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矢先生的烦恼》 第1章 你想要养猫咪吗(1) 浪矢先生是个不出名的漫画家,夏天的时候,他带着妹妹伊子搬到了长沙。到今天这已经是三个月以前的事了。 “润二!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画画!为什么我到现在还看不到你的作品!”浪矢先生几乎每天都会接到类似这样的电话。是在日本的父亲富仁打过来的。 浪矢先生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人物,据说曾经是一个了不起的官员,现在退休了,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餐馆。本来浪矢先生还在家的时候他是坚决反对浪矢先生画画的。可自从浪矢先生带着妹妹离家出走之后他便自告奋勇地担起了监督浪矢先生的责任。 “不画出点东西出来就不要想着回来了!”电话的结尾总是这句话。听着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浪矢先生暗暗骂道:“我就没想要回去。” 挂断电话后,浪矢先生随意地从沙发上拿了件没洗的外套披在身上。 “伊子,我出门了哦!” “哥,你又不画画?” “是取材啦,取材。” 浪矢先生系鞋带的同时背后伊子的声音突然间消失不见了。转过头,却对上了妹妹有些湿润了的大眼睛。他意识到刚刚自己的语气可能有点太敷衍了。于是把脑袋转了回来,继续系鞋带。他不想看伊子的眼睛,因为她现在的眼神像极了那个自己唯一讨厌的男人。 “早饭做好了,在桌子上,记得吃东西。”说这句话的时候浪矢先生特意换了一种很温柔的语气。 说完浪矢先生便带上了门。 浪矢先生现在所居住的地方应该也算是市区,因为经常有很多车辆来往。但是却并不是什么高楼林立的地方,这里的屋子都是类似于日本普通家庭所居住的那种一层两层的建筑。 “早上好。” 自从浪矢先生来到这里后,每次出门都会有人跟他说这样的话。伊子告诉他这是问好的意思。于是浪矢先生每次也冲他微笑着点头。那是一个和善的中年男人,住在浪矢先生的对门。浪矢先生每次早上出门的时候,都会很凑巧的碰到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夹着一个公文包嘴里再叼着一个奶油面包手忙脚乱地打开一辆看上去已经开了很久的汽车的车门。浪矢先生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只觉得他很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伊子悄悄跟自己讲过她觉得这个人长得很像日本神话里七福神中的布袋和尚。于是自己也开始这样叫他。当然,这不是一个贬义的称呼。 跟“布袋和尚”道过早上好后,浪矢先生去到了离自己家不远的一个便利店。店员对这个说着“十分具有家乡特色的中国话”的日本人印象已经特别深刻了。“十分具有家乡特色的中国话,”这是伊子在嘲讽自己中文不好的时候浪矢先生创造出来的一个专有名词。 “香蕉牛奶换地方了,在最里面的那个售货栏的最上面。”浪矢先生在第二格的售货栏仔细的搜寻着什么但是不得其果之后店员说出了这句话。 浪矢先生冲他礼貌地笑了笑,意思是在说“谢谢”,那正是他想知道的事情。 从最里面的售货栏找到了香蕉牛奶后,浪矢先生抱着刚刚拿的一些东西慢慢悠悠地走到收银台的前面,然后把腰弯下去,让它和一只手合体变成一个“便携式的小篮子”,再腾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把它们一个一个放在收银台上。 小鱼干,火腿肠,软面包还有香蕉牛奶。浪矢先生的“购物车”总是这几样东西。与浪矢先生的“购物车”拥有相同特质的是,结账的时候那个收银员总是会对他笑。浪矢先生也回以微笑。 走出便利店后,浪矢先生提着便利袋走进了一个小巷子。然后咳嗽了四声——这是他们的暗号。 随后在浪矢先生不远处的垃圾桶的盖子张开了一点点,露出两双灰蓝色的眼睛。确认过是浪矢先生后,两只眼睛就变成了两只猫咪从垃圾桶里蹦了出来,用在奥运会上短跑运动中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浪矢先生的脚边,然后用它们身上可能是唯一干净的舌头舔浪矢先生的裤脚。 “饿坏了吧。”浪矢先生也是一脸宠溺的表情,仿佛这两只猫是自己的孩子一般。他半蹲下来,把塑料袋放在地上,然后帮两个“孩子”解开小鱼干,火腿肠,软面包的包装,再给香蕉牛奶插上管子,放在它们的面前。看着两只猫咪狼吞虎咽地吃着早餐的样子,浪矢先生眯着自己的小眼睛,宠溺的笑中多了一份满足。 这两只猫咪都是黄色的毛,虽然现在看不太出来,但是至少一个月前,浪矢先生刚遇到它们的时候是黄色的。于是浪矢先生给他们取了“小香蕉”和“小菠萝”这两个名字。说起来,加上香蕉牛奶,浪矢先生似乎对所有黄色的东西都情有独钟。 其实浪矢先生以前也养过一只猫,也是黄色的,不过跟“小香蕉”“小菠萝”的毛色略微有些差别,浪矢先生给它取的名字叫做“小榴莲”。也是因为这只猫,浪矢先生第一次给“小香蕉”“小菠萝”买吃的的时候还犹豫了好久。因为“小榴莲”特别挑食,根本不吃小鱼干这些东西。但是好在“小香蕉”和“小菠萝”并不像它那样难伺候。 想起“小榴莲”,浪矢先生回想起了一些关于妹妹的往事。刚刚满足的神色也由此变为了失落。 “要不是伊子对猫过敏,我就可以带你们回家了。”他蹲在两只猫咪面前,鼓着腮帮子说。 两只猫咪也好像听得懂他的话一样,“喵喵喵喵”地叫了四声——这是他们的暗号。意思是“我来了,什么事都没有了。”或者“有我呢,什么事都没有了。” 猫咪的懂事也使得浪矢先生惆怅的表情又变得欢快起来。他眯着眼睛去摸了摸两只猫咪的脑袋。然后看着自己被染黑的手掌惊呼了一句“呀!好脏!” 猫咪也被他突然的叫喊吓到了,停下了进食,抬头望了望他的表情。随后又“喵喵”地叫起来,满是灰尘的脸上表情却显得十分欢快,仿佛是在嘲笑浪矢先生,就像在说“你看这个人,真是笨死了!”浪矢先生也被逗笑了,也不管会被弄脏。两只手又搭在了两只猫咪的头上,用力地揉了两下。 “今天就带你们去洗个澡吧!” 第2章 你想要养猫咪吗(2) 在学校的时候,每个时段都会有一些特别的话题。就像现在,所有人都在讨论那两只流浪猫的故事。 和普通的流浪猫不一样,它们一点都不怕人。每天上学的时候,都能看到那两只猫,悠闲地走在街上,大摇大摆地。偶尔还会把路过的同学随手扔掉的垃圾叼起来,投到垃圾桶里去。这时候一行的同学总会笑话那个扔垃圾的人。有说的难听点的就直接就讲“连畜生都不如”。 当然不止捡垃圾,两只猫咪干过有趣的事还很多。比如前天晚上,就有人看到它俩尾随了一个拿着包小鱼干的小男孩一路,不过直到小男孩到家也没能得逞。当然也有不喜欢这两只猫的人,因为它们经常“坏人好事”。但是却没人对他们做什么,因为他们偶尔会和一个瘦高的男人呆在一起——至少从造型来看,那个男人并不好惹。 所有人都认为男人是那两只猫咪的主人,只有粟然觉得奇怪。没有哪个主人能在自己的宠物脏成那样的时候还看的下去。粟然认得那两只猫,那是以前住在她家隔壁的周叔叔家的猫。 粟然的爸爸妈妈和周叔叔周阿姨一样,工作特别忙,经常把粟然一个人丢在家里。周叔叔家的小孩怕她无聊,经常带着两只小猫来她家里玩。除了玩游戏之外,粟然还会给他们做饭。那两只猫咪比所以猫咪都有趣。对粟然来说,它们是最好的朋友。 但是周叔叔和周阿姨一个月前搬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粟然以为猫咪肯定也一起去了,她那天回到家发现隔壁的屋子里已经住进了新的邻居的时候,还失望了好一段时间。 不过好在失望了没多久,它们还是回到了粟然的生活里。即使现在每次上学的时候粟然对着它们笑,它们看她的表情跟看别人的时候比起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的东西。但是她依然很认真地对着它们笑。 “粟然……”没等一旁的俞江益把话讲出来,粟然的脑袋就撞上了一个比她的胳膊粗了三个立方的电线杆。她对两只不在乎她的猫咪笑的太入迷了。这也让在场的所有人对她刚刚的举动笑的很入迷。粟然也跟着笑,这是她融入大家的方法。 但是笑从来都不能代表开心——粟然现在就一点也不开心。不过不开心当然不是因为撞上了电线杆。如果有人因为撞上了电线杆而心情低落那他绝对跟“嘲笑”这两个字的关系很亲密。粟然不开心的原因是猫咪,即使猫咪并不在乎她,但是她很在乎猫咪。她不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她想把猫咪也带回家。她从来不像其他人那样认为那个瘦高的男人是猫咪的主人,没有哪个主人会在自己的宠物脏成那样的时候还看的下去。如果看的下去的话,那么那个主人也太不合格了。粟然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取代他。但是这只是觉得,她的母亲不会同意她养猫的。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脑瓜疼。养猫会分散你学习的注意力,就算用林源那由一个细胞长成的脑子想也知道,她的母亲一定会说出这样的话。 林源是粟然的同桌,或许是意识到了粟然瞥了一下自己,他从桌子上爬了起来。林源总是在睡觉。 “怎么了?”林源问她。 粟然觉得很不可思议,林源总是会在她有心事的时候这样问她。即使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表露出来。或许单细胞生物都有超能力吧,粟然这样想。 “想养猫。”粟然回答。 “为什么不养?”林源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因为我妈。” “你妈怎么了?” 好吧,只有一个细胞组成的脑子果然不能理解自己这个高等生物。粟然叹了口气,她为自己刚刚居然有能从林源这里听到什么有效的办法这个想法在心里悄悄给自己道了个歉。 “说了你也不懂。”粟然把头转了过去,看着窗户外面。林源却突然恍然大悟。 “哦,你妈不让你养猫。”林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还有点骄傲。 是个人都能知道是妈妈不让养。粟然在心里这样吐槽道。 “你妈妈肯定说会影响你学习。” 粟然把头转了过来,她又因为自己小看了单细胞生物的智商在心里重新给自己道了个歉。不过看着林源脸上写着“我猜对了吧!我真聪明!”的表情,她又收回了那个道歉。 “对啊,”粟然看着他,希望他能收敛一下他那个贱贱的表情“我该怎么办。” 林源思考了一会。很快就脱口而出。 “简单啊!” 粟然听到这句话立马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又悄悄在心里给林源道了个歉。 “马上就模拟考了,你随便考个年级前几名,你妈肯定同意的。” 林源说这话的时候云淡风轻的,粟然却想抡起桌上的文具袋朝他脑袋来一下。她把头又转了过去。闭上了眼睛。内心暗暗决定了,如果再对林源心存希望,那么她就和他一样,也变成单细胞生物。 不过趴在桌上仔细想想,林源说的话还挺对的。但是考年级前几名——那对粟然来说可能性就等于叫林源不要再说出那种蠢话的概率一样渺茫。自己的成绩一直稳定在中上游水平,不是很差。但是现在他们已经高三了,是每个人都在拼着命学习的时候。名次浮动不可能太大。自己平时如果上升个一两名都已经能兴奋地看林源都觉得可爱了。 随便拿个前几名,林源的这句话现在在粟然脑子里挥之不去。不过她渐渐觉得这件事也不是那么不可行了。因为她现在幻想自己是某个小说里的主人公,马上就能得到贵人相助。 然后数学老师用教棍把她从桌子上“掀”了起来。 第3章 你想要养猫咪吗(3) 临近黄昏,长沙九月的黄昏来的还很早。正巧能赶上学校放学的时候。小香蕉和小菠萝身上黄色的毛如同蘸了染料一般,在夕阳的映衬下就像是一副好看的油画。 同学们给它们打招呼,做鬼脸。所有眼熟这两只猫的人都在讨论他们的新造型。它们也“喵喵”的回应他们。 浪矢先生趁着两位“大明星”忙着应付“粉丝”们的时间悄悄地拿出了手机,拍下了这有爱的一幕。它们不太喜欢面对镜头,每次浪矢先生拿出手机对着它们的时候它们表现的都很僵硬。不过这次的照片浪矢先生很满意。毕竟“大明星”还没有发现有位“狗仔”一脸满足地在欣赏他的工作成果。 浪矢先生在拍照和欣赏照片这两件事中沉浸了很久。直到小香蕉和小菠萝发现了他现在的举动。然后恢复了正常拍照时候它们僵硬的样子。浪矢先生觉得很扫兴,只好领着它们去完成今天他们的最后一项任务。 浪矢先生走进了便利店,两只猫咪就趴在店门口等着。 “香蕉牛奶......”下午的店员和上午的店员不是同一个。在发现浪矢先生进门后他似乎想说和上午那位店员一样的话。但是还没等他说完浪矢先生就在最里面的那个售货栏上拿起了香蕉牛奶然后朝他笑了一下。他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走出便利店的时候,浪矢先生发现有一个女孩在逗两只猫玩。她穿着这里的人都很眼熟的校服。浪矢先生有点生气。没有一个“经纪人”会允许一个“粉丝”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去接触他的“艺人”。但是浪矢先生很快就气消了,因为两只猫咪似乎跟女孩很合得来。不管怎样,每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开心,就算是浪矢先生也是这样。即使他不是母亲。 浪矢先生在女孩的旁边蹲了下来,把便利袋放在地上。打开食物的包装。 他的提早出现让女孩很不安。他的造型让人觉得他并不是个好惹的人。但她跟着他一路了。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跟着他,可是她还是跟过来了。然后他走进了便利店。两只猫咪发现了她,它们对着她叫,叫的很欢快,像是在召唤她过去——然后她就过去了。她本来想和猫咪玩会就走的,在浪矢先生出来之前。她以为他不会很快出来的——但是他的确很快就出来了。 不安让女孩不敢看浪矢先生的脸甚至闭上了眼睛,她和所有人一样,认为他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但是他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大喊着叫她滚,也没有对她做出什么不友好的事情。他只是安静的蹲在他旁边,给猫咪喂东西吃。 小鱼干,软面包,香蕉牛奶。女孩还是鼓起勇气睁开了眼睛,然后她看到了这些食物。 “你平常都给它们吃这个?”女孩语气平淡地问,可能还带了点怯懦。浪矢先生点头。女孩并没有看见。 她以为他不想理她。在心里悄悄吐槽了好多遍浪矢先生不好相处。她现在很尴尬,她想逃跑。但是她甚至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见女孩突然沉默了浪矢先生先开口了。在这种时候,浪矢家的人都喜欢说点什么。但是女孩没听懂他说什么。对女孩来说是没听清。浪矢先生问的是“你不回家吗?”不过这并不重要。浪矢先生刚刚的语气很温柔。这让女孩有了勇气敢转过头问一遍“你说什么?”这很重要。浪矢先生才发现自己刚刚说的原来是日文。对于女孩的问题,浪矢先生不知道怎么用自己“十分具有家乡特色的中国话”来回答。于是他对着她笑。在这种时候,浪矢家的人都会选择这么干。 浪矢先生的笑很有感染力。女孩也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那并不是一张看上去不好相处的脸。棱角分明。尤其是现在,笑起来的时候这张脸尤其好看。女孩开始反思为什么会认为眼前这个男人不好相处。随即她的目光转移到了他乱糟糟的头发和随意披散在身上的外套上面。她特别想吐槽他,但是显然现在不应该说这种话。 “没什么。”浪矢先生用“十分具有家乡特色的中国话”这样回答她。他突然意识到,作为一个聪明的浪矢家人,这种时候就应该这样回答。而不是像他父亲那样傻笑。 而女孩也知道,当别人说“没什么”的时候。你就不应该再追问这件事了。这和不要随地吐痰一样,是最基本的礼仪。于是她选择再问一遍刚刚自己问的问题。 “你平时都给它们吃这个?”女孩平淡地问,语气里没有了怯懦。 浪矢先生再次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在家里做点东西给它们吃。” 浪矢先生摇头。女孩才怀疑他并不会讲中国话。如果不是听到了他刚刚发出了声音。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应该会以为他是个哑巴。女孩提出了自己的假设。 浪矢先生点了点头。女孩很失望。她现在有很多关于猫咪的事情或者另外一些事情想要问浪矢先生。不过浪矢先生从来不擅长让除了他父亲以外的人失望。他掏出了手机,打开了一款翻译软件。女孩能够看到他很快地打出了一串自己看不懂的日文,然后转换成中文。意思是“但是我们能用这个交流。”女孩也对这个看上去其实还蛮友好的日本人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 “你是它们的主人吗?”女孩问。 浪矢先生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 女孩并没有说完整,但是浪矢先生懂她的意思。他向她表示这不是一两个句子能说清楚的。然后他们发现似乎大多数事情都不是能用一两个句子说清楚的。女孩又沮丧起来。但是浪矢先生从来不擅长让除了他父亲以外的人沮丧。他用翻译软件告诉女孩,他家里还有一个中文特别好的妹妹。 女孩的眼神里又迸发出了一种希望的光。但是想想,一个女孩子第一次认识了一个陌生男人,然后在当天晚上还去了他的家。这像极了女孩在新闻联播里面看过的,遭受到不幸的一些女孩才有的经历。 女孩说出了她的顾虑,浪矢先生也觉得不妥。于是他提议说他们可以先往他家的方向走一段,然后他把妹妹叫出来。不进去。 “那为什么不能把你妹妹叫到这里来。”女孩还是有点警惕,不管怎样,这样的事情总是让人觉得有点奇怪。浪矢先生指了指猫咪,用翻译告诉她,它们不能和他的妹妹一起出现。 女孩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她决定和他一起走。这两只猫咪的事情对她来说很重要。 浪矢先生也站起来,捡起来两只猫咪吃剩的垃圾。然后用日语喊了一声“解散!” 小香蕉和小菠萝也“喵”的应和他。随即便就跑的没影了。 浪矢先生拉着女孩也站起来。女孩有点警惕的跟着他走。天还没黑,马路上都还有人。女孩并不是很害怕。 走到一半的时候浪矢先生突然神经兮兮地“噢”了一声。好像想起了什么,然后两个人又绕了一段路去买了一些路边的小吃。 “她还没吃饭呢。”浪矢先生的表情有点害羞,用日语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女孩大概能知道他的意思。 离家还有三分钟的距离浪矢先生就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没等浪矢先生喊就已经朝这边冲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愤怒,肚子上了写一个超大的“饿”。像一个火箭一样,炸在了浪矢先生的胸口。 伊子接到哥哥莫名其妙的电话之后就已经在门口等了。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看到浪矢先生的那一刻,她甚至想马上朝他脑袋来一拳。但是那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她已经试过无数次了。而且“火箭”在发射途中就已经看到了目标人物手里提溜的美味。然后又发现了目标人物身边居然还有另一个目标人物。这让伊子气瞬间没了。不过火箭没有刹车。她还是炸在了浪矢先生的胸口。随即截获了哥哥手里的食物。在开始享用前,她用了中文给浪矢先生身边的女孩做了个自我介绍,结尾的一句话是“照顾好我哥哥。”——这对伊子来说是最重要的事。女孩也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粟然。 在伊子用和小香蕉小菠萝同款吃相享用晚餐的同时,浪矢先生站在一旁给她解释了一遍事情的经过。伊子眼睛里的颜色愈发的兴奋了。她把吃完的包装盒塞到了浪矢先生手里,然后把粟然拉进了家里。 “臭哥哥不用管了,交给我吧。”伊子用兴奋的语气对刚刚处理完包装盒的浪矢先生这样说。浪矢先生显示是不放心。 “快点去画画!不画出点东西就别想回家了!你不要连累我。”伊子对着浪矢先生不放心的脸喊出这句话。她知道,只要喊出“你不要连累我”这样的话自己的哥哥就一定会听话。 浪矢先生也只好乖乖地回了房间。把现在还一脸茫然的粟然和极度危险的伊子放在了一起。 “好啦,你有什么话想跟我哥讲。”伊子对粟然说,语气跟刚刚赶浪矢先生回房间时截然不同。觉得自己措辞不怎么对还补充了一句“跟我讲也一样的,可能这个时候,我比我哥更靠谱一点。” 这话从伊子口中说出来似乎并没有什么说服力。粟然的表情证明了这一点,不过她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刚的顾虑,他知道这兄妹俩都是好人,而且特别可爱。 粟然把想养猫但是妈妈不让,包括“随便考个前几名”的事告诉了伊子。一脸的无奈。 伊子却听起来云淡风轻的。对她来说,随便考个前几名本来就是很随便的事情。 第4章 你想要养猫咪吗(4) 粟然跟着她心爱的两只猫认识了浪矢先生,也有人跟着她而盯上了猫咪。 俞江益和粟然家的住址很近,以往上学放学都是一起走的。他是个可爱的男孩子,粟然很乐意跟他一起玩。但是今天粟然有点心不在焉的,在路上遇到两只猫咪之后,她对他说,让他一个人先回家。 这种时候,如果是正常的男孩子,他们都会说“好”,然后乖巧地一个人回家。可俞江益是一个可爱的男孩子。做为一个可爱的男孩子,他想了解他心不在焉的朋友遇上了什么样的麻烦。 可许多时候好奇并不是一件好事。这个可爱的男孩子也证明了这一点。他的可爱行为被另一个不怎么可爱的男孩子发现了。 萧俊儒用手臂上的肌肉顶住了俞江益的脖子,把他摁在墙上。他想喊,但他的喉咙喊不出来。这是他最讨厌的人,也是最害怕的人。 “你为什么鬼鬼祟祟地跟着她?”萧俊儒问,声音很小,但是很愤怒。 俞江益没有回答他,他的喉咙被顶住了,很难说出话来。但是他突然想起刚放学时候在学校门口萧俊儒拦住了粟然,然后再次告白失败的事情。在俞江益的印象中萧俊儒告白粟然失败已经很多次,每次自己都在场。而每次萧俊儒的表情都很复杂。不像现在,让人一眼就能看穿他在想什么。 “回答我!”萧俊儒用一种更愤怒的语气冲俞江益吼,但仍然声音很小。俞江益的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他仍然不想回答他,因为他真的很讨厌他。但是也真的很害怕他。 他手舞足蹈地示意萧俊儒说他的行为让他暂时回答不了他。萧俊儒用另一只手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俞江益点头。萧俊儒松开了手。 俞江益把粟然心不在焉的事情告诉了萧俊儒,即使他一点也不想告诉萧俊儒。萧俊儒看起来很感兴趣。于是他们开始一起进行这项可爱的行为。直到不那么可爱的萧俊儒变得更加的不可爱。 那是在便利店的门口,他们清楚地看到粟然和一个看起来不怎么好惹的男人聊的很开心。当然,还有两只猫咪。而后来,男人拉住了粟然的手,把她拉起来。俞江益可以感觉到萧俊儒的拳头很用力地锤了一下墙壁。然后粟然跟男人一起消失在了他们的眼前。俞江益转过了头想跟萧俊儒讨论接下来要怎么办。但是现在的萧俊儒可能不太能听进人话了,他现在散发的气场让俞江益愈发恐惧。就像漫威电影里班纳博士变身成浩克时那样。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那两只猫咪,还有一小部分人想对它们做些什么。而现在的浩克就是那一小部分人。 他们没有选择跟上粟然,而是跟在了两只猫咪的后面。爱情让人变得愤怒,愤怒让人失去理智,而在失去理智之后,人们总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弄死两只可爱的猫咪。但是浩克就是那样做了,还带着一个不那么情愿的帮凶。俞江益没得选择,因为浩克可能并不在乎多弄死一只“猫咪”。 萧俊儒在一只猫停下的时候冲了上去试图抓住它,天已经完全黑了,但路灯还没亮。萧俊儒在黑暗里突然发动的袭击大多数人都不可能反应得过来。 但那是一只猫。它轻易的就躲开了这不怀好意的一次“拥抱”。灰蓝色的眼睛告诉了萧俊儒,它正在嘲笑他,至少浩克是这样认为的。 你无法在黑夜中成功地偷袭一只猫,更无法在它们有所戒备后杀死它们。这是所有成熟男人该懂得的事情。但是现在的萧俊儒不一样,因为严格来说,浩克应该并不能算是个男人。 他一次次的扑向两只猫咪,一次次的失败...... 灰蓝色的眼睛中俞江益能看出猫咪的迷惑,但是浩克只当那是嘲讽。他继续一次次的扑向两只猫咪,一次次的失败...... 猫咪不友好的叫声引出了另外一位超级英雄。至少对半个小时之后的俞江益来说,他就是超级英雄。 脚步声在黑暗中越靠越近,这也让浩克变回了萧俊儒。然后他们看清了他的脸,是林源。 林源总是在这个时候由这条路回家。他并不喜欢多管闲事,但是他还是被猫叫吸引过来了。他现在对所有跟猫有关的事情都特别感兴趣,因为粟然今天刚和他聊过有关猫咪的话题。 林源看了看猫,又看了看俞江益,好像明白了什么。萧俊儒看到林源的脸愣了一下。 “林哥......”他这样喊了一下,俞江益特别诧异萧俊儒为什么这样称呼林源。在俞江益的记忆里,林源除了上课从来都是在睡觉之外,基本上可以说是人畜无害。 “你们在干什么?”林源问,表情跟听到俞江益说粟然有心事时的萧俊儒一模一样。两只猫咪蹲在不远处的地方眨着灰蓝色的眼睛看着他们。 萧俊儒往林源身边挪了挪“就解决两只讨厌的猫咪,不用林哥帮忙。”边说着边把手搭上了林源的肩膀。“林哥感兴趣?”萧俊儒笑着说,仿佛他跟林源很熟的样子。 “感兴趣。”林源也笑了,不过他把萧俊儒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甩了下来。萧俊儒并不在意他这样的举动,反而更加的开心了。 “行!”萧俊儒喊“那你一只我一只。”他说过之后便转过身准备继续跟两只可爱的猫咪做一些可爱的游戏。不过被林源拦住了,林源扯住了他的衣领子,并顺势把他摔到了身后的墙上。这让萧俊儒又变回了浩克。没有一个人在遭遇到这样的行为后不会愤怒,尤其他还是浩克。 “我的意思是,你最好不要欺负这两只猫。”林源语气很冷漠。但是浩克听不见他的话,就算他五秒钟前还是那个林哥。对浩克来说这不重要。 “林源!!!”浩克用三个感叹号才能表达的愤怒向林源咆哮,并抓着他的衣领子把他拍到另一边的墙上。而林源面不改色的用脚把浩克绊倒在了地上。 现在最慌张的还是俞江益,他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就像复联二里面发生的那样——浩克和钢铁侠要打起来了。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俞江益呆呆地看着这场世纪大战,在心里默默地祈祷钢铁侠能战胜浩克。他只能这样做。而钢铁侠也终于确定了他只是一个身陷囹吾的市民。钢铁侠告诉市民,或许他可以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这让市民很感动,他因此爱钢铁侠。即使这位钢铁侠只是说他很碍事。 按照钢铁侠的意思,市民终于有勇气脱离了战场。 但是战斗还在继续。 第5章 你想要养猫咪吗(5) “啊!!!”浪矢先生用三个感叹号的语气叫了出来。他不是一个容易失态的人。但如果当你正哼着歌,准备给你还没起床的妹妹煎个鸡蛋,转过身却发现从你妹妹的房间走出了一个不那么眼熟甚至还披散着头发的女人,你也会那样叫出来。 看过很多本推理小说的浪矢先生在自己的叫喊声中脑子里翻过了无数种妹妹被眼前这个女版浪矢先生杀害的场面。女版浪矢先生,如果伊子还活着的话,她一定会这样形容眼前这个生物。 “大早上的你鬼叫什么!!!!!”房间里伊子用五个感叹号发出的怒吼把浪矢先生从幻想中拉了出来。于此同时,还没关上的房门里飞出一个枕头砸在了女版浪矢先生的书包上。 伊子的枕头让她踉跄了一下,不过女版浪矢先生并不在意,只是对着浪矢先生把头发扎了起来。浪矢先生脑子里的的检索引擎也终于让他记起了她是谁。 “你想要来个煎蛋吗?”浪矢先生用他“十分具有家乡特色的中国话”笑着问粟然,他的笑带着点尴尬和歉意。粟然睁着惺忪的眼睛对他摇了摇头。 然后粟然准备出门,浪矢先生叫住了她,告诉了她洗漱间的位置,并贴心地给她拿了一副备用的洗漱用品。粟然望着浪矢先生散乱头发下那张还不错的脸友好地笑了一下,她觉得这个从造型来看并不好惹的人在她心中却愈发的赏心悦目了。 “啊!”回到厨房的浪矢先生这次用了一个感叹号的语气叫了出来,他其实本来想用三个感叹号的。他不是一个喜欢大惊小怪的人,但如果当你发现你本来完美的溏心鸡蛋向你摆出了黑人问号脸,你也会那样叫出来。 浪矢先生只好把黑人问号脸从锅里盛出来,然后重新再煎一个完美的溏心鸡蛋。他进行这项工作的同时,粟然也完成了洗漱,对浪矢先生问过早上好后,她去了学校。 煎一个完美的鸡蛋需要三分钟,这也是恢复到完美的心情需要的时间。看着锅里颜色刚刚好的鸡蛋,浪矢先生也对它露出了一个刚刚好的微笑。 把鸡蛋盛出来,装盘,从冰箱里拿出面包和果酱,冲好一杯牛奶,然后把它们放在桌子上。这是浪矢先生每天的第一个任务。 而之后他会大喊一声“早餐在桌子上,记得吃”,然后出门。如果伊子还没起床的话他会在伊子的房门前贴一张写着同样内容的纸条。 如往常一样,跟“布袋和尚”问过早上好之后然后去到便利店买香蕉牛奶。再来到熟悉的巷子里召唤出两只猫咪。 然而今天小香蕉和小菠萝并没有从垃圾桶里面蹦出来,它们早早地就等在了那里。身上的毛和昨天刚洗完澡一样,是漂亮的黄色,并且闻不到垃圾桶的气味。 “真乖!”浪矢先生嘴角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他摸了摸它们的头,然后把食物打开放在它们的面前。 看着两只猫咪狼吞虎咽的样子,浪矢先生准备跟它们一起把那个失败的黑人问号脸给消灭掉。他不能允许这个东西多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一秒钟。 然而浪矢先生还没有把那个失败的煎蛋完全销毁,就又有另一个人发现了这个失败的作品。 在小香蕉和小菠萝欢快的叫喊声中,少年在浪矢先生的身边蹲了下来。浪矢先生能闻得到,他的身上也有两只猫咪的味道。 少年并不理会浪矢先生,只是在欢快的猫叫中微笑着揉了揉两只猫咪的脑袋。而浪矢先生却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少年穿着跟粟然同样的校服,只不过要破烂一些;身上有很多看得到的灰尘,脸上有两处明显的伤。 这个孩子不是个好学生,浪矢先生推论出了这个结果。他本来还有另外的结论,但是粟然告诉过他,猫咪的原主人已经搬走了。 浪矢先生想问点什么,在这种时候,浪矢家的人都喜欢说点什么。不过他并不知道怎么用他那“十分具有家乡特色的中国话”来表达他自己现在的想法。 “昨天晚上,”少年先开了口“下雨了。” 少年对浪矢先生友好的笑了一下,站了起来。浪矢先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好了不早了,我要迟到了。”少年这样说,朝浪矢先生挥了挥手之后便消失在了浪矢先生的视野当中。在那之前浪矢先生还听到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好可惜啊,还以为是流浪猫呢。” 不过浪矢先生不在意这些,他很谢谢少年让他不用重新再带两只猫咪去洗澡。他对着少年的背影也友好地笑了一下,然后学着少年刚刚的样子揉了揉小香蕉和小菠萝的脑袋,并且咬了最后一口黑人问号鸡蛋。 “那我们今天要干些什么好呢。” 第6章 你想要养猫咪吗(6) 天气很好,就跟粟然刚走出浪矢先生家的心情一样。想着浪矢先生刚刚那三个叹号的“啊”,粟然噗呵一下笑了出来。 两兄妹真是一样可爱呢。粟然边走边这样想,当然这得忽略掉昨天晚上伊子硬拉着她不睡觉的事情。 想到这里,粟然惺忪的眼睛耷拉了一下。她必须承认,伊子是个很热心且负责任的老师。并且,很热衷于当一位红娘。 昨天晚上粟然给她讲完自己的烦恼之后,伊子用了一种比她吃饭还快的速度帮粟然解决了作业。然后还给粟然讲题一直讲到了差不多十一点。奇怪的是,伊子讲题的方式很有趣,时不时会蹦出一句“違うよ”。粟然很喜欢听她讲题。而当人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事情当中,就会忘记时间在这时候跑的尤其快。 伊子瞥了眼她的腕表,随即对粟然露出了一个怪叔叔的微笑,说:“小妹妹你看天色不早了,要不你就从了姐姐吧。” 粟然很佩服她作为一个日本人能熟练地掌握中文到这种地步。看了眼手机,并没有发现来自爸爸或妈妈的未接来电,于是粟然决定满足这个怪叔叔的要求。 然而这个怪叔叔所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粟然对于变态的理解。她并没有像一般变态那样在床上对粟然的身体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她的行为比那高级得多。她摧残了粟然的精神——她花了大半夜的时间给粟然讲浪矢先生的故事。虽然粟然昨天晚上听得很起劲,但这让她在第一节课的时候被班主任胡老师的教棍从桌子上“掀”了起来。 “粟然?怎么了?不在状态啊。”胡老师的声音很温柔,但粟然知道他不怀好意。他对上课睡觉的学生向来如此。 “这样吧,你回答个问题。”胡老师说,他端着课本背过了身子,摆出一个高高在上的样子。“‘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个观点是谁提出来的。” “是浪......”粟然几乎要脱口而出,她历史不好。不过这道题伊子昨天讲过,但是她讲了两个答案。“是董仲舒。”粟然改口了过来,胡老师扯出了一个满意的笑盖过了他的惊讶,只有他能完美地驾驭这个表情。然后他叫粟然坐下了。 她学着林源的样子趴在桌子上,不经意地瞥到了林源随意扔在桌子上的语文课本。“晓看天色暮看云。”她被这个句子吸引住了。行也思君,坐也思君。这就是她现在的写照吧。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毕竟浪矢先生是推翻了奴隶制社会,发明了甲骨文,还领导了农民起义的一位伟大诗人。 她花了一小点时间暂时从这位诞生于伊子口中的伟人中走出来。然后她并不惊讶地发现——林源没有来上课。 在粟然的印象里,林源绝对算不上是好学生。一个不是好学生的人逃课并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不过没多久之后,粟然的情绪却马上和现在她的情绪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下课了,俞江益颤颤巍巍地走到了粟然的面前,他低着头,不敢看粟然。昨天发生的事情,他特别愧疚,因为如果在一个暴徒行凶的时候,你在场,但你没有制止他,那你就是帮凶。俞江益的心里斗争持续了很久,但终于,她还是跟粟然坦白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俞江益把自己和萧俊儒跟踪她,抓猫咪,还有打架的事情全部告诉了粟然。粟然在听到这些事情后表情发生了极其明显的变化。 也许是俞江益讲述的过程中很偏袒林源的关系,她开始担心起林源来。并没有看过很多种侦探小说的她脑子里很快地闪过了很多种林源被萧俊儒“蹂躏”的场景。然后她的情绪变成了自责。 是因为自己林源才没来上课的,粟然开始这样想。她趴在桌子上小声地哭了起来,俞江益想安慰她,但被她赶走了。 一直到上课铃再次响起,老师喊起立......然后她模糊地听到有一个声音喊了“报告。” “嘿。不想考前几名啦?上课睡这么香。”林源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脑袋。她把头抬起来,对上了林源呆滞的眼睛,然后很快地又把头转了过去,假装很随意地擦掉自己脸上的眼泪。 “怎么了?”林源试探性地问。粟然把头转过来用一种介于愤怒和愧疚之间的眼神瞪着林源。这让林源不经意地咽了下唾沫。 “你昨天晚上干了什么?”粟然语气冷淡地问,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鼻子还是红色的。 “打架啊。”林源平淡地回答,好像打架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和谁打架?”粟然的语气中带着的情绪愈发地丰满。 “萧俊儒......”林源的回答愈发地没有了底气。 “为什么?” “不用你管......” “是不是因为我?”粟然刚刚审问犯人一般的气势突然弱了一点点,但马上又上去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对林源和她来说,这个问题又显得理所当然。 林源沉默了,这是他对粟然承认错误的方式。 “单细胞生物......”粟然想骂他,却又突然找不到了合适的词汇。“下次别干这种事了......” 粟然说完又把头别了过去,林源递给了她一张纸巾,然后如平常一样睡着了。 第7章 你想要养猫咪吗(7) 走在浪矢先生的前面,小香蕉和小菠萝突然叫了起来。浪矢先生懂那叫声的意思,那是它们看到了这一带出现了新面孔的时候才会有的叫声。上一次这种叫声出现的时候,它们认识了浪矢先生。 “清欢老师!”顺着猫咪的叫声看过去,浪矢先生兴奋地喊了出来,然后冲着清欢老师用力的挥手。他很开心。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能遇到熟悉的人,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加幸运的了。 被浪矢先生称做清欢老师的女人也顺着浪矢先生的声音回过头,她看上去也很开心。在路上会被自己教过的学生叫住,这是好老师才有的福利。但是她又好像不是看上去那么开心...... 她的左脚已经向浪矢先生的方向迈出了一步,不过很快又收了回去,最后变成了和浪矢先生的相视一笑。然后她怀着歉意地说了句“我还有事。”就消失在了浪矢先生的眼前。 但即使这样,也足够让浪矢先生的好心情维系一整天了。有些人,她在这里,存在就好…… 她真是一位有趣的老师呢!浪矢先生把对清欢的回忆总结成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对着两只猫咪咧嘴笑了一下,继续进行他们今天的行程。 而和喜欢的生物呆在一起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经常明明什么都没干就已经到了放学的点了。这个时候小香蕉和小菠萝总喜欢蹲在那条熟悉的路上,看看那些可爱的同学们。夕阳撒在它们漂亮的黄毛上,把它们映照得闪闪发亮。 同学们跟他们打招呼,做鬼脸。所有眼熟这两只猫的人都会就它们是不是又变可爱了这件事展开一次讨论,当然,得排除掉刚刚从它们面前走过时还恶狠狠地咬了下牙齿的萧俊儒。毕竟,严格来说,浩克不算是人类。 小香蕉和小菠萝忙着应付“粉丝”的同时,浪矢先生的眼睛也发现了一个眼熟的少年。他友善的对着浪矢先生笑,脸上两处明显的伤在夕阳的映衬下也很显眼。浪矢先生也友善地回以微笑。 “嘿,爱因斯坦。”少年看了眼浪矢先生的头发后决定这样称呼他。浪矢先生并不在意,只是微笑着回应他并同时在心里说了句“嘿,山口春吉。” “我叫林源。”少年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浪...矢润二,日...本人。”浪矢先生也用他“十分具有家乡特色的中国话”做了个自我介绍。而之后林源询问了浪矢先生现在是否有时间,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他邀请了浪矢先生陪他一起去干点事情。 浪矢先生觉得他有点太自来熟了。可能每一个不那么坏的坏学生都这样吧,浪矢先生这样想,然后接受了林源的邀请。毕竟,他还蛮喜欢这个坏学生的。 林源用一只肩膀吊着双肩包走在最前面,两只猫咪跟在他身后,浪矢先生跟在了两只猫咪后面。在调侃了很多遍浪矢先生的口音问题后,他终于承认了他们两个不能聊天的这个既定事实。但是即使这样,和喜欢的生物呆在一起时间还是过得很快。 目的地是一家宠物店。 虽说是宠物店但是店面的装修也太简陋了吧,就像是个高配版的公共厕所。浪矢先生在看到它之后用自己的表情这样向林源吐槽。林源懂他的意思,然后故作高深地念了一句诗“山不在高,有鲲则灵。”带头走进了店里。浪矢先生和两只猫咪也跟了进去。 店内的装修和店外完全不一样,每一个地方都布置得很用心,听着店里断断续续欢快的猫叫声,浪矢先生似乎明白了汉语里的“温馨”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就像是一个低配版的家庭旅馆。浪矢先生满意地用表情向林源这样形容。 “哎呀,真准时啊。”老板娘发现了林源,她是一个有点圆润的女生,看起来和浪矢先生差不多大。 “想好了吗,早上的时候你说突然想起有事情急忙忙的就走了。”老板娘笑眯眯地问林源“要哪只?” 林源笑着摇摇头,然后对浪矢先生投来了求助的目光。浪矢先生也终于知道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他用“极其具有家乡特色的中国话”向老板娘询问了一下可不可以到处看看,林源重复了一边他的话。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浪矢先生把这里所有的猫都全部粗略地浏览了一遍。 他的眼睛没有在一只猫身上停留过两秒钟以上,因为他发现,这里的猫基本上看不出品种,都是很普通的花猫或纯色猫。 “你一定要在这里买吗?”浪矢先生用他独特的口音问林源,他并不能从这些猫中挑出一只最好的猫。就像他不能从一堆同样长相的石头里挑出最硬的那颗是一样的。 林源点了点头,然后告诉了浪矢先生一个有爱的事实。他说“这些猫都是老板娘收养的流浪猫。” 浪矢先生愈发喜欢了这个坏学生。 在他们犹豫不决的同时一只狸花猫蹲在了林源的面前。它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看着它的眼睛。 从那之后浪矢先生相信了一见钟情这件事情。林源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西米,然后把它带回了家。 回家的路上浪矢先生用他“十分具有家乡特点的中国话”问林源:“为什么突然想养猫?” 林源愣了一下,把西米抱了起来,然后露出了一个像刚吃了很甜的白巧克力一样的笑。 “我想再了解她一点。” 第8章 你想要养猫咪吗(8) 萧俊儒今天戴了个帽子,他把帽檐压得很低,如往常放学时一样,背靠着校门口保安室的墙,等着粟然和俞江益从他面前经过。 隔着很远他就看见了那个女孩,从她走出班级,到操场,再到校门口,他都一直盯着她。 然而粟然并没有理他,径直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这让他很不爽,不过他不敢在粟然面前表现出来,尤其是今天。 “嘿!”萧俊儒吐掉了今天嘴里并不存在的槟榔,一只手压着自己的帽檐走到了粟然的面前。 粟然没有看他,只是声音很轻地说了句“让开”。林源从他们身边经过,萧俊儒瞥了他一眼,但他并没有在意他们。 “让开!”粟然又说了一遍,声音比刚刚那遍大了很多。 这是萧俊儒第一次听粟然这样讲话,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我真的很讨厌你。”粟然很冷漠地说出了这句话,她抬起头,用一种比刚刚的话还要冷漠一点的眼神瞪了一眼萧俊儒,顺便看到了萧俊儒额头上被帽子挡住的红印。 萧俊儒愣了一下,咬着牙恶狠狠地瞪了一旁的俞江益一眼。然后转过身很快的离开了。 俞江益也想说些什么,但是也被粟然示意了让他闭嘴。 “你今天也自己先回去吧。”粟然说。俞江益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她现在的心情非常的低落,但是马上又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她看到小香蕉和小菠萝正在对着她“笑”,而在它们身边的,是那个领导了文艺复兴的男人。 粟然想冲他挥手,但是被另一个人抢先了。 她看到了林源和浪矢先生站到了一起,她完全不敢相信这两个人会有什么关系。 然后她看到林源领着浪矢先生一起走向了一个既不是便利店也不是浪矢先生家的方向。她因此讨厌林源。 她非常清楚如果一个人跟着林源走后再回来需要多长时间。她粗略地想象了一下他们两个会发生什么,但是很快就放弃了,因为她知道她永远也不会理解单细胞生物的思维。在得到这个结论后她去小吃街随便买了一点东西然后出现在了浪矢先生家门口。昨天晚上除了明白了浪矢先生是一个伟大的人之外,粟然还了解到了伊子不会做饭的事实。 粟然敲门后不到两秒钟伊子就打开了门,这让粟然不禁怀疑她是不是一直蹲在了门口等着浪矢先生回来。在门打开后的不到一秒钟伊子又精准地截获了粟然手中的食物。 “ばかの兄!”伊子气鼓鼓地喊了一声然后关上了门。留下粟然站在门口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等过了一小段时间之后伊子才悄悄的打开门,用小眼睛害羞地盯着粟然,小声地嘀咕了几句“对不起。”在得到粟然“没关系”的回答后她很快地把粟然拉进了家里,关上门,露出了一脸兴奋的表情。 “想不想看哥哥的房间!”伊子的脸上又挂上了那个坏叔叔的微笑。粟然想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但是没等她回答伊子就带着她跑上了二楼的楼梯。 “我知道你肯定想看。”伊子特别兴奋地说。粟然也第一次把浪矢先生家完整地参观了一遍。 浪矢先生的家就像很多普通的日本家庭那样。进门首先看到的就是能抵达到浪矢先生房间的楼梯,楼梯也把整个大厅分成了两个部分。楼梯左边的是客厅,茶几上摆着很多吃完了的零食,沙发很软,有一个超大的电视;而右边的是餐厅,桌子上摆着一个空的盘子和一个空的杯子。餐厅的右边是一个收拾得很干净的厨房。除此之外,楼梯的后面还有一个秘密通道,那里有卫生间和一个空的房间。上楼之后看到的第一个房间就是伊子的房间,粟然昨天晚上就是在那里度过的,里面有很多很可爱的超大号娃娃;从伊子的房间再过去三个房间的距离是阳台,那里种了很多粟然不认识的花;从阳台再回来一个房间的距离又是一个空房间,而夹在伊子的房间和空房间中间的,便是浪矢先生的房间了。当伊子打开这个房间的门的时候粟然的心情还有点忐忑。 和浪矢先生永远乱糟糟的头发不一样,浪矢先生的房间意外的整洁,没有一丝多余的东西。在窗户的旁边摆着一个很大的画架和小凳子。离它不远的电脑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几张框裱好了的照片,伊子告诉粟然这是和家人一起拍的,然后又给粟然一一介绍了一遍照片当中那些可爱的人。然后伊子叹了口气说:“可惜这里面没有爸爸。”粟然想问为什么,但是被伊子提前终止了这个话题。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值得注意的就是挂在床头的那把武士刀了。粟然并不懂刀,但是看得出来那把刀做工很精美,刀鞘上刻着粟然看不懂的一个日文名字。 “觉得怎么样?”伊子脸上仍然是兴奋的表情。 “很意外。” “是吧,别看我哥那样,其实是一个很细心的人呢。”伊子用炫耀地口吻这样讲。然后带着粟然离开了浪矢先生的房间。 之后便到了学习的时间。伊子用比吃饭更快的速度帮粟然解决掉了作业之后耐心地给粟然复习了一遍所有科目的重点内容。粟然能明显感觉这到和上课时学到的东西不同,她是真的会做这些题了。 浪矢先生是差不多八点回到家的,他提着好几个包装盒悄悄地打开了家门。他抱歉地冲伊子挠了挠头然后把包装盒放在了两个女生的面前。伊子假装自己快饿死了发了好大的脾气然后把浪失先生赶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粟然和伊子的复习一直持续到了九点半左右。今天她选择回家睡。 而之后到考试前的日子也大都是这样,粟然每天放学后都会来找伊子帮自己复习,偶尔太晚了粟然也会跟伊子一起睡。不过浪矢先生好像不是太开心,每次回到家伊子就会把他赶回房间,他总觉得自己被性别歧视了。 第9章 你想要养猫咪吗(9) 芦笋虾仁,,椒香口水鸡,杏鲍菇回锅肉......一盘盘让人咽口水的美食出现在了伊子的面前,而正当她拿起筷子的那一瞬间——她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了地板上。望了眼床上睡姿并不优雅的粟然后,她也并没有生气,只是小心翼翼地帮粟然重新盖好了被子,然后蹑手蹑脚地溜出了房门。 浪矢先生正在仔细地翻炒着一个鸡蛋,努力不让黑人问号再次出现。而在这之前他已经把一旁的饭盒全都填满了:芦笋虾仁,,椒香口水鸡,杏鲍菇回锅肉......一份份让人咽口水的美食现在就安安静静地躺在了一个小盒子的。 天气特别的好,天上的云朵像极了棉花糖和甜甜圈。布袋和尚穿着便服和妻子一起不紧不慢地坐上了那辆看上去开了很久的车。 今天,是粟然考试的日子。 所有的一切都很随和,仿佛在预兆着主角今天的胜利。在这份随和的注视里,粟然起床了,简单的洗漱过后,带着伊子的拥抱和浪矢先生精心准备的便当出门了。浪矢先生在伊子的胁迫下跟在了她的后面,对伊子来说,这是检验她适不适合当老师的一个鉴定结果。 所有的一切都很紧张,所有的一切又那么风平浪静。粟然一直红着脸走在浪矢先生的前面,浪矢先生就一言不发跟在粟然的身后。 但是两个人并不觉得尴尬,至少粟然是幸福的。在学校门口道别的时候,浪矢先生用他那“十分具有家乡特色的中国话”对粟然很认真地讲了“考试加油!”就和他刚刚煎蛋的时候一样认真。这让粟然笑的愈发幸福了。 到现在为止,这一切都很完美。可是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样一帆风顺的剧情,因此在几乎所有故事里,这个时候总会出现一些让人不爽的事情。 从学校折返途中,有两道黄色的声音很快地窜到了浪矢先生的面前,它们叫声很焦虑。 “怎么啦?这么快就饿坏了?”浪矢先生蹲了下来很温柔地问。但显然不是这样,小香蕉和小菠萝的叫声愈发变得焦虑了,浪矢先生不解地挠了挠头。两只猫咪朝刚来的方向又窜了回去,浪矢先生只好跟着他们。 奔跑的途中浪矢先生能感觉到头晕,他有很不好的预感,小香蕉和小菠萝从来没有发生过那样的叫声。他半途中遇到了清欢老师,这本来会为今天的好天气锦上添花,但浪矢先生只能抱歉地说了句“我还有事”然后飞快地从她身边跑过。 小香蕉和小菠萝在一个路口的前面停了下来,浪矢先生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完全看不到人,意味的偏僻。但是他知道,在前面那个拐角,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情。 两只猫咪“喵喵喵喵”地叫了四声之后,浪矢先生跟着它们走进了那个拐角。“爱因斯坦”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倒在了地上的“山口春吉”,他已经昏死了过去,脸上又多了两道清晰的伤口。有七八个左右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围在了他的身边,用脚不留余力地蹂躏着这个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少年,伴随着这项举动的还有许多不入流的字眼。 “住手!”浪矢先生用日语大声地吼了出来。他特别讨厌这些人,很久以前他也遇到过同样的人。他想和当时一样告诉这些他们恶心得简直像被浪矢富仁炒烂了的青椒。浪矢富仁是浪矢先生最讨厌的东西,而青椒是浪矢先生第二讨厌的东西。但是他不知道这句话怎么用中文流利的表达出来,还在日本的时候,比起动手他更擅长动手,但现在到了中国,比起动嘴他更擅长动手。 浪矢先生的声音让他们停了下来,甚至有个滑稽的脚踩到空中的瞬间被浪矢先生的声音吓了一跳还甩了一跤。 “别多管闲事。”一个把帽檐压得很低看起来十分健硕的少年冲浪矢先生冷冷地喊了一句,中间还时不时夹带一些“她妈的。”而之后他们的对话也全部都夹杂着这样的词。 浪矢先生也不说话,“和恶心的人交流多了会让自己变得低俗。”他开始觉得浪矢富仁说的话也蛮有道理的。 “滚!”浪矢先生哼了一声,慢慢地朝他们地靠了过去。恐怖的眼神让人感觉他才是人数多的那方。 但是没人会照浪矢先生的话去做,因为他们才是人数多的那一方。而且浪矢先生现在的行为,很容易就能把人激怒成浩克。 浩克一边叫骂着“他妈的”一边朝着浪矢先生走过来。他抓住了这个嚣张的人的衣领,紧紧地握住了一个拳头,最后一次向浪矢先生发出了“滚”的通牒,如果浪矢先生拒绝的话,这个拳头将会变成一个充满温度的锤子,砸在浪矢先生的脸上。 不过浪矢先生肯定不会同意有一个恶心的锤子会落在自己的脸上,于是他只好让自己那不那么恶心的锤子落在那个恶心的人脸上。浪矢先生出其不意的一拳让浩克有点懵,他目光呆滞地坐在地上,试图让自己站起来,但是却发现自己的大脑似乎不那么受控制。 浪矢先生面不改色地继续朝剩下的那些人靠过去。就像一个猎人向掉入陷阱的猎物那样靠过去,了解浪矢家的人都会知道,这将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捕杀。 但猎物却并不认为他们是猎物,毕竟他们仍然占有人数优势。而这些占有人数优势的猎物已经完全被浪矢先生激怒了。 伴随着一连串的“他妈的”这些人一个个朝浪矢先生冲了过去,又在挨了浪矢先生要命的一拳或者一脚后叫喊着“她妈的”再次冲过去。 就这样过了很久,浪矢先生本来以为会更久的。但似乎有别的干好事不留名的热心市民发现了他们正在进行的这件事情,在浪矢先生体力耗尽之前,警察及时地赶到了。 浪矢先生和浩克还有浩克的朋友们被一起带到了派出所。而小香蕉和小菠萝则一直追着车子跟着林源到了医院。 第10章 你想要养猫咪吗(10) 坏事总是传的很快,不管在哪个国家都是这样。 学校的广播很违和地播报了一条“让同学们注意安全”的通知。粟然手里的笔颤了一下,她看了眼一旁空空的座位,心里一紧。 所有人都明白,学校的广播有一些别的用意,而学生们总是好奇。于是萧俊儒进派出所,林源进医院的事在第一堂下考后很快传遍了整个学校,包括粟然。 她能想到那是怎么回事。林源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而萧俊儒却小心眼,她完全能猜到萧俊儒对林源干了什么过分的事情。而这件事情会发生的原因她也完全能猜到。都是因为我,粟然这样想,趴在桌子上小声地哭了起来。她很想干些什么,所有人在这种时候都会想干些什么,但之后就会发现,原来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第二堂考试的铃声很快响了,粟然的脑子里转过了一些浪矢先生和猫咪的事。这也让她得以忘掉了暂时忘记了一些糟糕的事,专心考试。浪矢先生和猫咪把她从罪恶感和无助中拉了出来,一直到考试结束。 天气并不像早上那么好,一朵朵云像极了榴莲糖和芥末条,但实际上它们并没有什么变化。班主任有问有没有人要一起去医院看望林源,粟然装作没听见。她去到了浪矢先生家,进门前她努力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很开心。 “我考得很好哦!”粟然笑着说。 伊子正躺在沙发上啃着零食看电视,听到这句话之后作为老师的她抛弃了零食抱着粟然亲了一口,似乎已经忘记了一段时间前她的理想还是做一个红娘。 电视上正在放一则新闻,粟然不喜欢这则新闻,伊子看着她可能是嫌弃的表情把遥控器和一袋零食一起递了过去。 新闻的当事人此刻刚好在医院里醒了过来,他努力地撑着自己坐了起来,眼睛在整个病房里搜寻了一遍。最后苦笑着望着浪矢先生,眼神里满是失落。 很快成绩出来了,粟然是年级第十六名。她很诧异这个成绩,但又不那么诧异。把成绩单发给妈妈看过之后,妈妈同意了她养猫的请求。 后来的日子,粟然还是偶尔会去找伊子补习功课,顺便看望浪矢先生,但伊子总是抱怨她明明只是顺便过来补课,看望浪矢先生才是她的目的;林源也很快就恢复了,回到了学校上课,只是他和粟然的关系变得有点微妙起来,班主任说“那些不学的同学只要不影响别人都随便你们怎么样了。”借着这句话,林源跟老师提议说把自己的座位换到了最后一排,名义上讲方便睡觉,但实际上他之后上课却开始认真了起来;浪矢先生也偶尔会去看看小香蕉和小菠萝,清闲了之后,他画了一章关于两只猫咪的故事,他时常跟伊子炫耀这是他画过最好的漫画了,伊子也赞同,毕竟他之前画的东西有多差劲伊子比所有人都清楚。 第11章 外传 舍人篇(1) 我叫浪矢舍人,从小,我和浪矢润二还有锦田圭一一起长大。我们三个不仅是兄弟,还是最好的朋友。而现在,我们上了同一所高中。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我和浪矢润二被分在了一个班里,圭一不能和我们一个班,因为他比我们两个要大一届。 “没想到上高中了也甩你不掉。”浪矢润二自从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就开始用嫌弃的口吻对我说这句话了。而这个时候我会回应他说:“你甩我不掉的原因是你从来都跑在我后面。” 不过话虽这样说,但他今天的确跑得比我快一点,我们两个是最先到教室的,他抢在我前面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了下来,我也只好在他前面坐下。这样看起来就像我是他的跟屁虫一样。 “你干嘛老粘着我,你该不会有恋兄情节吧。”他装作惊恐地对我说,我知道他一定会这样说。 “你以为我想吗?谁叫你总那么让人不省心,我得看好你。” 我说完这句话后我们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大笑了起来,“谁叫你总那么让人不省心。”这是我妈妈训我爸爸的时候最常说的话,而我总能模仿出精髓。 接下来我们两个还聊了很多只有我们才懂的事情,这一切让今天看起来特别完美。慢慢的,在我们的大笑声中,其他的同学也陆陆续续地到齐了。浪矢润二朝我指了指一个短头发的女生。 “我喜欢那个。”他这样对我说,然而我压根没看那个女生,只是对他做出了一个鄙夷的表情。 “真无趣,”他说,然后再次做出一个惊恐的表情“天哪!你不会喜欢男的吧。” “喜欢男的也不会喜欢你。”我想这样说,但是没等我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那是一个胖胖的年轻女老师,她锤了锤讲台,示意同学们安静下来。然后她清了清嗓子,做了个自我介绍: “亲爱的孩子们,你们好。今天是开心的一天,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那就是——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你们似乎得和我朝夕相处了。”她这样说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并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就好像在说:“长这么胖我也不想的,都怪那磨人的妖艳美食。” 我被她逗笑了。 “我的名字叫做小林千美。虽然很遗憾,但是还是得请你们多多指教了。”小林老师继续说。我又被逗笑了,可能是因为我笑点比较低的原因,但是我就是觉得她说“虽然很遗憾。”那句话的时候表情很有趣。 不过在上课的时候,笑点太低在老师眼里也是个罪过。我被小林老师叫了起来,我马上反应过来了是怎么回事,我好像笑得有点夸张了,而且我笑的时候一直对着后面,希望浪矢润二也能理解这种快乐。现在,我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一组三号。”她是这样叫的,面带着微笑。 “是。”我立马就站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她温柔的问。 “浪矢舍人。”我立马回答 “我喜欢你这样开朗的孩子。”她温柔的说。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浪矢润二也忍不住笑了。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我绝对不可能跟开朗这个词挂上勾,虽然不好意思承认,但是的确,我有时候甚至不敢跟陌生人讲话。 小林老师瞥了眼浪矢润二,他马上就收住了。接着小林老师翻了翻花名册,她拿起了笔,似乎在什么地方画了个圈,然后,她抬起了头,再次看着我。 “我觉得,你可能更适合那位女同学的位置。”她边说着边指向一个五组三号的短发女生。 “是……”我小声地回答,然后提起背包低着头朝那个位置走过去,我几乎快要哭了。 不过好在我从浪矢润二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对我说了一句话,让我没能哭出来。他说:“别担心舍人,我下课就去找你玩,没事的。” “没关系的……”我低低回应他。 很快的,我和那个女生就换好了位置,但是对我来说这段时间很长,我每走一步可能只用了半秒不到,但是用我内心的时间计算,我每一步都走了半小时。在这漫长的过程中,我看清楚了那个短发女生的脸,她或许还蛮可爱的,但我现在有点恨他。 大概用了十二个小时的时间,我终于在五组三号那个位置坐了下来。小林老师满意的点了点头,她完全不知道我的内心里正在上演一场荒岛求生。 “接下来开始点名,叫道名字的同学就站起来答声‘到’,让胖老师我好好认识一下你们。”她说完这句话很多同学都笑了,但我没笑,接着她还调侃了我一句,我仍然没笑…… 她开始点名: “白鸟彻。”我右边那个坐位上一个皮肤偏黑的男生站了起来。 “池田武。”坐在我后面那个胖胖的男生站了起来。 “丹羽结衣。”一个戴着眼镜矮矮的女生站了起来,她的坐位离我很远。 …… “梨山黎乃。”坐在浪矢润二前面的那个短发女生站了起来。 我永远记得这个名字,她站起来的时候,我甚至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浪矢润二或许感觉到了,他朝我这边望了一眼,但是我已经把眼睛缩了回去。 因为是按字母表排序的原因,小林老师接下来念到的两个名字就是浪矢润二和我了。 我坐下去的时候,那个叫梨山黎乃的女生转过了头。她跟浪矢润二聊了起来,浪矢润二很快被她逗笑了,他们聊得很开心,甚至于忘记了时间,所以下课的时候,浪矢润二没有来找我——我现在确定了,我恨梨山黎乃。 谁也不会知道我这一天过得有多煎熬,上课的时候我就咬着牙望着梨山黎乃,她几乎每节课都在和浪矢润二说话。而下课的时候我就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就这样一直到放学。 “明天再见了。”梨山黎乃轻快地朝浪矢润二挥了挥手。 “明天再见。”浪矢润二微笑着回应着她。 这让我觉得恶心。浪矢润二现在还在收拾着书包,而我已经收拾好了,于是这一次我抢先在他前面跑出了教室。 我听到他在后面喊了好多次我的名字,但我没有理他。不过跑下楼梯后我觉得“跑”有点太引人注目了,于是换成了走。浪矢润二很快就追上了我。 “舍人。”他喘着气把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我很快就把它扒了下来。 “你说过你下课要来找我玩的。”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瞪了他一眼,他被我吓到了。这时候我想就这样一个人走出去,但是圭一不知道从哪跑了过来,他插在了我和浪矢润二的中间,两只手同时搭上了我们两个的肩膀。 “怎么样?第一天。”圭一兴奋地问。 浪矢润二没有回答他。 “不怎么样。”我说,也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扒了下来,一个人走了出去。 我听到圭一问浪矢润二我怎么了,浪矢润二自认为有趣地回答说:“我辜负了他。” 但是这一点也不好笑。浪矢润二简直是最差劲的男人,我这样想着,然后也不顾会引人注目,一个人跑回了家。 我回家的时候还不到五点半。之后我就缩进了自己的房间,抱着那个以前我生日的时候不知道是谁送给我的抱枕。 浪矢润二和圭一回来的时候正好是饭点,我听得很清楚。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回来的时候我朝门外面望了一眼,但是什么也没看到。之后是我姐的声音。 “润二。你在干嘛?”她疑惑地说,接着她拉开了我的房门,和浪矢润二一起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我和浪矢润二四目相对,然后我别过了头。 “快出来吃饭。”我姐不耐烦地说。 “我不吃。”我冷冷地回答。 她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又问了一遍浪矢润二:“你也不吃?”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她便走了。 但是浪矢润二留了下来,我听到他走进了我的房间,从里面把门拉上了。 “出去。”我冷冷地说。 “你不想知道我是来干嘛的嘛。” “不想知道。” “那真可惜。”浪矢润二说着拿着什么东西在我门口的桌子上敲了两下,“那我只好让斯塔克先生先回去了。” “你说什么?斯塔克先生!”我转过了头。浪矢润二的手里拿着一个钢铁侠的手办。 我必须承认,这次,他又赢了。 “对。”浪矢润二说,他也转过了头,把门又拉了开。 “等一下!把斯塔克先生放下。”我喊。 “舍人,这样不行,斯塔克先生远道而来需要我这个导游。”他已经一只脚迈出了门。 “好吧,你也留下。”我说。 这没办法,在斯塔克先生面前我只能妥协。 于是,我原谅了浪矢润二,他看起来很高兴。但其实我从来没恨过他,我恨的只是那个叫做梨山黎乃的女孩。 晚上的时候,我一个人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 等到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但是还是打算这样对浪矢润二说: “你今天也不用刻意找我玩,我想试试看我自己能不能交到新朋友。”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脸有点红,我觉得浪矢润二肯定会笑话我。但是他没有,他只是问我:“真的没关系吗。”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今天我们两个不是最先到教室的。 “嗨!润二。”梨山黎乃马上跟浪矢润二打了个招呼,浪矢润二也回以微笑。 “嗨……池田同学。”我也学着梨山黎乃对着正在咬着一个鲷鱼烧的池田武说。 “你好,浪矢舍人。”对方也回以问候。 浪矢润二看了我一眼,然后我们相视一笑,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你喜欢鲷鱼烧吗?”我问池田武。 “是的,不然我也不会买它。” 我瞬间觉得我自己像个白痴。 “也许你也想要来一个。”池田武看着我尴尬的表情这样说。 “真的可以吗?”我有点惊讶。然后他直接把一个鲷鱼烧塞到了我的嘴里。那一瞬间我觉得他简直是一个天使,虽然我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胖的天使。 之后他跟我说了很多话,他告诉我其实大家都想找我玩,但我昨天下课的时候总是趴着。然后他把后来来到教室的一些同学也叫了过来,让我跟他们打个招呼,他们也都热情回应。这太神奇了,我第一次觉得原来社交是件这样美妙的事情。 就这样,我有了很多朋友,我也会开始把我的一些特长展示给他们看,比如我会弹萨摩琵琶,会讲中国话,而且因为是浪矢家的小孩,我甚至能够一个人打赢他们所有人。慢慢的,我竟然成了这些人的中心,这是我以前完全不敢想的事情。 但是即便这样,我还是有不开心的事情,因为不仅是我,浪矢润二和梨山黎乃的关系也越来越好了,我特别不喜欢这样。于是,我开始了对梨山黎乃的报复行动。当然我不会自己动手,我不想要浪矢润二讨厌我,所以池田武他们会帮我代劳。 他们开始暗地里各种针对梨山黎乃,因为她是女孩子的原因,他们不会打她,但是也是一些很过分的事情。 当然,我只是想针对梨山黎乃,我从来没有想到浪矢润二会掺和进来。 但是直到有一天,我和浪矢润二一起回家的时候,他冲进了大伯的房间。 “浪矢富仁。”他大叫着大伯的名字,他说他想修习浪矢家的剑道。这让大伯很开心。 后来过了多久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有一天中午池田武还有一些人走进教室的时候他们的脸上鼻青脸肿的。 “怎么了?”我惊讶地问,但是其实我大概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事实也就是那样,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瞥了眼浪矢润二。 那天放学之后我跟圭一学了怎么做厚蛋烧,那很难,但我还是在大概九点左右学会了。 我端着厚蛋烧拉开了浪矢润二的房门。 “对不起。”我说,声音有点发抖。 “什么?”他挠了挠脑袋,有点诧异,但这诧异很快就转移到了厚蛋烧上。 “其实……其实我。”我低下了脑袋,我感觉我自己的声音低得像一只蚂蚁,“我讨厌梨山黎乃。” 他没有听清。我重复了一遍。 “我讨厌梨山黎乃!”我喊了出来,这一次我感觉我的声音像一只用了喇叭的苍蝇。 他这次听清了,他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吃着厚蛋烧,但我知道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舍人,你先出去。”过了很久他这样说,声音并不冷漠。我照做了。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我让池田武他们又一次拦住了浪矢润二和梨山黎乃。 浪矢润二的表情恨疑惑。当然我肯定不是让他们去讨打的,我只是觉得他们也需要好好地给那两个人道个歉。 浪矢润二没有说话,但是梨山黎乃原谅了他们。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我怀疑我和浪矢润二很有可能关系就那么破裂了。但是好在没有,我跟梨山黎乃也成了很好的朋友。 第12章 请你帮帮我(1) “试试?”姜逸一又记起来那天和吕凡的对话。 姜逸一不喜欢试试,他更擅长过一种平稳的生活,但是他还是试了,酒精的力量就是这样奇妙。但这也让姜逸一决定以后再会干这种事了。试试的结果让他变得无比暴躁。 “别管我!小娘们家家懂什么!”姜逸一朝俞涵很大声地吼,随即气急败坏的摔门而出,妻子很想拦住他,但是没有成功。看见这一幕的姜程躲在一旁小声啜泣了起来,俞涵抱住了他,他睁着大眼睛害怕地问妈妈: “爸爸没有变成坏人,对吧?” 俞涵没有回答他,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丈夫和父亲一直是姜逸一的目标。姜逸一也不想这样,只是,谁都会有压力很大的时候,而姜逸一现在的压力比很大还要大一点。 他坐在便利店的门口一个人喝着啤酒。这里的店员都是比较好的小伙子,他们会问姜逸一“你没事吧?”而不是像俞涵那样说“你怎么这样?” “你没事吧?就是这样温和的语气,店员已经问了三遍了,这才把姜逸一从俞涵的不好中拉出来。 “当然,当然。我很好......”姜逸一拿着啤酒罐手舞足蹈的在空中比划着,然后他低下了头。 “我只是遇上了一点小麻烦,”他嘟哝着,随即苦笑起来“过段时间就好了......” “过段时间就好了......”姜逸一重复了好几遍这句话,他仰头灌了自己一口酒,闭着眼睛晃荡了两下罐头,才发现已经空了。随手一扔,刚刚那个店员的脸代替罐头出现在了姜逸一的脑袋上,他提溜着两瓶啤酒,递给了姜逸一一瓶。 “都不容易。”店员挨着姜逸一坐了下来,用牙撬开了啤酒盖,自顾自地说起来“我来这儿没多久。”他叹了口气,灌了自己一大口酒。姜逸一知道店员口中的“这儿”指的是长沙,他的口音明显不是长沙人,太温柔了,长沙人讲话不会这样的。 “我是职高生。”店员盯着姜逸一的眼睛说。 “然后呢?”姜逸一学着他的样子试图用嘴撬开瓶盖。 “没脸回去了......” 店员的眼睛变成了红色,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虽然他只有眼睛是红色的。姜逸一懂他是什么意思,并不打算追问什么。 “那你呢?”店员红着眼睛问姜逸一,脸上也有了点红色。 “我?” “对。” “我是个幸福的男人。”姜逸一终于咬开了那个瓶盖,像店员刚刚那样盯着他那样盯着店员。店员问他“那为什么你要在这里喝酒。”但他没理,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 “你知道吗?我有个漂亮的老婆,她是典型的贤妻良母,是那种什么都能做得很完美的女人,甚至从来不会讲脏话。我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他从来不会在考完试后拿着第二名的成绩回家。” 姜逸一的脑子里飘过去了几个妻子和孩子跟自己在一起的画面。他本来想用一种无比骄傲的表情加上炫耀的口吻来讲这段话,但现实却是死气沉沉。之后他叹了口气,又猛的灌了自己一大口酒,他盯着店员的眼睛,店员却没有看他。“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喝闷酒,该死的幸福的男人。”店员想这样说,可是没有,姜逸一的表情已经明确表示不要问这些事情,但是姜逸一能看出来店员的脸上就写着这样的问题,于是他选择回答他: “后来,老婆变得不那么贤惠了,孩子也没那么可爱了。” 姜逸一的神情变得更加的失落。店员不想追问为什么,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可是他还是问了。 “那为什么?” “和你一样。” “公司老板是个混蛋?” “不,他是个小脑长在屁股上的畜生!”姜逸一突然气愤的说,店员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从来没听过这么生动的比喻。” 姜逸一也跟着他笑,笑得很吃力。 “那你为什么不再去找新的工作。”店员说,他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理所当然了,于是补充道: “你和我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姜逸一气愤地打断了店员的话,他知道店员肯定会说一些“学历”“工作经历”之类的话。店员被他的语气吓到了,他也注意到了自己可能有点失礼,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打算跟他解释一下。 “你知道的,”姜逸一又咕咚了一口啤酒“当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从管理层被裁员,然后他还有一个唠叨的老婆和一个可爱的孩子要养......”姜逸一声音越说越小,慢慢变成了一种啜泣,服务员看着他突然瞪大了嘴巴。 “你,你赌博了!”他的声音放的很大。 姜逸一点点头。 便利店的门口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店员想问他点什么,比如“结果怎么样?”但只要不是个小脑长在屁股上的畜生都会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不停地往嘴里灌酒成了他们缓解尴尬的唯一方式,于是他们这样做了,一直这样做,哪怕酒瓶子里已经没有酒了仍然这样做......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现在便利店的门口只剩姜逸一一个人了,路灯把马路照得很黑。他手里现在还有一个酒瓶,是那个店员走之前给他的。 他拼命地咬那个瓶盖,咬了好久,然后干脆把酒瓶摔在地上。他现在开始想念开瓶器了,俞涵总是垫着凳子把开瓶器放在冰箱的脑袋上,她不喜欢姜逸一喝酒,她觉得那里是家里最难触碰到的地方,可是每次姜逸一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拿到它,但就算这样,她也一直把开瓶器放在那个地方。每对夫妻间都有类似的默契。 俞涵总是喜欢生闷气,姜逸一这样想着,笑了出来。她从来不会把事情说出来,只是一个人躲着,她生气的原因很单一,除了姜逸一就是姜程,不过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姜逸一,因为姜程很乖。姜程现在二年级了,姜逸一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个这么棒的儿子,他会帮妈妈做家务,帮自己捶背,每次考试都考前几名...... 姜逸一笑得更厉害了,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笑,如果这条路上还有其他的人一定会认为他是个精神病。但他不在乎,他很羡慕精神病,因为没有人会找一个精神病要钱。他就这样一直笑,笑得精疲力竭。 我得回家。这个意识已经完全模糊了的男人脑海中蹦出了这样一个想法。于是他站了起来,拿着一截只剩一半的啤酒瓶朝黑暗中走去。 一步,两步.......他踉跄着,每一步都很艰难。他现在无比想要一个轮椅,这东西太方便了,能想象吗?人类居然可以用手来移动。他以前对俞涵说过,他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买一只最高档的轮椅,把他疲惫的双脚彻底解放出来。 而现在,他却不想要那个轮椅了。姜逸一能听到那个本就只有一半的酒瓶子变得更残缺的声音,他的脸贴上了一堵冰冷的墙。 坐着轮椅可不能享受到被什么东西绊倒的这种待遇,姜逸一突然觉得很幸福,他的意识慢慢地变得模糊了。现在的他只有一个愿望,他希望有一辆不长眼的卡车能从他身上碾过去,这样他所爱的人就能收获一笔不菲的保险金。 在被路灯照得很黑的马路上,姜逸一闭上了双眼。 第13章 请你帮帮我(2) “润二。”浪矢富仁的语气难得的温和,他平时都是等浪矢先生接过电话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痛骂,浪矢先生都怀疑他是不是每次给自己打电话都提前一天晚上写好了稿子。 “嗯。”浪矢先生不耐烦地应和,他并不觉得浪矢富仁会说出什么让他开心的话。浪矢先生举着电话几秒钟以后,电话那头并没有回应他,浪矢先生在心里默默地想,数五个数,如果还没有声音就挂掉电话。 5,4,3,2—— “润二。”在浪矢先生默念完之前浪矢富仁又重复了一遍。浪矢先生很莫名其妙,他觉得自己的父亲就像那什么,就是他自己经常骂人用的句式,“你简直就像个大娘们。” “嗯。”浪矢先生也重复了一遍他的回答。 “过几天圭一可能去找你!” 浪矢富仁说这句话的语气很奇妙,有点像学生时代的浪矢先生被班主任打电话通知要来家访时他回答说“我爸妈不在家!”的语气。浪矢先生想问清楚怎么回事,但是浪矢富仁已经挂掉了电话,就像回答完“我爸妈不在家!”的浪矢先生一样。但不管怎么样,浪矢先生得对浪矢富仁说声抱歉,自己对他的成见有点太深了,至少他刚刚说的那不是件坏事。 浪矢先生已经开始期待那天的到来了,圭一的优点可太多了,他想起了自己以前跟舍人打架脑袋被摁在泥里然后圭一把舍人的脑袋也摁在泥里的事情,虽然这并不是事情的全部真相。而且圭一的厨艺好像也挺不错的,把蛋煎糊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等他来了我就把伊子丢给他。”浪矢先生这样想,脸上露出一个很显而易见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的微笑。他的大脑现在已经开始在做各种各样的美梦了。 不过很快他的梦就醒了,门口一声刺耳的尖叫扰乱了他的清闲。这时浪矢先生才把电话放下,不情不愿地打开门。 发出尖叫的是粟然,而引发她发出尖叫的是一个男人。他现在睡得很香甜,身旁围着一些碎玻璃碴子,浪矢先生莫名觉得这个人很眼熟。 “早上好!”好奇心使浪矢先生凑了过去,看清楚男人的脸后他本能的说出这句话。 是布袋和尚。 仔细想想浪矢先生其实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布袋和尚了,也许是因为浪矢现在并不习惯太早出门,又也许是什么别的原因。但是布袋和尚会躺在这里让浪矢先生很奇怪,他怎么也没法把那个和善的中年男人和眼前这个很明显就是酒鬼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浪矢先生叹了口气,试图把布袋和尚扛到肩膀上,至少总不能让他一直躺这儿。但是这个举动很快就被布袋和尚阻断了,他表现得很敏感,很用力地推了浪矢先生一把,然后自己在地上又打了两个滚,特别大声地喊了一句:“你要干什么!”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但是他干这些事的时候甚至还没睁开眼睛。 “我们没有恶意的。”一旁的粟然解释道,被推倒的浪矢先生也站了起来。他现在有点恼怒了。 “没!没有恶意?啊,那你们想干什么?我没钱!”布袋和尚很警惕地说,他的声音在颤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又打了两个滚。浪矢先生见过受惊的鸡,和他现在一模一样。 “您先把眼睛睁开。”浪矢先生对粟然做了个手势,她帮他翻译了出来。 “啊。”布袋和尚说。“啊”现在应该是他的口头禅了,这种语气很微妙,可以很清楚地让人感觉到他在害怕。“啊。” 他睁开了眼睛,浪矢先生对着他微笑,他似乎也平静了一些。 “啊......”浪矢先生再次试图把他搭在了肩膀上。 “回家。”浪矢用中文说,这两个字他说得很标准。但是又一次被布袋和尚给挣开了。 “啊!”他尖叫着,“不,我不能回去。我,不。” 浪矢先生现在特别想抓狂,不管是谁遇到这样的事都会抓狂,但是浪矢先生还是忍住了,因为他的记忆告诉他必须得帮布袋和尚。 我不能让您睡在这里。浪矢先生用表情告诉布袋和尚。 “我。我可以去你家,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回家。”布袋和尚这句话里每个字情绪都有微妙的变化。粟然觉得他可以当一个演员,他完美地解放了天性。 当然可以。浪矢先生用表情告诉布袋和尚,虽然也并不是很情愿。但是伊子说过要跟街坊邻里搞好关系。 他又一次把布袋和尚搭上了自己肩膀,扔到了沙发上,粟然跟在后面关上了门,布袋和尚似乎还不是那么清醒。 “你不上课吗?”浪矢先生用“十分具有家乡特色的中国话”喘着气问粟然。 “今天周六。”粟然回答,脸上是担心的表情。 “好吧。”浪矢先生说,然后把头转向布袋和尚。“你是不是有事得跟我们说。”但是对方并没听懂他说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布袋和尚自顾自地说起来,仍然不是那么清醒。“我叫姜逸一......” 浪矢先生“嗯”了一声,然后姜逸一继续说起来: “中南大学管理学专业毕业,长沙本地人,今年四十六了,在上一个公司干的是宣传总监,我对贵公司十分感兴趣......” 浪矢先生能大概猜出他经历了什么,因为他看过很多好的推理小说。这些话姜逸一这些天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但是什么用都没有,以至于到后来他干脆不说了。 他接下来会做出一些很蠢的事情,浪矢先生得出这个结论。 “你得想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浪矢先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表达出这个意思,但他必须说些什么,他不能让姜逸一做那些很蠢的事情。虽然实际上他已经做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嗯。”姜逸一说。 浪矢先生想应和他但是马上被打断了。 “几个礼拜前也许是的。”他叹了口气。浪矢先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推理小说上并没有写过这种情况。 姜逸一沉默了,气氛变得很尴尬,浪矢先生想说点什么,但是害怕自己说错。 就这样过了也许很长一段时间,姜逸一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粟然坐在另一个沙发上,浪矢先生在坐和站之间变换了好几次。 “我得去煎蛋了。”浪矢先生说,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表达出了这个意思。 姜逸一哼了一声,浪矢先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液体流了下来——他在哭,哭的很小声,然后声音越来越大,慢慢演变成了嚎啕大哭。 “请你帮帮我!” 第14章 请你帮帮我(3) “回去。” 俞涵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的,她的脸上又多了几道皱纹,身子完全睡在了门上,仿佛没有这个门的支撑她似乎无法保持站立的状态。 门口的那几个男人骂骂咧咧的抗议,言语里夹杂着许多不入流的话。 “回去。” 她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仍然没有一丝的气势,倒像是请求。 然而没有人理会她的请求,那几个男人就一直站在门口,嘴里不停的冒出那些难听的话,他们的目的很明确,俞涵当然知道他们想干嘛—— “姜逸一不在家。”俞涵说,这句话的意思跟“回去”的用法一样,甚至更加有用。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哥几个白跑一趟?”一个矮瘦的猥琐男人叫嚷道,看着几乎想要破门而入,然而在他喊出“臭婆娘”之后另一个男人拦住了他。 俞涵认得那个人——应该说再熟悉不过了,他穿着和姜逸一一样的西装,头发梳得很洋气,戴着副方框的眼镜,和其他来的男人不一样,他第一眼给人看起来十足的斯文。但是俞涵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货色,她看过他不止一眼了,和其他人的另类明显地暴露了那些人就是他找来的。道貌岸然,衣冠禽兽,俞涵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两个词,的确,这两个词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了。 “吕凡.......”俞涵叫出了他的名字,靠在门上的身子又坠了下去一些,她想像那些男人一样放声大骂问候他所有的亲人,但是她做不到,她的语气近乎哀求: “回去,吕凡。孩子......孩子在家。” 孩子在家。俞涵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说这样的话,这不可能成为让吕凡离开的理由。她突然想起了姜程曾经叫过吕凡“叔叔”的事实,她觉得恶心,但是没有表露出来。 吕凡听到了她说的话,但是装作没听见,他若有所思的侧过了头,跟那些男人嘀咕了一些什么。俞涵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吕凡。”俞涵大声地吼出他的名字,实际上她只是想这样做,但出口却变成了哄孩子睡觉的声音。 这时吕凡才开始应和她,似乎只听到了她喊他的名字一样。 “噢,孩子,当然,当然。”吕凡客气地说“当然,嫂子,既然姜哥不在家那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我们改天再来。” “谢谢......” 吕凡说完便转身准备走,俞涵却还有半口气没敢松下来,她的身体已经完全从门上落了下来,坐在了地上。她一直盯着吕凡的背影,看着他的脚朝她希望的那个方向踏过去,一步,两步—— 她几乎要窒息了,那松下来的半口气又从她的身体里瞬间顶到了鼻腔,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愚蠢的女人,居然相信吕凡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凡哥!”一个小混混突然喊“我们就这样走了?” “就是!她说那矮胖子不在家你还真的信?”另一个应和道。 “对啊,凡哥你想清楚,那么多钱能就这样听这个臭婆娘一句话就这么走了吗!” 那些男人的声音里夹杂着只有从尸堆里才能闻到的恶臭,就连吕凡也被恶心地愣在了原地。俞涵喊了些什么,是那种竭尽全力的喊,但是并没有人听见。 那些男人就像强盗一样,她没办法拦住他们,她只能不停地大口呼吸着带着恶臭味的氧气,她闭上眼睛,那时她觉得她形象的死亡也不过如此,她能感觉到她的世界好安静,什么都没有。她只能够听到锅碗掉落的声音,砸衣橱的声音,踹门的声音......一个晚上,一群男人闯入了她的房子,让她觉得这个房子再也不能被称为“家”了。她听见他们在喊,一系列粗鄙到极致的话伴随着“滚出来!”一股脑涌入她的耳朵,她又觉得这个世界好聒噪。 “你们要干什么?”姜程稚嫩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打断了她的死亡。 “我们他妈的在找你的那个狗屎爸爸。”那个猥琐男人的声音回应着姜程,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来,朝楼上跑去,这过程很慢,这期间姜程和那个男人交流的声音不断传入她的耳朵,天知道这些畜生会对一个正在上二年级的孩子做出什么。 “可是你们并不像在找人,上课的时候老师讲过,你们这样的行为叫做私闯民宅。”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妈的对待坏人就应该这样,快把你那狗屎爸爸给叫出来!” “我爸爸不是坏人。” “是吗?”一个混混停下来手里的活,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的眼睛。“看来我有必要给你讲一下你那狗屎爸爸的故事。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他欠了一屁股债还他妈的躲在哪个茅坑里不敢出来,我们就不会他妈的出现在这里,而你现在这个时间就可以他妈的开开心心的写你的弱智作业!” 俞涵能想象现在姜程的表情,惆怅,失落,无助。她现在特别后悔,在姜程问自己“爸爸没有变成坏人,对不对?”的时候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她现在正在无比艰难地攀上那个楼梯,心里也同样的惆怅,失落,无助。她明明知道的,对一个正在上二年级的孩子来说,爸爸只能够是超级英雄。 她能听到男人狂笑起来,这让她无比的自责。 不过男人的笑并没有持续多久。 “我爸爸不是坏人!”姜程的声音无比的坚决,带着一股不可反驳的气势,这是俞涵做不到的。 “啊!” 姜程的咆哮声和混混的惊叫声同时传入了俞涵的耳朵,她终于爬完了那段艰难地楼梯,她抱住了举着半个啤酒瓶的姜程。男人的右腿膝盖湿了一截,而地板上碎了一地的玻璃碴子。她从来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情绪,因为她现在的眼里没有恐惧,甚至想夸赞姜程说“干得漂亮。” “爸爸不是坏人,对吧。”姜程嘟着嘴问妈妈,混混的表情很愤怒,他的口中很大声地冒出一些不入流的话,可没人理他。 “对。对。”俞涵说,她把姜程抱得更紧了,她的眼睛里有一种液体在闪烁。 那个男人可能干了些什么,可是并没得手,因为她听到吕凡低声地说了声“住手。”然后那个男人悻悻地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 吕凡询问他们有没有找到姜逸一,当然回答是肯定的,姜逸一昨天晚上就没回家。那个男人还在抱怨,俞涵终于忍不住了。 她冲那个男人大声地吼叫,可能因为一些原因她的表达并不像他们骂人那样出色,但是她感到无比的舒畅,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说过“滚”这样的字。 那些男人仍然在骂骂咧咧着什么,可对比俞涵的声音他们的叫骂声显得那样的弱小。 吕凡叹了口气,将他们带走了。 他们走出了房门,而在这座房子的对面的一间窗户上,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们。 一步,两步....... 第15章 请你帮帮我(4) “你现在想干些什么。”伊子的声音有点咄咄逼人,她已经无法忍受这个毫无担当的男人了。 他就一直缩在那里,嘴唇有点发白,他明明目睹了这一切,可他什么都没做,就缩在那里,像一只乌龟一样,缩在壳里,任由着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去摧毁他的龟卵,没有人会喜欢这样自私的生物。 姜逸一看着伊子的眼睛,她的眼睛完全透露出了她语气中还不能表明清楚的东西,姜逸一很害怕,但是他仍然看着她的眼睛说出了这句话: “我不能回去。”他的面部表情让这句话显得很理所当然。 “什么!”伊子很惊奇,很难想象有人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我不能回去。” 姜逸一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你得为你做的负责任,你看看你的老婆和孩子!你是个男人!” “我知道,但我不止是一个男人,我还是一个丈夫和父亲。” “亏你还知道!那你还好意思躲在这!” “我如果回去了,会连累到他们的!” “可你已经连累了!” 伊子从来没有像这样对一个人发很大的脾气,姜逸一做到了,至少在让伊子讨厌这一点上,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伊子的声音越来越大,姜逸一讲不过她,于是他把脑袋转向了浪矢先生。 “你答应过要帮我的……”姜逸一几乎又要哭出来了。 浪矢先生也很无奈,自己的确答应了要帮他,但能怎么帮呢?帮他还钱吗?浪矢先生不知道,这样显然不对。现在浪矢先生也开始讨厌这个男人了,他的确很可怜,他四十六了,被公司裁员,不开心,和朋友喝了点闷酒。这并没有错,但赌博是他自己选择的,不管出于怎么样的境遇,这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必须承担这一切,而不是龟缩在别人家看着自己的房子被人搞得翻天覆地的还祈求着别人能帮他。 “能怎么帮?你让我哥帮你还钱吗?” 浪矢先生没有说话,伊子回答了他。整个客厅陷入了沉默。 伊子像一只被危机领地狮子,姜逸一则是那个被狮子吓到不敢动弹的入侵者,浪矢先生是领地。狮子恶狠狠地盯着入侵者,恨不得马上把他撕咬成碎块。 “给我点时间。”入侵者的声音变得怯懦,他试图跟狮子谈判。 “可你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 “我先去找工作,给我点时间,我慢慢还,我一定能把钱还给他们的。” 狮子显然不愿意相信这样的鬼话,但是她看了眼自己的领地,领地却似乎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随便你们吧,我不管了,总喜欢做好人。” 伊子摊摊手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亮,姜逸一靠着窗户望着对面的那所房子。很多人都喜欢月亮,但是不喜欢月球,可它们明明是一样东西。不过这也无可厚非,因为月亮是隔远了看的月球,它能发光,很漂亮。而月球是隔近了看的月亮,它身上有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就像姜逸一一样,他需要背负妻子和孩子的幸福,但是幸福是需要有代价的,所以月球的表面满是崎岖。 浪矢先生陪着他到差不多也回房间睡了,姜逸一却睡不着,他就一直靠着窗户,和月亮一起看着对面那扇房子,直到月亮不见了。 第二天他和浪矢先生一起出门了,去找工作,虽然浪矢先生并不知道自己跟着能对他有什么帮助但是他还是拉着浪矢先生一起了,说是需要帮他提一些建议。浪矢先生本来是很抗拒的,因为他更喜欢一个人,多个人总觉得碍手碍脚,不过一天下来,感觉却还不错。姜逸一面试了四家公司,中途的间隔他们去吃了一些浪矢先生从来没见过的东西,这让浪矢先生很开心,姜逸一也很兴奋,因为他说那些面试官对他印象都还不错。 吃过晚饭,浪矢先生打包了一些对于他来说的菜之后便准备回家。夕阳照在他们的脸上,那个四十六岁的男人显得意气风发。 不过这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们吃饭的餐厅离家并不是很远。姜逸一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人,他就站在姜逸一的家门口,和昨天晚上一样,带着一群让人恶心的混混。 吕凡准备敲门,姜逸一想赶快缩进浪矢先生家,但是理智让他叫住了吕凡。这个举动让他很快变成了众矢之的,那些男人很快朝这边靠过来,姜逸一害怕地抓住了浪矢先生。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一个混混挑衅地说,还对姜逸一舔了一下舌头。就好像把姜逸一当成了一个掉入陷阱的猎物,随时准备猎杀掉他。几乎所有的混混都是这样的表情。 吕凡却不一样。 “还钱。”他直入主题的说。 “我……我暂时没钱。” “那你什么时候有钱?” “你再等等,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姜逸一的声音越来越小,吕凡的声音始终的冷淡。他转过了头——这是一个暗号,那些混混很快围了上来,想对姜逸一进行一些过分的事情。 他们把他推到在地上,踢他的身体,踩他的脑袋,对着他吐口水……浪矢先生第一次见这样低俗的行为,他不喜欢以多欺少这种事情,他想告诉他们:他们就像被浪矢富仁炒烂了的青椒一样恶心。 姜逸一口齿不清地在嘟哝些什么,浪矢先生花了一会才听懂他的话。 “帮帮我……帮帮我……”姜逸一的嘴边能看到血迹,浪矢先生把其中一个混混掀了起来。 “你干什么!”那个混混叫嚷道,中间还夹带着一些难听的话。众矢之的从姜逸一变成了浪矢先生。 他们下手很重,浪矢先生脸上发紫的左睛印证了这一点。他现在更加能对姜逸一感同身受了。浪矢先生下手也很重,那些混混两只发紫的眼睛能印证这一点。 紫色告诉了他们:他们打不过眼前这个高瘦的男人。于是他们开始做一些他们擅长的事情——“他妈的。” “别多管闲事!” “该死的鸡窝头!” “混蛋高个儿!” …… 这些话里夹杂着无数个他妈的,甚至还给浪矢先生科普了一些他以前从来不知道的知识,比如生殖器官在骂街战中的妙用,在此之前,他从来想不到有人能把**用的那样活灵活现。不过,这显然无法让他们打赢浪矢先生。 “我再给你一点时间……”吕凡冷漠的说,带走了那些混混。 而那个矮瘦的猥琐男还给浪矢先生留下了一句话。 “等死吧你!” 他气势十足但是完全吓不倒浪矢先生。 太阳把天烧的火红,让那些云变得十分漂亮。这是一件神奇的事情,那些云明明是白色的,却能因为一些别的事物变成红色。 浪矢先生把姜逸一扶起来,搭在肩上,把他扶进屋子。 “你和他,有故事。”浪矢先生突然用他“十分具有家乡特色的中国话”说。 “啊?”姜逸一的表情很惊讶,但这当然瞒不过读过很多推理小说的浪矢先生,他实际上甚至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刚刚说‘我再给你一点时间’”浪矢先生说“这很可疑,一般的情况他会让你拿你的房子和车子去做抵押。但是他没有。” 浪矢先生不知道自己的中文有没有进步,但是姜逸一看上去不打算隐瞒了。 “我和他原来是很好的朋友, “他和我一起 第16章 请你帮帮我(5) 她听到了,她当然听得到,那些男人弄出的动静那么大,而且就在她的家门口。 吕凡看到了她,因为习惯性的转头,或许他是个善良的人,他喜欢转头,那天那些男人冲入她的房子时他也是这样,他不会让自己看到那些他不喜欢的事情,或者说,即使姜逸一到了现在这个样子全部都是他造成的,但是他其实根本不想这样,他只是气不过。俞涵知道,他的眼睛告诉了她这些事情,当他转过头瞥到窗户后面的俞涵的时候,他的眼睛在躲闪,他一直在躲闪着俞涵的眼睛,表情很挣扎,但是他又不能转过头去,因为他更不想看到姜逸一现在的样子。 但是或许俞涵的眼睛也在躲闪,当然她没有躲闪吕凡,她一直把目光放在了吕凡身上——为了躲闪姜逸一。 她没办法面对自己的丈夫那么窝囊的样子,于是她只能在吕凡的脸上寻求帮助。但是这失败了,吕凡低下了头,两只脚画着圈圈,于是俞涵拉上了窗帘。她不能再看了,她害怕自己忍不住就冲出去了,她时刻都记着自己是姜逸一的妻子,所以她一定会这么做的。但是这不行,姜逸一也是个混蛋,她告诉自己不能原谅他,他只会借着酒气向她抱怨自己的不容易,他从来不会想着道歉。一家之主总是认为他比家庭主妇要活得艰难—— 可天知道俞涵现在有多艰难。她冲进了她和姜逸一的房间,扑在那个曾经柔软的大床上,什么都不想,就趴在那。过了很久,姜程的声音叫醒了她,虽然实际上她很清醒,但是她还是揉了揉眼睛。 “我饿了。”姜程的声音似乎很委屈。这也让俞涵瞬间从床上蹦了起来。 “啊对不起宝贝。妈妈去做,妈妈马上去做。”她的声音很温柔,踉跄着走下了楼梯,姜程跟在她后面犹豫了一下,怯怯的抓住了她的手,她不自觉的笑了。 这或许是这个时候她唯一能感受到的一点微弱的幸福。 等俞涵步伐平稳之后,姜程松开了她的手,乖巧的坐在餐桌旁边等着妈妈做好饭。他看得出俞涵心情不太好,于是想跟她聊天,因为姜逸一心情不好的时候俞涵都会跟他聊天。 “妈妈,你穿这件衣服真好看。”姜程笑嘻嘻地说,老师说过赞美别人能让别人心情愉快起来。 但实际上这并没奏效,俞涵只是应付地笑笑,笑得还有点尴尬。她才注意到原来自己回家的时候居然忘记了把这件脏衣服换下来,她以前从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但是幸好姜程似乎并没有看出什么别的——她不想让姜程知道自己的妈妈现在已经沦落到到别人家当保姆了。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当了那么多年的家庭主妇,除了保姆还能干什么呢。俞涵叹了口气,姜程注意到了这点,于是也识趣的结束了对话。 在一阵尴尬的氛围里,俞涵终于从厨房端出了几碟小菜打破了这样的气氛。刚刚一直嘟哝着嘴姜程似乎很兴奋,留下了一句俞涵没有听清楚的话就跑上了楼。 “不吃饭了吗?”俞涵疑惑地朝楼上喊,语气很温柔,但并没有得到回应。 “这孩子。”俞涵嘟哝道。 姜程很快就跑下来了,手里提溜着两瓶啤酒。 “你拿啤酒干什么!”俞涵疑惑的说,似乎还有点生气。但姜程却完全没听出来,只是自顾自地学着父亲用开瓶器撬开瓶盖。 “因为你看上去不怎么开心。”姜程稚嫩的声音意外的让俞涵感到一种安全感“爸爸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喝瓶啤酒就好了。” 俞涵的眼睛湿润了。 开瓶器永远在冰箱的上面,连姜程都知道了。俞涵又想起了她听姜逸一跟她讲的最后一句话。“小娘们家家懂什么?”那是因为自己抢过了她的酒瓶扔进了垃圾桶里才有的。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姜程没有看到俞涵的眼睛,只是自顾自地倒啤酒。他似乎仍然很兴奋。但是俞涵并没有说话,她趴在饭桌上上小声地啜泣起来。这时姜程才注意到她,小家伙有点不知所措,拿着酒瓶愣在了原地。大约一分钟之后,俞涵才恢复过来一点。 “你想爸爸吗?”俞涵问,眼睛还是红色的。 “想。” “那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好!” “先吃饭,吃完了我们就去找他。” 俞涵能看到姜程说这些话语气和表情明显的变化,小家伙兴奋得不得了。 7点28分,俞涵敲开了浪矢先生家的门,她能很清楚的记住这个时间,因为他们是7点25站在门口的,看着手机数了三分钟之后她才抬起自己的手。 “你好。”开门的是伊子。 “你好,我找姜逸一。” 伊子转了转眼睛,在记忆里搜索了一遍这个女人是谁,既开心又犹豫地把她请进了门。 “请进,姜太太!”伊子的声音放大到了这所房子里所有人都能听到。 姜逸一面部突然变得煞白起来,焦躁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当然忐忑的不止他一个人,俞涵也同样忐忑。该说些什么,用什么表情,要原谅他吗,这些俞涵都还没想好。 他们见面了,气氛很微妙,姜逸一的嘴在颤抖,俞涵低下了头。该说些什么?该说些什么?该说些什么?两个人的脑袋里仅剩下了这样一个问题。他们的大脑飞速的转动着,但始终是一片空白。 “爸爸。”姜程打破了这个气氛,他递给了姜逸一一瓶啤酒。 姜逸一接过了啤酒,俞涵也抬起了头,她现在想好了。 “回家吧,开瓶器没带,在冰箱上,你得自己回去拿。”俞涵笑着说,姜逸一也笑了。 这是夫妻间的默契。 第17章 请你帮帮我(6) “樱花啊,樱花啊,暮春三月天空里……”浪矢先生边翻炒着煎蛋边用日语哼着这首伊子最喜欢的童谣,姜逸一昨天晚上回家了,他现在心情十分愉悦。 “完美!”浪矢先生把煎蛋盛到盘子里自夸地说道,顺便用番茄酱和沙拉酱给它画上了眼睛和嘴巴。 煎蛋对着浪矢先生笑得很灿烂,接下来的果酱和牛奶也很完美。 然后该干什么呢?浪矢先生挠了挠脑袋。哦对!该叫伊子起床了。自从猫咪的事情解决之后,浪矢先生就开始喜欢这样干了。用各种各样奇怪的方法把妹妹弄醒,然后看着妹妹恼羞成怒的表情,这件事成为了浪矢先生每天了无情趣的生活中的第一份快乐。 浪矢先生坏笑的表情已经憋不住了,他攥着一根芥末条蹑手蹑脚地摸上了楼梯的扶手。这显然会演变成一出惨剧。但是还好并没有发生,电话的声响阻止了他,今天的电话来得有点晚。 浪矢先生摸起了电话,按下收听键。几乎同时的,两股他所讨厌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一股来自浪矢富仁,他用着和平时一样的开头喊了一声“润二”,浪矢先生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而另一股来自门外面,他本来应该不会讨厌这样的声音,但是它实在是太大了,似乎还是在说脏话,“滚出来!”浪矢先生大概懂这是什么意思,听着这声音,浪矢先生知道发出它的人在什么位置——他就在浪矢先生的家门口,更可恶的是,浪矢先生居然觉得这个声音莫名的耳熟。 浪矢富仁也听到了这句话,他的中文很好。 “怎么了?”浪矢富仁问。 “没什么。”浪矢先生本来想这样回答的,但是他听到了有人用脚在踹他的家门,于是改口成了“我等下再听你废话。”浪矢先生烦躁的时候就会这样跟他的父亲讲话。 浪矢先生打开了门,他想告诉来者说:“希望你可以做个有素质的人。”但可惜他中文不好,所以只能用力地把门往里一缩,这也差点让那人的脑袋和地板来一个亲密接触。 不过很可惜没有,他在马上就要触碰到地板的时候停住了。他骂骂咧咧地嚷着什么,浪矢先生记起他了。 “等死吧你!”就是这句话,就是那个人,那个矮瘦猥琐的低阶生物,丑陋的地精,伊子如果见到了一定会这样形容他。 “你今天死定了!”他今天是这样说的。不过显然今天的气势更足一些,因为他的身后站着一些似乎真的很不好惹的男人,他们都提着一些不应该出现在别人家门口的东西。浪矢先生大致性瞟了三眼,第一眼数出了他们大概二三十个人左右,第二眼了解到了吕凡并没有来,第三眼他明白了谁是他们的老大,这很明显,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所有人都围绕着他,浪矢先生觉得他大概是个富二代。 “なに?”浪矢先生做出一个很无辜的表情,他相信至少这句日语他们能听懂。 “纳尼什么纳尼?你昨天揍我们兄弟那么开心不会以为就可以算了吧。”那个丑陋的地精气愤地说道,他想上来抓住浪矢先生的领子,但被浪矢先生很轻松地甩开了,还让他成功地跟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你们是来找我的?”浪矢先生用“十分具有家乡特色的中国话”问那个领头的年轻人,他本来以为他们是来找姜逸一的。 “你不该惹我的人。”年轻人回答说,声音很冷漠,又带着点兴奋。 浪矢先生痴呆的点了点头,他现在大致明白状况了。 “你死定了!多毛野人!”地精先生从地板上爬了起来恶狠狠地冲浪矢先生吼,比前几次的声音都大声。浪矢先生示意他声音小点,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地精先生好像并不打算听从他的劝告,持续的释放着他那难听的声音。浪矢先生真希望他能知道,这里并不是没什么人的小巷子。 但是遗憾的是,地精先生的咆哮并没有吸引来一些热心的邻居,浪矢先生得到的只有那个年轻人一个奇怪的笑和伊子愤怒的一句“吵死了!”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自己不睡觉硬要全世界陪你们通宵吗!”伊子暴躁的声音从楼上传来,这个可爱的女孩向来起床气有点严重,这也是浪矢先生热衷于叫她起床的原因。 “我们似乎要发动一场战争。”浪矢先生漫不经心的回答说。 “请你打仗前先按下静音键!”伊子的声音仍然很暴躁。 “我可能会战死,请求支援。” “什么?” “我可能会战死。” 在兄妹两用日语通讯期间,那些男人一直在叫骂着什么,但是这完全无法打断他们。浪矢先生抬起头看到了伊子从窗户那里向下面望了一眼。 “你等一下。”伊子说,声音不再暴躁。 这句话之后,浪矢先生得到了一柄从天而降的刀,正是挂在他床头那把。 “加油!”伊子的声音再次传来。浪矢先生现在想掐死她。 “你想怎么死。”年轻男人的话终于插了进来。浪矢先生无奈地耸了耸肩,把刀对上了年轻人的胸口。 “我们单挑!”浪矢先生平静地说,所有人用一脸看待弱智的表情望着他。 “你就是不敢!”伊子在窗口补充道。这是一句对小孩有魔力的话,但是对大人似乎没什么用处。浪矢先生想告诉她,她先生应该去报警,而不是在窗户后面观战。他现在越发后悔自己生在浪矢家了,浪矢家的人都对械斗这种危险的事情的反应总是很平淡。 这也导致最后的结果还是演变成了一出惨剧,浪矢先生的刀划过了几个人的大腿,留下了几道浅浅的口子,那些人被疼痛感刺激得扔掉了武器,浪矢先生想借此展开再一次谈判,但没来得及,他只感觉到自己开始呼吸不过来。一个壮硕的手臂勒住了他的脖子,他拼命地挣扎,可是没有效果,他听到年轻人说要砍他一条手臂,还有伊子微弱的叫喊声,他的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他最后看到的是一个男人推开了许多人挡在了他的面前——是姜逸一,他想告诉姜逸一他应该报警或者拉着其他的邻居一起过来拖延时间,而不是就这样傻愣愣地冲过来。他昏了过去。 姜逸一浑身都在发抖,在家的时候就在抖了,他早就看到了这群人,没办法不看到的,他们动静太大了,其他人应该也看到了(这条街上的其他邻居),但是他们都没有出门来阻止这一切,谁会愿意为了一个没那么重要的邻居去惹一群不讲道理的流氓呢。姜逸一也很犹豫,他不知道怎么办,但是他还是冲了出去。 “好久不见,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什么都干不好的懦弱大叔。没想到你还挺勇敢的。”年轻男人冷漠地说,冷漠中带着更加明显的兴奋。 姜逸一看到这张脸的瞬间似乎明白了一切,他是姜逸一原来那个公司老板的儿子,一个不务正业的富二代。 “好……好久不见。”姜逸一的声音在颤抖,他的脸上发白。但这样的痛苦没有持续多久,刚刚那个勒晕浪矢先生的男人给了他的脑袋一拳,让他也晕了过去。 伊子跑下了楼,她哭了起来,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她觉得很不真实,甚至刚刚她都以为浪矢先生只是跟她开玩笑。她抱住了浪矢先生,那些男人虎视眈眈的望着她。 她本来也有一柄刀的,每个浪矢家的人只要愿意,都会有一把只属于自己的刀。但是她没有,因为有人说过他一定会保护好她的,她完全相信他。 她阻止不了这些,只能把脑袋埋在浪矢先生身上,什么都不能想。她听到那些人一步一步地靠了过来,她很害怕,她全身都在发抖。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她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她听到他们在叫嚣着一些粗鲁的话,还有—— “请问,这里是浪矢润二家吗。”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伊子抬起了头,她的眼睛放出了光。 是圭一,在他旁边的还有藤午。 圭一盯着伊子的眼睛看了一秒。会让伊子哭的都是坏人,他是这样说的。所以下一秒他的刀就横在了那个混蛋富二代的脖子上。 “都别动。”虽然那个富二代什么也没说,但是圭一现在的说的话却格外有说服力。他想让他们马上都离开,可是这句话倒不怎么好使,那个混蛋富二代挺犟的。 不过也没僵持太久,警察很快就来了。 看来这条路上还是有热心市民的。 第18章 请你帮帮我(7) 好香,好熟悉的味道,这是……厚蛋烧。 浪矢先生从床上醒了过来,床旁的年轻人激动地冲门外大喊: “醒了!润二哥醒了!醒了!醒了!醒了!” 浪矢先生不用看就能知道这个人是谁,除了藤午没人会这样讲话,浪矢先生甚至能想象他现在的样子,如果有别的人在的话,他甚至会拉起那个人跳一段桑巴。 “别激动,藤午。”浪矢先生抓住了正手舞足蹈的藤午的手臂,这就像是什么开关一样,藤午马上就停了下来。他总是需要人提醒才能够发现他老是容易过于激动,这也是他可爱的地方。 藤午把浪矢先生从床上扶了起来,虽然实际上浪矢先生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他这样的举动让浪矢先生显得有点太虚弱了。这也导致了伊子进来房间的时候一把扑到了浪矢先生的身上,还呜呜呀呀地哭了起来,就像是浪矢先生得了什么绝症好不容易才有了点好转一样。 圭一跟在伊子的后面也走进了房间,他手里端着一盘浪矢先生最爱吃的厚蛋烧,比起其他两个人,他显得正常得多。他一只手把伊子从浪矢先生身上提了起来,然后坐在了床旁边,伊子从他手中抢过了厚蛋烧,往浪矢先生嘴里塞了一个,听着浪矢先生特别有精神地叫出了一句“好烫!”之后,她又夹起了一个厚蛋烧嘟着小嘴吹凉了,然后塞进了自己嘴里。 “你为什么会惹上那样的人。”圭一略带责备的语气说。 “就惹上了咯。”浪矢先生漫不经心地回答。“哦,对了。你们这次来是要干什么?”他把话题转向自己比较感兴趣的那一方。 浪矢先生已经盘算很久了,关于圭一来了之后他要干些什么。如果不是有浪矢富仁在的话,他甚至有点想回那个在日本的家,圭一总是能给他干不好的事把屁股擦得干干净净。 “也不干什么。”圭一回答。 “什么嘛,真扫兴。那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就走。” “什么!”伊子比浪矢先生先叫了出来,嘴里的厚蛋烧喷了一点在藤午脸上,浪矢先生也差点这样做了,但是他准备这样做的时候撇见圭一的表情。 “伊子,你去看看下面好像有人敲门。”浪矢先生说,表情就像是真的有这件事一样,所以伊子总是上他的当。 “藤午,下去拖延住她。”在伊子走出门后,圭一对藤午这样说。 在浪矢家,或者说浪矢富仁和浪矢先生之间,有一个绝对不能牵扯到伊子的秘密。浪矢先生知道圭一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有你的信。”圭一递给了浪矢先生一封信,他的神情看上去有点忐忑。 润二吾儿: 见信如晤 虽然每天都有给你打电话,但我知道,有些话我在电话里是不可能讲的出来的。所以只能以这种方式告诉你我所想说的,作为本该是你最亲近的人的我,我很惭愧。 自从你走的那一天起,我开始反思我对你的教育是不是不对,我是不是有点太专制太蛮横了。而反省的结果是肯定的。对不起,润二,是我的错。 从你懂事那天开始,我就开始告诉你,不断反复地提醒你,你是以后要继承浪矢家的人,你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你必须按照家族的意愿活着,你得在我死后撑起整个浪矢家。以前说的时候没有发现,现在才觉得耳熟,这让我想到从我懂事时开始我父亲所告诉我的,他似乎说过一模一样的话。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你那么讨厌我,就像我以前讨厌他那样。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那时候说的话是对的。但是我是错的。现在的浪矢家不是以前的浪矢家了,现在的你也没有必要成为当时的我。 从前的我因为家族失去了很多东西,其中最让我觉得可惜的就是你的母亲。我知道这也是最让你痛恨我的理由,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我不该让你去成为像这样糟糕的一个人。对不起,润二,你应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现在是这样的时代了。 还有一些话,很矫情。但是的确,你和伊子去了长沙以后,我很挂念你们。但是我不像你们那么勇敢,我不敢去那个地方,我害怕面对你们的母亲。我能做的只有每个月按时把钱打到你的卡里,期盼你说不定能帮我把她找回来。我很想她。对不起,润二,全都是我的错。还有就是,你的画我看到了,猫咪画得很可爱,但是懂欣赏的人向来不多,要是撑不住了就回家吧,厚蛋烧我又改良了几个版本,家里的饭馆也多了几个新菜,你肯定会喜欢的。 父浪矢富仁 “家主他,很爱你。”圭一试探性地说。 浪矢先生没有说话。 楼下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似乎好像的确有人敲了门。伊子攥着一张纸条冲击了浪矢先生的房间,藤午没有拦住她,姜逸一跟在了她的后面,端着碗类似于鸡汤的东西,他似乎是来道歉的,但又好像来的不太是时候。 “哥你快看这个!在门口发现的!”伊子把那张纸条的递给了浪矢先生,她似乎很急躁。 浪矢先生大致性看了一眼,把纸条推了回去。 “我看不懂中文。”浪矢先生嘟哝着说。圭一拿过了纸条,他的中文还不错。 “大概说的是,他们绑架了一个女孩,要你一个人过去,不然就撕票了。”圭一大致地把事件概括了起来。“你到底惹了些什么人!”他特别生气。 “什么女孩啊,不会是粟然吧。”伊子忐忑地说。 毫无疑问,就是粟然。作为一个看过很多本推理小说的人,浪矢先生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那个富二代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人,他肯定会找人调查浪矢先生,而唯一会跟浪矢先生有关系的女孩就只有粟然。 浪矢先生从床上翻了起来。 “我得去。”他抓住了床头的那把刀。 “躺下!不准多管闲事。”圭一推了他一把。 “可那个女孩是因为我才被绑架的,圭一。” “你的命比她值钱。” “人是我揍的,圭一。” “可是……” “如果是父亲或者高义叔的话,他们也会做和我哥一样的决定吧。”伊子红着眼睛打断了圭一的话。 “浪矢家的人都会这么做。” 兄妹两相视一笑。 “只是取材啦,取材啦,没关系的。”浪矢先生这样说着走出了房门。 姜逸一跟在他后面小跑下了楼,从家里取出钥匙示意浪矢先生上车。他觉得他也得跟着去,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喝多了才有的。 第19章 请你帮帮我(8) “你要来吗?”纪博超对着电话那头说,似乎很激动。 对方没有说话。纪博超停顿了一下又自顾自地说: “没有,就看你最近状态不怎么对,叫你出来透透气,你越来越像个书呆子了,我真有点受不了。” “我不想去。” “你这就真没意思了啊,我是担心你有什么事想不开才想着叫你出来,顺便散散心。你知道吗,那个日本人有点东西的,那叫什么来着,武士,对,就是这个,我觉得他还挺酷的,如果不是他惹了我那些小弟我还蛮想认识一下他的。” “日本人?” “对啊,我没跟你说过吗,是一个日本人。感兴趣对吧。” “那你绑的那个女学生是不是我学校的?” “好像是的吧。所以你来不来?” “我去。” “ok。” 纪博超开心地挂断了电话,把地址给对方发了过去。看着手机上传来的地址,林源却焦躁无比,他其实还有话要说,可是再拨过去纪博超的号码却再也打不通了。拨号的同时,他随手从衣橱里拿了件卫衣,纠结了半秒后扔掉了它,干脆穿着睡衣跑出了门,西米跟在了他后面。 打车的软件上不到半分钟就有司机接单了,但林源仍然觉得很慢,他站在马路边上一直盯着手机上的时间,不停地左右走来走去。两分三十二秒司机才到,这太慢了,林源想抱怨司机,但是忍住了,他来不及在这种琐事上浪费时间,他窜上了车,关门太急甚至于不小心夹到了西米。 “对不起。”林源说,在车上的时候他一直轻轻地抚摸着刚刚西米被夹到的部位,并焦躁的跺着脚,他的眉头几乎连成了一根线。西米想跟他聊天的,但是插不上嘴。因为整个过程林源只会说一句话。“能快点吗?师傅。” 整个车程用了二十八分钟,但是想到纪博超发给他的那个位置还需要点时间,总不能让司机看到那种事情。林源抱着西米飞快地朝那个方向跑过去,他已经能听到那些人“咿咿啊啊”的声音了。 一分钟又过去了,林源大约在心里能默数出时间,那些人的声音他听得更明显了,他们在叫嚣。 “你不挺牛逼的吗?嗯?” “该死的多毛野人,呸!” “他妈的!” 这样的语句不断传入林源的耳朵里,让他变得更加焦虑了。这是个偏僻的地方,没有路灯,黑暗让林源撞到了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背上。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抽着一只白沙的烟。 “对不起!”林源说着便继续朝那边跑过去。 这段路程又用了六分钟。 两辆大货车和一辆高级轿车的车灯把这周围照的通亮,纪博超正把玩着一把做工精美的太刀,他旁边有个女孩子,已经晕了过去,一个高大的男人托住了她,而在被车灯照亮的正中央,有一个矮瘦的猥琐男人拿着把管杀十分不耐烦的蹲在那,他的旁边一群人围住了什么,刚刚林源听到的叫嚣声就是他们发出来的,从一个敞开的缝里露出来的头发林源就看得出来,那是浪矢先生。 他冲过去拨开了那些男人,他现在看清楚了,不止浪矢先生,还有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他们的脸上满是血迹。被推开的男人似乎十分愤怒,一脚踹在了林源的腰上,他的脑袋撞在了姜逸一的腰带上,疼的叫了出来。这时纪博超才反应过来,把太刀扔到一边,怒目圆睁地瞪着刚刚那个男人。 “混蛋!你对我弟弟干了什么!”纪博超愤怒的叫道,那个男人愣在了原地,纪博超过来同样也给了他一脚,然后扶起了林源。 “你这闹哪样啊,臭小子?”纪博超的语气关切又疑惑。 “他是我朋友。”林源指着浪矢先生说。西米在浪矢先生的脸上舔了舔,他还有有一点意识,爱因斯坦对着山口春吉笑了笑。 纪博超更加迷茫了,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 “啊哈?” “你跟他的事,能算了吗?”林源笑着说。 显然纪博超有点不情愿。林源横了他一眼。 “行吧,行吧。”纪博超这样说,虽然依然有点不情愿,但是还是让所有人一个个都回去了。 “你得送他们去医院。”林源指着浪矢先生和倒在地上的姜逸一,其实他还看了眼粟然,但是没说什么。 “行吧,行吧。”纪博超的眉毛拧成了一团,帮着林源一起把两个人扶了起来。期间林源又瞟了粟然一眼,然后他看见刚刚那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出现了在粟然的面前。 “你们就不管她了吗?”吕凡面无表情地说。 纪博超有些意外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你们送这个女孩子回去吧,老姜和那个日本男人交给我好了,我有他家属的电话。”吕凡仍然面无表情,林源不喜欢这个男人。 但是纪博超却像松了一口气。 “那太好了,交给你了。”他同意了吕凡的提议。 “他是我朋友。”林源在上车前对纪博超强调了一遍这句话。 “照顾好我弟弟的朋友,不然我饶不了你!”纪博超知道林源想让他这样说。吕凡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在车上,林源给纪博超讲了浪矢先生上次救了自己的事情,纪博超似乎很愧疚。 而另一边,吕凡在驾驶座上又点起了一根烟,姜逸一还没有清醒过来。 “对不起。”他这样说,浪矢先生不知道他是对姜逸一说还是对自己说。不过他也没问,因为这样显得很蠢。 吕凡接下来也没再说别的话,只是打了个电话,然后把浪矢先生和姜逸一送到医院之后付过了医药费就走了。 在病房里,姜逸一终于醒了过来,他也许是被厚蛋烧的味道刺激醒的,圭一做了很多,除了刚醒的他之外几乎人手一份,当然伊子和浪矢先生有很多份。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奇妙,俞涵哭着笑了出来,姜程扑到了姜逸一的身上,藤午调侃说这就像伊子对浪矢先生做的那样,于是伊子也扑到了浪矢先生的身上,浪矢先生咳嗽着把厚蛋烧的碎屑喷到了藤午的衣服上,圭一把伊子提了起来。 “对不起。”浪矢先生从伊子手里的盘子里拿起了一个厚蛋烧,递给了姜逸一“这是吕凡让我转告给你的。” 浪矢先生的口音很奇怪,但是姜逸一应该听懂了,因为他现在的表情尤其奇妙。 第20章 请你帮帮我(9) 7点整,闹钟吵醒了浪矢先生,浪矢先生暴躁地给了它一巴掌。 但是在闹钟变得安静了之后不久,浪矢先生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突然从床上蹦了起来。然后他将穿裤子和下楼这两件日常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虽然其实他根本不必起这么早,但是对他来说就是得这样做,不然他就赶不上叫伊子起床了。 浪矢先生揉着眼睛打开了冰箱。 “欸!”他叫了出来。“没有鸡蛋了!” 难道是昨天回家忘记关门进小偷了?浪矢先生挠了挠脑袋,开始回想昨天发生了什么。 “小点声,伊子还睡觉呢。”圭一的声音打断了他。 浪矢先生望了望厨房,突然想起了昨天的事。他好像在医院里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然后被圭一打晕拎了回来。 浪矢先生继续挠着脑袋朝厨房靠过去,他悄悄地握紧拳头在背后冲圭一的脑袋比划了两下。 “你往锅里倒那么多油干嘛,真浪费。”浪矢先生抱怨道。 “做天妇罗。”圭一平淡的回答。 “为什么不做厚蛋烧。”浪矢先生显然十分失望。 “伊子爱吃这个。” “伊子不挑食的。” “可是鸡蛋都被你吃完了。” “哦。”浪矢先生看了眼装面衣的碗旁边的两个鸡蛋壳,挠着脑袋悄悄地走向了客厅,又懒洋洋地趴在了沙发上。 “你们今天就回去了?”他失落地向厨房那边喊。 “对。” “晚上走?” “等藤午起来就走。” “为什么这么着急,浪矢富仁又要奴役你干什么?” “最近剑道馆有件比较棘手的事情。” “哦。” 浪矢先生翻了个身,抱着一个枕头惆怅地望着天花板。圭一夹着一个裹好了面衣的香菇扔进了油锅里。 “我还有事跟你说。”圭一说,他又把一个裹好了面衣的藕片扔了进去。 “嗯。” “家主生日那天,你一定要回来。” “不去。”浪矢先生撇了撇嘴,又翻了个身。 圭一无视了他的回答。 “你知道家主哪天生日吧。” “3月13号……”浪矢先生似乎有点害羞。 “遇到了什么困难记得告诉家主,他一定能帮到你的。”圭一笑着说,把最后一个炸好的天妇罗捞了上来。“你去叫伊子起床吧。” “你自己去。” 浪矢先生最后翻了个身,从沙发上起来坐到了餐桌旁,夹起了一个天妇罗用力地咬了一口。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感觉很郁闷,或许是因为今天伊子起床的时候没有大喊大叫地说一定要给他个教训。 伊子今天下楼的时候格外的乖巧,浪矢先生双眼无神地看了她一眼。 之后,圭一和藤午并没有留下来一起吃早晨,他们走得很匆忙,浪矢先生也没怎么吃,基本上所有的天妇罗都被伊子解决了,俞涵和姜逸一端来了一锅鸡汤,但也差不多都给姜逸一一个人补身体了。 吕凡打了个电话过来,说钱不用还了。这本来是一件开心的事,但是吕凡在电话的结尾加了一句“帮我向俞涵问好。”这激发了姜逸一的雄性本能,他冲电话那头大声地喊:“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但是这一点都不帅,他完全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因为他仍然没有一份像样的工作,一个星期以后,那些他面试过的公司并没有给他什么回应。 “哪家公司会看得上一个一无是处的四十六岁中年油腻胖大叔呢?”这是姜逸一来找浪矢先生的时候自己说的原话。但是浪矢先生觉得,这个大叔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他还挺执拗的,说好听点也能叫不服输。他这次想让浪矢先生再陪他去面试一次。“只要他们要我就算扫厕所我也干。”姜逸一说这句话的时候浪矢先生还有点于心不忍,于是他拨通了浪矢富仁的电话。 “臭老头,帮我个忙。”他这次没有这样说,他说的是“请你帮帮我。” “臭小子,你也有今天。”浪矢富仁也没有这样说,他说的是“好。” 但即便如此,隔着电话浪矢先生也能知道那个臭老头开心地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浪矢富仁的办事效率很快,他买下了一个在当地小有名气的餐厅,一些浪矢先生脸熟的厨师很快就被他送了过来,就这样,浪矢家餐馆的分店很快就在长沙架了起来。姜逸一成为了这家分店的店长,俞涵也一起在帮他,他们现在正忙着店铺的装修。实际上姜逸一做的还挺不错的,后来餐厅的业绩一直都很好,欠吕凡的钱也慢慢地还上了一些,虽然吕凡再三说过不用了,但是姜逸一依然坚持这样。之后还有值得一提的是,浪矢先生和伊子的三餐都被这家餐厅承包了,姜逸一每天都会把菜打包好亲自送过来。 浪矢先生突然觉得这个中年油腻胖大叔还挺不错的,于是他画了一章关于布袋和尚的漫画,伊子觉得蛮不错的,这次的回响也比上次好了不少,浪矢富仁打了电话过来提起了这件事情,他似乎也想称赞一下这章漫画,但始终没说出口。 还有一件事,粟然也来过了,提着一碗鱼汤,似乎也是自己煮的,她说谢谢浪矢先生救了她,还送给了浪矢先生几张关于小香蕉和小菠萝现在的照片,不过,她看起来好像并不知道她最应该感谢的是林源。 第21章 外传 贵志篇 富仁从来都不懂酒,尽管他喝过的酒似乎都快要赶上了我,但那都是借酒消愁。酒不是为了让人消遣情感才被发明出来的,只有我深谙这一点,所以我比浪矢家里的所有人都懂得享受,就像酒被发明出来这件事一样,这世界上几乎所有人干的事,都是为了快乐。 因此,福美子老是说我,她总是太啰嗦,而且蛮不讲理。我每次都需要花好长一段时间才能跟她讲清楚“我当初把她娶回来是因为爱情,而不是让她成天神神叨叨地念叨我怎么怎么让她不省心。”她是个十分精明的女人,但这并不代表着她的脑子就好使。我们都知道——一个讨厌酒精的人脑子怎么可能好使呢。没人喜欢和低智商的生物多费口舌,所以我让福美子去了富仁的餐厅帮忙。 不出我所料的,福美子跟富仁相处得十分融洽。这是肯定的,他们都不懂酒,所以他们是一类生物。我总是能算准这样的事情,没有人比我更能料事如神。但是有时候也有我料不到的事情,就比如:福美子从富仁的店里回来后对我更加挑剔了。 “都是一个爹妈生的,怎么你就比大哥差了那么多。” 我不知道福美子是基于什么心理才能说出这样的话。你们能想象我听到这句话的反应吗?我觉得她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比最蠢的笨猪还要蠢一点的傻牛。我简直不能够相信那样的话是我的妻子说出来的,她居然拿我跟浪矢富仁比!她还说我比浪矢富仁那个老傲娇自闭鬼冷笑话狂魔差了一大截。真是气死我了!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她的意思是说我的幽默细胞不比浪矢富仁的冷笑话有趣吗?除此之外我完全想不到我还有哪点不如他了,毕竟浪矢富仁的冷笑话有时候是挺好笑的,我必须承认这点。 于是我向福美子陈述了这个观点,并且真诚地向她表示我会去找个机会跟浪矢富仁好好学习一下冷笑话的。 但是你们猜怎么着——她居然用我平时看她的眼神那样看我!你们懂我的意思吗!我看她的眼神!那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我彻底被她激怒了,我憋足了全身的火气冲她吼。 “对不起,我错了。”我这样吼了出来,用一种特别的气势,有点类似于求饶,但性质大相径庭。她完全被我震慑住了,她变得说不出话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只能无力地笑笑,然后说出一个既定的事实: “真拿你没办法。” 虽然她的语气不是很客气,但是我选择原谅她的无礼。 我就是一个这样大度的人,即使大多数人都不怎么愿意来花一分钟的时间来赞美我宽广的胸襟,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不要去想会得到什么人的歌功颂德。我一直是这样想的,所以从小到现在,我从来没有想过有大人会夸夸我。事实也的确如我所愿,大人们总是忙着夸赞富仁和高义,我永远是那个反面教材。 到现在我已经五十一岁了,我有了四个孩子,我以前听说小孩会把自己的父亲当成榜样,所以每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我都兴奋不已,从亚美到舍人,再到益川和伯齐,我都开心得热泪盈眶。我看着他们慢慢一个个长大,期盼着他们当中有一个有一天能用奶奶的声音说:“我以后要成为爸爸那样的人。” 可惜这样的事并没有发生。甚至连我的亲生儿子舍人,从他懂事起开始,他崇拜的对象就一直是浪矢富仁。我当然不会因此妒忌浪矢富仁,我说过了,我是个大度的人。而且,我跟他扯平了,我也有一个崇拜我的小孩,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崇拜。 浪矢润二,浪矢富仁给那个小孩取了这样一个拗口的名字。 其实我开始也并不喜欢这个小孩,因为他和浪矢富仁一样,从出生开始,就被摆在了这个世界的中心,我很讨厌这样的人。 但是慢慢地,我发现比起浪矢富仁,润二更像是我的儿子。他不如圭一有毅力,不如亚美谨慎,不如舍人有天分,不如伊子可爱,甚至不如益川懂得享受生活,还没有伯齐活泼。就像以前长辈们说我不如浪矢富仁有魄力,又不如浪矢高义可靠一样。 我彻底喜欢上了这个孩子,我想他也彻底喜欢上了我。毕竟润二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在他的身上我能看到一个细腻又奔放的灵魂。在此之前,这样可贵的灵魂只有在我身上才出现过。 所以理所当然的,有趣的灵魂会相互吸引,我和润二成了最要好的朋友。这样的事情太具有传奇性质了不是吗?虽然其他人不这么认为,他们只觉得是两个无所事事的人臭味相投。我不否认这种说法,的确,浪矢家里的人其他人都有自己的事干,只有我和润二显得有点太闲了。不过,这样的看法也未免过于片面,我始终都觉得,润二从小到大只有在我这里学到的东西才是最多的。 浪矢富仁自从润二懂事起,他就想把润二培养成一个像他那样完美的人,他让润二学剑道,学各种外语,学无数才艺,学一些他认为好的思想,但是都失败了。润二是个叛逆的小子,他的叛逆从小学就开始了,甚至这种叛逆极有可能延续到他进到棺材里为止,所以我不叫润二润二,我叫他叛逆小子。 “叛逆小子!要不要来喝一壶!”我经常这样对他喊。 “好的,酒鬼二叔!”他也总是热情的回应我。 喝酒,我想这是叛逆小子学到的第一个才艺,是从我这里学到的,而不是从浪矢富仁那里。 也许你看不出来叛逆小子有多喜欢喝酒,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不爱喝酒,因为浪矢富仁经常端着个酒碟,他不会想让自己跟浪矢富仁有一点相像的地方。我完全理解他。但不管怎么样,我教会了他喝酒,他特别能喝酒,而且我得再强调一遍,这是我教他的,不是浪矢富仁,这件事十分重要! 当然,作为叛逆小子的启蒙老师,我肯定不会只教他喝酒,我也不会教他一些他在学校里就能学到的各门学科或者在培训班学到的一些钢琴之类冠冕堂皇的东西。我教给他的所有一切,都是独一无二且实用的。所有人都必须得承认,我是浪矢家最好的老师。因为只有我能根据学生的兴趣爱好教给学生最适合他自己的东西。 叛逆小子不喜欢剑道,不喜欢外语,不喜欢浪矢富仁想让他学的一切东西。这是最显而易见的。他喜欢所有浪矢富仁不想让他触碰的东西,这让我花了一小点时间才总结出来。他喜欢看书,当然不是普通的好书,浪矢富仁不会反对他看一些名著之类的东西,浪矢富仁巴不得他看。他看的是一些完全没有意义的三无小说。 这也是我教会叛逆小子的第二件事。所有人都对三无小说有些特别的误解,我却不这样认为,就比如像福美子那样的木头就肯定写不出这样的小说,浪矢富仁也不行,他们都太缺少想象力了,他们总是在自己的认知里固步自封。写三无小说是需要非凡的脑洞的,而且在我和叛逆小子对这类书籍的探索中,我们找到了这类小说的精华,并且化为了己用。所以叛逆小子成了浪矢家除了我之外最能活用大脑的那个人。 不过在这之后,叛逆小子不满于普通的三无小说了,他迷上了推理小说,我不喜欢那样的书,太耗费脑细胞了。因此,我又不得不承认,叛逆小子在一些事情上的逻辑性甚至比我更加优秀。 我向来不喜欢比我优秀的人,不过叛逆小子必须例外。其实我现在有点懂浪矢富仁了,如果有个这样可爱的孩子,任哪个父亲都会想把他培养成最优秀的人,这也是我存在的意义。老实说,我活着的前几十年完全不知道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有那么十几年,家里的长辈们说,我是为了衬托浪矢富仁和浪矢高义才存在的。还有那么二十几年,我告诉自己,我活着只是为了体会浪矢富仁和浪矢高义完全不能体会到的快乐。而现在我终于知道了,我自己的定位。 只有我才能教会叛逆小子那些他所需要的东西,我对此深信不疑——我绝对不允许有人打破这项条例——但是即使我再怎么不许,浪矢富仁还是打破了。在浪矢家就是这样,我是家里最没有地位的人,而浪矢富仁是地位最高的人,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浪矢富仁!”那天叛逆小子回来的时候直接冲进了浪矢富仁的房间,他喊得很大声,我也听到了,听到的那一刻我有种揪心的感觉,我想为什么,为什么他喊的不是“酒鬼二叔。” “请教我浪矢家的剑道。”叛逆小子接下来说了句这样的话。 我完全能想象那一刻浪矢富仁笑得有多开心,但完全不能想象我自己的表情有多扭曲。又或许,我当时面无表情。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叛逆小子跟我相处的时间变得少了,他完全埋头在浪矢家的剑道里。 我开始后悔了,后悔当初为什么没能好好跟着父亲学习浪矢家的剑道,搞得现在我甚至不能够完成我唯一的任务——教给叛逆小子所有他想学且对他有用的东西。我喝着闷酒自责了好一段时间,就像浪矢富仁经常做的那样,借酒消愁。 我想起了一段往事:我,浪矢富仁,浪矢高义。我们年轻的那段时间,是浪矢家最困顿的一段时期,但也是浪矢剑道馆的黄金时期。那时候的浪矢家剑道馆里,除了我以外,所有人的实力都堪比一代宗师。除了浪矢家本家的人之外,当时还有锦田玉施,海野歧。锦田玉施是当时剑道馆里最强的人,而海野歧是上代最喜欢的弟子,上代总是夸赞他们,称他们都是他的骄傲……上代也经常夸我。 “贵志,你是我浪矢剑道馆里刀法最为灵动的弟子。”上代这样对我说。 其实他没有说过,只是我幻想出来的。这也是我能做到的寻常人做不到的事情之一,我能幻想出一些不存在的事情,然后替代我记忆里原有的事情。或许这样很疯癫,但是如果你们也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的话,就会发现,这简直太美妙了。 就是这样,我用这个方法从自责中走了出来。 我半夜的时候拉开了叛逆小子的房门,把他从床上拖了起来。 “你干什么?酒鬼二叔!”他很不满意我这样的做法。 但是我确幸他马上就会停止抱怨,因为我坚信着,就算是剑道这样我不是很拿手的事情,我也有浪矢富仁比不上的部分。 只有我才能教会叛逆小子他所需要的东西!事实就是这样。 叛逆小子跟我坦白了他为什么突然向浪矢富仁低头说突然要学剑道。老实说,他告诉我理由前我很生气。虽然我知道了之后也很生气。 “那你为什么要找浪矢富仁那个别扭鬼!你看不起你二叔我吗?”我特别生气地质问了他。 他回答说:“看不起。” 我一时想不到要说什么了,我们看着对方大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这么说我却不生气了。我跟叛逆小子的相处时间又变得多了起来。 很快的,在我的帮助下,叛逆小子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你必须承认这是我的功劳,而不是浪矢富仁的。因为叛逆小子就连握刀的样子都和我如出一辙——我们两都是半吊子。 那天叛逆小子回来的时候很诚恳地对我表达了感谢。我们都很开心,他说他想喝酒。这让这个完美的结局变得更加完美了。 我递给了他一满壶酒,我自己也拿着一满壶。我们喝酒从来不用酒碟,那简直是对酒的浪费,酒这种东西就应该大口地喝,那才叫畅快。 但是就像福美子说的那样,我必须承认她的话偶尔也会灵验一次。畅快是有代价的,的确如此。 我喝醉了,但是叛逆小子没醉,他向我询问她的母亲的事。 这当然没问题,他问我什么我都很乐意告诉他。 “你母亲是个很美的女人。”我喝着酒大声地说“我记得……她似乎是个中国人,中国哪里呢……嗯……长沙……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即使醉酒,我也看得出叛逆小子的眼睛里闪着光,他很满意我的回答,我也很满意,于是我打算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但在那之前,我得再喝一大口酒…… 可是很扫兴的,我酒壶里的酒已经空了。 “福美子!”我本能地喊。 才发现福美子已经站在不远的地方瞪着我了,我瞬间清醒了过来,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刚刚说了些什么。 我对叛逆小子很抱歉,但是我的确不能继续再往下说了。 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叛逆小子失落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两天后,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离家出走了,去了长沙。所有人包括浪矢富仁自己都认为是浪矢富仁的错。 只有我知道,因为我是整个浪矢家最愚蠢的人。 那是我的错。 第22章 漫画家应该做的事(1) 邹秦也是个不怎么出名的漫画家,可能比浪矢先生出名一点。他一直窝在家里画画,到现在也有一年了。 第一,你得保持你的更新;第二,你得保证作品的质量;第三,你得热爱漫画。这三句话被邹秦写在了电脑的桌面上,这是一个漫画家理所应当要做到的事情。 当然,一个正常人要做到一二点的话生活会非常无趣,这太难了。可是邹秦并不会这样觉得,对一个真正热爱漫画的人这完全算不了什么。 一个除了吃饭睡觉就只有画画的人生,这对许多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而且我们都知道,这种事情不一定是有回报的,有时候你花费心血创造出来的以为能惊世骇俗的作品,看的人却寥寥无几,这就是搞艺术的悲哀之处。就像某个人说的那样“毕竟懂欣赏的人着实不多。” 有时候,能支撑一个漫画家继续画下去的,或许只是“英雄惜英雄”罢了。有些读者总是草草地翻个大概就拍屁股走人,他完全不懂漫画家要表达的是什么,他什么也不干就这样走了,就好像他从来没看过这副漫画,甚至于就好像这副漫画从来就不存在。当然或许会造成这样的原因都是漫画不够吸引人造成的,肯定是这样,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这都是漫画家的责任。所以这就造成了许多浮华于表象的作品总是为大众所喜爱,而一些真正有内涵的东西常常被埋没。每一个热爱艺术的人,他给人们看到的东西都是他的全部,可是人们总是喜欢视而不见,他们从来不会知道这对一个漫画家造成的伤害会有多大。这会让许多画漫画的人被“画漫画能养活你自己吗。”这句话彻底压死。本来其实只需要一句“继续加油”的评论他们就能撑下去的,这个时代的人们总喜欢吝惜自己的赞美。 邹秦就不喜欢这样。所以他每次看别人的漫画的时候,不管他画得好不好,他都很说“继续加油。”他希望那些同行都能坚持这条路,他希望有更多好的作品能够出现。 他和浪矢先生也是这样认识的。《两只小猫的故事》十分美好,《一个四十六岁的中年男人》也无比贴近现实。他给予了这个不出名的漫画家最高的赞美。而之后,他们成为了很聊得来的网友。 邹秦经常会对浪矢先生说一些自己对于漫画的理解和看法,他总是愉快地说和浪矢先生的交谈让他受益匪浅。浪矢先生也常常会给他画的东西提一些意见,大多数时候他也都虚心接受,不过也有小部分时候,他们对画的看法会发生冲突,两个对漫画执拗无比的男人谁也不肯让步,而这个时候邹秦就会说“先画好你自己的画再管我吧!” 这句话总是能让浪矢先生哑口无言,因为他的确更新得太慢了,以至于邹秦总是催他。不过最近,浪矢先生更新的速度突然变得快了起来。邹秦对于这件事感觉特别奇怪,甚至于怀疑那个在电脑那头和自己无话不谈的漫画家换了个人。虽然邹秦对于这件事感到十分高兴。 “怎么突然成速产漫画家了?”邹秦兴奋地给浪矢先生传了一条私信。 不过他得到的回应却不怎么兴奋,邹秦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个人的疲惫,浪矢先生的语气变得越来越应付。 “我得睡觉了。”浪矢先生给邹秦传来了这样一条私信。 这和邹秦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以为他们今天能聊很多关于漫画的事情的,这也让邹秦很郁闷。邹秦现在很担心他发生了什么,但想想自己好像又什么都干不了,最后只能叹了口气,关掉了对话框。 后来的生活,他们的交流变得越来越少。这其实很正常,网友都是这样。邹秦这样想,然后继续过他那个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完全被画画填满的生活。邹秦觉得这样其实很幸福。 一月的时候,长沙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随着而来的还有一张漫画家交流会的邀请函,收到它的时候邹秦几乎快要昏厥了过去,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有资格收到这样的邀请函,他努力让自己站稳,表情近乎癫狂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而这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邀请浪矢先生跟他一起去。 也许是他太兴奋的原因,他忘记了浪矢先生或许并不一定是长沙人,还有他和浪矢先生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聊过天的事。 “不去。”浪矢先生的回复一如既往的冷漠。 邹秦也突然想起了他刚刚忘记的那两件事情。 “行。”邹秦打出了这个字,但没等发出去,刚刚屏幕上的“不去”已经被撤回了,换而代之的事一系列关于交流会的问题。 邹秦有点疑惑,他想问为什么。但这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了,至少浪矢先生现在的语气很热切,而且他得到了一个让他觉得自己更加幸福了的信息——浪矢先生现在就在长沙。 “交流会的话对那些大漫画家来说的作用应该就是宣传一下他们新的作品,而对我们这些不出名的漫画家来说,大概就是去学习一下那些不错的作品,然后也可以争取展示一下自己的作品,让更多的人注意到吧。”邹秦这样回复了浪矢先生,他自己也没去过交流会,但是他想大概交流会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交流会什么时候?”邹秦的信息发出去之后,屏幕大概停顿了两分钟左右,浪矢先生新的问题才出现。 “后天。”邹秦马上回答。 之后又停顿了5分钟左右,浪矢先生的信息才出现在屏幕上。 “上午还是下午?” “上午!十点左右!” 这次之后没有停顿,浪矢先生让邹秦把地址发给了他。 “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第23章 漫画家应该做的事(2) 浪矢先生的中文突然变好了。 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但还不是最神奇的,更神奇的是—— 浪矢先生家突然多了个女主人。 这件事带给所有人的冲击力都太大了,伊子简直要开心疯了,浪矢富仁也是,就连姜逸一送饭过来的时候也毫不吝惜自己的表情。 但是开心都是他们的,浪矢先生得到的和他们不一样,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就只有画画,这就是他现在的生活。他特别不喜欢这样,但是女主人要求他这样做,他没办法拒绝她的要求,这也是件神奇的事。 浪矢先生也说不出这是为什么,或许是她有一双墨绿色的眼睛,而墨绿色的眼睛都拥有魔力。虽然这个说法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 女主人的名字叫做茶欢遇茶,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国女孩。当然说她普通只是因为她没有超能力,除此之外,她一点也不普通,她简直是个奇迹。 浪矢先生和伊子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完全就被吸引住了,你完全没办法想象世界上会有这样好看的人。看到她的时候,你会本能的想起粉红色,她就是这样一个女孩,不像红色那样妖艳,也不像白色那么单调,她美得恰到好处,就像一张经过完美处理的照片一样。她光是站在那里,就显得十分唯美。 而且和外表一样,她其他方面也都很出色。她会讲一些伊子从来没听过的小故事,能唱出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歌声,她甚至还是一本行走的维基百科。如果浪矢先生不反对的话,可以说所有人都会喜欢这个女孩。 “下雪了。”浪矢先生能听到楼下伊子兴奋的声音,于是他把画笔扔到了一边,拨开了窗户,往身体里狠狠地吸了一口带有雪味道的氧气,这感觉太畅快了。 浪矢先生开始回想上一次他这么畅快的呼吸是什么时候,但似乎,已经记不清了。他只听到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还有,茶欢的声音。 “画画完了吗?”茶欢温柔地问。 浪矢先生没有回头,他知道她自己就会走到那个画板前面去看。 “还不行啊。”茶欢的眉头皱了一下,但声音还是很温柔。 浪矢先生还是没有回头,接下来茶欢会把那张画从画板上扯下来,然后放上一张新的白纸。浪矢先生知道她会这么做,她已经这样干过很多次了。事实也正是这样。 “润二。”茶欢把白纸放上画板后叫了浪矢先生的名字。 这种感觉很奇妙,事实上很少有人这样称呼浪矢先生,他记得好像只有两个。其中一个浪矢先生因为漫画和他大吵了一架然后离家出走,而另一个浪矢先生曾经答应过她自己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漫画家。 这两个人给予这个称呼的压力太大了,好多次浪矢先生想当着茶欢遇茶的面摔烂那个画板。可是她只要那样叫他,他就只能乖乖地坐到那个小凳子上,重新拿起那只画笔。 浪矢先生拉上了窗帘,转过了头,茶欢就站在了他背后,她对他露出了一个好看的微笑: “你一定要成为最棒的漫画家。” 现在浪矢先生懂了,为什么邹秦能够更新得那么勤快,一定也是因为他们家也有一个这样的女主人。 浪矢先生这样想着撇了撇嘴。因为茶欢,他几乎都要忘了邹秦是谁了。 浪矢先生是八月来长沙的,到现在快五个月了,邹秦是他交到的唯一一个兴趣相投的朋友。浪矢先生特别喜欢他,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关于漫画的事情仿佛聊一辈子也聊不完,可是现在,他们好像已经没有信息交流了。 “润二。” 浪矢先生握笔的手已经停在空中很久了,茶欢叫醒了走神的他。于此同时,浪矢先生的电脑上发出了叮咚的声音。浪矢先生看了茶欢一眼,她的意思很明显,但叮咚的声音并没有因此停下来。 “去看吧,不然你总是心不在焉的。”茶欢说。 浪矢先生从画板前挪到了电脑前,期间他一直注意着茶欢的表情。打开对话框的那一刻浪矢先生很欣喜——那是邹秦发来的,他说: “嘿!润二!” “你知道吗!” “这附近马上就要开一个漫画家交流会。就在长沙!” “而且,我居然收到邀请函了!” “太不可思议了!我现在还处于一个昏厥的状态。” “我太开心了!” “我缓一下。” “其实我的意思是。” “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去。” 能看得出来邹秦现在有多兴奋,浪矢先生也替他高兴。可是浪矢先生仍然给予了他“不去。”的回复,浪矢先生不喜欢那样的热闹的场合。 但当浪矢先生转过头来,看茶欢的表情,她的脸上分明就写了五个字——撤回!必须去! 浪矢先生也只好悻悻的按照她说的那样做。 “交流会是什么样的啊?” “交流会上我要干些什么?” “去交流会有什么作用?” 浪矢先生对着电脑打出了这些问题,虽然其实这都是茶欢想知道的。 “你说交流会我穿什么比较好?”茶欢问。 “你也去?” 