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安》 1 今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顺风顺水的一辈子能栽在高架桥底下。 五月份的长沙,雨一直没断过,城市内涝严重。 猝不及防的一场暴雨,没一会儿就把这段低洼路段彻底给淹了。 今安和她的小mini一起,半截身子泡水里,手机此时已经不知道漂到哪了,她使出了吃奶的劲推门,推不开,门锁应该是直接坏了。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半小时过去,水到了今安胸口。 她忽然就趴在方向盘上哭了起来,她今年才26岁,作为一个勤勤恳恳的富二代,作为一个拥有几十家臭豆腐连锁店铺的老板,作为一个至今没谈过恋爱的美少女,她觉得如果今天她在这挂了,她就要变成恶鬼,每天来这破高架桥索命。 司修穿着消防服走到这辆蓝色mini敲车窗时,趴在方向盘上的小粉毛抬起头,大眼睛挂着两行泪,从默不作声的流泪变成了哇哇大哭。 司修拿消防锤把车窗凿开。 好在今安娇小,司修很轻易把她抱了出来,正准备把她递给等在一旁的同事,结果小粉毛紧紧搂着他脖子,从他怀里抬起头,语气又委屈又凶,“你要把我丢到地上吗?我脖子受伤了呀,你还把我丢到地上,呜呜呜呜,你们不是人民公仆吗,我不是人民吗,你不得保护我吗,你呜呜呜呜,你还要把我丢水里,呜呜呜呜……” 司修一张俊脸被她这样哭得有些冒火,但又得给人解释:“我同事送你去救护车上,后头还有一辆车困着,我——” “你抱我去救护车,你送我去医院。” 一旁的同事见状便说:“修哥,你送她去,这儿交给我。” 积水很深,到了司修腰部,今安被他稳稳当当抱着,没再沾到水。 把人送到担架床上,司修要走,今安扯着人家袖子,瘪着嘴说:“你别走。” 看司修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今安就软软糯糯的重复了一遍,“你别走,求求你了,我害怕。” 旁边推车的护士打趣说:“消防员叔叔,就跟人姑娘走一趟呗,这脖子上的伤口可得缝针呢,再说你手臂不也伤着了,一并去吧。” 小粉毛眼里噙着泪,扑闪扑闪的,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司修稳了稳心神,帮着护士一块把担架床推到车上。 “不走了吧。”今安的手又抓了他的衣角,轻声问他。 她在车内,司修站在车外,堪堪好她的手能够到他的腰。 司修往后退一步,没什么表情的说:“我还有任务,不能随便离队,上医院了联系你家人朋友,再见。” 说完就把车门合上了。 今安抽了抽鼻子,护士见她浑身湿着,小脸全是泪,就头上那颗粉色丸子还干净立着,打趣她说:“妹妹坨你这头发颜色洋气了。” 今安闻言摸了摸自己头发,她也没啥爱好,就爱倒腾自己头发,前一阵子染了个灰色,掉了色头发变成白金色,整好染粉色,还不用漂,她就大手一挥让tony上手了。 “害,染着玩的。”又想到什么似的往护士姐姐那边挪了点,“姐,我这脖子真要缝针啊,会不会留疤啊?” “不一定要缝,我不想帮你一块骗那消防哥哥上车吗,真要缝我让急诊那医生给你拿眼科的针缝,拆了线连缝都不给你留下。” “姐,你真逗。”今安咧开了嘴笑,那股子稚气挡都挡不住,分外可爱。 护士逗她,“妹妹,你多大年纪啊,瞅着刚成年啊。” 今安连连摆手,结果扯着胳膊,倒吸了一口凉气。 护士也不接着跟她聊了,摸了摸她肩膀,感觉有些错位,“行了,别乱动了,你这胳膊估计扭着了,好好躺着,等到了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更多小说请收藏:xyuzhaiwu6.com 2 今安在救护车上借了护士姐姐手机给她朋友打了电话,缝针的时候她还没叫唤呢,张琪琪就嗷呜着扑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今安她妈郑晓柔女士。 “我的崽崽耶,你这是怎么搞得咯!”郑琪琪每次和今安说话,长沙调调都得非常明显,说得像唱的一样。 今安的左手被吊起来,她用完好的右手捂着嘴笑。 郑女士赏了她后脑勺一巴掌,“还笑,今儿要不是有人报警,你妈就上太平间提人了。” 郑女士北京人儿,说话字正腔圆的。 今安摸了摸自己后脑勺,狗腿子地笑着说:“这天降灾祸,你姑娘挡不住啊,要不妈,你跟我爸上哪个寺庙给我求张符来,我天天带身上,准保我一生平安。” “还在这儿贫。” 郑女士巴掌又要来了,张琪琪适时挡住,“哎哟姨姨啊,再敲安安的脑袋就要坏了嘞,针缝好了?姨姨,我送你和安安回家吧,别打别打,姨姨,安安本来就不灵泛,再敲就真的坏掉了。” 张琪琪一只胳膊挽一个人,末了碰着今安脏兮兮湿漉漉的衣服,又嫌弃的往郑女士那边靠,今安察觉到,扬了眉毛开始怒斥她不讲闺蜜情。 张琪琪无所谓的摆摆手,“你在那脏水里泡了那么久,鬼知道身上有什么东西嘞,哪像姨姨哟,姨姨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是不是又换了新的香水牌子啊,姨姨,你好有格调哟。” 郑女士被张琪琪哄得乐开了花,也不抓着今安的事数落了。 张琪琪对着跟在后头的今安眨眨眼,看吧,还是姐们对付你妈有方法。 今安拱了拱拳,表示牛逼牛逼。更多小说请收藏:xyuzhaiwu6.com 3 今安在自己家待了两天,就溜到了郑琪琪家。 虽然保姆阿姨做的饭菜很好吃,但是郑女士在家形成的压迫感太为强烈,尤其她爸和她哥昨晚回家吃饭,看见她吊着的手臂,又给她上了俩小时的思想教育课。 本来她胳膊没啥大事,吊着是为了博取同情,现在可好,同情没博到,骂倒挨了一堆。 在郑琪琪家休养生息一天半,她拉着郑琪琪看车去了。 她的小mini是废了,这次说什么都得买辆高个的,积了水能保证她是最后一个被淹的就成。 所以她看上了一辆g500,郑琪琪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你认真的呀,你这160的小个头,得用爬的才能上去吧,而且你看这个车,跟个铁盒子一样,这么丑,你还要买绿的,你一个粉毛配个绿色的车子,你是怕交警叔叔看不出你驾照考了五次吧。” 今安和郑琪琪十几年的朋友,已经对她的毒舌免疫了。车身偏向于抹茶绿,男女都能开的那种,而且这车又大,车型又硬朗,销售哥哥都说了这车男生都喜欢,满意,今安摸了摸车前盖,表示十分满意。 旁边陪着的销售人员看今安身上挎着的黑色康康,手腕上的4948,知道这一定是个不缺钱的主。 虽然陪着的美女一直吐槽这车,但是没事儿,作为一名专业的销售,直觉告诉他这车的提成他肯定能拿上。 “今小姐,这款有现车,您交完钱办完手续就能开走。” 今安点了点头,“成,再来辆白的,刷卡。” 郑琪琪目瞪口呆看着今安过去刷卡、签单,两个小时后,她坐在铁盒子的副驾驶上,还是没能缓过神。 等今安发动车子,车身抖动,她才反应过来,一巴掌呼到今安脑袋上,“你是不是有点宝气啊,你卖臭豆腐那么挣钱啊,买一辆就算了,还买两辆,四百多万眼睛都不眨就刷出去啦!” 