了,你妈就是个生不出蛋的鸡,让她趁早滚蛋,说不定我还发发慈悲让宋国华给她分点财产,再拖下去,就让你们母女俩净身出户!” 傅胭听到这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实在忍无可忍,一把将宋静婉拉到身后,抄起自己手里的厚厚一沓宣传单直接砸在了那女人滔滔不绝的嘴脸上:“你给我闭嘴!” 那女人不防备会有人帮忙出头,立时被砸懵了,她的女儿却尖叫一声冲了过来,伸手就向傅胭脸上挠去…… 傅胭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泼妇,一时间瞠目结舌,动都动不了,宋静婉却一下子把傅胭推开,宋静柔留着尖利指甲的手指,就狠狠挠在了她的脸上,顷刻之间,三道血痕就横亘在那雪白的脸颊上,很快就沁出了几串血珠。 傅胭惊呆了,宋静婉疼的捂着脸直抽气,被傅胭砸了一下的乔文凤却得意洋洋的讥笑宋静婉:“你这张脸既然这么碍眼,毁容了才是好事儿,省的你现在还存着心眼想勾搭我的好女婿!” 宋静婉整个人抖的厉害,她放下手,脸上的伤痕淌下血来,她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的望着乔文凤,乌黑的眼珠里溢出沉沉的阴鹫来,乔文凤竟是有些莫名的惶恐,不由得捏紧了手指。 “你信不信这世上有报应?” 宋静婉的声音很低,却让乔文凤母女都变了脸色。 “你们信不信?” 宋静婉缓缓上前一步,乔文凤和宋静柔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一步。 “要么,你们有本事就杀了我,要么,你们就等着下地狱的那一天!” 宋静婉沾着血的手指头,忽然抬起来,狠狠搧在了宋静柔的脸上,她声音嘶哑,却仿似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大吼:“滚!” 宋静柔被吓傻了,一向沉默安静的宋静婉,被她们母女欺负的吃了无数苦头的宋静婉,竟然敢打她? 宋静柔捂住脸,不甘的想要打回去,宋静婉眉眼一横,讥诮道:“宋静柔,你十六岁时就和三个男生发生过性关系的事,你猜,陆恒知道了会怎样?他还会不会要你?” 宋静柔一瞬间只觉得五雷轰顶,目瞪口呆的愣在了原地。 宋静婉怎么会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傅胭心疼的拿着药棉帮宋静婉处理伤口,宋静婉却拉着她的手,苍白一笑,愧疚说道:“是我连累你了,幸好你没事儿……” 傅胭难受的差点哭出来,都是她太冲动,该直接报警的好,让宋静婉受了这样的伤,女孩子谁不爱美?脸上要是留疤了怎么办。 “你别担心胭胭,我心里其实挺高兴的,真的。” 宋静婉拉住她的手,笑容异样的真挚:“我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从小戒备心就很重,到现在了,也没有一个知心的好朋友,胭胭,认识你,我很高兴,真的。” 方才那样大的动静,同事们也有看到的,却没人敢上前,可是胭胭,她却不管不顾的替她出头。 纵然她有些迷糊,工作上也爱出一点小岔子,可宋静婉真的不能否认,傅胭她真的很热心,很善良。 她就像是一团火光一样,在你的身边就让你感觉格外的暖。 “静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宋静婉的眸光有些涣散的看向远方:“我三岁那一年,我爸出轨了,就是和刚才那个女人,同一年,生了宋静柔,第三年,生了儿子,我爸一直想离婚,可我爸爸手底下的几个公司,都是我妈辛辛苦苦亲手打拼下来的江山,她怎么肯拱手让人?这么多年,我妈撑着一口气不肯离婚,就是不愿便宜了那母子三人,过了年,她儿子就十八周岁,成年了,她等不及了,所以这段时间,闹的格外厉害。” “陆恒……又是谁?”傅胭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宋静婉的眸光骤地一沉,随即,却无所谓的一笑:“陆恒原来是我男朋友,后来,他和宋静柔上床了,我就成全他们这对狗男女了。” 傅胭忍不住抱紧了宋静婉,她像是心底最深处的伤口忽然被人狠狠戳了一下,眼泪瞬间无声的淌了出来。 宋静婉瞧出她的异样,赶紧询问:“胭胭,你怎么了?” 傅胭却只是紧紧抱着她,哽咽轻喃:“静婉,你那时候,一定很难过吧,一定是死了的心都有了吧?” “胭胭……你怎么会知道?” 她确实想过去死,可是她死了妈怎么办? “我和你一样,静婉,我最喜欢的那个人,和我曾经的好朋友……” 傅胭已经很久没想起秦钰了,她甚至都以为她自己已经洒脱的放下了。 可在宋静婉说出自己的经历之后,她无法抑制的悲伤却说明了一切,她其实从未能放下,她只是鸵鸟的,把那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给深深的藏在了心底罢了。 是啊,年少时,情窦初开那段岁月里,横空闯入心底的那个人,一言一行都仿似刻在了心上,一段伤一段悔都是烙印在血脉里的,怎么会轻易就能忘掉? 也许当时实在爱的太热烈,太合拍,没有一丁点的嫌隙和矛盾,有的只是他满腔热血的疼宠和无微不至的呵护与纵容,所以才会这般难以磨灭。 情最浓的时候,被算计分开,就像是一段戏曲最高潮的时候忽然戛然而止,或许过了五年,十年,一辈子,那一场戏曲的观众内心的最深处却还惦记着想要看到它的结局。 她对秦钰,又何尝不是如此? 枕边人,未必是心上人。 何其落寞。 两个同龄的女孩子,哭着,笑着,彼此说着自己心底最珍视的最沉重的秘密,一直到最后,啤酒喝光了,人却格外的清醒着。 傅胭恍然想到了容承僅,只觉得瞬间整个人被拉回到了这个让人失望厌恶的世界里来。 还说什么秦钰呢,还想什么秦钰。 她都嫁给容承僅了,他们睡了无数次了,她还有什么资格? 八点钟,他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很快就回……” “胭胭,我今晚有点事回不去,你自己一个人在家乖乖睡觉,知道了吗?” 他像是叮嘱小孩子一样的口吻,傅胭不觉有点想笑,刚要说什么,听筒里传来嘈杂的声音,还有一半声女人的呜咽,夹杂着含糊的几声哭喊:医生,医生…… 他语速很快的又叮嘱了几句,直接挂断了电话。 傅胭拿着手机,神思却有些乱,他,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医生……是在医院?他受伤了,生病了? 傅胭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心乱如麻,她很想再打回去问一问,可是他显然很忙,刚才不等她开口就挂了电话…… “胭胭,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宋静婉给她递了一杯热茶,傅胭伸手接过来:“有吗?我的脸色很难看?” 宋静婉点点头:“失魂落魄的……” 怎么会呢,她向来不主动问他的事情,他也从不把外面的事情带到家里来说,他们看似很亲密,实则,却十分的疏远。 如果不是一纸婚书,如果不是父母的信赖和托付,他们怕就是最寻常的陌生人。 傅胭很快整理好了心情:“静婉,你收留我一晚吧,我不想回家……” 宋静婉知道她结婚的事儿,只是也不知道她先生就是容承僅。 “可以是可以,但你老公不介意吗?” 第76章 她竟有些失魂落魄 傅胭无所谓的耸耸肩:“他有事,刚才打电话说今晚不回来。” “胭胭,那你没问他是什么事儿吗?你这样可不行……” 看得出来傅胭的家境很好,她这样的性子,嫁的老公也不会差,现在这社会和以前可不一样,仁义道德都成了狗屁,那些小姑娘们可不管男人结婚还是没结婚…… “不管他,他整天都忙的很,我也搞不懂他公司的事儿。” 傅胭这般说,宋静婉也不好再劝,反正她和傅胭投契,她住下来,两人说说话她心里还高兴呢。 长这么大,也没有和同性的女伴这样抵足而眠说着心里话过,宋静婉其实也是有些向往的。 快凌晨的时候,宋静婉睡的已经很沉了,傅胭却依旧没有睡意。 手机就放在她的枕边,可自始至终都很安静,他没有再打来,傅胭知道或许他是遇到了很严重的事要处理,可是,她就是没办法静下心来。 莫名的,总会想起听筒那边那个女人带着哭腔的喊声,会是一个陌生人,还是…… 容承僅所谓的有事,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呢? 傅胭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她何苦为这样的事辗转反侧,容承僅和她,又不是情投意合的夫妻,她不也在心里告诉自己了无数次,他们彼此都是自由的吗? 她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他这样的,他太高冷,太成熟,心思太缜密难揣测,这样的男人,她怕是一辈子奋起直追也追不上他的高度,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她还是喜欢秦钰那样的人,可以陪着她笑,陪着她闹,一起疯,一起四处旅行,说不完的同龄人之间的俏皮话。 而不是像和容承僅在一起时那样,他总把她当成小孩子看,总觉得她说的话,她的思维,她的为人处事都是又单纯又可笑。 是啊,她就是不成熟,就是容易相信人,就是对这个世界抱着一颗火热的心,那又怎样?她到底还是收获了最真挚的友谊,哪里像是他,像是被架在宝座上被人供奉的一尊雕像,怕是连什么是真心都不知道。 傅胭抱着手机,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容承僅揽着一个女人回了他们的家。 他面容清远,神色冷漠,对她说:傅胭,我不爱你了,我爱上别人了,你走吧。 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茫茫然的拿起手机,开了锁,依旧是安静的一片。 凌晨三点钟,傅胭再也睡不着了。 记得以前妈妈还活着的时候,皱着眉对她说:胭胭啊,你这样任性,哪一天人家的耐心耗尽了,你哭都没有眼泪了。 傅胭靠在枕头上,闭着眼睛想,怕什么,她等着这一天等的花都谢了,真有那时候,她一定拍手大笑,庆贺三天。 自我开解了半天,心里的空洞却越来越大了。 人是不是都这样的贪婪?就算不想要的东西,却也想它永远属于自己。 哪怕她不爱容承僅,充其量现在只是有一丁点喜欢他,可是,却也不想他真的就爱上别的女人。 傅胭彻底的茫然了,这算不算一种病?要不要治? 徐向阳高烧退去,人也不再说胡话,睡的安稳了,薛莞整个人脱力了一样瘫坐在椅子上,双眼哭的红肿,只是看着床上熟睡的儿子,连眼睛都不肯眨一下。 容承僅抬腕看看表,已经凌晨一点了,胭胭大概已经睡熟了,有心想要给她打个电话,又不忍心吵醒她。 他没有想到薛莞已经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孩子,他也未曾想到,薛莞结婚时他送上的那一笔钱,早已被她丈夫给败光了。 若非如此,她们母子如今也不会过的这样落魄。 她今晚会给打给他,大约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一个单身的女人,带着一个烧的迷糊了的儿子,会是怎样的无助和绝望,容承僅驱车赶到她租住的房子时,她抱着儿子,坐在地板上,除了哭,什么都不会了。 “容先生,谢谢您帮了我们母子这样的大忙,如果不是您,向阳他……” 薛莞住的地方太偏,晚上打不到车,周遭的邻居不是小姐就是无业游民,她根本不敢张口求助,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她怎么可能麻烦他。 他是一个有家庭的男人,稍微有良知有道德的女人都该知道,要保持足够的距离。 更何况是骨子里清高倔强的薛莞。 “这些话就不要说了,孩子没事儿就好,折腾了大半夜,你也休息吧。” 容承僅说完,好一会儿,薛莞才静静的点点头。 她单薄纤瘦的身影,虽然是坐姿,却依旧挺的笔直,侧脸的线条柔婉而又流畅,紧绷的嘴角却写着倔强,一别四年,她和记忆里残存的那个安静的少女影像,好似有了很大的变化。 都说为母则刚,容承僅心里也不免叹了一声。 “容先生,您也赶紧回去吧,免得容太太担心您……” 薛莞的声音轻轻的,很低,不知怎么的,她的语调很平静,可听在人的耳中,却凭空多了一丝落寞和凄凉。 容承僅想到她如今的处境,孤儿寡母的,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没有,那一晚见到她,被人欺负成这般模样…… 不免又想起四年前初初毕业的她,意气风发,满腔的斗志,出入在高级写字楼里,每一天都辛苦兢兢业业的工作,靠着自己一步一步的加薪,升职…… 如果不是因为她,她或许早已成了女强人,再不然,也会有了好姻缘。 容承僅看着病床上沉睡的那个小小的孩子,白嫩的脸庞,乌黑的眉眼,乖巧懂事的样子,和薛莞长的很像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如果当年薛莞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发生意外的话,大约也这么大了吧。 “等孩子出院,你去找容磊,他会给你安排一份新工作,至少工作环境很安全,你不必再担心会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 容承僅缓声说着,薛莞慢慢的转过脸来,哭的红肿的眼睛要她看起来越发的纤弱可怜,他记得从前她在他身边时,很少哭,也很安静,他不需要的时候,她从不会主动打扰。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也有自己的骄傲。 可是现在,他撞破了她最不堪的处境,他知道她心里多难熬。 那些歉意,日久弥深,想到她,就会想起容远,想起那些黑暗的日子里,相依为命的他们。 容远死在他的面前,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他眼睁睁看着她的身体里不停的向外涌着鲜血,源源不断,似要把她的生命耗尽。 她不告而别,他不曾怨恨过,他知道,她其实是厌倦极了那样不停争斗厮杀的生活。 而时过境迁,他对她不曾再有男欢女爱的心思,仅剩的,也只是希望她能过的更好的心愿。 “谢谢您。” 薛莞轻声道谢,却又摇头:“还是不用了,等到向阳出院了,我准备带他回老家去,有爸妈帮着照看,我也好安心工作。” 他点头:“也好,什么时候走,我让容磊送你。” 他只是不想让自己再愧疚下去,能为她多做一些,那就多做一些,她过的顺遂,他才能安心。 就像是如今,他对容磊这般掏心掏肺的好,更多的原因,也是因为想要弥补容远一样。 薛莞的眼睛倏然一亮,可只不过片刻,却又黯淡了下来,她紧紧的捏着手心,不肯让自己动摇了一隙的心脏再撕裂更大的口子出来。 她的自尊和她的涵养决定了她不会和容承僅再有更多的瓜葛纠缠。 可她的感情和她的思绪却不能控制的要她去向他寻求依靠。 她很怕自己这样下去,让自己变成自己都看不起的那一类人,所以她必须要离开,彻彻底底的离开,再也不回来。 她多羡慕那个嫁给容承僅的女人啊,也许她永远不会懂,嫁给他,会是多么幸运多么幸福的事儿。 再坚强的女人,到最后所求的,不仍旧只是一个温暖的可以依靠的怀抱吗? “不用了,我妈妈到时会过来接我的。” 薛莞低了头,纤瘦的身影里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她有了儿子了,向阳是她的命,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人,那么,就算她不能和他在一起,她也没有遗憾了。 容承僅未再多说什么,就在薛莞以为他会直接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第77章 她拥有这个孩子 “阿莞。” 薛莞整个人蓦地一颤,肩膀微微的抖了一下,她原本就捏着的手心,攥的更紧,指甲快要戳破了掌心,却生生的把眼泪逼了回去。 “我知道你不愿再和我有过多的牵扯,我明白你心里的想法,我只是希望你能过的更好一些,遇到一个真心待你也真心待你的孩子的人……” 他叫她阿莞的时候,她没有哭。 他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她却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他从来都没有爱过她,其实她是知道的。 从前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曾鼓足勇气问过一次,可回答她的,只是他的沉默和淡淡一句:“薛莞,你是个很聪明很知道进退的好女孩儿。” 她就什么都懂了,也从未曾再问过这样蠢的问题。 后来的不告而别,其实也是自己给自己一团乱麻的生活来了一个斩钉截铁的了断。 再继续纠缠下去,她想,她也会变成那种哭闹纠缠的女人,让他心生厌恶,然后,一拍两散。 不如就这样离开,至少他心里对她存着美好的印象,至少,他对她是歉疚的。 可是现在,亲耳听到他说,希望她遇到一个好男人,她的心怎么会这样疼呢? 哪怕是被喝醉了酒的前夫暴打的时候,哪怕是被生活糟践的快要压弯了脊梁的时候,她也未曾尝过这样的痛。 她忍不住哭出了声:“我想我这辈子再不会嫁人了……” 薛莞卷起衣袖,一条细瘦伶仃的雪白手臂,赫然出现在了容承僅的面前,那上面,触目惊心的,全是被烫出来的伤痕,斑斑驳驳,纵横交错,饶是他一向心硬如铁,也不由得微微惊骇:“这是怎么回事?” 薛莞咬紧了嘴唇,好一会儿,才轻轻说了一句:“向阳是早产,徐瑞心里就有疙瘩,以为不是他的孩子,后来,迷上了赌博喝酒,输了回来就打我……” 容承僅为人一向冷硬,但却从不对女人动手,男人天生强健有力,女人天生柔弱似水,纵然两人之间有再多仇恨,男人也不该对女人举起拳头。 “你放心,我不会放过这个人渣。” 薛莞抬起一双含了泪雾的眼瞳望着他:“所以,我只想安安心心的把向阳带大,我不想再嫁人了,我大约,也永远不会嫁人了……” “以后的路还长,这样的话说说也就罢了,你安心照顾孩子,其他的事,我会帮你摆平。” 容承僅让容磊去查了薛莞这些年的事儿,是知道徐瑞离婚后经常来纠缠她的。 “多谢你了,这一次已经很麻烦你了,我真的很感激,时间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薛莞看着他离开,高大的背影犹如玉山倾立,四年的时光雕刻,他比之从前更有男人味儿,坐稳了容家继承人的位子,久居上位者的气息在他身上展露的淋漓尽致。 薛莞很久以后,才不舍的把目光收回来,她收回视线,怜爱的望着熟睡的儿子,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小脸。 幸好,她还有这个宝贝。 静的摄人的夜里,仿佛能听到雪落的声音。 那逆光而站的男人,身形高大,轮廓俊逸,唯独眼底的一抹邪气,让人看了心生忐忑。 “容少,四年前,局就已经布好,上周,他和那个女人恰好碰了面,也省的我们再大费周章,还要他心生警惕,您说,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男人把嘴里咬着的烟摘下来,掸了掸烟灰,淡薄的眉眼里含了霜,声音沉沉:“既然上天都帮我们,那看来天意让我取代他容承僅,你们别露了马脚,只是,还需再耐心等一等,时机还没有成熟。” “是,容少。” 男人挥挥手,让屋子里的人退出去,他将烟送到嘴边,惬意的抽了一口。 偌大一个容家,凭什么该你指点江山,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容承僅,为人太阴毒贪婪了,就该是这样众叛亲离的下场。 想当年,如亲兄弟一般的下属,你都可以毫不犹豫的推出去为自个儿挡子弹,那么今日,你就该知道,你会有什么样的报应。 容承僅回去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五点。 他们住的那一栋楼,灯火全都暗了,想必她正睡的香甜。 容承僅上楼,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却不由得眯了眯眼。 傅胭怕黑,晚上睡觉总要开一盏睡眠灯的,可如今,卧室里却漆黑的一片。 他立时打开了灯,明亮的灯光铺满了房间,他们那一张巨大无比的双人床上,被子铺的整整齐齐,傅胭却没有在上面。 他站了三秒钟,转身出了卧室飞快下楼。 佣人们站了乌压压的一屋子,低了头大气也不敢出,容承僅坐在那里不发一言,脸上戾气很重,不停的抽着烟。 傅胭的手机关机了,他给方晴打电话,却也打不通,除此之外,他好像也只知道她在公司有个还不错的同事,但是名字电话他都不清楚。 管家急的直擦冷汗:“容,容先生,太太中午起来就去了公司……您晚上没回来,我们都以为太太是和您在一起的……” 容承僅闻言,眉毛皱的更紧,这一次是他处事不当,他该打电话回来别墅的,可当时徐向阳烧到四十度,人都糊涂了,他忙着调最好的儿科专家过来,就没顾得上…… 她这一段又很乖巧,他真没想到她会夜不归宿…… 心里又是担心又是气,幸而容磊那边很快有了消息,四十分钟后,容承僅的黑色宾利就停在了宋静婉租住的房子楼下。 宋静婉和傅胭是被一阵一阵的敲门声惊醒的。 两个人睡的迷迷糊糊的,一眼看过去,窗子外只透着淡淡微光,显然时间尚早,也不知道是谁,一大早的就扰人清梦。 宋静婉下了床,傅胭窝在被子里探出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静婉,你先从猫眼看看,别是坏蛋来劫财……” “呸,我这房子里最值钱的就咱俩了……” 宋静婉说着,却还是谨慎从猫眼里向外看了一眼,这一看,却吓坏了,白着一张小脸叫傅胭:“胭胭,坏了,真被人说中了,外面好几个男人,人高马大的,都穿着黑西装,黑社会似的……” 傅胭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顾不得穿拖鞋随手拎了个扫把就冲到了门边:“我看看……” 小姑娘趴到猫眼上一看,手里的扫把一下就掉在了地上,她像是见了鬼,连着向后退了好几步。 宋静婉以为她也吓坏了,赶紧手忙脚乱的翻出手机要报警,傅胭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静婉,外面是,是我老公……” 宋静婉愣住了:“胭胭,你老公不会生气你夜不归宿吧?” 傅胭也迟疑了一下:“应该不会的吧?” 敲门声又响起来,傅胭磨磨蹭蹭的过去开了门,容承僅的脚边扔了两只烟头,手里还夹着一只,他看她一眼,面色十分平静,好像没生气的样子。 傅胭心里不由恼自己不争气,有什么好心虚的啊,他还不知道在外面干了什么坏事呢。 一大早跑来她朋友这里,搞的像是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傅胭不搭理他,直接扭过了身。 容承僅十分好涵养的给宋静婉打了招呼,宋静婉看着两人的样子,也有些尴尬,忍不住拉了拉傅胭的袖子:“胭胭,你收拾一下……” “我还没睡好。” 傅胭走到床边,直接掀开被子躺了下来,容承僅来时确实还有些生气,但看着她这般孩子气的模样,真是什么气都没了。 他何必和她怄气呢,原本是他没和她解释清楚在先。 “昨晚一个故友的孩子突然发了高烧,她一个单身母亲带着小孩子不容易,我就帮忙送到医院找了医生,回家晚了。” 傅胭佯装睡觉,耳朵却竖得老高,他这是在解释吗? 心里的疙瘩却稍稍解开了一点,小孩子半夜发高烧确实让人担心,何况还是个单身妈妈…… 傅胭的心已经软了大半。 “下次不会再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了。” 容承僅站在傅胭的床边,好声好气,特别好脾气的样子,宋静婉都恨不得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塞到容承僅怀里了。 傅胭也觉得自己这样太幼稚,只是,她总不好立时就原谅他吧,他也不给她一个台阶下。 “胭胭,你看看我们这些人待在这里,你朋友也没办法好好休息……” 第78章 今天这班估计又上不成了! 傅胭听到这一句,才磨磨蹭蹭坐了起来:“你先出去,我穿衣服。” 容承僅伸手摸了摸她乱七八糟的头发:“好,我在外面等你。” 门关上,宋静婉忍不住捏捏她的脸:“你呀,你就作吧,这样好的老公往哪去找?” 傅胭一边换睡衣,一边忽而又问了一句:“静婉,你说,那孩子的妈妈,为什么偏偏就找了容承僅啊?就没别的亲人,朋友吗?” 宋静婉也怔了一下,旋即却道:“你想那么多干嘛,都生了孩子了,构不成你的威胁了……” 傅胭白她一眼:“我才不怕呢,他最好赶紧给我搞出来几个小三小四的……” 宋静婉一下捂住她的嘴:“胭胭,这话可别乱说。” 人心都是相互的,心冷了,可是怎样都无能为力了。 傅胭缩了缩脖子:“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怎么老胡思乱想……” “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回家的车子上,容承僅一路握着她的手,却没有说话,直到回了卧室,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他方才伸手把她抱在了怀里:“胭胭,以后去哪里,一定要告诉我知道。” “可是你去哪里也没有告诉我……” 容承僅的一双眸子,在明亮的光线下却比这灯光还要璀璨夺目,他看着她,渐渐的唇角溢出欢喜来:“胭胭,你很在意是不是?” 她的脸倏然就红了,小巧的耳朵也染了红晕,低了头推开他:“谁在意了。” 容承僅却觉得说不出的欢喜,自后又抱住她细细的腰,下颌抵在她的肩窝上,咬着她的耳垂轻轻的喃:“口是心非。” “哎呀,我就是害怕一个人睡嘛。” 傅胭实在没办法承认自己心里是有疙瘩的,她也很想问问那个女人到底什么身份,为什么一向冷心冷肺生人勿近,对所有女人除了她之外的都没好脸色的容承僅,为什么都舍得把她丢在家里去帮人家。 可她却又问不出口,问出来,好似自己吃醋了一样。 傅胭难受死了。 “以后再不会了,再不会把我的心头肉一个人放在家里了。” “你说话算话?” “自然算话。” “那你有事也不能瞒着我。” “好,不瞒着你。” 傅胭心满意足了:“我困,还要睡一会儿,你七点半叫我。” 容承僅看看表:“这都七点了……你今天还去上班吗?不如不去了,直接来起亚,就给我做秘书……” “你想得美!我是学设计的,给你做秘书,那不是大材小用吗?” 傅胭美眸瞠圆,瞪他一眼:“那我不睡了,我就躺一会儿。” 美国,纽约。 徐珊看着再一次被毒瘾折磨的生不如死的秦钰,她一直隐忍的眼泪,到底还是落了下来。 似乎是痛过了劲儿,他有短暂的清醒,看到她哭,他甚至对她笑了笑:“徐珊,是我连累你了……” 徐珊心中原本的酸涩可痛楚,骤然袭遍了全身的每一寸血肉,她控制不住自己,她扑到他的怀中,嚎啕大哭出声。 人心肉长,在他身边时日渐长,她渐渐守不住自己的初心了。 秦钰,他是个那么好的男人,那么那么善良,她为什么要把这样好的一个人毁掉? “秦钰,是我,都是我……你快离开美国,你回中国去吧,你离我远远的……” 徐珊忽然从他身上抬起头,她抓着他的手臂,抓的紧的仿佛要把自己的指尖陷入他枯瘦的手臂中去,可她的眸子却是灰败的,她说:“秦钰,是我。” “我是罪魁祸首,我该去下地狱。” 秦钰缓缓坐直了身子,惊愕却又恍然的看着她:“徐珊……” 徐珊惨淡一笑:“你不要原谅我,你恨我吧,不,恨都不要恨我,把我这个卑贱无耻的人,彻底忘掉吧!” 秦钰不发一言,只是垂头坐着,半开的窗子吹进来冷风,壁炉烧的依旧火热,火苗簌簌跳动着,房间内温暖明亮,可是谁都看不清楚彼此的脸。 “秦钰,你走吧,回国去找她……” “徐珊,你以为我如今这样子会回去找她吗?” “我这样的瘾君子,找她干什么,把她害了,让她也进火坑?” 秦钰一笑,那年轻英俊的脸容,被毒品腐蚀的憔悴而又枯瘦,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全部的活力和精神,他笑,那笑容却是冰凉绝望而又讥诮的,徐珊缓缓的坐直身子,跪坐在秦钰的面前:“秦钰……” 她伸出去的手指,苍白消瘦,哪里像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儿的手? “徐珊,在认识我之前,你早就染上毒瘾了吧。” 秦钰推开她,勉强扶着墙壁站起来:“你的苦肉计真成功,让我,从未曾怀疑过你。” “秦钰,你如果恨,就杀了我吧,反正我这样的人,活着也和一具行尸走肉没区别……” 徐珊喃喃的说着,是啊,不死在秦钰的手里,早晚也要死在毒品手里,再不然,她倒戈相向,那给了她钱的人,也不会放过她。 与其不知将来会怎样,会尸骨无存还是死与非命,不如现在,死在他的手里。 “杀了你?” 秦钰忽然哑哑笑了一声:“徐珊,我为什么要杀你?你就在美国,继续过你这堕落的生活吧,也许哪一天,我会在报纸上一个小小角落里看到你的认尸讣告……” 徐珊低着头,眼泪无声的往下掉。 秦钰的声音缓缓的低下来:“徐珊,是谁指使的你。” 徐珊摇头:“我从来未见过那个人,他给我打电话也都是公话,每次都变更号码,也许,他未必就是幕后主谋。”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徐珊咬着嘴唇,凄凉一笑:“他供给我,我哥哥,我母亲未来所需要的全部海洛因,还有一百万美元。” 秦钰轻轻点头:“好,怨不得你愿意卖命,确实报酬不菲。” 徐珊难堪的别过脸去:“秦钰,你给我一个了断吧……” “滚出去,徐珊,滚出我的房子,我的世界,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秦钰将房间的门打开,冷风呼啸着涌进来,徐珊身上单薄的衣衫顷刻之间变的冰凉彻骨,她抱紧双臂,转过身去,走出房间,走进风雪里。 下了台阶,她身后忽然传出一声响动,她站定,心跳的有些快,忍不住飞快的转过身去。 房门紧闭,徐珊的眼泪却顷刻之间决了堤。 她的羽绒服,包包,电脑,手机,钱夹,都被他丢了出来。 她知道的,这不是他大度的慈悲,她也知道的,这不是因为他们相处这么久他对她有了别样的感情。 她都明白的,或许只是因为她和那个人两三分的相似。 可这一份因为别人而给予她的最后的善良,却让她泪如雨下。 徐珊抱着自己的东西,低着头,迎着风雪向前走。 她想,她是曾经靠近过光明的,不,她其实曾经真的拥有过光明,只是可惜,所有的一切,都被她自己给毁掉了。 “贱人,给我带绿帽子,害了我们徐家嫌不够,还想要我的命?” 徐瑞喝的烂醉,跛着一条腿,手里拎着个铁棍,将薛莞租住的房间门砸了一个大洞,他踹开门,跌撞的闯进去,血红着一双眼睛四处看。 “贱人,滚出来!出来!” 薛莞抱着小小的徐向阳,瑟缩在柜子后面颤抖个不停,徐向阳满眼的恐惧,眼泪不停的往下滚,却懂事的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徐瑞骂骂咧咧的砸着房间里的摆设,小小的房子,他很快就找到了躲在柜子后的母子俩。 薛莞伸开双臂把儿子护在身后:“……徐瑞!你想做什么冲我来,别害我儿子……” “妈妈……” 徐向阳大哭,徐瑞却一巴掌把薛莞搧开,直接拎住了小小的徐向阳。 “不是我们徐家的种,活在这世上就是我的污点!不如干脆摔死的好!” 徐瑞阴森森的一笑,提了徐向阳就向露台上走,薛莞吓的魂飞魄散,不要命了一样扑过去,却被徐瑞直接一脚踹开,徐向阳眼见妈妈被打,更是死命踢腾着挣扎个不停。 徐瑞见他这般,心中更是生恨:“小贱种!” 徐向阳刚出生的那一年,徐瑞也是疼过他的。 只是后来,徐瑞顽皮受伤,去医院包扎顺便验了血型,薛莞是a型血,徐瑞也是a型血,徐向阳却是b型血。 那一瞬间,天翻地覆,薛莞母子的平静生活,彻底被打翻。 第79章 我和孩子 容承僅深邃的眼眸微微的眯了眯,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抽烟了,可这一会儿,却真想抽一支。 “容磊。”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却稳健平静。 薛莞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心脏噗通跳了几下,她的手指微微的攥紧,呼吸也轻的几乎听不到了。 “去验我和那孩子的dna,我要第一时间拿到比对结果。” 他声音一落,薛莞只觉整个人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尘埃落定的安心,一半,却又是无法言表的委屈,为她自己,也为向阳。 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啊,身上流着他一半的血,可他却怀疑他的出身。 “验什么验,那野种不是你的,你会这样慌来救他?” 容承僅一行刚已赶来就被按在地上的徐瑞,忽然挣扎着喊了一嗓子,容磊面容一凛,眸色中已经露了杀机。 容承僅却微微一抬手,徐瑞看着那个男人,他个子极高,气势凛人,只是这样淡漠的看向自己的一眼,却要他整颗心都慌了起来。 他想要挣扎着往后躲,可手腕处却忽然一凉,接着却是滚烫的血喷了出来。 周围的人根本没有看到他是怎样拿出的那一把手枪,徐瑞的右手手腕却已经被子弹贯穿。 尖锐的呼啸声,划破云端,薛莞吓的抱住头瑟瑟颤抖,容磊眉毛都没有皱一下,这样的人渣,死是便宜了他。 徐瑞很久以后才反应过来,举着那一只血窟窿一样的手,嚎叫,翻滚。 容承僅一记眼风看过去,早有人堵了他的嘴直接将他拖了下去。 薛莞只看了血人一样的徐瑞一眼,就躲在容承僅的身后,再不敢抬头。 她此刻心中却又有着小小的庆幸,幸好她从未曾在他面前说过一个字的谎话,幸好,她从不是奸猾耍心机的人,若非如此,她的下场,大约也和徐瑞差不多了。 容承僅举步往楼下走,“阿莞,你先去医院照顾孩子,余下的事,等孩子平安再说。” 薛莞没有应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容承僅预备上车那一刻,薛莞忽然叫住了他。 “承僅,我和孩子,是不是给你造成困扰了?” 低眉顺眼的女孩儿,不复四年前的青春貌美,却有为母则刚的倔强和坚韧,容承僅此刻心情复杂,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 薛莞却又一笑,轻轻说道:“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依旧想说一句,我从未想过要用这个孩子算计你,从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容承僅的眉毛微微一皱,他在车上坐好,隔着半开的窗子望着站在外面的薛莞,声音岁平缓无波,却格外的清冷:“薛莞,现在不是说这些无关紧要事情的时候,你先去医院照顾孩子吧,我稍后也会过去。” 薛莞一怔,那深色的车窗却已经在她面前缓缓合上,车子引擎声响,薛莞默默的退让在一边,车子缓缓驶出窄窄小巷,薛莞静默站在滴水的屋檐下,许久,一动不动。 她知道他这样的男人大约一辈子也不会对一个女人掏心掏肺的好,她从未奢想过他会爱她呵护她,可是,她以为至少他知道了孩子活着,向阳就是他的孩子,他会对她态度有稍稍的改观。 可依旧这么冷,如四年前一样,哪怕是床笫之间,有的也只是无法消融的疏冷。 她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 薛莞忍不住思绪又回到四年前,她惊悸之下,下身血流不止,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原来她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薛莞细细的回想那一刻他的神情,好似,只有惊讶和质疑,而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欢喜和期待。 薛莞的一颗心,恍若骤然间就被泡在了黄连水中,苦的,紧紧缩成了一团。 容承僅坐在车上,窗子外道路两边的街景,渐渐变的繁华,他闭了眼,似在假寐,身侧的助手不敢多言一句,也不敢询问他去哪里,只能将车速尽可能的放慢了一些。 不知多久,他忽然开了口:“太太今日在做什么?” “太太这会儿大约仍旧在公司。” 容承僅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吩咐下去,今日发生的事情,丁点都不许让太太知道,谁敢泄露出去一个字,只管给我拔了他的舌头。” 他声调轻缓,助手却觉得悚然惊骇,呐呐应了‘是’,不敢再置喙一句。 今日发生的事情是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发生的,此刻或许早已在群众之间散播开来,他们想要管住手下兄弟和薛莞,轻而易举,可是要管住那么多围观群众…… 只是,就算再难,七少发了话,他们也只得硬着头皮去做。 容承僅没有去医院,他去了顾维生在郊外的私宅。 私宅里有一个极大的酒窖,两人但凡有心事的时候,都会相约着去那里喝上一杯。 顾维生这段时间和一个小明星打的火热,那小明星出身市井,有着一股子一心向上爬的钻营劲儿,偏生人又格外的泼辣,顾维生磕了药一样的上瘾,惹得顾家老爷子十分不满,大发雷霆了数次,这一段,他连顾家都不回,一直都住在这栋私宅。 容承僅去的时候,顾维生得了消息从楼上下来,松松垮垮套了一件浴袍,头发还湿着,嘴里咬着一支烟,端的是春风得意,满脸餍足。 “……你不和嫂子恩恩爱爱你侬我侬,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两人相熟,说话就有些无所顾忌,容承僅也不恼,只是听得他提起傅胭,不免有细微的心烦意乱涌上来。 他自问这事儿虽然棘手,他也依旧能摆平,可不知怎么的,今天他不想面对傅胭。 “怎么,心疼你刚到手的两瓶好酒?”容承僅不轻不淡的回了一句,他站起身,转身走到窗前,背对着顾维生,望着窗外的落日。 顾维生不觉讶然,这才发现一向衣服整洁一丝不苟的容承僅,那一身原该笔挺的衣裤,却有了细微的褶皱,而他,显然此刻无心这些。 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儿,还是和傅胭生气了? 顾维生甚少见到这样的他,在他的记忆里,容承僅最是沉稳莫测,什么情绪都绝不肯轻易写在脸上的那一种人。 认识了傅胭之后,顾维生方才惊觉,原来容承僅也会有七情六欲,也会有情绪绷不住的时刻。 可就算之前他被傅胭气的大发雷霆,顾维生也未曾看过他露出这般神情。 “承僅,到底是怎么了?出什么棘手的事儿不成?” 顾维生摘了烟,神色也认真起来。 容承僅却不答,片刻之后,他忽然问了一句:“维生,你有没有过很在意的人?” 顾维生被他问的愣住了。 很在意的人,有吗? 当然是曾经有过的,他很在意他的妈妈,可是妈妈很早就死了,死的时候一口一口的吐着血,却仍是痴痴望着家门外的那条路,她盼着顾景闰来找她,来看她,来送她最后一程,可她到底还是失望了。 她走的时候,是睁着眼去的。 是顾维生为她合上的眼睛。 他在意她,不想她失望,伤心,所以一直骗她,顾景闰没有不管他们母子,一直有让人送钱来,顾景闰是在乎她的,只是形势所迫。 直到她死,他也没敢说出实情。 在你在意的那个人面前,好似你会变成一个懦夫,你怕看到她失望的神色,你怕面对她难过的眼睛。 再后来,他爱上了一个女孩儿,那时候,他是市井里的小混混,喝酒抽烟打群架,纹身嗑药,无恶不作。 可那女孩儿,却是真正的名媛千金。 她很有爱心,经常去救助流浪猫狗,去看望孤儿院的孩子,去做各种各样的善事。 孤儿院就在他家旁边,妈妈经常去,他偶尔也会去,就认识了。 顾维生永远都忘不了,谢佩仪第一次对他羞涩笑的样子,他们拉着手走在长长洒满夕阳的小路上,他吻她时她羞的脸色通红的模样。 可他更忘不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在雨中哭着喊,顾维生你去念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好不好? 他才知道,他最不堪的过往已经被她知晓。 他无法面对她的眼睛,无法看她失望的脸,更无法告诉她,他已经身在地狱,不得解脱。 那时候他已经是大哥手底下最器重的人,他早已没有了自由。 谢佩仪哭着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白着一张脸,转身走入了倾盆大雨中。 第80章 到底算什么? 他这一辈子,最烦的就是阴天下雨。 顾维生神思恍惚,直到指间的烟烫到了手指。 他的思绪被拉回来,容承僅的声音低缓的在身侧响起:“维生,你说,如果你让你在意的那个人失望了,你会怎么做?” 顾维生怔了一怔,少顷之后,他忽而自嘲笑道:“承僅,不怕你笑话我,我大约首先想做的,就是远远逃开,把自己藏起来,因为,我不敢看她,不敢见他们失望的样子,我怕我受不了,想亲手了结了自己……” 他说完很久,容承僅依旧看着窗外,可窗外的天色已经变的黯淡下来。 顾维生沉默着,两个人一动不动的站着,却彼此内心深处,暗潮汹涌。 “维生,你还记得薛莞吗?” “薛莞肚子里的孩子没有死,她把他生了下来。” “承僅!” 顾维生忽然拔高了一截音调,他的眼风瞬间变的锐利无比,直让人的心头激荡,容承僅整个人一凛,却听得他道:“承僅,你不能自己乱了阵脚!” 四年前的事,顾维生怎会不知道,容家经历了那样的震荡,容承僅最后脱颖而出,付出的代价却也是极为惨痛的。 顾维生记忆犹新。 可他和容承僅不是一类人,容承僅向来心思缜密,想的深远,可他这个人简单,想事情也单刀直入,他不懂别的,只知道,这世上所有的巧合,百分之八十都是人为的故意。 他经历复杂,见的人经的事多如牛毛,什么奇葩事儿什么不可思议的人他没见过? 四年前薛莞像是一道影子一样安静的存在,四年后,忽然掀起了风浪,顾维生才不认为这只是一个巧合。 “我没有乱,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胭胭。” 顾维生这下不好接口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承僅,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就瞒着她,还是……坦白?” 容承僅的眉宇之间那一道深深的纹路,经久未曾展开,“等一等吧,至少现在,我不想她知道这些事。” “瞒着也好,我看小嫂子那个人十分单纯,但这样的人,也多执拗,承僅,你可千万小心,别被人给算计了。” 容承僅点头:“我知道。” 容家这四年来看起来十分太平,自从四年前大少爷在家族争斗中惨败之后,这四年十分的老实本分,而容家余下的几个少爷,老二是个典型的纨绔,只要有钱花,什么都不在意。 老三一心痴迷画画,两耳不闻窗外事,是个清心寡欲十分没存在感的人,更何况他身份所限,根本没那个争夺继承人的权利。 老四与他是一母同胞,弟兄两个虽不复幼时的亲密无间,却也到底比其余几个兄弟亲厚几分。 更何况,四哥国外留学回来就和几个好哥们儿自己创立了游戏公司,做的风生水起,他的兴趣和志向也都不在容家这些产业上。 容家这些年虽然早已洗白,但私底下和那些中东小国的权力派系依旧有生意上的往来交际。 容承僅如今身为容家的继承人,一年至少要去那边一次,虽然谋取的利益惊人,但冒的风险也十分可怕,四哥是个十分谨慎惜命的人,从来谈起这些都是退避三舍的。 容家正枝,其实已经没有他的对手,而那个堂兄容承勋,经过上一次的打压之后,短时间内也只能苟延残喘的蛰伏,没那个和他抗衡的能力了。 若真如维生所说的那样,薛莞的事儿并非一个巧合的话,那么,究竟会是容家哪一个? 而哪一个,才有这样兴风作浪的本事?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蛰伏了四年,忽而就给了他这样重重一击。 “先等着容磊那边的消息吧,我总要看了dna比对结果,再想对策。” 顾维生也道:“也是,若不是你的孩子,那自然万事大吉,若真是,咱们再想法子,总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事已至此,就是再怎样心烦,也无济于事,比对结果没出来,没必要做这些无用功。 两人自去喝酒,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傅胭打了电话过来。 容承僅迟疑了片刻,却还是接了起来。 她什么都不知道,依旧和往日一样的语调,说话到最后的时候,尾音里带着小小的娇嗔。 容承僅觉得心口里蓦地一阵酸。 她的爸妈离开之后,到如今已经近三个月,她慢慢的从悲伤里走出来,对他,也越来越依赖。 他是真的,不希望他们之间再发生任何一丁点不好的事儿,让他们原本开始缓和的关系,再一次走进死胡同。 “胭胭……” 顾维生擎了酒杯,看着他柔和下来的眉眼,心里竟是生出羡慕来。 他多想,也有一个让他可以挂在心尖上的人。 可他知道,他再也不会遇到另一个谢佩仪了。 两年前,谢佩仪嫁到了千里之外的宛城,她的夫家,也是宛城的名流世家,听人说,他们郎才女貌,十分的相配。 他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干,这酒,后劲儿可真大,辣的他眼睛一阵发酸生疼,眼窝里,也沁出泪来。 顾维生抬手,一把抹去。 只要她过的幸福,他就在这狗日的世界里苦苦挣扎,又算得了什么? “有点事儿,嗯,我在维生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回去……嗯,你先睡,别等我……” “乖,明天周末是吗?说好了带你去骑马的,明天下午就去,行,那你早点睡觉……” 他絮絮的应着她的话题,一句一句,丝毫不耐烦都没有,傅胭虽然有些小小的失落他不回来,却也并未多想,一个人躺在床上看了一个综艺节目,这才关灯睡觉了。 平日里倒还不觉得,这么大一张床,他睡上去,立刻就变的不那么空旷了,可今晚他不在,她一个人躺在上面,忽然就觉得很孤独。 明明房间很暖,可她却总觉得背后很冷——之前每晚睡觉的时候,她都是整个人被他抱在怀中的,好像只要被他一抱,她的困意很快就席卷来了,在他的怀抱里睡着,连梦都很少做。 傅胭卷着被子,一个人在床上滚了一会儿,胡思乱想了一些心事,一会儿是久久联络不上的方晴,一会儿又是宋静婉,一会儿是容承僅那张人前漠然疏离,人后却禽兽的那张脸…… 傅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梦中,不知怎么的,梦到了许久未曾想起过的那个人。 隔着数万里的遥远时空,他穿驼色的风衣站在纽约大雪飞扬的街头。 他说,胭胭,好久不见。 他说,胭胭,我好想你。 傅胭的眼角,有一颗眼泪缓缓的滑了下来。 可是秦钰,我们已经永远的错过了。 方晴浑浑噩噩的醒过来,不知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 被方靖之关在这栋房子里,已经过去半个月,门窗都被封死,不见天日,她像是一个囚徒,自由和尊严,全都变成了虚无。 他隔一日就会过来,不发一言,只是一遍一遍,永无止境的要她。 最初她恶心,挣扎,最后,她整个人已经麻木,像是一具尸体,对他的任何行为,再无任何反应。 方靖之似乎觉得索然无味,抽身出来,一巴掌搧在她的脸上,他面色狰狞,在晦暗的房间里晦暗不明:“青青。” 他叫她的名字,方晴别过脸,不肯与他对视。 “你别忘了,你妈还在方家。” 方晴整个人蓦地一颤,灰败的眼眸转了转,终是落在他的脸上:“你到底想怎样?” 方靖之松开她的下颌,手指拂在她脸颊上微红的指印上,“青青,你就乖乖的待在我身边,就这么难?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我们是兄妹又怎样,只要不生孩子,照样快乐。” 她不肯开口,转过脸去,不发一言,她不是他那样无耻的人,她总是知道人伦道德的。 她怕她哪一天死了,地狱都容不下她这样的人。 “你不肯?” 方晴闭了眼睛:“你给我一个期限。” 方靖之沉默了片刻,桃花眼里光芒潋滟:“三年,青青,三年,只要我厌了你。” “好,那就三年。” 徐向阳醒过来的时候,薛莞已经在医院熬了整整三日。 他的伤情并不算重,小孩子总是很神奇,新闻上不也说了吗,有从十几层摔下来却还存活的例子。 但唯一不乐观的却是,徐向阳伤到了头,医生说,情况有些复杂,谁都不能保证他会康复的和从前一样。 第81章 窗外大雪纷飞 他是不太喜欢喝茶的,高强度的工作,黑咖啡一直都是最佳伴侣。 可她亲手端来的,却又不一样。 容承僅‘嗯’了一声,傅胭放下杯子,手还未来的及收回去,就被他在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傅胭脸一红,刚要骂他,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容承僅看一眼号码,眉毛就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怎么了?”傅胭察觉到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忍不住问了一句。 容承僅摁断了电话:“没事儿,别担心。” 傅胭一笑,复又捧了书认真看起来,容承僅看着她安静的样子,心思却浮动了起来。 因在家中,她穿的单薄,黑发长长了许多,蜿蜒在背后,低头的时候,会从肩膀上垂下来乌黑的一缕,那初见时骄纵明朗的少女,渐渐也有了安谧秀美的气质。 容承僅却觉得心窝里有些泛酸,他干脆合了电脑,站起身走到傅胭身边,把她轻轻抱在了怀中。 傅胭并未如往日那样,他这般一亲近,她要么微嗔要么抗拒,这一次,却是顺从的任他抱着,安静的不发一言。 仿佛瞧出了他有心事,也仿佛,她心思敏感的已经觉察到了他不同往日的异样。 傅胭早晨起床洗了头发,清淡的果香这样丝丝缕缕的沁入鼻端,容承僅觉得自己本有些躁动的心,就此渐渐平静了下来。 顾维生说的对,他不该自乱阵脚。 其实,若在往昔,这样的事情大抵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如今有了傅胭。 一个从来无所顾忌的人,心里有了在乎的人和事,行事就不再复往日的镇定和沉稳。 他有了软肋,一时之间,容承僅自己个儿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儿?” 傅胭忽然轻轻问了一句。 容承僅倒是一怔,她向来没心没肺,大大咧咧,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纵然经历了父母亡故这一系列的事情,却也并未能改了天性,他一直都以为,她大约觉察不到,却没想到,她已经发现了他的不一样。 一时之间,容承僅心里莫名的又是窝心又是担忧。 窝心的是,她也开始注意他,再不是从前不管不问抗拒千里的样子。 担忧的却是,她会因为这件事受到伤害。 想要和她和盘托出,却又怕,他们刚刚进了一步的关系会再一次冰封。 他真的不想像从前那样,看到她眼底的冰冷和嫌恶。 就当他自私好了。 “没事儿,是容家的事,你也知道,容家的儿子多,私底下,闹的也很厉害。” 容承僅在她身侧坐下来,按了按太阳穴:“我这几天没休息好,有些闹头疼。” 傅胭想了想,起身走到他身后,“我给你按一按吧。” 从前在家里时,她也经常给爸爸按摩颈间,常年伏案办公的人,多少都有些这方面的毛病。 “你会?” 不是不吃惊的,傅家养女儿养的娇,傅胭到现在,还是连衣服都不会洗的大小姐做派。 “你又小看我。” 傅胭嘴角翘了翘,也不理他,径自出去了,不消片刻,她折转回来,手里多了一个小盒子。 打开来,却是清冽的薄荷香气,直让人神清气爽。 用指尖沾了一些,轻柔的按在他的太阳穴处,她的手指细软,用了些力道却也依旧轻柔,容承僅渐渐的整个人松泛起来,闭目享受。 不过几分钟,似是感觉到她动作不再如开始那般流畅,他就按住了她纤细的手指:“歇一会儿。” “并不累……” 容承僅却按着她的手不放,傅胭拗不过他,这才停下来。 他揽着她,要她靠在他的肩臂,空气里依旧弥漫着薄荷香,让人的心渐渐的安定下来。 “胭胭,我会一直待你好的,你信不信我?”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傅胭倒是吃了一惊。 容承僅不是个喜欢说这种话的人,他们在一起这一段时间,虽然很亲密,可他其实甚少说这种类似承诺的话语。也不怪她会吃惊。 信他吗? 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自然是相信的,若非如此,又怎么会试着去接纳他,真正的开始把他当自己的丈夫看? 她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容承僅的心里虽然有此准备,却也不期然的有了淡淡失落。 可他并未说破,只是揽着她的手臂,收的更紧。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只有壁炉里火苗簌簌跳动着,窗外大雪纷飞,窗内,却是安谧一片。 容承僅想,这平静,如果可以一辈子这么长,该有多好。 “容承僅,你不是说,等我毕业后,就举行婚礼的吗?” 傅胭忽然开了口,似是因为一个女孩子主动说起这样的话,显得有些不矜持,她兀自红了脸,睫毛颤着,不敢看他。 他一怔,忽而想到了什么,揽住她腰的手指蓦地一紧,竟是弄疼了她。 傅胭咬唇瞪他,容承僅的眼睛却亮的摄人:“胭胭……” 傅胭鼓足了勇气看着他,一字一句:“容承僅,你不会说话不算话的吧。” 面前的男人,那一张足以让所有女人心襟动摇的俊容上,渐渐有发自肺腑的愉悦笑意缓缓绽出,他眼眸亮闪闪的看着她,把她牢牢扣在自己胸口,傅胭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砰砰的响着,震荡着她的耳膜。 “胭胭,从来只有你对我说话不算话的份儿,我怎么可能骗你。” 傅胭心底方才弥漫的那些不安,忽然就落了地。 这几日他的异样,她怎么会瞧不出来,可他不愿意说,她也不好意思问。 莫名的,心里有着隐隐的不安,可这不安,却被他三言两语就摆平,傅胭又觉得自己真是不争气。 心情一时之间矛盾无比,有小小的喜悦,可更多的,却是自己发现了自己内心深处那个小秘密的烦躁。 她好似,真的开始在意容承僅了。 年末盛宴,一年一度,由郾城商会会长容老爷子牵头举行,出席的皆是郾城上层圈子的权贵名流。 容磊将傅胭送到宴会现场之后,就有事离开了,容承僅临时有一个重要会议,耽搁了半个小时,尚未赶到。 傅胭本是该去容家的圈子里的,可一则她和容家那些哥嫂不算很熟,二则,容老太太从她进来就冷着一张脸,装作看不到她的样子,傅胭再脸皮厚,也没法凑上去。 幸而有几个略略相熟的旧识走过来与她打招呼,傅胭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容老太太身边除却几个儿媳妇,还安然端坐着一个年轻女孩儿。 她姓陈,宛城豪富陈家的三千金,初初留学归来,二十四岁,芳华正好的年纪,又生着一副好相貌,气质也上乘,就算今晚美人无数,实则也是夺人眼球的。 她的母亲是容老太太昔日的幼时好友,陈静彤也算是容老太太看着长大的,因此她回国后,来郾城容家探望荣老太太,就被她留下来小住了。 陈静彤性子安静,却又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她很会说话,又有礼谦恭,容老太太十分喜欢她。 因此也就越发的看不上傅胭。 瞧瞧,连一点礼貌规矩都不懂,见到长辈也不知道过来打招呼,这样的丫头片子,真是委屈死了她的小儿子。 傅胭和几个旧识寒暄之后,虽然心底十分忐忑,却还是鼓足了勇气过去容老太太这边。 她到底是她的婆婆,就算再给她冷脸,她也要过去打声招呼。 不管容老太太理不理她,给不给她难堪,至少她规矩做到了,别人也无法诟病。 傅胭一步一步走近,陈静彤的眼睛就微微亮了起来。 这就是承僅哥的那个……太太? 陈静彤不想让自己这么失礼,毕竟她的教养所在,是不可以这般不礼貌的盯着人看的,可她却控制不住的想多看几眼傅胭,因为回国之后听说承僅哥结了婚——虽然没有公开,容伯母也不承认这个儿媳妇,可陈静彤还是十分好奇的。 而今日一见,她方才明白了容伯母为什么会叹息委屈了承僅哥。 这傅胭,压根看起来就是个小姑娘的样子,虽然白净可人,可站在承僅哥跟前,好似怎么都有些不相配。 承僅哥那样的人物,他的妻子也该是人中之凤才对,这个傅胭,她怕是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吧,又怎么让承僅哥毫无后顾之忧的出去工作? 陈静彤也忍不住的心疼起容承僅来,想到那些形形色色的传闻,又想到傅胭如今家破人亡无父无母,陈静彤更替容承僅难受,这样的境况下,承僅哥就算想和她分开,大约也无法开口了…… 第82章 彼此相谈甚欢 傅胭安静站在容老太太面前,低低叫了一声:“妈。” 这一个字说出口,她的眼泪差一点就落了下来,可却只能死死忍着,无关委屈只是想到了最亲的那个人。 想到他们若是知道了她受的委屈,会怎样心疼。 容老太太鼻子里‘哼’了一声,到底这么多人在,她总也要顾及容家的脸面,虽然依旧冷淡,却也没有难听的话语出口。 傅胭站在一边,只觉芒刺在背,还是容家大少奶奶出面,伸手拉了她过来坐下,这才不那么尴尬。 “伯母,这就是七嫂吧……” 陈静彤眸光闪闪的望过来,她素来在人情世故上无可挑剔,傅胭瞧着她生的美丽,容色真诚,语笑嫣嫣的样子,也不由觉得她可亲,就回之一笑,对她点了点头。 “我初初回国,七哥结婚也没能赶回来参加婚礼,七嫂,你们的婚礼一定很盛大吧……” 陈静彤语带歉意,傅胭却觉得微微不自在起来,她和容承僅——并未举行婚礼。 一时之间,傅胭不知该如何开口回答,却有一把嗓音,沉沉低低,与容承僅的带着七分相似,浅淡传来:“胭胭年纪还小,大学还未曾毕业,七弟早先说了,要等胭胭毕业再举行婚礼。” 傅胭忍不住看向那为她出声解围的人,却是容承琛,容承僅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心头不由得一暖,忍不住看向容承琛的目光里就带了谢意。 容承琛漆黑深邃的眼眉和容承僅几乎一模一样,但这两兄弟,细细看去,还是差别极大的。 容承琛肤色更白一些,人也更瘦,不像容承僅,常年健身和户外运动的作用下,格外的高大健硕。 但是还是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两人是同胞兄弟。 容承僅也说过,整个容家,也只有这个四哥,尚且能说几句知心话。 陈静彤听得容承琛这一句,却是不露痕迹的微微皱了一下眉。 容承琛这人她知道,向来面冷心硬,不要说帮人解围,袖手旁观都算他最大的善意了。 可他却帮着傅胭说了话。 陈静彤忍不住又看了傅胭两眼。 这女孩儿,看起来年纪小,很单纯,除此之外,好似并无任何过人之处,凭什么就得了这些人的青睐? 陈静彤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起来。 容老太太显然也不高兴容承琛这般为傅胭出头,就叫了儿子道:“你去瞧瞧你七弟,怎么还不来?” 容承琛懒散一笑,应了一声就慢悠悠的出去了。 容老太太亲自挽了陈静彤的手:“有些闷,静彤陪我出去散散吧。” 陈静彤赶紧扶住容老太太;“我给您拿一个大衣吧,外面天冷……” “还是你仔细。”容老太太看着陈静彤的目光满是喜欢和慈爱,若外人看了不知道的,不以为这是一对母女,也要以为她们是关系亲厚的婆媳。 而谁能想到,这正牌的小儿媳妇却被撂在了一边呢。 容老太太在容家积威颇深,容家那几个儿子媳妇如今又要靠着容承僅过这锦衣玉食的生活,因此,他们虽然不亲近傅胭,却也未曾跟着容老太太一起冷待她。 容老太太和陈静彤一走,就有人不满的‘呸’了一声:“还大家闺秀呢,那满肚子的算计只差没写在脸上了。” “少说几句吧,让人听见,又是是非。” 大嫂和二嫂头挨着头又嘀咕了几句,这才谈论起其他话题来。 傅胭一个人坐在那里,她们谈论的衣服首饰,她又没兴趣。 身上穿戴的,都是容承僅给她准备的,她知道价值不菲,却也没想到会那么昂贵,两个嫂嫂拉着她盘问,又是羡慕又是泛酸的,傅胭就觉得格外的没意思。 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走廊里却立着一道消瘦伶仃的身影。 傅胭起初并未在意,可那个人转过身来时,傅胭却认了出来。 容承安,容家那个身份尴尬的私生子,刚才并未注意到他,傅胭还以为他不会参加这样的宴会呢。 微笑打了招呼:“三哥。” 容承安点点头,他有些苍白消瘦的脸容上,一双眼眸细长上挑,和容家几个兄弟生的格外不一样,大约是肖了他的生母。 傅胭心里对这个三哥还是十分有好感的,她念的美术系,学的设计,容承安自然被她归为了同类人,更何况,容承安的画还画的这般好。 傅胭以为他在这里有事或者等人,打过招呼就预备离开。 容承安却叫住了她。 傅胭有些吃惊,回过身来:“有什么事吗三哥?” 容承安看着面前年轻的女孩儿,珍珠白的及膝连衣裙,淡淡施了脂粉,眼睛圆圆的,眸子莹润剔透,格外的干净单纯。 容承安忍不住就开了口:“你小心一点那个陈小姐……” 傅胭一愣:“三哥?” 容承安却已经垂下了眼帘,他的睫毛很长,将一双细长的凤眼密密遮住,傅胭瞧不清楚他眸子里的情绪,不觉微微蹙了眉:“您说的是……婆婆刚才身边坐的那一位小姐?” 容承安点头:“总之,你小心她,她喜欢七弟,老太太也很喜欢她,曾经属意她做容家的七少奶奶的……” 傅胭大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对她说这些,一时之间,心内又是烦乱,又是窝心的暖。 只是一面之缘的两个人啊,他却肯对她说这些。 方才大嫂二嫂,除了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之外,可是半个字都没和她提过。 “不过,大约我这些话也不用说的,七弟他很在乎你,不会让你受委屈……” “三哥,谢谢您,真的很谢谢您对我说这些。” 傅胭却打断他,十分认真的对他道谢。 容承安抬起头来,他的眸子亮了一亮,星子一样的璀璨,傅胭对他灿烂一笑:“三哥,你有什么梦想吗?” 傅胭从来不吝啬对别人的善意,更何况,别人对她一分好,她恨不得回报十分。 容承僅是容家的当家人,她为容承安说一句话,容承安的处境想必会好很多。 “梦想吗?”容承安喃喃了一声:“我想离开容家……” “我想开画展,还想去意大利游学,去看看那些藏在各个大博物馆里的名画……” “三哥,你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傅胭认真的样子,倒是让容承安笑了一笑:“也许吧。” 他并未报太大的希望,身在容家,多少的身不由己,他比谁都清楚。 容家愿意养着一堆纨绔,也不愿意让后辈子孙出去卖画为生。 容承安愿意画画,那就在容家消遣好了,想要出去以此谋生,那是妄想。 傅胭与容承安告别,心内却像是燃了一簇火,这世界,永远都不会亏待真正善良的人的。 她相信。 傅胭到宴会厅的时候,就觉得众人看她的目光变的有些怪异。 几个年龄相仿的世家小姐甚至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鄙夷的望着她,傅胭更是觉得一头雾水。 待到走回方才的位置,傅胭顺着两个嫂子别有深意的目光看过去那一刻,整个人都怔住了。 容老太太一手挽着陈静彤,一手拉着容承僅,笑的那般开怀,脸上的皱纹都尽数的舒展开了。 陈静彤正对容承僅说着什么,眸子亮亮的,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说不出的甜美可人,容承僅听的格外认真,时不时的回应一句,陈静彤的笑就更深了。 傅胭觉得心窝里溢出浓浓的一阵冰凉,渐渐弥漫到她的四肢百脉,她有些僵硬的坐下来,不想去看那边,却又忍不住的去看。 容承僅还在和陈静彤说话,容老太太已经心满意足的和别的太太寒暄去了,却时不时的回头去看那正在交谈的两个人,满脸开怀的笑意。 傅胭觉得自己的心,不受控制的往下沉,她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或者出去散散,或者和嫂子们聊聊衣服首饰,可不知怎么的,她像是失了魂,就那样坐着,脸色一点点的浮出苍白,连掩饰都不会了。 她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或者出去散散,或者和嫂子们聊聊衣服首饰,可不知怎么的,她像是失了魂,就那样坐着,脸色一点点的浮出苍白,连掩饰都不会了。 她明明不该在意的,她不喜欢容承僅,不,就算有那么一丁点喜欢,可也远远达不到会吃醋的地步。 那么,她是怎么了?她病了吗?怎么头疼的这么厉害,身上也没有一丁点的力气。 “七弟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大嫂先发现了她的异常,大呼小叫的急切询问,她的嗓音很尖细,立时就惊动了周遭的人。 容承僅的目光瞬时投了过来,陈静彤也有些讶异的看过去,容老太太当即动了怒,脊背挺直的走过来,不满的看了傅胭一眼:“既然生病了,就老实在家待着,出来丢人现眼做什么!” 傅胭双手手指一根一根的攥紧,她的眸子里含了泪,却不肯掉下来,只是紧攥着双手缓缓站起身,直视着面前盛怒的容老太太。 这是容家的主场,容老太太才会这般无所顾忌,容家的几个儿子媳妇都噤了声,容承安有些担心的看向傅胭,忍不住就要开口…… “您若是真的这般厌恶我,那就去和七少说,让他和我领了离婚证不就结了?” 傅胭的声音很轻,可任谁都听得出来,她语调里的毫不在意。 众人不由大惊,容老太太也愕然的一怔,可很快,她就冷嘲一笑:“你这般费尽心机的巴巴儿的缠上了承僅,就肯轻易撒手?” “肯不肯的,您试试不就知道了!” 傅胭看了容老太太一眼,尖细的下颌微微抬起来,她的脊背挺的很直,饶是她身形单薄娇小,却也自有一股不服输的气势,容老太太看着她的目光,渐渐的深了几分。 傅胭却不再多说,拿了自己的手包,转身就走。 反正嫁给容承僅,从来不是她主动提的,也不是她求来的。 反正她也不爱容承僅,离婚就离婚吧,早晚都是个离,现在离了,她也不用受这老太太的气。 反正,容承僅和别人聊的那么热乎,应该是喜欢人家的,那她就成全他们好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从个妙龄少女变成了二婚妇女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傅胭依旧貌美如花,青春正好,大不了从头再来。 傅胭心里想着,觉得自己这一会儿好受多了,她走的更快,脊背挺的更直,经过容承僅和陈静彤两个人的时候,连眼角都没夹他们一下。 陈静彤目光闪烁,心里却思绪纷纷,这傅胭,还真看不出来她这般豁得出去…… 可是,离婚…… 承僅哥会答应吗? 陈静彤的心,不由得砰砰乱跳起来,她看向容承僅,容承僅的眉毛却皱着,只是看着傅胭离开的背影。 陈静彤的心里有点不舒服,但却又有着小小的窃喜——承僅哥连追都没追,大约是生气了吧。 也是,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受这样的气,这傅胭,也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 “老七,你看看她,这样的媳妇儿,我们容家可要不起!” 容老太太动了怒,容承僅此刻却已经恢复了惯常的神色,他容色淡淡,看了容老太太一眼:“既然如此,那我和胭胭以后就不再回来老宅了。” 容老太太一噎:“老七,这次可是她过分在先,你听听她说的话,你就还护着她?你是鬼迷心窍了?” “静彤哪点比她差?老七啊,不是我说你……这娶妻娶贤,傅胭她终究还是太不像个名媛淑女了……” 陈静彤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看了容承僅一眼,又拉了拉容老太太的衣袖:“伯母……您别这样生气,依我看七嫂她……天真烂漫,十分讨人喜欢的……” 天真烂漫,这样的词来形容以后容家的当家太太可算不得什么好词儿。 “陈小姐,您刚才所说的事,改天我会让公司的高层去宛城与陈先生洽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祝您今晚玩的开心,再见。” 容承僅却没接话,直接打断她,干脆利落的撂下了一句,转身就向着傅胭离开的方向大步走去。 陈静彤瞬间尴尬无比,脸也涨的红起来,容老太太更是气的直抚胸口,陈静彤和几个儿媳妇赶紧上来扶住她…… 容承僅的身影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陈静彤的心里五味杂陈,而场上众人,更是各自心中惊骇不已。 任是谁都没有想到,容承僅会护着自己的太太到这样的地步。 他们之间,就算是那些夫妻恩爱的,也甚少有丈夫愿意为了妻子和亲妈怄气,容承僅这般举止,不知让多少女人羡慕,只恨自己没这样的福气。 傅胭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冲出宴会厅,冷风一扑过来,她立刻就后悔了,她该拿着大衣的,或者,她干脆不该走的,凭什么啊,就算容老太太不待见她,她也是容家的儿媳妇,她不走,谁又敢拿她怎么样? 可这会儿转回去,傅胭脸皮却没那么厚。 在廊下站了一会儿,看着外面皑皑白雪,傅胭抱紧了双臂,冻的直哆嗦,寄人篱下,这才是寄人篱下啊。 她来时坐的都是容承僅的车子,现在她都放话要离婚了,哪还有脸继续坐人家的车子啊…… 傅胭欲哭无泪。 算了,豁出去吧,大不了冻一会儿,去外面拦出租车…… 傅胭咬着牙就要冲下台阶,却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然后整个人都落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中去。 熟悉的气息席卷而来,傅胭的眼泪当下就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她不搭理他,只是狠狠的推他的手,他不松手,她就一根一根掰他的手指头。 “胭胭,别闹。” 她闹?到底是谁在闹? 她怎么说也是他老婆,他倒好,公然的和别的女人说说笑笑的,她的脸往哪放啊! 到头来,又变成是她在闹了。 好啊,那她就干脆狠狠闹一场好了。 傅胭低头,张嘴就去咬他的手背,他却眼疾手快的飞快放开她,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旋了一圈,直接摁在了墙上。 不甚明亮的灯光下,男人的眼眸深邃却又卷着让人害怕的光芒,傅胭拼命的推他,他干脆更紧的摁住她,直到她柔软的身体和他的坚硬,完美的契合在一起。 “你若是想让我在这里就要了你,那你就继续闹!” 他的语气有些冷硬,傅胭愣了一下,眼泪掉的更凶,发了疯一样拼命的扭动挣扎。 容承僅的眸子里,终是渐渐的漫上了阴霾的情绪,他手上用力,扣紧了她细细的腰,傅胭只觉得痛,忍不住的哭出声来,他的容色却依旧那么冷,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傅胭。” 他第一次这样叫她的名字,她竟是有些害怕,目光躲闪着,不敢看他。 “婚姻不是儿戏。” 傅胭垂了眼眸,他也知道啊,他知道还这样对她? 她的脸都要丢光了…… “以后,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 他说到最后,实在气恼难当,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偏生她哭的厉害,他没有办法,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心里一股子气乱窜,干脆低头狠狠吻住了她…… 这可是在容家老宅,这么多人看着呢…… 傅胭气的太狠,哭的要背过气去,可他今晚显然动了怒,把她丢上车子,直接就栖身压了下去。 她穿的短裙,因为面料很薄很贴身,里面穿的t-back,容承僅的手从裙摆那里一探进去,立刻眼眸就燃满了情欲,这该死的小妖精! 傅胭吓的拼命缩着身子,可到了这般地步,他哪肯放过她? 若不给她一点教训,她今后怕是还要这样口无遮拦! 就该一次把她整治的服服帖帖,看她还敢不敢把离婚挂在嘴边上! 第83章 第一次分开 到最后,傅胭整个人仿佛散了架,双腿膝弯处因为固定在一个姿势太久,酸麻的厉害,伸都伸不开了。 裙子早已皱的不成样子,傅胭蜷缩在车座角落里,不肯和他说话。 车厢里暖气的声音隐隐传来,有雪落在车窗上,细微的沙沙声,两人就困在这车厢里,仿佛与世界隔绝了一般。 “以后,不想回来就不回来,没必要因为别人和我怄气。” 容承僅的衬衫皱着,额发凌乱,却比往日西装革履的绅士样子,更添了几分性感。 他蹙眉望着傅胭,他待她太放纵了,这丫头今日这般的口无遮拦,又让人多了一个把柄。 明明他就在现场,她却不向他求助,却反而说话一丁点余地都不留,不给他留,也不给自己留。 “怄气,怄什么气?容承僅,我每一个字说的都是真的!” 傅胭实在气的太狠,他总是这样,遇到事了,就来这一套,把她当三岁小孩一样戏耍很好玩? “傅胭!” 傅胭强撑着坐起来,斜睨着他:“容承僅,我就不明白了,我到底哪好?没头脑,长的也不漂亮,除了年纪轻——现在水灵的小姑娘多了去了,你随便去找啊?再不济,今晚那陈小姐不也很对你的胃口吗?你何苦非缠着我不放?你脸皮就那么厚?我不喜欢你,想和你离婚,你还死皮赖脸的不放手!”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说的时候只顾着一时痛快,说完了才隐隐觉得有些害怕起来。 不由得偷看一眼那沉默不语的男人,更是一阵的心惊肉跳。 傅胭在他身边久了,也多少知道了他的性子。 越是这样沉默不说话,越说明心里生气。 可那又怎样,她傅胭就算再不济,也不是来受气的,容家的人除了公公和三哥,哪有几个真心对她好的? 她被婆婆冷嘲热讽斥责的时候,他怎么不出面帮她? 这会儿听几句难听话就受不住了? 傅胭干脆不理他,扭过脸看着窗外。 外面阴沉沉的下着雪,远处的别墅灯火通红,像是冰雪世界里的一处水晶宫,真是辉煌夺目,可她却再不想踏进来一步。 她也想好了,管他到底怎么想,离也好,不离也罢,她今晚就回去傅家的旧房子住。 他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 需要她腾位置的时候,她半个不字都不会说。 车厢里一时之间静了下来,静的仿佛能听到那些雪粒子好像砸在了人的心上,发出细细的声响,最初的震怒过去之后,心头只是一片冰凉的空洞。 容承僅想,他和傅胭,就像是这忽然又下起来的大雪一样,重又回到了最初的生疏。 忽然之间,什么话都不想说,好像说出来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这段时间事情太多,薛莞和孩子的事儿,一直都沉甸甸压在他心上,他因此对她更是愧疚。 而她的乖巧懂事,也让他倍感窝心,他以为,她对自己多少也是有些喜欢的。 可她却能那么直截了当的说出不喜欢和离婚的字眼。 容承僅拉开了车门,下了车。 车门再一次关上时,傅胭忍不住的向他离开的方向看去。 园子里的灯光洒下暖黄的光晕,雪下的浓密起来,他的身影融在那漫天的飞雪之中,不知怎么的,竟是透出了几分说不出的寂寥。 傅胭觉得心尖微微的抖了一下,喉咙似乎被哽住了一样,鼻腔酸了,眼泪渐渐弥漫到眼窝里,却摇曳着不肯落下来。 他的步子不算快,一步一步,却走的决绝,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傅胭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来,那就这样吧。 如果就这样结束的话,她或许也不会太难过。 隐在暗处的男人缓缓的抽了一口烟,对身侧的人淡淡说了一句:“瞧见了没,我七弟这一次是动真格了。” “少爷,这是好事儿,七少爷越是看重傅小姐,将来,咱们的胜算就越大……” 那男人吐出一串烟圈:“七弟的性子我最了解,不急,我还要再等一等,我要确定,他对这个傅胭的情意,到底深到了什么地步。” “少爷……” “翻过年四月,七弟又要如往年一样去中东了吧。” 男人似轻叹了一声:“中东这些年乱成这样,每天都不知道死多少人,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说,我这七弟,又是何苦呢?” “七少爷能者多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这就是命。” 容承僅当年的上位,也和他深入虎穴与中东那边的武装势力有了地下交易,给容家带来了雄厚的收益有直接关系,也正因如此,容承僅这数年,每年都要亲去中东一趟。 容家急兄弟虽然私底下都想上位,可说起这一点,却都要赞一声容承僅的勇气非凡的。 谁都知道那样战乱的国度,去那里要担着多大的风险。 可容承僅却雷打不动,从不假手于人。 “少爷,刚得到的消息,表少爷那边……” 男人的声音低低起伏,男人摁灭了烟蒂,似笑非笑的看着不远处落雪下的黑色车子。 “程楠,你说,傅胭到底会选择谁?” “咱们拭目以待,不就知道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皆无声的笑了起来。 傅胭深吸了一口气,打电话给司机。 车子缓缓的行驶在满是积雪的道路上,司机心里有些忐忑:“太太,要不要告诉先生……” 傅胭摇头:“我和他说过了,我今晚住在傅家。” 司机心里有些迟疑,但看着傅胭此刻的样子,却也不敢多问,只好沉默着开车。 傅家的宅子离他们现在住的别墅极远,隔着大半个郾城的距离。 傅胭回到傅家的时候,已经逼近午夜。 她下车,瑟瑟站在风雪中,傅家大门上那一盏灯摇摇晃晃的挂在那里,傅胭的眼睛一下就模糊了。 买这一栋房子的时候,宅子里很多东西都是他们一家三口亲自挑选的。 这盏灯,还是爸爸踩着梯子亲自挂上去的。 傅胭到现在还记得,一向文质彬彬温和儒雅的爸爸,踩着梯子把灯挂上去,笑眯眯看着她说:“……这样,我的宝贝女儿回家就不害怕了。” 从前的她很胆小,长到十五六岁还经常在半夜抱着自己的枕头跑到爸妈的卧房里去。 可现在的她,一个人走长长的夜路也渐渐不觉得惶恐。 傅胭按了门铃,片刻后,有上了年纪的佣人披衣出来,见到是她,立时抖擞了精神:“小姐怎么回来了?” 一边急着开门,一边又向傅胭的身后看:“容先生呢?怎么就小姐一个人啊,这么大的雪……小姐冻坏了吧?” 老佣人在傅家二十多年了,傅胭没出生时他就跟着傅睿明,是看着傅胭出生长大的,疼爱她的不行。 傅胭走进大门,傅家渐渐的热闹起来,佣人们簇拥着她往房子里走,絮絮的说着她没回来这一段,家里的情境。 “先生太太的屋子日日都有人打扫……小姐的房间也收拾的妥妥当当……” “是啊,我再给小姐熏熏被子,小姐马上就能休息了……” “小姐穿的这么单薄,厨房去做点姜汤吧,驱驱寒……” 一番关怀的寒暄之后,在妈妈身边待了十来年的秦婶,终究还是没忍住,待众人下去各自忙碌之后,拉了傅胭的手小心的询问:“这大晚上的,怎么小姐一个人回来的?容先生呢?是公司里有事,还是,还是你们闹了别扭……” 傅胭不想听到那个名字,听到别人提起他,心里就不舒服,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的刺着一样的疼。 “秦婶,我就是想回来看看,我想爸妈了……” 傅胭说着,眼泪就往下落,秦婶心疼的不行,跟着抹眼泪:“……怎么好端端的人就没了……” 傅睿明和沈如君待家里的人都极好,也是因此,二人骤然离世之后,容承僅待傅胭处理傅家的事情之时,询问过众人的去留,大家却都愿意留下来。 说是太太先生不在了,可小姐还在郾城,小姐什么时候想回娘家了,也好有人照顾。 再说了,太太留下这么多的花花草草,先生库房里收着那么多心爱的玩意儿,都要人料理照顾,除却一些年轻新来的佣人选择了离开,多半还是留了下来。 他们,是要替小姐守着傅家,好让她知道,她并非是孤身一人。 “秦婶,我想在家住几天……” 秦婶又是高兴又是忧心:“……那容先生知道吗?” 傅胭不说话。 秦婶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声,赶紧劝傅胭:“小姐,您如今嫁了人,不能像从前在家时那么任性了,容先生对你这样好……” 傅胭忽然就哭了出来:“好什么好!秦婶你知道什么啊,容承僅他变心了!” 前儿还说要她相信他,他会一辈子待她好,转眼和别的女人公然聊的忘乎所以,连她这个妻子受了委屈都不上前出面,呸,她要是再回去容家,她就是个没脸没皮的贱人! 秦婶震惊的脸都白了:“小姐啊,您可别乱说,这怎么会……” “怎么不会?我亲眼看到的!” 傅胭气的狠狠哭了一场,哭的累了,才被苦劝着上楼歇下了。 傅家上下却是一夜都没好睡。 之前,虽则大家都伤心太太先生去了,小姐一个人孤苦可怜,可到底小姐遇到了好男人,有了好归宿,多少也是安慰。 可现在,容先生变心了…… 傅家这些佣人立时都担忧了起来,若当真如此,以后,还有谁能护着小姐啊? 秦婶忧心忡忡了一夜,天亮的时候,她终究还是没忍住,给容磊打了电话。 傅睿明夫妇去了之后,傅家的事向来都是容承僅出面,因此傅家的佣人也知道容磊的联系方式。 傅胭是被容家的司机送回傅家的,他自然知道了傅胭昨晚在哪里。 她想回去傅家住几天也好,他也正好把薛莞和孩子的事情安排妥当。 那一日薛莞给他打电话,却是因为徐向阳那边出了事。 他的外伤无碍,只是因为摔倒了头,医生诊断之后,下了结论,徐向阳大脑受创严重,以后,怕是不能像正常小孩一样了。 薛莞几乎哭瞎了双眼,那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今后,就要变成一个智商永远停留在四岁的痴傻孩童了。 薛母也哭的几乎昏厥,口口声声的念着薛莞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带着孩子离开,如果她没有离开,她就不会嫁给徐瑞,就不会给孩子招来这样的灾难…… 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薛莞心里后悔不迭,她真的错了,就算为了孩子,她也不该这样一走了之…… 是她自己太自私了。 徐向阳如今的手术费和后续的治疗康复等,需要的费用对她来说是天价数字。 她知道容承僅不会袖手旁观不闻不问,可是她现在想要的,却并不只是这些。 她想让向阳认祖归宗,想让向阳冠上容姓,只有这样,只有成了容家的子孙,这一辈子向阳才会永无后顾之忧。 她不奢望再回到他身边,只要让她照顾儿子就够了。 可容承僅在知道向阳的事情之后,却只字未提这些,他只是安排了美国的专家做了向阳的主治医生,制定了一系列的康复方案,除此之外,关于向阳的未来,他什么都没有说。 薛莞几次想要询问他,可容承僅每一次来都是行程匆匆,她根本找不到机会。 徐向阳睡着之后,薛母拉了薛莞碎碎念:“阿莞啊,事到如今,你准备怎么办?就这样不明白的……” 薛莞听到她说起这些就心烦意乱:“您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他都多久没来看向阳了……” 薛莞这边话音刚落,容磊就推门走了进来:“薛小姐,先生来看向阳……向阳睡了?” 容磊的声音立刻压低,薛母眉开眼笑:“……向阳刚睡着,你们略等一等,他过会儿就要醒了……” 薛母说着,借口洗水果就出了病房。 薛莞站起身,看到容磊身后的容承僅,他穿黑色大衣,手里原本夹着一支烟,可在进病房前就先掐灭了。 “向阳这几天怎么样?” 容承僅看了看熟睡的孩子,向阳睡着的样子,就和普通小孩儿一样,一点不正常都看不出来。 可他醒过来的样子,容承僅见过一次,也觉得揪心。 容磊私底下还对他叹过:向阳和他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他没遇到这样的事儿…… 薛莞眼圈一红:“还是那样,不肯好好吃药打针,也不肯做复健……只是,只是……” 薛莞抬头,看了容承僅一眼,睫毛轻颤着,有泪滚下来:“念叨了几次,容叔叔怎么不来看他……” 容叔叔这三个字念出来,薛莞说不出的心酸难受,她真想扑到容承僅的怀里狠狠哭一场,想要告诉他,她怎样委屈都可以,但是,可不可以让向阳光明正大的叫他一声爸爸。 容承僅想到向阳看到他时,开心的咧着嘴笑的样子,心里也一阵难受。 他沉默了片刻:“这段时间有些事……” “没关系的,我和向阳说了,他,他还是很懂事的……” 第84章 可不可以让向阳回容家? 薛莞说着,终究还是鼓足了勇气,缓缓开口:“承僅……我有一个请求,不是关于我自己,是关于向阳的……” “你说。” “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找个时间,让向阳回到容家去……” 薛莞忐忑的说完,却察觉到容承僅的神色立刻就变了。 她吓的连忙噤声,长睫蝶翼一样颤抖不停:“……承僅,我没别的想法,我只是觉得向阳太可怜了……我知道你会护着他,可是,可是我身为他的母亲,我不得不为他想的长远,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如果可以有个正儿八经的身份,我死了也放心,我知道这对您太太不公平,可向阳以后就是个痴儿,他不会影响到您和您太太的孩子……” “阿莞,向阳既然是我的孩子,我就不会不管他,至于他进不进容家的门,这并不重要。” 容承僅这般考量,却比薛莞想的深远,一则他要为傅胭考虑,二则向阳这样痴傻,却要正儿八经的进入容家,以后,利益纠纷之下,他被人生吞活剥了都未可知。 还不如就留在薛莞身边,他总会让他们母子衣食无忧的度过下半生。 “这怎么不重要?如果不回容家,向阳就是个身份不明的私生子,他这样已经很惨了,难道以后还要让他被人嗤笑生父不明?” 薛莞的声音也激动了起来,容承僅眸色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如果你觉得不放心,觉得向阳会被人嗤笑,我可以送你们母子去国外住一辈子。” 薛莞一怔,一时之间,却也沉默了下来…… 去国外吗?不失于是一个好办法,有向阳在,他总不会真的撒手不管,可是年深日久的他们不在他身边,他和太太再有了新的孩子,向阳这样的一个傻儿子岂不是会被他忘记的干干净净? 薛莞不想落得一个这样的结果,她并不贪心,她不求名分,不求常伴容承僅身边,她就和她的太太井水不犯河水,她也不侵犯她的权益,就和平相处…… 只要,只要向阳可以经常见到他的爸爸,只要,只要她能时不时的看到他,她就满足了…… “你如果想好了,可以随时告诉我,我会安排好一切。” 容承僅抬腕看看表,站起身来。 薛莞赶紧开口:“向阳马上就要醒了,这也快到中午,你不如留下来陪他吃一顿饭……” 容承僅看一看床上熟睡的孩子,心里有些软,但是…… 想到傅家下人电话里说的那些话,他到底还是没有应下:“改天吧,我今天有事儿。” 薛莞心里一阵失落,却也只得无奈的把他送出去。 容承僅刚已离开,薛母就折转了回来,她抓了薛莞的手,急急的问:“说了吗?承僅怎么说?他答应让向阳回容家了没有……” 薛莞愣愣的坐下来:“他不答应。” 薛母也怔了怔:“这可是他的亲儿子啊……” 薛莞苦笑:“有什么用?一个傻子,他会多稀罕?傅胭又不是不能生。” 薛母的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你就是脑子糊了当年,你不走,今日哪有那个傅家小姐的事儿?” 薛莞却不知道该如何和母亲说,她对容承僅是真心实意,可容承僅,心里根本没有她啊。 “当初你回家来,我就不答应,可你从小就有主意,我也说不通你,再后来你要和徐瑞那混蛋结婚,我和你爸都不看好,你非要说平平淡淡的生活就好……现在……” 薛母抹起了眼泪:“你当初若是不任性,现在容家七少奶奶的位子,说不定就是你的,向阳也不用委屈的见了亲生父亲连声爸爸都不敢喊……” 薛莞越发的心烦意乱起来。 “您别说了行吗?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薛母看着她脸色憔悴的模样,心里到底也是心疼的:“你去休息一会儿,我守着向阳吧……” 薛莞看着母亲颤巍巍走到向阳床边的样子,只觉一颗心酸苦难当,其实,她的心底不得不承认,妈说的每一句话都对。 如果当年她不是那么傻,那么任性,执意的一走了之,不想让自己到最后也沦落成苦苦纠缠的怨妇,如果她不是…… 不是鬼迷心窍了一般想要在他心里留下一个抹不去的印迹,而不是最终变成他生命里无所谓的一个过客,她又怎么会带着肚子里的孩子离开? 人不能太贪心,薛莞,不能。 可是,看着头发全白了的母亲,想到缠绵病榻的父亲,还有她可怜的向阳…… 薛莞捂住嘴,终究还是无声的哭了起来。 容承僅离开医院,驾车去了傅家的宅子。 除夕将至,傅胭的公司已经放了年假,这一段时间她都留在傅胭。 她未曾给他打一个电话,发一条简讯,而他,也是亦然。 傅胭不是个小孩子了,他可以在把她安置在他的羽翼之下,就此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 可薛莞和孩子的忽然出现,终究还是让他明白,世事没有绝对,他也不是强大到无坚不摧。 傅胭不能再像一个孩子,为所欲为,任性胡闹。 若有一日,他也不复存在这个世上了呢? 没有了傅家,没有了他,她一个人又该如何? 容承僅握着方向盘,眸色沉沉望着车窗外的大雪飞扬,这么多年的浮沉,他其实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暗涌。 傅胭回去傅家这一段时间,他也正好腾出空闲安排了一些事情。 而过完年的三月,他要和容磊一行去中东,卡特尔的一股武装力量,与他私底下的交易已经持续了四年,彼此之间倒是合作愉快,一些规矩也算约定成俗,所以,虽有风险,但利益也惊人,因此,容承僅很是看重。 可在他离开之前,他和傅胭之间总归还是要和好如初的,不然,他就算身在中东,却还要惦记着国内的她。 今日恰好接到傅家佣人打来的电话,说是傅胭病了。 容承僅当下再也顾不得其他。 赶到傅家的时候,已近正午。 容承僅停好车子,早就翘首以待的秦婶就迫不及待的迎上来:“容先生……” 容承僅知道她在傅家的身份,也知道她自小看着傅胭长大,因此待她格外的亲厚:“秦婶,你们家小姐呢?” 他这样的态度,直让秦婶的心立时就落回了肚中去,她笑意更深,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几分:“小姐在房间里躺着,饭也不肯吃,这几天都瘦了一大圈了……” 容承僅步伐很快,秦婶都有些追不上,可她却满心只有替傅胭欢喜的。 这几天两个人不说话不见面,连个电话都没有,家里人都提着心,生怕真的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 更何况容承僅这样的身份,哪里受过气低过头? 秦婶也实在担心的不行,可容承僅此刻的反应,却让秦婶心里高兴起来。 这般看起来,容先生还是很在乎他们家小姐的啊。 而小姐自己呢? 秦婶无奈的摇摇头,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口是心非的有多明显了。 吃饭,没胃口,睡觉,半夜会失眠,干什么都无精打采的,可秦婶偏偏发现了,每次楼下的电话一响,小姐房间的门一准儿就开了一条小缝…… 她其实,还是很希望容先生来找她的吧。 可自家小姐什么性子,秦婶会不清楚? 犟的一根筋,又怎么肯主动低头? “秦婶,您让厨房做一些胭胭爱吃的饭菜,我先上楼去看看她。” 容承僅这话一说,秦婶自然忙不迭的答应,脚步飞快的去厨房亲自准备饭菜了。 傅胭拉上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其实,容承僅的车子进来傅家大门的时候,她已经溜到窗子边看清楚了。 刚才秦婶和他一起进客厅,她也趴在门上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了。 傅胭还是生气,越想越气,他把她晾了这么多天了,这理都不理,问也不问,他把她当什么了? 她这次要是搭理他,她就不姓傅! 容承僅上楼,抬手叩门:“胭胭。” 门内寂静一片,一丁点的声音都没有。 容承僅觉得有些头痛,傅胭的性子多执拗,他是知道的。 他并不是希望她变成乖巧懂事顺从服帖的乖女孩儿,他只是希望,他们既然做了夫妻,就该彼此信任,不要因为一些小事就闹的不可开交,甚至提出离婚。 他给她时间和空间,是想要她好好想明白自己那天说的到底对不对。 可如今看来,还真是完全不起作用。 “胭胭。” 容承僅的声音又略略的提高了一些,傅胭依旧不搭理他,可却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一双漆黑的眼瞳,定定的望着门背,渐渐红了眼圈。 傅胭其实什么都知道。 秦婶话里话外也偷偷的暗示过她,她这般任性妄为,还不是仗着容承僅喜欢她,宠着她? 如果有一天他也不耐烦了,她还有什么? 她将会失去如今拥有的一切。 可那又怎样,大不了她就一个人待在傅家,一个人自生自灭。 第85章 床头吵架床尾和 傅胭睁着眼,再也睡不着。 容承僅睡梦中伸出手臂,很自然的把她拥入怀中,他的下颌贴在她的肩窝那里,冒出来的浅浅胡茬,扎的她有些痒痒,傅胭忍不住的动了动,想要挪开身子,却被他抱的更紧,两个人不着寸缕的肌肤相贴,傅胭很清晰的,又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 流氓…… 睡这么香,还能这样…… 傅胭黑暗中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是再未动,就这样任他抱着。 困意不知不觉的袭来,傅胭被他抱着,竟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微亮,傅胭身畔无人,她下意识的坐起身,容承僅正在窗边打电话,声音沉沉,她听得并不清楚。 “容承僅……” 傅胭低低唤他,容承僅拿着手机回过身来,傅胭听得他对电话里那人讲了一句:“我一会儿再打给你。” “你给谁打电话呢?” 傅胭脱口而出,自己也愣了一下,实则她是很少管他的这些事的。 容承僅那如鬓的长眉却微微一挑:“怎么了?” 傅胭也觉得有点别扭,“没什么,随便问问,我饿了。” 容承僅走到床边,在她身畔坐下来:“胭胭。” 他很认真的叫她名字,傅胭‘嗯’了一声。 “我和陈静彤那天晚上只是在聊和她父亲公司合作的事情。” “我知道你是因为误会我和她说话没理你,你才说了那些气话,对不对?” 傅胭低着头不愿意说话,她不想在他面前说他妈妈的不对,再怎样,那也是他的亲妈,中国的男人这方面是有通病的,再怎样宠着妻子的男人,也很少有能容忍妻子说婆婆不对的。 可容承僅却开了口:“还有,老太太那些话,我知道你听了心里不舒服,以后,除非和我在一起,我不会让你再单独回去容家了。” “你不怕你妈妈伤心吗?” 傅胭忽然有些泄气的叹了一声:“你妈妈不喜欢我,她属意的儿媳妇也不是我,她自然不想给我好脸色,其实我心里明白,我也不怪她对我苛责。” “她属意谁,那是她的事情,我喜欢谁,那是我的事情,我的太太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冷暖,只有我自己知道,胭胭,我不想让你去在乎别人的眼光,你嫁给我,也不是为了受委屈的,容家,不回去也是好事儿。” 容家有狼子野心的人太多,大哥这些年老实了,可闹幺蛾子的却还是大有人在。 蛋糕太大,谁都想来分一杯羹,也算情有可原。 可容家如今的江山,是他兢兢业业谋算下来的,他决不允许有人妄图坐享其成。 “你真的不喜欢陈静彤?” 傅胭一双大眼忽闪着,又是好奇又是怀疑的看着容承僅,小丫头心里在乎的不行,嘴上却口是心非:“她长的又好看,气质也好,家里又这么有钱,听说在宛城是数一数二的,也唯有一个陆家能压制住他们,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动心?” 容承僅怎么听不出她的介怀和醋意,他却是高兴的,傅胭若是对他和陈静彤的事儿一点都不介意,他才要不舒服。 “要动心,早十年前就动心了,还用等到现在。” 容承僅摸摸她乱七八糟的头发:“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以后,也不许因为这样无关紧要的事儿和我怄气了,记住没?” 傅胭嘟着嘴不肯应声:“谁让你身边那么多的莺莺燕燕。” 两人吃了饭,秦婶欢天喜地的帮傅胭收拾了东西,像是巴不得赶紧把她送走似的,傅胭都不高兴了:“秦婶,你就这么不喜欢我留在家里啊……”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一直留在娘家算什么?” 秦婶是老辈子的观念,人上了年纪又嘴碎,傅胭被她念的头疼,拉着容承僅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去别墅的路上路过药店,傅胭让司机停了车。 “要买什么?我让司机下去。” 雪后初晴,格外的冷,容承僅怕她感冒未愈,再受了凉又要不舒服,就拉住了她。 傅胭怎么肯让司机去给她买避孕的药。 “是我们女生用的东西,哎呀,你别管了,我马上就回来。” 容承僅无奈,盯着她把帽子围巾都系好了,这才放她下去。 傅胭买好避孕药回来,在傅家这一次,容承僅没用安全措施,而她,可不想意外的就做妈妈。 她一上车,容承僅就看向她袋子里装着的药盒:“什么药?” 傅胭没心没肺的回了一句:“你又没用安全措施,我要是怀孕了怎么办啊……” 容承僅忽然伸手按下挡板的按钮,傅胭一怔:“怎么了?” “胭胭,你马上也要毕业了,我们,要一个孩子好不好?” 傅胭讶异的看向容承僅,他容色认真,口吻也没有玩笑的意思,她的心脏,一下就噗通跳了起来。 说真的,她从未曾有过要孩子的想法,她感觉自己都还只是一个孩子呢。 再说了,她或许心里也知道,她和容承僅走不完一辈子,有了孩子,就有了万千斩不断的纠葛,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对未来没有一个明确的构图,所以,孩子这样的血脉相连要陪伴一生的牵绊,不像是养只小猫小狗一样,真要分开,也不过是痛哭一场,不会痛彻心扉。 她从来都不敢想,如果她和容承僅真的有了孩子,而有一天,他们不得不分开的时候,她若是不能和孩子一起,她会不会伤心欲绝。 所以,她不想要孩子。 “你开什么玩笑啊?” 傅胭打哈哈的笑了一声:“我自己都是孩子好吗?” 容承僅凝着她,她在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她也不敢看他,目光在躲闪着,容承僅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她不肯要一个他们的孩子,是不是因为她的心里,其实还在等着一个人。 可转念,他却又自己把这个念头摁了下来。 自秦钰去美国之后,她和秦钰再未曾有过任何的联系,而他们俩的关系,却是日渐的亲密起来。 如果她真的还在等着秦钰,她怎么会在每一次和他欢爱的时候,也这样的投入? 容承僅觉得自己在秦钰这个问题上,实在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可是胭胭,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有一个孩子的话,一定会特别可爱特别漂亮的,若是个小姑娘,就长的和你一模一样,你不喜欢吗?” 傅胭被他说的也忍不住幻想起来,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再或者,一个和容承僅一模一样的小男孩,会是多么的讨人喜欢? “胭胭,你说好不好?” 傅胭听得出他话语里的期盼,她忍不住的眼窝有点发热,却仍是笑着推了他一把:“容承僅我才不要现在就生孩子,生完孩子我就成黄脸婆了!” 容承僅看她笑嘻嘻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由得想,这个要求对她来说,或许真的有点过分了。 别的女孩子这个年纪,都在恋爱或者念书,无忧无虑的,她却已经嫁给了自己,若是再要一个孩子…… 那就再让她好好玩几年吧。 容承僅把傅胭送回家,就去了公司,傅胭一个人有点百无聊赖,方晴却忽然给她打了电话。 傅胭大吃一惊,她和方晴已经很久没有联络了,她之前试着和方晴联络了很多次,却都联络不上,这一段又和容承僅闹别扭,都把方晴给忘记了。 傅胭觉得很抱歉,因此方晴喊她出来,她立刻就答应了。 方晴约她去的咖啡馆,是她们之前经常去的那一个,傅胭让容家的司机直接把她送了过去。 方晴站在咖啡馆外的廊檐下等着她,一见到她下车,就对她招手:“傅胭,这里……” 刚打包了咖啡出来咖啡馆预备回去医院的薛莞,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 下意识的看过去,正看到穿了一件浅粉色兔绒大衣的年轻女孩儿从车子上跳下来,对着路对面的人挥了挥手,笑盈盈的跑过去。 薛莞看着她脸上澄澈灿烂的笑,不由得僵住了。 她看到过傅胭的照片,或许是因为偷拍的缘故,看不出什么过人之处。 可现在,她看着傅胭,却觉得心头一阵一阵的泛酸。 她那么年轻,充满了活力,娇娇小小的一个,让人看了就喜欢的笑,怎么会不讨男人的喜欢呢? 薛莞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今天早晨起来照镜子的时候,她在自己的眼角看到了细纹。 她已经28岁了啊。 薛莞看着傅胭的身影消失在咖啡馆里,她却并没有离开。 傅胭急不可耐的就询问方晴:“……你去哪了啊?这么久也联系不上,我很担心你……” 方晴怎么都没办法把她和方靖之的事儿告诉傅胭知道,她因为在乎和傅胭的友情,才会担心她会打心眼里瞧不起她和方靖之的肮脏事儿。 “方,我哥哥和我一起回方家了一趟,有点事儿要处理,就一直没和你联系……” “那我打电话你也不接。” 傅胭佯怒,瞪着方晴,方晴忍不住笑了:“胭胭,这次是我错了,我请你吃好吃的好不好?” 第86章 我们要个孩子吧 “好啊,照例,四个二食堂的鸡腿。” 方晴瞪大眼:“四个,胭胭你也太能吃了吧?” 傅胭斜着眼看她:“怎么,四个鸡腿都不给我买?” 方晴无奈的看着她:“行行行,姑奶奶,那就四个吧。” 傅胭眉开眼笑。 两人又说到过年的事儿。 “我大概是要回方家过年了。” “你家容叔叔呢?准备带你去哪里潇洒?” “说了要带我出国玩的,我也不知道去哪呢……” “去吧,好好玩一玩。” 方晴说着,别有深意的看她一眼:“最好等回来就是三个人了……” 傅胭傻乎乎的看着她:“为什么啊?” 方晴忍不住乐了:“多了个小宝宝啊!” 傅胭嘴巴翘的老高:“我才不要生小孩,我和容承僅说了,我不生,我还没玩够。” “你就作吧,也就你家容叔叔纵着你。” 傅胭得意洋洋:“那当然,不然他这么大年纪娶了我这样一个小姑娘还不宠着纵着,谁跟他啊,早就跑了。” 方晴直摇头:“傅胭,你真是脸皮厚啊!” 傅胭美滋滋的,想到容承僅对她总是无奈的样子,心里也溢出了甜,不说其他的,至少这一点上,容承僅可以打一百分的。 她不愿意做的事,他从不曾逼迫她…… 两人聊了一会儿,方晴的手机就响了,她看了一眼,有些不耐烦的接起来,方靖之在外面等着她,要接她回家。 方晴只得和傅胭告别,傅胭把她送到咖啡馆外,看到方靖之的车子停在那里,傅胭还打趣了她一句:“阿晴,你哥哥对你真好。” 方晴只是笑了一笑,和傅胭挥手告别,上了方靖之的车子。 傅胭看着他们离开,这才折身回去咖啡馆,想了想,给容承僅打了电话,要他下班了过来接着自己。 正在刷朋友圈,对面忽然有人坐了下来,傅胭下意识的一抬头,薛莞安静的看着她,莞尔一笑:“请问,您是傅胭傅小姐吗?” 傅胭不明所以,却还是点点头:“是,请问您是……” 她并不认识这个女人,也从未见过她啊。可她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傅胭不由得有些疑惑,薛莞却落落大方的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我姓薛,您不认识我,可是我却知道您。” 薛莞看着傅胭眼底的疑色,不动声色的介绍自己。 “那您找我有什么事?” 傅胭按捺下困惑,看向薛莞,轻声询问。 薛莞看起来仍算年轻,大约二十六七岁的样子,打扮的也十分大方利落,留着长发,黑色中分,披在肩上,修身的米色大衣,牛仔裤,及踝靴,未施脂粉,眼角却有淡淡细纹,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 傅胭再没心机,也知道这素不相识的女人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绝对不只是巧合,来打声招呼这般简单。 可她虽然好奇,却也没有贸贸然的开口。 薛莞倒是挑了挑眉,这傅胭,倒还能存住气,想来,她大约也不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这般没心没肺的。 薛莞觉得自己从前的想法很可笑,如果傅胭当真是个毫无心机的女孩儿,又怎么能让容承僅心甘情愿的娶她,并待她这般的好? 可是,如果她说了她和容承僅之间有一个孩子的事儿之后,不知道她的表情是不是依旧这么的淡定。 薛莞最初并不想告诉傅胭这件事儿,她知道她捅出来,容承僅绝不放过她,她这样做简直就是得不偿失。 可是不知怎么了,和傅胭这样面对面的坐着,看着她那一双清泉一样的双瞳,和尚且稚嫩的脸颊,薛莞心底的酸水不停的向外冒。 她多羡慕她,多羡慕她可以笑的这样无忧无虑,多羡慕她,被容承僅捧在掌心里保护的这样好。 如果不是她的一念之差,这一切可能都会是她的。 她曾经多么的不齿做小三的女人,多么的厌恶一个女人因为男人而变的郁郁寡欢,像是怨妇一样纠缠不休,可是此时的自己,却也不受控制的变成了这样。 薛莞放在洁白桌布上的手指交叉在一起,紧紧捏了一下,复又缓缓放开。 她平静的望着傅胭,莞尔轻笑:“并没有什么事,只是久闻傅小姐的大名,今天好不容易遇到,实在没忍住就过来打声招呼,傅小姐,您不会觉得我唐突吧?” 傅胭摇头,薛莞望着她,眸色深深,忽而又是一笑:“傅小姐和照片上很不一样,怨不得承僅这样喜欢你。” 傅胭的眉毛立时皱了皱,女人天生敏锐的第六感此时开始发挥作用,更由于薛莞的这一句话,傅胭不得不往其他方面去想。 她这般亲昵的唤容承僅的名字,可见两人关系匪浅。 可容承僅从未曾在她面前提起过任何女人—— 不对。 傅胭眼眸倏然一亮,她想起来了,她住在宋静婉那里那一夜,就是因为容承僅夜不归宿。 而他夜不归宿的原因—— 送一个故交的孩子去医院了。 傅胭的眸光缓缓移动到薛莞放在桌子上的袋子里。 一杯打包外带的咖啡,还有,纸袋上绘着可爱卡通图案的儿童外卖袋。 她的心里,浮出了一个清晰的答案。 也许,这位薛小姐,就是那天晚上的那个故交吧。 傅胭不知怎么的,心里没有愤怒,也没有什么怨气,或许是因为陈静彤的事情刚刚发生过去,再来一个薛莞,她也一丁点都不意外。 容承僅这样的男人,觊觎他的女人有多少,傅胭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 她不生气,也不恼,只是觉得有点讽刺。 他招惹的风流债,为什么一个个都来给她添堵? 薛莞看她的目光落在那袋子上,久久不动,她眼珠微微一转,笑靥加深,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哎呀,这是给我儿子带的,小孩子就喜欢吃这些汉堡薯条的……” 傅胭唇角微扬:“薛小姐有孩子了?” 薛莞的眸光就忽然变的柔和了下来,“嗯,今年四岁了,是个男孩子。” “一定很可爱吧。” 薛莞唇角的笑渐渐敛住,眼圈也微微的泛了红:“是,很可爱,只是他现在病了……” 傅胭倒是吃了一惊,若上次是她,那孩子不过是发烧,早该好了吧? 可转念一想,小孩子总是三天两头的生病,比大人脆弱也是正常的。 “是什么病?不严重吧?” 傅胭对孩子没什么恶意,询问的语气也十分的真诚。 薛莞的眸子盈盈如水一样凝着她,缓声说道:“是意外……孩子伤到了大脑,不会好了……” 傅胭一时震惊无比,“怎么会这样?” 薛莞低头,泪雾缭绕在眼眶里:“有什么办法呢,这是我的命吧,只是可怜了孩子,只有我这一个没用的母亲照顾……” “孩子的爸爸呢?” 傅胭忍不住询问,怎么有这样不负责的男人! 薛莞泪眼迷离的看向傅胭,唇角微微的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好一会儿,她才喃喃的说了一句:“我和孩子爸爸分开了,他,他现在也结婚了……” “结婚了也是他的孩子啊,他不管吗?” 傅胭听了更生气,就算分开了,可是孩子还是你的亲骨肉啊。 薛莞只是摇头:“我不怪他,他也不是不管,只是他已经结婚了,总要顾及他现在的妻子……” 傅胭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薛莞母子是很可怜,可是那个不知情的妻子,也很无辜啊。 谁能接受自己的丈夫有着那样一段过去,还有了一个孩子呢…… 只是,最可怜的就是那个孩子。 “薛小姐,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薛莞一怔,忍不住看向傅胭,她的脸上并无轻视,也没有嘲讽,甚至连同情都刻意的压制着,似是怕她会不舒服。 薛莞心里,忽然有些后悔。 傅胭,她其实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儿,她这样伤害她,到底该不该? 可是向阳怎么办?薛莞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向阳,呆呆傻傻的,咬着手指头只会看着她傻笑,问她爸爸怎么不回来的那个孩子,她甚至都想要逃避这样的他,薛莞的心,又一点点的硬了起来。 “傅小姐,您真的很好心,承僅他,娶了你是他的好福气。” 傅胭似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红了红。 “傅小姐,今天我们的谈话,请您帮我保密,谁都不要说好吗?毕竟……这样的事儿……我不想宣扬出去,对孩子将来也不好……” 傅胭理解,自然满口答应。 薛莞说完就站了起来:“我耽搁的时间太久,该回医院去看孩子了。” 傅胭也站起来:“要我帮您叫车吗?” 薛莞一笑:“不用,你看,就在这附近的医院,很近的。” 薛莞指了指不远处的高楼,傅胭看了一眼那巨大的灯牌,默默记住了名字。 两人告别,傅胭看着薛莞走到了街道对面,纤细的一抹高挑身影,缓缓的融入了行人之中, 傅胭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这位薛小姐,还真是挺可怜的。 第87章 想念爸爸的孩子 不过,为母则刚,她也很坚强,傅胭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敬佩。 五分钟后,容承僅来接她,傅胭坐上了车,思绪还沉浸在薛莞的事情上,容承僅看她有点走神,忍不住把她的微凉的手拉过来暖在掌心:“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想……” 傅胭下意识的差点说出口,转而想到薛莞的嘱咐,她到底还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这是薛莞的事情,就算薛莞不叮嘱,她也不是大嘴巴随便说出去的性子。 只是,容承僅和她很相熟,大约也是知道的吧。 可他从未曾对她提起过。 傅胭不由有些怅然,有时候她觉得容承僅待她真好,可有时候,她又觉得他们离的真的很远很远。 “想去哪里吃饭?” 见她摇头,容承僅也没有再追问。 傅胭想了想:“想吃烤肉。” 容承僅吩咐司机调头,傅胭眉开眼笑:“那你要帮我烤,还要用生菜包肉,我最不喜欢把手弄的油腻腻的了……” 韩国烤肉馆。 傅胭托腮望着坐在她对面,西装革履认真烤肉的男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怎么有人连烤肉的样子都这么好看嘛。 她从前每次和方晴出去吃烤肉的时候,总是会弄的双手油腻腻的,有时候衣服也会弄脏,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她们又不喜欢让服务生帮忙烤…… 可同样的事儿,到了容承僅手里,却变的高大上,优雅无比,人家的白衬衫上,一滴油污都没有,手指依旧干净修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肉烤好,容承僅拿生菜包好,摆在傅胭面前的盘子里:“吃吧。” 她喜欢吃辣,蘸了满满的辣椒酱送到嘴里,吃的小脸通红,辣的直吐舌头,却又连呼过瘾。 容承僅却一口都尝。 他不喜欢吃烤肉,中国美食多博大精深啊,棒子的饭菜他都没什么好感。 可傅胭喜欢,他也不抗拒带她来吃,看她吃的开心,比他自己享受还要愉悦。 傅胭吃饱喝足,整个人心情愉快的快要飞起来。 回去的路上也叽叽喳喳个不停,容承僅多半是听着她说。 一会儿讲方晴和她说了什么,一会儿讲方靖之对方晴多好多好,一会儿又说起过年去哪里的问题,小嘴一会儿都不停。 司机在前面听得一个劲儿偷着乐,傅胭就不高兴了:“大叔你老老实实开你的车嘛,不要偷听我说话。” “你这嗓门人家还用偷听?” 容承僅难得的调侃了一句,傅胭嘴巴翘的老高:“那我不说话了,到家之前,我再说话,我就是乌龟。” “那可不行,我可不能娶个小乌龟当老婆。” “容承僅!” 傅胭气的几乎要跳起来,扑过去就掐他的腰,容承僅毫不费力的捉住她的手,顺势还偷了一个吻,“嗯,真甜……” 傅胭个子小,人又没劲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又不让着她,捏着她的手腕她就动弹不得了。 “容承僅我不理你了!你就会欺负我!” 傅胭说到欺负,眼睛就开始发红,司机在前面忍笑忍的快要发疯,容承僅被她闹的太厉害,只得搂了她轻哄:“好了好了,别闹了,一会儿出一身汗,下去冷风一吹,你又感冒。” 傅胭不肯搭理他。 容承僅又哄她:“你想去哪里玩?我们去夏威夷还是去你最喜欢的米兰?” 傅胭有些动心,但却还是强忍着不递腔。 “嗯……那要不还是不去了,就在郾城过除夕好了,我看你都没兴趣的样子……” “容承僅!” 傅胭气的扑过去捏了小拳头狠狠捶他,容承僅这次也不躲开,任她狠狠打了一通发泄完,这才重又抱住了她:“那胭胭想去哪里?” 冬天这么冷,当然要去海边这样的地方了,当下就订好了行程,先去夏威夷,再去普吉岛—— 因为傅胭想去泰国看人妖。 看来,以后要多下功夫了,一则为她的身材着想,二则,当然是为自己谋福利了。 是夜。 傅胭洗完澡,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打量自己。 a杯,不折不扣的a杯。 她自己也觉得有点寒酸,怨不得容承僅那样说,既然那样说,就说明心里真的想过。 他是嫌自己太小了太平了。 想想之前那个顾襄,再后来的陈静彤,都是波涛汹涌前凸后翘的,傅胭觉得自己的未来,变的一片愁云惨淡。 从高中开始,她那里就好像停止了发育! 套了浴袍,磨蹭着出了浴室,傅胭已经在一分钟内把自己给劝的重新高兴起来了。 傅胭穿好衣服,冲下楼要找容承僅算账。 容磊和几个助理模样的人都客厅里站着,容承僅低头翻着文件,傅胭脸上的怒气冲冲赶紧调整成了礼貌的微笑。 “胭胭睡醒了?快去吃饭,正赶上午饭做好……” 容承僅一语说毕,傅胭恨不得找一个地缝就钻进去…… 用不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在睡懒觉啊…… 可是,要不是他昨晚一遍一遍折腾人,她会睡这么久吗? 傅胭真想把厨房阿姨刚做好的鸡蛋饼丢飞盘一样砸到他的头上去…… 傅胭一边吃饭,一边幻想着西装革履气质卓然的容承僅头上顶着鸡蛋饼的样子,她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却被辣子鸡上的酱汁给呛到了,惊天动地的咳嗽了起来。 容承僅这文件,算是看不成了。 他示意容磊一行出去,容磊憋着笑,招呼众人出了别墅,容承僅走过去,傅胭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脸都憋红了,容承僅实在是被她这呆萌的样子弄的无可奈何,亲自端了温水递给她。 傅胭气鼓鼓的喝了大半杯温水,斜着眼看向容承僅,指了指厨房刚送来的木瓜雪蛤:“容承僅,这玩意儿多慢啊,不如你送我去韩国呗,我去做个丰胸手术不就得了……” “你敢!”容承僅当下变了脸色:“那都是胡闹!” 傅胭故意道:“那怎么胡闹了啊?都知道韩国整容手术特别厉害啊,我再顺便去开个眼角,隆个鼻子,你喜欢大胸,那你喜欢翘臀吗?不然我再做个自体脂肪丰臀?” 容承僅整张脸都变成了铁青色,转身抄起热腾腾的木瓜雪蛤,直接丢在了垃圾桶里! “哎我的汤……” 傅胭赶紧想拦,容承僅已经板着一张脸直接走到厨房告诉厨师:“以后不许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太太吃。” 厨师被他这样子吓的大气不敢出,傅胭赶紧拉他:“不关赵叔叔的事啊,是我要他做的……” 容承僅把她的手推开,冷着一张脸在餐桌前坐下来,闷声不响的开始吃饭。 傅胭傻眼了,这人,这么小心眼啊,还真生气了。 她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她怎么敢去动刀子啊,想想都要疼死了…… 傅胭伸手去拉他的手,容承僅拿着筷子不露痕迹的挪开了,他淡漠的望着盘子里的美食,动作优雅流畅的将食物送到口中,傅胭在对面急的抓耳挠腮,他却看也不看一眼。 容承僅经历的事情太多,也知道现在这个社会已经变的面目全非,女人为了美没了身材,什么可怕的事情做不出来? 傅胭年纪还小,他担心她有一天会经受不住这个诱惑真的对自己动刀子。 他不需要她多完美,只要这样健康快乐的和他过一辈子就足够了。 而至于什么整容丰胸这样的事儿,最好连想都不要想。 容承僅简直根本一丁点都不能忍,他的乖胭胭变成流水线上下来似的那种人工美人儿。 这样的事儿,绝不能有下次,必须从根儿上直接掐断。 傅胭食不知味,胡乱扒拉了两口饭,眼巴巴瞧着容承僅优雅的把筷子一搁,转身就上楼进书房了,她这下,彻底的傻眼了。 本来不是他欺负她,她在怄气吗? 怎么现在变成他和她冷战了? 傅胭小嘴一翘,忍不住也火冒三丈,好啊你容承僅,觉得现在自己吃定我了是吗? 敢给我冷战,敢不理我? 傅胭一下子蹦起来,差点没把餐桌掀了,她抓了手机就给方晴打电话,嗓门故意放到最大:“阿晴,你在忙什么?有空吗?” “我怎么了?我想去韩国,我想去整容,丰胸,全身都整一遍!” 方晴大吃一惊:“胭胭,你疯了?” 傅胭往沙发上一躺:“是好姐妹儿,就和我一块儿去!” 方晴看了一眼身边咬着烟正在打牌的男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她要是敢去整容,方靖之绝对敢把她整个人活拆了! “胭胭,你还是再好好想想吧?你家容叔叔答应了?” “谁管他?他管得了我吗?我什么时候听过他的话?” 傅胭牛的不得了,楼上书房的门忽然被人重重推开,傅胭吓了一跳,赶紧坐好。 容承僅眉毛皱的能夹死一只蚊子了,傅胭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噗通噗通跳的飞快,方晴在那边叽里呱啦说什么,她都听不到,看着楼上那个只穿了黑色衬衫和西裤的男人,傅胭渐渐开始哆嗦起来…… 第88章 她就站在病房外 其实,就算是最坏的结果,又怎样呢? 容承僅,本来也就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啊。 可想了这么多,劝了自己这么多,心脏的锐痛却依旧顽固不肯退去。 傅胭轻轻按住了心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叮咚—— 电梯停住了,门缓缓打开,傅胭在原地站了三秒钟,然后,抬腿走出了电梯。 走廊里很安静,没有医院那种让人不舒服的味道,窗子明亮,墙壁刷成了淡淡的绿色,格外的清爽宜人。 或许因为这里是高级病房,人很少,偶尔有护士走过,也是温和轻笑,脚步放的很轻。 傅胭拎着袋子的手指紧了紧,八号病房,很好找,离电梯很近,出入很方便。 傅胭缓步走过去,虚掩的门里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阿莞啊,你和承僅好好说话儿,陪陪向阳,我去洗水果……” 傅胭下意识的往一边避了一下,八号病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满头白发的女人端了一盘子车厘子走了出来,她经过傅胭的时候,还对傅胭礼貌的笑了笑,以为她是来探望病人的。 傅胭看着她走远,耳朵里渐渐起了嗡鸣,她下意识的走近,听得断续的交谈声传出来。 大约他们都没想到傅胭会来,也大约他们以为在医院病房这样的地方,没必要把门关上。 门依旧虚掩着,傅胭听出了薛莞的声音。 “承僅……向阳这几天一直吵着要找爸爸……” “……他待会儿醒了,看到你一定很高兴……” 为什么向阳看到他会很高兴? 因为,因为他就是他口中心心念念的爸爸吗? 傅胭觉得自己的心脏好似不会跳了,她宛若木偶一样站在那里,只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望着面前木门上细细的纹路,连眨也不会眨。 “这段时间很忙,一直没时间,向阳这段时间乖不乖?有没有好好吃药……” 容承僅的声音四平八稳的传出来,傅胭炔听出了他平静下掩不住的一丝关切,她浑浑噩噩的后退了一步,只觉得心口里绷着的那一根弦,‘铮’地一声绷断了。 耳朵里全是金戈铁马的嗡鸣,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身后远远传来刚才那老太太和护士说笑的声音,傅胭忽然转过身,几步走到电梯旁,按了电梯。 电梯还停在十层,要等一会儿才会上来,傅胭想去走楼梯,可薛母已经有些疑惑的叫住了她:“姑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要不要我帮忙叫护士……” 傅胭轻轻摇头,“没事儿,我有点低血糖。” 薛母见她这般,没有再多说,直接向八号病房走去。 她推开门那一刻,傅胭恰好走进了电梯里,容承僅回过身来,薛母眉开眼笑的端着水果走进来:“来来,先吃点水果吧,我去把向阳叫醒,他也该吃药了。” 薛莞笑着接过薛母手里的果盘,亲自拿竹签扎了一块水果递到容承僅手边:“承僅,吃点水果……” 容承僅并没有接,鲜艳欲滴的果肉,让人看了就有食欲,他想到傅胭一个人可以吃下一大盘樱桃的样子,忍不住的嘴角扬了扬。 薛母看着这一幕,会心的对女儿笑了笑,薛莞的眉,却轻轻蹙了一蹙。 薛母悄悄出了病房,薛莞放下手里的竹签,轻轻叫了一声:“承僅……” “上次我说的出国的事……” 薛莞一下站了起来,她瑟瑟颤抖着,双手交叠着放在小腹上,她望着容承僅,缓缓淌下了一行泪来:“承僅,我知道我说这些话会让你不高兴,可是,四年前,容远哥怎么死的你忘了吗?你想让我和向阳,也重蹈覆辙吗?” “承僅,我知道我说这些话会让你不高兴,可是,四年前,容远哥怎么死的你忘了吗?你想让我和向阳,也重蹈覆辙吗?” 容承僅的手指,蓦地颤了一下,他的眸子里,渐渐浮出无边无际的哀痛。 “承僅……我不是贪生怕死,我只是想让向阳好好活着,离开了你的庇佑,他这样一个傻子,岂不是任人宰割?” 薛莞说着,轻轻啜泣着半跪下来,将脸贴在容承僅的膝上:“承僅……我求你了,看在容远哥的份上,看在我给你生了向阳的份上,不要赶我们母子离开……” 容承僅因她提起容远,心绪不免有些浮动,薛莞这样靠上去,他一时之间未曾察觉,竟是不曾推开。 容远的死,因为太直接血腥,成了他心头永远抹不去的一道伤,而薛莞,她是容远的同校师妹,又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老乡,因此不免,容远对薛莞十分的照顾。 容远四年前死的时候,薛莞目睹了一切,几乎痛不欲生。 因此她此刻说出这一切,容承僅心中不免动容。 似乎察觉到了他心绪的变化,薛莞一双翦水双瞳缓缓抬起来,她轻唤了一声容承僅的名字:“承僅,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我什么都不要,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向阳,我不会打扰你现在的生活,我也不会去破坏你的家庭,不会伤害你的太太……” “你让我再想一想。” 容承僅的声音缓缓响起来那一刻,薛莞的一颗心,就此缓缓落入肚中。 她没有再蠢笨的索求更多,而是顺从的轻轻点点头:“好。” 依旧放在他膝盖上的手指不露痕迹的轻轻沿着他笔挺西裤上细致的纹路滑过,薛莞的心渐渐跳动的飞快。 她从未曾想过一口吃成胖子,容承僅这样久居人上杀伐决断十分了得的男人,最不屑别人的算计,也压根不会被人算计。 她能做的,就是说实话,坦白自己,把自己心里想的,所要谋算的,一五一十老老实实的说出来,他反而不会起疑。 薛莞想起当年容远对她说的话,阿莞,你想长长久久和七少在一起,你只需记住一点,永远不要在他面前耍心机,永远不要对他有所隐瞒。 也是因此,她成为了第一个在容承僅身边超过三个月的女人,她也成为了第一个,要他心有愧疚的那个人。 薛莞多想继续在他身边,哪怕只是这样,她的手触着他的衣服,鼻端能嗅到他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仅此,她就已经很满足。 可薛莞却依旧是很有分寸的强压住了自己满腔的渴望,她站起身,温婉的走到向阳床边,轻轻帮向阳掖了掖被子,望着他的目光,渐渐变的温柔慈爱。 容承僅看着这样的薛莞,再看看那躺在床上睡的香甜的孩子,他终是什么都没有再说。 向阳醒来之后,他陪他玩了半个小时,又看他乖乖吃完了饭,这才离开。 向阳恋恋不舍,一直拉着他的手不肯放。 嘴里含混不清的叫着:“爸爸不走,爸爸玩儿……” 薛莞背过身去,肩膀微微的耸动,薛母轻轻拉住了女儿的手:“……会好起来的,有承僅在呢……” 容承僅摸了摸向阳的小脸:“好好睡觉,听你妈妈的话,我有空还会来看你。” 薛莞赶紧走过来拉住向阳的手:“……爸爸很忙,向阳乖,不要缠着爸爸……” 向阳瘪瘪嘴,就要哭出来了。 薛莞的眼圈也红红的。 “我明天下午再过来看你。” 容承僅不期然的这一句话就脱口而出,薛莞的眸子倏然亮起来,向阳也乐的不停拍着小手。 他几不可见的轻轻蹙了蹙眉,却到底还是没再开口反悔。 薛莞送他出了病房,执意送他到楼下。 郾城冬日湿冷,出电梯就是一阵冷风扑面而来,薛莞如四年前那般,自然而然的踮起脚,将他的围巾紧了紧。 可她的手才刚触到他的围巾,容承僅就避开了,在离开了向阳的病房之后,他的眼神在她面前又变得疏冷。 薛莞心头一酸,有些难过的低了头,容承僅没有停留,兀自绕过她向外走:“你回去吧,向阳那里还要辛苦你照顾。” “我不辛苦。” 薛莞怔怔的回了一句,下意识的跟着他向外走了几步:“承僅,你知道的,我不辛苦的。” 容承僅的身影顿了一下,只是短暂的半秒钟,他没有再开口,只是大步的走入风雪中。 薛莞站在那里,直到他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她方才转过身去,机械的走向电梯。 电梯门打开,薛莞走进去,她看着一格一格向上跳的数字,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可笑着笑着,她的眼睛里却又有冰凉的液体缓缓淌了下来。 薛莞,你究竟想要什么? 可是,连她自己,都看不清楚自己的心了。 风雪天气,道路难行拥堵,回去别墅的时候,容承僅抬腕看看表,已经将近九点。 以为傅胭早已吃了晚餐上楼去了,却不料到,一进门,餐厅那边灯火通明,她小小的一个儿,端然坐着,似百无聊赖,也似在想着什么心事,竟没察觉到他已经回来。 “还没吃饭?” 容承僅已然摘掉了大衣,换了鞋子,他走过去,站在她身后,轻轻按住她的肩,低头吻她的脸颊。 第89章 永远都不会问出口 傅胭忽然偏过脸躲开了他的亲吻。 “怎么了?生气了……” 容承僅知道她的性子,惯常的爱耍些小性子,对别人可以很纵容很宽厚,对他,却是一丁点都要斤斤计较。 傅胭端然坐着,面上的表情,竟是他甚少见到的,平静。 容承僅不由得蹙眉,在她身边坐下来:“……胭胭,你知道的,年底我有些忙,应酬也多……” 傅胭忽然抬起头来,她的眼眸很亮很亮,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映出那样一个清晰的他。 微微蹙着的眉,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他和平日一点都不像。 傅胭想到在医院听到的那些话,心尖上隐隐的又开始疼。 可她微微的抬高了下颌,一字一句,清晰的询问:“你今天下午干什么了?中午没有回来吃饭,晚上也回来这么晚……” 傅胭藏在桌下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攥了起来,可她的眸光,灼灼望着他的脸,不肯错过他脸容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果然,容承僅听得她这几句质问之后,眉眼舒展开来,那泼墨晕染的眼瞳里,缓缓溢出笑意:“胭胭,你是想我了吗?” 傅胭忽然想吐。 她自然知道,容承僅这样在家族内斗中脱颖而出的人,若是没有个逢场作戏两面三刀的本事,他也不能有今日。 可当他把这些东西,都用到她身上的时候,傅胭觉得她一秒钟都忍不下去。 自来,他都把她当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看待,以为她是个傻子,只要在他划下的这个圆圈里打转,乖乖的过着锦衣玉食的容太太的生活,闲了去喝茶购物做spa,无聊了找朋友聊天,旅游或者聚聚会做做慈善,像是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对,金丝雀。 傅胭念书时也爱看言情小说,这个词,她向来嗤之以鼻,可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有一个男人,也想她变成这般模样。 “……我知道,这段时间陪你的机会很少,马上到新年,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夏威夷……” 容承僅的声音很平和,望着她的眼眸里也满是宠溺的纵容,傅胭觉得自己再听下去,一定会掀翻了面前的桌子,然后狠狠啐他一口。 她忽地站起身来,容承僅倒是一怔:“胭胭?” 傅胭对着他,轻轻笑了一下。 她真是愚不可及,竟然还幻想着他会对她坦诚以待。 “我困了,先去睡了。” 她的声音有些冷,表情也有些不耐烦,这就是二十来岁的小女孩和容承僅这样的成功男人之间最明显的不同了。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恨不得把讨厌他的情绪,清晰的写在眼角眉梢,每一个表情里。 “胭胭,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有事儿的人是你吧,傅胭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可她却又摇摇头,她觉得没意思。 他不愿意说的事儿,她也不会主动去问,问出来了,好像是她在吃醋,她很在乎一样。 “没事儿,就是困了。” 傅胭揉了揉眼:“本来等你一起吃晚饭的,可是没想到你回来这么晚……” 容承僅一时间心疼无比,他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细细的腰:“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会尽量抽空多陪你。” 傅胭几乎都要忍不住问一句,抽空多陪我,那你那个儿子呢? 可她自来不是这样的性子,若是秦钰,她或许会哭,会闹,会质问。 可那是因为她爱秦钰,也是她自己选择的秦钰。 可容承僅不一样,是他缠着她,是他非要娶她,那么,这样恶心的事儿,她就再也没办法问出口。 她不想看到他漫不经心的笑着,然后随口问一句;胭胭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她想想都觉得恶心。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傅胭像从前一样,笑嘻嘻的说了一句,就推开他:“你赶紧洗澡去,我先睡了。” 容承僅瞧着她这般模样,到底还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再等等吧,等到过完年,等到他从卡塔尔回来,他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把薛莞和孩子的事情对她和盘托出。 并不是他有心隐瞒,也并不是他想这样息事宁人享尽齐人之福,只是,人或许都是如此,因为太在意,所以更难以开口。 害怕看到她难过,更害怕,她会无动于衷。 容承僅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傅胭已经睡着了。 她背对着他,睡的很沉,容承僅没有再吵醒她,只是自后环住她的细腰,轻轻在她肩上吻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傅胭的身子都要麻木僵硬了,她听着背后他的呼吸变的平稳,她方才试着轻轻动了一下,把自己从他的环抱中挪出来。 傅胭睁开眼,平静的望着天花板,不知什么时候,她感觉到脸上有些凉凉的,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却摸到了冰凉的水痕。 她怎么会哭呢。 傅胭将泪痕抹去,也许,也许,是因为再也经受不了任何背叛的缘故吧。 她翻了身,将和他之间的距离拉的更远,蜷缩了身子,抱着自己的膝盖,缓缓闭了眼睛。 傅胭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没有梦。 第二天。 容承僅在公司给傅胭打电话,“……下午有点事要处理,晚上回来陪你一起吃饭。” 傅胭心里微微一动,就随口问了一句:“你下午要去哪?我本来还想让你带我出去一下呢……” “……有个重要客户要见。” “几点?我看我是等着你,还是让司机送我……” 容承僅说了个时间,傅胭就有些懊恼的道:“那算了,来不及了,我让司机送我过去好了。” 下午三点。 傅胭让容家的司机先回去,她一个人打车去了薛莞所在的那家医院。 她站在便利店里,隔着窗户向外望,正能看到医院的大门。 十分钟后,容承僅的车子开过来,缓缓驶入了医院的大门。 傅胭一口一口的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光,她默然的结了账,走出便利店,一个人在冷的彻骨的街头站了一会儿,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问她去哪里,傅胭沉默了好一会儿,“能走多远走多远,离这里越远越好。” 司机很吃惊:“小姑娘,你是不是和家人吵架了?” 傅胭笑了笑,看看后视镜里的自己,真是气色糟糕透了。 何必呢,为了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何必糟践自己。 她报了城外那所温泉会所的名字,打电话给佟远帆。 她赶到温泉会所的时候,佟远帆已经先到了。 傅胭的车子辅一停下来,佟远帆就跑了过来,他拉开车门,就看到傅胭茫然的看着前方,脸色苍白无助。 他轻轻叫她名字:“胭胭。” 她方才回过神来,抬起脸,对他笑了笑:“佟远帆,还要麻烦你给我付车费,我今天出来的急,身上没带多少钱。” 佟远帆默不作声的拿了钱夹出来付钱,傅胭跟着他,老老实实的向会所里走。 佟远帆几次想问她,可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问,他开好了房间,看她脸色实在太难看,就给她倒了热水送过来。 傅胭捂着小腹,额上冷汗涔涔,她咬了咬嘴唇,脸更白了,毫无一丝的血色。 佟远帆实在忍不住了:“胭胭,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容,他欺负你了?” 傅胭摇摇头:“佟远帆,我好像大姨妈来了……” 佟远帆愣了愣,片刻后,他转身出了房间。 几分钟后,他面色有些尴尬的拎着一个袋子走了进来:“这里只有这几个牌子,你先凑合着用一下,要实在用不惯,我回去给你买……” 傅胭接过袋子,对他笑了笑:“佟远帆,谢谢你。” 她去了浴室,好一会儿才收拾好出来,捧着茶杯连着喝了两杯热茶,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找谁帮忙了,佟远帆,我不会给你招来麻烦吧。” 佟家现在和容承僅合作密切,她害怕自己会连累他,可她又实在是没办法了。 宋静婉家里事情乱七八糟的,她不想麻烦她,方晴跟着方靖之回了北京,她还能找谁呢…… 若是从前,她还能去找鹿晚歌,可是,她们已经很久未曾联络了,听说,鹿晚歌的家人给她在上海找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她早就不回来了。 她只能打给佟远帆。 “你都这样了,还想这些事儿干什么?” 佟远帆佯怒的瞪她一眼:“快躺一会儿吧。” 他说完,迟疑了一下,又问她:“要不要我给他打电话……” 傅胭摆摆手:“你借给我一点钱,我想在这里住几天。” “你一个人行吗?” 佟远帆实在不放心,傅胭却执意要他回去:“……我就是痛经,老毛病了,真的没事儿的,我就是想来这里散散心,你快回去吧……” 他实在无奈,把钱夹里的现金都留给了她,想了想,又把自己的卡也留下来,把密码写在了房间的便笺纸上放在她的床头,想要再叮嘱她几句,却看到她已经围着被子沉沉的睡着了。 第90章 逃离容承僅 佟远帆忍不住又看向傅胭,房间里很暖和,她的脸色红润了许多,睫毛纤长,浓密的鸦翅一样覆盖下来,在白皙的毫无一丝瑕疵的脸容上,投下了密密的暗影。 她的呼吸很轻,睡着的样子,实在太乖太让人心疼。 佟远帆想到她一个人坐在出租车上无依无靠茫然的样子,心口里又是一阵疼。 如果她的婚姻不快乐,可不可以,让他给她一点幸福和安慰? 就这样静默的站了许久,佟远帆看她睡的安稳了,这才轻轻关上门离开。 他想要留下来陪着她,却又害怕因为他的存在给她造成困扰,毕竟,她现在是容承僅的太太,毕竟,容承僅那样的人物,不是他,或者整个佟家招惹得起的。 可佟远帆心里却知道,只要傅胭说一句,只要她愿意,他定会毫不犹豫不顾一切的带她离开。 睡梦中,手机一直在嗡嗡的震,傅胭知道是谁打来的,可她不想接。 她把手机丢出去,砸在柔软的地毯上,嗡嗡的声响远去了,却还是源源不断。 傅胭实在太烦躁,干脆坐起来,赤着脚下床,捡起手机,挂断,直接关机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傅胭实在不喜欢这寂静,好像她一个人是多么孤苦可怜似的。 她开了电视,选了个综艺节目,跟着上面的人笑的像个傻子。 笑着笑着,她自己觉得没劲儿,关了电视,却又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就开了房间的电脑去上网。 好久未曾登录的qq上,弹出了几条消息,傅胭点开来,却是个很陌生的头像。 傅胭以为是广告或者诈骗,直接预备关掉,却无意间看到了对话框里一个熟稔至极的名字。 秦钰。 她觉得心里蓦地一跳,手指却已经按动鼠标,点开了对话框。 师姐,你在吗?我是设计系4班的秦若,我们曾经一起吃过饭,你还指导过我的设计稿…… 师姐,我现在在美国留学,就是上周,我见到秦钰秦师兄了。 你们的事,我都听说过的,我也知道你们分手了,可是,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告诉你,秦师兄他现在很不好,他退学了,没人知道原因…… 师姐,如果有可能的话,你能和秦师兄联络一下吗?他的导师一直都很看重他,很想他继续回来把学业念完…… 师姐,我想这个世上,如果还有人能找到秦师兄的话,那个人,一定就只有你了。 师姐,请您原谅我的唐突,我之所以这样做,大约也是因为当初见证了你们之间有多美好,实在不想看到我们昔日那样羡慕祝福的两个人,就此分开,永远错过…… 师姐,你如果还爱着秦师兄,就不要轻易放开手,好吗? 傅胭一条一条的看下去,到最后,她看着那一句小小的请求,眼泪忽然就无声的涌了出来。 秦钰去美国之后,他们彻底断了联系。 她答应等他三年,可却是他先背弃了誓言。 她以为他变了心,或者是……出去见了世面,再看不上那个小小的傅胭,可她却从未曾想过,他或许是出了事。 傅胭打开那个邮箱,在秦钰失去消息之后,她从未曾登陆过的那个邮箱。 她的手指颤抖着,却像是被什么指引着一样,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输完密码,打开收件箱。 里面,安静的躺着几十封未读邮件,而邮件的主人,全都来自昔日,她最熟悉的那一个名字。 傅胭怔怔看着那个名字,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她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哭出声来,只是霎那,昔日所有美好的瞬间铺天盖地而来,将她汹涌吞没。 秦钰追她的时候,她才刚过了十九岁生日。 自小被娇宠长大的小姑娘,虽然天真烂漫为人纯善,却也心气儿高的不行。 追她的男生那么多,傅胭从来都不屑一顾。 她不喜欢那些乳臭未干的小男生,口口声声说着我爱你啊我可以为你去死啊,转眼却也能爱上别的更漂亮的女孩儿。 那时候她和林晓菲鹿晚歌关系正是最亲密的时候,林晓菲问她,胭胭,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她到现在还记得自己的答案:我要找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眼里只能看到我,觉得我是世上最好的,无可取代的好姑娘,永远不变心的那一种! 鹿晚歌还笑话她,你年纪轻轻说什么永远,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儿啊。 可她就是不信,志得意满的说,我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我看人的眼光,我一定可以遇到那样一个人。 后来,她遇到了秦钰。 她最初不喜欢秦钰,秦钰是学校出了名的花心公子哥儿,他家世好,长的好,身边蜂蝶围绕,换女朋友比傅胭换衣服都频繁。 可他却偏偏对她一见钟情。 秦钰后来常常说:我大约是鬼迷心窍了,那么多女孩子围着我团团转,可我却一眼看到了那个骄傲的像只小孔雀一样的小丫头。 她看也不看我一眼,就那样傲慢的直接从我面前走开了,可我却对她一见钟情。 秦钰追她,吃了太多的苦头。 因为第一印象不好,傅胭压根都不搭理他。 可他愣是一点点的改变自己,她不喜欢花心的男生,他身边从此再无一个女孩儿,连手机通讯录,qq,邮箱,等等,所有社交软件全都清理的干干净净。 他开始认真上课,闲暇的时间全都给了她,几乎全校的人都吃惊于他的改变,可傅胭却依旧无动于衷。 她被缠的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对他说了一句:秦钰,你只是为了追我才这样的,等你追到手,你会继续不抽烟,你会继续保证不和任何女生说话,你会一如既往这样吗? 别骗我,也别骗你自己了。 可他却真的做到了。 整整一年,他一直陪着她,哪怕她根本不看他一眼,不搭理他,可他从未曾有一天的中断。 傅胭的心,又怎么会没有一丁点的动摇呢? 但她却很惶恐,秦钰的过去那么的丰富多彩,真的有人甘愿为了一个女孩儿,放弃过往全部的精彩吗? 林晓菲和鹿晚歌早就倒戈了,她们都说,再找不到像秦钰这样真诚用心的男孩子了。 可傅胭想的却是,那是你们不知道我爸爸当年怎么追求我妈妈的。 也许是看过了那样的爱情,傅胭对于秦钰的这些所作所为,并不觉得太震撼,但偶尔,他那样灿烂的笑着从树荫下向她走来的时候,她也会心头微微的动一下。 直到最后,那年轻桀骜的少年,似乎也觉得心灰意冷了。 冬日出游的时候,他把她拉到无人处:“胭胭,你到底要怎样,才会相信我是真的爱你。” 不知是不是他眼底的绝望和退缩刺痛了她,她当时竟是脑子一热,毫不犹豫指着一边结了薄冰的湖面对他说:“秦钰你说你是真的爱我,那你跳下去啊,你跳下去,我就相信你,我就答应做你女朋友!” 其实她只是信口胡说,她怎么会想到有那么傻的人呢。 可她话音刚落,那青春热血的少年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喜讯一样,他的眸子亮的像是天上繁星,笑的灿烂而又夺目,他说:“胭胭,你不许反悔!” 她还来不及阻拦他,拉住他,他却毫不犹豫的直接跳进了冰冷的湖中。 秦钰他,不会游泳啊。 学校里的人都知道,秦钰篮球打的好,足球踢的也好,运动健将一个,可是就是不会游泳,还特别的怕水! 傅胭听他说过,是因为小时候失足掉进水中去,吓破了胆,所以从此以后看到水就躲的远远的不敢靠近。 她那时候还笑话他。 可现在,他却毫不犹豫跳进了湖中。 她当时吓傻了,直到秦钰渐渐无力挣扎快要被湖水吞没,她才想起来去呼救。 秦钰被同行的同学们救上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快要冻僵了,他迷迷糊糊的,全身都在哆嗦,可他仍是不停喊她的名字。 她握着他的手,哭的撕心裂肺:“秦钰你怎么这么傻!” “胭胭,说好了不许反悔的,不许……” 他口齿不清,冻的嘴唇都变成乌紫的颜色了,她的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大颗大颗的,砸在手背上,她点头,拼命的点头。 他方才肯放开她的手,昏沉沉的被人抬上车子送到医院。 她每天都去看他,他大病了一场,人却精神头格外的足。 那是他们最好的时光,最幸福的时光,最灿烂,最完满的时光。 那也是他们,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她终于找到了她所想要的那一个人,眼睛里只会看到她,再也没有别的人,他满足了她对爱情,对男人所有的幻想。 他们在一起一年,从未曾有过任何的争执,他说,他最怕胭胭不高兴,最怕她会哭。 所以他要努力,不让他的胭胭有一刻的不高兴,更不能掉一滴眼泪。 他们形影不离,爱的如痴如醉。 如果没有那件事,她一毕业就会嫁给他,给他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宝宝一个女宝宝。 