浪矢先生的反应很惊奇,他当然知道茶欢一定会跟着去,但是还是抱着一小撮能得到自由的希望。 “不可以吗?”茶欢瞪了浪矢先生一眼。浪矢先生把头转了过去。邹秦的信息似乎已经回复很久了。 “问他什么时候交流会。”茶欢说。 浪矢先生输入了这个问题,邹秦很快便回复了。浪矢先生转过了头盯住了茶欢的眼睛,茶欢也盯着他,这持续了一小段时间,他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 “问清楚上午还是下午,什么地方。”茶欢打断了这段沉默。 浪矢先生输入了这两个问题,交流会的地址很快就出现在了电脑的屏幕上。 “不见不散。”浪矢先生输入了这句话然后关上了电脑。 茶欢墨绿色的眼睛再次对上浪矢先生的眼睛。这也持续了一小段时间,茶欢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也没说出来。 “早点休息。”茶欢轻轻地带关了房门。 浪矢先生坐到了画板前,抓起了那只画笔,在空中停留了好久,终究没能在纸上画出些什么。 第24章 漫画家应该做的事(3) 后天比浪矢先生想象中来得还要快,因为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在后天的前一天,浪矢先生终于能够喘了口气,那时候茶欢没时间管他,她需要用整整一天为交流会做准备,甚至她还觉得不够。就好像她才是那个漫画家一样。 去交流会的场馆之前,浪矢先生去便利店买了瓶香蕉牛奶。这之前茶欢给他刮了胡子剪了头发,那个店员第一眼几乎没认出来他,直到浪矢先生拿着香蕉牛奶走到收银台前,店员才带着一点不确定的口气说:“啊!你是不是那个日本的先生。”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浪矢先生现在样子和以前确实完全不一样,做个不恰当的比喻吧。之前的浪矢先生或许能称得上是一个远古时期的山顶洞人,而现在他的样子很像年轻时的菲利普·因扎吉。 这也导致了到场馆之后,邹秦能够马上叫出他的名字。 浪矢先生网上的头像用的就是以前在家里拍的照片,而每次拍照片前,亚美姐都会提醒他注意自己的形象。浪矢先生脸的辨识度很高,所以即使素未谋面,邹秦能认出他也完全不奇怪。 “嘿!浪矢润二!”邹秦很兴奋,“能够这么快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早就想见你了。” 浪矢先生也完全能知道那就是邹秦,虽然他不用自己的照片当头像,但是浪矢先生想邹秦就是一个那样容易兴奋的人。 实际上,在真的见到邹秦之前,浪矢先生曾幻想过对方或许是一个秃顶的大胖子,在他的印象中他觉得能那样专注于一件事的人都会秃顶,而胖是因为身体完全被艺术填满了。 不过很遗憾,邹秦并不长那样,首先他今天穿的很正式,灰色的小西装配纯白色的衬衫,再加上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让他显得彬彬有礼。其次,他似乎还费尽心机地梳了个油头,这跟他小麦色的皮肤很搭,让人第一眼看到他就格外印象深刻。 “哇!我真的太兴奋了。”邹秦很快地往浪矢先生这边走了过来,还给了浪矢先生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而在这之后他愣住了一两秒。 是的,他看到了茶欢。如果你见过茶欢就知道他的反应其实很正常。 “嘿。”浪矢先生叫了他一句他才回过神。 “天哪!浪矢润二,她是你女朋友吗。”邹秦几乎尖叫了起来。 浪矢先生想说不是,但是茶欢抢先握了握他的手,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茶欢遇茶,不放心润二一个人陪他过来的。”茶欢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含情脉脉地盯着浪矢先生,然后他转过头,对邹秦补充道:“这样可以吧?” “当然,当然!多个人没什么的。”邹秦连忙回答,之后他笑着拍了拍浪矢先生的胸口“可以啊。我说你怎么最近这么勤快了,原来是有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在监督你。”他还装作很生气地抱怨说“我苦口婆心地劝你多画画那么多次你没见听,一有女朋友就马上变乖巧了,世风日下啊,朋友就是比不过女朋友。” 浪矢先生看着他苦笑了一下,虽然外表只是很正常的笑。 “接下来我们要干什么?”茶欢说。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不是很清楚。”邹秦尴尬地笑了笑,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不过我可以给你们介绍一下今天来了那些人。 邹秦说着就指向了站在场馆门口闲聊的几个人。 这位先生画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那位老师又创造过什么样的奇迹,邹秦说的特别起劲。浪矢先生却完全没有听进去,就觉得那些人都长一个样子——秃顶的大胖子。 茶欢听着邹秦的话,仔细地打量了一遍那些似乎很了不起的人。然后她若有所思地转了转她的墨绿色眼睛。 “交流会是不是就那些人来宣传自己的新作品,然后让我们学习就好了。”茶欢盯着那些人问邹秦。 “大概就是这样的吧。”邹秦有点不确定的说。 茶欢点了点头,邹秦还在继续介绍。但是茶欢似乎也变得跟浪矢先生一样心不在焉了。 “交流会还有半小时开始,请各位老师短时间内尽量不要离开场馆范围。”广播里传来了这样一条通知。茶欢在自顾自的嘀咕着什么,浪矢先生没听清她后面说的内容,只听到她最先说了一句“不行。”浪矢先生知道她肯定已经有了一个他想不到的打算。 浪矢先生的想法是对的,茶欢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盘算这件事了。她拉着浪矢先生朝主持台跑了过去。 “咳咳。”因为等下的开场式,话筒已经提前打开了。茶欢的咳嗽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接下来来她说的话让浪矢先生也必须承认她是个奇迹,她居然能把刚刚广播里的那个女声模仿得一模一样。 “各位老师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一下!刚刚我们会场迎来了一位重量级的日本籍漫画家——浪矢润二先生。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茶欢的情绪显得特别的激动,几乎所有人都被她带动了起来。也或许是所有人都觉得日本籍的漫画家就是很厉害,会场里掀起了一场掌声的热浪。这股热浪狠狠地拍在了浪矢先生的脸上。 “各位安静一下!安静一下!对不起我实在是太激动了。我实在没想到这样级别的漫画家会来参加我们交流会。虽然可能大家都认识浪矢润二老师了,但是我还是要好好地给大家介绍一下。”随后茶欢胡扯了一大堆莫须有的奖项套在了浪矢先生头上,并且说这次浪矢先生是为了宣传自己的新漫画来的。 几乎所有人都对此深信不疑。她真该去当一个演员,那样的话她一定能得到比她刚刚扯出来的那些奖项更多的奖,浪矢先生想这样对她说。但是没等他开口茶欢就拉着他溜到了一个角落里。这一切对其他人来说发生得好像是那样的理所当然,整个交流会下来,都没有人揭穿他们。 而在交流会结束之前,茶欢干的这些事情让她自己很愉快。 有许多小的漫画家找到了浪矢先生,用很尊敬地语气请教浪矢先生画画的技巧,并且说想学习一下老师的作品。而这个时候茶欢就会把原来浪矢先生画过的《两只小猫的故事》还有《一个四十六岁的中年男人》的画稿从包里拿出来给他们看。那些年轻人都赞不绝口。 浪矢先生站在一旁微笑着苦笑。昨天茶欢清理了他所有的画稿,最后还是只选了这两份。 交流会人走的都差不多之后邹秦才再次出现,他朝着浪矢先生这边走过来,神色看上去很不对劲。 “茶欢遇茶?”邹秦犹豫了一下“是叫这个名字吧。”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他瞪了浪矢先生一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把头转向茶欢。 然后他的头的低了下去,浪矢先生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也知道他为什么要低头,因为没有人能看着茶欢那张脸来指责她。 “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邹秦愤怒地叫道,但实际上其实没有一点儿气势“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啊?哗众取宠。你不是他女朋友吗?他想要的是什么你不知道吗?你一点都不尊重艺术。作为一个漫画家,让别人认识自己应该要用自己的作品。是,我承认!润二的一些漫画的确画得很棒!但那不够,我看过他所有画好的漫画……不是我一定要把画说的难听,但是我必须讲,润二其他的一些画根本上不了台面!你以为你在帮他。可是他根本不会开心……” 邹秦说完这段话之后不停地大口喘着气,好像他刚刚是溺水了一样。他的神色有点尴尬,他可能觉得自己说的太过火了,所以手忙脚乱地跟浪矢先生解释说:“啊,润二。我不是嫉妒你啊,我只是……”他说着抬起了头,看着浪矢先生的眼睛,而此刻浪矢先生完全面无表情,他觉得他刚刚的解释似乎并不恰当,于是说:“啊,我先走了,对不起润二。” 就像现在很流行的一款叫“吃鸡”的游戏一样,邹秦跑得很快,就好像他正处在安全区之外,稍晚一点就要丧命似的。很快,浪矢先生就看不见他了,茶欢墨绿色的眼睛现在正闪着光,两人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氛围之中。 第25章 漫画家应该做的事(4) “你真的不开心吗?” 回家的路上,茶欢刻意用一种欢快的语气这样问,试图挑起尴尬的气氛。从场馆出来到上车这段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过话。 “我不知道。”浪矢先生一边吸着香蕉牛奶一边回答,只有香蕉牛奶才能让他平静下来。 “为什么?”茶欢的语气里现在附带了一些奇怪的情绪。 “没有为什么。”浪矢先生继续吸着香蕉牛奶。 “润二!”茶欢喊了出来,司机被他吓了一跳。 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浪矢先生会不开心,明明因为她今天干的这些事,他的作品被更多的人认可了,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对于一个漫画家来说,还有什么事情能够比自己的作品让人看到更加重要的,茶欢想不明白。 这时候浪矢先生把香蕉牛奶已经喝完了。 “我想休息一下。茶欢。”浪矢先生轻声地说。 茶欢墨绿色的眼睛再一次对上了浪矢先生的眼睛。这一次逃避的是茶欢。 “好的。”茶欢笑着说。 浪矢先生有点惊讶,他没想到茶欢会同意的。 “那我们去哪放松一下?”茶欢问。 “我不知道。”浪矢先生害羞地挠了挠脑袋。 虽然浪矢先生来长沙也算有一段时间了,但他对这里的认知还一直停留在他家门前的那条马路上。 茶欢叹了口气。 “真拿你没办法,看来我得免费给你当一次导游了。”她装出一个嫌麻烦的表情,但浪矢先生看得出来其实她对待会的行程还蛮期待的。 “已经一点了呢。”茶欢看了眼手机,她嘟起了嘴“啧”了一声。 她想起了伊子跟自己说过,虽然和伊子比起来看不太出来,但是浪矢先生的确是一个地道的吃货,就连家里的店都是因为浪矢先生爱吃才开的。 “怎么了?不会你觉得麻烦还要收费吧。”浪矢先生假装很生气的样子。 “也不用,你以后好好画画就行了。” “我觉得你真应该去做销售。”浪矢先生说,茶欢突然笑了出来。 “我也觉得。” 接下来的时间,茶欢带着浪矢先生从城南吃到了城北。火锅店的臭豆腐,杨裕兴的汤面,双燕楼的混沌,新华楼的小面,和计的米粉还有向群锅饺店的锅饺,这些当地有名的小吃浪矢先生全吃了个便,而且似乎完全没有撑的迹象。虽然刚吃臭豆腐的时候浪矢先生是捂着鼻子吞下去的,但是后来却一发不可收拾。甚至于还借着伊子还在家饿着肚子(虽然这个借口已经因为姜逸一不复存在了)的借口打包了二十份。 天已经黑了。 “你为什么要画画。”走在大街上茶欢突然这样问浪矢先生。 浪矢先生把注意力从臭豆腐身上放了下来。 是啊,为什么要画画呢?茶欢的问题让一些回忆从浪矢先生的身体里一下子涌上了脑袋上。 那是高中的时候,浪矢先生认识了一个特别可爱的女孩子,她的坐位那时候就在浪矢先生的前面,于是理所应当的他们成为了最好的朋友。浪矢先生还记得从小浪矢富仁就叫他学习家里的剑道,但是浪矢先生一直不听,也是因为这个女孩的一些原因他才向父亲低头。之后有一堂课上老师谈起了以后这个话题,那个女孩滔滔不绝地就这件事情跟浪矢先生讲了一大堆东西,她说她想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明星,因为明星影响力大,这样的话她就能呼吁很多人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了。浪矢先生当时觉得她太了不起了,于是也跟着说,那他长大后要当一个超级厉害的漫画家,把女孩做的那些有意义的事全部都变成故事记录下来。 “那你一定要成为棒的漫画家。”那个女孩最后是这样说的,浪矢先生还记得他们像小孩子一样拉了勾。 听着浪矢先生用流利的中文动人地讲述着这段有趣的故事,茶欢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可爱。她看着他傻傻地笑了起来。 “我们……是不是该回家了。”浪矢先生试探性地问。 茶欢嘟了嘟嘴,她的眼睛望向了浪矢先生背对着的一个方向。 “我想,我们可以再去看场电影。” 顺着茶欢眼睛的方向望过去,浪矢先生看到了那个电影院。 “电影院让带臭豆腐进去吗?”浪矢先生不舍地望了眼手里的打包盒。 茶欢已经挽上了他的手臂,把打包盒抢了过来,戳了一小块塞进他嘴里然后拉着他往电影院的方向走过去。 “放心吧,电影院的人不会强迫你跟它们分开的。” 浪矢先生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把打包盒抢了回来。 等电影散场已经八点多了,对浪矢先生来说这电影时间有点短,因为电影开场没多久他就抱着打包盒睡着了。这也让茶欢决定下次一定要买4d的票。 在叫醒浪矢先生前,茶欢把他手里的打包盒藏了起来,于是浪矢先生醒过来之后还崩溃了一小段时间。 回到家已经九点了,浪矢先生进门的瞬间伊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准确无误地截获了浪矢先生手里提着的剩下的打包盒。她的吃相有点吓人,浪矢先生有点怀疑自己今天跟姜逸一确认伊子有没有吃饭的时候姜逸一骗了他。 伊子的吃相让浪矢先生看呆了几秒,不过臭豆腐的香味很快让他反应了过来。 “给我留点!”浪矢先生大叫着扑向了伊子。 “能不能成熟点,多大人了还跟妹妹抢吃的,你也不嫌丢人。” “闭嘴!美食面前无兄妹。” 看着这对可爱的兄妹茶欢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她觉得有种幸福的感觉。 “晚安。”洗完澡之后回房间前茶欢对浪矢先生和伊子说,他们两个已经把那些臭豆腐消灭得差不多了。 “晚安!”兄妹两同时说,伊子气鼓鼓地把袜子甩到了浪矢先生的脸上然后跑回了房间并锁上了门。浪矢先生没追上她,只得愤怒的锤了两下伊子的房间门然后带着她的袜子缩回了自己的房间。 电脑上显示出很多条来自于邹秦的未读短信。 “对不起!” “对不起润二!” “我不是要说你的作品不好啊!” “你听我解释啊润二!” …… 浪矢先生看着这些短信笑了起来,但是他决定等明天早上再回复邹秦。于是浪矢先生带着一份愉悦的心情蹦上了床,今天的床显得格外的软。 第二天浪矢先生醒来的时间是七点多,他是被自己以前设置的闹钟给叫醒的,这很奇怪,因为一般茶欢六点半一定会准时把他叫起来。 他翻了个身,茶欢就坐在了自己的电脑前面,除此之外,浪矢先生还看到了一个对话框。 “我在交流会干的事被识破了。”茶欢嘟着嘴委屈地说,但是马上又大笑起来。 “润二!”茶欢兴奋地尖叫起来。“你知道吗?上新闻了!现在那件事在网上成了许多漫画家互相调侃的话题。” “这……是好事吗?”浪矢先生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 “当然是好事啊!”茶欢更激动了“因为这件事,你的漫画被更多的人看到了,现在有好几家杂志社和漫画出版社想要和你签约呢!” 茶欢说的话让浪矢先生有点懵。 “签约?”浪矢先生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他知道这似乎是一件不错的事。 “对!签约。”茶欢又重复了一遍。她兴奋的语气丝毫没有减弱。“这几家单位都很不错。” 茶欢示意浪矢先生过来,在电脑上,浪矢先生看到了那些杂志社或者出版社发来的信息。 “我和邹秦帮你选你一下——我们觉得这个不错。”她说着打开了其中一个的官方网站。浪矢先生点了点头。 其实他到现在还是不怎么明白签约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知道了,他现在从一个业余漫画家变成了职业漫画家了。 第26章 漫画家应该做的事(5) 交流会的事情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邹秦却总觉得不踏实。望着购物车960元的瑞士凯兰帝非水融彩铅和4360元的瑞士凯兰帝水溶彩铅,邹秦咬了咬牙,他的鼠标放在了4360元的那个高档货上面。点击付款。 滴! 一条短信出现在了他的手机上:您尾号6962账户02月21日向财付通支付科技有限公司完成财付通交易人民币-4360元,余额67.32。 邹秦没敢去看这条短信,他知道他干了什么,当他按下确认支付的那个瞬间,就已经决定了他很长一段时间需要跟泡面相伴了。 4360元的高档彩铅快递也来得很快,邹秦只等了一天半它就到了。不过这一天半已经足够他后悔很多遍了,有时候他真希望这是一个梦。 撕开快递的包装,里面是一个做工精美的木礼盒,盒子上金色的纹路描绘出了瑞士凯兰帝的英文拼写。邹秦几乎是咽着口水打开了那个盒子,他感觉那些画笔在发光。他温柔地抚摸了里面每一只铅笔,从第一支到第八十支,再从第八十支到第一支,他抚摸了两遍,眼里满是宠溺的神色,就好像那不是铅笔,而是他自己的孩子一样。 这之后他似乎还意犹未尽,但是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眼里的颜色慢慢地黯淡了下去,然后他关上了木礼盒,把木礼盒装进了一个小袋子里。换上他在交流会上穿的那套西装之后,他提着小袋子出了门。 他用手机的打车软件叫了一辆白色的荣威i6,司机很快就到了。 “去上班?”一路上司机一直想挑起话题,邹秦却不怎么想说话。 “不。”邹秦回答。 “看你穿的这么方方正正的,做什么工作的呀。”司机继续问。 这时候邹秦扬起了脑袋,他想说自己是一个漫画家,但是很快他的脑袋又低了下去。 “我是个穷画画的。”邹秦的语气很冰冷,他和司机的对话也到此为止了。 刘裕。邹秦想,或许自己永远都会记得这个司机的名字。当然,不是因为邹秦多讨厌这位司机,司机人其实挺好的。只是邹秦下车的时候没有支付乘车的费用,他从叫车开始就知道自己付不起钱了,但是他还是这样做了。这对邹秦来说有点疯狂。但是或许,人这一辈子总得为了什么去做些疯狂的事。 邹秦现在站在了一个便利店的门口,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跟他想象得有点不一样,并没有一些高楼大厦之类的建筑物,倒都是一些低矮的房子,严格来说这里甚至连城乡结合部都算不上,但若是硬要说这里像乡村吧,它又的确位于市区以内,车辆来往十分密集。 走道两边也不像其他很多地方的空空荡荡,这里有的走道有很多人,而且几乎是成对出没,邹秦看到了一对恩爱的老年夫妻,幸福和睦的一家三口,追逐打闹的小哥两,还有似乎正处于热恋期的一对小情侣。最后,邹秦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带着两只猫咪的漂亮女孩身上,他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两只猫咪一身黄色的猫毛,不是很惊艳,但的确好看,它们走起路来头始终是抬着的,并且每走几步就要晃荡一下,就像是保护公主的两位骑士一样。 “你认识她吗?”便利店里走出了一个小伙子拍了一下邹秦的肩膀,他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盯着那个女孩看了很久了。 “不认识。”邹秦晃了晃眼睛。 小伙子对着他笑了一下,之后便走开了,那个笑看起来并不怎么友好,但邹秦也并不在意,他现在的首要目标是找到浪矢先生住在哪。 不过说起来似乎很简单吧,但想要很快找到的话对邹秦来说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毕竟他平时足不出户的,是个十足的路痴,而且,他这次过来并没有提前告诉浪矢先生,制造惊喜,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于是邹秦围着便利店转了很多圈,他现在打算放弃惊喜计划了。 他拿出了手机,准备拨给浪矢先生,但是被人叫住了。 “邹秦。”是浪矢先生的声音。 邹秦随着声音转过头,浪矢先生正挠着脑袋朝这边靠过来。 “你怎么在这?”浪矢先生惊喜地问,但又带着点郁闷。 邹秦的表情有点尴尬。 “就,上次交流会嘛。”他谈了口气,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的“我那次情绪失控了,想想还是应该当面再给你道个歉。知道你家大概在这里,就想说带点礼物来看你一下。”邹秦说着把手里的小袋子递向了浪矢先生,笑了起来“这个,礼物。瑞士凯兰帝的高档彩铅。” 邹秦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还刻意放重了语气,浪矢先生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邹秦在网上就给他推荐过很多次了。 接过礼物,浪矢先生突然搂住了邹秦的肩膀,看得出来,他有点感动。 “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浪矢先生说,然后带着邹秦去到了姜逸一的店门前。 那是一个很标准的日本建筑,和旁边的一些房子比起来它特别显眼,从邹秦这个位置能清楚地看到这个餐厅精美的装潢。 “我刚转了好久居然没发现这里还有一家这样的餐厅。感觉好厉害。”邹秦有了种眼前一亮的感觉,但是他马上想起了自己几乎所剩无几的支付宝,语气又变得失落起来“肯定很贵吧……” “放心吧,不要钱的。” “不要钱?” 邹秦被浪矢先生的话惊掉了下巴,浪矢先生也丝毫不管他的表情,径直踏入了店里面。 “润二!”刚走进店里邹秦就听到了一个男人惊喜的声音“怎么了?想吃什么发个短信我给你送过去就好了,干嘛刻意自己过来,多麻烦。” “不是啦,我其实就是想过来找你聊聊天。”浪矢先生回答说,然后指了指邹秦,“还有我朋友邹秦。”接着他补充说“给我们安排个小一点的房间就好了。” 浪矢先生的语气很平淡,另外那一个男人答应着就走开了。邹秦跟在浪矢先生的后面,看着浪矢先生手里提着的那个小袋子,他觉得头有点晕。 第27章 漫画家应该做的事(6) “润二呢?”这个问题被咳嗽声打断了好几次,茶欢抓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晃荡的走下楼。 伊子正躺在沙发上看一本小说,见状,她马上翻身起来跑过去抓住了茶欢的胳膊。 茶欢生病已经是几天以前的事了,本来只是一些小问题,但近来两天却演变的愈发严重。不过这严重只是伊子以为的,茶欢本人一直都说没什么,浪矢先生也不以为然。 伊子扶着茶欢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去厨房倒了杯热水递给了她。茶欢握着水杯的手有点发抖,脸上的颜色也白的有点吓人。 “啊,对了,茶欢你昨天晚上也没吃东西呢,姜逸一今天早上送过来的早餐还有好多没吃完,我给你去热一下。”伊子的屁股刚碰到沙发上自己就又弹了起来。 不过她还没走出几步茶欢就抓住了她的手,茶欢现在手上的温度就像是在冰柜里放了一晚上刚刚掏出来一样冻人,伊子打了个哆嗦。 “润二呢?”茶欢问,她几乎每说一个字就要咳嗽好几下。 听到这个问题伊子的脑袋里空了一下,但马上又飞快转动起来。 “我哥他,他今天早上接了一个杂志社来的电话然后就特别急的出去了。”伊子面不改色地说“我想叫你的,但是我昨天晚上就看你挺不舒服的,想让你多休息会。” “咳咳!”茶欢的咳嗽声变得有点急躁“真的?” “真的。” 茶欢显然不信,但伊子当然没有骗她。浪矢先生就是接到了一个杂志社来的电话然后就急匆匆地出去了。只不过她掩埋了一点其他的内容。 “润二!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画画,为什么我到现在还看不到你的作品!”杂志社编辑说的话连伊子都觉得耳熟,“不想好好画画就不要同意签约!” 伊子听到了这句话,那个编辑的声音有点太大了。 “我就没想要……签约。”挂断电话后,浪矢先生这样对着电话骂了一句。 之后他蹲在了那里,用拳头锤着自己的脑袋,表情狰狞,伊子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哥哥那样,她觉得这样的浪矢先生好可怕。 浪矢先生冲出了房门,外面雪刚停不久,他甚至忘记了披上外套,就那样冲了出去,他锤着自己的脑袋,带着愤怒,不甘,还有一种伊子想象不到的巨大负面能量。 “杂志社,杂志社……”茶欢不停地嘟哝着这三个字。“杂志社找他能有什么急事。” “可能是最近杂志要更新了,电话里讲不太清楚吧。” “伊子,你知道你哥的。杂志社可能会很急,但是他从来都不会急。” 茶欢把水杯放在了茶几上,撑着沙发站了起来。 “茶欢姐你干嘛去?” 茶欢的举动让伊子有点惊慌失措。 “茶欢姐!”伊子尖叫起来,茶欢被一个连接着烤火炉的电线绊倒了。但是好在沙发厚实的手臂接住了她。 伊子赶忙从扶起了她。 “我没事的,伊子。”茶欢说,但是她明明就是表现得像说出这句话都很费力气,“我得去找他。” 茶欢说着甩开了伊子的手,其实她并没有甩掉,所以就变成了伊子扶着她走上了楼,一直到她回到房间。 在换衣服这件事上,茶欢花了很多时间,她实在是太虚弱了,而且伊子并没有帮她。伊子站在了门口,呆呆地看着她,伊子的脑子里现在有点乱。 今天在茶欢和浪矢先生之间一定会爆发一场战争,她知道自己无法阻止这场战争,包括会发生什么她都大概能想得到,她不知道的是,这场战争爆发的时候,她应该站在哪一边。 茶欢换好了衣服,朝着门这边走了过来。伊子抱住了她。。 “茶欢姐……”伊子的声音哽咽了,她变得有点语无伦次。“从小到大,我从来没遇到过像茶欢姐你这样完美的女孩子,你干什么都很厉害,会给我讲睡前故事,会给我做有趣的小吃,从来不像我哥一样会跟我抢东西吃……而且不管是对我哥还是我,你都超级好。所以……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你和我哥,千万不能有事啊!”伊子其实更像这样讲,但是最后还是把“我哥”去掉了。 茶欢也抱住了伊子的小脑袋,宠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乖啦,伊子,去杂志社看过你哥之后我就乖乖跟你去医院好不好。” “那拉钩。” 伊子把小脑袋从茶欢身上收了回来,抹了下眼睛后对茶欢伸出了一个小指头。 “拉钩。” 茶欢也伸出了一个小指头。 伊子再一次抱住了茶欢,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 浪矢先生的家离杂志社不算近,就算坐快车也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路途中,茶欢缩在伊子的大腿上睡着了,睡得很沉,等车开到了杂志社门口她也没能醒过来。望着茶欢就算睡着了也皱着的眉头,伊子小声地嘟哝了一句:“一个两个都是,真不可爱。” 现在伊子面临着一个抉择,她现在有一个机会,不叫醒茶欢,这样的话或许今天什么也不会发生,浪矢先生和茶欢也会相安无事。但是她很快地放弃了这个念头,刚刚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会不会茶欢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伊子最终还是扶着茶欢下了车,现在茶欢的脸色好看了一点。但是这也是暂时的,伊子当然知道浪矢先生不会在眼前这栋建筑里面,她的心里现在就像是有上百只土拨鼠在那里面打洞,把那里搞得乱糟糟的,她完全不敢想象等下茶欢的表情。 “您好,我找浪矢润二。”茶欢客气地说,中间夹杂着咳嗽。 不过编辑看起来十分恼怒。 “浪矢润二?他怎么可能在这里。” “可是您今天早上打电话找过他的。” “对,当然,是,我打了个电话找他,我把他臭骂了一顿,然后他一言不发地挂掉了电话,后天我们杂志就要更新了,现在他还什么东西都没给我,这不是第一次了。” 编辑越讲火气就越大。伊子终止了这次谈话。茶欢的脸色再一次变得煞白。 “怎么会。怎么会……”茶欢的嘴里不停地嘀咕着着三个字,并且频率越来越急躁。接着她想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打开了手机,翻开了今天的城市快报,不过还好,这上面只刊登了一起民事纠纷事件和一起撞车事件的发生,并没有浪矢先生。 收起手机茶欢突然朝背后倒了下去,伊子及时地接住了她。 “好啦,茶欢姐,你答应我的,来过出版社之后就要乖乖跟我去医院的。” “不行,伊子,我得去找你哥……”茶欢现在说话更吃力了。 “不行!你得去医院!”伊子表情坚定地说。但这并没有什么用。 “我得去找你哥,找你哥……”茶欢的嘴里不停地嘀咕着这句话。 伊子看着茶欢的脸,一种无力的感觉马上席卷了她的心脏。 “好,”伊子说,脸上吃力地挂着一个微笑。“但你还没吃早饭呢,我们必须得先吃点东西再去找那个混蛋哥哥,好不好?” 茶欢想说不行。 “好不好。”伊子又重复了一遍,她的声音又哽咽了,茶欢听得出来她这句话没有带问号。 “好……”茶欢也笑了。 “那,茶欢姐你想吃什么?” “我想,我想吃厚蛋烧。” 第28章 漫画家应该做的事(7) 画画,浪矢先生当然有很努力地在画画,跟邹秦一样,他的生活完全被画画所填满了。 而每次浪矢先生画画的时候,茶欢就在旁边看着,安安静静地,也不说话,浪矢先生只要转过头都能看到她无比专注的眼睛,她对于审视浪矢先生刚完成的画作这件事情上总是表现得极其认真,就是这样,所以浪矢先生从她的眼睛里每次都只能看到失望。 不过她会说:“这次还不错。” 浪矢先生接受不了这样。所以他把所有得到茶欢“这样还不错”评价的作品都销毁了,但似乎,他现在画的几乎所有东西都只能得到这个评价。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茶欢的时候,那时候茶欢向浪矢先生挥着自己的手机,手机里的内容是浪矢先生画的漫画,她墨绿色的眼睛闪着光,兴奋得手舞足蹈的,她激动地说:“太棒了!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画!” 今天早上编辑打电话来的时候,浪矢先生彻底爆发了,那个人根本不懂漫画,他只想着怎么样完成任务,他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好的漫画——一个星期画不出真正好的漫画,他完全就不懂这点,还老用这个完全不合理的借口对浪矢先生大发雷霆。 “润二!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画画……”从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对浪矢先生来说,他就变成了比浪矢富仁更加让人讨厌的人。对待讨厌的人,浪矢先生从来都不喜欢多说什么。 他冲出了门,伊子在背后喊他,他完全没听见,天气很冷,他也完全感受不到,因为他现在浑身上下从耳朵到脚踝都被火所包围住了。 “喵。”浪矢先生听到了一种久违又熟悉的口吻,小香蕉和小菠萝叫了四声。它们比以前壮实了很多,浪矢先生低下身子摸了摸它们的脑袋,安心了很多。 粟然想说些什么,但是她脸颊通红,声音有点颤抖,浪矢先生以为她生病了。 最后她问了这样一个其实不怎么恰当的问题:“浪矢先生……浪矢先生,很喜欢画画吗?” “你很喜欢画画吗?”现在浪矢先生用同样的问题问了邹秦。 “当然。”邹秦回答。 浪矢先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回答这个问题的语气,那就像是,就像是本能一样。 “为什么?”浪矢先生很疑惑。 “什么为什么?”邹秦觉得这个问题不怎么合理。 邹秦画画也有一年了,但是他仍然是一个业余漫画家。而且刚刚浪矢先生还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家里也有一个像茶欢一样的女人吗?”他的反应很大,他说:“怎么可能!你疯了润二,好吧,可能因为你的成长环境和我不一样,你不知道,那种女人这个世界上其实不常见的。而且别说那种女人了,我连个普普通通的女朋友都没有。”浪矢先生完全不能够理解,为什么一个明明不需要每天画画的人,能够自觉地做好他自己觉得是煎熬的事情。就像是一个油锅,它明明就是一个油锅,许多人用手指沾一下就会被烫伤,可邹秦就觉得它是个温泉。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够每天都坚持画画?明明你,明明你不需要这么做的。”浪矢先生问这句话的时候有点疯癫。 邹秦现在看他的表情也就像在看这个世界上最傻的傻子。 “你在说什么啊润二!因为喜欢啊。”邹秦完全不以为然地回答说。 好吧,现在浪矢先生知道了。 “你到底喜不喜欢漫画啊,润二!”邹秦喝了点酒,可能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现在看起来很愤怒。 而浪矢先生的回答也跟他回答粟然的一样。 “不喜欢。” “你说什么!”邹秦几乎要拍着桌子跳起来给浪矢先生脸上来一拳。可惜他只做到了前者就又悻悻地坐下了。接下来的饭局他几乎一言不发。 有时候你以为你遇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你们无话不谈,约定好一定要在这件喜欢的事情上做出点什么。可是有一天他比你先做到了,你非常嫉妒他但还是从这份嫉妒中挤出了一份真诚还有自己仅剩的积蓄去恭喜他,可他却说,这不是他想要的。这大概算是最悲伤的事了吧。 浪矢先生也沉默了很久。 “姜逸一。”浪矢先生喊了这个名字,他现在也已经喝醉了。 “你喜欢工作吗?”他现在有点口齿不清。 姜逸一现在看他的表情也像在看这个世界上最傻的傻子。谁会喜欢工作呢?姜逸一这样想,但马上就换了个表情,因为他也是个傻子。 “以前不喜欢。”姜逸一笑着说“现在喜欢了。” “为什么?” “因为现在的工作让我很开心,俞涵会帮我的忙,这里的人也都很好,而且不会有像吕凡那种处心积虑想害我的同事。”姜逸一说完这句话大笑了起来。 “那为什么以前不喜欢?” “因为以前的工作很没意思。”姜逸一叹了口气。 他其实还想说点别的,但是缩了回去。 “那你为什么要去工作?” “因为我是俞涵的丈夫,还是姜程的父亲,这是我的责任。”姜逸一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扬起了自己的头。 “责任啊。”浪矢先生趴在桌子上晃荡着酒瓶开始想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他从酒瓶里面看到了浪矢富仁的脸,那是个嗜酒如命的人,浪矢先生以前上学前就能看到他坐在家里的台阶上,旁边摆着两个酒碟和一壶上好的酒,放学后仍然能看见。或许每一个父亲都会喜欢上酒这种东西吧。想想浪矢富仁也说过同样的话,这也是浪矢先生恨他的原因。他说:“是我对不起她,但这是我的责任。”浪矢先生到现在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他现在没空研究浪矢富仁的责任。 我的责任是什么呢?浪矢先生这样想。 “画画是我的责任吗?”浪矢先生小声嘀咕道。 “画画是每一个漫画家的责任!”邹秦插了一句嘴。 “你到底为什么要画画?润二!”邹秦打声地质问浪矢先生。 是啊。因为什么呢?到现在浪矢先生也不知道了,可能是因为以前的一个约定;有可能是因为信誓旦旦地跟自己的父亲说过相关的话;或者可能是因为梨山黎乃,她真的是一个很热爱漫画的女孩,浪矢先生不想让她失望。 “因为很多东西……”浪矢先生喃喃地说。 “不可以这样!”邹秦的声音变得更大了“你去做一件事唯一的理由应该是你热爱它,而其他的所有因素都只能算得上是执念。” “不要让画画这样美好的事成为你的执念。润二。” 邹秦的语气已经算不上愤怒了,倒像是一种语重心长。 浪矢先生仍在晃荡着那个酒瓶子,里面印出了梨山黎乃,浪矢富仁和茶欢遇茶的脸。 浪矢先生笑了。 “我懂了……”他喃喃道。 第29章 漫画家应该做的事(8) 俞涵端过来了三碗醒酒汤,喝了之后浪矢先生也缓了过来些。 “二小姐。”他听到有人在喊。那人用的是日语,那声音浪矢先生很熟悉,是厨师长的声音。 伊子! 浪矢先生几乎念出了这个名字,他现在已经完全从醉酒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在浪矢先生的记忆里,能对应上“二小姐”这个称谓的就只有伊子。 可是伊子怎么会在这?浪矢先生因为醉酒而松弛的神经又马上变得紧张了起来。伊子应该在家的,和茶欢在一块,如果伊子出现在这里的话,那就说明——茶欢也会在。 “你今天是不是没给伊子送饭?”浪矢先生看着姜逸一,说出了自己的一个假设。 “对啊,不是润二你说想找我聊聊天嘛,我就让别人去的……”姜逸一撇了撇嘴,说着他也感觉到了不对,于是他低下了头,怯怯地补充道:“不过送餐的那个小伙子说她没在家,我以为你知道的……就没给你说……” 浪矢先生有点生气。不过很快就被一个熟悉的女声压了下去。 “润二……” 是茶欢的声音,她的声音里夹杂着咳嗽,显得很疲惫。浪矢先生慌忙地回过了头。 “哥,那个……厨师长讲你在这。”伊子看起来也和浪矢先生一样紧张“被茶欢姐听出来了……” 兄妹两交换了一个眼神。 伊子的意思是说:“茶欢姐生病了,你听话点。” 浪矢先生没能完全接收到。 “你画画完了吗?”茶欢的语调很平顺,但浪矢先生听得出里面的失望。 “还没有,可是……” 茶欢打断了浪矢先生的辩解。 “你知道什么时候要交稿吗?”茶欢的语调依然很平顺,但浪矢先生听得出里面的愤怒。 “我知道。可是……” 浪矢先生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完全说不出来,不是因为茶欢没给他解释的机会,而是因为当茶欢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盯着他的时候,他就是个罪人,完全没有解释的余地。这些天过来,最累的一定是茶欢,而不是他。 “这都多少次了。每次你都不能交出一份好的作品,你真的想画画吗?”茶欢的语调还是那样。可听到浪矢先生耳朵里就变成了跟今天早上电话里编辑一样的声音。 “润二!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画画!”现在浪矢先生的脑子满是这句话。他必须爆发出去,不然他的脑袋一定会炸开。 “我就是不想好好画画!”浪矢先生咆哮道。实际上他只是在心里咆哮,对着梨山黎乃,浪矢富仁,还有那个该死的编辑咆哮。 但是对上梨山黎乃,他做不到。 “可是我很累……”浪矢先生小声地说,就像一个给妈妈闯了祸的孩子乞求原谅一样。 “可是你说过你要好好画画的。”茶欢说。就像那个恨铁不成钢的母亲。 “我不想画画了……” 浪矢先生小声的嘟哝道。茶欢没有再说些什么,店里的灯光打在她墨绿色的眼睛上,弹出了两颗小珍珠,它们从茶欢的脸上慢慢地滑落下来,和茶欢一起,落在了地上。 茶欢昏倒了,所有人被吓了一跳。实际上她并没有昏倒,她只是有点累,她现在还保留着一点意识。她还能听到他们说话。 她听到了伊子指责浪矢先生的声音,听到了姜逸一慌忙地拨打电话的声音,听到了邹秦叹息的声音,还有好多好多嘈杂的声音。这里面没有浪矢先生的声音,他什么话也没说,但是她知道,是浪矢先生把她抱了起来。 她睁开了眼睛,她现在躺在了一辆救护车的担架上面,她能看见两张熟悉的脸。 “我不想去医院……”茶欢轻轻地说。 浪矢先生的表情很复杂,但是他很快地调整出了一个能够温暖人心的微笑。 “听话,茶欢。其实我开玩笑的啦,我不会不画画的,其实画稿我早就画完了。我们乖乖把病治好我就拿给你看好不好。” “真的?” 茶欢吃力地问,浪矢先生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拉钩。” 茶欢伸出了一个小手指。 “拉钩。” 浪矢先生也伸出了一个小手指,在茶欢的手指上按了一下。整个过程他都保持着微笑,茶欢也对着他笑,然后她安心地睡着了。 到了医院姜逸一已经等在门口了,他的车比救护车快很多,因为茶欢没吃东西的缘故,浪矢先生让他去打包了几个菜。现在医院人还很多,茶欢还没醒。浪矢先生找了个能坐的地方把食物递给了伊子,茶欢也躺在了伊子的大腿上。 浪矢先生不喜欢医院,因为以前每次来这里他似乎就不得不跟浪矢富仁独处。不过今天他对这个地方的看法发生了改变,因为他现在必须得一个人挂号了。虽然这当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想念浪矢富仁。 浪矢先生回来的时候去旁边的售卖机买了两瓶水,伊子的吃相格外引人注目,茶欢也已经醒过来了,虽然她的脸色仍然不太好,不过在伊子的影响下,她的食欲恢复得还不错。 “慢点吃,我刚过去看了一下,诊断室人还不少,我们可以再等会。”浪矢先生温柔地说,拧开瓶盖后把水递给了茶欢。 吃过东西后茶欢也恢复了一些活力,她嘟了嘟嘴。 “不行!要快点吃,快点看完病就能看你的画了。” 看着茶欢的表情,浪矢先生发自内心地笑了。 “那我们走吧。”茶欢说,她拉着浪矢先生的手站了起来。事实上浪矢先生的屁股才刚碰到坐位,可茶欢不管这些,她拉着浪矢先生的手风风火火地朝诊断室跑过去,两个人特别可爱,倒好像浪矢先生才是病人。伊子望了望他们,又看了看打包盒,犹豫了一下把打包盒里的厚蛋烧一股脑全部塞到了自己的嘴里,然后跟了上去。 “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疲劳过度了,打两天点滴好好休息就好了。”诊断室里医生说的话让伊子和浪矢先生安心了很多。 茶欢对兄妹两做出一个调皮的笑,就像在说:“我就说了没什么大事啦,小题大做。” “你,拿着这个单子去取药就好了,九号病房。”医生继续说,递给了浪矢先生一张单子。 伊子也回应了茶欢一个调皮的微笑,就像在说:“没办法啊,谁让你和我哥都那么让人不省心。” 浪矢先生打断了她们的意念交流。 “你先带茶欢去病房休息,我去拿药。”浪矢先生对伊子说。 “保证完成任务!”伊子向浪矢先生敬了个军礼,然后看了茶欢一眼,两个人大笑了起来。浪矢先生投给了两人一束嫌弃的目光,然后走出了诊断室。 等浪矢先生回来的时候,茶欢已经睡着了。 “茶欢姐,是真的很累了呢……”伊子趴在茶欢的床边上看着她的脸呢喃道。 “是啊。”浪矢先生也在床旁边坐了下来。 看着茶欢的脸,浪矢先生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东西。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守在这里就好。” “我并不是很放心把茶欢姐交给臭哥哥。” “那也行吧。” 伊子握住了茶欢的手,浪矢先生也一直坐在床旁边,兄妹两难得的和谐。 后来邹秦走了进来,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留下来,他只是按照浪矢先生说的完成了他的任务,把画笔还有画板送了过来。浪矢先生对着他笑了一下,他也并没有回应。浪矢先生只得把笑变成了苦笑转移到了画板上,画板也对着他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浪矢先生终于把画画完了。反正是在茶欢醒来之前。 “这次还不错。”浪矢先生看着画满意地挑了挑眉。 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了,有时候,半天的时间就能完成一副好的漫画,只要你愿意的话。 第30章 漫画家应该做的事(9) 浪矢先生躺在茶欢旁边的病床上睡着了,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面出现了很多人,他们都挤在了这个小病房里。浪矢先生躲在了一个角落,他看不清他们的脸,但又觉得很熟悉。那些人一直在争辩着些什么,他们用刺耳的声音把整个病房变得乌烟瘴气的。 浪矢先生也想说话,但是完全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不管他叫得多么大声。他只能乖巧地蹲在那个角落里,听着那些人所谈论的话题。他们大致分成了两派,浪矢先生听到他们提起了他的名字——他们在说漫画,但又不止在说漫画。听着这些嘈杂的声音,浪矢先生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现象——有一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震耳欲聋,虽然浪矢先生捂紧了耳朵,但这些声音还是钻进了浪矢先生的耳朵里,它们由大脑渗透到了浪矢先生的全身,用一种难听的话游说着浪矢先生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现在,浪矢先生感觉自己的身体马上就要炸裂了。 接着,万籁俱寂。浪矢先生能看到那些细胞了,它们举枪持刀,整齐划一地向最后一个不肯被说服的细胞靠过去。那个细胞浑身都在发抖,它害怕地闭上了眼睛。这时候有一个戴着军官帽的细胞对他说:“投降吧,我们需要你。” 最后没有被说服的那个细胞没有回答他,那个戴着军官帽的细胞仍在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 “投降吧,我们需要你。”他每走一步就会重复一遍这句话。 最后一个细胞仍然闭着眼睛一言不发。而现在,军官帽细胞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了,这是他最后一次投降的机会。 不过不管他怎么选择,就算他执拗地选择不投降,那些其他的细胞也会杀死他。而随着而来的,浪矢先生也将死去。 浪矢先生也闭上了眼睛,他默数了三个数,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 三,二,一。 最后那个细胞睁开了眼睛,他抢过了军官帽细胞腰间的佩刀,狠狠地砍向了军官帽细胞的脖子,所有细胞都被他的行为震撼到了,接着他向着那些细胞发出了一声咆哮。那声音在浪矢先生的身体里响彻了天地,现在,他成了那些细胞的主宰者。 浪矢先生也睁开了眼睛,他没有死。他现在能看到原本拥挤的病房里现在人少了很多,而且他能看得清那些人的面孔了。 病房里安静了。圭一,舍人,姜逸一,还有好多人都一言不发地走出了病房。剩下的只有伊子,浪矢富仁,梨山黎乃还有邹秦。他们都直愣愣地盯着浪矢先生的眼睛,似乎要把他活吃了。 他们也朝浪矢先生慢慢地靠过来,就像那些细胞一样。浪矢先生闭上了眼睛,浑身发抖。他自己很清晰地知道,他不像最后一个细胞那样勇敢,他违抗不了这些人。这些人也不像那个蠢货军官帽细胞一样好对付,他们同仇敌忾,齐头并进,没有给浪矢先生一丝的机会。 梨山黎乃重复着和军官帽士兵类似的话,其他三个人亦是如此。现在,他们离浪矢先生也只有一步了。 我该怎么办,浪矢先生脑子里不停地转着这个问题,但什么都没有转出来。 投降吧,也只能也样了吧。浪矢先生长抒了一口气,苦笑着睁开了眼睛。 “我投……”浪矢先生说,被伊子打断了。 伊子挡在了浪矢先生面前,她冲着那三个人咆哮,那声音像一阵狂风一样卷席了整个病房,它让浪矢先生感觉到振聋发聩,同时也卷走了所有的喧嚣。 接下来等浪矢先生回过神来的时候病房里只有两个人了。 茶欢坐在病床上面,靠着枕头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那幅浪矢先生刚刚完成的画作。 浪矢先生悄悄地靠了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 茶欢的样子仍然很虚弱,但是她墨绿色的眼睛里面闪着光,她没有手舞足蹈,声音也很平顺,但就像浪矢先生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样。 “太棒了,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画。”茶欢说,她很吃力地扯出了一个好看的笑。 浪矢先生也学着她扯出一个那样的笑。 “你不喜欢画画对吧。”茶欢说。她没有在问浪矢先生,只是自顾自地在说自己想说的话,当然,她也没有任何的不开心。 “也是,怪我给你的压力太大了。”她的脸上一直挂着那个好看的微笑。 浪矢先生没有发现,茶欢每说一个字,她身上的颜色就黯淡了一些,甚至已经不能让人想起粉红色了。 “你应该去过你真正想过的生活,”茶欢闭上了眼睛“不管压住它的是什么。” 浪矢先生点了点头,他想抱住茶欢,但是茶欢…… 茶欢已经不见了,只有两个墨绿色的小球浮在病床的上面,闪了一下,然后也消失了。 浪矢先生醒了过来,两颗眼泪从他的脸上滑落。进入耳朵里的是一个他再熟悉无比的声音。 “快起来啦!臭哥哥!我们要赶不上回日本的飞机了。”伊子插着腰站在了浪矢先生的窗前,手里还拿着一根芥末条。 浪矢先生翻了个身,眯着眼睛小声地嘟哝了一句。 “茶欢呢?” “什么茶欢,你不会做春梦了吧。”伊子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不耐烦,看着芥末条她有点跃跃欲试的感觉。浪矢先生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伊子收起了芥末条,转身带关了门。 “快点啦!我们一定得坐今天的飞机,不然赶不上爸爸的生日了。” 第31章 外传 舍人篇(2) 我比浪矢润二要强,圭一也是,但大人们却都偏爱浪矢润二。 浪矢润二就像是太阳一样,而大人们都是围着太阳转的行星。我,我姐,圭一,伊子,益川和伯齐,则不属于这个星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似乎,自我们出生起便是如此了。 我当然没有妒忌浪矢润二,相反的,我很为他开心。只是,我心里有些不平衡。 因此,长大到一定年龄后,我便开始不爱呆在家里了,因为浪矢润二总是在家,而且他总是跟我的父亲玩得不亦乐乎。我开始喜欢跟圭一一起埋头在剑道馆里,虽然高义师傅也或多或少地会偏爱浪矢润二,但是在剑道馆里,这种偏爱最不明显,只有表现好的孩子才能够得到表扬。 我是剑道馆里表现得最好的孩子,我一直这样认为,因为高义师傅总是表扬我,而且在道馆的排名战当中,我甚至没有输过。我经常能够听到道馆里的师兄弟们谈论我的事情,当然,他们不是在说什么不好的话,他们的那些话让我很开心,于是我也开始沾沾自喜。 后来有一天,师兄弟们开始谈论道馆里谁才是这一代最强的人,我好奇地凑了过去,心想肯定是我了吧。 “是舍人吧。” “我也觉得是舍人。” “舍人排名战都没输过。” 