今安摸着方向盘,瞪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放到马路上,“那小mini保护不了我呀,我买个大车找足安全感,水淹不到我,车撞不着我,多值啊,再者说这车颜色和解放军叔叔制服一个色儿,这不显得我爱国嘛。” “那国旗还是红的呢,你怎么不买个红车。” “那不一样,那天救我的消防员哥哥里边穿的t恤就是我车这色儿的——” “什么消防员哥哥?” “就我淹水里那天的消防——啊卧槽!” 车子一个猛刹,今安和郑琪琪因为惯力往前冲,又被安全带拉回座椅上,后脑勺撞得嗡嗡响。 郑琪琪反应过来连忙解开安全带去看今安,“崽崽,怎么样了,没伤着哪里吧?” 今安捂着脖子上的白纱布,呲着牙,额头上冒着冷汗,左胳膊也疼上了。 郑琪琪正要掏手机打120,驾驶座那一侧的玻璃被人敲响了。 今安忍着痛把车玻璃按下来,窗户外的人穿着件橙黄相间的消防服,脸上还有泥,瞧着今安抬起来的头,乐了。 “又是你啊。” 今安礼貌地笑笑,但是没记起来他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上个星期你被淹在桥底下,修哥抱你出来的,他赶着捞后面的人,把你递给我,你还不乐意。” “啊—是你呀,我想起来了,不好意思啊,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这车新提的吧,前边车灯都撞裂了,你看是走保险还是——” “别别,我全责,你们是不是还赶着出任务呢,没事,你们先忙着,我缓过劲儿就自己开走了,4s店就在我后边呢,我掉个头让他给我修车去。” “伤着了?我们出任务结束了,修哥身上也有伤,要不你车借我开一段儿,我送你们一块去医院。” 今安头都快点到方向盘上了,“行啊行啊,那我下来,坐后边去。” 人一走,郑琪琪凑着脸过来,“就是他说的那修哥啊?” 今安点点头,笑得狡黠,“巨帅。” 4 司修被人扶着送上后座,今安往右边移了点,谁知道他整个人都往右倾斜了,今安连忙伸手把人扶住,一摸后背,湿漉漉的,再把手摊开一看,全是血。 郑琪琪正问驾驶座男人名字,他说他叫齐磊。 “诶,他怎么后背全是血啊?” “修哥救人,被水里一根木头撞着了,上头挂着一串铁钉,给划拉了好几下,本来是直接送医院的,他非说上队里医务室就成,我们拗不过他,就一并回来了,结果我上车一看,人都晕过去了,我刚碰了碰,好像还有点烧,上回就感冒了,这次怕是烧成肺炎了。” 今安摸摸他的头,这哪是有点,都能烧壶开水了。 “你快点开,扣了分我把副驾驶的本儿给你扣。” 郑琪琪本来低头玩手机,听到这话抬起头,“崽崽,我发现你这人真会打算盘。” 今安嘿嘿笑两声,催着齐磊开快点儿。 郑琪琪瞧着齐磊长得端端正正,一副好欺负的样子,忍不住逗他,“你们修哥有女朋友没?” 齐磊看了她一眼,迟疑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这是有还是没有啊?” “之前没有,但听说最近修哥相亲找着女朋友了。” “那就是没有。” 齐磊看着郑琪琪,有点无语,他都说修哥有女朋友了。 “那你觉着后头这姑娘能当你修哥女朋友吗?” 齐磊没回答。 后座的姑娘长得是好看,娇娇小小的,皮肤又白又嫩,那双大眼睛像是能望到人心里去似的,但是一瞧人这车,这打扮,明显跟他们不是一路的。 司修还没醒,他个子高大,靠着今安把她左胳膊都给靠麻了。 今安仔细看了看他的脸,从额头瞧到下巴,只得出了一个结论——真帅啊! 5 郑琪琪在车上捣鼓手机捣鼓出一双人病房出来,vip的那种。 今安没啥大事,就是又撞着旧伤口有些疼了,司修比较惨,背上缝了叁道,还吊了四瓶水。 郑琪琪晚上有饭局,不能陪着,齐磊也得回队里报道,于是今安如愿和司修同处一室,共度良宵了。 司修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睡着的小粉毛,大约半分钟过去,才搞清楚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从下午叁点多睡到这会儿早上五点多,脑仁有些疼,但是不需要再睡了。 下床上了个厕所,洗漱了一番,推开洗手间的门考虑是直接走还是和小粉毛打个招呼道个谢再走时,就看见她穿着一身小熊睡衣盘腿坐在床上,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嗨!” 司修肯定不会回她一个嗨,僵硬的点点头。 看见她的睡衣,又猛然看到自己身上的睡衣,一样的小熊,一样的款式,他刚刚根本没有注意到。 今安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说:“这是新的,情侣款,不单卖,我就都买了,放家里好久了,阿姨给我送衣服过来的时候我让她一并拿的,你浑身都湿了,又发烧,就让齐磊哥帮你换了。” 再次僵硬的点点头,今安继续笑盈盈的问他:“你要回队里了吗?你身上还伤着呢,要不再多住几天院?” 司修抿紧了唇,半晌才开口:“不用,这两天事故多,我得赶回去。” “哦那好吧,你等我十分钟,我洗漱一下送你回去。” 司修一句不用还没说出口,今安就跟阵风儿一样跑进洗手间里了。 只用了五分钟,她又快速的跑出来,立定在司修身前,“我好啦,走吧!” 尾音还向上翘,不难听出她的雀跃。 素着的脸跟块白玉似的,一点瑕疵都没有,粉毛还是扎了个丸子,圆圆的,炸着几根毛。 司修莫名心底就笑了一声。 今安已经朝外走了,拉开门见他还没跟上,晃了晃手上的车钥匙,“走呀。” 又瞧了瞧他身上的衣服,补充说道:“我让琪琪按你的尺码买了身衣服,全黑色的,鞋也有,齐磊哥告诉我码数了,都在车上,你等会换上就成。” 司修点点头。 俩人一前一后往停车场走,司修看到前头撞裂了的车灯,又看着正在往驾驶座爬的今安,单手把她拎了下来,“我来开。” 司修上车了,今安还在回味被他搂在怀里的感觉,车按了两声喇叭,她才咧着嘴上了副驾驶。 6 五点多的天还没亮,雨也淅淅沥沥的。 今安看着正在开车的司修,忽然记起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名字。 “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今安端正好坐姿,把耳边的两缕头发别到耳后,“我叫今安,今天的今,长安的安。” “司修。” “我知道的,今天齐磊哥告诉我了,司法的司,其修远兮的修。” “嗯。” “你话这么少的吗?没事儿,我话多。齐磊哥说你相亲找着女朋友了,但是我昨天观察了一下,你怎么都不像有女朋友的样子。不过你有我也不介意啦,我哥哥有结婚对象,但是他的女朋友还是照交不误,我爸妈都有各自的女朋友、男朋友,还有琪琪,就是我的好朋友,她也有两个男朋友,所以你有几个女朋友也都可以啦,就是有一点哦,我不太能接受好几个人一起上床,所以你——” “你多大了?”司修打断了她这一段毫无道德底线的话。 今安啊了一声,才后知后觉的回答:“我今年叁月份满26了。” 