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绉纱馄饨 (民国 1v1)》 初相识·壹 残霞从玻璃花窗漫进,疏疏落于青灰的木地板之上。弄堂里孩子奔来飞去,疯了似地乱吼。 林瑾嫌吵,拿过枕头遮住耳朵,然而公共厨房炸排骨的香气,随着四散的晚风,依旧让她避无可避。 “姆……姆妈……” 林瑾小巧的鼻尖微微翕动,她使劲吸了几口气,迷迷糊糊分辨出,这好像并不是姆妈做的炸排骨。 姆妈会在油光锃亮的排骨上撒些五香粉,可b这味道诱人多了。 她右手搭在额上,遮掉一部分灼热的晚光,挣扎半天才咕噜起身。沉沉睡了几个钟头,身上的吊带睡衣都被黏子呱嗒的汗水濡湿,贴在x部,倒越发凸出女子的玲珑曲线。 上海的夏季,就算迫近黄昏,也热得令人发狂。 她坐在床上,双手环膝,呆呆瞧着日头从玻璃窗子一点一点落下。暮色昏茫,才依稀想起姆妈带着阿弟回乡了,这几日家中只剩她一人。 “林大小姐在家吗?”楼下蓦然传来中年女人的喊声,一声高过一声,夹杂着里弄孩童无忧无虑的嬉笑。 林瑾从床上跳起,赤着脚丫去推窗户。 “就来。”她探出半截身子,柔声应道。 林瑾匆匆拿过一件外衣披上,脚上趿着玫瑰紫的半跟拖鞋,从泛潮木楼梯嘎吱嘎吱往下跑。 “这个月的房租。”中年女人将一小沓钱递给林瑾,“大小姐要数清楚。” 林瑾接过钱,借着薄薄晚光,略捏了捏,才攥进手心笑道, “这是哪里的话,一向信得过你们。” 那中年女人是全家来霞飞路安徽餐馆打工的租客,来了好几年,口音却还是很重。她点着头,“那便最好,我还要赶着上夜班去。” 林瑾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衣,望着女人焦急远去的背影,才倏然想起自己答应了小芳,今晚要替她值班。 夜间的上海滩,流光溢彩,大世界挂着烟草公司新出的广告招牌,杏脸桃腮的姑娘掐着软腰,手里拈着几朵烟霞色的月季花。 林瑾上班的地方是位于四马路的德国西药房。 她推开玻璃门时,老药师正在和一个深目高鼻的外国男人说话。那男人手里拿着几份雪白文件,很明显是来推荐新药的。 药房员工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也不会因他们是外国人便特殊礼遇。毕竟这是上海滩,每天都交杂着无数东西洋骗子,外国面孔在这里勿忒吃香。 那外国人碰了钉子,无奈耸了耸肩膀,嘴里小声嘟囔, “monkey……” 此时,林瑾早已换上白大褂立在那儿,无意中听到这牢骚,便撑不住噗呲笑出声来。 老药师见状,忙走到她柜台前,边摇头边叹气, “小姑娘,侬今朝迟到一刻钟,害吾晚下班。吾刚又被这外国小赤佬耽误许久,回去肯定是要吃生活了。” 这老药师是典型的妻管严,最怕的就是家子婆。 “爷叔勿要生气,吃块口香糖润润嗓子。”林瑾自知理亏,笑嘻嘻从口袋掏出美国口香糖递过去。 老药师接过口香糖,剥开亮晶晶银纸外壳,囫囵塞进嘴巴,薄荷香便代替了恼人的烟臭味,“销售报表记额做,明朝经理要检查额。” 林瑾悔得直跺脚,早知不因一碗三丝冷面,便答应和小芳调班,高得现在平白无故要做这许多活计。 药房的风扇呼呼刮着,林瑾嚼着口香糖,歪扭着身子写报表,然而没写一会儿,自来水笔就出不来墨了。 “大兴货!”她嘟囔一句,随手拉开身侧的小抽屉,把笔丢进去。 霎时间,一股子幽香直往她鼻间涌来。她愣了愣,才意识过来,这是白兰花的香气。 几日前,她在外白渡桥遇到卖白兰花的老婆婆,便顺手买了一枚别在衣襟。谁料刚到药房,就挨经理灰头土脸一顿臭骂,“这是正宗额西药房,只准出现药水味。” 吓得林瑾赶紧把白兰花丢在抽屉,心惊胆战之余,还听到经理在那冷着脸抱怨,“真当这里是哈七搭八啥都卖额烟纸店了。” 林瑾拿起那枚白兰花,圆眼瞧着它发愣,只见花瓣已卷曲泛h,唯有一抹子清香,提醒别人它曾是个活物。 “砰……” 药房仓库传来一声巨响,像是玻璃窗户被倏然打碎的声音。 林瑾心脏提到嗓子口…… 野猫咪?野狗?小偷?强盗? 无数念头在脑海闪过,她放下手中白兰花,大着胆子往仓库走去。深吸好几口气,才小心翼翼嘎吱推开木门,捏着手心向里张望。 只见屋内黧黑,一地玻璃碎片,借着满室清光,隐隐绰绰似有个男人躺在那儿,白色衬衫布满淋漓的鲜血,像是家里挂着的那副水墨画,只是颜色不太一样。 林瑾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却听店堂传来哐哐脚步声。她立马从仓库退出,下意识把门锁上,便往回走去。 十几个小流氓风一般涌进药房,领头的男人左脸有块刀疤,他半眯着眸向林瑾发问,“有没有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进来?” 林瑾梨涡深陷,笑着反问,“我们这儿是许三爷罩着的,谁敢进来?” “这店面就这么大?”刀疤男环视一圈药房,眉头紧皱。 林瑾指尖深陷掌心,脸上却坦然自若,“还有一间放冷冻药的小仓库。” 刀疤男从怀中掏出把明晃晃匕首,二话不说搁在她脖颈, “带我去。” 初相识·贰 药房白炽灯的光亮,晕晕hh,衬着林瑾煞白的脸庞,说不出的诡异。 她唇角弧度倏然垂下,圆眸狠狠瞪了刀疤男一眼,然后侧过身,轻轻避开他的匕首,猫下腰去小抽屉翻钥匙。 找了许久,总算在角落摸到那把银钥匙。 她带着刀疤男慢腾腾踱到仓库。这是一间早已废弃的迷你仓,四处充斥着呛鼻的药水味,货架上陈列的是常年卖不出去的劣等药品。 林瑾拧开电灯,刀疤男顺着光亮走进去,转了一圈,见确实没有所获,才带着小流氓匆匆出了德国西药房。 她听着他们离去的脚步声,一直紧攥的手心才渐渐松开来。此时,雪白的掌心已布满红丝丝的掐痕,额前的刘海儿也被汗水打湿,腻腻黏在那儿。 林瑾略平复下心情,便跑到另一间仓库,用贴身的钥匙打开了门。 她没有开灯,借着月光,那男人还躺在那里,只是嘴唇似乎愈发的白。林瑾走到他身边,心想,他会不会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开始狂跳,伸手试探他的呼吸。所幸,男人暖暖的鼻息,浅浅拂过她的食指,弄得她指肉痒痒的。 林瑾思忖半刻,还是准备带他离开这里,以免那群流氓找不到人,又折返回来。 她把他扶起来,虽然这个男人逼她高出一个头,却出乎意料地轻。 “看来整天打来打去,确实可以身量纤纤。”林瑾瞥了眼自己的腰,有些酸酸地想着。 出了药房,热浪扑面涌来,闷得人五脏六腑发堵起来。上海夏季的夜晚像是放在灶头的蒸笼,二十四小时,简直不给人一刻喘息的机会。 她扶着男人向路旁的h包车走去,右手递过去两张票子。车夫便也不问什么,遂站起身来,扯过肩上搭着的白毛巾,往车椅上掸了几下灰。 这些帮派养的小喽啰为了地皮砍来砍去,待人死得差不多。他们老大便会笑嘻嘻坐在百乐门,左手搂着明星,右手抽着雪茄,一团和气地重新商谈。 惨得也就是这些底层打手,每日清晨,h浦江都要漂上几具浮尸。 见惯世面的h包车夫,对此早就见怪不怪,只是冷眼瞧着这一男一女。 林瑾扶着男人上了h包车。 车夫吆喝一声,便撒开腿跑了起来。男人的身子随着h包车不停颠簸,林瑾撇撇嘴,把他的上半身拉过来,环在自己怀中。 街道两旁的建筑物飞快向后倒退,经过百乐门时,里面纸醉金迷的歌声正沸腾着往最高潮涌去。 迷茫的白俄姑娘,喝得酩酊大醉,跌坐于马路中央,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把她拉起来,按在怀里一顿猛亲。 林瑾每次看到白俄女人总忍不住多看几眼,实在是好看,又高又瘦,皮肤还白。听说这些白俄女人以前在俄国都是贵族阶级,每日骑马看戏,空下来便跳芭蕾,所以腰肢才这么细。 虽然姆妈说那些都是妓女,不过林瑾还是觉得她们好看。也不知是白俄女人都这么好看,还是只有贵族的女人才这样光芒四s,艳丽夺目。 林瑾收回好奇的视线,低头去看怀中的男人,晚风把他的短发,吹得摇摇曳曳,看起来好像没有那么死气腾腾了。 霓虹灯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像是n油蛋糕上颤颤悠悠的红樱桃。只是不知他是什么眼型,如果是桃花眼,便有些像最近当红的电影明星,就是稍稍瘦了些。 h包车夫赶着回家,因此把车拉得飞快,连硌着好几块地上的碎石头。人坐在上面颠来倒去,林瑾蹙眉,伸手将怀中男人搂得更紧一些。 回到家里,她翻箱倒柜找东西,然后心满意足捧着一堆药水和绷带坐在床前。 男人很高大,把她的小床占得满满扑扑。 林瑾有些犹豫,她必须得把他身上破碎的衣服脱了,才能给他包扎伤口。 想到这儿,她的瓷脸开始滚烫发热,右手犹犹豫豫,只死死攥着裙角,把好好的布料硬生生捏出一片褶皱纹路出来。yùsんùщùЬīz.¢óм(yushuwubiz.) 初相识·叁 林瑾摸摸绯红的面颊,又咬唇思索好一会儿,心中依旧没个主意。 她抬手将刺眼的灯光灭掉,整个身子便隐于沉沉黑暗。 蟾光如水般从玻璃窗子泻进,落在男人俊逸的脸庞,他的眼角眉梢便染上层淡淡光辉。 林瑾望向他,只觉他被银光蹂躏的肌肤,像极姆妈用小铝锅煮n时,上面结着的薄薄皮子。 只要轻轻碰一下,就会倏然碎掉的那层n皮。 林瑾嗤笑,真想伸手戳戳,看是不是和n皮一样易碎。 她支着手,又瞧了好一会,才心满意足转过身去,将位于角落的搪瓷暖壶拎过来。 水声摇曳,几缕暖白烟雾,在黑暗中袅袅腾起,脸盆底部娇怯欲开的菡萏,经这热意氤氲,愈发显得得红灿诱人。 林瑾把毛巾放在水里浸湿揉搓,反复几轮,才狠狠心将它完全拧g。 林父在世时,将男女大防看得极重,送她读的也是中西女塾。后来父亲辞世,林瑾才去了雷士德工学院修读药剂科。 班中男男女女,皆是新思想新潮流,因此她也常和男同学结伴外出游玩。但是现今让她去扒陌生男人衣服,这对她委实属于头一遭。 林瑾深吸几口气,才在床边慢慢坐下,手中的热毛巾一点一点,将男人脸上混着血的w迹擦净。 男人密睫忽闪,鼻梁高挺,薄唇微微抿着,整个下颔线条清晰又流畅。不似中国男子的面容,倒有些像圣芳济书院花园里的那座希腊雕塑。 只是不知是什么眼型? 林瑾突然盼望男人是什么眼型都好,只要不是桃花眼。她想到弄堂口敲小锣算命的宁波人说过,桃花眼的男人最是凉薄,靠不住。 不过就算凉薄又怎样? 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姆妈并不会允许她和一个小流氓有过多往来。 林瑾将男人扶起来,把他后背靠在自己身上,腾出两只手便去脱他沾满血迹的白衬衫。 男人的伤口并不重,只有几个刀口,看来衣服上的血大多是属于别人的。 林瑾悄悄松了一口气,只觉心中似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地。 她重新绞了把热毛巾,给他仔细擦拭身子。 这是她第一次看男人的裸体,或者说是第一次看年轻男人的裸体。 她以前在震旦医学院辅修过解刨课,不过用来上课的是一具年老色衰的男性尸体。 远远没有眼前的鲜活年轻,隆起的腹肌还会随着男人的呼吸,一鼓一鼓。 毛巾擦过的地方,古铜色肌肤便会闪着湿漉漉水光,像是猫咪添了一口的酒心巧克力。 林瑾垂下眼眸,拿过药水和绷带为男人包扎伤口,动作b窗外的月光还要柔。 一切稳妥,她给他扯过床边的被褥盖上,心里则盘算,明天要去永安公司买一件男式衬衣。 许是心不在焉,她给他盖被时,柔软细腻的左手,无意间碰到男人裤裆,那y如铁的触感,霎时让林瑾脸烧起来,热热地,直烧到了耳根。yùsんùщùЬīz.¢óм(yushuwubiz.) 初相识·肆 东方鱼肚翻出一根白亮的信号,曙光与薄雾开始在城市上空苟合。 林瑾趴在书桌睡了半宿,醒来扭扭脖子,只觉浑身腰酸背痛得紧。大脑则处于一片混沌,待回过神,想站起时,却蓦然发现床上有个异物。 想了半日,才记起昨晚她带了一个野男人回家。 这一切简直梦幻的可怕,她怎么就把一个小流氓带回家了? 看来黑夜果然是灌了烈酒的小妖精,居然引诱她做如此离经叛道之事。 林瑾捏了捏脸,确定不是做梦,才鼓着小嘴退出房间,准备洗漱赶回药房,以免早班同事发现店里空空荡荡,连一个鬼影都无。 胭脂红的霞光似火绒般在苍穹升起,海关大楼的威斯敏斯特钟声曲“铛铛铛”响彻整个英租界。 林瑾从外白渡桥走过时,只觉上海滩一下子热闹起来,骗子,乞丐,小偷,拆白党都被这雄浑的钟声唤醒。 行尸走肉们,开始了他们崭新的一天。 她小跑到四马路,急急推开药房玻璃门时,小芳正端坐在那,背挺得笔直,认真地写销售报表。 小芳虽穿着白大褂,却是掩不住的风情妩媚。眉若远山,眼若水波,标准的小开杀手。 “木木,你又溜出去吃生煎馒头了,对伐?”小芳见来人是林瑾,遂放下自来水笔,粉嫩的唇角微翘,上面擦着新色号三花牌口红。 林瑾没有否认,只是拍拍穴口,轻喘了几口气,“早晓得你来那么早,我就不心急火燎往这儿赶了。” “我不放心你呀。”小芳笑了,她转着自来水笔,慢悠悠说,“我昨天和女朋友看电影,马路上遇到交关巡捕房和警察局额人,说是又有帮派在闹事。所以特地起个大早来药房看看。” 说到这里,小芳倏得停下手中动作,脸色严肃,看向林瑾有些青青的眼圈,关切地问道,“昨夜没出什么事吧?” “能出什么事?”林瑾不敢直视小芳,连忙垂下头。 她拿起笔在员工簿上飞快签字,然后软糯糯丢下一句,“走啦,拜!” 看着林瑾匆匆远去的背影,小芳柳眉蹙起,总觉得她有些古怪。 当林瑾拎着永安百货公司纸袋回家时,男人依旧安静睡在那里,睡姿和她出门时一模一样,只是俊脸红得厉害。 她心中一紧,伸手探探男人额头,居然发烧了。 不穿上衣睡觉就发烧?身子那么虚? 林瑾心中虽抱怨,双手却立刻去翻上次阿弟剩下的退烧药。找到后,小心地用汤羹喂男人喝了几口。 接着又跑去楼下打了桶凉水,把自己贴身帕子拿出来濡湿,贴在他额头降温。 冰冰凉凉的触感,似乎让男人有了反应,他嘴里不住地喊“热”…… “麻烦精!” 林瑾嘟哝,伸手拿过蒲葵扇,守在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扇着风。每过半小时,就站起身,重新给他绞块凉帕。 就这样,直守到落日,男人的烧才完全退下来,嘴里也不再说糊话。林瑾悬着的心也跟着退回至穴口。 此时,公共厨房传来饭菜诱人的香气,她也不为所动,眼睛眨也不眨,全副心思都在男人身上。 夜幕四合,银月高挂,楼下传来馄饨摊贩手敲梆子的笃笃叫卖。 林瑾这才意识过来,她已整整一日未曾进食,胃里早就空无一物,虚得厉害。 樱桃红·壹 青布短衫的摊主候在楼下,粗哑的嗓音在夏季夜晚显得格外沉闷。 “大小姐,侬额馄饨好了,库以把竹篮头头放落来了……” 林瑾额头布满密密汗珠,她抬头冲窗口轻嚷,“再等一歇歇。” 接着又继续翻箱倒柜找东西…… 真是奇怪,系小竹篮的麻绳怎么就不见了? 果然姆妈才去了几日,她就把家里弄得一团糟,现在居然连根绳子都寻不到。 林瑾使劲跺了下脚,咬牙弯腰,直接褪起大腿根部的玻璃丝袜。 b仄的房间,因她的动作,而变得极其暧昧。不过她不甚在意,反正那野男人还没有清醒。 林瑾的两条腿实在很美,纤长笔直,水润匀秀,像是蛋糕胚子中间,夹着的那捧鲜n油,香甜绵软,入口即溶。 她似在报复那根不翼而飞的麻绳,脱丝袜的动作带着几分赌气。 不消片刻,玉腿就被剥个精光,带着t温的玻璃丝袜,被她牢牢系在篮子提手上,小心地垂到窗下。 久候多时的摊主,伸手拽下竹篮,取过铜钿,便将那碗小馄饨稳稳放好。 他转身走回馄饨摊,随手往灶头添把炭火,欲熄的火苗儿陡然窜高,红艳艳地,映亮大半张人脸。 林瑾慢慢将小竹篮拉上来,指尖捏着迸裂,带着缺口的碗沿。她将它端出来,搁在一旁。 蓝边汤碗里,晶莹剔透的馄饨皮子,裹着淡粉色馅心,碧绿葱花随着徐徐白烟,食物的香气就这样弥漫了房间的角角隅隅。 “诶,没放麻油?” 林瑾自言自语抱怨了一声,便转过身去拉椅子吃饭。 然而就在这时,她却猝不及防地,跌进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 林瑾其实很讨厌上海滩的小流氓。更讨厌他们每次看人时,那双恨不得把你全身上下摸遍的眼睛。 那眼睛里带着欲望、色情、嘲弄、自卑、狠厉…… 可意外的是,男人望向她的眸光,却很干净,像是用来稀释盘尼西林粉末的蒸馏水,薄透清亮,纯粹地不染半分杂质。 林瑾和他对望,心中有些微微失落,是桃花眼呀…… 她都能想到男人笑起来时,双眸会像月牙儿般,朦朦胧胧,干得女人似醉非醉。 “桃花眼的男人最是凉薄、靠不住。”敲小锣宁波人说的话又开始在她耳边回旋。 林瑾脸颊露出两个浅浅梨涡。她想笑,可是笑意僵在唇边,脑子宛如被夏日惊雷劈闪而过,茫茫然一片,徒留下半缕青烟。 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所以他看到自己脱丝袜的样子了? 林瑾的心乱扑扑狂跳,圆嘟嘟小脸窘得通红,垂在两侧的柔荑轻轻发颤。 父亲戴着金丝眼镜的脸浮现在她面前。她想如果父亲还在世,她应该已经被打死了。 屋内的空气像肉进了胶水,黏糊糊,湿哒哒,将两人的嘴不动声色,严丝合缝地粘在一起。 陆屿侧过脸,映入视线的是林瑾每期必买的《玲珑》杂志,上面“不嫁主义”四字标题,模糊而又清晰。 *** 1、摊主:妹子,你馄饨好了,把竹篮子放下来吧。 女主:再等一会儿。 以前上海弄堂十分流行用一个小竹篮吊东西,这个方法比较偷懒和节约时间。 2《玲珑》:民国时尚杂志yùsんùщùЬīz.¢óм(yushuwubiz.) 樱桃红·贰 陆屿挣扎着起身,然整个人却被五花大绑成个粽子,丝毫动弹不得。 他皱眉,冷着脸扯身上层层叠叠的白色绷带。 “你伤还没有好。”林瑾倏然回过神,赶紧上前一步,将他按倒在床上。 这样乱动,会扯到伤口的。 陆屿看着面前胖嘟嘟的姑娘,神色不豫,黑眸划过几丝y狠。 林瑾懒得去理他面颊子上奇奇怪怪的表情。 她直接拖过椅子,半坐在床边,手里捧着那碗绉纱小馄饨。 她舀起一只小馄饨,嘟起桃腮,吹了又吹,才喂到陆屿嘴边。 陆屿转过脸。 他不想吃,更不想和这女人对视。 他总觉她的眸光好奇怪,像是从里面堂而皇之伸出两只手,将他死死按在那儿。b被人痛殴,还令他不爽。 “你吃完小馄饨,我就帮你解开绷带,让你走。” 林瑾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完全是国文课本里的东郭先生嘛…… 千辛万苦救了头恶狼,结果确是好心没好报。 陆屿垂下眼眸,乖乖把脸转过来。 林瑾笑了笑,看准时机,将那只滚烫的绉纱小馄饨塞进他嘴里。 陆屿有气无力地咀嚼,这还是他第一次吃这么小的馄饨。 馄饨的皮子,呈薄薄的半透明状,可以看到里面裹着的绯红色肉糜。一只只圆鼓鼓浮在碗里,宛如一条条散着尾巴的小金鱼。 “好吃么?”林瑾觉得这男人现在很听话,她喂一口,他就吃一口,完全不像刚刚那般粗暴。 她对现在的他很满意。 陆屿则被林瑾突如其来的问话给难住了。 好吃么? 这个问题已经许多年没人问过他了。 他这种人连命都没人关心,怎还会有人问他觉得食物好不好吃? 一股无名火在陆屿穴口狠狠烧起,他觉得这女人没事找事,居然问那么无聊的问题。 玻璃窗外,树影婆娑,不远处有人摁着汽车喇叭驶过。 陆屿低头,没有回答。 林瑾把空碗搁在一边,然后俯下身,温柔地替陆屿解开缠着的绷带。 她身上带着浓烈的药水味,钻到陆屿鼻腔,竟让他觉得凉丝丝的,有些好闻。 陆屿尴尬,这女人离他那么近,均匀的呼吸还暖暖麻麻地喷薄在他肌肤。 他浑身僵硬,下意识攥紧身侧拳头,这感觉真是不如捅他两刀来得舒服。 蓦地,由远及近,门口传来嘎吱嘎吱踩楼梯的声响。 “你原来的衬衫脏了,换上这件吧。”林瑾从永安百货纸袋里,拿出一件深灰色衬衫递给他。 陆屿看着林瑾,心中好似被一股暖流所淌过。 所以,这个女人救了他,给他食物,还给他买了新衬衫? “木木……” 就在陆屿怔愣时,门口传来咚咚敲门声,以及男子温柔的叫喊。 林瑾小脸顿时变得煞白,她对陆屿说,“你呆在这里,先别出去。” 接着她就把他一个人孤零零丢在房里。 陆屿直起身子,只听外面传来一男一女的交谈。模模糊糊,只听到女人拦住男人,不让他进来。理由是她捡了一只怕生的野猫。 陆屿舔舔嘴角,脸上表情愈发冷峻。 很好,他居然在她嘴里成了一只野猫。yùsんùщùЬīz.¢óм(yushuwubiz.) 樱桃红·叁 “我只是怕你把屋子弄得乱糟糟的,伯母回来后又要不高兴了。” 简溪伸手将林瑾散落在额前的秀发轻轻别于耳后,他的声音宛如荷面滚落的露珠般清柔。 “不过,既然你的小猫咪怕生,那我就不进去了。” 林瑾点点头,刚想开口回话,只听身后传来“砰”的一声。 她急忙回眸,却见她捡回来的野男人堂而皇之立在那儿。深灰色的衬衫领口松着两颗纽扣粒子,露出了性感精致的锁骨,脸上的神情,不羁张狂,痞气十足。 陆屿整个人慵懒地倚在门框边,眸光不怀好意地扫过简溪,然后落在林瑾没有血色的圆脸。 “你是谁?” 简溪惊讶的全身怔住,立刻看向陆屿发问。 所以,方才木木死命拦着他,不让他进去,就是因为这个男人? 陆屿收回视线,右手插在西k口袋,左手掏出打火机把玩,淡蓝色的火苗忽闪忽暗,映着他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令人无限遐想。 林瑾指关节攥得发白,她仰颈看向简溪,淡淡一笑,“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简溪简直有些不可思议,眉头紧皱道,“可是他看上去像流……” 简溪的话没有说完,就止住了。他一向尊重林瑾,也尊重她交友的权利。她的朋友,他没有资格评价。 林瑾看着简溪欲言又止的样子,双手使劲攥了攥,面颊上仍挂着笑容,“我会自己整理房间的。简溪,你回去吧。” 回去…… 他回去?让这个男人留在这里? 简溪高大的身形滞在那儿,他有点意外,他的木木居然这样对他。 携着寒意的夜风透过走道窗户,呼呼往里倒灌。林瑾被风吹得有些冷,身体不自觉微微哆嗦了一下。她今日穿得是及膝的蓝色布裙,在夜晚里倒显得有些单薄。 “还要聊多久?”陆屿脸色陡然沉下,紧绷的嘴角缓缓舒开,“你才脱了丝袜,外面风大,会冻着的。” 他说这话时,还在低头“咔嚓咔嚓”玩着打火机,不疾不徐的声音在楼道低低回旋。 林瑾的脸因他的话腾地涨红起来,穴口的心脏又慌又急,跳得厉害。 “木木!” 简溪有些站不住了,他抓住林瑾手腕,沉稳的嗓音带着些许颤抖。 林瑾只觉脑袋嗡嗡作响,这男人果然是头恶狼。她嗫嚅着嘴,想和简溪解释。 “啪……” 陆屿倏得吹灭手中打火机,轮廓深邃的俊脸在黑暗中散发着狠厉的幽芒。 他不悦地蹙眉,双眸死死瞪着简溪拉着林瑾的左手。这动作简直让他穴口阵阵发堵,看得他很是不爽。 陆屿脸色冷峻得厉害,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便将林瑾拽回身边,紧接着“砰”一声,房门又被他猛地阖上。yùsんùщùЬīz.¢óм(yushuwubiz.) 樱桃红·肆 她的手像一朵落在棉花枝桠的云,光滑软绵,令人心动。 陆屿握着,有点舍不得松开。 “你干什么?”林瑾猛地甩开他,清冷冷的眼眸用力瞪着他,似要把他整个人瞪出个血窟窿来。 林瑾穴口剧烈起伏,拍门声不断传进来。她方才愤愤收回视线,慌慌张张跑去开门和简溪解释。 陆屿不知她和男人说了什么,世界便又重新静谧下来。男人踩着楼梯杳杳离去的脚步声,缓慢而又沉重。 林瑾气呼呼阖上门,转过身,眼眸骨碌碌直b着陆屿。 然这野男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只是斜斜倚着墙与她对视,嘴角轻g,好似在幸灾乐祸。 “你给我马上离开!”