我对他们的回答很满意,但是也有持不同意见的。 “不,你们都错了,最强的人是圭一。”藤午这样说。 我很生气,虽然我从来没有和圭一比试过,但是高义师傅从来没有夸过圭一,而且圭一绝对是被训斥最多的那个人,上次排名战也是,高义师傅甚至说圭一根本没资格参加这次排名战。 “不会吧!”我想这样说,但是我不能这样说。我以为会有人代替我说出这句话,不过也并没有。反而师兄弟都点了点头。 仿佛都承认圭一才是最强的。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定论。 “剑道馆应该用实力来说话。”我气鼓鼓地说。 师兄弟们都用一种奇怪地眼神看着我,坦白说,我当时的确有些失态了。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我请求了高义师傅,让圭一跟我打一场。而且这比我想象的容易,高义师傅没说什么别的话就直接答应了。 “可别怪我下手太狠哦!”赛前我这样挑衅了圭一。他并没有生气,反倒说: “请你千万手下留情。” 这让我更加觉得胜券在握了,但是我不会手下留情,因为高义师傅说过,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对手,都一定要全力以赴。 “拔刀斩!”藤午在一旁兴奋地解说着我的招式。 我举刀冲了过去。 “完美的拔刀斩!” “这招‘剔骨’也很完美!” “‘削膝’也很棒!” “这个‘劈字诀’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 藤午解说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激动。 是的,我的每一刀都很完美,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每一刀都被他那么轻松地挡了下来? 我想不通,一瞬间我晃了神。 而这一瞬间被圭一抓住了。 “二刀居合!”藤午激动的情绪比解说我的招式时还提高了一个度。 我不得不承认: “是我输了……”我跪在道馆的地板上,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完全算得上是一场实力的碾压。 我本以为高义师傅会大骂我一顿的,或者他会对圭一大加夸赞,又或者他会先骂我一顿然后对圭一大加夸赞。但是他都没有,他只是很敷衍地对圭一说了一句: “你本应该做的更好的。” 这让我的精神世界彻底崩溃了,我本来认为剑道馆是一个公平的地方,但现在我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于是后来我选择了寄宿,虽然家离学校很近,但我还是选择了寄宿。因为我不想要跟浪矢润二一起出现在家里,这让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愤怒;我也不想跟圭一一起出现在剑道馆里,那让我有点无地自容。 我开始寻找一个能够避开他们,只属于我自己的舞台。没有想象的难,我很快就找到了,我开始参加学校组织的各种活动,在台上表演各种节目,我开始成了学校的名人。浪矢润二跟圭一也出了名,这次轮到他们不得不承认了,他们出名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们跟我关系好。 后来是一个文艺晚会,班主任指名让我参加,我当然也很乐意。 也是那次,我认识了那个女孩,她的名字叫做千代田明日香,她是我的搭档,我需要跟她一起完成一场十指连弹的演唱。 这对我来说是一件难度很大的事情,当然,难度大的原因不是因为我,我一个人的话能很出色地完成这场演出。但两个人的话,怎么说呢,她有点太笨了,而我又不是很擅长和女生交流,更何况我想的还是批评她。 她的愚蠢让演出的时间变得迫在眉睫,于是我悄悄地跟小林老师建议了一下,我说我可以一个人试试。 “不,舍人!你这样会伤害到那个孩子的。”小林老师尖叫道。 我当然知道这样做对千代田同学很抱歉,但我希望她也能理解我,我不能允许我的表演记录中有这样的败笔。 “我希望您能知道我有这样的想法是迫不得已。”我说。 小林老师没再说话,她只是怔怔的望着我身后的幕布。 “你们自己谈谈吧。”小林老师说。 我转过了头,千代田同学就站在了我后面,刚才的话她全都听到了。 “对不起……”我说,她打断了我。 “我明白的,舍人君。” 我很惊讶她说的话,她居然叫我“舍人君”,我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已经好到那种地步了。而且她看起来并不生气,这也使我刚刚还带着一丝愧疚的心情变得越发得寸进尺。 “那,你能同意吗。”我轻描淡写地说,好像这是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她做了一个为难的表情。 “不能哦。”她说。 我有点生气了,但是她的话还没说完,我不能打断她,这是基本的教养。 “其实,我知道我比舍人君差很多,会拖累舍人君。但这也正是我的目的。”她俏皮地笑了一下“这次机会是我争取了好久才争取到的,我想和舍人君一起站在舞台上。” 她的话让我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我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似乎听浪矢润二形容过这样的事情。 这是表白吗?我这样想,脸颊上可能还爬上了一抹红色。而她好像能听到我内心的想法。 “是表白哦。”她说,还带着一个俏皮的笑。 我没有答应她,她没能得逞,但是这或许得看她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她的目的只是想跟我一起完成一个表演的话,那她得逞了。我不可能再说出那种要一个人完成这个表演的话了。 接下来余数不多的时间里,我每天都拖着她不停地排练,进展还算不错,比以前好了一点点,但仍然上不了台面。然而她却一点都看不出紧张,反倒是我,经常被她气的火冒三丈,这点她已经完全习惯了,这个时候她就会说:“那是因为我相信舍人君嘛。” 而她说出这句话之后,我就会带着脸红,闭上嘴巴。 就这样,我们的排练就算到了要上台的前一刻也还是一塌糊涂。我想骂她,但是我知道这已经完全没用了,我不会干没有意义的事。 “加油。”上台前我扯出了一个笑容这样对她说。 她对我俏皮地笑了一下。 意外的,表演十分地顺畅,她的指法跟我的指法完美地连接在了一起,一气呵成。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跟她一起配合完成一场表演是那样的愉快,合上钢琴,台下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你骗我。”下台后,我向她质问道。 她排练的时候完全是装出来的,这跟刚刚台上的那个人对比一下简直再明显不过了。 “没想到居然被你发现了。” “为什么?” “因为你生气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啊。”她又俏皮地笑了。 我也跟着她笑。 而之后,她踮起脚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很快一股火热也涌上了那个吻痕的位置。 “嘿。浪矢舍人,我再问你一遍,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这次她得逞了。 但是她的笑里又带上了一丝失落。 “可是,”她的话语里有很重的犹豫。 “没关系的,有什么事我们一定可以一起解决,你告诉我。”我说。 “浪矢舍人,我,马上就要转学了。” “什么?”我叫了出来。 “转学……去英国。” “为什么?” “因为我父亲的工作。” 我的精神世界瞬间崩溃了,她抱住了我,我在她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别哭了,一点都不帅了,我们做个约定怎么样。” 她的声音很轻,我抬起了头,眼睛里还带着眼泪。 “什么约定?” “你不许喜欢上别的女孩子,以后,我一定会回日本来找你的。” 她又得逞了,她抱住了我,那一次,我知道了什么叫初吻。 自那之后,过了很久,久到足以读完两个半高中了,我没有再听到她的消息。我开始怀疑她只不过是说说而已,我又重新变得自闭,甚至对所有关于感情的事情都变得敏感起来,但是我还是没有喜欢上别的女孩子。因为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已经失约了,我不能先成为那个逃兵。 后来的一个晚上,我梦到她了,但那最后变成了个噩梦,我惊醒了过来,然后再也睡不着了。 我拿起了我的佩刀走到了院子里,想用它消磨下时间。 然而这却让我更加心烦意乱了,行李箱的滚轮踩在石子路上,发出了刺耳的“咕噜”的声音。是浪矢润二,伊子跟在了他后面。 “你去干嘛?”我叫住了他。 他似乎被吓得不轻,但反应过来是我之后又好像松了一口气。 “这不是一下就能说得清的事情,舍人,等你小脑发育完全之后我再给你解释好不好。” 他似乎觉得他这番话还很幽默,其实这一点也不好笑,相反的,我还有点生气。 但是,我没有拦住他,也没再追问他要去哪,什么时候回来。他走的时候,我的内心毫无波动,就算我知道他可能跟明日香一样,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大伯把家里所有人都叫到了一起,所有人都对浪矢润二离家出走这件事表现得舌桥不下,但我注意到了,大伯对这件事似乎早有预料。 那天早上,我得到了那把叫做“童子切”的太刀。那是象征着浪矢家继承人身份的一把刀,它原本是属于浪矢润二的。 也因为这把刀,现在我代替浪矢润二成了那个太阳,大人们也开始围着我转了。 这是我以前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现在却怎么也感觉不到开心。 后来大伯把我叫到了房间里,他跟我讲了一个一直没找到机会给浪矢润二讲的故事。他说他对不起浪矢润二,然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跟我讲: “舍人,在我死后,我希望你一定要肩负起浪矢家的未来。” 这句话是他对浪矢润二也说过的,但是浪矢润二没有听,浪矢润二和大伯总是吵架,我记得有一次,浪矢润二特别大声地指着大伯的鼻子说过:“我绝对不要成为你想要我成为的那种人。” 浪矢润二就是这样,明明已经被所有的光辉包围住了却丝毫不懂得感恩。但是现在,我有点理解他了。 第32章 生日快乐(1) 长沙没有直飞奈良的航班,只能先降落在东京的成田机场,之后坐成天特急到jr东京站,再由新干线到京都,最后坐jr奈良线才能到达目的地。整个路程大约快有了六个小时。 浪矢先生一言不发,但这并未能使伊子的兴奋程度降低几分,伊子和浪矢先生不一样,她喜欢家里的每一个人,对她来说,这次离家出走只是跟哥哥一起去旅游罢了。 经济舱没有被子,所以浪矢先生小憩的时候一直裹着自己的包,那里面是上飞机前浪矢先生主动去帮浪矢富仁精心挑选的生日礼物。 有时候父子间的关系就是这样,明明都熟知彼此的喜好,却没办法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说话。 “下车吧。”在离浪矢家还有一小段路程的时候浪矢先生平静地说。 其实浪矢家的院子在当地还算是一个有名的地方,跟司机说的话,他们都能够知道。 伊子抱怨了几句,还是跟着哥哥下车了。她完全理解浪矢先生现在的心情,他需要一个缓冲期来做好等下见到那些熟悉的面庞时的心理准备。 重重的行李箱拖在路面上咕咕作响,让这条安静的大道变得喧嚣了起来。在浪矢家大门前的台阶上,有一个拄着拐棍的和蔼老人向着这边张望了过来,他的身旁还坐着一个端着酒碟的醉翁。 浪矢先生看不清那两人的样貌,但他知道,醉翁肯定是浪矢富仁了,而那位和蔼老人的名字叫做庄玉田。 加上浪矢先生和伊子的话,浪矢家的院子里一共住着十四个人,每个人都有一个独立的房间,甚至再来十四个人的话,这里也能容得下。浪矢富仁就是这个大院子的主人,浪矢家的家主,其实如果不看他跟浪矢先生说话时的态度的话,他也算是个很有趣的人。而庄玉田是浪矢富仁的得力助手,虽然他不姓浪矢,但是他也是浪矢家的人,就像圭一姓锦田,却同样是浪矢家的人一样。庄玉田从小就在浪矢家长大,他的年龄比浪矢富仁还要大个十来岁,现在的他是浪矢家的管家。浪矢先生以前对别人介绍自己的家人的时候这样说过:没有人会不喜欢这个起得很早爱管闲事又喜欢讥讽浪矢富仁的小老头。 伊子吹起了口哨。 浪矢先生现在离那两个人很近了,庄玉田和伊子互相笑着打了个招呼。行李箱咕噜的声音涌到了门口,和蔼老人用手里的拐杖重重地敲了敲浪矢富仁的肩膀,醉翁立马转过了脑袋来。 他在哭。 虽然他擦眼泪的动作很快但是他遮不住他微红的眼眶,浪矢先生看得很清楚。浪矢先生从来没见过浪矢富仁这个样子,心里突然胀起了一阵不痛快的感觉。 父子俩四目相对,浪矢先生感觉到浪矢富仁似乎马上就要笑起来了,他也从来没看见过浪矢富仁对他笑。浪矢先生有点期待,但是又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父亲。 从下车到家门口这段路程太短了,他的心理准备还完全没有做好,最后,浪矢先生选择不让这件事发生。 “庄叔好!” 浪矢先生在大门前面停下来了一下,腾出一只手笑着对庄玉田打了个招呼。然后马上提着行李箱溜进了院子里。 浪矢富仁现在的表情很难看,浪矢先生没看,但是他能从庄玉田说的话来推断出这点。 “别哭了老别扭,你那个样子真难看,快点快点,把眼泪擦一擦。还有伊子呢,让看见像什么样。”老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尖锐,似乎他又用拐杖重重地敲了敲浪矢富仁的肩膀,然后,他换了一种十分欢快的语调,并把声音提高了很多个度“哎呦!看哪!我们宝贝二小姐回来咯!” 接着是一段令浪矢先生有点怀念的笑声。 “生日礼物。” 继笑声之后,伊子调皮的声音传了过来。 浪矢富仁也干硬地笑了几声。 “还是我闺女疼我!那个臭小子,养那么多年我还不如养只鹦鹉,还能附和几句我说得对。”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也提高了很多个度,似乎就是刻意想让浪矢先生听到的。 “这其实是我哥上飞机前挑的。” 伊子的话又让气氛变得活络了起来。老人对醉翁的嘲笑向来不留情面。 浪矢富仁只能尴尬地跟着笑:“真是的,这臭小子,性格真别扭!” “大别扭跟小别扭哈哈哈哈,还不是你生的。” 两个老人不甘示弱地互相揭起了短,伊子跑进来挽住了浪矢先生的手臂。 庄玉田的声音很大,这也是浪矢先生唯一希望他能改的一点,他每次怼浪矢富仁的话语中总是会牵连到浪矢先生。 “回来了?” 伊子和浪矢先生的说笑声中,突然掺进了这样一句扫兴的话。语气中带着十分的冷漠,是舍人的声音。 “回来了。” “你还回来干嘛?” “你跟谁学坏的,舍人,怎么可以这样跟哥哥讲话。” “你不是我哥!” 舍人怒叫道,随即原本握在舍人手里的童子切瞬间飞插到了浪矢先生的行李箱前。 “真是没礼貌。”浪矢先生摆了摆手叹了口气。 舍人已经闪到了浪矢先生的面前,他扬起了手中的刀鞘,重重地拍在了浪矢先生的胸口上,使得浪矢先生向后倒了几个踉跄,最后还是庄玉田的拐杖接住了他。 “不错啊,舍人,有长进了。” 浪矢先生拍了拍他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咳嗽着嘲弄说。 舍人完全被他激怒了,拔起了插在地上的童子切横着眼睛朝浪矢先生走了过来。 庄玉田和浪矢富仁也完全不拦着他,浪矢先生有点慌。他嚣张的表情和发抖的腿特别有违和感。不过他看到了又一张熟悉的脸从舍人身后慢慢地靠了过来。嚣张的表情变得更嚣张了。 “你干嘛呢,今天什么日子不知道?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好不容易润二弟弟和伊子都回来了,你怎么这么不识趣。” 亚美的表情比舍人的更加愤怒,一只拳头很快就落在了舍人的脑袋上。 “姐……”舍人委屈地把童子切收回了刀鞘里,转身朝屋子里走去。 临走前他还横了浪矢先生一眼,被亚美发现了,于是他得到的奖励又多了一拳。 望着舍人在亚美面前乖巧得跟只小兔子一样,浪矢先生不禁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当然他也没得意太久,亚美的拳头很快也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我干什么了,亚美姐……”浪矢先生揉了揉脑袋委屈的表情跟刚刚舍人一模一样。 “还说!什么都不讲就带着伊子跑了出去,知道大家多担心吗?” 亚美愤怒的眼神瞬间压垮了浪矢先生能想到的所有辩解,舍人很想像浪矢先生嘲笑他那样嘲笑浪矢先生,但是忍住了。直到庄玉田带头笑了出来,他才敢笑。 “果然亚美才是孩子间的主宰啊哈哈哈哈。”老人笑完了还补充了一句“就怕这么凶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哦。” 亚美脸红了。 这也是庄玉田的优点之一,他的尖酸刻薄总是能逗得所有人大笑而不会让人恼怒。 “别笑了!”亚美娇羞地喊了一句。 然后她红着脸挽住了伊子的手。 “进去吃饭吧。”亚美说。 事实上她的话向来只对孩子们管用。 浪矢先生,伊子还有舍人跟在她的后面走进屋子里。 而为老不尊的老人和醉翁还在大门的那个位置笑个不停。最后的结局是老人把醉翁激怒了,醉翁抛下了老人一个钻进了屋子,留下老人拄着拐棍在背后喊: “欸你别走啊!你扶下我!老别扭!” “六七十的人了,走路还要人帮忙,说出去丢不丢人。自力更生。” 第33章 生日快乐(2) 饭桌上,浪矢富仁理所当然地坐在了上座的位置。 他的左手边坐着浪矢贵志,这也是浪矢先生在浪矢家最喜欢的一个大人,甚至比喜欢庄玉田还喜欢的那种喜欢,浪矢贵志是浪矢富仁的弟弟,是浪矢家所有人里面最一事无成的那个,但这并不重要,因为浪矢先生知道,他有一颗有趣的灵魂。 在浪矢贵志的左手边的是他的妻子,她的名字叫做福美子,浪矢先生叫她福美子婶婶。她跟她的女儿简直一模一样,无论是性格还是长相。福美子婶婶现在在浪矢富仁的店里帮忙,工作的时候,她总是很和善,可回到家以后,她免不了要说上浪矢贵志两句才会好受。总的来说,她也是个不错的人,浪矢先生不讨厌她。 而在福美子的左手边依次数过去,分别坐着她和浪矢贵志的四个孩子:浪矢亚美,浪矢舍人,浪矢益川和浪矢伯齐。 亚美姐精美能干,是一个十分强势的女人,福美子婶婶也这样,但是她和亚美姐有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亚美姐是孩子中的主宰,而在大人中福美子婶婶却没那么有威信。 浪矢富仁没说吃饭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能动筷子,这是浪矢家的规矩。而伯齐总是忍不住,这个时候舍人就会去抢下他的筷子,他们总是搞得动静很大,大人们不好开口管,所以亚美姐总是会给他们两个的脑袋分别来上一拳。 舍人是现在浪矢家性格最别扭的人,虽然庄玉田强调了很多次性格最别扭的人是浪矢富仁,但是如果要把小孩也算进去的话,浪矢先生觉得还是舍人要更别扭一些。不过虽然这样讲,浪矢先生其实很喜欢舍人。 在浪矢贵志一家的食物链上,福美子婶婶是食物的顶端,浪矢贵志不处于这个食物链之内,而排第二的是亚美姐,之后是舍人,最后就是益川和伯齐了。所以有时候亚美姐训完舍人之后,舍人偶尔会去训一顿益川和伯齐来发泄一下。浪矢先生认为只有没有心脏的人才能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他完全想不通舍人怎么忍心向着益川和伯齐发脾气,圭一也完全同意浪矢先生的看法。这是肯定的,因为益川和伯齐是浪矢家最有趣的一对双胞胎。 他们两个长得完全一模一样,在还小的时候,经常有家里人把他们两个搞混的事件发生。所以现在伯齐去烫了个卷发,而益川永远是一头小软毛。其实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他们的性格却大相径庭:益川和浪矢贵志对待生活的态度简直一模一样,没人能将享受生活这四个字贯彻得比他们父子两更加彻底。而伯齐则是一个典型的多动症。或者说,他有点太活泼了。当然,活泼不是什么坏事,家里的所有人都喜欢他的活泼,毕竟,他们两兄弟的确太有趣了。 就像在抢筷子这件事上,益川马上做出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总结。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益川说。 这不是一句有趣的话,但是所有人都笑了出来,益川的表情配上这句话太逗了,那感觉就像一个真正的哲学家,但是我们又都知道那是益川,这就特别好笑。就连浪矢富仁那样的木头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当然这笑不会持续多久,毕竟吃饭其实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坐在浪矢富仁右手边的浪矢高义用咳嗽声制止了所有人。浪矢高义是浪矢富仁叔父的儿子,浪矢先生喜欢叫他高义师傅。 高义师傅是现在浪矢家剑道馆的馆主,有几十个弟子,而且是圭一的义父。浪矢先生其实对他印象不是很深刻,因为浪矢先生去剑道馆的次数着实不多,而高义师傅又成天埋头在剑道馆里。他的脸永远是铁青色的,这是浪矢先生对于他的所有记忆。 圭一就坐在了高义师傅的旁边,坐得很端正。 而圭一的旁边是庄玉田,藤午坐在了庄玉田的旁边,坐得不是很端正。 藤午是庄玉田的儿子,很难想象,庄玉田比浪矢富仁大了十多岁,可藤午却比浪矢先生还有圭一要小一点。虽然这其实没什么好惊讶的,但是以前浪矢先生的确就这件事情想了好长一段时间。 而坐在藤午旁边的是一个浪矢先生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他看起来跟浪矢富仁一边大,脸上有一道刀疤,浪矢先生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不是很好相处的人,然后马上挪开了眼睛,但是似乎被他发现了。他转过了头,对着浪矢先生很礼貌地说了一句:“你好,我叫海野岐。” 现在浪矢先生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了。 浪矢富仁微笑着看着除了浪矢先生以外的所有人,然后对着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点了点头。 坐在浪矢富仁对面的人叫做浪矢若叶,她是整个浪矢家现在年龄最大的人,是浪矢富仁和浪矢贵志的叔母,也是浪矢高义的母亲。她是位宠爱孩子又不怎么唠叨的老奶奶,浪矢先生和伊子就坐在了她的两侧。 浪矢若叶对着浪矢富仁也点了点头。 “吃饭吧。”浪矢富仁说。 这时伯齐终于得以拿起了那双他迫不及待想拿起的筷子,舍人横了他一眼,但这完全不能怪伯齐。 牛肉寿喜烧,玉子烧,扬出豆腐,可乐饼等等。这些耳熟能详的日本美食在这个饭桌上满满当当地摆了二十二个,香味早已溢满了整个屋子,光是呼吸,都能让人流口水。 浪矢先生往碗里夹了好几个厚蛋烧,他不得不承认,虽然浪矢富仁的确讨人厌,但是做的饭也确实好吃。 不过虽然说吃饭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但那也只限于动筷子之前,在现在家里所有人都围在了一起大快朵颐的时候,如果不说些什么,那倒反而算不上吃饭了。 “润二哥,这次去中国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啊。”伯齐边从益川的碗里夹出一个可乐饼边问。 伊子抢在浪矢先生的前面回答了他。讲故事的途中还乘机学着伯齐从浪矢先生的碗里抢走了一个厚蛋烧。 “你都不知道,我跟你说,可好玩了,我给我哥找了一个还在上高中的童养媳,可惜我哥是个木头……还有还有,一个中年油腻胖大叔,你们应该听说了吧……不过我现在还挺喜欢他的,因为他总是给我送好吃的……还有一个比我哥厉害那么一点的漫画家……” 伊子讲得越来越起劲,其他人也听得很开心。 结果明明是浪矢富仁的生日,一餐饭下来,聊的却全都是浪矢先生和伊子去中国的事。 不过浪矢富仁本人并没有什么不满。 这就足够了。 第34章 生日快乐(3) 欢愉过后总免不了显得有点凄清。 浪矢家的大院子里每个房间都拉灭了灯,能作为光亮的只剩下了天上的月亮。浪矢富仁望着月亮,月亮也望着浪矢富仁。月光打在了浪矢家的走廊上,照亮了浪矢富仁带着潮红的脸。 他又在喝酒,他总是喜欢借酒消愁。浪矢先生其实很在意这件事情。 “你不开心吗?”浪矢先生问。 他也没什么睡意,可能是因为在外面呆久了,回来睡家里的床还不习惯。又或许是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干。 “是开心。” 浪矢富仁醉醺醺地说,他没有转头看浪矢先生。但是月光让浪矢先生很清楚地能看到他带着潮红的脸上带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那个表情曾经在姜逸一脸上也出现过,他告诉浪矢先生那是幸福的表情。 浪矢先生不是很懂幸福的意思。 “开心也喝酒?” “开不开心都要喝酒。”浪矢富仁转过了脑袋,一双浑浊又深邃的眼睛让浪矢先生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月光打在了打在了浪矢富仁的背上,没能让浪矢先生再仔细地看清他的那个笑容。 “过来,臭小子。”浪矢富仁冲浪矢先生扬了扬手里的酒壶,示意他过去坐下。 浪矢先生撇了撇嘴。 “不要叫我臭小子,臭老头!” “真是个小别扭!” 浪矢富仁大笑了起来,这种感觉很奇妙,浪矢先生感觉他们父子两能够好好地聊次天了,但是他又说不出这种感觉算不上的上是开心。浪矢富仁在笑声的掩盖下,一只手搭在了浪矢先生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将酒碟倒满了酒,并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他的眼睛朝月亮的方向望去,嘴里发出了喝白酒之后一般会发出的“啧”的声音。他说话的声音开始变得口齿不清,但又保持在了浪矢先生能听懂的程度。 “润二……”他说,他一开口浪矢先生就知道他在装醉了。但浪矢先生不打算拆穿他,浪矢先生完全懂,他们父子两,有些话,必须得借着喝醉的名头才能说的出来。 “你带着伊子走了半年多时间……一百九十二天……那些晚上……这一百九十天,我……我每天都在这里喝不开心的酒。”浪矢富仁说着打了个缩嗝“但是今天,我喝的是开心的酒。” “为什么开心?”浪矢先生问。 这是个很蠢的问题,但是浪矢先生又必须这样问。 浪矢富仁又往酒碟里倒满了酒,他端着酒碟的手悬在了半空中,目光从月亮转到了浪矢先生的身上。 “因为你回来了。”浪矢富仁的声音听着像一个小男孩在撒娇。 浪矢先生的目光不自主地有些闪躲。浪矢富仁又打了个缩嗝,酒碟里的酒洒出来了许多,他把那双浑浊又深邃的眼睛从浪矢先生的身上挪了开,继而喝光了酒碟里的酒,手脚摊开躺倒在了台阶上,继续看着那个月亮。 浪矢先生也想说些什么。于是他也看向了那个酒碟,手朝着那里动了动。片刻之后,又停了下来。 “你不喝了吧。”浪矢先生问。 “不…不喝了,嗝。” 浪矢先生端起了整个酒壶,一口气将酒全部咕噜到了自己的肚子了。他不习惯用酒碟喝酒,浪矢贵志说过:只有用酒壶喝酒才能算得上畅快。 他说得很对。 浪矢先生现在感觉无比的畅快,他有点醉了,但是还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坐在那里眼神空愣愣地跟浪矢富仁望着同一轮月亮。 “你知道,日本人喜欢吃什么?”寂静之中,浪矢富仁喃喃了一句。 “烧饼。”浪矢先生马上回答。 两人不约而同地大笑了起来,这是浪矢先生还很小的时候浪矢富仁说过的一个脑筋急转弯,因为日本的国旗像一个烧饼。虽然这一点都不好笑。 “你为什么回来?”浪矢富仁继续问。 “伊子想家了。”浪矢先生说。 他声音很小,同时低下了脑袋,浪矢富仁没有听到。 空气再次变得沉默了。 浪矢富仁突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太蠢了,他知道自己肯定不可能从儿子的嘴里听到什么“因为父亲生日了。”之类他想听到的回答。于是他打算识趣的结束这个话题,并挑起另一个话题。 从兴趣爱好入手,浪矢富仁这样想。 “你不画画了吗?” 这句话刚出口浪矢富仁就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简直比刚刚那个问题还要蠢。润二不可能想跟自己谈这件事的,浪矢富仁这样想,他的脑子里现在已经开始想着下一个替代的话题了。可出乎意料的,浪矢先生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不画画了。”浪矢先生的声音很平静。 可听在浪矢富仁的耳朵里就像富士山又火山爆发了一样惊骇。 “为什么!”浪矢富仁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坐了起来。 “因为我不喜欢画画。” 这次爆发的是奈良鹿儿岛的樱岛火山。 浪矢富仁还清楚地记得,是因为自己不让浪矢先生画画,浪矢先生才和他大吵了一架离家出走的。虽然他早有预料,但是真的听到还是觉得很不可置信。 “什么时候不喜欢的。”浪矢富仁努力地抑制自己的惊讶,但是他没发现,他现在已经完美没有醉酒的迹象了。 “从来都不喜欢。”浪矢先生的声音仍然很平静。 浪矢富仁却开始有点不知所措了。 “你喝醉了,润二。” “我没有喝醉。” “那你以后到底想干些什么!”这句话浪矢富仁吼了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愤怒。 “我不知道!但是我肯定不会活成你想看到的那个样子!”浪矢先生的气势完全不弱于浪矢富仁,他也一样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就很愤怒。 父子间再度陷入了一个死寂的氛围之中。 浪矢富仁想借着醉酒的借口再聊点什么,可是他现在已经发现了自己假装醉酒的行为完全暴露了,而且喝了一整壶酒的浪矢先生跟他一样清醒。 浪矢富仁的嘴巴抖了抖,浪矢先生先开了口。 “对不起,”浪矢先生说,浪矢富仁再次被吓了一跳,就像他听到了新闻在说日本再也不会地震了一样让人难以置信。 “我没有找到妈妈……”浪矢先生接着说。 浪矢富仁愣了一下。 “没关系。”他故作镇静地说,但被浪矢先生打断了。 “我想知道妈妈的事。” “我不想提这件事……润二。” “可我想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妈妈!” 浪矢先生的大声质问让浪矢富仁现在完全说不出话了。 他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想就这样睡着,但是他现在必须说话了,因为他听到了浪矢先生起身的声音。 “是我对不起她……”浪矢富仁说,声音低得像一个做了错事怯懦的孩子。 这句话浪矢先生已经听过无数遍了,他甚至知道浪矢富仁的下一句话是“但这是我的责任。”这样的回答不能让浪矢先生满意。 “给我点时间……我会把事情告诉你的。我……我还没准备好。” “你已经准备了十几年了!”浪矢先生喊了出来。 “这还不够……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那是多久?” “很快……” 浪矢先生点了点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月亮越来越亮了,浪矢富仁的眼睛却变得有点黯淡。 月光撒在浪矢家的走廊上,照亮了浪矢富仁脸上的一抹眼泪,还有一个年轻人恭敬的影子。 第35章 生日快乐(4) 庄玉田是浪矢家起的最早的人,浪矢先生一直这样认为,因为不管浪矢先生起的多早,总能看得到那位老人在院里浇花或做一些其他的琐事。但并不是这样,浪矢高义才是浪矢家起的最早的人,只不过浪矢先生没看到罢了。浪矢高义醒来之后便会直奔剑道馆,在晚餐的时候才回来。 但今天是个例外,圭一才是今天浪矢家起的最早的人,等浪矢高义到剑道馆的时候他就已经等在那里了。 “抽的什么风?” 浪矢高义从来就不会说好话,可能所有的父亲对儿子都是这样。 圭一也早已习惯了他的态度,完全不生气,只是笑笑,默默地换上了道服。浪矢高义却一直皱着眉头似乎很不自在。 “你不该来这么早的。” “什么?” 圭一有点不知所措,浪矢高义其实是一个很好懂的人。不过在今天必须例外,历年来的今天浪矢高义的性格都会变得十分怪异,可能莫名其妙的会很开心,又可能无缘无故地就大发雷霆。 “你妨碍到我打扫剑道馆的卫生了。”浪矢高义铁青着脸说。 “我想我可以帮您一起打扫道馆的卫生。” “你只会帮倒忙。” “对不起,父亲……” 浪矢高义没再说话,只是铁青着脸坐在一个道馆里的小凳子上。圭一也感觉到有点不自在了,虽然说有浪矢高义这样的父亲,他早就不自在惯了。 “那我先出去了……父亲。”圭一弯下腰向浪矢高义行了个礼。 “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 “拿起你的刀来。” “什么?” “我说拿起你的刀来!我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圭一被浪矢高义突然放大的声音吓了一跳,但是就算是这件事他也早已经习惯了。他很快地从道馆的一个角落里拿起了一把名叫“樱花”的刀,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浪矢高义已经摆好架势了,他手里拿着把初学者用的木剑。 “父亲,请您换一把剑。”圭一恭敬地说。 他其实很愤怒,浪矢高义的做法就相当于跟一个老渔翁比钓鱼,然后向那个老渔翁挑衅道“我不用饵都能胜过你。” “怎么?怕我用木剑赢不过你丢了脸。”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少想点别的屁事,没其他的臭小子像你一样吃饱了没事干起这么早来道馆里耽误我的工作,把注意力放在刀上!” 浪矢高义边说着就挥着木剑朝圭一冲了过来。 木剑很轻柔地落在了“樱花”上,就像是一阵微风吹起了樱树的枝桠。但下一秒,这阵微风却把枝桠彻底地掀了起来,“樱花”也飞了出去。 “捡起来!”浪矢高义铁青着脸说道,有一股怒其不争的意味。 “不要看不起木剑!你离可以轻视你的对手还差得远呢!” 浪矢高义说着回到了原来站着的地方,再一次摆开了架势,圭一怔怔地捡起了地上的“樱花”,背后已经淌起了汗。 “这次你先出招。” 浪矢高义干脆把木剑背到了背后。 “是!” 跟着圭一的声音,“樱花”身上的刀纹使得圭一变成了一道白色的光,瞬间窜到了浪矢高义的身旁。他朝着浪矢高义的胸口挥出了一道无比完美的斩击——木剑不可能挡得住这一刀——不管是怎么样的剑道高手都好。 “得手了!”圭一暗暗地想。此刻樱花只需要不到半秒就能触碰到浪矢高义的胸口,而浪矢高义的木剑还被他背在了背后。 圭一的这一刀带着被轻视的愤怒和对浪矢高义的尊敬在半空当中仿佛划开了一道口子。 但是,却没能够在浪矢高义的衣服上划开一道口子。他很轻易地就躲开了这道完美的斩击,他甚至都完全没用到背后的那把木剑。 “怎么了?还没完呢!” 没等圭一从惊讶中缓过来,浪矢高义就挥着木剑从圭一的背上给他来了一下。 “站起来!”浪矢高义铁青着脸说。 接下来是一场持久战,浪矢高义甚至没有用木剑,光用手就挡下了圭一的所有攻击。 在这过程中,道馆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到齐了。 藤午显得尤其激动,他一顺溜喊出了很多圭一所使出的招式名称。 “闭嘴!太聒噪了!”浪矢高义瞪了他一眼。 跟着,浪矢高义愤怒的一刀砍向了圭一的脖子,木剑再一次轻柔地落在了“樱花”上。不过这次,“樱花”没有飞出去,反而是木剑变成了两截。 浪矢高义的脸上明显闪现了一抹欣慰的笑。 “干的不错。”浪矢高义说。 圭一喘着粗气点了点头。 “但是还完全不够好!”那抹笑很快又缩回去,变成了那个铁青色的脸。“你的第一刀是最有机会的一刀,但却完全破绽百出。你刚刚的出刀本可以更加干净利落,手臂的幅度应该往下再压三个度,还有就是,你刚刚进攻前并没有做好不能一招毙敌的准备。” “这些错误如果发生在你们出生以前的那个年代,你可能……”浪矢高义还想继续说,但是被人打断了。 “好了啦好了啦,老顽固。总喜欢鸡蛋里面挑石头,圭一干的已经很漂亮了。你得多鼓励孩子。” 是海野岐的声音,整个道馆里只有他敢这么干。 如果浪矢高义手里的木剑没断的话,说不定他会用那个杀了海野岐。 “我管教我的儿子的时候,请你闭嘴。” “说这种话可真无情呢。” 浪矢高义跟海野岐吵了起来,这样的事自从海野岐来到道馆之后就经常发生了。他们都是爱较劲的两个老小孩,但是他们两个的决斗总是不分胜负。所以通常就会由他们的得意弟子代替他们自己解决这份恩怨。 “南野仗助。”海野岐叫到了一个名字,一个身材略微有些臃肿的小胖子紧张地站了起来。“你上,给这个老顽固个好看。” 而浪矢高义的得意弟子自然就派出了圭一。 实际上这场比试的结果都不言而喻,圭一是除了两个老小孩之外道馆里最强的人,而南野的剑道水平跟浪矢润二差不多。 “二刀居合!”旁观的藤午不禁喊出了招式的名字。 这是圭一在浪矢流剑道最基本的招数“拔刀斩”的基础上改良的一种更加具有侵略性的招数。它能够借助第一次拔刀斩被挡住的力迅速地切出第二刀更为强力的斩击。 随着一道白光的划过,海野岐兴奋地宣布圭一获得了胜利。事实上南野甚至没挡住圭一挥出的第一道斩击。 望着海野岐的表情,浪矢高义有点儿迷茫,他有点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弟子赢了比试。 “傻楞着干什么啊!圭一赢了啊,还不夸夸人家。”海野岐用手臂顶了顶浪矢高义的胳膊。 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长着一张道馆里最骇人的脸,却是道馆里最和善的人。虽然他往往想让浪矢高义做的事都不能够得逞。 但是今天是个例外,浪矢高义跳下了看台,他拍了拍圭一的肩膀。 “出刀干净利索,手臂的幅度也恰到好处,也做好了不能一击毙敌的准备。”浪矢高义铁青着脸说道: “干的不错,圭一。” 第36章 生日快乐(5) “今天能告诉我我为什么没有妈妈了吗?” 吃早餐的时候,浪矢先生不耐烦地问浪矢富仁,他已经又憋了一个晚上了。 “好好吃饭,少说话。”浪矢富仁头也不抬地说。 饭桌上只有四个人,浪矢富仁,浪矢贵志还有浪矢先生和舍人。伊子还没起床,福美子婶婶也老早就去了浪矢富仁的店里,益川和伯齐还得上学,亚美姐也还有自己的工作,而庄玉田吃饭要比所有人都早一点。 浪矢先生显然不可能满意这样的回答,他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肉包。 “这算什么!”浪矢先生愤怒地质问道。 这样的行为不能够让浪矢富仁开口,浪矢先生的反应完全在浪矢富仁的预料之中,甚至他还没有拍桌子。 “今天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叛逆小子。”一旁的浪矢贵志插嘴道。 “什么意思?” 浪矢贵志附在浪矢先生的耳朵上小声地说了这件事情,神神秘秘地,就好像在座的其他两个人不知道这件事一样。 浪矢先生望了望舍人,又望了望浪矢富仁。他们都点了点头。浪矢先生也识趣的终止了妈妈的话题。 现在浪矢先生有一个新的任务了,或者说所有浪矢家的人都会得到这个任务——如果你现在有机会送一个礼物给你最想送的人,那你会送什么呢?这就是今天的这个任务,这也是个有趣的问题。 “那今天叛逆小子就跟富仁一组,我跟舍人一组。”浪矢贵志说。 “为什么要分组,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单独做吗?” 浪矢先生对要跟浪矢富仁一起度过一天还是有点抗拒。 “这是某些人要求的,你就满足一下老年人的愿望。”浪矢贵志冲浪矢先生挑了挑眉,说着还边瞟了瞟浪矢富仁。 浪矢富仁咳嗽了两声。 “都没意见了吧。”浪矢贵志说。 “没意见。”浪矢富仁和浪矢先生同时说,他们都把声音压得像自己完全不情愿这件事一样, 舍人点了点头。 “那走吧!”浪矢贵志很兴奋地宣布了这件事,然后他拎起了还抓着半个包子的舍人,走出了餐厅。 浪矢先生低头继续吃着自己的包子,浪矢富仁跟他的动作几乎如出一辙。 “走吧。” 浪矢先生先开了口。 浪矢富仁有些晃神。 “臭老头!”浪矢先生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他才放下了手里的包子。 浪矢富仁刚刚到底在想什么呢?浪矢先生其实很在意这件事。 今天的天气有点好的过头了,让浪矢先生不禁伸了个懒腰。 浪矢富仁从车库里开出了他那辆雷克萨斯,冲浪矢先生挥了挥手。 “我们去哪?”浪矢富仁说。 “随便。” “你想送给谁?” “反正不是你。”浪矢先生几乎是本能地回答。 之后他又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浪矢富仁的表情,浪矢富仁根本没有什么反应,于是浪矢先生开始不后悔他的回答了。 其实送礼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但是如果是重要的人的话,送礼又是件特别难的事情。选择送礼的人也是件特别简单的事情,但有时候,重要的人太多,又有时候,最重要的人只有那一个,可是却又不想面对。 把这些情况融到一起,今天的任务对于浪矢先生来说完全是一个大难题。而浪矢先生向来不擅长解题。 送给谁呢?浪矢先生就这个问题就想了很长一段时间。 伊子?可是送给伊子的话圭一,舍人,酒鬼二叔怎么办?送给浪矢富仁吗?不,不可能的! 圭一?可是送给圭一的话……送给浪矢富仁吗?不,绝对不可能! 那么送给舍人呢?可是送给舍人的话……送给浪矢富仁吧!啊!我怎么可以想到浪矢富仁!不可能送给他的! 干脆送给酒鬼二叔好了!可是……还是送给浪矢富仁吧……不,还是算了吧。 浪矢先生再次瞥了眼浪矢富仁,又马上收了回来。他看到了同一时间浪矢富仁也瞥了他一眼。可能浪矢富仁也有同样的烦恼吧。 但是在和浪矢富仁眼神交错的那不到一秒钟时间内,浪矢先生又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想到该送给谁了。浪矢富仁也应该如此。这是父子间的心有灵犀。 可是虽然确定了送礼物的人,但或许浪矢先生根本不了解那个人,所以更别提要挑一份对方心仪的礼物了。 送什么呢?浪矢先生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又瞥了眼浪矢富仁,期望能在和他的对视中再找到点什么线索。可浪矢富仁没有看浪矢先生。 浪矢先生突然觉得这是一场他和浪矢富仁之间的比赛,可浪矢富仁现在的表情镇定自若,就好像他已经胜券在握了。 “你们有时候真的很像。” 浪矢先生突然想起了庄玉田说过的话,虽然老人那时没说出名字,但是浪矢先生知道他说的就是那个人。 这也没办法,谁叫自己是那个人的儿子呢,像是肯定的吧。 浪矢先生这样想着,也露出了一个稳操胜券的微笑。 “去东向北商业街。”浪矢先生说。 “已经在往那去了。”浪矢富仁回答。 这或许也是父子间的默契。 “分头行动。” 到目的地后,浪矢先生用最快的速度溜下了车,就好像这场跟浪矢富仁之间的比赛还是一场竞速比赛一样。 他不知道浪矢富仁现在在想什么,但是他知道那个东西只有一个。 那个浪矢先生很早以前就想要的东西,虽然不是特别贵重的东西,但直到今天为止浪矢先生也还记得。 那是全世界最可爱的一只鹦鹉,是浪矢先生朋友家不要的,因为浪矢富仁不让养的缘故,浪矢先生和朋友把它送到了这里,并答应过它,总有一天会把它带回去的。 咿呀鸟屋。 浪矢先生气喘吁吁地停在了这个建筑物的门前,老板还是以前那个留着寸头的大叔。 “池田大叔!”浪矢先生兴奋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池田大叔反应了好一段时间才记起这个浪矢先生这个人,毕竟,的确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但是出乎浪矢先生所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那只鹦鹉已经被别人买走了。 浪矢先生最终只是在隔壁的书屋买了很多本推理小说然后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浪矢富仁停车的位置。 那辆车好像根本没动过,就一直停在那里等着浪矢先生。 其实浪矢先生上车前还抱着一丝希望,想说鹦鹉是不是被浪矢富仁抢先一步买走了。 但希望很快就破灭了,浪矢富仁的车的确就是停在那里一直没动过,浪矢富仁根本就没下车——他什么都没买。 第37章 生日快乐(6) 谁不希望得到自己父亲的认可呢,哪怕是舍人也是一样,虽然浪矢贵志从来都没个正型。而且他最喜欢的孩子,只有浪矢润二。 “去樱花街吧。”浪矢贵志说。 舍人点了点头。 “说起来今年的樱花也要开了呢。”浪矢贵志打了个哈欠。 舍人点了点头。 舍人不擅长聊天,虽然他其实已经改掉了他的不善言辞,但是在父亲面前,他却始终放不开。 “哎呀呀!怎么我的儿子就这么自闭呢?真是的。”浪矢贵志假装小声的抱怨道,但其实音量并没有放小。 “我听到了。” “什么!居然被你听到了。”浪矢贵志装作惊讶地说道。 他夸张的表演配上舍人糟糕的性格把气氛搞得有点怪怪的。 “请您像个大人一点。”舍人说。 “臭小子!说谁没个正型呢?昂!” 浪矢贵志学着亚美的样子在舍人的头上来了一拳。 这也可能是亚美的附加作用。舍人委屈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我只是说您不像个大人……” “还狡辩!” 浪矢贵志又给舍人来了一拳。他总是能模仿一些东西到一模一样。可能正是遗传了他的基因,益川和伯齐才能那么有趣。 浪矢贵志似乎对这个模仿自己女儿虐待儿子的游戏乐此不疲,不过再像的模仿也毕竟只是模仿,不可能一模一样,而且亚美肯定不会一下子对舍人的脑袋上来上那么多拳。 亚美的附加效果慢慢的也失灵了,舍人也开始有点不耐烦。 于是浪矢贵志很快地终止了这个游戏,他其实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懂得观察别人的脸色。虽然他每次承认错误的时候都会在心里想一些让人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 从浪矢家到樱花街的距离不算近,但是浪矢贵志扯着舍人出来之后好一段时间才抱怨起来没有开车。也可能他完全就是故意的。 虽然他不说,但是或许每个父亲都有这样的私心吧,谁又会不想跟自己的孩子多呆一会呢。 “您想送礼物给谁?”舍人先开口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紧张,想了很多次要不要问的委婉一点,不要表现得很在意,他从出门起就在想这件事情了,但是他都没做到,他问的一点都不委婉,而且他表现的很在意。 “送给你。”浪矢贵志笑着说。 这就是这对父子两完全不同的地方,浪矢贵志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做委婉,他想说什么就会说什么,他从来就不怕尴尬。这也是浪矢先生喜欢他的原因。 没有谁会喜欢率真的人,但是又没有谁会不喜欢率真的人。 舍人也是这样,他努力表现得很嫌弃自己的父亲,却又在心里十分期待父亲能够喜欢自己。 而且可能是因为舍人身体里也夹带着浪矢贵志基因的关系,有时候他也没办法表现的十分委婉。 所以听到浪矢贵志的回答之后他不由自主地咧开了嘴。 “笑得太明显了。”浪矢贵志打断了他。 舍人马上把笑又收了起来。相反浪矢贵志很大声地笑了起来。 “那你呢,打算送给谁?”浪矢贵志问。 不过与其说是问吧,倒不如说他自己就是这个题目的命题者。 “敢说不是送给我的我就把你逐出家门。” “嗯。” 舍人有点害羞的点了点头。浪矢贵志拍了一下舍人的脑袋。 “真不坦率。” 事实证明他也完全不懂得把控自己的力道。舍人委屈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现在他们已经站在樱花街的街口了。 “分头行动!”浪矢贵志兴奋地说。 舍人也是这样想的。 不过还没等舍人点头,浪矢贵志已经走出去很远了。他现在完全能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什么每天晚上都会在房间里大吵大叫了,浪矢贵志就是这样一个能够让人完全崩溃的人。 舍人现在完全疏了一口气。他的心里早就已经盘算好了要买什么了。 虽然跟父亲相处的时间不是太多,但对于父亲的喜好,舍人十分清楚。 不过说起来简单吧,但是想要摸清浪矢贵志的喜好是一件十分需要意志力的事情,如果你没有从东京天空树的顶端跳下来的勇气的话,千万不要这么干。浪矢贵志是一个性格十分怪异的人,他几乎什么东西都喜欢,他甚至偷偷的趁着舍人不在家的时候玩舍人收藏了好久的漫威英雄手办,而且沉迷于此,在舍人回到家的时候他仍不亦乐乎。他还从伯齐的手里抢走了伯齐最喜欢的那把吉他,最后的结果是吉他上第三弦被他弄断了。还有许多类似的事件。 这也让舍人以前觉得很头疼,想要从一个什么都喜欢的人身上摸清他最喜欢什么就跟在一百只死了的秋刀鱼中选一只最新鲜的一样困难。 当然,其实对一个好的厨师来说,选出最好的食材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舍人不是厨子,浪矢贵志也不是秋刀鱼。所以这件事对舍人来说又变得容易了起来。 浪矢贵志是一个很好懂的人,其实硬要说的话他也可以是秋刀鱼,而浪矢家几乎所有人都是最好的厨子。 他最爱喝酒,这一点其实再明显不过了。不过舍人仍然还是思索了很久才得出了这个结论。 当局者迷,人们总是这样。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但恰恰如此,才能体现出对事件或人本身的在意吧。 樱花酒窖。 这是最近一段时间奈良最出名的一个酒窖了。这也是舍人一开始就想好要来的目的地。 浪矢贵志是酒方面的名家,他早已喝遍了所有世界上有名的酒。所以舍人并不打算买什么bacardi或者smirnoff之类的名酒。这也是舍人来樱花酒窖的原因。 这里并不是什么专门卖高档名酒的酒窖,当然他们也卖名酒,可是他们的主要业务是让顾客亲自酿酒,他们有一套能够快速制成陈年老酿那样风味的酒的材料,只要很小一段时间,或许就能调出一瓶独一无二的好酒。 舍人也在这里调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瓶酒,他第一次觉得酒其实是一种好的东西。他把酒瓶放在桌子上端详了好一段时间,满意地点了点头,并给这瓶酒取了一个名字——fatherandson。 提着手里瓶装精致的酒,舍人回到了樱花街的街口。 浪矢贵志还没有回来。 或许过了很久,浪矢贵志还是没有回来。但是舍人一点都不着急,反而十分期待父亲会挑出什么样的礼物。 肯定会是什么漫威英雄的手办吧,舍人这样想。 大约莫是一点左右的时候吧,樱花街的人流变得大了起来,舍人看到了浪矢贵志的身影。 他朝着舍人笑,然后从人流中朝这边挤过来,接着他说了一句舍人永远不会忘记的话。 “哎呀呀!这里的东西都挺好的,我逛了好久都想不出什么比较适合你,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看看,自己挑吧。” 第38章 生日快乐(7) “你买了什么?你要送给谁?”晚餐时间的时候浪矢家几乎所有人都在问自己在乎的人这个问题。 亚美问了福美子,伯齐问了益川,伊子问了浪矢若叶,藤午问了庄玉田。浪矢先生没有问,因为他要送的人不在这里。