司修暼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未成年。” 今安知道自己长得比较显小,就算染了个五颜六色的头发,也会被大多数认为是个十六七的未成年少女。 “我是看上去跟实际年龄不符,但是——” 司修又打断了她,“我是觉得你智商和你的年龄不符。” 今安明显错愕了一下,解释说:“我只是告诉你我的想法,大家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利,而且大多数人都没办法从一而终,那在履行自己责任和保证健康的前提下,找一下新鲜感,这不是很正常吗?” “当然了,这是我从小到大接收的关于感情的观点,我还没有实践过,毕竟我到现在都没谈过恋爱。” 司修看向她,脸上写着仨字——接着编。 “我真没有!”今安见他不信,竖起叁根手指,“我高中就出国了,还在瑞士,我又不喜欢外国男生,在那边留学的中国人又不多,我根本没得选择,我回国都二十二了,然后又创业开店,忙得昏天黑地的,最近半年才闲下来,真的,我发誓。” 司修看着她一副言之凿凿,你再不信我就要光着身子给你验身的气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信了。 今安松了一口气。 医院离消防队不远,十来分钟就到了。 今安一边推开车门一边说:“衣服在后座,你自己拿着换,我下车等你。” 等司修换好衣服下车,黑色的夹克和训练裤,踩着一双军靴,气宇轩昂的。 他眉眼生得十分恰当,浓眉星目,鼻梁又高又挺的,呆板的寸头和他身上的痞气融在一起,矛盾又勾人。 今安瞧得眼睛都值了,太帅了啊太帅了,上交国家的男人就是不一样,这身板,这姿态,郑琪琪找二百个男朋友都比不上自己瞧上这一个。 今安犯了会儿花痴,见他皱着眉看自己,连忙接过他手上装着睡衣的袋子,“那你回队里吧,我走了啊。” 司修看着今安坐上路边银灰色的es,打开车窗朝他挥挥手,“车送你啦,把它开回去吧,记得把车灯换一换哦,我号码给齐磊哥了,你有时间记得给我打电话!” 等载着今安的车开远了,他才回过神来。 他这是,被人包养了吗?! 7 今安和司修再联系是给他寄车牌。 司修被通知传达室有快递时,还以为是西安那边寄过来的,结果拆开一看,是一个蓝色车牌,号码是他的出生月份和日子,湘a s1206。 里边还有今安的手写便贴: 知道你忙所以没有联系,收到快递后有时间记得给我打电话哦,我很想你的。 后头画了个眼泪汪汪的少女,司修往那简笔画上的脑门弹了一下,掏出手机给她打了电话。 “你放假了吗?!” 今安接得很快,声音也很大,大到传达室的李叔都能听到她欢喜的声音。 司修拿了车牌往外边走,把手机音量调低了些才回答:“休一天。” “那我去找你玩儿!” “别了,你给我个地址,我把车给你送回去。” 今安直接忽略了后半句,“你来找我玩儿吗?那你过来吧,我马上到家了,我把地址发你微信上,对了,我加你微信还没通过呢,赶紧加上,我给你发地址。” 司修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今安那边热血沸腾的快飞起来,在市区直接飚到了一百多码。 其实沿江边这条道有限速但是没人查,今安今儿也是趟赶趟儿,碰上交警大队组织巡逻,撞枪口上了,车被扣了,还被怀疑酒驾。 天地良心她就上午喝了杯多肉粉荔,还没喝完,就喝了叁分之一杯。 但是任凭她怎么解释,交警叔叔都不信她没喝酒,还怀疑她是未成年,没拿驾照就上路,被按到医院抽了血,又让人送了驾驶证和身份证过来,才知道是场乌龙。 司修赶过来的时候,正好见到今安垂头丧气倚在在医院大门边上的大柱子上。 她今天穿的很漂亮,miumiu新出的白色套裙,脚上踩着一双匡威的白色帆布鞋。 最近气温回升,她的腿光着,又白又直的,叫人挪不开眼。 头发又换了个色儿,染成了紫的,不是很亮,带点灰调,发型还是那颗丸子,照例炸了两根毛。 司修走到她身边陪她站了一会儿,她才发现他。 一见着司修,今安眼泪哗啦哗啦流下来,“呜呜呜呜,我没有喝酒,他们还把我抓过来,还给我抽血,呜呜呜呜,那个针扎得可痛可痛了,呜呜呜呜,那个警察叔叔还凶我,还说我未成年就烫头染发,说我不是正经人儿,呜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今安就扑到司修怀里去了,跟第一次见面一样,眼泪全抹人胸口上了。 司修让她靠了会儿,见她还没停的趋势,手动把人扯开点距离,得亏她今天没化妆,不然就像上次一样哭成花猫了。 别别扭扭、粗粗鲁鲁地把人姑娘脸上的泪抹了抹,司修把车钥匙塞今安手里,说:“行了,我就是过来给你送车钥匙的,别哭了。车就停保安亭旁边了,你出门就能见到。” 今安把他胳膊扯住,不让他走,肚子又恰好响了两声,今安更委屈了,“我还没吃午饭呢,你不是今天休假吗,一块儿吃顿饭都不行吗,呜呜呜呜,我遇上你怎么每回都没好事呀。” 司修被她哭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齐磊把上次今安送她去医院的事提了,于情于理他得请人吃顿饭感谢一下。 “成啦,别哭了,想想吃什么。” 今安从包里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说:“吃西餐。” “我穿这样去吃西餐?” 司修今儿穿了件军绿色的t恤,黑色的作战裤和军靴,去西餐厅是不太合适。 “哥老官,哥老官总行了吧!”今安嘟着张嘴,没好气的说。 “你能吃蛙?” “我一卖臭豆腐的,怎么不能吃蛙了!” 今安已经气冲冲走了,司修盯着她背影看了一会儿,她卖臭豆腐,反差还挺大。 今安的车被交警开过来了,离司修的车就隔了俩车位,一绿一白,跟复制粘贴就改了个笔触颜色似的。 司修就纳了闷了,她为什么要买两辆只有颜色不一样的车,“你钱多了没地儿烧?” 今安站在他身侧,笑得十分坦然,“我第一次追人没经验嘛,我哥跟我说的,追女生送包,追男生送车,而且这车又高又大,不也挺适合我吗,下回淹水里应该能坚持俩小时,我就不会那么快被淹了。” 司修看着她脸上土大款一样的笑,真不知道是说她单纯还是蠢,“成了,赶紧上车,等会吃完饭你找人把这车开走。” 今安一边走一边嘟囔,“都说了送你了,还开走开走,人给你送礼物,一个劲儿的往回退,真是不识趣儿。” 司修按了两下车喇叭,示意她跟上。 今安也不甘示弱按了两下喇叭,一样的车,比谁声儿大呢。 然后保安亭探了个脑袋出来,今安怂了,安安分分跟在司修车后边等人抬杠。 8 今儿周五,又过了饭点,不用等位,服务员领着他俩直接落座。 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司修目光就落在了斜角那桌的一对男女。 今安循着他目光看过去,给他倒了杯水,“认识?” 司修抿着唇不说话,脸色不太好看。 今安笑得像只小狐狸,“我知道了,是齐磊哥说的那个相亲对象。” 正好那个女生回了头,今安眯着眼睛辨认了会儿,笑容更大了,“我可不是挑拨离间啊,昨儿我上店铺拿供货单,她就穿这身衣服挽着对面那男的手在那排我家的臭豆腐呢,我可瞧得清清楚楚。” “你俩上次相亲确认关系了?那她这样你这可就算劈腿了。” 