她耳根发红,激动地连身体都在微微轻颤。 陆屿睨着她,眸中浮出危险y鸷的光亮,在晕h的白炽灯下,闪闪沉沉,宛如在看一只可口的小猎物。 “你要干什么?” 林瑾被他看得发怵,抖着嗓子问道。 “我不是你捡回来的野猫吗?” 陆屿说话的同时,抬手粗暴地将林瑾“咚”一声按在墙面,颀长挺拔的身姿,居高临下,死死压迫着她。 她蜷缩在那儿,整个人无处可逃。 陆屿低头,看着林瑾红透了的腮颊,他往她粉嫩的耳垂边凑了凑,暗哑着嗓子问, “救我回来,又在我面前脱丝袜。怎么?是想勾引我?” 林瑾侧过脸,开始回忆课本里东郭先生的结局。 “可惜,我不喜欢胖妞。”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颔,将她转过来面向自己。 林瑾气得咬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哪里胖了? 只是脸圆了点罢了! “不过你摸上去软软的,或许我可以委屈将就一下。”陆屿伸手摩挲她的脸,只摸了几下,大手就不安分地往下探去,然后猛地环住她的腰肢。 林瑾撇过头,嘴里咬牙切齿,“你再不滚,我要叫警察了。” “等他们来,我已经把你吃得渣都不剩了。”他锢在她腰间的手,用力了几分,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她脸上,“你浑身上下都那么软,我应该从哪里开始吃呢?” 林瑾鼻子发酸,眼眶涌起热辣辣水光,泪珠儿划过眼角,滴在唇上,宛如一颗浸了水的红樱桃。 陆屿本意只是想吓唬吓唬她,然此刻体内的小兽却蠢蠢欲动,拼命怂恿着他将眼前的樱桃咬破。 咬破她,让她流下嫣红诱人的汁水,然后再将这份甜美逐滴吸吮干净。 他挣扎着被小兽击倒…… 陆屿低眸,密密的吻向她袭来。 林瑾睁圆了眸,有一瞬忘记呼吸。她只觉脑袋昏昏,身上发绵发软,整个身子不住地往男人怀里倒去。 他滚烫的唇瓣吻得她心跳加速,灵巧的舌尖像信子般,将她仅有的意识搅得刺啦刺啦破碎开来。 这个男人,真的要把她当作小馄饨吃掉了……yùsんùщùЬīz.¢óм(yushuwubiz.) 心上过·壹 落日像鲜蛋h,圆圆嫩嫩,拿尖戳一下,黏液就迎着你的头,呼啦啦浇满整条街。 锃亮漆黑的福特汽车,踩着满地支离,缓慢而不情愿地行进。 这车满满当当塞了五个大男人,陆屿嫌空气混浊,便将车窗摇下,支着右手发愣。 两旁街景向后逐渐倒退,他袖口的深灰色线头被风吹得左摇右晃。 陆屿抬手将它猛地一拽,连带银白色的纽扣粒子也骨碌碌滚下车去。 他皱眉,只觉自己的心也跟着被人扯了一下,重重地,有些疼。 “兄弟,借个火?”坐他旁边的男人,叼着香烟,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发问。 陆屿从西k口袋摸出打火机,懒懒地丢了过去,再收回时,无意瞥到男人腰间鼓鼓,里面藏着一把小黑驴。 他黑眸闪过幽光,心底算了算,自己似乎还得再过半年,才能配上枪。 即使开了窗,车上的空气也像灌了铅,沉闷地令人窒息。 每个人都担负监督彼此的重任。他们互不相识,都是临时抽生死签选来的。除了他们这组,另外还有三组人马。 然在这四辆汽车里,只有一辆会前往正确的目的地。剩下的三辆都是烟雾弹,为的只是迷惑敌人。 h澄澄的蛋液撒完了,天上便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雨。 “日亲妈,一到这种日子就下雨。”坐在副驾的男人立着两只眼,开始骂骂咧咧。 其实这小雨落在身上凉飕飕,倒也舒适。不过这样烦闷的时刻,是个人总想找事物来发泄。 副驾男人一开口,陆屿便知他和自己一样是淮y人。无他,只因淮y人喜欢骂自己亲妈。 他们b起日你妈,总更喜欢日自己亲妈。 陆屿也想这样骂,从小到大,他都想来一句日亲妈。 可是他有妈吗? 汽车突然猛地一晃,只见司机被迫踩下刹车,咆哮着怒吼,“找死!老子一油门撞死你们这些小乞丐。” 陆屿瞅了眼前方,是卖报的小男孩跑得太快,把晚报都撒落在地上,现正蹲着慌手慌脚地捡。 他刚想收回视线,却无意瞥见左侧褊窄的巷口,几个流氓围堵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脸蛋圆圆,穿着h色衣衫,裙摆被晚风无端端吹起,整个人纷纷扬扬,像一朵正在掉瓣的h玫瑰。 陆屿微微蹙眉,然后平静地摇上车窗。 是上次救他的女人。 可是哪又怎么样呢?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报恩的。 小男孩捡完报纸,对着福特汽车深深鞠了一躬,便飞也似地跑掉了。 司机学着上海人骂了一句,“小赤佬!”,接着汽车马达声便重新轰隆隆地响起。 街边几盏低瓦的路灯,在快速行驶的车身上投下雪白的亮点。 陆屿见那巷口渐渐远去,才如无事人般,重新将车窗摇了下来。yùsんùщùЬīz.¢óм(yushuwubiz.) 心上过·贰 男人左脸的刀疤经雨水冲刷后,显得愈发狰狞。 他在地上狠狠啐了口,然后指着林瑾鼻尖怒斥,“小逼1a0子,竟敢骗你爷爷我!” 林瑾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蹙眉问道,“骗你?我骗你什么了?” “还在这里装蒜,你救了那晚的小流氓。”刀疤男切齿拊心地吼着。 “什么小流氓,我不认识!你有什么话大可去找许三爷说。我们店里的保护费向来是足额缴纳的。” 林瑾朝刀疤男扬了扬下巴,满脸的坦然自若,说罢就要往前走去。 刀疤男怒了,伸手就去推她,“那晚在店里的是你,又不是许三爷。我去烦扰他老人家干什么?我就找你!小逼1a0子,竟敢骗你爷爷我。” 林瑾被刀疤男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弄得笑出声,梨涡深深凹陷,轻蔑地扯了扯嘴角。 刀疤男大怒,黑眼珠子立即弹出,抬起右手就要赏她一巴掌。 然他的巴掌没有落下,就被人猛地抓住,窘迫地悬于半空。 林瑾吃惊地望去,居然是那晚的野男人,身上还穿着她买的深灰色衬衫。 陆屿因跑得太快,胸膛剧烈起伏,湿透的衬衫勾勒出他性感结实的胸肌。他将刀疤男的右手,往旁用力一掷。刀疤男整个人便跄踉地朝后跌去。 刀疤男虽气炸,但还是偷偷瞄了眼周围,见只有陆屿一人,底气稍稍恢复了些。但他还是有些害怕陆屿,只因这兔崽子打人太狠,直接能把人活生生半条命打没。 不过现今只有他一个人,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当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好家伙。还说没骗我。你们这对流氓婊子。爷爷今天就送你们去地底下当鬼夫妻。” 刀疤男挥了挥手,身后几个小流氓纷纷上前堵住他们。 “这事和她没关系,放她走。” 雨势渐大,然陆屿的嗓音在迷离的雨中,却是那样清晰有力。 她将林瑾牢牢挡在背后,黑眸冷厉地瞪着刀疤男。 林瑾其实恨透了这个野男人,让她再选一次,她一定不救他。 她的好心换来的是被他夺走初吻。她的结局就b东郭先生好那么一点点。 可是他为什么要来救自己? 分明那晚,他临走前,还在耳边沉声警告她,“以后不准那么好心!” 像他这种野男人,难道不是应该恩将仇报躲在一旁看笑话才对吗? “你敢碰她,你试试!”陆屿面色冷厉,眼底涌动着噬血的杀气。 刀疤男侧过身,又数了一遍带来的弟兄,加上他一共九个人。 他咧着h牙大笑,“临死前,还装英雄!成,爷爷满足你。这婊子我轮完,会给你烧到地下去的。” 陆屿将林瑾的手牢牢攥在手心,右手则去拿别在身后的暗器。 倏然,一道强烈的车光射了过来,b得他们都不自觉眯起了眸。 黑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撑着玻璃雨伞,弯腰恭候在车旁。 一双踩着漏花r漆凉鞋的玉珠从汽车内探出,女人穿着虾红银点的雪花呢旗袍,头发梳成螺旋堆,后面散着几条云丝扭。如果不是指尖那枚钻石戒指,看上去便仍旧是少女的娇憨模样。 女人看着林瑾愣了愣,眉眼弯弯唤着,“木木!” 未等林瑾反应过来,穿长衫的中年男子便对着那群流氓,破口大骂,“你们找死啊?哪条道的?” 刀疤男借着灼亮刺目的车灯,方看清车牌号,连着五个八,早已吓得魂魄齐飞,p滚尿流地跑了。 陆屿斜了那女人一眼,便慢慢地松开林瑾的手,跟着消失在绵绵雨幕之中。yùsんùщùЬīz.¢óм(yushuwubiz.) 心上过·叁 德国西药房门口,悬着的贝壳风铃叮当叮当轻快响着。 林瑾捧着米h色文件夹走进来,默默换上白大褂,立在柜边。 “木木,顺利吗?”小芳赶紧迎上来,柳眉轻蹙,“卫生科的老色鬼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 按照惯例,药房每月都需派人前往公董局的卫生科接受常规检查。平素都是老药师去,不过这几日他被家子婆打得下不了床,只得卧床在家休憩。 林瑾显然对小芳的关怀视若无睹,只是眼神涣散,没有焦距地凝着前方。 “木木?”小芳的右手在林瑾眼前虚晃了一下。 “啊?”她这才反应过来,抬起圆溜溜眸子望着小芳。 “你这几日是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的?”小芳疑惑地道,“我方才是问你,卫生科的老色鬼有没有对你不规矩?” 林瑾抬手捋了下刘海,勉勉笑道,“光天化日,他敢怎样?” “下次我还是和你一道去。你一个人我总是不放心。”小芳从口袋掏出发卡帮林瑾别好碎发,“不过我感觉你这几日神思恍惚,昨天居然连药都拿错了。” 林瑾抿唇,伸手想再去捋刘海,却只摸到空空的额头,心中愈加烦躁,像是有一堆纱布堵塞在穴口,扯也扯不开。 药房门口传来汽车引擎呜咽停下的声响。 小芳用手肘碰了碰林瑾,眼神向外飘去,嗓音带着揶揄,“你的小竹马来了。” 林瑾抬眸望向玻璃门,只见简溪穿着漂亮挺括的白哔叽西装,愈发显得整个人玉树临风,温润如玉。 “说了好多遍了,他不是我的竹马,只是我同学的阿弟罢了。”林瑾gg嘴角,无奈地道。 “可是你们七岁就相识了,怎么都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呀。”小芳脸上是一本正经的神色,“怪不得上海滩嘎许多人家对中西女塾趋之若鹜,原来是要借机吊金龟婿。我以后生了女儿,肯定也要送她去读。” 林瑾咬唇,正想回话,简溪已推门进来,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嗨,简少。木木这几日失魂落魄,大概是因为你日日来接她的原由?” 小芳每每见到简溪都要暗暗感叹,不愧是上海滩出淤泥而不染的贵公子,逼她平日交往的小开强太多。 简溪听了小芳的话,只觉心上暖烘烘,脸上浅浅的笑容也深了不少。身后的随从适时递上两瓶包着洋文礼品纸的香水。 小芳接过香水,瞥了眼上面的洋文,莞尔一笑,“娇兰香水,简少破费了。” 林瑾与简溪从药房出来时,碎金子般的晚霞落了整条四马路,毛茸茸的光圈在两人周围绽开。 “去维多利亚吃夜饭?”奔驰汽车里,简溪侧过脸柔声问道。 林瑾无力点点头,抬眸问,“你怎么这几日都来接我?” “怕你再遇到小流氓。”简溪曲指刮了下林瑾的鼻尖,“怎么那么傻?不和他们提我的名字?” “简冰告诉你的?” “嗯,她还愤愤半天,说你竟连她都没认出来。” 林瑾忍不住嗤笑,“我认识她许久,都未见过她穿旗袍的模样,一时半会当然认不出,更何况她都留洋两年多了。” “她这次回来是和顾市长的三公子举行订婚仪式。顾老太太是老思想,自然不喜女子穿洋装。”简溪眸色微深,凝着她的小圆脸说着。 林瑾敷衍地“嗯”了声,而后摇下车窗,支着手望向街外的车水马龙。 维多利亚西餐厅位于法租界的煦梧路,靠近法租界这旁栽满了翠绿的香樟树。 未到饭点,已是宾客盈门。不仅因为这里西餐正宗,更因煦梧路对面就是上海滩着名的三不管地界。 鳞次栉b的大小赌棚,密密茫茫的赌场打手,持刀持棍地候在门口。 一顿夜饭的功夫,不仅能品尝佳肴,还能欣赏不亚于好莱坞的动作大片。这种双重感官刺激,自然使宾客络绎不绝。 虽只隔着半条马路,但却b隔着电影屏幕还要安全。因为借给那些打手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踩过界。 更何况法租界这里,有二十四小时巡逻的法国警官和印度巡捕。 维多利亚西餐厅的老板是上了年纪的英国人。一见到简溪,立刻笑嘻嘻上来寒暄,又亲自捧来两杯自酿的葡萄酒。 林瑾捏着杯脚轻晃,瞧着液体沿着杯壁缓慢流下,一道道玫瑰红的酒痕肆无忌惮地挂在高脚杯上。 她的心也跟着挂了红痕,满脑子都是那日野男人在雨中离去的身影。 林瑾仰颈,将杯中佳酿如数饮尽。 “你右手有脏东西。”简溪拿过印有蔷薇花纹的餐巾给林瑾小心翼翼擦拭。 待林瑾收回手时,右手无名指赫然托着一枚钻石戒指,蜜h璀璨的色泽,宛如夜幕星辰凝落指尖。 “半年前我就订了,可是泛美航空昨日才将戒指送抵上海。”简溪拉过林瑾戴着钻戒的右手,低笑着问,“喜欢吗?” “我不想结婚……”林瑾嗫嚅,唇瓣即使喝过葡萄酒,都显得有些苍白。 简溪皱眉,嗓音布满急切,“为什么?我有哪里做的不好?” “杂志上都在宣扬女性的不嫁主义。你没有看吗?”林瑾看向简溪,认真道,“女性可以地活着,不必依靠男人地活着。” 简溪伸手探探林瑾额头,欣然笑道, “不结婚和有必然关系吗?勇于追求学业、工作的女性才叫女性。木木,你现在就是个的女子,可以和男人一样出来工作、交际。结婚后,我也并不会阻拦你。” 林瑾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拿着叉子闷闷地搅着蔬菜沙拉。 西餐厅正放着舒缓的西洋音乐,等候在餐馆内的白俄女人,纷纷翘首以盼,寻找着今夜的猎物。 她们长期在各家西餐馆流连,为的也只是有陌生男子请她们吃饭,然后去附近的欧罗巴旅馆进行皮肉交易。 站在林瑾不远处的是一位年老色衰的白俄女人,她有着优雅的天鹅颈,然脸上浓厚的脂粉都掩盖不住她的憔悴失意。这样风华不在的女人,没有男人会去光顾。 “我们请她吃饭吧。”林瑾放下叉子,对简溪提议。 穿着黑白制服的服务员将女人带了过来。简溪站起来,绅士地为她拉开座椅,入座后,又将菜单递给她。 三个人默默地吃着饭,林瑾看到女人戴着一枚陈旧的银戒,上面用心形图案连缀着两个英文字母。 这是她和她丈夫的结婚戒指吗? 她丈夫会知道她现在的处境吗? 林瑾在心里悄悄想着。 或许在这样纷乱的年代,怎可以去奢求爱情,能不太狼狈地活着,已是大多数人望尘莫及之事。 吃完最后一道甜品,简溪从皮夹掏出两张票子递给女人,他c着纯正英文笑道,“感谢你今晚的陪伴。” 女人伸手接过,泛红的眼眶里露出感激的目光。 出门时,已是夜凉如水,简溪将白色西装披在林瑾肩上,温柔地道,“司机去开车了,我们要在这里等一会儿。” 正说着,不远处迎面走来一对珠光宝气的男女。男人笑着和简溪打招呼,“简少,许久不见。” 林瑾听着他们客套的交谈,自己只得无聊地往旁走了两步,孤零零地倚在马路栏杆旁,右手从长裤口袋摸出一个打火机,咔嚓咔嚓地摆弄。 煦梧路对面的赌棚,正到了最高潮的地步,人人盯着桌上滚动的骰子,连呼吸都快忘了。 陆屿坐在冰凉的台阶,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马路对面,那个披着白西装,玩打火机的女人。打火机幽蓝的火光衬着她的眉眼,和手上那枚惹眼的钻石戒指。 “陆哥,借个火。”一个少年模样的男孩,拍着陆屿肩膀道。 陆屿疼得龇牙,动了动肩,头也没抬地回,“打火机掉了。” 他浑身上下都是伤口,连带面颊都布满大大小小的淤青。上次他临时下车,回去后被揍个半死,如若不是帮主的老母亲这个月过大寿,他已经被丢到h浦江喂鱼了。 少年撇嘴嘟囔一声,眼见陆屿直愣愣盯着马路对边,那个站在西餐厅门口披白西装的女人。 “想啥呢?陆哥!那种女人我们可惹不起!”少年推了他一把,又朝旁边呶了呶嘴,“还是她们实际,选个没病的,回家洗洗干净,能生孩子就成。” 林瑾跟着简溪上了车,陆屿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看向少年呶嘴的方向。 那是在赌棚外候着的妓女,专在那里等生意。妓女们也和他们一样分成各个帮派,有苏州帮、江西帮、宁波帮、本地帮、苏北帮…… 不过陆屿分不出她们这些帮派有何区别,如同她们不知陆屿这些底层打手有何区别一样。 陆屿看着那些妓女,就想到那晚的吻,像红樱桃被洗过一样干净的吻,又酸又甜。 他真的,真的很想再尝一口。yùsんùщùЬīz.¢óм(yushuwubiz.) 心上过·肆 落日熔金,暮云四合,晚饭花若有似无的香味,随着清风徐徐飘来。 林瑾立在药房门口,鼻尖微翕,心中决定趁着黄昏去掐晚饭花的朵儿,而后抽出细细长长的花蕊,做成宝塔坠子挂在耳上,简直又好闻又好看。 然她还未抬腿,便先听到一阵悠扬且流里流气的口哨声在她身旁骤然响起。 林瑾蹙眉,反感地向音源地望去,圆脸呆愣片刻,原来是许久未见的野男人。 只见他穿着墨色衬衣,西装k包裹着笔直的长腿,挺拔的身姿慵懒依靠着马路栏杆。 斜晖脉脉,柔和了他冷厉深邃的五官,也将他淤青刚散的俊脸印上些许砣红。 “请你吃饭。”陆屿看向怔愣不已的林瑾,唇角微g,带着淡淡的笑。 眼前野男人的行为将林瑾彻底弄迷糊了,他巴巴来找她,就是为了请她吃饭? 林瑾没理,转身欲走,却被他从身后牢牢攥住手腕。他右手稍稍用力,林瑾整个人便跌进他的怀抱。 他滚烫有力的胸膛摩擦着她娇嫩柔软的唇瓣,烧得林瑾身子火辣辣的难捱。 “我没兴趣和你吃饭,你放开我。”林瑾挣扎着,可是愈挣扎,他锢在她腰肢的大掌就愈紧。 “那请你去睡觉?”陆屿说话的同时,低眸瞄了眼她右手。见她十指秃秃,未佩戴任何饰物,心里悄悄舒了口气。 林瑾听了他的话,圆脸又气又羞,两只手拼命去推搡他,可是怎么都推不开,折腾半日,只得红着脸,窝在他怀里喘气。 “小姐,我是来报恩的,省得你以为我忘恩负义。”陆屿伸手掐了下她肉嘟嘟的左面颊,“怎么?不赏光?你又不要我请你吃饭,又不要我请你睡觉。那你说我的恩还怎么报?” 林瑾不理他,只是嘟着嘴,把脑袋歪向一旁。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陆屿又伸手掐了下她肉嘟嘟的右面颊,然后不由分说拉起她就走。 晚霞似火,将他们的身影,拉长缠绵地投于青灰地面,模模糊糊却又异常清晰。 经过可口可乐售卖亭时,明晃晃的“请饮可口可乐”红底h字招牌,亮眼而又炫目。 穿着蓝白制服的美国水手正三五成群,围在那里喝汽水,时不时爆发出几声哄笑。 陆屿回眸看了眼身后气鼓鼓的林瑾,唇角弧度不自觉深陷。他停下来,拉着她的手,去售卖亭买了一瓶可口可乐递给她。 来上海那么久,他都没喝过这洋玩意儿,只知道夏天喝应该很是惬意舒爽。 林瑾接过玻璃瓶,就着白色吸管,浅浅喝了一口。 “好喝吗?”陆屿凝着林瑾鼓起的桃腮,带着好奇问。 这还是他第一次问别人这个问题。不过,如若好喝,他愿意天天给她买。 林瑾抿唇,将手中可乐瓶递给他,目光如玻璃反射的光芒般纯粹,“你尝尝……” 陆屿看着汽水瓶里起起伏伏的棕褐色气泡,脸上依旧是那副不羁痞气的神情,“喝不惯,还是你喝吧。” 林瑾听后,就觉得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坏。如果真那么坏,那么上次他也不会来救她。 “你想吃什么?”陆屿见她慢慢喝空瓶子里的汽水,拉着她另一只手问。 他今天带的钱够带她上西餐厅。 林瑾装作很认真地思忖,而后抬眸回,“菜汤面。” 他们走着,便来到街边的一家面摊。 “两碗面。”陆屿跟老板说,想了想又嘱咐一句,“再加一个荷包蛋。” 老板热情地应了一声,就用铲子在热腾腾的油锅化开银红色的鲜肉丝,舀过一勺h澄澄高汤,再将竹匾上摊凉的熟面放入锅内,最后出锅前添上碧绿生青的j毛菜。 面条上桌后,林瑾发现碗里多了一枚张牙舞爪的荷包蛋。 陆屿把自己碗里的j毛菜和肉丝都一一夹到林瑾碗里,然后默不作声,乖乖低头吃那碗酱油色的光面。 林瑾唇角不自觉浮起笑意。她想起在家里,每次蒸童子j,姆妈都会把两个j大腿留给她,后来有了阿弟,便是她和阿弟一人一个。 把最好的食物留给你,应该是很喜欢你了吧? 她低眸尝了一口,只觉面条软糯,汤头鲜美,b西餐厅的蔬菜沙拉暖胃。 外滩电灯,光耀通衢,辉生四壁。 各色摩登女郎如猫头鹰般,踩着雪亮光芒,纷纷出动,乌发烫成耀眼的水波浪,华丽的洋布旗袍裹着玲珑曲线,举手投足皆是法国香水式的迷人优雅。 林瑾与陆屿吃完面条,两人便在外滩荡来荡去,看到街边有丢圈游戏,遂越过人群,挤了进去。 只见一张长桌上,杂陈许多玩物,每物旁竖立七八个铁签子,在距离长桌五六尺的地方设绳作栏。顾客需要站在栏外,远远丢圈,套中物品旁的铁签,就算中彩。 陆屿见林瑾拿着一堆小圈圈,在套离她最近的铁签,签子里围着的正是两枚闪着光泽的银戒指。 “骗人精。”林瑾手中只剩最后一个圈子,她忍不住嘟起嘴抱怨。 站在一旁的陆屿,走到她身边,握着她套圈的右手,往上随意抛了一个弧度,圈子便稳稳落于铁签之上。 穿着布衣的老板托着两枚戒指过来,是很普通的银戒,没有任何雕饰。 林瑾小心翼翼接过来,而后举起其中一枚,望着陆屿问,“这个,你要不要?”yùsんùщùЬīz.¢óм(yushuwubiz.) 青鸾欢·壹 林瑾侧坐在柜台,两只玉腿晃悠来晃悠去。 她手里捧着金咖色的栗子蛋糕,呈螺旋装的n油花纹被她挖得歪歪斜斜。 “把右边架上百龄哥英格海的药搬到仓库。”她对忙得团团转的陆屿,娇滴滴吩咐道。 今朝是西药房盘店的日子,可却只剩她一人,幸好野男人主动送上门做苦力。 林瑾梨涡深陷,舀起一勺小蛋糕,送往嘴中咀嚼。 有些吃腻了,回头得告诉他,下次不要买凯司令的栗子蛋糕了。老大昌的蝴蝶酥最近也甚合她心意。 药房的电话机兀自响起来,叮铃铃,叮铃铃,似催命符一般。 林瑾嘟嘴,从柜台跳下,小跑着去接。她不情愿地将听筒置于耳旁,视线却笔直落于柜台上的栗子蛋糕。 陆屿搬完药,从仓库走出来,身上的白衬衫已被汗水滴滴答答濡湿。他见那块蛋糕居然还存活在柜台,而自己的小胖妞却正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怎么了?”陆屿端着蛋糕走到她身旁,叉下一小口,喂进她嘴里。 林瑾将口中蛋糕咽下,“公董局的卫生科说店里卖的新药有问题,让我现在带上资料去一趟。” “现在?天都快黑了?”陆屿剑眉竖起,嗓音沉了几分,有些不放心。 “嗯,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不是今晚还有事吗?”林瑾总算在柜子最底层找到了新药的资料,长长舒了一口气。 陆屿今晚确实有事。有一家新赌棚在他们地盘开张,按照规矩,他们需要去给那家赌棚剥猪猡。 林瑾把资料捏在手中,见陆屿没回话,杏眸弯弯凝着他,又伸出食指戳了戳自己唇角。 陆屿忍不住嗤笑,忙叉下一大口蛋糕,送进她嘴里,然后捏了捏她的脸。心里轻叹,和她在一起两个多月,她的脸看着又圆了不少。 林瑾赶到公董局时,已是华灯初上。这座新古典主义的红砖大楼,只有卫生科的窗口还亮着暖灯。 她深吸一口气,才把右手放在门板,咚咚咚敲了三下。心中暗暗抱怨,又要见到老色鬼朱科长了。 “进来……”沙哑的烟枪声从里幽幽传来。 林瑾捧着文件走进去,只见朱科长正拿着小壶给办公桌上的玉簪花浇水。 