他想,浪矢富仁也是如此。 浪矢富仁咳嗽了一声,紧跟着门外传来一声“铁青”的声音。 “太聒噪了!”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只有浪矢若叶帮助孩子门辩驳了一句: “就你声音最大。” “对不起,母亲。” 浪矢高义“铁青”的声音也变得柔软了起来。当然浪矢若叶没有要怪罪他的意思——至少今天不可能。 浪矢贵志从背后给他戴上了一个粉红色的寿星帽,浪矢先生按灭了屋子里的灯,益川和伯齐推出了一个三层的生日蛋糕,福美子点上了蜡烛,伊子带头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浪矢先生第一次看到那个永远铁青着个脸的中年男人的眼睛里,涌出了几滴浑浊的泪水。 “怎么回事?”浪矢高义怔怔地望着浪矢富仁。 “是圭一,他昨天晚上找到了我。然后我们策划了这次活动,没提前告诉你,我很抱歉,高义。” “道什么歉,这老家伙指不定心里偷着多开心呢。”浪矢贵志插嘴道。 说罢,所有人都大笑了起来,整个屋子被一阵亲情的氛围所笼罩住了,浪矢高义眼里的泪水也滴落下来。 浪矢高义自懂事起就再也没过过生日,因为他只比浪矢富仁小一天,每次他的生日都会比浪矢富仁的差不止那么一点。所以他干脆不过了,不过到了每年的今天他总免不了有一丝的奇怪。有可能那些从来都不过生日的人并不是不想过,重要的是,有人会记得。 “愣着干嘛,许愿,吹蜡烛啊。”浪矢富仁拍了拍浪矢高义的肩膀。 浪矢贵志则干脆直接把他的脑袋拍进了蛋糕里。 所有人都以为浪矢高义把脑袋从蛋糕里抬起来后会铁青着个脸用眼神杀死浪矢贵志,但是没有,他只是抹了一手蛋糕然后也拍了浪矢贵志一脸。 虽然蛋糕遮住了浪矢高义的面部表情,但是圭一知道,浪矢高义现在在笑,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更加活络了。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武器只有蛋糕,只要把蛋糕涂上在乎的人的脸上就赢了。于是半个小时下来,所有人的脸上都变得不再干净了,就连浪矢若叶的脸上都被几个小孩抹上了几缕白色。 “好了好了,该吃饭了。”战争在浪矢若叶的声音和所有人“咯咯”的笑声覆盖下,宣告了结束。 接下来是晚宴时间,饭桌上摆上了二十三个菜,比昨天浪矢富仁过生日的时候还要多一个。 今天的饭桌上,人们没有再谈论浪矢先生和伊子去中国的趣事,改成了问剑道馆的工作是不是很幸苦。 浪矢高义和圭一父子两都不善于形容,倒是海野岐和藤午两个人滔滔不绝,但是即便是这样,浪矢高义幸福的神情也溢于言表。 在这过程中,浪矢富仁给浪矢高义详尽地讲了一遍这个生日惊喜计划的全部过程,摆出了一副期待夸奖的表情。 不过浪矢高义自然没让他得偿所愿。浪矢富仁变得有点儿沮丧。 “本来还有礼物呢,你就不能配合地装的高兴一点吗?我都不想送给你了。”浪矢贵志附和地说道。 福美子和亚美一起给他的脑袋来了一拳。 “你说什么呢!” 这也是整个计划的最高潮部分,那些浪矢家所有人费尽心机挑出来想要送给最在乎的人的礼物,会全部寄托在浪矢高义的身上,这也会让原本与这个有趣的家庭有些格格不入的浪矢高义的身上多存在一抹温情。 “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庄玉田用拐杖戳了戳地板,所有人都站成了一排。 第一个是浪矢先生,他送上了一垛推理小说,这是他有一段时间最喜欢的东西,他原本是想送给自己那个未曾蒙面的母亲的。 第二个是浪矢富仁,他去隔壁的一个房间里端出了一个鸟笼,里面的那只鹦鹉浪矢先生不可能认错,它的名字叫做“小柠檬”。 “它怎么会在你这?”浪矢先生不禁发问。“我今天去找的时候已经店长说已经被买走好久了。” “家主几年前就把它买了回来,一直养在了餐馆里。” 浪矢富仁没有说话,福美子婶婶代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浪矢先生有点儿想哭。 第三个送礼物的是伊子,她抱出了一只和她一边高的毛绒大熊,她本来想送给若叶奶奶的,因为若叶奶奶以前哄她睡觉的时候说过“奶奶也怕黑”这样的话。就想要大熊能保护好奶奶。最后把大熊交到浪矢高义手里的时候,伊子还哭着嘟了嘟嘴,说:“希望高义叔叔也能变得可爱一点。” 第四个是浪矢贵志,他买的是一个漫威英雄里黑豹的手办。这是舍人挑的。 第五个是福美子婶婶,让人十分意想不到的是她买的是一个醒酒器,这显然是给浪矢贵志的,但是福美子婶婶向来都反对浪矢贵志喝酒。看到这个礼物的时候,浪矢贵志第一次对福美子婶婶露出了一个正经的笑。 第六个是舍人,他的礼物是fatherandson,这瓶酒的意义对圭一跟浪矢高义也同样适用。 第七个是亚美,她抱出了一捧白玫瑰,一共有二十一朵,而二十一朵白玫瑰的花语的意思是——“真诚的爱。”她给浪矢高义递上那捧花时的表情完全暴露了她自己,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亚美瞒着家里恋爱了。 第八个是伯齐,他的礼物是一个有蓝牙功能能放歌的抱枕,这是想送给益川的。 第九个是益川,他买了一把很漂亮的吉他,这是想送给伯齐的。 第十个就轮到庄玉田了,老人拿出了一杆跟自己那杆一模一样的拐杖。他对着浪矢富仁说:“我本来想送给你的,我想你迟早有一天也用的上。”因为这句话,屋子里又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第十一个是藤午,这是件十分有趣的事,尤其是他排在庄玉田的后面送这个礼物。他也买了一根拐杖,他对庄玉田说:“我看您那根用了好多年了,想给您换一根。”屋子里再次爆发出一阵大笑。 第十二个是海野岐,他买了一个背带剑套,这是本来就要送给浪矢高义的。虽然在剑道馆的时候两个人经常能吵起来,但是的确对海野岐来说,浪矢高义就是他最在乎的人。 最后一个送礼物的人是若叶奶奶,作为浪矢高义的母亲,虽然她平时对浪矢高义尤其严厉,不过儿子当然从来都是母亲最在乎的人。她送给了浪矢高义一件不算很好看的毛衣。 “好久没给你织了……”浪矢若叶说。 浪矢高义眼里再次涌出了浑浊的泪水。 第39章 生日快乐(8) 凄清了太久之后也免不了得有一场狂欢。这个世界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只要你热爱它的话,惊喜就一定会到来,可能它会到了晚了些,但请耐心等待。 而狂欢过后人就会处于一个亢奋的状态,在短时间内无法入睡。 浪矢高义是今天最亢奋的那个人,所以在其他人都睡下之后,他却仍然无法安心地躺下。 无数种情绪在他的脑子里翻涌,让他的思绪变得紊乱,最后这些情绪落到了他手里的刀上,使得空气中被划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 每个人都需要一种发泄自己情感的方式,而浪矢高义发泄情感的方式就是练剑。 “太聒噪了。” 对于一个好的剑客来说,察觉到身边所有可能会与自己有关的微小的动静,这是基本。 “出来吧。”浪矢高义收起了刀,铁青着个脸道。 “父亲。”圭一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浪矢高义完全不惊讶。 “怎么还不去睡?”浪矢高义的脸色仍是铁青,但语气中夹带了几分温柔。 “父亲不也没睡么?”圭一想学着浪矢润二用一种轻佻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但没成功。 “你是觉得你能跟我放在一起比较了?”浪矢高义的语气加重了些许。 “您忘了,我还没送您礼物呢。” 浪矢高义当然记得,送礼物的整个过程他都在期待圭一会拿出什么样的东西,但是并没有出现。不过想想也是,圭一一直跟着自己在道馆里练剑,也没什么时间去挑礼物。 “我不是很在乎这种东西。”浪矢高义说,但是他的眼中明显地带着些许期待。 圭一笑了。 “真不坦率。”他这样想,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了浪矢高义。 “这是什么?” “生日礼物。” 可能浪矢高义没注意到,但是他接过小盒子的时刻是笑着的,而且这个表情凝固了一秒钟左右。 “谢谢。”浪矢高义轻声地说。 现在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了,父子两个都不是擅长应付这种情况的人。 “你怎么知道的?”浪矢高义不自主地转着那个小盒子,低着头说。 “什么?” “生日,你怎么知道的。” “所有人都知道的。”圭一轻声地说。 浪矢高义对这个答案有点意外,圭一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我记得,记忆中,父亲从来没有过生日。我想,可能该说不愧是父子吧,我就觉得父亲应该是因为跟我一样,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所以才选择不过生日。我也试着尝试像父亲一样。但是做不到。”圭一说到这里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润二他们总是喜欢闹。不过即使生日的时候会被强制要求做一些可能很幼稚又没有道理的事情,但是的确,过生日的时候我很开心。所以我想,就算是父亲您的话可能也会很开心吧,就瞒着您找了家主策划了这次活动。其实之前还很紧张,担心父亲会不会喜欢,但是现在看来,父亲您似乎心情不错呢。” 或许人都是感性的动物吧。浪矢高义的眼泪又没有忍住,不争气地滴在了他手里小盒子上。他没有抬起头,只是看着小盒子,陷入了沉思。 “您不打开看看礼物是什么吗?” 圭一打断了他的沉思,木讷的男人这才反应过来。 “这是!”浪矢高义铁青色的脸上出现了惊喜的表情。 盒子里是一把做工精细的短匕,看上去已经有点年代了。但是锋芒仍然没有减少。 “这是上次家主让我去给润二送信的时候,我交代给自己的一个任务。本来没想到能完成的这么好的,但是怎么说呢,有时候,该说是运气好吧。我碰上了有一位老爷爷在出售这把匕首,想起来父亲是个十足的兵器收藏家呢,就立马买了下来。父亲喜欢就好。” “喜欢!” 浪矢高义拿着短匕把玩了好一段时间,他脸上的铁青色已经完全消退了。抓着短匕的他就像是一个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新玩具时的小孩。圭一也没打断他,现在两人的样子看起来反而圭一才显得像是父亲。 一段时间后浪矢高义才回复过来。 “对不起,圭一,比起其他人,我可能对你有些太过于严格了。”他的话带有点语重心长的感觉。 “没有的事。”圭一立马回答。 “圭一,你知道我的刀叫什么名字吗?” 浪矢家的每个人都会有一把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刀,这些刀也会有一个属于它们自己独一无二的名字,而这些名字大多都是使用者所憧憬的愿望。 “父亲的刀叫做‘知己’”圭一说。 他其实不是很明白“知己”是什么意思。 “不。那是你父亲的刀。”浪矢高义的神情有点惆怅。 “您不就是我父亲吗。” “不。是你的亲生父亲。”浪矢高义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 圭一知道他是说谁了,其实圭一跟浪矢先生也有类似的地方,他们从小就完全失去了一位亲人的消息。但是可能圭一可能要比浪矢先生强一点,至少他知道那个人已经确定死掉了。 “中国有句古话。‘士为知己者死’。你的父亲很好的贯彻了这句话的意思。”浪矢高义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为什么?” “圭一,我和你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你很难想象我们那代人经历了什么。这也是我那么严格要求你的原因。从那个时代走出来的人都会带有一种恐惧,包括富仁一直强迫润二学各种东西,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浪矢高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圭一没有说话,浪矢高义拿起了自己的佩刀。 “这把刀,从你父亲死的那天起我就带着它了。我在你父亲的坟头前发过誓,如果有一天你也遇到了危险,我会像你的父亲那样,哪怕豁出这条命,我也一定会保护好你。” 浪矢高义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圭一从他手中接过了“知己”,脑子里大概闪过了这大概是个怎样的故事,但是想象不出来。因为大人们总是在说“那个时代”,可他们从来不对孩子们讲“那个时代”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您的刀叫什么名字。”圭一问。 “安定。” 第40章 生日快乐(9) “浪矢富仁年轻的时候,除了剑道方面的造诣之外,其他地方简直与浪矢润二完全无异,包括离家出走这么幼稚的事情,他也同样干过。 甚至他的离家出走要比浪矢润二的离家出走要不成熟得多,也是这件事,间接导致了整个浪矢家掉入了那个时代。 浪矢家是一个官员世家,数十年来凭借着让人胆寒的武力一直占据了日本政坛的中心位置。那是浪矢家最鼎盛的时期,那时的浪矢家有着数十个附庸分支,并且拥有一个几乎从未失败过的杀手组织。 但是后来,浪矢老爷子的突然病逝,加上浪矢富仁的离家出走,直接把浪矢从最高的那座山峰上扯下到了最窘迫的时期。群龙无首的局面让所有人对浪矢家家主的位置打响了念头。那些长老个个心怀鬼胎,加上其他势力的暗箱操作,浪矢家的其他旁支也纷纷反叛。 最后剩了下来还算是能是自己人的,就只有直属于浪矢家本家的浪矢家剑道馆了。 不过好在,在浪矢家最窘迫的时期,却是浪矢家剑道馆的黄金年代。那时的剑道馆出了一个百年难遇的天才,锦田玉施,是他把浪矢家从那个时代里拉了上来。 玉施要比我大上几岁,和庄玉田一样,他也从小就在浪矢家长大,当时我还不知道,他是个孤儿。他总是对我们很好,我,富仁,贵志,海野岐,还有其他的弟子,他对所有人都很和善,就像个大哥哥一样,所有人也都很喜欢他。而我,是他的头号跟班。 我一直都很崇拜他,他总是能将我父亲教授的东西运用得淋漓尽致,甚至父亲有时候都打不过他。所以我总是缠着他,让我教我剑道的技巧,可能小孩子的想法就是那么单纯吧,都想变成最厉害的那个人。 他总是很耐心的给我讲解,陪我练习,尽管富仁常讲我是他的跟屁虫,但玉施却从不这样认为。相反的,他总是笑着摸着我的头跟我讲一句我理解不了的话,他说:‘我就是为此才存在的。’ 现在我理解了,但是这样不对,没有人是因为另一个人才存在的,人应该为了自己而活着。 可惜我终究不像玉施或者富仁那样聪明,当我懂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时,已经有些晚了。 三月十四号,我想我永远都会记得这天。我的父亲让我们乖乖地呆在剑道馆里,而他去跟那些长老们谈点事情。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别担心。’走的时候他这样说道。 但他没有回来,回来的只有他被那些人一刀穿膛的噩耗。我崩溃了,玉施抱紧了我,我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但是他却毫无反应,就像死的那个人跟他全然没什么关系一样,我愤怒了。 我大声地质问他说:‘你没有感情吗?’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继续抱着我。但是现在我知道,他那个时候远比我难受得多。 等我稍平复一点了之后,他对我说: ‘开心点,今天你生日呢,许个愿吧。’ 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他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态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我真的觉得他是个冷血动物。 于是我冲他咆哮。 ‘我要他们都去死!那些人,全部去死!还有你,也去死!我最讨厌你了!’ 我很清晰地记得,当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丝的难堪。 ‘这很难。’他说。 但我没有理会他的话,拿起刀一个人朝着浪矢家大院的方向奔了过去。这无疑是送死,剑道馆里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不会去,我叫不动他们。 但是最后他们还是跟着我一起去了,因为玉施叫他们去,而他们完全相信他。 我相信当时我们所有人都抱好了必死的决心,玉施除外,他想让我们所有人都活下来。 最后,我们的期望落空了,玉施的计划得逞了。所有人都活了下来,只有他再没有醒过来。 那天我们杀了多少个人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当时的浪矢家大院全变成了红色,不管是门柱,窗台,瓦砾,包括院里的樱花树,全都染成了红色。 我抱住了玉施,他躺在了我的怀里,全身上下没一处完好的地方,他颤动的嘴里吐出了他这辈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生日快乐’。 我没办法形容我当时的心情,只是当时我觉得,再也没有什么日子比生日更加糟糕的了…… 后来的时间,那些反叛者的攻势缓和了许多,贵志把富仁带了回来,浪矢家才得以得救,才有了今天你们看到的这个浪矢家。” 浪矢高义讲完这个故事眼睛再次泛起了红色,圭一抱住了他,他没有嚎啕大哭,圭一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生日快乐。” 第41章 外传 千叶青木篇 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可望不可及的人出现在你的面前,她会成为你的目标,让你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了。 在介绍这个目标之前,我想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千叶青木,你们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因为我全身上下完全没有其他的值得一提的东西。 而我的目标,她的名字叫做浪矢亚美,一个近乎于完美的女人,她是公司人事部的经理,而我,是宣传部的一个小职员。 我今年二十九岁,她也一样。 她是今年的四月份来我们公司的,仅用了两个月时间就坐上了经理的位置。而我,在这个公司已经混了六年了。 严格来说,她应该叫我一声前辈。事实上她已经这么做了,在她进公司的第一天,她看到了我,她的表情是那样的兴奋。 “千叶前辈!”她在公司所有人面前这样叫出了我的名字。 然后所有人都向她投去了嫌弃的眼光,因为我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很清楚——万年吊车尾,业绩永远是最后一名,不思进取的代名词。能跟我这样的人熟络的人,任谁也不会看得起吧。 但是亚美叫我前辈这件事是无可厚非的,因为我们早就认识了。 那时候我高中三年级,她比我小一届,篮球社招新的时候,我第一次注意到了这个女孩子。 “学长好,我叫浪矢亚美。”她递给了我一封入社申请书。 我想告诉她,篮球社其实不招女社员,不过橘抢在我说这句话之前同意了她的入社申请。 就这样,亚美成了我们篮球社的第一个女社员。事实上,她没有任何的篮球基础,因此,我和橘不得不给她单独安排了一系列的特训。但让人想不到的是,她非常聪明,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聪明,因为我讨厌天才,所以我不打算用这个词来概括她的天分。但是总而言之,仅仅用只了半个月的时间,篮球社的其他成员已经完全不是她的对手了,就算是我和橘,对上她也很难招架。 这样的事情让我觉得很不平衡,不过橘却很满意。 后来的一天,橘单独找到了我。 “青木。”他递给了我一瓶汽水,眼神里透露着忧郁。 “嗯。”我应答着他。 “你是不是也喜欢亚美。” 橘的话让我把刚喝进嘴里的汽水全部吐了出来。我想辩解,但是橘没给我反驳的机会,然后他说了一句让我十分想吐槽的话。橘拿起了从器材室借出来的篮球,扔给了我,伸出了一只手指,眼神里的犹豫全部转换成了自信。 “美人只配强者拥有!来吧青木!输的人就退出。”橘这样说道。 我当时特别想笑,但是没笑出来。 我没跟橘solo过篮球,不过在其他人的眼里,橘肯定是比我要厉害的,因为他总是在比赛进行到关键的时候能够站出来,而我,几乎都没怎么投过篮。 “要上了哦!”橘冲我喊道,然后飞快的运球从我身边经过。 我来不及想别的事情,身体本能地转了过去,在他靠近三分线前把球截了下来。 “干的不错!青木。” 在正式比赛的时候也是这样,橘负责拿下分数,而我负责守住分数。所有人都为橘喝彩,但对于我,从来都是一笔带过。只有橘,他会在我截住了对方的进攻的时候,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 现在球在我手里了,我也想像橘那样漂亮的拿下分数。我用假动作带过了橘的防守,冲到了离篮网很近的位置,我的手在颤抖,我有些害怕,但我终究还是把那个球扔了出去。 两分! 我完全不敢相信,我抢在橘的前面先拿下了两分。 “好小子!嘴上说着不喜欢亚美,身体倒是表现得很出色嘛。”橘擦了擦鼻头上的汗,貌似很沮丧。 我也没反驳他的话。 后来,有一个同年级的女孩子路过了篮球场,撞见了这一幕。橘在学校的人气很高,很快,那个女孩子招来了许多其他的同学。其中,也包括了亚美。 我瞥了眼亚美,她没有说话,但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在帮橘加油,但是很可惜,那场比赛,是我赢了。 橘完全没管那些围观的人,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胸口,说:“你赢了,亚美是你的了。” 我很确定橘的这句话亚美也听到了,虽然我再往那个方向看过去的时候,亚美已经不在了。不过就算她没有听到,这件事也被那些女生在学校里传开了。 当时流传的版本有很多,我记得当时最奇葩的一个是说:篮球社双子星为了一个女社员竟恩断义绝拔刀相向。 但当事人的我,还有橘,也可以包括亚美吧,都完全没对这件事做出回应。不过后来橘有很刻意的疏离亚美,我跟亚美的关系也越来越好,可最后,我和亚美也仅仅是朋友的关系而已了。 时间很快就熬到了毕业,而我,跟亚美,也再也没见过面。 当时毕业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是不是喜欢亚美呢?这个问题我想了大概十年我也没想明白。 直到今天,我看到江户川那个混蛋借着商量招聘的名义把亚美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里。 可他们根本没谈论这件事,我在门外看得清清楚楚。他用一种很恶心的语气对着亚美说一些露骨的话,我看不清亚美的表情,但我看到了她向后退了两步。 江户川生气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我冲了进去。一拳挥在了他的猪脸上,他的眼镜被我碾成了碎玻璃,但我仍觉得不过瘾。亚美把我拉了起来,我注意到她把我起来的瞬间用高跟鞋蹬了江户川一脚。 最后,江户川进了医院,而我,被开除出了公司。走出大厦的那一瞬间,亚美给我打了个电话。 “青木前辈吗?” 手机上显示的那是公司的电话号码,但是我能听出那是亚美的声音。 她说谢谢我,还邀请我一起吃个饭。我平淡地回复了她一句“好”,但是挂上电话的瞬间,我几乎兴奋地跳了起来。 这天下午,我毕业后第一次回到了高中的那个篮球场,有几个稚气未脱的大孩子在打球,我在一旁看了许久。他们把球朝我扔了过来,叫我和他们一起玩。 这也是我工作之后第一次碰篮球,我紧紧地抓住了那个球,和第一次投篮时一样,我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额头上还淌起了汗珠。 “上啊!青木!”我似乎听到了橘在我的身后喊。 我把球抛了出去。 代替橘的声音的是那些大孩子的欢呼声——我投了个三分球。 孩子们吆喝着让我陪他们多玩一会,我同意了,反正我也没别的地方好去的了。 我陪着他们玩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天边的云朵由白色变成了红色,在球场上,我体会到了我这辈子从来不曾体会到的快乐,我像以前的橘那样,冲破对手的防守,不断地上演一个有一个漂亮的投篮,当时我对人生突然有了一种新的体会。 我告诉自己: “你不能再庸碌下去了。” 电话再次响了,是亚美的声音,她给我发来了一个地址,是一个很有名的日料餐厅。 “怎么样,以后打算干嘛?” 饭桌上,亚美这样问我。 其实在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想再去找一家公司,从头再来一遍,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再当吊车尾。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亚美,但是她只是撇了撇嘴,似乎并不认同。 “宣传部有一个新的策划案你知道吧。”亚美盯着我的眼睛说道。 我点了点头。 “卡了很久了,没有合适的,我相信你完全可以做得很好。” “可是我已经被开除了。”我说,脸上可能还夹着一些失落。 “我想要你回来!” 亚美很认真地说出了这句话。我很开心她会说这样的话,但我内心仍然有些犹豫。 “招人的事,我说了算。”亚美说着从包里扔给我了一张求职表。 然后她擦了擦嘴。 “我只给你三天时间,别让我等太久。” 这是亚美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她便走了,离开餐厅前她还帮我结了帐。 可能她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件很屈辱的事情。 之后的三天,我全部窝在了家里,绞尽脑汁地想那个策划案该怎么写,但总是不满意。亚美也打过电话给我讲需要帮忙的话尽管跟她说,她还是不明白,如果我真的让她帮忙了,我的心里会有多不舒服。不过她还是如愿地帮到我了,她那些话很好地激发了我的斗志,我对这个策划案写得越来越得心应手,终于,我在三天的时间内完成了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策划案。 我站在了公司的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昂首走了进去。 负责面试我的是亚美,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 “面试官好!我叫千叶青木。”我把求职表递给了亚美。 其他的那几个面试官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刁难我的话,但亚美抢在他们前面录取了我。 如愿的,我再次被分在了宣传部。带着那份策划案,我又回来了。 经理仍然是那个姓渡边的大叔,看到我,他似乎又惊又喜。我也早料到了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毕竟从进这个公司的第一天,他就是我的顶头上司,到现在也六年多了,如果说除了亚美外我对这个公司还有什么留恋的地方的话,那就是渡边大叔了,虽然我每次业绩都垫底,但是他从来不会对我说那些太恶劣的话,他只会鼓励我让我再努点力。 “渡边大叔,我回来啦。”我冲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整个宣传部只有我才这么叫他,其他人都叫他经理。我看到他的眼角似乎落下了一颗浑浊的眼泪,他其实很讨厌这种煽情的画面,但他没有推开我,只是拍拍我的背,轻声地说了句: “好好干。” 我把那个策划案递给了渡边大叔。 虽然我以前的策划案从来都是天马行空,完美没有逻辑性可行,但是渡边大叔每次翻开我的策划案的时候眼神中都带有一点期待,这次也不例外。 他拿着那个策划案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示意我跟着他,然后他喝了一口自己杯里的茶水,才翻开那个策划案。我知道他已经做好失望的准备了,但是这次我不会让他得逞。 他看了看策划案,又抬起头看了看我,再次喝了一口茶水。 “太棒了!青木小子!”他叫了起来“快过来看看!臭小子们!看看青木小子的策划案。” 我第一次见到渡边大叔有这样的举动,他当然也曾宣扬过其他好的策划案,但是他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激动过。 宣传部的所有人都靠了过来,渡边大叔把我的策划案拍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看看!都看看!看看青木小子写的策划案!再看看你们写的那是什么狗屎!你们还好意思以前瞧不起人家。” 渡边大叔指着所有人说道,就像是一个父亲帮一个受了无尽冤屈的儿子平反一样。 其他人也试着去翻那个策划案,想从里面找到一些瑕疵来为自己辩解。但是没有,这个策划案比起他们以前拿出来的那些,要完美很多。 结果也理所应当的,我的策划案被采用了,也因此,我得到了跟公司高层出现在同一个会上的机会。 这个会上出席的人有很多不是那么面熟,但也是有见过的,比如渡边大叔和亚美,而且还有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江户川没出现在这个会上。 开会的整个过程中,我很紧张,因为我是主讲人,我没敢看其他高层的眼睛,我一直都盯着亚美和渡边大叔,他们也一直用眼神给我说“加油”。这让这个会变得比我想象中的轻松了许多。 会议的最后,一个我没见过的中年男人问了我的名字,我回答了他。渡边大叔插嘴了一句:“是我宣传部的人,怎么样?不错吧!” 他就像一个急于炫耀自己孩子的家长一样,但是我很喜欢他这一点。 中年男人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渡边大叔还有我分别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之后的日子就平淡了许多,大约过了四个月差不多吧,和以前的生活很类似,唯一的不同只是我的业绩从垫底变成了第一名。渡边大叔找到了我,说了一些很煽情的话,就好像我马上又要滚出公司了一样。 但是事实是,我没有要滚出公司,我只是离开了宣传部。因为江户川被调到了别的分公司的缘故,亚美接替了他的职位,而我,因为上次在会议上的出色表现,成为了人事部的经理。 当天晚上,亚美找到了我,说要庆祝升职,我们约在了上次吃饭的那个餐厅,点了一样的菜。 “千叶青木。”亚美像上次一样盯住了我的眼睛。 “嗯。”我应答着她。 “我想跟你一起变好。”亚美的脸有点微红。 我有点不确定她是什么意思,但是没等我想太多,她俯下了身子,在我脸上亲了一口,现在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最重要是,这顿饭的钱,是我付的。 第42章 樱花街的三号店(1) “我们浪矢家每个人都会有一把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刀,而刀的名字一般都会取作使用者憧憬的事物。就像舍人的刀叫做‘十指连弹’,圭一的刀叫做‘樱花’。” “那你的刀叫什么名字?” “梨山黎乃。” 梨山黎乃看着浪矢先生的眼睛,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浪矢先生醒了过来,伯齐的声音代替了梨山黎乃。 “好久没做这样的梦了啊。”浪矢先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感觉有点犯迷糊。 刚刚那个梦浪矢先生永远不会忘记,那是浪矢先生第一次向梨山黎乃表明心意时所说的话。结果,结果的话浪矢先生倒是已经记不清了,不过他很后悔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本来不想说的啊。”浪矢先生懊恼地甩了甩脑袋。伯齐在一旁乖巧地看着他。 每次浪矢先生梦到梨山黎乃,都会出现一种奇怪的生理现象,浪矢先生会变得全身乏力,大脑完全放空,并且短时间内动弹不得。 望着床头的那把刀,浪矢先生陷入了沉思,但又完全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 “润二哥!”伯齐大声地喊了出来,浪矢先生这才反应过来。 他已经乖巧地蹲在浪矢先生的床旁边看了好一段时间了。期间他其实也有小声地叫浪矢先生的名字,但却完全没有回应。 “益川,”浪矢先生迷惑的挠了挠头,语气转变非常之快。“你在我房间干嘛!吓死人啦!!” 伯齐摆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 “我都在这里看着你好久了,而且,我是伯齐,不是益川。” 浪矢先生怔怔的点了点头。 小软毛的是益川,小卷毛的是伯齐,浪矢先生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口诀。 “那,益……伯齐,你一大早出现在我房间里是要干嘛。” “今天是樱花节啊!”伯齐的表情在提到“樱花节”这三个字之后异常地兴奋了起来。 “樱花节是什么东西?” 浪矢先生完全理解不了他为什么兴奋,反倒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啊!我忘了,润二哥你还不知道。”伯齐兴奋地神情降下来了些许,但仍然很激动。 “你走了以后不久,奈良新建了一条街道。那里有各种各样有趣的商铺,能看到很多在别的地方完全看不到的新鲜玩意,而因为街上随处可见的樱花树,所以被叫做樱花街。今天是这街上的樱花第一次开花的日子,为了纪念今天,所以以后每年的今天,都被定做樱花节了。据说,在樱花节的时候,樱花街上所有的商铺都会有很多好玩的活动。” 伯齐手舞足蹈地给浪矢先生介绍了一遍樱花节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浪矢先生只是打了个哈欠,虽然浪矢先生的确喜欢新鲜的事物,但他却不喜欢去那种人挤人的地方,比起那种热闹的氛围,他更喜欢安静地一个人呆着。 “你应该去找伊子。”浪矢先生撇了撇嘴“她最爱凑那种热闹。” “我姐早就带着伊子姐还有圭一哥一起去了。” 伯齐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瞬间是带有失落的神色的,就好像在说:“要不是这样我才不会叫你呢,哼!” “那你……” “我哥他们您就别提了,大哥最不喜欢那种人多的地方,而且他向来无趣。而益川活到今天,永远都在向我爸看起,他的信仰是生命在于静止。” 还没等浪矢先生把找借口的话说完,伯齐就把舍人和益川连带着浪矢贵志一起吐槽了一番。 然后他向浪矢先生投递了一个期待的表情。 “那你为什么刚刚不和亚美姐他们一起去?”浪矢先生妄图使出最后的挣扎。 伯齐的眼里再次闪出了一丝黯淡的光。 “我……我我我我起晚了嘛。” 伯齐鼓起了腮帮子。 “好吧。”浪矢先生终于点了头。 这也没办法,试问谁能拒绝这么可爱的伯齐呢。 “就知道润二哥最好啦!” 伯齐飞快地给了浪矢先生一个拥抱,脸上的兴奋更甚于他提起“樱花街”的时候了。他像只小鸟一样拍着翅膀轻快地飞出了浪矢先生的房间,临走还用他清脆的嗓子留下了一句话。 “我在门外等你!” 浪矢先生苦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的眼睛再次在那把叫做“梨山黎乃”的刀上停留了片刻,他不自觉地伸出左手想去抚摸那把刀,一瞬间他有些晃了神,他的左手悬在了半空中。 “润二哥!快一点!” 伯齐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再次喊醒了浪矢先生,浪矢先生用右手抽了自己一巴掌,然后终于从床上站了起来。换过睡衣,他随意地从衣柜里扯出了一件外套,披在了自己的身上,袜子拿了一只红一只黑。万幸的是,他不爱这样穿鞋子。 简单的洗漱之后,浪矢先生走出了大门。 他其实还有些意外,他磨磨蹭蹭地耗了好一段时间,但是伯齐并没有再喊: “润二哥!快一点!”这样的话来催他。这一点都不像伯齐的性子。 浪矢先生挠了挠脑袋,伯齐已经乖巧地坐在一辆英菲尼迪qx80的副驾驶坐位上了。 “又偷二叔车钥匙啦。”浪矢先生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以前还在家的时候伯齐就经常干这种事,然后让浪矢先生带他去兜风。想起来,浪矢先生还有种怀念的感觉。 “你应该赶紧去考个驾照,老让我开车你也好意思。”浪矢先生边抱怨着边朝正驾驶的那个门走过去。 拉开门。 “哇!好可怕!”浪矢先生不禁叫了出来。这时他知道伯齐为什么那么听话了。 舍人现在正坐在正驾驶的位置上抓着方向盘一脸不耐烦地望着他。 “你不是不去嘛?”浪矢先生撇了撇嘴,然后不情愿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我是怕你们弄坏了父亲的车。” “你好像忘记了以前是谁刚学车的时候把二叔的车开进了坑里。” “闭嘴!”1 第43章 樱花街的三号店(2) 伊子是最喜欢樱花的。 站在街口就能看到那些粉白粉白的樱花,一阵微风刮过来,它们随风飘舞地样子好似扬起的少女裙摆。伊子早已按耐不住,拉着亚美的手跑了出去。 圭一没有跟上,他的注意力也全挪到了樱花上。 他还记得,小的时候,家里的院子里也是种满了樱花树的。它们密密麻麻地挨着,似是相傍的恋人,尤其是开花的时候啊,本就俊俏的“小男女”长出了粉白色的头发,显得尤其温馨可人。 而在这些樱花树中间,有一棵是特殊的,它杵在庭院的最中间位置,长得尤其茁壮。伊子最喜欢那颗树,因为那颗树会魔法,每次伊子在学校里有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回到家里都会悄悄地告诉它。而神奇的是,每次伊子对樱花树说出烦恼之后,第二次再去的时候,就能在树的下面发现一个小坑,翻开那些泥,会出现一张小纸条,脏兮兮的纸上,方方正正的字,满是安慰小女孩的话。 伊子一直以为那棵树上住着精灵。 不过那些树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被移去了别的地方…… 想到这里,圭一的神情变得有些许落寞。 “嘿!圭一哥快跟过来呀!” 伊子的呼喊瞬间将他从思绪里扯了回来,圭一像浪矢先生一样的挠了挠脑袋,跟上了伊子和亚美的脚步。 而进到街里,才能发现这竟真不像一条商业用的街道,反倒能媲美一些需要奢侈消费的旅游景点。路边随处可见有小贩在吆喝着自己的商品,各种门面上都挂满了节日活动的招牌,有些地方隔着百来米左右,还搭起了许多台子,人们都围在一块,吃着美食,看着节目,还真有一些传统节日的意味。不过说起来,最有看点的还得数是樱花啊,这里的樱花不止有一种。大的有开白花的山樱,艳的有桃红色的河津,也有些不合群的开些零零散散的花,像江户彼岸樱……各种各样的樱花数不胜数,争奇斗艳,将这条街道映衬的似乎不再是人间一般。 一路逛下来,伊子和亚美几乎是逢店必进,逢摊必停。不大会下来,圭一手里的袋子几乎都快有一个伊子那么重了。 但即便如此,两姐妹仍觉得不过瘾,最后,她们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小摊子上。一个玻璃做的透明盒子孤零零的被摆在了桌子上,里面有一个形似樱花的饰品优雅地躺在了那儿,似乎还放射着光。而在那个桌子的旁边,立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台子,围着很多人,且不停地有人走上那个台子表演节目。 “老板,这个这么卖。”亚美问。 那是个特别和善的大叔,他一直背着手在仔细地看着台上的节目,听到亚美的声音,他转过了头,脸上还挂着和蔼的微笑。 “小姑娘,这个是非卖品。” 亚美和伊子同时叹了口气。 “那我们怎么才能得到它呢?”圭一问。 “也不难,只要你们可以表演出让大家都认可的节目,就免费送给你们。”大叔说着指了指旁边的那个台子。 亚美和伊子的眼睛里又同时闪出了光。 “嘿,大叔,你看我表演的怎么样。”台上的一个男孩冲这边嚷道。 台下响起了不小的鼓掌声,但大叔只是摆摆头,说:“你还差得远呢!” 男孩垂头丧气地走下了台子,而紧接着,亚美已经拉着伊子站了上去。还没等圭一反应过来,亚美已经在对台下的观众们做自我介绍了。 “我叫浪矢亚美。”亚美说着拉住了伊子的手“这是我的妹妹。” “我叫……浪矢伊子。”伊子的声音有些怯怯的。 圭一在台下能很清楚的看见伊子的腿在发抖,她从以前就这样,在别的地方都好,像一只躁动的小熊一样,但一旦上了台,看着那么多人都在看着她,就又变成了一只害羞的小兔子,恨不得马上红着眼睛跑回家,锁上门,缩进被子里。 亚美完全没发现这点,继续自顾自地说她的话,她只记得伊子曾经在学校的歌唱比赛里拿到过不错的名次。 “接下来,我会给我的妹妹伴奏,给大家带来一首歌——世界上仅有的花。” 亚美说罢向台下鞠了个躬,递给了伊子一个麦克风,然后在一架钢琴前面坐了下来。 伊子的嘴唇在颤抖,圭一看得很清楚,说起来他现在比伊子自己还要更紧张。 “看着花店里排列的各种花朵,虽然每个人各有所好,但朵朵都美丽。” 伊子开口唱了第一句。 很棒!圭一在心里默默地这样想,台下的很多人也被伊子的声音吸引住了,伊子刚刚紧张的状态也缓和了些许。 但是圭一并没有掉以轻心,他在台下数着这首歌的拍子在心里不停地默念。 “第一句没问题。” “第二句也很好。” “第三句还不错。” “第四句也没跑调。” …… “第十七句!” 圭一的心里激起了一个哆嗦,他看见伊子的神情变得不自然了,他太了解伊子了,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话她会一直错下去。圭一来不及想其他的事情,他近乎是本能地跳上了那个台子,从地上捡起了一个话筒,完美地接过了她的失误。 伊子看着圭一的眼睛,也安心了许多。 “没错,我们是,世界中唯一仅有的花,每个人都拥有不同的种子,只要全力以赴,让自己的那朵花绽放就好。” 在圭一的帮助下,两人一起唱出了最后一句歌词,完美地完成了这次表演。台下掌声雷动。 “嘿!大叔!我们可以拿走那朵‘小樱花’吗。”亚美朝着台下嚷道。 大叔的表情有些纠结,但终究还是说:“还是差了一点呢。” 亚美开始大闹了起来,圭一跟伊子没有管她。 伊子哭了,当然,她不是因为得不到“小樱花”才哭的,她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以前她参加学校的唱歌比赛时也是这样,一直很紧张,也是那个人一直在鼓励自己。 她抱住了圭一,眼泪都蹭到了他的衣服上。 “小时候,家里的庭院里有许多的樱花树。”伊子的声音有点哽咽,但又带着些许的开心。 “我最喜欢中间的那棵,它最大,也最漂亮……而且,它会说话。 “很久以前,我甚至认为那棵树里面住着精灵。 “可是长大了才发现,哪有什么精灵啊,不过只是有人在笨拙地喜欢着你罢了。 “我本来一直以为那个人是我哥。 “因为我十六岁生日那天,他送了我一副画,画的是庭院里的樱花树和一个小女孩。 “可我现在想想…… “是圭一哥你吧。” 第44章 樱花街的三号店(3) 浪矢先生不喜欢这种地方,舍人也是,只有伯齐欢脱得像一匹野马,到处窜来窜去。 “他怎么能这么有活力。” 走了一圈下来,浪矢先生已经有些喘不过气了。 “谁叫你平时不锻炼。”舍人吐槽道。 “你自己不也差不多。”浪矢先生撇了撇嘴。 其实这一圈走下来,他们什么都没买,但是伯齐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硬要拉着舍人跟浪矢先生进去,然后又大失所望地走出来。 “这一点都不像男人的逛街!”浪矢先生说出了这个既定的事实。 舍人第一次赞同了他的说法。两人确认了一遍眼神之后,舍人摁住了伯齐,小野马被拴上了缰绳。 “我觉得我们应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浪矢先生说,他盯上了伯齐的眼睛“你同意吗?” 这样的场景在伯齐的记忆中,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他想说“不”,但那肯定是没有意义的。虽然浪矢先生不会对他做什么,但是舍人的恐怖,处在家庭最底层的他和益川是深有体会的。他完全没得选择,只能不情愿的点点头。 “我觉得我们应该去找个咖啡馆呆上一下午。”浪矢先生提议道。 舍人表示赞同,但是话虽如此,三人已经走了很久了,这条街上似乎并没有咖啡馆这类的商铺。 “这条街上没有咖啡馆。”伯齐说出了这个事实。 “一条正常的街上怎么可能没有咖啡馆。”浪矢先生说。 “有的话你们两个早就把我拖进去了。”伯齐反驳道。 “闭嘴。”舍人捏住了他的肩膀。 伯齐立马变得安分了起来。 “我们至少得去找找。”舍人说。浪矢先生完全同意,而伯齐的脸色像是蒙上了一层泥巴一样失去了活力。 但是时间慢慢地过去,现在轮到舍人跟浪矢先生面如土色了,伯齐又变得快活了起来,他们不得不承认,这条街上的确没有像咖啡馆之类的东西存在。 “就说了吧。”伯齐小声地抱怨道。 舍人学着亚美姐在他的头上来了一拳,而浪矢先生则无视掉了伯齐的声音,他的目光完全被刚刚从他身边走过去的那个女人吸引住了。 浪矢先生不可能忘记这个人,尤其是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浪矢先生不知道女人有没有注意到自己,但是她从浪矢先生身边走过的时候完全无视了浪矢先生,这让浪矢先生觉得这个人既熟悉,却又离自己很遥远。浪矢先生一直盯着那个女人的背影,直到她走进了一家店里,并带关了店门。 “你觉得那个店怎么样。”浪矢先生拍了拍舍人的肩膀,指了指刚刚女人走进的那个店铺,舍人和伯齐的眼睛也随着浪矢先生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店,它缩在了樱花街最角落的位置里,不像其他的店铺,它并没有挂上节日活动宣传的标语。它的门前只有一块再朴实不过的木板板,上面用粉笔潦草地写着三个字——三号店——单凭这三个字完全无法判断出来这个店铺是干嘛的。 “不怎么样。”舍人不耐烦地回答。 “说不定是个咖啡馆呢。” 舍人同意了这个说法,毕竟他和浪矢先生一样,觉得一条正常的街上不可能没有咖啡馆。于是他们朝“三号店”走了过去。 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浪矢先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舍人,伯齐也是如此。因为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就只是一个再平淡不过的四四方方的房间,墙上漆上了再平淡不过的白漆,在这个房间的中间,有一个类似于收银台的地方,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站在了那里。谁也没办法确定他到底有多大的年龄,因为那个面具完全把他的脸盖住了,但是浪矢先生知道那是个男人,因为他用一种很机械的男性声音说了一句:“欢迎光临。” 浪矢先生竭力地遏制住了自己的惊讶。 “请问,这是个什么样的店。” “严格来说,这里可以是任何店。”男人回答。 “那这里可以是咖啡馆吗?”舍人插嘴道。 “当然。”男人说。 接着他在他那个收银台上按了一下,有一面墙的白漆向窗帘一样被拉了起来,代替它出现的是一扇精致的门。 “太酷了!”伯齐喊道,这次他没等舍人强迫他就自己跑进那个所谓的咖啡馆里面。舍人想抓住他,但伯齐跑得有点快,舍人只好不好意思地问男人: “我们可以进去吗。” “当然,请。”男人很机械地抬了一下手臂,舍人向他点了点头,然后也走进了那扇门。 咖啡馆,这是浪矢先生和舍人今天最憧憬的一个地方,但是看见那个女人之后,浪矢先生却对咖啡馆没有那么执着了,他现在更想找到那个女人,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明明他再清楚不过就算她就站在他面前他也完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但是就是想要找到她。 “您刚刚说,这里可以是任何店是什么意思?”浪矢先生略带疑惑的问。 “先生,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您这个问题,但是就像它的字面意思一样,只要你想,这里可以是任何店。就像刚刚有位小姐,她似乎压力很大,于是我给她推荐了一个解压的‘店’。”男人用他机械的声音回答。 浪矢先生当然知道他说的那位小姐是谁。 “我可不可以也去那家‘店’?”浪矢先生忐忑地问。 “当然。” 男人再次在那个收银台上按了一下,另一面的墙壁上的白漆也被掀了起来,换而出现的是一扇很朴素的门。 “请。”男人机械地抬起了手臂,浪矢先生朝那扇门走了过去。 这个店十分地古怪,但是浪矢先生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打开了那扇门,然后随手带关。 这时他听到了门被上锁的声音,他警惕地转过了头,门上写着四个字“密室逃脱”。这是在门外的时候看不到的。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恐怖,但是浪矢先生丝毫不觉得可怕,反而他觉得有些兴奋,解迷,这对看过很多本推理小说的浪矢先生来说是再有趣不过的事了。 浪矢先生环顾了一遍四周,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这个所谓“密室”的装修,用了绿色的墙面,让浪矢先生觉得有些晃眼睛。其他的地方完全平平无奇,甚至只有一条笔直的路。 浪矢先生朝那条路走了过去,路的尽头有两个箱子,其中一个已经被打开过了,一旁的地面上还有一把锁,而另一个箱子浪矢先生研究了很长一段时间,发现它是打不开的。浪矢先生想,这可能是这个游戏的设定,只能打开一个箱子,而那个箱子已经被先进来的那个女人打开过了。 但这又让浪矢先生陷入了一个窘迫的境地,因为除了那两个箱子之外,这里什么都没有。 如果说一定要打开箱子才能继续往下走的话,那对浪矢先生来说这个游戏已经被卡死了。因为很有可能是在进门的时候就会有一个道具,能够打开这两个箱子,而这个道具仅有一个,而且已经被先进来的那个女人拿走了。 浪矢先生在这个地方所有的墙面上敲了敲,希望能发现密道之类的东西,但是完全没有,浪矢先生只能无力地在箱子的旁边坐了下来。 他现在无比地懊恼,因为他明明知道那个女人就在这里,他却没办法看见她。 可能是一个无意的举动吧,浪矢先生把手搭在了那个被打开的盒子上,他失落地把那个盒子给合了上去,然后又将它打开,用这种行为消遣着自己的无聊。但当盒子一开一合的瞬间,盒子上闪出了一道红光,浪矢先生只觉得突然心脏有点受到了惊吓,然后进入他耳朵的,只有一声巨大的“扑通”。 浪矢先生从水潭中游了上来,再往上看的时候,本来被他踩在脚底下的地板正在缓慢地合上。 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吓人的地方,他现在的情绪只有兴奋,毕竟,他也算是破解了第一个难题了。 浪矢先生从水潭里爬上了岸,他全身已经湿透了,揉揉眼睛,他大概看清了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和第一个题目不一样,这里有许多人工种植的花草树木,还要一个就摆在那让你打开它的门。 