第91章 他满足了她对爱情 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傅胭是哭着把他发来的邮件看完的。 他说,胭胭,戒毒真的太难受,好多次想要放弃了,可是想一想你,我就告诉自己,失去你的痛我都尝过了,还有什么能比这份痛更可怕? 他说,胭胭,我不知道等我可以站在你面前的那一天,我会等来怎样的结果。 可我知道,如果我一直沉沦下去,你定然会失望的。 胭胭,我好想你,你知道吗?我好想你。 想念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痛苦,这样煎熬,我的心脏像是被掏空了,而我自己看着那个空洞的血淋淋的空洞,我却连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胭胭,你还会看到这些信吗? 傅胭是浑身颤抖着把邮箱关掉的,在最难受的那一刻,她差一点没有忍住给他回信。 可在打开输入框的时候,她终究还是放弃了。 她如今的身份,是容太太,她,早已嫁给了别的男人啊。 傅胭从电脑前起身,茫茫然的回到床上,她躺下来,把自己放在温暖的被子里,裹的严严实实。 她整个人仍在抽搐,颤抖,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疼痛。 温暖把她整个人都包覆起来,该是让人舒服的状态,可她一直都在瑟瑟颤抖。 她以为她已经一点点的忘却了。 可此时此刻,她和秦钰之间所发生的一切,竟然全都一一浮现在脑中。 不是已忘却,而是,不敢念起。 爱到最深最浓的时候,硬生生的把紧握的手分开。 她恨过他,怨过他,一个人在夜里哭了一场又一场,可她从来不敢承认,她的心里依然无法忘记他。 她刻意不再想起那个名字,刻意的把他们的曾经模糊掉。 她在容承僅的身边笑着闹着,她享受着他的纵容和呵护,她依靠着他,拼命的从他身上汲取她想要的温暖,她以为这样下去,总有一天,那些伤全都能抚平了。 可是,一旦回忆被撕开一个缺口,她被那无穷无尽的过往和伤痛吞没的时候,她方才惊醒。 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无可取代的,从来,不能被替代。 譬如容承僅之于秦钰。 她永远都没有办法,像是爱着秦钰那样热烈的爱着另外的男人了。 永远,永远都不能。 她无法飞蛾扑火一样奉献出自己的全部,她也无法把自己的整颗心都拿出来给别人。 她所有青春的热烈,她所有对爱情的憧憬和渴望,全都无所保留的给了秦钰。 再不能给别的人了。 傅胭缓缓的闭上眼睛,她知道的,容承僅真的对她很好很好。 她每一次遇到困境的时候,都是他毫不犹豫的牵着她的手给她依靠。 他把他能给她的一切,都毫不吝啬的给了她,可她所能回报的,大约永远都只是这个容太太的身份。 可是如今,就连这个身份,她也想要收回了。 她知道她亏欠了他很多很多,可人没有办法骗自己的心。 她在容承僅的面前可以肆无忌惮的笑,可她的眼泪,永远都给了秦钰。 容承僅找到傅胭的时候,她已经烧的人事不省。 大雪漫天,几乎将来路阻断,他抱着她,那么紧的抱着她,将她贴在自己的心口,他迎着风雪向前走,每一步,走的迅疾却又稳健。 她的鼻息滚烫,却很浅,像是随时都可以消失一样。 容磊快步的跟在他身后,竭力的想要撑伞帮他挡着雪。 可那些雪片,却依然飞舞着凌乱着,卷了他一身,唯有傅胭,被他牢牢护在胸口,用他的大衣紧紧裹着,他为她挡去了全部的风雪。 风声呼啸,宛若鬼哭。 可那萧瑟的风声中,傅胭清浅的梦呓那么清晰的传来。 “秦钰,秦钰……带我走,带我走……” 一声一声,连绵不绝。 容承僅的步子倏然踉跄,容磊慌地上前扶住他。 可他依旧抱着她,紧紧抱着,那一踉跄,不免就显得狼狈。 “七少……” 容磊轻轻唤了一声,容承僅缓缓回过头来,他的脸容被飞雪缭绕的模糊,清晰深刻的五官上,每一道纹路上都刻着锥心的痛,可他却在笑。 容磊眼眶一酸,他赶紧别过脸去,再不敢看他此刻的脸色。 “我是不是做错了?容磊,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他近乎呢喃一般询问,容磊只觉得心如刀绞,可更深更复杂的一种情绪,却在他的心头盘旋。 容承僅想要问的,却也是他想要问自己的。 他咬着牙,猩红着一双眼眸望着面前铺天盖地的飞雪。 容远惨死那一年,他才只有十五岁。 那一夜也是这样大的雪,一模一样,他毕生,都忘不了。 乌黑的枪口举起来的时候,藏在暗处的他,看的分明,将容远推出去的那个人,是谁。 容磊咬着牙关,咬的太紧,紧到他的口腔里满是血腥的味道。 他僵硬的轻喃:“七少,您没错,太太她,总会知道您的心意……” 容承僅却再也没有开口。 他抱着傅胭,任凭漫天的飞雪,把他整个人笼罩起来。 宛若一樽再无生机的雕像。 傅胭在医院昏迷了整整三天。 她的烧,退了又烧起来,反反复复,病情未曾有丝毫好转。 医生说,是她潜意识里在逃避一切,她不想醒过来,再严重一点来说,她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容承僅守了三天。 他无论对她说什么,她都不肯醒来。 时断时续的,她会叫着秦钰的名字,而更多的时候,她会在昏迷中不停唤着爸爸妈妈。 容承僅把那个装着她父母骨灰的小小玉瓶带到了医院,放在她的枕畔。 不知是不是她感应到了,那一夜,她睡的很安稳。 容承僅在走廊里抽了一夜的烟,容磊清晨赶到医院的时候,几乎被他的样子给吓到了:“七少,您……” 容承僅双眼通红,满是血丝,一身的烟味儿,衬衫也皱了起来,他拧着眉,把手里的烟抽完。 许久,容磊听到他的声音飘渺的响起来:“容磊,你去美国,你去,把秦钰接回来吧。” 容磊一怔,眉心不由得一跳:“七少……您这是要做什么?” 容承僅只是摇摇头:“你按我的吩咐做吧。” 傅胭一直这样下去,终究还是他先退让心软。 如果她真的永远不再醒来,他就是霸占着她,又有什么意思。 她想要见秦钰,他满足她。 可也,仅此而已。 傅胭昏迷的第五日黄昏。 郾城雪停,第二日就是除夕。 中国人最看重的新年,也是最喜庆的日子,家家团圆,满城红色。 离开中国大半年的秦钰,重又踏上了这一片土地。 他瘦的几乎脱了形,双腮深深的凹陷下去,颧骨耸了起来,双眼无神,肤色苍白,任是谁都能一眼瞧出来,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瘾君子。 容磊见到秦钰那一刻,几乎都不敢认。 秦钰去了美国之后,容承僅就再也未曾让人留意过秦钰的消息。 但容磊知道,秦钰的母亲和容承僅是时有联络的,而传来的消息,也一直都是秦钰在美国很好,念书很用功,导师很器重。 怕是直到现在,秦家的双亲,还不知道只不过大半年时间,秦钰身上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 容磊不由有些唏嘘。 他找到秦钰的时候,秦钰只对他说了一句:“不要让我父母知道我的事儿。” 容磊没有回答,这些事,他做不得主,一切,还要看容承僅的意思。 秦钰去医院的时候,容承僅不在,容磊把他送到傅胭病房就离开了。 寂静无人的监控室里,容承僅手里夹着一支烟,安静的看着屏幕上的画面。 秦钰缓缓的走到傅胭的床边,坐下来,他伸出手,他的手抖的很厉害,好一会儿,才抬起来,轻轻放在了傅胭的额上。 容承僅看到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是在喊傅胭的名字。 他抬起手,将烟送到唇间,深深的吸了一口。 秦钰在唤傅胭,一声一声,他握着她的手,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一晃神之间,容承僅只感觉自己在看最恶俗的狗血言情剧,他是那个无恶不作棒打鸳鸯的坏人,而这一对多灾多难的小情侣终于能够见面……多么的催人泪下。 他起身走了出去。 傅胭昏昏沉沉之间,仿佛听到秦钰在唤她的名字。 她以为那是梦境,更不愿意醒来。 可手上传来紧握的力度,微凉的触感陌生却又熟悉,她觉得疼,又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浑浑噩噩中出了一身的冷汗,却是一下子惊醒,坐了起来。 “胭胭……” 秦钰又惊又喜,失控之下,伸手把她紧紧抱入了怀中。 傅胭一时之间,却分不出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她呆呆坐着,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病房里的光线,她的视线一点点清晰起来,却在看清楚了面前那张脸的时候,忽然又变成了一片模糊。 “秦钰?” 她不敢相信,呐呐的唤。 秦钰使劲的点头,眼窝里聚集了更多的泪,不停的往下掉:“是我,胭胭,是我。” 第92章 她那么狠的一耳光 “秦钰?” 傅胭却仍是不信,她抓着他的手臂,紧盯着他的脸:“我是在做梦吧?秦钰……你怎么这么瘦,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在美国不好吗……” 她的手,颤抖着去摸他的脸,却在快要触到那一刻又硬生生的停住:“这是梦,我不能碰你,我一碰你,这梦就要醒了……” 他刚离开的时候,她常常做这样的梦,只要她伸出手去,她的梦就会醒。 她不想醒来,她想就这样长睡下去,永远都不要再醒来。 “胭胭,是我,我回来了胭胭……” 秦钰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掌心那里传来温热的触感,傅胭整个人哆嗦着,眼眶里大颗大颗的滚下泪来,她不敢相信,也害怕相信,这真的不是梦? “胭胭……” “既然醒了,就让医生过来给你看病!” 病房的门倏然被人推开,秦钰整个人剧烈的一颤,握着傅胭的手指却是蓦地一紧,不愿分开。 “秦钰出去。” 容承僅的声音极冷,秦钰死死咬了牙关,他自小在容家长大,最怵的也是这个小舅舅,从来他说什么,他连反驳都不敢。 可这一次,看着傅胭被折腾成这样,他再也不退缩,也不愿再退缩。 傅胭全身冰冷,被秦钰握住的那一只手,渐渐冷到僵硬,这不是梦,可她却宁愿这是梦。 宁愿秦钰没有回来,宁愿秦钰没有抱着她哭,宁愿她一个人活在封存的记忆里。 “小舅舅,我……” 容承僅居高临下的望着秦钰,唇线挑出一抹冷漠:“既然你叫我一声小舅舅,就该知道坐在你面前的人是什么身份,秦钰,摆清楚你自己的位置。” 秦钰森然苦笑一声:“小舅舅,如果我不回来,傅胭会不会就这样死了?” “她是我的太太,你逾距了秦钰。” 容承僅的眼眸中毫无一丝温度,他从进病房,一直到现在,一眼都未曾看向傅胭。 傅胭整个人却渐渐的哆嗦起来,她想到秦钰如今的惨状,想到他在美国生不如死的时光,想到他被人诱导染上的毒瘾…… 容承僅这样手眼通天的人物会不知情? 可秦家的人都被蒙在鼓里。 秦钰的毒瘾到底怎么染上的? 他什么样的性子,傅胭怎么会不知道? 认识她之前,他虽然风流多情,可却也从不肯碰黄赌毒这三样。 傅胭一瞬间,恍惚地想到了什么,立时,骨头缝里仿佛都在向外冒着寒气,她倏然抬起头来望向容承僅。 他的脸色异样的阴沉,看着秦钰的那一双眼瞳里,是深不见底的阴鹫和漠然。 傅胭只觉得心脏像是被坠上了沉重的铅块,飞快的向着无边无际的深渊之中坠去。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心思毒辣的人? 除了他,又有谁能把秦钰害成这样。还能瞒的秦家滴水不漏? 傅胭只觉得心口剧痛,容承僅这人,她惹不起,秦钰也惹不起。 如果激怒了他,他还会对秦钰做什么? “秦钰,你出去。” 傅胭忽然开了口,她的嗓子有点哑,声音一时间低的几乎听不清楚。 可秦钰和容承僅都看向了她。 “胭胭……” 傅胭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挡住她眼底所有的情绪,她的手指藏在被子下,攥的那么紧,指甲硬生生的把柔嫩的掌心戳破,淌出血来,可她动也不动。 “你出去吧,我和你舅舅有话要说。” 秦钰缓缓站起身,眸光仿佛粘稠的蜜,交缠在她的身上,许久方才不舍的挪开。 他转身向外走,一步一步,走的牵挂万千。 容承僅等着他出去,并未和傅胭说话,他直接按铃叫了医生护士进来。 傅胭坐着不动,任凭他们摆弄着自己。 输液的针头扎在手背的血管里,一次没有成功,护士紧张的说声抱歉,换了手又去扎第二次,她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曾经她多怕疼?每一次生病要吃药打针的时候,都会哭的天都塌了一样。 哪怕是长成大人了,还会在打针的时候掉眼泪豆。 容承僅看着她手背上出现的一大块淤青,眉毛微微蹙了蹙。 医生护士都出去了,他走到她床边坐下来拿了医药棉签沾了药膏,轻轻涂在她微肿的手背上。 他微微低着头,眉宇之间蹙起来,他的神情专注,动作认真,仿佛捧在他掌心里的是他毕生最珍贵的宝。 傅胭的眼泪缓缓掉下来,她把手从他的手指间抽出,然后抬起来,一耳光搧在了他的脸上。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的脸被打的偏在一边,他就保持着那个可笑的姿势,许久都没有动。 傅胭哆嗦的不能自持,手指头被震荡的几乎麻木了,她透过泪雾,清晰看到了他的脸上浮出几道红色的指痕。 他就保持着那个古怪的姿势坐着,瞳仁里沉沉浮着什么情绪,她看不清楚,他的脸就融在明亮耀眼的光线里,一点点的模糊了。 “是你让人教唆的秦钰吸毒是不是?” “是你把他害成了这样子,只为了毁掉他,让他再也没办法和我在一起是不是?” “容承僅,你是人吗?不,你是禽兽,你禽兽都不如!” 她终于哭着喊出来,过分的激动,要她整个人颤抖不停,她哭的嘶声裂肺,要他一瞬间以为,他是回到了她父母惨死的那一天。 他僵硬的转过身来,只是安静的看着她。 傅胭怎么变的这样陌生?她还是那个他捧在掌心里疼着护着,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吗? “胭胭,你说什么?” 他开口,声音沙哑的厉害,他望着她,目光那么深,仿佛要穿过她,去把那个他心里的傅胭给找出来。 “容承僅你把秦钰害成这样,你把我也杀了吧!你杀了我吧!” 她像是疯子,狠狠的推着他,捶打着他,手背上的针头早已在她近乎癫狂的动作里滚了出来,在那一片雪白的柔嫩上,划出长长的一道血线。 她却觉不出疼,她只是不要命了一样狠狠的捶打着面前那个人,那张脸。 她恨他,恨他就这样毁掉了她的爱情,毁掉了她心爱的男人。 口腔里满是浓重的血腥味,他的眼角,被她的指甲抓出几道血痕,触目惊心。 刺痛,让他渐渐的清醒过来,他抬手,捏住她的手腕,制住她近乎疯狂的动作。 “傅胭。” 他低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傅胭渐渐的平静下来,她挣出自己的手,蜷缩着把脸埋在膝盖那里,她低低的呜咽着,像是一只陷入绝望的小兽。 又回到了从前,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变成了万丈鸿沟。 可他再也不像从前,他的心像是蒙了一层雪,渐渐冻的血液都不会再流动,然后,彻底的变成一片死灰。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她满是血的手背上,可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转过身去,安静的走出了她的病房。 几分钟后,有护士敲门进来,手里端了小小的铝制托盘,有消毒药水和纱布。 “容太太,我帮您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傅胭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护士小姐小心翼翼的把她的伤口处理妥当,又包扎好,这才轻轻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傅胭忽然抬起头来,她把缠着纱布的手缓缓的举起来,举在眼前。 她怔怔的看了一会儿,眼窝里一颗眼泪,慢慢的滚了下来。 容承僅不知自己该去哪里,他们的家,到处都是她的气息,他不想回去。 顾维生近期不在郾城,离开的时候,顾维生对他说,他想去看看谢佩仪过的好不好。 方靖之带着方晴回北京过年了。 而原本,今日是他带着傅胭飞夏威夷的日子。 他驱车,漫无目的的向前开,因着临近除夕,城市里依旧很热闹,到处都是喜气盈盈的脸。 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是幸福的吧,让人觉得幸福好似很简单一样。 可对他来说,却怎么这么难? 容承僅开车去了公司。 一栋大楼,零星的还有一些灯光,停车场的保安看到他的车子时,吓了一跳。 容承僅把车钥匙给他,转身向大楼走去。 他开了指纹锁,走进电梯。 顶层他的私人办公室里,有他的一个储藏室。 他摘了大衣,打开门锁,随便拎了几瓶酒出来。 不再像往日那样慢条斯理的品尝,他拎着瓶子,赤脚走到落地窗前。 万家灯火,却没有他的那一盏。 容承僅自嘲的笑了笑,他抬起手,摸了一下被她搧了一巴掌的那半边脸。 口腔里破了一块,碰一下就是钻心的疼。 可他面无表情的灌下一大口酒,酒精刺激着痛处,最初的一阵辛辣疼痛之后,渐渐就麻木了。 手机在一边嗡嗡的震动了一下。 容承僅拿起来,打开。 是薛莞发来的,她和向阳的一段小视频。 向阳对着镜头,笑的傻乎乎的:爸爸,新年快乐。 薛莞搂着他,低眉垂目的温柔,间或抬头时,眸子里满是柔情爱慕。 他想,这世上那么多女人,愿意给他温柔和无尽的爱慕,可他却都不稀罕。 第93章 抱着他的女人 他想要的那个人,或许这一生都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了。 他将空的酒瓶丢在一边,又开了一瓶酒。 橘色的光芒在地板上安静的铺开,苏凝在电脑上敲下最后一个字,终是松了一口气,站起来,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苏凝微微蹙眉,今天加班太晚,忘记看时间了,妈一定很担心她。 苏凝飞快的合上电脑,收拾了一下桌面,就预备离开。 关上门的那一刻,如往常一样,往走廊另一端的总裁私人办公室看了一眼。 明知道他早已下班,此刻不会在那里,可苏凝的这一举动,却早已成了习惯。 只是…… 今夜,那办公室里却有灯光。 苏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猝然的一阵飞快跳动,是他吗? 她忍不住的向着那一道亮光走过去,短短的一段距离,她却浮想联翩。 一会儿后悔,今日穿的这件衬衫太保守,一会儿,却又有些暗暗气恼自己的口红颜色选的太暗沉了一些。 可她怎会知道今晚会遇到他? 苏凝心底轻轻叹了一声,却已经走到了门口。 里面很安静,苏凝一时之间都有些怀疑,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她轻轻叩门,却无回应,苏凝大着胆子推开门。 偌大的办公室里,布置的简约,所以显得空旷。 而此时,那落地窗前席地坐着一人,苏凝仔细看过去,方才辨认出,真的是他。 苏凝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骤然被什么东西给掐紧了,她一瞬间,竟是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渐渐的,心脏砰砰剧烈跳动起来,苏凝只觉得一阵神思恍惚。 这,是不是上天给她的一个机会? 她实在太爱慕他,几乎每一个少女的绮梦里,都是他的身影。 只是白日里他递过来文件时,不经意擦过她的手指,仰或是她端来咖啡时,他头也不抬的一声谢谢。 她都能在梦中,翻来覆去的咀嚼无数遍。 苏凝从未奢望更多,她更是知道他有妻子,他很爱他的妻子。 她难受过,心碎过,逼着自己放弃过,可后来哭过醉过之后,她终是想明白了。 遇到一个自己痴爱的人太难,她不求永远,只求就这样一直在他身边,能看到他,就已足够。 苏凝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空气里全是酒精的味道,他似是喝醉了,半靠在沙发上,闭着眼。 苏凝摒住了呼吸,安静望着他的侧颜。 从未曾有机会,这样近距离的看他,每一次匆匆一瞥,都要她心跳加快许久,更遑论这般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他的眼窝有点深,越发显得鼻梁高挺,唇很薄,可唇线生的格外性感好看,额头方正,长眉入鬓,下颌端毅,微微抬着,苏凝看到他凸出的喉结,然后往下,是半敞的衣领间露出的一片蜜色肌肤。 苏凝双腿软的几乎要站不住了,嗓子仿佛被什么黏住了,不知多久,她方才轻轻唤了一声:“容总……” 他的眼皮微微动了动,模糊的视线里,映出一个年轻女孩儿娇嫩的脸庞,仿佛和他心里那个影子重叠。 “胭胭……” 他含混的念了一声,苏凝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要落荒而逃,却被他攥住了手腕。 苏凝的心一阵噗通乱跳,可双腿,却是再也迈不出去了。 “胭胭。” 他低低的唤,那样的语气和声音,让苏凝的心也跟着疼起来。 她不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心狠的女人,新年的喜庆日子里,要他一个人喝醉到昏天暗地。 他是多么优秀的男人啊,那个叫傅胭的女人怎么就舍得? 苏凝心里疼的难受,她真想把他抱在怀中,把她所有的温柔和爱慕,全都倾付于他。 “容……承僅……” 苏凝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这个在夜半的绮梦里才敢念出来的名字,就这样脱口而出。 她抬起手臂,抱住他,手掌抚在他乌黑浓密的头发上,一下一下。 他醉的太厉害,一时之间,竟是根本未曾辨出怀中的人根本不是傅胭。 苏凝心里所有的害怕和担忧,全都被狂喜取代。 这不能怪她,是他拉着她不肯让她走,是他认错了人。 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 苏凝不敢再想下去,他和太太的感情,显然出了问题,那么,是不是说明,她会有那个可能…… 苏凝吃痛的低呼一声,讶异的看向容承僅。 他跌撞着站起来,头晕目眩之间,他几乎看不清楚这个女孩儿的脸,可他却知道,她不是傅胭。 胭胭喜欢用水果香的沐浴露和洗发水,胭胭从不用香水,胭胭不喜欢涂口红。 这个女人身上的味道不是傅胭的,头发上的香味也不是傅胭的,她的领口里窜出来的香水味儿,更不是傅胭会拥有的。 她不是他的胭胭。 “滚——滚出去!” 他低喝,指着门口的方向,醉意缭绕过来,他几乎要站立不住,苏凝又是委屈又是羞赧,捂着脸,嘤嘤的哭了出来:“容总……” 他转过身,跌撞的向外走,苏凝的心里仿佛渐渐的结了冰,她的手滑下来,无声的抽噎着看着他的背影决绝远去。 他是有多爱自己的太太,哪怕她伤他这么深,他醉成这样,也不会有丝毫的背叛吗? 苏凝坐在地上,手指尖上似乎还沾着他身上的气息,她贪婪的举到面前,深深的嗅着。 容承僅…… 苏凝的心,渐渐的碎裂开来,也许,这是她这一生,离他最近的一次了吧。 傅胭因着身子太虚弱,在医院整整住了一周。 自那天之后,她未曾再见过秦钰,也未曾,再见过容承僅。 脑子里偶尔也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没有突然想去医院看薛莞,她没有发现他和薛莞之间的秘密,她是不是如今,和他正在夏威夷的海边,欢快的笑着。 可一切,都没有如果,她知道他有着许多秘密,可一切猜测,都不如亲眼看到他的阴暗,来的震撼。 那一日天气好,傅胭想出去走一走,这一栋楼只有她一个人住,楼下小花园,就成了她的私属。 转过一树梅花,傅胭正想折一枝下来,忽而听到一道压低的说话声:“……说来,傅小姐也真是可怜……” “……好端端的,怎么偏偏就是一向两袖清风的傅先生就被抓走了……偏生又是方少爷负责那个案子……咱们先生,和方少爷那是多少年的关系了?其实,咱们都清楚,就是傅小姐一个人蒙在鼓里罢了……” “你可别胡说,先生待太太什么样儿,谁不知道?” “是啊,先生对太太是真心,可咱们谁又不知道,太太原来多喜欢表少爷,如果不是后来,发生那些事儿,太太哪里肯接受先生呢……” “快别议论这些了,让先生知道,咱们都别想活……” “知道知道,赶紧走吧……” 窸窣的脚步声一点点的远去,园子里又变的一片安谧。 有微风吹来,把梅树上的积雪吹落,纷纷扬扬的洒下来,像是下了一场桃花雪。 傅胭握着那一根冰冷的树枝,久久站立不动,她的眸光幽深而又空洞,脸色一片雪白。 那些雪落下来,落了她一脸一身,她察觉不到,攥在掌心里的树枝,在皮肉里烙下深深的一道印迹,她一丁点感觉都没有。 身上那么冷,可心却更冷。 过往的一切,一桩桩,一件件的浮上心头。 她从来未曾想过,爸爸的事情会和他有关,她把他当作大恩人,她对他感恩戴德,她把他当作最后的依靠,她试着接受他,做他的太太,好好的和他过日子。 可原来竟是这样。 她和妈妈当初都百思不得其解,爸爸怎么会被人告发,到底是谁告发,他那样清白的一个人儿,又从无仇家,怎么好端端的会被人举报。 而负责爸爸案子的方靖之,恰好就是容承僅多年的好友,她最绝望,走投无路的那一刻,他从天而降帮她摆平了一切,她怎么能不感动的无以复加? 如果,刚才那些人说的是真的,那么,父母在江城的车祸呢? 出了车祸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帮她处理的,她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甚至连车祸的真相都是她从他口中得知的。 她那么的相信他,从未曾怀疑过,如果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呢? 傅胭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置身在冰窖之中,她冷,她太冷了,她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双肩,渐渐的整个人蹲下来,抖成了一团。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在做什么? 她和一个魔鬼同床共枕了这么久,她甚至,甚至想要就这样和他过一辈子…… 傅胭哭不出来,她连眼泪都没有。 她没有脸哭,父母的亡灵才该哭。 她多蠢,就这样被他玩弄在掌心之中,还一无所知,如果不是她发现了薛莞的事,引出了后面这一系列的变故,是不是,她就该像是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他玩弄一辈子? 第94章 她与他同床共枕这么久 傅胭冷的发颤,脊背上却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她哆嗦着,想要站起来,想要把自己藏在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可她的双腿却是软的,她撑着树干站起来,走的跌跌撞撞,路上遇到了容磊,他喊她,她充耳不闻,白着一张脸扶着墙壁走进病房,立刻从里面反锁住。 容磊站在走廊里,长眉微微蹙起来,眸子里的神色,却是晦暗不明。 许久,他转过身去,走进电梯下了楼。 手机响,他接起来,是七少的声音。 “……您放心,太太很好,恢复的也很好……” 容磊挂断了电话,抬头看着阳光明媚的天幕,灿烂的阳光洒下来,落在他的脸上,可他眼瞳中的墨色,却是久久未能融化。 傅胭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好一会儿,她冰冷僵硬不能动弹的手指才缓过来。 她拿了手机,拨方晴的号码。 “阿晴,你这会儿说话方便吗?” 方晴看了一眼不远处和长辈说话的方靖之,若无其事的样子拿着手机出了客厅走到了花园里。 “胭胭,什么事儿,你说吧。” “阿晴,你能不能帮帮我,你帮我打听打听,我爸爸的案子,是不是和方靖之容承僅有关,阿晴,我怀疑,我怀疑这是容承僅在算计我……” 傅胭说的语无伦次,方晴却听明白了,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厅内的方靖之一眼,他也正看向她,长眉微挑,带着邪气的不羁和傲慢。 方晴的心缓缓的沉了下来,她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傅胭的家事,她和她说过,当初她还很感慨,容承僅待傅胭这样的好。 可是如今傅胭一提,她也不由得怀疑起来。 这事儿真的太巧合了,为什么偏生是方靖之负责这个案子,而且一来郾城,就像是和傅睿明杠上了一样? 可,如果真的是一场设计,方晴不由得觉得唇齿发冷,这些人的城府是有多深,心思是有多毒辣,为了得到一个人,真的不惜毁了人家的家庭? “胭胭,你先冷静一点,我这边会想办法帮你试探方靖之,你千万不要露出破绽,也不要和容承僅闹翻,没有真凭实据,只是猜测,总不好随意冤枉别人……” 方晴在方家生活多年,又在方靖之的魔掌下苟且偷生,绞尽脑汁的斗智斗勇,她的心思,自然要比傅胭缜密的多。 傅胭听得方晴这般说,乱七八糟的思绪,也渐渐的清明了下来。 是啊,她不能自乱阵脚,这一切并不知道真假,那些人口口声声说着先生太太,可她并未看到人脸,谁知道是容承僅的人,还是容家那些少爷的人? 往好的方面想,或许就是别人的算计,想要他们倆闹翻,然后有机可趁。 傅胭这样劝慰着自己,可自己心里却都无法相信,毕竟,秦钰的事,可是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秦钰,可是他自小看到大的亲外甥啊。 傅胭握着手机的手,不由捏的更紧了几分。 那一夜之后,苏凝照旧朝九晚五的上班,偶尔会加班到很晚,容承僅看到她的时候,和以往一样,眼眸平静无波,只是冰冷的吩咐她做事,再无其他的情绪。 有时候苏凝会想,他是真的没有看清楚是她,还是他也刻意的隐瞒了那一夜发生的一切? 可很快事情就有了转机。 苏凝送咖啡进去的时候,公司的企划部高管正好出去,他一个人站在窗前,背对着她进来的方向。 苏凝脚步微微一顿,“容总……” 容承僅转过身来,他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来,指间的烟忽明忽暗,他的眸光太深,深到苏凝整个人有些抵挡不住的垂下眼眸来。 “今晚有个应酬,你跟我出去一下。” 他却开了口,苏凝一惊,转而却是狂喜,她雀跃着,却还记得矜持,微微的颔首,眼眸亮闪闪的,全是星光。 六点钟,公司的人几乎走的干净,苏凝跟在他的身后,一直到坐上车子,她的心仍在狂跳。 容磊开车,容承僅和苏凝坐在后排。 车子行驶的快速而又平稳,行车途中,他未曾和苏凝说一句话,可她的心跳,却自始至终没能平复。 车子在一处外观极为低调的会所停下。 苏凝跟在容承僅身后下车,他沉默向前走,穿过浓重的夜色,苏凝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 内里奢华的包厢内,空无一人。 容磊推开门,容承僅缓步走进去,他在沙发上坐下来,点了一支烟,咬在唇间,抬起一双深沉的眼瞳,略带着一线讥诮看着苏凝。 苏凝狂跳的心,忽而像是冰封了一样渐渐跳动的快要停滞。 “容总……” 不是说带她来应酬吗?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个人…… 苏凝的心跳,忽而又乱了起来,却有小小的一个念头,满是喜悦的窜出来,是不是,是不是他知道了那一夜是她,是不是,他也是有些喜欢她的? 苏凝再看向容承僅,眸子里就盈满了水一样的柔情。 “苏凝,我有太太,你该是知道的吧。” 容承僅缓缓的开口,吐出一串漂亮的烟圈,他就再给她最后一个机会。 傅胭和他闹成这样,他满腔的戾气无处发泄,她却好死不死的撞上来,若她还存着一丝良心和善意,他大约也会给她一条生路。 只是可惜…… “容总,我知道的,可我不介意,我只要,只要能在你身边……” 苏凝说着,眼底莹润的光芒越发璀璨,她两腮微微的红了起来,似有些扭捏,却又有豁出去的一丝决绝:“只要您愿意要我,我,我什么都可以接受……” 苏凝想,他都这般说了,若她还不知道抓住机会,那就是傻子。 他有太太又如何,她不信她斗不过傅胭,那个女人,还不如她生的漂亮…… 苏凝这般想着,寂静沉沉的空气里,却忽然‘嗬’地一声,传来男人低低的冷笑。 苏凝讶异,抬起头来看向容承僅,声音里宛若含了蜜:“容总……您不信吗?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喜欢你,从你第一次帮我解围,我就爱上了你,我不在乎身份,我也不会想要取代你太太的位子,我只要能在你身边……” “苏凝。”容承僅掐灭了烟,缓缓站起身来,他个子极高,这样看着她,几乎是居高临下的睥睨:“知不知道什么是痴人说梦?” “取代她的位子,你也配?” 容承僅冷笑,眼眸渐渐霜雪密布。 苏凝眼底那柔情蜜意,渐渐变成了一片惨淡的愕然:“容总……” “不要怪我没有给你机会。” 容承僅转身向外走,苏凝这般行径,算是坐实了那夜的真相,他不会冤枉一个无辜的女孩儿,可他也不会就此放过任何一个想要谋算他的女人。 若是他没有残存最后一线清明,若是他真把她当作了傅胭,那么后果会怎样。 容承僅只知道,傅胭会越来越厌恶他。 比最初,他纠缠着她的时候,还要厌恶。 苏凝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容承僅拉开包厢的门,容磊低头:“先生……” “她既然喜欢做这样的事儿,那就让她留在这里吧,也算物尽其用。” 容承僅说完,抬步向前走去,容磊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方才缓缓直起身子。 那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里,冰冷决绝的味道,仿佛此刻还残留着。 只是因为一个女孩儿的爱慕,只是因为她生了妄图向上爬的心思,只是因为,她借着他喝醉碰了他,就要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去。 容七少啊,这可真是你一贯的作风。 容磊缓缓转过身,苏凝满是泪雾的眼瞳抬起来,她望着容磊,嗫嚅着,却说不出话。 苏凝像是挨了当头一棒,羞赧,后悔,害怕,恐惧,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她仿若变成了一个傻子,不能思考,也不能言语。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容磊的声音有些低沉的暗哑,苏凝摇头,忍不住哽咽了一声。 这是容承僅放在顾维生名下的一处产业。 明面上是休闲娱乐招待客户朋友的会所,可实际上,这里却是声色权谋交易的地方。 苏凝入了这里,从此前途尽毁。 容磊一字一句说完,苏凝整个人已经吓的面无人色,她爬过去,抱住容磊的腿苦苦哀求:“求您救救我,我错了,我不该生出非分之想,求求您……” “容先生决定的事,没人敢置喙。” 苏凝怔住,她绝望的抬头看着容磊:“我该怎么办?” 容磊转过身去,仿佛轻轻低喃了一句:“若有一天,改朝换代了,他还能奈你何?” 苏凝一遍一遍的咀嚼着他这一句话,忽地抬起头来,满目皆是震骇:“容磊,你,你……” 他可是跟在容承僅身边十来年的人啊,容承僅最信任最看重的,也是他啊。 可他,却说出这样的话…… 苏凝只觉得心如擂鼓,她是不是,已经触碰到了一个巨大可怕的秘密和阴谋? 容磊不动声色,低头把玩着一把小巧的手枪:“苏凝,你是想一辈子待在这里千人骑万人上,还是,给自己谋一条生路?” 第95章 归家,等他 苏凝哆嗦着,一点点的掐紧了掌心,一辈子待在这里……怎么行,她还这么年轻,她不能就此毁掉…… “我听你的……” 容磊唇角扬起,讥诮的笑缓缓溢出。 这就是女人口口声声的爱啊,还真是廉价善变。 “好。” 容磊看她一眼,像看着什么肮脏的垃圾:“你乖乖待在这里,我会帮你打声招呼,让你暂且保全清白,可是苏凝,今后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苏凝此刻,连看容磊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她真是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可以做戏这么久,一丁点的破绽都不露出来? 他,简直比容承僅还要可怕。 “是,我答应你。” 容磊转身出了包厢,夜色里,容承僅靠在车子上抽烟,容磊走过去:“先生,都安排好了,这个苏凝,再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容承僅摘下烟,却看了容磊一眼:“怎么耽误了这么久。” 容磊抓了抓头发,有些尴尬,又有些憨厚的一笑:“我,你也知道的,她抓着我哭哭啼啼的,我就耽搁了一会儿……” “我可不知道你还会对女人心软。”容承僅说着,唇角溢出一抹笑,擂了容磊一拳:“看来,该是给你说个媳妇了。” “我可不找媳妇,女人真是太麻烦了,我就跟着七少您……” “容磊,你哥哥要是还在,听到你这样说,又该骂你了……” “……七少,我哥他离开,都快五年了吧?” “嗯,还有四十二天,你哥哥他,就离开我们整整五年了。” 雪地上留下长长的车痕,容磊一边稳稳的开着车,一边,眼角里却有亮亮的水痕,缓缓的淌了下来。 他还有脸记着,他怎么有脸记着。 傅胭出院那一日,容承僅依旧没有来。 可出入这么多的人,有条不紊的帮她收拾,拿东西,护着她下楼去,傅胭想,这还真像是演电影一样。 “太太,您慢一些……” 傅胭上车的时候,身侧的人忽然出声提醒了一句。 傅胭整个人蓦地一震,她倏然转过身看向那个年轻男人,他有一张普通的让人一看就忘的脸,她隐约记得自己见过他几次,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可他刚才说话的声音,和那一日她在梅园里听到的交谈中的一个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显然愣了一下,转而却是飞快答道:“太太,我叫陈峰。” “你……跟着他多久了?” 陈峰闻言,笑的更深:“我打小就跟着先生的,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 容磊站在另外一辆车子前,不露声色的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眼帘垂下来,有一丝讥诮,缓缓溢出。 傅胭却想,十来年,该是最亲近的那一种关系了。 也不奇怪,他会说出那些辛秘的话语,也唯有这样身边亲厚的人,容承僅方才不会防备吧。 怨不得,除了容磊,他甚少让她和他周围的人接触。 是怕她会知晓这一切真相吧,所以,把她养成了一个聋子,哑巴,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混蛋。 傅胭坐在车子上,一直到车子驶入别墅区前面的私人道路,她方才稍稍的平息了心情。 车子停下,佣人们都迎出来,冬日风冷,傅胭不由得抱紧了双臂。 她瘦了一大圈,昔日正合身的大衣穿在身上,变的空荡荡的,让人看了就觉得怜惜。 “先生今日公司有急事,特意吩咐了……” “我先上楼了,午饭不用准备我的。” 傅胭直接打断了管家的话,她说完,撇下众人,直接上了楼。 一直在房间待到了黄昏,中午没有下楼用餐,晚上也毫无动静,别墅里的佣人实在太担心,只得打电话告知容承僅。 他接完电话,面前的文件,再也没能翻动一页。 沉沉的抽完一支烟,容承僅站起身,拿了大衣走出办公室,开车回别墅。 新年刚过,还未到休假结束的日子,车道上车行很少,行人也寥寥。 容承僅车速很快,寻常需要半小时的车程,如今不过二十分钟,他的车子就停在了别墅车库外。 他的步伐很快,没等佣人给他摘掉大衣,他自顾解开衣扣,将落了薄雪的厚重大衣丢在了一边沙发上。 换鞋上楼,二层,他们的卧室里,安静的一片。 他推开门,没有灯光,傅胭并不在里面。 他只是迟疑了几秒钟,转身走到另一侧的客房,推门,却是锁住了。 容承僅叩门,没有回应。 傅胭坐在窗前的桌边,笔记本打开着,她一字一句,给秦钰写邮件,门外的声音,仿佛根本未曾听到。 她要秦钰赶紧回去美国,离开郾城,这个男人已经丧心病狂,不知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秦钰一直没有回复,傅胭从中午坐到现在,邮箱里依旧一片空白。 她忍不住去胡思乱想,却又觉得自己太过杞人忧天,怎么说,秦钰是容家的亲外孙,他亲姐姐唯一的孩子,他不会下死手。 可那些话就在她的脑子里盘旋,无休无止,一遍一遍。 薛莞的事,秦钰的事,父母的事,乱七八糟纷涌而来,她感觉她的脑袋快要爆炸了。 她不是那种心思缜密的人,她也没有弯弯绕的花花肠子,她不知道怎么面对,索性想要摊牌。 可怎么摊牌? 正如方晴说的那样,只是凭着听来的只言片语和她的猜测,容承僅很轻易就能摆平这一切。 而她如果真的忍不住去质问,他很快就能把所有的痕迹都抹去,她更无迹可寻。 傅胭三天前联系了江城的外公家,拜托他们帮助找寻当日车祸肇事者的亲妹妹的下落,她不能只听这些流言蜚语就断容承僅的死刑,同理,她也不能只听容承僅的一家之言。 意外,真的只是意外? 方晴说,最像意外的意外,才恰恰可能是人为。 她得按捺下来,她必须要冷静,可不知怎么的,这么久不见,她坚信自己能做到隐忍和等待,可他站在她的房间外,一声一声叩门,她的心忽而就乱了。 甚至,想要冲出去质问他,容承僅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你还有多少事在瞒着我? 可到最后,她却只是趴在电脑前,咬着自己的手背,把眼泪生生咽了回去。 容承僅站在外面,足有半个小时,傅胭没有开门,没有回应,他也不走,只是隔一会儿,就轻轻叩门。 楼下安静的摄人,佣人们恨不得都找一个地方把自己隐藏进去。 谁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那一天两人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有说有笑,打打闹闹的,可忽然间,家里的气氛就犹如跌入了冰窖之中一样。 傅胭终于还是站起身,开了门。 容承僅站在门外,她站在门内,他看着她,可她只是低着头,看着光影在地板上投下的印迹。 沉默,久久的沉默,让人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她瘦了那么多,这个容磊,竟然敢和他说她一切都好。 长发散乱下来,几乎能裹住那纤细的肩,她身上的衣服明显伶仃了很多,松垮的垂下来,更显得她单薄娇小的可怜。 容承僅想如往日那样,伸手抱住她,可他们之间,有着一道无形的鸿沟,怎么都越不过去。 “肚子饿不饿?” 他终是开了口,或许谁都没想到,他们见面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 傅胭轻轻颤了一下,心脏一缩一缩的疼,她讨厌他来关心她,骄纵她,为什么不把最真实的面目直接摆出来,何必这样装腔作势的让人难受? 傅胭摇头,直接转过身去,预备关门:“我想睡觉。” “总得吃点东西,你胃本来就不太好。” “一天不吃,也死不了人。” “胭胭。” 他唤她的声音,仿若沉沉的叹气,傅胭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才没有掉下来。 “那天到底为什么一个人跑去温泉会所?” 他问,她忽而讥诮的笑出声来,眼泪却纷纷落下,他怎么有脸问,把她瞒的滴水不漏,像个傻子一样。 “容承僅,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很好骗?” 她开口,澄澈的眼眸微微上挑着睨着他,嘲讽弥漫。 “算了,我不想说了,我和你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我想睡了。” “胭胭。” 他伸手,手掌握住门框,阻止她把门关上,他微微垂着眼眸,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缓缓抬起头来,他望着她,眼眸深邃的像是月下的深井。 傅胭不由自主的望进去,浑然不知的被吸引。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是这样的神情。 “三月,我要去卡特尔一趟,那里经常战乱,每天都有数百人无声无息的死去,我若是能活着回来……” 他忽而一笑,那笑却是惨淡却又决绝的:“有一件事,我会和盘托出,不留隐瞒的告诉你。” 傅胭心脏莫名的一紧,在听到他说出那一句‘每天都有数百人无声无息的死去’的时候,她的心脏忽然剧烈的一疼,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掐紧了一样,她忍不住看向他:“你去那里做什么?你这样的大总裁,一声令下,多的是人为你卖命……” 第96章 你有没有真正的爱过我? 容承僅唇角微扬,原本沉寂的眼眸却亮了一亮:“是生意上的事,却又不全是,有时候做人做事,就不能害怕以身犯险,虽然去卡特尔会很凶险,可我也非去不可。” 换了旁人,怕是会引起那边的不满,那些穷凶极恶的游击队或许会直接杀人,而他辛苦多年经营下来的关系网,怕也会就此中断。 心血不能白废,更何况,昔年,那是他和容远一起亲身闯虎穴打拼下来的,容远为此,差点被炸断了一条腿。 他从容远死后,每一年都亲自去那边,九死一生的回来,外人看到的只是惊人的利益,可却不知道,他更珍惜的是,容远为此洒下的血泪和做出的牺牲。 傅胭不知道这些,只以为他是为了钱财连生死都不顾了。 心里不免更是一阵灰败,他这样的人,和她,真的是格格不入。 道不同,不相为谋,说的大约就是他们吧。 “随便你吧。” 傅胭应了一句,想要关门,容承僅的手却久久没有放开。 她似有些不耐,微微蹙眉瞪着他。 “胭胭。” 容承僅又叫她的名字:“秦钰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我对谁下狠手,都不会对他,哪怕,你心里一直想着他,忘不掉他,我也不会。” 傅胭一愣,没想到他竟会解释这件事,她一时之间,心思五味陈杂,不知说什么好。 可他却已经收回手,转过身去。 傅胭看着他下楼,那样宽厚的肩膀,却有了寥落的迹象,他走的缓慢,却没有停步的意思。 走廊里的灯光暖暖的笼罩下来,落在柚木的地板上,泛出温暖的光辉,傅胭鼻腔里弥漫出酸楚的味道,她开口,有些嘶哑的叫他的名字:“容承僅……” 他身形一顿,片刻后,微微侧转了身子,眼底却有星光滑过,他望着她,眉眼俊逸的让人沉醉,傅胭却想,若这世上没有他,该有多好。 “你是真的爱我吗?你对我,用过真心吗?” 她呢喃着轻轻的问,他眼底的星光黯淡了,傅胭看着他微微垂了眼眸,唇角扬起来,那是自嘲的一抹笑。 “我说了,你又会不会信?” 他轻笑,点了一支烟,送到嘴边,却终究还是没有抽一口。 傅胭忽然觉得自己真是蠢的可笑,她怎会问这样的问题,她的心里没有他,她也不爱他,那么,他究竟爱不爱,真心还是假意,又有什么重要? 更何况,他这样的人,又怎会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真心。 傅胭关了门,反身靠在门背上,只觉得全身都没有力气。 这夜,漫长的可怕,像是永远都不会天亮了,她陷入扑朔迷离的困境里,无法自拔,不知该怎样逃离,更不知,该怎样去面对,那些或许就是她所想的样子的真相。 容承僅下楼,走到别墅外,寒风刺骨,似要把人的皮肉撕扯开来,他静默的站立着,不知多久,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在夜色里凄厉而又清晰。 他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闪动的那个名字,有些不耐的直接摁掉。 短暂的安静之后,一条简讯发过来。 屏幕上安静的亮着:向阳突发癫痫。 容承僅握着手机,一根一根的手指紧攥起来,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只觉那压在心头的沉重巨石,仿佛骤然间又重了千斤。 他回过身,看向二楼她所在的房间,灯光依旧亮着,不知她此刻在做什么。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容承僅很想抛下此刻所有繁杂的事情,什么都不管,什么薛莞,什么孩子,什么去卡特尔,什么容家,什么继承人,都算了,他只要她。 反正他拥有的一切,足够他和她衣食无忧的度过下半身,可这念头,却也只有一瞬。 有时候,一个人走的路,根本不是他的心来选择的,而是他身上背负的一切,所抉择的。 他终是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向车库走去。 等他从卡特尔回来,他会妥善安置好薛莞和孩子,然后,容家,唯一能信赖和托付的也只有他那个同胞的哥哥,再不愿担起家业,身为容家的一分子,也不能推脱,其实容承僅知道,容承琛的能力并不比他差多少,他只是无心这些而已。 他和傅胭之间,需要更多的时间慢慢的沟通,彼此了解和信任,而不是把问题一直留在这里,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傅胭在楼上听到车声响,然后渐渐的,引擎声远去,彻底的消失在寒夜里。 她无知觉的挪动双腿,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到窗子前。 夜幕中没有一丁点的星光,黑漆漆的,仿佛这夜永远都没有尽头。 她明明没有了期望的,可在他离开之后,她的心却仍是有了一块空洞。 透过窗帘的缝隙,傅胭就看着他的车子远去,渐渐的,最后一丝车灯的光亮也消失无踪了。 他会去哪里? 是去找薛莞和他的孩子了吗? 傅胭觉得冷,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手臂,她在地板上坐下来,任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却毫无睡意。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傅胭扎挣着站起来走过去,她拿起手机,划开屏幕。 一张照片安静的躺在收件箱里。 薛莞哭的满脸是泪靠在容承僅的怀中,他神色肃然,却能从那沉沉的眼瞳中看到关切和隐忧。 傅胭怔怔的看着这张照片,许久。 她忽而轻轻笑了一下,手指动了动,将照片删除了。 寂静的夜里,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点一点变的渺小而又破碎。 她怎么会难受?她为什么会觉得难过,明明她,根本不曾爱上他。 向阳因为对一种药物过敏,导致了突发性的癫痫,病情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下了两次病危通知。 薛莞整个人几乎崩溃,抓了容承僅的手不肯放开,仿佛,他就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在医院守了整夜,好在凌晨四点,向阳终是脱离了危险,从icu被推出来,送回了病房观察。 薛莞直到此时,方才缓过劲儿来,她整个人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立时觉得支撑不住,容承僅让医生给她开了安神镇定的药,薛莞方才沉沉睡了过去。 他又去看了向阳,小孩子脸色苍白,却睡的安生了,睫毛长长的覆盖在青白色的肌肤上,眉毛舒展开,嘴巴嘟着,这样子让人心都要融化了。 容承僅对薛莞没有感情,可这孩子,身上流着的却是他的血。 他没有办法不管不问,尤其是,他如今成了这个样子。 容承僅伸手,在向阳的额上轻轻抚了抚,他叮嘱护工好生照看他们母子,这才驱车离开医院。 清晨六点的街道,人影稀疏,容承僅开车行到一半,忽然调转了方向开去了公司。 她大约正在睡着,他还是不要去打扰她的清梦。 傅胭一直到天色将明方才困倦的睡着,她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午。 是方晴给她打电话,她才醒来。 睁开眼的时候,屋子里铺了一地的阳光,窗帘在微风中懒洋洋的摆动着,把那金色的阳光筛成了细碎的粉末,月白色的窗帘上映出了别墅里那些草木花枝的影子,仿佛一瞬间,让人以为这是回到了春天。 傅胭拿着手机下床,唰啦一声拉开窗帘。 原来,天已经晴了,昨夜的一场小雪,一丁点的痕迹都没有留下,若不是屋檐下有叮咚的滴水,她怕是要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方晴的声音有些急促的从听筒那边传来:“胭胭,你快些出来一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依旧是她们惯常爱去的那一家西餐厅。 傅胭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咖啡,就被方晴说的事儿给弄的惊呆了。 “胭胭,你知道我回北京见到谁了吗?” 方晴一副遇到鬼的表情,她倒抽了一口冷气:“我tm竟然在方家遇到林晓菲了!” 傅胭端起来的咖啡杯忍不住就搁了下来,她显然没料到在很久之后还能听到林晓菲的名字,而且,会是从方晴的口中。 方晴不等她开口,已然冷笑了一声:“真是见了鬼了,一年多没见,她摇身一变,成了我名义上的妈了!” 方晴和方靖之是兄妹,只是她的生母因为身份低微,一直没有名分。 傅胭惊的忍不住低呼一声:“……怎么可能?我听说,方家那老爷子,都七十了……” 方晴嗤然一笑:“有什么不可能?林晓菲把老爷子哄骗的团团转,怕是摘天上的星星都二话不说要搬梯子,我瞧着,再过几天,方家要改姓林了。” 怨不得方靖之气成这样,见天在外面花天酒地也不肯回京里方家去。 如今这样一团乌烟瘴气,方晴想想都觉得恶心。 方家真是从根儿上就坏透了,也怪不得养出方靖之这样泯灭人伦的东西。 方晴想想林晓菲那一副故作矜持端庄的样子就忍不住作呕,谁还不知道她是个什么玩意儿? 也因此,林晓菲在方家见到方晴的时候,那表情可真是精彩极了。 第97章 他抱着哭泣的薛莞 方晴若不是懒得管方家的污糟事儿,怕是要直截了当撕开她的真面目了。 可也幸好她没公然的给林晓菲没脸,事后方靖之告诉她,林晓菲的过去,老头子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还更怜惜她了。 这都什么事儿? 方晴在方家简直一天都待不下去,可方靖之不走,她也不能走。 好容易现在回来郾城,方晴简直是迫不及待要把这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傅胭,她实在憋得难受死了。 “胭胭,林晓菲这样的人,实在太可怕了,你们俩又有过节,我看,你今后还是小心一点,提防着她为好。” “她在京城,我在郾城,谁也碍不到谁的眼……” 方晴却叹了一声:“胭胭,你是不知道,也不知那林晓菲给老爷子吃了什么迷魂药,老爷子下个月就要来郾城小住了……” 傅胭一愣:“她怎么这么厚颜无耻?” “她要是还要脸,也做不出勾引秦钰的事了!” 方晴很恨的说着,忽地想到了什么,她急忙压低了声音:“对了胭胭,你让我帮你打听的事儿,有点眉目了。” 傅胭的一颗心倏然就提了起来,她不由自主的攥住了手指,心也突突跳起来:“怎么说。” “方靖之之所以会来郾城,是因为他自己的私事,所以才请缨挂了个专案组组长的名头,至于你爸爸的当初会被人告发,我试着问了方靖之,他说是有人举报,但举报人是谁,他不肯告诉我。” 方晴蹙眉:“这般看来,大约也只是一个巧合,你不也说了吗,容承僅那时候正在国外出差,或许,是你误会了吧。” 傅胭莫名的觉得心口里一直沉沉压着的那一块巨石仿佛松动了一些。 爸爸为官多年,虽然清正廉明,但也不是那种只会死读书的庸碌之辈。 他生前,对容承僅的评价很高,甚至,第一次不顾她的意愿,做主了她的婚事。 想来,爸爸也不会看错人。 可她那天在医院听到的那一番对话,说话的人,是他身边十来年的下属啊。 傅胭觉得心里矛盾极了,方晴也觉得困惑:“胭胭,说真的,以我和你家容叔叔的几面之缘来看,我觉得他不像那种人,至少,这样的行事手段不像是他的风格。” “再等等吧。” 傅胭低低道:“等我外公那边查到什么消息了再说吧。” 方晴看着她,只觉一个新年不见,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气色也着实太差,不免有些心疼:“胭胭,你和你容叔叔,到底怎么了?” 傅胭一肚子的心事,却不知如何说出口,可她向来对方晴无话不谈,方晴这般一问,她实在就忍不住了,一开口,却跟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容承僅在外面有女人,还有了一个孩子。” “怎么可能!” 方晴简直惊呆了,这消息,可比她在方家看到林晓菲还要来的震撼。 容承僅待傅胭什么样儿,她可是见识过的。 若他能一边对傅胭宠爱无比,一边又能在外面养女人,还不动声色有了孩子,方晴真要感叹,奥斯卡不给他颁个影帝实在太委屈他了。 “是我亲眼看见的。” 傅胭哭了一会儿,又狠狠擦了眼泪:“你没想到吧,其实我若不是亲眼看到,我也不会相信。” “胭胭,你不会看错了吧?” 方晴怎么都没有办法相信,不说其他的,容承僅对傅胭的感情,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傅胭摇摇头:“不会,这样大的事儿,我怎么可能看错。” “那你什么打算?你预备和他摊牌吗?” 方晴忍不住握住了傅胭的手,她的手指冰凉,方晴不由得一阵怜惜:“胭胭,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一个人,一定很难受吧……” “方晴,我想离婚。” 傅胭望着窗外,阳光明媚的让人想哭。 郾城几乎下了一个冬天的雪,晴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 可她却像是仍旧生活在寒冬里,一颗心冻成了冰疙瘩,怎么都暖不热。 “胭胭,你爱他吗?” 方晴蹙了眉,忽然认真的问了一句。 傅胭一怔,下意识的就摇头,她怎么可能爱他,她接受他,也不过是因为他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信赖他,所以才努力的接纳他。 她怎么可能爱他。 “可是你很难过胭胭,如果你不在乎,你不会这么伤心。” 方晴真的很心疼她,曾经的傅胭,多让人羡慕啊,有那样好的家庭,那么相爱的恋人。 可是如今的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恋人成了陌路,枕边人,却又神秘莫测。 “我是很难过,可是,也许只是因为失望吧,失望那个自己信赖依靠的人,原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胭胭,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秦钰?” 傅胭脑子里空白了一下,方晴如今再提起秦钰,她才恍然想起,秦钰回来之后,除却那一日他们在医院匆匆见了一面之后。 她没有再见过他,甚至,很少,很少想起他。 她心里还有秦钰吗?一定是有的。 “你如果和容承僅离婚,你会和秦钰在一起吗?” 方晴的又一声问,傅胭却自己都茫然了。 她没有想过再和秦钰在一起,或许是觉得太累了,也或许,是觉得她嫁给了他的小舅舅,他们已经有过那么多次的亲密,她再也配不上秦钰了。 可不管究竟是因为什么,她的心里,始终都没有想过,离开容承僅之后,再和秦钰在一起。 “胭胭……” 方晴轻轻叹了一声:“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是喜欢容承僅的?” 傅胭整个人蓦地颤了一下,她使劲摇头:“阿晴,我不喜欢他,我从来都不喜欢他,嫁给他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从来没想过一辈子都和他绑在一起,从前我想着就这样过吧,只要他真心的待我,可现在,只要我一想到他在外面做的事儿,我就觉得恶心……” 傅胭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垂下来,她的脸色变成了惨白:“阿晴,那孩子都四岁了,我不知道他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多久了,也不知道我和他在一起之后是不是他们还保持着那种关系,我只要一想到,他碰了别的女人,又来和我做那样亲密的事,我就受不了,我一分钟都捱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想要知道爸爸入狱和父母车祸的真相,她想,她大约早已直接提出离婚了。 方晴听着她这样说,只觉得心里酸的难受,傅胭说的每一个字,她几乎都能感同身受。 方靖之抢了她的清白之后,照旧在外面花天酒地。 方晴记得那一次,方靖之喝的醉醺醺的回来,他的脖子上有别的女人的口红印,背上有那些女人抓出来的血痕,或许他刚从某一个女人的床上下来,他的那一处还带着肮脏的痕迹,他把她摁在床上,想要要她,她实在忍不住胃里翻腾的恶心,吐了他一身,他甩手就给了她一耳光…… 她那时候,死的心都有了。 傅胭也一样吧,一样绝望,一样的,心如死灰。 方晴忍不住站起来,越过桌子抱住她颤抖的肩:“胭胭,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 她眼眶酸酸的疼,可她却不想哭,她好歹总有个盼头,方靖之这禽兽答应了一年之后就放过她,她总归还是有希望的。 可是胭胭呢,她难道要沉沦在这无望的婚姻里,一辈子煎熬不休? “阿晴,我不想哭,也没什么好哭的,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只想知道,他还能让我多失望。” “你知道我在等一个什么时机吗?” 那端然坐在沙发中的高大男人,嘴角噙了一抹极淡的笑,脸容沐浴在阴影中,站在他对面的年轻男人,微微抬了眼帘:“还请容少您指教。” “我这个七弟,当真是个人物,足够的有能力,也足够的心狠,如果想要扳倒他,必须要找到他的软肋。” “曾经我以为,他容承僅根本没有软肋和弱点,所以我一直蛰伏着,看那些人和他斗,然后一个一个被他打败,像是落水狗一样可怜,而我,总算等到了这个最好的机会。” “当然,也要多亏了你,如果没有你,很多事,就不会这样顺利。” “你知道的,我只想报仇。” “当然,你做了我让你做的,以后,这些都是我的事,再不会让你沾手,你只等着他一败涂地就行了。” “你想怎样做?” “其实很简单啊,一个没有软肋没有弱点的男人,才会强大到无坚不摧,而一个昔日强大到没有敌人的男人,忽然有了致命的弱点,你说,打倒他还是难事吗?” “不过我真的没想到,那个小小的傅胭,竟然能这样影响他。” “容磊你说,卡特尔这一行,容承僅心里记挂着那个傅胭,他还能全力以赴吗?只要他有一丝的松懈,有一处顾及不到,我就能找到机会,把他置于死地,所以,就要好好利用傅胭,分他的心,让他心神不宁,最好,折腾的他心力交瘁,再没有反击之力。” 第98章 她说,她想离婚 “我一直都不明白,您为什么也这样恨他。” 那人忽而就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让容磊一阵恍惚。 同胞的兄弟,总会有几分的相似,而容承琛和容承僅,却生的更像,只是容承琛,有些略显阴柔了。 “容磊,你说,曾经处在同一个起跑线上的两兄弟,一个,成了人上人,一个,却成了浪荡公子,那个被人瞧不起的,会心里不平吗?” “可是,是容少您自己无心公司的事。” 容承琛缓缓的站起身来,他转身走到窗子前,眸光深深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这夜,就像是他这一生,永远不会再有光明了。 他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除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连父亲都不知。 他这一生,不能再人道,只是个废人,连夫妻之事都没有办法的废人,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他那个好弟弟。 他怎么会放过他,容承僅想踩着他向上爬,他就会让他知道,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的太多,只要我们的目标一致就足够了。” 容承琛缓缓的吐出一串烟圈,低低说了一句。 容磊没有再多问,转身退出了房间。 长长的走廊,好似没有尽头,容磊紧握着双手,攥的那么紧,他的眼底一片赤红,渐渐泛出水光。 四年前,容远原本不该丧命的,是容承僅,在那些人举着枪对准了他的时候,将容远从藏身之处推了出去。 他那时候还不到二十岁,青涩稚嫩,没经过什么风浪,这样的场合,他被容远护着,是不许他掺合的。 所以,没有人看到那紧急关头发生的这一幕,只有他,藏在众人身后,清晰的看到了一切。 容承僅不知对容远说了什么,他看到哥哥拼命的摇头,拒绝,然后,容承僅忽然把他推了出去。 枪响了,容远直接扑倒在了雪地上。 他最后看到哥哥的时候,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整个人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容承僅当时哭的嘶声裂肺,容磊却觉得好笑。 他有过一百次要杀死他的冲动,最后却全都忍了下来。 如今,他终于要等到这一日了,可他竟然还是不开心。 这四年,容承僅待他,比亲兄弟还要亲,外人艳羡,他却知道,是他心中不安吧,在忏悔赎罪? 容磊快步走到车子边,他上车,发动车子,风驰电掣一样驶入无边无际的夜色里。 容承琛站在窗子前,看着容磊的车子远去,他唇角扯出一抹笑,冷冷说了两个字:“蠢材。” 傅胭和方晴告别,她不想回去和容承僅居住的那一栋别墅。 可她也不想回傅家去,家里的佣人待她太好,太关心,她这样回去了,秦婶她们又要着急担心,怕是一整夜都睡不好。 家里人都以为容承僅是个天大的好人,是个再好不过的丈夫。 她怎么敢去说这些事。 沿着长长的街道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大学城。 傅胭有些恍惚,她有多久没来这里了,曾经和秦钰蜜里调油的时候,这里到处都是他们的足迹。 傅胭在街边站了一会儿,去买了一杯热奶茶。 那卖奶茶的老板娘还认识她,笑嘻嘻的给她冲了最喜欢的草莓味奶茶,递给她的时候,还问了一句:“你男朋友没和你一起呀?” 傅胭心里一酸,强笑着摇摇头。 那老板娘不知道这一切,依旧笑的热络:“哎呦,你们俩可真让人羡慕,一毕业就该结婚了吧?” 傅胭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轻笑,然后和老板娘告别。 她捧着热奶茶缓缓的走,依旧是熟悉的校园,却又好像再不是昔日她留下欢笑的那个地方。 傅胭站在人来人往的学校门外,渐渐的,眼睛模糊了起来。 在那模糊的视线里,有一道人影向她靠近,然后站定。 “胭胭。” 秦钰轻轻的唤,傅胭抬起手,去擦脸上的泪痕,却被秦钰直接拥在了怀中。 “胭胭,我们走吧。” “去哪?” “哪里都行,美国,意大利,荷兰,非洲,或者印度,只要你高兴。” “秦钰……” 傅胭把他轻轻推开:“我不能和你一起走了。” “胭胭,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秦钰消瘦的有些扭曲的脸容,一瞬间苍白无比,他上前一步,不顾周围人的目光,紧紧握住她的手:“胭胭,和他在一起,你命都要丢了,你还不肯和我离开?” 傅胭摇头:“秦钰,有些事,我必须要解决……” “解决什么?有什么好解决的?胭胭,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远走高飞,这里的一切,都不去管了好不好?” 秦钰眼窝深陷,下巴上也生出了青青的胡茬,他这一席话说的很快,人有些莫名的亢奋和激动。 “秦钰,我知道你对我的心,可是现在,我真的……” “胭胭,你这样推三阻四,就是不想离开他吧?你爱上他了是不是?我听容家的佣人说,你们相处的很好,他把你哄的很开心,所以你把我们之间的一切全都忘记了对吗?” 秦钰激动起来,抓着她肩膀的手指力气那么大,几乎要陷入她的皮肉中去,傅胭有些惊愕的望着他,只觉得他此刻看起来神情异样的狰狞,陌生的让她感到害怕。 “秦钰,你发什么疯?你弄疼我了……” “我发疯?”秦钰嗬嗬冷笑两声:“我原本还不信,家里的佣人说你们感情好的很,很快容家要添丁进口了,我起初压根都不信,可现在我信了,胭胭,你就这样抗拒我?你当初说爱我,一辈子都只爱我一个,是不是全都不作数了……” “秦钰!我说了现在我有事要解决,更何况,就算是我和容承僅离婚了,我暂时也不会考虑和你重归于好,我想一个人待着,我想安静安静,你不要这样逼我好不好?” 秦钰听得她说出那一句‘我暂时不会考虑和你重归于好’,他一瞬间,像是遭到了当头棒喝,呆怔的站在那里,再说不出一句话。 傅胭看着他这般模样,心终究还是软了,“秦钰……” 她低低叫他的名字:“你可不可以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我毕竟,嫁过人了,你和他,还是这样的关系,我真的很尴尬,秦钰,我需要时间……” “这都是借口吧。” 秦钰想到在容家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他再也没有办法冷静了,他的毒瘾还没有完全控制住,昨夜刚刚发作过,容承僅让人把他绑在栏杆上,绑了一整夜,他最难受的时候,恨得想要张嘴咬死他…… 饶是现在发作过去,他看起来也恢复如常,可秦钰自己知道,他已经被毒品摧残的再不像个正常人。 他变的偏激,执拗,随心所欲,独霸专横,他受不了那些佣人的议论和脸上的喜气洋洋,他也受不了傅胭对他的提议推三阻四。 她为什么不能干脆利落的答应和他一起走? 他当真豁出去性命不要了,小舅舅难道真会让他死? 傅胭为什么不愿意和他一起拼一次? 秦钰只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火烧着一样,他全身都烦躁难受的很,只想把这世上最刻薄的话语,都抛掷在她身上。 “你其实就是爱上了他吧,是啊,容七少什么人物,有钱有势又有貌,对你又掏心掏肺的好,所以我秦钰算什么?傅胭,人往高处走,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还沾了毒,你看不上我了……” 傅胭觉得心头发冷,秦钰从不会这样对她说话,她把他惹生气,气的再厉害,他也不会对她冷嘲热讽。 他曾经多稀罕她啊,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可现在,他变成了这样子…… 傅胭不恨他,她也恨不起来。 可她不想听这样让人难受的话语,她转身就在,秦钰追过来,狠狠拽住她的手臂,血红了一双眼睛不肯放手。 傅胭拼命的挣:“秦钰你冷静冷静,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 秦钰却不肯放:“我不许你回去找他,傅胭你是我的人,你就算被他睡了,你也是我的人……” 他这样不管不顾,大庭广众之下喊出这样的话,傅胭实在是又羞又气,当即就哭了出来。 她这一哭,秦钰也慌了神,手忙脚乱的想要给她擦眼泪,却被她一把狠狠推开了。 傅胭哭着转过身狼狈的向马路对面跑,她连着撞了几个行人,差点摔在地上,直到容承僅拉住她,把她带入怀中。 秦钰站在那里,看着容承僅护着她上车离开。 他像是被人直接掏出了心脏,整个人都空了。 容家的佣人说,胭胭小姐其实和七少很配呢。 还以为胭胭小姐会嫁给表少爷,没想到嫁给了七少,不过看胭胭小姐这样开心,大约是很喜欢七少的吧。 其实表少爷也很好,但就是觉得咱们七少和胭胭小姐更配。 听说,七少和胭胭小姐,有打算要孩子了呢,老爷子都高兴的晚上多吃了一碗饭…… 第99章 最后一次,那旖旎的夜色 他倒是有些下不来台了,他怎么会?只是刚才,看着她绾头发的样子,一时情动就开了口。 傅胭忍不住笑了一笑,潋滟的眸子里亮着点点的星火,他看到她唇角娇俏的两个梨涡,在昏暗的光影里若隐若现。 “胭胭……” 他忍不住低头,吻上去。 容磊的身影在车外不远处急促的徘徊,他却怎么都不肯放开她,刚整理好的衣服又乱了,皱成一团,扔在车内的垫子上。 她伏在柔软的座椅上,指尖都没有力气动一下。 许久,他微哑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沉沉响起:“乖,等我回来。” 她裹着毯子,看着他快速的整理了衣服拉开车门下车。 他离开前,似乎想要回头看她一眼,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冷风涌进来,她陡地打了一个寒颤,不知怎么的,心里堵得厉害,想要喊一声他的名字,他已经关上车门离开了。 他要她等他回来,可,她没有等到他。 那一夜,他没有回来。 清晨她睡醒,他依然没有回来。 黄昏的时候,她手机上收到他的简讯:胭胭,我有急事,已经动身去卡特尔,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她下意识的拨打他的号码,却已经关机了。 傅胭放下手机,走到窗前,外面的天色已经变成了浓郁的玫瑰蓝,她的心情也跟着这天色沉了下来,不知为何,宛若胸口里坠着什么,沉甸甸的一片。 忽如一夜春风来,郾城的春,是在一个悄无声息的夜里缓缓降临的。 早晨睁开眼的时候,傅胭嗅到了陌生的花香,她推开窗子,眼帘里撞入一片嫩绿和浅粉。 不知何时,或许就是在人们酣梦的时候,或许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的那一刻,春天,终究在人们的万千期盼之中,姗然来了。 她还记得,容承僅和她分别那一夜,多么的春寒料峭,园子里遒劲的枯枝上,仿佛永远都不会绽出新绿,那刮在人身上犹如刀子一样锋利的寒风,似乎永远都不知疲倦。 可他走了多久,一周,还是十天? 这里的一切,已然大变样。 傅胭安安静静的上班,回家,偶尔和宋静婉或者方晴出去吃饭逛街。 容老爷子喊她回过容家几次,她总能遇到容家三少和四少。 容承安有了自己的画室,最初生意寥寥,可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去他那里买画,甚至,还有人想要跟着他学画。 傅胭只是在容承僅耳边提了一次。 可他却记在了心上。 容承琛一如既往的整日买醉,有一次傅胭在容家的花园里遇上他,他正和人说话,傅胭一眼看去,花枝之后,只露出他一张俊魅侧脸,她当时心跳突突,一阵的头晕目眩,还以为是容承僅。 可他回过身来,对她眯着眼放浪的一笑,她的心立刻沉下去,竟有失落和苦涩,缓慢的溢出。 “弟妹来逛园子?” 容承琛走到她面前,笑着说了一句。 傅胭点点头,并不想多和他说什么,她这一会儿的心有点乱。 预备离开的时候,容承琛从她身侧走过去,春日柔软的风送来他一句低低的话语:“七弟也真是的,去了卡特尔就一点音讯都没了,真是让人担心。” 傅胭心口里咯噔一声,回去的路上就开了手机搜那边的消息。 只有寥寥的几条,看不出什么端倪。 她回去别墅的时候,正是黄昏,天边一缕如血的残阳,被微风扯成千缕万缕,她下车,往房子里走的时候,佣人一脸的欲言又止。 傅胭走上台阶,穿过玄关,落地的大玻璃窗子边,一抹纤瘦的背影立在那里,手里捧着一盏香茗,微蹙了眉尖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 傅胭怔了一下,旋即弯腰换了鞋子,手包放在玄关的架子上,她走进去,雾气澄澄的眼瞳望着薛莞闻声转过来的那一张清丽的脸容,缓缓开了口:“薛小姐。” 十天前。 容承僅和容磊乘坐的直升机缓缓在一个小型军方机场降落。 和他地下交易了近六年的那支武装力量的头领,也是三年前彼此建立了初步的信任之后,方才以真面目和他见面。 机场停了五六辆军用的越野车,车外荷枪实弹站着几排武装齐备的军人,而最前面,身材矮小结实一身迷彩军装的那个中年男子,就是容承僅今日一行要见的纳赛尔将军。 纳赛尔将军领导的这一支游击军是卡特尔最强大的一支反政府武装,在中东地区亦是树敌无数,容承僅与他地下交易这么多年,他提供石油和美金,而容承僅给他提供的则是俄罗斯军工厂生产的重型武器。 这么几年下来,彼此也算合作默契,也因为如此,轻易不肯露面的纳赛尔,方才会亲自来机场迎接容承僅。 双方契阔之后,容承僅和容磊上了其中一脸防弹越野车,半小时后,车队到达纳赛尔的府邸。 偌大的宅子外到处都是铁丝网和几人深的壕沟,持枪的士兵一天24小时不间断的巡逻,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儿。 豪华的宴会之后,纳赛尔和容承僅去了他的私人书房。 彼此之间的交易早已是心照不宣,甚至连条件都不用商谈,就默契的直接签了字。 容家祖上曾做到国民党内的高级上将,只因不是嫡系,没能跟着一起去台湾,后来辗转零散分布在国内国外,依托着手里的散兵和积攒的钱财,渐渐在各行各业都成了气候。 容承僅一个祖伯,娶了俄罗斯知名军火大亨的千金,也因此,他方才做得下这桩生意。 容家在他之前,不是没人想过这一茬,但风险实在太大,容家足够有钱有势,少爷公子们也就没那个心劲儿,更何况,若是搭上自己这条命,岂不得不偿失。 只有他,剑走偏锋,终是成了事,有人酸他捡了大便宜,可内里凶险,只有他和身边人知道。 这几年有惊无险,他却从不敢大意,这一次依然如此。 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神经都未曾放松。 也因此,极远处一声细微的枪响,甚至连守卫都没有惊动,容承僅却立时从床上翻身坐起,握紧了一直放在枕下的手枪。 片刻后,容磊也推门进来,他脸上神色促急,声音里也含了隐隐颤抖:“七少,我看到远处有火光……” 他话音刚落,轰然的巨响将夜色炸成一片支离破碎,两人来不及再多说,疾步向外冲去,不知是什么武器,杀伤力如此巨大,坚硬的楼板都被震的碎裂,走廊的路被堵死,容承僅和容磊一边避着不停掉落的零碎水泥板,一边慌不择路的躲入了一个洗手间内。 “七少……” 炸裂声依旧不间断的在耳边响起,容磊的一声痛呼,却将容承僅的视线拉了回来。 “七少,您想办法逃出去……别管我……” 容磊伏在地上,大腿上汩汩往外淌着血,不知哪里飞来的炸弹碎片,将他的皮肉贯穿,一个可怖的血洞深的能看到白森森的骨头,容磊脸色煞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可容承僅已经飞快的判断出,这一次袭击,定然是纳赛尔的仇家对头所为。 都说狡兔三窟,纳赛尔自然也一样,他的私人宅邸,每年都要变更数次,容承僅每一次来,都不一样,只是这一次,不知是不是被身边人出卖,竟然让死敌找到了老巢。 容承僅此刻顾不得其他,容磊的腿伤的很重,不能再这样流血下去。 他想也未想,直接把自己的衬衫撕开,一边低头包扎,一边眉心紧皱说了一句:“我不可能把你丢下来,容磊,如果上天注定今日要死在这里,那咱们兄弟就一起死。” 容磊未料到他会这般说,因着四年前容远惨死,他对他再好再掏心掏肺,他也只认为他在做戏赎罪。 可如今,这是生死关头。 容磊知道,纳赛尔不会不管容承僅的安危,他没有受伤,凭着他的身手,总能暂时保全自己,只要等到人来救他就行了。 可如今他的腿成这样,是一步都动弹不得了,容承僅会留下来陪他一起死? 容磊不相信。 可他却真的没有了走的意思。 爆炸声依旧此起彼伏,可却仿似已经渐渐被压制住。 纳赛尔到底兵多将广,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就能反扑,容承僅已然镇定下来。 “七少,您还是别管我了……” “你有力气省着点,闭上你的嘴!” 容承僅手上用力,将他的伤口扎紧,容磊疼的额上冷汗涔涔,几乎晕死过去。 正在这时,轰然又是一阵巨响,直震的人头晕目眩,耳朵像是失聪了一样,剧痛无比,容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正听得容承僅一声大喊:“小心……” 轰然的重物倒塌声响起,容磊眼睁睁的看着容承僅飞身扑过来,那一块断裂的水泥板,正砸在他的后背上,他被巨大的冲击力砸的单膝跪在地上,却仍是死命撑着,容磊看到他的嘴角有鲜红的血淌出来,一滴一滴落下来,砸在他的脸上。 第100章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们 可他选择的,却是这样一条路。 他不恨,他只是很难过,他明明可以不死,他明明可以长命百岁的活下去。 而不是现在这样,客死异乡。 容承僅能从床上起来,下地走上几步的时候,已经距离那一夜,过去了整整半个月。 他断续的知道了一些消息,纳赛尔在那一夜轰炸中受了重伤,被身边的人护着逃了出去,却元气大伤。 而将他救出来的这个人,曾经只是一支不起眼的游击军的首领,如今却取代了纳赛尔,成为了卡特尔反动武装的头号人物。 他急缺军火,因此威逼利诱着要和容承僅达成合作关系。 但容承僅一直未曾松口点头,也因此,这半个月,他名义上是在养伤,实则,却是被扣押,完全没有任何自由的状态。 和外界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联络上,容承僅不知道国内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傅胭现在什么样了。 整整半个月,她会不会担心他? 容家。 容承琛坐在沙发上,肆无忌惮的点了一支烟,他睨了一眼怒气冲冲的容老爷子,对身边的下属说道:“老爷子上了年纪了,身体不好,七弟又生死未卜一直没消息,唉,容家群龙不能无首啊。” “老四你想干什么!” 容老爷子虽则多年不问事了,但到底积威犹存,他脸一板,容承琛心底竟仍是有些怵,但不过片刻,他就硬下心来,对身边人使了个脸色:“还不把老爷子带下去好好休养,你们给我把老爷子照看好了,出一点纰漏,我要你们的命!” “是,四少,您放心吧,我们一定好好看着老爷子。” “老爷子,您请吧……” 容老爷子缓缓站起身,被皱纹包裹着的那一双眼,却是阴鹫锐利:“老四,你别以为老七不回来,容家就是你的了,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大碗的饭,你,不行。” 容承琛一双手猝然攥紧:“是,从小到大,我听的最多的就是这样的话,老七他什么都好,什么都比我强,那又如何,他命短,活不过我,这就是天意!” 容老爷子却笑了:“我年纪大了,管不了你们了,你想怎样折腾就怎样折腾,只是,别到最后,只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容老爷子说完,转身就走,容承琛脸色阴沉难看至极,抄起一个杯子就重重砸在了地上。 他偏生就不信了,容承僅能做的事,他容承琛会做不到! “去,让人请了七弟妹过来一趟。” 容承琛在震怒之后,复又平静下来,他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的喝了一盏茶。 他要把容承僅的后路彻底的斩断。 就算他命大能逃回来,一个名声一塌糊涂的人,从今往后,休想再踏入郾城的上流圈子里来。 他就是要让他尝尝,到手的一切,又全都失去的滋味儿。 就像当年,曾经也是天之骄子的他,在得知了自己这一辈子都不能做个正常男人这个秘密的时候,是怎样的生不如死。 傅胭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容承琛为什么忽然说要请她去一个地方。 只是,他执意说有大事发生,她这个容七太太必定是要在场的,傅胭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那是一处外表看起来极为不起眼的会所,而此时,却挤满了记者和媒体。 傅胭有些吃惊:“四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容承琛就叹了一声:“……前些天,会所里一个年轻女孩儿不知怎么的逃了出来,事情就被捅出去了,我们真是谁都没想到,七弟竟然会做出这样,这样遭天谴的事来……” “你看,七弟妹你看,这些小姑娘,才十三四岁啊……” 容承琛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傅胭脸色雪白,望着瑟缩在角落里的几个小姑娘,青涩的脸容,细瘦的身子,却浓妆艳抹,穿着和年龄格格不入的性感的衣衫。 她茫然的看向容承琛:“四哥,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承琛叹了一声:“我想尽办法想把事情压下去,可实在闹的太大,激起了民愤,这些女孩子的家长们都叫嚷着要把七弟抓起来蹲监狱……” “七弟这会所,明面上是朋友们聚会喝酒休闲的地方,可实则,却养了很多漂亮的女孩子,专门提供给客户或者想要行贿的官员用来消遣的,其实,这样的娱乐场所也有很多,并不罕见,只是,只是七弟这里的女孩子,年纪实在太小了,若不是那个苏凝逃出去,找记者曝光了,我也被瞒在鼓里……” “怨不得七弟这些年这般顺风顺水,怕是用这办法不知道拿了多少官员的把柄……” “只是,将心比心想一想,谁家没有个妹妹女儿的,七弟的心,也真狠……” “哎七弟妹,这就是那个苏凝……” 苏凝呜呜咽咽的站在傅胭的面前,卷了袖子让傅胭看她手臂上的烫痕:“……都是那些男人烫出来的,我不想接客,他们就这样折磨我……” 傅胭一颗心指望下沉,她知道,秦钰从前和她说过很多次,容承僅心狠手辣,杀人的事都做过。 她知道的,他不是什么好人,他的手上沾满了血。 她不愿意去理会他生意上的那些事,男人们之间斗来斗去的,为了权利金钱,也实在没什么意思。 可她真的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来。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容承僅身边那两个十来年的下属神色仓惶的从会所里出来应付记者和媒体,她或许也要不信,如果容承琛不是他的亲哥哥,她或许还是不信。 可这一切都摆在她眼前,那些十来岁的女孩子吓的犹如惊弓之鸟,她们原该在学校里上课,安心的享受着无忧无虑的青春,却被他弄到这样的人间地狱,成为男人的玩物和纵欲的工具。 傅胭忽然想吐,她弯下腰,捂住憋闷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呕吐了起来。 苏凝一双眼睛写满了惶然和恐惧,这一段日子,她真的是被那些人给打怕了,她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机械的按照他们教她的那些话,絮絮的说着,不断的重复。 “……七少他那天晚上喝醉了酒,我加班,加班晚了,看到他办公室灯亮着,我就去看看怎么回事,可七少他忽然抱住了我……” “事后,事后七少不知怎么的翻脸不认账,认定是我勾引了他,他把我送到了这里,说,你既然喜欢勾引男人,那在这里也算物尽其用了……” “容太太,我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我不想被那些男人碰,他们就打我,用烟头烫我,我实在受不了了……” 苏凝说着说着,整个人哆嗦着哭了起来,她拉着傅胭的手腕,哀哀哭泣:“救救我,我不想待在这里……救救我,容太太,求求你救救我……我真没有勾引七少,我真没有……” 傅胭的脑子像是炸裂了一样的疼,她吐的天昏地暗,眼泪鼻涕都涌出来,她却浑然不顾,她蹲在地上,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丢进了万丈深渊之中,周围全是嘲讽和讥诮,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她往下调落,却不肯伸出援手。 傅胭心底最后一根脆弱的弦,轰然的断裂开来。 她茫茫然的站起来,看着那些哭喊的女孩子和他们的父母,疯了一样争相采访的记者,和闻讯而来的警察…… 苏凝还抓着她的手臂哀求,她的力气那么大,几乎把她手臂上的皮肉都掐了下来,她感觉不到疼,只是喃喃的,一遍一遍对苏凝说:“对不起,对不起……” 容承琛避在人群之后,对身侧的下属道:“你小子这主意还真是不错,咱们那里的女孩子都清理干净了吧?” “四少您放心,咱们会所里未成年的小姑娘们全都被送到了这里,七少他当了替罪羊,四少您被摘的干干净净的……” 容承琛满意的点头:“少不了你的好处,去吧,这几天低调点,别太得瑟,被人抓住了把柄。” 下属离开,片刻之后,容承琛方才收拾了一下脸上的情绪,快步走到傅胭身边。 “弟妹,这里乱糟糟的,不如我先送你回去吧。” 容承琛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有心帮七弟兜揽,可你也知道,我一向没什么能耐……” 傅胭怔怔摇头:“四哥,您不帮是对的,他这样做就是在造孽,他们说的对,容承僅该去蹲监狱,不,他该去下地狱!” “七弟妹,你可别太伤心了,七弟他对你还是真心的……” 傅胭听不得这真心两个字,只觉得胃里又开始翻搅起来,她弯下腰,蹲在路边又吐了起来。 胃里全被掏空了,傅胭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吐出来了一样,她捂住痉挛的胃部,心里忽然生出一个让她颤栗的念头来…… 她不会是怀孕了吧…… 想到怀孕,傅胭只觉得头皮蓦地一紧,容承僅离开那一夜,他们在车上…… 第101章 你要留下这个孩子吗? 他们做了两次,两次,他都没有用安全措施,而且,全都在体内。 傅胭只感觉心脏一阵一阵的缩,她似是习惯了每一次他们都有用安全措施或者在安全期,竟然,竟然把避孕的事,给忘在了九霄云外…… 而后来,秦钰那边又闹的她焦头烂额,她更是把这一茬忘记的干干净净…… 傅胭绞尽脑汁的算着日子,那一天,是不是安全期,如果是安全期,那么还有可能只是她的揣测…… 可是,他走的那一天,她的大姨妈过去已经十来天了…… 傅胭忽然跌坐在了地上,她脸色雪白,额上,后背,尽数被冷汗给湿透了。 “弟妹?” 容承琛赶紧伸手,想要扶她起来,傅胭却摇摇头,她白着一张脸坐在那里:“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弟妹,这里不行,记者们都疯了,要是让他们看到你……” 容承琛微微蹙眉,他这个人,也没有从根儿上坏透,傅胭和他没过节,当初和秦钰谈恋爱的时候,经常出入容家,他对傅胭印象挺好的。 他也没想过因为容承僅就牵连着去对付傅胭。 现在这帮子记者,都跟疯子似的,让他们逮着傅胭,她今天半条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多大的一场热闹,从前郾城多么高高在上的男人啊,谁敢挑他一个字的不是? 如今却像是一条落水狗,还有谁敢为他出头? 傅胭今时不比往日,昔日她在郾城,大可横着走,可如今呢? “弟妹,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如今这情势,还是先避一避风头吧。” 容承琛耐着性子又劝了几句,周遭的喧哗声却又升了级。 人群中传出男人的惊呼和女人凄厉的哭喊,傅胭忍不住望过去,不知谁先动的手,或许是那些女孩子的父母实在太愤怒,会所里的保安被打的头破血流,甚至赶来的警察都阻拦不住那些激动的人群。 苏凝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退到了人群之后,她躲在树丛后,瑟瑟发抖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她不知道自己这一次,是逃过了一劫,还是堕入了更深的深渊之中。 昔日的一念之差,她被卷入这样可怕的争斗中来,容家兄弟内斗,她只是无辜的池鱼,只是如今,她做了这样的事,她还能全身而退吗? 苏凝看着那发疯了一样的人群,她不敢想象,容承僅这样的男人,也会有被算计的这般凄惨的一天。 就算这事儿能压下来,他免除牢狱之灾,可这辈子也毁了,顶着这样的名声,他还想怎样去翻身? 苏凝忍不住咬紧了手指,如果当初,她没有一时糊涂,该有多好? 傅胭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傅家,一路上神思恍惚,容承琛说了什么,她好似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回去傅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将近黄昏,她没有精神应付秦婶他们,一个人上了楼,直接躺在了床上。 小腹那里隐隐作痛,她忍不住伸手抚上去,那里,是不是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 她安静躺了许久,直到夜色把最后一丝光亮给吞没。 她给方晴打了电话。 四十分钟后,方晴赶到了傅家。 “你先验一下,明天早晨再用晨尿验一次,会更准。” 方晴从包里拿出验孕棒,递给傅胭一支,她脸色也有些凝重,可更多的,却是心疼。 今日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方靖之自然也知道了。 方晴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看到方靖之为什么事为难过,可这一次,他却直接在人前变了脸色。 容承僅,或许真的完了。 这样的事情宣扬出去,很容易激起民愤,就算他能侥幸免除牢狱之灾,可也前途尽毁了。 对于他这般骄傲的人来说,只能算生不如死。 傅胭拿了验孕棒,去了洗手间。 五分钟后,她捏着验孕棒出来:“阿晴,这是什么意思?” 傅胭毫无这方面的经验,她甚至连阴性阳性都搞不懂什么意思。 方晴看着她此刻茫然无助的模样,只觉格外心疼,如今的傅胭,那么像昔日的自己。 她有时候在梦靥的最深处,也会梦到那样一个小小的可怜的女孩儿,她绝望却又无助的望着摆在她面前的死刑宣判,连哭泣都忘记了。 方晴眼眶酸的难受,她看了一眼验孕棒上的两道杠,心里更是难受的紧。 “胭胭,你告诉我,你心里是什么打算?” 傅胭眼神仍是空洞的,方晴问她,她也只是没有表情的摇头:“我不知道,阿晴,我不知道。” “你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吗胭胭?” 傅胭不知怎么的,小腹那里忽然重重的痛了一下,那痛,一路蔓延着,直到她心脏的最深处。 她忽然眼眶就湿润了,她低头,捂着脸,只是使劲摇头:“阿晴,我快要疯了,你知道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什么他会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他一丁点人性都没有?为什么他要做这样的事,你知道吗阿晴,那些女孩子,大多都未成年……她们多半是被骗来的,拐来的,她们的爸妈该多伤心啊……” 方晴抱着她,任她伏在她的肩上低低的哭,哭出来是好事,如果连哭都不会,人怕是要憋坏了。 她没有劝,等着她一个人平静下来。 “阿晴,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不想要他的孩子,可这孩子,他也是我的……” 傅胭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缓缓的坐直身子,目光怔仲的落在墙壁上某一处,却没有焦距:“你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好吗?” 方晴看着她,想要说什么,可终究到最后,只是沉沉叹息了一声。 那一晚方晴没有离开,方靖之给她打电话,询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说要留下陪傅胭不回去了,他竟是第一次没有发脾气。 方晴知道他多霸道,说了一年之约,恨不得一分一秒都不浪费。 方靖之是典型的天蝎座,那方面实在强悍的不行,方晴平生第一次庆幸自己身为女人会来大姨妈,不然,她一个月三十天无休也实在太可怕了。 有时候也忍不住想,方靖之这样的男人,如果有一天突然死了,定然也是死在女人身上。 恨他恨到极致的时候,也着实想过他不如死了的好。 方晴翻了个身,傅胭的鼻息浅浅的,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她放轻了动作,怕惊扰到傅胭,可耳边却传来一声轻轻的抽噎。 方晴低低叫了一声傅胭的名字,傅胭却没有回应。 方晴怔仲了一会儿,心里却是一片沉沉唏嘘,曾经她多羡慕傅胭,可如今,傅胭和她,还真是说不清楚谁更可怜。 郾城的事闹的极大,千里之外的顾维生也听说了这消息,当下连夜驱车赶了回来。 方靖之和他关在书房里整整说了一上午的话,到底还是拿了个章程出来。 如今正是风头浪尖上,别想着息事宁人,容承僅又不在,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动用全部的手段关系和人脉,尽可能的让这事儿就扩展到这地步,别再蔓延出去。 容家有人闹幺蛾子,但在方靖之面前,却并不算什么。 他自小都是耀武扬威的样子,从不肯吃一丁点的亏,容承僅是他哥们儿,他这人没别的,就是护短。 老爷子因为娶了林晓菲,把方家弄的鸡飞狗跳,方靖之好一段都没搭理他,老头子又稀罕这个小儿子,只是也拉不下脸主动求和。 方靖之倒是借着这个机会拿捏他,软硬兼施,又是撒泼又是耍无赖,唱念做打做了全套,闹的他脑仁子疼,总算是松了口答应出这个头。 方靖之这才松了一口气,老头子可是再狡猾不过,他答应帮忙,那就说明这事儿还在他掌控之中,他若是死活不肯松口,那八成就是容承僅的气候尽了。 而另一边,顾维生,却已经动身去了卡特尔。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再说了,他和方靖之都不信他容承僅就这样英年早逝了。 顾维生知道这一去多么凶险,顾家多少人等着看他笑话? 可他根本不在意,他这样一条烂命,如果不是当年容承僅对他伸出援手,早被顾家那些如狼似虎的人们给撕吃了。 他顾维生不是忘恩负义的禽兽,就算折在了卡特尔,他问心无愧,死也瞑目了。 只是,他心里有一个惦念的人,他放不下她。 他离开那座城市的时候,是强忍着锥心之痛离开的。 谢佩仪遭遇家暴,想要离婚,却又因为讨要女儿的抚养权不得而陷入离婚僵局。 顾维生在去卡特尔的的飞机上,最后给谢佩仪打了一通电话。 “你还会回来吗?” 她仍像年少时一样,说话的声音温柔醉人。 顾维生将手机贴在耳朵上,他恨不得,将她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声呼吸都铭刻在自己的心上。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你愿不愿意接受我?” 谢佩仪许久都没有说话,顾维生终是苦笑了一声:“我明白了。” 他挂断电话,安静看着舷窗外,他知道的,这个答案,其实他早就心知肚明。 第102章 我一个人 方晴陪着傅胭去医院做了检查。 报告单上写的很明白,她有了身孕,有了容承僅的孩子。 “胭胭,现在孩子还不足四十五天……” 不足四十五天,可以吃药流掉,比起做手术清宫,受伤害要少一些。 方晴握着她的手,感觉到那细细的手指在她的掌心里冰凉的颤抖,方晴不由得握的更紧。 “阿晴,你说他会有感觉吗?” 方晴忍不住摇头笑了:“傻,他还只是个小小的胚胎,怎么会有感觉呢?” 傅胭却不这么认为,如果他真的没有感觉,为什么每一次,她只要动了不要这个孩子的念头,小腹就会隐隐的疼呢? “胭胭,你要尽快想清楚,如果真的不愿意要,就要尽早,时间若久,对你的身体伤害越大。” “我知道的阿晴,我会尽快想明白的,谢谢你这两天陪着我,你回去上班吧,我也要去找秦钰,等我决定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那好,那你路上小心一点,到医院了给我打电话报平安。” 傅胭应下,方晴给她拦了出租车,看着她上车离开,这才穿过马路去对面等出租。 傅胭行车到半途的时候,秦钰给她打了电话。 她听着秦钰电话里说的话,不由得愣了愣:“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啊。” 秦钰去了那个湖边,那个傅胭一句戏言,他却跳了下去差点淹死的湖。 傅胭赶到的时候,他正一个人看着湖水,背对着她来的方向站着。 “秦钰。” 傅胭觉得有点心慌,秦钰转过身,对着她微微一笑。 那是草长莺飞的三月,阳光美的动人,落在这个世界每一个角落,灿烂而又温暖。 碧树青翠,繁花似锦,那白衣黑裤的少年只是一笑,仿佛就暖了她的整个青春。 “胭胭。” 秦钰叫她的名字,笑容在他的唇角荡漾着,像那微风吹过的涟漪。 一瞬家,时光倒转,他们都仿佛回到了曾经那段岁月。 “如果我再跳一次,胭胭会回来我身边吗?” 秦钰的声音很轻,却温柔的犹如这三月的春风,傅胭鼻腔里重重的酸了一下,视线却已经开始模糊:“可是我们都回不去了啊秦钰。” “那我也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等着你……” 秦钰的笑容那样干净,纯粹,一丝的杂质都不掺杂。 秦钰和容承僅,就是这样的两个极端。 傅胭摇头,不停的摇头。 如果,她未曾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她或许会选择跟着秦钰远远的离开,逃离郾城的一切。 可如今,她有了容承僅的孩子,她为什么还要吊着秦钰? 他值得更好的,而不是因为她,就此堕落,整个人生都被摧毁。 “秦钰,我怀孕了。” 傅胭的声音那么轻,轻的就像是黄昏时被风吹斜的炊烟,就像是清晨湖面上淡淡的一层雾。 可落在秦钰的耳中,却像是一记重锤,却像是落水的巨石。 他整个人都懵了,脸上的血色褪去,渐渐一张脸近乎透明般的惨白。 “胭胭,你说什么呐?” 他望着她,眼睛黑亮的摄人,傅胭却听出了他语调中浓重的难过,就那样,从每一个字眼里,缓慢的浸透出来。 “我怀孕了,我有了他的孩子,秦钰,你不要再想着我了……” “胭胭!” 秦钰忽然喊了她的名字,傅胭一怔,秦钰的眼角,有泪珠缓缓的掉下来,他哭了。 “他那样的人,不值得……” “不值得你为他生孩子,也不值得你委屈自己……” 傅胭想到这些日子闹的全城轰动的新闻,想到被警察查封的那家会所,想到容家的大洗牌,想到容承琛的临危受命,想到,若有一日他回来,怎么面对自己被揭开在阳光下的阴暗行径? 他确实不值得,她都知道。 甚至,围堵在傅家大门外的记者争抢着采访她,她被逼的实在无可奈何的时候,也说过‘不齿他这样的行径’‘希望法律还受害者一个公道’这样的话语。 可秦钰这样说出来,她还是觉得有些莫名的难过。 “这是我自己的事儿,秦钰,孩子要不要生,也是我的事儿,我生或者不生,都不是因为容承僅,是为我自个儿的心。” 傅胭垂下长长的睫毛:“我一个人,也未必不能把孩子好好带大。” “胭胭……” 秦钰的眸子里,有心痛,有担忧,可更多的,却是失望和酸楚。 她是真的爱上容承僅了吗? 若是不爱,怎会选择这样一条路? 她还这么年轻…… “秦钰,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知道,我如果要这个孩子,其实不算是个顶好的选择,你看,他有个无父无母的妈妈,有个这样不堪的爸爸,他的未来,好似很堪忧,可是,可是……” 傅胭咬了咬嘴唇,她抬起头,缓缓笑了,她的眸子亮亮的,犹存着几分稚嫩的脸颊,却渐渐在眼底有了坚韧的神色:“可是,我想我会好好的爱他,我会努力去学着做一个好妈妈,照顾他,让他健康的长大……” “如果你执意如此——” 秦钰上前一步,将她单薄纤瘦的让人心怜的身子轻轻揽入了怀中:“那我陪着你。” “秦钰?” 傅胭有些怔愣,秦钰却安抚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没办法啊,谁让我爱你。” 因为爱你,所以我愿意一直让步。 我甚至不需要你向我走来,哪怕只是站着不动就好,所有的路,都让我来走。 傅胭的睫毛颤抖着,泪珠儿滚滚的往下落,她的脸贴在秦钰的肩上,很快把他的衣衫打湿了一片:“秦钰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没关系啊,我对你好,我会很开心……” “秦钰……可是,真的很抱歉,我想,我还是想要一个人,暂时,或者一年,或者更长……” “一年,十年,我都可以等啊。” “秦钰……你不要我有愧疚感好不好?” “那就不要让我等的太久了……” 顾维生终于还是见到了容承僅。 纳赛尔将军用一批军火,从节节溃败的那个游击将军手中,换回了他这个‘人质’。 几公里外,战火纷飞,炮弹的碎片似乎就在宅子外不远处。 顾维生有些不习惯这里的空气,满是刺鼻的火药味儿,不一会儿就辣的人嗓子痛。 他连着灌了几口水,就迫不及待的把郾城发生的一切都讲给了他。 “如今,容家的事务都由你四哥接了手,我和靖之冷眼瞧着,他怕是想断了你全部后路。” 容承僅沉默着抽烟,顾维生说完这席话,好一会儿,他方才抬起眼帘。 这里的气候太恶劣,他整个人黑了瘦了,眉眼却越发凌厉。 “胭胭怎么样?” 顾维生一挑眉:“你还真是要美人不要江山,容承琛快让你的江山易主了,你还只惦记着她……” “维生!” 容承僅微微蹙眉,幽深的眼眸里,是掩不住的心急。 失联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脑子空闲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担心她的安危。 容家那些人要做什么,要动什么手脚,他都不在意,反正只要他回去,总能一样一样讨回来。 可他怕她受伤害。 走时太匆忙,更未料到身边的人竟然会背叛…… 他更是忧心如焚。 “放心吧,好的很。” 顾维生叹了声,却到底还是把傅胭在记者面前说的那些话,咽回了肚中去。 其实他也知道,不能全怪傅胭,毕竟,发生那样大的事,又是亲眼看到的,她同样身为女人,自然深信不疑,深恶痛绝。 可是,难道在她的心里,从来未曾给过自己的丈夫一丝信任,再者,她就真的相信,容承僅能十恶不赦到这般地步? 顾维生从前还不信,可如今却信了,怨不得人家说最毒女人心。 傅胭那些话说出去之后,当即就传的沸沸扬扬,有人赞她明理公正,可却也有人不齿她这行径,身为太太,也跟着落井下石,难道真要容承僅去坐牢? 可顾维生却不敢说,就凭着容承僅一见面就问傅胭的安危还看不出来? 在他心里,傅胭多重要。 他若是知道了,又会多难过。 容承僅听得顾维生这般说,这才放下心来。 “我回去的事,先不要传扬出去,我倒是要看看,我四哥到底多大的能耐。” 似是傅胭很好的消息给他吃了定心丸,容承僅此时方才舒缓了一下紧绷的身体,他点了一支烟,声音平静,缓缓说了一句。 顾维生却心里明白,这容承琛,除非有天大的靠山,不然,还真是要玩完了。 “维生,你和靖之的这份情义,我记在心里了。” 容承僅不善去说花言巧语,顾维生听得他这般说,倒是一扬眉,擂了他一拳:“兄弟一场,谁听你说这个。” 方晴坐在桌子前,看着傅胭一件一件的收拾行装。 “胭胭,你真的要去美国了?” 方晴心里很不舍,她的好朋友,真的很少很少。 傅胭将贴身衣服放在箱子里,纤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玉色的肌肤上投下大片浓密的暗影,她抿了嘴,唇角梨涡点点:“嗯,我想了好几个晚上,还是决定出国,也免了这么多麻烦了。” “孩子的事儿,你真要瞒着他?” 傅胭的手指一顿,少顷方才点头道:“阿晴,这件事,只有你和秦钰知道,你帮我保守秘密吧,他那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我有孩子的事,他知道了……” “再说了,他有儿子,我这个孩子他知道不知道,也没什么紧要了。” 傅胭耸耸肩,故作轻松的说道。 难道要她的孩子和薛莞的孩子去争? 她不稀罕,她纵然再落魄,可至少父母留给她的那些财产,也足够她和孩子好好过下半辈子,再不济,还有江城的外公外婆呢。 他们那么的疼她。 傅胭并不担心将来的生活,她有手有脚,难道离了容承僅就活不成了。 “胭胭,不管怎样,身为你的好朋友,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我不会说出去的。” 傅胭对她一笑:“你有空了,一定要来找我。” 方晴点头,却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胭胭,你会和秦钰和好吗?” 傅胭顿了一下,轻轻摇头:“将来我不知道,可是,至少这几年,我是不会的。” 送走了方晴,傅胭继续慢慢的整理行李,秦婶上来给她送汤水,傅胭笑吟吟的乖乖喝光。 秦婶有些不舍,“小姐,真的要走吗?” 可是,不走,又怎样呢? 姑爷闹出了这样大的事儿,他们都替小姐觉得委屈。 走了也好,总不好和这样的人继续过一辈子吧。 “秦婶,我还会回来的啊,爸妈还在江城,我总要去看他们的……” 傅胭抱着她的手臂晃了晃,秦婶眼中的泪就掉了下来:“是呀是呀,总归还是会回来的……” 并没太多的东西要带,却也收拾了几只箱子出来。 秦钰等在楼下,她答应了陪他去买一些东西送人。 刚下了一场雨,路面有些湿滑,佣人们正在打扫,有些积水,还来不及清理。 傅胭的眉毛刚刚蹙了一下,秦钰却已经在她面前蹲下身来。 “胭胭,我背你吧。” 傅胭却怔住了,曾经这样的事真是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她耍赖说逛街脚疼,要他背她,他二话不说就在她面前蹲下来。 他背着她回到学校,再背到她的宿舍楼上,她两条腿晃啊晃,一路笑嘻嘻的,却不知道他背上的汗,干了又湿透…… 可是如今,她却觉得让他背着,千难万难。 她迟迟的没有过去,秦钰的身子一点点的支起来,他安静的看着她,她知道他的眼睛里此刻写着什么,可她没有看,只是低着头,绕到积水边缘,踩着浅浅的水向前走去。 秦钰的眼帘垂了下来,他不发一言的跟着她,上了车子。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直到最后他送她回来。 “早点回去休息。” 傅胭嘱咐了他一句:“药要按时吃,记住了吗?” 秦钰点头,眸光最后定格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今天没有肚子不舒服吧?” 傅胭的眉眼立时温柔了下来:“今天很乖,没有闹我。” 秦钰也微微的笑:“嗯,那就好,你上楼吧,我看着你上去。” 傅胭转过身去,上了楼,打开房间的灯。 秦钰看着她房间的灯亮了,却又站了许久,方才默然的开车离开。 傅胭听到车声响了,这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她坐下来,手掌抚在小腹上,许久。 那孩子会长的什么模样?会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儿?会像他还是像她? 容承僅并未和顾维生一起回国。 他的行程,甚至连方靖之和顾维生都不知道。 而顾维生一个人回来的消息传到容承琛的耳中,却让他心里更松了一口气。 能死在国外自然是更好。 可是,他其实也很乐意看一看容承僅回来之后,面对这一切时脸上的表情会多精彩。 方靖之找的律师正在帮他想办法对付那些受害者的控诉,他若是运气再差一点,兴许刚下飞机就要被铐起来逮到监狱去。 只要想一想,容承琛就觉得心里痛快。 这么些年,他被仇恨荼毒的心理扭曲变态无处发泄的时候,都是去自己名下的会所里玩那些小女孩儿。 他不能人道,却也能用手把她们折磨的生不如死,看着她们惨叫,鲜血淋漓的样子,他才觉得心里痛快。 可那痛快却也只是一时的,哪里比得上如今? 他容承琛站出去,谁还只会不长眼的说,这是容承僅的四哥? 只是可恨,那方靖之偏生还要插一手,请了方老爷子出山,倒是让他渐渐稳住了局面。 只是幸好,终究他的名声彻底的败了,又有傅胭那些公然的说词,容承僅再想翻身根本不可能。 到时候,就算他留着一条命回来,瞧着自己的江山易了主,自己的心头肉又这样的捅了自己一刀子,这个中滋味儿,还要他好好尝一尝呢。 夜幕沉沉,一辆不甚起眼的黑色越野车,缓缓的穿过夜幕,行驶在灯火辉煌的街头。 坐在后排的男人,敛了双目,似是沉沉睡着,可那一双飞扬长眉,却渐渐的皱紧成川。 耳机里,清晰的传来她凉凉的声音。 “……这样无耻的行径,我是不认同的,我希望法律可以给受害者一个公道……” “……至于他该得到怎样的制裁,那要看法律的裁决,我没有任何异议。” 他的面容平静无波,可是微微扬起的唇角,却渐渐的弥漫起如霜的笑意。 第103章 他终于决定放开她的手1 那笑意却似比寒冬的霜雪更要凉上几分。 其实,他自己早已猜测到了吧。 从顾维生那回答的口吻之中,从他,不肯多提傅胭更多的态度之中。 但他潜意识中,却又不相信,不相信她对他这个人,会否定到这般地步。 不相信,有那么一天,她也会用这样沉稳冰冷的声音,缓缓的对世人说,希望他能受到法律的制裁。 该是有多恨? 才能对同床共枕过的男人,曾经亲密过无数次的男人,说出这样冷漠的话语? 容承僅想,他终是该醒悟了吧。 一直以来,由他紧紧握着的那一只手,是不是,终究也该放开了? 这个念头,真的从未曾浮现在心头过,这是第一次。 他不怕她不爱他,也不怕她的心里装着别人。 可他也有他的骄傲,他唯独不能接受,她的内心深处,真的把他想成这样无耻的人,真的厌恶他。 那就这样吧。 容承僅望着寂寂的夜色,眸色许久未动,身上那些已然痊愈的伤口,忽然之间又隐隐作痛起来。 在那噩梦一样的濒死关头,他忘记了他是凭借怎样的意志力支撑下来的,可他记得,在无数次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他总会想起她。 想起那一晚在车厢中,他的手掌心里攥着她的头发,那一把水滑微凉的发丝就缠绕在他的手指间,她低头,看着他的轻轻一笑。 他总会想起,像是上瘾了一样,那个画面不断的在脑海里浮现。 他捱过了死神的威胁,经受了最信任的人的背叛,身在炼狱,或许随时都能丢掉这一条命,那时候,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想以后,但却总是想着她。 如果他真的死了,她该怎么办,在这世上,她失去了最亲的人,他从来想给她的,都是那个最坚实温暖的怀抱。 他也从不曾忘却,在当初说服傅睿明,要他点头同意自己娶她的时候,他说的那句话。 他不会轻易许诺,可一旦许了,就是一辈子。 他活了近三十二年,在有记忆的岁月里,他确实从未曾对人失言过。 但这一次,他或许该明白,这一份诺言,他自己都不相信了。 傅胭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面,容承僅就站在她的对面,隔着不算远的一段距离,却没有靠近。 她隐约有些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她向他走去,想要分辨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 可她只是动了一步,耳边忽然是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她在梦中吓坏了,尖叫着捂住了耳朵,死死闭了眼睛。 许久,爆炸声平息下来,她惶然的睁开眼,他却已经不见了。 她叫着他的名字,连声唤着,穿过那些刺鼻的烟雾拼命的向前跑。 她终于看到了他,倒在废墟之中,身体四分五裂。 “容承僅——” 她嘶哑喊着他的名字,浑身湿透着从噩梦中惊醒。 傅胭坐在床上,冷汗湿透了身上薄薄的睡衣,她剧烈的喘息着,梦中那一幕,却仍在眼前不断的浮现。 快两个月了,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她这个梦,是不是预兆? 傅胭一时之间,只觉得脑子里仿佛成了一片空白。 说起来,他离开这段时间,她从未曾想过他在卡特尔会出事。 一则,他在她心里,到底还是有手段有能力的男人,二则,或许她潜意识中,刻意的让自己不曾去想起他这个人罢了。 傅胭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做这个梦,更不知道,她怎么会在梦到他死了的时候,做出那样的反应。 她明明一丁点都不同情他,甚至,在出了这样的丑闻的时候,她恨不得他受到他应有的惩罚,用那些未成年小姑娘的血泪赚的钱,他真的用的安心吗? 转而又想到他去卡特尔的目的,她对他行踪关注的心思,就更淡了几分。 傅胭甚至在那个夜里心灰意冷的想过,还有什么,还有谁,能重过利益在容承僅心里的位子呢? 她从来都知道的,他们只是两路人,她永远都没办法理解他的世界。 就像他永远都不明白,为什么她从一开始,喜欢的人会是秦钰,而不是他。 傅胭将自己的思路一点一点的理清楚,这一段时间,除了方晴秦钰他们,其他人她一概都没有见。 她未曾跟着去落井下石,公然的把自己早已要和他离婚的事情和盘托出,她也未曾和任何人提起薛莞和那个孩子—— 她知道的,这样的关头,薛莞和孩子的事情被捅出去,不期然,又是一场风波。 夫妻一场,她自认,她已经仁至义尽。 傅胭深深吸了一口气,夜色漫长,却是再也没了睡意。 她干脆起身下床,打开了窗子。 夜风把园子里怡人的花香送到她鼻端,傅胭觉得自己那一颗跳动的实在有些剧烈的心脏,就这样渐渐的平复下来。 要离开了,她不知道这离开只是暂时,还是永远。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伴着她长大,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些事,她从未曾想过要离开她的家。 傅胭心里舍不得,住在这里,就好像爸妈还在一样。 远渡重洋去了异国他乡,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漂着,就像是浮萍一般,再没了着落。 可她终究还是要离开。 带着肚子里这个孩子,这个她从未想过他会出现,却义无反顾留下来的那个孩子。 这个孩子,是她和容承僅的孩子,想一想,真觉得这个世上的事处处都充满了未知性。 就在刚认识他的时候,她怎会想过,会有今日? “承僅,你打算怎么办?” 容家如今被容承琛捏在掌心,这还好说,唯一让容承僅在意的是,容老爷子此时的安危。 他倒是不蠢,知道怎么拿捏他的软肋,容老爷子和他感情亲厚,他又怎么会让老父置身于险境呢。 “让他就先蹦跶着吧。” 容承僅抽了一口烟,消瘦了许多越发显得线条冷硬的那一张脸,半边沐浴在月色之中,浓深的阴影遮住他眼底的所有情绪,顾维生看了方靖之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 “他以为容家这艘船,谁都能掌控得住?”容承僅轻缓的笑出来:“这么多年,我也累了,他们不碰的头破血流,以后还是没完没了的争斗,他容承琛若有真本事,那我就把容家拱手让给他,可他若是没那个能耐,容家早晚还得到我手中,所以我急什么。” “承僅,怕只怕别人狗急跳墙……” 顾维生不无担忧,到了嘴的肥肉谁肯吐出来? “不急,维生,会所的事,查的怎么样了,有眉目了吗?” 顾维生就笑道:“怎么说整个郾城的妈妈桑我都熟的很,这点事也不难。” 容承僅听得顾维生一五一十说出来,倒也并不觉得太意外,他只是有些想不明白,四哥为什么这样恨他,还有容磊,他又为何会站在四哥这边。 “这一招,虽然下作,但真是效果立竿见影。” 方靖之也不由得叹了一声:“生在咱们这样的人家里,外人看着光鲜亮丽,羡慕非凡,其实也只有我们自个儿知道,这里面的污糟事有多让人恶心。” 谁也不是天生就是坏胚子,如果不是自小在方家这一潭脏水里浸泡着,他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方靖之自己都承认他自己有些心理变态,若不然,他怎么会睡了自己的亲妹妹? “他费尽了心思,如果还没点成效,那岂不是对不起他这般绞尽脑汁的算计我?” 容承僅指间夹了烟,掸了掸烟灰,眯着眼轻笑了笑:“如此也好,倒让我看清了人心。” 顾维生忍不住看他一眼:“有什么看清看不清的,归根结底一句话,人家不爱你呗。” “维生!” 方靖之赶紧阻止他,顾维生却不当回事儿:“什么大不了的,一拍两散得了。” 容承僅唇角的笑意一点点的凝固,方靖之不免有些担心:“承僅,你知道维生这家伙,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 “维生说的没错。” 归根结底,她不爱他,仅此而已。 容承僅把手中的烟蒂摁灭,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冰凉的酒浆滑过咽喉,心脏有一瞬间的被麻痹,他放下杯子,仰首去看窗外月色:“是我自己看不清。” “其实,承僅……” 方靖之擎了一杯酒走过去他身边,也如他这般靠在围栏上:“换个角度想一想,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哪里经过这样的事,自然是看到什么,就相信什么了,别人有心算计,她怎么会分得清黑白?不如你亲自和她解释解释……” “还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她都要和别的男人出国了,何必呢!” 顾维生最不是死缠烂打的性子,他多爱谢佩仪,也不曾在她嫁人前后去纠缠过。 容承僅却心头一动,回来这几日,他还未曾去见过她。 他是不是该亲口去问一问她,问她,这近两月的时间,她担心过他的安危,有没有想过他? 她的心里,是不是真的就坐实了他的罪名了? “承僅你去哪?” 顾维生见他不发一言的就向外走,忍不住就上前拦住他:“承僅,咱们男人是不该和女人一般见识,可有时候,也不能,不能太不要尊严了……” 顾维生心里有气,他和容承僅毫无血缘,只是彼此投契,他都愿意千里迢迢不顾生死去找他。 可傅胭是他的枕边人,是他的妻子啊。 容家出事之后,她做了什么? 他不求她为容承僅奔波出头,可至少也别落井下石啊? 她那些话一出口,外面的报纸媒体写的多难听她不知道? 什么众叛亲离,什么人品低劣卑鄙无耻,至亲都容不下他…… 顾维生一看就来气,不知道撕了多少张报纸了。 “有些话我还想问问她。” “问什么?问她相不相信你?问她担不担心你的死活?问她是不是要和你的亲外甥重归于好去美国逍遥自在了?” “维生,你别这样说!” 方靖之见容承僅脸色阴沉,牙关死咬,赶紧出言阻拦,顾维生却也有气:“我认识的容承僅绝不是现在这样!” “维生,如果是谢佩仪,你也会这样就放手吗?” “如果她说一句她不爱我,我绝不会纠缠她!” 顾维生忽然红了眼,他低吼了一声,双肩却渐渐的垮了下来,他抬起手,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下,就转过了身去;“所以我就回来了,所以我从来不纠缠她!够了没有?” “可是只要她看你一眼,或者叫一声你的名字,你还会奋不顾身为她是生是死都可以对不对?” 顾维生眼睛通红,咬紧了牙关不肯开口。 “维生,我和你一样。” 容承僅苦笑一声:“所以,当靖之说了那些话的时候,我又在心里为她开脱了,也许是我自己给自己找的一个理由,也许是我不能真正放下吧,那就让老天爷帮我选择这一次,这一次,我再也不会回头,不管,是分还是合,就这一次。” 他说完,不再停留,直接大步向外走去。 顾维生通红的眼眶,到了最后,却渐渐变成了漆黑的怅惘。 如果当年,他也像容承僅这样,努力到最后一秒钟,是不是如今谢佩仪的丈夫,就是他顾维生? 可往事从不会再来一次,上天也不会给他机会再选择。 当年哭着说喜欢他,要和他在一起的女孩儿,她的心里,再也没有他的位子了。 秦钰送傅胭回来傅家。 车子在距离宅子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秦钰停了车。 “月色真好,我们走一走吧?” 傅胭看着窗外的月光,将山水笼罩的别样生动,就像是一副写意的山水画,让人心旷神怡。 她下车,就和秦钰这样比肩往前走,整个人渐渐的放松下来,柔软的风吹过脸颊,傅胭不由得惬意的闭上眼。 “还记得从前我送你回来的情景吗?” 秦钰忽然开了口,傅胭一怔,旋即想到他说的什么,不由得笑了。 不过是一年前的事儿,却像是上个世纪一样远了。 那时候两个人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恨不得整日黏在一起。 秦钰每次送她回家,都磨磨蹭蹭的,恨不得十分钟的路走上一个小时才好。 这条路,他们走了多少次了? “胭胭,你真的决定不留在美国吗?” 秦钰要回美国继续念书,傅胭会和他一起去美国,然后再转机去巴黎。 外公那边的亲人都在那里,她去了,至少也有个照应。 傅胭依旧摇头:“秦钰,我们现在,就当彼此是最好的朋友吧。” 秦钰心里怅然,却也只得苦笑点头:“也好,那你可要记住,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如果你遇到什么事了,一定要第一个想到我。” 第104章 他终于决定放开她的手2 “或者,有一天,你想要嫁人了,也第一个考虑我好不好?” 傅家的宅子已经到了,秦钰停下来,像是以往每一次送她回家时一样,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胭胭,答应我,好不好?” 她没有办法拒绝,他是她年少时痴痴恋着的那个人,他们之间,没有仇恨,没有结怨,只是无奈的错过,所以,她对他,总是留着一分心软。 “好。” 她开口那一瞬间,秦钰只觉得漫天的星光都坠入胸怀。 他总归,还有机会,她至少,还愿意给他机会。 “胭胭……” 他忽然紧紧抱住她:“对不起,对不起。” 他曾经恨不得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都捧给她,不舍得她掉一滴眼泪。 可如今,他说的最多的,却是对不起三个字。 “秦钰,我们以后,都好好儿的,你会幸福的,一定会。” 傅胭没有推开他,就当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一个拥抱吧。 像是一种告别,告别了年少时最单纯热烈的自己。 告别了,她青春里最炙热温暖的一段恋爱。 告别了,留在记忆里那个温柔爱她的少年。 也告别了,曾经最青涩,却也是最美好的年华。 他们彼此拥抱着对方,就这一瞬间,似乎曾经所有的恩怨都放下来,若将来再见,他们终究可以平静的看着对方微笑。 不再如昔年那样红了脸,也不再,对望着彼此红了眼。 他们拥抱了多久? 容承僅不知道,他没有去看时间,他也没有去打断。 他只觉得,这是他生命里最漫长煎熬的一段时光。 就算在卡特尔,他快要死去的时候,他也未曾这样觉得。 他就站在路对面的树丛暗影下。 他们拥抱的这样投入,哪里看到了他的存在? 可他是这般庆幸,他们没有看到他在这里。 所以这真情流露,才显得这般自然,自然到让人,连心痛都不能,仿佛只有成全和祝福,才不辜负这温柔的画面。 容承僅,放手吧。 他终究还是争不过命,他平生第一次承认自己败了,他一败涂地,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秦钰看着傅胭进了大门,他又一个人站了一会儿,方才折身离开。 傅家的大门缓缓合上,月华忽然间被乌云遮挡,那方才的明媚渐渐变成天地一色的暗沉。 有风吹来,带着潮湿的腥气,渐渐的,风把雨滴从天上吹下来,穿过枝叶的缝隙,点点滴滴的落在他的肩上身上。 滴答滴答。 雨滴渐渐浓密粘稠起来,这连绵的春雨,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 他就那样站着,头发被雨水淋的湿透,水流蜿蜒下来落在衣领里,渐渐的衣衫也里外湿透,他依然那样站着,看着雨雾里那安静的宅子,看着她房间的灯光,就那样暗了。 傅胭,我不会再爱你了,就从,今天起。 从这一刻,从这一秒起,我,容承僅,不再爱着傅胭,永远永远,不再爱她了。 天色蒙蒙亮,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的雨,终究还是停了。 枝头的树叶被雨水冲刷的青翠欲滴,干净的不染一丝尘埃。 就像是曾经她的一双眼睛。 热烈的燃着火光,清透的宛若雨后湛蓝的天幕。 容承僅缓缓向傅家宅院的大门处走去。 他放手成全她,她以后再也不会被叫做容太太,或许,她可以像从前那样,继续唤他一声小舅舅。 是不是,她就会如昔日那样无忧无虑,眼底再也看不到愁绪和忧伤? 容承僅按了门铃,安静的等着傅家的佣人过来开门。 时间尚早,他抬腕看看表,刚刚六点钟。 傅家人的作息都很规律,容承僅知道,这个时候,佣人们已经起床了。 “容先生?” 来开门的佣人显然吃惊极了,未料到竟会是容承僅站在外面。 他急急的开了门,看着他一身湿透的样子,颇为关切的说道:“您怎么淋的湿透了?这可不行,春日的雨还凉着呢,您得赶紧去冲个热水澡,我告诉管家,让厨房给您熬点姜汤……” 如今傅家留下来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佣人,他这般絮絮关切,却是真情实意的流露,丝毫不让人烦。 容承僅对他微笑点点头:“好,那麻烦你了。” 那佣人就笑道:“看您说的,您是我们傅家的女婿……” 他话说到这里,嘎然止住,一时间脸上神色有些讪讪,容承僅却只是望着远处屋檐下滴水落在树叶上,嘀嗒嘀嗒溅起的水花,他就那样淡淡的笑着,似乎并未听到他话语里的不妥当。 “我先去客厅,等你们小姐醒了,告诉她我在茶亭等她。” 容承僅再开口,声音依旧轻缓无波,佣人喏喏的点头应是,看他走到廊下,踩着鹅卵石铺就的蜿蜒小路,一路穿过那些蔓伸在小径上的青翠枝条,渐渐走出了他的视线。 他不禁有些怅惘的叹了一声。 谁能看得出来,这样好的人,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儿呢? 小姐随了傅先生的性子,最是看不惯这些。 原本他们都喜上眉梢的一段姻缘,竟然会这样戛然而止,怎不让人心里难受? 傅家他来过很多次。 比起容家,其实他更喜这里。 傅先生是个胸中有沟壑的人,他身在官场,却是一股清流,傅家的宅院不大,却一步一景,处处动人。 小楼后面建着茶亭,春日风暖时,开了小轩窗,往外看去就是一处小小池塘,待到明月夜,月光粼粼铺在水面上,两三知己,或者至亲家人,烹了茶闲话着赏月,就是最悠闲的一段时光。 到了冬日,亭子就半封闭起来,只在梅园那一侧打开一扇,围炉烹茶,看风把梅花吹进来,飘飘然的落在杯盏上,若是下雪,那就更妙,白雪红梅,不用酒,就醉了人。 她自小就在这里,容承僅其实知道她,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小丫头一个,其实骨子里最是有着傅睿明的清高。 她瞧不起他,瞧不起他做这样的事,瞧不起他追名逐利的心思,瞧不起他的汲汲钻营。 所以她从来,不肯信任他,也不肯融入他的世界中去。 他曾经以为,这世上的任何事只要有心,就能达成目的。 却不知道,再怎样有心,若遇上别人的无情,终归还是落花流水一场空谈。 他开了茶亭的窗子,就坐下来看着那一片的青翠葱郁。 小池塘上有着浅淡的水汽缭绕,初初长成的小荷铺陈在水面上,间或有一两声的鸟鸣,空气清新微凉,沁入鼻端,再深入肺腑,真是让人畅快。 可身上那些伤痕却在隐隐的疼。 淋了一夜的雨,原本只是将将愈合的伤口此刻渐渐又疼的钻心,那些伤处,像有千万只虫蚁叮咬着一样,让他一双眉,渐渐蹙了起来。 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身看去,是管家捧了热茶和姜汤,身后跟着拿了柔软干净毛巾的佣人。 “容先生,小姐就快醒了,您先擦一擦,喝点热汤……” 管家待他的态度一如往昔,容承僅微微颔首:“多谢,先放着吧。” 管家闻言眼底就有了一抹担心:“您淋了雨,寒气入侵会生病的,喝点姜汤驱驱寒吧,这是秦婶熬的,最是有用了。” 他听得管家这般说,心里竟是有些怅惘。 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哪怕伤的你再深再疼,却也让你恨都恨不起来。 傅睿明这样的人物,就连家中的佣人也能宠辱不惊,待人始终一致,他心内真是佩服。 不免有有些难过,若他还活着,他与傅胭,是不是就走不到这一步? 姜汤入口,微微的有些辛辣,却似将身体内的寒意都驱逐干净,他一口一口喝光,看着管家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觉有些动容:“替我对秦婶道声谢。” 管家点头,应声去了。 他一个人坐了一会儿,天幕的尽头有隐约的光线刺穿云层的时候,他终是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春日雨后的清晨,她穿的有些厚。 线衫外面罩了薄薄的风衣,平底的球鞋,不施脂粉的一张脸,清清爽爽素面朝天的样子。 就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你,你回来了?” 傅胭一开口,竟是结巴了一下,她捂了捂心口,那里面依旧跳动的飞快,只是比初初听到佣人说他来了的时候,稍稍的缓和了一些。 “你,淋雨了?” 傅胭看着他衣衫湿透的样子,纤细的眉就微微蹙了蹙:“怎么不去泡澡换身干净衣服?” 她这句话一出口,自己也怔了一下。 忍不住去看他,他却自始至终安静的站着,那一双看到她就含了温柔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平静的像无风的湖面。 傅胭的心跳,一点点的平复,渐渐归于正常。 可他不开口,她也就不再说话,只是那样沉默的站着,微微的垂了眼帘,盯着地面。 他头发上,衣服上的水滴下来,地上湿了小小的一片。 傅胭忍不住想,她记得快天明时,雨声是停了的,他出门总会开车,就算在傅家走了一截路,却也不可能淋成这样子。 第105章 夫妻缘尽,各自安好 兄弟倪墙,蚌埠相争,从来都是不择手段的,只是可怜容承僅,现如今还生死未卜。 翌日,又传来爆炸新闻。 警方收容的那些无家可归的未成年少女,其中有一个,认出了容承琛。 方晴坐在电视机前,手中的遥控器都惊的掉了下来。 她知道方靖之和容承僅的关系,脑子里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方靖之该不会为了帮容承僅洗脱罪名,当真弄死了几个女孩儿? 方晴当即就打电话给了方靖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挖出来的尸体怎么来的?方靖之,这不是你做的手脚吧?就为了洗白容承僅?” 方靖之被她几句话气的当即就火冒三丈;“方晴你他吗的脑子是不是有坑?” “你这些天一直没回来,你就在做这件事吧?” 方晴最是知道方靖之这个人,他自小就无法无天,为了好兄弟,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在他眼里,没有什么对和错,只有和他关系近不近! “我发现你是不是和傅胭走的太近了,被传染了啊?傅胭是个不长眼的,你也是?” “那你告诉我这些女孩儿都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容承僅那里闹出来的人命,你们栽赃给了容承琛?” 方靖之简直被气的笑了:“方晴,我方靖之就算是再黑心烂肝,我也不做这种事儿,容承僅若是这样的人,我也不会拿他当兄弟,我告诉你,我方靖之是个大烂人,是个人渣,可那又怎样,我这个人渣,也有做人的底线。” 方靖之直接挂了电话,方晴整个人却懵了。 方靖之最后那几句话,虽是戏谑之言,却怎么听,都透出了几分落寞的自嘲。 方晴从未见过这样子的他,在她的记忆里,方靖之留给她的一切印象都极差。 他为人阴狠,自私,毒辣,家里的兄弟姐妹没一个不怕他的,尤其那些与他不是一母同胞的,哪一个见了他不是战战兢兢? 可偏生方家的老爷子稀罕他,自小手把手的教着栽培着,方靖之打小和那些红贵子弟一起长大,京城圈子里他横着走,谁敢说个不字? 可他方才说的那些话…… 方晴不由得蹙眉,难道,她是真的误会他了? 可若是,这真的是一场误会,那是不是说明,容承僅是被容承琛给陷害的? 方晴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若果真如此,胭胭她怎么办? 方晴忍不住又打给方靖之,想要问个明白,可她的电话刚一打过去,那边就直接掐断了。 她知道他的脾气,这一次,怕是又要和她狠狠的闹一场了。 从来只有他整别人的份儿,他哪里肯吃亏受委屈? 方晴忍不住苦笑,好在,总归只是一年,她也快熬出头了。 自容承僅接手容氏起亚之后,久未露面的容老爷子,这是第一次出现在媒体前。 容家的这一番动荡,让他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昔日那个在商场杀伐决断,谈笑间定人生死的霸主,终究还是老了。 他并未在位子上坐下,反而颤巍巍的向底下的媒体,记者,受害者家属,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场上的吵闹,逐渐的安静下来。 容老爷子许久方才直起身子,他环顾场下众人,缓缓开口:“容家出了这样的事,是我教子无方,若两个孽子当真有罪,那么法律该怎样严惩,我容世存不会说一个不字,我而今站出来,不是为了自己孩子,也不是为了容家开脱,我只想尽自己和容家最大的努力,为所有的受害者做最大的补偿……” “怎么补偿!我的女儿才十三岁,就这样惨死了,我可怜的女儿啊……” “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禽兽,都该去死……” “没人性,畜生,枪毙你们这些人渣!” 那些义愤填膺的受害家属情绪崩溃的哭喊出声,场面眼看就要失控,会场的另一侧,却有一道清越男声缓缓响起:“是,你们说的很对,做出这样禽兽不如事情的人,都该去死,若我容承僅做了,那也该死无葬身之地才是我的报应!” 他说到最后一句,掷地有声,声音铮铮,宛若铁石撞击一般,在偌大会场回响不断。 那些哭闹的人都住了声,望着阔步走来,一身黑色西装的挺拔男人。 他眉目深邃,五官俊朗,一眼望去,仿佛芝兰玉树一般,他站在璀璨灯光下,目光定定望向众人:“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我希望大家先保持冷静,不管怎样,此事发生在容家,定会给大家一个公道。” “谁能相信你们……你们可是亲兄弟……” “就是,你自己也不清白,我女儿就是从你那里被救出来的……” “我容承僅向来不喜欢说太多废话,但我说出口的话,绝不会有一个字的妄言,就请在场诸位媒体朋友做个见证,无论最后定论如何,坐牢也好,枪毙也罢,我,容家,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他态度坦然,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丝毫迟疑都没有,一瞬间,仿佛震骇住场上众人,那些记者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难道之前大家的猜测都坐实了? 容承僅根本就是被亲兄弟给陷害了? 若非如此,他怎敢光明正大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只有身正,才不怕影子歪啊。 “那……你说补偿,怎么补偿?总得拿个章程出来……” “对,对啊,你空口白牙的,谁信你们?” 容承僅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他吩咐律师上台,方才开口:“我这几日正在着手安排此事,已经委托律师筹备了基金会,所有受害者家属,除既定的赔偿款和慰问金之外,每年都能从基金会领取一笔定额钱款,此外,基金会还将成立慈善基金,专门救助被拐儿童家庭,为其提供资金,法律,等等各方面的援助。” 容承僅说完,让开一步,让律师上前宣读了协议条款。 许久。 有人率先站起来开了口:“容先生,我们就相信您和容家这一次。” “对,我们愿意相信容先生您一次。” “容先生,您一定不会骗我们的是不是?” 容承僅望着坐在下面的众人,他们平凡,普通,不起眼,他们受尽了生活的磨难,可眼底却仍旧有光。 他们期盼的看着自己,那眸光中,竟是有着浓浓的信任。 他忽然不敢去面对那些目光,他甚至不敢相信,在他们受到那样大的伤害的之后,为什么还可以善良宽厚的去相信一个‘嫌疑人’…… 容承僅觉得他血管里,那些从来都是冰冷的鲜血,好似渐渐的有了热度。 “是。” 他觉得嗓子有点堵,好似被什么热辣的东西堵住了,他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一定不会。” 他重重的开口,那一双墨色晕染一样的深邃眼瞳,渐渐绽出逼人的亮光来,他望着那么多双眼睛,身体里的血液,渐渐热烫到沸腾。 容老爷子看着他,眼底的满足遮掩不住,他点头,一颗心终究还是安然的落回肚中。 容家有他在,足以再兴盛几代人了。 他就算是立时闭上眼死了,也有面目,去见容家祖宗。 容老爷子老怀畅意,当夜回去就多喝了几杯酒,这一悲一喜之下,当夜就引发了旧疾。 幸而家中医生是跟着他多年的老相识,很有经验,因着救治及时,送去医院检查之后,医生也说并无大碍,安心静养即可。 容承僅去看他的时候,容老爷子第一句话说的就是:“胭胭丫头呢,怎么也不来看我?” 容承僅动作平稳的倒了一杯水,亲自端过去递给他:“我和她已经签字离婚了。” 容老爷子当下手中的杯子就摔了,“胡闹!” “您别着急,这还病着呢。”容承僅赶紧扶住他躺下来,温声的劝着。 “我怎么不着急?你也知道我病着,你怎么就能这样胡闹?” 容老爷子连连拍着床榻,又是着急又是心痛。 “我没有胡闹,爸爸,我心里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你……”容老爷子不知道多久没听他喊过爸爸,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这个儿子,向来冷心冷肺,连他都琢磨不透。 他喜欢傅胭,他心里是高兴支持的,傅胭多好的姑娘啊,让人看了就觉得开心,他还盼着,赶紧抱孙子呢。 可怎么也没想到,承僅竟然会和傅胭离婚。 “爸爸,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想再继续耽误她了,就这样挺好的。” 容承僅笑了笑:“您安心养病,等您病好了,您再好生给我挑个儿媳妇,我也好让您赶紧抱上大孙子。” “你说真的?” 他见识过自己儿子对傅胭的感情,不相信他竟会这样的洒脱。 “是啊,我想明白了,人有时候不能太执着,退一步,或许就海阔天空了。” 他说的很平静,很轻松的口吻,容老爷子在他脸上看不到怨憎,也看不到束缚,也许,他是真的看开了。 “你的事,我也不好多管,我一向纵容你,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怎么干涉,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那爸爸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承僅,傅胭她到底年纪太小……” 第106章 容承僅说,你这样很漂亮 “是,就是因为她年纪太小,我们才不合适,她和我在一起也不开心,不如就放手吧。” 容老爷子不再开口,容承僅又陪了他一会儿,就离开了医院。 他刚走出医院的大楼,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一个熟悉的名字,在他的屏幕上闪动,胭胭。 容承僅以为,他不会那么快的放下她,可却奇异的发现,在看到她的名字的时候,他的心跳竟然平静的一如往昔。 他沉默了一会儿,接起电话:“傅小姐,有什么事么。” 他的声音很平,没有波澜起伏,就像是面对着随便一个点头之交的人。 傅胭攥着手机的掌心里,细细密密的出了一层汗。 她鼓足了勇气,拼命的给自己打气,才有勇气拨出他的电话,可他只用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能把她所有的勇气打退。 她咬着舌尖,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心头空落落的疼着,那疼,说不出来的难受。 “傅小姐?” 他的声音淡淡传来,丝丝缕缕的侵入她的耳膜,傅胭的神思渐渐被拉回来,她重重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一点点的平静。 “为什么,不和我解释……” 傅胭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心可以这样的涩,这样的苦,她一整夜不能安睡,闭上眼,就是那一日他来傅家看着她时的那一双眼睛。 如果那时候她问一句…… 傅胭觉得嗓子堵得很难受,因为薛莞的哀求,因为对他的失望,因为会所的事发,她对他的厌恶,她连他的生死都没有询问一句。 “傅小姐,我觉得并没有这个必要,愿意相信我的人,怎样都会相信,而至于其他人,我觉得无关紧要。” 傅胭的心拼命的往下坠,像是被剪断了线,没有了风依托的风筝。 她什么都没有再说。 轻轻挂断了电话。 容承僅握着手机,就那样站着,一动也不动,明媚的阳光把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他的影子也不动,和他一样。 不知多久,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有些恍惚的抬起头来。 丽日繁花之下,俏生生的站着一个短发的女孩儿,她穿姜黄色的连衣裙,外搭薄薄的一件开衫,不施脂粉,盈盈笑着。 像是一瞬间回到了那个盛夏,她撞入他怀中去那一天。 “容先生……我还是叫您容叔叔吧,对不起,我是不是很冒昧,很唐突?” 鹿晚歌缓缓的走过来,她颊边的笑靥十分讨喜,乌溜溜的一双眼,不像那一年的傅胭那样灵透生动,却是别样的秀美。 他的思绪一点点的收回来,定定看着面前年轻的女孩儿,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是……鹿晚歌?” “您还记得我?” 鹿晚歌惊喜不已,整个人的眸子亮的宛若璀璨的琉璃,她似有些激动,整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了:“容叔叔,我十月份被公司委派出国进修,前天才回国,我一回来就听说了您的事儿,我很担心您……我知道我很冒昧,我,我就是想来看看您……您一定很忙,我不会打扰您的,我只是,听说容老先生病了,我想来看看……” 容承僅这才注意到她手中还提着几个纸袋。 “我现在还是个嫌疑犯。” 容承僅忽然开了口,鹿晚歌一怔,旋即却咬了下唇使劲摇头:“我不信的,我从听到消息那一刻起我就不信的,您不是那样的人,我很肯定!” “你相信?我和你并没什么渊源,相反的是,从前我对你很不善,甚至有些讨厌你。” 因为傅胭在她的生日宴上差点出了意外,他连带着对鹿晚歌的印象就更差。 鹿晚歌的脸色微微白了白,眸子里也滑过了一丝受伤的痕迹,可只是片刻,她就倔强的扬起脸看向他:“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相信,我相信我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心。” 他定定看着她,目光深的让人晕眩。 一个他从不曾正眼看过的女孩儿,一个他曾经厌恶不喜的女孩儿,却斩钉截铁的说她相信他。 可他捧在手心里疼的那个人,却从来不曾信任过他,一丝一毫。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了讽刺,错的离谱。 鹿晚歌也看着他,近乎痴迷一般看着面前的男人。 她离开郾城,将近一年了,可这一年的时光里,她从未曾有一刻能忘记他。 她再未见过像他这样让她痴迷的男人,她以为离开,去开始新的生活,逐渐就能忘却,可距离和时间,更让她明白了她的心。 她没有办法将就,只能让自己忙碌起来,然后不去想,他怎样宠爱着另外一个女人。 可在回国后,得知他出事那一刻,她毫不犹豫就定了机票。 她也知道,或许他根本不稀罕她这一丁点关心,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 “我记得你以前是长发。” 他的声音忽然响起来,鹿晚歌先是一怔,转而整个人却是狂喜的近乎失控。 “我,你,我以为你喜欢短发,我早就,早就剪了……” 她结结巴巴的说着,眸子亮的逼人凝着他,直到他的唇角,有了微微柔软的弧度。 鹿晚歌觉得自己的心跳的飞快,好似马上就要从嗓子里蹦出来,她拼命的想要压制她的兴奋,可她怎么控制得住? 傅胭不要他,可她却恨不得求上帝让她能留在他身边。 “你这样,很漂亮。” 他对她笑了笑,那是第一次,她生命中第一次,容承僅对她微笑。 鹿晚歌的眼泪,当下就涌了出来。 她渐渐哭的失态,像个孩子一样,眼泪把妆容都冲毁了,她也顾不上,哭哭笑笑的,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傻子,疯子。 他们预备出发去美国的前夜,秦钰接到傅胭的电话。 “秦钰,抱歉,我明天不能和你一起去美国了。” “我想再留一段时间。” “是因为他吗?” “我想等到案子结束再离开。” 傅胭的声音很轻,秦钰的心却缩紧了。 “那我等你……” “秦钰,你先去吧,别让你爸妈担心你。” 秦钰去美国要接受最先进的治疗,对他毒瘾发作很有帮助。 “胭胭,你是不是后悔了?” 寂静的夜里,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短暂的沉默着,片刻后她开口:“秦钰,再见。”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轻轻挂断了电话,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最后离开的时候,改变了主意。 他们已经不再是夫妻了,所以,他是清白的,还是真的有罪,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方晴和她见面的时候好心的提议,胭胭,你把你怀孕的事情告诉他吧。 她也想过这个问题,可这个念头自己都接受不了。 他一身污名的时候,她直接决绝的提出离婚,想带着孩子远走高飞,现在,他或许是被冤枉了,她就告诉他怀孕的事儿,她自己都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如果他出于责任,与她重归于好,她就能再一次心安理得的享受容太太的身份? 她做不到。 连着几夜都在失眠,她觉得身体有些吃不消,肚子里的孩子很懂事,从未曾闹腾过她,除了最开始她觉得不适应,呕吐过几次之外,再没有过妊娠反应。 每次去医院检查,都能看到他在长大。 傅胭的手掌贴在小腹上,不舍得移开,这会不会,就是她此生最大的安慰? 她到凌晨两点,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梦里面,她看到了他,就在那个盛夏,她一头撞在他的怀里,也从此,撞入了他的生命里。 他们像是两株藤蔓,纠缠着,却到底还是要分离。 傅胭在睡梦中掉了眼泪,他曾经用最温柔的声音唤她胭胭。 可白日里的电话中,他平静克制的唤她傅小姐。 她再也不是他心头的宝了。 再也不是。 她睡到中午才醒来,隐约听到楼下有欢笑声。 傅胭披了睡衣下楼,秦婶一看到她就激动不已:“小姐,您快看电视啊……” 傅胭有些惊讶:“怎么了?” “是容先生,容先生是清白的……” 秦婶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佣人开了电视,随便一个台,都在播着这一则新闻。 容家七少无罪,容家四少容承琛涉嫌买卖人口,买凶杀人,诸多罪名一一落实…… 傅胭安静的坐在沙发上,听着家里佣人兴奋的议论,她耳边的声音,到后来变成了嗡嗡的一片响,再然后,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在记者的围堵下说了什么,她渐渐的也听不清楚,只能看着他,隔着一层薄薄的屏幕。 看着他。 再不能,像从前那样,她想见他时,他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望着她,温柔的唤一声,胭胭。 “是好事儿。” 她笑起来,对秦婶点点头:“让厨房做些好吃的,大家今天庆祝一下。” 傅家的佣人都很喜欢容承僅,这一段时间,容家出了事,傅家也愁云惨淡的。 现在好了,大家这么高兴,她也就不能去扫兴。 离婚的事儿,傅家的人,都还不知道,江城的外公也不知道,前几日,他们还再给她打电话,询问容承僅的事儿。 第107章 不许傅胭踏进来一步 傅胭这话一出口,大家都欢呼起来。 家里好久没这样热闹的笑声了,傅胭也觉得高兴,天气好,她惯常要去花园里走一走。 刚走到微微出汗,方晴的电话打了过来。 “胭胭,我有件事告诉你,你千万别激动,你怀着身子,情绪不能大起大落……” “怎么了阿晴?” 傅胭不免吃惊,方晴这样郑重的口吻,她还是头一次听到。 再说了,又能有什么大事?她经历的,已经够多了。 方晴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到方靖之告诉她的那些话,他让她瞒着傅胭,说,有什么必要告诉她,他们已经离婚了,薛莞那孩子是不是承僅的,和她傅胭有什么关系? 可方晴怎么可能不告诉傅胭? 当初傅胭从容承僅那里搬走,决定离婚,还不是因为薛莞和那孩子? “薛莞的孩子不是容承僅的,胭胭,容磊背叛了容承僅,早就和容承琛勾结在一起了,薛莞那孩子dna鉴定报告是容磊负责的,他做了手脚,现在重新比对了,那孩子压根不是容承僅的!这都是骗局,容承僅是被算计了……” “阿晴,你说什么啊……” 傅胭觉得自己的头一阵一阵的发懵,阳光好像有些太烈了,她被照的头晕目眩,几乎站都站不稳。 “胭胭,这事儿造不了假,容承僅在卡特尔遇到武装暴动,差点死在那里,容磊临死的时候良心发现,让他提防容承琛,他这才知道容磊背叛的事儿,也是因此,一回国,他就让人重新查薛莞和孩子的事,胭胭,当初薛莞来找你,肯定不是容承僅的本意,她大约是狗急跳墙了……” “胭胭,你去找容承僅吧,把这些事都说清楚……” 说清楚,怎么说清楚。 他临走的时候和她说,要她相信他,等着他回来,他已经告诉她了,等回国会告诉她一些事,可她,却听信了别人的话,连问都不问一句,就留了离婚协议离开了家。 她又怎么有脸去说清楚? 说她提出离婚是因为薛莞求她看在孩子的份上成全,说她被蒙在鼓里不知真相才会冲动做了决定,现在事情真相大白了,她后悔了,想求他原谅或者重归于好? 呸,她自己都觉得她太不要脸。 “阿晴,我和他已经离婚了。” “胭胭!你们之间是误会……” “如果我足够信任他,足够爱他,那就不会有这样的误会。” 傅胭在长凳上坐下来,她竟然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冷静。 “阿晴,是我自己做的决定,那这后果就该我自己承担,让我给自己留点尊严吧。” “胭胭……” “阿晴,我已经决定了。” 她做不出那样没廉耻的事,路是自己走的,自己选择的,哪怕是哭着跪着,都要走完。 “胭胭你知不知道,容承僅在卡特尔差点死了?胭胭你难道一点都不心疼不难受吗?他怎么说也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爸爸,胭胭,你为什么不能再努力一次?明明,你的心里是有他的是不是?” 傅胭的嘴唇轻轻哆嗦着颤抖起来,眼泪滚滚往下落,她摇头:“对不起阿晴,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胭胭你不是没有办法,你就是太自私,太要面子,你就是被宠坏了,明知道自己错了也不肯低头,还要等着他回来找你求你?胭胭,如果容承僅真的放弃你,真的和别人在一起了,你哭死也晚了!” 方晴似乎生气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容承僅会和别人在一起? 这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他离婚了,难道就不能再结婚? 凭什么人家要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 更何况,在他陷入困境的时候,傅胭你又做了什么? 她没脸去找他,去说一声抱歉。 只是,她一想到方晴说的那句话,她的心口里就疼的难受。 如果真的有这一天,她又会怎样? 容家惹出的这一场风波,终究还是在容承僅全身而退,容承琛锒铛入狱之后,渐渐落下了帷幕。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一向身体强壮,连小感冒都很少有过的容承僅,忽然在公司的晨会上晕倒,被紧急送入医院之后,竟是连着高烧了整整三天。 顾维生从医生那里得知,他这一场高烧是受了极重的寒气引起的,或许是因为之前事情太多,他一直硬撑着,等到容家的风波平息之后,他整个人松懈了下来,这病就出来了。 顾维生不免就想到那一日他去找傅胭,像是一只落汤鸡似的狼狈样子。 越想越是生气,见到方靖之时,顾维生就狠狠抱怨了一句:“幸好离婚了,要不然他早晚交代在傅胭手里!” 顾维生点了一支烟,狠狠抽了几口,还是觉得心里憋闷:“……在卡特尔受了那样重的伤,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勉强下床,一回国就送到傅胭跟前让她折腾,他到底还要不要命?” “靖之你也看到了,他身上那伤口多吓人,整个后背有一块好肉吗?你说傅胭的心怎么就这么狠?承僅哪点对不住他?她那样落井下石,头也不回的提出离婚,她到底是不是个人呐?” 顾维生一口气吐槽了一大堆,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点。 方靖之抽了一口烟,劝他道:“这不是承僅也签字离婚了吗?你就别那么气了。” “我怎么不气?咱们还只是兄弟,哥们儿,她是承僅的妻子,老婆啊。” 顾维生想想就为容承僅感到不值:“承僅多稀罕她?只差没给她摘星星摘月亮了,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当公主疼,我就不知道她哪儿好,说句难听的,薛莞都比她有人情味儿。” 至少容家出事之后,容承僅身败名裂那一段时间,薛莞可是安安分分的一丁点幺蛾子都没闹,甚至还打了好几次电话想要知道承僅的近况和处境。 “行了你,谁还没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时候,要是你,你能拎得清啊?” 方靖之这边话音刚落,整个人却是一下站直了,他眉毛紧紧蹙了一下,渐渐眸色里藏了不悦,看向走廊那端的来人:“方晴,你带她来干什么?” 顾维生闻言看过去,脸色立时就变了,“我说这是谁啊,这不是傅家的千金大小姐吗?怎么了这是?身体不舒服?” 顾维生满是讽刺的说着,每一个字眼里都含着讥诮和厌恶。 傅胭脸色霎时间变的惨白,她的手指捏的死紧,强撑着没有让自己哭,也没有转身就走。 她既然决定来,那就知道该面对的是什么,方晴都和她说了,顾维生和方靖之现在都对她特别的不满。 她并不生气,若换做是她,大约会比他们说的话还要尖酸刻薄。 “我来看看容先生。” 傅胭的声音似很平静,可顾维生却捕捉到了她尾音里的一丝颤抖。 想到容承僅昔日待她那心疼的样子,若看到她这楚楚可怜的做派,是不是立时就心软了? 顾维生怎么都不想容承僅和她再有牵扯,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了病房门外:“不用傅大小姐您来假好心了,承僅他没事儿,死不了,就是昏迷着还没醒罢了。” 傅胭只觉得心里重重一痛,忍不住看向病房的门:“他,他还没醒?” 顾维生冷笑一声:“托大小姐您的福,承僅命大,在卡特尔没被炸死,却回来淋场雨把自己害了个半死。” 傅胭被他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盘旋,想到那一日他来傅家,浑身都湿透的样子…… 他淋了雨?淋了多久?管家不是送了热汤吗? 傅胭心里乱糟糟的,只恨不得立时能进去看到他,可偏生顾维生站在那里,寸步都不让的一脸冷硬。 “傅小姐还是回去吧。” 方靖之也开了口,他眸子微眯,看了方晴一眼:“阿晴,以后别什么不相干的人都往这里带。” “你们也太过分了!”方晴看着傅胭被他们俩挤兑成这样,实在是有些不忍,“胭胭她怎么说也是一片好心,再说了,她还……” “阿晴!”傅胭仓惶的睁着一双泪眼,紧紧拽住了她的衣袖。 “胭胭……”方晴急的跺脚,她真想把她肚子里怀着容承僅孩子的事说出来…… 傅胭却对她摇头:“阿晴,谢谢你带我过来这里。” “胭胭……” “我先走了,他要是醒了,拜托你告诉我一声……” 傅胭轻轻说了一句,松开攥着方晴衣袖的手指,她回头,又往病房门口看了一眼,到底还是转过身,向电梯走去。 “维生,谁在外面?” 容承僅的声音忽然从病房里传出来,有些虚弱,却依旧沉稳。 “没谁,阿晴来看你了。” 顾维生应了一声,看着傅胭陡然一僵的后背,他只觉得心里畅快,该,对这样没心没肺的女人,就该一丁点脸面都不留。 方晴心里难受,狠狠瞪着顾维生和方靖之:“你们说话也太难听了,容承僅还没说什么呢,你们这样也太过分了,怎么也是胭胭和容承僅的事儿,你们插什么手?” 第108章 自取其辱了 顾维生冷笑:“她害的承僅还不够?是不是要害死容承僅,她才安心?才能和秦大少爷开开心心的飞美国去双宿双飞?” 傅胭怔怔站在那里,顾维生的话语,像是一根一根尖刺戳在她心脏上,要她疼的发不出声音,说不出一个字辩驳的话语。 是她活该,是她轻信了别人,她愿意承担所有的难堪和羞辱。 “阿晴。” 傅胭缓缓转过身去,她脸色白的近乎透明,瘦的让人心怜的那一张心型小脸,两腮一点肉都没有,越发显得一双眸子空洞的大。 顾维生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他不期然的想起第一次遇到傅胭的情景,她欢笑着和容承僅斗嘴,眼眸灵动,笑靥如花,多么的讨人喜欢。 可如今的她,就像是他心血来潮搬回家的一盆花,在短暂的热情之后就抛在了脑后,渐渐枯萎凋零。 他觉得心里堵得难受,想要再狠狠刺她几句,却到底还是闭了嘴。 顾维生转过身去,一支接一支的抽烟。 “胭胭你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方晴有些担心她,她还怀着身孕呢,头三个月,正是孕妇最难受的时候,她扶着傅胭,“你先坐下来……” “有那么娇贵吗?站一会儿能死?” 顾维生到底没忍住,讥诮的刺了一句,傅胭整个人倏然一颤,唇角已是满满的苦涩溢出:“不用了阿晴,谢谢你帮我说话,我知道他们心里有气……” “傅大小姐,您可千万别这样说,我们可不敢对您有气,只希望您以后能离承僅多远就多远,最好呢,您就赶紧麻溜儿的出国去,您去过您逍遥自在的生活,我们承僅也好找个好姑娘安心的过日子……” “维生。” 病房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容承僅站在那里,面容依旧苍白憔悴,下颌上胡茬丛生,是前所未见的憔悴,他声音很淡,却让门外的三个人都静了下来。 傅胭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摇摇欲坠,她背对着他而站,不敢回过身去。 “傅小姐来看我是好意。” 容承僅的目光,漠漠的掠过傅胭的背影,她肩膀在微微的轻颤,他知道她一定在哭。 喉咙里微微的堵了一下,可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的目光缓缓的移开,落在顾维生脸上:“维生,你跟我进来一下。” 顾维生丢了烟,看也不看傅胭一眼,直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阿晴,靖之,你帮我送一下傅小姐。” 容承僅说完这一句,傅胭整个人陡地一颤,她忍不住回头看向他,可他已经转过身去。 她只看到他高瘦的背影,和料峭的侧脸,融在晨光熹微之中,模糊,却又那么远。 傅胭将眼泪咽下去,她低头,死死咬了一下嘴唇,一颗心无着无落的往下坠:“容先生,我能和您单独谈一谈吗?” 顾维生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的猫,几乎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谈什么谈?有什么好谈的?怎么?看我们承僅现在全身而退,依旧风光,你后悔了?” 他梗着脖子,脸色涨的通红,承僅好不容易和她离婚了,现在也想通了,她又来闹幺蛾子? 怎么,瞧着人家不像从前那样稀罕她,她又受不了了?难道全天下的男人都得把她当女神一样供着,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她心里才舒服? 顾维生拦在容承僅面前,一张俊朗的脸,因为愤怒而变的微微扭曲,方晴气急,忍不住要开口,方靖之却捏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身边,“你给我闭嘴。” 方晴气急:“你放开我!” 方靖之将烟从嘴边拿开,微微侧过脸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你想让傅胭知道我睡过你?” 方晴一张脸腾时失了血色,她咬住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滚了滚,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她甩开方靖之的手,转身向楼梯口跑去。 傅胭再也站不下去,不知是不是这些天没能休息好,也没什么胃口的缘故,她这会儿觉得身体特别难受,小腹也隐隐的坠着疼。 “对不起,是我打扰你们了,我现在就走……” 她低了头,声音沙哑的说着,就转过身去,只是转身的动作太快,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勉强扶住了墙壁方才站稳。 容承僅抿紧了唇,扶住墙壁的手指一根一根攥了起来,他的目光追着她缓缓离开的身影,再怎样的铁石心肠,却也有了酸涩的柔软。 她走的很慢,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抚在小腹上,脊背微微的佝偻着,他知道的,她每次生理期最初两天都会很不舒服,心里默算了一下日子,不由得眉毛就蹙了起来。 “傅小姐……” “容叔叔你怎么站在门口啊?你醒了怎么不叫我?看我,都睡着了……” 一把清丽的嗓音忽然在门内响起,傅胭整个人陡地一颤,随即,她全身都瑟瑟的颤抖起来,她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的,一点点的,把自己转过去…… 鹿晚歌睡眼惺忪,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她吃了一惊,睡意立时消的干干净净,一双杏核眼眨了眨,眸光在几个人身上掠过,最后,定在了面色煞白的傅胭脸上。 “胭胭……” 鹿晚歌倏然睁大了眼,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的尴尬,又有些,无法形容的快意,就这样齐齐涌上了心头。 傅胭只是怔然的看着鹿晚歌,她想不到,已经与她一年未曾联络的昔日闺蜜,怎么会从容承僅的病房里出来,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和鹿晚歌忽然之间走的这么近? 她的目光渐渐从鹿晚歌脸上移开,她看着他,眸光动也不动,只是唇角轻颤,呢喃着问了一句:“为什么?” “胭胭,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听说容叔叔生病了,我来看看他而已……” 鹿晚歌急急的解释着,她走过去,抓住傅胭的手臂,水润的眼瞳里含了一丝愧意:“胭胭,你别乱想啊,我就是昨晚熬了一夜太累了,我不小心睡着了,我本来一早就准备回去的……” 一夜? 鹿晚歌在这里陪了他,照顾了他一夜? 傅胭忽然用力甩开鹿晚歌的手臂,她瞠大的眼瞳里,大颗大颗的泪珠拼命的往外涌,然后再也不受控制的纷纷落下来,她颤抖着,视线模糊了,却还是死死盯着他:“容承僅,为什么?” 这就是他所谓的爱吗? 先是薛莞,然后是那个苏凝,再是现在的鹿晚歌…… 容承僅,你把我傅胭当成什么了? “如她所说,晚歌只是好意来看我。” 他硬生生的收回目光,转而看向站在一边极其不安的鹿晚歌,傅胭看着他的目光里含了柔软的温度,她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捅了一刀,又缓慢的把那刀子抽出来,凌迟一样的疼。 她点头,不停的点头,整个人踉跄的向后退去:“好,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傅小姐,你今天来看我,我很感激……” “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自取其辱了,再也不会了……” 她抬手,狠狠抹掉眼泪,转身大步就向楼梯走去,她走的很快,步伐凌乱着,几次都要跌倒,可她头也没有回一下。 “容叔叔,对不起,我又给您添麻烦了,我去找胭胭说……” 鹿晚歌小声的哽咽起来,容承僅依旧是那个姿势站着,眸光却垂下来,落在不远处的光洁的地板上,一瞬不动。 “这怎么怪你?” 顾维生对鹿晚歌印象不错,当下就帮她说话:“你好心来看承僅,还这么辛苦的守了一天一夜,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可别胡思乱想了……” “可是胭胭,好像是误会了……” 顾维生不屑的一笑:“误会就误会呗,怎么,她一个前妻还想管前夫的事儿?手也未免伸的太长了!” “前妻?胭胭她……” 鹿晚歌吃惊的睁大眼看向容承僅:“容叔叔,您和胭胭,离婚了?” “抱歉,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会儿。” 他的声音很低,透着浓浓的疲惫,他说完这一句就转过身去,直接关上了门。 鹿晚歌一时之间尴尬无比,脸都涨的通红。 “别在意,他不是针对你。” 顾维生安慰了她一句:“你也累了这么久,快回去休息吧。” “鹿小姐,我记得你从前和傅胭是闺蜜。” 一直没说话的方靖之忽然开了口。 鹿晚歌一颤,点了点头:“是,从前我们住在一个宿舍……” 方靖之看着她,就别有深意的笑了笑:“鹿小姐来的时候不知道他们离婚的事儿吧?” 鹿晚歌耳边嗡地一声炸开,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来,她脸烧的发烫,支吾着,却说不出话来。 方靖之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只差没直截了当的说她不要脸光明正大来做小三了。 顾维生却道:“靖之,你这么挤兑人可就没意思了,都说患难见人心,就凭鹿小姐此番对承僅的一片赤诚,你也不能那样说她。” 第109章 家人在哪? “我说她什么了?”方靖之玩味一笑,方晴最讨厌鹿晚歌和林晓菲,在他面前不知道嘀咕了多少次。 鹿晚歌这样的女人他见的多了,他在情场多少年?难道还看不明白她刚才在傅胭面前故意似是而非说的那些话? 懒得拆穿她罢了。 “行了,我这也该回去了。” 方靖之笑了一笑:“鹿小姐这几天辛苦,改天承僅出院,自然会好好谢你的。” 鹿晚歌死死咬了咬牙关,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方靖之直接转身进了电梯,鹿晚歌的脸,霎时间又白了一白。 “走吧,我送你回酒店。”顾维生有些不忍,开口打破了僵局。 容承僅站在窗前,一双深邃的眸子望着窗外某一处。 四月的阳光很暖,她却依旧穿的很厚,阳光下她缓慢的走着,身影被拉的很长。 他看着她时不时的抬起手擦眼泪,他看着她小小的一个身影寂寥的在人群中穿梭,他看着她,融入喧嚣的人群,渐渐的,走出了他的视线。 他依旧会难过,可那难过却也像是隔了一层雾。 他曾经发誓会照顾她一辈子,一辈子对她好,可是终究还是食言了。 他决定不爱她了,可他依旧希望她可以过的很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他决定要开始没有她的新的人生,他不想让自己再沉浸在过去无法自拔。 她更要过的幸福,他才能更加断的不留余地。 傅胭,我会慢慢把你忘记的,毕竟活了三十二年,我更习惯的,是一个人生活。 往后的人生,我会结婚,生子,但我依旧只是一个人。 一个人只有一颗心,一个人只能爱一次。 我不知道别人怎样,但我容承僅,就是这样。 傅胭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车子发动,司机问她要去哪里,她茫然的想了很久,缓缓说了两个字;“江城。” “江城?小姐,这可远着呢,将近一千里呢……” 傅胭不想多说话,“你去吗?你要是不去我换其他的车。” “好,去去,可是价钱……” “我给你双倍。” 司机终于闭了嘴,安静下来。 傅胭靠在车座上,阳光暖融融的照进来,可她只是觉得冷,她抱紧了双臂,整个人往阳光笼罩的地方缩了缩,可那冷是从骨头缝子里钻出来的,她没有办法。 她不想回傅家,不知道该去哪里,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像是这喧闹世界里被遗弃的存在,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去江城,去爸妈的身边。 她多不孝,她已经许久没有回去看他们了。 她好想爸妈,若是他们还活着该有多好,她可以扑在他们怀中,痛快的哭一场,妈妈的手会很温暖的抚摸她的头发,轻声哄着她,爸爸会着急的不停在客厅里踱步,心疼的眼圈都红起来。 可这些疼爱再也没有了。 傅胭闭上眼,眼泪默默的淌下来,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几乎想要去打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彻底斩断和他的牵连,然后走的远远的,从此以后死生不复相见。 可在触到一直贴身带着的那一只装着父母骨灰的小小玉瓶时,她的心,却猝然的软了。 像是父母疼爱她那样,将来的某一日,她也会那样呵护着那个小小的婴孩,直到他长大成人。 出租车到江城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 傅胭害怕外公外婆担心,直接去了父母安葬的陵园。 一排一排的墓碑,在夜色里却并不让人觉得害怕,傅胭找到爸妈合葬的墓地,看到照片上,他们依偎在一起微笑的样子,傅胭整个人立时崩溃了,她踉跄上前,跪坐在地,抱着墓碑痛哭失声。 这世上最疼爱自己的,只有生身父母,多少人,是在自己也做了父母之后方才明白这个道理。 傅胭不知道哭了多久,守墓园的老人担心的过来叫她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有些浑浑噩噩了。 “孩子,该回去了啊,你这样子,你的父母多担心啊。” 老人慈爱的说着,劝着她回去,傅胭强撑着身子要站起来,可一天水米未进的她,终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还未直起身,她就眼前一黑,整个人直直的往地上栽去,幸而那老人最后关头紧紧拉住了她,若不然,这一跤摔下去,她自己头破血流不说,肚子里那个将将八周的孩子,大约也保不住…… 方晴接到傅胭的电话时,方靖之正缠着她陪他喝酒。 “什么?” 方晴大吃一惊,下意识的推开方靖之,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你说,她在江城?墓园?” 方晴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好,好,麻烦您先叫救护车,我们这就赶过去……” 方靖之放下手中的杯子:“怎么了?傅胭又出什么事了?” “她在江城,在墓园晕倒了,是守墓的大爷用她手机打的电话。” 方晴心急火燎的开始收拾东西:“我得去看看,她一个人在那边怎么行……” “她外公家不是在江城吗?”方靖之把玩着手中的火机:“少掺合她的事儿。” “方靖之,她是我好姐妹,我必须得去!你们不管她,容承僅不管她,我不能不管!” 方晴拿了包,顺手拿了车钥匙,就向外走。 “我说了不许去。”方靖之忽然将面前的杯子狠狠摔在地上,他脸上神色阴恻恻的:“方晴,咱们定的规矩你忘了?” 方晴咬紧牙关:“等我回来,你想怎么折腾我都行,但是今晚,我必须要去。” “你走出去一步试试。” 方晴怕他,他对她多狠啊,可现在傅胭一个人在那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她不去,她怎么能放心? 万一出什么事,她一辈子良心都不能安生。 “方靖之,我必须得去。” “行啊,你去,你只要出房间一步,我立刻让人弄死秦如。” 方靖之唇角一挑,拿了手机就预备打电话,方晴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脊背,她腿一软,手中的包包啪嗒掉在了地上。 秦如是她的生母,在方家,早已被方老爷子遗忘的存在,方靖之要弄死她,就像弄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方靖之见她服软,走过去将她拉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这才乖。” “你让我给容承僅打个电话好不好?” “我实在很担心她。” “他如果不去,你就死了这条心别再折腾。” 方晴眸光空洞凝着他,轻轻点头:“好。” 第一道晨曦从窗帘缝隙里溜进来的时候,容承僅的车子正从江城的高速出口缓缓驶出。 昏睡了一夜的傅胭无力的睁开眼睛,第一个动作就是去摸自己的小腹。 她怎么感觉不到孩子在里面?傅胭张嘴想要喊,发出的却是嘶哑的声音,她挣扎着坐起来想要下床,护士小姐推门进来,见她这样子,赶紧拦住她:“你这是干什么?快躺回去,要不要命了?” 还没见过怀孕的女人能营养不良到这份上,大半夜被送来医院,也没个家里人跟着,真是可怜…… “孩子,我的孩子……” 傅胭怎么能安心躺着?她急出了一头的冷汗,手掌贴在小腹上,眼眶里的泪,已经滚滚而下。 护士小姐调了一下输液速度,安抚她道:“孩子还好,只是你再这样糟践身体,那可就不好说了。” “真的?” 傅胭只觉得一颗心倏然落入了肚中,她虚软无力的躺下去,额上冷汗涔涔而落,绷着的那一根弦断开,她才觉得整个人近乎脱力了一样,连指尖都抬不起来。 “当然是真的,只是,你的家人呢?你这样子总要有人照顾才行……” 护士小姐很好心的询问,傅胭却缓缓垂了眼帘:“麻烦您帮我找一个护工好吗?只需要一天就行……” “一天?” “我下午就出院。” “你的身体需要静养,至少也要在医院观察三天的。” 傅胭摇摇头:“我还有事,不能住院……” 护士小姐看她这般坚持,只得松口:“那我得去问你的主治医生。” “那麻烦你了。” 傅胭看着护士小姐出去,方才疲倦的闭了眼睛。 昨日的一幕幕,又在眼前不断的浮现,她未料到她自己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在看到他的身边出现了其他女人的时候。 也许不是鹿晚歌,是别人,她也会失控抓狂。 傅胭只觉得心里有一个可怕的念头越来越清晰,是不是,是不是她对容承僅已经…… 傅胭倏然睁大了眼睛,不,她不爱他,她也不会爱上他…… 可她这么难过是因为什么? 如果她压根不在乎他,她怎么会有这样难受的情绪? 离了婚,他身边有了别人,她该高兴才对啊,难道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 傅胭觉得自己的心,乱成了一团麻,手机在枕边嗡嗡的震,她好一会儿才察觉到,拿起一看,却是那一个熟悉的名字,在屏幕上闪动。 傅胭整个人有细微的晕眩,她捏着手机,定了定神,在稍许平静之后,按下了接听键。 “你在哪家医院?” 第110章 枪声,就在她的耳畔。 他的声音那么清晰的传来,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调,都激荡着她的耳膜,她的舌头仿佛打了结,嗓子似乎也被堵上了,鼻腔里酸的难受,只有眼泪,无声的一行一行往下落。 她忽然那么想念曾经,她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样子。 从来不用委屈,想怎样,就怎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不是像现在,他们之间好像有那么深不可逾越的鸿沟,至亲至疏夫妻,怨不得古人这样说。 “傅小姐,虽然我们已经离婚了,但是,夫妻一场,我也答应过傅先生……” 他听着那端的沉默,她的呼吸那么浅,他几乎要屏息凝神才能听得到,他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在接到方晴电话时,他没有犹豫就动了身。 也许如他刚才说的那样,因为夫妻一场,因为他对傅睿明的承诺,他不会对她身在困境坐视不理。 可这一句话,却像是最后的一记重锤,狠狠把傅胭心底最后的一丝希冀给敲的粉碎。 “容先生。” 她忽然平静的开了口,二十一岁的简单人生里,她第一次这样入骨的冷静。 “既然已经离婚了,那就不要再有任何牵扯。” “我很好,多谢您的关心,但是,我并不需要。” 长久的沉默,沉默,傅胭攥着手机的掌心全是细细密密的汗。 她看着窗外,太阳升的很高,从繁茂的枝叶之间摇摇晃晃的洒下碎金子一样的光芒,走廊里有护士和病人交谈的声音,这是世俗平常的人生,可与她来说,却是那样遥远。 “好。” 他回了简单的一个字,挂断了电话。 轻轻的声响,像是叩动在她的心上,傅胭茫然的握着手机,就那样半靠在床上看着窗外。 她知道,她和容承僅之间,就此结束了。 他靠在车边,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他想笑自己的愚蠢,想笑自己多管闲事,想笑自己自找没趣,可到最后,所有苦涩的笑,都变成了指间不断的烟。 嗓子是撕裂火烧一样的疼,他烧了三天,还未痊愈,此刻病情仍在反复,而又开了将近一夜的车,身体上的煎熬,似乎他这样钢铁般的人,都要熬不住。 他上车,返回郾城。 护工中午给傅胭送了饭菜过来,她没有胃口,却依然强撑着吃了一小半。 下午的时候,她沉沉的睡了一觉,再醒来时,身上就有了力气,傅胭等到这一瓶点滴输完,就下了床,执意去办了出院手续。 她在责任书上签了字,离开医院。 想要去看一看外公外婆,却又怕他们看到她这样子会担心,外公久病缠身,外婆也年纪大了,他们上次打来电话时说,舅舅想让他们去国外休养,家里亲戚大多都在国外,出去了也热闹。 傅胭也赞成,爸妈不在了,外公他们在国内,也没什么牵挂。 从前放心不下她,可现在,她也要走了。 傅胭订了酒店,在江城逗留了三天。 最后一夜,她又去墓园看爸妈。 天气晴好,苍穹上挂满了星子,晚风柔软安静,傅胭坐在墓碑前,就絮絮的和爸妈说着话。 她到很久之后,还记得那一个美好的晚上,她到很久之后,还记得那一晚第一次看到徐晋回时,她几乎吓的魂飞魄散的可笑模样。 他像是从坟地里爬出来的一只恶鬼,在她将鬓边一朵小小的白菊摘下来,放在父母墓碑前,预备告别离开的时候,他沾满了鲜血的手掌忽然扼住了她细瘦的脖颈。 “别动,也别喊,否则,我要你的命!” 耳畔传来一道男人沙哑的嗓音,而扼住她脖颈的手指,渐渐收紧,傅胭鼻端全是浓重的血腥味,她心跳的极快,似乎快要飞出体外了,她不敢动,也不敢喊,几乎喘不过来气,求生的本能,让她只能使劲的点头。 “送我出去。” 那男人的声音更沉了一分,傅胭只感觉扼住自己的那一只手掌好似微微松开了一些,她此刻竟是难得的脑筋转动的飞快,这么浓重的血腥味,他大约受了很重的伤,而现在,他力气渐渐耗尽,她就该抓住这个机会求得逃生的可能。 傅胭说不出话,只能又一次点头。 那男人一手扼住她的颈子,另一手似乎拿着一把手枪,他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沉重如山,傅胭几乎连一步都挪不动。 就在这时,傅胭感觉到脖子上的力道又松了一些,她一咬牙,手肘忽然往后重重一撞,那男人闷哼一声,手上力道一松,傅胭低头在他臂上用力一咬,她感觉到自己脱离了桎梏,身体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撒腿就向着守墓人的住处狂奔,可只跑出去了几步,一声闷闷的枪声忽地响起,傅胭脚边不远处的水泥地上,火光迸射,她吓的一声尖叫,腿却软了,抱着头蹲下来,再不敢动。 可这一声枪响后,身后再没了动静。 傅胭抱着头蹲在那里,好半天才试探着动了动身子,夜色寂静的怕人,仿佛刚才那一切,根本未曾发生过。 可守墓人却拿着手电往这边跑过来,傅胭渐渐回过神,大着胆子站起来,回头看去。 那人躺在地上,不知是死还是活。 “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守墓的老人气喘吁吁的过来,看傅胭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道。 傅胭指了指倒在地上的那个高大身影,老人凑过去一看,直吓的大差点跌倒:“报,报警吧……” 傅胭却往前走了几步,她弯下腰,手指颤抖着凑到他鼻端,还有细微的呼吸。 她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脱口说了一句:“先打120吧……” 她说完,低头又看了那个人一眼,月光如洗,明亮的将地面的一切都映照的清晰,他的脸上有血污,只隐约能看到一双飞扬的长眉,乌黑,浓密。 傅胭想,倘若他是个好人,那么她送他去医院,也算救了他一命。 倘若他是恶人,那么他也该看在她救他一命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凭直觉,傅胭猜测这个男人的背景不一般,为今之计,既然他们已经卷入这场是非中,她只能这样为自己和守墓的老人,争取一条活路。 凭直觉,傅胭猜测这个男人的背景不一般,为今之计,既然他们已经卷入这场是非中,她只能这样为自己和守墓的老人,争取一条活路。 救护车到的时候,傅胭想要把他手里的那一把枪拿出来,可他实在握的太紧,她怎样用力都无法拽出那把枪。 傅胭情急之下,使尽力气用力向外一拽,手枪被她夺过来,可那个男人也呻吟一声,微微张开了眼睛。 流血过多,他的意识极其的模糊,可那一晚的月光实在太亮,亮的像是烙印在了人的心上。 徐晋回看到一张白的宛若明月的心型小脸,蹙着的纤细的眉,和唇角一抹血痕,那红与白,实在反差太大太强烈,可他最后望进去的,却是她那一双眼睛。 黑色是黑色,白色就是白色,没有任何的杂质,泾渭分明的让人心悸。 她手里握着他的枪,就那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眉目越蹙越紧。 徐晋回想,若是他最后死在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手中,他那些对手或者死敌,会不会笑掉大牙? 可他没有精神去想那些,他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视线里的那张脸,也逐渐的看不清楚了。 傅胭见他又昏过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刚才,真是紧张的心跳都要停了,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这个男人敢动手,她立刻就开枪。 傅胭抹抹额上的汗,将手枪放在自己的包里,她对一边吓的瑟瑟颤抖的老人嘱咐道:“您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如果有人问你,都推到我的身上来。” “会有事吗?”老人实在害怕的紧,这个人手里还有枪啊…… “会没事的,放心吧。”傅胭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事已至此,她既然卷进来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全身而退。 徐晋回再一次睁开眼,是两天后。 他嗅到房间里有淡淡的果香,然后是细细的说话声,他有一瞬间,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处,眼皮重的几乎要抬不起来。 “醒了?”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来,朦胧的视线里,那一张心型的小脸逐渐的拉近,然后,一只嫩白的小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可真能睡。” 那张脸转过去,不一会儿,空气里忽然又弥漫了粥的香甜,徐晋回立刻感觉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 他想要坐起来,可身子刚一动,肩部就是撕裂的一阵疼。 那一把刀子几乎是擦着他的心脏捅进去的,徐晋回微微的眯了眼,在最初的一阵疼之后,他已经很快适应。 傅胭盛了粥,一转身看他已经坐起来,不由有些吃惊:“你受伤了……” 她把粥碗放在他床边,弯下腰将床摇了起来:“既然醒了,那就先吃点东西。” 第111章 林晓菲看上了傅家的宅子 傅胭话音刚落,徐晋回忽然一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而下一瞬,她整个人已经落入了他的怀中,他一手扼住她的下颌,一手箍住她细细的腰,在她预备挣扎那一刻,他的唇贴过去,似在亲吻她的脸颊,却在她耳畔低低说了一句:“别说话,外面有人。” 傅胭哪里肯和他这样近的接触,她奋力推他,可无奈他力气实在大的惊人,就算受了这样重的伤,他的手指依然如铁钳一样狠狠的钳制着她,要她根本挣不开 傅胭气急,她就该一枪直接崩了他! “你放……” “唔……” 傅胭一双眼倏然睁大,徐晋回的唇贴住她的,将她到嘴边的叫喊,全都封了回去,而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三个穿着黑色衬衣的男人,眸光阴鹫冷冽的望过来,却在看到这样香艳的一幕时,眼底含了点点轻佻的笑。 “混蛋……” “混蛋,混蛋!” 傅胭气急,抄起手边的东西狠狠砸他,不管是枕头还是输液的药水,她压根不留情,几乎是劈头盖脸的狠狠砸着。 徐晋回没躲,任她发泄完,气的眼底含了泪,站在那里直喘粗气。 他方才抬了下颌,舌尖从唇上破的那一处滑过,尝到了鲜血的味道,他的眉蹙了蹙,手指抬起来,摸了摸生出胡茬的下颌:“看着娇娇嫩嫩的,脾气倒不小。” 傅胭狠狠瞪着他,“你再说一个字,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 徐晋回一双琥珀色的眼瞳渐渐蓄了认真的意味,他看着她,足足有半分钟,忽然伸手从脖子上扯下了一样什么东西递过去:“拿着。” 傅胭怎么肯要,她拿着湿巾,狠狠擦着嘴;“既然你醒了,那就把医药费缴清赶紧走人,我就当没见过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你也就当不认识我,压根没见过我,咱们两清!” 徐晋回笑,唇角的邪气张狂而又强势:“那你把这个收下。” 傅胭这才看向他的手掌心,那里躺着一个古铜色的奇形怪状的吊坠,穿着一根银链子,她不想拿,可他一副她不拿他就不罢休的姿态,傅胭只想赶紧打发他,看这东西也不值钱,她就伸手接了过来。 徐晋回又是一笑:“别乱丢,收好了。” 傅胭胡乱塞到自己的包包里,看到那把枪,她拿出来递给他,像是拿着烫手山芋似的不耐烦:“给。” 徐晋回眼睛一亮,再看向傅胭的时候,那琥珀色的眸子里,渐渐眸色变的深沉,他伸手接过来,好一会儿,方才低低开口:“谢谢。” 傅胭看他珍视的把那把枪收好,然后端了碗开始喝粥,她也不再多说,转身拎了垃圾出去病房,又想到自己还没吃饭,就干脆去楼下的餐厅,点了几样东西。 她吃完饭再回来病房,病房里却已经空无一人。 傅胭一怔,旋即重重跺脚:“医药费还没缴清呢!真是!” 去把所有费用结清之后,傅胭直接离开了医院,她只觉得这就像是莫名其妙的做了一场梦似的,甚至,连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出现过,自己都有些怀疑了。 若不是看到包包里那个吊坠,傅胭想要扔掉,可不知怎么的,想到他说‘别乱丢,收好了’那时候的认真,她又把吊坠放回了包包中。 算了,兴许将来什么时候还用得到呢,怎么说她也救了他一次。 傅胭甩甩头,这个人,这件事,很快就被她扔在了脑后。 离开江城的时候,傅胭的心情已经很平静,比起来时那一路的她的失魂落魄,现在足可以称得上心如止水。 只是,出租车快到郾城的时候,傅胭的平静,却被方晴的一通电话给打破了。 “胭胭,那个林晓菲,我就知道他吗的她根本不是个东西,她就是想给你做对,从前是秦钰,现在又是傅家的房子!” “你知道她在老爷子跟前那么受宠,她要什么老头子给什么,现在倒好,她说看上你们傅家的房子了,老头子二话不说就让人去买……” 方晴气的几乎吐血:“怎么就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她林晓菲到底要干什么?怎么就偏偏和你过不去?” “阿晴,你说林晓菲要买傅家的房子?” 傅胭几乎被这个消息震的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林晓菲不是嫁到京城了吗?她又回来郾城干什么?她缺房子住啊?她凭什么买他们傅家的房子? 她就是白送人,也不会卖给她! “是啊,她前几日跟着老头子来郾城,说要在这里定居,就一直在看房子,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你们傅家的宅子了!胭胭,她这不就是存心的吗?她就是存心逼的你无家可归!” 方晴也是一头火,她本来就讨厌林晓菲,之前眼不见为净也就罢了,现在她也跑到郾城来,这不是存心恶心人的吗? “阿晴,我马上就到郾城了,傅家的宅子,是我爸妈住了一辈子的,也是我打出生就住在里面的,我绝不会卖给她,也不会卖给任何人。” 傅胭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林晓菲这一手,很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好啊,她倒是要看看,林晓菲到底想干什么?她倒是要瞧一瞧,她是不是真的不要脸了! “胭胭,这事儿怕是难,从前吧,有容承僅在你面前挡着,这些妖魔鬼怪也都有个顾忌,可现在,你们离婚的事儿都已经传了出去,林晓菲怕是也知道了这事儿,她才故意对你下手的。” “房子是傅家的,要不要卖,也是傅家的人说了算,怎么,我要是不卖的话,她难不成杀了我?” “胭胭……” 方晴叹了一声:“老头子一句话,不知多少人想去巴结,到时候,随便给你点霉头,你一个人怎么办?” “难道就没王法了?房子是傅家的,我绝不卖,我倒是要瞧瞧,她林晓菲有本事的话,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好了!” 傅胭也动了气,她本来就是个骨子里极其倔强的人,从前傅睿明活着的时候,他不肯做一些同流合污的事,也没少被人明里暗里穿小鞋,可他就是不肯低头,偏生他有背景,太太家又财力雄厚,就算是被人从油水部门挤下来也不在意,渐渐也就没人和他硬碰硬。 傅胭也是如此,谁待她好,她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人家…… 若说唯一的例外,大约也只有一个容承僅。 可若说谁要和她来硬的,她偏生比你还要硬气,方晴最知道她这一点,却不免更加的担心。 “胭胭,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可现在这世道,难道你还不清楚?” 傅胭怎么会不清楚,爸爸被人构陷,差一点锒铛入狱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这世界的黑暗。 可是后来,她被容承僅护着,什么事都有他为她出头,她连丁点的风雨都尝不到,她就渐渐的忘记了,忘记了这个世界多么的残忍冷漠。 如今的她,还有什么仗势? 唯一的依靠也丢掉了,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那些想要巴结方家老爷子的官员们,对付她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胭胭,你把怀孕的事告诉容承僅吧。” 傅胭知道,方晴是一片好心,可她却只能摇头苦笑。 如果她不爱他,那么他爱她也好,不爱她也罢,她都不会去在意他们在一起的原因。 就像刚结婚时的想法一样,因为不在意对方,所以不在意因何在一起。 可如果她的心里有了他,那么,她就再也不能接受,他不是因为爱她才和她在一起。 她不能忍受,他只是因为孩子才和她重修旧好,她也不能忍受,他只是因为同情她,才回来她身边。 “我会想办法,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阿晴,怀孕的事,还请你继续帮我保密,我不想告诉别人知道。” 傅胭挂了电话,方晴只觉说不出的无奈。 她知道,傅胭如果告诉容承僅自己怀孕了,出于责任或者其他原因,容承僅都不会坐视不理,那么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可她却也能明白傅胭的想法,她那样骨子里骄傲至极的人,怎么肯接受别人出于责任或者同情的‘爱’呢? 可林晓菲这边来势汹汹,方靖之摆明了态度不管。 老头子宠着林晓菲,方家的人都争相巴结她,方靖之因为对林晓菲态度不好,老头子可是生过几次气的,若再插手,让方家其他人捡了便宜得了老头子的欢心,那对方靖之来说,就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傅胭既然和容承僅离婚了,他当然没道理再帮她出头。 方晴气的和他发脾气,他压根都不理会,她也不敢闹的太凶,方靖之讨厌她管傅胭的事,上次的狠话,还在那撂着呢。 傅胭回到傅家的时候,天色正是近黄昏。 可一向秩序井然的傅家,此刻却乱成了一团。 林晓菲趾高气昂的带着一群人在傅家上窜下跳,一会儿说这个小楼有些陈旧了,影响美观,要拆掉,一会儿说这里面的装潢全都要换,太老气了不适合她,一会儿又让人把池塘填平了,她不 第112章 不如你跪下来求求我 傅家留下来一堆上年纪的佣人,皆是敢怒不敢言,秦婶还没抱怨两句,就让林晓菲指着人上去搧了两耳光,老人家一辈子没受过这样的气,当下就昏了过去。 傅家其他人,更是没人再敢吭声。 傅胭进了大门,家里的佣人仿似看到了主心骨,一股脑的都迎出来:“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这是什么事儿啊?这方太太,从前不是还来过家里的吗?” “对啊对啊,我们都还记得,先生太太那时候待她那么好呢……” “她怎么就要买咱们傅家的宅子?小姐您打算卖掉宅子吗?您要是卖掉宅子了,咱们可怎么办啊?” “小姐,这么大的事儿,姑爷知道吗?您不如告诉姑爷吧……” 傅胭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那一双双眼睛里,全是真切的担忧和焦虑,她觉得自己的心,竟然一瞬间安定了很多。 从小到大,她都是温室里长大的娇娇女,小时候有父母呵护着,家里的佣人看着她长大,没一个不喜欢她的。 长大了嫁人了,丈夫又是把她捧在掌心里疼,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也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依靠。 “你们放心吧,傅家的宅子,永远不会卖掉,只要有我傅胭在一天。” 傅胭深深吸了一口气,脊背不由得挺的更直,不管前路多凶险,她都不会再退缩,这些人,需要她来护着,她,而今,是他们最坚实的依靠了! “容太太这口气可真大……哎呦,瞧我这张嘴,如今该叫傅小姐了。” 婉丽的声音忽然响起,却像是刺耳的喧嚣,瞬间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傅胭停下脚步,抬头看着站在台阶上的林晓菲。 一年未见,她褪去了昔日全部的土气的青涩,在珠宝和华服的装饰下,一眼看去,恍若神仙妃子一样的艳光四射。 谁能想到呢,昔日那个总是怯怯的,柔弱无比的小镇女孩儿,竟然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林晓菲唇角噙了一抹笑,她拎了裙摆,细高跟的鞋子有弱不禁风的妖冶,她款款走下台阶,站在傅胭面前,微微垂了眼帘,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傅大小姐,好久不见呐。” 傅胭平静的望着她,黑色的瞳仁,宛若养在上好清泉里的一丸黑水银,剔透,幽深的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多看几眼。 “林小姐,许久不见。” 傅胭的声音平缓无波,她不看林晓菲,直接绕过她走上台阶,进了客厅。 “还不去准备茶水?” 傅胭放下包包,换了鞋子,摘了外衫,她闲庭漫步一般走到客厅沙发那里,坐下来,吩咐佣人去沏茶。 不知怎么的,林晓菲看着衣着简单,不施脂粉的傅胭,心里那一条名叫嫉恨的毒蛇,又无声的游了出来。 她真是厌恶极了傅胭这样装腔作势的做派。 厌恶她自小养成的这千金小姐的做派,不用像她这样,要用珠宝和华服装饰出底气。 哪怕此刻,她比傅胭更明艳动人,可任是谁,也都能一眼看出,那骨子里刻着的教养,和后天刻意修炼出的气质,到底有着怎样的区别。 “林小姐喝杯茶?” 傅胭修长的指尖点了点桌子上的杯盏,林晓菲的眸子渐渐变的冰冷:“傅胭,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从这里搬出去。” “不可能。” 傅胭静静与她对视:“林小姐,这是傅家的宅子,是我傅胭的房子,我,不会卖!” “由得了你吗?你以为你是谁?还是昔日在郾城被人捧着的傅家大小姐?还是在容承僅的庇佑下能横着走的容太太?傅胭,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摆谱?我给你三天时间,已经是给你脸面了,再不济,你跪下来,求求我,说不定我就心软了呀……” 林晓菲语笑嫣然,眼底的波光却透着尖刻的嘲讽和恨意。 “管家,送客。” 傅胭直接站起身,她的眸子很冷,冷的林晓菲甚至有些怀疑,这还是她记忆里那个脾气很好,从不会生气,性子很软,很好拿捏的傅胭吗? 可她林晓菲,如今怕的人,掰着手指头查也没几个,一个傅胭,她更不放在心上。 “傅胭,你别给脸不要脸,搬出去,你还能留几分脸面,别到时候被赶出去,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傅胭白的近乎透明的脸容上,忽然溢出淡淡的一抹笑:“行啊,你想搬进来住,那就踏着我傅胭的尸体进来好了。” 林晓菲低头,看一眼自己腕上的翡翠镯子,她眉目微扬,唇角一点点翘起来:“你以为我不敢?” “那我拭目以待。” 傅胭直接转身上楼,吩咐一边的管家和佣人:“等会儿让人把客厅好好洗一遍,这满屋子什么怪味儿,我闻见就反胃。” “傅胭你有胆量给我把话说清楚,别这么阴阳怪气嘴巴犯贱!” 林晓菲气的一张脸铁青,可傅胭压根不理她,直接关上了卧室的门。 林晓菲咬死了牙关,眸色沉沉的盯着那一扇关上的门,许久,她方才冷笑一声:“咱们走,三天后,让人直接来把这房子给我拆了!” 林晓菲气势汹汹的离开傅家,一回到方老爷子下榻的酒店,她就红了眼圈,进房间后,径直去了卧室,趴在床上就嘤嘤哭了起来。 方建章心疼的不行,又是‘心肝儿’又是‘肉儿’的连声哄着,林晓菲只是趴在床上哭,不肯说话。 “跟着太太的都是死人不成?还不赶紧给我说清楚出了什么事!谁给的太太气受!” 方建章这些时日对林晓菲正在兴头上,他打年轻时就是个花心纨绔,到老了也依然丝毫不改这脾性,只是到底年纪摆在这里,在女色上就颇有些力不从心,但是偏偏,沾了林晓菲的身子他就生龙活虎,像是回到了壮年时一般,也因此,方建章如今,是根本离不得林晓菲片刻。 “还不是那傅家宅子的事儿……” “就买个房子你们都办不妥当,把太太给气成这样,我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方建章怒气冲天,看林晓菲哭的几乎抽过去,不由得更是心疼。 “那傅家的大小姐,油盐不进,不肯卖不说,还处处那话儿刺太太,说什么踩着她尸体进去,还有让人洗客厅……太太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方建章当时就变了脸色,“我瞧在靖之的面上,也愿意给她傅家一个脸面,可如今她倒好,竟然敢这般对晓菲。” “给周局长打电话。” 方建章将林晓菲抱在怀里,哄道:“放心,我定然给你出这口气。” “还是算了吧,人家不愿意……倒显得我们理亏……” “不愿意?谁说她不愿意?我这次就让她自己拱手把房子让给你!” 说起来这一点,方靖之倒是和他老子一模一样的秉性,霸道起来,简直是天理不容的阴狠,可女人,却偏偏就是吃这一套。 林晓菲当即就眉开眼笑,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撒娇:“还是你对我最好……” “既然知道,那怎么报答我?” 林晓菲眼波流转,柔软的身子蛇一样的缠上去,在他耳畔呵气如兰:“人家这身子都是你的,你还想怎样?” “那……昨个儿我不过是想换个姿势,你怎么就扭捏着不肯答应……” 林晓菲心里恨的牙痒,对着这一张老脸,她不知怎么忍着才没让自己吐出来,可昨夜,这老东西竟然想让她用嘴伺候他那里…… 她死也做不出来。 可现在,想到傅胭到时候会多么狼狈,林晓菲深吸一口气,笑容越发妩媚了几分:“……人家又不像你,一肚子的坏水,变着法的折腾人……” “我一肚子的坏水?那也不知道又是那个小妖精,缠着我不让我出来……” 两人就当着方家下人的面公然的打情骂俏,缠在一起又是搓又是揉又是亲的,啧啧有声,林晓菲心里不自在,却又不敢扫他的兴,只得赔着小心哄道:“咱们去房间里去……” 方建章自然乐意。 两人去了房间,不消片刻就天雷勾动地火,淫靡的声音不绝于耳。 那回事的下人退出了房间,还觉得脸上烫的厉害,却也不得不佩服林晓菲,怨不得人家能让老爷子给娶进门,还把这位子坐的这么稳。 容氏起亚。 容承僅的车子刚一停稳,他正要下车,开车的林成却看到了站在车外不远处的薛莞:“容总,外面好像是薛小姐。” 林成也算是容承僅身边得用的人,只是从前有容磊在,谁也越不过他去,如今容磊出了那样的事,他们几个,才显了出来。 容承僅一双眉毛就微微皱了皱,他和薛莞,如今已然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去把她打发了。” 林成闻言就下车去了,可不过片刻,他又折回来:“容总,薛小姐说,她是来向您告别的,希望您能见她最后一面。” 在知道向阳不是他孩子之后,容承僅也并未对这个可怜的孩子撒手不管,他告诉薛莞,她依旧可以选择带着向阳去美国治疗。 第113章 原来薛莞曾去找过傅胭 薛莞那时候没有答应,可现在看来,她大约是想通了。 容承僅下了车。 薛莞站在那里,看着她一直爱慕的那个男人缓步向她走来。 灯光洒下来,落在他英挺的脸庞上,他的眸色平静淡漠,看着她时,没有任何的温度。 他有这世界上最英俊的一张脸,却也有这世上,最无情的一颗心。 薛莞的眼窝,一点点的湿润了。 “我知道我说什么,你大约也都不会相信,可我还是想要告诉你,承僅,嫁人之前,我真的只有你一个男人。” 薛莞怎样想都想不通,那孩子明明就是容承僅的,为什么dna检测结果却是这样。 “薛小姐,如今不用再说这些没意义的事了,我希望你带着向阳去美国好好治疗,以后,也留在那里好好生活。” “承僅,如果没有傅小姐,我们还有没有可能?” 她含了泪的双瞳期盼的望着他,他只是淡漠的摇头:“我从没有爱过你。” “那么傅胭呢?” 他的眸色深了几分,却依旧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对,我爱她,她是我唯一爱过的女人。” 薛莞的眼泪当即就落了下来:“我真羡慕她。” “薛小姐,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先告辞了。” 他转过身去,薛莞看到他挺拔的脊背,烟灰色的衬衫上没有一丝褶皱,他的肩膀很宽,如果可以依靠的话,一定很幸福吧。 可她没有这个福气,她多羡慕那个傅胭,可傅胭大约永远不会知道,她错过的究竟是什么了。 “你去卡特尔之后,我去你家里找过她。” 容承僅的步子倏然一顿,薛莞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的背影,想要把他的一切,全都铭刻在心中。 他从未爱过她,可她却还是希望,自己在他心中的印象,更稍稍的好一些。 “我骗了她,我说你回来就会和她提出离婚,因为我和你有了孩子。” 容承僅猝然的转过身来,他的眸子太冷,眸光犹如冰锥,将薛莞的心刺的血淋淋一片,她咽了泪水,强撑着微笑:“对不起承僅,我那时候糊涂了,听信了别人的话,心里起了贪念,我想,如果没有了傅胭,你看在孩子的面上,说不定就会娶我……” 他忽然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承僅……” “薛莞,我看在你那个可怜的孩子面子上,我饶你这一次。” 薛莞低头,眼泪连串滚落下来:“谢谢。” “滚。” 他的唇间,冷漠的吐出这个冰凉的字眼,然后,转身快步的走向车子。 薛莞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他离开已经很久了,她却依旧还站在那里。 容承僅,如果你能得偿所愿,那么,以后,某一个日子里,倘若你忽然想起我时,可不可以不要带着厌烦的情绪? 我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 “回去。” 容承僅吩咐林成开车,林成见他脸色这般,不敢多问,直接调转车头重又开回了江边别墅。 容承僅下车,让管家把家里上下所有人都叫过来。 他一支接一支的抽烟,眉目间密布了一层寒霜:“薛莞来过家里的事,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管家当即就白了脸,脊背也佝偻了下来,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却也知道,自己已经完了。 他得了容磊的授意,对上上下下都下了封口令,后来容磊的死讯传来,他更是不敢吐露一个字,日夜担心着会东窗事发,这一段时间风平浪静,傅胭也和先生离了婚,他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却没想到,纸里终究还是包不住火…… 他不敢说话,可有人却忍不住了:“先生,我们早就憋着一口气了,是管家他,威胁我们谁敢说出去,就直接从这里滚蛋……” “对啊对啊,您也知道,我们都指望着这份工作养家糊口,您又向来信任他,家里的事都是他做主,我们不敢得罪他啊……” 佣人们七嘴八舌的指控着,容承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抄起面前的烟灰缸,直接砸在了管家身上,管家躲也不敢躲,噗通跪下来:“先生,我是听了容磊的吩咐,我鬼迷心窍了……求您饶我这一次……” “林成!” 容承僅实在气的狠了,他身边一个个儿的,都养着什么狗东西? “长着舌头不会说话,那就干脆拔掉好了。” “是,容总。” 林成毫不犹豫的应声,使了个眼色让人把管家拉下去。 管家当即吓的瘫软在了地上,容承僅却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出了客厅。 他上车,发动引擎,车子驶出了别墅,向傅家宅子的方向急速驶去。 傅家此刻,正是一片的愁云惨淡。 林晓菲离开之后,当天下午宅子外就多了许多来路不明流氓一样的男人,到天黑的时候,就开始不间断的有人试图往傅家的宅子里闯,骚扰整整持续了一夜,傅胭报了警,可迟迟不见有警察来。 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不敢回去睡觉,亮着灯坐在客厅里,提心吊胆过了一整夜。 天明的时候,外面的混乱好像平息了一些,秦婶劝着傅胭先去睡一会儿,可傅胭刚上楼,底下就乱成了一团。 一辆半报废的车子直接把宅子外的围墙撞出了一个豁口,那些人吆五喝六的蜂拥而入,好好的宅子,一会儿就被砸的一片狼藉。 秦婶护着傅胭,不敢让她下楼来,幸而那些人只是把园子里的摆设砸了,并没有伤人。 他们走后,警察倒是来了,装模作样的巡查了一遍现场,敷衍的记录了一下,就又开车走了。 到了这样地步,就是傻子也看出来了,人家就是公然的,用下三滥的手段逼着你把宅子‘卖’给林晓菲。 “小姐,不如您先去江城避一避……” 秦婶急的不行,一夜之间嘴里长满了燎泡,傅胭看着秦婶依旧肿的发亮的半边脸,当即鼻子就酸了。 她凭什么让他们跟着自己担惊受怕? 她是不会躲的,她也绝不可能把自己的家拱手让人,可是,要她连累着他们陪她受罪,她于心不忍。 “秦婶,你们走吧。” 傅胭很快下定了决心,如今整个郾城,有能力帮她的人,只有一个。 她曾经把自己的尊严看的重如泰山,可如今到了这样的地步,她再不能这样执拗下去。 林晓菲买傅家的宅子,不过是要羞辱她,羞辱整个傅家,父母活着时,她没能为他们分过忧,如今他们不在人世了,难道还要被她连累到脸面无光吗? “小姐,我们不走……” 傅胭不说话,只是把身上的现金全部拿了出来,又打电话给银行,预约了要去取款。 她把家里人全都叫了过来:“你们跟着我爸妈一辈子,都是看着我长大的老人儿,傅家,本来该为你们养老送终,可如今这情形,你们也看到了……” 傅胭心里难过的很,说了几句,嗓子就全然堵住了,她转过脸,勉强平息了一下心绪;“你们现在就先回家去,等过几日,我会让秦婶把薪水都给大家送过去……” “小姐,我们不走,我们走了您怎么办啊……” “小姐,您去找容先生吧,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傅胭含着泪强笑:“放心,你们先回去,我一会儿就给容先生打电话,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她苦劝了许久,方才将众人打发走。 秦婶最后一个哭着离开的,傅胭一直把她送到大门处。 “小姐,你骗我们的,你不会去找容先生的是不是?” 秦婶哭的泣不成声,抱着傅胭不肯放手:“小姐,您让我留下来吧……” 傅胭只是摇头:“你们都走吧,你们在这里,我还要为你们分心。” 秦婶一步一回头的离开,她心里明镜似的,傅胭这性子,和傅先生一模一样,看着文文弱弱的,可却又有着折不断的脊骨。 她和容承僅既然夫妻已成陌路,她又怎么肯主动低头去求他? 家里佣人全都走了之后,傅胭没有上楼去,她搬了一把椅子,就坐在一片狼藉的花园里。 等着那些人再一次上门。 正是春光明媚的四月,花团锦簇的园子早已面目全非,阳光明媚的让人想要躺在草坪上美美睡上一觉。 穿月白色衬衫长裙的年轻女孩儿,长发绑成了辫子蜿蜒在胸口,她安静的端坐在那一把红木椅子上,宽大的椅子,越发衬的她小小的一个儿,说不出的孤寂可怜。 可她神色镇定,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平静无波的望着那些拎着棍棒的男人,就那样挺直了脊背坐着,一动也不动。 那些人反而愣住了,好一会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傅胭却缓缓开了口:“你们再过来一步,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 她抬起手,一只打火机安静的躺在掌心里,而她的脚边,放着一个汽油桶。 那些人立刻齐刷刷的向后退去。 “她,她不敢吧?” “一个年轻小姑娘,哪有那么大的胆子……” 第114章 我们结婚吧 “咱们过去……” 傅胭忽然拨动了一下打火机的转轮,火苗颤抖着,映照她白的近乎透明的一张脸,她勾了嘴角笑:“我一个人,你们这么多人,我就是烧死了,也不算亏。” “你别乱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些人一起退了出去,他们只是奉命来闹事,逼着她走人的,万一闹出人命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傅胭紧紧的攥着打火机,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整个人却是一下子瘫软在了椅子上。 黄昏的时候,林晓菲的人来见她:“傅胭,我们太太让我来转告你,秦婶的小孙子很可爱,她很喜欢,就把他留在身边了,您什么时候想好了,太太什么时候让人把他送回家去……” 白日里,她一个人挡着那些地痞的时候,她没有感到害怕和绝望,可这一刻,黑夜把白昼给吞没,整个傅家只剩下她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她忽然感觉自己被恐惧和绝望吞没,她再也顾不得其他,她可以和傅家这栋房子一起面对死亡,可她不能连累那些无辜的人。 秦婶只有这一个小孙子,她的儿子死的早,儿媳妇早就改嫁了,这根独苗苗,是秦婶的命啊。 傅胭哭不出来,她胡乱去摸手机,她熬不住了,她去求容承僅,要她跪下来求也行…… 预备拨容承僅号码的时候,一条简讯忽然传进来: 胭胭,我是晚歌,我来到郾城之后才知道你和容叔叔离婚的事,胭胭,你知道的,我见到容叔叔第一次,我就喜欢他,这么久了,我还是没能忘掉他,既然你们离婚了,那么,我现在和容叔叔在一起你不会生气的对不对?对不起胭胭,我实在太爱他了,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容叔叔他,他对我也很和善,不像从前那样冷冰冰的,胭胭,我想为自己的幸福去争取一次,求你,不要怪我,不要生气,好不好? 傅胭拿着手机,整个人都在发抖,她从椅子上滑坐到地上,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头痛的像是被人用钉子扎进了太阳穴中狠狠的绞动着,她想哭,想把心里所有的痛苦全都发泄出来,可她偏生流不出一滴眼泪。 这世界,安静的像是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傅小姐……” 耳边的声音,那样的熟稔,傅胭倏然抬起头来,朦胧的月光下,他就站在她的面前,隔着将近三米的距离,他的轮廓,清晰而又模糊。 傅胭像是疯了,她手里不知抓了什么,看也不看就向他的脸上砸过去,她大声的嘶喊,眼泪近乎是喷涌而出:“容承僅,你心满意足了吧!你看到我变成这样,傅家变成这样,你满意了是不是?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你明知道我不爱你你为什么要娶我?你明明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和孩子,你为什么还要欺骗我?” “容承僅,你把傅胭毁成了现在这样,你高兴了吗?” 她轻轻的问,站在月光下,像是孤魂野鬼。 容承僅的视线被一股粘稠滚烫的液体给挡住了,他抬起手,摸了一下,手掌上全是鲜血。 他觉察不到疼,身体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一丁点感觉都没有。 他只是看着她,努力的看着她:“傅胭,你是不是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我?” 她一下子笑出来,笑的前仰后合:“容承僅,我爱你?我疯了吗?你这样的男人,瞎了眼的女人才会爱上你!” “什么薛莞,什么苏凝,什么鹿晚歌,那么多人爱你呢等着上你的床呢,你缠着我干什么?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你怎么就这么犯贱呢?” “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在我面前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我就作呕,容承僅,你给我滚出去,滚的远远的,永远别再让我看到你!” 她指着大门,拼尽了全力对他吼。 “胭胭……” 他忽然轻轻叫她的名字,叫完之后,却又是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你放心,我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他对她笑了一笑,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少顷,傅胭听到他的声音,平静的在夜色里响起:“晚歌,我们结婚吧。” 三日之后。 傅胭站在傅家的宅子外,看着林晓菲带着浩浩荡荡的工人过来。 她讥诮的看她一眼:“胭胭,你要是没地方去,我可以给你订酒店呀。” 傅胭只是安静的看着傅家的宅院,那里面的每一样摆设,每一道景致,都是父母生前的最爱。 “我只有一个要求,把那一栋楼留下来好不好?” 傅胭指了指绿树遮蔽下一栋精致的木质小楼,那是爸妈生前最喜欢的住处,特别是到了夏天,池塘,树林,蝉鸣,爸爸在亭子里喝茶,妈妈带着她池塘边采荷花吃莲子,他们一家人,不知留下了多少欢笑。 林晓菲听她这般说,唇角的笑弥漫的更深:“听见没?把那栋楼,喏,就是全木那一栋,现在就拆了,哦不,拆了太麻烦,直接放火烧了吧。” “是,方太太。” 工人们虽有些讶异,却还是应声而去。 “林晓菲!你到底还有没有心?从前你来傅家,我爸妈待你那般好,就算是看在昔日他们待你这般和善的份上,你也不该做事这么绝!” “是么?我做事绝?”林晓菲的笑意渐渐敛住,她走过来,看着傅胭,眼眸的最深处,有一闪而过的痛楚:“那么你呢傅胭?当初是我对不起你,可你给我留活路了吗?我被那么多男人轮奸,拍照,你安安心心做你的容太太,那个时候,你又有没有想过,做人不能这么绝?” 傅胭一点点瞠大了眼瞳:“你,你不是退学回了老家……” 林晓菲微微有些愕然,转而,眼底却是有一道苦涩的艳羡滑过:“他竟然没有告诉你,他竟然待你这样的用心……” “也罢,这就是每个人的命,羡慕不来。” 林晓菲高高扬起脸,“傅胭,对你那样好的人你不珍惜,活该你现在落得这样的下场,傅胭,咱们之间,什么情分都没了,余下的都只是仇恨,我就是恨你,就是要把你给踩在脚底下,踩的死死的!” “你看,很快,一把火就会把这一栋房子变成灰烬,没了傅家,没了容承僅,傅胭,那就什么也不是了……” “一个人的价值,只有依附着别人才能体现吗?” “你还真是幼稚的可以!”林晓菲讥诮的看着她:“你以为这个社会,你努力了,你奋斗了,你就可以成为人上人了?我告诉你傅胭,像我们这样的平民女孩儿,一辈子累死,也赶不上你傅胭这样的娇小姐的人生起点,社会,就是这么不公平!” “你别给我提价值,你的价值,脱离了傅家,脱离了容承僅,屁都不是!不信你再去郾城的上流圈子里转一转,看看那些人的嘴脸,看看你现在只是傅胭了,他们又是怎么待你的!” “我早就看明白了,我林晓菲想要摆脱穷的可怕的人生,我没有别的路可走,我没你傅大小姐这样好的命,生来就含着金汤匙,我也没你这样幸运,两个优秀的男人都对你一心一意,只是可惜……” 林晓菲眸子里的笑意渐渐加深:“你真是有眼无珠,竟然这样好的男人也不要。” “林晓菲,你真是疯了。” 傅胭望着她,眸子里却含了一丝悲悯:“你以为有了钱有了优越的生活就有了一切?是,我现在是一无所有了,可那又怎样,至少我的灵魂还是干干净净的,不能过优越的生活,那就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不能依靠别人,那就靠自己的双手去努力,我穿不了名牌也开不了豪车,可我问心无愧,我照样过的快乐,你呢?” 林晓菲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她:“傅胭,等你去撞的头破血流,为了一日三餐奔波焦心的时候,你再来和我谈论这个问题吧,如今,你还是先想一想,你这个家,到底怎么保住的好!” “方太太,差不多就得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也别太过了,把自己的后路全都毁了。” 方靖之从车子上下来,他站在人群之后,嘴里咬着一支烟,潋滟的桃花眼眯起来,语气里带着一点浪荡的调侃,可林晓菲的脸却沉了下来。 “我想做什么,你爸爸还不说一个不字,轮不到你来插手。” 她对方靖之丝毫都不客气,反正她也清楚,老头子一死,方家也容不下她,她现在就是跪舔他们也没用,还不如能放肆一天就放肆一天。 “那有什么办法?我这个人没别的长处,就一点,那就是爱护短,傅小姐我虽然不待见她,可谁让她是我妹妹的好闺蜜?” 方靖之菲薄的唇挑起来:“你不就是想要东湖的那一块地吗?我给你,傅家的房子,你就别插手了。” 林晓菲倒是讶异了一下:“哟,这块地可是方小少爷的命根子啊,现在怎么这般大方?还是,你也瞧上了傅胭?” 第115章 没心没肺的前妻 “别介呀,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就是瞧上了方太太您也瞧不上她呀,一小丫头片子。” 方靖之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什么都敢往外说,林晓菲知道那老头子独占欲强的很,这样的话要是传到他耳朵里,再被人添油加醋一番,她可没个好果子吃。 东湖那块地,简直是有钱都买不来的,方靖之肯拿来做交易,她是傻了才会不答应。 “得了,我不和你一般见识,既然你开了口,我当然得给你这个面子,你把地契给我,我这边立刻就让人走。” 方靖之一摆手,让身边人过东西交给她,林晓菲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这才收好,让人从傅家宅子里撤了出来。 她走的时候,在傅胭跟前停了一停,终是有些不甘的刺了她一句:“这次算你走了狗屎运了!” 傅胭一颗心缓缓的落回肚中,她没有想到事情到现在这地步,竟然还会柳暗花明。 之前方晴哭着给她打电话说对不起,她能理解她的苦衷,毕竟,那边是她的生身母亲,她自然不能不管,她一点都不怪方晴,反而还觉得是自己牵累了她。 可现在,方靖之忽然又出手帮她,还用了一块地来换…… 傅胭怎么会不知道,东湖的地有多值钱?容承僅有一个工程就在那里,他十分看重且上心的。 “方先生,是阿晴让您帮我的吗?” 方靖之正眼都不愿意看傅胭:“不然你以为呢,你以为你有那么大一张脸?” 傅胭难堪的低了头,嗓子里堵得难受:“不管怎样,还是谢谢您,谢谢阿晴。” “傅胭,你这么讲良心的话,别只顾着谢我啊,我要不是看在阿晴面子上,我压根懒得搭理你的事,可我要不是因为承僅,我会用这样大出血的方法给你彻底摆平这件事?” 傅胭一下抬起头来,她咬住嘴唇,眸子里迸射出不敢置信的亮光,可渐渐的,那亮光却又黯淡下来,被浓浓的苦楚给覆盖了。 “我会给容先生道谢的。” “道谢,道谢值几个钱?”方靖之摘了烟,扔在地上,铮亮的皮鞋踩上去,狠狠的拧了几下,他有些讥诮的看着她:“傅大小姐不会不知道东湖的地价多昂贵,这世道儿,有前夫肯为了没心没肺的前妻摆平麻烦花这样的大价钱,还真是少见,您拿什么来道谢?您如今还有什么?” 傅胭被他这一席话说的毫无应对之语,是啊,她如今有什么? 廉价的一声谢谢值几个钱?他凭什么在被她打的头破血流之后,又花巨款给她摆平麻烦? 她如今,又算是他什么人? 傅胭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知道她亏欠他太多,一辈子也还不清了,可她想起他那一夜给鹿晚歌打电话,说要和她结婚的样子,她就恨不得永生永世再也不要见到这个人。 她不是个傻子,她也不是没有感情阅历。 她一点点的开始明白,她如今不是容太太了,可她的心,却好似忘在了那个容先生的身边。 “是,我知道,我会努力弥补,我爸妈给我留下的有一笔遗产,我外公外婆那边,我也可以先去借一笔,我慢慢还,一定会还清欠他的……” “钱好还,情呢?” 方靖之冷哼一声:“傅小姐,看在阿晴的面子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如果你真的对承僅没有一丝一毫感情,那不如你就走的远远的,也让他能开始新的生活,放过别人,也放过你自己吧。” 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 她或许,永远都不能放下了。 是夜。 容承僅依旧在办公室加班。 许是因为容磊的缘故,他现在做事或者办公的时候,甚少要下属插手或者帮忙。 而他,也开始适应,并渐渐喜欢上这样繁重的日常工作安排。 忙起来,总比闲适更好,省得除了胡思乱想,再也做不出有意义的事。 中途休息了一会儿,他站在窗边抽烟,鹿晚歌冲了咖啡进来,又从办公室的医药箱里拿了药水和新的纱布。 “容叔叔,我给您换药吧。”鹿晚歌的声音柔婉的传来,她本来就是清丽秀美那一类,现在面对仰慕的男人,更是说不出的温柔似水。 容承僅转过身来,鹿晚歌赶紧弯起唇角甜甜一笑:“容叔叔,我还给您泡了咖啡。” “你怎么还没回去?” 鹿晚歌辞退了上海的工作,她又一心想要和容承僅在一起,就干脆在容氏起亚的招聘会上应聘,并且成功的成为了起亚的一员,而容承僅之前并不知情。 “我看您还没下班,我就……” 鹿晚歌低了头,声音有些怯怯的柔弱:“是不是打扰您了,我,我是担心你的伤……” 他额头上的伤,是被傅胭那一晚用一根木棒砸伤的,而更不幸的是,木棒上有生锈的铁钉,那钉子划破了他的额头,他去医院打了破伤风针,伤口又缝了两针,医生说,大约要落疤了。 他是无所谓的,男人身上有些伤疤什么的,也无关紧要。 他真正的伤是在心上。 他从来不愿意承认傅胭对他毫无感情,可就是这一次,他醍醐灌顶一样的明白了。 曾经秦钰‘伤’她那么深,可她却仍旧护着不肯说他一句不好。 他想,如果那一晚站在她面前的是秦钰而不是他,她一定不会下这样的狠手。 他想明白了,就真的释然了,容家总要传承下去,他也需要一个温柔的妻子,和一个儿子。 如果鹿晚歌真的合适,也未尝不可,他或许会考虑给她这个名分。 至少,一个恋慕他的女人,总是能让人省心的多,不用再伤筋动骨的煎熬。 “行了,东西搁着吧,我待会儿让林成帮我换。” “我帮您换了吧,我盯着时间呢,这正好六个小时了,再耽搁一会儿对伤口愈合不好。” 她却固执的没有如以往那样言听计从。 容承僅看她一双杏核眼里透出一抹倔强的神色,他的心微微的涩了一下,就那样点了点头。 鹿晚歌腾时之间欢喜无比,像是雀跃的小孩子一样,满脸的喜悦怎样都掩不住。 她把纱布和药水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要把他额上旧的纱布解开,可就在这时,容承僅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鹿晚歌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可这一眼,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样,她的身体也跟着变的僵硬了起来。 容承僅长眉微微一蹙,他伸手拿过手机,眸光在那名字上顿了片刻,方才低低对她说了一句:“你先出去吧。” “容叔叔……” 鹿晚歌失魂落魄的站着,容承僅却已经转过身去,走到了落地窗边。 她忍着眼泪,一步一步向外走,她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是擂鼓。 我的胭胭。 那四个字,像是万千银针把她扎的千疮百孔,她没有办法去设想,那样冷漠惜字如金的男人,那样不苟言笑,像是永远都无法靠近的男人,会把一个女人的号码存的这样宠溺万千。 鹿晚歌觉得眼眶烫的难受,她像是被人搧了一巴掌,脸上也跟着火烧一样的疼。 只是因为他稍稍对自己和颜悦色了一点,她就兴奋的像是已经做了容太太一样,鹿晚歌觉得自己简直再也没脸出现在他面前,她这般做派,在他眼里,大约是跳梁小丑一样的可笑吧。 毕竟,除了傅胭,他又会对哪个女人这般包容,这般无底线呢。 鹿晚歌死死的捂住嘴,生怕自己哭出声来,她快步走进电梯,回去自己的办公间,那里早已空无一人,鹿晚歌这才敢走到洗手间里,低低的哭出声来。 “喂。” 容承僅接了电话,她那端却又安静下来。 他点了一支烟,等着她开口。 傅胭站在栏杆边,抬头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她恍惚想起从前,容承僅陪她来傅家小住,他们也是这样坐在廊檐下,只是那时候,她是靠在他怀中的。 她清晰的记得,他的手掌很暖很让人安心。 傅胭一张口,嗓子有些嘶哑的疼,声音也沙沙的低沉:“我,我就是想和你说……谢谢你。” “我曾经也叫傅先生和傅太太一声爸妈。” 他的声音十分平缓,口气也很淡,傅胭的视线有些恍惚,他仿佛变成了月亮旁边的云彩,风一吹,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抓不住。 她很想伸出手去,可她却再也不能伸出手了。 “我会想办法筹钱还给你……” “我没有时间等你把钱还清,傅小姐,你如今有多少资产,我比你更清楚,对于那块地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我会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你又能有什么办法?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难道要凭借你打工的薪水?” 他说完,她那端忽而就沉默了下来,他的心脏渐渐的缩紧,痛楚像是无处不在,在他身体的各处肆意的蔓延,他的手掌攥紧,紧到指节都隐隐作痛。 第116章 她答应,做他一个月的情人 许久,她低低的,带着呜咽的哭腔响起来:“是啊,我有什么?我除了傅胭这个人之外,我一无所有,我没东西偿还欠你的,把这条命给你行不行?” “我要你这条命做什么?既然你除了你这个人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我正好对你这个人还没有彻底厌倦,不如就用你抵债……” “容承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明白?” 他机械的说着,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想他一定是疯了,不然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刻薄的,自己都从未想过的话语? 他是疯了,他被她这个人彻底的逼疯了,他无数次想放下她,无数次的却又被自己给打败。 那就疯吧,疯了这一次之后,他们之间就彻底的玩完了。 他再也不会发疯了。 傅胭怔怔的站着,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掏了出来,她另一只手无意识的紧紧按着依旧平坦的小腹,她整个人都在痉挛,颤抖,她从未想过,他会这样羞辱她。 用她这个人抵债?要她做他的情妇? 傅胭的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她哆嗦着,咬牙切齿的骂他:“容承僅你混蛋,你卑鄙,你无耻,你不是人!” “对啊,我混蛋,我卑鄙,我无耻,可就是我这个混蛋,这个卑鄙无耻的人帮你保住了你的房子你的家!” “容承僅你怎么不直接杀了我!” 她哭的哽咽,那抖的几乎不成样子的哭腔听在他的耳中,就像是凌迟。 可他实在太疼了,他想要她和他一起疼,要她知道,他的心被她一刀一刀伤成了什么样子! “你当然可以拒绝我,只是傅胭,你得好好想一想,你又凭什么拒绝我。” 她渐渐的止住了哭声,好啊,是她欠他的,是她自己一错再错,是她不该心存幻想,他是她的恩人,大恩人,没有他容承僅,她傅胭现在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她其实该跪在他面前磕头道谢,感恩戴德的! “对啊,我当然没资格拒绝你,我答应你,做情妇是吗?也没什么太难的,以前又不是没有睡过,说吧容承僅,你总得给我个期限。” 他整个人似乎麻木了,脑子里全是混沌的空白,他知道他最该做的就是就此打住,可他的声音却已经不受控制:“凭你自愿。” 她低头,看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因为过度的消瘦,孩子两个月了,小腹却连丝毫的凸起都没有。 傅胭听人说过,有些很瘦的孕妇,过了三个月还看不出来显怀。 “一个月。” “一个月,你可真值钱。” 他似乎冷笑了一声,似乎又只是她自己的错觉,她咬了牙关站着,自尊,骄傲,全被踩在了脚底下,有什么关紧,她的脊背该挺的更直。 “那就一个月。” 容承僅的声音森冷无比:“我现在让人去接你。” 傅胭还想说什么,可他却已经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握着手机,双腿渐渐发软,她坐在椅子上,缓缓抱紧了双臂。 夜凉如水,这已经是春末夏初,可她却觉得,她人生中最冷的冬季,已然到来。 车灯雪亮,将傅家的园子照的一片清晰,然后缓缓在楼下停住。 林成下车,毕恭毕敬的对她道:“傅小姐,先生让我来接您。” 傅胭扶着围栏,缓慢的站起来,夜幕中,林成只看到月光下五官朦胧的一张小脸,不知怎么的,就只是一抹影子,却也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寂寥。 他还记得曾经,第一次在七少身边见到她时。 多么活泼灵动的一个女孩儿,对他们每一个人都弯着眼睛笑,说话的声音脆生生的,清丽无比,让人三伏天也觉得心里熨帖的畅快。 可不过这短短一年多的光景,林成几乎是看着她一点点变得憔悴,枯萎。 他心里也觉得有些难受,谁能想到呢,那么爱她纵容她的七少,竟然真的就放手了。 “稍等一会儿可以吗?我换件衣服。” “当然,傅小姐您请随意。” 傅胭折身回了卧房,一屋子空荡荡的清冷,她走到衣帽间,看到镜子里映出来的那个自己,一张脸,白的没有血色,眉目却越发漆黑,许是脸色太苍白,衬着那一头乌发都黑的有些发青了。 傅胭怔怔的看了一会儿,空气静的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的指尖凉凉的掠过没有血色的唇,最后落在自己跳动平静的心脏上。 从今后,再不互相亏欠。 傅胭重重的闭上眼睛,他的脸容,从清晰到模糊,渐渐的,从她的脑子里消失干净。 开了衣柜,手指在挂的满当当的衣服上滑过,最后,却定格在一片鲜嫩的果绿色上。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穿的裙子。 傅胭将裙子拿出来,沉默的换上,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夜晚,穿这样无袖的短裙有些凉,她随手拿了薄外套套上,因着怀孕的缘故,本就很少穿的高跟鞋更是束之高阁,她挑了一双鹅黄色的软底鞋,换好,就出了卧房下楼来。 月光盈盈,林成看着她衣衫单薄的样子,不由微微蹙蹙眉,却终究什么都没说,他给她开了车门,看她把安全带系好,这才上了车子。 发动引擎后,林成默不作声的把暖气打开了,只是温度并未调的太高。 他的善意,傅胭自然察觉到,心头到底还是觉得有些微微的暖,对他弯了唇,轻轻道谢。 林成不是那种爱说话的性子,但心思却十分的缜密。 这也是为什么容磊不在之后,他会成为容承僅身边第一人的最重要原因。 他开车开的很稳,一路上两个人也没有说什么话,傅胭只是看着窗外的夜景。 车行一半,林成终究还是没忍住:“傅小姐,其实容先生他真的很……” “林成,别说他了好么。” 傅胭轻轻打断他说下去,她知道林成想说什么,无非就是容承僅真的待她很好,真的很爱她,等等这样的话语。 她不否认容承僅待她好,也不否认他爱她,只是,他那样的爱,她实在接受无能。 更何况,如今他们之间变成这样可笑的关系,说什么,也都没有意义了。 林成敛默,他本就是少言的性子,此刻更是干脆一个字都不再说了。 傅胭就托腮看着窗外,那些流光溢彩是别人的热闹,仿佛永远都和她无关了。 容承僅将文件夹合上,一手夹着烟,一手拿了西装向外走。 出电梯的时候,正看到鹿晚歌一个人背着包,向外走去。 她走的很慢,时不时还抬起手,似在擦眼泪。 容承僅眉心微微皱了一下,却到底还是没有出声叫住她,直接去了地下车库。 他取了车子,车子缓缓加速开出去,然后左转,汇入稀疏的车流之中。 鹿晚歌看着那一辆熟悉的车子,就从她身旁不远处开走,她的一颗心,仿佛也跟着走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和傅胭争,和傅胭比。 从前住在同一间宿舍时,林晓菲她们三个关系很好,而她其实,和林晓菲走的更近一些。 傅胭和她一样,出身好,长的也漂亮,自小什么都不缺,她对于傅胭,其实心态一直都很平和,傅胭有的,她也全都有,所以没什么好羡慕的。 而后来,傅胭遇到了容承僅。 那是鹿晚歌第一次觉得人生不公平。 为什么她的条件其实比傅胭还要好一些,可她身边的男人,却都没有一个如容承僅这样优质的? 她离开郾城,去上海工作之后,也有很多男人追求她,可是,也许是因为有容承僅珠玉在前,那些男人她没有一个看得上的。 再后来,容家出事,她不顾一切的从上海回来,那一天见面时,其实她清晰看到了他眼底的动容。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最容易被打动,她以为,经历了傅胭的伤害,心灰意冷的他会更容易接受她。 可她没有想到,他对傅胭的执念竟然这样的深。 鹿晚歌从未曾想过有这样一天,她羡慕傅胭,羡慕到嫉妒的地步。 林成把车子停稳:“傅小姐,您请下车。” 他亲自开了车门,傅胭道谢,小心翼翼的下车,再回到这个‘家’,竟是恍若隔世一般。 管家和佣人都毕恭毕敬的迎出来,傅胭倒是有些吃惊,这些人里,竟然泰半都是生面孔。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林成低声道:“……是容先生的吩咐,之前的管家坏了事……” 傅胭并不感兴趣,闻言只是‘哦’了一声。 林成却又道:“是因为薛莞从前来家里找您的事儿。” 傅胭步子一顿:“因为这个?” 林成眼观鼻鼻观心,仿似无意的说道:“那个薛莞闯到家里来胡言乱语,管家却知而不报,忍怒了容先生……” “胡言乱语……” 傅胭心里微微一动,已然想明白了这件事。 可她心里却还是觉得膈应。 方晴告诉她,薛莞的孩子不是容承僅的,可这事儿是发生在容承僅从国外回来之后。 第117章 另一种方式 傅胭长睫翕动了几下垂下来,没有说话。 她仔细的把纱布贴好,左右端详了一番,这才轻声道,“好了。” 收拾好医药箱,傅胭折身回来,却正看到他背对着她而站的身影,他依旧赤着上身,因此她很清晰看到他背上斑驳的伤痕,深深浅浅,有很长的疤痕,也有连片的初初长出了新肉的伤痕,竟是,蔓延了整个后背,一直到浴巾系着的腰际…… 傅胭忍不住的整个人微微颤栗,“你,你背上的伤……” 他闻言转过身来,眸子淡漠的睨她一眼:“死不了人。” “那时候去卡特尔,是不是很凶险?” 她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就这样轻轻问了一句。 他凝着她,眸光深深,片刻后才道:“遇到了武装暴动,还算幸运,捡了一条命。” 他说的十分轻描淡写,可傅胭却听的心惊肉跳。 她到现在还记得,同学群里有一次不知道谁发了一个小视频,就是手机偷拍的中东那边的国家处决人质的场面。 那些人像是切割牲畜的尸体一样,就那样直接把活人的手指一根一根割下来,最后,被割断了脖子…… 那里的动乱,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一二,傅胭不敢去想,他这轻描淡写之下,又有多少凶险。 “你以后,还是不要去那里了,容家已经足够强盛,钱是赚不完的,没必要为了钱,把命给丢了……” 容承僅忽而就笑了:“傅小姐,您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可我是个商人,一身铜臭的商人,为了钱就是不要命又怎样?” 傅胭一下子咬紧了牙关,好一会儿,她才喃喃了一句:“我就是随便说说。” 他没有说话,看着她低下头来,只有长睫微微的颤动着,他的身体里有掩不住的躁动和燎原的烈火,渐渐把他这个人烧成一片灰烬。 他真想问一句,傅胭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生死不知的时候,她怎么就能那样心安理得的和秦钰拥抱在一起? 她怎么就能,一句话也不问,就决定和秦钰去美国。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这些话再说一次,两次,都没有意义。 他把那个卑微的自己放出来自取羞辱,又是何苦? “时间不早了。” 可现在…… 傅胭低下头,她冰凉的唇贴着他结实平坦的小腹缓缓滑下来,她的眼泪,终究也跟着落了下来。 若是浓情蜜意时,这就是爱侣之间的小情趣。 可若是两个人生了嫌隙,再不复往日的情分,这每一个动作,就都成了羞辱。 她抖的不成样子,眼泪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她终究还是不行,脸扭到了一边,不停的摇:“对不起,我不行,对不起容承僅……” 他看她在地毯上坐下来,抱着膝盖缩成小小的一团,哭的整个人几乎都要抽过去。 他的心也疼的难受,他曾经多么娇宠她,稀罕她,恨不得把自己的命也给她。 可她从来都不在意。 她肆意的践踏着他的宠爱,肆意的挥霍着他无尽的纵容,她把他的一颗心伤的千疮百孔,可他看着这样子的她,却仍旧还是觉得心疼。 他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她抽噎着,戒备却又恐惧的看着他。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她抽泣的间隙里低沉响起:“睡吧,我今晚不碰你。” 她好似松了一口气,却身体紧绷着,仍旧不能放松下来。 他什么也没有再说,关掉了房间的灯,像从前那样,开着一盏睡眠灯。 他自她背后抱住了她,他敏锐的感觉到她的脊背陡地一僵,他没有放开手,将她往怀中抱的更紧,渐渐的,他感觉到她在自己的怀中变的柔软。 他的心也愈发的软了,揽住她细腰的手掌,熨帖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源源不断的热量传递过去,她渐渐困意袭来,疲倦的眼皮都睁不开了。 最初还不敢放心的睡,可到最后,实在太困,迷迷瞪瞪就在他怀中睡着了。 所以她不会知道,他一整夜都没有睡。 她枕在他的手臂上,枕了一整夜,她在他怀中换了几个姿势,最后,舒舒服服的枕着他的手臂,窝在他的胸口,睡的更甜了。 他就看着她一张莹白的小脸,看着她漆黑如墨的眉眼,看了整整一夜。 傅胭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身畔空荡荡的,她缓缓的坐起来,看着身上完好的浴袍,轻轻松了一口气。 洗漱完下楼,佣人说容先生去公司了,白日里不回来,晚上六点会来接她出去吃饭。 傅胭吃过午饭,在花园里逛了逛,就觉得有些无聊,傅家如今还是一团糟,她想回去看一看。 到了大门处,就被佣人委婉的拦了下来。 傅胭也没有难为他们,折身回了小楼,干脆去他的书房看书。 或许是孕初期的妊娠反应,她格外的容易疲倦,也变的特别嗜睡。 不过这些反应对于那些又是吐又是卧床保胎的孕妇来说,压根都算不得什么了。 一本书还没翻几页,傅胭就窝在他的椅子上睡着了。 她本就生的个子娇小纤细,这样蜷缩着盖着毯子,乍一看去,就像是根本没人一般。 容承僅站在书房窗边抽着烟,一双眉毛拧着,正在和谁讲电话。 “我的事,不需要别人来插手,尤其是我妻子的人选……” “您就安心的休养身体,这些事儿,就不用多操心了!” “不是因为她,我和她已经离婚了,您放心,我没那么没脸没皮去吃回头草!” 容老太太还想说什么,容承僅却已经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气的扣下电话听筒,坐在沙发上直喘粗气。 容老爷子就劝她:“承僅打小就主意正,你从前都管不住她,现在更不用想这一茬了,有这功夫,不如好好保养身体。” 容老太太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我告诉你,咱们承僅平白无故的出了这样大的岔子,老四又惹出了人命官司,现在还在牢里蹲着,都是因为傅胭!” “怎么又因为胭胭丫头了?你别整天胡思乱想……” “我胡思乱想?我告诉你,我从前就觉得她命格太硬,先是把自己爸妈给克死了,嫁到容家来,又闹的天翻地覆,承僅一条命差点丢在国外,老四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留条活路!我这段时间整日睡不着,心神不宁的很,我就让人去测了她的八字,果不其然,天生的命硬,专克身边人,再不赶紧让承僅和她断的干干净净的,早晚还要出事!” 容老爷子只觉得可笑:“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这些神棍的话!真要是这么命硬,怎么我还活的好好儿的呢!” 容老太太眉毛一皱:“你别不信,我告诉你,真等到出事儿,你后悔都来不及!不行,这个傅胭留不得,她在郾城,勾着承僅的魂儿,承僅早晚还要栽在她身上!” “俩孩子都离婚了,你还不放心?” 容老爷子觉得她真是可笑的很,见天绞尽脑汁想这些,累不累? 儿孙自有儿孙福,若这就是命,那谁也没办法不是? “离婚怎么了,我可听人说了,承僅到现在还在帮那个傅胭摆平傅家的事儿,你说说看,他这是中邪了不成?” “行了行了,别想这些了,年轻人的事儿让他们自己解决去!” 容老爷子觉得头疼,溜达着出了客厅:“我去看我的花儿去!” 容老太太就瞪他一眼,没好气的嘀咕:“你这死老头,亲儿子的事你都不上心!” 容承僅挂了电话,仍觉得心口里有点堵,他连着抽了几支烟,直到身后传来细细的咳嗽声,他才注意到傅胭的存在。 她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好像是刚刚睡醒,拧着眉看他:“你别在房间里抽烟行吗?我闻不了这个味儿。” 他看她一眼,摁灭了手中的烟蒂:“怎么睡这儿了?” 傅胭揉揉眼睛,伸了伸手臂,卷翘的睫毛就半垂下来,遮住了乌黑的眼瞳:“没事儿干,看了会儿书,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容承僅看着她因为熟睡初醒而透着几分嫣然的脸颊,听着她这样细声细气的和他说话,每一句的尾音里仿佛都含着自然而然的娇嗔,他原本冷峻紧绷的一张脸,也渐渐柔和了几分:“我也刚回来,去换衣服,跟我出去吃饭。” 他原本冷峻紧绷的一张脸,也渐渐柔和了几分:“我也刚回来,去换衣服,跟我出去吃饭。” 傅胭‘哦’了一声,顺从的站起来,她跟在他身后走出书房。 她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很平静的样子,只是脑子里不停回荡着他方才电话里讲的那一句:我和她已经离婚了,您放心,我没那么没脸没皮去吃回头草! 她察觉不到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好像也并没有疼的锥心,也不是云淡风轻毫无触动,就像是已经麻木了一样,心头空落落的。 忽然之间就觉得说不出的累,所有的心思,所有千回百转的想法,全都淡了,她想,就讨着他的欢心,把这一个月熬过去吧。 第118章 祝你和晚歌,婚姻幸福 熬过去,就好了。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唇角微微翘了翘,她是自愈能力超级无敌强的美少女傅胭,在不远的将来,她还将变成无敌钢铁女战士单身妈妈,她的心脏,必须要强大到无坚不摧。 回了卧室,容承僅指了指放在沙发上的纸袋,“你去换衣服。” 他自去了盥洗室,傅胭迟疑了一下,走过去拿了纸袋打开。 里面是一条很简单的小黑裙,她很少穿黑色,或许是性子的原因,从前偏爱的大多都是明亮色彩的衣服。 傅胭脱掉身上的衣裙,换上黑裙子,小黑裙是无袖的设计,拉链在背后,她手臂拐在后面,差点都出汗了,也没能把拉链拉好。 容承僅从盥洗室出来,一眼就看到她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由得唇角勾了一下。 她从来都是这样,生活自理能力差的离谱,他还记得以前在一起时,他若是在家,经常要帮她扣文胸后面的搭扣。 这样的工作,他自然是甘之如饴的。 容承僅闭了闭眼睛,不想再去想从前。 他走过去,将她后面勾缠在拉链里的头发小心的取出来,然后再将拉链拉好,她一直都那样背对着他站着,没有拒绝,可身体却僵的厉害。 “好了。” 他放开手,退开一步,傅胭这才转过身来:“是去哪里?场合正式吗?我要不要化妆……” 其实她是有些抗拒化妆的,容承僅对她的一些微表情和说话的口吻相当熟悉,他不由得微微蹙眉,显然她是有点不愿意的。 想到这里,不由又是失笑,宠她,纵着她,都成了习惯了,他该学着,慢慢的,把这些习惯都改掉。 “画个淡妆吧。” 他拿了烟出来,却没点上:“我在楼下等你。” 傅胭‘嗯’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走到了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半个小时后,傅胭下楼来。 春末的天气,一早一晚还是有些凉的,她依旧穿了来时那件外套。 容承僅掐灭了烟,见她手里还拎着一双高跟鞋,不由有些讶异。 傅胭就解释:“……我穿不惯高跟鞋,到那里再换好不好?” 他不置可否,示意她上车。 他坐后排,傅胭也坐后排,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她能清晰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手指衣袖之间,带着一点烟草气息,不太浓烈,却是恰到好处的男人味儿。 傅胭扭过头去看车窗外,容承僅微微侧脸,正能看到她的侧颜柔婉俏丽的线条。 不知多久,他的声音忽然沉沉响起:“为什么没有和秦钰去美国?” 他是知道的,那时候她预备和秦钰一起去美国,机票都订好了,而最后,她不知为何,没有走。 傅胭一怔,心脏突兀的跳了一下,手指甲掐在掌心里,尖锐的疼要她整个人都清醒起来,“没什么为什么,就是想,一个人先待一段时间。” “现在我们离婚协议已经签了,你是自由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还以为你迫不及待要和他一起去美国。” 他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却又带着一点隐约的嘲讽,傅胭低了头,好一会儿,她方才轻轻开口:“我和秦钰,也回不到过去了,而且我现在,觉得一个人挺好的。” 他的心头蓦地一动,可她却已经微微笑着问他:“你呢,你和,晚歌,什么时候打算结婚?” 他的眸色骤然沉了下来。 可她像是没有看到一样,依旧那样笑着道:“爸……容伯父年纪也大了,早就盼着你赶紧有个孩子,现在,很快就会如愿了吧?” 他不发一言,听她继续往下说。 “我记得从前晚歌第一次看到你就很喜欢你……没想到你们还有这样的缘分。” 不知怎么的,她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感觉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声音也不再平稳,她赶紧深吸了一口气,干脆转过身装作看外面的夜景:“先祝福你们啊,你们的婚礼我怕是不能参加了,过些日子,想去国外陪外公外婆住一段日子,恐怕赶不回来的。” “傅小姐还真是大度。” 他话语里的讥诮太明显,是啊,一个是她的前夫,一个是她昔日的闺蜜。 她还能这样大度的说恭喜,她自己都佩服自己心胸宽广。 她还记得从前和秦钰在一起的时候,有小学妹喜欢秦钰,狂热的追求他,她都气的不行,整整三天都不搭理秦钰,把他急的团团转,长了一嘴的泡,她看着他那样子心疼坏了,这才肯原谅他…… 再后来,秦钰就再也没有传过任何绯闻,甚至如果傅胭不在场,他和女生连话都不说…… 她从来都觉得自己在感情上特别的小心眼,眼里一点沙子都揉不下。 可她现在,却能这样心平气和的祝福她。 看来,时间,阅历,真的能彻底的改变一个人。 “容先生您真的是个好人,晚歌,她也很好,你们,结婚后,一定会很幸福的。” 她想,鹿晚歌比她漂亮,比她懂事,比她会照顾人,比她识大体,父母双全,家有恒产,任何一样拎出来,都比她好。 他再也不用像是照顾孩子一样照顾她,也不用忍耐她的任性和孩子气,傅胭想,如果她不是他曾经的妻子,她这些话说的会更真心。 “那我该谢谢傅小姐的祝福了。” 他说完,再也未曾开口和她说一句话,一直到车子在酒店外停下来,他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司机帮他拉开车门,容承僅直接下了车。 傅胭换好高跟鞋,走下车,他早已不见了人影。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亮的刺眼的灯光从她的头顶漫洒下来,她却像是这繁华之外的一个最突兀的存在。 很久没有穿高跟鞋,她很不适应,更怕会伤到肚中依旧未成型的小小婴孩。 傅胭走的很慢,很谨慎。 音乐声柔婉动人,到处都是觥筹交错,她看到很多似曾相识的熟面孔,那些人看到她时,面上也带了讶然。 谁都知道,容承僅和傅胭已经签署了离婚协议,傅家如今,是真的彻底落魄了。 不要说这样的场合,就算是再差几个等级的圈子,也不是如今的她进得了的。 混迹在这里的人,哪个不是拜高踩低,有些人还勉强对她点头笑了笑,可更多的,却只是冷漠的装作没有看到,或者报之以嘲笑的目光。 而这样的目光,以年轻漂亮的小姐们居多。 傅胭一概装作看不到,没人应酬她,她也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 环顾四周,也没见到方晴,傅胭更觉得没趣,就想去一边的休息区坐下来歇一会儿。 可她刚一转身,人群就安静了下来,门厅的入口处,林晓菲穿一条银色的鱼尾裙,鬓发如云,薄薄一层覆在耳上,宛若蝉翼一般,她没有戴太多的珠宝,只是发髻里簪着几只别致圆润的珍珠发簪,脖子上没有戴夺目的钻石,只是手腕上,一只绿的耀眼的祖母绿翡翠手镯,在她偶尔抬手理一下鬓发的时候,发出莹莹夺目的光泽。 她的神色十分的清冷,还带着一点淡淡的桀骜,可偏生郾城很多人吃这一套,对她格外的逢迎。 虽然这逢迎,多数是看在方老爷子的面子上,可到底风光的,却是林晓菲。 她压根正眼都不瞧那几个凑过来的贵妇或者门第不怎样显赫所谓名媛千金,只是对还算相熟的几个人笑了笑,就和急急迎上来的宴会主人寒暄起来。 “也不算多漂亮,怎么就偏偏被捧上天了……” 傅胭听到身边传来几声小小的嘀咕,似乎很不满的样子,有人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偏生又傲的和什么似的……” “你们小点声,她最是睚眦必报,你们可别忘了她怎么对付傅胭的……” “嘘……” 那三个女孩儿,这才看到傅胭就站在她们身边不远处,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她笑了一下,就端着酒杯离开了。 傅胭心里无悲无喜,只是觉得这样的场合实在是太没意思,更何况林晓菲还在这里,她们若是碰了面,她不定又要怎样给她难堪。 宴会厅的出口离她所在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傅胭悄无声息的退出人群,想要直接离开。 脚上的高跟鞋虽然是很名贵的牌子,但终究穿久了还是不舒服。 傅胭微微蹙了眉,只想快点回到车子上脱掉鞋子。 快要走出宴会厅的时候,她忽然迎面遇到了迟来的鹿晚歌。 两人都愣了一下,短暂的有些尴尬的沉默之后,还是鹿晚歌先开了口:“胭胭,你也在这里啊。” 傅胭对她点点头:“嗯,我还有点事,先走……” “宴会才刚开始你就要走?” 鹿晚歌有些吃惊,傅胭不想多在这里逗留,点点头,就继续向外走。 “你怎么在这里?谁带你来的?” 一把苍老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傅胭一怔,看向满头银发的容老太太,她面带厌恶的看着她,身板挺直,满面肃然,看着就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第119章 缓缓淌出的鲜血 若在从前,傅胭大约也会有些害怕,可现在,她早已不是容家的儿媳妇,又何必让自己受气。 “和您有什么关系吗?” 傅胭淡淡一笑,“容伯母,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就是这样和长辈说话的?你父母怎么教你的?看你爸爸也算是个人物,怎么你就这样没教养?” 容老太太丝毫情面都不留,一字一句,劈面而来,冷漠刻薄的让人发指。 傅胭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去,因为愤怒,太过强烈的愤怒和屈辱,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傅胭怎样被羞辱都好,但是父母,是她的逆鳞! “容伯母,我有没有教养,也轮不到您来评说,容家这样的大门大户,不也有杀人越货的败类?” 容老太太直接一巴掌就搧了出去,“闭嘴!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也敢和我这样说话!你爸妈若是在地下看到你这没羞没耻的样子,也能气的活过来了!” 傅胭被这一巴掌打的整个人趔趄了几步差点摔在地上,半边脸疼的碰都不敢碰一下,口腔里面好像被牙齿磕破了一块,满嘴的血腥味儿。 她扶着墙壁,缓缓撑着身子站好,宴会厅里静的摄人,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 前婆婆和前儿媳的大战,多精彩,众人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生怕错过任何一幕。 林晓菲端着酒杯,嘴角微微的翘了翘,对身边的人说道:“我听说容老太太十分不喜欢她这个儿媳妇。” “是呢,她们从前十分不和睦,可因为容先生……容老太太也没辙,现在离婚了,可算狠狠出口气……” 林晓菲眼底笑意更盛:“别让人去拦着,老人家憋屈的久了,该让人家好好出口气。” “是,您就放心吧。” 谁不知道林晓菲和傅胭不对付的很,这样能讨她欢心的好事儿,不做才是傻子。 “承僅和你离了婚了,你还没羞没躁的待在这里干什么?我告诉你,你但凡要点脸,就给我滚的远远的,克父克母的丧门星,克的我们容家家宅不宁,我要是你,早就一头碰死了!” 容老太太中气十足的教训着她,眼见得周遭连一个敢出面制止或者帮傅胭出头的人都没,她心里更是得意。 她若是不把这祸水给灭了,她就配不上容家的女主人这个称号! 克父克母的丧门星…… 傅胭只觉得自己心口里重重一痛,这是她一辈子都不能忘却的剧痛,如果她的爸妈还活着,她会被人这样公然的糟践吗? 如果早知道有今日,她还不如在父母双亡那一日,也跟着他们去了。 傅胭像是被人抽走了身上最后一根支柱,她的腿软的撑不住身体,整个人缓缓的往地上倒去,疼到了极致,人反而哭不出来了,她睁着眼睛,眼眶里却没有一滴泪。 人群中仿佛有人实在不忍看傅胭这般模样,小声劝了一句:“容老太太,算了吧……” “是啊,您也出了气了,就别和晚辈一般见识了……” 有相熟的太太走出来,亲热的挽了容老太太的手臂;“咱们老姐妹去一边说说话儿去……” 容老太太摆足了微风,也出了恶气,就顺势说道:“今日我就放过你,再让我看到你勾缠男人,就不是一耳光这样简单的事!” “晚歌丫头,你也跟我一起。” 容老太太看向自始至终没说话的鹿晚歌,态度十分亲和的说了一句。 鹿晚歌赶紧走过去扶住了她,容老太太就笑着对身边人说道:“这丫头,又听话又懂事,我都不知道怎么喜欢她的好了……” “伯母,您谬赞了……” 鹿晚歌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惹得容老太太笑起来:“你这孩子,脸红什么……” 说笑声渐渐远去,音乐声又响起来,那热闹仿佛丁点都不受影响,傅胭一个人坐在地上,没有人把她拉起来,也没有人问一句她怎么样了。 “小姐,您没事儿吧?” 不知多久,她听到有人低低询问的声音,傅胭抬起头,看到一个很年轻的侍应生,有些担心的望着她。 她摇摇头,脸白的摄人,“麻烦您扶我站起来好吗?” 侍应生赶紧把她扶起来,傅胭道了谢,转身走出宴会厅,月上中天,明媚如昔,傅胭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小腹那里传来隐隐的疼,她原本就惨白的一张脸,越发白的摄人,她颤抖着手,轻轻捂在小腹上,身下却有一股暖流,缓缓淌了下来…… 容承僅和林成,与宴会主人周老先生一起从楼上书房下来的时候,宴会正到最热闹的时候。 因着林晓菲和容老太太,众人都对方才发生的事闭口不提。 更何况,容承僅既然已经和傅胭离了婚,那就说明他对傅胭已经不再有什么感情,既如此,谁还去自找没趣? 容承僅应酬了一番之后,却不见傅胭的身影,他侧首和林成说了一句,林成点点头,就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他折转回来,“先生,傅小姐好像是身子不舒服,司机把她先送回去了。” 容承僅面无表情点点头:“知道了。” 他回去的很晚,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一点。 宅子里的佣人却很不安的样子,见他回来,赶紧迎上去:“傅小姐刚回来没一会儿,方晴小姐就来了,她说找傅小姐有事,执意把傅小姐带走了。” 容承僅眸色微沉,声音立时就冷了下来:“这家的主人到底是姓容还是姓方?” 众人皆不敢吭声,好一会儿,管家才硬着头皮道:“先生,是,是方小姐说傅小姐身子不舒服,必须要去看医生,我们看傅小姐脸色很不好,就没敢拦,方小姐还说了,保证一会儿就把傅小姐送回来……” 容承僅见他们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心知方晴那性子向来也是烈的不行,他挥挥手,让他们退出去,拿了手机,直接拨了傅胭的号码。 傅胭刚在医院做完检查,她出了血,但好在血量并不多,医生说,以后再不能情绪起伏过大,也要小心保胎,若再出血就危险了。 方晴陪她坐在走廊长椅上,等着医生开单子拿药。 安胎的药是必须要吃的了,方晴就忍不住有些担心:“那你怎么瞒过容承僅?他又不是傻子?胭胭,不如就摊牌吧……” 傅胭摇头,目光却渐渐坚定。 她心里早已有了打算,是铁了心的要离开了,脸上的疼在提醒她,不停的提醒她,她再待下去,那就真如容老太太所说的那样,是个没脸没皮的东西了。 “阿晴,我很后悔。” 傅胭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方晴一惊:“胭胭,你后悔什么?后悔没有早一点告诉容承僅你怀孕的事?” 傅胭却摇头:“我后悔我那时候为什么不去美国。” “胭胭……” “也许你说的对,我心里有了他,阿晴,我或许是真的爱上他了,但是,我知道的太晚,现在,我必须要离开他了。” 傅胭摸了摸依旧微微有些红肿的脸,她惨淡一笑:“你看看我,我把自己的日子过成了这样,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把爸妈的脸面丢的净光,我让傅家被人这般耻笑,阿晴,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吗?” “胭胭,我明白。”方晴将她轻轻抱在怀中:“胭胭,你真的很好,只是感情的事儿,谁都说不准,你自己大约也没有想到,你有一天会爱上容承僅吧?” 傅胭苦笑:“怎么可能想到呢,我一直都以为我除了秦钰不会再爱上别人,可是,你知道吗阿晴,他和我说离婚的时候,我的心竟然疼的那么厉害,我看到他和鹿晚歌在一起的时候,我竟然难受的快要发疯了,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他了,只是可惜……” 她从来没珍惜过他的爱和包容,所以如今,她遭了报应了。 “胭胭,其实,我觉得,他心里还有你……” 傅胭轻轻摇头:“是我自己没脸再待在郾城了,我想离开一段时间,好好把孩子生下来,至于其他的事情,我现在根本不想去考虑……” 方晴还要说什么,傅胭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是他的号码。 心头重重又是一疼,疼的眼眶也酸起来,她接起来,声音轻轻:“喂。” “我听人说你不舒服。” 他的声音好似离的很远,很远,像是月旁边的云,云旁边的月,明明那么近,其实却永远都靠不近彼此。 她握着手机,贪婪的想要最后任性一次。 “嗯,摔了一跤,结果真是倒霉,正好撞到了脸……” 她的声音细细的传来,像是密密麻麻的线,把他的心脏丝丝缕缕的缠绕起来,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变的异常,他再开口,声音就比刚才软了几分:“你在哪家医院,要不要我去接你?” 他以为她或许会直接拒绝,却没想到她立刻报了医院名字:“好,我已经看完医生了,你要是来接我,我就让阿晴先回去,这大半夜的,她陪着我也不是事儿,明天还要上班呢。” 第120章 我爱他 容承僅不由得眸光倏了一倏,她好像忽然变的很奇怪,可他却无心去想她的这些变化,他贪婪的,希望他们之间,可以永远这样下去。 “我现在就过去。” “好,那你开车慢一点。” 傅胭说完,听着他挂断了电话,这才将手机从耳边放下来。 方晴有些不解的看着她:“胭胭,你这是……” 傅胭对她一笑,那笑容却让方晴只觉得心酸:“阿晴,我就是想任性一次,就这一次了。” “那好,那我先走,胭胭,我其实还是希望你们可以在一起。” “谢谢你了阿晴。” 傅胭送她下楼去,却见方靖之的车子在楼下停着,大约是担心她晚上开车不安全。 “你哥对你可真好。” 方晴的神色却有些古怪,不像一个被哥哥宠着的小妹妹,傅胭还以为她和方靖之因为之前傅家房子的事闹了别扭,就劝她:“好了,你哥来接你,这不就是主动求和了,你就别生气了,不管怎样,他到底还是帮了我的。” 方晴低头,好一会儿才一笑:“我知道。” 傅胭看着她走到方靖之的车子边,挥手和她告别,她也对方晴挥了挥手。 方靖之的车子缓缓驶出了医院的大门,傅胭觉得有些冷,忍不住抱了抱手臂,转身回了医院大楼。 护士把开好的药单子给她,傅胭去药房拿了药,又买了一瓶维生素胶囊,和几瓶消肿祛瘀的药水,然后,她把胶囊倒掉,将保胎的药装进了那个瓶子里,收好放在了包包中。 半个小时后,容承僅打电话给她:“我到医院了,你在哪?” “我现在就下去。” 傅胭挂了电话下楼,凌晨空旷的停车场上,他的车子安静停在那里,车灯雪亮,而他靠在车门上,正在抽烟。 傅胭在台阶上站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向他走去。 那晚的月光很亮,地上宛若铺了一层银霜,可容承僅却一直都记得那一晚的她,比这月光还要美好温柔的她。 她含了笑像他走过来,他下意识的将指间的烟掐灭,站直了身子。 “我的脸好疼。” 她皱了皱鼻子,苦着脸仰头望他:“你看看,是不是肿的好厉害。” 他借着月光去看她的脸,白皙皎洁的一张心型小脸,左边脸有清晰的红肿,他不由得蹙眉:“你这是怎么摔的,怎么会把脸摔成这样?”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摔伤。 她的嘴巴翘的更高:“我就说我穿不惯高跟鞋嘛,也不知道怎么就摔了一跤,阿晴刚才看到我,还以为我被你打了呢……” 她这样说,他心底那一丝疑虑反而褪去了几分:“看起来还真像是被打的。” “是不是很丑?” 她伸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我这样子,还怎么出门啊。” “那就不出门。” 他低头,看向她拉着他衣袖的纤细手指,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收回了手指:“还真是很丑啊……” 她现在说话的样子,像极了最初他记忆里的那个她,一瞬间,心软的无法自持,“不算太丑吧,勉强,还能看……” 她仰脸对他笑,笑的眉眼弯弯:“你最会哄我了……” 他有些恍惚,只觉得今晚的她,说不出的奇怪,可他不想让她再改变,他喜欢这样的她,喜欢她,这样对他说话,这样对他笑。 “我想喝糖水。” “李记?” 她眉眼倏然明亮:“嗯嗯!” 使劲的点头,像是得到了很多糖果的小孩子。 就开车带她去喝糖水,李记的生意很好,老板就很任性,每晚雷打不动十点准时打烊。 傅胭坐上车就有点后悔了,她都忘记了,现在已经凌晨两点钟了。 到了李记所在的那条街,傅胭以为定然是白跑了一趟,却没想到李记仍旧开着门。 “他们现在打烊时间变了?” 傅胭有些好奇,容承僅没回答她,只是开了车门:“下车吧。” 偌大的店堂里,却没有其他的顾客,傅胭这几天嗓子不舒服,就点了雪梨糖水,容承僅不喜欢这些甜腻的食物,就要了一杯白水。 他看着她吃,她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很专心,像是,这是一件多么让人陶醉的事情一般。 他之所以知道这家店,也是因为她,她经期肚子总是不舒服,例假前后都喜欢来这里喝糖水。 而后来,他去卡特尔之前,就已经让人买下了这家店。 因为她抱怨过,李记打烊太早,他就吩咐了店里的人,一天24小时不打烊。 可她,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傅胭喝完了糖水,就觉得心满意足,似乎又元气满满,恢复了斗志。 这附近有个很出名的夜市,傅胭拉着他非要去逛逛。 半夜两点多了,人还那么多,光着膀子喝酒的男人吆五喝六,满头大汗,却吃的畅快,笑的欢心。 容承僅自小没接触过这样的人生,竟也不觉得那么抵触,反而生出了一些说不出的艳羡。 傅胭显然经常吃这些,一会儿就买了一大堆,拉着他也要他尝一尝。 西装革履气势非凡的男人在这样的场所穿梭,怎么看都觉得突兀。 傅胭看他一脸别扭的咬了一口羊肉串,笑的前仰后合:“你呀,活的太精细了,其实,我觉得这里的东西挺好吃的。” 他将羊肉咽下去,因为太辣,耳朵都微微有些红起来。 傅胭买了一杯冰凉的柠檬水给他,他喝了一口,只觉得兑了太多的糖精,却并没有丢掉,只是拿在手中,偶尔浅啜一口。 逛完夜市,她还有些意犹未尽,只是身体有些熬不住了,医生叮嘱她需要多多静养,闹腾的这一会儿,已然是极限了。 “累了?” 她点头,唇色微微的有些苍白,小腹隐约有些发酸,傅胭害怕再出血,就提出回去。 他点头,却在她步子微微有些不稳的时候,伸手,握住了她的。 傅胭没有挣开。 这里离停车的地方不算远,走回去也不过七八分钟,可她却觉得快的仿佛转瞬就到了头。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傅胭不知不觉的睡着了,似乎太累,也似乎是孕初期太嗜睡的缘故,车子停下来她都不知道,被他抱起来上楼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他把她抱回卧室,放在床上,预备起身的时候,她忽然从后面抱住了他劲瘦的窄腰:“陪我一会儿好吗?” 她的声音有些细微的沙哑,容承僅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里溢满了酸涩的气泡,渐渐的那些气泡鼓胀起来,把他的身体充满,每一寸皮肉,每一根血管里,都弥漫着酸涩的疼。 他不想知道她为什么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可他却清楚的知道,他已经决定放开手了。 他把她的手臂拉开:“你先睡吧。” “容承僅……” 她低低叫他的名字,最后一个字,已然颤抖。 他转过身来,看她颓然的坐在床上,长发从肩上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越发显得一张脸小的让人心怜。 “我去洗澡。” 他忽然说了一句,说完,自己也怔了一下,转而心里却是一声苦笑,在她面前,他从来都没有底线可言。 她抬起头,一双眼睛亮起来,“那我等你。” 他没说话,直接去了盥洗室。 傅胭在床上躺下来,脸上的光芒,一点一点的黯淡下来。 他是真的,已经不再喜欢她了吧。 其实,就算他还喜欢她,又有什么用? 他身边的朋友都讨厌她,他的家人也不喜欢她。 更何况,他们的离婚手续,早就办妥了。 傅胭想到他派人送过来的那些东西,如今还躺在傅家的抽屉里,她从来没有打开看过一眼。 一个人正在胡思乱想着,他洗完澡推门出来,傅胭看他一眼赶紧收回了目光。 心脏突突突地竟然乱跳个不停。 容承僅擦了擦头发,掀开被子在她身侧躺下来。 傅胭一转身,鼻尖差点撞上他的脸,她下意识的往后一缩,他的手臂却已经伸过来,直接揽住了她细细的腰。 “别,不行……” 她害怕的想要推开他,他却揽的更紧:“放心,你身子不舒服,我不会碰你的。” 傅胭听得他这一句,心才微微放了下来,他闭上眼,“睡吧,我明天还有事。” 他闭上眼,她在卧房里淡淡的光芒中,看着他的脸。 他是真的生的好看,尤其是一管鼻子,高挺笔直,宛若造物主最巧妙的神来一笔。 傅胭忍不住伸出手去,指尖还未触到他的脸,他忽然睁开眼来。 那一双眼,像是寒夜里天际上唯一最亮的一颗星,亮的摄人。 他望着她,却不发一言,傅胭一时紧张无比,竟是忘记了呼吸。 两人就这般对视着,似乎足有三分钟,他方才开了口:“还不困?” 傅胭慌乱的闭了眼睛,他在静极了的空气里,望着她睫毛颤抖的样子,眸色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 傅胭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第121章 他说,她不敢一个人睡 她有些怅然若失,一个人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方才起床去洗漱。 他一整天都没有回来,傅胭下午在他的书房看了一会儿报纸,又上了会儿网。 网络上关于他的新闻很多,而他的新闻里,渐渐有鹿晚歌的名字频繁出现。 她陪在容老太太身边,温婉得体的样子。 她被拍到驾车出入容家,佣人含笑相送的画面。 所有媒体都在猜测,这个忽然闯入众人视线的女孩儿,是不是要成为新一任的容家七少奶奶。 各种传言漫天飞,那些言论,看的傅胭都有些瞠目结舌。 她关掉了网页,到底还是觉得心里坠坠的难受。 他六点钟打电话回来,说要她出去吃饭。 去的是一家川菜馆,傅胭如今早已戒了辣,可他点了一桌子的菜,全都是红通通的吓人。 傅胭几乎不动筷子,只是喝了几口汤。 他看她:“不合胃口?” “我这段时间不能吃辣。” 他微微皱皱眉,让人把菜撤下去,又换了清淡的。 傅胭吃了小半碗的米饭,他给她盛了鱼汤,傅胭舀了汤,刚送到嘴边,忽然胃里就一阵翻涌,她丢下勺子,捂住嘴跑到洗手间去,吐的天昏地暗。 他站在她的背后,端着一杯温水,脸色冷静的可怕:“你怎么了?” 傅胭撑着墙壁站起来,脸白的吓人:“不知道,可能是鱼的味道不对吧……” “你从前最喜欢吃鱼。” 傅胭愣了一下,他的目光却缓缓落下来,最后定格在她的腰腹上:“你是不是……” “怎么可能!” 她急急打断,说完却立时后悔了。 容承僅的目光冷的似雪:“傅胭,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傅胭一颗心像是坠入深渊中去,她眼前一阵晕眩,几乎站立不住,可他已经转身向外走。 她下意识的追出去,他拿了外套就向包厢外面走,步子很快,根本没有等她的意思。 “容承僅……” 他站定,回头看她:“你想说什么?” 他的声音实在太冷,冷的她浑身都在颤栗。 她说不出话,她不知说什么,她又该说什么? 他冷笑了一声:“傅胭,真是够了,我知道我一直都在异想天开,我们结婚这一年的时间里,哪一次你会忘记用安全措施?你从来不想和我一辈子,更别提为我生孩子,是我一直想不明白,是我,太蠢!” 他说完,拉开包厢的门就直接走出去,傅胭一个人站在空落落的包厢里,双膝渐渐一阵一阵的发软,好一会儿,她才拿了包和外衣向外走。 她以为他不会等她,可他的车子却还在外面。 傅胭迟疑了一下,走过去拉开车门,她坐上车,咬了咬嘴唇,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容承僅……” “对不起……” 她垂了长长的睫毛,静默之后,换来他一声低低的轻笑:“没什么对不起的,你不用说这些。” 他送了她回去。 洗完澡出来,他站在露台上抽烟,傅胭叫他,他没有应声,扬了扬手里的烟。 傅胭没有再说话,转身回了卧室。 他很久才折转回来,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却没有像昨夜那样抱住她。 傅胭很想靠过去一点,可不知怎么的,所有的勇气全都消弭的干干净净了。 他的呼吸声很平稳,傅胭保持着一个姿势躺着,渐渐觉得身子都麻木了。 她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或许是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看到眼睛都疼了,倦意才席卷而来。 半梦半醒之间,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傅胭睁开眼,看他接了电话之后就起床穿衣。 她讶异,半坐起身子:“你去哪?” 他一言不发的扣着衬衫衣扣,暗夜里,她看到他冷硬的侧脸,没有一丁点的温度。 “晚歌不舒服,我去医院。” 傅胭像是被人重重砸了一拳,眼前一阵一阵的黑,她嗓子里涩的难受,好半天,才勉强发出声音:“不去,好不好?容承僅,今晚陪陪我……好不好?” 他扣着扣子的手,连丝毫的停顿都没有,眉眼冷静的让人绝望:“她胆子小,向来晚上不敢一个人睡。” 傅胭只觉得身体里最后的力气被抽的干干净净,她闭上眼,软软靠在枕上,好一会儿,嗓子里才挤出一个沙哑的字眼:“好。” 他拿了外套,拉开卧室的门,却又站住了。 昏暗的光线里,他回过身去看着她,目光深的似要夺走她的魂魄,他开口,声音沉静的深入她的肺腑之中,快要把她的泪逼出。 “傅胭,你有没有话要和我说。” 她看着他,眸光一点点的恢复平静,她对他淡淡一笑,闭了眼睛,仿似无声一般,呢喃了一句:“我困了。” 他忽而就笑了,轻轻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大步走出去,关上门,她听着他下楼的声音,听着他发动车子的声音,听着车子远去的声音,他在凌晨的深夜里,从她的身边离开,去另外一个女人的身边。 她想,她是真的失去他了。 她睁着眼,瞳仁里是空洞的孤寂和深入肢体每一寸的剧痛。 恍恍惚惚之中,她似乎又回到了去年那个夏天。 他站在她的面前,对她伸出手来,他说:傅胭,把你的手给我。 他握着她的手,她跟着他向前走,穿过绿树成荫,穿过夏日郎朗日光,穿过枝头的清风,穿过她青春里最痛的一场梦。 她看着他笔挺的背影,宽厚的肩膀,他烟灰色衬衫上几乎不起眼的一道褶皱,风把阳光吹的散开来,碎金子一样落了满地,她忽然觉得那样安心。 最无助的时候,是他站在她身边,给她温暖和依靠,是他说:傅胭,别害怕,我会在你身边。 可她终究还是把他弄丢了。 傅胭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像是疯了,掀开被子跳下床,赤着脚就向外跑去,她一路跑到楼下,跑到外面的园子里去,她只看到他的车子开出大门留下了渐渐不再清晰的光芒。 她怔怔的立在原地,夜风把眼泪吹的冷却,干涸,她知道,她的心,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在凌晨的深夜,带着温暖的笑和满腔的怜惜走向另外一个女人,他再也不会如从前那样,把所有的目光和疼爱都给傅胭了。 容承僅漫无边际的开着车,速度渐渐飙到最快,所有的车窗都打开来,风像是刀子一样切割着他的皮肤,他的眼眶里有湿润的泪意,渐渐不受控制。 从七岁开始,他再没有掉过眼泪。 他曾经也自信,没有任何人和任何事,可以让他落泪。 眼眶渐渐涨到通红,车子宛若离弦的箭,渐渐失去控制。 砰然一声巨响,安全气囊弹出的巨大冲击力,要他的五脏六腑震的生疼,嗓子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儿涌出,容承僅握着方向盘,玻璃窗碎裂如蛛网,他渐渐感觉到身体每一处都疼的厉害。 掌心里满是血,手背被碎裂的玻璃碴子划的满是血痕。 他坐在报废的车子里,一动不动,就这样死去了,也好过一生的岁月都在受凌迟之刑。 傅胭没有再见到容承僅。 只是新闻里,电视上,鹿晚歌与他的绯闻越传越烈。 傅胭看过一个采访鹿晚歌的视频,记者询问她的时候,她一脸娇羞的说了:谢谢。 没有承认,可也没有否认。 她关掉电视,平静的吞下三颗药丸。 别墅里安静极了,她微笑对管家说:“我想回去傅家一趟。” 管家小心翼翼道:“容先生若是允许,我这就给您准备车子……” “麻烦你帮我打电话询问一下好吗?” 管家惴惴的答应了,少顷,他打完电话回来:“容先生吩咐了让司机送您回去,并说,您可以在傅家小住一晚。” 傅胭点头:“那我上楼拿点东西。” 回到傅家的时候,已近黄昏,偌大的宅子里,静的仿佛是一栋废宅。 傅胭站在大门口,看着淡淡夜色里,连草木都没了生机的样子,更是觉得心酸难受。 她强打了精神,心里想着,明日里要找人好生把房子整理一番,这些花草也要打理…… 她一路向里走,一路想着心事,待走到下楼下,都没察觉到那廊檐下,安静站着一个身材异样高大的男人。 “傅……胭?” 徐晋回入鬓长眉微微一扬,他漆黑的衣衫,几乎要被夜色吞没,傅胭陡地一惊,整个人吓的激灵了一下,一抬头看到一个陌生男人站在她面前,不由得连着后退了几步:“你是谁,你怎么进来这里的?你要干什么?” 傅胭陡地一惊,整个人吓的激灵了一下,一抬头看到一个陌生男人站在她面前,不由得连着后退了几步:“你是谁,你怎么进来这里的?你要干什么?” 她这般戒备的姿态,瞪圆的一双眼瞳,小鹿一样莹润可人,更是要他觉得有趣讨喜。 他靠在廊檐下的长柱上,一手缓缓抬起,比作手枪的样子举在自己的太阳穴那里,他看着她,口中发出‘砰’地音调,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瞳里,含了邪气的笑意:“想起来了吗?” 第122章 她从他的世界里消失的干净彻底 傅胭眼睛瞪的越来越大,记忆却是逐渐的清晰,“你,是你?你怎么在这?” 徐晋回站直了身子,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直到站在她的面前,他眉目幽深,敛了笑意,一字一句,声音撩人:“听说我的救命恩人被人欺负,意大利风情万种的女郎也留不住我了……”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赶紧离开我家!” 傅胭只觉他言语轻佻,十分不喜,不觉就皱了眉,懒得和他再多说,转身绕过他就要上楼,徐晋回忽然抬起手,傅胭下意识的一躲,他掌心却有异样的香气散出,傅胭的意识忽然就模糊起来,她的视线里,徐晋回的脸容再也看不清,只有他唇角极淡的一抹笑,若隐若现。 徐晋回接住她软软倒下来的身体,直接打横抱起来,静悄悄的傅家宅子里,没有一丝灯火。 虫鸣偶尔传来,又忽然的止住,月光照出寂寂的一条小径,他抱着她穿过蔓生的枝叶,一直走到停放在暗处的车子那里。 开了车门,他把她抱上车子,小心放在后座,她闭了眼,昏沉沉的睡着,徐晋回想,这样的她,乖乖的,和那个胆子大的不得了,一张利嘴的小刺猬一样,也很让他喜欢。 黑色的悍马宛若飞驰的利箭,划破浓浓夜色,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容家的司机第二日清晨八点钟,准时出现在了傅家宅子外。 他等了半个小时,方才去拨打傅胭的电话,可她的手机却无法接通。 那司机是新来的,在容家还未曾工作两个月,十分憨厚老实的一个大叔。 傅胭电话打不通,他压根不知道怎么办好,想到来时管家的交代,更是急出了一头的冷汗。 消息很快传回容家,管家连一丝一毫都不敢隐瞒,直接打电话告诉了容承僅。 医院。 容老太太十日前参加宴会途中忽然出了车祸,虽伤的不重,可巧的却是,她身上只是一些小小的擦伤,半边脸却被撞的面目全非,医生说,差一点一只眼睛都要保不住了。 这些日子鹿晚歌一直都在医院照顾容老太太,十分的贴心,懂事,熬的一双眼睛红通通的,整个人都瘦了十来斤。 容家请的自然有高级护工,可容老太太喜欢鹿晚歌,一分钟都离不得她。 她伤了脸,脾气暴躁的吓人,护工经常被骂的狗血淋头,私底下哭的委屈的不行,只有鹿晚歌,受了气也依旧笑吟吟的,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没有一丁点的怨言。 这般几日下来,容老太太简直把她视作亲生女儿一般对待。 那一日容承僅来医院看容老太太,她就拉着鹿晚歌的手长吁短叹,我就放不下老七,三十来岁了,连个孩子都没有,我想想心里就难受的不行。 我们容家这样的门户,讲究的是多子多福,我的儿媳妇啊,最少也得给我生三四个大胖孙子…… 鹿晚歌只是红着脸不说话。 后来容承僅离开的时候,容老太太逼着鹿晚歌送出去。 “容叔叔,您和胭胭结婚后,没想过要孩子吗?” 容承僅未料到她会这样问,不觉神色中有些许讶异。 鹿晚歌就叹了一声:“从前在学校时,她常常说将来要生两个宝宝,一男一女,她最喜欢小孩子了,我还以为,她会是我们三人中第一个当妈妈的……” “看我还说这些干什么……” 鹿晚歌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容承僅:“容叔叔您开车慢点,我回去照看伯母了。” 不可否认的,本就关系岌岌可危的两人,因为鹿晚歌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话,又生了嫌隙。 所以那一夜他们起了争执,最后,是以他驾车离开成为结束。 管家电话打来的时候,容承僅正在医院拆线。 他听管家说完之后,沉默了片刻,方才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离开医院,他驱车前往傅家。 司机仍在傅家门外等着,容承僅走上前去按门铃,这才发现傅家的大门竟然都没有锁。 他眉毛一下紧皱,推门快步进去,空落落的宅子里,上次被人砸过之后留下的一地狼藉还没有收拾,花木凋零的落叶更是无人收拾,一片寂静,像是根本不曾有人来过。 容承僅脚步略顿了一顿,就径自向她回来惯常住的那一栋小楼走去。 她的卧室在二层,容承僅敲门,没有人回应,他觉得心跳突兀的加快,干脆直接扭开门锁。 卧室里窗帘层叠的拉着,她的床上,被褥叠放的十分整齐,没有人动过的痕迹。 就仿佛,她根本都未曾回来过这里一样。 