白灿灿的玉簪花挤满了青瓷瓶,浓郁香气向林瑾阵阵袭来。 “朱科长,这是关于新药的所有资料。”林瑾把文件递过去。 朱科长继续浇花,眼皮子都没抬,“吾勿看额,这些药厂都把自噶额药,吹得天花乱坠,资料都假来兮额。” 他放下小壶,睨了林瑾一眼,而后指着桌上的玻璃药瓶,一本正经c起国语, “这就是你们店里出售的新药,维他赐保命。号称男性喝了能够壮艳,女性喝了能够美容。结果许多顾客反应你们这是弄虚作假,买回去根本不起效用。” 林瑾心知这老色鬼是来没事找事,但也只得耐着性子回, “朱科长如对药效有疑,请去责问言易药厂。我们药房只是经销商,维他赐保命各项手续齐全,我们自然可以售卖。” 朱科长见眼前的小姑娘说完就要走,忙从椅子上弹起来,伸手就拦住她去路,转瞬换了副笑眯眯的嘴脸。 “林小姐,我也知道与你们药房无关。但你也要为鄙人考虑考虑,这件事总得有个解决之计。劳烦你暂且牺牲夜饭时间,在这稍坐片刻。待我把这些资料看完,也好还你们药房一个清白。” 林瑾咬唇,不知这老色鬼又在打什么主意,只得把维他赐保命的资料递过去。 朱科长开始慢慢翻看资料,一页一页,极其认真。公董局二楼三角山花处装着的大自鸣钟,已“铛铛铛”报过好几次时。 林瑾觉得浑身燥热起来,像是有数不清的蚂蚁在爬行啃噬。真奇怪,怎么会一下子这么热?明明现今早已是秋季,马路上的梧桐叶都落了厚厚一堆。 “林小姐。”朱科长放下手中资料,看向林瑾微笑,“我怀疑是药厂伪造文件,想来你们药店也是受害者。劳烦你拨打言易药厂的电话,请他们即刻来公董局。” 林瑾大脑此刻晕乎乎什么都反应不出,只是茫然站起,可是手还未碰到桌上的电话机,身子就软成一团,仰着颈往后倒去。 朱科长赶紧上前一步,将她搂入怀中,“小心肝,迷情药额滋味勿错伐?吾晓得侬是修读药剂科额,所以特地帮侬加了量。” 林瑾拼命摇头,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可是却控制不住,整个人发麻发颤地烧起来。 “勿要逃呀,阿拉来开心开心,吾最欢喜额就是侬个双腿……嗲额勿得了……” 朱科长说着,便探手在林瑾白嫩光滑的大腿处狠狠掐玩,又凑上去咬她粉嫩欲滴的樱唇,在上反复摩挲吸吮,兴奋地连连点头, “阿拉心肝肝,侬额唇居然是鲜n蛋糕额米道!灵额,灵额!我欢喜!” 林瑾意识愈来愈迷糊,泛红的眼角淌出涟涟泪水,紧攥的手心慢慢地松开,口中只不住呢喃着, “陆屿……” *** 1、剥猪猡 方言。旧时上海盗匪抢劫行人,并将受害人身上衣服也抢去,称为“剥猪猡”。 在这里引申为,只要看到赌客想进入新赌场,男主他们就会冲上来,将人架走,进行打劫。如此一来,就没人敢去新赌场光顾了。 2、嗲额勿得了:太棒了!上海方言中的“嗲”和“灵”都表示很棒很好的意思。 3、米道:方言。味道。yùsんùщùЬīz.¢óм(yushuwubiz.) χyüsHüωü㈥.cØм 青鸾欢·贰(微) 朱科长将林瑾穿的糯米白开衫粗暴褪去,施施然绽出两条玉色藕臂,滚圆莹嫩,分外撩拨。 林瑾伸手去夺,毛绒开衫右侧是姆妈为她绣的剪剪红梅,可此时却宛如处子泣血般可怖。 朱科长把小开衫置于鼻尖深嗅,上面未经人事的少女幽香,让他发出餍足喟叹。他用小开衫的长衣袖将林瑾乱挥的双手反剪死死绑住。 林瑾抽抽搭搭哭,滚烫的泪珠扬沙般地抛,可仍抵不住体内汹涌而袭的浪潮,那热意一浪高过一浪,就要将她悉数拍碎于沙滩。 “阿拉心肝肝,侬勿要哭了,哭得吾心都疼了。” 朱科长鼓出肥厚肉舌,吻舔林瑾桃腮湿咸的盈盈泪滴,右手猴急地去解她的旗袍扣子。 林瑾今日穿的是斜襟钉珠的雪花呢旗袍。朱科长一时半刻解不开那繁复的小银扣,正欲粗暴大力撕扯,却只听房门“砰”一声被人撞开。 朱科长还未回神,陆屿已将其一拳击倒在金丝楠木的办公桌,连带桌上那盆青瓷玉簪花一起噗通滚地,粹白花蕊与褐红迷情药交织散落在大理石地面。 “陆屿!”林瑾迷迷糊糊,看到男人峭拔颀长的身影出现,鼻尖酸酸,似要把全部委屈泄出来般地唤他。 陆屿正摁着朱科长的脸猛揍,听到林瑾喊自己,立刻停手去望她,也顾不上捂着半张肿脸仓惶跑路的朱科长。 “你才来……你才来……”林瑾用最后一丝残余的理智,娇嗔陆屿。 陆屿心如刀锯,抬手解开她的束缚,又将她水涔涔的碎发撩到耳后,贴着她湿透的小脸呢喃,“对不起……” 欧罗巴旅馆的苍色窗棂呈环形几何状,晚风轻拂,荡下的乳白纱幔便高高低低,活似女人走路时抖动的胸脯。 林瑾擒住陆屿手臂,将他抵在墙面,踮着脚尖吻他。 她的吻如乱云急雪,疏疏密密地落。她疯了般舔舐他的五官,眉毛、鼻子、下颔、眼眸,处处都被她狂热香甜的气息霸占。 林瑾恶生生咬他,将嘴角银丝缕缕缠绵在彼此脸颊,似在绘一幅永不休止的蒲塘秋艳图。 陆屿薄唇紧抿,极力不让凄凄惨惨戚戚的呻吟从嘴角漫出,然身上血液却汩汩倒流,y朗的胸膛如山峦般起伏连绵。 她的脚尖疯狂颤栗,无奈只得停下进攻,将意犹未尽的热吻烙在他上下耸动的喉结。 “我能不能……能不能……叫你阿弟?”林瑾软在他身上,柔夷勾着他细长脖颈,娇音婉转酥柔,媚得能漾出一汪水来。 “……”陆屿红着眼看她。 “你和我阿弟名字很像……不过他是……怀瑾握瑜的瑜……你是小山……平地起的屿……”林瑾将自己脑壳在他溽热难当的穴口迂回磨蹭,“反正都……差不多啦……你说是不是……阿弟?” 陆屿现在整个人躁得不行,万分后悔没有将那老男人打死。他到底是给她下了多少药? 林瑾的手指在陆屿衬衫摩来磨去,似不过瘾,开始解他衬衫纽扣。她呼吸乱了,腿软成棉花,怎么都站不住,非要挂在他身上。 陆屿浑身一麻,立刻伸手制止她,“林瑾!” “喊我……姐……姐……” 林瑾把陆屿上半身扒个干净,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柔夷在八块壁垒分明的炙热腹肌上来回摩挲,将陆屿硬邦邦摸起火来。 “别闹!”陆屿强忍住内心冲动,伸手将她推开。 “你知道……知道为什么……我要救你吗?” 林瑾软绵绵的身子似小蛇般又贴了上来,美眸斜睨, “因为你……身材好……还穿着白衬衫……我最欢喜……穿白衬衫的男人……就像……就像香樟树一样干净……” “……” “你有没有p过妓?”林瑾似骤然恢复清明一般,瞪着小眼珠子问他。 他将她扶得稳些,低哑着声道,“没有。” “吾勿信……上海滩……明娼暗妓嘎许多……”她咕哝,小手在他粉嫩可爱的凸起处不断画着圈圈。 “我真没有。” 陆屿急了。 他在她心里就是这种人吗? 林瑾满意地莞尔,可是笑着笑着却哭了,呜呜咽咽地嚷,“我难受……难受……” 她啃啮着自己嫣红嫩蕊般的唇,似要活活咬下一口娇肉来,方才能翦除这份苦痛折磨。 “别……”陆屿心疼,他将自己右手大拇指塞到她嘴里,温柔又无奈地说,“咬这个……”yùsんùщùЬīz.¢óм(yushuwubiz.) 青鸾欢·叁(微) 林瑾啃了半日,味同嚼蜡地松开他的手指,红着眼眶幽咽,“没用……还是……难受哇……” 陆屿耸肩,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白衬衫。 林瑾也忙跟着蹲下来,环住他的宽肩,“你……你帮帮我……我学过……学过……人t生理学……我来教……教你……” 他不应,只是把大掌抚上她的腰肢,稍稍用力,就将她整个人往上提溜。 一站起来,林瑾就像没了骨头的藤蔓,亟不可待地缠住他。 陆屿握着拳头,脖颈上的血管突突爆起,“林瑾,你再这样,我要带你去冲冷水澡了。” “我不冲……”林瑾瞧着他隆起紧实的肌肉,只觉腿心痒痒,“我只要你……陆屿……我只要你……” 陆屿侧过脸,任由林瑾的话如一羽鹅毛般在他耳边呵气轻挠。 林瑾见他宛如雕塑,小脸气得通红,愈加肆无忌惮地亲吻他,又在他胸前两颗凸起处死命啃咬。 她边做,边打量陆屿的神情,见他只是紧抿双唇,黑眸没有表情地望着墙上的珐琅掐丝壁灯。 “陆屿……呜呜……你都……不看我……” 陆屿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脸看向她。他现在恨不得抽死她,他整个人已处在崩溃的边缘,真想下一秒就将她摁在床上狠c。 “睡觉吧。明天醒了就会好了。” 陆屿在她潮红小巧的鼻尖落下一吻,喉咙发紧地道。而后又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在柔软的席梦思大床,拉过被子盖于她身。 “你……陪我睡……”林瑾嘟起嘴,双手用力,将陆屿猛地拉到自己身侧。整个人团绒般往他怀里拱。 陆屿拍了两下她的背,低抑着嗓子说,“好。” 他第一次搂着女人睡觉,身下性器如铸铁般滚烫炙热。他急得脑门密密匝匝的汗,小心翼翼调整t位,尽量不让那物什儿蹭到她。 “我知道……这是……什么……”她倏然抓起陆屿下身的凸起,粉润的唇瓣微启,兴奋地道,“我见过……” 陆屿只觉被她握着那玩意儿,浑身泄气般无力,喘吸愈来愈粗重,“你……你在哪里见过?” “解刨课……”林瑾握着那团炙热上下撸动起来,时慢时缓,时轻时重,弄得陆屿巴不得她直接拿刀捅死自己。 他眸光迸裂着燃燃火光,嗓音宛如濒死之人般的哑,“大小姐……你……你能放过我吗?” “弄……弄疼你了?”林瑾抬起情欲湿离的杏眸,里面柔开几抹怜惜,“那你…摸……摸我的……姆妈……姆妈说我从小就……耐疼……” 她拉着他的手塞进腿心,潮湿的花露向他涌来。陆屿浑身一个激灵,他从未碰过那么软嫩的地方,他有点忍不住地又摸了一下。 林瑾哼出一声樱咛,握着他的大掌反复搓捏肉拧,不消一会儿,盈盈蜜液便从花穴喷溅涌出。 “舒服了?”陆屿拍拍她呆滞放空的脸颊,轻柔地问,“那可以睡觉了?” 翌日清晨,云蒸霞蔚,缕缕薄薄的浅h光亮,穿透几何状的窗棂,落在林瑾惺忪迷怠的小脸蛋。 她探手遮住额头,抵挡阳光,眸子缓缓无力睁开,只感浑身酸疼,如被人大卸八块。刚一睁眼,她就彻底惊觉,厉声尖叫唤醒沉睡中的男人。 “陆屿!你对我g了什么!” 青鸾欢·肆 林瑾怄气,背对着陆屿。无论他如何解释,她都捂着耳不听。她只知昨夜他一定是欺负她了,不然她腿心湿湿黏黏的东西是什么?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陆屿将她耳朵上的小胖手拿下来,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眸,耐着性子解释。 林瑾把头撇过去,陆屿用手扳回来,她又撇过去,他又用手扳回来…… “陆屿,你就是欺负我了!”她眼尾泛起一抹绯红,嗓音软糯透着哭腔,“别以为我不知道。” 房内寂静,唯有几何窗旁的乳白纱幔飘旋缠绵。直过半晌,陆屿才低声说,“你先洗澡,我出去给你买早饭。” 马路上人头攒动,人力与机械运转的车轮声,组成了上海滩早晨洪大的交响乐。陆屿沉步向林瑾最欢喜的早餐铺子走去。 待他再回欧罗巴旅馆时,只见林瑾正捏着一块毛巾擦头发。陆屿走过去,将她怜爱地搂入怀中,拿过毛巾,替她把发上水渍慢慢擦干。 林瑾忸怩,可抵不过陆屿的力气,只得呜咽咽放弃。 “给你买了热豆浆和粢饭团。饭团里让摊主多放了一根油条和白糖。”陆屿修长的手指插入她光亮的秀发,往下缓缓轻顺。 “不吃。”她小脑壳摇得像拨浪鼓。她恨透陆屿了,这男人居然和老色鬼朱科长一模一样。 陆屿眯起狭长的眸,脸色不悦。他愠怒地问,“林瑾,你吃不吃早饭?” “不吃!陆屿,你混……” 林瑾话还未说完,陆屿就低眸倏然含住她绵软的唇瓣,细细深尝品味。他将她粗暴摁在席梦思大床,两只大掌将她双手攥于头顶,下身炙热昂首挺x地抵于她白嫩嫩的腿心。 “林瑾,我告诉你。我要欺负你,早欺负你了。莫说你昨日神志不清,就是你如今神智清醒,我要y来,你都反抗不住。” “那我……那儿为什么会黏黏的?”她涨红着脸问。她学过生理课,知道男人授精时,会喷射乳白粘稠的液体。 陆屿被问住了,薄唇勾起弧度,痞气地坏笑,“不知道,要不我现在破了你,你比较下,是不是同个玩意?” 林瑾胸膛剧烈起伏,一副难受不堪的模样。他又唯恐把她弄疼了,连忙将她扶起,把滚圆热乎的粢饭团递到她嘴边。 她就着他的手,气鼓鼓咬下一口,而后接过饭团,乖巧吃了起来。 “吃完,送你回家。”陆屿抬手抹去林瑾唇角的米饭粒子,又捏了捏她的脸颊。 她吃痛,蹙了下眉,含糊不清地说,“我还要去公董局,找朱科长那个老色鬼!” 秋风扫过,街两旁的法国梧桐树簌簌作响,他们踩着满地金h来到公董局。 然卫生科的朱科长早已逃之夭夭,与林瑾办理交涉的是一位金发碧眼的英国人。 陆屿眼见林瑾和那英国人飞快说着他听不懂的洋话,唯一知道的是他家小胖妞很厉害,气场凌厉强势,说得英国男人不住摇头叹气。 而后,他又陪她去了公董局所在的公共租界警察局报案。 直至桂香浮动,月迫黄昏,他才将林瑾送回她家弄堂口。她扭扭捏捏拉着他不让走,“陆屿,你忘记昨夜发生的事,以后都不准提!” 弄堂里,兴高采烈的孩童正捧着汤碗脸盆,排队等候炒米花。爆炒米花的黑老头一手呼着风箱,一手摇着锅子,嘴中大喊,“炒米花响喽……” 陆屿赶紧将林瑾拉入怀里,伸手将她两只耳朵捂得紧紧的。待炒米花惊天动地的“砰”声巨响过后,才渐渐松开手,吻着她额发柔声回,“好。” 林瑾“哼”了一声,娇滴滴道,“我也要吃炒米花。” 陆屿拉着她手,两人依偎着步入初秋的弄堂,等候下一炉热气腾腾的炒米花。 煎心泪·壹 天上乌云翻卷,寒风挟着万缕银丝,淅淅沥沥往下飘。 林瑾呵着手,抓紧往家走去。远远地,瞧见一个戴鸽灰线帽的男童,举着两张票子,正在买老虎脚爪。 她小跑几步,上前拽了下男童帽子,“现在买点心吃,待会夜饭不吃了?” 林瑜手里握着刚出锅,焦h香脆的老虎脚爪。他趁热咬了一大口,“今朝姆妈勿烧夜饭,才把吾铜钿让吾出来买点心。” 林瑾心跳了一下,抬手捋了捋额前的刘海儿,半湿的衣裳裹得她打了个轻嚏。 “阿姐……”林瑜喊了她一声,然后主动握住她冰凉的手。 “侬今朝勿要惹姆妈,伊心情勿大好。”林瑜看向林瑾,煞有其事道。 回到屋里,林瑾叫了声姆妈,然而那句她熟悉的“阿囡回来了”却迟迟没有响起。 她兀自上了楼,推开木门,见姆妈正坐在y冷的玻璃窗旁织毛线。 泪水打湿了她的浅碎花旗袍,花瓣颜色淡淡浓浓,瞧不太真切。晶莹剔透的泪水还不断从她刻着纹路的眼尾滑落。 林瑾只觉这b屋外湿寒的雨珠子打在身上还疼。 “姆妈,侬怎么了?”林瑾走过去,蹲下身子,拿出绣帕给她轻轻拭着泪。 林母慌抓住她手,红着眼眶问,“阿囡,侬是不是轧男朋友了?而且那男的还是个小流氓?” “他不是……”林瑾急着解释,却被林母冷冷打断。 “阿囡,吾辛辛苦苦养大侬。姆妈没有别的心愿,就是希望侬平平安安。虽然侬爸爸走后,阿拉家里b不上过去,但总没有亏待侬。侬要出去工作,姆妈也不阻拦。但是侬现在,居然找小流氓当男朋友……” 林母说到这里,肩膀轻颤,泣得愈发用力,“上海滩规规矩矩额人家,谁会把女儿嫁给流氓,姆妈勿想看到侬,跟着伊吃苦。以后不是做了野j,就是被人抛尸在苏州河浜……” 林瑾垂眸,看着攥得发白的双手,低低道,“他不会。” 上海的冬日,y冷难耐,携着湿意的疾风拼命往人骨头里钻,硬生生地要贯破个洞出来。 自那晚起,林母日日接林瑾下班,有时先接了林瑜下学堂,母子俩便会候在四马路的茶馆里等她。 林瑾嘴里似含了苦橄榄,她不知能和姆妈说些什么。因为至少姆妈没有将她关在家里,还允许她出来做事。 刚过饭点,饮食店铺三三两两的食客。小芳眼瞧林瑾近日闷闷不乐,便强硬拉她来吃午饭。 一进门,跑堂就凑上来笑,“两位大小姐,要吃点甚么?” 两人各点了一碗单档汤,并着二两锅贴。等候途中,小芳从上衣口袋摸出两粒水果糖,递了一粒给林瑾。 林瑾拨开纸头,将糖果送进嘴里含着,居然是极酸的柠果味。所幸糖果纸很漂亮,像是玻璃花窗的颜色,她拿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弄。 “伯母的意思,我也晓得。”小芳看向林瑾,勉勉笑道,“木木,你也是太耍性子。简溪不好吗?最近申报整版整版登他竞选上海商会会长的消息。b起那些在跑马厅、歌舞厅吃喝玩乐的太子爷、小开,不晓得要强上多少倍?而且最最关键是他真心欢喜你。” 林瑾没有回答,只是垂睫,将糖果纸捏来捏去,一会捏成个圆,一会舒展开。 小芳见状,也不好意思再劝,只得叹口气,默默低头喝汤。 午后的阳光软绵绵地好,几个深目高鼻的外国男人聚在马路旁拉手风琴,欢快的曲调吸引了不少行人驻足围观。 小芳见人群蜂聚,唯恐耽误回店时间,便提议从另一条小路抄过。如搁往常,她们决计不会走那条路。 上海滩的妓女分三六九等,最高级的是独门独院的书寓,次之是较有姿容的长三,幺二,而最底层的便是钉棚里的野妓。 她们通常在傍晚就会被老鸨推出来,站在马路正当中拉客,几毛钱便可狂g狠c,脏得连看医生的资格都没有。 这条小路虽不长,然沿途布满大小钉棚。小芳用花手绢掩住口鼻,另一只手拉着失魂落魄的林瑾,快速走着。 “新来的雏j不错,胸脯快赶上外国妞了。”几个小流氓从她们身边经过,嘻嘻哈哈乱嚷。 “晚上来给她开苞。”最左边的小流氓侧过脸,语气不羁得近乎残忍。 光线落在他的俊庞,只见鼻梁挺括,轮廓深邃,是她快半月未见的陆屿。 林瑾滞在那里,凝着他逐渐远去,消瘦挺拔的身影,咸咸糯糯地喊,“陆屿。” 陆屿背影僵住,身旁的流氓口哨吹得飞起,幸灾乐祸地挤眉弄眼。 他插在西k口袋的左手,默默褪下戴于无名指的银戒,而后回眸打量着林瑾。唇角勾起一抹轻笑,然左手却在k袋轻按,确认着戒指是否还稳稳呆在袋中。 陆屿用打火机燃起一根烟,缓缓吐出圈圈白雾,张狂的黑眸睨着林瑾,“怎么?林大小姐也想开苞?不过你太胖了,我没兴致。你身旁的那个倒还不错。” 他的话将小芳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掩在口鼻的手绢子都落在地上。 林瑾走到他面前,伸手从他左边西k口袋摸出枚银戒。戒指在阳光照耀下,发出熠熠的光辉。 “陆屿,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她举着那枚戒指,一字一句问。 “厌了。”陆屿抽了口烟,低眸,嗓子很哑。 林瑾“哦”了一声,待陆屿再抬头时,只见天空扬起一抹亮闪闪的弧线,那枚戒指已被林瑾丢到附近的烂草丛。 日落云散,凌冽的寒风刀子般地刮过,冷得人两腿直打哆嗦。 钉棚的妓女纷纷出来招揽生意,她们打趣地看一个大男人半弯着腰在烂草丛里寻东西,心里暗想这男人定是疯了,冰天雪地,在这里受此等劳什子苦。 陆屿翻来覆去都寻不到,草丛里只有瓜子壳、香烟头、玻璃纸,哪有他的银戒指。 他早知就不来这里收保护费了,这样就不会碰到林瑾,不会被她丢掉戒指。现在可好,连唯一的念想都没了。 最后缕斑斓霞光即将消弭在天际,陆屿颓废地立起身子,却猛然看到林瑾站在那。 她手心托着那枚银戒,赌气地说,“我丢的是糖果纸头。” 她不由分说,便将戒指重新套在陆屿左手的无名指,两只柔夷握住他冰冷,沾满泥土的手掌,呵气搓肉。 “陆屿,你混蛋,你都不来找我。”她眼眸含着泪,委委屈屈地念叨。 陆屿默然,他想抱她,亲她。 可是他不能。 那几日,他去药房找她,每次都能看到她的姆妈在等她下班。他不想让她为难,除了走开,还可以怎样? 没有她的这段时间,他过得日日都如烈狱,打架的时候,恨不得被人一拳揍死。 淡淡银月,悬于黑幕,夜风将两人衣衫吹得簇簇作响。 林瑾低头,她从小所受的教育告诫她,不准g涉别人的意志与自由。所以她不在乎陆屿是小流氓,可是现在她在乎。 她深吸一口气,抬眸,很认真地对他说,“陆屿,我们不做流氓了,好不好?”yùsんùщùЬīz.¢óм(yushuwubiz.) 煎心泪·贰 低瓦的暖h路灯,模模糊糊地暗着。入眼处黯黑混沌,唯有钉棚妓女招揽顾客的嬉笑怒骂,此起彼伏,绵绵不绝。 陆屿将林瑾猛地扯进怀中,下颔抵住她的脑袋,抬起的双手轻轻遮住她的耳朵。 那些媚笑声声传入他心,他蓦然想到自己的童年。 他生在淮硬的一个小村庄,父母因灾荒死了。他在村里讨百家饭吃,直到村尾的小脚寡妇收养了他。 那女人在村里专g皮肉生意,名声很不好。男人们兴致来了,就把她在床上折磨得青青紫紫。陆屿常找机会将那些男人堵在村口猛揍。 男人们g不过陆屿,就跑去找寡妇告状。女人扭着畸形小脚,举着擀面杖痛哭流涕打他。陆屿跪在地上,紧握双拳,不敢吭半声。 六年前,女人患痨病死了。小脚女人身子小,连带棺材也小。黑魆魆的薄棺厝在田塍上,陆屿没钱替她落葬。他辗转来上海做帮派打手,存了半年银钱,回乡给女人料理了后事。 落葬那日,夕阳斜照,陆屿觉得自己唯一的温暖,也随小脚女人长眠h土之下。 直至他遇到林瑾,这个脸圆圆,软娇娇的姑娘。 遇到贴在路杆上的红纸头,她会上去认认真真念三遍,“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在蛋糕店,她会不顾服务生的白眼,执意要拿那块最大的牛r曲奇饼。她会对着外国人不让分毫地据理力争,也会在大冬天给摆摊的老婆婆买热腾腾的烤红薯。 林瑾会吼他,凶他,欺负他,也会红着眼眶对他软糯糯的撒娇,只对他一个人的撒娇。 她会带他去大世界照哈哈镜,去汇丰银行看穹窿顶的大理石镶嵌壁画。她小手指着壁画,侧过脸告诉他,“这是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那是月亮神,最最旁边的是丰收女神。” 她会在他受伤时,拎着药水饭盒来赌棚后院寻他。她眨眨眼睛,就会有水珠落下。她给他重新包扎伤口,喂他一口口喝掉温热的白粥,再将鱼肉松留下给他佐餐。 那鱼肉松很香很脆,是他久违了家的味道。 他的生活因林瑾出现而变了颜色,他想和她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林瑾躲在陆屿的怀中,暖暖和和,但她还是用脑壳蹭了下他的胸膛,问,“陆屿,你还没答应我呢?” 她看着眼前男人重重颔首,嘴里那颗苦橄榄瞬间变成巧克力糖,甜滋滋,连带心都酿起了蜜。 只要陆屿有了正当工作,姆妈便不会阻止他们交往。 林瑾抬眸,望着漫天闪闪烁烁的星斗,只觉灿烂如银,宛如他们可念可期的未来。 “陆屿,我爱你。”林瑾枕着他滚烫的穴口,红着脸说。 陆屿将环着她的手用力几分,薄唇贴在她耳边,极慢极认真地说, “林瑾,我也爱你。” 煎心泪·叁 上海是没有春天的,冷到极致,便是初夏的气温。 天空湛蓝,白云漂浮,风星星点点暖起来,熏得巷口葡萄粉的蔷薇花烈烈艳艳地开。 这样的景致对于走街串巷的小贩是很受用的,为着多看几朵花,他们也可多跑几个巷子。 卖茶叶蛋的小贩总是在约莫下午三点的光景出现在这,然每次都会遇见一个年轻男人,穿着白色衬衫,正往二楼吊下来的竹篮子放东西。 他的衬衫有时整整齐齐,有时却ww脏脏,似从哪里印了斑斑血迹,看着怪慎人。 小贩虽对他的衬衫不感兴趣,但总免不了凑过去多看几眼小竹篮,以防是同行的竞争对手。 那男人放的东西倒是五花八门,草莓蛋糕、冰糖葫芦、油豆腐线粉汤、海棠糕、可口可乐、排骨年糕、梅g菜烧饼、n油j丝烙面、桔子汽水……总是没有重复的。 小贩再仰起短粗的脖,往楼上瞧瞧,只见吊着小竹篮的女人圆圆的脸,望着男人痴笑,竟b月历牌女郎笑得还要甜。 这是林瑾与陆屿的约定,他们会趁林母出去买菜的功夫,偷偷用小竹篮子交换物什。 本来他们也不至如此,之前他们相约在林瑾上班午休时见面。然不巧被林母发现,导致近日她被锁在家中,哪里也去不得。 不过林瑾不担心,因为陆屿快要从圣芳济书院的英文班毕业了。这是当局的惠民政策,只要在扫盲班学习成绩优异,就可以攻读英文班,毕业后有一张书院和当局联合颁发的毕业证书。 在上海滩,会英文总是好找工作一些,更何况还有一张证书。 他们除了交换物什,也会交换书信。 书信本是用国文写的,林瑾想让陆屿多用英文,便会用英文来写。