在门的前面,有一个女人,和浪矢先生一样,她也浑身都湿透了,而她现在正用一种意味深长地表情望着浪矢先生。 “好久不见。”浪矢先生说,他直愣愣地望着女人的眼睛,女人把视线从他的身上移了开来,墨绿色的眼睛里似乎参杂了许多说不出来的东西。 “好久不见。”女人小声地说。 气氛变得有些奇妙,和想象的不一样,浪矢先生没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而,他有无数的话想对这个女人说,但不知道该先说哪句才好。 “你知道我的刀叫什么名字吗?”浪矢先生说。 “不想知道。” “它叫梨山黎乃。” 第45章 樱花街的三号店(4) 伊子对圭一使了个眼色,然后拉着圭一甩开了亚美姐。他们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店前面停了下来。 “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伊子气喘吁吁地问。 “你这样做亚美姐会很生气的。” “不是这个!”伊子叫道。 可能是因为长期和浪矢高义一起修行的缘故,对于有一些方面的事情,圭一有些太迟钝了。圭一木讷地望着伊子,两只眼睛做出了无辜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是真的不明白伊子是什么意思。这也让伊子变得十分地不耐烦。 “你是不是喜欢我!”伊子愤怒地冲他喊。 此刻的伊子就像是一个负责审讯的警察,而圭一是那个犯人。 “……是。” “那你想不想做我男朋友!” “……想。” “那我们在一起吧!” “……好。” 审讯结束。 “罚你一辈子喜欢我。无期徒刑。” 圭一痴呆的点了点头,伊子踮起了脚,想亲他一口。圭一完全不懂她要干什么。 最后由于身高不够,伊子极具少女心的亲亲计划只能转换成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圭一木讷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伊子生气极了。 她推开了圭一,转过头想跑出去很远。却不料撞上了一颗樱花树,准确地说,是一棵柔软的樱花树。她没有捂着脑袋喊疼,她意外地喜欢这样的感觉,圭一的手触摸着她的额头,有一种异样的温暖。 伊子闭上了眼睛,她贪婪地享受着这股温暖,直到她觉得可能圭一的手会有些酸了,才转过头。圭一仍是木讷的表情。 “蹲下来!”伊子生气地说。 圭一乖乖照做了。伊子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有些滚烫,她闭上了眼睛,抿了抿嘴,笨拙地在圭一的嘴上快速地啄了一下。 木讷的男人更加不知所措了,一片绯红也爬上了他的脸颊,他的嘴唇在颤抖,却又蹦不出来一个字,伊子不喜欢这样呆滞的男人,但如果是圭一的话,她倒觉得也蛮可爱的。 “我们接下来去干嘛?”伊子兴奋地问。 圭一似乎仍沉浸在了刚刚的那个吻当中,伊子跳起来轻轻地锤了一下他的胸口。 “你想……你想去哪?”圭一说。 “我想和你一起去游乐场!我想玩鬼屋!”伊子更加兴奋了,但又马上转换成了失落的语气“可是樱花街没有游乐场……” 圭一没有说话,他还是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伊子给樱花树说自己的烦恼的时候,他就经常内疚于无法帮她解决种种烦恼,只能写一些意义不是那么大的信,希望能帮到小女孩。 现在也是一样,他没办法马上带伊子去游乐场,他只能飞快地转动脑子想一些安慰她的话,但他向来嘴笨。 “不过也没关系。”伊子抢在他前面先说了。 其实不止圭一了解伊子,伊子也同样的无比了解圭一。 “只要跟你一起,樱花街也可以是游乐场。”伊子挽上了圭一的手臂,甜甜地笑了一下。 圭一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我们去哪?”圭一问。 的确,这仍然是个问题。伊子学着浪矢先生挠了挠脑袋,所有人中只有她学的最像。 “想到了!” 伊子闭上了眼睛,在原地转了十来个圈,然后手指指向了一个位置。 “就去那!” 圭一随着伊子的手指看了过去,那是一个再朴实不过的店了,就连店名都是用粉笔写的。比起街上的其他店铺,它好像有点太过格格不入了,但是圭一没有意见,因为伊子就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而且,伊子已经拉着他向那里跑过去了。 “欢迎光临。”一个机械的男性声音由面具下发了出来。 圭一有些警惕,这地方太奇怪了,但伊子却兴奋不已。 “你好,请问,这是个什么样的店呢?”圭一问。 “只要您们想的话,或许,这里可以是任何店。” 圭一不解地瞥了男人一眼,一个好的剑客能够从对方的面部表情上发现对方是否带有恶意,他必须这么做,这地方太怪异了,但是他发现不了,那个面具很碍事。 “那这里可以是游乐场吗!鬼屋!”伊子兴奋地插嘴道。 她没发现圭一的表情因为这句话变得有些许的惆怅。因为她果然还是很在乎游乐场和鬼屋。 男人做了个为难的手势,但他也没为难多久。 “当然。”男人说,然后用手在他的那个似乎是收银台的地方摁了一下。 随之,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道门,上面有个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标志——安全出口。 “游乐场?”伊子似乎有些失落。 “对。”男人扬起了手臂,彬彬有礼地说:“请进。” 虽然不相信,但是伊子还是拉着圭一朝那扇门走了过去。 打开门,阳光显得格外地刺眼,激得两人不得不先眯起了眼睛,圭一顺手带关了门。可再回过头的时候,那扇门已经不见了。 而且,这里并不是游乐场,这里仍然是樱花街,那扇门只是那个店铺的后门。 伊子很失望,但她还没来得及表达出自己的失望她就又有事干了。 一个男子从他们身边飞快地跑了过去,他的身后有一个声嘶力竭的女人在喊。 “圭一哥。”伊子想让圭一抓住那个男人。 事实上她还没说之前圭一就已经那么做了,只有这个时候她和圭一才会特别心有灵犀。伊子是一个喜欢冒险的小公主,而圭一是一位勇敢异常的骑士。 男人跑得很快,而且人流量很多,就算是圭一要追上他也需要费点时间。但是其实这本来并不会是什么难事——如果这条街上热心市民多一点的话——但是他们都选择了冷眼旁观甚至视而不见。这是一件悲哀的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条街甚至比鬼屋更加骇人。 圭一离那个男人越来越近了,伊子也甩起小短腿奋力地跟在了他后面,拿出了手机。 男人也越来越慌忙,他每跑两步就要向后面张望一下,这也或多或少地的减少了一点他的速度。终于,圭一摁住了他,而于此同时,警车出现在了樱花街口。 公主和骑士的配合完美无间。 伊子笑了,她突然觉得,樱花街也可以是游乐园。 只要是跟圭一在一起的话,或许到哪里都能有一场有趣的冒险。 刚刚围观的那些人里面或多或少也爆发出了一些夸赞的话语,伊子再次抱住了圭一,而现在圭一也懂她是什么意思,他弯下了腰,伊子在他的嘴上狠狠地啄了一大口。 第46章 樱花街的三号店(5) 咖啡馆就是咖啡馆,既不是密室逃脱也不是游乐场,就是很正常的咖啡馆,它的门也不会突然锁上或者消失,你可以随时走出去。 不过虽然说是很正常的咖啡馆,但是从刚刚那个四四方方的房间走出来后,又觉得这里的装潢有些太精致了。 吧台的地方站着一个跟刚刚那个男人一样戴着面具的人。 “欢迎光临。”是一个很甜美的女声。 伯齐已经站在吧台前面了,舍人也快步迈了过去。 “吃点什么。”女人问。 这时舍人才发现不对劲,这家咖啡馆的菜单上有各种各样小吃,蛋糕,三明治之内的。但是咖啡饮品那一栏却只有两个大字——随便。 “这是什么意思?”舍人不解的问。此刻伯齐已经拿着一个三明治坐在一个坐位上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做什么,您就喝什么。”女人的声音仍是彬彬有礼,然而舍人却不觉得舒服。 “为什么。” “我们店的咖啡是有魔力的,您喝过就知道为什么了。” 舍人还想争辩些什么,但他知道那肯定是没有意义的,他不会干没有意义的事。 “一个芝士火腿三明治。”舍人喃喃道“……再要一个‘随便’。” “好的,请稍等。” 女人说着开始捣弄她的那个咖啡机,并递给了舍人一个三明治。舍人拿着三明治,过去在伯齐的对面坐了下来。 “润二哥呢。”伯齐边吃着三明治边问。 “等会就进来了吧。”舍人也咬了一口三明治。 伯齐受不了吃东西不说话,而舍人喜欢安静,所以很快就演变成了这样一种情况: “哥你喜欢漫威对吧。” “对。” “那你最喜欢哪个超级英雄。” “钢铁侠。” “真古板!你不觉得小蜘蛛更有趣吗?” “闭嘴。” “好吧……那个,润二哥怎么还没进来。” “我去找他。” 舍人又咬了一口三明治,准备起身。被端着咖啡向这边走过来的女人拦住了。 “这是你的。”女人把一杯粉白色的放在了伯齐的面前。“这是你的。”然后又把一杯褐色的放在了舍人的面前。 “我建议您有事也最好喝完再去做,咖啡要趁热味道才最好。”女人走之前对舍人说了这样一句话。 舍人怔怔地点了点头,而伯齐已经先抿了一口了。现在舍人完全相信这咖啡具有魔力了,因为伯齐终于安静了下来。怀着好奇的心情,舍人也抿了一口咖啡。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想要跟别人聊天,不管说什么都好。 “伯齐。”舍人试着向伯齐搭讪“你喜欢小蜘蛛吗?” 伯齐没有应答他,只是继续喝着他的咖啡。 “我在跟你说话!”舍人愤怒地道。 这时伯齐才慢慢地抬起了头,他的眼眶有些微红。 “哥,你谈过恋爱嘛?”其实不止眼眶,伯齐的脸颊也变得很红。 这个问题让舍人想起了明日香,他从来没跟别人说起过这个故事。 “当然。” 不知道为什么,舍人回答了这个答案,可能是咖啡的魔力。但是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明日香到底算不算他的女朋友。 “那你知不知道怎么让一个女孩子喜欢你呀?”伯齐的语调中又加上了一点迫切。 其实舍人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唯一能想的起的说喜欢他的女孩子就只有明日香。而明日香,舍人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自己,但是舍人还是回答了:“当然。”可能是因为咖啡的魔力。 “那,哥你教我好不好。”伯齐的声音近乎恳求。 试问谁能拒绝这么可爱的伯齐呢,就算是舍人也不例外,于是他又说了:“当然。” “你可能得对她冷淡一点,适时地发泄一下你对她的不满,然后最好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你觉得她太笨了。”舍人面不改色的说,他一点都不怀疑这个答案的准确性,因为他自己的确就是这样做的。 伯齐的表情有些呆滞了。 “记住了吗?”舍人问。 伯齐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为什么?”他小声地啜泣道。 “可能女生都喜欢这种吧。”舍人站起来走过去坐到了伯齐的旁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然后安慰他说:“你有心事的话可以告诉我的,毕竟我是你哥,能做到的事我一定会帮你的。” 可能舍人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伯齐稍稍地收了一点眼泪,抬起了头。 “我跟她高中起就认识了。”伯齐的声音有些沙哑“到现在大学在一个社团。” “那不挺好的嘛。”舍人插嘴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插嘴,就老想说话,咖啡的魔力太大了,他以前绝对不会这样的。 伯齐点了点头。 “我以前就喜欢她,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会帮她买早餐,她生病的时候我会背她去保健室,有男孩子说她坏话的时候我也一定会去把那个男孩子揍一顿,反正就是,我对她很好很好。我也觉得她可能也会有一点点喜欢我。于是毕业的那天,我向她表白了。我当然想过她会拒绝我,但是我觉得,就算不能谈恋爱,我们也可以是很好的朋友的。不过和我想的不一样,她开始刻意的疏远我。她甚至在我问她要去什么大学的时候跟我说‘你最好不要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伯齐说着眼泪也忍不住了。他无比的委屈。 舍人抱住了他。 “乖啦,听哥哥的,先不要去想这样的事情。我告诉过你技巧了哦,你得对她冷淡一点。而且,你不是说过你最近在忙乐队的事吗?所以,先不要去想恋爱的事了,先去做好你自己热爱的事情。爱情这种事。至少这个世界是不会辜负热爱它的男孩的。” 舍人温柔地揉了揉伯齐的小卷毛。 “真的吗?”伯齐向舍人撅起了小嘴巴。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伯齐撒娇着跟舍人要求拉了个勾。到现在咖啡已经喝完了。 “结账!”舍人朝吧台的地方喊,女人笑着走了过来,虽然她戴着面具,但是舍人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 舍人背起伯齐向店外走过去,就像小时候那样…… 咖啡的魔力似乎还没有消散。 第47章 樱花街的三号店(6) “我们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叙旧的事情。” “你不觉得这句话应该我说吗?我没有对不起你。” “都一样。” 梨山黎乃横了浪矢先生一眼。 “我们得先出去。” 浪矢先生不同意这个说法,他的目的只是想见这个女孩一面。 但是,所有生物的欲望都是永无止境的,就像一只猴子的愿望起初只是得到一个桃子,而之后就会变成得到很多桃子,再之后就会变成想要得到很多好桃子;一只石猴起初的愿望只是想要能融入猴群里面,而之后,他就想当猴王了。浪矢先生也不例外,虽然他开始只是想见这个女人一面,但他现在想跟她多待一会,聊聊天,或许,再呆久一点,甚至他又想跟她重修旧好了。 “和你呆在一起我很不自在。”梨山黎乃打断了浪矢先生的臆想。 “你可以自己尝试出去。”浪矢先生撇了撇嘴。 “我要是能做到你就不会在这里看到我了。” “我才不帮你。” “随你!” 梨山黎乃咬了咬牙,开始试图在那些植物当中找寻什么线索。事实上这件事她刚刚已经干过了。 期间,浪矢先生不断地试图挑起话题,她没理,但他实在有点太烦人了。 “你很吵。”梨山黎乃再次横了他一眼。 浪矢先生没理他,继续说着自己的话。 “听说你最近压力很大。” “闭嘴。” “你在做什么工作呀?” “闭,好吧我认输。” 梨山黎乃面对着浪矢先生靠着墙壁坐了下来,浪矢先生很满意这样的结果。 “可以好好说话啦?” 梨山黎乃做投降式的点了点头,浪矢先生突然转换了一个深情的语调。 “你,最近还好吗?” “浪矢润二!你别这样。”梨山黎乃尖叫道。 浪矢先生的表情变得有些落寞,但他很快又调整了回来。 “听说你最近压力有点大?”他冲她挑起了眉。 “对。” “你在哪上班。” “我在东向北商业街的一个餐厅里打工。” 浪矢先生很诧异她的回答,他已经二十六岁了,而梨山黎乃跟他一边大,一个二十六岁并且哪方面都不差的女人,浪矢先生想不出来为什么会混成这样。 “打什么工?”浪矢先生竭力地遏制住了自己的惊讶。 “服务员。” “怎么可能!”浪矢先生叫了出来。 “就是这样。”梨山黎乃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是说,你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浪矢先生有些手忙脚乱,他怕自己没表达出自己想表达的意思。 “参加选秀比赛。”梨山黎乃苦笑了一声“都落选了。” “为什么!”浪矢先生想问为什么,但是没说出来。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她和他说过的,她要成为一个明星,然后就能呼吁很多人一起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浪矢先生没再说话。 “你现在可以帮我想办法出去了吗?”梨山黎乃问,她的声音里比刚刚多了几分委屈。 浪矢先生点了点头。浪矢先生有一颗灵活的大脑,梨山黎乃清楚这一点,所以当浪矢先生同意帮忙的时候,她是有一种安心的感觉的。浪矢先生没有再去从那些花草树木当中寻找线索,他觉得那完全没有意义,梨山黎乃不是傻子,要有线索的话她早翻出来了。 “那个箱子里给你的是什么?”浪矢先生挠了挠头。 “什么箱子?” “上面的那个。 “喏。”梨山黎乃指了指躺在门口的一个小锤子。 “锤子?” “用那个根本敲不开那个门。”梨山黎乃补充道。 浪矢先生没听,他捡起了那个锤子再次敲了敲那个门,他当然不是怀疑梨山黎乃的结论是否有误。只是有些线索,没有读过许多本推理小说的梨山黎乃可能发现不了。浪矢先生把耳朵附在了门板上,他读过的一本推理小说写过一个类似的情节。 果然,浪矢先生的猜测是对的——门里面是实心的,也就是说,正确的出口根本就不在这。 于是,浪矢先生拿着小锤子沿着周围的墙壁敲了一圈,梨山黎乃靠着的那个墙的位置,浪矢先生听出了空心的声音。 “让开。” 梨山黎乃不解地挪开了身子。 浪矢先生使出全身的力气朝那面墙上踹了一脚,墙面出现了几道裂缝。随手再戳一下,那面墙便倒了下来,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个崭新的道路。奇怪的是,这条路一点都不诡异,而这恰恰就很诡异。 “走吧。”浪矢先生冲梨山黎乃挥了手,梨山黎乃跟上了他的脚步。 这是一条很长的路,而且,这条路每个地方都完全一模一样,就跟三号店那个方方正正的白房子一样,这条路全漆成了白色,而且,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浪矢先生和梨山黎乃每走一小段路,就会出现一个拐角,而且这些拐角的间隔距离大概是相同的。这让浪矢先生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我们可能一直在转圈。” 当然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他们的确已经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不可能有人为了一个密室逃脱去耗费时间建造一节无比长的地下通道。 “你不能没有证据就说这种话。”梨山黎乃说,虽然她其实同意浪矢先生的说法。 “我只是说可能。”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严谨一点,你以前就这样。” 浪矢先生点了点头。 “站着别动。” 说着浪矢先生继续朝前方走了过去。 “你干嘛去?” “如果我等下能回到你的位置,就说明我们的确在转圈。” “那万一我们不是在转圈呢?” “那你就失去我了。”浪矢先生挑逗地冲着梨山黎乃笑了一下,女人能感觉到自己有些脸红。他们从以前就这样。 浪矢先生走后,梨山黎乃在原地蹲了下来,她很不安。因为她已经对浪矢先生产生了依赖性,她不敢想象失去了浪矢先生她接下来该怎么办,这很艰难,就像你高考之前,你得到了一本写着考题答案的笔记,你用复习的时间把那些答案背了下来,可到了考试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样。 一个人恐惧的时候,就会不自主地觉得时间过得非常的快,就会在心里不断地想:他是不是早该来了。梨山黎乃现在就是这样,她觉得浪矢先生早该回来,虽然实际上才过去了不到十分钟。 不过幸好,浪矢先生的猜测是正确的,他如期地回到了梨山黎乃的身边。 “是不是很想我。”浪矢先生再次挑逗地冲着她笑了一下。 “没有。”梨山黎乃白了他一眼,但其实她很想冲过去给他一个拥抱。“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刚刚就在想这个问题。” “想到了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像我们刚进来三号店的那个地方。” “所以呢?” “所以我想,会不会也有一个那样的按钮。” “可是这里完全一模一样,没有那个收银台。” “收银台的位置在最中间。” “你知道的,我们现在在一个四边形的某条边上。” “可是我们刚刚还砸开了一个墙壁。” 梨山黎乃不由得有些敬佩浪矢先生的机智,他们对视了一眼。 “分头行动。”浪矢先生说。 梨山黎乃点了点头,然后他们敲着墙壁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走了出去。 很快,一声巨大的响声从梨山黎乃过去的那个方向传进了浪矢先生的耳朵里,浪矢先生朝着那里跑了过去。果然,四边形的中间有一个类似于操控室的地方,梨山黎乃拉下了这里面仅有的那个开关。随之,被敲开的那道墙的对面出现了一条新的通道。但也许这个说法不太准确,准确的说,是三条通道——在一条通道的尽头衍生出了三条通道。 这是一个难题,这三条通道各不相同,第一条通道看起来就很阴森,第二条相对普通,而站在第三条通道的口子上,就能感受到温暖的光。当然难并不是难在这种地方,真正的难点是,关于这三条通道,浪矢先生和梨山黎乃完全没找到任何提示。这让就算是读过很多本推理小说的浪矢先生也束手无策。 根据常理来看,没人会愿意走进那条阴森的通道,而如果那条温暖的路能够到达终点也很难让人信服,可若走那条普通的路的话,这个答案又太简单了一点。 浪矢先生想不出来该怎么办。 “分头行动。”浪矢先生说,这四个字是浪矢家的人解决问题的一贯做法。 梨山黎乃不想答应,可浪矢先生已经走进了那条阴森的路里。 “不要跟着我。”浪矢先生的声音从通道里传了出来。 “多此一举。”梨山黎乃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自己当然不会跟着他走,她巴不得早点脱离他呢。可是虽然这样讲,梨山黎乃还是在那条阴森的路前面站了好一段时间,最后,她咬了咬牙,走进了那条相对普通的通道。 第48章 樱花街的三号店(7) 只要和圭一在一起的话,或许到哪里都会有一场有趣的冒险。伊子这么想,但她没想到冒险来得这么快。 两人的见义勇为惊动了许多的人,当然,也包括被他们抛弃的亚美。当看到亚美姐那双怒火中烧的眼睛时,伊子甚至觉得这场冒险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跑是不可能的,毕竟晚上还得回家。总得面对的,倒不如早点了结这场恩怨。 亚美的脚步越来越近了,伊子闭上了眼睛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圭一傻傻地望着亚美笑了起来。 “你们别告诉我你们一声不吭地从我眼前不见了就是为了赶到这里来见义勇为的。”亚美愤怒地在圭一的脑袋上来了一拳。 虽然她知道肯定是伊子的主意,但是她才舍不得对小公主动手呢。 “我们……”圭一嘴笨,说不出什么东西,伊子怯怯地睁开了眼睛,接过了圭一的话。 “我们只是突然想跟姐姐你玩一次捉迷藏。” 好吧,她必须承认这比圭一说出来的话还要蠢一点。亚美再次在圭一的头上来了一拳。 “说实话!”那双冒着火的眼睛中散发着不容辩驳的威严。 伊子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她想起来了,以前每次这种做贼心虚的时候都是浪矢先生帮她狡辩的。如果是哥哥的话,这个时候会说什么话呢,伊子的脑袋里飞快地转着这个问题。 圭一牵起了她的手,他温柔地望着伊子,轻声地说: “我们,在一起了。” 伊子的脸瞬间涨红了,亚美也被他的回答惊骇掉了下巴。 现在伊子想到了,这才是圭一的回答方式啊,或许是跟浪矢先生呆久了的缘故吧,伊子总是习惯于浪矢先生的回答方式,以至于被亚美姐质问的时候本能地想到了狡辩。 “你再说一遍?”亚美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伊子跟圭一对视了一眼,他们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轻声地重复了一遍: “我们,在一起了。” “我的天哪!” 亚美几乎是同时喊了出来,她没有不开心,当然没有,她兴奋地不得了,甚至于她直接从圭一的手中把伊子抢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伊子。 这种感觉很奇妙,因为伊子没有母亲,虽然从来没有人在伊子的面前提起过这件事,但是从小到大,亚美就像伊子的妈妈一样,她帮伊子扎头发,教伊子写作业,帮伊子教训欺负她的小男生。 虽然亚美实际上也比伊子大不了几岁,但当伊子刚刚牵着一个男人的手告诉她: “我们,在一起了。” 她真的没办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有一种养了二十几年的女儿出嫁的那种感受,而且,女儿嫁的还是一个自己非常满意的男人。 亚美哭了出来,她抱着伊子笑着说出了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一句祝福。 她说:“终于不用看你跟润二那混小子鬼混了。” 伊子也笑了。 “我不会因为有了男朋友就抛弃我哥的。” “那太遗憾了。” “我哥知道亚美姐你这么说会很难受的,他最敏感了。” 伊子眨了眨眼睛,亚美被她逗笑了,她不舍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圭一和伊子再次相视一笑,背后传来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姐!” 是舍人,但又不像舍人,舍人从来不会用带有感情色彩的语调去叫任何人。 舍人的背上背着伯齐,他已经睡着了。 “吃错什么药了?”亚美说话从来就不留情面。 “喝了杯很神奇的咖啡。”舍人摆出了一个不难看但让伊子圭一和亚美都觉得很别扭的微笑“姐,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亚美看了眼伊子和圭一,他们点了点头。 “马上就走。” “那你们把伯齐一起带回去吧。” “那你干嘛去?” “我得等浪矢润二,我刚给他发信息了,他说他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说着舍人将伯齐从背上卸了下来,亚美顺势接过了他。这是姐弟俩的默契。他们小时候也是这样,一家人出去玩的时候,伯齐总是跑得最快,也累得最快,这时候舍人就会把他背起来。背着一个人走的时候体力会下降得很快,但舍人从来不说,只有亚美看得出来他在逞强,于是就会把伯齐从他的身上抢下来。 可能是姐弟两都想起这段往事了,也都笑了起来。见亚美背起了伯齐,伊子撅起了嘴,圭一现在越来越懂她想要干什么了,于是也蹲了下来。 舍人一个人回到了三号店的门口,而亚美背着伯齐,圭一背起了伊子,四个人一起向樱花街口走过去。 天色还早,在一朵朵白云的遮盖下,亚美,伯齐,圭一和伊子回到了家。 好消息是拦不住的,亚美刚进门就叫嚷了起来,因为她知道,家里的每个人知道了这件事情后都只会开心。 伊子害羞地躲进了圭一的胸口,圭一也红了脸。 “家里宝贝了二十几年的小公主,没想到让你小子得逞了。”浪矢贵志调侃地说。 “福美子婶婶那个大公主不也让二叔你得逞了吗?”伊子小声地反驳道。 “那是因为她欣赏我的才华!” “得了吧,你最大的才华就是完全没有自知之明。”庄玉田插嘴道。 在一股喧闹的氛围中,夕阳照耀了浪矢家的庭院。 浪矢先生和舍人还没有回来,这次饭点浪矢高义没有迟到,浪矢富仁和福美子端上来十几道美味的菜肴。 福美子婶婶在浪矢贵志的身旁坐了下来,“咯咯”地笑得很欢快。 若叶奶奶更是开心得不能再开心了,自己最宝贝的孙女和最宝贝的孙子成了一对。 浪矢高义仍是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但是在大家的调侃声中他也发自真心地笑了。 浪矢富仁语重心长地对圭一说:“对我的伊子好一点。” 欢愉的气氛再次笼罩了浪矢家,浪矢贵志开始扯一些各种无厘头的笑话,伯齐和益川被逼着临时组建了一个乐团演唱了好几首歌,喝醉酒的浪矢富仁开始和庄玉田商量什么时候举办婚礼较为合适,浪矢高义企图用咳嗽声来制止他的失态。 但没成功。 第49章 樱花街的三号店(8) 正确的路不止一条。 由两条不同的通道,浪矢先生和梨山黎乃到达了同一个地方。只不过他们刚刚从那两条路中走过的心情不一样罢了。 当浪矢先生出现在梨山黎乃面前的时候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她是先到的那个,所以她认定她走的那条路是唯一的正确答案,人们总是喜欢先入为主。 “正确答案不止一个。”浪矢先生朝她挑逗地说。他的表情让她认为甚至这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 梨山黎乃懂他是什么意思,但是她不想跟他聊这个话题。自己坚持了那么久的事情,无论如何她也不想要放弃。况且,现在根本不是聊天的时候,他们还没走出这个密室呢。 现在浪矢先生和梨山黎乃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在他们的头顶,许多漂亮的顶灯把这个处于地下的巨大洞穴照得通明,这也让浪矢先生看清了这地方的一些其他东西,这里就像是一个小型的演唱会现场,在最中心的位置上有一个台子,上面摆放着一个麦克风,一架钢琴,一架架子鼓等等齐全的乐器,而且看起来,它们现在仍是一个通电的状态。而在这个舞台的周围,摆满了用木桩做成的圆柱形小凳子。当然,最让浪矢先生在意的是那架直梯,浪矢先生完全确定那就是这个密室的出口,因为只有那个直梯是不能使用的。 而且比起其他的关卡,这个密室的答案简单明了得多,那个舞台上所有的乐器都由一个很奇怪的装置连在了那个直梯的电路上,虽然浪矢先生不懂那个奇怪装置的院里,但是出于好奇心,浪矢先生随意地在钢琴上敲了两下,随之,装置上出现了一个类似进度条的东西,而现在,那个进度条走到0.02了。 “这次我们该怎么出去?”梨山黎乃问,可明明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我不知道。”浪矢先生不耐烦地回答“你自己想办法。” 浪矢先生在一个小木桩上坐了下来,不再理梨山黎乃。 梨山黎乃也完全懂他的想法,她此刻也有类似的想法。犹豫了片刻之后,梨山黎乃在浪矢先生旁边那个小木桩坐了下来。 “叙叙旧吧。”梨山黎乃叹了口气。 “我们好像没有什么值得提起的往事。” “可是你就喜欢把自己关在这些破事里,我得把你拉出来。” 浪矢先生有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梨山黎乃也一样。 “拉不出怎么办?” “那就让你自生自灭。” “真薄情。”浪矢先生撇了撇嘴。 “认真听讲!”梨山黎乃学着小林老师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梨山黎乃和浪矢先生是高中时候认识的,开学第一天,她被小林老师分在了浪矢先生的前桌。那时候的浪矢先生还不像今天这样邋遢,虽然性格一样糟糕,但是长相的确清秀。 “你是舍人同学的亲戚吗?” 这是梨山黎乃问浪矢先生的第一个问题,那时候小林老师刚点完名。 “我也不想的。”浪矢先生是这样回答的。 虽然他的表情表现得很嫌弃,但他分明就很喜欢舍人。也由此,梨山黎乃觉得他是个有趣的人,而恰恰梨山黎乃自己也是个很有趣的人,有趣的前后桌之间总会发生一些有趣的故事。梨山黎乃和浪矢先生之间当然也不例外,他们成为了最好的朋友,包括就算后来梨山黎乃跟别的男孩子谈恋爱了,他们也无话不谈,虽然那段时间浪矢先生不是很开心,但是在冬天梨山黎乃在教室里睡觉的时候,浪矢先生也还是会把自己的冬季校服脱下来,悄悄地给他盖上;包括有一天下了很大的雨,给梨山黎乃送伞的也不是她的那个男朋友,所有的事都是浪矢先生干的。甚至最后那个男孩子跟梨山黎乃分手之后,浪矢先生还跑过去揍了他一顿,其实这件事情梨山黎乃并不知道(其实不止这件事情,还有很多事情她不知道),在那之后梨山黎乃消沉了好一段时间,浪矢先生一直都有很耐心地安慰她,给她讲一些可能不那么有趣的故事,哼一些不那么好听的小调。 可是能做到这种事情的男女关系,终究是不甘心做朋友吧。 “我们浪矢家每个人都会有一把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刀,而刀的名字一般都会取作使用者憧憬的事物。就像舍人的刀叫做‘十指连弹’,圭一的刀叫做‘樱花’。” “那你的刀叫什么名字?” “梨山黎乃。” 那一天,浪矢先生主动挑起了这个话题,当时梨山黎乃的回答是: “你在开玩笑吗?” 其实她很希望浪矢先生像平常一样哈哈一笑,然后说是的。但是没有,浪矢先生的表情很明确地告诉了她——他是认真的。 最后她的答复是:“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疏远了许多。 本来这件事可以完美地过去了,顶多就能算得上一对要好的朋友闹掰了。但是梨山黎乃自己很纠结,她不喜欢浪矢润二,她很清楚这一点,但是她也不想失去浪矢润二。 于是她说:“我们可以试试。” 浪矢先生开心极了。 不过这并不是一场美满的恋爱,所有情侣会干的事他们全都没干,这场恋爱里,没有牵手,没有拥抱,没有亲吻,也没有看电影,去游乐场,甚至他们都没有一张合照。因为梨山黎乃受不了这样。 浪矢先生那段时间很失落,但他理解梨山黎乃。 可即便这样,也没有人能够忍受这样荒唐的闹剧再持续下去了。梨山黎乃提出了“分手”,这段没有牵手,没有拥抱,没有亲吻,什么都没有的恋爱关系画上了一个句号。 他们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疏远。 到了最后,剩下的只有两句不成熟的“约定” “我要成为一个很伟大的明星!” “那我要成为一个超级厉害的漫画家!” 浪矢先生的眼角涌出了一滴眼泪。 “你还在画画吗?”梨山黎乃看着浪矢先生的眼睛问。 “不画了。” 浪矢先生勉强地向她挤出来一个笑。 “挺好的。”梨山黎乃说。“我给你好好唱首歌吧。” 接着她站了起来,走上了那个台子,拿起了那个话筒。 浪矢先生怔怔地望着她。 那是一首很普通的歌,没有吉他,贝斯,钢琴的伴奏。只有一个很干净的声音,它萦绕着这个地下的巨大空间,讲述着一个悲伤的故事。 这个故事很短,只有一只画笔,还有一副嗓子。但是即便是这样,梨山黎乃的讲述也精彩绝伦。 浪矢先生把眼泪收了回去,电梯的门也开了。 “好听吗?”梨山黎乃笑着问。 浪矢先生怔怔地点了点头。 “都怪那些评委不识货。” “毕竟懂欣赏的人着实不多。” 浪矢先生装作老成的口吻逗得梨山黎乃哈哈大笑。浪矢先生站了起来,他们两个走进了那个电梯。 “你还要继续唱歌吗?”浪矢先生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梨山黎乃苦笑了一声。 “生活有一种艰难,是放弃无比熟悉的生活,重新开始。” “我相信你能做到的。”浪矢先生说。 梨山黎乃摇了摇头。 “我希望你能做到。” 滴! 电梯门打开了,舍人一直等在了门口。 “怎么样,玩得开心吗?”戴面具的男人问。 浪矢先生和梨山黎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快点,我们已经赶不上晚饭了。”舍人冲这边嚷道。 浪矢先生坐上了那架英菲尼迪qx80,而梨山黎乃也消失在了一个路口。 咖啡的魔力仍然有效,但是舍人选择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第50章 樱花街的三号店(9) 戴面具的男人取下了那个面具,他在收银台上按了一下,三号店的门也随着消失了。他伸了伸懒腰,走进了咖啡馆,在吧台前坐了下来。 “一杯随便。”男人的声音不再机械。 戴面具的女人也拿下了面具,随手递给了男人一杯普通的黑咖啡,转而继续摆弄她的咖啡机。 男人抿了一口黑咖啡,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 “今天来了多少客人。”女人问。 “不多。” “就叫你把门面的装修弄好点,看着那寒酸样我自己都受不了。” “愿者上钩。” 男人再次抿了口黑咖啡,他用屁股转动着吧台椅,一只手撑着脑袋,呆呆地望着女人的脸。 “你出汗了。”男人说,顺手想要去抽吧台上的那屉纸。 “不用。” “要我帮你吗?” “你只会帮倒忙,我马上就好。”女人头也不抬地说,继续用抹布仔细地擦着咖啡机旁的水渍。 男人随手从吧台里面拿了一根吸管,把吸管扔进了咖啡杯里,干脆趴在了吧台上。 “今天来的那小哥两似乎是一对兄弟?” “是的,长得还挺帅的。” 男人不喜欢这个答案。 “能有我帅吗?”他撅起了嘴,像个孩子一样低声地说。 女人把抹布扔进了水池里,拿起拖把的瞬间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男人心满意足地用吸管吸了一大口咖啡。 “你必须承认,他们是要比你帅很多。” 现在男人已经不在乎这件事了,他变得很容易释怀。 “但他们也必须承认,他们不可能找得到像我老婆那样不错的女人。” “油嘴滑舌。” 女人已经洗好了拖把,当她从男人身边经过的时候男人向她做出了一个索吻的动作,但恨遗憾,被她拒绝了。 男人做出了一个惆怅的表情,用屁股让吧台椅转了个圈,然后端起了那个咖啡杯,把吸管扔到了垃圾桶里,喝光了里面的最后一口。 “今天赚了多少钱?”女人边拖着地边问。 “不少。”男人回答,他从吧台椅上跳了下来,走进了那个吧台,并用水仔仔细细地把刚刚他喝过的那个咖啡杯冲洗得干干净净。 女人很满意他的回答。 “好了。”女人轻快地说,把拖把放到了吧台里面。 男人对她做了一个谄媚的表情,她抱住了男人,两人拥吻了起来。这持续了一段时间,接着女人挽上了男人的手臂,由后门,走出了三号店。 “我们结婚多久了。”女人趴在了男人的肩膀上问。 “八年多,准确地说是二千九百七十二天。” “那你还爱我吗?”女人的眼睛悄悄地转上了男人的脸颊。 他脸红了,每次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都会脸红。 男人也悄悄地瞥了眼女人的表情。 “爱。”男人说。 不是信口开河张口就来的爱,而是在深思熟虑之后我坚信这辈子我都会爱你的那种爱。 女人把脑袋从男人的肩膀上抬了起来,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他们走在了这条对他们来说再熟悉不过的街上,按照以往的情况,他们离到家还要走一个多小时,接下来他们要去高桥老板的鱼店还有田中大妈的菜店采购今天晚餐要用的食材,他们还要去zara挑选今年春天要穿的新衣服,最后,他们还得去超市给他们的儿子买一个游戏机,因为男人答应了他的,只要他考试考出了不错的成绩就这样奖励他。 “听说伊藤家的小女儿嫁人了?”女人突然说道。 “你也太迟钝了,这都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真的吗?嫁到哪里去了?我还很喜欢那孩子呢。” “大概是北海道的一户人家吧,新郎发展的似乎还很不错呢,好像是姓宫泽吧。” 女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总是这样,记性不好,其实这件事她上个月的时候就提到过了。还有一些什么类似于赤羽家的老爷子去世了,望月家的独子没考上大学之类的事,她也会提起来好几次,但男人总是会当作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件事一样来回答。 在采购完今天晚餐用的食材,挑选好今年的春装,买好给儿子的奖励后。男人和女人已经站在了自己家的门口。期间女人一直挽着男人的手。 他们是一对很普通的夫妻,没有车,房子很小,有一个七岁的儿子,收养了一只白色的小土狗,偶尔吵架,但始终甜蜜。 “我回来了。” 男人推开了门,夫妻俩同时喊出了这句话,小土狗兴奋地冲着他们摇尾巴,七岁的儿子兴奋地跳到了爸爸身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真是的,也不知道抱抱妈妈吗。”女人装作吃醋地说道。 小男孩连忙补救。女人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好啦,等着,去给你们做好吃的。” 在女人亲吻儿子的瞬间,男人已经从后面帮女人系上了围裙,女人提搂着菜篮子走进了厨房里。 男人揉了揉狗狗的脑袋,牵着小男孩的手在饭桌前坐了下来。 小男孩闪着星星眼看着自己的父亲,男人心里当然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东西。 “我忘记给你买游戏机了。”男人说。 小男孩闪着光的眼睛随即又黯淡了下去,男人看得出来他快要哭了,虽然他一直忍着,但仍然很明显。最后,小男孩用力的抹了下鼻子,故作坚强地说:“没关系的爸爸,我是大孩子了,不要玩游戏机了。” 男人被他逗笑了。 “我骗你的小傻子。” 他从背后的包里面拿出了那个小盒子。 “看看这是什么!” 小男孩很快地从他的手中抢过了盒子,眼里的星星又重新闪了起来。 “谢谢爸爸!”小男孩激动的说。 男人陪他玩了好一会,直到厨房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好了,别闹了,饭好了,过来端菜。” “yessir!”父子两同时答道。 然后抢着奔向厨房。 热腾腾的菜肴端上了饭桌,散发着最平淡的香气,香气笼罩了这个小房子。男人夹了一小块肉扔给了小土狗,肉里飘散着幸福的味道。 男人和女人对视了一眼。 “我爱你。” 他们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和你过这样的生活。) 第51章 外传 海野岐篇 我是浪矢家剑道馆的一名学徒,和我同期的人里值得提起的,有高义,贵志,玉施还有富仁。 玉施是道馆里最厉害的人,贵志跟我关系最好,但是我最喜欢高义,至于富仁,愿他安好。 我不是说富仁是个讨厌的家伙,只是,他总是高高在上地讲一些并不好笑的冷笑话,而且,有时候一个冷笑话他还喜欢翻来覆去讲好多遍。谁会喜欢跟一个无趣的自大狂交朋友呢? 而相反的,作为富仁的弟弟,贵志却比他有趣得多,我想,应该是他们父母所有想象力的基因都遗传到他的身上了,他讲出的笑话比富仁讲出来的要好玩一百倍,或者说,那已经不仅仅是一种笑话了,我们更喜欢称它为一种艺术。 可老师并不能理解这种艺术,他认为,这种东西在剑道馆里会分散大家的注意力,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所以,贵志总是会挨到他的训斥,因为比起剑道,贵志更喜欢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世界里。 我也因此和贵志有些疏远了,毕竟,如果要我必须从剑道和笑话中做一个选择的话。我选剑道。 我爱剑道!所以我也喜欢高义。 高义是剑道馆里除了我以外唯一一个完全醉心于剑道的人,可能是英雄惜英雄的缘故,我特别中意他。虽然他不像玉施那样有天赋,也不像我一样拥有创造力。 九岁那年,我在浪矢家剑道的基础上独创了一道巧妙的防守招式,能够将所有致命的伤害规避到不那么重要的部位上,并由此进行防守反击,我给这招取了个帅气的名字——壁虎断尾。 我因此沾沾自喜,离那最近的一次排位赛上,我对上了玉施。我迫不及待地使出那招想展示给老师看,希望能得到他的夸奖。 不过没能如愿,那次排位赛,我输了,输的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歪门邪道!”老师第一次骂了我的不是“以后不要再用了!” 我很失落,但是我不认为我是错的,所以我也没有听老师的话。只不过,我没有再招摇地把那些东西给老师看,因为我现在相信了,他根本不会理解。 可是如果一个小孩子发现了一个新奇的东西,他是憋不住的,他必须得找一个人来分享这份快乐。 于是当时的我找上了高义,我相信他一定能理解,因为他也和我一样爱剑道。不过他的反应和我想象中的还是有些差异。他没有多兴奋,虽然他也完全不排斥。 但仅仅这样我是不能够满足的,于是在十四岁那年的一次排位赛上,我还是没忍住。 这次我的对手是高义,他比玉施要弱一点。 他挥着刀朝我冲过来,很完美的拔刀斩,或者说,他的每一刀都很完美。可最后赢的人,是我。 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不过老师仍然没有夸我。 “我说过不要再用这招了!”他板着个脸,似乎很愤怒。 “可是我赢了。” 这次我不再认同他的说法。 “歪门邪道就是歪门邪道!” “我只知道胜者为王。” “我是为你好!岐。” “那我想跟您打一场!”我拔刀指向了他,“如果我赢了,您就必须承认我是对的。” 他意志消沉地叹了口气。 “那如果你输了,你得答应我,再也不用那招。” “如果我输了,我就退出浪矢家剑道馆。” 说着我便拔刀向他冲了过去,他来不及再言语什么,慌忙地从背后抽出了一把竹刀,勉强的挡住了我的攻击。 他必须承认,他已经老了,反应速度慢了许多,而且,他的思想也如他的年龄一样腐化。有些地方,他甚至不如玉施厉害。 在接过我几刀之后,他已经明显地表现出吃力了。 “再一刀!再一刀我就能赢过他!” 我抱着这样的想法向老师挥出了全力的一刀——他不可能挡得住这一刀,就算他能勉强接住,他的竹刀也会被振飞出去。 “啊!” 我咆哮着,像一头饥饿的狮子扑向垂暮的野马。 野马喘着粗气望着我,眼里满是恐惧。 可,我扑了个空。野马顺势蹬了我一脚,现在轮到我站不起来了。 “是我输了。”我扔开了手里的竹刀“我走。” 老师在背后喊了许多声我的名字,可我没有回头。 我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当然,我不是指我接受不了我输给老师这件事。我接受不了的是我一直以来钻研的剑道不能被理解。我必须走,但我走的时候暗暗地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我一定会回来的。” 之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家,继续钻研属于我的剑道,好在我的家人们还算支持我,我在这里度过了很快乐的两年。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希望我的剑道被更多的人能够看见。 十六岁的时候,我离开了家,开始去各种各样的剑道馆踢馆。 我现在仍记得那些剑道馆的名字: 第一个叫上野剑道馆,馆主是一个执拗的老头,可惜水平一般。 第二个是天道流剑道馆,那是一场恶仗,不过我还是把他吞了下来。 第三个似乎还比较有名,馆主姓服部,和老师一样,他也上了年纪了,因此我得以侥幸取胜。 就这样,从冲绳一直到北海道,我踢馆成功了二十六个剑道馆,也因此,我得到了一个称号,壁虎剑客——这个名头很快传遍了日本剑道界的每个角落,不过我知道,它传不进浪矢家剑道馆的耳朵里,在巅峰的人从来都不会在意山的下面发生了什么。我只有再一次爬上这座山,它才会听到我的故事。 但就凭现在的我还远远不够,我深知浪矢家的那群怪物有多强,于是我开始了我的第二轮踢馆。 照着就近原则的关系,我的第一个踢馆对象选在了稚内市的三江流剑道馆——一个默默无闻的剑道馆,剑道馆里的每一个人都散漫无比,甚至于我进去的时候馆主还在吃着一碗拉面。这和浪矢家剑道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说实话,我有点恶心这个地方,我觉得他们玷污了剑道。 “我认识你,那个壁虎剑客。”见我进来,馆主握筷子的手停了下来,似乎很兴奋。“真没想到你会来我们剑道馆。” “你知道我是来干嘛的?”我有些诧异。 “当然知道,踢馆嘛。”馆主开心的表情完全没有藏住“你先等我一下,我吃完这碗面马上就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当时的心情,说的难听一点,我真的觉得这个人精神有点不太对劲。只不过我没有说出来,如果真的这样做的话有些太过于不礼貌了。我安静地站在了道馆的中间,等着他把那碗面的面汤喝完。 “好了好了,喝完了!” 馆主兴奋地从坐位上跳了起来,腰间随意地别着一把连刀鞘都有些破旧的刀。 “来啊!小子们,过来看比赛啦!今天的机会可是可遇不可求啊!”他冲那些散漫的学徒喊道,眉宇之间又感觉换了个人。 “三浦大目,请多指教!”他冲我恭敬地行了个礼。 我也回礼。 随即他便拔刀冲了过来。 我可能没办法找到任何一个专业的术语来形容他的刀法,因为那几乎毫无章法可言,不过即便如此,他的力道,速度,任何一系列的招式,全都无可挑剔。 挡下他的第一刀让我对这个人的形象发生了质的改观。 “永远不要以外表去判断你的对手。”这是老师说过的话,我现在才想了起来。“轻敌大意是对决时的大忌。”想不到我竟翻了这样的错。 对于剑道来说,第一刀是至关重要的一刀,它甚至能决定一整场比赛的走势。可恰恰因为我的轻敌,导致了这场比赛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将陷入被动防守的局面。 三浦的每一刀都很凌厉,并且毫无逻辑可循,这让我更加找不到反击的机会。 不过我却觉得很快乐,在两个好的剑客之间,对决就像是一场对话,而现在的三浦正在向我展开一场精彩绝伦的演讲,他在讲述着一个关于自由的剑道的故事,我完全被吸引住了。 我沉迷于此,用尽全部的注意力去回应他挥出的每一刀,希望能找出辩驳的机会。可这似乎有些太过困难了。 “小心了!”三浦冲我喊。 随即他挥出了比他刚刚挥出的每一刀都要更加凌厉的一刀。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一刀充满了莫名的恐惧,我挡不住这一刀,我很清楚这一点,并且我也完全挪不动腿去躲开这一刀。 壁虎断尾,迫不得已之下我只能使出了这个招式。 我想将那本来砍向我腰部的攻击规避到我的大腿上,从而换取反击的时机。 “碰!” 我的刀碰到了他的刀,发出了无比沉闷的铁器碰撞的声音。这是壁虎断尾成功的第一步,接下来我只要将他的刀往下压一点点,我就能赢下这场比赛。 我开始这样做了,感觉还不错,他的刀势在往我预料的方向发展。 “漂亮!”我在内心这样喊了出来,当时我真的认为我自己成功了。 但是事实就是那样,他的刀没有被我压到我的大腿上,反而他向上的一招“撩”字诀划破了我的脸,给我的人生印上了一道很深的伤疤,而那条伤疤至今还在。 “什么嘛,也不过如此嘛。”那些学徒中爆发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我只感觉自己的脸颊像被火烧一样的疼,血沿着我的脖子浸透了我的衣衫,我看到三浦朝我伸出了一只手,然后我昏了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三浦坐在了我的旁边,他手里还端着一碗猪扒饭,我伸手去摸我脸上的那道伤疤,发现那已经被包扎好了。 “是你赢了。”我说。 三浦才反应过来我醒了。 “哦,那个啊,别在意啦。其实输给我你不丢人的。”他一边嚼着猪扒一边对我说道,有些囫囵吞枣。 他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没有不甘心,输是没有任何借口可以找的,我完全承认他的实力。 “那个。”可真要开口的话,还是感觉有些说不出来。 “什么?” “就是……”我的眼神有些飘忽。 “什么?” “其实。”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跟个女孩子一样,娘们唧唧的!”