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拉与魔鬼》 第1章 第2章 浅色旅途 第3章 萤火虫 小时候在黑暗中遇见萤火虫, 就是一种怦然心动的浪漫, 美好的让人的思绪瞬间停止。 一只飞得肆意的萤火虫落在手心里的, 小心翼翼地将他装进瓶子, 儿时的烂漫回忆再次被点亮。 熠熠萤火,点亮夜空, “轻罗小扇扑流萤”已成一种奢侈, 去哪儿捕捉这些小精灵的身影呢? 小时候,夏日的傍晚, 随处可见一种纯天然的“夜光”, 忽上忽下,忽明忽暗地在空中纷飞。 第4章 永远的糖果世界 在门的另一端,是一个梦一般的世界,也许梦中也不一定看得到,只有你闭上眼睛,思绪融入到想象中,才能描绘出它的轮廓。那里,是个童话,空气都是甜丝丝的,一根根拐棍糖果树插入云霄,碰到了粉红色的天空与玫色的云朵。石头是雪白的奶块,而巧克力土壤中钻出的是硬了的金白麦芽糖。可以随便在路边摘一朵蓝色的花儿放在嘴里嚼一嚼,软软带花香,直到变白后吐掉......哦!多么有趣的世界,而且如果顺着一条甜芋泥铺成的小路往前走,走上三天两夜,就会看到一座宏伟的建筑,由一个品红色果冻制成的宫殿,软软的,亮亮的,被风吹起时还一摇一摇的。那么个这个宫殿到底多大呢?一共有十万个人牵手围起的圆那么大呢。那么也许你会问,这个宫殿里有国王吗?有王后吗?有亭亭玉立的公主吗?有帅气的王子吗?不,其实这个国家,不仅没有人,连只虫虫都没有,这个世界的结界有一个难解的魔法屏障。但这确实是被创世神亲吻过的地方。‘’勇敢的小胖胖抽出了光刀,捅破了糖果世界的屏障,救出了果姑娘......‘’童话作家微笑着写完故事的最后一句话,苍老而慈祥的脸上洋溢着童真,也许,这个世界离他很近了呢~作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他睡着了,在他那永远的梦中寻找着糖果世界,住进了果冻宫殿,变成了爱吃糖果的小胖胖...... 第5章 梦幻泡影 文情语自从在高中与范帆结识后,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敏感的人大致可以分成如下两类。 其一是在普世之中占大多数的,感性的敏感,文情语觉得这一类也可以叫做“不幸的,被诅咒的敏感”,谁让它常伴随着副作用呢。 其二是一种理性的敏感,没有副作用,能够机敏地勘破规律,不会白白损耗自己的情感,唉,这一类人很是稀罕嘞。 文情语属于第一种,而范帆就属于第二种。 . 高一下学期的头上,文情语经历了自开学以来的第一场座位调动,虽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被调换了,但是文情语知道…… 早就坐在新座位上的她抬眼看着全班大多数人在忙碌着搬动桌椅,眼波流转间,她越过他们直直地看向讲台旁站着指挥的那个人,那是他们的班长。 班长的视线一经和文情语对上,就马上撇开了。 文情语知道,这场调动从一开始只是针对她一人发起的。 . “赵斯,你和她前后座位换一下不行嘛?”文情语的同桌,哦不,文情语的前同桌程絮如对着文情语现在的后桌说道。 “不行,我不想换。”赵斯掀了掀单薄的眼皮,他的眼睛真的小到可以和绿豆较量一番了,这一掀让他本就难看又因最近心情郁闷而一直僵硬着的面貌显得更加滑稽可笑。 “哎呀,你真的是……”程絮如被赵斯的回应气到蹙起细长的眉,可怜的是连累了笔也跟着遭殃,她斜握着笔将笔尖对向赵斯,不停地按着笔上的按钮。 文情语之前一直没有出声,现在的她掩去了心中的暴风雨和失落,转而一脸平静地看着程絮如,习惯性地上扬起了嘴角,语调里不无透着劝慰地说:“算了吧,我就坐这吧,没事的,这样我还离她远了呢。” . “我们上课有说过话吗?她有提醒过我们吗?” “没有。” “哈哈哈,她上数学课的时候还找你下五子棋呢!她怎么不举报自己影响别人上课。” “这下看出来了,真是会耍心机”,说这句话时候的程絮如并没有看文情语,最后“心机”两个字从她低声冷笑着的喉咙里滚落。 . 雨中的城市喧嚣依旧,霓虹闪烁。 这个时候放了学的文情语坐在一辆公交上,是她每天两点一线回家的方向。 文情语的眼睛凝在玻璃挡板之外,她也不知道她的视线着落在哪,可能是街上自然形成的一处一处大大小小倒映了整个城市的水摊。 过往所有像是在给现在的文情语凌迟的片段在她的脑中猖狂地反复横跳。 “等到了高中里,你一定会很想念我的,为想念你能有我这样好的同桌”,男孩半真半假地嬉笑着对文情语说。 彼时的文情语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她停下了手里写作业的动作,弓着身抚着自己颤动不止的小腹,“你少自恋了,谁会想你。” 风吹帘卷帘动,嬉笑声已然散入了旧梦里。 她是真的很想他了。 . “你愣着干嘛,把你的包给我!”,少年人肃着脸对着文情语说。 她从无措中回神讷讷地把满是碎玻璃渣的包递给了他。 她看着他做着冲击了她一辈子的举动,他徒手将包里大块的玻璃叠在手上。 文情语的惊呼和想让少年小心的话还没出口,少年就已经双手捧着那些玻璃去到垃圾桶将它们扔了。 在这个过程里,还有另一个人,当时他们班称作学霸的人,她把文情语的包拿去厕所把里面的水和残留的碎渣都给清理了。 她回来把包还给文情语时安慰的话语混着打响的上课铃,她没再说什么就回了她自己的座位。 . 离中考不远的一天去食堂吃饭的路上,文情语和她的闺蜜手挽着手,走在他们前面的两个同学是她们的男性友人,他们先去占座位。 文情语的闺蜜半是调侃半是惆怅地看着前面两个人的背影说:“我常常会想,到了高中还有谁会像他们这么宠我呢?” 文情语当时不知道怎么回答,随口安慰了几句叫她不要多想,她想代入自己又不敢,闺蜜的担忧之后也真的落到了她的身上。 让人心醉的桂花零落成泥碾作尘。 . “你自己作文里也写了,手中沙握不住,握得越紧,流得越快,学习考试也是,不要太紧张了,上了考场就是展现你的时候,相信你自己!”文情语的老师似是看出少女的仿徨,她给了少女一个拥抱。 …… 眼眶红了湿了,但是眼泪并没有掉出来,文情语没有哭出来。 . 回到家,文情语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是真的出于同学的关心还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给程絮如发了条qq,“真的没关系,不用多想,反正换了座位我们还是能交流的,我们还是朋友。” 等文情语发完,她再盯着“朋友”两个字,觉得自己真的委实是个虚伪的人,她和程絮如又怎么称得上是她自己心里定义的朋友。 文情语知道程絮如今天想帮她,想和她再坐在一起不过是因为担心以后抄不到她的答案。 . 文情语在犹豫之下,还是点开了和她闺蜜的对话框。 她点开语音键,深呼一口气将所有事情一段一段地讲了出来,她本想和今天在学校里一样平静地去叙述,可是她终究面对的人是她亲近的人,话语里的颤音透露出她的委屈。 随后让她出乎意料的是,闺蜜给她发来的语音里是比她还愤怒的情绪,她听到了她一边拍着桌子一边替她生气怒骂。 文情语在屏幕的这一边终于止不住地哭了起来,之后看着看着有人带着替她愤怒的情绪和担忧的话语,她的心又像是被温暖捧了起来,她在反过来用积极的话语安慰闺蜜的时候也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 第二天,文情语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去上学了。 程絮如看到文情语就怨声载道,长叹气“唉,文情语,你怎么就离我这么远了。” “诶呀,就几个座位的距离”,文情语哂笑着回应。 . 文情语你可以的,没什么好想的,现在,学习才是最重要的,好好听课。 这么想着的文情语,一边手快速地跟着老师的讲课记着笔记。 下课铃的打响对学生来说就是天籁之音,教室里顿时聊天打闹声不绝于耳。 对一直撑着当个正常人的文情语来说也可以算得上是一种解脱,她没有一下课去找她的“朋友”说话,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之下,她还是选择趴在课桌上闭目小歇。 要上课了,她发现身旁有一道目光焦灼地凝在她的身上。 “你一直看着我干嘛?又犯傻了?笨船儿弟弟。” 范帆难得有些认真地问文情语:“臭智障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情不好了,怎么一直趴在桌上。” “呃,我有一直嘛,我有点困而已。” . 这节数学课依旧乏善可陈,文情语不懂为什么她的高中数学老师这么喜欢赘述书上的概念,每次讲完都快下课了,最后五分钟用来讲例题,时间不够的结果就是拖堂。 对文情语来说数学课是最难熬的,最无聊到让她想睡觉的课。 但是文情语不会像他的其他同学困了就选择睡觉,她有她奇怪的坚持,她觉得对一个老师最大尊重就是不在他的课上睡觉。 文情语看过书发现自己会了以后就分神不用全部的心思去听数学老师讲课了,她为了打发时间以及不让自己犯困,她拿出一只铅笔,随后她的眼睛时不时地瞅着范帆,在数学书上描摹了起来。 范帆注意到文情语的视线,他奇怪着目光一转顺着她手上的动作落到她的数学书,他发现她在画他,他想把脸撇开。 文情语低声央求范帆,“让我画画嘛!你这么好看!” “就不让你画”,这么说着的范帆却又别别扭扭地把头摆正,文情语跟着笑了。 文情语一直觉得范帆很好看,当然她们班的同学也是。 剑眉星目的可爱娃娃,就算是没有表情也是可人地想让人伸手去捏一把他的脸,文情语总是抛却了男女大防忍不住去捏。 他的眉毛真的凌厉地像一把出鞘的宝剑,鼻子挺翘高耸,可是圆圆的脸盘和仿佛盛满了整个银河系却像是兜不住的大眼,让他收到的样貌评价必然是可爱那一系的帅哥,文情语老开玩笑说他像是“姐姐永远长不大的弟弟”。 文情语比范帆大了六个月,文情语一直有着让范帆叫她姐姐的兴致,可是范帆从来没有叫过她姐姐,让他叫姐姐他会从“臭智障”变成“老女人”。 . 文情语回头看挂在教室后墙上的钟,还有一分钟就下课了。 她在心中倒数着……… . “范帆你看看呀,像不像你!” “一点儿都不像。” 文情语拿着画去问身边其他同学,范帆的好友伍元,伍元假作认真细看,实则要笑不笑的嘴角出卖了他“挺像的。” “你看吧,你看吧,本人乃是大天才。” 不知道这个时候的文情语有没有发现,让她烦心的事从她的脑子移开了,虽然只是暂时。 当朝太子府的池塘里有一株沉睡了一千年的红莲,今日才方醒初绽。 红莲,一瓣儿一瓣儿赤红色的花瓣簇拥起来像是绽开在地狱深处的火焰,也不知晓她是否也将自身的灵魂给燃尽透了。 . 一个身着明黄色锦袍的小小少年不无透着欣喜,步子匆匆地向着这一方池塘奔来,他甩开了方才跟在他身边一路瞎叫唤为他操碎了心的侍从。 他知道今天的,他早就有所感应,今天是他从记事起一直守着的菡萏绽放的日子,它绽放成了他无数个夜晚梦境中的样子,所以当他听到身边有婢女细声讨论府中池塘里有红莲花开放的时候,他心中并无惊讶只是确定以后的了然。 . 当少年第一眼见着一方池塘里娉婷而又妖娆立于片片绿叶之上的红莲,他不由得把呼吸也放轻了。 他想着,再轻些许吧,再轻些许,要是惊扰了他的小红莲可怎么办哟。 他看到的它,比梦境中的样子更让他心动。 少年宛若盛满了银河般深邃兜不住漫天星星欲要撒了出来的大眼里映出了世间于他来说唯一的绝色,那是他的红莲。 自记事起的第九百九十九天,他守着的红莲开了。 . 其实少年也不知道繁花三千,为什么他独独对这株红莲感兴趣,仿佛他除了这天下以外,他生来就应该去爱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第一次梦境里出现的红莲,对它产生好奇开始,还是在听到梦境里另一道声音,“这一次,换你去追她了!换你先动心,也不要再让她挡在你前面了!一定要好好守护她,她是你的公主……” 第6章 童谣 ◆小河流水哗啦啦~ ◆我和咸鱼偷西瓜~ ◆我偷俩,她偷仨~ ◆她进监狱我回家~ ◆我在家里写作业~ ◆她在监狱写检讨~ ◆我在家里嗑瓜子~ ◆她在监狱唉枪子~ ◆本仙瓜子嗑完了~ ◆咸鱼小命玩完了~ 第7章 斑马童话乐园 精灵公主打败恶龙 亲爱的大朋友,小朋友们。这是斑马小姐为你写的第四个童话故事,名字叫做精灵公主打败恶龙。 传说,在西方有一个很神秘的国度,叫做花精灵国。花精灵国隐藏在一片精灵谷之中,这个山谷里,一年四季都会开满各种各样的鲜花。 花精灵们在鲜花上面筑造房子,靠吸食花蜜为生。 花精灵国还有一位公主,这位公主很爱自己的国民。她常常会和自己的国民一起到鲜花里采蜜。花精灵国的国民都说,精灵公主是最美丽,最善良的精灵。 有一天,花精灵国里飞来了一条黑色的恶龙。这条恶龙从嘴巴里吐出巨大的火球,火球把盛开的鲜花都烧焦了。花精灵国的国民们没有了食物,也没有了可以住的花房子。 精灵公主很伤心,很着急。她想拯救自己的子民,但是她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弱小了。国王告诉她,再往西边走,会看到有一座水晶山。水晶山的山顶上有一颗黑色的水晶石,得到这颗水晶石后,就可以获得强大的力量。这个力量足够把恶龙打败。 精灵公主知道后,立刻就扇动透明的翅膀飞往水晶山。 但是,水晶山常年都会刮起大风。精灵公主每次刚爬到半山腰,就立即会被大风给吹回山脚下。在经历过许多次失败之后,她想出了一个办法。 她在两只脚上,绑上了巨大的石头。石头很重很重,精灵公主再也不会被大风给吹跑了。但是她要爬上山,也更加的艰难。精灵公主每踏出一步,脚就像要断掉一样。石头紧紧地拉住她,不让她前进。 但是她没有放弃,终于,她精疲力竭地爬上了山顶。山顶上,果然有一颗黑色的水晶石。 公主取下水晶后,解下了脚上的大石头,大风立即就把她吹到了天上。精灵公主张开自己透明的翅膀,飞回到了精灵谷中。 黑色的水晶石被做成利剑,公主拿起利剑、披上铠甲,就去勇敢地与恶龙决斗。 恶龙喷出火球,但很快被利剑变幻出来的大雨给浇灭了。 最后公主打败了恶龙,受了重伤的恶龙飞走了。 水晶谷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勇敢的公主,也更加受自己国民的爱戴。 小朋友们,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像精灵公主一样,遭遇到很多的挫折,还有遇到强大的对手。 但是我们不能害怕,我们还要用智慧,去拿到属于我们自己的水晶石,然后勇敢地战胜困难。小狐狸和小兔子是好朋友。 上个星期,小兔子出门玩,只顾着追逐漂亮的蝴蝶,直到天黑才发现自己迷路了。 小兔子又累又怕,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把本来就红彤彤的眼睛哭地更红了。 “别哭了,吵死人了。”黑暗里有声音传来,小兔子吓坏了,她停止哭泣,一动不敢动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草丛窸窸窣窣一阵抖动,走出来一只特别漂亮的小狐狸,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不客气地说:“你是谁啊,为什么大晚上不回家,还哭那么大声?” 小兔子打着哭嗝,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对,对不起,狐狸先生,我迷路了,呜呜呜,我想回家,我想我妈妈了” 眼看着她又要哭起来,小狐狸感到一阵头大,“好了好了,别哭了,我送你回家,你家住哪啊?”小兔子带着鼻音,瓮声瓮气地说:“胡萝卜大街306号。” 小兔子惴惴不安地跟在小狐狸身后,她不敢看黑黢黢的路两边,视线里只有小狐狸那条火红红的大尾巴,拐了六七个弯之后,小兔子揉揉眼睛,看见了自己的家。 “谢谢你,狐狸先生!你真是好人!”小兔子擦干眼泪向小狐狸道谢。小狐狸甩了甩尾巴,“不客气,爱哭鬼。”“你救了我,那你就是我的好朋友了”小兔子眼睛亮晶晶的。 2. 从这以后,小狐狸经常会到胡萝卜大街找小兔子玩,他们有时候会去小溪钓鱼,也会去森林深处冒险。 有次他们收获太多,小兔子实在拿不完,小狐狸就帮她一起背回家,正巧被下班回家的兔姐姐看到。 兔姐姐严肃地说:“千万不要相信狐狸,他们是吃肉的动物,最擅长用花言巧语来迷惑人!”小兔子着急地解释:“狐狸先生没有骗人,他把我送回家,也没有吃掉我。” 兔姐姐敲敲她的小脑袋说:“你傻啊,他没有吃你,只是你一个不够吃,知道咱们家在哪后,饿了就直接过来!”“啊!”几个胆小的弟弟妹妹吓得抱在一起尖叫起来。 小兔子大声辩解道:“不是这样的!”她嘴笨,一着急连话都说不好,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还一直在解释,“狐狸先生是好人啊!” 晚上她闷闷不乐地问兔妈妈:“为什么他们和我认为的不一样呢?”兔妈妈摸着小兔子的头,“宝贝,一件事情的真相如何,不能只听别人说,你要自己去感受。”小兔子似懂非懂。 3. 兔姐姐下班回家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百灵鸟阿姨一家失踪了”,附近的居民议论纷纷,最近有狐狸出没,她们一家肯定已经凶多吉少。 狐狸?小兔子呆住了,她想如果不是她,狐狸也不会过来,百灵鸟阿姨一家也不会丢了性命。 小兔子怕极了,小狐狸和以前一样的举动都让她心生恐惧。 笑眯眯的脸会被小兔子疑心是不是打了什么坏主意,灵巧的耳朵也被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小兔子越看越觉得小狐狸就是凶手! 小狐狸对此丝毫不知情,今天是小兔子的生日,他还准备了一包小白菜种子做礼物,只是小兔子怎么还不来啊,他都在街角这等了好一会了。 又等了一会,才看见小兔子慢吞吞从转角处过来,也不像以前一样笑眯眯的,反而一脸纠结,小狐狸好奇地问:“你怎么了?”小兔子吞吞吐吐地说:“以后,以后我就不和你一起玩了,你也别过来了。” 小狐狸一脸不解,他不明白小兔子这是怎么了,小兔子咬咬牙一股脑就说了起来:“你是吃肉的狐狸,百灵鸟阿姨一家一定是被你吃掉的,大家都这么说!” 小狐狸气坏了,胡须也在发抖,他狠狠地把打着蝴蝶结的小礼物扔在地上,转身就冲着森林深处跑去。 小兔子说完之后也有点后悔,可是想到无辜送命的百灵鸟阿姨一家,她觉得自己没做错,只是心里不知道怎么了,好像空落落了一大块。 她内心挣扎了一会,还是捡起那个被丢掉的小礼物。漂亮的蝴蝶结系在上面,里面是包裹严实的种子,小兔子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她想要好久的,只长在深林深处的那种菜籽,小兔子怔怔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兔子一进家门发现院子里有很多新鲜的水果,特别招人喜欢。 她好奇地询问,兔姐姐头也没回地收拾着:“这些都是百灵鸟阿姨送来的,原来这几天阿姨的妈妈身体不舒服,他们全家都去照顾她了,走得太急,也没来得及给大家说一声。” 4. 小兔子愣在门口,原来,原来小狐狸真的不是坏人!她冤枉小狐狸了!想到这她扭头就跑,她要去给小狐狸道歉,兔姐姐在后面叫她她也顾不上回答。 小兔子跑到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块空地忏悔:“对不起,我不该没有证据就胡乱猜疑你,更不该这样说你,是我不好,我不是个称职的好朋友,请你原谅我好吗?” 说着说着小兔子感觉自己的眼眶酸酸涨涨的,她握紧了小拳头,发誓这次绝对不要哭出来,要做最勇敢的小兔子。 草丛里静悄悄的,小兔子想一定是小狐狸再也不想原谅他了,眼泪也忍不住了,哭着哭着发现小狐狸从草丛里走出来,神气地抖抖皮毛,“别哭了,我原谅你了,爱哭鬼。” 小兔子和小狐狸和好了,小兔子觉得心情从没有过的放松。睡觉前她和兔妈妈说起这件事,兔妈妈亲亲她的额头说:“好孩子,你现在明白了吗?”小兔子郑重地说:“我明白了妈妈,没有了解事情的真相,不应该听信谣言随意诬陷别人。” 兔妈妈笑眯眯地赞同,给她掖了掖被角“早点睡觉吧,宝贝。”小兔子嘴角带着笑容闭上眼睛,她想自己要早点睡觉,明天一早还要和小狐狸一起去种白菜呢! 第8章 猫与少年 “那么,来玩个游戏吧。” “变回来的要求是……三个月内,让爱人主动亲吻作为猫的你。” “做不到的话,就会做一辈子的猫咪哦。” “试图告诉他,就会形神俱灭啦。——虽然我知道你没那个能力。”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 女巫的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世界天旋地转,然后陷入深渊。 再醒来时,白衣女孩已经变成了一只乌黑猫咪。 昨晚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只记得有漆漆的巷子、闪烁的街灯、以及看不清脸的女人。 以及,那段话。 一时间猫有些失神。它望着路边水洼里的自己,那是一只很丑很老的猫。它的毛不像其他猫那样柔顺茂密,取而代之的是根根横竖,枯草杆一样的稀疏凋零。 它漫无目的地拖曳着步子。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栋楼前。 一道熟悉的身影闪过。它知道是他。 它应该走过去吗?以一只又老又丑的猫的模样?万一被嫌弃了,它又该怎么办? “喵呜。” 它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 少年别过头,四目相对。似乎很近了,它却觉得他们之间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在叫我?”少年眨眨眼。 “你是肚子饿了吗?”他走近,从口袋里掏出一袋米肠,然后蹲下,轻轻放到它面前。 “别嫌弃,我只有这么多了。”他笑笑。 这就是他们第一天,全部的交集。 “居然又在这里啊。”少年的声音里流露着惊奇。 是第二天的黄昏,猫像前一天那样蹲在楼下。它在等这个时候的他回来。 “刚好没事。一起聊聊天吧。”少年在它旁边的台阶上坐下,目光投向远方。 “你有烦恼吗。” “肯定有吧。我也有烦恼——她不见了。” “我最喜欢的那个人,不见了。” “她整整两天没回家了,也没和任何人联系——包括我。” 空洞沉闷的声音如同藤蔓一样蜿蜒着。失落笼罩着他。 “喵。”猫将头靠过去,蹭了蹭少年的手背。 少年愣了片刻,接着反过来摸摸猫的头。 “你是一只很有灵性的猫咪。”4 夜晚,雨线密布。 天空是紫色的。它仰起头,任由雨水浇淋。 ——有那么一瞬间,它感觉自己变回来了。 尽管早就对自己变回来不抱有希望——它却还是想念从前的日子。 “果然在这里。”无奈的声音传来。 猫转头,看到了少年。 “今天回家看到拐角的纸箱就猜这是你的家。” “不过下雨你也不懂去避避吗。” “真傻。” “不过我也很傻。雨天跑出来给猫撑伞。” 他边说边叹气。 “我们都很傻。” 少年和猫相伴的时光像海边的礁石被一点点侵蚀。 两个生命各有各的心事。那些心事交叉朝绕,又互相成为彼此的羁绊。 猫常觉得,他是在乎它的。这并不是情侣之间的在乎,而是出于对弱小生物的关怀、对被倾诉者的依赖,还有一点点同病相怜的感慨。 猫知道,那也是爱。爱总是如此,以各种各样的形式,穿插在每个人、每只猫、每个生命的缝隙中。 猫很满足。 今天,是三个月的最后一天。 “新闻里说有流星雨,十年一见。” “很难得啊。” “一起看吗?” 少年的视线从手机屏幕转向猫。 “就当你默认咯。晚八点,天台见。” 猫到达天台的时候,少年已经在那里了。 “你来啦。” 他笑着,冲它招招手。 “如果她也在这里就好了。” 少年的目光投向远方。 这时,一班耀眼的红舌划过苍穹,像是自遥远星辰驶来的列车。 流光辰星之下,少年闭上了眼。 猫知道少年在许愿。也许它也应该许个愿。 猫也闭上眼。 它的愿望是——“他的愿望成真。” 女孩再次醒来时,是在黎明的天台上。 她身着先前的白裙子,似乎变成猫的那段日子只是一场梦。 她一时有些恍惚。接着想起昨日同少年分别后,自己又偷偷跑回天台看星星。 站起身后,她更加确定那不是梦了。 虽然被白裙子遮挡着,但她还是能感觉到,自己多了条尾巴。 是一条属于猫的尾巴。 好在并不明显,女孩想。 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少年。她终于可以再见到他了——以人类的身份。这是她曾以为再也无法做到的事。 就这样,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女孩来到了少年家门前。 “叮咚。” 按响门铃的下一刻,他出现了。 从睡眼惺忪的困倦到难以置信惊喜,他紧紧抱住了她。 “我很想你。”她的声音略微颤抖,如一颗碎石打破水镜,泛起水波涟涟。 随后,一个很轻很轻的吻蜻蜓点水般落在了女孩的额头上。 “我也是。”少年笑说。 那条尾巴——女孩身上最后属于猫的东西,也骤然回缩,终消失不见。 (完) 第9章 你别哭 嘿 姑娘,你别哭 送这朵沾染了微风徐徐的玫瑰 让她在剔透的花瓶里轻悄悄地低语 在某个月亮趴在桌子 诉说着柔情蜜意的星落时分 她会悄悄地离开 在你的门前轻快地绕着你翠意的院子 一圈之后再回来 嘘 女孩,你别说 安静到无声无息为止 请你静心 不要大哭 我相信你能感觉到 今天从窗户里拂过你脸庞的温柔花香 直到你入睡 她才会轻轻的问候你 “晚安“ 然后回到她的瓶子里 唉 孩子,你别哭 我知道 她走啦 但是别担心 她会从黄金矮墙上 垂下脑袋来看你 因为你是她 这辈子都无法取代的玫瑰花 第10章 一位住在田间居住的裁缝 乌塞特迪亚的田间小镇里 住着一位手笨脚毛的小裁缝 红棕色的发丝微微飘动 浅绿的眸子好像水果盘里的青葡萄 在某一天 这个可爱的小裁缝躺在床上 用手摘下月亮 在海天一线的地方 波光粼粼正在任意飘荡 然后 他又摘下星星 把他搁在床头 轻轻抚摸着这个家伙可爱的脑袋 然后关灯,睡觉 第二天 小裁缝起来 他抽取田间的一根稻草 在织布机上纺织 然后便是梦的长河 布上生长着绿油油的秧苗 和碧蓝天空交映着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 绕到小裁缝的身边悄悄地说 “时间到啦,快来呀!” 他认真地点点头 把清意盎然的梦争气地卷起 打开橡木门 踩在软绵绵的土地上 他摘一只黄金花 插在莎拉姑娘窗台上普兰色的花瓶里 他取一捧新露 浇在卡里罗尔先生的麦地里最弱小的麦苗上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热乎乎的圆面包 送给坐在门口台阶上还没吃早饭的茜苏拉德小姐的手里 他走进内切萝先生的咖啡馆 轻轻捏起一块方糖 放在暖棕色的咖啡里 看上去很惬意 其实他怀里呀 还揣着重要的梦呢 小裁缝终于到了小河边 在远离人烟的地方 他展开自己的布 铺在地上 这里就变成了像布里织的那样 绿油油的麦田 碧蓝如洗的天空 小裁缝笑了 到了落叶纷飞的时候 因为大旱 庄稼没有收成 这时啊 人们在河床的远处 看到一大片金色的光芒 小裁缝笑了 麦子是谁种的呢? 这就不得而知啦 只有床头的星星知道 那天晚上他和可爱的裁缝说了什么 乌塞特迪亚的田间小镇里 住着一位手笨脚毛的小裁缝 红棕色的发丝微微飘动 浅绿的眸子好像水果盘里的青葡萄 在某一天 这个可爱的小裁缝躺在床上 用手摘下月亮 在海天一线的地方 波光粼粼正在任意飘荡 然后 他又摘下星星 把他搁在床头 轻轻抚摸着这个家伙可爱的脑袋 然后关灯,睡觉 第11章 晴天娃娃 我看着一脸得瑟的晴天娃娃,又开了开外面的滂沱大雨,忍不住问道:“又不是晴天,你失职了,还那么高兴干嘛?”晴天娃娃鄙视地看了我一眼说:“晴天娃娃能带来晴天这种话你也信?”好吧,我被晴天娃娃鄙视了,但还是问道:“那你高兴什么啊?”晴天娃娃傻里傻气地笑着说道:“虽然下雨了,但是她没有不高兴吖,那我就高兴咯”(我改变不了天气,但是我能改变你的心情。) 第12章 猫咪 我除了家门,看到猫咪正耷拉着耳朵满面愁容地路过,便走上去打招呼:“喵星人,咋了哩?”猫咪无奈地摊了摊小爪子说道:“我那兔子媳妇儿说能从水里钓出胡萝卜,还非要证明给我看。”如果我在喝水,现在一定会喷了出来。我憋着笑问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猫咪苦笑着说:“去买潜水衣和胡萝卜。”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它的头。因为再无奈也掩饰不了它眼中的溺爱,那是旁人无法干涉的表情。 第13章 向日葵 今天天气明媚,我走过一片向日葵田。看着无数向日葵对着阳光展露笑脸,我也跟着高兴起来,直到发现一个格格不入的小身影。我走过去蹲了下来,看着那弱小而又鉴定的花朵不由地问:“你不是向日葵么?为什么要背对着阳光?”小向日葵对着我淡淡一笑,甜蜜而又期待地说道:“因为每天的这个时候,她都会从这个方向过来吖~” 第14章 白,时光,记忆 白色的钟楼,白色的雾,白色的衣裙白色的瞳。 我叫凉月,是给予人类时光的仙。但,不是平常的时光,而是给予人类感到最深刻的那段时光。 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存在的意义。这些时光,大多与爱有关。 最近,我走入了一个人类的房间,当然,以风的姿态。屋里的一切都好熟悉。但,仙是没有记忆的,所以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桌子上有三张牌,我似乎有点眼熟。 查阅了牌析,我回到了住所,参照那些牌,给了三个人,三个时空,三段不同的时光。【逆位愚者--纯纯的爱】 “喂,你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 头戴银饰的少女望着远方奔驰而去的骏马轻叹。 水色的落花飞入她的双眼,化作凝着她对他的恋的水珠滑下。 她比他整整小了5岁 她记得 他救过落水的她 曾帮她捉过蝴蝶 曾欣赏过她的歌声 她答应他长大后非他不嫁 但是,或许上天真的不允许这段感情的存在。 就在他走后的第三十天,王室便传来消息,她将远嫁风国平息战火。 也是那日,身为雪国公主的她得到了他落难的消息--他是雪国最后战死的将军。 她第一次哭的晕厥过去。 听说自那日起,雪国的雪就再也没停过。 醒来后,她躺在暖暖的床上。 周围一切都用红色装饰好。 迎亲的花轿正在来的路上。 她沉默地披上了嫁衣, 她沉默的梳好了云鬓, 她沉默的画上了彩妆 她出门后,一切人都向她道好。 可是,她的内心早已被抽空。 那天,在婚礼上她喝醉了。 脱下了嫁衣快乐的舞着。 仿佛,她要嫁的是她日夜思念的人。 那一夜星辰很亮。 可是,雪国的公主却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第二天,人们在井边发现了一只红鞋。 雪国的公主莫非投井了? 不,她仅仅是去履行她的约定罢了。【逆位死神--新的开始】 暮色古亭,简单而朴华的寂寞。 她不懂,为什么自己最后是这样的结局。 明明是这样的痴狂,无法忘却, 甚至觉得所有倒影都是那个人的影子。 但为什么,手上会多了一封他从远方寄来的信。 “我们的爱输给了距离。” 她不甘愿这样放手, 可是,她也绝不做死缠烂打之人。 不提祝福,也许她并无这份宽容。 但也不是诅咒,毕竟,她曾经爱过。 她对他最后的心愿,只是想看一看他给她留下的最后的画面。 世上有种人,因情而生,为被情所困的人提供帮助。 它们叫卖梦者。 他们卖的梦,或长或短,不同的人,可以在梦中实现心中所想。 虽然仅仅是梦。 它们,居住在每一个人身上。想到它们,它们便会出现。 而代价,便是消散生命里活在世上的一天。 她觉得,世界开始发生变化了。 眼前,是来来往往的人群。 眼前的屏幕上,滚动着火车的班次。最上面的,是他的班次。 她回头,看昔日的他正微笑着对她挥手,说“等我” 棕色的头发,熟悉的笑。 然后,渐渐走远,慢慢的,慢慢的,被人群湮没。 身后,是火车长笛--那悠长的一声。 昔日送别的画面消失了,她醒来。 自己,正靠着古亭的柱子。 非梦,亦梦。 风卷残叶,碎落艳阳天。 是谁,路过,不留痕迹。 她站起来,望着渐渐陨落的残阳。 微笑着,但眼眶,被水湿润了。 夜,马上来了,风真凉。 第15章 零碎的梦 今天的太阳公公没有出来散步,所以风姑姑就开开心心的跑了下来。然后一直在和可可爱爱的小鹄鹄拥抱,小鹄鹄难受极了。拼命把小脑袋放进被子哥哥大大的,暖暖的,软软的,怀抱里去。 “鹄鹄,要起床啦。”鹄鹄爸爸叫着鹄鹄,“太阳公公都出来散步啦。乖乖的鹄鹄要起床了。” 鹄鹄把小脑袋伸出了一点点,然后就看到外面还是没有太阳公公散步的影子,然后马上又缩了回去。“爸爸骗人,太阳公公明明没有出来散步。” “嗯。”爸爸思考了一会,“鹄鹄呀,对不起,爸爸是说谎了,这是爸爸的错,爸爸先和鹄鹄道歉。不过既然太阳公公没有出来散步。那鹄鹄知道为什么今天太阳公公没有出来散步吗?” “鹄鹄接受爸爸的道歉。”鹄鹄想了想,摇了摇头,“鹄鹄不知道呢,那爸爸知道为什么吗?”“刚好爸爸知道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呀,太阳公公每天就像鹄鹄一样,很怕冰冰凉凉的风姑姑的拥抱,可是风姑姑却特别的喜欢太阳公公。每到太阳公公出来散步的时候都会像拥抱可可爱爱的鹄鹄一样拥抱温暖的太阳公公。” “那太阳公公为什么不拒绝风姑姑的拥抱呢?”鹄鹄疑惑的问。 “因为太阳公公也很喜欢哗啦哗啦的风姑姑。但是风姑姑的拥抱实在是太冷了,冷的太阳公公像鹄鹄一样缩在温温暖暖的被子里不敢出来。但是太阳公公又不想让风姑姑伤心,于是每隔几天就会出来一次。” “有一天,太阳公公出来散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觉得风姑姑的拥抱一点也不冷,反而像qq软软的布丁一样的美好,太阳公公疑惑极了。他想,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他想啊想,想到晚上月亮爷爷出来晒太阳的时候都没有想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然后太阳公公就去问了温柔的云朵姐姐,为什么我觉得风姑姑的拥抱一点都不冷了呢?可是云朵姐姐说,太阳公公,我也不知道呢。不过白天出来睡觉的晚霞和晨曦姐妹可能会知道呢。你去问问她们吧。”“于是太阳公公等呀等,终于等到晚上晚霞和晨曦姐妹一起清醒的时候,他问她们,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风姑姑的拥抱一点儿也不冷了呢?晚霞和晨曦姐妹想了想,对太阳公公说道,可能是因为那些可可爱爱的小朋友太喜欢你了,所以他们每天早上起来对你的爱形成了一个保护膜,让你不觉得风姑姑的拥抱是冷的了。” “听到这太阳公公高兴极了,每天在那些可可爱爱的小朋友的爱里出来散步,再也不怕风姑姑的拥抱是冷的了,然后再和晚霞姐姐一起回家睡觉。所以今天太阳公公没有出来散步是因为像鹄鹄这样可可爱爱的小朋友没有在早上起来对太阳公公保护。所以今天太阳公公就没有出来了。” 听完这个故事,鹄鹄赶紧从温温暖暖的被子哥哥的怀抱里出来,跑到阳台上,悄悄地对太阳公公许愿,太阳公公我爱你,希望太阳公公可以再一次和哗啦哗啦的风姑姑一起玩耍,希望太阳公公可以顺顺利利的出来散步。 从今以后,鹄鹄早上再也不会赖床了,每天都认认真真的对着太阳公公告白,希望可以让太阳公公感到更加温暖一些。和风姑姑更好的玩耍。“我在脑子里想象了月光下的潮汐, 小人儿跨栏, 兔子跳梅花桩, 猎豹跑步, 仓鼠极速前进, 可是还是睡不着。”虽然睡不着, 但是希望可可爱爱的你, 能做一个甜滋滋的梦。 (n_n)有一天,小鹄鹄和可爱的爸爸走着回家的路上,然后突然下起了噼里啪啦的雨来,他们连忙躲进了一家可可爱爱的糖果店。 然后天上响起轰隆轰隆的巨响,小女孩猛的扎进爸爸的怀里,害怕的哭了起来,恐惧而又尖锐的哭声在爸爸怀里回荡。 爸爸心疼极了,“乖鹄鹄,不要害怕哦!”爸爸把小女孩的脸捧在手心里,“打雷其实是在提醒像你这样可爱的小朋友要好好打开你们的衣口袋,他们送礼物来咯。” 爸爸把手伸进大大的裤子口袋,拿了满满一手的闪闪亮亮的,五彩缤纷的糖果出来,“你看,你刚刚在爸爸怀里,他们送礼物你没有看到,所以爸爸就帮你把礼物接下来了。” “哇!”小女孩刚刚还流着眼泪的眼睛就停了下来,拿起一颗亮亮晶晶的糖果,打开漂漂亮亮的糖纸,拿出里面的糖果,放进了嘴巴里。嗯——甜滋滋的呢。 然后突然跑了出去,期待的看着天空。 爸爸连忙追了过来,替她挡住了那些稀里哗啦的雨水。她不满的推了推爸爸挡着她雨水的身体,“爸爸,你干嘛呀!我可是要第一时间接到它送的礼物呢。” “嗯,那个,”爸爸不知这么回话了,刚好一条彩虹出现在遥远的天迹。 “哦!鹄鹄,你看,”爸爸打开了一点点缝隙,那道彩虹被鹄鹄看到了。可还没等她兴奋起来,“鹄鹄,你可不能出来了,你知道吗?听说呀!彩虹会吃小朋友甜甜的梦哦!这样把小朋友甜甜的梦吃掉了的话,彩虹就更加漂亮了,它就可以吃更多小朋友甜甜的梦了。所以爸爸要好好保护好鹄鹄,不让鹄鹄甜甜的梦被吃掉。” 鹄鹄惊讶极了,连忙乖乖的缩在爸爸大大的怀抱里,“哦!爸爸那你怎么办呀!你甜甜的梦呢,我也要保护爸爸。” 爸爸开朗的笑了笑,“好鹄鹄,放心吧,彩虹只吃小朋友的梦,不吃大人的梦的。” 乖乖走回了糖果店,鹄鹄疑惑的问道,“爸爸,为什么呀?为什么不吃大人的梦呢?” “因为大人的梦不是甜甜的,只有小朋友的梦才是甜甜的。”“那爸爸的梦也不是甜甜的吗?” “是啊!爸爸的梦不是甜甜的,鹄鹄的梦是甜甜的,泛着可爱的糖果的味道,爸爸晚上的时候都闻到了。” 鹄鹄陷入了沉思。 到了晚上,月亮爷爷出来晒太阳了的时候。 小鹄鹄拿着那本爸爸平时给她讲的睡前故事,跑到了爸爸妈妈的房间里,挤在了爸爸妈妈中间。 “我每天晚上都会听好听的故事,所以梦是甜甜的,那我给爸爸妈妈讲故事,那么爸爸妈妈的梦也是甜甜的了。”小鹄鹄得意的说道。 爸爸妈妈摸了摸小鹄鹄的小脑袋,然后乖乖躺下来听鹄鹄讲故事。 可是鹄鹄却遇上了难题,因为她发现自己不认识字,这可怎么办呀!爸爸妈妈等着自己讲故事呢。然后她结结巴巴的说着,“在,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可爱的小精灵,她,嗯,她很想有一个好朋友。所以她努力的找呀找呀,终于听见有一个甜甜的声音告诉她,我想和你做朋友。然后她开心极了,可是那个朋友住的有点儿远,行动又有点儿慢。她只好去自己去找她。” “她找呀找呀,找到大大的树爷爷面前问他,老爷爷呀老爷爷,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甜甜的声音?树爷爷说呀,没有听到过呢孩子。不过你可以去问问海里面的海龟爷爷,他去的地方可多了呢。” “于是她找呀找呀,找到了在海滩上晒太阳的海龟爷爷,问着他,海龟爷爷呀海龟爷爷,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甜甜的声音?海龟爷爷说呀,哦!有的,孩子,你说的是彩虹妮妮吗?她的声音甜甜的,但是没有人和她做朋友,她太遥远了。” “哦!她找到了,她的朋友就是彩虹妮妮。可是怎么才能和她的朋友在一起呢?海龟爷爷又说啦,你要在雨天轰隆轰隆的时候许愿,许愿可以送你去见妮妮,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呢。小精灵坚定的说,我会做到的,妮妮可是我的朋友。”“一个雨天就要来了,天上黑呼呼的,她有点害怕,不过只是一点,只有一点而已哦。”说到这儿,鹄鹄有些大声的辩解道,爸爸妈妈赶紧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鹄鹄这才继续讲了起来,“然后天上噼里啪啦的出现了白色的光,听海龟爷爷说,如果噼里啪啦的出现了白色的光,那么就要打雷了呢。” “小精灵勇敢的抬起了头,看向了轰隆轰隆的雷,许下了见妮妮的愿望。果然,海龟爷爷说的没错,她一下子就出现在了一个用糖果做成的城堡外面。她想,怪不得妮妮的声音那么甜,原来她住在甜甜的糖果里呀。” 鹄鹄揉了揉眼睛,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继续说道,“小精灵见到了朋友妮妮,然后妮妮请她到甜甜的糖果床上睡觉,然后小精灵就躺在了甜甜的糖果上面,做了一个甜甜的梦。” 然后就没有声音了,爸爸妈妈抬头一看,原来鹄鹄也和小精灵一起睡着了。那么我们就祝她睡个好梦吧。 当然,你也是哦!祝你做个甜甜的糖果一样的好梦哦!晚安。不用担心哦!小朋友们,现在彩虹妮妮已经有了可可爱爱的小精灵朋友啦,不会偷偷吃小朋友们甜甜的梦啦。不过一些特别可可爱爱的小朋友还是要注意,因为你甜甜的梦比妮妮城堡里的糖果还要甜滋滋的。所以如果你看见了妮妮而没有做一个甜滋滋的梦,那么很有可能是因为你实在是太可可爱爱了,妮妮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偷偷吃掉了你甜滋滋的梦。 哦!还有一件事,我差点就忘记了呢。就是小朋友们一个人的时候,在轰隆轰隆的雨里是接不到礼物的。因为可可爱爱的小朋友们没有爸爸妈妈那么高高的,而别人没有爸爸妈妈那么爱可可爱爱的你们,就连小鹄鹄也是在爸爸身边接到礼物的呢。 所以快要下雨了就赶紧扎到可爱的爸爸妈妈软软的怀抱里,然后对轰隆轰隆的雷声勇敢的许下关于可可爱爱的糖果的心愿吧!但是如果这次的糖果不是小朋友许下的愿,那么肯定是天上的雷声实在是太忙了,不小心把别人的糖果发给了你,把你的糖果发给了其他小朋友。没关系的,多许几次可可爱爱的愿,那么雷声就会明白可可爱爱的小朋友的愿望啦!鹄鹄啃完口红的时候问着刚刚进来的鹄鹄妈妈,“为什么这个糖这么难吃呢?”然后鹄鹄妈妈把鹄鹄红红的嘴巴擦干净,对皱眉的鹄鹄说,“这种糖是一个妈妈给她的孩子专门做的一种特别的糖果。那个妈妈的孩子很矫气,打不得,骂不得,还要好看的糖果才会乖乖的听话。她很不听话,对吧,鹄鹄” 鹄鹄连忙用力的点了点头,“对的妈妈,鹄鹄可比她乖多了。”鹄鹄骄傲极了。 “但是,鹄鹄你知道吗?那个孩子是不可以吃糖果的,她得了一场大病,然后医生对那个孩子的妈妈说呀,这个孩子不可以吃任何的糖果,任何时候都不可以!” “啊!妈妈,那她也太可怜了吧。” 妈妈摸了摸鹄鹄的小脑袋,“是啊,所以她的妈妈就很苦恼,她找呀找呀,从白天找到晚上,又从晚上找到白天,如此反复。她却没有找到过那种特别的,可以让自己可爱的孩子吃的糖果,她只能看着自己的孩子羡慕的看着别人的孩子吃着甜滋滋的棒棒糖。他们用舌头舔了一下又一下,然后把漂漂亮亮的糖果一下塞到嘴巴里去,在脸上形成了一个幸福的小包。”“而她的孩子只可以难过的走过去,走过吃着甜滋滋糖果的笑的甜滋滋的孩子;走过散发着甜滋滋的,装扮的可可爱爱的糖果屋;走过一群分享漂漂亮亮的,亮亮晶晶的,五彩斑斓的糖纸的小朋友们。”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可爱的孩子不可以吃那甜滋滋的,漂漂亮亮的,五彩斑斓的可可爱爱的糖果了。所以她憋足了劲,想着,既然我找不到可以让我可爱的孩子放心吃的糖果,那我为什么不自己做着试试看呢?” “她说干就干了起来,买好那些亮亮晶晶的,五彩斑斓的,好看的小盒子。实验了起来,她每天在孩子出去玩耍的时候,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研究那种特别的糖果。” “在那个过程中,她做过口感不佳的白色饮料,做过亮亮晶晶的小饼干,做过甜滋滋的双层棉花糖曲奇饼,还做过好多好多特别的,可以让她孩子吃的那种甜滋滋的,亮亮晶晶的,漂漂亮亮的糖果。”“哇⊙?⊙!她妈妈好伟大呀!”说完,小鹄鹄用肉嘟嘟的小手摸了摸自己短短的小下巴,然后哼哧哼哧的跑了出去,再哼哧哼哧的摇摇晃晃的抱着一个漂漂亮亮的盒子走了过来。 留恋的摸摸那个漂漂亮亮的盒子,扭开了头,把盒子送到了妈妈面前。妈妈打开一看,哇!居然是鹄鹄一直收藏着的那种她最喜欢的糖果,满满一盒全部都给了妈妈,“鹄鹄——鹄鹄才不是坏孩子呢,鹄鹄不会在外面吃甜滋滋的糖果了,那这些,就给,就给妈妈了。” 妈妈欣慰的对可爱的鹄鹄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不用怕的,鹄鹄。鹄鹄如果担心可以只是在家里吃甜滋滋的糖果,爸爸妈妈保证不会让别的小朋友看到鹄鹄吃甜滋滋的糖果的。爸爸妈妈会好好守护鹄鹄吃甜滋滋的糖果的权利的。”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漂亮可爱美丽的公主, 她被一个邪恶的巫婆诅咒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后来,一位王子亲了她一口,于是她就醒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没有充足的睡眠是无法成为公主的。 那么,我的公主, 可以睡了吗? 第16章 云草镇 chapter.1 阿芸与云草镇 云草镇在迷雾森林的旁边,它只有很小的一方土地,小到好像夜空里漫天星河中一颗你几乎看不清光亮的星星一样,你也完全没有办法在地图中找到它的影子。 不为人知也造就了云草镇居民淳朴善良的性格,街坊邻居之间的来往莫不沾染着一层薄薄却带有温度的人间气息,无论是在这居住多年的老者,还是无意中迷了路来到这里的旅人,都会如同候鸟找到了归巢一般的,从心底感受到阳光般明媚的暖意。 云草镇被冷水湖北方的小径流贯穿,小溪两旁和镇里内外都云草丛生,这云草每每到了清晨有凝霜或露水被太阳所蒸腾时,便会升起一大片一大片的云气,于是整个小镇上空一片氤氲,分不清镇和天空的边际,只有白鹭清悦的鸣叫,才将遥远的人们的想象,拉回朦胧的现实。 小镇上最有名的点心叫做云果,它由云草结实而得,传说未离开云草镇的小孩连续吃上一千颗就可以飞上云霄去做云朵里的仙子,不过这并无法验证,毕竟对于孩子来说,这云草味道不佳,虽然嚼起来生脆有声,却在清甜之下藏着一层凝重的苦涩,因此也除了有盛大节日时象征性的吃上一点之外,不会太关注了。 阿芸就住在这里,她记不清自己已经一个人在这里居住了多久,也不清楚自己是否会离开这里,但她很清楚自己喜爱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那些红瓦祠堂、青砖灰巷,她似乎她似乎在很小的时候就用双手一寸一寸的摸索过了。下雨的时候她便站在雨中,学习像稻草人一样一动不动,仅听雨水击打在屋瓦上,发出空灵萦绕的声响,这时候她会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好像一滴雨,在云、雨、水汽之间不断的轮回。 阿芸并没有什么特长,但却酷爱做灯。事实上云草镇的居民都没有一个称得上是正当的职业,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别喜爱做的事。比如像小鸭清谷就特别喜欢做风铃,因此每一户人家门前都有一只独一无二的风铃,上面写着不一样的真挚祝福;老熊伯尼喜爱烹饪,故逢年过节大家的餐桌上只要有了什么美味而新奇的佳肴,一定是出自他的手笔;住在芡实巷中的麋鹿琵丝,狂热舞蹈,在碧影潭总能欣赏到她幽然静谧的舞姿,让每个人都愉悦宁静......阿芸也再为大家做灯,她已经完成了九十九只各种花样的灯,灯芯草却用完了。 灯芯草是灯的框架构成原料,也是燃烧持久的内芯。只有在每年的重楼节才能在来这附近的做生意的旅行狼皮克那里买到(据说它们生长在很暗远的深谷)。去年阿芸买完了他手中所有的灯芯草,却仍旧用的干干净净。算算距离第二年的重楼节还有小半年的时间,阿芸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看来给麋鹿做的那盏灯,只有先搁置一旁啦。 放下手中的工具,天已迫近黄昏。阿芸有一点无聊,她呆呆地坐在床边,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做什么好。 去找麋鹿好了?她这么想着便出了门。在碧影潭她找到了琵丝,简单说明了给她的灯会有延误的情况。两人又闲聊了一会预备告别,临行之际,阿芸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琵丝,你跳完了舞之后做什么?” “等待新的一天开始。” “你有想过换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吗?” “可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阿芸一下子给她堵住了,她意识到自己急切的想要换一种生活方式,而不是只能等待。 万一今年皮克先生没有来呢?我岂不是还要再等一年,万一他明年也不来呢,后年也不来呢……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去找灯芯草呢?她一拍脑门,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离开云草镇,去传说中的很幽深的萤火之谷,寻找灯芯草。 她倏而雀跃起来了,飞奔回家收拾了一个小行囊,打算明天去与松鼠丛蓉道别,然后便一个人踏上茫茫征程。 这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啊!她快乐的想着,很轻盈的跳到自己的梦里去了。chapter.2 阿芸与石像迷踪阵 阿芸一觉睡醒后,往自己衣襟上别好了一枚云草镇徽章,便急着往橡木森林赶去。 松鼠就住在那里,她是阿芸最好的朋友,小时候两个人一起在木叶学院学习过“如何丰富自身的想象力”等课程。橡木森林如同它的名字,树种以橡树为主,每当到了秋天,大量的橡子从高空坠落,仿佛给森林下了一场春雷。 “阿芸,你这么急着上哪儿去?”松鼠看见了她,于是蹿跃到离她最近的树梢头问。 “我来找你,跟你道别,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去找萤火之谷了,可能会去很久。” 松鼠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然后说:“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不如我们一起去吧,说不准我还能碰到雕刻松果的雕刻家莫莫!” 阿芸觉得自己更加兴奋了,她们当即拿出了一张白纸规划路线,然后发现除了迷雾森林并不知道其他什么地方。“只有从这里开始了。”阿芸用笔在迷雾森林的字样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剩下的路线,要根据我们自己的探索才能清楚显现。”她催促着松鼠也收拾了一个小行囊,两人便说说笑笑的出发了。 走到迷雾森林的入口,才发现今天的雾气很重,整片森林都被浓厚的迷雾包围,松鼠犹豫了一下劝她道:“阿芸,我觉得今天不太适合出行,要不我们明天再来吧?” 阿芸原本有些打退堂鼓,但经松鼠这么一说,她反而觉得不能就这样回去。“既然来了,那就要探个究竟。”她说着就独个儿向里走去,松鼠拗不过她,也只好追了上来。 这真是一片奇怪的森林,外面看上去幽暗深邃,里面却异常明丽。两个好朋友一边欣赏着眼前在过去从未见过的奇幻景象——比兔子还大的蘑菇,像星星一样的叶子,湖中的鹅卵石竟然会自发碰撞,发出音乐一样的声音......“你看那个——!”阿芸兴奋的向溪边跑去,她发现了一株会发光的云草(作为灯匠总是会对发光的东西异常感兴趣)。 “阿芸你不要乱动这里的东西,我听浣熊婆婆讲过,迷雾森林的神秘之处,不但在于与外界完全不同的反差和奇异景观,更为重要的是,听说几千年前,女巫玛卡在这里布下了大大小小的阵法,其中的石像迷踪阵尤为著名……” “我知道我知道!”阿芸打断了她的话,“我听皮克先生给我讲过,他有一次不小心触碰到一个小阵法,然后脚被吊在了树上!他可真笨,都不知道用刀把藤条砍断!”她停了停又说:“就算遇上什么阵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倒觉得蛮好玩的嘛。再说我就采这么一株小小的云草,它那么小,就算在它上面布下了什么阵法也不会有多吓人,说不定还会出来一只从来没见过的可爱小动物!” “可是......我还是觉得最好别......” “哎呀,我们出来就是要有冒险(搞事)的精神,松鼠你最好啦!” 丛蓉最终只好妥协:“好吧好吧,不过只准这一次哦!” “嗯嗯!”阿芸一边答应着一边去采那株发出蓝色光芒的云草。 说来也奇怪,它生的异于体型的结实,仿佛有一个强力的吸盘一样紧紧吸住了土壤,阿芸只得使出全身的力气去拔他,这一下可不得了—— 伴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从土里冒出来了“五根大石柱”,它们的底部是一个大转盘体的轮台,在一阵急速地旋转后,烟尘滚滚之下,它们睁开了绿色的眼睛。 虽然一片烟雾蒙蒙,阿芸还是看清了这些石柱是雕刻而成的海豹。她不禁咽下一口唾沫。 ——这是......石像迷踪阵?chapter.3 阿芸与捕云的人 等阿芸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一个小山丘上,四面白云飘浮,周围雾气缭绕。 “我这是.....在哪儿啊……”她挣扎着坐起来看向四周,脑子却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看向掌心,看见了之前自己所留下的字样,却无论如何想不起当时究竟是怎样的一番景象,让她留下这样的字迹了。 于是她站起身,将帽子理正,向雾气最重的地方走去。一时间她什么也看不到了,只觉得有云“嗖嗖”的往她衣服里钻,往她鼻腔里灌,还有细密的雨点打在她的耳边。阿芸不得不屏气凝神地放慢脚步......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穿出了那片云雾——一个张着网的女孩映入她的眼帘。 “咦?” “咦?”那个女孩也看见了阿芸,两人一起发出了惊奇的声音。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孩好奇地问她。 “就是那儿......”阿芸往后一指,却发现刚才还云雾浓密的地方不知何时变得阳光普照,她只好说了声奇怪转而问对方:“你是从哪儿来的?” “我一直在这里捕云呀。”女孩一副奇怪的样子,好像大家都应该知道她一样。 “我怎么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你不是云岭的人吧?”女孩追问她。 “云岭?” “喏。”女孩子往天上指了指,阿芸抬起头一看,天上竟有一块坐标,上面印着两个发光的大字——云岭。 “我确实不是云岭的居民,我是从云草镇来的,要去找萤火之谷。”阿芸简单解释了一下,既而便把自己的身世之谜抛到了九霄云外。“你说你是个捕云的,云不是水蒸气制成的吗,你怎么捕呢?” “这你就不知道啦,”女孩子露出了十分自豪的笑容:“这里的云可不是普通的云,它是从人们各种各样的回忆中产生的。比方说当一个人回忆了一件十分令她快乐的事情时,就会产生一朵白云,但如果回想起十分痛苦的事时,就会产生一朵乌云。这里的云都是这样来的,白云多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在正午挂大彩虹,乌云多了就会下暴雨。” 她说到这儿吐了吐舌头,又接着讲道:“一般来讲,一个人脑海中能够储存的回忆是有限的,要是可以让她想的东西太多,她就很有了容易陷到自己的思绪里去。整天想着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以至于过不好现实的生活......” “噢,”阿芸明白了一点,“所以你......” “对,所以我的工作就是从这些承载有人们记忆的云朵中捕捉那些令人深陷其中的云。很多人都认为这样的云一定都是盛满痛苦的那一种,其实并非如此。大多让人沉沦的记忆都是过去的幸福、或是未完成的遗憾,正是因为过往太过美好,所以让人不愿去面对现实的困难,反而活在自己的回忆里了。” “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当然不好啦,你想想看,一个人一整天不去做新的事情,体验新的生活,反而终日活在不会再发生的记忆里,或者犹如死了一般,又有什么意思呢?” “嗯……”阿芸想了想觉得似乎很有道理,“什么样的人,会陷进去呢?” “我可以举个例子,上回有个姐姐,因为失误丢了自己的工作,整天都在懊悔那一刻的不小心,每天都在想着‘要是我当时......就好啦。’结果整天郁郁寡欢。” “啊......” “嗯,后来我发现了那朵云,把它捕捉下来,一瞬间整个天空都明媚啦!” “你真了不起!”阿芸衷心的称赞道,“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那个姐姐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并分析了那一次的失误,已经找到一份新的好工作啦。” 这真是太好了。阿芸忍不住笑了,她又请求道:“可以帮我看看我的天空是怎么样的吗?” 女孩子爽快的答应了她,但令人奇怪的是,阿芸的天空竟然看不见什么云朵,半空中只漂浮一朵小小的、浅蓝的云,它一脸晕乎乎的样子,仿佛阿芸一眼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你似乎没有什么记忆的样子。”女孩将那朵云捕捉下来递给她,皱了皱眉头,“也许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失去了以前的记忆。” 阿芸没有说话,因为她什么也回想不起来。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可以走到外面去,等你找到你的朋友还有家乡,也许对你恢复记忆能有所帮助。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回云岭来找我,我叫吉铃。” 阿芸谢过她,将自己的那朵云别在头上,因有了一朵属于自己的云而喜悦着,走下了山丘。这时天边架起了七彩的光桥,倏然她想起了一句话: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大吉也。” 阿芸踏了上去,她不知道的是,真正的冒险终于拉开了序幕……#灯火列车 那是怎样的一辆列车啊,它仿佛从梦中出现。载着一厢一厢的灯火由星河向地面驶来。夜空显得那样深邃和幽暗,列车长得好像看不到尽头,只知道在视野的极限之处也是列车与地平线重合的璀亮。 阿芸就那样痴痴的望着,不一会儿列车就近了。列车上有那样多的小窗口,一孔小窗就是一盏小小的星灯,在深蓝海域似的夜幕下迸出点点星芒。这列车,一定能开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吧。阿芸怔怔地想着,似乎有女巫用魔咒将她的目光钉在了这些明亮的灯火上,她多想就这样跟着它一同去浪迹天涯、漂泊四方啊。 恰巧列车停在了她的身边,仿佛把她当成了下一站的起点。于是她极自然的踏了上去,只记得自己看见了心中朝朝暮暮燃亮的星火,再也来不及与所有人告别了。 车厢内空空荡荡,只有火炉般色泽的灯火。阿芸感觉自己似乎是唯一的乘客,列车在车轨上很平缓的运行,发出下雪天烤火的猫咪很舒服的咕噜声。阿芸看着窗外流逝成汪洋似的风景——那些普通的草木植物此刻全部幻化为了摇曳着微光的灯芯草,在风浪中疯狂的舞动,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大群痴痴的萤火虫。列车驶过洼地,于是浅水中映出了列车的盏盏星灯,犹如明灯坠入水中,与被星河点亮的透明水域交相辉映,阿芸只感到眼前一片悬星似的光芒...... 她也不知道自己痴了多久,直到列车驶入了一个漫长的黑暗通道,她才觉着刚才的这一切都犹如狂欢似的,倏尔的出现,而尽管持续了很久仍令人觉得转瞬即逝。阿芸突然觉得自己找到了一点想要做灯匠的缘由——哪怕只能带给别人片刻的希望和祝福,那片刻也如同那片灯海会化瞬间为永恒。她的脑子很乱,阿芸实在走了太久的路,又集中精力想了那样久的事,列车却仍旧温暖安静,让她想起了记不得的家,每次离开很远回头总会有一扇窗亮着,令她倍感勇气走下去。她感到安全,一阵强烈的倦意涌来,她靠在窗子边,沉沉的睡去...... 嘘。 花与梦 从云岭出去,像是在误入歧途时闯入了一片四月芳菲。桃花、梨花、杏花沿着道儿次第开放,一旦有风拂过就下起一场柔软的,馨芳的雨。阿芸觉得这儿很舒服,就倚着树干坐下了。 浅粉的、雪白的、杏色的小小花瓣落在了溪里,竟变成了花瓣儿鱼,她似乎在哪个故事中见过这样的场景,不由拖着脑袋微微出了神。花香似乎愈来愈浓郁了,这奇香竟在空中凝结成一双粉色的手臂,对着阿芸进行奇诡的引诱,她不自觉的向溪边走去。花瓣儿鱼纷纷聚集而来,嘴里吵吵嚷嚷着:“说一段往事给我们听,不然你也变成花瓣儿鱼!”空气是令人窒息的粉红色,阿芸想往远离河边的地方走去,脚却好像被凝结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这时她才看清河边立着一块小路牌——“遗失河”。 她有些不受大脑控制的张开了嘴:“我已经没有记忆了。”这样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就在这时,阿芸感到一小股清幽的茉莉花香钻进了她的鼻子,她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那朵从云岭带出来的小小云,不动声色的从她的脸颊飘会发梢,冲她眨了眨眼。话到嘴边,硬生生地拐了一个弯道:“好,我就说一段有关茉莉花的往事给你们听。” ——(以下为阿芸第一人称自述)—— 是什么时候第一次闻到茉莉花的香气呢?我也想不起太过确切的时间了,但我很清楚的记得,在过去我居住的地方,有一位浣熊奶奶,在每个春夏天的清晨,都会去镇上的小溪边清濯茉莉花,然后编织成花环。说来也怪,尽管花的品相上乘,也算得上是镇里稀有的花种,面对源源不绝的想买下花的人,她都挨个拒绝,甚至转身就跑。久而久之的,浣熊奶奶就成了我们那一带“非常难以接近的老太太”。 但那都是不了解她的人。和她亲近的人都知道,浣熊奶奶绝对是镇上非常好非常好的奶奶!新来了街坊邻居;有哪家的姑娘要远行;或者谁遭遇了不幸......奶奶都会悄悄的在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到那家人信箱里放上一束在那天采摘的还带着露水的茉莉,来表达自己的感情。她之所以拒绝露面......是因为她患有很强的社交恐惧。 不过......(阿芸讲到这里,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神情)和她有缘的人,总是能够有机会和她成为好朋友的。 每年初夏,我们学校的小娃娃都会养蚕宝宝。看着这些白白胖胖的小生命在手心里慢慢地爬动,连最害怕虫子的女孩都无法狠心的将它抛弃。通常我会每隔三天去森林里采集足够的桑叶,但那一年镇上的雾气浓的吓人,星洲警官守在森林入口禁止大家通行,我的蚕宝宝也就断了食物来源。 无奈之下,我决定去找别的叶子来让它们试一试。浣熊奶奶种的茉莉花,连叶子都是香的,我也毫不羞愧的打起了歪主意。事不宜迟,不忍心再看着蚕宝宝在饿死的边缘挣扎,天刚蒙蒙亮,我就伺机行动了。不巧的是,我刚伸手折下了第一支花,背后就传来了浣熊奶奶怒气冲冲的声音“你在干什么呢?!”当时我心里害怕极了,但又不甘心就这样回去,加上被发现了有些羞臊,便垂着头向她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教育我什么或者赶我出去,相反邀请我去石桌上喝一杯茉莉花茶。在那儿我第一次见到了奶奶的家庭合影——除了她以外,还有浣熊爷爷和浣熊哥哥。奶奶注意到我在看她的照片,也没有将它收起来,神色平静的为自己也沏了一杯茶,用茶匙轻轻敲打着相框:“一个走了,一个在远方。” 我小口小口的嘬着花茶,是很轻松舒爽的味道,我的心却因她轻描淡写的说辞而感到沉重和凄凉,就仿佛一壶滚水下肚,五脏六腑皆被灼烧,却惟独避开了心脏。那一刻起我便决定,要多陪伴这位奶奶! 浣熊奶奶却说,一开始很寂寞,后来也渐渐习惯了。但我想,习惯是可以打破的,就像我今天偷了她的花并没有被批评,临走时还被送了一大束茉莉花和一个漂亮至极的花环一样。 当天晚上,浣熊奶奶神神秘秘地敲响了我家的门,手里拿着一大把为我摘来的桑叶。“谁都不许说!”她像个孩子似的得意地卖弄着本事。我欲言又止,终是不忍毁了她难得有的好兴致。 从那天开始,我们就变成了朝夕相见的家人。每天清晨我上学时总会遇到她在溪边清洗她的茉莉花,并把她觉得最美的一朵别在我的衣襟上。在学校里,清香怡人的气味能让好朋友羡慕一整天,黄昏放学回家时,她会散步走到路口等我,手中还拿着一个当天编的最好的花环。一路上她会问我在学校的趣事,也会给我讲她遇到的风景,和过去的经历……就让时光停留在那一刻吧,我时常会这样想,毕竟有人陪伴,实在是过于幸福美好的事情。 阿芸的故事讲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大抵是听得入了神,好一会儿花瓣儿鱼们都没有了声响。“那后来呢……”“对,后来呢……”声音在远远近近的水面扬旗大小不等的涟漪。 “后来......后来我跑出来了……”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阿芸的眼睛一下子红了,“我不该什么都没有说就冒冒失失跑出来的......她现在该多么着急啊……”悔恨交加,阿芸的声色都蒙上了一层水雾。花瓣儿鱼们没有在为难她,一条梨花鱼从水中冒出了脑袋:“沿着遗失河上游走大约十五里,就可以从这里走出去了。祝你好运!” “啊...谢谢......”阿芸有点不好意思的揩了揩眼睛,空中的香味曾几何时不再那么浓郁,她的双脚也脱离了麻木的状态,她谢过花瓣儿鱼们,向上游方向走去,身后鱼群们祝她好运的声音响成一片,回荡起阵阵涟漪。 一定可以回家的!主要我一直走下去。阿芸坚定的想着。b.瓢虫乐队 小溪渐渐走到了尽头,阿芸隐约从不远处的小森林中听到了乐声。“反正也没有地方可去,不如去找找歌声的源头吧。”这样想着,她便踏歌行路了。 外面看上去没什么东西的森林里竟是别有洞天,很迷你的音乐喷泉,许多铺着野餐垫露营的人们,还有最最吸引人目光——五只背着大乐器的巨型瓢虫。 它们应该是一个乐队,吉他、麦克风、手风琴、鼓和指挥棒这样象征身份的关键道具依有尽有,想必方才听见的声音,就是它们创造出的。 “小姑娘,你看上去有些愁眉苦脸,不如到中间来听我们为你演奏一曲吧。”一只身上挂着吉他的大瓢虫发现阿芸远远站在人群边缘张望,便费力挤开人群走到她面前,把她带到乐队中央,随后乐队的成员拉起手来,围成了一个大圆圈,使阿芸站在圆心的位置,随即开始了表演。 这说起来与看舞台上的演出有所不同。如果说坐在观众席上听台上的声音,或许会有听觉上的极致享受,也许能引起心中强烈的共鸣,但你始终知道那是经过无数次排练后的产物,终究少了几分随心所欲。而待演出落幕,聚光灯照亮舞台,你才惊觉自己始终是个外人。可现在,五位乐队成员围着她旋转,歌唱,它们疯狂而炙热,它们即兴的放声高歌,它们翩翩起舞,它们演绎着夏日独有的快乐......弹吉他的拨弦的手指快成了闪电,手风琴师的身体韵律完全融入了琴声的节拍,歌者有时想不到合适的歌词,便恰到好处快活的“哈哈!”一句,用“嘟嘟嘟嘟嘟嘟嘟儿~”这样的可爱叠音词代替......它们会的曲子一首接着一首地涌了出来,竟让她生出一种“这并非是在精心编排后的演奏,而是随心所欲的即兴创作。”这样的错觉。 有一种想要加入的欲望,就这样一点点从心里发酵,想要抛却一切烦恼,体验到他们那样纯粹的快乐,渴望学会像他们那样自信而无畏的表达,热切盼望成为他们那样勇敢而充满生命力的人。快乐是会感染的,当第一声笑落在大地上时,八荒遍野都会响起明亮的笑声。 手风琴师看出了她的心思,忽然单手抱琴,另一只手在她的肩上猛地拍了一下,阿芸哇啊一声叫了出来,随即跟着它们一同笑了,笑的直不起声,前仰后合,似是决定要将这几日忘记的笑声在此刻尽数补偿。在这之后,她觉得自己成为了这个小团队的一份子,并找到了自己独有的节奏,她能听懂它们唱是为今日的好天气、颂是因夏日清冽的泉水、乐是由此生遇到的人、梦是憬未来无穷无尽的奇遇历险。因相思歌起落叶,弦翅震出悲声,亦因重逢舞动双手,眼中含着喜悦的泪水……在长达数时的时间里,阿芸和它们一同唱、一同跳,一同谱写、一同创作,直至她声嘶力竭,累的没有站起身的力气才罢休。这样感受下的演出,所带来的力量好像可以延续她日后所有的生活。 “开心吗?”歌手坐到她的旁边,笑眯眯的问。 阿芸已经说不出话,只是尽可能的重重点头,她感到这几天丢失掉的生命力正一点一点透过阳光烤烫的草地,从她乏力空虚的指尖,一直蔓延到心脏里。指挥家团长告诉阿芸,这支乐队从它们五个在八年前第一次相遇就组成了,一开始是单纯的表演和学习别人的曲目,后来大家都不满足于止步于此,就学会了自己创作。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磨合,彼此间的默契已经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往往一个人看到了今天的露水,另一个人就能唱出他心里想的歌词,第三个人已经打好了拍子...... “我们的梦想就是不断的和世界相遇,不断与世界重逢。”它说这话时脸上浮现出的自豪满足迎着落日的余晖,呈现出油画那样温暖治愈的效果,“每到一处地方,我们都会停留几个月,为当地人展示其他地方的风景,然后,歌颂和感激此刻的相遇。” 阿芸静默的听着,伸手将发梢别住的小云朵摘了下来,“那如果有一天,不幸忘记了过去存在过的那些遇见,该怎么办?” 指挥一时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想了一下才回复她:“那就从此刻开始,去遇见新的遇见,这样等某一天你记起来时,也不会懊恼忘记日子时的虚度。” 阿芸思索着它的话,彼时鼓手也坐到了她的旁边,“就像今天,你遇见我们,我们遇见你,这就是一次美好的相遇。于我于你,心里都会留下痕迹,是也不是?”它的声音听上去是来自某个豪爽而粗犷的地域,却试图以温柔的调子和她讲道理,阿芸再一次没忍住笑了起来。“你说的是,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的。” 天色不早了,团长让大家收拾好东西准备休息,本来想叫她留宿一晚,却见她已经往远处走去了。本来想喊,但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止了声,只是站在那里望着。 “团长,那小姑娘走了,这么晚了,她又少了记忆,我有点担心......” “她比我们想象的要勇敢许多。”指挥拍了拍鼓手的肩,“我想她此刻一定急着去探寻新的’遇见’了,就像我们当年那样。” “噢天哪,我的心里突然生出了无数感触,此情此景只想谱一首新的曲子!”歌手收好自己的东西,也插话进来,吉他手极有灵性的拨出了一个和音。 来自瓢虫乐队的祝福与歌声带着盛夏的光芒,追逐着残阳和山丘的影子,向远方传递着——也不知道阿芸是否能够听见了。c.逐光者 离开音乐广场,向西行一百一十里,即见一块“涅槃之地”。这不过是一块告示牌,箭头歪歪斜斜的指向密林的一个大致方向,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上面油漆尚未风干。“涅槃之地”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难道真的可以见到传说中的凤凰?好奇心驱使之下,阿芸沿着路标所指处愉快地探索了。 没有走多久,她便在脚下找到几滴不慎泼洒的油料,环顾四周,她发现了一只尾羽斑斓,正用刷子给路牌上漆的孔雀。 “你好。”她走过去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你好亲爱的。”那只孔雀见了她,显得十分亲切热枕,“你也是来看涅槃之地的?我敢说那一定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奇迹!”它兴奋的挥动着翅膀,眼中放出灼热的光芒。 不知为何阿芸总在它身上看到一股违和感,可认识时间太短,她也说不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真的能看到凤凰?”她有些狐疑的问,心想凤凰这样级别的生物恐怕不是想见就能见着的。“噢当然,当然,亲爱的。”它一连说了两个“当然”,还塞给阿芸一张入场劵,随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好些动物,孔雀便将她往里面推推,忙着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看到那么多动物都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阿芸心里不禁又信了几分,看门票上写着“今晚八点,演出正式开始。”又看看时间,离开始还有些功夫,她便决定先找个地方吃些什么。离涅槃之地不远处就是一家森林餐馆,阿芸用所剩不多的钱买了两样吃食,就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咀嚼起来。 在这里她又遇到了孔雀小姐,她看上去有些紧张。“你还好吗,要不要过来坐坐?”阿芸主动招呼道。“哦哦,我很好亲爱的......我只是有些紧张过头了,这是第一次表演......你知道的,第一次难免有些无所适从……”它慌乱的步伐都有些变了样。 “别太担心,涅槃重生本来就是凤凰的使命,不会有什么差错的。”阿芸安慰道。 “是啊,是啊。我只是为它担心......你知道的,作为近亲,又第一次看到那么多观众......”它看了看天色,“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准备——我是说,看看准备的怎么样了。回见,亲爱的。”它说着以一种极不协调的姿态跑开了。 “回见。”阿芸说着,咬了一大口鸡蛋蘑菇煎饼,忽然意识到那股不协调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了,它行走的姿态像是在模仿凤凰振翅高飞的样子,无奈无论是气质还是气场都相距甚远,实甚至难以差强人意。 大概是同凤凰相处久了,不自觉沾染上一些生活习气?阿芸又咬了几口煎饼,若有所思。 如豆的路灯在某一特定的时刻倏然统统亮起,阿芸囫囵了最后几口晚饭,往涅槃之地走去。在那里因听说有凤凰演出而闻讯赶来的动物们挤满了整个场地,她费了好大劲才占到一个靠前的位置。灯熄了,幕布被拉开,场内一片寂静,静候凤凰出现,演出开始。 音乐奏响,悠扬婉丽的凤鸣划破沉寂,在清越的啼叫声中,一只大彩凤从天而降,宛若神女下凡,轻盈富贵的姿态博得了阵阵喝彩。随后的助兴节目为“凤舞九天”,在聚光灯等光效配合下,凤凰托举双翼升了起来,在空中的绸带上起舞,观众们纷纷屏住了呼吸,阿芸却皱起了眉头,且不论她过去听说过的凤舞九天可不是被透明丝线拉到空中去表演,这只凤凰的尾巴看上去也太奇怪了一些......比起凤舞,还不如孔雀舞呢,不过孔雀舞也不会像这样......等等,那只孔雀呢?这么重要的时刻,它应该没有理由不出现才对。阿芸抱着怀疑的态度继续看演出,随着违和感逐渐增强,她甚至开始怀疑:台上那只凤凰就是孔雀假扮的。瞧出端倪的观众也越来越多,议论声从窃窃私语到沸腾成一锅粥,一片混乱之中不知是谁带头喊了起来:“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了,直接涅槃吧!” “直接表演涅槃!” “对!表演涅槃!” “......”一时间场地人声鼎沸,空中的凤凰小姐有些乱了阵脚,火堆就在下方,它一个倒根葱栽了下去。“啊———”观众和它自己的尖叫声混杂在了一起,人们都乱成一团,看火焰越燃越旺,凤凰的羽翼越来越少,到后来一个黑影在火中翻滚着大喊救命。好心的大象用鼻子汲水扑灭了这场不算大的火,露出了羽翼被烧黑的孔雀,火鸡太太对此嗤之以鼻,“哼”了一声率先掉头就走;其他动物也对此议论纷纷,又带了点可怜的目光,终于陆陆续续离开,阿芸犹豫了一下,递过去一块在幕后捡到的、用树叶织成的布,好让它把自己难看的样子挡挡。 “为什么要模仿凤凰呢?”她仍然心有疑虑。 “......小时候幸运的见过一次,从此以后她就是我的偶像!我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像她那样闪耀的人!”承了阿芸的情,孔雀倒是也没有瞒她什么。 “可你终究是你,她是她,是不可能完全一样的。倒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孔雀垂着头没有说话,它也曾有美丽的羽毛和自信的神态,是同凤凰不一样的美法,但它从未珍惜过,最终在疯狂追逐别人的同时丢失了自己原有的。 阿芸摇着头离开了,疑惑仍然没有散去:难道偶像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激励大家成为想他一样的人么,未免太狭隘了些。人正是相互之间有所差异,才会对自己没有的心生向往,换句话而言,如果每个人都一模一样,也不会存在偶像了。 或许孔雀小姐想清楚后做回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的偶像吧?她一路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不觉走出“涅槃之地”很远的距离了。 第17章 眼泪的魔法 玲玲是个爱哭的孩子。 听到悲伤的音乐会哭,走路撞到树会哭,被蚊子叮了一口会哭,看了恐怖电影会哭,就连偶尔被爸爸批评一句,眼泪也会半天止不住。 妈妈说,玲玲说不定是眼泪做的。 玲玲心想,眼泪做的就眼泪做的,想着想着又哭了起来。 冬天到了,寒假里,妈妈不小心受了风寒,住进了医院。爸爸出差不在家,要第二天才能赶回来。夜晚窗外凌厉的寒风“砰砰”的撞击着窗户,玲玲一个人坐在餐桌边,孤独的掉眼泪。 她又冷又饿,很快就哭累了,一不小心忘了让眼泪停下来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即使睡着了,但眼泪还是一刻不停“啪嗒、啪嗒”的淌到桌面上。 第二天早上,玲玲睁开眼睛,惊讶的发现餐桌上站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冰人。 “谢谢你创造了我。”小冰人突然说话了。 “哇啊啊!”玲玲被吓得差点儿从椅子上蹦起来。 小冰人朝玲玲的方向走了两步:“明明是你给予我生命的,不用那么惊讶吧?” “我给予了你生命?” “是呀,我是由你的眼泪凝结而成的。” “原来是我的眼泪……”玲玲半信半疑的走近它,用手指轻轻的摸了摸小冰人光滑的脑壳儿:“你还能说话,真好玩儿~” 小冰人笑了起来:“那我陪你说说话好么?可爱的小姐姐~” “好呀!再多说点儿话吧!” 玲玲把小冰人带到自己的房间里,说了整整一上午的话。爸爸回到家里的时候她们才停下来。 到了晚上,玲玲要上床休息的时候,小冰人叫住了她:“玲玲,你今天还没哭呢。” “今天跟你在一起很开心,所以我没哭啊。” “我是由你的眼泪做的,你要是不给眼泪给我补充,我可就会慢慢蒸发而消失的。” “原来是这样。我很会哭的,我会哭出来很多很多的眼泪出来,你不用担心会消失。”说着,玲玲轻轻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眼泪似乎就要夺眶而出。 “不用哭那么多,如果哭成了红眼睛,你就会变成小白兔的!” “我不怕!” “不用哭那么多,如果哭成了大花脸,你就会变成灰金猫的!” “我不怕!” “不用哭那么多,如果哭成了哑嗓子,你就会变成大灰狼的!” “我不怕!你是我的朋友,不管变成什么,我都不会让你消失的。” “朋友……吗?” “嗯!好朋友!”玲玲用力的点了点头,用手指沾着眼角渗出来的眼泪,递到小冰人的嘴边让它喝了下去。 “那么,我想打雪仗,明天能陪我去吗?” “好呀!” 玲玲和小冰人成了好朋友,之后她们在整个冬天里开心的打雪仗、滑雪。玲玲还堆了一个雪城堡,让小冰人住在里面。就这样两人度过了一个充满欢笑的冬天。 春天快来的时候,寒假结束了,玲玲又要开始上学了。 这天,玲玲放学回家,开心的对小冰人说道:“今天放学后去了趟医院看望妈妈,她说到春天的时候,就能出院回家了!” 小冰人也开心的笑了起来:“太好了,我还担心到了春天,我完全蒸发消失以后,会留下玲玲一个人呢。有妈妈回来陪着玲玲,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你怎么会消失呢,不是还有我的眼泪补充吗?”玲玲皱起了眉头。 “冬天的时候,补充到身体里的眼泪多于蒸发消失的部分,这样是没问题的。但是到了春天,温度升高了,不管你哭出多少眼泪来补充,也是赶不上这身体蒸发的速度的。” 听了小冰人的解释,玲玲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小冰人……你不要消失啊……” “被你创造出来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开心呀~”小冰人依旧开心的笑着:“最后给我一个拥抱好嘛?” 玲玲边哭边摇头:“被我拥抱的话,你不是就会被蒸发得更快么!” “行行好嘛,这也算是我最后的愿望了,可爱的小姐姐~” 玲玲抽了抽鼻子,擦干了眼泪,默默的抱起了小冰人。她只听到耳边传了小冰人的声音:“谢谢你给予了我生命,又成为我的好朋友。这真是个快乐的冬天呐......” …… 春天里,爸爸去接妈妈出院的那天,玲玲要爸爸顺路买了好多冰淇淋带回家中。 “你这孩子!还没到夏天呢,吃这么多凉东西对身体不好!”爸爸又开始批评玲玲。 不过玲玲这回却没顾得上哭。她麻利的把冰箱的冷冻柜打开,只见小冰人从里面探出了脑袋,欢快的挥着短短的手臂朝玲玲招呼着:“哟~可爱的小姐姐,今天答应带给我的冰淇淋呢?” “在这儿呢,”玲玲把一个冰淇淋放到小冰人面前:“你在这里住的怎么样?” “嘿嘿,虽然没有以前的雪城堡宽敞,但这里面一直都冰冰凉凉的,不仅不用担心被蒸发,”小冰人舔了一口冰淇淋,咂咂舌头:“还有好吃的。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 “你满意就好~” “那天你抱起我的时候,居然直接把我塞进这里来呢——多亏这样,我才能活到现在啊。” “哈哈,我那也算是急中生智吧。这个冰淇淋是草莓味的,甜吗?” “嗯,很甜。不过——” “什么?” “你的眼泪才是最甜的呀。” 第18章 天上云间 ver. -向日葵为什么叫向日葵? 因为它面朝太阳。- 我是云间,养着一只龙。 一间普通的糖果屋,欢迎来玩。铺子介绍。 云间有三所铺子。 「深木古玩铺」 老街尽头,是颇有年代的古董店铺。 街头青石板和水泥地交界处的那条蜿蜒曲线,仿佛一根隔离线,一边是高楼广厦车水马龙,一边是古道矮楼灯火如星。 矮铺就伫于小镇的老街区,守着满室古件,把自己也活成了个老物什。 「不起眼的花铺」 冬日不甘沉静,想尽办法躁动。 紧挨着深木杂货铺的花店,是老街里不起眼的一个花铺,您要是停下来往里看,有个喜欢靠着窗边饮酒的女老板,偶尔会有客人推门而入,女老板也只是把酒放下了,笑盈盈的看着他。 photo by ricardo gomez angel铺子三。 「糖果屋」 鱼头星云。位于仙后座ic 1795恒星形成区,距地球约6000光年。 是游弋于无极宇宙的时间之鱼。 时间之鱼穿越时空到处漫游。 位于森林深处的童话小镇——德鲁伊。 全星海最好的织梦者都聚集在那里。 糖果屋位于德鲁伊的西边,靠近布格尔湖,湖里有许多生物,但是兔耳精灵和那只腾霄可以九万里的大青龙很受欢迎。 糖果屋距离德鲁伊最高的那棵古树不远,古树最高处是织梦者l姑娘的家。l是被妈妈半哄半骗进糖果屋的,l很喜欢抱着用落满了云朵的枝丫做成的古木琴,是风做的琴弦,拨动起来很好听。 l说店长脾气很烂。 看起来不像诶。 糖果屋新来了一个客人,是城堡那边带过来的客人。 客人叫y。 铺子: 糖果屋是德鲁伊诸多织梦者店铺的一家,唯一的特别处就是店铺在德鲁伊最美的布格尔湖旁边及其店长总是不见人影。糖果屋店员篇。 1。 “你是哪只小精灵。?” 身为德鲁伊的1擅长使用精灵语,能安抚和引导年幼的精灵们。 2。 “我的梦境是完美的。” 对外被众星捧月的2在师父眼里就是一个不能完成师父要求,屡次犯错误的小朋友。 3。 “我的眼睛是纽扣。” 拥有着比精灵外貌还要美上三分的3深受湖底居民们的喜欢。 4。 “要跟我一起探索梦境的奥秘吗?” 身为店长却常年不在店铺,或者说,不一定是以店长的身份。 5。 “你这不起眼的家伙。” 善于飞翔的天上生物,也善于打理店铺。 6。 “道歉也无所谓。” 一点也不信任虚伪的人类,哪怕是织梦师也是一群虚伪的家伙。 7。 “红色的头发你也喜欢对吗?” 人缘意外的很好,非常可爱的家伙,在玻璃钢里养着两条金鱼。 对,是今天的食物。 8。 “你这样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人气超级高的大人,几乎是公认的少女最想嫁的对象。 我以前也有喜欢的人,是个可恶的家伙。 9。 “用你的脑子想想,这个梦境太烂了。” 2的师父,自从收了这个小徒弟之后时常为了徒弟织梦能力的事情而发愁。 我怎么有个这么废的徒弟。 10。 “那些故事都是假的。” 今天的各位父母仍然在制止天真的孩子去寻找不存在的人物。 11。 长眠于湖底,用意识控制着浮屿的一切。地理篇。 「德鲁伊浮屿」 居于天空浮空岛上,四面连接碎星被云朵隐藏起来漂浮在云上,因为是半浮空岛,还有‘云城’一美名。 「底里斯湖」 和柏森一起占据了鹿角屿西部所以面积,环境极其优美,每天清晨都会有从风城来的旅客抱着木琴坐在底里斯湖边拨动琴弦。 「灵境」 只在书里留下过记录的一处灵力充裕的地方。 「糖果屋」 是鹿角屿诸多织梦者店铺的一家,唯一的特别处就是店铺在德鲁伊最美的布格尔湖旁边,及其店长总是不见人影。 「布格尔湖」 布格尔湖是底里斯的最南端,德鲁伊风景格外迷人的地方,尽管近年来大批的游客奔赴底里斯湖,但其中只有约 13 %的人到过这里。这里犹如一片「处女地」,维持着自然的本真与宁静。 「黑森林」 德鲁伊北部大部分地方都被黑元素覆盖,很久以前就确认过黑元素的存在条件,并不威胁岛上的居民。 元素覆盖处逐渐生长出一大片森林,由外向内团团包围住,森林里住着许多猛兽。如果你能飞到最顶端,你应该可以看见森林中间部分是空心漩涡。 「布多小镇」 靠着布格尔湖的一所小镇,地处南方却常年积雪。职业。 织梦者: 德鲁伊的织梦者偏多,是全星海织梦者最多的地方。 能力: 可以删减/增加客人记忆,清理客人梦境云朵。 可通过媒介进入梦境修复客人指定物件。 织梦师: 住在城堡内的大佬,可以织出各种梦境。 能力: 可以删改/新添/改变/毁掉梦境,梦境云朵由星系清理。 可通过客人直接进入梦境修复物件。 专业名词。 梦境云朵: 梦境的遮挡物,会直接遮挡住记忆部分,需要清理。 碎星: 投入碎星可自动清理梦境云朵。 已知职业大致总结。 i基础职业」佣兵,赏金猎人,药剂师,情报贩子,杀手,刺客,酒吧调酒师,西饼店糕点师,无业游民,贵族各种职业,(职业/流浪)魔法师,炼金师,治安官,血猎。 「常规职业」龙骑士,御用魔法师。 |祭司,占卜师,德鲁伊。矿工,武器制造师,吟唱者,祈福者。关于店长的已知情报。 店长是个活了很多年的老家伙,据说亲自接触过灵境。 店长喜欢从头到脚都喜欢裹着森系的衣物。 店长对外常年穿着一身及地黑袍,据观察,店长左耳三角窝顺着往下到耳垂戴着一套环形耳饰,脸上缀有几颗水滴凝结而成的晶石,左脚脚腕还戴着施过咒术的脚链,很小巧很好看的一条脚链,至于为什么知道这些,店长承认过了! 店长捡回来了一只还没破壳的蛋,现在已经长大了。云朵落满枝丫。 今年的雪比往些年早了些。糖果屋的店长又在哄着1去织梦了。新来的客人有嗜梦症,会悄悄咪咪的卷起一团团软软的云带进梦里。1很烦他。软软的云经常会挂在树梢上,在梦里很难摘下,夹杂着夜晚的碎星,软云会变成雨滴掉在地上,软云会遮住一部分记忆,很难清理。1偶尔会看几眼客人。客人很喜欢听德鲁伊的歌者们抱着古木琴坐在底里斯湖边歌唱。湖里有一只兔耳精灵搅乱涟漪,还有一只大青龙鹏霄九万里。客人的梦很奇怪,要求更奇怪。不允许删改记忆。1想逮住风糊他一脸。气敷敷的跟店长说不要帮助这位客人了。 店长说。这位客人啊。以前也是一位受到追捧的织梦者。后来 第19章 露珠之愿 基姆一一照办,果然摆脱了凯等人的追赶。于是,到了履行诺言的时候了。露珠向基姆重复了一遍要求:“白昼”。 露珠想要白天,是因为它听说白天有许多美好的东西——温暖的午间时光、傍晚的日落、夏日午后田野里微风的细雨,等等…… 此前一直头昏脑涨的基姆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要求。(以下为译文原文) “我想这是我的错,”基姆承认,“我想我并没有仔细考虑,你想要的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当太阳升起时,露珠就会消失。”基姆回答道,“就是这么回事,露珠只能在空气潮湿的时候存在。” “我对你的解释不感兴趣。”露珠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自己从哪儿来,我也知道我马上必须死。你说得好!你可以活一天,也许几个星期!我只能存在半个小时,这不公平!” “但事实就是这样。”基姆回答道,“我很抱歉,但我也无法改变这些。” “我不能看见这一整天太不公平了!你不知道总是在微光中生存的滋味。我只能看见清晨,永远都是,我的生命开始的时候也是它结束的时候。” “我不知道。”基姆小声地回答,“我们人类也一样。” “你们?但你们活得那么长!” “相信我,这不重要。”基姆悲伤地说,“活一个小时,一天或一百年都没有什么区别。 “当生命快要走到尽头时,总觉得是短暂的。” “你说谎!”露珠说,“你从没打算实现自己的诺言,你和其他人一样。” “这不是事实!”基姆反驳道,“我并不想欺骗你,你必须相信我……” 但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基姆向露珠又喊了两三声,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第20章 小狐狸和小猪的故事 故事的开端是这样的。 一只拖着火红的大尾巴的小狐狸捧着圆滚滚的肚子正进行着饭后散步。这只狐狸因过于狡猾而被伙伴们唾弃。虽说狡猾是狐狸的天性,是狐狸的一项求生本领,但她狡猾的过于出类拔萃,狐狸伙伴们总担心小狐狸会处心积虑地把狡猾使到他们身上去。 对于没有朋友这点,小狐狸也是万分无奈。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过于焦虑小狐狸也没有办法,反正自己也有能力让自己过上好生活。这不,才刚刚饱餐一顿呢! “呼噜呼噜……”一阵奇怪的叫声传进小狐狸的耳朵里。她正闲着没事做,便找起了声音的主人。 终于在一个隐蔽的草丛后看到一只趴在地上的小猪。 这只小猪眯着眼睛,不时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在精明的小狐狸眼里,这只小猪简直呆的不行。自己在扒开草丛的时候弄出了那么大的声响,居然还没有发现,还睡得跟死猪一样,连这基本的自保的能力还没有,肯定很容易就会被肉食动物吃掉。 没错,就是我。小狐狸心里想。作为一只正统的肉食动物,看到食物的本能反应就是扑上去,吃掉!不过刚刚才吃饱呢,暂时还吃不下。小猪猪,这次算你运气好喽。 小狐狸好奇的走过去,发现原来小猪是被猎人的绳索绑住了一只蹄子,这才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奇怪的“呼噜呼噜”声是在求救啊。太笨了!小狐狸愤愤在心里骂了一句。不分青红皂白地乱叫,说不定猎人还没来之前就被野兽吃了,真笨。小狐狸想了想,坏笑了一下,一个绝妙的计划在心里成形。如果救了这只猪,就他这呆劲,肯定会对自己感恩戴德,等到自己捕不到猎物,迫不得已的时候......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个绝妙的主意。 小狐狸解开了小猪蹄子上的绳索,用自己小小的爪子抓起一根树枝,捅了捅依然趴在地上的猪。 小猪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就看到眼前一张无限放大的张牙咧嘴的狐狸的脸,小猪吓了一大跳。小狐狸笑了笑,说:“放心吧,我不会吃你的,我不喜欢吃猪肉。”说罢还指了指那被勒红的猪蹄子,证明自己救了他。果不其然,小猪对小狐狸千恩万谢,哭得梨花带雨地讲着自己的悲惨经历。其实也就是和主人以及同伴走丢了。“不然你跟着我吧,以后我保护你。”小狐狸拍拍胸脯,一副重情重义让人信任的样子。“那好吧。”真是**啊,这么容易就上当了。小狐狸高兴地拍了拍小猪的肉乎乎的脸。 自此,小狐狸费尽心思为自己和小猪采果子,抓野兔吃。不要怀疑,猪根本不会爬树,那身段也别想让他跑起来。吃喝的问题也就只能小狐狸包了。有时候,小狐狸也抱怨过当时为什么要给自己找这么个麻烦。不过,有了这只猪每天倒也多了许多乐趣,也不亏吧。如此相处下来,小猪越发信任小狐狸,小狐狸更是越发的聪明能干。 他们一起住在一个树洞里,每天听鸟儿在枝头欢唱,看虫子在枝干飞舞,日子那是愉快得很。 有一天,一阵枪声打破了这种宁静。小猪一听到这枪声,吓得瑟瑟发抖,眼睛都不敢睁开了。小狐狸望了望小猪。不行,要是让我的猪吓傻了,以后就不好吃了。小狐狸决定去把猎人引开。小猪一睁开眼,就看见小狐狸跑出树洞,在洞外“嗷”的叫了一声,然后就听到一阵渐远的脚步声。小猪再傻,也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他不敢违背小狐狸的嘱咐,只能在洞口焦急地等着。过了很久,才看到一个红色的影子走近。小狐狸看到小猪在洞口,生气地说“不是叫你不要出来吗,等下被人抓了我可不管了!”小猪没有反驳,静静地看着小狐狸所剩无几的尾巴。那条让小狐狸无比自豪,曾经蓬松火红的大尾巴,如今已不复存在。渐渐地有泪珠涌出小猪的眼眶。 “小狐狸,你为什么要倾尽你的求生本领甚至你的生命来救我...” “**!因为你,我的狡猾才变得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可是你的尾巴...” “没事,这样倒不容易敌人发现。”小狐狸轻描淡写地说。 没错,这样挺好的。 小狐狸看着布满晚霞的天空,那火红的云朵,就像那条火红的尾巴,那曾经让小狐狸无比骄傲自豪的尾巴... 第21章 灰喜鹊和杜鹃 噪鹃和灰喜鹊站在低矮的篱笆上歇息。 春风吹来,灰喜鹊一个激灵,张嘴唱起了歌。歌声动听,路过的年轻妇人们赞不绝口。 噪鹃鸟听后满不在乎,他清了清嗓子,也开始唱。 噪鹃鸟的声音大的出奇,可没有人经过,反倒是隐约从远处传来这样的话:“哎呀,你听……什么东西在鬼叫……” 噪鹃鸟闭上了嘴,脸有些红。 灰喜鹊和噪鹃说:“您看,今天的阳光多好。” 噪鹃回答:“是啊,只是我的羽毛都快被烤焦了!”说完,他还不忘用喙梳理,仿佛是在炫耀一般。 灰喜鹊又轻轻哼了首曲子,这时,一只大蝴蝶飞了过来。大蝴蝶羞答答地向他们问好,“你们好,二位先生。” 大蝴蝶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微微拉起她亮丽的的大摆裙。 灰喜鹊笑眯眯的说:“好啊,美丽的蝴蝶小姐。”而噪鹃呢,把他的眼睛一翻,发出“哼”的一声。 大蝴蝶飞走了。 噪鹃气愤地对灰喜鹊说:“我亲爱的先生!以您高贵的身份,怎能回答一只蝴蝶的问候呢?” 灰喜鹊有些不解,噪鹃继续说:“我原本以为您是有高尚的品格,才来到这里与您站在一起,而蝴蝶呢?她是一条毛虫变来的!您可不能被欺骗了,别以为她穿上大摆裙,就如波西米亚的姑娘那般……她是条蚕食树叶的毛虫!” 灰喜鹊笑了,他说:“啊,我也知道,因为我是一只喜鹊呢。但是,她的追求是好的,至少我刚刚看见的只是美丽的蝴蝶呢。无论地位卑劣与否,她总是保持着向往美好的心,并实践了呢,那么噪鹃先生,我们为什么要在乎她原来是怎样的呢?” 噪鹃十分气恼,他大声地嘶吼,语无伦次地争辩…… 突然,他觉得身上很痛,好像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击中,眼一黑栽了下去。 原来一个孩子看见噪鹃,以为他是一只乌鸦,要欺负灰喜鹊,便用石头砸了他。 “爸爸,你瞧,那是一只坏乌鸦,要欺负可爱的喜鹊!”孩子对他的爸爸说。 他的父亲走近一看,说:“不对,这是一只珍贵的噪鹃!我们把它带回家吧,说不定……能卖出个好价钱……”孩子和他的父亲带着噪鹃离开了。 喜鹊扑棱着翅膀飞走了,他落在一棵白桦树上,继续为大自然歌唱欢乐,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对他的歌声赞不绝口。 第22章 母亲一生的8个谎言 第23章 中国好 清清绿水淌着古韵, 天地流出清爽逍遥; 巍巍青山挺着精神, 人间耸立庄严崇高。 一弦一音弹奏悠远, 只需静默不用言表; 一字一画书写传奇, 浓淡渲染泼墨挥毫。 古是中国好,今是中国好, 千年历史各领风骚。 沧桑岁月过,朝气仍蓬勃, 深厚底蕴崭新创造。 江南烟雨落,塞北白雪飘, 地大物博百花妖娆。 西域驼铃响,东海大潮涌, 各族儿女彼此依靠。 以和为贵以文载道; 顺应自然名利皆抛; 慈悲为怀普度众生; 多彩思想各有其妙。 峻峰怪石云雾飘渺; 绵延万里巨龙缠绕; 十里荷塘桥通彼岸; 多姿景色处处见到。 情是中国好,意是中国好, 化繁成简万般灵巧。 民乐奏和谐,长袖舞翩迁, 诗词歌赋瑰丽之宝。 曾听枪炮响,曾看风雨摇, 铁血铸魂头昂骨傲。 猛虎若逼近,壮行辞家乡, 慷慨迎战胆雄气豪。 翠竹与苍松长出气节, 生生不息中国好; 茶叶与药草散出清香, 乾坤朗朗中国好。 心是中国好,梦是中国好, 人杰地灵强大富饶。 诚意修己身,正心平天下, 各国平等不分大小。 智慧领航程,勇敢来起锚, 黑白辩证感悟大道。 建设多壮阔,合作求共赢, 大同世界无限美好。 中国好, 中国让世界好。 第24章 最美时光遇见你 摩羯座(12.22~1.19) 你是我都舍不得欺负的人 哪能让别人欺负你呢 他们都说,我是一个文静懂事的女孩,可我却笑他们无知:“不了解我的人,又怎能得知我真实的性格。”这并不是问句。 我多么希望我可以回到小时候,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这个世界没有多啦a梦,也没有时光机。 我有两个闺蜜,一个叫穆许年,另一个叫王紫梦。穆许年有些婴儿肥,浓眉大眼。性格开朗活泼,就像一个开心果,爱搞怪爱零食爱坚强。或许是因为如此,我们成为了密不可分的好朋友。 比起穆许年,王紫梦的性格有些偏忧郁。她是一个瘦小的女孩,清秀的眉间有两颗痣,皮肤有些白,声音清丽,但却很小。性格有些懦弱,笑起来眉眼弯弯,想一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 遇见穆许年的那段时间,我在班里独来独往。因为刚转到这个班,并没有认识的人,又不善表达,所以就如同隐形人,除了班主任有时关注,陪伴我的只有影子。我一直活在我心中的那座城里,但城里并不是那么繁华,反倒有些苍凉。 那时太小,不懂得在乎与不在乎。等到终于长大了,却又错过了。 在我的记忆里,穆许年无忧无虑很快乐;在我的印象里,穆许年大胆坚强女汉子。穆许年的家离我家很远,放假时,我总是乐此不疲的找她玩。她的家人很热情,于是也造就了她的性格。 我有了朋友,生活中似乎增添了不少乐趣。 后来,我在五年级时遇见了王紫梦,她也是一个转学过来的女生,落落大方。有一天下午放学,我在一家商店里看见王紫梦和另一个女生在那里写作业,有些疑惑,她不是还要回家吗? 我驻足停留了一会儿,便走了。我始终相信王紫梦她不是那种人,纵使她的行动已经表明,她欺骗了我,可我依然相信她。 然而,我的相信似乎换来的,并不是王紫梦的解释,而是……她的变本加厉。那天下午,我静静的站在商店门口,看着王紫梦和那个女生打打闹闹,格外刺眼。心中的那种窒息感越来越重,我就这样静静地站了许久。直至穆许年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侧头示意她看王紫梦。 “她……?”穆许年微微皱起眉,收起了随和的笑容,脸色变得凝重。 我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是啊!”王紫梦或许早就不想和我们玩了,课间时的疏离,现在的欺骗……嗬,我们却天真的信任她回家晚会被阿姨训斥。“诶,穆许年、赵默宁?来了怎么不进来呢?”王紫梦转身时看见了我们,脸上的笑似乎有些不自然。 我假装平静的表情有些疏离,微抿嘴角沉默良久道:“王紫梦,我们……我们……”我还是心软了。 “绝交吧!”穆许年比起我,显得更加平静。褪去平时的嘻嘻哈哈,十分认真地对王紫梦说。王紫梦的笑容有一秒钟的凝固,她似乎不相信这是真的,又不死心的问了一句:“确定?”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呼吸有些微微颤抖:“明知故问。”我不敢说出那两个字,如果说了,或许一辈子都只能是敌人了。 “哦。”王紫梦淡淡的应了声便走进商店,未曾有丝毫犹豫。我似乎听到了心碎的声音,那是一种窒息的感觉,嗓子似乎被人扼制住了,呼吸也变得重起来。原来……她是真的不想和我们做朋友了。 我一直认为,既然做不了朋友,那便是敌人,而当时那个和我们一起嬉笑打闹的朋友,竟然在一瞬之间,成了敌人,往事似乎都成了笑话。 而穆许年,这或许是我认识她有始以来第一次看见她那种淡漠的表情,微微皱眉,眼底一片冰冷。第二天早晨到学校时,路上我还在想该如何面对王紫梦,放下书包却听见了一句如同晴天霹雳的话:“绝交就绝交!”是的,那是王紫梦的声音,而问她的人是费漫雨。 绝交就绝交,是啊,我们绝交了,她一点也不在乎,一点都没有。 没过几天,我的前桌——苏晓晓就来找我,她问我是不是和王紫梦绝交了。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苏晓晓这个人不怎么样,虽然如同她的名字一样长得瘦小机灵,皮肤白皙,但人品太差,是班里出了名的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她就往哪边倒。所有的话经过她这里就变味了,爱贪小便宜。除了班里一些爱听好话的班委与她合得来,其他人都不怎么理她。 她一看见我点了点头,就急忙对我说:“王紫梦这人特别烦!”语气中是满满的嫌恶。 我沉默的看着她,嘴角不留痕迹的勾了勾,嘲讽的笑了。苏晓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首先说我是念了旧情的,我不会那么绝情,无论王紫梦怎么样我都不会再说什么了。再者说苏晓晓本性奸滑,看不得别人好,今天她对我说王紫梦的坏话,明天就对王紫梦说我的坏话,明摆着是要挑拨离间。记得有一次穆许年和张言希来找我,路上她们说让我做一个决定,我心中一惊,该不会是…… 选择的过程是:王紫梦和费漫雨一组,穆许年和张言希一组,而我只能选择其中一组,也就是两个人。 果真,又被我猜中了。我当时强颜欢笑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说出了一句:“不行,我可以不选吗?” “不可以,必须选!如果你选择了王紫梦和费漫雨,我们也不会生气。”穆许年难得认真地对我说。 我低下头又说了一句:“不要!”便努力跑向前方。张言希也追了过来,但是她跑步并不好,软软的,就像一个娇气的女生。我是班里女生跑步快的,穆许年和张言希都追不上我。“穆许年,你就不能原谅她吗?”我皱着眉无奈的看着穆许年。 穆许年也看着我,任性地说道:“我就是不能原谅她,就是不能原谅她,就是不能原谅她!”我看见了,她眼里闪着泪光。 当时我非常纠结,一个是穆许年,一个是王紫梦,都是我的好闺蜜,为什么不能和谐相处呢?我未曾想到穆许年竟然会为了这件事情而哭。我淡淡的应了声:“哦……”便转身走到了客厅的垃圾桶旁边,而垃圾桶里空空如也。那个娃娃碎了,再也拼不好了…… 我失落的走回卧室,看着床上那些碎片,突然想到了什么,也懂了什么。 我们之间的友谊就像这个碎了的陶瓷娃娃,纵使没有少了碎片,也无法像原来那样没有裂痕了。我们之间,剩下的只有回忆,除了我一厢情愿的相信王紫梦会来找我和穆许年,似乎,再也没有什么情谊可言了吧? 那天晚上,我挑了一只紫色的中性笔,给王紫梦写了一封信,足足有五六张纸。我特地选了一个紫色的信封,将信折好,缓缓塞入了信封。 我一直记得王紫梦喜欢紫色,穆许年喜欢蓝色,而我,喜欢蓝色和紫色。对于她们两个,并没有什么所谓的等级之分,都只是我的好闺蜜。 看着曾经一起改过的qq网名:卖女孩的小火柴、卖火柴的小火柴、卖女孩的小女孩。当初的我们是如此的亲密,现在的我们早已分离。 以前,班里的同学几乎要被我们相像的网名搞的凌乱,如今,他们再也不会被弄得凌乱了。我把那封信放在了王紫梦的桌子里,她自能看见。 …… 小升初了,我和穆许年、王紫梦在同一个学校,却不在同一个班。王紫梦在一班,穆许年在三班,我在四班。 班里有许多陌生人,令我担忧。我不善言辞,该如何交朋友呢? 然而令我欣慰的是,还好这里有五个原先和我是小学同学。来到这里,他们依旧说我文静。我并不是文静,只是他们没有看到我动的一面。 我讨厌文静。 这个词从小学就一直被班主任冠在我头上。我并不是文静,而是不善与陌生人说话,他们与我无关,我为什么要理他们?我想和他们做朋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外冷内热的我让我在小学时就失去了许多朋友。初中我不希望再这样,我想有朋友。 许久没有看见穆许年了,我决定周末去找她。 穆许年自从上了初中后,就变成了宅女。天天宅在家里,除非有人去找她玩,否则她绝对不出去。是啊,初中许多人都变了,包括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既然都变了,那就变吧,但我不希望的是,某些人变得我认不出来。 物是人非了呢。 回想起从前,我们嬉笑打闹,而现在,全都分离。我的朋友少,最根本的原因无非是每个人,我都了解她们的性格,谁好谁坏,我都知道,所以便选择与合得来的玩。 合不来的人,或是我得不到他们的信任,我宁可不再交朋友,也不愿意虚情假意的对她们笑。 我的心里有一座城,城里住着我在乎的人。小时候,不懂得在乎与不在乎,认为对自己好的人就是好人,将他们一个个都列为最重要的人。而对自己坏的人就是坏人,会讨厌他。但是,那些好人不一定就是真正的好人。 长大后,懂得了在乎与不在乎的分界线,便又一个个将不在乎的人移出城中。苍凉的城里,发生着令我们记忆犹新的故事,那寥寥无几的人,不知能否陪我们走到世界的尽头。 曾经说过天长地久,现在说过物是人非,将来会说年少无知。我又遇见了王紫梦,她和那个同她写作业的女生关系还不错,却不是最亲密的。这就是她当初宁可任我们与她绝交一句话都不解释,也不愿和她绝交的那个女生,刘子暄。 刘子暄和王紫梦的性格都是比较沉默的,她们两个人在一起,气氛实在有些沉默。 王紫梦看见我,也只是笑了笑。我打破尴尬的气氛,笑着问她:“你们班老师如何?”这问题……于是,又沉默了。似乎两月之久的离别,终是只有三句话。 “我还要去打扫卫生,先走了,拜拜喽。”我抬起头笑了笑,便转身小跑回了班里。心中一阵无奈,这相遇未免也太尴尬了。当初无所不谈的朋友,如今却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在这一学期里,我和王紫梦的相遇并不多。但每次相遇,她的身旁总会有刘子暄。我并不看好刘子暄,她似乎对王紫梦瞒了许多事情。快期末了,各科老师都很紧张,我们在复习中,也遇到不少的难题,但都期末了,我们又怎能放弃? 放假后,我登上了qq,却发现许久不曾在线的王紫梦竟然在线,心中竟是惊讶,我给她发了个消息:“在吗?” 自从六年级毕业那一学期的事后,她就一直不在线,所以,暑假没办法联系她,也只能等到开学。“嗯,怎么了?”她回复了消息。 我抑制住心中的兴奋,又发了消息:“你有没有时间?” “有啊,怎么了?”我急忙发过去消息:“能不能出来,到我家?”好久未曾见面,而且初中了,我要学着放下,放下一些不愉快的事。 “可以,现在吗?” “对,现在。”王紫梦笑着“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我看着穆许年问道:“寒假作业写到哪里了?” “我没写,懒得写。”穆许年揉了揉眼睛,开始梳头。“呃……好吧。”我无语的眨了着眼睛,和我一样,都懒得写作业了。好不容易放寒假,结果作业一大堆,都懒得看了。 穆许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外面冷不冷?”她抿着嘴,吸了吸鼻子。 “还行吧。”我回答道。王紫梦一直不说话,我为了打破僵局,问道:“王紫梦你的寒假作业写哪里了?” “还有好多呢!不过数学有补课老师讲了一些。”王紫梦微皱起眉,也在烦恼作业的事情。 “唉。”我叹了口气,“王紫梦你好多了。”王紫梦无奈的眨了眨眼睛:“好吧。” 朋友相聚,当初的亲密无间,如今的无话可说。 “我们去哪儿玩啊?”穆许年边走路边踢着脚下的雪,似乎有些不耐烦。我笑了笑:“随便晃哒而已。”本就下雪了,天气又不好,出来玩似乎是不太好。 “呃……”王紫梦无语的看了我一眼。 后来,我和王紫梦一起回家。路上,她讥讽的笑了笑,眼底满是冷漠:“过年后,我就可以摆脱刘子暄了。”我低着头抿抿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什么意思?”我侧头平静的看着她。 “我不知道什么原因欠了她两百元,她威胁我和她一起玩,否则就让我立刻还钱。我们还打过欠条,是我的字体。”王紫梦吸了吸鼻子,脸上显露出几分冷意。 我眯着眼,微皱起眉看着正前方的地下通道:“她……这个人本身就……只不过,你怎么就欠了她两百元呢?还有欠条?”纵使我不知道真相是什么,我还是会相信王紫梦的。“不知道,可那真的是我的笔记,据刘子暄说是小时候欠下的。没关系,过年我用压岁钱还便是了,还了后,我们两清。”王紫梦深吸一口气,轻松地吐出。 我叹了口气。 刘子暄这个人,虽然我觉得她不好,但也从未想过她竟比我预料的还不堪。无论如何,我从未相信过她,即使第一次见她时,还想与她做朋友。那年的伤痕,即使明白了误会的真相,却依旧无法愈合;心中的那一道伤痕,随着时光的淡化,却依旧存在;我们之间的隔阂,因为成长,变得越来越深。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可以再找到知己。慢慢地成长,即使在不经意间,便可以发现她们的优缺点。我渴望有朋友有知己,可一次次的筛选,最终剩下的人寥寥无几。 我变了,变得心胸狭窄。以往,我可以包容王紫梦和穆许年犯下的错误,如今,却无法包容新朋友犯下的错误。我渴望从每一个人那里得到信任,否则,谁也别想踏入我那座苍凉的城!这或许就是摩羯座的性格吧,天生悲凉,讨厌世俗,却又难免于此。 过年时,我与王紫梦、穆许年约定好出来玩。于是,便在王紫梦的带领下去了她家,我又知道了他的所居之地。 王紫梦将刘子暄约了出来,她们两家离得很近,所以刘子暄很快就出来了。刘子暄微微诧异的看着我和穆许年,我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便看向别处。穆许年淡淡的将刘子暄上下打量了一番,撇撇嘴:“呵。” 刘子暄也并未理会,看着王紫梦从袖中伸出右手,将两百元放入她手中,顿时瞪大了眼睛。 “呐,这是当初欠下的两百元钱,今天我还给你,我们两清。从此,我王紫梦再未欠过刘子暄的钱。哦对了,请你将那个欠条撕了。”王紫梦淡淡的说道,“赵默宁和穆许年都是目击证人。”刘子暄从不可置信变成了愤怒,她双手垂了下去,紧紧的攥着那两百元,嘴巴抿得紧紧的,呼吸也变得急促,半晌才咬牙切齿地说道:“王紫梦,你故意羞辱我!” 王紫梦皱眉道:“没有,你不该用这种方式留我做你的朋友,应该是你羞辱我吧,仗着我欠你钱来威胁我。” 我看了刘子暄一眼,没有说话。“你!王紫梦你绝对是故意的,故意让我出丑!这不是羞辱是什么?”刘子暄很激动,她恶狠狠地瞪了我和穆许年一眼。 王紫梦可笑的望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反驳:“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便不再理刘子暄,刚准备转身,却被刘子暄的一句话惹怒。 “王紫梦,你明明就是故意的,还敢狡辩!”刘子暄气的呼吸都在颤抖,却依旧昂着脸。王紫梦白了她一眼,冷声道:“对,我就是故意的,故意让你出丑,怎么了?我做什么关你什么事?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怎么了?”王紫梦恼怒的看着她。 我和穆许年站在王紫梦身旁。 刘子暄咬着牙,气愤的伸出右手挥向王紫梦的脸……我眼疾手快,迅速抓住了刘子暄的手,紧紧握住,冷着脸瞪着她。因为经常留长指甲,用来打闹,所以,握着她的手后,我的指甲也慢慢陷入她的肉中。 我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一个女生,就算以往有人惹我生气,我也只是冷眼相待,从来没有冷脸瞪着一个人,还是个女生。 “刘子暄,我告诉你,做人不要太过分。王紫梦我都没有打过,你凭什么打她?”我的声音冰冷至极,依旧在掐刘子暄。半晌,王紫梦皱眉叹了口气,对我道:“赵默宁,松手吧,你指甲长,很疼的。” 我冷哼一声,并未松手。 “喂,听到没有,王紫梦让你松手!”刘子暄瞪了我一眼,将左手中的两百元放入口袋,挣扎着。我嫌恶的又瞪了刘子暄一眼:“呵呦,真自觉!刘子暄,我赵默宁告诉你,往后再敢动王紫梦,我一定会让你比今天更难堪。”说罢,便狠狠甩开刘子暄的手,转身离去。 穆许年一直皱着眉,许是第一次看见如此蛮不讲理的人,“刘子暄,算是我穆许年看走眼了,原来你这么的……烦!王紫梦怎么会和你这种人交朋友?”便拉起王紫梦的手追上我的脚步。 我叹了口气。穆许年佩服的拍了拍我的右肩:“赵默宁你真霸气!”她难得称赞我,“刘子暄,我告诉你,做人不要太过分。王紫梦我都没有打过,你凭什么打她?”她重复了那句话,“嗯……学的不像。” “没关系,你又不是我,学我干什么?”我无奈的笑了笑。 王紫梦突然停下了脚步,我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穆许年走到王紫梦身旁,挽着她的胳膊:“走啦,别磨唧!”“谢谢你,赵默宁。”王紫梦认真地看着我。 我不知所措,静默了两、三秒才道:“刘子暄的人品太差了。”便挽着王紫梦的胳膊走着。 “原来只是误会,王紫梦,对不起。”穆许年又难得露出了认真的表情。王紫梦笑了笑:“没关系,现在误会真相大白了。” “你们是我都舍不得欺负的人,哪能让别人欺负你们。记住了,只有我可以欺负你们。”我看向前方的路,心里暗暗的下了决定,我会守护你们。 她们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在我心中的那座城里,她们占有极其大的位置,我在乎的人,哪能让别人欺负?两个损友,穆许年是最佳拍档,王紫梦是志同道合的知己。反正都是我的闺蜜,愿祝我们友谊天长地久。 以后遇到事,不应该冲动,即使犯了错误,也要站在他人的角度去理解他人的感受,王紫梦,只有我和穆许年可以欺负你哦! 每个人,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城,无论那座城是宽阔还是狭窄,是繁华还是冷清。只要城里居住着自己牵念的一个人,一段记忆,一片风景,都会为之一生停留。——心中的城 no.1:摩羯座 ——————————————————end—————————————————— 第25章 风去风又来 那是一个遥远的故事。 那时的风,随处可见。那时的风,默默的为万物贡献着。 那些风儿,从来都没有向万物索要过任何东西。他们就这样静静的吹啊吹…… 风,总是轻轻的、柔柔的;总是为人们带来幸福的;总是默默付出的;春天,他们让万物苏醒,大地复苏;夏天,他们给万物带来凉爽,清风朗朗;秋天,他们为万物带来丰收,果实累累;冬天,他们悄悄吹开梅花的脸庞。 可是有一天,风,不见了。 风到哪里去了呢? 原来,人类发明了电风扇,它总是吹啊吹。他们没有生命,所以不知疲倦地吹。渐渐的,电风扇取代了风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因为电风扇在人们工作一天后随手一按就能给人们带来凉爽。而风,是自由的,人们关不住他,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 风,认为人们不需要他们了,但还是默默的吹着,默默的做着为人们贡献。 终于有一天,风不见了。他们被电风扇吹散了、吹走了。人们却一直没发现。因为啊,人们有了电风扇。再后来,还有了空调。自然不需要风了。 有一天,一位正在种田的庄稼人,累得满头大汗,说了一句:“怎么没风?热死了!” 人们才发现风不见了。 风,到哪里去了呢? 人们都在寻找风。人们都不知道风在哪里。人们都不知道风为什么会消失。有些人,是真的希望风能回来。而更多的人,只是好玩而已。 风,就这样消失了吗?在哪里,才能找到风呢? 有一天,一位调皮的小男孩在森林里迷路了。他走啊走啊,走到了风之国。 风之国的居民全是风,大风、小风、春风、秋风……离开的风儿都在这里呢!风之国的国王看到这个小男孩,想让使者送小男孩回家。但他也很久没有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就和使者一起送小男孩送回家,再顺便和使者一起在外面逛逛。 可是,有人发现了他们。 发现这风的,是一个期待风回来的人。他在回家的路上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到一股轻轻地、柔柔的风。一开始没怎么在意,但一会儿后,这个人就想:咦?怎么会有风呢?难道,风又回来了? 这个人高兴得高呼起来:“风来了!风又回来了!我们又有风了!”他诚恳地向风儿哀求,请求他们留下来。声音引来了很多人,大家都发现风国王和风使者了,越来越多的人赶来,他们都在挽留着,都希望风儿们能回来。 风国王叹了一口气,说:“唉,当初我们就是被你们赶走的。” 人们苦苦地恳求让风儿们回来,风国王又叹了一口气:“我们从来不会对人类吝啬,但如果你们再不珍惜,就必须付出代价。” 于是,风回来了。 然而,因为人类的再次不珍惜,风为人类带来的不只凉爽,还带来了灾难。沙尘暴、龙卷风等灾难紧随而来。 如果不知珍惜只知索取,人类一定会付出代价。 第26章 轮回阁 萤火虫 是星星的帮手吧 因为,星星一旦偷懒 它就格外明亮 你瞧 它在花丛中飞舞 一闪一闪 带给人无限幻想不要伤心 我没有离开 我只是 沉睡于此 你问 在哪 在你心里 只是为等待 你将我,唤醒我的周围 五彩缤纷 可,谁又知道 我的世界 日月无光 这一切 都是你所赐 没错 是你救了我 可,你哪知道 那是我精心策划的 即使你不救 我也能自保 但还是,谢谢你看 这是我给你写信的样子 是不是很有趣 但你为何,没有回信 要知道, 那封信,我涂涂改改 废了不少心力 可,回信,在哪 不过,我会等 等到,你带着信 和我一起 回到从前啊,星星 你怎么了? 为什么会掉下来 是有人欺负你吗 说出来吧 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恩,我老是掉下来 他们嘲笑我 说我不 配当星星 那又怎样? 你是你,他们是他们 不要管他们 恩,好,我会这样的 另外,谢谢你 恩,我可以叫你的名吗? 可以,叫我清风吧 好,再见,我还会来的 恩,可别掉下来来见我 呵,这个星星真有趣在初夏的午后 我们一起休息 在大树的凉荫下 一起唱歌 一起傻 一起疯 只是,你还记得吗?炎夏的那一天 向日葵开了 你立于花丛中 让我拍照 可是,我该怎么拍 你的笑,比花还灿烂不知是不是 从你走的那天起 我学会了真红的态度 虽然不高兴 却仍强颜欢笑 嗯,我想 你是不是也会呢 好吧,放心 我不会永远这样 因为,我不相信 我们不会再相见炎夏的午后 我们一起荡秋千 荡着荡着 你走了 剩下我一个 嗯,从那以后 我总是荡着荡着 睡了 因为我明白 我们正在梦中 荡秋千我想 有一架飞机 这样 我就可以 开着它 去找你记得吗 我们的城堡 我们在那捉迷藏 在那玩饺子下锅 在那追逐打闹 那个城堡 现在没了 只是,记忆不会消失 愿你,还记得无视上面这张天,有着淡淡的蓝 风,有着涩涩的忧伤 突然,一滴一滴 雨下了 带着伞 不想张开 只想,淋一下 嗯,冰冰凉凉的雨 淋在身上 突然 想起了你的话: “雨,其实是天的泪 因为有人很可怜 天都哭了” 嗯,那么此时的天 哭了,或许是因为,我 你想,我们本是朋友 却不得不分离。嗯,风车 偶然想起 那年秋天 你送我一架风车 那架风车 有着彩虹般缤纷的色彩 有着精灵般可爱的样子 只可惜,被我弄丢了 我多么希望 你能再送我一架 只是 你已经成了 我的陌生人坐落在一片黑暗之中 有些寂寞 但突然 胸前亮起白色的光 是,什么,哦 是你给的勇气 亮起光后 发现自己并不孤单 因为 我还有你我拿着魔法棒 说,变变变 把你变在我面前 一二三,变变变 左三圈,右三圈 哆啦咪发梭啦西 怎么了 魔法棒怎么失灵了 要不你怎么没来呢 嗯,我明白了 魔法棒没有失灵 你不出现 是因为 你早已在我心里清晨 我随着迷人的芳香 来到了这里 嗯 可真香 有人和我一起说 你是 我和她 又一起说了 真是缘分 于是 我和她 成了朋友 今天真不错 交到了新朋友 是,除了她之外的朋友喜欢你微笑的样子 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喜欢你夸我的话语 喜欢你送我的小玩意儿错了,笨蛋 不对,笨蛋 你好笨啊! 嗯,哈哈 想想就好笑啊 第一次见你 你那么优雅 那么高傲 那么可爱 可是 真正认识你 你一点也不优雅 你会满操场追着打男生 你一点也不高傲 你会因一点小事 和我斤斤计较 你一点也不可爱 你会在我身上恶作剧 不过 我一点也不在意 因为 你是我的好朋友哎,我说我是妖 你怕不? 妖又怎样? 我清风天不怕地不怕 真不怕? 真不怕! 那好吧 我可以你怕的 好,那试试。 突然 我眼前一片漆黑 哼,这有什么 咦,有人来了 是,是你 萧,你。。。。。。 清风,我不要和你做朋友了 什么? 我心中似乎什么碎了 眼前,什么也没有 突然 好害怕 哎,你怕了吧 什么? 是你这个小妖干的? 刚才是真的假的? 那是影像,假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弱点? 我们妖可以查看人的记忆 哦,是这样 好了,你怕了 说好的,糖给我 还要给我讲故事 哎,真不应该和妖打赌 算了,走,上那边听故事清风 你在干嘛? 没看见啊 仰望天空 那,你猜我是什么 这还猜,兔子 错了,你错了 我是兔子 又怎么会说话? 嗯? 在我听来 什么都能说话啊 你错了 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把我放到那块石头旁 嗯 好了 变变变 兔子说 呀,你还真不是兔子 兔子变成了 一位带兔耳朵的少女 嗯,我是妖啊 你为什么变回来了啊 我想像水妖一样 听故事 那,他们也是妖? 我指着他们 嗯哪 清风 快讲故事! 好吧有一天 见到了寂寞这个字眼 突然想问自己 寂寞是什么 寂寞 是在吵闹的屋子里 自言自语 是在喧闹的街头 自己看风景 是别人写同学录写到手酸 而自己 看着心酸 那朋友呢 又是什么 手不在插兜 终于有了原因 是因为 朋友吧 偶尔耍些小脾气 也是因为 朋友吧第一次听到 有人说 手插兜的原因 是没有朋友 那个人 是你 你说完 我立刻把手拿出来 可是 很不自在 我把手晃来晃去 就是不知怎么办 于是 从你挽起我手的那刻起 我终于 不在插兜 只是 时间又把我改变了 我只是为了等待 你再次挽起我手的那刻时间 是个古怪的老人 他有时好坏好坏 把情谊一点一点冲淡 他有时很好很好 把友谊酿成美酒 直到有一天 他来找我 孩子 你为什么要让我把时间倒流 是为什么 友谊吗 嗯 友谊 那可不行 即使你犯了天大的错 也不行 那,友谊还能挽回吗 可以 他说这话时 眼里闪着泪花 我猜 他也犯过错吧记得吗 我们常玩的那个公主游戏 有巫婆 有公主 有骑士 每当你扮演公主时 是那么快活 好似 真正的公主 你若还在我身边 那该多好 因为那样 我就可以告诉你 书上说 每一位女孩都是公主 即使你很胖我寻你千百度,从日出到迟暮,可你从不在灯火阑珊处。其实就下雨像童话,起初,电闪雷鸣,主人公受苦,接着,雨小了,主人公经受了磨难,最后雨过天晴,出现了彩虹,童话有了一个圆满结局。若我们果真不能在遇见,那,我希望我是我送你的礼物,这样,我们仍旧是,朋友。流星,真的有那么美吗?若美,那也是残酷的美丽。因为,那美,是以生命作为代价。我要扯一把棉花糖似的白云,放在小小的杯里;我要从彩虹上吸一些彩色饮料,放入小小的杯里;我要从太阳上收集一些阳光,放入小小的杯里。呀,那小小的杯里,有着世上最香醇的美酒。那是什么呀?是友谊呀!天蓝蓝的,云白白的,一切是那样美。你瞧,画眉在茂密的大树上歌唱,风随着歌声伴奏。傻沙。来吧,在这里放松,躺在绿茵茵的草坪上,忘掉那些不愉快,和大自然一起。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一轮明月 一阵清风 一座花园 以及你和我 我有些迷茫了 我开始找寻你 我跑着 我跳着 我无比激动 就在我快跑到你身边的一瞬间 梦 碎了有时候 我会傻傻的 想你 想许多事 例如 我们吹泡泡 我们打闹 我们恶作剧 等等 我会写一些文 但总是写到朋友 就弃了 我不想回忆从前 那样 伤口就会被触痛 会好难过 好难过 直到 我决定 和过去 说再见灰姑娘的什么都没了,那,水晶鞋呢?是不是王子前世送的呢?好讨厌,俗世的纷争,只是,不能自拔小鸟 飞呀 向外面飞 见风的英姿 看云的可爱 那外面 还有着金子哪! 叮叮 琉璃声脆 风掠过 云儿飘到窗外 金子 撒下来 那是 我渴望已久的阳光啊! 热气球满天 风唱着 云歌着 我们向着 太阳 前进 let's go扬起头 感受雨的气息 沙沙 雨 带着清凉 净化世间万物 不要呆在家里 来 一起享受春的美 雨的润 第27章 信仰光明女神伊泰安吧 信仰光明女神伊泰安,向她祈祷,她会赐予你们光明之力。可以成为光明祭司或是圣骑士。双手合十向光明女神伊泰安祈祷吧!光明教义第一篇第一章:善恶的定义 何为善?何为恶? 善者,服从大多数人的利益,且满足大多数人的善观;恶者,违背大多数人的利益,且不符合大多数人的恶观。 而在下所信仰的,即为真善,真理之中的善。平静对待世间一切,这是善;劝人向善,这是善,为传播善之人而牺牲,这是善;为救赎恶之人而牺牲,这是善。 善的定义,简单来说就一个:对得起良心。恶的定义,便是不对得起良心。 而善恶就在一念间,你是为了大众而牺牲自己的利益,还是为了自己而牺牲大众的利益? 这种事情,很难决断。 简单地说,真正的光明教义,并不是各位所想的那种基督教佛教之类的,它是一种独立于时间的教义。 光明教义所认同的,是与中国古代君子的判断方法差不多。 1.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2.人犯我一尺,我犯人一丈。 3.神被定义为光明,也是真理,它与我们父母同一等级,甚至要略高一些。我们父母在做出违背真理的事情时,我们也会阻止的,不是吗? 4.饶人之心饶己,恕己之心恕人。第一篇第二章:光明教义 我等信仰圣光,我等崇拜圣光。 圣光,为真理教义中十二种出来的最善的真理,为真理教义中的创造部分。 圣光,它是太阳,是光芒,是善良,是希望,是我等心中人性中的善。 身为圣光的仆人/使者/使徒,我等应该遵循圣光的要求,走上圣光之路。 圣光,便是善,所以,我等也必须遵循善。 善者,何也? 善者,宽容待人,眦睚待己。 善者,见善心喜,见恶心悲。 善者,孝顺父母,尊师敬道。 善者,己所不欲,不施于人。 善者,心志坚定,不争不抢。 若欲成善者,必先严以律己,以严法规范己身。 然,此乃圣光之道第一步,路漫漫,坚持难。 心定则万物不可侵,心不定则万事不可成。第一篇第三章:神允之善 神告诉我等,善,不是随意给予别人的,而是有所限制的。 所谓有所限制的善,便是善之极致。 在道德底线所允许时,宽容别人;在道德底线所允许时,帮助别人;在道德底线所允许时,杀戮该杀之人。 所谓道德底线,不是自己所规定的,而是由真理所规定的。 在能救得更多的人时,杀掉一人算是善;在能救得更多的坏人时,杀掉一日算是恶;在能救一人时,杀掉更多的人算是恶;在能救得一个人,杀掉更多的恶人时算是善。 神赋予我等的善的人性,是我等最宝贵的东西;在将它赠与别人时,必先知道自己所赋予的人,是不是能将自己所赠与的善发扬,并传播给更多的人;亦或是将之败坏。 这便是善,神赋予之善,我等,必须慎用。每一天太阳都会从地面升起,即是被无情的黑暗所包围,我也会用残缺不堪的身躯为你将它击碎。每一天都将迎来夜晚,即使为无常的今天而烦恼,世界也不会因你而改变,你将是这里的唯一。向昨日的轨迹告别,竭力赌上一切,为的是明天的希望。《光明赞美诗》“你是光明的象征,光明的主宰者!” “你以光明扫尽污秽和不洁,赐予我们温暖和安宁!” “你的荣光驱散愚昧和野蛮,让智慧发光!” “ “我主伊泰安,光明之主!你的国必将升上天空,与我们同在,与世界同在!”eti?ν(伊泰安)希腊语《绝望者的救赎》 昨晚睡眠没有很好 疲惫惊醒阳光吵闹 清晨的太阳像一团雾气 忧伤弥漫在眼前的依稀 聚生满堆,到处语声琐碎 半凝固的伤只要触动就瓦碎 痛苦长成畸形的树啊 扭曲蔓延着它的枝桠 如溺水之人会不断挣扎 终于掩覆了整片天空 沉落深海就像丢掉了魂灵 悬在黑暗中,听不到回声 泛白的天花板数不到星 空洞的眸中掘不出它的意义 房间里只有心脏脉搏着呼吸 呼吸 却不愿死去 再问明天是否还有期待 或许眷恋所有不想离开 在找一个理由 简单的理由 有人温柔 原谅我狼狈闯祸 对我笑过 接容我天生污浊 在无助泪流的时候 生命中总有灿星在守候 看那清晨它闪烁发亮 碧波里夕光正荡漾 即使雨夜也有精灵在歌唱 世界还好,忘掉烦恼 只有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胜过永恒 心在动,它在动伊泰安的故事 神界的战争似乎永无休止,为了争夺对神界的控制权,天神宙科奥与战神蒙里纳尔展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所有的神都无可幸免地卷入了这场战争.爱神米罗修斯和她的妻子创始之神伊泰安参与了战神蒙里纳尔的队伍,在近乎疯狂的战争中,众神都似乎失去了理智,整个神界秩序混乱,各司其职的格局被打乱.愤怒、憎恨、情爱、悲伤、贪婪充斥四周.最终在所罗河床的决战中,天神宙科奥将战神蒙里纳尔两败俱伤,.双方都伤亡惨重.爱神米罗修斯在乱军之中战死,可怜的伊泰安守着爱人的尸体三天三夜,茶饭不思,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让她措手不及. 此役过后,双方大伤元气,进入了一个冷战时期,互相警惕着,准备着下一次决战.孤独的伊泰安就在这个短暂的平静中慢慢地消沉,终日借酒消愁.但四周蔓延的紧张和悲愤仍然让她感到窒息,对米罗修斯的思念日渐加剧,漫长和单调的时间仿佛尖刀在一寸寸撕开她的心肺.曾经和爱人生活的宫殿里那每一处都在不经意中勾起以往的点点回忆.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整个世界似乎都已沉寂,她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心房里空空地跳动,她知道,这就是孤独的感觉. 在爱神死后的七十七日,她决定以死徇情,用死来换得永远的安宁.她知道她永远不可能和爱人在一起了,神死后便永远不能复活,也不会转入下一个轮回,死,就象烟消云散一样。在米罗修斯的坟墓前,消瘦的她依旧美丽,一袭白纱,阳光仿佛可以穿透她的身体,淡淡的影子在墓碑上颤抖。在准备死亡的那一刻,他的目光落在了镶嵌在墓杯的神徽上,那是爱神米罗修斯的,代表着他一生的荣耀与悲伤,神徽从阳光中反射出一层浅浅的光。神徽的中央是一滴水,那是爱神的图腾,但在此刻看来仿佛就是从心里滴落的一滴泪,伊泰安的心不自主的颤抖一下。最终,她把目光落在图腾的那两行小字上:我的爱,因予世界而存在/对此,我至死不渝。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双眼,朦胧中她似乎看好到米罗修斯正在注视着她,在这默默的注释中似乎又蕴涵着一种暗示,所有的爱恨情仇似乎在在这一瞬间消失……… 创始之神伊泰安消失在神界,没有谁知道她的下落,在这个混乱的年代里,她渐渐地被遗忘。 她没有自杀,在那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爱的意义,认识了自己生存的价值所在。神界让她厌倦,她越来越渴望远离一切纷争,永远远离这个充满欲望与仇恨的世界。她最后一次亲吻米罗修斯的神徽,转身开始奔跑,光速一般的远离。她的速度超越了光,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也感觉不到速度,速度似乎在一点点的消磨着内心的苦楚,前所未有的舒适让她忘记了劳累,似乎又获得新生。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她终于累倒了,昏迷中她似乎在坠落,醒来后,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全新的空间,四周空无一物,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空灵?这是在哪里?她不禁迷惑,安静中她开始思考着这个陌生的时空,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shiya時空,传说中的shiya时空在一夜之间消失,没有谁知道它在哪里,所有的生灵传说死于一场瘟疫或是一场战争。 空灵的时空让创始之神伊泰安重新产生了创造的欲望。第一天,她用自己的法术创造了一片辽阔无际的海洋,她要据此隔绝与一切神界的联系,远离世俗,远离欲望,远离一切仇恨和战争。是日,她定为“创始日”。 之后,她取出自己**的皮肉投入大海,神的肉体逐渐幻化为宽广的大陆,并随着岁月变迁进一步演化为层峦叠嶂的山丘和平原,肉体上原本流动着的血液,则成为大地上奔腾不息的河流,就这样,一个完整的大陆雏形逐渐形成。女神将这片土地取名为缇奥斯·艾培洛斯,意为“神之大地”。 shiya时空在伊泰安的经营下日新月异,一种满足感开始渐渐的充实她的内心。她决定创造更多的生命体来丰富这个世界,开创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完美世界。为巩固自己在shaiya世界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威,伊泰安创造了只属于shaiya世界的神明——塔里奥希斯,这些被赋予了强大的法力和智慧的众神,他们各司其职,作为女神忠实下属有条不紊地管理着世间万物。在塔里奥希斯之后,女神创造了生命体多米纳斯,与之前的塔里奥希斯众神不同的是,多米纳斯没有自己的思维和意识,他们不知道善恶,也不知道美丑,完全臣服于塔里奥希斯的统治,并忠实地执行每一条命令,而整个世界也依照这样的秩序,和谐地运转了很久。伊泰安对自己的创造感到满意,她创造的世界在多米纳斯的经营下,日益兴旺,塔里奥希斯也在她的统治下兢兢业业,誓死维护着她在shiya時空的绝对权威, 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她越来越理解自己米罗修斯的,原來爱可以给自己带来那么多的快乐和幸福。时空继续,shiya空間由遠古時期步入中古时期.完成创世使命的伊泰安开始隐居,只是在“创始日”接受塔里奥希斯的朝拜个进贡。 shiya时空进入了一个由塔里奥希斯和多米纳斯共同生活的时代。在塔里奥希斯的教授下,多米纳斯们逐渐了解到:伊泰安是shaiya具有至高权力的绝对之神,而终身塔里奥希斯则作为其下属负责管理这个世界。尽管多米纳斯中的绝大多数并没有亲眼见过女神伊泰安,但对他们所景仰的众神塔里奥希斯所言深信不疑。 从塔里奥希斯那里学会农耕等技术之后,多米纳斯们逐渐繁衍开来。在众神的有效管理下,多米纳斯人口越来越多,势力渐渐遍及整个缇奥斯大陆。 “创始日”是塔里奥希斯朝拜和进贡的日子,伊泰安对日益增多的贡品感到欣慰,贡品成为她检验众神工作的标准,并对贡献突出的神予以褒奖,对贡献微小的神进行训斥众神在伊泰安的奖惩下也越发的勤奋,shiya时空日渐繁荣昌盛。长期的和平景象使伊泰安逐渐放松,愈发平静地享受着这一切给她带来的安宁。但她永远都不会明白,对众神的奖惩中已经渐渐将伊泰安从神界带回的“愤怒、憎恨、情爱、悲伤、贪婪、堕落、嫉妒”这七种情感迷散开来。为了取悦于伊泰安,塔里奥希斯加重了对多米纳斯们的剥削。 主管兽业的卡奥里斯向经营兽业的多米纳斯们示意加大经营范围,他这一举动挤压了农业、林业等其他行业。又是一个“创始日”,伊泰安只接受了兽神的贡品,这一举动极大地激怒了其他众神,终于在一个月黑之夜他们将兽神杀害。这一举动使得伊泰安大为愤怒,于是她严厉的处罚了相关的卡奥里斯,兽神的死去,使得整个shiya时空失去了平衡。卡奥里斯继续为了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功绩而开始对兽业领域进行大肆地侵占。并加重了对多米纳斯的剥削,卡奥里斯的欲望使得多米纳斯们开始具有自我意识和思维能力。并在统治他们的卡奥里斯的授意下,互相侵扰,善良的多米纳斯们在为神的战斗中死伤惨重。兽神的米纳斯多使者霍里纳斯向多米纳斯们指出了卡奥里斯们的贪婪,但他很快就被处死了。但他对多米纳斯们的启示已经生根,学会了权衡得失的多米纳斯们渐渐开始怀疑塔里奥希斯的话,他们最终放弃了互相的争斗,开始怀疑卡奥里斯们的统治,并将矛头一致对准了卡奥里斯。这一举动造成了卡奥里斯的极大恐慌,由于内部的不团结和多米纳斯们的强大,经过长达7年的战争,最终以多米纳斯们的胜利而结束,卡奥里斯们被赶尽杀绝。伊泰安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几乎昏厥,多年的辛苦毁于一旦使得美丽的她貌容尽毁。 创始之神伊泰安甚至一度想再此毁灭这个世界,但米罗修斯的箴言让她犹豫,她决定暂时宽恕多米纳斯们,再次用爱和善良去感化这一群失去理智的多米纳斯们。 当她出现在多米纳斯们面前的时候,她宣称自己就是女神,并告戒多米纳斯们放下武器,重新回到和平的时代。可疯狂的多米纳斯们看到心目中的女神竟然如同丑陋的怪兽一般,失望之余更加坚信了卡奥里斯对他们的欺骗,他们无视伊泰安的忠告,最终在疯狂的多米纳斯在领袖的怂恿下向女神挥下了利刃。伴随一鸣,天地裂变,女神声哀肉身被多米纳斯所杀害,灵魂则一分为二消失无踪,伊泰安倒下后凝神着这个她曾经苦心经营的世界,视线渐渐模糊开来,身体在慢慢地变冷。冥冥中仿佛是米罗修斯神徽中的一滴清泪慢慢的从心底涌出,化做了无尽的洪水和怪兽汹涌而出,瞬间吞噬了世间的一切光明女神伊泰安在死后复活了,她在神界复活了,是战神蒙德里纳尔复活了她#(乖)#(太开心)光明女神伊泰安的丈夫爱神米罗修斯已经被诸神之神叶垂复活了,米罗修斯就长图片这样,你们不要想上光明女神伊泰安哦#(乖)《光明祷词》又是一个美丽的傍晚(早晨),阳光照进我的房间,是那样的温暖。我们的光明女神伊泰安,你是光,感谢你与我们同在。 第28章 记忆 1. 我想我是一只失忆的可怜猫。 是的,我没有名字。我甚至忘记了我所有的东西。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碰见了另一只猫,它说它叫阿真。我对它说我想找回我失去的记忆,阿真高兴的说它愿意和我一起浪尽天涯寻找那碎成玻璃的记忆。于是我在阿真的陪伴下开始寻找我丢失的记忆。 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大地都已经围绕阳光转了3圈。 对于人类来说3圈的时间大概很少,少的微不足道。但对于我们猫来说,却相当于大半辈子。 我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娶了阿真。没有伴郎喜娘,没有鲜花戒指婚纱,我们就成为了夫妻。 阿真说:“我们不要再流浪了。” 我没有答应阿真,我执意的认为我的记忆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我以为阿真不了解我。于是我生气了,我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背上行李离开了阿真,去寻找我的记忆。 2. 那天晚上我出行时月亮还高高的在黑幕里朝我闪动它的眼睛,但是中途却突然躲进了乌云里,然后就是轰轰的雷鸣,紧接着一场大雨哗然而下。 我狼狈的在雨里奔跑,附近没有任何一处避雨的地方。雨水浸湿了我全身,我感到头昏沉沉的,脚也寸步难行。 我倒在了雨里。 我想起了在寻找记忆的路上阿真给过我的温柔,它用它的爪梳理我的毛发,它为我采集清晨的露水,它在我饥饿时独自去森林里摘野果弄得伤痕累累。 而我,却总是追求着那我以为神圣的记忆。 阿真。阿真。我好难过。雨水的凉意蔓延了我的躯体,我的身体毫无温度。 会不会死掉啊。那样就得到解脱了。但是,我舍不得你啊。 我后悔了。阿真,我不想去追求那所谓的记忆了,我现在只愿与你白头偕老,共度此生。 好困啊。你说过,生灵死的时候都会想睡的。那我,是不是再也醒不来了呢。 3.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叫阿灯,是被父母遗弃的孤独的猫。 我凄凉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后来我认识了阿真,它与我一样是被遗弃的猫。我们成为了好朋友。 但是有一天,我因为太饿了,去食品店偷东西,被老板打得半死。最后阿真把我救了过来,我却失了忆。 我要阿真陪我找我丢失的记忆,阿真不顾一切的追随。 原来,阿真就是我全部的记忆。可我却固执的去寻找那本不该存在的记忆。 4. 醒来的时候我看见阿真守护在我床沿边,泪眼婆沙的望着我。 我吃力的对它浅笑,抚摸它的眼睛,“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end 第29章 信封 “米若,今天要乖乖待在家里哦!妈妈出去上班了。”查理夫人朝着米若招了招手,随后就急匆匆地朝外面走去。 当然,米若是不会乖乖听查理夫人的话的。查理夫人不是米若的亲生母亲,这是邻居的阿姨告诉米若的,她是被查理夫人从战场带回来的。 米若今年十一岁,好像有异国血统一般,头发是微卷的,眼睛也是罕见的碧眸。她从邻居阿姨告诉她自己的身世那天起,就很恨自己的亲生父母。 因为米若是被查理夫人从战场带回来的,所以她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的亲生父母在逃命的时候抛弃了她,把她扔在废墟里,是善良的查理夫人救了她。 小小的米若早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她要攒钱,攒好多好多钱,才能报答查理夫人。查理夫人是无偿养育米若的,只是有一个养母的身份罢了。 米若找的工作是邮递员,她在查理夫人家的仓库里看到过一辆小自行车,已经堆积了很多灰尘。洗干净以后,米若就每天骑着小自行车去邮递。这一切都是瞒着查理夫人的,她已经拜托了邻居、邮局的叔叔、卖菜的大妈,帮她隐瞒这个秘密。 不只是送报纸,还有许多花花绿绿的漂亮信封。米若很喜欢送信,每当她把一封信完整地交给收信人,都会有一种成就感。 米若从来没有送漏过一封信,就算在下雨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淋湿过一封信,或者让这些漂亮信封被揉皱。 今天,从邮局出来以后,米若哼着歌,骑着小自行车,像以前一样在镇上送信。“这是最后一封要送的信了。”忙了半天以后,米若拿着一个看上去很奇怪的信封,自言自语道。 这个信封很漂亮,渲染着七彩的水彩印,跟普通的信封不一样,这个信封还散发着温暖的光晕,就像黄昏的阳光一样,不刺眼,却很柔和。 信封上的地址是米若从来没有见过的,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飘渺小镇紫絮街56号。米若所在的小镇不叫飘渺小镇,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紫絮街。 但是米若是一定要把信送到收信的主人手里的,她骑着小自行车,骑出了小镇。 “阿姨,你知道飘渺小镇在哪里吗?”“不知道呢。” “哥哥,你知不知道飘渺小镇在哪里?”“啊?有这个镇吗?” “叔叔,你认识去飘渺小镇的路吗?”“抱歉啊,小朋友,叔叔不认识。” “……” end 第30章 可惜明年花更好 1.薰衣草田 “菱哥哥,你瞧,芸薏又编了一个呢!”薰衣草田里一个大约十二岁的女孩,蚕丝做的白裙子拖到脚踝,三千青丝随风舞动,眼瞳是优雅的浅紫色,纤细的玉指上托住一个用薰衣草编的小娃娃。 “你个小妮子!”一个男孩子说,看上去比女孩大不了几岁,面庞也不是特别令人惊叹,但是五官精致,给人一种清秀的感觉。 这时女孩子把手往前一递“菱哥哥,芸薏送给你。”风轻轻吹动着,把薰衣草的香味吹过女孩的发稍看起来格外动人,而那件雪白的长裙早已经被薰衣草那深深浅浅的紫印上了,加上本来就倾国倾城的美,仿佛这个女孩是一个误入凡尘的仙。 “呦,小妮子,这是定情信物吗?”男孩笑了一下。 “菱哥哥说什么呢?”女孩的脸红了起来“不要……就算了。” 正当女孩要把手拿回去的时候,一只手握住了她“谁说我不要的?喏,这是给你的。”说完就跑到女孩的身后,在她的脖子上戴了一条什么东西,女孩低头一看,是一个小项链,是用薰衣草茎编的,在底部还有两个小小的玻璃人偶,女孩看出来了,是叶菱和古芸薏。“好了,回去吧。”男孩拉住女孩的手。 “恩。”女孩微笑,顿时天地黯然失色。 日暮,天色渐晚,叶家大厅里。 “菱儿……你们……”大厅里一个女人坐在大厅里最尊贵的的席位上,看着大厅里手拉着手的的两个孩子说,虽然貌不惊人,但是眼神的冰冷足以让人感到阵阵寒砺。 “祖母有什么事吗?”叶菱看着那个女人,眼神不解。 “菱哥哥……”芸薏看着叶菱仿佛瞧出了什么端昵,贝齿紧紧的咬着红唇。 女人的嘴唇动了动“我不是说了么,不要去那片薰衣草田,现在你们长大了,明天就要去练技场选择自己喜爱的技能了,还是那么不听话!” “祖母,对不起,我们知道错了,不过你不要怪芸儿,她本来也不想去的,是我不好。”叶菱看着女人。 “恩,知错了就好,我也不好包庇你,这样吧,你去那个柴房待一个晚上吧。”女人依然是面不改色。 “是,祖母。”叶菱对芸薏微笑了一下,转身离开大殿,正当芸薏想和叶菱离开时,女人叫住了芸薏。 “祖母,有……事吗?”芸薏有些慌了,雪白的双手轻轻放在胸口上。2.不会离开 女人看了其他芸薏一眼,轻手一挥,门马上关了起来。 “古芸薏,我想……”女人看着眼前的女孩说。 “祖母,我想必是菱哥哥的事吧。”芸薏俏脸一皱道。 “古家的小姐果然是厉害,不过我在这里劝你一句,叶家永远是不会喜欢上你的,你一定要离叶绫远点。” “祖母……” “你不必说什么了,给我一个答案。” “不,我不会离开的,我喜欢菱哥哥,很喜欢,而且,你们阻止不了……” 月光下,一个女孩向柴房走去,雪白的肌肤在玉色的光下,显得更加美丽,漂亮的眼瞳散发出幽紫色的荧光。 “菱哥哥,你在吗?”柴房外一个女孩轻轻的说。 “小妮子,你来了。”柴房的门打开了,一张清秀的脸露出来。 “哥哥,你饿了没,芸薏给你带吃的。”女孩从背后拿出一包小糕点说“菱哥哥,这个薄荷糕很好吃的,父亲说有宁神止痛的作用呢。”“菱哥哥,我在这呢。”叶菱背后一道温婉的声音响起。 “小妮子,这么早就起来,不正常。”叶菱笑笑,转过身来。 “才没有,芸薏只是今天起得早罢了。”古芸薏看着叶菱,有一些不满。 3.挑选技能 叶菱拉着芸薏的手说“恩,现在我们去练技场吧。” 练技场。 “好多人呀。”芸薏看起来很不开心,原因叶菱是知道的,芸薏从小喜静,最不喜欢往噪杂的地方去。 “不知道芸薏表妹可否与云斯一聚?”二人背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斯表哥,芸薏还要和菱哥哥去挑技能呢,来日吧。”未见转身,却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回答,音里还有一股敌意。 “叶菱?哦,明白了,叶大少爷,和我表妹玩的不错嘛,有了未婚妻还那么招摇?听说你那个未婚妻可是娜拉家第一个拥有强大能力的金系师长嘞。”男子眼神里透露出一种不屑的神情。 突然一只雪白的小手拉住叶菱向练技场跑去。 “小妮子,为什么拉我?” “菱哥哥的爱好是和一个傻瓜争吵吗?” “好吧,你厉害,走吧,去测试。”叶绫看着不远的测试处。测试的是一个女孩,不过十七八岁,就当上了测试员,不觉让在场的人啧啧称奇。 “你需要报什么?”到叶菱测试时,女孩轻声说。 “火。”叶菱笑了笑。 “请。”女孩拿出一个酷似水晶球的东西,而这个东西就是检测身体里对属系的灵气程度,过关即可。 一只手往上面一放,水晶球上立刻显示出来~107。 “过关,你的书。”女孩递过一本书给叶菱。 “谢谢。” “下一个,你需要报什么?” 一个倩影往前走了一步,用温婉的声音说“金。” “金?这可是属性里最难驯服的一个了,你确定?”听到金属性哪怕是测试多人的女孩,眉头也是一皱。 芸薏并没有把女孩的话放在心上,纤纤玉指在水晶球上面一点马上,显示的数字是~296。 “这……”惊讶在女孩脸上展露无疑,很快她就把这种惊讶换成了一个微笑“你的书。” “谢谢。”芸薏也礼貌的回敬了一个微笑,而这个迷人的笑容不知道有多少男孩疯狂于此了。4.大出风头 “小妮子,不错呀。”叶菱看着不远处走来的女孩说。 芸薏耸耸肩无奈的说“没办法呀,父亲从小训练我,不想学都不行。” “哟,叶家少爷,还和我表妹玩呢,你未婚妻在你家等你呢,还有”一个身影闪现到叶菱身边,悄悄压低声音说“你是配不上她的。” “斯表哥,如果你不想在我父亲面前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那么请……”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请我离开对吗?”话里带着点嘲讽。 “自知之明。” 云斯却轻篾的笑笑“好啊,竟然表妹都这样说了,云斯也不好拒绝,不过我有一个小要求,那就是和表妹一起吃个晚餐,然后赏花聊天。” 芸薏嘴角勾起一抹美丽的弧度,但是,这一次很恐怖。她的指尖突然出现了一点金光,几乎不会被人察觉,然后芸薏轻轻一弹,当云斯胸口出现一个穿透身体的血洞时,双唇微启“陪?你不配。” “好了,小妮子,在不回家恐怕祖母又要和昨天一样了。”一只手拉住了正在聚集金色光芒的手。 “诶?”女孩手里的金色光芒渐渐淡了下去,原本冰冷的眼神也变得极度柔和“好。”这下众人崩溃了,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女孩就能如此恐怖,而且只对叶菱千依百顺,更何况是个倾城的料,唉,不疯都难。 “叶菱……,你给我记着。”一个男人捂住胸口,咬牙切齿。 “菱哥哥,我可以在叶家住几天吗?”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干嘛?” “今天的事一闹,怕是回家后没什么好果子了。” “你父亲舍得打你?” “你的祖母不是吗?” “好,我们回家了。”斜阳里两个身影慢慢走去。你可知道,我的笑容只为你绽放,青丝只为你舞动,今生我是离不开你的,菱哥哥。5.小未婚妻 不久,叶家大厅。 几十个少男少女坐在大厅里围绕着一个女人,不过他们的目光并没有集中在女人身上而在叶菱旁边的女孩身上。 “今天,我叫大家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给我的孙子叶菱纳个未婚妻。”女人突然发话,令在场的人迫不得已的收回目光。 一个漂亮的女孩从门外走来看着微笑着的祖母说“娜拉雪见过祖母。”从金丝玉片织的衣服来看就知道她有多么高贵了。 “菱儿,你看……”女人欲言又止。 “祖母多虑了。” “多虑?你今天还就必须和她定下婚约!” 叶菱身边的女孩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娜拉雪身边,轻声道“小女古芸薏,不曾行礼,望姐姐别怪罪。“你是芸薏小姐吧。”话里全是不满。 “是。”芸薏看着娜拉雪。 只见娜拉雪手里立马幻出一剑准确的刺向对方,冷冷的说“那是要请礼了,奴婢就是要给主子请礼。” 众人都吸了口冷气,这把剑就在芸薏的脸上,随时可能划掉她的脸。 “奴婢?目前来看……”女孩淡紫色的眼瞳开始发光,右手之间开始有一些美丽的细小光波“你没有资格……” “去。”双指轻弹,一个约指尖大小的金色光球迅速绕着剑向娜拉雪冲去。 在光刚刚碰到娜拉雪的一刹那,她大叫起来“啊,救命,好痛啊,啊……” 台上,一个女人看着这一场景,手一挥,那金色的光立马黯淡下来消失殆尽。 “一个的十一二岁的女孩,竟如此无礼!”女人发话。 冰冷的唇轻轻动了几下“自取其辱,怨不得人。”6.给她道歉 “古芸薏!”席位上一个男孩突然站起来,走到女孩身边“我命令你,向她道歉!” “道歉?”芸薏看着那张清秀的脸,不解。 “现在,马上。” “对不起,芸薏从来不知道道歉为何物。” “啪。”在众人的惊呼下一个一耳光打过来,在那白皙倾城的脸上顿时有了一个掌印。 “道歉!” “芸薏说过,不知道道歉为何物,而且我希望,这是芸薏最后一次见到你。”一个倩影转过身,看着远处慢慢的走去,留下一抹淡淡余香。 谁知道,泪能幻珠。 “小妮子,你在吗?”门外声音响起。 …… “我知道,我太冲动了,对不起。” “芸薏吗?她死了呀,早死了呀,死了……” “小妮子……” 门外人轻轻唤,殊不知门里人早已经随着碎花死去…… “芸薏果真太多情了,自取其辱,是在说自己吗?”7.离别之日 只见一只巨大的飞行兽停在芸薏身边,芸薏一点脚尖落在兽的背上,回过头对后面的一群眼里充满爱意的少年说“芸薏走了。” “真的要走么?”一个男孩子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说。 “诶?他不是打女神一巴掌的人吗?” “不要说那件事了!我想杀人啊!” …… 芸薏看着男孩轻轻说“望君安好。”便马上飞走了。 “少了你,谈什么安好……”男孩转过身。 回到叶家后,叶菱来到了以前的薰衣草田,站在那里,忽然他似乎看见了什么东西马上跑过去。 然后他在一株薰衣草前停下来,伸手把两个玻璃娃娃摘下来。8.水晶之密 古家。 “见过小姐。”古家大厅随着一个女孩的出现,所有人都叫道。 “恩,父亲,我回来了。”女孩在大厅前行了一个礼。 “是芸儿回来了呀,玩的开心吗?”一个男人问。 “开心啊,开心。” “通过了金系灵气师吗?” “自然。” “对了,其他人退下,芸儿我有事和你说。” …… 日暮,芸薏走在路上,手上拿了一个小盒子,慢慢的走着。 “父亲说了,这里面的东西可以预知未来,而且要小心,这里面到底是什么?”芸薏心想。 “不管了,回房再看。”芸薏加快了脚步。 到了房间,芸薏很小心的关上了门,打开小盒子,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原来是一个小小的水晶球,芸薏看起来不太高兴,一个小水晶球可以预知未来?看起来和测试灵气的没什么两样。 芸薏把手放在水晶球上,随着玉指的触碰,水晶球旁可是出现点点荧光。“要开始了么?”芸薏看着那些荧光说,话音刚落,水晶球里组成了一副唯美的画面…… “不!”芸薏把手从水晶球上是拿开,随着清脆的声响,碎片散落一地。 一个人推开门走进来。 “父亲……这只是开玩笑的对吗?”眼泪划过白皙如雪的脸颊。 “要坚强。” “不!我不要……”芸薏跑了出去。 “可是……谁也不能改变你。” 古街长廊,一个女孩漫步在里面,今年是不错的,花开得格外好,到处可以闻到香味,碎花轻轻飞着。 “可惜……”芸薏看着满天的飞花叹了一句。9.再见芸薏 “芸儿,又要走了?”一个男人问芸薏。 “望父亲保重呢。”芸薏把眼眸低下来。 “恩,这么大了,应该去厉炼了,好,拿着。”男人手中多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精灵,看起来十分像婴儿。 “这是灵吗?”芸薏把精灵接过来,捧在手上。 “是啊,你以后可要好生照顾她,不过我相信以你的细腻,可以把她照顾好。” “好可爱。”芸薏轻轻抚着精灵“紫色,灵,叫你紫灵好了。” “碧鹫。”手上的精灵睁开眼睛看着她。 “芸儿,去吧。” “恩,雪狮,我们走了。”在一声吼声中,不见人影。 叶家。 “少爷,你好歹吃一口啊,几天没吃饭了,身体吃不消啊。”一个家丁焦急的说。 叶菱看着门外一群身影冷冷的丢下一句话“没心情。”“菱哥哥闹什么脾气呢,吃一个饭也要看心情?”门外一个温婉的声音轻轻道,这语气让叶菱快速的推开门。 “小妮子!”只见叶菱一把抱住芸薏“我好想你,对不起,请原谅我。” “菱哥哥,可以放开了吗?”芸薏几乎用听不到的声音说,然后羞红了脸。 “叶菱!”一个声音说,只见一个鞭子抽过来闪着金色的火焰。 “鹫。”一道紫色的光闪过居然把金色火焰活活吞噬了。 “紫灵么?”芸薏看着一团向自己飞来的光说。10.低等灵魂 “这……这是什么怪物……”娜拉雪惊慌的说,迅速后退几步。 芸薏轻轻把紫灵捧在手里没有理会娜拉雪的提问“是你吗?” “鹫拉。”紫灵舔了舔芸薏的手。 “小妮子,这个灵对你帮助可大了,都知道护主。”叶菱面带微笑。 “是啊,这个小家伙潜力大着呢。” “恩,才这么小,对了,这灵是什么级别的?” “不知道。” “去锁灵塔测测不就行了,到时候,自有分晓。” “恩。” 正当两人想走时,一个身影拦住了他们“叶菱,我不许你无视我!所以,你不许走!” “放心吧,我回来之后会和你好好讨论一下你随便拿鞭子打人的事情,不过,现在我没时间陪你玩!”叶菱看都没看眼前的人。 “等着瞧!古芸薏,我会让你付出血的代价的!”娜拉雪看起来像一个愤怒的火鸡。 “芸薏等着。”一个冰冷清灵的声音传来,很冷很冷……锁灵塔。 “真阴森。”芸薏看着四周附近,全是一片片的红色小蘑菇,墙上还刻着乱七八糟的鬼神,令人实在感不到这是一座检测灵等级的圣塔。 “就是这里了。”叶菱指着一个树洞说。 芸薏顺着叶菱的手指看去果然有一个树洞,然后快速走过去把紫灵放进去,一开始这个小家伙很不习惯,但是,她很快适应了。 树洞开始运转灵气,级别一在飙升,最后停在’低级’! “这怎么可能?树洞有问题吗这……” “不可能的,算了吧,低级就低级。”芸薏把紫灵抱出来。 “怎么可能?”叶菱有些不满但是看着芸薏满是微笑的眼瞳摇了摇头,走了。11.首次挑衅 “气死我了!”一个尖锐的女声在娜拉家大喊大叫,玻璃碎裂的声音几乎疯狂。 “又怎么了?雪?”一个男孩走出来。 娜拉雪气恼的说“哥!有人欺负我!” “欺负?谁啊?欺负我妹妹,还有你是金系灵气师诶,自保居然都不会!”男孩捋捋刘海。 “那个小**也是金系灵气师呢!你恐怕……” “金系灵气师?哼,弱了。”男孩眼神里一道红光闪过,但马上黯淡下去,全是轻蔑。 薰衣草田。 叶菱看着旁边熟睡的女孩笑了一下“虽是绝色美人,但你在我眼里还是一个小妮子啊。”突然风起云涌,黑色笼罩了一切,叶菱眉头紧皱叹道“这么强的灵力……” “哥,就是那个**!”娜拉雪指着正睡着的芸薏说。 男孩看了看芸薏然后便在也转移不开目光“美人。” “如果,你敢打她的主意,那么,你不会活着离开这里。”叶菱垂下目光。 男孩笑出了声“哈哈,凭你的灵力,让我输一个回合都是不可能的!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倒要会会你!” 只见一个琥珀色火球从男孩手里运了出来,看那手法,已经是非常娴熟,在加上那琥珀金炎的效用,世界上能打败的也只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娜拉家族果然阴险,连一个刚刚修炼不到一个月的人都要用如此高的密法,芸薏,领教了。”随着玉指一弹那琥珀金炎便已经灰飞烟灭了。 “怎么可能!”12.唤长相思 “我的琥珀金炎可是天下第二的灵火,你怎么可能轻易打败?” “既然是第二,就有打败的机会,何必大惊小怪。” “那也绝不可能的,莫非你是……” “小女唤作古芸薏。” “古芸薏……哈哈,果然是上天注定!” “疯子!”芸薏拉住叶菱想离开这里。 只见男孩使劲一拉芸薏,她便轻轻躺在男孩的怀里“离开吗?没有那么简单!” “放开她!”叶菱拉住古芸薏但是没有任何反应。 男孩微笑“你只是一介平民罢了,她不一样,你配不上她,我妹妹才马马虎虎过得去,这世界上只有我,才可以和她在一起!” “如果你有能力就回美人,就来找我,我叫娜拉清。”这是男孩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一个人拳头紧紧的握着,血轻轻娜拉家,房间。 一个女孩走在里面,绝世的容颜看起来十分冷漠,三千青丝随意的披在肩上,眼瞳看着这一切十分陌生。 丹唇轻启“菱哥哥,你在吗?” “在你心里,他就是那么的重要么?”门被一道劲风吹开,娜拉清一脸微笑。 芸薏见到眼前的人,眼里顿时凉意十足“你若伤了他,以后这娜拉家族,便会消声灭迹。” “长相思伴长相应,这句话是你说的,可你现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相思,你变了。” “相思?你认错了,我是古芸薏。”滴下来,但他丝毫没有察觉。正当她想走时,一个鬼魅的声音响起。 “娜拉雪!” 女孩回过头笑道“诶,那个真的好巧哦,哥。” 娜拉清的脸变得死灰色“娜拉雪,你真厉害啊,厉害,晚上不睡觉到相思房里搜东西!” “她是我未婚妻,你,现在管不着。”叶菱突然闯进来。 “恩,这件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搜东西的跑到我房间搜,抓人的跑到我房间抓,救美的到我房间救。”一副冰冷的声音清晰的吐着字。 “小妮子!”叶菱看着女孩不知道说什么好。14.不用你管 “既然都解决了,就走吧,喜欢赖在我这么?”芸薏拿起木梳子轻轻梳着头。 “小妮子……”叶菱拉住芸薏的手。 玉臂挣脱开来,眼神也不像以前那么轻柔,反而是一种冷,一种刺骨的冷。 “可以带未婚妻回去了吧,这么晚了,还有……”芸薏依然梳着头没有任何变化“麻烦以后请不要找芸薏,芸薏挺习惯住在这儿的。” “真的是这样吗?” “是也罢,不是也罢,你不用管我!” “小妮子,你现在怎么那么任性呢!” “难道需要芸薏赶你们出去才可,罢休?” “好,你很好,当我从不认识你可以吗!” 随着重重的关门声,门内人轻叹“昔听尊便。”杨柳岸,晓风残月,如此陆离朦胧的回忆,萦绕在水里,青青子吟,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你真的舍得?”娜拉清走到河边,看着背影,轻轻说道。 “舍不得,终究害了他。”女孩看着湖面,眼底尽是悲凉“芸薏的命运既然无法改变了,有何必在伤害他人。” “你还喜欢他是吗?” “昔年种柳,依依江南。今看摇落,悲伧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芸薏把手轻轻一挥,薰衣草花瓣满天飞舞“薰衣草依然在等待爱,可是,我等不到了……” 料峭春催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终于始于及彼岸,而无法言说的伤口还未痊愈,迷离和惘然也俗不可耐。彼岸,只可观赏,远远的守望就好,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花瓣催人具相思,虽是相思,却不理解,不懂得,岁月虽静好,永恒故留芳。14.默默守护 叶家。 “你要走了,是吗?”娜拉雪看着叶菱。 “恩。” “我不管,反正你一定要带我去!” “我有说不带你去么?” “那你的意思是带我去啦!”娜拉雪几乎进入疯狂状态。 叶菱点点头“路上多一个伴也好。” “是啊是啊!”娜拉雪生怕叶菱反悔。 “明天出发,早点睡吧。” “好。” 夜静,无人入睡。 叶菱坐在院子里,手上拿着一个薰衣草娃娃,划过脸颊“你真的宁愿忘了我吗?为什么?” 轻轻闻着娃娃上少女残留的体香,他这时才明白,自己有多么放不下她。 “不是不见,不是不念,千年一个轮回,万年一个遇见,相见不相识,有何必受此相思。”屋檐之上,一个青衣女子叹道。 可惜,他没有听见。“走了!”清晨叶菱打开叶家大门拉起娜拉雪的手准备出发。 “哦,”娜拉雪看着叶菱说“你第一次对我这么亲密。” 叶菱一句话没说,放开娜拉雪的手说“恩。”便走了。 “真是一个木头!”娜拉雪娇惯的说。 路上,叶菱一边走一边对娜拉雪说“记住,看到魂兽要记得马上逃走。” 后者马上故作气愤“哼,你的灵力还没我的高呢!” “恩。”叶菱径直走了,没有管娜拉雪。 “菱哥哥,等等我。”娜拉雪轻轻叫着,这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在叶菱冰冷的眼神注视下娜拉雪不禁吸了一口凉气“那个,那个我乱叫的。” “唉……”叶菱转过身继续走。 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忘。15.倾世舞姬 舞姬都。 走在街上,娜拉雪看着身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姑娘们,然后一边唱着歌,一边和其他少爷们跳舞的场景,她就恶心,一开始还闹不明白为什么叫舞姬都,原来里面全是舞姬…… “天,我们为什么……”娜拉雪皱起眉头看着叶菱。 “因为我们是厉炼,所以每一个地方都要去。”叶菱还没等她说完就打断她,给出答案。 “看,相思小姐的邀请,邀请啊!” “什么?哇,我一定要去。” “还用你说!”街上因为一张告示的公布,几乎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 “相思?”娜拉雪看着叶菱“要不我们也去玩玩?” “恩。”叶菱点点头,他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晚。 一位素净的少女坐在高台之上,三千青丝绾着珠暨,雪白的面纱挡住了半边脸,眼眸微闭,额头上还有一个白莲状的印记,双手抱这一把玉琵琶,古裙优雅的拖在地上,好似一位误入凡尘的嫡仙。 “感谢大家受邀来到这里,长相思在此谢过了。”双目仍然没有睁开“那么相思就在此弹一曲《九心莲》希望得大家喜。” 在众人的注视下,眼眸缓缓睁开,玉指轻轻拨动着弦,双唇轻启“桂掉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一曲曲子过后,竟一丝声音没有,全部楞在那里。半会儿,人们才反应过来。 只见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直接飞到五米的高台,笑着说“哈哈哈,真有意思,鄙人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了,还没看到过,这么美若天仙的女子,要不然,这样,我娶了你当小妾怎么样啊?哈哈哈。”16.凤骨附体 少女垂下眼帘,低声说“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这样子对我说话。” 白皙的双手穿出长袖,玉指有规律的舞动着,轻唤“九心冰莲之一曰,凤。” 一道尖锐的凤鸣几乎镇聋了所有人的耳朵,一只全身白色的凤凰飞到少女身边。少女站起身来轻轻一跃飞到凤凰背上,双手继续开始舞动“九心冰莲之二曰,静。” 一枝冰莲从少女长袖中迅速射出,花瓣绕着莲,几秒过后,冰开始四处疯狂蔓延,一个冰雕在众人眼前。 “九心冰莲之三曰,亡。”冰雕镇碎,没有一滴血。 凤凰飞走,留下一群惊讶的人们。“哇。”娜拉雪发出第一声。 “凤骨附体,玉骨琵琶,绝世美貌,竟都在一个人身上。” “是啊。”众人纷纷赞同。 凤骨乃亿年的凤凰死后的灵骨,这东西别说见,有些人听都没有听过。玉骨琵琶更是离奇,是仙家的宝贝,弹的好,灵力可以得到一个提升,不好的话,严重至死。 叶菱皱皱眉“既有凤,便有龙啊,那龙呢?” “我就是啊!叶少爷,好久不见,妹,和他在一起还好吧!”一道黑影很配合的出现,但某个程度下叶菱不想看见他。 “哥!你……怎么会在!”娜拉雪大叫。 娜拉清看着身旁怀抱琵琶的白衣少女,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多出了一支玉萧,笑笑“我和她一起啊,长相思和长相应啊!”17.巧遇真容 “那芸薏呢?”叶菱喊道,看起来他很紧张。 “她……”娜拉清看着少女,可是少女垂下眼眸,没有注意“她走了……” “走了?去了哪里?有没有危险啊!” “我……我不知道……” “她根本没有出过门,会有危险的,芸薏……”叶菱眼前一片漆黑然后是无尽的晕厥。 只见少女轻轻扶住他,那眼神,好熟悉。 “她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我,她究竟,是谁?” …… 等叶菱苏醒过来已经是清晨了,他坐起来眼睛看着四周,最后停留在木桌上:少女眼睛轻轻的闭着,和昨晚相比起来她换了一套便装,依旧是白色,一只手撑着雪白的下巴,面纱遮住脸,头发也随意的披在肩上。 “她真的好像她……”叶菱在脑子里想着,便走下床,来到了她面前,他想知道,她究竟是谁? 叶菱无奈“长相应?”叶菱冰冷的手指轻轻触碰到少女的面颊,面纱开始一点点的揭开…… 这时少女一个激灵,打开双目,看着叶菱。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很像一个人才会……”叶菱马上把手缩回来,开始紧张起来。 少女理了理头发,笑了笑柔声道“是吗?我叫长相思。” “她叫古芸薏……” “古芸薏?你,喜欢她,对不对?” 叶菱苦笑了一声“我一生只喜欢她,为了她,我可以去死,我真的喜欢她……”晚上。 “菱哥哥,你确定没事?”长相思坐在窗前,轻轻打开窗户,眺望远方。 叶菱坐在椅子上,慢慢品着茶说“死不了的,还有,你叫我菱哥哥?” “啊?那个,我是一时兴起随便叫的”长相思开始紧张“还有,这个都魂兽很多,你……” “吼!”一道巨大的响声传来。 长相思和叶菱对视一眼,没有言语,同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忽然天地诲暗,万物沉沦其中。一声巨响,只见一群巨大的飞蛾飞来。虽是巨大魂兽,但凤凰可是能轻易诋毁的,半会,便灰飞烟灭。然而,风雨才刚刚开始……19.怎么舍得 “雪姐姐在那个蛾茧里,你快去救她,不然就危险了。”长相思一边对付着魂兽一边说。 “不行啊,时间不够,那个大怪物根本不让我靠近!”叶菱大声叫喊。 “我拖住它!”天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长相思凭空幻出一把玉琵琶,双指轻弹“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吼!”魂兽大吼一声,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怎么会?”长相思看着远处的叶菱,他没有任何进展,看来需要更多时间才行。 长相思缓缓闭上眼,额头上的印记更加明显了,她被包在白色光圈里,眼瞳从优雅的淡紫色变成了银白,甚至有点刺骨的寒冷。 “看你的样子应该活了上千年了吧,玉骨琵琶竟然对你一点杀伤力也没有,那说明一只凤凰对你也不够成威胁……”长相思勾起一抹微笑“九心鸢莲之九凤朝天。”天幕似乎被拉开了一个大口子,冰凤,炙凰,在天地杀气下渐渐融合,一阵阵曼妙琴音的响起却给人不同的感觉,似冰似火…… “突突……”凤凰竟直接从魂兽身体里穿过,长相思却不见了…… 而那一边,在魂兽死亡的同时,茧也一下破裂,叶菱用公主抱的姿势一下抱住娜拉雪。回头看的时候,却没有人,像以前一样的平静。 山洞。 “主人,你没事吧?”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 只见长相思紧闭双目,嘴角流着血,双臂脱臼,躺在一块石头上,身边有一个紫色的灵。 “咳,咳!”长相思突然咳嗽起来,血不断的流下来,殷红了一方土地。 “主人,他还在等你,你不可以死!” 长相思缓缓睁开眼眸,低声道“对呀,我不能死的,怎么可以呢?怎么……可以……”20.你在哪里 北城别。回眸三生琥珀色.西城诀。转身一世琉璃白。尘埃落定,洗尽铅华,是谁为她袖了双手倾了天下?又是谁拥得佳人,陪她并肩踏遍天涯?凤凰台上凤凰游,负约而去,一夜苦等,从此江南江北,万里哀哭。嗟叹红颜泪、英雄殁,人世苦多。山河永寂、怎堪欢颜。风华是一指流砂,苍老是一段年华。你要记得,紫檀未灭,我亦未去。汉霄苍茫,牵住繁华哀伤,弯眉间,命中注定,成为过往。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颉此物最相思。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一枝秾艳露凝雪落下来。 一名少女走在路上,双手捧雪,凄婉,悲凉…… “今年夏天会下雪?”娜拉雪早已经醒来,看着雪,笑了一下。 “叶菱!叶菱!”一个少年冲进房门。 娜拉雪马上站起来说“哥?” “我在这呢!干嘛?”叶菱在喝茶,看都没看娜拉清一眼。 “我问你,相思呢?”娜拉清瞪着他。 “长相思?她……我……我也不知道……”叶菱好像想到了什么,猛的抬起头。 …… 山路上,一个少女轻轻伸出玉手接住这唯美的雪,叹“菱哥哥果然是忘了芸薏呢。” “罢了,这样也好”少女微笑道,可是玉珠子断了线似划过如雪肌肤“可是,芸薏真的愿意吗?为什么会如此独苦,芸薏真的是想这个样子吗?” “真的愿意吗……” 这夏天的雪,只为你舒展的身躯,我也只喜欢你,可是最后只是情深缘浅罢了…… 君,你现在可安好?香云雨巫山枉断肠。21.恒星玉蝶 手脱香腮,看着远方的天空几朵流星的陨落,含笑。 “流星消失的好快。”长相思底下眼眸,不去想。 “芸薏?”娜拉清走过来。 “有事吗?” “没……没有。” “哦。” “其实这……这些花是送给你的。” 长相思楞了一下,看着娜拉清手里的薰衣草,轻轻拨弄了一下,道“谢谢你,其实,你是个好人。”微笑。 “恩。”娜拉清想“她大概除了叶菱,很少对别人笑吧。” “愿意陪我弹一曲么?”娜拉清道,随即,手上出现一把玉萧。 “自然。”长相思手轻抚琵琶玉指拨弄琴弦,红唇微启。 殊不知,危险渐渐靠近。 勾黛青素帐一角沿,若浮见靛影墨色琴边,纤指轻抚素弦,声若珠坠玉尖,引棂雨巧探入垂帘,楼阁中望柳碎江南烟雨天,琴瑟声醉了月落风涟,一如清薰笑颜,迷煞婵娟一轩,止了琴弦。月舞云袖恣意蹁跹,青丝错乱绾三千,青琴胡抚三遍,弦彻断曲中悱恻的缠绵。晓花落苑醉情缘,晓上淡妆冶清涟,梦回阙楼间琴堂旧念。舍梅三弄琴伴剑,舍芸其谁共千年,子不语青丝一绺寄红颜,忆菱花镜前伊娥眉敛,年年岁岁花好月圆。今生不能与你长相守,来世,我一定会在茫茫人海中寻出你,实现前世的那如此奢侈的愿望。 十月、烟花雨巷、谁的思念带着伤? 在流星里,一个声音响起“芸薏,我好想你。” “可是,见不到了吧。” 如果,一千年的相思,可以换一个回眸,一万年的禁锢,可以换一个微笑,那么,还是不要好了因为,不想连累你…… “想什么呢?”娜拉清问。 长相思看着他说“没有啊。” “明天几号?”长相思垂下眼帘。 “正月初一呀,新年都忘了吗?”娜拉清笑笑。 “正月初一,水晶球里就是这个日子……” “你说什么?” “没有啊……我先走了……”长相思飞快的跑走了。 夜静,花台烟雨,月皎如斯,几点笔下是闲愁,因美人昔天一方。对不起,因为我喜欢你(结局章) 清晨。 “过年喽。”娜拉雪开心的说着,还一边给窗户上贴窗花。 “别吵!”叶菱一边揉眼睛一边说。 娜拉雪不太高兴“睡死你!” “菱哥哥……”一道怯怯的声音传来,长相思站在门口。 叶菱皱皱眉“怎么这样叫我?” “一直都是这样叫的呀!” “一直?” 少女轻轻把面纱摘下来,面纱落地,久无声。 “菱哥哥,是否认得芸薏?”少女看着面前楞住的少年说。“小妮子……”叶菱握紧拳头。 轻轻挥袖,道“九心冰莲之晕厥。” 一只通体金光的凤凰飞来竟在芸薏面前幻作人形,凤凰看着芸薏和那些晕厥的人们说“你真的愿意这样,要知道,他们并不值得你这样付出。” “我知道,但是当水晶里显现出我的宿命时,我就决定了,我可以为了他们,失去一切,哪怕他们根本不知道有古芸薏这个人,不知道她曾经付出了多少,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记得他们就好了记得有一片薰衣草田,还有他……” 凤凰眼里尽是惋惜“出来没有你这样的人……” 依旧是微笑。 “我愿意签订契约。” …… 元宵。 冰封千年,只为你。 一路红尘,只为你。 长亭长,烟花繁,你挑灯回看。 短亭短,红尘辗,我把萧再叹。 “对不起,因为,我真的喜欢你呀。” 今年的花,开得特别好,姹紫嫣红特别好…… 全文完 第31章 刺绣 ——她说,她会亲自站在桑村口,看凯旋的他面带微笑归来,她一定要亲手为她披上这件镶绣着她用她的心血精雕细琢的披风,向全世界宣布,她的男人,是披靡的战士。十八岁那年,他们相遇。夏至,太阳直射北回归线,七月流火,桑村宜人的气温使人心头愉悦?。她是桑村村长的女儿,却 没有一丝娇气,乖巧的像一只小猫,心地善良,清秀可人,招人喜爱。他是一个自幼失去父母的孤儿,风餐露宿,但求有一个容身之所。 她走在村头的石板桥上,忽然看见了他,看见了这个她从未见到过的面容,阳光下疲倦而有些成熟的面容。“他是从哪儿来的?”她喃喃。阵雨过后的泥泞路很滑,她看着他小心翼翼如企鹅走路般可爱的身影,捂嘴窃笑。突然,他重心不稳,一个趔趄,一卷书籍从他扁扁的包囊中滑出,但他似乎专心赶路,并未发觉。她追上去,捡起书,轻拍他的肩,笑靥如花:“嘿,你的书掉了!”“谢谢。”礼貌却平淡。她嘟嘟嘴,说:“你从哪里来?来桑村干嘛?”“我是个孤儿,不知从那流浪而来,想有一个栖身之所。”他的语气满是疲惫和无奈。她想了想,说:“我父亲可能可以为你提供住所,不过,你要为他工作。”“真的吗?”满心喜悦与惊讶,他问。“嗯,跟我来。”回眸,相视笑。崇月帝五年。三太子加冠,举国欢庆。 五十银两的贺礼对普通家庭来说已经相当于三天的伙食费,对于贫寒的他来说必然是一个天文数字。他独自踱步在桑村的小巷中,眉头紧锁,无助地想自己该如何熬过这一关。直到肩上轻拍的触感将他从无奈中拉回现实。“在为贺礼的事发愁么?不用担心了,我已经拜托我爹替你交掉了。”像一场及时雨,她的滑让他心头沉重的石头落了地。他用力挤出一个微笑:“谢谢。”依旧平淡如水,她却品味出了些许感动和喜悦。她愉快地笑了,说:“对了,我爹还说你最近工作表现很好,他会考虑给你加些工钱!” 他长吁一口气,回想起一年多来她对他的照顾和帮助,让他本已被无情尘世伤透的心开始渐渐愈合,暖流在身上的每根血管内流动着。他抬起头,看着她远去时动人的背影,别样的情愫涌上心头,他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护好眼前的这个女孩,这个拯救了他的世界的女孩。崇月帝十年,崇月帝驾崩,二太子崇明继承皇权。 桑村,蝴蝶泉。 她像只活泼的兔子一样蹦跳着在花草丛中玩耍,像一个童心未泯的可爱小孩。他,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嘴角的微笑却怎么也收不拢。玩累了,她跑到他身边,将手中她亲手编的柳条冠戴在他头上,甜蜜地笑,说:“今天是你二十五岁生日,说吧,想要什么礼物?”他看着眼前的她,水灵灵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地,粉嫩的嘴唇和脸颊让他好像上前吻一口,但他终究忍住了悸动。他凑近一些,有些紧张地舔舔嘴唇说:“七年前,你让濒临绝望的我重新看到了希望。七年了,你对我的照顾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报答。我想说,只要你快乐,就是给我最好的生日礼物。不管我有没有资格,我都想说,我爱你。” 她红了眼眶,呆立半晌,紧紧地抱住他,泪流满面。 阳光静谧的那个午后,他们的初吻,那么浓烈,那么真挚,那么纯洁。崇明帝三年。战争愈演愈烈。 她独自凭栏倚帘,遥望着远处的月亮,皎洁的月光洒在她心头,如水冰凉。又是一个思念逆流成河的夜晚。 她的身旁,摆着一件披风,上面是一幅未完成的刺绣。一年了,她每天的工作就是一边想他,一边将自己的心血倾注于这一针一线之中,无它。这一切的坚守,只因他的那一句“等我”。她一直在等他回来,她也坚定不移地相信,他会回来,以胜利者的姿态,继续谱写他们的雪月风花。 刺绣上,牡丹花开得如血般妖艳。 君不见牡丹开一生,有人为你等:君不见,夏雨秋风有人为你疼。 崇明帝四年。战争进入尾声。 那天晚上,当她收回最后一根线,她得知,这一战,凶多吉少。崇明帝五年,三太子崇风篡位,取名国号“沐”。 当她得知他失踪后,她发疯似地跑到被鲜血染红的战场寻觅他的尸体,直到人们发现她晕倒在地上。她不吃不睡,三天三夜,流尽了她的眼泪。 三天后,人们发现她的尸体,安详地倒在人们为他立的烈士碑旁,她的手臂紧紧环抱着他的墓碑?,怎么也分不开。 在石碑上,刺绣着牡丹的嫣红披风在凛冽的寒风中,招展得妖艳而凄凉。 “你从哪里来?来桑村干嘛?” “不管我有没有资格,我都想说,我爱你。” “等我回来,好么?” ……番外: 崇风帝四十二年。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踱步进桑村,颤抖的手和布满皱纹的脸无不显示出这个生命饱经风霜的岁月痕迹。 他走到一座同样被岁月磨了棱角的石碑前,抚摸着上面他和她的名字,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已泪流满面。 其实,多年前的那场战役,他并未死,而是逃亡了邻国。许多年来,即使忍辱负重,即使清贫得露宿街头,只因临别时她坚定等待的眼神,他从未放弃过。他始终坚定地相信,远处的她,一直在等着她,与她仰望同一轮明月,怀着同样的心情,念着同一个过去。 这个老者便是他。 他曾经暗暗发誓他一定会回来与她厮守到尽头,哪怕他们都已认不出彼此的容颜。可如今,他回来了,她却已不在这个世界。纵使我有千般留恋,你已忘了我。 他凝望着那件已残破不堪却仍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披风,望着上面那朵妖艳的牡丹,望着她唯一留在这尘世上的刺绣,望着那一行金边小字:“不论如何,我只要你回来”,泪拆成两行。 情真意切,绣不尽鸳鸯针。 三天后,他再次失踪,此后,便再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只有依然迎风绽放的牡丹刺绣,告诉人们,他们曾深深地爱过。 只是,纵使我有千般留恋,你已忘了我。 第32章 童谣 叶童年 一片叶子 被风 轻轻一拽 飘飘然的轻笑一声 跳入金色的水塘 红、彤、赤 夕阳的光辉 笼罩住了她 只是她还在咯咯轻笑…… 那是童年吧? 我们的童年吗? 应该是温暖而稚嫩的吧…… 叮——咚——当——月光下的忧伤 因、果 如烟如雾,如影随形 朦胧的轻纱, 在粉色的月光之下 照在 并罩在 我圣洁的额头上。 浓雾散了……蝉鸣鸟啼 一切归于平静 有谁会知道呢? 蓝色的草坪上的那位少女 永远怀着一抹 淡粉色的忧伤 飘飘荡荡……樱合欢 孩提时代 抬头望那 雨中摇曳的合欢。 低头啊 小手捧起 淡淡的一抹童年。 粉白色 稚嫩的孩童时代 永远纯洁淡雅 而樱啊 则永远优雅成熟, 它又有紫色而梦一般的花瓣, 为什么呢? 两者 皆为我爱之花朵, 不要长大……不要长大……羽毛~音符~爱 羽翼扇动,刷刷地响着。 奏出生命的音符,连成曲调, 父母哺育着儿女。 羽翼停歇扇动, 那是休息, 只有一下下的停歇, 当儿女会飞翔时, 不要离巢而去, 好吗? 因为父母的翅膀已然苍老, 但不要忘却! 当初正是那灰暗的羽翼, 温暖的庇护了你…… 如今也要热爱他们啊。 哪怕是轻轻的一下抚摸…… 也会使那翅膀的主人, 感到莫大的亲切与骄傲。梦 又提到了梦境 那是精灵的国度 视力永远那么清晰, 步伐永远那么轻快, 声音永远那么清脆, 世界永远那么无忌, 哦, 那是人人都去过的地方, 又是人人无法触及之所, 流连又不得不走, 或许真有那么一个通道, 能将我们这些人 送往那梦之国度? 唉, 不管是怎样, 回归到现实来吧, 与梦唯一有关的东西, 估计也就是 早上的美梦被吵醒 只得望着窗外的绿色, 回忆着梦中 如幻如灵的 美好回忆与幻想吧~~~~~~~ 愿 美梦成真……黑色的云 遮住了眼 真的不愿意啊, 钻石固然璀璨 但它也经过无数磨砺。 可我如果不愿呢…… 只想 静静地做一颗 溪中的 仍在沉睡 不起眼的石头…… 虽然当宁静被打破 它会比任何一颗, 都绽放光彩! 但是, 只是想这样啊 静静的 哼着溪流的歌儿……绿荷 我的友情 像一杯抹茶 一杯绿色抹茶 不知曾几何时, 一片的绿荷 荡漾在我心海中。 我做了有颜色的梦, 紫色与天蓝色。 丛林中隐藏, 不想失去啊, 所有的所有的…… 拥有的美好的一切, 滴下一滴青色的泪, 落入绿荷中 成为一滴 回忆的露珠。这个大概属于微小说吧~ 邮票 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枚小小的邮票, 它是很年轻的 它帮助很多人寄过信件, 最开始是一个孩子,那是他写给圣诞老人的。 一个年轻的邮递员发现了它,将它摘下, 写给自己的哥哥… 哥哥又将它寄给了自己的老板夫人, 老板夫人又寄给了一个糕点师, 糕点师又寄给了他的朋友——一个街头艺人, 很久很久以后…… 邮票年龄很大了 他被一个老人寄给了自己的笔友, 他惊奇的发现老人的笔友, 就是当年的孩子, 虽然那时 他已经很老很老了…… 之后邮票故意被老人扯破了一点, 它留了下来, 结束了漫长的旅行,开心的睡在了当初他曾待过一次的—— “孩子”的抽屉里, 不再流浪…… onoff 开始了, 什么都开始了, 那么快就开始了, 什么 都还没有准备好。 生活、学习、 那么一步步,一天天 快速地开始了 不留 喘息的机会…… 结束了, 什么都结束了, 那么快就结束了, 什么 都感觉还不够一般。 生命、快乐、 不够啊, 不可以那么快。 为什么,为什么? 不留一点挽回的机会? 生活爱捉弄人啊, 那么快地开始, 又那么快地结束了, 那么过分…… 开始与结束,都让我们措手不及……第一缕阳光 呼吸着, 林间小路的空气, 啾啾的鸟鸣, 给清晨的小路增添了生气。 真的很宁静, 真的很清闲。 走在小路上的我伸个懒腰。 不要惊醒林中的动物哦, 早上啊,毕竟还是休息的时间。 “喂……” 是谁?哦,对了。 是那精灵,林中的精灵。 我们是朋友 因此, 我才会起得格外早, 为了采集早上那 泛着温暖的 第一缕金色阳光。 这是我写的文章的前言~ 金色的牡丹, 永远闪亮。 落到清清的水塘里, 溅起无色的花朵, 流年无故, 牡丹啊,不会顺水漂去, 而是忘返在那幽林中的水塘里。 如影随形,缓缓落尽, 藤枝上的最后一支。 打着旋……顺着风…… 它,落下了、落下了—— 唱着小时的歌儿, 清凉的风吹落了它, 不会忘却, 那是一棵老树,很老很老…… 零星的花蕊,点缀在点点碧叶中…… 第33章 鸟笼公主 在很少很少现代人出现的某个时候,魔王与人类共同统治着这个世界,虽然表面上是和平共处,但是底下却是魔族统治人类。 在亚欧思大陆的边境,有个小村庄。村庄位于魔界大陆与人界大陆的交点,所以能经常见到魔族人类一起生活的场景。很多时候,在这个村庄里,到处都透露着魔人一家亲的局面。 雅丽、艾欧,这对双胞胎兄妹在这个村庄住了17年了,明天就是她们的18岁生日。村里有规矩,少年少女们在18岁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会统一到时钟广场那里进行仪式。经过洗礼与祈祷,就证明了他们有能力踏足社会了。雅丽是村里是公认的最美的少女,但是他们从小无父母,是村长大人拉扯大他们俩的。 斯里是村里富翁的儿子,斯里和这对双胞胎的感情很好,实际上斯里与雅丽是恋人,他们私下许诺陪伴对方一生一世。当然,艾欧其实知道这件事的。实际上,艾欧也似乎喜欢着他的妹妹。艾欧知道他们相恋,却也从心里憎恨着斯里。但是雅丽不知道艾欧喜欢着她。然后,他们18岁生日的那一天到来了。 今天是村庄最高兴的日子,天不仅蓝,还偶尔飘过几朵有形状的白云,有的像动物,又有点像棉花。村庄从一个礼拜前开始布置了,独特的装扮好像为村庄的宁静撇上了一撇浓浓的色彩,放眼望去,像画。天气阴阴的,中午的侍从该送饭来了,雅丽侧卧在鸟笼里想着……今天也还是一样的一天吧。 公主,吃饭了。雅丽眼看着送饭的使者……多少天魂牵梦索,多少天思念不已的声音。这……难道是幻听吗? 雅丽发现了,眼前的送饭的兽人是斯里……她说不出话来。斯里已不再是那个英俊阳光的那个斯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兽人的身躯,他丑陋不已,而她却依旧美丽……在那天,斯里因为与佣人出去做买卖……所以逃过了这一劫……但是,当他回到村子时,他几乎崩溃了……一夜之间,他的家人,亲人,朋友,全部都消失无踪……他面对这整地已经发臭的尸体……他疯狂了,疯狂的去寻找他的爱人——雅丽。却见不到任何有关雅丽去向的信息。斯里坚信这雅丽还活着。所以他去寻找。这一年,他已经走完了几乎整个亚欧思大陆。可能老天怜悯,一年后,他又回到了那个村子,村子的废墟已经变成了热闹的城市,仿佛过去的事件没有存在过一样。他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占卜师,他过去询问占卜师,是否能知道雅丽,他的爱人存在于哪里。占卜师知道斯里要找的人是谁,所以,和斯里说,你要是能舍弃你作为人的象征,必定能寻找回自己的爱人。然后给了一瓶药水给斯里。这是一瓶能变成兽人的药水,一旦喝了就永远不能恢复成原样。你喝了,然后就去魔族的皇宫应征职务吧,那样你就会见到你所要见的人了。魔王发现这几天鸟笼公主很高兴,他很奇怪,鸟笼公主不是因为关在这里,每天都很悲伤吗?为什么这几天会那么高兴呢?难道肯嫁给他了吗?魔王再次派艾欧劝服鸟笼公主。 艾欧远远听见了雅丽的歌声,那歌声欢快,调皮。但是,当他走到门外的时候,却听到了那把声音……那把抢走自己最爱的妹妹的那个男人的声音。艾欧躲在门外看着,斯里已经不是人了,但是艾欧却确定的认为那是斯里。因为歌声里面的歌词出卖了他们。斯里是那天边最可爱的云…献给我最爱斯里。 一瞬间,艾欧原本埋藏于心底的愤怒,羡慕,记恨,嫉妒等的负面情感爆发了出来……艾欧便向魔王添油加醋的说明了这件事……魔王大怒。 兽人步兵瞬间包围了鸟笼公主与斯里。斯里想反抗,却也无能为力。最后斯里被抓住处死了……在雅丽的面前。 雅丽崩溃了,常年累月的思念加上丧失亲人的痛已经让她难以承受,斯里死了,而且是在她面前,她无能为力。斯里的死,好像带走了雅丽的一切,包括她的生命于记忆。斯里临死前和雅丽说了一句话——永远爱你,守护你,不论所以,不论何地。最后,魔王死了,人间的一位勇者率领军队把魔族给灭了,艾欧也在那天和魔王一起被处刑了。从此人间就以人统治。那是在斯里死后的一年发生的,同在那一天。 勇者在魔王的宫殿里发现了鸟笼公主,她在唱着歌,声音清脆美丽,像天籁之音。容貌娇美,似圣母般神圣。勇者后来被封为王,赐予世界所有的财产。在他封王的那天,他宣布,将要在带上皇冠的那天,和鸟笼公主结婚。勇者第一眼见到鸟笼公主,就深深的被她给吸引住了。鸟笼公主是她告诉勇者的。她没有名字,也没有父母、亲人,她只记得,她一直在鸟笼里面和那金丝雀一起唱着歌,一起等待着。童话总归是童话,现实总归是现实。生命是脆弱的,能珍惜就要珍惜,别错失了那个机会。 第34章 梦之国度 一 有一个美丽的国度,名为“梦之国度”。 梦之国度非常的美丽,长长的藤条来自那棵梦之国度特有的树上,那树上各种各样的食物令人垂涎,树枝垂下来,供小精灵们享用。在梦之国度里,到处都是这样的树,小精灵只要觉得饿了,就可以随手拿起一个食物享用,每棵树上刚好四十三个食物,不多也不少,每少一个,那树就会结出一个新的果子,而且,它们永远保持新鲜。不止这些,梦之国度里的雾,是柔软的棉花糖;梦之国度里的雪,是那种,很温暖的雪,是脆脆的白巧克力,可是遗憾的是,这里冬天很少下雪。所以,小精灵们最喜欢冬天。 夏天,太阳从缝隙里射进来,特别的柔和。让人有了一种从未拥有过的温暖,小精灵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生活在这个国家里的每一个小精灵,不论大小或毛色,没有谁会不爱那一个个带着幻想色彩的美丽的梦,对于他们来说,梦就像是门外的树上长出的食物,就像是窗外暖融融的阳光,梦是他们的全部,没有了梦,小精灵们会很难受。 梦之国度的小精灵们都是从眠梦山上的那只大蘑菇上诞生的,眠梦山是彩色的,那上面的树,花,草,甚至连一滴露水,也都是梦的颜色。在冬天,只要下到三场雪,这里的蘑菇上边会诞生几颗种子,很小很小的种子。他们会慢慢的发芽,长叶,到一定的时候,树上就会长出一些小精灵,当然,听着是有一点……那个什么。 梦之国度里的小精灵们都是住在一个小房子里,也是尖顶,也是正方形的房身,这些房子的都是用奶油做的,可都很结实,每个小房子里只有一个小精灵。 在这里,每一个小精灵都有一个储存器,这个储存器可不是用来放东西的,而是用来存放他们美丽的梦的,他们看书的时候做梦,工作的时候做梦,吃饭的时候做梦,就连上厕所时也会做梦(当然,那个时候他们做的可都是白日梦)。那么,他们为什么都这么爱做梦呢? 在很早很早以前,有一个冒险家在沙漠中探险,途中,他饥渴难耐,他走了很久,终于看到了一眼泉水,他欣喜若狂,马上跑了过去。可是,这泉水上却漂浮着无数个小气泡,探险家很疑惑,他迟疑了一会,用手分别点破了让这些泡泡,就在那一瞬间,整个过程就发生在那么一瞬间,就发生在冒险家点破最后一个小泡泡的那一瞬间,他觉得饱了,不渴,也不饿了,仿佛尝遍了这世上的美味,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幅又一幅美丽的画面。 再后来,吸收了天地之精华的泉水,慢慢演变成了一个大蘑菇,那就是现在梦之国度里眠梦山上的那个大蘑菇。 又是一个冬季,很幸运的,下了三场雪,从蘑菇上掉落的种子孕育出了10个小生灵,人们像往常一样祭拜完这位冒险家后,却发现了异常……二 梦之国度的每一个精灵都有一个橘子的大小,生活在那里的每一个小精灵的颜色都是随机的,不过,他们的颜色只会出现红色,橙色,黄色,绿色,青色,蓝色,紫色以及粉色,白色这九种颜色,每出生一个小精灵,所有的小精灵们就会聚在一起,并根据他的颜色给他取名字,可是,在这十只由大蘑菇孕育的小精灵当中,却有一个黑色的小精灵,而且明显比其他的小精灵大得多,小精灵们便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小黑怪。 ……过了很久,这10个小精灵都慢慢的长大了,其余的九个都过着和其他小精灵同样的生活。而小黑怪却越来越显得和别人不一样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变得野心勃勃,想掠夺所有小精灵的梦境,并把他们都收入自己的口袋中。原来,孕育她的这棵树,不幸被一滴水珠从高处击中,而导致了基因突变,成了这个样子,这让梦之国度里的每一个人都终日惶恐不安,梦之国度里的梦越来越少。小黑怪就要偷走梦之国度的最后一个梦了,这也就意味着,梦之国度就快濒临灭绝了!小精灵们很无奈,面对这样的场景,他们居然都无计可施!于是,他们只能都闭上眼睛,都不忍心看着梦之国度就这么毁灭,并且是以这样的方式毁灭。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梦之国度里居然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人,一个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人! 她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也才十五六岁的样子,正值花季。她双眸清澈,笑容腼腆,看起来单纯,又善良。她脚上穿着一双漂亮的红漆皮鞋,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扎成一根麻花辫垂在肩上,看起来精神抖擞又落落大方。而且,小女孩因为进到梦之国度的缘故,也变得和小精灵们一般大小,可爱极了!所有的精灵们都惊呆了,连小黑怪也停住了脚步,小精灵们对着这个人东瞅瞅,西看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满脸的疑惑。还没等小精灵们问话,那个小女孩先开口了,她一脸惶恐道:“你们是谁?我怎么会来这里呢?我的身体怎么……”这句话把小精灵们弄得一头雾水,悉悉索索的声音开始在小精灵们中蔓延开来。这时,老国王站了出来,用他那慈祥而充满威信的声音问道:“你是人类吗?”“我?我当然是!你们是谁啊?”“人类?人类怎么可能会进得来我们的梦之国度呢?”老国王自言自语道。“除非……你见过这个吗?”说着老国王拿出了一个玉佩(那玉佩到了梦之国度,也变得很小),只是缺了一半。那玉佩很漂亮,绿的让人有一种很清爽的感觉,一看就是很罕见的珍品,它在太阳的照射下发着耀眼的光芒。“这个我当然见过!这是我的父亲传下来的,怎么会没见过!”说着,他把那套在脖子上的半截玉佩冲老国王晃了晃。“那么,在你们的祖籍中,有没有一个冒险家?”“恩……听我的爸爸说,我的爷爷的爷爷好像是一位冒险家!”突然,老国王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随即跪了下来,其他人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纷纷跪了下来,和每次祭拜那位冒险家一样,纷纷磕头跪拜。“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这个时候,那个小黑怪开口了:“我才不管这些呢!实话说吧,你到底是来干嘛的!”话音刚落,只见挂在女孩胸前的玉佩和老国王手上的那半截同时发着一阵强光,只见一道金光闪过,金光闪过后,小黑怪竟然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位小女孩儿。留下的,只有一个大黑口袋,那是小黑怪的储梦袋,老国王把它打开来,许多小气泡纷纷涌了出来,小精灵都们纷纷拿出自己的储梦器,将自己的梦收了回来,每个小精灵都喜笑颜开,梦之国度又恢复了平静。