容承僅转身下楼,他给方晴打电话。 方晴的口吻听起来异常的吃惊,显然她根本不知情:“……不见了?怎么会?” “如果她和你联络,请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知道了,我会的。” 方晴挂了电话,想起那一夜在医院傅胭说的那些话,不由得更是心惊,她难道真的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 可是,她怎么避过容承僅的? 方晴有些慌乱的拨打傅胭的电话,她的手机却根本打不通。 她只得给傅胭发了简讯,要她看到信息回电话给她。 容承僅吩咐了林成派人去找。 机场,火车站,汽车站,都一一查过,没有她的任何信息。 可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失踪了,像是一滴水汇入了大海,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她就这样,在他的世界里,消失的干干净净。 傅胭缓缓的睁开眼,她觉得光线有些刺眼,不由得抬手遮了遮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 首先入目的,是满室黑灰色调的装潢,她觉得很陌生,心里不免就有些不安恐惧,撑了身体坐起来,头却依旧疼的厉害,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下床,试着想打开卧室的门,却扭不动门锁,傅胭眉毛皱了一皱,目光四处看去,却不见自己随身所带的包包,她去床边枕下翻了翻,手机也不见踪影。 努力想要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她的记忆却只留存在她回去傅家的那一幕。 傅胭干脆不再想,折身走回床边。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层层叠叠,她将窗帘全部拉开,推开窗子向外看去,不由得呆住了。 这一栋房子好像是修建在悬崖峭壁上一般,却占地面积极大,远远,能听到海浪拍打岩礁的声音,空气里都带着扑面的咸湿。 而地面上修剪整齐的草坪几乎一望无际,这庄园一般的宅子里,除她所在的这一栋房子之外,竟然还立着几栋古堡模样的建筑,喷水池喷出的水柱在阳光下夺目的璀璨,偶尔有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过,闲适的投喂鸽群。 若不是真的站在这里,傅胭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自小也算是见多识广,嫁给容承僅之后,更是锦衣玉食,容家的老宅,气派已经足够惊人,可这里,却像是只有在电影电视里才能看到的画面。 更让她心里惊惧的却是,这宅子的四周好似密布了电网,她甚至,还看到了不远处持枪巡视走过的黑人保镖。 傅胭捂住心口,一颗心脏在里面跳动的飞快,她觉得喘不过气来,在沙发上坐下,闭了眼细细的想,她到底怎么会来到这样奇怪的地方。 外面传来敲门声,傅胭定了定神,“进来。” 门锁扭动,卧室的门被推开,菲佣模样的中年女人端了托盘进来,却讲一口流利的中文:“傅小姐,您醒了,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吧。” 傅胭站起身,看她将各色点心粥饭一一摆在桌子上,就要退出去,她急忙叫住她:“请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女佣只是摇头:“傅小姐,您有事再叫我,我先出去了。” 她关上门离开,傅胭有些气结,怔怔在椅子上坐下来,饭菜的香味却扑入鼻端,她感觉自己真的很饿,不管怎样,不为自己也为了孩子,她该把她的肚子填饱。 就开始吃饭,饭菜的味道十分不错,想来也是,能置办这样大一栋宅子的人,自然财力非凡,请个做菜好的厨子,又不是什么难事儿。 监控画面里,能清晰看到年轻女孩儿认真吃饭的样子,徐晋回夹了烟对身侧的男人笑道:“你瞧,我没说错吧,她就是和别的女孩儿不一样,竟然还有胃口吃东西。” 陈绍南一手撑在太阳穴上,打量着画面中的傅胭:“你说的就是她?她救了你?她看着就像个没发育的小孩儿,你看她的胸……” 陈绍南夸张的比了一个手势。 徐晋回坐直了身子,目光有些微沉:“绍男,你别这么说她。” 陈绍南倒是怔了一下:“晋回,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当真了吧,我可告诉你,做咱们这一行的,有今日没明日,我们兄弟们早就说过的,谁都不能对女人动真心。” 徐晋回闻言,倒是缓缓笑了笑:“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谁告诉你我动真心了?你陈三少能有几个**女伴,我就不能交个女朋友?” 第123章 他们身边的女人 陈绍南神色却是越发认真:“晋回,你要交女朋友,多的是女明星漂亮模特让你玩,我就是想提醒你,别把自己陷进去了。” 徐晋回摇了摇指间夹着的烟,往沙发上一靠,声音里就带了一丝自嘲:“要真有那么容易陷进去,我早他妈不知死多少回了。” 老四为了一个女人差一点死无全尸,他们几个结拜兄弟,就更是把这一条当作硬规矩。 女人对他们来说,可以消遣,可以玩,但就是不能动真格。 她们太无定性,也太容易被人拿捏,而他们这些人,却永远不能有软肋和把柄。 “你知道就好,我就是觉得你这次回来就有点不对劲儿。” 陈绍南看了看他空荡荡的脖子:“你的东西真丢了?” 徐晋回是他们兄弟中年纪最长的,也是众人之间不二的老大,他身上任何一样贴身佩戴的东西,持有人拿着它,集团中任何人见到东西就如见到徐晋回本人一样,权利极大。 也是因此,陈绍南才不信,他会把贴身的东西给丢了。 “怎么,我的命都差点丢了,丢个东西有什么意外的?” 徐晋回这样一说,陈绍南就不说话了,他是有些愧疚的,这一次出行,是他负责安全这一块,可却偏偏出了漏子。 徐晋回的车被人炸了的消息传回来时,他差点都要自决谢罪了,也幸好在焦头烂额了数十日之后,徐晋回带伤回来,他方才一颗心落回肚中。 “行了,你们心里担心什么,我都知道,不就是老四的事让你们心里膈应吗?” 徐晋回将烟蒂丢进烟灰缸中;“这也是好事儿,从前老四怎么都看不清,在那个贱人身上吃了多杀苦头都不死心,这一次,他总该想明白了。” 陈绍南也笑起来:“是啊,老四应该是想明白了,我听少淩说,老四搧了慕向暖十几个耳光,把那贱人打的小产了……可真是解气。” 这事儿怨不得他们心里都有气,慕向暖吃里扒外,老四像是捧公主一样捧着她,把她从十几线的无名小卒,捧到一线花旦的位子,帮她把弟弟送到国外去留学,甚至不顾他们弟兄们立下的规矩,起了要娶她的心思。 可她一转眼却把老四卖了,如果不是他们这几个人留着心眼,一察觉出不对劲儿就让人去找,老四怕是早已被人活活打死了。 他们折了十几个兄弟,老四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 那慕向暖竟然还有脸来找老四,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陈绍南现在想想那一幕还觉得恶心。 幸而老四对她也彻底死了心,慕向暖刚一开口喊了一声‘江诩’,脸上就挨了极重的一耳光。 当时他们几个都吃了一惊,要知道,老四对慕向暖当初多宠,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的,别说打她一耳光,她就是断根头发,他都心疼的恨不得千哄万哄。 再后来,慕向暖又来过几次,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老四怒急攻心,竟是差一点把慕向暖活活打死,而这一通闹的结果就是,慕向暖被打的一张脸面目全非,孩子也没了。 他们都没再见过慕向暖,老四也闭口不提,可慕向暖是圈里的人,她的消息时不时还会被狗仔爆出。 如今娱乐圈竞争这样激烈,她没了老四做靠山,位子早就不保,渐渐的落回三四线去,再然后,就甚少见到她出现在人前了。 老四伤愈之后,变了个人似的,从前不近女色的他,现在身边女人不断,就没见过重样儿的。 娱乐圈里的女人都知道,攀上了江四少,那就是攀上了大红大紫的高枝儿,也因此,他身边的那些‘女朋友’个个争的几乎是头破血流…… 尚霆有了老四的这个先例,众人更是对女人这一块讳莫如深。 也因此,徐晋回将傅胭带回香川山居这一举动,就更是让陈绍南警觉万分。 “我去看看她,你忙你的去吧,见老四还是告诫他一声,他这也太胡闹了。” 徐晋回说完,直接出了房间向傅胭所住的那一栋小楼走去。 陈绍南看着他的背影,眸子中却若有所思。 徐晋回不是个什么正人君子,女色上也并不自制,他从前身边女伴也没有断过,但长则一两个月,短则三五天,而那些女人,就是再得宠,也没来香川山居的资格。 这个傅胭…… 陈绍南眉毛皱的越来越紧,他和徐晋回,老四,少淩这些兄弟,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彼此对对方的性子了若指掌,徐晋回对傅胭的心思,绝不是表面上这样简单。 傅胭吃完饭,叫了方才的女佣把餐盘撤走,女佣刚收拾妥当离开,徐晋回就推门进来了。 傅胭已经想起来了一些之前发生的事,因此见到徐晋回,她并不觉得太意外。 “你究竟想做什么?” 傅胭看着他在她对面坐下来,平静询问了一句。 别的她不保证,至少她能确定一点,徐晋回不会伤害她,也不会害她性命。 明白了这一点,傅胭心里的恐惧就消散了几分。 “头还疼不疼?你吸了我们这里的药剂师特制的一种迷药,虽然他说对身体没有伤害,但是还是检查一下的好,毕竟,是药三分毒……” “徐晋回,我觉得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所以,我不明白你究竟把我弄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 傅胭打断了他继续说下去,她的口气里带了一些淡淡的不耐烦。 人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总是会觉得不安,会想要赶紧离开,傅胭也一样。 “做什么?救你啊,不然你以为呢。” 徐晋回一笑:“我听说那个老婆子打了你一巴掌,放心,我已经给你报仇了。” 傅胭只觉得心惊肉跳,这男人做事也太霸道专横了,他凭什么为她做这些,他又是她什么人? “你做什么了?” “没什么啊,她打了你的脸,我就让她的脸也毁了,就这么简单。” 傅胭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母,她不喜欢容老太太,徐晋回做了这样的事,她心里也很爽,但是,他这种口气,这样的态度,就是让她觉得不舒服。 “好,那我谢谢你为我做这些事,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回去?你还回去做什么?” “那我留在这里干什么?这里也不是我家。” “傅胭,你不会还想和容承僅继续耗下去吧。” “这是我自己的私事,不用和你说吧。”傅胭沉了脸色,话语里带了不悦。 徐晋回脸色变了变,他站起身,高大的有些迫人的身形只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压抑,傅胭不由得握紧了掌心:“徐先生,我不知道您到底把我带来是要做什么,不管怎样,我很感谢您这样帮我,只是,我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 “你自己解决……那是不是我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剩下一具尸体了?” 他冷冷看她一眼:“我已经安排了医生来给你检查身体,你先休息一会儿。” “我不检查身体,我好好的,为什么要检查身体?” 傅胭像是被触到了逆鳞,蹭地站了起来,她眸子里含了怒气:“请您现在就送我回去,如果您不方便,麻烦您帮我叫一辆车子也行!” 徐晋回看也不再看她,直接从她身边走了出去,他这般漠视她的言语的样子,只把傅胭气的实在忍不住,抓了一个杯子就向他背上砸了过去。 徐晋回挨了这一下,倒也没生气,他停住身子,琥珀色的眼瞳幽深的看向她:“傅胭,我把你带来,就没想过让你回去。” “你疯了!” 傅胭真的气的狠了,只觉得胸口憋闷的厉害,她狠狠瞪着他:“徐晋回,你马上送我走!” 他靠在门背上,手指摸了摸下巴,笑意却渐渐阴鹫邪气:“你抓着我这么大一个把柄,你以为我会把你送走?” “我要是想说出去,或者报警,早就做了!徐晋回,我们之间说明白了,早就两清了,做人总不能这样忘恩负义吧?” 傅胭实在气急:“早知道你会这样无耻,当日一枪打死你好了!” 他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敛住,一张脸,容色沉沉,宛若含霜,“你在房间等着,医生马上就过来。” 徐晋回转身拉开门走出去,医生和一个捧着药箱的护士正匆匆赶来,看到徐晋回出来,两人赶紧避到一边,恭敬开口:“徐先生……” 徐晋回夹着烟的手指了指傅胭的房间:“去给她好好检查一下。” “您放心吧。” 徐晋回点点头,“去吧。” 片刻之后。 徐晋回又折转回来,傅胭发了一通脾气,房间里被砸的乱七八糟,医生护士战战兢兢的站在一边,看到徐晋回进来,更是吓的面无人色。 他们在尚霆多年,这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这样大的胆子,敢违拗徐晋回的话。 要知道,在香川山居,徐晋回就像是这里的王,他的话就是圣旨,从来不敢有人说不。 第124章 你知不知道那一晚 “徐晋回你送我回去!” 徐晋回看也不看傅胭一眼,直接让佣人上前:“把她绑在床上。” 傅胭简直像炸了毛的小猫一样,尖声咒骂:“徐晋回,你就是个人渣,败类,你放开我,不许碰我……” 傅胭直到被人绑在了床上,还在拼命扭动着尖叫,徐晋回从未在人前失过面子,脸色阴沉可怖,手指紧攥成拳,青筋毕露。 医生一头冷汗,手指哆嗦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 傅胭只觉得屈辱,自己被人这样绑在床上,像是牲口一样一点尊严都没有,她实在忍不住,泪珠儿当下就滚了出来,渐渐哭到泣不成声。 “徐先生,您可不可以出来一下……” 医生检查到中途,脸色忽然变了变,徐晋回微微点头,转身走到另外一个房间。 医生踌躇了好一会儿方才一咬牙说道:“这位小姐,这位小姐她,她有了身孕了……” “什么!” 徐晋回当即神色大变,他让人查来的所有傅胭的消息里,根本没有提起这个。 她有了身孕了,该是容承僅的,可是他作为丈夫,也不知道吗? 徐晋回面色阴晴不定,医生更是战战兢兢:“徐先生,不如让傅小姐再去做一个全面检查,那些药,虽然说对身体没什么伤害,但是她是孕妇,对体内的孩子会不会有危险,就难说了……” 徐晋回唇角紧绷,一直没有说话,医生也不敢打断他,低了头站在一边等他开口。 “她怀孕的时间应该不长吧。” 医生点头:“应该不足三个月。” “如果拿掉,对大人的身体会不会伤害很大。” 医生一惊,却还是认真答道:“现在要拿掉,吃药是不行的,必须要做手术,如今技术设备都很先进,这是个小手术,不会有什么伤害的。” “你们先去准备一下吧,最好,就这几天。” 徐晋回挥手让医生退出去,他又站了片刻方才转身出了房间。 傅胭已经被从床上放了下来,却仍是气的不轻,扭着头一个劲儿的抽噎,谁都不理。 徐晋回不是拐弯抹角的人,让佣人们都退出去之后,他就直截了当的开了口:“傅胭,你怀孕了。” 傅胭哭声一顿,依旧不肯理他。 “医生说,不确定那些药会不会伤到孩子,建议把孩子拿掉……” 傅胭忽然跳起来,一巴掌就搧在了他脸上,她瞪着他,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徐晋回,你直接一枪把我打死吧!” “我是为你好,你年纪轻轻,没必要被孩子拖累,更何况,这孩子未必健康。” 他摸了摸被她打的有些发麻的半张脸,声调依旧平缓无波。 傅胭整个人都在哆嗦,眼泪大颗大颗的直往下掉:“徐晋回,你直接打死我吧,你要是让我拿掉孩子我也不会苟活的!” “你就那么爱他?你知不知道容承僅都要和别人结婚了?” 他就这样慢悠悠的,往她心口上捅了一刀子,傅胭只觉得整颗心都疼的要痉挛了,她捂住心口,眼泪成行淌下来:“不关他的事,孩子也是我的,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他。” “如果他不健康呢?” “不健康也是我的,我养他一辈子!” 傅胭嘶声的大吼。 “我已经决定了,三天后,就准备手术。” 整整一周,没有她的任何消息,容承僅几乎停了手头全部的工作,身边得用的人,全都被他派了出去找傅胭,却依旧没有线索。 容承僅驱车去傅家的宅子。 那里已经开始修葺整理,和前几日的萧索凌乱,截然不同。 方晴正巧也在,傅胭无故消失,这几日她都没有上班,一有空就往傅家跑。 她心里其实是有点疑惑的,毕竟,傅胭消失之前,在她面前吐露过想要离开的想法。 她现在根本不能确定,是她一心躲起来,还是其他原因。 也因为此,她的这些心事,全都不敢告诉容承僅知道,包括她怀孕的事。 如果傅胭是自己离开并且躲起来的话,她把怀孕的事告诉容承僅,那岂不是对不起傅胭? 毕竟,她一直以来,那么辛辛苦苦的隐瞒着这个消息,虽然她并不太赞成,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谁都无权干涉。 方晴见他一脸憔悴,眼底血丝密布的样子,心头也泛出一丝的不忍;“……也许,是她自己想离开的吧。” 她忍了几忍,想到傅胭被打的红肿的半张脸,想到她满嘴血沫子的凄惨模样,方晴到底还是说了出来:“容先生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就是我和胭胭在医院那一晚,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容承僅自然记得那一夜,他带她去参加晚宴,但是等他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因为身体不舒服先离开了。 方晴就讥诮一笑:“胭胭在那里遇到了鹿晚歌和您的母亲,您母亲当场给了她难堪,还羞辱了她的父母,胭胭实在没忍住,回了一句嘴,被您母亲一巴掌搧在了脸上……” 方晴说到这里,已经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总是这样,总是满怀善意的对别人,自己受了委屈也不肯说出来……”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容承僅想起那一夜他去接她,她语笑盈盈向他走来,拉着他的衣袖撒娇的样子,她问他,她这样肿着脸,是不是很丑时那一双清亮的眼瞳…… 他无法想像她是怎样忍着委屈在他面前强颜欢笑的,他也无法想像,她在人前受了那样侮辱的时候,心里又是多么的无助和害怕。 可他却不在她的身边,甚至,连这一切都是后知后觉。 “她怎么可能告诉你?那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更何况,她已经决定离开你了,我想,她心里一定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才会隐瞒下来的吧。” “其实我一直都希望你们能重归于好,毕竟,你们彼此相爱,对不对?” “彼此相爱?” 容承僅苦笑:“方晴,她从来没有爱过我……” 从来没有爱过你,为什么受尽了委屈也要留下你的孩子? 从来没有爱过你,为什么不选择用孩子维系你们的关系,保住傅家的宅子,对抗林晓菲的羞辱? 从来没有爱过你,就不会去在乎,你若和她重修旧好,到底是因为爱她,还是因为对孩子的责任。 方晴难受的实在受不了,那一句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到了嘴边,却又死死忍住了。 “如果到了现在,你还认为胭胭的心里没有你,那么我想,胭胭离开,真的是很正确的选择。” 方晴丢下这一句,转身就走了。 容承僅整个人却懵了,他半天无法回神,满脑子都是方晴这一句。 车声传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忽然清醒过来,他拦住方晴的车子,红着一双眼睛沙哑询问:“她对你说了什么?方晴你告诉我,胭胭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方晴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容承僅,傅胭她对我说,她爱上你了,她爱你!” “她说她爱我?” 容承僅仿似根本不能相信,他轻喃着这一句,一双眼里,隐约的有了水汽:“方晴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她如果不爱你,她早就跟着秦钰去美国了,她一个人留在郾城是为了什么?因为之前误会了你,她心里一直都很难受,可她不知道怎么弥补,每一次想要修补你们关系的时候,你不是冷言冷语,就是鹿晚歌横插一脚,她年纪这么小,从小也是娇养着长大的,她有小性子,也任性,可她的心比谁的都善良,鹿晚歌林晓菲这样欺负她,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耍手段去报复她们,鹿晚歌明目张胆的回来和她抢男人,她又说了什么?” 方晴实在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容承僅你如果真的爱她,为什么不能包容她的一切?她嫁给你时,并不爱你,你不能逼着一个原本不爱你的人,很快就接受你的心意,所以你的付出得不到回应时,你就渐渐心冷了是吗?可她才21岁,她没有心机,没有手段,她就会傻乎乎的对人好,她没有父母依靠,也没有了你的庇佑,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这世上,她除了被欺负,还能怎样?” “你的母亲不喜欢她,当着众人的面言语羞辱她,打她,转而却对鹿晚歌亲昵的犹如母女,你让她心里怎么想?可这时候你的态度呢?你不但不解释你对鹿晚歌根本没有任何想法,甚至,还用鹿晚歌去伤害她,这就是你爱她的方式?” 方晴发泄完,狠狠擦了一下眼泪:“我也不知道你们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胭胭她那么好的女孩儿,她不该是现在这样的结局。” 方晴驾车离开,容承僅一个人站在傅家的宅院里,庭院深深,草木依旧,可他的胭胭,却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曾经说过他会一生一世牵着她的手向前走,他曾经对她说,傅胭不要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第125章 傅胭,拿掉这个孩子吧 可他终究还是食言了,所以,她是再也不肯回来他身边了吧。 傅胭被徐晋回强行带到手术室的时候,她整个人终是彻底崩溃了。 那是徐晋回,第一次看到傅胭在他面前低头。 因为她肚子里,和他毫无任何关系的那个孩子。 “徐晋回我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什么条件都行。” 傅胭软软的跪在地上,抓紧了他的衣袖哭着哀求。 陈绍南站在一边眼瞳深深,眉毛却紧紧皱了起来。 江诩冷笑一声,搂了身边的女人向外走,经过徐晋回的时候,他一张俊秀到略显阴柔的脸上,漫出淡淡的笑意:“大哥,你可千万别重蹈我的覆辙。” 徐晋回看他一眼,对陈绍南几人道:“你们先出去吧。” “晋回……” 陈绍南心中隐约有些不安,还想再说什么,可徐晋回眼底明显已经有了淡淡的不耐。 他叹了一声,叫了江诩和少淩出去。 徐晋回把傅胭从地上拉起来,他的眸色更冷,可他说出的话,却更冷:“你想要留下这个孩子也行,但是孩子生下来,不能留在香川山居。” 傅胭整个人蓦地一颤,一张挂满了盈盈泪痕的脸扬起来,她望着徐晋回,已经沙哑的嗓子发出低低的呢喃:“徐晋回,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徐晋回向来面冷心更冷,可傅胭这一双含着泪的眼睛望向他的时候,他竟是有些无法与她对视。 他不否认,他对傅胭有感觉,他甚至破了例让她留在香川山居,可却不会纵容到为别的男人养孩子。 他肯要她生下这个孩子已经算是仁慈,是看在她曾救过他一次的份上,若不然,他根本不会给她任何机会。 “傅胭,你安心留在香川山居,我不会亏待你。” 徐晋回伸手,微微带着薄茧的手指将她脸上的泪痕抹去:“你想要孩子,我们就再生一个。” “你疯了,徐晋回,你真的疯了……” 傅胭摇头,连连向后退去:“我真是后悔,我为什么当初没有一枪杀了你……” “这个孩子出生之前,你就安心在香川山居养胎,等到孩子出生之后,过完满月吧,我会妥善的把他送出去,会找人好好照顾他,所以,你无须太担心。” 徐晋回看她只是低头哭泣,不肯说话,也不肯看他一眼,他眸色更沉:“傅胭,我说过,你跟着我,总比在容家日子过的舒心,在香川山居,你就是唯一的女主人,没人敢给你脸色看……” “可我不稀罕!徐晋回,什么狗屁女主人,你以为人人都想攀高枝儿?我傅胭不稀罕,一点都不稀罕!你想把我的孩子抢走,想让他离开我的身边,我告诉你,除非我死。” 他看着她这倔强不肯低头的样子,心里的征服欲却更盛:“傅胭,你以为我就真的那你没办法?你别忘记了,你的孩子的生死大权,现在还在我的手中捏着。” 傅胭一下捂住了小腹,她无助的瘫坐在地上,在做了留下孩子这个决定之后,她第一次后悔了,如果她当初告诉了容承僅这个孩子的存在,不管怎样,他也不会让他们母子分开的吧…… 容承僅…… 这么多天了,你有没有在找我? 还是,你真的如徐晋回所说的那样,你要和鹿晚歌结婚了呢? 她没有任何与外界联络的办法,她不知道容承僅现在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方晴会不会担心的哭泣,她心急如焚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像是煎熬,她想离开,可她连离开这一栋楼,都是奢望。 “别哭,你乖一点,我也并不想这样对你……” 徐晋回弯身,把她抱起来,傅胭没有挣扎,只是无声的落着泪。 “傅胭,你这么倔强,总是让人没有办法,我原本连孩子都不肯留,可现在,我也为你破例了不是?兴许,等到孩子出生之前,你已经彻底把我拿下,让我对你说一不二了呢?” 徐晋回低头,在她微湿的额发上轻轻吻了一下:“傅胭,没人打得倒你,不是么?只有你自己,所以,别想着寻死,也不要被我打倒,想办法,打倒我,想办法,让我为你是从,不是更好?” 傅胭抬头,含泪的眼眸撞入他深邃的琥珀色眼眸深处,她看到里面小小的一个傅胭,虽然已经濒临绝望,却仍是不肯敛去眼底最后一丝光辉。 她不会倒下,也不会寻死,她总要为她的孩子,争取一条更好的路。 徐晋回眼眸里溢出一抹赞赏:“好女孩儿,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就低下头的。” “徐晋回,你有一天,一定会后悔的。” 傅胭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推开他,狠狠用手背蹭了蹭额上他亲吻过的地方,“请你出去,我想休息了。” 徐晋回一笑:“晚上我再过来。” 傅胭唇角扬起来:“徐晋回,我的枕头底下就放着一把刀,你不怕我一刀捅死你?”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笑的春色荡漾:“我甘之如饴……” 傅胭看都不再看她,转身回了卧室。 徐晋回看着那一扇门在他面前关上,他的笑意才渐渐的褪去,叫了人进来,冷声吩咐了一句:“接着去查容承僅,看他这些日子在做什么,事无巨细,一一都给我汇报过来。” 下属退出去之后,陈绍南敲门进来。 “晋回,我和老四他们都觉得,还是把她送回去吧。” “你们的私事,我从来很少插手,我的私事,你们也不用多过问。” “晋回,你没觉得在傅胭的事上,你很不对劲儿吗?” “该怎么做,我有分寸。” “你的分寸就是为了留住她,连说出口的话都可以改变了是吗?你从前从不会这样……” “是,我承认我对傅胭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可那又如何,这世上的人和事,没有能逃过我的掌控……” “晋回,我当然知道你可以,只是这傅胭,她是容承僅的前妻,容承僅不是一般人,咱们原本井水不犯河水,没必要为此和他结仇。” “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 陈绍南摇头:“你当然不在乎,只是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 “不用说了,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我心里有分寸,你们放心,我不会拿自己,也不会拿尚霆的未来开玩笑。” 陈绍南叹了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徐晋回看着窗外亮的刺眼的阳光,一双眼瞳微微眯了眯,傅胭,他对她,志在必得。 容老太太脊背挺直坐在沙发上,冷冷看着家里佣人上上下下忙碌个不停。 容承僅在书房和容老爷子说话。 “承僅,你真的决定了?” 容老爷子并不觉得太奇怪,他这个妻子,越老越糊涂,他有时候都觉得她简直是不可理喻。 但终究是自己的妻子,有些话,他也不能说的太重了,更何况容老太太身体一直不太好,他也就因此,格外的纵容她一些。 “是,那里气候挺好,适合养病,有大哥二哥在母亲身边尽孝,我也放心。” “如今你是容家的当家人,这些事,自然全是你说了算。” 容老爷子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对外界,我会说是我的主意。” “爸爸,我并不在乎外界怎么议论这件事。” “可你是起亚的董事长,你身上不能有污点。” 容老爷子叹了一声:“希望她今后能安分一点,就在国外安享晚年,不要再插手小辈的事了。” 容老太太看着容承僅下楼来,立时站了起来:“你这个不孝不敬的逆子,为了一个下堂妻,就要把你的生身母亲赶到国外去?容承僅,你就不怕世人戳穿你的脊梁骨!” 容承僅神色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即吩咐林成道:“老太太的东西不用收拾了,现在就送她老人家去机场,大哥和二哥呢?” 容家那两个兄弟垂头丧气的走进来,看到容承僅,却连大气也不敢出,容承琛的事一出来,他们两个立时就成了缩头乌龟。 如今虽然知道容承僅就是随意找个借口远远流放他们两个,却也不敢在他跟前抱怨一句。 “东西收拾好了没?” 容承僅却看向两人,颇为温和的问了一句。 “都差不多了,老七,我们就是来看看,妈这里收拾的怎么样了。” 两人喏喏的说着,却有些期盼的看着这里的一团糟,若是容老太太能闹的走不成就好了。 毕竟,他们留在郾城,手里还有些实业,真要跟着老太太一起出国,那可就是要在容承僅手底下讨饭吃了…… 谁都不想在别人屋檐下生活,这哪里有自己手里有钱花的日子来的畅快? “老太太的东西不用收拾了,到那边之后,再重新置办吧。” 容承僅说完这一句,容老太太立时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你要翻天了不成?我的嫁妆,私产,你也想给我扣了?我告诉你,我也是公司的董事之一,容承僅,容家不是一言堂,不是只有你说了算!” 第126章 清理门户 容承僅一张脸冷的摄人,可任凭容老太太怎样叫嚣,他都不理会,只是对容家老大老二说道:“老太太在国外的衣食住行,都由你们两家负责,我会定期汇款过去,只要你们安分守己,老太太在那边过的舒心,你们的日子不会过的比国内差,但只有一点,老太太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还是少出门的好,父亲也会时不时的飞去看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连我的人身自由也要限制不成?” “老太太只要离开意大利一步,我就停了你们所有的供应,你们两个记清楚我今天说的话。” “是,七弟你放心吧,我们会照看好母亲的。” 两人再也不敢多嘴,也不敢再抱任何幻想,显然,容承僅是一点脸面都不给老太太留了。 他们如今所能做的,也只是老实听容承僅的吩咐,看好了老太太,不然一大家子在意大利,可怎么活? 容老太太气的差点昏过去,哆嗦着控诉他的不孝:“承僅,你就这样作践你的母亲?” “如果您当初心疼您的儿子一次,不那样作践别人的话,我又怎么会这样对你?” 容承僅挥手让佣人退出去:“你不喜欢傅胭,那我就不带她回去容家老宅,不让你们见面,可你有什么资格动手打人?何况那时候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你也不是她的婆婆了!” “我打她怎么了?谁让她离婚了还要缠着你……那么多好女孩儿你不要,怎么偏偏中了邪看上她了……” “对啊,你不说我还差点忘记了,你觉得鹿晚歌很好是么,你不是很喜欢她么,那我现在告诉她,让她去国外陪着你,给你养老送终,看看她愿意还是不愿意!” 容承僅吩咐林成立刻给鹿晚歌打电话,容老太太绷紧了唇坐在沙发上:“晚歌这样的好姑娘,照顾我尽心尽力,没有一丝的懈怠,她怎么会不肯?也只有你那个心头肉,我这个老婆子就是病死了,她也不会来我床边多看我一眼!” 鹿晚歌来的很快,毕竟,这还是容承僅第一次主动联络她。 “容先生,您找我?” 鹿晚歌俏生生站在容承僅面前,一句话还未曾说完,脸颊已经有了淡淡的红晕。 容承僅今日说话的口气还算温和,“鹿小姐,老太太今日就要启程去意大利养病,以后大约也不会再回国了,你和老太太不是一向很投缘?老太太又喜欢你,想让你也跟着去……” 鹿晚歌的脸色几乎是立时就变了。 “晚歌丫头,你可愿意跟着我去意大利照顾我这个老婆子?” 容老太太也出言问了一句。 鹿晚歌一张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颗心却不停的往下沉,她接近容老太太,奉承她,也不过是为了顺利和容承僅在一起…… 可这算什么事儿?什么叫跟着她去意大利照顾她? 她又不是保姆老妈子! 鹿晚歌心里不由得狠狠咒了一声,想到她住院那段日子,心情不好折腾人的嘴脸,更是恨不得她立刻死了才好。 这老虔婆!安的什么心! “我当然想去照顾伯母您……” 鹿晚歌说着,脸上却带了为难的神色:“只是爸妈那边,怕是不会松口……”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了?” “伯母……我怎么会不愿意,但是爸妈只有我这一个独女,我若是今后不回来……” 容老太太觉得丢脸,当下就哼了一声:“行了,你不用多说了,我又不会强人所难,不愿意去就不去呗!” 鹿晚歌难堪的不行,求助的看向容承僅:“容先生……” “鹿小姐既然这么有孝心,那就该回家去好好孝敬父母,说起来,你来郾城也有几个月了吧,这几个月,好像也没见鹿小姐回过上海……” 鹿晚歌只羞的一张脸通红,站在这里,仿佛芒刺在背一般难安,她想要解释一句,可容承僅压根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抬腿就出了客厅。 鹿晚歌当即眼底就含了泪。 容老太太讥诮一笑:“鹿小姐赶紧走吧,可别让我们耽误了您尽孝!” 鹿晚歌几乎是哭着出了容家的宅子。 容老太太心里也有气,被儿子这样公然的打脸,她一辈子的脸面都丢光了。 现如今,不如就出国去待短时间,总归她是容承僅的亲生母亲,母子怎么会有隔夜仇? 指不定过几日,他就心软接她回来了呢? 一个傅胭,又不是什么天仙,值当什么? 容老太太想明白这些,立时让人把她的体己首饰存折都收拾了出来…… 容老爷子听得此事,忍不住也摇头苦笑,他这个太太,整日里心里想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怎么就一丁点的人情味儿都让人感觉不到呢? 容承僅开车回去公司的途中,接到下属打来的电话。 “容先生,仍是没有消息,也没有任何傅小姐的出境信息。” “既然如此,那说明她仍在国内,继续去找。” “是,容先生,还有一件事,当日傅先生夫妇车祸的肇事者,他不是有个妹妹么?听说她回江城了,我们的人还查到,她一回来就主动接近了江城一个地下赌场的老板,两人现在打的火热,而那个老板,据说就是当年她哥哥借债的债主……” 容承僅心弦忽地一动,那女孩儿他记忆很深,因为当初车祸事发之后,她将她哥哥留下的全部财产都托人送到了傅胭江城的外公家,然后丧事结束之后,她就只身去打工了。 而如今,她忽然无故回了江城,又做出这样的事,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奇怪。 “继续让人盯着她,有任何动静都立刻向我汇报。” “尤其是她和那个赌场老板在一起之后,都做了什么,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事无巨细,都要一一向我汇报。” 容承僅挂断电话,只觉心头沉沉的阴霾好似更重了一些。 秦钰的事,傅家的车祸,他如果不弄清楚,就算他找到傅胭,他们重归于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被人翻出来利用。 他总要把这些事都弄清楚,总要给她的父母,报这个仇。 四个月后。 澜沧迎来立秋。 傅胭肚中孩子已经将近七个月大。 许是因为她这一段时间都分外的乖巧安静,徐晋回并不如从前那样限制她的自由。 天气晴好无风的时候,她可以去香川山居的草坪上晒太阳,可以在花园里闲逛,可以去喷水池那里,看着佣人们的孩子在那里嬉闹。 偶尔,徐晋回还会带她到海边去吹吹风。 过了三个月的时候,医生给她做了检查,她的胎像已经稳固了许多,不用再如从前那样小心翼翼的安胎,也可以适时的做一点运动了。 徐晋回请了专门的营养师,照顾她的一日三餐。 因此,已经到了孕后期,她却也只是胖了八斤,这八斤,多半还是在肚子上,从背面看去,整个人依旧是纤细袅娜的样子,只是脸上多了一点肉,比初来时稍稍的圆润了一些,却看起来又多了几分的稚气。 傅胭到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很喜欢去香川山居的小广场去喂鸽子。 那些鸽子都是徐晋回的义妹徐朝云养的。 徐朝云是个不爱说话也不苟言笑的性子,傅胭知道她的枪法奇好,在尚霆,她年纪最小,众人都很宠着她,只是对傅胭,她总是很冷淡。 傅胭坐在喷水池边的长椅上,她身边有一个一天24小时,什么都不用做,只是陪着她说话出行的小姑娘,名叫寄荷。 寄荷把鸽粮拿出来放在掌心,那些被喂熟了的鸽子,原本闲庭漫步一般在广场上踱步,此刻都呼啦啦拍着翅膀飞了过来。 傅胭看着它们落在寄荷的肩上,手掌上,有些大胆的,甚至飞到了她的膝上来。 她很喜欢这些洁白的,有灵性的小生命,看着它们的时候,总会觉得自己一颗无着落的心,一点点变的安宁下来。 徐晋回的车子缓缓停下,他隔着车窗,看到那夕阳下安静坐着的女孩儿,她穿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衫,因着肚子大了,穿的就是很普通的孕妇打底裤,平底鞋。 长发很柔顺的披在身后,她看着鸽群,脸上有很轻淡的笑,夕阳把她的脸庞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她美好的不像是这世上的人。 徐朝云安静的坐在副驾上,乌黑剔透的一双眼瞳看向远处五彩缤纷的天幕。 三岁,到二十三岁,整整二十年的时光,她早已把自己整个人整颗心都给了徐晋回,可他却那样轻易的爱上了别人。 如果对方真的很好,很优秀,很爱他,她大约也认命了。 可傅胭……她算什么?一个带着别的男人孩子的下堂妻,一个装腔作势欲擒故纵的白莲花,她又凭什么? 徐朝云想到徐晋回如今的样子,就觉得一阵锥心刺骨的疼。 他从前多么浪荡的性子,如今身边的女人竟然一个个的都销声匿迹了。 他每日都会回来香川山居,哪怕只是陪着傅胭吃一顿饭,看一场冷脸,却也好似甘之如饴。 第127章 恍若隔世 他出国,或者去其他有意思的地方的时候,甚至会自己买一些东西带给傅胭。 而更让她觉得心惊肉跳的却是,徐朝云有一次无意中在傅胭的包里,看到了徐晋回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那个吊坠。 徐朝云强压住心内的暗潮汹涌,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可这一段时间,她一直都在找一个机会,找一个光明正大的,把傅胭这个人给除掉的机会。 徐晋回下车,走向傅胭。 寄荷语笑嫣然的推了推傅胭,很有眼色的避开了。 傅胭将掌心里的鸽粮抛洒出去,拿了湿巾,细细的擦着自己的手指。 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过来。 徐晋回从后面揽住她的肩,亲昵的将下颌支在她的肩上:“今天都做了什么?见天喂鸽子,也不嫌烦。” 傅胭挣开他的手,低眉垂目,安静的看着自己的影子:“没做什么,再说了,我每天做什么,你不是都一清二楚。” 她这样拿话刺他,他也不生气,带着淡淡烟味儿的手指揽在她的肩上,要她厌恶的避过脸去:“你抽烟了就别离我这么近。” 他朗声笑起来:“我先去洗澡。” 傅胭不应声,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矫情。” 傅胭皱眉,狠狠瞪他,他却已经抬腿大步的走了。 傅胭依旧坐着,徐朝云默不作声的走过来,她将手指放在唇间,打了个呼哨,鸽子成群结队的飞走,傅胭觉得无趣,也站了起来。 从前她和徐朝云说话,她总是爱理不理的,如今她也不想多费唇舌,转身就要走,徐朝云却叫住了她。 她蹙着眉看着傅胭的肚子:“预产期大约在什么时候?” 傅胭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却还是答道:“十二月初了吧。” 徐朝云轻轻点点头,清丽的一张脸,纯黑的一身劲装,要她像是无法接近的冰美人。 “那也快了,只是,十二月,我大哥好像正好不在国内。” 徐朝云并没说谎,每年的十二月,徐晋回和陈绍南两人都要回去意大利,在那里至少待上两周的时间。 傅胭却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徐晋回在不在国内,对她来说都一样,她一天24小时,吃喝拉撒睡,哪有一样能逃过他的监控? “好好养着吧,我看你肚子尖尖的,听佣人们说,肚子尖尖是男孩儿……” 傅胭倒是笑了:“男孩女孩儿没什么区别吧,我反正无所谓的,我都喜欢。” 徐朝云黑琉璃一样的眼眸转了转:“可我大哥,应该是更喜欢男孩子的。” 傅胭脸色当下就变了:“关我什么事。” “你这个孩子生了之后,接下来不就该给我大哥生一个了?他这样宠你,你的孩子将来说不定还有大福气……” “徐小姐!” 傅胭实在听不下去了,一双眉毛紧紧蹙起来:“徐晋回的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请您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 她说完,也不看徐朝云的脸色,转身就走了。 回了房间,却依旧觉得气愤难平,可徐朝云的话,又不是捕风捉影,徐晋回对她的想法,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如今她肚子这么大,他还能维持个正人君子的形象,可等她生了孩子之后呢? 他如果真的强行要做什么,她又能怎样反抗? 傅胭一时之间只觉得心烦气躁,狠狠将桌上的杯盏推落,当即就摔了一地的玻璃碎片。 徐晋回洗完澡出来,正看到这一幕,他不由得沉了声音:“你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发起脾气来?” 傅胭哪里肯搭理他,只是僵硬坐在那里,望着窗外碧蓝的天幕,心内满是绝望。 她连那些鸽子都不如,她怕是一辈子都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你的手……” 徐晋回丢开毛巾,抓起她的手指就含在了口中,他眉毛紧皱,幽深的眼瞳里有心疼也有气恼。 傅胭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赶紧要把手指抽回来,却被他狠狠瞪了一眼:“你心里不舒服,也不用糟践自己!” 他看着她指尖上被玻璃碎片划伤的细小口子,不停的渗出珊瑚珠儿一样的血来,他更是心中气恼,沉着脸拿了医药箱出来,给她的伤口消毒,又贴了防水的创口贴。 傅胭冷笑:“这句话你有什么资格说?糟践我的人,不正是你徐晋回!” 他手中的药瓶忽然重重磕在桌子上,傅胭丝毫不退让的瞪着他,见他一张脸上,担忧的神色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却是眼底波谲云诡一样沉沉的怒气。 “我糟践你?” 他失笑:“傅胭,你来这里这么久,我哪一点对你不好?我若真是想糟践你,你以为你肚子里这个孩子还能好好儿的活着,你以为你还能清清白白的守着你这身子?” 他说到最后,声调骤然的拔高,傅胭却丝毫也不拒:“徐晋回,你这脑回路也真是够奇葩的了,我过的好好儿的,你把我人不人鬼不鬼的禁锢在这里,我还要感恩戴德你给我这个囚犯锦衣玉食的生活不成?” “哪个囚犯像你这样?你倒是给我说说看!” “是啊,只不过是从监狱换成了一个金丝鸟笼而已,有什么区别吗?” 他望着她,看她那一张圆润了些许的心型小脸,皎白到近乎晶莹剔透的样子,可眉眼黑黑,宛若墨画,他情史丰富,什么样儿的女人没见过,比她漂亮的,比她会讨他欢心的,比她风情万种的,都有,但却没一个能让他真正上心。 也许在墓园那一晚,她害怕到了极点,却依旧握着枪对准他的时候,也许在医院醒来时,他模糊的视线里出现她这一张甜美可爱的心型小脸时,也许在他吻住他,躲过了那些人的追杀的时候,他的心就为她而动了。 他是尚霆的王,是澜沧这个边陲城市的无冕之王,从来只有他不要的,可这是第一次,他被人不屑一顾。 朝云曾说,你如果觊觎她这个人,那就干脆要了她的身子,玩腻了赶出香川山居去或者直接杀了,用得着这样折磨自己么? 他当时听了这话暴怒,第一次差一点对朝云动了手。 他不是没有想过撂开手不再理会她,与她生的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这天底下又不是找不来。 可不知为何,他只要一看到她,所有的想法全都灰飞烟灭了。 “我知道让你一直待在香川山居你觉得很腻味,等你生完孩子,我带你出去玩一段时间,你想去哪里都行……” 他的态度忽然松软下来,姿态也放的很低,他的手掌按在她的肩上,最后一句话里,清晰含了求和服软的意思。 若是别的女人,该是怎样的受宠若惊和欣喜若狂啊。 可她依旧那么冷的看着他,目光里含了一丝的讥诮:“徐晋回,你不觉得你现在这样子,真的很像一个疯子,像一个神经病吗?” 她把他的手推开,转脸看着窗外的薄暮,地平线把最后的夕阳吞没,夜色,瞬间就降临了。 “我累了,请你出去。” 她的声音忽然变的很轻很淡,徐晋回看着自己依旧定格在半空的手掌,他的唇角蔓生出自嘲的笑意,然后,他转过身,直接出了房间。 当夜,有一辆车子缓缓驶入了香川山居。 徐晋回一杯接一杯的灌酒,冰凉的酒浆滑入肚腹之中,他琥珀色的瞳仁一点点的加深了色泽,脑子里所有的意识,逐渐变的混沌。 酒中含了致幻剂,那安静坐在沙发上的娇小女孩儿,一张脸逐渐的变成傅胭的样子。 柔顺的黑发结了发辫从肩上垂下来,她生着一张很漂亮的心型小脸,眉目漆黑,犹如墨画,她的唇色嫣然,宛若枝头最艳的樱桃。 他站起身,向她走过去,薄唇之间呢喃着一个名字:“胭胭,胭胭……” 如她的名字一样,她就像是点在他胸口的朱砂痣,他用力的擦,那颜色或许能擦掉,可烙印在心脏上的一抹红痕,却是怎样都无法消弭。 他低头去吻她,像是每一次绮梦中的画面一样,他心满意足的轻叹,捧着她娇小的脸,吮吻着她的脸颊,每一处,都不肯放过。 他松开手,一巴掌打在那一张化了精致妆容的脸上,女人受了惊吓,当即双眼含泪哀哀哭出声来。 他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只是她哭泣的样子,渐渐和那一日跪在他面前哀求哭泣的脸容重叠,他慌乱的抱着她:“别哭,胭胭别哭,别哭……” 一夜癫狂。 晨曦从未曾关闭的窗子那里悄无声息的照耀进来,屋子里麋乱的气息渐渐的散去。 剧烈的头痛,要他辅一坐起身,就蹙紧了浓黑的眉,徐晋回用力按着太阳穴,狠狠甩了甩头,针扎一样的刺痛却仍然在,他起身想要下床去冲冷水澡,身侧却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低喃梦呓。 “徐少,徐少……你好厉害,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徐晋回像是劈面被人重重打了一耳光,整个人蓦地清醒过来,他缓缓转动僵硬的颈子,看向身侧凌乱的被子下,乌发浓密披散下来,隐约遮住半张脸的年轻女人…… 第128章 早产 她正睡眼惺忪的抬起头来,艳红的唇色淡去了一些,眼睫上的妆容微微有些晕开,是娇嫩的一张脸,却又透着别样的风情。 “徐少?” 她轻轻呢喃,想到昨夜他的癫狂,眼底不由得溢出甜腻的笑来,柔软手臂缠在他的身上,娇媚无比的将自己的身子贴了上去…… “徐晋回你一大早又找我干什么?” 傅胭早上五点就被人给叫醒,说徐晋回非要她过来一趟。 她孕期嗜睡,早晨睡的正沉的时候忽然被人吵醒,本来就带着一肚子的怒气。 香川山居的佣人们都知道她的脾气,也都知道徐晋回宠着她纵着她,平日里在这方面是格外小心的。 可今日却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敢一大早就来吵她。 徐晋回昨夜下榻的这间客房,房门只是虚掩着,傅胭怒气冲冲推门进来,正看到那一身雪白皮肉的年轻女人,不着寸缕缠在徐晋回身上的样子…… 她弯下腰,吐的天翻地覆,几乎将胆汁都吐出来了,鼻腔里烧灼着火烫一样的疼,呕吐的反射刺激,要她眼眶酸的难受,眼泪珠子不停的往下掉。 徐晋回再怎样的手段凌厉,遇事无数,却也被这一大早发生的事儿给弄了一个措手不及。 待他反应过来,将身边女人一把推开,下床想要去拉傅胭的时候,却被她一巴掌甩在了脸上。 徐晋回整个人都懵了,“傅胭,你找死!” 他咬着牙低吼,手掌倏然举了起来,却硬生生定格在半空中。 傅胭气的整个人都在哆嗦:“徐晋回你真让我恶心,你睡女人就睡,你让我来看算什么事儿?成心恶心我的是不是?我告诉你,你想和谁睡和谁睡,你死在床上我都不会多看一眼,你这个人,让我恶心透了!” 她指着他的鼻子,一口气骂完,气的直喘粗气,恨不得手里有把枪,好一枪打死他才解恨! 那坐在床上拥着被子的女人抖的筛糠一样,吓的一张脸都没了人色。 而闻讯赶来的众人,个个惊愕的睁大眼,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徐朝云一双美目眸色沉沉,来回在傅胭和徐晋回两人身上巡梭不定。 傅胭吐的胃里全都空了,头也昏昏沉沉的疼的厉害。 她不想再站在这里,也再不想看到徐晋回这个人,他要是想这样羞辱她,那恭喜他,真的成功了! 傅胭转身就向外走,徐晋回脸色阴沉的难看至极,几乎是低吼着对瑟缩坐在床上的女人:“滚!” 那女人吓的连衣服都不敢捡,卷了被子就跌跌撞撞的向外跑。 陈绍南拧眉看着这一幕,眸色最后在徐朝云脸上顿了顿。 徐晋回找女人的事儿,在香川山居算不上什么秘密,可也没人敢去告诉傅胭知道。 他们几个兄弟,没那么八卦,这里的佣人,更是没那个胆子,唯一的可能,只有朝云。 她对晋回的心思,谁又不清楚呢?大家都不是傻子瞎子。 “哥。” 徐朝云却主动开了口:“我有话想和你说。” 徐晋回眸色深的吓人,他抽烟,一支接一支的不停。 徐朝云转脸看向陈绍南几人:“我和大哥说会儿话,你们待会儿再过来吧……” 江诩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陈绍南欲言又止,心底却觉得浮动万千,自从傅胭来了这里之后,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偏离了原本的轨道,他从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好像,未来将要发生什么,都已经逐渐,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了。 徐朝云走进房间,关了门。 她深吸一口气,屋子里的气味淡了很多,但却依旧还在。 徐晋回披了浴袍坐在沙发上抽烟,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徐朝云默默的翻出抽屉里的香点上,这个习惯,还是他们俩从小跟着养父养成的。 香川山居的每个屋子里,都备着一样的香。 只是如今傅胭怀着孕,她那里,是从来不熏香的。 熟悉的香味儿在屋子里弥漫,很快把原本那些旖旎的味道冲散,徐晋回抬起头,指间的烟,火星微闪,他看着徐朝云的眼眸,逐渐阴霾密布:“是你让傅胭来的吧,朝云。” 徐朝云低眉垂目坐在他面前,“哥,咱们多久没这样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自从傅胭来了之后,你大约是把我这个妹妹也抛在了九霄云外。” 徐朝云自嘲一笑:“哥,你别生气,其实我也是想帮你,你看,如果她生气吃醋,那说明她还是有点在意你的,如果她无动于衷,你也就明白了,不用再自苦……” “朝云,我的事,你今后少插手。” “哥,我们自小相依为命一起长大,没人比我待你的心更真……” “朝云,这是我和傅胭之间的私事。” “可你还是尚霆的支柱,你的事,没有一件是私事。” “朝云,你逾距了。” 徐晋回站起身,眉目森冷:“这一次,我揭过不提,如果再有下次,朝云,不要怪我不念兄妹情分。” 徐朝云的眼泪当即就落了下来:“哥,你就那么爱她?” 徐晋回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浴室。 徐朝云愣愣坐在那里,看着檀香袅娜浮动在空气中,她唇角微微的翘起来,眼泪,却渐渐成行。 傅胭的预产期在十二月十二,因此徐晋回今年特意将去意大利的行程提前,十一月底就和陈绍南出发直飞意大利。 只是,或许头胎总有很多意外,徐晋回离开的第三天,傅胭睡梦中忽然羊水破了。 徐晋回和陈绍南不在,江诩从不管香川山居的事儿,少淩在尚霆忙的不可开交,已经数日未曾回来,唯一留在香川山居的,只有徐朝云一人。 佣人匆匆将傅胭破水的事告诉了徐朝云知道之后,就一个个束手无策的等着她来决断。 徐朝云安静的坐在自己的卧房里,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佣人们都急出了一身的汗,她却仍是不动如山。 “小姐……” 有人耐不住的小声喊了一声,徐朝云缓缓抬起眼帘,看向开口那个人:“怎么,她是大哥的心头肉,我自然要慎重一点,女人生孩子是常事,一时半会儿又生不下来,我总得想一想到底找哪一个医生接生的好。” 佣人低了头不敢非议,徐朝云指尖撑在眉梢,想了一会儿,方才站起身来:“让陈医生立刻过来吧,对了,等天亮再通知香港的李医生过来。” 众人一怔,转而却不敢多说什么,应声去了。 陈医生是香川山居用惯的,傅胭孕期产检,也曾经是他负责过其中几次,医术也很高明,可佣人们都知道,徐晋回准备的给傅胭接生的医生,却并不是他。 只因他这个人嗜酒如命,徐晋回担心他到时候出什么差池,因此早已请了香港一个最知名女医生来为傅胭接生,人就在离香川山居不过十分钟路程的一栋宅子安置着。 可徐朝云身份不同,她是徐晋回的义妹,两人自小就相识,论起情分,陈绍南也比不过。 佣人们还以为这是徐晋回的另有安排,因此没人多嘴,只是按照她的吩咐准备了下去。 陈医生被接来香川山居的时候,人还依旧醉着。 傅胭已经阵痛的昏死过去了几次,可他却还大着舌头嚷嚷,“急什么,宫口只开了两指,要生还早着呢。” “可傅小姐都疼的昏过去两次了,就这样等着?” 徐朝云看了傅胭身边的寄荷一眼:“你懂还是医生懂?哪个女人生孩子不疼,有那么矫情吗?” 寄荷被徐朝云这样训斥,当下就低了头不敢再说话,可傅胭一张脸白的吓人,身子底下的床单几乎都被羊水和鲜血湿透了。 寄荷总觉得事情不对劲儿,她想求徐朝云把傅胭送到医院去,可香川山居上上下下如今都是徐朝云说了算。 如果她惹怒了她,徐朝云一怒之下赶走了她,那傅小姐身边,就一个可靠的人都没了。 寄荷很喜欢傅胭,她这个人没架子,也向来不对她们发脾气,平日在一起,就像是姊妹朋友一样,寄荷真的不希望傅胭出事…… 香川山居乱成了一团糟,陈医生酒醉已经呼呼睡着了,徐朝云也回了房间,说等要生了再去叫她。 佣人们束手无策,寄荷守在傅胭床边,只能一遍一遍给她擦着额上的汗,给她喂参汤喝。 傅胭有几次迷迷糊糊睁开眼,似乎呢喃了一个名字:“承僅……” “小姐,您说什么?您还疼吗?” 寄荷急的都要哭出来了,傅胭却又昏沉沉的晕了过去。 “你们守着小姐,我,我去找那李医生去。” 寄荷死死一咬嘴唇,将汤碗递给另外的佣人,转身奔出了房间。 幸而徐朝云没想到会有人这样大胆向外闯,也幸而这里上下都知道徐晋回多宠傅胭,那些保镖很轻易就对寄荷放行,还派了车子送她去接李医生。 十分钟的路,寄荷却觉得每一分钟都那么煎熬。 接到李医生,她将傅胭的情形一描述,那李医生当即就变了脸色,一边吩咐助手准备东西,一边让人打电话。 第129章 新生命VS濒死 两个小时后,补汤熬好,李医生让佣人去叫醒傅胭。 小家伙脾气特别厉害,醒了就哇哇哭,张着小嘴找吃的,李医生让人喂了他喝温水,那小家伙喝水的力气特别大,一张小脸累的红扑扑的,只是喝了几口之后就再不肯喝,攥着小拳头嘴巴张的老大,哭的惊天动地。 初乳营养价值极高,对初生宝宝来说是极好的,李医生十分提倡母乳,因此也希望傅胭早一点恢复,好让小家伙吃上母乳。 第一口奶特别重要,有的孩子很认第一口吃的什么,李医生担心这小家伙若是吃了奶粉就再不肯吃母乳了。 可去叫傅胭的佣人,不过片刻已经是脸色煞白的跑了回来:“李医生,李医生您快去看看吧,傅小姐怎么叫都叫不醒……” 李医生脸色倏然一变,赶紧将哇哇哭着的孩子塞到助手怀里:“赶紧再打电话叫救护车!” 她临床经验丰富,佣人这般一说,她立刻就觉得情况不妙。 果不其然,她刚推开门就嗅到浓烈的血腥味,李医生疾步奔到床边,掀开被子一看…… 傅胭身下原本换的干净整洁的床单,已经被鲜血几乎濡的湿透了。 是产后大出血,这可是会要命的症状! 李医生当机立断:“不能等了,什么都不管了,人命关天,必须立刻送医院!” 香川山居设备再周全,也比不上正轨专业的医院,更何况,她只是擅长接生这一块,而傅胭的症状太凶险,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佣人们早已吓傻了,李医生说什么,他们都只会点头。 好容易有人反应过来去打了电话,却又想起来徐朝云:“小姐那边……怎么办?” “是啊李医生,要是惹恼了小姐,我们都没活路了……” “李医生,我们只是下人,我们真的不敢得罪小姐……” “香川山居如今还轮不到她徐朝云说了算!” 房间的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带着极大的力道撞在墙壁上,砰然的巨响,狠狠砸在众人的心上,却又让人心头蓦地一松。 徐晋回似是刚下飞机的样子,一身风尘,甚至头发都有些微微凌乱,他的步伐极快,一张坚毅的俊容上,是他们从未曾见过的阴沉和清晰毕露的怒色。 “都愣着干什么?该准备什么都去准备!” “傅胭……” 他平生做事,从来不曾后悔过任何决定,哪怕是撞的头破血流,哪怕是一条命差点丢掉,他也从不曾有片刻动摇,但此刻,他看着她的生命缓慢流逝,他竟束手无策,心底泛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 若他当初不曾那样招惹她,是不是她根本不会有这一场无妄之灾? 她的手指冰凉,软软的垂在他的手心里。 她再不会带着嫌恶的表情将他推开了,她也再不会,在他触碰到她的时候,反应那般大的狠狠瞪着他了。 她就那样乖巧安静的待在他的身边,可他却想她能如平日那样鲜活生动的咒骂他…… “徐先生,必须赶紧送傅小姐去医院,不能再耽搁了……” “我送她去,现在就送她去。” 徐晋回的声音里带着细微的一丝沙哑,他咬了牙,弯腰想要将她抱起来,可当他的手掌刚一贴上她的后背,他整个人如触电了一般倏然放开了手。 李医生一怔,上前了一步,却正看到他掌心,几乎被鲜血完全染红了…… “徐先生……” 徐晋回一点一点定住了心神,傅胭会死,她真的会死,一个人的身体里能有多少血? “徐先生,您怎么了?” 徐晋回甩开手:“我没事儿。” 他复又弯腰,将她小心翼翼抱起来。 她整个人就那样软软的靠在他怀中,指尖都微微垂了下来,鼻息浅的仿佛都要让人察觉不到。 徐晋回迈步向外走,他走的很快,却又很稳。 李医生吩咐了佣人们准备一些必须的东西待会儿送到医院去,就立刻跟着徐晋回下楼了,她给傅胭接生,傅胭的身体情况只有她清楚,她必须跟着去医院。 刚走下楼,正撞上匆匆赶来的徐朝云。 初冬的阳光,总是在清晨来的很晚,带着一点无力的苍白。 徐朝云安静的站在那里,一身黑衣,将她的身形勾勒的越发消瘦高挑,她不发一言,只是抿紧了唇,望着徐晋回,望着他怀中,鲜血湿透了衣衫的傅胭。 “哥。” 她低低开口,声音嘶哑。 徐晋回的眸子深深盯着她,渐渐的,一点一点的蕴出血红的光芒来。 他咬着牙,那些字眼,一字一句的,仿佛是从心脏的最深处溢出来:“徐朝云,你真是让我失望!” “哥,我只是太爱你……” 她话还未说完,肩膀重重的一疼,徐朝云狼狈退到一边,徐晋回已经抱了傅胭,狠狠将挡着路的她撞开到一边,大步的向着车子走去。 徐朝云的眼泪倏然滚落了下来,她却又高高仰着脸,不肯再让眼泪往下掉。 哥,我只是太爱你,我没有办法…… 我打小就跟着你,我们相依为命,一个馒头你都要分给我一大半,我们的命运早就纠缠在了一起,哥,你不能抛弃我,你不能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人,抛弃我! 你不能抛弃我,从前多么艰难的日子,你都未曾抛下我,为什么现在,在你眼里,我就这样无关紧要了? 徐朝云捂着肩膀,那被他狠狠撞开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付出了全部,没有一丝一毫杂质的一颗心。 可他,却根本不稀罕。 澜沧最好的医院,距离香川山居并不太远,徐晋回将车速飙到最快,只用了二十分钟。 来时的路上他已经给医院打了电话,徐晋回的车子辅一开进医院,院长身后跟着十几位顶级专家,已经快步迎了上来。 “徐先生……” 院长激动的直搓手,徐晋回却只是冷冷看他一眼:“别废话,现在立刻准备手术。” “您放心,都准备好了,咱们医院妇产科最出名的专家都在这里……” 院长吃了冷脸,却仍是激动无比,一张胖脸红光满面,仿佛飞上青云的踏板,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 护士早已准备好了担架床,傅胭立时被推往急救室。 李医生上前来:“我是负责给产妇接生的大夫,我了解她生产时的所有情况,请让我一起进去。” 徐晋回直接对院长开了口:“让李医生跟着进去。” 院长自然是满口答应,李医生匆忙换了无菌服,跟着去了急救室。 灯亮起来,徐晋回靠在墙上,忽然觉得整个人都要垮了一般,几乎站立不住。 傅胭,你一定要撑住,你不能死,不能死! “胭胭!胭胭!” 容承僅忽然从噩梦中惊醒,他一身一头的冷汗,胸口剧烈的喘息着,久久不能恢复平静。 梦中的一幕,仍在眼前不停的闪烁。 傅胭她一身的鲜血,不停喊着他的名字,可他怎样向她走近,却都没有办法靠近一步。 最后定格在他视线里的,只有她一双含着泪,欲语千言的眼眸。 容承僅觉得心口里绞着一样的疼,他的心跳很快,许久都不能恢复如常,他不知道这个梦是什么意思,可他却无法只把它当作一场梦看待。 傅胭她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他,她一定在等着他去找她。 容承僅再也没了睡意,他起身下床走到窗前,窗外黎明将至,正是最黑暗的时候。 他只觉得心口宛若压着巨石,沉重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林成,再派人去找她,把所有能动用的人手,除了江城那边的,全都派出去,我要知道她的消息,林成,我必须要知道她的消息。” 林成在凌成五点钟接到了容承僅的电话,他第一次听到他的直属上司用这样的口吻和他说话,不复往日的淡定从容,运筹帷幄,带着说不出的脆弱和焦灼,却直直的击中在人的心上。 林成应是,挂了电话,立刻就安排了下去。 江城。 陈丽芳在睡梦正酣的时候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她怔然的坐起来,伸手将身边睡的犹如死猪一样的男人推醒:“李哥,电话……” 男人睡眼惺忪的睁开眼,却不忘记在她胸口捏一把,陈丽芳妩媚一笑,“快点去吧……” 这会儿天还早着,不到七点钟,也不知道谁这么没眼色。 李建刚下床去接电话,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孰料一接起电话,他立时就变了脸色,点头哈腰,几乎就差要跪在地上了:“哎呀方太太,怎么是您呀,您这是有什么事吗?您只管说,只管说……” 陈丽芳佯装睡熟了,却竖着耳朵听。 “行,没问题,您放心吧,您交代的事,我什么时候没给您办的利利索索的?就譬如说当年那车祸的事儿吧……” 陈丽芳藏在被下的双手蓦地攥紧,牙齿几乎要将舌尖生生咬破。 哥哥死后,她远走他乡,打工为生,她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方才从哥哥生前的牌友那里听来一个消息,哥哥生前,和李建刚打的交到最多,也是从他那里借来的高额赌债…… 她一直都认为哥哥的死有蹊跷,她一直都不相信哥哥真的是想要自杀寻死,他怎么会放得下她呢? 所以她回来,想方设法的来到李建刚身边,凭借着她的年轻和几分姿色,倒是很快就成了李建刚的女人。 她不生事,安静,乖巧,不争风吃醋,对他言听计从,他对她就越发喜欢,经常把她带在身边,甚至渐渐的,一些事也不再避讳她。 “方太太,您交代的事,我自然无有不从,可是……” 李建刚嘿嘿笑了两声:“方太太,咱们当年的账还没清呢……” “我自然信得过您,您这样的大人物,只是,我这是提着头做的事儿,手底下的兄弟们也要见到钱才肯动手不是?这样吧,不说别的,您把当初答应的五百万打到我的户头上……” “个臭老娘们儿,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李建刚听着那边挂电话的声音,气的直骂娘,他摔了电话,嘴里咒骂着走到床边,陈丽芳赶紧坐起来,温婉关切道:“怎么了?是谁惹您生气了?” 李建刚捏了捏她的脸,有些烦躁的说道:“妈的,还真是个我惹不起的,但他娘的要是把我真惹恼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陈丽芳改名换姓,加之青春期的女孩儿,变化最大,李建刚竟是丝毫不能把她和当初那个在哥哥灵前哀哀哭泣的毛丫头联系在一起,因此也不免在她面前没有设防。 “您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我听你问她要钱,是不是,手头紧了?我这里还有点钱,你先拿着……” 她说着就翻身下床要去拿自己的银行卡,李建刚虽然心狠手辣,身边女人多的过江之鲫一般,却也不免动容,赶紧抱了她道:“哪里到了这样的地步,你放心吧,这是我们男人的事,不用你来多费心,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李建刚看着她乖巧躺下来,在她嘴上狠狠亲了一下,这才起床洗漱去了。 他离开之后,陈丽芳却缓缓睁开眼,她打开手机,在自己的私密备忘录里,轻轻输入了三个字。 方太太。 手机早已被容承僅手下人监控的陈丽芳却不知道,她这边的讯息,很快就被人送到了容承僅的手中。 徐晋回在急救室外站了整整四个小时。 陈绍南几次劝他先去休息或者吃点饭,徐晋回只是摇头。 急救室的灯光暗掉,医生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手术服几乎里外全都湿透了。 徐晋回倏然站直了身子:“她怎么样?” 医生摘了口罩,声音有些嘶哑:“暂无生命危险,但是,未来的情况还不好说,仍需要住院观察,而且,产妇的身体受损太大,以后,就是康复出院了,怕也要落下病根……” “什么叫未来的情况还不好说?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若不是陈绍南拉住他,他几乎就要拎着医生的白大褂把人给提溜起来了! “徐先生,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只是,只是产妇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间,李医生说,生产的时候又耽搁了,她失血实在太多,身体受创很严重,如今保住命已经算是万幸……” 医生喏喏说着,一颗心却提在了嗓子眼,徐晋回这个人在澜沧谁不知道? 他就是无冕之王,掌控了无数人的生死,他真要动手捏死他,他也只有乖乖接受的份儿。 陈绍南给他使了个眼色,医生赶紧擦了擦额上的汗离开了。 “晋回,这已经算是幸运了,你也别太担心了,怎么说保住了命,以后,慢慢的调理着……” “都是因为我,绍南,如果不是我把她带到这里来,她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儿?” “晋回,谁也没想到会这样,这不能怪你……” 徐晋回只是摇头,许久,他苦笑一声:“绍南,我怕是要食言了。” 陈绍南只觉得整个人蓦地一激灵:“晋回,你要做什么?” “我要娶她。” 徐晋回的眸光渐渐变的凝重坚毅:“是我把她害成了这样,那就让我用余生来赎罪好了。” “晋回,你不能这样拿你自己和尚霆的未来儿戏,如果她身子真的毁了,她不能生了呢……” “那就是天意如此安排,是上天让我徐晋回,注定这辈子没有子嗣!” “晋回!” 陈绍南还想再劝,徐晋回已经抬手制止了他:“我心意已定,绍南,等她出院,我会在尚霆的董事会上宣布这件事。” 陈绍南定定看着他脸上神色,他知道,徐晋回这人向来做了决定任是谁都不能改变半分。 他现在正是对傅胭最愧疚的时候,怕是他嘴皮磨穿也没有半分用处,不如再等时机,让兄弟们一起来说服他的好。 傅胭从icu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七天后。 或许是心里终究还有挂念,她在被医院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后,却仍是挺了过来。 只是,生产时实在太遭罪,她回了病房却仍是起不得身,也因此,没有能够给刚出生的念宝,吃上一口奶。 她从icu出来那一日,徐晋回就让香川山居的佣人和保姆送了念宝来医院看妈妈。 那是傅胭第一次看到她和容承僅的孩子。 都说男孩子长的像妈妈,这话还真是不假,傅胭见过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念宝几乎和她那时候一模一样。 只是,没有她乖,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小霸王。 那一双眉毛和深邃的眼窝,和容承僅却那么像,不高兴的时候就皱起来,和他爸爸,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傅胭起不来身,只能让人抱着念宝放在她的面前,她伸手摸了摸念宝的小脸,念宝好像闻到了妈妈的味道,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她,忽然就笑了。 傅胭的眼泪,却立时滚了下来。 徐晋回让人抱了念宝出去,傅胭还舍不得,一双含着泪的眼就追着念宝的襁褓,一眼都舍不得错过。 “好了,别哭了,医生说,月子期间不能掉眼泪,会伤眼睛的……” 徐晋回拿了纸巾给她擦眼泪,傅胭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缓缓转过脸,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徐晋回的手顿了一下,他把纸巾放下来,将被子给她盖好:“睡一会儿吧,我在外面守着你。” 第130章 让我最后看他一眼吧 他站起身,看她小小的一个儿蜷缩在被子下,哪里像一个刚生过孩子的女人? 不见丰腴和好气色,枯瘦的像是快要凋零的花儿。 徐晋回心里难受的不行,几步出了病房,点了烟送到嘴边,却又摁灭了。 傅胭不喜欢人抽烟,他每次抽了烟去找她,她都会躲的远远的,其实他也试着开始戒烟了。 只是她出了这一遭事儿,他实在太怕,没能扛住,就又抽上了。 傅胭听着他走出去,原本一直闭着的眼睛,却缓缓睁开来。 她看着面前洁白的墙壁,鼻端缭绕着的都是药水的味道,她动了动身子,身下隐约又有出血,仿佛那些失血,耗尽了她的生命和体力,她连转身和抬一抬手,都能出一身的虚汗。 傅胭不由得想起妈妈。 傅家之所以只有她一个孩子,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妈妈身子不好,爸爸实在舍不得她再受伤害的缘故。 也因此,她小时候一直爱生病,是胎里带来的病根。 后来长大一点,身子渐渐好了起来,爸妈一直揪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很多,唯一让家人有点忧心的,大约也只是她的生理期问题。 她经期不稳,还有痛经的毛病,妈妈曾经很担心的和爸爸念叨过,怕她将来生产上也和她一样不顺遂。 却没想到,真的应验了。 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傅胭清晰的感觉到,她再也回不到过去那样健康活泼的傅胭的样子了。 就算她活下来,就算她一天一天康复,可她也知道,她的身体,终究还是亏损的太严重。 她很想容承僅,尤其在生了念宝之后,这想念,渐渐的快要泛滥成灾。 她想要在容承僅的怀里痛快的哭一场,在他的身边,安心的睡上一觉,不像是在香川山居的那些日夜,就算是熟睡,她的眉毛也皱着,没有片刻的舒心。 她想要和他一起看着他们的孩子长大,成人,如他一样高大英俊,会护着她,爱着她,也给她撑起一片天来。 她想有一天如果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她也想在他的身边,让他抱着她,然后她就安安心心的闭上眼睛。 如果她真的死了,她也不要他余生就守着她一个,她死了,容承僅还要再娶一个妻子,可以是任何一个真心爱他的女人,却不要是鹿晚歌的好。 她的心眼终究还是很小的,她终究还是很在意,很在意的。 她好想他,她想要像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喊他一声小舅舅。 她想要像是第一次受了委屈时那样,叫他一声容叔叔。 她想要像是第一次情动的时候,在他耳边喊他的名字,容承僅,容承僅。 她那么想他,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的攥着,快要活不成了。 傅胭渐渐哭的颤抖,眼泪如同决堤一般。 她深深的明白,她大约再也回不去了。 徐晋回不会放她走,就算他真的肯放她走,或许她自己也不愿意了。 她经历了生离,她再不想和最爱的那个人,再经历一场死别。 傅胭好像有预感,她或许这一生,到不了白头了。 徐晋回听到房间内隐约传来她哭泣的声音,他心上重重一疼,扔了烟就推门进去:“胭胭,你怎么了?” 傅胭一脸的泪痕,她浑浑噩噩的撑着身子坐起来,徐晋回惊的几乎魂飞魄散:“胭胭,你别起来,快躺下……” 他冲过去,紧紧抱住她,她的身子颤抖的犹如风中落叶,冰凉彻骨,她没有力气,喘息着靠在他的臂弯里:“徐晋回,徐晋回……” “你想说什么,胭胭,你想说什么?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她的眼睛里缓缓的溢出泪来,原本抓着他手臂的手指无力的松开,她剧烈的喘息着,脸色白的几乎透明:“让我看他一眼,徐晋回,让我最后看他一眼……” 徐晋回一动不动的坐着,他那一双初见时惊为天人一般的琥珀色眼瞳,此刻却结了冰,成了空空的黑洞。 她的身体那么冷,可他的心却比她身体更冷。 他自小不是金尊玉贵的少爷公子,如果说这世上的苦难有十分,那他大约尝过其中至少九分,可那些苦的犹如吞黄连一样的日子,却也未曾有一刻要他心底生出这样浓深的绝望和无能为力。 他永远都等不来一个心不在他身上的女人了。 可他却连推开她的勇气都没有。 他想要断然拒绝,想要告诉她,傅胭哪怕你死了也只能在我身边,可他望着她那一双眼睛,那一双犹如初冬覆盖着一层薄霜的枝叶一般快要枯萎的眼睛,他张了张嘴,说出口的,却是一个涩到了极致的‘好’字。 她泛白的唇一点点的扬了扬,那是第一次,她对他说:“徐晋回,谢谢你。” 似乎是因为有了盼头,她的精神一点一点的好起来,因着这一份求生的意志和对医生治疗的配合,到念宝快要满月,她也快出月子的时候,她已经可以下床走几步了。 冬日也有春暖无风的时候,医生常会建议她出去走一走。 徐晋回总是兴师动众的,弄了一堆人在她身后跟着,傅胭有时候觉得他小题大做,忍不住要抗议,可他在其他事上都会纵容,却偏偏这一点上,倔的可以。 寄荷私底下悄悄对傅胭说:“小姐啊,你不知道,大家都说徐先生是被吓坏了,再也不敢大意了。” 当日她生产时发生的那些事,谁心里没阴影? 如若不是她命大,他回来的及时,说不得,她这条命早已丢了。 寄荷还告诉她,从那一晚之后,香川山居里的人,再没有见过徐朝云。 有人说她被徐晋回杀了,也有人说她被放逐到国外,这一生都不能再回中国,更不能踏进澜沧一步,还有人说,徐朝云是自己想不开自尽了,总之,各种传言,形形色色,傅胭不想知道她的事儿,也不想听到她的名字。 寄荷就再也不在她面前提起徐朝云,及至回到香川山居,上下的佣人好像都很默契的,再没人提起徐朝云了。 她在香川山居住了将近五年的那一栋楼,被封了起来,听人说,徐先生想要拆掉那栋楼,建个小小的儿童乐园。 傅胭听得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觉失笑了。 香川山居这样的地方啊,铁丝网围起来的一栋精致牢笼,监狱一样有着无数持枪的看守,竟然要建什么儿童乐园,说出去,岂不是可笑吗? 傅胭这些天没有心思关心任何事,她所有的劲头,都扑在了三天后启程去郾城这件事儿上。 她难得这样有兴致,上上下下把佣人们指使的团团转,可却没人抱怨,相反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傅小姐还是第一次这般高兴,她高兴了,徐先生自然也高兴,徐先生高兴了,香川山居原本那些沉重的氛围立时就一扫而空。 徐晋回看她忙的一会儿额上就出了一层薄汗,不由拉了她将她按在沙发上:“你要准备什么,都有佣人去忙,你别累着了。” 傅胭摇头:“我只是吩咐一声,并不累,念宝第一次出远门,我不放心,就感觉什么都要带上才能安心。” “那有什么,反正咱们人多的是,你就是想把香川山居搬空了都随你。” 傅胭只是淡淡一笑:“你去忙吧,我还要去看念宝。” “我跟你一起。” 他跟着站起身,傅胭也没拒绝,两人就一起去楼上的儿童房。 谁都没有再提起,他从前说的,念宝一到满月就要被远远送走那件事。 念宝吃饱了,正被保姆抱着哄睡,胖胖粉粉的一张脸,小团子一样的可爱,这一会儿正打瞌睡,迷迷瞪瞪的,却又努力想睁大眼再玩一会儿,说不出的呆萌。 傅胭见了心里就欢喜,伸手把他抱过来,徐晋回想要拦,可见她一双眼睛那么亮,满是喜悦的样子,终究还是不忍。 念宝认出了母亲,高兴的咿咿呀呀个不停,可终究太小,在傅胭怀里不过片刻,就还是香甜的睡熟了。 “把念宝放在小床上吧。” 傅胭身体太虚太差,连抱孩子都只能抱几分钟,上次她抱着念宝多陪他玩了一会儿,回去胳膊和腰就开始疼,几宿都没能睡安生。 徐晋回就再不肯她抱念宝太久。 傅胭小心的把念宝放回小床,就在一边看着他,怎么都舍不得挪开眼。 她看着念宝,徐晋回就看着她。 恍惚之间,他想,如果有那么一天,她也这样看他一眼,他立时死了,大约也心甘情愿吧。 第三日,到了出发去郾城的时候。 香川山居大门洞开,十几辆车子蜿蜒而出,傅胭和徐晋回,还有念宝和念宝的保姆坐了一辆房车。 那是第一次,她来到香川山居之后,第一次,踏出这个大门。 傅胭在车子驶出大门,平缓的驶下山路的时候,傅胭再没能忍住,将车窗降下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山风卷着海的气息缓缓弥漫到车厢里来,其实都是一样的空气,可傅胭却觉得比香川山居里那让人烦闷的空气,惬意太多了。 她还想多感受一会儿,徐晋回却已经把车窗关好了,他伸手,把她鬓边的一缕乱发挂在耳上:“别吹到头了,一会儿又嚷着头疼。” 傅胭不觉自嘲的一笑:“从前看书,觉得病美人这词听起来真是让人心动向往,可如今落到自己头上才知道……” 她没有再说下去,徐晋回心里酸的难受,攥了攥拳头,佯装轻松的口吻:“等回来,咱们就一起去国外住段日子,顺便再找顶级的专家给你调理调理,不定就渐渐好起来了呢。” “但愿如此吧。” 她声音很轻,觉得有些倦了,就闭上了眼。 徐晋回拿毯子给她盖在身上,她闭着眼,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徐晋回没有说话,看着她安静的侧脸,忽然想起那一日在医院醒来,她生动浮现在他面前的眉眼,那一颦一笑,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容先生,我们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当初傅先生夫妇车祸的事和林晓菲脱不开关系……” “从江城那边探来的消息,林晓菲并没有如约把五百万打入李建刚的账户,据李建刚身边的人私底下议论,说李建刚生意上遇到了大困扰,极其缺钱,也因此,他十分生气,曾在酒醉后叫嚣着要撕破脸,鱼死网破……” “那就让人去添一把火。” 容承僅夹着指间的烟,深邃的眉眼里,沉寂无波,他平缓的说了一句,将烟送到嘴边:“再逼一逼那姓李的,狗急了都会跳墙,别小看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多少事都是坏在这些人的手中。” “是,您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下属退出了办公间,林成拿着文件夹走进来:“容先生,这是企划部刚刚送来的企划书……” 他没有接过,只是示意林成放在一边:“先搁着吧。” 林成默默将东西放在他办公桌上:“容先生,时间也不早了,您该吃晚餐……” “去李记吧。” 林成并不觉得意外,傅小姐离开之后,容承僅每隔几日总要去李记一次。 有时候会吃点东西,有时候,也只是在那里坐上一会儿。 这一会儿正是饭点,李记的生意一向都格外好,容承僅没有去楼上的雅间,只是在窗边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容先生,您吃点什么?” 林成询问了一句,容承僅看了看单子:“随便点一份粥吧。” 李记对面是一间咖啡厅,靠窗的位子,傅胭正安静的坐在那里。 隔着一条窄窄的街,不足十米的距离,她甚至能看清楚他每一个表情,或者蹙眉,或者沉静,或者低头和林成说话,或者就一个人静静看着远处。 第131章 她就坐在窗子边 他看不到她,这间咖啡厅是徐晋回特意选好的,她能看到窗外的人和景,外面的人却看不到她的存在。 念宝在推车里沉沉睡着,傅胭一直都保持着那个姿势坐着,她看的那么认真,那么专注,就仿佛这世上,除了那个男人之外,再没任何人任何事能吸引她的目光。 徐晋回转过脸去,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若让他的死敌或者对手知道他徐晋回做这样的事儿,怕是嘴巴都要笑歪了。 是啊,这事儿若放在两个月前,他自己都不信。 可却就是如此,他陪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去见她喜欢的那个男人。 他竟然还能保持着这样的风度。 傅胭看到侍应生给他端了粥上来,他就那样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将粥吃完。 他吃的很慢,但很认真。 她的眼泪,猝不及防就落了下来。 容承僅不喜欢吃甜的,从前他陪她来这里吃饭,多半都是他看着她吃。 “我们回去吧!” 徐晋回的怒火,忽然就抑制不住了,他蹭地站起来,高大的身形有些迫人的压了过来,傅胭陡地一颤:“徐晋回……” “傅胭,你让我看着你为别的男人哭哭啼啼,你这是在戳我的心!” 他凝着她,那一双眼瞳,似要将她整个人都给吞没。 他多恨她,恨到恨不得亲手掐死她,可他却又那么的爱她,爱到愿意忍下一个男人最大的羞辱。 “到底是谁在戳谁的心?” 傅胭气结,眼泪滚滚落下来:“你把我害成这样,你还嫌不够是不是?我还不如干脆死了的好!” “我害你?傅胭,你是不是要把我这颗心剖出来给你看一看?是不是?”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涩苦的笑意在他那一张俊逸无双的脸容上渐渐弥漫:“傅胭,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 傅胭纤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眼底的雾气沉沉:“徐晋回,没人逼你这样做,是你自己选的路,是你非要强求别人的感情,是你不懂什么才是爱……” “是啊,是我不懂什么才是爱,所以傅胭,你教我,你教教我,好不好?” 他的眼眶里灼痛的难受,他梦寐以求的,不过是她能多看他一眼,可她的心,真是冷啊。 傅胭摇头:“徐晋回,我不爱你,我没办法教你。” 他就那样看着她,一点点的坐回座位上,他眼底的光芒全都黯淡了,他整个人仿佛只是一个躯壳。 他什么都不再说,只是任凭那一颗心,跌跌撞撞的,往深渊里落去,到最后,摔成粉碎。 忽然有孩子的哭声在咖啡厅里响起来,傅胭循声望去,是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孩童,不知怎么了,哭的嘶声裂肺,他的妈妈怎样都哄不住他。 傅胭心头忽地一动,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拿了桌子上的便笺纸,随手画了几幅画。 她起身,走到那个孩子的身边,把那画递给他看:“你看,这是什么?” 那孩子果然被吸引了,哽咽着往纸上看去:“鱿鱼?” “对呀,是鱿鱼,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笑话,我讲给你听吧。” 她生的原本就可爱俏丽,很有孩子缘的,如今添了沉静婉秀的气质,更是让人觉得可亲。 那孩子就咬着手指靠在她怀里,睁了大眼看着她。 傅胭嘴角含着笑,眸子深处却带着泪光,她看着那孩子,却又像是透过他,看着遥远时光里,那个绝望哭泣的自己。 “一个人钓到了一条鱿鱼,那条鱿鱼就哀求道,求求你放过我吧……” “好啊,我考你几道题,你如果答得出来,我就放了你。” “好啊好啊你考吧。” 那孩子瞪大了眼:“阿姨阿姨,然后呢?” 傅胭就轻轻的对他笑,眼底的光芒越发璀璨,那时候的她,不也正是这样子,追问着,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啊,它就被烤了呀。” 孩子愣了一下,转而忽然明白过来:“烤鱿鱼?哈哈,我吃过烤鱿鱼,我喜欢吃!” 孩子妈妈也跟着笑,十分真诚的对傅胭道谢:“真是谢谢你了,不然我都没有办法……” “妈妈我要吃烤鱿鱼……” 孩子妈妈就拧眉:“可是这里没有烤鱿鱼啊……” 傅胭指了指李记:“那里面有卖的,李记除了糖水之外,小食也很不错,傅胭隐约记得,好像有卖烤鱿鱼。” 孩子妈妈又道谢,带了孩子离开。 傅胭看着那孩子和她挥手告别,忽然追了几步,把那张画给了他:“送给你好不好?” 孩子使劲点头:“好,谢谢阿姨。” 傅胭在他额上亲了一下:“快去吧。” 孩子蹦蹦跳跳的跟着妈妈去李记,傅胭远远还听得他比划着给妈妈讲方才那个冷笑话:“然后,它就被烤了,妈妈妈妈好好笑啊……” 傅胭唇角扬起来,瞳仁里的泪,终究还是摇晃着落下了一颗。 容承僅,谢谢你。 容承僅,我爱你。 他们从咖啡厅的后门离开,直接上了车子,当夜不在郾城留宿,而是去隔壁城市a市。 尚霆在那里有间酒店,徐晋回说郾城他并不太熟,而a市会更安全。 傅胭没有任何异议。 她见了他,知他一切安好,她已经心满意足。 唯一的遗憾大约就是,她没能找到一个机会,让容承僅抱一抱念宝。 可傅胭其实也很清楚,这真的是奢望。 能让徐晋回送她来郾城,要她看他最后一眼,其实已经算是到了徐晋回的底线。 她若再提出更多要求,换来的,大约也只会是他们母子的永远别离。 可她到底,还是存了最后一点私心。 容承僅放下了筷子,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起身离开李记,林成默然的跟在他的身后,李记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身后是小孩子的笑闹和大人们欢快的交谈声。 他想起那一夜,她和他一起来李记吃糖水,去夜市里吃烧烤,她拉着他的手,眼睛那么亮。 他怎么都没想到,那会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最后一次。 “容先生?” 林成见他没有跟上来,不由得有些讶异的轻唤了一声。 “没事儿,走吧。” 他无声一笑,将玻璃门关上,抬步走下台阶。 身后传来小孩子的欢笑声:“哈哈哈哈,然后它就被烤了……妈妈,真的很搞笑呀!” 他最初只是一笑,当做童稚的言语而已,可在走下台阶之后,他整个人忽然顿住,就那样在人来人往的街边,雕塑一样站立不动。 “容先生,容先生?” 林成看他就那样站着,动也不动,一张脸渐渐苍白如纸,他几乎吓的魂飞魄散,第一次那般逾矩的抓着容承僅的手臂使劲摇晃。 他渐渐从那幻梦一样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却是一把推开林成的手,转身快步走回店内。 他看到那个小小的孩子,手里拿着一张卡片,正和他的妈妈欢快的说着什么,容承僅想,他一定是魔怔了。 这冷笑话又不是他的独创,他听到这笑话都是几年前的事了,这孩子会知道,一点都不让人意外,可他却失了矜持的走过去,在那孩子的面前弯下腰来,轻轻的询问:“……可以告诉叔叔,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笑话吗?” 那小孩子有些好奇的看着他,他的妈妈却脸上带着一丝戒备的神色望着他。 “真的很不好意思,冒昧打扰你们了,只是,这个笑话是曾经我讲给我太太的,我们现在,分开了,我很想知道,所以……” 他平生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说话竟然带了几分语无伦次,那年轻的妈妈,神色中却带了几分的了然。 “是方才在对面的咖啡厅,一位小姐讲给我家宝宝听的,喏,她还画了一幅画。” 年轻妈妈将孩子手中的卡片递过去给他:“她是个很年轻漂亮的小姐,只是,看起来很瘦很瘦,眼睛很大,脸是心型的巴掌小脸,对了,她还带着一个婴儿……” 容承谨捏着卡片,整个人却是如遭雷击一般,蓦地一震:“她,还带着一个孩子?” “是的,她的身边,好像还有一位很帅的男士。” “先生,您,没事儿吧?” 年轻妈妈看他脸色变成这般,不由的有些担心,容承谨却摇头:“这张卡片可以送给我吗?” 年轻妈妈就看向自己的儿子,那小孩子很懂事的点头:“可以送给你。” “谢谢你。” 容承谨很认真的和这一对母子道谢,然后,将卡片收在口袋里放好,这才折身出了店子。 “林成,立刻去查,对面那间咖啡厅,今天以内所有客人,都给我查清楚!” 他快步走向车子,胭胭,这是不是你在想办法告诉我,你回来了? 但愿,我没有猜错,但愿,我没有错过。 徐晋回带着傅胭和念宝在a市逗留了两日,就启程回澜沧。 回去香川山居的第一夜,傅胭有些失眠,念宝早早就睡着了,她一个人披了衣衫起床,下楼去客厅里拿牛奶喝。 徐晋回有些微醺的从外面回来时,正看到安静喝着牛奶的傅胭。 第132章 傅胭你不要逼我对你动手 那一瞬间,他恍惚觉得,这一幕多像是,太太在等着她心爱的丈夫回来? 可他知道,傅胭的心,永远都不会为他停驻。 “回来了?” 傅胭抬眉看他一眼,将杯中牛奶喝光:“我有点失眠……” 徐晋回将大衣摘掉,他眉目清冷的看着面前年轻的女孩儿,她为什么就能这样镇定自若的,毫不迟疑的,就将锋利的刀子捅入他的心窝中去呢? 她为什么,就能这样轻而易举的,挑起他全部的怒火,然后又让他对她束手无策呢? 她为什么这般容易就拿走了他的心,却不肯把她的心,也给自己呢? 徐晋回摘掉手套,将他随身不离的手枪放在桌子上,他不发一言,缓缓走到她跟前。 “你怎么了?” 她挑了眉,有些讶异,她的声音轻轻的,可他却瞬间失去了全部的理智。 手指捏住她单薄的下颌的时候,他的声音也跟着变的沙哑沉重:“傅胭,去郾城那一日,你做了什么,你怎么给容承谨报的信儿?我们前脚才回来香川山居,后脚,我们的人就发现被人跟踪了……” 他笑的狰狞,眉眼之间渐渐全是厉色:“傅胭,你说,你做了什么!” 傅胭觉得下颌那里很疼,是真的很疼,怕是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可她的心里却那么的暖,那么的暖。 她只是无意间的灵犀一动,却没料到,他真的就想到了是她。 纵然她想过千万次的要放弃他,可心爱的人心心念念的想着自己念着自己,却仍是让人觉得幸福。 她眉眼里波光粼粼的神采,把他的心刺的剧痛无比,徐晋回像是疯了,捏着她的下颌狠狠将她推出去按在墙上:“傅胭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舍得杀了你!你别逼我!” “杀啊,你现在就动手啊徐晋回,反正你不杀我,你身边也多的都是盼着我死的人不是吗?” 傅胭冷笑,她话语的讽刺和眼底的笑意,就那样无遮无掩的溢出来,她丝毫都不在意,他会有多难过,多后悔。 “傅胭……” 他松开手,忽然间就那样低低的笑出来,他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的人,澜沧的小孩夜间哭闹,只要大人提起他徐晋回的名字和尚霆两个字,都会立刻吓的噤声。 他本就是手染鲜血的魔鬼,他不在乎他的手里,再多几条人命。 “我自然不会杀了你。” 他唇角的笑意,弥漫的越来越深:“可我会杀了容承谨。” “徐晋回你敢!” 傅胭像是被人触了逆鳞,一双眸子骤地灼**人,她恶狠狠的看着他,近乎咬牙切齿一般念着他的名字:“徐晋回你敢碰他一根手指头你试试看!” “好啊,你这般的在意,我怎么也要试一试,胭胭,你处心积虑的给他传信,让他知道你在哪,你想一家三口团聚,可哪有这么容易?我徐晋回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成人之美的事儿我可不会去做。” 徐晋回笑的更加讽刺,他转过身,拿起搁在桌子上的手枪,“容承谨或许明日就会到澜沧,他找上香川山居那一日,就是他的死期。” “徐晋回!” 傅胭嘶声喊他名字:“你若敢伤他,我立刻就死在你面前!” 徐晋回顿了脚步,转过身,眼底含了薄凉的笑看着她:“胭胭,你若是真的敢离我而去,那我不介意让念宝和你,在地下团圆,我想,你也舍不得他的是不是?” “徐晋回……” 傅胭像是被人抽去了脊梁,她瞠大了眼瞳望着面前的男人呢,眼泪缓缓的淌下来:“不要伤害他,求求你。” “你怎么就知道是我杀了他,或许容七公子手眼通天,在我的地盘上也强压地头蛇把我杀了呢?胭胭,若这一次,是我死在他手里,你可会为我伤心一次,落一次泪?” 他说完,忽然又自嘲一笑,轻摇了头:“你怎会?你大约巴不得我早一日死了的好,是不是?” 傅胭看着他转身走出去,那些光影落在他的身后,把他的身影拖的那么长。 她还记得刚来香川山居的时候,徐晋回是怎样意气风发的存在,可今时今日,她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了寥落的味道。 她说不出话,只能无助的抱紧了自己的双臂,缓缓的蹲坐下来。 一边是心爱的那个人,一边,是他们的孩子,她,到底该如何抉择? 徐晋回喝了一整夜的酒,到将近天亮的时候,他方才昏沉的睡去。 陈绍南站起身出了酒窖,他让人把江诩和少凌都叫了来,在二层他的私人书房内,三个人在简短的商议之后,达成了一致。 “二哥,如果我们杀了傅胭,大哥怕是会一蹶不振,也伤了我们兄弟的情分,唯今之计,倒是只能想办法,让傅胭一心一意的跟了大哥。” 少凌是兄弟几人之中,唯一一个从未曾沾染过女色,一心扑在商场上的存在。 也正因此,他方才能冷静自持的说出这些话。 江诩立时就笑了:“我吃的亏,你们还想让大哥也再吃一次?依我看,傅胭那女人根本就养不熟,不如就趁着这机会,把她和那孩子还给容承僅得了……” “哪有这般容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大哥这性子,如今就这般疯魔,若当真傅胭回到容承僅身边,他怕是以后更癫狂!” “那你说到底怎么办?” 陈绍南缓缓站直身子:“咱们几个兄弟一场,跌跌撞撞走到今日,若没有大哥,咱们兄弟也成不了如今的气候,既然他真心喜欢傅胭,那不如我们兄弟就帮大哥成全了心愿吧。” “二哥,你要做什么?” 陈绍南将几人叫过来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众人先是一惊,最后却缓缓点了头。 一月七日,无风,晴。 容承僅的车子,就在那一日驶入澜沧城。 香川山居立刻就接到了消息,徐晋回静坐在书房许久,方才吩咐佣人:“将傅小姐和小少爷带去后山。” 念宝在徐晋回的手中,她无可奈何,只得跟着念宝一起去后山的别院。 他来了,他终于还是来了…… 她心里又是甜又是苦涩,又是期盼,又是惶恐。 他来,她欢喜,他不来,她却安心啊。 林成一路都在劝谏,直到此时却也未曾放弃:“先生,您要做什么,吩咐一声,我们为您赴汤蹈火都心甘情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不能以身犯险。” ‘“林成,若你妻子身处险境,你又会如何?” 林成哑口无言:“容先生,总要让我们先去探探路,这澜沧城,可是徐晋回的天下啊!” “那又如何,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该去闯一闯……” 容承僅又仔细的擦了擦手枪,他垂眸,安静看着乌黑的枪管:“林成,如果我真的折在这里,你回容家去传我的信儿,就说是我的遗命,容家今后就交在我三哥的手中,临危受命,我知道很难,但我相信三哥一定会做好。” “七少!”林成情急之下,失控唤了一声,容承僅也有些动容,但不过只是转瞬,他就敛了神色平复下来:“如今结局未定,我们也不该这样悲观,林成,到时候借机行事,若能活着,就好好活下去。” 香川山居。 这是五年间,香川山居第一次,因为上门的客人而洞开大门。 徐晋回缓步走出来,他孤身一人,身边没有一个保镖,也不见他那几位生死兄弟。 容承僅的车子在门外停下,他下车,身边除却林成,也再无旁人。 “容先生,久仰大名。” 徐晋回这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容承僅,可在看到之后却觉得,原来从前在书报电视上看到的那些,也不尽然都是事实。 不论其他,只是这一身风姿,就足以倾倒世人,怨不得傅胭这般念念不忘。 “徐先生,我远在郾城,却也数次听说徐先生的大名,您是少年英雄,澜沧的无冕之王,容某此生得以一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容承僅缓步走过去,握住徐晋回伸过来的那一只手,他面色沉静无波,就算是只身一人闯虎穴,却也不落下乘,徐晋回倒是真的生出了一分的佩服来。 “我们二人,不用在这里彼此恭维了,容先生,请吧。” 徐晋回是主人,自然要尽地主之谊。 容承僅随他略略参观了一下香川山居,待要入厅的时候,徐晋回指了指那一栋乳白色的精致小楼,扬眉笑道:“喏,胭胭就住在那里,只是今日,她去后山游玩了,若不然,还能让容先生一见。” 容承僅袖下的一双手蓦地攥紧,他再好修养,此时也变了脸色。 徐晋回也不说话,只是噙了一丝淡笑继续说道:“她性子乖张,自来都是我行我素的惯了,我也从来都纵着她,其实今日,香川山居的女主人无论如何都要出来招待容先生的,但她自来任性惯了……” “徐先生。” 容承僅忽然冷冷打断了他继续说下去:“我今日来澜沧,所为何事,徐先生相比心知肚明,既然如此,我们不妨不要再打哑谜。” 第133章 我来带我的太太,回家 “哦?那容先生不若直说,您来澜沧,所为何事呢?” “我来接我太太,傅胭,回家。” 徐晋回仿若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朗声大笑起来:“容先生,你这话说的可真是有意思,您的太太,您的太太又是哪位?徐某只知道容先生不日前和太太离了婚,新任的容太太人选传了不知道多少个女人,如今是花落谁家了?” “徐先生,我说的很清楚,我的太太,她的名字叫傅胭,郾城傅家的独女,一年半前,我们结婚,傅睿明先生亲自将她托付于我……” “这我倒是要问一问您了。” 徐晋回忽然敛了脸上笑意,宛若一层寒霜,渐渐铺陈在他深邃眼底:“她被人掌掴羞辱的时候,你这个丈夫在哪里?她一个人孤苦撑着傅家的时候,你这个丈夫又在哪里?她怀着你的孩子还要被你冷落,看着你的绯闻满天飞的时候,你这个所谓的丈夫,又在做什么?既然那些时候都不见你,那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带她回家?” “容先生,若你现在离开香川山居,终生不再出现在胭胭面前,我还可以留一条活路,但若你一心求死,我必然也会成全你。” 徐晋回一挥手,周遭密密匝匝皆是荷枪实弹的保镖,乌压压的枪口,直接对准了容承僅。 容承僅眉目不动,宛若无风烈日下澄澈平静的湖面,他藏青色的大衣下摆板正的垂下来,勾勒出镇定自若却又挺拔沉稳的一道身形,徐晋回与他,个子不相上下,年岁也相当,若没有傅胭,想必他们之间大约会有着一分的惺惺相惜。 但此刻,这两个占尽了世间风华的男人,却是站在了你死我活的对立面。 “来之前,我只想过两个可能,一,我死在香川山居,二,我带她走,全身而退。” 容承僅说到这里,忽然轻轻一笑:“可就在方才,我改了主意了,徐先生,你说她有了我的孩子……” “我不会拿这样的事来说谎,孩子是你的,就是你的,我这个人卑鄙,却也卑鄙的光明正大。” 容承僅缓缓点头:“那么,多谢。” 谁也没看到他这四个字落定的那一刻,手中是怎样忽然多出了一把精致小巧的手枪的。 可在周遭那些训练有素的保镖反应过来那一刻,他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徐晋回的太阳穴:“徐先生,我刚才说了,我改主意了……” 他扣下扳机,深邃的眼眸微微一眯:“放我和胭胭离开,徐晋回,现在,立刻!” 徐晋回能清晰的感受到乌黑冰冷的枪管狠狠戳在他皮肉里的痛感,可他只是无所谓的一笑,眼瞳深深,宛若深潭:“容承僅,你直接开枪啊,最好打死我,看看傅胭会是什么反应。”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开枪,徐先生,你的命可珍贵的很,若平白就这样没了,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你不用拿这些话来激我,容先生,你开枪打死我很简单,但是你开了枪,立时,你也会死无全尸,到那时,傅胭她,孤儿寡母的生活在这世上,那可是要被人欺负死了,从前有我为她出气讨公道,今后还有谁?这世上,可再没有第二个徐晋回。” 容承僅一双眸子里渐渐染了薄怒,握着枪的手指渐渐用力,迫的徐晋回半边脸都微微压低下去。 忽然起了风,谁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徐晋回眼眸里含了笑,可细细看去,那些散不尽的愁绪就蕴在其中,再无法消散。 容承僅看似平静如昔,可若心思缜密的,却已然看出他眼底的一丝焦灼。 稚子爱妻,哪一个都是无法抛舍的心头肉,容承僅不得不承认,徐晋回这一招实在是高明。 直截了当的告诉他,胭胭有了他的孩子,他怎么还能保持冷静?他的心乱了,乱了,就预示着本就不多的胜算,已然岌岌。 “容先生,有时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傅胭她现在很好,孩子也很好,等长大了,父子总有相认的时候……” 徐晋回抬手,按住抵住他太阳穴的枪管,一点一点用力压下:“容先生,你没有胜算的,收手吧。” 他话音刚落,忽然一声枪响打破了这近乎将空气凝滞一般的平静。 徐晋回没有感觉到身上疼,可脸上却溅了一脸腥热的鲜血。 他有些讶然的睁大眼,透过血雾,却正清晰看到容承僅的胸前,那烟灰色的衬衫上,飞快的被血液濡湿晕开的一块。 那正是人心脏所在的位置。 他手里还握着枪,那把枪,刚刚从他的太阳穴上放下来。 “容承僅!” 徐晋回咬着牙唤了一声,他的瞳仁却一点点的散开,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砰然一声,闷响之后,静的彻骨。 “容承僅!” 徐晋回的手还放在他的枪上,被他这样一摔,连带着也扑上前去,却正双手按在他满是鲜血的胸口。 十指,几乎被血染透。 “容承僅!” 他那一晚说的只是气话,他从未曾想过要容承僅死。 他活着,他和傅胭还有可能。 他若真的死了,他和傅胭就彻底完了。 他舍不下傅胭,所有,能怎样?他再怎样的嫉恨,却也对容承僅下不得死手。 他的嘴角却溢出鲜血,徐晋回看到他的唇角在不停的蠕动,似有很多话想要说,可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原本是容承僅握着枪,他握着枪管,可不知什么时候,他冰凉的手却忽然攥紧了他的。 那么的用力,那么的紧。 徐晋回在这一瞬间,忽然明白了。 “你放心,我会照顾她和孩子,我不会再让他们受欺负,你放心!” 容承僅攥着他手的手指忽然之间就松开了。 徐晋回看到他的瞳仁涣散开来,一双眼,却没有闭上。 他伸出手,试着去试他的鼻息,可那里,却只是一片冰凉。 “把他的尸体处理掉,所有跟着容承僅来澜沧的人,一个不留,全都杀掉。” 陈绍南步履匆匆而来,冷声吩咐香川山居的下属。 徐晋回站起身,一个耳光就搧在了他的脸上:“谁让你动的手!谁准许你动的手!” 陈绍南被他打的几乎站立不稳,却仍是强撑出一抹笑来:“大哥,我们实在不想看你再这样折磨自己,如果弄死一个容承僅,留下一个傅胭,你能高兴一点,那么我愿意这样做,我也愿意做这个恶人。” “我会告诉傅小姐,是我动的手,是我背着你下的命令……” 徐晋回只觉的眼前一阵一阵的晕眩,不知是气血上涌导致,还是因着其他什么原因,逐渐的,他竟是连站立都站立不稳。 “你,你,究竟还做了什么……” 徐晋回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可这刺痛,却也只是带来了片刻的清明,徐晋回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陈绍南的脸,逐渐变的模糊了,模糊到近乎陌生的地步,到最后,他眼前彻底变成了一片黑暗。 “大哥,你睡一觉,等你醒来,木已成舟,傅胭已经成了你的妻子,事已成定局,尚霆今后,再也不会生出风波动荡,你仍旧是澜沧的无冕之王。” 陈绍南冷声吩咐佣人将徐晋回带回房间,他睨了一眼容承僅的尸体:“扔到城外去埋了吧,做的干净利落一点。” 江诩静静看着那些人把容承僅的尸体拖出去,鲜血,在烈日下,划出那样长那样鲜艳的一道痕迹,他微微蹙了蹙眉。 就放在这一个瞬间,他心底隐约生出了一分的后悔,或许,他不该答应二哥这样做。 容承僅有什么错? 他只是太深爱自己的妻子,所以就要遭受杀身之祸? 如果他曾经爱的那个女人,也愿意这样掏心掏肺的对他,他想,他或许也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命给她。 江诩叫住了身边的下属,“你去,跟着他们……” 他话未说的直白,可下属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自幼跟着他,最是知道江诩的性子,最是重情。 譬如当初的慕向暖,他曾经用十几个巴掌,彻底了断了他们这一段情,可最后,他却悄悄的让人给落魄潦倒退出娱乐圈的慕向暖送去了一笔钱。 也因着这一份重情,江诩身边的人,最是信服他,也是一等一的忠心。 甚至徐晋回都笑着调侃过,如果有一天真的面临选择,一边是家人,一边是江诩,那么江诩身边十个人,十个都会选择保江诩。 江诩看着下属离开,少凌叫了他几声,他方才懒散的应了一句,转身跟了上去。 三个月后。 傅胭是从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中醒来的。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一个很漂亮的房子里,那房子临着海,倒正是应了念书时学的那一句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彼时,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她午睡起来,觉得整个人都倦怠的没有精神,佣人泡了浓茶端上来,她一口气就喝光了。 寄荷就捂着嘴笑:“太太,您像是渴了多少年似的。” 第134章 好好处理掉 傅胭半靠在床上,按着太阳穴嚷:“寄荷,我头疼,想出去走走。” 寄荷走到窗子前,往外面看了看树影:“今天没有风,出去走一走也不错,不如我们去后面花园里,那里背风,太太走累了,还能在树下躺椅上歇一会儿,正是玉兰花开的时候,香死人呢。” 傅胭兴致勃勃:“那我们现在就赶紧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心急火燎的光着脚跳下床,细白的脚丫辅一踩在地板上,惊的寄荷和佣人都大呼小叫起来:“哎呦我的太太,怎么不穿鞋子呢……这要是冻着了,先生回来知道了还得了?” 傅胭被他们吵的耳朵疼,捂着耳朵不肯听:“一口一个先生先生的,你们都听他,别在我跟前了!” 众人知道她的脾气,只是笑着拿了薄缎子的拖鞋过来给她穿上。 自一个月前回来香川山居,傅胭就和从前判若两人,甚至顽劣的都像个孩子了。 偏生先生护的跟什么似的,不许任何人说一个不字,太太这脾气越来越大,哪里像是个孩子的母亲?简直就是个娇小姐! 可众人却越发喜欢这样的傅胭,从前的傅小姐也很好,只是要么死气沉沉病病歪歪,要么和先生吵嘴吵的乌眼鸡似的,哪里像现在这般可爱好玩? 春日里,园子里老吴养的花儿刚开,一眼没看到,太太跑进去给踩了个东倒西歪,爱花如命的老吴都要哭了,太太才白着一张小脸捏着衣角一脸不安的道歉,第二日就让人送了一车的花过来,直把花房塞的满当当的,累的老吴差点病一场…… 先生不也半个字都没说,第二日还专程吩咐管家给老吴包了一个大红包,又吩咐众人,太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一点,别伤着,别磕着碰着生病了,就万事大吉。 从此以后,香川山居,傅胭还不是横着走? 就是整个澜沧城,也像是傅胭的后花园似的。 穿了鞋子,傅胭就心急火燎的想出去玩儿,可她终究身子太虚,前些日子生产伤了根本,先生不知请了多少专家给她调理身子,众人心惊胆颤的刚熬过一个寒冬,所幸除了闹了几次感冒风寒之外,倒是平平安安的到了春日。 众人哪里敢掉以轻心?瞧着外面太阳暖和,没有风,却也哄着她穿了薄外套,带了帽子才许她出去。 傅胭被人簇拥着这般折腾半天,嘴巴都翘到了天上去,可这一到园子里,立刻撒欢起来。 众人最初瞧见她这样子时简直目瞪口呆,哪有一点淑女的样子嘛。 可先生护短,说这就是天性使然,最纯粹也最可贵,何必装腔作势的去作假淑女? 傅胭这样子,他觉得挺好的。 这话传到傅胭耳中,她更是了不得,要不是那一次寄荷都吓哭了,傅胭差一点就脱了鞋子上树了。 这一次先生也哭笑不得了,倒是‘狠狠’教训了她一次。 可结果呢?太太当时就哭了,先生简直傻眼了,手忙脚乱的去哄,太太就是不肯听,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晚饭都不肯吃,后来,还是先生出动了小少爷,才让太太开了门。 可开了门,却仍是不肯说话也不肯吃饭,先生话音稍微高一点,太太当下就掉眼泪。 没了法子,众人也愁眉不展,孰料过了三日,两人忽然又好的蜜里调油了。 大家私底下议论,有人得了小道消息,说是,先生亲自带着太太去爬了树,这才算哄了太太开心呢。 傅胭玩的高兴,嚷着要喂鱼,佣人赶紧拿了鱼食过来,小心翼翼的护在她四周。 傅胭就不高兴:“你们别离我这么近,鱼都吓跑了!” “太太,水边凉,不如咱们去那边看看花儿去……” 众人哄着,傅胭喂了一会儿鱼,就去后面园子里喝茶歇息。 午后阳光暖的让人昏昏欲睡,她因着身子虚,虽则刚刚午睡了一个小时起来,却仍是犯困,歪在躺椅上看书,寄荷就笑嘻嘻的时不时给她递一块水果或者点心。 没一会儿,寄荷再递过去,却没了动静,站起来一瞧,却原来书本就这样盖在脸上,睡着了。 所幸大家有准备,七手八脚的给她脱了鞋子盖了厚厚的毯子,几个人守在远处,怕人过来吵了她。 这起床气也是越来越大,实在是让人消受不了。 寄荷就守着她,提防着春日里有小虫子过来叮人,傅胭的皮肤极好,细白滑腻,平日里哪里多了一条印子,先生都要心疼半天,寄荷因此格外的小心。 暖阳细细碎碎的落下来,一晃一晃的,寄荷也有些昏昏欲睡,却仍勉力撑着,不知怎么的,忽然有脚步声过来,寄荷赶紧打起精神,正要气恼那些佣人怎么看的,竟然放人进来,却在看到那来者身影时,赶紧小心翼翼放下了扇子,避到了远处。 徐晋回走过来,拿了寄荷放下来的扇子,小心给她赶着小虫,书本还盖在脸上,大约是寄荷她们不敢动,徐晋回不由得失笑,这脾气如今是越来越不得了。 他小心翼翼把书本拿开,傅胭咕哝了一声,翻个身,睡的又沉了。 她侧躺着,却正好脸对着他,枕在自己手上,闭了眼睡的香甜,月白色的一截衣袖在空中荡来荡去,头发软软的覆在额上,睡梦中小嘴也微微的翘着,不知谁惹了她生气。 徐晋回看的心软,低头,在她额上轻轻的吻。 似乎睡梦中感觉到痒,她拧着眉,脸贴在掌心蹭了蹭,小猫一样的乖巧可人。 徐晋回怕她睡在外面着了凉,就压低了声音轻轻叫她名字:“烟烟,烟烟。” 对了,她如今已然不叫傅胭,她的名字叫徐烟。 自小与徐晋回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二十二岁嫁给他,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一对儿。 胭胭迷迷瞪瞪的睁开眼,毛绒绒的长睫毛忽闪着,那黑琉璃珠子一样的瞳仁里,就映出迷糊的可爱和澄澈来。 他瞧的心软的不行,握了她的小手,发现并不算凉,这才放下心,轻言软语的哄着:“回房间去睡好不好?” 她似是还有些睡眼惺忪,就那样怔怔的望着他,因着一场酣睡,双腮染了红晕,却比平日里脸色苍白的样子可人的太多。 徐晋回就起身,将她抱起来放在膝上,理着她微乱的发:“今天又乱发脾气没?中午吃了什么?” 她就生气了,一把将他推开:“什么叫我乱发脾气?我什么时候乱发脾气了?” “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烟烟最是懂事,比念宝可要乖多了。” “那是自然,我自然是比念宝要乖的,念宝那捣蛋鬼,这才几个月大,就一天到晚的折腾人,我小时候定然是比他要可爱多了。” 徐晋回忍俊不禁:“你也好意思,和个几个月大的孩子比。” 傅胭嘴巴翘起来:“我不和你说,我去后面划船去。” “不行,这会儿日头眼看就要落下去了,水面上又凉气,你身子弱……” “那你要我干什么啊?整天都闷在香川山居,我都无聊死了。” 傅胭对着手指,拧着眉毛抱怨。 “等过几日,我带你和念宝出去玩,好不好?” “过几日是过几日?” 傅胭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像是希冀着拿礼物的小孩子。 徐晋回就笑起来:“这个周六,好不好?” “那要拉钩。” 她伸出自己的小拇指,真是孩子气十足。 徐晋回看她认真的样子,眸色里却溢出了几分的怅然,他沉醉在这虚幻的幸福中,再不能自拔。 陈绍南让人把傅胭过去的记忆全都洗掉了,她如今对从前的事,一无所知,整个人变成空白的一张白纸。 任他描画,任他勾勒成任何一个他想要的样子。 可他却还是整夜整夜的失眠,她在他的臂弯里安然沉睡之后,他一个人抽烟到天亮,然后洗澡,漱口,将身上的烟味清理干净,再回到卧房,将她抱在怀中。 她所有的信赖都是构架在他营造的那个谎言之上,所以他如今的幸福,就像是虚浮在湖面的浮萍,不需要疾风骤雨,或者只是一阵微风,就散尽了。 “徐晋回!” 她久久不见他回应,气的鼓起小脸瞪他。 他笑起来,伸出手指,和她的勾在一起,听她一本正经的念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两个人手拉着手回去小楼,快到晚饭的时间,干脆就在二层的露台上坐着喝茶。 有佣人上楼来说:“二少爷在大门外等着呢,先生您看……” 傅胭好奇的看着他,徐晋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摆了摆手:“让他走,以后也不要来,我不会见他。” 佣人不敢多言,急急下楼来,陈绍南在车外等着,听得佣人这般说,只是平静点点头:“你去转告大哥,我改日再来。” 他隔着重重大门,看了一眼那郁郁葱葱的最深处,将烟蒂扔下,沉沉叹了一下,上车离开。 “为什么你总不见他?他得罪你了吗?我觉得他挺好的呀,上次他送我的那个小玩意儿,我可 第135章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一对儿 傅胭托腮望着他,一脸的好奇。 “一个小玩意儿就把你收买了?”徐晋回捏一捏她的小鼻子:“那我送你那么多,怎不见你对我好一点?” 傅胭忽然脸上有了羞色,细白的手指搓着衣角,小鼻子皱起来,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徐晋回脸上的笑逐渐的淡去:“烟烟,我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我知道的。”她忽然轻轻说了一句,小小的身子凑过去,温软的唇印在他的颊边:“徐晋回,我都知道的,你对我好,我全都知道。” 他整个人忽然懵了,浑浑噩噩的坐着,被她主动亲吻过的那一处,火烧一样的热烫起来,他的脊背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儿,整个人竟仿佛是被架在火上烤着一样。 傅胭一张脸红的不能自已,又羞又气,狠狠捶了他一下:“徐晋回!” 他蓦地回过神来,张开手臂把她紧紧抱在怀中,“烟烟,我的烟烟!” “徐晋回,你弄疼我了,你松开,松开手呀……” 他松了松手臂,却还是紧紧抱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脸色红的动人:“徐晋回……你,你不知羞……” “对啊,就是不知羞。”他的下颌贴在她柔软的发上轻轻的蹭着:“烟烟,你说,你喜不喜欢我?” 傅胭却被问的怔住了。 喜不喜欢他? 她其实也很迷糊,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然后是念宝。 他说他是她的丈夫,念宝是他们的孩子。 她最初还不信,可看到念宝那一刻,她的心立时就化了,酸酸软软的涨开来,一眼都舍不得离开念宝。 所以,她是信了的,她后来也见过很多可爱的孩子,可只有看着念宝的时候,她才会有这样幸福的感觉。 所有人都说,他们是最恩爱的一对夫妻,可她的记忆是一张白纸,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告诉她,是因为一场意外,她伤到了头,失去了记忆。 他带她回来香川山居,这里到处都是他们两个人生活过的痕迹,卧房里挂着他们的结婚照,他的书房里到处都是她的小玩意儿,他手机的屏保是他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样子。 他是她的丈夫,把她捧在掌心里疼爱的丈夫,她信赖他,在他身边觉得安心,肆无忌惮的可以做自己,可是,她喜欢他吗?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傅胭较劲了脑汁去想,就是如她现在这样吗? 做了坏事的时候,第一个念头不是害怕,而是得意洋洋的告诉众人,他一定不会说她一句,也不会生气的。 哪里磕了碰了或者看电视看的哭了看小说看的伤感了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找他哭诉,他的手抚着她的脊背和头发,轻言软语哄着的时候,她就不觉得委屈了。 做了什么都首先想到他,做什么都不怕,知道他会为自己撑腰。 这是不是喜欢? “徐晋回,我忘记了过去的一切,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恋爱,可我,总是会想你,做了什么事都第一个想到你,你要是晚上不回来香川山居,我一个人都会睡不着,要看四集蜡笔小新,可你要是晚上陪着我,我闭上眼就睡着了,徐晋回,我是你的妻子,我们还有念宝,我想,我以前一定是喜欢你的吧,不然我怎么会嫁给你,怎么会给你生念宝呢?” 她失去了记忆之后,恢复了最初的本真,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稚气,顽劣,这是第一次,她这般认真的和他说话,这般认真的,倾诉她的心意。 可他却忽然推开她,站了起来。 傅胭有些不知所措,茫然的看着他:“徐晋回……” 他不敢回头,不敢看她的眼睛,不想听她说出这样的话,这比她直截了当的说,她不爱他,还要伤人。 他转身向外走,眼帘微微垂下来,半遮了视线,语调却很快:“外面有点事,我出去一下,晚饭你自己吃。” 他走的很快,她只来得及叫了他一声,可他步子没有顿,直接穿过卧房离开了。 傅胭怔愣站在那里,眼泪瞬间就充斥了眼眶。 她哪里做错了?她没有直接说她喜欢他,所以他生气了吗? 可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呀,她把他们之间所有美好的过去都忘记了,她想不起来,她真的想不起来,这是她的错吗? 傅胭一个人在露台上坐下来,她听到他的汽车响,然后很快那响声就消失了。 他从来不会这样的,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傅胭心里委屈的不行,有觉得丢脸,他这是第一次,这样不给她脸面。 以后,她哪里还有脸在香川山居里胡作非为? 傅胭不想哭,可不知道怎么了,心里酸酸的难受的不行。 寄荷小心翼翼的走进来:“太太……” 傅胭转身扑在了露台上的软榻上,一张口,说话声音里已然带了鼻音:“你们都出去,别来吵我,我要睡觉。” “太太,总要吃点饭……” 傅胭忽然抓起徐晋回的杯子就摔在了地上,寄荷吓了一跳,再不敢说什么,悄然退了出去。 傅胭趴在榻上,哽咽了一声,觉得掌心里渐渐的有了一片濡湿。 徐晋回自那一天离开香川山居之后,足有整整十日,傅胭没有见过他。 澜沧豪富李家的女儿出嫁的时候,她自然是座上贵宾,傅胭原本不想去,可却又不得不去,强打了精神收拾妥当出门去,到了宴会厅,无数道目光立时就望了过来。 不管见了多少次,澜沧的人们看到傅胭,仍是这样忍不住的想多看几眼。 不是因为她多漂亮或者多出众,而是因为,这是徐晋回捧在掌心里的女人啊,多少女人盼的头发都白了,多少名媛苦苦暗恋了多年,却没想到最终却是这样一个人入了徐晋回的眼。 女人们最初的心思自然是嫉妒羡慕,甚至隐隐还报着看好戏的想法,可到后来,却是连这羡慕嫉妒的心思都淡了。 徐晋回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她徐烟一个人,竟是再也不会看别的女人一眼。 傅胭只作没有看到这些眼神,她知道今日她来,定然有人是要看好戏的。 可她并不把这些当回事儿,礼貌的祝福了新人,送上礼物之后,傅胭就坐下来喝茶。 寄荷站在她身后,清晰听到了几声议论: “听说,是吵嘴了……徐先生好几日没回去呢……” “再亲密又怎样?这世上的诱惑可多着呢,徐先生又不是圣人。” “你们说,他们还会和好不?” “那谁知道,指不定就……” 那人做了个一拍两散的动作,几个女人都低低的笑了起来。 寄荷心里有气,从前她们见了太太,恨不得跪舔,如今不过是先生几日不回来,就敢这样当面的冷嘲热讽了。 寄荷忍不住就要冲过去,傅胭却轻轻拉住了她:“又不少一块肉,随她们说去。” 她淡然自若的坐着,那一张心型小脸上透着天然的纯真和骄矜,真是让人看了恨的牙痒痒。 “哎呀,是徐先生来了呢……” “徐先生来了?不会是为了徐太太吧……”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投向徐晋回,又唰地拉回来,落在傅胭的脸上。 傅胭仍是那样安然的坐着,眉目微微低垂,只是看着衣裙上碧绿色的精致绣花纹路,一动也不动。 徐晋回一眼就看到了她。 小没良心的,他心里恨恨,可那恨恨很快就被软濡取代,目光,再没能从她的身上挪开半分。 这样的眼神,谁还不明白呢。 方才嚼舌根的那几个女人不由得有些讪讪,傅胭却仍是安静坐着,任凭徐晋回的目光快要把她融化了,她都不肯回应一眼。 徐晋回不由得苦笑,从前,如今,总归来说,每一次低头的人,都是他。 “烟烟。” 他应酬了几个人,终是脱空向她走去,傅胭懒懒的‘嗯’了一声,抬手,纤纤细指指着不远处桌案上的香瓜:“我要吃香瓜。” 立时无数人争着抢着要来献殷勤,傅胭却骄矜的摇头,看也不看那些递过来的盘子:“不要你们的!” “我来。”徐晋回失笑,亲自过去给她拿了切好的香瓜。 傅胭皱了眉毛:“摆在这里这么久,早没了味儿了,我要吃新鲜的,用蜂蜜和碎冰渍一下,才好吃。” 众人立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却都不由自主的看向徐晋回。 原以为他纵然不会生气,却也会掉脸子,孰料,徐晋回立时让人拿了热毛巾过来,他先净了手,然后竟是真的拿了一个香瓜和刀子,仔细的削起皮来。 削好之后,切块,碗底铺了碎冰,将切好的香瓜放上去,浇上厚厚一层蜂蜜,然后洒了玫瑰花卤,摆好了水晶叉子,这才亲自递过去,到了傅胭的手中。 孰料,傅胭只是拿叉子叉了一块,勉强吃了一口,就又把碗放回他手里,皱了眉:“不甜。” 众人不由得又是倒抽一口冷气。 第136章 想一生这样拥抱着亲吻 徐晋回就认真的拿了叉子尝了一口:“嗯,确实不太甜,改日我让小四再送点过来,我记得上次送来的,你很喜欢吃。” 傅胭就靠在椅背上,手指撑了额头淡淡应了一句:“也就那样子吧。” 徐晋回拿了热毛巾,给她擦了擦手:“你身子不好,也熬不了太久,我送你回去。” 傅胭斜睨着他:“怎么敢劳你大驾?” 众人不由得腹诽,方才都当丫鬟使唤了,您好意思说这样的话吗? 徐晋回却只是温柔一笑:“烟烟,我们走?” 他对她伸出手来,傅胭定定看着自己面前那一只手,修长有力的手指,掌心却带着薄薄一层茧子,指甲修剪的干净,看起来很舒服,掌心的纹路简洁却又深邃,莫名的,她的脑海里却忽然闪过另一只手。 比徐晋回的稍微肤色偏白一些,掌心纹路有些凌乱,无名指上有一道伤痕,很深,很久远。 傅胭觉得头有些疼,她用力甩了甩头,蹙起的眉间露出了浅浅的困惑郁色。 “怎么了?” 徐晋回下意识的握住傅胭的手,却觉得她的手指凉的摄人,他当下就急了:“我刚才就不该让你吃冰!” “徐晋回我没事儿,我就是有点头疼……” 徐晋回神色一滞,傅胭却已经懵懂看着他:“徐晋回,不知道怎么了,我脑子里总是莫名其妙会浮现一些画面,很熟悉,却又很陌生,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烟烟,你脸色很不好,我们先回去吧。” 傅胭不知道她为什么情绪忽然变的低落下来,徐晋回带她回去了香川山居,她却还在走神的状态中。 不知怎么了,总是会想起那一只手,想起来,心脏那里就是重重的一疼。 是夜。 徐晋回沐浴完回到卧房,傅胭正散着头发坐在床上,翻看着影集里的照片。 “又看照片?” 他从后面拥住她,亲了亲她的耳垂。 “嗯。”傅胭轻轻应了一声:“想不起来,就想去看看自己过去的样子……” 她翻完最后一张照片,怅然的合上了影集:“徐晋回,我真的,没有爸妈吗?” 影集里,没有一张父母的照片。 “烟烟,可我们拥有彼此,不是么?” 傅胭靠在他怀中,闭了眼,轻轻地笑:“是啊,我还有你。” “睡吧。”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每一次每一夜那样,他哄她入睡。 她在他臂弯里沉沉睡去,鼻息渐渐变的平稳。 徐晋回在暗色的夜里看着她熟睡的那一张脸,她就在他身旁,就在他的怀中,哪怕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哪怕,他明知道,她总有一日会把一切都想起。 可他还是执拗的不肯放手。 烟烟。 他凝着她,眸色渐渐流转成最深邃的幽深光芒,我不会放手,永远,都不会。 容承安快步走入漫天的大雪之中,他略有些苍白削瘦的一张脸上,却带着坚毅的决绝,林成在他身侧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他的步伐。 容氏老宅,白幡随风飘荡,几乎遮住了整个天幕,病霭沉沉了一整个秋天的容老爷子,终究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寒冬。 最疼爱,也最寄予厚望的小儿子横死澜沧,尸骨无存,这一消息传回来,容老爷子当下就沤了血,再没从病床上起来过。 林成因着容承僅当日的叮嘱,在听到枪响那一刻,他心底铭记容承僅的嘱咐,立时驱车离开,逃过了尚霆的重重追捕,三个月后方才侥幸捡回一条命回到郾城。 容家那时已经乱成一团,容家老大老二在国外,老四在监狱,唯一一个老三容承安,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这样大一块肥肉摆在这里,谁不想去争抢? 林成将容承僅的话带回去时,容家那些旁枝的少爷公子们个个都不服气,容承安算什么?一个私生子,凭什么能做容家的掌舵人? 可林成是容承僅身边的第一人,他的话,自然有一定的分量,更何况,林成作为容承僅最信赖的下属,他说一句话,抵得过那些人嚷嚷一整日。 有他的力荐和全力辅佐,容承安在经过最初的手忙脚乱之后,却在众人看好戏,等着容承安狼狈下台的时刻,竟然一点一点的稳住了容家原本一盘散沙的局面。 他本来极其聪慧,只是无心于全力争夺,醉心书画之中而已,如今被逼到这样的境地,他身为容家人,骨子里天生都流淌着那样强悍的血液,被激发出来的潜力实在惊人。 也因此,容老爷子在最后咽气的时候,总归心中还是有了稍许的安慰。 “七弟还没有消息?” 林成苦笑摇头。 他当初是亲历者,容承僅已死,这事再无第二个可能,可容承安这人,却一根筋的厉害,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消息传回来一直到今日,他从未曾放弃过寻找容承僅的下落。 “继续找。” 容承安停了脚步,抬头,纷纷扬扬的大雪像是永远都不会停下来。 他总会想起那一年,也是这样的大雪,也是一样冷的冬天。 他遇到生命中的第二道阳光,他曾经难过却也满心欢喜,因为她那么幸福。 他没有别的希望,他不稀罕做什么容家的家主,也不稀罕这些荣华富贵和功名利禄,他只是希望把他们找回来,他只是希望,还能看到她眸子闪亮亮的望着他,对他说一句,你的画可真好。 “四少……” “继续找,我不相信七弟会死。” 容承安回头看向林成,他苍白消瘦的脸上,泛出一丝怅惘:“七弟妹那边,依旧也没消息?” 林成的脸色,却倏然变的阴鹫起来:“我们在澜沧的人,蛰伏这么久,总算是探到了徐晋回的一点消息,他如今身边有了一个女人,名字叫徐烟,听说,他们还有一个孩子,徐晋回对那个徐烟和孩子极好,四少,我很怀疑,徐烟,就是傅胭……” 容承安脚步一顿:“怎么可能?” “是啊,我第一个念头也是,怎么可能,七少为了她,命都丢了,她却一转眼就嫁给了徐晋回,还生了孩子……” 林成冷笑:“可我们的人费尽苦心才拿到她一张照片,不太清楚,也只是半个侧脸,可是四少,我只看了一眼,就断定是她。” 林成将照片递给容承安,他只看了一眼,果然如林成所说,一眼就能断定,是她。 “怎么可能?” “又有什么不可能?徐晋回这样的男人,有女人可以抗拒吗?” 林成唇角溢出一抹苍白的笑:“您是没听说过徐晋回怎么宠太太,这样的男人,想要掳获一个女人的心,岂不是易如反掌?” 容承安将那照片在掌心攥紧:“我要去澜沧走一趟。” 林成倏然大惊失色:“四少,您不能去!容家再也经不起任何风浪了!” “我必须要去,不把事情弄清楚,我对不起七弟对我的信赖,我也,对不起我自个儿的心。” 容承安拍了拍林成的肩:“人各有命,生死在天,林成,有的人活着,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的。” 永安,香雪海。 雪下了一夜,渐渐将整个世界堆砌的犹如冰雪之城,可这般冷的天,永安城却依旧行人如织。 永安西郊,最出名的景致,香雪海,归属永安庄家,庄家传承百年,是永安出了名的名门望族。 只是庄家传到这一代,掌家家主却是庄家的独女,庄竟如。 她年约三十,未曾婚嫁,父母早亡之后,她孤身一人带着幼弟,掌管诺大家业,一步一泣血走到今日,硬是用一介女子柔弱身躯,将彼时摇摇欲坠的庄家撑了下来。 庄竟如昔年曾有一个心爱的未婚夫,因着庄家突遭变故,庄竟如不得不撑起家业,立誓终身不嫁,二人黯然分手。 这么多年,也有无数青年才俊爱慕她,可庄竟如从不曾有过动摇誓言的心思。 直到那一日,江诩将容承僅送到香雪海。 庄竟如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她几乎以为他早已死了。 满身的血将衣服凝结成痂,身体冰凉,近乎僵硬。 可他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子弹只差不到一厘米,就射穿了他的心脏,庄竟如因着和江诩多年的情分,亲自出面请了医药世家阮家的四少来给容承僅看伤。 阮家的名头,在澜沧和永安的平民之中,甚至盖过了尚霆和庄家,只因为阮家世代都出名医,而且阮家家风极正,向来都崇尚医者仁心,永安当地,甚至还有阮家老爷子的生祠,这可是了不得的赞誉。 容承僅在香雪海昏迷了近一个月,休养了整整三个月,方才渐渐痊愈。 他醒来那一日,江诩让人送来消息。 傅胭已嫁给徐晋回为妻,江诩劝他,就此收手,好自为之。 容承僅一整日都没有出房间,庄竟如十分担心他,黄昏之时,她去探望。 容承僅托她转告江诩。 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不会收手,不懂什么是好自为之,他容承僅只知道,那是他的妻,他孩子的母亲。 第137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江诩再未遣人前来,可香雪海却也成了软禁他的禁地。 江诩此举,已经算是背弃了兄弟情分,背弃了尚霆,他仁至义尽,是决计不可能再给容承僅任何可趁之机。 留他一命,已经是江诩看在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份上,一时的心软。 容承僅若能安分守己待在香雪海,江诩决计能保他一生平安顺遂,可若他真的不死心,江诩想,他或许总有一日,也会除掉这个祸患。 只是到那时,他或许该担心的,是怎样说服庄竟如。 冬日雪大,冷的人恨不得缩在暖气融融的房间里,再不踏出一步的好。 可香雪海却热闹起来。 只是那热闹,却也远远的被隔绝在了远离庄家宅院的山下。 庄竟如冒雪来看容承僅。 彼时他在香雪海,已经将近一年。 佣人们说,容先生在书房练字,庄竟如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向书房走去。 宅院里温暖如春,庄竟如脱掉大衣,露出内里暗青色的旗袍,她鬓发挽的工整,不着粉黛,眉目清淡,下颌端方,眼角有着几缕淡淡细纹,不算美貌,却气质卓然超群。 她叩门,听到里面声音方才应声推门。 那清瘦却孤绝的一抹身影背对着她立在窗前,中式的一身黑色衣衫,将他整个身形勾勒的犹如碧绿修竹,庄竟如眼底泛起潋滟的一丝光辉,“承僅。” 她声音清润,如她这个人一般,淡淡的,却又恰到好处的怡人。 容承僅搁下笔,转过身来,神色清淡,却又温润:“庄小姐。” 他微微颔首,十分礼貌,可这礼貌里,终究还是带了疏离,庄竟如心里有些涩,却仍是笑道:“我今日得闲,就过来瞧瞧你,你住在山上,毕竟出行不方便,可有什么缺的?” 他只是摇头,淡黄的光晕下,乌黑的眉眼和鬓发宛若丹青圣手挥毫画就,庄竟如不由得有些恍惚。 仿佛面前这身影,和她记忆里最痛的那一幅画面,就此重叠。 可那人,早已有了娇妻爱子。 她缓步走到书案前,容承僅随手用雪白的宣纸将他习过字的纸张盖上,可这宣纸落下的瞬间,庄竟如仍是看到了那一行一行宛若流水一般的字迹。 一笔一划,写着一个名字,胭胭。 庄竟如觉得嗓子有些堵,其实这些,全都见怪不怪了,他也不甚避人,可每次看到,却仍是让人心里一涩。 “又想她了?” 庄竟如轻轻的问,清亮的眼瞳看向他,容承僅却只是透过窗格看着外面的红梅白雪。 许是那一场重伤的缘故,他唇色依旧有些泛白,听得她问,也只是淡淡一句:“若能有一日不想就好了。” 若能有一日不想,那就能得一日的安睡,也好过如今一日二十四个小时,分秒都是折磨煎熬。 他想要飞出这牢笼,可却被人折断了翅膀,江诩想要困住一个他,不算什么难事,尤其是在尚霆的地盘上。 强龙还压不了地头蛇,更何况他这个手下败将。 可他未曾有一刻放弃过逃离的想法。 “我听江诩说,她和晋回现在过的很好,很幸福,晋回待她极好,简直是捧在掌心里……” “庄小姐,您不用替江先生来做这个说客,为人丈夫,若连护着妻子都做不到,不如干脆死了的好。” “承僅……我只是在想,如果她真的很幸福,那你,不如不要打破她的这一份幸福……傅小姐,或许现在真的爱上了晋回……” “庄小姐,我们心里都清楚,徐晋回和胭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所以,这些可笑的话,您不用在我面前一次一次重复。” “承僅,我只是担心你,你斗不过晋回的……” 庄竟如垂下了眼帘,咽下喉间的酸苦,“这一次是你走运,江诩他一时触动才出手救了你,可是承僅,再没有第二次了。” 容承僅望着她,就那样轻轻笑了一笑,他这笑容,宛若明月夜,清风拂过山林,只是疏朗和洒脱:“那又如何,不过是死而已,庄小姐,我这般活着,和死,又有什么分别?” 庄竟如无言以对。 李胥娶妻那一日,她不是也差一点就割断了手腕? 庄竟如当夜未曾在庄家宅子留宿,她连夜下山,回了永安城庄家另一处宅子。 那一夜,庄竟如房间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那一夜,遥远的洛杉矶,李胥在妻子熟睡之后,一个人下楼去了酒窖。 他开了一瓶红酒,一个人一杯一杯喝光,到最后,已是泪眼朦胧。 竟如,祝你生日快乐,愿你,从今往后,幸福喜乐。 彼时,香川山居,那是当初那一场变故之后,陈绍南第一次踏入香川山居。 念宝的一岁生日,这样的好日子,徐晋回不想惹的众人不快,陈绍南再一次上门时,他就松了口。 那一夜,傅胭抱着念宝坐在他的身侧,语笑嫣然不时的看向他。 徐晋回酒过三巡之时,恍惚间竟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这一幕,已经是一生一世烂熟于心的画面。 他与傅胭碰杯,目光交缠在她的身上,宛若蔓生的藤蔓。 一杯酒饮尽,他含着酒香的声音在她耳边缓慢的盛放:“烟烟,我想要你……” 傅胭的脸,当即红的犹如煮熟的虾子,她拍开他的手,羞赧的几乎无地自容,明明没有人听到他们这样一句暧昧的耳语,可她却怎么都坐不住了。 将念宝递给保姆,她起身走到露台上去。 徐晋回想追过去,却被江诩几人拉住了,兄弟们许久没有聚齐,大家都喝的高兴,哪里肯放人? “嫂子就在那边,又飞不走,大哥你也太重色轻兄弟了……” 徐晋回被几个人围着,到底走不脱,也就坐下来继续喝。 傅胭不知怎么的,心里坠坠的有些说不出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她和徐晋回做了几年的夫妻了,可不知为什么,之前每一次,徐晋回想要碰她,她都全身紧绷僵硬,无论他怎样努力,换来的都是她越来越僵硬的身体。 可她却并不是不想,不记得多少个夜里,她做各种各样的绮梦,梦里那个男人有着她未曾见过的一张脸,可她却不抗拒,甚至那般的投入。 她总有各种各样无法言说的困惑,就像是她不懂,为什么他们明明是夫妻,可她的脑子里,却总时不时想起有关别的男人的片段。 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怪异却又羞愧。 她已然是徐晋回的妻子了,怎么可以去想别的男人呢? 雪下的越来越大,纷纷扬扬遮天蔽日一般,香川山居银装素裹,圣洁的仿佛不在人间。 “太太。” 寄荷瞧着她一个人站着,不知在想什么,赶紧走了过去,岔开她的思绪:“大家都在瞧二少送来的那一幅画呢,您也去看看吧?” “有什么好看的,我懒得过去。”傅胭这般说着,却还是被寄荷拉去了一边偏厅。 果然佣人们都围着一幅画在看,见傅胭过来了,赶紧散开来,傅胭走过去一瞧,不过是一副写意水墨画,可那画上画着的…… 傅胭整个人怔住了,她愣愣的看着画上那在大雪飞扬之下相拥在一起亲吻的那一对男女。 中式的庭院,安静落下的雪,男人黑色及膝的风衣,堪堪护住怀中身形纤细的女人,他们忘情的拥吻着,仿佛这人世之间,只有他们两个。 傅胭不知她是怎么了,宛若心底的一根弦,忽然被人重重拨动,所有破碎的画面一瞬间全都往她脑中奔袭而来,渐渐的,与这一幅画,重叠无二。 她忽然抬手,紧紧抱住了头,剧痛,一阵一阵的侵袭而来,她脸色发白,整个人瑟瑟的颤着,仿佛是痛的受不住,她双腿发软,直接跌跪在了地上。 “太太,太太……” 寄荷吓的魂飞魄散,周遭的佣人一叠声的唤着围上去,傅胭却仍是抱着头不停的呻吟,眼睛紧闭,脸色白的吓人。 徐晋回几人闻声过来,一见傅胭这般,徐晋回整个人神色大变,“烟烟,烟烟你怎么了?” 傅胭昏昏沉沉的躺在他的臂弯里,任他怎样唤着,她只是紧咬着牙关,不发一言。 徐晋回看着她紧闭的眼瞳里不停溢出的泪珠儿,只觉得心口宛若凌迟一般,剧痛无比,“烟烟……” 他将她抱起来,轻轻亲吻她微湿的额发:“烟烟,没事了,没事了……” “我要回郾城去,我要回郾城去,我要找我妈妈,我要回傅家去……” 她却忽然睁开眼,细瘦伶仃的手指紧紧抓住徐晋回的衣袖,来回这般呢喃着这几句,像是魔怔了一般,重复不停。 香川山居,此刻,静的摄人。 寄荷脸色白的如鬼,低头站着,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江诩却是心底重重一叹,来了,这一日到底还是来了,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竟会这样的快。 这一年的除夕,香川山居毫无任何喜庆的氛围,上上下下,都被厚重的阴霾笼罩起来。 徐晋回和傅胭彻底闹翻,自那一日之后,因着徐晋回不肯送她回那个‘郾城’,傅胭再不肯和他说一句话。 第138章 徐晋回,我要回郾城去 两个人的冷战,波及太广,以至于整个尚霆所有人整日都在战战兢兢之中。 香川山居,更是冷寂的宛若雪洞一般,再无丝毫的人气。 傅胭忽然就从之前的顽劣变的安静下来,可这安静也实在太让人害怕,她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甚至念宝,也不能让她的笑意保持五分钟。 有时候她又会忽然掉眼泪,拼命的让人去搜集那个叫做‘安’的画家的全部画作。 然后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一天不吃不喝,翻来覆去的看。 新年之后,迎来初春,已经将近一个月,这是徐晋回第一次回来。 “太太在哪?” 徐晋回下车,开口第一句就问傅胭,佣人不敢多言,“太太在楼上卧室。” 徐晋回抬眼看了一眼二层,声音冰冷:“没有我的吩咐,所有人不许靠近这里一步。” “是,先生。” 小楼里所有佣人鱼贯退出,不过片刻,那里就变的安静无比,徐晋回摘了大衣径自上楼去,傅胭正在卧室里午睡,听得他推门的动静,她从梦中倏然惊坐而起,怔然看着那一月未见的男人,就这样走到她的床边,站定。 傅胭正在卧室里午睡,听得他推门的动静,她从梦中倏然惊坐而起,怔然看着那一月未见的男人,就这样走到她的床边,站定。 “徐晋回?” 傅胭意识还有些混沌,怔怔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乌黑眼底,却还带着一抹茫然的神色。 徐晋回安静看着她,一个月的时间,她又瘦了太多,他想,也许江诩说的很对,两个人互相折磨,还不如放彼此一条生路。 可他像是被诅咒了一样,沉沦在她的世界,再不能自拔。 傅胭有些愕然的看着他摘掉西装,领带,然后是衬衫,皮带,她终于有些惶恐起来:“徐晋回,你要做什么?” 他要做什么? 他也不知,他只是想要最后疯一次。 现在的他,已然不是他,只是用药物控制的那个魔鬼,那个最真切,最真实的他。 “徐晋回!” 傅胭害怕到了极点,拼命的推拒着他的身子,可她的力气,在服用了致幻剂的徐晋回面前,根本毫无用处。 她很轻易的被他压制在身下,在触到他微凉的肌肤时,她所有的心防骤然的崩溃,她从不知道,原来她其实这样的抗拒他的亲近,抗拒到,会感到这么深浓的绝望。 “徐晋回,别让我恨你……” “胭胭,恨我,总比无爱无恨的好。” 他深深看她一眼,最后的清醒骤然消逝,他再也不用意志强悍的守着清醒,他纵容自己,就此沉沦下去。 