陆屿进步极快,已可顺畅地用英文给她回信。他告诉她,自己有去外滩的怡和洋行应征,不过还在等候通知。 “阿姐,下来吃饭了。”林瑜噔噔噔跑上楼,对躺在床上看小说的林瑾喊。 林瑾“嗯”了一声,趿着拖鞋,跟着林瑜下楼。 林母深怕女儿关在家中,情绪低落,每日总是做她爱吃的饭食。 “阿囡,侬尝尝这个香肠,是简溪派人送来,说从广东运来额。”林母夹了一片嫣红冒油的香肠,放在林瑾面前的小碟子。 林瑾不动声色,将那片香肠夹到林瑜碗里,淡淡道,“最近勿想吃油腻额东西。” “好久没有见到简大哥了。”林瑜咬了口香肠,小嘴撅得高高的,“简大哥最近怎么都勿来阿拉家里玩了。” 林母立刻笑着看林瑜,温柔地引导,“阿瑜欢喜简大哥伐?” “欢喜额。”林瑜咽下口中的米饭,嘴角咧开灿灿笑容,“简大哥带吾去看电影,还带吾去西餐厅吃烤牛排和冰淇淋!” 林瑾放下筷子,手指戳着林瑜的小脑门,“阿姐没有带侬去看过电影?没有带侬去西餐厅吃过饭?” “阿姐是阿姐,简大哥是简大哥么……”林瑜瞥了林瑾一眼,不服气地嘟囔。 林瑾咬唇,就着这个话题,向林母开口,“姆妈,下个月是简冰的订婚仪式,我想去参加。” “她的订婚仪式勿是两个月之后,在市政厅举行么?报纸都有刊登。”林母看向林瑾,声音透着怀疑。 “那是她的正式订婚仪式,下个月是在马勒别墅举行的,只宴请双方好友同学。”林瑾拿起汤勺给林母盛汤,“中西女塾的同学都会去,姆妈,我也想去。” 林母接过女儿盛的汤,略略思考,问,“那简溪会去伐?” “他阿姐订婚,他自然会到场。” 林母听到这里,方才点头同意。 林瑾按捺心中狂喜,低眸默默喝汤。yùsんùщùЬīz.¢óм(yushuwubiz.) 煎心泪·肆 马勒别墅是上海滩有名的花园洋房,赭红墙面衬着高大挺拔的主楼,楼面陡峭,宛如剑鞘之状。然拱形的门窗,又使它锋芒中透着童话般的梦幻朦胧。 林瑾挽着陆屿胳膊,还未走到朱色斗拱大门,沿街便已被成群结队的记者,呼啦啦围得水泄不通,各个高举照相机,对着马勒别墅咔嚓乱闪。 简冰和简溪现在于上海滩可谓风头无二,阿姐与市长儿子订婚,阿弟荣膺上海商会会长。无论中外报刊,皆在夸赞,甚至还拿外滩的姐弟楼与之相提并论。 入口悬巨型婚纱照,新人举止甜蜜,笑容璀璨。旁设签到处,数本烫金赠言本置在乳白玫瑰花架,暖风拂过,时不时吹翻几页祝福。 林瑾提笔在上留了一阙晏殊的词,富贵词人的富贵词,自然适合这样的富贵景。她抬眸对陆屿笑,“你写句英文的吧。” 陆屿紧跟在她字迹下写,“meeting you ; fate,and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 out of my trol.(遇见你是命运的安排,而爱上你是我的情不自禁。)” 进入别墅花园,身着黑白制服的男女服务生,托着香槟高脚玻璃杯来来回回走,绿茵草坪的爵士乐队正演奏着欢乐颂。 林瑾还未和陆屿说上几句话,简冰就派人喊走了她。待她再出来时,已换上伴娘服。 纱裙飘飘,上面缀着繁复立体的蕾丝花瓣与蝴蝶,衬得林瑾白肤胜雪,曲线毕露。 她提着裙摆在花园转悠一大圈,才在签到处找到陆屿,他正和几个编手腕花的老婆婆在一起。 “干什么呢?”她拍了下陆屿肩。 陆屿立起身,掩住眸中惊叹,默默把手中花环戴在她头上,问,“好看吗?” “丑。”林瑾嘟嘴,但仍伸手将头上花环嵌得更牢些。 “我编了很久。”他笑。 林瑾赶紧拉他回去,仪式就要开始了。路上遇到简溪,这还是林瑾自把钻石戒指还给他后,两人第一次相见。 简溪倒镇定自若,向陆屿点头示好,并从上衣口袋掏出枚印制精美的名片递过去,“陆先生,如想换个行当,可随时来找我。” 林瑾知道那是简溪随身携带的私人名片,轻易不给人。 “不用劳烦。他已应征上怡和洋行的职员。”林瑾看向简溪,莞尔一笑。 简溪听下暗惊,怡和洋行征招向来要求甚高,就连留洋归国的先生小姐,也诸多挑剔。 不过面上仍是微笑,“我认识怡和洋行的李总,他向来礼贤下士,自然是好雇主。” 订婚仪式开始,花园里的耶稣雕像伴着华丽浪漫的交响乐,白鸽挥着翅膀在空中扑棱远去。林瑾安静站在简冰身旁。 “我的爱人是最美丽的少女,她是平原的水仙,谷中的百合……” 简溪捧着红册,清冽的嗓音缓缓流淌在宾客耳里。林瑾怔愣,为什么是简溪在读誓词? 简冰把手中红册递给林瑾,侧过脸在她耳旁道,“我嗓子疼,你来念。” 其实这是简冰有意为之,眼瞧简溪近日为了林瑾消瘦不成人形,便想出此招。让林瑾和简溪代替他们朗读誓词,反正这也不是正式的订婚仪式。 林瑾摇头,但简冰还是把册子强硬塞进她手心,语气带着几分焦虑,“宾客都在等着。” 林瑾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念,“我的爱人是最英俊的少年,他是法老的骏马,勇士的武器……” 陆屿坐在台下,眯起狭长的眸,静静聆听。 他的小胖妞还在念,没完没了地念,“他带我进入酒室,他含情脉脉地望着我。他的左手托住我的头,他的右手拥抱着我。求你们用葡萄增补我的力量,用苹果恢复我的精神,因为我因爱成病……” 很好,他居然因为别的男人因爱成病。陆屿怒极反笑,嘴角扬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念完之后,林瑾无需抬头,都可感知台下有人正瞪着她。 白鸽扑棱棱从绿草坪飞走,新人在牧师的见证下,交换了订婚戒指。 陆屿拉着林瑾走过马勒别墅长长的璇花楼梯,进入一间房后,果断反锁了房门。 “林瑾……”陆屿把她抵在墙上,咬牙切齿,黑眸迸s熊熊火光,似要将眼前的女人燃为灰烬。 “我……” 林瑾解释还未说出口,陆屿就用吻悉数堵了回去。他的吻粗暴野蛮,不带半分感情。他在她的唇舌间拼命攻城略地,将自己气息不顾一切灌输给她。林瑾挣扎,樱唇不断发出撩人的呻吟…… 没有葡萄,没有苹果。她想要力量和精神,那就由他来给与。 陆屿的大掌在她身上肆意游走,剥开她层层叠叠白色礼裙的动作,宛如在吃一枚绉纱小馄饨。 他就应该那晚把她吃了! 他真是太后悔了! *** 大家问的五年后。我写完他俩doi,再走个4000字左右的情节。差不多就是五年后的再度相遇。我会尽量写快一点。 1、外滩姐弟楼 外滩的汇丰银行大楼与海关大楼被称为“姐弟楼”,汇丰银行大楼雍容典雅,海关大楼雄健挺拔,两幢大楼并列而立,由此得名。 2、英文引自《heart》。 3、誓词引自《雅歌》,部分改动。 追·更:ρο1⑧s𝓕。cᴏm(ωоо1⒏ υiр) 破双处·全() 陆屿沉甸甸地粗喘,薄唇在女人血气窜涌的粉嫩耳珠,乱咬轻啃。 林瑾只觉遍t酥痒难耐,琵琶骨颤个不停,樱唇乱喃,“陆……陆……屿……不……要……” 可是她愈叫,男人在她娇躯的热掌就游走愈快,似是入了水的池鱼,在她体内掀起排山倒海般的汹涌波浪。 林瑾素手抵在胸前,不断使劲推搡陆屿,阵阵樱啼透着少女固有的羞涩,但落于男人耳里,却是分明的欲拒还迎。 他舌尖在她柔嫩耳廓,灵巧轻快地滑来滑去,时不时鼓进去,舔弄她敏感的耳心,激得林瑾痒痒的,十分不好受。 “你停……下来……停……下来……” 林瑾简直是在哀求陆屿。这个平日对她言听计行的男人,怎就突突转了x,似又回到他们相识那晚,他是要将她恶生生吃尽的豺狼。 “停?怎么停?停下来看你和别的男人念订婚誓词?” 陆屿狂野滚烫的喘息,喷薄在她娇嫩白皙的肌肤。此时的他没有理智,有的只有将她完全吞噬,沟壑难填的占有欲。 他要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从灵到肉…… 陆屿剥去她身上的乳白小礼裙,她脖上用红线绳串着的银戒指赫然显露。 他的舌尖从冰凉的戒指滑过,来到她脖颈右下温热的痣。米粒般大的小黑痣,嵌在凝脂如玉的肌上,显得分外性感撩人。 林瑾被舔得痒极,扭头去看玻璃花窗。浅葡萄冻的染色窗帘纱子,叠叠缕缕垂散,小小的h白雏菊,可怜兮兮印在上面。 她正看得入神,窗外忽传来人群轰轰烈烈地叫嚷,吓得林瑾身子如秋叶般狂抖。 大堆大堆粉白的氢气球交杂飞往碧蓝苍穹,有几只甚至贴着他们房间的玻璃花窗,吱吱往上飞去。 原来是花园里的宾客在放气球…… 陆屿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解着她的内衣。林瑾吓得出声阻拦,楚楚可怜道,“不要……陆屿……不要……” “来不及了。”陆屿低喘,黑眸深深,弥漫着情欲的光泽,手里的动作依旧在继续。 最后一件衣物从林瑾羊脂凝玉的身子滑落,她被他剥得干净,似上了锅的小青虾仁,透明中又带点微暖的薄粉。 有的女人穿衣好看,可脱了却是骨瘦如柴。林瑾则反之,她的胴体魅惑诱人,曲线丰满,摸着触手生温。陆屿觉得,她b壁画的希腊女神还要美。 陆屿的大掌,颤抖着抚上她的饱r。那是未经男人爱怜的少女柔嫩,白扑扑,软绵绵,还缀着姗姗可爱的红樱果。 他长期打架斗殴,连带手心都嵌着深深浅浅的刀疤印。烫热又不规则的触抚,让林瑾体内腾起异样的感应。 她的雪乳被肉疼了,嘤嘤嗯嗯叫,“陆屿……疼……疼……” “摸两下奶子就疼,一会c起来,你要怎么受?”陆屿喉结滚了滚,手里绵软的感触使他的欲望,又膨胀数倍。 他也才二十岁,让他当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实属强人所难。 林瑾扭捏身子,去避他胯下淫物,“陆屿……你硌到我了……你有东西硌到我了……” 他坏笑,拉过她手,去摸那团燃烧的巨器。林瑾自然知晓他的用意,闪着小手不让,可他力气大得吓人,她总是躲不过。 “我不要摸……我不要摸……”她的娇吟像是喉咙卡了块牛r糖,粘粘腻腻,听不太清。 那玩意儿粗壮的可怕,还带着灼人的温度,她真的不想摸。 陆屿低眸,鼻尖压着林瑾的,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在欧罗巴旅馆,林大小姐,可是摸得很开心呢。” 林瑾羞得腮颊红腾腾,支支吾吾说,“那不作数……我……嗯啊……别舔……那时……我被人……下了药……” 她在这里拼命解释,可男人的大掌却握住她的香r,细白乳肉从他指间漏出,肆意变换着羞人的形状。 一只摸够了,就去玩另一只,不消片刻,两只雪白嫩乳就布满令人嗔怒的红掌印。 陆屿环着林瑾腰,将她轻轻放倒在寸来厚的毛绒地毯。那地毯缠织着波斯花纹,林瑾整个身体陷进温暖里去,还未来得及舒气,男人沉沉重量就压在她光滑如丝的裸体之上。 林瑾急忙举起素手遮住圆脸,泣不成声地嘤嘤,“陆屿……你……你欺负人……” 她从未想过自己第一次是在这样的场景。即使眼前的男人是她的挚爱,她也害怕。 她怕会很痛很痛…… 陆屿伸手解开皮带,将滚烫巨物释放出来。他那物如婴儿手臂般大,却不慎人,粉嫩嫩的肉色,到底未经人事,绝不是风月场上惯了的黑紫色。 “把脸露出来,不然我现在就操进去。”陆屿将性器抵在林瑾花缝,硬生生威胁。 林瑾把手放下来,一张圆脸哭得皱皱巴巴,像是肉破了的栀子花,不情不愿地散着摄人心魄的幽香。 陆屿手指碰着林瑾花穴,脸上黑眸沉沉,注视着她的表情。他虽青涩,却也不舍林瑾疼。 他在她两片娇嫩嫣红的花瓣处摩挲,轻肉慢捻,时重时轻,渐渐探到一粒花蒂疙瘩。他拨动两下,便见林瑾脸颊涌起血意,圆眸愈圆,他再多揉搓几下,她便弓起身,颤抖轻摇,下面流出一溪甜腻的春液。 林瑾被陆屿摸得泄了身,只觉浑身软成水,汩汩淌着,怎样都流不g,大脑爽得一片空白,只是轻启着唇,咿咿呀呀地低吟。 陆屿受不了身下女人的娇媚模样,他拿起性器抵在林瑾花缝研磨,磨得水声啧啧响着,有时花缝泥泞湿滑,他的龟头便不小心捅进去,爽得他脊椎骨阵阵酥麻。 林瑾身子弥漫着高潮后的余温,哪经得起如此挑拨。她十分不想承认,居然有点想让陆屿进来。 她两只手g住他脖子,陆屿见她不再挣扎,伸舌吻尽她粉腮的盈盈泪光,右手扶着硕物从穴口缓缓挤入。 林瑾的处子x极窄,锢得陆屿嘶嘶地疼。他强忍痛意,慢慢寸寸往里塞,突遇一层泛着弹x的软膜拦住去路。陆屿自知那拦路虎是何物,他停下进攻,想分散身下女人的注意力。 玻璃窗外,爵士乐队演奏的曲子,透过窗棂罅隙洒了进来。 陆屿吻着林瑾密密的睫毛,嗓音低哑性感,“林瑾,你听这是什么曲子?” 抖如筛糠的林瑾努力分出精神去辨别曲子…… 陆屿眼瞧她小脑袋朝窗外移动,下身猛然用力,果断贯穿了她整个身子。 林瑾痛得边哭边嚷,“陆屿……你混蛋……” 陆屿俯身去吻她眼角滴滴答答的泪珠子,埋在她腿心的炙热,不敢贸贸然动,嘴里仍旧问,“是什么曲子?” “long long ago……”林瑾抽抽搭搭哭,刚吻g的眼角又沁出亮晶晶泪花。 他又去吻,吻得嘴里都是咸味。陆屿直等林瑾呼吸平复,才开始缓缓抽插。 艰难地抽出,再艰难地插进…… 林瑾搂着陆屿修长脖颈,涂着透明甲油的指深深陷进他粗糙凌粝的皮肉,y是在上,抓了好几道鲜血淋漓的红痕。 “陆屿……你爽了……我疼死了……疼死了……”林瑾边抓边嚷,恨不得在他臂上咬下一口生肉。 其实陆屿也疼,她太紧了,入得他难受,脖子被她挠得也疼,不过跟下面的疼比起来,也不算什么了。 陆屿怜自己是第一次,更怜林瑾是第一次,很快就低吼着将浓浊白精喷射在她花穴。 他俯下汗涔涔的身,任由那物软在她不断收缩的穴里,他贴着她耳,一字一句说, “林瑾,我爱你。” 离情苦·壹 林瑾用一根长木筷串着四五根热油条往家走,迎面正遇上从弄堂口闪出的小芳。 一大清早,小芳便来给弄堂里的程太太送安眠药丸,奈何她不在家。这等管制药品,又不敢轻易交给左邻右舍代为转递。 “给我吧,回头我遇见了给她。”林瑾看向小芳主动提议,遂后又关切地问,“药房最近忙吗?” 小芳点头,将包着两丸安眠药的米h小袋递给她,莞尔回道,“最近囤药的人多了许多,忙得我连看电影的功夫都没有了。” 她又站着和林瑾寒暄几句,便挥挥右手,匆匆往四马路走去。 进入七八月份的高温天,上海局势一度紧张,h浦江上东洋人的巡逻艇密密匝匝,甚至连虹桥机场上空都不时出现敌军的侦察机。 为此,申报一连采访数十位上海滩政商两界的大佬。 大佬们笑嘻嘻,总是那几句场面话,对上海安全乃至经济都有十二万分的把握与信心。 即使上海有停战协议,林瑾仍是担忧,最牵挂的便是陆屿。他的帮派要到年尾才肯放人,因此他依旧住在赌棚,无人照看的三不管地界。 如果东洋人真打进来了,他们的老大会管手下人死活吗? 林瑾一面思虑一面拎着冷透油条往家踱去,心中头绪万千,却理不出个眉目。 自上次马勒别墅分离,她就许久再未见到陆屿。林母近日管她甚严,连出去买小菜都要捎带上她。 她们家在租界的房子倒因着东洋人关系,变得异常紧俏。许多人以防战争蔓延至上海,都纷纷寻上门租赁。她跟在后面看房、租房,又忙着帮林母往家中屯米积菜,连着好几日,忙得不可开交。 东洋人打进来那晚,林瑾是被轰隆隆炮火声吵醒的。 她从玻璃花窗探出头,只见远远地,火光四s,映得黑夜橙hh的亮。那边的天是明的,又是暗的,黑压压一团,不知是乌云还是敌机。 林母和林瑜踩着楼梯上来。林瑜小肉脸吓得惨白,只拽着林瑾衣角不松。林母则握着林瑾双手,眼尾的皱纹都在颤,反复问,“是不是打进来了?是不是打进来了?” 林瑾哄他们去睡觉,不断柔声安慰他们,东洋人不敢打到租界。 林母和林瑜下楼睡觉,她却柳眉深蹙,直在窗边望了许久。 流光溢彩的晨曦,在苍空细细碎碎漾开,却遮不住天那头的滚滚烽烟。 林瑾坐不住了,东洋人固然不敢侵犯租界,但对于非租界地区,他们可绝不会心慈手软。 她迅速换好轻便衣裳,给林母和林瑜各留一封书信,又把工作以来积攒的铜钿夹在信旁。她把粗麻绳从窗户丢到楼下,顺着绳子慢慢爬下去,离开了家门。 天虽亮透,满大街却空空荡荡,连一辆h包车都无。她心急火燎往陆屿住的地方奔去,然租界早已拦起铁栅栏。欧洲人骑着高头大马,反复和她说,“外面正在打仗,现已全部戒严。” 林瑾忘了交涉多久,直说到嗓子g哑。高鼻子欧洲人才略略松口,允许她出去,代价是无法再返归租界。 铁栅栏哐哐打开,围在栏杆旁的难民疯了般往租界涌,然随着几声凌厉的枪响,人群又蓦然寂静。 林瑾从租界跑了出来,然四周混混沌沌什么都看不清。她不知是被烽烟呛了,还是心里难受,眼泪水哗哗地流。她循着记忆,在宛如炼狱的上海街头奔走。 不知跑了许久,她累得精疲力竭,将将要放弃时,才在喊声四起的死角寻到陆屿。 陆屿刚把两个东洋人拖到角落揍死,现正翻找他们身上装备。他抬眸看到林瑾映入视线时,怔愣在原地,翻死尸的动作都倏然停下。 他没有想过活下去,只想多杀几个敌人够本。可林瑾怎会出现在这,她不是应该在租界吗? “你怎么跑出来了?我送你回租界。”陆屿心急如焚,上来就拽她手,往租界跑去。 林瑾顺势紧紧抱住他,哽咽道,“租界现在只能出,不能进。” 陆屿双拳攥得咔咔作响,他是不怕死,但他舍不得林瑾出事。 林瑾与陆屿那晚是在废弃仓库度过,身旁都是携家带口的难民。东洋人的侦察机飞得又低又吵,可林瑾躲在陆屿怀中,只听得到他咚咚的心跳声。 难民们各个像虾米般蜷缩身体,他们一日都在各个租界往返螺旋地跑,可没有人收留他们。他们困极了,却又不敢睡。 陆屿抱着林瑾闭眼休憩,他只觉自己根本保护不了怀里的女人。东洋人炸弹投下来,她就会和他一起死。想到这里,他除了将她搂得更紧一些,居然什么都做不了。 林瑾眼看陆屿嘴角脏脏,混着泥土和鲜血。她伸手去口袋摸帕子给他擦,却意外探到一样东西。 摸出来,是那包还未来得及转交给程太太的安眠药丸,药丸袋下还压着一张硬硬的纸片。 林瑾皱眉,翻起来一看,是那日简溪递给陆屿的私人名片。 她替他收下,塞在裤子口袋,却一直忘了拿出来。 *** 当时上海租界有对难民进行庇护。我这是为了情节,纯属胡诌,切勿当真。 离情苦·贰 滑竿夫眼瞧女人下了竿子,慢慢往台阶走去,心中不禁感叹,这女人身材真是他妈咧的好,高高低低高高,水蛇样的骚腰还扭来扭去。 他们像木头般戳在原地,挪不开溜溜喷火的眼珠,良久才心满意足地说了句,“巴适!(漂亮)” 林瑾从医科大参加完毕业典礼,匆匆赶回家,先是坐了滑竿至岸边,接着换渡轮,到了南岸又是滑竿,坐得她腰酸背痛,索性下来自在走着。 她姗姗步进一座三层洋房。那洋房唯恐东洋人的炸弹,外墙刷成深石灰的暗色,掩着里面极精致的嫩芽h楼廊。 花圃里香石竹正逢期,紫红粉白,伴着卷曲翠叶,艳艳迤逦着大半园子。h漫漫的木架子,凌霄花壁虎式地攀着,柳橙色喇叭小花,努力叫嚣地直b深厚云层。 林瑾打万花丛中拂过,却在一棵茂密香樟树前止住脚步。五年前,这树还瘦弱,现在倒也郁郁葱葱了。 五年,时光瞬息竟如流电般飞快。 她进了门,就有穿y丹士林大褂的漂亮女佣迎过来,恭敬地唤,“太太回来了。” 林瑾朝她点点头,问,“心心呢?” “小小姐在上钢琴课。”女佣接过林瑾手里的漆光皮包,又讨好地问,“太太饿不饿,要不要煮碗抄手先吃着?” 这女佣跟了林瑾几年,倒是很了解她的口味,她最喜欢吃重庆的抄手,不放红油那种。 林瑾摇头,径直往二楼最南面的小房间走去。 一进门,便见简母正在和七八位银行家太太唆哈,雪亮灯光映在圆桌,上面堆着小山高的法币,窸窸窣窣的洗牌说话声,此起彼伏。 林瑾笑着和她们逐一打招呼,而后乖巧坐在简母身旁,素手从果篮捡起枚红苹果,慢慢地削着。 赌桌台上,已散到第五张牌,场面上有人加注,也有人弃牌。 林瑾瞄到坐于她对侧的王太太,面前支票簿子,已写好数字,盖好印鉴。王太太此刻正撕着支票,准备丢到赌池子里火拼。 这王太太的先生也极爱赌博,弄得自家银行一屁股亏空。林瑾很明白,这支票大概是空头,不作数的。但在赌桌上,若有人赢了支票,却兑不到款子,这后果只好由主人家的一力承担。 她很不愿意简母受这损失,因此手里悠悠削着苹果,眼眸却看向王太太微笑,“王太太总是爱拿大数字压人,不过是小玩玩罢了。” 旁边围拢的好几位银行家太太,也忙着帮腔,“还是现金结算容易。” 王太太的柿子脸绷不住了,面颊子潮红红,灰扑扑。她站起来,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去打电话,让人送现款子来。” 她前脚离开房间,后脚桌上的女客们就嗤嗤笑起来。简母伸手揪着林瑾腮,佯怒道,“你这张嘴!” 简母对这种小数额,实在看不上眼。不过有人替她说话,避免她的损失,心中自然是欢喜的。 房间里正说笑着,由远及近,传来软绵绵甜辣辣的叫声,“妈妈妈妈妈妈……” 众人寻声望去,是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身上穿着洋红连衣裙,肩膀处用银线绣着大朵大朵槐花,腿上是糯米白的丝袜,蹬着圆头皮鞋,像铃铛般轻快地跑。身后簇拥着好几位,气喘吁吁的年轻女佣。 “妈妈,你可算回来了。”简心扑在林瑾怀里,贪婪闻着她身上的脂粉香。 简心是在重庆出生的,平日带她的女佣大都是本地人,因此她也带着浓厚川音。林瑾很喜欢听她这样说话,甜丝丝,又带着鲜辣椒的微呛。 “妈妈,你毕业了吗?以后可以留在家里陪我了吗?”简心摸着林瑾绸缎旗袍上的金线蝴蝶,大眼睛扑闪扑闪地问。 林瑾点头,笑着把她搂进怀里。 王太太正是此时回桌的,她看着众人哄笑,神色愈加阴沉。简心见状,连忙迈着小腿跑过去,挽着王太太胳膊,十分亲昵地晃着,“阿姨,你长得真漂亮……” 王太太不太好意思和小孩过不去,面颊子只得浮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宾客们又赌了几轮,正值饭点,女佣来请入席。 简家的晚餐,一向是隆重而盛大的。几位女客看着彩花玻璃装着的海鲜什锦拼盘,便知这都是坐飞机,枪林弹雨来到桌上的。 有钱人,果然无论去哪里,都是有钱的。就算来重庆避难,也还是这样的奢靡。 简溪正捧着一碗嫩j蛋羹,混着米饭,小口小口喂着简心。其实简心早会自己用筷子,不过她喜欢爸爸这样喂她。简溪对此也非常受用。 王太太在赌桌上碰了林瑾钉子,现在当然要报复回来。她夹了一片鲍鱼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然后看着简溪和简心笑, “简先生真是疼爱女儿。不过我听别人说,女儿长得都像父亲。简小姐却不是很像呢。” 简溪迅速敛起不悦,待简心咽下口中米饭,又拿餐巾替她擦拭嘴角。方得了空,抬眸望向王太太,温文尔雅回,“我倒是很满意,女儿长得像我太太。” “是啊,我长得像妈妈,以后再有个弟弟像爸爸。”简心歪着小脑袋,一本正经地说。 简心的话倒是逗乐桌上众人,大家纷纷向她打趣,是想要小弟弟还是小妹妹?王太太脸上也讪讪陪笑,觉得自己无趣极了,只默默低头吃饭,再不发一言。yùsんùщùЬīz.¢óм(yushuwubiz.) 离情苦·叁 银钩高悬,浅浅淡淡,像是指尖掐出似的,又幸而掐得太轻,里面盛着的相思泪方才没有滴落。 林瑾卸了妆,正往脸颊子摸雪花膏。楼下传来悠扬的琴音,她侧头去听,是英格兰民谣longlongago。 她对着梳妆镜怔愣,摸霜的手也渐渐停住,惨白月光映在她滑腻光洁的手背,投出分明酸楚的y影来。 简溪捻开门,踏着暖鸭h的细绒织花地毯,悄然无声走至她身边。 林瑾瞥见镜中赫然出现的高大身影,吓了一跳,戚戚然地问,“你不是在陪心心练琴吗?” “陪完女儿,自然要陪太太了。”简溪左手刚抚于她肩,便觉林瑾身体颤栗僵硬。他便立刻将左手拿下,垂在k侧。 简溪临窗而站,关切地道,“你明日要过江?缓两日再去吧,最近空袭警报总是在响。” 林瑾转眸望向他,十分认真地问,“警报哪日不响?” 女佣奉着简母之命,敲门送进两小碗莲子百合甜汤,热白的烟雾在卧房氤氲,透着股若有似无撩人的清香。 “喝汤吗?”简溪深深凝着她,有些试探地说,“你方才晚饭好像没吃什么。” 林瑾摇头,拿着木梳理着发尾,淡淡苦笑,“你知道汤里有什么。” 房门被咿呀一声推开,简心小肉手举着粉水晶皇冠,奔奔跳跳跑进来。