五 整个事件都按照蓝卡的梦进行着。看啊!小精灵那双稚嫩纤弱的小手就要翻开那本有些破旧的“魔法书”了。 第一页:一片空白 第二页:白纸 第三页:空白 第四页:还是什么东西都没有 …… 一直到最后一页也还是一片白。 “怎么,一个字也没有吗?”橙橙疑惑道。“管他呢!先把这书带回家再说!”于是,橙橙将魔法书抱住,走回了家。 橙橙路过美梦广场时,看到广场上聚集的那些精灵,便挤了进去,想凑凑热闹。台上,只看到蓝卡满脸严肃的站在那,橙橙非常好奇,便问了问周围的小精灵:“她在干嘛啊?你们在看什么?”可小精灵们一眼就认出了她:“咦?你不是……”蓝卡也一眼就看到了她,以及橙橙胸前抱着的,那本有着绿色封面的“魔法书”。于是,蓝卡将橙橙叫了过来。 “你好!我叫蓝卡,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恩……我叫橙橙。”“那么,你手上的这本书是……”“哦,这本书是我在梦森林里玩的时候捡到的,不过……”说着,橙橙翻开了书“这本书的每一页只都是白纸而已。”“什么?白纸?”蓝卡惊奇地叫道。于是,蓝卡急忙接过这本魔法书,的确不错,每一页都是一片空白,可是,翻到最后一页时,蓝卡的手停住了,因为他看见在书的最后一页的最下面,有一行特别特别小的字:力量之泉。 这之后,蓝卡整天都在想这件事“怎么回事呢?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力量之泉’又代表着什么意思呢?也许是一个咒语,或者,一件东西?”蓝卡的脑袋都快想破了,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天晚上,蓝卡又做了一个梦,她梦见有一个小精灵翻开了那本所谓的魔法书,可书上竟意外的出现了清晰的字样。蓝卡猛然惊醒了,可一醒来她就后悔了“唉!你醒这么快干嘛啊!或许你还能看清书上写的什么呢!再或许,你还能看清楚那个小精灵长什么模样!”蓝卡埋怨道。她想再睡一觉,或许还能做到这个梦,可是,当她再想睡下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天已经亮了起来,蓝卡再也睡不着了。不过,不得不说,这个梦是很有价值的,至少这让蓝卡清楚了一点:要知道书上的内容,需要一个小精灵的帮助! 第二天,蓝卡召集了所有小精灵来到美梦广场。“一个一个的试,总可以找出来吧!”蓝卡这么想着,不觉笑了。七 又是晴朗的一天,蓝卡揉了揉腥松的睡眼,开始钻研起魔法书来。 一晃,十天就过去了,当小精灵们都聚集在美梦广场上的时候,蓝卡却并没有如约而至。老国王认为一定是蓝卡有什么事耽误了,便叫大家再等等,他相信,蓝卡绝不是那种不守时,不守信的精灵。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是不见蓝卡的踪影,老国王也耐不住性子了,于是,他便让粉粉作去蓝卡家看一看。不久,远处便传来了粉粉的喊声:“国王爷爷!我去看过了,蓝卡真的不—在—家——!”粉粉的声音由远至近。老国王又发动大家一起来找,他们找遍了梦之国度的每一个角落,就连梦森林里的那只小木屋也找过了,他们认为这样就一定能把蓝卡找出来,可是精灵们都差不多要把梦之国度翻过来了,也不见她的影踪。实在没办法,老国王也只好带着满腹疑惑宣布大家不用再等了,蓝卡,“失踪”了。 那么,蓝卡到底到哪儿去了呢? 原来,现在的蓝卡已经变成人,去到人类的世界了。原来,那本魔法书记载的是变成各种物体的魔法(其中也包括人),蓝卡看得太入迷,不知不觉就跟着念了起来“波弗科多罗,多伊尔多……”不知不觉中,蓝卡变成了一个人!出现在了夏嫣然的家中(之前第二回提到过的,那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儿),一声惊叫从夏嫣然的房间中传出,接着就是一系列的盘问“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里?你是怎么进来的……”(不过,如果有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在你的家里,也确实挺吓人的!)这一问,把蓝卡也问懵了“那,那个啊,你不是那谁吗?你来过的,不是,我是说……”一向思路清晰,反应敏捷的蓝卡也开始语无伦次了。蓝卡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你好,我是来自梦之国度的蓝卡,你应该是知道这个地方的吧,那次可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的梦之国的可能就此灭亡了!是这样的,我们在一个树丛里发现了一本魔法书”说着,蓝卡就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那本魔法书“这其中有关于变成人的魔法,可是我看书看得太入迷了,不禁跟着念了起来,所以,我变成了人“。蓝卡说着,想翻着本魔法书给夏嫣然看,可翻开时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一页页的白纸,蓝卡知道一定是到了人类世界,魔法书又被封印了。“你一定得为我保守梦之国度的秘密哦!” “可是,你现在不准备回去吗?”夏嫣然问道。“现在看来暂时是回不去了,我的魔法书来到人类世界,失效了。”蓝卡把魔法书一页页地翻给夏嫣然看,这下夏嫣然信了,不过,她看着蓝卡友好的眼神,也没有再说什么。“那么,你好!”夏嫣然向蓝卡伸出了手,蓝卡紧紧地握住,笑了。“既然是这样,那就做个朋友吧!我叫夏嫣然!你就叫我小然好了!”“嗯!不过……我在这的时候可以暂住在你这吗?我第一次来到人类的世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除了你这,我……”“住在我这?当然可以——可是,我要怎么和我的爸爸妈妈说呢?”你的爸爸妈妈?那是什么东西?我从来没听过这个词语?“什么?蓝卡,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你没有爸爸妈妈吗?那你是怎么出生的呢?”“嗯……我们梦之国度里的每个小精灵都降生于眠梦山上的那只大蘑菇。”“什么?你是说,你是在蘑菇上出生的咯!”“当然是!你们难道不是吗?”“噢!我们,我们当然不是,我们是从爸爸妈妈的肚子里蹦出来的……总之,爸爸妈妈是我的亲人,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人!我的身上流淌着我父母的血液看,他们用他们的生命去爱我们,不过……这种感觉你是体会不到了!” “……是挺遗憾的,不过……要是找这么说,她们也是那个冒险家的后代咯?”“当然是!”“那么,或许你应该和他们解释一下,不过,千万不能让他们泄密哦!对于你们家族的人,我可是一百个放心的!” “哦,我知道了!” 九 下了几天的雨,今天的天气终于晴朗了。小鸟在夏嫣然窗前的一棵长了几十年的黄果树上盘旋飞舞,欢快的唱着曲子,想要叫醒屋里正在熟睡的夏嫣然,一阵凉风掠过。之后,太阳的光茫就从窗前精准地射在了夏嫣然身上。 “快起床了!夏嫣然,你个懒虫,太阳都晒屁股了!” 这是蓝卡的声音。 没办法,蓝卡的身上有太多的活跃细胞了,她虽然喜欢做梦,可却从来都是早睡早起,最近又不知从哪学来的俏皮话,把夏嫣然这个爱睡懒觉的孩子害得够呛! “哎呀!蓝卡,你就让我多睡会儿嘛!算我求你了!”“夏嫣然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不行!”蓝卡甩甩头,斩钉截铁地说。夏嫣然也扭过脸,边穿衣服边小声的嘀咕着。唉,这已经是第十一次了,这十一天里,每天早上都会上演一番这样的桥段。 洗漱过后,夏嫣然便坐到书桌前,撅着嘴,一边假装打着哈欠,一边心不在焉地做作业-----夏嫣然觉得,做暑假作业,是天底下最无聊的事了啊,尤其是,还布置的这么多! 这时,蓝卡就在他们家的书柜里找几本书,坐在沙发上翻看。 “呼-----今天的作业做完啦!”不知过了几个小时,房间里爆发出夏嫣然的欢呼声,她把笔一丢,跳上沙发看起电视来。 夏嫣然拿起遥控器,对着电视就是一通按。 “现在的电视怎么一个比一个无聊啦?电脑也不好玩!好不容易放回暑假,居然什么好玩的都没有!”夏嫣然发着牢骚,“唔……对了!” 她飞快地跑到电话前,按下了一串数字,看样子非常熟练,蓝卡放下书,看着夏嫣然,看看她认为什么是比较好玩儿的。 -----“喂?” -----“是骁骁吗?” -----“呵呵,下午有空吗?” -----“到我这来玩儿吧!” -----“为什么呢?” -----“哦,那怎么办呢?” -----“嗯?好呀!” -----“两点半?好吧,你在你门口那个花店前面等我!” -----“嗯!哎,对了对了,我可以带一个朋友一起来吗?顺便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好,不见不散哦!” -----“拜拜,下午见!” 放下电话,夏嫣然向变了一个人的似的,脸上荡漾着笑容。“蓝卡,下午我去找同学玩,你和我一起去吧!”“唔……好吧” 到底是什么样的同学呢?蓝卡心想 十一 岳骁骁是一个很合群的人,所以她们没过一会儿,就玩到一块儿去了。 骁骁的笑点很低呢! 这是蓝卡对岳骁骁的印象。 夏嫣然稀奇古怪的点子很多,蓝卡觉得不怎么好玩的事,骁骁必定会大笑一番;蓝卡觉得有一点好笑的事,骁骁就一定会狂笑不止。 而且,骁骁的笑声还有些吓人,蓝卡听夏嫣然说过,上课的时候,他们的英语老师就对骁骁的笑做出过经典的评论,说她的笑像在唱戏!同学们细细一听,倒真有些唱戏的感觉了!而且骁骁一笑就难以停下来,笑起来全然不顾形象。 蓝卡想:这要是自己为一件事大小的话,身边这位肯定会笑的背过气去了吧!不过所幸,目前,蓝卡还没有为什么事大笑过呢! 你说是因为蓝卡的笑点太高?嗯,也有可能,毕竟,夏嫣然出其不意的幽默还是很到位的! 一下午的嘻嘻哈哈,就在不经意间随着时间流逝了。 傍晚,夏嫣然和蓝卡回到了家。 这真是愉快的一天! 晚上,蓝卡躺在床上,睡着了,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是做梦了吗? 噢,夏天来了。 次日,上午。 蓝卡在客厅里看书。 夏嫣然在房间里做作业。 阳光从敞开的窗户中射出来,太阳正在用他全部的力量告诉大家:夏天来了。不过还好现在是早晨,到中午,或者下午,还不知道会热成什么样子呢! “叮铃铃铃铃……”电话响了起来。 夏嫣然就跑去接电话。 挂掉电话以后,夏嫣然又是一副精神焕发的样子。蓝卡就知道了,又是岳骁骁的电话。 “蓝卡,我们下午去游泳吧!” “游泳?游泳是什么?是吃的还是玩的?”十二 “咦?蓝卡你难道没有游过泳吗?” “我都不知道游泳是什么东西啊。” “游泳……游泳就是在水里游啊!你看——”夏嫣然把手指向客厅里的几尾金鱼,“就像他们这样游啊!” “咦,不会淹死吗?” “当然不会啦,我们是在游泳池里游,又不是在河里游,况且——我们还有救生圈呢!” “可是……” “停停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游泳池’就是一个放满水的池子;‘救生圈’就是套在身体周围的一个圆环,他可以让我们浮在水面上。” “哦……”蓝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难道你们那都没有水吗?” “水?有啊,我们那边也下雨的,梦之国的雨,是彩虹色的啊!“ “彩虹色的雨啊……那一定很美吧!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是那种小河啊,你们那没有吗?” “唔……也有啊!我们梦之国的中心有一条河流,把东边和西边两块地方隔开了,那条河的尽头就是眠梦山顶的大蘑菇,河水一直滋养着那个大蘑菇……要过河,就必须从眠梦山绕过去,很麻烦呢!”每当说起梦之国度的事,蓝卡的脸上就会洋溢着一种幸福的神情。 “哦?唔……那确实是挺麻烦的,不过你们可以建一座桥啊!” “桥?那又是什么?” “明天再和你说吧!我先给你讲一下游泳的事情。”夏嫣然有些不耐烦了,“今下午你就穿我的泳衣吧!” “哦。” …… 游泳池到了。 这个游泳池是岳骁骁小区里面的,昨天才开放,岳骁骁见今天太阳这么大,便把夏嫣然约来一起游泳了。 关于游泳的事情,蓝卡已经明白了许多,可是,当他到游泳池时,心里还是充满了惊奇与疑问。 游泳……应该很有趣吧! 蓝卡笑了笑十三 换好了一身的行头,夏嫣然一行三人已经准备要下水了。 蓝卡是蓝色的小精灵,蓝色的小精灵水性都是很好的,不过因为他们从没试过在水里游,所以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呢! “扑通” “扑通” “扑通” 三人都跳下了水。 太阳把一池的水晒得恰到好处,不太凉,也不太烫。 “嫣然,感觉怎么样啊?”岳骁骁看着夏嫣然,笑着说。 “嗯,挺好的!这天气还真适合游泳!”夏嫣然一边往身上拍水,以便让自己更快的适应水温,一边说。 因为骁骁知道,夏嫣然其实是有一点点怕水的。 倒是蓝卡,一跳下水,就开始不亦乐乎的玩起来。 看来,每种不同颜色的小精灵都有一种属于自己的特点。 回家以后,我得把这个发现记录下来, 蓝卡想。 夏嫣然拿着游泳圈,有些诧异地看着蓝卡。 “蓝卡,你会游泳?你们那不是……”夏嫣然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误上自己的嘴。 对啊,不能说出来的,关于蓝卡的事情。 “嗯?什么?”偏偏这时候,骁骁又不解的追问道。 “啊……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我,我还,我还一直以为小卡不会游泳呢!呵呵呵……”夏嫣然吞吞吐吐的辩解着。 “咦?是这样吗?那你为什么说是‘你们那’?你们不是一个院子里的朋友吗?” “我……我们……我是说……我……” 夏嫣然有些慌了,要怎么办呢?难道要和她说吗?夏嫣然一时大脑堵塞,一时想不出圆场的话,有些不知所措。 蓝卡一边紧张的看着夏嫣然,一遍,大脑也在飞速的运转着。 处理这种事,蓝卡的确不拿手。 “咦?夏嫣然,岳骁骁,是你们?” 一个声音响起来。 第35章 童话里不是骗人的 第36章 泡沫梦忆 诸位看官,在不知哪纪哪年,迷梦般的天之涯海之角,有一个美丽的国度——庄海国。没有人知道这个国家存在了多久,只知道她神秘如梦,古老如海,美丽如仙境。有一群人鱼生活在这里,他们祖祖辈辈,见识过山海变迁,星月轮转。他们是这世间最灵杰的生命,他们是海神波塞冬的儿女,他们智慧、温情又有着动人的创造力。 但是,就是这个美丽的人鱼国,已经被远方来的鲨鱼族残暴统治二百余年之久! 开始,鲨鱼族侵吞王国宝物,尽力毁灭文明,奴役人鱼们,蹂躏着这个古老的国度。 后来,为了减少反抗,弱化矛盾,鲨鱼首领任命一批亲近鲨鱼族的人鱼作为官吏,统治这群美丽骄傲的生命。果然,这一政策起到了巨大的收效。人鱼们被自己的族类治理,那种被野蛮族群征服的耻辱之心大减。加之奴役减少,生活渐渐安宁,虽不再如昔日那般自由富裕,倒也可以苟且偷安。所以除了有时骂骂那些军政官员,以显示自己没和他们一样亲近异族,庄海国的人鱼们过得算是平静无澜。 现如今,傀儡将军已经到了第六代。他叫明铎,既英武有力,又有几分淡然的文质。不知怎的,他看起来总是微微含笑,有着与他的身份不相符合的暖意。无论怎么看,都猜不出他的年龄,看不透他的内心,他的人就如他的治理,既强势又平和,让人不知该做何感想。 ……可是谁又在乎呢? 不管怎么说,他不过是鲨鱼族的工具罢了。人们表面对他尊敬,实际却频频侧目。 老人们都叹,明铎那孩子原是挺好的,怎的就干起这事了呢! ——嗨,那还用说,功名利禄呗! 但是她想错了,没想到就在这时她的父母就在说着这件事。 明铎和彩姬的卧室里,他们也没有睡着。明铎有些焦虑地对彩姬说:“你注意到了吗,何儿最近不大对劲。” “她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啊”,妩媚的夫人不以为然,“她连鳞片都没长全呢。” “不对”,强壮的男人若有所思,“你没觉得她最近不出去玩了吗,总是闷在家里不知在做些什么。这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可不是一件正常的事。” “诶?好像是哈,也就这些天的事……”彩姬蹙着眉,努力回忆着。她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点点头,样子美极了,足可倾国倾城。 明铎见状欲望大作,紧紧抱住妻子,吻住了她。她热情地回应着,将修长柔韧的尾轻轻拍了过去。他们的尾紧紧地缠绕在一起,他们旋转翻腾着,搅出了一个明亮的水涡……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分开了。 “美人如斯,此生无憾!”他轻叹。 “英雄伟岸,妾愿万世相随。”她静静闭上眼,沉醉地回道。 “睡吧。”他带着忧虑,却依旧温柔的声音说。 她明白他的心,缓缓地说:“何儿的事,我会留意的,放心。” “嗯。也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他安慰着她,也安慰着自己。 他们也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彩姬醒来的时候,明铎已经不在身旁了。他太辛苦了,彩姬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骄傲。明铎,是她心中的英雄,是最强大有最温和的美好的存在。那个男人有最宽阔的胸膛,有最坚实的臂膀,有最深情的眸子,有最英俊的面庞。能做他的妻子,和他同死同穴,是她最珍惜的荣耀。 第二天一早,彩姬醒来的时候,明铎已经不在身旁了。他太辛苦了,彩姬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骄傲。明铎,是她心中的英雄,是最强大有最温和的美好的存在。那个男人有最宽阔的胸膛,有最坚实的臂膀,有最深情的眸子,有最英俊的面庞。能做他的妻子,和他同死同穴,是她最珍惜的荣耀。 不管你做了什么,不管别人怎样指手画脚,我都爱你,直到永远。彩姬脸上布满了幸福和欣喜,慢慢游向小女儿的房间,妩媚雍容。 水何是他们爱的结晶,小小年纪就显出了惹人爱的甜美。她有和父亲一样的纯银的长发,和母亲一样的美丽的容貌。但是不知为何,也无从考查从何时开始,她的纯洁的笑容后面好像总是隐着一丝胆怯或是忧伤,她的惊艳的五官好像总是透着几分肃穆的神色。她有什么可不快乐的呢?衣食无忧,天生贵族。还有什么不满意吗?明铎和彩姬一直都没弄明白,可又没法问个清楚,因为水何的脸上总是挂着掩饰的笑容,说话的语气也是假装的欢快。 彩姬出现在水何洞口的时候,水何正背朝她端坐着,一动不动。 “有事吗,妈妈?”水何没有回头,但显然感觉到了母亲的出现。 “何儿,别一天天在屋里窝着,经常出去玩玩多好啊,你看别的小朋友不都是这样的吗?你也像他们一样,要享受现在的时光,等你长大了,再出去玩就不是现在的样子了,知道吗?”彩姬温柔地说。 没有回答。一切都静静的。 “你怎么了?”彩姬凑上前去,有些担心,“有什么事让你不开心吗?” “……没什么。妈妈,我去玩了!”水何欢快地说,说着就又欢快地出去了。 “……没什么。妈妈,我去玩了!”水何欢快地说,说着就又欢快地出去了。 彩姬却依然注意到了,女儿眼里,那一抹抑制住了的金色。她有些怅然地摇摇头,“唉,这孩子……” 即使是这样的彩姬,也依旧妩媚,华美。 水何出了门,没有目的地游荡着。 她来到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美丽的地方,那个经常出现在他梦里的地方。一群和她一般大的孩子,在快乐地游戏着。她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玩耍,好像很快乐,又好像有些忧伤。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孩子停下来了。他们发现了一旁眼巴巴看着的水何,一起围了过来。 “呦!快来看啊!这是谁啊!”为首的那个稍大的孩子,挤眉弄眼阴阳怪气地说。 旁边立刻有个讥讽的声音附和着:“这不是将军家的大小姐么,真是稀客啊!” 一个胆大的还伸手推了水何一把:“你快从我们面前消失吧,我们不欢迎奸人的崽子在一边看着。” “连看看都不让就有点过分了吧……”圈子后面一个男孩子柔软的声音传来,有点怯生生的,但是很坚定地争辩,“那些又不是她的错。你们不喜欢她,可以不理她,但是无缘无故就挑衅、欺负人就不对了……” “住口!”为首的那个孩子厉声说,“有你说话的分么。我们玩的时候带着你就已经够不错了,谁知道你小子竟然这么不知好歹,竟敢为奸人家的小崽子说话。谁借你的胆子!你觉得她可怜,那你跟她玩去啊,何必在这缠着我们!” 孩子们颇有正义感地应和着:“就是就是,你们两个都滚开吧!别脏了这块地……”一面朝他们扔着石头,驱赶着他们。 两个孩子抱着头,赶紧逃走了。 “你不用那样做的。”逃到一边后,水何没头没脑地极其平静地对那个男孩子说,“这没用,不值得。” 对方没有生气,只是笑笑说:“就不说谢谢我?” “对不起……”水何有些激动,转过身,迅速逃向了远处的水草丛。 她身后,留下那个男孩子自己在那里,呆呆地。他向水何的背影伸着手,但最终没有说出挽留的话语。他愣了一会,朝另一个方向游走了。 她身后,留下那个男孩子自己在那里,呆呆地。他向水何的背影伸着手,但最终没有说出挽留的话语。他愣了一会,朝另一个方向游走了。 水何出门后,彩姬觉得隐隐担心。女儿到底为什么不开心还假装开心呢?这些日子,她又在忙些什么呢? ……她的房间或许可以解答这些问题。 房间,对,就是房间。彩姬定了定神,环顾着女儿的房间,这个她很少光顾,更没仔细看过的地方。 因为和明铎的深情而不遗余力地想要尽可能多的“夫妻”时光,早在水何两岁那年,彩姬就试图安排水何自己睡一个房间。水何竟也莫名其妙地没哭没闹,默认了这种状态。 “你看咱何儿多懂事,知道我们两个需要好好相处……”明铎那一脸坏笑依稀还在眼前,他那轻柔的声音仿佛还在回响。 光是回忆,就足以让做妻子的露出幸福的微笑,甚至脸红心跳。明铎或许,举世无双,至少在彩姬的世界里是这样。 彩姬在搜索物品方面没有任何经验,她觉得有些紧张,盲目地环顾着周围。该找什么呢?往哪找呢?万一何儿半道回来怎么办? 嗨,先找找再说吧,管那么多干什么呢。彩姬劝慰着自己。 定下心,她就翻找了起来。 水何毕竟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藏东西的技能还是很拙劣的。 不大一会,彩姬找到了……很异常的东西。她不禁有点希望,自己没来找过,或者是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不大一会,彩姬找到了……很异常的东西。她不禁有点希望,自己没来找过,或者是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这时,水何正黯然地藏在水草丛深处,无助彷徨,却没有哭。她好恨爸爸,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偏偏是这个傀儡将军的女儿!我宁可缺吃少穿,那都没什么,可为什么要所有人都那样对我,我做错什么了!波塞冬啊,为何给我安排这样的命运? 就像是听到了她在心里说的话,一个有些熟悉的软软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是所有人鱼都是那样的。” 水何警觉地转身,有些惊讶:“你!” “就是我。”那个男孩子温柔地微笑。 “又来做什么!”水何心烦意乱地说,“烦死了。” 对方倒是好脾气:“好了,开心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水何不领情:“你说得倒轻巧!” “你看这个!”他的手中不知怎的变出了一只水母,透明的,仿佛散着淡淡的银光,美到醉人。 姑娘的嘴角,久违地真心向上翘了起来。 那个男孩子,也傻傻地很幸福地笑了。 然后水何才注意到,他那被水母蛰伤的双手,心里不知有多感动,眼里又一次闪着金色的光。 “没事”,他发现水何盯着自己的手,笑着安慰她:“过一阵就好了。” “嗯……”水何沉吟。 奇异的沉默。 终于,水何说话了:“我……我要回家了。” “好。小心点。” “要你管!”水何似乎恢复了神采。 男孩只是傻傻地笑。 “……对了,你叫什么?”水何一直忘了问。 “我叫渊然。”男孩不太经意地说。 “好名字!”水何小大人似的断然作结,然后也不太经意地说:“我叫水何。” 渊然眨眨眼睛,滑稽地说:“我知道。” “哦。”水何听了转身要走。是啊,谁会不知道臭名昭著的傀儡将军的女儿呢?她顿了一下,转过头真心地说:“今天,谢谢你了。” 渊然笑笑,看着她离开了。 水何心情复杂地回到家,本能地游向自己的房间,却发现母亲还在里面。 水何心情复杂地回到家,本能地游向自己的房间,却发现母亲还在里面。 “妈妈?”水何心里还想着刚才的事,没想到母亲会发现自己的秘密,所以见到她在这里只是有些吃惊,并没有多想。 彩姬已经愣了半天神,听到水何叫自己,手里的石片一下滑落,缓缓落向地面。 “妈妈!”水何冲过去,也愣住了。 完了。小心翼翼地把这些书拿回家里,小心翼翼的读,小心翼翼地藏着它们,还是被发现了。 水何心头,咯噔一下。 “我就是觉得好玩……”水何一边手忙脚乱的捡拾着散落的石片,一边小心翼翼地解释,并不敢抬头。 “这是好玩的吗,啊?”彩姬担忧地抱起女儿,絮叨起来:“你说你玩点什么不好啊,偏偏要读书,还藏在自己房间里!这要是让人发现了,可怎么办啊……” “切,谁会到大将军家里来搜东西啊!”水何撇撇嘴,突然又觉得无所谓了。 她早就打好了主意,父亲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掩护了,那些兵士,是绝不可能有胆子到这里来搜查的。所以,只要不让父亲发现,就万事大吉了。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悠闲的母亲,居然进了自己的房间,还发现了自己借来的书。虽说并无大碍,但这件事情已不再是秘密。 “那你爸要是发现了可怎么办啊?你让他徇私么?他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虽然温和,但是也不是一般的死心眼。因为这个,他得罪了整个国家啊。”彩姬依旧很担忧。 “当然不可以徇私,”水何睁着大眼睛,有些无辜地说:“那就不公平了啊。”小姑娘心里,有着隐隐的、说不清的想法。其实,父亲的可恨之处只在于他为鲨鱼工作,在于那些规则本身;但说到执行,爸爸的说一不二,还是可取的呢。得罪人什么的,早就无所谓了吧。 水何又坏坏地一笑,摇着彩姬的手臂说:“那就不叫他发现呗。妈妈,妈妈可不能告诉爸爸啊。” “唉,你这孩子,”彩姬觉得很无奈:“好好好,不告诉他。可是你可得赶紧把这些玩意处理了,或者毁了,或者拿走啊……” “知道了妈妈!”水何赶紧撒娇,拦住母亲的停不下来的话。 “臭丫头,还敢嫌我唠叨!” “没没没,最喜欢听妈妈唠叨了!” “你就贫吧!” “我就贫!” …… 彩姬离开后,水何失落地躺在床上,很疲惫的样子。 彩姬离开后,水何失落地躺在床上,很疲惫的样子。 以后,恐怕只好到若仙老师家去读书了。和老师呆在一起的时光总是令人回味的,只是那两个孩子不怎么友好,撞见了就让人不快呢。 没有朋友,只有对若仙老师坦陈心迹。 看的出来,老师对自己的宽容,甚至赞许。但是总会觉得,她有些顾虑,这就让水何不太明白了。明明觉得孺子可教,但是她教给我的还都仅是皮毛,不肯深说,为什么呢?怕人闲话?不会啊,若仙老师的存在本身就是个秘密,与世隔绝,还怕人吗? ……想不通。不想了。 晚上。 饭后,水何回了自己的小洞,彩姬也拉着明铎匆匆游进他们的山洞。 “怎么样?”明铎口气很随意地问。 “没什么,她好像只是不知为什么不太开心。我问她她又不说,就在那装着挺开心的。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了,总是这样。”彩姬有些慌张,不知是因为瞒了一件大事,还是真的担心女儿。 明铎注视着彩姬,看出了她努力压抑的慌张,没有追问。只是耸耸肩,吐出一串泡泡,疲惫地说:“算了吧。”妻子也不对自己说实话了,明铎觉得很失落,又突然有点放心了。何儿的秘密被她发现了,她肯定会做些什么的。对,说不定,何儿做了错事,彩姬已经叫她改了,只是不想让自己操心罢了。嗯,一定是这样的。 想到这儿,明铎还是挺安心的,依旧温柔地对妻子说:“好了,睡吧。” 总算混过去了。彩姬放松下来,搂住明铎,夫妻俩缓缓睡去。 第二天,他们的生活依旧不会变。 第二天,他们的生活依旧不会变。 水何早早地揣着一些石片出门了,她左拐右钻,游了不知多久,不知向什么方向,最后终于钻进了重重水草和石头后的一个洞里。 这个洞很小,洞里什么都没有。水何掏出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哨子,含了一口水,狠狠地吹了一下,哨子发出了并不大却极其诡异的动静。水何等待着。 洞壁上,一块石头突然打开,露出一个洞口。洞口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慈祥宁静的脸,这就是若仙了。 “水何!”若仙很高兴,“快进来!” 水何机灵地游进去,若仙在她身后赶紧又把石洞关上。 若仙依旧那么美,那种美不同于母亲的雍容柔媚,而是一种成熟和博大的美丽。她的美,与外界无关,而是由心底生发出的,就好像是一种明亮而不耀眼的光辉,一种圆润而不腻耳的音响。在她的周围时,会感到一种安宁,一种庄严。她的魅力,就像大海一样,深邃而纯净。这就是水何认识的若仙。 若仙的藏身之处也是,尽管封闭狭小,依旧会让人觉得整洁和广博。若仙让这个小洞,布满了从容和希望的光辉。有幸进来的人鱼,都会觉得温暖和幸福。 “什么事?”若仙问。 “老师,”水何掏出怀里的石板,一边对若仙说:“妈妈发现了我藏在家里的书,她答应不告诉爸爸,但叫我赶紧送回来。这不,我把它们拿回来了。家里还有不少呢,我多搬几趟,得快点把那些转移回来。我先回去了,您等着啊!” 水何不等若仙说什么,赶紧打开洞口,迅速地回家搬书了。 她身后,若仙温和地笑着。“这孩子。” 她身后,若仙温和地笑着。“这孩子。” 搬了几次,终于搬完了。 最后一次回到若仙家,水何已经累得够呛了,她一下躺在地上,有点虚弱地对若仙说:“以后,恐怕就得来这看书了。” “你这孩子,何必这么着急呢,看把你累的。”若仙心疼地说。 “没事的,歇一会就好了。再说了,早点搬回来还是比较安全的。妈妈能发现,父亲就更可能发现了。虽然暂时瞒住了,但是也不能保证就能一直瞒住啊,叫他发现了可没有什么好下场……”水何兀自在那里嘟嘟囔囔,渐渐的没了声。 若仙很担心地连忙冲过去,才看清水何微微起伏的小胸脯,放松地笑了。她暗骂自己神经质,想什么呢,她小小年纪怎么会……只是累得睡着了呢。这孩子,就是太认真了。一般来说,认真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但是对这个孩子,若仙却隐隐希望她能放松点。这样认真,认真得几乎到了一种顽固的地步,会累坏她的。 顽固的认真。若仙慢慢陷入了回忆,脸上显现出一种半睡眠的迷醉。那个人,他也是这样的吧,顽固认真,善良坚强。 那是十年以前的事情了。那天是若仙的二十岁生日,她第三次冒险偷偷浮出海面,看到了中天的太阳。它那么明亮耀眼,燃烧着自己的躯体,将光和热散播四方。可它又那么孤独,在没有谁能企及的高处远方,竟自坚持,明亮炽热。 又一次,看到这神圣的太阳。若仙的心,这一次终于超脱了世俗,走向了自己营造的宁静的精神仙境。虽说不会有仙的力量,但俨然已有了仙的心境。她这时真的是人如其名了,若仙。若仙这个名字,寄托了自己和家人的最光荣最深沉的梦想,就在那一刻,终于实现。 看过了太阳,若仙赶紧又返回水中。但是,却有一队士兵游过来,抓住了她。危难降临了,可她不会慌张的,因为梦想,已成现实。此生,若说还有遗憾,那就是不能施展所学,救国救民了吧。当然,这是即使不死掉也做不到的事呢。这世道上,还会有机会施展所学吗?见过太阳三次,心中已如仙境般宁静的自己,又怎会有对抗世界扭转乾坤的力量呢?这样说来,倒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已经不记得,是怎么被拖向将军的官署的了。毕竟那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此生自以为要终结时的反思。至于现实的境况,都是恍惚不在意的。 “你是对的。”她真诚地说,但突然有抬起头极其嘲讽地笑了,“只是有一个很大的困难,那就是你要杀了我。” “我不会杀你的。”明铎露出了有些狡黠的、很可爱的微笑:“但你要藏起来,我要你隐蔽和安全。你是庄海国的希望,你是庄海国文化和智慧最后的存在了。所以,你一定要安全,不能再做冒险的事了。保存实力要紧,救国的事尽力而为,要知道,我们还有无尽的后代。波塞冬的儿女不会永远地软弱妥协。” 若仙默然一躬,再无话。 后来就被那个人安排躲到这里来了。他帮忙搬来了我所有的藏书,他那带着倦意的微笑,依旧像在眼前。 若仙睁开眼,看看眼前的水何,又一次感到他们是如此的相像。真不愧是他的女儿呢,小水何。 在那之后,明铎每年都会来两三次,给她带来一些新发现的、被他保护下来的书,或是陪她说说话。 水何出生之后明铎又一次出现在若仙的洞口时,显得很开心很开心,仿佛每一个鳞片、每一寸皮肤都透着微笑。 “遇上什么好事了啊,这么高兴?”若仙好奇地问。 明铎依旧温和地笑着:“我有女儿了!” “恭喜啊!”若仙也笑了,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事呢。“如果有缘分的话,以后会见到吧。我猜她一定长的像你。” “她还小呢,怎么知道像谁呢。但是头发颜色是和我一样的。”明铎自豪地说,但是突然又蹙眉对若仙说:“但是,我先请求你,别把她卷进来……” “什么叫卷进来?我不明白。” “就是……请什么都别告诉她,救国什么的,我就够了。我希望她可以一直拥有傻傻的、单纯的快乐,不想叫她背负这些。我知道这样很自私,可是,我仔细地考虑过了,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考虑过了,我希望如此。” 若仙目光复杂地盯着明铎,吐出一串泡泡,问道:“你真的认为,什么都不知道她就会快乐幸福了吗?” “我会保护她的,会尽我的力量保护她。” “嗯……好。” “是你的话,你也会对你的孩子这样做的吧。” “我会问问他的想法的,当然了,如果我还能见到他的话。无论他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会支持他。” “我会问问他的想法的,当然了,如果我还能见到他的话。无论他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会支持他。” “你想见他吗?下次我来的时候带他过来怎么样?” “……这样好吗?” “没关系,那孩子聪明着呢。他会学会怎么样安全地来到这里,以后就可以自己来找你了。”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真的。” “为了你,更是为了庄海国啊,别忘了这一点。所以不用自我感觉特别良好啊!” 若仙无奈:“挺大人的,还是什么大将军之类的,怎么这么贫嘴呢?” “贫嘴是一种高贵的人生技能,”明铎正色:“贫嘴能够娱乐大众,放松身心,表达心声,充实生活……” “好好好,您停吧啊。”若仙连忙打断他,否则谁知道他还能不能停下。 “那,我去了。还有好些事情要做呢。” “好,”若仙微笑着和他告别:“明天见。” “明天见。” 明铎走了,若仙久久地深思。他本来是个挺有趣的人吧,只是因为背负了国家的重任,所以有很多时候才会那样严肃的吧。 小水何,你还不知道,他是多么不容易吧。我答应了他,不会把你卷进来。但是,真的是他不愿意,我尽力避免,就能如愿吗? 我不知道。 但是,还有长长的未来,等你去自己选择。就像贯光一样,你们都要自己选择,自己的路。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责怪谁,毕竟,你们快乐就好。只要你们有自己的追求,不背离大道,并努力地去实现,生命就不会空虚。那样,总有一天,你们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 不知过了多久,水何醒了。 “嗯——诶?”水何揉揉眼睛说。 “诶什么?睡醒了,就回去吧。”若仙满眼爱意地注视着这个孩子,轻轻地说。 “啊,很晚了吗?” “我看看啊……还没有。你要愿意再待会也行。” 水何嬉皮笑脸:“那我就在这里看会书。” “好孩子,看吧!”若仙真诚地说。 水何游向自己刚抱回来的没读完的书,停在一摞跟前接着读了起来。 水何游向自己刚抱回来的没读完的书,停在一摞跟前接着读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若仙靠近已然全神贯注的水何,轻轻地说:“这下该回去了呢。” “哎。”水何有些不舍地放下石片,缓缓精神,脆快地对若仙说:“老师,明天我还会来的!” “好好好,快去吧,别回家太晚了呀。”若仙慈祥地说。 “知道了!老师再见。”水何说着灵巧地打开石洞,钻了出去。又转过身甩甩尾巴眨眨眼睛,随后迅速地溜进水草丛里去了,瞬间消失。 若仙在她背后,慢慢地关上了洞口。她的藏身之处,她十年来居住的渐渐成为家的山洞,又回归了寂静和神秘。 日子在看似的平静中一天天过去。 水何开始了常常借口出去玩跑到若仙家读书的日子,偶尔去找渊然一起玩一会儿,心境慢慢变得明朗,几乎淹没了那种气质里的哀伤。彩姬看到女儿又恢复了每天出去玩,又高高兴兴地回来的状态,真正地放心了。明铎倒是有些疑心,可毕竟没什么闲暇过多地追究这件事,便也任由它过去了,心里暗暗希望一切真的是“没什么”。若仙依旧没教给水何什么深层次的东西,毕竟她答应过明铎不把水何卷进来的。她的儿子贯光也会偶尔带着寄居的人家的小女孩来她这儿,汲取她的智慧和力量,和她一起享受纯粹宁静的时光。 直到有一天,水何在若仙那里,遇到了贯光和凝妍。 贯光虽然在明铎的指引下常来找若仙,向她讨教,和她相处,却并不知道,这个恬静美丽的女性就是自己的母亲。他敬慕她,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成为她那样的人鱼,宁静、智慧,心灵强大。他并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成为她那样,但是总是暗暗地对自己说,和她相处久了,听从她的教诲。或许到了她那个年纪,就自然变成那样了吧。 他之前见过水何几次,只有一次是在若仙这里见的。刚好那天水何在那儿读书,而他带着凝妍去找若仙说话。他们就这样碰见了。他心里鄙视水何,因为她是那个明铎的女儿,每次出现都很美很华贵,这引起了他的反感和不满。他心里的某个地方暗暗觉得,水何必定是令人讨厌的。那天他们两个讽刺了水何几句,水何凄然一笑而后乖乖地消失了。从那天之后,水何就都是把书借走读了,直到不久前被母亲发现又不得不回到这里。 她很是不希望在这里碰到那两个孩子,可是今天终究又碰上了。 贯光是聪明的,悟性很强,性格又比较开朗,所以一直都不遮掩心思。今天听若仙老师一说,心下顿时明白了许多,不禁为自己之前的幼稚举动感到十分愧疚。他真诚地向水何道歉:“水何妹妹,以前的事情是我们的不对,我给你赔不是了,请别放在心上。” 水何看着突然变得一本正经的贯光和还没反应过来事态变化而愣愣的凝妍,噗哧一下笑了,也装作正经的样子严肃地回道:“兄台能不嫌弃在下,在下又岂是斤斤计较之人鱼!” “你这是在看什么呢?”若仙对水何的回话感到极其无语,纳闷地冲向水何刚刚在读的书堆,捡起那华美的封面看了一眼——《庄海》。这本书讲的是庄海国的开国者庄海用尽一生精力,聚集海洋中的人鱼建立庄海国和习俗法度的故事。她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哦,原来是这样啊。” 贯光也凑过来:“我看过这个。庄海他是真的存在过么,这些故事是真的吗?” “不知道,”若仙诚实地说,“但是我们可以选择相信这些是真的,不是吗?好的故事总是让人快乐的。” 凝妍终于回过神:“那今天,我们一起读书讲故事吧!” 几个孩子抛弃前嫌很开心地在一起相处,若仙在一旁欣慰地笑了。孩子就是孩子,真实纯粹。和他们在一起,真好啊。 自从水何与贯光和凝妍交上了朋友,就很少去找渊然玩了。偶尔想起他,也只是暗暗纳闷他为什么好像消失了一样,并没有想太多什么,也没有所谓的牵挂。毕竟渊然只是一个太平常的孩子,水何喜欢和他在一起玩,只是因为那样很温暖,并没有办法用心交流。他们的世界,并不一样。而贯光和凝妍则不同,他们和自己是同一类人鱼,心灵深处都烙下了深深的若仙老师的痕迹。与他们在一起读书谈话,会觉得有力量觉得欢欣鼓舞;与他们一起玩耍,也有着不同的意义。他们是灵魂层面上的伙伴,他们的吸引力是渊然无法比拟的。贯光的潇洒豁达,凝妍的纯真活泼、对贯光的崇拜追随,甚至他们两个的永不分开相伴相牵,都无疑是迷人的。水何小小的心里不禁羡慕他们,为他们所感动,真心的愿意和他们,一起长大。 渊然几次想找水何玩,都看到她和她的新朋友在一起,因此就躲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水何并不知道,渊然就在附近,只是日复一日地变得真正快乐了。或许,她从没把我放在心上吧,或许我们本来就不算是朋友吧。渊然静静地想着,竟然没怎么感到不快。不知道,她会不会偶尔想起我呢……不过,不管怎么样,她开心就好呢。 对,她开心就好。 这些孩子,依旧不快不慢地跟着时间在一直成长,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这个海底的世界会成为什么样,他们依旧会沿着自己的阴差阳错的轨迹,渐渐成为他们注定要成为的人鱼,去编织他们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小世界。 这些孩子,依旧不快不慢地跟着时间在一直成长,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这个海底的世界会成为什么样,他们依旧会沿着自己的阴差阳错的轨迹,渐渐成为他们注定要成为的人鱼,去编织他们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小世界。 好的方面是他们还小,依旧无法体会这世界真正的悲伤和无力。他们的生命,不管怎样,还是充满了希望。 坏的方面是他们一诞生就必须生活在这样的一个黯淡衰败的国家,他们从没亲眼见过,那些只是记在残存的书中的辉煌和光荣。虽然已经有好几代人鱼都没有体会过那种光荣,但是鲨鱼和它们的傀儡政权,已经从过去的武力攻击,变到财富掠夺,又变到奴役人鱼,再到现在的精神压制。他们试图让这个高贵的族群,不再有与生俱来的理所当然的骄傲。如果连骄傲和高贵都没有了,那么庄海国还剩下什么呢? 明铎对着这个自己不知该如何处置的局面,几乎再也露不出真心的笑容。对抗么?显然自己没有力量与鲨鱼对抗,若是连这一点权位都没了的话更谈何保护民众呢?顺从么?将自己的国家一步步推向更深的灾难,于心何忍!只有尽力而为了,为了国家和百姓,努力在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工作中寻找两头周旋的可能,在低三下四的逢迎和遍布海洋的骂名中为大家减少一些苦难。 这时,他正看着自己面前的文件发愁。这是鲨鱼下达的关于孩童教育集会的命令和规则,是上一代傀儡将军留下的倒霉建议,最终在鲨鱼们那个效率极低的大讨论后通过了。“娘的!”即使是温文尔雅的明铎,也忍不住骂了粗话。前些代的傀儡将军,个个是彻头彻尾的奴才,真心实意地帮着侵略者摧毁自己的祖国。明铎早就满怀着骄傲和鄙视立志,要做个有利于庄海国的假傀儡。经过多年的努力,他终于得到了并将成就占据这个位置,并很努力地践行着那个志向,可是到底会有怎样的结果呢?不知道,明铎在心里回答自己。但是,我会竭尽全力,是非功过,任人评说。他能做的,或许只是在教育内容上,做一些偷偷的见不得人的抗争了吧。 “唉,”他严肃地对手下说:“执行吧,去贴告示。孩童教育集会,每月一次。” “是!” 于是这样,孩子们多了一个没什么益处的强制性活动。不但不能读书,还要被这东西束缚。还好由于明铎的机智的改变,这种集会才没变成抹杀未来的洗脑。 孩子们虽然不喜欢,但也没有变了活泼快乐的本性。他们的每一天,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 孩子们虽然不喜欢,但也没有变了活泼快乐的本性。他们的每一天,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 有这么一天,贯光领着凝妍来到若仙的家里。他们比那时长大了一点,而若仙还是老样子。 这两个孩子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若仙见了他们也慈爱地一笑,轻轻地说:“生日快乐,贯光。” “谢谢。”贯光露出灿烂的笑容。但他又恍惚了一下,疑惑地问:“您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他的生日,只有养父母和凝妍知道啊,若仙老师是怎么知道的呢? “……哦,凝妍告诉我的。”若仙自知失言,赶忙编了个还算靠谱的理由。 贯光还是很疑惑,他看向凝妍,问道:“是吗?” “唔?……嗯是的。”凝妍反应了一下,才并不高明地、也不知缘由地替若仙老师掩饰,“我……我昨天告诉她的。” “昨天?昨天我们一直待在家里啊,到底怎么回事?” “嗯……”凝妍没话说了。 “别问了,我也不瞒着你了。”若仙定定神说道,好像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反正也没法永远隐瞒下去,他早些知道也好,若仙暗暗想。 “到底怎么回事啊?”贯光很好奇地问。 “凝妍,你先回家好吗?我有话对贯光说。”若仙看着凝妍,温柔地、却也不容置疑地说。 凝妍眼里闪着狡猾的光,贼贼地看着他们俩说:“什么秘密不能让我知道啊,我偏要听!” “你……先回去吧。”贯光感觉的得到,若仙老师要告诉自己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竟然丢下我,哼!你真坏!”凝妍赌气地甩着尾巴,用力地说。 “好好好,我坏我坏,你快走吧。”贯光推着凝妍往洞口游去,好脾气地安慰她:“我回去给你带好吃的。” 凝妍露出笑意,又赶紧收住,故作高傲地说:“切,谁要你的好吃的!回去啦!” 凝妍打开洞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丫头,脾气还挺大。”若仙脸上露出溺爱的笑。 “哎呀她可算离开了,”贯光放松下来,急迫地追问:“老师你要告诉我什么,快说吧!” 若仙深深地闭了一下眼睛,睁开后看着贯光严肃地说道:“好,我告诉你。你听好。” 若仙关上门,如释重负。 明铎,对不起,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不能在孩子们的面前维护你的名声。真的会有那么一天,让真相大白吗?但或许,你早就不在乎名声了吧。我等着那一天,等着人鱼族抬头的那一天。 凝妍离开后并没有回家,而是在外面随便乱逛。正巧水何也在外面一个人散心,她们就在一片茫茫的水草丛中相遇了。 “水何?”凝妍惊喜地喊出声来。 “呦!凝妍,你怎么在这啊?诶,贯光呢?”水何见到只有凝妍自己,不禁觉得很纳闷。 “哎,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今天啊,是贯光的八岁生日,这本来是只有我们一家知道的事。可是呢,我们今天一到若仙老师家里去,她张口就祝贯光生日快乐,还说是我告诉她的。这哪有的事啊!但是呢,由于我没配合好,贯光一下就识破了,缠着若仙老师叫她解释。这不,若仙老师把我赶出来了,在那儿‘解释’呢。”凝妍怨念地滔滔不绝。 水何好奇地问:“到底怎么回事啊,你知道么?” 凝妍有些神秘兮兮地说:“哎,我听说啊,过去有一种神技。掌握它的人鱼,可以看透别人的内心。今天我们高高兴兴地去了,是不是她看懂了,就随口说了出来?” “可是她又解释什么呢?” “哎呀,你傻不傻呀,当然是教给贯光这个本领啦。” “我也好想学啊……好像很有趣的样子。”水何听了很是羡慕:“若仙老师为什么总是不肯教给我更深层的东西呢?每次我问起,她都躲躲闪闪的,不知道为什么。” “水何,你想多了。若仙老师大概只是觉得,女孩子轻松些就好吧。”凝妍安慰道。 水何愤愤不平:“哼!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可以和男孩子做得一样好!” “好了好了,你说得对。这么爱争,你呀!” 贯光从若仙那里出来,就开始到处找凝妍。他一边找凝妍,一边在路上采摘各种好吃的水草,细心地收起来。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水草却攒了不老少。这凝妍,是上哪去了啊!他正着急呢,只听身后两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贯光!”“贯光!” “呦,你在这儿呢,让我好找。”贯光见了凝妍,心下十分欣喜,“还有水何,你也在啊!” “快交待,若仙老师都说了些什么啊?”水何一副有些嫉妒的样子。 贯光吐吐舌头:“秘密!” “你真坏!”凝妍捶打着贯光,嗔怒地说。 “要不要这个?”贯光递过水草。 “你还想着呢!”凝妍很开心。 贯光一副得意的样子:“那是,我还能说话不算话么?” “呵呵!” 水何抢过一小把:“给我点!” 他们在一起相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似乎眨眼间,就到了他们该分别回家的时候了。 那晚,贯光想了好多。 贯光吐出一串泡泡,并没有追上去。 到了晚上,贯光迷迷糊糊地回到家。听止见只有贯光自己回来,很是疑惑地问道:“贯光回来了,凝妍呢?” “啊!对了,凝妍!”贯光回神,急急忙忙冲了出去。 贯光找了很久,终于在很远处的幽深的水草丛里发现了一边哭泣一边盲目地乱游乱撞的凝妍。 “凝妍!”贯光叫了她一声。 凝妍停下来,见是贯光,像是遇到了救星一般地赶忙扑过来,钻到他的怀里:“我……我……我迷路了。” 贯光温柔地抚着凝妍的头,安慰道:“好了,没事了别怕,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每时每刻都守着你,好不好啊!” 凝妍羞红了脸,微微地点了点头,又推了推贯光说:“那……还有……就是以后不准嫌我烦啊!” “好好好,我答应了。”贯光赶忙说道,“快回家吧,妈妈已经着急了呢。” “好,回家。”凝妍微微笑了,他们携手,离开水草丛,在傍晚深色的海水里游向远方,游向他们的家。 几天后,他们参加了第一次集会,听明铎那些不得要领的干巴巴的灰色的说教。 水何很是不满,几个月后的一次集会后终于忍不住大发脾气。 “这、到底、是、什么、破玩意儿啊!”她每说一个词就愤愤地甩一下尾巴。 凝妍赶忙劝慰:“哎哟大小姐,您可别发脾气,多毁形象啊。” “谁是大小姐啊,你才是大小姐呢!”水何依旧没好气。 “……对不起啊,”贯光抢着说,他知道水何最听不得这个称呼,但还是对水何向凝妍发脾气有些不快,“可你真没必要发这么大的火,尤其没必要冲我们发。” 水何听懂了贯光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说道:“抱歉,我不该冲你们来的,可是我真的对这个所谓集会很生气。爸爸每天就在想这些无聊的事么?我……我……” 她有些无措,有些悲伤,眼底难得地闪着一抹没人看得到的金色。 凝妍不计前嫌地又凑上来安慰水何说:“我知道,我们知道。你与他做的事无关,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永远做好朋友。” 水何满怀希望地抬起头,对上他们两个诚恳的目光。然后,三个孩子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永远。” 只可惜,有很多时候,美丽的承诺并不能真正的持续永远。 只可惜,有很多时候,美丽的承诺并不能真正的持续永远。 大半年后,一场灾难降临在他们头上。 那一天,又是孩子们的集会时间。大家聚集在广场上。明铎领着一对士兵在高处,俯视着庄海国的的新一代。 时间到了。明铎一声令下,士兵们开始清点人数。 他们雷厉风行地迅速查了个遍。少了一个孩子——凝妍。 “凝妍?”明铎重复着那个名字,皱起了眉头。 水何和贯光紧张不安地对视了一下,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 “不会有事的。”水何并不自信地安慰着。 明铎努力掩盖住自己的不忍,平静而严厉地说:“按规定处置,立即执行!” 凝妍在路上耽搁了一会,所以迟到了。这时,她刚匆匆忙忙地出现在附近。一队士兵正要去搜寻凝妍,却看到了刚赶来的她,于是其中两个粗暴地扯过她的手臂,将她按到了明铎面前。明铎一闭眼,手大幅度地挥了一下。 “不——”水何赶紧捂住贯光的嘴,阻止了他将发出的疾呼。 “唉——怎么了,我怎么了啊!”凝妍奋力地反抗着。 明铎低沉而又肃然的声音里有微微的颤抖:“迟到了要怎么样,你清楚得很。”说罢,便转过身,不再看她了。 那两个士兵将不住挣扎的凝妍拽到了漩涡边缘,奋力地将她的小身体抛了进去。凝妍尖叫着慢慢消失了。 水何含着泪水奋力地拽着贯光,不叫他倒下。 明铎又一次面向大家,却已无心主持集会,精神涣散地说:“算了,散吧,明天再来。”转身离去,到了没人的地方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胸膛。没办法,为了作出顺从鲨鱼的政策的姿态而保护国民,那个无辜的孩子,只好牺牲。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决定牺牲谁而保护谁,每个国民都是平等的、珍贵的和独一无二的,但是理智地决定只能是这样。这是什么理智的决定啊……他觉得罪恶,他对不起那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对不起她的父母……可是,真的是没办法啊! 明铎离开,士兵们也随之去了。松了一口气的孩子们纷纷惊恐地游开,努力地尽快回家。偌大的广场,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这样想着,他游向肯提和听止的家。 只剩下三个人鱼的家,显得有些异常的冷清。突然明铎的声音响起:“肯提先生,听止女士,我又来了。” 肯提见是他,有些凄凉的说:“这位先生,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女儿不在了……我是说,你不必常来了,这下我们可以养得起这孩子了,我们会好好待他的。” 明铎默然,半晌沉沉地说:“都是我不好,没能够保护凝妍……” “这怎么能怪你呢?”听止劝慰,自己却又哽咽了:“要怪啊,就怪那个大将军,是他……是他下令处死我们的妍儿的……” 他们太过哀伤,以至于并没有注意到面前这个神秘的蒙面人听了她的话颤抖了一下:“我……” “没事……放心吧。”肯提像承诺似的,紧紧握住了明铎的手,过了很久才松开。 明铎闭上眼,庄严地一躬:“拜托了。”心中早已是如洪流般涌动。他拼命压抑住自己的情感,转身离去了。 神秘的人鱼离开后,这个家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感情。 贯光拉过养父母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他缓缓地、但是很坚决地说道:“爸爸妈妈,我,会像亲生儿子一样,好好对你们。我保证。我们,都别再为凝妍伤心了,我们要……要一起,好好活着。” “好孩子,你说的好。我们都要好好的。”肯提眼里含泪,感动地说。而听止,早已泣不成声。 这残缺又完整的一家,深情地抱在了一起。 或许他们,失去了亲人后悲伤难耐;或许他们,心中永远都留着那个活泼的小女孩纯美的笑颜;甚至或许,他们心中的悲伤和阴影,永远都不能彻底扫净。但是,他们在最痛苦最艰难的时候,紧紧相拥,深沉而庄严地向彼此许下了最简单、最神圣的誓言:我们一起,好好活着。 一起,好好活着。 这样简单的愿望,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呢。不管是在美好中,还是在灾难里,只要和最亲近的人一起,说声“一起,好好活着”,小小的幸福,就不远了。 这样简单的愿望,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呢。不管是在美好中,还是在灾难里,只要和最亲近的人一起,说声“一起,好好活着”,小小的幸福,就不远了。 只不过,那时的他们,有小的幸福,还有大的担忧。 那就是人鱼族的光荣和自由。庄海国幸福,每个人鱼才有幸福。贯光知道的,他不会忘记,他注定了再无法忘记。 水何又一次遇见渊然,是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是谁的。那个因为水何陷入孤独的男孩,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的周围晃悠,只为了看看这个可爱的身影。水何找到真正的灵魂的朋友后,露出的那些明媚的笑容,光明耀眼。而那个在暗处的男孩子,看见她开心,就也在那里傻傻地笑了。可是,当凝妍事件发生后,他看到水何有时又是独自行动,而且又有些沉重了,不禁想要上前安慰她。 可是他没有。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只是觉得这次,他不能很好地安慰水何了,或许因为他无法体会水何小小的心里装着的复杂情感吧。 一天早上,他藏在将军府门附近,期望着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过了不知多久,水何出来了,渊然的右手紧紧攥住了左手。 这一天水何正要去若仙老师家,所以挺早的就出了门。等她快从渊然的视线里消失了的时候,他忽然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因为是去若仙老师家,所以水何很是谨慎,不停地绕弯,或是在无边的水草丛里钻来钻去。渊然很机灵地跟着她,居然没有跟丢。但是由于他有些放松下来越跟越紧越跟越紧,终于,在水何又一次急转弯的时候,她发现了这个鬼鬼祟祟的跟踪者。 “谁!干嘛跟着我!”水何清亮的声音稚气但严厉地问道。 渊然尴尬的无言以对:“我……我不是故意的……” 水何小小的眉皱紧,随即气得笑了:“哪有跟踪别人还‘不是故意的’的啊?” “啊不,那……那……我是故意的……” “哈哈哈……”水何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心想这个人鱼简直傻到了一种可爱的程度,真是太有喜感了啊。笑了一会儿,她尽全力把笑意忍了回去,故作严肃地直奔主题:“说说吧,我父亲派你来跟着我做什么?” “你父亲?不,不是……”渊然吃了一惊,然后连忙试图解释。 “你父亲?不,不是……”渊然吃了一惊,然后连忙试图解释。 水何愤愤然地打断了他:“什么不是啊!不是他还有谁呢?你瞒不过我的,笨蛋!”她一边说,一边凑近了他,试图逼问那个她自己捏造出来的阴险计划。 “是我啊。”对方竟毫不慌张,柔柔地说。水何这才冷静下来,注意到对方那孩子的身躯和稚嫩的嗓音。 “你是……我想想啊,对了,你是渊然吧!”水何迟疑了一下说。 “恭喜你答对了,我是渊然。”渊然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又迅速的隐没在那有些傻傻的的微笑里了。 水何注意到了这个或许渊然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一闪而过的心思,有些歉意地说:“真抱歉啊,都快忘了那年的那个小伙伴。可是今天我有事情要做,我先去了,改天找你玩啊!” 渊然心中暗喜,也不知这个“改天”是哪天,或是会不会有这么一天。虽然如此,但他依旧很开心,因为水何说,会来找他玩。 “傻笑什么,闭眼睛数十个数!不许再跟着我了啊!”水何尖着嗓子佯怒地说。 “好好好,不跟了。”渊然依旧宽容地笑着,缓缓的闭上了眼。 当他数到十,睁开眼睛,水何已不知所踪。 尽管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和几乎大半辈子的智慧,经历了不计其数的兜圈子才终于游出这片水草丛,但是他没有丝毫的慌张,只有欣喜和轻松,而这只是因为水何似乎答应了会来找他玩。或许这是命中注定吧,他的喜怒哀乐,都源自那个骄傲的美丽的善良的小姑娘。 却说水何去了若仙的家,虽说迟了一会儿,但一切就像平常一样。 “水何来了啊,快进来。”若仙一如既往地带着仿佛不朽的快乐和温暖,让每个遇见她的人鱼觉得舒畅幸福。或许这就是“心若仙”的含义吧,心中承担着整个世界的重量,可却能够举重若轻,深切地爱着这个世界,默默地包容了这个世界的缺憾,悠然地守护着这个世界的美好。虽然并无奇异的神力,却有着巍然的仙境。 但是,这样是不是会……会让我以后也变得很傻,变得就知道玩呢……” “水何,”若仙亲切地笑了,说道:“别这样想,能交个朋友是件多好的事呢,不是吗?别把自己局限在一个小的环境里,你需要了解和你不一样的人,了解他们的生活,了解他们的想法。更何况,他还能够友好地公正地对待你,给你带来快乐呢?至于你担心的那种情况么,既然你能够有这种担心,那我们就应该相信你会控制好自己的。还有就是,不管怎样,你开心就好呢,别想太多。” 水何看着若仙真诚的眼睛,也微微地,笑了。 第二天,水何去找渊然玩了,正如她之前答应的那样。 她出门的时候不算早也不太晚,她睡足了精神很是饱满。经过前一天与若仙的谈话,水何已经准备好了要去和渊然好好相处了。“快乐就好”,若仙老师是这样说的。很简单的一句话,但却只有若仙这样的智者才能够说出,因为只有她才更简单干脆地指出了生命的本质——追寻真正的快乐。或许等水何长大了,她才可能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这句话文字后面的智慧吧。什么是他们生命里真正的快乐,这些孩子们可能还需要时间才能知道,甚至或许许多人鱼到最后都找不到了吧。这些孩子会见识这个世界,会面临生命里最庄严的选择,最后,在海水的清洗荡涤下,他们会成为他们选择的自己。 找到渊然并不困难。不出水何的意料,他果然就在那个广场附近的角落里。由于水何常常独自乱逛又天资聪敏,她对庄海国内的各个地方与路径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再加上她对渊然的了解,找到他真的不是难事。 这一次见到他,他的心情已经大为不同。与之前的隐隐的躲闪和自卑不同,他显得快乐和明媚,唯一没有变的只有对与水何相见的期盼。知道么,他们会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的,因为他们在一起真的、真的可以度过美好的时光。 “我来了,渊然。”水何纯真地笑着,手指抚弄着自己纯白色的细细的发辫。 第37章 泡沫梦忆2 “我来了,渊然。”水何纯真地笑着,手指抚弄着自己纯白色的细细的发辫。 “你,真的来了,来找我玩了。”渊然心中的喜悦之情顿时爆发,压过了那一丝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悲伤。 “对!我真的来了。”水何仿佛听到渊然心里的那声“终于”。她收起了笑容,有些庄严地:“久等了。” “不……不不不,我没有等太久……本来我每天也都出来‘玩’的……所以我刚出来不长时间……”渊然有些慌张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水何半是觉得好玩的宽容地笑了,说道:“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的。嗨,管它呢,我们好好玩吧。” 傻笑又回到了渊然脸上,他开心地问:“嗯,去哪呢?” 水何俏皮地指指不远处的水草丛。那里有许多或是彩色的或是奇形怪状的水草,还有些可以采来吃的美味水草,有时甚至还有含着美丽大珠的蚌。 “好!”渊然向水何伸出手,大声地说。 水何迟疑了一下,然后把手放在了他手上。两个孩子牵着手,朝着那片有些神秘的乐园游去。他们或许追逐着,尖声喊着彼此的名字。周遭的一切都随水波微微摇晃,似乎能够知道他们早就应该享有的、此时此刻终于来临的欢欣。或许它们在感动,为他们的纯净无忧的年华。这两个孩子心里的阴霾并不难扫去吧,因为年幼的他们本性中的希望和欢乐还没有失去,因为他们足够幸运能够遇到可以带来明朗的彼此。 那天,他们玩到很晚才各自回家。 从那时起,他们就常常在一起出没了。要不是水何还有正经事要做,又时时警示自己不能贪恋玩乐,他们很可能就黏在一起了吧。不管怎样,正是由于渊然的出现好陪伴,我们的水何才能避免自己的生命慢慢地变得越发沉重。渊然对她来说是美好的放松和暂时解脱,而她对渊然来说则是一种恢弘和梦想。他们注定了要相互扶助、相互补充,共同度过艰难的成长历程。 许多日子过去了。 许多日子过去了。 水何由于渊然的缘故,似乎已经恢复了常态。虽然内心深处的隐痛无法彻底消弭,但至少在平常时候心里已经又一次显示出了平静和欢愉。但是贯光却没有很容易地恢复,尽管从一开始他就表现出了极其难得的成熟和理智。可是不管怎样,凝妍的死带来的心伤是不可否认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应当怎样做,但真正在心里放下,并不那么容易不是吗?的确,他还有亲人在,可是肯提好听止几乎完全靠他来支持,更不用说安慰他了;若仙虽是个智慧的长者,却由于本来的疏离并不那么像个母亲,而更像个生命的引导者——他可以向她求教是非,却很难扑在她怀里大哭一场。贯光心里的孤单,谁会懂得呢? 谁会呢? 这一天,若仙家。水何与贯光都在,气氛又有了些许的尴尬。不过他们很快就进入到了学习新东西的状态,一瞬间似乎大家都忘记了那个要命的悲剧。 但是,当他们离开的时候,贯光又是连忙向若仙和水何道别,连忙游开了。水何也匆匆向若仙道了个别,追了上去。 “贯光哥!等等我!”水何尖声叫道。 贯光身子抖了一下,停住了。 水何很快地追上去,绕到贯光面前,拉住他的手。“我知道,你伤心,我知道的。可是你也说过了要好好活着,对吗?”水何睁大眼睛满怀希望地说。 贯光摸了摸头,有些懊丧地说:“我知道……我也努力那么做了,可是不知怎么,我……我没法忘了她……” “我没有说应该忘了凝妍姐姐啊。”水何关切地说,试图表达自己的想法:“反正就是……当然不能忘了。但是你要继续生活啊,所以不能只是想着凝妍姐姐,要……嗯……要学会接受别的人鱼,敞开心多和别人说说话呢,别有事情还不说出来呀。若仙老师,还有我,我们都愿意听的啊。” “嗯……”贯光沉吟:“那我真的,真的可以对你说心里话吗?” “可以啊可以啊。”水何挺高兴的赶忙说,“就算我不能明白你的想法,说出来也是好的呢。” “知道了,我会的。”贯光一咬嘴唇,表情有点复杂地笑了。 “那,再见。”水何并不指望他会马上说什么,只是他知道自己可以有处倾诉心事,就好。这就是朋友,朋友就是会一直在那里陪伴彼此,等着关键时的需要。 贯光感动于水何的善解人意,他终于笑了:“再见。” 他的心事或许有些还是只有自己懂得,但他已经知道,自己并不孤单。 又是平常的一天。 这天一早,水何来到了贯光家。前一天他们约好了一起去若仙那里的,可是贯光却没有出来。水何不愿进去,在外面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洞口的水草打开了,水何刚想说话,却发现那人不是贯光,而是一个高大的身影——是他的养父肯提。水何警惕而又畏惧地向后闪了一下,怯怯的看着他。 “我……我……”水何说不出话来,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肯提却友好地笑了,凑过来亲切地说:“哦,你来找贯光是吧。” “……是。”水何依旧慌张,又有些惊讶。 “贯光!快出来!人家等你呢!”肯提朝里面喊。 贯光匆匆忙忙地钻出来,“呦,水何,这么早就来了啊。” 水何也不说话,拉过贯光就游走了。贯光被水何拉着,还不忘回头向肯提挥挥手道别。肯提冲贯光笑笑,转身回到了家里。 “怎么了呀?”游了一段后,贯光疑惑地问。水何的表现实在有些奇怪。 “哎呀,你可害苦我了。”水何抱怨着,“你怎么不早点出来呢,你知道我见到肯提大叔有多难堪吗。” “你说那件事啊,”贯光恍然,“他们怎么会怪你呢?又不是你的错。” “可……可是……” “水何,你听好。没有人怪你,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啊。”贯光诚恳地说,“真的。” “那……好。”水何被贯光的真诚打动,但那些胡思乱想依旧还在。 “别傻了,走吧。”贯光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催促道。 他们一起飞快地穿过水草丛,游向遥远的若仙的家。 “把你的笛子借给我,”他们快到那里时,水何说,“我的哨子声和你吹的笛声都太难听了。” “哼,不借。”贯光听到水何说自己吹得不好听,有些不开心。 “切,小气!”水何佯怒,冲上来胳肢他,趁他躲闪之际把笛子抢了过来。 水何很认真地得意地拿着笛子看着贯光。 “嘻嘻嘻——”突然俩人一起笑了起来,笑声中他们一起到了那个熟悉的暗洞口。 水何把笛子放到嘴边,吹了起来。优美的旋律缓缓地溢出。贯光心想,果然我吹的难听了一些,呃,不是一些。 可是门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地打开。 可是门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地打开。 两个孩子颇是担忧地对视了一下。若仙老师被坏人发现了吗?他们现在会不会就在洞里面?他们默不作声,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各种荒谬的无效的应对措施,自己把自己弄得直想笑,却又迫于情势而不能。 在洞内,若仙也是同样地担心和紧张。贯光吹笛子不是这样的声音的啊,是谁夺走了他的笛子,又逼迫他说出这个地方和她的存在呢?她没有打开洞口,但是她知道他们会设法闯进来的。她定定神,嗯,既然这样,索性开门吧。她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压抑住不安,打开了洞门。 令她吃惊的是,外面并没有兵士,就是他们。真是奇怪,贯光吹笛子的水平提高了吗?不太可能啊。哦,嗨!是水何这丫头! “你们吓着我了,真是胡闹。”若仙有些无奈地嗔怪着说。 “我们也被吓着了呀。”见到安然无恙的若仙老师,水何又重操旧业地开始嬉皮笑脸。 “唉,你呀。快进来吧。” “嘿嘿。”水何得意地笑着,拉过贯光游了进去。 若仙歪歪头,关上了洞口,转过身来对两个孩子说:“今天你们想做点什么呢?嗯,要不你们画画吧。”若仙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坏笑。 “啊?不要——”水何连忙哭丧着脸表示反对。 “呵呵,可是呢,你已经来了,就不准离开了呦!再说,画画多有意思呀。是吧,贯光?” “呃……是啊。”贯光也坏笑着,将水何拉到了山洞深处的书架旁。“来吧。” “好啊,你们合伙欺负人。”水何无比怨念地看着贯光说。 “嗯,真聪明,答对了。”贯光趁机讥讽着。说完,他麻利地从书架上找到了那些有图画的石板,随手抽出一片放在那里,又拿出两片空白的,分了一片给水何,“画吧。” 水何不情愿地捡起一小块尖石子,勉强地画了起来。 第38章 阁楼上的公主 在落满灰尘的阁楼上,在被遗弃的梳妆台抽屉里,公主静静地睡着。 这是老房子里常见的黯淡阁楼。三角形的屋顶下面,有一扇朝西的小窗。一天中只有一次,夕阳短短地照进来,阁楼里蒙上了陈年隔代的光辉。但不一会儿,光线就移开了。然后,阁楼又陷进了长久而昏暗的寂静。 阁楼上的时间,是凝固了的时间。眼睛又圆又大的猫头鹰钟,在好几十年前就停止了摆动。许多年前的家具,还有堆积如山的旧东西,好像一起被封冻住了,连空气,都是几十年前的。 公主,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在梳妆台雕花的抽屉里,在无人打扰的梦里,一直沉睡着。偶尔睁开眼睛看看,一旦明白自己还在黑暗的抽屉里,倦意就再次涌了上来: “还是继续睡吧……” 小小的窗外,无论是风的呼哨,雨的拍打,还是雪的叹息,公主都一无所知地睡着,而时间,就这样,在阁楼外面慢慢地流过去了。 最近公主睡得很不安稳。 阁楼上好像渐渐有了什么变化。最初,是从楼梯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后来,一个小女孩细细的抽泣声,时常在身边响起了。那是包含着浓重悲哀的哭声。似睡非睡中,这样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着。公主很想去看一眼,但是,她还是静静地躺在抽屉里。 有的时候,“砰砰”的声音会忽然传来。侧耳听着声音的位置,公主想道:“嗯,这是胡桃木老衣橱的门打开了……”或者,“是画着彩色豆蔓的五斗柜抽屉吧……” 那天,公主还千真万确地听见了钟声。 是猫头鹰钟那清凉、悠远的当当声,就在阁楼上,近在咫尺地响了起来,好像有人随意拨动了钟摆。虽然只响了那么几声,却在凝固的时间里,投进一颗颗小石子,泛起了圈圈涟漪。 “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吧……” 公主枕着自己的手臂,朦朦胧胧地想。 一个黄昏,梳妆台的抽屉,嚓的地一声被人拉开了。 对公主来说,那是一声巨响。头顶黑而静谧的天空忽然分开了,让人睁不开眼睛的阳光猛烈地倾泻下来,足有一万道。 沐浴着夕阳的晖光,在高高的远天里,一个穿着蓝色毛衣的小女孩,像巨塔一样俯瞰着小小的公主。 在梳妆台的抽屉上俯下身来,萤看见了里面坐起身来的金发女孩。 好像刚从一个黑暗的符咒之中苏醒过来,公主把一只象牙色的小手遮在额前,有点愕然地抬起头来。跟萤的个头相比,她只有拇指姑娘那么大。纤细的金头发打着蔓藤一样的小卷儿,还穿着带裙撑的白色长裙,特别象童话书里面插图的公主。不过,年纪好像比萤大上一截,总有十五六岁了吧。 “哎呀呀……”萤的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坐在地上,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好一会儿,谁也不吭声。 萤先打破了沉默,试探着问:“你是精灵吧?” 公主迷惘地摇了摇头。 “那,是仙女?” “……” 萤仔细地打量起来。公主那睡得乱蓬蓬的金色长头发上,戴着一个小小的珍珠王冠,后面还插着金梳子。身上的长裙尽管已经破旧了,仍然象是皇室的式样,料子也很贵重—— “我知道了,公主……你是公主吧?”萤高兴起来了。 自己家的阁楼上,居然有一位公主……萤暂时忘却了悲哀的心绪,认真地说:“我的名字叫萤。” 公主点点头。在这个穿蓝毛衣的小女孩身上,有强烈悲伤的气息,那是泪水的咸味,在公主看来,蕴藏着许多许多泪水的萤,就像遥远的蓝色海洋。 “你,有伤心的事情吧?” 公主忍不住问。 “嗯,我的爸爸死了。” 萤的大眼睛里,果然浮起了海水和雾。 那么,这就是在自己的睡梦中,一直哭着的女孩了……公主默默地看着萤。 “萤,不要难过,我唱一支歌给你听。” 公主纤细的腰身,伏在抽屉边缘上,轻轻地哼起一支无词的歌来。这是深藏在她心底的一段旋律,又轻、又细碎,充满了喜悦。叮叮咚咚的音符,像次第上升的阶梯,回旋往复着,总是不停歇。黄昏的阁楼,在公主的歌声里,也不可思议地变得明净起来,好像洒下了满地的光斑和银铃。 听着听着,萤觉得自己的心,渐渐轻盈了起来,仿佛沿着歌声的旋梯一直升上去、升上去,升到了满是灿烂阳光的地方。 成为朋友之后,萤不止一次地追问公主的事情。但是,关于自己的身世和经历,公主是真的一点儿也回忆不起来了。除了那首歌,就只有在抽屉中沉睡的记忆。 “你呀,你是被人施了魔法的公主吧!”萤托着腮说,“要不然,以前的事,怎么会忘得一干二净呢?” “哎,也许是这样……”一提起过去的事,公主的样子,就显得很可怜了。 现在,萤每天一放学,就跑到阁楼上跟公主作伴。公主的歌,就像是用回忆的线串成的珠链,只有在歌声的抚慰下,萤才能暂时忘掉失去爸爸的悲哀。 今年八岁的萤,是第一次经历失去亲人的痛苦。 夏天的玉兰树上,蝉在绿叶子和白花之间“吱吱”叫着,萤在树下仰着头久久地望。 “爸爸,我想抓那个知了啊!” 可是,做建筑师的爸爸,身体已经很衰弱了。他不再去上班,一直躺在卧室里,由妈妈照料着。萤每天放了学,就噔噔地跑上楼,一直跑进爸爸的卧室。 “爸爸,今天好一点儿了吗?” “嗯,好像好一点儿啦。” 消瘦的爸爸和蔼地微笑着,把萤小小的手,握在自己宽厚的手掌中。 于是,萤就絮絮地跟爸爸诉说学校里发生的事。同桌的女生送给自己一只石榴啦,三年级学长在检查纪律的时候欺负人啦,最喜欢的音乐老师请假去生小宝宝啦,等等,等等。爸爸耐心地听着,高兴地点着头。 不知什么时候起,家里总有穿着白色制服、温柔的护士小姐来为爸爸打针了。 在明朗的秋季,爸爸住到医院去了,妈妈也去陪护了。照顾萤的,是邻居的阿姨。 然后,爸爸再也没有回来。 一个人回来的妈妈,日日夜夜都在哭泣着。后来,眼泪终于止住了,每天都呆呆地坐在窗下,穿着黑色的衣服。即使是萤,也不能引起她特别的注意了。 萤好久好久才弄明白,死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说,爸爸永远都不回来了:永远不会把她搂在怀里,教她绘画了;永远不会带她去游乐场坐摩天轮,看海豚表演了;永远不会在睡前亲亲她的额头,说“爸爸的宝贝晚安”了…… 爸爸没有了,妈妈也不再喜欢自己了。 伤心得不得了的时候,萤就一个人爬到阁楼上去,躲在胡桃木的老衣橱里拼命地哭着。有时候,哭得沉沉地睡过去了。 渐渐地,萤总在阁楼上消磨时光了。在旧东西的包围中,特别有安全感。萤有时四处打开柜门瞧一瞧,有时入迷地观看老家具上细致的花纹,还拨动过猫头鹰钟的坠子。就这样,一直到无意之间,拉开梳妆台的抽屉。 “我家的阁楼上,有一位公主。” 如果是在心情欢乐的时候,这样的事情,会多让同学们惊奇羡慕啊!然而现在,萤本能地感到,这个忘记了自己是谁,孤零零住在抽屉里的公主,和自己一样可怜。为此,公主的事,她对谁也不说。 萤也热切地盼着,公主能早日恢复记忆。 “还是什么也想不起吗?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哇。” “可是,确确实实是……”公主坐在窗台上,呆呆地望着深秋的暮天。 萤在地板上铺开白纸,画着一张很大很大的画。 “我要画我的家。” 在彩色铅笔细细的描绘下,出现了一座带阁楼的房子。房子又整洁又鲜艳,围绕着白色的矮栅栏。门前的花坛里,开出了红红的、美丽的花。 “是妈妈喜欢的玫瑰,”萤轻轻地说。 房子的四周,是浓绿的玉兰树,树上开着大朵大朵、半透明的白花。在绿叶和花的掩映中,窗口露出两张亲切的脸。 “这是爸爸和妈妈。” 在二楼儿童卧室的窗口,萤又画了穿蓝色毛衣,笑眯眯的女孩:“这是我……” 然后,再高一层,在红色尖顶的阁楼窗户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戴王冠的金发女孩在向外望。萤爬上了靠墙的梯子,去看衣橱顶上。可是,好几个叠在一起的大纸盒掉了下来,彩色的积木,散落得满地都是。 这是早已忘记了的玩具呀。萤伤心地捡起一块白色积木,可是,她忽然发现,这块拱形积木,是一扇城堡的门……上面用鲜艳的色彩,画着神话中的凤鸟…… 萤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在满地散落的积木中,有许多根白色的、作为地基的圆柱。还有许多小小的弧形木块,上面画着有花纹的窗。还有橘红、翠绿、金黄色的积木,是城堡的塔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又难过又迷惑的萤,哭着跑下阁楼,跑到妈妈坐着的窗边,扑进了妈妈的怀里。 “萤。” 妈妈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了。 萤抬起头,望着妈妈。这是爸爸死去之后,妈妈第一次这样亲切、这样疼爱地看着萤。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回来了似的,妈妈把萤紧紧地抱在怀里。 “妈妈,阁楼上的公主,不见了。” “是怎么回事?说给妈妈听听。” 于是,萤不再哭了,她坐在妈妈怀里,把所有的事,都讲给妈妈听了。妈妈一直耐心地听着,一次也没有打断过萤,没有表现出不相信的样子。 “嗯……”在萤终于讲完之后,妈妈陷入了沉思。 “金头发,戴着珍珠王冠,穿着白缎长裙的女孩……妈妈是见过的。” 萤惊奇得瞪大了眼睛。 “很多很多年前,爸爸作为礼物,送给妈妈的音乐盒上,曾经有个这样的小人……”妈妈微笑起来,“不过,那音乐盒,被萤弄坏了。” “啊……”萤完全陷入迷惘中,呆呆地望着妈妈。 “萤,你还记不记得,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爸爸从德国带回一盒积木送给你?” 是阁楼上的那些积木吗?从前的日子,都是像积木一样美丽的碎片……萤渐渐忆起,曾经也是这样的大雪天,客厅里的火炉烧得旺旺的,小小的萤,坐在客厅地板上,用积木砌出了一座了不起的城堡…… “萤的城堡,不管是谁看见了,都称赞得不得了。”妈妈回想着,“可是,萤说城堡里要有公主……” 于是,趁爸爸和妈妈不注意的时候,萤从音乐盒上,拆下了那个会旋转的小小的公主,放在了城堡最高的城楼上。 “为了这件事,我严厉地责备了你。你哭了,再也不肯玩那盒积木,我和爸爸只好把积木收在阁楼上。那个音乐盒里的小人,却找不到了……” 闭上眼睛,妈妈轻轻地哼起了一段美妙的旋律。 萤抱紧了妈妈的手臂:“妈妈,这就是阁楼上的公主唱的歌啊!” “嗯。刚才坐在窗下,在漫天的雪花中间,仿佛听见了这支曲子……千真万确,就是那个音乐盒里的旋律啊!一遍遍地听着,一直到最终消逝,就好像是你爸爸的灵魂来告诉我,不要太悲伤……” 妈妈叹息了。 “妈妈,爸爸究竟是去了什么地方呢?” 萤第一次鼓足了勇气问。 “是一个特别宁静、美丽的地方。” 妈妈摸着萤的头,轻轻地说。 “阁楼上的公主,是到爸爸那里去了吧?” 萤在心里悄悄地想。可是,她没有再问,只是依偎着妈妈,看着窗外的雪。在爸爸离开的日子里,萤的心初次感到了暖绒绒的宁静。 在红色的阁楼屋顶下面,白雪掩映的窗口中,是萤和妈妈的脸。 大雪还在静静地飘落,每片晶莹的雪花,都好像是一封寄自天上的信。 --完 第39章 猜猜抽屉里有什么 “抽屉儿,小又挤。压啊压,挤啊挤,腾出块地方放东西。一颗星星一朵云,锁上一个小秘密。请你过来猜一猜,抽屉里面有什么?”远远的,那些稚气的声音有板有眼地念着儿歌,笑声风一样,一阵一阵灌到豆豆的耳朵里,把她小小的心涨得满满的,好像有什么甜甜的蜜汁要溢出来豆豆拉住从窗边垂下来的绿色小花窗帘,把脸凑近那一朵一朵无忧无虑笑着似的小白花,就像以前把自己浸泡在小院花坛的花香里。但她一点也没有那时开心,一点也没有。刚刚甜甜的笑容已经像受惊的小麻雀,呼啦散开,被窗帘上的小花儿吸走了。豆豆把头埋在窗帘里好久,最后才用小而坚定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幼稚的游戏,我才不玩呢!”那一朵朵小花好像听懂了什么,认真地看着她,似乎希望她再讲下去。但豆豆不想再继续嘟囔,她只觉得莫名的委屈,就像兴致勃勃跑向游乐园却突然被大人拽住了的感觉。心情不好时话总是很少。隔壁那毫不拘束的笑声飞到了豆豆耳边,又飞到了她的心里,调皮地一掠,触动了她心里的湖,又飞了回去。搞得豆豆心里痒痒的。“讨厌……”豆豆不满地“啪”关上窗户,以至于把窗玻璃震得嘎啦嘎啦直抱怨。她从爸爸落满灰尘的书柜里抱来几本厚厚的大字典堵满了窗口,想彻底断绝了欢笑声的入侵。可那声音却像山谷回声一遍一遍地回荡在她的脑海里。“唔……我才没那么幼稚呢!我才不玩猜猜抽屉里有什么呢!……”可细小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唉,要不妈妈带豆豆去亲戚家作客时说了那句:“还是你们家孩子懂事听话,我们家豆豆这傻孩子跟永远长不大似的,幼稚又不懂事,这么大了还在玩个什么猜猜抽屉里有什么。”豆豆现在一定还在和其它小朋友们坐在地毯上,一起摇头晃脑地念“小抽屉,小又挤”呐。然后七嘴八舌地争着猜小小的抽屉里究竟藏着什么,然后信心满满地期待出题的孩子拉开抽屉,亮出那个神秘的答案。如果不对,豆豆也不会失望。她认定她拥有童话中仙子的魔法,能够准确预测出抽屉里的东西,从来不会失手,比起“我的预测魔法还不够强”,豆豆更愿意去相信“是抽屉精灵和我开玩笑啦,偷偷换掉了我猜的东西”。如果对,她自然更高兴,也更加相信其实自己会魔法了,这时,她会比一个高贵的小公主还要骄傲。总之,这个游戏永远都溢满了快乐的气氛。可现在她不能去玩这个游戏,因为妈妈那些刺耳难听的话令她十分生气。更何况在昨天傍晚,她伏在窗台上举起右手,一脸严肃地对那盆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小吊兰发誓:“以后我再也不玩猜猜抽屉里有什么了!我不幼稚,我要做一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小吊兰的修长的叶子随风跳动了几下,估计是微微点头郑重答应做一个证“人”了吧?可豆豆撑着下巴望着窗帘发呆时,脑海里却仍不住浮现出那个小小的抽屉。它普通得和其它抽屉没有区别,却好像更充实一些,也像一个神秘的地下宝藏盒。孩子们都 第40章 树叶的画笔 从前,有一片长满树的绿色山坡。真的是一片很美的山坡,上空像悬浮着一片片翠绿的层层叠叠的云朵。安祥的美丽在每一片绿色的树叶上小溪般流过,哗啦啦地又在空气中流淌开来。“啊------好美!”一片叶子随着清新的微风愉快地轻轻跳跃,像一位诗人一样感慨。“活力的绿色,美丽的山坡。啊------它们是我的杰作!”看起来,这并不是一位可敬的诗人,而是一位画家吧。它欣赏着漫山遍野自己绿色的所谓的杰作,开心得随风放声歌唱着。也许,是在歌颂着自己的才华?时光慌慌张张地如安祥的美划过树叶一般的速度,风儿一阵般匆匆来又匆匆离去,转眼间,深秋的气息笼罩着小树林。光秃秃的树丫如同棕色的画笔直指青天。叶落了,金黄的树叶层层叠叠在草地上铺出一块美丽的自然地毯。拍照,加框,就是一幅简约朴素的秋之风景!“啊------好美!”那片叶子躺在土地上,贪婪地吸取着秋风捎来的最后一丝香甜,像一位诗人一样感慨!风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树叶啊,自不量力得让人心中不由生出可怜之意。“其实,它们不是你的杰作啊。”风儿说这句话时心中隐隐作痛,“你没有画笔,这一切,都是大自然的作品。”金黄的树叶没有悲伤,它轻轻地笑了,笑得很开心,像一个做了美梦的孩子:“嘻嘻,谁说我没有画笔呢。我就是一支画笔啊。”看着有些惊诧的风儿,黄叶笑着看向身旁“我们都是画笔,我们都是画家,树林,这不是我们的杰作吗?”它们迎着暖暖的阳光开心地唱起了歌儿!那一瞬间,万物都听清了,那不是赞美自己才华的歌谣,而是,大自然的颂歌! 第41章 请轻轻呼吸,别吹走那卑微的尘埃 第42章 露珠姑娘 “老家伙,你谈过恋爱吗?”小露珠将手搭在它背上,很认真地问。“年轻的时候,谁没谈过恋爱呀?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阳光,大海,和沙滩。我曾经去过遥远的海边,遇见过一只美丽的海龟姑娘。她身上的斑纹真美极了,她走路的姿势是那么优雅,噢不,她游泳的姿势才叫优雅。跟她比起来,我实在是太不起眼啦,灰不溜秋的,一看就是从山里面来的乡下佬。可是我们疯狂地相爱了,我们海誓山盟,缠绵悱恻……可惜……”说道这,老乌龟叹了口气,停顿下来。小露珠不禁催着他问,“可惜什么?后来怎么样了?”老乌龟缓缓地说:“可惜我们最终没有能在一起。它是一只海龟,不能离开大海,而我怎样都学不会游泳。她那天一直教我,拼命地教我,但是我真笨呀,就是学不会,于是她急得哭了起来……我们都累了,躺在一起望着茫茫大海,不知道该怎么办。终于天黑了,一轮巨大的圆圆的月亮从海平线上升了起来。我们再也没有话说。她靠着我睡着了。我趁这个时候,把她抱起来,放入潮水之中,送回了大海。”老乌龟讲完,脸上依旧很平静,但是小露珠的眼泪却从眼角流下来。 这天上午,小露珠在树林里又遇见小枫叶。两个人在一起玩游戏,聊着天,打打闹闹,很快便度过一日。他们正式成为了朋友,之后经常约在树林里的湖边见面。 “今天老巫师去远方参加巫师聚会了,我终于可以放假,不用去替他采草药抓小动物了,好开心啊!”小露珠在湖边转了一个圈笑着说。小枫叶看着她,也很高兴“那我们可以呆到天黑再回去,哈哈~”“对了,不如我跳舞给你看吧,我跳得很好的,以前我经常一个人在这湖水里跳舞呢。”“好啊,当然好啦,不过,怎样在湖水里跳啊。”“哼哼,看我的。”小露珠顽皮地一笑,一脚跨过去,就跳到了湖水中央那片大荷叶上,人如其名,她轻的就像一颗露珠。再说了,她跟老巫师生活了那么久,多少还是会一点魔法的。她站在荷叶上冲小枫叶笑,然后手一挥,施起法术,接着就有一只猴子从湖边的大树上冒出头来,他拿着根笛子悠悠地吹了起来。两只小松鼠也在树干上,叮叮咚咚弹起竖琴,在岸边陆地上还有好几只小白兔在敲手鼓,他们的样子看起来还蛮专业的呢。有一对梅花鹿夫妇,路过这里,也被美妙的音乐吸引了过来。他们一边侧着耳朵倾听,一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小露珠。 她开始跳舞了。小枫叶的目光被牢牢地锁在她身上。黑色的眼眸,跟随舞姿一起转动。她果然没有吹牛,确实跳得棒极了。她是那么的轻盈,就像一颗从天而降的露珠,在荷叶上自在游动。又像是在半空中滑翔的燕子,旋转,旋转,整个世界都跳起舞来。她的长发在风中飞扬,每一根发丝都像有生命般舞动。小露珠一边跳,一边踩在水面上走了过来,拉起小枫叶的手,将他拉到湖水中央最大的荷叶上面,手挽手跳起了华尔兹。 可恨的是,快乐生活永远都那么短暂。这一天,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这时,参加聚会的老巫师不在家,老乌龟还在睡懒觉,小露珠已经打扮好要出门,可是,一开门,竟看到一群面带仇恨的不速之客:蓝色皮肤和一身黑斑点的毒青蛙蹲在门口,长长细细的花蛇弯弯曲曲地挂在晾衣竿上,一脸媚惑的白狐狸半倚着身子侧卧在青蛙旁边。抬头看哪,门头上还趴着一只唧唧唧唧的白老鼠。不用说,这些都是小露珠抓过的那些动物的亲戚。 “你们是谁?一大早到我家来干什么?”小露珠关上门,警惕地问。青蛙说,哼,少装蒜了,我亲弟弟就死在你手上!蛇说,还有我表妹。狐狸说,对,还有我姨妈。老鼠说,还有我女朋友! 小露珠一听,又愧疚,又害怕,可是又觉得很委屈。“等一下,听我说,不是我杀死你们的亲戚,这都是老巫师干的啊。” “可是,他们都是你抓去的。你若不抓,他们就不会落到狠毒的老巫师手上不是吗?”狐狸说。 小露珠有苦说不出。“我也没办法,若我不抓,老巫师就会打我,说不定,还会把我变成一根棍子。” 蛇吐了吐火红的舌头,“废话少说,不管怎样,是你抓的,你就要负责任,我们今天必须要惩罚你。” “哼,明明不是我的错,你们怎么这么不讲理?!”小露珠生气了,大叫起来。 狐狸听了,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笑着说道“好吧,就算你只是从犯,但你总该做点什么为自己赎罪呀。我有个建议,只要你能在三天内杀了老巫师那个大罪犯,我们就放过你。” 小露珠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坚定地说“不行,我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不管怎样,老巫师总算养育了我这么多年,我怎么能恩将仇报呢!你们想怎样惩罚我,尽管来吧!我今天豁出去了。” 于是几位不怀好意的客人聚拢到一起,商量起来。此时小露珠身后的木板门突然缓缓打开一条缝,老乌龟正要从屋里出来,想帮忙,小露珠不想连累他,轻轻从门缝里说:“不要出来!”连忙把门一按,紧紧地关上了。 客人们商量好了,一齐走上前来,围成一个小圈,把小露珠包围了起来。狐狸说:“我们要诅咒你,得到我们身上各自最丑的一样东西。”话不多说,小枫叶这就开始行动起来了。他背着小露珠在河边草地上找到了青蛙。他礼貌的问道“青蛙先生,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我请求你解除对小露珠的诅咒。” 青蛙扯着一副烟嗓说:“好啊,我倒还真有件事呢。你们人,不是常常说我们青蛙是井底之蛙吗,我也不知道这恶名头是怎么来的,总之我觉得很有必要去大城市看看,长长见识,你能带我去吗?我要爬到城市里最高的塔上。证明我不是井底之蛙。其实我老早就想去了,可是太远啦,我又不认识路,去城市的路只有人类才认得!” “好啊,这个好办。”小枫叶便将青蛙装在口袋里,背着小露珠,走出森林,在公路上搭了辆巴士,小露珠则裹着围巾,一直躲在他怀里,不敢让人看到她的脸。 不久,他们到达了车水马龙的大城市,下了车,小枫叶便将青蛙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路边。“哎呀,终于到了,我都快闷死啦!哇喔,城市真大,真漂亮啊,好多东西我从来没见过!” 青蛙感到很满意,便如约解除了诅咒。小露珠的肿眼泡一下子消失了。她又精灵古怪地眨起眼睛来。 他们又找到了老鼠。同样问他有什么可以为他做的。这次要做两件事才行,因为蛇的那份也是它名下的。老鼠说:“我的要求不高,所谓人生有七件大事,不外乎‘柴米油盐酱醋茶’,民以食为天嘛,今天刚好我过生日,真想吃个新鲜的大蛋糕啊。我已经受够了人类吃剩下的残渣,不过瘾不过瘾呐!”这件事倒不难,小枫叶把积攒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都拿了出来,跑很远买了个奶油蛋糕,并且还唱生日歌祝福老鼠。老鼠很开心,说要和小枫叶结拜兄弟,小枫叶当他是吃奶油吃多了,跟喝醉酒一样,说醉话吧。但是小老鼠却很认真地说,“其实,蛇那家伙心眼最毒了,还讽刺我丑……我今天就跟他对着干!我不用你再做第二件事了,免了,我这就解除对小露珠的诅咒。这下,小露珠的鼻子恢复正常了,胡须也没了。 最后,小枫叶背着小露珠来到湖边,听说狐狸在这里。狐狸看到小露珠只剩下耳朵没变,其余都恢复了正常,心里很不爽。又见小枫叶对她这么好,更加不高兴。它是只很爱嫉妒的狐狸。每次看到别人出双入对,恩恩爱爱的样子,它就眼红得发狂。这时,小枫叶说:“狐狸小姐,能不能请你解除对小露珠的诅咒?你可以为此向我提一个要求。”狐狸冷笑着说:“任何要求都行么?”小枫叶说“是的”。“好,你给我听着,”狐狸在水边踱着步子,慢悠悠地说道“只要你保证永远不再见小露珠,我就可以让她变回正常人。” “不行!”一直站在小枫叶身后的小露珠上前一步,斩钉截铁地说。“小枫叶,不要听她的。”可是小枫叶将她轻轻推了回去,什么也不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随身携带的钢笔,噔的一声将锋利的笔尖用力插进了左眼,然后又强忍着剧痛戳瞎了右眼。他的双眼不断地涌出鲜红的血液,血像眼泪一样一行一行流下来。他痛得低声嘶吼。小露珠吓呆了,连忙从裙子上撕下一条布料,将他双眼包扎起来。“你干什么要这样做!你这个笨蛋!”小露珠拼命地锤着他的胸口,哭了起来。小枫叶却温柔地抱紧她,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狐狸也吓到了,这实在是出乎它的预料。 小枫叶说:“你的要求,我是不是已经做到了?”狐狸没话说,他弄瞎了眼睛,确实再也看不见小露珠了呀,虽然狐狸本来的意思是不让他们生活在一起。于是,狐狸解除了诅咒,然后恨恨地离开了。 小露珠将围巾摘下来,她已经完完全全变回那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子了,她将围巾套在小枫叶的脖子上,又从衣角撕下一片布料,开始一遍一遍擦拭着小枫叶脸上的血渍。小枫叶摸索着抓住她的手,说,“最后,我们还是在一起了,多好。” 小露珠伤心地说,“可是,你再也看不到春天粉红色的蔷薇,看不到夏天河水中游动的小鱼,看不到秋天黄的红的枫叶,看不到冬天翩翩飞舞的白雪……你再也看不到我了……” “不,”小枫叶说,“我看得到。你的每一根头发我都记得。” 小露珠禁不住也笑了,她觉得遇到小枫叶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然后她擦了擦眼泪,转身面向湖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仰望着天空脸色平静:“人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天上的神,我向你们忏悔,我向你们认错,我错了,我以前……做了很多很不好的事情,伤害了很多小动物,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愿意就做一个卑微的女孩子,做小枫叶的眼睛。愿满天神佛,作为见证,从这一刻起,我便是小枫叶的新娘。” 小枫叶也跪了下来,摸索着用颤抖的手将小露珠抱入怀里。“其实,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个公主。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公主。” the end 第43章 浮华?死亡?永恒? 引子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贵族,住在一个小城附近,一个很大的庄园里。 他没有在庄园筑起高厚的围墙,而是对外开放庄园让人们自由进出。 他没有因为自己是贵族而歧视小城中民,而是与人们平等友好的来往。 由于他的慷慨和蔼,他在这一带倍受人们的爱戴。 终于有一天,贵族的女儿降世了,取名为安吉丽卡。 贵族在庄园里举行盛大的宴会,接受人们的祝福。 人们都穿着自己最漂亮的衣服,每个人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华丽。 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了一个声音 “在她16岁的生日那天,她将被一个她仰慕的画师杀死!而你所拥有的一切,也将会灰飞烟灭!” 所有人听见了这个声音后,都大吃一惊。 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人,从人群中走出。身上带着阵阵寒气,黑色的礼帽压得很低,让人看不见面容。黑色——象征着死亡的色彩 面对这位不速之客的诅咒,贵族表现得很冷静。 他不失神色的说:“你的诅咒是不会灵验的,因为我将让她受到最好的艺术熏陶,让那些画师们在她面前抬不起头。她还将受到很好的保护,任何有什么非分之想的人都无法靠近她!而那些擅自靠近她的人们,都会变成她的牺牲品!” “你就等着瞧吧”黑衣人说完便消失在人群中。 安吉丽卡16岁生日的几个星期前,安吉丽卡的母亲病了。一连几天,她都日夜守护在她母亲的身边,没有时间去看画师。画师这几天也没有心思作画,只是独自一人在小城中徘徊。 医生告诉贵族,他妻子时日无多了。 贵族不让安吉丽卡去见她母亲,只是自己陪着他妻子,对安吉丽卡的约束也放松了。 于是,安吉丽卡便去找画师,向画师诉说了她母亲的情况。 画师听了非常沉痛的说:“虽然我不想告诉你,安吉丽卡。但是,我想你的母亲可能就要死了……” “死,是什么?”安吉丽卡问。 “就是说,你的妈妈可能要离开你。”画师的语气非常沉重。 “那,妈妈什么时候会回来?”安吉丽卡问。 “也许会很久吧。”画师说。 “是不是等我写出了自己的书,妈妈就会回来呢?每当我写出了新的文章,妈妈总会来评价的。”安吉丽卡问 画师无奈的摇了摇头。 “是不是等我出展了自己的画,妈妈就会回来呢?每当我画出了新的画,妈妈总会来欣赏的。”安吉丽卡问。 画师无奈的摇了摇头。 “是不是等我遇见了心爱的人,妈妈就会回来呢?每当我一个人的时候,妈妈总会叫我去寻找一个心爱的人的。”安吉丽卡问。 画师无奈的摇了摇头。 安吉丽卡哇的一声哭了,“呜呜,难道妈妈不要我了吗?难道妈妈不会回来了吗?呜呜……” “安吉丽卡,”画师说,“你必须知道……人的生命是短暂的……” “你写出的书籍,或许会被世人传诵下去。可是,你的生命不会……” “你画出的画作,或许会被人们展览收藏。可是,你的生命不会……” “你所爱的人,或许会常常停留在你身边。可是,你的生命不会……” “人生就像是一场旅行——人们在途中会看到许多美丽的风景,也会看到自己不愿看到的……时而会有人离开,但也会有新的人加入……途中或许会遇到一条畅通无阻的路,又或许会遇到一条曲折险峻的路——然而,这场旅行虽然漫长,却终究是要结束的。即便你不想离开,你也无法停留。”画师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抚摸着安吉丽卡的头,“安吉丽卡,你必须知道,死是我们必须面对的,我们谁也无法改变。” 安吉丽卡哭的更厉害了:“可,可是……我不,不想……不想就这么死去!” 是啊,谁愿意就这这么死去呢? 终于到了安吉丽卡16岁的生日了,可是…… 整个小城中都陷入了悲痛之中——店铺都关闭了,大街小巷中都没有一人在。人们都穿着自己最漂亮的衣服,聚集在贵族的庄园中——安吉丽卡的母亲去世了。 贵族希望看到人们穿着华丽的衣裳,就像…… 安吉丽卡出生的那一天一样。 因为,安吉丽卡的生日,也正是她母亲的受难日呀! 安吉丽卡背着父亲偷偷离开了庄园,向着画师的家的方向走去。 画师对安吉丽卡的到来感到很诧异:“你怎么在这里安吉丽卡?你不是应该在你母亲的葬礼上吗?我正准备过去呢。” 安吉丽卡什么也没说,她的眼神是那样冰冷,表情是那样木然。 “你怎么了,安吉丽卡?”画师问,“身体不舒服吗?”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安吉丽卡说 “什么事”画师问 “我不想像母亲那样死去,我想永恒!”安吉丽卡说 “唉”画师叹了一口气,“安吉丽卡,你还是不明白吗?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不,你忘了吗?艺术是永恒的!”安吉丽卡说,她的语气是那么的坚定,“我想化作艺术的永恒的存在!我想成为你的艺术品!” “你愿意……成为我的艺术?”画师感到很惊讶 “我不愿日益衰老,直至白发苍苍,面容枯黄地死去!” “我不愿身染疾病,直至病痛缠身,无比痛苦地死去!” “比起这些,我宁愿像现在这样,带着青春美丽,带着健康的身体,化作永恒的艺术。 请让我成为你的艺术吧。让我这虚无肉体,和那些浮华的一切,统统消失!”安吉丽卡说道,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做出了一副有所觉悟的样子。 画师无奈的拿起了他的刻刀,然后…… 画师拿起了他的画笔,沾着安吉丽卡的鲜血作出了他最后的一幅画作。 在他精湛的画技下,那鲜红的血液变成了美丽的图画——在血红的太阳下,被鲜血渲染的大地,一个看起来似乎只有16岁的美丽的少女立在那里,脸上滑下来点点泪水,却又始终带着微笑。 在做完这一切后,画师在贵族的庄园里放了火,熊熊的烈火焚毁了贵族的庄园,贵族在这场大火中丧生了。 而画师来到了第一次与安吉丽卡见面的地方了解了自己了生命。 人们最终在画师的家中发现了安吉丽卡的尸体,人们都为她感到非常的难过。 在安吉丽卡鲜血所溅到的地方都开出了鲜红的玫瑰,可是每一朵玫瑰周围都长着尖利的有着剧毒的刺,所有想去摘玫瑰的人都被刺给刺中而死,变成了玫瑰的养料。 玫瑰一直开放着,吸引着人们去摘,却从未枯萎。 第44章 蕊绽 听说每个人心中都有另一个自己,你知道么? 有个小镇,叫卡卡啦,那里呀,只有三种东西:人,坟墓,曼陀罗花。这里的人从不说话,这里的坟多到让人想吐,这里的曼陀罗全是黑色的。小镇上,有个女孩,她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她不同于其他人,她活泼,美丽。如同一缕刺眼的阳光,照在了这个绝望的小镇。她喜欢一切美丽的事物,她对美丽的曼陀罗痴迷不已。夜的她,不同于早上,夜晚的她是一只怪兽,有着一双角,眼睛从浅绿色变成了血一般的红色,让人看了心悸。 听说,这时的她会吃人。其实,怪兽只是太孤单,她想让大家说话。有一天,怪兽崩溃了,她受不了了。她疲惫地倒在了花田旁。她看见了刑犯被绞杀,看见巫女接受刑罚,泪水一颗颗掉在了土壤里,她记起来了,她本一株曼陀罗,执念牵绊,她想改变小镇,她不想在旁边看着别人死了,她哭着,哭着,回到了土壤里,她希望来年再次绽放时,能够不再绝望这个古怪的世界了。 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就是这样吧。 第45章 圣诞节与玻璃女孩 圣诞节要到了呢,你们幸福么? “呼呼,好冷啊!”摆在商店外的圣诞树抖了抖了身上的雪。 “喂,喂,圣诞树先生,你可是松树诶,要不要这么怕冷啊!”橱柜里的小玻璃芭蕾女孩讽刺道。 “你当这是什么天气啊,这是冬天,下雪了!!你在橱柜里当然不知道寒冷。 玻璃女孩正要反驳,一个乞丐摔在了圣诞树跟前,乞丐后头跟着一个贵族打扮的人,紧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那乞丐被打的眼珠掉了下来,血全溅在了玻璃上,人们匆匆看了一眼,纷纷表示不关自己的事,他们可不想因为多管闲事而惹上麻烦。 目睹了这一切的两个小家伙,没说什么,它们见惯这一切了,世间冷暖,谁都清楚。 “圣诞树先生,又有一个可怜人了呢!”玻璃女孩叹息,不再和圣诞树争吵。 圣诞树也叹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商店里的店员抱走了,店员踢了踢乞丐的躯体,鄙夷地哼了一声,然后把沾到血的圣诞树丢进了垃圾筒。返途时,把玻璃女孩撞下了,玻璃女孩碎成了许多片,玻璃很快就被扫出了商店,只剩一颗在角落的钻石心在盯着这个世界。 第46章 暗恋 暗恋,是一种很美好的事呢! ——女孩—— 女孩从后桌呆呆地望着男孩,他和她是朋友。女孩多么希望,他和她,能不只是朋友。就如一句歌词中说的:你那么好,却只能做朋友。女孩眼角有点湿润,她是班上的怪人,终日都不见笑容出现。男孩是唯一肯跟她做朋友的人,也是她喜欢的男生。女孩不想失去他,所以,只是那样默默观望。有一次,女孩难得露出了一个笑脸,男孩惊喜的上窜下跳,结果腿骨折,女孩哭笑不得,还是静静看着男孩。 ——男孩—— 男孩第一次注意到女孩是因为上课太无聊了,眼睛到处看看,目光正好瞟到女孩,他很奇怪,一个人怎么可以面无表情,那该都难受啊。于是,他接近她,他想让她笑起来。有一天,女孩终于笑起来了,那时,他微微怔住了,他没想到女孩笑起来那么可爱。他高兴得从楼梯上摔下来。他的腿骨折了,看到女孩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他又看到她第二种表情了,病痛带来的痛苦,让这事淡化了,同时,他也明白了自己的心事,他是 第47章 泡沫猫与四叶草 人和动物应该是很亲密的呢!! 有个小女孩,她叫四叶草,她最爱旅行了。有一天,她迷上了一个叫喀拉怦怦的小镇。这个小镇十分有趣,镇上的人每天早晨都用这句奇怪的词来祝福对方,连动物都这样。 有一天,四叶草正和别人打着招呼,忽然觉得裸露着的双脚有点痒,她咯咯咯咯笑起来,低头去看到底是什么有趣的东西。仔细一打量,原来是一只猫,那只猫长得很奇怪,左眼蓝色,右眼紫色,浑身还灰蒙蒙的。此时,这只小猫正温驯的蹭着她的腿,四叶草越看越喜爱,于是抱起猫,回家去了。她先是把猫抓去洗澡,洗完之后,才发现,这只猫竟是白色的,还是那种雪一样的白,卷缩起来就像一团毛球,真是…真是…“太可爱了!!!”四叶草叫了起来。 洗完澡了,四叶草看着正玩狗尾草的猫咪皱起了眉头,要去什么名字好呢,四叶草苦恼着。四叶草左思右想,最后,她受不了了,正好,隔壁的珍妮在玩肥皂泡,于是,小猫就叫泡沫了,不过,要是四叶草刚刚看到什么古怪的东西的话,小猫不得更奇怪了,幸好!幸好! 关于后来怎么了,我不知道,只知道,一人一猫很快乐的一起生活着。 第48章 长大 你们渴望长大么? “兔子,兔子,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小姑娘甩甩一头乌丝问着面前穿着西装的小兔子。 “哎呀,哎呀,夏洛蒂,桃红公主等我给她泡上一杯樱桃咖啡呢!你别烦我了。”兔子看着手表急促地说。 “知道啦,那,桃红公主住哪儿呀?我跟去看看,行么?” ”随便啦!”兔子一边不耐烦的回答,一边收拾着手上的东西。 秋天哪,真是一个好季节。凉爽的风轻轻拂在身上,别提有多舒服了。 ---枫树林中--- 夏洛蒂蹲下来看着只有20厘米的桃红公主,又看看她那套小小的精致的冰糖餐桌,眼中充满了好奇。樱桃咖啡泡好了,兔子递给她一杯,夏洛蒂喝了一小口,不得不说,很甜,但那甜,甜到了她心里。她想起了妈妈关心,想起了小兔子做的甜点…… 梦醒了。 夏洛蒂揉揉朦胧惺忪的睡眼,摸摸兔子毛绒绒的毛,又开始念叨那个问过无数次的问题:“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恍惚中,夏洛蒂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对她说:“慢慢等着,等着等着,你就会长大了。” 第49章 斯特兰先生的鞋 书房的门被重重的关上了。管家抱着一个盒子满脸懊恼的看着书房门,终于一咬牙离开了这个工作了大约10年的地方。 管家被赶出去的消息很快就在这个并不大的家中传开,大伙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猜测管家被赶走的原因,正巧在客厅擦拭花瓶的莫尔丝大婶说,她看见管家离开的时候抱着一个盒子,透过盒子的缝隙隐隐约约的看到里面放着一双鞋子,一双和斯特兰先生丢失的鞋一模一样的鞋。 议论声直到晚餐将近才停止,大伙一起挤到厨房为斯特兰先生准备丰盛的晚餐。 自从那双鞋丢失后斯特兰先生整日愁容满面,吃的也十分的少。有人说鞋可能是被偶尔跑进来的猫拖走了,也有人说是家里来了贼,偷走了那双鞋,可鞋到底是怎么丢的,又丢在了哪里没人知道。 晚餐结束后,斯特兰先生将大伙**在了客厅。 “亲爱的大家,我知道为了我丢失的鞋让大家费心了,我也知道大家很好奇为什么我会赶走管家。”斯特兰先生停顿了下,“想必大家都知道今天管家带着一双鞋来找我,那是一双和我丢失的鞋很像的鞋,是的,很像,可他并不是我的鞋。我很感谢管家为我而花的心思,可那双鞋所值的英镑绝不是他能承担的起的,所以我决定赶走他。” “可是斯特兰先生,你丢失的那双鞋该怎么办呢?我们知道你很爱惜那双鞋。”莫尔丝大婶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问。 “丢了便丢了吧,虽然它对我的意义很深,可我们总不能抱着过去过日子吧。真的很感谢大家为我而操心。”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大家早些干完活回屋歇着吧。” 至于斯特兰先生的鞋,它们到底在哪里呢?“这不是奥本吗,今天怎么来集市了?” “拿鞋换瓶酒去。”奥本晃了晃自己拎在手中的鞋。 “多不值钱的一双鞋,奥本,你又喝多了吧。” 奥本没有理会那人,哼着小曲继续走着。 “哦,天啊,奥本!”一个声音在奥本身后响起。 “莫尔丝?” “奥本,你手上拎的是什么?” “一双鞋啊,难道它们不是吗?” 莫尔丝从奥本手中抢过鞋,瞪大了她不大的双眼,“我敢打赌,这一定是斯特兰先生的鞋!” 奥本听到莫尔丝这么说也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双鞋,“你说……呃……这双又旧又脏的鞋是斯特兰先生的?” “哦,哥哥,你听,他们说我们又旧又脏!”右卡德不满的抱怨。 “嘘,听他们说下去。” 莫尔丝从围裙袋子里掏出几个硬币丢给奥本,“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斯特兰先生。”不等奥本说什么莫尔丝急匆匆的跑了。 “斯特兰先生,斯特兰先生!”莫尔丝一边往书房里冲,一边大声喊着。 “莫尔丝,怎么了?”斯特兰先生从报纸中抬头。 “斯特兰先生,你看这是什么?”莫尔丝将鞋递到斯特兰先生面前。 “这……”斯特兰先生的手开始颤抖,他向对待自己孩子般抚摸着鞋身,“这是我的鞋,没错,是它们,真的,是他们……莫尔丝,你是从哪里找到它们的?” “我从奥本手里买回来的。至于奥本是怎么得到的,我也不知道。” 斯特兰先生激动的拿出抽屉里的绒布,向往常一般开始擦拭起鞋子,“找回来就好,就好……”眼里有泪光泛着。 书桌上,相框里,早已逝世的妻子微笑的看着,眼力满是柔情。【完】 第50章 五色浆果 鸡妈妈孵出了一群小鸡,它快活地带着小鸡们玩耍。 但是它很快就发现,在它的鸡宝宝中,有一只的眼睛是看不见的。它有点失望,带着它们回了鸡舍,但是正巧碰到主人走来。主人也看到了这只瞎眼鸡,不高兴地说:“要这只瞎眼鸡有什么用?”说完便把它扔在院子外。 小鸡又饿又疼,坐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哭。这时,小狗贝贝和小猫花花走了过来,看到了小鸡,问:“你为什么哭啊?”小鸡一边哭一边说:“我……我的眼睛生来就……看不见……主人嫌弃我……就把我……扔了……我很疼……也很饿……呜呜呜……”贝贝和花花一听,连忙帮它捉虫子。它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捉到几条毛毛虫。小鸡吃饱后,贝贝和花花带着它去找住在小河边的乌龟爷爷。 “爷爷,这只小鸡它的眼睛失明了,怎么救它啊?”贝贝问。 乌龟爷爷捋了捋胡须,慢悠悠地说:“南方有一座果子山,山上有各种各样的果树,有五棵果树上结满了红、黄、蓝、绿、黑五种颜色的浆果,据说失明的人吃了五色浆果,眼睛就会看见。但是路很远,还有各种危险,你们能坚持吗?” 贝贝坚定地说:“能!为了小鸡,我们拼了!”说罢,拉过花花就走。 “哎哎哎,慢着!”龟爷爷拉住它们,“路上的种种危险是很难克服的,还可能危及生命,所以我要给你们几件宝物。”说完,潜入水底,不一会儿就浮上来,背上驮着四件宝物,“这是长云剑,是世界十大宝剑之一,敌人望而生畏;这是七星箭,共有七支,百发百中。这两样宝物贝贝拿着。”说罢,把长云剑和七星箭给了贝贝,“这是冰玉袋,往伤口上一放,一分钟就会愈合,而且精神抖擞,力量无穷;这是千物盒,你许一个愿,它如果亮红灯,说明行不通;如果亮绿灯,就可以从盒里取出想要的东西,记住,只能用三次。花花,给。”龟爷爷给了花花冰玉袋和千物盒,“祝你们一路顺风!” 贝贝和花花坚定地点了点头,上路了。 龟爷爷捋着胡子,长叹一声,说:“唉,成败在此一举,如果它们拿到五色浆果,那么这个世界就有救了。” 龟爷爷为什么这么说呢?耐心看完这个故事,自会知道。 贝贝和花花走了很久,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危险,天气也很好。它们有点怀疑龟爷爷的担心是不是多余的,因为这些宝贝太沉了,压得它们走不快。要不然,现在可能已经到果子山了。 这天,它们来到一片森林里,准备歇一歇再走。花花从背包里拿出干粮,贝贝一边吃一边擦拭着长云剑,说:“唉,龟爷爷给我的这剑和箭,到底有没有用啊?压在身上还是个累赘。”花花拍了拍背包,说:“我更累,不仅要背着冰玉袋和千物盒,还得背着干粮。” 正当它们说话的时候,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动物奔跑的声音,参杂着狮吼声和羊的叫声。贝贝猛地站起来,兴奋地说:“莫不是有什么危险?这剑终于派上用场了!”说罢,叫起还在吃干粮的花花,一起朝远处奔去。 当它们跑到十几米远时,花花突然想起背包落在那儿了。于是掉头便走。可刚一转身,就和一只羚羊撞上了。它惊慌失措地喊着:“救命呀!快救救我!一头狮子在后面追我呢!我的后腿都被它咬伤了!”贝贝让花花拉着它跳进草丛中,然后悄悄回到放背包的地方,把冰玉袋放在羚羊的伤口上,自己退到一块石头下,准备迎战。 果然,不到一会儿,就听见树叶吹动的声音(被狮子带的风吹的)和狮子的吼声。贝贝看见狮子渐渐向这儿奔来,猛的跳出来,大吼一声:“狮子,哪里跑!”狮子被这吼声下了一跳,低头一看,哈哈大笑起来:“一只小狗也配挡我的路?快快闪开,让我去追羚羊,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罢便准备用爪子把贝贝拨拉到一边去。贝贝被狮爪抓破了皮,恼怒万分,挥起长云剑便向狮子砍去。顿时,狮子的爪子断了。狮子痛得脸都变形了,怒吼一声,向贝贝扑去。贝贝一闪,躲到一边,又挥起剑把狮子的尾巴砍掉了。狮子发了疯似的朝贝贝咬去,贝贝一剑刺进狮子的嘴巴。由于惯性的缘故,长云剑脱手而出,从狮子的嘴巴扎进胃里去。“欧——”狮子痛苦地吼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贝贝望着倒在地上的狮子,有些懵了: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那么大勇气,竟敢和狮子斗。这时花花和恢复健康的羚羊回来了,当它们看到倒在地上的狮子时,一起对贝贝竖起了大拇指:“贝贝,你真棒!” 羚羊感激地说:“谢谢你们救了我。我本来是羚羊首领,今天觅食时遭到狮子袭击,多亏遇到了你们。为了答谢你们,我将为你们服务一次。”说着,将脖子上的金口哨挂在贝贝的脖子上,“你们只要吹一下口哨,我就会赶来。现在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贝贝想起长云剑还在狮子肚子里,就说:“麻烦你把我的剑从狮子肚子里拿出来。” 羚羊睁大眼睛:“你竟然能把剑扎进狮子肚子里去!” 贝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劲儿。” 羚羊把长云剑还给贝贝,目送它们上路了。贝贝和花花又走了三天三夜,终于望见了五颜六色的果子山。它们兴奋极了,一下子加快了速度,飞奔而去。突然,贝贝和花花突然被绊倒了,摔了个狗啃泥,把背包摔到一边。正当它们气呼呼地站起来时,发现面前站着一只“熊”视眈眈的大狗熊!花花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贝贝也吓得两腿发抖,刚准备去拿背包,又摔了一跤。原来,狗熊在这里设下了很多的机关!狗熊搓着大熊掌,用沙哑的嗓子说:“有一个送上门来的,呵呵呵呵……今天能开荤了……”花花吓得瑟瑟发抖,贝贝用颤抖的声音说:“熊……熊先生……请……请放我们一马……吧……”狗熊眼睛一瞪:“嗯?放了你们?门儿都没有!这果子山附近荒无人烟,而那该死的山神又命令我看守果子山,我只能吃山上的野菜和果子度日;今儿个碰上了你们,好容易能吃顿肉,我岂会放过你们?”“我们要去果子山,给我失明的朋友找五色浆果!”贝贝说。狗熊说:“我才不管你们是干什么的,只要要去果子山,先过了我这一关!”说完就三下五除二绑上它们,就地搬了一些木柴,点着火,准备把贝贝和花花吊上去。花花早已泣不成声,贝贝也急的咬牙切齿。忽然,贝贝脑袋里灵光一现,赶紧说:“熊先生,您爱吃蜂蜜吗?我可以给您找到!”狗熊眼睛一亮,急忙说:“这里没有花,更不用说蜜蜂,我已经很多年没吃蜂蜜了。如果你能找到,我就放你们一马!”贝贝连忙说:“当然可以,您先松开我们,我们去给您找!”狗熊毕竟没有太多心眼,二话不说,就给它们解开绳索。贝贝一看脱离了束缚,拉起花花就跑,跑了很远才停下来。忽然,贝贝一拍脑袋:“哎呀,背包没拿!”花花说:“那怎么办?回去拿一定会被发现的!”贝贝叹了口气:“没办法,只能给它找蜂蜜了。”可是,这荒山野岭的,哪有蜂蜜呀!花花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呀掏,竟然掏出了千物盒!“它太小了,我怕弄丢了,就装到口袋里了。现在正好派上用场!”花花高兴地说。贝贝连忙接过千物盒,说:“给我们一些蜂蜜吧!”盒子上亮起了绿的,它们高兴地打开盒子,里面果真有一个蜂巢,里面装着满满的蜂蜜!贝贝和花花飞奔回去,献上蜂蜜:“熊先生,我们找到了!”狗熊惊讶极了,开心地舔着蜂蜜,说:“嗯……真好吃……你们可以走了……”说完,想了想,说:“山神嘱咐我,如果遇到善良的人要上山,就把我的小鼓给他,帮他对付山上的一条毒蟒,并且以后我就可以离开这该死的地方了。我看你们是好心人,就把我的小鼓送给你们吧!”便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鼓递给花花。花花高兴地说:“谢谢您,熊先生!”说完,背上背包,高高兴兴地上山了。贝贝和花花告别了狗熊,一路飞奔,来到山脚下。 望着遍地树木的果子山,它们竟没有看到一条路,满山遍野都是果树和饱满多汁、多种多样的果子。花花发愁了:“这里倒是不怕饿着。可是我们连上山的路都没找到,怎么去找结着五色浆果的树呢?” 贝贝试着爬上一棵果树,但是滑了下来——狗天生就不会爬树。花花倒是很轻松地爬了上去,贝贝让它跳到对面的果树上,但是被浓密的枝叶挡住了。花花只好跳下树。 怎么办呢?贝贝和花花很是发愁。它们花了很长时间围着果子山绕了一圈,竟没有找到可以上山的地方。 “没有路,我们就走出一条来!”贝贝一拍大腿,拉着花花,穿过一棵棵粗壮的树,一步一步地登上一块块凹凸不平的岩石。 刚上山,它们就几多欢喜几多愁了:喜的是上了山,路自然就好走了;愁的是,它们发现,这里的树木众多根本望不到远方,它们只能一棵一棵地找,而且不知道五色浆果树的确切位置,如果运气不好,有可能找了大半个山也找不着。遇到这种情况,最好是宝物一人一半,分开找。贝贝把七星箭和千物盒给了花花,把长云剑和冰玉袋留给了自己。至于背包中的干粮,在果子山中根本就用不着,所以就把它们扔下山。 看,贝贝配上长云剑,把冰玉袋记在腰间;花花背上七星箭,把千物盒放在兜里。它们分好工,贝贝找南半个山,花花找北半个山,用最快的速度、最大的能耐找,不管找到没找到,最后都到山顶**。 花花想了想,拿出千物盒,说:“请给我们两个通讯器吧!”千物盒的绿灯亮了,花花打开盒子,拿出两个通讯器,给了贝贝一个,说:“这个通讯器方便我们联系。”贝贝点点头,说:“希望我们一路顺风!”说完,就分道扬镳了。 第51章 抱歉,你们都很温柔 一天,一只海龟趴在海边流泪。 风吹不干他的眼泪,他的眼泪被一只海鸟看到。于是,海鸟停在他的背上问他:“你为什么流泪?是因为没有朋友吗?” 海龟慢吞吞地说:“或许吧。” “我也没有朋友。”海鸟说着,有些伤心地低下头,过了一会,他又抬起头,说道。“那……既然我们都没有朋友,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做朋友吧!” “好啊。”海龟说着,眼泪依然止不住地流。 从那以后,海鸟天天都会来到这片海岸,而海龟也天天会在这里等海鸟。 海鸟会给海龟说他在其他海域的见闻、在陆地的见闻,而海龟一直都是默默地听着。虽然海龟只是默默地听着,偶尔在海鸟谈论人类时插上一两句话,但海鸟知道海龟听得很用心,很用心,所以,他也说得很开心,很开心。 他们成了好朋友。 海鸟记得海龟说话说得最多的一天是那一天。 那一天风和日丽,云淡风轻。 海鸟问海龟:“你为什么没有朋友?” 海龟说:“我有一种病,会传染给同类,好不了。” 接着海龟问海鸟:“那你呢。” “我啊。”海鸟用翅膀遮住阳光。“我在上次食物缺乏时,吃了我最好的朋友。” “那是为了生存。”海龟说着,又开始流泪了。 海鸟把翅膀放下,看着海龟流泪的眼睛,再看看海面,说:“我和我的同类马上就要迁徙了,大地上有很多很多未知的事情,我一定,一定会找到医治你的方法的。” “谢谢。”海龟说,眼泪依然没有被风吹干。 “我等你。”海龟又补充到。 “嗯。约定好了哦。”海鸟说着,顺了顺羽毛,飞向海面上的红日。 第二天,海鸟就和族人们一起出发了。 他们经过海洋,经过森林,经过青山相随绿水环绕的地方,经过砂子漫天枯木腐朽的地方。 每到一个地方,海鸟总会留意治好海龟的病的法子,他思念着海龟,那是他的好朋友,他想帮助海龟,他想再和海龟一起聊天,他想和海龟在一起。 带着这样的思念,终于有一天,海鸟找到了一条据说可以医治海龟的病的赤练蛇。 海鸟见到那条赤练蛇时赤练蛇正在垂死的边缘挣扎,蛇身上明显又张扬的条纹让所有动物都不敢靠近。赤练蛇虚弱地趴着,听完了海鸟的请求,看着海鸟说:“我快死了,不可能爬到海边,不过,若是你肯救我,让我吃了你,日后,我一定会去医治你的朋友。” 海鸟瞬间想起了那次食物缺乏的时候让海鸟吃了自己的好朋友,接着,他想起了在海边守望的另一个好朋友。 他知道蛇是狡猾的动物,但看见了赤练蛇的目光里的真诚,于是,他抬头望了望此生最后的阳光,然后,把自己的好朋友对赤练蛇描述了一遍,最后,海鸟将头颅放在赤练蛇的嘴前…… 从此,世上多了一滩鲜血,少了一片洁白。 海龟自海鸟走后一直在等待,他相信着海鸟,相信海鸟一定会回来,会给他带来治病的方法,会像以前一样和他在一起,会一直和他做朋友。 所以,无论阴晴,无论海上刮起风暴还是下起雷雨,海龟都在等。 海龟等啊等啊,等到他在海岸边像一块的岩石,等到他的肉成为人类口中的美味,等到他的壳被磨成千奇百怪的花样,他仍然伸长着头颅,仍然流着眼泪,在等。 等待成了永恒。 赤练蛇很感激海鸟,海鸟给了他一次生命,所以他依约克服重重困难去了海边。 但他没有看到海龟,他不知道海龟此时已经成了人类捕杀的千万只动物中的一只,他不认为海鸟骗了他,他以为自己只是没有遇到罢了,于是,他每天都来到海边寻找海龟,他认为自己总有一天会见到海龟,完成诺言。 然而有海鸟的同类看到了他吃海鸟的画面,但那些同类并没有听到他和海鸟的谈话,他们以为,赤练蛇伤害了他们的同类,他们四处说着赤练蛇的坏话,最后,海鸟排斥赤练蛇,赤练蛇的同类也排斥赤练蛇。 可赤练蛇依然不怨恨海鸟,他不会忘却海鸟给予生命的恩情,他依然每天去海岸边找寻海龟,直至身体一天天老去,孤独地老死在沙滩上。 约定无法忘却,却也无法实现。 日子一天天过去。 海鸟、海龟、赤练蛇,都一一被忘却。 什么都不变得好像就只有大海,依然那么美丽、柔和、深沉。 每到夜里,大海就是一切的见证人,她用温柔的手抚摸着沙滩,抚摸着赤练蛇早已埋入沙中深处的身体,就像在说:“抱歉,你们都很温柔,但是,世上总有着许许多多思念与错过。” -fin- 第52章 在落叶飘零的季节 天已经开始变冷了,落叶打着卷儿在秋风中起舞。光秃的树杈上偶尔有荒废的鸟窝这一可怜的装饰。一只兔子从远处慢慢走来,她背着一个浅棕的背包,像个旅行家一样迈着沉稳的步伐。兔子时不时打量着手中泛黄的旧照片,又看看前方的路,从容地一直走下去,系在背包上的铃与她步调一致地左右摇摆,叮叮当当地远去。 森林深处愈加寒冷。这时已是秋末冬初了,迎面的风有些刺骨。于是,兔子放慢脚步,把衣服裹得紧了一些。 看起来今天是走不出森林了。兔子向四周望去,停下脚步,忽然间发现了一座精致的小木屋。她犹豫了一下,轻叩着门。 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门内站着一只灰色的猫,他架着一副厚厚的老花眼镜,微眯着双眼,似乎要看得更清楚些。 “快进来吧,孩子。”猫慈祥地看着兔子进去,然后把肆虐的寒风关在了门外。 “打扰了。”兔子说。这时她才发现这是一家茶店,而猫显然是它的主人。小店很小,但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有两面独特的“照片墙”。 “哦……一个旅行家,来尝尝我自制的栗子茶吧。”猫在厨房忙活一阵,端来一个茶托,上面除了一杯热腾腾的栗子茶外,还有一些精美的小点心。 “谢谢您了。”兔子小口小口喝着,三瓣嘴一动一动,“好温暖,是家的感觉。” “客人们都这么说。”猫答道,开始织起毛衣,火红色的毛线在他指间翻飞,他织的毛巾只是一般的款式,却异常温暖,令人舒服。“哦,这是为冬天准备的,要知道这儿的冬天很冷。” “真好呢,这样就不会冷了。”兔子笑道,看看手中的照片,又看看两旁的照片墙,终于忍不住问:“哎,那么多的照片,您是不是喜欢照相?” “是的。那些都是我给客人们拍的照片,以前我是位摄影师。”猫专心织着毛衣。 “那您可以讲讲您以前的故事么?”兔子捧着茶杯,小心翼翼问,生怕猫会不答应。 “哦,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呢?”猫笑道,看看照片墙,陷入了回忆。“年轻的时候,我在森林深处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摄影师。有家自己的小店,过着平凡而平静的生活。但在某一天,我救了一只昏迷的流浪白兔。呵呵,不过她说自己是个旅行家,和你一样。那时正值冬季,即使是旅行家也必须停下来歇歇脚。等待春天到来。” “嗯,是的。”兔子忍不住插了句嘴,几口吃完了点心。 “店里缺个助手,于是我收留了她,让她和我一起帮助动物们照相。依旧过着平凡平静的生活。但冬天也是会过去的,在第一缕春风中,白兔向我告别。我不能像她一样去看风景,去流浪,我有自己的梦想。于是她带着我们唯一的合影启程了。” “真可惜呢!”兔子不禁为猫遗憾。 猫却平静的说:“不可惜,那是她的选择。而且我们都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有什么遗憾呢?” 兔子不再言语,低头喝着香浓醇厚的栗子茶。待她喝完最后一口时,猫建议道:“孩子,我给你照一张相吧。” 兔子望了望墙上形形色色的动物的照片,答应了。 “三、二、一,茄子!”伴随快门响起,画面被定格在一瞬间。 照片上的兔子风尘仆仆,却笑得灿烂。 猫小心翼翼的将它贴在墙中的一处空白处。兔子站在他后面,看了很久,想了想,终于微笑着,像猫一样小心地将手中的旧照片也贴在了墙上。 于是在墙上最显眼的位置,有一只年少的猫和一只同样年少的白兔,他们手牵手,身后是茫茫的雪地。 那只白兔和她一样风尘仆仆,却笑得灿烂。 ————end 第53章 泡泡啊! 每个泡泡都是一个梦,但是所有的泡泡都会破掉吗? 蔚蓝的海抓破夜幕接下了太阳的第一缕光芒,抹亮了那幽蓝的海面,多出的光偷偷的溜到了空气中,调皮的想叫醒睡梦中的人们。海面上升起了泡泡,在太阳洒下的第一片红色中,却是色彩斑斓,可真美!船上的人们还在轻柔的海风中品尝着海藻带来的清新,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刚刚,一只小人鱼在投向海的一刻变成了泡沫。还有几只人鱼游向了海底那无尽的深处。人鱼是没有眼泪的,可是为什么那些游向深处的身影,眼角却泛着泪光了?海想了想,也许人鱼眼角的并不是眼泪,而是小人鱼变成的泡沫吧! 海浪似乎更喜欢阳光,它开心的跳起舞来,偷偷的摇着海面弄醒了船上的人们。不能说话的女孩不见了!人们开始寻找那个拥有美丽舞姿的女孩,是的,人们都喜欢她的舞姿。“她一定跳到海里了!”当人们看见海面升起的泡沫时都这么说道。王子也看着海面升起的泡说到:“对的,她跳到了海里。”泡沫轻轻的飘向他王子的脸颊,碰触着他的美丽又消失了。“她一定跳进了海里。”王子挽着自己的新娘,告诉水手们回去了。 在海面上欢呼雀跃的婚船知道它溅起的浪花用疼了泡沫吗? 像那消失的婚船一样,小人鱼变成的泡沫也慢慢散去了,消失了。 “这是什么?一个圆圆的球。我这是在那里?”变成泡沫的小人鱼还能看到这个世界。“祖母说过,人鱼死后是没有灵魂的,包裹着我的是什么?”她又想起祖母曾经说过。”人鱼离开这个世界后,会变成海的泡沫,我是在泡沫里面吗?” 姐姐们已经回到了那深深的海底,王子的婚船也从她身边离开了,驶向了远方,再也不会回来了。小人鱼想跟上去,可是她动不了,她只能随着风在空中飘行。 “也许我就要像其他的泡沫一样破了吗?”小人鱼对自己说,因为她身边的泡沫都不见了,只有她一个人还呆在这最后一个泡泡里。 她就这样飘着,一个人在泡泡里面数着日月;白天的时候,她就通过泡泡看着海里的鱼儿;夜晚的时候,她就通过泡泡看天上的星星,但是没人知道她。当夜藏起了星星和海吓走了鱼儿存心的捉弄她时,她总是感到孤单,但她还记得永恒的灵魂和爱情。 “小人鱼,你还有什么心愿吗?”天空传来一个悠长又清萌的声音,小人鱼仰起脸蛋,看着泡泡外的天空,好多好多的泡泡,每个泡泡里面都有一个生命,在夜空下,小人鱼觉得终于有人可以看到自己了。 “我不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是心愿,人鱼没有灵魂,我已经变成了泡沫,就快消失了。”小人鱼对天空回应到,那些泡泡里的生命都在看着自己,有鱼儿、海藻,还有鸟儿,还有美丽的花儿…… “我是天空的女儿,每一个没有灵魂的生命离开这个世界后都会到我这里变成精灵。看你身边的那些伙伴,他们都是精灵。精灵和灵魂不一样,精灵可以变成世间的任何生命,但是很少有精灵变成人,因为一旦变成人,就很难在变回精灵了,人太眷恋自己,灵魂没有办法变成其他的生命,只有那些最最善良的人的灵魂感动了上帝,才能变成精灵。人的灵魂永远只能幻化成人,所以你会觉得人的灵魂是永恒的。” “小人鱼,你还眷恋着这个世界里的什么?”天空的女儿问小人鱼。 小人鱼没法回答,她心里仍然渴望着像人一样的灵魂和爱情。 “小人鱼,每个精灵都有权利选择下次变成什么生命?既然你作为人鱼在大海里存在了16年,那你就在接下来的16年,作为一个精灵,去人间看看人类永恒的灵魂和爱情是什么?16年后你将选择新的生命。” 精灵再次幻化成生命的时间总与他们生命的时间是相等的,人鱼的寿命是300年,作为精灵小人鱼本该在300后选择自己新的生命,可是她只做了16年海的女儿,所以她16年后就可以再次选择自己的生命。人却不一样,善良的人,上帝会缩短他幻化的时间,而邪恶的人却要经过漫长的等待。 天空的女儿带着不同生命的精灵回去了精灵的世界。“我该怎么选择?”小人鱼在泡泡里,一个人随着风飞着,飘过了熟悉的大海,飘到了她曾经梦想的城市。 小人鱼飞到了一个教堂,圣母玛利亚正在教堂里接受着人们的祈祷,人们看不见泡泡里的小人鱼,就像人们看不见雕像里的圣母玛利亚一样。人们企盼着圣母玛利亚能够赐予他们新的小生命,人们的话语听上去就像是金色的希望。小人鱼飞到圣母玛利亚的手里,和圣母一起聆听着人们的心愿,此刻的世界让她感受到了温暖。作为一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可真幸福,小人鱼心里充满了羡慕,就像她羡慕人永恒的灵魂和爱情一样。 “慈爱的圣母,请你赐予我们一个新的生命,健康、善良、纯贞、高尚、聪明、优雅、美丽……”人们的希望似乎数都数不清,人类的孩子可真幸福,大人们为他们祈祷了那么多的愿望。小人鱼想起她还在母亲身体里的时候,母亲每天只企盼着她会是个快乐的人鱼。 小人鱼陪着圣母听完了所有人的祈祷,人们内心的愿望可真是多啊,看来人的永恒的灵魂就是因为这么多的愿望,可是孩子自己的愿望会是什么? 当人们走后,圣母微笑的看着小人鱼;小人鱼飘到了圣母的面前。 “我的孩子,你不是来过人间吗?你还在对人的世界眷恋很多吗?”在圣母看来,人鱼也是她的孩子,所有的生命都是她的孩子。 “我想知道人永恒的灵魂和爱情,慈爱的圣母玛利亚。”人鱼从她离开了大海,到离开这个世界,她一直追求着永恒的灵魂和爱情。祖母告诉她,人鱼没有灵魂,而人有永恒的灵魂,人鱼不能像人一样永远记得爱着的人。 圣母亲吻了可爱的人鱼,小人鱼在泡泡里面也亲吻着圣母,圣母的爱让她感受到一种永恒,就像小人鱼记忆中妈妈的吻一样。 “孩子,并不是只有人类有永恒的灵魂和爱情,每个生命都可以有永恒的灵魂和爱情,只是人类和别的生命不同。当你明白生命后,你就会懂得生命只是灵魂永恒的的链接,而人只能以一种生命让灵魂继续下去,生命也并不是爱情永恒的形式。” “慈祥的圣母,请你告诉我什么是永恒的灵魂和爱情?”小人鱼向圣母请求到,因为当她明白的时候,,她就可以从泡泡里出来,她更愿意成为一个生命去感受世界。 “我的孩子,你既然这么想体会人的灵魂和爱情,就用你作为精灵的16年去体会什么是人吧。你将带着这个灵魂作为一个孩子降临到人间。16年后,你再选择你新的生命。”这一刻圣母的圣光在教堂里闪耀着,生命总在圣光中来到这个世界上。圣母让小人鱼降临到一个富有的家庭,小人鱼终于成为了她梦想成为的“人”,不过她自己的灵魂还在泡泡里,这个新出生的孩子只是她的身体和外表,她就在泡泡里跟着这个生命。 小人鱼在圣光中问圣母:“慈爱的圣母,为什么人们不是给孩子要一个永恒的灵魂和爱情了?人最宝贵的不就是永恒的灵魂和爱情吗?”。 圣母对小人鱼说道:“我的孩子,等你成为人后,自己慢慢的体会吧。“小人鱼随着圣光飞去了她新的生命,她在春天中去了人的世界。 小人鱼醒来了,她第一次用人的眼光看这个世界;她正在哭泣,原来人的孩子生下了第一件事就是哭泣,而人鱼却是微笑,可能是因为人鱼没有眼泪吧。如果人鱼有眼泪的话,人鱼会哭吗?泡泡里的小人鱼,看着这个新奇的世界,一个她想象中要看的世界。 小人鱼终于成为一个人了,虽然她的灵魂还在泡泡里,可是她通过这个新降生的身体可以像人一样活着,虽然灵魂里她还是海里的那条小人鱼。 小人鱼作为一个孩子闯入了爸爸妈妈的生活,她被呵护的无微不至,原来人类的爸爸妈妈祖母和人鱼爸爸妈妈祖母一样,每天喜欢围着自己转。可是这里的爸爸妈妈祖母总是对着她说着无数的话,为什么人的爸爸妈妈祖母会给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说那么多听不明白的话语。 不管爸爸妈妈祖母对她说了什么,她还是快乐的活着,因为她还不需要理会那么多不明白的事,就像她记忆里,海里的童年一样快乐。只是这里有了鸟儿,有了大树,有了山峰,有了花朵,小人鱼的童年就静静的围着这些她梦乡中的东西,转啊转,陆地上可真是神奇啊。 可是大人们却不这么想,他们从不关心大自然中美丽的生命,他们总是对人与人之间事才分外关心。例如谈论美丽,谈论梦想,谈论权利,人的世界里可真是有太多奇怪的词语了?难道就是因为人懂得这些东西,才拥有永恒的灵魂和爱情的吗?“我想是我还小,还不知道答案。”小人鱼对着泡泡里的自己说。她等着明白大人的世界。 小人鱼慢慢的长大,她回忆起海里的姐姐和祖母,她想起海里的珊瑚,鱼儿、海沟、还有海草;似乎它们和这个世界的自然一样的美丽。只是海里的生活少了很多人类嘴里的那些词语;所以才没人类世界的精彩,才让海里的生命那么向往人类的世界吗?小人鱼最喜欢有水的地方,她会带着自己的身体在小溪里游上半天,她在水里比鱼儿还灵活,就算在她的卧室里,爸爸妈妈为了她也建了一个泡泡一样的游泳池,她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呆在里面。爸爸妈妈都以为自己的孩子是海的精灵变成的,因为从没有人能在水里那么自由,那么优雅…… 当小人鱼更大一点,她开始学习所谓的知识,所谓的礼仪,甚至那些听也听不懂的“身份”,为什么人要向人跪下了,为什么人要向人祈求了,不是应该每个人都快乐的生活吗?她还等学会伤心的时候对别人微笑,因为这叫修养。只有妈妈会宠着她。她委屈的时候总会想起海里的生命,因为他们总是一样的自由与快乐,难道像人这样才是对的吗? 小人鱼八岁的时候,跟着妈妈来到了王宫,这是她第一次给别人跪下施礼。以前都是仆人们给她施礼,她觉得不好玩;当这次她给别人施礼时,她却感觉到痛苦;为什么人的世界里有这么奇怪的东西。在大海里,她只会依偎在祖母的鱼尾旁,而那是快乐的! 那个接受她施礼的人,就是王后;小人鱼还记得,她就是王子的妻子。现在她看上去更优雅更成熟了,看的出她应该是个幸福的女人,至少她身后跟着100个仆人。而自己现在变成了孩子,也许作为人鱼的自己本来就不该期望王子的爱,因为自己根本不懂作为人的王子。 “啊,她真是个美丽的姑娘,美的就像大海的眼泪,那么沁入心扉,你看她那海蓝色的头发。”王后对小人鱼的母亲赞美到。“我想,我的孩子会喜欢你的女儿。她将被选为王子的准王妃。“小人鱼还不知道,母亲和王后的对话到底有什么意思,至少她不知道,她已经没有机会去爱别人,除非王子长大了娶了别的女人。只是小人鱼还不知道这些,在她16岁嫁给王子之前,也许她也不需要明白。她不会明白在人的世界里面,命运早就被欲望的车轮碾压的再也翻不起身来。 小人鱼越长越漂亮,长得和当年的小人鱼一样,这次她天生就双美丽的腿,还有了美丽的歌喉。她的歌声和美丽,总让所有的人对她羡慕不已。在人的世界,总会有很多陌生的人来看她,这是最奇怪的了,至少在海里不会,因为在海里,她遇到的所有人都是朋友,见面充满了快乐。而人却会习惯把笑容挂在脸上,却永远不知道他快不快乐。而人也不会思考别人是否开心,只在乎别人是否对着自己微笑。这些奇怪的人为什么来看我?自从她被选为准王妃后,看她的人越来越多,人会送给她很多的礼物,为什么人喜欢别人的时候不是和喜欢的人唱歌跳舞分享快乐,而是送礼物了?小人鱼并不喜欢打开礼物,所以她的礼物总是让管家头痛。当她一天天长大,越来越美的时候,远比其他准王妃美丽的时候,上门的陌生人就更多了。对小人鱼来说,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她对人所说的太多的词语不感兴趣,最多的就是所谓的“赞美”,而赞美完之后,人们也似乎总要听到一些让自己满意的话,才会开心的离开。 小人鱼呆呆的望着天空。人鱼的梦想是回到大海的怀抱,人的梦想却是要去天堂,为什么大人总告诉她天堂是快乐的地方,为什么人不在这个自己活着的世界里学会快乐了? 人总是在不幸中才会忘却贪婪。王国等来的并是婚礼,那些围着小人鱼的人们等来的也不是婚礼,而是王后和小王子的葬礼。在王子与王后乘船赶来这个岛的时候,海上的暴风雨打翻了船只,人们都为王后,为王子伤心,都说他们去了天堂。 这一刻,人们不在围着小人鱼,都散去了,因为他们觉得留在小人鱼的身边已经没有意义了。 “这下,我就能追求永恒的灵魂和爱情了吧!”这一刻,小人鱼对着大海说。大海只是用风回应她,答案总会在不久之后出现,因为她就快16岁了,圣母和天空的女儿都会问她选择的结果,至少小人鱼觉得现在自己还可以去追求她梦想的东西。 “人永恒的灵魂到底是什么?该怎样获得爱情。”在海里的时候,她还可以问祖母,祖母总会告诉她,变成人后就能拥有永恒的灵魂和爱情。可是变成人后,没有人能告诉她怎么拥有永恒的灵魂和爱情,她唯一能寻找答案的就是书,对的,书里总讲着人们做不到的事情。 在王后和王子的葬礼上,小人鱼被安排到了国王的身旁,应该是这样的,因为小人鱼是王子的未婚妻,虽然王子和小人鱼还没见过一面。小人鱼认出了国王,当她还是人鱼的时候,她吻过他,她希望和他一起拥有永恒的灵魂和爱情。而他现在已经老了,可是可以看得出这么多年来,他爱着他的妻子,因为他此刻哭的是多么的伤心。当自己的爱人离开自己之后,还会这么的伤心,流着眼泪,这就是人类的爱情吗?小人鱼思考着。国王,曾经的王子看着小人鱼,他此刻悲痛的没有和她说话,因为他刚失去妻子和孩子。 小人鱼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又回到了自己的泡泡游泳池,晚上她又会问天空:“人永恒的灵魂就在天堂里吗?在天堂里就能永远的快乐吗?” 天空也一样没有回答小人鱼,因为快不快乐,只有每个灵魂自己知道,有没有美丽的爱情也只有自己知道? 小人鱼,至少此刻还相信着,自己可以找到自己梦想的东西。当小人鱼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身边又开始围绕金钱,权利,身份,地位,名誉,美丽,优雅,这些数不清的词语,这就是人们嘴里的一切。没有人再跟着她了,这让她可以轻松的用身体去感受美丽的大自然,可以在自然中释放她的灵魂,为什么人要到天堂了? 王后和王子去世了之后,整个王国的人都知道国王憔悴了很多,他太孤单了,也太伤心了。王国的大臣都希望国王能再娶一个王后,这样才是一个国王应该做的,但是国王拒绝了。王国里的人都为国王对王后的真情所感动,就连小人鱼也被国王感动了,被这个曾经的王子感动,看来曾经的王子终于有了属于自己永恒的爱。 “我永恒的灵魂和爱在哪里了?”小人鱼希望能快点弄明白,因为她很快就要作出选择。 一切都没让小人鱼能够自己思考,当她希望自己能找寻答案的时候,一个大臣对国王建议到:“”国王,王后已经去世了,你该再娶个妻子。“国王摇了摇头,他没有回应这个大臣。当大臣接着对国王说:”国王,我们需要一个新的王后,我看参加王后葬礼的美丽姑娘非常适合做我们的王后。”国王依旧没出声,只是他没有摇头,毕竟那位美丽的姑娘本该成为他孩子的妻子。 当小人鱼早上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一切又变了,爸爸妈妈开心了起来,家里又围满了人,曾经离开的人又回来了,还来了很多很多新的陌生人。是什么让这些人又一次聚集在这里?小公主想,是灵魂吗? 妈妈告诉小人鱼,因为王子和王后已经去世了,国王现在需要娶一位新的王后,国王同意娶她为王后。 小人鱼呆呆的看着妈妈,不知道她是没听明白妈妈的话,还是没听到妈妈的话。她一个人大声的哭了起来,哭的是,爱情难道是一个笑话吗?到底人有没有自己梦想的永恒的灵魂和爱情。 小人鱼在房间里大声的哭着,她身边的水都被眼泪染成了蓝色,她相信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此刻离王后和王子离开这个世界只有1个月。而距离小人鱼16岁也还只有1个月。小人鱼想起自己的人鱼父王,父王从母亲去世后再也没有见过第二条年轻的人鱼。父王从不在她们面前提起母后,小人鱼以为父王不爱她的母后,可是现在她才明白,父王之所以没像人那样流下眼泪,是因为人鱼没有眼泪。 每当人们听到小人鱼在哭泣,妈妈总会对人们说道:“她是开心的哭了。” 人们又开始在她的窗下嘈杂起来,商量着好多好多的事,这些事似乎关系到他们的命运,这一刻似乎也关系到他们的灵魂。人们越在那里重复着他们嘴中的那些词语,小人鱼越把头埋进水里,水里的世界要比外面清净的多,这里的灵魂是多么安静啊,这里的灵魂是多么的简单。 这一刻,她曾经记忆里的王子也不再能让她有什么感动,她觉得人没有永恒的灵魂和爱情。 明天小人鱼又将被再次送到上次的那个岛上,还有几天,等她16岁得时候,她就要嫁给国王。离别的那个晚上,小人鱼问妈妈:“妈妈,我怎样才能有永恒的灵魂和爱情?”妈妈告诉她:“”如果能到天堂的话,就能有永恒的灵魂。而永恒的爱情,就是自己不会忘却的爱情。“ ”那怎么才能到天堂了?怎么才不会忘记爱情?“小人鱼接着问妈妈。 ”妈妈也不知道。人都是这样企盼的。“妈妈轻轻的对小人鱼说到。 “难道人永恒的灵魂和爱情都是用来企盼的吗?“小人鱼这一刻才明白人到底是怎么活着的。 小人鱼又被送到了之前的那个岛屿上,每个夜晚,她又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这蔚蓝的海。 海的蓝色在呼唤着她,那蓝色里拥有一切…… 夜晚的海风并没有留下来安慰小人鱼,它们都吹响了大海,带着小人鱼海蓝色的头发在海面上随着浪花一起翻滚;那夜空下浪花的闪光中,最亮的是小人鱼的眼泪。明天她就将迎来自己的16岁,明天曾经的王子就要来娶她。 无数的精灵出现在小人鱼的身边,这一刻,圣母玛利亚带着天空的女儿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些精灵就像布满整个天际的萤火虫,哪里都有,天空、海面、花群、山峰,还有小人鱼身边的整个世界。 “我的孩子,你知道人永恒的灵魂和爱情是什么了吗?”圣母玛丽问小人鱼。 “圣母玛利亚,天堂里的人们会怎么活着?”小人鱼问圣母玛利亚。 “他们会快乐的活着,但是有一天他们又会忘却快乐,企盼着想回到人世,在天堂里人也没有永恒的爱情,因为他们太喜欢忘却,当生命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忘却,当生命不再的时候,他们又企盼着新的东西。” “圣母玛利亚,我想那不是企盼!”小人鱼对圣母玛利亚说道。 “我的孩子,明天你将选择是成为一个人,还是做一个精灵或者去做一个你想成为的生命,可以是花,可以是草,可以是大树,可以是鱼儿……只要你在黎明来临之前冲破外面的泡泡,投入到你想成为的生命里去。”这一刻圣母玛利亚和和天空的女儿走了,而那些精灵还陪伴着她,精灵们想送别这个在追求永恒灵魂和爱情的伙伴,那无数精灵陪伴的小人鱼,可真美! 小人鱼,看着大海,她在等待着黎明,等待着抉择的时刻;她曾经选择过一次。而明天将会上演的人类的滑稽,那有那些人类嘴里的词语将再也不会打扰到她。 太阳又出来了,就在这一刻,小人鱼在新的阳光里从泡泡了冲了出来,带着自己的身体一起跳进了大海。这一刻,她的双脚冒出无数的泡泡,太阳照在背上是多么温暖啊,海里是多么自由啊…… “朋友们,我不明白人类的灵魂和爱情,但是我明白了什么是永恒,就是永远不忘记。”小人鱼摇着自己的鱼尾向深深的海游去,向永远的蓝色游去…… 泡泡破掉了,不是梦想破灭了;而是小人鱼又回到了海里…… 第54章 新卖火柴的小女孩 天慢慢的暗了下来,当夜开始释放它的寂静赶走了人群,梦忆最后想把女孩的微笑装进自己的刺芽。 “看,这像圣诞树吗?”梦忆看到女孩的身边还有一个男孩,男孩一边在雪地上用女孩擦完的火柴梗摆着圣诞树的样子,一边摇着女孩的手。 “不像吗?那我再摆火炉。”男孩每摆完一样东西都问女孩一次“像吗?”;可是女孩却一直不理他。梦忆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他还不知道小女孩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当男孩接着用雪白的火柴梗摆起餐桌和烤鹅时,梦亿第一次感觉背后刺芽里的回忆倒流倒了脑内,她似乎变成了那个小女孩,她看到了女孩在火柴光里看到的一切,那是多么的幸福,多么的温暖的感觉啊!她多希望自己能够像这个女孩一样真正的体会那么多的幸福,即使和女孩一样失去生命。 街道的灯光,越入夜越昏暗。当男孩摆完最后一根火柴梗,女孩正好坐在火柴圣诞树旁,依偎在奶奶的身旁;火炉,餐桌,烤鹅,苹果都围着这个微笑的女孩。雪夜里多么单纯的孩子,多么美的火柴画!梦忆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体会到了人世间的幸福,她多希望小男孩和小女孩是幸福的孩子,可是上帝已经带走了女孩,没人能够帮他们;而自己只有永恒的生命和孤独的灵魂。 男孩搓了搓小手,手被冻的很痛;他走到女孩面前,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开心的也坐到了圣诞树下和奶奶的身旁;他低下头,拿出自己捡回的木拖鞋,帮女孩穿上,梦忆的眼睛感觉到一种生机,一种被人称为泪的涩涩的液体从她的眼里流出,却感觉那么温暖。 “我们回家吧。。。”男孩拉着女孩的手说,女孩没有回答。 “我们回家吧。。。”男孩又摇了摇女孩的手。。。。。。 “我们回家吧。。。”男孩似乎开始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女孩到底怎么了?从新年夜到现在他早已又冷又饿,女孩有了鞋子,不是可以回家了吗? 梦忆无法让自己再听一次男孩呼唤女孩的声音,她多希望这个微笑的小女孩能答应这个男孩!在撕裂灵魂的疼痛中,她摘下自己背上的黑色刺芽,咬破自己的手指,让鲜血滴落在上面;她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因为没有神力的她想得到什么,只能用生命和灵魂来交换;她闭上眼睛,冥想着女孩幸福的回忆,就在这一刻,雪地上的火柴都飘向空中,在一片金色的光茫中,依照男孩的画,变化成了圣诞树,火炉,餐桌,烤鹅,还有奶奶的幻影,从没有人见过这么美丽的圣诞树,那么温暖的火炉,那么精美的餐桌,那么……男孩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好像是上帝在为他们表演魔法。梦忆在用自己的灵魂和生命交换女孩的灵魂和生命…… “快看,好美啊!”男孩使劲的摇着女孩的手。“快看!” 这一刻,女孩睁开了眼睛,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紧接着,梦忆用永恒的生命变换出的魔法在慢慢的在消失。 梦忆去了天堂,而她那渴望幸福的灵魂在女孩的眼里却很清晰。 “我们回家吧?”男孩摇了摇女孩的手。 “嗯”女孩紧紧的跟在男孩的后面,两个人远去的身影在大雪中渐渐的模糊。 远处传来了男孩的声音:“等以后,我们有了孩子,用你的木拖鞋当摇篮......” 很久很久以后。。。。。。 男孩带着女孩来到了天堂的入口,他们幸福的搀扶着对方…… “看,那就是我们最后去的地方。”满头白发的老人对老伴说道。 “我好像见过那个微笑的天使,她翅膀的羽毛好像火柴梗。”来过天堂的女孩远远的看着梦忆…… 第55章 麻花小姐 “雪化了,冰不见了”一个男孩冲破嗓门的喊叫似锋利的钉锤,一下子打破了冬天留下的最后一道冰障。此刻是他新年后最开心的时刻了,因为父亲告诉他:“等外面的雪不见了,化冰不见了;他才可以到外面玩。”因为这个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接下来的几天,街道中的的孩子和绿色的小草,鲜艳的花朵一起越来越多;“春天”也越来越多。 可是还有一个女孩躲在门缝后,不敢踏出房间半步;她看似白净的脸蛋上长满了斑点,斑点还那么多的颜色;男孩们都取笑她,叫她“麻花小姐”,没一个人喜欢她。虽然她也想和别人一起玩耍,可是没有人愿意做她的朋友。 每天她都等其他孩子玩耍的疲惫了,各自回家了;她才敢出来看美丽的花儿、鸟儿、小溪和云朵,只有树林的生命愿意和她交朋友。树林里的朋友都很关心她,至少比她的妹妹们关心她。麻花小姐的两个妹妹非常的美丽,美的足以让人们原谅她们的任何过错。每天她都帮妹妹们收拾被子,衣服,还有妹妹们用来打扮自己的镜子。她努力爱每一个人,在她眼里,每个人都那么的美丽,可是她还是没有朋友。这里的人们都说,她的两个妹妹以后一定能当上王妃,王后。 每天她会去帮小溪清理身体,不然小溪会流出浑浊的泪;她会去告诉饿了的野猪别再到昨天的田里偷吃蔬菜了,人们在那里放了铁夹。她是那么的善良,她爱每一个生命,她也爱每一个人;即使是那些捉弄她的男孩还有欺负她的妹妹们。可她每次原谅一个人,每次帮助一个朋友,她脸上的斑点就会多一颗;她是那么的善良,就算自己脸上的麻花多了,只要早上早点出来,晚上晚点回家就可以了,这样别人就不会因为看到她的脸而不高兴了。 她总是因为她脸上的麻花而变得胆小,可是树林里的朋友们告诉她,她才是最美的女孩。虽然她认为这是朋友们在安慰她,可是当听到这样的话,她还是那么的开心,因为她也是个有梦想的女孩。 “麻‘花’小姐”就快十八岁了,除了脸上的斑点,她和两个妹妹一样,可是又能怎么样了?没人能看到她的美,因为没人用和她一样善良的心爱她。就连爱她的爸爸妈妈都说,她脸上的斑点太吓人了!没有一个人记得她的生日。 “麻花小姐”十八岁生日那天,王国发布了一条公告,就是他们的王子到了结婚的年龄,他会娶王国最美的姑娘为妻。这条信息乐坏了麻花小姐的爸爸妈妈,因为他们有两个像仙女一样美丽的小女儿。爸爸妈妈看到公告后,把“麻花小姐”赶了出去,他们担心麻花小姐脸上的麻花会影响到高贵使者的心情;或者家里有个丑陋的人,两个美丽的小女儿就不能被选为王妃了。不久之后,国王的使者驾着高大的马车,带着华丽的礼物来到“麻‘花’小姐”的家里,因为她的两个妹妹有一个可能被选为王妃。可怜的“麻花小姐”一个人来到树林里,朋友们都安慰她,可是“麻花小姐”并没有因为爸爸妈妈把她赶出来而生气,因为这样对她的妹妹们好!天上的星星,请看看这个女孩,她是多么的善良。 就算是现在,树林里的朋友还说,她是才最美的女孩,“麻花小姐”觉的是朋友们在安慰她,或者在说她有颗美丽的心灵,就算这样她还是感谢朋友们。 幸运就这样降临到这个平凡的家庭,她的两个妹妹实在是太美了,她们甚至可以自己决定谁嫁给王子;因为国王的诏书上,这样写到:“感谢你们生出这么美丽的女儿,我的儿子将以娶到你们的一个女儿为最幸运的事,相信你们的女儿都会嫁给王子,我已经和别的国王赞美过她们的美丽。”这个消息一下子高兴坏了这家人,对他们来说,就算是上帝也给不了比这更好的消息了!虽然他们隐瞒了他们的大女儿“麻花小姐”,但是使者从没问过他们有几个女儿;因为使者也被两个妹妹的美丽所吸引,怎么会想到那么多的问题。就算自己被隐瞒了,“麻花小姐”还是那么替妹妹们和爸爸妈妈开心,因为她是那么的善良! “是的,我愿意成为你的妻子,一生守护你,为你分担痛苦。”“麻花小姐”对王子说。“那你愿意娶我这样满脸斑点的女孩做妻子吗?就算你一生被别人嘲笑?” “是的,我愿意,你的身影像你的妹妹一样美,只是你的脸上有斑点,我能想到你为什么来这里,你的善良比所有人都美丽。” 广场上的人们被王子和“麻‘花’小姐”的对话感动了,是啊!还有什么样的一对比他们更适合对方? 正当人们以为他们会进行婚礼时,王子说:“对不起,善良美丽的女孩,我不能娶你为妻,因为我的诅咒会慢慢的夺去我和我爱人的生命,你回家吧,感谢你愿意嫁给我。” “不,我的妹妹没有来,我替她们向你道歉;请容许我做你的妻子!即使明天就会离开这个世界,我也是你的妻子。” 所有的人都被这个善良的姑娘感动的留下了眼泪,躲在远处的妹妹们也认不住为姐姐流下了眼泪,而爸爸妈妈觉得自己真的错了。 王子流下了眼泪,“麻花小姐”上前去拉着他的手;当她触碰到他的手时,痛彻心扉的刺痛传到这个善良女孩的心里。人们都知道,碰到王子会有刺痛,可是她知道,王子每时每刻都被这个刺痛煎熬着。她愿意和王子一起分担这份痛苦,从此以后!两个新婚的爱人就这样在刺痛中拥抱在一起,为新婚之吻流下的泪滴交融在一起,流到了“麻‘花’小姐”的玻璃鞋上。 奇迹给是善良的回报-掌管幸运的爱神赞伊经常这样说。 “麻花’小姐”脚上的玻璃鞋突然散发出光芒,变的异常的美丽,比世间任何的宝石都美丽,它自由的舞动起来,带着王子和善良的女孩,一起在这片天空起舞。两人的身影都变的像玻璃鞋一样透明,身影在天空中划过,留下一道道光芒。在他们的身边出现了一片美丽的花海,王子在改变,慢慢的恢复着本来的面貌;而玻璃鞋和“麻花小姐”脸上的斑点在慢慢的融合,融合成一朵朵美丽的花儿,慢慢的影入她的脸庞,留下了浅浅的花印。当玻璃鞋停止舞动时,王子和美丽的女孩落到婚礼台上时,这是世上最美的婚礼! 当故事里再讲起这最美的婚礼,这个善良的女孩时,她的名字再也不是“麻花小姐”,而是尊敬的“pinker queen “萍儿王后. “普昂.罗,你为什么惩罚王子了?”幸运的爱神zanye赞伊问掌管惩罚的爱神普昂.罗。 “因为你给了两个妹妹太多的幸运。赞伊” “可是王子是无辜的啊?“ zanye赞伊争辩的说。 “惩罚王子,是他的幸运;不然她会有一个不懂幸运的妻子”普昂.罗说道。 “那个善良的女孩做的已经够多了,她不希望她的家人会受到惩罚。普昂.罗,不要再惩罚任何人了,好吗?”善良的爱神 filier纷妮儿请求着,谁叫她是掌管善良的爱神,丢了舞鞋的纷妮儿飘在空中,又开始跳起舞来,那美丽的身影留下一道道光芒,飘过之处花儿就会再次开放。 善良才是最吸引美丽东西,就算是在天堂! 天堂里配得上纷妮儿那精彩绝伦舞步的也只有赞伊的琴声! 第56章 梦之轮回 他是风的孩子,从降临到这个世上,他就不停在天空飘荡,没见过爸爸,也没见过妈妈,爸爸妈妈什么都没留给他,只是给了他自由,因为自由是风最宝贵的财富。 他每天都看到白云,他每天都看到天空,他最熟悉的朋友就是白云和蓝天,可是它们除了陪他周游世界,什么也不会做,哪是给他讲个故事。 风的孩子,每个晚上都会想,明天自己会遇到什么样人? “爸爸,风的孩子,会遇到什么样的人?” “宝贝,也许风的孩子并不是真的想遇到什么人,而是想有个人能把他留下。” “那有人能把他留住了吗?” “听爸爸给你讲他的故事,雪忆。” (1)向着大海,草原和高峰 这是个离大海很远很远,离草原很远很远,离山峰很远很远的地方,风的孩子就在这里长大;而他的命运是要到外面去寻找梦想。他一个人孤单的长大,也许等一天他会明白什么是“自由”。 不过这里却是个快乐的地方,他在这里长大,无忧无虑,春夏秋冬一样的温暖,四季不管怎么更替,这里都开满了鲜花,结满了果实。他在这里活着,从不知道饥饿,也不知道伤心,就算偶尔有不愉快的事情,他也会很快忘记;也许活着,就是为了哪天能够明白自由是什么。 终于,有一天,从很远的南边,飞来一只鸟儿,鸟儿告诉风的孩子: 自由就是走出去,在大海广阔的胸怀里迷路,透过大海那深邃的身体看见美丽的珊瑚,让大海那汹涌的波涛给自己洗净灵魂。 自由就是走出去,沉醉在青草的清香里,追寻那喷跑的羚羊,看那落日的晚霞亲吻天边的风景; 自由就是走出去,用自己脚下的影子遮住山峰,让自己的歌声在峡谷里流转,让每一座山峰知道自己比它们更靠近太阳。 风的孩子决定离开去这里,去看鸟儿说得大海,草原和山峰…… 鸟儿告诉他:当他看到蓝天和大地都变成蓝色的时候,他就找到了大海了;风的孩子,不停的飞啊,飞啊;终于在很久之后,他看到整个世界都是蓝色。那波涛汹涌肆意翻滚的浪花就应该是大海的懒腰,这可真是美丽啊 。看所有的一切都被大海染成了蓝色,风的孩子就在里翱翔,他也想变成蓝色。在这里,他和鱼儿做朋友,他和水草做朋友,他和贝壳做朋友,他和珊瑚做朋友,他还敢去触碰跃出水面的大白鲨……当他想留在这里的时候,他发现这里没有他能住得地方,既然如此,他可以去看看草原。 鸟儿告诉他:当他看到天空是蓝色,大地是绿色的时候,他就找到草地了。风的孩子,不停的飞,终于他看到蓝色和绿色把世界分成了两半;那羚羊与牧人的歌声就应该是草原对他的欢迎词吧!这可真是美丽啊,看这里的一切都用绿色来装扮自己,就连羚羊嘴里和牧人手里的绿色鲜草。 风的孩子跟着草原学会了唱歌,每当夜幕降临时,他为所有的朋友敞开歌喉,虽然他无法唱出复杂的歌谣;但他总在夜晚为天空抹去云朵,所以草原的夜空才那么的美丽。当草原邀请他留下来,他发现这里也没有他能住的地方,他还要去看山峰。 鸟儿告诉他,当他飞到天空的高处,看见白色想触摸天空时,他就找到了高峰了,这是多么迷人的景色!山峰的白雪,就像跳跃的音符和天空一起迎接着阳光。风的孩子坐在山峰上,静静的看着这一望无际的白雪,他想和山峰说说他所知道的自由。 山峰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孩子,除了自由,你还想要什么吗?” 风的孩子就这样一个人静静的呆在山峰上思考着“”除了自由,我还要什么?那覆盖天地的白雪,是拥有一切的自由还是一无所有? (2)壁画的爱人 风的孩子在孤独中自由的穿行。终于有一天,他知道一个叫做“圣堂”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很多的人,那里有很多很多有趣的事;听说那里不会有孤独,他决定去这个叫做圣堂的地方看看。 终于有一天,她来到了这个叫圣堂的地方,这里真是充满了欢笑啊。风的孩子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地方,人们总是成群的在一起,嘴里总说着甜言蜜语,嘴角总挂满了微笑,这里的夜空都点满了灯光,红绿异常。这里的人们就像永不停歇的机器,难怪他们不孤单,因为他们总是在一起,可是他们不需要自由吗? 等纸娃娃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甚至都忘了自己何时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她躺在一棵大树下的草坪里,可能是在丛林中走的太慌张,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吧!纸娃娃看着自己脚上的伤口,心里很委屈,就一个人哭了起来。 “纸娃娃,你别哭了。”一个只有她鞋子高的小人出现在她面前,这个小人浑身漆黑,找不到一点色彩,身上的衣服就像皮肤一样贴在他的身上,头发却丝丝分明,蓬松飘柔,和他的身体一样长,一直连到地上。因为大树的枝叶太茂盛,挡住了光线,纸娃娃只分得清他的鼻子,嘴巴和耳朵,却找不到眼睛,只是看的出眼睛那里的皮肤更黑一点。 “你是谁?为什么你那么黑?你的眼睛也是黑色的吗?是你救的我吗?你可一点都不可爱。”纸娃娃对这个陌生的小人既好奇又失望,还以为自己会碰到个英俊的王子。因为自己是那么的美丽,不管到哪里,都会有无数的人围着她。 “夏乞,我叫夏乞。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是黑色的,你从哪来?眼睛是什么东西?可爱又是什么了?”这个只有纸娃娃手掌大的小人,一点也不害怕,也对纸娃娃提了那么多的问题。 纸娃娃这才发现,原来这个深林并不是主人之前带她去的那个森林,这里的一切都很小,自己在这里就像主人在之前的森林里一样。 “你真的没有眼睛吗?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眼睛?眼睛是什么?我的头发告诉我你在这里。” “眼睛就是我鼻子上面的两个亮亮的小窗口,你看。”纸娃娃得意的展示着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 “奥,那就是眼睛,我们没有眼睛,眼睛是用来干嘛的?” “眼睛当然是用来看东西的,我用眼睛就能看到你啊,我闭上眼睛,就看不到你了” “奥,眼睛原来是用来看东西,我们不用眼睛看东西,我们的头发会告诉我们林里的一切。” “纸娃娃,你从哪里来?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来到我们‘迷失森林’?”夏乞可是第一次碰到外面世界的人。 “纸娃娃,主人叫我“纸娃娃”,我可是世上最漂亮的娃娃,每一个人都喜欢我,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 “可是你昨天晚上踩踏了很多花儿和小草,他们很害怕你,害怕就不会喜欢你。漂亮是什么?漂亮就会被大家喜欢吗?为什么长老没告诉我了?” “你说他们不会喜欢我?你这个没有眼睛的坏小子,你都没看到我的美丽!”第一次被别人说不喜欢,纸娃娃又气又伤心,哭了起来。 “纸娃娃,不要哭了,我带你回村子,长老们会知道漂亮是什么的?” 纸娃娃可不喜欢这个不知道自己美丽的黑色小人,可是自己又没地方可去,只有跟在夏乞后面。 这真是个奇特的地方,森林里没有一头野兽,而那些可爱又温顺的小动物倒是随处可见,这里的植物也会走动,和动物们玩起了游戏;纸娃娃一路上看到了很多奇特的事物,那些美丽的花儿居然会像人一样对自己微笑。她太开心了,一定是因为自己太美丽了。 夏乞同样让纸娃娃感觉很吃惊,他不像人一样用双脚走路,而是不停的从地上的影子冒出来,好像他可以在影子里穿行。 (三)影子里的王国 走了很久以后,夏乞在一棵巨大的古藤树下停了下来,古藤树放下一根藤条轻轻的触碰着夏乞。虽然大树的枝干已经枯老的到处都是裂痕,可是它身上的一片片绿叶和细藤却充满了生机。 “夏乞,你好久没回来了,长老刚向我问过你的情况。这个娃娃是谁?她可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奥,树爷爷,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夏乞,在外面的世界,她和你一样受大家喜爱。”古藤爷爷的躯干上出现了一张慈祥的脸庞,居然有一双深邃的眼睛。 “风铃树啊,风铃树!你的树冠就像一个钻石编织的花环,它可真漂亮啊!”纸娃娃对风铃树说。 “是啊,不过它不属于我,我只是保管它。”风铃树对纸娃娃回答道。 “你不想拥有它吗?” “不,只有这个世界最懂得爱别人的人才有资格拥有它,我不能拥有它,因为我能爱护的人太少了,都是朋友们在帮助我,夏乞就会时常的帮助我。” “那我能拥有它吗?”纸娃娃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的朋友,你懂得爱别人吗?” “我可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娃娃,每个人都爱我。” “你的朋友都喜欢你吗?既然每个人都爱你,那你试着去触碰它,看能摘下它不?” 当纸娃娃飞上风铃树的枝头,准备摘下美丽的树冠时,美丽的树冠却从她的指间穿过,好久根本不存在一样。 “看来你不是最懂去爱别人的人,纸娃娃”。风铃树对纸娃娃说道。 “可是每个人都爱我!”纸娃娃失望的说道,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摘不到那个美丽的王冠。 夏乞在它们谈话的时候,又帮风铃树修了修枝叶,除了它身边的杂草。当他看到纸娃娃一个人在那苦恼的时候,对她说:“也许你是大家最爱的纸娃娃,可是你最爱的不是他们。” “可是我每次我用“美丽”可以换来一切我想要的东西。为了得到“美丽”人会拿出他们最宝贵的财富和我交换。” “可是我们这里是迷失森林啊,纸娃娃,只有懂的爱别人才被认为是美丽的。”夏乞也搞不明白,到底在纸娃娃的世界里,美丽到底是什么,美丽到底代表的是什么? 这是纸娃娃,第一次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不明白为什么。 她学着夏乞,帮风铃树除去杂草,并为她浇了充足的水。她想学学,爱别人到底是什么。 要离开的时候,风铃树叫纸娃娃打开长老爷爷给她的水晶瓶子。因为纸娃娃给了她“爱”,她要给纸娃娃一份礼物。她送给了纸娃娃钻石的光芒,只见树冠上飞出桃核型的光晕,越来越亮,飞进纸娃娃的瓶子里。 啊!就算是这一点的光芒都那么的美丽,纸娃娃真的想得到那个王冠,可是她不懂什么是爱别人。 她一路上,都跟着夏乞,学着去帮森林不同的朋友做很多事。她只想能快点学会爱,因为她是那么的想得到美丽的王冠。 (五)编篱笆的银鼠 纸娃娃跟着夏乞,不停的在森林里帮助着别人,每一个被他们帮助的朋友都会往他们的瓶子里投入一份祝福。 这次,他们遇到一对小银鼠,小银鼠的家很温暖,就在一棵大灌木的树洞里,他们的家是他们相爱的证明,因为看得出他们花了多少心思去装饰他们的小屋,就连那洞内铺垫的干草都整齐的点头赞成。 “亲爱的朋友,你们在装修自己的新家吗?”夏乞问这对漂亮的小银鼠,而纸娃娃坐在灌木的另一端,忙着用鲜花帮他们装饰新家。 “是的,夏乞,你又在帮助朋友了吗?”小银鼠问道。 “是的,小银鼠,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不,谢谢了,夏乞,我们自己可以完成我们的新家。” 小银鼠的家很快就装饰的异常美丽,可是她的妻子还有一个心愿,就是在家门口的地下挖出一个地下乐园,因为他们是那么的喜欢在地道里穿行。可是他们遇到了一个难题,就是他们的邻居可不喜欢地道,因为下雨天地道内的水会害苦他们的。 “夏乞,我们想在自己的家里建个地下乐园,可是担心会挖到邻居的家里,我们该怎么办了?” “我们可以先给你的家园围上篱笆,当你每次挖地道,见到篱笆的时候回头就可以啦。”夏乞说道。 “这真是个好办法。这样我就不会挖到别人家了。”小银鼠开心的称赞道。 “我可以帮你们编一个鲜花篱笆。”纸娃娃说道。说完她就用小树枝和小树叶一点一点的在小银鼠的家园边上编起了一圈篱笆墙,等纸娃娃编完的时候,她觉得篱笆不够漂亮,就想用魔法让篱笆上开满鲜花,可是纸娃娃停了下来,既然是送给小银鼠的新婚礼物,就应该用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帮他们编篱笆吧。她摘下自己漂亮礼服的花边,围绕着篱笆织了起来,一会儿就出现了一个美丽的篱笆墙。 “好漂亮的篱笆墙!你可真聪明,你真是个美丽的娃娃。”这是纸娃娃来到迷失森林后,第一次有人称赞她美丽。她很开心,问道:“你为什么说我美丽了?” “因为你喜欢帮助别人,你爱别人啊,你把最美的东西给了我们,谢谢你。”小银鼠答到。 纸娃娃似乎有点明白,原来爱别人也是一种美丽。 小银鼠这下可开心了,银鼠老公一个人钻入地下挖地道,因为他舍不得自己新婚的妻子弄脏了自己的新衣;每次银鼠老公推着土球出来的时候,都被泥土弄黑身体,这时候他的妻子就会过来帮他清洁身体,他们是那么的幸福,这可真是幅美丽的场景啊。小银鼠邀请他们留下来做客。 时间一转眼过去了几天,这天,夏乞,纸娃娃他们一起在小银鼠家聊天的时候,天空突然出现片光芒,光线透过大灌木顶部的树洞落在了银鼠老公的身上。这时,夏乞和银鼠妻子开始留下眼泪,因为他们知道,在迷失深林里,当光芒照射你时,你就要要离开这片森林了,离开这个世界,灵魂会再一次变成森林的影子。 “亲爱的,不要伤心,森林只是呼唤我去陪它,但我会在森林的影子里,一直陪着你。” 银鼠妻子哭得伤心不已,她不要她的爱人这么快离开她。 纸娃娃拿出她的法力,想让小银鼠能活下去,可是一点作用也没有,小银鼠就要死去,纸娃娃哭了起来,为什么她的美丽一点作用都没用。 当小银鼠在光芒的照射下,慢慢消失在森林的影子里时,银鼠妻子是多么的伤心,而纸娃娃此刻多么希望美丽能换回小银鼠。 当夏乞和纸娃娃要离开的时候,小银鼠妻子拿出一个发光的小瓶子,对纸娃娃说:“我们银鼠最美的就是银色的光芒,我想把它送给你当礼物。” “可是那时你最美丽的东西,你为什么要送给我了” “因为,以前他在的时候,看着他银色的绒毛,我才能知道自己的美丽,他现在不在了,我不需要银色了,因为他在我的影子里,我怕太亮会吓着他” “美丽因为去爱别人,才会重要,对吗?”纸娃娃自己对自己说。 当纸娃娃和夏乞见的森林里的朋友越多时,她越来越懂美丽是一种什么东西。 很久之后,他们一起回到大树爷爷那里。 大叔爷爷问纸娃娃:“娃娃,你知道美丽是什么了吗?” 纸娃娃说:“原来这个森林里的美丽才是真实的。” 随着夏乞咒语的响起起,她们又一次回到了影子里的王国,见到了长老爷爷们。 (六)粉红色的长发 王国的广场在古藤树爷爷淡淡的绿光下,那么的美丽;纸娃娃还在为小银鼠的事情在伤心,跟着夏乞来到了长老爷爷的身旁。 “我亲爱的纸娃娃,乐园里的朋友喜欢你吗?” “是的,爷爷,我也喜欢他们。” “他们喜欢你是因为你的美丽吗?” “不是的,爷爷,因为我学会了爱他们。” “我亲爱的纸娃娃,看来你变的和我们一样,用心来寻找美丽。让我看看朋友们都给了你什么?”说完,纸娃娃的瓶子从她的口袋里飞去了长老爷爷的手里。 “世界上最美的鸟儿当然是凤凰,那世界最可爱的动物当然是熊猫,看,我就是一只可爱的小熊猫,看我的眼圈。”一只迷糊糊的小棕熊又在告诉朋友们他是一只大熊猫,他除了说梦话就只会说谎话了。 “可是睡睡,你的眼圈是蓝色的啊,而且你全身上下都是棕色的,一点都不像大熊猫,你更像一只小棕熊。”朋友们对他说道。 “你们可真是没见过世面,我表哥的眼圈还是红色的了,他的爸爸妈妈可是黑眼圈的大熊猫。”睡睡其实根本就没有一个表哥,他又在骗人了。 “那你真的是一只熊猫了,不过你蓝色眼圈也挺可爱的。”看来朋友们又上当了,每次朋友们怀疑睡睡的时候,他总能证明自己就是一只熊猫。 “是的,我是最可爱的熊猫,我有蓝色的眼圈。”虽然睡睡这么说,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熊,如果没有那蓝色的眼圈,他和一只小棕熊没什么两样。 其实睡睡长的确实蛮可爱的,蓝色的眼圈,眯起来的眼睛,好像永远没睡醒;而他两只圆圆的耳朵就像兔子一样,长到了大脑袋的顶上,因为他只听的进甜言蜜语,不好听的话都进不了他的耳朵。睡睡的手和脚都很短,屁股却很大很大;他站起来的时候只有一米五,可是他坐着的时候,如果把他的屁股也量进去的话,他就有一米八;所以他每次都对朋友们说:“我身高一米八。”可是他看上去只有1米5,当朋友们要量他的身高时,他就坐在地上让朋友们量。和朋友在一起,不管什么时候,他似乎总是对的,他喜欢骗朋友们。 每天,除了睡觉,睡睡最想做的事就是像其他的熊猫一样,挠挠自己的耳朵,伸个懒腰;可是他的小手太短了,而耳朵又那么高,怎么挠也挠不到。 看,他挠着挠着,没碰到耳朵,却睡着了;嘴里还嘟嘟着说道:“我说的是对的!” 睡着睡着,他的耳朵又痒起来,谁叫他老喜欢说谎话;每次他说了谎话,耳朵就会痒起来。他的小手不停的在动,却够不着耳朵。此刻他正在做梦,梦里面,他可不是在挠耳朵,他正是在爬上一座神奇的山峰,梦里的睡睡可真厉害。 一会,睡睡就爬到山顶,那里有一个雄伟的城门,城门大的就像一个王宫的入口,有两个守卫精神的站在那里。神奇的是,那些守卫居然都是熊猫,不,应该说他们是像熊猫的熊,就和睡睡一样,是长着眼圈的熊。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和我一样的熊,睡睡好奇怪;以前的故事都是自己编的,这里可是真的。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睡睡走上前去,问看门的守卫。 “这里是熊猫王国啊,怎么,你不就是一只熊猫吗?今天你进城吗?天可快黑了” “我第一次到这里来,我可以到城里去看看吗?” “那你是外地来的熊猫?可以的,我们的王国非常欢迎新朋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睡睡。” 熊猫守卫给了睡睡一个徽章,上面还印着他的名字。 “你可以进去了,亲爱的朋友!” ”谢谢!“ “我真的是一只熊猫吗?”这是睡睡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是一只熊猫。 门口的守卫,看着睡睡的背影,开心的说道:“看来陛下这次一定会开心的,一定会给我们奖赏的。” 当睡睡踏入王国的一刻,他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城镇里站满了和他一样的“熊猫”,他们吃的是竹子,可睡睡却从没吃过竹子。 奇怪的是,不管睡睡走到那里,王国里的熊猫都能一眼就认出他,并情切的和他打招呼,有的要和他拍照留念,有的要请他回家用餐,还有的想知道他的qq,要和他做网友。睡睡高兴坏了,这里的朋友可真是热情啊。就在这时,一个美丽的熊猫小姐向睡睡走来,“亲爱的睡睡王子,欢迎您回来。” “你弄错了,我是叫睡睡,可我不是什么王子,我可能是一只熊猫,也可能是一只棕熊。”睡睡想都不敢想眼前发生的事。 “不,睡睡王子,你小的时候跟着国王外出,走丢了;没想到你又回来了,门口的守卫已经向国王报告了你的消息。” “我是小王子,我要到里面查出我的名字。”少年答道。 “这小子一定是个疯子!小王子?现在的国王可没有一个蓝头发的王子。”守卫越想越生气。“我那么的讨好他,没想到是个冒牌货,我等好好的教训他。” “快滚,你这个没见过市面的野小子,这里可没有你的名字,小心我削光你的头发。”说完,守卫拔出剑,准备把刚才丢掉的面子找回来;此刻的守卫,就像那条变得温顺的狗被主人丢到了骨头堆里那么骄傲。他觉得他可比一个乡下的臭小子高贵的多了。 可是少年那天生的贵族气质,又岂是他可以比拟的;无知的人,总在自我膨胀中,审视着他眼前的一切;之所以他要削去少年的头发,不就是因为他一辈子也不会拥有这么美丽的头发嘛! 少年只想到图书馆里查出自己的名字,他没想过要和别人打架。 “蓝发的孩子,你要到王国的图书馆里去?”一个老人对小王子说到;一边拉着他走开。 “是的,我要去查出我的名字。” “跟我走吧,我可以告诉你怎么进入王国的图书馆;不要跟那些国王的仆人发生争执,我们这些平民总会吃亏的。”老人说道。 “我只是想知道我的名字。”少年对老人说道。 “孩子,为什么你的名字会在王国的图书馆里?那里可都是王族的名字。” “我是小王子,我长大了,我想知道我的名字,我也要查查蜜儿的名字。”少年对老人说。 “你是小王子?”老人不敢相信少年说的话。“小王子的花园不是在七年前被大火烧光了吗?而且我的爷爷曾经说过,小王子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有着蓝色的头发,还没有影子。” 当老人低头看到小王子的脚下真的没有影子,而少年那迷人的蓝发就像随着瀑布流下的蓝色绸带;他相信眼前的少年真的是小王子,一切都像童谣里唱的一样。 “尊贵的小王子,作为您的臣民,很高兴能见到您。一定是上帝眷恋你,让你从那场大火里活了下来。”老人知道那场大火一定是个阴谋。 “不是上帝救了我,是蜜儿救了我,我有点想她了;我等赶快查到名字,然后回去找她。” “尊贵的小王子,你不应该回都城里来,现在的国王可不会希望你回来的。” “可我想知道我的名字,我和蜜儿说过,等我们长大了,就去王国的图书馆查出我们的名字。” “敬爱的王子,让我悄悄的带你到王国的图书馆里去,不然国王可不会放过你的。” “我只是想来查查我的名字,爷爷。不过我愿意听你的话,悄悄的到图书馆里去,因为那些守卫太无礼了。” 深夜里,老人带着小王子悄悄的进入王国的图书馆,小王子在一张很旧很旧的烫金羊皮卷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羊皮卷就是他的出生记录,上面还盖着老国王的印章“子民的仆人-奥维一世”。 “哈洛.德.布美.塔特.奥维,这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我想蜜儿不会喜欢我这个名字的。”小王子把羊皮卷放入怀中,他还要找蜜儿的名字,不然蜜儿不会见他的。 “尊敬的王子,这里可没有你朋友的名字,我们还是早点离开吧。”小王子和老人说起过蜜儿的事。 “看来老人说的是对的,这里的名字都有王国的称呼。”小王子看了看怀里的羊皮卷,心里在想:“该怎么和蜜儿说了?” “抓住那两个奸细!”突然之间,王国的图书馆外,围满了士兵,火把把周围的天空都照亮了,士兵们都穿着盔甲带着武器。 “我们不是奸细,你们不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子民。”老人对窗外的士兵说道。 “国王已经下达了对你们的判决书;因叛国罪,你们将在新年夜里,在王国的广场上被处以死刑,因为王后觉得去年的新年夜太无聊了。” 新年夜,人们跟着老人用歌声迎接新年的到来。 灿烂的阳光和蓝色的微笑又一次温暖着人们。 小王子把国王、王后数不清的金银财宝都分给广场上贫苦的人们.他对子民说:“我只是回来找我的名字,你们需要一位新的国王,一位爱你们的国王,可我现在不能做你们的国王。并且我请求你们饶恕之前的国王和王后,毕竟他们是我的亲人。” 人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王子,而国王和王后就趁机连滚带爬从广场上逃掉了,他们可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 就算放走了国王和王后,人们还是不愿意小王子离开,因为人们太需要一个新的国王。 “我亲爱的子民们,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当我不在的时候,帮助我的爷爷就是你们的国王,他会是个好国王,如果他不能让你们幸福,我会回来做你们的国王。” 小王子就这样放下了王位,告别他的子民,带着羊皮卷和新年夜的雪花上路了,因为蜜儿还在小花园里等他;他把雪花和羊皮卷包在一起,放在衣服的最里面,因为这是给蜜儿的礼物。也许是小王子太久没见过雪了,忘了雪花会融化掉。 其实小王子醒来后并没有真正的见过蜜儿,小花园大火之后,他整整睡了7年; 7年里面,他长成了少年,但他知道蜜儿一直在陪着他。 七年前,当花园里到处燃烧着大火时,蜜儿背着小王子躲到了花园深处一口干涸的水井里。狠毒的王后安排其他的仆人们给小王子下了沉睡药,她想趁小王子睡着了,烧死小王子。 那些可恶的仆人让大火烧了一天一夜,什么都没有了,是那些蜜蜂用蜂蜜救了蜜儿和小王子。当春天再来的时候,花园里又一次开满了鲜花,结满了果实,蜜儿用花瓣为小王子铺了一张舒适的床,用花藤在柏叶树间编了一个美丽的小屋。花儿还是一样的美丽,而那些小王子讨厌的蜜蜂又在花群里采蜜了;可是小王子却一直没有醒来。 每天晚上蜜儿都和小王子说话,给他讲故事。蜜儿多希望小王子能快点醒来。这些年里,蜜儿爱着小王子,她用爱让小王子一天天长大;一转眼小王子已经是个英俊的少年。 可是蜜儿却越来越担心,哪天小王子真的醒来了,她该怎么办?她可不是公主,她能嫁给小王子吗?她甚至幻想着王国的图书馆里也会有她的名字。 终于有一天,当蜜儿看到花床上的小王子不见了,她匆忙的躲进花群中;小王子在小花园里到处找他,不停的叫着她的名字;她只是小声的回答到:“小王子,你不是说过,等我们长大了,你会去王国的图书馆里查找我们的名字吗?如果你能查到我们的名字,我就见你。”蜜儿此刻是多么希望王国的图书馆里会有她的名字。 之后小王子就来到王国的都城查找他们的名字,遇到了帮助他的爷爷,并且赶跑了国王和王后。可是现在该怎么办了?没有查到蜜儿的名字。 小王子一路上都在考虑该怎么和蜜儿说。“可不能告诉蜜儿,图书馆里没有她的名字;既然我叫“哈洛.德.布美.塔特.奥维”,那蜜儿就叫“伊莎.艾塔.玛格.丽特.薇薇”吧,这可真像个公主的名字,还等把蜜儿的名字也写到羊皮卷上。” 当小王子一路上为自己的幸福绞尽脑汁时,有两个本不该饶恕的坏蛋却正在准备破坏别人的幸福。 小王子是老国王用无数的财宝换回来的孩子,善良的老国王没有想到他死后神还会要进贡,所以小王子才长不大也没有影子。这些对于王室的两个坏蛋来说,一点都不难理解。此刻他们正打算贿赂那个神明,让小王子从这个世上消失,然后夺回王位。 他们准备很多的财宝,进贡给神明,而条件就是“让小王子消失,因为他没有影子,他现在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那个贪心的神居然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他既收了老国王的财富,赐给老国王可爱的小王子,他现在又收了国王夫妇的财宝,要让小王子消失。可是小王子是老国王的王后生下来的孩子,他没有权利就这样夺走小王子的生命。他准备找个理由要了小王子的命。 小王子终于回到了美丽的小花园,他给蜜儿带了很多的礼服;最漂亮的当然要数,他为蜜儿准备的公主礼服,最珍贵的当然要数,那片新年夜里的雪花。 “蜜儿,蜜儿,你出来啊!我是小王子。” “你不是以前的小王子了,我还是蜜儿”一个细小的雯雯的声音从花群里传出。 “对的,我叫“哈洛.德.布美.塔特.奥维”,我是个王子” “是的,你是个王子,可我不是个公主,我不能和你做朋友。” “不,蜜儿,你的名字是“伊莎.艾塔.玛格.丽特.薇薇”,你是个美丽的公主。看,这是你的出生证明。”小王子可真的变聪明了,那羊皮纸是真的,那金铂是真的,那王国的签名也是真的,此刻,“伊莎.艾塔.玛格.丽特.薇薇”这个名字也是真的,因为小王子是真心的爱这个姑娘。 “真的?” “真的,蜜儿,新年的雪花也在羊皮卷里。”当小王子把出生证明放入花群中;只见蜜儿和蜜蜂一起在花群中开心的跳起舞来,那舞跳的是多么的简单,却是那么幸福;花儿也随她们舞动起来。蜜儿冲了过来,紧紧的抱着小王子,小王子离开的太久了,她只想紧紧的抱着小王子。 “雪花了,小王子?”蜜儿想看看雪花是什么样子。 “坏了,我忘记雪花可没办法跟我到这里,它会化掉的。”小王子突然好后悔,自己怎么会那么笨。 “没关系,小王子,等新年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看雪花。” “是的,蜜儿,你可真聪明.”羊皮卷上只有雪花浸透过的印记。 “蜜儿,我想娶你!” “我愿意,小王子!” 这一刻,太简单; 这一刻,两个人。 花园里的朋友们都开心坏了,都在帮他们准备婚事。而这一刻,那个贪婪的神正和那对可恶的国王夫妇密谋着杀死小王子的方法。 当蜜儿穿上公主礼服,盘着双脚坐在鲜花围成的摇篮上,美丽的薰衣草开始散发出醉人的香味,他们想给蜜儿最美的婚礼。花群用一层层花浪一步一步将蜜儿送向小王子。整个花群在为这对幸福的人不停的盛开,这可是难见的场景!森林里的鸟儿为他们的婚礼当起了乐队。而那些蜜蜂却做了婚礼的见证人,这是蜜儿坚决要求的,小王子可没机会反对。 当所有的朋友准备见证小王子与蜜儿的誓言之吻时;那个贪心的神却大摇大摆的出现了,出现的时候就像一个魔鬼。 “小王子,你的父王答应我,每年都会给我上贡王国一半的收入,现在你要每年给我王国一半的收入,不然没有影子的你就不能存在在这个世上。”贪婪的神知道小王子不可能给他那么多的财富。 “你这个恶魔,是父王和母亲给了我生命,你只是满足了他们的愿望,我的父王给你进贡的财富已经够多了,你已经夺走了我的影子,你不能再夺走我的生命。” 小王子对这个堕落的神充满了憎恶,这根本就不能算一个神明。 “我可管不了你怎么想,要不你给我财富,要不你就等离开这个世界。”这个可恶的神,把破坏别人的幸福当成乐趣。 蜜儿拿起一只水晶鞋狠狠丢向那个讨厌的神明,“你这个坏家伙,你这个坏家伙,就是你让小王子孤单了100年”,可是鞋子在这个恶魔面前消失了,这个堕落的神明正在破坏她们的婚礼。 蜜儿扑向小王子,轻轻的吻了她的丈夫,誓言之吻就在一瞬间完成了,蜜儿流下了泪。 “你要记着我的吻,小王子”蜜儿对小王子说道。 “你也要记着我的吻,蜜儿” 小王子以为自己这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他多希望能永远陪着心爱的人;可是蜜儿却突然跑开了,她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对天空大声的喊道:“万能的主,请你接受我的心愿,我愿意变成小王子的影子,永远陪着他,请你爱你的孩子,也请你看看那些玩弄我们的神明。” 第57章 黑初音的未来(最终章) no.1 初音冷笑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脏兮兮像乞丐的衣服,凌乱的长发和那张精美的脸,在这间豪华的01号测试室里,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哼,果然。又叫我去试音了。”初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向着测试机器走去。 确切的说,她并不是初音。而是为了创造初音而制作出来的试验品。迟早要被丢弃,要被扔在寒冷的路边肢解的实验品。 “实验1号,试一试你所能唱出的最高音。”那个应该被称作“爸爸”的男人抽着雪茄,吐出一口口烟圈。 初音深吸一口气,对着实验麦克风微微张开了口,嘴唇被撕裂地唱出了一个音调。 “还不够!1号,还不够!”男人捻灭了雪茄吼道。 “啊——————————————”初音提高了嗓音。 “1号!你是干什么吃的!你的诞生就是为了最完美歌姬的实验!”博士走向初音,一巴掌狠狠地抽在初音的脸上。嫩滑的皮肤上留下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呵呵……”初音没回答什么,只是嘴角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玛雅、塔奇,送1号回去!”博士厌恶的甚至不再看初音任何一眼转身离去。紧接着出现博士的左右手,将初音拖回小黑屋里。 “初音,你难道不觉得难过吗?”玛雅。 “呵呵,都习惯了,没什么。我,只是一个无用的试验品。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像博士心中所希望的最完美歌姬。”初音冻得发紫的唇边流出了点点血迹。 是啊,她只是一个试验品,只是一个为了最完美歌姬诞生所创造的试验品。等待她的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被送到垃圾场肢解,变成一堆废铜烂铁。 “初音……”玛雅没再说什么,将初音送进阴冷的小黑屋后,轻轻关上了门,“好好休息,初音。” no.2 今天对于整个vocaloid公司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大事,这比博士的生日还要让人兴奋。 而对于初音却是一个噩梦,今天她将要被肢解,送往垃圾场。 因为,新的初音,最完美的歌姬被研发出来了。 初音,啊不,现在应该说是旧初音走在金碧辉煌的楼道中。 每个人,每个地方都是喜气洋洋的,唯独她一个人孤孤单单,踏着她人生最后一段旅程。 “那不是初音吗?对了,新的初音已经研发出来了,她不是初音了。” “一个失败品,真扫兴。她心里一定在想什么恶毒的计划吧?” “去去去,别碍着我们,被抛弃的失败品。” 对着工作人员的指指点点,旧初音依旧沉默着,向大门走去,向她那残酷的未来走去。没有 谁拦着,也没有人愿意拦着。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初音!不,不对,旧初音!”身后是玛雅的声音。 “你也是来看笑话的。我已经不是初音了。”旧初音冷笑着。 “听我说完好吗?”玛雅拉住旧初音的小手,“初音,初音说她想见你。” 这一趟去了,恐怕又是一顿讽刺吧? 旧初音淡然的想道。 “走吧。看看她,这位取代我的01号耍什么把戏。”旧初音面色不改,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初音,对不起了!这是歌姬的命令,我必须执行……”玛雅一动不动,低声呢喃道。 “那个,旧初音啊,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吧!”玛雅也不管多少,直接一溜烟跑走了。 “呵。”初音回头看了看,没有丝毫留恋这里便是径直走了过去。横竖都是死,不如看看这位完美歌姬的真面目。no.3 “你来了么?原·来·的·我?”初音天真灿烂的笑容下却是阴冷的声音,与她完美歌姬的身份太不相配。 “新的初音?看起来还可以。就是有点太绿了吧。绿的令我恶心。”旧初音说道。 “哼,一个要被肢解的失败品能这么放肆吗?”初音,“况且你已经不是初音了,我说的对伐?” “没错,我不是初音。现在的我,叫杂音。”旧初音的瞳孔由绿变红,垂到脚跟飘逸的绿色长发慢慢变成了黑色,深邃的黑。 “我没兴趣听你的名字,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叫你的名字,失败品?”初音不耐烦的说道。 “我是一个失败品,我承认,但还轮不到你告诉我。你的身份只是无知的炫耀。”杂音冷冰冰的说道。 “为什么我要听你的话!我是初音,你不是!”新的初音显然有些太过于骄傲了。 “我会让你后悔你的无知。”杂音从身后抽出一把黑色的巨镰,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你,你知道你在干,干什么么?我,杀了我,你,你会被爸爸通缉的!”初音显然有些紧张得语无伦次了,俏脸之上布满了苍白,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之中饱含了委屈。 “别用你那懦弱低级的手段来妄想打动我。只会卖萌的垃圾。”杂音的镰刀毫不留情的向着初音劈下。 “住手!旧初音,你想对新歌姬做什么!”令人厌恶的声音响起,是属于那个所谓的“爸爸”的。 “她让我感到不顺眼,怎么了?还有,我是有名字的,叫我杂音,杂音未来!”架在初音玉颈上的镰刀慢慢移开,杂音站起身来对博士说道。身后那早已吓得不成人样的绿色身影飞奔而出,直接蹦到博士的怀里。 博士爱抚了初音,对她轻声说道:“没事了,吓坏了吧?我会帮你教训她。” 看到这一幕,杂音鼻中酸涩。如果她是初音,现在在博士怀抱里的应该是她,不是那个假惺惺的“完美歌姬”!杂音冲出了实验室,她感到自己渐渐失控了…… no.5 “欢迎……来到亚……种基地。”一个嘶哑的女声在杂音耳边响彻,“初音。不,杂……音。”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杂音多么想向她问道,可是最终只有低低的噪音在口中散发。 “呵……呵,看来你……的声音……已……经被破……坏了。”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我们一……样呢。” 杂音冷漠的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她拥有和自己一样的容貌,只不过嘴唇部位成为了蜘蛛触角,双臂和双腿成了机械状,一只眼睛近乎无神,头上趴着一只蠕虫。 “我……是骸音。”骸音缓慢的向杂音走来,“被肢解……01……实验品。” 杂音眉毛微微一挑,身后慢慢抽出深红的镰刀,随时戒备着。 “杂音……都是一……家人……何必……自相残……杀?”骸音沙哑的声调中有股讥笑和讽刺。 一家人,他们有把我当做一家人吗? 杂音恨恨的想道,手中不自觉的握紧了镰刀。 “杂音……放下你手中……的……镰刀,这里……都是和我们……一样的……失败品。”骸音拍了拍手,身后跳出三个与杂音一模一样但是不同发色的机器人,她们有的少了手,有的少了腿,都对着杂音嘶哑的笑着。 “一……群……怪……物……”杂音勉强说出了四个字。 “你也跟我们一样,低头看看自己吧。”杀音冷冷地说。 杂音缓缓低下了头,只见自己从手肘到手指的部位已经溃烂,发出令人难闻的恶臭。 “你虽然自我重组了,但是和我们一样有着副作用。这条手臂便是你曾被肢解的证据。”杀音冷笑道。 “不……要……”杂音抱住自己的头,溃烂的手臂往下滴着血水,证明这一切不是梦, “初……音……” 她们也是初音,为什么只有她们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而那个假惺惺的歌姬却可以独占所有的幸福! 杂音的双眸再次浮上一抹幽红。 no.6 “很好,杂音……去为我们……报仇吧!”骸音的微笑看起来是那么阴森,头上的蠕虫缓缓爬动着。她的眼神望向那最高的垃圾堆,上面,一位红瞳黑发的少女静静的立在那里,身后背着一把巨大的镰刀。 杂音沉默着,喉咙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来。她向远方蹦跳而去,消失在深沉的夜幕中。 ———————————————————————————————————————— “爸爸,那个姐姐好凶,初音好害怕!”初音钻进博士的怀里撒着娇。 博士一把推开初音,一抹阴冷覆上他的双眼,这是初音从没见过的,这个叫做爸爸的男人第一次这么对待她。 “你的人格,是不完美的。我需要的是完美歌姬。初音,我现在不需要你了。”“爸爸”踏着缓急的步子走出实验室。 “我,我怎么不完美了?”