如果真的要下地狱去的话,那就让她和他一起吧。 “后日,我要去c城出差,大约有三天时间,不会在永安。” 庄竟如在离开香雪海的时候,若有似无的说了这样一句,容承僅听了,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一路顺风。” 庄竟如一笑,清淡至极的眉眼里却是云淡风轻的洒脱:“这一次我需要的人手很多,要从香雪海调一部分过去随我一起去,所以,这三天,香雪海看守你的人就不够了。” 容承僅握着毛笔的手,忽然顿住,他抬起头,看向庄竟如。 庄竟如也看着他,她依旧穿着旗袍,旗袍上满绣了绿梅,将她衬的越发清新脱俗。 她这般好,这般好,却遇不到一个最真心的人。 此生,不可谓不遗憾。 “承僅,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庄竟如微微的笑,容承僅将毛笔搁下来:“竟如,谢谢你。” 她翩跹的睫就微微垂下来:“你不用谢我,该谢的是你自己。” 她和江诩,那般的相似,也因此,他们之间,才会有这样的友情。 因为求不得之苦,他们更能体会这世上的痴心人有多难。 也因此,更愿意去成全。 “时间不早,我该走了。”庄竟如说着,走到他的桌案前:“把你的字,送给我一幅吧。” 容承僅微微颔首:“你自己挑吧。” 她在他临摹的几幅字中,选了其中一个,只有简短的一句: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她将这一副字仔细的收起来,“承僅,再会。” 容承僅送她出去,梅已凋敝,香雪海渐渐寂寞下来,他们一路无话,容承僅看着她坐上车子,然后,那车子就缓慢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容承僅失踪第三日,江诩方才得到消息。 他赶去香雪海,只见到面有愧色的庄竟如,有些不安看着他:“阿诩,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江诩只是静静看着她,片刻之后,庄竟如终是忍不住,缓缓垂下了头来:“阿诩,你骂我吧……” “我其实早就知道会这样。” 江诩无奈的叹了一声:“事已至此,看来就是天意,竟如,随他去吧,如果真是上天注定的一对儿,那么人力再怎样强悍,却也争不过。” 那一日香川山居终究还是闹出了大事。 最后关头,傅胭竟不知怎地,从徐晋回的桎梏中挣脱,然后毫不犹豫直接一头撞在了墙上。 傅胭撞的头破血流,昏迷不醒,可徐晋回,却是彻底的醒了。 他将傅胭送到医院,一直守到她醒来,无恙,方才离开。 自那之后,他再未曾提起过傅胭半个字。 徐晋回搬到了公司去住,傅胭伤愈后回到香川山居时,正是春光明媚的三月。 徐晋回不再限制她的自由,她经常会看新闻,尤其是遥远的郾城。 她逐渐的想起来一些事,譬如她自小生活的傅家的那栋宅子,譬如,她的父母双亲,再譬如,那一场车祸。 而最后的最后,她想起了梦中总是面目模糊的那个男人。 她想起了他的样子,想起了他的名字,想起了,他曾经多么爱她,而她,原来也那样爱着他。 她从新闻里得知,郾城容家,如今的家主是从前那位默默无闻的私生子三少爷,而曾经的七少容承僅,传言中,早已身死异乡了。 傅胭站起身,很平静的预备关掉电视,却忽然从新闻里听到了一个名字。 林晓菲。 她倏然站定,听着新闻里的女主播用婉约的声音,念出那一条新闻。 “……林女士涉嫌买凶杀人,近日已被警方指控犯罪事实……两年前傅睿明夫妇遭遇车祸,近期被人举证,实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傅胭恍恍惚惚的站在那里,遥控器从她的手里掉下来,她怔怔听着,耳朵里却渐渐嗡嗡地响成一片,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是林晓菲,是林晓菲! 傅胭忽然跌坐在沙发上,那些过往,曾经热烈单纯的青春,曾经无忧无虑的那些时光啊,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不懂,为什么曾经那样好的三个女孩儿,竟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是有多深的仇恨,她会一步一步,设计着毁掉了自己,毁掉了她傅胭的家! 她要回郾城去,她要亲眼看着林晓菲进监狱,一命偿一命,她也要亲自去见一见那举证之人,她要谢谢他,要她父母在九泉之下,可以安心闭眼。 傅胭竟是一刻都等不得,扬声叫了寄荷:“快收拾东西,我现在要去机场。” “太太……” 傅胭望着寄荷,忽而轻轻一笑:“寄荷,以后,你还是叫我傅小姐吧。” “太太……” 寄荷眼圈一红:“您真的要走?” 傅胭重重点头:“寄荷,我的家在郾城,我所有的亲人,我的根,我在乎的人,都在那里,我必须得走。” “那徐先生怎么办?”寄荷哭了出来:“太太,先生怎么办?您走了,他可怎么办?” 傅胭转过身去,隔着窗子,她安静看着香川山居大的惊人的庭院:“寄荷,那么我呢?” “可是太太,先生他对您那么好,您真的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心吗?” 傅胭缓缓低下头,她看着她空荡荡的无名指:“可是寄荷,我是傅胭,我不是徐烟,我是,容承僅的太太,就算他已经死了,我也要回去为他守着……” “太太……” 寄荷还想要说什么,门外忽然有人走进来,“寄荷,去收拾行李。” 寄荷一愣,傅胭也是一怔,她转过身,看到徐晋回一身黑色西装,正站在玄关处,安静看着她。 “已经决定了是么?” 傅胭点头。 “不会再回来了是么?” 傅胭沉默了三秒钟,复又重重点头。 徐晋回就看着她,轻轻的笑出来:“好。” 他说完,直接转过身去向外走,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傅胭。” “徐晋回……” “如果走了,就永远别让我再看到你,永远。” 她的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好。” 他无所谓的一笑,继续向外走去,傅胭的视线一点点的模糊起来,在他走出房子,走下台阶那一刻,她忽然踉跄的追出去,在三月的暖阳里,她看着那么高大的一个男人,就那样孤零零的站着,仿佛全世界的阳光,也无法把他温暖。 她走上前,站在他的身后:“徐晋回,你要好好的……” 第139章 傅胭,走了 “我当然会好好的,我会长命百岁过完这一辈子,我会老死在温暖的房间里,我会儿孙满堂,乐享天伦,我会安安稳稳的闭上眼睛,寿终正寝,傅胭,你瞧,我会过的很好的。” 傅胭只觉得嗓子仿佛被堵住了,她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的点头。 他缓缓回过身来,依旧那样笑着看着她:“傅胭,你是在为我难过吗?” 傅胭摇头,将眼泪硬生生的咽下去:“徐晋回,你要保重。”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傅胭。” 他忽然伸出手去,傅胭愣了一下,转而忽然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 “你等一下。” 她转过身,快步的跑上楼,跑到卧房里去,她打开梳妆台上的抽屉,凭着记忆,胡乱的翻找着,可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外面有车声,她愣了一下,转身奔到窗前,却看到他的车子,正驶出香川山居的大门。 她全都明白了。 他是不想和她告别,不想看着她离开吧,所以,他才会用这样的办法把她支开了。 “徐晋回……” 傅胭轻轻捂住嘴:“谢谢你。” 谢谢你最终还是让我保留了清白的自己,谢谢你,最终还是尊重了我的心愿。 谢谢你照顾我那么久,谢谢你让我安然生下了念宝,谢谢你,放开了我的手…… 郾城,方家。 林晓菲新近购置的一栋别墅内,此刻气压低沉的吓人。 方建忠一张脸阴郁到了极点,端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林晓菲白着一张小脸,坐在沙发上,掩着脸低低的啜泣着。 方建忠虽有些心疼,却未尝不是不沤火的,买凶杀人这样的事,毕竟不是什么小事,尤其是如今,直接被人揭露在了人前,连遮掩的可能都没有。 方建忠心底是有些迟疑的,一边是方家的声名,一边是林晓菲,他颇有些不舍,但如今方家的子孙辈都从京城赶来了这栋宅子,他们言下之意,一致决定,应该让林晓菲去面对制裁。 舍弃她一个,保全了方家的名声,这是一本万利的好事。 可方建忠不发话,众人到底还是不敢。 林晓菲未料到那人竟然胆子真的这般大,就把她给供了出来,不由暗恨,早知这人如此狼子野心,她咬咬牙也该挤出五百万给了他。 只是那段时间,方建忠给她的钱,她全都投到方靖之给她的东湖那块地上了…… “当初亲如姊妹,只是因为一个男人,她就能下这般狠手,害死人家父母双亲,可见她本就有一颗狼子野心,养也养不熟。” 许久的寂静之后,忽然有一道女声缓缓响起,众人皆是一愣,看向了站起身来的方晴。 方靖之也不免眼眸微微一倏,可旋即却也释然。 方晴自来都是胆子大的离谱,若不然,当年只有十七岁的她,又怎么敢孤身一人逃离他的掌控? 更何况,她和傅胭那么要好,会冒着惹怒方老爷子的风险直接出言斥责林晓菲,也在情理之中了。 但这一次,就连在方家最受宠的他都没有贸然开口,却没料到,她还真是越来越不把方家当回事儿。 方建忠也看向这个女儿,她的母亲,是他睡过就忘的一个女人而已,这个女儿,他从前也很少关注,方老爷子的子嗣多,女儿更是不少,明面上的,私生的,不知凡几。 方晴不是最突出最让他上心的一个,可今日,她这一句话,却让方老爷子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这一点,也正是他所想的,林晓菲对他不是真心,他很笃定,但他老了,难得遇到一个这样得他心意的女人,他确实舍不得,但这么多子孙,他又不能真的不顾及。 方晴说的对啊,这女人的心太狠,或许什么时候,她就会反咬他们方家一口。 “爸爸。” 方晴记不得这是她第几次喊爸爸,喊出口那一刻,她自己也有些微微的恍惚。 方老爷子并没动怒,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想说什么,就一次说完吧。” “我和林晓菲同学四年,她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只是,连我都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出这样泯灭人性的事来,可见人心难测,爸爸,您是人中龙凤,见多识广,我不担心您会被人戏耍,但是,咱们方家当年在京城立足,靠的就是个仁义二字,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您该做的就是大义灭亲,比起方家的源远流长,一个林晓菲,又算得了什么呢?” “方晴,我知道我对不起傅胭,可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这样落井下石,不怕遭报应吗?” 林晓菲再也忍耐不住,踉跄站起身扑到方老爷子跟前:“他们一个个儿,都巴不得我死,我知道,是我碍了他们的眼了,因为你多疼了我一些,可这几年在你身边,我怎么待你的?如今,就要因为我年少时一时糊涂,就置我于死地吗?” “是你自己自寻死路,爸爸,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她林晓菲哪里来的能力买凶杀人?还不是凭着您给的钱,借着您的威势?这事儿,若是传出去,爸爸您都要扯上嫌疑了……” “青青说的对。” 方靖之终是开了口,他看也不看哭哭啼啼的林晓菲一眼,这个女人,他早就厌恶透顶了,不管是不是为了傅胭,借着这个机会把她送到监狱去,对他也是好事儿。 “爸爸,林晓菲买凶杀人的钱哪里来的?当初认识您的时候,她都穷的差点去卖身了,可别告诉我这是她自己的钱,我相信警方很快就会调查这一点,爸爸,您可不要英明一世,到老了晚节不保被人给拖累下水了……” “你这个臭小子!有你这样说长辈的吗?” 方建忠又气又想笑,方靖之却仍是那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没办法啊,我眼瞅着我老子都要被人牵累的名声扫地了,我再不发话,难道要等着看方家一败涂地啊?” “你给我少说几句,没人拿你当哑巴,这件事,我自有论断,你们都出去吧。” 方建忠说完,将林晓菲攥住他手臂的手推开来,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哀哀哭泣,将他当作救命稻草的女人,不由得摇了摇头,叹了一声:“你实在是太毒辣,太糊涂,这一次,我也保不得你了,你放心,看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我会私底下给警方打招呼,让你在里面的日子好过一些。” 林晓菲怔然跌坐在地上:“你要我去坐牢?方建忠?我在你身边这两年,我忍气吞声的伺候你,对你百依百顺,到头来,你就这样对我?” “晓菲,如果不是你做事太不给自己留后路,我又怎么会不管你?” 方建忠也有些恼了,这么多晚辈在,她就说话口无遮拦,真是疯了。 “如果不是傅胭和容承僅欺人太甚,我怎么会这样报复她?” 林晓菲哭喊着将自己的衣衫撕开,“你看看我身上这些伤……” 方建忠几乎暴怒:“你这是疯了,你在做什么!” 厅下众人急急避了出去,唯独方靖之慢吞吞的,好半天才转过身去,方晴想到他刚才看林晓菲身子的眼神,就觉得恶心,刚一出去,就忍不住狠狠啐了他一口:“……亏你也看得下去,也不怕长针眼!” 方靖之瞧着她发脾气的样子,就觉得她这一身刺儿的样子真是够味,不由得色心又起,想着她每每在床上那样子,最开始死命挣扎,到最后却也跟着他沉沦陶醉的神情,他恨不得不管不顾直接找个房间就把她给办了。 方晴一瞧见他这样子,就知道这人又精虫上脑了,她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却不料方靖之吊儿郎当的说道:“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醋?我就算再不要脸也不乐意看她的身子啊,我只不过是不明白老头子怎么这么迷恋她,所以想看看她是不是身子也长的天赋异禀,比常人多了什么玩意儿……” “你嘴里就没一句正经话,连爸爸你也编排!” 方晴又气又想笑,想到林晓菲方才的样子,她真是觉得解气,可想到如今还没消息的傅胭,方晴的情绪又低落了下来。 方晴只要想到当初他们在一起的画面,就觉得心里难受。 “如果胭胭知道这一切,不知道会开心还是难受。” 方靖之见她情绪低落,伸手拍了怕她的肩:“行了,身为朋友,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胭胭,还没消息吗?” 方靖之唇角勾了勾,摇头。 方晴的神色越发黯然了几分:“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容家的这些事……” 方靖之心里却一声冷笑,怎么会没有,她如今是徐晋回的太太,两人连孩子都有了,只是这事儿,他不敢告诉方晴知道罢了。 两人一前一后上车离开,花影重重之后,却有一只手将面前碧绿枝叶拂开,那隐在花枝之后的阴柔容颜上,缓缓浮出了森冷的一抹笑意。 方靖之,方青青…… 第140章 相见 亲兄妹…… 嗬,若坐实了,这可当真是一场好戏。 从机场出来,傅胭一个人拿了行李箱,站在机场大厅外,春日的暖阳从天幕上漫洒下来,让人身上暖洋洋的舒服。 傅胭觉得有些恍惚,竟像是隔世重回到了这里一般,数种情绪一起漫上心头,不动声色之间,已经鼻腔微酸。 她招手拦了出租车,报了傅家宅子的地址。 那司机看她一眼,神色里带了讶异:“小姐不是郾城本地人吧?” 傅胭没有回答,却问了一句:“怎么了?” 那司机大叔就憨厚笑起来:“傅家的宅子,这段时间一直在动工修葺呢,声势很浩大,我看您好像不知情的样子,所以才这样问。” 傅胭心头蓦地一动:“在修葺?您知道是谁在负责这件事吗?” 司机大叔摇头:“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怎么知道,就是在电视里看到过几次而已。” 傅胭心乱如麻,过去的事,她断断续续的想起来一些,却仍有些事,浑浑噩噩的,犹如梦境一般,她理不清头绪。 在她的记忆里,傅家的宅子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要修葺,还这样的声势浩大…… 难道,这宅子已经易主了? 可房契按理说一直都在她的手中,没有房契,谁又能将她们家的宅子卖掉呢? 傅胭一路心神不宁,待到出租车驶入傅家宅子外的辅道,傅胭的心,忽然就安宁了下来。 这是回家的路,是烂熟于心,永生难忘的一条路。 道路两边树荫浓密,隐约能嗅到不远处花圃里传来的郁郁花香,再往前走几百米,就到傅家的宅子外,掩映在绿树繁花之中,宛若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 在她的记忆里,家是个很美很美的地方,妈妈爱花,宅子里专门辟出了一片空地,砌了玻璃的花房,对了对了,还有一个小小的湖,爸爸亲手种了荷花,到了夏天的时候,她可以在湖边待上一整天,都不嫌烦。 傅胭的心,忽然变的雀跃起来,车子还未曾停稳,她就急急要下车去。 司机大叔帮她拿了行李,看她欢喜的样子,也不由得笑:“小姐这是要见朋友了?” 傅胭的眼睛却亮起来:“不,我要回家了!” 她不等司机大叔再说什么,拖了箱子就向大门那里快步的走去。 宅子里果然在动工修葺,到处都忙乱成了一片,傅胭站在门外许久,方才有工人过来询问她找谁。 傅胭有片刻的茫然,找谁? 这是她的家啊。 “小姐,我们很忙的……您如果没有事……” “这里是我的家。” 傅胭忽然开了口,说出第一句之后,好像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接下来再说任何话,都变的顺理成章。 “我叫傅胭,是这栋宅子的主人,现在,我可以进去吗?” 那工人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可是,我们从来没见过您啊?” “那你可以告诉我,是谁请你们来整修房子的吗?” “是一个姓林的先生。” “他叫林成,是不是?” “您怎么知道?” 傅胭对他一笑,越过他,看向深深的庭院,她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了:“因为,这里是我的家啊。” 因为林成,是她丈夫身边最得力的人。 因为这座城市的一切,她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她终于回来了,终于又踏上了这片土地,终于,又回到了她朝思暮想的家。 可是,那个要她朝思暮想的人呢? 傅胭将箱子放在一边,踏进雕花镂空的白色大门。 她沿着记忆里那一条小径,想去找那一个小小的湖,刚穿过草坪,忽然听到了一把激动苍老的声音:“小姐,小姐是您吗?” 秦婶跌跌撞撞的向她的方向跑过来,傅胭站定,看着那个满面皱纹的老人,她似乎想不起来她是谁,可莫名的,一张嘴,那个名字就唤了出来。 “秦婶?” “我的好小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啊……” 秦婶激动的老泪纵横,握着她的手怎么都不肯放,上上下下的看着她,一眼都不舍得挪开:“瘦了,瘦了,怎么瘦成了这样,要是让先生太太知道了,还不心疼死……” “秦婶……” “小姐快回房间先歇着,我去给小姐做好吃的去,小姐想吃什么?只管和我说,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呢……” 秦婶握着她的手,握的那么紧,傅胭只觉得一颗心好似都温暖起来,她任她握着,任她牵着她往小楼走去,周遭的一切,渐渐都熟悉起来,仿佛她从未曾离开过一样。 “林先生刚走,要是见到你回来,不知道多开心呢……” 秦婶絮絮的说着,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林先生让人重修的房子,这里面的摆设,都被那个杀千刀的林晓菲给让人砸了……哎呀对了小姐,说到林晓菲,您大约还不知道吧,她被警察给抓了!” “抓了?” 傅胭一怔,她回来郾城之前,是听说了林晓菲被指控犯罪这件事的,可没想到,这才两天功夫,她就被抓了? “是啊,千真万确,出了这样的事,方家立刻就发了话,绝不包庇,一切听凭法律裁决,这可真是大快人心,先生太太九泉之下得知这一切,也能安心闭眼了,没想到我都快入土的人了,还能看到这一天……” “那举证的人是谁,秦婶你见过吗?” “没有,只是听说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 “小姑娘?” 傅胭有些茫然,一时想不出任何的头绪来,可这是一件好事儿,她父母的大仇终于得报了,她也不算枉为人女一场。 “小姐,咱们别说这些了,您快去休息一会儿,我这就去熬汤,看您瘦的,这次回来,我可要好好给您补一补身子了……” 傅胭看着秦婶步伐有些蹒跚的往厨房走去,却满脸的欢喜,她也忍不住,眼圈微微的红起来,心却酸胀着,又是暖,又是疼。 多好,还有人在等着她,等着她回家来。 傅胭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鼻端缭绕着的都是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味道。 被子仔细的晒过,带着阳光的味道,屋子里有着极淡的香气,是她喜欢的那一种味道。 这是她的家,是她的归宿,再不是香川山居那个冷冰冰的牢笼,再不是,连睡觉都要提着心的仓皇和无助。 傅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渐渐的,她睡的香甜。 她没有做梦,可却睡的特别舒服,特别安心,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窗子那里已经变成暗蓝色了。 她竟然都睡了一整个下午。 傅胭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的睡眠质量特别差,曾经在香川山居,徐晋回费尽了心思,也只能让她熟睡两三个小时,然后,就是断续的不停做着梦。 她起身,想要下床,下楼去找秦婶,她还有很多事要问秦婶,可刚一坐起来,这才发现卧房里还有一个人。 傅胭吓坏了,登时向后退了几步,有些戒备的看着暮色苍茫里,那个高大却又模糊的背影轮廓。 “你是谁?” 傅胭低低出声,紧张的手心里都细密的出了汗,她靠在墙壁上,看着那个身影缓缓的转过来,然后,一点一点,和她梦中那个模糊不清的男人的脸,缓慢的重叠。 黄昏的薄暮是让人沉醉的玫瑰蓝,那神奇的光晕将他的脸容笼罩的模糊,他的周身仿佛都在微微的发着光,流光浮影之中,他对她温柔的笑:“胭胭。” 他向她走来,对她伸出手,他的眸光如此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她傅胭一人存在。 她何德何能,她如此渺小,她骄矜任性,她执拗孤勇,她凭什么要他为她生为她死? 人人生而平等,在爱情里,更该如此。 从前是他,努力的一步一步向她走来,那么今后,就换做她走向他。 傅胭笑,然后她的眼泪,就那样无遮无拦的喷涌而出,“容承僅!” 她使尽了全力,大喊他的名字,在他嘴角的笑意还未曾全然绽出那一刻,在他还未曾靠近她的那一刻,她像是疯了一样向他冲过去,直直撞入他的怀中,那么紧,那么紧的抱住了他。 “容承僅……容承僅……” “容承僅,就让我这样抱着你,不要和我说话,抱紧我,不要推开我……” “好。” 他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任她紧紧抱着自己,他亦是更紧的抱着她,或许那些千言万语,不用说出来,他们的心脏,此时不正紧贴在一起吗? 何必去说,彼此的心意,在方才相见那一刻,就已经了然。 “他们都说你死了。” 不知多久,仿佛天是在一瞬间全然黑下来的,这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俩,只能听到他们彼此交缠的呼吸。 “是,我也以为我死了,可也许因为上天知道我放不下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所以,我捡了一条命。” “你伤到了哪里?让我看。” 她从他怀中坐起来,拧着一双细细的眉就扒开他的西装。 他不想她看到胸前的伤,怕她会难过,可却又知道,若不给她看,她大约又要眼泪涟涟。 第141章 容承僅,抱紧我 “早就好了,不疼了……” 他就那样端然坐着,任她将他的西装脱掉,衬衫上的扣子一粒一粒解开。 她看到他心脏那里狰狞的疤痕,当下就倒抽了一口气,手指颤抖着轻轻抚上去:“是谁伤的你,我不会放过他……” “胭胭,你不要管这些,从今往后,你只要待在我身边,让我每天都能看到你。” “容承僅……” “秦婶告诉林成你回来了,我立时就赶了过来,只是,没有见到我们的宝宝……” “你说念宝吗?我那时候不知道回来郾城是什么状况,又担心你下落不明,容家不安全,我没敢带他回来……不管怎样,徐晋回待念宝是极好的,我想着,若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至少他能护着念宝周全……” 她说着说着,自责起来:“你会不会生我的气,我把你忘记了容承僅,我把过去的是全都忘了,徐晋回说我是他的太太,说念宝是我和他的孩子,我就傻傻的全都相信了……” “别说了胭胭。” 容承僅将她轻轻抱在怀中:“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比你好好活着还重要。” “可是念宝……” “我们一起把念宝接回来,好不好?” “我回来郾城的时候,徐晋回说,让我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我答应了……” 容承僅听得她这般说,立时明白了她心里在想什么,这傻丫头,她其实回来时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了吧,若他真的死了,她或许连念宝都要舍弃,要随他而去了。 “别担心,我会把念宝好好的带回来的。” “可是……” 她怕他会有危险,徐晋回那样身在黑道的人,嗜血无情,残忍可怕,虽然她不知道容承僅是怎样差点丢掉命的,可潜意识里,却知道,和徐晋回脱不开关系。 “放心,我不会再给别人可趁之机。” 傅胭却摇头:“容承僅,我和你一起去吧,那是我和你的孩子,我不能坐视不理。” “好,只是去之前,你要先见一个好朋友。” “方晴?” 傅胭不知怎么的,这个名字脱口就念了出来,而念出来之后,她和方晴之间所有的过往,似乎一瞬间就在脑子里复活了。 她记起那时候念书时,她和鹿晚歌林晓菲越来越远之后,方晴怎样每天陪着她吃饭上课,逗她开心,怎样帮她出头去骂林晓菲,还有后来,每一次她不高兴的时候,都有方晴陪着她,她帮她保守秘密,为了帮她保住傅家的宅子,她和她的哥哥都闹了嫌隙…… “她一直都很担心你,是真的很担心你,胭胭,去接回念宝之前,你去和方晴见一面吧。” “好,那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好不好?” 容承僅把方晴的号码给她,傅胭拨电话很久,方晴才接起来。 “阿晴,是我啊,我是傅胭……” “胭胭?” 方晴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微带着蜡黄的脸颊上,一双死灰一般的眼瞳却是一点点的亮了起来:“你在哪里?死丫头你怎么好端端的跑的无影无踪,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你现在在哪?你好不好,孩子,宝宝好不好?傅胭你连我都瞒着,你跑了这么久,你知道我每天晚上想起你我就要哭一场,我怕你吃苦受罪,怕你一个人怀着身孕吃不饱睡不好,你怎么这么没良心,你怎么现在才打给我!死丫头,我好想你……” 方晴说到最后,已然失控,握着手机大哭出声。 傅胭的眼泪也直往下掉:“对不起,对不起阿晴,我,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等我们见面了,我好好和你说清楚,我现在就去找你好不好?” 方晴却一下攥紧了手机,她掀开被子,看着身下缓缓流出的鲜血,她的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声音却努力的克制着保持平静:“这会儿不行,我现在没有在郾城,过几日我回来和你联络好不好?这个号码就是你现在用的是不是?” “那你要几天才回来?你回来立刻就联络我好不好?” “好啦,我知道的,我回来就打电话给你。” “嗯,那就这样说定了,那我挂了啊。” 傅胭挂断了电话,方晴握着手机,静静的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不知多久,卧室的门被人推开,脸上隐约带着怒气的方靖之和一个女医生走了进来。 “去给她看看,东西都流出来没有。” 方晴漠然的看了方靖之一眼,方靖之却压根没有看她,只是自始至终蹙着眉,仿佛,她是个天大的麻烦,惹他烦心一般。 女医生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方小姐,您刚才出血了是吗?” 方晴点头。 “肚子痛吗?” 方晴又点点头。 “您把裤子脱下来好吗?我需要检查一下胎儿有没有流干净,若是没流干净,还需要做清宫……” “这么麻烦?” 方靖之开口,眉眼之间充斥着浓浓的戾气:“四十五天之内不是药流就可以的吗?” “药流也不是百分百有效的,有时候流不干净,还有残余,是需要做手术清理干净的。” 女医生一边说着,一边用带着塑胶手套的手指翻弄着铝盘上那些血糊糊的东西:“方小姐明日再做一次检查,如果没有残留,就安心休养着就行了。” 方靖之看了一眼那血肉模糊的一团,眉毛皱的更紧,他挥挥手,让那女医生出去,然后唤了佣人进来,将房间收拾了一下。 清理完毕这一切,他方才在沙发上坐下来,看向方晴:“青青,你要是想恨我,那就恨吧。” 方晴看也不愿意看他,她安静的躺下来,身上换了干净的睡衣,身下的床单也整洁柔软,可空气里,却还是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仿佛怎样都无法消散。 她躺在那里,像是一具木偶,手指攥了起来,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 “方晴,不就是个没成型的孩子吗?你至于这样要死要活?” 方靖之站起来,有些烦躁的一脚将茶几踢开:“再说了,我们是兄妹,这孩子怎么敢生下来?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要是不高兴,你打我一巴掌也行……” “方靖之,我不想看到你,请你出去。” “方晴,我已经给你道歉了,你还想怎样?我他妈怎么知道安全期还会怀孕啊!” 方靖之气的火冒三丈,这几日,他耐着性子哄她,她却还冷着一张脸,到底要他怎样?难不成还真让他跪下来请罪? 他这辈子没说过对不起,已经算是退让了,难不成还真把孩子生下来?若生出来个残疾怪物谁负责? 他们俩这样的身份,如果传出去,还有活路吗? 他在方家如今说一不二,眼瞅着老爷子退下来,正全力培养他来支撑方家的门户,若被人抓到把柄,岂不是前功尽弃? 方晴却被他这话刺的冷笑起来:“是我想怀孕的?是哪个畜生让我怀孕的?你连自己亲妹妹都上,方靖之你会遭报应的!” “方晴你别阴阳怪气拿话刺我,我告诉你,如果不是我睡了你,你在方家有如今这样的地位?你妈能锦衣玉食的留在方家?” “是啊,我还要对大少爷您感恩戴德是不是?最好跪在您面前三拜九叩,感激涕零您睡了我让我们母女俩一步登天……” 方靖之一巴掌就搧了出去,方晴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那半边脸似乎都肿了起来,她就那样茫然的坐着,任凭身下的血不停往外流,任凭口腔被牙齿磕破,一嘴的铁锈味儿。 “方靖之,你干脆弄死我吧,你弄死我吧。” “这一个月,你就给我待在这里好好休养,把你这些有的没的想法都他妈给我收起来!” 方靖之怒火冲天,转身就向外走,方晴却叫住他:“方靖之你说好的一年……” 方靖之看也不看她,冷笑一声直接拉开门,甩手走了出去。 方晴眼底的一行泪,忽然就涌了出来。 这样的日子,她真的过的厌烦透顶了。 死对她来说一点都不可怕,反而是解脱,她真的,真的不想就这样活一辈子了。 容承僅的车子踏上澜沧城那一刻,消息就送到了徐晋回的面前。 “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陈绍南沉默许久,方才似笑非笑说了一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似看了江诩一眼,可江诩只是漫不经心的抽着烟,调侃道:“不是都说这样的人物都是天上的星宿,有上苍庇佑嘛,说不定人容承僅就有这样的命呢?” “你得了,少拿这封建迷信的一套来挤兑人。” 陈绍南忍不住笑起来,可笑过之后,却又拧了眉:“咱们尚霆和容家,也算是结了仇了,晋回,容承僅这一次来,怕是来者不善。” “与我有什么关系?” 徐晋回点了一支烟,抬腕看了看时间:“我先回香川山居了。” 他站起来拿了西装向外走,陈绍南无奈摇摇头,少淩看了两人一眼:“大哥又是回香川山居看念宝了?” 第142章 三人行 “谁说不是呢,从前傅胭是他的心头肉,现在傅胭跑了,念宝又成了他的心尖子,现在每天都要准点的回去看念宝。” 陈绍南无奈叹了一声:“真是上辈子欠了傅胭的。” “容承僅这一次来,大约是为了念宝吧。” 少淩忽然说道,江诩也坐直了身子:“可大哥,会不会根本不愿意把念宝还会去?” 他们三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自从傅胭撇下念宝回去郾城之后,念宝就越发的黏着徐晋回,每一日只要不见到他,就哭闹的不行。 这小家伙刚过了一岁的生日,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他甚至最先会喊的不是妈妈,而是爸爸—— 念宝他,一直都以为徐晋回是他的爸爸。 或许也是因此,徐晋回竟也是十分的疼念宝,几乎是拿自己的亲儿子一般对待了。 尤其是傅胭离开之后,他很是消沉了一段日子,若不是念宝一直哭闹着找他,他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回香川山居。 而如今,他更是无论多忙,每晚都要回去香川山居陪念宝吃晚饭,哄他睡觉。 两人的感情越来越深厚,就连那里的佣人都说,先生怕是把对太太所有的感情,都转到念宝小少爷的身上了。 如果容承僅要来接念宝离开,徐晋回会是怎样的反应? 陈绍南几人,不由得都捏了一把冷汗。 容承僅这一次来澜沧,并未曾避讳,反而有大肆张扬之态。 越是这般,他们越是不能贸然的动手,事情,可就棘手了。 可是,就连陈绍南都没有料到,傅胭竟然会跟着容承僅一起来了。 第二日,他们的车子停在了香川山居的大门外。 徐晋回正和念宝在花园里玩,佣人战战兢兢的过来:“先生,有客人来了……” 念宝好奇的望过去,徐晋回只是淡漠的应了一声:“让二少去应酬。” “先生,是,是傅小姐……” 佣人几乎吓的整个后背都湿透了,徐晋回缓缓站直了身子,他看着阳光下欢闹着在草坪上跌跌撞撞奔跑的念宝,他的笑声那样的好听,是他这一颗已然死了的心脏里,唯一的一点活气。 而傅胭,是整个香川山居,仰或整个澜沧,无人敢提起的禁忌。 他曾把一颗心捧到她的面前去,他曾卑微的对她说,胭胭,我不懂什么是爱,我不会爱,你教我,你教教我好不好? 可她回以他的,永远都是残忍的拒绝。 江诩曾酒醉后和他说,大哥,你不要怨恨傅胭,她只是不爱你而已,这世上,任何事都可以勉强,唯独爱情不能。 譬如徐晋回的傅胭,譬如他的慕向暖。 他也如徐晋回这样,把一颗心都捧给了那个女人,他把她视作公主一样宠爱,可她却愿意在另一个男人卑微的洗手作羹汤。 他能怎样?他可以翻云覆雨,掌控人的生死,可他却不能让不爱他的女人爱上他。 “请傅小姐和容先生进来。” 徐晋回说完,吩咐佣人带了念宝去香川山居里那个专门为他而建的小型游乐园。 “爸爸,爸爸,一起,一起……” 念宝还不会说连贯的句子,却能清晰的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徐晋回就低头亲亲他的小脸:“等爸爸忙完就去陪念宝。” 他看着念宝被佣人抱着,走了很远了,还在挥手与他告别,一颗心,再怎样的心如死灰,却也泛起了涟漪。 念宝,念宝。 傅胭明显是有些紧张的,尤其,在香川山居的大门洞开,他们的车子缓缓驶进去的时候。 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紧张,容承僅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然后,这一路就没有再放开。 香川山居戒备一向森严,持枪的保镖立了两排,空气里都凝满了紧张。 傅胭再一次回到这里,凭空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来,只是离开了几日,却像是上辈子的事,一样遥远,她知道,她是再也不愿回来这里了。 那些面孔都是熟悉的,却又好似忽然变的全然陌生,曾经对着她笑的一张一张脸,此时此刻却都写满了惶然之色。 想要看她,似乎也想要对她和善的笑一笑,可到最后,却只是飞快看她一眼,就低下头来。 气氛变的那样诡异,傅胭心底,也缓缓的溢出了苦涩。 容承僅握紧了她的手,“胭胭,别担心。” 徐晋回安静坐在沙发上,双腿叠放,他的神色很淡很淡,只是微微垂着眼帘不停的抽着烟。 陈绍南和少淩两人迎了出来,客气寒暄:“容先生,傅小姐,请进。” 陈绍南的目光在容承僅的脸上定格了片刻,方才缓缓看向傅胭,可傅胭亦步亦趋的跟在容承僅的身边,她的手,被身边的男人紧紧握着,十指紧扣,藤蔓一般交缠在一起。 陈绍南忽然觉得心底生出小小的烦躁来,他恨不得掏出枪,立时将容承僅杀了。 大哥他,心里该有多难过? 那是他恨不得拿命来疼来爱的女人啊,就这样牵着别的男人的手,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不啻于是用刀子在狠狠的剜着徐晋回的心。 “傅小姐,真没想到还有再见到您的一日。” 陈绍南一开口,声音里就带出了几分的讽刺,傅胭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容承僅更紧的握了她的手一下,傅胭深深吸一口气,既然来了,畏首畏尾也完全没用,还不如就直接面对。 “陈先生,我也没有想到还会再回来这里。” 傅胭的声音缓慢的响起,一如往昔,他早已烂熟于心,或者是曾经的冷淡,也或者是短暂的亲密时光里的娇嗔,亦或者,是此时此刻宛若客人一般的疏离和平静,他都铭刻在心底,记得真切。 可他曾经那般期盼着,期盼着她永远在他身边喁喁耳语,到如今,他再盼的却是,此生此世,永远不要再见到傅胭这个人。 “绍南,还不请贵客进来?” 徐晋回掐灭了烟,缓缓站起身来,他眸光深邃,瞳仁里万千光辉此刻全然敛去,只余下余光脉脉的沉寂,他似在笑,薄唇有微微扬起的弧度,可那一张宛若雕刻一般的脸容上,却含霜一般的冷。 容承僅扬声:“徐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徐晋回下颌微微抬起:“容先生是贵人自有天助。” 他说完,眸色缓缓落在傅胭的脸上:“傅小姐,幸会。” 仿佛他们根本未曾相识过,仿佛那些抵足而眠的时光,全是虚幻。 可他这般,傅胭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她微微颔首,礼貌开口:“徐先生,幸会。” 他随即不再看她,让人上了茶。 佣人尽数退出去,片刻的安静之后,容承僅率先打破了沉默:“徐先生,我就直截了当开口了,这一次我和胭胭来香川山居,为的是,把念宝带回去。” 徐晋回靠在沙发上,眼帘微微垂下来,遮住他眼底莫测的光线,傅胭竟是忘记了,第一次见他,他犹如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恶鬼,他本就是满身戾气和阴鹫气质的男人,只是后来,他在她面前的温柔和纵容,要她忘记了他的本质。 而此刻他这般模样,傅胭蓦地一个激灵,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最初那个原点。 而这个徐晋回,才是真正的徐晋回。 “香川山居可不是菜园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容先生上次命大,这一此可不一定了。” 傅胭听得这一句,像是骤然响起来了什么似的,瞬间脸色全然变成惨白。 她浑浑噩噩的记起来,仿佛那一日,她听到了隐约的一声枪响,再然后,她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她醒过来,她已然成了徐太太,徐烟…… 所有人都认为容承僅死了…… 当日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容承僅来香川山居找她,徐晋回让人杀了他? 这可是他的地盘! 她把手指从容承僅的掌心里抽出来,她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到徐晋回的面前站定:“是你,对不对?” “傅胭!” 陈绍南蹭地站了起来:“你别想一出就是一出,和大哥没关,是我动的手!” 傅胭抄起杯子,劈面将温热的茶泼在了陈绍南的脸上,她语速极快,言辞尖刻:“你也知道他是你大哥,没他的允许,你会做这样阴狠毒辣的事?” 徐晋回缓缓的笑出声来,最初是低沉,到后面,已然郎朗。 他笑到最后,脸色却渐渐阴霾沉沉:“绍南,你们几个出去。” “大哥!” “出去!” “这是我们三人之间的事,与你们无关,都出去!” 江诩率先站了起来,陈绍南脸色铁青,死咬了牙关:“傅胭,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大哥真心实意的喜欢你!” “我不稀罕!” 傅胭气到了极致,容承僅的一条命差点丢在了香川山居,他胸口的枪伤,现在那疤痕让人看了觉得心颤,像他这样的男人,为了所谓的喜欢不管不顾的强取豪夺,甚至草菅人命,他有什么资格说真心? 客厅里只余下他们三人。 容承僅将傅胭的手握在掌心:“胭胭,过去的事不要再提,只要徐先生让我们把念宝带走,过往一切,大可以一笔勾销。” 第143章 恩断情绝 “容先生还真是心胸宽广,只可惜,我不会放念宝离开。” “徐晋回你到底要怎样?先是我,然后是念宝,你非要把不属于你的人都捏在手心里,你这样有意思吗?” 傅胭气的直哆嗦,她平生真是再未见过第二个比徐晋回还要卑鄙无耻的人。 “我徐晋回平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傅胭,从前我在乎你,所以你说的话,我放在心上,但如今,你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你的话,你的想法,你以为我还会在意?” 徐晋回一声冷笑:“念宝打出生就住在香川山居,他学会的第一个词,就是爸爸,他是我徐晋回的儿子,未来尚霆的继承人,我凭什么放他走?” “可他是我生的,是我和容承僅的孩子!我是他的母亲,我有权利带走我的孩子!” “傅胭,你错了,从你预备为了你的男人放弃念宝那一刻开始,你就不再是他的母亲了。” 徐晋回点了一支烟,咬在唇间,他眼瞳深处溢出极冷的笑意:“傅小姐,容先生,我奉劝你们一句,现在就离开香川山居,从今日起,再不要踏上澜沧一步,今日你们是客,我放你们安然离开,再有下次,可就是格杀勿论了。” “有本事你现在就让人拿枪毙了我!” 傅胭气的恨不得将徐晋回给撕成碎片,这世上的母亲,有哪一个舍得放弃自己的孩子? 她因为前途未卜,担心念宝去了郾城会遇到危险,也是出于信任,才将念宝暂时留给他照应,可他却这般的胡搅蛮缠…… “胭胭。” 容承僅安抚的将她揽入怀中:“别着急,有话我们好好说,徐先生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 “我这人,最是自私自利,我喜欢的,上天入地我都愿意,我不在意的,怎样说都无济于事。” 徐晋回抽了一口烟,一笑:“傅小姐还这么年轻,夫妻恩深情重的,再生十个八个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傅胭忽然将容承僅推开,她狠狠抹掉快要从眼眶里溢出的泪,然后,从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递过去给他:“徐晋回,当初救你的时候,你给了我这个,现在,我还给你。” 徐晋回看着傅胭掌心里安静躺着的那个吊坠。 是,这是尚霆人尽皆知的,最重要的信物。 凭它,可以调动尚霆任何一个人,任何一笔资产,见此犹如见徐晋回。 “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会收回来,傅小姐大可以丢了,砸了,都可以。” 徐晋回将视线从她掌心收回,漠漠投向远处。 傅胭却轻轻将那吊坠放在桌子上,她没有回头,对容承僅道:“承僅,你先出去,我和徐先生说几句话好吗?” 容承僅没有说话,转身出了客厅。 傅胭看着他走出去,站在廊檐下,高大的身影宽阔的脊背让人看了倍感心安。 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她忍不住眼底浮起温热的泪意,她想要抓住属于她的幸福,她再不愿放开他的手了。 “徐晋回。” 傅胭把自己的思绪收回来,她看着背对着她而站的徐晋回,那样一个大人物,此刻却满身写满了寂寥。 她恨他,怨他,却又希望,他能放下,能够幸福。 “我曾经救过你一次,你也救过我一次,我们俩,于道义上,谁也不再亏欠谁,可于感情上,终究是我对不起你……” “傅胭,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不爱我而已,你没有错,是我错了。” 他自始至终未曾转过身,傅胭向他的方向走了几步:“徐晋回,我恨你,可我却又希望你能幸福。” “傅胭,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没必要再说了。” 他缓缓转过身来,午后暖的让人沉醉的阳光就这样透过落地的窗子照进来,把他们两人的身影尽数笼罩其中。 她那么小,那么娇弱,可却又偏偏固执坚韧的让人动容。 如果她不是这样的性子,他或许不会那样沉醉,可是偏偏,他喜欢的,她都有。 这世上的事,这世上的感情,就是这样的奇妙,你会因为一个很莫名其妙的理由,轻易就爱上一个人,可你要不爱一个人,却那么的难。 “我并没有想用念宝来为难你们,我徐晋回既然输了,那我就认了。” 他郎朗一笑,有着青色胡茬的下颌微微的扬起来,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瞳里,光影重重,她却再也看不透。 “我之所以留下念宝,只因为一个原因。” 徐晋回敛了笑,声色骤然变的肃然:“我亏欠过他,所以我想弥补。” “徐晋回……” 傅胭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微微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但是,也要看他的资质,所以,我希望念宝七岁前,留在澜沧念书,每个月,我都会派人送他回去郾城与你们团聚,七年后,若他当不起未来的责任,我会让他离开澜沧。” “徐晋回,你真的不用这样,徐朝云的所作所为,和你没有关系……” 徐晋回轻轻摇头,他望着傅胭,忽而轻轻一笑:“傅胭,你从来都在拒绝我,没有一次例外,这一次,就不要拒绝我了。” 傅胭垂了眼眸,眼眶里涩的难受,徐晋回的情,太重,太重,她根本就承受不起。 这一生,只能辜负了。 “傅胭,我差一点害死你的丈夫,差一点,也害死了你,那么这一次,就让我还你一个顶天立地的儿子,作为我的赔礼吧。” 他望着她,最后深深看她一眼,那唇角的笑意化成虚无,到最后,她记着的,也只是他那一张渐渐在她的视线里变的模糊的一双眼睛。 “徐晋回,我相信你会对念宝很好的,只是他终究还是太小,等到三周岁好不好?三周岁时,我亲自送了念宝来香川山居。” 他终究没有办法拒绝,每一件事,看似都是他占据上风,他这般强硬,可实则,哪一件哪一桩,他没有为她妥协? 徐晋回低头,淡淡一笑:“好,你信我,我也信你。” “徐晋回……” 傅胭对他笑,可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走过去,双手抬起来,轻轻放在他的肩上,似乎是拥抱了他一下,也似乎,只是那样轻轻的触碰而已。 “徐晋回,谢谢你……” “徐晋回,希望你幸福,真的,我希望你幸福。” 徐晋回却把她轻轻推开,“傅胭,我马上要去意大利,你们走的时候,我怕是没有办法送你们了,就此别过吧。” “好,徐晋回,再会。” 他看着她,看着她眼睫上摇摇欲坠的泪,他心想,这一次,她的眼泪,是为徐晋回而落的吗? 临近黄昏,傅胭和容承僅要带念宝离开的时候,那才一岁多的小人儿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一个劲儿的望着徐晋回住的那一栋楼,哇哇大哭,挣着身子不肯让傅胭抱他上车。 可徐晋回却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平日里照顾念宝的保姆,看着他哭成这样都难受的跟着掉眼泪,傅胭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更是难过。 “爸爸,要爸爸,念宝要爸爸……” 他还不会说话,可这几个字却说的清晰无比,念宝哭的眼泪汪汪,尤其抗拒容承僅,但凡他流露出要抱他的意思,或者是伸手触碰到他,那小家伙就哭的凄惨无比。 “念宝,你要乖……” 傅胭耐着性子哄,可念宝却仍是不停的哭。 保姆实在心疼,小心翼翼对傅胭说道:“傅小姐,大约从前这时候是徐先生陪着小少爷吃晚饭看动画片的时间,所以小少爷就格外的抗拒一些……” 容承僅这是第一次看到念宝,只觉得他哪里都小小软软嫩嫩的,他想要试着抱抱念宝,可念宝却似很抗拒的样子,他总是忍不住想要多看他几眼,可念宝哭哭啼啼喊着的爸爸,却不是他。 容承僅心里很难受,这一份难受,和当日因为傅胭而难受伤心的情绪,却是不一样的,他没有办法用言语形容,只是觉得,若能让他不要哭泣,他怎么样都可以。 “胭胭,不如,就把念宝留下来吧。” 徐晋回定然是待他极好,念宝才会这样依赖他。 他尝过了这世上酸甜苦辣数种滋味儿,他也经历了生离和死别,哪一种都要他痛不欲生,念宝还这样小,可这样小的孩子,也并非完全没有感情 最初在得知了徐晋回的想法之后,他内心深处其实是有些不屑一顾的,徐晋回能给念宝的,难道他容承僅给不了? 更何况,徐晋回可是‘黑’身份,这对念宝来说,并不算什么好事儿。 只是现在,他却动摇了。 也许,有些感情,有些想法,在真的为人父母之后,是会彻底的发生变化的。 孩子的眼泪,能改变固有的很多东西,譬如现在,他竟然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傅胭却舍不得,抱了念宝抱的更紧:“可他才一岁多一点,他太小了,我真的舍不得。” 最后不得已,还是徐晋回出了面,没人知道他带着小小的念宝在房间里说了什么,可是半个小时后,念宝眼泪汪汪的被他抱出来,却是乖乖趴在傅胭的肩上,再也不像刚才那样哇哇大哭了。 第144章 关你顾维生屁事啊! “胭胭,既然这是三哥的心意,那就收下吧。” 容承僅拉住了傅胭,傅胭无奈,只得看着念宝得意洋洋的把那玉牌重新抓在了掌心里。 容承安抱着念宝,几人上了车子。 刚一坐定,容承安就让身边助理拿出了几样东西,递给容承僅:“七弟,你既然已经安然无恙的回来,那自然就该物归原主……” 容承僅不等他把话说完,直接把那纸袋推了过去:“三哥,我是真心的,容家不是我一个人的容家,三哥您有这个能力,不该埋没了。” 容承安轻笑摇头:“七弟,你知道的,我志不在此。” “三哥,我知道您淡泊名利,但是,容家靠我一个人,总归不如兄弟齐心的好,我听爸爸说过,安姨生前,一直都希望您可以有大出息,出人头地,在容家有一席之地,三哥,你在起亚做的好,自己挣出了这一份地位,安姨她在地下有知,一定会很欣慰的。” 容承安听他提起母亲,忍不住神色有些黯然,母亲的心愿,他自然知道。 因为自己身份的尴尬,所以母亲迫切的希望他可以出人头地争一口气。 容承僅不是容不得人的性子,他在起亚做的也越来越顺手,哪个男人没有争强好胜的心思?哪个男人,想被人看轻呢? 他若有一日,也和容承僅这般,又有谁,敢在寒暄之后,转头就讥诮一声,私生子呢? “三哥,我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你留在起亚,我如今和傅胭还有念宝,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在一起,我希望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伴他们,如果三哥留在起亚,我会很安心。” “是啊三哥,你就留下来吧,一家人互相帮扶着,才可以长远啊。” 傅胭也跟着开了口,她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恨不得自己的丈夫独掌家业的好,也正因此,更显得她心思纯善。 容承安想,容承僅这样站在云端的天之骄子,为什么会对傅胭这样好?为什么会这样的喜欢她? 大约也是因着这一份真和善吧。 “我可以留在起亚,但是,七弟,容家的继承人,永远是你,将来,你老了,也只能留给念宝,我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我容承安,是决计不会动任何争抢的心思的。” 容承安说完,眼见容承僅要说话,他立时又道:“七弟,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这也是我的真心话,在容家,只有父亲,你,还有七弟妹,一向尊我,敬我,从不因为我的身份而对我有任何的偏见,人该知道感恩,七弟,也请你,成全我的这一颗心。” “三哥。” 容承僅伸出手,与容承安的紧紧握在一起:“三哥,我还是看轻了你,与你比起来,我真是自惭形秽。” 容承安摇头,可你得到了傅胭啊。 她并非完美无缺,可这缺点也让人心动,那样鲜活,那样真实,那样,让人永生难忘。 但是幸好,他也有专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 是那一年的除夕,是那些觥筹交错的热闹之下,她对着所有人无视掉的他,那个卑微的,不起眼的私生子容承安,语笑嫣然,低低的一句:你的画,可真好看。 是她在七弟身边偶然提起的那一句,要他脱离了容家这个深潭,有了自己的一份事业,他可以心无旁骛的继续画画,他甚至还办了画展,渐渐有了拥戴者。 他活的肆意潇洒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她,可更多的,却是希望她可以过的好,这一生都幸福无忧。 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他没有让容家分崩离析,他帮她的丈夫守住了这一份家业,也算是回馈了她。 容承安心满意足的微笑,听着她偶尔在心爱那人面前的一句软语,听着怀中她的稚子,娇憨的咿呀撒娇,他想,她以后的人生,再没有任何风浪,她终是可以一生平安喜乐了。 而他呢,自此以后,这漫长一生,虽孤身一人,但他有山川为伴,他有日月为友,他有河流清风为爱侣,他有山海险峰为知己,这一生,已然足够了。 回来郾城第二日,虽然容承僅并未直接去容氏起亚,也未曾大肆出现在人前,但郾城有些门路的人家,大多已然知晓容承僅安然回来的消息。 而最重磅的,却是傅胭和念宝。 顾维生第一个坐不住,第二天就拉了方靖之去容家。 方靖之笑他:“怎么人家夫妻和好,一家三口团团圆圆的,你丫像是失恋了一样魂不守舍,说真的,人家夫妻恩爱,关你什么事?”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顾维生当日真的是气的狠了,容承僅那时候被折磨成了什么样儿?拖着一身伤,好不容易回来,等着他的却是身败名裂和被亲兄弟狠狠踩了一脚的下场,那时候的傅胭做了什么? 她只差没直接给容承僅一刀子了。 可现在呢,就这样好端端的跟着承僅回来了,还生了孩子。 眼瞅着,承僅又要上这条贼船,他怎么甘心? “你咽不下又如何,承僅他喜欢傅胭,就是喜欢,就像你喜欢谢佩仪一样,人家嫁了,你还是死心塌地的喜欢,有什么区别?” “这当然有区别,谢佩仪那样好,傅胭怎么和她比?” “承僅喜欢啊,感情的事,是人家两人的事,人家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关你屁事。” “方靖之你当初不是也讨厌傅胭吗?你怎么变这么快?你墙头草啊!” “对啊,我现在也不喜欢傅胭啊,可那又怎样,是承僅和她过日子,又不是我们。” “你算兄弟吗?” 顾维生懒得再搭理他,车子停下,就气势汹汹的往楼上冲。 容承僅早已闻讯,顾维生还未到楼下,他一手拎着奶瓶,一手拎着娃,高大结实的身子往门口一挡,眉毛皱起来直接对着顾维生斥道:“顾维生你疯疯癫癫的冲进来干什么?你别吓到我们念宝了!” “你,你你,承僅你……” 顾维生瞠目结舌,宛若见了鬼,方靖之也愣了一下,转而却是哈哈大笑,笑到前仰后合:“承僅……你竟然……哈哈哈,你还真是像模像样啊……” 容承僅一边熟练的把奶瓶塞到念宝口中,一边把这个小肉团抱起来摆好喝奶的姿势,这才回头看了一眼楼上,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俩要是来给胭胭添堵的,那就现在趁早回去。” “承僅,你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也忘的太快了吧!” 顾维生气的跳脚。 “谁摔伤了?是念宝吗?” 傅胭正好从楼上下来,听的不真切,整个人都吓坏了,急急的追出来,一眼看到念宝好好儿的在爸爸怀里喝着奶,这才松了一口气。 顾维生已然许久没有见过傅胭,这一见之下,却也愣住了,傅胭怎么瘦成了这样子? 方靖之也有些微微愕然。 傅胭一怔,随即却微笑着看向两人:“顾先生,方先生,你们来啦?快进来坐。” 她含笑请他们进来,吩咐佣人上茶,又抱了念宝过去,细声细气的对容承僅道:“我先带念宝上楼,你们说话吧。” “你就坐在这。” 容承僅却拉住她,直接让她在身边坐下来。 傅胭有些坐立难安,顾维生和方靖之,他们都很讨厌她,她是知道的。 此时面对他们,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念宝坐在傅胭腿上,乖乖的喝奶,小肉脸嘟嘟的,小胖腿还不老实的踢腾一下,又踢腾一下,他喝饱了奶,打了个饱嗝,拍了拍圆鼓鼓的小肚皮,就把奶瓶递给傅胭:“麻麻,我喝饱了。” 傅胭给他擦了擦嘴角的奶渍,念宝就从她腿上爬下来,他站在傅胭身边,小小的一个儿,像是个粉白的肉团子,可爱的简直让人挪不开眼。 顾维生一点都不想看他,根本就不想看! 可他干嘛一直看着他!! “你干嘛……干嘛……” 小肉团为什么直接冲着他过来了?! 顾维生眼睁睁看着小肉团绕过方靖之,直接冲到他面前,然后动作娴熟的直接爬到了他的膝上…… “你,你干嘛?” 顾维生手忙脚乱,几乎不敢碰这个香香软软的小东西,可却又怕他坐不安稳会掉下来,他简直吓的一张脸都发白了。 “念宝是喜欢你,才会这样……” 傅胭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把他抱过来吧……” “不要!” 念宝小肉身子在顾维生身上蹭了蹭,干脆抱住了他的胳膊:“不要!” 顾维生一下子就乐了:“他怎么会喜欢我?” 捏了捏念宝的小肉脸,又捏了捏他的小胳膊,只觉得手感实在太好了,要他忍不住把他全身上下都揉搓了一遍…… “那念宝对不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儿的?” 顾维生抱着他,一会儿就爱不释手,这小肉团抱着真是太舒服了。 容承僅得意的看着自己儿子:“你把他放到靖之跟前去。” 顾维生立刻秒懂,一脸看好戏的抱了念宝放在了方靖之的跟前。 第145章 从未曾想过的,永别 念宝紧紧抱着顾维生的腿,小肉屁股对着方靖之,就是不肯过去。 “念宝,过来!” 方大少爷觉得没面子,咳了一声,就叫念宝过去。 孰料念宝却抱顾维生抱的更紧,方靖之长眉一拧,嗬,你这个毛头小子,我还对付不了你不成? 方大少爷站起身,走到念宝跟前,纡尊降贵的蹲下来,伸出手预备抱念宝…… “方先生……” 容承僅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傅胭却有些不好意思,好心的想要提醒…… 可念宝,却已经小屁股一翘,直接对着方靖之放了一个大臭屁。 “我艹!” 方靖之差点没昏过去,顾维生笑的快岔气了,容承僅亦是笑的眼泪几乎都要飞出来,傅胭又是想笑,又怕方靖之生气,赶紧把念宝抱过去:“念宝,妈妈说过多少次了,不可以这样知不知道?” 念宝咧着刚长了几颗奶牙的小嘴,笑的咯咯的,压根不听傅胭说话。 傅胭最不喜欢他这般,当即板了脸,啪啪在他屁股上打了两巴掌。 念宝一愣,随即惊天动地的哇哇大哭起来。 顾维生心疼的不行,比容承僅的动作都快,一把把念宝抢过来,“你打他干什么,他这么小什么都不懂呢……” “念宝现在是被惯的有点不像话了。” “岂止是不像话?!” 方靖之到现在还没消气,“简直是太不像话!他要是我儿子,看我不把他揍的服服帖帖!” “你就吹吧,等你真有儿子,我看你舍不舍不得下手!” 顾维生喜滋滋的刺他,方靖之哪里服气,两人当下又掐了起来。 却不料顾维生这话一语成谶,数年后,方靖之真的有了儿子之后,他却比容承僅惯念宝还要娇惯着那个小坏蛋…… 圣诞将至。 转眼,傅胭从澜沧回来,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五个月前,容承僅带傅胭看医生的时候,巧遇了当初在香川山居曾给她调理身子的香港医师。 原来她现在高薪被郾城的医院返聘回来,已经举家迁到了内地。 傅胭惊诧不已,这位谢医生,算是妇科调理这一方面的权威,当日,因她家中有事匆匆返回香港,徐晋回还生了一场气。 却没想到还有今日的渊源。 谢医生给傅胭仔细检查了身体之后,并不似以往那些医生一样,将病情说的多可怕。 “是有些不虞,但幸而产后调理的还不错,因此,这病根虽然落下了,但只要慎重,不要受凉,多加保养,就算再生一个,也并非不可以。” “真的?” 傅胭欣喜不已,她没想到竟会从谢医生口中听到这样的一席话,整个人几乎不敢相信,半日都说不出话来。 “自然是真的。”谢医生也笑起来:“最主要是,您要放宽心,许多病,其实都是从心上来的。” 傅胭和容承僅离开医院时,心情已然与来时截然不同。 当夜,半梦半醒之间,傅胭忽然把容承僅叫醒:“……谢医生会来郾城,是徐晋回做的吧。” 傅胭能想到,容承僅自然也会想到这些。 无缘无故的,谢医生怎么会放弃香港的优越生活,携带家人来郾城重新开始呢? 除非人为。 “他待你真的很好。” 容承僅也不免有些唏嘘,却将傅胭抱的更紧:“胭胭,平心而论,若我和徐晋回公平竞争,我未必会有胜算。” “说什么呢。” 傅胭轻轻推他,“夜深了,承僅,我们睡吧。” 她在他怀里安静的闭上眼,很快就沉沉的睡去。 日子安稳而又幸福,让人恨不得一生一世,长长久久的就活在这世上。 可圣诞节前,平安夜万。 漂洋过海的一通越洋电话,却打乱了这让人心安的宁静。 徐珊在电话那端哭的哽咽:“傅小姐,您若是知道秦钰在哪里,求您告诉我好不好?他一个人,病的这样重,我实在是太担心他……” 秦钰罹患肺癌,在确诊之后的第三天,他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洛杉矶,离开了和徐珊共住的那一栋宅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徐珊一个人无头苍蝇一般找了几日,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方才告诉了秦钰的父母。 可秦钰的父母动用了所有的人脉,依旧找不到秦钰的行踪。 徐珊到最后,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她想到傅胭,迫不及待的就去抓住了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秦钰心里最放不下的执念就是傅胭,想必,他就算真的决定轻生,也会和傅胭告别的吧。 “可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们从没有联络过,在他回美国之后。” 傅胭低低的说着,一颗心,却是一点一点的飘远,浑浑噩噩的,凝满了说不出的酸苦。 秦钰,昔日那个神采飞扬,骄纵却又痴心的少年啊。 傅胭难过的不行,徐珊哭,她也低低的啜泣:“……怎么会得这样的病,之前不是一直都好好儿的吗?” “他一直没有戒掉。” 徐珊哭的几乎崩溃:“是我害了他,都是我,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也不活了……” “你不要着急,只要我这边有消息,立刻就会通知你……” 徐珊此刻早已心乱如麻,她哪里肯听傅胭的话,“可他怎么会连你都不告诉?他那么爱你,爱到连命都不要了,傅小姐,我求求你了,你就告诉我吧,告诉我他在哪里,就算是死,让我和他死在一起,我也心满意足了……” “可我真的不知道……” “秦钰他每天都在给你写信,我不信他给你的信里从来就没有提起过他的行踪!” 徐珊有些激动,话音也拔高了一截,傅胭却是一怔,秦钰每天都在给她写信? 可那些信,在哪里? 她手忙脚乱的挂了电话就去开电脑。 登录昔日他们共同的那个邮箱,果然,几十封邮件,安静的躺在收件箱里,日期从一年前,一直到一个月前。 傅胭抖着手把最近的一封邮件打开。 她看到了秦钰的照片。 他站在布达拉宫的宫墙下,他笑的纯粹却又渺远,他的眼瞳,乌黑明亮的望着她,就像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他那一双猝然明亮起来的眼瞳,亮的,把她的整个青春都变的耀眼而又夺目。 傅胭一下捂住了嘴,眼泪汹涌而出,她滑动鼠标,下面只有寥寥的几行字。 胭胭。 我来了西藏,布达拉宫,我触摸了转经筒, 我走过了我们曾经约好要去的每一个地方。 胭胭,我已经不再如刚到美国时那样痛不欲生,可我还是会想你。 或许我明日就要离开这个世界,或许,我这一生再也无法和你告别了。 可我跪在佛祖的面前许了愿。 我祈愿来生,让我变成一棵树。 变成你最爱的房子里,你最喜欢的一棵树。 你欢喜时,我枝叶青翠的与你同乐,你悲伤时,我凋零花瓣与你共悲。 而我最终所求的,不过是你的偶尔一回顾。 胭胭,再见了。 不,我最爱的人,永别了。 永别了,我最爱的人。 忘了我,就像是,我从未曾在这个世界上来过。 傅胭渐渐哭到不能自已,她趴在书桌上,眼泪无遮无拦的向外流淌,她得到了她的幸福,她如今有丈夫有孩子,一家子团圆美满。 可是秦钰呢? 他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他为何会是这样的下场? 傅胭心痛如绞,可一个念头,却渐渐在心底坚定。 她不信秦钰就这样死了,她要去把他给找回来。 她要去西藏,她要他回来,要他接受最好的治疗,要他好好的活着,要他遇到最真心爱他的女孩儿,要他生儿育女,要他寿终正寝! 傅胭胡乱的扣上笔记本,站起身就去收拾东西,容承僅推开书房的门,安静的看着忙乱的她。 直到她把东西塞满了箱子,预备就此不管不顾的离开,他方才轻轻叫了她的名字:“胭胭。” 傅胭低着头,不肯看他:“承僅,我必须要去找他,不找到他,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安心,对不起,求你不要拦着我……” “我没有要拦着你,只是胭胭,念宝怎么办?” 容承僅看着她身形一顿,他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上前,按住了她的肩:“胭胭,西藏那地方环境太恶劣,你的身子这么差,你去,让我怎么能放心?秦钰是我的亲外甥,我不会对这件事坐视不理,你放心留在家里,我去找他。” “容承僅……” 傅胭扑在他的怀中,忍不住的哭出声来:“我的心里好难受,容承僅,我不想秦钰死,如果他死了,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安心,容承僅,我要他好好的活着,我希望他能幸福……” “我知道,胭胭,秦钰他不会死,我会把他找回来,你相不相信我?” 傅胭却摇头:“承僅,我了解他的性子,他想要躲起来,那么你们就是找遍全世界也找不到他,可他的病情不能再耽搁了,所以,承僅,你让我去吧,就让我为他做这最后一件事,就让……” 就让他们的似水年华,就让他们那一场无疾而终的热烈感情,由她,来亲手画上这个圆满的句号吧。 第146章 他与念宝加起来 容承僅的神色却一点点的冷凝了下来:“胭胭,你知道我不会放心你一个人去。” 她只是固执的摇头。 “所以,我,念宝,你都不管了吗?” “容承僅,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秦钰他也是你的亲外甥,你难道真的要他一个人死在外面?” “可我说了我会去帮你找他,你为什么非要自己去?你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就算你找到了秦钰,可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和念宝怎么办?傅胭,我不许你去,我不许你为任何人以身犯险!” “我必须要去,承僅,无论如何,我必须要走这一趟,其他的,我顾不得了……” 傅胭心乱如麻,她什么都不能想,也什么都不愿意想,她只想把秦钰找回来,她现在满心只有这一个念头。 “好,顾不得了,不提我,念宝呢?念宝你也舍得不管不问了吗?” “我只是离开几日,我又不是永远都不回来了,我知道念宝这么小,我离开很不负责任,可是承僅,我没有办法就这样坐视不理……” 容承僅看着她脸色发白一脸泪痕的样子,仿似又回到当初她为了秦钰要死要活的那些时光。 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心上一直都扎着一根刺。 他不在意徐晋回,不在意三哥那些若有似无的心思,可他只是在乎秦钰,他不能不在乎秦钰。 “好,你去,你去找他去吧!念宝不用你管,我会照顾好他!” 容承僅转身出了卧室,他关上门,直接下了楼。 傅胭一个人站在地板上,眼泪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敲在实木的地板上,她知道容承僅为什么会生气,她也知道,作为妻子,作为一个母亲,有时候不该这样的任意妄为。 可秦钰,那是她年少时痴恋过的人,那是她固然已经不爱了,却也希望他好的人啊。 他们都未曾辜负过对方,可时光和命运却太无情。 这世上,再没人比傅胭更希望秦钰过的好。 这世上,再没人比傅胭,更希望秦钰可以好好的活着,从过去和回忆之中,走出来。 傅胭把眼泪擦掉,她拉了箱子下楼,念宝在院子里的草坪上和佣人们欢闹嬉笑,他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知道,见到妈妈过来,咧着小嘴就咯咯的笑着扑过来。 傅胭又是欣慰又是心酸,伸手抱住他,一遍一遍的亲吻。 念宝毕竟还太小,刚刚过了两岁的生日,正是黏人的时候,勾着傅胭的脖子不肯撒手,非要她陪他玩。 傅胭就陪着他在草地上踢球,念宝玩的一头大汗,喝了水,靠在傅胭怀里就睡眼朦胧起来。 哄睡了念宝,傅胭轻手轻脚出了儿童房。 容承僅正在楼下客厅站着。 烟灰色的针织衫,休闲卡其色裤子,他在家里向来不穿正装,可饶是如此,那上位者的气息,却还是掩都掩不住。 傅胭下楼,欲言又止的站在他面前。 “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他微微蹙了眉,心里明知道她性子向来如此,决定的事,从不会再变主意。 却还是希冀,他和念宝加起来,在她心上的重量,能重过秦钰。 傅胭低着头,好一会儿,她一双红肿含泪的眼眸方才缓缓抬起头来:“对不起……” 容承僅忽而就笑了一笑:“其实我早知道说了也无用。” 傅胭的眼泪摇摇晃晃的落下来:“承僅,我只想让自己问心无愧。” 你只想让自己问心无愧,所以丈夫和孩子的感受都可以不再顾及了吗? 秦钰他在美国有女朋友,那徐珊一直都对他不离不弃,两人住在一栋公寓里,就算分房而睡,却也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哪里轮得到她去找? 徐珊为秦钰要死要活,那是情理之中,可秦钰如今和她,又有什么关联? 并非是他心狠,不去管秦钰死活,他会尽自己全部力量去找他,但为什么她执意要自己去? 是真的只想问心无愧,还是,还是其实她永远都给秦钰留着一席之地在她的心脏最深处? 感情中,容不得任何的第三者。 因为太在乎,所以才有嫌隙。 至亲至疏夫妻,可谓就是此意。 容承僅很不想这样,他们有今日,实在来之不易,他只想与她安稳平静度过此生,可偏偏事不遂人愿。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也知道,我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可是承僅,你是我的爱人,丈夫,但。。秦钰,他只是我的一段回忆,我曾经的一场梦,我知道我这个人太贪婪,想要的太多,我希望身边的人都好好儿的,这样,我才可以安然的享受我们的幸福。” “秦钰他存了必死之心,他有心躲着你们,那就不会让任何人找到他,可我不想他死,承僅,如果在这件事上,我没有尽我的全力,我想,我这辈子都不能心安,他从未曾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可却因为我毁了全部的人生,我没有办法,就当做他是个陌生人,唏嘘一场,感叹一场,就此罢手,不管不问,有些事,由我开始,就由我结束,好不好?” “可是你想过没有?”一直未曾说话的容承僅,却忽然开了口:“如果你不管不顾的去找他,他以为你心中还记着从前的情分,那你又该怎样?” “胭胭,我知道你心软,你太善良,你希望每一个人都好,可是你又想过没有?当断不断,反而给自己,也给别人造成了困扰。” “我知道,这一次,我会和他把一切都说清楚,承僅,我只是希望他好好活着,放下过去,就这么简单。” “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什么都不会再说,只是,你一个人,路上要注意安全,谢医生给你开的药,你都要带上,按时按量服用,还有,去那边要注意高原反应,如果捱不住,不要硬撑,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傅胭感觉自己的鼻子又堵住了,她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心口:“承僅,谢谢你……” “胭胭,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 容承僅的手臂,迟疑了一下,却还是缓缓抬起,将她抱紧在怀中。 这个傻姑娘,他对她,实在是没有办法。 傅胭使劲点头,声音里带了哽咽:“是,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尽了自己全部心力,如果秦钰还是执意如此,那她也无能为力,但终究,问心无愧了。 三日之后,拉萨。 傅胭在最初的不适熬过去之后,终于渐渐适应了高原反应。 她一路带着秦钰的照片,四处打听,终于在一个酒馆听到了秦钰的消息。 可是这时,距离秦钰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 杳无音讯,也许一个人存心的想要离开这个世界,那就压根不会让人再找到他。 傅胭每一日都打开邮箱无数次,可秦钰再也没有发过来一封邮件。 她在拉萨又逗留了两日,转而启程去阿里。 从前念书时,她曾想过要来西藏玩,秦钰连攻略都做好了,但是爸妈不允许,说那边太乱不安全,又有高原反应啦等等,秦钰那时候又是一副‘好女婿’的做派,自然无有不应。 她只好辜辜的放弃了那个念头。 傅胭如今回想秦钰从前做的那个攻略,阿里是其中一站,她一路走来,也只余下这几个地方没有去过。 到阿里时,已经临近黄昏,天空美的仿佛不在人间。 傅胭随便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吃过晚饭之后,就在客栈周围随意走了走。 她给容承僅打电话,询问念宝好不好。 她拍了天空的照片发给容承僅。 可她并不知道,容承僅就在距离她不足十公里的,同一天空下。 傅胭启程之后,容承僅也乘了下一班次的飞机随她来了西藏。 他只带了林成和一个助手,郾城家中,托付给了顾维生和方晴来照顾念宝。 他心里舍不得念宝,可他更担心她的身体。 如果傅胭在那里真的出什么事,他千里迢迢飞过去,也来不及。 所以仓促之下,他只得做了这样的安排,还好顾维生和念宝很投缘,方晴也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整日都来陪着他玩。 保姆也十分尽心尽力,因着从出生时就带着念宝,因此二人格外的亲厚。 念宝这几日已经逐渐的适应了没有爸妈的日子,也不再如最初时那样哭闹不休了。 容承僅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渐渐的放下来。 傅胭给他发来照片的时候,他刚刚吃了高反药,没有料到,哪怕在动乱战火中都眉眼不眨的人,竟然会被高反给打败。 他给她回了简讯,两人聊了几句,傅胭那边忽然没了动静。 他有些不放心,又打电话过去,却一直都没有人接。 容承僅再也坐不住,立时叫了林成:“去阿里,现在就走。” 谁都知道这里的夜路难行,但容承僅说出去的话,林成向来不会反驳,立刻就去准备了车子。 傅胭的手机里提示,她收到了一封新的邮件。 第147章 那个人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可邮件的日期,却是三日前,秦钰在三日前写下的信,然后系统设置了今日发给她。 傅胭的一颗心,像是往那无边无际的黑洞之中拼命的沉下去,她哆嗦着点开邮件,很短,很短。 短的就像是他这二十六岁,匆匆而过的人生。 胭胭,我大约是要死了,要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了。 而这一刻,我只想和你说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该早一点放开你的手的。 胭胭,永别了,这一次,该是真的。 你要幸福,胭胭,你一定一定要幸福,我把我的这一份幸福也给你。 胭胭,再见了…… 傅胭哭都哭不出来,只是握着手机安静的坐着。 夜色沉沉的笼罩下来,她的心静的像是黑夜里月光下的深潭。 秦钰死了。 多么简单的四个字,可是一个人的一辈子,就这样结束了。 恍恍然然的,想起许久前的一些细小的片段来。 刚刚和秦钰在一起的时候,她脾气特别的大,总是因为他从前的风流债和他生气,不理他。 他就一直一直在她宿舍楼下站着,站的全栋楼的女生都心软了,她被鹿晚歌骂出去,下楼来,骄傲的像只孔雀一样站在他的面前,看他低声下气,急的抓耳挠腮的给她道歉。 然后两个人手拖着手出去吃夜市。 他哄着她,纵着她,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都给她。 她那时候心里偷偷想过,她毕业就要嫁给他,给他生两个孩子,最好是一男一女,不对不对,最好是龙凤胎。 可这个想法,她从来没有告诉他,她才不会让他知道她心里这么喜欢他呢,不然这家伙还不要得意死了? 年轻时总是以为永远很简单,可到头来才知道,这世上什么事能保证永远? 那一份最真挚热烈的初恋,在最浓情蜜意的时候硬生生被一刀斩断。 就成了心底永远的梦靥和执念。 她总是在想,如果当初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按照正常的轨迹走下去,她和秦钰,又能真的恩爱一辈子吗? 可这世上的事,谁又能说得透彻。 她放下了那一段感情,她爱上了容承僅,她和秦钰,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能走出来的人,是幸运的。 可秦钰没有。 傅胭的手机在响,不停的响。 她茫然的接起来,放在耳边,是徐珊的声音,仓惶却又带着诡异的安静:“傅小姐,秦钰他……是不是出事了?” 傅胭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的,缓慢的响起来:“徐小姐,你要节哀。” “我梦到他了,他来向我告别,我知道,我就知道,他死了,他死了……” 徐珊低低的哭起来:“他为什么就放不下,为什么就放不下……” 傅胭轻轻挂断了电话。 她站起身向外走,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客栈的大叔追出来,劝她回去,傅胭却忽然开口:“您送我去拉萨好不好?” 大叔惊讶的看着她,傅胭感觉到脸上凉凉的,她抬起手,这才发现自己流泪了。 车子驶向拉萨,傅胭一路没有说话,只是偶尔静默的间隙里,她能听到自己发出细微的哽咽声。 傅胭是在拉萨一个小小的庙宇里,找到秦钰的。 那里面的僧人说,他是三日前的夜晚去的。 他走的时候很平静,只是一直拿着手机,一直看着一张照片。 僧人什么都没问就把手机给了傅胭。 傅胭看到手机上的屏保,是她和秦钰的一张合照。 当初分手的时候,她把秦钰和自己的一切,都删除的干干净净。 后来,她从鹿晚歌那里听说,秦钰答应了林晓菲,删掉了所有关于傅胭的照片,简讯,邮件,等等,一切。 她以为他们俩,都再也没有了任何与彼此有关的东西,却没有想到,秦钰会留着这一张照片。 傅胭还记得这张照片怎么来的。 他陪她去上公开课,她却在三月的暖阳里睡着了,睡的太香,还流了口水。 秦钰偷偷的拍了两人的合照,照片上的她,侧脸趴在手臂上,眉眼漆黑,肤色如玉,稚嫩美好,照片上的秦钰,神采飞扬,笑容璀璨,宛若那窗外明媚的阳光。 他一手举着手机,一手在她头上摆出搞怪的手势。 咔嚓一声。 时间,在这一刻永远的定格。 “秦钰……” 傅胭一忽儿笑,一忽儿却又眼泪簌簌的往下落。 “秦钰……” 她上前一步,在喇嘛的诵经声中,缓缓跪在了秦钰身边。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宛若是在他耳边低语:“秦钰,下辈子吧,下辈子,换成我来追你……” 她只能许他无望的来生了,因她这一生,心里那个人,再也无法磨灭。 有微风吹来,将经幡吹的簌簌颤动,有人说,这是死者的灵魂不灭,留恋人间,因此才会回来徘徊。 傅胭站起身,把那手机重新放回秦钰的身侧。 她抬头,看着蓝的刺目的天空,一个人走到空旷无人的山崖处,忽然间对着山谷用尽了全力大喊。 秦钰——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男人,把她的青春里,全部的悲喜完全占尽。 秦钰的父母不舍得让秦钰实行天葬,可尸身也带不回去,只能火化。 秦钰的妈妈哭的几乎昏厥过去,徐珊只是摇摇晃晃的跪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 容承僅在赶来拉萨的路上,接到郾城的电话。 是顾维生打来的,他这样一个大男人,当日谢佩仪嫁人都没有落泪,此刻却在电话里哭的泣不成声。 念宝丢了,他和方靖之动用了全部人脉,依旧没有任何下落。 “我和方晴带他去游乐场玩,可中途方晴有急事临时走了,我就一个人带他,他要吃冰淇淋,我就让保姆去买,他又闹着要去坐飞船,我就准备去买票,可才转了一个身……” 顾维生声音里有压不住的哽咽:“承僅你打死我吧,我把念宝弄丢了,他要是出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你现在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哭能把念宝哭回来?派出去那么多人找,难道就没有任何线索?在郾城难道还有我们找不到的人?顾维生,你现在就给我收了眼泪,立刻把所有人都派出去,念宝八成是遇到了人贩子,我知道郾城最近人贩子猖獗,你让你的人去留意这些人贩,还有,念宝的发型,穿着,或许全都变了,所以照片也不可靠,凡是有任何线索,你和靖之亲自去看,去确认,我这就赶回去。” 容承僅在最初的天旋地转之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那是他的孩子,他血脉相连的骨肉,他就是赔上这条命,也不会放弃他。 “还有,想办法告诉徐晋回,他毕竟是黑道的,势力不容小觑,有他出马,想必会更快把念宝找回来。” 顾维生应下,容承僅挂了电话,心却渐渐成了乱麻。 不是没有怨恨的,他知道他不该因此迁怒傅胭,可却总是忍不住的去想,若傅胭没有来西藏,若不是他放不下傅胭,也跟着来,念宝怎么会出事? 念宝才两岁多一点啊,这么小的孩子,根本毫无任何自保的能力,根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容承僅不愿意去想那些不好的画面,却总是忍不住的想,那些被拐走的儿童,或者被硫酸毁了容,或者被打断了手臂双腿,被人控制着去乞讨…… 更有甚者,直接摘了器官…… 容承僅狠狠一拳捶在自己头上,他不能再这样想下去,他不能乱了阵脚,他得把他的孩子找回来,安然无恙的找回来。 他就不信了,那些人就这般了不得,拼上他和维生方靖之,再有徐晋回,连一个孩子都找不回来! 可这一次的事,却真是邪气的离谱。 这么多人动用了所有的力量去找人,却竟然连一丁点的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唯一的线索就是,在游乐场那个角度最好的视频里,明显看到了念宝被一个男人给抱走了。 可余下全部的监控画面里,都再也没有看到那个男人出现。 顾维生这样身手了得的人,没道理只是转个身就看不到念宝了,念宝被陌生人抱,总会哭闹吧? 或许也有可能已经被下了药。 但那人难道会飞不成?一眨眼就能抱个孩子走的无影无踪? 这事儿要不是人为早就安排好的,那才怪了。 可又有谁有这样大的能耐,又有谁,和容承僅有这样的死仇? 容承琛在监狱里,他手底下那一群乌合之众没这个本事,徐晋回待念宝犹如亲子,念宝很快就三岁,就要去澜沧生活,他更没道理这样做。 众人绞尽了脑汁想,却都没能想出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而徐晋回那边也很快有了消息回来,他的人并没有查探到念宝的下落,也没有发现什么新的线索。 容承僅当日差一点死在卡特尔的时候,都未曾感到这般的绝望,可这一次,他却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一样,连免强撑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傅胭回到郾城,方才得知念宝丢了的事。 第148章 既然如此 “念宝如今怎样?” 徐朝云倒是笑了:“这孩子鬼灵精怪,义父倒是很喜欢他。” 徐晋回眼底竟是漫上与有荣焉的神色来,徐朝云只觉得心头宛若被重重的刺了一下,她转过脸去,不愿再看。 这还只是傅胭和别人的孩子,这若是他和傅胭的孩子,徐晋回会宠成什么样? 徐朝云不由得庆幸,庆幸徐晋回待傅胭实在太用心,那时候竟没有碰她,要她,要不然,徐晋回有了和傅胭的孩子,她哪里还有这最后一次机会? “只是,哥,义父向来心狠,你还是趁早给他答复……” 徐晋回忽然就笑了一笑,他看了一眼徐朝云,唇角的笑越发薄凉讥诮:“我会去意大利亲自和义父说这件事的。” 徐朝云只觉得心跳砰砰加快,竟是眼前一阵眩晕,几乎要站立不住。 他要去见义父,要谈这件事了? 义父的决定,向来无人敢违拗…… 她要嫁给徐晋回了,她终于,终于要做他的妻子,做他的女人了…… “哥,那我在香川山居等你回来……” 徐朝云眸子灼灼,颊边也染了红晕,徐晋回瞧着她这样子只觉好笑,却也不戳破。 他没有应声,却也没有反对,只是直接出了客厅。 徐朝云按着心口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却已经不停在想,香川山居该怎样重新收拾,傅胭住过那一栋楼,最好干脆拆掉重建,还有念宝的那个小型游乐场…… 她将来的孩子,值得更好的,哪里要玩别的贱种玩剩下的东西? 徐晋回大步向外走,他走的很快,脸上的戾气也越来越重。 他不否认,义父对他恩重如山,可义父做出这样的事,他也绝不会低头忍下。 如果当真念宝有任何不好,他徐晋回就算这条命不要,也要和义父撕破脸。 只是可惜了亲手创下的尚霆,和那几个好兄弟。 徐晋回停住脚步,站在皎白的月光下。 他知道,他终究还是会低这一次头的,因为,他不会让她伤心,他也无法看着她伤心。 容承僅在晚上十点接到徐晋回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说的很简单,只是意思很明确。 他已经知道了念宝在哪里,他会把念宝安然无恙的送回郾城,他说,要她放心。 两个男人之间,原本是这样尴尬的关系,却难得的有着说不出的默契。 容承僅什么都没有多问,只是回答:“好。” 莫名的,他就是相信,徐晋回说的话一定会做到,他说会把念宝安然无恙的带回来,那就一定会。 所有人,几乎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哪怕并不知道结果会怎样,却也不似之前毫无下落之时那样锥心,茫然无措。 顾维生听了容承僅说这些之后,当下红着眼睛站起来走到了露台上。 方靖之看到他在抹眼泪,其实他们这么多人中,顾维生是最有压力最自责的一个,毕竟,念宝是他弄丢的,虽然没人怪责他一句,可他心里承受的,却是无法言语形容。 傅胭回了房间,方才痛快的大哭了一场,这些日子,她再煎熬,也学会了忍着,承僅已经因为念宝的事,数日都没有合眼了,她不愿要他再担心她,心里多难受,也只是一个人偷偷的哭。 如今,念宝总算有消息了…… 傅胭哭一会儿,笑一会儿,甚至恨不得立时给徐晋回打电话问个清楚,可却还是忍住了。 她和徐晋回,最好还是永远不要再有接触的好。 不见,不闻,不问,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一种模式。 明知不可能,就不该再给人任何期待,譬如当初对秦钰。 她真的不想再经历任何的生离死别了。 没有人知道徐晋回去意大利和他的义父说了什么,只是一夜之后,他清晨离开时,念宝正睡眼惺忪的躺在他的怀中。 徐晋回轻轻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念宝睡梦中小嘴微微的抿着,花瓣一样的唇色,和他的母亲,一模一样。 徐晋回低头,在念宝的额上轻吻了一下。 对不起,我食言了。 他曾经决定,将念宝好好的教养长大,接手尚霆的一切,可是如今,在他的安危面前,他不得不退让这一步。 既然义父要的是有他徐晋回血脉的继承人,那他就找个女人生个儿子好了。 可那个人,永远不可能是徐朝云。 徐晋回没有带念宝回香川山居,而是直接飞回了郾城。 念宝醒来睁开眼看到他的时候,那表情可爱极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却有这般厉害的记忆,他很快想起了徐晋回,很快就腻在他怀中不肯出来。 只是,他没有再叫他爸爸。 徐晋回看着念宝可爱的样子,心里却连酸都没有了,没有悲喜,平静的怕人。 可他不后悔,只要念宝好好的,他怎样都行。 徐晋回没有通知容承僅和傅胭来机场接念宝,他想和他多待一会儿,多送他一程。 也许以后,他不会再有机会看到他了。 他真的有些舍不得。 念宝好似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乖巧的异常,待在他怀里,安静的不像他的性子。 车子远远的在容家大门外停住,念宝拉着他的手,眼睛红起来:“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两岁半的小孩子,表达能力已经很强了。 徐晋回就笑,揉了揉他的头发:“当然,你想我了,可以去澜沧找我啊。” 念宝难受的哭起来:“你不来看我吗?” 徐晋回透过车窗,看着远处容家宅子的围墙,她此时在做什么?是不是正焦灼的盼着念宝的消息? 她又可曾,想起过他呢? 徐晋回自嘲的笑了一笑。 先是她的丈夫,然后是她的儿子,都是因他徐晋回招来的祸端。 总归还是他欠了她,那么他唯一能为她做的,或许就是,一辈子不再打扰,一辈子,要她心安理得的享受她的幸福。 “我有空会来的。” 徐晋回摊开掌心,把那一枚吊坠递给了念宝:“这个送给你,等你长大了,如果还没有忘记我,就拿着它来澜沧找我。” 念宝好奇的接过吊坠:“这是什么?” 徐晋回只是淡淡一笑,将他肉肉的小手合上:“快回去吧,你妈妈在等着你呢。” 念宝想到爸妈,立时也归心似箭,他被徐晋回的下属抱下车,却又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他。 徐晋回对他摆了摆手,念宝的眼泪豆子就掉了下来:“你要来找我!” “好。” 他用力的点头,可念宝却忽然哇的哭了出来。 他小小的心里,大约是知道的,他以后应该再也见不到徐晋回了。 他会像是他记忆里逐渐模糊的香川山居一样,渐渐的,连模糊都不存在了,逐渐成为空白。 他会忘记他,他也会忘记他。 念宝的哭声逐渐远去,徐晋回忽然觉得眼窝里有点凉。 他伸手,摸了一下,他看到手指上隐约的一片湿痕。 他觉得好笑,忍不住低咒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那个小小的孩子。 他竟然会有眼泪? 他自己都觉得,这实在太荒唐。 可手指间的湿痕,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傅胭抱着念宝,哭的嘶声裂肺,容承僅将妻子和儿子紧紧拥在怀中,喉中酸的厉害,眼睛也跟着红了,方晴也掉眼泪,方靖之第一次在人前抱了她。 这一次,方晴没有推开。 容家的管家追出去,徐晋回的车子早已无影无踪了。 容承僅和傅胭对望了一眼,彼此都没有说话。 他们知道,徐晋回为什么没有出现。 他们,都知道。 徐晋回回去香川山居,徐朝云还在做着女主人的美梦,见到他回来,欣喜若狂的迎上去,可一个字还没说,就被徐晋回的人拉上车,直接带离了香川山居。 听人说,徐朝云这一辈子都没能再回来中国。 听人说,她最后嫁了一个意大利男人,生活的很简单,也算幸福。 三个月后,容承僅收到澜沧寄来的请柬。 新郎,徐晋回。 新娘,却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江璃。 容承僅很吃惊,收到请柬后,他给徐晋回打了电话。 徐晋回仿似知道他要问什么。 “尚霆需要一个继承人,而这个继承人,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这就是这场婚姻存在的理由。” 容承僅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徐先生能幸福。” 徐晋回没有回答,短暂的平静之后,他挂断了电话。 容承僅和傅胭都没有去参加那一场婚礼,但派人送了极贵重的礼物。 那去的人回来时说,新娘看起来很娇小,很清秀,是南方人,普通话都说不好,说一口吴侬软语,很好听。 那人还说,徐晋回看起来待新娘子还不错,婚礼十分隆重。 傅胭是真的为徐晋回高兴,不管怎样,这是个很好的开始,那个叫江璃的女孩儿,一定会一点点的温暖他的心吧? 徐晋回,你一定要很幸福很幸福。 徐晋回,谢谢你为我们做的这一切。 我都懂,都懂。 徐晋回婚后不久,与妻子一起迁居香港,此后数十年,傅胭都未曾再见过他,仅只有极少有关他的消息传来,据说,徐氏夫妻,伉俪情深,在香港,也是出了名的佳话。 第149章 尾声:都在不断的与人告别 而又有人说,徐晋回待妻子只是面上情分,他私底下,情妇无数,徐太太忍气吞声,沤出了一身的病,就算不被扫地出门,早晚也是死了给别人腾位子。 更有人言之凿凿的说,他曾在香港见过那位徐太太,她整日里一身黑衣,不施粉黛,只是绾起的发髻上,常年簪一枚珍珠发钗。 有漂亮到不可一世的女人拦过她的车子,将一杯咖啡泼在了她的脸上。 而那位徐太太,竟只是不发一言直接打电话叫来了徐晋回。 再后来,是什么结果,却再也无人知晓了。 最离谱的一则传言,徐晋回在香港有一栋豪宅,那里面养了数十个各色各样的女人,那些女人艳丽多姿,宛若园子里争奇斗艳的花,可她们却都有一个共同点。 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的透彻纯真,一张小脸,肌肤如雪的俏丽。 而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谁又真的知道呢? 所有这些,全然都是后话了。 傅胭在某一日,忽然接到了一通陌生的电话。 林晓菲说要见她。 傅胭想,她也确实需要见一见她。 告诉她,秦钰死了,死于毒品和肺癌,林晓菲,是不是心满意足了? 秦钰的骨灰下葬的时候,徐珊从美国回来了郾城。 那个瘦的不成人形的女孩儿,把所有的一切全都和盘托出,傅胭这才知晓,秦钰会染上毒瘾,竟然是因为林晓菲。 爱不得,得不到,那就毁掉他。 宁愿毁掉一个人,也不要那个人属于别的人,这样的爱,叫爱吗? 傅胭去了监狱。 林晓菲被狱警带出来的时候,傅胭几乎认不得她了。 她的头发白了一大半,被剪得很短很短,她胖了很多,却很憔悴,一双眼睛肿着,脸上生了很多的细纹,早已没了昔日的神采。 见到傅胭的时候,她的嘴角抖的很厉害,好一会儿,傅胭才看到她笑了一笑,缓缓说了一句:“胭胭,你怎么还和从前一样?你看看我,我都老成这样,丑成这样了,我可真是嫉妒你。” 傅胭看着她,只是平静的看着她,许久,她方才开口,只是简短的一句:“秦钰死了。” 林晓菲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她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傅胭:“你胡说什么?” 傅胭冷笑了一声:“林晓菲,秦钰死了,死于肺癌,他死在西藏,一个人孤苦伶仃,什么时候死的,死的时候痛苦不痛苦,没有任何人知道。” 林晓菲整个人都在哆嗦,她的牙齿咯咯的响着,脸上那些横肉都在颤,她抓着听筒,抓的那么紧,她瞪大了眼珠子看着傅胭,似乎恨不得扑过去把她给撕吃了。 傅胭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林晓菲,你满意了吗?” 林晓菲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扑到玻璃隔板前,拼命的捶打着玻璃:“你说谎,你骗我,我不信!他不会死,他怎么会死!他才二十六岁!他不会死!我还没有嫁给他……” 两个女狱警上来拉她,她却不肯走,拼命的挣脱,肥胖的身子在地上翻滚着,嘶声裂肺的哀嚎,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她哭的像是饿极了的困兽,那哭声让傅胭觉得心里发毛,却又觉得好笑。 她把人害死了,现在哭什么劲儿? 你要是真难受,你也跟着去死啊! 傅胭恨毒了她,却又不想她就此死了,她希望她长命百岁的活着,每一天都受尽煎熬! 傅胭离开监狱,容承僅正在外面车子上等她。 “胭胭。” 他看着她满眼含泪的样子,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她抱在了怀中。 傅胭将脸贴在容承僅的肩上:“承僅,我难受,我恨不得亲手杀了她,可我却又想她活着,把秦钰遭的罪,全都受一遍……” 容承僅摸了摸她的头发:“胭胭,想哭,就哭吧。” 她哭出声,在他的怀中,安心放纵的发泄出来,秦钰,我不会放过她的,我绝不会放过她的。 你等着吧。 林晓菲在确认了秦钰已死这件事后,当夜就试图在狱中自杀,却被同牢房的女犯人发现制止,并举报。 或许是濒临死亡的滋味儿太不好受,林晓菲从医院捡了半条命回来,再也没有起过自杀的念头。 她蹲了十年的监狱,十年后她出来,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又老又丑,身体半残废,连个谋生的能力都没有。 她试图回老家投奔父母哥哥,可却被人用扫帚赶了出来。 她的父母和哥哥说,林晓菲嫁到京城过好日子去了,你这个疯婆子发什么疯,竟然冒充我们女儿和妹妹,也不看看你这张脸,呸。 她没有地方可去,一个人四处漂流,捡过垃圾,乞讨过,病的快死的时候,被一个吸毒的老毒鬼捡了回去,她就跟他做了夫妻,也开始吸。 吸最劣质的那一种毒品,很快整个人就萎靡下去,身子几乎被掏空,整日里连拿起筷子的力气都没有,唯一想做的就是歪在床上往手臂上扎一针。 她偶尔清醒的时候,想起昔日自己的人生和秦钰,她觉得人活着,真像是做了一场梦啊。 可这梦,怎么这么长,怎么还不结束呢? 她活够了,却又没勇气死,那老毒鬼吸死了,她却还苟延残喘着。 为了一点毒品,她什么都不顾了,狗一样跪在人家跟前抱着人家的腿苦苦哀求。 她到最后,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秦钰。 直到后来,她死了,死的悄无声息的,烂了臭了才被人发现,就那样随手一埋。 她这一辈子,就结束了。 其实她最后快死的时候,她还是想起了秦钰,还是梦到了他。 只是那时候的秦钰意气风发,俊逸无双,只是那时候的她,白衣飘飘,羞涩清秀。 他疯狂爱着傅胭的时候,她压抑痛苦的爱着他。 若还能回到曾经,该有多好? 不,若能回到曾经,不要他们遇见才好。 那样,他依然是那个爱着傅胭的秦钰,那个和傅胭幸福在一起的秦钰,那个一辈子,安然美满的秦钰。 而不是今生这个结局。 秦钰,秦钰…… 她想,她落得这样结局,终归算是报应了吧。 傅胭听到林晓菲的死讯时,她怕是早已被流浪的猫狗啃咬的骨头渣滓都不剩了。 她未曾有一分的唏嘘,只觉得纵然如此,还是不够。 不够补偿秦钰昔日受的苦,不够补偿,他们都被耽误的一段人生。 念宝四岁那一年,谢医生说傅胭的身体恢复的很好,虽然如常人一般几乎是不可能,但终究还是比刚从香川山居回来时,好的太多。 谢医生很擅长调理女人身子,傅胭从来不规则的生理期,也逐渐不再那样混乱。 谢医生甚至放言,他们若是想要孩子的话,可以试着要一个了。 过得几日,正是傅胭的生日。 她生在一年中的炎夏,那时候他们住的那一栋宅子里,已然是花团锦簇的热闹。 顾维生和谢佩仪,宋静婉和方晴,都来家里为傅胭过生日。 甚至徐晋回,都让人从香港送了礼物过来。 唯独缺席的,是方靖之。 听说他的太太周楚楚,又和他闹了别扭回娘家,周老爷子一通电话把方靖之骂的狗血淋头,这家伙一气之下,干脆去法国找乐子去了。 周楚楚被他这放浪的举止气的狠狠哭了几场,到底还是舍不下他,又拉下脸追到了法国去。 傅胭不知内里,还笑着对方晴打趣了几句,方晴只是一笑:“他的事,我才懒得管,胭胭我们别说他,念宝呢?” 方晴特别的喜欢念宝,每次来,都和他闹成一团。 念宝更是喜欢她,整日里晴姨姨晴姨姨的不离嘴。 “这么喜欢,赶紧嫁人生一个啊。” 傅胭让容承僅介绍了很多青年才俊,可方晴从来不肯去见,她也很无奈,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了,对婚姻这般的抗拒。 当夜闹到很晚,连一向不胜酒力的傅胭都喝的有些醉了。 回房间的时候,亦是喝的醉醺醺的容承僅,却执意要抱她上楼。 傅胭吓的抱紧了他的脖子:“你行吗?” 那一向人前不苟言笑,公司里员工看到他大气都不敢出的男人,穿深色西装运筹帷幄掌管商业帝国命脉的睿智男人,素来以他的沉稳内敛而让人称赞。 此时却咬着自己太太的耳垂,轻舔慢咬的说着热烫的情话:“我行不行,难道不是你最清楚?” 傅胭被酒气烘的整个人身上热腾腾的,手脚都是软的,可他却比她更烫。 忍不住偏了脸,想要躲开他炙热的呼吸,却被轻轻咬住了白玉一样的耳垂:“小乖,谢医生说我们可以再要一个孩子了……” 这么久来,因着她的身子,他在床笫之间总是有顾虑,怕会伤到她,怕吃避孕药会有副作用,他从来都用安全措施,不管是多么忘情的时刻。 傅胭心跳的那么快,快得似乎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她脸红的几乎要爆炸了一样,想要躲开他,去呼吸几口清凉的空气,他的吻却已经从她的耳垂落在了后颈那里。 第150章 云想衣裳,傅想容 “佩仪,你做过妈妈,你有经验,胭胭真的会没事吗?预产期在七月,这提前了这么久……” 他说不下去,嗓子仿佛被堵住了,只剩隐忍的哽咽。 “没事儿的承僅,生产提前或者退后,都算正常现象,你别太担心……” 谢佩仪刚说到这里,产房里忽然传出一声惨叫,却是熟稔至极,宛若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容承僅心上,他当即奔过去,不管不顾的推开产房的门就冲了进去:“胭胭,胭胭没事儿,我在,我在这里……” 傅胭疼的忍不住,刚喊了一声,容承僅就撞门进来了,医生护士都吓了一跳,七手八脚的赶容承僅出去,他却怎么都不肯。 实在没办法,只好给了他一套无菌服,要他陪产。 其实这家医院一向是不太赞成丈夫陪产的,因为女人生孩子实在是血肉模糊的可怕,碰到那种好男人,还知道心疼妻子,可若是碰到那种直男癌,反而会因为看了妻子生产而有阴影,借口出轨的都有…… 他们可实在是见的太多了…… 傅胭挂了催产素,可宫口却仍是迟迟不开,医生检查之后,还是决定剖腹产。 其实傅胭的身体素质,顺产会有很大的风险,她第一胎若不是徐朝云从中插了一脚,当日医生其实是建议她剖腹的,若早一点剖了,也不至于后面难产,身子伤成这样。 容承僅听到‘剖腹产’三个字就愣住了,这不管面对任何事任何人都面目改色的男人,此刻却脸色苍白,冷汗涔涔直往下落。 “容先生您放心,咱们医院技术很不错,手术风险会降到最低,对产妇的伤害也是同类医院中最小的,还有谢医生缝合伤口,她的技术业内有名的,容太太不会留下太大的伤疤……” “这都是次要的,我在网上看到,剖腹产术后会很疼,有的产妇对麻醉药过敏,甚至会昏迷……” “您别自己吓自己,这些风险会有,但我们医院的应对措施很周全,您别太担心,容太太现在该准备手术了,容先生,您还是先去外面等……” 剖腹产手术室要求很严格,而容承僅现在的状态也实在不适合看到傅胭生产的样子,医生将他苦劝出去:“……您别硬撑着,待会儿宝贝出来了,您还要来剪脐带呢,这样全身发抖,可不行……” 从准备手术到孩子出来,其实还没有一个小时,可容承僅却觉得,这是他这辈子经历的最长的一段煎熬。 护士叫他去剪脐带的时候,他一双眼睛红的吓人,那在羊水里泡的皱巴巴的小家伙,哇哇哭的嗓门嘹亮无比,容承僅剪断脐带那一刻,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小公主被抱到一边去洗澡称重,容承僅看着仍有些昏昏沉沉的傅胭,握紧她的手,轻轻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老公……宝宝……” 傅胭迷迷糊糊的醒过来,顾不得身上伤口疼,呢喃着问孩子好不好…… “是个小姑娘,特别漂亮,很像你……” 容承僅亲吻她的脸颊,她睫毛颤抖着睁开眼,唇角的笑就漫出来,掩都掩不住。 “我都没有想好她的名字……” 容承僅把她的手握的那么紧,他小心的把她额上的发拂开:“我们女儿,就随你的姓吧。” 傅胭倒是愣了一下:“老公……” 容承僅又低头亲她:“你是傅家的独女,我们有念宝就够了,这个女儿,就让她随你的姓,姓傅,爸妈在地底下知道了,也会很欣慰吧。” 傅胭听着女儿哇哇的哭,忍不住想起爸妈,若爸妈还活着该多好,若他们看到这外孙子和外孙女,又有多好? 她恨毒了林晓菲,这世上怎会有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她的父母何其无辜? 容承僅知道她心里难受什么,“等到女儿满月了,我们带她和念宝一起回去江城,去看他们的外公外婆……” 傅胭含泪,使劲点头。 六天后傅胭和宝宝一起出院,容承僅亲自来接娘俩回去。 小公主比刚出生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白嫩可爱的人见人爱,这家医院所有的医生护士都喜欢她,有空就要来看她,逗她。 她和念宝的性子却不一样,念宝调皮的让人头疼,小公主却特别高冷,极少对人笑,偶尔对哪个医生护士笑一下,大家都惊喜的不得了。 可傅胭却最清楚,女儿在她怀里吃奶的时候,不知道多乖多萌,对着她笑的甜的不得了。 容承僅都吃醋了,女儿对别人高冷那是应该的,可对亲爹不能也一样吧? 谁知道小公主除了在傅胭跟前软萌之外,在他跟前也高冷的不行,他还没伸手要抱一下她呢,她的小肉脸就扭过去了…… 平日里哪怕施恩一般让容承僅抱一抱,却也是一张笑脸严肃的不行,双下巴都挤出来了。 傅胭被女儿这样子逗的简直快笑疯了,容承僅又气又爱,却连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她。 都说女儿像爸爸,可他们家这小宝贝儿,简直长的和傅胭一模一样,大的让人惊叹的眼睛,樱桃小嘴,连那张心形的巴掌脸,都一样。 能不爱吗? 小公主满月的时候,容承僅和傅胭总算给她起好了名字。 随了傅胭的姓,却取了一个让顾维生嚷嚷把他牙都酸倒了的名字——想容。 傅想容。 这还是傅胭的主意,说是他们俩的姓都在名字里,又和了那句诗,云想衣裳花想容,多搭这小公主啊。 而最让容承僅满意的却是,想容,想容,傅想容,这意思,明眼人一眼都看出来了…… 傅胭如今是有多爱他? 他这辈子都没这样骄傲过。 顾维生还吐槽他们夫妻俩,人家都是重男轻女,到他们家可好,变成重女轻男了。 小公主一个名字想了一个月,念宝的名字呢? 容承僅五分钟就搞定了,就叫容易…… 你说有这样的爹吗? 偏生容承僅还不服气,说,容易多好啊,这辈子干啥都容易,都顺遂。 顾维生直翻白眼,回家就对谢佩仪道:“咱们儿子要是出生了,我可要好好想个好名字……” 谢佩仪就温温柔柔的笑:“你乱说什么呢,这还没影儿的事呢……” “怎么没影?我每晚这么辛辛苦苦的努力,说不定现在你肚子里就有了……” “你就整天信口乱说吧。” 谢佩仪推开他,去隔壁房间看女儿。 顾维生等到她回来,到底还是缠着她狠狠做了三次,到最后,还红着眼把她身子垫高,堵着不肯让他的东西出来,非要她赶紧怀上不可。 谢佩仪性子温柔,哪怕床笫间也对他百依百顺,他要怎样,她哪怕很害羞,却又柔婉的配合,顾维生爱她这么多年,如今更是恨不得把她捧在掌心里,可他们之间,却到底还是有一个跨不过的嫌隙。 谢佩仪和前夫生的那个女儿,把顾维生当敌人一样看待。 可谢佩仪什么都肯听顾维生的,却唯独在女儿的事上,一句都不肯退让。 顾维生想要她生个他们的孩子,有了血脉相连的骨肉,他就不会再这样的患得患失…… 那小姑娘若当真说一句让谢佩仪和他分手,顾维生想,谢佩仪哪怕再难过,说不定也会答应。 有了孩子就好了,有了孩子,他再也不怕她会离开了…… 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回来。 顾维生这般想着,原本就在她身子里的那一处,又开始蠢蠢欲动,谢佩仪一双眼眸温柔的几乎滴出水来,嗓子低低哑哑的求他:“维生我不行了,我真的好累……” 可他却顾不得,又重重要了她一次,谢佩仪到最后,喊都喊不出来了。 顾维生在背后抱着她,咬着她细白的肩轻轻的喃:“佩仪,我爱你,你不要离开我,永远也不要离开我……” 谢佩仪婚后经历坎坷,受尽了前夫一家的折辱甚至和毒打,顾维生这般待她,她又不是铁石心肠,又不是对他无情,怎么会不动容? 可想到女儿,谢佩仪就是一声叹息,婆家和前夫对她不好,可对女儿还不错,尤其前夫,十分疼女儿,也因此,女儿特别抗拒顾维生…… 私底下,拉着她哭了不知道多少次,非要她离开顾维生。 谢佩仪哪里舍得? 可女儿也是她的心头肉啊,婚后她家道中落,婆婆对她态度大变,不肯帮她带孩子,女儿是她一个人辛苦拉扯大的,她实在看不得她的眼泪。 可是顾维生,他对她这样的好…… 谢佩仪听着他的呢喃,忍不住眼泪就湿了眼眶,她不愿哭出来,不愿要他看到她的眼泪,不想他难过。 她到现在还记得,她点头答应跟他回来郾城时,他欣喜若狂成了什么样子。 谢佩仪想到那样的顾维生,就心酸的不行。 她年少时偷偷的喜欢他,可他却因为他们身份的天差地别,一次一次的拒绝她,她最后失落的嫁给别人,却依然把他藏在心底,能嫁给他,做他的妻子,也是她的梦啊。 她这一生,想要最平淡简单的幸福,为什么就这样的难? 原本他们计划的,想容满月的时候,一家四口就去江城看外公外婆,可容承僅顾及着傅胭的身子,到底等她除了百日,才带她们母子三人出门。 第151章 数年之后 已是深秋,傅睿明夫妇墓地上的青草已然生的郁郁葱葱。 墓前植了两颗小松树,青翠欲滴的可人。 傅胭和容承僅把鲜花供品一一的摆好,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想容静静的看着墓碑上外公外婆的照片,念宝也规规矩矩的站着,还恭敬的磕了三个头。 “外公,外婆,我是念宝,是你们的外孙子,我大名叫容易,我现在念幼稚园大班了,我很乖,很听话,却也很调皮,外公,外婆,我没有见过你们,可妈妈爸爸经常提起你们,我好想你们呀。” 念宝看外公外婆的照片,不知看过多少次,在他的心里,哪怕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们了,他们却还是他很亲很亲的人。 因为妈妈不止一次的说,你们外公外婆要是还活着,一定把你们娇惯的不成样子,我们哪里还敢揍你呀? 念宝每次被爸爸凶的时候都会想起外公外婆,他们要是在,多好呀,他也会像妹妹那样被宠的无法无天吧? 傅胭看着儿子规规矩矩的样子,这么小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真的很让人难受,她多想爸妈还活着啊,看到如今她这般幸福,他们定然会特别特别的开心。 “胭胭,爸妈在天上知道我们如今这样好,也会很高兴的。” 容承僅不想看到她掉泪,毕竟她才刚出百日,傅胭强忍了泪,抱了想容走近墓碑:“爸爸妈妈,你们看,这是你们的外孙女,她叫傅想容,爸,妈,你们一定很喜欢她吧,她和我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呢……” 傅想容忽然在傅胭的怀里动了动,她冲着墓碑上外公外婆的照片咿咿呀呀的叫着,还舞动着小手,仿佛在对外公外婆说话似的。 傅胭差一点泪崩,容承僅将妻女揽在怀中,他最后对墓碑鞠躬,“爸,妈,你们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傅胭,照顾两个孩子,这一辈子,都不会让他们再受任何的委屈。” 有微风吹来,吹的枝叶簌簌作响,仿佛是无声回应。 傅胭泪眼婆娑,她有自己的人生,她的儿女,也会有他们未来的人生路,而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在不断的与人告别,不断的错过与失去,握住与永远的一生。 回去郾城的路上,两个小家伙都累了,念宝在安全座椅上睡的香甜,想容窝在她的小摇篮里,咬着奶嘴也睡的小脸微红。 过往种种,像是一场梦一样,而余下的岁月,于他们来说,都只是美好和安宁了。 若说有遗憾,却也是真的有的,她逼问过方靖之无数次,得不到方晴的下落,但那一日,有人亲眼看见,方晴和腹内的孩子一起死了。 傅胭是不愿意相信的,方晴那样好的女孩儿,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她总是幻想着,方靖之还存着最后一丝良心,方晴如今,正在地球的某一处,过着平静的生活。 还有宋静婉,她在母亲郁郁而终之后,终究还是决定离开郾城。 她离开的时候,宋家已经是那两个母女的天下,她连她母亲的陪嫁都没能拿到手。 她那个所谓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嫁给了她昔日的未婚夫,她成了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傅胭曾想帮她,让容承僅或者顾维生狠狠的整宋家一次,可宋静婉却婉拒了,她心灰意冷,再不想在这个城市生活,也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的瓜葛,只想一个人去远处走一走。 宋静婉和方晴,她们都是那么好的女孩儿,可这个世界,却仿佛总是坏女孩儿更容易得到幸福。 傅胭自此之后,在郾城只和谢佩仪来往,她再也未曾交过任何女性朋友,哪怕无数的人,变着法的想要攀附她,成为她的闺中密友。 可傅胭从来都只是淡淡的,如若在外面遇上,她也会微笑寒暄,可能踏入容家大门的名媛太太们,却屈指可数。 一晃数年。 傅想容那一年是七岁。 七岁的女孩儿,却已然聘聘婷婷,和她亲生的哥哥不一样,她性子十分的沉静,虽生的甜美可人,精致的宛若玉人一般,却又透着生人勿近的清冷。 世人都知,容承僅爱女成痴,这天底下所有的一切加起来,也抵不过他的太太和这个女儿。 他曾说,儿子以后要继承家业,就该严格管教,可女孩儿,来到这个世上,就是要被宠爱的。 纵然他们夫妻这般宠爱傅想容,她却没有长歪,反而如她的外婆一般,成了一个极为合格的大家闺秀。 凡是见过她的,无一不称赞她简直是名媛标本,虽然她才七岁,可当她穿着蓬蓬的纱裙,梳着公主头,安静站在傅胭身边的时候,谁又能不惊叹她的沉静和内秀呢? 多少人看上了这个千金小姐,挖空了心思想和容家联姻,傅胭但凡带她出门,那些太太们都像是疯了一般,恨不得把傅想容就此抢回去。 她生的实在漂亮,又这般的气质脱俗,哪怕是稍微长她几岁的男孩子们,却也会偷偷的看她,想着法的讨她欢心。 却只有一个人例外。 傅想容八岁,念二年级的时候,班里有个从国外转学回来的男孩子,他比她大一岁,姓萧,名寒声。 他成绩差的一塌糊涂,可那张脸实在漂亮的惊人,班里的女孩子都喜欢她,下课就围着他转,可想容从来不会这样。 萧寒声也不喜欢傅想容,因为她是班长,又是他们这一小组的小组长,她平日从不会和他说话,唯有催促他交作业和背课文的时候,她会板着脸站在他面前,那一双深潭一样漆黑的眸子里,总是带着淡淡的嫌恶和不喜。 萧寒声本来还愿意写作业的,后来,却一次都不再写,也再也不肯背书和英语单词。 因为他的不配合,期末的时候,傅想容第一次没有拿到优秀班干部和优秀小组长的荣誉。 她自来都是班里最优秀的,功课第一,文娱活动第一,手工课第一,她的小组也是班里最好的小组,这样丢脸,还是第一次。 班会结束,她收拾着课本的时候就哭了。 班里同学们都喜欢傅想容,都围着她转,她一哭,大家都七嘴八舌的来安慰她,有人把萧寒声叫进来,要他给傅想容道歉,并保证以后听她的话。 萧寒声倔的怕人,哪里肯道歉。 只是傅想容哭的样子太让人心疼,萧寒声站在讲台上,九岁的少年,个子却已经比同龄人高了一截,那一张精致的让人屏息的小脸,渐渐收起了玩世不恭。 他到底还是走过去,校服外套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栗色的头发柔软而又服帖,他站在阳光下,像是一个小王子。 而哭泣的傅想容,就是童话里公主的样子。 周围的同学,忽然都安静了下来,就那样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两个人。 “喂。” 他碰了碰她细细白白的胳膊,傅想容像是触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赶紧挪开,她抽噎着,眼泪在纤长的睫毛上摇摇欲坠,她不肯看他,也不肯搭理他。 “我以后会按时交作业。” 萧寒声从小到大都倔的让人咬牙,哪怕是他错了,他也死活都不肯松口低头,为了这事,在萧家,他还狠狠的挨了几次打。 他以为自己这样低头,傅想容总该不生气了,却没料到她根本不看他,就那样冷着脸,蹭地站起来,一把将他推开,背了书包就走了。 “你——” 萧寒声一张脸陡地沉了下来,傅想容头也不回,冲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折转回去,拉开课桌的抽屉,把小组的名单表拿出来。 萧寒声看到她拿出红笔,狠狠的把他的名字划掉了。 萧寒声咬紧了牙,一拳头砸在了傅想容的桌子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想容抹掉眼泪,冷冷看他一眼:“萧寒声,我不要你了,就这个意思!” 那瘦削的少年,看着那骄傲的宛若公主一般的女孩儿,就那样优雅的转身,走入漫天的夕阳之中,不知为何,他的名字从她的小组里被划掉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心头一空,可转而却又想,如此也好,他以后再不用看她的冷脸,也不用听她的唠叨了。 萧寒声无所谓的转过身去。 他背着书包最后一个离开校园,坐上接他的车子,他翻出书包,看到他的课堂笔记,他最讨厌记笔记,所以,他的本子上,都是她这个负责任的小组长的字迹。 萧寒声望着那工整的字迹,好一会儿,他心里浮起一个念头来,算了,何必和女孩子一般见识呢,明天来上课,他再给她道歉好了。 不就是一句对不起吗? 可这一句对不起,却再也没有了说出口的机会。 过完周末,周一萧寒声特意来的很早,他坐在座位上,盯着她的空位子,等着她来。 可一直到第一节课上课的铃声响起来,傅想容还没有出现。 所有同学都在窃窃私语,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指蜷缩起来,无意识的渐渐握紧。 第152章 不过是个玩意儿 商锦的父亲也是女人无数,外面少不了私生女的绯闻,商锦闻言作势呕了一下:“快别恶心我了,那些贱人怎么能和青青妹妹相提并论是不是?” 方青青看了一眼商锦,只觉得他油嘴滑舌的,又和方靖之这般狼狈为奸,真是浪费了一副好相貌,她得罪不起方靖之,可商锦算什么,她又不用看他脸色活,干脆就扭过头不搭理他。 商锦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对方靖之抱怨道:“……脾气还挺不小,也就靖之你消受得起了。” “谁让你没事儿逗她了,我这个妹妹可不是好惹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商锦想到那一日看到方靖之,他脸上那两道子,不由得笑起来:“是是是,我以后可不敢招惹青青妹妹了。” 几个人一起进去。 “六子,星河他们前几日回来了,一直都吵着要和你聚聚,偏生你一直没空,这过几日星河又要回美国去,今晚难得大家都到齐了,偏偏你一直不来……” 商锦看向一边的方青青:“……原来是去找青青妹妹了,我看你现在真是重色轻友。” 方靖之觉得他今晚格外的啰嗦,忍不住刺道:“你泡到美术学院校花那段时间,不也是见天不见人影,咱们俩,谁也别说谁。” 商锦却挤眉弄眼的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怎么,这是准备公开了?” 方靖之简直觉得商锦此刻智商低的惊人:“你疯了吧,公开什么?我看你是脑子有病,该去看医生了!” “那不然你带着妹妹来干什么?” 里面可都是方靖之光屁股长大的铁哥们儿,彼此之间可是没什么秘密的。 “带妹妹见见世面啊,为了我的性福着想,是不是好妹妹?” 方靖之把方青青往怀里一揽,顺势在她脸上又亲了一下:“好好学学,别束手束脚的放不开,每次换个姿势,瞧瞧你那样儿,像是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似的……” 商锦简直没眼看,嚎叫起来没:“靖之你够了啊,想虐死我们单身狗啊!这么公然的秀恩爱……” 方青青在心里早翻来覆去的把方靖之不知道捅死多少遍了,可现在,她就是再厌恶他,也不能直截了当的表现出来,商锦说什么,方青青只做没有听到,低头跟在方靖之的身边,乖巧的一点都不像她。 商锦觉得没趣儿,也闭了嘴,方靖之看他吃瘪的样子就觉得好笑,给他一个眼神,说了不让你去招惹她。 商锦撇撇嘴,低低道:“知道你正在兴头上,宠着人家,不然谁敢对商小爷我这样?” 方靖之听到那个‘宠’字,不由得失笑,他不是没宠过女人,可对方青青,还真是称不上这个宠字呢。 进了包厢,一屋子的公子哥儿都鬼哭狼嚎似的哇哇怪叫起来,青青只觉得哪里都不自在,仿佛别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怪异,只恨不得找个地缝干脆钻进去好了。 偏生方靖之搂着她的腰,她躲都躲不开。 “靖之,又换啦?每次见你都没重样儿的,说,这是我去美国后你交的第几个?” “啧啧,可真是嫩,你丫老牛吃嫩草啊,也不怕把人家小姑娘吓坏了,来,妹妹,到哥哥这里来,哥哥一准儿比七公子更疼你……” 顾星河和六子你一言我一语,惹得众人都笑起来,包厢里坐着的几个禁地的小姐,都好奇的看方青青,那目光里带着艳羡又带着不屑,青青只觉得犹如芒刺在背,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她年纪小,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高兴了,厌恶了,立刻就写在了眼底脸上。 六子是个暴脾气,看她不理不睬的样儿,当下就有点恼了,“哟,这妹妹脾气还挺大啊,和你说话都不带搭理一声的,靖之,你不是不喜欢这样儿的吗,她哪儿和别的妹妹不一样了,让你巴巴儿的带在身边来?” 六子年纪比他们几个都大一岁,小时候也是个孩子王,方靖之还是肯给他面子的,当即就对青青道:“还不去给六子哥倒杯酒赔个不是?” 方青青细眉微蹙:“我不会喝酒。” 六子的脸当即就拉了下来,他沉声坐在那里,只是抽着烟,似笑非笑的看着方靖之。 方靖之被人这样下脸面,说起来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吧,他当即就发了火,一巴掌甩出去,搧的青青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别他妈的给脸不要脸,不会喝也得喝,你也不看看你是谁,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玩意儿你还真以为你上得了台面了!” 青青只觉得半边脸火烧火燎的疼着,她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撑着就是不肯掉下来,包厢里静的离谱,商锦有些错愕的看着她,想要伸手扶她一下,可她脊背挺直的站着,双眼里全是怒气,死死的瞪着方靖之,竟是毫无惧怕的意思,商锦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丫头,这脾气,真不知道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是啊,我算个什么东西?我这样连个东西都算不上的,方大少爷您这样高贵,碰我岂不是小了您的身份!” 六子也不由得看了方青青一眼,顾星河却是眼底已然带了惊讶,而那几个小姐,个个儿吓的脸都白了,这么多年了,谁瞧见过这样的场面? 这可是方靖之啊,京城里出了名的方恶魔,横着走的小霸王,谁敢给他脸色,谁敢这样瞪他? 这姑娘,还真是活腻歪了啊。 “我看你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方靖之倒是被她气笑了,他伸手拽住她的长发,狠狠一用力,方青青疼的只觉得头皮都要被撕裂了,她下意识的躲闪,可方靖之脸色已然变的阴沉可怖,她整个人被甩在沙发上,头直接撞在了墙壁上的挂画上,又是一阵疼。 身旁几个小姐赶紧躲的远远的,生怕方靖之的怒火波及到她们的身上去。 方青青只觉得头晕目眩,一个满是冰凉酒杯的玻璃杯却已经塞到她的手里:“把这一杯喝了,我今儿就放你一马。” 方靖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方青青满头青丝散乱在脸上,她透过发丝的间隙,瞠大了一双沉静的双眸看着他,一动也不动。 包厢里安静的摄人,商锦只觉得此时的方青青,说不出的可怜,不由得有些心软,他上前一步,劝道:“靖之,算了,妹妹年纪还小……” “今儿谁都不许求情,越是求情,我整她整的越惨。” 方靖之声音冷的吓人,顾星河也觉得有些过了,这妹妹是下了靖之的脸面,可她到底看着年纪小,没什么经历,慢慢儿教着也就是了,犯不着闹成这样。 可方靖之的脾气谁都清楚,他说了不许求情,那他们还是少插嘴的好,不然,这妹妹估计会挨的更狠。 顾星河就赶紧劝方青青:“妹妹,你就喝了这一杯,喝了也就没事儿了。” 青青却只是握着冰凉的杯子,依旧那样一动不动的看着方靖之。 她的神色太绝望,太凄凉,这般神情,和她此时豆蔻梢头一般的年华实在太不相配,却更是让人觉得对比强烈的震撼。 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是被逼到了什么样的境地,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薛定帆原本拿在手中微微晃着的玻璃杯,就这样静止不动,他看着方青青,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流淌着静静的哀伤和不甘,绝望还有挣扎。 他心中,竟是凭空生出了一丝的怜悯。 “怎么,你今儿是和我杠上了?” 方靖之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说了一句,他抬手,修长的手指撩开她脸上的乱发,捏住了她纤细的下颌,他另一手,将她手里的杯子拿过来,然后,捏住她下颌的手指微一用力,迫的她不得不张开了小嘴,方靖之就那样面带不羁的直接将杯子里的酒往她口中灌去。 方青青被浓烈的酒浆刺激的剧烈的咳嗽起来,辛辣的酒水烧灼着从她的咽喉一直蔓延到胃部,她难受的抓心挠肝,那黑色的瞳仁里,终是缓缓的淌出两行泪来。 她看着他,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看透,仿佛,要永生记着他给她的这些屈辱,有生之年,如果她有机会,她必定会千倍万倍的还给他,她发誓! 方靖之擎着酒杯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在她眼泪淌下来那一刻。 他不否认,这样子的方青青有着别样的,让人惊艳动容的美丽,可在他方靖之的世界里,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该付出代价。 他将这满满的一杯酒全都灌完,方青青的脸,下颌,胸口的衣襟,全都湿透了,她握着刺痛的喉咙,不停的干呕着,咳着,那难受的样子,让顾星河和商锦都面露不忍。 方靖之却只是撂下杯子,拿纸巾擦了擦手,他面容上带着散漫的随意,笑着招呼众人:“怎么都不说话了?愣着干什么?” 商锦见气氛不对,赶紧强笑一声,岔开了这一茬儿:“……星河,你不是过几天还要回美国吗?什么时候的飞机?走之前,哥几个还要聚一聚给你送行呢……” 第153章 今儿谁都不许求情 顾星河也连忙说道:“三天后飞美国,走之前我当然要和你们联系的,咱们打下这么铁的关系……” 方靖之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们说这话儿,小姐们有眼色的又是添酒又是点烟,气氛,一点点的热络了起来。 薛定帆却在众人谈笑的间隙看向方青青,她似乎平复了一些,没有那么难受了,却仍是那样虚脱了一样靠在沙发上,微微闭着眼睛。 薛定帆看到她半边脸高高的肿着,湿漉漉的发黏在她的下颌上,鬼使神差的,他竟然拿了一张纸巾递了过去:“擦一下吧。” 方青青缓缓的睁开眼,她看着薛定帆,目光安静却又空洞,薛定帆觉得喉头一紧,这一瞬,他竟然也找不出词来形容方青青此刻的神色。 片刻后,她就那样微微勾着唇,仿似讥诮的轻笑了一下,就扭过头,闭了眼,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薛定帆手中的纸巾,缓缓攥成一团,他点了一支烟,似有若无的收回目光,方靖之好似往这边看了一眼,却又仿似,根本未曾。 他们几人聊的热闹,顾星河因着过几日要去美国,嚷嚷着要去吃涮羊肉。 “这大热的天,你也不怕上火流鼻血……”顾星河曾经两天吃了三次涮羊肉,吃的半夜狂流鼻血。 商锦嘲笑他一句,顾星河混不在意:“上火也要吃,我在国外就惦记这个呢,咱就还去四六巷子老王家吃,我吃了一个京城,也就他家最对味儿。” 他们这一群,京城里哪有好吃的好玩的,再没人比他们摸的更清楚。 方靖之掸了掸烟灰站起来:“行了,那就去吧,多大一点事儿。” 薛定帆却对他们道:“我还有事,就不和你们小的闹腾了。” “六子哥,大家一起去啊,这大晚上的,你能有什么事儿?” 商锦和顾星河都七嘴八舌的不肯放他走,薛定帆实在拗不过,只得到:“行了行了,我陪你们一会儿真得回去了,家里老头子等着呢。” 方靖之看一眼方青青:“走啊。” 青青这一会儿酒气冲的难受,整个人头晕的简直四肢百脉都是软的,她试着站了一下,却是歪歪斜斜的就往地上摔去。 “还真是没用。”方靖之低咒了一声,过去捉住她的手腕把她拎了起来。 青青难受的胃里翻滚,又想吐,只得求道:“我真的难受的很,我先回去行不行?” “我看妹妹这样子还真是醉了,靖之,不如让妹妹先回去吧?” 商锦也帮着说了句话,方靖之睨他一眼:“你怎么今天变了个人似的,一个劲儿的帮她说话?” 他说着,却也没再逼着方青青一起去,“行了,瞧你这样儿跟着也扫兴,让司机先送你回去吧。” 一行人出了包厢,薛定帆走在最后,临出去的时候,他又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光影沉沉之中,她坐在沙发上,头耷拉着,对着一个垃圾桶不停的干呕,薛定帆将烟送到嘴边,复又深深看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抬脚出了包厢。 青青第二日回去学校,还是迟到了,她从未曾喝过酒,昨夜被司机送回去后,闹腾了大半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醒来还是头疼的厉害,可青青却不想再耽搁下去,她胡乱吃了一点东西就坐了公车回学校。 手机是必须要随身带着的,他打电话后,她就算在学校,不能及时接听,也要尽快回简讯,不然,不知道又要惹出什么事儿来。 放学去学校食堂吃饭的时候,林宁在路上拦住了她,他有些担忧的看着她:“青青,你这段时间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脸色很不对劲儿?” 青青今天没扎头发,左边脸还有点微肿,正好用头发遮一下,她不想让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没事儿,我妈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我有点担心。” 林宁听她这般说,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下个周末,我和你们班好几个同学都约好了,一起去北戴河玩,青青,你也一起去吧?” 林宁小心翼翼的询问,青青下意识的拒绝,想到方靖之,她哪里还有一丁点的自由可言? 高三的学生,半个月才有一天半的休息时间,大家都想喘口气,她也想去玩,可是方靖之若是知道了会允许? 可看着林宁满脸渴盼的样子,方青青不知怎么的,话到嘴边就改了口:“我也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事,等快周末的时候,我再决定吧。” 她没有直接拒绝,林宁简直已经喜出望外了,立时就点头应道:“嗯,那我等你的消息,我把我的手机号给你吧。” 青青想,到时候就算不去,也是要和大家说一声的,就留了林宁的电话,存在了通讯录里。 高三的时间好似总是过的很快,做不完的习题,做不完的模拟卷,考不完的试,排不完的名次,永远在黑板一角占据醒目位置的倒计时,和仓促的,来不及追悼的那一段最充实的青春。 过周末回去方家的时候,家里的佣人说,七公子三天前出国了,要大后日才回来。 青青这段时间过的实在太压抑,既然他不在,她立刻就决定了和同学们一起去北戴河游泳。 收拾妥当,第二日一早预备出发的时候,她还是给方靖之发了一条简讯。 我和同学们一起去北戴河游泳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她想,她也不是私自出去的,他也没说过她不能出去玩,她这样做,他总找不到借口再收拾她了吧。 一群同龄人像是出笼的小鸟一样,玩的几乎疯了。 大家游泳,玩沙子,打水仗,闹的简直不成样子,吃了海鲜,还闹着自助烧烤,一直到深夜,后来决定,反正明天下午才回校,那就在海边住一晚上好了,这么晚回去也不安全。 大家一致决定住一夜,青青自然也不能一个人回去。 晚上海边风冷,可大家都舍不得回去睡觉,一起坐在沙滩上看天空中的星星。 好似大家都知道林宁喜欢她,很有默契的让他们两人坐在了一起。 “你想念哪一所大学?” 林宁询问,方青青想了想,其实她早已有了决定,离京城越远越好,可这一刻,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你呢?” 林宁温柔的一笑:“我想去你想去的学校。” 方青青觉得眼睛有点疼,她强笑了一下:“这可不是儿戏,你的成绩这么好,去北大也绰绰有余。” 她其实知道,林宁家里人都想他去念北大。 “你去吗?”林宁有些期盼的询问,青青的成绩这么优秀,去北大也不是不可能。 青青却摇头:“我想去很远的地方看一看。” 林宁看着她的眼睛,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如今的方青青变的很忧郁,似乎,藏了很多心事的样子,只是,她不愿意说,他也不好追问,可他心底却还是希望,希望她能对自己敞开心扉。 “青青……” 林宁终是鼓足了勇气,他握住她的手,把她拉了起来:“你跟我过来……” 青青被他拉的这么紧,根本挣不开,同学们都善意的起哄着要她过去,她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他离开。 林宁拉着她,沿着长长的海岸线一直向前跑,一直到她实在累的跑不动了,他才停住。 “青青,我喜欢你。” 林宁看着她,星光下,她那样的美好,他多想把自己的全世界都给她,多想让她笑的愉悦幸福。 他大声喊,对着海浪,月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青青的眼泪差一点落下来,她摇头:“对不起,林宁,对不起……” “青青,方青青,我喜欢你……” 林宁却不甘心,他继续喊,不管不顾,仿佛这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青青怕自己会崩溃,会心软,会不忍再拒绝,她干脆转身就跑,林宁却追过来,从后面抱住了她细细的腰:“青青你其实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不然你为什么送我星星?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是不是家里人不让你谈恋爱,青青,没关系的,我会等你……” 他这样深情,年少的感情,总是纯粹的让人心动,根本无法防备,青青是喜欢他的,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谁又能真的做到心硬如铁? “对不起……林宁,对不起……如果,如果我们有缘,将来,将来或许我们可以在一起……” 她低低的说着,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来,砸在林宁的手背上,他慌了,将她从怀中转过来,心疼的捧着她的脸:“你怎么哭了青青?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伤心,你说将来,那就等将来好了……” 他小心翼翼的给她擦着眼泪,她就像是他手心里的宝。 方青青不由得想起方靖之,他对她,从来非打即骂,或者就是折磨和羞辱…… 林宁的温柔,实在是要她无法抗拒,像是心上最软的一块被击中了,她再也没有办法让自己去逃避。 第154章 你们还真是情深意重啊 “林宁……” 青青低低叫着他的名字,却是缓缓的将自己的脸贴过去,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林宁,等到高考结束……” 雪亮的车灯骤然的刺破这夜幕,方青青和林宁都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向那车灯亮起的地方看过去。 方靖之! 他怎么会来了? 青青大惊失色,几乎是眨眼间就把林宁推开,她惊愕的看着车子里走下来的那个男人,渐渐的恐惧席卷而来,像是这海水,这潮汐,把渺小的她,缓缓的吞没。 “青青,怎么了?” 林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担忧的询问。 青青触电一般推开他:“林宁你走你快走……” “青青……” “你快走,走啊!” 青青狠狠推他,可林宁就是站在那里不肯走,青青简直发了狂,死命的推他,方靖之站在夜幕下,缓缓的笑出来:“妹妹,你对他,可真是情深意重啊。” “妹妹?”林宁还对将要发生的危险丝毫感知不到,他闻言,更是握紧了青青的手不肯放开:“青青,我知道了,你是害怕家里人生气是不是,是我的错,是我喜欢你,是我在追求你,要怪,就怪我,要打,就让你哥哥打我爸。” “林宁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也不管你的事,你赶紧走……” 青青此刻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她不希望林宁惹恼了方靖之,毕竟他这个人,向来眼底揉不得一颗沙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牵累了林宁,她真是还不如早点就死了算了。 “青青,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承担?” 少年温润的脸上是坚定的决然:“青青,我们一起面对……” 青青绝望的闭了闭眼,她狠狠推开林宁:“你别过来,我和我哥哥有话要说。” “我……” “你放心,我哥哥不会怎样我的。” 似是为了让他安心,不要再追过来惹了方靖之的眼,方青青当着方靖之的面这样泰然自若的说了谎。 方靖之一双桃花眼,眸色越发的深沉,他看着方青青,又看着她身边那个青涩秀气的少年,怨不得她要死要活的不肯,原来在学校有了小情郎呢。 方靖之唇角微微带了笑,心底那一团火,却沤着,越燃越旺起来。 海风吹来,她的长发飞扬在夜空之中,星子渐渐的黯淡了,可他却仍是能看到她那一张白玉一般的娇小脸孔。 她向他走过来,在他的面前站定。 似乎终究是心虚的,就那样咬着嘴唇,低了头,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着,轻轻唤了一声:“哥……” 方靖之不开口,只是将指间的烟送到嘴边,眯着眼抽了一口,等她继续说下去。 “不关他的事,你,你不要生气……” 方靖之夹着烟的手指一顿,潋滟的眸色却是越来越阴郁:“方青青,你这是在帮你的小情郎求情?” “没有,我没有答应他,哥,你别生气,是我的错,我该拒绝一起来这里玩的,可是家里人说你出差了,要大后天才回来,我功课重,也想出来玩玩,就跟着同学们一起了,我要是知道你这么早回来,我一定不会去的……” “好妹妹,你还真是对他上心的很啊。” 方靖之吐了一串烟圈,他眯着眼看她,薄唇微微挑起来:“一个毛头小子,哪里值得你惦记?他有哥哥我这么厉害,你忘了你在床上……” “方靖之,你别乱说……” 青青生怕林宁听到了,情急之下一下捂住了方靖之的嘴,她满脸的惶急和担忧,那模样儿,还真是让人心怜呢。 方靖之却只有丛生的怒火,在心底渐渐成了燎原的一片。 方青青越是这般,就越表明,这小子,在她心里分量不轻。 可真是有趣了,一边和他方靖之上床,一边心里还藏着别的男人,他方靖之如果这一次不把她整的服服帖帖的,他就不姓方! “妹妹,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别挑战我的底线。” 方靖之把她的手指推开,他淡漠的眉眼,在黑夜里几乎瞧不清楚,青青却觉得有无边无际的恐惧袭来,她不知道他会怎样,她也不知道她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可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连累林宁。 “是我错了,哥,我不该和同学们出来,全是我的错,哥,你饶过我们这一次吧……” 方靖之凝着她,她多么倔,多么不肯服输,他自然知道的最清楚。 可那一颗轻易不肯低下来的头,却因为那个男生低了下来。 方靖之唇角缓缓的扬起来:“妹妹,你是太笨,还是太故作聪明?” 他讥诮的看她一眼,拿了手机出来,方青青下意识的要过去抢,方靖之的眸色却骤然变的阴鹫:“方青青,你找死!” “哥……算我求求你,你饶了他这一次吧,不关他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拒绝他了……哥你放过他,只要你放过我,我以后都乖乖的,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保证我听话,我再也不会惹你生气……”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死死抱着他的腿跪下来,夜风吹来,冷的摄人,方靖之静静的看着她,她哭的太哀戚,太伤心,她的眼泪肆无忌惮的往下流,却全是为了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 他真想让人把那个男生直接丢到海里去,要她看清楚,做出这种事会有什么下场。 