今安掏了手机对着他俩拍了两张照片,司修皱着眉看她,“干嘛呢。” “留证据啊,她不仁你才不义的,可别到时候说我做小叁儿。” 相亲这事儿是司修爸妈安排的,他是西安人,他爹是省委副手,他妈和他舅舅一起合伙开了个公司。 有权有势的人家,就兴搞联姻那套。 司修正儿八经军校出身,毕业后在西部军区服役,之后被选入特种作战部队,什么魔鬼训练都扛下来了,就等着文件下来去保家卫国,他爹可好,非让他转文职,又给他安排姑娘吃饭,跟拉皮条的一样一条龙服务。 他不肯,他爹就靠着自己关系把他手续卡在那,他找人疏通,但平时疼他的叔叔伯伯都让他体谅他爹,他的上级直说军队培养人耗时耗力不是给他来玩儿得的。 这回连他妈和舅舅都统一战线站他爹那边。 没辙了,他就朝队里打一报告,申请外派麻溜来长空降到这边的消防大队,反正干哪行他都不会去坐那破办公室。 这次这个姑娘是司修外公安排的,人从西安特意飞过来,不见就有点掉面儿了。 见了面姑娘说的好好的,我喜欢你愿意同你好好处,不管好赖我俩试试,家长那边咱俩统一口径说互相喜欢。 司修同意了,一方面是给家里个交代,另一方面解决个人需求。 眼前这状况不说绿帽子那么严重吧,但总归是丢脸的事儿。 今安托着腮,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司修气就不打一处来,开口嘲讽道:“你不是不介意你男朋友交几个女朋友吗,怎么还能区分劈腿和小叁儿?” 今安摇摇手指,“这怎么能一样,达成共识那叫n couple,你情我愿的事儿有什么好谴责的,没达成共识就叫劈腿,那你要谈一对一的恋爱,我要是插足了可不就是小叁儿,虽然我从头到尾都觉得你是单身,但我看你这表情就知道你现在头上有顶小绿帽。” 今安朝他眨眨眼,“要不要我帮你拿下来啊,嗯?” 司修被她这堆乱七八糟的话绕的脑仁疼,“吃不吃饭了还?” 声音有点大,临近几桌都看了过来,也包括司修那相亲对象,人倒镇定,起身捋了捋裙子才走过来。 “修哥,真巧呀,你也来这吃饭。” 司修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搭理她,倒是今安来了兴致,笑着和她打招呼,“姐姐,和你坐一块儿吃饭的是你男朋友吗?” 那姑娘一副吃惊的表情,“不是不是,就普通朋友一块吃饭。” “哦~普通朋友能手挽手吃一个冰淇淋啊。” 脸上神色变了又变,最后人用右手食指指着司修气急败坏的说:“你找人跟踪我?!” 司修又哼了声,“你给我爸妈打电话,解释我俩为什么掰了,好好解释,不然我就把照片发你爸妈手机上。” 今安十分有眼力见儿的把手机页面切到相册,又在她眼前晃了晃,“照片在这里哦。” 等人踩着高跟鞋怒气冲冲的走了,今安捂着肚子开始乐,“你家里人真逗,底儿都没摸清就让你跟人相亲。” 随后又十分少年老成的叹了口气,“但你比我哥强,我哥和我嫂子面都没见上呢,就被按头订了婚,你说那些老年人脑子想的都是什么,就非得结婚生孩子才算人生圆满吗?不过我刚刚仔细观察了一下,喂她吃冰淇淋那男的长得真的不如你,怎么说呢——” “你—还—吃—不—吃—饭—了?!” “吃吃吃,点菜点菜!” 一顿饭的功夫,司修觉得比进一趟火场还累人。 今安长了一副萝莉面孔,心比谁都黑,叁句话有两句话都是往他心窝子里戳,偏偏语气乖巧又无辜,他连气都没地儿出。 结完账出门往停车场走,今安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左晃晃右晃晃,“你真回队里啊,别啊,晚上琪琪组了局,你和我一块儿去玩呗,去呗去呗。” 司修把听觉系统关了,充耳不闻,打开驾驶座的门把自己的烟和打火机拿出来,把车钥匙塞今安手里,“再见。” 说完转身就要走。 今安扯住他胳膊,就差两腿盘上去了,她一个一米六的个儿拖着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一点用都没有。 司修带着她走了几米,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他手猛的一抽,今安没防备,踉跄了一下,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司修皱着眉看她:“我真不想跟你玩儿,我跟你也玩儿不起,你别缠着我了,你有这瞎功夫不如直接包养几个帅小伙儿去,干嘛跟我费这劲儿啊。” 今安也不恼,扶了扶左手臂,“我不是和你玩儿。” 司修生着气,小麦色的脸阴的成了黑色儿,“你爱跟谁玩跟谁玩儿。” 今安一个人在停车场站到天黑,最后掏了手机给郑琪琪打电话。 “琪琪,你快过来,我手断了。” 9 郑琪琪把今安送到医院的路上,一个劲儿的念叨她今年准是撞着煞星了,见天儿的往医院里赶,一个月不到住了叁回院。 又说她老家有个土地庙神得很,等六一儿童节说什么要带今安去拜菩萨。 到了医生面前还在那里扯,是不是她被处女鬼附了身,被一破消防员把这好不容易来的月老线给截了,今晚就是打着石膏姐们儿也得给你找一帅哥把你送出去,血光之灾拿血光破。 那骨科的老医生头发都白了,听郑琪琪瞎掰,脸都快给气绿了,说检查结果的时候表情严肃的跟今安患了绝症一样。 “之前这只胳膊就扭了,前一段时间用了劲儿脱臼了也没治,还没好就又弄得错位了,怎么着,胳膊不要了?!” 今安给吓得连连点头,“要的要的,医生伯伯,我要的。” “我给你接上,这半个月都别使劲,现在已经有习惯性脱臼的趋势了,胳膊就左右两只,废了就没了!” 今安和郑琪琪一起点头,怂得跟俩雀儿一样。 接胳膊的时候,今安喊得又跟狼嚎一般,泪花唰唰往外奔。 郑琪琪在旁边越瞧越生气,打了个电话给齐磊。 那头招呼还没打呢,郑琪琪那怒火就隔着听筒全撒齐磊身上了。 “告诉你那修哥,今安又进医院了,让他麻溜过来探病,他甩那一膀子把人胳膊甩断了知道吗?!我家崽崽以前一年难进一次医院,现在赶上你们家队长,直接就把医院当家了!上回司修靠着我崽崽胳膊靠了一路,他自己多重心里没数吗?!把人胳膊靠断了知道吗?!” “不就靠了十几分钟吗。”齐磊在那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郑琪琪这边听到就不得了了,“什么叫就靠了十几分钟,你赶紧通知他啊,带花篮锦旗过来探病!” 郑琪琪挂了电话又在外边抽了根烟才往医院里走,今安坐在医院走廊的铁凳子上,眼睛紧盯着手机屏幕。 “怎么啦?” 今安目光呆滞的看向她,“你说了什么啊?” 又把手机屏幕举起来,“司修给我转了五千块钱。” 备注司修,干干净净的页面总共就叁条消息,一条地址,一条转账信息,最后一条是四个字:有病看病。 “啊!郑琪琪,我要杀了你!” 小紫毛掐着小绿毛的脖子,一副要生吞活剥了她的表情。 “医院不准喧哗,吵什么?!” “冷静冷静,崽崽冷静,咳咳咳咳今安,你放手,放手啊!!!!” 10 郑琪琪和今安同岁,家里做地产的。 她上头有两个哥哥,都作继承人培养,所以她混吃等死的尤为有底气。 按她的话来说,我家里的钱用上十辈子也花不完,我未婚夫也有钱,到时候结了婚生个儿子出来完成任务,那我这辈子的指标就完成了呀,我就可以尽情享受生活了呀。 