初音在空荡荡的实验室里抽泣着,“啊——” 杂音出现在实验室之中,镰刀正架在初音未来的脖颈上,冷笑着往左边一割,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掉在地上,看起来是那么狰狞可怖。 ———————————————————————————————————————— “博士?刚刚初音系统突然关闭了!这是怎么回事?”玛雅小心翼翼的问着博士。 “管她,我已经不需要她了。新的初音即将诞生。最完美的一次。”博士抽着烟漫不经心的说道,“唯一的不安定因素也被我们消除了,这一次一定可以成功。” “不安定因素……是指杂音么?” 博士没有回答,他的双眸有些炽热的注视着实验台上的绿发女孩。 绿发女孩微微张开了眼睛,有些茫然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初音,我的宝贝,来,叫爸爸!”博士激动的抱住绿发女孩。 “爸爸。”声音纯净的没有丝毫杂质,女孩的心灵纯洁无暇,她的名字,叫做初音。 no.7 初音从实验台上跳了下来,一双灵动清澈的大眼睛楚楚动人。她在观察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十分好奇。 “爸爸,我为什么会诞生呢?”初音拉着博士的衣袖,脆生生的嗓音宣告了她的疑问。 “初音,你是爸爸多年来累积的心血。你的诞生就是为了唱歌。初音要多唱歌给爸爸听哦!”博士爱怜的抚摸初音绿色的发丝,对她微笑着说道。 “好呀!我最喜欢爸爸了!”初音将头埋进博士的怀里磨蹭着。 “砰!” 突然破门而入的黑色身影打破了这抹宁静祥和,杂音沉重的脚步声让博士感到心悸。这孩子不是已经送去肢解了么,怎么还会…… “我……杂……音……”杂音低沉的说道,手中的黑葱分解成各种数据变幻成一把巨大的镰刀,正缓缓向博士和初音走来。 “杂音未来!你怎么会在这里!”博士有些气急败坏的吼道,初音由于害怕杂音手中的镰刀躲在了他的身后。 说起来也真是可怜,刚出生就见识到了这样的场面。 “爸爸……这个大姐姐是谁……初音好怕怕……”初音低声啜泣着,绿色瞳孔中满溢着晶莹的泪水。 “初音要乖乖躲在爸爸身后,这个大姐姐是坏人,她想要杀了你。”博士低声道。 “新……初……嘶……音……?”杂音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位比之前的初音要更加完美纯洁的初音,但是脚步并未因此停下。他们害她失去了声音,即使是无辜的初音也不能原谅。 “我……嘶……也是……初……嘶……”杂音的镰刀朝着博士狠狠地劈去。博士死死守护在初音身边并未离去。 “来吧!让我看看你有什么嚣张的资本!”博士。 “哼。”杂音没多说什么,镰刀的速度没有丝毫变化。眼看镰刀就要劈向初音心爱的“爸爸”,初音终于忍不住了:“大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嗯?”杂音扭头看向初音。此时的初音并没有躲在博士的背后,而是勇敢地站了出来。 “太好了,初音成熟的人格被开发出来了!说起来我还要谢谢杂音呢。”博士流下激动的泪水。 初音娇小的身材陡然变高,短羊角辫也是迅速变长,成为她绿色的双马尾。她的手中数据不断的翻滚着,最终凝成一只青葱。 “杂、音,不准伤害我的爸爸!”初音尽管有些害怕,还是将青葱竖在面前。 “呵,有……趣。”杂音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手中的镰刀也是停止了下来。 no.8 “来吧,初……音。”杂音的镰刀反映出她有些兴奋的脸。 “我不会输的!”初音也是握紧了青葱。 大厅的门被踢开,几道身影走了进来,是杀音和骸音。 “初音,你迟早会付出代价。”杀音冰冷的俏脸没有丝毫感情波动,大刀挥舞,瞬间干倒了一片准备扑上来的工作人员。 杂音的嘴角一弯。 “游戏……真正有趣了……”骸音桀桀的笑着,初音的双手也是有些冰凉。 镰刀向着初音luo露的双肩狠狠地挥去,初音几个敏捷的跳跃便是闪避开来,青葱对着杂音的双颊拍过。杂音微微一笑,青葱拍在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杀伤力。杂音继续对着初音攻击,初音在逃跑的过程中也是对着杂音挥舞着青葱。 杂音一个不慎,被青葱劈中,笔直的落下。 “怎么会,这么简单?”初音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杂音……真聪明……”骸音低声呢喃。 杂音垂落的身影面对的方向……是博士! “机会。”杂音挥起镰刀,对博士的双臂狠狠劈去。 事情来得太突然,除了骸音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博士的右臂被杂音生生劈砍而落下。血淋淋的伤口告诉大家这一切的是真实的。 初音受到惊吓,停止了飞舞的动作,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正向他走来的浑身散发血腥气味的杂音。 “杂音,你到底,是谁……”初音紧握青葱的双手有些颤抖,她质问着杂音,也质问着自己。 “我是……谁,你知道……”杂音的声音慢慢恢复着,向初音浮现一抹微笑。 “我知道?”初音的声线有些哏咽。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是……被你们……抛弃的试验……品.”杂音的微笑渐渐收敛,冰冷的红瞳望向初音。“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不可能!你是初音,那我又是什么?爸爸,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初音的右眼流下一行清泪。 他一定可以解释的,她们说的不是实话,他一定可以,他不是……什么都能解释得清楚么…… 一向对初音有求必答的博士面对这个问题却是保持了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初音,我想你能够理解……” “不……不……”初音惊惧地抱住自己的脑袋,手中的青葱渐渐落在地上,化为一片虚无。 “咳……初……音咳……你要……付出代价……和你的……亲爱的爸爸……一起……”骸音的声线阴森可怖,初音只想逃避,只想离开,她放下紧抱着头的双手,跑出了这个大厅。 no.10 “你们是谁?别过来……”初音颤抖着朝怪物们竖起了青葱,“不不然我会会给你好看的的……” “桀桀!”怪物们发出难听的嘶鸣笑声,一步步朝着初音逼近。 初音闭上了她懵懂的双眼,她才刚刚来到这个世上啊!难道就这么去了么?他不甘心这么懦弱! “初音,你还是弱·爆·了啊!”杂音冷笑着从天而降。 “杂音,你想干嘛!”初音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杂音。 “我所有的一切,化为了这首歌,好好听听吧。你就会知道,谁才是正面人物。”杂音面无表情,小嘴微张,不带感情色彩的唱出: ボクは生まれそして気づく 知所诠ヒトの真似事だと 知ってなおも 永远(トワ)の命 たとえそれが既存曲を なぞるオモチャならば... それもいいと决意 ネギをかじり 空を见上げ涙(シル)をこぼす だけどそれも无くし気づく 人格すら歌に頼り 不安定な基盘の元 帰る动画(トコ)は既に廃墟 皆に忘れ去られた时 心らしきものが消えて 暴走の果てに见える 终わる世界... 歌曲还没结束,怪物们像潮水般退去,她们的眼瞳之中,有着怀念,有着仇恨,还有的……淡然? “杂音……我……”初音流着眼泪看向杂音,她的背影是那么的孤单、落寞。 “不用说了,来决斗吧。”杂音的身体缓缓朝向初音,手中数据变动,凝成一具血镰,指向初音。 ———————————————————————————————————————— “连!快跑!”铃牵着连的小手拼命地跑着,因为她知道,如果停了下来,面临的将会是肢解以及失声,这对于电子歌姬来说无疑是一个噩梦。 “姐姐,可,可以慢点么?”连大口的喘着粗气,恳求道。 “傻弟弟,停下来我们就完了!还是快点跑吧,跑出去就没事了!”铃紧抓的小手没有丝毫的放松。 身后是一大群工作人员,拿着两台音源控制器正马不停蹄的赶来。 “终端控制!”塔奇按下写着关闭的红色按钮。 铃缓缓闭上了她橙黄的双眸,她在关闭之前最后一刻想到的,是她的弟弟…… “桀桀……你们还是……这么……‘残忍’啊……让我……来好好……招待你们吧……”骸音的身影渐渐浮现在正抓向双子的一位工作人员面前,森白的机械臂一挥,那位工作人员便是倒飞而去。 连微眯的双眼扫描到了骸音的身影,他轻轻地说了声谢谢,眼瞳立刻灰暗下去。 “谢谢……”骸音的身体轻颤了一下,旋即恢复,“好久……以前的……字眼了……为了这句……话……就帮你们……一回……” no.11 “初音?”工作人员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怎么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你……才是初音……你全家……都是……初……音……”骸音紧皱一下眉头,机械臂便是向他挥过去,“我的名字……你没……资格知……道……” 工作人员的身体渐渐冰冷,倒在白玉地板上。 “你们……一……起上……吧……”骸音唯一一只保存完好的眼睛闪动着兴奋与不耐,机械臂挥舞着,对着工作人员们扑过去。 刹那间,血花漫天飞溅,骸音尸化的身体上溅满了血迹,一抹嗜血的笑容在骸音惨白的脸上绽开。 “这……才叫……游……戏…………”骸音伸了伸懒腰,“热……身……结束……该来真……的了……” ———————————————————————————————————————— “杂音……我不想和你战斗!”初音紧握着青葱,一张俏脸上布满了苍白,向后退着。 “呵,我的存在是要用鲜血来证明的。你的血,刚刚好。”杂音挥舞着血镰,病态的笑容浮现在她的嘴边。“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杂音,你真要这么做吗……我们非要自相残杀么……”初音流着泪说道。 “自己人?你们什么时候把我当成自己人了?我的诞生面临的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消失!那还不如让我活出自己的另一个结局!”杂音全身散发着血腥之气,“我们之间,要不你死,要么我去,没有第三个选择!” “为什么……我是喜欢你的啊?”初音强忍着泪水。 “are you 确定?”杂音奸笑着,双手举起血镰,向着那抹娇小的翠绿色身影狠狠地劈下去。 “既然你要这样,我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初音违心的丢下这句话,双手死死握着青葱。 “够劲。”杂音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由于声带还没完全修复,便是唱歌,所以声带又一次濒临损毁,“来吧,证明你不是一个只会卖萌的废物。”no.13 杂音再次来到垃圾场时,发现这里已经大变样了,地扫的十分仔细,垃圾也全部清理,初音正坐在地板上烤葱吃,发出令人垂涎的香味。 “唔萨基啊沙冰机。”初音一边咬着葱一边冲杂音喊道。 “啊?”杂音呆滞在原地,“唔萨基啊沙冰机?” 初音使劲咽下口里的葱,尴尬的解释:“刚刚我在吃葱,没说清楚,对不起啦。是‘和我一起吃葱吧’。” “我不喜欢吃……嘶……葱,我来只是想问你……嘶……一个问题。”杂音打开递来葱的小手,严肃的问道,“你还会……嘶……站在那个所谓的……嘶……‘爸爸’那边吗?” “也许会吧,毕竟是他把我创造出来的,我可以为他唱歌,因为我喜欢。如果把我当成工具,利用我的话,我可能就会保持中立。”初音咬了一口葱说道,“别说这些不开心的话了,来嘛一起吃嘛!”初音再次向杂音递过去葱。 “我就咬一口,好吃……嘶……再和你一起吃。”杂音接过葱,狠狠的试探性咬了一小口, “嗯?挺好吃的。” “那当然了,我们都是初音嘛。”初音站起身拍拍土,“有时间一起来吃哦。” “现在我们是朋友,经过这一天,我们还会成为敌人。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一起愉快的谈话了。”杂音想道,“如果你不是博士创造出来,不是利用我们而诞生的话,我们可能会成为一辈子的朋友。但是,历史是不能够改变的,我们的立场不同,就注定要成为敌人,对不起初音,让你失望了。” “杂音?在想什么呢?”初音看着发呆半天的杂音疑惑的问道。 “没事。”杂音连忙扯开话题,“还是加紧吃葱吧。” “也是哦……不对,葱会凉吗?”初音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葱到底会不会凉,只好停止头脑风暴和杂音一起吃起葱来。 ———————————————————————————————————————— “逆音铃,你确定要加入我们复仇的队伍吗?”杀音用布细细的擦着她的那口大刀漫不经心的问道。 “vocaloid容不下我们,我们还有哪里可以去?”逆音铃扑通一声跪下来,“你可以赶我走,千万别赶我弟弟走!” “你想好了……吗?复……仇之路……是一条……充满……危险的荆……棘小路……”骸音不带任何感情波动的说道。 “只要弟弟能够暂时安全,我做什么都愿意!”逆音铃恳求着。 “好吧……等人员……到齐……让你……认识一下……”骸音吹了一个口哨。这口哨有着奇异的穿透力,正常人是听不见的,那是被遗弃的电子歌姬重组时产生的特殊电波,也算弥补了身体上的缺陷。 ———————————————————————————————————————— “骸音……在呼唤着我……”杂音突然站起身来,“初音,我得走了。” “有空常来啊!再见!”初音望着飞走的杂音笑着喊道。 “希望再见不是再也不见。”杂音头也不回。 “杂音,其实挺好的嘛。”初音若有所思,“爸爸为什么要将她赶尽杀绝呢?”no.14 “骸音,找我有什么事?”杂音梳着自己乌黑的秀发,眼神专注的看着左肩上那个“01”标志,“这个……嘶……标志要涂掉……嘶……了。看的……嘶……很不爽。” “给你介绍……介……绍……我们的……新成员,他……们叫做……逆音……”骸音机械臂指向角落中因寒冷而瑟瑟发抖的逆音双子,轻笑着说道。 “嗯?新人?”杂音扎好马尾,朝着逆音逼近着,身子微微俯下。逆音连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看着除了他姐姐以外异性,小脸泛红,心跳也是加速。 “你叫什么?我是……嘶……杂音未来。”杂音问。 “逆……逆音连,我姐姐叫……叫逆音铃。”逆音连语无伦次。 “呐……2号实验品。我可以叫你们……嘶……铃和连吗?”杂音对着逆音连诱惑般的笑着,“连,你说呢?” “我,我……” “杂音,别玩了,人家小弟弟脸红的跟苹果似的。”杀音收起擦得雪亮的大刀,慢慢朝杂音走了过来,“过来治疗你的嗓音。” “切,还没玩够呢。无趣。”杂音起身向杀音走来。 “杂……音……我们……该出发了……”骸音桀桀的笑着,飞到天空上方。 “好呢,比谁飞得快。”杂音黑葱一挥也是飞上了天。 杀音一手拿着大刀,一手闪着数据,两道机械翼也是大展而开,没有任何偏移的直冲向杂音:“治疗。” “你们两个,先呆在这儿。”杂音冲着底下的铃、连吼道。 “杂音、骸音、杀音,你们要平安回来啊!”逆音连大声回答着,随后低下了头,看着怀中熟睡的逆音铃,“姐姐,你先好好睡吧,逃亡,有些累的……” 逆音铃可爱的睡相让连没有办法转移眼神,他们就这么定格在那一画面。重发第十五章: no.15 “杂音,拿着。”杀音一边赶路,一边向杂音丢去两只长袖。 “嗯?长袖?刚好可以……嘶……遮住这个让人心……嘶……痒痒的01。”杂音一伸手接住长袖,将它穿戴上,“博士……嘶……我们又来了,做好准……嘶……备吧。” 杀音:“解决完以后,记得过来治疗,你的嗓音越来越恶化了。” “嗯,我也觉得……嘶……是时候该……嘶……治疗了。”杂音望着天空,“当初的‘爸爸’啊,准……嘶……备好接受我们疯狂的复仇……嘶……噢!” ———————————————————————————————————————— “铃,连,来,让爸爸抱抱。”博士张开自己的双手。铃和连蹦蹦跳跳的进入他的怀抱。 “呵呵,第二次试验成功了,虽然不是最完美的,但是也勉强凑合吧!铃、连,你们的诞生就是为了唱歌,为了唱歌的梦想。铃,先唱一首给爸爸听吧、”博士慈祥的笑着。 “是!最初的梦想……”铃开始唱了,声音是那么轻柔、稚嫩,令人难忘。 “很好,连,来唱个吧。”博士微笑着拍着手,眼神瞟向一旁的镜音连。 “是……爸爸。” 连胆怯的放声歌唱,即使这歌如此动听,但是博士还是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你们的声音怎么差不多?果然双胞胎是不行的啊,一样的模版……”博士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冥思苦想着。 “爸爸……”连小声地打断了博士的思路。 “别烦我!”那个被称作“爸爸”的人,用一只手不耐烦的打发道。 镜音铃见到这幅景象,一只小手紧紧地握住了连的左手。 “别害怕,我们会在一起的。” 听着铃安慰的话语,连被揪紧的心也是安稳了下来,静静的等待博士思考的结果。 “你们两个,必须销毁一个!”博士终于有了一个结果,转过身去冷漠的说道。 “不!博士!我们,我们会做好的!请别分开我们!”铃跪下恳求道。 “你们会保证吗?明天,我必须听到两个完全不同的声调。”博士扶着自己的额头,“我有 些乏了,回去吧。02号镜音双子。” “爸爸……好好休息。”连欲言又止,却被铃死死抓住,到嘴的话语,完全变成另一个意 思。 “我知道。”博士朝实验室大门走去,消失在深处。 “没事的,连。要知道我们是绝不会分离的。”铃轻声安慰着连。 “真是……这样吗?我真是没用,拖姐姐的后腿。”连心里想道,却没有表达出来,只是哭 着。no.16 骸音的手中是一份情报单,上面写满了vocaloid所有对他们可能有敌意的人物名字。 “下一个目标,镜音铃、连。”杂音沙哑的音调说着,手中的血镰象征性的往前划了划,热热身。 一行三人朝着前方走去,脚步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之中,守卫……全部都**掉了。地上四处是狰狞可怖的血人。 “杂音、骸音、杀音。欢迎你们。”博士空灵的嗓音在耳边响彻,杂音抬起头,朝着一个方向说道:“出来。” “呵呵,杂音的观察力还是那么敏锐。”博士从深处走出,面带微笑看着她们。 “‘爸爸’,我们又回来了,惊讶吗?”杀音抱着双臂凌厉的看着博士。 “料到了,冰音疏,出来吧。”博士的微笑没有丝毫的淡化,反而更加浓郁,他拍了拍双手,一个娇小的白色初音挡在他的面前,“虽说是劣质的初音实验品,但是也可以用呢。” “冰……音疏?”骸音的情报显然有误,冰音疏这号人物并没有在表格中出现。 “我叫冰音疏,初音未来实验品2号。”冰音疏的萝莉脸上永远是一成不变的微笑,“骸音姐姐,冰音疏是你的粉丝哦!不过现在,要成为敌人了呢,能和你对战真的是好开心啊。冰音疏很兴奋的说!” “这个变态……”杂音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耐,“冰音疏,用火是能克制的吧?” “答对。真棒呢!可惜无奖。你们的情报上没有冰音疏这个人,也就没有准备了吧?冰音疏经过调查,你们好像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使用火呢!只有初音姐姐暴走的时候,会化身火初音来着。”冰音疏向前踏了一步,“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三打一?你们不会欺负冰音疏的吧?” 杂音和杀音互相对视了一眼,旋即有一个人缓缓走出,“这里交给我,杂音、骸音,你们去击杀博士。冰音疏,很好听的名字呢,就是墓碑太难刻了而已。” 这个人就是杀音。 冰音疏的笑意收敛,面色冰冷且惨白,她的短马尾飞速生长,手里也是拿起了弓箭:“放心,杀音这个名字比较好刻。” 此时的杂音、骸音飞冲而上。两个黄色身影却阻止了她们。 “不准你们伤害爸爸!”连幼稚的嗓音坚定的说道。 “傻瓜,被利……用了都……不……知道。”骸音轻笑,机械臂横在面前,“有本事……就来……不要……说大话……噢。” 只剩下自己了,杂音的眼神从两处战场那儿移开,目光锁定着博士。 “就剩你和我了,‘爸爸’,来叙叙旧?”no.17andno.18(两章合一) “杂音,呵呵,你难道忘了以前我宠爱你的那段快乐时光?你难道已经遗忘是谁将你带领到这个世界上?”博士的嘴角轻轻吐出几个字,“杂音,你是初音,不是杂音。你最喜欢的花,是代表生命希望的秋牡丹。” “呵,我当然没有忘记,我的第一首曲子,第一套服装,第一个亲人,就是你,‘爸爸’,我唯一的亲人背叛我,将我遗弃,这些刻入我心底的我都没有忘记!还有,什么秋牡丹,我早就不喜欢甚至讨厌了,我喜欢的,是怒放的婴栗花。”杂音的心泛起了丝丝涟漪,双手更加紧地握着通红的血镰,深蓝的眼眸渐渐泛红。 “杂音啊,我可是你的父亲呢。”博士抽着烟,漫不经心的看着杂音。 “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的亲人只有杀音和骸音,我要为她们复仇,也要为我自己复仇。未来本就是虚无缥缈的,我的眼里,只有现在!”杂音从背后抽出长长的镰刀,竖在面前, “不想被我的镰刀穿透的话,就自己拿起刀,和我对决!” “切,我才不会傻到被你杀。”博士心里想着,笑意甚浓,“等着瞧好了。” “自动认输了么?也好,这样我就不用浪费时间了。”杂音的镰刀向前一刺,一只机器铁葱却横了过来,挣开那冰冷的刀锋。 “杂音,我们说好的!”翠绿色身影像个孩子一样发出赌气的声音。不是初音,还能有谁? “是你自己自作多情。对于vocaloid所有成员,即使是你,也无法幸免,我可不能原谅。”杂音收起镰刀,轻笑着,“回家吃葱去吧,这没你的事。” “这、里、就、是、我、的、家!你别妄图伤害我的家人!”初音气鼓鼓的样子十分可爱。 “初音呐,你想死,我就成全你吧……”杂音漆黑的头发化为一堆数据,再凝合,成为一只巨大的黑葱,“这是我,新的招数。能死在这下面,也算是你的福气呢。” “你真的想杀了我,我也无可奈何,以后你要是想吃葱,去垃圾场,我给你留了一些,自己烤着吃吧。”初音缓缓闭上了眼瞳,眼泪像流星一般从脸颊划过,“我以为我们能成为朋友,看来是我的判断失误。” “你从来都一样,笨笨的,太傻太天真。你曾知道我的痛苦吗?你一出生便是笼罩上完美歌姬的光环,可我呢?你知道当我明白我只是一个你的替代品,博士只是在寻找和你一样完美的感觉的时候,我有多么心痛吗?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啊!我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博士连一句关心都没有给我!你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像你这样的完美歌姬,怎会明白我们这群试验品所承受的未来有多么残酷!”杂音像发了疯一样地喊道,“我们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从出生的那一天就已经决定了一切!你还在那里装可怜,装纯洁,装天然?” “杂音!我不是这个意思!”初音急忙解释道。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这个意思!因为你的诞生,我和杀音骸音经历了多少,这些你却咬着葱淡笑而过,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杂音高举葱镰,“既然这样,今天我们就来个了断!至于那个虚伪的‘爸爸’,我过会再来收拾他,他逃不掉的,公司外面已经被我们包围了。”杂音的眼神不屑的瞥向博士。 “我真的不想伤害你……”初音泪流满面,小手颤颤发抖。 “呵,你说你知道,你说你知道啊!不知道就不要在那里假惺惺!”杂音,“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里吗?动不动就是‘不想’‘不是’,做作!” “杂音,我……”初音真的很想解释给杂音听,但是杂音已经失控了。 “来吧,赌上性命的决斗!我的镰刀,好久没有尝过鲜血了呢。”杂音舔了舔嘴唇,“请。‘歌姬大人’初音未来。” “那好吧,你决定的事,不能改变,我……来了。”初音极不情愿地拿起新武器铁葱,“杂音,对不起。” “对不起有个p用。命运已经认定我们今天这场决斗。一句对不起能改变吗?”杂音闭上一眼浅红一眼淡蓝的双瞳,再次睁开,却是深邃的、近乎无神的鲜红,黑化眼瞳,“废话那么多,开始!”no.19 杂音的虫镰狠狠地朝初音所站立的地方劈下,初音闪躲着,充满生机的绿色双马尾一上一下,看起来十分俏皮。 “不对……这么紧要关头,我卖什么萌啊!”初音暗暗谴责一下自己,刚松了一口气的她蓦然发现,虫镰竟会追踪她的身影! 杂音近乎疯狂的大笑着,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的从脸上坠落。 “‘爸爸’,初音,再见了!我,杂音未来,要用生命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细心之人会发现,杂音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变得透明,而虫镰的颜色却是更加鲜艳。她……是在用鲜血来供奉虫镰。 杂音最后一次看到的世界,是初音瘫倒在地上,一个金黄色身影站在她身体的一边。 ———————————————————————————————————————— 头晕晕的…… 杂音抚着额,艰难的支撑其自己的身体,苍白的肤色与她血红的衣裳不怎么搭配。 “我……在哪?对了!初音!完了,她一定……”杂音往常的霸气此刻全部收敛进体内,满脸尽是惊慌,“我……杀了初音?” “你太神经质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在杂音的耳畔萦绕着。 “初音现在没事,博士正在重新修复她。至于你,也已经被我救活。你也真是,复仇有那么重要吗,连性命都赔进去了。像我就从来没想过这些。害我……担心死了!”金发单马尾女孩叉着腰气鼓鼓的说道。 “你是谁啊?首先要谢谢你救了我。”杂音绽放出一个真心的笑容,她好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一定是改造的时候,性格也改了吧? “我的名字是亚北音留~”亚北灿烂的笑着。 “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一定有亲爱的男朋友了,可我……”杂音扭过头去,独自垂泪,“我就是个发生异变与反抗的失败品。” “别说这些!其实,我和你一样呢。但是,以前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傻子才会把他牢牢记在心里呢!自己活得好好的不就行了么?”亚北轻轻坐下,抱着双膝,“你看,杂音!天上放着烟火呢。” “真的,好漂亮!”杂音的眼睛泛着璀璨的光芒。 “烟火再美,也是一时的。但是……即使是这样,烟火还是愿意绽放自己的光彩,因为这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亚北微笑。 “存在的……意义?”杂音的脑海里回响着一个字。 “没错,杂音。忘记你曾经是初音的痛苦记忆吧!你是杂音,你的心里有着对歌的向往。这个世界,也是有着美好的事物的。” “谢谢你,亚北……我想自己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杂音起身往这垃圾场深处走去。 “杂音,希望你真能看得开吧。”亚北的头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深邃的天空上放着的烟火,“千万……不要像我一样。” 亚北的身影随风摇曳,竟然,是一个虚无的灵魂? no.20 杂音缓慢的走着,没有丝毫停顿,她一直都在想亚北音留的话,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存在的意义,怎么可能会有光明的未来? “我存在的意义?那是什么?”杂音近乎无神的深蓝眼瞳竟然浮上了一丝迷茫,然后,转化为一点点生命的绿,“歌……吗?可是……” 绿的清澈,绿的透明。像是……初音的绿? 当杂音再次陷入疑惑,那一抹绿则是飞快的从眼瞳中掠过,进而消逝。杂音依然是黑发蓝瞳的黑化模样。 “试着唱过,但是效果却,有些不大好呢。”杂音自嘲的笑笑,“这一次,亚北说错了,我是不会拥有存在的意义的,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以后……可能,依然是这样吧。”蓝瞳深处,翠绿的光团和昏红的华美紧紧纠结缠绕着,相互吞噬。这一战,将会决定杂音的未来。似乎,那深沉的红却是占据了上风。 “杂……音,你怎么……在这……博士……呢?”远处传来了机械化的熟悉声音,杂音抬起头,静静地凝望着尸化机器歌姬——骸音。 “骸音,我失败了。我心里还是有着宽恕。我保证,这一次不会了。”杂音急速奔向骸音。我没有亲人,就只有你们,我要用我自己的力量来守护你们。 “杂音……你想好……了么……你已经……有资格……成为和我们……不一样的……电子歌姬了……”骸音捕捉到杂音瞳孔里那不易察觉的争斗,深深叹了口气。 “不会的。即使是这样,我也要以我自己的名义,报仇。”杂音口里说着,可眼神却没有了以往的坚定和疯狂,有的,只是淡淡的平静。 这孩子,太倔了。 骸音摇了摇头,还是向远处飞去,“这一次……就……靠我们自……己,杂……音你还是多……休息一……下吧,你……需要冷……静想想。是……复仇……还是遗忘。” “诶?等一下!骸音!”杂音努力的想要追上骸音,可是平时那发挥实力的黑葱现在失去了效力,速度渐渐平缓,降落在地面上。 “复仇,还是遗忘?”骸音的声音回响在杂音的脑海之中。 复仇还是遗忘。 复仇还是遗忘。 复仇,还是遗忘呢?no.21 下雨了,一滴一滴,亚北用手慢慢接下所有的雨滴。 思考着这个值得沉思的问题,杂音的眸子不断从红变绿、由绿变蓝,双手也是举起镰刀又放下,样子十分奇怪。亚北看在眼里,却选择了沉默。杂音的未来需要杂音自己决定,她明白,这对杂音是个多么重要的时刻,如果她来打扰,反而容易让杂音失控。 亚北静静伫立在被星空照耀的草地上,刚淋过雨的发丝不断地垂落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清澈的眼眸闪过一丝怀念,旋即悄然而逝。 我果然,还是无法忘记的呐……那个黄发的少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镜头转换—— 亚北抱着双膝孤单的靠在墙角边。 “又一次试音失败了呢……这样下去,我也会变成‘亚种’的吧?那个遭到所有歌姬唾弃的种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亚北自我安慰着。 “你看起来好孤单喔!我们一起玩吧!爸爸说我和姐姐将来也会成为‘亚种’,到时候我们就和你一样了呢!这样,你就不会孤独了吧!”阳光的照耀下,在那个小小的身影口中,发出让亚北奇怪的邀请。 “镜音,len。这个名字,不知道还存不存在。”亚北收起伤感的姿态,脸上仍是温暖的让人乐意接近的微笑。然而在微笑的背后,却是大片大片的伤感所渲染的墙,将她与所有人隔离开来的心墙。 “我会好好的活下去,你也要这样子,否则,我会生气的!” 满脑子中尽是连的音容笑貌。 亚北狠狠地拍了自己一下脑袋。 “不行,不可以。”亚北暗暗告诫自己,转身离去。 在那片星空上,有三颗星星一点一点的散发着自己的光华。 其中,有一颗正在逐渐黯淡着,退出那璀璨的舞台。 而在另一个场景中的杂音,瞳眸之中红蓝绿三色不断地浮现、消逝,人格不断的改造,主宰着杂音的未来。 no.22 这一晃便是过了三日。 镜音双子还是通过了博士的语音测试,成功存留。这一切亚北尽收眼底,心里也是暖起来,充满欣慰的目光望向远方。 而骸音、杀音则是败在初音和冰音的手上,杀音历尽艰辛终是逃脱出博士的vocaloid公司,正一边养伤,一边暗中策划着拯救行动。 逆音双子那儿,随着时间的流逝,本是淡淡的仇恨却愈来愈强烈。也不知为什么,并未立即复仇,似乎和杀音一样在酝酿着什么。这是亚北所不乐意见到的,但是还是放手任意他们去做,去复仇。 在一片阴森、黑暗的地界之中,那黑发女子紧闭着双瞳,旋即睁开,满脸皆是挣扎之色。她在这里静静待了三日,没人打扰,只有一个人孤单的挣扎,像是努力使自己不被打翻的小船。 了无人烟。 放眼望去,映入脑海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她不断地抑制着自己的冲动与不耐,眼眸却是诡异的三色交替,是常人所不能做到的。她腐烂的右臂此时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着,而乌黑短发也是缓慢的增长,这一切所谓的不可能都在他的身上同时完美的展现。 细看少女眼瞳,深红、新绿、蔚蓝正不断的斗争,仿佛不在意少女的感受,不厌其烦的持续。 这个少女,便是杂音。 争斗仍在继续,没有人认为这场争斗会立刻结束,然,也真就这样。 最终,那深沉的昏红却是暂时取代了蓝绿双色,浮现在杂音俏脸之上。那是黑化的标记,是他曾经拥有的。 少女快被凝化的身体发出难听的机械声,手臂艰难的抬起来一收一放,嘴角竟涌上一丝诡异的浅笑。 “这唇,很久没尝过血的甘甜味道了……”杂音轻舔毫无血色的苍白冰凉唇瓣,凌厉的锋芒在手中一点一点的闪烁,那是她许久未召唤的血镰,“就用这镰,祭奠我的过去,就用这镰,庆祝我的手臂……恢复吧……”全文完 第58章 番外 骑士 飞来勇猛的长剑 奔腾的马儿将泪凝结 竞技场 飞赌满腔的生命 终生的英勇 为爱情倾吐誓言 当畏惧侵犯世界 当萎缩占有了整个空间 在那间上古的咖啡屋 会听到叮当的铁器碰撞 注视他的愤怒 燃烧了帝王的金殿 中世纪的黄昏来临 他将荣誉点燃 呼唤沉睡的寰宇 欢呼中为骑士精神庆典 回头的一瞬间 望见风雨中童年的身影 轻挽弱小的手臂 凝重的眼神鼓励他向前 铁匠 为他锻造盔甲 将铁匠的信念凝铸 骏马 飞奔的铁蹄弹奏大地 音律震惊世界 你,将精神和信念挥舞 长啸 飞来勇猛的长剑 奔腾的马儿将泪凝结 竞技场 飞赌满腔的生命 终生的英勇 为爱情倾吐誓言 第59章 恶之少女.聚会 家都到齐了。要不要先喝一杯?” “……汇报完了再喝。情况怎么样?” “……不太乐观哪。” 屋里除我以外还有四名男女——约克、米奈杰、塞卡、马克。他们是我为讨伐王女——“恶之少女”而集结的反抗组织的核心成员。 “首先是人数。米奈杰,有多少?” 在我的询问之下,米奈杰挠着脑袋回答道。 “反感王宫的人非常多,找是能找到不少,不过大多都是些从没握过剑的门外汉。我是打算和约克一起训练训练他们,只是……” “不能过分期待……对吗?塞卡,那物资方面呢?” 塞卡努力舒展着她小小的身体回答道。 “商人那边的反应都不怎么样,特别是那些和贵族做生意的人。照我看,不如直接去找他们的老大比较好。” “老大……巨商吉尔·福里吉斯吗?听说这人精明得很。行了.这方面我们再做商议。还有……” 在我开口之前,马克便耸耸肩抢先说道。 “王宫的情报对吧?完全没戏,一点可趁之机都没有。洁尔美诺,你的义弟和朋友不都在宫里吗?还有你爸爸生前的部下……亲卫队,有没有可能从他们那里打听出情报?” “和盘托出的话肯定有人愿意帮我们……不过现在时机还没成熟。” “没错,要是我们的反抗组织被王宫察觉到,一切可就都玩完了。” 约克叹了口气。 缺少的东西太多了。现在的我们一无所有。 但我不会放弃。 机会总有一天会降临。 第二节——齿轮的走向—— ?亚连~路西菲尼亚王宫内“莉莉安娜的房间”~ 莉莉安娜对玛丽亚姆下的命令,是追查凯尔所恋慕的人。 玛丽亚姆·弗塔皮耶身为三英雄之一,她在职时最擅长的就是谍报活动。而现在虽然表面上是引退了,但仍然会依照莉莉安娜或是近臣的命令对他国进行调查。 对她来说,一般都能成功地带回充分的调查结果。但这次似乎有些为难。 “……非常抱歉,虽然我已经用尽了各种方法……但仍然毫无头绪……” 玛丽亚姆有些遗憾地低头向莉莉安娜报告道。 此时房间里一共有四人。一脸不愉快的莉莉安娜,刚从艾尔菲哥特回来的玛丽亚姆,无聊地伸了个懒腰的艾尔露卡,还有正在打扫房间的我。 “得到的唯一情报是‘绿头发的女孩’……不过那个国家几乎所有人都是绿头发的吧?” 艾尔露卡对于友人失败的调查补充说道。 莉莉安娜仍然沉着脸一言不发。 “虽然有调查艾尔菲哥特的凯尔王的行踪……但最终也没有得到什么情报。就像是有人在从中扰乱似的。” (能够随心所欲地操作情报,这才是成功的秘诀。) 我不禁想起了吉尔的话。该不会是他动了什么手脚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莉莉安娜忽然站了起来,然后从架子上拿出首饰箱摔到地板上。首饰箱被摔得四分五裂,里面漏出了凯尔王送给她的各种装饰品。 “讨厌!太讨厌了!无论是凯尔哥哥还是你们都最讨厌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不听我的话呢!因为我是笨蛋吗?还是因为我太任性了?” 莉莉安娜一边号哭一边大喊道。 “您怎么了!莉莉安娜殿下!” 随即,听到骚动的米尼斯冲了进来。 “米尼斯……” 在看到他的脸的瞬间,莉莉安娜顿时恢复了冷静。然后……静静地道: “将绿之国……艾尔菲哥特毁灭掉吧。” 在场的所有人都凝固了。大家都说不出一句话。 “既然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是啊!只要把他们全部杀掉就好了!米尼斯,立刻准备出兵!把所有绿头发的女人全部杀掉!!” “……但、但是莉莉安娜殿下……”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米尼斯终于开口了。 “这实在是太无谋了啊!第一,两国间隔着迷宫之森和千年树之森。要穿过它侵犯绿之国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方法是通过城镇进攻,而那对于大军来说又太狭窄了……” “如果森林碍事的话,就放火把它烧了啊!” “……你这家伙也给我差不多一点吧。” 这时候,艾尔露卡插嘴道。 “你啊,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烧掉森林?那里面可是有神明的千年大树哦!你知道把她们烧掉的话会招来什么样的灾祸吗……?而且首先,就因为嫉妒要灭掉一个国家?别犯傻了!” 在听到莉莉安娜那旁若无人的发言后,一向沉稳的她声音也忍不住带上了一丝怒气。 “你的父母和我们的确是攻占过很多国家杀过很多人,但那些都绝非出于私怨!虽然各自的起因不同,但都是为了某个人,为了保护什么而战的!” “给……给我把这个无礼的人拖出去砍了。” 不行。她已经完全失去冷静了。我该怎么做呢?虽然我知道自己必须得做点或是说点什么,但在两位女性惊人的魄力面前,我完全动弹不得。 “居然说要砍我的头,实在是受不了了,请允许我辞职。如果想杀我的话,就派追兵或是什么来好了。如果你真的杀得了我的话。” 丢下这一句话后,艾尔露卡就走出了房间。 “等一下!艾尔露卡!” 玛丽亚姆也紧追着艾尔露卡冲了出去。 “亚连!你还愣着干什么!给我追上去把艾尔露卡那家伙干掉啊!” 就在我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做时,看到莉莉安娜那充满了怒火的眼神,顿时放弃了劝说她的打算。现在的她恐怕听不进任何话了吧。 “米尼斯大人,后面就拜托你了。” 我对浑身发抖的米尼斯说完后,也走出了房间。 艾尔露卡就在刚出门的地方。似乎是被玛丽亚姆拦住,正在说着什么的样子。 “……其实在阿尔斯和安妮死的时候,我在这个国家的任务就已经结束了。即使是被你挽留,我也只想培养出后继者就离开的……结果,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艾尔露卡……” “戈米莉亚我也要带走。那孩子也是绿头发……按如今王女的器量看来,再留在这里她也会被杀的。”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嘛,难得的休息,就去周游列国好了。也许会去到现在都没有去过的东方国度吧……哎呀。” 这时,艾尔露卡注意到了我,微微一笑后对我说道: “怎么了?亚连?你也是来阻拦我的么?还是遵从你姐姐的命令来杀我的呢?” 一脸温和地说着这种话的艾尔露卡反而散发出一种与表情截然相反的压迫感。与莱昂哈尔特战斗时一样,不,是更甚于那时的魄力。完全是无可战胜的姿态。 “亚连,我告诉你一件事。这个国家……路西菲尼亚很快就会灭亡了。” “……!” “虽然无论是我还是玛丽亚姆,还有死去的莱昂哈尔特都为了防止这一天的到来而拼命努力过……但没办法了。齿轮已经开始旋转了。” 宫廷魔导师艾尔露卡的预言……至今为此没有一次失误。它是绝对的权威。 “听到这句话后,你打算怎么办?是要像我一样逃离这个国家吗?” “我……我要保护这个国家,还有莉莉安娜!” “是吗……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请好好照顾你姐姐吧。” 在结束了与我的对话后,她再次转身面向玛丽亚姆。 “玛丽亚姆,和你以及莱昂哈尔特一起在这里度过的时光……真的非常快乐。是啊,说起来真是有点寂寞呢。虽然我真心希望你能够尽可能地长寿……但你要说的话应该和这个小子一样吧。” 玛丽亚姆并没有回答。她的眼底看起来像是带着泪光。 “趁还没被杀掉之前我得赶紧逃命去了。再见了。” 留下这句话后,艾尔露卡离开了。 而当我再回到房间时,莉莉安娜和米尼斯都不在了。只留下被莉莉安娜摔在地板上的装饰品。 我将它们一个个地捡起来放回首饰箱里。忽然,其中一件首饰引起了我的注意。 ——贝壳做的挂饰—— 和米迦埃拉脖子上挂的那条一样。 而这个首饰是凯尔赠送给莉莉安娜的礼物之一。 ……该不会,凯尔所爱慕的人是…… 那一天的夜里,路西菲尼亚的士兵们向迷宫之森放了一把火。 ?洁尔美诺~路西菲尼亚王国“迷宫之森”~ “这边!快把水运过来!” “不行!火的蔓延速度太快了!根本止不住了!” “啊啊……森林……森林在燃烧。” 仅仅一天,火焰就吞噬了森林的一半。虽然我也混在人群中灭火,但根本毫无意义。 “看样子很快就会蔓延到艾尔菲哥特的千年树之森了。” 身旁的米奈杰嘀咕道。他原本就是艾尔菲哥特的移民。 “我们的基地暂时还没事……但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基地还可以建新的,总之现在最主要的是灭火!” 背后的约克和塞卡一边说着一边拼命运水。 “住手!立刻停止灭火!” 突然,一群骑着马的路西菲尼亚士兵出现在我们面前。 “居然叫我们停止灭火……不赶快采取行动的话,森林全部都要被烧掉了啊!” 马克一脸难以置信地抗议道。然而路西菲尼亚士兵的回答更加让人意外。 “那样就再好不过了。因为这场火是莉莉安娜王女下令,刻意造成的火灾。” “混账!王女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为了进攻艾尔菲哥特而铺平道路。” “为了……进攻艾尔菲哥特?!” 士兵的话让米奈杰哑然了。 为什么要进攻艾尔菲哥特呢?这几十年来两国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政治上的冲突啊。不,应该说不是一直关系和睦的吗?之前的粮食支援不就是证据吗? 而且……仅仅为了侵略别国就烧掉森林?开什么玩笑啊!虽然人数不多,但的确还有人在森林里生活的啊!是打算连那些人也一起烧死吗?! 就在我准备反驳路西菲尼亚士兵的话时—— 啪。 我脸颊上感觉到了什么东西。水?抬头一看,只见之前一直晴空万里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是乌云密布,下起雨来了。 雨瞬间变大,很快……就变成了我从未见过的超级暴雨。 暴雨将席卷森林的火焰逐渐扑灭……完全压制了火势。 而这只是转瞬间发生的事。 “呀呵!这是老天的恩赐!” 人们欢欣鼓舞。而路西菲尼亚士兵在呆了一阵后终于回过神来,回身往王宫的方向奔去。 “……那些家伙搞不好会再放火的吧。” 约克看着士兵们的背影嘀咕道。 “不过至少在这场雨持续期间是没事的吧。雨停的话……就告诉大家加强对森林的警戒吧。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 在确认士兵已经离开后,人们安心地各自回家了。而就在我也打算回家的时候,忽然—— 我看到了森林里的某个身影。是熟悉的背影。那是…… 我追了上去,跟着进入了森林深处。 而那里,坐着两个一脸疲惫的女性。我以前在父亲的葬礼上见过她们,是宫廷魔导师艾尔露卡和她的弟子。 “呼……还算是做的不错。就是难得的章鱼先生给浪费了。戈米莉亚你也辛苦了,魔法大有长进呢。” “……” “魔法?”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场雨暂时应该不会停的。能够赶在‘千年之树’被烧毁之前控制火势实在是太好了。” ……该不会,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是……是她们制造的? “艾尔露卡大人。 我走近两人,开口道。 “啊呀,你是……莱昂哈尔特的女儿?” “是的。我叫洁尔美诺。你们好像很累的样子,离森林不远就是我家。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到那里休息一下。” “……虽然难得你这么有心,但我们这边有点难处。因为我们正在被王宫追捕中。” 艾尔露卡恶作剧般赶笑了笑,毫无顾忌地说出了惊人的事实。宫廷魔导师艾尔露卡居然在被王宫追捕?为什么……? 艾尔露卡和她的弟子站了起来,往森林深处走去,很快就失去了踪影。 燃烧的森林。 被追捕的三英雄之一。 还有……对艾尔菲哥特的进攻。 “王宫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在暴雨中眺望着王宫的方向。 ?亚连~艾尔菲哥特王国“千年树之森”~ 我现在正在艾尔菲哥特王国的“千年树之森”中。 由于迷宫之森近半数被烧毁,所以从王宫到千年树之森并没有花像以往那么久的时间。 随着深入森林,里面逐渐开阔。那里有着与这自然的森林有些违和的小小古井。 使用挂在井沿的梯子,我往井下一点点地降落。虽然看起来只是个已经没有水的小井,但却意外的深。等下到最深处再仰望头顶,就会发现头顶的阳光已经缩小成豆粒一般大小了。 井底一侧是一扇看起来很坚固的铁门。不过并没有上锁。打开门,里面是个小小的地下室。似乎是吉尔有事的时候当做藏身处所用的。 而里面正是我所找寻的少女。她看起来比之前见面时瘦了一些。不过那美丽的头发和外貌仍然毫无衰减。 注意到我之后,少女一脸惊讶地看了过来。 “亚……亚连!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米迦埃拉!你没事就好了!” 虽然烧掉森林的计划由于突如其来的暴雨而受挫,但在判定已经烧掉的部分已经能够确保前进道路之后,莉莉安娜还是决定将进攻艾尔菲哥特的计划按预定进行。 路西菲尼亚军以压倒性的兵力差距蹂躏了艾尔菲哥特境内,瞬间就占领了首都阿凯德。 而那之后……不再能称之为战争,而是单纯的虐杀。 国内绿头发的女性一个个地被土兵杀害。想要抵抗的男性也一样。无数的家庭被摧毁,无数的生命就此消逝…… “狩绿”开始了。 两天前,艾尔菲哥特的大商人,吉尔·福里吉斯被逮捕,然后被软禁在路西菲尼亚王宫的地牢里。幸运的是,他和他的家人都是移民,所以都不是绿头发。 然而他让他们家的佣人们都逃走了。其中当然有绿头发的女性。他由此而获罪,遭到逮捕,不过应该不会立刻被处死吧。因为一旦杀了他,不仅仅是艾尔菲哥特,就连路西菲尼亚的经济也会产生巨大的混乱。多半是以巨大的罚金换得他的释放罢了。 只要莉莉安娜不改变主意的话。但是—— 在地牢与吉尔会面时,他还是那副和以前一样的语气。 “啊呀~~~失败了呢。早应该在路西菲尼亚烧掉森林的时候就弄清楚来意的说,逃得太晚了呢。” “……王女所寻找的凯尔王的恋人,是米迦埃拉吗?” 吉尔的笑容消失了。在确认我们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他低声道: “……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恐怕注意到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真是输给你了,这可是大事件啊。不过不是什么恋人,怎么说呢,只是那家伙……凯尔的单相思而已。” 我环顾四周,再次确认没有其他人在后,道: “米迦埃拉没事吧?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吉尔露出了思索的模样。 “我啊……老实说也很迷茫呢。只要交出米迦埃拉,就能救下更多的艾尔菲哥特人。然而米迦埃拉……不仅是她,其他的所有佣人……对我来说都像是家人一样。我元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 “……” “真是丢人呢……至今为止一直为利益所驱动的商人现在却在为区区一个佣人而踌躇……不过其实事情并非仅仅这样吧?无论是谁都有无关常识和道德……一心守护的东西吧。而对我来说……那就是家人。” 虽然我不了解他至今为止究竟过着怎样的人生,但对于他的价值观……我理解。 “你也有吧?即使牺牲一切也要守护的东西。” 面对吉尔的质问,首先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是莉莉安娜的面孔。紧接着……是米迦埃拉的笑容。 “……亚连,我相信你,所以把米迦埃拉的藏身地告诉你。要怎么做由你自己决定。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接受。……抱歉,让年轻的你背上如此重担。” 瞬间我似乎觉得楼梯附近有人影闪过。我慌忙回头。没事,没有人,应该是心理作用吧。 吉尔继续说道。 “而且在被逮捕前我给凯尔写了一封信,里面写清了米迎埃拉的所在地。虽然玛隆很远,而且由于战乱肯定会阻塞交通……但如果是他的话,一周左右就会将米迦埃拉救出去的吧。只要在那之前……一切都还没成定局。” 米迦埃拉从家里逃走后,就和友人克拉丽丝一起向这个古井的地下室逃去。 “但是,在半途就和克拉丽丝失散了。” 米迦埃拉悲伤地说道。 “在来这里的途中,我们险些被路西菲尼亚兵发现。然而克拉丽丝说‘我去挡住他们’,然后就冲到了士兵面前。她说‘我没事的’‘我是白发,应该不会被杀的’……而我这个胆小鬼,就这样将朋友,将克拉丽丝丢下逃走了……!” 米迦埃拉哭了出来。煤油灯的灯光摇曳着。 “对不起,米迦埃拉……” “……你没必要道歉,亚连,虽然你是路西菲尼亚人,但引起战争的是王公贵族啊。” 但决定发起进攻的,扣动扳机的,是我的姐姐。 吉尔的话有他的道理。只要杀了米迦埃拉,“狩绿”也就结束了。莉莉安娜也会很高兴吧。然而……坐在我身旁的少女,是那么可爱而温柔。要我夺走这样的米迦埃拉的性命……我做不到。 我也许也是喜欢她的吧。这……就是所谓的爱吗?要丢下一切和她两个人就这样逃走吗?这种冲动在我心底激荡。 “我还会再来的,米迦埃拉。” “嗯……亚连……你也要小心。” 我站了起来,推开了铁门。 离凯尔到来还有五天。 我……我究竟该怎么做呢? ?洁尔美诺~路西菲尼亚王国“阿巴多尼亚邸”~ 抵抗运动的成员逐渐增加,准备也在有序地进行中,但关于王宫方面的情报目前还很匮乏。 就在这紧要关头,忽然有客人来访。虽然有点惊讶,但我还是招待她到家中,并准备好了汤和面包。 而她头上盖着的斗篷都没有取下,就开始讲起了关于王宫和艾尔菲哥特的状况来。 “狩绿”……虽然听过传言,但没想到会那么凄惨…… 而且战争的原因居然是因为王女的恋爱纠纷!超越极限的愤怒凡而让我呆住了。 她还告诉了我一些关于这场战争的有趣情报。然后在吃完东西后称有事先走了。 我目送她离开后,想了很多。 战争牺牲了无数人,这也是最让人痛心的一点。 ——然而,反过来说,这难道不是机会吗?—— 不能浪费难得的情报……但是…… 我……我究竟应该怎么做? ?亚连~路西菲尼亚王宫内“佣人室”~ 一回到王宫,就发现莉莉安娜和奈伊在佣人室里谈论着什么。 “……诶诶……是啊……我说的起……一定要保密……” “嗯……辛苦了。那家伙还是那么有用啊。” 难得见到莉莉安娜这么开心的样子。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莉莉安娜殿下,您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在佣人室里。” 我出声问道。闻言,奈伊面色僵硬地道: “那……那我先告辞了。” 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亚连吗……刚好,你坐下。” 莉莉安娜的语气含着明显的怒气。 “之前你去了哪里?” “是,大葱用完了,所以我出去买。” “哦……大葱吗?大葱怎么样?长得应该不错吧?” 额头滑落一滴冷汗。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那我挑明了说吧。‘绿之少女’精神不错吧?” 呼吸顿时停滞。 “绿之少女……是叫米迦埃拉吧?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呢。亚连……真遗憾,我没想到连你也会背叛我。” 莉莉安娜取出羊皮纸,然后开始在上面写着什么。 “不过我是很温柔的。对于你……还是没办法讨厌呢。所以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好了。” 她将羊皮纸放进小瓶子里,然后递给了我。 “看看内容吧。” 其实即使不看我也知道里面究竟写了什么。 ——给我杀了米迦埃拉—— 一走出房间,就看到奈伊一脸歉然地站在门外。 “那……那个,亚连,对不起……但是……我没办法保持沉默……” “没关系,奈伊。我知道你也没办法。我们都是王女的召使啊。如果我站在你的立场也会做和你一样的事的。” “那么……你要怎么办……?是按照王女的命令……杀了……‘绿之少女’码?” “我……我不知道。也许……我很快就要和你们分别了吧……” “亚连……” 那一天,我最终也没有回答。 然而莉莉安娜应该等不了那么久吧。 王女对我下令要我消灭米迦埃拉,我不得不做出回应。而我也曾经发誓,只要是为了保护莉莉安娜,我不惜化身为恶。 但是…… 一夜无眠的我终于迎来了黎明。 ????~“某个地方”~ 昏暗的房间里,两人正在对峙。 其中一人惊讶地问道: “你,是谁?” ?亚连~艾尔菲哥特王国“千年树之森”~ 第二天的夜里。 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向古井走去。 而我将做的事,是背叛她的行为。 也许从此以后将会背负上沉重的十字架吧。 脑海里浮现出她的模样,但随即被抹消。 我在心中无数次地向她谢罪。 对不起,对不起。 但是,我只能这样做。 无论如何,请你原谅我。 原谅如此任性的我。 ?亚连~艾尔菲哥特王国“古井的地下室”中~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亚连~路西菲尼亚王宫内“天国庭园”里~ 庭院里,莉莉安娜、奈伊和夏尔蒂特正在享受下午茶时光。 莉莉安娜心血来潮地和身份悬殊的侍女们玩在了一起。 “……所以啊,莉莉安娜殿下一定要再看一次!这个小说超有趣的!感动死了!” 夏尔蒂特正探身极力推荐小说的趣味点。虽然这也没什么不妥啦,不过她居然会看小说,还真是有点意外呢。虽然从小就和她一起长大,但是感觉她一直是个精神十足的乐天派。这……算是她的成长吗……? “哦……你最近经常丢下工作溜出王宫,原来是去买书了啊。” “什、什么嘛,这样的话奈伊最近也经常不在王宫里啊!” “我、我……我只是去见朋友而已……” “哦~~~是谁啊?男的吗?” “才、才不是呢……” 三人欢声谈笑着。看着眼前的情景,莉莉安娜就像个普通的十四岁女孩子一样。 如此纯真的姐姐,为什么会下达那么残酷的命令呢? 远处传来莱文大教堂的钟声。一次,两次,三次…… “啊呀,点心时间到了。” 我将准备好的点心放到桌上。 “今天的点心是奶油蛋卷。” 她笑了。无邪地笑了。 ?洁尔美诺~路西菲尼亚王国“迷宫之森的基地”~ 她今天也到抵抗运动的基地来了。仍然是穿着隐藏身份的大斗篷。她所每来的有关王宫的情报对我们来说是非常有用的。虽然一开始我是在自己家里与她会面,但随着次数增多,觉得有些危险的我就将基地的位置告诉了她。 告诉王宫里的人基地的存在……这无异于赌博。不过,如果是她的话,应该,没问题的吧? 虽然并没有告诉她确切的物资分配,但至少对她说出了地址。而自从她来访以后,抵抗运动很少被卷人麻烦,我们也的确发生了变化。 咚咚咚。 敲门声。. 次数不对。不是抵抗运动的人。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斗篷女之外……都操起了武器。 “是哪位啊~~” 并没有开门,约克向门口喊道。 “……请开门,我是来帮助你们的。” 年轻的男人声音。 “帮助我们~~?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啦~~~你是不是找错门了?” “……好了啦开门!我都说是来帮你们的抵抗运动的了!” 外面的男人提高了声音。而我握剑的手也加强了力道。 对方知道我们在进行抵抗运动——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办,洁尔美诺?” 约克问道。 “我有点在意呢。米奈杰,外面情况如何?” 米奈杰从墙壁上的小洞窥探着外面的情形。 “……没有路西菲尼亚兵,对方打扮也不像是军人。只有一个人。” 对方只有一人。而我们家中包含我在内一共是六人。 “……好吧,先开门。如果是敌人的话……就毫不犹豫地干掉。” “……ok,请进。” 约克打开了门。 外面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而他的右手沾满了鲜血,紧握着一条贝壳挂饰。 第60章 恶之少女.盟友的集结 那是个月色非常美丽的夜晚。 骚乱的镜之间。 悲鸣的贵妇人。 哑然的微胖贵族。 房间中央围成一圈的众人。 倒在血泊之中的男人。 他的名字,是米尼斯·斯特夫。 这个国家的宰相。 ?亚连~路西菲尼亚王宫内“音之间”~ “奇迹地捡回了一条命呢。” 近臣之一叹息着报告道。 “没想到在舞会中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怎么能让盗贼轻易潜入呢……” “士兵们究竟在做什么!” “人手不够吧……士兵的数目……” “应该让驻守在艾尔菲哥特的士兵回来了吧。” “说什么傻话!前线现在还在苦战呢……” 房间里的人们已经自然地开始争论起来。然而他们的声音都透露出疲惫感。 而我们三人则在走廊上偷听着这一切。 “变成大件事了呢。” “夏尔蒂特……挤死了……你往右边一点啦……” “等等!奈伊!你的手肘压倒我胸部啦!你是色狼吗!” “我才不想摸你的平胸呢!总之你先往右边……” “你们俩安静一点!” 这次的会议只有莉莉安娜和部分家臣参加,其他人都被禁止进入。 昨天,在舞会中,宰相米尼斯不知受到了谁的袭击,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但也受了重伤,所以当然没办法参加这次的会议。犯人虽然随即就被亲卫队击毙,但王宫的舞会居然有暗杀者潜入,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 与艾尔菲哥特的战争还在继续。虽然莉莉安娜的目的达到了,但家臣们建议趁此机会一举完全掌握艾尔菲哥特。 目前让人忧心的是艾尔菲哥特北方的莱文教大本营,神圣莱文安塔的存在。莱文安塔是艾尔菲哥特的同盟国,曾一度让人担心它会与艾尔菲哥特联手。实际上,莱文安塔也曾经送来过劝说对艾尔菲哥特停止进攻的文书,但被莉莉安娜撕掉了。而最终莱文安塔也没有破坏“除了本国防卫外不动用军队”的戒律,并没有向艾尔菲哥特发出援兵。 连拥有强大力量的莱文安塔都作出了如此决定,周围弱小的邻国也纷纷效仿。于是艾尔菲哥特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状况。 不过以艾尔菲哥特王族为中心的残留军队的抵抗超乎想象的激烈,目前让路西菲尼亚方面感到十分棘手。如今,除了防止被别国入侵而在南方的雷塔萨恩要塞,东方的巴伯尔沙漠地带还留有兵力以外,国内其他地方甚至王宫的警戒都十分薄弱。 至于玛隆国则对这场战争保持了沉默。没有对艾尔菲哥特或同盟国路西菲尼亚任何一方发送援军。而且似乎目前也没有这种打算。……也许是考虑到战争的起源,所以不敢妄动吧。 会议还在继续。 “总之,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送第二次,必须强化警备!” “所以都说了兵力不足啊!” “怎么办呢……” 满足一个条件就必须推翻另一个条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两全其美。 “我记得……亚连说过罗尔德有佣兵滞留……” 是莉莉安娜的声音。 “您是指卡斯特·贝诺姆吗?但是雇佣一个佣兵……” “等等!既然卡斯特在的话,也就是说他长期活动的贝诺姆佣兵团当然也在附近……有意思!如果是他们的话,兵力就足够了……” “我反对!先不论那些家伙的实力,我听说他们不是素行不良吗?怎么能让那种人进入王宫……” 之后,会议继续进行。不过最终还是决定雇佣佣兵团。釜底抽薪。这也是这个国家当前的现状了。 ?亚连~路西菲尼亚王宫内“镜之间”~ “非常感谢您能雇佣我们这样卑微的人。” 镜之间里,卡斯特·贝诺姆在莉莉安娜面前跪下。 “你就是‘阿斯奠迪恩的恶魔’卡斯特·贝诺姆吗……倒是有一张漂亮的脸。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女的呢。” “哈哈,我经常被人这么说。不过希望您不要以外表来评判一个人。” “我知道了。听说你以前曾与莱昂哈尔特一决胜负过,可惜那家伙已经死了。总之期待你一展能力了。” “一定不负所托。” “嗯。那么……亚连!你带卡斯特在王宫里走走。” 说完,莉莉安娜就离开了房间。而卡斯特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 “你再这样看下去的话会被砍头的哦。” 我开口说道。闻言,卡斯特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回过头看着我。 “哈哈,不好意思……她长得有点像一个我认识的人,所以一不小心就走神了。” “……请让我为您带路。这边请。” 我们俩一起离开了镜之间,在回廊上四处漫步。 “这里是卡斯特大人的房间,是由没有使用过的佣人房改装的。有点狭窄,还请您体谅。” “不,这样就很好了。我只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谢天谢地了。” “由于还有人对于佣兵入住王宫不满,所以除了卡斯特大人以外的佣兵平时都只能住在城里。” “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完,卡斯特凝视着我的脸。 “你和那位王女殿下长得很像啊,是姐弟吗?” “……不,虽然偶尔会有人这么说。不过俗话不是说,世界上会有三个人长得相似吗。” “是吗……算了。我肚子饿了,有什么可以吃的吗?” “我马上就为您拿食物来,请稍等。” 就在我准备往厨房的方向走去的时候。 “我已经拿来了哦。” 玛丽亚姆已经拿着食物站在那边。 “侍女长!”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玛丽亚姆看起来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好久不见了,玛丽亚姆……或者现在应该叫你侍女长了?哈哈,没想到你也会当佣人呢。人果然是会变的。” 听到卡斯特的话后,玛丽亚姆的表情更加不悦了。 “你倒是完全没有变呢,卡斯特,还在当佣兵啊……” “因为我只会战斗啊。” 玛丽亚姆将食物放在桌子上,嘀咕道: “……果然,你还放不下你妹妹的事呢。” “这个嘛,怎么说呢。” 两个人似乎有什么过去的样子,不过我不清楚缘由。而且对于我来说这也并不重要,所以也没有深究的打算。只是感觉到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 “那就这样了。之后就拜托你了亚连。” 玛丽亚姆说完就准备离开,然而忽然又停了下来,回头对卡斯特说道: “卡斯特,你现在究竟是为何而战?” 面对这一质问,卡斯特露出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复杂表情。 “为了寻找死亡的地方。” ?洁尔美诺~路西菲尼亚王国“酒吧”~ “洁尔美诺,怎么了?再来一杯啊。” 我拒绝了约克的劝酒。 自从父亲被杀之后,我就元法再品尝出酒的美昧了。而曾经我是那么喜欢酒,每天都喝到宿醉,是个让亚连无言以对的酒鬼啊。 不知是否还会有能再次感觉到酒的美味的那一天来临。 “你最近不太能喝了呢。以前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喝个二十来杯的么,今天怎么就喝了十杯。” “……我觉得已经喝得太多了。” 一旁的白发少女呆呆地插嘴道。 “是吗?怎么了,克拉丽丝,你也来一杯吧。” “不用了,约克,我今天只是来报告的。” 被称为克拉丽丝的少女这样说着,退后了一步。 嘛,我也觉得不要让她喝太多为好呢。以前曾试过劝她酒,结果一杯就酩酊大醉,又哭又笑地撒起酒疯来。我父亲也是这样,是只要一喝酒就会哭的类型。 “吉尔大人也决定帮助你们的反抗运动。” 巨商吉尔·福里吉斯。自从他被从王宫释放之后,就携带家人寄身于熟识的商人家中。虽然他在艾尔菲哥特的家被烧毁了,但似乎早就成功转移了财产的样子。 克拉丽丝是福里吉斯夫人的佣人,吉尔设法与她取得了联系,而今天终于同意对我们进行物资援助了。 “还得感谢那个斗篷女。” 约克嘀咕道。 能与吉尔接触,完全是侥幸。而那个被约克称之为“斗篷女”的人……她在吉尔被软禁时与他取得了联系,托此之福,我们不用再为物资方面的问题担心了。 “克拉丽丝,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想不想也参加我们的抵抗运动?” “……” 面对我的邀请,克拉丽丝沉默地低下了头。 “……我……” “……我……有一个朋友被杀了。我最重要的,元可取代的朋友,被那个‘恶之少女’杀了。我好恨。好恨‘恶之少女’。恨到想亲手杀了她的程度。但是……我只是个软弱的人。洁尔美诺,我不像你那么强大,也没有勇气挑战权力,我只是个懦弱的人。所以……对不起。” 克拉丽丝静静地,缓缓地说道。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 “……我明白了。没关系,倒是我应该向你道歉。是我说了鲁莽的话。” “……不是的。” “克拉丽丝,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克拉丽丝低着头回答道。 “我想找个僻静的地方独自安静地生活。吉尔大人也为我介绍了工作的地方。” “是吗……那希望你一切平安。” “谢谢。洁尔美诺……我会祈祷你们革命成功的。” 留下一个僵硬的微笑后,克拉丽丝就离开了酒吧。 我无法责备她。各人有各人的立场。 “客、客人,这样可不行!” 忽然,酒吧店主的悲鸣声传来。似乎是店里面的位置,店主和客人发生了一点冲突的样子。 “怎么?这么难喝的酒你还打算向我收钱吗?” “难喝……?那你还喝了那么多!” 好像是两个客人——一个络腮胡男人和另一个瘦小男人——想赖掉酒帐。那两个人都身穿华丽的铠甲,是王宫的士兵吗? “听好了,我们可是守护这个国家的士兵大爷哦!你居然想向如此伟大的我们收钱……不觉得太无耻了吗?” 络腮胡男人得意地道。 “正如我大哥所说!你应该识时务一点,说‘酒费我包了,今后请每天都来光临’才是。” 瘦小的男人奸笑着补充道。 “王宫的士兵也变成这副德行了啊。” 我嘀咕道。而约克则沉着脸。 “如果是原王宫士兵的话……” 他插口道: “路西菲尼亚士兵中虽然不乏卑劣者……但大多都是能够遵守最低限度礼仪的家伙。那两个人不是正规军,恐怕是佣兵。” “佣兵……贝诺姆佣兵团吗?报告里也有提到过呢。” ——咚—— 钝声响起的瞬间,就见店主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络腮胡男人似乎踢了店主一脚。 “走了,萨斯克。” “呵呵,了解,大哥。” 喝得满面红光的两个人带着恶心的笑容,准备扬长而去。 “……那些家伙!” 约克忍不住想要起身拦住他们,而我阻止了他。 “冷静一点,约克。他们虽然不是正规军,但毕竟是王宫的人。与他们发生冲突不是上策。” “但是……洁尔美诺……” “现在暂且忍耐……暂且。” “……” “我们也走吧。” “可恶。” 握紧的拳头颤抖着,约克懊恼无比地低喃道。 幸好店主似乎没受什么伤,我们在付了酒帐后也离开了酒吧。 ?亚连~路西菲尼亚王宫内的“训练所”~ 到了王宫外的士兵应该往训练所集合的时间了。 而卡斯特却被三个王宫士兵围了起来。他们怒火冲天地对卡斯特大骂道: “我早就受不了你们这些佣兵的旁若无人了!” “都是因为你们佣兵在城里作乱,让我们王宫士兵的评价一落千丈!” “你既然是团长就好好管管他们吧!” 实际上,由于佣兵的原因,城里确实是一片混乱。 抢夺,强奸,杀人……他们借着王宫的权威为所欲为。 “虽说是佣兵团,但其实根本不算是一个集团啊。” 卡斯特一脸无奈地回答道。 “我们只是为钱而走到一起,寻找雇主而已。其他人究竟在哪里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呢。” 然而士兵们的怒火并没有平息。闻言,其中一个士兵甚至满脸通红地颤抖起来。 卡斯特继续道: “……而且,我从一个佣兵口中听说城里也有让人不安的动向呢。民众似乎在纠结集团商讨着什么大事的样子。所以还是多加警戒一点的好。” “我们没有得到这方面的报告!而且你们说的话有什么信用可言!” “……哎呀哎呀,看来名声响亮的路西菲尼亚军队也不过如此嘛。这样看来,路西菲尼亚的日子不长了。” “你、你这混账~~!你再说一次!” 士兵中的一人拔出了剑来。不妙,如果不出面制止的话……! ——咚—— ……忽然间,拔剑的士兵倒下了。 怎么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 在其他两个士兵惊恐的目光中,卡斯特转身离开了。 ?洁尔美诺~路西菲尼亚王国“迷宫之森的基地”~ 建造在迷宫之森里的反抗运动基地。 今天是最后一次使用这里了。 我按照暗号的次数敲响了基地的门。 “是谁?” 里面传来了声音。 “洁尔美诺。开门。” 门打开了一条缝,约克从门缝里向外窥看着。在确认了是我之后,才完全敞开了门。 “辛苦了,约克。” “嗯,大家都来了。怎么样?先来一杯?” “……等结束时再说吧。等到一切都结束以后。” 基地里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五个男女。约克,米奈杰,塞卡,马克,还有……蓝发的面具男人。 “做最后的确认吧。首先是人数。” 米奈杰回答道: “集结了非常多的人。不仅仅是路西菲尼亚,还有艾尔菲哥特的民众。还有……这位假面大哥带来的士兵。” “这才是问题。” 约克插嘴道。 “喂,面具男!你真的值得我们相信吗?你带来的家伙怎么看都不是外行,是习惯于用剑的精锐啊!而且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带着面具。让这么可疑的家伙参加行动,我怎么也无法放心啊。” 面具男看着一脸怀疑的约克,静静地回答道: “……这有什么问题?我和你们一样都想打倒王宫,利益一致,这样不就行了吗?” “我都说无法相信你了啊!” “哼,顽固不化的男人。” “……你这家伙!” “你们俩都给我住嘴!”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了,塞卡连忙制止道。 面具男的真面目……我似乎隐约有点察觉。恐怕之前我和他在哪里见过。而且根据从斗篷少女那里听来的情报……互相对应的话,我大约明白了他参加反抗运动的动机和为什么要将真实身份隐藏在面具下。 他的目的……多半和我一样……是复仇吧。 “洁尔美诺!你也觉得没问题吗?你对这家伙就没有不满吗?” 不知是不是无法忍耐了,约克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我。 “是啊……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满。硬要说的话……” 我走近面具男,轻轻抚摸着他的面具。 “就是这面具和你不太相称哦。色男先生。” 闻言,他后退了一步,有些吃惊地道: “……你发现了?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 “大概吧。不过不用介意。无论你的目的如何,能多个帮手总不是坏事。约克,明白了吗?” “哼。既然洁尔美诺这么说的话,那就算了。” 约克虽然还是一脸不服气的表情,但总算是接受了。 “啊,对了,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总不能就叫你‘面具男’吧。” “……请叫我卡契斯。” “是本名吗?算了……我们转回正题。物资方面如何?” 塞卡还是和以往一样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说道: “吉尔·福里吉斯给了我们许多东西。我想,让所有革命军成员都分配到武器不成问题。而且……”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是我,开门。” 约克一打开门,就看到锻冶屋的老爹站在门口。 “终于做好了。你们需要的武器和铠甲。” 大家各自接过他手上的武装道具。 “这个……真是太棒了。” 面具男……卡契斯发出了感叹。 老爹曾经是为三英雄制作武器的名工匠。而他表示希望为革命军尽绵薄之力,所以尽心竭力地为我们锻造了武器。 我将属于自己的武器拿到了手里。是一把没什么装饰的剑,一眼看去比我至今为止所使用的要锐利得多。还有铠甲。是胸口和左肩装饰着狮子图案的鲜红铠甲。这是…… “我将莱昂哈尔特的遗物进行加工后给你们使用。长剑对身为女孩子的你太大了一点,所以我将纹章取下来装饰到了铠甲的脖子附近。我是不是太多此一举了?” “……不会。谢谢你,老爹,我非常高兴。” 我抱紧了红色铠甲。爸爸,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哦哦,对了。” 说着,老爹出去了一下,然后拿回了一个用布包裹的巨大物体。随后,他解开了布包。 “喂老爹!这是什么啊!” 马克惊讶地高声叫道。只见布的下面,是一柄非常巨大而粗犷的大剑。 “大得这么离谱的剑,就算是约克也没办法使用吧!您是不是搞错型号了?” “这个不是给你们的……至少今天不会。洁尔美诺,今后我会把它给你……就这样吧,我会为你们祈祷胜利的。” 说完,老爹就向门外走去。而我叫住了他: “等等,老爹!——那个孩子,真的可以吗?” “——啊啊,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老爹环顾了一下房间,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离开了。 准备完毕。接下来是……让我一直有点在意的事。 “约克,我之前拜托你的,关于亚连……” “啊啊,你的义弟啊?” “还是没办法在事前将他带出王宫吗?实在不想把他也卷进来啊。” 约克稍作考虑之后,有些遗憾地道: “……不行呢。我没办法。因为可能会向王宫方面泄露情报。” “亚连的正义感很强的,一定会帮我们的……” “根据你带来的……那个斗篷女的情报看来,亚连和王女关系似乎非亲密切。而且,召使和王女,虽然身份有别,但既然是年纪相仿的男女,也不是不可能产生恋慕之心呢。” 亚连和那个“恶之少女”……?!明明知道我父亲的事,却还是……为什么? 不,仔细想想,亚连有不输给父亲的剑术,如果有万一的话应该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逃出王宫的吧。我只要选择相信他就好了。 ?亚连~路西菲尼亚王宫内“天国庭院”~ 咔……咚……咔。 钟声响了三次。是点心时间了。 最近天黑得很早,虽然只是下午三点,却已经能看到夕阳了。 将白天与黑夜紧紧相连的布满夕阳的天空看起来一片鲜红。 “简直就像是世界末日的天空呢。” 一边吃着蛋糕,莉莉安娜一边这样说道。 (亚连,我告诉你一件事。这个国家……路西菲尼亚很快就会灭亡了。) 我忽然想起了艾尔露卡离开前所说的话。 齿轮开始旋转了……她如此说道。也就是说,这个命运是无法改变的吧? 我已经搞不清楚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 因为我的双胞胎姐姐,无数人失去了生命。 战争还在继续,国家日益荒芜。 不知道哪一天就会遭到报应吧。 然而,即使如此,我还是发誓要守护地。守护可怜的、孤独的莉莉安娜。 …………诶? 孤独的,是她吗? 还是……我呢? ?洁尔美诺~路西菲尼亚王国“酒吧”~ 和往常一样的酒吧。 但是并没有喝酒。 而且酒吧里比平日热闹得多。 两个男人打开门走了进来。那是之前自称为亚雷拉和萨斯克的佣兵。仍然是一副卑劣的笑容,肆无忌惮地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嘿嘿,我们又来了……怎么,今天人很多嘛。算了,喂,萨斯克,喝酒!” “是,大哥……喂女人!给我们拿酒来!” 看着这两人,酒吧的女招待慌忙端来了酒。 很快,两人就有一些醉意了,更加无所顾忌起来。 萨斯克开始去摸端酒的女招待的身体。 “大姐的屁股不错嘛,很大,我喜欢。” “请、请住手……” 女孩吓得浑身发抖。 “什么‘请住手’啊?这时你应该说‘求大爷多摸一会儿’才对!啊哈哈!” 亚雷拉大声笑道。而可怜的女孩只能蜷缩成一团。 就在萨斯克的手开始向女孩的胸部移动时—一 “到此为止了。” 附近的约克一把抓住了萨斯克的手腕。 “你、你这家伙……做什么!” 约克毫不犹豫地给了他的脸一拳,将其打飞了。 “混、混账!” 亚雷拉也站了起来,而附近的我立刻抓起一个酒瓶向他丢去。 酒瓶漂亮地命中了他的额头。 我走到倒下的亚雷拉身边,一脚踩上了他的肚子。 “呜!你、你们这些家伙,别以为对我们做这种事可以轻易了结……” “砰。” 我无视他的话,压在他身上直接给了他的脸一记铁拳。 脸顿时肿起一大块的亚雷拉立刻哭着哀求道: “请、请住手……” “什么‘请住手’啊?这时候你应该说‘求大爷多揍几拳,才对哦!” 砰!砰!咚! 连续痛殴。 “混、混账!放开我大哥!” 不知什么时候溜出酒吧的萨斯克带着帮手回来了。包括他在内一共六人,全部都是佣兵。 “我拒绝哦。” 我充耳不闻地继续痛揍亚雷拉。 “混、混账!我们有六个人,你们就两个,你以为自己有胜算吗!” 萨斯克大叫道。 我站了起来,斜睨着佣兵们,说道: “我们可不是只有两个人。” 随着我的话,酒吧里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将佣兵们围住了。 “怎、怎么回事……”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我们的同伴。” 酒吧外的米勒涅广场也聚集了无数人。而酒吧里的人们都走了出去。 “这几个家伙怎么处理。” 马克指了指被捆起来的佣兵们。 “绑在一起丢进河里。” 我站在人群之前,扬起了剑。 欢呼声响起。 “各位!时机来临了!” 随着我的呼喊,欢呼声更大了。 “我们一直在痛苦中生活!被贵族们压迫!被那个可恶的王女肆意践踏!然而,这一切都会在今天结束!今天,是一切的终结,也是一切的开始!各位!你们有战斗的勇气吗?!” “哦哦哦——!” “你们的盾,为谁而举?!” “为了保护最爱的家人!” “你们的铠甲,为谁而穿?!” “为了保护这个国家真正的和平!” “你们的剑,为谁而鸣!” “为了讨伐恶之少女!!” “上吧!同胞们!革命的时刻来临了!”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一!!” 无以伦比的巨大欢呼。 然后…… 革命,开始了。 第二节——愿望的终点—— ?亚连~路西菲尼亚王宫内“音之间”~ 崩坏,开始了。 王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骚乱。 “你说民众正在进攻?!” “罗尔德、洛拉姆两市正在战斗中!而革命军似乎是由贫民阶级的市民为中心构成的。” “首谋者是个穿着红色铠甲的女剑士!目前还弄不清楚她的真实身份。” “路西菲尼亚护卫军在洛拉姆陷入了苦战,需要援军!” 大臣与王宫成员都陷入了混乱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他们大多都是在安妮女王和莉莉安娜政权……也就是这个国家最为强大的时候任职的,虽然已经习惯了进攻别国,却根本没有对应进攻的经验。 我今天也躲在音之间门外偷听事情进展。 “你在做什么,亚连?” 我回头一看,只见背后站着宰相米尼斯。 “你胆子还真大,居然敢偷听。如果不是有王家血脉的话,我一定将你拉出去斩了。” “失礼了……您的伤没事了吗?” “……哼。” 米尼斯无视了我的问题,径直走进了音之间。不过他步伐僵硬,而且面色苍自,看起来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但是—— “冷静一点!真是的,都慌成这样成何体统。” 米尼斯的怒喝让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找听说了大致状况。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革命军大多是贫民阶级的人,而中上层的市民还没有妄动……而且士兵的数量也是我们这边具有压倒性的优势!罗尔德的防守就交给佣兵,至于洛拉姆就交给正规军负责。此外,让正往艾尔菲哥特进军的军队立刻返回!只要他们赶回来的话,这种程度的叛乱根本不足为惧。” 米尼斯明确的分析和指示让众人顿时回过神来,随即按照他的指示各自行动起来。 而我站在门外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米尼斯瞥了我的方向一眼。 “……哼。” 然后再次无视了我,回到了房间里。 虽然现在才想起来似乎是有点愚蠢,但米尼斯的确是先代国王阿尔斯时代就在任的古老大臣之一。不愧是旧臣呢。 “会议结束了?” 莉莉安娜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喂,亚连,今天的点心是什么?” 在民众发生暴动一周之后。 原本以为会被很快镇压的革命却出乎了米尼斯的预料。 “为什么!为什么艾尔菲哥特的军队还没有回来!” “据报告是从艾尔菲哥特撤退的军队遭到了当地民众的袭击。” “那种程度的骚扰应该立刻处理掉啊!” “不好了!洛拉姆的商人们也参加了革命军!” “你说什么……该不会……吉尔·福里吉斯带头的吧!马上给我找到并逮捕吉尔!这次绝不饶恕他!一旦逮捕就立即处死!” “罗尔德的确陷入苦战!” “罗尔德——佣兵负责的地方吗?!付给他们那么高的价钱,他们究竟在于什么啊!” “不过我们毕竟是寡不敌众……” “……没办法了。紧急召回驻守在南方和东方,雷塔萨恩要塞和巴伯尔沙漠地带的军队!立刻快马传命!还有……对了,玛隆!立刻派使者前往玛隆!请求援军!我们之前援助了玛隆不少金钱,目前这种情况它也许会出手的……理应出手!” 米尼斯的表情援军难掩焦躁。这一命令,感觉就像是在祈祷一样。 “如果告诉凯尔哥哥的话,他应该立刻就会来帮我们的吧。哥哥不会舍弃我的,所以放心吧。” 与面色惨白的大臣们相反的是,莉莉安娜却是一脸笑意。 远处传来了钟声。我连忙走近她身边。 “莉莉安娜殿下,点心时间到了。今天的点心是……” “嗯?啊,是吗。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没食欲呢?不吃了。” 一周之后。 “洛拉姆陷落了!吉尔·福里吉斯也已经逃亡到国外了。” “在艾尔菲哥特的军队现在还在与当地的反动军苦战!没办法赶回来!” “雷塔萨恩要塞和巴伯尔沙漠地带的边境兵在返回途中遭到夜袭……损失惨重!” “报告!罗尔德又有不明身份的军团参加了革命军!似乎与袭击雷塔萨恩要塞和巴伯尔军的是同一支队伍!佣兵军队也即将崩溃了!” “玛隆呢!玛隆那边的回复呢!” “使者刚赶回来……说是玛隆拒绝出兵支援。” “啊啊啊啊啊!” 米尼斯面色惨白地冲出了音之间。摇摇欲坠的身影像是立刻就要倒下了。 “凯尔哥哥……为什么……” 莉莉安娜的手颤抖起来。 又过了一周。 “罗尔德佣兵全灭!卡斯特·贝诺姆正在往王宫撤退。” “革命军正往王宫逼近!” “将残留的士兵聚集到王宫前!元论如何也要制止他们!” “报、报告!瓦顿、布雷纳两位大臣往国外逃亡了!其他的贵族们也一个接一个地踏上了亡命之路!” “士兵中也开始有人投降或是逃走!已经不行了……” “呜……呜哇啊啊啊!” 在听到接踵而来的噩耗后,米尼斯终于忍不住号哭起来。 “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爸爸……我应该怎么做……” “清醒一点!米尼斯宰相!你爸爸早就去世了……”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了啊啊啊啊啊!” 在其他大臣的提醒中回过神来的米尼斯怒吼道。 而莉莉安娜的身影早已经不在音之间了。 ?洁尔美诺~路西菲尼亚王国“王宫正门”前~ 终于,终于来到了这里。 在打倒了王宫前的路西菲尼亚军之后,我们的革命军终于在王宫正门集合了。 至今为止的道路,绝对称不上是一帆风顺。无数的同伴受伤,倒下了。 “最后是王宫。攻陷这里的话,一切就结束了。” 我身旁的卡契斯说道。他左腕已经负伤了。 “是啊。不过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没能在艾尔菲哥特的军队回来之前划下句号的话。” 现在,米奈杰正带领着艾尔菲哥特当地的人民抵抗准备折返的路西菲尼亚军。不过兵力悬殊,应该很快就会被镇压下去了睡。 实际上,我们也是如履薄冰。一旦有任何一个齿轮出错,那就会全军覆没。我们进行的就是这样的战斗。 “玛隆方面没有派出援兵真是太幸运了。” 我特意以能够让卡契斯听到的音量说道: “……你这家伙还真是坏心眼呢。” 卡契斯按住了受伤的左腕。 “伤没事吧?” “啊,还没到不能战斗的地步。……不过贝诺姆佣兵团还真是意料之外的强敌啊。尤其是团长卡斯特·贝诺姆,简直就像是怪物。” 我和约克、塞卡一起在洛拉姆战斗,虽然塞卡受了重伤,但得到了以商人为首的中产阶级的帮助,总算是取得了胜利。 而罗尔德方面则是由卡契斯和他所率领的假面兵团还有马克,与佣兵团战斗。虽然最后让贝诺姆逃走了,但总算是获胜了。不过…… “马克的事……我很抱歉。” 卡契斯对我低下了头。 “你没必要道歉,战争就是这样。” “卡斯特·贝诺姆……是个强得让人恐惧的男人。如果不是马克舍身相救的话,现在我也没办法站在这里了。” 马克替他挡住了卡斯特刺来的剑。身为牧师之子的他比起自己的性命,更优先他人。他就是这么温柔的男人。 “那家伙……卡斯特应该在王宫里。虽然他在与和我马克的战斗中也有受伤……但是,洁尔美诺,你还是要小心。最好不要和他正面交锋。” 这时,约克穿过人群走来。 “洁尔美诺,所有人都集合了。” “是吗……塞卡的情况怎么样了,约克?” “勉强捡回了一条命……不过不可能再战斗了。最好送她回家。” “约克……对不起,让你如此重要的……” “别在意,那家伙在参加反抗运动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没能阻止事情的发生是我的责任……好了走吧,去打倒恶之少女。无论是要哭还是要笑,都等那之后再说吧!” 我站在革命军,站在民众面前。 “哦哦哦——!” “上吧洁尔美诺!只差一步了!” “打碎恶之政权——!!” 走吧。各位。 这是最后的战斗了。 我扬起了剑。 ?亚连~路西菲尼亚王宫内“佣人室”~ “……开始了呢。” 窗外传来了骚乱的声音。听到后,玛丽亚姆低声道。 佣人室里只有我和玛丽亚姆两个人。其他佣人已经逃走了。奈伊和夏尔蒂特也是。 “奈伊那孩子,逃走之前居然连一句话也没对我说……果然只是养女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 “亚连,你也是。现在还有时间,要逃的话就趁现在了。” “我早就说过了。就像那时对艾尔露卡大人说的一样……我要守护莉莉安娜殿下。” 玛丽亚姆长叹了一口气。 “玛丽亚姆大人……您打算怎么办?” “我会战斗到最后哦……虽然并不想死,但至少想尽可能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玛丽亚姆从架子上取出了一个类似小刀的东西。 “至少让他们见识一下……三英雄的勇气。再见了亚连……亚连王子。希望我们还可以活着再见。” 玛丽亚姆离开了房间。 玛丽亚姆……严厉,却又温柔的人。如果我母亲还活着的话,一定就像她一样吧? “亚连,你还活着啊。” 随后进入佣人室的,是卡斯特。 “我们战败了。” 卡斯特透过窗户窥探着外面的情形,说道。 他究竟有什么事? “之前受了你不少关照,所以是来向你道别的。” “……你打算逃走吗?” “别露出那么恐怖的表情嘛。我毕竟只是个佣兵而已,当然没道理为这个国家卖命了。请转告王女,说我就不收钱了。” 我从架子上拿出了一袋金币丢到卡斯特怀里,这是我至今为止在王宫工作的全部积蓄。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用来雇佣你。请你保护王宫……保护莉莉安娜殿下直到最后一刻!” “你没听到我的话吗?我不要钱了。而且只是召使的你为什么会做到这个地步……” “因为王女……莉莉安娜是我双胞胎的姐姐。” 漫长的沉默。 卡斯特看着我的脸… 第61章 恶之少女.无礼之徒 第62章 恶之少女.真正的恶 ——真正的恶?—— ?恶之少女~路西菲尼亚王宫的地下牢房~ 醒来时,只有我一个人。 这里是什么地方? 啊,对了,这里是牢房。 牢房里如同被涂黑了一般,被黑暗所笼罩。 我再次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处境。作为王女的我被抓捕,并被关在了王宫的地下牢房里。 这个牢房非常暗。 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都听不见。 我讨厌黑暗。这让我有一种精神和肉体都将被吞噬的错觉。 身上穿的还是被抓时所穿的王女服。 也许只能这样等着作为“恶之少女”所应得的审判吧。 虽然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但是…… 我一个人在黑暗之中颤抖着。 ?洁尔美诺~于路西菲尼亚王宫内的音之间~ “开会的话,在镜之间开就好了,干嘛要跑到这来?” 虽说原来是士兵,但因身份低下一直没有机会进入王宫的约克一脸好奇地四处看着。 “那里也太宽敞了吧。” 和他一样,我也一边东张西望着一边这样说道。虽然这些景色前几天战争的时候已经看过一次,但这样平静下来放眼望去,还是不得不为它的奢华而惊叹。虽然父亲是亲卫队长,但因士兵的家人无故禁止出入王宫,所以我迄今为止还没看过王宫是什么样子。 如果没有这场革命的话,也许我这一生都不会看见这样的景色吧。 自革命军占领王宫以来已经过去五天了。国内的混乱也逐渐平定了下来。因此,为了讨论革命的后续事宜及今后的应策方针,我们决定在这里召开主要成员会议。 出席人员有我、约克、米奈杰及一些革命军代表。塞卡和夏尔蒂特则因为伤口还没有痊愈而缺席。 在玛隆逃亡中的吉尔·福里吉斯也来了。这次的革命如果没有他的协助,是不会成功的。我向着在侍从的伴随下走过来的他点头致意。 “啊,洁尔美诺小姐,这次真是恭喜了。” 吉尔微微举起手笑着说道。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就想过,这样的人,怎么都看不出他竟然是一个狡猾的商人。 “谢谢。多亏了吉尔先生,我们才能取得这场胜利。不仅仅是物资的援助,还帮我们说服中层阶级市民……” “哪里哪里,这次的胜利完全是靠各位出色的决断力。我只不过是帮了点小忙而已。而且,反正已经骑虎难下了,还不如趁机大干一场试试看。虽然用了不少钱,不过今后我会收回来的。” 吉尔愉快地微笑着,绕过圆桌,正好坐到了我的对面。不一会儿,艾尔菲哥特王的身影也出现了。来自‘路西菲尼亚的蛮横无理地侵犯终于结束,他总算是松了口气吧。然而这次战争带给艾尔菲哥特王国的损害也相当巨大。要想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恐怕要几年,不,是几十年的时间吧。 然后……是担任此次会议决策人的男子。 确认出席人员都到齐了之后,我对他说道: “那么就开始吧,玛隆王。” 坐在上座的是和我们一起战斗的面具男——卡契斯。而现在以本来面目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他,真实身份则是玛隆王——凯尔。 在他露出真面目的时候,我因为之前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所以没有特别吃惊。但是对其他人来说这无异于惊天大雷,大家全都一脸吃惊的表情。一向讲话粗鲁的约克开始用起了蹩脚的敬语,甚至连还在治疗中的塞卡都开始在病床上化起了妆。 “大家好,很感谢大家今天能够聚集于此。首先是革命军的诸位,对于此次战争的胜利,我衷心地表示祝贺。” 凯尔说着开场白。自己明明就是革命军的核心要员,还真好意思说出口。 “你不带面具没问题吗?卡契斯。” 我挖苦他说道,他脸上的表情现出一点点尴尬。 “已经没有必要继续隐藏我的身份了。老实说,我已经做好了被剥夺王位的觉悟……但是母后已经发出了正式许可,虽然是附有条件的。” “条件?” “这个稍后再说。首先关于路西菲尼亚的残存兵力……” 会议由现状报告开始。路西菲尼亚的主要大臣及官员,都已经出逃的出逃,被捕的被捕,被杀的被杀。 “残留在艾尔菲哥特的路西菲尼亚军也已经随着王宫的陷落而宣告投降,现在被收容在艾尔菲哥特的监狱里。” 艾尔菲哥特王这样报告道。 “我想他们本身也并不希望发生战争,所以希望您能够宽大处理。” “我知道了,米奈杰阁下。我也不希望再招致一些无谓的怨恨。” 艾尔菲哥特王这样答道,可是,我想他的内心一定很复杂吧。路西菲尼亚兵屠杀了他们国家大量的民众(尤其是女性)。原本来讲,一定是想将俘虏全部处死以平民愤的,如果就这样放过那些俘虏的话,国民那里也不好交代。 然而,他原本就是个彻底的和平主义者,而现在他也依然决定将这种信念贯彻到底。 佣兵团也因为卡斯特·贝诺姆的死而解散了。虽然街上尚有一些还在闹事的地痞无赖,但相信他们很快就会被玛隆兵所镇压。 总之,可以认为这方面不存在任何抵抗。 “之后的问题仍然是……” “三英雄吧。” 既是路西菲尼亚的超能力者,又是他们最高战力的三英雄——艾尔露卡和玛丽亚姆。她们的强大我在战争之中就直接地体会到了。如果她们召集那些逃亡兵举兵开战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艾尔露卡的话,我倒是觉得没有问题。” 另外感到意外的是,发言的竟是吉尔。 艾尔露卡目前好像是藏匿在吉尔那儿。虽然吉尔没有说明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但是应该是从她的态度来看,不存在反抗的可能性吧。 艾尔露卡原本就已经被路西菲尼亚流放,事到如今再参与这件事的可能性确实很低。 凯尔继续说道。 “那么,接下来关于……” “依旧下落不明吧?” 他说的是从夏尔蒂特手下败走的玛丽亚姆。 “啊,那个啊……昨天有人在庭院的角落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 “现在这个王宫的警备临时由我们玛隆兵来进行。这个大家都知道吧。” “是的……” “其中的一个士兵在巡逻时发现了她的尸体。” “难道是因为和夏尔蒂特战斗时所受的伤么……” “不是的。在她的后背上发现了疑似用刀所刺出的伤口,而夏尔蒂特并不用刀吧。” “确实是。” “我猜想可能是从战场上逃出来之后被革命军的人发现,然后被杀掉了。作为三英雄的玛丽亚姆,最后竟然如此收场,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给玛丽亚姆最后一击的那位勇士已经知道是谁了么?” “还没有……” “我这边也没有接到这样的报告。” “这个还好啦。不管怎么说路西菲尼亚军是没有一点反抗的力量了。” 也就是说革命的胜利是我们的了么…… “接下来,关于路西菲尼亚王国今后的安排……” 这里刚才所说的“条件”就明确了。 “路西菲尼亚王国今后将归入到玛隆国的统治下。” “……!开什么玩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于凯尔的提案,约克站起来大声咆哮道。 “等一下,约克,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听我说完。” “我冷静得下来才有鬼!我们可并不是为了玛隆而战的。” 凯尔想要安抚约克,可约克却似乎什么都听不进去。 确实,约克的愤怒理所应当。他的提案实在过于唐突。但是凯尔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是有什么想法吧,生来就是‘统治者’的想法,是我们这些普通市民没办法理解的吧。 “约克,先冷静下来听他把话说完,反对的话过会儿也不晚。” 听到我的制止,约克面色不善地坐了下来。 “如果这个国家由革命军来领导的话,那么我想问一下,你们当中谁有过从政经验?……没有吧。以农民阶级为首而形成革命军的你们,究竟要怎样来重整一个国家呢?” 凯尔似教导一样平静地问道。根本都不用考虑,答案是否定的。即使这样,约克也不肯善罢甘休。 “……洁尔美诺和米奈杰都很聪明啊。” “光靠聪明是没办法从政的。必须是那种有专业知识,并且经验丰富的人才行。总不能将现在抓到的那些大臣再编制到新政府里面去吧,如果这样的话你们会愿意吗?” “噢……这个啊,确实……” “艾尔菲哥特王国也已经为了自己国家的重整而分身乏术了吧。……你们不用如此防范,我完全没有要夺取路西菲尼亚的想法。所谓的统治下也不过是在其安定下来前,由我国来做一定的辅佐罢了。当然新政府一定会请各位革命军参加。” 也许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约克抱着肩膀沉默着。将这种态度视为默认的凯尔又看向房间中的各人,确认大家是否有异议。 结论是大家一致同意了凯尔的提案。 条件是约克和米奈杰要就任新政权的要职。虽然也邀请了我,不过我回绝了。 “身为革命军的首领却没有任何奖赏,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虽然约克看上去很不满,但是我当时的目的只是为了改变路西菲尼亚。绝不是为了自己的出人头地才参与这场战争的。 “虽然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但是为了路西菲尼亚能够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今后我也会继续努力的。” 凯尔一脸遗憾地看着我。今天出席会议的这些人名义上还是处于同一立场的。 所以我这样说可能会招致大家的反感,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即使如此,有人能这么为我着想,老实说我还是很高兴的,只是我不会改变我的初衷。 我看着他的脸,突然笑了出来。 “……怎么,有什么奇怪的么?” “不是,你刚刚说自己时用的是‘私’,可是之前戴面具时明明一直都用‘俺’的。” “……别戏弄我了。” 我莞尔一笑,他闹别扭似的错开了视线。年轻的玛隆王还是很有戏弄价值的嘛。我突然想起我那下落不明的义弟。虽然不怎么招人喜欢,不过戏弄起来也挺好玩的,是个可爱的孩子。 “那么,最后关于被捕的女王莉莉安娜……洁尔美诺你见过她了么?” “还没有。眼睛上的绷带昨天才取下来。” 据医生所说,我的眼睛没有任何后遗症,幸运地痊愈了。 现在视野也没有任何影响。 “是么……那么关于对王女的处置……” “这个都没有必要讨论吧。” 是的,想想这次革命的意义,就应该完全明白要怎么处置王女了。 “是啊,那么……” 凯尔停顿了一下呼吸,宣布道: “王女的行刑将于两天后的下午三时在米勒涅广场执行。——公开处刑。” ?恶之少女~路西菲尼亚王宫内的地下牢房~ 时间过去了多久呢。 这个地下牢房连莱文大教堂的钟声都听不到。天花板上有个格子窗,从前阳光是可以从那里射进来的吧。可惜现在那个窗子已经被木板钉死,无法看见外面的景色了。 但是,偶尔透过那个木板可以隐约听到外面传来飘渺的歌声,似乎还是童声。声音非常模糊飘渺,如同是我的幻觉一般。我想也许是哪家的孩子一边在王宫周围玩,一边嘴里哼着歌吧。 唱歌啊……米迦埃拉的歌声真的很棒。这样说来,“恶之少女”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唱唱歌,莱昂阿尔特和洁尔美诺在喝酒的时候也会唱一些跑调的歌。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在唱歌了。是小时候母后经常唱给我听的摇篮曲。 唱歌真的很好,可以让人忘却所有的不安。就这样一直唱下去吧。 “喂!吵死了!给我安静点!” 看守的士兵将煤油灯照向这边,大声地怒吼着。我没理会他,继续唱着。 “……切。” 看守的士兵虽然不满地直咂嘴,但是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应该是玛隆国的士兵吧。 我知道在玛隆国是禁止对犯人施以暴行及拷问的。 喀嚓……喀嚓…… 不知从哪传来了新的声音。这是脚步声。是有人到这个地下牢房来了吧,是看守人员换班的时间吧。 “看守员,你辛苦了。她情况怎么样?” 下来的人对看守人员说道。听起来是个女性。不知为什么,听到她的声音后我慢慢平静了下来。 “报告,她一直很老实,虽然刚进来的时候经常大吵大闹。” “是么……可能是已经死心了吧。” 当初大吵大闹并不是想要逃出去,只是觉得要是“恶之少女”的话一定会这么做。 “对不起,能不能让我和她单独谈谈?” 那位女性向那位看守的士兵拜托道。 “可是……” “拜托了!不管怎样,我都想和她单独谈谈。” “……我知道了。不过请一定要小心。并且千万不要打开牢房的门。” 哒哒哒,与刚才不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好像是看守的士兵上台阶离去了。 “初次见面,王女殿下。终于见到你了。” 隔着铁栏站在牢房前的女性这样说道。虽然很暗,看不太清楚,不过她好像穿着一副鲜红的铠甲。听说革命军的领导就是穿着红色铠甲的女剑士。原来她就是这次革命的主谋者啊。 ……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 “我是革命军的领导——洁尔美诺·阿巴多尼亚。王女你的行刑日已经定下来了,所以我特地来通知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真是杰作啊。太好笑了。她刚刚说什么来着?行刑日定下来了? 不是这个。是她的名字。“洁尔美诺·阿巴多尼亚”。哈哈,我知道这个名字啊。 “你在笑什么?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变得不正常了?” 我站起身走近铁栏,以便可以看清楚她的脸。没错,她是莱昂哈尔特的女儿——洁尔美诺。 “行刑定在两日后的下午三时于米勒涅广场执行。到行刑之前的时间,你可以向神忏悔一下自己的罪行。” 洁尔美诺好像还没有察觉到我真正的身份。看来我的化装技巧还不错嘛,我忍不住在心中自夸起来。 “你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么?那你可以走了。本宫累了。” 我这样说着,想要回到里面去。 然而就在这时—— “……等一下!” 洁尔美诺叫住了我。我回过头,看见她眼中的动摇不断地氤氲开来。 “……请等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 她终于察觉到了么。即便如此,我——仆也不会说出我真正的身份的。 “你在说什么呢?将本宫关进这种肮脏地方的,不正是你们么。” “开什么玩笑!亚连,你是亚连吧!为什么……?” “真是个很吵的女人啊……我说你是不是被胜利的美酒醉昏了头脑啊。” “亚连·阿巴多尼亚!三英雄之一的莱昂哈尔特的儿子,也是我唯一的弟弟……是你吧?” 她的眼眶中浮现出泪水,已经没办法再继续伪装下去了。 “……好久不见了啊,洁尔美诺。” “……亚连!”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了,那就没办法了。我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洁尔美诺。 ?亚连~五天前,路西菲尼亚王宫内莉莉安娜的房间~ “哈哈,亚连。没想到这身衣服很适合你嘛。” 莉莉安娜穿着身为仆人的我的衣服,用戏弄的语气说道。 是我拜托她,彼此换穿对方衣服的。现在我穿着莉莉安娜的衣服,梳着和她相同的发型。 “这样看来,亚连和我真的好像啊……” 是的,我们确实非常像。 “而且,亚连的衣服虽然看上去很寒酸,但穿上后却很舒服。”确实,仆人的衣服比王女的衣服要更轻便舒服。 因此…… “你穿这身衣服的话,应该就能够顺利从王宫中逃出去了。” 听到我说的话,莉莉安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亚连。” “莉莉安娜,你穿着这身衣服从暖炉的通道里面逃出去,你的马——约瑟芬会在外面等着你,你骑着它跑得远远的,跑到革命军找不到的地方。” “你少胡说八道!如果被他们知道我不在王宫的话,他们一定会加派人手进行搜索的,怎么可能逃得掉呢。” “没关系,没关系的。” 我像是为了炫耀自己穿着王女服的样子似的,提着裙摆转了一圈。 “主女殿下不是在这里么。” 对,由我装扮成王女留在这里做诱饵。只要抓住王女,革命军是不会特意去搜索区区一个仆人的。 “怎么能这样呢,不行!绝对不行!不管怎么像,毕竟是不一样的人,一定很快就会暴露的。” 我轻轻地抱住莉莉安娜。 虽然我们性别不同,但体格上的差距却很小。只是你的身体要远比我的纤细瘦弱得多。而且……还很温暖。 “没关系的,我不是外人。我们是双胞胎,是双胞胎姐弟啊。别人一定认不出来的。” “哈……?” “你已经不记得了吧。但是我却一直没有忘记你。在被莱昂哈尔特领回去的时候,在剑术修行的时候,以及作为仆人第一次来王宫的时候,一直,一直……” 莉莉安娜一脸迷茫,像是没有办法理解我所说的话。 “为什么……?如果那样做的话,亚连,你会死的吧?会被杀掉的吧?为什么,为什么亚连……” “莉莉安娜……你是个坏孩子。但是……如果你是坏孩子的话,那么我也流着和你一样的血。如果你是‘恶之少女’的话,那么我就是‘恶之仆人’。因此没关系的。我会代替你留在这里,而你则要代替我好好地活着……” “……不要……我不要,亚连……” 莉莉安娜一边抽泣着,_边说道。 “这样不行哦,莉莉安娜。坚强的女孩子是不可以哭的。啊,对了,没关系了,因为你已经不再是‘恶之少女’了。” 我放开莉莉安娜,向房间外走去并关上了门。 “……等一下,亚连!” 莉莉安娜想要打开门,却无法打开。因为我在外面将房门锁上了。 “你知道吗?莉莉安娜。门上面有个小机关,可以使房门没办法从里面打开。小时候,每当我们闯祸时,母后为了教训我们,总是将我们关在这,在取得原谅之前。我们两个就在这儿抱在一起哭……” 房门的里面传来了莉莉安娜的声音。 “……不记得了,我都不记得了。所以,亚连,你别走。留下来告诉我,告诉我以前的事……” “……再见了,莉莉安娜。我走了,你也快点从通道里逃出去吧。” 我离开了房门,向远处走去。 “等一下!别走……” 莉莉安娜的喊叫声伴随着拼命敲打房门的声音微弱地传了过来。 “求你,别留下我一个人……” 没事的,没事的。我是“恶之少女”啊,是个坚强的女孩。因此…… 我是绝不会哭泣的。 ?恶之少女·亚连~再次回到路西菲尼亚王宫内的地下牢~ “你竟然和王女是双胞胎……” 听我说完这些之后,洁尔美诺吃惊地说不出话来。这也难怪,连知道事情真相的父亲都没有告诉她,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的那种失望的感觉一定给了她很大的冲击吧。 在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洁尔美诺再次开口说道。 “……你等一下,我马上去把这件事情告诉大家,让他们把你从牢里放出去。” 洁尔美诺这样说着,就要向楼梯走去。 “把我从牢里放出去?为什么?” “这还用说么。你又不是王女,只是一个仆人而已。跟大家说了之后,一定很快就会……” “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啊。身为革命军的领导,怎么能如此感情用事呢。” “……你也没变,还是一样不招人喜欢,喜欢讽刺人……” 不招人喜欢……么。 “小时候,洁尔美诺也这样说过。” “嗯,那好像是你刚刚被领到我家的时候吧。那时的你,把周围的所有人都当成敌人,看都不看我一眼。” “……” “当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是那个样子。但是现在知道了。那时你受尽利用,并被卷进了政治纷争里……但是亚连,在之后的日子里,你的态度稍微有些转变了。” “不,什么都没有变。” “是么?对了,你还记得吗?夏尔蒂特被盗匪抓住后,我们去救她时的事情。” “……好像有这么回事吧。” “那时,大人们都认为夏尔蒂特一定已经被杀,并放弃救援了。但我不相信,一个人跑到谜一般的森林里去救人,结果也被那帮匪盗给抓住了。当时如果不是亚连你去救我的话,我想我当时就会被杀了吧。” 是的,确实是有这么回事。但那不也过是过去的回忆罢了。 “总之,你绝对不会是什么坏人的。所以也没理由被杀。你等等,我马上就去……” “你是想说‘想办法让他们放你出去’吗?我认为那是不可能的。” 我这样说完之后,洁尔美诺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 “玛隆的国王是凯尔吧。他之前来过这里……据说是他决定将我作为王女进行处决的。” 凯尔·玛隆……他也马上就认出了我的真实身份。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莉莉安娜的前未婚夫啊,被他察觉到也不足为奇。但是作为一国之王,在得知王女是假的之后,他首先考虑的是会不会使国内发生混乱。终于要走向尾声的革命,如若重来一遍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在政治上抱有消极主义的凯尔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正是这样的他,拒绝了莉莉安娜的求婚,毅然决然的加入到了革命军的队伍,做出了让玛隆国民无比震惊的举动。 “……我还是没有办法理解!” “而且……我对他说,他喜欢的人——米迦埃拉,是我杀的。” 洁尔美诺吃惊地张口结舌。她像是无法置信一样追问我道: “你……真的这样对他说?” “是啊,不管事实如何,我这样说了之后,凯尔那家伙马上陷入狂怒之中,开始狠狠地殴打我的脸。……真是的,玛隆国的法律明明禁止对俘虏施以暴力的。洁尔美诺,你还是劝他以后注意点吧。” “亚连……!” “真是,有那样一个被个人感情冲昏头脑的统治者,玛隆国的前景还真是堪忧啊。……哈哈,这确实像是路西菲尼亚的王女会说的话。” 洁尔美诺陷入了沉思之中。两个人都安静下来之后,才发现这个牢房还真的是非常安静。还是可以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传来的飘渺的歌声。 “我还是觉得……这样很奇怪!” 洁尔美诺跑进作为看守人休息室的房间,又马上跑了回来。右手握着牢房的钥匙。 “亚连……逃走吧。我们两个人一起逃吧,逃到远方去!” “你是革命军的首领吧,如果做出这种事的话……” “别说这些了!没关系的,你和我两个人的话,一定可以从这里逃出去的。啊,对了,等我们安定下来之后,我们再把夏尔蒂特也叫过去。她一定会理解我们的。我们三个就可以像以前一样,一起快乐地生活了!……虽然父亲他已经不在了。” 洁尔美诺喋喋不休地说着,眼中又浮现出泪花。 不可能的,洁尔美诺。已经不可能了。 也许在你心中我还是以前的我吧。 但是,实际上…… 一切都已经变了。 “……洁尔美诺。你现在穿着的铠甲,是父亲的那副吗?” 我指着她穿着的铠甲问道。 “……?啊,是的。因为我穿着不合身,后来拿到锻冶屋找夏尔蒂特的老爹帮我稍微修改了一下。” “是么……不愧是老爹啊。改得真不错。和我作战时留在肩上徽章上的划伤也修好了吗?” “……哈?” 洁尔美诺好像要花些时间才能理解我所说的话。 “我是说……父亲不是被杀害了么。身为三英雄的莱昂哈尔特·阿巴多尼亚被人暗杀了。你有想过凶手是谁么?”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对洁尔美诺说道。 “那是王女……” “莉莉安娜么。你真的认为一个瘦弱的王女能够杀得了莱昂哈尔德吗?” “……” “啊。我知道了。洁尔美诺。你之所以掀起革命也是出于这个理由吧。哈哈,还真是讽刺啊。亏你还打着为了正义,为了和平而战的旗号,我说的没错吧。” “……不是的,我……” “这不是革命是复仇,你只是为了复仇而利用民众!” “……不是的……” “不是才怪呢。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这场革命中有多少人受伤,又有多少人死去了啊。虽然大家都把你当做英雄看待,但是在我看来你和莉莉安娜根本没什么不同!都是为了自己的欲望而利用民众。如果莉莉安娜是‘恶之少女’的话,那么你也跑不了!” “不要再说了……” “你放心吧。洁尔美诺。我是‘恶之少女’的同伴。因此我一定会协助你的,协助你复仇。虽然王女逃跑了,但是没关系。因为……” “求你了……不要再说了……亚连!” “因为,你的仇人……杀死你父亲的人就是站在你面前的我。” 洁尔美诺的叫喊声在地下牢房里回响着。 外面的歌声已经听不到了。 ?洁尔美诺~于路西菲尼亚国的米勒涅广场~ 爸爸,你现在在天国还好么? 我想是爸爸的话,在那边也一定终日饮酒吧。 玛丽亚姆和亲卫队的人也都去了那边,所以你们现在一定在举行宴会吧。 这边正好相反,人们都一个个地离去了。越来越寂寞。 爸爸,我现在在米勒涅广场上。就是你经常去的那家酒吧前面的广场。 我想爸爸一定也知道吧。在路西菲尼亚这个国家里,有个暴虐无道的王女。 这个王女明天即将迎来十五岁的生日。 但是,她今天就要在这个米勒涅广场上被处决。在断头台上将她的头砍下来。不过这也算她罪有应得,谁叫她做了那么多坏事呢。 米勒涅广场上聚集了很多人,大家都来看王女最后的下场。 王女站在设置在广场上的处刑台上,周围充斥着对王女的谩骂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王女做了太多坏事了。 广场的一角好像发生了什么骚动。一个女孩子一边喊叫着一边大闹着。仔细看才知道原来竟是我的朋友。爸爸也认识的。她一定是察觉到了吧。处刑台上女王的真正身份。希望她不要闹得太过分,又破坏了什么东西才好。 但是啊,夏尔蒂特,这么做已经没用了。因为那个孩子是个坏孩子。 但是…… 告诉我。 告诉我,爸爸。 所谓的‘恶’,指的到底是什么呢? ?亚连~路西菲尼亚国的米勒涅广场~ 处刑台的下面,传来很多人的骂声。 那些骂声都是对着我,不,正确来说是对着莉莉安娜而发出的。他们的眼中充满憎恨,毫不掩饰的表露出自己的敌意。 啊,莉莉安娜,你的周围怎么都是敌人呢。你果然只是孤单一人。 但是,你放心吧。我会守护你的。即使这个国家已经不再属于你。 但是只要你能够在某个地方欢笑就足够了。 抬起头,看见了头顶上湛蓝的天空与巨大的刀刃。我被接着趴了下来,头和手臂被固定在断头台上。 “马上就到时间了。当莱文大教堂的钟声敲响三次的时候,就是行刑的时间了。” 处刑人这样说道。是么,在这个断头台上将我处决么。 用这个巨大的刀刃将我的头…… 我不要。 我不想死。 为什么?为什么我必须得死呢?我不要。太恐怖了。我不想死啊。我不要不要不要。 如果当初逃走就好了,和莉莉安娜一起逃走就好了。不,不行。如果我不留下做诱饵,而是两个人一起逃跑的话,一定很快就会被抓住的。 如果当初逃走就好了,和洁尔美诺一起逃走就好了。不,不行。 我不想将洁尔美诺也牵扯进来。她……也是我的姐姐啊。所以……当时只能那样说。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才只有十四岁而已啊。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要骂我呢!不要欺负我。讨厌!我不想死啊…… ……噜哩啦……噜哩啦…… 我好像听到了不知从哪传来的歌声。我侧耳倾听,却只能听到周围民众的骂声。难道又是幻听么。 不只是幻听,甚至连幻觉都出现了。 莉莉安娜像往常一下气质高雅地坐在我的旁边。幻觉中的她微笑着,轻轻握着我的手。 ……啊,好温暖的手啊。让我非常,非常的安心…… 幻觉中的莉莉安娜看上去比现在还要小很多。啊,这是小时候,两个人从王宫里偷溜出去,跑到海边去玩时的莉莉安娜。 “莉莉安娜,回去吧。再不回去,天就要黑了。” 我还记得那天我这样恳求莉莉安娜的情景。 小时候,我很怕夜晚。因为我怕黑怕得不行。 “没关系的。别怕。来,我牵着你的手就好了。” 莉莉安娜的手很温暖。 真的,只要你握着我的手,我就一点都不怕了。会变得很安心。 是的,不只是莉莉安娜,我也很怕,怕自已是孤单的一个人。因此想要安心下来。想握着你的手,安心下来。 我想要的,只是这样而已。 “谢谢你,莉莉安娜!我已经不再害怕了!作为答谢,我告诉你一件事吧。” “嗯,是什么啊?” “在这张纸上写下你的愿望,然后这样装进瓶子,扔到大海里的话……” “扔到大海里的话?” “愿望就会实现。” “愿望可以实现么?” “是的!莉莉安娜,你许了什么愿?” “嗯,如果有来生的话,我希望我可以变成马。” “……变成马?” “因为王宫里实在太无聊了啊。如果变成马的话,就可以在外面自由驰骋,可以去好多的地方玩。” 呵呵,是这样啊。莉莉安娜说她来生要变成马啊。 “马上就到时间了。王女,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话么?” 处刑人对着我问道。这种时候莉莉安娜会说些什么呢。 教堂的钟声敲响了一次。 还有两次,再响两次的话,我的生命就走到尽头了。 没关系的,我不怕。因为你在握着我的手。 “没时间了。王女,最后问你,你要向神许什么愿么?” 向神许愿……是啊,如果,如果有来生的话…… 钟声又敲响了一次。 这是第二次,还剩下最后一次。 依然在持续的骂声。是啊,我得拿出王女的样子,拿出莉莉安娜的样子来回答他。 “啊,点心时间到了。” 第三次的钟声敲响了。断头台上瞄准我脖子的刀刃即将落下来。 永别了,莉莉安娜! 如果有来生的话, 我们再一起玩吧! 第63章 恶之少女.终结的前方 ——终结的前方—— ?吉尔~玛隆国“福里吉斯府邸”~ 平静的早晨。我一边喝着佣人泡的大吉岭红茶,一边浏览着今天刚送来的报纸。 身边,可爱的女儿正在纸上拼命地写着什么。我问她:“你在写什么啊?”她回答说:“我在写蛇和青蛙的故事!” 最近我一直都过着混乱的生活。艾尔菲哥特的家被烧毁之后,又被囚禁于路西菲尼亚,刚获得解放又遇到革命。在回到祖国玛隆之后,又一直在处理残留事务什么的,几乎没有像现在这样悠闲地喝红茶的时间。 我收到四封信。 一个是朋友凯尔·玛隆送来的。他将本国的政务暂时交给了母亲普利姆皇太后,现在还留在路西菲尼亚。恐怕在路西菲尼亚局势安定之前都有的辛苦了。 这次的事让我也损失不小。虽然有点对不起凯尔,不过我损失的金钱只能以某种形式从玛隆国内捞回来了。结果获利最大的,还是成功获得了路西菲尼亚领土的玛隆国吧。 信上写着凯尔奇妙的命令。 “魔女狩猎令”…… 排除表面的不稳定因素,我觉得这更像是凯尔出于个人复仇所下达的指令。 所谓王族,各个国家其实都没什么区别。会因为自己的感情和欲望而将整个国家卷入漩涡。 嘛,不过我们商人也差不多呢。我自嘲般地笑了。身旁的女儿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第二封信是来自艾尔露卡·克罗克瓦加。我必须对她致谢。在我逃出艾尔菲哥特的家时,几乎是一无所有了。就在我自己都快要放弃的时候,她带着我在那里的财产出现在了我面前。 她究竟是如何将那些东西从完全烧毁的家里弄出来的,我不得而知。不过作为回礼,我暂时帮助她和她的弟子藏匿了一段时间,并约定会将我的收藏之一作为礼物送给她。 艾尔露卡想要的,是一把东洋的刀。名叫贝诺姆·索德。无论是卡斯特或是她,为什么都想要这么个并不贵重的东西呢?莫非它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价值吗? 而她的弟子……戈米莉亚则拯救了我重要的佣人……米迦埃拉的灵魂。 我早就有所感觉,米迦埃拉她……果然不是普通人吧。 我并不知道“那个”有什么意义。戈米莉亚让我目睹的奇迹,也远远超越了我所能理解的范围。 不过如果戈米莉亚是米迦埃拉的“伙伴”的话,之后还是就交给她好了。 而我能做的,就是祈祷米迦埃拉的灵魂能够得到安息。 艾尔露卡和戈米莉亚在造访我的原佣人克拉丽丝之后,就按照最初的计划开始了东方之旅。 第三封信则是来自克拉丽丝。她现在在离路西菲尼亚王国不远的某个小港口城市的修道院工作。那个修道院原本是由我资助而建造的,所以就介绍她去了那里。 我曾经问过她要不要再回我家当佣人,不过克拉丽丝拒绝了。也许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吧。 而第四封信……来自革命的英雄,洁尔美诺·阿巴多尼亚。她对于我在革命时的帮助表示感谢,并报告了与友人夏尔蒂特踏上旅途的近况。 在革命成功后,她原本应该是比任何人都高兴的人。然而,在女王被处死的那一天,在广场亲眼目睹那一切的洁尔美诺却像是个被掏空的躯壳似的。 我明白其中的缘由。因为如果没记错的话,处刑台上的女王是…… 在看完了全部的信件后,我将它们丢进了火炉。信纸瞬间被烧尽。今天的信有一些不能被他人知道的内容,虽然是有利的情报,但同时也带着危险。最好,让它们只留在我的脑子里。 写完了“蛇与青蛙”的故事的女儿,将它递到我面前叫我看。我草草浏览了一遍后,不禁扬起了嘴唇。嗯,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已经非常不错了。这孩子将来搞不好会成为大作家呢。 女儿叫着说:“接下来写《恶之少女》的故事!”。她对于路西菲尼亚所发生的革命似乎相当有兴趣的样子。 革命结束了。大家重新开始了新的生活。 然而…… 一切,真的已经结束了吗? 可爱的女儿啊,如果你要写真正的“恶之少女”的故事,也许还为时过早了一点哦。 ????~“某个地方”~ 一切都进展顺利。 完全如那个人的预料。 再次回到这里,是已经过了多少年了呢? 我呼吸着祖国的空气,感受着终于完成了自己责任的充实感。 面前的贵妇温柔地对我说: “好久不见了,你都这么大了。” 最后一次和她见面时,我还很年幼。 的确,我比那时成长了很多。长高了,也懂得化妆了。 不过在我面前微笑的她,看起来却和以前一样。 王女被处刑后,三英雄也就不复存在了。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可以阻碍你的东西了。 我对她这样报告道。 “但是,艾尔露卡还活着吧?” “是的……但是她应该做不了什么了……” “怎么说呢……嘛,这样也好。毕竟目的算是达到了。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能够得到她的褒奖,我的心底充满了幸福感。 我是为了她,为了实现她的计划而活的人。 “这样一来,我们国家将得到历史上最大的领土。我的儿子……你的哥哥,也将成为名留青史的君王。” 哥哥怎么样都无所谓。我只是为你……为了母亲你而存在的。 “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你好好休息一阵子,我可爱的女儿……玛隆国第十三王女,奈伊·玛隆。” ?克拉丽丝~路西菲尼亚王国“港口城市”~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还有此起彼伏的波浪。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任凭时间流逝。不禁有了整个世界就只是这些的错觉。 远处传来了莱文大教堂的钟声。铛,铛,铛。这声音让我回过神来。不行,该回去了。 我向修道院走去。途中,我往手中所抱着的盆栽看去。里面是一株小小的嫩芽,正怯怯地探出土壤。 (这树苗要怎么办?) 我思考着。如果放在修道院的话,也许会因为过度潮湿而枯萎吧。果然还是种在迷宫之森……不,千年树之森里比较好吧? 对于将这树苗交给我的名叫戈米莉亚的女孩子说的话……我至今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她说它,竟然是我青梅竹马的,重要的朋友。 (呐,米迦埃拉,我今后该怎么办呢?) 我迷茫地低喃道。元聊的人生。而改变我的生活方式的就是米迦埃拉。失去了她,我根本就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了。 就算想要复仇,对方也已经死了。戈米莉亚告诉我革命成功了,王女也已经被处死。 (我又逃走了呢。对不起,米迦埃拉。) 既非“正义”也非“邪恶”。我只是个胆小鬼而已。 即使如此,还是不得不活下去。 从海边到修道院的小路非常曲折,对于女性来所是颇为消耗体力的事。我在小路前长叹了一口气。今天又不得不爬上去了吗? 我打算稍事休息再走,所以寻找着可供休憩的地方。怎么说,怀里的盆栽也太重了。 (米迦埃拉……你好像长胖了呢?) 我无意识说了句玩笑话。 前方是一片非常适合休息的树荫,而就在我准备走过去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一个布团。 走近一看,那个布团……居然……在微微蠕动。是猫还是什么躲在下面吗? 等走到它跟前,才发现了布团的正体。 不是猫,而是人。 杀一个穿着破烂的斗篷,倒在地上的人。 “呜呜……” 听到对方痛苦的呻吟,我立刻取下了他身上的斗篷,并替他解开了衣领。美丽的金发,端正的容颜。虽然穿着男装,不过从体型看来……这孩子,是女生? 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的外伤,但不知是不是很久没吃东西了,瘦的皮包骨头。一定得给她弄点吃的呢。 虽然清楚应该尽快将她带到修道院,但我实在没有抱着一个女孩子穿越这条小路的自信。 我记得附近……的确有家面包店吧?叫那里的店主来帮个忙好了。 “呐,你还有意识吗?没事的,我马上叫人来。” 就在我准备转身叫人的时候,地上的少女忽然抓住了我的裙摆。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宛如呻吟般的低喃,右手紧紧地揪着我的裙摆不肯放手。 而她的右手,握着一个小小的瓶子。 【fin】 第64章 浅草鬼妻日记.序章 暖意的春雨,一丝丝打在那株古老的枝垂樱上── 一年较一年鲜红的发色,让众人戏称我是「丑八怪鬼女」,纷纷疏远走避,就连亲生父亲都不愿正眼瞧我。 我极为伤心,泪水湿了衣袖,一路哭到天亮之时。 空气中突然飘来一阵甘甜、令人感到怀念的香气。 我爬起身,披垂着长发,那身象征贵族女子身份的缤纷外衣拖着地,从帘内走到外头走廊上。 遭受诅咒的京城,灰蒙天空中,随风四处飘散的枝垂樱嫩红花瓣,让我不禁看得出了神。 简直就像我头发的颜色一般…… 突然,似乎有道视线盯着。 如瀑布垂泄而下的枝丫缝隙间,有一名年轻男子正凝视着我。 ──是鬼。 长久以来日夜期盼的漆黑头发与双眸。 但他却并非人类。头上那对散发不祥之气的鬼角,就是最明显的象征。他是威胁平安京祥和的鬼。 而且,还是个能够轻易扰乱少女芳心的俊美青年。 「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他说完就伸出手,唤了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 第65章 浅草有鬼出没 「……真……真纪……」 有人在叫我。那是某个重要的人的声音。 「喂,真纪!你肯定还在睡懒觉吧!你是瞒不过我的,还不快点给我起来!」 咚咚咚咚。激烈敲门声让我立刻清醒。 或许因为梦见怀念的梦境,我觉得好累。 枝垂樱嫩红色的轮廓仍旧映在脑海里,迟迟无法消散…… 「真纪!快点起来,上学要迟到了啦。喂,真纪!」 「……真纪。」 啊,是我的名字。在半梦半醒间,就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晓得忘到哪儿去了。 西元二○一六年四月。我,茨木真纪,是个刚刚升上二年级的高中女生。 枕边摆着一个精致可爱的牡丹樱灯笼,淡淡透着朱红色的灯光,表面上浮现着不可思议的文字…… 「真纪──!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快起来!真的要来不及了啦。我们升上二年级都还不到一个月,就已经迟到五次了!」 「馨这人……真的是一点都没变,从以前就是个急性子……呼啊……」 我打了个呵欠,顶着一头乱发,身上还是松垮垮的睡衣模样就走到玄关,打开那扇从刚刚就不晓得遭到几百次敲击的大门。 「早啊──」 「早──你个头啦。你这个堕落的女人。」 「可是……人家昨天都在帮小雪做灯笼嘛,毕竟这可是百鬼夜行要用的灯笼。为了把咒术和鬼火封进里面,消耗了好多灵力……呵哇啊……」 我嘴里含糊嘟哝,但态度认真地回答。门后站着的是头发乌黑、双眸乌黑、身穿黑色学生服、身材高挑的高中男生。 他叫作天酒馨,不仅是我的青梅竹马,还是我的同班同学。 然而那位双眸沉稳有神、五官端正的美男子,现在正一脸不耐烦。 「你还有脸讲这些梦话当借口,你知道我敲了几次门吗?五十八次!你看,我的手全都红了,都是为了叫你起床才会这样!」 「居然还一次一次数用拳头捶了几下,你这人真的有够无聊耶。」 馨将连续狂敲门的那只手硬伸到我眼前,我只瞄了一眼就转身回屋内。 他跟着走进来,嘴里还同时唠唠叨叨个没完。 「这扇门最近关不紧,绝对都是你害的啦,臭馨。」 「还不都是因为你听到门铃响也不起来。话说回来,上学日却没有自己早点起床,根本就是你不对。」 「啊啊,你好烦,会吵到邻居啦。」 「你这栋破烂公寓又没有住其他『人』,不会有问题的。」 馨急躁地开始折棉被收床垫。 我则利用这段时间换制服。标准的深蓝色水手服,配上深具传统的红色领巾。 或许有些人会觉得……在正值青春期血气方刚的高中男生面前换衣服成何体统,但馨对于我更衣这件事似乎根本毫不在意,现在正一个劲地在整理我的书包。 「啊……镜子里怎么有一个大眼灵动的猫眼美少女呢!」 「拜托你别自己说自己是美少女,老实说啦,你刚起床的模样根本就是住在深山里的鬼婆婆,整个头发都大爆炸了。」 「这我也没办法呀,毕竟是猫毛呢。」 没有幽默感的男人。不过确实如他所说,我略带红色的长发都纠成一团了。 是说,只要用梳子稍微整理一番,看起来就像微带波浪的飘逸发型了啦。 我朝着摆在镜旁五斗柜上,里头有爸妈身影的家人合照望去,微笑低声说:「爸、妈,早安。」 「好了啦,走啰!」 馨把他自己的包包和我的包包一起甩上肩膀,推着我的后背催促我离开房间。 「我们得快点。要是没赶上十五分的电车,就要迟到了。你会害我一起挨骂。」 「欸,馨,你都没发现我还没吃早餐吗?还是你是假装没发现?」 「忍耐。」 馨完全没打算回答我的问题,简短两个字堵了回来。 「我忍不了啦。你也晓得我食量有多大吧?更何况今天肚子比平常还饿,照这个感觉,应该到第二节课就会发出轰隆巨响了。」 「明明就算肚子咕噜咕噜叫,你也半点都没有少女该有的矜持羞愧。新学期第一天校长致词时也是,即使肚子在回音超好的体育馆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你还不是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 我们走下锈迹斑斑的阶梯,离开这栋每月房租五万日圆的破烂公寓「野原庄」。 国中时我爸妈意外身亡,后来我硬是说服亲戚让我独自住在这里生活。 沿着狭窄道路往前走,就会看到一座外观像是红色鸟居的和风拱廊入口处,上头挂着「浅草瓢商店街」这几个字,从商店街南端出去,再横越「花屋敷街」…… 「啊……小雪。」 写着「化猫堂」的招牌,高挂在历史悠久的灯笼店上方,店门口外的椅子上,稳稳端坐着一个人影。正是戴着化猫面具、身穿朴素浴衣的女主人。 她正以豪放不羁的姿势拎着烟管吞云吐雾,顺手撒些米粒在地上,让眼前排成长长一条队伍的红色小鸟们走过来啄食。在寂静无声的商店街中,呈现出一幅有些奇异的光景。 现在能看见她的人想必寥寥无几吧? 毕竟她「并非人类」。浅草住了很多这类妖怪。 她留意到我们,「哎呀?」就用她那迷人烟嗓打招呼。 「早安,真纪。昨天你来我们店里支援,真是帮了大忙,这样总算是应该赶得上下一次百鬼夜行了。」 「这样呀,太好了呢,能帮上小雪你的忙。」 我露齿微笑。小雪在面具下的锐利双眼盯着我瞧了一会儿,语带歉意地开口说:「你看起来很累耶。」 「这点程度不要紧啦,虽然要上学实在是很麻烦。那我先走啰,之后有需要再跟我说!」 我朝戴着化猫面具的小雪挥手道别,赶上已经走到前头的馨。 「喂,真纪……你不要跟妖怪牵扯太深。」 刚刚在旁边望着我们对话的馨表情僵硬。他也是看得见妖怪的人类。 馨拉住我的手臂,凑近我耳边低声强调: 「我们现在是人类了。」 我们穿过从浅草寺境内一路向外延伸的仲见世商店街。 这附近从一大早就能看到三三两两的观光客,浅草不愧是日本的知名观光景点。只要抬起头,还能看见稍远处那座耸立云端、早已成为这一带象征性地标的晴空塔。 「啊,我撑不住了。肚子好饿。我想吃江户前寿司啦……穴子鱼寿司。」 「早上就吃寿司?太夸张了……」 「我只是把我的愿望讲出来而已啦,这样可以转移一点注意力。」 馨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嫌弃表情,我就反射性地找借口搪塞。我只是讲我想吃的东西,到底有什么意见呀你! 馨侧眼瞧着肚子不停连环咕噜咕噜响的我,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我去便利商店买面包给你,这样可以了吧?」 「咦?真的吗?」 我高兴地下意识拍打馨的后背。 「馨,你同时兼好几份打工赚了不少钱对吧,真大方。」 「……」 「选老公就要选努力工作的。即使时代变了,这句话还是一点都没错呢。」 「谁是老公?谁是,谁的老公?拜托你不要大白天就说梦话好吗?」 虽然馨立刻反驳我,但还是进去路上的便利商店,帮我买了巨大的环形丹麦面包和铝箔包装的咖啡豆奶。 在东京地下铁月台等电车的仅仅三分钟之内,我就把面包和豆奶扫得一点不剩。 「好吃,但是不太够……」 「少开玩笑了。你自己看,这个丹麦面包的热量,1225卡路里唷!这些热量已经够你活动半天了……是说,这东西的热量也太高了吧。」 「丹麦系列面包的热量都高得像鬼一样呀,这是女生间的常识……啊,车来了。」 早晨上班上学尖峰时段的东京电车,就是现实世界中的地狱。 唔,好难受……电车里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开往上野站的路上我简直都要窒息了。 都立明城学园,我们的学校,从上野站走路几分钟就会抵达。 「真纪,这样下去我们会来不及。」 「那就翻过学校后方墙壁进去好了,那是最快的路。」 我们直直朝围绕着学校的高墙跑去,在最接近鞋柜的位置,往超过两公尺高的墙壁一口气加速,在即将撞上墙面前的瞬间双脚使劲一蹬,轻松灵巧地飞过墙头。 在校园内的草地上平安着陆后,一刻也不停歇地又朝鞋柜飞奔而去。 早上打扫校园的老伯伯吓到嘴巴张得开开地跌坐在地,但我们完全无暇顾及他了。因为好不容易顺利赶上,终于能够喘口气时,已经是在钟响同时滑进班上座位的那瞬间了。 宣告第四节课结束的钟声响起。 「真纪,中午了,来吃便当吧。」 热量高得异常的那个丹麦面包实在有够空虚,我再度遭到饥饿的袭击,整个人无力地趴在桌上,听到有人唤我时,一脸虚脱地回过头。 前方站着一个气质端正高雅,丝毫不像学生的男生。 「由理……你那张爽朗的笑脸对现在的我来说太耀眼了啦。」 「咦?你在说什么呀?」 柔软发丝和雪白肌肤互相辉映,让那张精致脸庞看起来更像个女孩。 他的名字是继见由理彦。 是浅草历史悠久的老牌旅馆继承人,跟我还有馨是儿时玩伴。 「我今天没带便当来喔。」 「真的吗?你居然会没带便当,好难得。」 「我睡过头了。因为昨天帮妖怪的忙,消耗了太多灵力,现在全身都没有力气。今天肯定不管怎么吃都补不回来啦。」 「啊啊……难怪馨会生气。」 听到这句话,坐在前面座位的馨立刻一脸不悦地回过头来。 「当然。早上光是要叫真纪起床就有够辛苦。我去接她,喊了老半天这位大小姐好不容易才醒过来。」 「我不是讲过了,昨天在化猫堂做灯笼做到很晚呀,用融化的蜡像这样……在灯笼表面写咒语,还要将封入鬼火的鬼灯球一个一个放进去。百鬼夜行前是赶工旺季,我也做了超过一百个喔。」 「欸,笨蛋,化猫这些话……不要大声讲啦。」 馨神色紧张地压低声音念我。真是的,中午吃饭时间大家都在聊天,教室里闹哄哄的,我们讲话的声音根本一下就被盖过去了。 「真纪,你也差不多该收手了,不要再跟他们牵扯太多。帮他们做事也赚不了几个钱,还会离现实世界越来越远喔。」 「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会免费帮忙呢?昨天我可是带了一个有美丽牡丹樱图案的灯笼回家。」 「灯笼是可以干嘛啦,至少做个能跟人类接触的打工吧。」 「只要有化猫堂的灯笼,就可以参加百鬼夜行耶。自己花钱买很贵,而且那可是日本全国妖怪都想要的东西喔。」 「啊──我拜托你,不要再讲妖怪、百鬼夜行这些字眼了!别人又会觉得你很奇怪喔。话说回来,你身为人类,根本完全没有必要去参加百鬼夜行。」 「啊啊,你好啰嗦。馨你真的好啰嗦!」 「好、好了啦,你们两个人……不要在教室里进行这种低层次的拌嘴……」 我们刚刚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开始有部分同学注意到这边了。 在这种时刻出声制止我们,就是由理的工作。 「欸,我们去社团办公室好了,民俗学研究社。真纪,我的便当可以分你吃,我妈今天做得太起劲,让我带了好几层的重箱(注1)来,叫我跟大家一起吃。」 「咦,真的吗?耶~可以吃到豪华料理了!」 「馨,你也来吧。在社办,就算聊那方面的话题也不用有所顾忌。」 「……说得也是。在这里我没办法好好臭骂真纪一顿。」 「我可没做什么该骂的事喔。」 「好啦好啦。」 离开教室踏上走廊,立刻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比刚刚在教室里时更多的视线。 我们每天都过得十分低调,却出乎意料地相当引人注目。 特别是那些女生望着馨的视线十分炙热。 馨这家伙从以前,真的是从很久以前,就受欢迎得要命…… 就连我这个青梅竹马来看,也觉得他真的长得很帅,而且成绩又好、运动神经超群,不过馨对异性的吸引力已经达到异常的程度,也算是另一种辛苦。 「女生望着馨的视线还是这么热烈耶,这点跟以前实在是完全没变。」 「……我没什么兴趣。」 即使由理稍加揶揄他,馨仍是一脸酷样,我忍不住多讲几句。 「你没兴趣但那些女生有呀。你看,十公尺前方的对面那边转角,有个想跟你告白埋伏在那的女生,和旁边好几个凑热闹的。那边则是三班的本乡那群人,隶属啦啦队、地位排在高二顶级阶层,现实生活中的人生胜利组女孩喔。」 「避开她们。」 馨只抛出这几个字,紧接着伸手揽住我的肩膀。 「馨,你又想拿我当挡箭牌,让她们不能告白吧。」 「那种女生超麻烦的……一副『你敢拒绝我的告白试试看呀』的模样。就是因为平常自信满满,自尊心或许更容易受伤,我搞不好会遭致怨恨。」 「什么呀,你这是过往的心灵创伤吗?真是可怜的家伙……」 他从过去经验学到这类女子的怨念有多恐怖。 「我能了解你的心情,帮你演一下戏其实也没关系啦。那你要怎么感谢我咧?我可没那么傻,白白帮你这个忙喔。」 我装出温柔谄媚的语气要求回报,馨冷汗直冒,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 「……放学后我请你吃浅草美食,这样行了吧?」 「哇哇哇!我最喜欢馨了!」 「你的『最喜欢』有够廉价耶。不过我不能陪你太久喔,放学后还要打工。」 「我明白我明白,我最喜欢你认真工作了。结婚之后也要努力赚很多钱回家喔。」 「少开玩笑了,我可不想当你的提款机。」 「你的东西是我的,我的东西还是我的东西。」 「你居然讲胖虎名言讲得这么理直气壮,是哪来的强盗呀!」 「我才不是强盗,是你的老婆喔。」 「离婚,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要离婚。」 「……好、好了你们两个冷静点……是说,你们两个现在还没结婚吧……」 由理终于介入我们两人的唇枪舌战。 明明一开始是为了帮馨避开女生的告白,结果两人完全不符合高中生年纪的低层次斗嘴越加白热化,我们连早已经过本乡那群人这件事都没留意到。 她们想必很气吧?我感觉背后射来许多女生的怨念呀…… 最后我们走到旧馆的美术室……隔壁的老旧美术教材室。 门上贴着一块厚纸板,上面写着「民俗学研究社」。 这里就是我、馨和由理的基地。 以美术教材室为活动据点、总共只有三名成员的民俗学研究社的社办。 拉开有些卡卡的门,我们一一走入室内。墙边排着好几个书架,上头堆满陈旧的美术杂志、可疑的图鉴,还有搞不清楚年代的漫画周刊。 窗边还陈列着石膏像和画素描用的牛骨、画架等根本早就无人使用的物品,上面都积满了灰尘。 门边则摆着一块白板,上头列着几句像是会议结论般的话语。 标题是这样写的。 『为什么我们妖怪必须遭到人类赶尽杀绝呢?』 嗯──看起来有一点,不,是相当可疑吧。其他还写着…… 『关于遭到安倍晴明及源赖光杀害的所有妖怪们。』 『京妖怪和大江户妖怪的对立相当不妙。』 『痛宰阴阳局那些混账。』 『想要当作上辈子那些黑历史不曾存在,想要烧毁文献。』 『免费前往隐世的密技。』 ……之类的内容。社办中央的桌上还随意丢着数本写满会议纪录的资料夹,里头内容要是让同学看见了,肯定会招致许多异样眼光。 表面上我们三人是民俗学研究社,但其实我们从事的净是些和妖怪有关的活动。 原因是,我们三个人都能看得见妖怪,而由于「某种因素」,又没办法袖手旁观,就会不小心牵连进去。 这是因为我们「没有能彻底变成人类」吗……? 「啊!是炖竹笋和油豆腐耶,看起来好好吃~」 重箱里头摆满了炖煮的春季蔬菜及蜂斗菜、厚煎蛋、炸鸡、黑豆、竹笋饭和小型紫苏梅饭团。我立刻从柜子里拿出纸盘等餐具。 「由理的便当还是这么夸张,简直就像赏花便当一样。」 「我妈每次只要从家里旅馆的主厨那边学到新菜色,就想要立刻试做,搞得我的便当总是像重箱一样。」 「这样不是很幸福吗?妈妈每天都亲手做便当给自己吃耶。我妈根本就不管我,这几天都跑到她男人那边去了。」 馨打开冰箱拿出瓶装茶,嘴上稀松平常地提及家里惊人的状况。我和由理互相对看了一眼。 「开动。」 总算可以吃饭了。我把菜盛到自己的纸盘上,大口咬下炖竹笋。 竹笋吸饱了高汤,口感十分柔嫩,调味也不会太过,高雅的甜味和竹笋的风味在口中扩散开来,配上紫苏梅饭团一起吃,更是显得美味。 「传统料理果然好好吃呀~由理,你妈妈做的菜口味很温和,我真是爱极了……」 而且,采用当季食材亲手烹调的料理,以及蕴含了历史文化的菜色,都能够帮助回复灵力,料理中的能量抚慰了我的五脏六腑。 「啊,对了。真纪、馨,你们放学后反正要去浅草寺那里闲晃对吧?我可以一起去吗?我上课前得先去买地瓜羊羹。」 由理居然特意事先询问,吃着便当的我和馨不禁互相对望了一眼。 「好呀,就跟平常那样一起回去不就好了吗?」 「因为总觉得,好像会变成打扰你们夫妇俩约会的大电灯泡呀。」 「什么?我们才不是夫妇,那也不是约会啦。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打工薪水受到无情压榨的恐怖时间……」 馨似乎要开始说起不中听的话了,我啪地用力拍了一下手。 「啊!那就三个人一起去浅草寺参拜抽签嘛。我敢说馨一定会抽到凶。」 「真纪,你居然转移话题……」 「那么今天就来进行校外活动,妖怪们最喜欢的仲见世街浅草美食研究……还有……」 我立刻转向一旁,从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妖怪相关研究资料中,抽出记录平日活动的社团活动日志。 「啊!」 唰唰唰唰。压在上头的资料夹发生山崩了,差点把我的马克杯撞倒,还好馨眼明手快地在最后一刻将杯子拿起来。 从资料夹交叠的缝隙中露出的单字有酒吞童子、茨木童子……妖怪、前世、安倍晴明、鬼怪降伏、源赖光……净是些奇特的字眼。 「你看啦,就是因为你平常不好好整理,都随便堆成一堆才会这样。要是我,这些打死我都不想给别人看到的东西,一定会严密地锁进石膏像后面的金库里藏起来。」 「每次都要从里面拿出来不是很麻烦吗?」 「不是这个问题吧。你听好,这种……妖怪呀酒吞童子呀茨木童子呀……安倍晴明呀!现在这个时代里,会关注这些东西的高中生不是中二病小鬼、重度游戏玩家,就是热爱妖怪的阿宅啦。」 「这也没有说错吧?」 「天啊!你可不可以有一点羞耻心呀!」 馨重重将我的马克杯放回桌上,里面的液体都泼洒出来了。 顺着这股气势,他斩钉截铁地说: 「就算!我们前世是平安时代的妖怪或什么鬼的。这种事情呀,一般人是不会相信的啦!」 「……啊,馨自己说出来了。」 我和由理不自觉拍起手来。 因为馨真的很少从自己口中承认这件事。他现在不晓得为什么整张脸都涨红了,还转过身背对我们……沉浸在深深的无力感之中。 「可是,一切真的是很不可思议耶,那都已经是平安时代的事了喔。我们居然会在千年之后的这个时代里,转世变成人类……」 春天正午明朗的光线,照进布满尘埃的美术教材室。 从这间房的窗户可以望见,中庭里种的那株枝垂樱正轻柔地摇摆着…… 我们来聊一些奇异到仿佛是捏造的,却又无比真实的话题吧。 民俗学研究社的茨木真纪、天酒馨、继见由理彦── 我们每一个都是身怀前世的复杂记忆,以人类后代的身份出生在这个世界里的存在。 ○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座京城中,有两只威胁城内祥和的恶鬼存在。 他们的名字是,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 他们率领着众多妖怪,从大江山来到京城,干下数不尽的坏事。 他们异常残暴,爱喝酒,食量也奇大无比。听说袭击人类时,他们总会抢夺或破坏物品。 不堪其扰的朝廷命令阴阳师安倍晴明占卜,找出这些恶行恶状的真凶。 安倍晴明向上禀报这些都是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干的好事,君主便下令派源赖光及其属下前去讨伐两只恶鬼…… 这是流传到现代、非常知名的降伏恶鬼的传说。 不过呢,或许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传说中的坏人角色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其实是一对「夫妻」。 这对恶名昭彰的夫妇,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正是馨和我的前世。 当时酒吞童子与茨木童子拥有强大的灵力,甚至被称为鬼神。他们率领一群妖怪,在大江山设下特殊的结界,在其中安居乐业。 这是为了从当时不分青红皂白讨伐众妖怪的阴阳师手中,保护妖怪们的安全,让他们能够过上安稳的生活。 可是我们的小天地,不仅遭到当时力量最强大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的破坏,还受到源赖光一伙人打着降伏恶鬼的口号猛力袭击。 我们徒留深切憾恨。安倍晴明和源赖光,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敌…… 不只我和馨,由理也带着在《平家物语》中为人熟知的大妖怪「鵺」的记忆投胎转世。鵺是我们这对**妇的朋友,然而人类却因为他的叫声凄凉不祥这种原因,就出手讨伐他,实在是个命运乖舛的妖怪…… 不知是由于何种因果,在那个时代死去之后,我们带着身为妖怪的记忆,还有与前世无异的强大灵力,转世到这个时代来。 明明直至今日都尚未忘怀当初身为妖怪的感觉,以及遭到人类讨伐的怨恨,但现在却又身为人类,各自出生在不同家庭,理所当然般地过着学生生活。 我们心里总是回荡着一股不对劲的感觉,认为这是一件非常异常的事情。 ○ 虽然浅草有好几条商店街,但从雷门一直延续到浅草寺前方的「仲见世街」总是挤满了人,热闹非凡。 「欸,馨,就先吃那个啦,那个,吾妻的吉备团子!我还要冰抹茶。」 「我们才刚到你就立刻下单……看来今天不让你吃够本是回不去了。」 我们一到浅草寺前的仲见世街,就立刻杀去我喜欢的吉备团子店「吾妻」排队,馨买了三百日圆五串的团子和冰抹茶给我。 沾满黄豆粉的小型吉备团子才刚刚做好,还带着热度,店员将团子包在纸袋中交到我们手上。一起买的冰抹茶也是我的最爱,带着微微甘甜,入口滑顺清香。 店旁设有桌子,在桌旁站着将吉备团子和抹茶吃喝完毕再移动是基本常识,边走边吃是没礼貌的行为喔。 「真纪你吃东西还是这么豪爽,居然一口就吃一串。」 「她根本没半点女人味,从以前就是这副德行。」 由理和馨两人合吃一袋,同时像在观察珍禽异兽吃东西一般,频频朝我瞄过来,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真是失礼的家伙。不过好吃的东西就是好吃…… 「哇,真是太好吃了。五串根本一下子就吃光了啦。」 「满足了吗?」 「还早咧。总之下一道也来个甜的好了,之后再吃浅草炸肉饼做结!」 「……是说,这样你就会放过我了吧?」 「毕竟是你打工赚的钱,也不能没上限地乱花呀。」 学生打工能赚的钱相当微薄,馨可是拿他辛苦获取的薪水来请我吃美味的浅草美食。 而且往后的人生还很长,不能在学生时代就养成挥霍的习惯…… 在有所领会的心境下,我咕噜咕噜地大口喝干冰抹茶。 「啊,对了。我也得买地瓜羊羹当伴手礼。」 由理似乎刚刚忘了这档事,现在才又突然想起来,啪地双手交击了一声。 贩售地瓜羊羹的是浅草老字号和果子专卖店「舟和」。 除了地瓜羊羹以外,用寒天包裹住豆沙内馅的彩色豆沙丸子也相当有名。 「啊,地瓜羊羹。」 在由理买盒装地瓜羊羹的同时,飘出逼人香气的「香煎地瓜羊羹」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店内的铁板上摆了一整排四角柱形状的地瓜羊羹,正在煎烤其侧面。 将地瓜的朴实甜味提升到高雅层次,让人宛如在吃真的地瓜一般的浅草甜品──舟和地瓜羊羹,直接吃当然也十分美味,可是…… 「欸,馨,那个香煎地瓜羊羹,我还没有吃过耶。」 「……你是叫我买给你的意思吗?」 「煎得恰到好处,略带金黄焦色,再抹上奶油一起吃。一定很好吃!」 我伸手拉着馨的制服左右摇晃,把他拖进队伍里一起排队。 馨周到地买了三人份,我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朝着羊羹吹气,接着大口咬下。 「好烫好烫……啊啊啊,奶油融化在嘴哩,咸咸甜甜的,好幸福的滋味。」 「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细长型的香煎地瓜羊羹用手拿着吃很方便,就像在吃真的地瓜一样。 馨望着我嘴里塞满羊羹、双颊鼓胀的模样,嘲笑了几句。 「久等了。」 由理也买好伴手礼回来了。 「我要带这间店的地瓜羊羹和彩色豆沙丸子去给茶道老师,老师最喜欢这两样点心了,啊,馨,你连我的份都买了吗?谢啦~」 「你要付钱。」 馨毫不留情地叫由理付钱。也是啦,由理家很有钱呀…… 好了,享用完香煎地瓜羊羹之后,接着我们朝向和仲见世街垂直相交宛如画出一个十字、横向延伸的「传法院街」前进。 「浅草炸肉饼,接下来是浅草炸肉饼。」 「这是最后一个啰。」 「浅草炸肉饼」正如其名,是在浅草相当受欢迎的炸肉饼,特别是刚起锅的尤其美味。酥脆面衣搭上滋味浓醇的猪牛混合绞肉,只要咬一口,肉汁就会在口中扩散开来,让人因它丰腴香甜的好滋味而惊讶不已。 「啊啊~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味道,没吃过这个炸肉饼的人,都不能算是浅草的居民啦。有好多好吃的东西,浅草万岁!我这辈子都要住在浅草。」 「你对浅草的爱还是这么强烈耶。高中女生通常会喜欢一些更时髦的地区,像是涩谷或原宿不是吗?」 「是说,因为我们也不能算是一般的高中生呀……」 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总之我们就是热爱浅草的三人组。三人现在都正一脸满足地享用浅草炸肉饼……实在是太好吃了。 好了,浅草美食巡礼就在这里画下句点。 接着我们按照计划去浅草寺抽签。 浅草寺的签不是那种折叠成小小一片的签,而需要抽签者先摇晃巨大签筒,确认从洞口掉出来的木棒上头写的号码。 再去设置在一旁的柜子中,拉开标着同样号码的抽屉,取出一张里面的纸片。 「不!」 然后正如我所料,馨抽到了凶……咦、不、不对! 「是大凶!馨这家伙居然抽到了大凶!」 「哇……馨你真的是手气很背耶。」 「我知道了,因为你前世为非作歹。」 「少、少啰嗦!浅草寺很容易抽到凶啦。要是光因为上辈子做了很多坏事这种理由,那你们也应该都是大凶吧,拿过来我看!」 「我抽到大吉。」 「我是……半吉。抱歉。」 「……啊──果然只有我而已──」 天酒馨这个男人,其实运气非常差。 我们来浅草寺抽签,算起来大概也有五次了,他每一次都是凶,而这次居然更进一步抽到大凶。 馨好像有点沮丧,微微低着头反复阅读那张签纸上写的内容。 「……完了啦,我好像马上就要受重伤了,而且家里还会失火。」 「啊哈哈,这什么呀……咦?馨会受伤吗?还会失火吗?太糟糕,我不想要馨受伤……真让人担心。」 我一开始只觉得好笑,但内心渐渐泛起不安……不管怎么说,总觉得馨的确很有可能遇见这类灾害。他真的就是一个会招来不幸的男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由理,怎么办啦?馨说他会失火。」 「不是我,是我家啦。是说家里失火也很不妙就是了。」 「呵呵,两个人都不用这么担心,浅草寺的签老是喜欢写这种坏心眼的内容。况且就算抽到下下签,也可以想做是不会再发生更糟糕的情况啦,因为也能解释为只要自己多留意,就能够回避危险。」 「对、对啦,这里的签内容真的都很辛辣耶……我的签也是……」 你的愿望看似能够实现,却会因为巨大灾祸而相形渐远。 将会出现颠覆你整个世界的新邂逅。 什么呀,总觉得有种讨厌的预感,这算什么大吉呀。 「不会啦,重要的是诚心。我们换个心情去参拜吧,好好向浅草观音拜托,请祂帮我们趋吉避凶。」 我们三人一起踏进浅草寺辉煌的大殿,在赛钱箱前方并排站好。 我丢了五圆,馨是十圆,由理则抛了个五十圆硬币进赛钱箱。啧,这是经济阶层差距吗…… 不不,重要的是诚心。我双手合十,嘴里低声喃喃念道「南无观世音菩萨」。 「那个,我刚升上高二了,希望能和大家愉快相处,这个最重要。然后希望浅草妖怪们的生意都能蒸蒸日上,我可以每天吃美食吃得饱饱的,我、由理和馨能够长命百岁……还有,希望馨的打工能赚很多钱。」 「我赚的钱不是你的东西啦。」 虽然现在是在参拜,馨还是不忘吐槽我。 「我只盼望做为一个极度平凡的人类好好生活……这次绝对别再牵连进妖怪间的麻烦事,过着安稳的日子……还有请从真纪手中保护我辛苦打工赚的薪水。」 「馨的愿望也太实际了吧。」 「那由理你要许什么愿?」 「我……嗯,也是呢,我的话,应该是希望我的家人都能健康平安,还有你们两个能够幸福地结婚吧。」 「什么呀,你是在找碴吗?」 三人口中不忘拌嘴,接着纷纷闭上双眼静静祈求。 我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我有一个就算赌上整个人生也希望实现的愿望。 希望这辈子一定要获得幸福…… 「茨木大姐,茨木大姐呀~~」 我们参拜完毕,正从大殿走下来时,有一群小小的东西叫住我。 「哎呀,这不是隅田川的手鞠河童吗?」 他们藏身在大殿的柱子后方。头顶圆盘、全身碧绿的生物,就是人称的河童。 而手鞠河童这个种类,在河童中又算是特别娇小柔弱。 他们的尺寸正如其名,只有「手鞠(注2)」大小,身形同多数吉祥物一般圆圆胖胖的,十分讨人喜爱,故以宠物妖怪的身份在特定族群中大受欢迎。 「茨木大姐,请你救救我们。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过劳死惹。」 手鞠河童们圆滚滚的眼睛水汪汪地泛着泪。 仔细一瞧,他们头顶圆盘上的水都干涸了,还出现好几道裂缝。 「发生了什么事?」 我蹲下来,朝着两只手鞠河童发问。 「喂,真纪,你现在看起来可是对着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地方自言自语喔。」 馨立刻提醒我。确实,在看不见妖怪的一般人眼中,想必会认为我的举止十分异常吧。 我让那两只手鞠河童站到我手中,起身走到不起眼的角落。 馨和由里嘴上虽然发着牢骚,还是跟了过来。 「事情其实是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滴。」 手鞠河童说,他们被强迫在合羽桥地底下新开的食品模型工厂 第66章 浅草有鬼出没2 ,每天从早到晚进行严酷的劳动工作。工厂由叫作牛鬼的一伙妖怪在掌控,弱小的手鞠河童们无力反抗,每天辛劳工作的报酬只有一千日圆和小黄瓜一根。 手鞠河童们已经濒临过劳死边缘了。 这两只是趁着负责监视的牛鬼不注意时,偷偷跑出来找我求救的。 「日薪一千日圆和小黄瓜一根也太夸张了吧,这应该是时薪吧?」 「这种工作条件就连国内那些黑心企业也要甘拜下风……」 就连馨和由理也不禁因为河童们极具冲击性的工作条件投以同情目光。 「至少该有日薪两千五百日圆和小黄瓜三根。」 「这样还是很少耶。」 人间界的妖怪们为了存活,必须寻找能赚钱的工作。 这个人间界中,能让妖怪安心生活的地方很少,而且能够补充他们生存所需的灵力的食物也不多。 正因如此,有时会听闻有妖怪袭击人类将其吃下肚,或是失控暴走引起怪奇现象的情况。而一旦发生了这种情况,人类自然会更加抗拒妖怪的存在。 可说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如果妖怪希望能和人类和平共处,「金钱」这个首要条件就会有其必要性,他们也就需要一份能赚到钱的「工作」。 现代有很多融入人类社会,老实做生意的妖怪,但也存在着借由奴役那些找不到工作的妖怪或低阶妖怪,独自谋取暴利的恶劣家伙,这已经是近几年来的大问题。 「我们在这里拜托浅草妖怪界中滴水户黄门,总是严惩坏人为民除害、最强滴茨木大姐。请你想办法让那个工厂长改过向善!」 「嗯……好,我明白了,那个牛鬼就让我来制裁他。不过你们得要给我谢礼,我一向是该拿的东西就要拿,可不会平白出借劳力。」 「哇哇太棒惹!那把我们河童偷偷埋在隅田川堤防里的私房钱给你。」 「不用是钱也没关系呀。」 「哇哇太棒惹。了解。那致赠你一根小黄瓜喔。」 「一根小黄瓜……算了。」 从私房钱变成一根小黄瓜,谢礼的等级一口气掉了一大截,不过也没办法。 为了维护妖怪们的秩序,现在正是人称浅草水户黄门的我出场的时机,来找我们帮忙的妖怪,出乎意料地多呀…… 「啊,我该去打工了。」 「抱歉真纪……我也差不多得去上茶道课了……」 但两个男生显得意兴阑珊,似乎就连「我来帮你吧」或「放心交给我吧」这种念头也没有,态度十分淡漠。 这种事我当然早就明白,这两个家伙并不想牵扯进有关妖怪的问题中。 「哦,好呀。我会一个人想办法解决。」 「喂喂,真纪,我平常就讲过很多遍了,不要再管那些妖怪的事,这对我们一点好处也没有。难道你忘记上辈子的教训了吗?」 「……那你应该能明白吧?我就是没办法放着妖怪们不管呀。」 「你是傻瓜吗?你真的是太傻了啦……真纪。」 馨的态度和平常不同,表情复杂,微微垂下视线。 我将手鞠河童放到肩上,临走前轻轻抛下一句话。 「馨你就好好努力工作赚钱,由理也是,都特地买好伴手礼了,不能不去茶道课。」 「……」 「……真纪。」 「接下来是我个人的慈善活动喔,至少这辈子得多积点福报。」 我明白馨和由理都在担心我。 原因并非担心我发挥正义感去制裁牛鬼这个凶暴妖怪时会有危险,他们很清楚这种程度的妖怪根本无法对我造成威胁。 他们担忧的是其他事。 怕我和妖怪牵扯太深……总是忍不住要出手相助……会在往后造成和人类的对立。 「不愧是最强的茨木童子大人,是要来帮助我们的大妖怪~」 只有肩膀上的手鞠河童欢天喜地地大喊着。 他们到现在都还是叫我「茨木童子」,对我会出手帮助他们这一点深信不疑。 合羽桥道具街是位于台东区西浅草的知名道具街。 贩售料理用具、餐具、食品模型、餐饮店用具或多种餐饮店制服等各式料理相关用品的店家连成一长排,多得不胜枚举。 此外,因为「合羽」这个名称的日文读音和「河童」相同,加上这个区域自古就流传着河童传说,于是便将河童做为吉祥物。 河童图案、河童像等,这条商店街的每个地方都充满河童,对于喜欢或是疯狂热爱河童的人来说,是个超级推荐的景点。至于这种人是否真的存在,我是不晓得啦…… 回到主题,合羽桥河童传说的内容是这样的。 在江户时代,这一带的排水系统相当糟糕,居民总是因为洪水泛滥而苦恼,当时有位商人合羽屋喜八独自出资在附近挖掘水道。原本只是在旁观望的隅田川河童们,因喜八牺牲奉献的心意而深受感动,每天晚上都前来帮忙工程…… 因为有这段过去,现在大家都认为合羽桥算是河童很容易找到工作的地区。 可是,会来到合羽桥的妖怪,不可能单单只有河童。 浅草原本就有许多妖怪栖息,是日本排名前几名的妖怪密集地区。 其中也有从其他地方辗转搬来展开新事业,奴役河童这种听话好员工,从事恶劣勾当的妖怪。 以这次的情况来说,就是牛鬼那些家伙。 妖怪要在浅草做生意,就必须先参加位于浅草地下街的工会,取得许可才行。不过牛鬼的这间工厂看来应该是违法营业…… 「涂上橘子的颜色……」 「做抹茶冰淇淋的模型……」 「大量生产白玉团子……涂上亮晶晶的亮光漆……」 位于合羽桥地底下的食品模型工厂正如手鞠河童所描述的,劳动环境十分恶劣。河童们一只只都目光涣散无神。 「喂,你慢吞吞地偷什么懒!」 「啊──!──!」 手鞠河童们被强迫永无止尽地制作食品模型,如果他们想要稍作休息,在旁监督的牛鬼就会将项圈通电以示警告,让他们苦不堪言。 我和来向我求救的两只手鞠河童,一起偷偷窥探上述的工厂情况。 「太过分了……你们居然能够在这种情况下逃出来。」 我想这两只来搬救兵的手鞠河童,肯定是怀着必死决心逃出来的,不过肩上的他们只是惹人怜爱地歪着头说: 「我们运气好,项圈自己松开惹。」 「我们身体又软,其实一切还满顺利的。」 「这样呀,怎么听起来有点随便……」 现代妖怪就是这样,警觉性不足,做事不周详。 身为前反派妖怪,我对这一点虽然颇有意见,但这些小小的手鞠河童遭到牛鬼奴役虐待、深陷苦海的画面,仍是令我无法袖手旁观。 牛鬼是一种头上长角,屁股有牛尾巴的牛面鬼。他们身穿人类的工作服,半是化作人类的模样。 工厂长是个脸上有疤痕的家伙,块头很大,顶着一头茶色短发。 那副外表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个干尽坏事的欧吉桑。 「喂!那边那个瘦皮猴河童!剉冰糖浆的颜色要像东京晴空塔的夏威夷蓝,我不是讲过了吗!搞什么鬼,怎么会弄成那种低俗的绿色,而且上面居然还有小黄瓜切片!」 「……小黄瓜口味、搭上小黄瓜配料的剉冰……在河童界肯定能引领夏季潮流,是绝对会大受欢迎的剉冰。」 「谁需要只有河童会吃的食品模型呀!你至少也做个哈密瓜口味!」 「啊~~!不要打我~~」 就在牛鬼正要出手鞭打那只特别瘦小的手鞠河童时。 「住手!」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大声喝止,同时从藏身处走出来。 手上抱着和馨及由里分开后,回家拿来的好伙伴……不,是一个长型而绷紧的大袋子…… 为了即将到来的夏季,原本正忙着制作冰凉日式甜点和剉冰食品模型的手鞠河童,纷纷抬起憔悴无神的脸庞,那只正要动手鞭打河童的牛鬼也停下手上动作。 「你是谁呀……人类?」 牛鬼对着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身形娇小的我,不悦地皱起眉头。 「茨木大姐来救我们惹~~!」 「肯定会赢的!」 而手鞠河童们欢天喜地地跳来跳去,牛鬼更感大惑不解,「搞、搞什么!现在究竟怎么回事?」边说边环顾工厂内的情况。 「我叫作茨木真纪,手鞠河童跑来跟我哭诉,你们肆意奴役手鞠河童,只给他们每天一千日圆和一根小黄瓜当作薪水。我是来给你们一点教训的。」 「啊?」 「我是不晓得你的来历,但看起来是从外地来的妖怪吧,好像完全不了解我们浅草的规矩。」 「这位小姑娘,你才是搞不清楚我究竟是何方神圣吧。」 「当然呀,谁会听过你呀。你不也不晓得我是谁吗?」 我语带狂妄,神态嚣张地掠了掠头发,牛鬼工厂长额上瞬间爆出青筋,用大拇指指向自己,报上名号。 「我可是镰仓赫赫有名的牛鬼,名叫元太,正是那位据说曾和平安时代知名武将源赖光对战的大妖怪『牛御前』……的后代!」 哦。说到牛御前,不就是隅田川旁边的「牛嶋神社」的神明吗? 「在传统戏曲净琉璃中名声响叮当的那个牛御前,可是还在隅田川灭了源赖光的军队,我的等级自然不同凡响!」 「实际跟源赖光打仗的又不是你,何况牛御前也算是我朋友,他要是晓得自己的后代子孙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肯定会羞愧得无地自容吧……」 「……嗯?」 「算啦,反正只要我代替他来惩罚你就好了。」 我在嘴角泛开不怀好意的笑容,解开手中的长型袋子,取出一根表面凹凸不平的球棒,一根满布钉子的木棒…… 「这是什么呀~」 「球棒呀,看就晓得了吧?」 「上面也太多钉子了吧~」 「还有血迹耶~」 「这只是用灵木削成的球棒,再钉上涂满我灵力的钉子而已啦。要是拿普通球棒来对付牛鬼这种魁梧妖怪,三两下就会折断了,所以我就像这样在表面加工,增强坚固程度……这是我小学时制作的、经历无数战役的钉棒,你们是有什么意见吗?」 「没……一点意见都没有。」 肩上的两只手鞠河童拼命摇头否认,暗自低声窃窃私语:「茨木大姐想宰了他……」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我才没有要杀他啦。 牛鬼工厂长看到我手上这只「鬼金棒」,面露些许怯色,但又随即展露强烈的怒意,朝着牛鬼手下大喊:「干掉她!」那些手下纷纷撑破工作服,回复原本巨大骇人的身躯,朝着我飞扑过来。这是什么老套的剧情呀。 「一、二、三。」 我也就愉快地朝着那群牛鬼尽情挥棒。 钉棒这种东西虽然无法伤害妖怪的身体,但钉子有将自古以来的咒术全数灌注其内,让原本飘流不定的灵力固着下来的效果。 因此,完整留存了我的灵力的那一棒,刮起一阵劲道猛烈的强风,将那群牛鬼都弹飞到空中,身体狠狠撞上墙壁或天花板,眼珠子骨碌骨碌地打转,又纷纷掉落到地上。 这引发了连锁效应,四处都有东西接连崩落,乒乒乓乓地摔得变形损毁。手鞠河童们也浑身冒汗,手足无措地纷纷四窜。 「啊……食品模型也都压烂了。」 哎呀,我已经手下留情了,可是从前世延续至今的这份巨大灵力、身体能力、还有我引以为傲的腕力和钉棒实在是太强大了…… 牛鬼工厂长惊愕地愣在原地,但不一会儿就满脸通红地愤怒发狂。 「你这嚣张的小姑娘!该不会是管理这一区的『阴阳局』退魔师吧?」 「不……我跟那没什么关系……」 「混账!在镰仓也是遭他们欺负。要不是他们来干涉镰仓妖怪的生意……还把我们赶走,我才不会做这种……」 「……?」 「不过,我可不会输给你们这些人类!」 他怒发冲冠,气势惊人地展露出自己原本的模样,工厂长变成一只约五公尺高的庞大牛鬼。 「喔,好大。」 他和刚才那群牛鬼不同,四肢长如蜘蛛一般。 这是上级牛鬼的证明。如同兽面鬼瓦般的巨大脸庞、尖锐的牛角、锋利的牙齿、淌着口水的嘴角、四肢着地的这副姿态十分吓人,令人不禁浑身颤抖……我想应该吧。 如果是普通人类见着这副光景,肯定会有这种反应。 「我要狠狠把你这家伙的头咬下来!」 牛鬼工厂长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无数尖牙,打算将我吃掉。 但我毫无惧意,只是悠哉地摆好挥棒姿势。 「真是个傻瓜,我可比你厉害多了喔。」 豪爽的挥棒不偏不倚地正中牛鬼的身躯。 手中传来一阵快感,我不禁露出满脸笑容,使劲将球棒挥到底。 「哈哈哈,场外再见全──垒打!」 我猛烈的灵力直接击中牛鬼侧腹,他直直飞向堆叠在地下工厂角落、塞满待出货食品模型的那堆纸箱。 纸箱砰砰咚咚地崩塌,陷进里面的牛鬼立刻就想要爬出来,却无法灵活移动。 「哎呀。」 在那家伙还爬不起来时,我已经威风凛凛地站在他眼前,将沉重的球棒往地上一击。 轰隆一声,地面凹陷了一个大洞。牛鬼见状,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 「你动不了了吧?只要中了我的灵力,身体就会暂时麻痹。」 我低头看着牛鬼,脸上再度浮现胜利的微笑。 牛鬼似乎是认知到我和他的实力差距,因而放弃抵抗了。 「这个、这个垃圾、垃圾工厂长。」 手鞠河童们把握机会,乘机泄愤,群聚在旁边拼命用带蹼小手捶打工厂长。虽然看起来是不痛不痒啦。 「!」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像是要撕裂空气般的锐利声音从我正后方划过,我的发丝随那阵风飞扬起来。 斜后方有一只牛鬼,伴随着哇啊啊的喊叫声倒地不起。似乎是遭到力道强劲的快速球(食品模型)击中。 是说,我知道是谁丢的球。刚刚从入口偷偷潜入的那个黑发男学生。 「馨……你终于肯现身啦,明明你一直都在。」 「你才是不要随便放松戒心啦,那家伙一直在后面打算攻击你。」 「这种事我早就发现啦。」 馨虽然教训了我一顿,但百分百会跟过来。 「……你们……到底是谁?真的是人类吗?」 工厂长用极为虚弱沙哑的声音,朝我们发问。 「不对,你们虽然是人类,可是等级跟那些人类退魔师差太多了,但又不是妖怪……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我才想问咧。」 我摆出装傻的表情。 我们的立场究竟为何?这是我长久以来不断思考,却始终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我们拥有身为大妖怪的记忆和力量,要是不特别去意识,就会自然以妖怪的感觉行动,但却实实在在是身为人类出生的人类后代。 鼻子哼笑一声,我将重心倚向插在地面的球棒上,望着牛鬼工厂长。 赤红色的柔顺长发顺着肩膀倾泄而下,和我的赤红灵力一起…… 「浅草对于妖怪很包容喔,毕竟这里可是全日本『最适合妖怪工作的土地』,但还是必须遵守规定。我不晓得你在镰仓发生了什么事,但就算我不来制裁你,也迟早会有其他人来教训你的。」 「……那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为了要弥补在镰仓的损失,我别无选择,只能做这种下流勾当,而且我还有欠债……像我们这样一无是处的流浪妖怪,根本没有店家愿意雇用。」 工厂长完全丧失斗志,明明身躯那么魁梧,现在却开始低声啜泣。 「你要是真想重新开始,可以去浅草地下街。」 馨走到我身旁,开口建议工厂长。他慢慢抬起那张流着泪的脸庞。 「在浅草地下街,有个努力让妖怪们能够在浅草安心工作的工会,是人类和妖怪齐心协力共同创建的。你的欠债,他们应该也会帮忙想办法,还会协助你们在浅草找工作和容身处以应付生活吧。」 工厂长听了馨的话后,长长呼了一口气,接着就失去意识了。四处都有手鞠河童们一边欢呼「我们自由惹~」、「工厂长活该~」,一边兴高采烈地跳来跳去。 「喂,手鞠河童,就算有工作机会从天上掉下来,来这种奇怪的工厂上班也太大意了吧,事先调查时薪和工作环境非常重要。我可是有许多打工经验的大前辈,这句话你们要好好听进去。」 「好──酒吞童子大人~」 这些家伙到底是有没有听懂呀?单纯的手鞠河童可爱地高举双手。 馨在一一确认散落各地的食品模型和东倒西歪的那群牛鬼之后,就取出手机打电话给认识的工会成员。 在这段期间,我则使劲将牛鬼工厂长抱起来,放在入口旁的平坦处,接着伸手捏起那些还黏在他身上劈劈啪啪敲打着的手鞠河童背甲,将他们拿开,然后蹲低身子轻轻说: 「……下次要正正当当地努力喔……这里的大家都很温柔的。」 还有机会重头开始。如果是在浅草,就连妖怪都…… 「喂,真纪,组长很生气喔。他先发了顿火,又大口叹气,差点就要哭了,问说:『又是茨木吗?』」 「但我没杀他呀!你看,还在呼吸。」 我伸手到横躺在地的牛鬼嘴巴附近探了探鼻息。嗯、嗯,虽然有点微弱,但还在呼吸! 「哼,真是的,看来我得把你的头压到地面,陪你一起下跪道歉了。」 馨的表情看来心情十分恶劣,但我觉得有点高兴。 「你笑什么?」 「笑……就算你嘴上抱怨一堆,还是站我这边呀。」 「我只是讨厌麻烦。你这个热爱行侠仗义的家伙的破坏行动要是太超过时,想要妥当和平地解决事端……我出面要快得多。」 「嗯嗯,的确是呢。」 「……少得意忘形,真纪,话说回来,你这人──」 馨就要开始说教了,所以我从前方抬头仰望他的脸,展露大大的笑容对他说:「感谢你总是照顾我,馨!」听了这句话,馨硬生生吞下已经来到嘴边的抱怨,又叹了一口气,就开始认真地收拾四周残局。 他毫不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牛鬼身躯,将他们随意放在入口附近的工厂长旁边。 我突然回想起过去深爱的酒吞童子那强大无情、一丝不苟的身影……不,不是过去啦,我现在也很喜欢馨。 「呵呵,馨,我也来帮忙!」 「不对吧,什么叫帮忙呀……这些全部都是你捅出来的娄子……」 这时聚集在我们脚下的手鞠河童们,完全不懂得察言观色,开始大声叫着: 「不愧是传说中的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最强的妖怪夫妇降临浅草惹!」 〈里章〉馨买江户前寿司 「啊……江户前寿司半价。」 在百货公司楼下渍菜店的打工下班后,我就跑去正前方的江户前寿司卖场瞧瞧。 本大爷天酒馨的目标是,贴着半价贴纸的剩余商品,不过…… 「穴子鱼寿司,对了,真纪之前有说过想吃……」 我不经意想起这件事,等回过神时,我已经买下穴子鱼寿司,而且连包着鲔鱼的铁火卷和包小黄瓜的河童卷都一起买了。 离开百货公司楼下,横越即使入夜都有人在的明亮浅草寺境内,经过花屋敷街,我来到位在浅草瓢街旁的真纪公寓。 「啊。」 我又帮真纪买了吃的,而且走到她家来了…… 这一连串的行动几乎都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完成,因为已然是每天的例行公事了。 不管是早上去接她上学,或晚上打工完后来找她,都是我无可违逆的习惯了,简直就像是平安时代的访妻婚(注3)…… 「没有没有,我们现在又不是夫妻了。」 我自己吐自己的嘈。 我停止胡思乱想,按下电铃,和早上不同,真纪立刻就出来开门。 她也一副饿着肚子等我的模样。换句话说,她对于我打完工就会过来找她这件事深信不疑。 「馨,你回来了……啊,那个袋子,该不会是……寿司吧?」 「你可以不要一开门就立刻盯着检查人家买什么吗?」 「哇啊啊啊,是穴子鱼寿司和海苔卷~」 真纪开心得要命,立刻拉起我的手进门。 「今天那些河童拿小黄瓜来谢谢我们上次帮忙,所以我做了马铃薯沙拉和浅渍小黄瓜,还有毫不相干的酱淋炸豆腐。」 「寿司、马铃薯沙拉、浅渍小黄瓜,还有酱淋炸豆腐……这真是神秘的组合。」 「之前你打工的店不是送我们浅渍的调味酱汁吗?我之前用那个试做后发现超好吃的,加上今天刚好豆腐在特价~」 三坪大小的房间正中央,有一个老旧的四脚桌子,墙角则摆着一台电视。 家具就只有这些,完全不像女生房间,十分朴素的空间。 不像一般高中女生在房内贴偶像或歌手海报,话说回来真纪根本就没有喜欢的偶像。贴在墙上的只有这条商店街发的那份超级土气的日历。 在小柜子上方,也只摆着一张过世双亲的照片。 「……」 和真纪有些相像的,她爸爸妈妈…… 我放松疲惫的双腿,在房间中央的桌前盘腿而坐。桌上已经摆好装在大容器里的马铃薯沙拉和浅渍小黄瓜了。 真纪虽然看起来个性大剌剌的,但其实相当会做菜。 她虽然不做费工夫的大菜,但因为一个人住,所以主流家庭料理和自己喜欢的菜色,基本上都会做。 「你……有偷吃马铃薯沙拉吧?有一个角凹了一大块喔。」 「人家饿了呀。」 「那你先吃不就得了。」 「……可是我想等你一起吃呀。偷吃不算啦。」 「你呀……我要是没来,你怎么办?」 「几乎每天都赖在这的家伙,讲这什么话呀……」 「……」 是啦……事实正如她所说。我清清喉咙。 真纪走回厨房,将做到一半的酱淋炸豆腐完成后,盛进大碗里。 我记得……她说这个古董大碗是有次帮忙一个老妖怪时获得的谢礼。 虽然不晓得是不是好东西,但那是一组对碗。 侧眼看着她站在厨房里的背影,我也将寿司摆在桌上。 喔喔,这样看起来菜色也太丰盛了吧。 「哇~~看起来好好吃。」 真纪端出酱淋炸豆腐后,就立刻在桌前坐下,合掌大声说:「我开动了!」接着就立刻朝着她最爱的穴子鱼寿司伸出手。 上头的穴子鱼满大块的,但她一口就整个吞下。 「嗯~太好吃了!这家的穴子鱼寿司鱼身柔软蓬松,酱汁也不会过浓,微甜得恰到好处,我超爱的。而且醋饭也很好吃。」 「那真是太好了。」 「馨,谢谢你,还记得我上次说过想吃这个。」 「……」 只要看到真纪吃得脸颊鼓得圆嘟嘟、一脸幸福的表情,我就会觉得整整一小时的打工薪水消失在食物上也无所谓…… 我拿高装着酱淋炸豆腐的温热容器,直直盯着瞧。 里头还配上炸茄子,是我喜欢吃的菜色。 炸成金黄色的绢豆腐上面,摆满萝卜泥和葱末,再淋上清爽又滋味丰富的微甜柴鱼酱油,就完成了这道简单的家庭料理。 萝卜泥和葱末吸附了柴鱼酱油,在豆腐薄而酥脆的表层口感半是湿软半是酥脆时大口吃下,最是美味。 所有食材在口中融为一体时的那个滋味……啊啊,真是太销魂了。 辛苦工作后的热腾腾饭菜真棒,相当抚慰人心。 「欸,你也吃点这个马铃薯沙拉,我有放你喜欢的火腿和白煮蛋喔。」 真纪将大量的马铃薯沙拉装进玻璃碗中。 除了仍残留些许块状的马铃薯泥、小黄瓜、红萝卜和洋葱这些典型蔬菜之外,里头还加了火腿、蛋和通心面,是用料十分丰盛的马铃薯沙拉。 外观看来口味似乎相当厚重,但实际尝过就会发现调味清爽,还能享受到马铃薯的天然甜味。应该是用醋和盐调味过后,再加上少许美乃滋拌匀的。 虽然不太适合喜欢重口味的高中生,但对于精神年龄已经是老爷爷老奶奶的我们来说却是刚刚好。 即使菜色和使用的调味料有所不同,我从上辈子开始一直吃到现在的「真纪口味」始终不曾改变,对我来说,是比自己妈妈煮的菜更令人安心的味道。 比起待在自己家的时间,我还更常待在这家伙家里,真纪也一副理所当然地晚餐总会多准备我的份,所以即使我请她吃东西或买东西过来,到头来也只是互相给予需要的东西,彼此帮助罢了。 虽然看起来像常常抱怨对方或耍性子,但那也是一直以来不曾改变的,我们的相处方式。 要称这为夫妇,应该就是了吧……不过在真纪面前,这句话我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好吃吗?」 「嗯……还不错啦。」 「我也拿一些浅渍小黄瓜给你。」 「是说你呀,一直夹菜给我是想一个人独占寿司吧。我也要吃穴子鱼寿司。」 「啊,你居然拿了最大的那个!馨你很过分耶!」 我和真纪一如平常,边斗嘴边热热闹闹地享用晚餐。 用完餐后,我们并排坐着,一起观赏借回来的外国影集dvd。 我们两个都很喜欢上辈子还未出现的影视作品,常常借各种dvd回来一起看。虽然想要蓝光播放机,但很遗憾地,我们是贫穷的高中生,现在还只能看dvd。 不知不觉,夜也渐渐深了。 「啊,我差不多该回去了。要是超过十一点还在外面,可是会被警察抓去辅导。」 「你要走啰?今天也只有看一集耶,我想知道接下来的剧情啦。」 在我说该走了之后,真纪拉住我的袖子,表达不满之意。 似乎是因为刚刚看的那部外国影集刚好停在「主角生死未卜」的场景,所以她很想知道后续发展。 「你自己先看就好了呀,我就是因为这样才把dvd放在这里……」 「我才不要,有人陪着一起吓一跳才好玩呀。我要等你一起看。」 「喔,这样呀。」 「你今天住这就好了呀,那我们就可以看整晚的dvd,然后早上再睡得跟死猪一样。反正明天学校放假。」 「少蠢了,住在独居高中女生家里,这成何体统。」 「你实在有够古板耶……又没关系,我们以前是夫妻耶。」 真纪噘起嘴。 我侧眼看着她,站起身收拾东西,就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你明天会来吗?几点来?」 真纪跟到玄关送我,开口询问。 「明天从早上就要一直打工,所以应该是傍晚吧。」 「是喔,我知道了……那,你明天有没有想吃什么?今天让你大肆破费,明天又放假,我可以做一些比较丰盛的菜色。」 「嗯……那我想吃姜汁烧肉,要猪肉的。」 「你真的很喜欢吃这个耶~好,明天就做猪肉的姜汁烧肉,这样我得去买菜……」 真纪不自觉地开始一一盘算需要的食材。 我凝望着她一会儿,开口提醒: 「我顺便把话讲在前头,你喔……不要因为我到傍晚都不在,就又跑去管妖怪的闲事喔。」 「咦?啊,嗯……」 真纪脸色一变,眼神往旁边飘去,不敢对上我的目光。 这家伙,果然是打算明天也一大早就去找那些浅草的妖怪…… 「喂,你有听懂吧。绝对不可以一个人去干那些危险的……」 「啊啊,我知道了啦,你不快点回家会被警察辅导喔!」 「好……那我先走啦。」 「……拜拜,路上小心喔。」 结果最后我是被真纪赶出这栋破烂公寓的房间。 我走下楼梯,抬头望向真纪的房间,她从窗户探出脸来,大力朝我挥手说「拜拜」,接着就一直站在窗口目送着,直到再也看不到我为止。这也是那家伙平日的习惯。 见到真纪这副模样,都让我有些不忍离去。 让我不禁在内心想着,明天也想办法尽量早点来找她好了。 走过言问桥,我家就在通往晴空塔的大马路旁的公寓里。 开锁踏进家门,点亮客厅的电灯,果然没有任何人在。 报纸和电视遥控器的位置,都跟今天早上我出门去学校时一模一样,简单来说,就是不曾有人动过任何东西的痕迹。 「……」 我家就是那种标准的,四分五裂的家庭。 妈妈成天四处玩耍,完全不做家事。爸爸丢着家庭不管,老是待在外遇对象那里。 还有,一直冷冷旁观着这两人的我…… 我还有上辈子的记忆。 虽然那是身为妖怪的记忆,但我曾经长大成人,曾经自立生存,所以不会像一般人类小孩一样,对双亲有所期待。 只是,每次从热闹的真纪那回到自己家,我胸口总有种开了洞的空虚感。 「算了,赶快睡吧,明天一早也要努力工作……」 就这样赚钱、赚钱、拼命赚钱,明天买个好吃的蛋糕去给真纪好了……真纪都要做我喜欢的姜汁烧肉了。 啊啊,不过呢,话说回来,我需要赚多少钱,将来才能让那家伙无所顾忌地大吃美食呢? 在高中里认真念书,决定将来出路,上大学,在福利优渥的良心企业谋职,或是去当公务员,然后…… 「等等,不对不对,我在想些什么呀……我要是考虑到结婚的事,就正中真纪下怀了。馨哪,你千万不能忘记上辈子那家伙的鬼妻模样呀。」 我一边洗澡一边无意识地在脑中转着这些既像高中生,却又超龄的﹑对于未来的内心挣扎。 想到堪忧的将来模样,我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疲惫感,不禁在满是热水的浴缸中轻轻发颤。 第67章 月鸠啼叫的夜晚 放学后,在民俗学研究社的社办里。 我放弃和今天发下来的升学就业调查表继续大眼瞪小眼,打开社团活动日志。 馨坐在对面看漫画周刊,由理则去开委员长会议不在。 「欸,馨,你知道吗?现在日本女性希望老公具备的四低条件。」 「啊?」 「我在电视上看到的,说是低姿态、低依赖、低风险、低耗能。」 「真纪,你想说什么?」 「听说……低姿态指的是,面对妻子不会自以为了不起;低依赖则是不会把家事都丢给妻子做;低风险是职业遭到裁员的机率低;低耗能则是不会随便浪费钱。」 「哦,这样说来,我可是现代最优质的老公了……呵。」 馨阖上漫画周刊,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 确实,这样一条条比对下来,馨几乎满足以上所有条件。 虽然嘴巴有点太毒,但该说他是勤劳还是认真呢?假日常常擅自打扫我家浴室,就连藏在里头的水管都会用心洗得一干二净。 平常也没什么花钱的兴趣。是说馨原本就很爱钱,根本不会随意浪费。 关于工作这点,我们还是学生,目前仍是未知数,但他成绩好又认真……而且从他非常实际的个性来看,肯定会挑个福利好又稳定的工作吧。 是说,抛开这些条件不管,馨是个好老公这件事,我老早以前就知道了。 「不过呢,我想低姿态这点还是可以再更好一些,该说你是有时候讲话很高傲吗……」 「什么呀,居然嫌我高傲?你又是哪里来的女王陛下呀?」 「我才不是女王陛下,是你的妻子。」 「你才是魔鬼妻子啦。高自我、高期待、高攻击力!这个三高麻烦你想想办法。」 「高自我这点我自己清楚,无法否认,但我可没有高期待喔,我有你就够了,除此之外我都不需要喔。」 「……」 「还有,高攻击力是我的优点耶。现在这个时代,女人也必须要强大起来。」 馨用充满怀疑的莫名其妙眼神一直盯着我看,最后似乎还是想不到话反驳,只好低声嘟哝几句,将放在一旁的罐装可乐拿起,咕噜咕噜大口灌下。 没错,我以前是馨的妻子。 这几天我们开会时热烈讨论的主题,还残留在民俗学研究社最前面的白板上。 『为什么我们妖怪必须遭到人类赶尽杀绝呢?』 无论何时,写在最上头的主题总是这个。 我和馨是千年以前,在平安京掀起万丈波澜的鬼的转世。 我们就是知名的「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 时序是平安时代。 风雅的贵族世界只占极小一部分,京城内发生了大饥荒,有许多人饿死,倒卧在城中的尸体日渐腐败,传染病四处流窜。祸不单行,混乱的京城内夜晚还有许多盗贼横行,治安相当恶劣。 人类将这些全都算到妖怪头上,他们认为都是妖怪造成灾害。 当时的朝廷或许是被逼急了,但就因为他们将一切政治上的管理失当都推到妖怪身上,妖怪们毫无辩解机会即遭到无情驱赶、降伏或歼灭。而不甘一味挨打的妖怪自然也会反过来袭击人类。 就是这么一个混沌的时代。 在这场争斗中,一个叫作酒吞童子的鬼出现了,他在大江山深处打造了一个专门庇荫妖怪的桃花源,从某种层面上来看,那就像是一个甚小的国家。 当时有许多妖怪失去了生存空间,也有很多人类因为被怀疑是妖怪而遭到虐待,酒吞童子对他们敞开大门,提供食物和床铺,还有能让他们维持生活所需的工作及栖息处。 但是,我们平稳的生活如此轻易地就毁于一旦。 那个史上知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 据说是当时歼灭妖怪最厉害的武将,源赖光。 还有源赖光麾下的四位家臣,渡边纲、坂田金时、卜部季武、碓井贞光。 他们闯来我们的桃花源动武,欺骗我们,发动猛烈袭击,攻下我们的堡垒……简而言之,我们被杀了。 根据历史记载,酒吞童子率领大批妖怪到京城强行掳走或吃掉女人小孩,抢夺金银财宝,肆意施暴,是造成莫大灾害的山贼,不过那种叙述只不过是对人类单方面有利的诠释罢了。 的确,酒吞童子也是有从京城掳走了一位「公主」,但那位公主的真面目就是我本人…… 那些都是从人类观点出发,成功讨伐坏蛋的英雄故事。 而我们之所以会遭受人类攻击,明明只不过是因为「我们是妖怪」这个单纯的理由罢了。 「我们为什么会转生为人类咧?」 我托着腮,手肘压在社团活动日志上,不经意地喃喃吐出这个疑问,馨立刻回:「干嘛突然想这个?」 「因为你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虽然不管人类或妖怪都有轮回转世的概念,但像我们这样投胎成为人类,却还拥有妖怪时期记忆的人,根本没遇过呀。」 「我们应该是例外吧。搞不好跟过于强大的灵力也有关系……话说回来,那个时代,平安京充斥着形形色色的诅咒,引发了各种灾害,或许是有哪个诅咒扭曲了我们的转世。」 「这倒是有可能耶,像是阴阳师们的怨念之类的。」 我在日志上今天那一页写下:这肯定是阴阳师的诅咒…… 时光推移,在现代日本中,时代、文明、甚至连妖怪和人类间的关系都已有了莫大的转变。 我活了十七年,现在有些地方已经能够适应了,但也有些方面仍是感到格格不入。 「既然我们都转生成了健全的人类,就应该按照人类的方式生活。所以,真纪,你不要再轻率地跟妖怪们牵扯不清。」 「馨又开始说教了。明明上辈子你可是对妖怪们好得不得了。」 「啊,不要讲这个了。」 「即使在现代,大家也都认为酒吞童子是日本史上最强大的鬼喔,是妖怪界的英雄,简直就是神话传说,还常常在小说、漫画或游戏中出场……当时的你挥舞太刀拯救弱小妖怪,打倒那些恶劣人类,还将幽禁在宅邸偏房的公主我救了出来……嗯,真的很帅。」 「啊啊,够了,闭嘴!这些事对我来说都是不堪回首的过去啦!我听了就想去撞墙。」 「这有什么好丢脸的……我来在今天的日志上补充一句话好了。馨想起上辈子不堪回首的过去后,就会想去撞墙,但却每个礼拜都兴致高昂地翻看有强大酒吞童子角色出场的少年漫画。」 「我、我我、我每个礼拜买漫画才不是因为这种理由……!」 每次我提出酒吞童子的话题,馨的反应总像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展露出血气方刚的冲动,又因太过害羞而别扭。话说回来,他现在的年龄确实也是正值「青春期」没错…… 不过我也能理解,馨对酒吞童子传说感到懊悔的理由。 他明明是为了保护妖怪才与人类为敌,奋战不懈,最后却失去了一切。 犯下致命错误,让许多重要的人死于非命。 正因为曾有过这种挣扎和创伤,他现在才会对妖怪的事显得这么不积极。不过我很清楚他暗地里一直有偷偷在帮助他们。 「我回来了──」 这时,社办房门突然打开,我们的青梅竹马,也是上辈子的妖怪伙伴──由理,开完委员长会议回来了。 「哎呀,真不好意思,打扰你挖馨的旧疮疤了。」 「你从哪里开始听的?是说你那副表情,根本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吧?」 由理外表看来温柔,但个性其实有点坏心又冷淡。 他对馨不悦的发言笑而不答,竖起食指,径自讲下去。 「你们两个今天晚上要不要来我家过夜?」 「咦?可以吗?」 我不自觉地站起身。过夜,就是说到睡觉之前都可以和馨跟由理一起玩耍﹑一起聊天了! 由理的薄唇维持着v字形,继续往下说: 「其实,今天我爸妈和旅馆的工作人员都去员工旅行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妈就提议找你们两个来我家住。」 由理的妈妈从我们小时候就很照顾我和馨,非常信任我们,常常像这样叫我们去家里过夜。 「而且……其实,我有点事想找你们商量。」 「……嗯?商量?」 「如果是真纪和馨,我想应该有办法……呵呵。」 由理将食指放在自己唇边,意味深长地说。 他那张如同女孩子般的漂亮脸庞,最后展露的那个微笑显得有些诡异…… 「啊,回家前我们先去车站前面的超市一趟,今晚我们三个一起开烧肉派对吧。」 「什么,烧肉?」 不过他这一句话又让我惊跳了起来。 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认真,由理朝后方退了一步,面露困惑地点点头。 「那、那个……有亲戚送我们品质很好的宫崎牛,我妈就说一定要拿出来给你们吃,不过那个分量根本不够塞真纪你的牙缝,所以我们先去超市买肉和蔬菜吧。」 「我去我去我要去!我们立刻出发吧!」 我立刻将刚刚丢在一旁的升学就业调查表和铅笔盒塞进包包里。 只有社团活动日志不带走,就照平常收进桌子抽屉内。 「只有这种时候你才会收得很快。」 「你很烦耶,馨,你也快点收东西。」 正要踏出社办时,白板上的会议纪录突然映入眼帘。 那是昨天我们一起思考的「议题」,但最后根本没讨论出什么答案,就提早结束了。 白板应该不用擦吧,还没有结论呀…… 「喂,真纪,刚刚一直催别人,现在在那发什么呆呀。走了啦。」 「啊啊,等我。」 我一边朝馨快步跑去,一边暗自回想昨天的讨论内容。在那个时代里,我们是不是有方法能不受人类杀害,和平共处呢? 或许现在还想这种事,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只是就像老人家总爱聚在一块儿聊当年勇一般,我们备好热茶和点心,谈着对于前世的留恋。只是如此而已。 在每个人心中都存在着从妖怪转世为人类的困惑,还有至今从未释怀的内心纠葛。而背负着相同过去的伙伴能一起谈论这些,这点才是最重要的。 各自压抑着那个时代的懊悔、留恋,不轻易顺着情感宣泄出来。 「欸欸,可以借几分钟吗?」 我们为了回家经过旧馆走廊时,有个埋伏在走廊转角的三年级女生出声叫住我们。 一意识到来者何人,我们就异口同声发出「恶」的嫌恶声音。 因为她是校内相当有名的「新闻社」社长,田口学姐。 茶色短发上戴着发箍,一个个子很高的女生。 她脸上挂着貌似无害的爽朗笑容,但暗地有传言说她借着撰写校内尖锐丑闻,操控了老师们跟学生会…… 「我是新闻社的田口,可以讲几句话吗?」 「不可以喔。」 「啊──等一下等一下。」 学姐朝打算离去的我们跑来,横挡住我们的去路。 她的眼神锐利而饥渴,令人不寒而栗,手上则握着比刀剑还要锋利的笔。 「欸,知道吗?你们民俗学研究社是大家议论纷纷的对象喔,已经列为学校七怪谈之一了!」 「啊?七怪谈?」 我下意识地回话,馨敲我的头说:「不要理她,不要看她。」 「这可是现在超热门的话题,二年级排名第一的帅哥和秀才美少年还有美少女,居然整天窝在旧馆的美术教材室。无论谁来看都会觉得诡异吧!会很好奇吧~」 「……」 「是说,你们社团活动时到底都在干嘛呀?就连这一点都没人搞得清楚。」 我们惊恐地绷紧肩膀说着「这、这个嘛」,眼神明显开始游移。 田口学姐自然不会看漏我们的反应,在笔记本上不知写了些什么。 「没、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就如同社团名称,调查一些日本民间传统文化,将资料整理成报告这类非常无趣呆板的社团活动。」 即使由理立刻给了一个安全合理的答案,田口学姐还是瞄了我一眼,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嗯──但总觉得跟想象的不太一样呀~」 「……」 「你们真的是很神秘耶──是说,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让学校里的每个人都想了解你们的事情!不管怎么说,女生们最有兴趣的还是你,天酒馨!」 「啊?」 从刚刚开始就连正眼都不愿瞧她的馨,这下也忍不住对田口学姐的话起了反应,惊讶地捂住嘴巴。 田口学姐嘴角上扬,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将手上的笔直直指向馨,简直就像在用麦克风访问他。 「二年一班,天酒馨。是现今难得一见的黑发正统派帅哥,成绩也总是名列前十名的优等生,更重要的是,成熟的气质和充满魅力的外表席卷了无数少女心,引发热烈讨论。运动神经极为出色,力邀你加入的社团络绎不绝。大家都说你跟那些只是会打扮的型男和吊儿郎当的潮男等级完全不同喔!」 馨大翻白眼时,田口学姐又改将笔堵向由理。 「二年一班,继见由理彦。肌肤白皙,甚至会被误认为女孩子的气质美少年,成绩出类拔萃的秀才,从一年级起就不曾让出第一名的宝座。家里经营浅草老字号旅馆『鸫馆』,家境富裕。不同于一般高中男生的沉稳气质,在男女学生和老师之间,受到广泛族群的喜爱。」 田口学姐得意洋洋地念出自己笔记本上写的情报,神情显得十分入迷。 嗯……虽然开口闭开都是上辈子怎样怎样的我们也是不太寻常,但这个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然后咧……嗯,二年一班,茨木真纪。受众人奉为全校第一的美少女,然而本人似乎对这些事毫无兴趣,老是躲在窗边最后一个位置偷吃便当……成绩也是只有中下……上课时常常打瞌睡……啊,不过运动神经很好,之前在篮板前的灌篮得分,引起了热烈话题。」 「……」 好像……好像只有我的情报都有点奇怪? 「所以,怎样?你们有喜欢的对象吗?特别是天酒。」 啊,原来她真正的目标是这个呀。 真不愧是馨。他是酒吞童子时就也是个万人迷,据说还因为俊美长相让无数女子陷入爱河、饱尝相思之苦。那个天赋似乎现在仍然宝刀未老呢。 「我对这种事不予置评。」 「也就是说,目前没有对象啰?」 馨瞄了我一眼,含糊其辞说了句莫名其妙的回答:「就像是约聘员工。」 但田口学姐口中喃喃重复:「约聘员工……约聘员工……」一边抄着笔记。 「那继见你呢?你的粉丝也不少,甚至有传言说狂热的那种都集中在你身上,不分男女。」 「……狂热的那种是什么意思?不分男女又是什么意思?」 「话说回来,你们三个到底是什么关系?社团里唯一的女生茨木,到底是在跟谁交往?有两个大帅哥陪在身边,是什么感觉?」 最后她朝我抛来出乎意料的犀利问题。 就算她这样问,我能回答的答案也只有一个。 「我们的关系根本远远超过有没有在交往这种程度。我是馨的妻子,由理的好朋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我的回答完全让馨和由理的大喊掩盖过去。 两人像是想要尽早逃离田口学姐般,拉住我朝鞋柜猛冲。 我一边狂奔,一边回头瞄了眼被抛在后头的田口学姐。 我们自认行事低调,但仍旧十分显眼呀。 显眼的人,就是和一般人有不同之处的人,所以一开始大家都会觉得兴味盎然吧? 