可他到最后,只是缓缓伸出手来,捏住她雪白的下颌,逼她看着自己:“妹妹,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青青忙不迭的点头:“是,是我自己说的,哥,我保证不会再惹你生气,我保证我听话……” “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青青的脸色骤然白了一下,可不过转瞬,她就咬了唇使劲点点头:“是,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方靖之散漫的笑出来:“行啊,乖妹妹,过来……” 青青怔怔的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方靖之微微侧脸,贴着她的耳垂低低的道:“上次在车上,你不肯那样,这一次……” 方青青眼底空洞的一片,她麻木的笑了一笑:“我会学的,哥哥。” “去吧,和他好生道个别,把话说清楚了,省的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再碍着我的眼,下一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方靖之把她的手松开,他转过身去,直接上了车。 青青一步一步走的缓慢,林宁已经等的焦灼的不行,见她回来,立时迎过去拉了她的手担心的问:“没事儿吧,你家里人没怪你吧?” 青青看着他,她知道,林宁对她的感情应该是很纯粹很认真的,她也知道,她心里也喜欢他,可却还没有到生死相随的那一步。 她不肯连累林宁,只能斩断这刚萌芽的情愫。 她想,这是最好的结局。 “林宁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也不要再说话,再有任何联系。” “怎么了青青?怎么说话都不可以?我们不是说好了高考后……” “林宁,你不懂我的话吗?我说了,不要联系了,也不要再说话,就像从不认识一样。” “青青,我不求和你做男女朋友,只要我们能像从前那样……”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青青冷冷的看着他:“我要是喜欢你我早就接受你了,林宁你能不能有点自尊,别再缠着我了?” 她看着他苍白了一张脸站在那里,她的心也隐隐的疼着,可她终究,还是漠漠的转过身去,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扫兴,原本想出来玩的,非要这样纠缠不清……” 林宁看着她走远,头也不回的走出她的视线。 她答应来的时候,他多高兴? 可原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吗…… “解决了?” 方靖之看着她拉开车门,坐在他身边,她看起来还算平静,也没有再哭的样子。 “嗯。” “走吧,回去。” 方靖之淡淡一笑,发动了车子。 星河湾的高级公寓。 辅一进门,方靖之就把她推到了浴室里去:“好好洗干净,我不喜欢我的女人身上带着别的男人的味儿。” “是,我知道了。” 青青点点头,顺从的把浴缸里放满水,他却揽着她一起跨了进去。 不知多久,青青踉跄的跨出浴缸,她走到洗手台边,伏在台子上,嗓子里疼的厉害,口腔里好几处被牙齿磕破了皮,她觉得有些恶心,干呕了几声。 方靖之勾了唇看着她玲珑的背影:“第一次,都这样儿,慢慢你就适应了。” 青青茫然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会适应吗? 会就此堕落,然后把曾经的决定和梦想都忘记的干干净净。 就这样迷失在他构造的靡乱的世界里,然后,一步一步,把自己这颗心这个灵魂,全都丢弃吗? 她已经无法再去想未来会怎样,她咬着牙,要熬过去的,却是这最初最艰难的日子。 他握着她的软肋,一个蒋茹,一个无辜的林宁,她就像是提线木偶,再也不敢有任何的反抗。 而对于她的乖巧,方靖之显然是满意的。 第155章 冰天雪地之中 她顾不得太多,拼命的挥手拦车,可那车子到了她身边时,反而加快了速度开走了。 青青扯着嗓子喊,又追了几步,可那车子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渐渐受不住,就那样不管不顾的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紧紧抱住了双膝,将冻的麻木的脸贴在膝上轻轻的搓着。 意识在一点一点的抽离,她想她这一次是要冻死在这里了吧。 死了也没什么不好吧,这世上,除了蒋茹,除了她那一点微末的理想和对未来的憧憬之外,她又有什么留恋的呢? 甚至林宁此刻,都只是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到最后,昏沉沉的闭了眼,想到的却是方靖之,她若是死了,他是什么表情呢? 会假惺惺的掉两滴鳄鱼泪,还是只是毫不在意的一笑而过? 她想,其实她并不想死的,她的死,对于方靖之来说,什么都不是,他以后照旧过他鲜衣怒马的生活,他的人生依旧是花团锦簇的辉煌和热闹。 她方青青又算什么呢? 不过是他生活中的一点点涟漪,不,或许连涟漪都称不上。 其实她该努力的活着的,努力的活到他遭报应的一天,她就不相信,他方靖之能一辈子站在云端,没有掉下来的时候。 可她后悔也晚了,她大约就要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了,或者,要许久之后才能被人发现她的尸体,也或者,就这样尘封在这个世界这个寂静的角落里…… 不知是谁在轻轻唤她的名字,她想要回应一声,却发不出声音,身子陡地一轻,却是落入了一个十分结实的怀抱中,随即,有温暖厚重的大衣,将她整个人紧紧的裹住。 可那丁点的暖意,却对她丝毫作用都没有,她想要睁一下眼,却随即又一次陷入了更深的昏迷之中。 薛定帆抱着怀中轻的羽毛一样的女孩儿大步的走到车上,他吩咐司机将暖气开到最大,然后把她湿漉漉的外衣全都脱掉,拿了车上备用的毯子都给她盖上,又用力的搓揉着她早已冻僵的脸。 助理递了热水过来,薛定帆试着给她灌了一些热水,她昏迷中似乎被呛到了,咳嗽了几声,灌进去的水又喷出去一些,溅在了薛定帆胸口的衣服上。 助理吓的脸都微微白了,赶紧拿了干净的毛巾过来给他擦拭,薛定帆却摆了摆手,只是小心翼翼的,将热水一口一口喂入她的口中去。 渐渐的,她的脸色不再如刚才那样难看,手心里,也有了一点点的温度,薛定帆这才松口气,吩咐司机开车。 助理几乎被方才的那一幕给弄傻了,薛定帆是出了名的有洁癖,平日不要说被人这样弄脏衣服,就是干净的水洒在他衣襟上,他也绝不会再穿那件衣服,可是方才…… 还有,薛定帆虽然和方靖之商锦他们关系亲厚,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摆在那里,彼此之间亲密无间,可他的性子,却和那几人截然不同,他不太热衷女色,到如今年过而立,却也不过只是七年前念书时交往过一个女孩儿。 薛定帆的性子有些冷,商场上手段又狠,觊觎他的女人其实很多,却不敢如招惹方靖之那样招惹他。 毕竟,只要你足够漂亮,方靖之是肯给你脸面和你玩玩的,可薛定帆,却向来是直截了当的下人脸面。 助理忍不住又去打量方青青,瞧着除了年纪小之外,好像并不算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可薛定帆这些日子,一直都让人私底下打听她的事,甚至对她的行踪都了如指掌。 也是因此,他们才会及时赶到,把快要冻僵的方青青给救了回来。 助理想不明白她到底什么地方入了薛定帆的眼,可想必薛定帆能这般对待的,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薛定帆吩咐司机开车直接去医院。 方青青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些清明,只是额上滚烫,身上却一阵一阵的发冷,薛定帆连同毯子一起将她紧紧揽在怀里,她意识朦胧里,却仍是不断的喊着冷。 “再忍一下,马上就到医院了……” 寒邪入体,方青青这一次病势实在来的凶猛,她持续的高烧不断,一直到天色微黑的时候,体温方才渐渐的降了下来,薛定帆这一整日都待在医院,就连处理公司事宜的时候,也是由助理公司医院两边跑。 青青是晚上九点钟的时候醒过来的,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却是一片雪白,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是头仍旧疼的厉害,嗓子里也火烧一样疼,“水……” 薛定帆立刻合上笔记本站起来,助理还没动手,他却已经先兑了温水,送到了她嘴边。 青青一口气喝光,还有些意犹未尽,薛定帆唇角带了一点淡淡的笑,转身又倒了一杯。 助理站在一边,几次想接手过去,可薛定帆那意思却好似根本不用他插手,他只得退到一边去。 青青喝了两杯水,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身上也有了一些力气,她试着坐起来,环顾四周,确定是在医院,理所当然的把薛定帆当成了路过的好心人,“是您救了我吗?谢谢……” 她话音还未落定,却在看到薛定帆的脸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了一下。 薛定帆看着她眼底感激的神色一点点的褪去,而那原本微微扬着的唇角也变的僵冷。 他没有说话,助理也不吭声,眼底的惊异却是遮掩不住。 青青垂下眼眸,嘴角溢出冷笑,她忽然把输液管扯掉,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薛定帆没料到她会这样,不由得一愣:“你干什么?” 青青根本不理会他,只是沉默的穿好鞋子,她稳了稳神,避开他伸过来的手,站起身来,直接绕过薛定帆向外走。 “这位小姐,我们薛总好心好意救了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助理实在忍不住,冒死说了一句,薛定帆抬眸看他一眼:“你先出去。” 助理有些不甘的转身向外走,青青也跟着他向外走,薛定帆却叫了她的名字:“青青。” 青青脚步不停,薛定帆眸色深深:“你想和靖之就这样纠缠下去?” 青青一怔,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我或许可以帮你。” 薛定帆走到她身边,青青抬眼,看着他,神色里却是疏离的不信:“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那一夜在禁地,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方靖之怎么会大发雷霆那样对她? 她平白遭了无妄之灾,他这一会儿又装什么好人? “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我不能相信。” 方青青不想和他多说,与方靖之走的近的,能是什么好人,不过是一丘之貉。 “抱歉,请您让一下,我想回家。” 薛定帆看着她容色冷淡的样子,他知道,那一晚的事,她心中对他愤怨极深,他也从未想过一时之间就让她转变态度。 只是她这样倔强的性子,未免又要吃亏。 “不如你就在医院住几日,你惹恼了靖之,回去碰了面,他又要对你动手……” “这并不关您的事。”方青青对薛定帆成见极深,她实在不想和他多说,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长长的走廊尽头,方靖之一身风雪,正从电梯里走出来。 青青一怔,脚步立时定住,方靖之看到她,原本急促的步伐立时变的缓慢,然后,他的目光缓缓的越过她,落在了她身后的薛定帆身上。 “靖之,你来了。” 薛定帆如以往一样缓缓开口,方靖之的眸光却幽深无比,他菲薄的唇,一点点的扯开:“六哥,你怎么和青青在一起?” “不过是路上偶遇……” “偶遇?你可别告诉我世上就是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靖之,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薛定帆摊摊手,方靖之笑容加深了几分:“六哥既然这么说,那我自然就这样信喽,我和妹妹闹了点别扭,幸而六哥把这丫头送到医院,不然冻坏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可是要心疼了……” 方靖之说着,伸手把低头沉默不语的青青揽在怀里,他捏了捏她的脸,低笑着责怪了一句:“我不过是说你两句,你气性还真是大,今儿幸好没出什么事,不然岂不是让我心里难受?” 青青脸色有些发白,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他臂弯里安静的站着,依旧不说话。 方靖之就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好了,哥哥给你道歉,快别生气了,让六哥看了笑话。” 方青青知道他的性子,再拗下去,他不定又要怎样折磨她,她强挤出了一个笑,方靖之却是抱她抱的更紧了一些:“这才乖,真是我的好妹妹,行了,耽误了六哥这么久,咱们也该回去了,改天我做东,好好谢谢六哥……” 薛定帆看着方靖之揽着方青青离开,进电梯的时候,方靖之几乎是把方青青整个人都揉在怀里狠狠的亲着,他忽然转过身去,眸色已经逐渐变的深沉。 “薛总……” 第156章 第一次这样委屈 第二日青青睡到快十点钟才醒过来,方靖之早已起床离开了。 大约是因为没有再持续反复发烧的缘故,青青觉得自己此刻比昨日好受了一些,只是小腹依旧有些坠痛,她起床去洗澡的时候,发现自己下面的衣服换了,也更换了卫生棉,不由得一愣,转而又想,大约是李阿姨帮她洗澡换的。 她这想法十分自然而然,方靖之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儿? 青青换好衣服下楼,李阿姨早就做好了饭,炉子上还煲这汤,看到她下楼来,就笑眯眯的问她肚子饿不饿。 青青早就饿的狠了,一口气喝了一碗粥,又吃了两个小包子,李阿姨煲的汤味道鲜美,她喝了一大碗才肯罢休。 李阿姨见她吃的香甜,心里自然高兴:“年轻就是好,昨儿还病的晕晕沉沉的,今儿就吃了这么多,能吃就说明身体好了,这可是好事儿。” “还没谢谢你呢李阿姨,昨天是你帮我洗澡换的衣服吧……” 李阿姨闻言连连摆手:“可不是我,青青小姐,是方先生让我拿的东西,他亲手给您换的……” 李阿姨笑的促狭,方青青一张脸却陡地烧成了通红的一片,她坐在椅子上,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是方靖之? 那么,那个呢,也是他? 李阿姨却依旧笑的慈爱,絮絮的说着:“方先生对您可真好,他这样的人物,哪里会做这些事,还特意问了我卫生棉怎么用……” “李阿姨……我吃饱了,我去学校了……” 青青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急急打断她继续往下说,站起身就要走,李阿姨赶紧追出来:“青青小姐,您的包在这里,方先生给您拿过来的。” 青青接过包,道了谢就奔出了房间,直到进了电梯,她仍是觉得一张脸烫的厉害,方靖之帮她换衣服,还换了卫生棉? 她怎么想都觉得这样的事情会发生比陨石撞地球还要稀罕,可转而…… 却又不由得气恼起来,他这样的人平白无故怎么可能会这样好心,想到自己大约又被他给轻薄了一遍,青青不由得抬手狠狠搓了搓脸,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算了,想什么都没用了,他这样的恶魔混蛋,做出多离谱的事,其实都不让人吃惊,谁让他是方靖之呢! 青青回了学校,她的课桌上已经被雪片一样的卷子给铺满了,青青没心思继续多想,一头扎进习题里,拼命的想把自己拉下的功课给补上,回来的时候,班主任特别语重心长的和她谈了话,她向来是最省心的学生,可这段时间,缺课却有些多了…… 青青自己特别惭愧,只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她又怎么和人说起呢? 只得又搬出了蒋茹,班主任安慰了她几句,没有再多说什么,可青青却知道,班主任其实是有些担忧的。 她功课方面天资并不是十分突出,有今日的成绩,更多的是因为努力,所以,她实在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好在一直到期末考之前,方靖之都没有联络她,青青回家的时候,问家里的佣人,才知道方靖之前几日出国出差了,是老爷子的事儿,说是到年关才回来,青青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更是把百分百的精力都投入在期末复习上,一心准备考试。 京城已经天寒地冻的时候,他们这些念书念的快要崩溃的高三党,终于迎来了罕见的一个小长假。 足足有十天,这已经算难得了。 青青这一次成绩还不错,虽然没有再进步,却好歹保持了原本的名次。 也因此,她放假回家的时候,心情就格外的好。 只是这好,却也只是维持了极为短暂的一段时间,因为方靖之回来了,还要她今晚和他一起出去。 青青再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只得换了衣服等他回来接。 他们这一次,大约有将近二十天没有见面,也因此,方靖之见到她的时候,心情就格外的愉悦。 他上楼来,青青正有些无聊的歪在床上看书,只是不知道是房间里太暖和的缘故,还是她一直紧绷的心弦因为放假而骤然的放松下来原因,她看着看着书,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方靖之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一手垂在床沿上,那本小说掉在了地毯上,她侧着身子,呼吸均匀,显然睡的十分香甜。 大约是想着马上要出门,她虽然没有穿外衣,里面的衣服却已经穿的整齐。 不过是一件毛绒绒的米白色兔绒毛衣,下面搭了羊毛短裙,浅灰色的打底裤,这样柔和浅淡的一身颜色,衬着她那一张莹白的小脸,宛若是一个粉团子一样的可人。 方靖之忍不住,低头就在她果冻一样的粉嫩唇上亲了一口,青青睡梦中蹙了眉,伸手推开他,翻个身又要睡,方靖之却趁机咬了她白玉一般的耳朵,低低笑着在她耳边喃了一句:“妹妹,别睡了……” 青青骤然醒了过来,一眼看到他脸上眼底带着淡淡的笑意站在她床边,她愣怔了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长睫翕动着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清澈,她翻身坐起来,不敢看他:“我去穿衣服……” “又不着急出门,先让我抱抱……” 许是这一段时间不近女色的缘故,他着实是有点心急的,不等青青答应,直接就握住她两只纤细手腕,倾身压了下来。 青青慌乱的想要躲闪,睫毛颤抖着,脸颊也渐渐染了红色,他看着心头痒痒的厉害,一声一声妹妹唤着,亲着哄着…… “方靖之……一会儿衣服又乱了……” 青青急急的推他,他却红了眼,在她雪白肩头‘狠狠’咬了一下,声音里带了沙哑:“好妹妹,这会儿哥哥可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成漆黑。 他餍足的停下来,自后抱着她,轻轻吻她的颈子,青青犹在细细的颤抖着,眼眶里还蕴着泪,却咬了嘴唇,不肯让那泪掉下来。 想到方才,她跟着他的动作沉沦到意乱情迷的模样,她真恨不得一刀把自己给捅死好了。 她怎么就这么不知羞耻,这是她的哥哥啊,她怎么能…… 怎么能有那样的反应! “妹妹,还疼?” 方靖之觉察到她的颤抖,以为是方才他没等前戏做足弄疼了她的缘故,难得温柔的问了一句。 青青摇了摇头,脸压在枕头上,一行眼泪缓缓无声的滑下来,没入柔软的布料上,消失无踪。 “好了,我下次一定把前戏做足,就不会再这样疼了……” 方靖之把她的身子扳过来,亲了亲她微肿的唇,含了笑的声音带着几分的愉悦:“……谁让你这个小东西上次又是哭又是闹的说我脏,我这一段时间……可没碰别的女人,都留着给你呢……” 青青心里厌恶,又觉得他这样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样子,实在让人觉得虚伪,她别过脸去,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有些无力的道:“不是还要出去吗?我去穿衣服……” 方靖之深深看了她一眼,她不对着他的视线,只是看向别处,眼瞳沉静而又透彻,却又凉,又疏离。 他忽然轻笑了一声,有些意兴阑珊的直起了身子,直接去了浴室。 青青没有迟疑的坐起身,仔细清理了一下身子,这才将衣服重又穿好。 她坐在梳妆台前,把散乱的头发重新扎起来,绑成最简单的丸子头,想了想,又拿出一支唇膏,在唇上浅浅涂了一层。 她皮肤好,眉眼却又乌黑,不施粉黛的样子也并不显得素淡,方靖之洗完澡出来,站在她背后,双手按住她的肩,望着镜子里那娇嫩如水的女孩儿,也不由得眸光里柔和了几分,在她耳畔低低喃了一句:“当真是,吾家有妹初长成呢……” 青青闻言,不由得微微低了头,方靖之看到她一双耳朵微微的红了起来,耳垂像是珊瑚珠子一般的可爱,他不由得伸手捏了一下:“妹妹……” “我又想要你了……” 青青吓的赶紧推开他站起来:“天都黑了,咱们赶紧出去吧……” 方靖之看她如受惊小兔一般,不由得心情大好,朗笑了几声,揽住她细细的腰就出门下楼而去。 因着商锦要和父母出国过年,因此走之前才要大家聚一聚,依旧在禁地,青青其实是有些不喜欢这地方的,可她知道自己说了也没什么用。 商锦这次没带上次那个女孩儿,包厢里还有几张有些陌生的脸庞,除此之外,青青还看到了薛定帆和上次见过的顾星河。 方靖之和薛定帆宛若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依旧是亲热无嫌隙的样子,几个人插科打诨说的热闹,青青一直安静的坐在方靖之的身边,有人和她说话的时候,她也会微微一笑,回应几个字。 可更多的时候,是她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在那里神游。 中途她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却又遇到薛定帆。 青青对他点点头,算是招呼,就要离开,薛定帆却叫住她:“青青,你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你有没有想过去读哪一所大学?” 第157章 他也会温柔唤她妹妹 “还没想好,到时候也会参考老师的意见吧。” “你想不想离开京城?去一个离京城很远的城市?” 青青的思绪一下飘的很远,她当然想,可她能吗? 方靖之会允许她去念千里之外的大学吗? “青青,我说过我会帮你的。” “你怎么帮我?” 青青觉得舌头有点打结,可她不能否认,她真的对薛定帆说的这些话,十分心动。 薛定帆拿出一张名片给他:“你有空闲,方便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们再细说。” 青青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名片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薛定帆对她笑了一下:“上次的事,对不起。” 青青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不由得怔了一下,可薛定帆已经越过她走远了。 她回过神来,听到方靖之在叫她的名字,她定了定神,捏了一下口袋里小小的卡片,缓缓向他走过去。 “我们先回去……” 方靖之喝的有点多,拥着她,将她按在走廊的墙壁上就深深的吻了下去。 青青听到四周有起哄的声音,她仿佛也看到了薛定帆站在人群之中,可她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任凭方靖之有些霸道的吻着她,任凭他,将她的唇舌都咬痛了。 那一夜的京城,下了那一年最大的一场雪。 她在他星河湾的高级公寓里,望到窗子外璀璨无比的烟火,他一次一次,将她带到云巅之上。 “妹妹,妹妹……” 方靖之低低的唤着,湿透的发贴在额上,他的额又抵在她的肩窝里,他一声一声唤着她,声音里沾染了缱绻的味道,青青只是望着那绽放后很快消弭无踪的烟火,她安静的,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新年无事,她是方家最不引人注目的存在,因此,她整个假期,干脆被他留在了星河湾的公寓里。 除夕之前,方靖之终于松口允许她去看蒋茹。 蒋茹苍老了许多,也瘦了许多,隔了数月未见,母女两人抱头狠狠的哭了一场。 青青对她和方靖之的事只字不提,只说她在方家很好,要她放心。 蒋茹却不信:“……你告诉我,你和七少爷,是不是有什么嫌隙?” 不然为什么好端端的,他忽然出手这样整她蒋茹? 青青只是摇头:“七哥他……待我还可以,我和他也没什么嫌隙……” 蒋茹到底年少时做过错事,听她这般说,也只得笃定方靖之此举是为了生母报复的缘故。 她又殷殷叮嘱了方青青几句,问了她的功课,佣人进来提醒时间差不多了,蒋茹只得恋恋不舍的松开女儿的手。 方青青哭成了泪人,她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她都要带蒋茹离开方家,可她从来未曾想到,有那么一日,她甚至会连蒋茹的安危都不顾,就那样孤注一掷的选择逃离,永远的逃离,逃离方家,逃离方靖之,逃离她那一场梦靥一般的过往…… 新年过后,时间立时走的飞快。 青青开学之后,学校对高三生管的越发严格起来,许多原本因为离学校近的走读生,都开始住校,青青却办了走读证。 方靖之在学校附近买了一栋公寓,她走路过去连五分钟都不用。 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的时候,天气已经开始变的暖和。 有一次做过之后,他揽着她,仿佛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准备报哪一所大学?” 可不等青青开口,他却已经骄矜强势的说道:“哪一所也都没区别,反正都在京城,不过是远近罢了。” 青青的一颗心,却往深不见底的谷底狠狠的坠去,她鼓足了勇气,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笑嘻嘻的玩笑道:“我出生就在京城,长这么大,还没出过省呢,其实我想报考外省的大学的……” 方靖之捏了捏她的脸,只是哄孩子一样回了一句:“妹妹,胡思乱想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笃定他是不肯放她离开京城的,可要她以后的人生一直被他操控,她又怎么甘心? 四月的时候,方靖之回学校附近这栋公寓的时间,忽然变的极少。 偶尔一次,青青在他洗澡的时候看到他手机屏幕闪,有电话进来,青青看到一个女人的名字,周楚楚。 楚楚动人的楚楚,想必也生的楚楚,才能让方靖之流连忘返。 等到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青青对他开了口:“就快要高考了,我看你这些时间也很忙,我不如回学校住吧?” 她并不寄希望方靖之会答应,却没料到,他迟疑了片刻,却应了下来。 青青当日就搬回了学校,方靖之的电话越来越少,到最后,差不多有将近十天,他没有联络她。 可青青在学校却出了一件要她名誉扫地,屈辱至极的大事。 原本张贴光荣榜和成绩优异学生照片的黑板上,一夜之间被她的照片给覆盖,那些照片尺度之大,简直让人惊悚,只在女孩最关键的一处打了马赛克,而其他部位,甚至脸,都没有丝毫遮挡,凡是知道青青的人,几乎一眼就能确定,**的主人,是方青青这个人无疑。 清晨雾气朦胧的校园,仿佛骤然变成了一锅沸水,整个学校都轰动了,所有人都无心上课,议论纷纷,哪怕学校已经第一时间把这些照片全都清理干净,可各色传闻还是以着飞快的速度迅速传播开来。 青青没有去教室,班主任是个十分和蔼的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她向来是十分喜欢青青的,此时正陪着她在自己的私人办公室里。 青青低头坐着,窗子那里透进来明媚的光线,窗外的雾气一点一点的散去了,远处有读书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她整个人却空了,心里只有一个执念,推开窗子,跳下去,一了百了。 “青青。” 班主任拍拍她的肩,尽量让自己轻言细语的安慰她:“不要胡思乱想,学校很相信你,也会把事情查清楚的,你不要想太多,马上就要高考了……” 青青坐着,那一张脸白的没有任何血色,班主任说了什么,她全然听不进去,那个寻死的念头,却越来越强烈。 “老师,我想给我哥打个电话,可以吗?” 班主任听到她开口,赶紧应道:“好,当然可以,你要不要用老师的手机?” 青青摇摇头,她勉强苦涩一笑:“老师,我单独待一会儿可以吗?” 班主任是有点不放心的,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智还没有完全的成熟,抗压能力也不行,不要说出了这样的大事,就是一点小事,就一根筋寻短见的都有。 察觉到她的担忧和疑虑,青青反而笑了一笑:“老师,您别担心我,我不会做傻事的,事情没弄清楚,我不会想不开的。” 班主任松了一口气:“青青啊,那老师就在隔壁办公室里,你有事就叫我啊。” 青青点点头,等到班主任出去了,她方才拿出手机,安静的拨了方靖之的电话。 此时时间尚早,可他向来也是早起的人,片刻之后,那端就有人接起来,青青听到纸业翻动的声音窸窣的传来,隐约还有人沉沉的说话声,大约是助理或者秘书在给他汇报工作。 “哥。” 青青低低的唤了一声:“你能来学校一下吗?我出了一点事。” 方靖之原本翻动着文件的动作一顿,“出什么事了?” 青青的声音很轻,仿佛窗外这雾气一般,顷刻就要散了:“你不是说你拍了我很多照片吗?是不是就是类似床照那样的?今天一大早,我们学校的宣传栏上,到处都被人贴满了我的照片,全是不穿衣服露着脸的那一种,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方靖之手中握着的钢笔,忽然硬生生的断成了两截,他一下站起身,整张脸上神色狰狞,那原本总带着轻佻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却幽深暗沉,对面的秘书吓的低头噤声,大气都不敢出,飞快的退出了办公室,并关上了门。 方靖之只觉得满腔的怒火顷刻之间就要把他整个人都燃爆,青青只是安静的握着手机坐在那里,她嘴角带了一抹笑,眼睛却是空洞的,“哥,你能来学校一下吗,我怕是以后,再也没办法在这里念书了……” “你在学校等着,我马上过去。” 方靖之挂了电话,忽然转身一拳狠狠砸在办公桌上,那实木的桌面竟是直接被他砸出了一个洞,碎裂的木头屑深深的扎在他的皮肉里,顷刻间那手掌上就一片血肉模糊。 好一个周楚楚! 方靖之气极反笑,那一晚上他喝的有点多,周楚楚又是撒娇又是耍赖的,把他哄的五迷三道,他本来宴会结束就准备回去的,谁知道最后却在她的别墅里留宿了一夜。 大约也就是那一夜,她拿了他的手机,看到了青青的那些照片吧。 方靖之最恨被人算计,尤其是一个女人。 她既然想和他好好玩玩,那他就奉陪到底好了。 方靖之将心底的怒火按压下来,他拿了外套下楼,驱车先去青青的学校。 第158章 周楚楚都奈何不得 可如今…… 周楚楚实在不敢冒这个风险,她向来眼高于顶,京城名媛圈里,谁不知道周楚楚性子高傲为人最难搞? 她这些照片传出去,她还怎么有脸出门? “方靖之,我周楚楚这一次认栽了,可我告诉你,总有你求我的一天。” 周楚楚是真的气的狠了,她是天之娇女,出生的时候,江爷爷都亲自去医院看过她的,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就是爱马仕的铂金包,她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受过这样的侮辱? 她就不信,方靖之这人就能混蛋一辈子,他就没有栽了的时候! 她就等着他求她那一天,到时候,就算他跪在她面前,她也不会搭理! 方靖之懒得再搭理她,“周大小姐可记清楚了,你只有一天时间,一天内,你如果不把这件事给我摆平,我方靖之这个人,可从来不食言。” 他踹开门就直接下了楼,过了几十分钟才有佣人上楼来把周楚楚从床上救了下来。 她气的将卧室里的东西全都砸了个干干净净,饶是这般也不解气,又让方才看到她在楼下摔倒的几个佣人都去外面石子地上跪着,她这才算稍稍的消了一点气。 想到要为那个小贱人开脱,周楚楚恨的牙根都痒了,可这一次,她就算是打落了牙齿也得和血吞,周楚楚咬着牙,打了几个电话,把事情交代下去,又气的砸了手机。 方靖之,这个混蛋! 周楚楚想到他前些日子还在和自己甜言蜜语,恩恩爱爱,想到他在床上抱着自己连着要了她三次,把她魂儿都弄的要丢了的样子,她心里又难受起来…… 他怎么能对别的女人这样好…… 方青青,方青青…… 周楚楚气的又砸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直到自小照顾她长大的林姨战战兢兢的来劝她,她方才扑在林姨怀里痛快的哭了一场。 青青在医院昏迷了一周,方才醒过来。 虽然她跳下的楼层不高,可平地摔一跤还有死人的,更何况她存了死志,一丁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因此,伤的也格外重。 全身好几处骨折不提,肋骨都断了两根,伤到了肺,也是因此,她才会吐了血。 方靖之安排了最好的医生,可全程,却并没有去医院看青青一次。 出了这样的事,医院也有记者守着,他若去看她,万一被人拍到,方家那些心存妄想的人知道此事,还不知要怎么猜测。 方家谁不知道方靖之对那些异母的兄弟姐妹什么态度?他怎么会去看方青青?难不成两人之间有什么猫腻? 方靖之是决不允许有这样的传言出去的,也是因此,他虽然心里确实惦记青青,却到底还是忍住了去看她的冲动。 反而是商锦去医院看了青青几次。 从医院回来,商锦就给方靖之打了电话:“靖之……妹妹这一次伤的可真是惨,两条腿现在都不能动,膝盖骨都碎了,啧,真是没想到,妹妹看着这么娇弱,可性子还真是烈……” “靖之,以后,对妹妹好一点吧,本来这事就是你不对,是你招惹人家在先,妹妹有什么错呢?就算对你态度不好,或者冷淡了一点,又算什么?靖之,若是妹妹这一次死了,你心里,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后悔,不自责,不觉得对不起她吗?” 商锦一向是个很随性的人,很少这样长篇大论的说话,方靖之不知为什么,听到最后就有些恼火起来,商锦这话算什么意思? 是怪他对方青青不够好?可这事儿,他已经逼着周楚楚摆平了,她现在回学校去,一丁点的闲言碎语都听不到,他也因为她跳楼这事儿,和周楚楚都公然撕破脸了,如果家里老头子知道,还不气的用拐杖打死他? 还要他怎样去做? “对啊,就是我先招惹她的,可我对她怎么不好了?我除了最开始打过她几次,我后来对她动过手吗?” “那你和周楚楚好了为什么不和妹妹说清楚,那些照片是周楚楚放出去的,可要是你不拍下来留着威胁妹妹,周楚楚又怎么知道妹妹的存在?” “商锦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咱们俩打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现在为了一个方青青你指责我?” “靖之,我不是指责你,我只是觉得妹妹真的很可怜,你没去医院,你没看到她那样儿,不管多疼,她连哭都没有一声,医生护士这些素不相识的人都可怜他,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那你要我怎么样?难不成我娶了她?” “靖之,我没这样说,你也知道这根本不可能,我只是希望,如果你还打算继续和她这样下去的话,能不能待她稍微好一点呢?你不要等到将来后悔,那就晚了!” “靖之,咱们这么多年的哥们儿,你怎么乱来我都不说一个字,可这一次,我真的看不下去了,你如果要和周楚楚继续下去,最好把妹妹安顿好,不然,下此妹妹可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我和姓周的贱人已经撕破脸了,我也不可能和她这种人在一起。” “那妹妹……” “你不用操这些心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商锦还想再劝,可到底还是忍住了,这些该说的话,他都说了,至于靖之听不听,他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青青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等她基本上痊愈能回去学校的时候,已经到了初夏,而高考,迫在眉睫,只有三十多天了。 高三生的时间珍贵如金,她耽误了这么久,回去之后第一次模拟考,名次已经跌到了班里二十名之外。 她从来没出过前五名。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念完名次后,青青的眼泪立即就掉了下来。 大家平日里相处的都很好,出了这样的事,班里和青青关系不错的女孩子还哭了好几次,幸好最后事情水落石出,原来是学校里一个出了名的‘公车女’,因为之前和青青的一丁点小过节,怀恨在心,才弄出了这样ps过的照片来污蔑她。 大家都觉得青青很无辜很可怜,现在她一哭,班主任和班里的同学都来安慰她,青青心里那些难言之隐,无法对外人说,可同学和老师的关心太真切,她实在无法控制自己,干脆就借机狠狠的哭了一场。 哭过之后,心里的郁结仿似有了少许的松动,大家都很帮她,之前所有的卷子都在给她留着,她同桌那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女孩儿,把所有笔记都给她补齐了,一字一句,工工整整,青青知道大家的时间多宝贵,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不辜负大家的心意,尽快的把自己的名次追上去。 时间飞逝,周末休息的时候,方靖之来接她回去。 青青背了书包,沉默的跟着他上车去。 到了星河湾的公寓,车子停下来,地下车库很安静,车子里也很安静,两个人都没有开口,打破这一份沉默。 “这一次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你想让我怎样补偿,都可以提要求。” 方靖之看着她卷起的衣袖下,露出的斑驳伤痕,那一日的场景似乎又在眼前浮现,他只觉得心头重重一缩,这句话不知怎么的就说出了口。 从他记事起,他就从未曾再说过对不起三个字,可这第一次,却是对她。 青青望着车窗外,她的情绪并未因为他的这一句而有任何的波澜。 片刻之后,就在方靖之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她却说道:“什么要求都可以?” “自然,只要我能做得到。” “我想和我妈在一起。” 方靖之没有迟疑的点头:“行,你想这别院还是继续住在方家,或者学校附近这栋公寓都可以。” “只要你不再限制她的自由,要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母女随时可以见面就行了,无所谓住在哪里,不管哪一处,不都是方家的房子?” 方靖之并未曾因为她的语气生气,只是点点头:“好,随你怎样都行。” “还有,我想去外地念大学。” “这个不可能。” 方家的根基在京城,他将来自然也是要留在京城的,他不可能允许她离开这里,去外地念书。 青青自嘲一笑:“那就算了。” 方靖之终究还是对她有些许愧疚的,见她这般样子,就伸手揽住她,摸了摸她的脸:“好了,除了这一件,我什么都答应你,别不高兴了,好不容易等到你放假,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 青青什么也没说,任他揽着自己进了电梯,在公寓吃了晚饭上楼,青青看了会儿书,他处理完公事,两个人洗完澡出来,青青以为他又要像从前那样不知餍足的要自己,可难得的是,他只是将她揽在怀里,在她额上轻轻亲了一下:“睡吧。” 他抱着她,第一次只是这样单纯的抱着,什么都没有做。 青青反而不适应,睁着眼很久,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身子都要僵硬了,她小心翼翼的动了一下,想要从他的怀里挣出来,方靖之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低低的,带着一丁点的慵懒:“再乱动,我可不保证我会继续正人君子下去了……” 第159章 消失的无影无踪 方靖之将疾驰的车子停住,他重重的一拳砸在方向盘上,那一双总是多情轻佻的桃花眼,渐渐红的摄人。 方青青,方青青,你最好祈祷,你永远不要让我找到你! 她高考结束后的这两个月,像是一个演技精湛的演员一样将他骗的团团转,他以为她是因着上次周楚楚闹出的事,真的学乖了,转了性子。 可如今想起来,她大约只是在委曲求全做出乖顺的样子来麻痹他的吧。 他也真的被她给骗了,竟是全然没有想到,她会暗地里做出这么多的手脚来,想要更换身份,说难也难,说简单却也简单,但是凭她方青青,却是根本没这个能耐的。 方靖之只是在脑海里把人选过滤了一遍,几乎就确定了是谁在背后做了手脚。 他不动声色,发动了车子,待车子在薛家大门外停住的时候,他方才不紧不慢的拨通了薛定帆的电话。 “靖之,有什么事吗?” 薛定帆那边并不安静,大约此刻正在忙,方靖之无声一笑,攥着手机望住车窗外刺眼的阳光:“六哥,你家里是不是有个堂哥做民警的,主抓的就是户籍这一块?” 薛定帆签字的动作一顿,随即挥手让办公室里的众人退出去,他看着门关上,方才搁下笔,淡淡开口道:“怎么,靖之你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是啊,我想让六哥帮我查一查,方青青现在更名换姓成了谁,又去哪里念书去了。” 方靖之不露声色的微微笑着,那笑,却渐渐有了讥诮和讽刺的意味,他不等薛定帆开口,复又道:“六哥,咱们打小就认识,比亲兄弟还亲,你这样做,是一点都不顾及兄弟情分了?” “靖之,你说的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明白?青青……青青不是考上了咱们这里的c大,这几天就该去报到了吧……” “六哥,事到如今,您又何必再装腔作势呢,您要是看上她了,和我说一声啊,我难道还会因为一个女人和六哥您抢不成?再说了,她算个什么玩意儿,不就是下贱的玩物么,六哥何必这样大费周章的……” “靖之。” 薛定帆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前,他定定看着外面璀璨的阳光:“靖之,我再说一遍,我对你说的这些一无所知,还有,青青她是你的妹妹,她不是什么玩意儿……” “六哥这是心疼了?这就护上了?六哥,我叫你一声哥,你也不该拿我当傻瓜啊。” 方靖之在电话里冷声一笑:“不管怎样,咱们兄弟一场,六哥,从前的一切,我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只要您把她的下落告诉我,咱们就还是兄弟。” “我说了,我一无所知。” “那好。” 方靖之攥住手机的手指一根一根收紧,他眼眸发红,神色却微微的狰狞了,方青青这贱人许了薛定帆什么好处要他这般护着她? 是不是她早就把自己送到薛定帆的床上了? 方靖之不由得想起他们第一次在禁地见面,他打了方青青,灌了她酒,薛定帆偷偷看她的眼神,他也忘不了他在医院找到方青青时,薛定帆在她跟前的样子。 一个男人如果对一个女人没兴趣,那就该是如商锦这般坦坦荡荡,就算是嬉笑调侃也带着分寸,可薛定帆他,很明显的,对方青青不一般。 一想到这两人背着他,早已勾搭成奸,一想到方青青说不定早已和薛定帆上了床,方靖之恨不得直接把她给掐死才好。 枉他这些日子因为心疼她,对她心里有愧,待她这般的好,又是给钱又是买首饰,带着她满世界的旅行游玩,可她倒好! “六哥,既然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从此以后,咱们兄弟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靖之,你是不是对她动了真心了?” 薛定帆微微蹙了眉,想到她离开京城离开方家,抛下一切都不顾了,犹如鱼入了大海一般自由自在,他也曾想过,兴许过一段时间,方靖之就渐渐释怀,把她给忘记了,他总将结婚的,难道不是? 可今日方靖之竟然因为他的这些猜测,就要和他断绝兄弟情义,薛定帆只觉得自己大约猜错了,方靖之对方青青,或许并不是一时的兴趣,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对她动了真心了。 他们这几个人,打小光屁股时就认识,这么多年处下来,和亲兄弟有什么两样? 搁从前,别说一个女人,就算十个,一百个,也动摇不了他们的关系分毫,可如今,为了方青青…… “靖之你不要忘记了,你们是同父的兄妹,你不能再这样一错再错……” “说真的,关薛先生什么事呢?” 方靖之漠漠一笑:“薛先生有这样的闲心,不如去操心自己的婚姻大事好了,也省的手伸的这么长,去管别人的闲事。” 方靖之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薛定帆饶是修养再好,也气的骂了一声娘,将手机直接扔在了桌子上。 他向来知道方靖之是他们兄弟中最胡闹的一个,可他为人虽然放浪,花边新闻多的数都数不清,其实内里却格外的有情有义,也是因此,这么多年了,商锦,星河,包括他,都愿意纵着他,宠着他,哪怕他做出什么糊涂事,大家也都不怎么去指责他。 可是这一次,他确实是太胡闹了。 他帮着方青青离开,一则是有自己的私心,可二则,却也是为了方靖之,方家这样一潭水,他不处处小心别落下把柄,反而主动给人家去拿捏自己的短处,难道他真以为这世上有不透风的墙? 他和方青青在一起,又什么时候低调过? 传出去,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 可他,看来这是要执迷不悟,一条道走到黑了。 薛定帆沉沉的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她如今在郾城,怎么样了。 过个半年一年的,方靖之若找不到她,但愿他能就此彻底的忘掉,还有方青青这个人。 c大附近的锦湖公寓。 方靖之推门而入,里面一应摆设早已添置周全,或许是为了掩他耳目,她那一日收拾的行李,也确实送来了这里。 只是箱子原封不动的放在客厅里,再没有动过的痕迹。 方靖之抽了一支烟,忽然站起身,一脚将箱子踹翻在地。 里面的衣服凌乱掉了一地,一个小小的盒子骨碌碌滚了出来,他捡起来一看,是他不久前在国外买下送给她的那一套首饰。 不看到还好,一看到这些,仿佛又在直白的提醒他的愚蠢和可笑,方靖之恨的直咬牙,拎起那盒子直接丢到了垃圾桶中。 他转身出了公寓,约了商锦他们去禁地。 酒过三巡,方靖之点了一支烟,商锦随手拿起他搁在桌子上的火机,不由笑道:“靖之,你什么时候也用这样的地摊货了?” 他笑着,随手把那普通的打火机丢到一边,“赶紧丢了丢了,这让人看到还笑话你呢。” 方靖之却拿了那火机重又放回口袋里,他吸了一口烟,拧眉看商锦:“我怎么觉得你现在也这么讨人嫌,管这么多闲事干什么。” 商锦向来脸皮厚的离谱,也跟他玩笑惯了,哪会怕他生气,又腆着脸道:“是妹妹送你的吧?妹妹这眼光也忒差了点吧……” 方靖之听他提起方青青,就心里冒火:“你丫给我闭上嘴!” 商锦见他这般模样,和往日确实不一样,知他是真的动了气,不由得敛了笑意,小心问道:“怎么了靖之?和妹妹吵架了?” “商锦你要再提她,咱们也一拍两散的好!反正我和薛定帆已经绝交了,也不差你这一个!” 方靖之直接站起身,冷笑一声,推门就出去了。 留下商锦一个人,几乎是目瞪口呆的样子,靖之和六哥绝交了? 这又是为什么啊…… 方靖之走出禁地,一直走到车子那里,他攥着口袋里那一枚小小的打火机,有一个冲动,越来越清晰的浮现在心头。 这哪里是如商锦所说的,她送他的东西。 还不是当初在瑞士,他心血来潮,逼着她也送他礼物,她才随手在小摊上买来敷衍他的。 可笑他还一直贴身带着。 方靖之将那火机拿出来,几次想要狠狠摔在地上,干脆摔的粉碎,可到最后,他却还是将火机重又放回了口袋里。 方靖之想起那一日在瑞士,她拿着这个打火机送给他,难得俏皮的对他说道:“……这个东西呢,虽然很便宜,不值什么钱,但是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所以,哥哥你要好好收着,要贴身拿着,不许弄丢了。” 他难得这么听一个人的话,可如今想来,所有的一切,她所说的,所做的,没有一句是真心,也没有一丁点,是真意吧。 方靖之自嘲的冷笑一声,他自负在女人身上从来无往不利,可却从未曾料到,有一日会栽一个这般狠的跟头。 彼时方青青早已身在千里之外的郾城,她顺利的用新的名字,新的身份,报到,入学,将过去的一切,全都抛在了脑后。 第160章 三年之后 若是不用担心蒋茹,那么她对自己现在的生活,简直不能再满足了。 她如今改了名字,叫方晴,她念的是自己喜欢的设计专业,周围的同学都十分的友好,学校的校风也很正,方晴很快和班里的同学们混熟了,也渐渐有了几个一起吃饭上课的朋友。 很多次,她在这自由又积极向上的氛围里,几乎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过去,忘记了自己曾经还有一个名字叫方青青。 如果不是手机里蒋茹和她的照片还在,她似乎要把方家的一切也都全然忘记了。 不是没有想过和蒋茹联系,但是在她决定离开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必须要做出割舍。 薛定帆也和她说了,既然决定永远离开,那有些东西就该舍下。 如果她惦念蒋茹,舍不下蒋茹,这样优柔寡断当断不断,那么到最后折进去的,就是她们母女两个,可如果她真的逃出去了,将来兴许,还能将蒋茹从方家带走。 所以,无论再怎样的想念,她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和蒋茹联络过。 开学不久就是国庆节,郾城本地的同学几乎都回家的回家,出去玩的出去玩,方晴却选择一个人留在了学校。 时光静好,周围的女孩子,渐渐开始学着化妆,然后开始恋爱,她本来生的就不错,若不然方靖之当初也不会看上她,学校里不是没有优秀的男生喜欢她,可最初的悸动之后,她都选择了婉拒。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哪怕现在,她有了暂时的自由和安宁,可是在未来不能确定的时候,她不想牵累到无辜,虽然,也许只是小小的可能,或者,根本不可能。 可她不敢去冒那样的风险。 大一暑假的时候,她曾试着悄悄的回过京城,在蒋茹所住的别院附近逗留了片刻,她看到昔日那些佣人依旧在那里,只是别院好像比从前荒芜寂寥了一些,方晴强忍着要哭的冲动,不敢停留太久,悄悄的离开了。 至少她知道,蒋茹还活着,依旧安然的住在这里。 时光悄然的向前走,无声无息之间,她离开京城离开方靖之已经过去三年。 方靖之的事娱乐报道上还是很多的,他依旧是从前那样倜傥风流七公子,他的女朋友也没有断过,只是渐渐的,他的名字在娱乐版出现的越来越少,在财经和政治报刊上出现的频率却越来越多。 老爷子渐渐开始退居二线,方靖之作为老爷子早已定下的继承人,开始渐渐的崭露风头。 方家从政,方靖之自然也走这条路。 方晴有时候觉得这世上的事真可笑,方靖之这样的男人,禽兽不如,竟然也能在官场混的如鱼得水。 她最初还提心吊胆的关注着京城和方家的事,可到后来,她似乎也逐渐的忘记了,她似乎,也已经适应了她是方晴,再不是方青青这个事实。 他的女友不断,方晴也觉得自己最初的想法很可笑,他这样没定性的人,兴许早已把她忘到了九霄云外。 可她却不知道,方靖之这三年内,断断续续的仍在找她。 不定某一个时刻,他想起她,就会心血来潮的让人细细的去查她的下落,可也许三两日后,他陷入新的温柔乡,就又将她这个人抛在了脑后,或许因此,他身边的人,也就没有下功夫去找,要她就这样安静的过了三年。 京城。 方靖之和商锦百无聊赖的喝着酒聊天,面前是阳澄湖最新鲜的大闸蟹,可他们也只是略尝了一口,就搁了筷子。 商锦身边的小女友十分体贴的拿着蟹八件儿给商锦剔着蟹肉,可方靖之身边坐着的那一位,却鄙视的看着商锦的女朋友,傲慢的不肯沾手。 她可是千金小姐,这样的活儿,她自来都不会去做的。 不由得咬了咬嘴唇,靖之也真是的,怎么不知道帮她剔蟹肉嘛。 忍不住就拉了拉他的衣袖,纤细婉转的眉微微的拧起来:“靖之,你帮人家弄嘛,油腻腻的,我刚做了指甲……” 纤细的十指伸在他的面前,根根修长犹如葱白一般,因着自傲皮肤生的白,就涂了鲜艳的丹寇,说不出的妖娆惑人。 方靖之凝着那十根手指,却骤然的一阵恍惚。 曾几何时,好似也是这样的情境下,他看着笨手笨脚的那个人,将一只大闸蟹弄的七零八落,也没吃到一口蟹肉,而那一双手,白皙柔嫩,指甲是肉粉色的可人,修剪的圆润整洁,一丁点颜色都没有涂,却让人看了就觉得舒服。 似乎是察觉到他在看她,她有些尴尬的把自己的手缩回去,那手指上沾了蟹膏,弄的脏兮兮的,可他却没有嫌弃。 甚至人生中第一次,亲手用蟹八件儿给人剔了一盘子的蟹肉,她大约是第一次吃,特别的香,而那一刻,看着她吃的香甜的样子,他竟比自己吃了美食,还觉得满足。 “靖之……” 微微带着娇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的思绪骤然被拉回来,面前那一双手,算是特别漂亮了,可不知为何,他看着那浓烈的颜色就觉得厌恶,当下不留情面的直接站起来离席走了。 “靖之……” 身边的女人目瞪口呆,眼圈都红了,急急的唤他:“靖之,你这是怎么了……” “你也配!” 方靖之回身冷笑一声,看也不看她,对商锦道:“我先回去了,改天再联系。” 他走出去,一直走到停车场,黑色的夜,热闹非凡,这城市自来都不会孤寂。 他点了一支烟,那只打火机有些破旧了,可他仍旧在用着。 她不是说了么,不许他弄丢,那么他就好好儿的收着,等一日他们见面了,他才好问一问她,妹妹,不是说好了一辈子么,为什么不听话? 不听话,那可是要被惩罚的。 方靖之深深的吸了一口烟,浓烈的烟雾席卷入肺中,他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上车,发动引擎。 汽车穿过大半个京城,又来到她念高中时那所学校附近的公寓,他停好车子,上楼去。 他们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如今卧室里床上的摆设,还是昔日他们用过的那一套。 方靖之洗完澡出来,靠在床上抽了一支烟,身下浅绿色格子的床单,洗干净晒过,有着格外好闻的味道,可他却又仿佛嗅到了她身上的气息。 妹妹,三年了,我想,我们分别的已经足够久。 现在的你,会是什么样子? 方靖之在脑海里勾勒了一遍她的样子,个子,应该要再高一些,该到他的下巴那里了,头发是不是长的更长了?而那里,他最喜欢的一处,该越发的可人丰盈了吧…… 他深吸一口烟,将体内躁动的情绪压制下去。 他总是不能想起她,方靖之有时候想,若说床上最合拍,那也只有他这个妹妹了。 郾城。 方晴坐在傅胭的身边,看着他推门进来,那一瞬间,她心脏短暂的漏跳之后,竟然一派平静。 好似她从来都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来。 她与方靖之一起离开,他直接带她进入电梯,去这间酒店的房间。 一路,他只是抽烟,没有说话,一路,她安静的站在他的身后,亦是不发一言。 房间的门打开,她跟着他走进去。 方靖之把烟蒂丢入烟灰缸中,他回过身,黑色的衬衫和长裤,一如当年,只是岁月到底还是给他平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他微笑的时候,眼底淡淡光芒浮动着,依旧暗沉下来,他望着她,薄唇缓缓的扬起来:“三年不见,妹妹出落的越发可人了。” 方晴见他笑,她也微微的笑,一双杏眼,未曾躲闪的看着他:“三年不见,哥哥如今也是崭露头角的大人物了。” 方靖之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片刻后,方才郎声笑了起来:“妹妹,你还是和当初一样,除了这张脸和身材,别的都没变呢。” “哥哥难道不也是一样?” 方晴把笑意一点一点的敛住:“哥,我想,我们没必要继续在这里绕弯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方靖之靠在墙上,一瞬间他脸上的神色,和当初那个桀骜不羁的七公子就此重叠了起来。 “妹妹,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自然对我要说什么,心知肚明,对不对?” 方晴微微的点头:“我想,我大约也猜到了一些。” “那妹妹不如说一说,你猜到了什么?” 方晴在沙发上坐下来,她一头长发,梳了大光明扎成马尾垂在脑后,简单的黑色大衣和牛仔裤,干净利落,她化了淡淡的妆,皮肤却依旧好的让人羡慕,涂了樱色的唇膏,气色看起来也好的惊人。 眉毛不再是那时弯弯纤细的样子,修的略微平直了一些,却添了几分的英气。 她挺直了脊背坐着,沉静如水的眼瞳望着他,没有恐惧,或许有,但她隐藏的很好,她抬了下颌,缓缓的开口:“还用猜么?哥哥既然找到我了,那我无话可说,你要做什么,我也只得默然接受,对不对?” 第161章 大雪飞扬之下 “妹妹,我可没你那么心狠,虽然你连亲妈都不管了也要逃跑,可我这三年多,却没为难过她,不过是让她待在别院不许出来而已。” “那我谢过哥哥了。” 方靖之闻言慵懒一笑:“口头上的谢谢哥哥可是不接受的啊。” 方晴微微低了头:“等我见过妈之后再说吧。” 回京城后的第二日,方靖之就约了商锦等人出来吃饭。 当日他虽然和薛定帆绝了交,但这三年多来,在商锦,顾星河等人的说和之下,两人的关系也有了破冰之势。 因此,他久不回京之后的初次聚会,薛定帆自然也来了。 方靖之和方晴来的是最迟的,推开包厢门的时候,商锦立时嚷嚷着要罚酒,却在看到他身侧站着的方晴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方靖之笑的畅意,揽了方晴在怀中,对众人道:“怎么这是,不认识妹妹了?” 薛定帆握着酒杯的手指一根一根攥紧,他无法控制的也如众人一样望过去,她站在方靖之的身侧,和三年半前不同的是,少女的青涩褪去了几分,她长高了一些,眉眼里却多了沉静和坚毅,她在方靖之身边微微的笑着,那笑容里却带着不达眼底的淡漠。 “妹妹?我的天!这都三年多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呢!” 商锦大呼小叫的样子,一如当年,其实方晴对商锦的印象还不错,毕竟当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商锦都几次帮她说了话。 “商锦,好久不见,新年快乐。” 方晴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商锦也笑着和她握手:“新年快乐,青青妹妹。” “叫我方晴就可以了。” 方靖之站在一边,倒似有些吃味一般,瞪了商锦一眼,商锦这才松开手,嘿嘿笑了一下,“靖之这是吃醋啦……” 吃醋谈不上,他就是心里不平衡了那么一小下。 方晴待商锦的态度,都比对他好的多了。 众人都是见过的,商锦之后,也都一一过来和方晴打招呼。 薛定帆是最后一个过来的。 方晴如之前一样,与他握了手,道了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薛定帆一双眼睛似有微微的亮光,方晴却只是垂了眼眸,转过身去,仿似什么都没有看到。 三年前,是薛定帆帮了她,只是命运无常,她到底还是没能逃脱。 但是,她仍是感激他,但这份感激,此生怕是也只能压在心底了。 新年将至,大家的心情自然都是不错的,包厢里闹哄哄的,又是划拳又是喝酒,方晴也拗不过,喝了一小杯。 她读大学之后,和同学们平日聚会的时候,也是喝过一点酒的,比起三年前,那可算是不小的长进了。 商锦见她将杯中酒喝完,夸张的拍手起哄道:“妹妹,这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来来来,妹妹也和我们喝一杯……” 顾星河几个也唯恐天下不乱的举了酒杯过来,方晴喝了商锦敬的酒,自然也不能不喝这几个人的,几杯酒下肚,她一张脸宛若芙蓉面一般,两腮嫣然的微红,眼眸亮晶晶的,端的是一个妖娆妩媚的醉美人儿了。 方靖之渐渐的就带出了几分的不悦:“行了,女孩子学什么不好学喝酒。” 不知是因为喝醉了胆子就会特别大,还是她如今真的对他不再如当年那样惧怕,方晴举着酒杯笑的嫣然和面前的人继续碰杯,却不轻不重的回了一句:“过年呢,喝几杯酒也不让人喝的高兴……” 商锦和顾星河都鬼叫起来,他们可真是太少看到方靖之吃瘪了,妹妹还真是厉害,不得不让人佩服啊! 当着这么多人面,大家都开心,方靖之自然也不会扫兴,干脆自去喝酒,也懒得管她了。 可到聚会结束的时候,方晴已然醉的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方靖之恨的牙痒痒,一路半抱半搀的扶着她出了禁地,方晴推开他跑到路边,弯腰就吐了起来。 她吐的酣畅淋漓,方靖之却快气死了。 明明不能喝,还非要喝,现在丢人现眼的,方靖之恨不得直接把她丢在这冰天雪地里算了。 方晴吐完了,胃里也觉得舒服了很多,她直起身子,从包里拿出水杯漱了口,摇摇晃晃的走到方靖之跟前,站定。 方靖之冷着脸看着她,酒意氤氲之下,她一双眸子亮得逼人,就那样站在漫天飞雪之下,扬着一张白皙皎洁的脸望着他:“方靖之,你真以为你很了不起吗?” 她指着他的鼻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我告诉你,我不怕你,我一点都不怕你,反正我方晴,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大不了就是一死!三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她气宇轩昂,他却忍不住想笑,还好汉呢……发的什么酒疯。 “方靖之,你把我逼到了地狱,那就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她的声音忽然放轻,而最后,她忽然上前一步,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将自己嫣然的红唇,紧紧贴在了他冰凉的唇瓣上。 她在情事之中甚少主动,甚至可以说自来都是被动的,十次中有两三次她受不住会有反应已经要他喜出望外,不要说此刻她竟然主动亲吻了他。 香甜的舌尖上还带着醇厚的酒香,一个劲儿的往他的唇齿之间挤去,灵巧的宛若小蛇,几乎把他的魂儿都勾了出来。 “方……青青……唔……” 方靖之倏然皱眉,下唇骤地一疼,他下意识的推开方晴,抬手抚上痛处,却触到一片温热的湿黏,她竟然咬了他! “方青青!” 方靖之恨不得活吞了她,可偏生那罪魁祸首此番借着酒劲儿却是说不出的懵懂和胆大,他生气,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又笑嘻嘻的扑过来,竟是力大无比的直接把他推到了身后的墙上去…… “方靖之……你除了会强取豪夺威胁我逼我你还会什么呀……” 方晴喝醉了酒,眼底的光芒都变的迷离,她的手指戳着他的下颌,浑然不知自己胆大包天的说了什么。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多了不起了,我告诉你!” 她打了个酒嗝,竟是直接去撕他大衣的扣子:“……我告诉你,你会的,我也会……” “方青青你发的什么疯!” 方靖之简直快气死了,虽然现在是凌晨了,可禁地这里依旧有人不停出入,她还要不要脸,竟然直接上来就扒男人的衣服! “我没发疯,我告诉你,我没喝醉,方靖之你不是喜欢这样吗?你不是经常这样对我吗?你怕什么啊,别告诉我你不好意思了……” 方晴咯咯的笑着,复又扑上去要把他的衣服撕开,方靖之恨的咬牙:“好,好,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半拖半抱,总算是把这个发酒疯的女人给弄到了车上去。 可车门刚一关上,方晴竟是直接扑过去骑到他身上把他摁在了车座上,昏暗的车厢里,她的眸子亮晶晶的,就那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带着一点无法驯服的野性,又带着青涩稚嫩的媚人,“方靖之,你他吗别动,你动一下,我让你好看!” “方青青你哪学来的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你看看你哪里还像个女孩儿……” “唠唠叨叨,方靖之你是成老头子了吗!” “方青青……” 方靖之一张脸都要扭曲了:“你他吗别后悔!” 方靖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总不好一直这样躺在车上,这么冷的天,再这样待下去说不定两人都要生病了。 可方晴却一丁点回应都没有,方靖之又唤了两声,方晴依旧没有回应,他这才发现,这丫头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就这样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方靖之哭笑不得,却也小心翼翼的坐起身,他随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将她的衣衫拢好,见她睡的香甜,他又拿了备用的毯子,给她盖好,这才下车去了驾驶室。 回去星河湾的别墅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两点,方靖之见她依旧昏沉沉的睡着,连口水流出来了都不知道,忍不住嫌弃的蹙眉,真想把她就丢在车上过一夜算了。 可到底还是担心她一夜后就成了冰棍,他直接连人带毯子将她扛出车厢,进了电梯。 方晴从来没有喝这么多的酒,而且酒后还乱了性,整个人几乎都要累垮了,一觉睡醒竟然都下午一点多了,可睡了这么久,宿醉醒来还是觉得头疼的厉害,不但头疼,身上也疼,骨头都软了似的,方晴坐在床上清醒了一会儿,心里恨恨的想,一定是方靖之那个禽兽,连她喝醉了酒也不放过她! 她起床去洗了澡,又换了衣服,觉得肚子里空空的,饿的难受,就下楼去餐厅想看看有没有吃的。 孰料她一下楼,就看到阿姨笑吟吟的把饭菜端出来:“小姐睡醒啦,快来吃点东西吧,方先生交代过的,要给小姐好好补补身子……” 方晴看着桌子上的补汤,脸上就有点微微的烫起来,他还真是口无遮拦,什么都往外捅。 第162章 一丁点的办法都没有 可是方晴却也清晰的知道,不管他如今怎么对她,温柔也好,假意也罢,她心里对他,永远是恨和厌憎多过了其他的情绪。 毕竟,她原本构想的人生,已然全都被毁的干干净净了,不是么。 因着眼睛肿的厉害,虽然冰敷了,却也只是略微好转了一点,方晴不肯出门,方靖之拗不过她,又因为和商锦等人早已约好不好食言,他就一个人出了门。 去的是京城出了名的一个会所,一群人去打室内高尔夫。 中场休息的时候,方靖之遇到了周楚楚。 当年那事儿出来之后,周楚楚一气之下就出国游学去了,周老爷子甚至还打电话将他狠狠骂了一通,虽然因着自家老头子年纪辈分摆在这里没挨骂,可这三年来,每每遇到,周老爷子总不给方家任何人好脸色看,方建忠也是如此。 当日方靖之被方建忠几拐杖打的瘸了好几天,可他也没后悔过,他甚至觉得他对周楚楚的惩罚根本还不够,毕竟,妹妹可是被逼的跳了楼,周楚楚呢,还不是依旧过的风生水起。 方靖之厌恶这个女人,就算面对面遇到了,这么多人在,他也懒得正眼看她。 周楚楚心里气的不行,可女人大抵都是如此,遇到了自己爱的疯魔的心上人,纵然人家不理她,也要想尽法子的和人家说上几句话。 “靖之。” 三年过去,周楚楚依旧是光彩照人的美艳,她身边的几个女伴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她,方靖之懒散的一笑,敷衍都不想敷衍,就那样‘嗯’了一声。 周楚楚气急,忍不住跺跺脚:“靖之,我和你说话呢!” 方靖之点了一支烟,眉眼不抬:“周小姐说啊,我听着呢。” 他这样的态度,周楚楚到底还是红了眼圈,三年,兜兜转转,她的心里还是忘不掉他,所以她才回来,得知他这三年女友没断过,她心里酸的不行。 可她周楚楚这样高傲的身份,要她主动去向他低头,却又不可能。 所以回国这一段时间,她心里纠结的不行,想要见他,想要求他和好,却又拉不下脸,却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上。 周楚楚哀怨的望着他,三年时光雕刻,他的眉眼越发锐利深沉,近三十岁的男人,正是趋于成熟稳重的一个分水岭,周楚楚只觉得心脏砰然跳动的剧烈,脑海里已然幻想起昔日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旖旎画面。 “靖之……” 周楚楚婉转的唤着,眸光里的脉脉含情几乎能将男人化成绕指柔,方靖之却压根未曾看她一眼,只是懒散的抽着烟,眸光淡漠而又疏离。 周楚楚心里委屈的不行,却又知道他的性子,三年前他动了那样大的怒气,她自知他们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和好,可她到底是周家的人,周家在京城,举足轻重,方老爷子在她爷爷跟前,也得执晚辈礼节,大气都不敢出,何况是他呢。 可她没想过用周家的权势来压他,她只是,只是太想和他在一起了。 所以……周楚楚强压了心头的苦涩,莞尔对他一笑,似没看到他冷漠的目光一般,上前一步道:“我有件事,正想和你说呢……” “周小姐,我还有事,没工夫陪你闲聊,先走一步了……” “是有关你们方家的……” 周楚楚情急之下,顾不得太多,直接开了口,好在她身边的几个名媛都知道她的性子,急忙都借故离开了,因此这话也没几个人听到。 方靖之停了脚步,神色漠漠的看着她:“周小姐,你要是真有什么事是关于方家的,你可以去和我父亲说,现在方家还是他老人家当家作主。” “靖之,你知道我爷爷的身份,这样的机密大事,如果不是我爷爷疼我告诉我了两句,压根不会有人知道,我如果不是喜欢你,不计前嫌的想要帮你,我会这样多费口舌吗?” 周楚楚说着,又上前了一步,她一双柔荑,轻轻拽住他的衣袖:“靖之,我心里多在乎你,难道你不知道么,我知道我从前错了,我都改了,你不要再生我气好吗?” 方靖之漫不经心的把自己衣袖抽出来,他随手摁灭了烟蒂,对她讥诮一笑:“周小姐,咱们俩,早在三年多前你做了那样的事之后,就没可能了,所以,请你自重一点,别随便对男人动手动脚的。” 周楚楚一张脸骤然涨到通红:“方靖之!” 她气恼的咬住红唇,蹙了纤细的眉瞪住他:“方靖之你别太过分了,我已经先低头了你还要怎样?” “我也没求着周大小姐你低头啊。” 方靖之嘲讽的一笑:“行了,周小姐自便,我有事,就不奉陪了。” “方靖之你当真不要和我和好?” “和什么好?当初就算和你上过几次床,我也没说你是我女朋友啊,大家都是成年人,周小姐,你说这样的话,那可就没意思了。” 他坏的简直要她咬牙切齿,可她却又不受控制的被他深深吸引,哪怕他将她气成这样,不留情面成这样,但只要他说一句好听话,她想,她定然还是会不管不顾的投入他的怀抱中去。 这三年多她在法国,多的是男人追求她,可每每接触之后,她总觉得他们这里不如方靖之那里也不如他,她心里割舍不下他,她清清白白在国外游学了三年多,她决定回来,哪怕是主动道歉低头她也认了,但是这样还不行吗? 他就那样在意那个女人? 可这三年多,他不是照旧和无数女人打的火热吗? “靖之我知道你心里还在生我的气,我也知道我当初真的错了,这三年多,我心里一直有你,我拒绝了无数的男人,我知道你不会在意这些……” 周楚楚苦涩一笑,被心爱的人,这样用刻薄的话语讽刺,她到底是个女人,她到底还是承受不住的。 “算了,不说了,靖之,我从我爷爷那里知道,马上京城要有不小的一场动荡,会牵扯到你们方家,你最好告诉伯父一声,这段时间,不要和柏先生那边的人走的太近。” 周楚楚说完,对他勉强一笑,竟是当真不再纠缠,低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她这般样子,方靖之倒是微微挑了挑眉,他咀嚼了一番她方才说的这些话,又想到四年一次的换届选举马上就要到来,他不由得心头一跳,自小浸淫在这样的环境里,表面上再怎样的放荡,实则骨子里也有着敏锐的政治嗅觉,方靖之立刻打电话给商锦,说他有急事先回去了。 他离开高尔夫球场,直接开车回了方家。 老爷子已经睡下了,方靖之却压根不理会林晓菲不愿意的一张冷脸,直接把老爷子请到了书房,父子二人整整商谈了一夜,一直到天色将明,两人方才面色凝重的下楼。 过得几日,方老爷子就称病不出,去北戴河养病去了,方靖之身为他最疼爱的小儿子,自然是要一起的,而就在他们离开京城不到一个月,一场风波就浩荡的席卷而来…… 因着方老爷子及时避出了漩涡中心,因此方家的牵连倒是并不太大,又有周老爷子帮着说了一句话,反而彻底的摘了出来。 周楚楚为此,可没少在爷爷跟前撒娇耍赖,老爷子向来最疼这个孙女,被她闹的实在没办法,只得应承了。 因着这个关节,方建忠辅一回到京城,立刻就逼着方靖之跟他一起登了周家的门。 周楚楚的心事,两家老人自然都心知肚明,周老爷子提了一句,方建忠自然是心里十万个愿意,只是方靖之当作没听懂的样子,周老爷子这样的人物,怎么肯再提,当下就端了茶送客。 回去方家,方老爷子举了拐杖就要打方靖之,方靖之却避了过去,“父亲,我们方家难道已经落魄到要卖儿子的地步了?” “你懂个屁!周老爷子是什么人物?开国将军现在活着的还有几个?这可都是宝!你别不识抬举,有他一句话,你在京城就彻底站住脚了,将来,你比你老子我出息的时候,你小子就知道现在的选择有多正确!” “我不稀罕。” 方靖之一脸不耐烦,转身就向外走。 方建忠气的直喘粗气:“你小子给我站住!我告诉你,楚楚这么好的姑娘看上你,你别不珍惜……” “父亲,你还别说,就周楚楚这样儿的,我还真是看不上,别说她姓周,就是她姓席,我也照样不拿眼角夹她一下。” “你少给我胡言乱语!你看不上人家,当初不也和人家打的火热?” “那是我瞎了眼了,现在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再让我和她打的火热,您老人家干脆一拐杖打死我吧!” 方靖之说完,也不管方老爷子气的面红耳赤,“行了,您老人家喝茶听戏去吧,我有事,出去了……” “你又去哪?整天不着家,在外面鬼混,你知不知道外面都怎么议论你的?” 第163章 联姻打算 “知道啊,方七公子花心风流,换女人如换衣服,私生活靡乱……” “行了行了,你赶紧给我滚,别把我给气死!” 方老爷子摆摆手,方靖之抬脚就出了门,他驱车直奔星河湾的别墅,离开了将近一个月,他只在去北戴河之前,和她匆匆打了一个照面。 可别墅里已经空无一人,方靖之翻出手机一看,一通电话和简讯都没有,不由得气恼无比,他直接一个电话打给她:“死哪去了你!” 方晴正忙着设计稿忙的不可开交,敷衍了他几句就要挂电话,方靖之气的抓狂:“你他吗在哪,你敢挂个电话试试!” “方靖之你胡闹什么啊,我正在上班呢,忙的都快死了……” “你回去郾城怎么不和我说!” “你一走一个月,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再说了,过完年我要回来上班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还有理了?” “好了,我下班再打给你,这会儿真的忙疯了……” “方青青!” 方靖之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怎么肯放过她:“我给你订今天飞京城的机票,你赶紧给我收拾一下回来……” “我刚上班怎么请假?方靖之你能体谅一下别人吗?” “行啊,那我现在订机票去郾城找你……” 方晴满心窝火:“随便你,我要忙了,你到了再给我打电话。” 她说完,直接挂了电话,又调了静音,方靖之差点没把手机给砸了,这小贱人,现在简直是要上天了! 到底还是惦记着她,确切的说,应该是惦记她的身子,方靖之买了最近的机票,直接飞去了郾城。 可方晴这段时间实在太忙,晚上一直到八点还不见回来,方靖之打电话过去也没人接,他一肚子气憋了一天,干脆抓了车钥匙去她公司。 刚到方晴公司楼下,就见到她和一个年轻男人说说笑笑的走了出来。 方靖之一双眉毛立刻就皱了起来,方晴根本没看到他,还在和同事讨论着明日的设计稿最后一次修改方案的事,一直到走过了方靖之的车子,方晴才下意识的停住脚步,“哥……” 她一看到方靖之的脸色,当下就吓了一跳,知道自己这一次大约是真的把他给惹恼了,她立刻鹌鹑状的低眉顺眼乖巧的站在他面前,一副任他发落的样子。 方靖之咬着牙:“上车。” 方晴看他转过身,赶紧偷空给同事打了个招呼,方才拉开车门上车。 他一路沉默,却将车子开的飞快,到了公寓,辅一推开门,方靖之直接把她一个旋身按在了墙上。 “哎……方靖之……我还没洗澡呢……” 方晴拼命的挣,方靖之却已经把她身上的大衣扯开,直接丢在了地上,他看到她里面穿着黑色的及膝职业装,丝袜包裹下的一双腿,修长笔直,却又线条流畅,圆润可人,他不由得眸色加深,直接将她窄窄的裙摆卷起来堆在了纤细的腰上…… “哥……” 方晴察觉到他今日的异样,她还没准备好,实在是怕了那疼痛,赶紧反手搂了他窄窄的腰,轻声的求道:“哥……我忙一天了,还没洗澡,一身的汗味儿……” “我又不嫌弃你……” 他实在是等不及了,一手摁着她,一手解了皮带,低头,隔着几层衣料咬在她的肩上:“宝贝儿,忍一下……” 方晴最后虚脱一样软软倒在了地毯上,她满身粘腻的汗,却累的手指尖都是软的,抬都抬不起来,方靖之抱了她,咬了咬她肉嘟嘟的唇:“小乖,我们洗澡去……” 商锦曾经问过方靖之:“你打算就这样……和妹妹保持着这种关系,一辈子?” 方靖之不是没有想过一辈子的问题,其实,他也从来没觉得这会是一件多复杂的事,他既然舍不下她,那就金屋藏娇好了,这样的事儿,在他们的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多的是公子哥儿娶了不喜欢的千金小姐,然后把心上人安置在别处,除了没有一个合法的证书之外,一切还不是和夫妻一样? “但是,靖之,妹妹会愿意吗?” 方靖之却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会愿意吗?自然不会,就算如今,他们之间看似保持着一种平静和谐的局面,但是他内心深处却也明白,方晴从来没有想过和他就这样一辈子。 不然,他们之间,也不会有那个一年的约定。 “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说不定,要不了多久,我遇上了别的女人,我当真爱上人家了,到那时,我们自然就一拍两散了啊。” 商锦见他云淡风轻的样子,也不由得以为难道是自己想的太多了,靖之虽然对妹妹有些难以割舍,但他可是出了名的没定性。 “好吧,那你自己把握好了……只是,周家的事儿……” “周家能有什么事儿,我和周楚楚,根本不可能。” “你不怕得罪周老爷子?他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 “得罪就得罪了,难道还能弄死我不成。” “靖之,我听说,你那个异母的兄弟,这一段时间动作不断……伯父好像也很器重他,还把北边的实业都交给他管理了……” 方靖之听得商锦说起方竟南,也不由得微微蹙了眉,他的那些异母的兄弟姊妹,他自来都不放在心上,但这个方竟南,蛰伏了这么多年,忽然一鸣惊人,崭露了自己非凡的经商才能,老爷子对他也不免器重起来。 长此以往下去,方家这一大块饼,岂不是要被他给瓜分一半去? “靖之,伯父年纪越来越大了,身边又有个那样的女人,时不时的吹几下枕边风,伯父若是不听还好,可是靖之,你也知道伯父对那女人什么样儿,你得长点心眼,别被人给算计了……” “阿锦,你能和我说这些,我心里很感激,只是,要我用婚姻来换取前程,我方靖之,还是无法做到。” “若你惹了伯父生气,他当真倚重起方竟南……” “人各有命,阿锦,如果我方靖之当真被人弄下去了,那我也认命,是我技不如人。” “其实,周楚楚的出身,真的是没得挑了,若不是她对妹妹做了那样的事……” 商锦摇摇头:“算了,不说她了,妹妹呢,还在上班?” 商锦这边正提到方晴,那边方靖之的电话就响了。 是方晴打过来的,可电话那端说话的却是个陌生的声音:“您是方晴的哥哥吗?方晴她在公司昏倒了,我们打电话叫了救护车,现在她正在被送到xx医院的路上……” “我马上就过去。” 方靖之立时站了起来起身向外走。 商锦也追上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方晴在公司昏倒了。” 方靖之一路上车速飙的极快,商锦都不免有些心惊肉跳:“靖之,你别着急,别开这么快……” 方靖之却压根听不进去,他一路飙车到医院,救护车也不过刚刚停好。 方晴被护士推进了急救室,不过片刻,医生就推门出来:“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她哥哥,医生,我妹妹怎么了?” “你妹妹,她怀孕了……” “你说什么?” 方靖之一张脸,骤然变的苍白阴沉,商锦亦是大吃一惊,可他很快冷静了下来:“靖之,先去看看妹妹吧……” “你妹妹是因为过度劳累才会晕倒的,她这是怀孕初期,原本该好好休养着……” 医生叮嘱了几句,方晴被推回了病房,方靖之就跟了进去。 她这会儿刚醒过来,气色十分不好,有些虚弱无力的躺在床上,见到他进来,方晴下意识的颤了一下。 “妹妹。” 方靖之的声音很平静,可莫名的,方晴却觉察到一种无形的寒意,顷刻之间席卷了全身。 “这孩子不能留。” 方晴的眼泪,忽地就涌了出来。 方靖之却仍是面无表情,但他的眼底,却溢出了狠戾的情绪:“我会尽快安排好医生给你做手术,现在月份还小,你也不用吃太多的苦头……” 方晴却哭着摇头:“哥,你让我再想想。” “有什么好想的?你别犯糊涂,方晴我告诉你,你心知肚明,这孩子根本不能留!” 方靖之的面色近乎狰狞,他上前一步,紧紧捉住她细瘦的手腕:“方晴,这孩子,必须立刻拿掉!” “是啊,我是心知肚明,可你难道不知道吗?既然你知道我怀孕了孩子不能留,那为什么你自私的连安全措施都不用?” 她哭着控诉,声音颤抖,整个人哆嗦着抖成一团,因为情绪的激动,也或许是因为胸口憋闷的几乎无法喘口气,她大口大口的倒着气,脸色苍白如纸,按住狂跳的心脏,只觉得整个世界全都倾覆了一样,她也恨不得就此死去。 那时候她最好的朋友傅胭怀孕的时候,她尚且还不能理解,为什么她宁愿一个人咽下所有的苦楚,也要留下肚子里的孩子,可现在,她明知道最终的结果还是杀死这个不该存在的孩子,可她还是觉得难受。 第164章 他的名声还是她的命? 无法形容的,无以言说的,一种难受,像是揪着她的心一样,也许,这就是男女对待孩子这件事上,天然的差别。 因为没有那一种血脉交融的亲身感触,所以他们认为很简单的一件事,对于女人来说,却是一辈子都无法完全抹平的心结。 她痛恨方靖之,却也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心怀侥幸,为什么要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是,这件事是我的错,以后,我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妹妹,你知道的,我们是亲兄妹,这个孩子生下来不可能是健全的,所以,你要理智一点,这是最好的选择。” 方晴捂住脸,眼泪不停的向外涌:“我知道,我只是心里难受,我难受的慌方靖之。” 方靖之的心蓦地软了下来,他走过去,将她轻轻揽在怀中,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抚:“妹妹,我知道的,我也难受,这一次是我不对,我保证,再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妹妹你乖,把这个孩子拿掉吧……” 方晴整个人彻底的崩溃了,她像是疯了,从他的怀中挣出来,拼命的厮打着他:“方靖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恨不得你死,我恨不得你死无全尸,我恨不得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你,你为什么要把我的人生毁的这么彻底,如果我没有遇到你,我可以正常的念书,毕业,嫁人,生子,可是现在呢,我才二十岁,方靖之,我才二十岁,我就要杀死我的孩子了……” 他任她捶打着自己,待她脱力了一般倒在床上时,他方才平静的将她抱在怀中:“你再休息一会儿,晚上我来接你回去。” “回去?不做手术了?” 她的声音沙哑的厉害,他却能听出其中的嘲讽和绝望。 方靖之低头在她微湿的鬓边亲了亲:“手术自然要做,我约了医生在家中做,在医院太招眼,我也不方便来看你,若被有心人发现了,又是麻烦事儿。” 方晴闭了眼,漠漠一笑:“是啊,与你的名声比起来,我这个人又算什么?流产手术在家里做,我就是死了也没人知道是不是?” “妹妹,你别胡思乱想,我对你怎么样,难道你还不清楚?” 她缓缓睁了眼,就那样安静的看着他:“对啊,我特别清楚,方靖之,我比谁都清楚,你放心,我记着呢,一辈子都记着。” 他将她放回床上,神色沉静的站起身,给她又掖了掖被子:“你休息一会儿,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准备。” 她没有再说话,他站在那里,又看了她片刻,方才转身出了病房。 临近黄昏的时候,他来接他回别墅去。 方晴身子还有点虚弱,却执意不肯让他扶,方靖之无法,也不愿在这样公众场合,招了人的眼,只得让商锦扶着她。 上了车子,他和她比肩坐在后排,方晴只是看着外面的街景,不发一言,方靖之却道:“我咨询了医生,医生说你月份浅,还不足四十五天,可以吃药流掉,这样,你也能少受一点罪。” 方晴唇角微微勾了勾:“随便你怎么安排吧,我说了又不算不是么。” “妹妹,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是,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咱们将来,若想长长久久的在一处,就不能留下这些隐患,你知道的,我们这样的人家,就算是个残疾的孩子,养他一辈子也不算什么事儿,但若真把这孩子生下来,有朝一日被人拿捏住,这可是死证,妹妹,哥哥我可不想这么快栽跟头,咱们还要快活的过一辈子呢。” 一辈子,她从来不去想一辈子的事,一辈子这么长,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方靖之他无恶不作,说不定哪一天被人报复横死街头都未可知。 方晴自回到别墅之后,再不肯和方靖之说一句话。 他找来的女医生是郾城出了名的产科圣手,她给方晴做了检查,辅一出去就对方靖之道:“……其实我不建议这位小姐流掉这一胎,她身体受过寒,难以受孕,若再流产一次,子宫受创加重,以后怕是更难……” “她年纪还太小。” 方靖之面色沉冷,只冷冷回了这一句,医生不敢多说,只得开了药,细细讲了怎样服用,以及其后的注意事项,这才离开。 方晴早晨起床吃了药,到下午的时候,她的小腹就开始一阵一阵的绞痛,天色微黑的时候,那割肉一样的疼终于到了顶点,她的身体里淌出粘稠温热的血来,方晴低下头,看到破碎的鲜血淋漓的一团,她无声的哭了出来。 就这样走了也好,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操控不了,何况她这个无辜可怜的孩子呢。 阿姨端了粥上来,方晴没有胃口,摆摆手让她撤下去。 阿姨劝了几句,方晴只是摇头,阿姨无奈,只得下楼去找方靖之。 彼时医生正和他说话:“药流不是百分百安全的,我还要检查小姐打下来的东西,若是没流干净,怕是还要再吃二遍苦头,方先生,若真要做手术,我还是建议您送小姐去医院,在家里毕竟条件有限……” 方靖之这段时间心情十分糟糕,京城那边老爷子只要一打电话过来,念的就是周家的破事,他干脆不肯再接电话,也因此,那个贱种方竟南,如今在方家越来越被看重,长此以往下去,方家岂会还有他的立足之地? 而方晴这边也实在是不让人省心,从医院回来到今日,她一句话都不肯和他说,不论他说什么,她一概做没听到的样子。 方靖之自来不是有耐性的人,这样的冷脸,吃个一两次他还觉得新鲜,时间久了,心里这火就窝的越来越深。 医生这一席话,更是让他烦躁的不行,他之所以让方晴吃药,一则是为了要她少吃苦头,对身体的伤害尽可能降低到最小,二则也是为了尽可能用最简单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解决这件事。 可没想到到头来,医生竟然还有这样的说辞,若当真没流干净,再去做手术,这样折腾一番,还不如当初直接就手术拿掉的好。 想到此,他心底更是烦躁,谁他吗想得到,安全期竟然也能中招,这还是受了寒难以怀孕,要是好好儿的,那还了得? “方先生,小姐不肯吃东西……” 阿姨这边一开口,方靖之满腔的怒火好似瞬间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他拧了眉,吩咐医生跟他一起上楼进卧室。 “你先去看看她那东西流干净了没。” 女医生赶紧过去拿了铝制的托盘,上面血糊糊的一团,方靖之看了都蹙眉。 “……明日我再给小姐检查一下身体,若是无事,好好休养一个月就可以了。” 方靖之看着那血淋淋的一滩,别过脸去:“行了,你先出去吧。” 女医生离开卧室,方靖之看着方晴躺在床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他强压了怒火,端了粥过去:“吃点东西吧,你这一天都没怎么吃饭……” “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方晴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 方靖之当下就砸了碗:“不过是个还未成型的孩子,方晴你犯得着这样要死要活?” “再说了,你明知道这孩子生下来就不可能是正常的孩子,你要是心里有气,你就发作出来,这样折腾自己干什么?” “我说了,我不想和你说话,也不想看到你,你出去行不行!” “道歉我也道了,保证我也保证了,我他吗的想让你怀孕受一次罪?” “是啊,是哪个畜生让我怀孕的?你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上,方靖之你会遭报应的!” “方晴你别拿话这样刺我,我要是没睡了你,你以为你妈能好生的待在别院里被人伺候着不愁吃喝?我要是不帮你说话,不让你在老爷子跟前露脸,你有如今在方家的地位?” “是啊,我还要对大少爷您感恩戴德是不是?最好跪在您面前三跪九叩,感激涕零您睡了我让我们母女一步登天……” 方靖之抬手一巴掌就搧了出去,方晴被他打的整个人都懵了,一嘴的血沫子,她呆愣愣的坐着,眼神灰败,半边脸都肿起来,看起来要多惨有多惨。 方靖之这一巴掌几乎用了七分力,他的手都木木的疼起来。 其实,打出去这一巴掌,他立时就后悔了。 毕竟,她刚小产,身子这么虚,他就是再禽兽,也不会对女人这样,更不要说,是对她。 可他自来性子桀骜,就算后悔自责也不愿说出来。 “这一个月,你就安心在家休养,公司那边,我先帮你去办辞职……” “方靖之你他吗干脆杀了我!” 方靖之看她一眼,方晴一双眼睛原本是空洞的,可到最后,渐渐的淬了火,蕴了毒,他知道她恨毒了他,这一想法,竟让他有些莫名的难受。 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向外走。 “方靖之你说好的一年,一年到了,咱们俩一拍两散……” 第165章 兄妹传言,已经闹的沸沸扬扬 他顿了脚步,转过身,看着她,嘴角渐渐的溢出笑:“妹妹,你怎么总是这么幼稚呢。” 方晴心底残存的最后一线希望,忽然之间栽进了千万里的深渊之中。 她软软的倒在床上,身下的血不断的向外涌,她哭不出来,她只是抱紧了她自己,尽她最大的可能,抱紧了自己冰凉颤抖的身体。 方晴未出小月子的时候,方靖之在一天夜里凌晨,匆匆赶回了京城。 那时候的方家,已然变了天,林晓菲因为几年前的雇凶杀人案浮出水面,被关进了监狱。 老爷子虽然忍痛割爱,大义凛然,却在林晓菲被带走之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而此时,方竟南就越发的显露出了他的可贵。 北边的生意他竟然暂时撂下了,就整日陪着老爷子喝茶逗鸟听戏,甚至因为老爷子一句“这唱霸王的,怎么都不如从前的角儿有味儿。”他竟然不顾身份的亲自拜师学艺,倒也学的有模有样。 这一份孝心,就正正戳到了老爷子的心窝子上。 最初的一份芥蒂,心里对方竟南的几分偏见,就此彻底消弭无踪,毕竟,一个初掌权柄的小辈儿,当真能割舍下真金白银只为了孝敬自己的父亲,这样的人,怎么都是讨人喜欢的吧。 更何况,方竟南的生母,在方老爷子心里还有几分分量,那可不是蒋茹那样的能相提并论的。 当年蒋茹身为方老太太身边的佣人,竟然抓住机会爬到了花心的男主人床上去,一夜风流怀了孕,自以为一步登天,却不料从一开始就是被人嫌弃的。 毕竟,若方老爷子早就对她有意思,又怎么可能是她找机会爬床呢? 又因为这事,惹得发妻狠狠病了一场,老爷子心里到底有愧,因此蒋茹的日子就更是煎熬。 可方竟南的生母,却是昔年方老爷子自个儿花费心思追来的,虽然早早就病逝了,可这份情意毕竟还在,方竟南又这样的招人喜欢,老爷子不免就生出了栽培的心思。 方竟南比方靖之大了两岁,早到了成婚的年纪,方老爷子定下心来细细的给他选了几家的千金,最后方竟南却选了其中最不打眼的一家的二小姐。 “那林小姐,据说性子温柔,出了名的孝敬长辈,我对妻子没什么太多的要求,只要相貌过得去,人品端正就可以,最重要的是要孝敬长辈……” “我母亲去的早,如今只余下父亲一个人,我没其他的想法,只希望能多多尽孝,不要留下遗憾的好。” 这样掏心窝子的话,最能让人动容,老爷子欣慰之下,自然就不会亏待他,北边的生意给他了那就不提,京城的事,也开始让方竟南插手。 而那林小姐家,虽然门第不显贵,可林小姐的父亲是出了名的官声好,以后不愁没有往上升的机会。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方竟南,是存了走仕途的心思了。 可方家已经有了一个方靖之,老爷子已经退居二线,手里的好资源,自然不能给两个儿子,这下,方家就开始热闹起来,要有好戏看了。 而此时,方家下人里又开始有了许多隐隐的传言,有的说,方靖之和方青青几年前就不干不净,有的说,因为方青青去了郾城读大学,方靖之才会在郾城买别墅买公寓,一个月一半时间都在郾城。 更有甚者,甚至还有人传的有鼻子有眼,说曾亲眼看到方靖之和方青青过年回京城的时候,晚上一起去了方靖之在星河湾的别墅…… 没人知道这些传言最早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只是,在传入方老爷子的耳中之后,已经在方家几乎人尽皆知,压都压不住了。 方靖之到方家大宅的时候,已经快要清晨五点。 方老爷子却仍是没睡,端坐在厅内等着他回来。 方竟南这般纯孝,自然也是陪在一边。 方靖之走进房子的时候,方竟南颇有兄长风范的迎过去,温润笑着说道:“七弟回来了?一路可顺利?我泡了上好的大红袍,七弟最喜欢喝的……” 他这般和颜悦色的样子,惹得方老爷子连连点头:“瞧瞧你五哥,再看看你,成什么样子!” 方靖之却压根看都没看站在他面前温言软语的方竟南一眼,直接绕过他走到一边沙发上坐了下来。 方竟南一愣,当下尴尬的不行,老爷子却已经勃然大怒:“你念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就是这样对你哥哥的?” 方靖之薄唇噙了一抹笑,桃花眼里一片冰凉:“哥哥?我的亲哥哥不是二十五年前就死在后面池塘里了吗?这哥哥又是从什么鬼地方冒出来的?” 方竟南一张脸立时惨白,方老爷子也怔然定住,许久都未曾开口说话。 这是方家的禁忌,也是方老爷子心中最不能提的隐痛。 方靖之的亲哥哥方靖恒那一年才九岁,却已经聪慧过人,又懂事体贴,他功课极好,早早的就表现出了过人的天赋,方建忠和妻子,对他爱如珠宝,可谁能想到,他才过完九岁生日,就在午后被佣人发现,溺毙在了后园的池塘里。 而那时,方靖之才五岁,因为有着这样优秀的一个兄长,父母对他的要求就十分宽泛,也因此,他自小就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后来,方建忠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之后,全部心思就放在了方靖之身上,可却一次一次的失望,他骄纵,顽劣,私生活靡乱,幸而头脑还算够用,大事上也没出过什么岔子,但比起那个让人爱都爱不够的完美优秀的兄长来说,方靖之这点小成就,在方建忠眼里就实在是不够看了。 他不止一次念叨,若是方靖恒还活着,他立时死了也能安然闭眼了。 如今方靖之提起方靖恒,方老爷子当下眼圈就红了起来:“你哥哥如果还活着,我用得着天天和你斗气?你还有脸提你哥哥?你要是有你哥哥一半懂事,我也能闭眼了!” “我怎么能不提,我若是再不提,您大约就要忘记了哥哥是怎么死的了。” 方靖之说到这里,脸上的笑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站起身,望向方靖恒:“我哥哥淹死在池塘里的时候,附近只有你母亲,方竟南,你说说看,这只是巧合吗?” “这事儿我知道,当初阿兰是在附近,但她根本没有和你哥哥接触过,甚至话都没说一句……” “您那时候根本在现场,您这些怎么知道的?” “阿兰从来不骗人……” “是啊七弟,母亲性子最善良懦弱,她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呢……” 方竟南也急忙辩驳,方靖之却只是微微一笑,他眼底泛出苦涩的情绪:“陈年旧事,没人知道内情,我本来不想再提起,只是,说到哥哥,除了兄长,我其余一个都不会认的,还有那些所谓的姊妹,也是一样。” “说到妹妹,我倒是正好有话问你,青青如今在郾城,可是住在你那里?” 方靖之点点头,并不隐瞒,他看一眼眸色深沉的老爷子,微微蹙眉,似有些不耐烦地道:“是,因为她和承僅太太的关系好,我看在承僅的面子上,才让她借住的。” 方老爷子却嗬地冷笑一声:“老七啊老七,你是我亲生的,我不了解你,还有谁了解你?你若是和那丫头没什么,这问题你压根懒得回答,可如今你回答的滴水不漏,反而正说明你心里有鬼。” 方老爷子站起身,眸色已经变的阴鹫:“我明日就派人去接她回京城来,你是未来方家的继承人,她不过是下贱之人的贱种,靖之,你如果做不出决定,那这件事,就让父亲替你了结吧。” “您这是想做什么?巴巴儿的大半夜把我叫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方靖之慵懒一笑:“您要是想处置您自个儿的骨肉,直接动手就成了,何必与我多说这一句呢。” 方老爷子看着方靖之脸上玩世不恭的神色,似乎那方青青他压根都没有放在心上,可那些传言,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他却又忍不住开始半信半疑。 这些日子,他细细想了几次他和方青青见面的场景,仿佛每一次他这个儿子都在。 世上的事,无风不起浪,好端端的,别人为什么不去传其他人,偏生传他和方青青的闲话? 这样的绯闻,与他从前的那些可不一样,兄妹乱伦,是要遭天谴的,好在如今只是方家的人知道,若当真传扬出去,方靖之这一辈子都完了! “我与你说这一句,也不过是因为这一段时间你们走的近,你到底是我的亲生儿子,你的性子这样执拗,我若是不和你打个招呼,你再因此生气与我翻脸了怎么办?” 方老爷子放缓了口吻,似乎还淡淡笑了一下。 “不知道父亲您为什么忽然做了这个决定,可是那方青青做了什么事儿惹您不高兴了?” “她倒是没惹我不高兴,只是,如今也留不得她了,靖之啊,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咱们方家,现在可是传遍了,说你和青青有些不干不净,不管是真还是假,总之这件事既然传开了,那就必须在我这里彻底了断。” 第166章 要怎样处置她? “方家本来就不干不净,还指望能传出什么干净的事儿?我方靖之是个不折不扣的烂人,这么多年,我自己也知道,我碍了不知多少人的眼,也挡了多少人往上爬的路,你说是吗?” 他最后这一问,却别有意味的看向了方竟南,方竟南垂眸低头,安静的在老爷子身边站着,闻言依旧不发一言。 方靖之不屑的冷笑一声:“现在编出这样的事儿来,巴望着能一举把我彻底拉下水,然后整个方家就是他的了,这可当真是个好主意儿,但是……” 方竟南饶是再怎样持重,在方靖之如此赤裸的话语之下,他还是无法控制的脊背出了一层细汗。 “但是什么?” 方老爷子缓缓问了一句,目光如炬望着方靖之。 “但是他们大约是忘记一点了,我方靖之这个人,对兄弟能做到有情有义,但对女人,嗬,这辈子还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让我放在心上,至于父亲您说的方青青,她确实长的还不赖,唔,身材也不错,但是可惜,她是蒋茹的女儿。” 方靖之眼底斜飞出一抹寒凉的笑意来,他望着方竟南,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就如你方竟南一样,这辈子,不管你们做了什么,有这样一个母亲在,我方靖之就绝不可能与你们站在一起。” 他说完这一句,方竟南忽然抬起头看向他,方靖之这还是第一次发现,他这个所谓的五哥,竟然有一双这样深邃的眼眸。 “七弟,不管怎样,我们终于是一个父亲,终究是兄弟,你这样子,会伤了父亲的心啊……” 方竟南说的语重心长,方靖之却连正眼都懒得看他:“你这些演戏的手段,也就糊弄一下三岁小孩了,方竟南,别他吗的用这些话恶心我,你要是光明正大的和我斗,我还高看你两眼!” “够了!和兄长吵吵闹闹,成什么样子,我还没死呢,方家还没分家呢!” 方老爷子站起身,看了这两个儿子一眼,他能有今日的位子,自然不是好糊弄的人,但人老了,就格外的心软念旧情,也因此,才会抬举了方竟南。 可未来方家,还是要交付给靖之的,他这一点拎得清,因此,方青青的事,不管是有,还是无,总是,是必然要有一个了断的。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靖之,你没回来之前,我已经派人去了郾城,想必再过一会儿,她就会被接回来了。” 方靖之手指蓦地攥紧,他一下抿紧了唇,眼底暗色重重,脸上神色,却仍是一派冷冽如水。 方竟南眼角余光落在他紧攥的手指上,不由得心底冷笑一声,这一次不让你栽这一根头,这么多年受的气吃的苦,也算是白费了! “父亲打算如何处置她?” 方老爷子看他一眼:“这事不需要你过问了,如今,正是你该避嫌的时候,因此,你不要插手。” “我是可以不插手,但是她如今攀上了容太太,据我所知,她和容太太的交情十分不一般,所以……” 方老爷子微微蹙眉:“这一点,我会考虑的。” 方靖之强忍了心底的怒火,“那好,既然您有了决断,这件事我就不管了,父亲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你回去吧,先睡一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要多想了,明日晚上,你周爷爷那里有家宴,你和我一起去参加。” 方靖之下意识的想要拒绝,方老爷子却已经转身上楼,似自言自语一般说了一句:“你若和楚楚好生的在一起,你们交往的消息传出去,那些传言,还不就立刻烟消云散了,也不用我这般费心费力为你做这些……” 方靖之到嘴边的话,忽然之间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他知道方老爷子的性子,别看他如今上了年纪,行事不再如年轻时一般雷厉风行手段毒辣,但是,方青青和他的传言,显然触到了他的底线。 为了方家的未来,也为了他这个所谓的继承人的前程,他不用猜也知道他会对方青青做什么。 坏一点,就是个死的结局,好一点,这一辈子也就废了。 她刚小产还不到半个月,如今正在小月子里…… 怎么禁得起折腾? 方靖之一颗心像是在油锅里翻滚一般,抓心抓肺,说不出的难受。 “从前七弟一听到父亲您说起周家都要炸毛,怎么今日这般安静?” 方竟南忽然笑着说了一句,方靖之下意识的一抬头,正看到他望着自己,嘴角噙着一抹冷嘲的笑,他整个人像是骤然被拉回到了现实之中,所有纷乱的想法,全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凝着方竟南,或许是他的目光实在太锐利阴鹫,几秒钟后,方竟南嘴角的笑,无论如何都挂不住了。 “七弟,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因为今天晚上有些跳梁小丑忽然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啊。” 方竟南尴尬的一笑:“呵呵,七弟真会说笑,不知七弟明白了什么道理?” 方靖之桃花眼灼灼望着他,一笑潋滟:“我忽然觉得,有周家这样的岳家,好像也不算是什么坏事,至少,娶了周家女,遂了父亲的心愿,我这继承人的位子就彻底稳固,那些拼了命想把我踩在脚底下的小丑们,这一辈子削尖了脑袋也甭想有我如今的地位了,方竟南,你说是不是?周家怎么说也比那什么林家啊李家啊,位高权重了那么几分,是不是?” 方竟南脸色难看至极,咬着牙笑道:“自然是如此,还是七弟有福气……” 方靖之闻言朗声一笑:“那你可得记好了,我的福气,还在后面呢,你的福气,那可就说不定了。” 方竟南此刻见老爷子已经回了卧室,干脆也不再伪装,坦然一笑道:“七弟,从前听了传言我还不信,如今我却是信了,咱们这个妹妹,是怎么得了你的青眼啦?七弟从前那般厌恶听人提起周家,现在竟是要为了这个妹妹妥协了不成?” “你也甭拿这话刺我,我方靖之从来做事,只有我乐意还是不乐意,从来没因为别人取舍过,我想娶周楚楚就娶,我不想娶就不娶,哪里像你呢,费尽心思巴结着,到头来只娶了个半路出家的暴发户……” “七弟,你这样与我口舌之争,又有什么意思呢,你现如今还是先想一想,怎么护着你的妹妹吧。” 方竟南畅意一笑,也不理会方靖之此刻什么神色,直接抬脚就向外走去。 方靖之瞧不得他这得瑟的嘴脸,待他走到门外的时候,方靖之给外面候着的下属使了个眼色,那下属会意,在方竟南正要下台阶的时候,竟是从后一脚直接踹在了他腰上,方竟南哪里提防到方靖之竟会阴险的这般正大光明?猝不及防之下,一头从台阶上栽了下来,这一下摔的不轻,额头上破了一块,血当即就糊了半边脸。 方家的佣人简直惊呆了,但却没一个人敢上前去扶方竟南一下。 方竟南好一会儿才挣扎着站起来,方靖之却已经带了人耀武扬威的从他跟前直接扬长而去。 他走了许久,方家的佣人才敢上前问一句:“五少爷怎么样?要不要请医生……” 方竟南恨的咬牙切齿:“都他吗给我滚!” 佣人们四散而去,方竟南一个人站在那里,五脏六腑都沤着火,这一段时间,因为他得了势,家中上下对他也有了笑脸,人前人后五少爷叫的那叫一个亲热,可方靖之这一出手,他们的嘴脸,却要他清醒过来,之前那些逢迎之下,他真的有点得意忘形了,如今瞧来,自己却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已。 他们压根,从来都没把他当成一回事儿,也根本,从来都不曾打心眼里真的敬他,或者怕他。 方靖之生来就拥有的一切,他也许耗费一辈子的心力,都不可能触碰到一丝一毫。 可他怎么甘心呢? 他永远都不能忘记母亲郁郁而终时的模样,她告诉他,你一定要争气,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把方家捏在手里,再不要被人踩在脚底下。 方竟南觉得自己的视线逐渐的模糊了,他曾以为他快要实现母亲的遗愿了,可如今看来,那愿望,却依旧是隔着千重万重的山。 但他绝不会放手的,方靖之今日的异常,他已经察觉到,他对方青青绝不是他口中所说的那样无情。 那么,就凭这一点,他方靖之就别想再肖想未来了。 方晴在回京的车子上已然明白过来,她和方靖之之间那些事,大约已经纸包不住火了。 可她的心情,却反而从最开始的无措,慌张,惊恐,渐渐变成了一片平静。 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她不是早就想到会有这一日了么。 方靖之行事张扬,在他那几个哥们儿面前,也从来没避讳过他们的关系。 纵然商锦他们绝不会外泄一句,但是人过留影,雁过留声,怎么可能当真不露出一丁点的蛛丝马迹呢。 第167章 她很平静的走向自己的结局 纵然她方晴的身份,几乎出了方家就压根没人知道她是谁,可架不住那些有心人去打听呢。 方晴不知道方靖之此时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会选择保她还是选择把她当成弃子推出去做替罪羊。 她此刻太冷静,太清醒,反而脑子里什么都不能想了。 “请下车吧,老爷子在后园里等着你呢。” 车子到了方家的车库外,缓缓的停了下来,有人开了车门,语气淡漠的对方晴说了一句,就再无他言。 就如最初他们找来时一样,不管她问了什么,或者说什么,他们全都不发一言,像是聋子哑巴一般。 方晴微微颔首,将大衣的衣襟拢好,走下车来。 这个家她其实很熟悉的,熟悉到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踏进来,只想逃离。 可却又那样的陌生,陌生到,她连自己父亲所住的那一栋楼,都只踏进来过一次。 方晴沿着蜿蜒的小径向前走,穿花拂柳,一直走到后园,方老爷子正在廊檐下站着,逗着笼中的鸟雀。 方晴见那鸟雀叫的婉转,只为了方老爷子手中的鸟食,不由得失笑,她也不过是这样的一只笼中鸟,不是么。 她甚至还不如这只鸟,她又何必去怜悯它呢。 “回来了?” 方老爷子放下喂鸟的食具,净了手,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 方晴点点头:“是,回来了。” 她这般平静的样子,倒是让方老爷子又看了她一眼,“你没什么要问我的?” “父亲如果想说,自然会与我说,父亲若是不想说,我问了也没有用。” 方老爷子见她一双眼瞳沉沉犹如墨玉,明明是害怕的,却又挺直了脊背做出丝毫不惧的样子,他倒是真切的笑了一笑:“你这性子,倒和靖之有点像。” 听他提起方靖之,方晴心中不由得一沉,看来,倒是真的让她给猜中了。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倒还真切的有了一些迷茫。 “家里这些日子不太平,有了很多不好听的传言,是关于你和靖之的。” 方老爷子缓缓在长椅上坐下来:“你有什么话要说的?” 方晴觉得今日的阳光好似格外的冷一些,她不由得又拢紧了衣襟,抬头看看天,阳光白花花的,就这样无遮无拦的洒下来,真好的天,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看到几日这样的阳光。 “我没有什么话要说。” “不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么,父亲如果相信我的话,就不会千里迢迢让人把我带回来了。” “你这伶牙俐齿,和你妈倒是一模一样。” “难为父亲还记得我妈妈。” 方老爷子嗤笑一声:“这样的女人我着实见的多了,但是好命如她,有了身孕的,却只她这一个。” 方晴心里知道,蒋茹当年的事,大约都是如方靖之所说的一般了,她心里涩苦,这是自己的妈妈,打小疼着她护着她长大的生母,她就算是再不齿她年轻时的行径,却也不想听方老爷子这般说她。 “但我若知道会有今日,她肚子里的这个种,竟然想毁掉我们方家未来的根本,我当日就该直接把你们母女全都打杀了!” 方老爷子却忽然变了声调,他语气骤冷,一张脸阴沉可怖到了极点,数十年的积威之下,他这一动怒,仍是十分的摄人,方晴不由得颤了一颤,可在这一抹惊惧之下,更多的却是无法言说的心冷和绝望。 “父亲,您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妈妈是不是?” 方晴呐呐的问,方老爷子一张脸上溢出明显的嫌恶情绪来:“如果不是我酒醉糊涂,我这一辈子都根本不可能碰她这样一个下贱的女人!” 他是出了名的花心滥情,可却也不是毫无节制的荒唐。 蒋茹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太身边的佣人,他怎么可能会去碰? 更何况,蒋茹的姿色,也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又因为这事儿,本来就身子不好的太太,又狠狠病了一场,方才年纪轻轻就去了。 方老爷子纵然花心,可和自己太太却是结发夫妻,这一份情意,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自然更是对蒋茹深恶痛绝。 方晴的眼泪突兀就落了下来,她很想说,却也知道说出来只会让方老爷子更是厌恶动怒。 蒋茹恋慕了他一辈子,哪怕被他无情抛在了脑后,连这个女儿都只是出生时看过一眼,而后就忘的干干净净,蒋茹心里却还是惦记着他。 方晴为蒋茹难受,也为自己难受,她这样的命运,还不如这世上根本没有她这个人的好。 “靖之将来要扛起整个方家,他可以有花名在外,也可以被人议论私生活不检点,但却绝不能背上兄妹乱伦的恶名,我不管你们是怎么开始的,但在我心里,你这样的行为,就是其心可诛,不是我容不下你,是你自己,把你自己逼到了这样的绝境来。” 方老爷子闭上眼,无力的挥一挥手:“这几日,你去别院陪着你母亲好生的待几日,过几天,我会让人接你回来。” 方晴的眼泪一点一点的顿住,她明白方老爷子话中的意思,这一切,还真是让方靖之都给说中了。 当初他逼她的时候,她曾经哭着问他,不怕她告诉父亲知道吗? 他的答案,果然和今日方老爷子的决定一模一样。 是啊,她不过是一个被自己生父憎恶的私生女,而他,是天之贵胄,是要承继家业的唯一的嫡子,任是谁都知道,到底该怎样去选择。 可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她真的从自己生父的口中听到他的决定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无以言状的悲伤和凄凉从心底弥漫而出。 她的身上,到底有他一半的血啊,她也叫他父亲的啊,难道他的心,真的就这样的冷? 她很想问他,为什么就这样直接给她判了死刑,为什么不问一句,她是否也承受了太多的委屈和屈辱? 可她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自小受了太多的冷遇,她不是那种天真无邪的少女,连这一点缘由都看不明白。 所以,到了这一刻,她连挣扎的欲望都没有了。 如果一个孩子,要死在自己父亲的手中,她何必再去问一句为什么呢,不过是自讨屈辱。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生在最贫穷的家庭中,也不要生在这样的人家,父亲,我最后一次这样叫您。” 方晴缓缓的跪下来,重重将头叩在地上:“我祝愿父亲您得偿所愿,祝愿方家锦绣辉煌千年万年,可就算我死了,在地底下也要看着你们,看着你们是不是真的,真的就能安心的享受这沾了血的锦绣辉煌……” 方老爷子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一颤,可他仍旧闭目不言。 方晴抬起头,泪眼模糊之下,她最后一次这样看着他,她知道,她再也不会傻乎乎的在心底藏着那最后一点希冀,希冀她的父亲,或许也是爱着她的。 “你去吧,我给你一星期的时间陪你母亲。” 方老爷子摆摆手,整个人虽然依旧端正的坐着,却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方晴机械的站起身,她一步一步的向外走,路上遇到方家的佣人,他们仿佛都未曾看到她一般,仿佛她已经是一个死人。 她走到方家的大门处,接她的人把她的手机和包还给了她,她接过来,继续向外走。 手机在包里不停的响,她大约知道是谁,可她却根本不想接起来。 她出了大门,那富丽堂皇的雕花铁门在她身后缓缓的合上,她知道,她总算是得偿所愿了一件事,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进来这肮脏之地一步了。 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小腹那里的疼痛因着这一夜的奔波和这大半天的折腾,又开始剧烈起来,直到她察觉到她的身体里的鲜血又开始向外涌。 她手脚冰凉,仿佛全部的力气全部的生命都被这样抽走了,她走不动了,随便在空荡荡的路边坐下来,这将近一公里的路,全都是方家的私家路,因此,寂静的可怕。 她坐着,听到风从树梢上吹过,是一种寂寥的声响,她抬头去看天,阳光从枝叶之间洒下来,碎金子一样摇晃着落在她脸上身上。 她忽然闭了眼,安静的享受着这最后的温暖。 不知多久,她睁开眼,眼前却忽然多了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 她有些茫然,就那样呆呆的看着他,看着他穿着黑色的风衣,敞了衣领,步履匆匆的样子。 “哥。” 她的嘴唇缓慢的蠕动着,就那样笑起来,低低的唤。 方靖之的脚步一顿,他额上还有着细细的汗,他看着她,目光深的可怕,待她开口那一刻,他忽然一步上前,死死的把她搂进了怀中。 方晴听到他的心脏跳动的很快,很快,砰砰的,剧烈的震荡着她的耳膜,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鼻子里骤然的一酸,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要她自己都猝不及防。 他更紧的抱着她,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骨血中去,方晴渐渐觉得喘不过气来,轻轻的推他。 第168章 我和你说好了一辈子的 他一点一点的放开手,一双眼睛红的摄人,死死的盯着她。 她却微微的笑了一下:“哥,你这样子,可真吓人。” 他扣住她的肩膀,手掌仿佛在微微的颤,下一瞬,他却又抱住她,手掌贴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压在他的胸前。 方晴听到他说:“我不会让你死。” 可她却微微的笑了一下:“哥,可我已经不想活了。” 她的梦想,成了泡影,她心里一直压抑着渴盼的,全都灰飞烟灭。 关于亲情,她已然绝望,关于爱情,她早已不再憧憬,关于友情,有过与傅胭的一段,已经够了。 “等我死了,你就把我烧成灰,随便扔在哪里都好,或者,干脆骨灰都不要留,你千万不要再把我埋在方家,我再不想做方家的人了,就算是死了,我也不要再做方家的鬼,我宁愿做一个孤魂野鬼,四处去流浪,也好过困在这里,一辈子都没有开心过……” “我说了,我不会让你死!” 他发了狠,掐着她的肩膀,使劲摇晃,他的声音格外的嘶哑,牙齿咬的咯嘣直响。 她闭着眼轻轻的笑,脸色白的近乎透明,连那唇也是白的,仿佛她身体里的血液,已经流干了一样。 “可是你难道不知道么,其实我就已经死了,哥哥,你早就把我杀死了啊,你都忘记了么,可我记着啊,我记得特别清楚,特别特别的清楚,哥哥,你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他忽然放开了她,她就那样软软的往地上倒去,像是被人随意丢弃的破烂的洋娃娃。 就这一瞬间,方靖之仿佛神魂都成了碎片,他像是疯子一样扑过去,把她瘦的硌手的身体抱起来,他不管不顾的喊她的名字:“方青青你不能死,方青青我不准你死,你给我睁开眼,方青青,你想让我杀了蒋茹是不是!你给我睁开眼!” 可她一动不动,睫毛安静的像是蛰伏在花瓣上的蝶,他抱着她身体的手掌上却传来清晰的湿热,他缓缓的,颤抖的把手举起来,他看到了她身体里的鲜血。 “妹妹……” 他忽然低下头,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他的唇贴着她的耳,就那样低低的呢喃了一句:“妹妹,我和你说好了一辈子的……” 妹妹,我说了一辈子,那就是一辈子。 绝不会更改。 他把她抱起来,抱到他的车子上,他将车速飙到最快,在星河湾的别墅停下来,徐慕然早已到了,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女医生。 方靖之抱了方晴下车,她方才坐的垫子上,已经被血染红了一片。 方靖之手上的动作一顿,他眼睛仿佛更红了一些,却咬了牙,将方晴抱在怀中,快步进了电梯。 女医生给方晴检查身体,先想办法快速的止了血,就低声和徐慕然商量着接下来该做什么。 方靖之一直站在露台上抽烟,他连着抽了三支,徐慕然缓步走过来,他低低叹了一声,难得的肃容道:“还是送医院吧,一直这样出血,也不是事儿。” 方靖之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徐慕然就道:“那我去安排车子,靖之,这几天,你就暂时不要出面了……” 他等了片刻,见他没有说话,就转身走出了露台。 方靖之听着房子里的动静,徐慕然和女医生低声说话的声音,佣人来回走动的声音,关门声,开门声,似热闹的,却又蕴着透骨的孤寂。 他缓慢的转过身来,看着佣人用轮椅推了她离开,他不知道她这一会儿是清醒还是昏迷,就像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在她的电话无人接听的时候,他会坐立难安感到无以名状的恐惧,为什么在想到她或许已经死了的时候,他会不管不顾一路疾驰将车速飙到了极限,为什么,在她说出那些遗言一样的话语的时候,他会觉得字字诛心,字字都剜着他的肉一样疼。 他有太多的不明白,可他却不敢去想明白。 那个模糊的,却又渐渐刻骨一般真实的缘由,仿佛他已经猜测到,可他,不敢去承认,也不敢去面对。 房子里变成了一片静寂。 他给方老爷子打了电话。 一个小时后,方家,书房。 父子两人面对面而坐,其余再无其他人,只有两杯清茶,袅袅氤氲出清淡的香气。 方建忠望着自己发妻留下的唯一一点血脉,他这一双眉眼,肖似方家人,可其他地方,却和他太太生的一模一样,而他的哥哥,却恰好相反。 如果方靖恒还活着,他们父子之间,或许就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战战兢兢的相处模样了吧。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幼子的身上,可其实他却又清楚的知道,方靖之的性子,最适合的是做一个被家族庇佑着的花花公子。 这么多年了,他逼着他把这责任担起来,把原该是他哥哥承担的一切,都承担起来,他知道他心里也恨过怨过,可他却从未曾反抗过他强加给他的这一切。 有时候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方靖之一路走的虽然并不算太顺遂,却也可圈可点。 他想,把这一件事彻底的了结,看着他娶了周家女,他就可以安然的闭上眼了。 有周家在,方家从靖之开始,至少可以再旺三代人,他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我会娶周楚楚。” 他这般直接开口,却让方老爷子吃了一惊,但片刻后,他却了然的点头:“看来,那些传言八成是真的了。” “对,就是真的。” 方靖之无所谓的样子,吊儿郎当的一笑:“就是因为她是蒋茹生的,所以我才糟践了她,若不然,你以为她配?”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为了她的生死低头,答应娶楚楚?” “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说我也睡了她这么久,她还刚刚为我拿掉了一个孩子,父亲,我虽然对女人自来都无情无义,但却也不是没有心肝的人。” 方靖之拿出一根烟点上:“留着她这一条命吧,她今后也翻不起什么浪了,怎么说,她也叫了我三年多的哥哥。” “靖之,你知道的,我自来只信奉一点,只有死人的嘴才能保守秘密。” “方青青她不敢说出去一个字。” “靖之,你在为她求情?” 方靖之掸了掸烟灰,细长的眼眸微微垂了眼帘,方老爷子也瞧不清楚她此刻眼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可他清楚的却是,自己这一刻当真是有些恼了。 方青青已经影响到了靖之,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个男人,一旦开始被女人影响,那就离糊涂不远了! “父亲,您也太高看她了,我怎么会为她求情?我对她自来都没有情分在,您就当,我是看在她刚给我拿掉孩子的份上,我可怜她吧。” “靖之,我可以留方青青一条命,但你要给我把话说死,从今日起,你不能再见她。” “无所谓啊,反正我也睡够了。” 方靖之懒散的站起来,对方老爷子微微一笑:“父亲,其实我早就知道,我早晚要娶一个周楚楚这样的女人,不是她,也是别的千金小姐,就算您没提拔方竟南,过个一两年,我也会娶妻生子的,您又何必这样激我,非要看着我们方家窝里斗呢。” “您瞧瞧,您惯的有些人胃口越来越大了,我也不得不给他们点颜色要他们瞧个明白这方家未来到底谁做主。” “靖之,他们怎么说,也是你的兄弟姊妹……” “父亲,我的兄长早就死了,我方靖之在这世上,除了父母,早就是孑然一身了!” 他就那样朗声一笑,折身向外走:“婚礼前,我保证整个京城,再不会有人知道方青青这个名字。” 方老爷子怔然的坐着书桌前,不知多久,他方才对走进来的已到垂暮之年的老人说道:“阿宏啊,你说说看,我的儿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那可是,可是他的亲妹妹啊……” “老爷,您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让青青小姐去死的对不对?” “我怎么可能杀死我的女儿?虽然我厌弃她,厌弃她的母亲,但她终究是无辜的,我只是想要逼着靖之答应周家的婚事,我心里希望,这件事能成,可真的成了,我的心里怎么还这样难受?阿宏啊,你跟了我大半辈子了,你说,我是不是太失败了?不然为什么,偏生他们兄妹会这样……” 方老爷子潸然泪下,到最后,已然哽咽的泣不成声。 “老爷,您的苦心,小少爷他会明白的,至于青青小姐……这大概就是她的命吧……” “无论如何,她和靖之,必须要彻底了断,断的干干净净,我留她性命可以,但绝不能毁了方家,阿宏,找个机会,把她远远送走,一辈子不许她回中国来……” 方家七公子方靖之与周家千金周楚楚不日即将订婚的消息,几乎是转瞬间就传遍了全城。 周家门庭显赫,这消息一传出去,连经年不露面的一些老前辈都惊动了,霎时间,方家门庭若市,周家热闹非凡,不知多少女人嫉妒周楚楚,却又不知多少公子二代,眼红方靖之。 怎么就有人这般的好命? 出身不凡,生的俊美,女人前赴后继的扑过来,天底下的美色几乎都尝遍了,转眼却又能娶这样一个高门之女,简直是全天下男人渴慕的一切,都被他轻松的给拥有了。 商锦也叹:“靖之,我这辈子就服你一个,真的,我他吗服你服的五体投地,你说你丫怎么就这么好命呢?同样都是花花公子,为什么女人没一个恨你的,照旧爱你爱的发疯,绞尽脑汁也要嫁给你,可到了我身上,我不过是刚试着脚踏两只船了一下,她就给了我一巴掌还差点把我踹成残废……” 方靖之晃了晃酒杯,漠漠一笑,刚想说什么,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那一日。 从温泉会所回来的路上,因为他接了一个电话,她得知了他刚从别的女人床上下来就去找她,那样不要命的闹的一通。 后来,以他把她赶下车告终,又以他冒着风雪回来找她,再一次纠缠不清。 从那之后,脚踏两只船的事,他再也没有做过。 哪怕是高考之后她逃的无影无踪,哪怕是那三年多,他依旧女人不断。 这满屋的觥筹交错,各色或是嫉妒或是艳羡或是巴结逢迎的目光,忽然要他觉得厌恶头顶,他撂下酒杯,转身向外走。 被一群名媛千金团团围着的周楚楚,眼尖的注意到他向外走的身影,立刻追了过来。 “靖之……” 第169章 百年好合 周楚楚打扮的艳光四射,却又媚而不俗,她生的确实美,不然也不会被这么多男人惦记着,此刻含情脉脉婉转万分的唤着他的名字,周围的男人几乎眼底都喷出火来,可方靖之却依旧是那样不动如山的站着,淡漠的回应了一声。 “是不是觉的很无聊……我们出去透透气?” 周楚楚却并不灰心,反而俏皮的一笑,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我临时有点事。”方靖之把手臂抽出来,淡淡回了一句。 她的眼瞳里,那些光芒骤然的就暗淡了下来,却仍是努力笑了一笑:“那你快去忙吧,我不耽搁你了。” 方靖之‘嗯’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他从侍者那里拿了大衣和车钥匙,驱车直奔城外的别院。 方晴靠在蒋茹的膝上,两人絮絮的说着话儿,这是一周的最后一天,最后一夜,等到明日,老爷子会接她回去方家。 她不想去想,等着她的是什么,只是想安静的把这最后一点温暖的时光,好好的度过去。 方靖之的车子在大门外停下的时候,别院立刻就热闹了起来。 佣人请了方晴出来,蒋茹也想跟着出来,却被佣人拦住了。 她站在门内,看着方晴跟在佣人身后向外走,夜色浓重,蒋茹却一眼看到那站在不远处的挺拔男人,她只觉得心头蓦地一颤,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的从脑子里划过,她却没有捉住。 蒋茹不由得蹙了眉,难道,她前些日子,听到的那些似是而非的传言…… 蒋茹一下咬紧了下唇,再一次目光灼灼的看向窗外。 女儿跟在方靖之的身后,很快走到了院子里另外的房间里去,再看不到了。 蒋茹眉毛皱的更紧,缓缓的坐了下来,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真的,女儿和方靖之有什么…… 蒋茹的心,一下子跳动的飞快,莫名的一种狂喜,就这样骤然的浮上了心头。 方晴坐在沙发上,看他摘了大衣,在她对面坐定。 “这几天身体怎么样?”片刻之后,他开口问了一句。 方晴不置可否:“就那样子吧。” 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必要去考虑身体如何? 彼此都沉默了下来,不知是哪里传来的声音,滴滴答答,一下一下的,仿佛就敲在人的心上。 方晴忽然想到了这几天外面沸沸扬扬传的消息,她抬起头来,静静看着他。 方靖之看到一张小小皎白的巴掌脸,眉毛漆黑,平直却又带着一点飞扬,一管鼻梁高挺却又不失秀气,她看着他的眼睛,像是白水银里养着的两丸黑水银,剔透的让人心惊。 “还没有给哥哥道喜。” 她渐渐的唇角含了一抹笑靥,可一双眼睛,仍是深潭一样沁着淡漠疏离的光芒,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与她再也没有了任何关系。 “道什么喜。” 他亦是平静的询问,她唇角的笑靥更深,若隐若现的梨涡缓缓的浮出:“恭喜哥哥,与新嫂子百年好合……” “这算什么喜事?” 他长眉微挑,有些慵懒的靠在沙发上,桃花眼细长,就那样眯起来凝着她:“不过是一场交易。” 方晴却垂了眸子,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既然真的要结婚了,就该收收心,不管怎样,那是你的妻子,你若是继续这样胡闹,总要伤了她的心的……” “那你的心呢?” 他却忽然低低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方晴怔了一下,她凝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一双手,白皙,细长,柔软,他很喜欢她的手,她的腿,她身上生的好的地方,他都喜欢,可她却又清楚的知道,她在他心里,是什么身份。 他对她不好过,也对她好过,可到了生命的尽头,她却一直想的,都是那一日他匆匆赶来抱着她的样子。 她忽然觉得鼻子里很酸,她怕自己会哭出来,就扬起脸,故作轻松的一笑:“我的心啊,你不是最清楚吗?” 方靖之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站定。 她似有些紧张,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可他却只是伸手摸了摸她头顶细软的发:“你记着我的话,永远都不要忘记。” 可是他说的是哪一句?他要她记住的,她怎么会知道是哪一句? 方靖之转身拿了大衣,打开门。 冷风一瞬间涌进来,方晴下意识的抱紧了手臂,她看着他走进夜色里,然后他那一道黑色的身影,就和这夜融合在了一起。 她想,他们从今往后,是再也没有可能见面了吧。 能让两个人永别的,只有生死。 方晴回到蒋茹的房间,蒋茹看着她走进来,唇色淡的没有一丁点的血色,她拉着方晴的手,要她坐在自己身边,然后,她细细的看着女儿的眉,忽然问了一句:“方靖之什么时候得手的?” 方晴大惊失色,蒋茹一张脸已经沉了下来:“你连妈妈都要瞒着?青青,他可是你的哥哥!” 方晴像是陡然卸下了一身的伪装,整个人都崩溃了,她伏在蒋茹的膝上,低低的哭出来:“我知道,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和你的命,都捏在他手里!” 她这般一说,蒋茹难道会不知道方靖之把她困在别院的目的是什么? 她蹙了眉,脑子里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片刻之后,她忽然将哭泣的方晴拉起来,她的眸子里闪着光,亮的逼人:“青青,这是个好机会,你必须要把握住,依我看,方靖之对你很上心……” 方晴忽然推开她的手站起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蒋茹压根没有察觉到她眼底的那一抹绝望情绪,继续飞快说道:“难道你要一辈子顶着私生女的名头?你父亲现在都七十多了,他还能活几年?将来整个方家都是方靖之的,他喜欢你,你还不是要什么都有什么?我受了一辈子的气,就是想让你将来过的好一点……” “可您刚才说了,他是我的亲哥哥……” 蒋茹一摆手:“那又如何,他又不是要和你结婚生子,只要不生孩子,和普通男女有什么两样?青青你别犯傻,你的身子总归已经给了他了,他对你又不是无情无义,你好好把握,不愁将来……” 方晴一步一步向后退,她有些怔愣的看着蒋茹,从未曾发现,在她眼里一向对她疼爱无比的母亲,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她知道她强势,好胜,可她不知道,她连底线都没有了。 那么如此看来,她说她爱父亲,那这爱,又有几分是真情,几分,是因为父亲的地位? 方晴觉得自己整个人生观都坍塌了,她辛辛苦苦瞒着她,怕她知道了会伤心,可却没有想到,这件事她知道之后,竟然会狂喜如斯。 “没有什么将来和以后了,妈妈您的想法要落空了,父亲知道了这件事,他已经发了话,不会让我继续留在这个世上……” “怎么可能!他是你亲生父亲!” 蒋茹尖声叫了起来,方晴只是笑,笑到最后眼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啊,我一个私生女,怎么能因为我,让方靖之的名声有污点?所以,我不得不死……” 蒋茹几乎瘫软在地,在确定了女儿和方靖之真的有了那一层关系之后,她以为她总算熬出头了,可却没有想到,老东西的心怎么会那么狠。 蒋茹哀哀的哭了出来,絮絮叨叨的念着她这么些年吃了多少苦,她受了多少委屈,却还是一心惦记着方老爷子,就像是从前无数个夜晚一样,一模一样。 可方晴那时候会跟着她掉眼泪,跟着她哭,她觉得妈妈是这样可怜,这样痴情。 所以,在方靖之羞辱蒋茹的时候,她忍不住的总会去辩驳,但如今看来,这一切,全都是假的吧。 方晴忽然间,好似对方靖之的恨意淡去了大半,如果她的亲生母亲的婚姻,也遇到了蒋茹这样的女人,如果她的生母,也因为蒋茹这样的女人一病不起,以至于到最后郁郁而终,她会不会比方靖之还要恨? 如果她的亲生母亲的婚姻,也遇到了蒋茹这样的女人,如果她的生母,也因为蒋茹这样的女人一病不起,以至于到最后郁郁而终,她会不会比方靖之还要恨? 那时候他才多大? 在这样一个方家,没有了母亲庇佑的一个孩子,又怎样才能顺遂的长大? 方晴踉踉跄跄的走出去,她看到极远处有数盏雪亮的车灯,正缓缓的靠近别院。 来了,总算是要来了。 她闭上眼,她想,她总算是可以走的了无牵挂了。 她从前最放不下蒋茹,可如今看来,在方家这么多年,父亲的那么多女人,或者死了,或者被逼的无路可走孩子都不要孑然离开,或者悄无声息了,唯有蒋茹,她曾经犯过那样的错,却还能在方家默默的存活下来。 是她太天真,是她太傻。 她想,就算她死了,蒋茹也可以安然的在方家度过余生,她这样的性子,纵然会吃点苦头,想来,也会得个善终吧。 方晴站在院子里,看着方老爷子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之一,快步的走进别院来,身后的门被推开,蒋茹跌撞的追出来,死死抱了方晴不肯放手。 那面上皱纹深邃的中年男人,见状不过淡淡一笑:“青青小姐,您是个明白人,别让大家伙儿为难了……” 方晴转过身,将蒋茹的手拉开:“以后,您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留给你的那些钱,虽然不足以让你锦衣玉食,但顺遂的过完这一辈子,还是……” 蒋茹跳起来一巴掌搧在方晴脸上,哭的鼻子一把泪一把:“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让我看着你去送死你这是剜我的心……” “对不起,我以后不能尽孝了……” 方晴最后抱了蒋茹一下,她的眼泪掉下来,一滴一滴,竟然连绵不断:“你好好儿的,好好儿活着,如果能离开方家,还是离开吧……” 蒋茹只感觉自己心肝都要碎了,这是她亲手拉扯大的女儿啊,她纵然有再多的私心,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 “你让我去见方建忠,我给他保证,我带着我女儿走的远远的,一辈子都不回来……” 蒋茹踉跄的扑过去,抓了那一直沉默不言的中年男人,连声哀求。 “这是老爷子的命令,我们也没办法,青青小姐,您看这……” 方晴把眼泪擦干,她走过去,将蒋茹拉开,低声的劝:“您就当我是出去念书了,就像我之前把您丢下不管的那三年多一样……” 蒋茹哭的没了人样儿,方晴给她擦了擦眼泪:“好了,别伤心了,您就当我解脱了,享福去了。” “他就舍得?他真的舍得?” 蒋茹抓着方晴的手臂,连声的问,方晴知道他问的是谁,她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今晚来见她最后一面,于他来说,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从今往后,他喜得良缘,夫妻鹣鲽情深,仕途顺畅,平步青云,从今以后,她长埋地下,万蚁噬身,与他,就这样天人两隔,永生永世都不会再见面…… 也好,也好。 方晴忽然放声一笑,她推开蒋茹的手,决然转过身去,对着一院子人沉声道:“走吧。” 她说完,率先向外走,蒋茹哭声凄厉无比,可她自始至终,却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车子一路驶出京城,在浓雾一般的夜色里不知走了多久,方晴看到远处灯火明媚,星星点点,仿佛天上另一个行宫一般,她不由得一阵恍惚,她若真的死了,能去那里吗? 转而却又明白,怎么可能。 方晴低头一笑,车子却在这时停了下来,她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却到底整个人还是颤栗起来,她会怎么死?会死的很惨吗? 她的尸体,会怎样被人发现? 方晴脑子里乱成了一团糟,身边的人却已经开了口:“青青小姐……” 方晴看着面前的几样东西,身份证,护照,银行卡,钥匙,机票,现金…… 她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您拿着这些,还有四个小时飞机就要起飞了,老爷子让您去国外,以后,再不要回来了……” 方晴整个人倏然一颤,她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只是不敢置信的望着面前的男人:“真的?” 她不是没有在心里痛恨过方建忠的无情,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是给了她一条生路。 这世事可真是会戏弄人,她以为真正爱她的那个人,却原来有着那样的算计,她以为无情无义的人,却给了绝境处的新生…… “您到底是老爷子的亲生女儿,更何况,七公子他在老爷子跟前立了誓,又答应了周家的婚事,才保了您这条命……” “方靖之?” 方晴泪眼模糊,怔怔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是因为我,才要结婚?” “青青小姐,这话,以后可再不能说了,您不是方家的人了,您也不认识什么方靖之,这前尘往事啊,您就当是一场梦,忘了吧……” 方晴接过那些证件,呜咽着点头:“是,我知道,我明白,我会记住您的这些话,我会把,这一切都忘的干干净净……” “青青小姐,为了避人耳目,我们不能再送您了,前面安排了出租车,司机会送您到机场去……” 方晴拿了证件下车,看着这一行车子渐渐远去无踪,她抱着手里的东西,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死里逃生,原该庆幸,可不知为何,她却哭的泣不成声。 从此以后,万水千山,中国的这一切,她再也触碰不到了。 就算是梦,她想必也梦不到了吧。 父亲,妈妈,傅胭…… 还有,方靖之。 方晴无法形容此刻自己五味杂陈的心情,她知道周楚楚,那个把自己的照片贴满了学校的宣传栏,逼得她从楼上一跃而下的那个女人。 她更是知道,方靖之多么厌恶周楚楚,她腿伤痊愈出院,高考结束之后,方靖之和她整日都待在一起,周楚楚曾经给他打过很多次电话,可方靖之从来不接,甚至后来,将用了七年的手机号码都换掉了。 他亦是曾对她说过,如果周楚楚不是姓周的话,他早就弄死她了。 她那时候没有想太多,只是以为,方靖之最厌恶女人背着他动手脚,更何况,周楚楚还是私自翻了他的手机拿的照片,他因此才大发雷霆,对周楚楚深恶痛绝。 要他答应娶周楚楚,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可他如今,却答应了。 方晴不是自作多情的人,她也从未曾想过,方靖之这样的男人会有一日为了一个女人化成绕指柔,就算有,也不可能是她。 只是,他为什么要答应结婚?真的,真的不想要她死? 方晴恍惚的想起那一日,他抱着她,一字一句的说,我不会让你死。 她忽然定了脚步,一颗心酸酸涨涨的涨满了,喉咙似乎也被堵住了,整个人,忽然之间连迈开步子的力气都没有。 方靖之,为什么我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为什么,我连我自己在想什么,也猜不透了。 可她已经没有机会在去问他,方晴看着停在不远处的出租车,她坐上这一辆车子,到机场,很快,她会离开中国,她会去到一个他永远不知道的地方,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小姐,您坐好了吗?” 出租车司机询问了一句,方晴点点头,车子发动,缓缓的驶入夜色之中。 次日清晨八点。 刚刚起床的方老爷子正在楼下吃早餐,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放下筷子,微微不悦的望着来人,却是昨夜送青青离开的助手。 “老爷子……” 那人却满脸的泪,噗通一下跪了下来:“青青小姐坐的那一辆出租车,在中途出了事故,司机重伤在抢救,可青青小姐,当场就身故了……” “你说什么?” 方老爷子扶着桌子,缓缓的站起身来:“你再说一遍!” 京城,四季如锦别墅区。 昏昏沉沉的方晴做了一整夜的噩梦,梦中,一忽儿是蒋茹那一双亮的逼人的眼睛,一忽儿又是那一日方老爷子端然坐着决绝的表情,而到最后,梦里全成了方靖之。 是他抱着她说,我不会让你死的样子。 是他摸着她的头发说,你记住我的话,永远都不要忘的样子。 是他对着她坏坏的笑,一声一声喊着妹妹的样子。 她在梦里或哭或笑,在他的怀中挣扎却又温顺,到最后,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湮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第170章 温存 她睡着,可眼睛中却还有泪不停的往外淌。 “哥,哥哥……” 他有些猜不准,她是不是真的唤着哥哥,他只是握着她的手,握的更紧,然后把她不断涌出的泪,一点一点擦去。 “七少,周小姐找您……”站在门口的助手低低的说着,不敢惊扰了房间里睡着的人。 方靖之试着松开她的手,可睡梦中的方晴,立刻不安的蹙了眉,眼泪掉的更凶。 他复又坐下来,将她的手攥在掌心,对门外站着的人摆了摆手。 那人只得又退了出去,下楼在客厅里等着。 她安生了一会儿,不知又做了什么噩梦,面上浮出痛苦的神色,原本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手,忽然反握住他的,渐渐攥的死紧。 “妹妹,妹妹……” 方靖之轻轻唤她的名字,方晴却仍在噩梦中挣扎,她想要睁开眼,她知道这是梦,醒过来就好了,可她却睁不开眼睛。 梦里那个女人,模模糊糊的一张脸,看的并不清楚,可她却知道那是周楚楚。 她细的惊人的鞋跟,陷在她手背上的皮肉里,那痛感是这般的真切,要她梦中惨呼不停,梦外,眼泪汹涌。 “妹妹,妹妹……” 鲜血涌出,她终是呼痛出声,骤然的睁开了眼睛。 “妹妹……” 他将她唇上涌出的血吮进口中,望着她的眼睛里,有着点点的笑意,缓缓淌出。 “哥哥?” 她还有些怔怔的,整个人似乎茫然的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方靖之会在她的身边。 她不是在出租车上么,车子不是出了事故么…… “我和你说的话,看来你压根都没有记住。” 他笑,薄唇上沾了她的血,竟是颠倒众生的惊艳。 “说好了一辈子的,妹妹,一辈子,我们都不可能分开……” 似乎又有敲门声,方晴推推他:“你去吧……” 方靖之不想起来,怨不得古时候的皇帝会从此君王不早朝,女色真是消磨人的意志。 叩门声又响起,下属在门外低低的叫着七少。 方晴又推推他,脸色越发的红了,方靖之忍不住的一笑,抱着她狠狠亲了一口:“乖乖睡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方晴拉了被子盖住脸,没有吭声。 方靖之嘴角笑意更深,起身下床开了门出去。 “七少,周小姐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 下属一边压低声音说着,一边跟在他身后往楼下走:“还有……车祸的事儿,已经处理妥当了,老爷子那边也得了消息,给司机的赔偿金也已经到位,他不会乱说话,只是……‘青青小姐’的后事,到底怎么处理?” 方靖之在楼下厅内站定,没有先回答下属的话,反而对指使着佣人忙碌的管家道:“待天气好了,在后面园子里弄个池塘,沿着池塘多栽一些树,等明年夏天到了,也有荷花看,也有个乘凉的地儿。” 管家连忙笑着应是。 这些,还是方晴无意间和他说起的,说傅家的宅子里就有个池塘,夏天的时候,晚上在亭子里吃着西瓜吹着凉风,不知道多舒服。 这对他来说根本不算是什么事,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但既然是她喜欢,他也就不吝啬这些。 “司机那边,一定让他把嘴封严,至于丧事,虽说她是咱们方家的小姐,但这么多年默默无闻的,而今出了事,自然也是低调处理的好,总不好张扬出去,让世交们为难到底来不来参加葬礼吧?” “是,七少您说的对,那我就吩咐下去,‘青青小姐’的丧事就低调处理……对了七少,您要给周小姐回电话吗?” 方靖之沉默了片刻,方才点点头:“把手机给我。” 下属把他的手机递过去,就出了客厅。 方靖之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方才拨了周楚楚的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周楚楚欢快的声音响起来:“靖之,你在干什么嘛,一直都不接人家的电话……” “家里出了一点事。” 方靖之的声音淡淡的,周楚楚却也并不太在意,反而立时关切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方靖之并没有刻意的隐瞒,反正周楚楚要嫁过来,这事儿也早晚会知道。 “我一个异母的妹妹,本来预备出国去念书的,结果在去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没了……” 周楚楚立时惊讶的低呼了一声:“怎么会这样……靖之……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方靖之敷衍了几句,周楚楚这才罢休,又说起订婚的事儿,她娇嗔道:“人家的订婚礼服今天刚从米兰空运回来,总共十几套呢,让你帮着选一选,你又一直不接电话……” “用得着挑吗这么麻烦,随便哪一套不都行?” 周楚楚有些不高兴:“靖之,这是我们的订婚礼啊……我自然很看重的……” “周大千金出了名的身材好,所以我才说随便哪一套都行啊。” 周楚楚立时高兴起来:“靖之……你又打趣人家……” “这几天我大约会很忙,丧事虽然低调举行,但也有得忙……” 周楚楚立刻善解人意说道:“你尽管忙,订婚的事,我这边可以自己搞定。” 周楚楚最终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今日方靖之不接电话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怎么说也是方家的女儿,出了这样的事儿,靖之身为方家当家作主的人,自然忙的不可开交。 他这不是又打电话哄她了么?还说她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 周楚楚想到他们马上就要订婚,因着他已经快要三十岁,方老爷子催的着急,他们的婚期也定在了今年年底,她很快就要嫁给他,做他的妻子了…… 这件事,只要想一想就足以要她心花怒放,更何况,成了他的妻子,他们自然日夜都要在一处,她想到昔日他们的那些缠绵,就不由得心跳加速,她实在是太爱他,也太迷恋他了。 周楚楚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心情一高兴,直接把这十几套礼服都留了下来。 有什么大不了,订婚穿不完,以后总有参加不完的宴会或者派对,她向来不会重复穿自己的礼服的,那这些衣服,也就派上用场了。 周大小姐这样大手笔,礼服品牌在中国区域的负责人简直笑的一张脸都开花了,周楚楚被哄的高兴,干脆订婚要用的首饰,也定了他们家的品牌。 本来,她并不打算用这个牌子的,他们的礼服在业内是翘楚,但珠宝方面,自然是比不得那些专业的珠宝品牌的。 只是她今日心情实在大好,也就干脆做了一次大金主。 周楚楚离开的时候,几乎是被人簇拥着送出去的,但她自来到哪里都是焦点,也并不觉得怎样。 “周小姐这样的门第,这样的才貌,方七公子真是好命啊……” “在咱们京城无数女人的眼里心里,周小姐才是好命呢!” 众人艳羡的望着周楚楚远去,这才议论着回到店内。 “哎你们说,方七公子这一次会收心吗?就算是收心,又能收多久?” “你们懂什么,从前那些都是露水情缘,周小姐这样的千金,又是明媒正娶的太太,外面那些怎么能相提并论?你们瞧这吧,以后啊,你们在娱乐版上能看到的,都只会是人家夫妻两怎样恩爱的新闻了……” “不可能呢,咱们天朝的狗仔也很厉害啊,有什么他们拍不到?反正我是不信方七公子会老老实实做个好老公的,我这还做着美梦呢……” “反正我不觉得周小姐是方七公子的真爱,她虽然很漂亮,家世也好,但是这样的女人,七公子见得多了呀,不是说那些贵公子都喜欢灰姑娘吗?说不定,就是我……” “哎呀你做什么美梦呢……” “哈哈,我就是想一想嘛……” 小姑娘们嘻嘻哈哈的议论着,很快,她们就把这些嬉笑之语忘在了脑后,但她们大约从来未曾想到,未来某一日,果然有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新闻爆出来,只是,那个灰姑娘的身份…… 实在是太让人匪夷所思。 当夜,周楚楚的闺蜜们为她举行了盛大的派对,葡萄美酒,美女狂欢,这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永远无法触碰到的纸醉金迷的上流圈子,这也是,最繁华,最热闹,却又最空虚,最寂寞的,一场还未曾开始,实则已经注定了落寞收场的,最后一场盛宴。 当夜,方靖之留宿在四季如锦的别墅。 他回去的路上,先给商锦打了电话,四季如锦别墅里的佣人,他要做一些更换,还有,这一栋别墅,是他的私产,却未曾挂在他的名下,当初之所以买这里的别墅,就是因为它在业内出了名的保护住户隐私,以及严格到变态的对所有出入车辆的监控和排查。 也是因此,他才会将方晴安置在了这里。 但是他要娶的女人是周楚楚,周家不同于其他的家族,周老爷子位高权重,他不得不防,而方晴的安危,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就更为重要。 第171章 我陪你到结婚那一天 所以他还需要在别墅布置一些私人保镖,以应对一些突发状况,而这些,他不方便亲自出面,只能拜托商锦。 给商锦打完电话,他又拨了方晴的电话。 她好一会儿才接起来,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仿似刚睡醒,却也因着刚睡醒的缘故,声音里带着别样的娇憨。 他不由得语气就放低了一些,听起来,竟是带了几分的温柔。 “怎么还在睡觉?吃饭了没有,肚子饿不饿?” “就是觉得有点困,没想到睁开眼天都黑了……你去哪了?你吃饭了吗?” “好妹妹,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他声音里带着笑,方晴有些气恼的就要挂断电话,可是不知怎么的,想到他为了她做的这些,一颗心,突然的就又软了。 是他把她的生活弄成一团糟,是他把她带到了地狱中来,她原该是怨恨他,憎恶他的,可却也是他,救了她,给了她尽可能的庇佑。 其实说出去,别人也会觉得她的想法太可笑,对啊,就算他救了她这一次又如何,如果不是他,她会有这些飞来横祸? 可人的心,自来难测,她想了很久,想不明白。 可是,如果生活能就此变的安定下来,如果他们能和平相处,总好过之前动辄的羞辱打骂好一些。 她也很累了,生死边缘徘徊一次,很多事情就看的淡了。 譬如蒋茹说的那些话,谁能想得到呢? 方晴的心冷了很多,从前最在意的,不过是蒋茹会知道她的事,伤心难过,受不住这打击,可如今看来,这在蒋茹眼里,却根本算是一桩好事,这可真是造化弄人。 她这片刻的沉默,方靖之却以为她不高兴了,“又生气了?好了好了,你说想吃什么,我买回家给你好不好?” 方晴甩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甩开,她还真是饿了,就真的开始想自己爱吃的东西。 琳琅满目的点了一大堆,方靖之故意惊呼:“好妹妹,哥哥会被你吃破产的啊!” 方晴在电话那端吃吃的笑:“那就破产啊,我还真想看看破产的方七公子怎么生活呢……” “有什么大不了,买两个碗,我和妹妹一起出去乞讨呗。” “呸,你破产了,我一定是跑的最快的那一个,我可不要跟着你吃苦……” 他闻言,忽然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却又忽然一本正经开了口:“妹妹,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吃苦的,你信不信?” 方晴一时间沉默了下来,耳边只是他平缓的呼吸声,她攥紧了手机,茫然的看着前方的墙壁,许久之后,她方才呐呐询问:“哥,那你结婚之后呢?” “结婚只是交易,妹妹,你知道我对周楚楚什么态度。” “可她到底还是你的妻子,哥……这样好不好?” “你说。” 方靖之的眸色沉了沉,他有预感,方晴的话又会激怒他,可他却仍是固执的要她说下去。 “一直到你结婚之前,我都陪着你,等你娶妻的时候,我们就分开,好不好?” “哥,我知道你结婚是因为我,我也知道你不喜欢周楚楚,可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你比我更清楚,我陪你这一段,当我还你的恩情,你放我离开,当补偿我之前受的罪,我们就此扯平,好不好?” “你都想好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方靖之忽然之间觉得意兴阑珊,胸口憋闷的厉害,他觉得自己今日心急火燎的往家赶的样子,就像是个可笑的傻子。 方晴她对他笑也好,哭也好,念着他的名字也好,柔顺的任他亲吻也好,与他撒娇或者发脾气也好,她的心都永远不在他这里,她想的永远都是离开。 他做的还不够?能为她做的,他都做了,他甚至为他们的以后都铺好了路。 老爷子以为她死了,蒋茹也以为她死了,这世上的人,除了他最信赖的几个,都以为方青青这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阻碍了,除却他这一场可笑的,名不副实的婚姻。 他甚至已经想过,她脾气倔的厉害,又小心眼的很,他婚后不会碰周楚楚一下,因为若那样,她又会哭着喊着骂他太脏。 他把他们的将来,一点一点的描画出来,又变成现实,可到最后,换回来的仍是她说要离开。 “哥,我知道你对我好,你为我做的我都记着,可是,哥,你想过没有,你有了家庭,就有了责任,我也是个人,我不想一辈子不见光就这样苟且活着,如果今后当真只能这样,还不如你不要费心救我这一次……” “方晴,结了婚又不是不能离了,过个几年,我想办法与她离了婚,大不了这辈子不结婚,你就忍这几年,不行?” “那方家呢,方家需要子嗣,你难道不结婚也不生孩子吗?哥,你清醒一点好吗?我们在一起,没办法长久……” 方晴苦笑着,说到长久,她想,这世上大约很少会有人相信吧,何况是她和他。 “我不信这个邪方晴,不就一个孩子吗?大不了我随便找个女人生一个……” “哥,就让我陪你到你结婚那一天,好不好,算我求你了,看我几次三番差点死掉的份上,看我们那个可怜的孩子的份上,哥,你就答应我吧……” 方靖之听到她声音里的颤抖,他知道她的难过,他也知道她向来性子倔强的厉害,他若不答应,他们之间又要陷入冷战,可他不想那样。 他想和她笑着闹着,像是每一对儿正常恋爱的男女一样。 “你让我考虑一下,我过几天再答复你,现在我不想说这个,我先去给你买吃的。” 他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方晴坐在床上,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会答应吗?他没有直截了当的拒绝,也许,说明他心里也松动了,毕竟,那可是周楚楚啊,周家位高权重,就连父亲在周老爷子跟前都要小心翼翼的说话,方靖之娶了周楚楚,又怎么可能如从前那样继续胡闹下去? 周家又如何会答应? 她不由得咬了咬下唇,如果他没有松口答应婚事,想必他将来就算娶妻生子,也不会被人拿捏,他的日子,也会继续潇洒无比吧。 她困在了一个牢笼中,他又何尝不是呢。 孰对孰错,孰是孰非,竟然已经不再那样的重要,她恨他,却又心中生出柔软的藤蔓,她知道她不该如此,可却还是会在他温柔笑着的时候,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虽然只是短暂的片刻。 方晴躺回床上,将整个人蜷缩起来,方靖之回来之前这一段安静的时间,她想了很多很多。 大约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很多事都好像忽然变的不再重要了。 她想过要不要告诉蒋茹,她没有死。 可蒋茹若是追问呢,若是知道了是方靖之用婚姻换取了她的性命,她又会是什么反应? 是不是,又生出了要她和方靖之继续下去换取荣华的想法来? 方晴想到蒋茹那一双亮得逼人的眼睛,想到她急迫的话语,心中的凄凉铺天盖地的汹涌而来,她从前那样一心一意的守护着的那些东西,又算什么呢? 与她这个人的自由和幸福比起来,难道那些荣华地位就那样的重要? 她们不是说好了,等将来,她出息了,她就想办法带她离开方家……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蒋茹哄她努力念书而已? 方晴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再等等吧,等到她和方靖之彻底了断的时候,她再去告诉蒋茹,她到底是她的母亲,是她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把她拉扯长大,她心里恨她,气她,可更多的,却还是惦念和放不下。 楼下传来纷沓的脚步声,渐渐的,又变的安静下来,她知道是方靖之回来了,睡了几乎一整天,身上没有力气,却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 卧室的门被他从外面推开,方晴抬眼看到他笑着进来:“买这些吃的跑了一大圈子才买齐全,饿了吧?” 方晴点点头,弯腰穿了鞋子,他却走过来直接把她抱了起来,方晴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抱住他的脖子,他好看的眼瞳里蕴着笑,把她抱的更紧,趁机又偷亲了她一下,方才道:“我抱你下去。” 方晴哪里好意思,佣人们都在楼下呢。 “放心,我把他们都赶出去了……” 他知道她顾虑什么,坏坏的说了一句,方晴一张脸腾时就红了:“方靖之,你这不是此地无银……” “我怎么了?我就是担心你一天没吃饭没力气抱你下去吃饭而已,什么此地无银的,你脑子里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点都不纯洁……” 他一本正经的说着,好像他是个翩翩绅士,她是个污力十足的不纯洁姑娘一般,方晴气死了,偏生两手搂着他脖子不敢放,只得低头往他肩上咬去。 “哎呦……” 方靖之夸张的大叫,吓的方晴刚咬住他的肉就赶紧松开来,见他眼底还藏着促狭的笑,方晴真要被气死了,铆足了劲儿狠狠咬了他一下,咬到沁出血来,他当真疼的直抽气,她这才松开。 第172章 抱她回房间 “靖之,你等我一下……” 刚要上车,一身黑衣的周楚楚的却忽然抱着一捧白菊走了过来,方靖之停下脚步,看着周楚楚把花放在‘方青青’墓前,又祭拜了一番,这才折身走回来。 “我来看看妹妹吧,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妹妹,丧事还是你主持的。” 周楚楚自认为自己这般行事得体,方靖之总要逐渐对她改变看法,却没料到他脸色依旧是那样漠然沉冷的样子:“以后不要再来这里。” 周楚楚愣了一下,转而以为他是因为这个妹妹不是一母同胞的缘故,就赶忙拉了他的衣袖摇了摇:“靖之你别生气,我知道的,我全都是因为你的缘故才来这里的,我以后保证不来了。” 见他面色似乎微微松缓了几分,周楚楚这才绽开笑靥:“爷爷让我来叫你一起回家吃晚饭……靖之,我们现在过去吧?” 方靖之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要拒绝,可是再过一周就是他和周楚楚订婚的日子,他总不好一次都不登门,只得点头应下。 周楚楚欢喜无比:“……我爷爷最喜欢字画了,靖之,我准备了一副宋朝名家的字画,你带去给爷爷,他一定高兴坏了……” 方靖之闻言却冷笑了一声:“我们方家还没穷到连幅字画都置办不起的地步吧。” 他说着,直接推开周楚楚的手径自上了车。 周楚楚被他这样弄了个没脸,当下差点没忍住就要发脾气,可想到他们就要订婚了,她这些气恼,也就渐渐的压了下来。 但她一片好心,他却这样不留情面,周楚楚心里委屈的不行,可又知道他的性子,想要他低头服软,那根本又是不可能的事,难道就这样僵持住? 周楚楚想到今日周家的晚宴,几乎所有周家排得上号的都回来老宅参加不说,她还请了几个好闺蜜…… 如果方靖之不去,她怎么丢得起这个脸? 周楚楚想到这些,只得咬了咬嘴唇,先开口道歉:“对不起啊靖之,我是怕你不高兴去我家,又怕时间太紧,才擅自做了主张,你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的……” 方靖之看她娇弱委屈的样子,不知道的人,八成都会被她这模样给哄骗了,可方靖之却知道这女人内心有多狠。 周家隔三差五的就要赶出去几个佣人,那些佣人,无外乎是惹了周大千金生气,挨打都是轻的,据他所知,周楚楚昔年,甚至还亲手开枪差点把人给打死。 说起来也是个根正苗红的三代,却这般骄矜残忍,也不知为何周老爷子这样的一世英雄,竟然会这般的纵容着她。 方靖之心里明白,他既然答应了要娶周楚楚,那么在这些小事上纠缠不休,也没什么意思,方家还欠着周家一份人情,他也不想和周楚楚闹的太僵,如果她想的明白,他也不介意婚后两人和平共处。 “时间不早了,走吧。” 方靖之终是开了口,周楚楚眼圈红红的望着他:“……那我陪你再去选礼物好不好?” “就这样吧。”他懒得麻烦,既然周楚楚想做好人,就让她做好了,反正送的还是周家人,肥水也不流外人田。 周楚楚立时喜笑颜开,拉开车门坐在副驾上,抱了他的手臂轻轻摇晃:“靖之,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方靖之不置可否,抽了手臂出来,直接发动了车子。 周家宅子内,一片的欢声笑语。 周楚楚是周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女,在周家,她说一句,比那些长辈们说十句还要顶用,因此她带准未婚夫登门,能来都来了,不能来的也要想着法子挤破头的来,因此今日,周家就格外的热闹。 方靖之生的好相貌,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他辅一下车,那些没见过他的,都好奇的看过来,目光中的惊艳都不知道遮掩一下。 周楚楚心里得意无比,挽着方靖之的手臂走进大厅,周老爷子脊背挺直,坐的板板正正的,一脸威仪,只在看到周楚楚时,才脸上带了真切的笑。 “楚楚,靖之,过来……” 老爷子发了话,两人自然是乖乖走了过去,彼此说了几句话后,方靖之将字画送过去,周老爷子立时顾不得其他,拿了字画就和老管家一起去书房研究去了。 老爷子一走,众人立时就松泛了许多,围着周楚楚和方靖之说个不停。 无外乎都是一些郎才女貌的恭维话,方靖之应酬了一会儿就觉得不耐烦,周楚楚知道他不耐烦这些,赶紧找了个借口带着他走出包围圈。 “我出去抽支烟。” 方靖之见周楚楚被几个闺蜜围住,就对她说了一句,径自去了吸烟房。 “你未来老公可真够酷的!” “方靖之也长的太帅了吧,我以后找老公也要照着楚楚的标准找……” 几个闺蜜叽叽喳喳的议论,周楚楚却坐在沙发上,缓缓的喝了一口红酒。 众人发现她的情绪似乎不怎么高涨,不由得就安静了下来:“怎么了楚楚?” 周楚楚喝了一点酒,两腮微微染了酡红,说不出的美艳动人,可这美艳之下,却又添了一点的哀戚。 但她自来好强,是绝不肯在闺蜜面前落任何的话柄的,因此,只是淡淡一笑,敷衍道:“想到下周就要订婚,马上要嫁人,有点舍不得家……” 众人自然七嘴八舌的安抚起来,周楚楚一边应付几句一边却看着方靖之离开的方向,满脑子想的都是,他怎么还不回来。 方靖之点了一支烟就给方晴打电话。 方晴正躺在床上玩手机,他电话一过来,她直接就碰住了接听键。 “在等我?” 方靖之低笑着打趣了一句,方晴忍不住嗔他:“我在玩游戏呢,不小心碰到的……” “我今晚不回来吃饭,有点应酬,或许会回去的很晚,你吃了饭早点休息,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 “今天在家都做什么了?我听佣人说,你中午就吃了半碗饭。” “哥你现在怎么这么啰嗦啊……” 方晴眉毛皱着,低低的抱怨。 方靖之甚至能想到她此刻生动的表情,恨不得立时开车回去,就什么都不做也好,两个人抱在一起说说话,也比出去应付这些虚伪的人强百倍。 “好了,晚上早点睡,别等我回来。” “谁要等你!” 方晴嘀咕一声,挂了电话。 方靖之听着她挂了电话,这才将手机放下来,他手指间夹着烟,唇角还带着一抹笑,周楚楚推门进来,正看到他眉眼温和的样子,不由得心头一跳。 他方才,是在和谁讲电话么? 周楚楚不由得有些吃味,她从未见过他对她这样笑过,哪怕是从前,他们刚认识刚在一起,烈火干柴那一段时间,他也很少这样。 周楚楚强压着心头的各种猜忌,妩媚一笑,走过去从后抱住了他的脖子,将自己娇嫩的脸贴在他的脸上:“靖之,你是和谁打电话呢,这么高兴……” 她话语里带着明显的吃醋的味道,她身上怡人的香水味儿不停的往人的鼻子里钻,她柔嫩的身体贴在他的后背上,她红的妖娆的唇甚至都擦过了他的耳垂,若是寻常男人,怕是早就心襟动摇,可方靖之却伸出手把她的手臂拉开,直接站了起来:“一个朋友的电话而已。” 周楚楚纤长的睫毛就微微垂了下来,她咬了咬牙,强忍着把心头的酸涩和猜忌给忽略掉,依旧笑着走过去:“是商锦吗?还是顾星河?” 方靖之没有应声,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中:“晚宴该开始了,我们出去吧。” 周楚楚却站着没有动:“靖之,我有些话,必须要和你说。” “你说。” 他站定,转过身来。 “我知道我从前做的事让你很不高兴,很厌恶我,可我对你是真心的,如果我不吃醋,不在意,只是图其他的,我压根不会那么冲动,可是靖之,我太爱你了,我容不下你心里藏着别的女人,我知道你的女人很多,可是靖之,我们就要结婚了,我马上要成为你的妻子了……” “周楚楚,我什么样的性子你一早就知道的,我不可能因为你就定下来,丑话我说在前头,我不可能对婚姻忠诚,所以,你如果无法接受的话,我们趁早一拍两散。” “靖之,你就不能为了你的妻子做出改变吗?” “我自然能,可那个妻子,也该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娶的,我喜欢的。” “靖之,你非要这样残忍吗?我这样爱你,我掏心掏肺的爱着你,我连自尊都不要了……” “周楚楚,我还是那句话,婚姻是你自己选的,如果你能接受这样的我,那我们的婚礼就照旧,如果你不能接受,或者妄图改变我,那我劝你趁早放弃,因为,我不可能忠诚于我们的婚姻。” 周楚楚只觉得一瞬间万箭穿心一样的痛,她闭上眼,眼泪滚滚而下:“靖之,你知道你多残忍吗?” 第173章 值当这样闹? “商锦他们不去参加订婚宴行吗?” 方晴看着佣人收拾行李,问了他一句。 “有什么大不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就好好出去玩吧,别的什么都别管。” 方靖之摸摸她顺滑的长发,想了想,又说了一句:“等你回来,一切就又和从前一样了。” 方晴无所谓的笑了笑,不知是他太自信,还是周楚楚真的被爱蒙住了双眼。 可她终究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当晚就和商锦顾星河等人一起去了机场,直飞丽江。 方靖之与周楚楚订婚那一日,整个京城的交通几乎都要瘫痪了,所有媒体报刊的头条,全是这招眼的一对儿。 周楚楚订婚礼上前后共换了六套礼服,每一套都华贵逼人,不知惹来多少艳羡的目光。 可最让人瞩目的却还是方靖之给她戴上的那一枚订婚戒指,足有鸽子蛋大小的钻石,几乎闪的人眼睛都睁不开,周楚楚自小见惯了好东西,但这么大的钻石,她也只在奶奶的首饰匣子里看到过一颗。 方靖之给她戴上戒指的时候,有媒体正拍下他们对望的一张照片。 后来报刊上的头条报道,用的就这一张照片。 方晴没有刻意的去看他们的消息,但是随便一打开手机网页,几乎都是他们订婚的事儿,还有各色各样订婚现场的照片。 那一张用的最泛滥的照片,她自然也看到了。 媒体用的是‘珠联璧合’这样的形容词,在她看来,方靖之和周楚楚二人,自然也堪称一对玉人。 尤其是那一日的周楚楚,她原就是生的美艳逼人的美人儿,悉心打扮之后,更是美的恍若神仙妃子。 她望着方靖之的一双眼睛,亮的逼人,情意满满,任是谁只要看了这张照片,几乎立时就能确定,这女孩儿有多么的爱着她面前的那个男人。 没有女人不曾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可方晴却知道,她这一辈子,大概也不会有这一天了。 商锦把手机从她手里拿走:“别看这些了,靖之让我们陪你来散心的,可不是惹你不高兴的,不然回去,他又不知要怎么收拾我了……” 方晴笑了笑,看一眼不远处商锦和顾星河的女伴:“你们陪她们玩去吧,我今天也逛的累了,先回客栈歇一会儿。” “真没事儿?” “没事儿,放心吧。” 商锦见她神色自若,却终究还是有些担心,“这样吧,让星河他们出去玩,我也待在客栈吧,总不好把你一个人留下来。” 方晴也没拒绝:“你也别冷落了你女朋友,多陪陪她。” 商锦浪荡的一笑:“什么女朋友,不过就是个陪游的,别理她。” 两人就折身回了客栈,商锦看着她回了房间,这才下楼来到院子里,和客栈老板的女儿,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你一句我一句的逗起嘴来。 方晴洗漱了一下,就躺在了床上,午后阳光正好,她想要睡一会儿,可闭上眼,就是那一张照片在眼前闪。 她睡不着,干脆睁开眼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手机嗡嗡的震动着,她知道是方靖之打来的,却不想接。 过得片刻,房间门就被敲响了:“妹妹,你是睡着了吗?” 方晴应了一声,商锦在门外道:“靖之打你电话你没接,他有点担心你……” “我等下给他回过去。” 商锦似是又下楼了,方晴把手机拿起来,拨了他的电话。 那边响了很久,才有人接起来,她正要开口,却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下意识的就屏住了呼吸。 果不其然,短暂的沉默之后,那端响起了一道动听的女声:“你好,请问你是……” 方晴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一瞬间有千百个念头浮起,可到最后,却是全都按捺了下来。 她定了定神,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俏丽动人:“怎么不是徐磊接电话啊,你是谁呀,徐磊呢?” 她故意胡诌了一个名字,也是因为她知道,方靖之的手机上没有存她的电话,所以她才敢这样光明正大的说谎。 “小姐,你是打错电话了吧?” 方晴很敏锐的察觉到那一道女声似乎骤然间放松了一些,她讶然的‘啊’了一声:“打错了?不可能吧,我看看……哎呀,不好意思啊,我拨错了一位数字……” 方晴正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听到听筒对面的女声娇嗔响起:“靖之,是有人打错电话了……” “嗯。” 方靖之只是那样‘嗯’了一声,随即电话就被挂断了。 方晴握着手机,好一会儿,她忽然自嘲的笑了一下,就把手机调了静音,放在了床头桌子上。 她躺在床上,午后的阳光照进来,暖融融的,她闭上眼,很快就沉沉的睡着了。 订婚这样的大事,纵然方靖之和方晴什么心都不用操,只要打扮的漂漂亮亮就足够了,可这样一天下来,还是让人累的筋疲力尽。 方靖之在长辈的注目下,自然是亲自送了周楚楚回房间休息。 “瞧瞧,他们这一对儿看着真是赏心悦目……” “就是,小两口恩恩爱爱的,我们这些老古董看了都羡慕呢……” “方家养出的好儿郎,周家的千金女娇娥,这样的天赐良缘,往哪找去?” “可不是,咱们下楼去,让小两口好好亲热一会儿,别再这里杵着了。” 长辈亲朋友说笑着都下楼离开了,周楚楚一张脸嫣红醉人,娇羞的挽着他的手臂,待到进入她的卧房,方才脉脉含情的看着他,嗔道:“这些长辈们,也真是为老不尊,这样打趣我们……” “你休息一会儿吧。” 方靖之不复在人前还带着一点笑的模样,声音又变的清冷下来。 “靖之……你,你不留下来吗?” 周楚楚下意识的抓着他的手臂:“我们今日订了婚了,在长辈眼中已然就是夫妻,靖之,你留下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我还有点事,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方靖之却不接话,微微蹙了眉说了这样一句,就转身向外走。 周楚楚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羞辱,刚刚订婚的小夫妻,在外人严重就该是情投意合蜜里调油一般,一刻都离不开对方才对,他这样刚送她回房间就要离开,外人看了怎么想? “靖之,你陪陪我吧……客人们还在楼下呢……你若这样走了,大家怎么想呢?” “今日不过是订婚,又不是洞房花烛夜,有什么怎么想的。” 方靖之越发不耐烦起来,方才方晴打来电话,却被周楚楚接了,幸而她反应算快,岔了过去,但这会儿,也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又不好受了,他方才得空给她打过几个电话,她却一直没有接,方靖之此刻哪有心思敷衍周楚楚? “靖之……就算有天大的事,抵得过我们订婚这般重要吗?你就留下来陪陪我怎么了?” 周楚楚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放,这般纠缠不休的样子,方靖之平日里最是嫌恶,当即就动了怒,伸手把她推到了一边去:“周楚楚,你再闹下去,被人听到了丢的可是你的脸!周家的千金,就这么急不可耐的留宿男人,说出去你也不嫌丢人!” 方靖之冷笑一声,几步走到门口,拉开门锁就要出去。 周楚楚再怎样隐忍,却也受不住他这样刻薄的讽刺,她哆嗦着,抓起一个花瓶就向他身上砸过去,方靖之动也未动,看那花瓶在他身后摔成粉碎,他方才转过身,嘴角噙了一抹讥诮的笑:“你要是想要闹,我大可以陪你,今日订婚,明日退婚,头条怎么也要上个十天八天的……” “方靖之你欺人太甚!” 周楚楚在怎样的性子强硬,却也是个年轻女人,当下就泪盈于睫,哀哀的哭了起来。 “有些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周楚楚,你要是忍得了我这样的性子,你就忍,你要是忍不住,大可以去告诉你爷爷,我方靖之敢做就敢当,周老爷子就算是一枪打死我,我也没二话。” 方靖之说完,转身走出了卧房。 周楚楚踉跄的追了两步,却到底还是停了下来,事已至此,她怎么肯闹出去丢自己的脸? 有些事儿,就算是打落了牙齿也得和血吞…… 周楚楚恍恍惚惚的退回床边,她有些颓然的坐下来,盯着手指上的订婚戒指,硕大的一枚钻石,熠熠生辉,她颤抖着把手举起来贴在胸前。 没关系的,不管怎样,你即将是他的妻子了,楚楚,你曾经的期望,不是已经实现了大半了么。 她怔怔的坐着,脸上渐渐却一片湿凉,可人的心总是不知满足,得到了名分,还想要得到他的心。 方靖之路上给方晴打了数个电话,她却一直都没接,他又给商锦打,片刻后,商锦给他回电话:“我去看过了,妹妹该是睡着了,等她醒来,会给你回复的……” 方靖之却不知为何,心里一瞬都不能平静,他挂了电话就让下属去订机票,凌晨,飞机在机场降落,商锦接到他的电话时,也吓了一跳,“我去接你?” 第174章 生死相依 方靖之活动了一下被她枕的有些发麻僵硬的手臂,扶了她起来:“走吧。” 方晴见他走路姿势也有些怪怪的,想到方才他抱着她睡着,怕她睡的不好,他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一瞬间窝心的难受起来。 她的包包和行李,都是他提着,还要腾出一只手来扶住她,方晴再怎样的刻意隐忍,在他这万般温柔体贴之下,也不由得心里软了一软。 “我自己拿就行……” 她想把自己的行李拿过来,方靖之哪里肯:“你身子还虚着,不能拿重物。” 方晴微微垂了眼眸,手指却微微的动着从他的掌心里挣出来,又悄悄的握住了他的指节。 方靖之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她细嫩的掌心握住,不由得心头一动:“妹妹……” 方晴的脸有些发烫,似乎耳朵也红了起来,她头更低下来,方靖之忍不住嘴角噙了笑意,大庭广众之下不管不顾的凑过去,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飞机起飞,渐渐升入云层之上。 平稳的一段飞行,机上的旅客都开始昏昏欲睡,方晴靠在他的肩上,也觉得困意侵袭而来。 正要沉沉睡去的时候,机身仿佛骤然的颠簸了一下,若不是他正揽着她的腰,方晴几乎就要撞到了头。 “怎么了……” 方靖之微微的眯了眯眼,揽她揽的更紧,声音却十分的平稳:“没事儿,大约是气流的缘故。” 可他话音刚落,飞机忽然剧烈的颠簸起来,行李架上的行李纷纷往下掉,孩子的哭闹声,重物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方晴吓的脸发白,蜷缩在他怀中整个人瑟瑟抖个不停:“哥,是不是要出事了……” 广播里空姐的声音还算镇定,一遍一遍的安抚着乘客的情绪,只说飞机遇上了强劲气流,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随意走动。 可飞机的颠簸却是越来越厉害,饶是被他这样紧紧抱着,方晴整个人仍是觉得五脏六腑都要颠出体外了。 “不会有事的。”方靖之心里也没有底,但这样的情况下,方晴一个女孩子自然是受惊厉害,他不能在她面前露出任何不安的情绪来。 “我经常各地出差,这样糟糕的情况经历过好几次了,还有一次比这一次还凶险,差点要在海上迫降……” 他说话的口吻十分轻松,方晴渐渐不再那么害怕了,好奇的问他:“那最后呢?最后怎么办了?” “最后飞出了气流区就好了,别怕,这样的情况不罕见,机长和飞行员比我们经历的多了去了,他们能应对。” 可他的话音刚刚落定,广播中空姐的声音又响起来,却不复方才那样的镇定,提醒众人将救生衣穿上,飞机或许也要在水上迫降。 机舱里短暂的死一样的平静之后,忽然传出来各色凄厉的哭声,方晴整个人瑟瑟发抖,脸色白的吓人:“哥,我害怕……” 方靖之尚能保持镇定,他把救生衣翻出来,给方晴穿好:“没事儿的,相信我,不会有事。” 忽然有一把女声含着惊惶的哭泣响起:“没有救生衣,我的孩子没有救生衣……” 不知是哪一个步骤出了错误,他们的位置下面,少了一个救生衣。 机舱里乱成了一团,众人在生死面前,早已顾不得其他,这母亲的哭泣和呼喊没有人理会,那孩子显然怕到了极致,哭的声音都异样扭曲起来,像是什么尖利的东西,钻进人的心脏深处,硬生生的戳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方晴忍不住就要起身…… 方靖之忽然站了起来,方晴一愣,“哥……” 方靖之对她轻轻笑了一下,就拿了自己的救生衣,跌撞的走过去给了那个母亲:“给孩子穿上吧。” 那个年轻的母亲连道谢都不会了,抖抖索索的给孩子套上救生衣,母子两人抱在一起,哭的泣不成声。 方靖之折身走回座位上,方晴一双大眼里已经蓄满了泪:“哥,你怎么办,你怎么办……” 方靖之无所谓的一笑:“我从小就会游泳,念书时还在国外拿过游泳冠军,别担心。” 可她怎么会不担心,飞机如果真的在水上迫降,那冲击力都大的惊人,他的游泳技术再高超,也不能和外力抗衡,没有救生衣,多了多少危险? “不行,哥,你不能不穿救生衣……” 方晴只是摇头,她从未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她恐惧到了极点,她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敢去想,如果方靖之真的出事…… “妹妹,你现在听我说。” 方靖之却紧紧握住了她的肩膀,他的眼眸,在昏暗闪烁的光线里灼灼逼人,却又带着让人安静的力量。 方晴呜咽着摇头,他握着她肩膀的力道,却越来越紧:“妹妹,你听清楚,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记住,在星河湾我们住过的那一栋别墅里,还有郾城我买的那一套别墅里,我放了一些东西在那里……” 方晴一下子哭出来,“我不听,我也不管那里有什么东西,哥我不要你死……” 她崩溃了一样,紧紧抱住他,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她不想听他说这样的话,她只知道,她不想他死,至少是现在,她不要他死! 飞机的颠簸似乎比方才还要厉害,机舱里已经有孩子受了伤,方靖之紧握住安全扶手,将方晴护在安全的角落里,他贴着她的耳朵,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对她说:“妹妹,你记住我的话,如果我真的出什么意外,你要好好活下去,我留给你的东西,你想办法托商锦,星河,或者薛定帆处理掉,然后拿着钱离开中国,妹妹……” 他紧紧的抱着她,原本总是带着一些轻佻放纵和不羁的容颜,这一刻却变的异样的刚毅和凝重。 方晴的眼泪滚烫的往下掉,落在他的颈子里,几乎灼烧了他的肌肤。 他还想和她过一辈子,是真的想要一辈子,可也许这就是天意,终究是他伤害她在先,所以才有今日的事发生。 飞机像是在空中三百六十度旋转了一圈,重重的颠簸抖动起来,尖叫声,哭喊声,祈祷声,此起彼伏。 “方靖之……” 她拼命的喊,拼命的喊,噩梦纠缠着她,仿佛无边无际,永远都没有结束的时刻。 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不停的回响,却不是方靖之的。 方晴的眼泪不停的向外涌,他死了,他一定是死了,不然为什么守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他,喊她名字的人也不是他? 她不愿意再睁开眼,她不想再回到这个世界上来。 恨的人,牵挂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她还醒来干什么? “妹妹,妹妹醒一醒……” 商锦发愁的不行,这都连着昏迷整整三天了,除却时不时的说胡话之外,连一丝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方靖之这几日要应付周家的人,方家自身还有一摊子的烂事,又因着他去丽江这一行,引起了周楚楚的猜疑,方靖之怕连累到方晴,这三日来也只能深夜才来探望方晴。 虽然这四季如锦的别墅,所在的地理位置十分隐蔽,安保又十分的负责,方晴的安危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这样一直昏迷不醒,也实在让人忧心。 医生一直住在别墅里,各种方法都用尽了,方晴却还是时断时续的高烧不停。 商锦正不知如何是好,外面忽然传来车声,他心头一喜,片刻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商锦刚过去开了门,方靖之已经快步走了进来。 “妹妹怎么样了?” 商锦摇头:“今儿还是断续的发烧,只是说胡话的时候多了一些,总是喊你的名字……” 方靖之心头一酸,见商锦一双眼睛熬的通红,就要他去客房睡觉休息,他亲自去了方晴的床边。 “妹妹……” 方靖之握住方晴的手,她一张脸烧的通红,手指却是冰凉的,想到那一日惊心动魄的一夜,方靖之仍觉得一阵后怕,好在最后飞机总算冲出了那一片强流区,他捡回了这一条命,只是方晴,却因为受惊过度,一直高烧不断昏迷不醒。 他恨不得一直守在她身边,可周楚楚性子太多疑,周家又神通广大,他去丽江的事儿不知怎么被周楚楚得知,她狠狠闹了一通,幸而,有商锦和顾星河在,把妹妹给遮掩了过去,若不然,还不知要如何收场。 方靖之这三日实在有些焦头烂额,周楚楚在周家的受宠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想,而周老爷子这个人护短到了极致,周楚楚闹了这一通,周老爷子面上什么都不说,背地里方老爷子却立时在外面碰了壁。 方靖之有一瞬间甚至恨不得干脆和周楚楚撕破脸,可想到方晴的存在,想到若是他当真和周家闹翻,父亲定然会起疑,若真的激怒了他,妹妹这条命还能留得住? 方靖之只得使出手段哄住了周楚楚,却也因此,他们原本订在新年的婚期,却又提前到了圣诞节。 第175章 他究竟送给了谁? 方靖之进门,看着这一地狼藉,眉毛都没抬一下,周楚楚蹭地站起身,看他一身黑衣黑裤,犹如玉山倾倒一般站在门口,眉目冷淡,却俊秀无双,这样一个男人,为什么心里就没有她分毫? 一瞬间,周楚楚又是怒又是恨,可更多的却是心酸和锥心的疼。 他为什么不能对她好一点,只要一点,只要很小很小的一点,她就心满意足了,可他为什么就这样狠心? 周楚楚强忍着不想哭,可一张口,泪已经决了堤:“靖之,你告诉我,蓝宝石戒指,你送给了谁?” 方靖之倏然抬眼,原本淡漠的脸上瞬间阴云密布,他死死盯着周楚楚,眸子中一片狠戾狰狞,几乎要将她撕成碎片一样的冷漠锋利。 周楚楚心碎一片,眼泪纷纷而落,至此,她已然完全信了,他当真有放在心窝里疼着的女人,他对那女人,掏心掏肺的好,甚至因为同她结婚怕她难受而用尽心思哄着她安抚她。 她算什么呢?她真切的爱着他,爱到发疯了,就错到需要被千刀万剐么? “靖之,你告诉我,你明明白白的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是谁!” 周楚楚嘶声低吼,方靖之却忽然轻轻笑了一声:“你问这个做什么,我送我的小情人一个玩意儿,你也看在眼里了?周大小姐,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他已然笃定,周楚楚只是知道有这一枚钻戒,他把钻戒送了人,却并不知道正主是谁,而他之前,更是早做了准备,因此,他这时在确定了她所知不多之后,才放下心来。 “小玩意儿?靖之,你以为我是傻瓜吗?我就这样好糊弄?你今日不把话说清楚,我立时就让爷爷上来主持公道,我可以忍受你心不在我身上,忍受你有情人,但我不能忍受你这样羞辱我,方靖之,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最好给我搞清楚这个事实!” 周楚楚哭的狼狈不堪,方靖之却薄唇噙了笑,缓步走到她的面前,站定。 “楚楚。” 他忽然就这样亲昵的唤了她的名字,周楚楚一怔,哭声也顿了一下,方靖之唇角笑意更深,他甚至伸手,将她眼睫上的泪轻佻抹去:“楚楚,你这是何必呢,我什么性子,难道你不知道,今儿对一个人视若珍宝恨不得捧到天上去,可明儿说不定又有了别的心头好,你这么在意,那以后岂不是流不完的眼泪?” 周楚楚多想推开他,可手指却抬不起来,她连他这虚假的关怀,都留恋万分,都舍不得。 “我劝你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不定过几日,这个小妖精也成了过眼云烟啊,可你要是当真闹起来,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最护短,你越是闹,越是想整她,我就越想护着,就和当年那个女学生一样……” 方靖之的声调不紧不慢,他自始至终就这样浅浅淡淡的笑着,他甚至还温柔的给她擦着眼泪,可她的心,却已然被他刺的面目全非。 周楚楚哭都哭不出来,她怔仲的坐着,这就是她选择的人,她选择的婚姻。 可她绝不会就此罢手,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她的人生她的选择就是个笑话,她一定要笑到最后,笑到那些女人都成了往日云烟,她才是这世上最爱方靖之的那个人,他终会懂得她的好。 他提起那个女学生,周楚楚终究还是有小小的心虚,她亦是在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决定退让这一步。 是啊,如果她当作不知,他说不定过几日就没了兴致,可若是她闹腾起来…… 周楚楚想到当年,他护着那个女人的样子,他狠狠伤她逼她的样子…… “好,靖之,我不闹,我忍你这一次。” 周楚楚闭了眼,少顷之后,她方才缓缓抬眸看向他:“可我也要你给我一个承诺,不管怎样,我不能再忍受这样的羞辱,我身为周家的人,绝不能忍受这样的羞辱,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我周楚楚从你方靖之身上得到的,都要是最好的!” 方靖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饶是此时,她狼狈脆弱到了极致,那一双眼眸里却还是有着倔强的高傲流淌而出。 有时候他不得不佩服她,不愧是周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女,不愧是周家出来的千金,这骨子里的傲气,就不知道甩了那些名媛淑女多少条街。 方靖之甚至还记得,最初他刚认识周楚楚的时候,吸引他的,不就是她身上这无人比拟的高傲吗? 可现在呢,他们互相折磨着彼此,也把最初的模样,全都消弭干净了。 如果周楚楚没有那么好强那么争胜的话,或许,他可以试着对她吐露心声,或许他们可以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求一个最好的结局。 但方靖之很清楚,他绝不可能让周楚楚知道妹妹的存在,她疯狂之下,谁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 “好,我答应你,身为方家的七少夫人,你所拥有的,自然会是最好的,不管怎样,只要你不要触到我的底线,我也愿意给足你面子。” 他这般痛快的答应,她反而心底更痛,因为在意,才会有妥协,若那个女人无足轻重,方靖之这样的性子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就答应她的要求? 周楚楚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被人掏空了一样疼的揪心,她甚至凭空生出想要干脆一了百了甩手离开就此放下的念头,可这念头,却也只是一瞬。 她实在太爱方靖之,爱到她已经退让了数次,连底线都没有了。 “这样的事,我不要看到发生第二次,不管怎样,我是你的妻子,靖之,让你昔日欢好过的女人羞辱到我的脸上来,想必你方七公子也脸上无光。” 周楚楚才不是那种圣母玛利亚,林姿娴既然敢在她面前耍心眼,她立刻就要在方靖之跟前给她上眼药,不管怎样,她这一次退让一步,方靖之总要给她一些补偿。 她就是要让外面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女人知道,就算方靖之对她不是一心一意,可是羞辱她,她们也别想有好果子。 果然,方靖之那一双好看的眉毛就蹙了起来,他有些嫌恶的咬了咬牙:“你说的是林姿娴?” 也就回门那天,林姿娴和周楚楚说了一会儿话,林姿娴这女人心里想的什么,方靖之自然清楚,这样挑事的女人,他不敲打她一番,她还真要上天了。 “对,就是林姿娴。” 周楚楚才不会为她遮掩。 “你放心吧,这样的事儿以后不会再发生。” 方靖之看她一眼,见她眼睛哭的红肿了,就叫了佣人拿冰上来:“你敷一敷再下楼,让人看到了又多说话。” “你呢……” 周楚楚接了冰袋,眼巴巴的看着方靖之:“你陪陪我吧靖之……” 方靖之心里却惦记着别的,他明日要和周楚楚飞去国外度蜜月,他这几日都没有见到妹妹了,他真的很想她,也很想知道,她是不是偷偷哭了,她到底好不好。 “靖之……” 周楚楚的一颗心直往下沉,若换做其他人,她早已毫不犹豫的发作出来了,可这是方靖之,是你硬了他比你还要硬气三分的男人。 方才的气氛,比之前几日不知好了多少,周楚楚实在不愿,再一次和他发生争吵,然后把两人之间的关系降到冰点。 她软软的哀求着他,方靖之却仍是把她的手给推开了:“明日我们就要出国度蜜月,今晚商锦和星河他们要我去聚一聚,你先休息吧,我到时候回来的晚,就直接住酒店了,明天一早再回来接你。” 周楚楚很想抱着他大声哭,要他不要去,不要去找别的女人,可到最后,她还是强忍了眼泪,苦涩笑着送他出去:“既然约好了,那就不好不去,只是你少喝点酒,明天要早起……” 她抬手,把方靖之的领口整理了一下,“你去吧靖之。” 方靖之看着她,周楚楚眉目安然的站着,像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 他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烦躁,周楚楚越是对他情深意重,越是改变的多,他心里就越是说不出的沉重压抑和烦躁。 “行了,你早点休息吧。” 方靖之推开她的手,转身拉开门出了卧室。 周楚楚的手还停在半空中,直到他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了,她方才怔怔的退到沙发上坐下来。 她真的很想做一个好妻子,做一个贤内助,可他,到底会不会给她这一个机会? 夜,漫长的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一般,周楚楚一夜辗转反侧,未能入眠。 而四季如锦的别墅里,那冬夜却仿佛春日一般,柔情暖暖。 只不过几日未见,方靖之就仿佛与她隔了几辈子一般,顾星河的公司在闹市区,他总不好这样公然的去接她,就让星河和商锦开了车子,在公司楼下等着。 她穿着黑色的大衣,露出饱满的额头,长发扎了马尾,肌肤皎白如雪,唇却涂了樱色的红,她生动鲜活的样子,像是烙印在他心头的一枚朱砂,要他怎样都割舍不下。 第176章 彼此定情,情定终生 方晴和同事们一起,说说笑笑的走出来,她不知听到了什么,对身侧的男同事嫣然一笑,那可人的模样,让方靖之满肚子的吃味,却又无可奈何。 商锦在一边偷笑,顾星河却愁眉不展,公司里正在传她和自己的绯闻呢……要是靖之知道了,他还有活络吗? 可同事们已经发现了顾星河的车子,都笑着推方晴过去,方晴脸红的不行,打开车门一上车,却看到方靖之在后座坐着,她不由得愣了一下。 方靖之脸色却难看的不行,咬牙切齿的开口:“顾星河!” “靖之这不关我的事,是你让我多照顾妹妹,所以我在公司的时候就会抽空去妹妹的部门看看她,慰问一下,谁知道他们就多想了……” 顾星河急的汗珠子都滴下来了,商锦也吃过这样的排喧,立刻落井下石说道:“星河,你这太不厚道了啊,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啊你……” “商锦你也跟着胡说!” “哥,商锦,你们别乱想了,都是同事们乱说乱猜的,不关星河哥的事。” 方晴眼见方靖之真的要发火,赶紧拉住他的衣袖劝。 方靖之看着妹妹一双眼睛蓄满了水一样望着他,他就是再多的气,也发不出来,他并不是多想,只是受不得有任何男人觊觎他的妹妹。 “看在妹妹的面子上,我今天不和你计较。” 方靖之到底还是瞪了顾星河一眼,这才把妹妹揽入怀中,“想吃什么,我们先去吃饭……” 吃了饭,商锦和顾星河早就机灵的先走了,方靖之开了车和方晴一起回去四季如锦。 下车的时候,方晴却抓住他的手臂问了一句:“你今晚,是不是不打算回去了?” 昏暗的车厢里,她的眼睛却明**人,熠熠生辉之下,却又蕴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哀凄,方靖之心头重重的一疼,捉了她的手把她揽入怀中:“妹妹,今晚我陪你。” “哥,你还是回去吧。” “妹妹……” 方晴抬头,对他微微的笑:“哥,你现在刚结婚,不管怎样,面上也要过得去,你回去吧,就当是为我好。” “我已经和她说了,今晚不回去。” 方靖之固执下车,又将她也拉下车,握紧了她的手,掌心中柔滑的一团,细腻却又微凉,他的心钝钝的疼:“妹妹,我很想你……” “哥,我说的是真心话,你若是为我好,就回去吧,你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 “我他妈现在就回去告诉周楚楚,我要和她离婚!” 方靖之忽然暴怒起来,他一拳砸在车子引擎盖上,当即就要开车回去,方晴惊呆了,少顷才反应过来,她来不及多想,赶紧拦在车前,刺眼的车灯照过来,她慌乱的捂住眼,车子在她面前堪堪停住,她缓缓的放下手,看到方靖之盛怒之下有些狰狞的一张脸,她怔怔的呢喃:“哥……”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在方晴一次一次推开他的手的时候,一次一次要他回去周楚楚身边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甚至,差一点将那一拳打在了她的脸上。 他那么想她,担心她,惦记她,不管不顾的要回来找她,陪她,他只要她乖乖的待在他身边就好,他不需要一个通情达理理智冷静到可怕的女人,那只会说明她的心里压根没有他! 方靖之拉开车门跳下车子,他几步走到方晴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颌,迫的她高高扬起脸,微启了樱唇,他红着一双眼睛,发了狠的吻下去:“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是不是要逼疯我,方青青,方青青你有没有心,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他吻的太粗鲁,方晴只感觉嘴唇火辣辣的疼,眼泪无法自控的就往下落,氤氲在他们紧贴的唇瓣之间,涩苦的一片冰凉。 她的心里有他吗? 如果有,为什么他结婚了她反而松了一口气,为什么她可以这样平静的要他回到他的妻子身边去,可若说没有,夜里她为什么会从梦中醒来,枕上都是湿漉漉的一片? 她梦里是他,脑子里也是他,无法控制的,睁开眼,闭上眼,都是他…… “你明知道我心里只想着你,你还说这样的话,方青青,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你说!” 他狠狠的摇晃着她,她的泪都摔碎了,心也碎了,他们之间原本就有无法逾越的鸿沟,可如今,这鸿沟之外,更添了她跨不过的障碍。 他结婚了啊! 方晴再忍不住,终是哭出声来:“你要我怎样?要我怎样说服自己接受和你之间这样的关系?你先是我哥,现在又是别人的丈夫,你让我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办?就无动于衷的与你亲吻上床,无动于衷的让自己彻底的沉沦然后万劫不复?” “我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只要你爱我就够了妹妹,我别的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说一句,说一句你的心里有我,妹妹,我就算是为你死了我也心甘……” 他抱着她,恨不得把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方晴哭的几乎脱力,整个人站不住,只能任他紧紧的抱着,她哭的颤抖,隔着衬衫狠狠咬着他的胸口:“方靖之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恨不得你去死,我恨不得这世上没有你,可你若真的要死了,我又会那样的难过,害怕,我是不是疯了,方靖之,我是不是疯了,不然,我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哥哥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他的一双眼却猝然的亮了起来,渐渐的,那亮光之中又蕴满了狂喜和不敢置信,他握着她的肩,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妹妹,你方才说什么,你舍不得我死,你不愿意我死,你对我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是什么心思,妹妹,你说出来,你清清楚楚的和我说出来……” 方晴死死咬了牙,只是摇头,拼命的摇头。 方靖之却不肯放过她:“妹妹,你告诉我,你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若不说,我,我就在这里要了你!” “方靖之你无耻!” 方晴捏了拳头狠狠捶他,方靖之却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扣入怀里,方晴的脸正贴在的心口,她听到他的心跳隆隆,那样快,那样剧烈,她的泪又要掉下来了…… “哥,如果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如果这就是我的命,我认命了。” 她终于肯承认,她的心里,早已有了他。 他舍不得离开,舍不得走,一直腻到最后一秒。 他将她拉入怀中,看着她的眼睛,也要她看着自己。 许久,他方才郑重开口:“妹妹,无论怎样,你信我,等着我,我绝不会辜负你。” 方靖之的眼底,沉沉卷起无法言说的雾霭重重,可这沉重,却也只有一瞬,他的唇角含了笑,柔声唤她:“妹妹,我也很想要我们的孩子,但如果上天非要我做出抉择的话,我还是只要你。” “可是方家……” 在方老爷子作出决定要她死的时候,她是真切的恨过,可后来,他终究还是给了她一条生路,方家对她虽然没有人情味儿,可这么多年,却也让她们母女安然度日,吃穿不愁,没有深仇大恨,谁愿意看着自己的家族轰然倾塌? 更何况她很清楚,这么多年方靖之明面上玩世不恭,实则却兢兢业业的扛起了这一份家业,若他们没有孩子,方家定然只能拱手让人。 方晴知道方靖之性子多么高傲,也知道他对方家那些异母的兄弟,痛恨到了什么地步,若将这家业拱手让人,他又怎么会心甘? “这些事还太远,最重要的是当下,妹妹,委屈你忍过这一段时间,我总会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方靖之不想让她的情绪太低落,毕竟,他要离开这么一段时间,没人陪着她,他害怕她会胡思乱想,以至于到最后钻了牛角尖,又开始想着与他分开。 “不要想这些事,我会想办法一一安排妥当,你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心里想着我念着我就行了。” 方靖之低头吻她的唇角:“乖乖,笑一笑,别这样不高兴,让我走了还要担心你……” 方晴怎么笑得出来,可却又不愿他再为她担心,他要抵挡周家的压力,已经实属不易,她不能再给她添麻烦。 纵然心里再多的苦涩,也强咽了下来,对着他微微的绽出笑靥:“哥,我没事儿,你别担心我。” 他不语,只是更温柔缱绻的吻她,看她在他怀中闭上眼,温顺的承受着他的亲吻,他从来都冷硬放荡的心脏软的一塌糊涂,曾经以为这世上,感情是最廉价最让他不齿的玩意儿,可这一刻,他似有了了悟,若遇到那个自己放在心上的人,这世间的一切,他都可以不屑一顾。 人是感情动物,尤以女人更甚。 似乎是因为两人昨夜这般交了心,方晴此时此刻的心情与之前,已经截然不同。 方靖之结婚的时候,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她尚能安然以待,把所有的心思都投注到工作上去,可现在,她发现自己再无法像往日那样。 第177章 她要他亲口承认 不过是一瓶红酒,以他的酒量,不足为虑。 他并未曾多想,却不料周楚楚直接用了最直接却最有效的一种手段。 她在红酒里下了药。 这一种药在当地很有名,却又十分难得,据心腹说,只要指甲盖大那么一丁点,就足以让一个男人彻底忘乎所以,不要说眼前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就算是丑八怪,他也会疯狂到不顾一切。 周楚楚深思熟虑了几天,才下定了这个念头。 方靖之这边瞒得滴水不漏,那女人又隐忍不动,她抓不到一丁点的蛛丝马迹,只能用这一招。 方靖之碰都不肯碰她一下,显然是因为对那个女人承诺了什么。 既如此,她偏偏不遂他们的心愿。 这些照片若是传回国内,会起到什么样的效果? 她真的很期待。 方靖之觉得头很疼,整个人天旋地转了一样根本无法站立,酒滑入喉咙那一刻,他已然察觉到了异样,但为时已晚,他从未想过,他竟然会在女人身上中招。 “靖之,我不贪心,我只要这一夜……” “靖之,让我给你快乐……” 大开的落地窗子外,不远的地方,有光亮闪过,此起彼伏。 “滚……你滚……” 昨日收到他的简讯,他该是晚上七点左右到京城机场。 方晴早上起来上班,洗漱的时候,在镜子里看到一张嫣然的脸庞。 眼睛那么的亮,两腮带着淡淡的红晕,像是雨后承恩露的芙蓉一样娇艳,她慌地鞠了一捧凉水拍在脸上,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来。 怎么这么不争气,像是个情窦初开的毛丫头一样,竟然会紧张激动成这样。 收拾妥当出门去上班,到公司的时候时间尚还有些早。 同事们照旧在一起八卦不停,方晴刚进了格子间放下包,就有同事喊她:“晴晴你快来看,爆炸性新闻啊啊啊啊!” “什么新闻啊你们激动成这样子……” 方晴不由得一笑,有些好奇的走过去,那同事举了报纸递到她面前:“**啊,方靖之和新婚妻子的**啊!” 方晴最初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是方靖之啊,他不是和他老婆在度蜜月吗?两个人亲热被八卦记者拍到了!晴晴你看这些照片,虽然不太清晰,但也看得出来,实在是太激情了啊……” 方晴耳边嗡嗡的响着,那同事唾沫四溅的说的热闹无比,她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一样,只是茫然的盯着那些照片。 她要听他亲口说,她要他亲口对她承认,他食言了,他没能忍住,他碰了周楚楚,他和别的女人做了! 方晴丢下报纸疯了一样就向外跑,同事讶然看着她:“晴晴,你怎么了……” 方晴跌跌撞撞的向外跑,连外衣都忘记了去穿,就那样冲进彻骨的冷风之中,她茫然的站在嘈杂的街道边缘,车流不息,行人匆匆,有人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却又麻木的收回视线,她忽然之间不知自己该去哪里,又该怎么做。 冬日的风太冷,吹在脸上犹如刀割,可这些疼却都及不上心口那里的万分之一。 她缓缓的抬起手,按着自己的心脏,那里好像不会跳了,好像一颗心已经死了,凉透了。 她恍惚的想起很久很久之前,蒋茹和她说的那些话,方靖之又换了多少女朋友,又有哪个女人因为方靖之寻了短见要死要活,就这样,却还挡不住前赴后继的女人向他扑过去。 蒋茹曾经对她叹道,方靖之这样的男人,天生就是来祸害女人的。 她一直都记着蒋茹的话,从小就知道一定要躲着方靖之躲的远远的,就这么相安无事的度过了这么多年,可最终她却还是栽了。 如果她能守住自己的心,如果她不是这样的愚蠢,如果她,没有爱上他…… 方晴的眼泪,终究还是在这一刻汹涌落了下来,她蹲下来,抱紧了自己的膝盖,人来人往的街头,她哭的泣不成声,她抬起手,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这疼,要她清醒,可这清醒,却也只是维持了片刻,复又被心口剧烈的痛给湮没。 她咬了牙,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再一次一巴掌搧在自己红肿的脸上,可在她的手要落下去第二次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掌,紧紧攥住了她细瘦的的手腕。 方晴惊愕的抬起一双泪眼,薛定帆一身藏蓝色的西装,衬的他身形高大颀长,寒风凌冽之中,他不动如山的站着,仿佛这呼啸的寒风,在他身侧都定格一般。 “我一直都知道,你不会死,方靖之也不会让你死,所以,我没有参加那所谓的葬礼,也没有去墓地祭拜过,果然,你还活着……” 薛定帆将攥在掌心的手腕缓缓放开,他摘了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青青,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需不需要我帮你?” 他神情专注,说话的口吻平静却又认真,要人忍不住就要将自己的苦衷说出来讲给他听。 可方晴却还是摇了摇头。 薛定帆和方靖之现在的关系只是寻常,这个中原因,别人不清楚,可他们这些人心知肚明,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方晴对薛定帆没有情,她欠了他一次人情,从未能还清,她不想再亏欠他一次。 薛定帆的眼底闪过微微的失落,“青青……” “我没事儿,只是工作上的事而已。”方晴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她低着头站在他面前,小小的一个儿,却偏生倔强而又透着孤勇。 薛定帆心中叹息,这么些年,他不是没有交往过女朋友,可再没有一个,让他有过曾经那样的心动。 可她对他,却只是普通朋友都不如。 “薛先生,再见。” 方晴对他苦涩一笑,将衣服还给他,就低头从他身边走过,她站在出租车停靠处,很快拦了一辆车子,坐上车离开了。 薛定帆身后的助理忍不住走上前,面上带出了几分的不悦:“薛先生,这人也太不识好歹了……” 他们薛先生是什么人物,这样纡尊降贵的与她说话,可她却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真是让人生气。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议论!”薛定帆眼底闪过一抹阴霾,他冷冷看了助理一眼,转身走向车子。 他一直都知道,方靖之怎么可能让方晴真的去死,如今瞧来,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想之中,只是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方晴她,爱上了方靖之。 今日的新闻闹的这样沸沸扬扬,他怎么会不知道,她之所以会这般,全都是因为这件事吧。 薛定帆一动不动的望着车窗外飞闪而过的熙攘人群,眸色渐渐一片阴沉。 方晴让出租车司机把她送回四季如锦,到别墅的时候,她整个人几乎已经冻僵了,别墅里的佣人们看到她这般模样回来,都吓得不行,慌乱的又是放热水又是给她拿厚毯子,还有人去叫医生过来…… 别墅里乱成一团,众人都知她在方靖之心中的地位,她这般样子回来,若让方靖之知道,还不知道要怎样…… 方晴却让众人都退了出去,她上了楼,把房间门锁上,拿了手机出来,拨了方靖之的电话,那边却提示已经关机。 方晴脸上没有表情,默默将手机放在一边,她摸了摸已经红肿不堪的半边脸,心里却是一片空洞的茫然。 如今,是不是连那一条满是荆棘她渴望与他携手走过的一条路,都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方靖之是在头痛欲裂之中醒来的,他睁开眼,窗子外已经天光大亮,阳光明媚到刺眼,他抬起手遮住眼帘,手臂却碰到了身侧柔软的一团。 他最初还未曾察觉到什么,可不过转瞬,他似乎骤地想起什么,整个人几乎是瞬间弹坐了起来。 周楚楚一丝不挂在他身侧睡的香甜,她雪白的身体横陈在深色的床单上,他清楚的看到她身体上密布的那些青紫淤痕,他对这些痕迹,并不陌生。 昨夜发生的一切,一点一点的在他眼前浮现,方靖之眼底凶光毕现,他转身,直接将仍在熟睡的周楚楚整个人从一团凌乱之中拎出来,周楚楚半梦半醒,梦呓中还在唤着他的名字,可她这般,却是越发让他怒火中烧,手指扼住她纤弱的颈子,毫不犹豫的倏然收紧,他阴冷的盯着她睁大茫然的眼瞳,一字一句,字字锥心:“周楚楚,是你自己找死!” 周楚楚只觉得身体里的氧气仿佛尽数被抽空了一般,她一张脸憋的通红,双手胡乱的抓挠着他的手背,可他的手指却越掐越紧。 周楚楚终是相信,他是真的要掐死她了! “小姐,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昨夜的事,只有周楚楚和她的这个心腹知道,这一夜心腹都在门外候着,就是怕方靖之醒来暴怒之下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也是因为留了这一手,周楚楚方才捡回了一条命。 方靖之缓缓的放开手,将面目狰狞的周楚楚重重推倒在床上,她捂住剧痛的脖子,拼命的大口喘着气,鬼门关前转了一圈,濒临死亡的恐怖要她此刻惊惧不已,恨不得离方靖之越远越好,可她身上哪里还有力气,只能瑟缩在墙角,剧烈的咳嗽着。 第178章 心如死灰 “周楚楚,离婚,还是守一辈子活寡,我给你一次机会自己选,你最好给我好好想清楚!” 他起身,穿上衣服,看也不再看她一眼,直接拉开门走了出去。 周楚楚的心腹正站在门外偷偷听着房子里的动静,不防备门忽然开了,见是方靖之出来,慌忙讪讪的笑着退到一边,却不料方靖之当胸一脚踹出去,他整个人直接飞出去撞在墙上,胸口疼的似乎肋骨都断裂了一般,硬生生沤出一口血来。 “没长眼的狗东西,你以为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也敢在我面前现眼,还不给我滚!” 心腹不敢应声,强忍着巨疼灰溜溜的退了出去,也不敢去看一眼,周楚楚现在到底如何了。 方靖之出了房间,直接吩咐人订了最快的一班机票,他拿了手机,想要给方晴打个电话,可在拨出去那一刻,他却又挂断了。 迟疑之间,商锦的电话打了过来。 “靖之,你这是着了周楚楚的道儿了吧,这女人让人拍了照片传回国内的媒体,今儿一大早,全京城都炸了……” “她怎么样?” 方靖之只觉得心口重重的一缩,他还真是没想到,这周楚楚还真是有心机,算计着上了他的床不说,还直接拍了照片公然示人,为了得到他,她还真是不择手段! 但他此刻没有心思想其他的,他只是担心妹妹知道了会怎样…… 他离开之前,还有电话里,他都信誓旦旦的和她说过,他绝不会碰别的女人,可是现在…… 方靖之只觉得心乱如麻,平生第一次,竟然会因为这样的事,生出无尽的困扰。 “我听星河说,妹妹是在公司同事那里看到的报纸,当时她就跑了出去,后来,星河知道消息就出去找却没找到,给四季如锦打了电话,才知道妹妹回去了……” 商锦想着顾星河说的那些话,斟酌了一下道:“……妹妹好像脸上受了伤,具体,也不知道到底怎样……靖之,你打算怎么办?怎么和妹妹说……” 方靖之几乎将牙咬出血来,他定定看着前方的某一处,商锦絮絮说着什么,他仿佛都已听不到,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妹妹伤心哭泣的样子,对周楚楚,更是恨到了极致,若他孑然一身,周楚楚怕是早已没了性命,但他终究背后还有整个方家。 这么多年,他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是为了什么,若他哥哥还活着,他又怎么会置身于自己厌恶的觥筹交错和谄媚逢迎之中? 可他那个聪慧稳重的哥哥早早就死了,他的生母缠绵病榻为此郁郁而终,他至死都不能忘记,母亲病死的时候,握着他的手,喊着哥哥的名字,泪如雨下的模样。 他要把方家握在掌心,为的从来不是自己,为的只是母亲和屈死的哥哥。 若是将方家拱手让给那些异母兄弟,那么他有一日就算死了,也无颜去见那至亲的两个人。 为了这些,他只能忍下这一口气,周楚楚不能死,哪怕他厌恶她到了极致,痛恨她到了极致。 “妹妹先拜托你们照看着,还有,照片的事,先帮我想办法全都撤下来销毁掉,其他的,等我回去再说。” 方靖之挂了电话,想到方晴的性子,想到她好容易对他敞开的心扉,想到他们之前那些欢喜和甜蜜的时光,太短暂,实在是太短暂了,他的妹妹,还没有真正的高兴过,他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来伤她的心。 他如今只能希冀,希冀妹妹在得知真相之后,可以原谅他这一次。 这一切并非是他的本愿,他也只是一个人,不是无所不能的天神,若在正常和清醒的状态下,他怎么可能去碰别的女人? 方靖之虽然提前半天动身回国,可机场仍是堵满了大批记者和媒体,或许因为他是独身一人又戴了口罩墨镜的缘故,那些记者们的关注点不在独身一人的旅客身上,也因此方靖之才得以轻松离开机场,直接驱车去了四季如锦。 彼时正是中午,因着他提前回国,别墅的佣人们见他忽然回来,都有些惶恐不安,方晴一个人在楼上待了一个上午,快到午餐时间,佣人上楼询问她想吃什么,方晴也没有胃口,大家都十分害怕,生怕方靖之回来会怪罪…… “小姐在哪里?” 方靖之下车直接询问管家,管家看了看楼上:“小姐回来就去了卧室,一直没有下楼,中午也没有吃东西……” “小姐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方靖之脚步不停,管家低了头:“……我也不知情,小姐回来时脸上就肿着。” 方靖之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管家不敢多言,看着方靖之上楼,他方才退了出去。 “妹妹,开门。” 方靖之叩门,想着她此刻不知什么样子,更是一分一秒都等不得。 他原以为方晴不会这般快开门,却没想到他声音落定片刻,卧室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妹妹……” 他下意识的想要抱住她,方晴却低下头转过身躲开了。 方靖之知道,知道她心里定然会有芥蒂,他也从不指望她能立时原谅他,但有些话,他总该第一时间和她说清楚。 “我听说你脸上受伤了,怎么回事儿?” 方靖之走进卧室,不容她反抗的直接按住她的肩,去看她脸上的伤。 方晴眼底蓄了泪,使劲挣扎,可他力气实在太大,又霸道强势,她又怎么拗得过他? 想到他做了那样的事,回来又是这个样子,连一丝愧疚和自责都没有,方晴更是觉得心如死灰,怨不得人常说,得到手的东西人们往往都不珍惜,从前他捧着她疼着她,不过是因为他没有得到她的心而已,现在他得到了,她这个人就变的无足轻重了吧? 方靖之却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红肿的脸,怎么看都像是被人打了耳光,方靖之的脸色阴沉无比,又是心疼又是气恼:“是谁打的你!谁敢对你动手我他妈要他的命!” 方晴眼泪直往下掉,狠狠把他推开:“你以为会是谁?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打的自己,打我怎么这么傻,这么容易就轻信别人!你也要要我的命不成!” 方靖之眸中闪过痛色:“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妹妹,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压根没有料到周楚楚她竟然敢对我下药,你也知道我根本不喜欢她,如果我意识清醒我又怎么可能碰她!” “下药?”方晴只觉得说不出的好笑,是不是男人出轨了都会用这样的借口,要不然就是别人勾引他,要不然就是酒后乱性,到他这里,就成了下药了? 他以为这是演电影吗?这样匪夷所思的事,他真以为她这样好糊弄? “是,连你都觉得不可能,所以我才没料到她竟然会做出这样龌龊的事来,妹妹,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了,但是这事不是我的本愿,我也是被人算计,你若是生气,打我骂我都行,我只是不想你伤心……” 不想她伤心,为什么不能守住底线? 好,就算她相信他的话,周楚楚给他下了药,可是他若是对她真的情深义重,他难道就熬不过去? 若这事发生在她的身上,她或许宁愿杀了自己或者一头碰死,她也绝不会让自己和别的男人发生关系。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这些,我也不想看到你,你让我先静一静吧……” 方晴心乱如麻,事情一波一折,完全都超出了她的想象,本来对他的感情在她心中就像是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她好不容易迈出去了一步,可现在,却只想往后退三步,最好缩回到她那个小小的世界里去。 “妹妹……” 方靖之还想说什么,方晴却已经直接转过身去,她这般模样,像是两人又回到了从前那种心有隔阂的状态。 “好,我不打扰你,让你先静一静,我就在书房……” “你回去吧,别在这里,这几天我们不要见面,我想一个人待着。” 方靖之忍不住咬了牙:“我就在这里,你想一个人待着,我就不上楼来……” “可我若是知道你在这里,我就没办法冷静下来,因为,想到你,就会想到那些照片,想到那些照片,我就会忍不住去联想你和周楚楚在一起时是什么样子,你又是怎么和她亲热的,我会受不了,我怕我会疯掉,我会死!你走吧哥,让我一个人待着,就先这样吧……” 她最初语气激动,可到后来,整个人茫然的酸苦笑着,眼底却已经是一片的水汽缭绕。 方靖之只觉得心如刀绞,心痛,愤怒,憋屈,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真想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考虑了,就此和周家彻底撕破脸,带着方晴远走高飞,他什么都不要了! “妹妹,你说这话何尝不是在刺我的心,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可我更痛恨的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太自负,以为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周楚楚那贱人做出这样的事,我就该直接掐死她!” 第179章 哥哥,恭喜你2 傅胭还沉浸在为方晴难过的情绪之中,哭过的眼睛仍是红肿的,听得容承僅这样说,她也不由得附和道:“我看阿晴的情绪很不对劲儿,再这样下去,我,我真是害怕她……” 傅胭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我怎么都没想到,她心里藏着这样大的事儿,那时候她还整天陪着我劝我,总是笑嘻嘻的,我根本都没想到,她私底下,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我真是恨死我自己了……” 傅胭怎么会不自责,身为朋友,方晴为她做了太多,可她却根本没有为方晴做过什么。 想到她最苦的那段时间,却仍是陪着她,开解她,尽心尽力为她做她能做的任何事,傅胭心中更是难受至极。 “承僅,无论如何,我只希望阿晴好好的,如果将来,方靖之真的伤害到她,你一定要帮她,好不好?” 容承僅怎么会不答应?方晴在傅胭最无助的时候,一时陪在她的身边,她这样好这样善良的女孩儿,不管是谁,都会毫不犹豫的愿意帮她。 方晴伤好出院的时候,已经快到新年。 方靖之接她回去四季如锦,园子里挂满了喜气洋洋的红灯笼,格外的喜庆热闹。 他絮絮的说着这个新年他们怎么过,家里怎么布置,她安静的听着,只是到最后才开口:“你不回去过年,她不闹么?” 方靖之眉毛微微蹙了一下:“妹妹,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要提起别人好不好?” 方晴淡淡笑了一下,没有再多言。 可下午的时候,方靖之接到方老爷子的电话,要他立刻回方家大宅一趟,说是有很重要的事。 方靖之一再追问,方老爷子干脆把电话给了周楚楚。 “靖之,我怀孕了,今天上午刚测出来的,爸爸他很高兴,爷爷也很高兴,晚上要宴客庆祝,你先回来接着我吧……” 周楚楚的声音里盈满了喜悦,像是每一个得知了这样喜讯和丈夫报喜的妻子一样,像是他们之前发生的一切她都忘记了一样,像是他要亲手掐死她那件事,也根本未曾发生过一样。 她欢喜的说着,一字一句,却像是接连不断的重击,将他和她,都凿入地狱中去。 方晴听的并不算太清楚,可那‘我怀孕了’四个字,却因着周楚楚格外加重加大的音量,她听的清晰入耳。 正在手中剥着的半个蜜橘,就这样骨碌碌滚入了盘子中去。 遥远的地方,传来隐约的钟鸣声,方晴恍惚的听到楼下佣人惊呼下雪了的声音。 她抬头看出去,园子里挂满了红灯笼,多么喜庆,像是从前的人家新婚时的布置一样。 她垂着眼眸,淡淡的笑了,笑着笑着,有一行眼泪缓缓淌下来:“哥哥,恭喜你呀。” 方靖之忽然将手中的手机狠狠砸在了地上。 方晴嘴角的笑一点一点的逝去,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只是那样安静的坐着,动也不动。 “靖之……那我等你来接我。” 周楚楚听着那边的动静,却不动声色缓缓说了一句,这才挂断了。 “那臭小子怎么说的?” 方老爷子一脸的喜色,周楚楚笑的温婉:“靖之有点事,说是马上就过来接我。” 方老爷子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叮嘱了她几句要注意身子,这才起身上楼去了。 周楚楚端坐在沙发上,轻轻抚了抚依旧平坦的小腹,这个孩子,来的可真是时候。 她和靖之之间不可逆转的关系,总要有了破冰之势了吧。 而那个女人,得知了这样的消息,还能坐得住么。 周楚楚不由得翘起了嘴角,她等着她忍不住闹上门来,她等着这一场好戏,拉开帷幕。 纤长细白的手指优雅的翘起来,将面前的香茗端起,眉峰几不可见的微微一蹙,复又将茶盏放下来:“给我换一杯白开水。” 佣人赔着笑应道:“少夫人现在是该少喝这样的茶饮了,我这就给少夫人换一杯,要不要加点蜜?” 周楚楚含笑点头:“也行,我这些天胃口不好,少加一点吧。” 佣人换了蜜水过来,在一边逢迎道:“七公子一会儿回来,还不知道要多开心。” 一月前那照片闹的沸沸扬扬,虽然很快就被撤换掉了,但这事儿谁不知晓? 人人都说七公子抱得美人归,夫妻恩爱情深,这方家的门风怕是都要改了,可却也有人私下讥诮道,老爷子当年娶太太的时候,还不是誓言感天动地,可如今你瞧瞧方家这些少爷小姐们,什么夫妻恩爱,也抵不过年华老去,美人如云。 周楚楚的笑意依旧,心底却是云波诡谲,他会高兴? 这会儿,怕是正在想办法哄他那个小情人心头肉呢。 想到这一个月,他几乎日夜不归家,她连见他一面都难,可在家人亲朋面前,听着他们调侃他们夫妻蜜里调油,她却仍是不得不保持着笑脸,真是笑的腮帮子都酸了。 周楚楚放下茶盏,淡笑道:“我嫁过来的时间短,对七公子从前的事知之甚少,你在方家这么多年,又是得脸的老人儿了,不若和我说说七公子从前的事儿?” 佣人又喜又惊,喜的是这未来的当家太太这般看重她,可惊的却是,她若是妄议七公子的事儿,若被七公子知道了呢? 但转念一想,周楚楚肚子里已经有了小小少爷,连老爷子都喜上眉梢,可见这儿媳妇地位不一般,她抱紧了这个大腿,还有什么好愁的? 转念之间,她已经笑道:“咱们七公子,打小就和常人不一般……” 絮絮的将他小时候的一些趣事都讲出来,见周楚楚听的认真,她越发得意,直讲的眉飞色舞唾沫四溅。 周楚楚笑容和煦:“我很喜欢听你说话,你没事儿时就过来我们家里与我说说话儿,我另外给你一份薪水,这事儿,我会和公公说的。” “哎呦,这怎么敢当……” “有什么不敢的,听你说话我开心,这比什么都重要。” 周楚楚打开钱夹,看也不看拿了一沓钱出来递给她:“今日的辛苦费,收着吧,改天我再叫你过去。” 佣人千恩万谢的拿了钱下去,周楚楚讥诮的无声一笑,见钱眼开的人用着才方便呢,她就不信了,方靖之就真的能做到滴水不漏,将那个女人瞒的这般紧。 方家热闹非凡,自上到下众人皆是喜上眉梢的样子,要添丁进口了,这对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可是头等大事。 可此刻的四季如锦,却犹如冰窟一般,冷的摄人。 方靖之摔了电话之后,就径自去了露台抽烟,方晴一个人坐在卧室里,拿了一支铅笔画着设计稿,一笔一划,专注无比。 指尖唇上染了浓烈的烟味儿,烟蒂也扔了一地,他终是从露台折返回来,走到她身边。 方晴搁下笔,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方靖之伸手,在她柔滑的发上轻轻抚了一下,她一直都是很瘦弱的女孩儿,尤其小产后,身子更是虚弱,这又受了伤,看起来羸弱的风吹就倒,他说过要护着她,要对她好,他说过很多,承诺过很多,可是好似到头来,他一桩都没有做到。 “妹妹。” 他微微弯下身子,将她揽入怀中,方晴闭了眼靠过去,他微凉的衬衫上,都是香烟的味道,那样浓烈熟悉的卷入鼻端,她的眼眶酸涩难忍,差点落下泪来。 可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抬起手臂,圈住他的腰,紧紧的抱了一下,又放开来:“你快些回去吧……” 方靖之咬了牙一笑,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他喜欢的人,却不能有他们的孩子,他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骨肉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 而周楚楚却怀了他的孩子,方靖之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雁啄了眼,他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当日他心里惦记着妹妹,心急如焚的回国,紧跟着妹妹又割伤了手腕,他一心都扑在方晴身上,将周楚楚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没想到她就怀了身孕,他是要回去的,有人想母凭子贵,也得看看他给不给她这个机会。 方靖之向来是心狠手辣的性子,他从前对方晴那般狠,就算是有了一点情意的时候,不也是毫不犹豫的就判了他们孩子死刑? 更何况是周楚楚呢。 “你在家乖乖等着我,我稍晚一点就回来陪你。” 方靖之又抱了抱她,在她眉头上轻轻的吻,方晴却摇摇头:“你快走吧,我也想睡一会儿。” 方靖之什么都没有再多说,只是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就转身大步出了卧室。 方晴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想到他方才一句都不解释的样子,心口疼的已经麻木了,像是被钝刀子割着,凌迟一般的磨着人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站起身来,看着窗子外的天幕变成暗蓝色,园子里的灯笼点了起来,她想起小时候。 她和蒋茹困在那个小小的木楼里,等闲是不能在前面大宅出入的,她小时候也淘气过,过年的时候,方家大宅里装扮一新,火树银花的热闹,她闹着要蒋茹放她出去玩,她也要去看那红灯笼和七彩的花灯。 第180章 她想母凭子贵 可蒋茹怎么都不肯,她哭的在地上打滚,她也毫不动摇。 后来长大了一点,她渐渐的懂了,她姓方,却是融不入这个家的外人,她渐渐的收敛了性子,安静的念书上学,从不以方家人自居。 远远的,她见过方靖之数次,他眉眼冷淡,唇角似乎总是含着一抹不羁的笑,她牢记着蒋茹的话,不能靠近他,不能让他注意到她,以免惹来不该有的麻烦,要知道,她的一个姐姐,就是因为冲撞了方靖之,后来再没人见到过她,连生死都不知了。 那时候她从未曾想过吧,他们之间会有这样一段孽缘。 方晴恍惚的想,若是那一日他走到树下问她是谁的时候,她没有因为害怕紧张而说谎,那么这一切,是不是会走向另外一条轨道,是不是这故事就截然不同了? 窗子外的天,倏然就黑了,像是被巨兽吞没了这世间的一切,不知哪里燃放了烟火,照亮了大半个天空,忽而耀眼,忽而沉寂,惊艳却又短暂,可她想,她实则,是比烟花还要寂寞,她的人生,未曾绽放,就已经无声湮灭了。 方家大宅。 “七公子回来了!” “少夫人,七公子已经下车了……” 佣人们纷纷跑进来报喜,周楚楚优雅的坐着,望着这一张张笑脸,笑的花团锦簇,喜上眉梢,可这欢喜,却进不到她的心里去。 她翘了翘嘴角,站起身走到窗前。 下了薄雪的园子里,他颀长挺拔的身影穿过灯影飞雪而来,不甚明亮的光线下,他的五官却清晰而又夺目,尤其那一双眸子,桃花眼里波光粼粼,看似情意万千,实则却最是无情决绝。 周楚楚想到初见时那一眼,那一眼,就是万年,她沉沦至今,万劫不复。 她这样爱他,爱到疯了一般,可得不到回应,又是多么的凄凉。 她这样的天之娇女,甚至偶尔的深夜梦醒中,会忍不住的羡慕那个见不得光的女人,若能得到他的心,她想,她大约也甘愿自此隐性埋名。 佣人拉开了门,方靖之走进去,佣人拥上来,给他摘了大衣,上了茶,就笑着都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这一对儿小夫妻。 周楚楚含了笑,轻巧走到他身边来,她踮起脚,抬起手动作轻柔的想要拂去他发上的一层薄薄落雪…… 方靖之不动如山的站着,在她修长的指节贴过来那一刻,他的眸子骤然的一倏,周楚楚腕上一阵剧痛,他的手指宛若铁钳,牢牢的钳住她细弱的腕子,她吃痛低呼,眸子里含了泪:“靖之,我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 他忽然笑起来,厅内灯光雪亮,他的笑容却比这亮光还要璀璨夺目,周楚楚宛若被夺走了魂魄,只是呆呆看着他恍若谪仙一般的脸容,他缓缓的俯低身子,他高挺的鼻梁几乎就要触到她的鼻尖,他的气息,带着强烈的烟草味道,扑入她的呼吸之中,撩拨的她全身血液都在叫嚣。 又想起那个夜晚,那个夜晚他意乱情迷抱着她狂浪惊人不知餍足的索求侵占,那一夜的迷乱,是她这每一个春闺寂寞里的春药,她必定要重温着那一夜的癫狂,才能在辗转反侧之中入眠。 她爱他,她愿意不要尊严,不要面子,什么都不要,只求他把他的心,分给她小小的一块,她甚至愿意,与那个女人和平共处,只要他,别再让她日夜守着空房。 “靖之,靖之……” 周楚楚着了迷一样的呢喃着,她扬了脸,朱唇微启,期盼着他吻上来,抱着她,将她狠狠的揉入怀中,她立时死了都愿意。 “我爱你靖之,我实在太爱你了,看在孩子的份上,求你,我们和好吧,我不再追究你身边的女人,只要你肯多看我一眼,靖之,我什么都能容忍……” 她勾着他的脖子,把自己娇美的身躯贴上去,她太想念他,想念他在床上强悍、不知疲倦的样子,想念他们过去那少的可怜的缱绻时光,她也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希望自己心爱的男人,眼中有她存在的女人…… “什么都能容忍是么……” 他淡漠的启口,硬生生的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远,他的气息远了,周楚楚失落的睁开眼睛,哀婉的看着他:“靖之,我有多爱你,难道你不清楚?我知道我错了,可我用这样的办法得到你,难道对我自己来说不是耻辱?靖之……我们有宝宝了,你知道我多欢喜吗,这是你给我的孩子啊……” 方靖之依旧攥住她的手腕,他转身向外走,眉目冷的堪比窗外的飞雪:“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靖之,你要做什么……” 周楚楚却莫名的惊惶起来,想要挣开他的钳制,可却又怎么拗得过他的力气? “你不是说你爱我,你什么都能容忍么,那么就拿掉这个孩子,拿掉这个孩子,你继续做你的方家七少奶奶,周大小姐,我可以每周回来一个晚上,但是,我不会再碰你一根手指头。” 他转过脸,对她邪佞一笑:“你放心,这个孩子没了,我自然还会再给你一个孩子。”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这个孩子没了,他还会再给她一个? 他连她肚子里活生生的孩子都要杀死,还可能再让她怀上? 周楚楚心乱如麻,脑子里乱成一团,根本想不通也猜不透他究竟要做什么,她只知道,他要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杀死…… 她忍不住尖叫起来,方靖之抬手捂住她的嘴,他眸中光芒阴鹫:“周楚楚,你若是想让人知道你这孩子怎么来的,你就只管大声叫。” 她立时安静了下来,她出身周家,这样显赫的将门之后,名声高于一切,若让人知道她在蜜月间做出那样的事,爷爷的脸都要被她丢的干净。 她自小生在这样的家庭,耳濡目染都是家族利益和名声有多重要,方靖之一句话扼住她的喉咙,她连挣扎都不敢,只能被他这样拽着一路跌撞着上了车子。 周楚楚眼看着车子在一处稍显偏僻的别墅停下,她心底的恐惧已经升到了最顶点,这个孩子,是不是他真的要亲手杀死? “靖之,你要做什么,你放我回去……” 方靖之捏着她的手腕将她拉下车,徐慕然早已带了一位女医生等在别墅里。 “去给她检查一下。” 方靖之松开手,周楚楚整个人踉跄的扑倒在了沙发上,她爬起来就想向外跑,方靖之却走过去,撩开她微乱的发,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他的眼底没有丝毫的温度,决绝的让她心底发寒,她瑟缩起来,紧紧捂住小腹:“靖之,这是你的孩子,这是你的孩子啊……” “喝了酒吃过药才有的孩子怎么能留呢……” 他的唇角挑起来一线,笑容缓慢溢出:“周大小姐,好好睡上一觉,一切就都结束了……” 方靖之看一眼徐慕然,他立时将早已配好的针剂拿过来,周楚楚嘶声叫着,拼了命的踢腾挣扎,可方靖之只是眼底一片淡漠按紧了她的双臂,周楚楚眼眸瞠大,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是你的孩子……方靖之……你会遭报应的……” “就算下地狱我也不会让你留下这个孩子。” 方靖之看她眼皮沉沉阖上,立时松开了双手,他站起身,面上神色没有丝毫起伏:“去检查吧。” 徐慕然点头,吩咐女医生和护士去准备仪器。 方靖之抽了几支烟,徐慕然就敲门进了书房:“她确实怀孕了。” 方靖之夹着烟的手指都没有颤一下,徐慕然却又道:“但是胚胎发育的看起来有些不正常,你之前不是说你喝酒又吃了那样的药么,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拿掉了么。” “小手术,差不多已经结束了,放心吧,这医生在我手底下做了十几年,一向最是嘴严,不会传出去的。” 方靖之点点头,‘嗯’了一声。 少顷,他却又忽然抬头询问:“同父异母的兄妹若是生了孩子,畸形率会有多少?” 徐慕然怔了一下:“靖之……” “你只管说。” 方靖之一双眼眸抬起来,沉沉雾霭一片,却又透着决绝。 徐慕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作为医生,他自然对这方面有所了解:“亲生兄妹因为血液中有相同的基因,所以,百分之七十的概率孩子会有先天畸形或者死亡的可能,可就算亲兄妹的孩子没有畸形,一切正常,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若这孩子将来结婚生子,那么再生下来的孩子,畸形率会提高到百分之九十……也就是,这一对亲兄弟的孙子孙女,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天生畸形,甚至,就算勉强存活下来,也活不过20岁……” 徐慕然叹了一声:“靖之,风险实在太大了,就算幸运,孩子没有畸形,孙辈的孩子也安然无恙,但再传下去呢……总有一代会避免不了这样的风险,到那时,伤害的就是几个家庭……你总要为你们的后辈着想……” 第181章 被揭出来的方靖之的秘密 她到现在还记得他们最初有了交集时,他在她面前的模样。 她又怕他到了什么地步。 谁能想到今日呢,谁能想到他们会有这样的一天。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他睁开眼,看到她正定定看着自己,不由得一笑,翻身将她压在怀中,想似往日那样轻薄一番,却不知忽地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方晴忍不住的一笑,他这样的性子,一时情浓说出那样的话,过后想想怕是都要别扭许久。 “你还笑……” 方靖之往她腰侧挠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方晴最是怕痒,赶紧连声呼救讨饶,方靖之却压着她的双臂逼她开口:“我都已经说过了,现在该你了。” “说什么?” 方晴咬着下唇吃吃的笑,方靖之又羞又气,又要去挠她腰侧,方晴吓的赶紧讨饶,却还不忘记打趣他:“我真的忘记了嘛,要不然,你再说一遍,我好学一下呗。” 他瞧着她语笑嫣然,灵动妩媚的样子,只觉得满心都是畅意,他要她一生都这样开心,要她在他身边,每一分钟都这样笑。 就算是说一遍那让他觉得别扭的情话又如何,一百遍,一万遍,他也愿意。 “周小姐送我这样一份大礼,作为回报,我也自当给周小姐送上回礼,只是周小姐出身这般高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左思右想,大约也只有七弟的事上,我可以稍稍帮您一点小忙了。” 方竟南这一段时间春风得意水涨船高,他新婚的妻子和周楚楚处的特别好,也因此颇是得到了许多的好机会,方老爷子对他连连赞叹,也因着身体每况愈下,就对他们这些昔日不甚看重的庶子们,也亲厚起来,等闲也提拔了几分。 一时之间,在方家,方竟南竟是隐隐有了能与方靖之抗衡之势。 而方靖之这些时日却被周家压的几乎喘不过气,周老爷子一句‘他年轻资历浅尚需要历练’就将他从那个好不容易得来的位子上被人撸了下来。 这些时日赋闲在家,他方才腾出手来整理方家的私产,不查倒好,一查之下这才发现方老爷子病了这些日子,竟然把产业分出了一部分给那些私生子女。 方靖之当即就动了大怒,两人争执之下,老爷子似是气的狠了,叫了方竟南和董事们来家里,亲口将名下的股份给了方竟南百分之十,另拿出百分之十,均分给了方家其余的子嗣。 而此时,周楚楚身为方家七少奶奶,却深明大义的不吵不闹,甚至还劝方靖之要顾及手足情分,毕竟是亲兄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方靖之盛怒之下打了周楚楚一耳光,当着这么多人,自然遮掩不住,事情传到周老爷子耳中,他当即派了人把孙女接回去,还放了话,方靖之若还是这样大逆不道不孝不悌不知悔改的话,他就要替方老爷子好好教训他一番。 方靖之懒得理会,干脆直接飞去国外度假,和外国女郎的绯闻传的漫天飞,亲密照片都传到了国内去。 周楚楚又气又恨,心知他不会低头来接自己,又怕他当真继续这样胡闹下去,不顾家人劝阻,也追去了国外。 小两口这样闹了一场,半个月后却亲亲热热的携手回国了。 方靖之也去周家给周老爷子道了歉,据说态度还十分不错,周老爷子这才消了气。 却还是不肯松口让方靖之继续从仕,只说他性子急躁,还要好好磨砺一番。 而方家这边,因着公司里被方竟南的人弄的乌烟瘴气,方靖之干脆也不理会,镇日里只和商锦顾星河等人一起喝酒玩乐,竟是万事不理的状态了。 方竟南知道这一切都是周楚楚和方靖之角力,他渔翁得利的结果,他也知道周楚楚能把他捧上去,也能让他一败涂地,因此方才会想出这个辙-- 他是定然要让方靖之这一次一败涂地,与周楚楚再没有复合的可能,只要他们夫妻不一心,他就能抓住这个机会彻底的站稳脚跟。 到了那时,方家捏在他的手心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母亲的坟地迁回方家的祖坟,就葬在方老爷子早已备好的墓穴旁边,也省的这么多年做一个孤魂野鬼,也香火祭祀都享受不到。 而至于那个明媒正娶的方老太太,不过是一捧枯骨,到时候还不是他说了算。 这么多年被他打压的这一口恶气,他方竟南终是能出一出了。 “周小姐您怕是有所不知吧,我们方家之前没了的那个妹妹,叫方青青的……” 方竟南神秘一笑:“她和靖之之间……可是十分的不简单呢。” 周楚楚只觉得心脏蓦地一跳,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你说什么,靖之和他的妹妹?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为什么忽然被送出国?送出国的路上就这么巧合的出了车祸死了?” 方竟南冷笑:“七弟一直不愿意结婚,为什么忽然松口愿意了……周小姐,您想过个中缘由没有?” 周楚楚只觉得脊背发冷,掌心却满是粘腻的细汗:“个中缘由?什么缘由……” “我猜测,大约是父亲知道了他和妹妹的事儿,以此逼他,他才不得不应下……” “可是那个妹妹不是死了吗?他大可以不娶……” 周楚楚怔怔的望着方竟南,呢喃询问。 “事情蹊跷的也在这里,所以,我大胆猜测,我那个妹妹,大约没有死,被我这个好弟弟给藏起来了,毕竟当日,只有七弟看到了妹妹的尸体。” 方竟南这话一出口,周楚楚整个人腾地站了起来,她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却仍是不停摇头:“我不信,我不信方靖之会做出这样罔顾人伦的事……” 方竟南也一脸痛惜:“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是,就在父亲之前娶的那个女人事发要入狱的时候,七弟和妹妹都曾因为家里出事回来过,我事后,无意间在花园里看到七弟和妹妹……” 方竟南摇头叹息:“我当时只觉得心惊肉跳,却也不敢深想,只以为他们兄妹情深,可是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儿……” “还有什么事儿?” 周楚楚满心满眼都被方竟南捅出来的这个可怖的秘密给塞满了,她实在是无法相信,也不敢相信…… “妹妹在郾城读了四年大学,后来又在郾城实习,七弟在郾城有两处房产,一处是别墅,一处是公寓,就在妹妹实习的公司附近,妹妹一直是住在那里的,而七弟只要去郾城,也是住在那里。”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周楚楚定了定神,蹙眉说道。 “对,是不能说明什么,可是后来妹妹忽然被父亲派人接回京的时候,派去的人无意间听到别墅里的佣人说了一句,‘小姐还在小月子里不能受冻’……” 方竟南一笑:“说来这事也是巧了,我是怎么知道的呢,那些人原是父亲的手下,后来我接手了父亲的一些产业,这些人中的一部分也就给了我,我这个人呢,没什么优点,就是待身边的人亲和,他们也愿意跟着我听我的,也因此,我才知道了一些秘事。” “你说这些,也不能证明靖之和那个妹妹就有什么苟且。” 周楚楚还是不愿意相信,方竟南也不急,依旧笑道:“只是,妹妹这么些年从来没有交往过男朋友,这小月子是因为什么,孩子又是谁的?我想,周小姐这样手眼通天,只要用心去查,什么事儿查不出来?” 周楚楚眼眸微闪:“总之我是不信的。” 方竟南却转了话题:“周小姐可曾见过那个没了的妹妹什么样子?” 周楚楚摇头:“当日我也去了墓地,只是放下花束就离开了,压根没有看一眼她的照片……” “那周小姐不妨仔细看一看。” 方竟南话里有话,周楚楚不由得起了疑:“你这话什么意思?” 方竟南只是一笑:“周小姐或许看了就能解开一些疑惑。” 周楚楚低眉不语,方竟南告辞出去,她愣愣坐在沙发上,定定看着某一处,不知在想什么,佣人来叫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让佣人把她心腹的助手叫过来,思量了一会儿吩咐道:“你去方靖之那个没了的妹妹墓上去看看,把照片拍下来,不,把那个妹妹的照片,能找多少都找多少,拿来给我……” 四季如锦。 方靖之一下车,方晴就脸色微红的快步向他跑过来,她甚少给他主动打电话,这还是第一次,她白日就把他叫回家来。 “发生什么事了?” 方靖之赶紧拉住她,外面这么冷,一忽儿下雪一忽儿晴的,乍暖还晴时候,最难将息,她本来身子就虚弱。 方靖之将她裹在大衣里,两个人拥在一起回了别墅,方晴却是半喜半忧的望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眼睛却明亮无比。 “到底怎么了?” 第182章 两个人的天长地久 方靖之蹙了眉,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她。 方晴却眼底渐渐蕴了泪,她两手交叠放在小腹上,眼泪闪烁,唇角却微扬:“我,我好像是,好像是怀孕了……” “你说什么!” 方靖之不由得一惊,转而眼底却有了喜色,只是这喜色不过片刻,却又被浓浓的担忧取代。 他拉了她在身侧坐下来,“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再说,好不好?” 方晴点点头,复又摇头,抓着他的衣袖喃喃:“去医院……要是被人看到了呢……” 京城这么大,但这个圈子实则也也很小,尤其是方靖之这样的风云人物,到哪里都是焦点,他们很少在外面一起出入。 “还去商锦那家医院,有商锦在那,没人敢乱说话,总要去检查一下,若是确定了,就该好好调养着,你身子本来就弱……” 方靖之看她唇上血色淡淡的样子,心里不免忧虑,她到底是经历过小产,又没有好生把身子调理好,这一次怀孕,又冒着这样的风险…… 他心里竟是生出了几分后悔,这样的选择,到底对还是不对,他又有没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那百分之七十的可能? “怎么了哥?” 方晴看着他闪烁不定的神色,心竟是蓦地一个咯噔,他……是不是后悔了? 毕竟,他也说了,百分之七十的风险…… 若她没那么好的命,生了一个不健全的孩子,时日短的时候,他或许还能疼爱几分,但是长年累月下来呢…… 他又会不会一辈子待她和孩子好? “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方靖之摸摸她的头发:“上楼去换衣服,我开车带你去医院检查,看医生怎么说。” 方晴点点头,原本喜忧参半的心情却又变的沉重起来,未来的路好像充满了各种不确定的因素,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坚持下去。 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就像是赌博,她只有这一半的胜算。 到医院的时候正是黄昏,商锦和徐慕然也已经先赶到了医院。 产科的大夫给方晴做了细致的检查,她确实已经怀孕了,孩子已经将近六十天,胚胎发育的很好,已经能够听到胎心,也看到了胎芽。 方晴和方靖之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不由得都热了眼眶。 徐慕然和商锦知道这其中缘故,两人也不免对视一眼,心底叹息,他们能走到这一步,有多难,大约也只有他们这些身边人知道了。 女医生交代了很多的注意事项,方晴的身子有些弱,但好在她底子还不错,仔细调理也就无碍了,方靖之回去就仔细挑了一个擅长调理孕妇身体的营养师,高薪聘到了家中来,就负责方晴的一日三餐和营养补给。 一切准备就绪,四季如锦的安保问题也成了重中之重,方靖之将保镖人数又加大了一倍,方晴也不再去顾星河的公司上班,等闲很少离开四季如锦一步。 方靖之无事的时候就回来陪她,方晴怀孕不足三个月,女医生也婉转的说了他们现在不能同房,方靖之这方面本来是需求特别强烈的人,却也硬生生忍了下来。 方晴有时候觉得他忍的辛苦,就要他去隔壁房间睡,但他总是不肯。 两个人没有了鱼水之欢,却还能保持着之前的亲密无间,整日腻在一起却也不嫌烦闷,哪怕只是静静的待在一个屋子里,他处理公事,她看书或者画画儿睡觉,却也有说不出的岁月静好的安宁和幸福。 大约真正的爱一个人才会这样吧,平淡却又散漫的时光里也洋溢着蜜色暖阳一样沁人心脾的甜,点点滴滴都是美满和欢愉。 方晴最喜欢下雪的午后,她午睡起来趴在窗前桌子上写写画画,方靖之处理完公事,佣人煮了咖啡和热牛奶端上来,他们俩随便翻出来一部电影,窝在一起看的天昏地暗。 有时候她就在他怀里睡着了,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柔软的床上,房间里温暖如春,他在她身畔沉沉睡着,幸福像是梦境一样不真实,却又让人满足的只想落泪。 她多想闭上眼再睁开就是一辈子,像是雪地里同行了一程就到了白头一样。 可很多事情却不敢去想,更不敢去触及,只是拼命的把这幸福给攥在掌心里,拼命的让自己忘记外面的纷扰,只记住他们两个人此刻的天长地久。 三月初春,方老爷子病势忽然沉重起来。 方家上下齐聚一堂,却唯有方靖之和方竟南被方老爷子叫入了房间。 周楚楚和方竟南的妻子携手站在卧房外,彼此对望一眼,皆是红了眼。 片刻之后,方竟南走出卧房,双眼红肿面上却带着惶惑和不安,他看向妻子,又有些谦卑的望向周楚楚,颤声说道:“父亲说,说以后方家就交到我手上……这,这怎么行,我是个不堪大用的,哪里比得上七弟有能力……” 他看向妻子,又有些谦卑的望向周楚楚,颤声说道:“父亲说,说以后方家就交到我手上……这,这怎么行,我是个不堪大用的,哪里比得上七弟有能力……” 众人皆是一惊,都肃穆望向周楚楚和方竟南。 方竟南妻子已经啜泣道:“父亲说这些是做什么,前些日子不是病情已经好了么,再好好调养定然会安然无恙,竟南你快去和父亲说,方家还得要父亲掌舵才好……” 方竟南抹了一把眼泪:“我自然知道如何说,可父亲他已经铁了心了,这会儿要和七弟说体己话,就把我赶了出来……” 周楚楚却上前一步,温声安抚道:“三哥您这是说的什么话?父亲既然这样说,那自然说明三哥您有这个能力足以把方家扛起来,靖之他性子太倔,为人又是这样桀骜不驯,爷爷一直说他不适合官场,他也常说不喜欢在这个圈子里,如今有了父亲的话,他也正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儿,三哥您只管安心。” “七弟妹……” 方竟南面上不由得浮出感激动容神色,方家上下众人却是心绪浮动万千,这算什么事儿? 敢情他们一直都站错队了?怎么这个向来温和亲厚的三少爷忽然就得了重用还越过了嫡出的七少爷了? 而七少奶奶这样的出身,竟也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是实在太大度还是根本不把方家看在眼里? 那周家到底背景怎样的煊赫,七少奶奶竟是眼都不眨的就把一家之主的位子给拱手让人了…… 方靖之对他们这些异母的兄弟姊妹向来态度十分的恶劣,他又如何能接受这事实和现状? 等会儿,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老爷子这会儿和七公子在说什么…… 众人不由得都看向了紧闭的卧房门。 唯有周楚楚,她垂下眼帘,嘴角微微的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好戏就要拉开帷幕,她就要看看到最紧要的关头,他是不是还舍不得那个女人。 若是方家这个筹码不够,那么商锦还有顾星河,她也不会手软拉下水。 想到这些人帮方靖之做那么多事,把她周楚楚当傻瓜耍弄,她心下就恨意丛生,尤其是商锦…… 每次见到她恭恭敬敬的嫂子长嫂子短的,背地里却做着阳奉阴违的龌龊事儿,她和方靖之结婚的时候,他还帮着打掩护,送那女人去云南散心,说起来也是个家世不错的公子哥儿,却自甘下贱,做方靖之的狗腿子…… 周楚楚不由得暗暗咬牙,她总要这些人都栽个大跟头,好让他们知道,做了这样昧良心的事儿,会有什么报应。 商锦不是一心一意跟随方靖之么,商家儿子可多了去了,他哪个哥哥不比他有出息? 从前仗着与方靖之的关系,他在商家颇得重用,而今方靖之要倒台了,就凭着商家那个老头子在她爷爷跟前点头哈腰的奴才样儿,周楚楚就知道,商锦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到那时,方靖之自身都难保了,再看看兄弟被他牵累,他还能真的无动于衷? 若他当真如此,也正好让人看清他这个人多么狠的心肠。 自此以后,又有谁再敢与他生死与共做好兄弟? 她就是要他走投无路,只能回到她的身边来,哪怕他心不甘情不愿,哪怕他实则恨她入骨。 可她只要他回来,只要那个女人被她踩在脚下,她就心满意足。 方老爷子紧紧的闭着眼,方靖之在他床前地上跪着,足足已有半个小时。 昨夜方老爷子执意要出院回方家老宅,众人拗不过他,只得依从。 因着之前他有过中风的征兆,周楚楚特意回了周家,从他爷爷那里讨来了一丸安宫牛黄丸,方老爷子昨夜服下之后,很快就起了效应。 周家那几枚安宫牛黄丸和如今市面上的截然不同,如今的药用牛黄多是人工合成的,但周老爷子手里的那几枚,可是正儿八经的天然牛宝,周老爷子私藏了几十年,从不示人,而此药效用惊人,与市面上流传的那些不可同日而语。 第183章 你可满意了? 也只有方家与周家这样的姻亲关系,周老爷子才会毫不犹豫的给了孙女一丸。 周楚楚拿了药回来,却并不居功,方老爷子冷眼旁观了这儿媳妇数月,到此时心底方才真正的点头认同。 最初他以为周楚楚性子骄矜,出身高贵,嫁进来方家怕是要颐指气使高人一等,与靖之闹的不可开交,可如今看来,她真算是事事都尽到了为人妻为人媳的本分。 却是靖之配不上她,做出了这样有违天伦的龌龊事,要他死了在地底下也无颜面对他的母亲和列祖列宗。 但他如今已经老了,也快要死了,儿孙们的事他再也管不到了。 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不把方家交给这个不孝不悌的混帐东西。 他为了一个女人蒙蔽了双眼,连家族利益和子孙后代都不顾了,可他却不能不想的长远。 眼见得方靖之是铁了心了一条道儿走到黑,这样好的媳妇却生生冷落着寒了人家的心,他无可奈何,只能把方家交给其他儿子手里去。 方靖之疯了,傻了,可他却还清醒着。 既然如此,既然在他心里眼里,爱情大过一切,那就把他手里攥着的都拱手让人吧。 “你不用在我床前跪着,我以后也不会认你这个儿子,我眼看着就要死了,可我就算死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把祖宗的心血全都毁于一旦,靖之,我如今真是遗憾……” 方老爷子说着,缓缓的睁开浑浊的双眼望着这个唯一的发妻所生的儿子,他曾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可如今,他真的心灰意冷了。 “为什么当初淹死的是你的哥哥,为什么不是你……” 方老爷子缓缓开口,方靖之一瞬之间脸上血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直挺挺的跪着,死死咬着牙关,双眼却已经一片血红。 “若死的是你,活着的是你哥哥,我又怎么会死不瞑目?” 方老爷子无声的笑,笑着笑着,两行浑浊的眼泪淌了下来:“你做出这样的事来,我去了地下也无颜见你母亲,等我死了,葬了,就把你母亲的墓迁出去,将竟南的母亲葬在我身边吧。” “这是我做的错事,与母亲有什么关系?将母亲迁出祖坟,您是要让她做一个孤魂野鬼?” 方靖之血红了一双眼,沙哑开口,他死死盯着方老爷子,整个人不知是因为痛楚还是愤怒,簌簌颤个不停。 “你母亲临死的时候就说过,与我死生不复相见,只是那时候我没有答应她,我与她是结发夫妻,死了自然是要葬在一起的,而现在,我把你养成了这样一个不知人伦的败类,我却是再也无颜见她,如此,正是最好的结局。” 方老爷子望着方靖之,淡淡一笑:“你如今可以和你的心肝宝贝妹妹双宿双飞了,楚楚那里我也会帮你说清楚,周老爷子那里,我亲自去帮你赔罪,你立时就能和楚楚离婚,与你那好妹妹再也不用分开了,靖之,你如今可心满意足了?” 方靖之只是挺直了脊背跪着,听得他这样说,他唇角方才扯出一缕嘲讽的笑来:“父亲何必找这么多的借口,说什么因为我的缘故无颜见母亲,何必呢,到底为什么,难道您心里不明白,这一院子的少爷小姐从哪来的?若说无颜,您早就没了脸面了,用我来做挡箭牌,父亲就真的问心无愧?”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我把方家给了老三,你不服气,你憋屈,可是靖之,路是你自己走的,我给了你一次机会了,谁想到你执迷不悟呢。” 方老爷子闭上眼摆摆手:“你出去吧,以后也不用再回来看我,你名下的产业我不会让人动,只要不挥金如土,你下半辈子也能安安生生的过完了。” 方靖之缓缓站起身来,他望着面前躺在病榻上已经垂垂老矣的那个人,昔日里温情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余下的只是无边无际的恨意和疏离,父子两人走到今日,谁又曾想到? 想到母亲临终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肯睁眼看他不肯与他说话,无论他如何的痛哭流涕,他当时还怨母亲心狠,可如今方才明白了,一个假仁假义的滥好人,实则还不如一个卑鄙的直截了当的真小人。 至少,不让人觉得那么恶心。 他看也不愿再看他一眼,多年前他懵懂少年时的那些往事,复又涌上心头。 母亲刚去的时候,他借酒浇愁,抱着他痛哭,说自己太难受,他那时候还觉得这个父亲重情重义,心里十分感慨,总是陪着他劝解他。 以至于后来他陆陆续续又有了无数的女人,他也并没有真的憎恨过他,毕竟,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一辈子吧? 可如今看来,他那一会儿的真情仿佛也是真心的,他难受痛苦是真心的,他寻欢作乐却也是没有愧意的。 这样的一个男人,真是累了母亲一辈子。 但是,母亲活着时受尽了委屈,死了,却绝不能任人践踏。 方竟南的妈想葬在方家的祖坟里,葬在老爷子的身边,享受后人的祭奠敬仰,她也要看看她配不配。 母亲生前唯一的心结就是早早夭亡的哥哥,但母亲没有证据,只是猜测,所以动不得她半分,可方靖之却记得清清楚楚,母亲临终快要咽气的时候,一直攥着他的手喊哥哥的名字,她要方靖之不要忘了方靖恒,不要放过那些害死哥哥的人。 他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忘记,只是可惜方竟南的妈早早也死了,所以这事再也无从查起。 只是,无从查起成了无头公案方竟南就以为他方靖之把过去的事全都揭开不提了吗? 方靖之忍不住的冷笑:“父亲,您想让母亲迁出去,让别人葬在您身边,你想扰了母亲的安宁,我不妨告诉您一句,父亲--别做梦了!” 方老爷子立时胸口气促的喘息起来,他双手哆嗦着胡乱去抓床头的东西,杯子茶盏哐哐啷啷的掉了一地,外面的人都惊动了,不管不顾的涌进来。 方家旁枝的长辈和亲的疏的晚辈们熙熙攘攘挤进来,正看到方老爷子拿了茶杯砸方靖之:“你这个不孝不悌的孽子!” 方靖之只是站着不动,茶水淅淅沥沥的从他肩上淌下来,他眉眼都没有一丝丝的波动,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周楚楚不由得心底叹了一声,她自来都知道方靖之这个人性子多么的倔强,多么的桀骜不驯,若是他今日肯低低头,方老爷子还未必真的会坚持这个决定,只是可惜…… 可这样也好,他撞的头破血流无路可走的时候,也只有她能拉他一把。 “你们都记着我今日的话……” 老爷子剧烈的喘息起来,方竟南和妻子赶紧上前,又是喂水又是揉胸口,两个人哭的眼泪涟涟的,好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 越发衬的方靖之无情无义让人齿冷心寒。 方家的长辈们都不悦的看过来,方靖之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愧意,众人更是心内腹诽不已。 方老爷子哆嗦着指着方靖之:“这个不孝子的所作所为你们都看到了,他不仁不义,不孝不悌,忤逆长辈,排斥兄弟,我们方家世世代代都没有出过这样的败类!我今日就在大家伙儿跟前把话说清楚,我方建忠没有这样的逆子,他方靖之也不配做我的儿子!” 方老爷子这话一出口,众人不免大惊,这话不可谓不重了,老爷子这是要断绝父子关系了? “爸爸您别动怒,七弟他只是一时糊涂……” 方竟南白着一张脸苦劝,方老爷子却把他推开,支撑着坐起来:“去把我的印鉴都拿来,把老董事们也都叫来……” 说着看向房内站着的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堂叔您今日就做个见证,我要把这不孝子逐出家门……” “不用这么麻烦了。” 方靖之忽而轻轻一笑,他微微抬了下颌,依旧是那样不逊的姿态,却明显的让人瞧出了他眼底闪过的一抹凄凉和落寞。 “也不用父亲你来逐我出家门,这个家,我今日离开,就不会再踏进来一步。” 他终是惨淡一笑:“您好好休养身体,我这个不孝子,怕是不能来给您送终了。” 他说完,转身就向外走,众人忙不迭的让出一条路来,周楚楚咬了唇,眸色闪烁,心内却又有些懊丧,她可没想到把事情激化成这种局面…… “靖之……” 周楚楚终还是追了出去,她凄凄拉住他的衣袖:“怎么就把父亲气成了这样子……他老人家病着,难免心里不痛快,就是说话难听一点,你也要担待着点啊……” 方老爷子到底还是顾及着方家的颜面,没将他和方晴的事捅到人前,因此周楚楚就做出一无所知的懵懂样子来。 她还未查出那藏娇的金屋在哪里,自然不会打草惊蛇。 方靖之却直接把她的手甩开了,周楚楚趔趄了一下才站稳,春衫下的小腹有着微微的起伏,方靖之的目光滑过去,周楚楚也下意识的按住了小腹,只有他们两人心知肚明的秘密…… 第184章 一无所有 “他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以后,我方靖之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了,我也配不上周大小姐你这样的妻子……” 方靖之唇角微微勾起:“找个时间,我们把离婚的事办了吧。” 周楚楚却只是摇头:“靖之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和你分开的。” 方靖之无心与她纠缠,转身往车子走去:“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吧,等你想通了,让你的律师直接来见我。” “靖之……” 周楚楚又追了一步,方靖之却直接上了车子。 车子驶出方家大宅的时候,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葱郁的树木掩映之下,那花团锦簇之中,却是藏污纳垢的肮脏场所,怨不得母亲活着时会说,真想永远离开这里。 而此时,他终于要彻底的抛下这曾经想要攥在掌心的一切了。 他以为他或多或少会有一点点的不舍,却没有想到,真正离开的时候,却像是心头的大石都被卸掉了一样轻松自在。 只是脑中,忍不住浮现小时候的断续画面,是他在夏日的午后,背着昏昏欲睡的他走过长长的回廊,是他在他想念母亲的时候陪着他掉眼泪,笨手笨脚的哄他开心,是他护着他跌跌撞撞的长大成人没让他步上哥哥的后尘,也是他,亲手斩断了他们最后的父子情份。 他知道,他或许曾经真切的爱过他这个儿子,但最终,在权衡利弊之后,在家族利益和名声负累之下,他这个儿子,终究还是成了一枚弃子。 方靖之将车子开的飞快,车窗全部打开,风扑过来,狠狠的打在他的脸上,他眼角的泪,倏然被风吹走,就此,干干净净了。 两个月后,方老爷子缠绵病榻许久,终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方家的七公子,那个被亡夫死前亲口斥责不孝不悌的混帐东西,果然没有来为父亲送终。 舆论哗然,周老爷子都动了大怒,电话里将他骂的狗血淋头,京城最大的新闻早报甚至用了整版的版面写文章讽刺方靖之的这般行为。 一时之间,方家的七公子,昔日那个被人捧在掌心里的公子哥儿,竟有了人人喊打之势。 周楚楚被老爷子勒令回了周家,送方老爷子出殡之后就不许出门去见人。 周楚楚也不免有些后悔,可她又怎么会想得到,到了这样的地步,方靖之却还是不肯低头,就那样潇洒的把所有身外之物都抛却了……以至于她也被连累,这些日子,她都不敢出门,不敢去看那些同情或者嘲笑的目光。 他怎么就这么拗,怎么就执迷不悟呢! 那个妹妹又不是生的多么国色天香…… 周楚楚忽然想到了心腹送来的那些方青青的照片,她当时只是略微翻了几下,见她生的清秀寡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过人之处,她就随手撂开丢在了一边,可如今忽然想起来,她又忍不住把那照片翻了出来。 最上面的是方青青比较近期的一些照片,而往下翻,就是更早一些时候的青涩照。 周楚楚翻着翻着,手指都开始打绊了,她脸色雪白,冷汗涔涔,整个人都不停的哆嗦起来,那张脸,渐渐的和她昔日从方靖之手机相册里看到那一张青涩秀气的小脸重叠起来…… 是她,是她…… 可怎么会是她! 那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那时候,那个被她贴了满校园**的女孩儿,还在念高三啊…… 可又怎么不会是她? 这眉眼,这神色,这脸庞……又有哪一处不一样? 周楚楚瘫软了一般坐在那里,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他们,他们竟然已经纠缠了那么多年了…… 怨不得那时候方靖之会大发雷霆,甚至不惜拍了她的照片威胁她来给那个女孩儿善后,怨不得他对她会深恶痛绝到这样的地步,怨不得,怨不得他护着那个女人护得心头肉一样…… 所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忽然之间都醍醐灌顶一样明白了过来。 她就像是一个傻子,被人家耍弄的团团转,却一无所知…… 周楚楚忽然把那一堆照片全都推在了地上,她伏在床上,几乎是发泄一般痛哭了出来…… 青青,方青青…… 她还真是蠢,早在知道他那个死了的妹妹叫方青青的时候,她就该起了疑…… 可谁又能想到,方靖之会和自己的妹妹勾缠不清呢,而青青这名字实在是普通寻常…… 周楚楚狠狠的捶打着枕头,哭的天昏地暗,她若不把这个贱人撕成碎片,她又怎么能咽下这口恶气! 想到这些年,方靖之护着她疼着她,她还不知道多得意,暗地里不知道怎么讥诮她的愚蠢和可怜,还有商锦和顾星河那些人…… 周楚楚忽然坐直了身子,方靖之这个人,心狠手辣,能舍能断,她逼得这么紧,还是无法桎梏住他,要他舍弃那个女人,为今之计,想来也只能用这最下作却最有用的一招…… 她周楚楚就是不信,几十年的兄弟要是当真面临生死威胁,他还能忍得下去。 她要那个女人也尝尝她这些年受的屈辱和吃的苦头,她要她跪在她的脚下哀求,也不会给她一线生机,她想生下她和方靖之的孩子? 她周楚楚若不将她和孩子都打到十八层地狱去,她就枉做了周家人! 周楚楚一时之间恨的牙痒,直恨不得将方靖之与方青青苟且的所有事全都对爷爷和父母和盘托出,但说出来之后呢…… 爷爷那样刚烈的性子,定然会让她和方靖之离婚。 可她怎么会离婚?离婚岂不是成全了他们? 但这个理由,说出来她自己大约也只能相信一半,她的心里,总归还是对他残存着一线幻想,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心气实在太高,纵然碰了壁也不肯轻易低头,但长此以往呢,过惯了锦衣玉食被人高高捧着的男人,骤然跌入泥沼,又如何能承受这其中的落差? 周楚楚想,如果她此刻一心一意要和他在一起,无论怎样都不离不弃,他又会不会有一丝丝的感激? 但他那样的人……周楚楚忍不住咬了嘴唇,当下,最紧要的却还是要把那个贱人给挖出来,她必要出了这口恶气才能畅快。 方老爷子葬礼后不久,方竟南就遵照方老爷子的遗言要给他的生母迁坟。 因着之前方太太葬在老爷子的旁边,他母亲连方家的墓园都不得入,这也一直都是方竟南的心病,如今有了老爷子的遗言,他更是理直气壮的开始筹备迁坟的事。 找人卜算了各种吉时,将母亲的坟墓迁回来的时辰,将方太太迁出的时辰,又择了下葬的吉时,一时之间整个方家忙的不可开交。 方竟南的妻子却委婉劝他:“七公子到底在方家这么多年,手里人脉不少,将婆婆迁回方家墓园也就罢了,不若就将老太太的墓地依旧保留吧……” 方竟南闻言当下就瞪了她一眼:“父亲的遗言你都忘记了?你要让我也做这不孝之子?” 他如今做了方家家主,再不是昔日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挺直了腰杆子,再被人捧着,当下脾气也大了不少。 “我也是为你好,总归还是一家人,要是真的闹的太僵了,也不好看,到底那也是父亲的原配发妻……” “你是我太太,怎么胳膊肘子偏向外人?”方竟南不耐烦起来,这个妻子原本是为了匹配他之前的身份才娶回来的,如今他水涨船高,身份不同,就觉得自个儿太太眼界太窄,实在拿不出手了。 “这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需要多管,安心做你的当家太太就行了。” 方竟南甩下一句,掉头就走了,昔日的三少奶奶怔愣坐在沙发上,看着丈夫趾高气扬的背影,心下却不免轻叹,一朝春风得意就成了这般模样,亏她当初,还以为他是个温润清和的谦谦君子,如今看来,这一切,大约都是假象而已。 她其实十分不赞成迁坟的事,好好的人家埋在那里十几年了,何苦去惊动亡灵呢? 再说了,女人情感上终究还是站在原配正室这边的,毕竟,她也是方竟南的原配妻子啊,若将来方竟南有了别的女人,难道她也要落得这样的下场不成? 思量万千,到底还是叫了佣人过来:“……若当真要迁坟,一定要让人小心一点,别损毁了太太的棺椁,惊了她老人家的宁静……” 方竟南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方靖之自然也得知了这件事。 彼时青青肚内的孩子已经五个多月大,她只是稍微丰腴了一点,若不是小腹隆起,压根看不出是个孕妇的样子。 方靖之镇日住在四季如锦,已经是谢世不出的状态,除却偶尔与商锦和顾星河等人见面,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与方晴腻在一起。 方晴知道在方靖之心中他母亲的分量有多重,发生了这样的事,虽说罪魁祸首是方靖之自己,可她心里又怎么会好受? “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方靖之边说边给商锦等人打电话,方晴点头,给他拿了外衣:“你小心点,不管怎样,安全最重要。” “别担心我,中午好好吃饭,吃完饭睡个午觉我就回来了。” 方靖之摸摸她的头发,方晴却不知怎么的,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吊了起来,总是不能安生。 她一路送他到车库,方靖之怕她累着,劝了她几次,她都不肯回去。 他终究也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柔声的哄着劝着:“我又不是要出远门,最迟晚饭的时候就回来了,一定能赶上陪你吃晚饭。” 方晴却还是拽着他的衣袖:“你要小心点……”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有商锦和星河他们和我在一起呢……” 他失笑,看她红着眼圈依依不舍的样子,心知她现在正是最脆弱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也想要陪着她,但终究身为人子,有些事,他不得不去做。 “乖,在家等我。” 方靖之亲了亲她的额头,方晴松开手指,眼巴巴的看着他开车离开,一直送着他的车子出了四季如锦,她方才步履沉沉的回了楼上。 他在的时候,就是两个人躺在沙发上随便看书或者说话都觉得满心的欢愉,但他这样走了,她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平日喜欢看的书变的索然无味,画了几笔画却是乱七八糟的线条,到了午饭时间,也只是吃了两口就搁下了筷子。 上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却是连绵的噩梦不断。 方晴浑身湿透从梦中醒来,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心脏的跳动那么快,许久都不能平静下来。 有多久没有再做过类似的梦了? 好似是从她和方靖之彼此交了心之后,她再也不曾梦到过这样的画面,但今日是怎么了? 从他接完电话要走那一刻,她的心里就不安生,一直这样七上八下的吊着。 肚子里的孩子好似也察觉到了母亲的情绪不对,有些不安的动了动,方晴赶忙将掌心贴在小腹上,轻柔的安抚着有些躁动的孩子。 孩子很乖,不一会儿就在妈妈的肚子里安静下来,方晴却又忍不住去想梦中的画面。 她梦到方靖之揽着周楚楚站在她的面前,冷漠的要她滚开。 她听到周楚楚讥诮的声音,说都是因为她,方靖之如今除了这些房子和几辆车子,什么都没了。 她想要和他说话,可他压根都不看她,搂着周楚楚很快的走远了。 梦里面他的人总是离她那样的远,她拼命的追,却还是追不到…… 也许,也许是日有所思,才会有这样的梦吧,毕竟,她心里确实也是这样想的。 如果他们没有在一起,方靖之如今怕是比之前还要前程似锦…… 可是如今呢,除了四季如锦这栋他特意挂在商锦名下的别墅,还有星河湾和郾城的那些房产,他还有什么呢? 报纸上把他批的那样不堪,又有周老爷子的斥责,京城里谁还敢与他来往? 他又如何与方竟南抗衡呢? 这一次他母亲墓地的事,又会是什么结果? 方晴坐立难安,忍不住给他打电话,可却一直都没有人接听,她心神难宁,忍不住又去打商锦的电话,商锦却接了,却也是匆匆几句,只说现在很忙,稍等一会儿会让方靖之给她回电话。 可方晴一直等到深夜,都没有等来方靖之的回电。 她再打回去的时候,方靖之的手机已经关机了,而商锦的电话,却再也没有人接听。 第185章 他不要她了1 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是和方竟南起了争执受伤了还是…… 方晴简直不敢再往下想,一整夜睁着眼睛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盼着他能回来,可直到天亮,她肚里怀着孩子,实在熬不住沉沉睡了片刻,却又被噩梦惊醒…… 方晴实在坐不住了,不停的打着方靖之和商锦的电话,却是一个关机一个无人接听。 她试着联系顾星河,却也是毫无音讯,方晴实在是无可奈何,在京城她认识的人太少,这种时刻谁能帮她,她绞尽脑汁了想,终于让她想到一个人——薛定帆。 对,薛定帆,他虽然和方靖之的关系大不如前,但终究还是打小的交情,他不会袖手旁观的。 可她该如何和薛定帆联络? 自从她数年前离开京城去念书之后,她就和薛定帆断了联络…… 但她知道他公司在哪里,仿佛就在她昔日上班的顾星河的那家公司附近的商业圈内。 方晴打定主意,一时也不敢耽搁,立时穿衣洗漱下楼,让司机准备车子。 别墅内方靖之留下的那些保镖却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走时方靖之也叮嘱过他们,尽量不要让方晴出去。 但又实在拗不过她,只好也上车跟着她一起。 好在她的运气还不算太差,去薛定帆的公司前台询问之后,得知薛定帆今日正在公司,她立时让前台小姐通报。 “您只说我叫青青,薛先生会知道的,我知道我没有提前预约让您难做了,但是您尽管放心,薛先生一定不会生气的,若真有什么事,都由我来承担……” 前台小姐见她脸色发白又大着肚子,说的这些话似乎和薛先生关系十分不一般的样子,也不敢再耽搁,立刻打电话去了薛定帆的秘书室。 果然,片刻之后秘书回了话,让方晴稍等,薛先生立刻就下去。 前台小姐不免吃惊,能让薛先生亲自下楼来迎的人…… 忍不住又打量了方晴几眼,好似也并不是什么不可多得的大美人儿……反正和薛先生之前的那些绯闻女友,算是不能比的。 可架不住人家命好啊,前台小姐又往她的肚子上使劲看了几眼,怀了薛先生的孩子了,还愁将来? 方晴此刻哪有心思去管别人怎么想,她一门心思全在方靖之的身上,她实在是太害怕太担心了…… 只是短短的几分钟,方晴却觉得度日如年一般的煎熬,好不容易薛定帆走出电梯,方晴几乎是立时迎了过去:“薛先生……” 她昨日只是和方靖之一起吃了早餐,中午晚上几乎没吃几口东西,这一大早匆忙出来,更是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如今她肚子里还有一个,未免就有些熬不住,她本来身子又有些弱…… 也因此,她刚站起来唤了一声,眼前立时一阵的发黑,竟是直挺挺的就往地上栽去…… 薛定帆骇了一大跳,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前台小姐刚惊呼了一声,他已经疾步过去,将她牢牢护在了怀中。 “青青,青青你没事儿吧?” 薛定帆只觉得她身上滚烫,脸色却是苍白摄人,整个人在他怀中瑟瑟颤个不停,他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担忧,连连低声的唤着,方晴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察觉到自己在他怀中,赶紧就要挣出来,可她实在头晕眼花的厉害,两腿虚浮的根本站不住。 薛定帆沉了眸子,将她紧紧箍入怀中,肃然道:“青青,你现在脸色很难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先带你去休息室,然后叫医生过来……” 方晴却白着脸摇头:“薛先生,我是因为没有吃早饭低血糖的缘故,请您给我一杯热饮就好了……” “胡闹。” 薛定帆却有些恼了:“你现在听我的安排,别的什么都不要管,有什么事,等会儿再好好说。” 他到底还是把她带到了他的专属休息室,让秘书冲了红糖水拿了一些糕点进来,又让人去请医生。 方晴无力的靠在沙发上捧着茶杯,大半杯红糖水下肚,她觉得头晕的没有那么厉害了,想要制止薛定帆再这样忙碌,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等他终于闲下来,她才放下杯子,轻轻唤了一声:“薛六哥,我来找你,是有事,想求您帮我……” 她甚少这样称呼他,总是一声冷冰冰的薛先生,薛定帆看着她白皙的小脸上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透着无助和惶恐,他只觉得一颗心都牵扯着疼了起来。 她之所以这样,泰半又是因为方靖之吧。 靖之家里的事,他怎么会不知道,但他们之间早已有了隔阂,早不复往日的亲密,靖之不开口,他也不好贸然的询问。 “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如果我能帮,我一定帮你。” 薛定帆在她对面沙发上坐下来,眸色里满是关切和专注。 方晴缓缓垂了眼眸:“你大约也知道方家的事了,昨天,哥哥接了电话说要出去一下,我知道他是要处理他母亲墓地的事,只是,他说了晚上会回来,可一直到现在都没消息,我打他电话开始还能打通,后来却关机了,我给商锦打电话,商锦昨天接了,现在却也一直没人接听,六哥,我很担心他们,你,你能不能派人去打听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薛定帆闻言也皱了眉:“你放心,我这就让人去打听,靖之和商锦他们都不是没经过事的人,再说了,他如今怎么说也是周家的女婿……” 薛定帆说到此处,下意识的顿了一下,果不其然方晴的脸色立时越发的白了几分,他心下不由得重重一沉,目光又落在她微隆的小腹上,当下心中酸苦难当…… 青青她,是动了真情了吧,不然怎么会冒着这样的风险也要为靖之生孩子…… “我现在就让人去,你先在这里休息……” “不用了六哥,我还是回去四季如锦吧,万一哥哥回来了,又要担心我。” 方晴却坐不住,若是方靖之只是有事耽搁了,这会儿已经要回来了呢,她只想第一时间见到他,确定他是安全的。 “那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六哥,外面有车子在等着我。” 薛定帆又道:“还是先让医生检查之后再说……” “我没事儿,我的身体我知道,只是有点贫血而已,六哥,麻烦你了,如果有消息,拜托你第一时间就通知我。” 方晴强撑着站起来,薛定帆实在没办法,只得亲自把她送到楼下。 眼见得她上车离开,车子没入川流不息的车流中,薛定帆方才折身回去。 方晴坐立难安的等到黄昏,方靖之依旧没有回来,也依旧联络不上。 只是薛定帆打来了电话:“……方家今天闹出了一点事,是因为迁墓的事儿,我派去的人暂时没有打听到靖之的消息,只是迁墓的事已经落定,方老太太的墓地不会动,方竟南的母亲也只是迁到了方家的公墓去,青青你放心,墓园里的人说见过靖之,离开时还是好好的,说不定他现在只是有事情耽搁了……” 方晴这才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只是方靖之一直没有消息,她终究还是心中忐忑难安。 方晴从没有想到,那一日方靖之离开之后,竟就此失去了音讯,她一直都以为他终究还是会回来的,他绝不会就这样把她一个人丢在四季如锦。 但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他和商锦依旧没有任何音讯,顾星河却忽然出国了,出国前给她打了电话,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她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随便离开四季如锦,而对方靖之和商锦,却是只字未提。 方晴又去找过薛定帆几次,但他却渐渐讳莫如深,看着她的目光,渐渐溢满了怜惜。 方晴心中忐忑难安,日夜不得安宁,孕期胖起来了几斤,不过几日又瘦下去,整个人憔悴的简直让人心怜。 半个月后,她终于有了方靖之的消息。 却是在电视上,他和周楚楚挽着手站在镁光灯前,眼底有着淡淡的笑意,他与周楚楚十指紧扣,恩爱无比。 方晴坐在电视机前,一瞬间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瓢冷水,整个人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她呆愣的看着那画面,手指甲把掌心的肉戳的血肉模糊,都没有察觉出来其中的疼。 最后,她看到方靖之当着所有媒体记者的面吻了周楚楚。 周楚楚娇羞美丽的像是一朵可人的解语花,方靖之身材高大相貌俊逸无双,两个人站在一起,这画面当真是赏心悦目无比。 方晴哆哆嗦嗦的站起来,双手捂着隆起的小腹,一秒都不愿挪开,她没有哭,也没有眼泪,没有发疯,也没有失控,佣人们都屏住呼吸低了头不敢吭声,她一步一步挪着走上楼,瘫软在床上,像是被人把骨头都抽走了。 枕头上还有他的气息,带着青草香的清冽,却再没有烟味儿,自从她有了身孕,他就再也不曾在她面前抽过一支烟。 方晴抬起手指,缓缓的摩挲着枕上绣着的精致的暗纹。 是因为和周楚楚在一起了,所以才对她不管不问理也不理么,可她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和他闹啊,她只要确定他安全,好好儿的,就是,就是他把她和孩子抛下了,她也不会怨他恨他。 