郑琪琪享受生活尤其重要的一步就是办趴儿。 临江的高级公寓,两百多平,郑琪琪每隔一周就会约波人到这儿耍。 今安参加的频率视心情而定。 最近感情受挫,初恋告吹,哪里有party哪里就有她。 什么红的白的啤的洋的,到了今安这儿,全是白水。 大家舍命陪君子,也把酒当水喝。 第二波的时候今安已经高了,她很自觉地去卫生间吐,吐完躺浴缸里睡着了。 外边那群人还没完事儿,室内喝完室外喝,不知道哪个喝高了的拿酒去浇蜡烛。 桌布是最先烧起来的,露台上的沙发上放了好几张毯子,江风一吹,哗啦啦就全燃了。 郑琪琪被她男朋友扯着跟在一群人后边往楼下跑。 下完楼她脑子清醒了一些,总觉得有谁没下来,一数人头,差了今安。 郑琪琪讲义气,当即就要上楼救人,但是二十几层的楼梯,跑下来已经没了她半条命,再跑上去别说救人,自己就得摔死在楼梯间。 她男朋友抱着她,把她死死锢着,郑琪琪挣扎了半天,往他腿上踹了好几下,就是挣不脱。 “宁其然,你给我放开!放开!你听见没!” “上去你就是去送死知道么!” “那就让今安在上面等死吗?!你给我放开!放开!你再不放开咱们俩就完蛋!就分手!你听见没!放开我!” 楼下站着一堆跑下来的住户,惊慌失措的有,痛哭流涕的有,光着身子的也有。 天地一片暗色,只有二十叁楼的那处火光红的艳丽。 郑琪琪叫喊的快要脱力了,才看见消防车开进来,下车的第一个人她认识。 郑琪琪疯了一样喊他的名字。 “司修!司修!” 宁其然松开了她,她快步跑过去,抓着司修的手,说话打着颤儿,“安安在楼上,安安还在楼上,她喝醉酒会睡在卫生间的浴缸里,她还在里面,你救救她!救救她!” 郑琪琪就差给人跪下了,司修把人扶住,说:“我带她出来。” 外边的云梯已经架起来,正在往起火点喷水。 物业得到通知也关闭了整栋楼的燃气阀门和总电路。 司修和其余十七名消防员进入起火的单元楼,从下往上开始分批往上巡查搜救。 司修径直上了二十叁楼,火势已经控制住,但楼道里黑烟滚滚,十分呛鼻。 没时间耽搁,他把走廊左侧消防栓的水管接好,往门上开始浇水,木质的门已经被烧的炭化,没几下就被水冲开。 红色的火苗窜出来扑向司修,里头还有燃点,不时还有破裂的声音。 待火势小一些,司修往里走,屋子被火撩得一片乌黑。他喊了声,无人应答。 有好几处的门闭着,他推开最后一扇,才看见躺在浴缸里的小紫毛。 幸运的是,她打开了浴缸的出水龙头,浴室的推拉窗也开了一半,她没有被火烧到;不幸的是,小紫毛还睡着,白皙恬静的面孔依旧美丽,而那双灵动的大眼此时却闭上了。 司修的手微不可查的抖了抖,探了探她的鼻息。 没有,一点儿都没有。 哗啦一声,司修把今安从水里捞出来,撕开她的衣服开始做心脏按压。 一下又一下,今安那小身板快被压折了,才终于咳嗽了两声。 司修把氧气面罩扯下来扣在她脸上,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刚醒过来,凶巴巴的说:“带上!” 今安还晕乎着,好一会儿才把意识缓过来点儿,她那小手摸了摸司修的脸,有气无力的说:“还是梦里的可爱。” 忍住把她头摁浴缸里的冲动,司修拿了条浴巾打湿,裹在她身上,把她打横抱起来。 屋外的烟散了一些,但还是很冲,司修弯了一点腰,快速的往楼下走。 今安窝在他的怀里,一颠一颠的。 她意识不清醒,没有力气去按面上的氧气罩,司修稍稍直一点身子,面罩就从她脸上掉下来垂到一侧,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她向来是怕痛的,低声嚷了句疼,身子往上拱了拱,额头恰好与司修的唇相碰。 这里是十一层,烟雾已经不在这里蔓延,一切都能看的十分明朗。 今安如玉般的脸和她鼻梁上那个褐色的小痣,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分外柔和。 司修停下了脚,细细的看着怀里的小人儿。 而今安皱了皱眉,适时睁开了眼,嗓音是哑的,语气却在撒娇,“司修,我真的不是跟你玩儿,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来搂住司修的脖子,今安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双眼亮亮的看向他,说:“你不要生我的气。” 在无数的细小尘埃里,司修低低说了句嗯。 11 司修把人抱出来后,又紧赶着进了火场。 郑琪琪扶住今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哭,“崽崽,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呀,我不该把你丢在楼上的,对不起对不起,崽崽,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呀,呜呜呜崽崽——” 今安捧住她的脸,用拇指抹了抹她脸上的泪,笑着安慰她:“别哭啦,我不是好好站在这儿吗,但我喉咙好不舒服呀,胸口也疼,你陪我去医院好不好。” “好好好,宁其然你叫医生过来,安安你坐一会儿,等担架过来我陪你去医院,我陪着你,你干什么我都陪你。” 今安拍拍郑琪琪的手,让她别那么紧张,而郑琪琪身子还在发抖。 上了救护车,进了急诊,做完气道修复和排痰,今安转入普通病房。 这次火灾事故后果不算严重,但因为高层楼房起火救火困难,而消防支援及时到位,未造成人员死亡,上了同城热搜。 朋友圈里也是一堆火灾视频。 今安本来打算瞒的,这会儿也瞒不住了。 郑晓柔女士和今正光先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今安看了看头顶的吊瓶,生无可恋地叹了一口气。 郑琪琪还陷入在无尽的自责当中,捧着个热水袋轻柔柔的替今安暖输液管里的药水。 今安没扎针的那只手摸了摸郑琪琪的头,“琪琪,我真真的没事了。” 郑琪琪摇摇头,“崽崽你记得我之前耳朵长了个肉瘤吗,当时我和宁其然在费城,他说好了陪我去做切除手术,可是我进了手术室,宁其然不见了,我那会儿真的特别难过特别害怕,激光打到我耳朵上的时候,宁其然拿着两根巧克力进来了,我才知道医生和他说甜食可以缓解术前紧张,我知道他没有错,可是我发了好大的脾气,那种害怕到极致的时刻而最亲爱的人离开了自己,真的会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几个小时我一直在想,你半梦半醒间意识到自己被困在火场里边你该有多难过啊。” 郑琪琪说着说着又哭了,今安板着脸特别正式的说:“郑琪琪小姐你可能对自己的定位有些误解,我现在最亲爱的人姓司名修,你要端正自己的位置和思想。” 郑琪琪抽抽鼻子,“那我排第二亲爱的人。” 今安装作很认真的思考了一番,点了点头说:“这个称号组织上可以予以承认。” 噗嗤一声,郑琪琪笑了,“臭屁鬼。” 今安甜笑着,身子往上坐了点,靠在郑琪琪的肩头,“琪琪,这场party本来就是你给我办的,我还害你房子被点着了,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 “那后续的赔偿你来给钱。” 