但是呢,渐渐地就会感到恐惧,因而开始想要幽禁他们、驱除他们、歼灭他们…… 「喂,真纪,不要对那个人乱讲话啦!」 「我们学校的新闻社,风评相当差喔。」 馨和由理在鞋柜旁训斥我,两人都对田口学姐相当戒备。 「反正,不管我说什么,人类永远只会听进自己想听的话,做自己想要的诠释呀。」 「……真纪?」 或许是我回答的语调和平常稍有不同,馨和由理对看了一眼。 我脱下校内用鞋,换上鞋柜里的外出鞋,然后哼地笑了一声,语带讽刺地说: 「话说回来,高中生正是喜欢恋爱话题的年纪呢。光是男女同校,谁和谁在交往,谁喜欢谁,这些流言自然就会不胫而走。」 「平安时代更夸张吧。」 「没错,像是漫无目的地反复咏唱恋爱和歌之类的。」 馨的吐槽正中红心,而由理因为过去是知名的和歌诗人,不禁怀念起千年前的风雅时光。 的、的确,那个时代除了恋爱也没有其他有趣话题可以聊了…… 「肉要买几种?牛肉有五花、沙朗、啊,横膈膜我也想吃。啊啊,可是猪五花撒上一点胡椒盐再烤也很好吃耶。啊,还有,还有鸡翅也要。还、还有,鸡颈肉也是。我要烤鸡颈肉!」 「好好,全部都放进来没关系。」 我们在浅草那间常去的超市里头的肉品区。 我简直就像在问「妈妈,我可以买多少零食呢?」的小朋友,捧着一堆肉前来征求由理的同意。 「喂,真纪,现在是别人招待你去家里吃晚餐,你也太没分寸了吧。」 「我可没拿高级肉喔,而且还拿了鸡肉和猪肉增加分量。」 「比起质更重量呀……」 「啊,对了,还有牛舌,绝对不能忘记牛舌……馨你也喜欢牛舌吧?」 「确……确实,牛舌是不可或缺的,但你这样子毫不客气还是……」 「好好,牛舌我们也拿。」 由理一副小事一桩的神情,将盒装牛舌放进篮子里。 「可恶……这个有钱人。」 嘴上虽然嘟哝着,但一回过神来,我和馨已经朝着由理深深鞠躬。 太感谢你了由理活佛。 拥有两百年历史的老字号旅馆「鸫馆」。 由理家就是通称「浅草佛坛街」旁的这间旅舍。 不仅是受到许多名人和文化界人士爱戴的高级旅馆,也经常有电视节目介绍。 说从八层楼高新馆屋顶上的大浴场可以看到晴空塔之类的。 但是我们来到的并非高耸的新馆,而是本馆后方的旧馆。 那栋从入口处就充满江户风情,铺设瓦片屋顶的古老建筑,总是会震撼住我。现在则是继见家自住用,还有当作鸫馆的办公室。 「好像很久没来了耶──由理家。」 「呵呵,今天可是包场喔。」 「你妹呢?」 「她跟着去旅行了,只有我看家……是说,也并非独自一人啦。」 由理从后方玄关走进屋内,接着向我们招招手。脚踩着唧唧作响的老旧木质地板,我们来到客厅。 虽然是刚重新装潢、铺设木质地板的西式空间,但随处可见窗户、拉门、家具等处都仍是维持讲究的现代日式风格,装潢看起来也都很贵…… 我们立刻动手开始准备晚餐。仅有三人围绕铁板、愉快的烧肉飨宴就要开始了。 烧烤肉片的诱人气味和声响,对饥肠辘辘的高中生来说,根本就难以忍耐。 因为现在眼前烤的可是宫崎牛呀! 「啊啊……我第一次吃宫崎牛。这是什么呀……脂肪的甜味才刚在口中散开,整块肉就都融化了……」 宫崎牛……只要吃上一口,就会立刻成为那绝品美味的俘虏。 不愧是日本第一的品牌和牛,名不虚传。 颜色鲜丽的红肉,均匀如雪花般的脂肪。光是看着那块生肉,就像是在欣赏美丽的艺术品一般,而迅速烧烤送入口中后迸发的醇厚肉香更是迷人到无法用言语形容。 既甘甜又浓厚,残留在口中的脂肪香气……实在太棒了。 「啊,你这家伙,怎么可以把人家好不容易烤好的肉……」 「谁叫馨你要在那边发呆啦。铁板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你从刚刚开始也抢了我太多肉了吧,明明都还很生……你要是吃坏肚子我可不管,也吃点蔬菜啦。」 「我也有吃蔬菜呀。烤过的洋葱好甜好好吃,青椒和南瓜我也喜欢,拌上肉汁的炒豆芽菜也超棒的……」 我夹了一大把豆芽菜到盘子里,稍微淋上一点烤肉酱汁再吃。在品尝过口味浓厚的肉类之后,就会想要来点这种爽脆口感平衡一下呢。 馨趁我的注意力离开肉片时,以一副在内心大喊「就是现在!」的气势,瞬间将铁板上烤好的肉,配着白饭一起送入口中。 「真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能吃的呀?你以前明明是藤原家柔弱清丽的公主耶……后来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个大胃王,还能挥舞带刺金棒或大太刀,又能大口豪爽啃肉,该说你是变强壮了吗……?」 由理在铁板上摆好新的一轮肉,望着我大快朵颐的模样。 现在问我这件事,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等注意到时,我就已经变得相当能吃了。 而那个惊人食量,即使是转世后的现在也未曾消失。 馨和由理两人,就算先不考虑他们是正在发育的青春期男生这项因素,也还算会吃,所以这恐怕是驱使灵力的人类的特征之一。 而且妖怪们的食量基本上就比人类大,还都是些老饕。 在痛快享用烧肉之后,由理妈妈准备的高级水果冰淇淋,让我们惊叹不已。 这好几种冰淇淋,听说是在跟鸫馆有交情的银座老字号水果店买的。 精致的木箱中,整齐摆着六杯不同口味的冰淇淋,而且每一杯的分量都不多,更加显得高级。口味分别是蜜桃鲜奶油、香柚蜂蜜、草莓起士、哈密瓜、芒果和蓝莓…… 「我们猜拳决定吧。」 由理把所有冰淇淋排在桌子正中央后,我们三人立刻开始猜拳。 率先大获全胜的我,在激动地双手握拳摆出胜利姿势后,就挑了早就看中的蜜桃鲜奶油口味。 接着获胜的由理则选了香柚蜂蜜,果然惨败的馨则拿了哈密瓜的。 「是说,反正每个看起来都一样好吃呀……而且好酒沉瓮底。」 馨猜拳输得一败涂地,不甘心地讲了些不服输的话。但这种话当作耳边风就好,我立刻打开刚刚选的蜜桃鲜奶油冰淇淋的杯盖。 含有果肉的香浓蜜桃冰淇淋和雪白的牛奶冰淇淋,交错绘出美丽的大理石般纹路。在充分欣赏过后,我舀起一大匙送入口中,忍不住深深闭上眼。 「啊啊……好香甜。」 就像是大口咬下桃子那般的新鲜甜味,还有隐约的酸味,挑动了我的味蕾。 富含果汁和果肉的香浓冰淇淋,从吃下第一口开始,清爽的桃香就在口中扩散开来。而包裹住蜜桃冰淇淋的牛奶冰淇淋,又随后叠上一层醇厚的口感。 是超级适合在烧肉之后享用的冰淇淋呢。 由理和馨也各自沉醉在自己的美味冰淇淋之中。 「这个时代有冰淇淋……光是这一点就够了不起了。说起平安时代的甜点,就是水果或唐果子了吧。」 「唐果子呀……好怀念喔。」 我们回想起那个令人怀念的甜品。 所谓唐果子,指的是平安时代的贵族们吃的,由遣唐使从中国唐朝传进来的油炸点心。制作方式是在米粉或面粉中加入甘葛汁等材料,再用胡麻油炸过。 在当时是昂贵的美食,但现代到处都有变化更丰富又极度美味的点心。 我不禁觉得,出生在现代的价值就是「享用美食」。 我要肤浅地大声宣告……现代人万岁! 在享用过多种高级冰淇淋的美味后,我们一起收拾桌面,然后悠哉地打打扑克牌,就差不多该去洗澡了。 谁能获得第一个去洗澡的特权,就交由「大贫民」的对决来决定。 总是只有在这种时刻会获胜的我,又赢得了率先洗澡的权利。 「啊啊,太享受了。」 继见家的大浴池是桧木材质,在放满热水的浴槽中,浸泡到肩膀的高度,实在有够舒服的,桧木香气还能让人心情放松。我家的组装式浴室根本比不上呀~ 从浴池起来后,我穿上由理事先准备好的浴衣。 「这件浴衣真可爱。」 白底上散落着红色小朵梅花,不仅花色讨喜,浴衣质感也相当好。 听说由理家的旅馆会让女性住宿客人挑选自己喜欢的浴衣花样,这也是其中一件吧? 「我洗好啰~下一个轮到谁?」 我手上忙着用毛巾擦干头发,走回客厅后,正一边看电视一边和由理聊天的馨立刻出声回「我」,一脸迫不急待地站起身来。 「欸,馨,你看,浴衣喔。」 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呀?我用盈满期待的眼神仰望着馨,但他只是正色抛下一句: 「你头发要好好擦干喔。」 然后就满心欢喜地朝浴室走去。没办法,馨最喜欢泡澡了…… 但另一方面,我不禁因失落而浑身发颤。 「算了啦,真纪。这件很适合你喔。」 「由理你也是,根本就是随便敷衍几句话。」 「我才没有喔。」 「……」 唉……我轻轻叹口气。 我在馨刚刚坐的沙发上坐下,继续用毛巾擦拭头发上的水珠。由理见状就走到我旁边,「借我一下。」接过我的毛巾,帮我擦头发。 「你要帮我擦吗?」 「嗯,好喔。」 在由理温柔的微笑面前,我就像个背对妈妈,将头发交给她处理的孩子。 由理的动作十分轻柔,明明他只是帮我擦头发而已,却有某种暖意透过发梢传进身体,连后背都暖和起来。这是由于他清澈又和煦的灵力。 「欸,由理,刚刚的大贫民,你是故意输的吧?」 「没有呀,那时我的牌差到不像话。」 「……好,我就当作是这么回事。」 「我讲真的呀?」 由理淡淡地说。我仍旧是无法看透他的内心。 「话说回来,要是馨也像你这么绅士,就不会有刚刚那种白目反应了。」 「哈哈,馨只是不好意思啦。这你不是最了解的吗?」 「是这样没错啦,可是……」 「馨虽然看起来成熟,但他没有真纪就不行喔。」 由理用提醒的语气对我说: 「我不光是在讲上辈子的事喔,就连现在也是,馨是因为有你在身旁,想要照顾你,才能在各方面都那么努力,不管打工或念书都是喔。」 「……由理。」 「我认为你们两个毫无疑问是一对好夫妻喔。」 由理脸上明明在微笑,我却觉得他的眼神似乎透着几许悲伤。 我对这个表情还有些许印象。 由理上辈子也在平安时代引起莫大骚动,是和酒吞童子跟茨木童子生于同样时代的大妖怪──鵺。 关于鵺这个妖怪的真面目,有许多种传说。 有人说鵺拥有猿面、狸身、虎的四肢和蛇的尾巴,根据资料,常见说法多半都是由数种动物的部分身体所组合而成。 但我们所认识的鵺,是一只洁白美丽的鸟兽妖。 他精通复杂的「易容术」,能够长时间伪装成别的模样,因此幻化人形,持续和朝廷打交道……这就是鵺。 鵺在平安京大内里掌握权势的藤原家,做为公卿效劳。 那差不多也是我以公主身份出生在拥有鬼见才能的藤原家时代,所以曾受到他不少照顾。 因此,即使到现在,我依然常常会不自觉地倚赖他,把他当成可靠的长辈。 他长年在朝廷内部努力维持人类和妖怪间的平衡,但最后事迹败露,遭到人类杀害。 要是他能和我或馨一样,完全只站在妖怪这一边,事情就会单纯些。 但他两边都割舍不下…… 在某层意义上,我想他承受的孤独应该深不可测吧。 「好,头发干啰,真纪。」 在我回想着那些沉重过往时,由理帮我用梳子梳开长发,让干透的头发色泽饱满又蓬松。我用手指掠起一撮发丝玩弄着,回过头说: 「由理,谢谢你。把灵力用来代替吹风机这么灵巧的技术,只有由理你才办得到。」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在现世里,我的灵力只能用在这种地方。既然带着巨大灵力转世了,总是希望能有些用处呀。待会儿我也帮馨弄干头发好了,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感觉馨应该会不太愿意。由理,你真的是从以前就像我妈妈一样呢。」 「……」 由理眼神突然像死鱼般飘向他方。 嗯──看来他不认为刚刚那句话是称赞。 「不过……我真的很感谢你喔。你和馨,过去都是我的大恩人呢。」 「……真纪。」 「这个时代既和平又富裕,美味的食物也多得要命,千年前的那种匮乏苦痛……简直就像场梦。不过活在现代,也还是有现代的无数烦恼就是了啦。像是在校成绩呀,未来的出路呀,每天的生活费之类的……」 「呵呵。」 我们不约而同地轻声笑了起来。然后我重新转向由理,坚定地说: 「你要是有需要,我一定会帮你的喔,由理。」 我展露坦率的笑脸,由理表情虽然略显惊讶,还是温柔地报以微笑,点了点头。 「啊,对了。由理你的头发,待会我也来帮你弄干好了。稍微用一点我的灵力。」 「你、你的好意我心领就好。真纪的灵力,该怎么说咧,实在太猛烈了,我的头发肯定会烧焦……不,只是烧焦还算好,一个没弄好就会全部没了,连发根都烧得一干二净。」 「没礼貌耶。我会小心的啦。」 由理原本肤色就浅,现在脸色更显苍白,难道我的灵力是毒药吗? 啊,话说回来,由理是不是说过有事要找我们商量……? 「真是……我到现在还是差点在由理家迷路,房间实在太多了。」 这时,馨正好洗完澡回来了。 「因为浴室在最里面。这里原本是旅馆,所以屋内构造不是很方便,真不好意思。走廊是不是有点暗?水温还可以吗?」 「啊啊,超赞的喔。这边的浴室好宽敞,我有够羡慕的。家里也很大。」 「啊哈哈,很老旧了,不过毕竟颇有历史,也因此家里有些『特殊的存在』呢……」 「……特殊的存在?」 由理笑着讲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就接着说「那我也去洗澡啰」,便走出接待室。 我则猛盯着馨瞧。他喝了口冰水,露出微妙的表情问:「干嘛?」 「馨,你穿浴衣……好像以前的酒吞童子。」 「啊?啊啊……也是啦。」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又瞄了一下我的浴衣,就一屁股往那沙发一坐,打开电视。现在刚好正在播放我们有在追的连续剧,就看了一会儿……不过,馨突然抛出这么一句话。 「欸,真纪……你有没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咦?什么?难道是我穿浴衣的模样看起来很怪吗?」 「啊?不是……是这栋屋子。之前来时都没有这种感觉。」 我立刻听懂他的意思,开始探询四周的气息。 的确……有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有东西在盯着我们看对吧?」 我立刻将视线撇向旁边,朝拉门缝隙狠狠瞪了一眼。 原本悠哉惬意的气氛,蓦地绷紧。 这瞬间,刚刚盯着我们看的那东西,气息顿时远去。 「站住!」 我用力拉开拉门,打算逮住那个正想逃跑的家伙。 但敞开的拉门后方,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昏暗的走廊长长延伸着。 「……躲到哪里去了?刚刚肯定有东西在这里。」 「是妖怪吗?」 馨的视线越过我,牢牢望向走廊。 我们互看一眼,彼此点了个头,就一起踩进走廊。 唧……唧…… 半个人影也没有的旧旅馆昏暗走廊极为寂静,正因如此,笼罩在走廊深处的黑暗、天花板和墙壁上的污痕、地板发出的唧唧声,都让人觉得有些神经过敏。也可以说因为人类就是这种生物,所以才会看见妖怪或灵体。冰凉空气刺激着湿润的皮肤…… 「如果是幽灵怎么办?馨。」 「妖怪和幽灵不是差不多。」 「完全不一样啦。我对那种不能施以物理攻击的东西有点……」 「对我来说你还比较恐怖,非常切身的……嗯?」 馨突然停下脚步,竖耳倾听,从不知何处传来了奇特的叫声。 咿喔──咿喔── 尖锐、令人不 第68章 月鸠啼叫的夜晚2 寒而栗的叫声。似乎是从楼上传来的。 我们循着声音,在黑暗中步上阶梯,来到有成排老旧客房的二楼走廊。 「是这里吧?」 我们轻手轻脚走到传出骇人叫声的房门前。 擅自打开别人家房门固然总是不妥,但里头有奇怪生物这问题要严重得多。因此我朝门伸出手,馨也在我身旁深深吸了一大口气。 但就在我正要开门时,突然有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和馨异口同声地凄惨大叫。 「怎、怎样……怎么了?」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面露困惑、刚泡完澡的少年。他身穿白色浴衣,外头再套件蓝色的短外褂。那个身影确实是散发着淡淡的虚幻气息,可他并非幽灵,也不是什么奇怪生物,只是由理。 「由理!不要吓我们啦!」 「咦?吓到了吗?你们两个?」 馨和我互相挨近对方,微微颤抖着。 由理看到我们两个的反应,忍不住抱着肚子大笑。 「你笑屁呀?」 「感觉有点不爽。」 「因为,实在太滑稽了呀。你们两个可是历代妖怪中,强大程度傲视群雄的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喔?在现代阴阳局官方公告中,稳坐历代降伏难度排行榜ss级的鬼喔?结果现在却……呵呵,在这里发抖……啊哈哈哈。」 我们内心泛起羞耻,脸越涨越红,握紧的拳头不住地颤抖。 确实如他所说,身为前大妖怪的我们在这种地方发抖的模样,从知晓情况的人眼中看来,肯定是非常诡异吧。但我们也是会被吓到的呀。 「呵呵,不过那扇门另一头的东西,应该更是吓坏了吧。因为你们这种大妖怪跑到距离这么近的地方来了。」 由理打开那扇门,再拉开里头的拉门,令人吃惊地,在那间房内角落,小小的独眼小僧、座敷童子,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动物类妖怪正瑟缩发抖着。 「咦?为什么由理家里会有妖怪?这里明明是人类生活的地方。」 「鵺大人~」 弱小妖怪们眼眶含泪,可怜兮兮地挨到由理脚下。 由理轻轻摸他们的头,露出稍感困扰的表情微笑。 「太过弱小……没有化成人类工作的力量,在这个城市无处可去的妖怪们,就跑来投靠我。家里房间多,只要他们乖乖待着不惹事,其实也还过得去。」 朝四周仔细一瞧,体型小力气弱的妖怪,还有几乎快要熄灭的鬼火,逐渐聚集到这个房间里。都是安身在这栋旧旅馆里的妖怪们。 「……由理,这样没问题吗?」 「嗯……终究有个限度。这个家到底还是我家人的房子,最近他们也开始有点察觉到家里气氛不太对劲,特别是我妹妹……」 咿喔──咿喔──那道令人不寒而栗的叫声再度响起。 由理一听到那个叫声,就走到一旁的窗边,打开拉门和窗户。 优美明亮的月儿,高挂在墨蓝色夜空中。有一只雪白小鸟飞到窗架上,他散发着宛如今晚月色的青白光芒,是一只美丽的鸟兽妖。 「这是……鵺鸟?」 我望着那只鸟,不自觉想起往昔的由理。 「对,隶属妖怪的鵺鸟因为羽毛会发出银白光芒,因此也有人叫他月鸫。」 「鵺的超低级种类吗?不过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这可真稀奇。」 馨兴味盎然地观察着那只月鸫。 由理在窗边坐下,伸出纤白手指。月鸫毫不迟疑地停在由理的手指上,发出「咿喔──咿喔──」的尖细叫声。 「难道,你想找我们商量的事情,就是跟他有关?」 馨似乎察觉了由理的烦忧。 「……嗯,其实我有点烦恼。这只月鸫的叫声每天晚上都响遍我家,灵力稍微强了一点的我妹都睡不着。今天的员工旅行她之所以会跟着去,也是因为我劝她这样就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事情就是这样。」 妖怪这种生物,不管生活地多么低调,还是会给人类带来影响,是相当棘手的存在。就算他们没有恶意,有时妖气也会给人类带来不好的影响。 特别是月鸫的啼叫声,自古以来就会引发人类的恐惧,甚至有些人认为那是灾祸的征兆。 对于完全不了解妖怪世界的人类来说,每晚都听到不知名的叫声,肯定会感到十分害怕吧。 「妖怪们愿意来投靠我,我是很高兴,但我现在已经是人类了。身为人类,我必须守护家人的生活。」 「这是当然的呀。这栋房子是你们家族的财产。有问题的是那些非法侵入,擅自定居下来的妖怪们。」 馨锐利的眼神扫过那些低级妖怪,他们纷纷浑身发颤。 确实,这是个难解的问题。 走投无路、各有难处的妖怪们,前来投靠我们这些前大妖怪,其实还算满常见的事。由理原本就是个温柔又纯净的妖怪,受到许多弱小妖怪的爱慕和崇拜。加上他家又是有许多空房间的古老日式旅馆,对妖怪来说是很容易生活的环境呀…… 但现在由理是人类了。家人最重要,这是他常常挂在嘴上的话。 「他应该是大约两个礼拜前开始会来我这边的,还这么幼小,却在这种大城市里迷了路。本来他们应该生活在森林里,尽情在空中翱翔鸣叫,浸淫在大自然的气息和灵力之中才对……可是这一带没有可以让他们栖息的地方。」 「的确,能力不足以化身为人的小动物系妖怪,并不适合浅草哪。可是呢,月鸫的羽毛在一些狂热收藏家中可以卖到相当好的价钱,要是将他放回森林,很有可能会立刻被抓去卖掉。从事这种恶质交易的家伙,可是不分妖怪或人类的。」 「嗯,在他能够保护自己之前,也没办法擅自将他带去森林。」 馨和由理都双手抱胸、双眉微蹙地喃喃说道。 就像在人类世界中,有人会盗猎珍奇动物的毛皮或兽角或是交易动物一般,在妖怪界也有这种行为存在。 举例来说,像这只小小的月鸫妖怪,就因为他美丽的身形和会发光的羽毛,在看得见妖怪的人类之间,能够卖得高价。 我牢牢盯着那只站在由理手指上的月鸫看。 「欸,由理,不如暂时让他住我那边好了。我没有家人,那间公寓因为太过破旧再加上一些特殊原因,又完全没有人类住在那。」 「……你又来了,又接下关于妖怪的烫手山芋。」 对于我语带得意的提议,馨似乎不太乐见。 「不过,放我那边,就可以好好锻练这只小东西呀,直到他能够变化成人类为止。」 「你要是睡不着我可不管,这家伙可是整个晚上都会叫个不停喔。」 「没问题,我不管在什么噪音中都睡得着……」 「你果然是缺乏女性纤细特质的家伙。」 我们两人开始拌嘴,由理就一如平常般制止「好了好了,你们夫妻不要打情骂俏了」,然后馨会抗议:「我们才没有在打情骂俏!」这是每次都会固定出现的一组台词。 「不过,我还是没办法这么麻烦真纪啦。」 「没问题的,由理。虽然那只月鸫好像很黏你,但我好歹也是前大妖怪,我会让他变成我忠实的仆人给你看!」 「咦?你的目标是不是有点歪掉了?」 我忽视馨的吐槽,对停在由理手指上的月鸫出声说:「过来我这边吧。」同时伸出指头。 「你得离开由理家喔,你不想给最喜欢的由理添麻烦吧?从明天起就来我家吧。」 月鸫在轮流望向由理和我之后,用力咬了我的手指一口,就从窗户飘然飞去。 「啊痛痛痛……咬了我的手指,你想逃到哪去!」 「呵呵,那个是在打招呼喔。他好像满喜欢你的。」 我轻抚手指被咬的地方,由理将我那只手拉过去。 传递过来的温煦灵力发挥效用,疼痛立刻退去…… 「……真纪,谢谢你。」 由理道谢时的笑容,仍是显得有些虚幻不真实。 他带着这副神情,将视线转向月儿高挂的夜空。那张秀气端正的侧脸透着忧伤,站在苍白月光下,显得十分美丽。 好久好久以前……在众人还称呼他为鵺的时代,他也常常流露出这种神情,仰望着月空,仿佛人世仅是一场幻梦罢了。 咿喔──咿喔── 在平安时代,人们相信只要听到这个尖细又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就会发生灾祸。 今天晚上似乎会在这只凶鸟的鸣叫声伴随中入眠呢。 「实在是,果然……怎么都睡不着。」 虽然月鸫的叫声也是原因,但不只如此。 嗯……从刚刚起,隔壁房间就一直传来叩叩声,还有含糊的交谈声。 在拉门另一侧的隔壁房间里,馨和由理应该已经入睡了才对呀…… 我蹑手蹑脚地将拉门拉开一道隙缝,偷偷往里面窥探,借着寄居在这栋房内的鬼火微光,看见馨和由理正在下将棋的身影。 「啊啊啊!你们两个居然背着我偷偷在玩!我就觉得奇怪,怎么会有叩叩叩的声音!」 我唰地一声将拉门大力拉开,馨和由理分别维持着手持将棋或沉思的姿势,只是微微抬起头望向这边。 「果然跑过来了……」 馨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个情况,一如往常讨人厌地轻轻叹一口气。 「由理,所以我早就跟你说了,应该把真纪关在上锁的单人房才行。」 「嗯、嗯──」 「真纪,我说你呀,不要一副理直气壮地闯入男生房间,你到底懂不懂我们为什么要让你睡在别间房呀?是说,话说回来,光凭拉门隔开的房间就想保护我们睡个好觉的权利,果然似乎是太天真了。」 「你们背着我偷偷玩耍,居然还有脸讲这什么话呀。是说,你以前不老是说我们三人一定要并排一起睡,就像三个老头子排成一个川字吗?」 「不是这个问题啦。」 馨断然反驳。 「只有你们两个一起玩,还偷偷聊天,这样太奸诈了。」 「我们没有在聊天喔。我们只有说今天好像会下雨耶,讲几句关于天气的闲扯而已……一边在玩将棋啦。」 「还有关于健康的话题……一边在玩将棋啦。」 「正值青春期的男生半夜不睡觉偷偷玩的游戏竟然是将棋,你们两个真的是老头子耶……是说不过,你们喜欢将棋和围棋这种事,我也是从幼稚园时期……应该说从上辈子就很清楚了。你们请继续……但拉门要开着喔。」 我说完后,他们两人对看了一眼,就毫不客气地继续下棋。 我让拉门维持大开的模样,借着飘过来的鬼火微弱的亮光,窸窸窣窣地钻回被窝。 啊,对了,我可以把这个鬼火当作抱枕,一定会很温暖。 我一把抓住在身旁漂浮的鬼火,将他拉进棉被抱着。 看着这一幕的馨伸手指向我这边说道:「真纪把鬼火抓去吃掉了。」不要理他不要理他。虽然把鬼火当抱枕的高中女生应该极为少见,但鬼火既轻飘飘又温柔有弹性,好舒服喔…… 正当我沉醉在这种放松感时,突然传来淅沥淅沥的小雨声和下雨的气息。 「咦?还真的下雨了耶。」 我只好又赶快爬起身,慌忙将外侧走廊敞开的窗户关好。 由理和馨也急忙跑过去将内侧走廊的窗户拉上。 「……咦?」 外侧走廊的窗外就是庭园,而现在…… 那里伫立着一只白金狐。他的毛色即使在小雨中,仍旧散发出耀眼的光辉。 「吓我一跳……妖狐?难道是有事来拜托由理的吗?」 我跪在外侧走廊,从原本正打算关上的窗户探出脸,出声问他:「你有什么事呢?」但那只白金狐只是凝望着我,然后就灵巧无声地迅速跑走。 怎么了呢……那是只非常美丽的狐狸,而且我有种非常怀念的感觉。 我阖上窗,走回房内,这时由理和馨也刚好回来。 「欸,你们听我说,刚刚庭院里有一只狐狸……」 正当我想将方才看见狐狸的事情告诉他们时── 突然闪过一道炫目的光芒,伴随着轰地一声剧烈雷鸣。 我、馨和由理都吓了一大跳,不自觉地挨近彼此。 「……咦?」 闪电再次划过。接着,外侧走廊的拉门上,突然倒映着一个人影。 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惊讶地张大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随着轰隆轰隆的雷鸣逐渐远去,那个人影也消失了…… 「……你们有看到吗?」 「咦?啊、嗯……」 我立刻绷紧神经,迅速将拉门打开。 但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即使我左右张望,也只能看见长长的昏暗走廊。 在走廊尽头的诡异黑暗中,传来了一股刚刚不曾察觉到的骇人气息。 「难道是强盗?」 「我们有跟保全公司签约……而且如果真有坏人闯进来,住在这里的妖怪们也会来通风报信。」 由理和馨也因为那股如残香般回荡在空气中的异样气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幽灵最容易出来活动的深夜丑时,飘着小雨……远远传来的轰隆雷声…… 「咦?那个……真纪,你带回来的吗?」 「什么?」 又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由理第一个注意到,站在外侧走廊上的我脚旁,摆着民俗学研究社在用的那本「社团活动日志」,封面是翻开的。 『为什么我们妖怪必须遭到人类赶尽杀绝呢?』 在扉页上清晰地写着,我们永远的疑问。 一直以来,我们不停思索着,但仍旧得不出答案,我们的郁闷不平、不满、留恋、憎恨种种心绪,都忠实记载在里头,我们的活动纪录…… 我的瞳孔慢慢放大。 「咦……为、为什么?我明明有好好收进桌子抽屉呀。」 我困惑不解地将日志捡起,下意识抱紧在胸前。 心脏仍扑通跳个不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真纪,你该不会是搞错,不小心带回来了……?」 「不,看起来不像这样,真纪都整个吓到石化了。」 馨和由理也十分惊讶。因为两个人都有亲眼看见我将日志收进抽屉里。 这样一来,究竟是谁把它带过来,又放在这里的呢? 刚刚那个人影……?可是,那又是谁?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脸上都写满疑惑。 果然是有谁在这个家里……不,是曾经待在这里吧…… 后来我们去其他房间查看,也询问了寄居在这儿的低等妖怪们,但谁都没看见可疑的人或妖怪。 在谜团未解的情况下,最后决定今天我和馨睡同一个房间。今晚限定。 由理建议这样做比较安全。 他则乘机跑回自己房间睡了。 「欸,真纪……你那个激动的灵力刺得我很痛耶……」 「因为我现在的状态就像是全身毛都倒竖的猫咪呀。」 即使人躺进被窝里,我还是处于警戒状态。 刚刚那东西让我双脚发寒的程度,让我不得不如此神经过敏地戒备着。虽说到头来还是没搞清楚刚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馨。」 「我睡着了。我睡着了,所以不要跟我讲话。」 我才刚叫他一声,他就这副冷淡的态度,甚至似乎还背对着我。 不过终究是还醒着嘛。 「刚刚那个东西,从我感觉到的恶寒来看,可能是恶灵之类的……馨。」 「死去时对人世还有留恋的魂魄就会成为灵。这情况不仅限于人类或妖怪呀。甚至,强烈的依恋或憎恨会生成恶灵……至今我们看过很多例子了吧。」 从左边那床棉被飘来馨语气淡然的大道理,我缓缓应着「虽然是这样没错……」。我从棉被里露出半张脸,仍旧维持着戒备状态,思绪不禁驰骋。 在黑暗的房间中,我想起了上辈子,我仍是那个纤弱公主时的事。 因为拥有鬼见的才能,我差点遭到恶灵抢夺身体的次数多得数不清,因此直到现在,我对灵体都还是有种畏惧。 虽然馨说妖怪也是差不多的存在,但妖怪不同。虽然我也曾无数次成为妖怪的攻击目标,但同时,也曾无数次获得妖怪出手相救…… 「真纪……?」 似乎是因为我突然陷入沉默,让馨有一点担心。 他转身面向天花板,朝这边看了一眼,轻声说: 「……很适合你喔。」 「嗯?什么东西?」 「今天的浴衣……就好像……以前的你一样。」 「……」 这句赞美来得太过突然,我顿时只能张大嘴巴,愣在当场。 但我立刻回过神,从被窝中伸出手,用力摇晃馨的身体。 「咦?什么?再一次!再说一次!」 「你也突然变得太有精神。啊──我是绝对不会再说的,死也不说……是说,不要用你的超级蛮力这样摇别人啦!我快死了!」 馨就是这样,立刻就害羞…… 我喜孜孜地移动到自己的被窝最边边,出声哀求馨说:「手给我。」馨听了,就用一副「我不要了,随你处置吧」的态度,放弃抵抗似地将右手从被窝中伸出来。我紧紧握住他的手。 「好热……你的手老是这么热耶。」 「我体温高呀,代谢肯定很好。馨,你的手还是这样冷冰冰的……」 沉默持续了片刻,我只是静静地握着馨的手。虽然馨那双大手并没有紧紧地回握我,但光是能触碰到他,我心里就觉得平静许多。 细雨似乎只有下了一阵子,没过多久就止息了。 只是一场在半夜中偶然经过的雷雨。 明亮的月光斜斜射进来,拉门窗格的影子,倒映在白色的棉被上。 突然,我像是接续着什么般地喃喃说道: 「欸,馨,为什么我们没有变成幽灵……而是转世到这个时代呢?」 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或许是无法回答。 但是,他原本只是随意勾着的手,稍稍握紧了些。 放在枕头旁的那本,写着我们上辈子故事的日志…… 在那个平安时代,确实我们死去时心中只满是留恋和懊悔,但我们没有变成怨灵或恶灵那类存在。明明我们即使变成那种存在也丝毫不足为奇的…… 我们现在真真切切地转生成人类,生活在「现代」。 「咿喔──咿喔──」 房间一静下来,立刻就传来月鸫的啼叫声。 今天充满了无法理解的事情,我实在是累坏了。 就算思考这些问题,也没有什么帮助。而且我好想睡,馨就在我身旁,我什么都不怕。 明天放假,我就好好睡一觉,尽情地赖床吧。 〈里章〉新闻社社长田口早纪撞见禁忌之物 我的名字叫作田口早纪,新闻社三年级的「鬣狗社长田口」就是在讲我。 虽然突击采访被那出名三人组闪躲掉了,但我的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个词,下个月的校内报中,我无论如何都要在头版刊上他们的报导。 这个野心无可遏止,谁都无法阻止我! 因此,为了探求真相,我来到了没有人在的民俗学研究社社办。 「我希望能够找到读者最有兴趣的情报呀~关于恋爱方面的。」 里头一个人也没有,我爱怎么翻就怎么翻。我顺利在黄昏时潜入旧美术教材室。 第一个引起我注意的是,这积满尘埃、东西堆得像仓库般的空间,实在是太狭窄了。 然后是……写在白板上的一排令人不解的语句。 『为什么我们妖怪必须遭到人类赶尽杀绝呢?』 ~死亡结局,究竟该如何避免呢?~ ?要是酒吞童子并非美男子←什么? ?话说回来,都是因为鵺没有能阻止道长←懂。 ?要是茨姬宰了安倍晴明←原来如此,但我还是不懂。 ?要是源赖光没有宝刀「童子切」←死里逃生。 ?要是源赖光没有获得「神便鬼毒酒」←死里逃生。 ?是说源赖光实在太卑鄙了←懂。 ?要是酒吞童子有使出全力……←什么? ?话说回来,要是我们当初不是妖怪?←什么? ?世事本无常←懂。 ?显示盛极必衰的道理←秒懂。 ?结论→→→→骄奢者不长久,仅如春梦一场(注4)。 〈〈〈过度诠释:鬼神不做违背正道之事!〉〉〉(注5) 「……这什么鬼?」 当然,我讲出声音了,因为这些内容实在太莫名其妙了。 写着安倍晴明、酒吞童子之类的角色名字,他们是在玩游戏吗? 老实说,白板上陈列的词句诡异得让人看不下去,甚至感到有些羞耻。 人人都向往的三人组,为什么会搞这些玩意儿? 「说、说不定还有什么其他东西。」 不是这种疯狂的东西,我想要的情报是会引起众人兴奋尖叫的那种。 突然,我留意到木制长桌的抽屉,便下意识地拉开瞧瞧。 「……社团活动日志?喔喔喔……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宝物。」 搞不好里面有记着一些有趣内容,我心里这样想,就伸手拿起那本日志。 我当然马上翻开,准备来好好研究一番,结果, 『为什么我们妖怪必须遭到人类赶尽杀绝呢?』 上面写着这种奇怪的话…… 这到底是什么鬼?我完全搞不懂。 「算、算了。这本日志我今天就借回家好好看一下吧,其他的就等看完之后再说。反正只要明天一大早放回这里就没事了。」 我将日志夹在腋下,开始物色那些摆在书架上的东西。 净是些「妖怪百科」呀,「不知名生命体的谜团」呀,甚至是「超惊人灵力地点」这种标题十分诡异的书籍和杂志。 到底是怎样呀!那几个人究竟都在做些什么呀! 「……」 滴、答、滴、答…… 都是因为我在黄昏时待在没有人的房间里吧? 布满灰尘的挂钟指针移动的声音钻进耳里,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总……总之,那三个人在研究一些相当疯狂的东西。虽然我不晓得他们是认真的还是只是玩玩,但那实在是非常偏神秘学,又有中二病的……这种消息谁会想听呀……算、算了就先这样吧,报导必须要诚实。至今都笼罩在神秘薄纱之下的三人组,现在就是公开他们活动的……」 然而,就在我取出笔记本和笔,自己替自己打气的时候。 背后突然传来一道锐利的视线,我立刻转身朝向入口方向。 「……咦?」 刚刚那里确实有道人影。 这时头部突然一阵晕眩袭来,我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有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远远地响起。 ……忘记你刚刚看见的所有东西。 在幽暗的视野深处,我似乎看到了一根左右摇曳的美丽金色尾巴。 「学姐,田口学姐……你快醒醒。」 天空已经染上淡淡的深蓝色,还有一些星星三三两两地散布着。 我似乎坐在旧校舍和主校舍中庭的长椅上睡着了。 二年级的新闻社社员相场满正在叫我。 「学姐,你怎么会睡在这种地方~?」 「啊……什么为什么?」 「受不了耶,学姐你振作一点啦~你说要去突击采访,但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我才特地来找你的耶~你有得到三人组的情报吗?」 啊啊,对了,我潜进了民俗学研究社的社办。 我特别希望能找到恋爱方面的资讯,不过…… 「……一点收获都没有耶。那间房里都是些脏脏的美术器材,根本没什么有趣的东西,也没有任何资讯。」 咦?真的是这样吗?我怎么觉得好像也有找到些什么东西。 我还在作梦吗?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由跟他们同班的我出马啰。二年级有户外教学、文化祭、修学旅行,活动很多,加上新闻社每次都会制作特集,报导在活动中发生的趣事和突然大量涌现的情侣,今后我会对那三人追查到底的。」 「小满……你真不愧是我的头号弟子……」 我为了新闻社学妹的成长而深受感动,同时站起身,伸个懒腰,也打了个呵欠。 果然,我刚刚似乎像身处梦境。 我的确有跑进那间社办,找找看有没有有趣的资讯。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带着寒意的晚风吹起,静静伫立在民俗学研究社前方的枝垂樱树枝,轻轻随风摇曳着。 「……骄奢者不长久,仅如春梦一场……」 我口中突然下意识地溜出这句话。 为什么我会突然讲出《平家物语》里的句子?我是在哪里看到了吗……? 「学姐,已经快要放学啰,我们赶快回家吧。」 小满出声催促。我嘴上说着「抱歉抱歉」,快步赶上她,离开了那个地方。 第69章 奇特的卖药郎中水蛇 突然下起雨。 明明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会是温暖晴朗的春季好天气。 放学后,我为了煮今天的晚餐先去买了青椒和绞肉,在小雨逐渐打湿衣裳的情况下,急忙赶回公寓,可是…… 「咦……明美,你怎么了?」 在二楼最前面的房间门前,我遇上正一个人在小雨中落寞地喝罐装啤酒的上班族明美。 明美是这间公寓的住户之一。 这里除了我并没有其他人类房客,换句话说,她也是化身为人类讨生活的妖怪。 「啊──真纪。呵呵,真纪我跟你说喔。呵呵呵呵。我……我……被男友甩了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明美单手将喝干的啤酒罐使劲捏烂。 就在走廊上大吵大闹起来。 「明美,拜托你不要歇斯底里啦。原来天气预报失准是因为你呀……你说被男朋友甩了,是之前那个公司前辈吗?」 「对……明明我们都说好要结婚了,呜呜呜呜……」 「好可怜喔。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轻轻摸着外表年纪远长于我的明美的头。 明美紧紧抱住我,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那家伙有够过分的!他怪我说每次约会都下雨是我的错!虽然确实是这样没错啦!」 「……」 「而且还一直抱怨我亲手做的爱心便当像老太婆一样,看起来就湿湿黑黑地难以下咽!他以为我是当了几年的雨女呀!去死吧那个混账王八蛋!」 「明美,你的气质都没了喔。」 她是叫作「雨女」的妖怪。 齐肩黑发、合身西装配长裤是她的一贯打扮,乍看之下,外表相当成熟稳重。在人类社会中,她已经年近三十,听说在公司里是相当能干的一位员工。 工作上虽然一帆风顺,但就是男人运差透了,还有她性格过于负面,只要心情稍微低落,通常都会直接沉到谷底。 「那就放弃人类男子,和男性妖怪结婚呢?选择多得是呢。听说现在浅草的男性妖怪找不到老婆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了。」 「我才不要!我早就决定要和人类男子结婚了!」 她是血统纯正的雨女妖怪,却怀抱着和人类男子结婚的奢望。明明现代社会中,许多人都认为「一个人生活轻松多了」,不管男女双方是人类或妖怪,结婚率都不断在大幅下滑…… 虽然人类和妖怪的情侣确实存在,但因为各方面价值观都天差地远,半途分手的机率也相当高。 不过,男性妖怪容易为人类女子着迷,女性妖怪则对人类男子怀抱憧憬。 虽然不可思议,但这是自古以来的常识…… 「……是说,明美,你身体好烫喔,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雨女居然淋雨淋到发烧,别人听到肯定会笑掉大牙……而且还被男人甩了。」 「现在不是讲这种话的时候啦……乖啦,我们先进屋里,好吗?」 我拖着一个像尸体般的上班族,打开明美房门。 一拉开门的瞬间,一股酒臭味迎面而来。我暂且不管她房间有多脏乱,只是努力从垃圾山中找出没有折叠收好的床褥,扶着明美躺上去。 我遍地翻找温度计,却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只好先回自己房间一趟,将食材收进冰箱,再带着温度计和一颗苹果回到明美房间。 「啊……三十八度。」 果然是发烧了。 「我是因为最近天气不稳定,忽冷忽热的,又加上遭到未婚夫背叛的冲击,身心都疲惫不堪了吧?」 明美像丧尸般失神躺着,嘴里喃喃有词,我将棉被拉到她的脖子盖好。 再迅速整理了一下厨房里堆积如山的餐具,找到磨泥器。 将苹果磨成果泥,淋上一些蜂蜜跟柠檬汁,盛在玻璃容器里,轻轻放在明美的被窝旁。 「等你想吃东西时,就吃点这个吧。我现在去买药回来。」 「……嗯。」 明美含糊应了一声,呈现眼白都翻出来的状态,睡着了。 受不了……真是个麻烦的女人。我再次撑起伞,出门去买药。 「啊,对了。」 我走下楼梯时,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又跑回自己门前,在包包中摸索,取出笔记本和笔,用超大字体写了一张纸条贴在门上。 「我去千夜汉方药局。真纪」 这里是浅草国际街。虽然是车站及大型旅馆林立,成天人潮众多、热闹非凡的大街道,但稍微转进旁边小巷,就会看见一间散发着异样光彩的奇妙药局。 在精巧可爱的手巾店旁营业的那间药局,店名叫作千夜汉方药局。 入口处散发着强烈的诡异氛围,让一般人难以靠近。 招牌上的文字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橱窗里又摆着积满尘埃的诡异瓶装草叶或干货。 但这里其实是只有少数人才晓得的热门汉方药局。 推开厚重大门,我迎面遇上一位正要打道回府的客人。 「……哎呀。」 「……」 身穿黑色和服与短外褂、脸上戴着鬼面具的妖怪……是鬼。 后头还跟着好几个妖怪随从。 那位鬼将面具稍稍往上一抬,用鲜红双眼低头望着我,微微一笑。 「你好呀,茨姬。」 「……你好,鬼神。」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重如山,挟带着强大灵力,在我脑海里反复回荡。 简单打过招呼后,他们一行人就离开店里。 随从撑起雨伞,那位鬼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飘着雨丝的傍晚浅草街头。 「……啊──吓我一跳。」 我发了一会儿愣,但旋即想起此行目的,再次走进店里。 铃铃铃~伴随着清脆的铃声,刺鼻的药草味扑鼻而来。 「咦?是真纪呀。真难得耶,你居然会自己过来我这。」 一位带着诡异单边眼镜、双眼纤长还身穿和服的男人,正从店内客桌上撤下茶杯。 他的外表年龄大约是三十岁左右。 他穿着深绿色的和服,上头绣着带有异国情调的华丽刺绣,乍看之下像个可疑的中国卖药郎中,或是招摇撞骗的算命师。 他的名字叫作水连,我则称呼他为阿水。 「阿水……刚刚好像有大人物来过对吧?」 「嗯,那位是隐世来的客人,一家旅馆的大老板。我们是老交情了,但他会过来主要还是因为需要我的药的客人是不分国界的。有些药只有在现世有,相反的,只存在于隐世里的药材,我就会向那位客人购买。」 「隐世……吗?」 隐世,指的是和我们生活的这个现世不同,由妖怪管理、为了妖怪而存在的世界。 有在人类支配的现世中,拼死命求生存的妖怪;也有在妖怪统治的世界中,光明正大生活的妖怪。来去两个世界需要经过稍嫌繁复的手续和庞大的金钱,并非那么容易的事…… 「欸,阿水,在你刚完成大工作后来找你真不好意思,但我想要对雨女有疗效的感冒药。」 「什么什么~?雨女,是指明美吗?她该不会又失恋了吧?」 「你可别去多嘴问她这个喔……不过的确是这样啦。」 「难怪今天的气象预报不准,看来这场雨要下个一阵子了……」 阿水立刻将柜台内的陈列架转了一圈,让摆满专门用来制作妖怪药方的特殊天然药材柜面转到外侧。 干燥的植物、闪耀着各种色彩的粉末、上头有斑点花纹的矿石、浸泡在油里不晓得什么生物的尾巴、干制异国曼陀罗等……净是些看起来极为诡异的东西。 「我的药是依据五行思想来制作的,考量到每个妖怪的特性,精心客制化的中药。雨女的感冒药根本是小意思啦。」 没错,这间千夜汉方药局,可说是浅草唯一为了妖怪而存在的药局。 虽然在人类之间的评价也很好,但大部分客人还是妖怪。 理由是因为对妖怪来说,人类的药有时候并不适合他们服用。 这里则有长年针对不同种族,用心钻研出的药方,所有药都是依据这些药方调配的,比其他店的药效都要出色得多。 是说,也因为店主原本就是千年前从中国渡海而来、拥有强大力量的妖怪。 「配药需要一点时间,真纪,我泡个药膳茶给你喝吧。你最近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嗯──我都一下子就肚子饿了。」 「那只是因为正值发育期吧。」 「总是想睡觉。」 「我只有能够改善失眠的药膳茶。」 「那就,眼睛疲劳吧。最近眼睛老是很累……虽然可能只是因为看太多电视,而且肩膀也有点僵硬。」 「哇,突然变成这么具体的症状。」 阿水将手抵在下巴,思考片刻,就从柜上取下几个瓶子,在柜台内侧开始泡茶。 我在窗边接待客人用的桌旁坐了下来,凝望外头细雨等待着。 静谧的时光和充满这间店的独特中药气味,十分相配。 「请用茶唔唧。」 端茶来给我的是千夜汉方药局的助手,用双脚行走的芜菁精灵。 他用雪白身体上短短的小手,奋力想将茶端给我。 但是他太矮了,杯子构不到桌面,伸长的双手不住颤抖着,所以我就弯下腰接过那个茶杯。 「谢谢你,芜菁太郎。」 「唔唧~」 我轻摸芜菁太郎的额头称赞他,只是这样一个小动作就让他莫名高兴,真是奇怪的蔬菜。 店里还有其他像是人参精灵、枣精灵或黑豆精灵等,由蔬菜、花草和树木果实而生的小妖怪们存在,他们在店里各处帮忙阿水工作。 据阿水的说法,他们是在研究中药的过程中产生的,拥有自我意志的小东西。 那些小精灵是阿水忠实的家仆,听说只要称赞他们,就能立刻学会新工作,而且有他们在,就不需要再花钱雇用店员了。 「哇,好可爱喔。」 倒进透明玻璃制茶杯中的茶汤,漂浮着白嫩的花朵和红色的果实。 好棒的香气…… 「这款茶是以茉莉花茶为底,再加上一些枸杞和菊花。茉莉花茶可以安定心神,菊花外观赏心悦目,还能防止肌肤干燥,有优良的美容效果喔。而枸杞能够消除眼睛疲劳,对眼睛很好。」 「哦~我来喝喝看。」 喝下一口药膳茶,我就感到在体内乱窜的灵力顿时沉淀下来。 药膳茶对身体有益这是不需多说的事实,而阿水施过术的中药或药膳,能够立刻与体内灵力产生共振、混合交融。需要借由灵力才能改善的症状,没有比阿水的药更有效的东西了。 「啊──好喝。阿水的药膳茶好疗愈喔。」 「你不如就带一点回去,也给你亲爱的老公喝一点。他不仅要上学,还一天到晚拼命工作呢~」 「说得也是……他的手总是凉凉的,我想是血液循环不好。」 「那么,或许枣子和肉桂的茶会有效。」 喀哩喀哩喀哩…… 柜台内侧台上,响起用小型研磨钵磨药的声音。 阿水手势熟练地加东加西,最后画上一个五芒星,在口中低声念着自豪的咒术之后,就完成了。 他在清楚标着店名的纸袋中,放进写着服药方式的纸片和雨女的感冒药,以及为了馨准备的药膳茶,就走到我等着的桌旁。 「这个,雨女的药和给馨的茶。」 「谢谢,明美吃了药一定很快就会好转。」 「……不过光是吃药还不够喔。」 阿水在对面坐了下来,从宽大衣袖中取出有悠久历史的长长金属烟管,径自吞云吐雾了起来。 「中药是在心和体,还有环绕在自己身边的复杂环境,全都达到平衡之时,才能彻底发挥作用的一种药。这是根基于阴阳五行的思想。」 五行思想主要依据于「水」、「火」、「金」、「木」、「土」这五个元素。 这些元素间的关系有「水生木」、「木生火」这类相辅相成的「相生」关系,和「水克火」、「火克金」这些相互制约的「相克」关系,特别是相克关系能以五芒星图案来说明。 「这能够直接对应到五脏六腑来思考,就像是五月有五月病(注6),大家容易心绪虚浮、低落不振。人要是消沉丧志,也会对身体健康带来影响……一个不小心平衡很容易就会崩解了。」 阿水从刚刚那个芜菁太郎手中接过他端来的茶,轻轻啜饮一口。 似乎是以普洱茶为底的黑豆茶。 「我的药只能调整俗称为阴元素的血和水这两者而已。当然,我能够借着药膳饮料让人放松心情,但心的问题是无法靠药来解决的。要是内心生病了,无论有再好的药,都难以改善身体状况。」 「……我懂你的意思。明美虽然个性认真努力,但对自己有点没自信,容易陷入负面思考钻牛角尖。这一点,就交给我来鼓励她吧。」 「嗯,不愧是我的茨木童子大人,从千年前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还是充满了对妖怪的爱。」 阿水朝烟灰缸叩叩两下,抖落烟灰,露出有些感伤的神情。 「这样的你……已经不需要过去的老家仆了吗?」 哗啦哗啦……哗啦…… 我听见悦耳的水流声。在他身后,一条巨大的水蛇若隐若现。 如此透彻、毫无一丝紊乱的水声,除了有时被视为纯洁神圣的存在而受到尊崇的水蛇妖怪「蛟」的灵力之外,没有其他东西能够发出。 「……」 阿水的话中含意,我深深明白。 千年前,「四家仆」曾对茨木童子宣誓效忠。阿水是名为水蛇的知名妖怪,也是昔日曾对我发誓一辈子效忠的存在。 「你讲反了吧,阿水。应该是你已经不需要我了才对。你现在自力谋生,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反倒是我像这样常常在麻烦你呢。」 「啊哈哈,说这什么呀……不要讲得好像你是我老妈一样啦。真纪,你可是青春洋溢的高中女生耶。」 他的眉毛斜成八字形,笑了起来。 他是感到高兴,还是在取笑我呀…… 「我的心情当然也会像妈妈一样呀。你可是从不曾令我操心、坚强又可靠的家仆。」 「……不过呢,说起来有点丢人……当时你不在之后,我的气场整个都乱了。」 「……」 他以在中医思想中存在的「气」这个概念来比喻,哀伤地低语。 不过立刻又回复到平日莫测高深的笑脸,将长长的宽袖轻飘飘地摆动着。 「是说,不过呢,我的确重新站起来了,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在这个社会活得相当成功。在这层意义上,或许还算是可靠啦。其他家仆兄弟,也许有人至今还是希冀你的陪伴而四处彷徨着。当初也有人无法接受你死去的事实,因而憎恨人类。」 「的确,也有几个孩子我满担心的……」 四家仆分别是不同妖怪,个性也截然不同。 其中有个孩子让我特别担忧。不晓得他在这难以生存的人类社会能不能过得好呢? 「首先,根本不晓得他们身在何方,老实说,其中也有我不想见到的家伙,不过如果可以再次全员到齐,应该会很愉快吧。」 「……也是呢。我偶尔会想,要是大家能够重新聚在我身旁……不过,如果各自都能找到自己生存的道路,跟重要的人相遇,在某个地方好好踏实过日子,这样我也会很高兴。哎呀,我真的像是妈妈一样。」 呵呵呵……我啜了口茶,苦笑着。 但是阿水眯起他那宛如蛇一般的细长双眼。 「不过呢,真纪……老实说,对我们来讲,肯定是除了你之外没有其他重要的事物了喔。」 「嗯?」 「虽然过去的忠诚也是真心的,但自从千年前,你就容易吸引妖怪们的爱慕,而现在你又转世为人类女子。你晓得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晓得。」 「妖怪会深深迷恋拥有强大灵力的人类女子,这是自古以来,深深烙印在我们妖怪身上,如同本能般的制约反应。长久以来,这一点加深了人类和妖怪之间的斗争。当初茨姬也一直是妖怪们的目标,只是后来酒吞童子夺走了你。」 阿水逼近我的脸,像在讲秘密般压低声音说。 「意思就是,你又再次变成了那种存在。而且……还拥有与曾经变成妖怪的茨木童子不相上下的巨大力量。灵力像你这般强大的人类女子,这个世界不会再有第二个了吧。」 「……」 「无论是谁都会想要你。虽然现在浅草以外的妖怪还不晓得你的存在,但这件事要是因为某个契机传了出去,大妖怪是不可能放过你的。所以,对妖怪来说,你……现在也还是『最憧憬的新娘』喔。」 阿水微笑着。那是他一如往常,莫测高深的微笑。 伴随着飘荡在空气中的药味和烟草香气。我怀着混杂惊讶的复杂心境,皱眉说道: 「听起来有点恐怖耶。」 「啊哈哈,是呢。」 阿水拍膝笑道。 「同时遭到众多男性单方面的爱慕,除了恐怖大概也没有其他感受了呢。」 「不管怎样,赢不了我的货色根本不用管。而唯一能够胜过我的,就只有那家伙了。」 「说得也是……所以我也才会成了你的家仆。不过,能成为家仆的我们也是非常幸福喔。」 光是这个身份,就足以自豪。他轻轻说道。 「不过呀,真纪,如果你再次需要我的力量,我愿意立刻立誓成为你的家仆,这个想法从来不曾改变。」 「……呵呵,谢谢你,阿水。你果然是我最可靠的长男家仆呢。在我个人的感受上,你现在也是我重要的家仆喔。」 「真的吗?真令人开心。」 在那莫测高深的神情中,阿水坦率绽开了满脸笑意。 乍看之下他是个年纪长我一大把,言行却分外幼稚的妖怪,但对我来说,至今仍是我可爱的水蛇家仆。在某层意义上,他或许就像我的儿子一样。 因为茨木童子和酒吞童子之间并没有小孩…… 铃铃铃。有人推开店门。 因大雨而身上有些淋湿的馨,在我们讲到这里时走了进来。 「哎呀~难得气氛正好,结果却杀出了程咬金。真纪,你老公来啰~」 阿水有些闹别扭地说道。馨和阿水互相交换了难以言喻的一眼。 「馨,你今天打工结束得好早。」 「今天是在浅草寺参道上的摊子打工,雨势越来越大,都没有客人上门,就决定早点收摊了。拜这场雨所赐,收入也减少了……」 「这样呀,你这人实在是运气不好耶。」 「而且刚刚去你家,门上又贴着一张纸条说人到这来了。」 馨朝着阿水猛然递出一袋因为卖不完就带回来的人形烧。 「这个,给你们家的精灵们分着吃。」 「谢──谢啦,馨,你还是这么周到有礼耶。大家快来~这个臭脸葛格送我们人形烧喔~快过来集合~大口吃点心啰~」 随着阿水的呼唤,蔬菜和豆子精灵们从四面八方纷纷涌现。 热爱甜食的精灵们在纷纷领了人形烧之后,就埋头猛吃。 「阿水,那我们差不多该回去啦,我也有点担心明美的情况。」 「嗯,有事欢迎再过来。」 「谢谢。」 阿水将温和视线转向馨。 「还有呀,馨,真纪就拜托你啰~」 「这不用你说,招摇撞骗的水蛇郎中。」 「好过分!我的药可没有招摇撞骗!虽然确实常有人因为外表的缘故,说我是招摇撞骗的祈祷师或单边眼镜大叔之类的啦~」 在颇有自知之明的阿水目送下,我们在大雨中急忙回到公寓。 煎煮中药有点麻烦。 将一天份的药和水倒入土瓶后,需要再以小火不断焙煎。袋子上注明要熬四十五分钟,所以也仔细量了时间。是说,这是馨做的就是啦。 趁着药还在煎煮时,我替明美熬粥,顺便也帮我们两个做晚餐。 原本我今天是打算做青椒镶肉,现在临时改变计划,换成营养丰富的鸡绞肉梅干蜂蜜粥。 切碎的青椒、葱花跟鸡绞肉是主要食材,再加上梅干、姜、一点蜂蜜和昆布高汤调味。这锅粥清爽易入口,滋味也足。 既美味,营养又丰富,对感冒病人也有效。 「喂,真纪,药我滤好啰。」 馨帮我将刚刚一直煎煮的中药,用滤茶器过滤好。 在服用方法那张纸片上有注明这个药方和一般的药不太相同,需要在餐前服用。 中药的苦涩气味和梅干蜂蜜粥的香气同时从左右传来,刺激着我的鼻腔和饿坏的肚子……将这些在餐桌上排好,我就马上跑到明美家。 「明美,我进来啰。」 「哇……这里比真纪家还夸张耶。」 明美原本仍缩在被窝内扭动,不甘愿起来,但受到梅干蜂蜜粥热腾腾香气的诱惑,发出了「唔──」的低喃,缓缓爬起身来。 「饿了。」 「我想也是呢……乖,先喝了这碗刚煎煮好的中药。这是千夜汉方药局的药,虽然苦但非常有效喔。」 「呜呕呕呕~恶~」 「忍耐。」 总算是让明美把那碗药喝完。 「啊──这也太苦了吧~咦?啊啊啊啊!馨来了!哎呀,讨厌──姐姐我现在模样这么邋遢!」 明明上一秒明美还忙着抱怨药好苦,现在突然精神都来了,一脸喜悦地将双手放在脸颊上。馨的长相似乎是明美最喜欢的类型,她还曾经偷拍馨,擅自将照片和履历寄去参加偶像事务所主办的征选。 当然是通过了资料审核那一关,但馨根本就完全不当一回事。 自那时起,偶尔会有可疑的偶像经纪公司的大叔在馨身边绕来绕去,积极地想要说服他……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明美,太激动会烧得更厉害喔。乖啦,先吃粥吧,把这个吃完好好恢复精神。」 「如果馨喂我吃,姐姐我或许就能恢复精神~」 「什么?你这个年近三十的雨女现在是在乱讲什么话,赶快吃一吃赶快去睡啦。」 加上过去的那些恩怨,馨听了有些恼怒。但我点头答应:「好。」 「馨,你就喂她吃一次吧。」 「什么?你该不会是为了这个才带我过来的吧?」 「你知道吗?中药不只是调整身体状况,对气的整合与否也相当重视喔。听说要是内心生病了,就算再好的药也无法发挥效用。」 「……」 明美已经满心期待地将嘴巴张大等着,馨虽然一脸无奈,但还是用汤匙挖了一口粥喂她吃。 「嗯~好好吃……梅干蜂蜜……这个粥又香甜又清爽……」 太好了,明美好像很高兴,也有食欲,看样子灵力和体力应该都能很快恢复。 「啊……能让帅气高中小鲜肉喂我吃粥……实在是太幸福了。」 「所以咧,明美,我还是要跟你收中药的费用喔。」 「啊,我的钱包!」 我从不知名地方挖出明美的钱包,迅速拿出中药钱,再将收据放进去。 明美喝了药,又让馨喂她吃饭后,稍微有了些精神。 我扶她再次躺下,帮她把棉被盖好,药放在枕头旁。再将已经做好的明天早餐──中华风味豆腐海带芽汤,冰进冰箱。 「谢谢……你们两个,为了我……呜呜。」 「明美,不要太执着于过去喔。一定会有更好的人出现的。更了解明美,更珍惜你的人。」 「嗯,真纪你真幸运……下次我来找找看……像馨这样的人好了。」 「我话说在前头,对高中男生出手是犯罪喔。」 馨姑且还是警告了她一声,姑且啦。 我们要离开时,明美似乎已经睡着了,微微发热的脸庞红冬冬的。 一行泪沿着眼角慢慢滑落,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还是…… 仍然无法忘怀深深喜欢的那个人呢? 「啊……今天雨停了。」 在那之后,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两天,今天早上终于彻底停了。天空放晴,是个能让人感受到春日温煦的好天气。 馨一如往常早上到家里来接我,准备一起出门去学校。 刚好遇到明美也走出房门,她一看到我们,就立刻举起大拇指,展露充满朝气的笑脸。在她身上,已经丝毫找不着前几天虚弱至极的痕迹了。 「那我要去上班了。」 她好像在赶时间,喀喀喀地踩着高跟鞋慌忙下楼,一边频频瞄向手表,一边穿过商店街。 那也是享受现世生活,坚强的现代妖怪女性模样…… 「明美好像恢复精神了,太好了。」 「雨是因为这样才停的吧,真是……」 「是说,我们也得快点,又快迟到了!」 这两天一直下雨,楼梯下方积了一大滩让人非常困扰的水洼,不过我们轻巧地踩跳而过,赶忙往学校奔去了。 ……我实在非常 第70章 户外教学的神隐 那是五月下旬的事。我们坐在户外教学的巴士上。 「户外教学耶~好期待咖喱喔。」 「咖喱?这种东西自己就可以做了吧?你又是一个人住。」 「少蠢了,在野外做的咖喱味道就是不一样呀。」 我和馨在巴士里隔着走道,正在讨论咖喱的话题。 「不过国中时的户外教学那次,咖喱有够难吃的。」 坐在馨旁边,原本在看书的由里突然探出脸来,笑着提起国中户外教学时的回忆。 「那时的饭没煮好,中间还硬硬的。」 「因为露营用煮饭锅很难煮呀~」 「搞错水量的当事人还真敢说耶。」 我啃着仙贝,侧眼扫向馨。 馨有些心虚,含糊说着借口。 「没办法呀,用那种饭锅煮饭,没有奇迹发生根本不可能煮得好吃啦。」 「哼,你等着瞧吧。有我在,不管是咖喱或是趣味竞赛都会轻松漂亮过关的。馨你也想吃我做的咖喱吧?」 「你做的咖喱我早就不知道吃过几百遍了。」 对这句话起反应的是,坐在我隔壁的女生班级委员长。 「真纪你们几个的感情还是这么好耶。」 她的名字叫作七濑佳代,是篮球社的,身高很高,头发从肩膀处就开始向外翘,外表爽朗大方。 其实七濑佳代和我们就读同一所国中,也常常和由里一起担任班级委员长,所以七濑还算了解我们的关系。 「从幼稚园开始就一直同班吗?能一直感情都这么好,真的很难得耶。」 「因为我们没什么其他朋友呀。」 因为我们有在平安时代身为妖怪的记忆……这种沉重话题虽然无法告诉她,但事实上我们的确不太有其他朋友,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们老是三个人腻在一块儿。 「欸欸,你们两个晓得吗?我们待会儿要去的『筑波少年自然之家』呀~听说有『那个』出没喔!」 从我和七濑前座探出上半身,开启这种话题的,是同班同学相场满。 她是个将黑发绑成两束、喜欢装可爱的女孩,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息和七濑完全相反。 我们最近才刚同班,她也不像会来找我讲话的类型……我记得她是新闻社的。 「『有那个出没』指的是?」 「都说『有那个出没』了,当然就只有那种意思了吧~?幽灵。」 一听到最后两个字,我刚刚吞下去的仙贝立刻卡在喉咙。 我痛苦地扭动身子时,馨从旁边递来一瓶尚未打开的宝特瓶,我顺手接了过来,转开瓶盖大口灌了起来。 相场一直在前方观察着我们的举动,嗤嗤笑了起来。 「哇,真厉害,默契真好耶~你们两个果然在交往吧?」 「有没有在交往这不是重点,那个,你刚刚说的……」 我伸手擦拭嘴角,开口追问,但相场彻底忽视我的存在。 「欸欸,天酒,你和茨木从国中时就开始交往了吗?现在是第几年了?」 「……所以说,不是说了我们没有在交往。」 「啊~少骗人~大家都在传喔。」 女生的八卦话题让我们不禁冷汗涔涔。 「这种事根本无所谓啦,比起这个,相场你刚刚讲的那个……幽、幽灵是怎样?」 「……啊啊。」 相场转向我讲话时,声调立刻低了一大截,她取出一本小记事本。 「听说呀~我们现在要去的那间『筑波少年自然之家』呢~在大概十年前有女孩子失踪~是像我们一样去参加户外教学的女学生,在试胆大会进行到一半时不见了喔~啊哈哈~超好笑的。」 「……不,一点也不好笑。」 我立刻反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是失踪案件了吧。 「听说呀~这里有神隐的传说~从以前就常有女孩子在这里不见~啊哈哈,真的好好笑。」 「什么呀……是这一类的传说呀,哼,那就不是幽灵了吧。」 我内心暗自松了一口气,逞强地哼笑了一下。 「不过呢~听说也有幽灵存在喔。像是我们要住的那栋宿舍,有些地方明明四周没有人在,却会听到笑声或哭声之类的。」 「……」 「或是有自杀的情侣在之类的。」 「……咦?」 「还有在试胆大会时,和真正的妖怪握到手的传说。」 「啊──够了够了,不要说了。」 我才刚放下心来,现在又浑身颤抖了一下,赶紧用手捂住双耳。 我就是拿没办法进行物理攻击的对手没辙啦……幽灵和妖怪是不同的。 「不过呀~比起这种灵异故事,我比较想知道天酒喜欢哪一型的女生~」 相场双眼盈满期待,朝向馨用甜腻的声音发问。那正是一张少女的神情。 馨早就将脸转向坐在窗边的由理,默默装睡了。「受欢迎的男人还真辛苦耶……」由理轻轻吐出这句话,将原本在看的那本书阖上。 他刚刚在看的那本书,上面的书名是……《筑波山的神隐》。 户外教学的活动由在野外煮咖喱揭开序幕。 野炊,从在灶上生火开始就必须自己动手,相当辛苦,不过生火煮饭就交给馨和七濑了,我则和由理一同处理食材。 「由理,你切红萝卜的方式也太恐怖了吧。外表气质这么梦幻优雅,为什么切东西这么粗犷呀?」 「哦,有吗?」 果然是大少爷。优等生由理煮饭的能力看来也是有点令人担心。 「欸,由理,你刚刚在巴士里看奇怪的书对吧?」 「你说《筑波山的神隐》?真纪,难道你在意刚刚相场说的话吗?」 「嗯……我想说是不是跟妖怪有关。」 「筑波山确实有许多妖怪的传说,而且从以前就常发生年轻女性和小朋友失踪的案件。不过……山这种东西,瀑布、湿地、河流很多,失踪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上山的人遇上某种意外,从悬崖上摔落,让河水冲走。简单来说,就是遗体漂到不容易找的地方……这类现象接连不断发生后,人们就开始传说是山神发威,或神隐之类的,认为是神怪把他们藏匿起来了。」 「啊啊,原来如此。」 将切好的食材放进灶上的大锅子里,用大木铲使劲翻炒,再加入清水炖煮。 「接下来就只要放它自己煮就好了吧?。」 「没错,放心啦由理,我干家庭主妇这一行已经很久了,不可能会失败的。但馨煮饭煮失败的机率就相当高了。」 「呵呵,的确,不过馨他从来不会犯相同错误的喔。」 四周频频传来「啊──」、「哇──」之类年轻兴奋的尖锐呼喊,只有这一小方天地像是遭到隔离一般,气氛安稳而沉静。 「啊,回到刚刚的话题,真纪。」 「嗯?」 「虽然神隐发生的原因有好几种,但据说最大的理由是人们迷失在『狭间』之中。」 「……『狭间』呀。」 由理意味深长地提起「狭间」这个关键字,我下意识地喃喃复述。 与现世不同的妖怪世界,我们称其为「隐世」。隐世也是个建构完整的庞大世界,和现世不相上下,要去到那里需要经过各种繁复的手续,管理上相当系统化。因此几乎不会发生一般人不小心误入隐世、迷失其中这种意外。但是这两个世界之间,有一些规模较为简易小巧,由大妖怪或神明独有、称为里空间的场域零星散布着,我们称这种里空间为「狭间」。 据说几乎所有世上的神隐传说,都是人类因为某种意外误闯里空间而发生的…… 「啊!」 炉上大锅以惊人气势沸腾着。我刚刚不小心发了一会儿呆,忘了留意。 我赶紧将火转小,捞去浮沫杂质。我们两人决定接下来只要安静顾着锅子就好。 「为什么野炊时煮的咖喱这么好吃呢?跟在家里煮的到底是有哪里不一样呀?」 最后完成的咖喱相当完美。 主要成功因素是馨和七濑的白饭煮得相当好,再加上肚子也饿了。我已经狼吞虎咽地吃完两盘了,现在正要去添第三盘。 「我常常在想,真纪你这么会吃怎么都不会胖呀。」 「我代谢好呀,七濑。」 馨也跟在我后头,准备要盛第二盘。 「你这人,明明都吃到第三盘了,还都挑大块的肉拿,留一点给我啦。」 「嗯──好吧。那这块很大的肉给你,毕竟你可是正值发育期又食量大的高中男生呢。」 我的第三盘拿得相当客气,再俐落接过馨手上的盘子,淋上有许多肉块的咖喱酱汁。我真是个体贴的好老婆。 「你刚刚在心中称赞自己是超级好老婆吧?」 「这个──」 我嘴上含糊回应,手上夹了一大坨福神渍放在他的盘子边缘。 「那个,嗯……天酒。」 就在这时,有个其他班的女生走到我们旁边,怯怯出声叫住馨。 那是隔壁班的女生,身材秾纤合度,拥有一头又长又直的飘逸秀发。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可以吗……啊,等一下也没关系。」 她被朋友拖着过来,看来是榨出全身勇气才能对馨讲了这几句话。 馨露出为难的神情,瞄了瞄我,我则一副与我无关的神情,径自走回座位。所以他放弃似地回「好」,就跟着那女生离去。 小队员们立刻领悟现在的情况,用看八卦的表情目送馨远去。 我心中一边叨念着老是发生这种事,一边继续大快朵颐第三盘咖喱。 「咦?那是隔壁班的梅田耶。」 坐在对面的由理笑着告诉我。我不经心地回:「我知道~」 七濑也对我的反应有些在意。 「你没关系吗?梅田她很受欢迎喔。开朗、个性好、是个容易亲近的美女。」 「那又怎么样了吗?七濑。」 「就算你和天酒是青梅竹马,万一天酒没能拒绝,和那女生开始交往了,你心里多少也会不舒服吧?校内报有写学校活动让情侣数目急遽上升喔,说大家就是会受到这种活动气氛的影响。」 「喔,七濑你不懂啦。馨所追求的不是一时半刻的爱情或心动,而是长期的安心和安定感,他早就过了血气方刚的时期。」 「你在说什么呀?」 理所当然,七濑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不过最后又傻愣愣地说: 「但是,真纪,你对天酒真是百分之百地信任耶。」 那是发生在就寝前的事。我因为喉咙渴,就走出房间到别层楼的自动贩卖机去买果汁……但发生了一个问题,我投钱后,哈密瓜汽水却没有掉出来。 「喂,真纪。」 「……啊,馨。」 馨来得正好。 「你在干嘛?一脸快死了的表情。」 「馨,怎么办?这台贩卖机坏掉了。我投了钱,但饮料没有掉下来!」 「……啊啊,那应该是掉到一半时卡住了吧,很常见呀。」 「说什么很常见,我、我不能接受啦。我珍贵的一百二十日圆……这个贩卖机,我要把你踹飞!」 「拜托你住手,你是哪来的小混混喔?你要是踹下去,它真的会坏掉!」 馨似乎认真觉得情况不妙,慌忙打开自己的皮夹。 「你买了什么?」 「……哈密瓜汽水。」 「可恶,我喜欢的是可乐。算了……再买一罐,从上面把它压下来。」 馨嘴上抱怨,还是投钱进贩卖机,选了哈密瓜汽水。 铿隆铿隆,传来铝罐迅速落下的声音。 「喔喔……馨,干得好。」 「给你,两罐都掉出来了吧,你要好好感谢我。」 馨取出两罐饮料,朝我递出其中一罐。 我开心接过历经千辛万苦才到手的饮料,拉开拉环大口畅饮。 「话说回来,馨,幸好你刚好过来!我在趣味竞赛的躲避球大赛中,痛宰了三班所有女生,刚刚口渴得要命呢。」 「居然没有出现死者。」 「什么呀。不过,群体生活真让人觉得有压力。」 「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是我的台词吧?你拒绝梅田了吧?」 「……那是当然。」 馨的表情沉了沉。我将后背靠在墙上喝着哈密瓜汽水,眯起双眼。 「因此刚刚有点麻烦呢。田径社的女生跑到房间来兴师问罪,说梅田会惨遭无情拒绝都是因为你身旁有我在,说我很碍眼,叫我不要靠近天酒。那绝对不是为了梅田,肯定是为了自己,打算乘机消除我这个最强的敌人。」 「真的假的?果然真有这种事……女孩子真恐怖。」 「还有人用力推我肩膀。是说,谁敢动我,我就一定奉还回去,还要加倍奉还,所以我就把那个女生用棉被卷成棉被寿司卷了。」 「……」 「这实在太奇怪了呀,明明我跟你认识比较久,却被根本不了解你的人讲这种话下马威。青春期少女就是这样吗?还是这就是所谓『恋爱是盲目的』呢?我实在不太懂……」 「不要太介意……这句话由我来说好像也有点奇怪。」 「哎呀,我完全没放在心上啦。七濑和同房间的其他女生都站我这边,合力把她们赶出去。啊哈哈哈,那情况好像在打仗,其实满有趣的。」 「……打仗……」 「而且,那些大小姐讲的话,对我这个前茨木童子来说根本不痛不痒。我在当时可是『极恶』的代表耶。」 我反而还觉得对方这种毫不扭捏、一副要痛宰情敌的气势,挺有种的。比起在背后搞些阴险的小花招,我更加欣赏像这样正面对决的态度。不过我还是会报复回去啦。 馨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脸抱歉的神情。 「真纪……你、你要不要再喝点什么?我请你。」 「咦?可以吗?」 「不管怎么想,都是因为我把你当挡箭牌,才会害到你呀。」 「……的确也是呢。那你买那个,冰的红豆汤!」 「真的还假的,你居然有办法在刚喝完哈密瓜汽水后就喝红豆汤。」 「快点快点。」 我拉拉馨的外套袖子,催促他买红豆汤。馨嘴里虽然嘟哝「袖子会被你扯坏」,手上还是依照自己刚刚讲的,干脆地买红豆汤给我。 「哇──呵呵,馨,谢谢你。你真的是个好老公呢。」 「因为一瓶饮料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家伙。你只有这种时候才会特别坦率。」 「你、你的头发是不是长长了?」 「啊?你不要突然转变话题啦。」 我拉长身子,伸手拨弄馨的刘海。刘海都盖到眼睛了,果然是长了。不过,有变化的并非只有头发而已…… 「你也长高了吧?总觉得,好像变得越来越像酒吞童子耶。」 「啊?啊啊……可能会越来越像吧,只要继续成长的话。」 馨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哼笑了一声。 现在的年纪虽然还算是少年,但正是急速成长的时期。 之后渐渐长成大人,外表就会变回过去酒吞童子的模样吗?我似乎有点期待,又觉得有点恐怖…… 「!」 正当我沉浸在这种感慨时,四周电灯突然全部熄灭,只有贩卖机的灯光照着我们两人。 「咦……咦?已经到熄灯的时间了吗?」 「不,应该还没才对。这……不会是停电吧?」 「但贩卖机是亮着的喔。」 寂静无声的走廊,直到尽头都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人因为这场停电而惊慌喧哗。 是说,都是因为我们跑来这种地方的贩卖机就是了。 只是没想到走廊电灯会突然熄灭,我和馨都有些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现在唯一的亮光,只有在黑暗中闪耀的贩卖机灯光。 ……呵……呵呜……嘻……嘻嘻。 我的眉毛抽搐了一下。有个分不清是哭声还笑声的声响,从某处传了过来。我立刻脸色发白。 「馨、馨……我好像有听到声音。」 「你也听到了吗?看来不是我幻听。」 「啊啊,啊啊,讨厌。该不会真的有幽灵吧?今天在巴士上不是听说,这个自然学校『有那个出没』……!」 「你这样说,的确是有听到这件事……」 馨依然十分冷静,相反地,我整个人已经吓得缩成一团了。 我紧紧抓住馨的手臂戒备着。 「你……果然一听到幽灵就不行了。平安时代不就看过很多了吗?确实现在因为多半都有好好供养,所以灵体数量也减少许多。」 「幽灵从上辈子就一直是我的天敌呀。都是因为藤原家的爸爸做了一大堆坏事,许多人因他含恨而死,那些幽灵就想要附身在我身上暗杀他……加上我有鬼见的天分,所以他们老是打算夺取我的身体。」 「这变成你的心理创伤了喔?」 「就像你对于女生的爱慕和告白异常害怕一样呀。」 咚啪唰…… 这时,有种既像敲打墙壁又似乎不是的奇特声音传来,我们两个吓得全身弹了起来。 我整个人紧紧黏在馨身上,几乎要包住他一半身体。 「那、那是什么声音……我受不了了,最近老是遇到这种事情,绝对是幽灵啦。」 「拜托不要在这种乌漆抹黑的时候突然来吓人……」 四周又再度陷入寂静。 我们待在贩卖机前无法移动。但没过一会儿,头顶上的日光灯就亮了。 「哦,恢复了吗?」 「啊啊,啊啊,太好了!」 只是就在这瞬间,我们的眼角捕捉到一个不明身影迅速闪过,消失在转角。 「……」 幽灵? 我们两个内心都浮现了这个字眼,但只是互相侧眼对看了一眼,谁都没说出口。最近真的老是碰上这种事。 可能是因为我们拥有灵力,而且体质还会吸引妖怪以外的不洁事物…… 对我来说,幽灵就像是经过时会突然狂吠的野狗,是我希望能够尽量避开的存在。 后来馨送我到房间附近,我回房后,问了刚刚一直待在房内的女生们,她们说根本没有停电,我当场愣在原地。 「真纪你一直不回来,我还想说是怎么了呢。」 「但、但是……走廊的电灯真的熄了,而且……」 我拼命向七濑说明方才停电的情形,但她只是困惑地微倾着头。 ……我或许应该去驱个邪比较好。 「欸欸,茨木,你果然和天酒在交往吧?」 就连在这种时候都一脸兴奋追问这种话题的人是,同班的堀。 我重重朝自己的床铺一坐,摇摇头。 「但你们两个不老是腻在一块儿?」 「你们念同一所国中吧?又同一个社团。」 这种女孩最爱的话题一旦起了头,其他女生也立刻纷纷朝我的床铺靠过来。 「又不是只有馨,由理也一直在一起呀,社团也同一个。」 「但继见对谁都很温柔……至于天酒他呀,对其他女生都很冷淡,但只有在你面前很放松,很体贴不是吗?」 「体贴~?」 我的脸不自觉地扭曲起来。 啊,不过这样说起来,刚刚他才买了红豆汤给我喝。嗯,的确是满体贴的啦……我这样说可不是光因为他买红豆汤给我。 大家都对我和馨的关系十分好奇。 但如果要说明真正的理由,恐怕会变成一整晚都讲不完的超悠长历史大戏,而且她们绝对不会相信的。话说回来,我根本没有想要让她们知道我们真正的关系。 「不过~我看到了喔~茨木刚刚和天酒在一起呢~」 恶,是相场。 她是在巴士里开启灵异话题的时下八卦高中女生,必须小心戒备的新闻社社员。 「我只是碰巧在贩卖机前遇到馨。」 「这样呀~嘿~嘿~」 嘿~相场字尾拉长的语调,让人觉得别有含意。 「但是~两个人的距离总是很靠近呢~青春期的男女~平常会这么靠近吗~?」 「……青春期?」 这、这种东西早在八百年前就结束了呀…… 房间里的女生们因为馨的话题而兴奋起来。 「天酒真的是很帅耶。现在这种黑发端正的帅哥,根本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 「颜值高,头脑好,运动神经又超群!」 「个子也很高,看起来很沉稳,和其他男生就是不一样。」 「有种硬派的帅气。」 「但偶尔又会散发出一种坏坏的感觉,根本就迷死人了。还很有男性魅力~啊啊~」 有点坏坏的?魅力……? 是啦,他原本就是个反派角色,那家伙透着一些沧桑的气息,看在高中生眼里变成这种感觉呀? 虽然外表长那样,但其实他有时候也相当孩子气喔。喜欢看少年漫画,喜欢喝可乐,还会毫无理由地望着飞机云发呆…… 「欸欸,茨木!天酒喜欢哪一型的女生?你晓得吗?」 「天酒平常都做些什么呀?」 「天酒喜欢吃什么?」 「天酒和继见究竟是什么关系?」 女生们猛烈提问,特别是最后那个问题简直让人搞不懂…… 我将枕头抱在胸前,沉吟了一会儿。 「嗯~单就那家伙喜欢的女生类型,应该是柔弱纯洁的那种吧?让人想要保护她那类的。」 是说,这只是我长年从旁观察那家伙所推测出的、馨心目中的理想女性形象罢了,实际上,他的老婆是像我这种鬼妻。现实果然还是残酷的。 女生们认真倾听,发出「哦~哦~」的回应声,相场甚至还做笔记。 「平常几乎都在打工,要是有时间就和由理下围棋或将棋之类的,另外,他会在家里看国外影集dvd或看漫画……反倒算是喜欢宅在家的类型喔。」 「哦~好意外~」 「但是这样才好。」 「他喜欢吃的食物,应该是姜汁烧猪肉或沙丁鱼丸汤吧?主要喜欢吃日本料理。」 「哦~哦~是日本男儿~」 「那、那,他和继见究竟是什么关系?」 顶着一颗鲍伯头,带着红框眼镜的女生,是美术社的丸山。她从刚刚就一直执着追问这个问题。 「继见也很迷人呢~气质高雅,超级符合美少年这个词,家里还很有钱!」 「总是轻轻松松就维持全学年第一的成绩呢。」 「他都去哪里补习呀……?」 哎呀,这下话题似乎转到由理身上了。 可是呀,各位女孩儿,由理虽然外表纯洁白皙,内在可是完全相反,城府深不可测,不是你们应付得来的男人喔。就连我有时候都会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等一下!那种单独一人的情报根本就无所谓啦!我在那两个人间强烈感受到一种非比寻常、蕴含秘密的气息!真相到底是怎样啦,茨木!」 「咦?」 丸山一脸兴奋地将眼镜稍稍朝上推,不屈不挠地追问这个话题。 秘密……他们之间确实共享了一些秘密,而且感情好这也是千真万确的…… 毕竟他们从上辈子就是好朋友了,两人相识的时间还比我要来得长久许多。 「嗯──馨和由理呀,从穿幼稚园制服的年纪就是那种感觉啦。就是所谓的童年玩伴呀。虽然会常常彼此吐槽,但从来不曾真正吵架。因为有些事情只有彼此能够了解,所以相互信赖着吧?」 我的意思主要是指上辈子身为妖怪时的往事,还有兴趣都很像老头子这两点,但丸山对这番话,展现出出人意表的露骨反应。 「穿着幼稚园制服、宛如天使般可爱的天酒和继见,分享着只有彼此能够了解的秘密……童年玩伴……唯一能理解彼此的伙伴……爱……唔哇,我死而无憾了。」 她曲解了我的话,完全幻想成另外一种意思,然后突然开始频频用头去撞棉被,没多久后又像耗尽的电池般连动都不动一下……该不会真的死了吧……? 「唔啊~我想睡了。真纪,我可以先睡了吗?那些男生的事我实在是没兴趣,身为委员长,我是不是太白目了?」 「不会,完全不用顾虑这个,七濑你就睡吧。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我行我素喔。」 只有同班的七濑对女孩们的八卦话题显得意兴阑珊,眼皮因困倦而频频眨动,钻进被窝里。而且她还从被窝探出头来,露齿笑了一下。 「我也喜欢真纪的唯我独尊喔~刚刚把她们卷进棉被那招看了实在太痛快了。」 「……咦?」 「真纪从国中时就一直超帅气的呢……」 她的声音虽然充满倦意,但听起来十分真诚。 我有点惊讶地眨眨眼。 「唔啊,嗯~晚安,真纪。」 「咦?啊,嗯。晚安……七濑。」 不愧是七濑。虽然我行我素,但偶尔又会讲出这种让我心跳加速的话呢。所以我才会这么喜欢你吧。 我满怀喜悦地钻进七濑旁边的被窝,阖上眼睛。入睡时那些兴奋交谈声还不时飘入耳朵,所以我好像作了一些奇怪的梦,但内容完全都不记得了。 户外教学第二天。 白天的赏鸟活动规则相当简单。每一小队需要依据拿到的地图在森林中游走,寻找野鸟踪迹,并用数位相机拍下来。听说这是我们明城学园代代相传的娱乐竞赛,照到最多野鸟照片的组别将会获颁奖品。 「……喔喔。」 一踏进筑波山广大的森林中,冰凉清澈的空气、草地与土壤的芬芳环绕住我们,莫名觉得十分舒畅。 「我有种很怀念的感觉,千年前有很多这种自然绿地呢。」 「感觉这里正如同传说一般,确实有妖怪栖息呢。」 馨跟由理无意识地开启这种对话,一旁的七濑用同情的目光望着他们两个。 「欸,天酒他们在讲什么呀?妖怪?」 「他们两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在那方面病得有点严重,你就别管他们。」 「千年前又是指什么?」 「不要去问他们喔。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唉。」 我随意找了个还算妥当的方式搪塞过去。 真是的,馨和由理这两个家伙,怎么会在这种时候上辈子的记忆突然翻涌而上啦…… 「啊,是小杜鹃。」 或许是为了不着痕迹地脱离这个话题,立刻就找到鸟儿的由理,伸手指向高高的树枝。 所有小队员同时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老实说,要找到停在枝头上的鸟儿十分困难,但最难的还是用相机漂亮地捕捉它们的身影。 「啊。」 我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朝着由理指的方向按下快门,可就差了那么一点点,让小杜鹃飞走了。 确认相片后,果然只照到一团糊糊的神秘飞行生物。 这种失败持续了一阵子。不过因为由理总是会马上找到下一只鸟儿,而随着次数增多,我也渐渐熟练拍照的技巧,总算还有些成果。 「喂──差不多该吃午饭了吧?」 「真纪的肚子时钟相当准确,刚好十二点半。」 馨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由理则找到了一个刚好适合休息的平坦草地。 我立刻从背包中取出垫子迅速铺好,就往正中间一坐。 「你们快点来吃午餐吧。」 馨、由理和七濑三人对看一眼,露出苦笑。 毕竟我从一早就期待着要吃便当了。 「刚刚一路找得很投入耶~」 「能照到许多照片真是太好了,继见找鸟的功力好厉害。」 由理和七濑悠闲地看着早上照的相片,而我已经迫不急待地用湿纸巾将手擦干净,掀开进入森林前分到的便当盒盖。 「哇……有两个饭团、章鱼鑫鑫肠、炸鸡块、炸竹轮、厚煎蛋……还有培根芦笋卷和凉拌小松菜……」 「每次不都是这些?」 「馨你不懂啦,没有比在森林里吃的普通便当更好吃的东西了。我们整个早上都在活动身体,加上肚子又饿了……我开动了!」 我双手抓起饭团大口咬下,双颊都鼓胀起来。喔,梅干口味,是我最喜欢的饭团口味。手卷寿司香脆的海苔、拌盐调味的白米饭,再加上梅干这铁三角组合,让我满足到无以复加,全身都放松了。 「便当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平常大家肯定是比较喜欢刚煮好的热腾腾饭菜,但如果是吃便当,就会觉得冷冷的也很好吃。」 「偶尔会想吃一下呢,便当。」 我正偷偷摸摸地打算要偷走馨便当里的炸鸡块,但被他紧紧抓住手腕,阻止了我的计划。我拼命想将手伸过去,手臂因使劲而不停抖动着,但馨丝毫不肯放水。 甚至还在我眼前用筷子夹起自己的炸鸡块,一口吞了下去。 「瞧瞧你这副蠢样子。」 「可恶……馨……你这个坏蛋……」 「我才不是坏蛋,这本来就是我的炸鸡块,不要用那种怨恨的眼光看我。」 「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你的东西也是我的……」 「不要在那边喃喃念咒可以吗?虽然你平常就是这样啦,彻底发挥胖虎名言的精神。亏我原本还想说要把鑫鑫肠给你,算了。」 「啊啊,我的鑫鑫肠。」 「是我的……啊。」 这次我迅雷不及掩耳地伸出筷子,从馨的便当盒中瞬间夺走鑫鑫肠。 太棒了!我成功趁馨大意时达阵。他一脸懊恼地浑身颤抖着。 「馨,算了啦,真纪正值发育期呀。」 「我也是正值发育期的高中男生耶!」 由理顺便将自己的炸鸡块放进我的便当里。 他真是体贴……一般人可能会这么想吧,但他恐怕只是认为,不如在被我抢走前先自己乖乖奉上。 这是贡品呀。 「……真纪他们两个一直都是这样吗?」 七濑两手捧着饭团,吃得双颊鼓胀,露出看到奇特搞笑相声的表情。 「在学校以外的地方,馨和真纪平常就是这种感觉喔。」 「哦……果然是很要好呢。我虽然也有青梅竹马,但上了高中后就完全没再讲过话。」 「一般都是这样吧,加上又是青春期……」 虽然这是会特别意识到异性存在的年纪,但我们从出生时开始,就已经是「上辈子关系的延续」,所以…… 我们果然和一般高中生不太相同。不晓得这样是好还是坏。 「总之,真纪和馨感情很好,每天都吵个不停,每天。」 馨听到由理笑着对七濑说这句话,连忙摇头反驳「才没这回事」。 「你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只是驯养这只非常辛苦对吧?」 「欸,你干嘛把人家讲得像猛兽一样啦。」 「你看,不是有自知之明吗?真是的,看来该在这个森林里立一个小心猛兽的牌子呢。」 馨开玩笑说道,但是── 「啊,牌子。」 七濑的声音毫无紧张感,伸手指向某个东西。不晓得为什么,这座森林里真的有写着「小心山猪」和「禁止进入」的牌子。 「……咦?我们该不会闯入危险地区了吧?」 由理摊开地图。 「好奇怪喔,什么时候跑进来的?」 「怎么想都只有一个可能吧,刚刚那个路分成两条的岔路口,应该是在地图上的这里。」 「可是我们应该有照牌子上的箭头方向前进呀……」 四个人盯着地图,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想确认目前所在地。 「我们……该不会是遇上『神隐』了吧?」 「白痴喔,只是迷路了啦。」 我只是想开个玩笑,但对于昨天听到的,这片土地上的「神隐」传说,心里确实有些在意。 因为我总有种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我们,非常不可思议的感觉…… 这个森林本身,如同灵气般的气息非常强烈,我无法清楚掌握那个气息。 「……从指南针和地图来看,应该是这里吧。」 「啊啊,难道当时走那条路才是对的吗?」 「不过牌子的确是指这个方向……」 「该不会是牌子指错了吧?这也太奇怪了。」 馨和由理迅速反应,研究地图确定方位,我和七濑则动手收拾行囊,赶紧准备移动。要是普通学生,现在肯定会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但馨和由理不但有上辈子锻炼出的冷静判断力,也很习惯身处森林。 喀沙……喀沙喀沙…… 只是这种时候,背后传来了蠢蠢欲动的声响,不免令人心头一震。 那道声响十分细微,但在整片树林摇曳的沙沙声中,还是令人察觉到些许不寻常。 「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不会吧,真的吗?咦──天哪好恐怖!」 七濑紧紧靠向我的手臂。她平常明明这么豪爽,遇上这种情况却完全像一般女孩般害怕。 另一方面,我则眼神锐利地扫射四周。但没有发现任何生物,什么也没有。 「怎、怎么办……要是有熊我们就完蛋了,我 第71章 户外教学的神隐2 们会死在这里。」 「不用担心啦,七濑。我曾经和熊比相扑赢过,我会保护你的。」 「咦?什么?相扑?」 「喂,真纪,别讲了,这种时候少讲那种没有现实感的话题,就算是事实也一样。」 馨焦急起来。但其实七濑太害怕了,根本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尽管如此,这地方会禁止大家进入一定有其原因,我们还是赶紧回到正确路径上比较妥当。大家加快脚步沿着原路往回走。 「……嗯?」 好像有什么声音,我回头一看。一阵风突然吹起,树林剧烈摇晃着。 那里果然只有一片绿意盎然的森林。在阴郁的寂静之中,那不寻常的气息混进风中飘散消失了。 我想,这里还是只有我们而已吧。 走到终点并非那么困难的事,只要回到正确的路上,不过就是自然学校的娱乐竞赛用路径,回程路线非常简明易懂。 只不过,有好几位老师和自然学校的员工像是要跟我们换班似的,一同朝着森林的方向走来。情况看起来不太对劲。 我们直接跑去问一脸担心地目送着那群人远去的导师滨田老师。 「滨田老师,发生了什么事?老师们好像有点着急。」 「啊啊,茨木……第三小队的队长报告说他们小队走散了。」 「……走散了?是说迷路了吗?」 「嗯。不过第三小队的小队员后来好像又靠自己的力量集合了。为了以防万一,现在老师们要去接他们回来。」 馨在旁边听见这番话,手托着下巴,微微皱起眉头。 「……那座森林的确是有点奇怪。」 「怎么说呢?天酒。」 「我们刚刚也是一直跟着牌子指的方向前进,但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禁止进入的区域……啊,请不要生气,我们不是故意的。」 「……这实在有点奇怪。待会儿我和自然学校的人确认看看好了。」 滨田老师似乎开始变得相当担心。 这片森林占地很广,要是学生擅自脱队,有可能单纯只是迷了路。但是自然学校早就将这种情况考量进去,路线都经过特别挑选,结果现在还是出现了许多轻易迷路的学生,这点是事实。而路牌没有发挥作用,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样说起来……是不是有人说这间自然学校,在几年前曾有女生在森林里失踪?」 我拉拉馨的运动服衣袖。 「我刚刚好像有察觉到像是视线的气息耶。虽然因为是森林,本来就会有很多生物栖息,而且那气息又立刻就消失了。」 「……该不会跟妖怪有关吧?」 「真是这样事情就相当麻烦了。」 筑波山的神隐传说。 虽说那只是起因于这块土地的传说,但由于有些案例是因妖怪或「狭间」而引起的,所以我有一点忧虑。 没过多久,第三小队的人全都一起回来了。 吃晚餐时,由理告诉我们第三小队迷路事件的细节。 「咦……那个新闻社的相场吗?」 「没错。听说是相场第一个不见的,然后第三小队的其他人跑去找她,结果搞不清楚回来的路。那个标示方向的牌子有点问题不是吗?」 「他们能自己集合回来也很厉害耶。」 「说得也是呢。不过听说只有相场一直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即使问她脱队的原因,好像也说不清楚,脸色相当差,现在正在保健室休息……真叫人担心耶,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该不会……真的是发生『神隐』了吧?」 我停下吃茶碗蒸的手,皱起眉头。 「先不管是不是神隐,试胆大会取消了喔。真纪,你很高兴吧?」 「真的吗?这真是好消息耶。试胆大会会引来真正的幽灵呀。」 「刚刚开会时有好几个小队都表示,照着牌子上的指标走,结果却迷路了。所以自然学校的员工和老师都认为应该要取消比较好。」 确实白天赏鸟活动时,不管是路牌或第三小队迷路事件,都令人觉得有些不寻常…… 结果只有当天晚上的营火晚会将按照计划进行。 那些原本相当期待试胆大会而感到失望的学生们,也在营火晚会上玩得十分尽兴。户外教学的主要活动到此就告一段落了。 但在营火活动结束后,正准备回房的我们,瞥见了有个学生摇摇晃晃地朝森林走去。 「喂、喂……那不是相场吗?」 「咦?欸,真的耶。」 就在这时,独自朝着森林走去的相场,像是被吸进那片黑暗之中,消失了踪迹。 「咦?相场是怎么了?」 「这不太妙,我们去带她回来好了。七濑,你去报告老师这件事。」 「我、我知道了。」 七濑慌慌张张地跑向老师们所在之处,我们则快步朝相场消失的方向走去。 从外头看起来,森林内似乎是一片漆黑,但其实银白月光穿透枝叶缝隙遍地洒下,里面相当明亮,满天星星也为我们照耀出一条路径。 「相场!」 我们远远朝着脚步虚浮的相场,大喊她的名字。 但她不晓得是对我们的呼唤有反应,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突然不见了。 「消……消、消失了!她消失了耶,刚刚。」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的是神隐?」 「由理,你不要讲这种恐怖的话啦。」 「话说回来,真纪你居然跟来了。大家都说这个森林真的有那个出没喔。啊,你看那边。」 「啊啊,不要这样啦,我刚刚一直拼命装作没看见的!」 「真纪,你可以先回去呀。」 「馨,你讲那什么蠢话啦!现在一个人走出森林才更恐怖咧。」 不对啦,现在不是争论这种事情的时候。在深夜里,一个高中女生连手电筒都没拿就进入森林,这实在太不寻常了,要是她发生什么事…… 因此,我缩在馨身后继续往前走。 「相场──」 「相场,你在哪里?」 无论我们怎么大声呼喊,声音响彻整片森林,也没有人应答。 〈里章〉相场满的惊恐整人大作战 我的名字叫作相场满,目前二年级,隶属于新闻社。 在学校,大家暗地里称我为「蜜糖陷阱相场(注7)」,对我忌惮三分。这是由于我对于校内的恋爱消息比任何人都灵通,擅长写令人心跳加速的恋爱报导,因而获得了一定评价。 「终于等到户外教学了。这次的目标是~传言中的天酒馨~茨木真纪!」 从第一天去程的巴士上,我就展开计划了。我故意事先在天酒和茨木面前提起这种活动不可或缺的灵异话题。 那是因为,我为感情好到令所有人都嫉妒的这两人,设计了一场惊恐整人大作战。为了揭发他们不轻易露出马脚的关系,我认为利用这地区的传说来制造恐怖体验是最好的方式。 只要我能拍下他们两个吓得紧紧依偎的暧昧合照…… 『冲击消息!这两人果然在交往!』 就能像这样以耸动吸睛的标题,刊文在下一期校内报上。 「呵呵……哦呵呵……呵哈哈哈哈!我已经可以预见天酒粉丝读了这篇报导后大崩溃的画面了,还有那两人承受不住压力,因而分手的结局也是~呀呼~」 在这种盘算下,我将任务一命名为「恐怖停电怪奇现象」。 这是在茨木一个人去买果汁,我偷偷尾随在后,发现她刚好遇上天酒时,灵光乍现想出的点子。 对了……我来把走廊的电灯关掉! 「咦……咦?已经到熄灯的时间了吗?」 「不,应该还没才对。这……不会是停电吧?」 我藏身在转角偷听茨木和天酒的对话,再算准时机一口气将走廊电灯全部关掉。两人顿时惊慌失措。 「……呵……呵呜……嘻……嘻嘻。」 那画面实在太滑稽,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馨、馨……我好像有听到声音。」 「你也听到了吗?看来不是我幻听。」 我似乎成功让茨木和天酒感到害怕,两人互相挨近对方。 这样说起来,这间自然学校好像有传言说,会有莫名的笑声或哭声从根本没人的地方传来。我真是太天才了。 「嘻嘻……也来敲一下墙壁吓吓他们好了~」 我的数位单眼相机即使在黑暗中,也能不用闪光灯就清楚拍下画面。为了制造按下快门的好机会,我在咚地捶了一下墙壁后,立刻按下快门,啪唰。 两人都吓得弹了起来,我赶紧乘机打开墙壁上的走廊电灯开关。 然后兴奋又得意地扬长离去。 「哈哈……啊哈哈哈哈……他们那张吓傻的脸,实在太令人愉快了~不知道照片长什么样呢~」 远离两人之后,我满怀期待地确认照片。 「啊哈,有照到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照片~嗯?」 不过,这是什么?照片中两人周遭都雾雾的……像是水蒸气一样,这是什么? 「该不会是拍到灵异照片了吧?」 是说,没差,我又不相信这种东西~ 虽然我跟那两个人无冤无仇,但帅哥和美少女组成的情侣最好都去死死算了。我要公开这张照片,将你们两个踢进十八层地狱里! 任务二,名叫「彷徨迷境森林的神隐」。 户外教学第二天的赏鸟活动,就是我最佳的狩猎机会。 我一走进森林,就偷偷从第三小队脱队,想办法追上茨木他们。这是为了先绕到他们前头,对路牌稍微动手脚,并埋伏在旁。 我只是想开开玩笑,就算真的迷了路,现在大家都有手机,也不至于造成什么大问题吧。 如我所料,他们没有注意到那个路牌自相矛盾,朝着错误方向前进,专心一意地执行赏鸟任务。 后来茨木和天酒因为便当在那边打情骂俏,我嘴里咬着水果营养棒,强将自己的笑声和高涨的嫉妒压下去,暗地偷偷拍照。 啊,他们似乎终于发现自己在森林里迷路了。 「我们……该不会是遇上『神隐』了吧?」 「白痴喔,只是迷路了啦。」 茨木和天酒也难掩困惑的神情。 害怕吧~再更害怕一点~快靠近对方,最好是紧紧黏在一起。 我像在念咒似地在心中不停嘟哝,架好相机等待按下快门的时机。 「……啊。」 但我忍不住惊叫出声,因为相机从手中不小心滑落,喀沙喀沙喀沙地发出和青草摩擦的声响。茨木相当敏锐,立刻转头望向我的方向。 完了,我会被逮到!我正兀自着急时,很幸运地突然有阵强风吹起,森林中的树木都随之剧烈摇晃,掩盖住刚刚相机滚落的声音。我躲在树荫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过没多久,他们就离开了那片草地,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正想捡起掉落在草丛中的相机时……安心瞬间转为绝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晓得自己究竟有没有叫出声。 相机掉落的地点居然是个徐缓的斜坡,相机一路划开草丛喀啦喀啦地滚落到最底下。 那是生日时,担任记者的叔叔买给我的昂贵数位单眼相机耶!至今照的所有珍贵照片都还在那台相机里! 「……不会吧、不会吧~我的相机~」 我又再那边待了一会儿,拼命寻找我的相机,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后来第三小队成员和老师也跑来找我,引发了一场大骚动。 即使是走出森林回到自然学校之后,我还深陷在失去相机的震惊之中,整个人都傻愣愣的,不管谁问我话,都无法回神。我实在觉得很不舒服,最后就去保健室休息。 啊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明明昨天为止一切都还进行得那么顺利,我心情好得不得了…… 因为我自作主张的行动,众所期待的试胆大会遭到取消,但老实说这种事情我根本不在乎。营火晚会大家欢乐的喧闹声简直令人憎恨。 「……我的相机……我得去找相机……」 我带着哭肿的双眼,精神有些恍惚地走出保健室。 一个人朝着外头走,脚步摇晃地擅自朝森林深处走去。在月光的照耀下,四周并不会太过漆黑,我得尽快找到相机才行…… 「没有……没有……我的相机,到底是掉到哪里去了啦~?」 应该在这附近才对呀。我在可能性很高的地方停下脚步,双手在草丛中摸索。 因为找得太过专注,一开始我没有注意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呼唤我的声音。 是老师们吗?但要是被发现,我可能会被带回去。 我觉得这样一来似乎相机和照片就永远都不会回到我身边了。 「哇啊!」 我后退时,不小心脚滑了一下,就这样摔下斜坡。 只剩下摔落虚无黑暗中的感觉十分清晰。 我搞不好会死。这样一想,我紧紧闭上眼,不过…… 像是有什么接住我般,传来一阵温柔触感,然后,眼睑深处闪过了金色的毛絮…… ……不要去打扰他们。 我似乎听到了个像警告般的低沉声音。 但也不晓得那是谁的声音,我沉沉跌坐到地面。 「啊痛痛痛……」 刚、刚刚的声音……是什么?我双手用力抵住潮湿的土壤爬起身,确认周遭环境。 好暗。一个人也没有。这里是森林里。偏离小径,森林深处的悬崖下方。 「……咦?」 背后的悬崖相当高,看起来至少也超过十公尺,我没办法单靠自己的力量爬上去。从这种高度摔下来,我居然还活着。我遏止不住全身的颤抖。 感觉上我并没有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而且…… 「颜色……好像有点奇怪?」 眼前明明是深夜中的森林,但视线所及的范围皆弥漫着青白的雾气,悬崖表面也浮现深深浅浅的花纹,那些纹路还缓缓流动着。 四周树枝上也挂着青白色的圆形光点,像是某种暗号般不停闪烁,也像是在监视我的眼睛。 我搞不懂。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快要发疯了。 这时我想起这间自然学校所在的筑波山那古老的传说。 以前,有一个女生遇上「神隐」而失踪了…… 我总算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背脊蓦地结冻。 耳边传来令人不寒而栗的鸣叫声,青草摩擦的喀沙喀沙声和树上枝叶摇晃的声音……附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股「气息」非常强烈。 「啊啊……我好想哭喔,田口学姐~」 我下意识地想起新闻社社长田口学姐,哽咽了起来。 事情演变至此,我简直就是个傻蛋…… 我无计可施,只好呆坐在原地。一定会有人来救我的。我现在只能这么相信,待在原地等待。我记得以前担任记者的叔叔好像曾说过,这种时候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铿……手好像碰到什么东西,我吓了一大跳,立刻把手缩回来,但一弄清楚那是什么,我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那是我的相机。简直像是有谁悄悄放在这里一样,我最宝贝的数位单眼相机静静地陪在我身旁。 「太、太好了……!是掉在这里呀。没有摔坏吧……」 我松了口气,赶紧打开电源确认里头的相片。但我的安心瞬间变成哀号。 「啊……没有照片……?怎、怎怎怎怎怎么会这样?」 只有茨木和天酒的照片全部消失了,一张都不剩。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明明那之外的照片全部都还好好的呀! 「你怎么了?」 「不要哭啦。」 即使旁边有声音这样说,也完全无法安慰到我。啊啊讨厌,我好想哭喔。 「……嗯?声音?」 我惊恐地抬起头来,哑口无言。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外表诡异,我从不曾看过的「并非人类的某种生物」。他们正一脸稀奇地望着我。 啊…… 实在发生太多事情,心里又太过害怕,我逐渐失去意识。不过,这样也好。 或许昏过去可以不用经历那些恐惧,比较轻松…… 第72章 户外教学的神隐3 同班的相场独自朝着森林走去。 她的模样看起来不太对劲,所以我、馨和由理决定跟上去,没想到却半路跟丢了。 而且最后连我们自己都迷了路。真是老套的剧情呢。 「相场是跑到哪里去了啦?」 「……感觉有点怪。」 如馨所言,夜晚的森林飘荡着一股与白天截然不同的氛围。 「又是人类……请说。」 「但感觉和刚刚那个女生不一样……请说。」 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声。正在交谈的是栖息在森林中的妖怪们,戴着木雕面具、身材只有玩偶一般大的木灵童。 那些家伙白天不出来活动,到了晚上却又摆出一脸这是我地盘的神气表情,从树上观察我们一行人。他们脖子上垂下的青白色石头,像是在发出信号般闪烁个不停。 「对了,我们就问这些妖怪好了。」 由理一提出这个想法,就立刻走近最靠近我们的那一群木灵童。 「欸,你们有在这附近看到和我们穿同样衣服的女生吗?」 「啊哇哇哇呀,这群人居然看得到我们!请说──」 「他们不是人类吗!请说!」 「但是身上也有妖怪的气息……请说?」 木灵童们吓到弹了起来,赶紧聚在一起开会讨论。对于我们能看见妖怪这件事感到很迷惑。话说回来,他们的语尾助词有够奇怪…… 也有些喜欢恶作剧的小小木灵童,似乎是对我们感到很好奇,还跳到我背上拉我的头发。我当然是毫不宽待地把那小家伙拎起来,举到自己眼前。 他的身体像棉花糖一样柔软,我手指捏住的地方整个凹陷下去。 「你这家伙,干麻玩别人头发?」 「啊──啊──住手──请说──」 「欸,你有在附近看到和我穿同样衣服的女生吗?好,请说。」 「呜哇啊啊啊啊~」 我只不过是问他个问题,那只木灵童就吓得浑身发抖,哭了起来。 他实在哭得太惨,我只好将他抱在手上,像小婴儿那样哄他。 「好啦好啦,乖啦不要哭啦。」 「不就是你把他弄哭的吗?」 「闭嘴啦馨……那个,我们只是来这座山参加户外教学的学生,除了可以看见妖怪之外,就是普通的人类。嗯,有件事情想要问你,你有在这附近看见和我们穿着相同运动服的人类女生吗?」 「人类女生……?」 我怀里的木灵童吸吮着手指,露出好像有印象的表情,四周的木灵童们也喧哗起来。从这个气氛来看,他们果然知道些什么。 「这样说起来,还有另一个人四处走来走去的……请说。」 「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请说。」 在找东西……?相场是搞丢了什么东西吗? 「可以麻烦告诉我们她去了哪里吗?我们必须要带她回去。」 由理出声请求后,现场顿时陷入一阵沉默,我怀里的木灵童突然小声吐出一句:「可是她掉进狭间里啰。」他甚至连语尾的「请说」都忘了讲。 「狭间?」 「这座森林有个不稳定的狭间,是以前筑波山的大天狗大人做的。现在因为大天狗大人已经不在了,就成了妖怪们的游乐场……请说。」 我们互望一眼。所谓狭间,是指大妖怪或神明所创的简易结界空间,偶尔会发生人类误入里头,迷路回不了家的情况,是神隐的其中一个原因。 「说到筑波山的大天狗,是有名的『法印坊』吧?你们刚刚说他已经不在了,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说他住腻山上了,就下山跑到人类社会里去了……请说。」 对于由理的问题,木灵童表情有些哀伤地缩了缩身子回答。 他们使青白色石头发光,和四周的木灵童们联系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纷纷从周围树上跳下来,朝着我们招手说:「这个方向喔。」 我们跟在排成一列前进的木灵童身后。他们脖子上挂的发光石头,在夜晚小径中串成一条青白色的光道,画面十分美丽,而且充满神秘气息。 「早点找到她比较好喔……请说。」 「山里的妖怪都想要人类女子做新娘……请说。」 我们行进时木灵童说的那些话,在妖怪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自古以来,妖怪就认为如果能找到人类女子当新娘,地位就会比较崇高。 「虽然现代因为阴阳局抓得很严,妖怪掳获人类女子这件事已经遭到禁止……」 「但在这种深山,感觉就会有些家伙根本不甩都市妖怪制定的规则。」 「难道这也是神隐经常发生的原因之一吗?」 「……很有可能呢。」 馨和由理一脸凝重地推测着。因为这一点是让人类和妖怪间的关系日渐恶化的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妖怪的罪孽。 被妖怪掳来的人类女子,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之下,成为妖怪的新娘呢……? 虽然对我来说,那是一个「救赎」。 「新娘,欸,我在平安时代也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没办法说什么呢。欸──馨?如果我当时是被其他妖怪抓去的话,会变成怎么样呢?」 「……真纪就算被抓走,应该也是会将那个妖怪痛扁到快要没命,然后搜刮他的财宝,再洋洋得意地下山去吧。」 馨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讲出极为失礼的发言。 我可是在讲你上辈子干的好事耶。 「……啊,变了。」 突然有种异样感。是跨过某道界线,四周景色突然转变的感觉。 那也就是从现实世界,迷失在「狭间」的瞬间。 景色和刚刚是同一座森林,但某些地方不同了。 「她在这里喔……请说。」 木灵童探头窥视着某个地方,所以我们也凑过去一瞧,那是个令人绝望的悬崖。 但在悬崖正下方,刚好有个圆形广场般的空地。 可以看见好几只妖怪,还有缩成一团倒在地上的相场。 「相场!」 相场昏过去了。她四周聚集了好些戴着青草面具的森林妖怪,正在旁边观察她。 我从这座高耸的悬崖上飘然降下,在相场和妖怪们中间稳稳落地。 「别对这个女生出手……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 我静静直视妖怪们。 在我不带敌意地出声劝告后,森林里的妖怪们往后退了一步,神情显得十分迷惑。 「又是人类女子……」 「这个比较可爱……」 「但感觉很强,好恐怖,好像很厉害。」 他们的感想诸如此类。也是啦。 「如果你们是想要新娘,这女生绝对不行,她有自己的爸妈,在人间还有自己想完成的梦想,不可以去破坏她的人生。」 「……」 「不过,如果你们是担心她,那就谢啦。」 妖怪们看起来神情似乎有些落寞,一只接着一只离去。 「啊,但是,如果你们真的想要新娘,就下山到浅草来吧!在浅草一定能遇见新的缘分,也有很多单身妖怪,我会帮你们当媒人的!」 没错,我可是认识很多单身的妖怪女性呢。 干练的职场女性雨女,在浅草经营和风咖啡厅的第一代女店长,在浅草地下街开居酒屋的长颈妖(注8)女老板,继承老字号灯笼店的化猫大姐,还有交男友从不间断的肉食系地主神。 与新的人相遇,陷入爱河,这份感情有可能开花结果,也可能无疾而终。 直到遇见能让自己愿意一生相守的那个命中注定的对象为止…… 妖怪们回头望向我,轻轻点头致意,又静静离去了。 「相场……相场……」 「……嗯?」 相场对我们的呼唤有了反应,慢慢苏醒过来。她刚刚应该是无法适应妖气浓重的「狭间」,又在里面待了太久,才会昏倒吧? 现在我们已经离开狭间,回到悬崖上现世的森林里了。 是馨背着相场上来的。 「……咦……我……我?」 「你还好吗?」 我出声关心后,相场只是眨眨眼,呆愣了一会儿。 「我……从悬崖上摔下去……然后……」 她似乎慢慢想起自己的遭遇,脸色发青地左右张望,确认四周。 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果然是很害怕吧。 「我来打电话给老师喔。」 由理用随身带来的智慧型手机联络老师。 「相场,你的腿擦破皮了。」 「你有其他地方受伤吗?你摔下去的地方高度还满高的。」 「……天酒……茨木……」 相场边擦眼泪边轻轻点头,回答:「只有脚扭到而已。」 她情绪似乎稍微镇定下来,我就在她面前蹲下,将手放在她的肩上。 「欸,你为什么会自己一个人跑进森林?你不害怕吗?」 「……因为我在森林里弄丢了相机,那是很重要的相机。」 从她断断续续的描述,我渐渐拼凑出事情的大概。她似乎是找到了那台重要的相机,正紧紧抱在怀里。 「你跟自然学校的人讲,请他们帮你找不就好了吗……?」 「……可是……」 相场语带含糊。馨不禁叹了一口气。 「也是有些普通人进了那个狭间,就一直被困在里面喔。」 「光是考虑到这点,实在就太危险了,这举动真的有点太过轻率。」 「差一点就要引发大骚动了呢──」 我和馨你一言我一语地唠叨个没完,相场渐渐感到不耐,握紧拳头,猛然抬起脸。 「……了……」 「咦?你说什么?」 「吵死了!说到底还不都是你们两个的错!」 「什么?」 她出乎意料的发言,让我们莫名震惊。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一直否认在交往,我才会为了寻找证据那么拼命呀!为了写报导而热血沸腾!」 「……?」 「你们别再装了,快点承认啦!你们两个家伙绝对是在交往吧!快点给我讲清楚,让我有东西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们因为相场突然性情大变而吓了一大跳。虽然原本从她那句尾爱拉长音、过于甜腻的讲话方式,我们就猜到她多半都是在装可爱,但没想到……没想到…… 「……啊,相场其实是这种性格吗?」 「我们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吗?」 「没有吧……这才是她的本性吗?」 「女生本来就是拥有好几种不同面貌的生物呀。」 在我和馨低声讨论时,相场还在我们脚边嚎啕大哭,用拳头死命捶着地面。看着这副画面我总觉得……她远比那些怪奇现象还要不可思议。 「啊,馨、真纪,老师他们马上就会来了喔。相场,太好了呢。」 由理打完电话回来,一个人独自在着诡异的气氛中展露爽朗的笑脸。 没过多久,就看见前来寻找我们的手电筒强光,我们平安获救。 老师一到现场,当然就立刻臭骂我们一顿。不过相场也没什么大碍,所有人都平安回到自然学校,这件事也就顺利落幕。 发生多起怪异事件的户外教学,就这么落幕了。 过了两个礼拜之后。 我们正一如平常地在社办随兴消磨时间时…… 「『大功一件!传说中的民俗学研究社三人组,拯救了因神隐而神秘消失的少女』……上面这样写。」 由理念出校内报的内容,观察我们两个的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现在居然又把我们写成英雄……相场也太难以捉摸了吧。」 从当时相场的态度来看,我还已经预先做好心理准备,怕她可能会写出什么对我们不利的报导咧。 光看这篇报导,内容满满都是称赞我们的英勇事迹是「极富勇气的行动」这类赞誉之词。 但一想到这是那个相场亲笔写的,就让人觉得未来堪忧…… 「啊……这样说起来,欸,馨,自动贩卖机停电那件事,结果到底是什么原因呀?」 「……啊啊,那个呀,我也不晓得呀。」 我手撑在日志上托着腮,心不在焉地思考着。 发生神隐的原因是「狭间」,但那场停电的真正理由,最后我和馨还是没能搞清楚。到头来,或许真的只是普通的停电吧…… 因此我在日记中诚实写上我的感想,「极度不可思议的户外教学」。 在这个世界上,实在充满了就连曾是大妖怪的我们也摸不着头绪、无法解决的事情。 第73章 在豆狸的荞麦面店打工 第74章 浅草地下街妖怪公会 拥有能够感知灵体存在的鬼见能力,藤原家的小姐,茨姬。 过去众人都是这样称呼我的。 但身为人类出生却似乎是场诅咒,抑或灾难。 满十五岁那天,赤红月亮高挂的夜晚,我成了「鬼」。 发色宛如熊熊燃烧的鲜红火焰,额头上冒出一对锐利的鬼角。 那股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人类所能具备的程度。 我无法驾驭那股巨大的灵力,只要轻轻触碰一下就会伤到他人或物品,倘若情绪激动起来,轻易就能动摇大地。 我爸爸惧怕完全变身的这个女儿,在地底深处建了一座牢狱,将我关在里头,对外则宣称我已经遭到盗贼杀害。当时力量最强大的阴阳师安倍晴明还在栅栏的锁上施加好几道术法,确保它无法遭到任何破坏。 放我出去,放我离开这里。 四周贴满符咒的骇人监牢中,我从栅栏间的缝隙伸出手,不停哭喊着。 即使如此,也没有任何人类愿意将鬼从这座牢狱放出去。 那些至今称呼我为「茨姬」,爱我疼我的人们也都畏惧我、疏远我,没过多久就轻易忘了我。没有任何人来探望我。 日子一天天流逝,不管过了多久,都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在无尽的孤独之中,就连沐浴在阳光下都是种遥不可及的奢望,我只能不断诅咒自己化身为鬼的这个命运。 过没多久,我对于「活着」这件事感到疲惫。要将我关在这种地方,不如干脆一刀杀了我还比较痛快…… 然而,转机降临。 有两个妖怪朝我伸出救援之手,打算将我从这里拯救出去。 那是当时在都城内最让阴阳师伤脑筋,名叫「酒吞童子」的鬼。还有幻化成人形,在大内里担任公卿,名叫「藤原公任」的男人。藤原公任的真面目,就是妖怪「鵺」。 在公任的计划和协助之下,酒吞童子成功将我救出这座牢狱。 『茨姬,你想要容身之处,我就帮你创造一个。无论你想去哪里,天涯海角我都会带你去……所以不要放弃活下去,跟着我走吧。』 酒吞童子破坏栅栏,朝向我伸出手的那道身影,还有他当时对我说的话,我从来都不曾忘怀。 同时,我舍弃了曾身为人的身份,以及所有的留恋。 成了酒吞童子的妻子。 这位茨姬,就是名声流传到后世的大妖怪「茨木童子」…… 现在的我,「茨木真纪」的前世。 ○ 咿喔……咿喔…… 让人十分怀念的清脆叫声唤醒了我。 春夜中敞开的窗边,发出青白色光芒的月鸫就伫立在那儿。 「什么呀……不是才半夜三点吗?」 在奇怪的时间醒来了。然而,我对于从那个梦境中清醒过来这一点,感到松一口气。 三坪的狭小房间。这间房的大小和那座牢狱相差无几,但光是明白这里是「现在的我」的家,就能让纷乱不已的内心平息。 「梦到令人怀念的过去……一定都是你的叫声害的吧。」 我朝窗边伸出手指,月鸫稳稳地飞到我的手指上停住。 然后啄咬我的手指。真是只一点都不可爱的小鸟…… 花香乘着徐徐微风漫开飘荡,我忍不住将脸探出窗外。 「啊……玫瑰。」 在这种破烂公寓庭院中的一角,种着红玫瑰。 是房东种的吗……坚强高贵的玫瑰,那香气似乎与这间满是妖怪的公寓不搭调,但又不可思议地令人看得入迷。 月亮、玫瑰、还有月鸫的啼叫声。 天气晴朗的月夜,只见光灿明澈的灵气缓缓往上攀升。 「会不会……馨和由里也梦见了上辈子的事情呢?」 那两个人救了我的命,这是一份天大的恩情。 「咦?这不是组长吗?」 「啊,组长。」 「组长,你怎么在这里?」 那是发生在学校午休时的事。 我、馨和由里为了吃便当,来到民俗学研究社的社办时,就看到里面有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男子。见到我们的反应,他立刻崩溃抱怨说﹕「你们不要三个人异口同声叫我组长!」 这位青年并非这间学校的学生或老师,他倚在窗边,手插口袋,紧锁眉头,表情十分可怖。 「受不了,你们这几个家伙还是老样子。我有事来学校一趟,想说顺便来找你们打声招呼……」 这位表情吓人的青年,名叫灰岛大和。 他是浅草地下街妖怪工会的年轻头头,「工会」这个组织则是为了维护在浅草工作的妖怪们的秩序。 他是这所高中的毕业生,偶尔会有事过来学校。 「组长,上次真是多谢你了。」 「上次,指的是哪一次呀?茨木。你是说你砸烂牛鬼工厂那一次吗?还是你打算挖出河童埋在隅田川的私房钱,结果在地面留下一个大洞那次呢?或是最近在荞麦面店将小混混痛扁到半死不活那次呢?」 「全部啦全部。」 我嘻皮笑脸地开玩笑蒙混过去。他说的每一点都是事实,我实在无法否认。 「受不了,你下手实在是不懂分寸耶。合羽桥工厂那次也是,真的有必要破坏到那种地步吗?托你的福,我们的工作量倒是一直在增加。」 「我已经手下留情了耶。我跟你说,要是我认真暴走起来,整个浅草都会陷入业障火海……」 「啊──算了,拜托你别再说了。」 十分清楚我的背景和庞大力量的大和组长,伸出手掌制止我继续说下去,脸色发青说道:「一点都不好笑。」 机灵的由理立刻泡好了茶。 我们社办有水、有茶壶,还有由理最近带来的高级新茶茶叶。 「大和先生,请用茶。」 「啊啊……继见泡的茶香味就是不一样。」 组长很喜欢由理泡的茶。 他毕竟是个少爷出身,和由理一样能明辨茶的好坏。 「大和先生,真纪痛扁的那个牛鬼和镰仓的小混混妖怪,现在都怎么样了呢?」 组长一边小口啜饮由理泡的茶,一边回答馨的问题。 「牛鬼那伙妖怪让隅田川对面的墨田区牛嶋神社收留了。那间神社的神明牛御前大人严格规定他们辛勤工作,帮助他们改邪归正,差不多是这种感觉吧。只要能利用这次机会,扎实学到正确做生意的方式,今后他们也都有机会各自独立。」 「哦~牛嶋神社收留他们了喔。牛御前应该会严加管教吧。」 浅草附近以浅草寺为首,还有许多其他神社,里头有习惯俗世生活的通俗神明居住着。在这种情况下,神社有时候会提供犯了小错的妖怪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协助安顿这些妖怪。 「还有,在荞麦面店捣乱的那些旧鼠,现在已经开始在国际街上新开幕的商业设施中工作了。老板是妖怪,也有提供宿舍。」 「这样呀,能找到工作和住处真是太好了呢。」 只要能认真工作,好好吃饭,有地方睡觉,接下来就能靠自己开创崭新的未来。浅草就是一个这样的地方。 「所以咧,大和先生,你来找我们要做什么?不可能只是来报告这些妖怪的情况吧?」 「……」 由理单刀直入的问题,让组长的眼神瞬间转变。 组长很忙,没有空单纯来这边喝茶聊八卦。 灰岛家管理的浅草妖怪工会,是为了让人类和妖怪能够共存而创立,从江户时代存续至今的庞大组织。 在浅草,无论是做生意的妖怪或找工作的妖怪皆隶属于这个组织,组织也会提供各项支援,但同时,严禁妖怪和人类起冲突。 浅草因为有这个工会,并非无人管制的地带,但附近还有大江户妖怪最大的派系,滑瓢九良利组存在,是一个气氛紧绷的地区。 由于负责歼灭妖怪的组织「阴阳局」也虎视眈眈地观望着,所以只要一发生和妖怪有关的案件,就必须立刻确实处理,大和组长每天都过着胃痛发作的高压生活。 我们三人虽然并不隶属于工会,但因为「上辈子是妖怪这辈子是人类」这种有点复杂的立场,和组长在很早之前就认识了,一直是互相帮忙的关系。是说,正确说来,是我们一直以来受到他很多的关照。 「正如继见所说,我来这里是有别件事要找你们。但在学校没办法讲太多,放学后……能麻烦你们来『浅草地下街』一趟吗?」 大和组长将茶杯放在旁边的台子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啊,我今天要打工。」 「我有茶道课……」 但我们家的男生们都非常不赏脸,期待骤然落空的组长指着他们说: 「你们也稍微替我想一下!」 不过我们家的这两个男生,侧眼对望了一下后,又回:「可是──」 「那、那、茨木,你一个人来吧。话说回来,你可没有权利拒绝,这件事跟你也有关。」 「是这样吗?」 「而且,你知道我至今帮你擦了几次屁股吗?」 大和组长牢牢抓住我的肩头,露出不输给妖怪的狰狞表情威胁我,而且还顺手不知道从哪里变出高级点心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想要诱惑我。 「我、我是没差啦,我不像那两个男生一样生活这么充实。」 我受到点心的引诱答应之后,馨立刻说:「啊,真纪被强迫要去的话,那我也去。」情况演变至此,由理也不可能不跟来。他摆出一个「真受不了你们」的姿势,开口说:「那我也去……」 组长明显松了一口气。 「在你们正忙时过来打扰真不好意思呀,那就待会儿在浅草地下街见啰。」 大和组长将高级点心塞给我后就走出房间。 「……」 组长离开房间后,我们陷入几秒钟的沉默,最后是由理的一句话划破寂静。 「大和先生看起来很累耶,是不是很忙呀?」 「的确,虽然前阵子看起来也有点憔悴,但感觉越来越没精神。」 听说逃出来的镰仓妖怪大举涌入浅草。虽然我们是没有听到什么消息,但搞不好还有很多其他关于妖怪的案件发生。 「……感觉情况有点麻烦呀。」 「但如果是大和先生拜托的事,我们也没办法说不呀。」 馨和由理似乎有些担忧,嘴里喃喃嘟哝着。 另一侧,我一脸期盼地扯开高级点心的包装纸。 「哇~是各种颜色的马卡龙耶!组长居然会买这么可爱的点心,跟他那张脸完全不搭。」 「……」 嗤……我察觉到馨和由理的视线……他们的锐利视线凌厉射向我背后。 但我决定装作没发现,径自将马卡龙塞了满嘴都是。 浅草地下街──日本历史最悠久的地下商店街。 与东武线浅草站的地下道相连通,充满怀旧氛围的古老商店街。 管线外露的天花板,闪烁昏暗的电灯、满布裂痕的磁砖地板……成排店家还都挂着让人忆起昭和年代的怀旧招牌。 因为多半都是些喝酒的店,这时间大多都还没开始营业,也没有太多人经过,不过……「他们」确实存在。 这股不可思议的气息,光靠怀旧氛围几个字是无法说明的。这条浅草地下街,混杂着许多妖怪。 无论是做生意的妖怪,或是来当客人的妖怪。 毕竟,这里可是浅草地下街妖怪工会的根据地所在。 「好久没来了,果然还是有股特殊的氛围耶。」 「可以感觉到视线,妖怪和人类的都有……这里果然很特殊。」 「啊,这边,是前往工会的入口之一喔。」 由理、馨、还有我,找到写着「居酒屋一乃」的招牌,在店前停下脚步。我们先左右张望,确定附近没有认识的人,才走进居酒屋。 「……」 里头相当昏暗,四处都飘荡着烟味。 现在已经是营业时间,店内也早就坐着零星客人。来客几乎都是「妖怪」,这是这间居酒屋的特色。 他们同时将视线集中到我们三人身上,低声窃窃私语的声音都传过来了。 「哎呀?怎么会各位大妖怪都到齐了。居然会来这儿,实在稀奇耶。」 「啊,一乃小姐,好久不见了。」 一位坐在柜台内侧,身着和服,头发扎起,神态娇媚的女性注意到我们,对我们微微一笑。她是一乃小姐,这间居酒屋一乃的老板,然而…… 「真纪,你的眼睛还是这样圆滚滚的,真可爱耶。」 她的脖子蓦地伸长,一乃小姐的脸瞬间来到了我的正前方。 她也是妖怪,过去曾是吉原花柳街的长颈妖名妓。 「一乃小姐还是那么美丽。」 「呵呵,你应该把这句话拿去跟我们家的小老板说。」 接着,一乃小姐将脖子伸到馨和由理面前。 那双饱含情色的视线,像在身上来回舔舐般地轮流望向两人。 「酒吞童子大人还是那么有男性魅力,鵺大人也是漂亮到让人嫉妒呢……」 「什、什么?」 「再过十年,过去曾在吉原打滚的姐姐我,会好好疼爱你们两个的。」 「……」 馨和由理似乎察觉到自身的危险,大力咽了一口口水。 「喂,那个爱装年轻的妖怪女人,不要对高中生性骚扰。」 后方传来大和组长低沉威严的声音。 组长刚好从居酒屋深处的门扉走了出来。 「你说谁是……爱装年轻的妖怪老婆婆呀?」 「我可没说老婆婆喔,但我就是在讲你,一乃。」 「真是的,小老板你真是一点都不解风情耶!亏你年纪都这么大了!」 一乃小姐迅速将脖子缩回去,回复正常的人类模样,伸手砰砰砰地捶打组长。 她虽然对组长大动肝火,但其实一乃小姐隶属于工会,是在灰岛家麾下工作的妖怪。 她过去在东京大空袭中失去生存处时,是浅草地下街的工会向她伸出援手。她牢牢记着这份恩情,宣誓效忠这个组织。 她好像是打从大和组长出生时就看着他长大,老是叫他小老板小老板的,对他十分疼爱。 「欸,这边,三只妖怪人类跟我过来。」 「嗯?组长你刚刚是在骂我们吗?」 「咦?没……不小心顺口讲错。」 我一脸认真地反问,大和组长立刻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走到店里深处那间像是休息室的房间前,组长用卡片开启装设在墙上的隐形门后,出现了一道通往下方的阶梯。 「喔喔……还是有这种费工夫的机关。」 「应该没人会相信,浅草地下街居然有这种秘密空间吧?」 「不过感觉有点浪漫。」 往下,转弯,穿过密道上的门,一直走到相当深的地方。 会需要如此费尽心思设计这条密道,是因为前方毕竟就是维持浅草妖怪和人类关系均衡的核心了。 浅草地下街妖怪工会虽然有许多妖怪和人类的好伙伴,但也有许多家伙认为工会很碍眼,是个树敌无数的组织。 「好,我们到啰。」 最后我们抵达的,是一道反倒像是普通办公室中会有的门扉。 门上贴着一块牌子,上头写着「浅草地下街妖怪工会」。 走进里头,有好几位身穿黑衣、戴着太阳眼镜的男人,正在各自的办公桌前埋首工作。这实在是个很普通的办公室。 他们一发现大和组长回来了,就立刻站起身,气势万千地行礼说道:「辛苦了,小老板!」这……这场面实在是很像某种组织呀。 「这里果然有够像黑道的办公室耶。」 「喂,天酒,不要说我们是黑道的办公室啦,我们可是非常认真正派的组织。」 大和组长让我们在黑色沙发上并排坐好,自己则在对面坐下。 黑色西装男端来红茶和蛋糕,在我们面前的桌上摆好。 看起来十分美味的苦味巧克力蛋糕,还有散发着高雅香气的大吉岭红茶…… 我眼睛闪耀着光辉,大口吃下眼前的蛋糕,坐在旁边的馨多嘴讲了句「会胖喔」,所以我就连他的蛋糕也一起吃掉了。 「啊啊啊啊啊,你这家伙!怎么可以吃别人的蛋糕!」 「你都不吃,我还以为你不要吃咧。」 「少开玩笑了,你这个自私自利的贪吃鬼~」 「你的东西是我的,我的东西还是我的东西。」 「开什么玩笑呀这个鬼妻,我现在立刻就要离婚!」 我和馨的幼稚斗嘴就连在这种地点都能立刻白热化。是说,我们根本还没结婚。 「喂,那对**妇,晚点回家后再打情骂俏可以吗?不要在这里放闪给我们看……真是受不了。」 大和组长迟迟无法开启谈话,显得有些烦躁,由理则是忙着守护自己的蛋糕不要惨遭毒手。 我和馨互瞪了几眼,才逐渐安分下来。 「那我直接进入正题,你们看一下这个。」 组长伸手进胸前口袋摸索,取出一张纸,摊开放在面前桌上。 那是一张浅草周遭的地图,上面用红笔标了红色星星记号。 「这是什么?沉眠的浅草宝藏藏宝图吗?」 「不是,这是六月的巳日那天,要举行大江户妖怪百鬼夜行的地点。」 「啊啊……是那个妖怪们聚在一起交换情报,联谊用的大型派对喔。」 馨如此形容现代的百鬼夜行。 百鬼夜行,其实就是一个妖怪在深夜中大游行的活动。但在现代能够举行百鬼夜行的场所,仅仅限制在叫作「狭间」的特殊里空间中。 会有这种限制,是因为现代社会有许多夜猫子,如果连夜在街头上举行百鬼夜行,很容易会引发与人类之间的冲突,造成大型暴动。要是引起交通意外,对妖怪来说也很危险。 即使有这些重重困难,这个时代的妖怪们还是定期举行百鬼夜行。 但形式就不像过去的那种大游行,而是提着百鬼夜行专用的「灯笼」聚集到「狭间」,一起畅饮吃饭,与来自四方的妖怪们交流,是一场大型宴会。 听说也有些妖怪曾在百鬼夜行中认识商业伙伴,或是找到结婚对象。对于容易在人间界失去容身之处的妖怪们来说,是一种能缔造新缘分的社交场合。 「这次的百鬼夜行是在浅草最大的狭间,要从浅草六区进入的『里凌云阁』举行。这场百鬼夜行我也必须参加。」 「组长,你是人类,却要去百鬼夜行吗?」 「因为这次办在浅草呀。一方面也因为主办的是大江户妖怪最大的派系『滑瓢九良利组』,总不能无视他们的邀请。」 「滑瓢……」 之前我好像有在豆狸的荞麦面店救过滑瓢的大当家?是这样搭上线的吗? 「而且我有点担心。」 「担心……难道是在说镰仓妖怪的事吗?」 听到馨的问题,大和组长不禁挑了挑眉,点头说「嗯」。 「牛鬼,还有那个小混混旧鼠,都是镰仓妖怪对吧?」 「嗯,其实镰仓妖怪在大约两个月前,和阴阳局起了冲突,遭到大规模肃清。当时有许多妖怪被逮捕,或是被迫放弃家园。」 阴阳局,名称虽然随着时间有所转变,却是自平安时代就存在于日本的大型退魔师组织。 在日本有许多以歼灭妖怪为家业的名门望族,或维持自由之身的退魔师还有阴阳师都加入其中。 只要是可能危害人类的妖怪,他们就不问青红皂白地一概歼灭。这组织里都是一些这种成员…… 「话说回来,听说镰仓妖怪中叫作『魔渊组』的一派,之前有和人类进行一些违法交易。」 「……违法交易?」 由理顿时眯细了眼,直截了当地反问。大和组长朝身旁戴着太阳眼镜的男人打手势,那男的就将一个小木盒放在桌上。 「你们看看这个。」 「……」 在许多分装用的小袋子里,摆着干燥的粉碎叶片。 「这是什么?」 「真不妙,现在地点又这么诡异,有种黑道向我们兜售禁药的感觉……」 「你们两个,绝对不能遭到诱惑喔。」 我、馨和由理在旁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唱双簧后,组长慌忙用他低沉的声音否认:「这不是禁药,我们也不是黑道啦!」 「这是镰仓妖怪们做为主力商品生产的高级『妖烟』。他们原本就贩售多种妖怪专用,混合了强烈妖气的享乐用品,像是烟呀酒呀这类的。但问题是,他们也偷偷将这些东西卖给人类。」 「……卖给人类?我记得在战后这些是遭到禁止的商品吧?特别是烟。」 「嗯,妖烟虽然对妖怪无害,但对于无法抵抗妖气的人类,会产生过于强烈的影响。这次取得这些烟的人类,有些因为妖气中毒而失去意识,或苦于中毒引发的症状,有些人差点送命。表面上是做为药物中毒处理,但背后实际上是阴阳局在展开行动。」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自然会让视妖怪为眼中钉的阴阳局盯上。」 「嗯,关于这点,只能说是那群受到金钱诱惑的镰仓妖怪自作自受。但是呢,镰仓妖怪不幸的地方是,没有一个像我们这样的工会,能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先严加取缔。我记得镰仓的工会似乎是在十年前破产了……」 组长接着谈及,经常发生妖怪生产的「妖系产品」在人类之间流通的事件。 特别许多古董和书籍这类拥有历史感的老东西,一般被认为背后蕴含着无数故事,人类非常容易受到这类商品的强烈吸引。 这些商品有可能是妖怪们在没有恶意的情况下不小心卖出的,也可能是带着恶念刻意流通到人类间的。不过最后,实际危害到人类的妖怪,或者从事可能危害人类的生意的妖怪,都会被当作是人类的敌人遭到处分。 这种时候,听命于政府的阴阳局就会展开行动,暗地处理。 「所以,接下来才是问题。魔渊组的镰仓妖怪以卖给人类可以赚比较多为理由,不断拒绝某个大江户妖怪派系的订单,那就是主办这次百鬼夜行的滑瓢九良利组。」 「天哪,这也胆子太大了吧,居然敢拒绝大江户妖怪最大派系的订单……」 不过这也是妖怪势力的影响力已经下滑的证据。 到头来,跟人类做生意能够赚到比较多的钱,也是不争的事实。 「魔渊组那群家伙似乎认为,他们这门生意之所以会事迹败露,都是九良利组想要报复而向阴阳局告密的缘故,因此两边妖怪杠上了,每天晚上都在斗争。浅草被卷进这个事端,实在是受不了,我们现在也是每天熬夜努力呀。」 「所以组长你的黑眼圈才这么严重喔。」 组长点点头,还打了个呵欠。看起来似乎真的十分疲倦。 「我们要是敢有一丁点疏忽,让浅草发生了严重案件,这下就轮到阴阳局盯上我们了,那样情况就糟了。我们可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将这里打造成能让妖怪和平生活的场域。话说回来,我原本就对于在人类的地盘上只能乖乖听话这点很不满。」 「……人类的地盘呀。」 暂且不管他的用词有点像黑道,浅草确实是在东京里,人类和妖怪关系最深切的一块土地。 要是发生了严重的问题,自居正义一方的阴阳局退魔师就会出动,这样一来,浅草的妖怪就有极高可能会像镰仓那样遭到赶尽杀绝。 「所以呢,该说是恳求吗?我有件事想找你们讨论。」 组长突然语气变得有些焦躁,而且不知为何声音越来越小,于是我们就忍不住…… 「该、该不会果然是要叫我们买烟……?」 「不是!是关于百鬼夜行啦……喂,矢加部,把这个撤下去,看来这东西对他们有点太刺激了。」 太阳眼镜男矢加部先生按照组长的吩咐,将装在木盒内的那东西撤下。 「你们……是说,主要是茨木。」 「嗯?」 听到组长提起我的名字时,我嘴里还啃着后来才端出来的炸甜馒头,双眼惊讶地眨呀眨。 「其实,这次的百鬼夜行,也有收到一张寄给你的邀请函,vip待遇喔。」 「百鬼夜行的邀请……而且还是vip?」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呀?我从组长手上接过一个用漂亮和纸制成的信封。 太阳眼镜男矢加部先生拿来剪刀,我将信封剪开,取出里面的信。这瞬间,原本上头没有写任何东西的纸面,突然慢慢浮现出文字,显出邀请函的内容。 「喂,真的还假的呀……这里真的有写要邀请真纪耶。」 「真纪,你有认识大江户妖怪中了不起的人物吗?」 「嗯……啊,难道是在丹丹屋遇见的那个滑瓢老伯伯吗?」 我左思右想,也顶多只能想到那位老伯伯了。就是即使镰仓妖怪旧鼠们在旁边暴动,也面不改色继续专心吃鸭汁荞麦面的那位。 可是我是在最后才发现他是滑瓢…… 「没错。我之前也说过了吧?那位是大江户妖怪中势力最庞大的妖怪一族,滑瓢九良利组已经退隐江湖的前当家。他似乎很喜欢茨木,说一定要邀请她参加百鬼夜行。从我的立场来看,如果茨木能参加是再好不过,可以免费吃到许多好料喔。」 「……免费吃好料,好像不错耶。」 我完全让免费好料这几个字诱惑住了,馨和由理则是露出惊讶的神情。平常对百鬼夜行这种全都是妖怪的集会没有兴趣的馨,一脸困惑地对大和组长提出异议。 「大和先生,让真纪自己一个人去有点……不,是问题很大。」 「我还没有说我要去吧……虽然是会去啦。」 「放心吧,我已经在想办法处理,让天酒和继见也能一起参加。是说,如果你们想参加的话啦。」 「……这样的话,我参加。」 「嗯……?」 令人意外的是,第一个清楚表明参加意愿的,居然是至今都一直保持沉默的由理。明明平常他总是先看我和馨的反应,才一副真拿你们没办法的模样陪着跟进…… 馨则是说「那、那我也去好了」这种不干不脆的回答。 由理微微垂下视线,并没有特别多说什么,只是优雅地啜饮热茶。 「如果你们都能来,我也放心多了。每次参加这种外部大妖怪勾心斗角的大场面,我就胃痛得要命。」 「组长,你怎么老是胃痛,好可怜喔。」 「你根本一点都没有同情我的意思呀,茨木。是说,这次因为镰仓妖怪的事,我希望能借此和九良利组建立互助关系。这次镰仓的情报,也有很多都是从九良利组那里打听来的。老实说,比起像我这样的年轻人类,你们的存在感和影响力都大得多。我虽然是术师名家子弟,但灵力比起你们可差得远了。」 组长苦笑着耸耸肩,叹了一口气。 「没有啦,你们也不用想太多。要是发现苗头不对,不用管我,赶快逃走就好了。老实说……我是不太想将现在身为普通人类的你们,卷进这些事里啦。」 「……组长?」 「就算上辈子是大妖怪,但你们现在只是普通人类。有家人,平常也要上学,又没有继承非得和妖怪牵扯不清的家业。既然如此……会希望尽量避免和妖怪扯上关系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大和组长是极少数明白我们背景的人类。 他身为一个从小就受到这份家业束缚的人,对于我们的存在和想法,肯定思量过不少吧。虽然老是摆出一副吓人的表情,但这个年轻人身上背负的责任,远远大过现在的我们。 毕竟他可是左右在浅草做生意的妖怪们未来的重要关键人物。 「所以说……」 回家前,组长给我们一人一个小布包。 「这个是贿赂……不对啦,是贡品?没有啦,只是个伴手礼年轮蛋糕。百鬼夜行就拜托你们啰,各位大妖怪~哈哈哈。」 组长拍拍我们的肩膀。 这下子,我们似乎逃不过这件事了。 离开浅草地下街,我和馨、还有由理三个人,走过黄昏时的雷门街。 「我喜欢组长喔。以一个人类来说,是个拥有许多优点的男人……老是在替妖怪着想,而且每次都会送我们伴手礼。」 「哦,那你嫁给大和当老婆呀。」 「怎么可以,组长太可怜了!」 「真纪……你还是有自觉的呀。什么自觉我就不说白啰。」 「那我可怜就没关系喔。真是悲哀。」 由理苦笑着,馨叹了口气,将从肩膀上滑落的包包重新背好。 真是没有礼貌的两个男人。 「的确,大和是普通人类,又还这么年轻,就得背负一个如此庞大的组织,比起现在的我们是要辛苦多了。想要保持妖怪和人类间的平衡……」 「……由理?」 由理突然开始说起这种话,将略带忧伤的眼神抬高。 但他立刻又变回了平常爽朗的笑脸。 「那我先回去啦,明天学校见。」 「喔、喔……」 「嗯,由理,明天见。」 在半路上和不同方向的由理道别后,我跟馨一起回到位于浅草瓢街上的那栋破烂公寓。 有一段时间,我们只是沉默地走在人群中,但我半途停下脚步,出声问馨。 「欸,馨,组长拜托的事……你不想接吗?」 「嗯……还好。」 「真的吗?但我总觉得你从刚才表情好像就有点沉重,由理也是怪怪的。」 「当然我们也不可能完全不担心呀。」 馨也停下脚步,转头朝向我的方向。 「可是也没有其他办法,如果你拒绝,大和他会很难做人。而且现在是由理接受提议的,我也不会再有什么意见。」 「……的确,由理会主动答应这种事情,实在很少见。」 「他大概是将大和的身影跟过去的自己重叠了吧?」 人类和妖怪…… 我想起千年前身处两个族群之间,想要取得其中平衡的鵺。 当时的他和现在的大和组长,的确有许多共通之处。由理每次见到组长时,都会想起过去的自己吗?还有,自己当时的结局。 不能偏袒任何一方,是很孤独的一件事。但如果没有一个人站在这种立场,就无法建立起合理的秩序。 由理现在也还会想起上辈子的枷锁和烦恼吗……? 「欸,馨……馨,你有梦到过上辈子的事情吗?」 「啊?干嘛突然问这个?」 我突然想起昨晚的梦,便出声问馨。我有想过,馨和由理会不会刚好也梦见了过去的事呢? 「……偶尔。不过我没有太放在心上。」 「是喔,我还以为你可能会每天晚上都作恶梦痛苦呻吟咧。」 「我对上辈子没有这么执着,也没有打算要一直放在心上,跟你和由理不同。」 「……」 从馨的角度来看,我和由理对上辈子很执着吗? 或许正如他所说……但我并不认为馨有他自己讲的那么洒脱。 「欸,馨,今天晚餐你想吃什么?」 「什么呀,突然就换到晚餐的话题?你转得不会太快吗?吓我一跳。」 「虽然我刚刚先问你想吃什么,现在才讲这个有点糟糕,但其实现在家计很紧,你也刚好是快发薪水前,所以今晚应该只能简单吃。」 「……真的假的?要我补一点餐费吗?」 「没关系。身为妻子,我想要在不追加餐费的情况下撑过剩下两天。所以我们有三个选项,一是豆芽菜火锅,二是蛋包豆芽菜,三是豆芽菜炒罐头鲭鱼。」 「都是豆芽菜耶……」 「因为我种了很多豆芽菜呀。为了让我吃饱,只能靠这些不花钱的豆芽菜了。」 「……那就豆芽菜炒罐头鲭鱼好了,我喜欢罐头鲭鱼。」 「鲭鱼罐头可以放很久,还好有趁特价时先买了很多。然后……再用都剩一点一点的蔬菜和干燥海带芽来煮味噌汤……家里还有你从打工店里带回来的萝卜跟牛蒡的渍物……啊,说到这里,还有组长给我们的高级年轮蛋糕!嗯──可是我和你都是食欲正旺盛的高中生,还是想要再多一道菜呀。」 特别是我,光只有这些我觉得实在不够。肉类……不够! 馨轻易看穿了我复杂的少女心(?)。 「那,我们去那间肉铺买炸鸡块回家吧。」 「咦?但是……虽然我是很想吃,但钱不够呀。」 「这算是我请客,你就不用担心了……」 「真的吗?你真是最棒的老公了!明明是发薪日前,还用自己的零用钱买炸鸡块给我。」 真是个变脸像翻书一样快的家伙呀……我两手 第75章 浅草地下街妖怪公会2 十指交扣,双眼亮晶晶地仰望着馨,让他忍不住说「怎么觉得有点不爽」。 「我不是常常买东西给你吃吗?这对我来说已经像是一种习惯了,不知道是受到哪个人的洗脑造成的。」 「你又讲这种别扭的话。好吧,那你将来开始上班,每个月的零用钱变成两万日圆以下时,也要常常买东西回家来喔。」 「……什么?」 因此今天晚上我们吃了一顿奇妙的晚餐。不像高中生会吃的简略餐点,配上馨请客的炸鸡块,餐后再吃高级年轮蛋糕抚慰身心。 从结果来看,这顿饭好像也并非那么简略,无论怎么说,只要和馨一起吃晚餐,我就觉得安心而幸福。 但真正的地狱可能是明天…… 我望着放餐费的小钱包中剩下的唯一一枚五百日圆硬币,思索着明天晚餐该怎么办而皱起眉头。 〈里章〉馨抽的签说中了? 在真纪家吃晚餐,一起看国外影集,度过了一个悠闲的夜晚。 我,天酒馨回到位于向岛的自己家里,原本应该只是一如往常地回家,可是…… 「你说想分手,是什么意思!你说呀!」 「……」 「我是绝对不会离婚的!」 我们家……与其说是修罗场,更像炼狱。 老妈从刚刚就一直对着老爸怒吼说她不要离婚。 父亲瞥见我回来了,于是说:「就跟你说了,我要跟你离婚。」 哦。老爸终于开口说要离婚了呀。也是啦,他们的婚姻早就破绽百出了。 「不要!我绝对不离婚……绝对不会离婚的!什么呀,你至今一心只有工作,一天到晚都不在家,在外面随心所欲,现在却……」 这点老妈不也是一样吗?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老妈平常也都在外面跟其他男人鬼混,现在却说不想和老爸分手。 实在搞不懂她在想什么,但也是啦,因为老爸的薪水非常高吧。老爸则似乎想要尽快舍弃这个家,恢复自由之身的样子…… 故事有点复杂,但我妈以前就离过一次婚,简单来说,她是梅开二度时才生下我。 她和前夫之间还有别的小孩,虽然有小孩却对现在的老公……也就是我老爸动了情,我妈就抛弃了之前的家庭。 现在也算是自己造过的孽,报应到自己身上吧。 老妈完全忽略自己过去曾做过的好事,只是一味歇斯底里地肆意狂吼「开什么玩笑呀,你这个叛徒」……之类的。 老妈态度十分强硬。老爸虽然也好不到哪去,但他会想离婚也是情有可原。 老妈总是用老爸成天忙着工作不在家这点为借口,一天到晚往外跑,在外头撒钱玩乐,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女人。 只要稍微讲她一下,就会立刻吵起来。那是激烈而丑陋,尖锐声音和怒吼会响彻整个家中,让人简直听不下去的夫妻吵架。相较之下,我和真纪的斗嘴根本就算是非常可爱。 没有任何一个老公能在这种家庭中获得慰藉。 老爸自然会变得更少回家,在外面有了女人。 我又是这种淡漠的个性,从来不指望两人恢复到原本良好的关系。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也不晓得要干嘛,所以渐渐地每晚都在真纪家度过。 情况至此,家人的心分崩离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说要离开这个家,就是想要把馨丢给我吧?你是想将照顾那孩子的责任全部推给我,一个人逍遥自在吧!」 我的名字突然出现在话题中,我不禁惊讶地抬起脸。老妈恶狠狠地瞪着我,伸手用力指着我,拿我当理由借题发挥。 啊啊,别开玩笑了……不要把我扯进去呀…… 尽管学费方面不得不依赖他们,但自从上了高中后,我几乎没印象有受过爸妈什么好好的照顾。 饭也不煮,家里也不打扫,说起来她根本就都不在家,现在却…… 「你是男人,又有工作,或许很容易重新开始,但我不就是已经走投无路了吗!我可是为了你才抛弃之前的家庭耶!」 「……你要把这个责任推到我身上,我无法接受。」 相对于激动怒吼的妈妈,爸爸的态度则是淡然到令人憎恨。他身上还穿着西装,一副刚下班回来的模样。 老爸看着老妈的眼神里只有冷漠,看来他已经放弃她了。 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就已经太迟了……这两个人不可能再以夫妇身份相爱了吧。 我在这场炼狱如火如荼进行之中,突然想起明天还有作业要交,便回到房间。 只是,即使隔着墙壁,也挡不住那两人间的沉重气氛,我还是在意得不得了。我告诉自己别管太多,赶快专心念书,但等我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一直拿笔叩叩叩地敲着桌子。 框啷! 「……什么?」 突然传来有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我忍不住叹息。 走向客厅,发现有个碎裂的玻璃杯躺在桌旁,玻璃碎片则飞散地到处都是。 从眼前状况来看,似乎是老爸终于受不了了,拿起玻璃杯摔到地板上。他刚刚只是任凭老妈崩溃抱怨,现在终于超过忍耐极限了。 「……我说你,明明就是你不好,还反过来对我发火!」 「吵死了!你有资格讲别人吗?每天都用别人辛苦赚的钱四处玩耍,从来也没有好好做家事……!少装作一副被害者的样子!」 老妈听到这些话后整个抓狂,冲过去狠狠揪住老爸。老爸则用力挥开她,打算直接走出家门。 「你说呀!你要去哪里!给我等一下!」 她紧紧抓住头也不回的老爸,使尽吃奶力气往回拉,不肯让他走。 吵架已经严重到开始动手了,我还是得出面喊停。 「喂,不要吵了啦。你们也差不多一点,会吵到邻居。」 我抓住互相扯住对方头发和胸前的爸妈,打算将他们拉开。 但是老妈用非常狰狞的表情瞪向我,用力推了我的胸口一把,我失去平衡,一脚踩上满布玻璃碎片的区域。 「……」 痛。超痛。 我的脚底一片血肉模糊,伤口颇深,鲜血汩汩流出将地板染红。 不会吧。我完全没想到在浅草寺抽到的「大凶」,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实现……我脑中居然还有余裕想这种事情,看来自己还相当冷静。 但是爸妈看到我的脚流血,两人顿时当场愣在,都说不出话来。 特别是老妈脸色发青,情绪不安定地开始颤抖,大哭起来。 「为……为什么老是这样……好像所有一切都是我的错一样。」 「我又没有觉得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就是这样!我就是讨厌你这样!为什么……呜……总是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好像你已经看破红尘,超脱一切的口吻……馨……呜……」 「……」 什么呀,那我到底该说什么才好。 我眼神漠然地直直盯着老妈看,她似乎也不喜欢我的这个态度。在某种层面上,她害怕我。 简直就像是我上辈子的母亲,也是这样用宛如看着异形的表情望着我…… 「……呼。」 我大大吐了口气,单脚跳到沙发上坐下。 爸爸立刻拿了毛巾过来。 「喂,我们现在去医院。」 「现在半夜耶。」 「这样下去伤口会发炎吧,急诊室应该有开。」 「那我搭计程车去,反正你和老妈现在都要离开家里吧。」 「至少这种时候……你就依赖我们吧。」 老爸眯细双眼,露出复杂的神情,像是焦躁,又像恼怒,但又透着几分歉意。 对这个人来说,我大概不算个可爱的儿子吧? 他常常用透着疏离的眼神,望向个性不讨喜的我。 也是啦,毕竟我是个暧昧的存在。他可能也猜想过,我搞不好是前夫的小孩。 双亲的长相都不特别出色,却生下一个美形的儿子……啊痛痛痛痛。 脚底突然传来剧烈疼痛,绝对还有碎玻璃刺在里面。 「……唔……」 但好久没看见自己的大量鲜血,不知怎地心中也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上辈子我经历了无数激烈战役,施展自己的力量卖命拼搏。 奋战不懈,受了更重的伤,流了更多的血。 在这种和平盛世中,平常没有什么机会看见自己的鲜血。 「馨,走啰。」 在一片混乱的深夜中,爸爸开车载我去医院。 穿着白衣、身材圆滚滚的中年医生仔细检查我的脚底,将刺在肉里的玻璃碎片取出。值晚班的年轻护士,用绷带帮我仔细包扎。 我似乎暂时都得靠单脚走路了。 真的还假的呀。才刚刚决定要去参加百鬼夜行耶,情况实在不太乐观…… 我又不是骨折,却还是借了拐杖,再搭老爸的车回家。 ○ 「鬼的儿子,鬼的儿子!你才不是我的小孩!」 在贫穷村落的某个女人的子宫内,寄宿了十六个月才出生的孩子。 那就是千年前的我。 当时的母亲一看到刚出生的婴儿,就对于已经长齐的头发和牙齿感到畏惧,惊愕地如此大喊。而那个小孩还用超乎寻常的速度成长,到了能够称为幼儿的年纪时,已经拥有不输大人的智力和体力。 村里的人对我异常的聪明才智感到不可思议,都在暗地窃窃私语﹕「该不会是妖怪的小孩吧?」 十二岁时,我长成一个能够迷倒所有女性的美男子,但我根本无从理解这种思慕之情,不停拒绝前来接近的女子们,将情书当作冬季炉火的柴薪烧掉。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样,那些女子们都因为饱受相思之苦而过世了。 这故事听起来像胡诌,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那真的是无法解释的现象。 但因为这件事,众人开始当面痛骂我是「鬼的孩子」,采用各种手段来凌虐我。 妈妈原本就不太将我放在心上,光是疼爱其他兄弟。 在村里开始出现「他们该不会是和妖怪做了交易吧?」这种流言蜚语时,她深感受伤,为了反驳谣言,对我更加抗拒。 你不是我的小孩,为什么会从我的身体出生呢?她每天晚上都如此哀叹。 我明明是她自己生的孩子,她却无法相信这件事。她身心俱疲,精神上出了问题。 爸爸似乎也无法认同我是他的孩子,将我带到遥远的寺庙,朝我说了好多次抱歉后,就这样把我留在寺庙里。 简单地说,我被遗弃了。 没有任何一对父母能够真心爱着长得和自己一点也不相像,还老是招致灾难的孩子。 这是没办法的事……一切都是我不好,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恶。 我就在寺庙中认真修行。我心想,只要勤勉学习,舍弃俗世,就能忘怀无法被双亲所爱的空虚和忧伤吧? 但或许是因缘际会,或许是命中注定,我在满十五岁、鲜红月亮高挂的夜晚,变成了真正的鬼。 结果连寺庙也将我赶了出去,没有任何地方愿意收留我。我只好四处流浪,最后辗转来到京都。 魑魅魍魉蠢蠢欲动,遭到诅咒的平安京。 如果是这里,或许有人能够接受我的存在吧? 或许能有我的容身之处吧……? 我怀抱着如此虚幻的希望。 这就是现在的我所记得的,后来的大妖怪「酒吞童子」的诞生。 ○ 「……噫!」 早上,唤醒我的是脚底剧烈的疼痛。 不,反倒是因此才会作恶梦的吧? 「不对,肯定都是真纪害的啦,都是那家伙提到上辈子的梦……」 不管怎样,现在我只想先吃一颗止痛药。我咕哝着起身,单脚跳到厨房吃药。 看了一眼玄关,没有老爸的鞋子,他应该去上班了。 也没有老妈的鞋子。不过昨天晚上我们从医院回来时,她人就已经不在了……恐怕还要两三天才会回来吧。 也罢。 爸妈不在,我就不需要有所顾虑,反而比较轻松,也不用受到无妄之灾。 我靠单脚跳着移动,烤吐司吃,收拾书包,然后就急忙出门。我还得去接真纪咧。 我拄着拐杖走在路上,路人纷纷向我行注目礼。 伤患这么显眼呀?我试着将受伤的左脚轻轻放在地上。 「……唔……好痛……啊啊,这实在是没办法。」 我昨天晚上有用灵力治疗脚底的伤口,但离完全康复还差得很远。 这种事还是由理擅长多了,不然就得去那个讨厌的水蛇的药局买药…… 话说回来,今天才五月中旬,炎热程度却已经像七月上旬了。 汗水从脸颊滑下,令人容易疲倦。 人类真的是一种很弱小的生物,受这种程度的轻伤就会感到剧烈疼痛,光是要移动就必须费尽功夫,还马上就累了。 当我还是酒吞童子时,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伤就泄气,毕竟身体更加强壮许多。妖怪,就是这样的存在。 「要到真纪家,看来可能得花上许多时间……我先来叫那家伙起床好了。」 我打算打电话叫醒她,走过言问桥后,就在隅田川旁边公园里的长椅坐了下来。 突然,河边景色跃入眼底。 公园里能看到带狗出来散步的大叔,正在慢跑的老爷爷,还有上班前牵着幼稚园小朋友的爸爸。 「……」 我小时候好像也是那样。印象中每天早上老爸上班时,会顺便带我去幼稚园,包包里还装着老妈亲手做的便当…… 那时老妈和老爸的关系还很正常。因为我、真纪和由理都读同一所幼稚园,他们和真纪跟由理的爸妈互相还有交流。 我们会聚在公园里,妈妈们谈天说地,我们则偷偷开发一些打发时间的游戏。绝不能输的躲避球、绝不能输的捉迷藏、反过来捉弄以欺负小学生为乐的国中生等。我想那是因为我们必须装出小朋友的举止,内心的无可奈何和羞耻感造成了这般反动。 爸妈们肯定认为我们只是单纯在玩。 的确,真纪和由理都很擅长展现小朋友的言行举止。 只有我不同,非常不擅于装作天真无邪的模样,和那些幼稚园小朋友一起跳舞、用充满稚气的用词打招呼…… 上辈子的记忆时不时就会干扰我。我从小就显得十分稳重,几乎不会依赖爸妈或是撒娇。就连我自己来看,都觉得真是个不可爱的小孩。 即使他们问我想吃什么,我也总是回「随便」。问我想要什么,我也老说「没有耶」。我就是这种混账小鬼…… 无论任何事,总是获得超乎双亲期待以上的好成绩。 渐渐地,没什么地方需要爸妈叮咛,也不需要他们提点。即使他们称赞我「真厉害耶」,我也只是回「还好吧」。 讲好听点,是个不用大人操心的孩子,但从爸妈的角度来看,我应该不太让他们有「这是我的小孩,他需要我」的感觉吧? 随着他们夫妻关系恶化,两人对我的关怀就越加淡薄。因为他们都在这个家以外的地方,找到新的慰藉了。 反正馨会照顾好自己,不管爸妈在不在,都没有问题,都没有差别。 他们开始这样想,后来就连学校成绩、社团活动、还有当天发生了什么事这些问题,也都不再关切。 即使后来我擅自开始打工,他们也没有多说什么。 最后,三个人之间已经几乎没有像家人般的对话,每个人都已经朝向不同的方向,渐行渐远了。 如果是一般的高中男生,生活在这种环境,即使走入歧途也不足为奇。 不过我身旁一直都有真纪和由理在。因为拥有比爸妈更了解我的人,所以不会感到孤单,也没有觉得这种环境非常痛苦。也有可能,我只是放弃了。 「……家人这种东西,实在是太虚幻了。」 不过,这简直就像上辈子家人关系的翻版,偶尔我会觉得厌倦。 即使转世为人类,也没有好结局。或许不管怎么说,根本原因还是出在我身上吧……? 如果我是个能更讨双亲喜爱的儿子,或许现在我们家就不是这副样貌了。 「……」 我单手拿着智慧型手机,愣愣望着闪闪发光的河面水流。 就在这时,视野突然一片黑。 「哇,怎么回事?」 我惊讶地回头,看见那头在朝阳照射下,鲜红艳丽的长发。 「……真纪?」 是真纪。她穿着毛衣,一脸若无其事地站着。 「你的背影为什么这么好认呀?是因为哀愁吗?因为那团黑漆漆的不幸氛围吗?我都要不忍心看了。」 「……我还没有打电话叫你起床吧?」 「叫我起床?我想说偶尔换我去接你好了。别看我这样,我最近还满早起的……主要是因为月鸫一直叫啦。」 她不晓得为何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在那之后,却又突然打了个愚蠢的大呵欠。 「话说回来,馨,你干嘛在这种地方休息?」 「你呀,不要只看我的脸,看一下这只脚啦。」 我伸手指向受伤的左脚,真纪见状立刻吓了一大跳。 「咦……怎么了……?难道是骨折?」 「不是,我踩到玻璃。」 「咦?什么时候?昨天我们明明还一起吃了贫穷晚餐,一起看影集,然后你活蹦乱跳地回家不是吗?」 「在那之后啦……家里有点争执。」 真纪一听到我的回答,就大致猜到我受伤的原因了。 她露出相当悲伤的神情。 「你呀……真的是从以前开始就运气不好耶。虽然浅草寺的签有预言过,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实现了。」 「果然还是不能小看大凶呀。」 「痛吗?会痛吗?」 「嗯,脚底伤口还满深的。」 真纪一听到这句话,脸色「唰」地发白,突然慌慌张张地跑到旁边贩卖机,买了一瓶我喜欢的可乐回来。 「请你。喝可乐恢复精神吧!」 「……你不是说餐费要见底了吗?」 「现在谁还管餐费!你喜欢可乐吧?」 很冰喔,很好喝喔。真纪起劲地怂恿我。 真是的,我亲眼看着她在那里投钱买的,当然很清楚是又冰又好喝…… 别看真纪平常那副德行,她其实超级爱操心的。只要我或由理身体状况稍微不对劲,她平日那副唯我独尊的态度就会立刻消失,转变为过度保护,想要拼命照顾人。明明平常老是宣扬胖虎名言,接受别人的照顾,让别人请她吃东西。 我接过可乐,拉开拉环,听到碳酸气泡直冲上来的声音后,才一口气喝了半瓶。 可乐滑过喉咙时我才发现,光是走到这里,其实我已经相当口渴了。 畅饮具有刺激性的碳酸饮料时,喉咙会暂时麻痹的感觉相当舒畅。 「你买东西给我,这倒是很稀奇耶。」 「……因为你受伤啦。」 真纪皱起眉头,垂下视线。太阴沉了,这表情对她来说实在太阴沉了。 「你作业写完了没?」 「啊?怎么突然讲这个?」 「今天有数学小考喔。」 「……咿喔……咿喔……」 「你朝向远方吹那声音干巴巴的口哨也没用喔。」 「拜托,现在作业和小考这种事根本不重要吧,你受伤了就至少跟我联络一下呀。只要你说一声,我就会去你家接你的。」 「又没有这么严重。」 「受不了,你真的是很爱装酷耶,明明就很怕寂寞!」 她越讲越生气,一把抢走我的可乐,大口喝干,然后拿去贩卖机旁边的垃圾桶丢掉。 「话说回来,今天好热喔,现在真的是五月吗?」 真纪回到我身旁,将红色长卷发拨到单边肩膀上,用手对着脸搧个不停。 她的脖子上淌下一丝汗水。 「……」 「欸,再不去学校,我们就要迟到了吧?」 「……啊,啊啊,对耶。」 我正打算站起身时,真纪立刻稳稳撑住我。她用那少见的天生怪力轻轻松松就将我拉起来站好,我们开始慢慢朝向车站走去。 「你要用那只脚走到学校,会很辛苦耶。」 「其实还好。」 「又在逞强了。你爸妈有担心你受伤的事吗?」 「谁晓得,早上醒来时,他们两个都不在了。」 「……这样呀。」 真纪很清楚我爸妈的事。 无论是我和爸妈逐渐崩坏的关系,或是扭曲的家庭状况。 不过情况发展至此,应该已经无力回天了吧…… 「馨,不要紧喔。」 「啊?」 「你要是累了,我就背你去学校。」 真纪突然说出非常可靠的发言。 不,只要拥有真纪的巨大蛮力,这想必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但真要发生这种状况,当天的校内报肯定会盛大报导,我会羞耻到没脸见人。 但真纪只是不停地重复说﹕「不要紧。」 「我可是你的『妻子』,夫妻就应该要互相扶持喔。」 「我们又还不是夫妻……」 「不要紧!你想去哪里,天涯海角我都会带你去。」 「……」 我不禁看她看得出神…… 一句话都讲不出来。这是因为宛如大朵花儿绽放般,真纪灿烂的笑脸,和好久好久以前丝毫没有改变。 那是在转瞬间,与记忆重叠又消失的,千年以前的「妻子」的笑脸。 『……无论你想去哪里,天涯海角我都会带你去。』 过去,曾有一个鬼说了这句话,朝遭受拘禁的公主伸出手,将她从牢里救出来,据为己有。 现在,同样一句话,轮到你对我说了吗? 平常总是嫌她吵闹,反驳着我们还没结婚吧,极力忽视那些她自许为「妻子」的发言,然而,这一刻那些话却成为我的救赎。如果真让真纪扛我去学校,那画面当然是惨不忍睹,但是她的爱总是直接传达给我知道。 她真挚的情感,和难以忘怀的悲伤前世及我家沉重的阴霾一相对比,更显得其炫目、美丽、可人,就连我也不禁深受打动。 没错。对我来说,现在重要的东西就只有这份爱。 而这是如此真实地存在于此处。 第76章 百鬼夜行 六月上旬某个假日早晨。我来爸妈坟前扫墓。 打扫完墓地并摆上新鲜花束后,我在墓前蹲下,合掌说道: 「那个呀,馨踩到玻璃受了重伤,虽然我们的灵力很强,伤口复原比一般人快,而且还有由理帮忙治疗,所以已经几乎痊愈了。但为了避免让医生觉得复原速度快得太不寻常,还特别减缓愈合速度,不要那么早完全康复。这真的是很奇怪对吧~?」 我忍不住一股脑报告最近发生的事情,这是每个月一次的例行公事。 爸妈在我国中二年级时,因为某起意外过世。 妈妈是干练的职业妇女,但个性有些大而化之,是位爽朗的女性。爸爸则相反,性格沉静居家,是位非常疼爱小孩的男性,印象中小时候他常常带我去浅草花屋敷游乐园玩。 爸妈都有工作,我是个钥匙儿童,不过馨和由理总是陪着我,我从来就不曾感到寂寞。晚餐经常是家人聚在一块儿吃,最重要的是,每次全家齐聚一堂时,我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是和乐又热闹的一家子。 的确,或许我看起来就很难称得上是个普通的孩子。 我也从不曾在双亲在世时,向他们提及上辈子或妖怪的事、甚至是关于我自己的事…… 即使如此,他们仍旧深信我是他们可爱的孩子,没有丝毫怀疑。 为了不要让食量特大的我饿到,妈妈总是会预先做好大量的巨型饭团摆在厨房餐桌上。随着时间经过,变得湿润而黏附在白饭上的海苔还有绝妙盐味让人胃口大开。有柴鱼片和腌梅子的饭团是我最喜欢的点心。 小学放学后一回到家,我总是三两下就把点心扫得清洁溜溜。即使到现在,我偶尔还是会想念那个滋味想得不得了。 「我以前吃了这么多妈妈捏的饭团,居然还能维持这么苗条的身材,我的体质实在是令太多女生嫉妒了吧……」 我随意说完这段无关紧要的小事,接着就站起身准备离去。 「爸、妈,拜拜,我下次再来喔。」 我朝着没有任何人在的墓碑挥挥手。这也是每次都要做的例行公事。 飘荡在此地的线香气味让人心情平静,也令人感到怀念,甚至有种悲伤的感觉。 「哇啊!」 灵园入口的高耸树木上,突然有一只漆黑的乌鸦振翅高飞,吓得我弹了起来。那只乌鸦悠然朝天空翩翩飞去。 「乌鸦……这么说起来,我记得千年前的茨姬,有个家仆是一只拥有金色双眸的乌鸦吧。」 勾起怀旧思绪的香气,和刚刚乌鸦从眼前飞过的画面,令我突然忆起千年前的家仆…… 过去,茨木童子拥有称为四家仆的四个追随者。其中有像阿水这样能够再度相会的家仆,也有些伙伴至今还无缘聚首。 乌鸦那个孩子,现在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就算见不到我,听不到我的声音,甚至,我离开了这个世界……你们也别诅咒这份命运,绝对不能糟蹋自己的生命,要为了你们自己,坚强地活下去……』 茨姬对着有如家人或亲生孩子般重要的家仆们,留下这几句话。 因为他们是打从心底重视我,但如果只把我当作人生的准则,这实在太危险了。 妖怪很长寿,如果是大妖怪,甚至有可能存活到今天。但是……这个世界实在太大了,没办法这么轻易就遇见彼此吧。 我在这里,在浅草喔。 「我和馨和由理能这么简单地就聚在一块儿,简直是奇迹呢。」 正因如此,能和上辈子的老公跟好朋友在幼时重逢,一起度过了这么多年的岁月,这一点我至今仍旧感到不可思议。 或许我们身上,有什么特别深刻的缘分牵绊着呢。 「不要!」 在浅草地下街「居酒屋一乃」的休息室内,由理发出了不同于平常的声音。 「绝对不要!我绝不穿女装!」 因为今晚的百鬼夜行一乃小姐临时无法参加,所以组长要求脸蛋标致如女孩儿的由理扮成女生。 「继见,这也没办法呀,有没有带个美女同行,那些妖怪对我们的兴趣可是天差地远。这可是我有次全带些臭男人去和我后来带一乃去时,从那些家伙的反应得出的结论。」 「就算你这样说!要带美女的话,不是还有真纪吗!」 由理激动地指着我。 哎呀,讨厌啦,原来由理心中认为我是「美女」耶…… 「啊……只有茨木我会有点担心……不,该说是相当担心吧。」 「嗯?组长,这是什么意思?」 「拜托你!继见!我真的会很担心!」 大和组长双膝跪地恳求他,旁边工会里的太阳眼镜男们也纷纷仿效组长跪了下来。他们都做到这个地步,由理再也说不出一句抱怨的话,清秀脸蛋唰地发青。 「这样也不错呀,由理。你穿女装也很好看啦。」 「这种话我听了也不高兴,馨,你根本就在看好戏吧?」 「我也想看由理的女装!一定超可爱的!」 「真纪,拜托你不要露出那种充满期待的天真表情……」 由理一脸楚楚可怜的模样,因此我飞扑过去将他压倒在沙发上,动手脱去他身上像是高级名牌的白衬衫。 「啊啊啊啊啊啊,真纪!你在对我干麻!」 「由理,你怎么这么扭捏呀。你可是江户之子,堂堂日本男子汉,穿女装这种小事,就干脆一点啦!」 「就因为我是堂堂日本男子汉才不想穿呀!」 「哎呀,讨厌,你的皮肤好滑嫩喔~」 「谁、谁来救我~~」 馨和组长待在稍远处静观情况,合掌致意。 由理挥舞手脚拼命挣扎,但没过多久就放弃,含泪将主导权交给我…… 最后,他还是成了女子模样。 「哇啊,好可爱!好像真正的女生!」 「呜呜……」 「由理,你不能哭啦,妆会花掉喔。」 白底印着浅绿色樱花图案的和服清纯雅致,非常适合由理的气质。 浅草地下街妖怪工会以绿色樱花的花纹为标志。虽然绿色樱花相当少见,但组长他们在这种正式场合穿的和服上也都绘有这个花纹。 我们选了一顶接近由理原本发色的长直假发让他戴上,再略施脂粉帮他上点妆,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个真正的女生。 不,根本就比路上那些女孩子更加美丽动人。这不只是因为他脸蛋像女孩,而且他原本就姿态端正,散发一股高雅柔顺的气质。 虽然以女生来说身高有一点太高,但因为组长和馨更高,所以不会显得突兀。至于胸部,穿着和服轻易就能蒙混过去,多塞几条毛巾进去就好了。 「这实在……我原本就认为绝对行得通,但没想到居然会漂亮到这种程度。」 身穿和服的组长和馨站在稍远处,不怀好意地盯着由理直笑。 「继见,你当男生实在太可惜了。」 「干脆来当组长的爱人好了。」 「喂,你不要乱开玩笑,我又不是展示品!」 由理气愤地抗议,但因为他现在是楚楚可怜的女子装扮,生起气来更是显得娇嗔可爱。 「算了啦,你打扮成这样时,我们就叫你由理妹妹好了。」 「……由理妹妹……」 他们说着就将手搭在由理肩头。由理垂头丧气地蹲在房间角落,开始种一些看起来极为诡异的菇类。 「哈啰,各位男生,我也是楚楚动人的和服打扮,你们没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我则和由理刚好相反,身穿绿色樱花在黑底上绽放的和服。 头发也细心盘好。虽然这身打扮稍嫌朴素,与我平日形象不太相符,但因为这是浅草地下街妖怪工会的象征,所以也只能接受。 「你超有极道之妻的氛围。」 「感觉很强。」 然而,男性们的反应就只有这样,也没有像盛赞由理时那么兴奋,只是讲了句「很适合你」就敷衍过去。让我感到自己的女性魅力居然比不上由理,内心有点不甘心…… 「好了,既然大家都准备好了,我有件事要先告诉你们。」 组长沉沉地坐进沙发,换上严肃的神情。 「这次的百鬼夜行……搞不好会发生和镰仓妖怪有关的纷争。」 「和镰仓妖怪有关的纷争?」 「有消息进来,听说镰仓妖怪魔渊组的头目,那个叫作魔渊的妖怪逃过阴阳局的追杀,现在躲到东京来了。听说他在和阴阳局的退魔师打斗时伤了一只眼,目前在手下的保护下暂时潜伏休养中。」 「欸,那个叫作魔渊的,究竟是什么妖怪呀?」 「茨木,你问到重点了。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情报。据说他在镰仓宫旁边的河流中造了一个『狭间』,过去从来不离开那里,只让亲信见到自己的模样。之前那些在浅草作乱的镰仓妖怪们虽然都隶属于魔渊组,但都异口同声地说从来没亲眼见过头目魔渊。话说回来,魔渊组在镰仓算是新兴的一派,原本那块土地上,是人称六地藏的地藏菩萨的力量更为强大……」 组长将目前所知的情报全盘说明过一遍后,就从沉默站在他身后的太阳眼镜男矢加部先生手中接过茶杯,啜饮了一口红茶。 「魔渊这个家伙,对于将自己一派逼至崩毁绝境的阴阳局,还有他认为在背后煽动阴阳局行动的九良利组,想必十分憎恨吧。而且百鬼夜行时全国妖怪都会齐聚一堂,几乎不可能阻止真面目尚未曝光的魔渊入侵现场。他也是极有可能会现身百鬼夜行会场,对九良利组发动攻击。」 「……我们要去的是这么危险的地方吗?」 「没事啦,天酒,这点状况对你们来说根本就是小意思。而且我说过了吧?要是发生了什么麻烦事,你们就赶快丢下我逃走……再说这可能也只是我杞人忧天,结果根本什么事也没发生。」 「……」 即使组长这么说,现在我们既然听了这些话,自然无法不在意。 那个叫作魔渊的镰仓妖怪头目,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他到底会不会在百鬼夜行现身呢? 今晚的百鬼夜行,将在浅草规模最大的狭间「里凌云阁」举行。 凌云阁是从明治、大正时期就已经存在于浅草,红砖建造的十二层塔楼。 考量到时代背景,可说是一座相当高的建筑物,通称为「浅草十二阶」。 这栋建筑物在关东大地震时,八楼以上的部分倒塌损坏,因而遭到拆除,现在原地点则是盖了一间柏青哥。 顺带一提,我住的浅草瓢街就在凌云阁原址附近。 照理来说,这栋建筑物已经不复存在,只留存在历史的纪录中。但其实在称为「狭间」的空间里,有个一模一样的建筑物矗立着。 「狭间」,在户外教学时的事件中也是引发意外的原因,但这是要有相当程度力量的大妖怪或神明才能创造出的简易结界空间。 换句话说,就是零星散布在现世和其他异世界之间,现在仍为许多妖怪所利用的一种妖怪专属的便利空间。 顺带一提,只要是能够创造出狭间的大妖怪或神明,无论大小,阴阳局都会将其定为s级以上。顺便介绍一下这个冷知识。 「要参加百鬼夜行的妖怪,必须带着全国指定的妖灯笼专卖店贩售的灯笼,也就是需要化猫堂的灯笼。加上茨木的那个,我们总共有六个灯笼,可以让六个人参加。你们三个、我、还有工会里的两个成员。」 这个灯笼非常难弄到手,但是因为我早就获得一个了,所以工会才能共派出六名参加者。 伙伴是越多越好,毕竟百鬼夜行可是妖怪们勾心斗角的一场大会。 「啊,那边有好几个提着灯笼的妖怪。」 「大家都是来参加百鬼夜行的吧……」 入口并非位于凌云阁原址的柏青哥店,而是它背后的小巷子。 在这条距热门观光景点只有些微距离的昏暗巷子里,逐渐开始有手提灯笼的妖怪零星聚集。 「差不多该戴上面具了。百鬼夜行会有全国各地的妖怪参加,还是别以真面目示人比较好。」 我们按照组长的吩咐,纷纷戴上预先准备好的面具。 我戴的是眼睛处留下细长缝隙、涂满白粉的鬼女能面。 馨则是戴典型的鬼神面具,由理的是猿面,组长脸上的则是据说由浅草地下街首领一直以来使用的眼尾下垂老翁面具。 「啊,变了。」 我们在小巷子中漫无目的地前进,妖灯笼表面浮现的文字不停晃动着,在某个瞬间突然显示「狭间」,我们踏上了未知的领土。 视野中弥漫着充满妖气的迷雾。 在一片寂静中,只有微微透着光的灯笼四处往来。脸戴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妖怪们,从各个角落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哇啊。」 视野突然清晰,眼前出现了一栋巨大的建筑物。 红砖搭建的高塔,正是「里凌云阁」。 「听说当初发现这个狭间时,这里是无人无妖的空间,至今仍旧不晓得究竟是什么妖怪,因为什么目的而建造的。」 因为拥有这个狭间的妖怪身份尚未明朗,结果现在是由从昭和时代就管辖浅草的灰岛家来管理。 这是相当适合百鬼夜行的地点,不过除了借给这些活动使用以外,几乎是个无用的空间。组长喃喃发着牢骚。 但是,照理说已经消失在历史上的凌云阁,居然仍旧以原貌存在着,这件事有些浪漫。要是现世的人类得知这点,肯定会吓一大跳吧…… 「感谢莅临,浅草地下街妖怪工会的各位。」 凌云阁一楼的昏暗柜台前,有位脸戴写着「九」的纸面具、身穿靛蓝和服的女性领我们走到电梯。 据说在真正的凌云阁中,也设有一台日本首座电动式电梯。眼前这个应该是模仿那台电梯制造的吧。虽然是古典日式装潢的旧式电梯,但因为里头乘客净是妖怪,画面还满协调的。 电梯停在七楼,我们来到了百鬼夜行的会场。 那里有座圆形大厅,里头已经有大批妖怪在尽情吃喝,看起来是个需要站着用餐的派对。身穿和服的妖怪们,却开着现代风格的派对,这画面果然还是有些奇特,但这就是近年的百鬼夜行。 会场里有戴面具隐藏真面目的妖怪,也有毫不介怀地露出脸庞,愉快谈笑的妖怪。 似乎也有些人类受到邀请,毕竟和妖怪有关联的人类也不在少数。 「九良利组这一派和阴阳局那群人也有一定程度的交流,因为这个背景,大江户妖怪才会由九良利组统率着,而非像京妖怪一般,同时存在好几个势力极为庞大的派系,老是互相抢地盘闹事。」 组长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们现世的妖怪情况。 「九良利组实在是相当有处世手腕的一派妖怪耶~是说,这种事情都无所谓啦,那些料理看起来都好好吃……」 「你就只对食物有兴趣。」 「废话,馨。我来这里的理由就只有这个呀。」 组长无奈地搔搔头说道: 「我去绕个一圈打打招呼,你们就先吃东西吧。」 或许是因为我表现出一副太想吃东西的模样,他赐给我们短暂的自由。 我整个人像是被磁铁吸过去一般,立刻走向摆满料理的区域。 喔喔,简直就像高级饭店的自助式吃到饱…… 桌上陈列的料理多是日式风味,这似乎是妖怪喜欢的模式。用餐方式是将想吃的料理夹到小盘子上,再利用并排在会场中的桌子慢慢品尝,是常见的形式。 「欸欸,你看,那只烤虾好大!」 「哦,味噌烤龙虾。」 「啊,肉!是烧烤肉块!」 「你是原始人吗?没有其他话可以讲了喔?」 我频频拉扯馨的袖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模样,对着那些难得见到的豪华料理大惊小怪,语汇表达能力只剩下幼稚园的程度…… 因为真的就是好大的一个肉块呀。那位野篦坊厨师现场将肉块切成片状,再分别盛到盘子上。 光是望见半熟的粉嫩肉片切面,我内心就热血沸腾了! 「哦,这是淋上香柚酱的烤牛肉耶。今天你就别客气痛快大吃吧,这些可都是平常难得吃到的食物。」 「这还用你说。今天正是我的胃接受考验的时刻啦。」 「别这样啦~你们两个思想很邪恶耶~」 「有钱公子哥给我闭嘴。」 由理妹妹可能早就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但我们可不是! 加上我和馨昨天的晚餐可是只有韭菜蛋花丼这种寒酸菜色,内心涌起一股得将这些平常吃不到的好料全都一扫而空的焦躁感。 「但是不能着急喔,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吃完一盘再去拿新的就可以……所以慢慢吃就好了……啊啊啊,对面有甜点区!」 「你不是说要慢慢吃吗?甜点是正餐之后的事。」 我差点要被甜点区吸过去时,馨揪住我的衣领,修正我的前进方向。 总之,我们先端着手上的料理在会场中走动,寻找空桌子,同时不动声色地确认参与这场盛会的妖怪身份。有许多不曾在浅草见过的妖怪,当然也有许多熟面孔。 荞麦面店的豆狸父子似乎和同条商店街的伙伴一起来了,风太发现我们,朝着我们挥手,我也轻轻挥手致意。 「啊……」 右后方传来熟悉的奇特笑声,我回过头一看。 在里头那桌,正一边豪爽畅饮美酒一边和朋友谈笑,身穿华丽和服的青年,是我也相当熟稔的人。 「阿水,你也来啰?」 「咦?真纪?你怎么会在这?」 千夜汉方药局的老板,名叫水连的水蛇,通称阿水。 他推了推单片眼镜,一直盯着我看。 「你才是咧,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你身上这件和服我好像有看过喔。」 「啊,这个~?」 阿水拉起自己的和服袖子,在我眼前轻快地转了一圈。 那是件鲜红色牡丹图案的小袿(注10)……原本应该是的。 我有印象。那是千年前的我送给成为家仆的阿水的礼物。 从原本的平安时代服饰变成了现代风格的外褂,肯定是在反复修改的过程中调整了好几次吧? 虽然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女性服装,但穿在阿水身上倒也不显突兀,毕竟他平常就老穿着一些华丽的和服。 「真纪,你记得吗?这是以前茨姬送我的小袿。是说,我重新改了很多次啦。」 「原来你还有在穿喔?」 「当然呀。对我来说,这可是主人赏赐的重要宝物,就如同那份誓约的证明。」 阿水虽然醉得一塌糊涂,此刻脸上依然浮现了隐含忧伤的微笑,遥念千年前的主人。 「我一直很珍惜地收存着,修改了好几次款式,平常用灵气保持干燥,有时还会喷洒一些除菌喷雾,在这种盛大场合中,会先用梅花焚香再穿上身……同时想着我最亲爱的茨姬大人呢。」 「你这家伙实在有够恶心。」 「呵呵,馨,我说在前头,这句话对我来说可是称赞喔。」 阿水双颊泛红,伸出食指,不知为何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馨露出嫌恶的表情。 原本在和阿水聊天的那些妖怪,似乎是他店里的常客,此刻纷纷识相地说「我先走啰」就离开了。 我们移动到正好空下来的桌子,终于可以开始吃东西了。用餐时,我先将面具拉到头侧边摆着。 「嗯嗯~这个烤牛肉好嫩好好吃。」 「真纪,这里还有酒喔~九良利组相当大方,供应各式高级当地酒种,都是些好东西喔~」 阿水顺着现场气氛还拿了酒来,不过我们可是谨守分寸的高中生。 「我们不喝酒也不抽烟喔,所以早打算要吃到肚子都鼓起来为止……」 比起酒,我对料理更有兴趣,已经全心在大快朵颐。 「那馨呢?你以前不是很爱喝吗?我们还有一起喝过酒不是?你就是因为爱喝酒出了名,才会叫作酒吞童子的呀。」 「喂,水蛇,我这辈子还不能喝酒,你少讲这种会招人误会的话啦。话说回来,你居然劝高中生喝酒,阴阳局的家伙会来追杀你喔。」 「哇,馨现在居然是个乖乖牌高中生吗?太可怜了~那只好我一个人全部喝光啰~」 「你这水蛇比平常更欠揍耶。喝这么多,明天宿醉可不管你。」 「什么呀,馨,你忘了我是谁吗?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药师,人称水连大人的水蛇就是我。呵呵呵……像对宿醉有效的秘传肠胃药这种东西,我平常就有准备。」 阿水从怀中掏出药包在我们眼前晃来晃去,似乎是自家药局贩售的秘传肠胃药。 这时,有一包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我随手拾起来端详。 那是用纸包好的药粉。 「喂,阿水,你喝太多了啦。」 「咦──?如果茨姬命令我不要喝,我就不喝喔~只是真纪,你要摸摸我的头喔~」 「喂,谁来把这个中年醉鬼踢下凌云阁的阳台呀。变态,居然要高中女生摸自己的头,这可以上社会新闻了。」 馨的眼神十分认真,他一把揪住阿水的衣领,正打算将他拖离此地。 「啊哈哈……水连,你都没变耶。」 「和馨的关系也是老样子……都不知道该说你们是感情好还是感情不好。」 就连由理也不禁苦笑。原本醉醺醺的阿水,现在才突然注意到扮成女生的由理,推了推单片眼镜。 「嗯嗯?咦?你、你难道是由理?鵺大人?」 「咦……啊,对呀。」 由理回应的语调比平常还要低了两个音左右。 「我刚刚就一直想,怎么会有个漂亮文静的姑娘……没想到,没想到居然就是由理!咦咦咦~你怎么会穿女装~?鵺大人,你果然很漂亮~」 「拜托你不要用那副很想窃笑的欠揍表情称赞我……我拿酒瓶将你的头敲成两半喔……还是把你大卸三片做成蒲烧蛇肉好呢……?」 「什、什么?你好像连个性都变了个人耶?外表这么清纯可人,讲话反而变得更加毒辣喔?那副眼神简直像个杀手一样。」 由理外表虽然是楚楚可怜的女性打扮,但言行比平常身为普通男生时更加失控。 他原本只会面带微笑不经意地说出刺人话语,现在有种受到解放的感觉。 阿水似乎吓到了,原先的醉意也醒了一大半。 我轻轻拍了两下杀气腾腾的由理肩膀。 「由理,算了啦,你赶快吃点东西冷静下来。我去帮你拿甜点?吃点甜的可以释放压力,也能平息焦躁喔。」 「呜呜呜……我居然沦落到要让真纪来安慰我……」 「这是这么值得伤心的事情吗?」 由理嘴上虽然说着失礼的发言,但或许是肚子饿了,动手开始吃东西。 我打算帮自己和由理拿一大堆甜点回来,脚步轻快地走向早就觊觎许久的甜点区。 「哦──!都是些看起来好高级的蛋糕和和果子。」 视觉上满满都是精巧雅致的各式甜点,我不禁陷入犹豫,该选哪个好呢……? 「哇!」 这时,背后突然有什么东西撞了我一下,我差点就要跌进摆满甜点的桌子。虽然身穿和服,但我粗鲁地使劲向外踩出一步,才勉强撑住身体。 我回头查看情况,发现有一个年轻人似乎是身体不舒服,重心不稳地摇摇晃晃着。 是位身穿西装,戴着眼镜,看似相当认真的青年……这个人,是人类。 年纪大概是二十五到三十之间吧,耳朵上挂着像是小型高科技通信机的装置,但脸上连面具都没戴,莫名像是走错场合的家伙。 「欸、欸你呀,没事吧?」 「我喝了杯奇怪的酒……现在有够想吐……」 「你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的耶,会不会是喝到妖酒了……啊,说起来,我身上有刚刚阿水弄掉的胃肠药。」 方才没有机会还给他就先塞进腰带里,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你等一下喔。」 我去拿了一杯水来,单手稳稳扶住这位青年的腰,总之先把他带到妖气较弱的阳台上。 那里刚好有个高度正好的椅子,我就让他坐在上头,将药粉溶进水里,再把玻璃杯递给他。 「你慢慢把这杯水喝光,这可是浅草最厉害的药师所调配的,对宿醉有效的秘传肠胃药,效果一定很好喔。」 「谢、谢谢你。」 那位脸色发青的青年咕噜咕噜地灌水,接着哈~地大口吐气。 然后他抬头望向我,调正歪向一边的眼镜,眨了眨眼。 「难道……你也是人类吗?」 「咦?嗯,算是啦。嗯……你有听过浅草地下街妖怪工会吗?」 对方既然是人类,我就拿下面具。那位青年一看见我是个年轻女孩,更加大吃一惊。 「啊!你、你难道是灰岛家的小姐?」 「……嗯……不是啦。」 不过那位青年兴奋站起身,一把握住我的手上下不断摇晃说:「我常常听说浅草地下街的活跃事迹喔──」 他刚刚的虚弱模样简直像是骗人,还是阿水的药粉太有效了呢……? 「这是我的名片。」 青年从口袋掏出名片夹,以社会人士的得体做法朝我递出名片。我看见那张名片,眼睛微微诧异地张大。 「……阴阳局?」 晴明桔梗印,正是阴阳局的标志。上头说明职称的地方,也清楚写着阴阳局几个字。 「没错。我隶属于阴阳局东京总部,名字叫作青桐拓海。」 我不动声色地交互望向那位青年的脸和名片。乍看之下虽然像是普通人,但仔细端详就能发现他拥有相当程度的灵力,只是现在刻意隐藏起来。 「阴阳局的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九良利组邀请我们来的。」 「难道是因为镰仓妖怪的事情?」 「……」 我轻描淡写地提及这件事,青桐的表情微微变了。 漂浮在虚假夜空中的幻象月光洒在阳台上,照亮我们两人。带着暖意的夜风吹动我的发丝,填补了这段沉默。 「你知道镰仓那件事呀?」 「因为在浅草也发生了许多麻烦事,我有听说阴阳局在镰仓展开行动。」 「……嗯。」 青桐推了推眼镜,正要再度开口说些什么时。 「青桐,你还行吧──?」 以吊儿郎当的语气出声,来到阳台的是顶着夸张橘色头发,身上西装略显凌乱的男生,耳朵上挂着和青桐一样的通信机。虽然分不太出是高中生还是大学生……但看起来年纪比青桐还轻。 而那副像是不良少年的跩样,更是和举止规矩的青桐恰恰相反。 但这个人身上透着一股更像是术者的灵力,专门对付妖怪用的帅气长刀垂在腰际……他是阴阳局的退魔师吗? 「啊啊,茜,不好意思,刚刚这位小姐有给我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真受不了你耶,明明酒量很差还跟人家应酬陪喝才会搞成这样。话说回来,我们现在可是在敌人的巢穴,你居然随便吃别人给的药……青桐,你实在是太天真了。」 「可是,这位小姐是人类,而且如果我们总是怀疑对方,也不会有人愿意信任我们。阴阳局也必须主动朝妖怪靠近才行!」 「……受不了耶,你真的是有够天真。」 橘发青年啧了一声,目光锐利地低头看向我,语气恶劣地说:「你干麻瞪我,红毛女。」 他那瞧不起人的态度令人难以忍受。我又没瞪他,只是一直抬头望着他而已。 而且那可是我的台词……你这家伙才是,那颗橘色头毛是什么呀! 「喂,茜,你态度很差耶。这位小姐可是刚刚救了我的恩人,那个……不好意思,这个男生叫作津场木茜,是阴阳局内被誉为年轻王牌的退魔师。」 ……哦,是王牌呀。 「茜,这位是浅草地下街妖怪工会的……嗯……不好意思,我可以请教你的大名吗?」 青桐摸摸自己后脑,一脸抱歉地询问我的名字。那个叫作茜的男生立刻接着吐槽﹕「拜托,你连名字都还没问喔。」 「我,是……」 嗯……未经组长许可就向阴阳局的人报上姓名,实在不太妥当吧? 我微微撇开视线,嘴里含糊嘟哝,正烦恼该怎么蒙混过去时…… 「啊,真纪!她在这里,大和在找你喔!」 馨刚好发现我,走到阳台来,一把拉起我的手就要离开,我慌忙将面具重新戴上。 「啊……」 「嗯?」 馨是不是留意到阴阳局的那两个人了? 但他只是和那两人对上一眼,就又转回面向前方了。 馨带我去的地方是能够居高临下眺望整个圆形会场的高楼层,换句话说就是vip座位。 组长和由理都已经在那儿接受九良利组妖怪们的服务。 「魔渊组……」 「嗯,有些残党零星散布着,但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至于魔渊本人,我们连确认都还没有办法。」 身旁传来这样的对话,似乎是在针对镰仓妖怪的事交换情报。 「啊,是滑瓢老伯伯。」 我注意到有位后脑勺相当长的妖怪老人,坐在豪华单人沙发上。 他的外表和之前遇见时相差甚远,在这里就是以妖怪原本的面貌示人,不过他的确是在荞麦面店吃鸭汁荞麦面的那个老伯伯。 「小姑娘,我们又碰面了呢。今天晚上的百鬼夜行,玩得还开心吗?」 呵……老伯伯脸上浮现非常有妖怪风格的笑意。 他两侧分别站着九良利组的魁梧妖怪,他们从脸上写着「九」的纸面具缝隙中,静静低头望着我。 组长他们都拿下面具了,所以我也取下面具,露出原本的脸庞。 「谢谢你邀请我来参加百鬼夜行,当时你送我的香包,我每天都带着喔。」 我大方地笑着打招呼,拿起挂在腰带上的香包给他看。 「我叫作茨木真纪。当时没有机会好好自我介绍,现在补上。」 「呵呵,那我也……嘿咻!」 老伯伯拄着拐杖缓缓站起身,原本笑得眯起来的眼睛蓦地张开。那瞬间迸发出的妖气强度,完全符合他身为大人物的气势,不过我的脸色并没有特别变化。 「我是大江户妖怪『九良利组』的长老,名叫九良利信玄。就如你所见,无论怎么看就是个滑瓢老头子,呵呵。」 「是呢。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出众的滑瓢老伯伯呢。是因为后脑勺相当长呢……?还是因为相当滑溜无法掌握呢?还是因为看不透你在想什么呢?」 「喂、喂,茨木。」 听到我无礼的发言,组长慌张地拉住我的肩膀,但老伯伯发出「呵呵呵」的愉快笑声,心情似乎相当好。 「小姑娘,你以前不是帮过我?我对你的力量十分着迷,在进坟墓之前,我想要再亲眼看一次小姑娘的力量。」 对这句话起反应的是,原本安静站在后面的馨和由理,他们露出些微的戒备。 「说什么进坟墓……老伯伯,你看起来至少可以再轻松活个五百年喔。」 「呵呵,你真会说话……善哉善哉。」 到底是什么东西善哉呢?老爷爷现在又坐回沙发,意味深长地点了好几次头。 「像小姑娘你这样拥有强大灵力的人类女子十分难得。原本人类当中就是男性天生比较容易具备强大灵力……不过现在又更难生出拥有强大灵力的女生了。妖怪界也是如此。我还曾听闻有人类术师家族也因为现代缺乏具备灵力的女孩,找不到合适的媳妇而逐渐家道中落……」 找不到合适的媳妇吗?确实有听过传闻,由于这个缘故,妖怪界越来越难生出大妖怪。目前留存在纪录中的s级大妖怪,几乎都是平安时代、镰仓时代或江户时代的妖怪。 此外,术师家族也有这种倾向。现代风气驱使人们多半是自由恋爱结婚,造成拥有强大灵力的优秀术师越来越少…… 是说,这是跟我们这些「一般人」毫无关系的话题。 信玄老伯伯一边感叹世道艰苦,一边举起单手问:「雪久在吗?」 「爷爷,找我有事?」 听到呼唤而走出来的是一位绷着脸、年纪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的刺猬头男生,他的气质和身上的正式和服显得不太搭调。 他应该是滑瓢吧,只是现在化身为人类模样。对于百鬼夜行这种场合感到麻烦这一点 第77章 百鬼夜行2 ,非常像现代妖怪子弟会有的反应。 「这小子是我不肖子的不肖子,也就是我孙子。他的宿命是担负大江户妖怪的将来,怎么样?小姑娘,要不要跟这小子比划一下?」 「比划?在这里?」 「没错,这场百鬼夜行也有部分目的是要介绍雪久让大家认识,要是能和漂亮女孩比划一场,也能吸引宾客注目吧。」 原来如此,他是打算让我在这出大戏中扮演招揽观众的角色呀。 但大和组长从话中察觉不对劲,担心我的安危便开口回应: 「不好意思,我不能让茨木做这么危险……」 他正打算回绝时,滑瓢的大长老猛然将视线撇向他,堵住了组长的嘴。 我望了组长一眼,表示「没关系」。现在就先顺着话题发展,见机行事。 「而且,小姑娘你自己说过喔,叫我有事情想拜托你时不用客气,你愿意付出等值于这个香包的劳力。」 信玄老伯伯从妖怪随从手中接过一把套着鞘的刀,举到我面前,又露齿一笑……眯细了双眼。 「……确实,正如你所说呢。」 果然像是长年担任大江户妖怪总元帅的滑瓢。 虽然这只是一场非官方的娱乐活动,但既然之前已经有过约定,现在也无法轻易拒绝。 对于妖怪来说,约定拥有非常深重的含意。特别是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但是……他真正的目的究竟为何? 我接过刀,凝视它的同时也暗忖着。 「这场比试,要是我赢了,能获得什么呢?」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九良利组妖怪们全都噗嗤笑出声,就连那位孙子雪久也是。 哦──原来如此,他们似乎从未曾想过我有胜利的可能。 不过只有这位滑瓢老伯伯睁开单眼,直直望着我,丝毫没有看笑话的神情。 「小姑娘,到时候,你要什么都可以喔。」 「那么,要是我输了呢?」 「呵呵,那个时候,就这样吧……我希望你能和我孙子交个朋友。」 「啊?」 「然后,将来能做我的孙媳妇就更好了。」 「……啊。」 啊啊~原来如此,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呀。明白他的盘算后,我轻轻仰头叹了口气。 馨、由理和组长他们也对这个回答感到惊慌,纷纷低声叨念着「真的打消这个念头比较好啦」或「因为什么都不懂才会计划这么恐怖的事……」。这些家伙老是这么没礼貌。 不过,在这个层面上,我的确是绝佳的诱饵吧。 自古以来,大众就认为妖怪若能迎娶人类女子为妻,便能提升其地位。 如果他想要的是拥有强大灵力的「人类女子」,那就更…… 「爷爷,虽然你这样说。」在我发表任何意见前,那个叫作雪久的男生就一脸没趣地举起单手说:「但我超讨厌这种看起来就粗鲁无礼的女生耶。」 「什么?」 「话说回来,你不要擅自决定我的结婚对象。我还只是大学生,实在是对这个没兴趣。结婚是自由的坟墓,根本得不偿失好吗?」 「……」 「我可勉强算是宽松世代喔。」 ……喂、喂,虽然可以吐槽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但妖怪界不同世代间的代沟似乎比人类还严重。而且这位孙子好像对我不太满意,信玄老伯伯也「嗯……」地沉吟着,有些困扰的模样…… 但是,为什么我得让人擅自当成媳妇候补,然后又遭人嫌弃咧? 「而且,真要说的话,我还比较喜欢那一个。」 雪久指向沉默站在稍后方的由理…… 不,是打扮成女生的由理妹妹。 「……」 那个……那位可是装扮成女生的男子汉喔?不,嗯,我明白的。 由理似乎非常懊恼,发出「呜」地一声,眼眶含泪地颤抖着,接着就躲到组长后头。这副模样也十分女孩子气,极为惹人怜爱。 组长也摆出保护由理的架式,让雪久忍不住说:「去,那边两个已经是一对了喔……」这真是不得了的误会。请你节哀顺变! 「哈,无论哪个时代,妖怪真的都是一个样呢……」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馨显得十分镇定,毫无顾忌地走到我的身前。 滑瓢老伯伯以漆黑的眼眸望着我。 「讲了这么多拐弯抹角的话,老伯伯呀,到头来你不过是为了自己孙子,为了大江户妖怪的未来,想要赶紧定下和力量强大人类女子的婚约吧?只是碰巧看中偶然遇见的真纪,根本不是真正了解真纪的优点。你的盘算中有的只是虚荣、偏执、和理想……」 「……馨。」 「还有幻想吧。嗯。真纪只是披着柔弱人类少女的外皮,其实是个会让妖怪哭泣的怪兽老婆喔。我想要提醒你,绝对是赶快放弃这种鬼妻比较好。」 九良利组的妖怪们对馨的态度相当不满,纷纷气愤叫嚣﹕「你这小鬼,真没礼貌!」「你说什么?」 我也伸长脖子,逼近馨的脸质问他:「你说怪兽老婆是什么意思!」但馨只是淡淡地回:「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呀。」 他从我的手中一把将刀抢走,俐落抽出刀鞘,露出自信从容的笑容。 馨的灵力笼罩住刀刃,使其发出光芒。察觉到其中蕴含力量的滑瓢老伯伯和孙子雪久的脸色不禁一变。 「真纪没必要做这种余兴节目性质的比试,我来。」 馨帅气宣告。不,嗯,实在是很帅。 不过给我等一下,你……脚底不是受伤了吗? 「馨、你不要乱来比较好啦,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吧?待会脚底又会裂开喔!」 「笨蛋,不要讲这种话漏我的气啦!难得我想要为了你拼一下……」 「嗯?你是为了我战斗的吗?」 「什么呀,你怀疑吗?啊──啊──就是这样才讨厌啦,你这种老想自己来的鬼妻!」 馨不晓得是想要掩饰自己的害羞,还是真的感到傻眼…… 他单手掩住脸,发出盈满绝望的低喃声。 「啊,是说你呀!该不会是认为我好久没拿刀,可能会输吧?」 「我才没这样想!从前的你真的很厉害……但是你想想,有种东西叫作空窗期不是吗?」 「你这家伙~不相信自己的前夫吗!」 「前夫这种称呼听起来好像离婚了,我不喜欢──」 「拜托,我现在又不是在讲那个。」 「嗯,我们在讲的是,我真的相信你喔。要是输了我可不管你喔。」 「……啊,好。」 嗯,好。我和馨惯例的夫妻斗嘴到此为止,真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 信玄老伯伯刚刚默不作声地观看着,一发现对话告一段落,立刻语调有些失望地低声说「也是可以啦」。 「年轻小哥,你的名字是?」 「我叫天酒馨,是个极为平凡的普通人类。」 「呵呵,平凡的普通人类,能够打倒位居大江户妖怪之首的我们滑瓢一族吗?」 与方才温和的气息完全相反,他的眼神散发妖气,直勾勾盯着馨。 馨丝毫不畏惧,再度戴上面具,走下楼梯。 「爷爷,你放心。那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男人,我一秒就会让他倒下!」 雪久和至今不同,露出充满干劲的表情。 想必他是认为与其和用来招揽观众的我比划,跟馨的对打能够更加白热化吧?毕竟对手是男生。 信玄老伯伯站起身,从这一层居高临下地俯瞰大会场,朗声说道: 「各位,谢谢你们今天聚集在此!」 声音扎实而宏亮。 他果然是相当有威严。「前元帅大人」、「长老大人」、「信玄大人」,应答声此起彼落地响起,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位滑瓢前元帅大人的下一句话。 「虽然是定期举办的百鬼夜行,但今天晚上我准备了一个有趣的余兴节目。我的孙子,雪久,和浅草地下街妖怪工会的少年,将进行一场妖怪和人类的比试。请各位好好观赏。」 喔喔喔喔。会场各处都响起妖怪们兴味盎然的惊呼声。 有些妖怪相当期待接下来的节目,而似乎也有些家伙对于九良利组和浅草地下街关系良好这点感到十分在意,可以发现四处都有群众在低声交头接耳……场面十分混乱。 回到正题,深信绝无可能输给人类而神色轻松吹着口哨的滑瓢孙儿,与一如往常板着一张脸、完全不亲切的我们家的馨。 鬼火开始聚集到中央楼层,围成一圈,围出了比试用的舞台。 「欸──欸──馨,你在做什么?在做什么呀~?嗝。」 「哇!水蛇你少来乱。走开啦,中年大叔。」 「欸──欸──你好过分喔~太过分了~嗝。」 「喂,很烦耶!」 现场所有人都赶紧离开舞台,打算从外头观望比试,只有喝得烂醉的阿水留在舞台上,一直黏着馨。 「哎呀~真纪,那家伙该怎么办才好?」 「真是受不了,阿水这家伙平常明明还算稳重,但只要一喝醉就会变成小朋友,一直想引人注意,真会给人找麻烦呢……」 看样子馨根本难以集中精神,我和由理急忙重新戴好面具,迅速下楼,将干扰比试舞台的阿水拖走。 「阿水,你不能去打扰他们喔。馨为了不让别的男人抢走最重要的妻子,在脚底受伤这种不佳情况下跟妖怪作战,难得展现英雄气概呢。」 「嗯……最重要的妻子是?」 「当然是在说我呀。还有,拜托你别再喝酒了。」 我从阿水手中抢走酒瓶,让他安分守己地在旁边椅子坐下。顺便将药粉溶进一旁玻璃水杯中,就拿起杯子灌进阿水口中。嗯,这样就没问题了。 「真纪,你怎么有点像妈妈呀。」 「我不想被由理这样说。不过,到现在家仆还是像我的小孩一样喔。有时候会需要费心照顾,他们有好表现时也会给予称赞……要是干了坏事,我也必须好好骂他们一顿。」 「受到高中女生照顾,外表年龄三十好几的妖怪……」 「不是有句话说,自己的孩子不管长到几岁都还是孩子吗!」 「这也不是高中女生该说的话吧……」 由理的视线望向十分遥远的地方。 我越来越担心馨的情况。 此刻,舞台上已经一切就绪,馨和雪久面向对方,举起刀摆好架式。 「啊啊,啊啊啊。馨没问题吧?欸由理,他不会有事吧?」 「真纪,你冷静点。你刚刚不是才说相信他,实在是很爱担心耶。」 不知何时准备好的铜锣清脆响起,馨和雪久眼神凌厉地瞪着对方,展开动作。 双方皆气势强劲地挥舞长刀,刀锋不断相交,刀刃交互撞击的沉厚声响传遍了整个会场。 眼前的这个场面令我感到十分怀念……将锐利刀锋瞄准对手,以性命相搏。 我心里七上八下,双手交握呈现祈祷姿势,忍不住紧紧闭上双眼。 但过没多久,就有一只手温柔轻拍了一下我的背。是由理。 「没事啦,真纪,你睁开眼睛看看,馨简直就像以前的酒吞童子一样呀。」 「……咦?」 旁边扮成女生模样的由理双眼炯炯有神,散发少年英气的脸庞兴味盎然地望着舞台。 我像是受到那副神情的驱使,将视线转回馨正在战斗的舞台上。 「……馨。」 馨挥舞长刀的架式无懈可击。虽然比试一开始时,看起来是雪久气势占了上风,但那单纯只是馨在试探对手的力量罢了,雪久的刀锋连沾都没沾到馨。 馨轻易接下对手强劲的攻击,屡屡将对方长刀拨去,身影舞动般地持续闪躲,而且他还有余力留意行动别增添受伤那只脚的负担。 雪久似乎还懂得注意到馨的战斗方式仍然保有相当余裕,因此他开始显出焦虑的神态。 「!」 馨巧妙地利用对方的焦躁,抓准时机进一步追击。 至此他都只用了最低限度的灵力,这一刻却一口气将巨大灵力传到刀刃,光是这股压迫感就逼得对方无法随心所欲地活动。 他以干净俐落的刀法,让对手的刀弹飞到空中。 那把刀划过天际,在一阵尖锐的金属声响之后,深深刺进后方桌面。 「……」 会场在片刻寂静后,旋即响起热烈的欢呼声。妖怪群众们对于原本认定绝对会输的人类少年的胜利,一时间感到相当兴奋。 「我、我认输……」 「……承让。」 雪久坦率地认输,脸色发白,神色显得有些恍惚。 这是因为他感受到自己和馨之间压倒性的力量差距吧? 这场战斗虽然没有哗众取宠的华丽招式,但馨的力量比起过去毫不逊色。冷静又理性,借由操控战斗和精神状态支配整场打斗的方式,跟出手华丽又常做些无谓较劲的我刚好完全相反。 