她抱着简溪大腿,仰着小脑袋,“爸爸,下周记者叔叔来采访,我戴这个好不好?” “好。”简溪弯腰将简心揽在怀里,额头对着她的小脑袋爱怜摩挲。 “那下周爸爸还要给我编头发……”简心搂着简溪脖子,继续撒娇,“女佣姐姐们编的头发,都没有爸爸编的好看。” 简溪拗不过简心,遂又抱着她去房间,选下周采访要穿的小礼裙。 林瑾望着他们父女俩远去的身影,手中木梳重重跌落于桌台。她忆起简冰订婚那日,陆屿给她编的花环,其实也很好看。 黄昏的热风噼噼噗噗吹着,街巷也闹腾腾起来,跑警报躲防空洞的民众扛着瘦肩,拎着小板凳,有气无力往家走去。 林瑾坐在路边,慢吞吞喝着一碗炒米糖开水。她直待到星光璀璨,虫子唧唧哼哼开始鸣叫,三五只萤火虫带着淡绿光芒,幽幽乱飞。她方才起身,往街尾最隐蔽的房子走去。 这房子乃是一所吊楼,十分地简陋,屋顶只疏疏覆盖着几片浅灰色的薄瓦。 林瑾穿过黑黝黝的走道,来到一扇破门前。她有节奏地击敲,过了半晌,里面才传出淡漠的女声,“黑暗破晓。” “黎明将至。”林瑾回。 破门嘎吱开了条缝,林瑾顺着缝走进去,豆亮大的烛光晕着,一切皆是模模糊糊。 “东洋人有意将他作为桥梁,进而全面掌控上海。”女人朝林瑾递过一张黑白照片,“他这两年在上海窜得很快,想必也是有东洋人的扶持。” 那照片明显是偷拍,照片上男人的俊脸冷漠深邃,倒是有些像圣芳济书院里的那座希腊雕塑。他的左侧暴露着半张东洋人的脸庞。 “你需要去他身边做卧底。”女人又扯过一份申报递给她,明晃晃的套红大字标着: 【陆哥“鹿死她手”仙乐斯新晋小花魁】 新闻后还附着男人搂着清纯美丽花魁的背影照片。林瑾思忖,自己每日都会看申报,居然没看到过这则新闻。 她又瞥了眼报纸发行时间,恰逢她毕业大考之际,些许是看漏了。不过林瑾也无所谓,报上关于陆屿的花边新闻b东洋人的炸弹还要多。 所幸大多数都是乌龙,第二日报馆就会登报正式道歉,但他们却对此操作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上海滩如今三分势力,在此分得一席之位的便是黑帮,其中黑帮又呈三足鼎立之势,陆屿率领的安帮,金龙率领的白帮,李月率领的灰帮。 这些黑帮大佬多数目不识丁,年过半百。唯有陆屿年轻英俊,洋文说得还好,常常受邀去各大学校演讲,自然便成了记者争相追逐的焦点。 夜已极深,浓得像墨般化不开。 简溪走到阳台,发现乳白洋桌上开着一瓶圣詹姆斯朗姆酒。林瑾正端着高脚杯,迎风默立。 他夺过她手中杯子,一口气闷进嘴里,而后抬手缓缓擦着唇边酒渍。 林瑾愕然看着简溪,她了解他,他这个人最讲的就是礼仪与风度。 简溪捏着细细长长的杯脚,红着眼发问,“你恨我吗?木木?恨我当时b你和我走吗?” “都过去了……”林瑾清瘦的脸颊,扬起苦涩的笑容。 五年了,什么都过去了。 她转过身,径直往门外走去,却被简溪猛然拽住手腕,“木木,先有国才有家,不要于心不忍。” “我自然知道。”林瑾挣开他手,离开了卧房。 衣帽间里,林瑾正对着行李箱收拾衣物。简心捧着一枚平安结,蹑手蹑脚,钻进来问,“妈妈,你真的要去上海吗?” 林瑾停下手中动作,捏了捏她的左脸颊,“是啊,你在家要听爸爸和奶奶的话。”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你去的话,照顾你的女佣姐姐们没有工作,就不能养家了。”林瑾又捏了捏她的右脸颊,问,“这样的话,心心还要去上海吗?” 简心认真考虑后,方抬起亮晶晶圆眸,“那心心在家等妈妈。” “这个是我和爸爸,下午编的平安结。”简心伸出胖嘟嘟小手,将那结仔细绑在林瑾行李箱上,“妈妈要一切平安哦!”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会作为后续内容穿插着说,现在不能告诉你们。请理解当时的社会环境,大家都有自己的苦衷。 我写的也不是谍战片,他们分开五年和谍战没有关系。女主的卧底是借此为由头,让她可以重遇男主。 这本书是1v1,过程和结局都是。yùsんùщùЬīz.¢óм(yushuwubiz.) 离情苦·肆 轧轧哄哄的汽笛声,嘈杂而令人兴奋。乘客们蜂拥而立,静待轮船停靠十六铺码头。 漫漫斜晖,缓缓落在林瑾清减美丽的脸庞。她怕热,抬着左手遮在额间,右手则拖着重重行李箱,颠簸下船。 上岸后,她扬手招来一辆h包车。年轻的车夫,瘦的剩皮包骨,只听他放开嗓门呦呵一声,便将小车拉得飞起。 车夫以为林瑾是来上海探亲,直对她讲,现在的上海b起战前,那是越发的繁华,倒是可以多住几日。 夜沉沉地暗起来,雪亮路灯和绚烂五彩霓虹交相映衬。电影院与歌舞厅,鳞次栉b,西装革履的男士挽着摩登女郎,在金碧辉煌的大门出出进进。 h包车夫气喘吁吁,载着她来到从前居住的里弄。 到重庆一年,林瑾便托人将林父留下的房产铺子变卖,所得银钱,皆送林母林瑜出国,投奔远在国外的堂姐。只独独留下了她们以前自住的小楼。 林瑾拖着行李箱,在弄堂慢慢走着,这里似还是那一日,她翻绳离家而去的静谧。 头发花白的老爷叔,摇着蒲葵大扇,窝在破旧斜格纹躺椅纳凉。不远处,白雾蒙蒙,还是从前那家小馄饨摊子吗? 卖晚报的小男孩,走街串巷地嚷,“两个铜板就看上海滩陆哥的风流韵事……” 小男孩将“韵事”两字尾音拉得极长,林瑾蹙眉,而后撑不住嗤笑起来。 她拦住报童,掏钱买了份晚报。她对陆屿的风流韵事倒没甚兴致,主要是想了解今日上海情况。 林瑾踩着吱吱呀呀的木楼梯,来到了她久违的二楼小房间。本以空关这些年月,屋子定是霉烂不堪,但出乎她的意料,房间居然十分整洁,如同有人日日居住。 她在屋子踱了一圈,又探手在写字桌上摸了摸,竟连星点尘埃都无,吓得她后背涔涔地冒汗。 蟾光熹微,弄堂传来老烟枪的阵阵叫卖,“五香茶叶蛋……细砂糯米粽……莲心白糖粥……” 林瑾躺在床上,将晚报翻得哗啦啦作响,今日并无特别之事发生,怪不得陆屿成为了晚报叫卖的主题。 她又去翻看陆屿的风流韵事专栏,那专栏也只是将之前花边新闻做了总结与点评。最可笑的是,专栏下还明晃晃载着一则启示: 【本刊为之前不实言论向陆屿先生深表歉意】 林瑾在重庆就喜欢看关于陆屿的花边新闻,因为这样,至少可以得知他的近况。 夜已很深,她读完报纸,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去床头柜随便抽了本书,恰好是英文版的安徒生童话集。 她映着晕h灯火,漫不经心地读,看着看着,发现有一页赫然被人折了角。 林瑾心扑扑乱跳,她向来爱护书籍,从来只用书签。 只能说是有人趁她不在上海这段时日,不仅替她整理屋子,还躺在她的床上看小说,可能连躺着的姿势都与她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林瑾身上j皮疙瘩暴起。她去读折了角的那页,讲的是人鱼公主用美妙的歌喉,向巫婆交换可以直立的双腿。 缠缠绵绵的雨,从屋檐坠落,似是给马勒别墅大门,挂上一排脆生生的珠玉帘子。 陆屿捧着一份几日前的重庆晚报,右手在上不住摩挲。她好像又瘦了,或许是照片失真,他这样安慰自己。但是看看旁边她的女儿和丈夫,b例分明又是正常的。 “陆哥,人抓到了。”项北带着一帮人,呼啦涌进客厅,对着面前看报的男人请示,“是不是还照以前法子处理?” 陆屿心不在焉“嗯”了一声,满副思绪还搁在研究林瑾胖瘦上。 房间突突开始骚动,间杂女人和孩童的哭喊。陆屿剑眉深蹙,不情愿放下手中报纸,抬起黑眸,发现房间一角,几个女人和四五个孩子哭作一团。 陆屿疑惑看向项北,薄唇微抿,静待他的解释。 项北深吸口气,抓了抓头发,连忙说,“陆哥,他带人明抢我们码头,我们不能这样轻易放过他。” “祸不及妻儿,你跟了我那么久,不懂?” “可是,其他道上还不得笑话死我们?” 陆屿重新捧起晚报研究,口中淡淡道,“那也和他老婆孩子无关,放了他们。至于他和他手下的人,全部拉去h浦江。” 项北脸上露出不愿神色,可却不敢多话。因为他明白,陆哥为人处世,有自己的一番准则,虽然这准则有时,又和疯子差不多。 项北刚入帮派时,便听说陆屿曾一人单枪匹马,替安老大抢回被夺的烟土。从此便作为安老大得力g将,一路升得很快。 安老大十分看重他,有意将女儿许给他。但他为了拒娶,一连砍断自己左手三根手指,吓得那位大小姐花容失色,还以为自己遇见了神经病。虽然后来断指接上,但陆屿的手指活动却因此受阻。 项北念及此,不敢再多语,只得应声,将人悉数带了下去。 本想替男主解释下他的花边新闻。但想想,还是算了。只能请相信男主的小仙女,继续看下去。 他们下章就要见面了。yùsんùщùЬīz.¢óм(yushuwubiz.) 彩云归·壹 两周后,林瑾私人诊所开张大吉。姹紫嫣红的大花篮簇簇拥在门口,鞭炮噼里啪啦响,呛鼻恼人的气味,弥漫在亚尔培路。 “林医生,这是各方友人送来的。”卷发女接待,递给林瑾一沓子烫金贺笺。 林瑾接过来,一张张翻着,到底了,都没瞧见写着陆屿名字的笺子。 她心中直犯嘀咕,没有道理呀,她在上海中外报纸,都刊登了诊所开张的消息。 林瑾不悦抿起唇,随手将那叠子卡片,塞进了抽屉。 夜幕四合,暖风撩拨,五彩霓虹星星点点地闪。 德大西餐厅因战事,从南京东路,搬至南京西路。今夜是餐厅重迁后,第一次开门迎客。 为此,餐厅特向华懋饭店借了爵士乐队助兴,加之又有仙乐斯花魁登台献艺。导致今晚的德大西餐厅人头攒动,座无虚席。 林瑾经过店里最好位置时,赫然看到铺着红白格子布的小圆桌,放着留座的银牌。不知怎的,她的心开始咚咚狂跳。 远远地,小芳已经站起来,微笑着向她挥手。 小芳正要开口寒暄,却赫然瞥见林瑾雪白的左臂上,有一道猩红的长伤口,看着十分瘆人。她美眸瞪圆,连声追问怎么回事? 原来落日时分,有几个流氓来林瑾诊所收保护费。林瑾不肯,他们便拿出刀乱晃,直把几个刚毕业的小看护吓哭了。林瑾上前阻拦,不小心被他们在胳膊上划了道口子。 小芳听后,直拉着她手叹气,“木木,你也太实心了。现在上海滩,到处都是黑势力,干什么都得先拜码头,认老大。这……不过就是几个保护费。你给他们就是,又何苦弄伤自己。” “我就是不想为虎作伥。”林瑾摇了摇头,愤愤道,“我在重庆,连东洋人炸弹都不怕,还怕他的几把破刀。” 小芳想再劝,却已被林瑾止住。小芳遂换了个话题,她笑着告诉林瑾,自己嫁给了药厂小开。婚后夫妻俩在法租界经营着一家西药房,去年元宵,又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林瑾看着小芳,只觉虽过了五年,但小芳似还是当年爱看电影的小姑娘,战争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记。 “我一直担心你,说起来是大后方,但是东洋人炸弹机天天往那里飞。”小芳蹙着眉说,“倒还不如留在上海呢。虽说是沦陷区,但租界却十分的安全。你看,这几年,上海的电影院都b以前多了不少。” 林瑾用小银勺,舀着n油蘑菇汤,正想回话,却听餐厅门口闹哄哄地喊,“陆哥来了……” 她转眸,望向雪亮玻璃窗,只见线形流畅,通身乌黑的别克汽车,按着刺耳喇叭,施施然停在那里。穿着制服的司机,从驾驶座下来,正要去拉后座车门。 林瑾慌得不敢再瞧下去,连忙转过脸,低着头,手中小银勺将n油蘑菇汤,搅得嘶拉嘶拉地响。 陆屿一下车,守在西餐厅门口的十几个小乞丐,便急赤白脸,围上来嚷嚷,“陆哥发财……陆哥发财……”跟在陆屿身后的黑衣手下,从怀中掏出几把糖果钱银撒给他们。 小乞丐们兴高采烈去地上捡钱,捡糖。穿着洋红烂裙的小女孩,捡着捡着,不小心碰到了双n白镂空凉鞋,精致的鞋面,瞬间多了块黑魆魆,黏糊糊的手指印。 樊莺莺朝小女孩两眼一立,啐声骂道,“小赤佬,要死啦!”而后,左脚毫不犹豫地从她双手踩过,疼得小女孩哇哇乱哭。 走在她前方的陆屿,回头蹙眉,俊脸带着不悦,垂在k侧双手,下意识攥紧。 门口风铃叮叮当当,林瑾伸手捋着刘海,面颊子红涨涨,热扑扑。她稳了稳心神,方去拿桌上的胡椒罐,结果又碰翻了插着玫瑰花的玻璃瓶。一旁侍立的服务生,赶紧上前收拾。 小芳见她失魂落魄,便转身去瞧门外,此时,陆屿已和一个妖艳女人,双双走进来。她认识陆屿,毕竟他从前常来药房门口等林瑾下班。 “她就是樊莺莺吗?”林瑾待服务生下去,低声向小芳求证。她好像有在报纸上,见过这个女人。 “木木……你还念着他?”小芳蹙眉,有些不理解地说,“听说这樊莺莺原来是灰帮老大的女人,以前在派克路唱越剧,因为唱西厢记唱出了名堂,就把自己改名叫莺莺。上海滩人都知道,为了这女人,灰帮和安帮,早晚是要打起来的。” 林瑾听着小芳说话,视线却深深落在斜前方。她凝着陆屿背影,只觉他离自己,仿佛很近,却又说不出的遥远。 西餐厅里的爵士乐,陡然响起。樊莺莺站在台上,卖弄风情地唱着成名曲《我要你的爱》。 “不愧以前是唱越剧的,这个眼睛望男人,就是滴水不露。怪不得陆……陆屿愿意为了她,不怕得罪灰帮。” 小芳在说到陆屿时,神色还是尴尬的。不过看林瑾倒也还算镇静,便又觉是自己多虑了。曲子未听完,小芳家的管家就急急来寻她,说是小少爷发高热。小芳无奈,只得先走一步。 林瑾抿唇思忖半晌,遂扬手招来一个服务生,她将两卷钱和随身携带的藕色鸳鸯绣帕递过去。 “我要……我要你……我要你的……我要你的爱……你为什么不走过来……”整间餐厅都回旋着樊莺莺的歌声,大多数男人都眯着眼,笑嘻嘻看着,独独除了陆屿。 “陆先生,这是您右后侧的小姐送给您的。”服务生往林瑾坐的方向指了指,然而陆屿却没有顺着他的手回望。 绣帕上糟糕的针线,加之强烈刺鼻的药水气味。 他不回眸,也知是谁。 此刻,樊莺莺已唱完曲,返回至座位。她还未来得及和陆屿撒娇,舞台上的爵士乐便又骤然响起。她寻声望去,只见是一个不知廉耻的骚女人,站在麦克风后,两眼定定望着她的陆哥。 樊莺莺把餐巾往桌上一扔,两条眉毛皱巴巴地嘟囔,“什么古里古怪的曲子。” “longlongago……”陆屿垂眸切着牛排,淡淡道。 樊莺莺愕然,这还是陆哥第一次开口和她说话。 虽然陆屿极力保持镇定,但林瑾唱的歌还是侵入他的四肢百骸,猝不及防,避无可避。 “你已归来我不会再忧伤 我愿忘怀你弃我久流浪 情意绵绵我微笑你神往 细诉衷情每字句痛断肠 旧日誓言心深处永珍藏 往事难忘往事难忘……” 樊莺莺在戏台舞厅摸爬滚打这些年,最擅长噶苗头,她已敏锐觉察出眼前男人,神色有异。于是,她立刻怒气冲冲,叫来西餐厅经理。 餐厅经理穿着挺括职业的白西服,还未开口向樊莺莺问好。樊莺莺便已拿起桌上高脚杯,泼了他满身满脸的葡萄酒,红不棱登的酒液,狼狈从他身上滴落。 “怎么回事?说好今晚只有我一人登台。现在找个没名气的女人上来,是要和我打擂台吗?”樊莺莺骂完,尤嫌不解气,又把高脚杯哐啷砸在地上。 餐厅经理连抹去面颊酒渍都不敢,只是点头哈腰道,“对不起,对不起,樊小姐。我马上去处理。” 舞台的爵士伴奏戛然而止,几个男服务生,上来请林瑾下台。林瑾不肯,她依旧紧握麦克风,凝着陆屿,慢慢将最后一段唱完。 “我的心湖永为你而荡漾 你的情感却为谁在荡漾 现经久别将试出你衷肠 我将欣喜你回到我身旁 往事难忘不能忘……” 追·更:ρο1⑧s𝓕。cᴏm(ωоо1⒏ υiр) 彩云归·贰 林瑾适才落座,服务生便右手托着黑漆圆盘,将那方藕色鸳鸯绣帕,递还于她。 她捏着帕子薄薄的一角,茫然无措。 “陆哥,我们回仙乐斯吧。”樊莺莺看着心猿意马的陆屿,提议道。 陆屿起身,慢慢走至门口,却依旧忍不住,回眸望了眼,林瑾坐的位置。 他以为她不会一直看着他。他以为她可能在低头挖甜品,毕竟他家的小胖妞,以前可是很喜欢德大的巧克力熔岩蛋糕。 如若这样,他便可以悄悄地、默不作声地瞧她一眼。 可是他忘了,她是林瑾。 他不顺着她意时,她就会气鼓鼓一直瞪着他,就像现在这样,眸里的哀怨都可以淌出水来。 陆屿原本只想看一眼,却贪婪地直望了许久。 “陆哥!”樊莺莺站在门外唤陆屿,娇音有些气急败坏。 陆屿借着这声呼喊,连忙回过神。风铃摇晃,他疾步出了德大西餐厅。 仙乐斯的男老板是个瘸子,以前在各大舞厅常被舞女看不起。一怒之下,便开办了仙乐斯,谁料却越办越好。这几年,很有要和百乐门一决高下的气势。 樊莺莺一进舞厅,花枝招展的大班急忙迎上来,“莺莺小姑奶奶,你总算来了。客人都在催呢!” “急什么!”樊莺莺扭着纤腰,直嚷,“我还没有换行头。” “我的小姑奶奶呦,你还换撒行头,整个上海滩,就数你最摩登啦!”大班拉着樊莺莺就要去登台献唱。 樊莺莺走至一半,又回眸对陆屿媚笑,“陆哥,我唱完下来陪你。” 金钟刚敲过十二点,正是仙乐斯最热闹的时刻。灯红酒绿,履舃杂陈,弹簧地板的舞池,客人们正转得尽兴。 不远处的舞女娇滴滴抱怨,“王老板,你只买了摸人家大腿的票子,可没有买摸人家胸脯的票。” 上海滩的舞厅里,舞女身体各个部分,都是明码实价,按票出售,这是规矩。想摸哪里,就得先买票,不然只能忍着。 陆屿对这种环境,实在极端厌恶。他想回林瑾小屋,躺在她床上,读她读过的小说,念她随手写下的感悟。可他家的小胖妞,现在回来了,导致他都不能去了。 樊莺莺一上台,就找到了感觉,似乎德大西餐厅的乌龙事,已成了过眼云烟。那种不上流的货色,怎能和她樊莺莺相b? 她是上海滩的名女人,不然两个帮派老大,怎会为了她闹得不可开交,一副即将要开仗的架势? 璀璨奢华的舞台,铜喇叭鼓着曲子,成排舞女露着光滑大腿,扭在雾状红光之下,甩胳膊丢腿地乱跳。樊莺莺立在她们面前,握着麦克风,正要开唱,却呆呆愣在原地。 只因她在台上望见,陆屿正带着手下急匆匆离开。 “陆哥……对不起……对不起……”仓库里,跪着七八个男人,为首的痛哭流涕,向陆屿拼命道歉,“我真的不知那诊所是您罩着的……” “我要是知道……您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站在陆屿身旁的项北,不寒而栗。他战战兢兢,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陆屿。 上一次见陆哥这模样,还是两年前安老大被人杀害,陆哥带着安帮仅存的三四个弟兄,去给安老大报仇。那时的陆哥,神色就是这般狠厉凶残,像极了负伤嘶鸣的猛兽。 想到这里,项北愈加疑惑,他在陆屿来前,早已审过这些人,说是只划伤了那女人手臂一道口子。 一道口子,就值得陆哥动这么大怒? 陆屿眸底隐含着噬血的杀意,他凝着面前这些家伙,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他在西餐厅回眸,看见林瑾左臂的划伤。那道伤口,仿佛在笑话他,笑话他的无能。 五年前,他保护不了她。五年后,他还是不能! “做掉他全家。”陆屿对着项北,冷冷命令道。 “陆哥……陆哥……不要……”男人听到陆屿要动他老婆孩子,忙爬过来哭着哀求,“陆哥……求求你……你最讲道义……求求你……求求你……陆哥……求求你放了……” 男人话还未说完,穴口已中枪,黑魆魆的窟窿眼,汩汩流着赤血,被人当死猪一样拖了下去。 陆屿的眼眶还是那般发红。他燃起一支烟,猛抽几口,垂眸对着项北道,“派人和金老大说,我用徐家汇的两个场子,换他的亚尔培路。” “陆哥,那可是我们最挣钱的场。”项北刚说了一句,陆屿凌厉的眼神,就射了过来。 项北只好立刻改口,“我知道了,我会亲自去和金老大说。” 转眼,林瑾已来上海四五个星期,然而一切都与她想象不同。 她以为自己能很轻松接近陆屿,可却事与愿违。陆屿仿佛完全忘记了他们之前的那段感情,一丝一毫都记不得。 重庆方面又在日日催她,无法,林瑾只得花钱去买陆屿的行程表。结果这种帮派老大的行程向来是极端保密,花了不少银钱,也就探到了,他每周会抽空去跑马厅,但是时间不定。 也算林瑾运气好,在跑马厅守着的第一日,就见到穿着白衬衫的陆屿,迈着长腿,在十几个黑衣男人的保卫之下,面无表情走进跑马厅。 可是这种情况,林瑾连上前稍稍靠近都不行,更遑论和陆屿说上话了。 林瑾转念一想,便急着去窗口买陆屿临近看台的票子,可那票一早便被投机商人买了去,现已高价抛手。 幸而这时,她看到位眼熟的中年男子走近,恰好是父亲从前的故友,许先生。 林瑾想,在报上是常看到这位许先生,兴许他如今在上海滩也是很有能量,倒不如托他向陆屿代为引荐。 念及此,林瑾鼻尖酸酸,什么时候,她见陆屿,居然还要人引荐! 林瑾跟着许先生进了跑马厅,装作偶遇,然后又将自己请求说了一遍。 这位许先生向来古道热肠,之前又受着林父诸多帮助,当即满口应承,立刻托人递给陆屿一张小柬。 未过多时,陆屿那里,便派人来请。 林瑾跟在许先生身后,心如擂鼓地跳,垂在碎花裙两侧的柔夷,攥得发白。 许先生寒暄两句,便为林瑾和陆屿相互介绍。 林瑾向陆屿伸出右手,落落大方地笑,“陆先生,久仰久仰。” 她观察着陆屿神色,还是那样冷漠疏离,并没有什么热情。他只是朝她略点头,淡淡地打招呼,“简太太。” 林瑾的右手尴尬僵于半空,似即将被人打破的泥瓦雕塑。她讪讪收回手,捋了下额前整齐的刘海,右手才慢慢回落身侧。 “许先生,买马票了么?”陆屿望着他,微笑道,“六号精气神,看着倒是不错。” 许先生正要赔笑,恰逢友人路过唤他,只得口中连声说,“失陪失陪……”,遂起身离开看台。 林瑾掐着手心,鼓足勇气,凝着陆屿深邃的侧脸,柔声问,“陆先生今晚有空吗?听说礼查饭店来了位极好的新主厨。” 陆屿听后,却置若罔闻,黑眸深深盯着赛马场,没发一言。寂静尴尬中,林瑾只听到自己左手的腕表滴答滴答在走…… 接着轰隆巨响,吓得她心房颤颤,原来是赛马场上发令枪的声音。林瑾将视线投去赛场,十几位骑手已跨立马背,雄姿勃勃,向前狂奔。 赛毕,果真就是六号夺了头彩。 “几点?” 陆屿的嗓音很轻,很痒,似鹅毛般往她耳里钻。林瑾直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她缓过神,愣愣从赛马场转过杏眸,陆屿一行人早已向外走去。 她的面前,只剩陆屿留下的一名手下,向她恭敬道,“请太太告知约会的具t时间与地点。”yùsんùщùЬīz.¢óм(yushuwubiz.) 彩云归·叁 林瑾站在穿衣镜前,拿着各色衣裙,来来回回地试。最后,她选了件素白收腰的彩珠小洋裙,看上去很是美丽,却也不显刻意。 她在去礼查饭店前,特为绕路去霞飞路的dds,购买香草h布丁蛋糕。她记得以前,陆屿总是给她买一块,然后笑着看她吃。 夕岚晚照,林瑾踏着满地金灿,提前抵达礼查饭店。 她将蛋糕交给服务生冷藏后,便兀自翻着精致的手绘菜单。今日的主厨推荐乃是香煎银鳕鱼,为此她又去柜台,提前选好配餐的白葡萄酒。 林瑾右手托腮,沉坐在店里,内心则盘算,待会见了陆屿,应该说些什么。 夜幕四合,食客纷纷抵达,餐厅逐渐闹热。服务生上前询问林瑾数次,是否要上前菜。 林瑾摇头,因为她家的陆屿还没有到。 玻璃棉顶板悬着的紫水晶吊灯,映着林瑾愈发惨白的面庞。 她开始拼命回忆,与陆屿见面时,他左手无名指是否戴着银戒。可是却怎么都回忆不起来,许是戴着的吧,只是她未曾留意。 喧嚣的餐厅,人烟渐渐散去,林瑾就这样直坐了大半宿。好在这家餐厅,还兼做着附近酒吧“汤白令”的夜宵生意,因此是通宵达旦的营业。 林瑾眼看跳完夜场的中洋男女,彼此搂抱着入店。她望向雪亮玻璃,只见室外黧黑,只有一盏小小的绢灯,散着淡淡的幽光。 陆屿依旧没有来。 溶溶晨雾,礼查饭店飘起了咖啡香。服务生将烤好的咖啡豆磨成细粉,放在酒精小炉烧煮。 女佣奉着主人之命,急急推门,前来购买刚出炉的火腿三明治。悠闲的西洋人,眯着碧眸,端着杯咖啡,一小口一小口啜着。 林瑾捧着冻成冰的香草h布丁蛋糕,丢魂失魄地从餐厅出来。那冻了整夜的蛋糕,顺着她的手直冷到她的心。 她又因熬了整晚的夜,细白的皮肤,此刻却显出了hh的疲倦。 她走至路口,见到只可怜巴巴的小土狗,蓄着满眶咸泪,在等走失的主人。