今安一把推开她,“郑琪琪你还是人吗?!” 郑琪琪很真诚的点点头,“亲兄弟,明算账。” 今安瞪着她,结果没一会儿就破功,两个人看着对方被火燎着的额发相视而笑。 郑晓柔女士和今正光先生在门外听见笑声,以为自己女儿被火烧着了脑子。 “今安!你一天到晚消停过么!上个月被水淹了进医院,今儿又被火烧了进医院,怎么着,你在医院住着挺舒坦啊,不给你爸妈心里添点堵你就不痛快是吗?!” 郑晓柔推门进来,语气不好的开始数落今安。 郑晓柔爱今安吗?她肯定是爱的。 今安也很清楚自己母亲对自己的疼爱,但是她表达的方式很有问题,譬如不管今安在什么样的情况受了怎样的伤,她一定是会先责怪今安,然后才是关心她。 讲得直白点就是,今安如果在路上被狗咬了,正常人是关心伤口严不严重,郑晓柔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狗只咬你,你是不是去招惹了狗,如果你没做什么,那狗为什么要去咬你。 今安装傻卖乖了十几年,叛逆期被这拳拳母爱折磨得死去活来,好在他爹看出了她的水深火热,送她出国念书,逃离魔掌。 这会儿今正光也在打圆场,“安安不舒服,你别说这些话了。” 郑琪琪适时和今安父母打了招呼,退到一旁的沙发开始削苹果。 乐呵呵的胖老头应了声好,坐到郑琪琪之前坐的椅子上,摸了摸今安的头,“乖乖,伤着哪儿了没有?” 今安摇摇头,“只是呛到了,用几天药就没事了。”又伸头往门外看了看,扯着今正光的衣角,“爸,我哥不知道吧?” 郑晓柔也扯了把椅子坐下来,没好气地说:“你不怕我和你爸,倒是怕你哥。” 今安嘿嘿两声,打了个哈哈。 今安的哥哥今宁在今安这儿简直是个伏地魔一般的存在,他平时话不多,但在教训今安这件事儿上,引经据典能把今安从头到脚损得体无完肤。 “你哥哥还在上海呢,你怕他说,你自己就要多注意一点儿,身体是自己的,你不爱惜谁爱惜,你哥哥也马上要成家了,不能时时刻刻照顾到你,我和你妈最近商量着,是需要给你找个朋友处一处了,你还记得陈一吗,就是陈伯伯的儿子,你小时候老跟着他后边喊东东哥的那位,东东也二十七快二十八了,你陈伯伯的意思是你俩可以见上一面——” 话越说越偏了,今安连忙看向郑琪琪,“琪琪,你苹果削好了吗,我要吃,你拿过来。” 今正光被打断了也不在乎,接过郑琪琪手里的盘子,用叉子插了块苹果递给今安。 “你没什么意见的话,我跟你陈伯伯说下周你俩吃个饭。” 今安心里一声哀嚎,这老狐狸叫她乖乖准没好事,但她素来装的一手好相,她这革命抗争二十几年,硬碰硬是肯定不行的,“那好吧,我到时候和东东哥联系。” 今正光拍拍她的头,“乖崽崽。” 郑晓柔此时也满意的点点头。 郑琪琪在一旁幸灾乐祸。 只有今安心里飓风过境,她男人还没到手,就得去应付另外一个可怕的男人。 12 今安第二天就出院了,她打了司修电话没人接,估计他在执勤,手机锁柜子里了,给他发短信说自己晚上七点在消防大队门口等他。 六月初的气候适宜,晚风不骄不躁的,掀起了今安的半边裙角。 今安抬手看了看手表,七点二十,司修还没出来。 她五点多从公司过来,六点二十到这,然后一直等到现在,饭没吃,水也没喝,想着司修没那么快出来,今安就往车里拿了瓶酸奶喝。 吸管没找着,今安皱了下眉,还是直接撕开了铝膜对嘴喝。 今安有个毛病,喝奶喜欢嘬瓶口,舌头去舔瓶身内壁的酸奶。 她看着对面那栋红白相间的消防楼,一边舔酸奶一边看广场上飘扬的五星红旗,莫名胸口生出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今安正盯着国旗听着军歌笑得一脸荡漾,也没注意司修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边,直到后脑勺被人拍了一下,才又惊又喜的看向他。 “司修——唔——” “唔——” “唔什么,好好说话。” 我他妈难道不想好好说话吗?! 今安心里一万个我靠,酸奶瓶吸她嘴上拿不下来了啊,这种智障的事儿居然让她给赶上了。 “呜呜呜呜,卡——卡住了——” “什么?” “呜呜呜呜呜拿——拿不下来了——” 今安脸上又气又羞,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好了。 司修看着她的窘态,嘴角咧了个开怀的笑,“瓷锤。” “肿——怎么办呀——” 司修掰过她的肩膀仔细瞧了瞧,“你跟我进去,我拿工具给你弄开。” 今安拼命摇头,太丢脸了,这会儿进去脸直接从湘江头丢到湘江尾。 “现在知道害臊俩字咋写了?” 今安不说话,司修捏了下她头上的那颗丸子,抓着她胳膊往前走,“赶紧弄下来,一会儿嘴肿成香肠了。” 司修领着她去了值班室。 一开始是两人并肩走着,但是收获了门岗好奇又带点儿取笑的目光后,今安用手挡住下半张脸,紧紧靠在司修胸口再不肯挪动半步。 司修想把她拉开,今安就贴的更紧。 暗暗叹了口气后,司修右手把她的头扣住,按在自己胸口往里边走。 值班室里有四个人,见他们队长搂了个身材娇小,紫发白裙的女孩进来,俱是一脸惊愕。 司修踹了踹离他最近的一个小男生的腿,“小六,拿把剪刀来。” 小六被踹了一脚还没回过神,愣了半分钟才连忙哦了两声去拿了剪刀过来。 司修把今安按到椅子上,“把头抬起来。” 今安没理他,顺势抱住了他的腰,头埋在他腰腹的位置,“不要。” 声音还抽嗒嗒的。 司修环视了四周一圈,对着尚在震惊中的围观消防哥哥说:“你们四个出去,五分钟后再进来。” 无人敢动。 “还不快走!” 四处逃窜。 “人都走了,能把头抬起来了吧?” 今安抬起头,用手挡着脸,谨慎地从手指缝隙里看了四周一圈,才委屈巴巴的看向司修。 剪刀在瓶底下剪了个小口,酸奶瓶很轻易的摘了下来。 司修把瓶子扔到垃圾桶。 今安摸了摸嘴唇,她本来就有唇珠,这会儿肿了一点儿,上唇就更加鲜红圆润了,一双眼水汪汪的,盯着司修,说:“对不起。” 司修不太自在的别开眼,“笨死了。” 今安看他不像生气的样子,又搂住了他的腰,讨好地蹭了蹭,“我还没有吃晚饭呢,下了班我就过来了,在门口等了你一个多小时呢。” “我手机没带在身上,看到消息我就出来了。” 今安嗯嗯两声,没接着说话。 抱了一会儿,司修看到墙边上露出的十几个脑袋,捏了捏今安的左耳,“不能随便离队,我送你出去,记得吃晚饭。” 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盛夏来及,香樟树的味道在柔柔的晚风里格外清新。 司修打开车门,今安扶着他手臂跳上了车。 门关上,今安把车窗放下来,甜笑着说:“你过来点儿。” 司修个儿高,得弯点腰才能和今安平视。 目光还没对上,今安软软的唇就映在了他的眉上,一触即离。 司修的目光沉了沉。 “我走啦,你注意安全,休假记得来找我玩儿——唔——” 今安瞪大双眼,脖子被一双大手扣住,司修的唇吻在她的唇上。 男人的唇瓣有些干裂,带着淡淡的烟草气味。 这是从未体验过的触感,今安的身子仿佛过了一道电,呆呆愣愣的忘了回应。 司修吻了一会儿松开她,往后退了一小步,“走吧。” 今安脑子尚在囫囵中,反应过来直起身去拉司修的手,结果站起来太猛,撞到了车顶,龇牙咧嘴的管理不好表情。 