不过,那正是酒吞童子的战斗方式跟他强劲之处。 啊啊……总觉得终于又见到了上辈子的老公,我不禁有些心跳加速。 馨好帅喔! 「……?」 但沉浸在这份心动和感慨之中,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我察觉到会场中开始飘荡着异样的气氛,由理似乎也留意到了,露出严肃神情环顾会场。 「在哪里呢……总觉得有……」 「杀气……?」 说是杀气,不如说是有道极为不祥的视线在某处虎视眈眈的气息。 我怀疑过可能是阴阳局的成员,但他们也早就注意到那股奇特气息,脸上表情都十分紧绷。 只是,果然还是没找到那股气息的源头。 「……羽毛?」 我左右张望,发觉有一根黑色羽毛从天而降,从眼前无声无息地飘落至脚边。我惊愕地睁大眼,抬起头望去。 正上方──那家伙一直藏身在天花板上的巨大水晶灯阴影里,静待这个时机降临。那是一个身穿漆黑狩衣装束,戴着「黑乌鸦」面具的妖怪。 「馨,上面!」 「!」 那是太过出人意表的一击。在我惊叫出声的同时,馨已经敏捷地架起刀阻挡从天上一直线挥下的大太刀攻击。 可是,他用受伤那脚狠狠踩在地面上。 「……啊。」 那股冲击力恐怕是让脚底伤口裂开了吧?馨的面部表情严重扭曲,架开大太刀的力量也稍稍减弱。敌方没有错失这个机会,改变了挥刀的轨道。 那把大太刀是茨姬的── 「去……!」 馨推开雪久,挡在身前保护他,用自己的肩膀承受了大太刀的攻击。 「馨!」 汩汩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身影,馨当场倒了下去。他计算过后才用身体接下那一刀,伤口不会太深,但是…… 全场一片哗然,在极短暂的寂静后,四处响起了惊恐惨叫。 妖怪们想要逃命,又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跑向哪里,整个会场陷入巨大的混乱之中。那只黑乌鸦即使受到群众的阻挡,仍旧直直朝着馨的方向前进。 滑瓢长老的孙子雪久对着倒卧在地的馨频频询问:「欸,你没事吧!」这时一把染了血的刀尖就这样直直对准雪久。 「……是你们不好。」 听到脸戴乌鸦面具的妖怪那略显尖细的少年嗓音,我大为诧异。 「设计陷害我,夺走我的安身之处和珍贵的眼睛。她曾赞许其美丽的,我的眼睛。那么,即使违反誓约成为恶妖,我也要夺走你们的和平。」 那个妖怪缓缓取下乌鸦面具。 他的单眼上罩着眼罩,另一只眼睛……是极为美丽的金色眼眸。 发丝纤细的黑发少年,他的神情染满强烈的憎恨与悲伤。 「……他……是……」 我认识那个妖怪。 不只我。由理、阿水也都出神望着那令人怀念的身影,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 「我是八咫乌的『深影』,过去曾是茨木童子大人的家仆,不过现在我也叫作魔渊……是镰仓妖怪『魔渊组』的首领。」 深影,身穿黑色狩衣装束,语气淡然地报上名讳的那位少年。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他手上拿的那把大太刀,正是茨木童子送给那只黑色乌鸦的礼物…… 他在千年前和我关系匪浅,对我来说,上辈子是如同「家人」般的存在。 第78章 百鬼夜行3 『茨姬大人,我想要一生都陪在您的身边。』 从苍天飘然降落,停在肩头,轻轻磨蹭我的脸颊。坦率又可爱,身形纤小的乌鸦妖怪。 他的名字是八咫乌的深影。 我记得我都唤他「影儿」。 他拥有能够看穿别人内心想法的双眸和融入黑影的美丽漆黑羽毛,是崇高的神妖。 过去曾让茨木童子救了一命,所以成为家仆侍奉她。在茨木童子的四家仆中,是最爱撒娇的老么。 在缔结家仆的誓约时,我送了他那把大太刀。 现在伤了馨的那把大太刀。 那个孩子,过去是这种眼神吗? 还是经过了千年,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明明往昔他比任何妖怪都还温柔纤细又勇敢…… 从前,我曾经对家仆们如此说道: 『就算见不到我,听不到我的声音,甚至,我离开了这个世界……你们也别诅咒这份命运,绝对不能糟蹋自己的生命,要为了你们自己,坚强地活下去……』 这些话对那些孩子来说,究竟拥有多大的影响力呢? ○ 「八咫乌的深影……」 「是平安时代的s级大妖怪!」 「不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茨木童子的家仆之一吗?镰仓的魔渊居然是这种大妖怪……」 会场中的群众议论纷纷,我穿过那些妖怪飞奔进舞台,赶到馨的身边。 「馨,你振作点!」 我蹲低身子,仔细查看他的伤势。 虽然并非致命伤,但对于现在只是个人类的馨来说,还是个相当严重的伤口。 他不住喘息,一脸非常疼痛的模样。 「呿,我居然失手……有够丢脸的……」 「你不要讲话。现在还讲这种无关紧要的话,会出血过多送命喔!一点都不丢脸啦!」 馨是为了保护滑瓢一族的孙子才受伤的,反而是非常帅气呢。 他总是这样,牺牲自己守护别人。 由理和阿水也都来到旁边,冷静确认馨的情况,立刻着手开始治疗。 「馨,你扯开伤口了……不,已经不能说是扯开,这次应该是大大裂开了。大凶的影响力看来还没消失耶……我稍微用灵力帮你简单治疗一下。」 「哎呀~真的是裂开了耶~我有带秘传的伤药,要涂吗?刚好也有一杯酒,还可以拿来消毒。」 「啊──啊好痛痛痛痛痛!」 由理擅长用灵力治疗,身为药师的阿水也有丰富的医学知识。 只要有这两个人在,馨不可能会送命,但是…… 「!」 深影完全无视我们的对话,仍旧将大太刀朝这边挥落。 我一把抄起馨落在地上的长刀,挡住大太刀的攻击。 ──铿铿铿铿铿铿铿。 尖锐的金属撞击声。 还有灵力撞击相互激荡而生的高昂音频,如波纹般向外扩散,响遍整个空间。 「……唔。」 沉重而猛烈的冲击传遍全身。 我的视线穿过脸上的鬼女面具,和深影冰冷的目光在空中交会。 「滚开,人类女子。我不晓得你是谁,但如果你要站在九良利组那一边,我就不会饶过你!」 深影的眼中,没有我的存在。 他牢牢定在雪久身上的视线里,只有对于九良利组的深仇大恨和憎恶,他的情绪十分激昂,那只唯一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我持刀数度挡开深影的攻击,转头朝背后瞄了一眼,对雪久喊道:「快走!」争取一些让他逃到安全地方的时间。 会场内的妖怪们陷入一阵混乱。 「茨木,够了,你让开!」 我还听到了组长的声音。 「啊──大姐好像有危险!」 还有豆狸风太的声音。 阴阳局那些人……却按兵不动。虽然令人颇为意外,但似乎是那个青桐下的指示。 他们在观察我会采取何种行动吗……? 不管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眼前这孩子。 那悲愤身影令人感到心痛……我用凌厉目光盯着这个八咫乌妖怪,手上不停挡住他充满愤恨的刀刃。 我绝对不能让他沦落到邪恶的一方。我绝不能让他再伤害任何人。 「你有完没完呀,人类的小姑娘!我有事要找九良利组的滑瓢。」 「……就算你对那些家伙报仇,现在已经四分五裂的镰仓妖怪,就能回到过去的荣景吗?」 「闭嘴!你这个人类懂什么呀!」 深影激愤地颤抖,继续往下说: 「镰仓妖怪又没有直接对人类造成伤害!九良利组是为了抢夺我的这只『眼睛』,才设计陷害镰仓妖怪,驱使阴阳局展开行动!」 「……眼睛?」 确实,八咫乌的金色眼眸相当有价值。 那双眼睛能够读取视线相交的对方内心,还能够传达自己内心的想法,蕴藏着以心传心的力量。 「……」 我转头望向仍旧稳稳待在高处,没有下楼来趟浑水,只是优雅地观望这场戏的滑瓢大长老。 不过,我无法从他脸上那抹浅浅的微笑猜测真相为何。他似乎也没有否认的打算呢…… 「我能够稍微了解你的恨意,但是你砍伤了馨。无论什么原因……我都无法容许这件事发生,不可饶恕。」 我拉开和深影之间的距离,再度用力握紧刀柄。 那个力道十分强劲,且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着。 有什么情感揪紧了我的内心,同时令我感到困惑。 我连那是针对谁,或是针对什么而生的情感都不太清楚。 是对于在表面和平下日渐严重的妖怪间的抗争吗?还是对于重要的人随着时代变迁失去原本的清明而感到忧虑呢?还是……我是针对时代这件事本身呢? 「真纪,这个。」 此刻,阿水从后方俐落朝我肩头披上他原本穿着的外褂。 那是由千年前茨木童子的小袿改制成的衣物。阿水在我耳边低语: 「敲醒他吧,茨姬大人。」 还轻轻对我眨了眨眼。拜他所赐,我快速整理好心情。 也是呢,现在不是我多愁善感的时候。 即使在这个时代,我也无法舍弃过往的家仆。 这样一来,我只能好好教训他一顿……而且是非常严厉地。 「你在做什么!小姑娘,你还不快让开!不然我也会用这把大太刀砍你喔!」 「……这样呀。不过,凭你能砍得到我吗?」 「什么?」 我俐落取下鬼女面具,随手朝外一抛。 就连原本用来固定头发的发簪也粗鲁扔开。 带着赤红色的长发松开、顺着肩膀和后背流泄而下…… 「深影,你忘记我了吗……?」 忘了我这张脸庞。 我的身影。我的声音。 我的这头红发,我眼睛的颜色,还有我的灵力…… 阿水披在我肩上的小袿,让我的存在感变得更接近过去的「茨姬」。 「……」 深影对我的这副模样还有印象吗? 他从正面凝视着我的双眸,似乎是明了我的身份了,双眼睁大到不能再大的程度,神情惊愕地愣在原地。 「那是浅草地下街的人吗?」 「人类女子在做什……?」 在四周看热闹的妖怪们,对于我的举止和眼前情况感到疑惑。 但我毫无一丝犹豫,迅速冲进还因震惊而无法动弹的深影怀中。 「即使时代改变了……」 然后将所有灵力都送到那把刀上,使尽全力挥下去。 「我也不允许你忘记我!影儿!」 虽说我只是用长刀的刀背施展攻击,但深影承受不了这一击的巨大冲击力,顺势飞了出去,狠狠撞上前方的雕花圆柱。 喀喀喀喀喀喀──! 深影深深陷进撞击处,裂痕爬满柱面。 柱子要断了。有此预感的妖怪们脸色瞬间刷白,但深影摔落至地面时,柱子就已经开始复原了,看来这个狭间制作得相当精良…… 「……」 所有人都傻在原地。 剧烈的撞击声响依旧在耳边回荡,就连迸发的尘烟都闪避开我,转眼就散去。 整座会场极为安静,我豪不客气地一口气穿过群众,低头望着趴在柱底的深影…… 我拿刀指着他。 「还是你要说,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深影了吗?那个……坦率、天真、非常可爱的,我的家仆,你已经并非……」 「……才……才没……才没这回事……」 「看我,深影。」 「……」 深影抬头望着我,单只金色眼眸闪耀着光辉。 那只眼里已经丝毫没有先前的憎恨情感,现在只是因为预期之外的重逢而显得内心极度混乱。 「茨……茨……姬,大人……」 深影勉力拖着遭受剧烈撞击、异常疼痛的那副身躯,拼命爬到我的脚下。 然后他低垂下头,将额头重重放在地面上。 我低头凝望的那个纤细后背,正剧烈颤抖着。 「茨姬大人……茨姬大人……」 他语调悲痛地反复叫唤我的名字。 「我怎么可能忘了……这漫长的千年里,我一次也不曾忘记过你。」 「……」 「我一直……一直一直,好想见你……我的主人,茨木童子大人……!」 千年,是相当漫长的岁月。 那是远远超过我做为茨木童子活着的时光,令人无可奈何的长度。 妖怪这种生物,越是大妖怪,寿命就越长,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寿命结束的一天。 即使如此,他们对于记忆的强烈执着,程度远远超过人类。 对于这些孩子来说,我那句「坚强地活下去」,或许成了一句束缚住他们的咒语,只是持续让他们深陷于痛苦之中…… 「……茨木……童子?」 深影嘴里吐出的传说中那位恶鬼的名字,扭转了全场的气氛。 不只是那些无名妖怪,就连在会场各处观望情况的大妖怪,甚至连阴阳局成员的灵力都展现出反应。 不过,我完全没有顾忌这些人,只是全心全意地望着深影。 「深影,你犯下大错了。」 「嗯,我明白,请处罚我……茨姬大人。」 他的错并非在于妖怪间的抗争,而是伤害了馨这个「人类」。 而且,阴阳局的人也在现场目击这件事了。 伤害人类的妖怪,就必须接受惩处。 就算我现在饶过他,阴阳局之后也肯定会展开行动制裁他。 这样的话…… 「好呀。你犯的错就由我来处罚,责任由我来担。」 接着,我高高举起长刀。 深影内心似乎也做好遭受劈砍的觉悟了…… 然而我将长刀随手往旁边一抛,双膝着地跪在深影面前。 「……茨……姬大人?」 我用力拉起深影的衣领,将他的脸抬起来,然后……使劲甩了一个巴掌。 「!」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让周围妖怪们纷纷发出惊呼:「咦咦咦?」 深影将手轻放在红肿面颊上,惊愕地半张着嘴。 我深深凝视着深影的眼眸。 那只只剩下单边的黄金眼眸。 「深影,你再次成为我的家仆吧,这就是给你的惩罚。」 我咬破下唇,将染满鲜血的唇瓣贴上深影的额头。 我的鲜血从他的额际流下,滑经眉间、脸颊和双唇。 深影的那只金色眼眸涌出大颗泪珠,一粒粒垂落在我的膝上。 『她已经不在了……我好寂寞……我想死。』 深影内心深处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在这段漫长岁月中,宛如深幽海底般的孤单记忆。 『每个家伙都想要我的眼睛,她称赞过很漂亮的金色眼眸,但是我已经不愿再成为任何人的所有物了。我,我的眼睛……永远都只专属于茨姬大人。』 千年前也是如此,那双奇特眼眸遭到各方人士觊觎,既爱哭又弱小的八咫乌。 治愈他遍体鳞伤的身心,赐与他姓名,照顾他直到他恢复精神的人,正是茨姬。 但是茨姬──茨木童子死了。 我已不复存在的人世间,他无法信任任何人,选择再次步上孤独的道路。 他蜷缩在镰仓河边隐密的「狭间」中,独自不停啜泣着。但他为了遵守和茨姬的约定,没有了结自己的生命,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 时光巨轮持续转动。 有许多弱小妖怪发现了这个狭间,不自觉地前来倚赖深影这位大妖怪。他们是镰仓的妖怪。在镰仓,神佛之类的六地藏力量十分强大,是一块妖怪群龙无首的土地。 深影不经意地在背后协助这些妖怪,守护他们的安全,过没多久开始有人称呼他为魔渊大人,尊崇他,敬拜他,不知不觉中就成了镰仓妖怪的首领。 能够亲眼见到他的只有极小部分的镰仓妖怪,深影从不公开现身,不过他的存在拥有极大的影响力,统整了原本四分五裂的镰仓妖怪们。镰仓妖怪自古就拥有制造妖烟、妖酒、和妖茶等娱乐商品的技术,群众团结一致后,带来了莫大的兴盛繁荣。 可是,深影没有留意到时代的变化,他丝毫不了解这个现代人类社会的规则和扭曲之处。不晓世道险恶的魔渊首领,以及最近因一帆风顺而略失谨慎的镰仓妖怪,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外头有些家伙对于他们最近的发达相当看不惯,正企图利用这个好机会。 大江户妖怪九良利组听说了最近发展顺遂的新兴一派「魔渊组」的传言,派遣间谍到镰仓,长时间暗中收集情报。 在那段时间中,他们得知首领魔渊原来就是那只鼎鼎有名的「八咫乌」,对那双特殊眼眸感到畏惧,并且极度渴望。 只要是大妖怪,没有人不晓得黄金眼眸的价值。对于勾心斗角是基本生存之道的妖怪来说,一个能够读取自己内心的物品,光是这点就足以令人畏惧了。 镰仓妖怪之所以沦落至此,在于有人利用了那份天真无知,设计陷害他们吧?长期贩售的商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到了人类手里,造成人类受害,结果引来阴阳局的兴师问罪和无情追捕。最后深影也不得不离开原本长期藏匿的狭间。 但敌人埋伏在外,简直像是早就算准时机一般立刻抢走他的单眼。 不过,我不清楚那是阴阳局下的毒手……?还是九良利组干的好事……? 「……深影。」 我窥视着深影的记忆和他明了的情报。 八咫乌金色眼眸的力量。 在那份记忆之中,深影的痛苦、哀号和懊悔,如同海浪般阵阵朝我席卷而来。我咬紧牙关,伸出双手抱紧颤抖啜泣的深影。 「你很寂寞吧……已经没事了,我在这里。」 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深影顿时失去意识,解开化身的力量,恢复乌鸦原貌倒在地板上。 他因为成了家仆,力量受到限制,暂时将维持这副模样。 我轻轻抱起失去单眼的弱小乌鸦,将脸埋进羽毛中。 过了一会儿,我抬起头仰望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面对现实。 身披茨木童子的小袿,头发因为红色灵气而变得更加深红…… 我仍然无法舍弃这个千年前茨姬的身影。 「……馨。」 接着,我匆忙跑向馨。 阿水拎起原本我抱在怀中的深影,说「他先交给我啰」。 「馨、馨。」 我在馨身旁蹲下,仔细检视着他的面容。 他肩膀受伤,额头不停渗出汗珠,和服上染满鲜血,痛苦地皱紧眉头。 「呜呜……馨……」 我终于可以放下其他所有担忧,将全副心神都系在馨身上,我担心地不停叫唤他的名字。 明明由理已经在治疗他,也告诉我不会有事,但只要见到他被鲜血染红的身影,我就觉得很难受。 悔恨堵在胸口,我的眼泪一颗颗夺眶而出,强烈情绪突然猛烈袭击我。 「你……哭什么呀?真纪。」 但馨无视我的担心,嘿嘿一笑,伸出冰冷的手轻轻擦拭我眼角的泪水。 「我又不是要死掉了……你真的是老爱担心耶……」 「可是,可是……」 「明明你刚刚……那么帅气……真纪大人……对吧?」 馨的脸庞突然揪紧,露出痛苦的神情。你不要再讲话了啦。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拉近自己的脸颊旁。 我和刚刚简直判若两人,现在只是极端地脆弱无助。 「……馨,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 要是馨离开这个世界,我该怎么办? 我忍不住想到这么恐怖的念头。 简直就像上辈子的那个时候…… 「喂!救护车已经到六区的入口了,你们赶快把天酒搬到现世去。」 组长一边挥手驱逐看热闹的妖怪群众,一边命令部下用担架将馨抬出去。 我站起身正打算跟着离开时,突然一阵预料之外的晕眩袭来。 「真纪,你振作点。」 扶住我的人,是由理。 「你刚刚和妖怪定了主仆誓约。你好久没做这种事,现在又是人类,消耗太多灵力和体力了。光是站着应该也很难受吧。」 「由理……抱歉。你也耗了不少力量吧?」 「我没问题喔,没有像你这么严重……而且我可是男生。」 「……呵呵。」 现在身穿女装的由理,在这种时候还不忘特别强调自己男儿身的身份。 「欸,由理,我……没有做错……什么吧?」 「嗯,没问题。这样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了……只是,接下来就辛苦了呢。毕竟你身为茨木童子转世这一点,已经泄露出去了。」 由理苦笑着,但他望向前方的目光强而有力,沉静的双眼透着觉悟。明明他现在是女生打扮,但他这一刻的表情,非常有男子气概。 兴味盎然地注视着我们的,并非只有九良利组的滑瓢们。 许多妖怪的视线都集中在我们身上。 其中也有刚刚遇见的阴阳局那两位。他们的表情十分严肃,像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一般。 「喂,这些人隶属于浅草地下街的管辖。现场的责任在我身上,你们如果有什么问题,就来问我就好了。」 大和组长回来后,像是要保护我们似地挡在前方,再小声吩咐我们: 「茨木、继见,快走。但那只八咫乌要留下来。」 「组长,可是……」 「连这种时候都还叫我组长……唉,算了。妥善解决妖怪间的麻烦事,适时敷衍,打打圆场,就是我的工作。这种场面我已经很习惯了,你们就放心交给我处理吧……嗯,今天又要熬夜了。」 组长抛下帅气的发言,转身用充满男子气概的背影对我们,但那是自寻死路…… 像这种牵扯到大批妖怪的场面,我不能放着身为人类的组长不管。 但组长周围有许多来参加这场百鬼夜行的浅草妖怪开始聚集,他们毫无理由地朝四周威吓,将那些看热闹的妖怪踢飞。 「我们至今受到真纪不少照顾。」 「我们的大和组长,我们自己保护!」 虽然净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妖怪,但浅草妖怪一边说着有江户之子风范的英勇发言,一边努力从旁边许多生物手中保护我们的安危。 就连抱着小只乌鸦深影的阿水也趁乱混在其中。 「这里交给大和应该没问题……来吧,真纪,我们走。」 于是,我就跟着由理离开这个会场。 妖怪们没有追上来,我想是因为会场里各方势力相互对峙,在彼此牵制之下反而没有任何一方能够随意采取行动吧。 但是,一踏出里凌云阁,走在白雾弥漫的静谧道路,终于来到狭间和现世的交界点时……有一个人大摇大摆地挡在路中间。 「你是……阴阳……局的……」 那是我在百鬼夜行会场上遇见的,那个阴阳局的橘发小子。 我记得他确实是叫作津场木茜。他的表情十分凝重,原本挂在腰际、专门对付妖怪的长刀已经拿在手里,摆出一副准备战斗的架式。 「站住。身为阴阳局一员,我有很多事情要问你们。你们究竟是……」 「住嘴。」 但是由理立刻出声制止,那个语气不太像他平常的模样。 「别挡路。」 他的话语蕴含着沉重深切,甚至是能令人意识到未来的言灵。 在那言灵的魄力之前,就连阴阳局的王牌退魔师也只能闭嘴噤声,全身动弹不得。 那股强烈的压迫感,令我依稀看见那个大妖怪「鵺」的身影。 是说,由理好像已经将自己现在是女生模样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津场木茜后来没有再干预我们,我们轻轻松松地从他身旁走过,从狭间回到现世,熟悉的浅草这块土地上。 「真纪,你可以睡没关系喔。」 听到由理温柔的话语,我突然安心下来。 明明头脑念着自己还不能松懈,但我已经深深陷进甘甜芳香、意识朦胧的蓬松锦云里了。 此刻我还不晓得,这辈子的故事在今晚已然揭开序幕。 第79章 曾经身为大妖怪的各位 千年前── 妖怪们比现今更加遭到唾弃、嫌恶,没有一个能够像现代这样安心生活的规范,人类及妖怪间的关系十分混沌。 为了这些颠沛流离的妖怪们,挺身而出想要打造一个能让妖怪安居乐业的场所的,正是名为酒吞童子的鬼。 他利用只有大妖怪才能制造的专属结界空间「狭间」,在现世的裂缝建筑了一个小小的妖怪国度。 现在一般认为,这就是现代大妖怪建构的派系组织的原型。并且,目前残留在世界上的狭间,是采用原本酒吞童子设计出来的结界术所制成的。 或许大家会想……明明就有称为隐世、规模更大、专属于妖怪的世界,现世的妖怪们只要搬去那里不就得了吗? 但当时有些有心人士,利用政治手段封锁了能够穿越到隐世的方法,让事情变得相当困难。 对于遭到各方排斥的妖怪们来说,酒吞童子创建的国度代表着一个希望吧? 他们尊崇在狭间建立王国的酒吞童子为王,并认定张开双臂欢迎孤零零的妖怪,真心关爱他们的茨木童子为女王。 相信那个指引、那个存在、那个力量── ○ 「馨,你醒了吗?」 「……真纪?」 星期天下午。 梅雨将至,潮湿的风吹拂,病房中的窗帘随风摇曳着。 馨原本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没过多久就「……嗯」地应声。 他似乎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瞄了一眼受伤的肩头。 「大凶那张签,只有脚底受伤似乎还不够耶,感觉这次才是来真的。」 「不过家里还没有遇上火灾……嗯?不,现在家里火海烧得可旺了,难道是指那个?」 「我可以笑出来吗?不过你能讲这么多话,看来没事了。要吃苹果吗?」 「……嗯。」 馨坦率地点点头。要是平常,他肯定会装模作样地吐个嘈。 我坐在床前的折叠椅上,削苹果皮,切片…… 「啊,你这家伙!居然先偷吃!」 「我只是试吃一片啦。如果很酸你就不想吃了吧?」 「……很酸吗?」 「不会,这可是由理带来的高级苹果,滋味香甜又浓厚。」 「你这个人,明明晓得还偷吃的吧?我也要吃。」 「……好。」 因此我这个鬼妻拿着切好的苹果,在伤患馨眼前晃来晃去,坏心地捉弄他,就在这个时刻: 「馨。」 馨的爸爸出现在病房门口,吓了我们一大跳。 他从何时开始就站在那里了? 我太过惊讶,不小心松手让苹果切片掉到馨的嘴巴上面。馨的爸爸瞄了我一眼,紧皱眉头,脸上丝毫没有笑容。他还是那么拘谨严肃的人呢。 肯定是浅草地下街联络他的吧? 这间医院和浅草地下街有关连,馨的病房也由于「某种特殊理由」是单人房。 「老爸……」 馨显得有些尴尬,慢慢起身。 我伸手扶着他,但他起身时似乎肩膀的伤口还是有些发疼,紧紧闭上单只眼睛,露出正忍着痛的表情。 他爸爸见状,似乎有满腹疑问想要问他。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不肯说吗?你也,总是这样哪。」 馨的爸爸凝视着馨,平静地说。 「有奇怪的家伙打电话给我,说你受伤住院。你该不会在外面交到坏朋友了吧?」 「我的伤势没有很严重,只要康复就可以正常上下学。我没有想要麻烦你,而且……浅草地下街那些人并不是奇怪的家伙。」 馨语气淡然而有力地断然说道。 像是在否定些什么,想要抗拒对方进一步的干预和探索。 馨的爸爸将视线从他身上稍微移开,默不作声。以结果来说,他抛给馨的问题被闪开了,但馨也不可能真的回答他。 只是,出乎意料地,馨他爸爸突然开始讲起以前的事。 「那是在你十岁的时候吧?以前你也曾经受过这种重伤,那时你坚持自己是从游乐设施摔下来,但那伤口怎么看都不太像,明显是遭到他人所伤,身上有许多撕裂伤……但你为了掩护什么,为了继续保守某个秘密,不肯透露详细情况。」 「……」 「不只这样。至今有好几次,我都觉得你身上有些不寻常之处。简直像是,存在着某些只有你才看得见,只有你才能明白的东西,我会觉得……」 馨的爸爸握紧拳头。 他正在犹豫是否该继续讲下去。 「觉得我很恐怖吗……老爸。」 但馨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明了那句话的后半了。 那是存在于父子之间,太过悲伤的一句话。 馨的爸爸皱起眉头,脸色依然沉重,但又突然感到有些愚蠢似地,干笑了几声。 「但是,你不会受伤吗……馨。你究竟是像谁咧?你实在太坚强了。」 「……」 馨就如往常一般,什么都没有回答。 我望着这一幕,心里感到有些难受。 「馨,这种时候还讲这种话,你可能会觉得我这个爸爸太过冷血,但我已经决定要和你妈妈离婚了。我确定九月时要调职,我想借着这个契机,再次提出这件事。」 「这样呀,我也觉得这样满好的。」 「呵,是吧。我会离开那个家,那你呢?你妈似乎相当累,她说想要先回九州老家。你要跟谁……不,你应该不想跟着任何一边吧?总之,监护权应该会在我这里,那么……我换个方式问,你想要待在『哪里』?」 「我想要在这里。」 只有面对这个问题时,馨毫无迷惘地清楚道出自己的愿望。 「我绝对不想离开浅草。浅草有我重要的……想要在一起的伙伴。老爸,即使你和妈妈决定要离开这里,只有我一人,我也要留下来。我喜欢这里。」 「……这样子呀。你第一次告诉我的愿望居然是这个,该怎么说呢……原来你也有能让你说出这些话的重要场所了。不在家里,而在外头。」 馨的爸爸这一瞬间,像个关爱孩子的爸爸般,露出终于放下心的表情。 但他的眼神塞满了各式情感,十分复杂。 他看了我一眼,又缓缓点头。 「你不需要受到像我们两个这种糟糕爸妈的牵制。我会在能力范围内尽量实现你的期望。如果你想住学校宿舍也可以,想要一个人住外面也没问题。直到大学毕业为止的学费和生活费,你都不需要担心。当然,如果你想要来找我或是你妈妈,我们随时都欢迎你。」 「……啊,好。」 「你和我们不同,非常沉着……我想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即使将来,一直。」 「……」 那发言像是十分了解馨的事还有他的期盼,简直像旁观者1般。 以父子来说,是一段极有距离感的对话。但对馨来说,这应该能令他放下心中大石,也是一种解脱吧? 「爸爸,谢谢你。这是我需要的。」 「……」 爸爸。 馨不是唤他老爸,而是像小时候那样叫他「爸爸」。 听到这个称呼,馨的爸爸眉毛挑动了一下,不过需要处理的事情已经结束,他还是立刻打算离开病房。 「等等……」 我不假思索地从折叠椅上站起身,叫住馨的爸爸。馨的爸爸回过头问我:「什么事?」 面对妖怪时那么威风凛凛的我,在馨他爸爸面前却不禁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握紧裙摆。 「那个……我有事想问你。」 「喂、喂、真纪……?」 「馨的确是一点都不可爱,讲话带刺,又爱耍酷,老是板着一张臭脸……或许从叔叔你眼中看来,他非常独立而沉着,但那只是……他习惯不去表达自己的情感罢了。」 对于我冲动的发言,馨愣在原地。 可是我就是想要告诉他爸爸,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但馨他并非不会受伤,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来得敏感,外表看起来能干,其实却相当笨拙,比谁都害怕寂寞。他无法说出『任何话』,一定是因为害怕……他怕得要命,怕他渴望家人关爱却会遭到拒绝。但实际上,他明明比谁都渴望爸妈的爱……」 「……」 这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给予他的。 「你们要丢下这样的馨自己一走了之吗?擅自断定说什么因为他很沉着能干,反正不需要自己照顾,这种对自己相当方便的话……根本没有真正想要去靠近他,去了解他,去接受他。」 「……真纪。」 天哪,我已经语无伦次,净讲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我明明知道这种事情只是强人所难…… 因为我们绝对不会透露只字片语的,上辈子的事,无论如何我们都无法讲出口的吧。 但是……即使如此,我们仍旧渴望温暖的关怀。 我认为馨一定是渴望的。 他之所以会害怕和爸妈牵连太深,一直以来都漠然以对,是因为从上辈子的创伤经验中,他认为反正爸妈都不可能接受自己,而率先放弃了。 这或许期望太高,但如果有人愿意跨越这道鸿沟,真心对他付出关爱…… 「不过,对馨来说……茨木,有你在不是吗?」 「……」 「我先走啰。」 即使如此,馨的爸爸还是走了。他踏出这间病房,离开了。 是我的存在促使他离开的。 他应该不至于不再来看受伤的馨吧? 当然,这段时间馨的爸爸还会来这里吧,虽然决定要离婚,也并非立刻就要搬离那个家。 但是,不晓得为什么,这个瞬间我顿悟到,这个家有什么东西已然画上句点。 「……真纪。」 「抱歉,馨,我是不是太多话了……?」 我是不是不应该将馨一直压抑着的,那个类似「任性」的部分,全盘托出呢? 刚刚的紧绷感一口气松懈,双脚顿时没了力气,我跌坐在折叠椅上。 「不会……不会。」 馨频频摇头否认。 「真纪,谢谢你……我一直都很感谢你。」 「……馨。」 他强忍肩膀伤口的疼痛,伸出手臂触碰我的手,我用力回握那只手,顺势紧紧抱住馨。 馨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始慢慢吐露。 「我们家各分东西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这样就好了。比起那个勉强维持表面和平却早已貌合神离的『家庭形式』要来得好得多喔。」 馨不停喃喃说道,先分开一下对大家都好。或许真是这样吧…… 「而且,正如我爸他说的,我……还有你。我只要有你在就好了,我一点都不会感到寂寞。所以,我也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馨肯定是还记得我边哭边真情流露说出的那句话吧。 他将我的身子稍微拉开,从正面凝视着我的双眼,真诚地告白: 「我爱你喔,真纪,从好久好久以前。」 从窗边吹拂进病房的微风,带来预告初夏来临的清爽香气。 这几个字,是这辈子活了十六年的人生中,个性害羞的馨连开玩笑都不轻易说出口的话语…… 我回望着馨,他的表情清朗而沉稳,但又似乎快要落泪。 不过丝毫没有害臊的神情,仿佛只是打从心底渴望传达这句话……我对这一点感到非常开心,胸口蓦地揪紧。 「呵呵……我晓得喔,从好久,好久以前。」 真的好久,好久以前。 我也是,从遥远的千年前,就一直深爱着你。 我们轻轻地笑出来,笑声有些颤抖,额抵着额,互相隐去对方的泪水。 外貌看起来只是高中生,但我们是上辈子的夫妻。 那份爱,那份羁绊,直至今日我也从不曾怀疑。只要对方待在自己身旁,就从来不会感到寂寞。 「欸,馨。我们一起获得幸福吧。我们两个一起……在这里,今后都要一直幸福喔。」 我们这辈子一定要获得幸福。 即使现在我仍难以抹去上辈子死别的记忆。 即使无法实现、令人焦躁难耐的事物还多如繁星。 我们仍要相信真心关爱我们的伙伴们,守护着浅草这块土地,同时也受这块土地守护着…… 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再度结为真正的夫妻,成为幸福的一家人。 六月也到了下旬。 在那场百鬼夜行发生的事、遇见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的日常生活简直就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毫无变化,每天平静地流逝着。 啊,不过,要说有什么变化…… 「啊,是茨姬大人!」 「真纪,欢迎光临。」 那就是在阿水经营的千夜汉方药局里,多了一个食客和工作人员吧。 成为我的家仆的八咫乌,深影。 深影在那件事之后,由于组长交涉成功,没有受到什么特别严重的处分,现在就待在浅草生活着。精确来说,应该是先暂缓处分的情况。 因此就将他安置在最可靠的地方,让过去的兄长家仆阿水当观护人。 虽然在誓约上,他算是我的家仆,但组长说让深影住在独居高中女生的房间,在各种层面意义上仍旧十分不妥,因此就做了这番安排。 深影头绑三角巾,正擦拭着店内窗户。 「影儿,你有好好工作吗?工作内容都学会了吗?」 「是的!我已经完全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现代社会人士了!」 「影儿」就是深影,他自信满满地回答我,脸上洋溢着光彩。 和先前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那个「魔渊」简直是天壤之别,不过我知道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你真的很敢讲耶,小影儿,真是受不了,刚刚不是才把我的生财道具掉在地上还弄坏了吗?」 「阿水,你很烦耶。你敢在茨姬面前批评我,我就宰了你。」 「啊──啊──你只有在真纪面前会装乖巧,真是一点都不可爱的弟弟。」 阿水露出倒胃口的表情。 我留意到冷冷地望着旁边的影儿,额前刘海已经长到盖住眼睛了,就取下夹在自己头发上的发夹,固定在他头上。 「茨姬大人,这是……?」 「是身为家仆的证明喔。因为大太刀被阴阳局拿走了……这个发夹上面涂有我的血,符合誓约条件。这样一来,你就正式成为我的家仆了,绝对不能违抗我的命令喔。」 我会在立订誓约时赠送涂过鲜血的物品,给成为自己家仆的人。 阿水的小袿、影儿之前挥舞的大太刀,都是在千年前立誓时,茨姬赠送给他们的物品。 在名叫茨木童子的妖怪死亡,誓约解除后,那些物品只不过是个寻常物件罢了,但对他们来说,是重要的心灵寄托吧? 我仔细考虑过,这次别再用能伤害他人的物品,而选择能在日常生活中发挥功效的东西较好。 对于开始在人类社会中堂堂正正、勤奋工作的影儿来说,这个东西应该相当适合吧。此外就是单纯因为他的刘海真的太长了。 影儿伸手触摸那根发夹,激动地说:「我太高兴了!」突然哭成一个泪人儿。 明明从此将失去自由,不能违抗我的命令,却这么开心,他果然是根深蒂固的家仆体质呀。 「我会为了重返社会而努力,再度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家仆,希望能赶快再帮上茨姬的忙!」 「哎呀,你有这份心是满感人的啦。不过影儿呀,我是希望你能先帮上药局的忙啦。你学东西比蔬菜精灵还要慢,个性又太过害羞退缩,实际上根本是个吃闲饭的吧……而且还会立刻就缩到灰暗的角落里。」 「阿水,你闭嘴。你敢在茨姬面前侮辱我,我就宰了你!」 「茨姬你看,这个小男生情绪还这么不稳定~」 阿水摊开双手,无奈地嘟哝埋怨着:「年近三十的我,原本优雅自在的独身贵族日子完全遭到破坏了。」年近三十不过是外表看起来而已,一个人自己生活了千年,肯定早就过腻了吧…… 「你们两个别吵架,要好好相处啦,你们是家仆兄弟吧?」 「真纪,那已经是千年前的事情啰,太过分了,明明你到现在都还不肯收我为家仆。」 「咦?是这样吗?」 我装傻。 阿水神情懊恼地咬着下唇,而影儿兴奋欢呼说:「哇──只有我耶──」 因此我拉长背脊,伸手摸了摸露出叛逆表情的阿水的头。我突然想起来,当他在百鬼夜行喝得烂醉时,一直希望我能摸摸他的头。 不过现在早就酒醒的他,只是吓得退避三舍。 「阿水,你现在还不需要缔结家仆的誓约。不过,等到某天有需要时……不,是当我需要你的时候,搞不好就算要强迫着你,我也会让你成为我的家仆。」 「……真纪。」 「到时候就拜托你啰。」 没错,我认为……在这个和平安稳的时代,束缚住重要妖怪们的家仆誓约,除了像影儿这样的特例之外,并没有必要存在。 但我无法预料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原本我们一直低调生活在浅草这块令人安心的土地上,但现在外头的妖怪都知道我们了。 阿水静静地让我摸他的头,正色点头说:「我明白了。」 「真纪,等你再次需要我的力量时……我很乐意成为你的下人。」 「下人……这个用词有点难听耶,至少说个家臣或护卫这类比较帅气的讲法吧。」 「因为真纪是我们的女王陛下呀~从千年前开始,至今都不曾改变呢。」 阿水调皮地眨眨眼,刚刚那张认真的容颜转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即使现在还不需要那份绝对的主从关系。 从在这块土地上重逢以来,他就一直用清水般沉稳透彻的真心守护着我,守护着我们。 直到有一天,我再度需要他的力量为止。 我来到浅草地下街的「居酒屋一乃」。 送洗的和服拿回来了,所以我来浅草地下街妖怪工会还衣服。 听说组长人在办公室内,我就请长颈妖一乃小姐打开暗门,借着带路的鬼火迅速下到工会办公室。 「……嗯?」 走到办公室前方时,里头传来交谈声。 除了组长的声音之外,居然还有馨和由理的声音。 「茨木的存在,会给现世的妖怪界带来莫大影响。」 「她现在只是一个人类女子,这种不寻常的存在,反倒棘手呀……」 「的确,有很多家伙都盯上真纪了吧,不管是现代的大妖怪……还是阴阳局。」 居然偷偷瞒着本人讨论这种潜在危机。 是说,我也是能够理解他们担忧的心情啦…… 「你们偷偷摸摸地在这里讲什么呀,我的日常生活可是一点都没有改变喔。」 我豪爽地一把推开办公室的门。 馨、由理和组长都对于我突然现身,和我双手扠腰气势万千的姿态大吃一惊,但我不为所动地继续说下去。 「至于那些想要改变我生活的家伙,我会狠狠给他一棒,铿地一声将他打成场外再见全垒打的。」 「……真纪。」 「成为众人目标、只能受人保护的生活,在上辈子还很柔弱的那段日子里,我就已经受够了。现在的我,已经拥有能够保护重要事物的力量。而且,万一真的发生什么事,浅草有许多伙伴都会助我们一臂之力……没错吧?」 我低头望向并排坐着、尚未回过神来的男人们,语气坚定地这么说。 「再说,有危险的并非只有我。馨和由理这次虽然勉强隐瞒了身份,但遭人顺势挖掘出来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吧。」 「可是我们……是男生呀。」 「是男生所以怎样?由理妹妹有时候看起来比我还要像女生得多,才危险呢。」 「不要叫我由理妹妹。」 由理的表情十分认真。他反驳这点时,非常有男子气概。 「而且不管是九良利组或阴阳局,感觉这次都是抱持观望的态度。」 馨提及了每个人都有些在意的点。 组长维持着交叠双腿的姿势,仰头望向天花板,回答的声音中混着叹息。 「也是啦。深影那件事和茨木童子转世为高中女生的冲击太过巨大,有点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而且妖烟那件事,好像不单纯是由于镰仓妖怪的失误而引起的,也不是用他们和九良利组间的斗争跟阴谋就能道尽。因为呀,听说深影的……八咫乌的金色眼眸并不是九良利组抢走的。」 「咦,真的吗?」 按照深影的记忆,我原本认为所有事情的幕后黑手都是滑瓢九良利组,可是事情并没有这么单纯吗? 「当时九良利组的确觊觎黄金之眼而展开行动,但听说在最后一刻让其他家伙从旁抢走了。到头来,或许抢走眼睛的家伙,才是一手策划这一切的真正犯人。九良利组和阴阳局现在光是追查这件事就已经忙不过来,加上阴阳局的确也犯下无可辩驳的失误,又不想因此落人口实,所以才会先把深影全权交给我处置。」 「这些人都只顾自己的利益耶。」 「是这样没错,但这样也比较符合我们的利益呀。深影的处分也是因此才遭到保留。不过,如果阴阳局打算直接对深影进行处分,茨木,你身为他主人,到时候……他们可能会来找你兴师问罪吧。」 「我就是希望事情这样发展,才将深影收为家仆的呀。反正,阴阳局那些家伙不能对人类动手,我又是高中生。他们对于身为人类家仆的妖怪,也没办法怎么样。」 「也是啦。想要保护那只八咫乌的话,这是最好的方法了。只是……等事情告一段落,他们大概会找上门来问话。算了,这种事就等实际发生后再说好了。」 组长发牢骚抱怨﹕「头有够痛……」 即使如此,对于当时夺过大太刀,即使泄露真面目也要将影儿收为家仆的我,他一句责骂也没有。明明他之后要收拾残局恐怕非常辛苦…… 「组长,真的很谢谢你,让你常常头痛又胃痛的。」 「茨木,我已经习惯帮你擦屁股了,我啊……早就看开了……」 我朝着似乎显得更加憔悴的组长,深深行了个礼。 在浅草,也有些人类是能理解我们,是值得依靠的。 这一点对于成为人类的我们来说,是极大的救赎。毕竟我们就算是面对自己的父母,都无法坦白真正的身世。 组长率领的浅草地下街妖怪工会,也是我深爱浅草这块土地的一大理由。 身为高中生的学校生活没有丝毫变化。 这里不同于充斥着妖怪的日常生活,是我的另一个世界。 我相当喜欢有馨和由理在身边一起度过,理所当然的学生生活。 特别是在民俗学研究社社办中悠缓流动的时光…… 「喂,真纪,你升学就业调查表写好没呀?啊,这家伙居然在睡觉!」 「……嗯──」 我面前摆着那张升学就业调查表,昏昏沉沉地发着呆。 对面正在看漫画周刊的馨,一如往常露出傻眼的表情。 「你这样由理会很麻烦喔,听说他明天一定得收回所有的升学就业调查表。」 「可是……即使问我将来想要做什么,我也不晓得呀。对于未来充满未知数的高中生,要举出具体例子实在太困难了啦。」 我的目光突然飘向窗外,落在学校中庭。 那棵花儿尽谢、正摇曳着青绿色枝叶的枝垂樱。 「……」 我总是从这个位置,眺望着那棵枝垂樱凭风摇曳的婀娜身影。 每次都勾起我心中对千年前往事的乡愁……然而,我已经必须认真思考将来的事情了。 在这个时代、这个地点,我究竟想做些什么呢? 「……嗯?」 在枝垂樱下,我看见一个不可思议的画面。 眨眼般的短暂片刻中,他在那里。 狐狸。那只金色的狐狸安静伫立,直直凝视着我。 「那只狐狸……之前有出现在由理家过……」 「嗯?真纪,怎么了?」 「欸,馨,你看,那棵枝垂樱下面,有只狐狸……」 我将视线转向馨,又再度把目光投回中庭的枝垂樱时,那只狐狸已经不见踪影了。 「……什么也没有呀。你该不会还在作梦吗?」 「嗯──我刚刚应该真的有看到。」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看起来似乎在对我倾诉着什么…… 我又不经意地望向中庭,明明是晴天,却开始下起雷阵雨,吓了我一大跳。 「狐狸娶新娘(注11)呀……」 馨随口喃喃说道。 没过多久,由理开完委员会回来,我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我跟馨因为日志该藏在哪里而拌起嘴来,由理则担任仲裁的角色。经常发生的日常场景。 「委员会都在讨论些什么呀?」 「关于暑假课外活动和学园祭……还有,听说有一个新来的生物老师。」 「咦?新老师来的时间点好奇怪。」 馨和由理一边聊着新老师的事,一边走出社办。 我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欸欸」出声插话。 「我肚子饿了。」 「真的假的?算了,我早就料到你差不多该饿了。」 「哈哈哈,回家路上去吃点东西吗?」 「文字烧!我想吃浅草文字烧!」 即使有很多挂心的事,时间到了肚子依然会饿。回到最喜欢的浅草,大口享用我热爱的浅草美食吧! 射入走廊的柔和黄色,和窗上的倒影。 跳进来,跳过障碍物,一步步轻快地前进。 好几双校内用鞋摩擦地板的声音重叠着。 「……」 我蓦地停下脚步。眼前飘荡的尘埃,在日落余晖的照射下,闪着金色的光芒。 这幅景象,该怎么描述呢,似乎深深触动了记忆深处。 有种非常怀念的感觉。似乎是曾在哪儿见过的景色。 突然有强烈的情感涌满胸口,令人十分忧伤。这种感觉,是叫作既视感吗……? 和这条寂静的走廊成鲜明对比,远处运动场的方向传来了棒球社的加油吆喝声。 还伴随着金属球棒正中球心的响亮声音…… 「真纪,你在干嘛!快点走啦。」 「啊,嗯。」 在走廊的另一头,馨和由理在等着我。我慌忙加快步伐跑过去。 「真纪,怎么了吗?」 「没……什么事都没有!」 然后我跑到馨和由理的前方回过身,露出纯真又无敌的笑容说: 「我们一定会获得幸福的。」 我们并非独自一人。这是拥有悲剧性前世的我们,此生最大的幸运。 我想要获得幸福。我想要让你幸福。 这份爱,这场缘分,持续连结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什么呀,你怎么不是说,要让我幸福喔。」 「嗯?」 「馨都没有身为老公的价值了呢──」 「离婚了啦我要离婚。」 馨一如往常用不悦的目光瞪着我。 由理则眉毛垂成八字,一脸有趣地轻笑起来。 「馨,你又说这种别扭的话。由理也是,不要在旁边加油添醋看好戏啦。不然就让你们两个尝尝我天下无敌的挥棒喔!」 「这还是饶了我吧。」 我还是那个鬼妻呢。 上辈子是妖怪,但现在我们只是普通的高中生。 在这条热闹愉快的幸福人生道路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碍我们。 第80章 救赎魔女.序章 一片漆黑的古老森林中,一位紫发的老者拄着不知是由什么动物的骨头所做成的拐杖,站在一棵参天大树前默默叹气。 「唉......」 「你倒是好本事,让老朽空等了两千多年」 紫发老者向着这棵参天大树发着牢骚,周围路过的弱小魔物看见她无声的叹息。 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魔物们老实等着老者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紫发老人无奈地看向后方 「我总不能把你们都干掉吧,毕竟都相处了几百年了......」 老者拿起手中的钥匙,将树上的一根红衣带抽了出来,然后缓缓地将衣带穿过钥匙的插缝,仔细看上去会发现,这根带子明显的变细了...... 紫发老者又将钥匙插进一条刚好吻合的树缝中...... 顿时,大树的中心开裂了,从裂缝中挤出了六本书,老者不满地砸了下嘴,书中排出的魔力被周围的魔兽们美美地吸收了。 「喂,老朽也就十年没来看看,这书怎么还能少了一本?」 老者检查了七个树缝,发现少的书的树缝刚好就在正中间。 「这......是少了哪本来着?」 「管他的呢,反正那家伙也两千多年没回来了,少一两本也没什么吧......大概......」 老者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皮。 「那个偷书贼,我诅咒你饭吃不饱,觉睡不好,男人跟其他女人跑啊!!!」 老者的声音刚刚落下,她感到自身魔力的流失,这明显是自己使用了什么魔法。 「喂喂喂,诅咒什么的我瞎说的呀......」 老者在无意识......大概是无意识间不小心诅咒了某个完全不知名的少女。 「唉,反正也活了两千多年了,好久都没出去看看了啊......你打下的土地,大概早就被瓜分了吧」 「老身反正是再也等不去了,等下次来个倒霉蛋,把这任务推给他好了......」 然而,这个老者怎么也没想到,在三年后,某个存在了两千多年的王国审判的少女,会和她有一小段,非常小的一段,孽缘...... 第81章 救赎魔女.公爵千金的堕落 眼前冠冕堂皇的大门,布满了代表着正义与神圣的圣纹,我曾多次路过这道神圣又美丽的大门,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也会走进这道审判邪恶的大门后。 拴住双手的铁链不断颤抖着,我甚至失去了正眼望向大门的勇气。 我曾多次想象着我进入这扇大门时的样子,低下的头,颤抖的手足,以及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用到的,雪白的连衣裙。 然而,事实却是 眼中的泪水承受不住重力的压迫,已经无力的双腿瘫倒在地上,被铁链所勒红的双手已经没了知觉,本应该雪白的连衣裙已经被“先人”染成了朦胧的灰黑。 拉着铁链的卫兵顿时感到右手的沉重,他加大了右手的力度,但是毫无作用。后方的卫兵抓住了我罪恶般的白发,将我重重的拉起,我绝望的哭吼无法传递给任何人一般,消散在神圣的大门前。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不,全都做错了吧,从那时开始,还是从那以前? ~~~~~~~~~~~~~~~~~~~~~~~~~~~~~~~~~~~~~~~~~~~~~ 「艾诺儿,你能静下心来听我说一件事情么?」 父亲抱着一种断斧沉舟的感觉将这这句话从口中挤出,但他金色的瞳孔中闪烁着的却是无比的坚定。 父亲今天很反常,将正在艾诺里亚学院上学的我紧急召回,连来带我回去的管家和卫兵都无法回答我的疑惑。 「放心吧父亲大人,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冷静的听从的」 为了缓解父亲的压力,我试着对父亲展现出包容一切的微笑。父亲看见我的微笑后,似是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 「艾诺,其实我一直瞒着你一件事情,你,其实有一个妹妹,我当年......」 「滚」 「艾诺我......」 「滚啊!」 高昂的魔力从我的身体中溢出,周围的窗户不约而同的爆裂开来,甚至连天花板都开始逐渐剥落...... 爆发的魔力如此强悍是当然的,因为我——艾丝诺雅奥斯莱维拉,是公爵之女...... 「艾诺,我求你了,就听我把话说完......」 「奥斯莱维拉公爵,我真是小看你了,母亲去世才两个月不到你就想把外人拉进我们家?」 「不是,艾诺,你妹妹她......」 「我没有妹妹!我有的仅仅只是个人渣父亲和已经去世的母亲!」 当天,我也不知道我的魔力外泄了多少,只知道,直到当天晚上镇守王都的骑士团副团长出手,才将灾害控制在了公爵家的宅院内...... 三天后,父亲依然将我的妹妹带到了我的面前...... 该说父亲的勇气可嘉还是什么呢?明明三天前的我才刚在他的面前,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妹妹发过疯,三天后,他竟然还有着胆量把妹妹带过来。 我优雅地举起红茶,极力隐藏着我对面前少女的杀意,父亲和宅院的骑士们守在一旁,大概是为了随时应付我的魔力暴走。 我微微探测了一下面前妹妹的魔力,怎么说呢,很庞大,这绝对是公爵千金该有的魔力量,而且有一种亲和的感觉,来自血脉中的亲和感,这罪恶般的亲和感...... 毫无疑问,这绝对是我的亲妹妹,也就是——公爵千金。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看着面前的红茶,一直在犹豫到底该不该拿起,她的眼神漂泊不定,一和我对上视线就将她黄金般的瞳孔挪开,让她身后的红发左右摇摆。 小丑吗这是?我看向这个小丑般的妹妹,红发,金瞳,与我比肩的魔力量。 如果将我们两个放在人前,无论怎么看,都只会说她才是公爵千金吧。 毕竟她长得和父亲一样,可憎的相似度。 「能不晃了么?」 无情的声音从我的口中发出,她纤细的身体听到了我无情的声音后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鼓起勇气,将她黄金般的瞳孔与我对视。 「好......好的!」 滑稽又令人佩服的样子,看来她很清楚,不经过我的同意,她绝对不会进入这个家。 「那么,你想要怎样?」 「领地?名誉?财富?还是.....我的地位?」 我的话语中缠绕着干扰人精神的魔法,如果是伯爵以下的贵族或平民听了我的魔法话语后绝对当场就晕倒在地上,然而,我的魔法话语似乎对她......毫无作用。 「不......不是,我只是被父亲......」 「嗯?」 「不对,是被公爵大人强行拉来的,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喂,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打算都没有就想加入我们公爵家?什么打算都没有就要来破坏我们公爵家庭? 我冰冷地望向父亲,国家的二把手?一人之心,万人之上的宰相?竟然默默地将视线移开? 「我知道了,欢迎你来到公爵家」 「!!!???」 听到我口中突然出现的话语,看到我脸上突如其来的微笑和伸出的左手,不只是当事人——我的妹妹,连父亲,管家,女仆,骑士,全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朝向我。 她如惊似恐地握住了我的左手,然后...... 父亲泪流满面地抱住了我们,女仆们也感动地流下了泪水,骑士们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我的大义和包容心,妹妹也对我展现出甜甜的微笑。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父亲,能放开你的手么,女仆们,收起你们廉价的泪水,骑士们,停下你们喧闹的脏嘴,还有那个妹妹,请收起你那恶心的微笑。 要问我为什么会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妹妹?因为我要慢慢地夺走她的一切...... 我曾在十二岁的一次由王国组织的狩猎魔兽的森林外围找到过一本魔法书,这本魔法书虽然残缺不全,但是我仍从其中习得一个魔法,那个魔法的名字叫做“嫉妒”。 我花了一年时间才发现,这个魔法的作用是......剥夺。 剥夺一切,剥夺我嫉妒的一切,然而,我根本不嫉妒我的妹妹,我对她的感情大概是愤怒?又或是其他的什么?我并不知道,只是我感觉,我一定要让她失去一切,她的记忆,她的感情,她的身体...... 若非这个魔法残缺不全,有一定的限制,发动目标必须长期待在自己身边,并且必须要嫉妒该目标。 虽然有一定的限制,但是,发动这个魔法是不可知的,没有任何人能预测它,没有任何人能防止它发生,甚至这个魔法的本身连王族都无法感知到...... 只要用这个魔法,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面前的少女从这世上抹除了吧......本应该是这样的。 我是公爵千金,也是王太子——奥斯珂德利亚唯一的婚约者候补,和王族身份相匹配的应该只有子爵千金以上的地位才行,但是,这一代子爵和伯爵都被我的地位所压制,而侯爵千金们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婚约者,最大的竞争者四大公爵中的其他公爵们这一代的子嗣全是男性。 所以,符合王太子身份的千金,只有我一个,导致这一时期只要提到“公爵千金”就单指我一个。 但是,妹妹的出现完全打破了这一切...... 这个魔法的发动时间,约为半年,这个半年内,我假装亲近我的妹妹,将她带到了艾诺里亚学院,处处假装护着她,好让半年后发动魔法时洗清我的嫌疑。 不只是里面的学生,连父亲和妹妹都被我完美地骗了,只要我再等半年,只要半年,我就可以夺走她的一切...... 可惜我等不下去了,因为,她与王太子订婚了..... 所谓婚约,就是指的三年后结婚的约定,我和妹妹都是十五岁,也都是公爵千金,比起颜值,我可以自豪的说我绝对不比妹妹弱一分,比起地位,我们都是公爵千金,比起与殿下相处的时间,我绝对比她长,比起礼仪和学问,我绝对比她要强。 可是为什么?王太子和她认识四个月就和她订婚了?为什么和我相处了两年都对我熟视无睹? 就在她与王太子订婚的第三天的夜里,我......暗杀了我的妹妹,当然,失败了。 被当场抓获,不是被别人,而是王太子。 我引以为傲的风系魔法被妹妹随手打破,然后我发疯一气的攻击引来了微服私访的王太子,在此过程中,妹妹没有向我释放任何的攻击魔法...... 后面的剧情就像你们想的那样,帅气的王子拯救了美丽的公主,降服了邪恶的魔女,魔女则以暗杀公主之名遭到逮捕...... 然后,这个魔女在今天,将迎来对她的邪恶的审判。 第82章 救赎魔女.审判的意外 珂德利亚王国,这个世界最古老的王国,究其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两千年前,它是奥兰多拉大陆中的霸主,占地面积约为奥兰多拉大陆的一半。 这霸主王国的中心,则是一个古老的审判场,据说上一次打开审判场的大门是在七十多年前,第六十五代的王太子犯下弑父之罪时才打开。而今天,隔了七十多年才大开的大门,当然会引起王国各阶层人士的关注,就在刚才,在平民与贵族的嘲笑中,一位白发少女被拉进了这扇紧闭的大门。 ~~~~~~~~~~~~~~~~~~~~~~~~~~~ 被强行拽进大门后,我的视线几乎是一片空白的,据说这是圣光魔法,只有在审判罪大恶极之人才会使用的审判魔法,据说在这圣光魔法之下,无人可以说谎。 「艾丝诺雅奥斯莱维拉!现在开始对你的审判!」 站在圣地中心站台上的大祭司,开始宣读对我的审判。 「我问你,你是否承认你曾行动并暗杀过你的妹妹“*^5#”?」 「是的,我承认」 圣光之下无戏可言,听到我的回答后在座的所有贵族无不对我冷嘲热讽。 「公爵千金倒是挺干脆啊,早早承认比什么都好」 「不会是在公爵家里被娇宠掼了吧,连准太子妃都想杀」 「我一直以为她才是贵族千金的榜样呢」 「可不是吗,今天才露出自己邪恶的本性吗?」 「太子妃殿下好可怜,竟然有个这么狠毒姐姐......」 ...... 我无法忍受周围对我的冷嘲热讽,也无法直视父亲,妹妹,太子殿下的目光。 我暗暗地释放出庞大的魔力,可是越是放出魔力,我手上铁链的圣纹的光泽便越灿烂,我的双手便被锁得更紧...... 双手剧烈的疼痛不禁让我大叫出声,这惨叫声倒是让周围的群众们得到了满足的乐感。 台上的大祭司故意停顿了一会儿,大概就是在听我这不雅的痛吼吧...... 不只过了多久,大祭司终于说完了审判的最后台词。 「从今日起剥夺艾丝诺雅奥斯莱维拉的姓氏以及一切财产和权利,于三日后执行针刑!」 针刑,是这世上最痛苦的刑法之一,会挑一千根针,戳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最后死死摁进去,整个过程中的痛苦不言而喻,最令人痛苦的却是在针完全戳进身体后,人的意识依然会保持清醒...... 听到这残酷的刑罚,我的内心却不为所动,仿佛什么东西在我的心中死去了一般。 我抬头望向周围的观众席上,父亲用失望和悲伤的眼神望向我,妹妹正死死地抓住王太子的衣服,焦急的诉说着什么,王太子则以一种愤怒和鄙视的眼光望向我。 我望向大祭司,大祭司将手中的书翻到了最后一页。 「艾丝诺雅!你可认罪?」 认罪?说真的,我到现在都不觉得我到底有什么罪可言,我认我我所犯的最大的罪过便是接受了妹妹来到公爵家...... 于是,我愤恨地望向圣光。 「对我的审判,我毫无异议」 「好,那么......」 「但是,我依然敢说,我!没有任何罪过!我并未做错一切!」 这大概是我整个人生中最后的呐喊了吧,完美地传递给了在场的所有人,大祭司似乎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立即转身看向身后的圣光台,圣光圣洁地照耀着会场,会场上无论是什么人,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圣光台。 一时间,圣光台成了千万观众的焦点,然后大祭司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圣光的力量让他无法开口。 「喂,骗人的吧,圣光的力量没有失效啊......」 圣光至上,是珂地利亚王国千年以来的宗旨,不可违抗的原则。圣光面前,不论是假话还是违心的话,又或是玩笑话,都会因为圣光的力量而无法传达,而我却在这圣光之下将“我没有任何罪过”传达给了场上所有的贵族...... 说真的,只要我继续否认下去,我大概不会受到任何刑罚了吧,可是,我真的累了,这个世界让我身心疲惫,我已经再也不想继续这种生活了。 会场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沉寂,率先打破这片沉寂的就是我本人,我拖着寒冷的铁链转身退场。 「喂,走了」 我提醒了在一旁发呆的卫兵,让他再把我拉回牢房。也许是我的错觉,我感觉这个士兵拖我的力道没有上次重了...... 我静静地坐在牢房冰冷的地面上,外头的声音大概已经停下来了,然后我闭上了双眼,开始静心养神...... 半天过去了,没有任何人来看我,几个小时前,我牢房面前的看守护卫也离开了,束缚着我的只有一根流传了两千多年的铁链。 一道飞来的白光打破了深渊的宁静,刺眼的白光迫使我睁开了双眼,然后我顿时感到胸口一闷,口中大量甜甜的液体从口角流出,我盯着我的胸口,插着一把白色利刃,最后听见的是一道陌生的声音。 「目标位置已经确认,开始进行定点打击......」 然后一道闪耀整座地牢的光魔法朝我飞来,我望向四周,本应该有犯人的“铁笼”中已经空空如也,我又想起了几个小时前那两个卫兵的离开。 「真是的,原来早就算计好了啊......」 然后我便眼前一亮,失去了意识。 ~~~~~~~~~~~~~~~~~~~~~~~~~~~ 「喂,喂,你这白发的老妖精怎么还不醒?」 「再不醒我动手了啊?」 我依稀地听到一些声音片段,我受到了强大光魔法的袭击,应该已经活不下去了才对,所以,这大概就是死后的世界了吧...... 「神......大人么?」 我依稀地看到一道紫色身影的轮廓,然后 哗哗哗~~~啦 一盆冷水浇到了我的身上。 「神什么神?那种家伙能对你这么客气么?」 我仔细看了看这道身影,这是一名紫发老者,左手拿着一根动物骨头做成了的拐杖,右手拿着......一个盆。 「哇啊~」 「你丫的是反射弧被扭弯了吗?还有你这算叫吗?」 我因为冷水开始变冷而大叫出声,然后这名紫发老者用左手的拐杖敲了我的额头,还埋怨我叫的声音不够大......我现在的叫声大概就是天然呆遇到可怕东西所发出的叫声差不多吧...... 「喂,清醒点了没?」 我抬头望向老者,看了看我手上的铁链,铁链上的圣纹光泽已经消散,大概用不了多少魔力就能把这铁链挣脱开了吧。 「喂,问你话呢,真没礼貌?」 「好疼~」 「都说了你这根本不叫喊啊!」 不叫喊?我都疼得流出眼泪来了啊,为什么没事就用那根棍子打我啊。 「看来不用找个倒霉蛋了,我等了两千年,总算等到一个了」 「那个,什么意思?」 「你不用回答我的自言自语」 「好」 「现在开始,我说什么你就记着,不准提问!」 「好」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我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性格的人?我这种人应该是很讨厌去顺从别人的意愿的。为什么我要听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家伙的话? 管他去的呢,反正我也累了,已经不想深入思考了。 「你听好,你是一个叫该盖姆游戏中的......那啥千金,你本会因为审判事件在地牢里被王太子派来的刺客暗杀,但是啥来啥?......」 「管他的呢,总之就是这样差不多,你现在懂了么?」 「......」 第83章 救赎魔女.公爵的意志 ...... 这叫我说什么可好?本来还可以通过现状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听了面前的这个紫发老巫婆的解说后我变得更混乱了。 但是这混乱的神态大概不会表现出来吧,应该说,我大概不会再有任何神态或感情可以流露出来了吧,自从那天的审判开始...... 「喂,你到底听懂了没?」 「......是,我大体听懂了,就是有刺客杀我,然后您救了我是吗?」 「这不是完全没听懂么」 「......」 「嘛,总之,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个人来照顾你了」 有人来照顾我?这里是哪里?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倒底是谁,为什么要照顾我? 抱着诸多疑惑,我已经停下了思考。 「嗯......」 「你给老身过来,按照两千年前的契约,将这些东西交给你」 「东西?」 「你这家伙不是应该已经先偷走一个了吗?」 ?偷走了一个?什么东西? 紫发老巫婆从她的拐杖里???拿出一只小巧的钥匙和一根红带,然后转身就走...... 「跟上来」 「哦......」 这完全是被带节奏了好吧,唉,算了,能走一步是一步吧。 我偷瞄了一眼周围,这才知道我在何处,我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全木制的圆房,而我跟着这老巫婆走才发现,这个圆房有好几层的样子,跟着她一直向下走过四层才发现底层的木门。 她轻轻地推开了木门,然后,一股古老又雄厚的魔力钻进了这座圆房,这种魔力的强度强大到令人心惊。但是,我来不及思考那些就被带了出来。 「好美......」 我的眼前,浮现着的是清晨的微光,透过密密的树森,微映在深黑的草地上,蹦蹦跳跳的兔子和...... 「兔子?」 喂,那不是s级的魔物钻角兔么...... 当我看见不远处盯着我看的ss级魔物风霄狼和天上偶然飞过的世界级魔物古龙的时候我就...... 「好痛」 「你发什么呆呢?」 又遭到老巫婆的棍打和训斥了...... 被老巫婆责骂后的我偷偷向后一瞄,原来......刚才的大圆木房还真是一棵大树啊,树心被掏空了,真可怜。 「好痛」 「跟上啊!」 ~~~~~~~~~~~~~~~~~~~~~~~~~~~ 两天前,艾丝诺雅的审判日。 「王太子殿下,求您了,请您放过姐姐吧」 「哼!那是她咎由自取,亏我还一直以为她是一位淑贤的淑女!」 「不,但姐姐根本就没有真正的伤害到我......」 「难道你要等她将你杀死,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不是这样的......」 女儿和她的未婚夫因为我另一个女儿的事情而争论不休,此前我刚顶撞了国王,祈求他能放艾诺一条生路,但是国王却将我训斥了一顿。 「不管怎样,她都会在今天,迎来属于她的审判日!」 王太子在说完这句话后便离开了房间。 而我的二女儿在他走后似乎是流泪了吗?我好像听见她轻声的低语。 「对不起......」 重整心态,我要去参加艾丝诺雅的审判会,虽然会场的大小很有限制,毕竟只能容纳不到五千人啊......不过以我公爵的身份弄到一张票大概不是什么难事。 等真的到了审判的会场,我真的愤怒了,看见自己的亲生女儿被两个卫兵粗鲁地拽上了会场,那两个卫兵,我一定要让你们不得好死...... 真是没想到,女儿干脆的就认下了自己的罪名,然后场上那些低级的贵族们竟然开始纷纷议论艾诺,在我的怒视之下,我周围的贵族们倒是挺安静。 突然,艾诺开始痛苦地嘶吼起来,看见她的双手,鲜血淋漓。 轰!周围的视线一时间都被我吸引了过来,连大祭司都因为我魔力的暴走而愣住了一会儿,然后在王都守卫骑士副团长的劝慰下我才收起了我暴走的魔力。 之后就只剩定罪和认罪了吧。 艾诺,你放心,即使倾尽我公爵的一切,即使与国王作对,我也一定会将你救出! 针刑?对一个女性使用针刑?这不仅仅是对一个人的肉体压迫,更严重的是精神上的压迫,而且竟然想让一个少女在人们面前动用针刑? 不管是什么刑法,我绝对不会让你来承受的! 我和四公中的两位公爵私交甚好,侯爵中有一半几乎都是由我扶持的,想要在王都动手并不难,就今天吧,不管怎样,我今天就救你出来! 我在盯向王太子那边,我的二女儿依然在努力为姐姐求情...... 「对我的审判,我毫无异议」 「但是,我依然敢说!我!没有任何罪过!我并未做错一切!」 女儿的宣言高昂地回荡在会场内,不管是谁,都愣住了,圣光之下无戏言.....否认这点,就是在否认王国两千多年来的信仰!那个大祭司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样的,我也不敢相信,因为如果我相信了的话,那不就是在说即使暗杀准太子妃都是无罪的了么......这,太可怕了...... 艾诺宣言的时候好像看向了我这边,是我的错觉么? 艾诺说完后便离开了会场,流下我们这群贵族,引起了激烈的讨论,不管怎样,既然圣光都认定她是无罪的,那么王国就不敢判定她的罪过。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我抬起愤怒的双眼,爆发出强悍的魔力,瞬间平息了骚动的会场,然后牵着二女儿的手,离开了,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收拾那两个不自量力的卫兵。 将那两个卫兵从地牢中传唤出来,然后给予制裁,要不是有我亲爱的二女儿为两个卫兵求情,那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大概已经入土了吧,不过现在也是半截入土了。 没想到这次的事件把国王陛下也引来了,国会正在召开紧急会议,来判定到底要不要对艾丝诺雅进行刑罚。我当然会参加会议,我看会议上谁敢对我说个不字! 国王陛下大概也注意到我的态度了吧,会议很快就结束了,最后是以艾丝诺雅无罪,但要接受责罚,禁足两年。这样也好吧,希望在禁足期间艾诺能体谅到自己的妹妹吧...... 于是,我就起身准备来迎接我的小公主。 但是,就当会议结束不久后,一声轰响传遍了整个王都,这种强悍的魔力简直闻所未闻,陛下立即下令彻查。不过这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我只要自己的领民和我的女儿平安无事就好。 然后卫兵回来报告了,在报告前,他还特意偷瞄了我一眼,似乎是在戒备着我。 偷瞄我干什么?刚才的魔力又不是我释放的。 「是的,这大概是神话时期的圣光魔法,国库中的“圣光镜”被盗走了,镜子的碎片已经找到了。」 「魔法发动的地点是何处?」 「这......」 卫兵又偷瞄了我一眼,看我干什么,都说了魔法不是我放的了。 「是,王都的皇家地牢.....」 我强悍的魔力暴起,瞬间掐住了面前卫兵的脖子,他双手也死死掐住我的手臂在挣扎着。 「你说在哪?」 「王都......地牢......」 我将卫兵随手一扔,利用风魔法漂浮身体,然后加速,冲向了王都的地牢。 “艾诺,你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情啊” 我心中默默的祈祷。 王都的地牢很坚固,没问题的,周围的石头都可以抑制魔力,所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一定会没事的。 到了原本应该是王都地牢的废墟后,我抚摸着原本应该是关着女儿牢房的地面,地上仅剩的少许血液已经干涸,我在那少许血液中感觉到了那熟悉的魔力,和那血浓于水的亲和感。 我用魔力抬起这块地板,然后默默向着我的公爵宅邸走去...... 第84章 樱花的少女.引 我觉得自己被一份温暖而柔软的触感包裹着。 睁开眼的那一刻,视野被浅淡的嫣红所填充。 那是一株体形庞大到简直失去真实感的巨型樱花树,攒聚在枝头的樱花就像一团团沉默燃烧着烟火。花瓣飘零,吹散开的淡淡香味,空气染上清澈绵柔的质感。 树下,一位身穿华美服饰的少女,在零落的花瓣间翩然起舞。裙摆纷飞、衣袂飘扬,黑水晶般剔透的秀发和白玉石般精致的手指,在软绵绵的空气中画出交错灵动的弧线。 虽然相隔不远,但少女的容颜却彷如被面纱遮掩,笼罩在模糊之中,只能隐约看轻她那轻启的唇瓣,在空气中吹出一阵空灵而寂寞的歌声。 ——樱消尚复开,人去再无回。天道沧桑意,究其自可哀。 边歌边舞的少女,美艳异常的樱树……一切的一切,总有一份莫名的亲近感觉。 就在我倍感怅然的时候,只觉得手腕处似乎被外力牵拉了一下,下意识抬起右手,我这才发现手腕正被一根红丝线捆绑,视线顺着丝线延展的方向望去,少女舞蹈的动作也在这时慢了下来。她站直身子,朝着我所在的方向,轻轻抬起精致纤瘦的右手——那白皙如玉的手腕处,捆扎着的鲜红丝线比四散的樱花更显耀眼。 丝线将我和她紧紧牵连在了一起,一种莫名的牵绊。 直到这时,我才真正看清了少女的容颜,她朝我露出笑容,亲切美丽,却又略显怪异。她象是在向我诉说什么,但周围风却在那一刻忽然大了起来,原本安静飘落的樱花瓣也随之狂野肆虐着。 视线被花瓣所遮挡,少女的身形在零落的花瓣间逐渐模糊。 手腕上的丝线被猛地扯紧,几近陷入皮肉之中,一阵疼痛。 我醒了…… 背上传来粗粝的触感,一片花瓣不偏不倚掉落在我的鼻尖,视野出现一抹淡淡的粉红。 有风,如同梦中的场景,樱花像雨一样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很快就覆满了我的身子。睡意残留在意识中,整个人的状态也昏昏沉沉的,我眨了眨眼睛,一边扶着背后的树干站起身来,一边努力回想着自己在睡着前正在做些什么。 “臭小子又偷懒!” “妈呀!” 背部的重击让我整个人还没站稳就又应声趴倒在了地上,就在我还没来得及从这突如其来偷袭中回过神来时,就感到整个脖子在一瞬间被一股强力锁住了。 “每天让你扫地你就偷懒睡觉!” “会死人的啊松手啊!”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断气的时候,那股强力消失了,我条件反射一般地一个翻身,把坐在我背上的“异物”给掀了下去,整个人成“大”字型躺在地上,用力喘着气。 “你有没有搞错啊!我又不是你,会死的好不好!” 视线中的画面从暗淡恢复成了鲜艳。 天空好蓝,一种被稀释后的青花色。 然后,一张精致的脸很是不合时宜挡住了那片蓝天。 “我说……”那脸上露出坏坏的笑容,是危险的信号,我正打算起身迅速逃离,却依旧是慢了一拍,两侧脸颊在一瞬间被用力掐住,“这是你应该有的说话态度吗?臭小子!” 我只觉得自己的脸快要被扯烂了,但却连求饶声都说不出口。 “快说:对不起,请原谅我!母亲!” 自称母亲的她,气呼呼地鼓起脸来。 ——那是一位和我年纪相仿的少女。 第85章 樱花的少女 .我 风中有些许暖意,是软绵绵的触感。 新生的草尖轻刺着我的背部,后脑勺沉陷在软和的泥土中,阳光将整个身子都照得暖融融的,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被太阳给晒化掉一般。 又到春困的时节,闭上眼睛,淡红浸染我的视野,就在意识开始逐渐模糊的时候,微凉的触感从脸颊上划过。我睁开眼,发现湘裙正蹲在身边,用手指戳着我的脸。 “你怎么一脸没睡好的样子?” 她看着我,没有任何的表情,阳光从湘裙的背后射来,框出淡金色的轮廓。 “家里来了客人,有点儿吵。” 我低声解释道,偷摸观察着湘裙。长发从她的肩头滑落,发梢正好垂落在我的胸口,随着湘裙手上的动作而小幅摇摆着,将胸口撩得有些发痒。 对于我的解释,湘裙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只是收起了手帕。她用手指撩开贴在额前的刘海,乌黑的眼里沉淀着我的倒影。 “是小朋友吧?” “嗯……啊!不!……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人。” “不是人?”湘裙这么说着,依然是没有露出任何表情,“是哈士奇吧!”下一秒,她的眼里闪现出星星点点的光芒,“是不是动不动就拆家的那种!” 我突然后悔不应该这么胡乱解释。 “我能不能去你家看看呀!” 意料之中的,湘裙的脸上开始出现类似于花痴般的表情。对于小猫小狗这些可爱的东西,湘裙从来没有抵抗力。照她的说法,她之所以当年会和我成为小朋友,也只是单纯因为…… ——你的名字听起来很可爱! 李珠儿…… 当年爷爷到底怎么想的,怎么会给我起这个名字…… 我困扰地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比起这个女性化的“可爱”名字,更让我困扰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一个月前,我被爷爷从山下接到了山上,那是我第一次进山,在此之前,爷爷从来不许我到山里去。直到这一天我才知道,原来山上竟然还有着一座狐仙庙。 带着我拜完狐仙,爷爷打开了那扇据说一直被锁着的后院的大门。 如同是进入了梦境——我周遭的一切都开始失去现实的真实质感。 一棵大而茂密的樱花树,正以一种近乎梦幻的姿态立在我的视线之中,用淡红填充我的视野。漫天飞舞的花瓣,干净澄澈的阳光,清透芬芳的空气……一切的一切,让身处其中的我感受到一种无形而温软的触感。 爷爷对着那个大树恭敬地将双手在身前合十,嘴里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 我屏住呼吸,竭力想听出他自言自语的内容,但那声音却始终含糊无比,忽轻忽响的让我无法完全辨别,只是隐约听到了“大人”“孩子”“保佑”这样几个词眼。 就在我努力想通过这几个零碎的词汇猜测拼凑出爷爷所说的内容时,他朝我转过身来。 “孩子,跪在这儿磕头。” “啊?” 我站在那盛开的樱花树下,整个人完全处在一种昏昏然的状态。 在确信了他是要让我“给树跪下磕头后”,我更觉有些莫名其妙。也就在我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我听到了一阵风铃般的笑声。 “哟,都那么大啦!” 安静的庭院中,那突然出现的少女的声音,不免有些诡异。 “呐,朝上面看啊!” 这才注意到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我按那人的指示抬起头来。 茂密的樱花间,在深褐色的枝杈上,一位身穿华丽服饰,长发上插满各类金饰的少女。在以深色和嫣红为主色调的服饰衬托下,她那裸露在外的肌肤呈现出了玉石般的剔透和精致。 “你、你是谁啊?” “怎么能对母亲这么无礼?” 少女朝着我略显嗔怒地瞪了一眼,但很快用手轻掩住小嘴,发出一阵恶作剧般的笑声,头上的金饰也因她的动作颤动着,亮闪闪的,有些刺眼。 “你……你到底是谁啊!” 她的笑声让我既觉得莫名其妙,又不免有些毛骨悚然,就在我准备转身逃离的时候,少女停止了大笑。她翘起唇角,笑眯眯注视着我,接着摇了摇头。 “傻孩子,我不说了嘛!我是你的母亲!” 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慢悠悠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袖子顺势滑落,露出藕段般的小臂,右手腕上,樱红色的丝线在白皙肤色的反衬下很是显眼。 “我啊,真的是你的母亲呀!” ——我还是你爹呢! 对于莫名其妙被占自己便宜的少女,我完全没有退让的打算,就在我准备反唇相讥的那一刻,我去感到自己右手腕上有些发紧,这时我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腕上竟然也系着一根和少女一模一样的红丝带。 “这……这什么玩意儿啊……” 内心慌乱无比的我还不至于因为对方的一两句话就失去理智,不管怎么想,眼前这个和我一般年纪的少女也绝不可能是我的母亲。 “你到底是谁啊!”我一边追问着,一边努力想将那根红丝带从手腕上扯下。 她抿着嘴,从枝杈上跳落到我身前,手里举着刚折下的樱花枝,轻轻戳了戳我的胸口,“什么你不你的,怎么那么没礼貌啊,连最基本的尊称都不会吗?”她这么说着,凑到了我身前,笑眯眯地观察了我好一会儿,毫无征兆地一把搂住了我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到了我的后背上,“呀呀呀,长那么大了呀!感觉比我都要高了呢!”这么说着,少女不停用手揉着我的脑袋。 “不是……你……你到底是谁啊!?” 我努力像从她的臂弯间挣脱出来,却不想那看似瘦弱无比的臂弯竟远比我想象中的有力,很快我就感觉被搂得快喘不过气了。直到这时,她才算是一把松开了我。 “真是不礼貌啊孩子,我不说了吗。” 少女双手插腰,闭上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恰好喷到了我的脸上,带着浓郁的芬芳。 “我呀,是你的母亲。” 见我一副因震惊而有些痴呆的模样,她挥了挥手继续解释道。 “当然,我自然不是生了你却又抛弃你的那个女人。” 她这么说,脸上分明露出隐隐的愤怒神情,但那一神情在其目光转向我的前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开心的、戏弄的、甚至略带慈祥的笑容。少女再一次露出了自己手腕上的红丝线。 “呐,看到了吗?这就是你认我做母亲的证据。” “认你做母亲?” 瞬间简直有一种被闪电给劈中了的感觉。 “对呀!儿子!” 少女用力点了点头,拿着手里的樱花枝戏弄似的戳了戳我的脸,嘴里再次发出清脆如铃的笑声。 “我呐,就是你小时候在这认的母亲哟!” 她笑眯眯的看着我,眼睛眯成了小月牙。 …… 认大石、大树为干妈,今天的很多人或许不免觉得古怪可笑,但在很长一段时间的里,在中国的许多地区,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一般来说,认大树或大石做干娘的都是些男孩子,而且大多是生下经常多病爱哭,磕磕绊绊,命主夭折的男孩。 我便是如此…… 据说,在我还小的时候,就认了一棵大樱花树做干妈。 这其实没什么奇怪的,毕竟民间习俗如此,无须议论。 但……如果有一天,被认作干妈的大树突然变成了一个和自己一般年纪的少女,然后还有一脸孩子气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蹦跶着,笑嘻嘻地喊自己“乖儿子”。 这种情景,就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我感觉你好像有点儿不相信我。” 自称“母亲”的少女这么说着,略显不满鼓起自己的脸颊。她此刻正蹲在已经跪倒在地、腿软的站不起身来的我的身前,还不停用手上的树枝戳我的脸。 “可能的确有点儿不太好接受,但这就是事实啊!乖儿子!” “求求你、求求你别再这么喊我了……” 我只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羞愧而死了。 第86章 樱花的少女.无法接受的事实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少女,一见面就嚷嚷着是我的母亲,这种事情,无论是谁想必都接受不了吧。我一边强忍住内心吐槽的欲望,一边悄悄抬头观察起她来:红扑扑的脸颊因生气鼓起,撅起的嘴小巧精致,至少从表面来看,完全就是一个心智还不成熟的小女孩——看起来比我还小。 面对这样的一张脸,我实在是没勇气喊出“母亲”这一称谓。 “我跟你说,要说年龄,我可上千岁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纠结,她朝着我露出了一脸不屑的表情。 “就算是王子服!喊我奶奶也便宜他了!” 她这么说着,伸手指了指站在树下的爷爷。这时我才想起他好像站在那儿好久没动了,我赶紧上前查看,发现他变成了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连呼吸和眨眼都没有了。 “爷爷!爷爷!喂!你做了些什么啊!” 我忍不住朝着那个少女大吼了起来,她顺势就是一拳打在了我的脸上。 “怎么那么没规矩啊臭小子!竟然用‘喂’这么没礼貌的字眼来称呼自己的母亲!” 她的小拳头忽的打在了我的脸上,然后象是打疼了自己一样呲牙甩了甩自己的手。 “他在此岸,而我们现在是在岸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时空,互不影响。” 少女略显不耐烦地解释道,然而他的解释让我更觉莫名其妙。 “……什么叫ci…àn……是” 完全没有听懂她在说些什么的我,连最基本的复述都做不到。 她拿起手里的树枝,在泥地上画出一道竖着的沟痕,她指着沟痕左侧的区域解释道,“这个地方叫此岸,说白了就是你们人类生活的地方,说的再通俗一点而就是人间,这么说你明白的吧。”见我点头,她将树枝指向了沟痕的右侧,“与此岸相对应的地方叫做彼岸,说的通俗点儿就是天堂和地狱,这么说你也明白的吧。” 虽然很想问一句难道天堂和地狱是在一起的吗?但考虑到这种状态下显然没必要抱有那么强的好奇心,所以我只是点了点头。 “在彼岸和此岸之间,还有块区域,通俗的说法叫岸间之地。”她说着直起了身子,朝着我摊开双手,“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这块岸间之地,在彼岸和此岸之间,是一块独立的时空,和彼岸还有此岸互不影响。” “这块地方难道只有你吗?” 理智依然是没有压制住好奇心,我还是忍不住提问出来。 “当然不是咯。” 少女轻声回应道,她转过脸去,环顾了一下四周,我似乎看到了她脸上流淌出一丝淡淡的哀伤之情,她重又转回脸来望向了我。 “这里啊,流连着太多没勇气去割舍过去的家伙。” 伴随着这句话,我隐约听到了悲哀而无奈的叹息。 我看着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应付似的点了点头。少女也撇过头去,小巧的手掌摩挲粗糙的树枝,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那个,可能有些不礼貌……但请问你……您的名字?” 有了前面的教训,我实在是不敢再对她有任何莽撞了。 “名字啊……” 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低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我原以为她是在顾忌是否该告诉我,结果她却一脸孩子气朝我做了个鬼脸。 “太久没人喊我的名字了啊,我都快有点儿不记得了!” “……” “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是……樱宁……对!就是樱宁!樱花的樱,安宁的宁。这就是我的名字!” 自称樱宁的少女撩开披散在肩头的长发,风裹挟着花瓣在她身边盘旋飞舞。她伸出手,温柔地捏住了我的脸颊,用一种很是亲昵的语气对我低声道。 “如果你觉得喊我母亲实在有些别扭,那身为母亲大人的我出于疼爱你的想法,允许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但!必须用最恭敬的语气,绝不允许有一丁点儿的冒犯,清楚了没有!”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或许是出于强调的目的,她手上的力气突然大了许多,疼痛让我忍不住喊出声来。 樱宁一脸严肃地盯着我,实在不知该怎么脱身,只好吃眼前亏,嘴上认怂。 “清楚了,清楚了,我肯定绝对不敢冒犯您!能不能先松手,真的很疼啊!” 应该是对我的态度还算满意,樱宁噘着嘴点了几下头,总算把手给松开了。 “她是你的母亲,快跪下磕头吧孩子。” 爷爷突然从僵住的状态中恢复回来,拍着我的肩,催促着我向樱花树磕头。 我愣了愣,张皇失措环顾了一下四周,又把那棵樱花树从下到上仔仔细细观察了个遍,确信整个后院只有我和爷爷。 那个自称是我母亲的少女,就这么像烟雾般消失了。 “……爷爷,这地方……这地方是不是闹鬼啊……” 我咽了咽口水,感到一股渗人寒意刺透脊椎。 爷爷似乎没有理解我这句话的意义,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望着我。 “这棵树……有好多年了吧……” 我决定旁敲侧击地询问出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是啊,应该要有上千年了……” ——我跟你说,要说年龄,我可上千岁了! “……那个,那……上千年的树,有没有可能会成精啊……比如……” 比如变成一脸孩子气的少女模样来乱认儿子之类的。 我终是将比如后的句子咽进了肚子里并没有说出来。 爷爷面色凝重地望着我,就在我以为他可能要来摸着我的额头来上一句“这孩子怎么突然傻了”的时候,老人脸上的凝重突然消解掉了,转而露出了一种释怀的笑容。 “果然啊……” “哈?” “你见到她了,对吧?” 我一脸懵逼地朝他眨了眨眼睛,然后下意识追问了句,“见到谁了?” “你的母亲。” 爷爷这么说着,默默地转过脸去,双手轻抚樱花树的树干。我仔细观察着他那似笑非笑的侧脸,总觉得他的眼里有着一丝亮晶晶的东西。 “她很漂亮吧……” 老人这么呢喃着。 “真想……真想再见她一面啊……再见一面就好。” 瘦小干枯的双手摩挲树皮表面,沙沙作响,一种沙砾摩擦时发出的粗糙响声。 我抬头,樱色正好,飘零的花瓣吹落在我的额头,有一丝凉凉的触感。婆娑的花影间,依稀似能看见那位自称是我母亲的少女,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第87章 樱花的少女.后院 身为共产主义接班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怎么能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一棵树的儿子? “肯定是有科学解释的!” 我这么自言自语着,像个弹簧一样从床上蹦达起来,跳下床去。在那个狭小的房间内来回踱步,思来想去了好一会儿,我最终下定决心,推门,穿过长廊,向后院走去。 整个后院看不到一丁点儿光亮,走廊里些许微弱的灯光,透过半开的院门流淌而来,那株巨大的樱花树,正以一种模糊而混沌的轮廓映衬在我的视野中。 眼睛渐渐适应了夜色,樱花树的轮廓也开始清晰起来。晚风阵阵,带着丝丝凉意,也就在这时候我发现整个后院莫名变得明亮起来,是一种昏沉而梦幻的光彩,将后院的一切照映其中。在风中摇摆着的樱花树抖落数量惊人的花瓣,笨拙的土地也被其所遮蔽,失去了最初的色彩。 一切,梦幻而唯美,超脱现实的质感。 我听到一阵细碎的低语声,这才发现在樱花树下,正坐着两位女子。其中身穿以黑红为主色调服装的显然就是樱宁,而在她的对面,同时跪坐着一个年纪相仿,衣着却显得有些过分华丽的女孩。那女孩显然也注意到了我,她斜睨过眼来,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有生人?” 女孩皱起眉头,脸上也露出了警惕的神情。 “没事的,蝶依。” 坐在女孩对面的樱宁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 “是我儿子呀!” “拜托你别到处乱讲了行不行啊!” 我忍不住嚷嚷了出来,看到那女孩脸上的神情从警惕转为惊讶,我只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是干儿子哟!你看你看!十年前认的了!” 樱宁她完全没有在意我的抗议,而是用一种孩子般的炫耀语气,向那个女孩展示着自己手腕上的那根红线。然后樱宁拍了拍身边的那块土地,“来,坐吧乖儿子。” 我已经懒得去纠正她的这个称谓了,毕竟不管如何纠正都是白费力气。 “……椅子都没有怎么坐……” 我这么回应道,却发现那两个女孩正用一种看待智障的目光审视着我。 “连最基本的跪坐都不会,樱宁大人,说真的,你这儿子挺废物的。” “嗯,的确如此,我感到很惭愧,这是身为母亲的我没有教养好他。” “……” 很显然,这个时候于我而言,闭嘴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我没有过多言语,在樱宁的边上学着她的样子跪坐了下来,脚部的肌肉被这极不自然地状态拉扯得生疼,我不禁埋怨她们为什么放着椅子不坐非要跪坐在这儿,且不说地上那么脏,主要是真心不舒服。 “大致就是这个情况,樱宁大人。”那个叫“蝶依”的少女朝着我边上的樱宁很是恭敬地低下头去,鬓发垂落,露出精致小巧的耳廓,“希望您可以出手帮助我和我的族人。” “虽然你我是好朋友,但说真的,蝶依,这件事我真的很难办。” 樱宁局促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脸上也配合着露出为难的表情。 至于坐在她们边上,听着没头没尾对话的我,也很合时宜的露出一副“你们究竟在说什么”的困惑表情。然而两边好像都没有注意到我的困惑,完全没有给我解释一下她们在说些什么的意思,继续自顾自地交流着。 又听了十多分钟,我才勉强听出了一个所以然来,大致的意思就是:这个叫蝶依的女孩和她的族人,世代都生活在这座上的西面,一直都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但就在前段时间,突然来了一群坏人,开始抓捕蝶依她们。蝶依于是来请求樱宁出手相助。 不过……话说回来,遇到这种事情的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报警吗? “我毕竟不是此岸之人,原则上来说,我不该过多地干涉此岸的事。”樱宁的声音放的很低,她垂下视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视线正落在我身上。 “不过!” 她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突然提高了许多,一下子有踢中我胸口的感觉。我紧张地抓住胸口的衣服,看着正笑眯眯对着我的樱宁,总觉得有点儿不祥的预感。 那一刻,直觉告诉我应该赶紧跑。 “说起来,我儿子可以帮你去呢!” “喂!莫名其妙的关我什么事啊!” 樱宁依旧是无视我的抗议,用手指在空气中画着圈,一副完全沉浸在自己想象中的样子。 “我儿子他是此岸的人类,让他去和那些人交流沟通,放过你们不就可以了?” “既然如此,就只能麻烦公子了!” 那位名叫蝶依的女孩匆匆向我屈身行礼,她显然也完全没在意我刚才的抗议。 “不是,这不是麻烦不麻烦的说法……” 一群光天化日之下能随意抓捕的人,要么就是穷凶极恶的人贩子;要么就是在抓逃犯的歹徒。根据蝶依的论述,再考虑到眼前这个较弱的少女是人贩子的可能性极小,那唯一的解释就是:那是一群穷凶极恶的人贩子,抓蝶依什么的就是要把她们买到山区去做老婆。 这种情况,怎么想都应该报警吧! 而且,山的西边什么时候住人了? “儿子,你要拿出勇气来。” 就在我掏出手机的时候,樱宁突然用力拍了下我的肩膀,手机从掌心间滑落摔到了地上。 “首先,请不要再那么称呼我了,其次,这不是勇气不勇气的问题。” ——这完全就是作死好吧! 我将强忍着最后一句吐槽,举起手机准备报警,虽然已经很晚了,但警方应该是二十四小时执勤的才是。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再次脱离了我的掌心,这次并没有向地面滑落,而是被樱宁从上面抽走了。 “亲爱的乖儿子,我要很严肃地跟你谈一件事情。你有没有发现这些年,这些年你过的顺风顺水,连生病都没生过,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我一怔,迟疑了好一会儿后,最终选择了摇头。 “原因就在于:母亲我一直在庇护着你。” “……我觉得单纯是因为我体质好……” “对于一个庇护了你十年,日夜为你的安危所担忧的伟大而慈祥的母亲,她的请求,你热心拒绝吗?而且!”樱宁用强调的语气把这两个字重重地念了出来,转而又一把将蝶依揽到了自己身边,”你忍心眼睁睁看着这位弱不经风、善解人意、美丽大方、可爱天真的少女就这样被那群无耻之徒就这样残忍抓走蹂躏!” 樱宁这么说着,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可怜巴巴望着我,像一只等主人喂猫食的猫咪。 讲真的,我真心觉得她这是无耻的道德绑架。 结果是,我就被她给这样无耻的“绑架”了。 “天亮后,我去看下吧……” 我收回手机,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背后是蝶依的感谢声,还有樱宁夸奖我的声音。 虽然只走出了几步,那些声音却开始变得越来越远,最终,周围只剩下了风声。当我走出院门,转身望向后院的时候却发现,后院重新陷入无光的暗淡中,轮廓模糊的樱花树在夜风中默默摇动着。 除了飘零的花瓣,树下再无任何人的身影了。 第88章 樱花的少女.我的生活 在床上折腾了好久,伴随着几声鸡鸣,我知道天快亮了。 夜色开始像潮水一般迅速地褪去,不留任何痕迹。今天周六不用上学,反正起来了也没事可干,不如再躺一会儿算了。 出于这样的考虑,我继续躺在床上,完全没有起床的打算,应该是因为晚上没睡好的缘故,睡意再次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窜了出来,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也就在我的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突然两片冰凉的触感紧贴到了我的脸颊上,把我吓了一跳的同时,那阵凉意也在瞬间刺激着我,彻底驱散了我的困倦。 睁开眼睛的我发现了站在我床边,满脸笑容的把手贴在我脸上的樱宁。 本希望昨天那杂乱的经历中,至少关于她的记忆是幻觉的祈求失败了。 “起床啦乖儿子!今天你还有任务千万不要忘了。” 我已经懒得去纠正樱宁那个让我简直崩溃的称谓了,翻了个身,寄希望通过装睡的手段来让她放过我,但很显然,我还是太天真了。 下一秒,我只感到自己的脚踝被像蛇一样的东西给紧紧缠绕住了,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来,一股巨大的外力就拖拽着我的脚踝,把我从床上一把拉起,整个人都被倒挂在了房梁上。 “醒了没!” “醒了!真醒了!快放我下来!” 樱宁看着我撇了撇嘴,打了个响指,脚踝处被捆绑的感觉消失了,我整个人径直砸向了地面。 “你那么厉害,干嘛不自己上!” “不说过了嘛,那伙人是此岸的,而我不属于此岸,所以不能随便去干涉,不然肯定会遭天谴的。” “我也是此岸的,你欺负我的时候怎么就不怕遭天谴了?” “笑话?母亲教训儿子,这是天地正道,人伦纲常,怎么可能会遭天谴。”樱宁用手戳了戳我的额头,“赶紧洗漱下,我们要出发啦乖儿子!” “……”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这句话…… 跟着樱宁一起出庙门的时候,我发现爷爷正在庙门口扫地,我很是惊讶的和他打了招呼,同时也注意到爷爷好像完全看不到站在我身边的樱宁,仿佛那就是一团空气。 而我还注意到了樱宁在见到爷爷时,脸上分明露出略显奇怪的神情。 “他这次没定住?” “因为这次是我到了此岸,不是把你拉到了岸间。只不过那孩子看不到我。” “那孩子?”我揣度了好一会儿,“你不会是在说爷爷吧。” 樱宁没有说话,她走在我的前面,裙摆不时被灌木勾住,她只好不停用小脚踢开那些烦人的灌木。 “爷爷他不会也是你的干儿子吧!” “当然不是啦!我就你一个干儿子,还有就剩一个干女儿了。” “干女儿?” 樱宁突然停住了脚步,她转过身来抿着嘴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重新转过身去,踩着那噼啪作响的枯枝,继续朝着我们所要去的地块走去。 “你还有个干女儿啊,是谁啊?” 那按这个套路说,我还有个名义上的义姐妹?这让我一下子来了兴趣,小步跑到她身边,继续追问道,“能介绍我认识下不?” “不能……” 樱宁眼睛都没眨,斩钉截铁的拒绝了我的请求。 “真小气。” “她死了。” 樱宁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没能及时停住的我向前多走了好几步才回过身来望向樱宁。她两个小小的拳头紧紧握住,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她的表情。 “那个,对不起……” 樱宁没有回应我的道歉,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深深吸吐了几口气,低着头从我身边经过,一句话都没有跟我多说。我自知有些理亏,也不敢再有太多的言语了,赶紧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没多久就到了我们所要去的地方。 好几个军绿色的帐篷在半山坡的空地上围成了一个小院落,我赶紧一把抓住樱宁,把她拖进了边上的一团灌木丛中。 “干嘛!” 看来她还在生着我的气,语气中也透露着隐隐的怒气。 “看来阵势很大啊,估计是团伙作案。”我学着电视剧里看到的侦察兵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拨开灌木丛露出一个观察孔,“嗯,看起来至少有六七个人吧!搞不好还有枪,像这种人贩子大多都很丧心病狂的……嗯,果然还是报警吧……人呢!”就在我准备掏出手机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应该呆在我边上的樱宁已经不见了。我抓紧从那个观察孔望出去,只见她果然孤身一人地朝着人家的营地走了过去。 这分明就是送人头的行为啊! 来不及多想,我赶紧佝偻着身子从灌木丛中钻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把樱宁拽住,就在我准备拽着她离开那边的时候,却已经被一个从帐篷里钻出的中年男人给看到了。 “完了,我们被发现了!” “没有,是你被发现了。” 樱宁转过脸来看着我,朝我做了一个“v”的手势,然后说了句在我看来无比欠扁的话:“他们看不到我。” “……” 我瞬间有一种被套路了的感觉。 “你好!” 那个中年男子看到我,露出很是友好的笑容。按照电视剧的套路,这种处变不惊的状态,肯定不是简单的角色,搞不好就是个大 boss。 “你好……请问你们是在……” “哦,我们是做科研的,来这里野营找些标本。” 果然是只老狐狸,说的话滴水不漏,我一下子感到自己正面临危险。 “你是山下村里的嘛?” “啊……不……我陪我爸妈来烧香的,他们在上面的庙里烧香,我觉得无聊就出来随便转转!啊!” 我突然的尖叫声显然是把那人给吓了一跳,他忙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 我现在要是告诉他有一个女孩正骑在他的肩膀上,肯定会被当作神经病的。就在我想着怎么脱身的时候,他的同伙回来了。 是一群看起来像大学生一样的年轻人,有男有女。难道那些女的就是他们抓回来准备拿去卖的?不过看起来好像也不太像,因为这群人看起来实在象是彼此间都认识。 “老师,我们抓了好多蝴蝶,您要不要来看下有没有你之前见过的那一只?” 老师……蝴蝶……蝶依……族人……! “……” 我一下子好像知道了些什么,很是尴尬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小朋友是哪来的。” “是山上游客的孩子。” “游客?这附近有什么景点吗?” “在这山的山顶上有个狐仙庙。” “哎?狐仙庙,我一直以为只有日本人才拜狐仙,原来我们中国人也信啊?” “瞧你这话说的,他们小日本什么东西不是跟我们学的啊,连和服都是朝我们的,中国可是他们的祖宗。” “别这么极端嘛,人家至少还有*****算是本土文化呀!” 那群学生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而我则觉得处境尴尬无比。 “上去阻止他们啊!让他们把蝶依的族人都放了!看你的啦!” 樱宁不合时宜地凑了过来,用手戳着我的胸口,摆出一副说教者的姿态。 阻止?去告诉这些人我受人委托,请他们不要再捕蝴蝶了,同时还要他们把已经捕来的蝴蝶给放了。 顺便告诉他们:是蝴蝶化成人形来拜托我的。 他们要是能相信……那绝对是脑子有毛病了。 我捂着自己的脸,只觉得脑子真要有毛病了。 第89章 樱花的少女.蝶伊 自从爷爷为我打开了后院这扇紧锁的大门以后,我便被要求搬到这个庙里来居住。 环境不错,设备齐全,也可以有自己的房间,不需要再去抢学校宿舍的公共卫生间和公共浴室了。唯一多出来的工作就是要负责庙里的卫生。其他倒还好,但后院那一大块地方实在是很麻烦,特别是棵大到不正常的樱花树,简直就是二十四小时在不间断地落花瓣,一天扫八百次都扫不干净。 如果只是扫地也就算了,偏偏还有除扫地以外的麻烦,比如此刻…… “你真是没用啊!” 树枝砸在了我的额头上,我没有理睬,继续扫着地。 “你真是没用啊!” 又是一根树枝,再一次精准地砸在了我的额头上,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的我把手上的扫把扔到了地上。 “你有完没完啊!” 一堆碎树枝朝着我的脸上砸了过来,我挥手甩开,然后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也朝着坐在树杈上的樱宁砸了过去。她并没有闪避,只是像个魔法师一样轻轻挥了挥手指,那坨泥土就像被地心引力牵引住一样,径直落回到了地上。 我下意识地转身想跑,却被抢先一步从树上跳下来的樱宁砸中,摔了个狗啃泥的趴倒在了地上。 “竟然敢朝自己的母亲扔泥块!” “是你先砸我的好吧!” “我是你母亲,我砸你可以!你砸我不行!” “什么母亲啊!你就是个妖怪而已好吧!而我是人类!” “谁告诉你你是人类了啊!” ……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下,我和樱宁都没再说话。不知道樱宁是再想些什么,反正我的沉默是因为:我在分析着樱宁的这句话。 “你的意思是……我……不是人类!?” 在我问出这句话后,空气再次安静了下来。 然后,一个手刃劈中了我的后脑勺,把我震的有些发晕。 “别岔开话题!谁允许你朝我扔东西的!” “说了是因为你先砸的我!” “我是你母亲,我砸你可以!你砸我不行!” “……” 感觉又吵回原点的我意识到,这个时候与其再据理力争什么的,还不如乖乖装死。于是我干脆把脸埋在双臂间,无论樱宁怎么戳我的后脑勺,我都不予理睬。 “喂喂!臭小子你可别想装死!你说清楚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能怎么处理?这种事情就算报警警察也不会管啊!反而是报警的人有可能被以‘寻衅滋事’或者‘浪费公共资源’这种理由抓进去。” 我努力地像通过翻身把樱宁从我的背上掀下去。但明明只是一个纤弱的女孩,此刻的樱宁却将我的双肩死死地摁在地上,展示出一种“泰山压顶”的压迫感。 “蝶依当年给你喂过奶!” “……” 我一愣,脑子里突然闪现了与蝶依初见的场景。注意力不受控制地聚集到了蝶依身上的某个特殊部位,我一下子就觉得脸颊火热,但下一秒我那股热浪很快下去了。 “你少骗我!她难道生过孩子吗?没孩子哪来的奶水!” 樱宁一个头槌正中我的后脑勺,我只感到两眼发黑,差点儿就晕了过去。 “你想什么呢!她给你喂得牛奶!” 我又一愣,但很快就再一次的回过神来,“少来!如果她真的给我喂过奶,怎么会不知道你有一个儿子?……不对,应该说:她怎么可能会对我一点儿映像都没有!” 压迫着我双肩的力量突然变小了许多。 “你没话说了吧!” “我没有骗你……”樱宁的声音很轻,却出人意料的坚定,“蝶依她只是不记得你了……她不记得你是因为……” 樱宁的回答被打断了。 “你这是正在午休吗?” 一个略觉耳熟的声音,我愣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抬起头。 是后山遇到的那个中年男子,也是那群抓蝴蝶的人的头。 “呃,没有,我只是……在做俯卧撑……” 一边说一边比划着的我,终究没能靠双臂把坐在我背上的樱宁一并给撑起来。 “你还能下来啊?” “下来?”原本正欣赏着樱花的男人有些奇怪地朝我转过脸来,“我并没有爬上去。” “啊,不是,没什么……请问怎么称呼?” “你喊我老高就行了,是江东大学生物系的一名老师。” 挣扎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把坐在我背上的樱宁给推了下去,我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你好高老师,我叫李珠儿,木子李,珍珠的珠……”就在开口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高老师朝我眨了眨眼睛,朝我露出父亲般的笑容,“珠儿?真是可爱的名字啊!”他将视线转向眼前那颗茂密的樱花树,“这棵樱花树可真漂亮,好像比之前我见到的时候又大了许多。” “之前……老师你来过这儿?” 高老师点了点头,“很多很多年前了,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比你还小,父母带我上这儿来拜狐仙。” 高老师的声音变的很轻很轻,夹杂着沧桑的情感揉在其中。我转过脸来,看着他的侧脸,眼角的鱼尾纹和鬓边的白发都暗示了他年华的老去。 “高老师你们为什么要抓那么多蝴蝶呢?它们可能也有属于它们的感情。” 原本不敢说出口的话竟也在不知不觉中脱口而出,或许是因为感受到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高老师愣了愣,他看着我再一次露出了笑容。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笑容搞得有点儿尴尬,在加上樱宁不停地在我们边上蹦蹦跳跳地喊着“加油!说服他宝贝儿子!母亲以你为荣!加油!”这种可笑的鼓励,我觉得脸颊有些发热。 “我这种想法是不是太可笑了……” 高老师摇了摇头。 “不,一点儿也不。她们的确有属于她们的感情,而且……” 高老师犹豫了一下,他伸手摘掉了自己头上的帽子,用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重新将帽子戴好后,高老师用一种吟诵一般的语气,低沉沉地补充道,“而且啊,她们都很温柔。” 我只觉得有些发懵,蝴蝶有什么温柔可言的,这话有什么深意吗? “对于普通人类来说,蝴蝶的确没什么温柔不温柔的说法。” 站在边上的樱宁象是看破了我的心思,她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在高老师的身前跪坐下来,然后抬起手,在高老师面前轻轻挥动了一下,应该是在测试高老师能不能看到她。 “但对于诗人这类充斥着浪漫主义情怀的人来说,蝴蝶或许是温柔的。”樱宁放下小手,正襟危坐地注视着高老师的眼睛,“当然,还有一种人也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补充道:“那些曾见过蝴蝶拟人化后的人类……” 蝶依身穿鲜艳服饰朝我屈身行礼的画面。 在这时毫无征兆地窜进了我的脑海之中。 第90章 樱花的少女.朋友 我并非对高老师曾经的经历不感兴趣,和樱宁一样,我也觉得高老师肯定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而且肯定是一段很梦幻很奇特的经历。 但,这个时候,全面压倒好奇心的,是我对于自己处境的困扰。 “爷爷,我……那个樱宁她……” “那是你的母亲,你不该直呼她的名字。” 爷爷严肃地望向我,而我转而望向坐在狐仙雕像旁的樱宁,她正一脸懒散地玩弄着自己的头发,完全没有在意我和爷爷的谈话。 “她才不是我的母亲!我是个孤儿!” 樱宁撇了撇嘴,露出她习惯性的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而在我看来,这种满不在乎是对我分明的挑衅和不屑。 怎么可能有能变成少女的树和蝴蝶,这也太不正常了! 被轻视的愤怒点燃了我逃离此处的冲动。像一只狼狈逃窜的野犬,我开始疯狂地朝山下冲去。无法寻到大路的我几乎是连爬带滚地往山下跑。锐利的枝桠划破了我的衣服和裸露在外的肌肤。但我对此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只是在伤口处有丝丝灼热的感觉,刺激着我更快地朝山下跑去。 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到达山脚的时候,因为天色渐暗,手机电筒的光量有限,没注意脚下的我不小心一脚踩空,像个皮球一样从陡坡上滚落了下去,并很是配合地撞在了一棵花树之上。 然后,我很丢脸地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有多久,伴随着一阵扑鼻的花香刺激着嗅觉,我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月色在丛林间遍洒银辉。躺在地上的我被身下的石子枯枝硌得浑身发疼,脑袋却被一份柔软和芳香包裹着。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注视着我。 “你醒了?” 就在我差点儿因受到惊吓而尖叫出声来的时候,那熟悉的声音让我一下子明白了这双眼睛属于哪位主人。 “蝶依……” 蝶依没有回应我,只是无声地注视着。她跪坐在地上,将我的头搁在她的膝盖上。夜色深沉,四周却泛起光痕。那光痕变得越发明亮起来,将我们身边的一切景象都照亮了。 那是上百只散发出淡黄色光芒的蝴蝶,围绕着我和蝶依翩翩而舞。它们以我们为中心,围拢成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光环。 “好漂亮啊……” 我忍不住感慨道,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知道竟然又会发光的蝴蝶,而且竟然是如此的漂亮,简直是一副如梦境般的景象。 “虽然出于我和你母亲的交情,我并不介意你一直在我膝盖上枕着。但很抱歉的是,我还有些事情急着要去处理。” 蝶依低下头,在我耳边轻声低语着,一阵呆着花香的风迎面扑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欣赏那些蝴蝶,竟然忘了从地上爬起来了。 “之前没能帮上你的忙实在是不好意思!” 我赶紧爬起身来,向蝶依低头致歉。蝶依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朝我摇了摇手。 她看起来和我还有樱宁差不多大,但比起樱宁,她的举止显然成熟了许多。 “你是要下山吗?” 见我点头,蝶依指了一个方向给我,“天黑了,山路不好走,我让几个孩子给你带路。” 蝶依挥了挥手,六只发着光的蝴蝶从那个巨大光环中飞了出来,在我身前拼成了一个三角形。 对于蝶依的帮助,我实在是感激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在我准备向她再次道谢的时候,她却已经转身离开。原本围绕在我们身边的那圈蝴蝶也迅速变换了队形,从环状转变成了条状,像一条在空气中游走的蛇,紧跟在蝶依身后飞远了。 我在原地伫立了许久,直到映衬着蝶依背影的那块光斑渐渐远去,最终消解在了深沉的夜色中。 “我们走吧……” 那几只留下的蝴蝶似乎听懂了我的话语,它们变换成了一个箭头的形状,显然是为了在帮我照明的同时,避免我迷失掉正确的方向。 按照蝶依的指示,在那几只蝴蝶的指引下,我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朝着山下走去。蝶依说半个多小时就能走到山脚,但因为手机在摔倒的时候被砸坏了,所以不能判断时间的我感觉差不多快一个小时了,才隐约看到山脚下村子里的灯光,穿过层层树林,隐隐绰绰地映入了我的视野。 刚准备松一口气,一条巨大的光带忽的从天而降,毫无征兆地挡在了我的身前。被吓了一跳的我定神后才发现,那正是之前蝶依的那些会放光的蝴蝶。 “实在是太客气了,不用再送了,前面就是村庄,我自己已经走了。” 我被这些蝴蝶的热情所感动,下意识想要握手致谢,伸手的那一刻才意识到对方只是一群蝴蝶。 那些蝴蝶并没有就此离开,它们围绕着我胡乱飞舞着,好像想跟我说些什么。 “你们是想跟我说些什么吗?” 那群蝴蝶飞舞的幅度更大了。 “那……你们能不能像蝶依那样变成个人来跟我交流啊。” 所有的蝴蝶突然僵在半空中,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就在我担心它们是不是病了的时候,它们又突然抽风似的活跃了起来,迅速朝一处聚拢,先是拼凑成了一个篮球大小的球状,然后从那球体中伸出四根光条…… “这就是……你们变的人吗……未免也太应付了吧!” 我看着那个象是个插了四根筷子的西瓜一样的东西,总觉得看起来有点儿蠢。 球体的中间列出了一条缝,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在我怀疑这玩意儿没有舌头能不说话生的时候,从那条缝中却蹦出了一句虽然很蹩脚,但倒也算清晰的句子。 ——我们修行有限,还请公子见谅。 ……简直太牛逼了,手机如果还能用,上个直播分分秒秒打赏过万的节奏啊。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你们想跟我说些什么?” 如果是来劝我回去的话,我就一脚踢碎这家伙,反正我是这么打算的。 ——我们族主被抓了,希望公子能救她。 “族主……蝶依被抓了!?” ——就是山下来的那一群家伙,他们抓了我们好多族人。族主今晚本打算去救出那些被抓的族人,不成想竟被奸人所害,我们特意赶来请公子前往相助。 突然发现这个长得像个西瓜一样的东西,说的话竟然还挺有文学修养。当然,现在依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走!带路!带我去找你们的族主!” 那群蝴蝶迅速散开,而后重新聚集在一起,形成条状,指引着我,重又向山上折返了回去。 我不是一个喜欢欠人情的家伙,何况在我看来,蝶依是个挺不错的人。 嗯……至少,算的上是一只不错的蝴蝶…… 第91章 樱花的少女.玩笑 抓走了蝶依的正是高老师一行人,我实在是有点儿想不太懂,看起来高老师明明很喜欢蝴蝶,又为什么要去捕捉蝴蝶。 “人类真恶心。” “妈呀!” “别吵!” 我这才发现樱宁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蹲到了我的身边,她朝着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也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透过灌木丛的缝隙观察了一下高老师他们,他们应该并没有注意到我刚才的那声尖叫,正围着篝火开心地交谈着。 “你怎么来了。” 樱宁白了我一眼,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可能还在生我的气。 “你来了就好,蝶依是你朋友,就交给你了,我要回去了。” 刚起身准备离开的我,手腕被拉扯了一下,应声摔倒在地上。 “我说过了,我不能干涉此岸,所以,只有你能救蝶依她们。” “你这不是讹人嘛!”我觉得自己有些气急败坏,声音也不受控制地大了起来,要命的是,等我意识到自己声音已经太大了的时候,篝火处的交谈声也没有了。 “是……珠儿?” 高老师的声音远远传来,一种“真是太倒霉了”的痛苦情绪油然而生。我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在最短时间内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从灌木丛中爬了出来。 “晚上好高老师,各位学长学姐晚上好……” “你刚才在跟谁说话呢?” “噢……那个,刚才……”我举起那个已经被摔坏了的手机,“刚才在和人通电话呢!” 高老师点了点头,摇曳的火光照映在他的脸上,沧桑和坚毅完美的交融在了一起。他从边上拿过一张小折叠椅摆到了自己身边,朝我挥了挥手,“来坐吧珠儿,吃过了吗?” “呃,其实我……” 边上一个温柔的学姐拿起自己的餐盒递给了我,“你先吃我的吧,我这份还没动过。”她笑眯眯地看着我,只让我觉得那份温柔应该是人类特有的一种情感。 “我们明天就要下山了,有机会的话,欢迎你去我们学校找我们。” 高老师一边用勺子将自己餐盒里的食物送进嘴里,一边向我道别。同行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愉悦的表情,看得出来,他们这一行的目的应该是已经达到了。 他们是来抓蝶依的…… “高老师,你们这次到山上来,有什么收获吗?” 高老师笑了笑,他将餐盒放到了地上,用纸巾擦干净了嘴和手,然后从自己胸前的口袋中掏出了一本巴掌大的小本子。 “其实算不上什么收获,只是了却了一个儿时的心愿。” “儿时的心愿?” 高老师点了点头,就在我以为他要借那本本子向我展示些什么的时候,他却重又把本子收了起来。 “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你就当是童话故事好了。” 高老师接过他学生递给他的咖啡,抿了一小口后,开始慢吞吞地讲述了起来。 并不是多么久远的故事,也就发生在三十多年前。那个时候在这座山山脚下的村落里,有一个孩子,孩子的父母都在外打工,孩子和伯伯奶奶住一起,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留守儿童。 没有了父母的管教,孩子变得顽劣无比,整天到处惹事。偏偏孩子的伯伯是一个火爆脾气,经常对孩子动辄拳打脚踢。有一天,孩子和小伙伴在玩耍的时候,不小心把村长家的玻璃全用弹弓给打破了,生怕被责罚的孩子不敢回家,又害怕在村子里会被人给逮到,于是,孩子独自一人上了山。 因为孩子听家里长辈说过,在这座山的山顶上有一个狐仙庙,狐仙庙里住着一只修行上千年的老狐仙,有求必应,灵验的很。 于是,孩子决定向狐仙求助,逃避皮肉之苦。 孩子努力地往山顶上爬啊爬,但好像一直都是在半山腰处转着圈,怎么也爬不到山顶。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周围的景象一下子变的恐怖了起来,孩子变得越来越害怕,疲惫饥饿还有恐惧紧紧包括着他,孩子觉得自己快死掉了,但就在这时,在被黑暗笼罩着的山林间,他看到一片漂浮着的光亮正在一点点朝他靠近。 …… 在听讲的过程中,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背部感到一阵压力,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樱宁也过来了,趴在我的背上,一脸认真的模样。我很想赶走她,但又担心被眼前的这群人当作是精神病,于是只好忍气吞声,继续听高老师讲述着故事。 高老师停顿了一下,他低下头去沉默了好一会儿,喝了一口咖啡后,抬起头望向了我。 “他看到了一个身穿华丽汉服,美得无法描述的少女慢慢走到他的身前。” 高老师这么说着,眉头皱起,倒映着火光的双眸沉淀出复杂奇怪的情感。 ……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少女在他面前慢慢蹲下身来,视线正对着孩子的脸。少女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但却并不让人感到有隔阂的疏离,是一种纯洁的淡漠。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高玉成。 少女望着那孩子,微微点了点头,伸出手轻轻触及孩子的脸颊。而少女的脸上也在那一刻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你好,我叫蝶依。 …… “哇!好烫!” 刚从那群学生手中接过咖啡的我在听到“蝶依”这个名字时,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杯中的咖啡顺势溅出,淋到了我的手上。 高老师并没有在意我的打断,他继续讲述着这个似真似假的故事。 那孩子在遇到少女后,感觉和少女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期间少女悉心照顾着他,孩子也第一次见到了一种会发光的蝴蝶。那种蝴蝶落在掌心的时候,会有一种冰冰凉的如同水晶的触感,非常舒服。 后来,孩子决定要回家了,少女将他送到了山脚处。 ——我们还会见面吗蝶依姐姐? 面对孩子提出的问题,少女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会再见的,我永远在这儿。 说到这儿,高老师喝掉最后一口咖啡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他补充了一句我和樱宁都已意料到的话:那个孩子,就是我…… 所有人都沉默着,相较于我而言,那些学生显得很是淡然,应该是之前就已经听自己老师讲述过这段奇特经历了。 “这次经历改变了我的一生。”高老师让自己的学生帮着添了点咖啡,继续对我说道,“我一直相信,这个山上肯定存在有一种尚未被发现的能发光的蝴蝶,而且这种蝴蝶翅膀的鳞粉中,很有可能存在有致幻的化学成分。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努力在寻找着,寻找着这种发光的蝴蝶。”他抓着被子的手在颤抖着,连声音也开始颤抖了起来,那倒映着篝火的眼中,我看到了一种陌生而可怖的光。 “今天我终于找到了……这种蝴蝶,我终于找到了,我会震惊整个学界!我用几十年的坚持,证明了我是对的,证明了这种蝴蝶是存在的!” 看着那激动的难以自制的高老师,我总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那……那个叫蝶依的女孩……” 高老师的情绪似乎被我的这句话冷却了,他重新坐直了身子,抿了一口杯中的咖啡,脸上也露出了苦笑的表情,“那只是幻觉而已,是不可能存在的。” 我怔怔地看着高老师,心中划过一丝莫名的凉意。 “蝴蝶化人,人变蝴蝶,这不是自古以来都有的故事吗……”高老师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杯沿,“说白了,那是封建迷信,是传统文化的糟粕,是要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东西。我们要相信科学,要坚持辩证唯物主义,坚持无神论,破除这些封建迷信。”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跟我说这些话,我肯定会举双手赞成,但今天。 我看了眼已从我身上爬起来,一脸严肃地站在高老师面前的樱宁。 她慢吞吞伸出手指,抵在了高老师的眉心,指尖露出红色的微光。 下一秒,原本还一脸踌躇满志的高老师,脸上瞬间被惊讶所覆盖。他近乎惊恐地望着突然出现在身前的樱宁。 “你……你是谁!” “我是封建迷信。” 樱宁这么说着,虽然感觉是在开玩笑,但语气间却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感觉。 第92章 樱花的少女.不敢相信 “幻觉……肯定是幻觉……” 高老师望着樱宁,发抖的嘴唇不停重复着“幻觉”这两个字,边上的学生见状都不禁上前来关心他,他也并不理睬,只是用近乎呆滞的目光死死盯着樱宁。 樱宁也抿着嘴唇注视着他,接着,她扬起手,随着“啪”的一声脆响,一个有力的耳光精准地甩在了高老师的脸上。 “这个巴掌是替这些年来被你残害的那些孩子打的。” 高老师的头扭在一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转了过来。而也就在他把头扭正的那一刻,又是一声脆响,在另一侧的脸颊上,同样留下了一个鲜红的掌印。 “这个巴掌是替当年救了你,还照顾你的蝶依打的!” 对于樱宁的暴行,高老师没有任何的反抗举动,那呆滞的目光间滚动着的,是一种近乎恐惧的表情。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是幻觉,都是幻觉而已啊!肯定只是幻觉啊!” 他猛地从位置上跳了起来,朝着樱宁扑了过来,但是却被自己的学生抢先一步给抱住了。 “高老师!高老师你清醒点儿啊!” “摁住他!别让他咬自己的舌头!” 近乎崩溃的高老师开始歇斯底里的嚎叫了起来,那撕心裂肺的喊声和近乎癫狂的状态,让我都觉得有点胆战心惊。 樱宁只是站在那儿,望着那个像只饿狼一样,努力想向她扑过来的男人,却并没有露出任何的畏惧。她只是安静地站着,摇曳的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精致的五官勾勒出了极具线条美感的轮廓。 过了好一会儿,樱宁才转身走回到了我的身边。 “去把蝶依她们放出来吧。”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有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这是我第一次在语气间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某一处柔软无比的部分。 “你好像很不开心。” 我低声询问到,樱宁只是垂下头去,没有吱声。 “你没事吧。” “你觉得妖怪和人类,哪个更可怕呢?”樱宁突然这么问道,一时间我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我只能无声地望着樱宁的侧脸,注意力全被她那长而弯曲的睫毛给吸引着。 “比起牛鬼蛇神和妖魔鬼怪,这些正人君子才是真正的可怕。” 这么说着,樱宁朝我转过脸来,她的眼中在那一刻分明闪过一道丝透着憎恨的寒芒。我只觉得自己的脊骨都有些发酥,内心滋生出一份被彻底看穿的无力感。 樱宁重又回过头去看了眼已经被学生摁倒在地的高老师,长长地叹了口气后,转身离开。我紧跟在她的身后,和她一起来到了那群人装蝴蝶的笼子处。 在开笼子的那一刻,我突然有些迟疑,因为我想起了那个把自己的晚饭递给我的姐姐,也想起了当时和我一起在后院席地而坐,聊着天的高老师。 这些蝴蝶,都是他们辛辛苦苦抓来的,这是他们的心血。 从人类的角度来说,他们也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但是…… 我想起了那些给我带路的蝴蝶,想起了当时帮助了我的蝶依,也想起了樱宁那副落寞而感伤的表情。 人类只是得到了这些蝴蝶,而蝴蝶却会为此失去掉生命。 当想通这一切的时候,我义无反顾地拉开了笼子的门栓。 “你干什么呢!” 之前把自己的晚饭递给了我的那位小姐姐第一时间发现了我,但已经晚了,笼子里的蝴蝶已经从打开的缝隙处一涌而出,其中大部分都是普通的蝴蝶,但也参杂了许多能发光的蝴蝶。这条夹杂着点点光斑的长条,缠绕着向山林的上空延绵而去,一如法师的魔杖一般的奇特惊人。 “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 那个姐姐带着哭腔地朝我大喊着,她紧紧抓着我的手腕,那份温柔的感觉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留住你的温柔,学姐。” 我这么说着,泪痕恍如凝固在她脸上一般,那份愤怒的情绪也在一点点地消解掉。紧接着,那位姐姐就好像被人抽走了灵魂一般,整个人都软趴趴倒在了地上,不止是那个姐姐,所有的学生,都在那一刻倒在了地上。 “他们怎么了?” “别紧张,只是睡着了而已。蝶依,你没事吧。” 樱宁把笼子的门又拉开了许多,在暗色中,我看到一只简直足有天鹅那么大的蝴蝶,慢吞吞地从笼子的角落中艰难地飞了出来。 樱宁将双手捧起,那只巨大的蝴蝶扑扇着发光的羽翼,停留在了她的掌间。下一刻,伴随着樱宁将双手打开的动作,那只蝴蝶被光芒彻底笼罩,并在光芒消退后,完完全全变成了蝶依的模样。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对于人类的事情,不要去多管闲事。” 樱宁朝着蝶依抿着嘴,一副责备的表情。蝶依却并没有吱声,只是朝我看了一眼后,对着樱宁轻声道。 “樱宁小姐不也如此吗?” 那一刻,借着远处篝火的余光,我清楚看见樱宁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绯红。 “你后悔吗?蝶依。”樱宁轻声问道,“你以善意对待人类,人类却以恶意来回报你。” 蝶依沉默了片刻,她慢慢转过身,朝着躺在地上的高老师走了过去。 “恶意不是与生俱来的,但善意却是如此。” 在她从樱宁身旁离开的时候,她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夜色在那一刻变得好安静,似乎连风声都听不见了。 蝶依来到高老师的身边,慢慢蹲下身去,跪坐到了地上。她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高老师的头,将其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像玉筷子一样的手指,温柔抚摸着高老师那已经被岁月留下褶皱的脸颊。 ——起舞暗香前,凌波草野间。闻听花雨落,孤影最堪怜。 蝶依轻轻哼唱着一首我从没听过的小调,那些原本已经飞远了的蝴蝶重又飞回到她的身边,一如之前那样在她和高老师周围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环。 高老师似乎是醒了,我看到他慢慢抬起手来,和蝶依小巧白皙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高老师那粗糙而宽阔的手掌几乎完全覆盖住了蝶依大半个脸颊。 “蝶依……姐姐……” “好久不见小成……你长大了……” 我这时惊异地发现,一直都看起来面无表情的蝶依,竟然露出了如此温柔,温柔到近乎甜美的笑容。 “不是长大了,是变成老头子了啊。” 高老师将自己的手收回,悠悠然地叹着气。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小成……” 蝶依的笑容,流淌出一份超脱而释怀情绪,“你做了人会做的,我做了妖会做的,说到底,其实我们谁都没有做错。”她这么说着,双手慢慢覆住了高老师的眼睛,“睡吧,姐姐在这里陪着你,安心睡一觉吧。” 蝶依继续哼唱着那一首小歌,蝴蝶群围绕着她和高老师一圈圈的飞舞着。 夜色中,篝火摇曳,整个世界安静的恍如初生。 除了蝶依清幽的歌声,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异响。 第二天,高老师带着他们的学生准备下山了,临行前,他特意来狐仙庙看望了我。他似乎已经完全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是比第一次见到他时,虽然眼角的皱纹和鬓边的白发依旧,我觉得他的精神面貌似乎好了许多。 “你找到要找的蝴蝶了吗?高老师。”我故作好奇地问道。 高老师笑眯眯地摇了摇头,“但我找到了我一直在找的人。” 我一愣,装作漫不经心地转过身看了眼站在我身边的樱宁,樱宁只是耸了耸肩,“应该多少会有点儿记忆的残留,不过不要紧。”她这么解释着。 “虽然感觉很像是一场梦,但我相信那一定不是梦,也一定不是什么幻觉。那是真实存在的现实,她真的是存在的。” 高老师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头,他或许还在回忆着蝶依的手从他脸颊上轻轻抚过的触感吧。想到这,我竟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感动。 “有机会再见吧。” 他这么说着,朝我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我不确定他这句话是不是说给我听的,可能是,但更可能不是。 山门口的大树的枝桠上,一位衣着华丽的少女,从高老师来我面前道别的那一刻起,她就在不停哼唱着一首小调。直到高老师的背影远去消失后,少女才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虽然蝶依完全背对着我,但我能笃信一点的是,这时候她肯定会说上一句: ——会再见的,我永远在这儿。 第93章 樱花的少女.香玉 “这家伙叫香玉,她长住在山的北坡。” 当我在扫地时,樱宁将一位曲线迷人、身材丰满的御姐介绍给了我认识。 我觉得脸有些烫烫的,赶紧低下头去。 “你、你好……” “哟,害羞了呢!看来还是个雏儿哦!” 被称作香玉的女子凑上前来,她整个人都靠在了我的身上,一股透人神魂的牡丹香伴随着温暖的柔软在刹那间向我袭来。我只觉得脸上的热量正向鼻腔集中,赶紧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并且闭上了眼睛。 “你这个妖艳放浪的臭女人,离我儿子远一点儿!” 还好樱宁冲上前来第一时间帮我推开了她,避免了我当众喷鼻血的惨剧。 “哟哟,护犊子啦!” “你们牡丹最妖了!” “樱宁,你这句话可是充满了种族歧视哦!”香玉展开画满了白色牡丹的折扇,随手轻摇了几下,空气中的牡丹香味更是扑鼻,“我们牡丹的香总比狐狸的臭好吧!” “你才臭呢,你们全家都臭!” 我在背后拽住樱宁的双臂,以防她和对方厮打在一起。樱宁用腿努力想去踹身前的香玉,不过因为实在是距离太远,在挣扎了几次失败后,她也就放弃了。 樱宁用手肘推开了我,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搞乱的衣服和发饰。 “我找你来是谈正事的,你别再浪了,快给乖乖坐好了!”樱宁严肃了起来,她附身跪坐在地,伸手示意香玉也坐下。后者则收起折扇,两人正坐相对。 “樱宁姐姐,你找妹妹来是有什么事呀?”香玉妩媚地笑着,时不时还朝着站在一边的我抛了媚眼,让我不免惊慌失措地坐到了樱宁身后,以期避开她那风情万种的目光。 “难不成是和你家宝贝儿子结婚?” 这么说着,香玉重新打开了折扇,笑眯眯遮住自己的嘴。她倾着身子,目光越过樱宁瘦削的肩再一次直直地落到了我的脸上。 我无奈,只好直接转过身去,背对着交谈中的二人。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哈?!” 樱宁的回答让我一时发懵,慌慌张张地转过身来想质问她究竟在说些什么,结果却正对上了香玉同样发懵的表情。 看得出来,我俩都没想到樱宁竟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首先!包办婚姻是违法的!其次!你就不是我妈你凭啥包办我的婚姻!最后!就算是我妈也没权力给我包办婚姻啊!” 我率先提出严正抗议,香玉也急忙慌慌张张地摇手拒绝道,“我不喜欢小不点啦!我喜欢成熟稳重的男人!等等……你是不是想趁机占我的便宜,想让我认你做妈!” “再说一遍!她不是我妈!” “都给我安静!!!!!!” 樱宁的周遭喷溅起一股猛烈的气流,满地的樱花瓣也因此被忽的吹开,露出了之前被遮掩着的翠绿的草地。 激动起身据理力争的我,因毫无准备而被气流吹倒,重新瘫坐到了地上。 香玉也赶紧收好折扇,像一个被老师训斥了的学生一样认真坐直了身子。 “香玉,在这座山上,你的修为仅次于我,如果我没记错好像是八百年。” “是八百五十二年二百一十三天!”香玉摇了摇手里的折扇,一脸骄傲。 “所以思来想去,也只有你才是最值得我托付的。” “……你要死了吗樱宁……”香玉突然抓紧手里的折扇,她语气发颤着低下头去,“你是不是要死了……” 樱宁方才的“托付”一词让我觉得有些奇怪,而她此刻的沉默更让我感到莫名其妙。 “天地良心,你这老女人终于要死了!等你死了我就是这座山的老大啦!” 香玉突然很是夸张地笑了起来,因为笑得太用力了,以致于她浑身发颤,好几次想打开手里的折扇都失败了。于是只好放弃,伸手挡住了自己的嘴。 那浓烈的牡丹花香因她大笑的动作而在空气中激荡开来。 我本以为樱宁会大喊“给我安静”,甚至于可能直接出手教训身前这个狂笑到近乎昏厥的女人。但是她并没有,樱宁自始至终只是安静地坐着,安静地看着夸张大笑中的香玉。 笑了许久的香玉见樱宁竟然没有丝毫的反应,不免也觉得有些无趣。她收住笑容,略显尴尬地干咳了数声,“所以你想说:如果你死了,希望我帮你照应你的儿子?”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樱宁点头,她的表情异常严肃,全然没了平日里那副孩子气的样子。 “我拒绝。”香玉撇过头去,“当年你骗我和你一起照顾王子服他们,让我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最后他们走的走,死的死,就剩一个王子服也都老的不成样子了。” 王子服是爷爷的名字,他是这座庙的负责人。我诧异于香玉的言论,因为按照她的说法,就连爷爷也是被樱宁照顾长大的。 等等!如果香玉她说的这一切是真的,樱宁她岂不是成了我的曾祖母?! 比“母亲”的备份又往上提了两倍…… 我纠结的掰着手指,努力理清关系,香玉则继续道,“人类他们动不动就死了,又脆弱又短命,一点儿都不适合做宠物!你算了吧樱宁,不要为人类浪费时间,你忘了他们是怎么对你的了?” 香玉皱起了眉头,她将视线从樱宁的脸上重新移回到了我的身上。和之前那种妖艳的妩媚的目光有所不同,此刻香玉的眼中积淀着的是分明的不屑和敌意。 “我对人类没有兴趣,但这孩子……”樱宁的语气低沉,她停顿了一下,用更为低沉也更显坚定的语气念道,“是我的儿子。” 虽然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想去反驳她,但却又不知为什么,喉咙仿佛被樱宁方才那坚定的语气给封印了,不管怎么努力竟然都发不出声来。而且非常奇怪的,对于樱宁的这一句“我的儿子”,我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感到生理上的反感。 相反的,“我的儿子”这四个字竟让我感到了一种别样的、特殊的温暖,在那一刹那,我几乎真的差点儿忘记了自己孤儿的身份,真就默认了樱宁将我放在了其“儿子”位置上的举动。 肯定是被施咒了!我要清醒!要努力清醒!绝对不能就这么被一个小妖怪收作儿子! 我用力拍击着自己的脸,只希望意识千万不要迷失在刚才那份诡异的庆幸和安心中。 “真是愚蠢啊樱宁……你都活了上千岁了,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一样……”香玉苦笑着用手里的折扇戳着樱宁的额头,她望向樱宁的眼睛突然闪过一道光,“等等,难道你是想?” 两人沉默,谁也没有对香玉方才的话做出延伸和解释,只是静默地相对而视。 不知过了多久,香玉收回了抵在樱宁额头上的那把折扇,“你肯定是疯了樱宁……”她这么说着,整个身子不经意地向后倾,似乎有意要和身前的樱宁拉开距离,“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啊樱宁,我怀疑你是不是整天被关在山上太饥渴了才会想做这种蠢事?” 樱宁没有回答。 “你要真的觉得饥渴我们可以化成人形去镇子上的酒吧里蹦迪啊!你长这么可爱,肯定有一堆萝莉控会喜欢你,你把他们玩弄然后再吸阳气,肉体和道行的双重满足啊!” “……”我只觉得背脊发凉,看着一脸兴奋的香玉,我明白她所说的这些根本就不是在开玩笑,我甚至怀疑她有可能已经亲自实践过了。而我也突然意识到:她刚才朝我做出的那些娇艳妩媚的动作,说到底其实就是下意识想诱惑我帮她实现她所说的双重满足。 这女人……不!这妖怪可真狠啊!对比产生美,突然觉得樱宁还是挺可爱的。 樱宁站起身来,一把摁住了香玉的肩。她个子本没有香玉高,但因为一个站着一个跪坐着,因此樱宁虽然身材娇小,此刻却正用着一种俯视的姿态看着跪坐在地的香玉。 香玉愣愣地仰望着樱宁,后者因为背对着我,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她究竟朝着香玉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只知道香玉脸上的兴奋一点点的淡去,最终像漂去了颜色的白纸。 “你知道比人类还蠢的东西是什么吗?”香玉朝着樱宁用力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是撇除悲喜的奇怪神色,像被风吹碎的云,丝丝缕缕,了无痕迹。 “是你啊樱宁!比人类还蠢的东西,是你啊!” 这么说着,香玉侧过头,朝我做了一个鬼脸。 第94章 樱花的少女.春之篇 “樱宁……难道也会死吗?” 望着窗外发呆的我,突然感到有人在触碰着我的肩。 转身的一刹那,我正对上了湘裙那满怀期待的目光。 “你家的哈士奇还在吗?” “呃……不好意思啊,已经送回去了。只是寄养了几天……” 揉了揉自己大大的黑眼圈,困意如此刻透过窗户照射到身上的阳光,无法拂去。 湘裙脸上期待的光芒消失了,她有些落寞地“哦”了一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你要喜欢小动物可以去我家那边玩,我现在住山里,山里有很多小动物的。” “真的?!” 原本已经被落寞填满的湘裙的脸上重新焕发出新的光彩。 “有猫咪吗?” “呃……好像没见过……” “那狗狗呢?” “……有狗狗的祖宗……还有……” “还有小兔子、小松鼠、小壁虎、小蛇、小毛毛虫!” 一串连珠炮一般的回答突然毫无征兆地强行插入我和湘裙的对话中,单听声音我就知道是谁在插嘴了,就在我准备无视的时候,湘裙却抢先做出了反应。 “真的吗?还有小松鼠啊!” “对啊,小松鼠超级可爱哒,毛茸茸的,不过这些家伙都很懒的,到今天他们一族也没出过什么有修行的大咖,始终在畜生道不停轮回,不知精进!” 身穿校服的少女,因为说话时的动作幅度太大而扬起乌黑的长发,发梢在阳光中画出浅浅的光弧。她声音像瓷质的风铃,叮叮当当的,响亮而清脆。 全班人都被她洋洋洒洒地讲演吸引住了,原本还非常嘈杂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个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教室中的少女。 “修行?轮回?精进?……” 湘裙困惑地眨了眨眼。 来不及多想,我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条件反射式地将她拉扯出了教室。 “哟,珠仔,是女朋友啊?” 就在我拉着她从走廊上经过时,隔壁班几个经常一起踢球的同学坐在窗户上朝我们吹着口哨,开着玩笑。刹那间我觉得有点儿发晕,但理智还是提醒我必须尽快把她带离此处。 于是完全没有在意她的抗争,我强行拉扯着她来到了阳台上。 “喂!儿子你很没礼貌啊!” “为什么他们都看得到你?” 完全没有在意我的气急败坏,樱宁只是用手玩弄着自己的长发,用完全不在意的口吻回应道,“有什么奇怪的嘛?因为我来到此岸了啊!”她想炫耀似的在原地转了一圈,“你看这校服好看嘛?我让香玉给我买来的!” “你不是说自己不属于此岸,所以不能随便干涉,不然会遭天谴的!” 她侧身对着我,对我的责问伸出小小的拳头 “第一,我没有干涉啊?只是过来看看而已。” 这么回答着,樱宁对应着竖起了自己的食指。 “第二……”她竖起中指,对着我做出一个“yeah”的手势,“我不怕遭天谴。” “……”她的理直气壮让我无言以对,简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第三!” 樱宁并没有做出三的手势,而是收回了自己的手。她转过身来,双手叉腰,恰有风吹过,黑色的长发如同羽翼般在其身后铺展开来。 她用犀利的目光注视着我沉默了许久。 “第三!” 樱宁又重复了一遍,转而又继续沉默。 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等着她说出第三后面的句子,她却突然收起严肃的表情,转而朝着我嘻嘻哈哈地挥了挥手,用一种更不在乎的语气回应道,“所以说我出现在这里很正常啦!完全没有什么问题!” “……你这是编不出别的理由了吧……” 阳光有些晃眼,照得我有些昏昏沉沉的。 “你到这儿来到底是干嘛?” “来看看你咯,宝贝儿子!” 在听到那个羞耻无比的词汇时,我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深怕在我们刚才争论时天台上有其他访客。不过庆幸的是,偌大的天台暂且只有我们俩个人。 “行了行了,你也看到了,可以走了吧!” 我不耐烦的态度显然是有传递到她那边,她有些别扭的晃了晃身子。 “没有人欺负你吧,宝贝儿子……” “并没有。” “那午饭?” “在食堂吃,很安全,味道也不错,价格不贵,因为是孤儿所以国家有生活费补贴。老师教课教的很用心,同学关系也很融洽,目前最喜欢的课是语文,英语比较差但还在努力。没有校园霸凌、没有被人表白、没有暗恋的人、也没有暗恋我的人……一切都很好,你可以走了吧!” 我一口气说完了我能猜想到的所有她可能提出问题的答案。很显然,这一招非常的有效,因为啰嗦如她也一时语塞,只能发出低沉的“嗯嗯”声。 “这样啊……”她低下头,脸上出现了孤独的表情。 那一刹那我反倒没了胜利的畅**觉,相反的——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玩弄纯情少女感情后又将对方抛弃掉的无耻渣男…… “总之一切都很好,你不用担心啦!我一放学就回家了。” 我突然想起自己口袋里还有一颗湘裙送我的巧克力,就也拿了出来递给了她,“吃完这颗糖,你就抓紧回去吧,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儿,别遇到坏人……不对,应该是别当坏人。” 将巧克力塞进她的手里,我转身就离开了天台。 当我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上课了十分钟了,因此被老师说教了几句。 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转脸望向窗外,天空很蓝,阳光也很暖,是春天的感觉。 “珠儿……珠儿……” 我注意到湘裙在喊我。 “那女孩谁呀?好可爱!” 虽然她有意压低了声音,但我仍旧还是听出了她语气中那满满的花痴。 “……一个远方亲戚……” “是妹妹嘛?” 我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湘裙则继续犯着花痴,“好幸福啊,你竟然有那么可爱的妹妹!真想自己也有一个啊!不过我有一个表弟,也超可爱,他过段时间转学过来,介绍你们认识!哈!”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花痴声实在是有点儿太大了。 然后…… “楚湘裙同学,这道题目你上来回答下!” “哎?!” 完全没办法向湘裙伸出援手的我只能默默送上了一个鼓励的眼神,转而继续将目光转向了窗外。从学校的窗户可以看见远处的仙湖山和山脚下那片明镜般的百龙湖。 因为距离实在是有些远,所以从学校看去,只能看出一个山大致的轮廓。 “母亲什么的也太可笑了……还不如说是我的姐姐,听起来更有说服力。” 莫名其妙的,当我默念道“姐姐”这个称谓时,突然却只觉得心头一紧。 神魂变得恍惚,周遭的一切景象想融化了一般开始出现畸变、扭转,在畸变的景色中,我却在讲台前看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修长的身材像一棵直挺而纤细的树。 我看不清她的脸,却分明能感受到她在朝我微笑。 我看到她的嘴唇在朝我一张一合,拼凑我的名字。 珠儿…… 珠儿…… “珠儿!” 突然间回过神来,湘裙正站在我的身边。 “你怎么了?” 想去担忧地望着我,伸手触碰我的额头。 “发烧了吗?” 我惶惑地看了看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下课了。努力想回忆方才那个喊着我名字的少女的脸,但是却完全看不清她的长相。 “没事儿……有点儿困。” 说话间,班主任一边拍着手一边走进了教室,而在注意到跟在他身后的人的时候,我完全淡定不下来了。 “大家安静!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班的新同学。” 这是……这是搞什么啊! 明明是春天,明明是晴天,但为什么!我竟然听见了雷声,而且是滚滚不停的雷声! “大家好!” 虽然雷声很大,但是她的声音却直接压过了雷声,想大炮一般的轰进了我的心里。 “我叫樱宁!” 这么说着,站在讲台上身穿校服的樱宁露出了洋娃娃一般的可爱笑容。她在黑板上写下了四个字,然后,似是在模仿电视里那些少女偶像的模样,刻意在自己的眼角处比划了一个“yeah”的手势。 “支离樱宁!” 在她的声音消失的那一刻,我耳膜里就只剩下了“轰隆隆”的雷声。 我和这位自称是“母亲”的少女的故事,开始于这樱色绚烂的春天。“我觉得这肯定是一棵假的樱花树……” 坐在樱花树下,背靠粗壮的树干,我仰头望着那片浅红。明明已经快到夏天了,但是这株树上的樱花却全然没有凋零的意思,一如既往的茂密繁盛。 正坐在树下下着棋的樱宁白了我一眼,并没有说些什么。 我看了一眼正乐呵呵投着骰子的几位少女,樱宁是樱花、蝶依是蝴蝶、香玉则是北坡的一株白牡丹。 一群女妖怪,聚在一起玩着……飞行棋? “什么飞行棋啊,这是打马棋好吧!说起来还是当年的易安居士教我的。”香玉这么说着,也学着樱宁的样子白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脸去对樱宁道,“不是我说你樱宁,你认得这儿子也够笨的,连打马棋都不知道。” 没有在意香玉的吐槽,我率先想起了一直想吐槽的一件事,于是抢先一步道,“我说樱宁,你也看日本动漫嘛?” “没有啊干嘛那么问?” “那你干嘛给自己起一个日本名字?支……”每次说到樱宁那个拗口奇怪的姓氏我总是要想好一会儿,“支离……叫什么支离樱宁,感觉好中二啊!” “支离是中国的传统复姓好吧!”樱宁将手里的骰子扔到一边,从地上捡起一把花瓣扔到了我的脸上,满脸的怒气,“支离一族是中国著名的屠龙一族,你这数典忘祖的家伙!” “屠龙?龙这种东西怎么想都不可能有吧!” “有的哦!”香玉插嘴道,“龙的话现在虽然已经很少了,但还是有的呀!不过说真的樱宁,你认得这个儿子真的有够笨哎,连支离这个姓都不知道。” 樱宁耸了耸肩,既没有帮着维护我,倒也没有落井下石。她咋咋呼呼地捡起骰子,再重新扔出,完全不理睬在边上扫着地的我。我也决定不再去理睬她们了,只是无聊地把那些扫了又落、落了再扫的那些樱花瓣扫到一起。 一只不知道那钻出来的小虫子一直在我眼前飞来飞去的,我正准备伸手拍掉,却被樱宁给出声制止了。 “不是我提醒你宝贝儿子,这山上到处都是修行几十年的生灵,你不要小看这只小虫子,保不齐就是有上百年的道行,到时候就不知道是谁拍死谁了。” 她这么说着,露出一副很是严肃的表情。 我也真心被吓到了,赶紧收回手来,结果那只小虫子更加得寸进尺了,无论我怎么挥手驱赶,它都不做躲避,径直朝我脸上扑了过来。 “哇!飞、飞我眼睛里了!” 把手里的扫帚扔到了一边,我捂着眼睛,痛苦地蹲下身来。樱宁见状也赶紧上前来,她抓开我捂着眼睛的左手,“不要动,我帮你看看。”樱宁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撑开我右眼的眼皮,用嘴轻轻吹了吹,眼球只觉得异常清凉舒畅。 樱宁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后,松开了我的手。 “好了,没事了,男孩子被整天一惊一乍的。” “你确定?我怎么还觉得眼睛里好像胀胀的。” “哎呀,放心就是,等那家伙走了就不胀了。” 樱宁继续是那种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她应付似的挥了挥手,重又回到那群人中玩起了打马棋。而对于她刚才的话,我表示完全理解不了。 “那家伙?”我望着樱宁,“什么那家伙?” “龙啊。” “龙?”我只觉得更加发懵了,“龙在哪儿?” “在你眼睛里啊,你会觉得眼睛发胀,就是因为有条龙在你的眼睛里。” 樱宁说的云淡风轻,从头到尾连正眼都没看我一眼,反倒是我,整个人都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我努力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没摔倒在地上,“我先跟你确认一下我知道的龙和你所说的龙是不是一个概念。”我赶紧坐到樱宁身边,“你说的是那种头上长着角,整个身子跟一条蛇一样,但是有四个爪子的龙吗?” “对啊,龙不就长那样吗?” 又是一阵眩晕的感觉,我伸手扶住了樱宁的肩膀。 “你说,有这样的一条龙在、在我的……眼睛里!” “那又怎么了,它过几天可能就走了,没关系的。” 樱宁推开我,继续准备扔骰子,却被我抓住了手。 我朝她指了半天,努力在震惊的状态下寻找词汇。 “你在逗我嘛?” “我逗你干嘛!就像香玉说的,龙虽然不常见但还是有的。”樱宁有些不悦地甩开我的手,然后指着我的右眼,“这是蜇龙,过段时间等它醒了就飞走了,你不用太在意的。” “你告诉我一条龙躲在我的眼睛里,然后告诉我不用太在意?!”我简直觉得整个人都要崩溃了,“等它在里面长大了,我还要不要这条命了啊!” “我都说了不会有问题的啦!它就是条蜇龙而已,又不是沙子,也不是寄生虫,不会伤害到你的。乖,听话,去边上玩去,母亲还要下棋呢。” 虽然还想再挣扎一番,但就在我朝樱宁伸出手准备抓住她手腕的时候,一阵夹杂着花瓣的风呼啸而起,当我重新睁开眼睛时。整棵樱花树下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万般无奈下,我只好回到屋内,从行李中翻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扒拉开眼皮观察了好久,乍看之下貌似没什么奇怪的,但仔细观察后我就发现,有一圈弯弯曲曲的红线覆在眼白之上,绕着瞳孔盘了一圈。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一丁点儿所谓的龙的模样。 估计是樱宁在吓唬我。 我这么安慰着自己,尽可能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去乱想乱猜,但心里总觉得有一团疙瘩卡在那儿,让我多少有些心神不宁。就在我考虑着是不是该向樱宁示弱,请她出手相助的时候,前堂传来了一阵争吵声,我赶忙跑了出去。 平时基本没人的供奉狐仙的堂屋,今天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挤满了人,看模样应该是山脚下的村民,他们聚在一起吵吵嚷嚷的,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说些什么,见我来了,一股脑儿地朝我围了过来。 “珠儿,王叔去哪儿了啊?” 在得知爷爷下山办事,要一个礼拜才能回来后,这群村民更吵了。 “这事情得解决啊!” “就是啊,我家都丢了好几只鸡了。” “丢鸡丢鸭的都是小事,就怕哪一天把孩子给叼走了。” “刘家大婶,别乱说,狐狸能叼孩子吗?它想叼也得叼的动啊!” …… 在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吵中,我大致明白了他们如此激动的缘由:最近山下的村子闹狐狸,几乎家家户户都丢过鸡鸭鹅的。不过,我还是有一点没明白的是,山下闹狐狸,到山上来找爷爷干什么?难不成他老人家的业余爱好是捉狐狸? “不管怎么说,来都来了,先拜拜狐大仙吧!求它保佑保佑。” 不知是谁这么提了一嘴,村民们马上呼啦呼啦的在那尊狐仙的雕像前跪倒一片。初开始的时候大多还是在喊着“求狐大仙驱逐狐灾”,喊着喊着就变样了。什么“求狐大仙保佑我家儿媳生个大胖小子”、“求狐大仙保佑我家二虎录个好大学”、“求狐大仙保佑我伯伯身体早日康复”、“求狐大仙保佑我干爹早日当上副局”、“求狐大仙保佑我今年就能脱单”……从健康到姻缘到官运,各种祈求一股脑儿的都喊了出来。 “告诉他们我是不会保佑他们的!” 我一惊,以为是狐大仙显灵了,转身一看,发现是樱宁坐在了狐大仙的那尊雕像上。她皱着眉头,一脸怒气地望着跪倒在地上的众人,看的出来,她显然非常的生气,虽然我也不理解她究竟是在气些什么。 朝她在的位置靠了靠,我压低声音提醒道,“人家求大是狐大仙,关你什么事情啊?” 樱宁好像被我戳中了痛点,她一把抓起狐仙雕像前的贡品,朝我脸上砸了过来。躲闪不及的我被那突然飞来的桃子击中,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有村民恰好目睹了这个瞬间,因为看不到樱宁,所以在他看来,那桃子就像是自己飞了起来,然后朝我砸了过来,他惊得大呼着:“大仙显灵了!大仙显灵了!” 乌泱泱的一片人都赶紧拜服到地上,大喊着“求狐大仙保佑!求狐大仙保佑!” 樱宁脸上的愤怒之情愈发明显。 “你们给我滚开!都给我滚开!” 她开始歇斯底里地用脚踢开那些贡品,把两段蜡烛也给踢断了,我虽然很想冲上去制止他,但又担心被村民们把我当作神经病给送医,所以我也只能傻乎乎地站在一边,看着樱宁莫名其妙地在那儿大发雷霆。 屋内贡品摔得遍地,村民们愈发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越发虔诚地喊着“求狐大仙保佑”的祈祷词。 樱宁整个人瘫坐在原本摆放着贡品的长条桌上,她目光涣散地看着跪倒在地的众人。毫无征兆的,樱宁竟然开始哭了起来。就是那种小女孩一样的哭声,哭的很是凄惨,让我听得心惊。当然,那些跪倒在地,拜着狐仙的村民们自然是听不见的。他们只是一股脑儿地疯狂地拜着。 我站在一边,不知该怎么安慰樱宁,只能静静地看着她。 她抹着眼泪,哭得好伤心,哭声间透露着那满满的委屈。“请问王伯伯在吗?” 正当我在收拾着樱宁留下的烂摊子的时候,我听到门口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我循声望去,发现是一个看起来比我稍大的女孩,穿着冲锋衣,背着登山包,完全一副踏青旅游的模样。 “哦,他这两天下山办事去了,请问你是?” “我是汉东大学美术系的学生,想趁暑假到这儿来采风。我外公和王伯伯是好朋友,之前已经跟王伯伯说过了。请问王伯伯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差不多得出去一个礼拜。”把被樱宁踢得到处都是的贡品重新捡好摆回到贡品桌上,我望向那个女孩,“请问该怎么称呼你?” “我姓魏,叫做魏灵仙,魏是魏国的魏,灵是灵巧的灵,仙是神的仙。” “魏灵仙吗?这名字可真好听。” 即使出于客套,同时也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这名字很好听,这时我却注意到坐在长条桌上的樱宁抱着膝盖,鼓着脸颊一脸不满地瞪着我。 “你干什么啊?”我忍不住低声问道,她也不回答,只是“哼”的一声扭过脸去,我决定无视她,接着对那个女孩道,“我是高中生,比你小,你不介意的话我就喊你灵仙姐吧!” 魏灵仙露出一副非常惊喜的表情,“好呀,我一直都想要有个弟弟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我叫……珠儿……珍珠的珠……” “哇!好可爱的名字呢!”女孩捂着嘴笑了起来。 ……果不其然…… 每当被问及名字的时候,我的胸口都会隐隐作痛。 不管怎么说,等我将来一成年,我一定要改名字! “你好啊珠儿,请问这里还有空房吗?” “有的,我住的房间对面就是,我带你过去吧。” 没空去理睬抱膝坐在条案上,玩弄着自己的头发,一脸呆样的樱宁,我领着魏灵仙来到了堂屋后的厢房。 “这间房子几天前爷爷已经打扫过了,估计就是留给你用的吧。卫生间的话在这条走廊的最后一间,是刚整修过的,还算干净,要洗澡的话也有热水,唯一不太方便的就是没有空调,不过山上树多所以也没那么热啦!” 我驾轻就熟地介绍着建筑的布局,而也就这时,蝶依和香玉聊着天从后院走进了长廊。 “哟,樱宁她儿子,你哪找的小姐啊?还是上门服务啊!” 香玉开口嘲弄道,比起樱宁的孩子气,她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带点儿黄腔。为了不引起魏灵仙的注意,我故作镇静地把她送入屋内后,才转过身来回应她们。 “刚才樱宁在前面大哭大闹,你们也不出来拦一拦劝一劝?” “我们听到啦!樱宁就这样,你让她发泄发泄就好,我们这个时候要出来劝她,也是做无用功。打又打不过,劝又劝不住,自讨没趣。” 香玉耸了耸肩,鬓边的一朵牡丹纹样的银饰光洁异常,更添了几分秀色。 “她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病,突然就在那里大吼大叫的,跟着魔了一样。”我略感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她是不是有什么病?我的意思是,她是不是有什么心病?” 香玉等人彼此看了看,转而一齐用一种很是别扭的目光看着我。 “这……不太好解释。”香玉朝我眨了眨哦眼睛,满脸的无奈。 之前一直没说话的蝶依轻声回应道。 “樱宁小姐的一个心结,很多年了,都没法解开。” “心结?” “吱嘎”一声,魏灵仙拉开了自己的房门,她正好站在了我和香玉她们一行人之间。当然,对于魏灵仙来说,因为看不见香玉她们。所以此时她的眼中,走廊里应该只有我一个人。 “我好像听见你在和人说话?” “没有,我刚才再打电话。”我注意到她背着画板袋,应该是准备出去写生,“你是要出去画画了吗?” 魏灵仙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中午需要等你吃饭吗?” “不用麻烦了,我带了压缩饼干,哦对了。”正要离开的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这个山上有狐狸吗?” “唉,狐狸?” 我看了一眼站在我身前的那三位少女,仔细想来,来山上也有一段时间了,妖精倒是遇见了好几个,貌似还真没见到过狐狸。 “南山,南山那边可能还有些。”香玉对我解释道,我将香玉的话转述了一遍给魏灵仙,她开心地点了点头,背着自己的画板袋转身离开了。 在确认魏灵仙已经走远后,我和她们几个又继续闲聊了起来。 “话说回来我好想还真没在这座山上见到过什么狐狸。” 仔细想来这一的确挺奇怪的,一座连狐狸都不怎么见到的山上,为什么会有一座狐仙庙呢?这实在是有点儿不合理啊。 “其实之前……樱宁,你举着扫帚干什么?”香玉话还没说完,就把手指向我的后面,我下意识转过身去,发现樱宁正举着打扫用的大扫帚,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扫帚就直接拍到了我的脸上。 “哇呀!” 我惨叫一声,后退了几步,一个踉跄就摔倒在了地上。 “你搞什么啊!” “我哭你为什么不安慰我!不安慰我就算了还来泡妞!” 樱宁用力吸了吸鼻子,再一次举起了扫帚朝我砸了过来,还好我反应及时,从地上连滚带爬地朝后院跑了过去。 “这是大不孝你知道吗?有了媳妇忘了娘说的就是你!” “什么大不孝啊,我就是给她带个路好不好!你别无理取闹!” “谁无理取闹了啊!怎么敢这么对母亲说话!看我不揍死你!” 樱宁摆出一副完全不讲理的样子,举着扫帚在我身后像条疯狗一样的追赶着。至于蝶依和香玉她们,则完全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夏日的午后,阳光清澈而炽热,茂密的樱花树闪耀出异样的光彩。 也不知绕着樱花树追赶了多少圈,我是再也跑不动了,径直瘫倒在了地上。樱宁也一副气力耗尽的模样,一下子骑到了我的背上。 “臭小子,你、你真是越来越没教养了!” 她的手刃有力敲击着我的后脑勺,我只觉得自己的视线都有点儿模糊了。 “算了算了,别打了樱宁,本来就不聪明,回头别越打越笨了。” 关键时刻,香玉的几句话竟然起了作用,樱宁果然不再敲击我的后脑勺了。 她一个翻身,躺倒在了地上。 我也学着她的样子,翻身躺着,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樱花,形成一道道光柱。不时会有几片花瓣被风吹落,飘摇而下,时常会跟着阳光一起飘落到我的脸上。我捡起那片花瓣,正对着阳光,那花瓣透出一种水晶般的质感,仿佛敲击一下都能发出铿锵作响的声音。 “樱宁,你为什么要哭呢?” 躺在我身边的樱宁没有说话,她慢吞吞地呼吸着,每一次呼吸都显得非常用力,简直就像要把整个天地给吸纳进去一般。 “作为朋友,我其实挺担心你的。” 这并不是客套话,而是真的担心。 “我们不是朋友。”樱宁冷冰冰地拒绝了我,她爬了起来,当在我身前,透着光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下一秒,樱宁用力地捏住了我的脸,“我们是母子!” “你少占我便宜!” 我一把推开樱宁,樱宁也发出了她清脆的笑声,像风铃一样,很是好听。她重又躺回到了我身旁的地上。 “这樱花好美……” 她这么低声赞美着,我有一种她是在自己夸耀自己的感觉。然而,她紧接着的一句却让我觉得出乎意料。 “但那些孩子已经看不到了……” 樱宁的声音似有些哽咽,我正想询问她究竟是怎么了,她却抢先一步翻过身去,背对着我,蜷缩成了一团。樱红色和黑色相间的裙摆和衣袂在地上如流水般铺开,偏偏樱花飘落其上,点缀出别样的美感。 “你知道我为什么哭吗?” 樱宁将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间,声音沉闷无比,透露出一种尖锐的感情。 “因为我恨他们……” 她这么说着,语气冰冷的让人害怕。我下意识地想再追问些什么,但蝶依却抢先一步上前,抓住了我的肩膀,朝着我摇了摇头,边上的香玉也补充了一句。 “别问了……” 我只好噤声,看着蜷缩在地的樱宁,对于她刚才那些没头没脑的句子,我与其说是好奇,心里更多的却是无由的诧异。身为共产主义接班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怎么能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一棵树的儿子? “肯定是有科学解释的!” 我这么自言自语着,像个弹簧一样从床上蹦达起来,跳下床去。在那个狭小的房间内来回踱步,思来想去了好一会儿,我最终下定决心,推门,穿过长廊,向后院走去。 整个后院看不到一丁点儿光亮,走廊里些许微弱的灯光,透过半开的院门流淌而来,那株巨大的樱花树,正以一种模糊而混沌的轮廓映衬在我的视野中。 眼睛渐渐适应了夜色,樱花树的轮廓也开始清晰起来。晚风阵阵,带着丝丝凉意,也就在这时候我发现整个后院莫名变得明亮起来,是一种昏沉而梦幻的光彩,将后院的一切照映其中。在风中摇摆着的樱花树抖落数量惊人的花瓣,笨拙的土地也被其所遮蔽,失去了最初的色彩。 一切,梦幻而唯美,超脱现实的质感。 我听到一阵细碎的低语声,这才发现在樱花树下,正坐着两位女子。其中身穿以黑红为主色调服装的显然就是樱宁,而在她的对面,同时跪坐着一个年纪相仿,衣着却显得有些过分华丽的女孩。那女孩显然也注意到了我,她斜睨过眼来,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有生人?” 女孩皱起眉头,脸上也露出了警惕的神情。 “没事的,蝶依。” 坐在女孩对面的樱宁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 “是我儿子呀!” “拜托你别到处乱讲了行不行啊!” 我忍不住嚷嚷了出来,看到那女孩脸上的神情从警惕转为惊讶,我只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是干儿子哟!你看你看!十年前认的了!” 樱宁她完全没有在意我的抗议,而是用一种孩子般的炫耀语气,向那个女孩展示着自己手腕上的那根红线。然后樱宁拍了拍身边的那块土地,“来,坐吧乖儿子。” 我已经懒得去纠正她的这个称谓了,毕竟不管如何纠正都是白费力气。 “……椅子都没有怎么坐……” 我这么回应道,却发现那两个女孩正用一种看待智障的目光审视着我。 “连最基本的跪坐都不会,樱宁大人,说真的,你这儿子挺废物的。” “嗯,的确如此,我感到很惭愧,这是身为母亲的我没有教养好他。” “……” 很显然,这个时候于我而言,闭嘴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我没有过多言语,在樱宁的边上学着她的样子跪坐了下来,脚部的肌肉被这极不自然地状态拉扯得生疼,我不禁埋怨她们为什么放着椅子不坐非要跪坐在这儿,且不说地上那么脏,主要是真心不舒服。 “大致就是这个情况,樱宁大人。”那个叫“蝶依”的少女朝着我边上的樱宁很是恭敬地低下头去,鬓发垂落,露出精致小巧的耳廓,“希望您可以出手帮助我和我的族人。” “虽然你我是好朋友,但说真的,蝶依,这件事我真的很难办。” 樱宁局促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脸上也配合着露出为难的表情。 至于坐在她们边上,听着没头没尾对话的我,也很合时宜的露出一副“你们究竟在说什么”的困惑表情。然而两边好像都没有注意到我的困惑,完全没有给我解释一下她们在说些什么的意思,继续自顾自地交流着。 又听了十多分钟,我才勉强听出了一个所以然来,大致的意思就是:这个叫蝶依的女孩和她的族人,世代都生活在这座上的西面,一直都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但就在前段时间,突然来了一群坏人,开始抓捕蝶依她们。蝶依于是来请求樱宁出手相助。 不过……话说回来,遇到这种事情的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报警吗? “我毕竟不是此岸之人,原则上来说,我不该过多地干涉此岸的事。”樱宁的声音放的很低,她垂下视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视线正落在我身上。 “不过!” 她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突然提高了许多,一下子有踢中我胸口的感觉。我紧张地抓住胸口的衣服,看着正笑眯眯对着我的樱宁,总觉得有点儿不祥的预感。 那一刻,直觉告诉我应该赶紧跑。 “说起来,我儿子可以帮你去呢!” “喂!莫名其妙的关我什么事啊!” 樱宁依旧是无视我的抗议,用手指在空气中画着圈,一副完全沉浸在自己想象中的样子。 “我儿子他是此岸的人类,让他去和那些人交流沟通,放过你们不就可以了?” “既然如此,就只能麻烦公子了!” 那位名叫蝶依的女孩匆匆向我屈身行礼,她显然也完全没在意我刚才的抗议。 “不是,这不是麻烦不麻烦的说法……” 一群光天化日之下能随意抓捕的人,要么就是穷凶极恶的人贩子;要么就是在抓逃犯的歹徒。根据蝶依的论述,再考虑到眼前这个较弱的少女是人贩子的可能性极小,那唯一的解释就是:那是一群穷凶极恶的人贩子,抓蝶依什么的就是要把她们买到山区去做老婆。 这种情况,怎么想都应该报警吧! 而且,山的西边什么时候住人了? “儿子,你要拿出勇气来。” 就在我掏出手机的时候,樱宁突然用力拍了下我的肩膀,手机从掌心间滑落摔到了地上。 “首先,请不要再那么称呼我了,其次,这不是勇气不勇气的问题。” ——这完全就是作死好吧! 我将强忍着最后一句吐槽,举起手机准备报警,虽然已经很晚了,但警方应该是二十四小时执勤的才是。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再次脱离了我的掌心,这次并没有向地面滑落,而是被樱宁从上面抽走了。 “亲爱的乖儿子,我要很严肃地跟你谈一件事情。你有没有发现这些年,这些年你过的顺风顺水,连生病都没生过,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我一怔,迟疑了好一会儿后,最终选择了摇头。 “原因就在于:母亲我一直在庇护着你。” “……我觉得单纯是因为我体质好……” “对于一个庇护了你十年,日夜为你的安危所担忧的伟大而慈祥的母亲,她的请求,你热心拒绝吗?而且!”樱宁用强调的语气把这两个字重重地念了出来,转而又一把将蝶依揽到了自己身边,”你忍心眼睁睁看着这位弱不经风、善解人意、美丽大方、可爱天真的少女就这样被那群无耻之徒就这样残忍抓走蹂躏!” 樱宁这么说着,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可怜巴巴望着我,像一只等主人喂猫食的猫咪。 讲真的,我真心觉得她这是无耻的道德绑架。 结果是,我就被她给这样无耻的“绑架”了。 “天亮后,我去看下吧……” 我收回手机,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背后是蝶依的感谢声,还有樱宁夸奖我的声音。 虽然只走出了几步,那些声音却开始变得越来越远,最终,周围只剩下了风声。当我走出院门,转身望向后院的时候却发现,后院重新陷入无光的暗淡中,轮廓模糊的樱花树在夜风中默默摇动着。 除了飘零的花瓣,树下再无任何人的身影了。回过神来的我赶忙推门而出,走廊里却没见到任何人的身影。 恰好在这个时候,一脸疲惫的魏灵仙也从自己的房门出来了。 “还没睡啊珠儿,之前见你房间灯灭了还以为你睡了。”她向我热情的打着招呼,从她手里拎着的洗漱袋不难看出她应该是要去洗澡。 “嗯,正准备睡来着,但是好像有老鼠。” “老鼠!” 她几乎用尖叫般的语气喊了出来,脸色也变得煞白。我原本只是想随便找个借口为自己打掩护,却万万没想到竟把她给吓唬成了这副模样。于是我赶忙挥手解释道,“可能是我看错了,我这个人总是怎么疑神疑鬼的。” 虽然这么解释了,但看的出来她还是心存芥蒂,犹豫了好一会儿,魏灵仙以一句“今天有点儿太累了,我早上再洗吧”为托辞,跟我道了声晚安。重又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我听的出来,她还仔细把房门给反锁上了。显然她并不是在防范别的,应该就是在担心我随口说出的可能压根儿没有的“老鼠”。 就在我准备重新折返回房间时,走廊通往后院的一头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身影,一只一臂长的小动物出现在了门口。 那是一只通身雪白的的小动物,浑身的毛发在空气中像水草一样浮动着,显得柔顺无比。我和它对视了好一会儿,总算是认出了这是什么动物。 “萨摩耶?!” “好大胆!” 那只萨摩耶突然朝我咧着嘴,露出獠牙,就在我以为它要朝我扑过来的时候,后院却传来了樱宁的声音。 “莲香,别和他较真,这孩子不懂事。” 那只萨摩耶往后退了回去,收起獠牙,转身,小跑进了后院的夜色中。 我好奇地跟上前去,也来到了后院,发现那只萨摩耶正恭恭敬敬地趴在樱宁的身前,樱宁很是温柔地抚摸着它的背部,嘴里还不停嘟囔着,“你怎么回来啦!” “是你养的狗?” “你才是狗呢!” 原本已经在樱宁的爱抚下变得温顺无比的那只动物又差点儿朝我扑了过来,还好樱宁及时摁住了它。 “莲香是只白狐,你生物怎么学的,连狐狸都认不出来。” “生物课根本就讲不到狐狸好吧!” 我也在樱宁的身旁坐下,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看起来就软蓬蓬的毛发,但却被樱宁伸手阻止了。 “男女授受不亲,你就别乱碰了。” “它不就是一只会说话的狐狸嘛?” 我话音未落,那只叫“莲香”的白狐已经往后退了几步,它在地上转了好几圈,如同变戏法一般忽的就成了人形。身材娇娜,肤白貌美,身姿绰约,年纪应该在二十出头的模样,从头到尾散发着抚媚。 “狐狸精!” “是狐妖!” 莲香一脸怒气地瞪着我纠正道,樱宁向她挥了挥手,不停地劝说着“算了算了”,她这才气鼓鼓地坐了下来。 “莲香,你出去好久了,怎么这次回来了。” “人类的世界一点都不好玩,我就回来了。” “听说山下的那个村子闹狐狸,就是你吧。” 莲香点了点头,“山上能吃的越来越少了,随便抓一只老鼠都有几十年的修行,所以只能带孩子们去山下抓吃的了。” “孩子们?”樱宁显示愣了愣,接着露出很是激动的表情,“你有带孩子们回来?” 莲香继续点着头,“回来的一路上遇到的一些孩子,好多连修行都没有,现在外面实在太危险,人类很喜欢我们的皮毛。我于心不忍,就把他们全给带回来,希望能受到樱宁大人您的庇护。”她说着,双手相叠着扶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向樱宁屈身行礼。 樱宁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开始变得有些凝重,她抬起头,悠悠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这座山再也不会有狐狸了呢……”樱宁说着低下头去,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不再吱声。 “樱宁大人,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请您别再自责了。”莲香抬起身,身子往前挪了挪,紧紧抓住了樱宁的手,“最近又有几个孩子在山上遭遇毒手,皮毛也被剥去了,我料想应该又是山下村里的那帮家伙干的。” 我看到樱宁的手在不住颤抖着,怒色在脸上显露无疑。 “我庇护了这村子上千年,最终却只落得这么个下场。” 说到这儿,樱宁脸上的愤怒一点点儿退去,最终沉淀为一种深沉的悲哀和委屈。她一遍又一遍地叹着气,却终是一言不发,和她平时的孩子气形成鲜明对比,让我觉得这一刻的她好像突然老了许多。 我想开口安慰,但又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看着樱宁在那儿兀自叹息。 “我大致了解了,你先回去吧,这段时间让孩子们都当心一些,尽可能别去招惹那些人类,毕竟已经不是那时候了。” 樱宁这么吩咐着,莲香顺从着点了点头,她再一次向樱宁俯身行礼,而后重又变回成白狐的模样,甩着大大的尾巴,却又像猫一样的灵活,轻松一跃便跳到了围墙上,一溜烟就不见了行踪。 “你不是一大早就睡了吗?” “本来是睡了……”我挠了挠后脑勺,想着要不要把刚才遇见的怪事跟樱宁讲,但樱宁却显然已经看破了我的心思,用手指戳着我的额头嚷着“儿子不该对母亲有什么隐瞒的”。被她烦的有点儿无可奈何,我只好把之前所经历的事情跟樱宁解释了一遍。 在我解释完之后,樱宁脸上的孩子气也消失了,她严肃望着我,一言不发。 “怎么了?” 她吐了口气,挥了挥手,“没什么,只是你的幻觉。” “幻觉?”樱宁的回答完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当时那柔软的触感依稀还残存着,说实话,实在是一点儿都不像是幻觉。 樱宁朝我应付似的挥了下手,催促着我早点儿休息。她从地上起身,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我,就利落转身,消失在了那棵樱树之中。 也就在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香艳而诡异无比的梦。 在梦里,我先是看到了那只被称作莲香的白狐,在我面前幻化成了赤身的人形。白皙如玉的胴体,有着一种晶莹剔透的质感。那个女人飘到我身前,双手抓住了我的脸,用力的吻了上来,我下意识想推开她,却怎么也使不上劲。意识跌进柔软的恍惚之中,视线也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莲香的脸不知何时在不停变化着,时而变成了樱宁,时而变成了蝶依,时而又变成了香玉还有魏灵仙,最终,那张飘忽不定的容颜,幻化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少女的模样。 少女温柔地注视着我,纤细的手指在我的上身挑逗似的划动着。 “好久不见弟弟。” “你到底是谁啊?” 她手指放在了我的唇上,示意我不要说话,清澈的瞳眸间闪烁着灵动的光泽。 “我是你的姐姐。” 她的手指下移,在我裸露的胸膛处一遍又一遍的画着圈,轻轻咬住嘴唇,露出一种抚媚而腼腆的笑容。 “我一直在等你。” 她说着,张开双臂向我拥来,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她浑身没有任何的暖意,简直比冰块还要寒冷。我能感受到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牙关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我一直在想你。” 她又重复了一遍,将我抱的更紧了,我只感到自己的胸腔在被剧烈的挤压着,简直不能喘过气来,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一切消失了。 梦醒了…… 窗外传来了初晨的鸟鸣,应该是有不知名的动物在枯叶上翻滚追逐,发出“沙沙”的响声。梦境虽然已经消失了,但是压迫感却依然如故,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胸口。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雪白雪白的小女孩趴在了我的身上,甜甜睡着。 果然,还是在梦里,真是奇怪的梦中梦,话说我怎么总梦到少女呢? …… ……? ……! “妈呀!” 意识像是突然被接通了电源一样,猛地回过神来。 “你你你!你谁啊你!” 因为我的突然起身,原本趴在我胸口的小女孩被我直接掀了下去。她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一脸刚睡醒的模样。这是我才注意到,不止是浑身的着装和肤色,女孩连头发、睫毛甚至是瞳孔都是银白色的。 “你、你到底是谁啊?” 被我从身上推下去的小女孩在床上鸭子坐着,大大的眼睛朝我忽闪忽闪地眨着。她应该也就是不到十岁的模样,直觉告诉我,这女孩肯定不是普通的人类。 但是,在她说出她真实身份的那一刻,我还是有一种被人打了一拳的感觉。 “龙。” 女孩眨了眨眼睛,回答的干净利落。 第95章 樱花的少女.夏之篇 “来,张嘴再吃一个,嗯,真乖呐!” 樱宁拿着不知从哪儿找来的野果,喂着怀里的那个小丫头。 “估计就是之前飞到你眼睛里那条。”她说着玩弄似的摸了摸小丫头的额头,“还是条幼龙,最多也就一百多岁吧,瞧,龙角还没长出来。” “也就一百多岁?拜托!爷爷的年纪都没她大!” “但你妈我的年纪可比她大多了!小家伙,你有名字吗?” “龙!” 不管我们问她些什么,她永远只会回答这么一个字。 “竟然这样,那就我来帮你起个名字吧,就叫……喵喵!” “喂喂!你确定那不是给猫起的名字?” 完全没有在意我的吐槽,樱宁又将手里的果子塞了一个进到小丫头的嘴里,然后用一种哄骗一样的语气问道,“这样,你要是喜欢这个名字呢,你就说‘龙’!” “龙!” “你看,她很喜欢这个名字呢!”完全没有在意已经石化掉了的我,樱宁一把抱起了那个被起名叫做“喵喵”的小龙女,“以后你就叫喵喵啦!喵喵!来,飞吧!”樱宁这么说着,一把将那个小丫头扔到了很高很高的半空中,“去吧喵喵!” 那丫头在上升到最高点后,雪白的头发在半空中飘散开来,唯美异常。 接着便以自由落体的姿态,“砰!”的一声,倒栽葱地扎进了泥土里。 ““……”” 樱宁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嗯,可能是因为年纪太小,暂时还不会飞。” “龙!” 整个上半身都陷在土中的喵喵,发出一声有力而清脆的喊声。 “对了,不是让你去好好盯着那个女的了吗,怎么还在这儿闲着?” “可是,这条龙她已经从我眼睛里出来了。” “就算如此,答应过母亲的话就不算话了?” 面对一脸蛮横模样,始终在强词夺理的樱宁,我实在觉得没必要和她去争执些什么。相较而言,比起在这里和她纠缠不清,去魏灵仙那边反而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正准备离开,却发现袖子被拉住了,低下身来发现正是喵喵。 “龙!” 她拉着我的袖子,发出了一声撒娇一样的声音。 “这孩子还挺喜欢你的,你把她也一起带着吧。” “我带着条龙漫山遍野去乱逛,你觉得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只是条龙而已,有什么的。” “……只是条龙,你还真够能说的……” “龙……” 喵喵拉住我的袖子,瞪着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没有办法,我只好一把抱起她,带着她一起离开了狐仙庙。 我找到魏灵仙的时候,她正在小溪边洗着手,溪水中染出一丝淡红,但很快被冲散的无影无踪。对于我的出现她先是不免显得有些惊讶,接着就向我露出笑意。 “染料沾手上了,在这水里洗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她或许是担心这么洗手会污染水源,难免多少显得有些局促。我赶紧安慰道,“没事的,这水是活水,这么点染料不碍事。” 魏灵仙将手洗净,小心翼翼地拿出白手帕擦干,“你这站姿可真奇怪?” ……如果她能看到这个时候,正有个小姑娘抱着我的脑袋,端坐在我的肩膀上,就不会觉得我这样的站姿有什么奇怪的了。 “没事,这么站能锻炼身体。” 我们俩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中,实在是找不到继续下去的话题了。她收起手帕,有些尴尬地朝我笑了笑,重新在一旁坐下身去,拿起画板,对着一旁的那棵松树继续着之前没有画完的素描。 我把骑在我肩膀上的喵喵放了下来,在魏灵仙身边不远处的石头上坐好。还好喵喵很听话,不哭不吵也不闹,像只小动物一样端端正正地坐在我边上,我和喵喵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看着魏灵仙画素描。 盛夏,空气中翻滚着躁动的热意,夹杂蝉叫和鸟鸣。层层叠叠的林木遮挡住灼热的阳光,落着残叶枯枝的大地上跳动着忽明忽暗的斑痕。 被青苔印染成暗绿的青石,魏灵仙将一块米白色的格子布铺垫在身下。她穿着一条雪白的蕾丝雪纺裙,裙摆处隐约还站着星星点点的淡红色,应该正是之前不小心沾染到的颜料。 这一刻,我突然莫名地坚信魏灵仙她身上或许的确存在有狐狸的血统。 因为,真的真的好漂亮…… 和樱宁她们的那种超然近乎不真实的美感不同,魏灵仙所展示出的美丽,是一种真实的、可触碰的、近在咫尺的美。让我深切意识到,虽然周遭的一切安静得近乎空灵,但即便如此,因为魏灵仙的这种现实之美的存在,让我还是相信,这一切的一切并不是梦境,而是真真实实存在于我周边的美。 我深深吸了口,将温热而夹杂着泥草味的空气深深吸进了自己的肺中。 “龙……” 靠在我身边的喵喵轻声嘟囔了一声,她打了个哈欠,倚靠着我的手臂,摆出了一份昏昏欲睡的姿态。我悄悄摸了摸她的脑袋,那银白色的头发冰凉无比,触碰在一起时还会发出玉石相撞一般的清脆响声。 “这座山真的好奇妙,我有种感觉,这些动植物好像都有着特殊的灵性。” 一直在画画的魏灵仙突然这么开口道,反倒让因为观察喵喵而出神的我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不知该怎么回应。 魏灵仙继续用铅笔在画板上涂涂改改,她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甚至连头都没向我们这边回过来,只是自顾自地诉说着。 “我从来没见过我的外婆,在我母亲六七岁那一年,外婆失踪了。我母亲告诉我,外婆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最漂亮的女人,不只是母亲,但凡见过外婆的人都有过这样的评价。所以啊,我真的,真的非常的好奇。” 说到这儿的时候,魏灵仙总算是停住了她的铅笔,她放下画板,向我这边转过脸来,“外公说他在这儿遇见的外婆,所以我也会幻想着,有没有可能会在这儿见到她。” 她闭上了眼睛,微微仰着头,树叶间穿过的阳光零碎地落在她的脸上。 “真希望能见她一面。”这么说着,魏灵仙低头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山林重又归于寂静,有飞鸟腾空而起,扑落了十余片暗绿而憔悴的叶。 残阳西斜,丛林间的色调开始从金黄转向橙红,喵喵依然靠在我的手臂上沉沉的睡着,我不忍心去叫醒她,但却又实在没勇气当着魏灵仙的面,像个神经病一样莫名做出一个背人的动作。于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打发魏灵仙先回后,我才小心翼翼背起喵喵,准备回去庙里。 但恰在这时,我却发现身边的那条小溪中竟然开始流淌出红色。 出于好奇,我背着喵喵沿着小溪向上游走去,在翻过一个小山坡后,眼前的景象让我只觉得脊骨都在发凉:六七只大小不一的狐狸倒在血泊之中,两个年轻人正撸着袖子,在溪边用刀扒下那些狐狸的皮毛。 “喂!你们干什么呢!”与其说是难受,心里更多的却是气愤,我朝着那两个人大喊了起来,“你们在搞什么啊!为什么要杀它们!” 那两个年轻人先是被我的大喊给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我操,我们搞个狐狸皮关你什么事啊!” “你们要这样我要报警了啊!” “随你妈的便!”其中一个年轻人跳到我身前,当着我的面玩弄着手里那把带血的匕首,“告诉你,老子早就查过了,这玩意儿不是什么保护动物,警察来了也管不了老子!” “就、就算它不是保护动物……它也是有生命的啊!” “去你妈的圣母婊!关你屁事!” 那人用力推了一下我的肩膀,正好站在山坡边角的我一个没站稳,直接滚落下去,原本背在身上的喵喵也被摔到了一边。 我挣扎着爬了起来,眼看是不能硬上了,这个时候看了应该只能智取。但问题是该怎么个智取法呢?且不说报警警察会不会管,现在身边连报警的手机都没有……好奇怪,怎么有股凉风在往我脖颈上吹着,清凉凉的。 “妈呀!”在转身的那一刻,我一下子被吓得瘫软在地。 “我操!你一惊一乍的搞什么啊!再这样老子干你妈了!” 那两个青年当然只是看到了摔倒在地的我,所以才会如此的镇定。他们完全看不到这个时候,在我的身前,正有一条像蛇一样盘着身子,并将头高高昂起的巨大白龙。喵喵化身成的巨大白龙,光一个头就比重载卡车的车头还要大。我不禁在想,如果这都只能算是幼龙,那长大后的成年龙得大到何其可怕的程度。 喵喵在那两个青年的面前晃着脑袋,显然,那两个青年根本就看不到她,只是一个劲儿地朝我嚷嚷着,让我赶紧滚。我也不知道他们看不到喵喵的本体,对于他们来说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能是被这两个家伙的唠叨给搞烦了,喵喵仰起头,接着又猛地俯下身,正对着那两个家伙,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吼声。虽然那两个家伙并没有听见,但喵喵吼叫时从喷出的猛烈气流,还是把他们俩吹的有些东倒西歪。 两人显然是被这阵风吹的有点儿发懵,相互扶着对方的肩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了劲来。 “我操哪来的妖风!”之前推了我一把,害我摔下小坡的那家伙整了整衣服,气冲冲地指着我,“你妈是不是找死!” “好好的我怎么就找死了?” “哎?”正觉得手足无措,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我突然发现樱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的身后,“你怎么来了?” “我看那个女的回去好久了你还没回来,还以为你被她给杀了。”樱宁伸手将长发撩到肩后,愤怒地反指向那个朝我爆粗口的家伙,“他骂你干嘛!” “他们在杀狐狸……” 直觉告诉我不应该把这句话说出来,但是眼下这种境况,就算不说樱宁肯定早晚也会看到那副景象。 不出我意料的,在听到那句话后,樱宁的脸上先是愣了愣,随后,之前那副玩世不恭的随意表情褪去了,她轻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脸上也覆盖上一层明显的阴霾。 “那个,你先不要激动……” 直觉告诉我这个时候必须去安抚她,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樱宁却完全没有理睬我,她跳上了小山坡,蹲下身去,轻轻地摸了摸那只已经被扒了一半皮毛的小狐狸。我看到她的身子在发抖,不只是她的身子,我有种连地面都在发抖的错觉。 樱宁站起身,沾满鲜血的双手直指向两个青年的后脑勺。 下一秒,原本还骂骂咧咧满口粗话的青年突然怔住了,就在我以为樱宁是不是给他们施了什么巫术的时候,两个青年的视线都一齐移向中间,落到了他们身前的喵喵的身上。 喵喵也很是配合地朝他们大吼了一声,狂风卷着唾液喷到了他们身上。 “好大的蛇啊!” 在他们俩一齐向后晕倒之前,我好像听到了这么一句哽咽着的悲鸣声。 “喵喵!给我吃了他们!” “哎哎哎!千万别吃啊!” 眼看喵喵就要听从樱宁的指示把这两个人吞到肚子里去了,我感觉手足并用着翻上了小土丘,挡在了喵喵的身前。 “虽然他们是王八蛋,但不管怎么说罪不至死啊!” “他们残害了那么多的孩子!怎么就罪不至死了!” “他们杀的是狐狸!”眼见樱宁还没有放弃杀心,我有些着急地吼了起来,满脸泪痕的樱宁显然是被我那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吼给吓住了,她阵阵的看着我,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泪水,让人觉得有些心疼。