它的面前有一根白骨头,可是它也不去舔。 林瑾想,不知它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惨,足足等了一宿。 可她转念一想,觉得自己还不如这只小土狗。因为陆屿那混蛋连根骨头,都没给她留下。 雾气渐散,疏疏金光从绿叶罅隙,映s下来,照在陆屿脸上,投下了分明的y影。 他懒懒倚着大树,黑眸深深,凝着林瑾逐渐远去的身影。他似也熬了整宿的夜,此刻眼眶红彤彤,又泛着些许暗青。 夏末,是中西女塾的毕业典礼。林瑾作为校友,亦有幸参加。 学校礼堂两侧,有着尖券式的彩色玻璃窗,正前方是宽阔敞亮的舞台。礼堂似乎重新翻修过,面积甚大,林瑾直找了一圈,方找到自己座位。 中西女塾为避免流言蜚语,从不邀请男士参加。因此林瑾在这里,能够见到陆屿,还是甚觉不可思议。不过她也知晓,陆屿如今在上海的形象很好,还有不少人直拿他和前朝几位儒将相提并美。 毕业女生统一穿浅豆绿绵绸旗袍,左上角别朵浓郁清雅的白栀子花。稍后,还会有专业摄影师为她们拍照,接着刊登在着名的《图画时报》。 掌声雷鸣,陆屿正在台上演讲。开场几句话,便说得台下气氛热烈。林瑾听着,是很正宗的英音,已说得相当流畅。 陆屿致辞完毕,校长邀他给优秀毕业生颁发证书。台上站着七八位朝气蓬勃的年轻女生,陆屿将证书一张一张递给她们。 递至最后一位扎粉色蝴蝶结姑娘时,陆屿明显觉得手心被人塞进了纸条。如若平时,他定会冷冷丢掉,但是今日,因着林瑾也在,他便把纸条塞进了西k口袋。 这本书差不多写完一半了,争取月底完结!yùsんùщùЬīz.¢óм(yushuwubiz.) 彩云归·肆 台上陆续有毕业生代表发言,林瑾嫌无聊,起身悄悄离开了大礼堂,独自在久违的校园闲逛。 宝石红的凤凰花,开得正当季。恍恍惚惚,她似在一片花海中,瞧见陆屿的身影。 她摇头,一定是看错了,这小道极偏,不是本校学生,根本不知。 林瑾今日穿得是露出肩膀的纱裙,因着领口低,所以总爱往下滑。她捂着春光,往小道尽头的洗手间走。 她径直来到最后一个格间,以前上学她就爱去最后一格,因为传闻可以见到鬼。 可奇怪的是,那小间分明没有上锁,但她还未伸手推,便听“咔哒”一声,被人倏然阖上。林瑾愣住,浓烈馥郁的栀子花香往她鼻尖窜涌。 没有毕业生会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她又立刻联想到,方才似看见陆屿正往这走。 她将裙角抓得皱巴巴,思忖半晌,黑着脸走了出去。泛h的墙壁嵌着通红的警铃按钮,林瑾举高右手,毫不犹豫地揿响了它。 刺耳的铃声回荡在中西女塾,林瑾站在角落,看见一位慌里慌张,头戴蝴蝶结的姑娘,从里面走出。然而直等许久,陆屿都没有出现。 “猜错了?”林瑾小声嘟囔,唇角弯起一抹微翘的弧度。 她转过身,弯起的嘴角瞬间垂下,心口怒气腾腾。因为她发现她要等的男人,正斜斜倚在墙面,痞里痞气,幸灾乐祸地坏笑。 所以,这是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被她抓了个正着? 陆屿眼瞧林瑾变了脸色,目的达到,便迈开长腿转身离去。 “陆先生。”林瑾气鼓鼓冷冰冰地叫住他。 时至今日,她当然知晓不能再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他早不是当年打完群架,还连跑几条大马路,只为了准时下午三点,出现在她楼下的陆屿。 她凝着他瘦削挺拔的背影,赌气地问,“陆先生,适才在台上滔滔不绝论述诚信对于个人乃至民族的重要x。却不知上次礼查饭店之约,为何要无故失信?” 陆屿整个人僵在那里,他没想到林瑾居然胆敢质问他。她家的小胖妞,还是这样沉不住气。 他转过身,走到林瑾面前,漫不经心地笑,“请简太太t谅我,近日各租界zhaya0党横行,实在是不敢贸然赴约。” 这段时日,上海不少青年人去舞厅餐厅投放zhaya0,为的是唤醒麻木群众,让他们积极投身抗战,而不是一昧躲在租界里醉生梦死。 林瑾笑了,露出甜甜的梨涡。她向前走了几步,拉住陆屿双手,从自己肩膀处往下,一路经过乳房,腰肢、臀部,大腿…… 她带着他,将自己全身极细致地摸了一遍,最后才把他微颤的手环在自己纤腰。 她伸手g住陆屿修长的脖颈,踮起脚尖,紧贴着他的滚烫,与他温柔对视,“陆先生,现在放心了?” 午后的骄艳,炙烤着翠绿蓊郁的香樟树,散发出特有迷人的气味。暖风将林瑾的长发吹起,暧昧地扑在陆屿面颊,痒痒的,却令他很受用。 陆屿贪婪地凝着她,他当然知道她很危险。但是他故意疏远她、放她鸽子、惹她不悦,也只是为了让她灰心,让她知难而退。他清楚自己身上埋的雷有多少,他并不想连累她。 可是他也不知林瑾是哪个组织,如果她接近自己,只是为了完成任务。那倘若她完不成任务,又会接受怎样的惩罚? 陆屿抬起右手,左手依旧紧握住她的酥腰。他将她迎风飘扬的碎发理好,望着她漂亮的瞳仁,问,“林瑾,你想我怎么做?” 林瑾没有出声,只是将唇瓣覆盖在他的薄唇上,轻轻的,柔柔的,来回挪移,就像是五年前的离别之吻。 直到小腿泛酸,她方才停下来,满足地靠在陆屿胸膛,“当初有没有怪我把你丢下?” 他抬手肉了肉她的发丝,苦笑,“林瑾,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忘恩负义?” 五年前,他接过林瑾递来的水,再醒来是在法租界的慕尔教堂。从此之后,他家的小胖妞便凭空不见了。直至许久,才在报上看到她的消息,结婚、生子、与丈夫出席晚宴、接受家庭访问…… 他当然知道,是林瑾做出的牺牲,让他得以存活。 “我有想过我们一起死。可是陆屿,我真的害怕,我怕下一刻飞过来的断手断脚,就是你的。我可以接受自己死,却接受不了你死在我的面前。我捻碎了安眠药丸,撒在了你的水里。简溪……简溪……答应……帮……帮……帮助我们,是他买通了法国总领事,我们才得以返回租界。” 风渐渐止了,空气中只萦绕着彼此的气息。 陆屿低眸,将林瑾深深地搂在怀里。yùsんùщùЬīz.¢óм(yushuwubiz.) 燕·壹(微) 星月交辉,马勒别墅庭前的两头小石狮,沐着湿湿银光,正呜呜咽咽地嚎春发情。 林瑾从热气婆娑的浴室走出,雪肌经过暖水蹂躏,愈发地紧绷泛红。滑腻的乌发尚在溜溜滴水,她便迫不及待趿着软灰拖鞋,顺着长长璇花楼梯,往下慢慢踱去。 她踩着极轻的步子,像馋嘴的小猫咪般,悄悄来到底楼厨房。 这厨房原是西式装修,墙面贴着光滑水磨瓷砖。顶部是一盏暖h的琉璃灯,陆屿清瘦挺拔的身姿,立在淡淡光晕之中。 他低眸切着西红柿,一小块一小块,是在为她做罗宋汤。林瑾走至他身侧,两手后撑,跳上了厨房台面。她坐在大理石台面上,两条玉腿微微地晃,眼眸则巴巴望着他。 男士衬衫胡乱宽大地套在身上,深墨绿的颜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愈发的细腻莹白,像是被海藻包裹住的人鱼公主。 陆屿热热地瞥她一眼,便兀自低眸切着西红柿,然而切着切着,绯红的番茄汁便不小心淌了满手,终是被她乱了心神。 林瑾梨涡深陷,拿起他左手,放在温热的樱唇,一根一根啧啧吸吮,酸酸甜甜的美味溢满她的齿颊。 暖暖酥麻的电流,向陆屿指尖袭去,他只觉下体有野兽在苏醒。 林瑾满足地松开他左手,微笑的脸庞却赫然愣住。只见他的左手从中指到小指,皆留着狰狞的伤疤,且三根手指弯曲地极不自然。 “小伤,现在没事了。”陆屿看到林瑾吃惊的模样,急忙解释。 林瑾鼻子发酸,这哪是小伤,分明是完全切断,手术重接之后,才会留下的疤痕。 “你要甜些还是……”陆屿想岔开她的注意力,拿着砂糖小瓷罐询问。 他话还未完,她便仰着雪颈,堵住他薄薄的唇,疯狂地啃噬撕咬。她拉过他的右手,直带着他往衬衫里钻。 陆屿的手滑了进来,他揉搓着那两团挺翘浑圆,丰满细腻的乳肉从他暖意的指缝溢出。她刚洗完澡,全身润得可怕,似随便一掐,便有清冽的甜水,淙淙流下。 陆屿有些不自在,身上密密匝匝地冒汗,他素了五年,还不太适应。 “唔……”陆屿侧过脸,阻止了林瑾对他的继续侵犯,“让我做完汤。” 林瑾“嗯”了一声,睨着陆屿切完西红柿,又将红肠切成小圆片。 他捡起片红肠,送进林瑾嘴里,眉眼皆是宠溺的神色,“好吃吗?” 林瑾缓缓咀嚼,面颊上是热滚滚,潮红红的坏笑。她右手往下,倏然停在陆屿汹涌澎湃的灼热,她不怀好意地在那儿,不断画着圈圈。 她咬他耳朵,“我更想吃这个……” “我没洗澡。”他把她手移走。 林瑾不气馁,素手在砧板上随意捡起片肠喂他,“我就喜欢吃冒热气,带露珠的……” 她又把沾过肠的手,放在唇瓣慢慢嗦出声,似在品尝极大的美味。 陆屿不理她,切完红肠,便转身去拿木架上的番茄酱。 林瑾忙伸手,勾着他皮带,y将他拉过来。两只手环住他的脖,整个人往他身上一跳。陆屿深怕她摔了,连忙稳稳托住她。 “陆屿,我想要你……”她凝着他干净的眼眸,认认真真地道。 他吻了吻她的秀发,深吸一口气,勉勉说,“不吃饭,待会胃不舒服。” 他知晓她瘦了许多,皆是因为在重庆时,把胃给弄坏了。 “嗯……”林瑾y出高低错愕的娇啼,她靠在他穴口,甜糯糯地说,“我一见到你,全身都舒畅了,怎会不舒服?” 陆屿的喉结猛烈抖动,他二话不说,抱她去了卧房。 林瑾把陆屿扑倒在床,两只手将他剥得精光,自己则像条白白嫩嫩的蚕宝宝,在他结实耐g的身躯上不住蠕动。 她翻来覆去,一寸寸检阅着陆屿的肌肤。每检查完一处,便用嫣红灵巧的舌尖在上轻舔啃咬,盖上湿漉漉的林瑾印章。 “你很乖嘛……”她俯身压紧他,食指戳戳他鼻尖,“我还以为你会打吗啡……” 报上总说,上海滩大佬们都风行打吗啡针,为此她没少为陆屿担心。 陆屿只觉茂密黑丛中,可怖的性器又硕大滚烫了几圈,甚至顺着孔眼,有几滴清透的黏液正缓缓流出。 “林瑾……” 陆屿的忍耐达至极限,他喘着粗气,搂住她的纤腰,翻身骑在她的身上,硬挺昂扬的性器,正蹭着她湿漉勾人的蜜穴。 燕·贰() 陆屿滚烫有力的性器,正抵着林瑾柔嫩湿滑的大腿根部。 林瑾抬起圆鼓鼓的娇臀,不住往前送递,内心十分渴望男人猛烈的贯插。 陆屿将发硬硕胀的棍状t往后撤离,故意不让她汁水淋漓的小花穴触碰。他轻揪着她半边桃腮发问,“林瑾,你就那么骚?” 林瑾被说得红了脸,扭着修修玉雪身解释,“我才没有……” 她一面说,一面却抓着陆屿胯下的灼热,来回揉搓,像是在捏浸透酒精的棉花球。 陆屿眼眸红得滴血,下身粗壮被她软如云朵的手心蹂躏,变得愈加粗壮可怖,酸酸麻麻的快感冲袭着他的四肢百骸。 只见林瑾撸动得愈来愈快,性器也在她手心愈涨愈大,她软着娇滴滴嗓子唤,“陆屿……” 陆屿喉结滚了滚,猛然俯下身,勾着她粉嫩舌尖深吻,右手剥着她深藻绿的衬衫,露出了软白玉的春色。 他撑高身子瞧她,五年未见,她仍是他的女神,依旧这样漂亮,细腻白皙的肌肤,高耸圆润的j1a0ru,漆黑茂密的花丛……简直无一不美。 陆屿俯身,去吻舔林瑾纤颈右下的痣,他爱惨了这颗痣。五年来,无数次出现在他梦境中的小黑痣。 林瑾被他弄得痒痒的,像小松鼠般,躲来闪去地不让。陆屿强硬地将她身体掰转过来,霸道地不准她继续扭动。 他的大掌在她娇乳上揉捏,肆意变换着淫荡的形态。真好捏,怎就这样捏不够?陆屿不由得加大力度,餍足欣赏着雪白乳肉,留下他亲临的小红印。 林瑾被捏得受不了,咿咿呀呀哼个不停,小花穴汩汩往外淌着蜜水,打湿着月牙色的床单,留下了摊摊水渍。 她的r长得好,藕色样的白,咬上去也像藕般脆生生么? 陆屿想着,但没舍得咬,只是轻嘬小口,留下淡粉暖热的吻痕。他来回在两只嫩乳上嘬,有时弄重了,林瑾就伸手推他,委委屈屈念叨,“陆屿,待会我也要咬你的r……” 陆屿笑,曲起骨指刮她的鼻尖,然后又俯身去品尝她立起的樱果。圆圆弹弹,他的舌尖绕着它打圈,身下的小女人便开始哼哼唧唧,身子绷得直直的,一副受不了的浪样。 他右手去探她茂密森林的小溪地,圆润的指尖,一下下有节奏地抠弄,直到潺潺腥甜花蜜,淋湿他的右手。 “林瑾,舒不舒服?”他压紧她,y如铁柱的灼烫,在她娇嫩穴外摩擦,缓慢却极有力。 林瑾嘴y,哼着小嗓,“不舒服……” 陆屿眼眸微眯,含着深深怒意。 他按住她的小细腰,抓起那团炙热就往她穴里塞,也不管她受不受的住,便将龟头硬生生挤进,层层叠叠的暖红媚肉,争先恐后缠绕上去。 陆屿挺动起来,狠狠地,暴风骤雨般。 林瑾只觉下体被淫物闯入,肿胀滚烫,填得极满,一动起来,她就没命地疼。她杏眸瞪得铜铃样儿圆,实在受不了了,便伸手去推陆屿结满汗珠的胸膛。 可她小小的力气,根本推不动,眼前陷入性欲沼泽的猛兽。她呼吸紊乱,指尖抠着床单,默默承受巨物在体内的大力抽插。 陆屿的耸动研磨,一下猛过一下,大掌不安分地握住她饱满挺翘的美r,爱怜粗暴地捏肉。 渐渐地,林瑾似觉那些疼都不见了,微微的酥爽感从花穴内蔓延。她像在吃一颗裹着酸粉的糖,舔干净了酸,便只剩下了甜。 她主动抬高雪臀,承接着陆屿疾风般地撞击,她要……她要吸吮更深处的甜蜜…… 偏偏这时,陆屿却停了下来,他舔着她粉嫩肉嘟嘟的耳垂,呁着粗气,结实性感的腹肌剧烈起伏,“林瑾,舒不舒服?还想不想要?” “嗯啊……不舒服……呜呜……陆屿……你个混蛋……” 林瑾是真的不舒服,她好不容易尝到了甜头,这个野男人居然就这样停了下来。 她哭着去抓那根暖融融的肉棒,可怎么都抓不到,只能握到团团冷气。 “你不舒服,还流那么多水?小骚穴还勾着我往里吸?”陆屿吻着她迷离的双眸,哄着她,“乖,说想要,就继续给你。” 她上身勉勉抬起,温热湿意的唇瓣,贴着他下颔,极不情愿小声地喃喃,“想……要要……” “想要什么?”陆屿肿胀的性器在她腿心不住摩挲,弄得林瑾的小花心犹如万蚁啃噬,难受的不行。 林瑾抽抽搭搭哭,脸庞红涨涨,这男人分明是有心羞辱她。 “想要……想要你插进来……呜呜……”她抬手捂住了小脸,羞死人了。 偌大的卧房,回荡着林瑾抑扬顿挫的呻吟,啪啪抽插声强硬地混在其中。林瑾觉得自己在爬山,马上就要攀上顶峰了。 她长长白白的两条腿,圈在陆屿悍腰之上,随着男人猛烈的抽插,不住地抖动,将落未落。 陆屿深插一记,嗓音暗哑不悦,“把手放下来,看着我。” 林瑾别扭垂下素手,两只杏眸望向他。四目交接,男人眸里的柔情,似要全部泄给她。林瑾想,如果他们有孩子,不知会是什么眼型,是像他的桃花眼,还是自己的杏眼呢? 她突然又想到简心的小鹿眼,那也是十分地可爱。 陆屿见她在想事,又是数记猛顶,咬牙切齿地吼她,“林瑾,我是不是操得你不够狠?” 这女人,居然还有空发呆! 林瑾回过来的神志,却又被陆屿猛然c碎。她被干得大脑一片空白,只剩在床上摇摇晃晃地乱扭,似是将要融化的啫喱冻。 林瑾娇喘吁吁,粉泪莹莹,“啊啊……唔……好深……不要了……” 这个男人,简直想要把她操死。可她五年未经人事的小穴,委实经不起这般蹂躏。 她哭着继续喊,“陆屿……求你了……放过我……我不要了……” “不行!”陆屿抽插得愈发猛烈,浑身酣畅淋漓地舒爽,他对林瑾恶狠狠地说,“五年没c,得补回来!” 燕·叁() “唔……不要那么……那么用力……嗯……嗯啊……” 陆屿压紧女人白嫩绵软的肉体,神色冷峻疏离,宛如高高在上的神只。 他粗硬挺胀的性器次次贯穿花穴,啪嗒啪嗒……他听着,不由得轻笑出声,这到底是流了多少水,才能发出这样的响? 他的性器捅得愈发深邃有力,硕壮粉嫩的龟头大肆碾压着女人敏感的花心。又软又滑,真是c不够!他故意在里磨来磨去,听她娇娇弱弱,细细微微的呻吟。 好听,他家小胖妞真是怎么叫都好听! 林瑾樱唇微启,面颊红润润,似一枚多汁香甜的水蜜桃,两只挺翘白花花的圆r,随着男人抽插不住地摇晃,直摇出片片荡漾的r波。 她被插得颤颤悠悠,只觉自己已攀上顶峰,可下一秒亦或是下下一秒,她便会从山顶倏然坠落,摔得粉身碎骨。这种无法掌控的滋味,让林瑾拼命地想逃离。 然而她避无可避,下体有力的抽送,气势汹汹地袭来,她只能乱着呼吸,咬牙默默承受。 “陆屿……我难受……你停下来……我不要了……”林瑾伸手抠他,娇音如怨如诉,委屈极了。 陆屿不理,她小骚穴拼命地绞他,这那里是难受的模样? “呜呜……嗯嗯……啊……”林瑾哭,可是野男人却不听她的话,耸动的频率愈发加快,生生地要将她入出个破洞来。 渐渐地,丝丝缕缕的快感涌上林瑾的大脑。她想自己一定是要跌落悬崖了,她立刻害怕地抓住陆屿的小臂,指尖在上抓出数条淋漓鲜红的痕迹。 “唔……嗯嗯……嗯……呜呜……”林瑾可怜巴巴地乱嚷,“陆屿……我要尿了……” 陆屿“嗯”了声,哑着嗓回,“尿吧。”接着,火热硬挺的肉棒继续在她体内冲锋陷阵,啪啪啪的节奏愈来愈快。 他只觉林瑾穴内剧烈收缩,绞得他直要缴械投降,没过一会,里面便喷涌出汩汩花蜜,淋湿了他粗壮滚烫的柱身。 林瑾挺着美乳儿,懒懒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她的蜜水不知羞地往外流,但却被陆屿的肉棒抵住,悉数堵在穴内,让她涨得不行。 “那个……你……你拿出去……”她红着脸抗议,“里面有东西……要……要流……” 她整个人软成湿哒哒的甜n油,高潮的余韵还在脸庞弥散。陆屿瞧着她这样,穴内的性器更加粗壮,那里舍得往外拿。 “林瑾,c舒服了没?”陆屿低眸,舔吻她香软嫣红的唇瓣,踌躇满志地问。 方才身子抖成那样,还能不爽?陆屿一面吻,一面等着她臣服的回答。 “没有。”林瑾咬唇,这男人方才让他停都不肯,她才不要顺他意。 陆屿仿佛听到笑话般,唇角勾起抹残忍的冷笑。心口不一的小混蛋,是要受到惩罚的! 他二话不说,拦腰抱起她,直走至窗台,才将她猛然放下。林瑾浑身软绵绵地,一落地,就不由自主往旁边倒去。 陆屿赶紧扶了她一把,狠狠命令道,“林瑾,你自己站好!” 林瑾小脸茫然无措,“我才不要站着,我要回床上……” 陆屿左手往前,粗暴环住她肩,右手握住炙热可怖的性器,借着浓白泥泞,在穴口略蹭了蹭,便直接滑了进去。 “啊……”林瑾惨叫,这男人怎么又来了? 她下意识夹紧双腿,不让陆屿得逞,谁知这样做,却只能令男人发出更满足的喟叹。 陆屿松开左手,性器在里来来回回,抽弄深顶……林瑾没有外力支撑,差点软瘫在地面,只得乖乖伸手扶住窗台。 “呜……”她被操得哭了起来,“陆屿……不要……不要这个姿势……” 这个姿势实在是太羞耻了!她背对着他挨操,简直……简直就像是一条小母狗! “你不是嫌不爽么?这个姿势操得最深。”陆屿看不见林瑾脸上的神情,有些担忧,然而嘴里还是恶狠狠说,“林瑾,你给我好好受着!” 他抬手去摸她的脸颊,修长的手指从她五官拂过,缓缓地,轻轻地。 他在感受她的一切…… 林瑾被操得哇哇乱叫,一只手抓着窗台,另只手去拽陆屿滚烫的肉棒。 “别动,再动操死你!”他吓她。 陆屿一面c,一面去摸她胸前两只晃来晃去的嫩乳。真是大,他的手掌竟然都握不下…… 林瑾抬眸,看见自己与男人交缠的身影,淫荡炽烈地印在冰凉的玻璃花窗上。身后的男人似是不知累,还在拼命地耸动! 直抽插数千次,强烈迅猛的快感才向陆屿袭来,他低吼着将浓白滚烫的精液,悉数泻在女人收缩b仄的花穴。 他将林瑾转过身,搂在怀中,刚射精完毕的肉棒半软在黏答答的蜜穴,吞吞吐吐地,不肯离去。 “林瑾,我爱你。”陆屿去吻女人脸上的汗水、泪水,绵绵密密,温温柔柔。 下体的性器,随着他的动作,又在她敏感的小穴里不住轻轻抽插。 “唔唔……”林瑾吓得赶紧去推他,再g下去,她明日肯定走不了路。 “嗯。”他吻她,然后听话地将肉棒抽了出来,低眸继续吻着。 林瑾被吻得喘不过气,咿咿呀呀挣扎。 直至许久,他才抱着她去浴室洗澡。他将她洗净,而后捧水晶般的,重新抱回了床。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实在令他倍加珍惜。 燕·肆 秋高气爽,浮云流逝,h灿灿的梧桐叶,点缀着金迷纸醉的法租界。 林瑾从诊所下班,返回马勒别墅时,恰见陆屿的西装外套,正随意撘在客厅的布艺沙发上。 因着战事,上海工厂接连倒闭,工人们为了生计闹得不可开交。陆屿今日便是受邀去一家外资工厂为劳方和资方进行调解。林瑾还以为他不会那么早回家,毕竟这种问题向来十分棘手,难以解决。 玻璃窗外,寒风卷过,时不时吹落几枚枯叶。 厨房里,陆屿正卷起深灰色袖口,低眸清洗j块,准备炖煮鸡汤。别墅里分明有做饭的厨子,但他还是喜欢亲自为她熬汤。 林瑾踮着脚尖,轻轻上前,从后温柔环住他的腰,将脑袋搁在他宽阔滚烫的后背磨蹭。 “谈得很顺利?”她问。 陆屿被她抱着,面颊滚滚发热。他舔了下唇,轻轻“嗯”了一声。 这种谈判其实尤为磨人,无论资方还是劳方,都为着利益,不肯相让半分。林瑾当然知晓,八成是陆屿从中垫了差额,这场闹工潮才得以结束。这也就不难怪,为何他在上海的声誉会如此优良。 白烟萦绕,香气四溢。 “这汤要煮很久吗?”林瑾瞧着h澄澄的土鸡汤,试探地问。 陆屿低眸,吻了下她的秀发,“你先休息,汤好了叫你。” 林瑾应了声“好”,便从厨房慢慢走出,来到沙发旁坐着。 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随手拿起沙发上陆屿的西装外套,右手却在里慢慢探索。摸了半天,才从暗袋中掏出个小圆漆盒。 打开,里面是一枚小小的叶腊石私章和几把银钥匙。 林瑾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模具,将钥匙在上反复按压取印。她的心跳得又快又急,手指不住地轻颤。 惨白的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玫瑰紫纱幔,照落进马勒别墅的二楼卧房。 林瑾瞧着男人熟睡的容颜,睫毛密长,鼻梁高挺,细碎的黑色短发,毛毛茸茸垂在额前。林瑾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而后大着胆唤,“陆屿?” 男人确实睡得极沉,她一连叫了几声,都未得到回应。林瑾这才悄悄移开他搁在自己胸前的小臂,赤脚下床,来到马勒别墅的三楼。 马勒别墅是犹太人马勒为自己女儿建造的梦幻城堡,为了显示自己对女儿的爱。整座别墅,随处可见爱心图案,就连扶梯的形状都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镂空爱心。战火纷起,马勒逃离上海,陆屿辗转几番,才买下了这座别墅。 林瑾站在三楼书房门口,这里一向只有陆屿才可进,就连专职负责打扫的女佣,都不准踏进这间房。她唯恐白日来此被女佣发现,因此特地等做好新钥匙,寻着机会,漏夜前来探查。 她从袋中掏出几把银钥匙,来来回回地试,试了半晌,总算听到“吧嗒”一声,门锁倏然开动的声响。 林瑾推开门,轻飘飘地走进去。她不敢开灯,借着清冷的蟾光,瞧见书桌上有把打火机。她按动打火机,翻看着陆屿留在桌上的文件。 找了半日,并无可疑,除了一张数额极大,已盖好印鉴的支票。她不明白,陆屿开这么大额的支票是要给谁?会是给东洋人的吗? 林瑾蓦然想到了上海虹镇。虹镇虽早已被东洋人占领,但一直平平无奇,直至最近两年却异军突起,变得十分繁华,镇内遍布大小赌场、高档鸦片窟,甚至还接连办了好几家慰安所,很是为东洋人敛了不少财。 大家纷纷猜测,一定是上海滩某位大佬在后暗助东洋人,不知廉耻地发国难财。林瑾想,难道是陆屿?如若是陆屿,那么这张支票便可得以解释,这必是上交给东洋人的营业款。 待她回二楼卧房时,陆屿仍旧熟睡,似还是她离去的模样。他睡觉很乖,不像自己,总是翻来覆去地动。 她正准备轻轻爬上床,恰好客厅落地钟连敲好几声,吓得她满身冷汗。她稳住心神,才在床沿外侧卧下,迷迷糊糊,似睡未睡间,身旁的男人伸手将她捞进怀中。 他将她冰凉的脚丫放在自己腹部取暖。林瑾觉得很是受用,便把脸也埋进他的颈窝,沉沉地睡了去。 明月在·壹 上海难得下起了雪,玉屑子般地细小,但经朔风一吹,纷纷扬扬,也便很有气氛了。 