司修眼里带着笑,揉了揉她被撞到的头,“我周日有假,过去找你。” 越写越废— 13 车子开到地库,熄了火,今安摸了摸自己的唇,又摸了摸头顶歪了的那颗丸子,使劲拧了把胳膊,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后,掏了手机给郑琪琪打电话。 “郑琪琪!我把司修弄到手了!” 而今安这边的兴奋不同,郑琪琪十分冷静的提醒她:“你要记得这周末你还有个陈一要见,你爸妈是不会放弃陈家,支持你嫁个消防员的。” “东东哥忙得很,这周末没空见我。” “哦,他下周末就会有空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妈跟你妈,还有陈一的妈今天约下午茶了,你知道陈一找了个高中生吧,他妈妈沉燕平现在对你满意的不得了,恨不得你俩明天就能领证。” “那我也不介意嫁给东东哥啊。” “难道你十八岁和我说的话是真的?” “是真的啊,但是没人相信。” “现在我信了。” “你难道不应该兴奋我终于恋爱了吗?” “啊!!!我好兴奋啊!” “太假了。”今安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知道打扰你和宁其然了,再见。” 今安卖臭豆腐其实是带点儿玩票性质,也不完全是卖臭豆腐,她手上是一个餐饮公司,除了臭豆腐,还有奶茶和火锅,做连锁,口味复制粘贴,但依靠营销宣传各个门店生意都还不错。 当然,她不靠这个生活,公司收益在家里公司的股票分红面前是个渣渣。 今安听话了二十六年,办公司是为了万一自己一把年纪了想叛逆一把,好歹能有点资本和家里抗衡。 朝九晚五在她这儿都是虚的,除非是有特别紧急的事儿必须得由她经手,所以今安一般是到下午一点上国金中心叁十楼溜一圈儿,该签的文件签了,该见的客户见了,给经理人打声招呼就准备下班。 最近今安的下班日常是上消防大队门口蹲着,到了就给司修发短信,也不多蹲,七点蹲到八点,司修没空出来她就打道回府,或者和郑琪琪出去玩儿。 今儿是周五,今安跑到司修那儿讨了个吻后跟他说明天晚上不来,周日她想去爬山,让司修上她家接她,约了早上四点,去看日出,又怕自己起不来,把家门密码也顺便说了,敲门没人应就进门,一捧冷水浇她脸上弄醒就行。 司修揉了揉她脸笑着应了句好。 今安车还没点着,郑琪琪就来了电话,“你个撮把子,说了八点过来!你人呢!掉河里啦!” 今安扶了扶额头,郑琪琪下周二结婚,飞法国办,今晚单身夜,看她这状态,估计是刚开场就喝高了,“我在路上啊,二十分钟我指定到好吧。” “你八点十五之前到不了,我就把你家里那面手办墙给你砸了!” “郑琪琪,你给我的车安翅膀了吗,八点十五,我飞过去啊!” 那头已经挂了电话了,今安把手机扔到一边,往导航上输地址找最快的路线。 郑琪琪的结婚对象是何潇,家里定的,郑琪琪没少为了这事儿闹腾。 她和宁其然十七岁就在一起了,俩人是高中同学,之后又一起出国,算到今年,他俩相识十年,恋爱八年。 宁其然家庭条件不好,父母离异,父亲在监狱,母亲开了个小超市。 但宁其然本人的人生跟开了挂一样一路保送。 高二他和郑琪琪在一起,得知郑琪琪打算出国,就和她一起开始准备托福,又连续参加了两年的全国数学竞赛,拿了金奖。 高叁那年郑琪琪还在让她爸妈找关系写推荐信,宁其然已经收到两所名校 offer。 今安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郑家就是不要宁其然,明明人家放弃大好前途和郑琪琪回国,又拒了上市公司管理层的聘任,帮郑家的公司起死回生。 后面郑琪琪喝多了酒和她说,她小叔手上的工程需要脱手,上头已经在查了,查实了就得一家人去吃牢饭,何家可以把那个地产项目拉过去,之后再以赠送的形式移交给郑琪琪。 今安本人对婚姻是没什么认同感的,所以她给郑琪琪出了个馊主意。 今安和何潇也算是熟识,当年她在瑞士留学,隔着半个北半球都能见着何潇带俩美女出来潇洒,可想他也不是个当安分老公的料。 今安跟郑琪琪说,不如你和宁其然沟通沟通,结婚和谁不是结,互惠互利而已,结完婚体外受精生个儿子出来功成身退,你和宁其然不还是过两个人的日子。 郑琪琪脑门儿一热就和宁其然说了,宁其然因为这事和她冷战了半年,后来还是妥协了。 今安把车开到的时候,一辆库里南正好在她后边停下来。 今安从后视镜里瞧了眼,是熟人。 陈一从驾驶座出来,拉开副驾驶的门,一个女孩牵着他手走下来。 女孩穿着白t和浅色牛仔裤,踩着双白色球鞋。 虽然说今天不是正式场合,这样穿到底还是过于随便了,倒像是,今安眯了眯眼睛,像是临时决定过来赴宴的。 今安打量了一小会儿,打开车门下去笑着打招呼:“东东哥。” 旁边的女孩也浅笑着,今安朝她点了点头,这应该就是郑琪琪说的陈一那高中生女朋友了。 陈一看向她,又看了旁边女孩一眼,说:“我女朋友,程嘉佳。” “你好,今安。” “你好。”程嘉佳回握住今安伸出的手,淡笑着说:“不是女朋友,今小姐别误会。” 陈一变了脸色,把程嘉佳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低头对她说:“别闹。” 程嘉佳没理他。 陈一转头对今安说:“安安,你进去吧。” 今安点点头,再次朝他俩礼貌笑笑,向门童致了谢,进了酒店。 郑琪琪在最里间的包厢,人不多。 今安进去的时候从侍者手里拿了杯香槟,和郑琪琪手上的红酒瓶碰了碰,“琪琪,你猜我在外边碰着谁了?” 郑琪琪红着一张脸,北极星同款发色没了,她披着一头黑色直发,说:“陈一。” “你还挺料事如神。” 今安环顾四周后,发现今天到的除了郑琪琪的朋友,还有不少何潇的朋友,“怎么?你俩这单身夜一块儿办了?” “什么呀,都是我哥叫的,他把这当宴会呢,今晚从他们身上能薅几毛算几毛。” “宁其然呢?” 郑琪琪瞪了她一眼,“出差。” 今安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继续喝手里边的酒。 外边舞池的dj开始热场了,包厢里涌了一波人进来,有陈一和程嘉佳,还有几个认识的朋友。 郑琪琪带着一身酒气往今安身边凑了凑,“崽崽,你不生气么?” 今安看她一眼,“我生气干嘛?” “宁其然跟我生气了,”今天不是正式宴会,郑琪琪穿了一条酒红色的连衣长裙,她腿往裙子里收,窝在沙发的一角,“他说他没有,他明明就是生气了。” 今安伸手抱住她,郑琪琪声音有些哽咽,“我也不想的呀,可是我爸妈都求我了,我能怎么办呀。” “好啦好啦,之前不都谈好了吗,没事的。” 今安这边正在小声哄着郑琪琪。 有服务员拉开包厢一整侧的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把这里给淹没,舞池里已经聚了很多人了,郑琪琪跳下沙发,拉住今安的手,“走!跳舞去!” 14 舞池中央的地是装了弹簧的,在上边蹦不太能受自己的脚控制。 郑琪琪兴头上蹦得正欢,今安有点受不住了,找了朋友把郑琪琪交给了她。 “一杯冰水。” 今安在吧台边坐下,眼前的场景从她回国便周而复始的循环。 年轻的肉体,劲爆的音乐,光怪陆离的灯光里是形形色色的引诱。 有人拿钱买快乐,有人用快乐去当钱。 