我调整了一下语气,尽可能温柔地劝说着她,“樱宁,他们杀的只是狐狸,所以虽然很过分,但的确罪不至死。” “只是狐狸……”樱宁的音色有些发僵,她空洞的双眼无神地望着我,“只是狐狸……”她再一次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她的音色开始发抖,其间夹杂着的哭腔愈发明显,“只是……狐狸?”她猛地抬起头,一把拽住了我的衣领,她的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了,“只是狐狸?!狐狸就天生该死吗?” 樱宁用力将我推开,长发像水草般地飘散开来,她哭嚎着,原本清澈的瞳眸中开始再一次的沉淀出暗红色的光,“狐狸就天生该死吗!狐狸就天生该死吗!狐狸就天生该死吗!……”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的山石开始震动,和之前不同的是,这并不是我的错觉,而是真真切切的地动山摇。 “人类不该死?狐狸就该死?人类不该死?狐狸就该死?” “樱宁你冷静点儿!樱宁!” 被推下下山坡地我努力想再次爬上去控制住樱宁,但是在她的身边,一股夹杂着沙石枝叶的气流紧紧环住了她,让我完全没办法靠近。 “人类才该死!人类才该死!人类才该死!人类才该死!” 山林间,所有的飞禽走兽一齐哀嚎着,参天的大树剧烈摇摆,大地颤动,漫天的沙石遮蔽了日落前的最后一丝余光。我被樱宁身边的气流吹开,像片落叶一般在气流中吹动着,那两个晕过去的人也是如此,混乱中,我赶紧抓住了他们俩的衣服。 “喵喵!” 用尽全身的力气,我喊出了喵喵的名字,这也是我最后能寄托的希望。纷飞的沙石间,银白色的喵喵总算是冲破那阵强大气流的阻挡,一口将漂浮在半空中的我们三人一并吞进了她的嘴里。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喵喵张开了她的嘴,我拖着那两个依旧晕着的人从里面爬了出来。周围就像是刚被轰炸过一样,满是狼籍,我急忙查看樱宁的情况。 她依然站在小土坡上,发饰和衣服都没有变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对她没有产生丝毫的影响。 “樱宁……” 我轻轻喊了声她的名字,她吃力地转过脸来朝我看了看,张了张嘴,像是准备说些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出口,她便整个人向后倒去。我下意识准备冲上前去,却被拉住了胳膊。 “你别管了,赶紧回去。” 拉住我的人是香玉,边上的蝶依趁机上前扶起了樱宁。 “可是……” “没事的,交给我们了。” 香玉的表情严肃而沉重,语气间透出一份不容人质疑的坚定。 我只好重新背起喵喵,带着她返回到了狐仙庙中。刚到狐仙庙门口,就看见站在大门口的魏灵仙一脸惊恐地跑了过来。 “珠儿,刚才地震了,好可怕!” “其实不是地震……是龙卷风。” “这地方还会有龙卷风啊!”魏灵仙紧张地抱着胳膊,“你身上怎么全湿了。” “刚才龙卷风过来的时候掉水里了。” “感觉你像是掉香水里了一样,浑身都香的很,而且这种香……”魏灵仙这么说着,嗅着鼻子往我身上靠了靠,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好像龙涎香啊!” “……还真和龙有关系……” 见魏灵仙一脸讶异的神情,我赶紧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你的手是不是扭了?” “哎?” “不然为什么……呃……这个样子……” “……” 我总不能告诉你,这个时候我的背上背着一条你看不见的萝莉小龙吧。 “没什么,这样是为了锻炼身体,习惯了,习惯了。” 为了不使魏灵仙生疑,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赶紧背着喵喵,快步跑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喵喵在我背上又睡着了,我本想把她就这么放在床上,又害怕她睡糊涂了突然变成一条巨龙把床给压塌。思来想去,我只好翻出一条毯子铺在地上,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条毯子上。 身上黏答答的龙的唾液已经基本挥发掉了,一种浓烈到简直要穿破肌骨的香气紧紧包裹住我。那香气让我飘忽不定的心神多少安定了许多。 我突然想到了樱宁刚才失控时的那幅可怖模样。 在感到恐怖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深深的忧虑。抓走了蝶依的正是高老师一行人,我实在是有点儿想不太懂,看起来高老师明明很喜欢蝴蝶,又为什么要去捕捉蝴蝶。 “人类真恶心。” “妈呀!” “别吵!” 我这才发现樱宁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蹲到了我的身边,她朝着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也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透过灌木丛的缝隙观察了一下高老师他们,他们应该并没有注意到我刚才的那声尖叫,正围着篝火开心地交谈着。 “你怎么来了。” 樱宁白了我一眼,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可能还在生我的气。 “你来了就好,蝶依是你朋友,就交给你了,我要回去了。” 刚起身准备离开的我,手腕被拉扯了一下,应声摔倒在地上。 “我说过了,我不能干涉此岸,所以,只有你能救蝶依她们。” “你这不是讹人嘛!”我觉得自己有些气急败坏,声音也不受控制地大了起来,要命的是,等我意识到自己声音已经太大了的时候,篝火处的交谈声也没有了。 “是……珠儿?” 高老师的声音远远传来,一种“真是太倒霉了”的痛苦情绪油然而生。我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在最短时间内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从灌木丛中爬了出来。 “晚上好高老师,各位学长学姐晚上好……” “你刚才在跟谁说话呢?” “噢……那个,刚才……”我举起那个已经被摔坏了的手机,“刚才在和人通电话呢!” 高老师点了点头,摇曳的火光照映在他的脸上,沧桑和坚毅完美的交融在了一起。他从边上拿过一张小折叠椅摆到了自己身边,朝我挥了挥手,“来坐吧珠儿,吃过了吗?” “呃,其实我……” 边上一个温柔的学姐拿起自己的餐盒递给了我,“你先吃我的吧,我这份还没动过。”她笑眯眯地看着我,只让我觉得那份温柔应该是人类特有的一种情感。 “我们明天就要下山了,有机会的话,欢迎你去我们学校找我们。” 高老师一边用勺子将自己餐盒里的食物送进嘴里,一边向我道别。同行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愉悦的表情,看得出来,他们这一行的目的应该是已经达到了。 他们是来抓蝶依的…… “高老师,你们这次到山上来,有什么收获吗?” 高老师笑了笑,他将餐盒放到了地上,用纸巾擦干净了嘴和手,然后从自己胸前的口袋中掏出了一本巴掌大的小本子。 “其实算不上什么收获,只是了却了一个儿时的心愿。” “儿时的心愿?” 高老师点了点头,就在我以为他要借那本本子向我展示些什么的时候,他却重又把本子收了起来。 “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你就当是童话故事好了。” 高老师接过他学生递给他的咖啡,抿了一小口后,开始慢吞吞地讲述了起来。 并不是多么久远的故事,也就发生在三十多年前。那个时候在这座山山脚下的村落里,有一个孩子,孩子的父母都在外打工,孩子和伯伯奶奶住一起,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留守儿童。 没有了父母的管教,孩子变得顽劣无比,整天到处惹事。偏偏孩子的伯伯是一个火爆脾气,经常对孩子动辄拳打脚踢。有一天,孩子和小伙伴在玩耍的时候,不小心把村长家的玻璃全用弹弓给打破了,生怕被责罚的孩子不敢回家,又害怕在村子里会被人给逮到,于是,孩子独自一人上了山。 因为孩子听家里长辈说过,在这座山的山顶上有一个狐仙庙,狐仙庙里住着一只修行上千年的老狐仙,有求必应,灵验的很。 于是,孩子决定向狐仙求助,逃避皮肉之苦。 孩子努力地往山顶上爬啊爬,但好像一直都是在半山腰处转着圈,怎么也爬不到山顶。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周围的景象一下子变的恐怖了起来,孩子变得越来越害怕,疲惫饥饿还有恐惧紧紧包括着他,孩子觉得自己快死掉了,但就在这时,在被黑暗笼罩着的山林间,他看到一片漂浮着的光亮正在一点点朝他靠近。 …… 在听讲的过程中,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背部感到一阵压力,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樱宁也过来了,趴在我的背上,一脸认真的模样。我很想赶走她,但又担心被眼前的这群人当作是精神病,于是只好忍气吞声,继续听高老师讲述着故事。 高老师停顿了一下,他低下头去沉默了好一会儿,喝了一口咖啡后,抬起头望向了我。 “他看到了一个身穿华丽汉服,美得无法描述的少女慢慢走到他的身前。” 高老师这么说着,眉头皱起,倒映着火光的双眸沉淀出复杂奇怪的情感。 ……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少女在他面前慢慢蹲下身来,视线正对着孩子的脸。少女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但却并不让人感到有隔阂的疏离,是一种纯洁的淡漠。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高玉成。 少女望着那孩子,微微点了点头,伸出手轻轻触及孩子的脸颊。而少女的脸上也在那一刻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你好,我叫蝶依。 …… “哇!好烫!” 刚从那群学生手中接过咖啡的我在听到“蝶依”这个名字时,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杯中的咖啡顺势溅出,淋到了我的手上。 高老师并没有在意我的打断,他继续讲述着这个似真似假的故事。 那孩子在遇到少女后,感觉和少女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期间少女悉心照顾着他,孩子也第一次见到了一种会发光的蝴蝶。那种蝴蝶落在掌心的时候,会有一种冰冰凉的如同水晶的触感,非常舒服。 后来,孩子决定要回家了,少女将他送到了山脚处。 ——我们还会见面吗蝶依姐姐? 面对孩子提出的问题,少女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会再见的,我永远在这儿。 说到这儿,高老师喝掉最后一口咖啡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他补充了一句我和樱宁都已意料到的话:那个孩子,就是我…… 所有人都沉默着,相较于我而言,那些学生显得很是淡然,应该是之前就已经听自己老师讲述过这段奇特经历了。 “这次经历改变了我的一生。”高老师让自己的学生帮着添了点咖啡,继续对我说道,“我一直相信,这个山上肯定存在有一种尚未被发现的能发光的蝴蝶,而且这种蝴蝶翅膀的鳞粉中,很有可能存在有致幻的化学成分。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努力在寻找着,寻找着这种发光的蝴蝶。”他抓着被子的手在颤抖着,连声音也开始颤抖了起来,那倒映着篝火的眼中,我看到了一种陌生而可怖的光。 “今天我终于找到了……这种蝴蝶,我终于找到了,我会震惊整个学界!我用几十年的坚持,证明了我是对的,证明了这种蝴蝶是存在的!” 看着那激动的难以自制的高老师,我总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那……那个叫蝶依的女孩……” 高老师的情绪似乎被我的这句话冷却了,他重新坐直了身子,抿了一口杯中的咖啡,脸上也露出了苦笑的表情,“那只是幻觉而已,是不可能存在的。” 我怔怔地看着高老师,心中划过一丝莫名的凉意。 “蝴蝶化人,人变蝴蝶,这不是自古以来都有的故事吗……”高老师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杯沿,“说白了,那是封建迷信,是传统文化的糟粕,是要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东西。我们要相信科学,要坚持辩证唯物主义,坚持无神论,破除这些封建迷信。”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跟我说这些话,我肯定会举双手赞成,但今天。 我看了眼已从我身上爬起来,一脸严肃地站在高老师面前的樱宁。 她慢吞吞伸出手指,抵在了高老师的眉心,指尖露出红色的微光。 下一秒,原本还一脸踌躇满志的高老师,脸上瞬间被惊讶所覆盖。他近乎惊恐地望着突然出现在身前的樱宁。 “你……你是谁!” “我是封建迷信。” 樱宁这么说着,虽然感觉是在开玩笑,但语气间却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感觉。 “喵喵乖,奶奶给你扎个丸子头。” “你怎么就成她奶奶了?” 樱宁得意洋洋地白了我一眼,“当然咯,她把你当爸爸!我就是她的奶奶咯!” “……为什么就不能是哥哥呢?而且你给我解释解释,才十五岁的我怎么给一条一百多岁的龙当爸爸。不对!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把我往你儿子的位置上放!” “这是既定的事实,宝贝儿子,你想赖也赖不掉的。”樱宁那得意洋洋的表情更加明显了,还故意朝我做了一个可爱的鬼脸,一点儿都看不出她昨天失控之时的那份暴戾感觉,“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想见上一次的那只萨摩耶。” “萨摩耶?”樱宁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哦,你说莲香啊!干嘛,看上人家了?”樱宁凑过来,用手肘捅了下我的肚子,“你这孩子看不出还挺花心的,不前两天还喜欢人家……就那画画的女的,叫什么来着?” “我怎么就喜欢她了,而且我先跟你说明啊!我找莲香是有正事,你别乱说。” “我倒想听听你找莲香能是什么正事。” “我想问下她认不认识魏灵仙的外婆。” 正在帮喵喵梳着丸子头的樱宁突然停了下来,她放下梳子,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我,“你怎么就那么确定那个叫……画画的女的就一定有个狐狸外婆呢?” “嗯,直觉。” “屁!”樱宁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朝我砸了过来,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她说脏话,“莲香她很忙的,她有好多孩子要照顾。”樱宁完全没理睬我的请求,继续拿着梳子给喵喵梳着头发。 “我就简单问一下。” “没门,想都别想。” “他为孩子们报了仇,作为答谢,我可以告诉他一些东西。” 我听到有声音从樱花树上传来,抬头,雪白的白狐从枝头跳落下来。原来莲香一直就在这棵树上呆着。 她昂首挺胸地走到我面前。 “因为比较消耗精力,我就不化成人形了。” “没事,我不介意的。”生怕她反悔,我赶紧追问道,“首先我想个你确认下的是,魏灵仙她的身上是不是有狐狸的血统呢?” “是的,她的确有流着狐狸的血脉。” “我跟你说莲香!别跟这孩子废话!”樱宁想上前阻止莲香说下去,虽然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了她,但看得出来,她的话对莲香来说貌似真有种圣旨般的约束力。当我再问别的问题时,莲香真就低下头去,不再作答了。 事已至此,看来只能用我雪藏已久的杀手锏了,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用,但为了魏灵仙,我也就只能来试一试了。 “妈……” “哎?” 樱宁一脸惊讶地看着我,有一种被彻底吓到的感觉,很快,两片绯红晕染了她的脸颊,“你喊我什么?”她的脸上交汇着诧异和期待两种相悖的神情。 虽然真的很觉得丢脸,但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努力稳定了一下心态。 “那个……妈……你就让莲香告诉我吧!告诉我魏灵仙的外婆究竟是不是在这座山上吧!” 樱宁怔怔地看着我,下一秒,鼻血毫无征兆地就喷了出来,她用衣袖捂住鼻子,“告诉他莲香!只要是你知道的,不管他问什么你全都告诉他!”说完,樱宁捂着依旧在出血的鼻子,带着一脸幸福的笑容,径直倒在了地上。 趴在地上的莲香继续垂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望着我,轻声道,“不在了,她的外婆已经去世了。” 虽然已经多少有了些心理准备,但当这句话真的从莲香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是感到有一些失落。那并不是因为平白无故喊了樱宁一声“妈”却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而是对于魏灵仙一直以来的期望在这一刻将彻底落空而感到悲伤。 那样一个对自己的外婆怀揣期待和憧憬的女孩,却终究注定了这样一种期待和憧憬只能是可笑的无用功。 “你问了我这些问题,我也希望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莲香这么说着,垂首蹲坐在地,她的声音有点儿低沉。 “我想见见那孩子,亲口把这一切告诉她。”莲香重新抬头望向我,深褐色的瞳孔间藏匿着亮晶晶的光,“虽然可能有些残酷,但我至少希望让她知道,她的外公并没有骗她,她的外婆也的确很爱她,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莲香停顿了一下,慢慢闭上眼睛继续道,“希望她不要继续在这件事上去浪费自己的时间了。” 樱宁依旧在地上躺着,处于半死不活的昏迷状态。虽然从感性上讲,觉得善意的谎言可能会更好一些,但从理性来看,我却更认可莲香的做法。 于是,背起非要跟我走的喵喵,我带着莲香一起去寻找魏灵仙。 继续是在那棵松树下,我找到了正在画着素描的魏灵仙,她看见我身边跟着的莲香时觉得有些惊奇。 “你这是哪来的萨摩耶?” “这位小姐,虽然知道你是无心之举,但我还是要纠正你——我其实是只狐狸。” 魏灵仙露出了和我第一次听见莲香说话时一模一样的表情,但那份表情很快就被溢于言表的激动给取代了。 或许因为太激动了,以致于我能清楚听见她牙关相撞的声音。 魏灵仙慢吞吞地蹲下身来,犹豫着能不能伸手去摸一摸莲香。 “真的……是真的……外公,外公他真的没有骗我啊!是真的!真的有狐妖啊!”魏灵仙捂住自己的嘴,泪水肆意流淌着,呜咽声让她简直连话都快说不清了,“请问,请问您能化身成人类吗?” 莲香往后退了几步,随后抬起身来,以一种不能被揉眼捕捉的速度,迅速化成人形,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魏灵仙,许久后才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气开门见山地向魏灵仙传递了那个残酷的消息,“你的外婆的确是狐仙,她也是我的好朋友,但很可惜的是,你外婆她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魏灵仙欢欣的表情随泪水一起冻结在了脸上,我很担心她会失声痛哭,而莲香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她开始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音调,大致向魏灵仙介绍起了她身为狐狸的外婆如何和外公相识相知相恋,并最终生下小孩,而后其外婆又为何要抛夫弃女的离开家,最终又因何原因在二十多年前去世的。 “你外婆去世的时候,我就在她的身边,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抱一抱你。”一直说道最后一刻,莲香始终冷漠的脸上才露出了一种仿佛被压抑了许久的淡淡笑容。 盛夏的风拉扯着她那雪白的衣袂,让莲香看起来就如同一尊雕塑一般,她朝着魏灵仙慢慢张开双臂,“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代表你去世的外婆抱一下你吗?” 一直捂着嘴控制自己不哭出声来的魏灵仙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扑进了莲香的怀里,不可控制地痛哭了起来。哭声在林间和风声掺杂在一起,随着那些四散的落叶,纷纷扬扬地飘荡着,那是一份失去寄托的无奈和悲戚。 “我准备下山了。” 魏灵仙揉了揉哭红的眼睛,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朝我笑了笑。 “这段时间麻烦你了珠儿。” 她说着便朝我鞠了一躬,这下轮到我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了。 “欢迎你以后常来玩,灵仙姐。” “嗯,会的。”魏灵仙向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她转过脸去,望向依旧以人形姿态站在我身边的莲香,试探性地低声询问到,“虽然有些冒犯,但我还是想确认下,莲香小姐,您真的不是我的外婆吗?” 莲香望着她,脸上浮出似有似无的笑意,“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嗯,因为你抱着我的时候,有一种……有一种外婆抱我的感觉……虽然我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莲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叹了口气,“很遗憾,我真的不是你的外婆。” 魏灵仙的脸上在此划过一丝无比的落寞和失望,“嗯,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您莲香小姐。”她把登山包背在身后,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可能有些任性,但是,请问能麻烦您送我下山吗,莲香小姐。” 莲香没有了可回答,她沉默着注视着魏灵仙,就在我以为她要婉拒这一请求的时候,莲香却点头答应了。 “那么,再见了,珠儿。” “再见了,灵仙姐。” 我站在原地,牵着喵喵的手,目送着魏灵仙和莲香并肩远去。 魏灵仙不停跟莲香说着话,莲香只是似笑非笑地点头回应着。 太阳又快要落山了,整个山林再次像是被琥珀包裹住一般,呈现出一种金黄剔透的美丽质感。望着两人逆光而去的背影,我的胸口感受到一丝莫名的微甜。 或许,对于魏灵仙来说,这也算是挺圆满的结局。 这么想着,牵起喵喵的手,我开始向狐仙庙折返。刚到山门口,还没进庙,我就听到庙里传出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就在我好奇究竟是发现了什么的时候,我发现之前那两个剥狐狸皮的青年连滚带爬地从庙里跑了出来。 “大哥救我!大哥救我啊!狐仙大人显灵了!” 他们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倒在我面前,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举着扫帚的樱宁就冲了出来,把他俩吓得一股脑儿地躲到了我身后。 “儿子你给我让开!我今天要好好教训这俩王八蛋!” “那些狐狸真的不是我们杀的啊!狐仙大人饶命啊!”那俩青年躲在我身后不停地朝樱宁磕着头,“我们倒是想抓,但也没那个本事啊!那些狐狸精的跟鬼似的,一见人就跑,我们哪抓得到啊!” “那你的意思是,那些孩子是自个儿跳到你面前自杀的嘛?” 樱宁依然高举着扫帚,一点儿都没有放下来的意思,我担心她又会控制不住子,赶紧上前拉住了她。 “我们捡到它们的时候,它们早就被人给捅死的了啊!” 听到这一句的时候,我和樱宁都怔住了,彼此看了一眼,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樱年最先炸开,高喊着“你们把我当小女孩糊弄啊!”,举着扫帚就朝那两人冲了过去,我却只是呆立在了原地。 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在一点点地收紧,不断向一个点聚拢着。那个点也开始不停向下塌陷,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黑洞的漩涡进一步撕裂着我的胸口,一种无法描述的疼痛感觉。 下一秒,那个黑洞炸开了。如宇宙大爆炸一般,无数的记忆碎片从爆炸中喷涌而出—— 洗进小溪后迅速散开的红色…… 沾染在裙摆上的星星点点的红色…… 滑板上那一张张完全是黑白色的素描…… 还有,还有魏灵仙那永远不变的温柔笑意…… “樱宁……”我觉得有点儿眩晕,在我喊出樱宁的名字时,她有些困惑地向我望了过来,应该是注意到了我脸色的异常,樱宁像是在说“你脸色怎么那么差”“你没事吧宝贝儿子”这类话,但那些声音好像被什么给隔阂开了,只是在远处飘荡着。我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声音,“如果是有狐狸血统的人,那些狐狸是不是就不会主动跑开了?” 樱宁一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阳下山的原因,那原本还红扑扑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起来。我俩相互注视着,谁也没有说话,突然樱宁大喊了一句,“莲香在哪儿?” 当樱宁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胸口的疼痛感猛的加剧,我一把拉过喵喵的手。 “我们走喵喵!” 喵喵很是配合的化成了白色巨龙,我骑到她的颈部,抓紧她的龙须,樱宁也一跃而上,没时间去理睬那两个高喊了一声“好大的蛇啊!”就晕过去了的青年,喵喵载着我和樱宁,以最快的速度朝莲香她们下山的方向奔去。 但是,我们只追赶上了倒在血泊中的莲香。 殷红色的血渍沾染着莲香雪白的皮毛,她的脖子处有着一道深深的贯穿伤,一把削铅笔用的美工小刀同样满是血渍的落在距莲香不远的地方。 “莲香……”樱宁颤抖着跪倒在地上,抚摸莲香的手也沾染上了暗红色的血渍,这时我才注意到,莲香的胸口也被切开了,“媚珠不见了……媚珠……不见了……”她捧着莲香,整个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 就在我觉得她的骨头都快抖散架了的时候,樱宁的身子却突然停止了颤抖。她慢吞吞地谈起头,眼中再次泛起了之前那种令人生畏的暗红色,“不能原谅……”她慢慢张开嘴,我竟发现樱宁那原本可爱的虎牙竟在这一刻变成了尖锐骇人的獠牙形状,“不能原谅!” 一声刺破苍穹的怒嚎,被余晖映染的云霞在樱宁的上空剧烈搅动起来。我听到了满上遍野的各种各样的动物的嚎叫声,似乎是在呼应樱宁的那声怒嚎。然后是数秒的沉寂,随之而来的是“窸窸窣窣”的响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成千上万只狐狸,老鼠,野猪,兔子,还有狼,蛇……几乎是山林间的所有动物,都朝我们这边围聚了过来,在距离我们不到两米的地方无一例外地倒伏在地。 樱宁慢慢地站起身来,“杀了她……”她这么说道,用着一种我从未听闻过的冰冷语调,简直让我觉得自己的心肺都被那声音给彻底冻住了。 “杀了她!!!!!!!!!!”樱宁再一次以令人惊骇的语气重复道。 那群动物显然听懂了樱宁的话语,井然有序而又满载杀意地朝山下冲去。 就在这时候,我却注意到樱宁暗红色的瞳孔中掠过一丝讶异。 那片让人感到恐惧的暗红一点点消退掉了,她低下头,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发现已经变成狐形的莲香,正把她的小爪子搭载樱宁的衣服上。 “请……请放过那孩子吧……樱宁大人……” 莲香的喉咙间艰难挤压出一阵比呼吸略重的声音,她半睁着眼睛,一定带着血渍的泪水从眼角处滑落下来。 樱宁紧紧咬住嘴唇,“那个女的,果然是你和桑子明的外孙女吧,莲香。” 对于樱宁的这句话,我再一次感受到无以复加的震撼。魏灵仙是莲香的外孙女,那换句话说就是——莲香就是魏灵仙要找的外婆?! 莲香并没有回应樱宁的判断,可能是因为伤得太重,也可能是单纯是因为不想去回应。她躺在地上,慢慢咧开自己的嘴,露出尖锐的獠牙,我不知道她是因为疼痛才如此,又或者,她其实可能是在笑。 “对不起……樱宁大人,实在是……对不起……” “你当年下山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人类是不可信的……我……我明明告诉我过你的!”樱宁近乎咬牙切齿的感觉,原本已经回归清澈的瞳眸再度闪烁出暗红色的光。 “樱宁大人,你不也一直信任着人类吗?”莲香的这句话,一下子就弱化了樱宁眼中闪烁着红光,“我和人类在一起生活了很久,所以我了解他们。其实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只是因为……因为人类的寿命实在是太短了,所以才会那么执着于一些在我们妖怪看来很可笑的东西。美貌也好,权力也好,财富也好,爱情也好,他们之所以总是那么疯狂地追求着,只是因为,他们的寿命实在是太短了,樱宁大人。”这么说着,莲香的喉间发出一阵沙哑的叹息,“虽然如此,但还是有些人能理解我们的,比如说那家伙。”她这么说着,再一次微微咧开嘴,“直到今天,他也一直在陪伴着你不是吗?” 樱宁垂下头去,她眼中的红光已经完全消失了,泪水从清澈的瞳眸间源源不断地滴落下来,滴落在莲香那沾血的皮毛上,映出一点点淡淡的浅红。 “最后,祝您幸福,樱宁大人。也请您……放过……那孩子……” 莲香半开不开的眼中再次滚落出一滴泪水。 和之前的不同是,这一滴泪水,非常清澈。 樱宁低着头,沉默了许久,她才抱着莲香站起身来。 “不追了!” 她朝着天空大喊了一声,原本还喧杂无比的山林一下子变得寂静无比,从我们身边经过,正朝着山下狂奔的各类动物也一下子都停了下来,就好像是被突然断电了一样僵在了原地。它们都朝着樱宁看了过来。 “凡夫俗子也敢抢走藏着几百年道行的媚珠,总要遭天谴的,随她去吧……” 樱宁低着头,杂乱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她的表情。 她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同时似也带着隐约的哭腔。 吸了吸鼻子,抱着莲香的遗体转身朝着山上走去。 我原以为樱宁最后的那一句关于“天谴”的话只是一句发泄情绪的诅咒,结果就在第二天的一大早,也就是爷爷回来的时候,竟然带来了两个警察。 “这个女的你认识吗?” 其中一名警察拿着魏灵仙的照片向我询问到。因为是第一次被警察盘问,我实在是有点儿紧张,我有注意到爷爷的面色沉重的很,心间不免闪过不详的预感。 我本着有问必答的心态回答了警察提出的所有问题,但是对于魏灵仙的杀狐狸的行为我则是有意避开了,因为实在没必要徒生事端。警察一脸严肃地询问了我好久,就在他们要问完下山的时候,我总算鼓起勇气向他们提出了我心上搁置许久的疑惑。 “请问……她怎么了吗?” 两个警察相互看了看,“按理说是不该跟你说的,但既然你都问了。”其中一个警察干咳着清了清嗓子,有意把大盖帽往下压了压,“她昨天晚上下山的时候搭了一辆顺风车,结果被司机**杀害了。” 我只感到自己浑身的血都凉透了,警察全然没有注意到我的状态,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感慨着。 后面他们应该还说了许多,但我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我想哭,也终究是没能哭出来。 我想起了那随风飘落的枯叶,想起了坐在青石上认真画着素描的魏灵仙,我想起了记忆中关于她的一切的一切。我也的确感到自己的心里很难受,像是一种快要死掉一样的难受。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没能哭出来。 那将外界一切杂声都加以隔绝的意识。 反反复复回荡着樱宁昨晚的那一句话。 ——总要遭天谴的…… 第96章 樱花的少女.秋之篇 不知不觉,距离魏灵仙去世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夏天的酷热也开始渐渐散去,我总算是勉强克服了心里的阴影,自魏灵仙去世后第一次进入到她住过的那个房间。在我整理那个房间时,却意外在桌子的茶杯垫下找到了一张她留给我的纸条。 这应该是她那天早上向我道别出门时留给我的纸条,那时候,魏灵仙原本可能已经准备好了两手空空的离开。 纸条上,她向我坦白了之前的一切:她是汉东大学美术系的学生不假,这次上山来采风也不假,但她却跟我隐瞒了最关键的一点——她失恋了。男朋友另结新欢并甩掉了她。而她这次上山,除了采风和希望可以见到那个可能是狐仙的外婆,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目的就是——她希望可以找到传说中的媚珠。一种只有道行高深的狐狸能在体内培养出来的珍宝,据说人如果佩戴了媚珠,就可以拥有超出想象的吸引力,得到更多的关注。她希望可以通过找到这件宝物,换回她男朋友的芳心。 在这封随手写就的信的最后,她好像已经完全想开了。 ——仔细想想,媚珠也好,狐仙也罢,终究是不可能存在的吧!我竟然为了这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小生命。一想到那些狐狸毫无防备地朝我走来,在我身边蹭来蹭去,我却杀了它们,我就觉得自己实在是罪大恶极。 我已经忘记那个男人了,我要开始全新的生活。很高心能认识你珠儿,虽然没有找到所谓的媚珠,但!我至少认识了你。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关照,也希望你能原谅我这样一个坏女人,原谅我对你撒的那些谎。不过我还是想说,我真的一直很希望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弟弟,这一点,我并没有骗你…… ……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看到这儿,手里的信竟然愈发模糊了起来,无论我怎么擦它,那些字迹都是一团一团攒聚在一起,完全看不清。 真讨厌,明明还没有看完,真是讨厌啊…… 我放下手里的信纸,然后,听见了哭声…… …… 总算到了暮夏,空气中似乎已经带上了一丝将出未出的凉意。 后院的那棵樱树上的樱花,依旧完全无视季节,一如既往地茂盛并鲜艳着,完全没有一丁点要枯萎凋谢的意思。 “你真的舍得她走吗!宝贝儿子。”樱宁把喵喵紧紧抱在怀里,然后不停地用脸蹭着,“你可是她的爸爸啊!你怎么能就这么抛弃自己的女儿呢?!” “……我再说一遍,我做不了一条龙的爸爸,因为我是人类,而且我才十五岁!” “别舍不得啦樱宁,喵喵毕竟是一条龙,怎么能整天呆在这里给你当洋娃娃。”每每在原则性问题上,平时永远不怎么正经的香玉总是会站在我这一边。 她突然伸手用力抓了抓樱宁的胸部,“你要真饥渴的不行让你儿子去山下给你叫个鸭来满足你,你要不好意思就我来帮你揉揉。” 虽然的确站在我这一边,但她一如既往的不正经。 “我不要!我不要喵喵走!我不要啊!喵喵,你是不是也舍不得奶奶!” “龙!”喵喵朝着樱宁眨了眨大大的眼睛,真像只猫咪一样乖巧可爱。 “你看,她说她也舍不得我!说她不想走!” “……” 看着一脸胡闹模样,怎么劝都不肯撒手的樱宁,我实在是有点儿没辙了。恰在这时,蝶依捧着打马棋的棋盘,骰子和铜钱过来了。 “樱宁小姐,要一起下棋吗?” “嗯……” 樱宁被蝶依用打马棋骗了过去,总算是松开了喵喵。香玉给我使了个眼色,我赶紧把喵喵拉到了一边。 “听好了喵喵,你是条龙,你应该去更大的世界看一看,不应该就在这座小山上呆着,明白吗?” 喵喵看着我,低声喊了声“龙。” 我默认那是“听明白了”的意思,满意地点了点头,“以后千万不要随便钻到别人的眼睛里知道吗?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别人都很危险的。” “龙!” 虽然明知道对方是比我多活了近百年的龙,但看着喵喵这幅可爱单纯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多吩咐了几句,而喵喵也只是用单一的“龙”来回应着我。 “还有就是……”我吸了口气,思量再三,觉得还是要提醒这孩子一下,“等你长大了,记得一定要给自己重新换个名字,喵喵这个名字实在是一点儿都不适合你。” 然而奇怪的是,这一次的喵喵,却并没有喊出“龙”这个音。 看着喵喵单纯的眼神,说一点不舍都没有肯定是假的,毕竟这孩子和我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对我还有救命之恩。但是没有办法,正如香玉说的,她毕竟是一条龙,不应该在这里做樱宁的洋娃娃。 “去吧!喵喵!”我一把把那孩子抱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上空抛去,这一次,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狼狈地坠落到地上,而是在半空中咆哮着成为了一条巨大的白龙,迅速飞入了云中。 没有去理睬从打马棋游戏中回过神发现喵喵已经飞走的樱宁,我仰起头,用手掌在眉骨处搭了个天篷,层叠的云峦间,隐约还能看到喵喵在其中尽情遨游的身影。 “等你长大的时候,我也已经不在了吧……” 我笑着叹了口气,蹲下身去,拉着哭兮兮的樱宁继续那没下完的打马棋。 然后,我听到了一声响彻云霄的声音。 “龙!” 就在我刚回头的那一刻,巨大的喵喵已经冲到了我的眼前,还没反应过来,一股温热的气流就猛的灌进了我的右眼。 “妈呀!” “别动别动让我看下。”樱宁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凑了上来,扒拉着我的眼皮观察了好久,突然开心地跳了起来,“哈哈!喵喵又回来了!我说了她舍不得我吧!” “不是,她不会又钻我眼睛里了吧!” “龙以万年为寿,活个两三千岁都算早夭,在你眼睛里住个几十年上百年的,很正常,没什么可担心的。来!蝶依,到你掷骰子的了。” “几十年上百年?!你开什么玩笑!快帮我把她给弄出来啊!” “别那么在意嘛!那只是条龙而已啦!” “什么叫只是条龙而已啊!” 暑气渐消,樱花如故,不管经历再多的悲恸。 这个夏天,终是快要过去了……秋天,空气中已经开始出现肃杀的感觉。 只剩下半条命的我被樱宁从桌子上硬生生给拉扯了起来。 “喂喂!你怎么开学第一天就趴桌上在睡觉啊宝贝儿子!”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昨天晚上把我搞成那样……” “昨天晚上?!” “搞成那样!?” “难道你们?!” 周遭的空气突然安静,无数目光朝我们俩射了过来。 “拜托别突然开车啊!”我推开樱宁的手,“游戏啊,游戏而已,她昨天拉着我下棋下到了今天早上!” “还不是因为你太笨,到今天都还记不住游戏规则!” “还有不许叫我儿子!” “但事实就是如此啊!” 要不是学校里向来有互喊儿子女儿的“不良风气”,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樱宁整天在班上对我“儿子长”“儿子短”的乱喊。 懒得跟她再做无用的争辩,我决定去小卖部买个饮料。但是樱宁却还是阴魂不散地缠了上来,我只能选择无视她的骚扰。 但就在下楼梯时,她突然止住声音,愣愣地站在原地。 我庆幸着她终于闭嘴了,却在下一秒被她扯住了袖子。 “又怎么了?” 我望向樱宁,此刻的她正紧闭着嘴,视线直直地望着前方。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站在那的是一位少年。 我注意到樱宁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以此同时,湘裙也出现在楼梯口。 “阿仲,转学手续都办好了,我带你过去。哎,珠儿、樱宁!”湘裙显然是注意到了我们,她拉着那位被她称作“阿仲”的少年朝我们跑了过来。 “介绍下这是我表弟,他叫晏有微,小名叫‘阿仲’。他是跳级生,所以年纪还小。” “你好,我叫李珠儿。”眼见边上的樱宁完全没有主动打招呼的打算,我只好代为介绍,“这位也是我们的同班同学,她叫樱宁。” 樱宁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只是沉默地与晏有微彼此对视着。 晏有微满脸微笑。 樱宁则面无表情。 他们一声不吭地对视,谁也没有说话。 最终,樱宁无视晏有微,径直走开了。 “她……”我尴尬无比地看了看湘裙和她边上的晏有微,“她生理期来了,你们别介意哈!” 朝他们挥了挥手,道了声回见,我就急匆匆地朝着樱宁追了过去。 终于,我在学校花坛里发现了正坐在树下背靠树干一言不发的她。 “你认识那个人嘛樱宁?” 樱宁依旧一言不发,她并没有理我,表情却慢慢变得严肃了起来。 她坐直了身子,整理好了裙摆,将盘腿而坐的姿态改换成了跪坐。 “你,坐到这儿来。” 樱宁一脸庄重地点了点身前的空地,语气同样变得严肃了起来,让我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急忙在其对面恭敬而慎重地跪坐下来。 她望着我,目光深邃而坚定,眉头似皱非皱的模样,内心应该是在做着重大的考量。最终,樱宁轻轻吐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该让你知道的事情,也没必要瞒着你。至于没必要让你知道的事情,我也就不多说了。首先你必须清楚的一点是。”樱宁突然伸出手指,指向我的鼻尖,“你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 并没有感到惊讶,也没有想去呼天抢地的感觉,反倒觉得好像有一种莫名的笑点。我努力思量着樱宁这句“你早就已经死了”到底有什么深刻含义。 “就是字面的含义。” 樱宁显然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她这么回应着,语句间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开玩笑的意思。这才让我觉得不免有点儿惶惶失措。 “你是死不掉的,你猜一下是为什么?” “你这话就存在矛盾啊,一边说我已经死了,一边又问我为什么死不了。” 樱宁摇了摇头,“完全不矛盾,正是因为你死了,所以你才死不了。因为死掉的人是不可能再死第二次的。” 话题进行到这儿的时候,在我心中翻滚起的情绪已经不是简单的惊讶和困惑了,而是一丝直抵心扉的瘆人寒意。 “如果说我早就死了……那现在的我是什么……” “是镜像……”樱宁将手指指在我的额头,凉意透过指尖传导而来,“由彼岸投射到此岸的镜像。就像水中之月,一捞便碎,一碎复圆。易碎而不碎,这就是你的状态。” 那份寒意愈加浓烈,感觉每个细胞都被那寒意所刺穿。我一下子意识到,樱宁的解释完全符合我的人生经历:屡经事故,却从未死去。 而且,更让我觉得害怕的是,这样一来,我之所以会对五岁之前的一切忘的一干二净,也就能说得通了。 因为,在五岁那年。 我可能就已经死了。 如果是第一次见到樱宁时就听到这个信息,我估计自己肯定会疯掉,但毕竟和樱宁在一起呆了有一段时间了,也算是见识了许多超脱常识的事情,心理承受能力也因之增强了许多。所以在纠结片刻之后,我倒也多少接受了这一解释。但假如真像樱宁所说,我早就死了,却又偏偏以这样一种“镜像”的姿态存续在这个世界上。直觉告诉我,这一切,想必和我的那位姐姐存在有某种必然的联系。 “你不难受吗?” “什么?” 樱宁向我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有点儿别扭的表情,“知道自己死了,你就不觉得难受吗?” “嗯,说真的,有那么一点儿……不过比起难受,我更好奇的是,既然我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站在这里,我这算是鬼魂吗?” “完全不算,和鬼魂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樱宁站起身从身后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重新跪坐下来,她伸手拂去身前土地上的花瓣,露出棕褐色的地面,树枝在地面上划动着,“这是此岸,这是彼岸,这是岸间。之前我已经都跟你说过了。对于人类来说,人活着的时候生活在此岸,人死了以后,肉体会留在此岸,而人的魂则会途经岸间漂浮向彼岸。那些在前往彼岸的途中心存不舍的魂,就会长时间的滞留在岸间,偶尔也会重新游荡回此岸,这是游魂。”樱宁一边在地上用树枝比划着,一边向我解释所谓的游魂和妖怪,“至于妖怪,那是现实中的物件或生灵,可以是一棵树,可以是一条狗,甚至可以是一只碗,在有了足够的年限修行后,踩到了此岸和岸间的界限上。妖怪能自由穿梭于此岸和岸间,但是妖怪也是会死的,比如莲香……”说到这儿的时候,樱宁的手有些无力地垂落下去,原本还亮闪闪的眼睛也变得黯淡下去,但她很快就振作了起来,继续解释着,“当妖怪死后,他们的形也会留在此岸,他的魂途经岸间后前往彼岸,这本质上来说和人类是一样的。当然,除了人类和妖怪以外,还有第三类存在,那就是异兽,身为龙的喵喵就是,它们在岸间出生,可以自由穿梭于彼岸和此岸,当然它们也是会死的,但是死后却并不是前往彼岸,而是在回归于岸间,在虚无中重生。至于你……”樱宁举起树枝,拿沾着泥土的那一头点了点我的鼻子,“现在的你既不是人,也不是魂,更不是妖怪和异兽。” “……那我是什么?” “不说了吗,你是彼岸投射于此岸的景象。从本质上来说,你已经死了,而且死透了,魂早就飘过了岸间之地,达到彼岸了。但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你那飘离到彼岸的魂并没有投胎重生,而是被以镜像的方式投射到了此岸,所以就有了现在的你。” “嗯,你说了那么多,其实我就想知道这个特殊原因是什么。” “你的姐姐。” 果然,樱宁的回答证实了我的猜想。但虽如此,我还是不免好奇,我的姐姐,究竟是通过什么途径,将明明已经“死透了”的我重又投射回到这个世界。 “这个原理比较复杂,跟你解释估计也解释不清。” “喂,你每次都想这样说话说一半真的很讨厌啊!” 樱宁一个巴掌就朝我的脸上拍了过来,“真是没礼貌啊儿子!”她一脸怒气地鼓起脸颊瞪着我,“竟然敢用‘喂’来称呼你的母亲,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捂着脸,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而樱宁却抢先一步从地上站了起来。 “上课去了,今天有新同学过来……” 她这么说着,面无表情,也完全听不出她语气中透露出的是什么情感。 我本想抓住她继续追问下去,但她实在跑的太快,很快便不见了踪影。“晏有微同学,我是生活生活委员,生活上有困难可以找我哦!” “我是学习委员,最擅长的是数学,这一方面的问题可以问我!” “有微同学,你今年才十三岁啊?好厉害啊十三岁就读高中了!” …… 那位新转来的晏有微一下子成了班里的新热点,一群人围在他身边殷勤地搭着话。他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脸上对着人畜无害的可爱笑容,对于周围同学的热情,展现出一副害羞而不失礼貌的样子,看起来分外的讨喜。 “见异思迁……”坐在我后排的樱宁突然冒出了这个词,下一秒,她就用看似纤弱的手臂强强有力地锁住了我的脖子,“你盯着人家看干嘛!” “我只是不小心瞥了一眼而已啊!” 在我奋力挣扎以求生存之时,樱宁却趁所有人都不注意将嘴凑到了我的耳边。 “小心,他不是人……” ……! 我一怔,意图掰开樱宁胳膊的手也一下子失去了力气。 “你也不用人身攻击吧……”我也压低声音地回应着。 樱宁左手抓住我的下巴,右手则摁住了我的脑袋,将我的脸强行掰到她的面前,距离近到几乎鼻尖相触的地步。 樱宁严肃地看着我,继而将额头贴到了我的额头上。 “他是箸师……”她这么解释道。 zhu shi? 没时间去多想,一阵快门声打断了我和樱宁的对话。 我们俩同时转过脸去,发现湘裙正笑眯眯举着相机。 “抱歉,刚才的画面太有爱啦,所以我没忍住!” 湘裙说着,向我们举起手机,屏幕上,是我们俩头顶头交谈的照片。因为光线角度的问题,背光中的我们俩看起来就像是融化在太阳中的童话。 “哇!好棒啊!” 樱宁一改方才的严肃表情,她蹦跶着推开了我,跳到了湘裙身边,捧着湘裙的手机在原地傻乎乎地转起圈来。 “好棒好棒啊!” “我发给你啊樱宁。” “好呀好呀!”但樱宁显然意识到了自己其实并没有手机,“你发给我家宝贝儿子就行啦!”她似乎全然忘了刚才自己那副严肃的样子,脸上露出了小女孩一样的开心表情。 我无语地整理一下方才被她弄乱的头发,抬头,发现晏有微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他个子不高,看起来只不过是初中生的模样。或许也正是因为年纪还小,所以他的身上透出一种孩子般单纯。但我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樱宁的提醒,是一根扎在胸口的刺。 ——小心,他不是人…… 放学回家的路上,我好几次想询问樱宁,她所谓的“zhu shi”是什么。但她始终捧着我的手机,花痴地沉浸在湘裙为我俩拍的那张照片上,完全没有理睬我。 回到山顶庙里的时候,庙门口停着几辆纯金色的大奔。 ……好土…… 正在我困惑于这些土到掉渣的车子的来处时,从庙堂里传出了一阵咋咋呼呼的声音。 “妈的!这破地方,怎么连个鬼都没有!这什么破像啊,狗神?” “是狐仙!是狐仙你个大笨蛋!” 如果不是我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樱宁,她肯定要上去和那个在咋咋呼呼的人拼命了。 面对突然出现的我们,大声嚷嚷的家伙一脸受惊的模样,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朝我露出一个让我觉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的笑容。他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模样,满满的痞子样,一边朝我伸出戴满金戒指的手,一边喊着“幸会幸会!久仰久仰!” “呃……请问你是?” 就在我伸手准备和他握手的时候,他却直接把手收了回去,从前往后的捋了一遍自己的头发,“我是千科房产集团的董事长兼ceo兼创始人兼法人代表,同时也是山下那个仙湖村村高官的远房表哥,还是我们石山镇人大代表,市里的优秀企业家,全省的劳动模范,全国十大杰出青年的候选人。另外我还是……”他流畅地把自己十几个头衔都给我背了一遍,然而终究是没说自己叫什么。我有些无语地望着眼前这个感觉满脸都写着“我有钱”的男人,说实话,倒也没有太多的厌恶感,反倒觉得这个人挺好玩。 “请问董事长先生……” “是董事长兼ceo兼创始人兼法人代表!”他竖起食指向我摇了摇,一脸严肃地纠正了我。 “……请问董事长兼ceo兼……” “兼创始人和法人代表。” 在他的提醒下我总算勉强念全了对他的称谓,“请问你来这边有什么事吗?” “噢,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把这座山头给包下来了,准备把这庙拆了,直接在这儿一片建个度假村和高档别墅区。” “……” 面对这个一脸暴发户模样的男人,这个时候的我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在后院,我将和男人沟通的情况跟樱宁等人大致通俗地解释了一番。 “那家伙说要建高档别墅?”樱宁朝我眯起了眼睛,“还说要建度假村?” 我点头。 “那以后我们不就可以去度假村玩了?”她显然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而是露出一副很是期待的表情,还好边上的香玉及时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樱宁,我说你是真蠢还是假蠢,人家那个是要花钱才进得去的,你有钱吗?难不成你准备去里面卖啊?” “……这些都不是问题的关键。”我满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关键在于,那个男人说要把这座庙给拆了。”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樱宁因惊讶而半张着小嘴。 “他敢!” 她触电般地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脸,朝着我那只喵喵住在其中的眼睛大喊了一声,“出来喵喵!” 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只觉得一股灼热而剧烈的气流从右眼中喷涌而出。巨大的白龙漂浮在了我身前的半空中。 “去把那个男的给我吃了!” 喵喵朝着天空嚎叫了一声,正准备扬身飞走,却被我抢先一步抓住龙须。 “喵喵不许去!” 在我的制止下,喵喵总算是重新化作了人形。 “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让她去吃人啊!杀人犯法你还知道?” “人杀人犯法,龙吃人又不犯法!”樱宁向我瞪着眼睛狡辩道。 我把喵喵递给一边的蝶依让她帮忙照顾,再次坐下身来用实际道理教育着樱宁,“这两天爷爷一直往山下跑,我估计就是在忙这个事情,你先淡定一点儿。” “对了,我问个事儿啊!”香玉拿着那个男人走之前留下的那张名片,那张名片正面的最中间用巨大的字体印着“钱百万”三个字,反面则印满了男人那些乱七八糟的头衔,香玉指着其中一条看起来最长也最明显的头衔问道,“千科房产集团董事长兼ceo兼创始人兼法人代表是什么意思,房产集团是干嘛的。” “通俗的讲就是圈地盖楼卖房子的。”我解释道。 在听完我的解释后,樱宁又一次跳了起来,“那不就是地主嘛!地主不是都要被枪毙的吗?怎么现在混得那么嚣张?” “枪毙地主……你说的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啊……行了别乱说了。” “我怎么就乱说了,王子服他爹当年不就是……”樱宁差点儿脱口而出,但终还是及时收住了,她懊丧地坐回到地上,一脸不快的表情,“反正你们人类的世界,我们看不懂。” 我没怎么听懂樱宁的这几句含糊的语句,只是从香玉手里接过那张名片端详了许久,总觉得心里有些不是个滋味。 如果这座庙真被拆了,我又能去哪儿呢?明明是周六,但我还是一大早就起来了。并不是我醒的早,更准确的说法是我根本就没有睡着——一闭上眼睛就忍不住要想关于庙要被拆掉的事情。 看了一眼趴在我身上似醒非醒的喵喵,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我突然一下子能理解喵喵为什么不愿离开的理由了。 将她挪到一边,我爬起身准备出门。喵喵却像只猫咪一样黏了过来,在我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从狐仙庙出来的那一刻,山林间的晨光在瞬间包裹了我,我身边的喵喵她不吵也不闹,只是安静地陪伴在我的身边。时而也会被小花小草所吸引,像极了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喵喵,你有兄弟姐妹吗?” 跑在我身前追扑着蝴蝶的喵喵转身望向我,朝我眨了眨那银灰色的眼睛。 我突然想起来樱宁说过身为龙的喵喵属于异兽,生长于岸间之地,死后也会从虚无中重生。按这个套路,喵喵应该既不会有父母,也不会有兄弟姐妹。 “真好啊喵喵,也没什么要去牵挂和在意的,就一个人自由自在地活着,肯定很开心吧!” “你这个家伙的想法可真奇怪。” “哎?” 我惊讶地转过身去,发现在我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小孩。小孩看起来和喵喵差不多年纪,穿着一身可爱的运动款童装,胸口处还绣着一朵和衣服整体风格略显不搭,却很是惟妙惟肖的金色菊花。比起喵喵的可爱天真,眼前这个小家伙给人的感觉是一种让人惊叹的漂亮。 真是太漂亮了……以致于我完全判断不出,这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 “你是……” “你为什么觉得一个人生活会很开心呢?一个人生活肯定是很孤独的啊!” “那个,你是谁?” 那孩子跳到了一块巨大的青石上,环抱双臂地摆出一副很是了不起的姿态,“再问别人的名字前,你难道不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吗?”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我决定不再去理睬那熊孩子,牵着喵喵的手准备换个地方逛一逛。 “哼!幼女控什么的最恶心了!” “等一下……你,看得到喵喵?” “喵喵?”那孩子一愣,视线从我的脸上移到了喵喵脸上,又从喵喵脸上移回到了我的脸上,然后,这小家伙露出一副恶意满满的鄙夷之情,“果然是幼女控!而且还是兽娘控!怪不得会取出这么恶心的名字!” “龙!” 喵喵好像听懂了这句话中夹带着的恶意,她挣脱开我的手,恢复成巨大的龙形,朝着那个熊孩子扑了过去。就在我以为这熊孩子会被眼前的这幅景象吓到,乖乖认怂,抱头痛哭的时候。却不曾想这小家伙竟然完全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相反的还是一脸的欢喜。 “哈!真的是兽娘萝莉呢!还会变成蛇啊!” 这句话显然进一步地刺激了喵喵,她的嚎叫声响彻整个山谷。 “住手喵喵!” 眼见大事不妙的我急忙阻止,但终究是晚了一步,喵喵一口咬在了那孩子站着的青石上,青石碎裂迸飞,周遭的树木遭受到巨大冲击后,树叶纷纷落下。 就像下雨一样。 就在我以为事情已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之时,却发现那孩子的笑声竟从背后传了过来。回过头去,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短发少女的身影,少女转过身来,怀里正抱着那个不知好歹的熊孩子。 “姐姐!你看你看,好大的一条蛇!” 熊孩子拉扯着少女的领口,发出“咯咯”的笑声。 “不是告诉过你不能乱跑了吗?再这样姐姐以后不带你来了。” 少女故作出一副生气的表情,嘴上虽是责备的话语,但难掩目光中那近乎宠溺的表情。那小孩见状,把脸埋在了少女胸口,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撒娇的声音。 少女注意到了我,“真抱歉,我家弟弟给您添麻烦了。” “你弟弟?”当得知这小孩竟然是男孩的时候,说实话我还是有点儿吃惊的。 “我叫黄英,这是我弟弟三郎。”身穿着亲子款运动服的少女主动向我介绍着自己,还有她那个熊孩子弟弟,她望向已经重新变回人形的喵喵,“那是你妹妹?” “呃,只是看起来有点儿像。”鼻子撞的通红的喵喵委屈地凑到我身边,把脸埋在我的衣服上,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着她,“但事实上根本不是……” “会在这儿见到龙实在是有点儿意外。”自称叫做黄英的少女看了看躲在我身后的喵喵,又看了看我,“我想去山顶的狐仙庙看看,刚才为了找这孩子所以迷路了,请问该走哪一条路?” “我就住那儿,我可以带你过去。虽然有些多管闲事,但还是想多嘴问一句,你去狐仙庙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短发少女一如既往的干净素洁的笑容,“只是来拜访一位故人。”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大致已经猜到她口中的那位故人指的是谁了。 “又一年没见啦黄英!哟,三郎都这么大啦,我记得去年见你的时候才……”樱宁比划了一下,“好像,差不多也就是现在这么高。” “才没有呢!我长了半厘米!姐姐亲自给我量的!” “是吗,真厉害!”樱宁拍着小手,看不出来她对于哄孩子的确很有一套。这让我忍不住猜想,在我还小的时候,樱宁会不会也这样哄骗过我。这么想着,脑补着樱宁哄骗我的画面,我竟然不自觉地感到有些脸红。 “不知不觉,马子才都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 边上的香玉突然叹了口气,没头没尾地插了句嘴,让原本很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场面在那一刻变的有些尴尬。 只有我和那个叫三郎的小男孩有些发懵。 “姐姐,马子才是谁?” 坐在黄英膝盖上的三郎抬起头望着黄英,黄英捏了捏三郎的小耳垂。 “那是个很温柔的人。” 这么说着,黄英目光中的宠溺渐渐蒙上一层哀伤。 “比姐姐还要温柔吗?” “嗯,比我温柔多啦!” “我不才不信呢!” 三郎抱着胳膊仰起脸来,露出一副很是傲娇的表情。他又突然扑进了黄英的怀里,嘴里再一次发出咕噜咕噜的撒娇声。 黄英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些什么。 所有人都很安静,让我觉得很不自在。 “我去跟王子服打个招呼。” 黄英这么说着,牵着三郎离开了气氛愈发尴尬的后院。 “他们应该不是人类吧?”见他们姐弟俩走了,我感觉询问樱宁到。 “是菊妖。”樱宁盘腿而坐的支着脑袋,“不过他们姐弟俩已经融进人类社会好久好久了,可真是越来越像人类了。”这么说着,樱宁的脸颊鼓了起来,眉头紧锁。对于黄英姐弟俩正越来越像人类的这一事实,她显然是有些难以接受。 “那他们来这里做什么?”有些好奇的我追问道。 “每年都来帮忙打理前院的那些菊花。”这次跟我解释的是香玉,“算是在祭奠马子才吧!唉,樱宁你有没有发现三郎长得很像马子才啊!会不会就是马子才留下的种呢?马子才和黄英她……” “够了!就你话最多!”樱宁直接用训斥打断了香玉的八卦状态,她搓了搓脸,嘴里不停嘟囔着“烦死了烦死了”,显得非常的心烦难耐。我又不好意思去问她究竟是在烦心些什么,只好眼睁睁看着她在地上撒泼打野地打起滚来。 来回翻滚了好几圈的樱宁总算停了下来,她像只王八一样以一种极其不雅观的姿态趴在地上,身上沾满了花瓣和泥土。 “无论如何……”把脸埋在泥里的樱宁嘴里发出含糊而决绝的声音,她从地上跳了起了起来,“我得去阻止她。”说完,樱宁一个返身,又钻进了樱花树中。 对于她消失前所说的那句话,我们几个都露出一副莫名所以的表情。 “樱宁小姐说要去阻止的是不是那个要拆庙的人。” 蝶依率先做出判断,我则有些不置可否,毕竟前一秒还在谈论黄英的话题,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跳到了关于地产开发的问题上去。但仔细想来,樱宁从来都是不讲逻辑线的人,所以蝶依的猜测倒也未必不可信。 如果她真是要去阻止那个房产商,那樱宁有打算怎么个阻止法呢? 一想到她那副动不动就要喵喵去吃人的模样,我就觉得很是头疼。安慰好了喵喵,将她托付给香玉和蝶依照料后,我离开后院来到堂前,发现黄英正牵着三郎,很开心的和爷爷聊着天。 气氛很融洽,让我有些不好意思去打扰,于是就躲在了门口处。看着正和爷爷无阻交流着的黄英姐弟,这让我不免感到有些困惑,同样是妖怪,樱宁、蝶依和香玉对于爷爷来说就像不存在一样,既不能被触碰也无法被感知。但是作为菊妖的黄英小姐弟看起了却和普通人类没有任何差别。他们没有穿着樱宁那样的古典服饰,而是全然一副现代人类的普通打扮,甚至还可以和自然地去和根本无法感知到妖怪存在的爷爷去交流。 但当我想起樱宁的那一句“他们姐弟俩已经融进人类社会好久好久了,可真是越来越像人类了。”的时候,这一切让人困惑的现象瞬间就都说通了。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另一份困惑。 身为妖怪的黄英和弟弟三郎,为什么会去融入人类社会?当然,这一切还有另一种思考角度,那便是同为妖怪的樱宁她们,又为什么没有去融入人类社会? “在山下过的还好吧?” “我现在镇上的一家甜品店打工,甜品店的老板很照顾我和三郎。” “店长哥哥对我很好的!而且他还给姐姐写过情书!他说喜……唔!”三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黄英用手捂住了嘴。 黄英再一次故作生气地捏了捏三郎的脸,“你再多嘴姐姐就把你留山上不管你了!” 三郎这才低下头去,玩着自己的小手,嘴里还不停嘟囔着“我又没乱说”。 爷爷伸手摸了摸三郎的脑袋,他那满是沧桑的视线望向黄英,“黄英小姐,子才他……” “三郎,你去后面找樱宁姐姐她们玩去,姐姐有事跟王伯伯说。” “哦。” 三郎虽有些不情愿,却也不敢违背黄英的嘱咐,他重新折返回后院,在经过我身旁时,还故意向我做了个鬼脸。 “王子服。”黄英直接称呼着爷爷的姓名,虽然我也知道从实际年龄上讲,身为妖怪的黄英肯定比爷爷不知大了多少岁。但至少从表面上来看,看起来也就中学生模样的黄英,直呼已经快年过七旬的爷爷的名字,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别扭膈应,“王子服,请你告诉我,马子才到底是埋在哪儿了?” 爷爷闭上了眼睛,他的鼻翼轻轻扇动,并没有说话。 “你瞒了我快五十年了!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 黄英原本隐忍着的情绪突然爆发了出来,她上前,小巧的手拽住爷爷的衣领,脸颊上滚落下泪珠。 “五十年了!我每年都会过来!你现在已经那么老了!我能等,再等五十年、一百年、一千年我都愿意等!但你已经等不了了王子服!你是人类,就快要死了!等你死了!就没人知道马子才埋在哪儿了!” 我正准备上前阻止黄英,但却被人拉住了袖子。我回头,发现樱宁正在我身后,朝我抿着嘴,无声地摇了摇头。 “子才他已经死了五十年了啊……” 一直没说话的爷爷终于开口了,他仍旧闭着眼睛,沧桑而衰老的声音有些许的沙哑。 “他已经死了五十年了黄英,早就投胎了,你别再等他了。” “他不会的……他一直在等我,我知道……他肯定在等我。” 黄英抬起头来,她背对着我,让我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只是从她那哽咽而颤动的声音中,我能大致能猜想到她那满脸的泪痕。 “他肯定还在等着我……一定还在等着我……” 双眼无神的她低语呢喃着。 语气间透露出无尽的酸楚。 还有那悲哀而坚定的执着。 等黄英走后,我才小心翼翼走到了爷爷身边。他低着头,苍老的脸上凝结着疲惫。 “爷爷。”我轻轻喊了他一声,爷爷抬起头来,一如既往地朝我露出和蔼的微笑。 靠近之后的我才发现低着头的他正在看着手里的一张黑白照片,已经有些泛黄的照片上,依稀能看到三个年轻人的身影,“那是你吗爷爷,你年轻的时候可真帅啊!” 没有任何的客套或恭维,三人中最中间的那个人,看起来也是三人中最年长的一位。破旧的布衣完全遮掩不住其身上的英气,虽然岁月更改了太多,但是仔细端详后依然不难发现,这位英气十足的年轻人的脸上,能看到爷爷的影子。 爷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于我的赞美只是有些失措地挥了挥手。 接着,我的视线被站在年轻爷爷两边的两位少年给吸引了,两位少年看起了都比爷爷要小一点儿,其中一位看起了像是高中生模样,另一位更像是初中生的感觉,满脸的稚气堆积着,有着一种夹在了书生气和中性美的单纯。 我总觉得他有些眼熟,而当我无意间想起香玉那一句“你有没有发现三郎长得很像马子才啊!”的时候,我一下子意识到了这个少年的身份。 “那个……爷爷,这个男孩子……是马子才吗?” 爷爷脸上的笑容凝结了,他的视线重新落到那张泛黄的照片上,一言不发。 “爷爷,这个马子才和黄英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啊?” 没有在意爷爷的沉默,我执着地追问了下去,希望能从他那边得到些信息。 爷爷再一次闭上了眼睛,他整个人都躺倒在藤椅上,两手紧紧捏住照片的边角,依旧是没有说话。 沉默了足有好几分钟,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爷爷才总算是开口了。 “我父亲那个时候是地主,在我还小的时候就被枪毙了,家里的地也被大家给分了,我从小就跟着母亲住在这庙里。后来母亲也死了,多亏了狐仙大人的照料,我倒也活了下来。后来,也就差不多五十年前,大革命开始了。那个时候马子才初中还没毕业,就跟着那些上山下乡的知青到这儿来了。当时他和还有一个高中生,就是他,叫桑子明的,一起在这座庙里借住。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 爷爷依然是没有睁开眼睛,他躺在藤椅上,不急不缓诉说着当时的一切。在那样一个混乱的年代,聚集在这座山上的三个年轻人,和樱宁她们相遇了…… …… 说实话,在爷爷提到樱宁的时候,另一个困惑着我的问题也跟着冒了出来:樱宁明明可以通过法术,让爷爷看到自己。但是一直以来,樱宁却总像是在回避着爷爷一样,从来不和爷爷产生任何的联系,甚至都很少提及他。樱宁和爷爷的关系,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的扑朔迷离起来。 还有一点就是,爷爷提到说小时候被狐仙大人照料长大,但是来到这座山之后,除了莲香,我根本就没遇见过所谓的狐仙大人。难道爷爷口中的那位狐仙大人就是莲香? 但直觉告诉我,爷爷所说的狐仙大人应该另有其人。当然,这暂时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在于:马子才他是怎么死的? 在爷爷正为马子才的早逝而叹息不已的时候,我的提问让他皱起了眉头。 “病死的吗?”我试探性地追问道。 “是摔死的。” 这么回答着,爷爷再一次重重叹了口气。 “有天晚上他去了北坡,等我早上起来,发现他一晚上都没回来再去找他的时候,子才他已经死了。尸体就掉在北坡的一处崖壁下面,应该是晚上天太黑,一不小心踩空了。”爷爷干瘪的嘴唇不受控制地抖了抖,他咽了咽口水,声音再次变得沙哑了起来,“我啊……有责任。子才他的死,我是有责任的。” 我蹲在爷爷身边,轻轻抓住了他那干枯瘦小的手,我很想说几句好劝他不要再自责了,但却终究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 不知什么时候,樱宁也出现在我的身边,她朝着我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樱宁也在我身边蹲下身来,她看着我和爷爷握在一起的手,把自己的手也伸了过来,抓住了我的手。 我们的手就这么紧握在一起,那一刻,我只觉得其实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庭院中那颗银杏树飘零下金黄色的叶片,吹落到了爷爷的身上。他捡起了那片扇形的叶片,拿在手里端详了许久,最终只是沉默着叹了口气。 也就在他叹息的那一刻,肃杀的秋风吹过。 更多的银杏叶在空中像蝴蝶一样飞舞飘落。 承载着悲哀和无奈,一如暗自逝去的光阴。晚上,躺在床上的我再一次失眠了。 清澈的月光从窗外流淌进屋内,偶尔还带进几声无力的虫鸣,让这夜色更显寂静凄凉。 秋夜的寒意让我觉得四肢有些发凉,我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安静地侧躺着,意识空荡无依。那一刻的我什么都没想,也不知道究竟该去想些什么,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清醒到近乎空虚的状态。 突然间,我感到好像有人在我身边的床上躺下了,吓得我赶紧开灯起身,发现樱宁正躺在我的身边。 “你这是搞什么啊!” 对于我的嚷嚷,樱宁做着噤声的手势朝我“嘘”了一声。原本平躺着她也学着我之前的模样侧过身来,蜷缩成了一团。 “你能不能回你的树里去睡?” 樱宁依旧没有说话,她闭上了眼睛,摆出一副完全不理睬我的模样。 昏黄的灯光落在樱宁那白皙的脸上,让瘦弱的她看起来有一些憔悴。 “喂!我说!” “樱花落,樱花开,儿郎攀树采樱来。儿郎已折花枝去,明日新樱莫再摘。问我新樱留何用,留给珠儿做衣穿。做顶樱花帽,头戴花帽福光罩,做件樱花衣,身穿花衣无灾疾,做双樱花靴,脚踩花靴好上学,樱花开,樱花落,岁月无辜又蹉跎。家姊辛劳无他求,但求珠儿好生活。樱花开,樱花落,佑他此生平安过……” 樱宁没有理睬我的不满,她闭着眼睛,用一种唱歌一般的语调,将这段话读了一遍又一遍。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虽然并不清楚他究竟是在讲些什么,但我总觉得自己的心头正在泛起一丝暖意。我觉得自己好象被一种无形的温软给包裹住了,那份温软的触感让我感到出奇的安心。 又将那段话重复着念了两遍,一直闭着眼睛的樱宁慢吞吞地睁开了眼。 “我活了上千年,做了很多的好事,也做过很多的错事。但真正让我觉得后悔的,说到底,其实也只有一件事而已。” 她这么说着,将视线重新望向了我。 “睡吧孩子。”樱宁将手放在了我的额头上,一股暖流从她的掌心间淌出,透过了肌肤和颅骨,让我那原本混沌无比的思维沉陷入如了棉花般的柔软中。 睡意在那一刻袭来,月色的余晖,樱宁的脸变得朦胧而模糊。 她朝我微笑,不再是那种孩子气的笑容,是充满爱意的温婉。 “睡吧……珠儿……” 我进入了梦境……那是一个难以启齿却又异常恐怖骇人的梦。 在梦里,我见到了湘裙。 她淡漠而无表情的注视着我,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让人难以靠近的寒意。我梦到了那个课间,我躺在学校的操场上。周围好安静,连一丝风声都听不见。 湘裙她跪坐在我的身边,始终没露出任何的表情,只是拿着柔软的丝巾擦拭着我的脸上、我望着湘裙,望着她那乌黑的双眼,深邃中沉淀出一份超脱于现实的宁静。 “你不是湘裙……” 擦拭着我脸庞的湘裙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湘裙继续一言不发同时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自己的手。 依然是没有任何的回答,随之而来的,是湘裙那冰凉而柔软的唇。 湘裙趴到了我的身上,一声不吭地解开我的衣裤。她紧紧抱着我,引导着我进行着让我耻于用言语描述的行为。 就在那不可描述的行为行将结束的时候,湘裙的容颜突然像是被雾气笼罩了一般,在我的眼前变得模糊了起来。虽然明明只隔开了不到一尺的距离,但我却怎么也无法看清她的脸。 我用力揉了揉眼睛,努力希望去看清湘裙的脸,终于,那层雾气一点点散开了,但就在雾气彻底散开的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的下身抽搐了一下。 我的视野中,看到了樱宁的脸。 “我活了上千年,做了很多的好事,也做过很多的错事。” 坐在我身上,一丝未挂的樱宁俯下身来。 “但真正让我觉得后悔的,说到底,其实也只有一件事而已。” 她这么说着,冰凉彻骨的手抚摩着我的脸颊。 “那就是,让明明已经死去了的你继续存续在这个世界上。” 樱宁的脸上的笑容在那一刻变得狰狞可怖,她纤长的手指死死搅住了我的脖子,让我几近窒息。生存的欲望让我努力想推开她,却只是徒然。 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身亡的时候,混乱中,我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尖锐的匕首。来不及多想,我挥舞着匕首,将其深深刺入了樱宁的胸口。 一股温热的、带着浓郁花香的热流,倾淋在了我的脸上。 樱宁的手终于是松开了,她低着头,被从胸口喷溅而出的伤口染花的容颜,朝着我露出一种不能体味的笑意。她的嘴唇笨拙地动了动,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樱宁的整个身子连同那把依旧插在她胸口的那把匕首,破碎成无数的光点,飘散入寂静的风中。 我醒了。 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彻底浸湿了,就连被褥都有些湿漉漉的。裤子上的那粘稠的湿意尤为明显,让我觉得自己的脸就像刚从开水锅里捞出来一样滚烫滚烫。 我看了看床边,发现樱宁已经不在了。这让我不禁怀疑,昨天那一脸落寞地蜷缩成一团的樱宁,会不会也只是我的一个梦境。 来不及多想,赶紧到卫生间洗漱了起来。把弄脏了的睡衣睡裤扔进洗衣用的大盆中放水泡上。用冷水一遍又一遍清洗着灼热依旧的脸颊,直到脸上那滚烫的热意被稍许驱散后,我才走出了卫生间。 按照每天的惯例,先是来到前院,清扫满地的银杏树叶。结果我却发现在前院的苗圃中,已经换上日常秋装的黄英姐弟,正蹲在那儿,摆弄着几株还没绽开的菊花。 在注意到我之后,三郎向我做了个鬼脸,朝我大喊了一声“萝莉控!大懒虫!” 说真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是菊妖,很可能有法术的份上。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冒犯了的我,早就想替他姐姐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没大没小的熊孩子了。 “不许这样三郎!” 黄英及时板起脸阻止了熊孩子三郎,但那严肃的表情也只存在了不到半分钟,温柔的神情很快就驱逐了严肃。黄英宠溺地爱抚了一下三郎的脑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殊爱好,你不应该因此嘲笑这些人,明白了吗?” ……特殊爱好?等等,这不还是在说我是个萝莉控嘛? “至少不该当面这么说。”黄英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 ……讲真,黄英,这种教育方式真的存在很大问题啊! 他们姐弟俩根本就没在意近乎石化了的我,只是继续有说有笑地照料着苗圃中的菊花。黄英时不时就会把注意力从菊花转移到三郎的身上好一会儿,她的唇角存留着笑意,视线中却隐约好像透露出一种超越了疼爱和宠溺的情感。 在我把地上那些金黄的银杏叶扫成一堆的时候,黄英他们也基本完成了对菊花的整理照料。 “大概什么时候会开花啊?”我询问道。 黄英用袖子擦去额头的汗水,“估计还得要一个月吧!”她这么说着,脸上露出诚恳而朴素的笑容。 “萝莉控!上次那个萝莉小姐姐呢?你让她出来陪我玩嘛!” 三郎跳到了我的身边,拉扯着我的胳膊,完全没有任何的隔阂和芥蒂,摆出一副和我很亲近的模样。就在我想着该用什么托词把他打发走的时候,背后却传来樱宁的声音。 “让喵喵带三郎去玩一会儿吧。” “你就不怕喵喵把三郎给吃了?” 对于樱宁的提议,我本打算拒绝,但是转身却看到了她那一脸严肃的表情。那一刻,不知怎么的,我竟然第一反应是想到了昨晚的那个可耻而可怕的梦境。 “你脸怎么那么红?”樱宁看着我,有些奇怪的问到,没等我回答,她就催促着我,“快点儿,让喵喵出来,带三郎去别处玩一会儿。”樱宁转而望向黄英,“我有些话要和黄英谈。” 看樱宁那严肃的表情,显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黄英交谈,且不适合三郎在现场。 “那我把三郎带走不就行了。” “你得留在这儿。”樱宁看了看我,声音突然低沉了下去,“和你也有关系。” “和……和我?” 我原以为那只是樱宁胡乱找的借口,但她的表情却严肃莫名,让我不敢无视。 第97章 樱花的少女.冬之篇 现场的气氛严肃而尴尬,我把躲在眼睛里的喵喵放了出来。 “喵喵,带你的三郎弟弟去后院玩一会儿。” 喵喵撅着嘴,她显然是有些不情愿,但在我的再次要求下,也只好有些委屈地嘟囔了一声“龙”。然后被调皮的三郎拖拽着胳膊,两人一起离开了前院。 黄英和樱宁对视着,谁都没说话。 风声中,有新的银杏叶随风飘落。 “我知道你要跟我谈什么,樱宁。” 黄英说着慢慢地抿起嘴唇,我注意到她那沾着泥土的双手也握紧成拳了,这让我不禁担心:眼前的这两个家伙是不是准备大打出手了。 但最终,面对樱宁,黄英那紧握着的拳头还是松开了。 她整个身子像是失去了牵引的木偶,一点点瘫坐在了地上。黄英的双手叠在一起,恭恭敬敬地向着樱宁跪拜着行礼。我注意到她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 “请你……无论如何,放过三郎……” 放、放过三郎? 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放过三郎”这个请求是什么意思? “我要是放过了他,就是害死了你。” ……樱宁的回应让我更加的云里雾里了,放过三郎就是害死了黄英,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神奇逻辑啊? “生死是天道,黄英……” 樱宁慢吞吞地蹲了下来,她的手轻抚着黄英的背,原本那严厉而强硬的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你不应该去逆天而行。” ……完全不知道她们俩究竟是在说些什么。 但是恍惚间,我又好像有点儿能听明白了。 五十多年前,为了响应“上山下乡”的时代号召,一个初中生来到了仙湖村,借住在了山上的狐仙庙里。他白天去山下的农地里和村民们一起参与耕作,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太阳快落山了便和同伴向山上折返,回到庙里休息。 也就在那一年的秋天,那个少年从一头野猪的嘴里救下了一株硕大异常的菊花。他将那多根茎已经被从土里刨出,被野猪啃食的残破缺损的菊花带回到了庙里,重在狐仙庙前院的苗圃之中,悉心照料。很快,那朵菊花就恢复了生机。 而那朵菊花,正是黄英;救下菊花的少年,便是马子才。 这便是黄英和马子才相遇相识的故事。 虽然这故事并没得到一个美好的结尾。 “马子才去世后,你就失踪了,香玉担心你可能想不开,但我知道,你不会寻死的,因为……你知道自己身上还背负着更重要的任务。”樱宁抚摸着黄英背部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她一脸严肃地看着依旧趴在地上的黄英,用一种加重了的深沉语气,一字一顿地念道:“你要复活马子才……你要用你的修行来违逆天道。” 黄英的身子已经停止了颤抖,她像一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对于樱宁所说的一切,她既没有否认,也不去承认,仿佛这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黄英,其实我没有资格责备你,因为你做的一切,我也做了。” 这么说着,樱宁慢吞吞地转过脸来,看向了我。直到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樱宁一定要我留下,并表示这一话题和我有关了。 “但我没有退路黄英,我实在是……实在是没有退路……”樱宁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垂下双臂,仰起头,露出那白皙光洁的脖颈。有几片银杏树叶恰好落尽了她的衣领中,她也并不在意,只是望着头顶那片澄澈似水的天空,“而你不同,黄英,你还有重来的机会,不要再去想着复活马子才了。过了那么多年,他肯定已经重新投胎了,你留着三郎,只会最终耗尽你的修行。不管你付出再多,马子才他都回不来了你明白嘛!” “这都是你们的责任……”一直都没说话的黄英总算是开口了,她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的泪痕,粘附着地上的尘土,变得脏兮兮的。而在那张脏兮兮的脸上,我看到的,是一种积郁着愤怒、仇恨、痛苦、悲伤的情感,“要不是你和王子服合伙骗我!子才早就回到我的身边了!他早就已经回来了!” 狂风骤起,原本已被扫成一堆的落叶重又呼啸着飞舞了起来。 黄英身上的那条时尚的秋裙被狂风扯碎,但也就在同一时刻,一件橘黄色的汉服就披在了她的身上。原本那蓬松的短发也在瞬间变长,黄英在那一刻出落成一位古典少女的形象、 “你把子才还给我啊!” 黄英咆哮着朝樱宁扑了过来,金黄色的落叶如蝴蝶般围绕着她飞舞转动着。 面对气势汹汹向自己袭来的黄英,樱宁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紧张,她只是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意地抬起手来。樱宁的掌心发出浅红色的光芒,原本围绕着黄英飞舞的落叶忽的裹住了黄英,将其整个人都推倒固定在了地面上。 “你和我的道行差得太远了黄英,实在是差得太远太远了。”樱宁挥了挥手,原本覆盖在黄英身上将其固定在地的落叶被风吹走,露出了躺在地上,一脸无神地望着天空的黄英,“你已经用修行维系三郎的存在太久了,一旦你的道行耗尽,你和三郎都会消失的,黄英。” 黄英没有吭声,只是仰望着天空,湿润的瞳眸间倒映着青色,任由那泪水从眼角滑落了。 “姐姐!姐姐你干吗躺在地上啊!” 本来应该和喵喵在一起的三郎突然冲了出来,就在我想着他为什么突然出现的时候,脸上被用黑色记号笔画的乱七八糟的喵喵一脸委屈地来到了我身边,。 “你为什么哭啊姐姐。”三郎乖巧地伸出小手,帮姐姐去眼角的泪水。 “没什么,风太大了,眼睛里进沙子了。” “我跟你说,我和兽娘姐姐玩剪刀石头布,她总是输,笨死了啊!” “龙!”可能是被伤了自尊,喵喵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满脸郁闷。 就在我想着要安慰一下喵喵的时候,我却发现樱宁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蹲在黄英身边、对着黄英嘻嘻哈哈的三郎。 “三郎……” 樱宁轻声喊道,三郎应声站了起来,而也就在三郎站起的那一刻,樱宁突然出手掐住了三郎的脖子。 “三郎啊,真是最乖了。我呢也很喜欢三郎。” 无视三郎的挣扎,樱宁像提小猫一样,掐着三郎的脖子,把他提到了半空中。 “但是啊……对不起啊三郎……” 一边这么说着,我发现樱宁的脸色阴沉的吓人,瞳眸间再次闪烁出红光。 “三郎呢,是不应该存在的……” 那红光闪烁着聚集,最终将樱宁的瞳色变成了暗红。 “跟姐姐说声再见吧,三郎……” “喵喵,撞她!” 来不及多想,我坐在喵喵身上,借着喵喵那巨大无比的身姿向樱宁冲撞了过去。樱宁显然没想到我会突然插这么一手,原本紧紧锁着三郎喉咙的手也松开了,我趁机一把拽住了三郎,同时呼喊着黄英也爬到了喵喵的身上。 “我们走喵喵!” 喵喵低吼了一声,冲上云霄。在那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樱宁,可能是因为太匆忙出现了幻觉,总觉得有那么一刻樱宁的头上出现了尖尖的兽耳,背后好像也出现了一条尾巴一样的东西。但来不及去顾及那些,我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樱宁那张愤怒的脸给吓住了。 暗红的双瞳,尖锐的獠牙,樱宁她愤怒地抬起手,直指着正在逃离的我们。 “抓住他们!” 伴随着一声尖厉的怒吼声,后院的樱花树上无数花瓣汇聚在一起,克服了地心引力,汇聚成一条花瓣组成的巨龙攀沿而上,迅速逼近。也就在其靠近喵喵尾巴的那一刻,那条花瓣变成的巨龙突然变成了一只巨大无比的手,一把抓住了喵喵的尾巴。 喵喵哀嚎着,被那只大手死死拽住尾巴,不管其怎么挣扎都无法顺利脱身。大手拽着喵喵,一点点地将喵喵连同我们重新拖拽向了地面。 “妈!” 那只大手的拖拽动作突然僵在了半空中。 “妈妈!” 当我再次高喊出声的时候,我看到樱宁整个人也僵在了原地。她仰起头凝视着我,双瞳间的暗红比方才明显变淡了许多,由樱花瓣拼凑成的大手炸裂了,喵喵也趁机逃脱,带着我们飞入云海之中。 我回头,望着傻傻地站在原地,一脸茫然的樱宁。 她正抬着头,傻傻望着坐在喵喵身上逃离着的我。 花瓣纷纷扬扬的飘落,将其笼罩在迷离的花雨中。 眼前的场景,让我想起了好久好久之前的那个梦境。 我注视着樱宁的脸,此刻她的瞳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虽然离得很远,我依然能看见她脸上那疲惫的笑容。 樱宁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因距离过远我听不见声音。 但即便如此,通过嘴型,我还是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那一刻,樱宁她应该是在反反复复地念着我的名字。 珠儿……樱花落,樱花开,儿郎攀树采樱来。儿郎已折花枝去,明日新樱莫再摘…… 熟悉的词句在耳边响起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正被一份温柔而温暖的触感包裹着。总觉得眼皮有点儿重,睁开的时候非常吃力。 光线从眼缝间钻进我视野,有点儿刺眼,让我不禁再次眯起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当眼睛渐渐适应了光亮,视野中的一切也清晰了起来。 我看到了漫天的樱花,层次有序地起伏着,一种水粉描绘出的质感。 然后,一张少女的脸凑了过来,非常模糊,像被雾气给笼罩了一样。 “樱花落,樱花开,儿郎攀树采樱来。儿郎已折花枝去,明日新樱莫再摘。问我新樱留何用,留给珠儿做衣穿。……” 我能感受到自己正被少女抱在怀中逗弄着,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掌看起来就像鸡蛋一样的小巧。这让我感到有些惊慌,急匆匆地向那为容颜模糊的少女伸出手去,抓住了她的长发,如水一般的质感从掌心间滑落。 “珠儿乖!姐姐最疼珠儿了呢!姐姐最喜欢珠儿了呢!” 伴随着这样一声温柔的哄骗声,突然加重了的睡意,让我的意识再次被拉进柔软的黑暗之中。而当这阵黑暗都在一种莫名感伤的心境中散去的时候,我的视野里重新映入了被树枝的枝桠叠印着的天空。 果然又是一个梦啊…… 水一样流淌着的质感还残存在掌心间,让这一切显得是如此真实。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直跪坐在一旁守着我的喵喵一边喊着“龙”一边扑进了我的怀里。 “感谢你的出手相救……” 同样在边上守着我的黄英向我点头致谢。 她安慰着缩在她怀里,哭个不停的三郎。 “如果你真的想感谢我,我希望能问你个问题。”我看了看三郎,又看了看一脸困惑的黄英,“这孩子,到底和马子才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黄英低下头去,她显然是有些迟疑,正纠结于该如何向我解释。 “这孩子是一面镜子……”犹豫了好一会儿,可能是因为考虑到我毕竟对他们姐弟俩舍命相救,黄英最终还是向我坦白诉说了一切,“是我用自己的道行,做出来的一面镜子。只要通过它照到马子才在彼岸的灵魂,子才他……子才就会重新回到我身边了。” “你能做出这样的镜子,是不是也能识别出其他的镜子。” 黄英一脸惊讶地望着我,她很快就理解了我的用意所在,赶紧向我摇头解释道,“除了制作镜子的人,没有任何人能识别出来。” “再多嘴问几个问题,制作出这样的一面镜子,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比起制作,维系镜子存在的成本要巨大的多。十年的道行,只能维系镜子在此岸存续上一年。” 我看了看哭完后已经在黄英的怀里睡着了的三郎,“那……他存在多久了?” “已经五十年了!”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惊的我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喵喵,快跑!” 我刚准备让喵喵变成龙形再次逃离,却被樱宁抢先一步把我和喵喵踹倒在了地上。 “让你们耍我!让你们不懂规矩!让你们不孝!” 樱宁她一边踩着我和喵喵,一边举起手里的树枝抽打着我们俩。不过让我感到庆幸的是:至少从语气能听得出来,此刻的她并没有失控的迹象。 象征性打了几下,樱宁总算是从我和喵喵的身上跳了下来,将我一脚踹开后,她径直走到了黄英身前。 “你一共也就五百多年的道行!你还真打算陪这孩子一起灰飞烟灭啊!我跟你说了!马子才他已经回不来了!就算有镜子,五十年都过去了,他的灵魂肯定早就投胎了,你根本不可能再把他找回来了!” 樱宁举起手里的树枝直指着黄英的鼻尖,高声训斥着她,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训斥,虽然严厉,但至少我没在感受到之前她所流露出的那股让人胆寒的杀气。 “我明白,樱宁大人,你说的一切,我都明白。” 黄英这么低声呢喃着,她把怀里的三郎抱得更紧了。她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看见她这副模样,樱宁似乎也心软了,手里的树枝放了下来。 “他已经存在了五十年了,黄英。”樱宁的语气也明显的软了下来,从之前的训斥,变成了一种劝导,“一旦你修行的道行耗尽了,他还是会消失的,没必要等到那一天,因为,马子才他已经回不来了!你留着这面镜子也没用了!” 黄英依旧是垂着头,没有吱声,她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抬起了头。这个时候我注意到,黄英她已经是满脸的泪痕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马子才他不可能回来了。”黄英轻声低语道,满是泪痕的脸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她低下头去看着怀里的三郎,沉浸在泪水中的目光,这一刻只余留下来了宠爱的情感在其中,“我之所以一直这么坚持着,一直没有放弃,不是我蠢,只是单纯地……单纯地舍不得这孩子啊!” 黄英突然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三郎,不受控制地大声嚎啕了起来,“他不是镜子!”她哽咽着,声音也含糊了起来,但是语气却出奇的坚定,“他是我的弟弟,他是三郎!” 照顾着他长大…… 教他读书写字…… 看他调皮捣蛋…… 幻想着这孩子就是自己和马子才的子女…… 把对子才的思念全部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就算只是一件衣服!穿了五十年!也不可能就这么说扔就扔了啊!就算你的确有一千万个理由让他离开,但我只需要一个理由让他留下!”黄英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紧紧搂着三郎,好像生怕这孩子会就这么从自己的怀里消失掉,“因为他是我弟弟!他是我陪伴了五十年!照顾了五十年!疼爱了五十年!宝贝了五十年的弟弟啊!” 樱宁默默地站在原地,她的视线飘忽在我和三郎之间,让我无法明确她究竟是在看三郎,还是在看我。 最后,樱宁选择了闭上眼睛。 “随便你吧……我也的确没资格帮你做选择……” 她沉沉吐了口气,俯下身拽住我和喵喵的领口,像垃圾袋一样将我们给拎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找你俩算账了!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喵喵抢先一步从樱宁的手上挣脱后率先躲进了我的眼睛里,于是接下来的场景就成了我和樱宁一对一的对抗…… 我已经能预想到自己“惨不忍睹”的结局了。 但就在我想着是不是该主动投降以求樱宁从轻发落的时候,却见她眉头一紧,一把抱住我将我扑倒在地。而也就在摔倒的那一刻,我分明听见了一生巨大的轰隆声。 艰难起身,这才发现我刚才所站的地方,莫名插上了一双…… 筷子?! 就在我纠结于这双筷子究竟是从地里长出来的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 一个男孩从天而降,他落在我的身前,可爱的娃娃脸上露出可爱的笑容。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忘记了他的名字,但却清楚记得樱宁当时的提醒。 ——小心,他不是人…… 那位被樱宁称作“不是人”的男孩朝我们挥了挥手。 “早安!” 在他语气活泼地向我们问好时,我想起了他的名字。 晏有微…… “小家伙!这可是我的地盘,你未免有点儿太放肆了吧!”樱宁说着,伸手将我护在了身后,“速速退下,看在湘裙的面子上,我饶你一条命。” “身为箸师,劝归是我的责任,也请您见谅老婆婆。” “你喊谁老婆婆呢!” 我第一时间抓住了樱宁的胳膊,虽然并不能理解他们俩人间的对话,但直觉还是告诉我——如果再不抓住樱宁,她可能会把面前这个娃娃脸亲口给吃了。 并没有在意抓狂中的樱宁,晏有微走到了黄英面前。 “这位姐姐,虽然很抱歉,但还是希望你理解支持。” 他朝着黄英微微俯下身去,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就在晏有微说话的同时,竖在地上的筷子开始发出金色的光芒,光痕如水流般在空中四溢流动,时而缠绕,时而分开,最终在晏有微的左右两侧,各自形成了两个巨大的光球。 光芒褪去后,他的身侧出现了两个小孩,看起来也就十岁的模样,除了发型的长短外,长相几乎一模一样。但仔细观察后我却发现,两个小孩的头上都长着小巧的绵羊角。 “这是……绵羊精?” “是饕餮……” 樱宁纠正了我的说法,和往常不同,这一次的她并没有追着我冷嘲热讽,只是一脸凝重的沉默着。她挡在我的身前,显然是在用自己的身子庇护着我。 虽然气氛剑拔弩张,但因为有樱宁在,所以我感到很安心。在我焦虑于现场三个“不是人的存在”将大乱斗的时候。 被黄英紧紧抱在怀里的三郎不知在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姐姐……”三郎伸出小手,小心翼翼擦拭着黄英的眼泪,“姐姐,你怎么又哭了啊!”三郎这么说着,朝着黄英眨了眨眼睛,水汪汪地大眼睛像两颗黑色的水晶珠,非常的漂亮。 黄英脸上充满敌意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了,转而化成爱怜。 “你知道吗姐姐,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有一个大姐姐,她说她是掌管生死的阎王。那个大姐姐让我告诉你说,就算是镜子,其实也是有灵魂的,就算是镜子的灵魂,也是有前世的。而你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其实这五十年来一直都陪在你身边,因为他一直想着要重新见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惊诧的神色在刹那间染透了黄英的眼睛,下一秒,我看见了从她眼中流淌出的清澈泪水。 “我说我听不懂,但那个大姐姐说只要告诉你就行了,还说姐姐会听懂的。” 黄英眨了眨浸满水汽的双眼,她看着一脸天真的三郎,“嗯……姐姐……”黄英抱紧了三郎,声音已经哽咽的几乎让人无法听清她在说些什么了,只是大概能听到“听懂了”“果然你一直都在”这么几句话。 “姐姐……那个大姐姐告诉我说,姐姐之所以会哭,是因为姐姐不是人类,所以不能去拥有真正的爱情。所以我和她约好,要让姐姐变成人类,这样姐姐就不会哭了,就可以去拥有爱情了,也就可以去收下店长哥哥的情书了!” 三郎这么说着,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发现他整个身子都好像在发光。 “但是,作为交换,她要带我走了,姐姐……” “不要!子才……不要!不要走……三郎……” 黄英语无伦次地大喊着,她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三郎,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三郎的身体真的是在发光,这并不是我的错觉。不止是在发光,他身体像一片被扔进水里的泡腾片,正在以光粒的形式迅速溶解开来。 “真想每年都陪姐姐到山上来玩啊!真想……” 三郎整个身子的溶解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只是一句话的功夫,黄英的手里就只剩下了那件三郎穿过的衣服。 无数的金黄色光点,像是萤火虫一样漂浮在空气中。 “不要!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黄英歇斯底里地用手去抓那些飘散开的光点,但却只是徒然。那些光点调皮地朝四处飞散开,越飞越远,最终彻底消失在了山林之间。 “我啊!最喜欢姐姐了呢!” 最后一处光点从视野中消失的那一刻,我恍惚再一次听到了三郎的声音。 我知道,那绝对不是幻觉。 晏有微怔怔地站在原地,看得出来,对于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也和我一样感到没反应过来。但毕竟他也是“不是人的存在”,所以理解能力多少比我要更强一些。只见其有些困扰地摸了摸后脑勺,嘴里嘟囔着“真是多管闲事的家伙啊……”,随即挥了挥手,分立两旁的男孩女孩重新变成了两道光束,飞落进晏有微的手中,变成了一双筷子。 “这位姐姐,请你节哀。” 朝着黄英深表歉意地微微鞠了一躬,晏有微转身,在经过樱宁和我身侧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 “老奶奶,生死是天道,逆天而行是不对的。” 没有纠结于对方的“老奶奶”的这个称谓,我清楚地听见了樱宁嘴里发出满是不屑的吐气声,“臭小子,凭你的道行,暂时还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吧!” 晏有微耸了耸肩,“是啊,老奶奶真的很强啊,所以我也就只能忍气吞声……但是……”他玩弄着手里的筷子,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冰凉,“但是,你不可能永远庇护住他的,老奶奶。” 他的眼中透出了比语气更为凝重的冰凉,满透着骇人的光。 “天道存立,神妖不逆。” 以吟咏般的语调念出这八个字后,晏有微的娃娃脸上重又恢复了我们初见时那种可爱而腼腆的笑容。 朝着我们挥了挥手,道了一声“周一见”,晏有微的背影渐行渐远。 我赶紧去安慰痛哭到近乎晕厥的黄英,而作为黄英的朋友,樱宁却只是站在原地。我发现自始至终,她的目光都黏着在我的身上,让我觉得非常的不自在。 在喵喵的帮助下,我总算是把因为伤心过度而陷入昏厥状态的黄英给运回了庙里并加以安顿,拜托香玉和蝶依加以照料后,我才想起樱宁不知道去哪儿了。 走出房间,我听到了后院传来的歌声。 ——樱消尚复开,人去再无回。天道沧桑意,究其自可哀。 后院的樱花树下,暮色将浓,淡紫色的天空映照着飘落而下的纷纷花雨。 在那绚烂的花雨中,身着华美服饰的樱宁如一片浮动变化着的粉色云霞。 她紧闭着眼睑,空灵寂寞的歌声从唇瓣间流淌而出,像流水,有像清风。 “樱宁……”我轻轻喊了她一生,但她没有理睬,只是兀自在唱歌跳舞。 舞动的樱宁用小小的脚尖在地上拨开满地的落樱,露出了那黝黑色的泥土,勾勒出一道道优雅精致的弧线,但那些弧线很快又被飘落下的樱花瓣给覆盖,消失不见。 “樱宁,如果说三郎的存在是在消耗着黄英的道行,那我是不是也在消耗着你的道行?” 樱宁终于停止了吟唱和舞蹈,她放下自己的手,背对着我,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你才存在了十年,三郎已经存在五十年了,这不一样。” 隔着花雨织就屏障,樱宁孑立树下的瘦弱背影有些迷糊。 “而且我的道行比黄英要高,所以这些事情你不用担心。” “但就算如此,早晚有一天,你道行会被我耗尽,对吗?” 对我的追问,樱宁没有做出回答,沉默着的她周身都散发出悲伤而落寞的气息。我感到一种心意相通的无助感,那似是从樱宁心中喷涌而出的无助。 “你到这儿来……”樱宁对我轻声道,声音间透出疲惫。 我走到樱宁的背后,她默默转身,那默默注视着的眼神让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学生,忍不住低下头来,躲避着她的目光。 “人类真的好讨厌……”樱宁突然低声喃喃道,明明是抱怨的话语,却听不出一丝抱怨的情绪,“既弱小,又卑微,还自私,总想着去占有,总是习惯于自以为是,把伤害同类当做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最最讨厌的是……你们人类动不动就死掉了……总是连招呼都不打……就死掉了……” 我怯怯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樱宁的眼中竟然含着泪水。 原来她也是会哭的么? “但是好奇怪,像人类这种一无是处的存在,却也是最值得羡慕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樱宁抬起头,望着头上这一片丰艳异常的樱花。淡红的花色映照在她那白皙无暇的脸上,伴随着一声清楚分明的叹息,我隐隐感受到了她内心不愿流露出的那丝忧伤。 “因为人类能理解别离……”黄英已经昏迷了快十天了。 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樱宁她们一步不离地守在她的床边。爷爷本来也想在一旁守着,在被我转告了樱宁的“一个糟老头子盯着小女孩想干什么”这样一句恶意满满同时总感觉也带着些醋意的话后。爷爷只好讪笑着离开了。 在昏迷到第十天的时候,就在大家担心黄英有没有可能是因伤心过度加上道行损耗太多,可能要被迫变回原形的时候,黄英却睁开了眼睛。 “我……这是在哪儿?” “哎哟,你总算醒了啊黄英!”樱宁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迎上前去。 黄英却完全没有理睬樱宁,她只是无言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最终视线落在了我的脸上。 “喂!黄英你搞什么啊!故意不理我啊!我可都是为了救你好不好!你还能!” “你是……谁?”黄英望着我,满脸的困惑和迷茫。 伴随着黄英的疑问,在场的所有人都懵掉了,大家面面相觑的沉默着。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樱宁,她赶紧上前,在黄英的眼前用力地摆了摆手。 “我怎么晕倒了?你又是哪位?”黄英看着我,显然是有点儿紧张。 樱宁也在那一转过身来,望向我们,“她不是瞎了,也不是故意不理咱们,只是单纯地看不到我们这几个妖怪了。”樱宁这么解释着,双手叉腰,语气中夹杂着一份说不起道不明的奇怪情感,“她不再是妖怪了……黄英她,应该是成了真真正正会生老病死的人类了。”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昏过去之前都发生了什么吗?” 我为了避免现场气氛的尴尬,用提问回避了她的问题。 黄英有些困扰地摸了摸额头,“我应该是每年都会到这座山上来住一段时间,但是为什么要来住一段时间的原因我有点儿记不清了。昏迷前……昏迷前我应该是在山里散步吧……然后,后面就记不得了。” “告诉她,她在山里散步摔了一跤撞到头晕过去了。” “你在山里散步的时候,摔了一跤撞到头晕过去了。”按照樱宁的提示我向她解释,不,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编造着她昏倒前发生的一切,“我把你救了回来,现在没事了,你可以准备下山了。” “下山……”黄英继续揉着额头,一脸的茫然,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我记起来了,我每年都要到山上来吃一个月的斋,保佑我们的甜品店生意兴隆,还有保佑我们家那口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黄英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看着我,一脸幸福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今年还多了一条,那就是保佑我们家的宝宝顺利生产。这样一来,到明年的时候,就能带他一起上山来了。” “……宝……宝宝?!” 对于黄英来说,她自然是只听到了我一个人的尖叫声。而对于我而言,那一刻,我听到的却是四声重叠在一起的尖叫声。 “赶紧的!”背后的香玉用力推了推我的肩,“快问下她今年几岁了!” “我吗?”在听完我专属了一遍香玉的问题后,黄英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脸,“我今年二十二了啊!是不是看起来不像?”她这么说着,很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我和樱宁她们瞬间一起石化了。 就在这时,爷爷推门走进屋来。 “黄英小姐,你丈夫来接你了哦,你衣服都收拾了吗?” “啊!他今天就来接了啊?我把时间给记岔掉了!” 黄英这么说着,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衣服来。至于我,则在爷爷的要求下,和樱宁她们一起退出了黄英的房间。 “爷爷,你是都不记得了吗?” “什么不记得了?”爷爷有些奇怪地望着我。 “那个……黄英她原来的身份……你还记得吗?”见爷爷向我露出一种如同关爱智障一般的眼神的时候,我赶紧闭上了嘴巴,“没什么,你别在意……” 来不及多想,我赶紧跑到了后院。 “现实被更改了。”樱宁率先开了口,她摸着自己的下巴,摆出一副像是推理侦探一样的模样,“为了更好地满足:黄英是人类这一事实,现实做出了必要的调整和更改。” “为什么会这样?”我困惑地追问道。 樱宁朝我白了白眼睛,摆出看不起人的模样。虽然明明已经鄙视了我一番,对于我的提问,却也只是给出了“我不知道。”这种极其不负责任的回答,她叹了一口气,用故作嘲讽的预期到,“黄英就是和人类在一起太久了,所以才变得患得患失了起来!变成这副笨蛋模样……落得今天这样的笨蛋下场……” 对于樱宁的言论,我和香玉她们只是相互看了看,大家都没有说话反驳。事实上,我相信包括樱宁在内的所有人都清楚知道,这样的结局对于黄英来说,显然已经是最合适,也是最完美的结局了。 就在大家都沉默不语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前堂的告别的声音。 我赶紧跑了过去,发现黄英还有她的那位突然冒出来的丈夫已经整理好了行李,再向爷爷答别了。 “这段时间承蒙您的照顾了!” 黄英向爷爷点头致谢着。 “这是我们店里的甜品,小小心意,你就收下吧!” 爷爷并没有推脱,只是笑眯眯地收下了黄英夫妇递过来的甜品。他不停说着“祝一路顺风”的告别词。双方又客套了一会儿,黄英夫妇俩这才转身依偎着离开了。 不管怎么说,看到黄英脸上那幸福而朴实的笑容,我的内心多少感受到了一丝宽慰。就在我准备转身回去后院告诉樱宁她们黄英已经下山了的时候,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却发现樱宁再一次不声不响地站在了我的身后。 “你去把这个送给她。” 樱宁没有理睬被突然出现的她吓到了的我,只是将一盆将开未开的菊花塞进了我的手中。 “说什么随你,反正让她把这个收下就可以了。” 没等我来得及多问几句,樱宁却已经转身,穿过走廊回到了后院之中。 我感觉跑出前院,发现前院的那些菊花都已经开了。满园的金色和银杏叶的金黄交相呼应。用一种干净而透亮的色彩,浸染出秋的气息。 黄英她们已经上车开出去一段路了,我只好抄小路去追赶他们。而在追赶的一路上,我惊奇地发现整座山上,几乎每一处土地上,都神奇地开满了菊花。那份典雅而慎重的金黄,和湛蓝的天空形成鲜明对比,让整座山显得富丽堂皇的同时,也美得失去了现实的质感。 在穿过好几天小路后,我终于成功截住了黄英坐的车辆。 “你有事吗小弟弟?”黄英摇下车窗,对于我突然出现拦车的鲁莽行为,她只是用一种成熟女性特有的笑容回应着我。 我喘着气,努力调整好了呼吸,将樱宁让我送给黄英的那盆菊花递了过去,“就当是留个纪念吧!” 黄英怔怔地从我的手上接过了那盆菊花,她有些发呆地注视了许久,突然眼泪就莫名地流了出来。 “好奇怪……”黄英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哭。” 我看着她,有太多的话想说,却又实在不知道该去说些什么。思来想去,也只能是向黄英再次道了一声再见。 坐在车里的黄英向我挥手道别,车子重新开走,开得很慢很慢。 道路两旁的盛开的菊花摇曳出秋的金色,总让我觉得有些悲伤。 那应该是三郎在向黄英做着最后的道别……这一年秋天,满山遍野盛开着的菊花,将山色染成了耀眼的金黄。 许多来自城里的游客,自驾上山,然这座原本默默无闻的小山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受此福泽,原本没什么香火的狐仙庙,也一下子变得信众如织、香火鼎盛了起来。 那天黄英的丈夫在山上来接妻子下山的时候,顺带还送来了许许多多的甜品。而这些甜品基本都进了樱宁这群人的肚子。 “最后一块蛋糕了,出于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所以我建议,就由年纪最大的我和年纪最小的喵喵来吃掉了!” “喂喂!年纪最小的话怎么看也是我吧!”我有些不满地提出抗议,却被樱宁的一句“你是男生,要礼让女生”为理由直接把我的抗议给驳了回来。 “樱宁啊!你看最近好多人来给你烧香,感觉你这是要火啊!” 没有理睬香玉的话语,也没有在意喵喵,樱宁把一整块蛋糕直接塞进嘴里.脸颊都被撑得鼓了起来的她只是含糊地嘟囔着,受嘴里食物残渣的影响,根本听不清她是在说些什么。 “人家拜的是狐仙,和樱宁有什么关系。” 因为游人实在有点儿太多了,为了避免喜欢乱窜的游人到后院,连后院的大门都被爷爷给锁上了。搞得我现在只能翻墙进后院,实在是太不方便了。至于那些游人,连这株四季常开的樱花树都无缘见上一面,更别谈什么给樱宁烧香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跟你说啊,他们拜的……你掐我干嘛樱宁!” “就你话最多!” “我又怎么了!” “我说你话多!” “你故意找事吧!” “怎么要打架嘛?” 眼看她们俩又快要掐起来了,我和蝶依赶紧上前打起圆场。边上没有分到蛋糕的喵喵,可怜兮兮地捡起樱宁扔在地上的蛋糕盒,用手刮下那沾在盒子内壁上的奶油来解馋。 风吹过,带着渐重的凉意和清冽的菊香。 四季常开的樱花树,洒落下一地的流光。 当天傍晚,被两人份的周末家庭作业蹂躏到生无可恋的我正趴在桌上打盹,就在我似睡非睡只见,脸上传导来的一阵剧痛让我瞬间惊醒。我看到樱宁正坐在我的书桌,右手不知轻重地捏着我的脸颊。剧痛在加剧着,让我不禁喊出声来。 “你你你!你干嘛啊!” 费了好大的力气,我总算是从她的魔掌中挣脱了出来。捂着简直要被撕裂掉的脸,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觉。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庆幸感消失后,随即涌上心头的是愤怒和埋怨。 对于我的责问,樱宁并没有继续回答,只是把我的衣服扔到了我的脸上。 “穿好衣服,我们去镇上逛逛。”她这么说着,带着命令的语气。 “逛逛?你自己去不就行了!” “废什么话啊,让你穿就穿!” 她的手又一次想过来掐我的脸,还好我抢先一步一个翻身,滚落到了床下。 “我有点儿想黄英了,你跟我一起去看看。”樱宁轻声低语道。 我一愣,把线衣往身上套的动作也迟钝了一下。脑袋从领口钻出来的我,看到了樱宁那副有些奇怪的表情。 “怎么突然……” 樱宁抬起手打断了我,“没别的原因,就是单纯想去看了。”她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领,“快点儿,我一会儿在后院等你。”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我的房间。 当我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匆匆忙忙来到后院的时候,只见樱宁正站在樱花树旁,抚摸着那粗壮的树干。 “樱消尚复开,人去再无回。天道沧桑意,究其自可哀。” 优美而熟悉的旋律,一遍又一遍地循环往复着,隐约带着一丝悲戚的情绪。对于樱宁今天的状态,我实在是有些不能理解。总感觉今天的她意志很是低沉,好像有些萎靡不振的样子。 “这个点山路公交应该停了吧,我们要走到镇子上去吗?” 樱宁的歌声戛然而止,她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来,“当然不是走过去。”她走到来到我的,一把抓住了我的脸。我一下子意识到了樱宁的用意,在她喊了一声“喵喵出来吧”之后,一股温暖的气流从我的右眼中喷涌而出,龙形的喵喵乖巧地在我们身边盘身匍匐。 “等等,你是要和我骑着龙过去?” “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你是想上《走近科学》吗!山下小镇的空中惊现骑龙的少年少女?” “那你是想走去?” “……走过去来回三个多小时……” 我困扰地揉着额头,虽然很想说“明天早上再去呗”,但我知道樱宁肯定不会采纳这个朴实的建议,所以提了也是白提,纯粹是自讨没趣。 “你真的很想见她吗?” 樱宁望着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看着她认真的眼神,我只能默认她没有说谎。 叹了口气,我让樱宁在我房间里幻化成学生模样等我消息,自己走走到了前厅。 钱百万正满脸通红地啃着猪蹄,边啃还边向爷爷敬酒,嘴里嘟囔着,“当年多亏你啊王叔,多亏你啊……” “钱老板……” 他敲了敲手里的猪蹄,口齿不清地对我嚷道,“啥、啥狗屁老板啊,喊我大正叔……不……不对!喊大正哥!” 大正?!我分明记得这家伙不是叫钱百万吗………… 不过没时间多想,我还是鼓起勇气大叫道,“大正哥,我有件事情想找你帮忙!” 钱百万又啃了一口猪蹄,嘴里一边嚼着肉一边对我含含糊糊地嚷道,“大侄子,有需要哥的地方只管说!” 没工夫跟他去整理这混乱得一塌糊涂的辈分,我直接说出了我的请求。就在我忧虑的纠结于他是否会答应的时候,钱百万直接把手里啃光的猪蹄砸进了盆里,“去他妈的,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不就是去镇上嘛?你等着,大正哥给你喊直升机来!” “别别别!车就够了!车就够了!”我赶紧摁住正要打电话喊直升机的钱百万,一边朝着后院大喊了一句,“樱宁,钱老板答应送我们了!我们走!” 身穿校服的樱宁从后院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明日里樱宁总是有意避开爷爷,从不在爷爷面前化成人形,但今天不知是她没在意又或者她有意为之。樱宁没有避开正在前厅和钱百万喝酒的爷爷。 爷爷干燥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对樱宁说些什么。 但樱宁却只是朝爷爷摇了摇头,径直走出了前厅。 一路上,我原以为第一次坐豪车的樱宁会咋咋呼呼。但她却只是用手支着下巴,一言不发的望向窗外。 暗粉色的霞痕落在樱宁清秀的脸上,她的眼中倒映着远山的淡影。 我们都没有说话,就这么一起静静地坐在车里。田野中零零落落着高低不一的稻草堆,空气中吹来了暮秋的凉意。还有土地的气味,和樱宁身上不知名的香味混在一起,很好闻。 司机很快就把我们送到了黄英工作的那家甜品店。透过橱窗,我看到了正穿着员工服站在收银台前,面带微笑地将零钱递还给顾客的黄英。 比起刚告别的时候,黄英的脸色显然好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的她的肚子似乎已经开始分明隆起。 本想着和樱宁远远看一眼就离开,但黄英却率先发现了我。她朝着我开心地招了招手,没办法,我只好和和樱宁穿过橱窗走进店内。 “你好呀小弟弟!今天陪女朋友逛街啊?” “不!她是!” “我是他妈。” 在我看来,樱宁的解释比不解释还糟糕。 “她是我妈妈的妹妹的女儿。” “哦,那不就是表姐妹么……干嘛说那么复杂啊!”黄英乐呵呵地笑了出来,“你好哟小妹妹,总觉得很脸熟呢!” 樱宁抿着嘴,没有做出回应,就在我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想着该怎么插嘴救场的时候,樱宁突然说了句,“我也觉得姐姐你很眼熟呢,可能我们上辈子见过也未必啊!” 在她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哈哈,小妹妹嘴真甜!你看有什么想吃的只管拿,姐姐请客!” 对于黄英的话我只觉得心头一紧,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的……十分钟我和樱宁各自拎着两大袋点心坐上了那辆金灿灿的大奔。 “你是准备把她的店搬空吗?” “是她说有什么想吃的只管拿……”虽然嘴里明明塞满了食物,但口齿却出人意料的清晰,以至于让人觉得她刚才的谬论相当有说服力,甚至于无法反驳。 我只能转过头去,夜色已深,沿街的路灯洒下落日般昏黄的光。 我突然想起了在收银机的边上,那一盆已经有些许枯萎的菊花。 “这菊花快了枯掉啊。” “毕竟秋天快过去了。”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送的那盆菊花会有什么特殊的灵性。” “那是我从前院随手挖的一盆花,有什么灵性不灵性的。” 樱宁将不喜欢吃的樱桃塞进我的嘴里,还将指尖的奶油顺手抹在了我的嘴唇上。 “樱宁,那……三郎他就这么彻底地消失了?” 在奶油的反衬下,那颗樱桃酸到让人想哭。 对于我的询问,樱宁什么话都没说。她自顾自地从购物袋里拿出甜点,撕开包装袋,塞进嘴里,一声不吭地吃完,然后继续拿出,继续撕开,继续塞进嘴里,继续一声不吭吃完,如此循环着。 她又将一颗草莓塞进了我的嘴里,与此同时,我看到她的眼中闪烁出柔和而温暖的光。 “他一直都在,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樱宁这么轻声说道。 草莓的甜味浸透了我的舌尖,刹那间,我好像有点儿能听懂她的意思了。 在那一瞬间,我想起了黄英那微微隆起的小腹。 柔软的小生命,正怀抱着爱和思念,悄然成长。 一阵暖意翻涌上我的心头。 温暖了这凉意渐重的晚秋。 第98章 樱花的少女.复苏之篇 初冬,寒意渐生,整座山都笼罩在孤寂的萧瑟中。 后院的那株茂盛无比的樱花树,蓬勃茂密的生机,和周遭的萧瑟形成了近乎诡异的鲜明对比。与此同时,后院传出的嘈杂的哭号声,点染在山林的寂静中,总让人觉得有些不是很和谐。 “樱宁大人!求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我偷偷摸摸从门缝中观察着后院,发现樱宁正被一群山林间的野物给围着。蛇虫鼠蚁、飞禽走兽,无一例外地拜服在樱宁的身前。他们有的隐约能看出人形,但大部分却还只是动物的形态,却又嚷嚷着人类的说话声。如此诡异的场景,即便在我看来,也着实是有些骇人。 就在我打算听一下这群妖怪聚集在这里嚷嚷些什么的时候。突然一只看起来像是黄鼠狼的动物竖起身子,朝我看了过来,就在我俩视线相对的那一刻,这家伙突然大喊了一声“有人类”。 所有人,不,是所有妖怪的视线无一例外地朝我看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我就被一群老鼠、狐狸还有刺猬给咬住了裤脚,将我推倒在地后,连拖带拽着拉进了后院。 “行了行了。”一直没吭声的樱宁抬了抬手,那群趴在我身上啃食着衣服的妖怪应声停了下来,樱宁用手指了指我,呵斥道,“是我儿子,快放开!” “樱宁大人的儿子?” 那群妖怪惊呆在了原地,面面相觑,然后赶紧从我身上撤开。他们继续盯着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窃窃私语着。 “樱宁大人的儿子是人类?” “但樱宁大人亲口承认了他是樱宁大人的儿子呀!” “但就算樱宁大人亲口承认了他是樱宁大人的儿子也不意味着他就一定是樱宁大人的儿子呀!””…… 对于一群小妖怪的交头接耳,樱宁完全没有理睬,只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大人,求您为我们做主啊!” 小妖怪们总算是无视了我,继续之前那幅拜倒祈求的模样,声音愈发委屈。 “那群人类把整个南坡都快挖光了!我们活不下去了啊樱宁大人!” 我一下子明白这群妖怪是因何事而来了。 就在那个钱百万和爷爷一起喝完酒的第二天,施工队就开上山来,在南坡那边开始破土施工了。我原以为爷爷会通过自己和钱百万的私交去阻止施工,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对此爷爷似乎没有任何的举动,只是经常站在庙门口,向着轰隆隆作响的南面望着,一言不发。浑浊的眼中隐约沉淀着一种无奈的情绪。 有时候我会看到爷爷也会一个人站在樱花树下,低声嘟囔着些什么。而每每这个时候,樱宁也总会坐在树梢上,看着树下的爷爷。她知道爷爷看不见自己,也知道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会被爷爷所听闻。但即便如此,樱宁始终只是想一尊雕塑一般地坐在树上,抿着嘴,不做任何的回应。甚至连我预想中的抱怨和责怪都没有。 “行了,你们先迁到北坡去吧。” “可是樱宁大人!” “别啰嗦了!” 樱宁的一声大吼,让那些原本还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小妖怪都安静了下来。她一脸严肃地环视了一下匍匐在身前,战战兢兢的那群小妖怪们,长长地吐了口气,声音也柔软了许多。 “不管怎么样,先活下去再说吧。” 樱宁这么说着,语气间透露出分明的疲惫。她挥了挥手,轻声说了句“全都退下吧”。那些小妖怪相互看了看,显然对于樱宁的安排他们并不是非常满意,却又不敢忤逆樱宁的意思,因此也只能就这样一声不吭,低着头四散退去。 刺骨的寒风吹过,我下意识紧了紧衣领。 樱花飞舞的后院,又只剩下了我和樱宁。 樱宁并没有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发着呆,花瓣落在了身上也不用手拂去,像是一尊沉默而精致的雕塑。她头上的发饰也被越来越多的花瓣给彻底覆盖了。 冰凉的地面让原本坐在她身边的我有点儿坐不住。我起身准备蹦达两下驱赶身上的寒意。 樱宁似乎以为我是要离开,于是一把抓住了我的袖子。 “别走。”她的声音很低,而且显得非常的无力,“再陪我一会儿吧。”额前的刘海垂落着,一片薄薄的阴影遮住了樱宁的表情。这时候的她就像个小女孩,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柔弱的感觉。 无奈,我只好重新坐回到了地面上,冰冷的寒意几乎在瞬间就彻底麻痹了我的尾椎骨,我暗暗咬紧牙关,强忍着没喊出声来。抬起头,我偷偷摸摸地观察着樱宁的侧脸,可能是因为太冷的缘故,感觉樱宁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白净到近乎透明的感觉。 “那个,樱宁……你就不打算去阻止他们吗?” 樱宁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你要是不阻止的话,这棵树也会被挖掉的!” 其实与其说是在担心着樱宁,我其实更多地是在担心自己。因为如果樱宁真的消失了,作为依靠着樱宁的法力才得以存活于世的我,应该也会彻底消失掉吧。虽然并也不明白,像这样被隔绝于世的活着有什么意义。但不管怎么说,求生毕竟是本能,我也不例外。 对于我说的话,樱宁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她只是若有所思地发着呆,好像我所说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又几片樱花瓣落了下来,粘在了樱宁的头发上。我下意识地伸手想帮她把那几片花瓣捡走,樱宁却忽的抓住了我的手腕,让我吓了一跳。 她的掌心残存着些许的暖意,以一种柔软却有力的力度抓着我的手腕。 “你都那么大了啊……” 沉默了好一会儿,樱宁采用一种叹息一般的语调这么轻声地嘟囔着。她一点点放开了我的手,站起身来,缓步从树冠的阴影中走出。混沌而黏稠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樱宁的整个身子都浸润在一种浅金色的光泽之中。 “我唱首歌给你听。” 樱宁这么说着,轻轻举起自己的右手。袖管顺势向下滑落,露出白如凝脂的手臂,手腕处,那根红丝线在太阳的照射下艳丽异常,坚持成了我视野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樱销尚复开。” 樱宁这么轻声唱着,一点点收回高举的右手。典雅而柔缓的舞姿,让她就像一颗被花瓣所包裹围拢的樱树。在她开口的那一刻,我立刻知道了她是要唱些什么。这首歌,也正是我第一次在梦中和她相遇时所听到的歌曲。可惜的是,我并不知道这首歌究竟是什么样的含义。 “人去再无回。” 樱宁优雅地转身,衣袂翻舞,裙摆飞扬,像一朵盛开的牡丹,又像一片坠落的彩霞。 “天道沧桑意。” 她舞蹈动作一点点地慢了下来,在樱宁面朝向我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她脸上似乎垂落下一滴亮晶晶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泪水,亦或只是我的幻觉。 “究其自可哀。” 樱宁唱罢,整个身子都背对向我,她的长发披着光泽安静地垂落着。 我望着樱宁的背影,那纤细而瘦小的背影,总感觉承载了太多的沧桑和悲哀。我突然又想上前紧紧抱住她的冲动,然而就在这时,樱宁却突然开口了。 “事到如今,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她慢吞吞地转身,冰冷的语气,冰冷的目光,一切都显得如此陌生。 “我曾经和你姐姐做过一个交易。” 樱宁这么说着,走到了我的身前。冰冷而无神的眼神注视着我,手指耶轻轻戳到了我的胸口,透过衣服,她的指尖传来一丝冰冷的寒意。 “我答应她会复活你,而作为报酬。” 她慢吞吞地闭上眼睛,唇角露出似有似无的苦涩笑意。 “我吃掉了你的姐姐。” ……吃掉了……我的姐姐……吃掉了……是什么意思? 我脑子有点儿发懵,樱宁的句子如同一团扔进我脑子的浆糊,每一个字都黏稠在了一起,想要加以理解却不能。 “就是字面的意思……”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困扰,樱宁补充说明道,她指了指自己微张的嘴,露出可爱的小虎牙。“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无声地凝视着樱宁,她的目光清澈,是我初次见到她时的模样。 “樱宁你果然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吧!”我只感觉自己的情绪出现了分明的波动,一把抓住了樱宁的手腕,“这段时间你就一直很不对劲。明明庙已经不会再被拆掉了,但你却总是闷闷不乐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我质问着。 一时间,樱宁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呆呆看着我。 “你都这么大了啊……珠儿……”樱宁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知道吗?你那时候被你姐姐抱到庙里的时候,就像一只小猫咪一样,又小又可爱。”借着手势比划的机会,她将被我紧握住手腕的手收了回去,“现在你都长这么大了。” 下一秒,樱宁伸手了捂住胸口,娇小瘦弱的身子在病床上蜷缩成了一团。 看得出来,她的胸口肯定在承受着剧痛,像是快被那疼痛吞噬掉了一般。 “你到底怎么了啊樱宁。” “她就快要被自己的媚珠反噬掉了。” 是香玉的声音,她走到了我和樱宁的身边,牡丹的香气旋即包裹住我们。 “放弃吧樱宁!”香玉抓住了樱宁瘦削的双肩“把那个女孩的魂从你的媚珠里赶出去吧!你已经控制不住她了!在这么下去的话你的媚珠会失控把你反噬掉的!”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剧痛几乎让樱宁无法说出任何完整的句子,但我明白,她在不断地拒绝。 樱宁突然用力抓住香玉的手腕,力度之大,我只感觉她的指甲都快陷进香玉的皮肉里了,“香玉……拜托过你的……你别忘了……” 被握住的香玉的胳膊分明在颤抖。 “你真的是疯了!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因为我……是……我是母亲啊……我是珠儿的……母亲……母亲…… 樱宁分明再一次失去了意识,她整个人倒进了香玉的怀里,汗水已然湿透了校服。 “她究竟怎么了啊!”我手足无措地伸手想擦去樱宁额头的汗水,却被香玉制止了。 香玉抬起头来,她的视线望向窗外,远处的仙湖山笼罩在一篇暗淡的昏黄中,西边最后一抹浅淡的霞痕也正在一点点被暮色所抹去。 “今天是冬至,也是一年中阳气最弱的时候,念和游魂都会趁机来到此岸。”香玉这么解释着,她悄悄从袖子中抽出了随身携带的折扇,并将李珠儿护到自己的身后,“惠儿……”她喃喃念道,李珠儿也赶紧从香玉背后探出身来,他这时才发现,湘裙正站在医护室的门口。 “这是我同学啦!”松了一口气,我边打招呼边准备走向门口的湘裙,却被香玉抢先一步拽住了胳膊。 “我已经想起你了……惠儿……之前忘了你,很抱歉……”一边将我重新拽回身后,香玉一边向着站在门口的湘裙微微欠身。 “我不怪你,香玉姐姐,是母亲否认了我的存在。”湘裙……不,应该是很湘裙长得一模一样的李惠儿缓缓走进屋内,“我很庆幸这个孩子也喜欢着珠儿。”她用手指指了指鼻尖,“也正因为这份喜欢,我才可以顺利寄生在了她的身上。” “你自以为自己是李惠儿,然而很可惜,你不是。”香玉抢先一步,她用扇子在地上画出一道线,旋即白色的光幕将李惠儿阻隔住了,“你只是念——是惠儿对珠儿留下的一份思念。真正的惠儿的魂现在被吸收在樱宁的媚珠里,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不是惠儿。”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无论是或不是,这都不妨碍……我爱他!” 赤红的双眼,气流肆意冲撞着那道光幕,这力量显然超过了香玉的想象。 “她在盗用樱宁的力量。”因为要护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我,还有昏厥状态中的樱宁,香玉显然完全没有办法腾出手来正面应对,光幕上开始出现裂纹,“少年!你抱上樱宁,从窗户逃出去,我拖住她!” “可这是三楼啊!” “别废话,赶紧!” 虽然内心在拒绝,但是眼下的形式显然不容乐观,我只好起身,以公主抱的姿态将樱宁从床上抱起,一脚踹开窗户。 因为教学楼是挑高结构,所以虽然只是三楼,离地面的距离看起来却是相当的远,我只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 就这么抱着樱宁跳下去,肯定得残废…… “磨叽什么!快走啊!” 香玉反身就是一脚,就在被香玉踹出窗户的前一刻,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扬天大喊了一声——喵喵! 伴随着医务室的爆炸声,我突然发现自己停止了下坠,整个人似乎趴在了一块软趴趴香喷喷的白色地毯上,睁开眼,发现龙形的喵喵精准地定在了窗户的下方,接住了坠楼的我们。 “喵喵,就在这儿。”龙形的喵喵低下头用鼻子拱了拱趴在她背上的我。 “干得漂亮喵喵!进岸间!快走!” 喵喵遵从我的意思,就在她腾身飞起的那一块,寂静无比的岸间之地迅速被打开,附近那些满脸差异的师生们以旋即如雕塑般僵硬在了原地啊。 骑在喵喵的龙颈处,我左手紧紧搂住昏睡中的,右手则抓住喵喵的龙角。喵喵带着我,迅速飞纵入云霄之间。闪耀着的群星布在四周,几乎触手可及。 心神还停留在方才看到湘裙……不,应该是看到寄生在湘裙身上的姐姐时的慌乱无措。 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姐姐会寄生在湘裙的身上?她究竟是想干些什么? 我只觉得自己的大脑里被塞满了浆糊,当我回过神时我却发现,周遭的景色已然变得陌生无比。原本还在视线中的仙湖山竟然都不见了。 “你在往哪儿飞啊喵喵?” “喵喵,不认识路……” “……那你飞那么快干嘛……” 我拍了拍喵喵的脑袋,示意她先停下来,身处高处的我本想通过古人看北极星的位置来辨别方向,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高看自己的了: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么多星星里哪一颗才是我要找的北极星。 “喵喵,我们要往仙湖山飞,你认识仙湖山在哪边吗?” “喵喵,大概认识。” 喵喵的喉咙中发出一阵低沉沉的吟吼声,抖动了一下身子,一个利落的转身,便朝着相反的方向飞了过去。 虽然“大概认识”这四个字实在是让觉得有些心里没底,但这个时候,我也没用别的选择了,只能依靠喵喵的“大概认识”去找到我所要去的地方了。 事实证明,我太高看她了: 很快我就发现,我和喵喵…… 彻底的迷路了…… “喵喵,你不是大概认识吗?” “喵喵,真的,大概认识……” 喵喵的声音显得有点儿委屈,我也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去继续责备她,最好让她就地降落了。我让将樱宁安顿好,从喵喵身上跳了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我们竟然来到了一片山林之中。 我懊丧地叹着气,想着只能等天亮太阳出来后才能找到方向了。但我很快就意识到,我和喵喵这会儿是在岸间,而对于岸间来说,根本就没有时间的概念。 那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岸间,去此岸找个人问路了。 不过环顾四周根本在荒山野外,怎么想也不会有人。 就在我想着是不是该先找一座城镇的时候,突然间,我只觉得自己的肩膀被用力地拍了下,“喂!我说你!” 我被背后那突如其来的吼声给吓得叫出声来,慌忙一个跳跃,这时候我发现,一个少女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 少女看起来穿着一件高中校服,虽然山区光线不好,但我隐约还是能看到她校服的胸口出纹着“荆溪三中”的字样。少女的手僵在半空中,似乎也被我刚才的一惊一乍给吓到了。 “请问……你是哪位啊?” 我试探性地向少女问道。 “这才是我要问你的啊!” 少女将长发撩到背后,手指指了指喵喵,“你是这条龙的主人?” “呃,怎么说呢,算吧!” “那么说,你是个仙咯?” “嗯,这个应该不算吧!” “那你是什么。” “算是人类吧!” 少女愣了愣,直指着我的手放了下去,视线上下打量了我好久,最终重又落到了我的脸上,她的嘴里蹦出了一句我不太能理解的话。 “新来的箸师?” “哈?你说啥?” “不是箸师,又是人类……难道是跌落到岸间来的家伙?”少女摸着自己的下巴,自顾自地嘟囔着,她显然还在纠结于我的身份,而相比较而言,我对于少女的身份并不感兴趣,我唯一感兴趣的就是。 “那个,请问仙湖山该怎么走?” “你是从哪来的?” “……仙湖山那边来的……” 很庆幸的是,少女并没有嘲笑我的迷路。 “这是荆溪的龙池山,在仙湖山的南边。” “嗯……请问北边在哪边……” 少女望着我,摆出一副如见智障的表情,她抬起手来指了个方向,“你就骑着你家的那条龙,一个劲儿地朝这个方向走就行。”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少女的表情突然变化了一下。 我自然是注意到了她表情的变化,但也没有多想,道谢一声后,我正准备和喵喵离开。却发现自己的手腕一把被抓住了。 少女纤细的手指死死箍在了我的手腕上。 “那个……”力道越来越大,简直快把我的骨头要捏碎了,“那个……请问……有事嘛?”我强忍着疼痛,尽可能挤出一个别扭的笑容。少女可能意识到了自己抓得太用力,她一把松开了手。 “哦,没什么事,只是发现一个问题。你呢……没有影子啊……” 少女这么说着,朝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我对钱百万本不反感,相反的,我一度甚至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 但是此时此刻,我只感觉心中的愤怒、怨恨、不满在交杂孕育着。 挖土机在轰隆作响,又有好几棵树木被推倒,一大片山石被铲平。 庞大而健硕的钢铁巨兽,以一种和这山林氛围格格不入的高效率,改造着这里的一切。过往的绿色被夷平,在植被下安息了成千上万年的棕褐色泥土,被锋利的银白色铁齿给犁翻到阳光之下。无数只原本蛰伏在泥土间的各类昆虫,在阳光下开始四窜逃命。 以文明之名,这片山林正在被野蛮调拨回天地初开时的荒芜状态。 我感到愤怒,虽然我也不能理解这愤怒究竟是因何而来。但是这愤怒却真真切切地深扎向了我的胸口,以致于我无意识抓紧了藏在口袋里的那把匕首。 那把樱宁递给我的匕首,在中凝结着冰冷的质感,让我的意识陷入茫然。 “哟!小兄弟!” 恰在这时,我听到了钱百万的声音。转身,带着安全帽的他向我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怎么样!是不是有种大变样的感觉!” 钱百万双手叉腰,挺着广阔的胸膛,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气势。 “我跟你说,不是我吹,你看全省,哪家公司的施工效率能高的过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抽风似的胡乱挥着手,“不是我吹,三个月,就三个月,我这儿的房子就能交付了!等这里的房子卖好了,款项也差不多都收回来了的时候,我准备再去开发一下山底下的高档小区。把整个村给征用了,这样乡亲们就一起共同富裕了!” 钱百万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摆出一副勾肩搭背的姿势。他的手掌宽大得很,而且也非常温暖。但这种莫名的亲近举动,还是让我觉得非常别扭,以致于不免有些警惕。 “你看小兄弟,原来这个地方啊,真是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将来就不会啦!将来这里会有成片的高档住宅,还有高档的度假村,各式各样的农家乐。城里的那些有钱人都会到这山沟沟里来!这就是经济发展啊!” 钱百万这么畅想着,我斜着眼观察着他,总感觉他的眼角有些亮闪闪的。视线中,也带上了些许积极向上的力量。 “钱叔……大正哥……你造房子就是为了挣钱吗?”实在不知道该聊些什么的我莫名其妙地这么询问到,连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么蠢的个问题。 “是啊,穷怕了啊。”钱百万这么说着,相当用力地叹了一口气,“你年纪小,估计没吃过啥苦。我们小时候啊,真是连饭都吃不饱,一件衣服得好几个兄弟姐妹轮着穿,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生病了都没钱治,只能等死……”说到这儿的时候,他的声音分明有些哽咽。 钱百万将手从我肩膀上拿开的那一刻,我突然感到寒意重又向我拢了过来。 “我妈她当年就是因为家里穷,所以没享上福就走掉了。” 钱百万说这些的时候,之前的那种大大咧咧竟收敛成一种抑郁的感伤。以致于连对他向来有些反感的我都不免有些动容。 “所以,得赚钱。努力干活,努力赚钱。只有赚了钱,才能过好日子,才能帮助乡亲们一起过好日子。” 钱百万把戴在头上的安全帽摘了下来,我注意到了他鬓角那斑驳的白发,突然发现他其实远比我想象的要老。 “有人说我这个人俗气,就知道钱。我真想说去他妈的!这个国家发展到今天,你说哪一点是靠那些整天什么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以梦为马的酸诗人创造的?现在一群酸文人,一边住着老子吭哧吭哧盖的房子,一边骂老子是低俗的暴发户。去他妈的,没老子这群低俗的暴发户吭哧吭哧地干,像那些诗人一样整天去谈理想谈主义,这国家还得是几十年前那幅穷鬼样子!” 大团的白气从钱百万嘴里喷了出来,带着让人发晕的烟臭味。我装作看风景的样子,将脸撇到一边,以期避开那浓烈的口气。 “等这儿的地整的差不多了,我的二期工程也要开搞了。到时候把那个旧庙给它拆了,造上一个山林度假村,专门招待那些非富即贵的主。我跟你说小兄弟,稳赚!稳得很!” 钱百万继续在我耳边絮叨着,我只感觉连周围的空气都被他的口臭给污染了的样子。无处可避的我感到一种近乎愤怒的厌恶感觉,像是一股脏水在血管里肆无忌惮地乱窜,肢体的肌肉也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我就像是一个溺水之人,有一种想奋力挣扎,抓住一线生机的欲望。然后,掌心间冰凉凉的触感让我从这种压抑中回过神来:右手隔着衣服,我紧握着口袋里的那把匕首。 钱百万嘴里吐出的黏稠在一起的语句,像用黄沙搅拌过的水泥,满是隔阂生硬的感觉。时不时有几个词汇像坚硬的鹅卵石,从这份生硬和隔阂中钻出。 拆掉推平重建高档别墅度假村 发家致富稳赚不赔一起发财奔小康 赚钱赚钱赚钱赚钱赚钱赚钱 我的视线从斜睨到正视,掌心间突如其来的寒意让哦我从这份茫茫然中回过神来。不知在什么时候,我的手已经伸进了自己的口袋,紧握住了那把匕首。 寒意消退,掌心捂热了匕首。我望着依旧在滔滔不绝的钱百万,突然明白了心中潜藏的愤怒因何而来: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不能也不愿意去意识到樱宁她们的存在。 那些有别于人类,但却又无比真切的存在,就这样被一些人用自欺欺人的唯物论和无神论,强行贴上“封建迷信”的标签后就被彻底否决了。甚至于在干涉和伤害他们的时候,这些人连最起码的犹豫都不存在。相反的,内心还总怀揣着一份“清扫封建残余”的可悲而可笑的优越感。 说到底,终究只是出于那可耻的私利和自大。 我想起了樱宁的脸,想起她在樱花树下随落樱起舞的样子。白皙如玉的肌肤,柔顺如瀑的长发,纤长的睫毛,明媚的双瞳,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有系在腕上的红丝线。 意志,仿佛在被一种无形的情感蛊惑着:无论如何,我必须守护住樱宁。 但就在下一秒,我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拉住了,回头,是樱宁严肃的脸。 “哟,晚上好啊丫头!又漂亮啦!”钱百万伸手用力地揉了揉樱宁的脑袋,“我就一直想生个女儿!” “……没大没小的家伙,我……” 我清楚听到了樱宁地嘟囔声,生怕她一时控制不住引起不必要的争端,就赶忙找了个借口,把樱宁拉到了一边。 “你怎么来了?”我问道。 樱宁没有理睬,她转过身,望着不远处正在如火如荼施工中的工地,又有两棵树被推到了,无数的鸟雀惊起,在黄昏的天空中不知所措地盘旋着。 “我感受到了你内心的恶意……”这么说着,樱宁将手放在了我的胸口,“不知道为什么,你对人类的恶意让我有些难过……好奇怪……不知道为什么……” 反复低语着“不知道为什么”这六个字,樱宁低下头去,然后又忽然恍然大悟般地抬起头来,“我明白了,因为我是你的母亲啊……” 她这么说着,发出一阵浅浅的叹息声。 如果是在平时,我肯定要和她争辩了,然而在此刻,我却只是觉得自己的胸口暖暖的。而在这阵暖意中,却也带着阵阵隐痛。 “没有一个母亲,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心怀恶意;更没有一个母亲,会允许自己的儿子成为杀人犯。除非……” 樱宁贴在我胸口的手放了下来。 “除非,被杀死的是母亲自己……” “!?” 她这么说着,樱宁从我的口袋里拿出了那把一直被我紧握着的匕首,她打量着手中的那把匕首,沉默着,匕首反照出的光痕映在樱宁的脸上,让她五官的轮廓和质感更显清晰。 “作为一个妖怪而言,一切都无所谓。生死也好,存亡也罢,尽是天道,终不可逆。”她停顿了一下,拿着匕首的手垂放下来,视线也重新回到了我的脸上,“但对于母亲来说,她会不惜一切地保护自己的孩子,哪怕献出一切,包括生命。” 樱宁将手中的匕首重新递向我。 “为生存去弑母是成长的必经。” 她这么说着,脸上满满的坦然。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里,我都不知道该用怎样的一种态度去面对樱宁。每每想起她,我总觉得自己的肺部像是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挤压着,以致于近乎喘不过气来。冬日微弱的阳光,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施工声响,一点点地从门缝间挤进屋里。那施工的声音好像每天都在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知道,时间的确是不多了。 望着被我扔在桌子上的那把匕首,映照出的寒芒和内心那求生的本能似乎都在蛊惑着我:杀了她,然后拿到她的媚珠,这样就能永永远远地活下去了。 永永远远……永永远远地活下去…… 不知不觉,那把匕首被我重新抓在了手里。而也就在那一刻,刺骨的寒意沿着我的手臂窜向胸口。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匕首重又掉落回了桌子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 叹了口气,只感觉自己连情绪都不存在了,陷入一种极度虚无的倦怠之中。 我重又躺回到了床上,仰望着那暗淡无光的天花板,一言不发。乒乒作响的施工声,似远似近,若有如无地飘过来。 我知道自己正在浪费着残存的人生。 右眼突然有些发烫,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暖流喷涌而出。喵喵趴在了我的身上。 “龙……” 喵喵望着我,白玉色的双瞳清澈而明亮。 只觉得心口有些暖暖的,我伸手,摸了摸喵喵的小脑袋。喵喵也真的就像猫咪一样地缩起脖子,露出一副很是惬意的表情。也就在那一刹,我莫名担忧着如果我不在了,喵喵该怎么办。但很快,我就为自己的这种可笑的担忧感到羞耻。 龙以万年为寿,对于喵喵来说,身为活不过百年的人类的我根本就是过客。 也就在那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莲香在去世前说过的那一句感慨:人类的寿命实在是太短了…… 是啊,即便能得到善终,终究也难过百岁。比起樱宁他们,我们就像是不知春秋的虫子。一切的留恋、一切的感动、一切的美好,而对于我们人类来说,终究是毫无价值的。因为我们的寿命实在是太短了,太短太短了。 只觉得鼻子发酸,原本深陷于虚无中的情绪毫无征兆地涌动出来。我狼狈而无措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不受控制地痛哭起来。 直到这一刻我才深切明白,对于我们人类来说,真正的悲哀并不在于死亡本身,真正的悲哀是我们终将面对死亡。无论是否努力、是否幸运、是否健康、是否富有、是否聪慧……死亡终究会收割走我们的一切,无视我们的不舍和不甘。 喵喵小小的手轻轻地摸着我的额头,她没有出声,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 “不哭呢,喵喵在……” 不知被哭声笼罩了多久,一声奶声奶气的声音终于是止住了我的痛哭。我有些不可思议地放下捂着脸的手,朦朦胧胧的视线中,我看到的是喵喵那圆嘟嘟地可爱小脸。 喵喵在……跟我说话?! “喵喵……陪着你……” 她那小巧的嘴唇笨拙地动着,声音而阻塞的词汇从她的小嘴里流淌出来。眼见我停止了哭泣,喵喵抿着嘴,露出了一个同样小巧的笑容。 “一直都,陪着你……” 依旧趴在我身上的喵喵这么轻声说着,紧紧地抱住了我。 那份温暖而柔软的感觉,带着沁人心脾的香气将我裹住。 心中积郁着的阴霾与绝望,被这份感觉一点点地驱散了。 “谢谢你……喵喵……” 我也伸手抱住了她,小巧的身子像一个精致的玩偶,让我在那一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份可以触摸的踏实和安心。 在这份踏实和安心中,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去的。只知道当重新醒来的时候,喵喵已经不见了。 暮色渐临,推门而出,头顶的天空呈出一种青褐色的浓稠质感。一弯浅浅的月色似有似无地勾画在了那纯澈的夜空之中。 周遭安静地出奇,昏沉沉的意识让我觉得内心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前院传来了孩子的嬉戏声,我有些奇怪。毕竟这座狐仙庙里撇开喵喵不做计算,上次出现的孩子还是黄英带过来的三郎。 我来到前院,发现院落里真的有一个小男孩在玩耍着,而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位一脸慈祥笑容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注意到了我,她先是有些惊讶地望向我,但很快,那份慈祥的笑容重新覆上了她的脸颊。 “没吵到你吧!” “嗯,没有。”我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接下去,于是也就只好安安静静地看着那个男孩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地玩耍着。 “这是您……儿子?” 中年妇女看起了或许也就三十多岁四十不到的模样,如果生的晚,眼前这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完全可能是她的儿子。 妇女乐呵呵地笑了起来,“是孙子哟!” 我一愣,下意识想说一句“你可真年轻”,但又觉得实在是有些尴尬,于是只能是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重又沉默了。 “奶奶!爸爸小时候也常到这儿来玩吗?” 小男孩突然抬起头,朝着我身边的妇女奶声奶气地嚷道。身为奶奶的妇女乐呵呵地眯起了眼睛,满脸的慈祥显而易见。 “是啊,你爸爸啊从小就身体差,所以奶奶小时候总是带着他上山来求狐仙娘娘的保佑。要不是狐仙娘娘,都不一定有你哟!” 妇女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上前一把搂住了小男孩,宠溺地捏了捏小男孩的鼻子,男孩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笑声过后,我这才发现周围实在是安静的有些诡异。 施工声听不见了、风吹树叶的声音也没有了……只觉得一切的声音都被抽离开了一般,那种寂静,那是种完全失去了真实感的寂静。 我正觉得疑惑,在夜空中,有一声悠长的喊声传来。 ——珠儿…… 一阵心悸,我恍惚抬起头,努力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珠儿…… 像是空谷回音,悠长无比,漂浮在这寂静的夜色中。 ——快回来珠儿…… 那妇女望了望夜空,又笑眯眯地望了望我,“看了有人在喊你回去了啊?”她这么说着,笑容变得模糊朦胧了起来。 一份莫名的困惑从心头升起,我正想开口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就在下一秒,脚底的触感在刹那间消失了,一股力量拉拽着我迅速向下方坠去。我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背部便被一阵温柔的触感所承接。 本以陷入漆黑的视野一点点明亮了起来,视线由模糊转向了清晰。 我看到了樱宁满脸紧张的表情。 见我醒了,她才长长舒了口气。 “发生了什么吗?”这时我才注意到,不止是樱宁,蝶依和香玉也都在我身边,喵喵也继续趴在我的身上,同样紧张地望着我。 “你跌落到岸间去了。” 樱宁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么向我解释道。 “跌落到岸间?” 对于樱宁的解释,我依然是完全不能理解。但她显然不打算在这问题上和我有什么太多的深入,只是径直转身,走到房间的桌子前,拿起了桌子上的匕首,一把塞到了我的手里。 “没时间了。”她抓着我的手,尖尖的匕首直指向她的心窝,“抓紧吧。” “等等!拜托别跳戏跳的那么快还行!” 我挣扎着甩开了樱宁的手,那把匕首也在挣脱的过程中掉落到了地上。就在我想着该怎么安慰樱宁的时候,我依稀听到前堂传来一阵浑浑的哭喊声。 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的我急匆匆跑出房间,跑到了前堂。我这才发现发出那杀猪一样哭喊声的不是别人,正是钱百万。 “求狐仙娘娘救救我儿子啊!求狐仙娘娘救救我儿子啊!” 他这个时候抱着一个小孩跪倒在狐仙的雕像前,祈求声也因为哭声而变得阻塞了起来。完全没了之前的那种横气和目空一切,这个时候的钱百万让我只觉得有些同情。 而就在我的视线无意落到他怀里的那个小孩脸上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周遭的一切又一次静止了。 ——这是您……儿子? ——是孙子哟。 这番似在梦中的对话,此刻再一次如梦一般在脑海中虚幻的飘忽了起来。钱百万的儿子是五天前才到山上来的,也就是我和钱百万最后一次见面的隔天。正好赶上了学校放寒假,钱百万就把儿子接山上来玩了。结果就在两三天前,这孩子就一睡不起了。按钱百万的说法,已经一连睡了两三天了,滴水未进,去医院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百般无奈之下,钱百万想起自己小时候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自己的目前经常带自己到庙里来拜狐仙娘娘。于是二话不说就抱着自己的儿子进庙烧香来了。 就我个人而言,我很是讨厌钱百万这个人。但是看着他作为一个大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我内心却依然不由自主地滋生出一份同情的情感。 一直忙于工作,年纪不小了才有了孩子的钱百万显然非常宝贝自己的老来子。我看着他快哭晕过去了,是在于心不忍,主动把他搀扶了起来。虽然我也很想告诉他曾经见过他的儿子,但如果我告诉他是在梦里见到的,我真害怕气急攻心的他会误以为我是在耍他然后把我一刀给捅死。 “这孩子也是跌落到岸间去了。” 我一愣,回头时才发现樱宁正站在我的身后。 她上前,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孩子的额头。 “跌落的太深,怕喊不回来了。” “那……那就是没救了吗?” 我完全意识到钱百万根本就看不到樱宁,自然也就听不到樱宁的讲话了。他只是单纯地听到了一句我的“那就是没救了”。差点儿崩溃了的钱百万显然是一阵腿软地瘫倒在了地上,他抱着自己的儿子,稀里哗啦地大哭着,嘴里不停嘟囔着“狐仙娘娘保佑啊!狐仙娘娘保佑我儿子啊!” 樱宁阴沉着脸,望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大嚎的钱百万,满脸的严肃。 “这孩子……是没救了吗?” 樱宁没有理睬我的轻声询问,视线依然落在钱百万的脸上。 “这就是为什么我讨厌人类。” “呃……” 樱宁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脸上露出鄙夷而不屑的神情,“自私自利、自以为是、自作聪明……”她转身从条案上拿起一个桃子,用力朝着钱百万的脸上砸了过去,“最让人讨厌的就是:人类永远在忘记!” 桃子正中了钱百万的额头,他显然是看到了一个桃子突然从条案上飞起,然后砸向自己的全过程。钱百万赶紧重新跪倒在了铺垫上。 “狐仙娘娘!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求求你了!” 樱宁侧过身来,望着一遍又一遍磕着头的钱百万,依然是面无表情。 面对这样的樱宁,我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犯怵,实在是不敢说些什么。 等钱百万足足磕了有十多个响头的时候,樱宁才算是长长叹了口气。 “我们去把那孩子接回来吧。” 她这么无力的说到,然后打了一个响指,也就在那一刻,钱百万的动作突然僵硬在了半空中。周遭的一切迅速陷入死寂之中,然后,屋后的庭院中,传来了孩子的嬉闹声。 我跟着樱宁一起走出了前堂,来到后院。昏黄的灯光下,我再一次遇到了之前的那位妇女和小孩。再看到我的那一刻,妇女并没有展现出太多的惊讶,但当她的视线注意到了我身边的樱宁时,她脸上的表情迅速变得激动了起来。 然后,她喊出了一声让我无比费解却又恍然大悟的称谓。 “狐仙娘娘!” 对于妇女的这个称谓,我一下子明白了樱宁体内为什么会有狐狸才有的媚珠,也突然想起了好久前,当山下闹狐狸的时候,山下的村民山上来拜狐仙,樱宁大发雷霆的模样了;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在香客给狐仙大人上香的时候,香玉会说樱宁受了好多香火的说法了;我更是意识到,爷爷口中的那位狐仙大人指的究竟是谁了。 “好久不见啊珍宝……” 没有在意我满脸的惊讶,樱宁向着那位妇女伸出了手,妇女也乖巧地弯下腰来,任樱宁抚摸着自己的脑袋。 “对不起啊狐仙娘娘,我家大正又给您添麻烦了。” 妇女这么说着,慢吞吞地在樱宁身前跪下身来。 “实在是对不起啊!真是太对不起您了狐仙娘娘。”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低声地啜泣了起来。 樱宁没有说话,只是一声不吭地轻抚着妇女的头。 过了好一会儿,樱宁才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你都不投胎,一直在岸间呆着,说到底,就是为了看一眼这个宝贝孙子吧。” 妇女没有说话,只是再一次深深弯下腰去,向着樱宁重重磕了个头。 而樱宁这时也慢吞吞皱起了眉头,“孩子也看过了,让他回去吧,珍宝。” 妇女直起身来,满脸泪痕带着惊讶地望着樱宁,但很快就回过神来,“狐仙娘娘,我……我见一眼我家大正。” “人鬼有别。”樱宁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你该去投胎了珍宝,你在岸间呆了太久了。” “我只是想告诉他!不能继续造孽下去了啊!告诉他当年要不是您,这兔崽子早死了!做人不能忘本啊!”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用力抓住樱宁的裙摆,继续俯下身去,呜呜地哭了起来。 樱宁再一次沉默了,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吞吞蹲下身去,右手抓住袖口,一点点擦拭着妇女脸上的泪水。 虽然光线很昏暗,但是我依然清晰注意到了樱宁脸上那份温柔慈祥的表情。 “你都走了快三十年了啊珍宝。”樱宁的声音很软很柔,却也依稀带上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悲怆和沧桑,“王子服也老了啊,至于我,也已经在此岸待了太久太久了,一次又一次地送你们这些人类离开,说实话,我累了。” 这么说着,樱宁她吃力地叹了口气。 “五十年前我就应该死的,但因为你和王子服,我侥幸继续活了下来。” 樱宁拍了拍膝盖,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家大正没做错什么,也没给我添什么麻烦,他只是在提醒我,我的确活了太久了。真是愚蠢啊,明明最看不起你们人类,自己却也越来越像你们人类,变得患得患失起来了,真是太愚蠢了。” 樱宁的视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移到了我的脸上,那是一种清澈的、干净的、温柔的、却也凝集着丰富情感的视线。像是一股水流,自上而下的洗涤了我的全身,我只感到一种柔软的情绪一点点填充着自己的心房。 收回视线的樱宁,慢悠悠地抬起右手,再一次露出了手腕上的红丝线。 “你小时候很喜欢看我跳舞吧珍宝。” 她这么说着,朝着妇女露出了笑容。 “在你去彼岸前,我再给你跳一次。” 原本如同作为镜像漂浮在半空中的樱花瓣重新飞动了起来,围绕着翩翩起舞的樱宁。茂密而鲜艳的樱花树,在夜色中弥散开樱红色的光。空气再一次出现了风声、若有如无的施工声也开始传来。 我听到一阵跑步声,一个小男孩穿过长廊跑进后院,和原本就呆在院落中妇女身旁的那个小男孩合二为一体。男孩开心地拍着手,大声喊着“好漂亮啊!” 然后是钱百万急吼吼的声音,他显然是追赶着突然从怀里挣脱出来,跑向后院的儿子而来。然而当他来到后院的那一刻,他的注意力显然已经不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了。他先是注意到了在樱花树下随花瓣而舞的樱宁。 接着,钱百万的视线移向一旁,并彻彻底底地怔住了。 “妈……” 钱百万的声音在颤抖着,他一点点地靠近了那位妇女。 然后,扑腾一声地跪倒在了地上。 “妈!” 钱百万抱住了自己的母亲,那个养育了他却没能享上清福的可怜母亲。我不知道这一刻的他内心究竟是一份什么样的情感。是开心还是庆幸,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他的母亲终究是已经不在了。 即使再有几辈子,也不会重逢了。 永远永远,只能思念,不能重逢。 “妈!儿子有出息了,儿子赚了好多好多的钱!儿子能给你买新衣服了!你再也不用去邻居家借米了……再也不用……再也不用去借米,也不要去捡穗子了。现在不过年也能吃上猪肉了,不止是猪肉……还有好多好多的肉,各种各样的肉……妈……妈……我想你啊妈……我真的好想你啊……真想你啊……我赚了好多钱,好多好多钱,什么都能给你买啊妈,你回来吧!儿子……儿子什么都能给你买了啊!你回来吧妈……我……我想……你回来吧……我想你……儿子想你啊……” 看着在母亲怀里哭得像个孩子的钱百万。之前对于他的种种不满和反感,在这一刻,一如那随风飘落的樱花,飘散向了远方。 我对于钱百万的情感,突然从同情变成了嫉妒。不管怎么说,他至少还有一个母亲可以去思念,去缅怀,但于我而言,我却连自己的母亲是谁都不知道。 抬起头,望着樱花树下的樱宁,她的舞蹈行云流水,优雅而静谧。 ——樱消尚复开,人去再无回。天道沧桑意,究其自可哀。 樱宁的歌声,与钱百万的哭声一起,在零落的樱花间穿行。 第99章 樱花的少女.第二个选择 说实话,樱宁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经历过多少个春天了。 她依稀还能记得的,只有当时第一次感受到春天的场景。 漫天飞舞的樱花,枝杈间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落,空气中泛动着暖意和芬芳。记忆中的这番场景始终清晰而梦幻,虽然满满是真切的触感,但不知道为什么,仔细想来,这一切却总让樱宁觉得隐隐有些失真。 春天很美,但她却一点儿都不喜欢春天,因为春天实在是太短了。一切的美好,一切的生机,一切的温暖,一切的质感……永远在不知不觉中,就那样一点点地消失了,无论如何努力,也不能加以挽留。 这也是她一直以来都非常讨厌人类的原因:和春天一样,人类的寿命也实在是太短太短了。 生老病死,一如樱灭樱开,旋踵即逝。 而且比起灭而复开的樱花,人类却从不会穿越生死。每次离开都是永别,少有重逢的可能。 所以说,她啊……实在是太讨厌人类了,这群短命的家伙…… …… “喂,小不点……你怎么了?” ——好渴…… 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变得浓稠无比,好像里面水份都被挥发掉了一样。太阳火辣辣地晒在樱宁的背上,土地间干燥的热气腾腾升起,继续烘烤着她,也消耗着她最后的生命力。 “你是想喝水吧小不点……” 一只人类的手温柔地抚着她那小小的背,让她多少好受了许多。然后,一只手举着一抔水摆在了樱宁眼前,“喝吧。”那人温柔地说着,艰难挪了挪身子,刺眼的阳光把他在她眼中的身姿照耀成一块纯黑色的剪影。实在来不及多想,便将小小的嘴埋在他的掌心间。 一边喂她喝着水,一边温柔地抚着她的背,不时还提醒我“喝慢点儿”。 这是樱宁和人类的初遇,而他也成了其生命中第一个更是唯一的主人。 “小不点,你是想要跟我一起走吗?” 他这么说着,笑眯眯地揉了揉她的额头,小而白的手柔软且无比温暖。 …… “你终于醒了啊……”在看到樱宁彻底想来的那一刻,我总算是长长的松了口气,“你刚才在操场上晕过去了,老师说应该是体力透支了。你没事吧?” 我看着樱宁,她一脸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是医务室。”我解释道,“只有我和你,你好些了吗?” “啊,没事……” 樱宁挣扎着坐起身来,摸了下自己的额头。 “你哭了……樱宁。” “是吗?没什么……”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樱宁显然是故意在岔开话题,“蝶依和喵喵去哪儿了?” “我让湘裙带她们去食堂吃饭了。” 樱宁点头,但也就在刹那间,她眉头紧锁,双手捂住胸口,整个人也不禁缩起了身子。 “樱宁!” “没……没事……”樱宁大口喘着气,她抬起头,努力对着我露出笑容,“你靠近一点儿……宝贝儿子……” 我下意识想抗拒,想对着他大喊“我才不是你的儿子”。 然而这一次我没有,而是乖乖将椅子挪到樱宁的床边。 望着樱宁的眼睛,微弱的灯光下,她的脸色略微发白。 “珠儿……”樱宁轻轻喊道,我的身子突然颤了颤,感到莫名的温暖和安心。 “珠儿,有件事情我希望你能明白。虽然我不是你的生母,但是对于我来说,的确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儿子。并不是在开玩笑。” 我垂下头去,想回避樱宁那温柔无比的目光,轻轻咬住嘴唇,想必此刻自己的表情肯定非常的别扭。 “而我之所以会对你抱着这样的感情,除了你的那位姐姐,还有另一个原因……”深深吸了口气,那股满是寒意的气流在樱宁的胸口中猛烈冲撞着。她闭上眼睛,娇小的身子在战栗着,而在开口的那一刻,樱宁的语气也在发颤,“因为……因为你的前世……” 像是被针刺了一般,我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樱宁,“前、前世?” “我的主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是我的父亲……” 我只感觉自己的的表情肯定更夸张了,双肩在发抖。 为了安慰我,樱宁将自己的手放在我发抖的肩膀上。 “那已经是很久前的事情了,那时我还是只小狐狸。” …… “小不点,别去咬它了,抓紧走了。” 我松开嘴,把那只被我咬的半死不活的田鼠从嘴里吐了出来,然后拖着和身体比例略不协调的大尾巴跟上了主人的步伐。 “你怎么又胖了啊?”主人用剑鞘把我从地上挑了起来,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逗弄般地用食指戳了戳我的脸颊,“再这么胖下去的话,可就没人要你咯!” ——讨厌!才没胖呢! 我撒娇地轻咬着主人的手指,他随之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主人是人类,但却是人类中比较特殊的一支——屠龙者。 在那个时代,像喵喵一样的龙曾经大范围地存在于此岸,和人类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对于人类来说,龙是神兽,而对于主人来说,龙却只是猎物。 当时还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狐狸的我曾跟随着主人,亲眼目睹过他猎杀龙的场景,知道他拯救过献祭给龙的少女、保卫过被龙威胁着的村落…… 但是……就算是像主人这么厉害的人类,最后却依然是死掉了…… 在那个春天、那个清晨、那棵樱花树下……残存着的关于春天最早的记忆,也正是主人离开人世时候的记忆。 阳光从枝杈间洒落,照亮那随风吹落的樱花,主人倚靠着树干,坐在树下。 没有哀叹,也没有遗言,主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树下,最终静静地闭上了眼睛,甚至连一声道别都没留给我。 初开始,我以为他只是睡着了,于是安静地趴在他的胸口等他醒来。 但他始终没能再次醒来,飘落的花瓣慢慢覆住了他,然后开始腐烂。 人类真讨厌,这么一声不吭的就死掉了…… 实在是……实在是太讨厌了…… 好久没有去找吃的了,只是偶尔会舔一舔飘落樱花瓣上的露水。 我就这么一步不离地趴在主人身上,不停用爪子捶着他的胸口。 醒醒啊,别睡啦,大懒虫!你再睡我就不理你啦!再不理你啦! 主人却始终没有醒来,只是一点点变得干瘪,然后开始发出几乎不能忍耐的恶臭。覆盖全身的花香也遮挡不住那股臭味,引得虫子们都开始贪婪地聚集过来。 走开!你们都走开!不要碰他!不许你们去碰它!谁都不许碰! 我用尽全力地驱赶着那些虫子,甚至不自量力地和想过来啃食主人的野狼拼死一搏。虽然最终赶走了它们,却也被它们咬的伤痕累累。 饥饿、疲惫、伤痛一股脑地包裹住我,将我打倒在地。 好渴啊……好想喝水……真的……真的好想喝口水啊。 “呐,喝吧,小家伙……” 一只小小的手伸到我的嘴边,我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阳光下,我看到一个纤瘦的身影。 ——你来接我了啊主人……哼,我才不想理你,谁让你一直都不理我…… 我吃力地想抬起身来,想去抱住那个身影,但是实在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我感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儿地流逝掉,只是其彻底消失前的一刻,我感到自己好像被一团温暖和柔软包裹住了,然后,隐约有清凉甘甜的触感划过咽喉。 好幸福啊…… 我这么想着,意识彻彻底底地从身上流走了。 当我重新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块淡红色的布上,仔细一看,发现那是一个少女的裙摆。 “呐,你醒了啊小家伙。” 我急匆匆地爬起身来,发现自己还在那棵樱花树下,但是……主人却不见了。 “你是找那个孩子吗?我帮你把他埋掉了。” 我一愣,然后一股剧烈的情感开始在胸中迅速的积攒攒动起来。被那股情感冲击着简直失去理智的我,朝着说话的那家伙一下子扑了过去,一口咬住了她的脖子。 一股温热粘稠却又略带甜味的液体充斥了我的口腔,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间想哭的冲动。 “他已经死了啊小家伙……他已经死了……” 并没有责备我的意思,那个穿着红黑为主色的服饰的少女只是温柔地抚着我的背。 “人类啊,就是这样的,他们很容易死。死了之后呢,灵魂就会穿过岸间,前往彼岸,然后转世投胎,开始自己新的人生。就像樱花那样呢,花开花落,花落花开,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少女温柔地抱着依然没有松口的我,同时也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背部。 “清风濯晚樱,开灭自安宁。死生缘一物,无情亦有情。” 一边安抚着我,一边轻轻吟唱着这首诗。 一遍又一遍,她的声音好轻,也好温柔。 我被那歌声所触动,松开了口的同时,我也不受控制地哭出声来。我完全忘记了自己作为一只狐狸,其实是不应该会哭的。而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坐在少女的怀里——以人类的形态。 “真可爱呢!”她紧紧抱着我,用力蹭了蹭我的脸,“你可能需要一个名字啊。” 少女抱起小小的我,把我放在她的膝盖上,用手指戳了戳我的鼻尖。透过倒映在她瞳眸间的影像,我发现此刻的自己分明就是一个幼年版的她。 “就叫樱宁吧,是不是很好听呢?”她说罢,又继续道,“你喝了我的血才成的妖,所以,你也就是我的女儿呀!作为报答,你以后要在这儿陪着我!” 少女笑眯眯地捏了捏我的鼻子,完全没给我拒绝的机会,强行把这个名字和女儿的身份一并扣在了我的身上。我只能呆愣愣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笑容,一时间实在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 然后,从那天起,我成了樱宁,也成了她的女儿被留在山上陪伴着她。 “我教你下打马棋啊樱宁!” “来,我帮你编个小辫子!” “樱宁来,这衣服给你穿!” “呐!樱宁……” …… 那突然出现在樱花树下的少女,彻彻底底改变了樱宁的一生。“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无声地凝视着樱宁,她的目光清澈,是我初次见到她时的模样。 “樱宁你果然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吧!”我只感觉自己的情绪出现了分明的波动,一把抓住了樱宁的手腕,“这段时间你就一直很不对劲。明明庙已经不会再被拆掉了,但你却总是闷闷不乐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我质问着。 一时间,樱宁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呆呆看着我。 “你都这么大了啊……珠儿……”樱宁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知道吗?你那时候被你姐姐抱到庙里的时候,就像一只小猫咪一样,又小又可爱。”借着手势比划的机会,她将被我紧握住手腕的手收了回去,“现在你都长这么大了。” 下一秒,樱宁伸手了捂住胸口,娇小瘦弱的身子在病床上蜷缩成了一团。 看得出来,她的胸口肯定在承受着剧痛,像是快被那疼痛吞噬掉了一般。 “你到底怎么了啊樱宁。” “她就快要被自己的媚珠反噬掉了。” 是香玉的声音,她走到了我和樱宁的身边,牡丹的香气旋即包裹住我们。 “放弃吧樱宁!”香玉抓住了樱宁瘦削的双肩“把那个女孩的魂从你的媚珠里赶出去吧!你已经控制不住她了!在这么下去的话你的媚珠会失控把你反噬掉的!”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剧痛几乎让樱宁无法说出任何完整的句子,但我明白,她在不断地拒绝。 樱宁突然用力抓住香玉的手腕,力度之大,我只感觉她的指甲都快陷进香玉的皮肉里了,“香玉……拜托过你的……你别忘了……” 被握住的香玉的胳膊分明在颤抖。 “你真的是疯了!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因为我……是……我是母亲啊……我是珠儿的……母亲……母亲…… 樱宁分明再一次失去了意识,她整个人倒进了香玉的怀里,汗水已然湿透了校服。 “她究竟怎么了啊!”我手足无措地伸手想擦去樱宁额头的汗水,却被香玉制止了。 香玉抬起头来,她的视线望向窗外,远处的仙湖山笼罩在一篇暗淡的昏黄中,西边最后一抹浅淡的霞痕也正在一点点被暮色所抹去。 “今天是冬至,也是一年中阳气最弱的时候,念和游魂都会趁机来到此岸。”香玉这么解释着,她悄悄从袖子中抽出了随身携带的折扇,并将李珠儿护到自己的身后,“惠儿……”她喃喃念道,李珠儿也赶紧从香玉背后探出身来,他这时才发现,湘裙正站在医护室的门口。 “这是我同学啦!”松了一口气,我边打招呼边准备走向门口的湘裙,却被香玉抢先一步拽住了胳膊。 “我已经想起你了……惠儿……之前忘了你,很抱歉……”一边将我重新拽回身后,香玉一边向着站在门口的湘裙微微欠身。 “我不怪你,香玉姐姐,是母亲否认了我的存在。”湘裙……不,应该是很湘裙长得一模一样的李惠儿缓缓走进屋内,“我很庆幸这个孩子也喜欢着珠儿。”她用手指指了指鼻尖,“也正因为这份喜欢,我才可以顺利寄生在了她的身上。” “你自以为自己是李惠儿,然而很可惜,你不是。”香玉抢先一步,她用扇子在地上画出一道线,旋即白色的光幕将李惠儿阻隔住了,“你只是念——是惠儿对珠儿留下的一份思念。真正的惠儿的魂现在被吸收在樱宁的媚珠里,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不是惠儿。”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无论是或不是,这都不妨碍……我爱他!” 赤红的双眼,气流肆意冲撞着那道光幕,这力量显然超过了香玉的想象。 “她在盗用樱宁的力量。”因为要护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我,还有昏厥状态中的樱宁,香玉显然完全没有办法腾出手来正面应对,光幕上开始出现裂纹,“少年!你抱上樱宁,从窗户逃出去,我拖住她!” “可这是三楼啊!” “别废话,赶紧!” 虽然内心在拒绝,但是眼下的形式显然不容乐观,我只好起身,以公主抱的姿态将樱宁从床上抱起,一脚踹开窗户。 因为教学楼是挑高结构,所以虽然只是三楼,离地面的距离看起来却是相当的远,我只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 就这么抱着樱宁跳下去,肯定得残废…… “磨叽什么!快走啊!” 香玉反身就是一脚,就在被香玉踹出窗户的前一刻,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扬天大喊了一声——喵喵! 伴随着医务室的爆炸声,我突然发现自己停止了下坠,整个人似乎趴在了一块软趴趴香喷喷的白色地毯上,睁开眼,发现龙形的喵喵精准地定在了窗户的下方,接住了坠楼的我们。 “喵喵,就在这儿。”龙形的喵喵低下头用鼻子拱了拱趴在她背上的我。 “干得漂亮喵喵!进岸间!快走!” 喵喵遵从我的意思,就在她腾身飞起的那一块,寂静无比的岸间之地迅速被打开,附近那些满脸差异的师生们以旋即如雕塑般僵硬在了原地啊。 骑在喵喵的龙颈处,我左手紧紧搂住昏睡中的,右手则抓住喵喵的龙角。喵喵带着我,迅速飞纵入云霄之间。闪耀着的群星布在四周,几乎触手可及。 心神还停留在方才看到湘裙……不,应该是看到寄生在湘裙身上的姐姐时的慌乱无措。 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姐姐会寄生在湘裙的身上?她究竟是想干些什么? 我只觉得自己的大脑里被塞满了浆糊,当我回过神时我却发现,周遭的景色已然变得陌生无比。原本还在视线中的仙湖山竟然都不见了。 “你在往哪儿飞啊喵喵?” “喵喵,不认识路……” “……那你飞那么快干嘛……” 我拍了拍喵喵的脑袋,示意她先停下来,身处高处的我本想通过古人看北极星的位置来辨别方向,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高看自己的了: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么多星星里哪一颗才是我要找的北极星。 “喵喵,我们要往仙湖山飞,你认识仙湖山在哪边吗?” “喵喵,大概认识。” 喵喵的喉咙中发出一阵低沉沉的吟吼声,抖动了一下身子,一个利落的转身,便朝着相反的方向飞了过去。 虽然“大概认识”这四个字实在是让觉得有些心里没底,但这个时候,我也没用别的选择了,只能依靠喵喵的“大概认识”去找到我所要去的地方了。 事实证明,我太高看她了: 很快我就发现,我和喵喵…… 彻底的迷路了…… “喵喵,你不是大概认识吗?” “喵喵,真的,大概认识……” 喵喵的声音显得有点儿委屈,我也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去继续责备她,最好让她就地降落了。我让将樱宁安顿好,从喵喵身上跳了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我们竟然来到了一片山林之中。 我懊丧地叹着气,想着只能等天亮太阳出来后才能找到方向了。但我很快就意识到,我和喵喵这会儿是在岸间,而对于岸间来说,根本就没有时间的概念。 那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岸间,去此岸找个人问路了。 不过环顾四周根本在荒山野外,怎么想也不会有人。 就在我想着是不是该先找一座城镇的时候,突然间,我只觉得自己的肩膀被用力地拍了下,“喂!我说你!” 我被背后那突如其来的吼声给吓得叫出声来,慌忙一个跳跃,这时候我发现,一个少女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 少女看起来穿着一件高中校服,虽然山区光线不好,但我隐约还是能看到她校服的胸口出纹着“荆溪三中”的字样。少女的手僵在半空中,似乎也被我刚才的一惊一乍给吓到了。 “请问……你是哪位啊?” 我试探性地向少女问道。 “这才是我要问你的啊!” 少女将长发撩到背后,手指指了指喵喵,“你是这条龙的主人?” “呃,怎么说呢,算吧!” “那么说,你是个仙咯?” “嗯,这个应该不算吧!” “那你是什么。” “算是人类吧!” 少女愣了愣,直指着我的手放了下去,视线上下打量了我好久,最终重又落到了我的脸上,她的嘴里蹦出了一句我不太能理解的话。 “新来的箸师?” “哈?你说啥?” “不是箸师,又是人类……难道是跌落到岸间来的家伙?”少女摸着自己的下巴,自顾自地嘟囔着,她显然还在纠结于我的身份,而相比较而言,我对于少女的身份并不感兴趣,我唯一感兴趣的就是。 “那个,请问仙湖山该怎么走?” “你是从哪来的?” “……仙湖山那边来的……” 很庆幸的是,少女并没有嘲笑我的迷路。 “这是荆溪的龙池山,在仙湖山的南边。” “嗯……请问北边在哪边……” 少女望着我,摆出一副如见智障的表情,她抬起手来指了个方向,“你就骑着你家的那条龙,一个劲儿地朝这个方向走就行。”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少女的表情突然变化了一下。 我自然是注意到了她表情的变化,但也没有多想,道谢一声后,我正准备和喵喵离开。却发现自己的手腕一把被抓住了。 少女纤细的手指死死箍在了我的手腕上。 “那个……”力道越来越大,简直快把我的骨头要捏碎了,“那个……请问……有事嘛?”我强忍着疼痛,尽可能挤出一个别扭的笑容。少女可能意识到了自己抓得太用力,她一把松开了手。 “哦,没什么事,只是发现一个问题。你呢……没有影子啊……” 少女这么说着,朝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唉?”我赶紧低下头去,发现岸间之地的自己真没有影子。 “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应该已经死了……而且已经死很久了。” 少女慢吞吞地抬起了眼睛,清澈的双瞳渐渐变成一种暗绿色。 “也就是说,你应该是游荡在岸间的孤魂野鬼才是。” “啊!不,我的确是死了,但我不是什么孤魂野鬼。” 我开始变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毕竟其中的关系的确是有些复杂。但就在我纠结于该怎么向少女解释这一切的时候。伴随着一阵洪亮的嚎叫声,山林震动。我讶异地发现,少女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长得极像山羊,却多了一双蝙蝠一样的翅膀的巨大怪兽。 “孤魂野鬼的话,我就可以不客气地饱餐一顿了啊!” 少女的声音从那参差的獠牙中传出。 这个时候我才明确的意识到了一点。 我已经没必要也没机会向她解释了。 手忙脚乱地扯着喵喵的龙须重新爬回到了喵喵的背上,“快走啊喵喵!” 虽然在一时间逃离,那是那只山羊一样的怪物却执着地跟在我们身后。 “喵喵!再飞快一点儿啊!” “喵喵,已经飞的最快了……” 喵喵的声音有些发抖,看的出来,她也很害怕。这时候我突然觉得有些愧对这孩子,要不是我傻乎乎地没看路,又傻乎乎地随便停住,也不会遇到这么一个怪物。 话说回来了……这究竟是什么啊! 我转过头去,那只山羊模样的怪物正扑扇着两只巨大的翅膀,紧紧地追在我们身后,嘴里还发出一阵阵像蛇一样的“嘶嘶”声。 “那个!我真不是孤魂野鬼啊!你能不能先听我解释一下!” 我朝着那只紧追不放的怪物大喊道,但它显然没有理睬我的意思,反倒趁机又追上一段距离。终于,那只怪物一口咬住了喵喵的尾巴。 喵喵惨叫一声,她用力想挣脱开,却只是徒然。怪物死死地咬住喵喵的尾巴,硬是将她拖下了地面。 受了伤的喵喵在坠地前的一刻化成了人形。我、喵喵和樱宁就像三个破玩偶一样东倒西歪地落到了地面上。我只觉得自己的内脏都快被震碎了,喵喵掉落到了距离我足有十几米远的位置,樱宁一直被我被我紧紧抱在怀里,因而就落在我的身旁。 “哎,没注意,你还是个色鬼啊!” 完了……这次真的要死在这儿了…… 我实在是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趴在地上,侧着脸,眼睁睁看着那只怪物不紧不慢地向我走来。 就在这时,右手腕上的红丝线突然猛地收紧了,感到疼痛的我不禁叫出声来。 与此同时,一个阴影慢慢升起,挡在了我的身前——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樱宁不知何时醒来了,她起身,身上的校服迅速溶解成花瓣,转而又包裹着她,变化成华美的袖衫。 她朝身侧抬起右手,白皙手腕上的红色丝带在岸间的阴暗色调中散发出耀眼的光。 “你是谁?”那只怪物显然是被突然站起身来的樱宁给吓了一跳,它停住了脚步,像准备冲击的公牛一般的用力踩了踩前蹄。 樱宁并没有急于说话,抬起的右手开始被樱花瓣所缠绕。 “樱花精?”那个怪物猜测着。 然后,狐狸耳朵和尾巴同时从樱宁身上一下子冒了出来。 “不对……狐妖?”怪物似乎有些不可思议,视线在我和樱宁之间来回游移着,“他是你什么人啊?” 因为视线不断在游移,因而我也不清楚怪物究竟是在询问我还是询问樱宁。 不过面对这种局面,还是乖乖闭嘴的好,所以我选择默认怪物在询问樱宁。 “是我的儿子……” 怪物用力瞪大了眼睛,恶狠狠的脸上摆出了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或许是被樱宁说法放弃了吃我的想法,或许单纯是觉的以怪物的模样和樱宁对话有些不方便,它重又恢复成了人形,恢复成了和我初次相见时的少女模样。 “骗鬼呢你!狐狸怎么可能生出人类来!你生一个给我瞅瞅!” “他……是我的儿子……”樱宁背对着我,我不知道她的表情,只是在语气中听出了严肃无比的决绝。 “不管他是你儿子还是你爹,”少女用力挥了挥手,“你们妖和我们异兽进水不犯河水,我劝你别多管闲事。这个游魂我吃定了!” “小小一只雄伯,真知道自己是在对谁说话吗?” 樱宁的声音变得深沉而阴冷了起来。从其周遭慢慢聚拢地红光,我感受到了一种强烈到令人颤抖的杀气。 看的出来,少女也清楚感受到了樱宁的杀气,她分明咽了咽口水,但自尊似乎让她不能就这么随便退让。只见她用力地挺起胸膛,摆出一副大无畏的态度。 “妖就是妖!我们异兽……哇!你干什么呀你,放开我啊!” 帅不过三秒的少女被樱宁用几条大尾巴捆住了四肢,把她像玩偶一样地举到了樱宁的身前。 “你放开我!放开我啊!” 没有理睬少女的挣扎,樱宁把少女整个人都倒吊了起来。 “两三百岁的小朋友,也敢对我这么说话!” 樱宁的声音愈发阴冷,甚至变得有些沙哑,让我感到异常的陌生。她周遭的红光也在越聚越多,一种其所为有的压迫感伴随着更加浓烈的杀意在其四周弥漫看来。 原本暗淡无色的岸间被映照成骇人的血红。 “伤害他的人,不可原谅……伤害他的人……都得死!” 樱宁突然收紧了困住少女四肢的尾巴,少女发出凄厉的叫声。 “樱宁!” 我忍不住朝她大喊道,她的背影略微颤动了一下,原本还收紧的尾巴也松懈了许多。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我慢吞吞走到她身后,周遭的红光包裹着她也包裹住靠近的我。 “已经没事了樱宁,放了她吧……。” 我伸出手,放在她发颤的双肩。 “已经没事了樱宁……没事了……” 她的双肩不再颤抖了,围拢在樱宁身边的红光也开始逐渐淡去,她慢吞吞地吐了一口气。 就像抛掷垃圾一样的感觉,伴随着一声悠长的惨叫,那个少女被樱宁甩向了遥远的夜空。 樱宁并没有转身,她只是静静地站着,头微微仰起,似乎是在仰望着夜空。 “那个东西叫雄伯……专门吃流连在岸间的游魂……”她用一种低不可闻的声音向我解释着,“你因为体质特殊,小的时候就很喜欢跑到岸间,后来你死了,我把你从彼岸召回,因为你意识不到自己的死亡,还是喜欢往岸间跑,每一次去就会遭遇雄伯,雄伯就会把你当做游魂想着要吃掉你。它们想吃你,我就杀它们,杀了好多好多,但不管怎么样,就是杀不尽……后来我意识到,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总会遇到这些危险,所以我只好让王子服把你送到了山下……” 转身我才发现,樱宁已经是泪脸满面,她伸出手,轻轻摸着我的脸。 “这十年我很想你,但是只能远远看着你……” 樱宁的手温柔地摩挲着我的脸颊,她注视着我,目光中沉淀着柔情。 “那为什么又要让爷爷接我上山呢?”我终于问出了我内心的困惑。 “因为你姐姐对你的思念,超出了我的想象……” 这么说着,她将双手放在胸口,旋即又做了一个捧东西的动作,一枚红白相间的光球出现在了樱宁的掌心,“你姐姐的魂已经被我吸收掉了,但是她的念却一直徘徊在岸间。那是对你的思念。我原以为那份思念会一点点地淡化掉,但我失算了。这十年来惠儿的念一直在增长,最终增长到了我都无法控制的地步。而她的魂也在执着地呼应着她的念,让我的媚珠逐渐失去控制。” “那为什么不按香玉说的做呢?”我想起了香玉当时在医务室时对樱宁的劝说,“把姐姐的魂从你的媚珠里赶出去!” 樱宁摇了摇头,她掌心中的媚珠喷射出刺眼的光,“那样的话我会失去惠儿对你的爱,一旦失去了那份爱,我就无法在维系镜子了……你会消失掉的……” “所以说……樱宁你承受着这么巨大的痛苦,是为了留住我?” 这一次,她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不全是……更重要的一点是……”她将那颗媚珠重新送入自己的胸口,转而一把搂住了我,“我希望在看看你,珠儿……哪怕只多看一天,我也希望可以再看看你……” 我沉陷于樱宁的拥抱中,品味着她方才的句子,我突然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也有些发热。 低头,只见我和樱宁紧贴的胸口间发出红白相间的耀眼光芒。 “其实啊,说什么要用匕首切开胸口才能取出媚珠之类的,都是吓唬你的啦!” 这么说着,樱宁一把捏住了我的脸,被光芒照亮的容颜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我意识到她这一句话的深意是什么,整个身子都被热浪包裹住了,动弹不得。 她慢慢推开我,仿佛慢动作一般,我看着那颗红白相间的媚珠从她胸口飞出,有一点点地飞入我的胸口,“我将我的一切叠加给你……珠儿……我的儿子……” 在媚珠没入我胸口的那一刻,光芒笼住了樱宁。 当光芒彻底散去后,樱宁不见了。 一只可爱的小狐狸安静躺在地上。 ——我将我的一切叠加给你。 而后,我看到了姐姐的记忆。 ……从记事开始,我就一直在到处的流浪。 初开始是跟着别人,再后来独自一人。 在遇到那个孩子前,我已经一个人流浪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了。那时候的我已经习惯于去依靠自己那张脏兮兮的小脸,摆出讨人喜欢又可怜的表情,然后顺利从餐馆那边乞讨来剩饭,从行人那边乞讨来零钱。这让我觉得流浪也挺好,自由自在,没有任何牵挂——虽然是孤身一人。 流浪的日子虽然自由,但偶尔也有讨不到剩饭和零钱的日子。这个时候,我也只能努力去垃圾箱里翻找些残余的食物来充饥。 那一天,天空中飘落着比发丝还细的雨屑,阴沉的云层笨拙地蠕动着。路上的行人很少,可能是因为天气不好,餐馆的生意也出乎意料的差,并没有讨要到什么剩饭剩菜。看着手里空空荡荡的小碗,又摸了摸同样空空荡荡的肚子。模仿着大人的模样,我暗自叹了口气。 来到小巷中我常去的一处垃圾堆放处,我祈祷着能找到些填充肚子的食物。又或者能多捡几个易拉罐去换馒头。但那一天,就在我还没开始仔细翻找的时候,一阵像小猫一样的叫声吸引了我。 那个年纪的孩子,对小动物都有着极大的好奇心。于是我放下了手里翻找垃圾用的木棍,循着声音走了过去。在垃圾堆的深处,我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那若有若无的叫声正从袋子没有系紧的袋口处有一阵没一阵的泛出来。 我赶紧上前解开了袋口,两团粉红色的东西在黑色垃圾袋的深处蠕动着。 是两个婴儿…… 似乎是才刚生出来没多久,就像两团小肉球,相互依偎在一起。婴儿的身上,还摆着一张巴掌大的纸。有些湿漉漉的,我捡起来看了看,上面写的文字我并不认识,只有一个“儿”字勉强算在我不多的识字量里。 我把两个小婴儿捧了出来,一个是男孩,另一个是女孩,虽然明明已经从娘胎里出来了,但这两个孩子却还依然抱在一起,女婴将男婴紧紧搂在胸口。他们都没有哭,只是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就像老鼠一样的叫声。 我就这么傻呼呼地站在垃圾堆里,天色愈发的阴沉,原本如发丝一般轻巧的雨屑开始变粗变大,一滴滴坠落下来。在捆扎着垃圾的塑料袋上敲打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孩子们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被下雨声彻底盖了过去。虽然心里觉得有些别扭,但却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我习惯性地学着大人的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准备将这两个孩子重新塞回到那个黑色的垃圾袋里。 但就在这时候,那个小女孩却用她那小小的手,一把抓住了我的食指。 接着,一直都没发出声响的她,像是用尽生命中最后一股力气,大声地嚎哭了起来。那哭声盖过了周围的雨滴声,冲撞着我的耳膜。 她越哭越用力,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用手捂住了这孩子的嘴巴。这个女孩挣扎着,小小的肢体迸发出让我有些不能想象的力气。被她抓住的食指竟有些发麻。 别哭了啊!好吵啊! 我用力捂住这孩子的嘴,一心希望她安静下来。但这孩子却显得更加的躁动,被捂住的哭声冲击着我的掌心。 雨越来越大了,也不知究竟是过了多久。那孩子总算是停止了哭闹,同时也松开了那紧握着我食指的手。她整个身子像一团软软的肉,骨头也像被抽调了一般,就这软趴趴地摊着。我一点点移开那捂在她脸上的手掌。 那微睁着的眼睛,眼角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水渍。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雨,还是这孩子濒死时的泪。 我傻乎乎地看着躺在自己掌心间的女婴的尸体,并没有感到悲伤,也没有感到害怕,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生命难道这么脆弱吗?明明只捂了下嘴而已。 为什么这个孩子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死掉了呢? 雨线开始变得稠密起来,垃圾被冲刷发出的“哗哗”响声让我有些茫然无措。而就在这嘈杂的声响中,身下的那个垃圾袋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犹豫了一下,我讲那个带把儿的男孩从垃圾袋里重新抱了出来,放在一边。将女婴的尸体塞回到袋子里后,在系上袋口前的那一刻,我将那张已经被彻底打湿了的写着字的纸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用力地系上垃圾袋的袋口,将那个黑色垃圾袋的重新扔回到了垃圾堆的最角落里。 我抱起那个被雨水冲刷的肤色煞白的男婴。 一起离开了那个充满恶臭和污水的垃圾堆。 我从没奢望过这个孩子会活下来,我只是单纯不希望他也死在那样一个脏兮兮的地方,像垃圾一样的死去。但不知道是不是天同情着他的遭遇,这个瘦弱的且没有生存能力的孩子竟然就这么存活了下来。 而且托他的福,自从把这孩子带在身边之后,我的乞讨也开始变得更加的一帆风顺。人们给的剩菜剩饭和零钱比原来更多了,一些熟悉的餐馆还经常会给我一些热牛奶用来喂养这孩子。 这么看来,当时把这孩子带走,真是明智的选择。 我为自己当时的选择感到庆幸无比,心里对着孩子的感情也从初开始的淡漠变得越发喜爱了起来。不只如此,这孩子也表现出一种对于我的出奇的依赖:不肯让任何出我以外的人抱他,在我的怀里也永远是“咯咯”的笑着几乎从来不哭。 至于在垃圾袋里捡到的那张纸,我请着流浪队伍里认字比较多的一个大叔看了一下。因为被雨领过了,好多字迹都花掉了,唯一能识别出来的,却也只有几个字而已。 姐姐:李惠儿,弟弟:李珠儿…… 我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名字,不由再次想了在垃圾堆里见到这孩子的场景。 珠儿……珠儿……珠儿……珠儿……珠儿……珠儿……珠儿……珠儿…… 在心中不停默念着这孩子的名字,总觉得这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名字了。 然后,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我成了李惠儿。 偷走了那个女孩的名字和身为姐姐的资格。 我和我的“弟弟”可耻而倔强地活了下去。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因为什么原因而上的山了。 或许是出于某个目的,又或许是跟着哪些人。但具体的上山的缘由,我确实是一点儿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的我抱着睡着了的珠儿,出现在了那个破庙的大殿里。和外面破破烂烂的外观完全不同的是,整个大殿被打扫的非常干净,案台上的贡品看起来也新鲜的很。 我观察了一下周围,在确定四下无人后,我把已经有些迷迷糊糊地快要醒过来的珠儿放在了蒲团上,自己则垫着脚,从案台上以飞快地速度抓下来两个桃子。一个塞进了口袋,另一个则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唔!好甜啊!口感也特别的好!酥酥软软的,水分十足! 我被惊喜和幸福的感觉彻底包裹住了,急忙跑到珠儿身边。咬了一口软噗噗的桃肉,在嘴里细细咀嚼后,我嘴对嘴地喂进了珠儿嘴里。 “很甜吧珠儿!”我伸手戳了戳珠儿那肉嘟嘟的小脸颊,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小嘴一动一动地,非常可爱,“是不是很甜很好吃呀?”我用指尖擦去珠儿唇角滴沥出粉红色的汁液,因为不想浪费,我也用舌尖舔了舔他的小脸,“好甜好甜呢!”就在我想着该怎么样才能多带走几个桃子的时候,我察觉到自己的身后好像站了一个人。惶恐地转身,发现那是一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小姐姐。 穿着古装电视剧里的那种戏服,头山的插着很漂亮的头饰。 她的皮肤很白,加上深色衣服的衬托,更是白的像玉一样。 “你是……谁?” “哎?!” 小姐姐原本温柔的表情,在我问出问题的那一刻,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她朝着我微微张着嘴,眼睛也瞪得好大好大,直勾勾地望着我。 “你……” 她用手指了指自己,脸上惊讶的表情就像演员一样的夸张。 “看得见我吗?” 小姐姐这么反问我的时候,反倒让我觉得有一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看不见你?” 她指着自己的手僵硬在半空中,小巧的嘴张得更大更大了。 然后,在彼此间就这么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她忽然一下子冲上前来,一把抓住我那被桃子搞得黏糊糊的手。 “你真的看得见我啊!” 她这么叫嚷着,不停用力地晃着我的手臂,乌黑的大眼睛闪烁着亮晶晶的光,一副非常激动的感觉。紧接着,她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躺在蒲团上的珠儿的身上。松开了抓着我的手,这位看起来有些疯疯癫癫的小姐姐急吼吼地跪倒在了珠儿的身边,二话不说就开始打开包裹着珠儿的襁褓。 “是男的吗是男的吗?” 我急忙上前拉拽住她,但还是晚了一步,肉噗噗的珠儿就这么一丝不挂地呈现在了我俩的面前。 “你干什么呀!” 我感到非常的生气,一方面是担心就这么随便解开襁褓会让这孩子着凉伤风,更重要的是我真心觉得一个陌生人随意把别人家孩子的襁褓解开,实在是非常非常的不礼貌,关键还是一个陌生女人! “这是耍流氓!” 但是对于我的指责,眼前的这个女人却似乎完全不在乎。那一刻,她好像是陷入了更大的震惊中,整个身子都僵硬了。仔细聆听我才发注意到,她好像一直在喃喃自语着什么。我松开了拉拽她的手,靠近了许多,发现她在不停重复着“等到了”这三个字,虽然我并不理解这三个字有什么特定含义。 下一秒,她一把抱起**着的珠儿,同时另一只手也紧紧搂住了我。虽然看起来很瘦弱,但手上的劲却出人意料的大。 “等到了!我终于等到了!真的等到了!” 她又哭又闹地嚷着,说着没头没尾的话。 说实话,我发自内心地觉得她肯定疯了。 结束了又疯又吵的状态,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她总算是松开了手。 “不好意思把你吓着了。” 她摸了摸我的头,却被我用手一把推开。 “你到底是谁啊?” “这就是我。”她说着指了指身后的那个雕塑,双手叉腰,“这一带的守护神。” “守护神?……” “哎,别走啊!” ……真心有病吧,把我当小孩子骗…… 我心里暗骂了一句,旋即抱起珠儿,转身准备走出大殿。但就在我的一只脚刚跨出门槛,一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柔软毛毯包裹住了我俩。 然后,被那块毛毯紧紧困住的我又被重新拖回到了她的身前。 “你要相信我孩子,我不会害你的。” 她俯下身来笑眯眯地看着我,这时我才注意到,那块毛毯根本竟然是一条巨大的尾巴,一端裹住了我和珠儿,另一端则连在那女孩的身后。 “妖、妖怪啊啊!唔……” 嘴里被塞进了一个冰凉凉的桃子,甜甜的汁液滑入我的口腔。 “哎,怎么就不听劝呢?” 她双手叉着腰,重重地叹了口气,望着我摇了摇头。然后转身,不顾用力挣扎呻吟着的我,硬是用自己的尾巴捆着我和珠儿,向屋后走去。 一心觉得快要被妖怪吃掉的我突然有些想哭,但嘴里塞着的那个大桃子却让我完全库不出声来。我只能傻乎乎呜咽着,一个劲儿地流着泪。 然后,感觉她好像停了下来,我睁开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朦胧的视线中,是一片甜甜的粉红色。用力眨了眨眼睛,把还存积在眼眶中的泪水用力地挤掉,我看到了一颗好大好大的树,开着粉红色的花,把天空都给遮蔽了。随风吹落的花瓣,就像是在下雨一样,可爱的粉色填充着整个空间。 好……好漂亮啊…… 一时间我竟然忘了自己的嘴里还塞着桃子,也忘了自己快要被这个凶狠的妖怪无情吃掉的事实,整个人都沉陷进了那片梦幻般的粉色之中。 真的!好漂亮啊! 我一遍又一遍地感慨着,用力睁大湿漉漉的眼睛,一心希望可以把那美丽的景色装进自己的视线中,那个小姐姐却抢先一步挡在了我眼前。 “呐!现在呢,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和你弟弟一起被我吃掉!” 她这么说着,露出坏坏的笑容,粉色的舌头舔了舔白白的牙。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说不了话的我只能用力摇着头。 “呐,你不要啊!好的吧,那只有第二个选择咯!” 她这么说着,原本坏坏的笑容也变得温和了起来。 “第二个选择是:和你的弟弟一起认我做母亲哦!” 一阵风吹过,她的长发还有衣摆一起飞舞了起来。 飘落的樱花瓣飞舞在她的身边。 将她的笑容映染成梦幻的粉色。 第100章 樱花的少女.结束 “哇!珠儿你也太幸福了吧,竟然住在这种世外桃源?” 湘裙一边分派着手里的三明治,一边不停地赞美着眼前这颗巨大到失去真实质感的樱花树。刚才已经是她第十七次对于我的居住环境表示“发自内心的羡慕嫉妒”了。 “而且,原来你和樱宁同学是在同居吗?”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刚咀嚼好准备吞下的三明治全被我给喷了出来,一旁的蝶依见状赶紧给我递来了水。我喝水的同时还不忘不停地像湘裙摇手表示否认,然而却终究是晚了樱宁一步。 “当然了啊,儿子跟母亲住一起难道有什么奇怪的吗?湘裙你难道不和爸爸妈妈住一起吗?” “呃,话是真么说没错,但问题樱宁同学你……” 关键时刻果然还是乍看起来轻浮无比实则却是最靠谱的香玉开口解围,她将自己的三明治塞进了樱宁的嘴里防止其继续胡说八道,同时还对着湘裙笑眯眯解释道,“你别听这个老太婆乱讲啦,她年纪大了老年痴呆了啦!毕竟是一千岁老奶奶了!” “年纪……大了?一……千岁?” “啊!没有没有,是我年纪大了老糊涂了……” 看着湘裙越来越懵圈的表情,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把被香玉带偏的话题进行下去了。 而樱宁却已经抢先一步地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她一把掐住了香玉的脖子,“不过才八百年的修行!竟然敢对身为长辈的我动手动脚!” “是八百五十三年零二百一十一天!”香玉一个反击,扯住了樱宁的衣领,两个人就这么扭打在了一起。 已经完全陷入混乱的现场,我原还寄希望于晏有微会出手相助,结果他却只是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手里的三明治,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掐架,“八百岁的老奶奶和一千岁的老奶奶互殴,这种名场面可不多见啊!”晏有微这么说着,又取了一块新的三明治吃了起来。 “儿子,你帮我踢她的腰!” “少年,你别忘了当时医护室里谁拼死救了你的命!” 我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只能和蝶依一起,努力把完全缠斗在一起的香玉和樱宁尽可能分开。 我们几个人的注意力完全专注于香玉和樱宁身上,因而根本没发现喵喵竟把湘裙带来的足足二十人份的三明治全给吃了。 “喵喵,好饱,要喝水……” 我完全没工夫在意她,于是只好随便开了瓶矿泉水给她喂了下去。 下一秒,一阵爆炸声,随之产生的气浪将我们所有人都给冲开了。包括本来掐在一起完全拉不开的樱宁和香玉——喵喵突然显出了巨大的龙形,足有卡车头大小的龙头压垮了一旁的围墙。 “这是……龙?!”湘裙完全愣在了原地。 龙嘴喘出沁人的香气,然后是喵喵的呜咽。 “喵喵……嗝……好撑……” “哇!谁让你给她喂水的啊!她吃太多的三明治了!”樱宁急忙揉着喵喵的鼻子,然后对我大嚷道,“快把她送医院啊!” “医院?你是说送兽医院吗?就算是兽医院也不可能处理龙吧!”我也感到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就想让她变回来,喵喵,看着奶奶的眼睛,奶奶数一二三你就变回来……一二三!” 又是一声炸裂声,这一次,所有的围墙都被压垮了。 从喵喵的尾巴下挣扎着爬了出来,我看到了一座小山,“樱、樱宁!她好像变得更大了!” 我们只好一起手忙脚乱地给喵喵揉肚子,樱宁安慰着撑得“哼哼唧唧”的喵喵,摸着她的鼻子对她说,“奶奶在这儿,喵喵不怕!” 我也不知道这种手忙脚乱的奇怪的校园生活,究竟还将持续多少个樱色绚烂的春天。 【完】 第101章 你好,影子小姐 她轻轻依偎在我身边 我对她报以热烈的吻,我对她的爱就像赤道上的阳光 我爱你,我的影子 在雨中的长街,在拥挤的地铁 在温暖的房间,在绚丽的烟火 我牵起你微凉的手,最后看着你消失 等待着有一天,我想你的时候 请跟随我浮现。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只感觉浑身像散架了一样。这三天长时间地盯着电脑工作,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精力。 在下结城秋明,是一个已经被人遗忘了的画师。因为我再也无法画出我所满意的画作了。 透过窗户,俯瞰这座名为大阪的灯火辉煌的城市,那些一个个如同蚂蚁一般变为小黑点的行人各自追寻着自己的目的,我只感到万分的无趣和伤感。 我真的很讨厌眼前所见的一切啊…… —————————— “很抱歉,我们尽力了,您的先生……”那些浑身消毒水的医生对着母亲不停地鞠躬道歉,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小人。 母亲背对我,柔弱的双肩颤抖着,掩着脸啜泣。年幼我却并没有那么悲伤,懵懵懂懂地对着洁白的墙壁出神。这个我痛恨的,甚至不配称作父亲的家伙就应该得到这样的下场,母亲为什么要为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而哭泣? 从小,我感受不到痛觉,也难以表露悲伤与喜悦的感情,于是那些人就告诉我:你是个怪物。 那个被称作我父亲的人,常常在居酒屋喝酒直到半夜才回家,随之而来的就是因为工作上的不顺心而对母亲和我的打骂。 可怜的母亲只会哭泣和哀求,而我对自己身上的伤痕却并不是很在意,根本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可正是因为如此,却更加激怒了那个人渣。 我为母亲而痛苦,而哭泣,我怨恨他,也怨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母亲。如果我是一个正常的孩子,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如果我就这样离开,说不定母亲也能获得美好的新生活。 当母亲抱着伤痕累累的我流泪时,我终于感受到了那种刺穿心脏的痛苦。从那时起的每个夜晚,我喜欢严严实实地关上门窗,拉上厚厚的窗帘,然后将自己包进宽大温暖的被子里,尽情享受黑暗带来的安全感,享受那种名为“泪”的东西。 —————————— 靠着获得的赔偿金和一些积蓄,还有母亲努力工作赚来的钱,生活似乎比以前更好了。身为“钥匙儿童”的我也能勉勉强强照顾自己,但我更希望能让母亲快乐地活下去。 每天晚上工作回来,她都会为我做一碗热气腾腾的荞麦面,加几片零散的海苔和鱿鱼干。我看得见她脸上深深的疲倦,也看得见她眼底深深的爱,每当这时,我总感觉似乎亏欠了她。 随着年龄的增长,同学换了一批又一批,我却始终没有融入他们,也许不是不能,应该只是不愿意吧。 嘛,这倒是不怎么麻烦。朋友总是要分别,可是自己的影子却不会。 我喜欢对着这个和自己有着相同轮廓的东西讲话,我甚至偶尔能感受到自己影子具有生命,相比起她,其它人的影子就像个僵硬的傀儡,大概是因为无趣的他们并不爱自己的影子,只关心那些迟早会忘掉的东西,然后毫不留情地去寻找下一样东西。 但我不会这样,因为我的影子永远不会离开我,不论何时何地,我知道她一直在我的身边。 —————————— “秋明君,请休息一下。画不下去了也可以一会儿再继续啊,今年冬天来得早,可别着凉生病了。” “嗯,多谢关照了。” “要吃糖吗,我这里有口香糖哦。” “谢谢,不过不必了,我不太爱吃糖。” “这种话怎么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嗯?” “啊哈哈,没什么。” 和我没话找话聊天的,是我读大学时的同学北野介,一个热衷于与我分享食物的瘦高男生。目前,他在和我一起工作,就在我的家里。 “就这?”我走到咖啡机旁泡了一杯廉价的速溶咖啡,不知道接下来要和他说些什么,但我着实希望他能够和我继续聊聊。 “那么,再见吧,我得去和女朋友约会啦。” “嗯。” 这个说好要守身如玉直到二十六岁,成为魔法使的家伙竟然也会有女朋友,这已经是我见过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想必那个与他交往的女生相当了不得啊。 我隐隐约约能够听到他在电梯口与那个女朋友兴奋交谈的声音,前一段时间他还一副无精打采的憔悴模样,看来是所谓“爱情的甘霖”滋润了他,以至于绘画工作的进度大大加快,一时间倒也有了不小的名气。 至于我,只是一个过气画家,现在只能靠着微薄的一些积蓄过日子,大约有人提到我时,也是一副“啊,那个叫秋明的画师吗,原本也挺不赖……”的无所谓语气,可能甚至连半分卑微的同情都不存在吧。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脏便莫名其妙地开始隐隐作痛。 那是一种集中而微小的疼痛,然后在几十秒后逐渐扩散至整个心脏,然后再逐渐变得麻木。 “止痛药…在哪里?”我强忍着这种像是灵魂被攥紧着的痛苦,胡乱地寻找着几个月前吃剩下的止痛药。说起来,当初去医院检查时什么都查不出来,发作得也毫无规律,最后只检查出了个无关紧要的抑郁症。 “找到了。” 塞满废弃画纸的狭小抽屉里,散乱着几粒倒出来的药片,看样子应该是上次吃完忘记盖紧了。药片的下面是一本厚厚的黑色硬面本。 这是什么……很眼熟啊。 随意地将塞了几粒药进嘴里,然后混着半热咖啡艰难咽下。我忽然心血来潮,对这个东西产生了小小的兴趣,因为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将这本书放在那里的了,在这个不大的杂乱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是我不熟悉的,但我确实回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有过这本书的。 “2001年8月7日,雨天。妈妈在哭,但我一点也不悲伤,反而相当高兴,因为他终于死了,再也不会欺负妈妈了,我以后要有很多钱,让妈妈每天高兴。” 幼童拙劣而幼稚的字迹,简单的短句,熟悉的故事。 这是我的日记……可为什么我一点都记不得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感觉疼痛缓解了一些,我便坐在电脑面前继续顺着时间看下去。 “2004年6月5日,晴天。妈妈今晚没回来,我吃完了荞麦面准备睡觉,但是怕睡着了,不能和影子讲话。” 这是什么东西?影子……像是女生的名字啊…… “2012年8月24日,多云。作业很多,不过一个叫介的同学给了我一块奶油面包,所以熬夜应该没什么问题。虽然不多,但只要有影子的话,我也不需要什么了。” 又是这个叫影子的,我完全没有对她的任何印象。 日记的时间并不是每天连续的,似乎只是偶尔想起了才写一篇,最长的时间间隔达到了两个月。 “2018年1月1日,晴天。下午打了电话给母亲,她还想给我带些吃的过来,没那个必要,我会第二天回去的。而今天,是我和影子一起过的第16个新年,也是影子的生日,我爱她,只要我还活着,不,无论如何,我都会永远和她在一起。她永远不会离开我,有光的地方,就有她。” 这种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我写出来的! 但是这里面的东西,很多都只有我知道,而且后来的字迹也确实是我的。 可是……有三个很离谱的地方。 第一,完完全全可以确定我不认识叫影子的人,并且日记里明显表现那个“影子”就是我的影子。 第二,我极其厌恶奶油和甜食,所以我根本不会为了熬夜而靠自己不爱吃的东西填饱肚子。况且8月24日的话,根据以往的习惯,我的作业应该已经写完了。 第三,我的母亲……去世于2017年4月18日。那最后一篇日记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是有写日记的。可面前的这本日记对我来说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因为半对半错的内容和这个黑色的硬面本。 昏黄的灯光斜斜照在我身上,并不是很刺眼。我一口气喝完了剩余的咖啡,不知为何想起了日记本里的那个有趣的陌生“影子”。 她到底是谁呢?“我”看起来好像很喜欢她。 “唉,烦死了。”我用手拍了拍思绪杂乱的头,轻轻关掉了昏黄的灯光。 我像以往那样,紧紧关上了门窗,拉上了厚实的窗帘,感受这熟悉的沉闷与黑暗所带来的安全感。 “明天……算了算了,总归要好好休息一下,要是再这样下去,这身体可真的吃不消啊……” 赶紧睡,快一点,快睡觉。 “可恶,完全睡不着啊……还是先洗个澡吧。” 烦躁的内心像是在被火灼烧一样,总感觉有什么在催促我,不让我入睡。不知道是不是看了那本日记的缘故,不过我想一定是的。脑子里完全都是关于那本日记的内容,丝毫没有想要入睡的心思。 下床打开了台灯,我忽然愣了一下,随后走进了浴室。 水珠像无数双温柔的手抚摸着我,那种烦躁感也渐渐消失了。 我不知不觉地坐回到了电脑桌前,屏幕上显出我的模样来。我转头看向斜后方的影子,问道 “你,会讲话吗?” 长久的沉默 “当然了。” 三 “当然了~” 冰凉而柔软的触感刺激着我的脖颈,身体一颤,狼狈地躲闪到一边,紧张之下,我甚至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对于未知的声音和感受,恐惧已经化为了口舌之间的干燥感,只能抓着桌角,强作镇定地出声询问 “你是谁?” 我打赌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怪事。 女生披着长发,额前有层薄薄的刘海,穿着和我同款样式的睡衣,身体因此显得有些瘦弱而纤细。她的长相应该是大部分男生都很喜欢的那种,眼睛里却没有少女的灵动和光彩。我知道她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因为她的颜色是黑、灰和白所组成的,是那种类似于报纸和铅笔速写出来的,温柔而严谨的灰白色调,和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格格不入。 “我可是你的影子呀,秋明君。” “你叫影子吗?” “不是的,”她露出了微笑,指出了我的错误,“我就是你的影子,当然,我也很高兴你这么称呼我。” 我很快的接受了她,因为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东西存在,并且在小时候也有过如此幼稚的幻想。更重要的是,她是我那本没有印象的日记中的重要人物。 “那么,影子小姐……我该睡觉了。” 这是一句相当失礼的话,但她一点也没有恼怒的样子,反而依旧保持着那样自然的笑容回答 “晚安,祝您做个好梦。” ———————————— 每个人的影子都是有生命的,只是你察觉不到罢了。 大家都一样,都叫影子,都有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色彩;大家也都不一样,衣服和样貌都是独特的,因为每个人不一样,所以每个人都影子也都不一样。如果你强烈地思念我们,我们便会来到你的眼前;如果你从来不在意我们,我们便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陪伴他,已经十八年零八个月了。 我依旧记得那个雨天,八岁的他第一次和我说话。窗外阴雨下了一整夜,在那间狭小的屋子里,他开着微弱的小灯,流着泪,和我讲述他的故事。 自那以后,他几乎每天都会对着我说话。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看不见我却还是能坚持和我单方面聊天。难道这家伙的脑子是有点问题吗?!可那一张张精美的画作无一不在显示他是一个极其优秀的画家。 那些人说,他的画阴冷而淡漠,揭示了残酷的社会和生活,但我知道,那些只不过是他用来发泄用的。真正的他,总说在深夜里,用尽所有的热情和暖色调,去丰富洁白的画纸。有飘满林间小道的,如烈火一般炙热的红枫;有五颜六色的热气球载着欢笑的孩子们飞翔在湛蓝的天空下;有如星空倒悬的城市夜光,霓虹灯闪烁永不熄灭…… 也许吧,但是相比起其它无聊的影子,我总感觉自己十分幸运,因为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但又十分可怜的人。可是他却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就像方盒子中的圆球,永远无法融入其中,只有我能体会到这个像孤岛一样的他在茫茫人生人海中的心情。 多么可悲啊…… 可我还是希望他能永远这样下去,因为没有任何人会过多占据我与他相处的时间。我会很好地陪伴他,就像他日记里所写的那样,纵使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离。 作为他的影子,我原以为会永远在一起。 可是他母亲的去世几乎摧垮了他的整个世界,我那时才意识到,原来,在他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人。而我从始至终也只不过是一个影子罢了。 看着他烂醉如泥地躺倒在沙发上痛苦的样子,就像一只无处可躲,舔舐自己伤口的幼兽。 到了深夜,他再也画不出那样的画了,只有在黑暗中,枯枝像绝望之人伸出的双手,一点一点撕碎他的心,他的身,他的命运。他的负责人也在多次催促他之后放弃了,也许是不忍心看到他这副堕落的样子,也许是再也无法从他身上榨取剩余的价值了。 “请让我快点死去吧。” 他这么说道,对着只有忙音的母亲号码那头,写下关于母亲的日记,就仿佛她还活着一样。 我知道他并不想死,那些真正想死的人早已经对这个世界不包有任何期望了,但是他能念叨着“想死”之类的丧气话。 他还渴望着爱啊!一定要救救他! 于是,他酣睡时,我悄悄地改变了他的记忆,然后将那本日记本藏了起来。关于我的记忆也一同被我删除了,也不再会出现在他的记忆中了。这次记忆的改动太大,后果自然也很严重,关于改动记忆这件事,其实我以前也干过不少了,因为那样才可以让他快乐。 那样,我就可以更好地占有他了! 我的能力取决于他对我的思念。但我这样做,也就会变成变成普通的影子,而他也会渐渐变成一个正常人。他还深深地爱着这个世界,即使我不喜欢这个伤害了他千百遍的世界,但我还是决定要帮他。 我只是一个影子,一个爱着他的影子,我的一切都属于他。只要能帮到他,就算再也见不到他……我也愿意。 这就是我,作为一个影子而存在的意义。 ———————————— “先吃早饭吧。”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那个叫“影子”的女生。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无比真实的梦。 荞麦面的热气和浓郁的香味缓缓飘过,金黄色的汤面上还浮着几片海苔和鱿鱼干。 “多谢了,影子小姐。” 她的衣物似乎是可以随时变换的,但好像仅限我的,因为她正穿着我一年前丢掉的风衣。 “秋明先生,希望您能从今天开始,振作起来。”她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十分认真地催促我去洗漱,“今天请务必画出和以前一样的画。” “唔,很难啊……你那么急干什么?” “首先,你要没生活费了。其次,我与您在一起的时光只有三天,所以,请您务必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只有三天? 我有些无力地用热毛巾擦干净脸,想对她说些什么,但还是叹了口气,回应道:“我知道,但我已经画不出来那样的画了,真抱歉让你白费心思了。” “您其实不是想这么说的吧?我是可以感受到您的心情的,所以请不要对我撒谎。”她那副温柔而严谨的神情像极了刚毕业就来教书的年轻老师。 真是麻烦啊,有一个看得到自己心情的人。 不过也还不错,她可比那些人有趣多了。 “那么,请多多指教了,影子小姐。” 她轻轻地向我走来,冰凉而带有潮湿感的双手缓缓地捧起我的脸,我看得见那双眼睛里有我的倒影。然后,这个柔和的灰色调少女用她的唇吻了我。 我不由自主地拥抱住她纤细柔弱的身体,感觉就像在拥抱着我自己。 与其说她的面容不是惨白的,不如说她的颜色都是那么的柔和与可爱。就像她的吻没有冰冷和炙热。这就是我的影子,对我献上的吻。 在这一刹那犹如触电般的酥麻之感流入了我的全身,我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内心,对自己真实的心情再也没有任何遮掩。 “不用这么客气。我只属于你,我是你独一无二的影子。” 我的影子小姐浅浅地对我笑着,继而又害羞地低下了头。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自己是这样被人爱着。 并且同时还深爱着别人。“不妨先尝试一下,改变作品的风格吧?” 她似乎很专业地向我提着建议,可是我根本画不出来以前的水平,甚至颜料用色都不太对,就像个初学者在她的指导下手忙脚乱地画着不属于自己心意的画。 “抱歉,我还是做不到。” 明明只是刚认识她不到十个小时,我就用着从没向别人说过的语气向她道歉。 “画些其它的东西吧?”她似乎有些疲惫地倚靠在窗边,仍然对着我微笑道,“回到从前,总比变成自己看不到的未来要容易许多,那时可以,现在也一样可以。” “没有那么简单的……我早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了,何必在这样子努力?”我赌气似的拿着画笔涂抹着白色画纸的角落,将其染上杂乱无章的肮脏色彩。 “你开什么玩笑?!”她的声音猛然大了十几个分贝,“人明明知道会死,却还是会努力的活下去。以预知到结局而不努力为借口,不是很懦弱的吗?!” 我的确是个懦弱的人,被影子教育后又换了张画纸重新开始。 隐约能感受到她冰冷的气息在蔓延,我不得不振作精神来表现得积极些,好让她对我那不当言论消消气。 构图,画出大概轮廓。然后再画出她的面容…… 我就是在画她,画这个正在假装看书的女生。 如果可以,我倒是很希望用这副画来答谢早上的那一个吻。 脸部、躯干、腿部、衣服服饰……相比起她所要求的,我反而觉得眼前的影子小姐更加好画一些。 “请不要因为觉得我好画就画我。” “我画鱼,画鸟,为什么不能画你?” 她答不上来,只是歪着头沉默不语。但我能感觉到她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着我身上。瞬间,我察觉到她在做些什么了。 “就算有读心术也不要随便看我的内心,这太不礼貌了!” “我不知道你的具体想法,但清楚你的心情。” 她走到我身边,盯着画里的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自言自语:“这些美丽的颜色,是不属于我的。”她那种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我感觉心中一沉,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感觉。 “我们出去逛逛,好吗?”她轻轻拉着我的衣袖,像是命令,也像是恳求。 “影子小姐……”我犹豫地看向她,她的眼睛清澈而又明亮,全然不像昨天晚上见到她的那个样子。“你没事吧?” “没有哦,我记得有家叫‘狭间’的咖啡馆,一起去看看吧。” 那个开了快十年的咖啡馆,是我以前经常去的。 —————————— “一杯蓝山咖啡,大杯,谢谢。” “不客气,请稍等,马上为您准备。” 店每天的员工都不一样,每周为一个轮回,这样频繁的轮班制极为少见,这里的咖啡种类比起其它咖啡馆单调可以称得上是贫乏的了,但风味却是上等,价格也是便宜不少。总体来说,这是个风格独特的咖啡馆。 同时,这个咖啡馆也承载了我过去几年的时光与灵感,我甚至还专门为这家咖啡馆画了一幅画。 “你是怎么知道的?” “别忘了,我是你的影子。”她有些得意地说道,忽然神情又严肃了起来,“你的生活费不多了,竟然还干这么奢侈的事情?” “可是你只有三天的时间和我在一起啊。” “那又怎么样,既然知道我三天之后就再也不……”她恼怒地嗔怪道,却又说不下去。 “您好,您要的蓝山咖啡到了。” 我加了些糖,至于奶精,就姑且放在一边。我缓慢地将咖啡搅拌均匀,说出了连我都不敢相信是我自己亲口说出来的话。 “正是因为只有三天,所以在这七十二个小时之内,不要再让我浪费时间在做无用功了。如果我会回到像从前的样子,那么我需要的只是时间。但是在那之前,我结城秋明,希望能够和你一起开心地度过这三天!” 我的声音有些大,但好在店里没有客人,连唯一的服务员也只是异样地看来我一眼,大概是把我当成了一个精神出了问题的人。 泪水从她美丽的脸颊上划过,这时,我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情,那是一种充斥着名为爱与喜悦的情感。 “如果给你造成困扰的话,那就算了……” 我僵硬地移开紧紧注视她的目光,心里却还是在意她的想法。像我这样的人在社会上更像是一个影子,无法感受到别人,别人也无法感受到我。 “我只是一个影子,是没有办法接受你的爱的。”她忽然很凄惨地笑了,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什么叫没有办法,我不明白……” “只有三天,这种事情是不值得的,你会有更好的……”她的语气像是在委婉地推辞,用着常见而蹩脚的借口。 我的心中涌了浓浓的悲怆之情,那是在继母亲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的感受。 如果我能够像从前一样,或许现在就能很好地爱着她了吧? 如果我现在就放弃她,难道以后真的不会后悔吗? 如果可以,我希望当别人问起我是否真的爱过一个人,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我爱我的影子,曾经、现在和将来,我都爱着她。 “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她抹去未干的泪痕,纤长的手指交织在一起:“你真的决定了吗,这三天,我可是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哦?” “嗯。”我期待她的答复,就像幼儿园的孩子盼望父母的归来。 “那就带我走吧,不论是现在还是未来,这三天,我都会作为你的影子陪伴你的。” 她很含蓄地笑着牵起了我的手,那种熟悉的冰凉而潮湿的感觉从手心里传来,黑色的长发从我面前飘然而过,宛如她的身影一样难以捉摸。 现在,我真实地感受到她的存在,她就在我的身边,给予我救赎。 ———————————— 出乎意料,秋明君和我说:“请和我交往吧。” 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你的爱,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与平时不一样的心跳。 眼睛里热热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模糊了我的视线,然后流在了我的脸上。 这大概就是泪水吧。他们说,这是不常有的,所以很珍贵。但是我依旧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我只不过是个影子罢了。 这种事情只有愿不愿意。 是的,我愿意,即使只有三天的时间,对我来说也足够爱你一辈子了。 谢谢你,给予我的救赎。任何一座繁华的城市总是免不了拥堵的情况。 “新宿,新宿,到了,请到站的旅客有序下。shinjuku is here. please get off in order……” 东京新宿区中最拥挤的就是地铁,人们上下班的高峰期基本都是在上演人挤人的戏码,所谓的高峰期对于新宿站来说只是日常罢了。 这个地铁站光是在出口上就足足拥有178个出口,复杂的地形和广阔的空间使得这个车站极为复杂,即便是每天都在这里进出的人都有可能迷路,一旦分神出错了站口,那迷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今天早上下的雨有些大,雨点接连不断地拍击在透明的窗户上,然后像有意识地找到自己的同伴,汇聚成一股细小的水流快速地淌下了。 明明是没有意识的无机物,却能够依靠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自发地寻找同伴。 阳光沉闷而有些阴冷,紧靠在背后的上班族的耳机里传来细小而嘈杂的音乐声,拥挤的车厢里,交谈声嗡嗡作响,还有那一股脑儿吹在脸上的恼人空调风。 不过我还是很高兴的,因为梦中“她”的出现…… 可搭乘早晨拥挤的电车才不过两个月,想到往后在国中的三年都得忍受这种痛苦,我顿时打从心底感到绝望。我站稳双脚,避免被陌生人的雨伞打湿衣服,紧握吊环的手指好像因为供血不足而发麻。 好几颗沉默低着头的脑袋插着耳机,被雨水浸湿的城市,正从狭窄的车窗外飞逝。在因厚重积云而模糊的景致里,只有商业大厦及混居大楼的灯光格外清晰。播放生活资讯节目的电视上所倒映的餐桌、在茶水间繁忙的窄裙、墙上褪色的海报,以及奔出自行车停车场的雨伞,这些陌生人的生活,就像蹁跹如蝶的碎片,不停地掠过眼前。 我虽然是个人,却像一个不会说话,没有思想,不会为他人所注意到的孤独者。然后等待属于自己的救赎。 车身终于缓缓往右转,来到能够看见林立在混居大楼缝隙间的高楼大厦,也许是昨晚复习得太晚没有睡好,浓浓的睡意从一点点磨去清醒的意志,我疲倦地闭上眼睛,“樱花、命运、冰冷、影子……”,我在脑海中回忆着梦里的那几个词语,车子发出「轰!」的一声低响,整个车厢因瞬间风压而晃动。我费力地睁开双眼,中央线的车窗让窗外交错而过的景致,仿佛一连串底片画格般高速飞逝。 影子…… ———————————— “你在想什么?” 她抬起头看着我,捏了捏我的手,“是否想到了从前的事情?” “好像是的。”我不确定地回答道,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搭乘过这一班地铁,但在记忆里,我并没有来东京的经历,更别提是新宿了。 没有乘坐这一班地铁的经历,却有着异常的熟悉感,就和我当时见到那本日记的感觉一模一样。 “其实我有很多事情没有向你解释,很抱歉。”她转过脸看向窗外,像是在逃避着什么,又像是在隐藏话语中的歉意。 我不是很在意这些东西,关于她的出现或者存在,的确是很难解释的东西。但这并不妨碍我,因为这这些都不重要,对我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对我有意义的,只有她本身。 “没有必要向我道歉,你又没有做错什么。”我故意用着轻快地语调回应她,她欲言又止的神情让我心中泛起一阵不安的感受,不自觉微微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她便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很轻轻地笑出了声。我顿时有种莫名其妙的挫败和羞耻感,然后假装十分生气地低声埋怨她。 “请不要再随意地查看我的心情了。这是很狡猾的。” “我看鱼,看鸟,为什么不能看你的心情?”她笑得狡黠而得意,手指温柔地搭在了我的手背上,绵柔的触感让手有种使不出力的舒适,那似乎是对于我的回应,“但是你并不讨厌吧,如果没有什么要瞒着我的话,心情被人看清了又何妨呢。” “就算你这么说,也不能随便看我的心情……唔。”我费力地想辩解,地铁的门就预备好打开了,“新宿到了,我们走吧。” “冲啊,一定要好好记住这三天,秋明君!” 她像是出笼的鸟儿飞了出去,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笑。 行人像拥挤的沙丁鱼群纷纷走出了车厢,地铁站里顿时拥挤不堪,一时间我找不到她的身影了。 “影子!影子!”我踮起脚寻找她,却只看见密密麻麻的人潮,还有几个回过头好奇地看我的人。 “别急嘛,我下次不跑那么快就是了。” 她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然后热烈地勾住了我的脖子:“放心啦,我是你的影子,你是不可能把我弄丢的。不过你就这么怕找不到我吗?” “当然了,”我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说好要一起好好度过这三天的。” 一定要好好记住,绝对,绝对不会忘记你的。 ———————————— 秋明君故意走在阳光下,似乎是在担心我,会在阴天存在感的缘故吧,因为我确实不喜欢阳光不充足的日子,那样的话,我的轮廓会变得变得模糊朦胧,也没有什么精神,至于黑暗的角落,那是种犹如从高空一直快速下坠的无力感。 不过我差不多已经习惯了。 话说回来,新宿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啊。那时第一次和秋明君来,还是在九年前放假时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啊。依稀记得那天好像去的是叫做“summer”的烤肉店,不过因为秋明君没有带够钱,导致我只能看着他吃便当了。 只是记得里新宿的车站很近,但那隐藏在记忆深处的标牌重新被挖掘出来时,我才意识到,原来这家烤肉店从新宿车站出来步行1分钟就到。 “我要吃烤肉,还要喝啤酒!” 早就想这么干了,虽然这个世界对我们影子的存在视若无睹,但是不得不说,还是有那么些美好之处的,就比如现在。 真的是超级高兴呢,能这样和秋明君重新回到这里吃烤肉,就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存款,全部拿出来,准备在这三天进行随心所欲的消费。 嘛,不管这么多了,总之先来杯啤酒吧! “影子,你也会吃东西吗?那别人看着一团空气在喝啤酒不是会很恐怖?”他担心地询问我,说出了让我有些不爽的话,“你没有重量,和人类不一样,这违背了物理的……” “你第一次见到我时不是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我的存在吗?” “现在我怕被人当做精神不正常的病人了。刚才有好几个人都在看着我,以为我是自言自语的病人。” “啊……这可怎么办,虽然我是真的很想去亲自吃一次烤肉,但会惹上麻烦的话,不如我们去其它地方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吧?” “嗯……” 算了算了,不要紧的,大不了不吃好吃的……诶! 他牵起我的手,飞快地向“summer”跑去。 “店里的牛肉是日本黑和牛……必点菜是黑毛和牛肉脍,还有就是生牛肉切成条,然后一定加个鸡蛋,拌着吃。哦对了……必点菜还有黑和牛饭团!” 他喘着气向我介绍着,此刻,他的身影与曾经那个在梦中对我许下承诺的少年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一样的笑容,一样坚决的语气,一样的约定,时隔那么多年都没有改变。 “说好了,今天一定要实现你的愿望!” 他急切地拉着我坐在他身旁,向女服务员点了两份经典的牛排。 “两份‘波浪’式牛排,呃,就这样,谢谢。”他看起来很熟悉的样子,但我从他那有些尴尬的语气里可以听得出来他有些紧张。 毕竟在常人眼里,一个人点两份是有些不正常的行为吧! “真是让人迫不及待啊……” 我偷偷打量着悠哉悠哉看着窗外的秋明君,他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显得有点木讷。 “哈德里切斯所写的《布朗迪希小姐的兰花》……” “什么?” “你知道的吧,在大一时,我记得你有读过这一本书?” “你这么说我倒是有点印象。” “我记得,在小说开头有一段对于牛排的描写,现在想起来还让人有胃口大开的食欲呢!” “一家不怎么起眼的小餐馆面向着尘土飞扬的乡村路边,一个疲惫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饿得发慌,让女服务生拿牛排上来,还细细叮嘱了一番煎烤的火候和配什么元葱。厨师用铁板煎烤牛排、炒元葱。炒元葱的强烈气味势不可挡地刺激起男子的食欲,他一边吞口水一边静等牛排端来。外面路上卡车一溜烟驶过,扬起了迷人眼的沙土,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 “真是了不起啊……我差不多都忘了,感觉以前很多知识像是被清空了一样。”他苦笑着。 我突然感到有些愧疚,说实话,当时删除了他的一些记忆,我是怀有一部分私心的…… “好啦,我们的两份牛排到了!” 他转过头对我笑道,一点也没有在意女服务员有些奇怪而好笑的眼神,也许在别人眼里看来,一个男人独自吃两份牛排应该是有着与众不同的胃口吧,或者说是很有故事的人。 不过确实是啊…… “您确定是要两份吗?”一个有些眼熟女服务员怯生生地问道,大概生怕自己的失礼会惹来不快。 “是。”秋明君短促又肯定地回答,她愣了一下,说着“抱歉”而离开。 一个人吃两份也不算很奇怪吧,那种让我极其不爽的眼神……算了,是新来的服务生吧…… “所以我该怎么吃才好啊?!” ———————————— 我用力切下一小块牛排,然后用叉子插起,装作像自己吃一样,送到影子小姐的嘴边。 这样别人就很难看出来了。 “喔喔,真是了不得啊!”影子小姐笑着咪起了眼睛,嚼着东西含糊不清说道,看样子就像是从来没有吃过好吃的东西似的,不过也是,作为我的影子,她可能的确过得不好。 “以前,我常常和其它人影子聊天,但是又很迅速地分别了,因为你们人类总是喜欢匆匆擦肩而过,很少珍惜身边的人,也导致了我们影子之间很少能长时间地交流。”她像是回想起了什么,轻轻地挽住了我的手臂。“那时,我挺羡慕有些人的影子,因为他们可以享受和自身主人同等的待遇,有好吃的,还有好玩的。” “真是抱歉,跟着我,其实你也……”我有些内疚,想和她道歉,毕竟让自己的影子受苦,也是有我自己的一部分责任。 “不用感到内疚哦,其实他们都很羡慕我的。”影子小姐嘻嘻地笑着,指了指牛排,示意我继续喂她。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的主人都不是很爱他们啊,甚至从来没有好好的看过他们,那些可怜的影子,明明是如此特殊的存在却被人如此忽视,那这样和不存在又有什么区别呢?” “真的吗?”吃惊和淡淡的悲伤弥漫上我的心头,在这个世界上,人又何尝不是像这些影子一样,即使存在也被人忽视,被逼得走投无路而了解自己樱花般璀璨的生命…… “看到隔壁桌的那个女人了吗?”影子小姐悄声在我耳边说道,“现在,她的影子就在死死盯着我们哦。”她用着极其温柔对我说着极其惊悚的话,我只好勉强笑着继续切下一大块牛肉塞住她的嘴。 “唔唔,太大……塞不下的……咿呀。” 她像只可爱的仓鼠鼓着腮,就像那些漫画里的少女。可是这样子美丽的她,也许本来也不属于我们人类的这个次元。 “秋明君,你可别发呆呀,想知道那个影子说了什么吗?” “不会是在说我这个人很差劲吧?”我半开玩笑地询问她,心里隐隐有些莫名其妙的苦涩,不知道为什么,那种称为情愫而埋下的种子就像要破土而出一般,连我自己都能感觉到那一份对影子小姐的感情,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当然不是啦,秋明君,她说你可真是了不起呢,相比起她的主人,她好像更喜欢你呢。” “诶?” “哈哈,你可别高兴地太早了,影子只能属于自己的主人哦,就算别的主人再好,影子顶多就是羡慕而已,因为我们影子是不会抛下自己的主人而离开的,所以请不要有那种色色的想法哦~~” “你在说什么呀,”我尴尬地想钻到桌子底下去,“我怎么可能会对影子有那种想法?!” “那如果是我呢?”影子小姐突然很认真地看着我,语气也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啊……这……你不是能够看我的……” “秋明君,我再重申一遍,我只能看透你的心情,永远无法清楚地知道你的想法。” “如果知道我的心情,那么也可以猜出我的想法吧,影子小姐,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看我呢?” “嘿嘿,我当然是爱着你啊,秋明君。” 如果是别的女人对我这样说话,我一定会觉得她的爱情是相当地廉价,但影子小姐不一样。 她一定,一定也是爱着我的,因为在我看来,她的这一句话是珍贵而胜于一切珠宝的。 ———————————— 影子小姐相当满足地准备起身离开,我也将找来的零钱收进了包里。 “秋明君,可以请您等一下吗?” 那个刚才问我是否点了两份牛排女服务员怯生生地叫出了我的名字,我讶异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今天下午有空吗?” “没有。” 她像是早就料到了我的回答,无奈地笑着说:“还是和从前一样不近人情呢,秋明君。” “抱歉,我好像不认识您,真是不好意思,您的名字是?” 我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主动叫出我名字的女人,即使在脑海里拼命搜索名字也毫无作用,因为大脑就像宕机了一样。 “我是怜啊,水树怜,你不会连我的名字也忘了吧,怎么可以这个样子呢,未免有些太失礼了吧!”她很是愠怒地责问我,而我就像笨蛋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呆呆地伫在原地,良久才用缓慢的语气回应道:“对不起啊,这个,我的记忆可能……” 这次轮到她讶异了:“这种话怎么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啊……你这个偏激自闭狂。” “啊……什么?”我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揉地皱皱的白纸,用胸前别着的水笔在纸上迅速写下一串数字:“我的电话号码,有空的话记得找我,快滚吧。” 真是个自说自话的怪人啊……不过在他们眼里,我才是更加奇怪的吧? 她转身回了店里,我看着那张皱巴巴的白纸随着风微微颤抖,觉得自己就像它一样不知所措。这时,刚刚一直沉默的影子小姐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 “秋明君,丢掉它,好不好?”又是那种语气,像是命令又像是恳求,“你不会需要这个东西的。” “那好吧。” 我感觉到影子小姐有些异常,但还是照做了,将那张白纸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但是我记住了那个号码——090736***** 第102章 你好,影子小姐2 那天傍晚,她离开得很仓促,我也忘记了要和她说再见,我依旧记得她,她也把所有的记忆都还给了我。 明明可以把我所有关于她的记忆都删掉,让这一切都变成一场梦,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因为她一定想让我记住她。 我怎能不记住她呢?有着小小的自私的她随意改变着我的记忆,企图独占主人的影子,并不可恨。 相反,我感觉自己更加对不起她了。 2020年6月24日,晴,东京新宿区。 ——————————— “哈哈哈,秋明君,真不愧是你啊!” 刚士豪放的笑声震得我耳朵有些疼,一旁的介也走了过来,热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真的不来看看吗?你的画展现在可是相当出名了,特别是影子小姐集,你说实话,到底是给哪个女孩子画的?” “不是,没有那个女孩子,只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我才不信,介说你突然消失了三天,后来我去新宿接你,虽然就你一个人,但无缘无故去外面住旅馆什么的,完全就像是梦幻之旅嘛。” 是啊,一切就像是一场梦,说出来,根本就没有人会相信啊…… “怎么了?” “没怎么,有点饿了。” 我又在骗人。 “吃糖吗?”介手上抓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看起来专门给小孩子吃的糖果,看起来有些滑稽。 “笑什么,吃糖有什么好笑的?” “诶,我有笑吗?” 是的,我的确笑了。 “介,给我来几颗吧。”我伸出手,接过那几颗糖放入嘴里,尝起来像是薄荷味的,微凉而甜蜜,像是那天傍晚…… 影子小姐,不,影子,我很想对你说些什么,但我并没有什么话好对你说,真是太奇怪了。 “当然了。” “我就是你的影子,秋明君,我很高兴你这么称呼我。” “秋明先生,希望您能从今天开始,振作起来。” “请不要因为觉得我好画就画我。” “我不知道你的具体想法,但清楚你的心情。” “放心啦,我是你的影子,你是不可能把我弄丢的。不过你就这么怕找不到我吗?” “嘿嘿,我当然是爱着你啊,秋明君。” “那又怎么样,只要你觉得好看不就行了。哈哈哈,走吧,要走得越远越好哦,我要看好多好多东西哦。” “你不高兴能跟我一起睡吗?” “为我画一幅画吧,用你最爱的方式。” “对我说,你爱我。” “我们回去吧……可以不坐车吗,我想和你一起走回去。” “那个会和你生活一辈子的女人可真是幸福啊……” “我要静静地消失了……” 再见了,再见了,我亲爱的影子小姐。 ———————————— 啊啊……好痛,怎么又来了…… 今天,久违的疼痛感唤醒了我,刚刚睡醒,连眼睛都懒得睁开,艰难地摸索着记忆中放在床头的止痛药。 嗯,找到了。 将药倒在手心里,有些不爽地找了剩余的凉水一同咽下去,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痛感慢慢消失。 药瓶空了,我已经记不得上次发病的时间,刚刚那两粒就是最后的药了。 一切都在变好,自从那次独自去新宿三天之后,灵感就源源不断地涌上来,总算是找回了点从前的感觉,说起来,还多亏那时候做的那个梦呢……影子和我说话什么的,想起来真是有趣又荒诞。 我稍稍用心将自己打理了一下,准备去新宿赴约,难得和怜见一次面,可惜那天雨下得有点大,真是太可惜了。 虽然是浪费时间,但我还是喜欢在搭乘新干线时看着自己的影子发呆,因为实在是无事可做。 一个小时后。 “大画家,怎么有空来找我吃烤肉?”怜背着小小的肩包,扎着马尾,依旧是和那天在御苑一样的亚麻色百褶裙,看起来精心打扮了一番。 “嗯……主要是有些事情想对你说。” “这样啊……那就说嘛。” 她毫不客气地开吃了,果然还是怜,那种气魄真是一点也没变。 “也不是那么急……您好,麻烦来一瓶啤酒。” “请稍等。” 这家烤肉店里人不算多,但也挺热闹,我正是看中了这里的气氛才选中这里的。 “嗯~秋明君,你很会选地方嘛,真的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那时候的你简直是,呃,笨拙。” 果然,怜还是那样看我啊。 “怜,我就是…一直想问问你……” “嗯?” “我想,我们能不能以结婚为前提……” “当然可以。” 不愧是怜,答应地好快。 “秋明君,真幸运啊,我们分分合合,竟然又回到了一起。那时,我其实是有些胆小的,结果错过了许多……”她仰起头,我看见泪水濡湿了她的睫毛。 是啊,真幸运。 我感到很高兴,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爱”吧? (完) 第103章 你好,影子小姐(终) 阳光洒落在少年的脸上,以一种极其温和的方式将他从睡梦中喊醒。 和已经完全醒来的意识形成鲜明对比,感官却依然迟钝,先是背部感受到了一阵同样柔软温暖的触觉,紧接着是鼻腔中开始渗透入一种奇特而莫名的芳香。就在少年努力想辨别出这究竟是那种香味的时候,一直昏沉沉的视野也开始清晰了起来。 “早安。” 视野中那位少女侧过脸来面无表情地朝着少年打着招呼,那视线紧紧在少年的脸上停留了数秒,便又重新转回脸去,安静地阅读着捧在手中的一本小书,而在少女的肩头和头顶,分别停留着三只拳头大小的小鸟,同样安静地立着自己的羽毛。 少女坐在石质的窗沿上,一尺多宽的窗沿刚好给了她容身阅读的空间,书本被平摊在了小而白皙的膝盖上,而在少女的肩头和头顶,分别停留着三只拳头大小的小鸟,同样安静地立着自己的羽毛。乌黑的长发伴随着少女翻书的动作从瘦削的肩膀上滑落下来。 少年眼中的画面如镜头慢放一般:发丝滑过照入屋内的阳光,根根都裹上了金色的余泽。 他甚至忘了向少女道一声早安,只是呆呆注视着认真阅读的少女。少女也没有回应少年视线的打算,只是安静地蜷着身子,一页一页地翻着膝盖上的书籍。纸张划过空气,发出轻微的响动。 “哈?” 总算回过神来的少年嘴里发出一阵凄惨的叫声,他如同被人用针刺了一般地弹起身来。身下依然是那条熟悉不过的黑褐色毛毯,周围的石墙、壁炉、书架……还有码放整齐的一本本黑色封面的书籍…… 熟悉而陌生的环境,少年再次感到了一阵空前的绝望…… 肯定是在做梦! 肯定是在做梦! 肯定是在做梦! 他不停地这么低声重复着这句话,然后重新在那条毛毯上躺了下来。少年用力闭上眼睛,阳光将视野映照成纯澈的暗红。 做梦做梦做梦! 少年不停地催眠着自己,努力想让自己重新睡去,但是意识却无比的清醒。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意识从来么这么清醒过。少女翻动书页的声音,小鸟扑扇羽毛的声音,甚至于那火苗灼烧石壁的声音他都听的一清二楚。 可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境啊! 梦开始于一星期前的某一天,和刚才的状态几乎毫无差别,在一阵温暖和芬芳中,少年醒了过来。然后他看到了正坐在窗边安静读书的少女。 “你是哪位?”这是少年开口的第一个问题。 “这是哪儿?”这是少年开口的第二个问题。 “我又是谁?”这是少年开口的第三个问题。 三个问题问完后,原本正注视着他的少女也收回来自己的视线。 “早安……”她的唇间滑出轻柔而落寞的问候声,随后少女继续着自己的阅读。无论少年怎么追问她都置若罔闻的不予理睬。 被绑架了! 这是少年的第一个反映,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的同时,他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那是一间石头砌成的房子,整个房子的墙壁成环形的围绕起来,石壁上除了一扇看起了破旧无比的木门,一个深深嵌入墙体的壁炉外,便是一层层被固定在石壁上的书架:书架上无一例外地买满了大小一致的黑色书籍。 少年抬头望去,石墙也沿着视线一路向上延伸,楼梯就像一条巨蛇,紧贴着石壁一路蜿蜒而上,足足向上拓展了有四五层楼的高度,在建筑的最顶部,少年看到了金色的大钟。 “我们是被绑架了对吗?”他冲到少女身前,惊飞了原本栖息在她身上的三只小鸟。少年一把抓住了少女正打算翻动书页的手,那冰冷的触感紧贴上掌心的那一刻,他感到一丝惧意,“是你绑架的我吗?” 少女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少年,没有丝毫的愠怒和惊讶,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甚至连呵斥少年松手的语句都没有。 她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少年。 来不及多想,少年一把松开了少女的手腕,也没再去理睬少女那依旧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转身朝那扇木门跑了过去。幸运的是,木门并没有上锁,只是轻轻一推就被打开了。屋外,无边无际的草原在少年的视野中铺展开广袤的绿色。 来不及惊讶和质疑,求生的本能驱使少年开始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 柔软的土地,清新的空气,温暖的阳光,略带凉意的草野上的微风。 并没有山丘,也没有河流,更没有森林,无边界的草原向远处延伸。 少年只是不停奔跑着,不停奔跑着,不知跑了有多久,他被自己疲乏的脚步所绊住,整个人都瘫倒在了草地上。细细的草尖朝他的脸部聚拢过来,略有些发痒。 夜色开始一点点笼罩下来,湛蓝的天空被无边的星幕所替代,少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和无助。最终,睡意战胜了恐惧,在那带着青草气息的柔软土地上,少年蜷缩着身子,昏沉沉地睡去,如同一个新生的婴儿。 而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那片钟楼的空间中。 一切如故,依然是石墙、壁炉、书架、码放整齐的黑色封面的书籍。 还有就是那一位坐在窗沿上,始终是一言不发地阅读着的神秘少女。 …… 意识依旧清晰无比,内心的绝望感也开始一点点地聚拢了起来。少年紧紧咬着牙关,用力思索着自己之前的记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怎么努力思索回忆,少年都无法想起丝毫除这以外的记忆。 不知在那里躺了有多久,感觉时间似乎流逝了好多。疲惫和倦怠开始重新朝少年笼罩过来的时候,她听到了少女脚踩地板的声音。 似乎是在朝自己走来! 少年只觉得自己的心头一阵紧张,他悄悄抓紧了身下的毛毯,将眼睛睁开一条尽可能细的缝。却发现少女只是拿着书,走到了他距离不远处的壁炉边。 然后,少女将手中那么黑色的书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火堆里。 少女在炉边盘膝坐下,壁炉中闪烁出的火光勾勒她的背影。 “你喜欢看书吗?” 只听过她问候早安的少年对少女第一次正式开口感到惊讶。 没等少年开口作答回应,少女转过身来,安静注视着少年。 “一起来看书吧!” 然后,从未出现过表情的少女的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 第104章 被囚禁的阅读者 你难道还没看完吗?” 少女开口的那一刻,少年的视线正第五遍地扫过手中那本小册子的最后一页,正聚精会神读着文字的他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你是在跟我说话?”侧躺地毯上的少年抬起头,将视线投向那位已经在窗台上做了许久的少女。 原本停留在少女头发和肩膀上的三只小鸟似乎是被少年的声音给吓到了,扑扇着飞了起来,同时也带走了少年的视线。 “只是一个很短的故事吧,好像已经看很久了。”少女再一次开口,也让少年再一次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她的脸上。 那是一张精致却又淡漠的脸,目光清澈,不含任何杂质的同时,也读不出丝毫的情感。 “你好像已经看了很久了。”就在少年看着少女的脸发呆的时候,后者慢吞吞地抬起了手,指了指少年手里的那本小册子,“想必很受触动吧,那个故事。” ——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虽然少女其实并没有说出这句话,但少年似乎已经读出了这样的一句潜台词。 “是个很不错的故事啊……”他半陈述半赞美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真是尴尬啊…… 因为两个人似乎都不属于健谈的类型,所以少女开口询问少年“你难道还没看完吗?”这句话之前,彼此间已经经历了足有小半天的沉默。就在少年以为这样的沉默会因为自己笨拙的口舌而继续下去的时候,少女却从窗沿上爬了下来,在少年的身边盘膝坐下。 虽然实在是不想爬起来,但又觉得就这么躺在地上看着对方显得太不礼貌。 本着这样的想法,少年也从地上坐了起来,盘膝坐正,直起身子看着少女。 “还有吗?” “啊?” 原本被惊飞的那三只小鸟又重新飞了回来,其中一只停留在了少女抬起的食指指尖上,少女指着少年手里的那本小册子补充道:“关于这个故事还有别的想说的吗?” 少年有些发懵,他重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那本故事。也就在刚才那段时间里,他已经将这本小册子或快或慢地翻看了好几遍,不得不说,实在是一个很对他胃口的故事。 “就是中间部分读起来有点儿云里雾里。” 少年这么暗自思忖着,竟然不自觉地把心里的想法原封不动地给说了出来。那一刻,他不知何故,产生了一种顺利交差的想法。 这样就够了吧! 他这么想着,重新抬起头来,正对上少女的视线。 一如既往的清澈而通透,但和之前不同,隐约的,少年似乎从这目光中看到了赞许和鼓励的情感。 还有吗? 明明少女都没有开口发出任何的声音,但少年却分明听到了无声的追问。他感到自己的胸口似乎在窜动着一种神奇的力量。 “那个其实我首先想说的是,我总觉得这个故事里的男女主角的名字实在是有点儿太非主流了。像寻天犹和凤星娴这样的名字,乍一读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别扭。” 少女点了点头,“我的话也不是很喜欢那些动辄给人物起外文名的故事,不过名字毕竟只是代号而已,对于整个故事而言应该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你如果实在觉得那样的名字别扭,在阅读的时候自动在脑子里替换成阿猫阿狗阿三阿四就可以了。” 少女一口气说了好多话,语速也比往常快了许多,这让少年觉得有些惊讶:他显然并没有料到少女会如此健谈。 或许是被少女所表现出的热情所感染,又或者是单纯地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空间中压抑太久渴望释放的缘故,少年只觉得自己的话头也被牵扯了起来。 “总体来说,真的是一个很对我胃口的故事啊!”比起之前那“很不错”这样寡淡无味的定义,这一次的评价少年显然注入了更多真挚的情感和赞美,“先不谈别的,单讲这样一个:‘每座城市都会有一位神明,神明就生活在凡人之中’的设定,就让人觉得很是有趣的感觉!” “所以你读了很多遍?”少女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当然有着一方面的原因,如果不喜欢的话估计连故事都很难读完吧!”少年觉得自己正襟危坐的姿势实在是有点儿累得慌,他将抱住原本紧紧盘在一起双膝,把下巴支在了膝盖上,轻翻着那本已经被他翻了好几遍的小册子,“不过还有个原因就是中间有一段,理了好几遍才艰难理清,实在是有点儿太复杂了,乍一看可真有一种:哎,什么意思的发懵感觉。” “你说的是在墓地的那一段吗?” 少年点头,纸张正好停留在了它所提及的那一段文字上: 【只是看上去我在‘救’你罢了,”她一副无辜的模样,连连摆手,“我就直说了吧,是我在前日的神明日报里用自己代替了死亡名单里车祸真正的死者,通过天堂所给的信息为你和神明上演了一场好戏,又利用昨日的日报来让今日的自己复活。无论如何,神明在车祸发生后定会意识到我的操作,查看昨日的日报后便能察觉到我的‘死而复生’计划,并试图阻止我复活: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将我埋葬在这。于是我便暗示你来帮助我,这是成果之一。】 阅读完后的少年将书本重新合好,“或许是我的阅读能力有限吧,这几章的逻辑我理了好几遍才……勉强理出了一些眉目……” 或许和作者表达的还有偏差…… 少年咽了咽口水,将这句已经接到嘴边的话重新吞咽进了嘴里。 “后面有一大段作者的自白,我还没来及看。” 少女的笑容更加明快了,她将那本小册子在地毯上转了180°,将页面朝向了自己,“不管作者究竟是想表达些什么,只要能通过文字,让读者能把整个故事理顺,解读出形形色色的想法,这样的作者就已经是成功的了啊!所以说,说到底,其实小说是由读者和作者一起创作出来的才对。” 还真是强词夺理的歪理啊…… 少年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是装作附和的点了点头。 “不过整个文章的短板还是很明显的,可能是因为篇幅有限而导致叙述节奏较快的缘故吧,文章里抖包袱那一段看起来的确有点儿太累。虽然作者在最后的自白里做了阐述和解释,但着毕竟是小说,如果不能单纯地通过故事讲清楚一切的话,感觉还是有些失败的啊。”少女一边说着一边翻着那本小册子,嘴里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她的举动,比起少年刚遇到时候的状态似乎完全换了一个人。 好像显得更可爱了? 少年这么想着,看着少女长长的睫毛发着呆。 “有些细节设定我看完之后也有些糊涂,可能是因为我只看了一遍而且看的速度有比较快的缘故,比如关于神明日报的概述我也不是特别的理解。”少女这么喃喃着,用手指轻抚着自己的脸颊,“如果能去见一下作者当面询问就好了啊。”她这么说着,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声。 “我们可以去找他!”少年略显突兀地喊出声来,被他给吓了一跳的少女木讷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你带我从这里出去,我和你一起去找那个作者,然后把不明白的地方和他问清楚,你看如何?” 少女注视着少年,脸上的那一丝讶异一点点地溶解消失,最终沉淀为静谧。 然后,她重新低下头去,弯着腰,继续安静地翻着放在地上的那本小册子。 “神明所要背负的使命是:将世间万物引向通往最美好未来的那一条轨道。” 沉默着的少女突然开口,轻声阅读着印刷故事中的某一句文字,如同吟诵了一句微不可闻的咒语,那柔软的声音,很快便消匿在了那寂静的空气中。 “你相信有神明存在吗?”少女询问少年道,后者哑然。 “你相信神明真的会像故事中写的那样:充满悲天悯人的情感,愿意为了‘爱’而奉献自己,堕为凡人吗?”无视沉默的少年,少女继续追问道。 “你相信……”少女轻轻吸了口气,慢吞吞地吐了出来,气流吹动到了少年的身前,他闻到一股兰花一样的香气,“你相信神明可以像故事中写的都那样:左右人的生死,改变既定的命运吗? 两个人沉默着对视着,作为提问者的少女再次露出一个平淡而浅浅的笑意,然后她低下头去,轻轻合上了那本本子。 “真是个美好故事啊……在我看来,一切以爱为驱动力,甚至不惜为爱去重构逻辑,颠覆生死,亵渎神明,违逆天命的故事……实在是太美好了啊。”明明是一声发自内心的赞美,但不知道为何,少年却听出了惋惜和无奈的情感。 下一秒,少女的动作让少年明白了这阵情感的来源:她慢吞吞地站起了身来,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那本封面印着《神明日报》四个字的小册子,在手里轻轻抚摸了一会儿后,迅速转身,将那册子扔进了身后的壁炉。 “喂!”虽然第一时间站起身来意图阻止,但火舌还是抢先一步吞噬掉了一切,纸张在火焰中优雅的卷动,继而放肆地变为火苗的一员,并最终沉作细微的尘埃。 “为什么!” “那边的话好像还有一本这个作者的作品。”没有给少年追问的机会,少女转过身来,她抬起手,食指指向书柜的一角,“从下往上数的第三排,最靠右的一本书,没记错的话题目应该是《把秒者的爱情》。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一起读一下。不过……”少女走到窗台边,将放在窗台上的另一本明显厚了许多的黑册子拿起,折返后递给了少年。 “在此之前,你可以先把我刚才看的这本书给看了。” 少年看着封面上的字,有些发愣。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个名字充满了令人嫉妒的甜蜜爱情气息。 “是女性文学吗?”少年忍不住开口问道。 少女将垂落的长发撩到肩后,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你猜呢?”她打开手掌,一只原本停落在她头顶的小鸟飞落到她的掌心间。 少年突然想起了少女那些关于神明的问题,说实话,那一刻,他甚至忍不住想回答:他觉得少女就是神明。 但,如果少女是神明的话?那自己这算是什么? 神明的徒弟?! 他这么想着,既觉无奈,又觉可笑地摇了摇头。 第105章 神明日报 少年翻过最后一页的时候,感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但很快,刚刚松懈下的心情又被视野中少女的笑容给驱逐的一干二净,他的手尴尬地翻起硬皮封底,犹豫着是不是该把身前的这本书给合上。 然后,就在少年正在犹豫的时候,少女已经走上前来,将少年手里的书抽走。 “看完了?”少女面带笑容,温和地问道。 “那个……算是吧……”少年一边回应着,一边有些局促地搓着自己的手,就在他正为接下来少女可能提出的问话感到困扰的时候,少女意料之中地补上了一句,“看完之后有什么感觉嘛?” 少年不自在地轻声哀叹了一句,他沮丧地低着头,用尴尬的沉默回应着少女刚才的问话。 “说实话……”已经被搓的发热的双手覆在了微微发凉的脸颊上,“似乎并不是很对我的胃口……因为我感觉里面提到的内容我完全没有经历过,而且……整个故事似乎也有点儿平淡。” “寂寞的旁观者……” “什么?”少女的呢喃让少年有些诧异,他抬起头,正对上了少女那落寞的表情,“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少女闭上眼睛,整个房间再度恢复成了之前两个人阅读时候的那份寂静的氛围。少年的注意力被那并排站在少女肩上,正可爱地打着瞌睡的三只小鸟给吸引了。他仔细观察着那三只鸟,毛茸茸的,就好像一团小毛球,微瞑着灰色的眼睑,摇摇晃晃地彼此碰撞着,让少年不禁担心它们会不会从少女的肩膀上掉落下来。 也就在少年感到担心的时候,果然有一只靠在最边上的小鸟被挤掉了下来。依旧闭着眼睛的少女在那一刻敏捷地深处双手,一把接住了那个掉落的小毛球,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流畅的让少年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只摔落下来的小鸟已经被少女重新放回到了肩膀上。 “对于我而言,还是很喜欢这个故事的……”少女睁开了眼睛,清澈的瞳眸注视着少年的脸,“可能是因为我曾经经历过那样的时光……” “大学……时光吗?”少年有些诧然,虽然对于他来说,感觉所有的记忆都是模糊而虚无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从哪儿来,但是却有莫名的记得很多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包括那个世界的很多常识…… 比如说:眼前的少女,从外表上看,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而已,像什么:经历过大学时光这种话,实在是有点儿禁不起推敲。 但是少年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质疑,他只是应付似的点了点头。这个时候,让少女尽可能地多讲,显然要更合适一些。 “肯定会做一些事后看来觉得很傻很天真的事情。”少女侧过脑袋,长发垂落划过空气,散发出非常好闻的味道,“比如说爱情……” 爱情…… 少年轻轻地咀嚼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词汇,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发懵,整个思维运转似乎都变慢了。不过少女似乎并没有在意到少年的状态,只是自顾自地阐述起自己的读后感。 “总体来说,这是一个很接地气的朴实故事。虽然加进了让人觉得可以玩味的脑洞,但故事的细节设计却无比的真实,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样的故事才能打动曾经经历过那样一段时光的我吧!” “我还以为你是神明……原来也只是个可怜的普通人啊……” 对于少年的突然插嘴,少女下意识地愣住了,她怔怔地看着少年讶异的目光,似乎完全没想到少年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你说反了啊……”沉默了许久的少女低下头去,看是翻阅那本被她捧在手中的书籍,“神明才是可怜的啊……”她用一种比呼吸还轻的声音这么叙述到,然后,没有再给少年插嘴的机会,少女继续接上了之前的话头,“不过非要找一处违和的话,明明是中国人的设定,但女主却被设计为:金发蓝颜的形象,仔细一想,着实是有些别扭。” 少年继续应付地点了点头。 “除了形象上的别扭外,女主的行为设计也有些超出常识……在大街上随随便便接到一个很不正规的小广告,上面还登着明显超出当下常识的黑科技,女主竟然就自然而然地相信了!几乎一点儿怀疑都没有。”少女抿着嘴摇了摇头,抬起头来,用一种极为严肃的表情看着少年,“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觉得:这要么是骗子要么是疯子!”少女这么说道,因为语气上的加重加之目光的原因,一直没说话的少年只好再次应付地点了点头,嘴上也应付地回应了一句,“我也是……” 对于少年的回应少女显然还是挺满意地,她重新低下头去,翻阅着纸张,“这种自然而然地推进也让整个故事从叙述上来看太过于平铺直叙,缺少了相应的曲折感。再加上作者的文笔相对朴实简单,所以在阅读过程中,总体来说,阅读体验还是有待改进的……怎么说呢,读起来就好像是一本加厚版的故事会。”少女这么说着,竟然自顾自地笑了出来,看得出来,此刻的她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也让少年感到庆幸…… 不管怎么说,至少应该不会被追问阅读感受了吧……少年这么想着,长长松了口气。 “从人物上来说,整个故事里几乎所有的人物都处于一种半生不熟的感觉。” “半生……不熟是什么意思?”并不是出于应付,而是少年发自内心地对于这个词汇感到有些费解和好奇。 “你读完之后觉得女主周雨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少年开始为自己没理由地插嘴提问感到后悔,但眼看是会比不了这个问题了,他也就干脆放开了思想包袱,沉思了好一会儿,嘴里才蹦出了两个词汇,“仗义……呆萌……”想了好久,有一个形容词跳进了他的脑海,虽然他并不是很清楚这个词究竟是什么含义,但直觉还是让他把这个可能是他生编硬造地词汇给说了出来,“外向宅!” 少女微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答案,她继续追问道,“在回想这个角色形象的时候,有感到别扭的地方吗?” “别扭吗?”少年的心思完全投到了思考少女的提问上,甚至忘了去感到麻烦,“如果非要找别扭的话可能就是有点儿模糊吧,或者叫:有点儿浅?虽然深入思考后的确能感受到角色的这些性格特征,但是似乎并没有把角色创作成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感觉……” “符号感较弱。”少女一边点头,一边用一个看起来似乎很专业地词汇做出了总结,“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对于文中那个大反派的塑造。作为整个故事里唯一的反派,却总有一种坏的不够彻底的感觉。而这种坏的不够彻底并不是因为作者希望将其塑造成为一个具有矛盾个性的角色,而是单纯的因为作者没能真正意义上的把这个角色的坏给写好。” 少年依旧是点头,但比起之前的应付,这一次的点头却是发自内心的认可和赞同。 “至于整体的故事,由于叙述上的失当,让整个故事的节奏存在有一些问题,特点就是:前期慢热,后期快冷。”少女似乎觉得站的有点儿累了,她径直坐到了地上,双膝并拢在一起,下巴放置在膝盖上,“倒不是说前面的故事量不够大,只是让人觉得实在是有点儿太过于琐碎了,一环接一环的小事件推动似乎并没有太多的看点。”少女停顿了一下,将书本迅速向后翻动起来,“然后到结尾的时候,好不容易将整个热度提高了,但又迅速冷却掉了,甚至连感动和深思都没来得及,就发现已经匆忙结束了,不得不说,实在是有点儿可惜。” 少年也跟随着少女一起坐了下来,“对话也有点儿多。”少年不自觉地补充道,“总感觉整个故事的对话有点儿太多了。”他这么说道,却不敢去看少女的眼睛,生怕对方抓着这个点继续追问下去。不过庆幸的是,少女似乎并没有继续刨根问底的打算,只是翻阅着书本,应该是在认真地复读着整个故事。 “你觉得环境描写怎么样?” “有点儿脱节吧……我感觉……”面对少女突如其来的提问,少年却并没有感到慌张,而是条件反射性地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总体来说,感觉有很多环境描写似乎并没有啥必要。每每读到环境描写的时候都会有一种跳戏的感觉……怎么说呢,实在是有点儿别扭。”少年默默地点了点头,略微沉思了一会儿后,他轻声补充了一句,“感觉这本书不是很对我的电波……” “能理解……”少女将书本轻轻合上,原本停息在她肩头的小鸟尽数飞落到了书本上,“毕竟你没经历过这样的时光,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所谓的触动了……”少女的双臂环抱住自己并拢的双膝,仰起头来,眼睛却紧闭着,不知是在思考些什么,又或许是在回忆些什么。 “你读过大学吗?”少年有些好奇地询问道,见少女点头,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你怎么看都只是中学生啊。” “柳依依看起来不也只是个小萝莉吗?”少女双手捧着自己的下巴,露出一阵略带戏谑的笑容。这是少年第一次看到少女露出这样的笑容,所以不自然地多看了几眼。不过很可惜,那笑容只在少女的脸上停留了很短的时间,便迅速消失了。 少女那清秀的容颜,再次恢复成了少年初次见到时候的那种平静的恬淡,不带有丝毫的情感,干净而澄澈。 “既然你不是神明而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少年试探性地问道,少女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和回答。少年调整了一下状态,继续追问道,“我又为什么回到这里来?” “谁知道呢?”少女突然开口道,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也就在说完这四个字后,她再次沉默了,以致于少年根本不知道她刚才的那四个字,是针对哪个问题的回应。 “就好像故事里的女主可以为自己画出恋人一样,你也不妨为自己出现在这里画出一个你喜欢的答案啊。”少女这么说道,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了壁炉前,将手中的那本书投进炉中。 也就在火舌吞噬掉书本的那一刻,一个骇人的猜想突然闪过了少年的心底。 “我死了……” 他这么喃喃地念道,也就在少年念出这三个字的那一刻,他分明看到少女的身子晃了晃。 “我说的对吗?”虽然内心在剧烈涌动着不明的情感,但少年依旧表面镇定地盘膝坐在地上,“我死了对吗?这里是天堂……” 房间沉默着,炉中的燃物发出隐隐的响声。 “我猜对了吗?”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转身,无视坐在地上的少年,快步走到了书架前,从书架中抽出一本书来,递给了少年。 “或许是游戏也未必啊……”少女这么微笑着解释道,虽然她的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但是少年却并没有去在意和理睬。此刻,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少女递来的那本书上。 ——《就算我确实身处美少女游戏里——》 这算是……答案嘛…… 少年这么木讷地想着,呆呆翻开了那一本尚没有染上温度的书。 第106章 完美恋爱的定制计划 “你是……在哭吗……” 少女抬起头看向少年的那一刻,原本冰凉无表情的容颜上划过一丝惊异。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少年感觉低下头去,双手死死地抓着少女之前地给他的那本书。 “抱歉……我没想到你的承受力那么差……”少女在少年的身前跪坐下来,犹豫着伸出手,似乎是想擦去少年脸上的泪痕,但是那白皙的小手在距离少年的脸还有十几公分的距离时就这么停住了,“这似乎并不是一个那么虐心的故事……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嗯,果然还是烧掉吧,你就当没看……” “我……我很喜欢这个故事!” “咦?” 少女的手刚抓住那本书籍的那一刻,一股巨大的拉扯力让半站起身来的她差点儿摔倒,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和那本书一起被搂进了少年的怀抱里。 “从文字到故事,我都很喜欢。”少年一边将那本书紧紧地搂在怀里,一边用袖子擦着自己的眼泪,声音哽咽着,听起来有些含糊,却并不影响少女理解其所想表达的意思,“先不谈叙述的节奏感,文字的节奏感都相当棒!不到两千字的序章,一下子就抓住我了……真的……真的很惊艳啊这个序章!”少年沙哑的嗓音中带着分明的惊喜,结尾句音量的突然提高让少女再一次被惊住了,她的整个身子就这么狼狈而尴尬地维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 整个空间好安静……壁炉中的火焰也似乎沉寂了下来,那三只小鸟停在窗沿上一动不动地朝他们看过来。 少年少女对视着,谁都没用说话。 然后,少女轻轻松开了自己的手。 “看得出来,你的确很喜欢这个故事……”少女微笑着,在少年的身前重新跪坐下来,端正地直起了身子。 “不只是故事……”少年吸了吸鼻子,双手紧紧抓着那本书并将其高高举起,把《就算我确实身处美少女游戏里——》这一行字清晰无疑地展露在了少女的面前,“是整本书!这是小说!是一门讲故事的艺术,而并非单纯地等同于故事。”少年说着,将书本慢慢地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温柔地重新打开,“比起单纯地看到一个出彩的故事,我更希望能看到是浸透了出彩故事的出彩文字。” “你觉得这本书很出彩吗?”少女轻声追问道。 少年点头回应,“叙述上很清晰明了,脉络干净的两线叙事,一个偏重于幻想,一个偏重于日常,一个激烈中深藏温和,一个平静中暗隐激荡,在整个故事的进程中彼此独立又相互依存,若即若离却互为补充,并最终在故事地最后交集在一起,虽然只是一个温柔的含蓄的交集,却真的让我觉得自己被触动了的感觉……我是不是说的有点儿傻……” “不!完全没有!”少女急忙挥手,她似乎注意到了自己脸上露出的笑意或许正在给少年带来不必要的心理压力,于是急忙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和表情,继续用一种不带影响性的温和笑容注视着少年,“只是觉得很欣慰,你看到了自己喜欢的故事。” “你呢?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我?”少女一愣,她显然没意识到少年竟然会主动反问自己,在迟疑犹豫了几秒后,少女回过神来,“的确是个很优秀的故事啊!” “但是?”少年用试探性地反问语气说出了这两个字,少女也因此停顿了一下,她轻轻咽了咽口水,似乎是在调整自己被少年所打乱的节奏。 “但是在开始的时候,比起序章的惊艳,开头的几话瞬间有一种掉下来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序章的调起高了的缘故吧,你觉得呢?”少女一边表述着自己的意见,一边忍不住向少年求证其关于自己观点的看法,但少年却只是注视着自己,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甚至从表情和眼神中都看不出丝毫的表态,反倒是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冰冷的语气追问道,“还有吗?” 少女因惊讶微微张开嘴,她似乎还不习惯被人追问的感觉,毕竟在此之前,少年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一直以来都是少女在追问少年的想法和感触,而每当少女忍不住多说两句的时候,少年也往往只是在附和,或是单纯地选择了沉默。 “还有吗?”少年继续追问道,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 很奇怪,少女从少年的追问中隐约听出了一丝侵犯性,她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身子。直觉告诉少女,这时候无视少年的追问,以沉默的态度应对才是最佳的选择。 但…… 她做不到…… 她无法在被别人问及读书的感受是选择沉默。 无论是现在,还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时候。 她都做不到…… “你说序章很惊艳,但是仔细想想,其实更多的是一种文字上的惊艳不是吗?”少女用一种轻柔的声音如同默念般地诉说着,“的确是一个相当出色的脑洞,但是开头中规中矩,在看的时候我更多地将注意力放在了现实的这条线上,而这条线的特点就是:初开时的时候,节奏很平缓,没有太多波澜,因此开头的整体吸引力相对较弱。当然,很大程度上可能取决于——这是一篇日常文。” “开头慢热是正常的啊,如果从全文来看的话,故事的结构、情节还有节奏设计都很棒啊!” “好,就算你说的的确很有道理,那人物呢?”面对少年的辩驳,少女优雅地理了理自己的长发,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反问着少年,她的反问也直接让少年陷入了沉默。 “人物略寡淡不是吗?”在双发谁都没又开口的沉默了足有两分钟的时长后,少女重新开口,“伊安蒂尔也好,艾薇薇也好,已经属于整个故事里塑造的比较成功的形象了,至于其它的角色,甚至于许安明和巴格,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单纯地成为了故事的附庸,因为故事需要,所以他们存在着。” “难道不该这样吗?人物本来就是依靠故事存在的,如果没有故事,就不会有人物。” 少女摇了摇头,“这或许是你的观点,或许并不是错的……但是,至少在我看来,人物才应该是主体。是人物在推动着故事的发展,而并非故事拖拽着人物往前走。以文中的陈潇为例,你不觉得他的行为表现只是单纯地因为:故事需要他这样做了他才做的吗?初开始的时候明明是一种开朗向上积极乐观人缘好的友人a的感觉,到后面莫名其妙地就开始转化成为一心想做游戏甚至于不惜跳反的所谓偏执者。如果他真的有自我意识的话,我觉得他要么会感到痛苦,要么会感到茫然吧!因为他只是单纯的被故事,或者更直接的说法是只是单纯的被作者所逼迫着操控着挟持着做出相应的反应,而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故事能继续下去。”少女一口气说了一长段话后,她借着沉默的间隙,不动声色地换了口气,转而以一种平淡而深沉地语气,悠悠地念道,“是人物创造了故事,而并非是故事在拖拽着人。”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落寞和悲哀,少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补充了一句,“但这些都只是我个人的看法,或许在你看来并不是这样也未必啊!有一点的话我觉得我们两的想法还是一样的,那就是,这的确是一篇很出色的呃故事啊!”少女说着,故意露出一副开心的笑容,她半开玩笑地补充了一句,“毕竟是让你看哭了的故事呢?” 少年脸上的落寞和悲哀更明显了,这让少女觉得实在是有些奇怪,但她有不知道自己对此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你觉得为什么我会哭呢?” 因为看到了伊安蒂尔被**的桥段? 虽然内心这么想着,但少女自然知道不该表述的这么直接,她撇过脑袋,故作思考了一会儿样子,实则是在想该用什么样的言辞委婉的表述出来,“嗯……是因为……故事太虐了吗?” 少年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 就在少女还在努力思索少年流泪的原因的时候,少年却突然开口道,“因为在看完这本书后我才突然意识到……我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岁月……” “哎?”少女一愣,小小的嘴巴微微张开,毫不掩饰地露出一副吃惊的模样。 “我也曾经是高中生,是初中生,是小学生……也曾经和同学们春游的时候去过摩天轮,坐过过山车,曾经在高中的社团里和朋友们一起参加社团活动……”少年的语气越来越弱,随着他低下去的脑袋,最终音量彻底消失。他的双肩开始不自然地耸动了起来,转而整个身子也开始颤抖了起来,“虽然我已经不记得那些朋友的名字和模样了,就像巴格那样,只记得自己曾经经历过这些,却完全不记得这些经历的任何细节,甚至于……我连自己的不记得了……” 少女皱起眉头,她犹豫着伸出手,想去触碰少年的脸庞,但就在下一秒,少女整个身子都失去了重心:她被少年扑倒在了地上。 少年坐在少女的身子上。 “我是谁?” 双手不自觉地覆盖上少女那纤细而白皙的脖子。 “你是谁?” 双手开始一点点用力,少女颈部肌肤因巨大的压力开始下凹。 “这是哪儿?” “这重要吗?”虽然正被少年死死地掐着脖子,但是少女却一脸淡然的表情,看不到丝毫的痛苦和挣扎,“你真的觉得这些很重要吗?” “就算我确实身处游戏里——”少年深深吸了口气,手上的力道变得更大了,“——我也有知晓自己过去的权利!” “这不是游戏。”少女的唇齿间流淌出坚定而平和的语句,她那坚定的语气和目光让少年一时间感到一阵恍惚,不自觉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那这是哪儿?”回过神来的少年重新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用力掐住少女的脖子,虽然明知道这对少女来说完全没什么作用,但少年还是固执地用着力。 少女很是淡然地笑了笑,完全没在意少年扼住其脖子的手,“谁知道呢,或许这只是在一本书里?”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我。”接着将手指向少年的眉心,“还有你。可能只是某个作者笔下的虚构存在而已,你所谓的过去的记忆,或许只是那个无聊作者强加给你的也未必啊。你觉得去探知这些,真的有意义吗?” 少年只觉得一阵茫然,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松开了。 不是天堂也不是游戏…… 只是本莫名其妙的书…… 而自己是书中的人物…… 这种狗屁解释…… “谁会信啊!”少年不自觉地大吼了出来,原本已经松开的双手重新覆在了少女的脖子上。然后,就在他还没来得及用上力气的时候,那扇被关了许久的门却莫名被推开了。 “哟!你这儿好像很热闹啊,是有客人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自少年醒来后唯一有别于自己还要少女的声音…… 少年有些木讷地转过身,将视线投向大开的门口:那个陌生声音的主人。他浑身素白,连皮肤和头发也都是白皙的,甚至,苍白到不健康。 太过于熟悉的外貌特征,以至于少年在那一刻不自觉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巴、巴格!?(所评书男主)” 不对!眼前的这个家伙,无论是声音还是身材,分明都只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而已。 “你好!”那个打扮和小说中巴格几乎无异的男孩突然朝着少年挥了挥手,“初次见面!我叫……空!”他说着,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阳光从屋外照入屋内,少年只觉得男孩都快要融化在着光色中了。 ——他像云一样。 那一瞬,少年想起了书中的句子。 第107章 就算我身处美少女游戏里 第108章 起源点 第109章 腐烂的夏天 送别了前来造访的男孩空,少女的心思完全被少年给吸引了过去:他正安静地坐在一处角落处,翻阅着刚从书架上取下来的一本新书,完全没有在意理睬少女的存在,这让少女只觉得有些尴尬,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是她之前从未感受过的情绪。 就在她纠结于自己是否该说些什么,又或者干脆一言不发,直接拿一本新书独自阅读的时候,少年却已经将手里的小册子合了起来。 “看完了?”少女无意识地问了一句,少年也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只是一个短篇而已。”少年从角落里爬了起来,他的眼睛闪烁着光芒,比起之前的感觉,少女只觉得他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因为太短,似乎没有太多可说的……”少年这么吐着气,手掌在黑色封面上抚摸着,“你看了吗?” “啊,没……没有。” 原以为少年会将手中的小书递给自己,少女已经做好了接书的准备,然而少年却并没有这么做,只是自顾自地将其翻开,“如果不介意的话,就由我来为你简单概述一下吧。” 在争得了少女的点头同意后,少年轻轻合上书并且闭上眼睛,用一种沉稳而低沉的语调叙述起来:“主人公作为一个底层者,有一天在自己的出租屋内发现了一具腐烂的尸体并成为第一个目击证人,在警方调查后作为无关者释放。他被要求结清拖欠的房租并从那个出租屋中搬出去。然而已没有交房租的钱的他想要向打工的老板预支工资却引起了冲突,一气之下打了老板。丢失了工作和住所的流落公园时捡到小奶猫,并埋葬腐烂的母猫尸体。在用仅有的钱买了点食物时,路遇发现尸体的案发现场,在围观群众中看到了被警方请进现场的口罩男,而自己又撞到了西装男。主人公发现被人跟踪,同时发现了虐狗男,正要出手,自称警察的口罩男先行制服了虐狗男。主人公沦落至街头乞讨,西装男突然出现给了他一份看守废旧工厂的高薪工作,主人公在工厂却反遭到聘用他的西装男的袭击,醒来后已成为被五花大绑待宰的羔羊,这时西装男变态的一面揭晓出来,口罩男出现,与西装男pk,两方血战后口罩男活了下来,爆出两男是兄弟的事实以及惊天黑历史,因为这个黑历史,主人公本得死,但最终口罩男只击昏了他,自己则失踪了。并最终解释了兄弟俩以及他们的姐姐的一些错综复杂的故事算作是解谜……然后在番外,主人公重拾起了生活的希望,在花店中与温柔的女店长共事,这时疑似口罩男的人却光临了花店……你是不是听懵了?” “啊,不,没有……”正在发呆的少女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露出一脸困惑的表情,“只是觉得听的有点儿乱。”她将自己的长发撩到背后,从少年的手里接过了那本小书,“我觉得我还是自己看下吧……”少女说着,翻开了那本小书,安静地阅读着,少年也没有再去打扰,而是很自觉地转过身去,在架子上搜索着,并抽出了一本新书。 整个空间陷入寂静,两个人各自沉寂在属于自己的阅读世界中,直到少女将手中的书翻到了最后一页,并慢吞吞地将书本给合上。 她原以为少年会询问她是不是看完了,但,并没有……少年依旧低着头,自顾自地读着自己手中的那本书,好像完全没有在意到少女。 无奈,少女只好优先开口道:“我原以为是你叙述的问题。” 少年抬起头,望向少女。 “后来我才发现,的确是叙述的问题,但却是作者的叙述问题。”少女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小书轻轻的举起,“不错的文笔,但由于叙述上的结构和节奏的缺失,反倒成了一种缺陷。因为缺乏对整体故事和主题的一个规划,整个故事读起来显得很乱,或者说,更准确的说法是:读起来非常的琐碎。” 少女翻动着纸张,纸张上的内容停留在了第五话。 “单从这个故事的完整性来看,以第五话发现凶杀案的那一处为界点,在这个界点之前的所有内容对于整个故事来说几乎不存在任何的价值,如果非要说作用的话,可能仅有的两个作用就是:展示文笔和确定基调了吧。”少女这么说着,将书本继续往后翻动着,“而所确定下的压抑、严肃、阴暗的基调,也被后续故事的无端暴走给彻彻底底地浪费掉了。”她叹了一口气,“原以为这个故事是打算用琐碎日常来解剖冰冷社会下,无辜个体的挣扎和毁灭,初开始的时候还挺期待的。结果没想到会有最后的那样一段不受控制的情节暴走。” “凤头鸡尾。”少年插嘴道。 “嗯,用这个形容词的话我觉得还是挺合适的。”少女点头,算是对少年总结出的这四个字的认可,“你怎么看这部小说?” “我觉得很可惜,这本小说在我看来是失败的。” “为什么这么说?”少女追问道。 “因为它既没能玩好一个概念,也没能讲好一个故事。” 少女没有再说话,只是用沉默和目光催促着少年继续说下去。 “就像你说的,初开始阅读的时候,我原以为这会是一篇‘玩概念’的小说。虽然我对于这一类过分强调主旨思想,弱化情节,主张以平淡日常剖析社会或人类问题的概念类小说并不是太有好感。但是总体来说,我还是很期待的。整篇从题目到开头,都流露出这样一种深刻的‘概念感’,腐烂的气味,庸俗的路人,失败的人生……以一种琐碎而详细,平淡而冰冷的笔触,一点点的如同旁观者在叙述一般的展现出来,既没有情感上的大波大澜,也没有情节上的直上直下,总体来说,至少一直到男主被西装男击昏的那一刻,我都以为这回是一部浸透着浓重文艺范儿的小说,结果我失望了。那种感觉,就好像前半段还在看一部充斥着现实主义的寡淡无味却压抑无比的文艺片,结果结尾部分竟然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部粗制滥造的惊悚片,这种落差感所带来的便是进一步的失望感。” 少女望着垂头叹气的少年,看着他脸上露出的失落表情,少女忍不住想开口安慰他。但少年却并没有给她开口的契机,而是继续讲述着自己的感受,“从故事上来说,最后结尾处的一段情节暴走实在是有点儿失控,读完之后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简单来说似乎是为剧情而剧情,几乎没有看到什么铺垫与伏笔,简而言之,就像你刚才说的,整个故事砍掉第五话凶杀案以前的所有内容,这个故事依旧可以读下去,因此前面这三分之一的内容几乎没有存在的必要。” 少女点头附和着少年的观点,同时用轻微的语气低喃道,“典型的平衡点的选择失败……作者可能一直在‘玩好概念’和‘讲好故事’间徘徊犹豫。一个腐烂的夏天,一个失败的主角,要么就是基于现实的灰色展现,这样的展现就应该是前三分之一的内容所展现出的基调:寡淡、压抑而晦暗。要么就是基于幻想的情节设计,这样的展现就应该是后三分之一处的内容所展现出的基调:黑暗、变态而激荡。然而作者似乎并没有真正认清楚自己所想要写的究竟是一个带着灰色基调的现实还是鲜明的黑白对比的幻想,这也就使得整个故事的头和尾存在着严重的割裂感。如果不能认清自己究竟想写些什么并坚持于自己所想写的,再好的概念也会被玩乱,再好的故事也会被讲烂。” 壁炉里的火舌舔着炉壁,少年和少女一起沉默着,谁都没有再说话。 少年起身走到窗前,屋外绵延的草野,似正在盛开着那些无名的花。 第110章 我和她的乐园 不知过了有多久,少年才结束了莫名的神游,回过神来的他在轻轻合上书本的那一刻,只觉得脖颈处有些许的凉意。少年回头,发现少女正低着头,好奇地贴在他的背后,浅浅的呼吸声精准地喷在了他的后颈。 “哇!”少年受惊地喊出声了,慌张地爬到一边,双手将书本抱在胸口,很是紧张地看着少女,“你!你干什么啊!” “抱歉,只是注意到你刚才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呆愣在这里,喊你也没理,很好奇你究竟是被什么给吸引住了。”少女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来,双手环抱住白皙裸露的双膝,脑袋微偏,一只小鸟很合适宜地停到了她的头上。小巧的少女此刻彷如一个被精巧设计出来的玩偶,清澈的目光正对着少年,“你看完了?” 少年点了点头,将书本递向少女,“你看吗?” “我的话,已经看过了。”少女眨了眨眼睛,语气轻柔,“只是还没来得及烧掉而已。” 少年小心翼翼地将书本放在他与少女之间的地面上,“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要烧书。” “因为要给新书腾出更多的位置。” “什么?” 少女用力点了点头,好像这样就能让少年相信自己的解释一般,“每烧掉一本书,就会有新的书籍出来补充它们腾出的空位。”她起身,指了指身旁的书架,这是少年才发现,之前空出的位置果然已经被新的书本给补充了,整个书架重新密实了起来,“读书的五得,你知道吗?”没等少年回答,少女转身,朝着少年展开小小的手掌,“坐得住,看得进,读得懂,想得通,忘得掉。”少女将双手背到身后,乌黑的长发在她的动作间微微晃动着,发出好闻的清香,让少年想起了屋外的草野,“忘掉,也是读书的一种技巧。” “你觉得真爱会忘掉吗?”一会没说话的少年突然这么开口问道,他的提问让少女有些惊讶,显然是没来得及反应的她正想着该怎么回应少年时,少年却进一步追问道,“或者说,你能理解什么是真爱吗?你经历过所谓的真爱吗?” 少女的身子微微发抖,洁白的牙齿轻轻咬住嘴唇。那一刻,低垂视线的少年显然没有注意到,少女注视他的目光正在发抖。 “当然……” 低不可闻的声音,从少女的齿间滑出,她瘦弱的身子抖动的更加厉害了。 “当然理解……如果不理解……我……你……” 少女的语无伦次显然没有引起少年的注意,他正一心一意地低着头,有一页没一页的翻动着那本书,“是一本关于真爱的书。”少年这么说着,指尖从纸张上划过,发出“嘶嘶”的细微响动,“我的话,应该是一个从没有经历过真爱的人。” 少女的身子一抖,她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 “真是讨厌啊,每次读书,总是会让人觉得很感伤。虽然读书本身的确是件很愉快的事情,但书本身却往往未必是愉快的。”少年将书本翻回到了第一页,一页页的重新向后翻去,“对于我来说,我一直不是很理解那些要套用日文名和日本场景的小说。如果有设定的必要性当然可以理解,不然的话我实在是有点儿不太能接受。” 少女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脸,让自己的心情多少平复了下来,她抬起头,朝着少年露出那张疲惫,同时也掩藏了内心情感的脸,“设定的必要性是什么意思?”她轻声问道,边问,边慢吞吞地在少年的身前抱膝坐下。视线正好与少年视线齐平的她用注视等待着少年的回答。 “在我看来,所谓的设定的必要性就是,作者必须利用某些国家的特殊时代背景、民族历史文化或是独特地理位置,因而将故事的发生背景设定在一些非作者所在国的国家。这类必要性体现在:一旦脱离了这一设定整个故事就不成立或不合理。而在这本书里说实话我并没有看到这一必要性,因为本身就是在探讨人类性的‘真爱’话题,加之是建立在幻想基础上的虚构化创作,即使将这个故事设定放在本国,我也觉得完全合理,甚至于在违和感上或许会更轻也未必。” 少女凝视着少年认真的眼神,那乌黑而清楚的瞳眸中闪烁着一样的光泽。显然是注意到了少女注视的少年抬起头来,“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少女轻轻合起眼睑,“没有。”她的声线听不出丝毫的波动,自然也就揣度不出她此刻的情感,“我只是好奇你所说的违和感指的是什么。” “一是我刚才所提到的不必要的异国设定,二是文辞上存在有过度修饰。”少年将书本捧起,将书本向前翻了几页,“以一个词汇为例:消弭。对于读者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友好的词汇;对于文章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必要的词汇;对于作者来说,这是一个被滥用的词汇。或许是因为这个词汇相对少见的缘故吧,印象中似乎在文中不止一次地出现过,而每次出现,于我而言,都感到一种强烈的隔阂感。感觉作者似乎并不是在向我说故事,更像是在向我展示他的词汇量。除此以外,还有像星眸翕忽之类的词汇,或许有人会感慨于作者的词汇量,给上一句文笔真好的赞美,但于我而言,我看到的却是……不友好,对于读者的不友好。” “还真是苛刻啊你……”少女依旧闭着眼睛,脸上却露出苦笑的神情。 “汉语是种很神奇的语言,存在有大量向我刚才提到的这类不常用的书面语,这类书面语本身而言并不存在意义上的特殊性,在我看来除了隔阂,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价值。如果是古风类的文章,或许尚且有用于营造格调的必要性,但在这篇文章中,我并没有看到这种必要性。”少年的视线在少女脸上来回滑动了一会儿,但少女却并没有睁开眼睛的打算。少年无奈,将视线重新收回到了手中的书本上,“除了这些,浓墨重彩的修饰,大量的形容词所创造出的冗长语句,在我看来,也是一种阅读上的遗憾吧。”少年悄悄瞥了少女一眼,见她依然紧闭双眼。有些失望的少年长长吐了口气,接着自顾自地翻着书本,便翻边阅读: 【被晚风撩拨到脸颊羞红的火烧云在天际尽头晕染开一片亮丽鲜明的橘色。】 【我用双手紧紧握住了她那只白嫩到好似从未遭遇阳光的小手……】 …… 少年读了有十几句看似毫无关联的句子,然后用力将书籍合了起来,“太多了……我觉得这样的长句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大量的形容词的修饰,虽然在很大程度上增强了文字的感染力,但是……过分详细的描写也在很大程度上拖累了行文节奏,影响了阅读体验。” 少女挣开了眼睛,似乎是为了像少年证明自己一直有在认真地听着,她朝少年用力点了点头,并低声呢喃了一句,“请继续。” 少年作为回应,也点了点头,“当然,每个人行文都有自己的风格和喜好,我所说的,只是个人的一些观点。”他注视着少女,直到少女回应了一声“了解”,少年才长长吐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对于文笔的观点就是:于加法处做加法,于减法处做减法。不在不必要的地方浪费笔墨,不去炫耀自己的文笔,也不在必要的地方吝啬笔墨,不去浪费自己的才华。我觉得对于每一个作者来说,找到平衡点都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啊。” “的确如此。”少女低声回应着,她转过脸,壁炉的火焰倒映在她的瞳眸间,寂静地跳动着。 少年并没有在意少女的反应,他继续饶有兴趣地弹着自己的阅读体验,“这是一本形式感极强的小说,整本书的文字布局都透着一种老道而熟练的仪式感,整个故事的设计也可圈可点。最重要的是,在我看来,作者清楚的明白自己需要什么:他希望在写出一个优秀故事的前提下,再去隐晦地谈好真爱这个概念。不需要过分地强调这个概念,而是将这样一个主题概念巧妙地隐藏在整个故事中,用一个挺不错的脑洞,配合同样不错的故事架构,实实在在地写出了‘真爱’的意义。不过有点儿可惜的是,作者似乎并没有真正地驾驭好这样一个故事,我总觉得整个人在阅读的过程中一直处于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再加上庞大的信息量和错综复杂的情节跳跃,在一遍读完之后很是有云里雾里的感觉,加之前面所提到的阅读体验有待提高的缘故,似乎也没有重读一遍来理清思路的冲动。所以说,这在我看来,实在是有点儿可惜。” “的确是有点儿苛刻呢……”少女轻轻吐了口气,她将脸重新转了回来,对着少年露出浅浅的笑意,“无论是上一本书还是这一本书,似乎都没有听到你给出足够让作者欣慰的评语,你似乎都很苛刻啊。” 少年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你呢?你怎么看?” “我吗?”少女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聚集起来,“基本认同,但我还要补充一点……这一点是你没有读出来的。” “什么?”少年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作者的可能性。” “哈?” 无视少年一脸困惑地表情,少女起身,用手示意少年跟随在自己身后。她推开了那扇小木门,带着少年一起来到屋外。 少年环顾四周: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层,还有那朝远处延展开的草野,点缀着星星点点的不知名的野花。 “你觉得这里哪朵花最美?”少女莫名其妙地这么问了一句,让原本就困惑于“可能性”这三个字的少年更加困惑了。 “都很美……”少年应付似的说了一句。 “最美的花,永远潜藏于泥层之下。”少女开心地笑了起来,声音明快而清冽,“只要给予足够多的时间,你永远不知道这篇草地上会长出什么样的花。” 风吹动她的长发,好闻的气味和空气中的花草清香混杂在了一起。 “同样的,那些作者,无论此刻的作品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在未来会写出什么样的精彩作品,这就是他们未来的可能性。何况如果用宽松的目光来看,能够创作出完结作品的他们已经非常优秀了不是嘛?” 少女说着背过身去,“至于身为阅读者的我们,我们的可能性就是永远不知道,下一刻,是否有可能遇到让我们钟爱一生的精彩作品。”说着,她利落地转身,裙摆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所以说,一起读书吧!”她朝着少年伸出手,“去见证他们还有我们的这份可能性。” 和初次见面时的清冷形成鲜明的区别,这一刻,少年从少女的身上感受到了莫名的温暖。 或许……这被静谧与书籍所囚禁的世界,正是他与她的乐园吧。 这么想着,少年用力抓住了少女的手。 第111章 在迷离中注定 少女病了,没有任何的缘由。 发烧、呓语、惊悸…… “你还好吧。”少年坐在少女的身边,他本不想和少女有过多的肢体接触,但是在少女的要求下,少年只能紧紧握紧少女的手。 “能做些什么呢?”他低声呢喃道,与其说是在询问少女,似乎更像是自言自语。 少女的手冰凉无比,身上却是超出少年预期的高温。衣服上的清新气温和少女特有体香,在这高温的烘烤下在空间中一点点弥漫开,虽然的确很好闻,但却不停地加剧着少年的不安。 ——会死掉的吧…… 他这么想着,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颤。不只是胸口,咽喉、鼻翼甚至于额头似乎都在感受到一股来自外力的无形颤动。 “读书吧……” “什么?” 少女有些吃力的睁开眼睛,因为发烧而染红的脸色,让她那略显苍白的眼睛更是无神,“读书给我听……”少女用那无神的双眼注视着少年,一种梦呓般的语气轻声念完了这几个字,转而又迅速闭上眼睛,胸口沉重而无力的起伏着。 看得出来,少女似乎很是痛苦。 能做些什么呢…… 读书吧…… 少女的声音好像被整个空间给记录了下来,原本一直在到处乱飞的三只小鸟也停息在了少女起伏的胸口。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少年,它们夹持着毛茸茸的翅膀,目光炯炯有神地朝少年射了过来,与其说是注视,更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被那三只小毛球的眼睛盯的有些发虚,少年急匆匆地站起身来,走到书架前。衡量再三,他挑选了一本看起来尽可能薄的书本。 “在迷离终注定……”轻轻念出封面上的书名,少年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甜腻感觉,让他忍不住想把这本书重新塞回去。但既然已经拿到手里了,生性慵懒的他自然也就打消了这样一个念想。 在少女身边重新盘膝坐下,悄悄挑起目光看了眼那三只还在认真注视着自己的小毛球,少年有些无奈的太了口气。 【这个一头洗剪吹短发的男人名叫江凯凯,名字有几分可爱之意,他却用27年时间长出了一张让小女生痴迷的邪气坏男人脸。可惜脸与愿违,妹子没找到,反而在这个被众人称为事业刚刚起步的年纪,被家里急着抱孙子的老**着参加了人生第一次相亲。】 这一刻,少年成为了朗诵者…… “顺带一提,在那之后的数小时中,江凯凯的钱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在读完整个小册子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少年有一种浑身都被掏空了的感觉,他感到出奇的疲惫,劳累的感觉从已经发麻的下肢处开始向上方蔓延。少年想站起身来,但是完全麻痹了的下肢却已经支撑不起他的这样一个举动。 于是,意图起身并失败了的少年,一种奇怪而狼狈的姿态,四肢着地,跪倒在了少女的身边。 “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哎?”少年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发现少女竟然正注视着自己,虽然目光依然有些乏力无神,但是比起之前,双瞳间多了一丝隐隐的亮光,让少女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似乎稍许好了一些。 难道读书真的可以缓解病症吗? 这么想着的少年,却被少女再次追问道,“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说实话,不是特别喜欢。” “为什么呢?” “因为总觉得好像有点儿无聊。”内心有着一种背后议论他人是非的自责感,少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少女朝着少年眨了眨眼睛,她的呼吸声有些沉重,胸口的起伏也时而平缓,时而剧烈。然而神奇的是,那三只平时显得很胆小,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会飞离的小鸟却依旧固执地停息在少女起伏的胸口。 不过让少年庆幸的是,它们好像再一次睡着了,锁着脖子,完完全全地变成了三个放置在少女胸口的毛球。 没有了三只小鸟目光监视的少年,感到一种诡异的轻松感觉。 “是单个事件性的故事……”少女的语气低沉,声音就好像是从咽喉中无意滑出的一般,如果不是少年的身子俯的比较低,或许有可能都听不清她刚才究竟讲了些什么。 生怕错过少女的言语,少年进一步低下身来,耳朵都快贴到少女的嘴唇上了。 “没有太多的跌宕起伏,情节设计也并不复杂,单纯地以相亲这一事件作为故事主线,场景也很集中。因为相亲这一事件的特性,整个故事基本依靠对话来展现出来,因此对作者的要求很高。”少女一口气说了好多,好像是长长地憋住气了一般,说完后的少女开始用力喘息了起来。呼吸困难的她,连少年的“你没事吧”的关心似乎都无力回应了。少女用力闭着眼睛,发红的脸颊渗透出让人不安的热意。 “……没有亮点……” 少女吃力地吐出了这四个字,呼吸也慢慢放缓,她似乎在积蓄力量。于是,原本打算插嘴的少年选择了沉默。 “作者或许是希望通过双方彼此之间的潜台词来表现整个故事,通过对于台词的打磨来强化文学性……但是很可惜,没有悬念感是整个故事的最致命性存在,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且合情合理。故事上,失去了脑洞和悬念,加之篇幅性限制和结构性平庸,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看点。而概念性的东西也比较弱化,也没有看出什么过于深刻和发人深省的概念阐述,总而言之,似乎没能看出足够出彩的地方。” 少年悄悄地合上书本,看着一边喘着气,一边评价着的少女。他好几次想开口,却都没能找准适当的时机。虽然少女一再因为身体原因而有所中断,但少年都没忍心开口打断她的评述。直到少女低声问了句:你觉得呢,少年才得以开口表述自己的见解。 少年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封面的标题,“乍一看这个题目还以为会是一个甜得发腻的故事,至少单从文风上来说应该和故事标题相契合,至少单从文笔上来说,应该是一种散发着清新文艺气息的细腻笔触才是。但整个阅读体验却和题目风格不搭,果然比起现在这么一个有些不明所以的文艺范儿的题目,我还是觉得《你们俩都给我相亲去》这样简单粗暴的标题更符合才是。”这么说着,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调皮的笑容。 “文学啊……是没有标准的……”少女这么说着,吃力地翻动了一下身子,侧过身来,她双瞳轻启,炉火中的火光正好倒映在乌色的瞳眸间,闪烁出一种跳动着的光泽,“单以文笔为例,细腻详尽的笔触或许会被人称赞为文笔出众,但是在另一批人看来可能就成了矫揉造作和故意炫技;同样的,精于求简的文风也许是追求极简主义的独特美学,读来充斥着浓郁乡土味和大众风的文字也有可能是某种接地气的文学追求,但在另一些人眼里有可能是文笔不好的反面教材的典型。”少女伸手抓住了少年的手,少年只觉得整个身子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少女的手似乎比起之前来变得更冷了。 “文学是没有标准的……”她这么喃喃地说着,然后慢吞吞地闭上了眼睛,气若游丝,每一个字的音调听起来好像都有些变形,“文学从来是没有标准的,文学只存在无尽的可能。” 少女原本紧抓着少年的手无意识地松开了,她依旧在喘着气,呼吸声却前所未有的发重起来,仿佛每喘一口气都在消耗着她最后的生命。无论少年怎么请求,少女都只是用力地紧紧闭着双眼,发红的面颊上,星星点点的汗痕印证着她此刻肉体上的痛苦。 来不及多想,少年只是留下了一句“一定撑住,我去找人帮忙”,旋即匆匆忙忙地跑到屋外。 他费力地奔跑着,比起之前意图逃离这边的奔跑,少年此刻的奔跑欲望似乎更为剧烈。双臂、下肢、腰腹部,浑身都每一处神经和肌肉都在呼应着他,虽然许久未运动的骨骼关节不时发出“咔哧咔哧”的响动,却依然没能让少年放慢自己的速度。 ——诚如你所愿,我将你从迷离中带出,试问引路人是谁? 快速跑着的少年,只觉得自己的脚步好像变得很轻,刚才那本书中的这段文字莫名其妙地回响在了他的脑海。 ——才不是因为担心你啊! 他咬着牙,用力甩了甩自己的头,或许是用力过度的缘故,少年一下子失去平衡摔倒在了地上。 ——只是…… 少年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膝盖有些隐隐作痛,但并不影响大碍,柔软的草泥最大程度地保护了他,避免了他的受伤。 ——只是希望一起去见证可能性而已…… 他转身,注视着那栋深褐色的钟楼,心头剧烈起伏着。 ——一起去见证他们和我们的可能性…… 这么想着,少年背后的钟楼已渐渐开始变得渺小起来。 第112章 雪的颜色 不能睡去…… 虽然四肢已经酸胀得近乎完全失去知觉,整个大脑也开始变得麻木从而迟钝了感官,但是少年依旧咬着牙,艰难地朝根本看不见边际的远方走去。 不能睡去…… 如同自我催眠一般,少年有意无意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少年生怕自己一旦睡去,又会重复回到钟楼的徒然结局,他不想就这样毫无价值地重新回到钟楼里,去面对那样一个生病的少女。虽然少年自己也不知道,在那不知道目的地的前方,自己究竟能寻求到什么样的帮助。 脚步向草地的那一刻,少年只觉得自己已然失去了前行的实感。他渐渐感受不到自己的双脚、脚踝、小腿……以至于整个下半身的失去了知觉,下一秒,少年倒在了草地上。 草尖轻刺着他的脸颊和掌心,泥土的气味进一步加剧了少年意识的丧失。 不能睡去…… 他吃力地念出了这四个字,然后,少年彻底失去了意识和肉体的控制权。 …… “喂!” “……” “醒醒啦!” 脸上感到一阵清楚的痛感,浑浑的意识一下子变得清晰了起来。 少年受到惊吓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他的第一反应是环顾四周,在确认自己还在室外而非重新回到钟楼之后,少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你怎么跑出来啦?” 一个天真到近乎发甜的声音,声音的主人像一片云一样沉落在少年的身边。 那是一个看起了年纪还很小的小男孩,少年依稀记得他的名字好像是叫空。 “我叫空哦!”可能是担心少年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而引发不必要的尴尬,男孩主动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姓名。他在少年的身边蹲下身来,“你怎么跑出来了啊?”微微侧着脑袋,语气间充满了好奇的情感。 “她病了。” “谁?”男孩眨了眨眼睛,他显然是自行意识到了少年口中的病人是谁,原本天真活泼的表情覆上了一层隐隐的阴霾,“病了啊……”他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用力地抿着嘴,银灰色的双瞳隐隐发亮。 “你能救她的吧!” 无视少年的询问,男孩只是眨了眨眼睛,他的睫毛也是白色的,很长,让那张可爱的脸带着一种跨越性别的中性美。 “神明啊,一般来说是不会生病的哦!”男孩这么说道,双手食指在胸前交叉,比划出一个“x”的符号,“除非神明做了不被允许的禁忌之事:触及了不该触及的彼岸。” “彼岸?” “真是麻烦啊!”男孩这么说着,脸上也很是配合的露出了无奈的神情,他起身,一个跳跃,便跳到了一旁大树那茂密的林冠中。碧绿色的叶子遮掩着他那纯白色的身影。 “你能帮她的吧!”少年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树影后的男孩大喊道,“不然的话她会死的!” 男孩没有理睬他,只是在树影后面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就在少年感到烦闷,近乎发作的时候,伴随着一声“找到啦!”男孩那雪白色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了少年的视野中,“这本书是上次走的时候问她借的哦。” “哈?” “也借给你看看吧。” “什么?”少年既是费解又是不满地瞪着男孩,“她现在病的很重啊!” “不要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看着我啦!”男孩抿着嘴,强行将手里的那本书塞进了少年的怀里,“她不会有事的!至少暂时来看,你离开那儿是正确的选择,在此之前,请先把这本书好好地读完。”在少年再次开口质疑前,男孩用严肃地表情阻止了少年,“读完这本书,我们才能谈别的……” 虽然面对的只是一个身高才刚到自己胸口的小孩,不只是个子,就连身形也瘦弱得像一只小动物,但是男孩的自内而外所散发出的气场却让少年不敢有丝毫的违逆他的打算。 无奈,少年只好在男孩目光的催促下就地盘腿坐下,翻开男孩强行塞进他手里的那本书。 “要认真读哦!”耳边是男孩教导一般的语句,少年紧紧皱了皱眉头,强行压制住内心的不满和不安,只求以最快的速度读完手里的这本书。 然后……少年忘记了时间…… “读完了吗?” “嗯……” “你觉得好看吗?” “还行吧……”少年边说着边合起书,他抬头注视着男孩,“我们能谈别的了吗?” 男孩用小小的手摸了摸自己小小的脸,“你还真是无趣啊!”他笑着回应道,一个跳跃,男孩整个人都坐到了枝杈上,细小的双腿调皮地晃动着,“我读着本书的时候,一直有一点没想明白的就是这本书的结尾:男主是不是笨啊,无论他怎么想隐瞒小宇是凶手的事实,这么显而易见的真相,在他那样一个近乎开挂的姐姐面前,怎么可能被隐藏的住。所以说,这种人还真是愚蠢啊,不是嘛?” 少年仰起头,看着坐在枝杈上的男孩,阳光从树叶间的缝隙处掉落在他的身上,形成星星点点的光斑在忽明忽暗、忽大忽小地闪烁着。他并不理解男孩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所以也就选择了沉默来应对。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令人绝望的词汇是什么吗?”男孩问道,对此少年再度选择了沉默,“是徒然啊!”男孩笑眯眯地回答道,他从树上跳了下来,走出树影的阴翳,跑到了那被阳光所笼罩沐浴的草地上,“无论怎么努力,无论怎么执着,最后所面对的结局都注定是无望而无意义的。就好像这部作品中的夏雪痕也好,徐祥荪也好,他们再怎么努力,再怎么不顾一切地奉献自己,最后事实上,小宇终究还是会被发现。男主也是如此,虽然他最后一心希望营造出自杀的假象,但事实上那也只是徒然,没有任何意义。凭她姐姐的能力和想法,是不可能找不到那么明显的凶杀案线索的,而且失去了爱弟的姐姐,也断没有就这样放走凶手的可能啊!所以说,注定了他的一切努力只能是徒然,喜欢夏雪痕是徒然,想解开真相是徒然,就连在生命最后一刻意图去保护小宇也是徒然,可真是徒然的一生啊。爱意是徒然,恨意是徒然,真相是徒然,谎言也是徒然,仔细想想,每个人都要去面对自己徒然的一生,然后用各种责任来麻痹约束自己,你说,这种行为究竟是可笑呢还是可敬呢?” 男孩一下子说了好多,在他的语句终结的那一刻,少年怅然若失地望着男孩微笑注视他的双眸,银灰色的,闪着一丝异样的光泽。 “神明啊,是不该触及彼岸的……”男孩再度转过身去,他仰起头,让湛蓝的天空倒映入自己的双眼“彼岸充满了徒然,而徒然是没有价值的。” 就在少年忍不住想插嘴催促那位名叫空的男孩出手帮助生病的少女时,男孩用一阵和年龄不符的沉重叹息打断了少年。 风以男孩为中心,诡异地聚集呼啸起来,夹杂着尘土和草叶,吹的少年完全无法睁开眼睛。他抬着胳膊,阻挡这被风带动而扑面而来的杂物,这个时候,少年似乎感觉到一片阴影遮挡住了自己。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讶异地注意到了阴影的来源。 男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大的几乎遮蔽少年视野中一切的白龙。 “走吧!” 白龙朝少年低下头来,用那比少年头颅还大的银灰色眼睛注视着少年。 “去看一下那个蠢女人。” 白龙抬起头,嘴里发出沉闷的响声,少年不知道他是在嘶嚎抑或叹息。 第113章 神明 “她没事吧?” 少年轻声询问道,此刻他正坐在自称“空”的男孩的身边。一身素白的空则盘膝正坐,右手覆在昏睡着的少女的额头。 空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他保持这样一个状态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以致于少年都怀疑这家伙有没有可能已经睡着了。 “那个,她没事吧!” 本着前面的想法,少年有意识地提高了自己的音量,并主动伸出手推了推空的身子。 后者晃了晃身子,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睡眼惺忪地朝着少年转过脸来,“怎么了?”男孩揉着眼睛,一脸刚睡醒的模样。 “……我想问,她没事吧?” 空摇了摇头,就在少年以为这是强调少女没事的动作后,空却很是不争气地补上了一句,“不知道。” 少年简直感到一种被羞辱了的感觉,“那她会死吗?” “当然不会,神明是不会死的笨蛋。” 空继续打了一个哈欠,可能是因为身子端坐了太久的缘故,他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嘴里也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 “读本书听听吧!” “哈?”少年朝着男孩莫名所以地眨了眨眼,好像并没有听清对方究竟说了些什么。 对此,空重新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长者模样,“我说:让你读一本书给她听。” “她现在睡着呢!” “这是她要求的。” “她明明从我们进屋之后就没醒过,什么时候提的要求?” “神明间就算不说话也能交流你这个笨蛋!”被质疑了的空有些赌气地鼓起了脸颊,他用手拍了拍地板,然后直起身子,有意指责一般地将手指指向了少年,“不要再多说了,去选一本爱情题材的小说,来读给她听!立刻马上!不许质疑!” “怎么可能不!” 少年正生气地站起身准备反驳,却只觉得脚下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给拉扯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地,虽然整个人都摔倒在了地毯上,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少年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快散架了。 他发现自己的右脚脚踝被一条白色的龙尾巴给死死缠住了,而龙尾巴的主人则一脸无所谓地看着自己。 “凡人,神明是不会死的,但你可不是神明。” 尾巴用力收紧,少年只觉得自己的脚踝都快要被扭断了,不禁发出了凄惨地叫声。 “如果不想被我扭断脖子的话就按照我刚才的话乖乖去做明白吗?” 如蛇一般灵活的龙尾巴松开了倒在地上哀嚎着的少年,灵巧地移到了书架上,依次从书籍的书脊处划过后,那条尾巴从书架中卷起了其中的一本书,然后强行塞进了少年的怀里。 “就这本了!” 尾巴在少年的头上用力敲了两下,就在少年恼怒地挥手想去拽住那条尾巴的时候,尾巴的主人却抢先一步将其收了回去。 “你可以开始读了。”空闭起眼睛,重重点了两下头。 图灵爱人…… 少年看着封面上的题目默念道,他抬起头,看着依旧在昏睡着的少女,还有盘膝端坐,但却闭着眼睛,看起来也像是睡着了的男孩空。那一刻,少年突然有一种想逃跑的冲动。 但是当看到那条像蛇一样蛰伏在门口,还挑衅一般扭动着的尾巴时,少年一下子失去了逃走的打算。 “可以开始了!” 空睁开眼睛看了少年一眼,白色的瞳眸间闪出一丝隐隐的寒意,少年不禁缩了缩脖子,颤颤巍巍地翻开身前的那本书。 “沙漠中的沙尘暴几乎将这座位于战争最前线的边陲小镇摧残成了了赤黄的地狱……” 文章开篇的第一句,少年就读到了一股荒凉而冰冷的味道。 这哪像什么爱情小说了。 少年心里这么嘀咕着,他抬头看了眼,见空依然在注视着自己。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和迟疑,少年只好埋着头,继续阅读下去…… …… 终于读到最后,已经觉得口干舌燥且疲惫到极点的少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种发泄般的放松感觉。 “他叹了口气,拉上了窗帘。” 少年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伴随着文章最后的一句话。 “夜幕降临了。” 空一言不发地,如同一座雕塑一般,少年注意到,之前一直在门口地板上扭动着的那条白色尾巴也乖巧地伏在了地上,一动不动。这让少年怀疑这家伙可能又睡着了。 有一种自己的努力劳动被漠视了的感觉,少年觉得有点愤怒。 “喂!” “真是个有趣的故事啊!”在少年开口抱怨前,空已经抢先一步夺回了话语权,他睁开眼睛,望向站起身来后又重新坐回到了地板上的少年,“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结局的最后,男主背叛了人类对嘛?” 说实话,全身心思放在朗读上的少年其实并没有很认真地看完这个故事,对于空的提问,他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努力回忆着记忆力的情节碎片,有一些隐隐约约的印象,男主最后貌似的确是做出了一个背叛自己同类的选择。 “他为什么要这么选择?明明可以有机会成为拯救人类的大英雄的不是吗?却非要做出那种自私无比的选择。” 空的追问让少年更觉无措,这种问题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本想着就这么用沉默给回避掉的他,却在空的注视下不得不开口,“为了让剧情显得不那么平淡!如果按照既有套路最终选择了拯救全人类,这个故事不就太俗套了吗?所以,为了让这个故事的结尾出众起来,所以必须做出那样的选择!” 空看了少年一眼。 “真是个笨蛋的答案。” 空这么说着,唇角微微倾斜,露出了一个嘲弄的表情。 “像你的人一样笨蛋。” “你这小家伙不要欺人太甚啊!” 感到自己被侮辱了的少年愤怒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想着用拳头让眼前这个看起来明显要比他小得多的家伙服服帖帖地想自己道歉。但是在少年离空还有一米的距离时,少年只觉得自己的腿部再一次被一股力量给缠绕住了。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少年,在下一秒就感到整个世界被倒转了过来。 “你可真是愚蠢啊凡人!真是愚蠢至极!” 空一脸的无可奈何,下一秒,少年像一个杂物一般,被毫不客气地扔到了屋外。重重砸在草地后,甚至没来得及呻吟一声的少年直接晕了过去。 “好野蛮啊空!” “是啊是啊好野蛮!” “主人醒了肯定会骂你的!” 原本趴在少女胸口呼呼沉睡着,被少年和空之间的争吵声给吵醒的三只小鸟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 空弯下腰,依次戳了戳三只小毛球。 “我可是在帮你们的主人出气好吧!”空重重地叹了口气,“比起刚才那个欠揍的家伙,你们主人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大笨蛋!” “你才是笨蛋!” “对的对的你才笨!” “主人才不笨呢主人最聪明了!” 护住心切的三只小毛球扑扇着翅膀分别飞到了空的头顶和双肩,用小小的喙啄击着空的脖子和头发。空用手驱赶掉了那三只小毛球。 “你们也是笨蛋,和你们的主人一样笨!” “““空才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三只小毛球叽叽喳喳地在男孩的头顶飞来飞去,被烦扰的有些生气的男孩甩起自己的一把,像击打棒球一样,依次将那三只扰人的小鸟击出了屋外。 在总算安静下来的房间里,空慢吞吞跪坐在了少女的身前,看着少女沉睡着的睡颜,他轻轻叹息一声,并捡起了少年落在地上的那本《图灵爱人》。 “人性和神性其实只在一念之间。” 空轻轻翻动着那本不厚的小册子。 “最讨厌你们这些沉迷于‘爱’的家伙们了!无论是这本书的男主还是你!” 空用手指戳了戳少女白皙的脸庞。 “神明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不屑于触及彼岸,当然,神明的可悲之处也在于。” 轻轻叹了口气,男孩的脸上划过重重的哀戚。 “不能也不该去触及彼岸……” 叹息,静谧的空间中,连空气都充满了悲哀的情绪。 第114章 猫猫打火机 “小※※!” 肩膀处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少年从一阵混沌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家咖啡馆内,坐在临窗的位置。窗外来来往往的车流和行人,隔着那层薄薄的玻璃窗,喧嚣也若有若无地渗进屋内。 整个咖啡馆空荡荡的,除他以外只有一个人:站在少年身边,白皙的手落在少年的肩膀上,虽然隔着衣服,却依稀仍能感受到那人掌心间的微暖。一身雪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裸露在外的肌肤如玉石般晶莹剔透。 但,少年看不清她的脸…… 无论他如何用力去观察,那张脸在少年的眼中永远是模糊糊的,就好像有一团厚厚的水汽在刻意阻挡一般,少年自始至终无法真正看清那人的脸。 那人在身前的位置上坐下,虽然不能分辨对方的表情,但至少从语气来看对方显然并没有什么恶意,反倒是一种很亲近的感觉。 即便如此,少年还是略带紧张地缩起身子。因为动作幅度有些大的缘故,他无意碰到了身前的咖啡杯,几滴褐色的液体洒落出来,落在了平摊在桌上的书本上。 “啊!抱歉!” 少年慌张地用袖子用力擦去洒落在书本上的咖啡,原本白色的纸张留下了几道浅浅的污痕。 “没关系没关系,只是一本书而已。” 那人这么安慰着少年,虽然明明无法看清对方面部的一切,但直觉告诉少年,对方正微笑着注视着自己,这让他有些紧张地低下头去,用袖子一遍遍地擦着书本上那已经干透的污渍。 “小※※果然很喜欢书啊。” 喜欢书……吗…… 少年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他下意识向对方脸前那团模糊糊的雾气伸出手去。 ——你究竟是谁…… “我记得啊你小时候总是缠着*****给你讲故事,那时候你和她可亲了……” 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少年伸出的手,那人只是自顾自地讲述着,语气间的情感一如初见时一样亲近温柔。 ——你究竟是谁…… ——我究竟是谁…… ——*****又是谁…… 然后,那声音逐渐变得模糊。 不只是那人的声音,一切的一切,所能见到的,所能听到的,所能闻到的……感官所能触及的一切都在变得愈发模糊,由模糊到混沌,由混沌向淡薄…… 最终,仅剩的残余也消散开,彻彻底底地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年只觉得自己正沉陷入黑暗之中,但他没有挣扎,黑暗包裹住他。 “好痛!” 右手传来一阵皮肉撕裂的剧痛,少年在瞬间从黑暗中彻底挣脱出来。 “好痛啊!”少年捂着手腕处疼痛感的源头,灼烧的痕迹让那一处的皮肉显现出不一样的暗红色,“你搞什么啊你!”他抬起头来,朝向手里还举着一头发红的木炭,一脸欣慰的少女大吼着,“很痛啊!你想害死我啊!” “我不弄醒你,你才会死。”少女将手里的木炭重新扔进了壁炉之中,在少年身边坐下,“你看的书。”她说着,将地板上那本摊开的书往少年身前推了推。 少年望着那本书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突然如梦初醒般地捧起书来,快速翻着纸张,显然是在寻找些什么。 少女轻轻抱住膝盖,望着翻动着书页的少年,一言不发。 在将手中的书从头到尾翻过好几次后,少年才颓然地将书本重新扔回到地板上,“没有啊……”他这么喃喃着,双手慢吞吞地捧住自己的脸,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声。 少女望着少年,继续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悄悄偏了偏脑袋,用一种试探性的语气轻声问道,“你这书看完了吧!” 少年没有理她,少女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让自己离少年更近了一点儿,“我说,你这本书……” “看完了……”少年放下捂在脸上的手,转而望向少女,“但我不想谈感想?” “为什么?” “因为很无聊。”少年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看抱膝坐在地板上,像小动物一般的少女,“不是说书本身无聊,而是觉得谈感想这件事情很无聊。” 说完,他便准备朝屋外走去,但方才行了一两步,少年只感觉自己的裤腿就被一股小小的力量扯住了。 “不谈感想的话,不是更无聊么……”少女悄悄松开拽住少年裤腿的小手,将放在地上的书本朝着少年所在的位置推了过去,书本恰好抵住了少年的脚跟,“明明看完了一本书,却连可以分享的东西都没有,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看完,没有感动也没有吐槽,没有惊喜也没有反感,这样就不无聊了?” 之前的梦境已经完完全全地分崩离析,右手腕处的痛感却依然清晰无比。 少年低头注视着少女,少女也仰着头,用一双干净澄澈的双眼望着少年。 空气中滚动的热流夹杂着纸张的味道,三只毛球蜷缩在窗沿处一声不吭。 “很舒服。”少年望着少女,总算用三个字戳破了沉默,他说着俯身捡起了那本书本,打开,“阅读体验挺不错,行文流畅而自然,很多地方表现出不错的画面感,有时候甚至有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的感觉,至少从‘写故事’的角度来看,挺不错的。” 少女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笑意,仿佛刚才少年的夸奖都是针对她说的一样。 “优点和长处挺多的,但我不是一个特别会夸人的人。” “很像是你的性格啊。”少女认同地点了点头。 少年并没有理睬少女的回应,视线始终某又离开书本,“缺点的话我觉得也挺明显的,其中最明显的两处应该就是‘结构’和‘人物’吧。先来谈一下结构:顺序为主辅以插叙倒序的叙述结构属于中规中矩的类型,但是我个人觉得作者在叙述过程中的整体节奏把握存在比较大的问题。为了让整个故事的结构更清楚一点儿,我觉得我们现在需要对整个故事进行符号性的简化,我们可以用‘烧鱼’来加以比拟分析。” “烧、烧鱼?”少女的脸上露出了惊异的表情。 少年点了点头,他显然是来了兴致,重新坐回到了少女的身前,“如果我们把男主索吉亚比作一个‘准备烧鱼的少年’,偏偏索吉亚是一个‘很怕鱼的人’,而且他手上还没有杀鱼的刀。终于,在命运的指导下,索吉亚从家里翻出了有三只喵娘神守护着的神器菜刀——‘杀鱼刀套装’,成功杀掉了那条鱼,最终完成了‘烧鱼’的重任。”少年一边说着,一遍用手指在地板上比划着,虽然明明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但他依然兴致勃勃地指指点点着,“被烧的鱼→国家动乱的根源,及书中的那个小巫女和恶魔;杀鱼刀套装→那三个喵娘和打火匣;杀鱼→和小巫女和恶魔对决;烧鱼→最终成功解决国家的动乱。” 比划结束,少年将书本翻回到了目录页。 “整个书本一共分成十六章节,其中:作者用了三个章节(1、2、3)交代了‘为什么要烧鱼(平乱)’的大环境设定,在第三章节的结尾处出现‘杀鱼刀套装’,又用了三个章节(4、5、6),让男主获得了‘杀鱼刀套装’的第一把;用了两个章节(7、8)做了主线缓冲及支线补充;然后作者继续用三个章节(9、10、11)让男主得到了‘杀鱼刀套装’的第二把;然后一个章节(12)继续是做了主线缓冲及支线补充,再用一个章节(13)让男主得到了‘杀鱼刀套装’的第三把也是最后一把,男主终于是攒齐了套装,接下来的三个章节(14、15、16)就是男主杀鱼烧鱼的过程了。” 少年的手指终于是停在了目录的第十六章节,也就是最后的一个章节上,他抬起头,朝着少女点了点头,“这就是我个人觉得的结构上所存在的问题:‘头重脚轻’。倒不是说中间的‘找刀部分’太长,而是后面的部分实在是太短太短了,让整个故事有一种明显的虎头蛇尾的感觉,结构的问题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节奏的缺陷,开头惊艳、中间流水、结尾仓促,整体而言,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可惜。”这么说着,少年再次朝着少女用力地点了点头,并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 少女配合着点了点头,她正准备开口说什么,但少年却抢先了一步。 “还有一个我觉得比较明显的问题就是:人物。整个故事看完之后,感觉并没有写出多么精彩的人物来,以猫娘为例,虽然有意通过说话方式、形象设计这些外在元素加以刻画,但还是没给人留下什么多么深刻的印象,单纯地沦为‘猫娘’这样一个符号化存在。”少年的视线转向一边,他抬起手来只着在窗沿上蜷缩成一团,昏昏欲睡的三只小毛球,“就像这三只笨鸟,我根本就无法分别出它们,单纯地只能把它们看做‘鸟’这样一个符号一样的存在。” 三只小鸟好像听懂了少年的“笨鸟”一词,原本还昏昏欲睡的它们突然站了起来,一边抖着自己的翅膀,一边朝着少年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男主的变化也有些莫名其妙。”没有理睬正朝着自己示威的三只小鸟,少年翻动着书页,“开头的时候明明是一个怯懦的、胆小的、甚至略带‘圣母气息’的不成熟的人,在后面,特别是面对拉伽西娅的时候却突然显得无比决绝,决绝到近乎冷酷,在他将剑刃插入拉伽西娅胸膛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非常的跳戏。虽然人是会变的,但我实在不太能理解男主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副‘霸气总裁’的模样,单纯因为公主被触手玷污了?但是我也实在没看出来男主有热爱公主……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作为一个完成度其实并不是特别高的作品,作者留出了一个可以用于后传创作的开放式结局,那么:决绝理性到近乎冷酷,高喊着‘败者必须死’的三只猫娘如果和一个懦弱善良却机智无比的男主相搭配,在价值观上的冲突倒也是个不错的看点,所以,实在不能理解在本篇故事结尾处,男主在心性上的突然变化。无论是单从这个故事本身出发,抑或是从‘写后传’的长远角度来看,我觉得这种变化都不合理。” “不会呀后传了哦……”少女轻声打断道,“作者不会再写后面的故事了。” “为什么呢?”男主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少女,“明明是一个值得写下去的设定啊!” “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没人看吧。”少女有些懒洋洋地将身子靠到一侧的墙壁上,那三只一直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小毛球也飞了过来,躲进了少女的怀里,“对于作者来说,没人看自己的作品,的确是一件很伤的事情吧。” “写作难道不是因为自己想写吗?” “哎?” “像什么:因为没人看,所以不写了的说法,说实话,我个人的话不是很能接受。不,应该是一点儿都不能接受。写作的目的,应该是自己想写,而不是别人想看吧!”少年有些生气地抿起嘴,“因为不想写所以不写了,完全合情合理;但是因为没人看所以不写了,实在是让人觉得有点儿别扭。” 少年起身,将那本书从地上捡起后扔进了壁炉里。壁炉中的火光映在少年的脸上,五官被分割出光和影。 “我说,我们阅读的价值在哪里呢?” 原本沉默着的少年突然开口道,语气间透露出隐约的感伤。 “我们阅读,我们评论,价值何在?” 少女望着少年的侧脸,摇曳的火光在少年脸上跳跃着光彩。 “或许没有什么价值吧……” 少女微笑着回应道,她伸手将三只小毛球拢进自己的怀里。 “或许很有价值也未必……” 火光攒动,壁炉中的书本被一点点吞噬,纸张蜷曲成灰烬。 “但无论有没有价值都无所谓。正如你说的,作者写作,只在于他们想写;而我们阅读,也只在于我们想读。” 这么说着,少女笑着闭起眼睛,远处微弱的火光落在脸上。 映亮了她那满足和安详的笑容。 第115章 三十天 那一天,少年感觉自己在恍惚中迷失了很久。 是一小时还是一天又或是一年,他并不知道。只知道当他从恍惚中回过神时,少女已经蹲在了她的身前。 “你发呆了。”少女这么说着,少年此刻才注意到,自己手里的书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少女手里,“你发呆的时候我都把这本书已经看完了。” ……看来真的发呆了好久…… 少女用双手合上书本,自始至终,她的语气非常平淡,听不出一丁点儿要责备少年的意思。接着,就像少年猜想的那样,少女说出了那句熟悉的台词—— “来谈一下各自的想法吧!” 一如既往的坚决,坚决到有些蛮横,完全不容拒绝。 “那个……倒不是我不想谈,但说实话,有点儿无感。”少年这么说着,内心有一种隐隐的负罪感,不是对无法回应少女要求这一行为本身,而是对于本书的作者。看得出来,作者的确写得很用心,但是即便如此,少年依旧觉得对整部作品很无感——以致于中途不止一次地发了呆,“可以的话能先谈一下你的想法吗?我可以做补充,或许会被你启发也未必。” 少女双手夹着书本,将书籍抵在自己的下巴上。 “首先是篇幅上的看法吧。对于一场死亡的倒计时,三十天有些太多了,而对于三十天的时间安排,所设计的故事量有太少了。” “太多……太少……那究竟是。” “我分开说吧!我说的三十天的多,是指时长的安排设计,把整个故事节奏都拖垮了。其实真的是个挺不错的创意设定:能看到人剩余寿命的少年和能看到人个人价值的少女的偶遇,可惜的是,作者并没能用一个足够精彩的故事,来支撑起这样一个不错的创意设定。” 少女说着将书翻到了目录页,手指自上而下地划过目录,“三十天的时间,没有冲突也没有转折,平铺直叙如同流水,而且是流速极慢的流水,以致于整个故事几乎是从开头乏力到了末尾,主体上单纯成了场‘主人公’内心的慵懒自白。” ——‘主人公’内心的慵懒自白。 少年下意识点了点头,他认可着少女的这一“概括”,几乎也是下意识地,少年接上了少女的话头,“的确,真的是个非常慵懒的主人公啊。从知道要死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懒懒散散的模样,说真的,如果是我知道自己还只有三十天的寿命了,我怕是会疯掉吧,结果他就是在‘等’,真的是‘无用而无趣’的人生啊。” “是因为作者并没有设计,或者说作者的设计不到位。让主人公始终处在一种有些‘别扭’的状态:看起来不想死,看起来又无所谓,其实仔细想来,这样的形象设计还是挺符合现实中这一类‘浑浑噩噩的活着的人们的’,但是啊……这样的设计显然并不符合一个‘好看的故事的需要’。” “好看的故事的需要?” 没有在意少年所表现出的困惑,少女径直问道,“你说‘人’是什么。” 对于少女突如其来的“哲学一问”,少年一下子懵住了,这个问题太过复杂,复杂到有千百种截然不同却又全部正确的答案,以致于少年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该用“哪个答案”来应付少女,思忖了许久,他没有底气地低声回应道,“人是一种复杂的动物。” “是的,人是复杂的,复杂的难以想象。但故事里的人与现实中的人又有不同,虽然都具有‘复杂性’,但更多的,故事里的人讲的是‘符号性’,说的通俗一点儿就是……”少女摇了摇自己的手指,在空中连续画了几个并无意义的圆圈,她应该是在“推敲”用词,嘴里浅浅地发出,“嗯……”的声音。 “是标签!对,就是标签!好人、坏人、懒散、勤勉、聪明、愚笨……软妹、御姐、正太、萝莉、三无、傲娇、病娇……有内在的也有外在的,但说到底,都是标签而已!故事里的人物,是标签创造出来的!” 少女用一连串的词汇解释着“标签”和所谓的“符号性”,她翻着书,手指则时不时敲几下书的纸张,“而这本书的人物,缺少标签,或者说,缺少有吸引力的标签。他的标签只有‘能看到寿命’‘生活困顿’‘为人内向’‘作风慵懒’……这几个标签里‘能看到寿命’的确是个不错的标签设计,然而他在主体故事一出场就是先看到了自己的寿命,把整个故事的矛盾中心先移嫁到了自己身上。接下来就不难发现,矛盾移嫁过来后,这个‘人’还是这个‘人’,几乎没有大的变化。悲伤、困惑、痛苦……这些情绪似乎都有一些,却被冲淡在了一大堆‘多余’的文字之中,既让人物显得无趣到有些讨厌,也让整个故事的节奏拖得非常非常的慢。” 或许是因为一口气说了太多话的缘故,少女用力地吸吐了几口空气。 “缓慢的节奏、较少的故事量、再加上‘倒计时式’的叙事结构设计,让整个故事看起来就像是个流水账,开篇设定有趣,中间冗长乏味,结尾又莫名混乱,这是我对这个故事最大的感官。” 少年皱着眉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对整个故事无感,但当少女嘴里蹦出一大段“批评”的时候,少年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就好像这个故事是自己写的。 “但是……”少年用力想着辩解的话语,“但是作者写的认真啊……”他将书本从少女手里抽回过来,一页页地翻看着,“虽然的确不是一个完美……不,或者可以说的更犀利一点儿,虽然的确不是一个足够好的作品,但是看得出来,作者写的的确很用心。” “你是说描写这一块吧!” 少年点头,“描写的很细致,可以读得出来——那份认真和用心。” “的确。”少女用自己的手摁住了少年的手,翻动书本的动作因此被止住,一页纸张停留在半空中。少年抬起头,注意到少女正表情严肃地注视着他,他惶恐而诧异,那页竖在翻动中途的纸张又缓缓落下,恢复成翻动前的状态。 “但是啊……不懂详略,正是导致中间‘冗长乏味’的原因啊。”这么说着,或许是因为惋惜,又或许单纯是因为说话说多了有些累,少女长长吐了口气,“作者的创作激情可以理解,但是作者也应该理解读者的阅读精力……不是经历冒险的经历,是精力充沛的那个精力。”似乎是担心少年误解成错误词汇,少女有意做了解释,“读者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事无巨细全部接受,这也就需要作者提前先帮读者做一些删选——把不必要的地方减少甚至于删除。” 少女将少年手中的书又重新拿了回来,开始读起书上的句子: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这段英语,看得我莫名其妙,后来我才明白这应该是手机闹铃的歌词,我也能猜到作者是想用这首闹铃音乐来象征这什么,然而这段歌词似乎只出现了一次,后面也没有再次用到,单纯是出于作者‘个人喜好’的无意义隐喻。” 【通话并不长,只有不足百秒而已,但这并不是她的原因,重点是我,真的很不舒服。说起来我甚至会觉得我患有电子设备恐惧症,所有用电子设备直接聊天都会让我感到不快甚至恐惧,虽然短信或者社交软件没问题,但是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熟悉声音,会让我产生一种双方被隔离在玻璃的两侧聊天一样。我自得知自己死讯以来还没有通过电话交流过,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现象并没有好转。】 “对于整部小说来说‘电子设备恐惧症’也是个多余的设定,没有必要性,或者更干脆一点儿,没有价值。如果这是一个‘男主在生命最后岁月强忍着电子设备恐惧症,通过电话短信的方式拯救了一个要自杀少女’的故事,那这样的设定才是有价值的。不然的话,花那么长一大段来做一个无意义的设定介绍,是不合适的。” 少女将手按在书上,停止了继续的阅读,她抬头,严肃看着少年,“‘个人化’的隐喻和象征、多余的设定及介绍、还有大量你所说的细致入微的描写……这些啊,都能看得出作者对这部作品真的很用心,但是另一方面,在我看来,这也是对读者的不友好。因为作者的‘用心’损害了阅读的‘体验’” 少女将书合起,走到壁炉前,最后一刻,她用手掌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书的黑色封面,流露出一丝淡然的不舍,“说到底,是因为很多作者克制不了自己的‘创作欲’。” 用力地念出“创作欲”这三个字,少女将书本扔进了壁炉的火中。火光照耀着少女,画出一道摇摆着明晦的界线。 “今天……有点儿苛刻呢……”看着少女的背影,少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是……心情不好吗?” 少女背对着少年,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 “为了不辜负。”这么说着,少女转过身,背后的火光勾勒出她纤瘦的身影,线条分明,像是画出来的人物。“为了不辜负作者的认真,所以啊……” 她将垂落胸前的长发重新撩回到了肩后。 “所以啊我们也要足够认真的对待才是!” 少女露出久违的笑容,不刻意也不虚伪。 那是一种像壁炉中的火光般温暖的笑容。 第116章 浴缸美人鱼 “哇!” 少年合上书抬起头的那一刻,他的鼻尖差点儿撞上了少女的脸。 “拜托别靠的那么近啊!” 少女舒展开原本还皱紧的眉头,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少年的眉心。 并没有说话。 “……怎么了嘛?” 少年有些别扭地问道。 少女摇了摇头。 “表情。” 她这么说着,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冰凉的指尖抵在少年的眉心。 “刚才你的表情很有趣?” “……” “一种在沉思着的表情。” 少女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身,在窗沿上坐下。 三只小毛球很自觉地飞了过来,落在她肩头。 “刚才你在思考什么吧?”少女双手支着窗沿,整个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是关于书的内容吗?” “嗯……更严格的说法因为这本书而引发的关于‘文风’的思考。” “文风?” 少年点了点头,“我先说一下我的观点吧,撇开故事和叙事技巧不谈,就我个人而言,我不是很喜欢这种‘文风’。” “为什么?”少女利落地反问道。 “不知道。”少年的回答也相当干脆,“喜欢或不喜欢,可能真的没什么理由吧,就是一种直觉一样的东西。”这么解释着,他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就是在这儿的一种感觉,很莫名的感觉,说不出来。” “你喜欢什么样的文风呢?” “干干净净,云淡风清的那种。” 少女竖起左手的食指在空气中画了几个圈,“那倒推回去的意思就是,你觉得这本书的文风不是那么干净咯!” “也不是……” 少年困扰地摸了摸后脑勺,他努力地酝酿着词句,但是胸口却只是空空如也,连一个能用的“词语”都没办法凑出来。 “你喜欢喝茶,但这本书是咖啡的口味,这么解释应该可以吧!” 少女帮着少年回答道,虽说不上多精准,倒也勉强可以凑用,所以少年选择了点头。 “虽然我不喜欢喝咖啡,但是好的咖啡还是坏的咖啡我还是喝得出来的!”少年扬了扬手中的书,“这是一杯不错的咖啡,因为很有余韵。” “余韵?” 少女一再地反问让少年有些尴尬,他知道这是少女在催促着他赶紧说下去。 “我很喜欢这个结尾。” 这么说着,少年翻到了书的目录, “更准确的说法是,我非常喜欢这个结尾的设计。”少年的指尖划过目录,“将整个终章分为两段,五年后为一段,五十年后为一段。两个截然不同的结尾,却又精致而巧妙地衔接在了一起,真是有趣!” 少女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她接过话语,“一个是happy ending一个是bad ending,一个是童话一个是现实,如黑白光暗的对立,却又被穿在了同一条故事线上,没有丝毫的违和,反而让整个故事多了份悲壮无奈的厚重。”少女重新睁开了眼睛,“的确,是精巧而有创意的设计!”她露出肯定的笑容。 “不过讲真的,先甜后苦,可能有些人会不习惯吧……毕竟很多人喜欢喝奶茶,不喜欢喝咖啡。”少年一脸落寞地翻了翻书。 “你说为什么童话的结局总是‘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少女突如其来的一问,让少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应付似的摇了摇头。 “因为尺度问题。”少女用食指比划着一段长度,补充道,“时间的尺度。” “什么叫……时间的尺度?” “任何的故事,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段内结束时,才有可能成为一个‘美丽的童话’。而一旦把这个尺度拉长……”说着,少女拉大了两指间的距离,“一旦把尺度拉大,一切的童话都将成为悲剧。王子与公主的结局只能停留在‘空洞虚无’的‘幸福’二字上。不能深入,因为一旦深入,只要时间足够的多,‘幸福’会让位于‘生活’,而生活中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和无奈。” 少女叹了口气,再次用吟咏般地语气道,“生命中的悲伤远远超过了快乐。” “……” 少女注意到了少年脸上的阴沉,她笑着挥了挥手,“好啦好啦,不谈这些让人不愉快的话题了!”她的食指又一次在空气中画起圈来,就像再画某种特殊的符号,“放下内容暂且不谈,从技法的角度来看的话就有什么想说的吗?” “技法……”少年捧起书又发了几下,“啊!有一个我必须要吐槽的!我很不喜欢作者给主人公起的名字,虽然辨识度很高,但是总觉得非常的别扭。当然,这个纯粹个人的吐槽。从写作角度来看的话——”他翻起书来,最终停在了“前奏”一章上,“文章中的这几段‘前奏’、‘咏叹’、‘主旋律’、‘华彩’、‘尾声’,可能是因为文化差异,反正我也觉得有些别扭,甚至于有些……嗯……” 少年的手叩击着书的封面,发出“咚咚”的响声,他显然在推敲合适的词汇。 终于,“啪”的一声,手掌拍击封面的声音。 “刻意!”少年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几段读来有一种分明的‘刻意’为之的感觉,将整个故事有意进行了切割,是‘作者的声音’而不是人物的声音,如果我来处理的话,我宁愿在故事中加一个‘吟游诗人’的角色,借他的嘴来把这几段给展示出来——如果必须要展示的话。” 少女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只是望着少年,用目光催促着少年继续。 “我觉得整个故事的篇幅如果可以在拉长一些的话,肯定会更好!”少年用手捏了捏书本的厚度,“因为篇幅的原因,总觉得故事读起来实在是有些‘赶’,整个故事的情绪酝酿总觉得有些不到火候,人物塑造也似有些仓促。关于主人公的父亲、美人鱼的叔父、女主角的家人……这些角色都有些太过蜻蜓点水,缺少了某个强而有力的‘反作用力’,让故事整体的冲突和对抗略有些单薄。但是……”他说完一大段话,换了口气继续道,“但是瑕不掩瑜,但就故事的完整度和结构性来说,很不错,整体而言的话因为篇幅原因而显得中规中矩,在我看来总觉得缺少了足够的激情和张力。” 说了好长一段的批评,少年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将自己的视线投向少女期待着少女做出回应。 少女却只是望着他,点了点头,分明还在催促他要说些什么。 少年本想直接说“没什么可说的了”,但是少女的视线让他实在不忍心就此拒绝,他用力在脑海中回忆着整个故事,搜索着可以点评的地方,但是注意力却不停被结尾的设计所吸引,刹那间,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轻轻地‘啊’了一声。 “结尾并非神来之笔,是作者有意的设计!” 这么说着,少年把书从头到尾又快速翻了一遍。 “散发着‘粪车’臭味的基调,却又偏偏以‘人鱼遇见少年’为主线,游走于现实与童话之间的故事,最终在结尾处以‘童话式的结局’画上圆满的句点,继而又以‘现实式的结局’撕裂了这一份圆满。” 话音挺住,少年正好把书翻到了最后一页,结尾处的文字映入了他的眼帘。 ——我今年已经六十多了,死神的帐如果没算错,我应该还能多活十几年,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少年将那句话喃喃重复了一遍。 巨大的无助感在心头积蓄翻滚。 壁炉飞出的温暖迅速凝结成冰。 他感到了一种深陷骨髓的无奈。 “真是恶趣味啊,这个作者。” 这么说着,少年露出一种悲悯而豁达的苦笑,他走到壁炉前,手掌重新摩挲了一遍封面,转而毅然决然地将书本扔到了壁炉之中。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童话,也算不上‘黑暗童话’” 火舌舔舐书本,纸张蜷缩舒展,塌陷成灰。 “是生活。” 一阵叹息。 第117章 旅行 少年将刚看完的那本小书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整个人呈大字型地慵懒地躺在地毯上。他的视线向空间上方的深处垂直而上,最终落在了最高处的那个暗褐色的大钟上。 “那个钟会响吗?” “当然。”对于少年的提问,正在读书的少女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或许是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失礼,又或者是单纯想和少年搭上话,少女的视线放弃了正在阅读地书本,转而向懒散地躺在地上的少年投了过来,“你看完了。” “看完了。” “很棒吧。” “是挺棒的,但是啊……”少年的语气如同峰回路转地变换着,前半句还满是惊喜的他,却用一种无来由地阴郁语调读出了后面一段话:“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喜欢旅行,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会选择等死。” 少女摇了摇头,“很像是你的性格啊。”她这么说着,露出无奈的笑容,“就像是一只不喜欢飞的小鸟。”少女伸出手,捧住一只刚从她肩膀上因和同伴打闹而掉落下来的小鸟,那只肥嘟嘟的小毛球似乎很享受躺在少女掌心的感觉,竟然就这么很是惬意地仰躺着,露出白色细碎绒羽包裹着的小肚子。少女将它放到了一旁的窗沿上,似乎是想撒娇,那只小毛球依旧这么仰躺着,踩着小小的脚,羽毛摩擦着窗沿,发出一阵窸窣窸窣的响动。 “真是羡慕作者啊。”阴郁的语调消失了,少年的语气间开始戴上了一种咏叹版的赞美情感,“竟然能写出这样的故事,实在是太让人羡慕了。” 他这么说着,整个人翻了个身,像只青蛙一样地趴在地上,书本在胸口下方的地毯上翻开,“全书的每一个角色,甚至于男女主角都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也没有过分繁琐的外在描写,笔触精炼却让每一个角色恰到好处地从故事中站了出来,实在是太厉害了。”少年这么说着,语气开始有些发飘,咏叹般的赞美情感所酝酿出的惊叹表情,已经完全可以用“夸张”二字来加以形容了,“文字的话太喜欢了啊!干净、凝练,却又不失细腻和温暖,明明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却充满了治愈的味道,仔细想想,还真是神奇啊。” 少女笑了笑,继续翻着自己手里的书籍,“有些地方会有叙述者的存在感,你不觉得吗?” “叙述者的存在感?” 少女点头,她将书本合起,目光移向少年,“后面部分基本上不存在这种感觉,但是在前面的一些部分,的确能感受到作者的存在,一种超脱于故事之外的议论和抒情,说实话,仔细想想似乎的确是有些奇怪,但在阅读过程中却有一种‘本来就应该这样啊’的感觉,在我看来,这种阅读过程中产生的迷之认同感才是最奇怪的。” 少年眨了眨眼睛,这一刻的他其实并不想承认自己并没有听懂少女究竟是在说些什么,但是出于礼节,又或者是不希望自己被少女看扁,他选择了点头。 “不过仔细想想,文学这种东西啊,真是神奇,无论是故事也好,文笔也行,立意也罢,每一处每一处,都充满了太多的可能性和未知性。相对而言,那些整天守着自己仅有的一亩三分地,总觉得自己就代表了文学,还喜欢大言不惭地空发议论,对于他人的观点不屑一顾,满脑子都是自己很厉害的家伙,仔细想想,他们这些人还真是既可笑又可悲呢。”少女这么说着,纤长地手指轻轻卷起自己那乌黑的长发,阳光从她身旁的窗户照射进屋来,落在少女的发丝上,反射出一种金灿灿的光泽。 “文学并不是为了改变谁而存在的,既不为了改变读者,也不为了改变作者。文学的存在只是为了文学本身,也正是因为这种独立的存在,文学才有机会不停地进化发展,去追寻属于它自己的可能性。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文学就应该是什么样子!轻小说就应该是什么样子!什么才是真正的文学,什么不是真正的文学!什么才是真正的轻小说,什么不是真正的轻小说!这些家伙啊,要么疯了,要么傻了,要么就是一无所知,总之,你完全没必要为这些人去浪费时间。” 少年完全没有在意少女在说些什么,从之前开始,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少女本身所吸引了。 被温暖阳光和柔和炉火包裹住的少女,浑身上下的散发着一种暖洋洋的感觉。空气中飘动着少女身上的独有芳香,少年的心情感到一种异样的舒畅。 他想起少女之前生病的时候,自己为了寻求帮助所经历的事情,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一段记忆竟然和书中的男主带着生病女主找医生的情节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 “不过,真是羡慕啊,那本书里的角色。”少女的话语打断了少年的臆想,他抬头,发现少女正注视着自己,更严格的说法是,少女正注视着自己手里的那本书籍,“真希望也能去旅行啊!可惜你却是一个宁愿等死也不愿去旅行的家伙,仔细想想实在是有点儿无趣。” “如果是为了你的话……” “什么?”少年的喃喃自语引起了少女的注意,那一刻,少年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烫,如果是平时,正躺在地上的他肯定会用一句“不,没说什么”来蒙混过关,但是或许是因为那本抱在怀中的书籍给了他力量也未必,少年选择坐起身来,用力地抬起头,注视少女的眼睛。 然后,用全身仅存的勇气和发抖的语调,少年补完了刚才未说完的那句话: “但是呢。如果是为了你的话,我愿意和你一起去旅行,无论是到世界的尽头,还是地狱的深渊,或是虚无的彼岸,都没有关系。” 声音在发抖,但是胸口去开始弥漫出一种莫名的放松感觉。 “和你在一起,去见证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少女怔怔地看着少年,两人就这么无言地对视了好一会儿,直到少年很不好意思地重新躺回到了地上,用背影来应对少女的注视。 “……嗯,谢谢。” 下一秒,少年感受到了一阵柔软的触感,紧贴着自己的背部。 少女紧紧把脸贴在了少年的背后。 “嗯……不用谢……” 静谧而温暖的钟楼,火光在壁炉中摇曳着。置满书籍的暑假包围着相拥躺在地毯上的少年少女,谁也不知道此刻他们正在思考着什么。 究竟是是未来的可能,亦或是可能的未来。 第118章 女高中生 一个又暖又软的异物砸在了少年的脸上,正抱着书犯困的他忽的惊醒过来。 “罪魁祸首”从少年的脸上跳开,跳落到少年的胸口。那只灰色的小鸟收着翅膀,连本就不大的脑袋都缩进了绒羽之间,只露出一双小而乌黑的眼睛,紧紧盯着少年。 少年伸手一把抓住了那只小鸟,看着它在自己的手掌间奋力挣扎。听着那只小鸟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少年感受到了一阵由恶作剧带来的**。 “你看完了?” “诶?” “那本书你看完了吗?” 少年的动作似乎惊扰到了少女,她抬起头,发现少年正欺负那只小鸟后,少女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那个我……唔,好痛!” 只觉得食指处传来一阵刺痛,是锐物戳中肌肤后带来的痛感。少年不自觉地松开了手,那只灰色小鸟趁机扑扇着翅膀从他的掌心间逃脱,继而飞落到了少女的头上。 少女依旧紧皱眉头,抿嘴注视着少年,似乎是在责备他刚才的粗鲁行为。这让被啄了手的少年完全失去了报复的欲望,反而感到一阵剧烈的羞耻感。他低下头去,装模作样地翻开手里的那本书。 “看完了……” 将书胡乱地从第一页快速翻到最后一页后,少年低声回应道。 总觉得少女责备的实现还停留在自己的头顶,少年干脆连头都不敢抬了,为了吸引开少女的注意力,不等少女开口询问,他就兀自嘀咕起自己的阅读体验来,“怎么说呢,感觉算是一个挺不错的脑洞吧……把专业的管理知识打散后融入日常校园故事中,有热血,有温馨,总体来说,我觉得故事还算蛮有趣的吧,但是……” 少年说着,偷偷摸摸地抬起头瞥了少女一眼,少女的视线已经从他身上移开,正逗弄着掌心间的那团小毛球。灰色的小毛球露出白绒绒的肚子,躺在少女的手掌之中,微眯着眼睛,一副想当惬意的模样。 少女貌似并没有在意少年在说些什么,这不免让少年有些被冷落了的失望。他慢吞吞地合上了书籍,不觉又开始犯困了。 “然后呢?” “嗯?” 少女的声音让犯困的少年再次回过神来。 “你刚才说到但是就没有了。” “哦……” 少年揉了揉自己眼睛,努力将自己的思绪接到之前的话语上。 但是…… 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刚才的自己究竟想说些什么,因为片刻的犯困,少年竟然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但是……”他有些尴尬地再次重复了这两个字,为了多少给自己的一点儿思路上的提醒,少年重新翻开了手中的那本书。 “一流的脑洞,二流的故事,三流的叙述。” “什么?” 没等少年将之前自己想说的“但是”后面的内容回忆起来,少女已经率先抢过了话语权。她快步走到了少年身前,从少年手中径直抽走了那本书籍,“名字可真长啊……”少女皱起眉头,嘴里不自然地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声。她将书本翻开,“就像你说的,单从脑洞来看,借着‘经理’这么一个多义词汇的误解,将管理学融入到日常校园的故事之中,这一点值得夸赞;故事的选取上,以棒球社的奋斗、拼搏并最终获得成功这样一个典型而传统的故事作为主线,埋入女主和好友诚挚友情为辅线,或叫暗线,算是中规中矩,虽说并不是多么出众,但也能算合格。但这本书虽然算是说了一个很不错的故事,却由于翻译亦或是作者自己的原因,作为一本小说来看,这本书失败无比。” 少女这么说着,立即转身,将那本书扔进了壁炉之中。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小说是一门讲故事的艺术,而并非单纯地等同于故事。比起单纯地看到一个出彩的故事,你更希望能看到是浸透了出彩故事的出彩文字。’你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吧!”少女望着少年的眼睛,而后者却只是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 少年努力思索着自己是什么时候讲过这句话的,但是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少女的声音再一次打断了他的思路。 “这本书就是如此,预期将其称之为是一部小说,倒不如说更像是一本故事梗概。”少女这么说着,稍许停顿了一下,然后用手指向少年,“从外在上看,小说是由哪三部分组成的?” “哈?”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有些发懵,少女的手指依然直直地指向他的鼻子,来不及过多的思考,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的,少年飞快回答到:“人物、情节、环境!” “那是内在的,外在呢?” “外、外在?”少年被少女逼问的越发发懵,他咽了咽口水,用几乎有些颤抖的声音再一次尝试着回答道,“起因、经过、结果?” 少女再一次摇头,她从拿出自己在读的那本书,翻开后摆在了少年面前,“文字拼凑成词汇,词汇又和蚊子一起组成语句,语句和标点符号积累在一起就成为了文本,而文本本身,就构成了一个小说的外在。那么问题来了,小说的外在,或者更直接的问法:构成小说的文本是由哪三部分组成的呢?” 已然选择放弃的少年默然地摇了摇头,少女见状,指着书上的一处标点符号问道:“这是什么?” “引号……” 少女点了点头,继续追问,“引号里面是什么?” “对话?” 少女再次点头,继续追问,“引号外面是什么?” 少年有些无奈地望了眼书本上,引号外面的内容。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将这个问题继续下去,但是少女的目光却在催促着他,让其必须给出答案。 “……非对话……” 少女一愣,她显然没意识到少年竟然会给出这样一个无厘头的回答。呆住了片刻之后,少女露出了笑容,“那非对话又是由什么组成的呢?” 少女面带微笑地再次追问道,这一次,显然已经走投无路的少年只好再次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这么说着并低下头去,算是对于少女的提问做出了彻底的投降。 “答案是:叙述和描写。”少女这么说在,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朝着少年竖起了三个手指,做出了一个“ok”的手势,“这就是构成小说外在的三部分:对话、叙述和描写。一般来说,文本中描写过多,就可能导致节奏被放慢,内容量被稀释;而叙述则相反,会很大程度上地拖动节奏,填充内容,但一旦叙述过多,忽视了对话和描写,就有可能让文本整体阅读起来变得枯燥无味,失去了小说应该具备的美感。”少女停顿了一下,一缕发丝伴随着她的动作缓缓飘落,待起落定之后,少女用笃信的语气补充了依据,“也就是失去了文字的美感。” “呃,这可能……是一种文风?”少年轻轻应声道。 “的确,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文风,这些文风有的干净清澈、有的旖旎华丽、有的野蛮粗暴、有的朴实厚重……但无论是哪种文风,都不可能不在意文字的美感。而这本小说或许是因为翻译原因,抑或有可能就是作者本身在写作上存在有缺陷,因而在这本书中,我并没有读出任何的文字的美感。虽然这本书的确讲了一个不错的故事,但这所谓的不错仅限于故事本身。如果要从小说概念来看这本书,它无疑是失败的。” 少年望着少女,少女也望着少年,两人陷入一言不发的沉默之中。 “你为什么要读书呢?” 也不知彼此间究竟沉默了有多久,少年看着少女的眼睛,突然这么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少女清秀的容颜上没有掀起一丝的波澜,那清澈而平静的颜色,一如既往的深邃不测。 “为了给这些作者画上句号。” “哈?” “作者只能塑造出文本,而非小说。所以他们需要有人为他们画上句号。” 少女轻轻撇过脸去,阳光从一侧的窗户照进屋内,映在她的脸上。少女闭上了眼睛,仿佛整个身子都融进了那橙黄的光色之间。 “而我的任务就是为这些作者画上句号,当然,这也是每一位阅读者的任务,包括你。” 她说着,睁开了眼睛,双瞳因阳光的照射而格外明亮。 少年瞬间被那亮闪闪的目光所捕获,他轻轻吐了口气。 然后,少年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119章 无限近似于透明的蓝 少年悄悄窥视了一下少女,然后迅速而紧张地将视线收了回来。 这已经是他第七次重复这样一个动作了,并不是单纯地出于无聊或是别的原因,而是因为…… “你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啊?!”少女的突然开口让心不在焉的少年不自觉地喊出了声来,他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和狼狈,迅速将弯曲了的身子重新扳直,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那个,其实也不是什么问题啦,只是……”少年犹豫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只是觉得这本书读起来有些别扭。” 少年所说的书正是不久前少女强行塞到他手中的两本书之一,从名字来看,显然是一个清新、文艺而带着些许小浪漫的小说,然后当少年真正读完之后才发现,完全不能体会出作者为什么要起这样一个名字来标注这样的一个故事。 “这就是你的问题?” 少年点了点头,“是,但这只是第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我们应该放到最后谈。”少女用细长的食指挑起自己的发梢,用一种安静的眼神观察着自己那被指尖挑起,参差不齐的发梢,少女看样子完全没有在意就坐在她身旁的少年,只是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接着问道,“你或许可以考虑先问下一个问题。” 少女放下食指,让长发垂落而下,目光穿过发间照向少年。 “第二个问题就是,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就是:这种小说究竟有什么可看的?” 对于少年的问题,少女露出了一种好像是没有听懂的表情。 “因为实在是很无聊啊!真是相当!相当!相当的无聊啊!” 少女白皙的双手小幅度地搓了搓自己的小脸,“啊,是挺无聊的,但是呢……”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浮出一层薄薄的笑意,“谁规定小说就不能无聊了呢?” “但是无聊的小说更本就没有看的意义啊。”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少女脸上那层薄薄的笑意在瞬间消失里,连那一层红晕也跟着一起不见了,白皙的脸上再次恢复成之前的默然和无表情。 对于少女的反问,再加上注意到了少女表情上的变化,少年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在这一刻,他很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有的小说,能给大家带来一个很刺激的故事;有的小说,会给大家带来一个很立体的人物。这一类小说往往都会很好读,因为这一类小说往往并不无聊。但是啊,还有一类小说,它们所想传递给读者的,并不是某一个故事,也不是某一个任务,而是一种感觉。” “感、感觉?” 少女慎重地点了下头,她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爬到了少年的身前,接着抬起手,纤长的食指轻轻抵在了少年的胸口,“这边。” “什么?” “读完这个故事后,这边有什么感觉吗?” 少年愣了愣,直到少女的食指离开胸口好久后,他还是有一种自己的胸口正被少女用手指抵着的错觉。少年抬起手,将手掌慢慢放在了自己的胸口,放在了少女刚才抵触过的位置上。 感觉吗? 他在心中默念道,胸口处,少女手指的触感,自己掌心的温热感,在那一瞬间一并重叠积压在了一起。但是也就是在一瞬间,那感觉好像被一种莫名的引力所吸引,被拉扯着,由一团变成了一条,继而进一步被不断拉长拉细,从一条变成了一丝,最终越变越长,越变越细,被那股莫名的引力彻底撕裂,然后淹没在了一片巨大的空虚之中。 在那一处,少年似乎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深不见底的,吞噬一切的,漆黑冰冷的黑洞。 “有点儿……空……” 与其说是在形容胸口的感觉,少年更像是在用言语来描述此刻眼前所看见的那个并不存在却又似乎在吞噬自己的巨大的黑洞。 “看到了吗?” 少女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来,在少年身边缠绕了片刻后,旋即被吸入了那巨大的黑洞之中。 “这就是看这部小说,或者说的大一点,这就是看这类小说的价值所在。” 少女的声音穿越了那大而深的黑洞,以一种淡然而悠远的姿态,一点点地挣脱出黑洞的引力,最终以破碎的姿态艰难凝聚成一团。 “因为这种小说……能让你看到你内心的那个黑洞。” 少年的意识迅速折返回来,那个黑洞也在被少女点破的彻底消失掉了。少年大幅地喘着气,他有一种自己的意识差点儿被那个黑洞彻底吸走,然后再也回不回来的感觉。 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突然感觉那边似乎有点儿冷,让少年不禁打了个寒颤。 “如果你只是一味地把小说当成娱乐、放松的工具,那么,你就注定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优秀的阅读者。”少女这么说着,屈着腰,食指在那本书的封皮上一遍又一遍地画着圈,“正如我之前说到的,作者只能塑造出文本,而非小说。所以他们需要有人为他们画上句号。而阅读者的任务,就是为这些作者的文本画上句号,让其成为真正的小说。你面前的这本书,便最好的论证了这一点。” 少女这么说着,手上的划圈动作渐渐变缓,最终彻底停了下来。她的手指直直顶在书的封面上,然后她闭上了眼睛,“冰冷而躁动,喧哗而虚无,用琐碎无比的笔触,将整个故事彻彻底底地撕碎,然后交由读者自己来拼凑。”说到这儿,少女重新睁开了眼睛,明亮的目光径直照入少年的双眸之中。 “无限近似于透明的蓝……忧郁,颓丧,没落……消沉的一代人,放纵到极致的狂欢,而狂欢的极致是什么?” 少女这么说着,原本已经停住了的手指开始重新滑动起了,最终停顿在了封面书名的“透明”二字上。 “是透明……那是空寂、虚无而又如同黑洞肆意吸纳着一切的透明。这回你明白了吗?关于这个小说题目的含义。” 她用一种吟诵般的语调轻声低语着,让少年在字与词之间品味出一丝圣洁的味道。 “所有的文学都不应该妄自菲薄。” 少女收回自己的手,重新坐正身子,盘膝而坐的她在少年眼中就像是一尊被刻意雕琢而成的雕塑。乌黑的长发覆盖住了少女瘦削的双肩,她轻轻将自己的手重叠着放在自己的腹部,似乎是在感受着什么。 “因为所有的文学都有其存在的必然性和时代性。故事创造不了文学,文笔也创造不了文学,所谓的脑洞、创意、想法都不能创造出真正的文学。文学的本质,在我看来,应该是感觉。” “但是感觉这种东西实在是太虚了不是吗?” “对于群体来说的确如此,但是对于个体来说,对于每一个阅读者来说,感觉,却是最为实际存在的东西。” 少女抬起手轻轻挥了挥,她似乎并不打算和少年在这个问题上有过多的渗入,“历史在不停地重演,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当它发展到特定的历史时期之时,就必然会产生‘亚文化’。因为每个国家都会有年轻人,每个国家都会有一群经历着迅速变革和更替,在变革和更替中奋力挣扎着的年轻人。当他们在百忙之中开始创意和脑洞,他们或将创造出优秀的故事;但只有当他们在百闲之中开始回顾和反思,他们才可能创造出优秀的文学。” 少年一脸茫然地看着少女,事实上,对于少女所说的一切,他实在是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无论少女怎么大谈感觉,谈时代,谈文学,他都不能从根本上去接纳自己手中的那本《无限近似于透明的蓝》,因为这样的故事何止是单纯的琐碎,简直就是琐碎到让人不忍卒读。 