毕竟,她早已知道他有妻子,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的,她身上也有错……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彻底的霸占他,他为什么就不肯告诉她一声,她只要他亲口说一声而已,有这样难吗? 不过是在艰难的选择之中做出了对他来说最好的一个,这是人之常情,若要她选,她大约也要陷入两难。 更何况他是个男人,还是个曾经站在云端的男人。 方晴怔愣的想着这两个月发生的一切,他宅在四季如锦无事可做,大把的光阴都抛洒在虚空闲散的日子里,这般年纪的男人,正是踌踔满志施展抱负的时候,可他整日里除了喝茶看书陪她聊天散心,再也无事可做。 第186章 断指 周楚楚听得佣人回报,对方靖之一笑道:“你自个儿有分寸,别想着让薛先生去给你的心头肉带话,你也知道,你对他一分,我就恨她十分。” 方靖之看都不愿再看她,许多话早已经和她说过,说的自己都厌烦到了极致。 既然怎么样都说不通,那就不如别再浪费口舌。 周老爷子总有不在的一天,周家其他人可没一个如老爷子这般疼她一个出嫁的姑娘,尤其是她被宠的骄矜又傲慢,没几个人喜欢她。 他今日被束缚住了手脚,却不代表他就能被她拿捏一辈子,她最好能聪明一点,别把事情都做绝,要不然将来,他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后悔都来不及。 薛定帆依旧没有查到商锦的下落,两个男人闷头抽烟,彼此都没有说话,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门外不时有人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样子,二人心知肚明这是周楚楚的人。 薛定帆也没有多留,只是走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靖之,有些事不如你先下手为强,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总好过被别人抢了主动。” 他话没有说透,方靖之却忽然醍醐灌顶一般醒悟过来。 是了,妹妹若是落在周楚楚手里,那就逃不过一个死字,但若是他先和妹妹翻了脸呢。 只要将‘处置’妹妹的权利留在他的手中,他自有办法护住她的周全。 “听说商锦从前在国外念书,主修的国际金融,辅修的却是西方美术,还能弹得一手的好钢琴?” 后日一早,周楚楚睡到八点钟方才慵懒起床,她洗漱了一番下楼来吃早餐,手里端着牛奶杯子走到方靖之的身后,纤细的手臂搭在他的肩头,语笑嫣然的说着话儿。 方靖之兀自看着电视上的新闻,没有应声。 她见他身形萧索,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两颊深陷的样子,心里又是痛又是酸,难道这世上还真有人不要江山要美人儿? 方靖之的眉越皱越深,眼底微微有了波动,周楚楚不由得一喜:“靖之,你从前过的什么日子?如今呢?难道你就愿意这样被人欺压一辈子?那方竟南现在耀武扬威的厉害,仗着做了方家的家主,在外面不知道多得意,话里话外把你贬低的一无是处,现在全京城的人都在传,是你把老爷子给气死了……” “胡说八道!” 方靖之显然是被这话给气住了,攥了双拳面目狰狞,周楚楚却又换了一副神色,眼圈微微一红,招手让心腹拿了一个盒子进来:“靖之,还有一件事……我说了你可千万别生气……” “商锦他脾气实在太大了,昨天又闹腾个没完,那些人被他气的狠了,下手就失了理智……” 周楚楚哆嗦着把盒子递给他:“我方才还在想,以后有机会了还能和商锦四手联弹一次,我也爱弹钢琴呢,可现在,大约是不可能了……” 方靖之眼眸陡地一颤,他劈手把盒子抢过来,将要打开那一刻,却又忽然停了动作,他脸色发白,呼吸都急促起来,整个人颤个不停,仿佛这小小的盒子,足有千金重一般。 “靖之,我原想着赶紧送医院去接回来,可这些人怕我怪罪,一直隐瞒着,现在也错过时间了……我已经狠狠责罚他们了,你要是还生气,我就让人把他们杀了给你出气,好不好?” 周楚楚哽咽了一声,眼见得方靖之颤抖着打开那个盒子,她心底不由得低笑了一声。 她就是要让方靖之知道,只要他再犹豫下去,别说这一根手指头,就是一条命,商锦都要保不住了。 那盒子里,血肉模糊的两截手指躺在那里,像是什么东西,骤然的把他一双眼睛刺的鲜血淋漓。 商锦…… 那个在他身边总是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的商锦,那个打小跟在他身后,他当大将军他就做先锋官的商锦,那个对他言听计从从来没有和他红过脸的商锦,那个昔日小小英俊的少年,端坐在琴凳上练琴,笑着和他说将来要去念音乐系的商锦,那个不管他做了什么,都说七哥我听你的我反正和你是一伙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的商锦。 方靖之忽然感觉自己的眼睛模糊了,有滚烫的液体拼命的向外涌,滴滴答答落在那两截断指上。 被家里人逼着去读经济的时候,他曾一杯一杯喝着酒对他说,七哥我以后再也不弹琴了。 他们都知道那是玩话,商锦后来还不是用弹钢琴去泡妞了? 可是从今以后,他大约是真的永远不会再碰钢琴了。 “靖之……” 周楚楚轻轻的按着他颤抖的手臂,小脸发白担忧的望着他。 方靖之想,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 好,他方靖之是个无用的废物,他斗不过他们周家,她想要什么,他给她,他成全她就是了。 “别再犯傻了靖之,不值得,难道你真的要商锦活不成吗?我爷爷动了大怒了,他或许是知道了商锦曾给你打掩护的事儿,才会纵容他们这样做,靖之,你不能再惹怒他老人家了……” 周楚楚看着他把盒子盖上,像是猝然间他老去了十岁一般,她安静的等着他开口,等着他做出抉择。 她不怕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她该怎样的辛苦委屈,她只怕她得不到方靖之这个人。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缓缓抬起头来,黑的摄人的一双眼睛盯着她:“我和你一起去四季如锦,但有一点,人,要由我来处理。” 周楚楚闻言不由得笑起来:“靖之,你之前做的金蝉脱壳的好事儿,我可是记着呢。” “就如你所说的,难道我会眼睁睁看着商锦被我连累死?” 他血红了一双眼睛抓着她的肩膀低吼:“周楚楚,你说的对,你说的很对,不就是一个女人,难道要我为了她不顾兄弟情分?若我当真如此,你让我今后怎么在京城混?我又怎么有脸去见人去和方竟南争?难不成我要一辈子做个缩头乌龟?” “靖之……你若能早点想明白,又何至于此呢……” 周楚楚见他整个人已经濒临癫狂,却是信了他的话几分,但若真把方青青交给他处置,她却是做不到的。 “我可以让你亲自来解决她,但是,事后,我必定要亲眼看到才会相信。” 他扣着她的肩膀,手指几乎陷入她柔嫩的皮肉里,周楚楚咬了牙关撑着,她就是要他垮了这脊梁,男女之间,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经历这一次,他的气焰被压下去,今后,他就再也别想在他们的关系中占上风。 可周楚楚却全然忘记了,她会爱上方靖之,还不是因为他的桀骜不驯和一贯的强势霸道,若他当真变成另外模样,在她面前再也没了从前的样子,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弯下他挺直的脊梁,如同那些为了得她青眼而阿谀逢迎的男人一样,她还会不会去爱一个这样‘懦弱无能’的男人? 方晴想,她大约会永生记住那个日子。 春末,夏至未至,四季如锦当真与它这名字一般无二,是花团锦簇的热闹和娇艳。 肚子里的孩子将近六个月大,一天比一天调皮,一天比一天活泼爱动,有时候方晴躺在床上,会看到高隆的肚皮像是波浪一样起伏,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是在翻身还是在打拳,方晴看着都心惊不已。 长日漫漫,每一天每一分都是煎熬,若不是为着肚中的孩子,她或许早就想把自己这一条性命给了结掉。 方靖之和周楚楚频繁在电视上秀恩爱,四季如锦别墅中的佣人和保镖个个人心浮动,毕竟,他们是靠方靖之吃饭的,若方靖之今后当真再不回来四季如锦,就这样把方小姐抛在脑后,他们今后还有什么前程? 这些日子陆陆续续有人来她面前请辞,她并不曾动怒,反而从方靖之给她留下的钱里面拿出来了一部分,给他们结清了薪水,还包了红包。 热闹的夏天就将到来,四季如锦却落寞了下来。 明明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可每个人的心上好似都压着沉沉的阴霾。 就像是已经溃脓的伤口,总有它破裂的一日,众人都心知肚明,却又只能忐忑不安的等着那一日的到来。 连绵近一个月的晴天,整个城市都期待着一场大雨带来清凉,可上天却好似知道人们的心,憋着这一口气,就是不肯落下一滴雨。 方晴只觉得这未到夏日,却已经比夏日还要灼热的厉害,她午后睡觉,醒来时已经是一身的大汗,粘腻在身上,难受至极,却又不敢这样早用空调,只能一日多冲一遍澡。 起身下了床,刚要穿上鞋子去浴室,隐约却听得外面有车声响,方晴不由得一怔,刚欲到窗前去看一眼,卧房的门却被佣人拍的地动山摇。 “小姐,小姐您快去看看,好像是周小姐来了……” 方靖之的婚事那样隆重,谁不知道他的太太是周家的小姐? 第187章 周楚楚VS方晴 周楚楚又是个爱出风头的,三两日就要上报上电视的人物,就算是家里的佣人,也早已熟识。 更何况是这样复杂危险的关系,众人怎会一无所知? 方晴心口里咯噔了一声,门外的佣人仍在急促的说着什么,仿佛在询问她该怎么办。 方晴想,这一天她又不是没有想过,早晚都会来,只是,若她肚子里没有这个孩子,她或许就不会这般的害怕。 “既然家里来了客人,那自然要好生招待,你们先去把周小姐请进来,我去洗漱换件衣服就下楼。” 她的语调平稳,不急不缓,似乎并没有乱了阵脚,也似乎并没有太多害怕的情绪,佣人稳了稳神,应了一声是就匆匆下楼了。 方晴走去浴室,冲了澡擦干身子,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张脸被热水氤氲的透着微微的红,好似带了几分的娇艳,身量依旧是消瘦的,肚子却尖尖的隆起来。 家里的佣人都说,看这样的肚子,八成会生个男孩子。 她其实原本对男孩子女孩子并没有什么要求,只要是她和哥哥的孩子,她都会真心的喜欢和疼爱。 但在和方靖之交心之后,她却真心的希望自己能生一个健康的男孩儿。 总要让哥哥后继承人,总不能让方家折在他手上。 但如今呢,方晴摸了摸小腹,这孩子对他,还有曾经那么重要么? 照他如今和周楚楚恩爱的样子,孩子,还不就是早晚的事。 方晴苦笑了一声,转身出了浴室换好衣服,她将头发梳的整齐,只在唇上稍稍的涂了一层浅浅粉色的口红,然后出了卧室下楼来。 周楚楚哪里肯在这里喝茶等她,她身后停了数十辆车子,有佣人撑了伞在她身侧站着,她正站在一株蔷薇跟前,似乎是赏花的样子,闲适而又优雅。 她身边的人先看到的方晴,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她却不紧不慢的又赏了一会儿花,这才淡淡一笑道:“我向来不喜欢这些蔷薇月季玫瑰什么的,一股子小家子气……” “那是自然,咱们家里养的那些牡丹,才更衬太太您呢。” 身边的人恭维起来,周楚楚眼底含了笑:“走,咱们去会会这勾人的野蔷薇去。” 方晴看着周楚楚被人簇拥着款款走来,她打扮的华贵却并不招摇,身上的首饰格外的闪亮却又恰到好处,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大家小姐出来的样子,也只有那些暴发户,才恨不得把所有的首饰都挂在身上。 方晴身侧的佣人扶着她小心的下了台阶,周楚楚瞧着她娇娇弱弱的样子,心里就是一阵的厌恶,她又不是方靖之,看着她这般妖妖娆娆的模样就心头荡漾,她只会越发厌恨她。 周楚楚的目光从她有些寡淡的脸上滑过,然后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一双凤眼倏然的一紧,银牙已经紧紧咬住。 这贱种还想有见天日的一天?有她周楚楚在,她会让她方晴知道,什么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当是谁勾走了靖之的魂儿,原来是他自个儿的亲妹子,哎呀,这可真是了不得,传出去了可怎么好,靖之今后还怎么做人?” 周楚楚掩着唇笑的妩媚而又优雅,她身侧的人立时说道:“谁说不是呢,这世上竟然有这样不知天伦的人,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要勾搭,真是连脸面都不要了!” 周楚楚眼风略过去,讥诮一笑道:“你懂什么,那些出身贫贱的女人,惯会不择手段的一心往上爬,好容易攀到高枝儿,怎么舍得撒手?只是可怜了咱们家的姑爷,被这样的贱人连累,以至于如今走出去,连头都抬不起来……” “姑爷也是心太好,到了这样地步还一直隐忍着。” “所以我就做了这恶人啊……” 周楚楚懒洋洋的一笑,正要吩咐人上前,却有一辆车子缓缓驶进来停下。 “阿楚你何必这样动怒,为她生气伤了身子就不值得了,更何况,阿楚你放心好了,这事永远只会是可笑的传言,再不会有人知道。” 周楚楚的长眉一挑,凤眼里波光潋滟:“靖之,你能保证她会保守秘密?” 方靖之看也不看站在他对面几步远,脸色苍白到一丝血色都无的方晴,他只是走上前搂住他的爱妻,笑的如春水初生:“自然,死人怎么泄漏秘密?” 他身后的数名保镖皆是黑衣肃穆,身材高大结实,不过是举手一个动作,方晴身侧的两名佣人连惊呼都没发出,就被推倒在地,再爬不起来。 方晴只觉得双臂一阵剧痛,已然被人毫不留情的扭在身后,然后摁在地上,她的脸被人压在粗砺的地面上,然后是铮亮的一只皮鞋伸过来踩住了她的脸,重重的碾。 她没有发出一丝丝的声音,只是在被人用这样扭曲的姿势摁在地上,只是在最屈辱的这一刻,仍是拼尽了全部的力量睁大眼睛看向离她只有不到三米远的方靖之。 她看着他,眉眼不动,纤长的睫连眨都不曾眨一下。 她看着他,只想穿过他这一副皮囊,去看清楚他的内里,到底是什么模样。 方靖之垂眸看着他的娇妻,周楚楚也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他的眼眸很深很深,却波澜不惊,任何情绪都瞧不出来,她故意这般先来一步,就是想看看他会不会第一时间赶来。 他果然第一时间赶来了,只是却做了这样的戏给她看。 难道她看不出来他心里想的什么?但她却愿意配合他,她倒是要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方靖之,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 方晴终是开口,可她辅一开口,踩住她脸的那一只脚就骤然加重了几分力道,她贴着地面的半张脸立刻疼的钻心,那些沙石毫不留情的钻入她的伤口中,磨着那血红的嫩肉,堪比凌迟。 可她一双眸子倏然睁得大了,有灼烧的火光猝然明亮起来,从那黑亮的瞳仁中迸射而出,她咬紧了唇,咬的鲜血淋漓:“方靖之我再说一遍,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虎毒还不食子……” 他终于肯回头看她,桃花眼灼灼,波光粼粼:“是么,那你就更该死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的轰然倒塌,连最后沉寂的废墟都看不到,只是变成了一股轻烟,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鼓着劲儿拼命撑着的身体骤然的软了下来,一动不动,任那些人,那一只脚,把她踩的鲜血淋漓。 她只想留住肚子里孩子的性命,可他却连这一丝丝恳求都不愿意答应。 她的心彻底的冷了,变成一片死灰,她再也不奢求了,她什么都不求了,只求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立刻死。 是她瞎了眼了,是她看错了人,这就是上天给她的惩罚,罔顾人伦的人,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要用尽手段来折辱。 “靖之……” 周楚楚看着她面前的男人,“你该不会,真的要……” “你说的很对,我以后的路还很长,不该被这些人和无关紧要的事牵累,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我失去的一切,全都夺回来。” 周楚楚笑的志得意满:“这还不简单的很,靖之,只要我们夫妻一心……” 他缓缓的把圈住她细腰的手松开,然后握住她柔嫩的手指贴在胸口,一点一点的笑出来:“那是自然,我们夫妻当然要一心……” “靖之……” 周楚楚当然不信他这话,她连十分之一都不信,可她却还是做出感动不已的样子,扑在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了他劲瘦的腰。 这个角度,她正好看到方晴被那两个保镖从地上拉起来,她的半边脸血肉模糊,半边脸却高高的肿着,猪头一样,哪里还能看出之前的一点清秀和五分姿色? 周楚楚把唇角翘起来,对着方晴,挑起了她修长的眉。 不管怎样,不管方靖之为何如此,不管他甘心还是不甘心,她只看结果,她是胜利者,这就足够了。 方晴脸上血色全无,头发蓬乱,一张脸惨不忍睹,周遭的佣人中传来隐约低低的啜泣声,她却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拥抱的样子,连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来。 “把方小姐带上车,好生的伺候着……” 周楚楚发了话,可那两个保镖还是看向了方靖之。 方靖之抬手做了个手势,那两个保镖方才架着方晴往车子走。 她经过周楚楚和方靖之的时候,忽然停了脚步,保镖正要动手,她却已经飞快的抬手将颈子上的一根链子生生扯断,然后把那东西狠狠砸在了方靖之的身上。 一道璀璨的蓝光闪过,然后跌入地上,阳光刺眼,可却抵不住那光芒四射的蓝宝此刻的夺目。 方晴一声一声的笑出来,笑到双眼血红,仿似要流出血泪来:“方靖之,上天入地,碧落黄泉,我和你,生生世世都不会再相见!” 周楚楚的眸色倏然一沉,她咬了银牙死死盯着那地上的戒指。 这就是那一枚蓝宝石钻戒,他亲自设计,花费巨资买下来送给他的心头肉的。 第188章 忘了我 当日他拿话将她糊弄过去,她本就半信半疑,如今瞧来,她的猜忌果然不错,这蓝宝石钻戒的正主,此刻正好端端站在她跟前呢。 周楚楚忍不住委屈的瞪着方靖之,可方靖之那菲薄的唇间却含了霜,似笑非笑的看着方晴:“什么生生世世,我只求这一生一世得偿所愿,好妹妹,我这就送你上路,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把这人世上的一切,全都忘了吧,来生投胎个好人家,嫁一个好男人,也算你功德圆满……” 方晴含着笑点头,唇角有鲜血蜿蜒而下:“方靖之,你放心,我会在地狱里等着你,不,是我和我们的孩子,都会在那里等着你,你可千万,要快一些来……” 方靖之微微抬了抬下颌,摆一摆手示意保镖将她带上车。 周楚楚再忍不住:“方靖之!这个你怎么解释?” 她很恨指着地上的蓝宝石,方靖之却只是看着那一辆载着方晴的车子,那车子驶出园子,消失不见。 他回头看一眼地上躺着的那一枚戒指,他要她戴在手指上,她不肯,说太招摇了,却找了一根链子,挂在了脖子上。 她说,哥,等我做你妻子那一天,我再把它戴在手指上。 他想,他大约永远都等不来这一天了,就像是他已经决定放弃,放弃自己,放弃自由,放弃他曾到手的一切,来为他昔日的荒唐,赎罪。 “方靖之你别想暗地里动什么手脚,我告诉你,看不到她的尸体,我和你没完!” 周楚楚怒火中烧,低低的吼,方靖之却转身走向车子,他一身寒霜,早已不复方才抱着她时的满腹柔情。 “方靖之……” 周楚楚很恨的跺脚:“你别忘了商锦!” 方靖之的脚步一顿,他颓然的转过身来,就那样空洞着一双眼看着周楚楚:“你如今满意了么,她就要死了,孩子也要死了,我这一辈子都在你身边,周楚楚,你满意了么?这就是你想要的是不是?你放心,我会让你更满意,一定让你一百倍,一万倍的满意!” 周楚楚倏然冷笑:“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满意了?事情是你自己做的,人也是你弄走的,要杀要剐都是你决定的,我可没说什么!” “商锦现在是不是可以回来了。” 他平静的直视着她,周楚楚纤巧的下颌微微扬起:“自然,方青青只要一命归西,商锦立刻就能回来。” 他缓缓的点头,眼底一片波光宁静:“好。” 周楚楚却又道:“你若当真下不了手,毕竟——她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不如就让我替你做这个恶人。” “不劳你费心,既然我做了决定,就不会食言……” 周楚楚却缓缓摇头,凤眼里闪过一抹讥诮的笑:“可是靖之,我不信你呀。” 她要的只是方青青能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方靖之多残忍,没有什么比自己一心一意依恋的男人亲口说出会要了她和肚子里孩子的性命更绝望。 她的目的达到了,那么,她死在谁手里,又有什么区别? 周楚楚从手袋里拿出手机,优雅的举在耳边:“……将人送到我在东郊的别院去,我稍后就过去。” 她放下手机,冷笑看着方靖之:“靖之,你还没认清现实么,你现如今不过是个名声扫地一无所有的落魄公子哥儿,你以为你身边的人,都会全心全意如商锦他们那样为你卖命么?” 周楚楚晃了晃她手上耀眼的钻戒:“有钱能使鬼推磨啊靖之,你在这个圈子里这么多年,怎么就不明白呢……” 她啧了一声,眼底斜飞出一线笑意:“你放心,看在我也要叫她一声妹妹的份上,我会让她走的舒服一点。” 方靖之不说话,只是那样站着,一动不动的站着,在春末明媚耀眼的阳光中,宛若一樽僵硬的雕像。 周楚楚走到他的身边,声音婉转轻轻的唤:“靖之,你不要怨恨我这样心狠,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个男人先要有了地位和权势,才有了安身立命的资本,才有了为所欲为的可能,靖之,我总是一心一意为你的,你是人中龙凤,不该是搁浅的蛟龙,我希望你仍能如从前一样,还是那个人人捧着逢迎着的七公子,而不是蜗居在四季如锦,像是寻常男人一样蹉跎了这一生……” 周楚楚望着园子里的花团锦簇,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巧的折下一朵怒放娇艳的蔷薇,捏在掌心里把玩:“靖之……这些蔷薇玫瑰是很娇艳,也很动人,但你要知道,能有资格站在你身边的,只能是国色天香的牡丹,靖之,天长日久,咱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你总会明白,这天底下,只有我才是最真心爱你的人,只有我,才心甘情愿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你……” 方靖之忽然就笑了,他笑的无声,却前仰后合,笑到最后,眼底已经是一片冰凉的讽刺和自嘲。 在薛定帆提醒他先下手为强的时候,他以为他总算抓住了一线生机能保住她和孩子的性命,可他到底还是失算了,周楚楚她根本已经丧心病狂了,为了所谓的爱,她还要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他已然不敢想下去,只是心脏隆隆的跳动着,身体里的血液全都在呼啸,耳边是潮汐汹涌一样的嗡鸣,胸腔里某一处剧烈的疼着,疼到最后,已经变成麻木。 他终于停住了笑,在周楚楚慌张担忧的目光里,他按住那麻木空洞的一处,一口血沤了出来,温热粘腻的液体喷了周楚楚一脸一声,她失声尖叫,狼狈的踉跄躲开,方靖之却闭上眼,直挺挺的一头栽在了地上。 “你若当真杀了她和孩子,那么你和方靖之之间就是死仇,再也解不开这个结了,你想一想,这到底是他的亲生孩子,他们之间也算是感情深厚,一个男人可以忘记他曾经喜欢过的女人,却未必能忘记他的骨肉,周小姐,你细细想一想,我说的对不对。” 那端然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戴一副金丝眼镜,鼻梁高挺,文质彬彬,说话的时候唇角带着淡淡的笑,说不出的谦谦君子模样。 周楚楚脸色有些苍白,未施粉黛散乱着头发坐着,看着薛定帆:“之前你来与我说了方靖之预备先下手为强的打算让我做了安排,如今你又变相求情要留她一条性命,薛先生,你该不会是喜欢她吧。” 薛定帆气定神闲的换了一个坐姿,深邃的眼眸眯了眯,温声道:“我亏欠过她一次,想要补偿而已,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欠别人的。” “可你也说了,他们感情深厚,薛先生,若是寻常女人也就罢了,我也不放在心上,但是这样一个劲敌,你说我怎么可能手下留情呢?” 周楚楚端了咖啡,微微蹙着眉喝了一口,方靖之自那日吐了血之后,就再不肯开口说一句话,无论她说什么,无论她做什么,无论她费了多少苦心,他都只是一言不发。 她放了商锦回来,留他们两个人在房间里说话,可不过片刻,商锦就红着眼圈出来,他仍是不肯开口,只在看到商锦的时候,情绪有了细微的波动,只是最终,他仍是不发一言。 这几日她心力交瘁,方青青被她安置在东郊的别墅里,还未曾来得及对她动手,她也暂时顾不上她那边。 有一天深夜,她守在方靖之的病床边忽然从梦中醒来,他闭着眼睡的很沉,眉目却紧紧的蹙着,她看到他下颌上生出青色的胡茬,她看到他眉心那已经抚不平的川字纹路,她看到他睡梦中紧紧抿着的唇,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昔日那个要她迷恋到疯狂的方靖之,怎么就这样消失的干干净净了呢?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结果?若是一辈子只能守着这样一个不说不笑,没有喜怒哀乐的男人,她当真会幸福? 煎熬着的心,也生出了放弃的想法来,却无论如何,还是想要再试一试。 她已经开始着手收拾方竟南,有了爷爷在背后为她撑腰,她不怕没有胜算,再者说了,方竟南本身能力还是有限,方家董事会里很多人已经对他生出了不满,要方靖之重回方家的呼声,已经越来越高。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她陪着他,等他全然恢复了,就重新回去方家,一个人只要有了斗志,就不怕他会这样继续沉沦下去。 薛定帆说的话,有一句打动了她。 她不想真的和方靖之之间有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她最终的目的,不还是希望他们能夫妻一心,鹣鲽情深吗? 但若是她当真放过那个女人和孩子,方靖之岂不是还要惦记他们母子一辈子? 怎样好似都不是十全十美,周楚楚好看的眉不由得就深深蹙了起来。 薛定帆就微微笑了起来:“我素来都知道周老爷子是刚直不阿一心为公的老前辈,周家的门风出了名的好,周小姐出身这样的家庭,自然不容人小觑,我亦是知道,周小姐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人,之所以会不择手段,也只是出于您方才所说的那一种担心而已,若我有好主意呢?” 第189章 挖坟 “薛先生不妨先说出来让我听一听。” 周楚楚来了兴致,薛定帆坐直了身子,镜片下的一双眼睛,光影灼灼:“若她远走异国嫁人生子,此生再不回中国来,是不是可以解了周小姐的后顾之忧?” “嫁人,生子?” 周楚楚微微挑眉,方靖之这样的性子,就算是嫁人生子了又如何,他看上眼的还不是要不择手段的弄回来? “我在芬兰有一处产业,足以颐养天年,若是周小姐不放心,我可以定居芬兰……” 周楚楚忽然笑了起来:“薛先生,您还是个痴情人呢……” 薛定帆也微微一笑:“只是不希望这一辈子留有遗憾,毕竟,人只能活这一世。” “周小姐,你可以试着考虑一下我的话,你想想看,只要你一心一意待靖之好,过几年,靖之渐渐明白了你的好意,知道了你对他的真心,他又重新拥有了曾经的一切,你们之间的关系定然也要和缓了,再有个一子半女,那方青青和肚子中的孩子,怕是分量早已不如今日这般重要了,到那时,你只要与他透露一句,你当年没有杀死他们母子,你留了他们一命,还给了他们安生立命的财产,你想想,他若得知此事,岂不是会对你感激在心?就算他心中会有波澜,但如今他家庭和睦,幼子可爱,他又怎会舍弃一切去把这平静幸福给打破呢?” 薛定帆说话很有技巧,直击人心,周楚楚蹙眉不语,他又道:“周小姐,我是站在男人的立场上才会说这些,我与靖之几十年的兄弟,我想我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看起来总是无法无天骄傲不逊,或许还有人以为他为人心狠手辣,但我知道,他最重情意,你只要真心待他,他总会知道你的好,你在这件事上给自己留一步余地,或许将来,收获的就是一片海阔天空,周小姐,你想想,何必要手上沾血呢,本来七分的情分,或许就因为这一尸两命变成了十分,靖之这样骄傲的人,最不喜什么,难道你会一点都不清楚?” 周楚楚终是有了一些动摇:“你让我再好好想一想……” 她拧眉看着窗外,想到方靖之整日不发一言的样子,若他得知方青青母子已经惨死,他又会恨自己到什么地步? 若当真让薛定帆把人带走了,他对这方青青看起来一情谊不浅,而方青青经历了这件事,对方靖之怕是已经绝望透顶,万不会再回来拿自己性命和孩子安危冒险,她不用杀人,却也没了后顾之忧,方靖之以后得知,说不定真会感恩在心,他们的关系,也会渐渐和缓…… 等将来,再有了孩子,他的心,还不是会在她和孩子的身上? 周楚楚不免真的心动,反正她要的结果就是方青青再不能成为障碍,既然薛定帆愿意出面善后,她又何乐而不为? “薛先生,您有把握,让方青青再不来扰乱我和靖之的生活?” 周楚楚问了一句,薛定帆却已然正了神色:“周小姐,我只知道,我不会让自己再遗憾一次。” 周楚楚许久之后,方才重重点头:“好,我就信你这一次。” “这件事,我希望周小姐暂时对靖之保密,他如今对他们母子正是最惦记亏欠的时候,若他知道周小姐放了他们一马,定然会再生出要找到他们母子的念头来,不如等两年,事情淡去一些了,周小姐寻一个好机会说出来,说不得就事半功倍的效果。” 周楚楚点点头,却又叹道:“只如今靖之一句话都不肯开口说,我实在心里担忧……” “算了,这事也急不得,只要没了那个狐狸精勾着他的心,他总能看到我的存在的。” 周楚楚重又打起了精神,薛定帆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不由得讥诮一笑,女人蠢笨,也果真有蠢笨的好处。 “芬兰那边我已经派人收拾妥当,周小姐你看,后日我带她启程如何?” 周楚楚却定定看他一眼道:“薛先生,我的人会护送她过去那边的。” “行。” 薛定帆毫不迟疑的答应,周楚楚这才眉眼舒展了一些:“薛先生可千万不要食言。” “我以我薛定帆的身家性命起誓。” 周楚楚摆手:“这倒不必了,我若是怕你出尔反尔,我就不会答应你这要求,我只是丑话说在前头,薛先生若是让我失望了,我定然也不会心慈手软的,一个人可没那么好的运气,在鬼门关前转三圈阎王爷都不收她!” 周楚楚将卧室的门推开,方靖之正坐在书桌前不知在低头写着什么。 她将托盘放在一边,炖蛊中的汤冒出诱人的香气,周楚楚唇角含了一抹笑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在干什么呢?” 他拿着一支铅笔,在纸上又勾勒了几根线条,这才放下笔,站起身,不发一言的走到一边。 周楚楚看着纸上的设计图,淡淡一笑道:“你那一日不是问我,她们母子怎么样了么?” 她抬起头,明显的看到他整个人倏然一颤,却依旧没有回头。 周楚楚讥诮一笑:“其实我早想告诉你,就在四天前,你那些保镖把她带走送到我东郊的别院那一晚,她就死了。” “我说了我会让她死的舒坦一点,你放心,吃了药不到五分钟她就咽了气,走的很安详,没受什么苦。” 他缓缓的转过身来看着她,那一双眼睛像是空洞的一口井,把这天地之间所有的伤痛,全都吞没其中。 “我让人买了一块地把他们母子安葬了,又找大师念了往生咒,放心吧,看在她是我妹妹的份上,我也没有薄待她。” 周楚楚平静的回望着他:“靖之,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你不要生出什么糊涂的念头,我不怕告诉你,只要你敢有随她而去的想法,我定然让人将他们母子的尸骨挖出来,让他们死了也不得安宁,还有你母亲的墓地,方竟南若要迁走,可再不会有人为她出头,你不妨仔细想清楚我说的话。” 她说完,指了指桌上的汤:“趁热喝,我过一会儿再上来看你。” 周楚楚转身向外走,方靖之忽然开了口:“他们葬在哪里。” 周楚楚对他嫣然一笑:“等你喝完汤,我自然会带你去。” 方靖之端起汤碗一饮而尽,周楚楚走过去挽住他的手:“去洗澡换一件衣服,看看你的胡子……” 她看着他走向盥洗室,不由得嘴角勾起,她虽然信了薛定帆的话,可她也留了一个心眼,飞芬兰前夜,她让人买了药给方青青吃了。 就算那个孩子命大活下来,也不可能是个健全的孩子,她周楚楚,决不允许有孽种成为她将来孩子的威胁。 到了墓地,方靖之要周楚楚留在山脚下,他一个人上山去祭拜他们母子。 去的时候临近黄昏,周楚楚特别心胸宽广的给他们三人留了充足的时间,一直到天色漆黑,方靖之还不曾从山上下来,她这才有些心焦,带了人上山去。 那墓地一片凌乱,新填的土尚还有些松软,可要徒手刨开却依旧不是易事。 但他跪在那里,十指全都磨的出了血,仍是眉目不动的挖着那埋葬了他们母子的土壤。 “你疯了方靖之!” 周楚楚扑过去想要把他拉开,他十根手指头鲜血淋漓,一片血肉模糊,周楚楚又是心疼又是恼火,回头吼身边的人:“还不赶紧把他拉过去!” 方靖之却像是个一身蛮力的疯子一样,他嘶声低吼着,不管不顾的把那些要拉开他的人撞开,依旧疯了一样用双手刨着那些湿土。 棺木露出了一角,他整个人剧烈的颤抖起来,手上的动作停了,似是近乡情怯一般。 “靖之……” 周楚楚见他这般模样,心底又痛又恨,她走上前想要拉开他,可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就把她推到了一边,周楚楚被身边的人扶住,却是又气又怒一巴掌就打了出去:“去,去帮他把棺材挖出来打开,让他好好看看,也好死了这条心!” 周楚楚被身边的人扶住,却是又气又怒一巴掌就打了出去:“去,去帮他把棺材挖出来打开,让他好好看看,也好死了这条心!”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上前,很快就将棺木周围的覆土扒开,可棺材已经钉死了,想要打开又不是简单的事,众人又折腾一番,有人下山拿了工具,才把钢钉撬开。 有人想伸手把棺材盖子推开,方靖之忽然扑过去将那人推到一边,他哆嗦着将盖子掀开,入目却是一个黑色的骨灰盒子,而棺材里,除了这个盒子之外,只有几件衣服和零散的首饰。 他都很熟悉,熟悉到只要扫一眼就能确定是她的,因为她不是那种很爱臭美的小姑娘,所以衣柜里泰半的衣服和全部首饰,几乎都是他买给她的。 棺木里的这一套衣服是那一日她被保镖带走时身上穿的,耳铛是他给她随手买来的那一对珍珠,因着才过了端午节,她手腕脚腕上都带了五彩的丝线,此刻也安然的躺在那里。 第190章 后悔自己方才的不小心 可这女人却是出了名的刺玫瑰,他们碰了几次壁,也不敢再贸然的轻薄她。 “头疼……水……” 女人呢喃着,将一张小巧精致的脸庞从云堆雾绕一般的长卷发中抬起来,她细长的凤眼微微的眯着,长睫微微颤动,唇上的口红晕染了一些,却越发显得勾人夺魄。 身侧的男人立时将水杯递过去,殷勤的喂她喝了冰水:“好点了吗?不如我们送你回家……” 周楚楚眯了眼看着这个男人,唔,他生的好似有一分的像方靖之,特别是这样唇角勾着一抹笑的样子。 一分……一分也够了。 周楚楚忽然转过脸,细长的手臂缠上他的颈子,抬起嫣红的小嘴就吻了上去。 那男人愣了一下,旋即却是心花怒放立时将这柔软的身子抱入怀中,亢奋的回应起来。 周楚楚闭了眼,酒醉的时候,脑子是混沌的,她可以把这男人心想象成他,想象成他,她的心里就会好受许多,这漫长的一夜,就不再是那样的煎熬。 “我们去酒店……或者去我那里?” 男人实在有些熬不住,这女人真是人中极品了,身子软的仿似没有骨头一般,胸大腰细皮肤雪白,他从前泡的那些妞儿,简直都不够看了。 周楚楚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胡乱点了头,那男人就和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搀着她向外走去。 出了酒吧,正要扶着她去自己的车上,却忽然有几个保镖模样的男人走过去,毕恭毕敬道:“小姐,您喝醉了,该回去了……” 周楚楚微微睁开眼看他们一眼:“回去?回哪里去?” 自然是回方家…… 是了,如今方家早已在方靖之的掌握之中,方竟南如落水狗一般潦倒不堪,若不是昔日他妻子在方靖之母亲墓地一事上帮忙说了话,又一直对方靖之态度谦和,想必他们夫妻如今处境更是不堪。 方家大宅在去年重新修葺了一番,周楚楚曾想把后园那一动闲置的小木楼给拆掉,却不料方靖之动了大怒,两人狠狠争吵起来,最后以她摔了一屋子东西,方靖之打了她两巴掌告终。 那栋楼到底没有拆掉,周楚楚许久后才知道,那是方晴从前在方家的住处。 她心头扎着这一根刺,愈久愈深,渐渐的成了执念。 原本在他把方家夺回来时,她曾想过告诉他方晴没有死,可在他做了这一切之后,周楚楚却把这个念头死死的摁灭了。 她这辈子都不会告诉他这个秘密,就算两个人要互相折磨,那也要折磨一辈子! 她的爷爷身体越来越不好,缠绵病榻许久,她多少委屈也不敢去和爷爷讲,生怕惹他老人家生气,再加重了病情。 父母待她也是疼爱的,却不会如爷爷这般没有底线的纵容她胡闹,如今父亲执掌周家话语权,她早已不如往日一般,动辄就回周家去,给方靖之没脸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现如今,她就连回周家过一夜,母亲就要旁敲侧击的教导她。 周楚楚心里苦闷不已,方靖之整日里沉着一张脸,无喜无悲,对外人,他尚且能说只言片语,面对她,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没有表情没有回应。 除非她碰到他的底线,言语中提及方晴,他方才会有波动。 这样的日子,她当真是受够了,自去年那一次争吵之后,她就开始酗酒,泡吧,在外面不知惹了多少的桃色绯闻,她以为他身为她的丈夫,总会恼羞成怒,可却不料,就算她脖子上带着别的男人的吻痕回来,他也是平静的像是一潭深水。 回家?她不想回去,方家那个冰冷的宅子,不是她的家。 周家,没了爷爷的周家,她回去又有什么意思? 父亲母亲只会因为她惹出来的事责怪她丢了周家的脸面,却不关心她为什么要这样堕落。 话里话外甚至还敲打她,老爷子病重,将来一旦归西,周家定然不复往日的鼎盛,她不能再闹出事来连累家族的脸面,靖之虽然性子冷了一点,但是又从不在外面胡搞,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想来,她若是敢开口说想要离婚,怕是她的爸妈第一个不会依她。 想到这些,不免越发心中气苦,周楚楚狠狠瞪一眼保镖:“都给我滚,我今晚不回去!” 她说完,软软靠在身侧男人身上,笑的妩媚动人:“走啊,不是说要去酒店吗?” 那男人求之不得,立时扶了她要上车去。 保镖还要追上来,周楚楚一记眼风瞪过去:“我的事,轮得到你们来管?回去只管告诉他,我今晚就是去找乐子了!” 保镖不敢再拦,只得眼睁睁看着她跟着那两个男人上了车。 天色将明的时候,方靖之方才驱车回来,他鞋上裤腿上都沾了泥渍,方家的佣人都小心翼翼摒住了呼吸。 每年的这一日都是如此,先生总要在山上墓地待一夜,回来时总是心情不大好,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说话也不下楼来吃饭。 方靖之刚换了鞋走进客厅,园子里却又传来车响,片刻后周楚楚拎着手袋摇摇晃晃的走进来,她身上的衣服几乎只是两块布片遮住了最隐秘的地方而已,而那裸露出来的肌肤上,红痕密布,说不出的暧昧,家下的佣人不敢多看一眼,都低了头站在门外。 周楚楚走进厅内,见他正气定神闲的坐在沙发上,她笑了一声,花枝招展的走过去,“靖之……你看我这样打扮漂亮不?” 方靖之看也不看她一眼,站起身往楼上走。 周楚楚抄起一个杯子摔在地上,咬了牙尖利的喊:“方靖之,你戴了绿帽子了你知不知道!” 方靖之的步子都没有顿一下,抬步走上楼梯,周楚楚咬着下唇望着他漠然的背影,忽然间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她瘫坐在沙发上,眼底是一片空洞的漆黑:“方靖之,把你名下的财产给我一半,我签离婚协议。” 两年前他初初站稳脚跟时,就拟好了离婚协议,可她不肯签字,那时候周老爷子还身体康健,有他在那里,方靖之无可奈何。 这两年,他们两人势同水火无法相融,她哭过,闹过,吵过,把家都砸过,又能怎样,他不说话,不会笑,她被折磨的已经快发疯了,所有的努力都耗尽,他却仍是没有一丝的松动,甚至她这样一夜不回从别的男人床上下来带着一身的斑驳痕迹站在他面前,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好似忽然就醍醐灌顶一般的醒悟了,她如花的青春已然这样被浪费掉,难道这一生都要困在这局中不成? 她宁愿二嫁一个丑八怪也不要再这样苟延残喘在这一场婚姻之中! 好皮囊又有什么用? 那一个又一个漫长冰冷的深夜之中,她渴望身边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渴望也有人依偎着陪她度过,可是三年了,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就这样守了一千多个日夜的空房。 她不是没有费尽心机,也不是没有耍过那种下流的手段。 方靖之手臂上有一道将近二十公分的伤疤,现在仍旧触目惊心。 就是那一夜,她故技重施给他用药,可他宁愿一刀捅在自己的手臂上,也不肯看她一眼。 自那之后她就放弃了,她流连夜店酒吧,和那些为她着迷的男人们调情,他们恭维她,巴结她,像条狗一样围着她转来转去,酒精的迷醉作用之下,她会感到短暂的幸福,可醒来后,心脏却空洞的无法自拔。 她想要的,只是他的怀抱和亲吻啊。 可她再不敢冒然的算计他,那一夜他手臂血流如注的样子还犹如在眼前,他冷静自持的看着她,任鲜血往下淌,她哭着求他去医院,可他不发一言,只是眼眸沉沉的看着她。 她那时候就知道了,这个男人的心,她再也无法得到。 嫁来方家的时候,她的嫁妆十分丰厚,但这几年她整日心情不好,挥金如土,也挥霍了大半。 她家中有数个哥哥,家产无论如何是轮不到她的,可她过惯了这样的日子,又怎能束手束脚算计着钱财过下半生呢? 她要什么,都要摆在明面上,就算要他一半的身家又如何,他们是合法夫妻,本来就应如此,何况他辜负了她这么些年…… 方靖之站在楼梯上转过身,他看着她,那一双桃花眼里终于不再是漆黑沉重的一片,她忍不住的苦笑,他盼着这一日的吧。 周楚楚也望着他:“方靖之,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我放开手,不再和你互相折磨了。” “一半财产,我给你。” 方靖之终是开了口,时隔数月,大约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话,周楚楚微微垂下眼眸,眼泪却已经滚了下来:“财产分割完,我会签字。” 她站起身向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停住,回过身去看他。 他依旧那样站着,颀长的身躯青竹一样的消瘦,昔日里那神采飞扬骄矜不逊的方靖之啊,今日竟然会变成这般模样。 第191章 临终托付 到底是他的错,还是她的错? 她擦了泪,抬起了下颌:“我是和很多男人调了情,也暧昧过,可我没有跨过最后一步,方靖之,我是真的爱你,很爱很爱你,可是如今……我也是真的要放手了。” 她转身向外走,大步的走入清晨明媚的阳光中去,她的眼泪汹涌的往下淌,然后渐渐的她哭出声,到最后,她一个人站在姹紫嫣红的花园里,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起来。 她这一段凄楚的青春年华,终是要画上不圆满的句号了。 房间门被推开,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进来:“mum……” 躺在床上的年轻女人缓缓睁开了眼帘,看到那一张圆嘟嘟的小脸时,不由得眼底含了笑:“平安……” 小平安立刻喜滋滋的跑进来,两只小脚丫互相蹭着蹬掉了小鞋子,肉肉的两截小腿奋力的蹬着往床上爬去,方晴眼底眉梢都是笑,撑着支起身子将他抱上床:“玩高兴了?” 小平安眯眼一笑,一双桃花眼,与那人一模一样,眼尾微微的上撩,一管小鼻子,此时已能看出将来会是怎样的高挺笔直,脸型和嘴巴却肖似她的,甚至唇角还有个若隐若现的小梨涡。 “妈妈,我刚才出去玩没有陪你,你不要生我的气哦……” 小平安偎入她的怀中,凉凉的鼻尖在她脸上蹭来蹭去。 这一丝丝的凉意都让她忍不住连声的咳嗽起来,小平安赶紧用肉肉的小手给她顺着气,“妈妈妈妈我去给你拿水……” 方晴不由得一阵心酸,勉力的压制住嗓子间难忍的痒意,将他搂在怀里轻声道:“你还小呢,妈妈自己就可以的。” 她撑着起身喝了半杯温水,嗓子里依旧痒着刺痛,忍不住又咳了一阵,这才稍稍的觉得好受了一些。 生平安的时候,不是那么顺利,她孕期没有胖多少,肉肉都长在小平安的身上了,生下来就八斤多,她本就是身材瘦小的那一类,更是吃尽了苦头。 平安生下来后一直断断续续的生病,最初是黄疸,黄疸好了之后又肺炎,她没出月子就夜以继日的照顾他,本就不太康健的身子没有调理好不说,反而雪上加霜起来。 或许是早年间她冻了那一次本来就留了病根,现在一年倒是有十个月都在断断续续的咳嗽个不停,她又不放心把平安交给保姆带,一定要亲力亲为,这些年,几乎每一日都是在苦撑。 平安一岁的时候,方晴带着他离开了芬兰。 若不是之前平安太小,又一直三灾八难的,她说不定早已带着他离开了,亏欠薛定帆的实在太多,她不能一直这样拖累他下去。 薛定帆今年已经三十七岁,这样年纪的男人,几个没有成家生子? 他这般优秀,不该被她耽误了。 这些年他中国芬兰两地奔波,实在是太辛苦,方晴知道他不会答应她带着平安离开,因此在他回国处理公事的时候,悄无声息带着平安走了。 只是她刚来挪威还没有租好房子,薛定帆就已经找了过来。 后来,他或许是知道她的心意已定,没有再劝她回去,只是帮她租好了房子,请好了佣人,又执意留了一张卡,才离开。 此后,他每隔一个月会来挪威一次,他待平安极好,渐渐的,这三岁小人儿,也已经开始把薛叔叔这三个字挂在嘴边。 她病情一直没有好转,近一年又有加重的迹象,夜里总是睡两三个小时就惊醒,然后再难入眠。 薛定帆请了很多医生,都说她是心有郁结,才会病情迟迟没有好转。 他没有问她的心中郁结在哪里,只是抽了空就来挪威,带他们母子四处游玩,希望她能心情好一点。 三个月前,他带来消息,说方靖之和周楚楚已经离了婚。 他问她,你要不要带平安回去。 她承认她的心浮动过,可到最后还是摇头。 那一日的事,是她每一夜的梦靥,她实在是怕了,怕将来再有这样的事情重演,怕将来他再一次放弃她和孩子。 他们是亲兄妹,这是不争的事实,方靖之是有野心的人,他不会与她避世归隐,像武侠小说里的神仙眷侣一样,既然要在俗世里挣扎往上爬,那么他们的关系就永远见不得光。 她再不想让自己再经历一次绝望了。 就她和平安在一起,挺好的。 平安在她身边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他睡着的样子,和他爸爸简直一模一样,方晴觉得心口微微的涨着疼,她低下头,轻轻在他额上亲了亲。 也许每个人将死的时候,都会有预感。 方晴有一天深夜从噩梦中惊醒,她怕惊到了平安,就披衣下床去了客厅。 一阵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她在痰盂里看到一片刺目的红。 少年吐血,恐命不长亦。 她一个人怔然的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那些年那些事那些人像是浮光掠影,在她的脑海里飞快的闪过。 她想,她到底还是爱着他的,若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心结这般深,生生的弄出一身病来。 她曾经那么想死,可现在却不想死的这么早,她还没有看着平安长大,还没有等到他结婚生子,她实在是放不下啊。 方晴第一次给薛定帆打了电话。 他第三日匆匆赶来时,她已经躺在床上不能起身。 “青青……” 薛定帆红了眼,走过去低低唤她的名字。 方晴缓缓的睁开眼:“六哥,我记得下个月就是他的生日了。” 薛定帆一顿,少顷却使劲点头:“我带你和平安回去好不好?他一直都记着你,他没有忘记你……” 方晴缓缓的笑了,她的眼睛明亮无比,璀璨夺目,让薛定帆的眼泪都忍不住掉了下来:“青青,你会好起来的……”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六哥,我放不下的只有平安,我把他交给你了……” 她说着话,已经没了力气,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剧烈的喘,薛定帆的眼泪不停往下掉:“是我耽误了你,我不该听你的,我早把你带回去,你不会病成这样……” 方晴的嘴角噙了一抹笑,嗫嚅着,仿佛说了一句什么。 薛定帆听不清楚,拉着她的手追问:“青青,青青你说什么……” “说好了一辈子的……” 她闭着的眼睛里,流出了一行眼泪:“你又骗我了……哥哥。” “青青……” 薛定帆瞧着她此刻的样子,心中大恸:“我送你去医院……现在就去……” 方晴无力摇摇头:“六哥,我不想去医院,我想待在家里,多陪陪平安。” 薛定帆无可奈何,只得把医生请了回来,可医生也束手无策,她吃不下饭,医生给她挂了营养液,就这样撑了几日。 薛定帆有一日带着平安外出回来,却发现卧房的门开着,他大吃一惊走过去,她的床榻上却没有人,而床头桌子上放着一张便笺。 六哥,我想一个人出去走一走,我不想和你们说再见,也不想你们看到我死的样子,我欠你太多,不想你再为我难过,六哥,你会遇到一个好姑娘,娶妻生子,幸福一生。我把平安托付给你了,我知道你会对他好。 六哥,再见了。 薛定帆只觉得心神俱荡,便笺纸飘飘荡荡的落在地上,像是他那一颗一直都不肯放弃的心,骤然的落入了深渊之中。 是他错的离谱,是他执迷不悟耽误了她。 若他不是存着那一丝私心,将她的行踪告诉靖之或者直接带她们母子回国去,她还会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平安找不到妈妈,哇哇的哭了起来,薛定帆看着小小的平安,他还那么小,他什么都不懂,他不知道他或许再也看不到那个最亲最重要的人了,薛定帆眼眶一酸,蹲下来把平安紧紧抱在怀中:“平安,我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 平安打小从未曾听妈妈提起过爸爸两个字,他在外面和别的小朋友玩的时候,总会看到他们的妈妈爸爸来接他们回去,他也很想像那些小孩子一样,被高大的爸爸给举起来放在肩上,可他却又敏感的知道,或许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爸爸,他的爸爸是什么样子的? 平安渐渐止住了哭泣,揉了揉眼睛看着薛定帆:“我想要妈妈,薛叔叔,我妈妈去哪里了?” 薛定帆伸手摸了摸他软软的头发,声音暗哑:“平安,妈妈只是出远门了,过几日就回来……” 平安却摇头:“妈妈去哪里都会带着我的,我要去找妈妈。” 小小的孩子倔强起来却让人奈何不得,薛定帆没有办法,只得哄了他道:“你乖乖和叔叔在一起,我让人去找妈妈回来。” 平安瘪着小嘴,眼睛红红肿肿的,却果然乖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薛定帆让身边的人出去找,又第一时间报了警,可一直到晚上,却依旧没有任何她的消息。 海关,火车站,所有出入的地方都查遍,却连她的任何消息都不曾得到。 第192章 回国 薛定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她病成这样,一个人又能到哪里去? 她大约是铁了心,不愿被他们再找到,所以才会躲藏的这样严密,只是这小城并不算大,又有警察帮忙,却仍是没有消息,薛定帆不由得心急如焚。 如此,在挪威逗留了大约一周的时间,方晴仍旧下落不明。 平安渐渐好似明白了什么,哭闹了一场之后,竟是渐渐连饭都不肯再吃了。 不过两天,原本肉嘟嘟的小脸就消瘦了一大圈,薛定帆心疼不已,费尽了口舌却还是无济于事。 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哄他道:“妈妈大概是回中国找爸爸去了,薛叔叔也带你去好不好?” 这三岁多的小人儿却瞬间抓住了重点:“妈妈去找爸爸为什么不带上我?你骗人!” 薛定帆这一次倒是反应快:“因为你妈妈和爸爸之前吵架了,妈妈还在生爸爸的气呢,所以妈妈才要先回去确定爸爸是不是改正错误了……” 平安半信半疑:“那妈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偷偷就走了?” 薛定帆做出思考的样子:“……嗯,大约是担心你会失望,若爸爸还没有改正错误的话……” 平安有些相信了,点了点头,拉住薛定帆的手:“薛叔叔你带我回中国去吧,要是爸爸不改正错误的话,妈妈一定会伤心的,我要陪着妈妈。” 薛定帆心中不由得一酸,他这样做,大约是真的错了,无论如何,他是靖之的儿子,他们才是一家人,他就算用再多的心思,也斩不断人家三个人之间血脉的牵连。 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他看着方靖之痛不欲生,方晴在病榻上苟延残喘,平安连一声爸爸都没有叫过,他又不曾有一日真正的开颜…… 难道还要继续这样下去? 难道,真的要等到方晴死的那一天,他才会幡然醒悟,自己这个决定错的离谱? 他要带平安回中国去,至少,至少,如果方晴真的不在了,平安也不会孤苦一人,至少他还能为自己的错误稍稍的补救几分。 还有靖之……听商锦说,这几年,他甚至从未曾见他笑过。 他一直都以为周楚楚那样丧心病狂的女人,绝不会放过方晴,所以那个墓地里葬着的骨灰,就是方晴和孩子的。 每逢她的忌日,生日,或者其他平常的日子,他太想她的时候,总会在那里一待就是一整夜。 而回来之后,他连着几日都要失眠到夜不能寐,依靠着烟和烈酒,方才能浑浑噩噩的闭上眼睛,长此以往下去,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他带平安回去,他一定会振作起来,可是,若方晴真的不久于人世,难道要让他再承受一次失去挚爱的痛苦? 罢了,他已经错了一次,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动摇。 他想,其实在方晴的心底,她大约也是希望平安回去靖之身边的吧。 漫长的飞行之间,平安太小,昏昏沉沉大多时候都在他身边睡着,有时候他会问他,我爸爸长什么样子? 他总会说,等你见到了就知道了。 平安的眼底就会有期盼的光芒弥漫出来,小小的孩子微微皱着眉的样子,和靖之简直一模一样,他总会忍不住的想,靖之见到平安时,会是什么反应? 飞机在京城的机场落定,薛定帆接到挪威那边打来的电话,方晴依然没有消息,他挂了电话,心头一片的茫然。 想到她离开之前,病的几乎不能起身的样子,心头沉重的几乎无法自持。 小小的平安拉着他的手,仰着脸看他:“薛叔叔,我们现在就去见爸爸吗?” 他低头,看到平安眼底的渴慕,心头酸涩的厉害,弯腰将他抱起来:“对,现在就去,马上就去。” 平安却垂下长长的睫毛,抿了嘴不说话,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来,乌亮的眼睛看着他,小声的询问:“爸爸会喜欢我吗?” 薛定帆心疼的抱紧他:“怎么会不喜欢平安呢……” “可是爸爸从来没有来看过我……” 薛定帆心中的愧疚和后悔,几乎弥漫到了顶峰,他抱紧了平安,一遍一遍摩挲着他柔软的头发:“那是因为爸爸不知道平安的存在啊,如果爸爸知道了,怎么会不来找平安呢?” “真的吗?” “真的,薛叔叔什么时候骗过平安?” 平安的小嘴终于扬了起来,眼睛亮闪闪的带着笑,他抱紧了薛定帆的脖子,有些害羞,却更多的还是期盼的神色:“薛叔叔,我们现在赶紧去找爸爸好不好……” 他好想知道,爸爸是不是也有很高很高的个子,是不是也能一下把他举起来放在肩上,是不是像超人一样,无所不能…… 薛定帆吩咐司机开车,他给方靖之打了一通电话。 这么些年,他们依旧不咸不淡的联系着,可两人之间的关系,却远远抵不上他和商锦星河的亲厚。 商锦没了两根手指,靖之心里愧疚的很,这三年来,他帮着商锦一步一步的将商锦攥在掌心,有他的扶持,商锦那几个哥哥再也没有了和他抗衡的能力,昔日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也终于开始成熟稳重起来,不知是不是被方靖之影响,他和昔日初恋的女孩儿结了婚,感情很好,再也不曾在外面花天酒地过。 薛定帆听到那边有说话的声音,就问了一句:“靖之,你现在在不在四季如锦?” 这三年来,他一直都住在四季如锦,再不曾搬出去过。 “我和商锦星河在外面吃饭,六哥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缓,沉静,再也不是当初意气风发高声唤着六哥六哥的样子。 薛定帆抿了抿唇,看向平安,平安正也有些紧张的看着他,小嘴绷的紧紧的,眉头皱着,这样子,真是和他一模一样。 薛定帆只觉得自己心脏上最后一根弦绷断,他喟叹一声,将手机放在平安面前,示意他开口叫爸爸。 平安迟疑着望着手机屏幕,然后他听到听筒里传来一个男人好听的声音:“六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不知怎么的,他仿似心底就笃定,爸爸的声音就该是这样的,他忽然就开了口,稚嫩的童音听起来奶声奶气的:“你是爸爸吗?” 方靖之握着手机,忽然整个人就怔住了。 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向头顶涌去,他全身冰凉,脊背僵硬,一双眼睛渐渐的睁大,睁大,可眼前的一切却开始闪,不停的闪,他的耳边仿佛是风声呼啸,呼啸之后却又是一片摄人的静,只有那稚气的声音,一遍一遍在他耳边回荡。 你是爸爸吗? 你是爸爸吗? 方靖之的眼窝里忽然一阵湿热,滚烫的液体就这样无遮无拦的涌出来,商锦手中的筷子都吓的掉下来:“靖之……” 他是疯了不成,明知道她和孩子早已化作尘土,这么几年过去了,他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了,却又为什么会对这莫名其妙的一句有这样大的反应? “七哥……” 顾星河担忧看着他,又看看商锦,两个人都是一头雾水,薛六哥打来的电话,他说了什么?靖之怎么会这样…… 平安等不到回应,不由得紧张委屈起来,他瘪了瘪小嘴,眨了眨眼就要哭,薛定帆摸了摸他的发顶:“我和爸爸说。” 他把手机拿回来:“靖之,你现在是不是在夜色,我马上就过去。” 方靖之此刻已经逐渐平静了下来,他猜不透薛定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没关系,再等一会儿,等他过来,大约也就清楚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着商锦和顾星河把脸上湿湿的泪痕抹掉:“还是老地方,六哥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他挂了电话,又摸出烟来点上。 不知怎么的,耳边那稚气的童音好像不会消失一般,仍在回荡。 他转过身去,眼眸红红的望着商锦:“阿锦,你告诉我,仔仔细细告诉我,她已经死了,和孩子一起死了,对不对?” 商锦眼底一片暗沉的凄楚,“七哥……” “你告诉我,你认真告诉我,阿锦……” 方靖之的眼底浮起一抹哀求神色,商锦再忍不住,喉结剧烈的上下滚动,眼底已经一片通红:“是,七哥,妹妹已经死了,死了三年多了……” 周楚楚这样的贱人,偏生仗着周家能逍遥法外,可商锦知道,她蹦达不了几日了,靖之又怎么可能放过杀死妹妹的人? 商锦盯着右手上缺失的两根手指,他没有让医生给他装上人造手指,他就是要提醒自己,这一辈子定然不要再庸碌无为下去,成为别人的累赘,他不求能和七哥这样,至少,也要有自保和守护身边亲人的能力。 三年多前那一场变故,改变了数人的命运,他和星河,仿佛是一夜之间成熟了起来,而七哥,他们再也未曾看到过他露出笑脸。 他与心宛结婚那一天,七哥喝了很多酒,到最后喝到烂醉,几乎站不起来。 他送他回去,他握着他的手,双眼通红,他说,阿锦,我多么羡慕你。 羡慕你能及早的明白自己的心,羡慕你没有真正错过心爱的那个人,羡慕你们,再不用忍受分离之苦。 是啊,他和心宛念书时就分开,分开了整整十一年,这十一年,他花天酒地,女人无数,可心宛却一直都一个人。 他再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她微微笑着念了他的名字,泪如雨下的样子,他的心脏骤然的刺痛无比,可整个人却幡然醒悟。 他很快与她重归于好,订婚,结婚,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就再不会放开手。 他不想自己和七哥一样,就这样错过一辈子。 商锦眼底一片泪光迷离,忍不住去看方靖之,他将烟摁灭在窗台上,眼睛亮的摄人,却好似有湿亮的泪痕滑下;“是啊,我心里很清楚,她早就死了,她心里大约也恨着我,所以这么多年了,我连梦都没有梦到过她一次……” “七哥……” 商锦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顾星河也红了眼:“七哥,不要再想了,妹妹她泉下有知,不会怪你的……” 商锦连连点头:“我在妹妹墓前和她说清楚了,都是因为我,是因为我才害了她,妹妹她这么善解人意,她不会生你的气的,七哥……” 方靖之却抓住他的肩膀,含了泪的双瞳睁大望着商锦:“可为什么她不肯入我的梦?一次都不肯……” 包厢的门却在这时被推开,三人都抬头看去,薛定帆怀中抱着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孩子,正站在门口。 “六哥……” 商锦大惊,目光下意识的去看那孩子的脸。 薛定帆抱着平安走进包厢,一直走到方靖之的面前:“因为她没有死,靖之,妹妹她没有死,孩子也没有死,他叫平安,是妹妹和你的孩子。” 薛定帆将平安送到方靖之的面前,方靖之整个人仿佛石化了一般,他呆呆的看着那被送到他面前的小小稚童,他的眼睛,和他的一模一样,是他们方家人特有的桃花眼,他的鼻梁,亦是和他的一模一样,但那张小嘴和,嘴角浅浅的一个梨涡,却和妹妹一模一样…… 方靖之整个人都哆嗦起来,他说不出话,也伸不出胳膊,他只是傻傻的看着面前小小的孩子,那孩子也好奇的睁大了乌黑的眼瞳看着他。 “六哥……这到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商锦整个人都惊呆了,顾星河也惊讶的不行,薛定帆看了看两人:“这事儿说来话长,改日我会详细和你们说清楚。” 薛定帆说完,望向方靖之:“靖之,你不要抱一抱平安么?” 平安的小嘴一下抿了起来,大大的眼睛里含了委屈,商锦一下心疼的不行,赶紧去拉方靖之:“六哥,六哥……” 方靖之骤然地回过神来,两条手臂像是有千斤重一般,哆嗦着缓缓的举起来,他的手指是僵硬的,动作是僵硬的,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他想要抱着这个小小的孩子,可他那么小,那么软,他生怕自己会弄疼了他…… 平安看他一直不肯抱自己,小孩子哪里会想那么多,只以为爸爸不喜欢自己,立时委屈起来,转过脸抱住薛定帆的脖子就哽咽起来:“爸爸……爸爸……不喜欢平安……” “六哥!” 商锦看着这几乎和方靖之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小孩子委屈哭泣的样子,哪里忍得住,他都心疼的恨不得把他抱在怀里好好的哄…… “怎么会……爸爸是太高兴了,因为爸爸这是第一次见到平安……” 薛定帆轻声的哄着,平安抽噎着偷偷去看方靖之,小小的孩子哭的一抽一抽的,说不出的可怜,方靖之再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平安抱过来,他那么小,那么香又那么的软,他笨拙的抱着他,生怕把他抱的不舒服了或者把他弄疼…… “你……真的是爸爸吗?” 平安扭了扭小身子,虽然他抱的他很不舒服,可是他还是很给面子的没有哭闹。 方靖之只是盯着他看,一秒都不愿错开眼睛,这是妹妹和他的孩子,这是妹妹和他的孩子,妹妹没有死,他们的孩子也没有死…… 几乎是致命的喜悦涌上心头,他心脏跳动的实在太快,全身的血液都拼命的往头上涌去,他的眼泪失了控,噼里啪啦的直往下掉,平安问他话,他说不出来,只是使劲的点头。 也许是父子血缘的天性,更何况平安生的和他这么像…… 他不用怀疑,立时就认定了他是他的孩子…… 平安抿着的小嘴不由得有了笑,他把肉肉的小手举起来,去抹他的眼泪:“爸爸,那你知道错了吗?你会改正错误吗?” 第193章 找她 他有些不明白,怔怔的不知如何回答。 薛定帆上前一步,附耳说了几句什么,方靖之的眼底浮出大片的痛色,再看着懵懂无知的平安,他只觉得心如刀绞也不过就是这般滋味儿了。 “爸爸知道错了,爸爸会改正的……” 方靖之认真点头,对着怀中这个小小的孩童认真的道歉:“爸爸错了,爸爸不该和妈妈吵架……” 平安立刻就高兴的欢呼起来:“爸爸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妈妈就不会再生爸爸的气了吧?妈妈呢……爸爸我要妈妈……薛叔叔说妈妈来找爸爸了……” 平安说着就四处去找,却怎么都不见方晴的身影,立时瘪了嘴又要哭,方靖之急中生智,立刻抱紧他哄道:“平安乖,妈妈是去看外婆了,要在外婆家住几天……” “真的吗?” “爸爸不会骗平安的。” 平安的眼眸倏然亮了起来,唇角笑意天真无邪,方靖之忍不住低头亲他的额头:“平安真乖……” “爸爸你会举高高吗?” 平安忽然又问,方靖之怔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他小心翼翼把平安举起来放在自己脖子上:“是这样吗?” 平安兴奋的使劲点头:“是这样,就是这样的!爸爸快跑……” 方靖之就这样把他驮在肩上,在包厢里小跑起来,平安兴奋的不停欢呼,商锦和顾星河的眼底,却都有了泪光。 他们谁都想不到,三年了,事情竟然会有这样的转机…… 平安玩的累了,闹瞌睡,方靖之把他抱到包厢的休息室里,哄了他睡觉。 等他睡熟了,方靖之方才依依不舍的起身离开。 薛定帆和商锦顾星河都坐在沙发上,两个人面前已经有了一堆烟头。 “六哥,还请你把事情与我说清楚,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妹妹怎么活下来的,平安又怎么会被六哥你送回来,妹妹现在在哪里,她好不好……” 方靖之问到最后,声音忽然就哽住了。 商锦站起身,拍拍他的肩,拉他坐下来:“七哥,这是好事儿,咱们听六哥慢慢说……” 薛定帆将烟抽完,这才抬起头来,他一双眼睛通红,眼角却有泪痕:“靖之,是我对不起你……” 他将当年的事,抽丝剥茧的一一讲出来,然后是在芬兰,方晴怎样生下平安,怎样落下病根,再到最后,她怎样不告而别…… “我不知道她在哪,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 薛定帆双手抓着头发,痛苦的低下头:“靖之,是我糊涂……” 方靖之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他看着薛定帆,一字一句,声音嘶哑:“我要谢谢六哥,如果不是六哥,妹妹和孩子,怎么能好好活着?六哥要什么,只要我方靖之做得到,定然十倍百倍的回报六哥。” “靖之……” “可自此之后,我与六哥,再也做不成兄弟了。” 救命之恩,他愿意倾尽一切回报,可是薛定帆对妹妹起了那样的心思,生生让他们分离将近四年,若不是妹妹快要活不成了,他又怎么会良心发现? “靖之……我知道我太自私,可是……” “薛先生。” 方靖之却已经改了口,他平静疏离的看着他:“薛先生,我方靖之是恩怨分明的人,若是其他事,我不会在意,但是妹妹,我这一生,谁都不会相让,哪怕我们曾经亲如兄弟。” 薛定帆脸色惨白,他怔然的坐着,握拳放在膝上的两只手,隐隐的颤抖不停,他片刻后方才哑哑开口:“靖之,我无话可说。” 方靖之不再迟疑,拿了电话给下属,吩咐他订机票去挪威。 “明日我带平安去找她,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她找回来。” “平安太小,不如让他留在国内,也免于长途奔波他年纪小吃不消……” 薛定帆急急开口,商锦也道:“七哥,我也觉得还是把平安暂时留下,你专心去找妹妹,我们会好好照顾平安的。” 方靖之不愿意和平安分开,却也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把方晴找到,她病成这样,实在是不能继续耽误下去了。 再者,若他带着平安去找方晴,这孩子又怎么能承受一次一次的失望? 薛定帆一直找不到她的下落,他短时间内未必也能找到她,方靖之实在不忍心看到平安失望的样子。 “阿锦,我把平安托付给你们,一定要照顾好他,无论如何,不要让他受委屈……” “七哥,这还用你交代?我定然待平安如待我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再说了,七哥你的儿子,还不就是我们的孩子?七哥就放心吧。” 顾星河也道:“是啊七哥,我们都会好好照顾平安的,你就安心去找妹妹吧。” 薛定帆有心想说,平安与他在一起时间最久,也比较亲近他,他很想帮忙带平安,可方靖之话里话外并不曾提到他,他也不好贸然开口。 沉默片刻,薛定帆站起身来:“靖之,阿锦,星河,如果无事,我就先回去了,平安这边,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给我打电话……” 商锦和顾星河起身送了他出去,方靖之背对着几人而站,却自始至终没有开口。 薛定帆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轻叹一声,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出了包厢。 “七哥……” 商锦有心想劝几句,却又不知怎样开口,薛定帆虽然救了妹妹和孩子的性命,可这事情却也做的太不地道。 这三年多,他们这些兄弟是眼睁睁看着靖之怎样自苦怎样煎熬着度过每一日却又无能为力的,薛定帆却能视若无睹的隐瞒了方晴和孩子的消息…… 若不是方晴病重出走,他说不定还不会放弃。 这样的事,若是落在他的头上,商锦也未必能原谅薛定帆这般行径,只是他们这些人,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兄弟。 “阿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只要一想到妹妹吃苦受累的时候我没能在他们母子身边陪着,我这心里实在是疼的很,阿锦,我没办法原谅他,可我也不会恨他,就这样吧,我和他之间,是再也谈不上什么兄弟情分了。” 方靖之转过身看向商锦,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别担心,我还要去把妹妹找回来,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去房间陪平安,商锦和顾星河坐在沙发上抽烟,今晚的事实在是让人震惊,可震惊之外,更多的还是喜悦,他们盼着妹妹好好儿的回来,七哥以后,一定会很开心吧。 方靖之趁着平安没有睡醒就离开了,他怕平安睁开眼看着他软软的喊爸爸他就不舍得走了。 可饶是如此,走的时候满心的牵挂和不舍,只觉得一颗心都劈成了两半…… 但无论如何,他都要亲自去找妹妹回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 将挪威几乎翻遍,又一路找回芬兰,附近几个小国无一遗漏的找过去,半年时间匆匆而逝,那样一个大活人,就是丁点消息都不曾有。 到后来,方靖之连警方发布的认尸讣告都不错过任何一则,却仍是毫无音讯。 但没有消息也是好事,至少说明,她还活着。 方靖之想,她长命百岁的活着却一辈子不和他见面,与她回到他身边,却活不了太久,他真的宁愿选择,要她活到头发花白牙齿掉光。 是他亏欠了她,就算让他用一辈子的相思来赎罪,他也甘之如饴。 林宁和苏好笑吟吟的捧着鲜花来看方晴。 “今天感觉怎么样?” 苏好是一个笑起来眼睛弯弯脸颊上绽放两个酒窝的活泼女孩儿,她个子娇小,站在不算十分高大的林宁身边,都看起来特别的小鸟依人。 方晴十分喜欢她,苏好也觉得方晴性格很好脾气很温婉,两个人十分谈得来,也因此她几乎每天都来这边的疗养所陪她。 方晴点点头:“好多了。” 她离开家之后,乘车去了奥斯陆,却未曾想到,在那里竟然邂逅了她昔日念高中时,曾经小小恋慕过的学长林宁。 他和妻子定居挪威,正在奥斯陆度蜜月,苏好的爸爸在奥斯陆经营一家温泉会所,会所里的理疗十分出名,方晴这半年,一直都待在这里。 她知道薛定帆定然会找她,但她那时候以为自己活不长了,并不想让他找到她,因此才拜托了苏好…… 这毕竟是苏好家的产业,要隐藏她的行踪还不是小事一桩。 孰料方晴住下来后,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气候宜人,又每日泡温泉的缘故,她的病情没有持续的严重下去,反而有了好转的迹象。 苏好十分欣喜,拜托他爸爸找了华人圈子里知名的中医来给方晴把脉调理身子,却和之前医生说法差不多,只说她郁结在心,这才是病情一直加重不曾好转的重要原因。 苏好与她整日腻在一起,对她的事也知晓一二,听了这话就劝她:“我不知道青青姐你心里怎么想的,反正我若是你,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平安,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在他没有长大成人之前咽下这口气!” 她又怎么舍得平安? 只是她过去经历这般复杂,如果不是当真一个人被磋磨的对这世上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和信心,她又怎会生了这一身的病? 若不是撑着一口气要把平安健康的生下来,她大约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了。 “青青姐,我知道你定然有什么很重要的原因,才会一直郁结在心,难以开怀,可人活在这世上,就这一辈子,就这几十年,想爱就去爱,想恨就去恨,何必一直委屈隐忍呢?我当年喜欢林宁,一直苦苦追他,可他就是不搭理我,我知道他心里有过一个喜欢的人,我却一点都不介意,反而认为他这样长情的男人如果爱上我,定然也会一心一意,青青姐,你看,现在我们不是好好儿的在一起了?如果你心里有什么遗憾,为什么不去试着弥补?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事不能释怀,为什么不去面对呢?你这样子,就算我说句难听点的话,你当真就这样两眼一闭离开这个世界,还不是带着一身遗憾走的?只是可怜了平安……” 方晴很感激苏好这样劝她,但她们两人经历实在天差地别,她是没受过什么挫折的娇娇女,可她呢,鬼门关前已经转了两次。 她无法释怀方靖之对她的残忍,却也没有勇气去质问他一句。 她舍不下他们之间的感情,却又害怕如果她再回头是不是还是重蹈覆辙。 一个人怎能经受着这样的日夜煎熬,活在这世上,每分每秒都难以开怀,却又偏偏,再也没有了曾经孤注一掷的勇气。 “好好,我很感谢你这样劝我,但是……有些事,不是这么简单的……” 苏好却打断她道:“青青姐,我不知道什么是简单什么是复杂,我只知道人活在世上,做什么只要遵从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就行了,我就问你,除了平安之外,你就真的没有惦记的人了吗?如果你有惦记的那个人,你真的就不想再见一见他吗?” 苏好的眼睛那样明亮澄澈,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孩儿,她的世界那样简单,那样纯真,方晴真的很羡慕她,羡慕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去爱去恨,可要她怎么说,她爱上了她自己的亲哥哥? 她说出来,会被人当作怪物的吧。 方晴苦笑着摇摇头:“好好,我爱的那个人,惦记的那个人,我们这辈子都没有可能了……” 苏好一下跳起来,怒其不争的看着她:“在我眼里,除了生死之外,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青青姐,你如果真的这样郁郁而终了,你们才是真的不可能了!” 方晴忍不住问她:“除了生死,没有什么不可能吗?好好,那我问你,若两个人有血缘关系,要被世人诟病的话,又可不可能?” 苏好一下睁大了眼睛,方晴不由得酸涩一笑,这世上的人,谁能接受亲兄妹相爱呢。 苏好好一会儿才开口:“青青姐,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怎么看,可我只知道,如果林宁是我的哥哥的话,我依然还是会爱他。” 方晴倏然抬起头来,苏好的眼睛,明亮的宛若初升的朝阳,她紧紧的抿着唇,眸色里有坚定也有孤绝,方晴的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 她像是看到了昔日的自己,她决定不顾一切爱他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可如果你被他伤的伤痕累累呢,如果他曾对你残忍至极呢……” 苏好咬了唇:“我总要问个清楚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之前的誓言都不算数了么,如果他亲口告诉我,他不爱我了,我会狠狠的哭一场,然后再放手,可无论如,我总要弄明白真相,总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总要问个清楚,总要知道真相,就算是死,也要死的明明白白。 方晴的心底像是骤然生出了一团火,那些疑惑,那些不解的谜题,难道就要这样一辈子压死在心底? 苏好看着她原本灰败的瞳仁中生出明亮的一线光,她不由得心喜起来:“青青姐,你赶紧把身子养好,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回中国去,我把我哥哥借给你做你的新男朋友,让你惦记的那个负心汉看一看,若他真的还爱你在乎你,我才不信他会无动于衷!” 方晴不由得失笑,苏好异母的哥哥和苏好感情特别好,是个中法混血儿,个子极高,生的漂亮的不像真人,就是方靖之站在他面前,大约也要逊色一分。 第194章 给你介绍男朋友 没办法,纯种的中国人在混血儿面前,总是有些不占上风的。 但好在两人身高还算相当,只是苏好的哥哥苏东坡骨子里承袭了他母亲法国人的浪漫多情,在奥斯陆可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多少女人为了他如痴如狂啊。 苏好滔滔不绝的讲着她哥哥的事儿:“你从他给自个儿起的中国名字你就看得出来,我哥就是个中国迷,自从十六岁时跟我爸爸回了中国一趟,他就一直惦记着念念不忘,这些年若不是因为爸爸管的严,要他认真念书,说不定他早就跑回中国去了……” “我哥哥最疼我了,我说什么他都会听的,我爸爸也最疼我,我若是让哥哥陪我回国探亲,爸爸一定会答应,青青姐,等你身子再好一点,我们就启程回去,我哥哥这个人骨子里浪漫多情,就算你惦记的那个人他当真不好,咱们大不了不要好了,我哥哥总能把你哄的开开心心的……” 方晴简直哭笑不得:“我都生了孩子了……” 苏好不以为然:“那有什么呀,我阿姨嫁过来时,也生过两个女儿了呢,我们家人不在乎这些的……” 方晴却直摇头:“好好,还是算了吧……” 苏好却说风就是雨:“我这就和我哥哥说去,他对中国感兴趣,又不喜欢这些外国妞儿火辣的性子,整日嚷着要娶一个真正的中国闺秀,我看青青姐你最符合了……” 方晴赶忙叫住她,苏好却当真把她的哥哥苏东坡介绍给了她认识。 她在这里住了半年多,苏好和苏东坡兄妹经常一起来看她,有时候苏东坡也会一个人过来,他会送她路上摘的几朵野花,也会送她可爱的小动物,他会很感兴趣的问她中国的事情,也会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说蹩脚的笑话哄她。 方晴知道他是看在苏好的份上才会这样,在她心里,也只是把苏东坡当成一个好朋友看。 可今日林宁和苏好离开之后,苏东坡却又来看她。 “好好说下个月要回中国去,青青,我可以用你男朋友的身份陪你一起回去吗?” 虽然苏好曾经这样提议过,可是苏东坡从不曾开口说过这些话,方晴自然更不会提起,她还以为这只是苏好一时兴起的玩笑而已,却没想到,苏东坡竟然会这样认真的问她…… 方晴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苏东坡却又道:“是做戏的,假的,好好和我交代过的,青青,我会努力演好戏的,你放心!” 他漂亮的灰蓝色眼瞳专注的看着她,像是这蔚蓝的海岸一样,方晴不由得在心里轻叹,幸而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儿了,若不然,大约都要招架不住这有一半法国血统的帅小伙这样电力十足的一双眼了。 可是再一想到这么帅气逼人的小伙儿叫苏东坡,方晴扑哧一下就笑出来了。 苏东坡却十分认真的看着她:“青青,我说的是很认真的话,你不可以这样笑的。” 方晴连忙摆手:“……这只是好好开玩笑的而已,你可千万别当真……” 苏东坡却摇头:“我妹妹不是开玩笑的,青青,你这样可不好,你们中国人最讲诚信的……” “可我没有答应啊……” “但我答应了,我是要讲诚信的。” 方晴无言以对。 晚上的时候苏好来陪她一起吃饭,方晴就婉转的告诉她自己的想法,苏好却压根不听:“哎呀就是演戏嘛,又不是真的,你难道不想看看那人是什么反应?你就不好奇吗?” 他会是什么反应?她心里奇异的竟是很平静,其实有什么重要的呢。 方晴想到刚到芬兰那一段生不如死的岁月,她对于回去中国这件事,就再也没有了一丁点的憧憬。 她只是很想念平安,虽然知道薛定帆一定会很疼平安,但是哪一个做母亲的会不惦记自己的孩子? 林宁告诉她,薛定帆带了念宝回了中国,这也是她之所以答应苏好等到身子稍好一点的时候就回中国去的最主要原因。 阔别中国整整四年,再一次回去,却是昔日从不曾有过的截然不同的心境。 苏东坡一路上都兴奋的像是一个小孩子,见到什么都觉得好奇,抓着方晴问个不停,方晴本来和苏好的性子就不一样,苏好是毛毛躁躁没有耐心那一类,方晴却是十分有耐心,不管苏东坡问怎样幼稚的问题,她都能十分温和的讲给他听。 这一路行程下来,苏东坡更是觉得方晴处处都好,每一点都符合他想要找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做老婆的要求。 苏东坡骨子里有法国人的血统,天**漫多情,心里有了这个明确的念头之后,立时就给方晴告白了。 苏好和林宁在一边挤眉弄眼的怂恿着两人在一起,方晴在吃惊之后,却仍是拒绝了。 她早已过了头脑发热幼稚行事的年纪,苏好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莽撞,可她却不能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与苏东坡假扮成男女朋友去试探方靖之。 她了解他的性子,纵然他已经不再爱她了,可若是她当真这样出现的话,依着他那样独霸的强占欲,他也会和苏东坡争抢,等他把她抢回去,他们之间又开始从前的死循环。 他可以疼她,爱她,给她这世上美好的一切,却也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放开她的手。 她不想重蹈覆辙了。 她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她不想再去追根问由,她也不想知道,他到底还对她有没有感情,她只是回来带走她的平安而已,至于其他的,她不想再去考虑了。 真正爱过一个人,或许就没有办法真正的去恨他。 方晴想,客客气气的做普通朋友,或许也是很好的结果。 再不济,她也愿意以他妹妹的身份存在。 而其他的,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苏东坡被拒绝之后十分的失落,去林宁家的路上,都一直闷闷不乐的。 林宁和苏好都安慰他,他也提不起兴致四处游玩,知晓方晴出去住酒店,他也闹着要住酒店,林宁实在没办法,只得哄了他,先回家见完长辈,再送他去酒店。 方晴却是直接去了下榻的酒店,酒店的位置很巧妙,离星河湾的别墅区很近很近,步行过去只要十分钟,她把行李放好之后,就出了酒店往星河湾那边走去。 那时候她还在念高中,方靖之把蒋茹赶出了方家,逼着她住在这里,她还记得那时候是怎样一段惊慌不安又万念俱灰的日子。 想到这里,方晴不由得失笑,谁能想到呢,过了几年后,她竟然会爱上了他。 星河湾她住过的那一栋公寓,她还记得位置在哪里,她没有走近,只是远远的看着那一栋楼。 曾经也有一盏小小灯火,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方晴转身离开,折身回了酒店,她洗了澡躺在床上,近乡情怯,可她心情却十分的平静,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很短的梦,梦里面他依旧是数年前的模样,她在树下看书,他一身黑衣站在她面前,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望着她。 妹妹,别来无恙啊。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枕头上有淡淡的泪痕,方晴怔愣了一下,若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又有多好。 回来京城的第二日,方晴给薛定帆打了电话。 薛定帆赶到酒店的时候吃惊不已,可见到方晴此时的状态,却更多的还是惊喜与安慰。 这数月时间,他心里一直都无法安生,方靖之找不到她的下落,他最担忧的却是方晴是不是已经无声无息的在地球上某一个角落里死去了。 若果真如此,他这一辈子怕是都不能原谅自己。 尤其是看到方靖之和小平安在一起时的那些画面。 从前常听人说谁家是怎样宠孩子的,薛定帆大多只是一笑而过,可见到方靖之怎样对平安的时候,他方才知晓,原来父子亲情,竟是让人这样心酸又动容。 他这么多年,从未曾生出要成家生子的念头,就算有过,也只是想着,若有一日妹妹答应他…… 可当他看到平安坐在靖之的肩上,两个人大呼小叫着在花园里跑来跑去,他看到靖之趴在地板上,陪着平安玩那些幼稚的小玩具,父子两个人头抵着头玩拼图就可以玩一整个下午。 他看到平安依偎在靖之的怀中,安心的睡着,他听到平安从最初一声一声唤着薛叔叔到后来爸爸爸爸挂在嘴边一刻都不停的时候。 他的心真的被触动了,也许只有血缘,才是牵绊着这世上两个人亲密关系的最重要纽带。 妹妹和靖之有了平安,谁都再也不能插足进去,他们这辈子,都有了剪不断的牵连。 “妹妹,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也会帮你。” 薛定帆看着方晴穿薄薄的风衣,长发卷卷披在肩上,化了淡妆,笑起来嘴角有梨涡浮现,与当初在挪威,已经是天差之别。 他不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可他知道,他不会再生出那些可笑的念头了。 第195章 重回四季如锦 方晴听他这样问,笑容淡淡:“六哥,我没什么想做的,就是想看看平安而已。” 薛定帆一怔,好一会儿才提起方靖之;“平安现在住在靖之那里……” 方晴微微颔首:“自然,他们是父子,平安在他那里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薛定帆不由得蹙了眉:“妹妹,靖之他一直都在找你……” 方晴抬起眼睛看向薛定帆,目光却是平静的:“六哥,我只是想去看我的儿子,我没有其他任何的想法。” “可你知道你是避不开他的。” “我们之间不是在四年前已经结束了么,方晴已经死了,他是知道的,我现在只是他的妹妹而已,就像我叫您六哥一样,他是我的七哥,仅此而已。” 方晴说着,站起身来:“六哥,你陪我一起去四季如锦吧,我好想知道平安现在长高了多少,胖了还是瘦了……” 薛定帆这一路都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开车去四季如锦的路上,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的,总觉得妹妹好似是哪里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来。 方晴却表现的十分镇定平静。 四季如锦的佣人上上下下早已换了不知几遍,再没有从前的任何一个旧人。 因此没有人对方晴的出现表示出异样,他们还以为她是薛定帆的女伴呢。 只是当平安小少爷飞奔着一样从楼上跑下来,扑入方晴怀中咧着嘴哭着喊着妈妈妈妈的时候,众人方才醍醐灌顶一般明白过来,哎呀,原来是他们的太太回来了。 众人的神色立刻就变了,方晴不由得苦笑,制止了管家对她毕恭毕敬的称呼太太:“……叫我方小姐就行……我是你们家先生的妹妹……” 管家一愣……这,这算是什么关系? 小少爷给先生叫爸爸,小少爷给这位方小姐叫妈妈,可这位方小姐却说是先生的妹妹…… 管家头上的汗就滴了下来。 薛定帆赶紧打圆场:“方小姐最喜欢说笑……靖之呢?什么时候回来……” “真是不巧了,先生一早的飞机……” 薛定帆不由看向方晴,方晴却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抱着平安,低低的问着他这段时间好不好,乖不乖。 可平安和她说了这一会儿话,已经话里话外提了爸爸不下二十次了。 方晴忍不住捏捏他的小脸:“……你就把妈妈给忘记了?” 平安扑过去撒娇,在她怀里蹭过来拱过去:“妈妈妈妈,你去哪里啦,这么久才回来,爸爸说你去外婆家照顾外婆了……是不是?” 方晴没想到他是这样哄平安的,不由得一愣,转而却又心中微酸,也难得,大约只有这一招可以哄住平安了。 方晴又和平安说了一会儿话,就让佣人上楼收拾平安的几件衣服和玩具:“我带平安出去玩几天,等方先生回来,我再带平安过来。” 管家不敢不听,却又搞不清楚状况怕方靖之回来知道了生气,因此支吾着不知说什么,只能求救薛定帆:“薛先生……您知道我们先生的脾气,最疼小少爷,眼珠子一样,这……我们真不知道到时候怎么交代……” 薛定帆却道:“你们只管按照方小姐说的做,等靖之回来,就实话实说好了,他定然不会生气的。” 管家无奈,只得让佣人上楼去收拾平安的衣服。 直到送了他们离开,管家才急忙去给方靖之打电话,可他大约这会儿还在飞机上,电话一直都是关机的状态。 好容易打通电话,方靖之一听佣人这般说,立时就买了最快一班的机票回国,可这样折腾一番,回京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 薛定帆没有隐瞒方晴下榻酒店的名字,方靖之下飞机之后,让助手直接回去,他一个人开车去了那家酒店。 想来这时候方晴和平安已经入睡了,方靖之强忍着心头的激动和期盼,没有去打扰他们,他开了房间住下来,却一夜都没有能够入睡。 而方晴,在平安睡着之后,亦是辗转反侧许久方才闭上眼。 手机上,薛定帆和商锦发来的信息还历历在目,她从来没有想到,商锦当年竟然会遭受这样的伤害,梗在胸口的那一个结,仿佛骤然间不再勒的那样紧了,可却不会立时就消弭无踪。 她心里也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如果换做是她,如果把商锦换做是傅胭,她大约也会选择傅胭。 商锦之于方靖之,就如傅胭之于她,方晴知道他那时候做出这样的选择有多痛苦,商锦断了两根手指,下一步,周楚楚就会要他的命了,他不得已而为之…… 可再怎样理智的劝自己,他这样的做法无可厚非,可想到自己被放弃时的绝望和心如死灰,方晴仍是觉得整个人都在瑟瑟发冷。 理解是一回事,从心里接受并释怀,却又是一回事。 更何况,她如今不是孑然一人,她还有平安,若将来,再有人用这样的方法来威胁他,那她和平安难道还要再无辜的牺牲一次? 为母则刚,方晴心里明白,为了平安,她可以付出一切,但若知道平安在他身边,免不了将来的坎坷和危险,她无论如何,都会把他带走。 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 不管她的心里,还有没有他。 迷迷糊糊的睡着,感觉时间只是过去了片刻,天却已经亮了,平安睡醒了,却还有些迷迷瞪瞪,滚到她的怀里撒着娇要喝奶…… 方晴这会儿困的不行,但平安一撒娇,她还是立刻精神抖擞的起床去冲奶粉了,看着他像是一只小猪一样抱着奶瓶吃的咕噜咕噜的,方晴只觉得全世界最幸福的事也不过如此了。 母子两人腻在床上亲热了一会儿才起床,方晴给平安穿好了衣服,两人就预备去餐厅吃早餐,孰料一打开门,方晴就怔了一下。 方靖之一双眼睛微红,眼底密布血丝,眸子却黑亮摄人,他穿一身黑色衣裤靠墙站着,额发微有些凌乱,脸颊较之四年前她的记忆里,瘦削了很多,飞扬的长眉之间刻了深深的纹路,下颌上有丛生的胡茬,却并不显得邋遢,反而比之从前,多了沉稳内敛的气息。 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却又不完全是了。 方晴眼眶微微的热了一下,唇角微微哆嗦着扬了一扬,那一声七哥,却怎样都无法唤出。 她自来是喜欢唤他哥哥的,可那哥哥却又不像是七哥一样,透着恋人之外的几分生疏。 到底还是未能平静的唤出一声七哥,只是微微的对他笑了一笑。 平安却早已急不可耐,小手从方晴的手中挣出,几步就冲到方靖之身边:“爸爸……” 他的小胖脸上满是憨态可掬的笑,方靖之的目光早已柔软无比,弯腰将他抱起来,方晴发现,他抱孩子的姿势,竟是娴熟无比。 谁能想到呢,她这个哥哥,自来都是衣来伸手的公子哥儿,别说抱孩子,就是寻常的端茶倒水,他都笨手笨脚的很,从前在一起时,她晚上总要口渴,他怕她受凉,都是他亲自起身给她倒水,可要他伺候,却还不如自己起来呢,毕竟半夜换床单换被子,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儿。 可现在,她看着他抱着平安,两个人,一大一小两张脸贴在一起,眉眼几乎一模一样…… 方晴忽然不忍心再看,她别过脸去看着他身侧墙壁上挂着的一幅油画。 平安稚气的声音却响起来:“妈妈,爸爸说他已经知道错了,他会改正的,妈妈你不要生爸爸的气了好不好?” 方晴看向平安,方靖之也在看着她。 她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不知怎么的,脸上烫的厉害,若有一面镜子摆在前面,她定然会发现她的脸颊红的摄人。 “妈妈,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或许是因为她不回答,平安的声音立刻变的小心翼翼起来,小小的孩子忐忑不安的望着她,眼底一片澄澈的期盼,任你是铁石心肠,大约也无法拒绝,更何况她是他的妈妈呢。 “嗯,妈妈不生气了。” 她点头,看着平安眼底生出雀跃的光芒,两只肉肉的小手臂挥舞起来,那喜悦无遮无拦,真切无比。 她也不由得唇角漫出笑靥来。 方靖之痴痴的看着她笑,这一瞬间,他不由得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做一场梦。 可就算是梦,他都不曾梦到过她,这是事实,真真切切摆在他眼前的事实。 他的妹妹还好好的活着,就站在他的面前,笑语盈盈的看着他。 眼眶骤然的刺痛起来,他却不舍得挪开视线,怀中的平安一会儿喊着爸爸一会儿喊着妈妈,多好,多好,他们一家三口不用在天上见。 “妹妹。” 他终是开了口,声音沉沉,却又百转千回,方晴想了无数次,她若是见到他,她定然不会哭,也不会落一滴眼泪,她还要笑,笑的越灿烂越好。 可架不住他这一声妹妹,像是最强效的催泪弹,她的眼泪腾时就掉了下来,噼里啪啦,断了线的珠儿一般,竟是无法控制的决了堤。 第196章 我不管 “妹妹……” 方靖之忍不住的上前一步,方晴却已经抬起手遮住眼睛转过身去,“我没事儿……” 平安也吓到了,赶紧挣着从方靖之身上下来,抱着她的腿扬了小脸担心的看着她:“妈妈不哭,平安很乖……” 方晴蹲下来,将他揽在怀中:“妈妈知道,平安一直都很乖的对不对?” 平安使劲点头,小肉手胡乱给方晴抹着眼泪,方晴心里又是安慰又是心酸,只能抱紧他,使劲亲了亲他软软的头发。 “平安,叔叔先带你去楼下玩,让爸爸妈妈说话好不好?” 商锦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轻轻对平安说道。 平安抬起脸看看方晴又看看方靖之,小小的孩子仿佛也知道爸妈之间有问题一般,十分乖巧的让商锦把他抱起来。 “妈妈,你和爸爸说话,我和叔叔在一起乖乖的,我不淘气。” 方晴眼底带着泪,唇却不由得扬起来,她怎么能不疼平安呢?小孩子都要淘气,可他却能在她心情不好或者难过的时候,像是小大人一样陪着她安慰她…… “妹妹,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带着平安的。” 商锦的眼圈有些发红,看着方晴时却笑的很灿烂,方晴的目光落在他的断指上,不由得神色一暗,心里的结子,好像就又松动了一些…… 商锦何其无辜呢?若方靖之当真对商锦不管不问,她大约,大约心里更会不齿他的行径的吧…… 方晴点点头,对商锦笑了一笑:“他若淘气,你只管打他。” “我才不淘气呢,我很乖的!” 平安立刻抗议,小脸格外的严肃认真,方晴不由得就笑了起来。 方靖之看着平安认真懂事的样子,心底也油然生出了骄傲的情绪,这就是他的儿子啊,他方靖之和最爱的人生下的孩子,在他的眼里心里,这天底下所有的小孩都比不得他的平安,哪怕承僅家的念宝也比不得…… 他才不舍不得像容承僅待念宝那样待平安,他是铁了心要把他和妹妹的孩子捧在掌心里疼的,谁说都没用…… 所以当数年后,平安被他娇惯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子,愣是不要承继家业非要去混什么娱乐圈当明星的时候,方靖之气的差点七窍吐血,方晴才不理会这些呢,反而偷偷给平安塞自己的私房钱,暗地里支持他去搞自己的摇滚事业……自己惯出来的儿子,哭着也要忍受啊,她才不会同情他呢…… 再说了,他们的一对儿龙凤胎宝贝完全承继了她的优点,乖巧又贴心,姐弟两个都是学霸型的,从落地到念大学,根本没让她操过心,这才让她安慰了不少…… 可这个中缘由,也是方晴用离婚做威胁,不许方靖之再插手她管教孩子的事儿,才得出来的好结果,她自然更是骄傲,而此后,方靖之在家中的地位再一次的一落千丈,自此,在方晴跟前,是一辈子都没能抬起头来…… “我们进房间说……” 方靖之见商锦抱着平安进了电梯,他立时上前一步,直接捉住了方晴的手腕将她身后虚掩的房门推开。 方晴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拽进了房间,而房间门也被他给直接反锁了…… “方靖之……” 方晴柳眉倒竖正要推开他,他却捉了她的手腕直接固定在她腰后,整个人贴上去将她挤在门背上,低头就亲了下去。 方晴一双眼睛倏然睁大了,未出口的惊呼就这样被他的唇舌堵的严严实实,她一肚子的气,当即就狠狠咬住了他的嘴唇。 “嘶……” 他疼的倒抽一口气,可压住她的身子却紧绷热烫贴的更紧,方晴被他压的几乎要喘不过气,俏脸通红狠狠的瞪着他:“方靖之你放手!你别让我生气!” 他却不理会,只是兀自抱她抱的更紧,将脸压在她的肩窝里厮磨不停,甚至还偷偷咬她的肩胛骨,含混呢喃:“我不管,我就是要亲你,抱你!” “你无耻!” 方晴真的生气,她又不是没脸没皮的回来找他的,她是要来带走她儿子的,他的脸怎么就这么大? “你骂我无耻也行,卑鄙也好,多难听都可以,我就是要抱着你妹妹,你知不知道我这四年怎么熬过来的,你现在就站在我跟前,你让我无动于衷没有反应,我告诉你根本不可能我也做不到,你就是要一刀捅死我,我也要抱着你,死在你跟前……” 她知道他脸皮厚,尤其是在女人跟前,从前他们在一起之前,她都听了无数他的泡妞史,这样的话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才不会被触动一分一毫。 “七哥我做什么要用刀捅死你,我们之间也没这样的深仇大恨,何况你还是平安的爸爸……” 她这话一出口,原本紧贴着她的滚烫身躯骤然的僵硬了一下。 方晴将他从怀中缓缓推开,她微微垂着眼眸,唇角却扬起来一线:“七哥,我回来,是因为惦记平安。” 他就看着她,那一双桃花眼,软软濡濡的望着她,波光粼粼的透着哀求和可怜,方晴看了一眼,就避开眼去:“我去找平安……” “你不想我么妹妹?” 他却拉住她的手腕,不肯放她走。 方晴忽然觉得头疼起来,方靖之为什么脸皮会这样厚?他做了这样的事,不是该在她面前低声下气才对么? “七哥,你别这样行么。” “我若是丢开手,你就要走了吧。” 方靖之缓缓的笑了一下,手上的力道却更紧:“可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走的。” 方晴此刻已经平静了很多,她转过身来,静静看着他:“那我问你,若将来有一日,有人又用这样的法子胁迫你,我和平安又该怎样自处?还要被放弃一次,然后死于非命么?七哥,平安是你的儿子,我不会隐瞒这个事实,我也无法阻挡你们的父子关系,所以,让我带平安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好么,你若是想他了,随时都可以去看他,我也可以带他回来看你……” “行啊。” 方晴话音一落,他立时就应声。 方晴倒愣了一下。 方靖之捉着她手腕的手不肯放,“你带平安走,也带我走,我也不想待在这里,咱们一家三口走的远远的,你说好不好?” 方晴目瞪口呆,她只想带儿子走,她可从来没想过他跟着去…… 方靖之却显然很骄傲自己的机智,立刻急不可耐的开始打电话。 “方靖之你,你别胡闹行吗……” “我没胡闹,你不是不想在这儿吗?我也不想,你担心平安,我比你还要担心,你说咱们去哪?挪威芬兰那种地方不适合你休养,咱们去一年四季如春的地方好不好,你喜欢哪个国家,再不然咱们还去丽江……你不是说你想在那里住一辈子吗……” 他滔滔不绝,她竟是插不上话,好容易等他安静下来,方晴方才开口,一张嘴,声音却有些发涩了:“七哥,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他摆出一副无害的神色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像是乞食的小狗。 她低头躲开他的视线:“七哥,我们做一辈子兄妹好不好……” 他不说话,只是牙关一点点的咬紧了。 “七哥,我想了很久,我不恨你,我也不怨你,要是把商锦换成傅胭,我也会和你做出一样的选择,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太辛苦了,换一种方式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更何况,一切都上了正轨,岂不是两全其美?” “七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方晴看着他,他却只是垂眸看着她脚下繁复织就的花纹,他亏欠他们母子太多,几辈子都还不情,按理,她说什么他都该毫不犹豫的答应她。 可是她要做兄妹,他怎么可能接受? 他决定放弃一切跟她走,他们一家三口哪怕以后只有几间陋室遮风挡雨他也甘之如饴,可他方靖之才不要以什么狗屁兄妹或者朋友的身份守着她。 如薛定帆那样,费尽了心思守了人家三年多,恪守礼仪,朋友以待,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方靖之要什么,就不会守着那人那物无动于衷,若不然,他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讳做出这样有悖人伦的事儿来。 但若是逼的急了,她干脆再一走了之,他岂不是傻眼? 这傻丫头向来都是敏感又脆弱的性子,当年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他走了一步,可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她就能退十步。 他才不要再把她吓走。 可是,该怎么办? 答应她?可是他连想一想都觉得受不了…… “什么关系,我们现在先不提,总之我现在开始安排,我带你和平安离开这里,我们一家三口先好好相守一段时间再说其他的,你说好不好?” 只要一家三口整日在一起,他还用担心他的傻妹妹不回来? 放弃到手的一切,看似很难,可比起拥有金山银山却要生不如死的活着,他宁愿忍受富贵贫贱的落差,却也要和他的妹妹孩子在一起。 第197章 受委屈的小哥哥1 “七哥,我之所以会见你,就是想把一些话说明白。” 方晴却不肯松口,她知道方靖之打的是什么主意,不外乎就是缓兵之计拖着她,死缠烂打缠着她,缠到她没有办法的时候,他就得逞了。 可她这一次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我不想像从前一样了,我也不想过那种日子了,就让一切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好不好?” 方靖之看着自始至终都很平静的方晴,他能猜到她这一次大约是真的铁了心了所以才会从始至终都心平气和,但他宁愿惹她生气,也不会在这原则性的问题上退让。 “那平安怎么办?他以后要叫我舅舅还是爸爸?” 方靖之一开口,方晴目光就闪躲了一下:“……我还是想,他现在年纪小,也不记事,我们以后还是让他改口好了……” “也就是说不让他知道我是他的爸爸,这辈子我只能听着他叫我舅舅?” 他眼眸一倏,声音里已经含了薄薄怒气。 “我是觉得从前的事儿还是别让他知道的好……” “如果你要让我以这样的身份活在你和平安身边的话,那还不如让我们一家三口在地下团聚的好!妹妹,我从来不是那种伟大的圣父,我也不信什么只要你好好活着,和你分开一辈子我也心满意足这样的鬼话,我只知道我爱你你也爱我,那我们就该在一起!” 方靖之站起身,看到她的包在沙发上放着,他几步走过去,翻出她的证件,拽了她的手腕就向外走。 “你干什么,方靖之,你别发疯行吗……” “我不干什么,只是把四年前就该做的事做了而已,我们去结婚,去领结婚证,方晴,我要和你做合法夫妻,我要每天每夜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 “方靖之你疯了……传出去别人的唾沫星子也会把我们淹死的!” 方靖之不羁一笑,“淹死就淹死,也好过我这四年生不如死,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不然我不可能明知道你还活着却要当个缩头乌龟!” “方靖之你为什么从来都是这样霸道强势,你怎么从来都不会为我考虑一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了?” “妹妹,说实话,如果我不是这样的性子,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如果我不强势不霸道,如果我像别人那样做个所谓的谦谦君子,我能把你等来我身边?妹妹,这话你大约自己也不会信吧,从我们俩第一次跨过雷池的时候,咱们俩的事儿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了,我知道你善良懂事三观正,偏生我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败类,我能找到妹妹你是三生有幸,所以我更不可能放开手,妹妹,我和你是注定的一对儿,不然为什么我们的平安这样健健康康?上天都成全我们了,为什么你还非要这般执拗?” “我说不过你,我也不想和你多说,你先走吧,我想歇一歇。” 她坐在沙发上,无力的按着太阳穴,口舌之争完全都是白费功夫,她有些后悔自己太天真,竟然以为他会因为从前的亏欠而对她言听计从。 “妹妹,你知不知道四年前我以为你死了的时候,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我是想着将来有一日我死了,到了地下见到妹妹,我也好有面目站在妹妹你的面前,我也总算不至于到了地下,还要再对妹妹你说一声抱歉。” “我知道你顾虑的是什么,我曾说过无数次让你信我,但我却食言了,你如今不肯与我重归于好,我也无话可说,妹妹,只是你若是还爱我,能不能相信我最后一次?” 他目光殷殷望着她,可她自始至终都只是沉默。 他终于还是失望的一笑:“妹妹,我晚一会儿来找你,晚上我陪你和平安去吃饭。” 方靖之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出了房间。 方晴一个人又坐了一会儿,方才稳了稳心神洗了脸去找平安。 母子两人痛痛快快玩了一天,平安在床上睡的昏天暗地,一直到天色近黄昏还没有醒来。 方晴却没有睡意,她记得方靖之的话,他说了晚上会来陪她和平安吃饭…… 不由得又是一阵头疼,平安这样黏方靖之,父子两人感情深厚,她又该怎么对儿子解释,要儿子以后不再喊他爸爸呢…… 一直到晚上七点钟,方靖之却仍是没有消息。 方晴最初的放松之后,一颗心却又莫名提了起来。 这一切,怎么和四年前他离开四季如锦那一日的情形这般相似呢。 也是这样走了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她惶惶不安,整日心神不宁,后来,果然就出了事…… 不,大约只是她多想了,如今和四年前不一样,周老爷子病的人事不知,周家内部闹的四分五裂,人人都有自己的盘算,早已不足为惧。 方家又在他的掌控之中,方竟南早已被他整的没有还手之力,商锦和顾星河,如今都是他的有力帮手,商家和顾家也成了他的左膀右臂,谁又能贸然动他? 可时间越来越晚,平安睡到八点钟醒来,嚷嚷着肚子饿。 方晴没有办法,只得带他去楼下餐厅先吃饭。 平安吃了饭,方晴带他上楼洗澡,小家伙白天玩的太累,又昏沉沉的闹起瞌睡。 方晴刚把平安哄睡着,外面就传来了叩门声。 她整个人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一般,冲出卧室就去开了门。 却是满头大汗的商锦站在门外,方晴一怔,只觉得心脏突兀的向下沉去,她使劲的攥着掌心,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阿锦……” “我让人来守着平安,妹妹你和我一起出去一趟……” “发生什么事了?阿锦你说清楚……” 方晴觉得心脏跳的特别快,她抓了商锦的衣袖不肯放,死死盯着他的神情。 “家里佣人发现方竟南回来时衣服上都是血,就打电话回四季如锦想要告诉靖之,可四季如锦的佣人却说靖之开车出去之后一直都没有回来……” “我和星河赶到方竟南的住处,发现他果然衣服上沾了血,就连车子的后备箱里都全是血迹,他也没有狡辩,就认了,只说他今日在路上遇到方靖之一个人开车出来,身边也没有助手跟着,他就临时起了杀心……” 方晴怔愣的站着,眼前一片一片的发黑,怎么会这样,方竟南……一个落魄的手下败将,他哪里来的这些手段? 难道是周家的报复?毕竟周楚楚如今在国外这般潦倒,吃尽苦头,自然也是方靖之的手笔。 可周家如今乱成这样,谁傻到去给方靖之找晦气? “……可不管警察怎么审,方竟南就是死咬了牙关不肯透露他到底把靖之弄到哪去了……” 商锦靠在电梯壁上,闭了眼沉沉的叹:“我真的很担心,从车上和方竟南身上的血迹判断,靖之他受伤很重,如果不及时医治……” “就没有监控拍到吗?警察难道一丁点线索都没有?现场连一个目击者都没有?蓄意杀人这样的事儿,又是临时起意,方竟南怎么能做的滴水不漏?” 方晴一连串的追问,商锦苦笑摇头:“这些问题我自然都问了,方竟南对犯罪事实招认不讳,但是就不肯说靖之到底被他藏在了哪里,毕竟京城这样大,方竟南手底下多少也有一两个对他死忠的,他不说地点,警察漫无目的的去找,又找到什么时候去了?” 是啊,说不定等人找到,也早就流血流死了。 方竟南这人的心思竟然这般歹毒,靖之看在两人同一个父亲的份上,留了他一条性命,又看在他太太的脸面上,让他继续能做个碌碌无为的米虫,他还想怎样? 竟然生出杀人的念头来,这还真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了。 方晴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冷,几乎要站立不住:“阿锦,那现在怎么办……” “……你去他太太那里打探打探口风,说不得能有什么消息……” “若能让他太太去劝他把地点说出来,那就万事大吉了……” 翌日清晨。 奔波了一整夜的众人,又冒雨驱车去了京城城南的郊外一处废弃的厂房里。 商锦和顾星河带人将方靖之从一处废墟下挖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面白如纸,几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方晴一夜未曾合眼,本就虚弱疲惫的身体再撑不住,看到方靖之那一刻,她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两个人一起被救护车给拉到医院,一个进了急救室,一个也挂了吊瓶开始输液。 方靖之整个后背血肉模糊的一片,整整输了三袋血,才保住这条命。 方竟南直接驱车从他背后撞了上去,因此他伤最重的地方就在后背,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了,医生挑那些玻璃屑都挑了快两个小时,密密麻麻缝了针,整片后背的伤口蜈蚣一样爬满了,看的人心惊胆颤。 小命捡回来了,可后续还不安生,整日整夜断断续续的发烧,商锦顾星河方晴三个人轮流守着他,好容易过了最难熬的头一个星期,总算是伤势稳定了一些,伤口也开始愈合。 第198章 受委屈的小哥哥2 可这人躺在病床上,却成了小孩子一样难哄。 吃饭要方晴喂,擦身子也非要方晴动手,若是商锦和星河在的时候,就不停挑刺,简直能把人气死,却也没办法,总不好对一个病号发脾气吧…… 方晴干脆让商锦和星河过去,她搬到病房来,白日黑夜都守着他,眼睁睁看着她没两日就瘦了下来,方靖之总算是不再作天作地,只是改成了,喝药前要亲一下才肯喝,吃饭的时候要亲一下才肯吃饭,换药的时候要亲一下才肯让护士动手。 方晴总是被他闹的又羞又气,这人不要脸,也不能当真护士护工的面耍流氓啊,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只要看到他后背上那些伤口摞伤口的样子,她的心就又软又疼,实在是硬不下心肠不管他,只能任他为所欲为了。 这样不到半个月,整个医院都传遍了—— 方先生和太太的感情可真好,羡慕死人了…… 之所以人人都知道是方先生和太太,那还不是因为方靖之每次当着医生护士的面,一口一个老婆喊的让人脸热心跳的? 方晴拿他毫无办法,又不好一个一个去解释——她总不能说,不好意思我是方靖之的妹妹…… 只好吃瘪把这口恶气给咽了下来。 等他伤好了出院了,她再好好给他算账。 医生护士都憋着笑出了病房,方晴才狠狠瞪他一眼,坐在一边低头看书不搭理他。 方靖之好妹妹好妹妹的连着叫了十几声,方晴都不理他,他只得苦着脸道:“好妹妹,你不理我,把尿壶给我也行,我实在是憋的……” 方晴把书摔在桌子上,一张脸通红瞪着他:“你刚才怎么不让护工帮你拿!” 护工是男的,做这些事多方便。 “刚才不想尿……” 方靖之委屈的不行:“好妹妹,我快憋死了,求你了……” 方晴只得去拿尿壶过来,一掀开被子,方晴立刻把视线收了回来,这家伙,撒着尿还不消停,没羞没躁的撩她,方晴立时就恼了。 “尿完了你就给我乖乖睡觉!”方晴直接拿走尿壶去给他倒尿,方靖之趴在床上,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 四年啊,哪个正常男人,不对,哪个热衷情事的男人能四年不碰女人? 更何况他面对的还是妹妹,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又怎么能做到无动于衷呢…… 但他现在整日趴在床上,废人一个,想做什么,也只能脑子意淫一番,若在从前,妹妹肯定舍不得他委屈,但现在…… 方靖之不由得绞尽脑汁的想,他该怎样才能让妹妹自投罗网呢? 方晴收拾完从盥洗室出来,却发现方靖之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她不由得放轻了动作,生怕会惊到他,他这些日子因着身上的伤恢复的缓慢,睡的总是不安生。 方晴将窗帘拉上,在他床边坐下来,就安静守着他。 商锦和薛定帆等人到医院的时候,正看到这样一幕。 商锦心中是安慰的,不管怎样,妹妹的心里,自始至终只有靖之一个。 薛定帆却在苦涩之后,渐渐释然。 若他能早一日想通这些,大约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方晴怕影响方靖之休息,就招呼他们去外面的小客厅。 商锦询问了方靖之的情况,就说起方竟南来:“他是贼心不死,又要拿方老爷子临死前的遗言生事儿……” 说着看了方晴一眼:“靖之这一年多一直在准备一件事,方氏旗下的几家公司,他已经暗中完成了资产转移,接下来要申请破产……” 方晴不明所以,商锦眼底却带了讥诮:“他不是想要方家的产业么,等他从监狱出来,这些烂摊子都是他的,还有周楚楚手中的一半股份,到时候赔的她跳楼的心都有。” 方晴这才渐渐有些了悟,薛定帆与她说起过,方靖之和周楚楚离婚,分了周楚楚一半身家。 “靖之这是存了破釜沉舟的心思了……” 商锦说着,却洒脱一笑:“不过我却羡慕他这性子,说放下就能放下,金山银山也不要了。” “妹妹,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你,也许他曾经是太高傲太自负,所以犯下过错,可你要知道,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让你和孩子出事。” 方晴微微低了头,这些她都懂,可她如今有了平安了,她不想让平安和她一样,把未来和性命,都垂系在别人的身上。 “我只想和平安过安安稳稳的生活,阿锦,我现在不想想太多,我只希望身边的人都健康平安的活着。” 方晴微微的蹙了眉:“阿锦,其他的,我不想去考虑,你能明白我的想法吗?” “妹妹,我知道你的顾虑,换做是我,大约也会这样,但我还是希望你和靖之能好好的,毕竟,你们走在一起,实在太难了……” “妹妹,妹妹……” 房间里忽然传来方靖之的急促呼喊,方晴蹭地一下就站起来往房间里冲去,商锦和薛定帆追了几步,却都默契的停下来,没有跟过去。 方晴推开门,整个人都吓死了,方靖之不知怎么的竟然从床上撑着下来了…… 因着背上和腿上的伤口疼的厉害,他整个人脸色惨白,冷汗涔涔,却仍是跌撞着向门口走。 方晴几步奔过去,扶着他小心翼翼趴回床上,方靖之已经疼的龇牙咧嘴,方晴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眼睛都红了:“方靖之你作什么呢,医生怎么说的你都忘记了是不是?” 方靖之见她生气,赶紧小心翼翼解释:“我睡着睡着忽然醒了,睁开眼没看到你,我以为你又不见了……我是太着急了,妹妹,我怕你又离开我……” 他们两人的感情中,向来她总是出于被动,是那个被牵着走的人,他从前在她面前,就算是说爱她,也处处霸道强势,这样的话,她从未曾听他说过。 他也会怕么,怕她离开,消失,永远不见,像她害怕感情会像梦一样的结束那样害怕么。 “你伤好之前我不会走的,放心吧。” 方晴转过身:“我让护士来给你重新上药。” 后背的伤口又裂开了,绷带上都是血。 她不用想都知道他会有多疼。 方靖之看着她细瘦的背影,眉宇不由得又深深蹙了起来。 在医院住了半个月之后。 原本已经逐步开始好转的伤势,忽然之间又有了加重的迹象。 伤口本来已经愈合了,但前日撕裂了一次之后,方靖之背上的伤口愈合情况忽然急转直下,甚至开始发炎溃脓。 到夜里的时候,断断续续开始发起高烧来。 医生们都觉得很纳闷儿,明明他身体底子好,恢复的十分不错,伤口都愈合,新肉也长出来了,怎么好端端的伤口又开始发炎了? 重新清洗伤口,切除腐肉,再缝合包扎,可过几日,又开始伤情反复。 因着这是商锦名下的医院,他还动了大怒,以为是医生们不够尽心,又请了国外的专家来,可方靖之的伤情仍在反反复复。 若不是方晴有一日忘记拿一样东西忽然折转回了医院,她大约这一辈子都要被蒙在鼓里。 她推开门进去的时候,方靖之正满头大汗的将背上和腿上的纱布揭开,然后把护士上好的药膏全都擦掉…… 方晴整个人简直懵了,手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咬着嘴唇瞪着他,眸光里含着泪却又蕴着火,恨不得将他整个人撕碎。 方靖之吓傻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唤:“妹妹……” 方晴却忽然将手机重重摔在地上,转身走了。 “妹妹,妹妹……” 方靖之急忙连声喊,方晴却头也不回的向外冲,她为他的伤情反复操碎了心,哪一夜好好睡上一觉了? 她愁的吃不下饭,头发大把大把的掉,连平安都顾不上去管了,可他在做什么…… 方晴越想越是生气,任方靖之在身后怎样喊,她都不想搭理他。 一直冲到外间的门口,方晴拉开门就要出去,却忽然发觉身后没了动静。 她不由得一惊,想要回去看看,却心里实在憋屈的厉害,硬下心跨出房门,身后却依旧安静的摄人,就像是房子里除了她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人一样。 方晴实在太担心,想到那一日他睡醒看不到她起床去找她的样子,到底还是心软了…… 穿过小客厅,方晴走到他的房间外面,方靖之整个人以一种狼狈的姿势伏在地上,伤口裂开了好几处,血肉模糊的一片,他受伤重的那条腿压在下面,或许是伤到了骨头,小腿弯着的角度有些怪异。 许是疼的狠了,他趴在地上脸色白的摄人,冷汗不断的滚下来,几乎将黑漆漆的头发都濡湿了。 “方靖之你到底要怎样!你是不是要把我折磨死你才高兴!” 方晴实在忍不住,整个人几乎崩溃了一样无力靠在墙上,捂住脸哭了出来。 这一个星期她真的被折腾的心力交瘁,明明伤势看着都好转了,过了一夜又开始发炎溃烂,断续的发高烧说胡话,他瘦的几乎脱了形,她心急如焚,满嘴都是燎泡,喝水都疼,他为什么要这样不懂事,这样任性,三十多岁的男人了,不是平安那样的小孩子了…… 第199章 千方百计留住她 “妹妹……” 方靖之嘴唇干裂,泛白脱皮,稍稍说话,那裂口就崩裂出血了,他吃力的抬头,总是骄傲不羁的眉眼里,却生出迷茫的痛色来:“我只是想,如果我的伤一直不好,你就会一直留下来陪着我……所以我才……” “你不要命了方靖之!你这样做想过我们的感受没有?多少人为你担心你知不知道?” 方晴哭着吼他,眼泪一连串的往下掉,他似乎是知道自己错了,睫毛扇动着垂下来,不敢看她的泪眼:“对不起妹妹,我错了,你不要生我气了,我再也不这样了……” 方晴哭够了,怒气也发泄出来了,见他此刻这惨样,心又软的一塌糊涂,她扶着他起来回到床上,这样折腾一番,两个人都累的汗湿夹背。 方靖之伤口疼的很,也不敢说,就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方晴冷着脸不搭理他,只是按铃叫了护士进来给他重新包扎换药。 方靖之自始至终都十分配合,再也没有胡闹。 商锦几人知道了这一场闹剧之后,都不由得摇头,靖之现在真是像个小孩子一样,让人哭笑不得,又是气他,又是心疼,真是难为妹妹,在家要照顾平安这个小孩子,来医院还要照顾这个大孩子…… 好在方靖之总算听话好好养伤,不敢再招惹妹妹这个小狮子了,众人见他恢复神速,这才算彻底的放下心来。 到了可以出院的日子,方靖之却又不肯出院,商锦等人不明所以,就算医院条件再好,也没家里住着舒服啊,哪个病人不是掰着手指头算着出院的日子啊。 方晴却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这知道,却让自己心里也不免酸酸的。 方靖之一直看着方晴的神情,见她自始至终都不说话也不看他,他反而自己先松口了。 商锦被这一出闹的一头雾水,但方靖之肯出院了,他自然也是高兴的,就没有再想其他的。 等上了车子,方靖之对依旧沉默的方晴说:“你要是想走,就带着平安先走吧。” 方晴不由得看向他,方靖之声音依然平静:“我以前答应过你,不会逼你做不愿意做的事。” 方晴只觉得心窝里泛出的酸,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给吞噬干净了,她怔怔看着窗子外初升的太阳明媚无比的样子,好一会儿才低低应了一句:“方靖之,阿锦说让我给你一次机会。” 方靖之起初还没闹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待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先是木头人一样呆住,片刻后才一脸狂喜的抓住方晴的手臂摇晃起来:“妹妹,妹妹,你说的什么?你在对我说一遍……” 方晴想笑,却又不肯笑,低着头不让他看到她微微翘起来的嘴角。 “我不喜欢说两遍同样的话……” 方靖之急的不行,脑子里一动,竟是急中生智。 他忽然松开方晴的手臂,软软倒在车座上哎呦哎呦叫唤起来…… 方晴果然又上当了,急急的拉住他手臂摇晃:“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让我看看……” 说着就要去掀他的衣服看背上的伤,方靖之却趁势直接倒在了她怀里,两条手臂扣住她的细腰,脸贴在她软软的小腹上就是不肯起来。 方晴怔了一下,不由得又羞又气,伸手去拍他:“你作死呢……” 这一下,却正拍在他的伤处,方靖之大呼小叫,这一次可是真疼,没有做戏,他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 方晴唬了一跳,再也不敢乱动,只得任他这样抱着自己。 “好妹妹,你若是让我亲一亲,我保证我什么歪心思都没有了……” 方晴又羞又气,前面司机开车专心致志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两人的动静,司机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 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方靖之……” 方晴的咬牙切齿,却被他的唇舌搅动的变成了含混的轻喃,方晴气的想要推他,方靖之那好看的眉毛已经皱了起来:“妹妹,你刚才打的地方还疼着呢……” 她举起来的手不得不放下来,打又不能打,骂又怕被人听到丢脸,方晴气的眼泪都开始打转了。 可他这样狠狠吻了一通之后,却当真乖乖的把她放开了,只是规规矩矩的抱着,再也没有动手动脚。 “妹妹,我答应你的事,再不会食言的。” 方晴只觉得心脏里有丝丝缕缕柔软的情愫,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弥漫开来,席卷全身。 她没有应声,只是纤细的手指,轻轻握住了他的。 周老爷子离世。 周家的内乱到了最混乱的一刻,几个儿子为了争抢家业,连最后的体面都不顾了,丧事一塌糊涂,许多客人都看不下去,纷纷离去。 跪在灵前的周楚楚再也忍不住,站起身痛骂那些叔伯:“爷爷刚去,你们就闹成这样,一丁点脸面都不要了是不是!爷爷的丧事你们不操心去安排就知道争家产,他老人家在地底下怎么安心!” “呸,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爸爸生前最宠你,金山银山都任你挥霍,我们可不像你会撒娇卖乖讨他老人家欢心,把他的私房都给了你,到如今你说我们不操心安排丧事,那你可出钱啊,反正老爷子的钱不是都给你做嫁妆了!” 周楚楚气的全身发抖:“胡说八道!爷爷留下那么多遗产,难道还不够你们风风光光给他老人家送葬的!” “遗产?哟,我们可没见到,三弟三弟妹守的密不透风的,老爷子临走前我们都没能去见一面,什么遗产?我们可是一个子儿都没见过!” “……你离婚的时候,人家七公子把一半身家都给了你,现如今你爷爷不在了,丧事没钱打理,老人家生前最疼你,你难道不该拿出私房钱来好好让老爷子风光风光?” “就是,咱们家楚楚如今可是身家最丰厚的,全京城的人谁不知道?手指头缝里漏出来一点,就够我们养活一大家子了……” 周楚楚被这几个伯娘婶婶挤兑的一句话都插不上嘴,她有心想让爷爷走的风光,可她手里如今哪里拿得出闲钱? 方靖之是给了她一半身家,可她持有股票那几家公司,全都破产了呀…… 难道要她卖房子卖地卖珠宝? 她怎么丢得起这样的人? 可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爷爷的丧事就这样寒酸的草草结束? 周楚楚又实在是不忍心。 她回国前,曾给他的未婚夫张了嘴,可他只是给了她一张五万美元的支票,就说自己还没能自立门户,不好给父母索求太多。 她当场就把那五万美元的支票给撕了,这样的羞辱,她仍是历历在目。 “碧湖的地,我明日就卖掉,爷爷的丧事,你们只管办的风风光光,钱,我来出。” 周楚楚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她丢脸,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在方靖之那里,她折的脸面难道还不够么。 爷爷对她打小疼爱,对她有求必应,长大之后,出嫁成家,爷爷为她操碎了心,甚至商锦的事,都是爷爷出面摆平的,她之所以能在做了这么多荒唐事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出国过她的潇洒日子,都是爷爷的功劳。 要她坐视不理,她实在是做不到。 周楚楚这话一出,她的几个婶婶就笑起来:“哎哟,真是不枉老爷子疼你一场……” “既然要卖,那地现在也不值什么钱,不如卖给自家人……” 周楚楚心里冷笑,谁不知道碧湖的地这几年价格疯涨,他们倒是打的好算盘。 “不是伯娘您说没钱办丧事么,这怎么有钱买地了?” 周楚楚毫不犹豫直接呛了回去,她那伯娘一张老脸涨的通红,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周楚楚懒得搭理她们,折身回了灵前继续跪下来。 爷爷在遗像上正安然慈祥的望着她,周楚楚的眼泪,突儿就涌了出来。 爷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个不孝顺的孙女,您老人家又怎么会去的这样早? 周楚楚也是如今才知道,在爷爷的庇佑下,她才是天之娇女,爷爷不在了,她根本就什么都不算。 她有兄有弟,父母的心都在那些兄弟身上,疼爱她也是疼爱的,可却不能和家里的男丁比。 从今往后,她是再也没有人可以依靠了,她只能靠她自己。 可是,那个没了家族光环,也逐渐不再青春貌美的周楚楚,她跌下云端之后,还能苟延残喘多久? 周楚楚茫然的跪在爷爷的灵前,她不知道前路如何走,她唯一知道的是,她人生中的苦难,或许就从这一刻,正式的开始了。 庆祝商锦旗下公司新品牌上市的酒会上。 方靖之孑然一人站在大厅一侧,端了一杯酒,百无聊赖的看向那些觥筹交错的人群。 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有那么多话说不完,你奉承我,我奉承你,这样很有意思么。 他只觉得有这时间,还不如他回家去陪妹妹吃晚饭,然后和平安玩一会儿猫捉老鼠的游戏…… 第200章 你说了不算啊 若不是因为商锦的面子,这样的场合,他再不会来的。 而让他更厌恶这类场合的原因,最大的一个,自然是因为他如今可是个钻石级的抢手单身汉。 方靖之正要搁下酒杯去吸烟室戏言,一个打扮的格外娇媚的年轻女人就微微红着脸走了过来。 “方先生……” 女人柔媚的看着他,娇滴滴的唤了一声:“您还记得我吗?” 方靖之看她一眼,抬了抬眉,面无表情,显然根本不记得有这一号人物。 女人微微失望的睁圆了眼睛,却还是不放弃,继续道:“……就是上个月,在李公子的婚宴上,我不小心把酒洒到您身上了……” 方靖之微微点头,好似有点印象了。 女人不由得面露喜色:“您记得我吧,我当时可真是吓坏了,还是方先生您绅士大度,丝毫没有和我计较,还怕我不自在安慰了我一番……” 他会好心到去安慰一个陌生女人? 方靖之不由得蹙眉,细细想那天的事儿,是了,他是急着回去见妹妹呢,不想被人缠上,就胡乱应付了一番…… 可是显然,这让这位小姐多想了。 方靖之不想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更何况家里有只河东狮,他可不敢让自己惹祸上身。 “方先生……我想冒昧的问一句,我下周生日,您肯赏脸……”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两腮飞了娇红,她眼底含着水光,妩媚动人含羞带怯的看着方靖之,只恨不得把自己满腹情意,直接赤裸裸端出来给方靖之看了…… 方靖之换了一个站姿,微微抬了下颌。 他今夜穿的是一身藏蓝色的西装,头发前几日刚刚静心修剪过,两鬓锐利有型,发型一丝不苟,眼是桃花眼,眼尾淡淡的一抹红,宛若桃花跌入秋水潭,鼻是刀削斧凿一般的立体高挺,唇却菲薄,天生带着一分笑般微微上扬的唇角,就算没有表情,冷漠疏离的站着,也能撩的女人一颗心砰砰乱跳。 更何况这女人本来就情愫暗生。 “你知道宋小宝吗?” 方靖之这忽然的一句,把眼前的女人立时问懵了。 宋小宝?女人绞尽脑汁儿想了好一会儿,方才想起来一个模糊的影子,黑黑矮矮一脸贱样儿的一个东北二人转小品演员…… 可她平日里附庸风雅都是去听歌剧看话剧舞台剧,欣赏器乐演出或者听机场京戏昆曲…… 二人转在她们这些名媛眼里,根本是粗俗不堪上不得台面好吗? 可是,难道方靖之喜欢…… 女人眼珠儿微微一转,立时笑道:“怎会不知道,我特别喜欢他,您该知道,宋小宝有多逗,只是可惜,我那些闺蜜们,还有圈子里这些名媛千金们,都不喜欢这个,嫌他们节目太粗俗不雅致,我还真是找不到知己呢,没想到方先生您竟然喜欢……” 女人的眼光璀璨明亮,几句话就黑了全京城的名媛小姐,又顺便让自己升华成了他方靖之的知己,这段位,可当真不低啊。 方靖之唇角笑意更深:“那你听过他这句很出名的话吗?” “哪一句?” 女人表现出饶有兴致的样子。 方靖之的笑意渐渐弥漫到眼底:“瞅你那损色儿……” “啊?” 女人愣住,小脸微微的有些发白。 方靖之转身向外走,冷冷看了她一眼道:“要是听不懂,找个东北人问问,我这人,最恶心别人装模作样。” 女人握着酒杯,双腿不由得一阵发软。 怎么会这样……他那一次,明明还很绅士的安慰她了…… 据他所知,方靖之这些年性情大变,圈子里有人谣传说他喜欢自己的亲妹妹,后来亲妹妹死了他才变成这样子的…… 那么多人惦记他,可却没人敢靠近,这些年,他连笑都不曾笑过,可那一晚,却怕她尴尬,安慰了她好几句…… 可他刚才说那话……她就是再傻,也听得出来话语里的嘲讽。 她不过是想请他来参加她的生日会而已…… 他就真的对她一丁点好感都没有吗? 商锦不一会儿就知道了这个小插曲,见到他就失笑;“你也真是……说话真损,怎么用这句……” 方靖之抽了一口烟,懒懒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道;“我他妈看到她那张装模作样的脸,我真是想不出别的话来形容她了,满脑子都是这一句……” 商锦笑的不行:“你也真是的,谁让你就会勾小姑娘的心呢……” 方靖之抽完一支烟,却正色起来:“阿锦,我预备和妹妹公开了。” “公开?怎么公开?你想让妹妹被人戳脊梁骨戳死不成?” “所以我要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我要让任何人都没办法指责她。” “那你要怎样?” 方靖之缓缓道:“我的妹妹方青青四年前就已经死了。” 商锦点头:“这个倒是,京里的人多半也知道。” “既然如此,那方晴算我哪门子的妹妹?” 方靖之道:“我若是只有自己,那我不在乎自己身上背多少骂名,我也不怕公开我爱上自己妹妹这个事实,但我有妹妹,我总不能让她日夜活在被人指责的困扰之中,所以我唯一能做的,是给她一个新的身份。” 商锦颔首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也只能如此了。” “就是一点……” 方靖之脸上泛出为难的情绪来:“妹妹说要隐婚,还要不办婚礼,在外面也不要以夫妻的名义出现,出了京城倒是可以……但也不能高调……” 商锦乐的不行:“多好啊,多贤惠啊,给你省钱呢。” “可我不想让她给我省钱,我巴不得把我全部的钱都给她,可她愣是不要……” 商锦实在觉得两人太可乐:“哎呦,我们妹妹真是又傻又可爱。” 方靖之却觉得苦恼无比:“阿锦,你说我要怎样才能改变妹妹这想法?” “我倒是觉得没必要强求她,她喜欢什么样的相处方式,你就给她什么样的,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样就怎样,这比一场风光的婚礼还要来的幸福吧。” “可我不想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娶了她,我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方晴是我的女人,是我方靖之的老婆。” 商锦摊手:“可你们家明显你说了不算啊……” 方靖之蹙着眉,又吸了几支烟。 一个月后,环球时报上忽然出现了一整版的中文字。 全世界都震惊哗然。 这样的时政报刊,竟然被一个中国男人花重金买下全部版面,只为宣告521这一日,他娶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方晴,她是他的老婆,此生唯一的妻子,永生永世的爱人…… 商锦和顾星河知道之后,都懵逼了,懵逼之后两人对视点头,这很方靖之,这真的很方靖之! 傅胭打电话给方晴,笑的在床上打滚儿乐不可支。 方晴一张脸从早上开始就是滚烫发热的,到现在还没过来劲儿,傅胭在电话那边一个劲儿笑,方晴都要暴走了:“胭胭,你还没笑够啊……” 傅胭笑的肚子疼:“阿晴,你全世界都出名了啊,全世界女人最羡慕的女人啊!” “你才是的好嘛,你家容叔叔只差把你当女儿养了……” “可你家方哥哥是把你当女王养的啊……女儿还要乖乖听话,可女王是要人臣服的好嘛。” 方晴鬼灵精的一笑:“……胭胭,那我网购送你女王装好吗?” 一周后,傅胭收到一个巨大无比的包裹,而那个包裹是爱妻控容先生亲自拆的。 傅胭逛街回来,回到卧室就看到摆满了一地的情趣用品。 她小脸通红,心如鹿撞,哎哟他们家容先生还有这么前卫的一面啊…… 容承僅拎着一个皮鞭从盥洗室出来,一张脸上布满寒霜:“傅胭,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儿!你打哪学来的这些玩意儿!” 容承僅此刻,真是有一种辛辛苦苦养大的乖女儿忽然就被人带到沟里去的无望和挫败感。 傅胭却睁大眼:“你问我?这不是你买的吗?” 容承僅直接把包裹皮递给她看。 傅胭傻眼了……她的名字和电话! 可她真的没买啊! 手机响,收到一条方晴的简讯:收到包裹了吗亲爱的女王大人? 啊啊啊啊!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损友啊啊啊啊! 当夜,女王大人被贴身骑士,无情蹂躏足足五遍…… 当夜,远在京城的另一位女王大人,蹂躏了自己忠诚的侍卫……额,三分之一次。 实在是体力不支,最后只好被人占据了主动。 “方靖之你够了啊……” 方晴实在是累的承受不住了,可那男人简直像是禁欲了几十年一朝开禁了一般,根本不知疲倦。 “还没够……妹妹……就让我死在你身上吧……” 方靖之抱紧她,再一次将她翻过来,方晴直累的手脚发软,一丁点的力气都使不出来,算了算了,她总归还是拗不过他的,就让他为所欲为吧。 只是,只是,今天好像并不是安全期…… “等等,方靖之,你拿套子……” “晚了……妹妹……” 方靖之俯下身子,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旖旎轻唤…… 方晴只觉眼前一阵一阵白光在闪,脑子里完全变成了空白,什么都不能想,只能随着他的节奏,一次又一次的让自己沉沦下去…… 周楚楚曾经在机场见到过方靖之一次。 那时候她刚和男朋友分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地步的两个人,最后却是因为嫁妆彩礼的事情闹崩的,说起来也当真是让人觉得可笑。 昔日的周家女,谁敢轻看,可如今的周楚楚,却要用嫁妆来增添自己出嫁的筹码。 她怎么忍受得了这样的羞辱?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分手告终。 她在机场见到方靖之的时候,他们离婚已经七年了。 他与她最后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仍是那样英俊,却又透着飞扬的神采,眼眸中带着温和灿烂的笑,就那样望着他的妻子,和他们的三个孩子。 那两个就是传说中的龙凤胎吧? 生的真是粉团子一样的玉雪可爱,坐在推车里,手舞足蹈咿咿呀呀说的不知道多热闹。 当年那个死里逃生的孩子已经七岁了,生的十分像方靖之,神色之间却又酷似方晴,真是把他们的优点全都占据了。 方晴带着平安,保姆推着推车和行李,方靖之帮自己的太太拎着包,不知他们又要去哪里度假。 方靖之和方晴是京城出了名的一对神仙眷侣,而她周楚楚,也在这赞誉之下,成了别人嘴里的一个笑柄。 他们多幸福,就反衬出她是多么的失败和潦倒。 周楚楚艳羡的看着方晴,生了三个孩子了,那一张脸看起来,却仍是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和骨子里氤氲出来的幸福感。 说起来,谁不羡慕她呢。 方靖之这些年一心都扑在家庭上,他们一家人,整日都腻在一起,有空就全世界各地去旅行。 太太想去上班了,也会找一份清闲的工作做几个月,方靖之遇到好的项目也会去投资。 他们或许比不上从前那样有钱到可以挥金如土,却也是万事不愁的。 再多钱有什么用,又怎么抵得上家里一盏等你的灯火,和坐在餐桌前的妻子和孩子的笑脸呢? 周楚楚看着方靖之搂着妻子的腰,时不时的附耳对她说着什么,就把方晴逗的咯咯的笑起来,看着她笑,他那一双眼睛里,宠溺和喜悦根本就遮掩不住。 周楚楚忽然觉得眼窝里有点刺痛,她下意识的低下头来,将墨镜摘下来,再抬起头时,却对上了他们两人的目光。 离婚后,他们再也没有遇见过。 当初周家办丧事,方靖之曾经去祭奠过,不管怎么说,当年周老爷子也曾对方家有恩,他们小辈之间恩怨如何,如今长辈仙逝,他总是要去送一程的。 周楚楚那时候避开了,并未曾与他见面,此后三年,他们更是从未曾在任何场合遇到过彼此。 方靖之的眉微微的蹙着,方晴却在短暂的惊愕之后,下意识的握紧了方靖之的手,有些戒备的看向周楚楚。 他们之间的那些过往,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周楚楚在经历一系列变故之后,再不是当年骄矜任性的性子。 她抬起下颌,对他们两人轻轻一笑,颔首:“方先生,方太太,幸会。” 方靖之并不想与她说话,只是目光淡漠的掠过,就握住方晴的手温柔启口:“我们走吧。” 方晴点头,转过身去的时候,她却又回头看向周楚楚,她孑然站着,依旧美丽而又骄傲。 方晴想,当年周楚楚心狠手辣,可她又难道真的没有错吗? 不管怎样,周楚楚当年毕竟是他的太太。 如今她这般幸福,是上天的厚爱和眷顾,她不该再心存怨恨,她也想为她的孩子们积福。 若能一笑泯恩仇,总好过世世代代结仇下去。 她对周楚楚回以一个微微的笑,挥手与她道别。 周楚楚看着他们走远,渐渐的,他们的身影变的模糊起来,她眼底有了水雾,唇角却微微的扬着,她想,方晴最后那样看着她,是原谅她了吧。 她这样大度,她周楚楚自然也不甘落了下风。 方青青,我就祝你和方靖之,一生恩爱,夫妻白头吧。 她戴上墨镜,转身大步向前走。 她想,她总会幸福的,她总有一天,也会这样幸福的。 方晴坐在飞往丽江的飞机上,他们一家,每一年都要去丽江那一个客栈小住半个月。 飞机飞到云层之上,龙凤胎睡着了,平安戴着耳机在听歌,只有她,靠在方靖之的肩上,两个人就看着窗外的云,也不说话。 她渐渐的困了,快要睡着了,却听到他在她耳畔轻喃的声音。 妹妹。 他依然这样叫她,她也喜欢他这样叫她,带着宠溺的一声低唤,总是要她觉得自己还是被人捧在掌心的小女孩儿。 “下辈子,一定还要等着我,等着我去找你。” 她弯起嘴角闭了眼,轻轻‘嗯’了一声道:“那你可不许再欺负我了。” 他抱紧她,紧紧抱住。 怎么会,怎么舍得。 那一日,烈日炎炎,草色青青晴方好。 她站在树下对他一笑,校服裙洁白飞扬,他的心,在那一刻就已经跳动的飞快。 自此以后,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他的心只会为她而跳,永远,为她一人而跳。 追-更:po18yu.vip (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