众生皆苦罢了。 “安安。” 今安转过头,是陈一,他在她旁边的高脚凳上坐下。 和司修硬朗痞气的长相不一样,陈一长得要妖孽许多,一双桃花眼摄人魂魄。 今安曾经也沉溺过他的妖精气质,后面发现他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王,就把那点子少女心彻底掐灭了。 “东东哥。” 陈一看了她一眼,“我和你的事——” “我会安排好,你只需要和你父母说你不同意。” 今安眉眼弯弯,笑得恬静,“我俩的事儿我不会表态,家里怎么安排,我怎么做事。” 又半开玩笑地说:“我现在大半个身家都扔我那公司里头了,现在和家里唱反调,半点好可都讨不着。” “你想和我结婚?” “不想。”今安转了转杯子,和他直言,“但我们这样的人结婚,讲究的是利益,和谁结在我这儿没有区别。” 陈一皱了眉,今安接着说:“重工项目跟政府牵扯本来就比一般企业多得多,生意场,官场,哪个不难。陈伯伯帮忙铺路,你叁十未满就坐到人家五十岁还坐不到的位置,要反抗家里,东东哥,叁思而后行吧。” 今安说完就把认真的表情收了,朝他抱歉的笑笑:“我去找琪琪啦,你好好玩儿。” 郑琪琪吐完清醒了一点儿,不知道谁上哪弄了五张节目录制的票,说今晚某节目录通宵,里头有郑琪琪喜欢的一小孩儿。 她一听见她儿子名字就拍板要去看。 今安和其他几个女孩子陪她窝在演播厅前边的小板凳上看人互相泼面粉。 后来困得实在受不了,今安找人安排了两间艺人休息室,想看的接着看,不想看的就进来睡觉。 节目录完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今安还有个早会要开,出广电门口的时候她就差一巴掌拍死郑琪琪了,“我不是看你十点飞机,我非得把台上那一兜子面粉全泼你脸上。” 又转头叮嘱另外一个短发女孩:“乐乐,你送琪琪去机场吧,我公司还有事儿。” 今安送她们上了车,嘱咐乐乐开车小心点,转身上了自己那辆白色大g,启动车子往公司开。 今安在会议室听他们讨论策划案,四个小时的针尖对麦芒才拍板了下半年运营的项目。 开完会,在公司匆匆吃完饭,回到自己家卸妆洗澡已经下午两点。 躺在床上的那一刻今安只觉得自己身体和灵魂已经分离了,没消五分钟,她就睡死过去。 再醒来是一双热乎乎的手搭在自己脸侧,今安翻了个身,往手掌上蹭了蹭,嘟囔了句硬死了。 司修没听清,低了头凑近了些,耳朵就被今安咬住了,他吃痛往床上一摔,整个人压在今安身上。 “装睡?” 司修手撑起来一点距离,垂眸看她。 今安乐得不行,白晃晃的手臂搂住他脖子,“你进门我就醒了。” 又往左边挪了挪,空出一个身的位置,“再睡一会会儿。” 司修进门换了家居鞋,他在床沿边坐下,然后伸直了胳膊躺下,今安抬起脑袋,枕在他的胳膊上,滚进了他的怀里。 司修今天穿了一件柔软的卫衣,下半身穿的是五分裤,今安的腿一开始搭在他的腿上,发现他的腿部肌肉硬邦邦,复又把腿搭在他的腰上,像只树袋熊一样,稳稳依托着他。 但是这一抬一动之间引起了异样,今安犹自不知,问他:“几点啦?” 刚睡醒的嗓音酥软,司修目光沉沉看了今安几秒,然后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吻住她的唇。 男人的吻热烈直接,带着淡淡薄荷香味的舌头闯入,今安甚至尝出了甜。 手也在往下移,隔着轻薄的睡衣布料,从颈部落到胸上,最后滑入腰间,盈盈一握,曲线诱人。 司修忍了又忍,最后啄了啄今安的耳垂,“不闹你了,快四点了,起床吧。” 今安脸粉粉的,揉揉司修脸两侧的软肉,又亲亲他的唇,笑着说:“你怎么这么可爱。” “不想爬山了是不是?” 今安拿被子蒙住他的头,骑在他身上隔着被子揍了他头两下,“可爱鬼。” 揍完马上翻身下床锁住卫生间的门。 司修把被子掀下来,揉了把脑袋,看今安逃着走的背影儿,翘了嘴角。 明明一样的年纪,她还像个孩子一样。 可爱鬼?她才是才对。 好消息是终于有车了,坏消息是我卡车了 估计会卡很久 15 今安洗漱很快,十分钟左右就从卫生间出来了。 屋里的灯打开了一盏,是床头的壁灯,司修叉着腰,在看那一整面墙的动漫手办。 见他看得认真,今安回身进了衣帽间,换了身衣服走近从背后抱住他。 司修问她:“你喜欢柯南?” 展柜里的人物很多,但最多的是柯南。 今安摇摇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出声说:“不喜欢。别人以为我喜欢,送我礼物就挑这些送,装修的时候看这面墙空着也是空着,就做了个玻璃展柜放这些东西。” 司修回过身看她,今安没有化妆,特意挑了和司修相衬的衣服,深灰色的卫衣短裤裹着娇娇嫩嫩的人,白软的像只兔子。 “那你喜欢什么?” 今安歪头,笑里掺着点坏,“你。” 司修点点头,突然伸手把今安扛到了肩上。 今安惊呼一声,头就向着地了。 “那我收下了。” 他的肩膀宽厚,走得也稳当,今安趴在他的背上,忽然就想起自己小时候被今正光驮在脖子上的情景。 他会比父亲可靠吗?今安不确定。 司修开车过来的,黑色的路虎揽胜,在停车场昏暗的光线下车身依然泛着锋利的光。 今安抱着臂盯着车标看了一会儿,转头问司修:“现在国家公务人员工资这么高了?” 司修拉开副驾驶的门,手撑着车窗,玩笑道:“救场火十万?” 今安跨上车,边系安全带边说:“我这是遇上下基层体验生活的少爷了。” 她看向他,司修笑笑,“说不准呢。” 然后合上车门从另一侧上了车。 他们到岳麓山脚底下将将五点,天已经微亮,用脚爬肯定是来不及了,最后还是开车上去的。 山里汽水重,连风都是湿漉漉的。 今安让司修把车的天窗打开了,香樟树的味道清清凉凉,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她伸了一只手到车窗外,车速不快,她的手时不时会碰到路边树木的枝蔓,顺手抓了一片叶子下来,上头还有露水。 车没办法开到山顶,在山腰的一处平坦、没有树木遮挡的空地前停了下来。 司修身手矫健的跳上车顶,他把手伸给今安,“来。” 今安借着力上去,俩人并肩坐在车顶。 远处是还未苏醒的城市,近处是触手可及的爱人。 云雾萦绕,太阳露出一半的头,风是凉的,连光都是凉的。 今安拿起摘下的树叶放在鼻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叹了一声。 “叹气干嘛?” 今安笑得十分舒心:“真好。” 司修转眸看她,问道:“好什么?” 今安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抱着手臂放到脑后,身体向后仰了一点,说:“你、我、风、云、山,还有太阳,一切都很好。” 司修也跟她一样往后仰,手撑在身后,“去过云南吗?” 今安回答:“没有。” 那里是司修成为真正的军人的地方,有温暖适宜的天气,也有最穷凶极恶的罪犯。 湄公河吸引着世界各地的观光客,也滋生了毒品和枪支,中缅边境那片高耸入天的原始丛林里,是他想回但回不去的地方。 司修把今安搂进怀里,“以后带你去那里看日出。”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