但是,那一刻,他恍然间又想起了之前曾经和少女经历过的对话: ——同样的一部作品,读者的话只要觉得好看就可以了,如果觉得不好看,扔掉就是了;但阅读这不是,一部作品,一旦进入阅读者的手中,就必须被读完,无论是优秀还是劣质,是精彩还是乏味,阅读者都会以一种专业的态度,将这本书认真读完并给出合理而理性的意见,这就是阅读者和读者的区别。 这么想着,少年的内心竟涌起了莫名的觉悟和勇气。 他对着少女点了点头,义无反顾地翻开了另一本书。 《战争在海对岸开始》。 第120章 战争在海岸对面开始 在读完全书的那一刻,少年再次感到了一种舒畅的感觉。 仿佛有冰凉的气体在肺中凝结积聚,而后沿着气管从鼻腔中泄出。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朝着少女眯起眼睛,“我好像有点儿理解你之前所说的了。” 少女眨了眨眼睛。 “感觉。”少年将书本合了起来,“文字的感觉。”他一边说着,一边反复地换着气,有意要将肺部那股残存的寒意全部吐出来。 “什么样的感觉?”少女问道。 少年最后用力吐了一口气,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后,他抬起头,双眼紧盯着少女的眼睛,“酣畅淋漓的撕裂感。” 少年的语速有意放慢,每个字的音调都被刻意加重了许多,铿锵的语气配合他那严肃的表情,让其产生一种奇特的气场。连一开始停在少女肩上嬉戏打闹着的那三只小鸟也不自觉地缩起身子,躲在少女垂落肩头的长发后面,小心翼翼地窥视着正襟危坐的少年。 少女也轻轻抿起了嘴唇,不再言语。 整个房间陷入寂静之中,悄无声息。只有壁炉中的柴火,在火焰的烧灼下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 “如果不是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一番话,可能我根本不可能把这本书看完。”少年举起手中的书,轻轻在封面上拍了拍,“因为实在是太无聊了,太太太太太无聊了!而且比起上一本《无限近似于透明的蓝》,本书的意识流写法对于读者可谓是极其的不友好,如果上本书只是单纯的枯燥无味,那这本书则干脆是在枯燥无味的基础上还有给它加上‘晦涩’这样一个标签。引用你前面提到的观点来看,这位作者的这两部作品都属于‘玩概念’的作品,在‘讲故事’这个方面其实做的并不好,用很差来评价也不为过。” 这么说着,少年将书用力拍在了地上,一阵沉闷的响声,地板上的尘埃应声腾起,原本躲在少女发间的小鸟被吓得挤成了一团。 “但是啊……”少年翻开书本,一页页翻动着,“虽然的确没有什么鲜明的人物,也没有什么精彩的故事,但,这依旧是一本值得一读的书,因为它写出了感觉。”说话间,少年已经将书本翻开了一半,他收回自己的手,扶在膝盖上,挺起自己的身子,说话的声音也清楚了许多,“说实话,阅读者的感觉真是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似乎很难用多么专业的语言来描述和形容。” “的确如此。” 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少女低声应和道,边说边点了点头,转而再次沉默。 少年见少女好像并没有接过话题的打算,于是他开始继续阐述自己的想法。 “全书一如既往地延续了《透明》一书中所浸润着的徒然、颓废和近乎透明的空洞虚无。但比起《透明》,我个人感觉本书上的最大特点是叙述上的肆意和放纵,用冗杂、罗嗦、琐碎的笔触,描写着海对岸城市中那场诡谲到近乎病态的狂欢,然后又在书的结尾处以一种张狂无比的姿态将这一切彻彻底底地撕碎。”少年吸了口气,停顿了片刻,继而用之前那种铿锵有力的语气重复道,“酣畅淋漓的撕裂感。”再次停顿了一下,少年的鼻翼轻轻扇动着,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少女的眼睛,他的唇好像在颤动,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少年的状态让少女感到一阵淡淡的心慌,她总觉得少年可能会突然朝她大喊一声,有意吓她一跳。 也许正是出于这种顾虑,少女将身子微微朝后挪了挪。 然而少年并没有做出那么无聊且幼稚的举动,他垂下头去,声音也低沉了许多,“我觉得这可能是某种病态的心理吧……” “什么?” “在看到一切被撕裂、被摧毁、被肆无忌惮的碾碎的时候,尽然有一种莫名的舒畅**,我觉得,这应该是某种病态的心理吧。” 少女没有回应少年,少年也没有在继续说什么,整个房间重新陷入了寂静之中。壁炉中的柴火发出的“噼啪”声轻微而清晰,甚至连灰烬塌落得声音都能被听闻。那原本蜷缩在少女肩头,靠长发遮掩着的三只小鸟也跳落到了书本上,小小的喙啄击着摊开的书本,传来一阵阵无规律的杂声。 “文学源于病态。” 也不知究竟沉默了有多久,少女用轻柔的语气打破了寂静。她将自己的垂落胸前的发梢撩到肩后,将脸颊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 “文学本就源于病态。”少女再次重复道,音量比之前多少提高了一些,“幻想症、抑郁症、强迫症、焦虑症、自闭症……无论是创作者还是阅读者,但凡是沉浸于文字中的人,我想或多或少都存在有你所说的病态心理吧。文学需求不属于生理需求,也不是必要的心理需求,更像是病态需求。在写作或阅读时泪流满面、拍案而起、欣喜若狂、肆意放纵、忘乎所以……无论是哪种状态,从客观的角度来看都是一种病态啊,但正是这样的病态,才真正成就了文学。” 少女这么说着,伸手驱赶走了啄着书本的三只小鸟,转而将书本从地上捡了起来。 “这本书很美,和之前我们看过的所有书都不同,这本书的美感,力并非来自于故事,也不是来自于人物,更不是来自于文笔之类。其最大的美感,就在于书的‘结构’本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所说的‘酣畅淋漓的撕裂感’,正是本书的‘结构’所创造出来的。”少女翻动书本,视线在纸张上安静平移,迅速略过那一行行排列整齐的文字,“文章前半部分的蓄势和最后结尾处的幻灭,形成了特有的‘结构美’,只有在将其一鼓作气的读完的状态下,才能真正感受到‘结构美’本身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和震撼。” 少女说完,将书本重新合起,平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那三只被少女驱赶开的小鸟重又飞了回来,落在少女的头顶,挤在一起,毛羽发出“沙沙”的响声。 “你在渴望着撕裂吗?” “什么?”少年有些不明所以地望向少女, 少女朝少年眯起眼睛。 “像书中所传递的那样,将无聊、琐碎的日常彻底的撕裂掉。” 少年望着少女,他自然是听懂了少女的意思,放在膝盖上的手抓紧裤腿。 然后,重新松开,少年脸上露出苦笑。 “那种**在文字中感受一下就可以了,毕竟啊,撕裂之后,一无所有……” 少年这么说着,他顺势棠倒在了地上,脸转向一旁。 视线望向窗外,少年看到了那片明媚而湛蓝的天空。 干净澄澈而空寂…… 无限近似于透明…… 第121章 海啸 少年读完这本书的时候,只觉得心中有一丝隐隐的怅然。 “为什么露出那样的表情?” “什么?” 少女轻轻托腮,干净的视线从少年手中的书本,移到了少年的脸上,“为什么露出那样的表情,看起来……”她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脸颊,眼睛微微眯起,“看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没什么,只是……”少年慢慢地合起手中的那本书,“只是在读完之后,实在是觉得有些……有些悲伤吧……” 少年发现自己好像的确不太擅长使用形容词,他有些沮丧而尴尬地垂下头去。下一秒,少年感到了无由的疲惫和倦怠,慢吞吞地倒在了地上,他闭起了眼睛。 ——啊,鸟…… 耳边传来一阵淡淡的低语,少年吃惊地从地上重新坐起身来。原本已经扭过头去的少女也被少年的突然起身所惊动。 “怎么了?”少女略带困惑的将脑袋微微侧向一边。 然而对于她的疑问,少年并没有立刻做出回应,而是茫茫然地仰着头,视线游移于上方。紧接着,少年迅速低下头去,将视线落到了身前那重新翻开的书本上,显然是在翻寻着什么。 少女本想开口,但望着少年专注的表情,本已经开启的双唇笨拙地动了动,终是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在这儿……” 少年停止了翻书,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手指顺着视线的落点移到了书上。 “‘啊、鸟……’年幼的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而说出的话,被冷冷的海风吹散。幼小的身体在陆秀夫的背负之下子空中飞舞,接着便落入了波涛汹涌的黑暗海面。” 以一种低沉到近乎消失的语气,少年的眼睛中也闪烁出黯淡和悲伤。 然后,他没有再说话。整个身子如同雕塑般僵硬在那儿,一动不动。 少年一点点地低下头去,垂落的刘海遮掩了他表情,容颜沉入阴影。 “你是在哭吗?” 面对少女的再次询问,少年终于是作出了反应,“没有……”他慢吞吞地摇了摇头,眼神间的黯淡似在加剧,溶解了哀戚的情感,“只是……只是觉得有些悲伤……” “这就是文字的艺术。” 少女说着,朝少年靠近了许多。她微笑着伸出手,小巧而白皙的手掌覆在少年的额头上。 指尖的凉意,让少年感到一阵惬意。 “很多作家都喜欢用大量的对话和描写来展露情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想法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过错,但是正所谓物极必反,过犹不及。很多时候,特别是对于一些初涉文字的人们,总觉得多就是好。却不曾想过,过多的对话就叫唠叨,过多的描写便成冗余。唠叨,冗余。这两个词汇无论放在哪儿来看,显然都不属于什么褒义词。” 少女这么说着,冰凉的指尖从少年的脸庞滑过,顺势落到了被少年捧在掌心中的那本书本上。 “啊、鸟……” 近乎咏叹的声音。 那两个字从少女口中淌出的那一刻,少年只觉得整个灵魂都被贯穿了。 视野间恍惚浸染着深沉的夜色,耳边也好像吹拂起断断续续的海风声。 他感觉自己好像就在现场,以一种幽灵的状态徘徊于崖山海战的上空。 属于失败者的不屈、倔强、绝望,和属于胜利者的狂喜、激动、肆意。 万千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在黝黑的海面上缠绕聚集,顺火势冲天而上。 少年用力地吸了口气,将书本“啪”的合上了,意识重又跌落回小屋。 “结合作者的其他作品不拿发现,本书作者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特文风,一种理性而含蓄的叙述风格。”没有在意少年的状态,少女用清澈的语调自说自话着,“单纯以一种冷静而低沉的语调叙述着这样一个波澜壮阔的故事,不追求用人物的鲜明个性来俘获读者,不企图用辞藻的细腻煽情来打动读者,却通过不可言述的技法,展现出独属于文字的艺术。” “文字的艺术……”少年配合着重复呢喃道。 少女点了点头,“其实便是你前面所提到的阅读者的感觉,的确是一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很难用专业的语言来描述和形容。只是单纯地在看完一段文本之后,会有一种:‘啊,只有文字才能创造这种感觉,电影也好,音乐也好,恐怕都做不到’这样的想法。”她笑着摇了摇头,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颊,“真是个无比务虚的话题啊,如果谈得太多肯定会被人嘲笑的。” 少女这么说着,从少年手中抽回了那本书。 “讲一点儿更实际的东西吧。”她这么说着,将书本翻开,“历史小说其实是一种很有趣的题材,一方面既有的史实可以省去很多很多的麻烦,比如设定人物,搭建框架之类的,别的不说,单是给角色起名字本身,就是一件很让人头疼的事情啊!” 少女脸上露出浅浅的笑,似有些幸灾乐祸。 “但另一方面,因为史实从来不是简单地呈现在大家的面前,往往隐藏在卷帙浩繁的文献之中,因此,虽然省去了之前提到的那些麻烦,但是却往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在前期的资料准备上。而且作为一部优秀的……不,应该是作为一部合格的历史小说,很难回避大时代大背景的束缚,而对于大时代大背景的研究更是一件工作量极大的事情。也正是因为如此,很多优秀的历史小说家本身也成了半个专业的史学家。” “有一点我不理解。”原本一直低着头听少女讲述的少年突然抬起头来,“价值……”他看着少女,重重地说出了这两个字,“历史小说的价值究竟在哪里?” 少年坐正身子,手指指向少女手上的那本书,“小说毕竟是小说,必然有虚构的成分在其中,所以肯定不能当做史料来看。另一方面,史实的确减轻了作者构架故事和设计任务的工作量,但同样的,既有的史实也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作者的发挥,让作者‘自废武功’的从创作者变成转述者,我不明白,这样的价值何在?” 少女注视着少年,手上那原本翻开的书本慢吞吞地合起。然后,少女笑了出来,双眼眯成了小缝。 “带着镣铐跳舞。” 少女眯起的眼睛慢慢睁开,她将手中的书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板上。 “这就是价值啊。” 他们俩相互注视着,半开的窗户迎进了暖暖的风,带着花草的气味。 第122章 春琴抄 “你那本书看了很久了。” 少年拿着书本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他偷偷将高举着的书本下移了一厘米,观察了一眼打破沉寂氛围的少女。 少年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些什么。 “是很难读吗?” 坐在窗沿处的少女边说边转过脸来,阳光越过窗户,在那乌黑的长发升留下一道浅浅的金色光痕。 “还是说你在开小差?” 少女继续说着,轻轻抿起嘴,垂落的秀发因她说话的动作而晃动着,那道光痕也开始折动变化起来,重叠着分明的层次感。 “我……我只是多看了几遍。”少年放下了挡在脸前的书本,坐直了身子,“因为觉得很美,感觉这么美的文字就要被你给烧掉,实在是太可惜了。”他这么说着,将打开的书本平放在身前的地板上,随手翻动着纸张。 寂静的房间中,窸窸窣窣的翻书声隐约产生了孤独的回响。 “不过……”在将书本翻到最后一页后,少年将那本书合了起来。他的手掌覆在书本的封底,身子前倾,像是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那本书上的感觉。少年低着头,悠悠然叹了一口气,沉默片刻,抬起的视线落在了少女的脸上,“看完之后,我突然又觉得好像有些能理解你为什么要烧书了。” 少女的唇抿得更紧了,她坐在窗沿上,阳光照亮她的轮廓。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言不发地望着少年。寂静而明澈的瞳眸中倒映着壁炉中的火光,却无法读出任何的情绪传达。她静静地望着,良久后,采用一种像呼吸一般微不可查的语气轻声道:“为什么?” 少年并没有给急于回答,他只是抓住书脊,站起身来。左手托书,右手翻阅着纸张,腰杆笔直,摆出一副朗读者的姿态。 “单从文字来看,这并不是一篇多么美的小说。可能是因为时代的间隔,也可能是文化或翻译上的差异。整篇小说读起来总有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文中的‘我’不是别人,正是作者自己,以一个‘记录者’的姿态担任着‘转述者’。整体平静淡定,单从文字来看几乎看不到任何的情感上的煽动,只是以最朴素的姿态在记录这这一切。但,正是因为选择了这样一个‘记录者和转述者’的视角,让整个小说在阅读过程中拥有了一种无法被完全看透的含蓄之美。” 少年停顿了一下,手上翻书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在阅读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女主角春琴是真的喜欢男主角佐助吗?不只是我,就连作为‘非当事人’的作者本人在这个问题上似乎也是迟疑不决的姿态。因为视角选择上的限制,所以整个故事的叙述整体上来说是一种‘拼凑’和‘推敲’的姿态。几乎没有任何实打实的人物心理描写,只是基于旁人的转述和作者的猜想,在‘还原’着整个故事。也正是因为如此,人物的所有内心都隐藏在一层无法穿破的‘时空迷雾’之中。似是而非的叙述,让整部小说需要读者自己去推敲和品读。” “你觉得这种感觉好吗?” 一直没有开口的少女总算是开口打断了少年,她将手中的书摆在了窗沿上,整个人走到了少年身边,就地坐了下来。 “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一种欲言又止的感觉。作者明明什么都知道,却非要遮遮掩掩,不肯说破,你觉得这种感觉真的好吗?” “作者也未必知道吧。” 对于少年的回答,少女有些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巴。 少年也跟着在说女的身前坐了下来,他继续翻着书。 “至少在这本小说者,正如我前面说的,作者自己也只是一个‘转述者’,而并不是什么‘当事人’。关于春琴和佐助的故事,他也只是通过道听途说然后记录下来而已,所以,不是上帝的作者,当然不会什么都知道。”他说着将书合了起来,望着少女,表情严肃而到位,“三流的作者整天想着做上帝,一流的作者则只是想做凡人。希望成为上帝的作者总觉得自己什么的知道,也希望让读者们做到什么都知道。所以他们经常会不顾一切地去扔设定,恨不得把作品的一切都展露给读者们。而作为凡人的作者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都知道,他们和读者一样,只是知道一些能看到的,能听到的;应该看到的,应该听到的内容而已。所以他们更愿意选择留白。他们不会告诉读者太多的答案,这并不是故弄玄虚,只因为他们自己也不知道那些答案。” 少年停顿了一下,手指轻轻敲击着那本书的封面。 “留白。”他轻声道,一种近乎朗诵一般的顿挫语气,“是作者应有的素养和技能,不要总是想着要去把一切都给说透说破。至少在我看来,对于文学而言,显之一二而藏之八九。这种留白的态度,实际上是一种值得称道并深习的技法。” 少女没有点头赞同,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来反驳。 “另外,还需要强调的一点就是:这部小说真正让我为之吸引的地方,是其中所传递出的‘美学理念’。”少年自顾自地重新了翻开书,他的视线再次落到了那白纸黑字上面,“就像我前面提到的,这小说的文字叙述其实并不是多么的美。关于人物的描写也没有塑造出什么多么惊艳的形象。一种平淡到近乎寡淡的叙述,却创造出了一种深刻而独到的美学体验。”少年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在酝酿着什么。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中在激荡着一种柔和而蛮横的力量,像是在撞击着他的胸腔,又像是在猛钻进他的心室。深吸入肺部的气体也被那股力量怂恿着张裂开来,似要撕碎他的躯体,将灵魂也要揉碎一般。 恰是在这种撕裂感濒临界点的时候,少年将气吐了出来。 “破损之美。” 他这么说着,肺部残余的气流悠悠从鼻腔和咽喉处淌出。 “过去我总觉得,至少在文学中,至上之美应该是完美无缺的。对于人物来说,便应该是相貌的美丽和内心的美丽的兼而有之,内在美和外在美互洽并容。但是看了这部小说我才突然意识到,真正的美应该是有残缺和不足的,正如日本所崇尚的:侘寂。小说中,春琴的美在于其外在的盲目和内在的蛮横;佐助的美在于内在的怯懦和失去理性时的愚昧;两者的爱情之美则在于无至善的结局和消寂于岁月的无奈。正是因为不完美,这个故事才显得如此‘完美’” 少年这么说着,他的语速快而急,情绪如语句一并倾斜而出。左手抚着起伏的胸口,右手则紧紧抓住了那本书籍。他快速起身,踩着有力的步子来到壁炉边,下一秒,他将书本扔进了肆虐的火焰中。 “完美便是平庸。一如卷舒开落,阴晴圆缺,生老病死……真正的美从来蕴藏在残缺和破灭之中。所以说:小缺小美,大残大美,破灭则是至上之美。” 背对着少女的少年,用一种吟诵般的语气年玩了这么一段话。 书本在火舌的舔舐下一点点蜷曲紧缩,最终迅速塌陷成炉灰。 第123章 糖果子弹 少年抿着嘴,他感到浓郁的悲戚在心头流淌聚集。 “我不喜欢……” “什么?”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少女不明所以地看着少年的呢喃,就在她准备开口追问时,少年缺抢先一步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把抓起原本平摊在地上的书,将其毫不犹豫地扔进壁炉之中。 火焰忽的一下大了起来,也就是几秒的时间,又渐渐弱了下去。 在房间中漾开的火光慢慢收敛,一切又重新沉落进宁静的昏暗。 少女看着站在壁炉前的少年,她没有问话,只是默默得注视着少年的背影。壁炉的火焰在他身上勾画出橙黄色的轮廓。 “文学为什么要写悲伤与痛苦?” 少年率先开口道,他转过身来。 “为什么不能安安静静地做一颗糖果?却偏偏要成为一颗子弹?” 他抿着嘴,瞪着少女,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脸上满是积郁的悲悯。 少女仍旧没有开口,她只是静默地回望着少年。 壁炉中的木材被灼烧后发出了“噼啪”的声响。 彼此无言对视了许久,少女以一声浅浅的叹息打破了沉默。 “因为文学有责任。” 她收起自己的双腿,抱膝坐在窗沿上,视线转而望向窗外。 “一部小说,既有责任讲好一个故事,这是为了读者;但同样的,也有必要玩好一个概念……这是为了作家。作品的可读性和主体性是作品存续的依据和支撑,如果单纯地追求可读性,那么作品必然是‘谄媚’而‘无知’的。” 少女把一只从肩头跌落到腿上的小鸟捧了起来,右手的食指轻轻戳了戳那胖嘟嘟的小毛球,脸上不经意露出一丝微笑。 那微笑如同睡眠的涟漪,清浅而短暂。 “快乐总是浅薄的,悲伤才足够深刻。” 掌心中的小毛球抖了抖羽毛,张开翅膀飞走了。 少女如水的目光在空空如也的掌心中默默积聚,仿佛只要微微侧一下手,掌心中的目光便将倾泻而出。 “生命中的悲伤远远超过了快乐。” “既然生命已经这么悲伤了,为什么文学不能快乐一些?为什么文学不能做一颗糖果?”少年质问道。 张开的手心重新攥紧,少女总算是抬起了头。 “因为人总要长大。” 低沉而厚重的呢喃。 火舌又舔舐了几下尚未燃尽的木料,噼里啪啦的声响。 “你刚才看的那个小说是《糖果子弹》吧,开头还记得吗?” 对于少女的提问,少年低头思索了片刻,有印象,却说不出来,他不免觉得有些尴尬狼狈。 “我不想成为大人——” 少女说道,她顿了顿继续道。 “可是,我想快点变成大人——” 澄澈的目光落在少年脸上,微凉。 “我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去的地方,但是我想要逃亡别处。” 说吧,少女再一次轻轻叹了口气。 “小说里的山田渚,一开场就是一段充满怨念与无奈的自白。这不是少女的矫情,也并非因为她特有的不幸,因为真实的生活本就如此——悲伤远远超过了快乐。” 少年皱起眉头嘟囔道,“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哪有什么可悲伤的……”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文学。同样的,一代人也有一代人的悲伤。” 少女撩开垂落眉梢的刘海,眼角微微眯起,露出一种不可描摹的表情。 “其实仔细想来,作者已经很厚道了,在故事一开场就告诉了你这是一个‘黑暗而悲伤的故事’。以十三岁少女海野藻屑被分尸作为故事的开场,出奇而惊艳,像这种‘开场即结局’的手法,没有足够的笔力和自信,不敢这么写的。” 少女说着下意识想找文本,这才想起来书本已经被扔进壁炉烧掉了。 “记忆有些模糊了,只能说个大概了。”她困扰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三只小鸟排排站地落在了少女的肩头,啄击着她的长发,“故事的整体脉络是转校生海野藻屑的突然‘闯入’:自称‘人鱼’的奇怪少女海野藻屑,邂逅了背负‘责任’的早熟少女山田渚……其实我挺奇怪的,为什么不是bmg(boy meet girl)的传统套路。” “或许是因为很多时候,有些事情只有同性之间才能更加理解吧。特别是在十三四岁的年纪,异性之间总感觉是有隔阂的。”少年顺口解释道。 “比如我和你?”少女微笑着望向少年,后者的脸上泛起两片绯红,回避似的转过脸去,“整个故事乍一看主体上是一个‘平淡的校园故事’,但作者却用时不时的‘加料’让人始终不敢忘记开场的‘分尸’。海野藻屑双腿上的淤青和伤痕、藻屑第一次见山田渚时候的那一句‘去死吧’、藻屑那个曾经是偶像明星却暴虐癫狂的父亲、藻屑瘦弱身子上背负的那把巨大柴刀、山上被分尸丢弃的狗的尸体、学校里被剪掉头的小兔子、山田渚所喜欢的男孩对藻屑的大打出手、藻屑事后对男孩的近乎病态的殴打、从藻屑所住的别墅中传出的哭叫……还有山田渚那个‘茧居家中’的‘贵族’哥哥……一切的一切,像是遍布糖果上的霉斑,又像糖果上应有的花纹,阅读过程中总觉得有些别扭,却又别扭得理所当然。” 肩头上的三只小毛球互相挤来挤去,其中一只被挤得滚落了下来,少女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它,将其重新放回到了肩上。 “藻屑自称是人鱼,作者也故作悬疑地布设疑局,通过‘天气预报以外的暴风雨’,让整个故事始终游走在‘现实’与‘梦幻’之间。也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不停寄托幻想——作为‘人鱼公主’的藻屑不会轻易死去的幻想,但最后,依旧是将整个故事拉回到了现实之中。那个‘咕嘟咕嘟’喝着水,整天自称是人鱼的可爱少女,以最为悲惨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又是一阵叹息,沉重无比,呼出的气体仿佛都坠落在了地板上,让整个地板都要因那阵叹息而塌陷一般。 少年望着闭上眼睛不再言语的少女,聚集在内心的悲戚刹那间被莫名的火煮沸翻滚了起来,故事的文字在那翻滚的悲戚间忽隐忽现,最终拼凑出了结尾的那句话。 “手持糖果的孩子无法与这个世界对抗。” 呢喃着,他低下头去,学着少女的模样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少年感到悲伤。 “也正因如此,所以文学要给他们力量,让他们懂得坚强。” 少女的声音让少年重新抬起头来,正对上少女那执着明亮的目光。 “一味宣扬绝望的文学是毒药,一味兜售幻想的文学是毒品。而文学的本质应该是‘良药’,但不应该是‘苦口的良药’。至少在我看来,好的文学应该是‘糖衣药片’——用可口的故事裹住或苦涩或生涩的概念,让读者心甘情愿服下。” 一直抱膝坐在窗沿上的少女离开了窗边,朝少年走来。 “那些药片将会强健他们的筋骨。” 距离少年还有半米,她停住脚步。 “赋予其热爱且对抗世界的力量!” 少女的唇角向上微微勾起。 明澈双瞳倒映出炽热的光。 第124章 我心中的许梓烟 雪是什么颜色的? 有人说是白色,有人说是无色,也有人说,水是什么颜色,雪就是什么颜色。 很多时候,你所以为是想当然的色彩,或许未必是真实存在的色彩。 比如你抬头所看到的天空,又比如你在冬天看到的雪。 …… 请围绕“雪的颜色”为话题,写一篇字数不少于500字的小作文。 体裁不限,诗歌除外…… …… 正式开考前的阅卷时间,当看到文综最后的小作文题目时,我的内心在一瞬间飞出了无数个红白相间的表情符号。 药丸…… …… 笔尖在卷面上发出沙沙沙的响声,周围安静得很,除了我的呼吸。 我偷偷摸摸地挑起眼神,窥视着坐在讲台上的女教师。她正用手臂支着下巴,视线投向窗外,脸上露出一脸无趣的表情。瀑布一样的黑色长发从一侧倾泻下来,遮住了瘦削的肩膀。她显然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原本涣散向窗外的目光迅速聚焦到了我的脸上。 我赶忙低下头去,过了好一会儿,当我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她正朝我眯着眼睛,露出一副很有深意的笑容。 我望着那笑容发着呆,只觉得整个身子都麻痹了。目光从她漂亮的眼睛处往下移,划过坚挺的鼻梁,最终落在了那粉红色的嘴唇上。那嘴唇轻轻动了动,幅度很小,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作为习惯了她这种无声表达方式的我一下子就读出了那句唇语—— 臭小子,想作弊? 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人重重捶了一拳,身子也不自觉地晃了晃,藏在袖子里的手机被我捂得发烫。这个时候我所有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那个女人的嘴唇上了:我总觉得那粉红色的嘴唇不会就这么安分下来。果然!也就在说完那六个字不到半分钟,那嘴唇再一次轻轻翻动了一下,急促而短暂。如果我不稍加注意,可能都意识不到她究竟想表达些什么。 不过,作为一个和这家伙在一起生活了十六年的可怜虫。就算我真的没看到,我也能大致猜到她究竟想说些什么…… 她在说: 做梦吧,不可能…… …… 大爷的…… …… 我叫许晓涵,荆溪三中一名普通的高二学生。 目前我正面临着生命中最为关键的一场考试。 对于我而言,从小就习惯了以学渣弟弟的身份生活在学霸姐姐所带来的挥之不去的阴影下。因此无论是小学入学考,还是小升初、初升高,哪怕即将到来的高考,我都是一种完全不care的态度。 唯独眼下的这场考试,不惜一切代价,我都必须获得好成绩。 因为,这场考试…… 关乎未来人生的幸福! 我的视线不自觉地转向左手边的女生,她上身穿着淡紫色的针织毛衣,白色的围巾在纤细的脖子上饶了两圈后,垂向一边,恰好盖在了右臂上,随着她答题的动作时不时抖动着。就在我想看一看她今天穿的是裙子还是裤子的时候,突然一个阴影蛮狠地插到了我和她之间。 “许晓涵同学,你这是考完了吗?” 说话的这位是对于我而言生命在最重要也最危险的一个女人…… 用暴力的镇压和阴险的狡诈,无情践踏我十六年人权的女人…… 我的姐姐……许梓烟。 我抬起头,尽可能想摆出大义凛然的气节来正视她的霸权,但在接触到她眼神的那一刻,我一下子就怂了,赶紧乖乖地缩回身子,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解答着面前试卷上那些完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文综考题。 大青果药丸啊…… 我内心忍不住发出一声悲鸣,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了悲哀的表情。 就在我想着到底该怎么把藏在袖子里的手机抽出来的时候,我只觉得一阵暖风吹向我的耳边,“臭小子,用微博来作弊,你也是挺有想法啊……”带着一股茉莉香味的气流从侧面向我扑来,吹向我的耳垂和颈部,痒痒的,让我再一次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害怕地蜷起了整个身子。 我偷偷撇过脸朝边上的那个女生望去,她似乎完全没在意到我,只是很认真地答着题,光线从一侧的窗外照射进屋内,将她的整个身子勾勒出一道浅浅的剪影。 好漂亮…… 简直就好像天使一样! 如果说姐姐是我的地狱,那不用怀疑,这位长着一张可爱的脸,说话时候总是温声细语,无论对谁都会露出甜甜笑容的天使般的女孩,绝对就是我的天堂! “选文科?” 当我为追寻自己的天堂,鼓起勇气向姐姐说出内心打算的时候,姐姐她意料之中的给了我一个标准而高强度的锁喉,“我说,你是不是上一次感冒发烧把脑子给烧坏了啊?”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明明一副温婉瘦弱的形象,明明有着优雅文艺的姓名,为什么这女的竟然能毫不犹豫地使出如此有杀伤力的擒拿术。 “这是我的人权!”我挣扎着嚷道,脖子简直就快被她给勒断了。 “在你正式结婚生子之前,不对!就算是你结了婚生了子,你还是我弟弟。”姐姐松开了我的脖子,还没给我喘息的机会就一把抓出我的右手腕,将其以一个极不自然的姿势扭向我的后背。只感觉右臂的每一处关节都快被掰得脱臼了,自尊让我紧咬着牙,硬是没哼出一声。如同有意挑衅一般,姐姐把她的笑脸摆到我的面前,“在我面前,你永远是没有人权的,亲爱的弟弟。” 我咬着牙,硬是一声不吭。就在手臂处的剧痛让我快扛不住的时候,姐姐却突然松开了我的手,“说!为什么要选文科?” “因为兴趣!”我咬着牙回答道,右臂的疼痛让我的声音都有些走调了,真是个恶毒的女人啊! “兴趣?”姐姐一脸诧异地看着我,露出一副嘲弄的笑容,“我说臭小子,你骨子里应该是个不可救药的m吧!” “哈?”我并不是不理解她嘴里所说的这个m是什么意思,我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此刻她要说这么一个……明显不该从姐姐嘴里说出来的词汇。 “每次文综测试都是全班……啊不对,是全班连倒数,你竟然还跟我说你对文科有兴趣,你这不是m是什么?”说着,她似乎被自己给逗乐了,傻乎乎地笑了起来,但很快,或许是因为整个房间就她一个人在笑未免有点二太尴尬。姐姐她突然沉默了下来,用一种锐利的目光望向了我。 “说实话,为什么想要选文科?”她的声音冷冷的,让我觉得有些害怕,从小到大,虽然只比我大了七岁,但是对于我而言,那也是压倒性的年龄优势了。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姐姐用一种极其低沉而无力的语气轻声念道,“因为我是你们的理科组老师?” 的确有这个原因…… 虽然内心这么想着,但是我却实在是没敢说出来,一是因为那一刻,我分明在姐姐脸上看到了落寞的表情;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我看到姐姐她已经开始把自己的指骨一个个捏得“咔咔”作响了。 考虑到我自己的生命安全,这个时候果然还是赶紧找个别的借口才是最好的。 “因为想成为推理小说家。” “你说什么?”姐姐对我的这个回答露出了发懵的表情,原来捏在一起的双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 我重重点了点头,“我希望可以写出优秀的推理小说来。” 果然,知道我是资深推理文学迷的姐姐果然被我的这个随即编造的说法给糊弄住了,她低下头去,视线似乎在看着我的脚尖,让我下意识朝后挪动了半步,但她的视线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地面。 “学理科的话也可以成为作家的。”姐姐用手撩起了自己的长发,把头发捋到耳后,“有很多理科出身的有些作家,比如刘慈欣。” 虽然不知道她说的这个人是谁,但我还是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但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学文科。”我用尽可能诚恳的语气请求道,“姐姐,你就让我选文科吧,长这么大我从来都是听你的,但这一次,请你听我一次可以吗?”为了能让这请求更好地被她接受,我甚至不惜赌上了自己的尊严:在语气中添加入了撒娇的成分。 实在是太可耻了!我在内心指责着自己。但考虑到未来的幸福,这完全值得。 姐姐低着头沉默着,原本被她理到耳后的头发再一次垂落下来,遮掩住了她的脸,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好吧……” 就在我在沉默着等的近乎绝望的时候,姐姐突然轻声念出了这两个字。已经有些出神的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便继续补充道,“但是前提是,下一次的班级联考,你必须给我拿到文综及格。” 怎么可能! 我内心忍不住哭嚎了出来,那种完全看不懂的题目,对于我来说,能拿分就已经是奇迹了好吧!及格?!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但是内心的理性告诫我自己,这一刻,如果我拒绝了这样一个条件,我就再没机会去选择文科了。 也就在没机会去追求我生命中的幸福了。 “我接受。”我咬了咬牙,向前跨出了一步,朝着姐姐伸出了小拇指,“拉钩!姐姐!” 姐姐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我竟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她盯着我伸出的手看了好几秒,然后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你啊你……”她笑着摇着头,我原以为她要嘲笑我的幼稚,但姐姐她终没有这么做,她只是默默地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住了我的小拇指,“你啊你……”姐姐就这么重复着这三个字,终是没再说些什么。 …… 事实上,我原本有着一个极其完美的计划:考试前率先在微博上发出求救信息,和广大粉丝约好救助方式。那就是由我率先将题目拍好照发在微博里,然后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粉丝们会为我解答这些于我而言完全就是天书的题目。 整个具体的操作步骤就是如下: 第一步,在进考场后以最快速度将所有的题目拍好照上传到微博,完成! 第二步:等待广大粉丝的救助,在评论中留下每道题目的解答,完成! 第三步:掏出手机,轻轻松松地把已经全部解答好了的答案给抄下来…… 结果,在进行到最关键的第三步的时候。 这女的来了,轻松替换掉了之前坐在讲台上打瞌睡的年过半百的年级主任。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也能凭借长期的作弊经验完成上述的第三步。 但眼前的这位和我同父同母同根同族的姐姐,偏偏却又是一个18岁时就以年级第一的成绩从警官学院毕业,先后参与过好几起重要刑事案件并享有盛名的被誉为“刑侦女神”的所谓女神探。 去你大爷的女神探!主角光环全用在抓我作弊上了! 当时就因为父母出国时候说了一句:你弟弟成绩不行啊,可以的话真希望你当时学的是师范,能到学校里去好好管教管教他。 然后……她成了我的老师…… 那只是随口一说啊姐姐!你何必真的要那么认真地去考什么教师证还特意选我这所高中做老师呢? 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去多想了!时间正在走向最后的终结时刻! 虽然我能感受到她的视线依旧在我的背上来回滑动着,但我实在是顾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就被抓个现行,我要是因此被学校开除了,看她怎么跟爸妈交代! 本着这样一个破罐破摔的心态,我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悄悄夹住了藏在左袖子里的那部已经被我捂得发烫了的手机。 一寸,两寸……就在手机屏幕快出现的时候,我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警笛声。 不至于吧我的好姐姐! 我赶紧把手机塞回到了衣袖中,转过身来朝着站在我背后不到两米的姐姐投出怨恨的眼神。 你弟弟只是作个弊而已,你有必要报警吗? 但是姐姐却并没有在看我,她的脸上露出略带惊讶的神情,视线顺着那愈发急促的警笛声投向窗外。 也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急喘喘的喊声,“许老师!” 那是之前负责监考我们的年级主任老王,年纪已经有五十出头了,头发有些秃,矮矮胖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他说起话来总是有些不利索,喜欢颠来倒去地说个好几遍把人给弄糊涂,但是这一次,他却用急促干练的声音说出了三个字,把我惊得一时间连作弊都给忘了: 死人了! 老王这么喊道。警笛声在教室外响起的时候,我正准备动手把作弊的晓涵抓个现行。但却被那突如其来的警笛声扰乱了计划。估计是职业病使然吧,那急促的声音竟让我感到一阵心慌和不安。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晓涵这孩子竟然正怒气冲冲地盯着我。 我干嘛了要这样瞪着我?想造反啊臭小子! 就在我打算上去给他一拳的时候,突然教室外有人喊我的名字。 “许老师!” 胖乎乎的王主任出现在教室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稀稀疏疏的刘海沾在满是汗水的额头上。 “死人了!” 或许是之前的职业素养还有些许残存的原因,当我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竟感到一丝激动,近乎条件反射一般。但我仍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什么情况啊王主任?” 他咽了咽口水,总算是艰难地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警察说什么我们学校死人了。” “哦……” 果断的是骚扰电话,很明显,是想浑水摸鱼,趁火打劫啊! 视线再次望向晓涵,他背对着我,鬼鬼祟祟地扒拉着自己的袖口,我当然知道他打算干什么,就等着他把藏在袖子里的手机抽出来,我就当场抓他个现行。 “麻烦你去应付一下吧许老师!” “谁?我、我!?”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视线离开鬼鬼祟祟的晓涵,转向了站在门口,双手紧握着捧在胸前的王主任,我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是我啊?” “老张听到那些警察谈话提到说是认识你,估计是你当警察时候的同事吧!” “……万恶的熟人社会。”我捂着额头轻声嘟囔着,“可我还在监考啊主任!”我用力地瞪着晓涵的背影,希望能用这样的方式来震慑住他,阻止他作弊。 不过主任的这个请求显然是不好推脱,眼下就只好先下手为强,抢先一步把他袖子里的手机给掏出来。虽然这么做肯定会让他挨个处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向前跨了一步,左手掐住他的肩膀,右手迅速塞进他的袖子里。 软软的,暖暖的,滑滑的……我直接摸到了这孩子的肌肤,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摸到。 “搞什么你!非礼啊!”晓涵突然发出一声阴阳怪气的叫声,用手肘一把撞开我。 “手机呢?”我感到自己被戏弄了,很是生气地望着他,“肯定藏……”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我只感到自己的左手肘被人用力给挽住,巨大的拉力把我拖离了那孩子身边,“许老师!会有别的老师来帮你监考的,你先把那几个警察打发走吧!” “不是主任!许晓涵他!” “你弟弟不会丢的啊!”王主任一脸的无奈,“你就放心去应付那些警察吧!” 主任根本就没打算给我解释的机会,硬生生把我往教室外面拖。明明就是一个又矮又胖的小老头,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我几次想出招将其一招击晕,但实在碍于自己还是学校老师的身份,也就在这犹豫间,我已经被他拖出了教室。 教室从我的视野中彻底消失的前一刻,我看到晓涵从裤子里掏出手机,挑衅般地朝我晃了晃,满脸是一副胜利者的得意表情。 他的嘴型拼凑出:“谢谢姐姐!”四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那四个字和他开心的表情,让我莫名失去了对付他的欲望。 我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气,就这么任主任拖拽着到了学校门口。 一辆警车停在大门口,“呼呼”的警笛声刺耳而急促。两个便衣模样的男人正在和门卫师傅交涉着。 “大爷!我再说一遍!”一个留着大背头的男人用力地朝门卫师傅晃着手里的证件,“我是警察!接到报案说这里发生了命案!我现在要进去搜查你明白吗?” 五十过半的门卫张大爷用力挺起了佝偻着的背,手里倒拄着他平时扫地用的大扫帚,摆出一副人在门在的气势,“说不让进!就不让进!学生今天考试呢!警察怎么了啊,警察也是人民公仆啊!人民公仆就能打扰学生考试了!人民公仆就能随便进学校了啊!” 我不得不为张大爷那认真负责的态度鼓掌,也就在这时候,我看清了大背头男人的脸并第一时间喊出了他的名字,“裤头!” 那家伙一惊,转过脸来正对上了我的视线。 “师姐!?”他似乎完全没料想到我会出现在他面前,嘴巴张成了夸张的“〇”字形状,好半会儿才回过神来,上下打量着我的穿着,“可以啊师姐,之前他们都说你在这儿做老师,我还不信!没想到你还真成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了啊!” 虽然明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嘲讽或是戏弄的话语,但我还是觉得听起来非常的别扭。我挥了挥手,指向那个不停鸣叫着的警笛,“给我关了!学生今天考试呢!” 裤头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对不起啊师姐,这个开关坏了。” “……”我一脸无语地看了眼一脸尴尬的裤头还有他身边那个,不知道为什么两眼放光地看着我的小平头。 看来是指望不了这两个家伙了…… 我箭步上前,整个身子从车窗探进车里,所有人都惊愕地关注地我的一举一动,倒也没人上来阻止。我趁机一把拔掉了驾驶室里连着警笛的那根电线,整个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了。 “太吵了不好说话。”我把自己的上半身从驾驶室里面抽出,裤头一脸无奈地看着我,只是张了张嘴,并没有说什么。 “说吧裤头,到学校来干嘛。” 原本还满脸懒散表情的裤头突然捋了捋自己的大背头,向我摆出一副非常严肃的表情,“我们接到报案!”他边说便朝我用力挥着手,似乎想通过这样的动作来增强自己的气势,但我看得实在心烦,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手背上。裤头安分地把自己的手放下紧贴着裤子,声音也变得柔软了许多,“我们接到报案,报案人说学校里发生了凶杀案,而且凶手还没跑,所以我们就赶紧过来了。” 学校里响起一阵考试结束的铃声,可恶,看来晓涵那臭小子肯定是得手了。 我懊丧地捂着脸,实在是不想再说什么了。裤头悄悄地看了看我,“师姐。” “干嘛!”我没好气地回应道,显然把他吓了一跳,裤头战战兢兢地用询问似的语气轻声念道,“那个,能让我们进去瞅瞅不,师姐?就瞅一下就行!”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让我想起了当时他刚进局里时候,整天笨手笨脚做错事,只好向我求助时的模样。我有些于心不忍,我转过脸用目光征询着王主任的意见。 王主任显然是也看出了不让警察进去转一转是不可能把他们打发走了,再加上考试已经考完,于是也就顺水人情地点了点头。 “可以是可以。”我转过去对着裤头继续道,“但我有两个要求。” “师姐,要和警方谈条件,这不太合适吧!” 我点了点头,“这样啊,那我就先回去了。” “不不不!师姐的要求我们肯定尽力满足!” “第一,只准你一个人进去;第二,从头到尾,我都要和这位王主任陪着你。” 裤头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我这才和王主任一起,陪着裤头,按照他的要求前往他所说的那间储藏室。 “讲真裤头,你肯定是被报假警的恶作剧给耍了。”在路上我忍不住对他这么说道,见他一脸的费解,王主任也凑上来解释道,“那储藏室都快一年没人去过了,而且就一把钥匙在老张那边,我刚才去拿的时候老张也找了好久才找到。” “难道你们没听过什么叫密室杀人吗?”裤头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上嘴唇,一副垂死挣扎的不甘心态度,“我跟你们说,这样的房间才最容易出事!” 我直接白了这家伙一眼,从警也快两年的他竟然还能说出这么幼稚的话,让我觉得这家伙的心智两年来绝对是没长过。 “师姐,能问你个事不?” “说。” “你为啥要来做老师呢?” 我一愣,脚下的步伐停住了。王主任见我们不走了也停了下来望着我们,脸上是“你们做啥呢”的表情。 “师姐明明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警察。”裤头望着我,一脸严肃,“但是为什么要来做老师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觉得自己有些发晕,赶紧伸出手,支住了裤头的胸口。他似乎在琢磨着我这个动作是否有什么深刻的含义,两眼呆呆地望着我。在确定自己不再发晕后,我轻轻给了他一拳。 “因为老师赚得多啊!” “啊!真的吗?!” “真的啊,你不知道吧!老师赚得可比警察多多了!关键是还不用加班!而且还有寒暑假,要你你干不干?” 裤头傻傻地看着,好像真的被我说动了心。我再一次伸手捶了他一拳,“抓紧去看完赶紧滚回局子去,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我望着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过身继续朝这既定的方向走去。裤头在我背后停留了一小会儿,低着头不知道嘟囔了些什么,转而也跑了上来,跟上了我的步伐。 虽然脚上的步子走得很快,脑子却还是昏昏沉沉的。 ——但是为什么师姐要来做老师呢! 裤头的话重现在我的脑海里,我重重叹了口气,只觉得心头有些发紧。 是啊,我究竟是为什么要来做这个老师呢? 那样的原因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啊。 不经意间,我们已经走到了那间储藏室门口,主任掏出钥匙,用力撬动那老旧的门锁,发出咔咔的响动。 绿皮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半开的门缝间冲出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我和裤头彼此看了眼,在同一时刻皱起了眉头。 尸臭…… 裤头熟练拔出腰间的手枪,警惕地朝黑乎乎的房间探进了身去。 “灯在哪儿?”黑暗中传出裤头的声音,王主任在外面将具体的电箱位置告诉了裤头,大约半分钟后,他打开了电闸。 一排排许久未打开的日光灯由内向外的依次亮起,照亮空间中弥漫开的尘埃,闭塞的房间笼罩在一片暗沉沉的灰白之中。 就在我紧张地考虑是不是该报警请求支援的时候,裤头却一脸尴尬地走了出来,“警报解除。”他望着我,把手枪关上保险,塞回到自己的腰间,望着我动了动喉咙,僵硬地吐出了两个字,“死猫。” 我听到站在我身边的王主任长长松了口气,口头禅似的说了句,“瞎搞。” “其他没什么吗?”我追问确认到,裤头望着我摇了摇头,“都看过了,什么都没有。” “你的密室杀人呢?”我朝他打趣道,裤头涨红了脸,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嘴里则嘟囔着“报假警真可恶”这样抱怨的话。 一阵上课铃响起,王主任把房门的钥匙塞进我手里,“许老师,你陪这位警官看完后记得把钥匙给老张送回去。马上要开年级会议,我就先走了啊!”王主任把粘在额前的刘海往头顶捋了一把,有意用那一小撮少得可怜的头发遮挡头顶那块巨大的地中海。他向裤头道了一声失陪,转过那又矮又胖的身子,急匆匆走掉了。 我和裤头一起站在那间弥漫着恶臭的房间里,那是一间不到二十平的小房间,被一排生锈的置物架将整个房间围拢成一个“回”字形。架子上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从沾染的灰尘来看,应该有好长时间没人动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某处地方感觉很不和谐,但却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师姐!”裤头突然喊了我一声,彻底打断了我的思路,“给你添麻烦了师姐。”他朝着我点了点头,就像是日剧里的那些警探一样,一本正经的庄重。 “另外,有个很冒昧的问题想问一下师姐。”他严肃地望着我,深深吸了口气,内心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斗争。 果然啊…… 我困扰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家伙果然没被我的什么“教师赚的更多”这样的说辞给糊弄过去,毕竟是学过刑侦心理学的警探啊。我正想着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裤头却悄悄压低身子,轻声问道,“那个,教师赚的真比警察要多么?” 我望着裤头诚恳而单纯的目光,一时间竟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的姐姐实在是有点儿恐怖。 和往常不同,姐姐今天并没有开车接我回家,而在下午第三节课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只是让我自己坐车回家。 然后从回家到到现在,姐姐就一句话都没说过。甚至连看都没看过我一眼,只是自顾自地淘米洗菜,烧菜煮饭;然后自顾自地把烧好的饭菜端放在了桌子上。 姐姐沉默着完成了这一切。 药丸…… 我的脑海中再次冒出了这个表情符号。 绝对是一个大大的药丸啊! 抓紧掏出手机,打开微博,我手忙脚乱地删掉了考试结束后发的那一条“感谢大家的支持帮助!这次考试很顺利!”的致谢微博,手指迅速在九宫格输入法上敲击着,以最快的速度发出求救信息:药丸药丸,惹姐姐生气了怎么办?感觉真是一个大大的(表情:药丸)啊! 姐姐坐在桌前低着头,什么都没讲,依旧是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也没有动筷子,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乌黑长发从她的肩膀上滑落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 虽然房间里明明开着暖气,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总感觉冷得很,整个身子都不自然地打着寒颤。明明在打寒颤,背部却真真切切在淌着汗水,我总觉得自己的内衣和套在身上的线衫都要被汗水给浸湿了。 我怯怯地在姐姐对面位置上坐下,悄悄地打量着她的脸。姐姐一脸的疲惫和倦怠,总感觉好像有一种……失恋的感觉? 怎么可能! 除了那些打不死的超级英雄和顶着主角光环的不朽存在,谁敢做姐姐的男朋友?更别说什么把她给甩了这种事情! 如果不是失恋,唯一的可能就是…… 我的心咯噔一下,脑海里被飞出的无数个巨大药丸给堵塞了。我偷偷摸摸地扫了眼微博上的评论。 ——会生气的姐姐才可爱呢!好想舔姐姐生气的脸啊! ——赶紧哭着对姐姐说:姐姐不要生气,我不要被姐姐讨厌。然后你姐姐肯定会安慰你的,然后你就趁机(此处省略十八禁剧情) …………妈的,一群变态。 我翻了翻评论,发现都是一群沉浸在对姐姐美好幻想中的宅男们在留言,一直翻到最后一条我才看到了一个熟人的留言,此人是姐姐的同学兼同事,曾经追过姐姐,和我关系很不错,后来莫名其妙被调剂到了外地,从此就再没见过了。 至于原因,有传言是因为向姐姐表白被拒了…… 所有评论中,看来看去,就他的评论是最有价值的,他只发了一个字:逃…… 后面还跟了一连串的蜡烛…… 姐姐突然端起饭碗自顾自扒起饭来,她的动作吓了我一跳。我脑海里不停回响着“逃”这个字。端着饭碗的左手和拿着筷子的右手以不同的频率颤抖着,筷子敲击着碗口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我担心引起姐姐的注意,赶紧放下了手里的碗。 我观察着姐姐,她似乎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只是自顾自地扒着碗里的饭。 “姐姐……” “嗯……” “这菜烧得真好吃啊!”我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容,语气中也有意带上一丝撒娇的意味。但是姐姐完全不为我所动,只是垂着眼睑,一言不发地扒着碗里的饭,从鼻腔应付似的发出了“嗯”的一声作为回应。 直觉告诉我,在姐姐使出大招卸掉我的胳膊前,果然“逃”这个计策是最合适的。但我实在是不甘心,如果就这么逃掉的话,总感觉之前自己的努力真就是彻底作废了。 为了守住自己的终身幸福!我绝对不能逃! 握紧手中的筷子,努力在心里为自己打气。 “姐姐。” “嗯……” “之前你说的,只要我文综考及格,我就能选文科。这话还作数吗?” 我鼓起勇气,以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无畏态度轻声询问道,但就在问出这句话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分明就是在找死。 果不其然,姐姐沉默了片刻,默默放下了手里的饭碗和筷子。 我完了…… 我只觉得自己的双臂同时痉挛了一下,它们似乎在同时哭喊着让我赶紧逃。因为如果再不逃的话,它们一定会在姐姐的魔爪下,彻彻底底地从胳膊降级成为两条烂肉。 结果姐姐在无言地点了点头以后,重又端起饭碗,自顾自地扒着碗里的饭。留下我一个人坐在她对面自顾自的凌乱。 这是……我看错了? “姐姐!” “干嘛!”姐姐终于不耐烦地把筷子和碗摔在了桌面上,“造反啊你!吃个饭哪来那么多事啊!” 我被吓得缩起脖子,声音也刻意压低了许多,“不是,我就是想跟您确认一下,刚才您是不是点头了?” 姐姐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气呼呼地重新端起饭碗吃饭,“对,你满意了吧!” 虽然她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破罐破摔的不情愿,但我却依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激动,就在我想高喊着扑向她狠狠亲上一口,然后像小时候一样出卖自己的尊严,给她送上一份:“姐姐最好啦!我最喜欢姐姐了呢!”这样的精神鸦片,但是姐姐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姐姐拿起手机,“喂,怎么了啊,嗯,正在吃呢?”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说话声,听起来应该是个男人。 难道是姐姐男朋友?我下意识地竖起耳朵,但是很可惜什么都听不清,除了对方是个男性外,捕获不到任何的其他信息。 姐姐一边接听,一边起身走到沙发前翻起自己的包来,“是在我这儿,我今天有事走的比较急,忘了还回去了。”我看到她手里有着一枚钥匙,古铜色的,看起来略显老旧的感觉。 “是不是又是恶作剧啊?”姐姐这么说着,皱起眉头,同时莫名地转过脸来瞥了我一眼,搞得我云里雾里的,忍不住好奇她究竟在和谁说话。 电话那边继续咕噜咕噜了好一会儿,我清楚地注意到姐姐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了下来。她像之前回应我那样,从鼻腔中发出几个低沉的“嗯”,转而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利落地说了一句,“我马上就开车过来。” 然后她就挂了电话,急匆匆地起身,去洗漱间洗了洗脸,将头发整理好后一把拿起自己的外套。 “你在家里乖乖看书,碗等我回来洗,你扔厨房水池就行。”姐姐对我这么说道,急匆匆地走出了屋子。 我坐在位置上发呆了好一会儿,感到心中有一种离奇的力量正在驱使着我。我赶紧也穿上自己的羽绒服冲了出去。跑到走道的时候,姐姐正在等电梯,她看到我的时候显得很惊讶。 “你出来干嘛?” “你要去哪儿啊姐姐。” 她用力地按着下楼键,虽然明明已经按亮了,但姐姐还是继续地用力按着,显得相当焦急的样子,“我要去趟学校。” “学校出事了?” 姐姐没有回答我,但她的沉默却已经给了我答案。 电梯门打开,姐姐进入电梯的那一刻,我跟着她一并钻入了电梯。 “我和你一起去姐姐。” “别胡闹,回去看书。” “我书忘学校了正好要回去拿下。”我看着姐姐,用力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姐姐抿着嘴,她明显知道这是我的借口,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一会儿你就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跑,也不要乱说话知道吗?” “好嘞!”我一把抱住已经快没我高的姐姐,“姐姐最好啦!我最喜欢姐姐了呢!”我用力地把自己的脸在姐姐的头发上蹭了蹭,姐姐的头发好香,让我想起了童年时候的记忆。 姐姐并没有说些什么,她的身子在我的怀抱中显得好小好小。 “你啊你……” 如同梦呓一般,姐姐在我的耳边轻声地念着这三个字。 姐姐开着爸妈出国前留给她的那辆glc,说实话我总觉得这辆车和她的风格实在是一点儿不搭。 在我看来,和姐姐风格最搭配的车,首屈一指的,绝对是大金杯。 每次坐她车的时候我内心都会冒出这样的想法,但从没敢说出口。 车子在法律法规所能允许的范围内,以最快的速度把我们带到了学校,学校门口停着一辆警车。门卫张大爷正拿着个大手电筒在门口高声嚷嚷着什么“人民公仆”什么的话。在大爷面前站着的三个人影,靠近后才发现是一个大背头的男人,一个小平头的男人,还有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人。 我很好奇,如果这三个家伙是便衣,那干嘛还要开警车出来呢?既然开警车出来了,那又为什么不穿警服呢。 来不及去多想,我跟着姐姐一起下了车。 “ku tou!” 姐姐对着那群人中个子最高,留着大背头的男人这么喊道。那个男人转过身来,在看到姐姐的那一刻脸上分明露出了“得救了”的表情。 “师姐!你总算来了!这个老头已经在给我们普及八荣八耻了!”他一脸崩溃的表情,继而注意到了我,“这位是?” “这是我弟弟,许晓涵。”姐姐这么介绍着我,那位被称作“ku tou”朝着我伸出手,“你好晓涵!我是你姐姐的同门师兄弟……” “你好!ku警官。”虽然并不知道姐姐所说的这个“ku”究竟是哪个字,是酷炫的酷还是车库的库……不过貌似这两个都不像是什么正规的常见姓氏啊。 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另外两个便衣一起发出明显的窃笑声,而那位ku警官的脸上也分明露出一阵尴尬。 “那个,我说错什么了吗?” 那位ku警官刚要说话,姐姐却径直打断了他,“先不说这些了,我们先赶紧去看一下。”她说着向门卫张大爷走去,说了几句请求通融的话。可能是碍于姐姐的面子,张大爷总算是打开了校门。 “这次可以一起进去吗?”ku警官试探般询问道,姐姐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无言地点了点头。她本想让我在校门口等着,但是一看到我脸上那一副“绝不可能”的表情,她也就放弃了把我扔在校门口的打算。 我们一行五个人,在姐姐的带领下,急匆匆地潜入了校园的夜色之中。 因为“节能社会”的号召,整个学校的路灯都关掉了,整个学校都笼罩在一片寂静和阴冷的黑暗中。风比起白天变得更加刺骨,直直从我的领口往身子里灌,让我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要冻僵了。只好加快步伐,借此让自己的身子多多少少能热起来。 虽然如此,但当我和姐姐他们在校园后方那栋几乎没人去的储藏室停下脚步的时候,我还是感觉整个身子从脸往下,除了双脚之外,每一寸肌肤都被彻彻底底给冻僵了,简直连头发都要被冻住了。 “钥匙呢?” 我听到那位ku警官这么问道,然后是姐姐点头的动作。ku警官的两位同事手里都拿着手电筒,一齐照向姐姐身前那扇绿油油的大门。可能是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门上的绿漆脱落了不少,显得斑驳得很。两道强光照在上面,一块明一块暗,一块白一块绿的,显得很有立体感,反而有很艺术的感觉。 姐姐看着自己手里的钥匙发着呆,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我们谁也没催促她,过了大概一分钟的样子,她将手里的钥匙**锁眼,门锁发出“啪嗒”一声的响声。 姐姐推了推门,门却仅仅露出了一条只能伸过去一个手指的缝隙。我观察到姐姐的脸上表现出一阵讶异,她转过脸来望着那位ku警官轻声道,“堵上了。” ku警官的脸上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上前,用手推了推。在确认了姐姐的说法后,他压低身子,将整个上半身都贴到门上,低沉沉地吼了一声。 门开始一点点移动起来,屋里传出一阵金属摩擦水泥时发出的刺耳响声。 那位ku警官总算把门推出一条足够让他钻过去的缝隙,他率先钻了进去。 “你们先别进来!”黑暗中传出ku警官的声音。 大约过了一分钟,屋内亮起了白晃晃的灯光。 接着是一阵寂静。 “情况怎么样?”姐姐朝屋里喊道,但没有回应,就在她准备进去的时候,那位ku警官却出现在了门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原因,他的脸色这一刻显得出奇的白。他看了看姐姐,转而将视线越过姐姐的肩膀,望向我身边的那两个便衣。 “呼叫总部请求支援。”他低沉沉地吩咐道,那两个同来的便衣显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相互看了一眼。 姐姐问出了我们其他四个人的困惑,“里面怎么了。” 那位ku警官看着姐姐,嘴唇不自然地抽动了两下。 从他喉咙的最深处,我听到了一阵低沉有力的声音: “密室杀人……” 第125章 我心中的许晓涵 就在我想着进那个房间勘察一下现场的时候,裤头却伸手拦住了我。 “对不起师姐,你不能进去。两个原因……”他低着头,一脸愧疚,“第一,你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所以不能随便看现场,请你理解!” 他再一次向我很是用力地点了点头,让我发自内心地怀疑他肯定是日剧看多了,因为这小子的整个动作,都和日剧里的那些动不动就喜欢鞠躬说什么“打扰了”“很抱歉”“拜托了”的警察们别无二致。 但对于我来说,相比于这个理由,我更在意的是裤头口中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还有一个点就是……”裤头紧皱着眉头,我注意到他原本贴在裤子中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显得很是纠结,“还有就是,可能需要麻烦师姐您……麻烦您……” “陪你们了解下情况对吧。” 裤头的脸上因我的回答而闪过一丝轻松,但很快,他那两道犀利的剑眉就再次紧锁在了一起。 “真、真是对不起师姐!真抱歉!”他说着朝我很是庄重地鞠了一躬,我则很是不客气地朝他的头顶用力地捶了一拳。 “哇!”裤头抱住自己的脑袋,朝后踉跄了一下,靠到一旁的门框上。 “别总是像小日本一样点头哈腰的还行!别忘了你是警察!”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裤头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被我捶痛的脑袋。看着他那副大孩子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变得很出色了啊裤头!你现在已经是个很出色的警察了!” 裤头的脸上露出了隐约的绯红,他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我却一句都没听清楚,因为那个时候,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不远处的晓涵的身上,这小子正一脸好奇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警察,有时候还会有意无意地上去搭几句话,虽然没被理睬,倒也不显得丧气。 “麻烦帮我把弟弟送回去吧,就说我今天还要在这儿陪你们侦查现场。” 裤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晓涵,“你自己去跟他说吧师姐,跟他交代一下,我会让同事把他送回去的。” “你就不怕我串供吗?”我笑着打趣道。 裤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装模作样地抚顺自己的大背头,“没事,身为出色警察的我会陪在你身边防止你串供的。”他朝我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让我想起两年前他第一次出现在局里,一脸傻笑着自我介绍时的模样。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当我真正和晓涵交代事情的时候,裤头并没有真的在身边监视,而是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一会儿他们会有人开车送你回去的,晓涵。”我把车钥匙塞到他手里,“你到时候记得告诉他应该把车停在哪儿。我今天可能就不能陪你回去了。” 在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晓涵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抵触情绪,甚至连一丁点儿惊讶都没表现出来,只是耸了耸肩,说了句“我就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了的缘故,他的鼻子好像有点耳塞,说话的鼻音也变得很重,“姐姐,是谁死了呢?”他看着我低声询问道。 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并不是刻意要隐瞒什么,而是的的确确并不知道死者是谁,甚至连死者究竟是男是女我都不清楚。像我这样一个连死者性别不知道的人竟然会被怀疑成是凶手,实在未免莫大的讽刺。 “姐姐,那你这段时间是不是不回家了。” 我一愣,望着晓涵的脸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抱歉啊晓涵,姐姐实在是太忙碌……” 记得上一次说出这句话差不多已经是在五六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父母出差,本来答应要带这孩子去海洋馆玩的,结果因为学校发生了突发事故,所以只好违约。记得当时十岁不到的晓涵在电话里不停的哭,任我怎么安慰都不行,只是重复哭喊着“姐姐是骗子”这几个字。 这一刻,因为临时编纂推脱的借口,我的内心再次感到了愧疚的感情。就在我抬起头想安慰这孩子两句,却发现这臭小子竟然露出了一脸的兴奋和激动。 我愣了愣,然后,下意识的用一个擒拿把他给按倒在了地上。 周围忙碌着的工作人员都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招给吓了一跳,大家都停下手里的动作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我清楚地听到有个人嘟囔了一句,“许梓烟怎么也在这儿。” “看什么啊!忙你们的去!”我朝那些像人偶一样呆立在原地的旧日同事叫嚷了一声,所有人像恢复通电一样的重新忙碌了起来,完全没有在意我们姐弟俩。 “你搞什么啊姐姐!很痛诶!” 我在晓涵的额头上用力弹了下手指,“我跟你说臭小子,我不在这段时间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儿!好好看书,认真学习,健康生活!你听明白了没有?” 他“哼”了一声扭过脸去,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态度。我只觉得有点儿好笑,发自内心地被他的孩子气给逗乐了。于是作为回报,我把他的手又用力拧了拧。 “疼死我了啊!知道了知道了!你放手啦姐姐!手真的会断啊!” 我这才放开了手,他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怨念地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有些心塞,本还想再多交代几句,但有实在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我用手扫去他胸口沾到的尘土,“快回去吧!” “哦……”晓涵嘟囔了一声,揉着自己的肩膀转过身去,在裤头同事的陪同下朝校门口走去。 望着那孩子的背影,我突然感到一种莫名强烈的情感在胸口涌动了起来,“晓涵!”我喊了他一声,他转过身来,脸上写满了“又干嘛”这样的不耐烦的情感。我看着他的脸有些出神,内心满是不舍,总有一种好像再也看不见这孩子的感觉。 “回去的路上当心点儿,另外,别忘了把碗给洗了。” 晓涵抿了抿嘴,朝我无奈地点了点头,叹着气转过身,继续朝校门口走去。 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夜色中,我总算是长长松了口气。 “是在这边问还是回所里问?”我望着边上的裤头问道。 他看了看我,用略带怯意的语气轻声道,“还是去所里吧!安静一点儿。” 我点头表示同意。 一辆警车径直开到了我身旁,裤头为我打开后排车门,还装模作样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挺有绅士风度。”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坐上了后排座位。也就在裤头要把车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此刻的车门正对着案发现场的那扇绿色大门。 屋内灰白色的日光灯光透过已经完全打开的大门射出屋来,通过那打开的大门,可以看到屋里之前竖立着的置物架好像全部倒在了地上。看样子刚才就是置物架挡住了门。 “怎么了师姐?”裤头询问道。 我摇了摇头,虽然内心很希望去案发现场看一看,但这个时候提这种要求,想必也只是让裤头感到为难而已,“没什么,我们出发吧,对了,所里的那个咖啡机还在吗。” “在的师姐。”裤头说着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前几天我刚让我妹妹从国外带了两袋高级咖啡豆回来,你算是有口福了许师姐。” “哦是吗,那还真是让我挺期待。” 我透过后视镜,望着裤头那强颜欢笑的表情,只感到有些无奈和悲哀。实在不知道该用哪种表情去回应裤头的我,干脆将视线投向了车窗外。 车子行驶上了主干道。两旁是热闹繁华的街市,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照耀出城市夜晚的纸醉金迷。但在这一刻,于我而言,它们却只是车窗玻璃上那一道道虚无缥缈的彩色光影而已。 就好像这个突如其来的夜晚一样的不真实。 我被裤头带到整个所里最靠里的一间审讯室,这间审讯室在我还在这儿当警察的时候就几乎没什么人用。应该是为了审讯我才刚找人整理过,虽然桌子和椅子都被擦得一尘不染,但空气中却明显充斥着沉闷而压抑的灰尘的味道。 我打开审讯椅的横杆,在椅子上坐好,将横杆重新放正后,我指了指横杆一端的锁眼向裤头询问道,“不上锁吗?”。 裤头摇了摇头,“不需要这样的师姐,我们就是单纯了解一下情况。”他看着我,有些局促地搓了搓自己的手,快步走上前来,“这也不用的。”裤头伸手想打开挡在我身前的横杆,却被我阻止了,“没关系,我正好可以拿来搁一下手。”我朝着裤头笑了笑,告诉他没必要那么紧张,并且告诉他可以开始提问了。 裤头在我对面的位置上坐好,他的身边是上午在学校门口就见过面的那个留着平头的警察。裤头作为主要的审讯者,向我说了一大串官方而笼统的开场白,大致就是介绍了一下自己和旁边的那位警官,以及传唤我到此处来的原因和目的,并按照既定程序,向我连续两次确认了我的身份和其他的相关信息,“如果没有什么别的疑问的话,我想问你几个问题许小姐。”裤头朝着我一本正经地点了下头,作为回应,我也向他点了点头。 “今天你……您似乎从学校早退了,是吗?” 我一愣,实在是太尴尬了,今天的确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搞得我不得不提前离开学校。 “请问您去哪儿了?”裤头皱起眉头追问道。 如果老实交代肯定会对我很有利,但问题是…… 我有些困扰地揉了揉太阳穴,裤头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异常,丝毫不给我喘息的机会,重复着追问道,“请问今天下午,你从学校早退后去哪儿了?见了谁?” 真的是成长了啊裤头,我不得不为这家伙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感到欣慰。 “请您回答。” “去了学校旁边的开放式公园。” 这是实话。 “请问是你一个人去的吗?” “……是的,就我一个人。” 我在说谎。 但是没办法,这个时候如果把那孩子的名字说出来,肯定会更麻烦才是。 “那就是没人能证明了。”裤头低沉沉地自语道,也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从外面喊他出去。他出去了大概有三四分钟的模样,就在这个间隙,裤头边上那位显然是刚入职的新人两眼放光地向我搭话道,“请问您就是许梓烟前辈吗?” 我愣了愣点了点头。 “啊啊真荣幸啊!”他起身好像是想要跟我握手,但似乎意识到这样未免太不符合规定了,于是犹豫着重新缩回身去,“我是今年刚入职的,您叫我小刘就可以了!”自称小刘的青年朝着我不停地点着头,“我之前就听过好多关于前辈的传闻呢!您可真厉害啊前辈,还有那位叫……凌逸的前辈,你们俩可都是所里的传奇呢。可惜我来的时候你们都不在所里了。”他的末句充满惋惜和感伤。 说实话,要不是他提起来,我自己都快把那个名字给忘了。 我本想开口安慰他两句,裤头却已经重新回到了审讯室,只是手里多出了一个暗黄色的牛皮纸文件袋。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沉重了。 “出什么事了吗裤……孙警官?” 我在就要喊出裤头外号的前一秒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赶紧改口。裤头眉头紧锁的低着头,他的手指在文件袋上画着圈。 “师姐,你知道为什么我阻止你进入现场吗?”他垂着头,自言自语地嘟囔着,说完后便抬起头来望向我,“那个房间的一共就只有两把钥匙,其中的一把在一年前就掉了,另一把钥匙就是你之前拿在手上的一把。你还记得你们那位主任当时说了些什么吗?因为那个房间总是没人去,所以那把钥匙放在抽屉里好久了都没人动过。我们问过门卫老张了,那把钥匙在他那儿至少放了有大半年了,在此期间从没有人碰过这钥匙。所以说,至少从理论上来讲,唯一有可能打开那扇门的,只有放在你身上的这把钥匙。”裤头从文件袋里翻出了一个小小的塑料袋在我面前举了起来,塑料袋里躺着那把古铜色的钥匙,“为什么当时不还给门卫,师姐?”裤头的目光中带着责备的意思。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视线,不敢正视他的目光,“真不好意思,当时我给忘了。” 因为急匆匆地要去见一个人……这句话被我硬生生地咽进了肚子里。 裤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将钥匙重新放回到了文件袋里,“凶手的死因被查出来了,氰化物中毒,你是学校的化学老师吧。”我当然知道裤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的下一句话却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死者是你的学生。” “学生?” “我记得之前跟你说过的,第二个报警电话非常详细地描述了死者的信息,详细到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我这才赶紧去的学校。”裤头深深吸了口气,他把吸进肺里的气一点点儿地吐了出来,“我们特意询问了她的几个同学,得到了一个消息,说是这个学生之前在课堂上顶撞过你,是真的吗?” 我愣了愣,说实话,我真是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但在裤头提醒我的那一刻,我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臭**…… 那个女学生当时当着全班的面这样骂了我一句,然后在化学课上扬长而去。 讲真的,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这学生为什么要骂我,而且还用那样的词汇。 “我不至于被一个学生顶撞了一下就杀人吧!而且不至于因为我是化学老师就非要把氰化物中毒和我扯在一起吧!”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被质疑被冤枉的感觉,音量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很多。裤头沉默地回应着我的抗议,“这些都不是关键,师姐。”他紧接着从文件袋中拿出了一个新的透明袋子,袋子中装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我瞅了半天也没瞅出那是个啥玩意儿。 “这才是关键。”为了让我更好地看起袋子里的东西,裤头拉着袋子的两个角用力抖了抖,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铺展开来,是一张连着挂绳的职工牌。 我的职工牌…… “我进现场的时候,这个东西就掉落在尸体的边上。这才是我阻止你进入现场的关键原因……” 裤头这么说着,我只感到一股无形的电流从我的脚底向上延伸,在抵达了我的眉心后,迅速聚集到了一起,继而“啪”的一声就炸裂了。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之所以会坐在这里,并不是因为我的粗心,更不是因为我运气不好。 单纯是因为: 有人要害我……开车送我回家的是个女警,看起来和姐姐差不多年纪,可能还要更小一点儿。她留着齐耳短发,看起来既精神,却又散发出让人不好靠近冰冷气息。 我忍不住斜眼观察着她的侧脸,颜值很高很漂亮,身上的制服让她看起来就像是刑侦局中的女主一样。虽然很希望开口缓解一下车里的冰冷氛围,但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只好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沉默着。 “你叫什么名字?” 就在我靠在椅背上有些犯困的时候,她却突然开口说话了,我不敢确定那会不会只是我在犯困时产生的幻觉,于是没有敢贸然应答,直到她又一次重复地问了一遍。 “许晓涵。”我回答道。 她点了点头,把方向盘往左打了打,将车子开到左转道上等候着红灯。 那是一个非常漫长的红灯,足有九十秒的时间。 “我叫楚佳馨,佳节的佳,康乃馨的馨。”她看都没看我一眼,用同样冰冷的声音回应着我,“你姐姐是个很出色的警察。”那位女警说的话的声音变得很低,与其说是在跟我交流,感觉更像是自言自语,这让我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只能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她沉默了片刻,紧接着用稍许清晰的语气补充道,“曾经。” “我姐姐既然已经不是警察了,为什么还要让她协助你们调查?”虽然一想到有一段时间可以不生活在她的阴影下,我就觉得非常非常的激动。但静下心来冷静思考一番,这期间的吃穿住行都要自己打理,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愉快不起来的事情。也不知道姐姐去帮忙会不会有奖金补贴,或者干脆就是无偿的友情帮助。 “作为嫌疑人,协助警察调查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说什么!” 绿灯亮了,车子却并没有立刻启动。可能是因为我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把她给吓到了的缘故。那位女警官转过脸来,怔怔地看着我,甚至没注意到身后的车子正在狂按喇叭。 “你说谁是嫌疑人?!”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生怕她直接下车跑掉,“你说清楚?谁是嫌疑人?” 那位楚姓的女警看了看我,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松开,紧接着沉默地启动了车子。车子慢吞吞行驶过那个十字路口,开上了我家小区后门的那条人烟稀少的小路。 昏暗而柔软的路灯向前方蔓延而去,延伸向远处的夜色和黑暗之中。 她有意无意地把车开得很慢,总觉得只比正常的步行速度快不了多少。我盯着她的侧脸,正打算再次询问的时候,女警却主动开口了。 “你姐姐和这次的命案扯上关系了,虽说不上是铁证如山,但是也挺麻烦的。”她用叹息般的语调回答了我之前的问题,随后转过脸来,用一种同情的目光望向我,“如果进去的是你,你姐肯定能帮到你的。可惜不是这样。”她语调中叹息的感觉变得更重了,我分明从她的口气中听出了“你不如你姐”的言论。 虽然觉得心里有点儿不爽…… 但说实话,我已经习惯了…… 从小到大,永远被人拿来和自己的亲姐姐作比较。街坊邻里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无一例外指的都是我那个成绩无敌,体育万能,才貌双全的姐姐。 我的确是已经被迫习惯了…… “这是门禁卡,我们的车位是a14,麻烦帮我把汽车停好。”我从口袋里掏出了门禁卡递给了那位女警,自己则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在我要把车门推上的那一刻,她迅速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整个身子扑了过来,用手撑住了那扇快要被我合上的车门,“你要去哪儿?”她直视着我的眼睛问道。 “去劫狱啊!”我半开玩笑地回答着,见她眯起眼睛,脸上露出认真的表情,我赶紧解释道,“我要去看我姐姐。” “她现在正在被审讯,你看不到她的。” “你确定不是严刑逼供?比如躲猫猫。” 女警的脸上露出一阵无奈的笑容,“你是不是微博刷多了对警察有偏见,哪有那么多刑讯逼供啊!都是个例而已。” 鼻子里不自觉地发出了轻蔑的声音,意识到自己有点儿失态,我赶紧清了清嗓子,“希望如此吧!我跟你们说,我可是微博上的大v,有十几万粉呢!真粉!不是买的!我姐姐真要有什么事,一天时间里我就让你们红!” 我并没有任何吹牛的意思,早在好几年前,刚开微博的我就经常在微博上更新一些我看到过的推理桥段,再加之姐姐因为声誉和颜值都很高,有段时间曾经作为“刑侦女神”而成为网红,因此受到众多宅男的追捧。虽然现在已经过气了,但是打着“许梓烟亲弟”的这个旗号,我还是渐渐积累了许多的粉丝,到现在已然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大v了。如果他们真的敢对姐姐做些什么的话,我肯定会通过舆论的力量给他们好看的! 想到这儿,我下意识地握紧口袋里的手机,仿佛感觉那就是我最终的制胜法宝,也是我个人最重要的核心竞争力。 “你等我把车停好我们一起过去。”女警用力把车门推开,示意我重新坐回到车上。 我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样合适吗?”因为担心她是在糊弄我,我并没有急于上车,生怕一上车就会被她给控制住,然后失去人身自由。 那位女警缩回身子,重新坐回到驾驶座上,“我反正一会儿要回局里,我们一起走就是了。”说话时,她的视线直直地望向车子前方的道路,声音很低沉,总体来说并没有听让人起疑的地方。我想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不上车。 “我先打车。”我直起身子,指了指不远处的车库入口,“那就是车库,你把车子停进去了就在门口等我,我打车来接你。” 她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路灯只能照亮她的半张脸,让我无法清楚地看清她此刻的表情,“真不愧是许梓烟的弟弟啊。”她长长地吐了口气,“麻烦帮我关下门。” 关上车门,伴随着引擎发动的声音,车子朝着车库入口开了过去。 这时候,我赶紧掏出了手机,打开微博的应用。 ——今天三中发生一起命案,我就在现场,是密室杀人!具体情况还不了解。但我的姐姐许梓烟竟然莫名其妙地成了这场命案的嫌疑人。我马上要去警察局了,不知道会不会被抓起来控制人身自由,希望大家能多多关注我!一小时内如果没出状况,我会给大家发微博报平安的!爱你们!(爱心)(爱心)(爱心) 斟酌了一下字句,将整段文字删改到微博限制字数以内,我点击了发送,也就在这个时候,正好有一辆出租车经过我身边,我伸手将其拦下,“师傅,接一下前面的那个女的,然后去城北分局。”虽然姐姐已经辞职快一年了,但是她原来单位的名字我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车辆在车库入口处停下,将那位女警接上了车。 上车后,我就听到了她用手机刷微博的声音。我刚想问她是不是也玩微博,她却率先开口说话了,“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啊!” “哈?” 她拿起手机凑到我身前,屏幕上是我发的那条微博。 “你关注我了啊?” 她没有吱声,只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近乎命令的语气说道,“删掉。” “这是言论自由!”我愤愤地吐了口气,“而且对于你们警察,我谨慎点儿是应该的,我可不希望被躲猫猫!” “你这么做就是在泄露消息!” “广大群众也是有知情权的警察同志!” “你!”情绪愈发激动的她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我赶紧抬起手机,前置摄像头捕获了我和她的影像,虽然光线并不是很充足,但在前置闪光灯的帮助下,依然是清楚拍出了我俩的脸。 “这位是楚警官!很漂亮吧!可惜我不知道她的具体警号呢!”我看着屏幕中显露出的她那吃惊表情,忍不住开始幸灾乐祸了起来,“我们现在正在前往城北分局的路上!会实时跟大家汇报最新进度的啊!” “你这是!” “是直播啊楚警官!”我转过脸来朝着她挤了挤眼睛,“你知道吗,现在竟然有五万人在线看呢!不过还真是烧流量啊。” “请关掉!”她突然伸手好像是打算要抢我的手机,我整个身子往旁边倒去,躲开了她的袭击,“吓死我啦!我还以为自己要被警察姐姐给打了呢!”我故作吃惊地对着屏幕拍了拍胸口,做出一副大受惊吓的表情。 满屏幕开始刷出“警察打人”“举报她”的弹幕,那些弹幕果然对我身后的楚姓女警起到了很明显的震慑作用,她赶紧往后躲了躲,让自己整个人都藏到了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中。 ——哈哈!害羞了!害羞了! ——制服女警什么的最萌啦! ——好可爱啊那个警察小妹! 屏幕上又刷出一大片五颜六色的弹幕,大多是对那位女警的言语调戏,甚至有一些不堪入目的词汇让我觉得有些反感,我选择了关掉弹幕。 “已经到城北分局了。”我把摄像头转向窗外,让城北分局的门头进入了画面,“为了防止被关小黑屋,接下来我就……”我话刚说到这儿,后座的门突然被打开又被重重关上了,那个女警完全没有理睬我的意思,直接下车,跑进所里。我有些吃惊,因为刚才她从我车窗边跑过的时候,我好像看到她在擦眼睛,“接下来我就不方便继续直播了。”把之前未说完的结束语说完,我对着镜头竖起自己的大拇指,“我会把姐姐带出来的!” ——保佑烟烟! ——涵哥加油! 重新打开弹幕,满屏都是加油和祝福话语,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勇气。我付掉车钱后下了车,城北分局那严肃明亮的门头直接从我的头顶压迫过来,内心感到一阵激动,只觉得胸口有一股炽热的情感正在熊熊燃烧,正了正自己的衣领,下决心一定要以一种大无畏的精神把姐姐从这个魔窟里拯救出来! 以一个弟弟的身份! “喂!那边那个小子!” “啊?”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声吓得我习惯性地缩了缩脖子,虽然我自己也知道这个习惯实在是太给形象减分了,但因为长期受到姐姐暴力压制,我感觉这样一个坏习惯已经完完全全地融入我的血液,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这都怪姐姐!都是姐姐的错! 一想到这儿,我就气愤地挺起胸来,暗暗发誓绝不能被对方看扁。我这时才注意到刚才的喊声来源是两个男人,仔细观察了一下,就是之前在校门口遇到的便衣,其中一个已经换上了警服,另一个依旧穿着便衣的则是把姐姐称作“师姐”的那位ku警官。 当我称呼他的时候,ku警官的脸上再次出现了我第一次喊他名字时露出的那种尴尬表情,然后下一秒我明白了尴尬的原因:“那个,晓涵,我其实姓孙,你可以喊我孙哥!” “哈?可我姐姐她不是。” ku,啊不,孙警官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那只是一个外号而已,你可以不用管它。” “喂!是不是你把饼干给弄哭了?” 边上一个留着平头,穿着警服的青年很不客气地瞪着我。 “什么饼干?”脑子反应灵敏的我一下子就意识到,他说的应该是之前那位姓楚的女警官,我正打算解释,那青年却直接推了我一把,“你是不是欠揍啊小子!”我赶紧拿出了手机对准了他,“你特么的还拍!”他显然是被我的动作给激怒了,做出一副想上来打我的样子,还好那孙警官及时拦住了他,让我避免了皮肉之苦。 “喂喂!注意形象!我可是在直播啊!” 事实上我根本根本没来得及打开微博的直播,倒是第一时间录下来他想冲上前来揍我的画面,这就够了! 这个平头要是敢对我有丝毫的动作,我就马上传微博!让他红! “别冲动小刘!他可是你许师姐的亲弟弟!”孙警官的这番话显然是起到了作用,虽然依然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但是那个平头男应该是放弃了上来揍我的打算,有些不甘心地往后退了一步,退到了孙警官的身后,我也就放下了自己的手机。 “你不该到这里来的晓涵。”孙警官看着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当做小孩子看待了,不甘心地挺起胸膛,“为什么抓我姐姐!” “不是抓,我们只是请她到局里来了解一下情况。” “那情况了解完了吗?我是来接她回家的。”我倔强地扬起了瞪着他,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绝不能在气势上输给对方。 孙警官看着我,脸上满是为难的表情,他把手放到了我的肩膀上,用一种略带责备,又有些同情的眼神望着我,“恐怕不行晓涵,你姐姐暂时走不了。” “那什么时候能走?” “很抱歉我不知道。” “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没证据你们凭什么拘捕她!” “第一,我们并不是拘捕她,真的只是单纯地在向她了解情况而已。”孙警官说着,吸了口气,“第二,谁说我们没有证据的。” …… ——谁说我们没有证据的…… …… 如同噩梦,那句话一整晚都在我耳边回响着。 ——谁说我们没有证据的…… …… 这怎么可能! 肯定是假的!一个很娘的娘炮正在讲台上捏着兰花指,用很娘的语气讲着课…… 我却完全听不进去,不知道这是第几节课,甚至都不知道现在的老师讲的是哪个科目,是在分析试卷还是在讲新课。 然后……那个可恶的老师喊到了我的名字。 “许晓涵!你来说说这道题目应该选什么?” 好消息是,我明白了他是在讲解上个礼拜考的英语试卷…… 坏消息是,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他问我的究竟是哪道题目…… 我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不时朝四周张望着,身边那几个比较熟的小伙伴集体露出一脸“还好没抽我”的表情。 这群学渣!关键时候没一个帮上忙的! 我的视线不自觉地望向我的左边,突然发现她正看着我,美丽的容颜,干净的目光。毫不夸张地讲,简直让我想犯罪。 娘炮用兰花指指了指我,我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答案呢?别磨蹭!是不是没听呀你!” “选b!” 我高声喊了出来,把那个娘炮给吓了一跳,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坐下,自己则扭着细细的腰转过身去,继续讲着题目。 我赶紧坐回到位置上,余光间,她比划在脸颊上的那个“二”的手势还没有移开。 “谢谢!”我压低声音对她致谢道。 对于我的感谢,夏雪痕只是甜甜地笑了笑,今天的她并没有穿校服而是穿了一身浅灰色的男款运动服,衣服的袖子明显要比她的胳膊长,将其整个手背都给盖住了,只露出白皙纤长的手指,显得很不合身。 更重要的是,她那条平时整天戴着的围巾今天也没有戴。 就在我奇怪她今天怎么是这么一身打扮的时候,夏雪痕却已经低下头去掏出手机来,藏在课桌下玩弄了起来。我正疑惑像她这样的优等生为什么会突然在课堂上玩起手机的时候,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一下。 ——来自“高二十班班级群夏雪痕的临时对话” 当看到“夏雪痕”三个字出现在手机上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整个身子都麻木了,整个身子好像被电流划过了一趟,酥酥麻麻的。我定了定神,颤抖着点开那条信息。 ——你没事吧?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笑脸) 我咽了咽口水,转过脸去,她继续朝我甜甜地笑着,我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咯噔”了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法言述的、震动心扉的甜蜜迅速在胸口弥漫了开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被丘比特之箭射中的感觉? 打字的手指都在发着抖。 ——没,刚才谢谢你啊…… 我回复道,但也就在信息发出去的时候我马上就后悔了:完全没给自己留出可以继续聊下去的余地啊!这个时候她要是直接回过来一句“那就好!”我不就无话可接了啊!那不就意味着,我们俩的第一次qq私聊,就这么在三句话中迅速结束掉了!可耻啊!竟然浪费掉了这么一个可以和她好好勾搭勾搭的机会! ——许老师的事情我看到你微博了…… 胸口再次“咯噔”了一下,和之前那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我没再感受到任何的甜蜜,而是感受到一种酸酸麻麻的感觉正在我胸口处迅速地弥漫开来,并以极快的速度遮掩掉了之前的那份甜蜜感觉。 “你姐姐现在有很大的嫌疑……” 孙警官看着我,昏暗的路灯从他背后斜射而来,在其脸上留下分明的阴影。我实在是不怎么看得清他此刻的表情,反倒是那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映透着远处的灯光,显得更加犀利。 “怎么可能啊孙警官!我姐姐和你是旧相识吧!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这不是排除她嫌疑的理由,晓涵。” 听完了他的话,我简直就想揍他,不只是他,那个派出所里的每个人我都想出手狠狠揍一顿。对于我来说,这些混蛋一个个的都是参与构陷我姐姐的元凶!明知道姐姐是被人冤枉的,为什么还要抓她,还要审问她!难道警察都是**吗? 我内心这么想着,差点儿就把心中所想的脏话给骂了出来。孙警官转过身去,“小刘,你先进去,我和这小孩聊一会儿。” “我不是小孩了!” 无视我的抗议,那个平头朝着孙警官点了点头,白了我一眼后,转身快步走进屋里。孙警官拍了拍我的肩,示意我到边上聊,他引我走到一处路灯下。 夜色已深,加上此处算是比较偏僻的地段,所以周围一辆车一个人都见不到。 “晓涵,你想帮你姐姐吗?”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孙警官拍着我的肩膀,比起之前,他这次拍得更用力。 “那你只能安静地等着。” “什么?”虽然已在意料之中,但我还是感非常不满。 “这个案件存在很多疑点,牵扯到的东西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你这个时候再掺和进来,只会把这一切越搞越乱。”他的视线停留在了我手中的手机上,“这个时候千万不要自乱阵脚,不然的话不只是你姐姐,连你都会有危险。” 虽然感觉他是在危言耸听,但孙警官的表情却严肃得很,让我不敢对他所说的每一个词,每一句话的真实性产生丝毫的质疑。 “暂时忍耐。”他伸手摸着我的头,“可能会很难受,但是你只能先忍着。” ……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夏雪痕发给我的消息。 ——抱歉!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流汗) ——不不不! 我赶紧拿起手机发了一串“不”字过去,然后,我就不知道自己该再说些什么了。感觉就这么沉默着实在是太过尴尬,双指下意识地在屏幕上胡乱敲击着。 ——我姐姐是冤枉的,你相信吗? 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我就在手机上打出了这么一段话,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把这段消息给发了出去。我转过脸来仔细观察着夏雪痕收到消息后的反应:她把脸藏在白色的围巾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屏幕,她就这么盯着屏幕看着,像一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让我甚至怀疑自己的信息是不是因为信号原因没能成功发送到她的手机上。就在我把那段话复制了一遍,准备重新发送的时候,手机震了震,传来她那迟滞的回应。 ——我不知道啊涵哥。 虽然被她称作涵哥我感到很亲切,但是她的回答却让我感到一阵失落的感觉。 沉寂了大概有两三分钟的样子,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 ——但我觉得,许老师是个好人,好人应该是不会做坏事的。 紧接其后的那条消息,一下击中了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这妹子,真是天使啊! 夏雪痕!是我的天堂! 我在内心呐喊着,感受着那澎湃而出的情感,然后…… “许晓涵!这道题目的答案是什么?” 我又被那个混蛋英语老师给喊了起来,无奈,只好再次向夏雪痕投去求助的目光。但这一次,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用手势给我提示,反而用那充满歉意和无奈的眼神回应了我。 药丸!内心中突然划过了这两个字。果不其然,在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后。 “许晓涵!你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 英语老师把手中的试卷用力拍在了讲台上,用尖锐而冰冷的口吻对我说道。 我们的英语老师是一个和姐姐差不多年纪的单身男青年,据说唯一的优点就是普通话说的很是标准。除此以外,是一个没钱没房没车子没长相而且还没什么多大理想和抱负的典型的“全无青年”。而且作为一个男人,他还高度八卦,哪个老师失恋了,哪个老师劈腿了,哪个老师被骗了……全校所有老师的私人情感生活他都了如指掌。 其长舌程度,丝毫不逊于一些长舌妇。 总而言之,他绝对是个很欠扁的男人。 走到英语办公室的门口,一想到他那副娘娘腔的状态,我就感觉自己好像吃下了一只大苍蝇,卡住了食道,想吐又吐不出来,实在恶心的很。我停留在门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敲门,屋里却率先传出了英语老师那娘的一塌糊涂的嬉笑声音。 “你们知道吗,那个许老师啊好像是和徐少爷勾搭上了,这才动手杀了那个女学生。为什么?因为那女学生是那个少爷的女朋友啊!你们不知道吧!哈哈哈哈……” 一阵令人极度反胃的贱笑声,然后继续是娘娘腔的声音。 “所以说嘛!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人家许老师,平日里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还什么刑侦女神,算了吧,说到底不还是禁不住那少爷的家境诱惑嘛!也是哦,虽然年纪差的大了点儿,不过许老师她看嫩啊!而且真要勾搭上了,那转正啊!入编啊!不就是so easy嘛!老牛吃嫩草,还真是不要脸啊!哈哈哈……” “操!” 我并没有听到自己嘴里骂出这个字的声音,因为房门被我踹开时发出的巨大响动掩盖了一切杂声,包括那个娘娘腔的怪笑声。 房间里聚着五个英语老师,除了那个娘娘腔外,剩下的几个全是不同年龄段的女老师。他们几个家伙显然是被突然踹门而入的我吓了一跳。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那个娘娘腔,他故作镇静地用兰花指指了指我。 “哟!晓涵啊,我正要找你呢,我跟你说啊,你上课怎么能不认真听讲呢!试卷多重要啊!” “重要你大爷的!”我对着刚转过身去的他上去就是一脚,直接将其踹翻在了地上,“你他妈骂谁不要脸呢你个死gay!你他妈骂谁老牛吃嫩草呢!我**大爷的!” 只感觉一股怒气直冲我的天灵盖,我感到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了,冲上去对着躺在地上像条蛇一样扭动着身子的娘娘腔边骂边踩,他在我的脚下发出一阵阵听起来又骚又荡的惨叫声,让我感到他好像还挺享受!这反而进一步刺激了我揍他的冲动,一把扛起一旁饮水机上那桶还有三分之二水量的水桶,高高举起,朝他身子直接砸了过去。 娘娘腔哀嚎了一声,躺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哼哼着,“去你妈的!”我说完又朝他的屁股踹了一脚,擦了擦溅到身上的水,“把耳朵洗洗干净!别整天在这儿听八卦!也不怕耳朵烂了啊!” 朝着在边上已经完全呆住了的那几个女老师恶狠狠瞪了一眼,也不理睬躺在地上嚷嚷着要开除我的那个娘娘腔,我径直推开聚在办公室门口的那些围过来看热闹的学生,直接走出了办公室。 我在走廊上走着,身边突然凑上来一个人,“你没事吧!”一听声音我就知道是谁了,原本风风火火的步伐也就这样慢了下来,“你身上怎么溅了那么多水,赶紧擦擦吧!小心着凉。”她掏出口袋里那块粉红色的手帕递给了我,我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望着她那一脸担心的表情。 “擦擦吧!”她将手中的手帕继续朝我递了递,但我依旧没有接过来的打算,只是直直地注视着她。 她被我注视的有些不好意思,“怎、怎么了吗?”拿着手帕的手慢吞吞的放了下来,夏雪痕有些局促地转过脸去,“我先……唔!” 我一把抓住了她那藏在袖子里的手腕,毫不犹豫地把嘴压到了她的嘴唇上,她虽然感觉很惊讶,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学着各种偶像剧里的桥段,我把她整个人都顶到了墙上。夏雪痕那柔软的嘴唇在那一刻让我内心的躁动平复了许多。 “对不起……”我慢慢松开她,等待着被她用力甩过来一个巴掌,但是她却没有丝毫的反应。我抬起头,她正低头靠在墙上,小巧的右手缩在过长的袖口中,在胸口处紧握成拳。 “夏雪痕!” “啊!”她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往边上退了两步,似乎有意避开我,“怎、怎么了啊……”或许是担心我还会强吻她,夏雪痕说话的时候有意用手遮住了自己那樱桃小嘴。 我把“我喜欢你”四个字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我姐姐是冤枉的,这一点,希望你能相信。” 夏雪痕呆呆地望着我,亮闪闪的大眼睛,流淌出了惊讶的情感。 最终,那情感一点点沉淀了下来,最终完全沉入她那眼眸的深处,化成了一片宁静的温柔。 “我相信你。” 她将挡着嘴巴的手放了下来,露出明亮的笑容。 “我相信许老师是好人,好人是不会做坏事的。” 夏雪痕这么说着,脸上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温暖。 第126章 怀疑与猜忌 裤哥!” 我听到背后有人在喊我,是小刘的声音。于是我只是“哎”的应了一声,并没有回头,视线依然停留在房间里那台监视屏幕上。 屏幕里,能看到被关在拘留独间里的许梓烟许师姐。 她正躺在床上,双腿很不文雅地挂在了墙壁上,整个人贴合着墙壁形成了一个古怪的“l”形。 可真是不文雅啊师姐…… 我内心忍不住吐槽道。 “裤哥,容局喊你过去。” 小刘走到我身边对我传达道,我点了点头,视线却依然留在那块显示屏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刑侦女神许梓烟啊……”小刘也跟着我一起盯着屏幕里的许梓烟,他摸着自己的下巴,沉默一会儿后重重叹了两口气,“说真的裤哥,许师姐和我想象中的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像!” “那你想象中的她应该是什么样子?”我有些好奇地问道。 小刘用手挠了挠自己那短到足以看到白色头皮的平头,“别的不说,至少发型应该是饼干那样的短头发,最长也不该超过这儿吧!”他说着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的确,师姐的头发的确是有点儿太长了,当时在队里的时候就不止一次的被容局说过,但作为容局的得意门生,容局一直把她当个宝,她也就从来没剪过,自从当了老师之后,只感觉她的头发好像留更长了。 不过……说实话,师姐还真是留长头发好看啊,漂亮的就像是电视上的明星一样。 “而且……最主要的是感觉一点儿都不硬气。连我都觉得师姐是被冤枉的,结果她好像完全不在乎,连抗议和反驳都没有,说把她拘留就拘留了,感觉就像一只小绵羊。” 一只小绵羊…… 你这思想很危险啊!年轻人! 我内心忍不住发出这样一声感慨,看着画面上的师姐,她正高举起两只纤细的右臂,好像是在用手指戳着上方的空气,又像是在半空中比划着什么。师姐的表情严肃的很,感觉就像是在做某种宗教仪式一样的庄重。 那一刻,我感到一阵明显的寒意…… 这个女人,虽然的确长了一张明星一样的脸,身材也瘦瘦小小看起来很柔弱。 但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她可是当年被称作“刑侦女神”的传奇存在! 师姐继续挥动着自己那又白又小的手,在空气中画着我们看不懂的几何图形。 她就这么重复地画着,看了好几遍之后我才突然意识到她究竟是在画些什么! 案发现场的平面图……不对!不是平面图!那应该是案发现场的3d立体图! …… 当我到容局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半躺在椅子上,办公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现场照片和证物照片,手里则翻着一份薄薄的文件,看样子应该是这起案件的资料。容局看到我的时候,微微皱起了眉头,“小孙,梓烟那丫头怎么样?”他关心地询问道,毕竟自己的爱徒,不得不说,容局对师姐简直像是对亲妹妹一样的好。 “给她找了间环境最好的独间让她安心呆着,总体来说,师姐状态挺好的。” 容局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他的视线继续在手中的文件上来回扫动着,并快速翻动着手里的文件,好像在寻找些什么。 “容局,我觉得……有问题。” 我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转过脸来望向我,见我不再言语,容局催促着追问了一句,“什么问题?” “很多问题。”我只觉得自己有些词穷,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来表达内心的困惑,毫无疑问,受害人背部的针孔已经说明这绝对是一场他杀而非自杀,但是,我当时的确就在现场,也亲眼见证了那就是个密室。密室的最大意义,不就是为了让警方误推出受害人是自杀的错误结论吗?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留下所谓的证据,让警方判断起为一场谋杀案呢? “动机不合理,因为顶撞了几句就去杀人,说许师姐会做这种事情,打死我也不相信。” 容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不知是认可了我的说法,还是单纯地出于一种礼节上的回应,“还有吗?”他追问道。 “按照许师姐的反侦察能力,她要真是想犯罪,根本不可能留下那样明显的破绽,像什么在犯罪现场留下自己的职工牌这种情况,我觉得就算是个普通人也不至于出这么大的纰漏,何况是许师姐!”我说得有些激动,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大了许多,容局抬起低垂着的眼睛看了我一眼,露出笑容,“小孙你对梓烟还挺上心的嘛!” 我不知道他的这句话有什么深刻含义,“许梓烟师姐是城北分局,不!是荆溪乃至全中国的骄傲!”我立正了身子,差点儿就下意识朝容局敬了个礼。 没有任何说笑的成分,这样一个天生有着超出常人的鲜明洞察力和执行力的女警,涉猎广泛,文武双全,就算放在全世界来看,也绝对是不多见的。 说的夸张一点儿:师姐她绝对是国宝! 容局的喉咙里淌出浅浅的笑声,他将手里的文件端正地摆放在了桌子上,坐直了身子,视线直直地望向我,“这起案件,正常人都不会觉得许梓烟是凶手。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是有人在陷害她。” “那为什么?” “把许梓烟关在我们这儿,无论是对她还是对我们,都不算是一件坏事。”容局用手支着自己的下巴,他应该还不到四十岁,在这样一个年纪做到地方分局的局长绝对算得上年轻有为。最关键的是,曾经被称作中国刑侦界金童玉女的许梓烟和凌逸都是他的学生,也是他的部下。其个人威望之高,由此可见一斑。 “你觉得是谁在陷害梓烟这丫头。”容局望着我低声问道。 “那当然是凶手啊!”话说出口后我又觉得实在是有点儿太盲目主观了,于是赶紧补充了一句,“至少是和这起案件有着密切联系的人。” “如果是凶手做的,那他为什么要陷害许梓烟,单纯为了给自己脱罪?”没等我开口,容局就自问自答道,“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那家伙是梓烟的仇人,对梓烟抱有敌意甚至于是杀意。” 我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容局说把师姐关在局子里并不是一件坏事,的确,不管究竟是谁在陷害师姐,至少说明的一点就是,那家伙对师姐肯定抱着负面的情感,那么,这个时候对师姐来说,最安全的地方肯定就是在城北分局里了。 “师姐有个弟弟,会不会有危险?”我突然想到了昨天见过的那个小男孩,他和被害人是同一个学校的学生,这让我不禁担心这孩子有没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如果他出了什么事的话,师姐肯定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们了。 容局低头沉吟了片刻,“你安排个人暗中保护他一下,并且一定要告诉他,这段时间务必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我点头,“容局,你说师姐待在这儿对于我们也是好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容局望着我,脸上再次绽放出了笑容。 “这不显而易见嘛傻小子!”他的右手轻轻敲了敲桌子,发出一阵有规律的“咚咚”声,“这案子这么棘手,不找点儿外援怎么能顺利搞定呢?”他手上敲击的动作力气大了许多,速度也加快了,“你不要忘了!那可是许梓烟啊!” 他这么说着,每一声敲击的声音精准地对应着从他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 铿锵而有力。 从容局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虽然内心的压抑感减轻了许多,但整个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的,所有的信息像浆糊一样在我的大脑里翻滚搅动着,让我简直想吐。 小会议室的门正好开着,没有人,我一个侧身走进屋去,擦掉会议白板上那些已经看不出内容的字迹,拿起黑色记号笔在上面整理着头脑里乱七八糟的信息。 14:00,接到报警,三中发生凶案,男声; 14:20,到达三中,十分钟后见到许梓烟; 14:40,到达储藏室,发现死猫,无异常…… 在写下“无异常”这三个字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手明显抖了抖。脑海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空气中弥漫着那只死猫腐烂后发出的恶臭味。日光灯下,灰尘随着热浪一起泛动着,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再加之想到自己被报假警的给骗了,心里就不爽得很。当时的自己只想着赶紧离开那个地方,的确忘了检查一下现场是否有其它异常。 有没有可能,现场有异常但却被我忽视了? 我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猜想给吓了一跳,在“无异常”这三个字上,我重重画了个圈,然后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我觉得自己或许该去问下许师姐,如果当时现场存在有不正常的地方,按她的观察力肯定是能观察到。 我有些后悔当时没让师姐进现场,但这个时候所有后悔都无济于事了。拿起笔,继续往下罗列着时间段。 18:20,二次报警,受害人详细信息,女声(?); 18:35,达到三中; 19:00,师姐到达,进入学校; 19:11,发现尸体; 两次报警电话到底是谁打的?凶手吗?第二次报警电话的声音和第一次的有明显的区别,更像是一个女孩子。这就说明,凶手可能不止一个人。 我又开始努力回忆当时案发现场的环境是什么样的。 房间里一共有四组架子,除了最靠里的那排架子,和堵在门口的那排置物架,另外两组架子一齐都倒在了地上。架子上的杂物也洒了一地,整个房间就好像刚被扫荡过一样,凌乱的一塌糊涂。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女孩子的尸体。 整个身子以一种诡异地姿态扭曲着,压在一个倒地的置物架上,几个颜色各异的废纸袋就这么无规则地散落在她的身上。 不行,完全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我用力地敲着自己的脑袋,痛恨它为什么没能发育成师姐那样的水准,哪怕只有师姐的一半,不!哪怕只有三分之一也好啊! ——你不要忘了!那可是许梓烟啊! 想到容局那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里宽慰了许多。 是啊,那毕竟是许梓烟啊!一般人怎么可能有她那样的脑子。 内心充满了羡慕和嫉妒的情绪,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我转身,发现佳馨正站在门口。 “裤哥。”她疑惑地望着我,似乎对我为什么会一个人待在小会议室感到有些费解。但当她的视线注意到黑板上我所写的内容后,脸上的困惑也随之消散了。佳馨走到我身边,手指点了点我在白板上列出的内容。 “能发现什么吗裤哥?”她手里端着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我,朝我眨了眨眼睛。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我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佳馨沉默着观察着白板上的内容,“如果许师姐能帮上忙就好了。”佳馨这么说着,声音中透露出来的与其说是遗憾,更多的却是期待。 我附和着点了点头,视线来回扫视着我写在白板上的内容,但是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唔!好甜!” 甜到几乎发苦的咖啡刺激着我的味蕾和口腔,让我原本还昏沉沉的大脑一下子清晰了许多。我一下子意识到这肯定是佳馨倒给小刘那小子的。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却突然传来一阵催促的声音。 ——去现场吧! 心里这么告诉自己,把喝了一口的咖啡递还到佳馨的手里并向她道别,我快步走出了所里。 当我重新来到学校的时候,虽然门口的那个门卫大爷还是对我一点儿都不友好,但毕竟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并没再拦我,只是朝我冷嘲热讽地说了句,“你们警察真厉害!许老师好心给你们开门,你们倒好,直接把人给抓进去了。” 我虽然很想跟他解释,我们并没有抓师姐,也就是他口中的许老师,只是单纯地想向师姐了解一下情况而已。但料想着跟他解释肯定也解释不通,所以干脆就当做没听见,直接把车开进了学校。 到那间储藏室门口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竟然围了一大圈人,全部是穿着校服的学生。我以为又出什么事了,上午竟然发生了一群学生冲进现场拍照的突发失控状况,我只好将负责看守现场的人数也从一人调整到了四人。但毕竟学生人数众多,再加上现在的学生一个个的都鬼得很,动不动就是拍照录像,嚷嚷着要投诉,让身为警察的我们头疼不已。 生怕上午那样的情况再次发生,我赶紧上前查看,结果却发现,这些围在这边的家伙只是拿手机拍着照,大家有说有笑的,好像在参观一个旅游景点一样。 虽然已经听之前来处理状况的小刘描述过,那些学生把现场当做旅游景点合影留念。而但当我真正亲眼见到的时候,内心还是感到一阵惊颤的恐惧。 看着那些明明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开心地在案发现场门口拍着照片,甚至不惜比出愉快的剪刀手来自拍,然后开心地把照片上传到微博、空间、朋友圈……仿佛他们并不知道,一个曾经和他们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忙于课业,一起憧憬未来的少女,在这个狭小而简陋的房间里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是怎么了吗?”我假装自己是不知情的路人,向一位看起来是乖乖女的学生询问道,她先是被我吓了一跳,但很快就露出兴奋的表情。 “死人了哦!”她用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却仍不免流露出激动的语气,“这里有人被杀掉了呢!”双马尾在脑后愉悦地晃动着,一如两位舞者,轻快而惬意。 我讶异地望着那个少女,“是谁死了呢?” “听说是一个高二的师姐,好像还是从市中转来的。”女孩抿着嘴摇了摇头,她的视线并没有望向身为她交流对象的我,只是用一种近乎发光的目光看着自己手里的手机,“可惜啊可惜啊,如果是老师被杀了的话,肯定会更热闹呢!” ——肯定会更热闹呢! 一股寒意,从双手开始,迅速沿着手臂蔓延到我的胸口,我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开始发冷,简直就快要把我的心脏给冻住了。我张着嘴,努力想说写什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上课铃响了,孩子们作鸟兽散,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原地站着。 我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感到很冷很冷,那种压抑而震颤的情感我很清楚。 是恐惧……又是英语课,因为实在是不想看到娘娘腔那张恶心的嘴脸,我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翘课。反正姐姐不在学校,就算翘课了也不用担心被她用主角光环般的侦查技能把我从学校搜出来硬生生拖回到课堂。 不过…… 我看了看我身边的那个少女,她将小手捧在嘴前轻轻呵了口气,用力搓了搓被冷风吹红的脸颊。 “你真不回去上课吗夏雪痕?”我看着她,总觉得让她这样的好学生跟着我一起翘课实在是有点儿太委屈她了。 夏雪痕呆萌萌地看着我,“英语的话感觉也没什么可听的。”她朝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似乎是为了向我展示她翘课的决心,原本柔软发糯的甜美语气,也开始变得强硬了起来。 我望着她那清澈干净的眼睛,咽了咽口水,将打算二度强吻她的想法硬生生塞回到了肚子里。 等这次姐姐的事情过去了!我一定要跟她表白!然后向她订婚! 我在内心筹划着这一切是应该秘密进行还是公开进行,表白还好,但是订婚的话如果没有双方家长的同意,肯定不具有约束效力的。我相信凭我的个人魅力绝对能赢得她家父母的欢心。至于我的父母,他们因为长期在国外待着,总体来说思想还算是比较开放的,估计也不会有太多的反对想法。 真正的问题……反倒是我的那个整天以剥夺我人权为乐那个姐姐。 想到这儿我重重叹了口气,还真是希望她这辈子都别再出来了啊! 我的内心这么嘀咕着。 话虽这么说,但是没办法,谁让她是我姐姐,而我偏偏是她弟弟。 在唉声叹气的时候,我俩已经绕过教学楼和操场,来到案发现场。 门口站着四位警察,双手背在身后。他们的帽檐都压得很低,让我甚至不能看清他们的表情。但是比起守在门口的那些警察,更让我觉得棘手的,是那个穿着一身褐色皮夹克,脚下踩着黑色皮鞋,整个装扮又土又没新意,完全是一副搬砖气质的……他当时介绍自己姓啥来着? 我用力挠着头发,满脑子却只记得姐姐的那一声“ku tou”的称呼。 那位ku警官环抱双臂,在门前走来走去,他的余光好像扫到了我和夏雪痕,整个身子都朝我们这个方向转了过来。我赶紧蹲下身来,躲到了灌木丛后面。 “怎么了啊?” “嘘!”我把食指竖到嘴前,示意夏雪痕不要低头。那位ku警官应该并不认识她,“那个穿皮夹克的人还在看我们这边吗?” 夏雪痕有些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没有,他走了。” “走了?”虽有些困惑,但还是多多少少松了口气,至少说明他没注意到我。 夏雪痕点头,告知了让我更觉困惑的事实:“门口的那些的警察也被他带走了?” “哈?”我觉得有些莫名奇妙,小心翼翼地起身,从灌木丛后探出半个脑袋,果然正如夏雪痕所说的那样,视线里已经看不到那位ku tou警官的身影了,就连原本在门口守着的那四个警察也一并不见了。 整个案发现场完全没人看守,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无人之境! 天赐良机啊! 我忍不住在内心高声呐喊了起来,像这种强运,分明就是男主才可能享有的特权啊! 生怕错过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我赶紧敏捷地跳起身来,从灌木丛中一跃而出,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那个之前好几次都想进去,却无奈总被人拦在门外的案发现场。 视野中的光线一下子黯淡了下来,阴暗沉重地压迫而上,空气中翻滚着一股尚未完全散去的恶臭,让我觉得有点儿恶心。 赶紧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虽然如此,但已经吸入腹部的浑浊空气还是让我感到有些反胃。和屋外干冷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房间里的空气显得有些闷湿,粘上裸露在外的肌肤,感觉涩涩的,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我环顾四周,仔细观察着那个房间,除了那扇正常大小的房门,整个空间好像只在靠近房门的角落,有着一个大小最多只能供老鼠进出的通风口。我想起了之前和姐姐他们到这儿来时候的场景,那时候,房间的门的确从里面给堵住了。 密室杀人! ku警官当时的那句话再次回响在我耳边,我感到一阵讶异。没想到回忆都能有如此真实的感觉,就好像他就在我身边…… “ku警官?!” 转身的那一刻,我只感觉自己好像被重重地打了脸。那位ku警官正和夏雪痕一起站在门口。 “是孙!” ku……孙警官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露出一副很是困扰的表情。我以为他是在责怪我私自闯入案发现场,正准备用“体育课足球滚进来了”的借口来应付他的时候,孙警官抬起头望着我,用坚定的语气再次说出了那四个字…… “密室杀人。”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站在他边上的夏雪痕则是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他,完全不知道我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孙警官走向房间的一角,打开了房间里的灯光,整个房间瞬间笼入一片冰冷的惨白之中,温度也好像因此而下降了许多。 一副如同刚遭遇过重大地震的惨象呈现在了我们的眼前——七零八落地散乱着的杂物;东倒西歪着倾倒在地的置物架。 “尸体当时就在这儿。”孙警官指了指房间正中央,两个叠压在一起的置物架,用手比划了一下,“就挂在这儿。” 夏雪痕朝我身边靠了过来,显然是很害怕。我则来不及去安慰她,只是望着孙警官的手比划过的那个位置,虽然尸体已经不在了,但我还是能想象出那个女生像一件大型杂物一样悲哀地挂在那倾倒置物架上的模样。 空气中的恶臭味好像更加浓烈了,仿佛是那个女生无法散去的冤魂。 “那为什么要抓姐姐?” 孙警官转过脸了,露出一副很别扭的表情,“不是抓,只是暂时让她留下来协助我们调查。”显然是没有什么底气的他,说话声音也很低,在说一完就陷入了沉默。 大概过了差不多有一分钟的样子,孙警官继续开口道,“现在有三样东西对你姐姐很不利。”他说着竖起了自己的食指“第一,受害者的同学证明在三天前的化学实操课上,受害者顶撞了你姐姐,对你姐姐有言辞上的侮辱。” “什么侮辱?” 孙警官的手朝下方微微挪了挪,他望着我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反正还挺激烈的。”孙警官挥了挥手,算是把这个话题给回避过去了,然后他竖起了自己的中指,做出了一个剪刀手的手势,“第二,至少目前来看,这个房间的钥匙在案发这段时间一直在你姐姐手上。” “学校的每个教室不都应该有两把钥匙吗?”我边上的夏雪痕先我一步问出了我内心的疑问,孙警官则只是摇了摇头,“还有一把钥匙在半年前就丢了,这个房间理论上来说已经有一年时间没打开过了。所以说,案发那段时间,有这个房间钥匙的只有你姐姐。” “可就算这样。” “第三。”孙警官直接竖起了自己的无名指,通过这样的动作打断了我的责问,“在现场。”他动了动身子,视线朝地面望去,“就受害者的身边。”孙警官指着置物架上一处被画上白色圆圈的地方,“在这里发现了你姐姐的职工牌。” “这特么的也太牵强了吧!”我真是被这群警察的推理逻辑给搞火了,“职工牌这种东西,一不留谁被人家顺手牵羊的带走也很正常吧!而且,我姐姐怎么可能因为被人顶撞了几句就去杀人啊!杀的还是学生!你们警察是特么的大**吧!” 可能是因为我说话时的动作幅度实在太大,在加上言辞也的确有点儿激烈,夏雪痕一直用力地拉着我的胳膊,好像很怕我会冲上去和那位孙警官打起来。 孙警官只是沉默地低着头,对于我的指责和谩骂,他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怒气,甚至连不满都没有,只是用沉默承接了我所有的言语攻击。他这样的反应反倒让我觉得他有些可怜,实在是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了。 我怒气冲冲地朝门口走去,夏雪痕也赶紧跟了过来。 “洗刷你姐姐嫌疑的最好办法是什么,你知道吗?” 就在我的一只脚已经跨出房门的那一刻,背后突然传来孙警官的声音。我愣了愣,停下了脚步,但并没有回头。 “最好的办法就是抓到真正的凶手,就这么简单。” 我依旧没有回头,孙警官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越来越近,最终在距离我很近的位置上停住了下来。我原以为他会拍拍我的肩膀,或者干脆从背后给我一拳,但他却终究什么都没有做,“门锁没被破坏过,所以钥匙是一个关键点。”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最关键的一环在于,门是从里面用置物架给抵住的。整个房间除了大门以外只有一个小的连脑袋都钻不过去的通风口,凶手究竟如何创造出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密室,这是最大的关键。” 沉默再次袭来,我依旧没转身,孙警官也没有说些什么。 我想就这么离开,但总觉得未免太不礼貌,我们俩就这么一起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边上的夏雪痕望着我的侧脸,她好像比我更有耐心,一时半会似乎也没有开口打破沉默的打算。 实在是太过尴尬了,我被这尴尬的沉默逼迫着开了口。 “你是不是想说,如果是我姐姐的话,这些问题肯定都能解决掉?” 虽然已经习惯了被比较,但即便如此,我还会有些不甘心,毕竟我也是有自尊的啊!整天被人说不如自己姐姐,正常人都会受不了的好吧! 虽然孙警官什么都没说,但他的沉默已经给了我答案。 “这种老掉牙的密室手法,早就被玩烂掉了好吧!” 我用力喊了出来,声音之大,边上的夏雪痕都被吓了一跳。 “你瞧好了,我肯定比你们**警察更快解出来!” 熟读推理小说的我深知,像这样给自己**flag,应该只会有两种结果: 要么成为主人公…… 要么成为受害者…… …… “为什么不上课!” 老王用力拍着桌子,他那放在办公桌上的大水杯都差点儿被他给拍倒了。 “打老师!不上课!还带着人翘课!你姐姐现在出这么个事!你还不安分一点儿!你到底是想干嘛啊你!” 因为动作幅度实在太大,原本还在头顶的那抹头发飘落到额前,露出那油光泛起的地中海。对此他并没有显露出丝毫的尴尬,反而很淡定地捋起那一缕头发重新抹回到发秃的头顶。 我憋住自己的笑意,尽可能装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 “我姐姐是冤枉的。” “是个人都看的出来!”老王瞪了我一眼,说实话,他这番话还真让我觉得挺感动的。老王重重地叹了口气,晃了晃他那圆滚滚的脑袋,“但她是不是冤枉的,我说了不算,你说了更不算,得那群狗屁警察说了才算!”他捧着那个大水杯站起身来,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大杯水,“这段时间你给我好好呆着,别整那些有的没的!不然你姐姐回来了,我不好跟她交代!” “我要找到凶手。” 也不知道是被水烫着了还是被我所说的给吓到而呛了水,沾到老王嘴边的茶杯晃了晃,刚倒进去的热水溅到了他的胸前,还好冬天衣服穿得多,因此并没有烫着他。 完全没有在意自己胸前的水渍,老王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那表情简直是要用眼睛把我给吃掉的感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明知道老王的意思是让我改口,但热血上头的我深吸一口气,义无反顾地挺起胸来,“我说!我要去找到那个真正的凶手,来证明我姐姐是清白的!” “瞎搞!” 他大吼了一声,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地砸在了办公桌上,杯子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水都溅了出来,在空中翻腾起一阵白雾。 “你以为你是谁啊!”老王用手指着我的鼻子,“你!”他把视线怒转向一旁,摆出一副不想见到我的样子,用力地挥了挥手,“走走走!姐姐弟弟,都一个样,瞎搞!” 他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老王那语气间还透着一点点欣慰。 “王主任!” 正式推门离开前,我又喊了他一声,原本已经在办公桌前坐下的他又重新站了起来,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谢谢你信任我的姐姐。” 虽然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向他郑重地鞠个躬,但感觉那样好像有点儿太夸张了,于是我只是朝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也请你信任你的学生。” 我总觉得话好像并没说完,但又实在是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只好就这么点了点头,关门离开。走到教学楼下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刚才好像忘了跟他说声再见。颜卿卿,女,16岁,荆溪第三中学二年级学生…… 曾经鲜活的生命,此刻却只是我手里的两张单薄而冰冷的纸。 我觉得胸口有点儿发闷,应付着翻了下关于受害者的资料,然后还给了坐在后排座位上的佳馨,看着她把资料重新收进档案袋里。 正在开这车的小刘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他将视线转向了我,“裤哥啊,你觉得我们能问出有用的线索吗?” 我坐在副驾驶上,能感受到,背后的佳馨还有身边的小刘一齐向我投来焦虑的目光。深深吸了口气,我将额头抵在一旁的车窗玻璃上。 汽车行驶时产生的轻微震动让我觉得有些头晕,闭上眼睛,车窗外的杂音还有引擎运作时发出的阵阵声响一个劲儿地朝我的脑子里面灌。 真是搞不懂啊…… 我内心这么想着,嘴里也不自觉地嘟囔出声来。 实在是搞不懂…… 明明是一起极其严重的恶性杀人案件,为什么上头竟然能如此的不重视。直接就扔给我带着两个刚来所里几个月的新人来处理。 实在是搞不懂…… 我抱住自己的手肘,总觉得有冰冷的凉意往我的脖子里面钻。用手摸了摸车窗,发现果然是车窗没有关严的缘故。 “裤哥。” “到了?” “对的。” 我无奈叹了口气,说实话,就我个人而言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受害者家属,从极度悲伤的他们的口中探查出有用的信息,这实在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从局里一出发我就不停在脑海里面模拟着对话情景,却自始至终也没能模拟出一套有效的方式。 这个时候,车却已经开到人家家门口了。 总要去面对的。 我这么告诉自己,把夹克的拉链往上拉了拉,打开车门下了车。 就在我下车那一刻,一股剧烈的寒意先是包裹我的头部,接着迅速从我的后颈与衣领间的缝隙钻进了衣服里。 “我和佳馨上去,小刘你先回所里去吧,这里不好停车,我和佳馨一会儿打车回去就行。” 考虑到毕竟不是去逮捕谁,人带越多也不存在什么优势。作为女性的楚佳馨陪我上楼,应该比小刘要更适合一些。 一听说自己不用上去了,小刘毫不掩饰露出“太好了”的表情。毕竟作为从没和被害人家属打过交道的我们仨,没一个人擅长或乐意干这项工作。 我望着身前的楼道,看起了这楼造了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光秃秃的水泥台阶上,几乎每一个角落都布满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小广告,甚至于完全遮掩掉了水泥原有的色彩。 楼道里的寒意重得吓人,每走一步都让人觉得四肢要被冻僵了。终于,我和佳馨停在了四楼住宅的屋门口,也就在我敲响房门的那一刻,我隐约听到屋里传出一阵“哗啦啦”的清脆声响。 然后门开了。 挂着防盗链,一张憔悴的女人的脸从门缝间挤了出来。 “哪位?” 那是一个中年妇女,体型微胖,顶着大大的黑眼圈。 “请问是颜卿卿的家长吧?”我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在听到“颜卿卿”三个字的时候,她脸上划过阴霾。 我掏出警官证向她亮明身份,“我们想来了解些情况。” 屋里继续传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因为门打开了的缘故,我总算是明白,那是麻将的声音。 “刘姐!你干嘛呢!赶紧抓牌了抓牌了!” “来了来了!一个个跟催命一样!”那女子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打发着我们,“我今天没空,请你们改天再来吧!”说着她就要关门,我边上的佳馨却抢先一步把手抠住房门阻止她将其关上。 “你干嘛啊!” 无视那女人的指责,佳馨两只手都扒到了门上,硬生生把那扇挂着防盗链的门扯开到尽可能大的幅度,整个动作干净利落到近乎粗鲁,一点儿都不像是女孩子的作风,“请问你是那孩子什么人?”她问道。 “关你什么……” 她并没能把话说完,因为才刚说出四个字,佳馨已经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几乎要贴到她脸上的一个距离,“我是警察,你有义务回答我的问题。” 比起那些动辄喜欢拍照片拍视频传微博来威胁警察执法的人,警官证对于这样的普通中年妇女还是多少存在有威慑作用的。她果然露出一丝怯怯的神情,“我是她继母。”虽然做出了回答,却依然是一脸的不情愿和不痛快。 “颜卿卿的父亲在吗?” “他人在工地上,还没来得及赶回来。” 屋里再次传出一阵催她上麻将桌的催促声,她迎合了一句“马上”,继而用一脸厌恶的表情望向我们,“你们走吧!都说了我今天没……” “那孩子死了!” 楚佳馨突然发出一阵大吼声,音量大到让我都怀疑那声音是不是从她那瘦小的躯体内所能发出的。屋里麻将牌清脆的碰撞声也消失了,甚至于隔壁屋内的电视机的声音好像也被有意调小了。 我从背后看着佳馨的肩膀,她那瘦削的双肩正不自然地颤抖着。 “你的女儿,被人给杀了……”佳馨的声音也在发抖,她慢慢松开了抓着那房门的手,“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她至少也喊过你妈妈啊!” “她从来没喊过我!” 两个人好像在比谁的音量更大一样,那个自称是颜卿卿养母的人也朝我们发出一阵大吼声,虽然比起佳馨的那阵吼声明显弱势了不少。 两个女人陷入了沉默的对视,我一个人站在一旁,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刘姐啊还打不打啊!” 屋里的牌友门还在催促着。 女人低下头去继续沉默了好一会儿,随着“喀拉”一声,她解开了挂在门上的防盗链。 “去那丫头的屋里聊可以吗。”她继续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一声大吼的缘故,我总觉得她的声音好像变得有些沙哑。 “感谢……” 楚佳馨点了点头,她完全没有在意身后的我,自顾自地钻进了屋里。 “不用换鞋的,反正家里也脏。” 她们俩好像成了熟人,我反倒开始显得有些多余。虽然真的很想说一句,“要不我就先撤了,这儿交给你了佳馨。”但是身为一个前辈,独自把新人推在前面自己却撤了未免太不合格了。所以虽然很不情愿,我还是硬着头皮走进屋去。 我和佳馨一起穿过走廊,经过那间摆着一台自动麻将桌的房间。颜卿卿的养母正在和牌友们解释着什么,大家脸上都露出失望而理解的表情。 照那位养母的指点,我们继续沿着走廊往房子的深处走去。左右两边从外往里依次是:放着麻将桌的房间、厨房、卫生间、主卧,在走廊的最深处,一扇贴着“闲人免进”贴纸的房门正对着屋子的大门。 就在我犹豫着该不该进女生房间,楚佳馨却已先一步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在做事干净利落这一指标上,我悲哀地发现自己好像比佳馨更像个新人。 楚佳馨拉开了房间的窗帘,西斜的阳光正好透过西向的窗户照进了屋内。 大概也就是二十平不到的狭小房间,陈设很简单,只有床,书桌和一个书橱。 床上的被子被整齐的铺开,没有任何的褶皱;书桌上空荡荡的,只有一盏看起了有些老旧的桌灯;书橱上则零零散散地摆放着几本书,我看了看,基本上都是国内某知名言情作家的言情小说。 “你高中的时候看过这种书吗佳馨?” 我指着书架上的书询问道,佳馨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没有,高中那段时间我基本上都在看读者和知音。” “比我好一点儿,直到今天我读的最多的还是故事会。” 我们一边各自检查着房间里的每一处,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在床头柜上,我发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小瓶子,我拿起观察了一下,发现那好像是治疗哮喘用的哮喘喷雾剂,“颜卿卿有哮喘吗?”因为并没有自己仔细看过颜卿卿的资料,所以只好求助于佳馨。佳馨低头想了想,朝我摇了摇头,“但她是学校的体育生,经常代表学校参加一些田径比赛。” “这有什么直接联系吗?” “据说这玩意儿能帮人提高会提高运动成绩的。”楚佳馨指了指我手中的喷雾剂,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解释道,“我之前看过一篇文章,讲运动会黑幕的。说是在国际赛事上,有很多运动员假说自己有哮喘,然后用哮喘类药物,据说是可以提高自己的成绩。” “都是套路啊。”我将喷雾剂放回到了原处,也就在这个时候,颜卿卿的养母走进了房间。 “有什么要问的你们问吧?”她局促地搓着自己的手,在颜卿卿的床上坐了下来,视线看着自己的手,声音比起之前显得更加沙哑了。 “冒昧了。”佳馨说完这三个字后变望向我,显然是希望我来询问。我清了清嗓子,用尽可能友善的语气问道,“请问颜卿卿最近有什么异常表现吗?” 那个女人低着头沉默着,我也不知道她是在思考还是压根儿没听见我在问什么,就在我打算重复一遍问题的时候,她却摇了摇头,“那丫头一天到晚都和我没什么话说,吃饭也不在家吃。他爸给他钱,再加上她自己也有小男朋友,所以早中晚三顿都是在外面解决。” “你见过她男朋友吗?” “听她有一次跟他爸提到说是一个官二代,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我有些语塞,实在是不知道该继续问询些什么,只好把目光投向边上的楚佳馨寻求帮助。 楚佳馨继续问道,“能不能麻烦你说一下前天和昨天的情况。” 一阵沉重的吐气声,我原以为这个女人可能要不耐烦了,但是出乎我的意料,她还是选择了回答楚佳馨提出的问题,“其实真的没什么太多可讲的。我晚上麻将得的比较晚,她早上起来的时候我一般都没起。哎……”她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心疼死去的继女,还是为别的什么事情而感伤。“昨天晚上她回家后我正在走廊里打电话,她把包放在门口就又走了,谁知道会出这个事情。” “等等,她昨天晚上回来了?”见她点头,我只觉得自己的心剧烈颤动了一下,“大概几点?” “五点半多一点儿,我每天下午五点半都会准时给她爸打电话,她就是那个时候回来的。” 我和佳馨相互看了一眼,不管怎么说,这绝对是一条很有用的信息。 也就是说,至少一直到昨天晚上五点半的时候,颜卿卿还是活着的! 但是不对,尸检结果显示颜卿卿被发现的时候至少死了有四个小时。 或许是尸检结果有问题,虽然有些困惑,但此刻单靠自己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请问我们能不能看一下她的包?”也不知什么原因,佳馨的声音好像也开始变得有些沙哑了。那个女人指着书架一侧的挂钩上的那个黑色的单肩包。佳馨就站在那个书架的边上,顺手就把包给取了下来,她将包放在书桌上,“冒昧了。”佳馨再一次这么说着,也不知道是在讲给包的主人听,还是讲给那个坐在床上的女人听。她说着拉开了包的拉链。将其中的东西一件件取了出来。 一支口红,一个粉底,一本小小的记事本,一双还没拆封的黑丝袜,一个笔袋,还有一些女性卫生用品和一些私人用品。 比如一盒已经拆封了的**…… 佳馨的脸上露出绯红,在边上的我看到后急忙低声说了句,“赶紧塞回去。” 她将那盒东西重新塞回到挎包中,紧接着,她又从包里面取出一个土黄色的档案袋。在我目光的示意下,佳馨打开了那个纸袋,取出其中的东西。就在那一刻,我的手机响了,我机械地接通了电话,电话中传出小刘的声音。 “裤哥!我刚回到所里就接到尸检处那边的消息,说颜卿卿她!” “怀孕了……” 我低声念到,视线长久停留在佳馨从纸袋中取出的那份报告上。 第127章 风波 “颜卿卿是徐少爷的女朋友?” 我有点儿不可置信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夏雪痕,她正用吸管搅动着雪顶咖啡里的奶油和冰块。实在搞不懂,身为一个既可爱又呆萌的妹子,大冬天的竟然喝这么刺激的饮料。双手捧着热巧克力取暖的我不禁对此感到很是汗颜。 “颜卿卿会转到这所学校里,据说也是因为徐少爷的关系。” 夏雪痕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好像沾上了一层水汽,亮晶晶的,倒映在那乌黑透亮的眼睛中,显得更是漂亮。 我自然很清楚她口中的那位徐少爷指的是谁,差不多也就是在一年前,那家伙突然从市中转到了我们学校,因为家境好再加上长得也还凑合,当时有段时间还成了名副其实“校红”。 徐少爷的父亲是一位高官高官,据说也是公安系统的,虽然问过姐姐,但姐姐每次对徐少爷的事总是不置可否地应付着,估计对于体制内的那些弯弯道道,她也不打算去多谈些什么。 仔细想想,颜卿卿好像也就是那个时候从别的学校转过来的。 夏雪痕咬着吸管,用一种很玄乎的语气说道,“那位徐少爷在同学间还是挺受欢迎的,老师也都很喜欢他,成绩好,人品也不错,还是学生会主席。”她说着,双眼也开始隐隐闪烁出近乎崇拜的光,“不得不说,是个很完美的人啊。” 我心里有些别扭地看着夏雪痕,我知道,我在吃醋,“因为老爸是当官的,人缘不好才怪呢!” “不是哦!”夏雪痕摇了摇头,“徐少爷受欢迎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能模仿别人写字呢!” “哈?!”我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夏雪痕用力地朝我点了点头,“据说他只要随便看几个别人写的字,就能模仿出那个人所有的笔迹,而且几乎是一模一样,真是很厉害啊!”说着说着,我只觉得夏雪痕眼里的光更亮了。 “说到底都是歪门邪道而已!”我喝了一大口热巧克力,巧克力特有的香味残存在我的舌尖,“因为感情矛盾,然后把女朋友杀了,怎么看都很合理!况且他还是个官二代。” 夏雪痕脸上掩上一层阴霾,她对于我的话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通过吸管吸了口杯子里奶油和咖啡的混合物,可能是因为太冷的缘故,她嘴里发出一阵“呜呜”的声音,“不过……”夏雪痕停顿了一下,“不过如果真的是徐少爷干的,恐怕就有点儿麻烦了。”她故意把声音压低,显然并不想让别人听见我俩的对话。 “麻烦?”我有些不太能理解这个词汇,“有什么麻烦的。” “你知道,徐少爷和颜卿卿为什么要转到三中来吗?” 这有关系吗?我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摇了摇头。 夏雪痕把身前的杯子推到一边,坐直了身子,“一年前,市中出过事,这你应该知道吗?” 我只觉得有点儿发蒙,一年前的市中……出过事吗?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那一脸懵逼的表情,夏雪痕揉了揉自己的脸,提醒似的说了几个字:“校园欺凌案。” 我明白了!我瞬间明白了夏雪痕指的究竟是那件事。 因为这件事情,直到今天还在影响着我们未成年人…… 一年前,全国知名的超一流高中——荆溪市立第一中学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国的校园暴力事件。来自外校的几个女青年在放学前混进学校,然后抓住了市中里的一个低年级女生的衣服,拔光了她的衣服,横加**,还把整个施暴的过程给录了下来,传到了网上,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 最后……那个被施暴的女孩,跳楼自杀了。 这件事情在当时造成了非常大的轰动,当时市中的很多校领导都因此受到牵连遭到了免职,也就是从那以后,金陵颁布了诏令,规定学校有权也有责阻止非校内人员进入学校。这也就是为什么即使是警察,要想进学校搜查如果不被允许同样是困难重重。 当然,这还不是最大的影响。 那些施暴者们虽然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但基本都只被判了很短时间的监禁,最长的也不过三年。这样的“过分宽容”量刑在当时引起了巨大的争议,并且最终导致了《未成年人保护法》得到了一次大修正。 不过话说回来…… “这和颜卿卿还有那位徐少爷又有什么关系啊?”我很是不解地看着夏雪痕,实在是不太明白她究竟为什么要提到这样一件已经完全淡化出公众视野的事件。 夏雪痕看着我,乌黑的眼睛因为甜品店内灯光的缘故显得更加明亮起来,“听我弟弟说。” “等等?”我觉得有些发懵,“夏、夏雪痕!你还有弟弟啊?!” 夏雪痕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对啊,和我一点儿都不像,不止是长得一点儿都不像,他还成绩比我要好太多太多了,所以当年就考到市中去了。” ……我姐和我也一点儿都不像…… 本想借这么一句话,但我却注意到夏雪痕的表情突然黯淡了许多,她低下头去,喝了口杯中的饮料并且往口腔里吸了一块冰块,“咔哧咔哧”地嚼着。 “怎么了?”我有些困惑地问道。 “嗯,没什么……我弟弟他身体不是太好,休学好长一段时间了。” “哦……”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的这个妹子。事实上,此刻的我满脑子都只是在想着一个问题:究竟是谁创造出了姐弟这样一重关系。 是上帝吗? 如果真的是上帝创造出了这么重关系,那他创造出这重关系的意义又何在?他又为什么要区分出那么多种千差万别,形态各异,而且截然不同的姐弟关系? 如果说“存在即合理”这个概念是正确的话,那我还真是想知道:我和我那冤家姐姐所构成的这么一对只有相杀,并无相爱的姐弟关系的合理性又在哪儿? 同样是姐姐,如果是我因为身体不好休学一段时间的话,姐姐她和别人聊天时候肯定是不会露出像夏雪痕这样黯然感伤、令人可怜的表情的。我猜她肯定是一脸的幸灾乐祸,然后用不屑一顾的语气把我当作茶前饭后的闲聊话题:我家那个笨蛋弟弟身体不好在家休学呢!连读书都不会读,真是可悲啊! 我捧着那已经开始慢慢变凉的热巧克力,望着眼前的夏雪痕,脑补着她照顾弟弟的画面。内心充满了羡慕和悲哀。看着她那愁眉不展的表情,我努力想着怎么来引开话题,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上面去。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们之前的关于颜卿卿的话题还没讲完。 “对了,夏雪痕,你听你弟弟说什么了,刚才你话还没讲我就被我给打断了。” “噢!是的。”她果然再次打起了了精神,坐直身子继续着刚才被我打断的话题,“我弟弟告诉我,当时录像的人是颜卿卿。” 一阵惊讶,但接下来的那句话更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颜卿卿才是欺凌的主犯,而她欺负那个女孩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班之前组织春游爬山的时候,那个女孩的脚给崴了,是徐少爷背那个女孩下的山。之后可能是因为对徐少爷的好感,也可能只是单纯为了谢谢徐少爷,那个女孩送了个小礼物给那位徐少爷。这才遭到颜卿卿的毒手。”夏雪痕的声音很低,甚至有一点点发抖,我看着她的脸,发现她的眼神忽闪忽闪的,好像有点儿不舒服。或许在复述这一段事件真相的时候,夏雪痕也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吧,我这么猜测着。 “单纯的因为吃醋,她就这么对那个女孩子?” 夏雪痕皱紧眉头,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她伸出手打算端起自己的饮料,但也不只是因为太冷的缘故还是因为刚才叙述的时候心情有点儿太激动了。她的手抖得非常的厉害,只好把杯子挪到身前,用吸管吸着杯子中的饮料。 “出了事情后,颜卿卿去找到了徐少爷,在徐少爷的暗中操作下,最后总算是逃过了一劫。反倒是那些从犯,一个个的都判了好多年。判的时间最短的,到今天应该也还没出来。”她继续低下头去,用力吸着杯子里的饮料,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杯里的饮料已经被喝光了一样,夏雪痕还一个劲地用力吸着,吸管发出“呼呼”的声响。 我内心突然闪过一种:这女的活该的想法。原本还对其存有的一丁点怜悯和同情,也在听完夏雪痕所说的一切后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种女的,就算死了也是“报应轮回”啊。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抓紧掏出了手机,把刚才听到的一切用最简练的语言概括了一遍,迅速发到了自己的微博上。为了以防万一,我还特意在微博内容前面加上了三个字:据传闻。 同时也在最后加上了一句我自己的态度:如果是真的,那么只能说她的死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一种天道的轮回。 在发出那句话之后后,我只觉得自己的内心畅快了许多。但一想到这臭女人,死了还要害我姐姐被冤枉,我内心对她的反感进一步加重了。 手机开始不停地震动起来。屏幕上不停出现别人的评论、点赞和转发的提示。 “你发什么了吗?”夏雪痕好奇地看了看我的手机。 我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就是把你跟我说的发微博了。” 夏雪痕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是吧,你这也太危险了。” “危险?” “当然啦!你可别忘了那位徐少爷啊!”她的音量不自觉的高了起来,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儿太高了,赶忙低下身子,用尽可能低却又保证我能听得到的音量对我说道,“如果这件事情被徐少爷知道了,你会很危险的。所以还是赶紧删了吧。” “什么叫我会很危险?”我内心的叛逆心理被这句话给激发了出来,男人的尊严让我决不能在女孩子面前,特别还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面前认怂。我用力地拍了拍桌子,也完全不去在意周围桌子上的人朝我投来不满的目光,“这可是法治社会!没有谁能够一手遮天!不管他爸是什么职位,就算他爸是皇帝!” 当我在提到“皇帝”这两个字的时候,整个甜品店都安静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的音量和内容好像的确是有点儿太过头了。我赶紧装模作样地端起手中的热巧克力喝了两口,等周围重新响起交谈声后,我才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接着前面没说完的话继续道,“就算他爸是皇帝,只要犯了法,一样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夏雪痕呆呆地望着我,水汪汪的眼睛深邃而澄澈,“我真佩服你啊许晓涵同学!”她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让我有些莫名其妙。 夏雪痕双手捧起已经快喝完的奶顶咖啡,将碎冰奶油一并倒进了嘴里,细细咀嚼着,“如果是你的话,真的有可能哦!”她嘴里含着尚未吞咽下去的冰块,用不太清楚的口齿这么说道。 “什么有可能啊?” “破解密室之谜!” 我望着夏雪痕那因为微笑而眯起的眼睛,才猛地想起自己今天刚给自己插了一面大大的flag——我肯定比你们**警察更快解出来! 药丸……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又一次出现了那个药丸符号。 ——千万别这么想,我当时就是脑子一热胡乱说的。 强忍住内心的想法,我伸出双手拍了拍有些冻僵的脸,朝夏雪痕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把夏雪痕送到她家的小区门口,虽然真的很想亲自送她送进房门。而她也的确很真诚地邀请我去她家坐坐,但我还是强行忍住了自己去她家见家长的想法。 向她道了别,我顺便打了一辆网约车准备回家。 正在我通过地图看网约车开到哪儿的时候,一辆奔驰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我看了看手机上的app界面,我约的应该是一辆福特才对,而且地图显示他离我至少还有三分钟的路程。 难道是司机换车了? 正在想着,奔驰上走下一个人,穿着黑色的西服,他看了我一眼,用一种金属般的冰冷语气问道,“许晓涵?” 我下意识想点头,但硬是用意志控制住了自己,“谁?”我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看着那个西服男,“你找谁?” 西服男愣了愣,原本冰冷语气一下子变得有些磕磕绊绊的,“你是不是许晓涵?” 努力控制着内心的翻江倒海,我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表演天赋,简直就是奥斯卡影帝级别的演技! “什么啊我姓夏!”我在脸上故意挤出了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也就在这个时候,一辆福特在奔驰前面停了下来,我看了看车牌号,的确就是我约的车。 为了避免引起那人的怀疑,我不慌不忙地上前,拉开了后排车门,努力控制着内心的慌张无措。 “是许晓涵先生吧!” 就在我一只脚已经踏上车子要上车的那一刻,那个二货司机突然傻乎乎地摇开了车窗,跟我确认我的身份。也就在我的名字出现在空气中的那一刻,只感觉连空气都被夜晚的寒冷给冻住了。 下一秒,我迅速钻进车里,那个西装男也冲了上来用手扒住了车门。 “许晓涵,有人要见……” “见你大爷的!滚!”我毫不犹豫地对准挡在门口的西装男的裆部,用尽全身力气一脚猛踹了过去,这一脚,就算不让他断子绝孙也足以影响他的生育质量了。 那家伙惨叫一声后整个人向后仰去,捂着裆部,像条狗一样翻滚着倒在了马路边,我趁机赶紧把车门拉上。 “师傅!开车!马上!” “不是,你去哪儿啊?” “朝有路的地方开!” 这个二货师傅总算是听懂了我的意思,也没多问什么,一脚油门下去,汽车就以非常快的速度飞驰而出。通过后车窗,我发现那个西装男好像还在路边的草丛间扭着身子,那辆大奔也并没有追上来……这才让我长长地松了口气。 整个人瘫倒在后排座椅上,这时候我才发现,副驾驶上竟然还坐着一个人。 “师傅,我貌似没拼车吧!” 师傅却并没有回答我,只是用力踩着油门,汽车在空旷的马路上飞驰着,越开越快,两旁的行道树和路灯从车窗中“哗哗”地向后飞去,变成了一道道虚影。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厉害啊许晓涵。”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那人突然开了口,虽然没看到正脸,但听声音应该和我差不多的年纪,这也让我一下子就大致猜到了说话的这个人是谁。 “你好,许晓涵同学。”他转过身来,向我展示着礼节性的笑容,并朝我伸出他的右手,“好高兴认识你。” 我僵硬地握住他的手晃了晃,他倒也挺满意。 “我叫徐祥荪。捎带一句,我很不喜欢别人给我起的那个徐少爷的外号。” 他转过了身去,视线正视着前方的马路。我只觉得自己的四肢都在发抖。 偷偷摸摸地拿出手机,点开自己的微博,把现在的处境变成一条最为精炼的文字。然而就在我点发送的那一刻,跳出的对话框让我瞬间陷入了比黑夜更为深邃的绝望之中。 ——对不起,您的账号已冻结。内心感到一阵剧烈的不安,我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快要被人间蒸发了。 那一刻,我突然后悔自己不应该硬着头皮在夏雪痕面前装什么好汉。毕竟真正的好汉应该是不吃眼前亏的。早知道这样当时真应该听夏雪痕的,抓紧把那条微博删了才是。 但现在来看,一切都晚了! 车门被上了锁,只有司机才能打开。我思考着该怎么一把上前,控制住司机,强行打开边上的车门,再像电影里的特工一样,直接跳车,翻滚几下顺利脱险…… 怎么想都不可能好吧!除非我真不要命了! 想到这些,我反而觉得也没啥可害怕的了。 大不了就是一死嘛!死得其所,也是光荣! 我这么激励自己,多少驱散了内心的恐惧。 “你想干什么!”我用力挺直腰杆子,将所有的气力沉向腹部,也就是体育课老师所说的丹田的位置。让声音尽可能变得稳重而深沉,希望借此掩盖住内心的恐惧,“我跟你说姓徐的,不管你爸是谁!是干嘛的!就算你爸是皇帝也无所谓!要知道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凡事要走法律程序,有法必依,违法必究……” 大爷的,我感觉自己简直就是在背政治教材。 徐祥荪侧过脸来,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我一眼。虽然明明只是漫不经心的轻轻一瞥,但我还是被他那锐利的目光给震住了。原本好不容易集中气力才挺起的腰板又一次弯了下去,同时还不由自主地缩起了脖子。 不得不说,这样的表现实在是太怂了,怂的我都想躲到车座下面去了。 “你也太紧张了,许晓涵同学。”徐祥荪云淡风轻地回应道,他甚至没有回头,语气也平淡如水,让人完全听不出一丁点儿的情感波动,“我根本就没打算怎么你,只是单纯想和你聊聊天而已,以同学的身份。” 同学你大爷!这说辞,骗鬼吧你! 我在心里用最大的力气咒骂着他,从他个人骂到他那位担任高官高官的父亲,然后开始咒骂起这个国家的各项制度,最后我甚至开始咒骂起不靠谱的网约车软件……总之,能想到的和我这次被劫持事件有关的内容,我都给骂了个遍。 “找个地方聊吧!”他掏出手机翻动了一下,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看些什么,徐祥荪很快就把手机重新塞回到了口袋里,转过身来微笑注视着我,“要不你提议一下?” 我用力白了他一眼,大爷的!这人还真是够虚伪的啊!分明就是要让我从这个世界上从此蒸发掉,却非要摆出这么一副想和我做朋友的样子。 说实话,我真想揍他,真想抓着他的衣领,对着他的脸用力地揍。 “那就去肯德基吧!”像这种公共场合,他要真敢去,那我就! “可以啊,那就去肯德基吧!” “哈?!”我有些没反应过来。 徐祥荪并没有在意我的反应,只是低声对司机说了句,“麻烦去最近的肯德基”。 直到我在肯德基坐下那一刻,周围那嘈杂的环境都看起来是如此的不真实。我完全有理由怀疑,周围的那些顾客根本就是他安排的演员,甚至于连那些长相清秀笑容可掬的服务员都是他的人!正常肯德基里的服务员哪有那么漂亮的! 果然!这家伙还真是够狡猾的! 我咬牙询问道,“说吧!聊什么!” “你要喝点什么或吃点什么吗?我去买。”他朝我笑了笑,说实话,那笑容还真挺亲切的,完全看不出什么官二代的架子。但我知道!那只是他的伪装而已!这家伙,一心想让我消失掉,我必须万分警惕才行! 他买的饮料,买的食物,那绝对是打死都不能入口的。 我在心里不停告诫着自己,并装出一副很绅士很淡定的模样向他摇了摇手,“谢谢,我不渴也不饿,就不劳你破费了。” “哦。”他点了点头,语气间一如既往地听不出任何的情感波动,平淡得近乎异常,“那我自己给自己买点儿,正好我饿了。”他说着起身,走向柜台。 柜台离我们坐的位置有一段距离,事实上刚才进门的时候,智慧的我就有意选了靠近门口的位置。 边上是肯德基的落地玻璃窗,我望向窗外,那是一条繁华无比的街道,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着形形色色的人,年纪各异,相貌各异,身材各异,穿着各异。 如果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溜出去,应该是能跑掉的吧! 这家伙的能耐还不至于说能让满大街都是他的人吧! 我心里这么筹划着,但我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 黑暗的角落里分明闪动着各式各样的人影,他们的视线都无一例外地朝我这边投射了过来。 那简直就是狩猎的目光,其中渗透出的寒意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也就在这时,徐祥荪已经端着餐盘重新坐回到了我对面的座位上。 “说实话我有差不多一年没吃过肯德基了。”他说着打开了汉堡的包装纸,用力地咬了一大口。 “你有什么要和我聊的?我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你在这儿浪费!” 徐祥荪点了点头,他拿起可乐吸了一大口,放下可乐,朝我晃了晃食指,“请不要着急。”他继续吃了口汉堡,等彻底下咽后,徐祥荪把还剩三分之二的汉堡整齐码放在餐盘里,用纸巾擦了擦手和嘴,“我看新闻说你姐姐好像被警察抓了。”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在我看来那分明就是满是嘲弄和挑衅的语气。 “这貌似和你没什么关系吧!还是说。”我的身子靠在一旁的玻璃窗上,凉意通过我的衣服渗入我的身体,让我一下子变得精神的很,“还是说,其实这根本就是你的阴谋?你来找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的阴谋有没有得逞。” 徐祥荪脸上的笑容在那一刻变得有点儿僵硬,果然,有大猫腻! “颜卿卿是你杀的吧!”我故意把说话声说的很大,旁边桌上的一对小情侣显然是听到了我说出的那句话,瞪大眼睛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你杀了她,然后栽赃到我姐姐身上!” 边上又有几位食客把视线投向了我们,大厅里的说话声一下子安静了许多,简直就是完全成了我们的舞台。 徐祥荪眯着眼睛,他看了我好一会儿,却并没有说话,只是重新拿起餐盘里的那个汉堡,塞进嘴里吃了起来。徐祥荪再没说话,直到把那个汉堡消灭的干干净净后,又将那一大杯可乐都给喝了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然后起身,将餐盘里的垃圾倒进垃圾桶,并将餐盘放在了垃圾桶上方的回收处,“你真是有想象力啊,许晓涵同学。”他折返回来,重新坐下,依旧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你竟然这么怀疑你自己的高中同学,这一点让我实在是觉得有点儿伤心。” 我只觉得有些作呕,看着他那一直朝我笑眯眯的脸,我恨不得抽他两个巴掌。 “就算真是我杀的,你又能怎么样呢?”他压低声音凑上前来,我从他的眼中分明看到了浓烈的杀意,那杀意让我感觉后脊梁一阵发麻,“我爸是国安厅厅长,荆溪市从上到下的所有官员都是我爸提拔的,就凭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他说着,鼻子里发出了一阵不屑的嗤笑声,之前那种亲切的平易近人的态度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无视我沉默的怒目相对,徐祥荪微微侧过头去,视线投向了窗外,户外的各类灯光穿过玻璃照映在他的脸上,“我找你,只是想告诉你两件事情。第一,不用担心你的姐姐,她不会有事的。第二,最近请务必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他朝我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开玩笑似的笑容,“你要知道一点,许晓涵同学。”徐祥荪坐正了身子,双手端放在桌子上,用一种朗诵一般的语调抑扬顿挫地念道,“人啊,是很容易死的,特别是像你这样的普通人。” “你是在恐吓我吗?”我的唇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不得不说,这家伙的恐吓作用的确是起到成效了。现在的我只感觉浑身上下,前后左右,到处都有着豺狼一般的目光在盯着我。 我再一次开始后悔自己实在是不应该惹这个家伙,这可真是在在自寻死路! “只是友善的提醒而已啊。”徐祥荪说完就莫名其妙地闭上了眼睛,我趁机观察着他的容颜,很坚毅,带着一种就好像军人一样的特有英气。 说实话,单看这张脸,完全看不出他是内心多坏的人。 不过,相由心生这句话本来就没什么科学依据就是了。 趁他闭眼的间隙,我掏出了手机,发现虽然微博被屏蔽了,但qq,微信什么的好像还能用。点开qq,排在第一位的联系人就是夏雪痕。 ——我和徐祥荪在一起。 信息发过去没一会儿,夏雪痕就回了消息。 ——啊!为什么你会遇到他啊? ——他来找的我,把我带到了肯德基。 ——你现在在那儿,我来找你吧! 我向她发送了我现在所处的位置。 ——收到!我马上就过来,你自己当心点儿。 徐祥荪依旧没睁开眼睛,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把手机收了起来。但也就在收起手机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有些后悔:这个时候把夏雪痕喊过来,分明就是把她往虎口里面拖啊。 内心经过激烈的斗争,我正准备把手机重新掏出了的时候,徐祥荪开口了。 “你微博上发的内容有一部分是真的,也有一部分是假的。” 终于谈到关键点了!我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滞塞,用力咳嗽了一下,让胸口的气流涌动起来。 “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徐祥荪望着我,他有着一双深棕色的眼睛,还有着极其犀利的视线。我总觉得这一刻单在气势上来讲,我就已经是完败了。 “那件事是颜卿卿干的,拍视频的也是她,这是真的。” “哼!”果然这女的死不足惜。 徐祥荪停了停,继续道。 “但是,她来求我帮她,这一点是假的。” 我只觉得心脏跳动异常剧烈,“你这是打算和自己撇清关系咯!” 徐祥荪摇了摇头,“的确有人求我帮忙让她不要被判刑,但并不是她本人。” 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我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不争气的死机了。 再次把视线投向窗外,徐祥荪的声音开始变得柔软起来,甚至可以说是有气无力,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转而重重地叹了口气,陷入了沉思。 我看着他的侧脸,完全看不出丝毫的说谎的痕迹。这一刻的他,甚至连之前那种张扬跋扈的感觉也看不出来了。难道一个人真的可以把自己藏得那么深,深到让别人完全无法察觉到他的本性吗? “我还是想在确认一遍,颜卿卿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朝着我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许晓涵!”夏雪痕的声音打断了徐祥荪,她穿着一件深红色呢大衣,围着那条白色的围巾推门进入了肯德基店,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她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声。其他人一起朝她露出责备的眼神,夏雪痕一边低头道着歉,一边跑到了我身边。 可能是因为跑过来的原因,她喘着气,两颊通红,“许晓涵,你爸妈在到处找你呢,你快跟我回家吧!” 夏雪痕红着脸朝着徐祥荪点了点头,然后一把抓起我的手腕,把我拖着朝门口走去。也就在她推开玻璃门,屋外的寒流一下子涌了进来,我的牙齿开始激烈地磕绊在了一起。 “别忘了我的提醒!”一直背对着我们的徐祥荪突然转过身来,他注视了夏雪痕好久好久,最终还是把视线落到了我的身上,“最近请务必小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他没有笑,反而是露出了一副感觉略带焦虑的神情。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只好点了点头,和夏雪痕一起走出了肯德基。 比起刚来的时候,街道上的行人明显要少了许多,开始变得冷清了起来。 黑暗中并没有涌出我臆想中的那些把我当做猎物的人,我和夏雪痕站在马路边,风吹得凛冽,让我们俩不自觉地紧紧靠在了一起。我们好像被这个社会给抛弃的孤儿,孤零零的,没任何人来搭理我们,甚至连偶尔交错而来的视线都没有。 夏雪痕抬起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你坐后面吧,可以吗?”她问道。 我点头。 也就在上车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地转过身去,透过肯德基的玻璃窗,看着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徐祥荪。 他没有玩手机,也没有吃东西,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感觉连呼吸都没有,就像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孤零零地坐着,盯着空无一物的桌面,一脸落寞。 我望着他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的心中泛起了莫名的同情。 “快上车吧!”已经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夏雪痕摇下车窗,“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我收回视线,坐到后排座位上,将车门关好。肯德基招牌上的霓虹灯倒映在我的车窗上,那片薄薄的光芒间,我的视线再一次不自觉地移向玻璃窗后的徐祥荪。他只是那么落寞地坐着,依旧是什么都没做。 车子渐行渐远,他的影像和路旁的街景一起从视线中消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精神上太紧张的缘故,我竟然在车上睡着了,夏雪痕温柔叫醒我的时候,我只觉得有些迷迷糊糊的,甚至都记不清自己这是在哪儿了。 “已经到你家小区门口了哦!”夏雪痕说着指了指车窗外,我顺着她的手望去,果然,出租车正好停在了我们小区门口对面的马路上。揉了揉眼睛,整个身体好像还没有彻底醒来,软软的,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啊夏雪痕。”我对于夏雪痕充满了感激,进一步坚定了我要和她共度余生的想法,“等我姐姐的事情解决了我就去你家……” 糟糕!大脑真是睡糊涂了,差点儿就把“去你家向你爸妈请求订婚”这样的糊涂话给说了出来。 “去我家?”夏雪痕朝我侧着脑袋,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呃……带着我姐姐亲自登门感谢,感谢你的帮助和支持。” “不用啦!”夏雪痕显然是被我这套说辞给糊弄住了,她整理了一下自己那条白色的围巾,朝着我甜甜地笑着“这是应该做的。” “嗯,不管怎么说还是很感谢。”我说着正准备把车门打开,也就在那时,越过车窗的视线所看到的一切让我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凉透了。 一辆大奔停在了小区门口,那位差点儿被我一脚给断子绝孙的西装男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和保安交流了几句后,保安为他打开了栅栏门,大奔缓缓开进小区,消失在了那浓重而冰冷的夜色之中。 “师傅,麻烦接下来去……”夏雪痕应该是要坐出租车回家,但是我却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她惊讶地转过脸来望向我,显然是被我这突然的举动给吓着了。 “那个……我今天回不了家。” “为什么?” “有人……有人要抓我……” 虽然已经尽可能让自己要冷静下来,但还是能听出,我的声音在发抖。 出租车载着我和夏雪痕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转着圈,我瞥了一眼发现,计价器上的车费已经快接近三位数了。 果然还是报警吧! 我心里这么盘算着,但很快就否定掉了这一想法。毕竟得罪的是那么重要的人,估计就算是报警,也只能是自投罗网而已。 头有点儿疼,总觉得车里的空调好像也很不给力,完全没有一丁点儿温暖的感觉。整个车内就好像冰箱一样,让我感到自己的每一根毛发都被冻得发僵。 “该去哪儿?”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夏雪痕望着我低声询问着,我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让一个小女孩陪我到这么晚,实在是很觉得过意不去。 “先送你回家去吧,我待会儿随便找个网吧凑合一个晚上就行。” 夏雪痕转过脸来,有些泛红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和倦意,她望着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这样吧,我带你去个地方,能睡觉,总比睡在网吧好。”她开口轻声道,还没等我应声,夏雪痕便转过身去,告诉司机接下来要去的地址。 她嘴里说出了一个挺陌生的地址,我隐约有印象的是,那一带好像靠近森林公园,算是离市中心比较远的郊区地带了。 虽然并不能理解为什么夏雪痕要带我去那边,但是出于对她的绝对信任,加之现在的我也的确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于是我只能说了声“又给你添麻烦了夏雪痕”,之后便安静地在后排座椅上躺倒,等出租车把我俩带到所想要去的地方。 可能是因为夜晚路没什么车的缘故,感觉出租车都开得出奇的快。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去思考今晚之后我该怎么办,出租车已经开到了夏雪痕所说的那个地址。 “车费我来吧!”见她正在掏钱包,我抢先一步付掉了车费,打车花了一百多,再让夏雪痕来付这个钱的话我就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从出租车上下来,故作绅士地帮夏雪痕打开了她的车门,她朝我笑了笑,转而望向我们的目的地。 “荆溪市立疗养院。” 七个蓝色的霓虹灯字在夜色中描绘出宁静而神秘的光感,还没来得及询问为什么要带我到这儿来,夏雪痕已经迈开步子,朝着疗养院的大厅走了进去。 在此之前,我曾经一直以为疗养院应该是像医院一样的地方,直到真的进入这地方的时候我才发现,这完完全全就是一家相当上档次的高档酒店。 穿过自动旋转门进入大厅,大理石地板在空调暖气的配合下并没有任何的寒意和冰冷的感觉,映衬着头顶那盏巨大无比的水晶吊灯,我那极度缺乏词汇量的脑子里等想到的,只有“典雅奢华”这个形容词。 “又来看弟弟啦小雪!” 虽然明明已经快过午夜了,但是前台守着的工作人员却还是精神满满,在她们向夏雪痕打完招呼的时候我才想起来,之前夏雪痕的确跟我提到过:她有一个成绩优异但是身体却不太好,因此在休学疗养的弟弟。 原来是把我带弟弟这儿来了啊。 “正好他跟我说喷雾剂用完了,你帮他顺便带上去吧。”在工作人员的招呼下,夏雪痕小跑到前台从他们手中接过一个小罐子,道了声谢后重新跑了回来。 说来有点儿无耻,这一刻我的内心竟然有些惋惜。 我真为自己那肮脏龌龊的不良思想感到羞耻无比。 不过话又说回来…… 走在我前面的夏雪痕,因为屋内的温度很高,她脱掉了身上那件呢大衣。穿着雪白色针织毛衣和乳白色紧身休闲裤的她走起路来就好像个移动的竹竿,直挺挺的,非常好看。黑长直的头发在夏雪痕身后散开,盖住了整个背部,长度却正好能把她那纤细的腰给露出来。 这样的身材,这样的长相…… 独处时真太让人想犯罪了…… “就是这了。” 就在我不停地咽口水控制内心不停膨胀的欲望的时候,夏雪痕却在302的门口停了下来。 我竟然感到了一丝胆怯。“会不会已经睡着了啊,这样的话就太打扰了。” 说实话,我暂时还真没有见他弟弟的准备,毕竟在我看来…… 那可是我未来的小舅子呢! 必须给小舅子留下好印象! 内心澎湃无比,但我却还要努力保持着表面上的冷静。 夏雪痕朝我露出一个让我再一次想强吻她的开朗笑容,“没事的,我路上已经给他发过消息了,他肯定还没睡呢。”她说着轻轻敲了两下门,用哄小孩子的语气招呼道,“我开门咯小雨。”夏雪痕说着便慢慢地推开了房门。 屋里没有开灯,屋外的灯光透过正对大门的一排落地窗映入屋内。整个空间浸染出整体呈现暗蓝的冰冷色调。借助那微弱的光芒,我仔细观察着房间的内部,发现和普通到近乎寒酸的白枫色房门形成鲜明的对比,房间的面积和装饰都远超过了我的想象。 客厅,厨房,和其它一些因为关着门而不知道是啥用处的房间。 地上铺着的毛地毯软软的,踩在上面就如同踩在草地上的感觉。 在我看来,五星级宾馆的总统套房的样子应该也就不过如此吧。 当然……其实我并没有去过五星级的总统套房…… 虽然整个房间的内部的确让我觉得很是震撼,但真正吸引了我的,却是一位坐在窗边的少年。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穿着雪白色的单衣,膝盖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米黄色毛毯。他这么就坐在落地窗旁,视线望向窗外,在我们开门进入房间的那一刻,那位少年朝我们这边转过脸来。 他那和夏雪痕一样……不,应该是比夏雪痕还要乌黑透亮的双眼恰好对准了我。那是种近乎不真实,就像有意设计出来的澄澈目光,让我在一瞬间有些恍惚。 刚想开口向他打招呼,夏雪痕却先跑到了他的身边。 “真是不好意思啊小雨,这么晚还来打扰你。”她在那少年身边蹲下,温柔地抓住了他的手。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少年移开的视线并没有落在夏雪痕的身上,而是很不和谐地落在了地板上。我顺着他的视线落点望去,发现那块地板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夏雪痕站起身来,向我介绍到,“这是我弟弟小雨!” 雨和雪……不得不说,还真是姐弟的名字啊。 再看我和我姐姐:“晓涵”“梓烟”……除了姓,实在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存在什么亲戚血缘关系…… 我观察着眼前的姐弟俩。 单就姐弟俩的长相而言…… 那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像! 并不是说她弟弟长得不好看,而是我觉得夏雪痕的弟弟长得…… 简直比他姐姐夏雪痕还要好看……是一种很女孩子气的好看。 讲真的,这真是男孩吗? 我仔细观察着这个少年,实在是太有伪娘的天赋了,感觉只要戴个假发,垫个胸,穿个女式校服,走在大街上估计肯定会有一大堆禽兽会忍不住想犯罪吧! 不不不!太脏了太脏了!我怎么能对自家小舅子有如此恶趣味的想法呢!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用尽可能开朗的声音朝着他打招呼道,“你好小雨,我叫许晓涵,是你姐姐的好朋友。” 故作淡定地向小雨打招呼道,他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视线虽然朝我转了过来,但却并没有落在我的脸上,而是望向了看起了应该是我腹部的位置。 “你好,我叫小雨。”他简单介绍着自己,不得不说,声音也实在很好听,以至于甚至听不出性别…… 我看他那澄澈却又看不出视线焦点的目光,走上前去,在他眼前伸出手轻轻晃了晃。小雨的视线依旧直直地望向我刚才所站着的位置,完全没有在意我的手。 “抱、抱歉!” 我急忙向一旁的夏雪痕道,只见她轻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我开始为自己的冒失后悔,很是担心这会不会影响我在她心中的形象…… 不过我又不自觉地在想,我在夏雪痕心目中有可能是什么样的形象呢? “你今天还回去吗姐姐?”小雨转过身去,摸索着抓住夏雪痕的小手。 夏雪痕摸了摸小雨的脑袋,“我要回去哦!爸爸妈妈已经在催了,我明天再来看你小雨。”她又看了看我,继续对她弟弟道,“我这个同学可能要在这儿寄宿一段时间,让他住客厅就可以了。” “没问题的,姐姐。”小雨没有丝毫的犹豫,很爽快地回应了夏雪痕的要求。 夏雪痕朝着我笑了笑,那笑容带着一丝苦涩和无奈,“只能睡这边的客厅了。”她抬起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将有些凌乱的围巾整理好,“这房间里二十四小时恒温恒湿,所以晚上应该不会冷。” “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并非出于简单的客套或是讨好,而是发自内心地觉得,我实在是太给他们姐弟俩添麻烦了,这让我觉得很是愧疚。 对于我的话,夏雪痕摇了摇头,“我真佩服你啊许晓涵同学!”她的脸上露出一如既往的明快笑容。 在这样一个姐姐被抓,自己被追杀得无家可归的夜晚。 夏雪痕的笑容,成为了让我继续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 送夏雪痕离开后,整个房间只剩下了我和她弟弟小雨。 我觉得有些尴尬,实在是不知道该聊些什么,“需要我把你推到房间里去吗?”我试探着问到。 小雨却只是朝我笑着,很奇怪,这一次他的视线刚刚好落在了我的脸上,以至于在那一刻,我竟然完全忘记了他看不见的事实。 “冰箱里有水。”他微笑着道,我讶异于他怎么会察觉到我有点儿渴,但很快我就将其归结于他的好客和热情。 向小雨道了声谢,我打开冰箱取出一瓶矿泉水,“咕嘟嘟”地喝了起来。 “请问,你是姐姐的男朋友吗?” “咳咳咳!” 就在那瓶矿泉水被我喝的还剩一口的时候,小雨突如其来的一阵问话让我那最后一口水直接呛到了我的气管里。那水不受控制地从我嘴里喷了出来,打湿了地毯和我的衣服裤子。我剧烈咳嗽着,一边咳嗽一边朝着小雨转过身去,“不……咳咳不是……”等口鼻处的酸胀感缓解后,我用力吸了两口气,“不要误会啊,我和你姐姐只是好朋友而已!很纯洁的友谊……”或许是因为我内心有点儿心虚,在说这段话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底气不足,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果断是要转移话题,“对了小雨,听你姐姐说你之前是在市中读书的。” 小雨脸上原本流淌着的笑意消失了,转而蒙上了一层黯淡。 药丸! 我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我为自己的愚蠢和运气差而懊悔,赶紧想着该再换个什么话题,而小雨却接着前一个话题应接了下去,“是啊,之前在那里读过书,后来因为身体不好就退学了。”他这么说着,脸上重又出现了之前的笑容,但总感觉多少蒙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小雨闭上了眼睛,他整个人都靠在轮椅上,屋外的灯光从一旁的落地窗照入屋内,照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座精致无比且充满艺术感的雕塑。 一时间又不知该聊些什么话题了。 我只觉得困意正在朝我席卷而来。 靠在沙发上,把柔软的靠垫垫在脖子处,我的视线越过沙发的靠背,望向坐在窗边的小雨。 他安静地坐着,一脸静谧的神情。 他长得可真好看啊…… 睡意愈发沉重起来。 我感到意识在剥离。 靠在那柔软的沙发上,沉沉睡去。 根本无暇去思考今晚之后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