林瑾坐在dds的火车座沙发,抬眸往外瞧,只见白蒙蒙,什么都看不真切。 漂亮的圆脸女服务生,双手端上驼棕色的树形蛋糕盘,上下三层,每层都摆放着精致可口的蛋糕切片。 “谢谢。”林瑾用小银勺搅着咖啡,勉勉对服务生微笑。 服务生也对这位看上去略带忧愁的小姐报以笑容,而后走开,忙碌地招呼其他客人。 陆屿连续多日都未出现,林瑾也搬回了自己居住的里弄。她唯一的消息来源,只剩报刊上陆屿与樊莺莺的花边新闻。报上这两日密集谈论,他们可能会去加尔各答举行婚礼。 dds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穿着浅灰法兰绒大衣的小芳,朝林瑾招了招手。 寒暄入座后,林瑾从蛋糕盘夹了块提拉米苏,递至她的小洋瓷盘。 小芳用银叉子,切了一小块送到嘴里咀嚼,而后笑道,“上海做意大利甜品的蛋糕店,还是属文都拉的最正宗好吃。” “我觉得都差不多。”林瑾低眸搅着咖啡,淡淡笑道。 经历过重庆那段岁月,好似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也就陆屿给她做的饭菜,能令她稍有兴致。 “木木,你知道位于跑马厅路的仁济育婴堂吗?”小芳放下小银叉,笑着说出来意。 林瑾颔首,仁济育婴堂在上海沦陷之后,收养了大量民间弃婴。这种善举,不得不令人竖大拇指夸赞。 “我们药店一直无偿资助他们药品。今年入冬后,育婴堂患病儿童数量激增。他们堂长很想找几位医生,轮流去值班义诊。不知你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林瑾正要答应,却听到dds包厢,传来女子呜呜咽咽的哭喊。紧接着,一个穿着东洋军装的高个男人,拽着位圆脸女服务生就往门外走去。 那位姑娘一面声嘶力竭地哭,一面拽着店里座椅,但仍抵不过男人蛮力,踉踉跄跄直往外跌。 “木木!”小芳惊呼,连忙伸手去阻拦林瑾。可是林瑾已经跟着那对男女,跑出了dds。 街边,深墨绿军车。 男人缓缓摇下车窗,侧目瞧着穿海棠织锦缎旗袍的女人。她高仰着头颅,鼻尖冻得微微发红,身上似拢着层淡光,正闪烁着细碎的微芒。 他莫名觉得,这女人笑起来,应该会和樱花一样灿烂。 林瑾拽着女服务生另一只手,厉声告知高个子东洋军,这里是法租界,请他尊重租界的法律条文。 “抱歉,两位女士,这是一个误会。” 林瑾闻声抬眸,一个大约三十上下的男人,正向他们走来。男人也穿着一身东洋军装,中文说得还算流利顺畅。 “不是误会,他想侵犯这位姑娘。”林瑾毫不犹豫反击,“没看到姑娘哭着说不要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人示意高个子东洋军放人,而后看着林瑾微笑解释,“我的下属只是在表达他的爱意。” 女服务生顿觉手腕一松,立刻躲到林瑾身后,哆嗦着小手擦眼泪。 “姑娘说不要的时候,就请你们绅士一些……”林瑾话未说完,已被小芳拉回了dds。 小芳与林瑾不同,她可以默默为抗战慈善会捐款,但绝不会站在大街上和东洋人吵架,哪怕这里是租界。 林瑾一面将咖啡慢慢吃光,一面听着小芳对她长篇大论的劝告。 她刚跑得太急,忘记穿大衣,在风雪口站了一会,现在还是觉得浑身寒浸浸的。幸而获救的女服务生,自讨腰包送来两小杯蜂蜜柚子茶,热热乎乎,倒让林瑾感到一阵暖意。 天气一日b一日湿寒,亚尔培路的人群,密密匝匝,肉眼可见地增多。林瑾心里隐隐觉得不好。 项北来寻她时,已是残艳西斜。他没多说什么,就说陆哥想见她。 她跟着项北上了福特汽车,车子一路开,居然出了租界。她有些意外,自从回了上海,她就没出过租界。 车子很快开到一个哨卡,几名东洋军伸手阻拦。汽车熄火,项北却没下车,只是拿出张特别通行证扬了扬,便轻轻松松得到放行。 “林姐别担心,我们去的地虽是东洋人防区,但极偏,东洋人轻易不去那,况且我们还有安帮的兄弟荷枪在那守着。”车子开得颠簸,将项北这番话零零碎碎抖进林瑾耳里。 林瑾点点头,她倒是不怕,就是不知陆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追·更:ρο1⑧s𝓕。cᴏm(ωоо1⒏ υiр) 明月在·贰 星光银亮,项北带林瑾来到一户废弃大宅,看模样似是从前乡绅留下的府第。 他们经过垂花门,慢慢往里走,映入林瑾眼眸的,是藏在深宅大院里的一间废弃仓库,里面横七竖八躺满了男人。七八名穿着白褂的私人医生正带着二十几个看护,忙得脚不沾地。 林瑾在重庆,经历过无差别大轰炸,她就读的医学院,时常组织学生去抢救伤员。然而林瑾依旧被眼前景象震惊了。 她脑海立刻涌出不好的念头,她颤抖着唇瓣,连声追问项北,“陆屿呢?” 项北没回答,只是带着林瑾穿过痛楚呻吟的人群,来到一个偏僻的犄角。 那里,陆屿倚在墙边,面颊苍白,满身是血,山羊胡子的老医生,正认真为他处理伤口。 林瑾走上前,只听陆屿不住呢喃,“林瑾……林瑾……” 反反复复,都是在唤她的名字。 晶莹剔透的泪珠挂在林瑾浓密睫毛之上,她极力忍住,方才没有掉落。 她检查陆屿伤口,是左肩中了枪,医生正准备为他取出子弹。 “没有麻醉针吗?”林瑾眼见陆屿痛苦的模样,整颗心宛如刀绞。 项北回,“麻醉针不多,陆哥说留给其他年龄大的兄弟用。我看陆哥总是在叫林姐的名字,所以特地找了林姐过来。” 林瑾垂泪,摸了摸陆屿脸颊,柔声安抚,“乖,一会儿就不疼了。” 陆屿似听懂般,不再喃喃呻吟,只是紧紧抓住林瑾的手。 直至下半夜,医生才顺利取出子弹,他擦擦额上汗珠,又赶忙去救治其他伤患。 林瑾眼也不眨地守了陆屿整晚。这时,天虽未亮,但因大家一宿都未进食,所以项北带人出去买了上千只冷冻面包回来。 “林姐,吃饭吧。”项北递给林瑾一整圆块的r油蛋糕,还有经保温罐温着的热巧克力n。 林瑾看了眼情况稳定的陆屿,而后冲项北摇了摇头,兀自去桌上拿了块冷面包。 因仓库躺着许多人,林瑾只觉透不过气。她拿着面包,走至园中水榭。 此时天仍是暗的,只有浅浅月辉,淡淡洒落于地。林瑾一面瞧着水里游来游去的锦鲤,一面啃着y如石头的面包。 她正想着心事,却听假山后传来两个男子窸窸窣窣的声响。虽压低了音量,但却极清楚地传进林瑾耳里。 “那李老大是真狠啊,枪枪追着陆哥开。我看那樊姐也没多美,怎么陆哥就那么喜欢,还要为了她开仗?” “我说你傻!你还真以为是为了樊姐啊?”那人笑着,似有深意的道,“陆哥要真在乎樊姐,怎么大战在即,还将能打的派去亚尔培路,而不是仙乐斯?所以说亚尔培路那位才是正宫娘娘。你没看项北那小子,平日里仗着是陆哥心腹,眼睛顶在脑门,但对那位主子,却上赶着巴结?我们在这啃冷面包,那主子却吃热蛋糕。听跟着出去的兄弟说,这蛋糕还是项北拿着手枪,b蛋糕师傅从被窝里爬起来做的。” “不是为了樊姐,那陆哥为什么要和李老大开仗?我们和灰帮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寒风吹来,另一男人回答什么,林瑾没听清楚。她捏着裙角站起身,将冷面包肉碎,洒给池塘里张着圆嘴,争先恐后游来的三色锦鲤。 林瑾走回仓库时,天已蒙蒙亮。陆屿清醒不少,手里正捧着租界报纸翻看,左肩纱布因他的动作,渗出了红殷殷的鲜血。 她皱眉,默不作声地蹲下身子,给他重新包扎伤口。 “陆哥,租界报纸给这事定了x,那我们可以回去了吧?”项北问。 林瑾瞥了眼,只见陆屿手里捧着的都是租界的主流报纸。那些报纸,都报道了这件事,套红的大字标题写着冲冠一怒为莺莺。 “先派车把兄弟们接走,我不急。”陆屿脸色苍白,嗓音都弱了些微。 陆屿抬起右手,捏了捏林瑾脸,温柔问,“吃过饭了吗?” 他知她肠胃不好,要是饿着了,就会胃痛。 林瑾点头,端过一杯温水,小口小口地喂他喝。 陆屿和林瑾是最后一批返回法租界的,待他们回到马勒别墅时,明亮无暇的玉盘已高悬黑幕。 过了几日,东洋人旗下的报刊,也纷纷对此事进行了报道,依旧将它归类为桃色新闻。林瑾可以感觉到陆屿明显松了口气。 “没什么想问的?”陆屿对着这几日,在他身边忙得团团转的林瑾,笑着问道。 他的小胖妞,心里应该有很多疑问才是。 陆屿见林瑾没吱声,只好主动告诉她。其实他和樊莺莺在一起是假象,真正目的是她背后的李老大。李老大在两年前,便帮东洋人做事,靠着红h蓝白黑的收入,源源不断为东洋人赚钱。现在他g掉了李老大,东洋人元气大伤,自然也没有银钱投入到前方作战。 林瑾将唇咬得红丝丝,愣了半晌才问,关于书房那张大额支票的事。 “把钱还给简先生,也请简先生将老婆和女儿还给我。” “谁是你女儿?”林瑾嘟嘴。 陆屿拉过她手,笑,“你女儿不就是我女儿?” 林瑾摇头,若有所思道,“把简心留给简溪,他们父女俩感情很好。” 她告诉陆屿,重庆大爆炸时,简心的母亲被流弹砸中而亡,是简溪带她回了简家。 陆屿吻着她发,“好。那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看她。” “还有……其实我是……”林瑾红涨着脸,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陆屿唇角微微上翘,这些年明里暗里接近他的人不少。他早知林瑾来他身边目的不纯,更何况她还是从重庆回来的。 “对不起。”林瑾从怀里掏出那几把银钥匙,而后好奇地问,“你没有发现吧?” “没有,你隐藏的很好。”陆屿安慰她。 “真的吗?你可是我的第一个任务!” “嗯。”陆屿将林瑾宠溺地搂进怀中,凑在她红透耳畔道,“不过呀,做小间谍可是要有惩罚的……” *** 红h蓝白黑:红是红丸(毒品)、h是卖淫、蓝是赌场、白是白粉、黑是鸦片。这五项总收入,在当时上海极为可观。 明月在·叁 薄明灰白的曙色在天际浅浅晕开。 林瑾半梦半醒间,只觉身上一沉,炙热滚烫的巨物便开始在穴内攻城略地。 她默默皱眉,大清早就这样,明明肩伤都还未好透。 折腾至日上三竿,男人才恋恋不舍地从她湿漉漉的体内退出。 林瑾摸了摸右手无名指的银戒,简溪已答应与她在上海重庆两地共同登报,宣告婚姻无效。 她也向重庆方面如实汇报了,陆屿的相关情况。她心心念念的爱人并不是卖国的汉j。 每逢星期二,她都会与其他几位医生,共同前往跑马厅路的仁济育婴堂,进行义诊。 林瑾也是在那才意识到,大家有多么团结。育婴堂里有社会各阶层的善款、免费药品、最低价的粮食,无数勇敢的女童子军……所有人都在竭尽所能,守护着祖国的希望。 陆屿晚上来接她时,林瑾因忙了一日,累得靠在陆屿右肩,沉沉睡去。她睡得很安心,因为有陆屿在。 待她醒时,发现汽车正一动不动停靠在路边。原来是出了故障,司机正满头大汗地抢修。 “我背你回去,好不好?”陆屿将林瑾拥入怀中,柔声问道。 因上海存煤愈来愈少,电力被严格限制。各租界马路的五彩霓虹及大小路灯,几乎全部停用。昔日流光溢彩的十里洋场,现今只剩黑茫茫的一片。 陆屿背着林瑾,走在刚落过雨,湿滑泥泞的路面。他一步一步,走得极慢,生怕将背上的女人给摔了。 林瑾似想到什么般,从大衣右口袋掏出一方绣帕,里面包裹着两块粉滋滋的n糕。林瑾拣起一块,喂给陆屿。 育婴堂堂长告诉林瑾,这n糕是陆先生长期捐赠的。因堂里孩子众多,总是相互传染足癣,陆先生为此还特地找了中医,在n糕里掺上赤豆汁。 堂长还指着一张张小铁床,无限感慨道,“本来孩子们只能躺在木板上,像小j仔样挤成一团。幸亏陆先生派人送来这几百张小铁床。” 林瑾想到这,不由得伸手将陆屿搂得更紧一些。黧黑深夜,凌冽的寒风呼呼吹过,林瑾伏在陆屿宽阔的背部,只觉十分温暖。 “早上和你说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陆屿咽下n糕,轻轻问道。 林瑾上扬的唇角倏然垂下。 时局一日b一日紧张,英军法军陆陆续续撤离租界。h浦江上,外国轮船昼夜不息地运送士兵与侨民回国。各租界内更是暗杀四起,而公共租界更是早已向东洋人交出了警察权。 这座孤岛,即将沉没。 陆屿希望林瑾可以去香港,如若香港局势不稳,便要准备尽快出国。 可林瑾不想走,如若每个人都在祖国有难之际选择逃离,那他们就没有国了。 更何况,林瑾知道陆屿不会走。 “再等段时日,我想和你一起过新年。”林瑾贴在陆屿耳旁,似是恳求地说。 群星灿灿。 陆屿将林瑾放下,凝着她清澈的杏眸,认真道,“过完年,一定要走。” 林瑾微微点头,她把双手放至陆屿肩膀,轻踮起脚尖,亲吻着他性感迷人的唇瓣。 司机修好了汽车,开到他们身边时,见主人正在亲吻。只好尴尬地闪烁着车灯,停靠在旁。 马路另一边,深墨绿军车。 杉原淳眯着眸子,远远瞧着那对相拥热吻的男女,明h亮堂的车灯,将他们身姿缠绵投于湿冷的路面。 直至许久,他们方眷恋地结束这个吻,女人看着男人甜蜜灿烂地笑着。他们牵手上了车,通t黑色的汽车迅速飞快地驶离。 街道没有车灯的照亮,遂又恢复漆黑寂静。杉原淳开始想念自己的妻子,他的秋子笑起来也是这样甜蜜灿烂,宛如盛开纷扬的樱花。 明月在·肆 迫近年关,八路军代表潘汉年,辗转寻到陆屿,说是前方战士缺少防毒面具。陆屿获悉后,当即向荷兰采购了一千枚防毒面具。 为了促成此事,陆屿离开上海,亲赴外地,与潘汉年商讨后续运输事宜,希冀尽快将面具送抵前线。 陆屿走后,林瑾心里虽空落落,但因她整日在诊所和育婴堂来回奔走,倒也不觉相思有多难挨。 时局愈发激剧,原本答应来义诊的医生,也所剩无几。林瑾常常一人,在育婴堂专门隔离病童的小楼房,忙至深夜。 清辉月色,似碎银般向周围泼洒。 林瑾从隔离小楼走出时,远远便瞧见育婴堂堂主的小汽车正往这里驶来。她上前迎了几步,正想寻机会和堂主商谈,能否多找一些医生过来相帮。 她还未走近,车门便已打开。只见堂主哆哆嗦嗦下车,脸色竟b夜月还要煞白。他身后紧跟着一个戴灰绿鸭舌帽的男人,男人的手枪正顶着堂主的腰侧。 林瑾吓得往后连退好几步,那顶帽子可是汉j的象征。平日里,他们绝不敢戴此帽在租界耀武扬威,然而当他们人数众多时,便会无所畏惧。 她下意识看了眼小汽车,隔着暗暗车窗,似也能感到里面黑压压载满了人。 男人瞥了眼林瑾,面庞子浮出毒辣凶狠的微笑,“林医生,我家主人想请你出诊。” “我从不外出看诊。你家主人若有需求,自可明日去亚尔培路的诊所预约。”林瑾双手攥拳,竭力掩饰自己的慌乱。 男人拽着堂主走至林瑾面前,施施然威胁道,“林医生,我知道你带着的保镖火力很猛。只是这里是育婴堂,届时子弹无眼,伤到任何一位无辜孩童,都是你我所不愿见到的。所以还请林医生放下成见,和我们走一趟。我自可担保林医生安全无虞。” 陆屿离开上海前,给她留下数名好手,然而都被她打发在育婴堂门口。林瑾想,如若动起手,他们为着对陆屿的承诺,一定会猛拼。可是这里是育婴堂,到处都是孩子。 “我回去拿一下药箱。”林瑾思忖半晌,缓缓道。 男人唯恐迟则生变,当即拒绝,“不必劳烦,所需物品,我们已为林医生准备妥当。” 林瑾紧攥的手渐渐松开,她跟着男人坐上汽车,离开了育婴堂。林瑾只觉凶多吉少,在东洋人心中,他们一向认为医生和舞女,是最有可能当间谍的两类人。 黑色汽车弯弯曲曲地绕行,每穿过一道宏阔大门,便有铁栅倏然上锁之声。如是几番,方才进到内部的一所花园洋房。 戴鸭舌帽的男人,带林瑾乘坐小电梯,来到三楼最里间。那屋子完全是东洋式装修,墙壁上挂着两三副字画,地上铺着榻榻米。房间一侧的红漆木架上,横放着两把镶嵌珠钻的军刀。 房间正中央坐着一个穿军装的男子,旁边立着两三随从,林瑾的心开始噗噗直跳。 随从告诉林瑾,他们的少佐右x伤口总是迸裂,难以愈合。林瑾颔首,走上前去,为杉原淳查看伤势。 烧得滚烫的炭火炉子,熬煮着红豆年糕汤,甜腻温热的香气在房间氤氲弥漫。 杉原淳瞧着面前女人,她正为自己细心地更换纱布。因她低着头,便露出了一小截白腻光滑的脖颈,她的耳廓像虾子般绯红,红得几近透明。 他失了神志,凑过身,离她更近了些,女人身上那股子清新冷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药水味,不断向他袭来。 林瑾将绷带扎好,神色淡淡道,“过分嗜糖,会对伤口愈合不利。” “红豆代表相思。”杉原淳变了脸色,极痛苦地说,“我想念我的妻子,所以每日都要喝一碗红豆汤。” 林瑾对他的爱情故事没什么兴致,正想起身离去,却觉手腕一紧,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跌落进杉原淳的怀抱。 “我喜欢你的笑容,和我妻子的一样美丽。”杉原淳左手搂着林瑾细腰,说话间的气息暖暖拂过她惊恐的面庞。 林瑾扭过脸,十分厌恶地冷冷道,“你的妻子或许不会喜欢你现在这样。请你放开我。” 万般挣扎中,林瑾发现其他人早已悄悄退出,整个房间只剩她和这个东洋男人。她甚至看了眼那两把军刀摆放的位置,如若必要,她会选择与他同归于尽。 “你以后叫秋子。”杉原淳凝着林瑾黯淡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我叫杉原淳,是你的丈夫。等到圣战胜利后,我会带你一起归国。” 林瑾冷汗涔涔,半晌才反应过来,“你需要的应该是精神科医生。” 杉原淳当然知道眼前女人不是秋子,可是没有关系,他不介意。他实在需要为自己找一个寄托,不然每分每秒于他而言都是地狱般的煎熬。 他抓住林瑾藏匿背后的右手,从她纤长的无名指上褪下那枚银戒指。他将它随手丢至炭火盆。哔剥哔剥的细碎声响,衬着怀中女人惨白的面庞。 林瑾疯了般反抗,她要去捡那枚银戒。 那是她和陆屿的戒指! 然而杉原淳牢牢掌控着她的身体,他亲吻着林瑾眼尾那滴湿湿咸咸的泪珠。虽不同与红豆年糕汤的香甜软糯,却依旧令他疯狂。 “这是御守。有了它,枪炮不入,刀刺不死。”杉原淳把系着红绳的小木牌塞进林瑾手心,“秋子,我不会再让死神将你夺走。无论生死,我们都会永远在一起。” === merry christmas!! 还有两到三章的样子,看来要周末完结了。 幸会你·壹 林瑾被关在这间套房,已整整一天一夜。杉原淳每次派人送于她的食物,皆被她原封不动退回。 她常常立在窗边眺望,只见屋外灯火敞亮,寒风卷着枯叶,呜咽回旋。远处几幢房屋,时不时传来鞭挞啼哭之声,听得人不寒而栗。 林瑾想,她应该也快被送去审讯了吧。 翌日夜晚,三楼里侧房间。 仆人领林瑾进入时,杉原淳端坐在榻榻米上,屋内白烟腾腾,他面前的小铁锅正咕噜咕噜煮着食物。 杉原淳将一枚鲜j蛋敲进木碗,h澄澄的蛋液被筷子打散。他将木碗双手递给林瑾。 林瑾不接,只是愤恨地瞪着他。杉原淳笑了笑,双手尴尬地僵悬于半空。 “秋子,其实你可以吃我为你准备的食物,因为我并不会给你下药。况且强奸的游戏,我早已在这个国度玩够了。” 杉原淳将小木碗放在林瑾眸前,又从锅中夹起几片嫣红的牛肉,送至她碗内,“只要裹着j蛋液吃下去,就不会烫伤喉咙了。” 林瑾扭过脸,不愿看他,也不愿被他瞧。 杉原淳没说什么,只是掏出一张泛h的旧照片,直看许久,方才喃喃,“这张照片和御守,是支撑我在华的全部力量。我和秋子很相爱,虽然她是一名酒吧女招待,但我并不在意。即使我们的结合得不到任何人的祝福,我们却依旧很幸福。” 林瑾因他的这番话,而转过脸来,她望着他贴在穴口的旧照片。杉原淳怔愣片刻,以为她是为他们的爱情故事深受感动,便主动将照片递于林瑾。 照片上的女子清妍秀妩,脸上悬着恬淡温软的笑,娉娉婷婷,宛如一枝落霞初绽,拂晓凋谢的月见草。 美好却极其易逝。 杉原淳拿起桌边一条玄色腰带,上面的猛虎秀得栩栩如生。 他百般眷恋地抚摸,“我有最好的刺枪和s击术,可秋子还是担心我。她为我绣千人针,希望我可以平安归国。可是……可是她却被死神永远地带走了。” 说至此,杉原淳捧起腰带,掩面而泣,肩膀一抽一抽,似是受尽委屈的稚童。 林瑾本想将照片丢进沸腾的锅子,这时却迟疑了,她只是垂眸,默默将照片搁在桌角。 雨后,朵朵灰云仍在头顶挪移,空气像滤过一般澄净湿冷。 陆屿星夜赶回上海,在他回来之前,项北早已带人将租界来回扫荡几遍,然而都未寻到林瑾。那便只剩一个可能,她是被东洋人带走了。 他们开始在公共租界北四川路的新亚大酒店驻守,这酒店是东洋人的大本营,各级军官常在那饮酒互换消息。 林瑾下车前,杉原淳微笑地同她说,“秋子,如果你逃跑,我会毫不犹豫地拔枪s杀你。要记住,你只有一条性命,而我却会有许许多多的秋子。” 她沉默地下车,身上是杉原淳命人为她换上的和服,衣料上数尾白金鱼在火红的烈焰湖沉浮。远远望去,她整个人焚焚欲燃,即将成为一线灰烬。 “陆哥,我们动手吗?”项北眼瞧林瑾下车,焦急地问。 “不行,这里是闹市区。”陆屿心如刀绞,眸光深深望着那火红的背影,“等他们出来,开车将他们b至洋泾浜的死角。” 新亚大酒店,所有女人都穿着和服。杉原淳正和另一个着军装的男人聊天,并没有顾忌林瑾。 林瑾起身,她走至报刊架旁,这里罗列着许许多多的报纸。不过这些报纸与法租界号召抗战的报纸不同,论调都是大捧东洋人的。林瑾失望之际,却赫然发现一张半年前的旧报刊,被随意丢置一旁,蒙上了厚厚尘埃。 那是晶报,专以揭露个人隐私为卖点。那一期的主题,恰好是陆屿,半幅版面都登着他的照片。林瑾一面看,一面笑,笑着笑着,眼尾便滚出晶莹明澈的泪珠。 明明都是记者胡诌的内容,林瑾却一字一句读得格外认真。她还记得,他问过陆屿,为什么不追责这些记者。 陆屿笑笑,夺走她手里报纸,云淡风轻地道,“他们混饭吃,也不容易。” 杉原淳捧着一杯菊宗酒,来寻林瑾时。 只见她蹲在地上,手里捧着乌漆嘛黑的报纸,又哭又笑。暗暗的光线落在她清瘦美丽的侧脸,给她镀上了层浅金毛绒的亮圈。 她的每滴泪珠,都在亮圈中,熠熠生辉。 些许又落了急雨,地面湿滑泥泞,汽车不得不放慢速度。 “少佐,有好多车跟着我们。”坐在副驾的汉j,回眸惊慌失措地和杉原淳报告。 杉原淳面无表情,“继续行驶。” “看来他们是要将我们b入洋泾浜,那可是条死路。”汉j擦擦脑门壳冷汗,“少佐,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可不能和他们y拼。” 林瑾转身,往后瞧,果真有许许多多黑色轿车尾随在后。 “你男人来救你了,你很开心吧。”杉原淳突然伸手,将林瑾下颔转过来,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他噙着冷漠的笑,右手从林瑾腰间搜出一张报纸,然后二话不说,撕得粉碎,丢至窗外。 林瑾望着陆屿模糊的五官,在空中飞扬,脸色惨白得没有半丝血色。 “既然你不喜欢对我笑,那我就让你以后再也笑不出来!”杉原淳恶狠狠道。 林瑾收回视线,淡淡望着他。她想他在残害百姓,强暴妇女时应该就是如此,满脸皆是野兽般狰狞可怖的神情。 “开去法租界。”杉原淳向司机冷冷发令。 永安百货公司正迎来一年中最闹热的时刻,市民正排队购买永安礼券。记者们在一旁用相机记录此景,对于如今的上海,实在太需要这样的画面来调节气氛,才可将大家从租界即将沦陷的恐惧中释放出来。 车门打开,杉原淳将林瑾用力推下车,而后带着黑喷喷尾气,扬长而去。 方才咭咭呱呱的大街,瞬间安静,只闻得冷风历历,林瑾像是倏然出现的丑角,还未来得及在台上站稳,所有人的眸光便不约而同向她s来。 她挣扎起身,两只手拼命在双颊擦拭。那是杉原淳用自来水笔,在她脸蛋上留下的印迹。 “姆妈,伊脸上写着汉j。”人群中,小男孩的声音突兀而清晰。 这句话似是一条导火索,将围观群众的情绪瞬间引爆。人们或捡起地上碎石子,或拿起h箩筐里的烂菜叶,或吐着口水,他们寻一切能寻的物什,纷纷向林瑾丢去,嘴里则大声嚷嚷,“打汉j啦!” 因这正义的呼喊,人群愈聚愈多。每个人皆要将满腔怒意,宣泄在这个穿着精美和服,脸上写着汉j两字的女人身上。 他们正砸得起劲,却蓦然看到一个瘦长身影出现。人群中似有人唤了句“陆哥”,大家怔愣,是安帮的陆屿? 其实上海群众对陆屿是很喜欢的。他虽然是黑帮,却从不欺压平民。现在上海米价之所以还能稳住,也皆因成百上千的安帮子弟去临乡跑米,再将获得的米粮,平价在租界出售。 所以大家看到陆屿出现时,不由纷纷停住手里动作。 他们望着,只见男人眼眶通红,双唇翕动,不知在说什么。 大家屏气凝神,看着他慢慢向汉j女人走去。围观记者的镁光灯咔嚓咔嚓在旁闪个不停。 女人几乎是哭着恳求他,“不要过来!” 可陆屿还是走至她身旁,他将女人两只手从面庞取下。她的脸颊早已被她擦破皮,露出了红丝丝瘆人的斑斑血迹。 陆屿哽咽地对她重复,“不擦了……我们不擦了……” 人群寂静,不知哪个男人大吼一声,“管他呢,都是大汉j!”然后带头,拿起石块向陆屿砸去。 陆屿没有躲避,他知道群众的愤恨要有所发泄。 他只是低下头,默默地,紧紧地,将林瑾搂在怀中。所有的碎石子、烂菜叶扔到他身上便好。 幸会你·贰 “奘糕奘只金元宝,来年高升运道好……” 马路两旁,十几个小孩举着软白白、红灿灿的奘糕,嘴里大声唱着歌谣,兴高采烈地打闹玩耍。 照相馆的小学徒阿宝,艳羡地瞥了他们一眼,内心愤恨,杀千刀的老板,居然大除夕还要赚铜钿。 他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踩着小三轮,携着满满照相器械,准时来到了位于福煦路的马勒别墅。 漂亮女佣领着阿宝来到客厅。他刚摆好照相机,便见男主人和女主人双双从楼梯绕下。 阿宝一时看傻了眼,只觉他们真好看,像是从电影画报里走出来般。 女主人穿着堆叠繁复的白纱裙,手里捧着水仙扎成的玲珑花球,两眸杏眼空落落,没有丝毫亮芒,宛如一个活死人。她身旁的男人穿着挺括的黑西服,低眸为女人耐心整理碎发。 阿宝觉得这男人瞧着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直至佣人唤了句“陆先生”,阿宝才惊醒,他不就是安帮的老大,陆屿! 阿宝眼里放光,写满惊喜。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能见到这色人物。他早些年是逃难来的上海,迫不得已,还当了许久的乞丐。 上海的乞丐说起安帮,都存着两分好感。只因每逢隆冬,天寒地冻之际。安帮都会派人将乞丐聚集在八仙桥,为他们发放过冬棉衣。 后来听说安老大死了,由陆屿接手。本料他年轻,断不会怜贫,却万万没想到,陆屿甚至还在棉衣基础上,每人额外发放了四角洋钱。 不是不记恩,若搁在以前,阿宝定会走上前,恭恭敬敬道声谢谢陆哥。 可是现在不同了,晶报上大版照片刊登着,陆屿和穿和服的汉j女人深情相拥。只有汉j才会和汉j在一起,所以阿宝现在对陆屿乃至安帮,都十分地厌恶。 虽然他不识字,看不懂报纸,可大家都这样说,那么这事便是千真万确,无可置疑的了。更何况,听说晶报的记者,因此事而不知下落,更传闻或已被人枭首。这才吓得其他记者没有跟进揭露。 阿宝想到这,便气得牙根痒痒,他们这些权贵就是这样肆意杀害人命! “这位小师傅,我们先生说可以开始照相了。”女佣上前,轻声提醒。 阿宝“嗯”了声,想着定要把照片拍丑,才能为大家出口恶气。 他眼看陆屿牵着女人,重新走上璇花楼梯。男人搂住女人,站在楼梯台阶上,脸庞挂着深深笑容。可女人却还是一副没有表情的冷面孔。 阿宝拍了几张,料想这女人一副死人表情也拍不出花来,还是不要浪费菲林了。于是阿宝哈着腰,点着头,对陆屿笑,“先生,照片已经拍好了。” 女佣递给阿宝一个厚厚红纸包,而后带他离开马勒别墅。 阿宝踏出门时,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男人站在璇花楼梯,微微弯腰,他伏在女人耳畔,似轻声说着什么。他的眸光与他冷峻的五官,截然不同,远远瞧去,竟是b冬日暖阳还要温和许多。 阿宝一时看恍了眼,在女佣几次催促之下,才抬步往外走去。 除夕夜,林瑾是与陆屿一道度过的。陆屿抱起林瑾,将她放在厨房的大理石台面,自己则低眸,认真地包着饺子。 “以前帮里吃水饺,总喜欢塞这些东西讨彩头,我总吃不到。这次就我们俩吃,你不准和我抢……” 陆屿一面包饺子,一面和林瑾说话。自从林瑾不说话后,陆屿就变得絮絮叨叨。他可以对着不发一言的林瑾,从早到晚,说很久很久的话。他甚至觉得,自己前二十五年说的话,大概都没有这些时日相加的多。 饺子熟了,一只只胖嘟嘟浮了起来。 陆屿盛了两碗水饺,将其中一碗递给林瑾。他握住林瑾右手,舀起一枚白鼓鼓的水饺,吹了又吹,方小心翼翼喂进她嘴中。 林瑾慢慢咀嚼着,一只又一只…… 她尝到了融化的红糖,吃到了嫩嫩的豆腐,舔到了硌牙的银币,嚼到了去核的桂圆…… 他捏着她的脸,低笑,“你看,好彩头都让你吃走了。” 饭后,因电表限度,马勒别墅照例熄火,只余留门口一盏晕h的吊灯,朦朦胧胧的微光,映衬着彼此的脸。 陆屿抱着林瑾坐于地面,隔着马勒别墅巨大的翠绿草坪。佣人们正在远处,准备燃放烟花。 “林瑾。”陆屿忽然唤她。 林瑾转眸,乖乖凝着陆屿,准备听他说话。 此时,第一束烟火正在夜空炸裂,漫天流光,映亮了他深情的脸庞。 陆屿握住林瑾右手,将一枚银戒牢牢套于她的无名指。小巧的银戒刻着一颗浅浅的心形图样,那是倒转双l字母拼凑而成的。 “林瑾,我爱你,很爱很爱你。”陆屿一面说,一面将婚书递于她。 暖粉色的薄纸,绘着交颈鸳鸯,正中四枚烫金大字“同心永爱”,下方楷书端端正正书写着,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纸上新郎、介绍人、证婚人、主婚人皆已签字用印,唯独剩新娘一方留白。 林瑾瞧着瞧着,温热的泪珠,便情不自禁地滚落,大滴大滴,洇湿了陆屿的姓名与印记。 转瞬,便到了正月十五。上海的元宵节,大家都欢喜涌去城隍庙参加灯会。 陆屿千辛万苦,央了林瑾许久,才得到她轻轻点头,同意外出赏灯。 他为她披上大衣,牵着她手,慢慢走出马勒别墅。 然而陆屿只觉林瑾的脚步似越来越重,怎么都扯不开步子。最后她干脆直接停在了原地,再不肯挪动半步。 “怎么了?不是说好了,一起去城隍庙看灯吗?”陆屿为她掠了掠额前碎发,小声问道。 只见林瑾双眸蓄满泪光,重重地摇着头。她不想出去,她一踏出马勒别墅,那日在永安百货公司门口的事就会在她脑海翻滚。 冷风幽咽,陆屿望着林瑾,第一次觉得那么无力。如果她这样抗拒出门,抗拒和别人接触。那他怎能放心让她一人去香港? 林瑾伸手拽着陆屿衣袖,示意他回家。 “没事的,那件事大家都忘了。”陆屿将她双手放至自己外衣口袋取暖,凝着她眼眸,认真说,“你要相信我,我会一直呆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林瑾依旧摇头,不肯移动半步。 陆屿立在那,眸光深深望着她,好半晌才肉着她发,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b你的。我们不出门了,好不好?” 林瑾这才点头,拉着他手,急急往回赶,生怕陆屿反悔。 她才走了几步,陆旭便猛然将她搂于怀中,他下颔不断摩挲着她的发。 他低低道,“林瑾,我们离开上海吧,去没有战争的中立国。” 陆屿本意是想将林瑾送去香港,自己留于上海。他是男人,该负的责任绝不能躲。可是这次,他却想走了。因为他家的小胖妞需要他。 陆屿嘴角讪笑,他常看不起那些为了女人而丢盔卸甲的男人,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渐渐地,他只觉穴口凉冰冰,他低眸,原来是林瑾的泪水濡湿了他的衬衫,浅浅深深,一滴一滴,直往他心里钻。 林瑾知道陆屿是为了自己,才说这番话的。他那么热血,怎愿当逃兵? 她深吸一口气,倏然抓住他左手,与他十指交缠,拉着他走出了马勒别墅。 她要好起来,她不要陆屿担心她。 待他们抵达时,城隍庙早已热闹非凡,卖小吃的,说因果的,跑马戏的,熙熙攘攘拥挤着,隐隐约约,还间杂着几声嘈嘈切切的琵琶音。 陆屿牵着林瑾,两人在一盏又一盏橙亮的灯火下走过,他们的身与影都于烛光照耀之下,紧紧相缠。 忽地,有一小女孩,提着盏兔爷灯,跑来对林瑾道,“阿姨,我迷路了。你可以带我回家吗?” 林瑾怔愣,然而她看着女孩伸出的手,小小的,肉肉的,像是一盏暖h的小灯笼。 她迟疑片刻,慢慢伸出手,握住了它。 夜幕漆黑,他们三人在弄堂,七拐八绕,方才走到女孩的家。 “谢谢阿姨送我回家。”小女孩往林瑾右手塞了枚酒心巧克力,而后仰起纯真的星眸,“对了,阿姨,你叫什么名字?” 林瑾捏着那枚巧克力,指尖用力,似要将它捏成巧克力粉末。 她努力张嘴发声,却因长期未说话,只觉喉咙满满血腥味,过了半晌,才勉勉挤出几个音,“林……林瑾……” “林瑾阿姨,你真是个好人。”小女孩拉着林瑾的手好一阵摇曳,方才向她挥手告别,蹦跳着跑上楼梯。 月凉如水,陆屿牵着林瑾慢慢踱出那条小弄堂。 借着皓月清辉,林瑾摊开手心,只见那枚小小的酒心巧克力,恰好是她最最欢喜的樱桃酒口味。 “陆屿……”这些时日,林瑾第一次开口唤他名字。 陆屿止住脚步,低眸温柔地凝望她。 “谢谢你。” 林瑾剥开银白锡纸,将酒心巧克力喂进陆屿嘴中,而后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瓣。 *** 1、奘糕:zhuang 似乎是上海青浦地区的过年美食,一种软糯红白的糕点。 2、那段话摘自民国婚书。 幸会你·叁 “林瑾……林瑾……” 陆屿伏在女人耳畔轻唤了几声,见她着实睡沉,方重新躺回床上。 直至陆屿鼻息均匀,林瑾才缓缓睁开眸。自从那件事发生后,陆屿就习惯等她睡着了,自己再睡。 皎皎银光透过乳白窗纱,薄薄地落了满室清寒。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红纸包,那是陆屿给她的压岁钱。打开红纸包,里面是写着她名的香港汇丰银行存折单。她已答应陆屿,三日后便离开上海,前往香港。 林瑾不由向外翻了个身,她凝着躺在身侧的男人。睡梦中的男人似感觉到她的动作,半梦半醒间,还将放于她腰间的手掌,用力锢紧几分。 她左手食指,在他英俊的面容上,虚虚描摹,从眉毛到嘴唇,一笔一划,似皆要刻在心头般郑重。 她肉嘟嘟的指腹落在陆屿青青的胡茬,微痒的刺痛感,令她眷恋地来回摩挲,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林瑾将脑袋靠于陆屿滚烫的胸膛,听着他咚咚心跳,缓缓闭上了双眸。她不敢睡,她怕醒来,陆屿就不在她身旁了。 朝艳初升,将纱幔染上了层浅浅的金边。 林瑾跪在床上,替陆屿系衬衫纽扣,一颗一颗,系得严严实实。她又跳下床,赤着脚跑去衣柜,选了条藏青斜纹的领带,慢悠悠地给男人系了个温莎结。 “好紧。”陆屿吐槽。 “怕你跑了。”林瑾坏笑,而后拉着他手,下楼去吃早餐。 虽过了年,但大街小巷的年味依旧很重。茶馆里依旧会在茶杯里放上两颗青橄榄,充当金元宝的好兆头。 陆屿送完林瑾去亚尔培路,再赶来茶楼时,早已日上三竿。 金老大显然等得不耐烦,见到陆屿带人进来,也不听他的解释,便立刻讽刺道,“我们这种土埋半截的老废物,多等会又何妨?倒是陆哥,上海滩名人,交际向来繁忙!” 陆屿碰了他个y钉子,遂抬手示意项北递上事先准备好的年礼。金老大看了眼红绸缎下鼓鼓的t积,脸上果多了两分笑容。 他抿了口茉莉香片,漫不经心问,“不知陆哥有何指教?” “想必金老大也知晓,最后一批英法军马上就要离开上海了。届时,东洋人定会侵占租界。陆某冒昧前来,也是希望白帮能与安帮合作,共同守护上海租界,等待抗战胜利。” 陆屿说得诚恳,金老大等人却哗笑,“守护?要守护到哪一日才算完?” “虽说上海局势越来越差,但其他地方的情况却在慢慢好转。我军在前方已收复不少失地,加之美国人的硫磺岛作战,东京大轰炸几乎将东洋人必胜之念,摧残殆尽。想必战事至多持续个一年半载,定会有所了结。” “我在上海滩盘根错节多年,东洋人就算踏足租界,也不敢对我如何。更何况,战事既如你所说,马上将尽,那又何必多此一举?不如暂让租界百姓辛苦忍耐些时日。” “依东洋人脾性,若让他们占领租界。届时就算抗战胜利,他们退离上海之际,未必不会来场兽x大屠杀。金老大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怎可忍心让南京的悲剧在故土重演?” 金老大半晌没言,直待手中雪茄燃尽,才淡淡笑道,“就算我作出牺牲,政府和上海人民也不一定会领我这份情。” “安帮会领。”陆屿眸光深邃,认真道,“待战争胜利后,安帮愿归顺金老大,届时上海滩便只剩一个帮派,那就是金老大率领的白帮。” 金老大的心有些被说动,他觊觎安帮许久,不止是安帮名下的码头和赌场,更是那一g愿意为陆屿冲锋陷阵的子弟。 他思忖半日,终于点头,愤慨道,“我自幼是饮h浦江水长大的,现在欺负上海就等于欺负我。这一场y仗,金某我当仁不让!” 漫天淡紫的霞光,斜斜洒在亚尔培路的角角隅隅。 林瑾遣散了诊所的看护与职员,将钥匙交还房东后,便一人往外滩的中行大楼走去。简溪派人送口信给她,说自己已带简心回到上海,约她在那相见。 遥遥的,林瑾便瞧见简心搂着洋娃娃,向她哒哒哒跑来。 “妈妈!”简心扑进林瑾怀里,甜甜糯糯叠声唤着。 林瑾蹲下身,眼眸蓄满喜悦的泪光。她在简心脸上直亲了许久,方才恋恋不舍松开她。 “不好意思,简先生,近日使用保险箱的贵宾众多,您只有一刻钟的辰光。”中行经理领着林瑾三人向地下室走去,扭头略带抱歉地对简溪说道。 中行地下二层排列着上万只保险箱。简溪一面立刻打开保险箱,一面对林瑾说,“木木,我们马上要乘船离开上海,所以迫不得已只得约你在这。主要是简心,她实在是很挂念你。” 简心拉着林瑾手,问,“妈妈,我们要去瑞士了,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林瑾怔愣片刻,望着简溪发问,“你要走?” 简溪“嗯”了声,仿佛想到什么般,抬眸看向林瑾,“我看了报纸,那件事,你还好吗?” 林瑾点头,仍是不解地问,“简溪,你不是说过‘没有国,哪来的家’吗?” 她一直以为,简溪会留下,继续为抗战做贡献。 此时,保险箱“咔哒”一声开了。他的财产其实早在前段时日,便转移去了瑞士银行。今日不过是来取些,祖宗流传下来的老饰物。 简溪将一枚琥珀猴桃纹佩放置黑色手提箱,而后面无表情道,“这个国家现在就像一颗梨,从内烂到外。木木,我有母亲,有简心,我不能不为了她们着想。我想我为这个国家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便让别人去做吧。” 林瑾愣愣听着他这番话,她只觉他似离她很遥远。b起五年前,他利用陆屿逼迫自己跟他走时,还要遥远。 简心眼泪婆娑地反复询问林瑾,“妈妈,你真的不和我们走吗?” 林瑾颔首,默默取下颈上五朵小金花的项链,那是林母出国前,留给她的。 她将项链替简心戴上,又将简心搂于怀中,说了好一阵话,最后方才万般不舍地让简溪带走了她。 追·更:ρο1⑧s𝓕。cᴏm(ωоо1⒏ υiр) 幸会你·肆(ωоо1⒏ υiр) 临行前,陆屿带林瑾去了大世界。他们似还是五年前般,在大世界小白楼的哈哈镜前,兴高采烈地一面面照过去。 两个人看着镜子里千奇百怪的对方,笑得直不起腰。 他们亦手拉手去了外滩的汇丰银行,准备一道看穹窿顶的马赛克镶嵌壁画。可是行长唯恐租界沦陷,东洋人会将壁画毁尽,早已用白石膏将壁画封存起来。映入他们眼眸的,便只剩白煞煞的墙皮。 “走吧。”林瑾颇为遗憾地对陆屿说。 陆屿肉肉她发,安慰道,“香港的汇丰银行是总部,壁画肯定更漂亮。” 林瑾点头,其实心里想说的是,我只想和你一起看。 他们离开外滩,经过仙乐斯时,见到舞厅门口悬挂着巨型海报,报上的樊莺莺立在麦克风前,巧笑倩兮,无数歌迷围拢于那,正在给她献花。 路旁的唱片机循环播放着她生前最后一支曲子《永远的微笑》…… 林瑾这才记起,前几日从报上得知,樊莺莺因这首《永远的微笑》,而惨遭东洋人杀害,听说还被人生生割下脑袋,悬在了薛华立路的电线杆上。 这首歌的歌词是号召民众守护上海,这在东洋人眼里,自然是难以饶恕的反动行为。 林瑾抬眸望向陆屿,只见他眼眶通红,双手紧紧攥着,直攥得骨节泛白。 李老大事后,陆屿本以为按照樊莺莺的个性,定会找他来大闹一场,结果却意外地没有。后来他从别处偶然得知,其实樊莺莺并不知晓李老大是汉j。 陆屿不喜樊莺莺,即使当初迫不得已要去接近她,他也从不和她说话,与她并没有过多往来,一切皆是逢场作戏。 然而此时此刻,陆屿却发自肺腑,钦佩她的义举。 她b起饱读诗书,却在关键时刻丢弃故土之人,着实要强上百倍。 微风荡漾,轻轻地将唱片机中的歌声,吹至了上海每个角落…… “我不能够给谁夺走,仅有的春光。我不能够让谁吹熄,x中的太阳。心上的人儿,你不要悲伤。愿你的笑容,永远那样……” …… 晚霞四倾,照得江水都泛起朦胧的红光。码头乌沉沉挤满了旅客,佣人将林瑾的行李送上轮船。 岸边,卖小吃的摊贩,闹嚷嚷地叫喊。不时有人驻足,买上一份小吃,去慰藉即将远离家乡的肠胃。 陆屿似想到什么般,向林瑾低语,“我好像欠你一碗小馄饨。” 不容她反应,他便牵着她手,徐徐来至馄饨摊子,要了碗绉纱小馄饨。 老板收过钱,舀了份馄饨递给陆屿。蓝白的大粗瓷碗,盛着十几枚小馄饨,只只晶莹剔透,裹着淡粉美丽的肉馅,宛如一条条散着尾巴的小金鱼。配料也颇为实在,虾米紫菜蛋皮满扑扑拥挤在馄饨四周。 此时,码头已坐满了人。陆屿一手捧着小馄饨,一手牵着林瑾,找了半晌,方才找到一个位置。他让林瑾坐下,自己则蹲在地上,右手拿起调羹,将小馄饨慢慢喂给林瑾。 就像当年她喂给自己一样。 “这碗放了麻油。”他笑。 他还记得她当年的不满与嘟囔,一碗小馄饨没放麻油都会令她抱怨上好几句。真不知当时的她又是怎么抱怨自己的? 想到这里,陆屿唇角弯弯,不住地往上扬。 林瑾不敢看陆屿,只是拼命咀嚼着馄饨,一心只希冀能够快点吃完登船。因为她生怕再过……再过一秒,泪水便会不争气地流下来,淌满整张脸。 寒风砭人肌骨,轮船铃声叮叮当当大振,这是在做最后召集。 “不要中途下船,要乖乖到香港,知道吗?”陆屿送她来到登船的地方,心里不放心,又念叨了一遍。 “知道了,啰嗦。”林瑾仰颈,努力不让泪珠子砸落,可是鼻子还是酸涩极了。 陆屿将一样卡片塞进她的大衣口袋,而后拿起她的右手,放置自己脸颊,来回反复地抚弄,直至她冰凉的小手有了丝丝暖意。 她听到他断断续续,好像在说,“林瑾……怎么办……我真的……舍不得你……” 可他的话很轻很轻,宛如轮船上空漂浮的碧烟,一晃就没了。 陆屿不住亲吻她手背,哽哽咽咽道,“林瑾,婚书只是我的承诺,是陆屿只会娶林瑾的承诺,而你不需对我负有任何责任。我希望你快乐,也愿看到你快乐。所以,不要等我,你要努力找到自己的幸福。” 林瑾低眸,积攒许久的泪珠,终于奔涌而出,滴滴垂落。 江水悠悠,陆屿瞧着林瑾走上跳板,而后立在甲板上,向他挥手。 很快,她整个人便随着汽笛声,渐渐驶远,宛如最后一缕霞光,沉落于无边黑暗。 林瑾走进船舱,她立在人来人往的过道上,默默掏出陆屿放于她口袋的卡片。 原来是他们除夕拍摄的相片。只见相片上,男人笑容深深,紧紧搂着怀中女人。 照片下侧,掩着一行小字。墨蓝字迹,映在雪白相纸上,一切皆是清清楚楚。 “幸会林瑾,此生无憾。” 追·更:ρο1⑧s𝓕。cᴏm(ωоо1⒏ υiр) 尾声 一九四五年,八月。 自东洋人接受波茨坦公告,宣告投降后,大街上便昼夜喧腾,炮竹之声不绝于耳,许多人拿着空酒瓶,边唱边舞,高兴得连眼泪都涌了出来。 仁济医院,与外面欢乐不同,则躺满了乌压压的伤患。 “上海安帮与白帮组成的“忠义救”,勇敢地与东洋军进行数次巷战,成功将他们铁蹄弹压于租界之外,誓死守卫了上海平安。他们虽未受过严格军事训练,却义无反顾地将年轻滚烫的鲜血撒满这片土地……” 林瑾捧着一份申报,逐字逐句读给躺在病榻的陆屿听。 这是他昏迷的第三日。 陆屿似受到感应般,迷迷糊糊睁眸,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他朝思暮想的脸庞。 “你……你怎么在这?”他不顾满身伤口,强撑着起身问,“你不是乖乖去香港了吗?” 林瑾深叹一口气,坏笑道,“你只让我不要中途下船,又没说我不能到了香港,再坐船回来!” 陆屿被林瑾这番话,气得差点吐血,撇过脸佯怒不理她。 “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林瑾霸道地将他脸扭过来,“你昏迷的这段时日,可是我照顾的你!” …… 东洋军受降那日,跑马厅围拢了成千上万的上海市民。 大家立于看台,瞧着东洋人整整齐齐,排列成一方又一方的队列。他们远处中央摆放着一把高脚椅,椅背上铺着明h缦布。 只见上万东洋军,跪倒于地面,聆听唱机里的演说词,那是昭和天皇宣读的无条件投降诏书。 播毕,满场东洋军痛哭流涕,许多军官纷纷抽出指挥刀,送至正中央的高脚椅之上。 在看台市民的欢呼声中,军官一个接一个地上前。恍惚间,林瑾似瞧见了杉原淳的身影。他右手紧紧握着指挥刀,左手捏着一张相纸样的物什。 离得太远,林瑾瞧得并不真切。只是心想,或许他接受不了自己国家战败,如同接受不了自己的秋子永远离开了他。 “木木……”欢闹声中,林瑾听到了小芳的呼唤。 她回过神,果然见到小芳和她的先生,携着一对漂亮可爱的龙凤胎立于那。 他们寒暄一番,小芳见林瑾和陆屿十指交扣的双手,似想起什么般,问,“木木,你们准备离开上海了吗?” 这是她和陆屿的决定,离开上海,去国外寻姆妈和阿弟。 林瑾刚笑着颔首,小芳的女儿便将手中一株棉花,高高举着,递于林瑾,甜甜道,“阿姨,这是我刚摘下的花,送给你。” “谢谢!”林瑾弯腰接过棉花,朝她微笑。 h埔江边,依旧挤满人群。大批东洋军和侨民,等待遣返回国。 东洋小男孩立于岸边,嚎啕大哭,他的父母正在接受政府职员的检查,而无暇顾及他。 林瑾见他哭得猛烈,朝他友好地挥了挥手。小男孩咿咿呀呀,远远地,向林瑾张开双臂。 她朝他慢慢走去,摸着他的小脑袋,柔声安抚。小男孩的手向林瑾的棉花伸去,而后拿在手里把玩。 “林瑾!”陆屿站在不远处唤她。 他们轮船的出发时间到了。 林瑾转身欲走,却觉裙角被人扯住,小男孩拽住林瑾,将手里紧握着的那株棉花,递还给她。 碎金般的淡光,落于那朵雪白柔软的棉花,为它镀上了层美好的微芒。 林瑾怔愣片刻,缓缓伸手,接过那花,而后转身朝陆屿跑去。 “去哪里了?”陆屿念她。 “没去哪!”林瑾将右手递给他,然后岔开话题,“诶呀,不知船上有没有小馄饨,我饿了。” 陆屿止住步伐,侧过脸,捏着她肥嘟嘟的面颊,笑,“贪吃鬼!” 林瑾“哼”了声,而后紧牵住陆屿左手,登上了驶离上海的轮船。 在他们身后,五彩绚烂的落霞,正映照着h浦江不尽的滚滚浪潮…… (完) ==== 1、关于简心设定解释: 开始预设简心是男女主唯一孩子。后来更改结局,男主死不了了,但是贸然将简心从简溪身边夺走,对简溪而言太惨,所以最终将其改成了战争孤儿。 2、全书参考书籍: 陈存仁. 抗战时代生活史[m].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1. 慕小刚. 老上海记忆[m]. 当代世界出版社, 2017. 雾满拦江. 人心至上:杜月笙传[m]. 台海出版社, 2017. 曾根一夫. 南京大屠杀亲历记.第2版[m]. 黎明文化事业公司, 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