三浦恼怒地说。 “就是,我能不能在这个剑道馆待一段时间。”我说,声音似乎有点小。 “当然可以啊。”三浦莫名奇妙地看了我一眼。 这种感觉很难以言喻,似乎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是个无比单纯的人。 不过不管怎么样,我在这里呆了下来,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果要一个具体的数字的话,大概三十年左右吧。 而在三十年后的一天,三浦突然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张说他去旅行了不要挂念他的字条。这种事情的发生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和他相处了那么久,我已经充分知道了他这个人有多随性,甚至,我也被他变得随性了。 我成了三江流剑道馆的馆主。 为了致敬前任馆主,也为了我的私心,我也做了件随性的事情——我带着所有弟子去了奈良,向浪矢家剑道馆踢馆。 当然,走之前,我也给三浦留了张字条,说:“我不回来了。”我相信他看到字条的那一刻一定比我看到字条的那一刻表情要惊悚得多。 等我再一次来到浪矢家剑道馆的时候,道馆的主人已经是浪矢高义了。 “你好,我想找一下这间道馆的主人。”我进去时第一句话决定这样说,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彬彬有礼一些。 可有个叫锦田圭一的臭小子拦住了我,不让我见高义,我只好将他收拾了一顿。 这样的举动似乎激怒了高义,他想帮着那个叫锦田圭一的臭小子揍我一顿,不过很遗憾,我没让他得逞。 我们打了个平手。 而且这次我学聪明了,在和高义比赛前我跟他立下的赌约是: “只要你赢不了我,你就得同意我回到浪矢家剑道馆。并且,你得认可我的剑道。” 不过后一句话似乎有些多余了,仔细想想,高义似乎从来都不反对我搞这些“歪门邪道”。这也是我 第52章 上代人的故事(1) 浪矢富仁早早地起了床,他手里抓着一个酒壶,怔怔地站在了浪矢先生的房间门口。 他似乎有点坐立不安,有好多次他想去拉开那扇门,但手举到半空中就又放下了。 平时起的最早的庄玉田从他的身边走过,没有对视,也没有问好。作为浪矢家的管家或者浪矢富仁的朋友,他很清楚浪矢富仁在想什么。那件事是浪矢富仁和浪矢先生之间最大的一道鸿沟,也是浪矢富仁唯一内疚的一段过去。在这件事情上,除了这对父子,加上伊子三个人,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插手。 在浪矢先生门前的走廊上,浪矢富仁低着头不断的来回踱步,他现在已经放弃了鼓起勇气去拉开那扇门。关于那件事情,他还需要一个人来推他一把。 后起的贵志,福美子,舍人也从他的身边经过,和庄玉田一样,他们也没有任何举动。彼此的心里都心知肚明,他们不是那个最后推浪矢富仁一把的人。 吱…… 浪矢富仁转过了身,有人从里面拉开了那一扇门。 “你在我门口干嘛?臭老头。” 浪矢先生穿着睡衣踩着拖鞋走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一根牙刷,茫然的望着浪矢富仁。 “收拾行李,我们马上就走。” “好。” 父子俩的对话永远是这样简短,浪矢先生把牙刷吐了出来,拉上了门。 “把刀带上。” 浪矢富仁在门外喊道,浪矢先生不知道为什么找母亲要带刀。但是浪矢富仁又重复了一遍。 “这很重要,一定要把刀带上。” 浪矢先生没理他,继续收拾着自己的行李。至于浪矢富仁,他的行李早就收拾好了。 伊子还熟睡着,不管是浪矢先生还是浪矢富仁,都不打算告诉小公主他们即将要去找妈妈的这件事。对浪矢先生来说,伊子和他不一样,没有人会时时刻刻提醒她说“你没有母亲”。的这个事实,这是浪矢先生的底线,这么多年,不管浪矢先生跟父亲怎么围着母亲的话题吵架,他总会避开伊子,浪矢富仁也同样如此,而且,他并不确定自己能否将那个人找回来。 “走吧。” 浪矢先生再次拉开了房门,他的左右手分别拎着一个行李箱,“梨山黎乃”被他随意地别在了腰间。浪矢富仁也跟他类似。 “如果伊子问起来的话,帮我找个靠谱点的理由。”这是离开浪矢家前,浪矢富仁最后交代给庄玉田的一件事情。 由浪矢家到成田机场,搭车的话大概需要三个半小时,但这次浪矢富仁是自己开车去的,所以能快个一个多小时。 “我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路途中,浪矢先生不止一次的试图挑起这个话题。但都被浪矢富仁以“开车少说话”的这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所以直到浪矢富仁把两把刀放好托运,坐上飞机之前,父子俩之间几乎完全没有交流。 “现在不开车了吧?”浪矢先生的话语中透露着对浪矢富仁极大的不满。 “嗯。” “那你能告诉我,你和我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吗?” “嗯。” 浪矢富仁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 “你妈是长沙人。” “这点我知道。”浪矢先生说,他的语气很期待,并没有任何不耐烦。 “其实我以前和你很像,润二。我也离家出走过。” “因为我的母亲?” “对,家里人不让我跟她在一起,所以我们私奔了。” 浪矢富仁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或多或少有些得意,那是他人生中做过最疯狂的事情。 “那为什么我们现在仍在浪矢家?” “这说来话长,润二,这是个艰难的故事。”浪矢富仁叹了口气。 由此,作为一个读过很多本推理小说的人,浪矢先生大概已经猜得到发生什么了。 “你抛弃了我妈妈?然后回到浪矢家当上了家主?” “是的。”浪矢富仁又叹了一口气。 浪矢先生没有生气,毕竟到现在,生气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而且,他看得出来,浪矢富仁已经自我反省过很多次了,这个男人承受的远比自己承受的要庞大的多。 “为什么?”浪矢先生问,语气尽量地保持了平淡。 “这就是我经常跟你说的了,这是我的责任,我对不起她。” 浪矢富仁停顿了一下,浪矢先生没再打断他。 “当时,浪矢家陷入了你们这个时代的人难以想象的危机,贵志找到了我。我现在仍记得他当时的样子,浑身是血,半死不活的,十分瘆人。他告诉我说,浪矢家需要我,但是浪矢家容不下你的母亲。” “你完全可以不去管这件事。浪矢家还有高义师傅那样的人。”浪矢先生想这样说,但想想浪矢富仁刚刚描述的浪矢贵志,他又把前半句缩了回去。 “润二,你不懂,高义并不是我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代家主,所生的孩子,所以他想要继承浪矢家是不被其他人所承认的。但是贵志,你知道的,他就喝酒在行。所以这是一件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而我不能带你的母亲回去,因为那也是不被其他人所承认的。” “我知道了。”浪矢先生说,随即不再说话。 “那时你一岁,而你的母亲刚怀上了伊子。”浪矢富仁紧闭的眼睛里还是涌出了眼泪“她说,她不会干预我的选择。于是那天,我跟贵志走了,她让我把你也带走,因为她说当时的她没办法养活一个孩子。我走的时候,最后跟她说的一句话是‘给我写信,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她点了头。” “那为什么?” “你是想问是不是她没给我写信?” “对。” “她写了,但是就一封,在我回到浪矢家的一年后……那封信和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女孩一起出现在了浪矢家的门口,信的内容是:‘从此以后,我跟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浪矢富仁睁开了眼睛,大声地擤了一下鼻子。 “润二,能原谅我吗?”他看着飞机的飞机的天花板问。 浪矢先生没有回答他,只是闭上了眼睛,小声地擤了一下鼻子。 第53章 上代人的故事(2) “庄叔,我爸和我哥去哪了?” “他们,出去有点事。” “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 “庄叔!我不是傻子……” 伊子说着垂下了眼睛,她知道父亲和哥哥这次一起出门肯定不简单,而且,这已经一天了,如果不是她在饭桌上主动问起的话,甚至完全没有人主动告诉她。 “我都知道,虽然我哥不说,但是我都知道。虽然他邋遢,又没什么上进心,做事情从来不懂得持之以恒,还整天没个正型,可是他一直很努力的保护我,不管是哪个方面。”伊子揉了揉眼睛,红着眼眶眯着眼睛挤出了一个好看的笑“所以,我也一直配合着他装作完全不知道母亲的事。其实,我跟我哥不一样,我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有没有母亲。因为我觉得,有了一个这样的哥哥,我已经很满足了。” 浪矢若叶靠了过来,把伊子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我爸和我哥,是去找我妈了,对吗?”伊子看着庄玉田小声地道。 老人点了点头。 “我想知道我妈妈的故事,我想跟我哥一起分担这件事情。” “可是……”老人的表情有些为难。 “真是的,有什么不能说的。反正现在伊子也知道了,小庄,告诉她。”浪矢若叶呵斥道。 “是。” 伊子缩在了若叶奶奶的怀里,伯齐和益川恭敬地坐在了舍人的旁边,圭一把身体往伊子身旁挪了挪,庄玉田叹了口气,开始讲述这个从来不曾在孩子们面前提起过的往事: 浪矢富仁是浪矢家最出色的杀手,二十七年前,他被上代派去了长沙,执行一个看似很平常的任务,而庄玉田,是他的副手。 任务的目标是刺杀一个叫做张阙的人,而浪矢富仁唯一知道的情报是:张阙是一个有着军方背景并且在当地有很大影响力的富豪。除此之外,他甚至不知道张阙住在哪,长什么样,或者,为什么要杀了他。 但是这些对一个专业的刺客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只要知道一点——张阙必须死,这就够了。 到长沙以后,浪矢富仁和庄玉田找了个十分不起眼的小旅馆。 他们开始向别人打探一些关于张阙的情报。没有想象的难,因为当时,几乎全城都在传这件事情,张阙要迎娶聂家的大小姐。 “这是最好的时机。”浪矢富仁跟庄玉田对视了一眼,他也完全同意浪矢富仁的说法。所以,直到婚礼的那天前,他们两个都很安分。 而到了婚礼那天,没等庄玉田叫浪矢富仁起床,婚礼的仪仗队就惊扰了他的美梦。 他们从六点就开始了,从城南吹着小号一直到城北。浪矢富仁和庄玉田跟在了他们的后面。在中午的时候,仪仗队到了聂家的院子里,他们在那里吃过了午饭,休息了大约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而这也是浪矢富仁和庄玉田的机会。 浪矢富仁躲在了厕所的后面,而庄玉田爬上了屋顶,观察情况。 “准备!”庄玉田冲浪矢富仁使了个眼色。跟着,两个马夫朝这边走了过来。 在杀人这件事上,浪矢富仁从来就不会让人失望,他很利落地就割破了那两个马夫的喉咙。 “下来。”浪矢富仁对庄玉田喊道。 两人迅速地换上了马夫的衣服,混入了仪仗队里。 也有人觉得他俩有些面生,被庄玉田用“那两个马夫突然拉肚子,我们是来顶替的”。这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仪仗队一路吹着小号从聂家走到了张家,而浪矢富仁和庄玉田就在那个新娘的马车前。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得多了,宴席过后,张阙给每一个人都安排了一间房间住了下来。等到夜深,所有的房间都熄灭了灯,就是刺杀的最好时机了。 婚房和其他的房间相比要显眼得多,浪矢富仁和庄玉田很快就来到了那个楼顶上。 “你帮我望风,我下去杀了他。”浪矢富仁用手势对庄玉田说道。 庄玉田点了点头。 之后浪矢富仁由窗户闯入了婚房里,关于杀人这件事上,浪矢富仁从来就不会让人失望,那个新郎都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浪矢富仁一刀穿膛了。 不过让浪矢富仁意外的是,新娘完全不怕他,而且她甚至不打算呼救。因此,浪矢富仁不打算杀她,虽然他是一个杀手,但他并不打算杀死任何一个跟任务无关的人。 “等一下。” 在浪矢富仁准备走出房间的瞬间,新娘叫住了他。 浪矢富仁现在开始后悔没杀她了,因为现在这个距离浪矢富仁没办法在她叫出声之前割破她的喉咙,所以他必须回过头来听她讲话。 “你为什么杀他。” “我是个杀手,我的任务就是这样。” “谁让你来的?” “我不能告诉你。” “是我的父亲吗?”新娘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期待。 “我不能告诉你。”浪矢富仁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新娘沉默了片刻,浪矢富仁准备趁着她说别的话之前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 “带我一起走。”新娘说。 “不可以这样。” “可你杀了他,把我留在这里,你让其他人怎么想,他们会觉得是我杀了他的。” “那跟我没关系。”浪矢富仁说。 屋顶上的庄玉田吹响了口哨,这是有人靠近的意思。 “你不带我走的话,我就叫了。” 浪矢富仁只得同意了这件荒唐的事情。在那之后,庄玉田很麻利地解决了那个靠近的人,两人,准确地说应该是三个人,回到了小旅馆里。 “为什么来这,不去衡北苑?”新娘不解的问。 “什么是衡北苑?” “你们真的不是我爹派来的?” 浪矢富仁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便不再理她。可新娘却不依不饶。 “那你们为什么要杀张渠?” “什么张渠?”庄玉田突然惊得坐了起来。 “就他刚刚杀的那个啊。”新娘茫然地指了指浪矢富仁。 “他杀的不是张阙吗?” “张阙是张渠的爹,他杀的是张渠。” “什么!” 浪矢富仁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可是事实就是这样。 “所以你是杀错人了咯?”新娘看着他的表情好笑地说,言语里还带着几分调侃。 “这只是个意外。”浪矢富仁重新拎起了那把刀,准备朝门外走去。 “你去干嘛?”庄玉田叫住了他。 “杀张阙。” “你这是胡闹!”庄玉田嚷道。 浪矢富仁没有回头。 “你让他去嘛,他连张阙长什么都不知道,能成功才怪。”新娘调侃地说。 浪矢富仁生气踹了一脚门,然后转身扑在了床上。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庄玉田问。 “不知道。”浪矢富仁抓狂地挠着那个枕头。 新娘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狡诈的表情。 “不如,你们跟我回衡北苑吧。” 第54章 上代人的故事(3) 加膝坠渊,喜怒无常,这是聂七原情绪的常态。 其实比起以前,最近他倒还稳定了些。凡心工作很忙,但仍找空经常回来看他,可向来吃力不讨好。 “不务正业。”虽然心里似乎很乐活,可凡心进门的那瞬间,他总是要损上两句。 不过凡心倒并不在意,他也早已习惯了父亲的口是心非。自姐姐走了之后,父亲就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变得不爱与人交流。但后来一段时间他迷上了钓鱼,又又不得技巧,只好找上了凡心。 这也成了现在父子两唯一的休闲方式。 “走?陪您钓两杆去?”凡心每当在家里找不到话题了就会这样说,这句话不管在什么时候都适用。 而聂七原对这也心知肚明,他也想跟儿子多呆会,可就是说不出来。最后就经常演变成了,他板着个脸,十分不耐烦地拿起了那根钓竿,然后坐上凡心的车。 聂七原今年八十六岁了,四十六岁时才有了凡心,现在凡心有了自己的公司,也结了婚,还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可他们从来不来看聂七原,聂七原也不在意,毕竟他自己对这个儿媳妇还有孙儿也很不满意。 车驶到半路,聂七原突然瞪大了眼睛。 “停一下!”他扯着嗓子喊道。 不知道他是在叫凡心还是车外的那个人。 凡心被他吓到了,连忙把车靠上了旁边的人行道。 还没等车停稳,聂七原就跳下了车,他摔了个踉跄,凡心赶忙把他扶了起来。 “停一下!”聂七原又喊了一遍。 凡心朝那边望了过去,那是一个看上去很有精神的中年男人和看上去不怎么精神的年轻人,两人都拖着行李箱,似乎是父子,凡心看过去的瞬间,他们也被聂七原的喊声惊得回过了头。 中年的男人的眼神中迷茫了片刻,但马上,他的瞳孔就瞪大了好几倍。 聂七原已经冲了过去,他抓住了中年男人的衣领子,朝他的脸上狠狠地挥了一拳。聂七原的速度很快,但中年男人的反应也很及时,在那一拳真的砸到他的脸上之前,他蹬了聂七原一脚,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成功地避开了那一拳。 凡心来不及反应,本能地上去搀住了聂七原。 “啊!对不起!我父亲他精神有些失常。”他向中年男人鞠了个躬。 聂七原推开了他,并重重地抽了他一巴掌。 “你给他道什么歉?你知道这个混球是谁吗?”聂七原指着中年男人对凡心骂道,随之又把脑袋对准了中年男人“浪矢富仁!我今天不杀了你我都没脸姓聂!” 聂七原说着就又挥着拳头朝浪矢富仁冲过去,凡心仔细地打量了一遍中年男人的脸,确认了他的确就是自己父亲口中的那个人之后,连忙上去拉住了父亲。他看到了浪矢富仁的手已经握在腰间的刀上了,在他的记忆中,浪矢富仁就是个典型的杀手,一个杀手会做出什么事情他完全不敢想象。 “你干什么!小混球!你居然拦着我!”聂七原大声的叫喊着,凡心对浪矢富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快走。 “他是谁?”年轻人问浪矢富仁。 “他是你外公。” “他是我姐的孩子?”凡心松开了控住聂七原的手,聂七原也停止了挣扎。 父子俩怔怔地望着浪矢先生。 “清欢在哪?”浪矢富仁问这话的时候聂七原已经冲了过来抱住了浪矢先生,并用他的胡子蹭着浪矢先生脸颊不断地重复了这样一句话:“我的孙儿啊……”这也导致了他没听清浪矢富仁的问题。 浪矢先生只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而凡心则被浪矢富仁的问题问得有点懵了。 事实上他并不认为姐姐一定是跟浪矢富仁走了,但是聂七原一直这样认为,所以刚刚聂七原冲上去找浪矢富仁麻烦的时候他拉住了聂七原。可是刚刚从浪矢富仁口中得知,他身旁的那个年轻人是姐姐的孩子,那就说明聂七原的猜测是对的。 “姐姐当年不是跟你走了吗?” “是,可是她应该回来了。” “应该是什么意思?”凡心也有些恼怒了。 浪矢富仁说不出来。 “发生了什么?”凡心问。 “很多事情。” “你对我姐做什么了!”这次轮到凡心抓住了浪矢富仁的领子,浪矢富仁也完全没有反抗。 凡心挥起了拳头,却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住手,凡心。” 女人从一个拐角走了出来,浪矢先生莫名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眼熟。 “清欢老师!”他喊出了女人的名字。 女人对着他微笑。 清欢老师是浪矢先生小学时的老师,也是高中时的老师,当时浪矢先生在高中时遇见她的时候还很惊喜,她当时的说辞是:“我舍不得你们嘛!”以前以为老师只是开玩笑的,现在看来,似乎是刻意的事情。 浪矢富仁,聂凡心,聂七原全部愣住了。 清欢朝这边缓步走了过来,聂七原自觉地退开了半步,清欢抱住了浪矢先生。 “我好想你。”她这样说。 浪矢先生很喜欢这种感觉,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妈妈的怀抱,于此同时,他还想起了一些其他的事。他打算改口了,但不是把“清欢老师”改成“妈妈”。 “热心市民。”浪矢先生笑着说。 “没想到居然被你发现了。”清欢也笑着回应。 浪矢富仁想过去拍拍清欢的肩膀,但被聂七原拦住了,凡心抢在他前面也索取了一个拥抱。 “姐。”他说,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在姐姐面前就像以前那个七岁的小孩一样。 浪矢富仁试图推开聂七原,可惜失败了,他特别想揍这个人一顿,可是在清欢面前,他又得注意分寸。 “清欢。”浪矢富仁说,他们之间还隔着个聂七原。 清欢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摸了摸儿子的头发说:“该剪了。” 其实不管是聂七原还是浪矢富仁,清欢都很讨厌他们。 “清欢!”浪矢富仁又喊了一遍。 她知道他想问什么。 “我刚刚跟你在一架飞机上。”清欢一遍说着一边捋了捋浪矢先生的衣服。 “为什么不回家?”浪矢富仁问。 他的话有两个意思,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问“为什么不来浪矢家找我?” “我想看着我的两个孩子长大。” 气氛变得更加微妙了,所有人都没再说话。 “我们要不一起去钓鱼吧。”凡心最终打破了沉默“不说话的话就是默认了咯。” 是的,所有人都默认了。 第55章 上代人的故事(4) 晨色清冷带着一丝寂寥闯入了这里,浪矢富仁认得这条街道,这是昨天跟着仪仗队来聂家的时候他们走的那条巷子。但不同的是,比起昨天锣鼓喧天的热闹,这里竟已完全了无生意,倒像是死人住的地方。 “衡北苑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庄玉田问。 “就是我家咯。”新娘冲他眨了一下眼睛俏皮地回答。 “就是聂家?” “也可以这么说。” 浪矢富仁警惕地四处张望。 “为什么这条巷子里完全没有人居住的迹象?”他狐疑地问。 “因为父亲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新娘叹了口气。 “你怎么会觉得你的父亲会找人杀你的丈夫?” “这说来话长。”新娘垂下了脑袋,接着她补充道:“我倒希望是他叫你去杀张渠的。”好像是在抱怨。 浪矢富仁不懂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浪矢富仁问。 新娘立刻扬起了脑袋,似乎等这一刻很久了。她对浪矢富仁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我叫聂清欢。”说完见浪矢富仁没什么反应她还用手肘蹭了蹭他的胳膊补充道:“怎么样?好听吧。” “无聊。” “你真是个无趣的人呢。”清欢耸了耸肩“那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用知道。”浪矢富仁应答着突然眉头紧皱,双手握住了腰间的刀。 庄玉田也同样如此。 清欢还在抱怨的期间,从一个看不见的地方吹响了一声口哨。 随之,本来渺无人烟的巷子里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了几十个穿着家丁服饰的人,领头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年轻人。 “别紧张啦,别紧张,自己人。”浪矢富仁正准备拔刀的瞬间,清欢大笑着走过去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姐。”年轻人恭敬地对着清欢说道。 “把刀放下吧,没关系的。”清欢满不在意地说。 可作为一个杀手的浪矢富仁和庄玉田明显看得出来,那个年轻人和家丁的眼里对他们的杀意丝毫未减。 “绑了。”年轻人眼睛一横,利落地控制住了清欢。 而那些家丁也顺势围住了浪矢富仁和庄玉田。 “你干什么!聂凡心!”清欢的声音带着愤怒穿过了人群充斥在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可所有人都充耳不闻。 “上了。”浪矢富仁对庄玉田道,随即手里的太刀无比迅速地斩断了离他们最近的那排家丁手里的木棍。 “我们没有恶意的。”庄玉田紧握着刀向人群后方喊道,希望能和他们好好地谈谈。 一个好的剑客,仅需要出一刀就能看出来对手的强弱。而现在,浪矢富仁和庄玉田都心知肚明,这些家丁不是普通的家丁,他们都经过正规的训练,虽然如果只是十几二十个的话自然不是浪矢富仁和庄玉田的对手,可明显,他们的人不止这么一点儿。 “把刀放下。”年轻人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了过来。 家丁们向四周退开敞开了一个口子,名叫聂凡心的少年押着清欢向这边走了过来。 “我们总不能拿着刀好好谈判。”他重复了一遍这个意思。 “我能相信你吗?”庄玉田跟浪矢富仁对视了一眼后紧张地说道。 “当然。” 年轻人点了点头,示意家丁们放下木棍。庄玉田和浪矢富仁也跟着把刀扔到了地上。 “很好。”聂凡心笑着说,“绑了。” 刚刚散开的家丁瞬间聚拢了来,浪矢富仁本能地翻了个身捡起了地上的太刀。可庄玉田却反应不及,已经被制住了。 清欢似乎愤怒地在喊些什么,可她的嘴也已经被聂凡心塞住了。 “放下刀。”聂凡心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走到庄玉田身旁对浪矢富仁冷冷地道。 庄玉田与他对视了一眼。 杀手应该一切以任务为重。庄玉田的眼睛写满了这条浪矢家的铁则。 如果在这里被抓住了说不定任务就完全失败了,浪矢富仁也很清楚这一点。但他还是放下了刀,而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被人用钝器狠狠地敲击了一下。 他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绑住,在一个别的地方了。 “干嘛连我一起绑!你混蛋吧聂七原!”清欢的声音不断地叫嚷着。 她也被绑住了,跪在了浪矢富仁的身旁,同样是这个情况的还有庄玉田。 浪矢富仁环顾了一下四周,他们现在处在了一个大堂里,正前方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中年胖子,他正疑惑地朝这边望过来,凡心站在了他的身旁。除此之外,浪矢富仁的周围还围着五六个家丁。 “昨天张阙来过了。”胖子从坐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了清欢的面前。 “他来干嘛?”清欢不耐烦地撇了撇嘴。 胖子的表情看起来很疑惑。 “是啊。他来干嘛?我把我宝贝女儿都嫁给他那个混账儿子了他居然还不打算放过我。我也很奇怪。”胖子说着捏住了清欢的脸“我就想啊,是不是你去了他家不配合,惹那个老贱人不开心了,让他只好迁怒在我的身上。” “聂七原你混蛋!”清欢唾了他一口泡沫 “是啊,我混蛋,可是我有什么办法!”胖子愤怒地咆哮道“那老贱人有军方背景!我拿什么跟他斗!他不会放过我的!好不容易他同意让我把女儿嫁给他那混账儿子,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现在那混账小子死了!你让那老贱人怎么再肯放过我衡北苑!” “那是你的事。”清欢低下了头小声地说道。 聂七原也不再理她,转头横着眼睛对上了浪矢富仁。 “就是你杀的那小混账?” 浪矢富仁点了下头。 “为什么?” “杀错了。”浪矢富仁面无表情地回答。 聂七原近乎癫狂地大笑起来,又似乎带着点哭腔。 “杀错了?”他重复着这句话“杀错了!”随即他挥着一个巴掌重重地扇在了浪矢富仁的脸上“你一句杀错了就断了我衡北苑两百多口人最后的生路!” “爹,现在怎么办?”凡心问。 聂七原叹了口气。 “把他们两个送给张阙处置吧。” 浪矢富仁无奈地跟庄玉田对视了一眼,清欢暴跳了起来。 “不行!”她冲着聂七原咆哮道。 “我做事还轮不到你作声!”聂七原朝着她吼了回去。 “我看你脑子是有病!张渠没死之前你把闺女送过去张阙都没放过衡北苑,更何况现在他儿子死了,你以为你送两个所谓的凶手过去就能了事了?我都怀疑你的智商都被脂肪压住了。” “那我有什么办法!” “我有办法。”庄玉田怯怯地说道。 “闭嘴!”聂七原瞪了他一眼。 “爹,其实我觉得,我姐说的有道理。”凡心在后面插嘴道。 “你也闭嘴!”聂七原也瞪了他一眼。 但明显,他冷静了很多。 聂七原回到了那个座位上坐了下来,喝了一大口茶水。 “你说,你有什么办法。”他不耐烦地看着庄玉田。 “其实,我觉得我们可以联手。” “对对对,他们两个很厉害的。”清欢连忙附和。 “闭嘴!”聂七原又瞪了清欢一眼。 “爹,他们两个,的确很能打。”凡心小声地在旁边说。 聂七原再次喝了一口茶。 “可你们就两个人。” 庄玉田再次和浪矢富仁对视了一眼。 “杀手从来不是以数量取得战斗的胜利的。” 聂七原长叹了一口气。 “给我说说你的计划。” 第56章 上代人的故事(5) 石塘水库,这是聂七原和凡心最常来钓鱼的地方。 到这里之前他们去附近的市场新买了几根钓竿和其他的钓鱼装备。 石塘水库位于梅溪湖后面的石塘尾,汽车可以直接开到水库的大坝上面,路也非常的好走,全程水泥马路。这个水库一年到头鲤鱼多,尤其是小鲤鱼,当然大鲤鱼也不少,除此之外常见的就是鲫鱼了,如果运气好的话,偶尔也能见到一些黑鱼或者黄鸭叫。重要的是,在这里钓鱼是不用收费的,总的来说,是一个非常棒的野钓地点。 聂七原期待这一刻好久了,他现在可是钓鱼的老手,满心欢喜地上好鱼饵后,他打算在外孙和女儿面前露上一手。可他的动作似乎有些慢了,在浪矢先生和清欢的旁边已经没了他的位置。 凡心和浪矢先生把清欢夹在了中间,没等聂七原显摆自己的经验,凡心已经在跟浪矢先生还有清欢讲钓鱼的技巧了。浪矢富仁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在浪矢先生的身旁坐了下来,利索地把杆抛了出去。 浪矢富仁对钓鱼这种事情也很擅长,毕竟他有个无比懂得享乐的弟弟,他的动作连贯而又精准,聂七原并没有找到能用来嘲讽他的瑕疵,可聂七原是个犟脾气。 “真差劲。”他拿着钓竿在浪矢富仁的旁边坐了下来。 浪矢富仁没理他,可是聂七原是一个能自己跟自己对话的高手。 “钓鱼可是个细腻活,你甩杆的动作太大了,会把鱼吓走的。” 聂七原自得的神情好像真的是他说的这样一样。接着,他谄媚地望了望清欢和浪矢先生的方向,轻柔地将钓竿抛了出去。 “怎么样?学到了吗,日本的臭小子。”他的口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炫耀。 虽然谁也不知道他在炫耀什么,浪矢富仁只是轻蔑了笑了一声,而其他人甚至都没望这边。 聂七原生气了,他不停地用言语挑衅浪矢富仁,但对方完全不理他,就好像他是一只马戏团里没有才艺的大猩猩。 老年人的生气方式和小孩子是不一样的,小孩子不开心的时候会大声地哭出来,而老年人喜欢憋着逞强,于是这演变成了一场无声的战争,聂七原开始把注意力放在钓竿上。他想,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输给浪矢富仁。浪矢富仁也同样是这个想法。 而另一边则和谐得多。凡心耐心地给姐姐还有浪矢先生讲了许多关于钓位,钓饵,还有鱼的习性之类的知识,并且帮他们装上了钓饵。 “就这样,甩出去!”凡心在浪矢先生的身后大声地说道。 浪矢先生照做了,比想象的要简单很多。 “真棒!”凡心大声地夸奖道。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儿子。”清欢的表情满是骄傲,凡心也连忙应和她。 浪矢先生开始有点喜欢这个舅舅了。 不过在清欢说这句话的时候,浪矢富仁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下意识地瞥了清欢一眼。对方完全没看她。倒是浪矢先生戳了下他的胳膊,说:“别分心,臭老头。就算是钓鱼我也不会输给你的。” 虽然是挑衅的话,但浪矢富仁听起来却觉得十分的愉快。 “少看不起人了,臭小子。” 一时间思绪万千,不过浪矢富仁很好地把这些思绪集中在了眼前的这根钓竿上。 “润二很有干劲呢,那作为妈妈的我也不能输啊!”清欢笑着说道。 浪矢富仁也不自主地笑了,他想起来了,她从以前开始就是一个过分活泼的女人呢。 凡心也跟着笑,随即甩出了钓竿。这让战争从浪矢富仁和聂七原的私人恩怨上升到了一个多人竞技的局面。 空气变得安静了,所有人都在等。 聂七原时不时地会瞟一眼浪矢富仁的鱼竿。就算自己不能是第一个吊上鱼的人,那个人也绝对不能是浪矢富仁,聂七原这样想;浪矢富仁的想法也跟他类似。 只有浪矢先生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鱼竿上,他想赢得所有有浪矢富仁参加的比赛,从小就是这样。而清欢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浪矢先生身上。 以至于她的浮饵开始晃动了她都完全没发现。 “姐!上钩了!”凡心喊道。 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要去拉那根鱼竿。 “我该怎么做!”她尖叫起来。 所有人也的注意力也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收杆!拉线!”凡心也跟着她尖叫。 “什么线!怎么收!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清欢手足无措地挥着那根钓竿,叫得更大声了。 凡心仍在指挥,但她完全听不到,浪矢富仁明白这点,她在极度紧张的时候就会这样,每对夫妻之间都会有这样类似的默契。 一双大手抓住了清欢的手腕。 “放轻松。”他说,然后他握着她的手轻柔地将那条幸运的鱼拉了上来。 “是条黑鱼!”凡心的声音丝毫不减。 聂七原也跟着围了过来,他现在的情绪很奇怪,因为他不知道这条倒霉的鱼算是浪矢富仁钓上来的还是自己的女儿钓上来的。不过他也跟着欢呼,因为他更愿意相信后面这个答案。 “对不起。”浪矢富仁附在清欢的耳朵边上小声的说。这声音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见。 女人脸红了,她的手在颤抖,浪矢富仁也把自己的手缩了回去。 “能原谅我吗?清欢。” 醉翁说出的话让人感觉他像刚喝了一壶酒,可女人知道,他无比清醒。 原谅是什么意思?女人想不明白,其实她有时候觉得是她自己对不起浪矢富仁,“给我写信,我一定会去找你的。”这是在今天之前,他听浪矢富仁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当时她是点了头,可是想起来,似乎也算是自己食言了。 可能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明明是对方的错,你却一直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这是爱情最卑微的模样,也是爱情最伟大的地方。 女人哭了,不明显,只有浪矢富仁看得见。醉翁伸出手帮她拭去了眼泪。 她点了下头,幅度很小,也只有浪矢富仁看得见。 第57章 上代人的故事(6) 张阙是个很聪明的人,要杀他并不容易,更何况还是在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于非命的情况下。他是一只狐狸,而不是一只容易动怒的蠢老虎,所以他不会轻举妄动,直到找出那个能悄无声息地带走一条人命的杀手为止。 当然,这也使得他放松了对衡北苑的穷追猛打,事实就是这样,如果你想保命的话,你就得先放弃一些比起自己的性命不那么重要的东西,比如仇恨。 但不仅如此,张阙还是一只会吃人的狐狸,他将整个长沙城封闭了起来,并且自己躲了出去,这让形式变得无比的严峻。 就像玩塔防游戏,慌的永远是防守的那一方,因为进攻方感受不到由失去生命带来的压力。 在这种情势的压迫下,聂七原气得暴跳如雷,可慌的只有他一个人。清欢,凡心还有浪矢富仁三人相处得十分愉快。而庄玉田完全算准了一切——一定会有一群倒霉的人找上衡北苑。 因为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这个地方,包括在出事后不见的两个马夫,还有作案动机,都只有聂七原才有这个嫌疑。 而在这群倒霉的人上门之后,就只赌一把,看张阙要的是活的杀手,还是死的杀手了。 意外的是,这群倒霉的人来得有点晚,面对终将到来的恐惧是需要勇气的,就像某本小说里说的“凛冬将至”一样。这让庄玉田煎熬了好一段时间。 在那些人冲进衡北苑的时候,浪矢富仁和庄玉田假装不幸地被揪了出来,那些人也很确定这两个人就是杀死张渠的那个凶手。 “张爷说了,死生不拘,动手!”领头的那个人这样说,紧跟着一个男人上来递给了他一把短刀。 “对不起,富仁,我失算了。”庄玉田闭上了眼睛。 浪矢富仁摇了摇头。 领头的那人晃了晃手里的刀,朝浪矢富仁吐了口口水,便很用力的劈了下来。 “啊!” 是领头那人的声音,还伴随着铁器掉到地上发出的声音,有人推了他一把。 庄玉田睁开了眼睛,是清欢。 “你干什么!”聂七原愤怒地吼道。 清欢完全没理他,领头的那人站了起来。 “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张渠是我杀的,那两个人不过是保护我家丁罢了。”清欢面不改色地说,聂七原仍在吼,可完全没人在意他。 “很好。”领头地狰狞地笑了一声“那你也一起去死吧!”说着便把刀劈了下来。 “啊!” 仍是那个领头的的声音,这一次他飞出去了好远。 “混球!你要敢在衡北苑杀我聂七原的女儿,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浪矢富仁跟聂七原对视了一眼。领头的那人昏头胀脑地站了起来,聂七原鼓着鼻子瞪着他,像是一只愤怒的野牛。 “那您的意思是,要护着这个凶手了?”领头的小心翼翼地说,恐吓中又带着些对聂七原的惧怕。 “不,人你可以带走,但你给我告诉张阙那个老贱人,他要说敢动我女儿,我就活拆了他。” 领头的为难地点了头。 “绑了。”他对后面的那些人冷冷地道。 “绑松点!那是我女儿!不是家丁!”聂七原又吼了一遍。 领头地唯唯诺诺地点了下头。 这时就是最好的时机了,对张阙来说,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东西已经不存在了。 所以他就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甚至作为张渠的父亲,他想亲手杀死这三个人。 “张爷,聂七原让我跟你带句话。”领头的怯怯地说。 “讲!” “他说,您要是敢动他女儿,他就活拆了您。” “他还杀了我儿子呢!”张阙愤怒地拍了下桌子。 领头的惊得头恨不得都塞到地下去。 “拿刀来!” 张阙走到了浪矢富仁的面前,眼睛鼓得无比的大。 死人眼睛也经常鼓这么大,浪矢富仁这样想。 张阙也没再说多的话,接过刀就朝浪矢富仁砍了过来。可仅这样就想杀死浪矢家最强的杀手是不现实的,浪矢富仁下身使力翻了个身,让张阙的刀砍在了他手上的绳子上,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了那把刀。 在杀人这件事上,浪矢富仁从来没让人失望过。顷刻间,张阙便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在众人惊讶的同时,浪矢富仁也顺势割开了绑住庄玉田和清欢的绳子。 良久,领头的那人才反应过来。 “杀了他们!”他惊恐地喊。 其他的人一拥而上,可这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聂七原早早地就带人守在了张家的门口,他不会容许自己的女儿有哪怕那么一点点的生命危险。 任务成功了。 “干的不错。”聂七原板着个脸对浪矢富仁说,而清欢则直接给了浪矢富仁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聂凡心插话道“张阙在当地的影响力太大了,你们留在这里很危险。” “嗯。”浪矢富仁说。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任务完成了的确就该离开。只不过清欢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开心。 她在哭,声音很小,但是浪矢富仁听到了。他帮她抹了下眼泪。 那天晚上七点,他和庄玉田上了回日本的飞机。 “清欢还是个挺有趣的女孩子呢。”庄玉田打趣地对浪矢富仁说道。 “嗯。” “别装了,你明明就喜欢人家,我还不了解你吗。” “闭嘴。”浪矢富仁撇了撇嘴。 他的身旁传来一个让他又惊又喜的声音。 “你真的不喜欢我吗?”清欢瞪着大眼睛脑袋趴在坐位边上嘟着嘴望着他。 浪矢富仁被她吓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看到我太开心都说不出话了?”清欢俏皮地笑了一下,然后在跟浪矢富仁在同一个坐位上坐了下来。“过去点过去点,挤一挤。” 浪矢富仁痴呆地把屁股朝着庄玉田那边挪过去了一些,让这个坐位勉强能塞进两个人。 “你怎么在这?”浪矢富仁问。 清欢没有回答他,只是神经兮兮地从包里拿出了一份信,递给了浪矢富仁。 “我想说的太多,怕时间不够,都写在这上面了。” 浪矢富仁目光呆滞地望了她一眼,随即打开了那封信。这让浪矢富仁的目光更加的呆滞了。 信的最后一句话是:“嫁给我吧,浪矢富仁!” “怎么?你都杀了我老公了,你不得对我负责啊。” 第58章 上代人的故事(7) 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清欢讨厌浪矢富仁的原因是因为他为了浪矢家离开了自己去拯救自己的家族;而讨厌聂七原的原因是他为了衡北苑强迫自己离开他让自己嫁给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 他们其实很像,只不过对于清欢来说,他们一个是自己等了二十六年的爱情,一个是久违了二十七年的亲情。 她其实从来不觉得浪矢富仁有哪里做得不对,只是心里有些不平衡。但这些不平衡随着一句“对不起”马上就烟消云散了。顺带的,她也理解了聂七原。 刚刚那条黑鱼浮出水面的瞬间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那些欢呼声告诉她说:“这些人啊,都是真心爱你的啊!” “清欢。”聂七原小声地说。 他讨厌浪矢富仁,但是这份讨厌是从他离开衡北苑回到日本的时候开始的。因为他固执地认为浪矢富仁带走了自己的女儿,他也很不平衡,他觉得在自己女儿的心里,养了她几十年的父亲甚至比不过一个相处了才一两个月的杀手。于是他暗自跟浪矢富仁较劲,他觉得对于清欢,自己没有任何一点做得比浪矢富仁差。不过当刚刚他看到浪矢富仁在自己女儿的耳旁轻声说着什么的时候,他才幡然醒悟,说:“哦!原来我还欠她一个道歉啊。” 清欢疑惑地转过了脑袋,眼角的红色还未完全消散。 “对不起。”聂七原笨拙地向清欢鞠了个躬,想表达出正式的意思“原谅爸爸好吗?”他已经苍老的脸上淌下了两条伤感的泪痕,格格不入地让人十分心疼。 “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吧。别哭了,本来就长得不好看,一哭更难看了。”清欢俏皮地笑了一下,从浪矢富仁的身前走到了聂七原的面前,伸出手帮他擦去了那两行泪水。 血浓于水的感情就是这样。 浪矢先生悄悄地看了浪矢富仁一眼,浪矢富仁也悄悄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他们心有灵犀地笑了,笑中还不约而同地带着点害羞。 “来吧?再钓两杆?”凡心用这句在什么时候都适用的话打破了这个煽情的画面。 “我可不会输给你的!臭老头。”浪矢先生首先向浪矢富仁宣了战。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啊!臭小子。”浪矢富仁看起来也很乐意接受这个挑战。 “还有我呢,第一条鱼可是我钓上来的。”清欢也开心地加入了这场战斗。 “浪矢富仁,不准你欺负我的外孙!”聂七原似乎对跟浪矢富仁较劲这件事也已经戒不掉了。 凡心傻笑着看着他们,打心底觉得这样真好。 上午的阳光,垂直地射在水面上,使那泛着涟漪澄清的水面闪耀着鲤鱼般的光彩,水汽随着微风飘到岸边的每一个角落,令人舒适,惬意,甚至于也忘记了时间。 直到鱼桶里再也装不下了,他们才反应过来,原来已经很晚了。 火烧云笼罩了整个天边,给这一场钓鱼比赛画上了一个绚丽的结尾。 获胜的是浪矢富仁和聂七原,他们俩打了个平手,浪矢先生紧随其后,凡心则完全无心参加这场竞争,一直在帮着姐姐做指导。 这一切都很美好,但现在又该是做选择的时候了。 “回家吧。”凡心提着鱼桶兴奋地说。 可回哪个家呢?聂七原的家还是那个浪矢先生在中国的房子。 这很难,就像又回到了二十七年前浪矢富仁走的时候。在聂七原和浪矢富仁之间,清欢必须做一个选择。 不过二十七年前的那个选择题比现在简单的多,那时候她讨厌聂七原,但现在他们两个对清欢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 浪矢富仁和聂七原都没开口提起这件事,但他们必须面对这件事情。 “诶,你们住哪?”车驶到半路上,凡心问浪矢富仁。 浪矢富仁假装睡着了,浪矢先生用手机标出一个位置拿给了凡心看。 “还蛮近的。”凡心说,“那姐你住哪?” “我不知道。”清欢说,她看了看浪矢富仁和浪矢先生,又看了看聂七原。 聂七原惆怅的望着车窗外面。 凡心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什么,他显得有些尴尬。 但面对的总要面对的。 不过或许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跟他们一起吧。”聂七原望着车窗外喉咙沙哑地说。 “啊?”清欢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 “你跟他们一起吧。”聂七原又重复了一遍“你也很想儿子吧。” 聂七原转过头看着浪矢先生扯出一个牵强的笑。 “有空的话,记得带上浪矢富仁回来看看我。”他对着浪矢先生这样说,然后他把头又转了回去,再次看向了车窗外面。 “我也很想你。”他小声地嘀咕道,没有人听到,但他希望清欢能知道。 浪矢先生开始喜欢这个外公了,清欢也望向了窗外,一只手揉着浪矢先生的头发。 如果有一天,你必须在你爱的人和你爱的另一个人之间做出一个选择的话,不要选择,真的爱你的人会帮你做出最好的选择的。 “到了。”凡心说。 浪矢先生拍醒了装睡的浪矢富仁。 凡心对浪矢先生笑着挥了挥手,车开走的时候,清欢跑到了聂七原所在的车窗边,她拍着车窗对他说:“我爱你。” 车窗没来得及摇下来,但他一定听到了。 “润二!”一个惊喜的声音传进了浪矢先生的耳朵。 是姜逸一,还有俞涵,他看到浪矢富仁的瞬间又恭敬了许多。 “我就知道你回来了。”他这样说。 浪矢先生做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你进门就知道了,有惊喜哦。”姜逸一卖了个关子,然后跟俞涵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家。 浪矢先生挠了挠头,将信将疑地从行李箱里翻出了钥匙,期待地打开了那扇门。 “哥!!!”是伊子的声音,声音里还带着只有三个感叹号才能表达的喜悦。 伊子冲出来抱住了浪矢先生,像一只树懒一样挂在了浪矢先生的身上。 “我好想你。”伊子说,还带着一点哭腔。 第59章 上代人的故事(8) 和浪矢先生不一样,虽然伊子也幻想过各种自己第一次见到母亲时的画面,但她怎么想也不觉得自己会有多惊喜,对一个缺席了自己人生二十多年的女人,她完全没办法产生任何好感。 可和想象得不一样,从浪矢先生的身上下来后,伊子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她沧桑了许多,可仍和以前一样是个美人儿。伊子睁大了的眼睛里面闪着泪花,带着说不完的感慨万千,她抱住了那个女人。 “清欢老师……”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抬起头对上了女人的视线“你是妈妈吗?” 对于清欢老师,伊子比浪矢先生的感受更加深刻,因为她是女孩子,同为女性的她们相较于浪矢先生能说的话会更加丰富一些。相比师生,她们更像就是家人一样,对于伊子来说,清欢老师是继圭一之后的第二棵柔软的樱花树,她完全符合伊子对母亲的所有憧憬,这也是伊子不像浪矢先生那样在乎母亲这件事的原因。 可惊喜的是,她就是妈妈,那个伊子曾经抱怨抛弃了自己的女人原来一直都在。那些糟糕的事情其实根本不存在,“虚惊一场”,这世上再没比这更好的词语了。 “伊子越长越漂亮了呢。” 女人都是感性的动物,清欢轻抚着伊子的小脑袋,梨花带雨也止不住了。浪矢富仁的手搭上了清欢和伊子的肩膀。 “走吧!回家。” 晚餐时间已经过了,可所有人都还没吃饭,伊子的肚子发出了委屈的声音。这又是浪矢富仁展示自己的时候了,浪矢家最好的杀手也是最好的厨师。 “想吃什么?”一家人吃饭的时候不会这样问,因为浪矢富仁对浪矢先生,伊子还有清欢的喜好都了如指掌。 “给你做你最爱的土豆炖牛肉。”浪矢富仁对着清欢甜蜜的笑了一下。 家人之间就该这样。 可伊子却不高兴了。 “那我呢?”她失落地向浪矢富仁撒娇道。 “好的好的,当然还有伊子最爱的天妇罗。”浪矢富仁边摆弄那些厨具边应和说。浪矢先生不会对浪矢富仁撒娇,不过浪矢富仁还是补充了一句:“当然还有厚蛋烧。” “前几天是他的生日吧?” 趁着浪矢富仁在厨房,清欢小声地问浪矢先生和伊子,虽然她自己很清楚浪矢富仁的生日是哪一天。 “对啊,那天父亲做了好多的菜呢!”伊子回答说,讲起吃的她就停不下来了“有牛肉寿喜烧,扬出豆腐,玉子烧,还有……” “您问这个干嘛?”浪矢先生打断了伊子,伊子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 “其实……”清欢正要说话—— “我做了点饭前的小吃你们先垫一下肚子,来个人帮我端下盘子!”厨房里浪矢富仁的喊话打断了她。 “你们坐着,我去。”清欢说,随即起身。 她端回来的是两碗沙拉,伊子的肚子再次发出了抱怨的声音,对伊子来说,没有什么比食物更重要的了,更何况僧多粥少,于是她和浪矢先生的抢夺食物的大战很快就替代了刚刚的话题。 清欢也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越看越觉得可爱。 “都好了!过来端菜!”浪矢富仁的声音再次从厨房传来,这时兄妹俩的战争已经结束了,没等清欢起身,伊子已经十分自觉地跑向了厨房。 菜没做太多,土豆炖牛肉,天妇罗,厚蛋烧再加上一个青菜,可即便这样,幸福的味道已经很浓郁了。 浪矢富仁在清欢身旁的坐位坐了下来,贴心地把牛肉炖土豆摆在了离她最近的位置。在浪矢富仁说吃饭之前,伊子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了。 “你还没好好给我讲你和母亲的故事呢。”浪矢先生夹起了一个厚蛋烧。 “不是给你讲过了嘛?”浪矢富仁敷衍地回答。 “我知道!父亲是个特别厉害的杀手。”伊子边嚼着一个天妇罗边兴奋地回答。 “你怎么知道的?”浪矢先生不可思议地问。 “庄叔告诉我的。”伊子从浪矢先生碗里抢过了那个厚蛋烧得意地说。 “给孩子们讲讲吧,我也好久没听了。”清欢说。 “行吧。” 浪矢富仁无奈地收起了筷子,摆出一副要专心讲故事的架势。 “这是一个豪门大小姐迷恋上男杀手的故事。” “呸!你闭嘴,我来讲。”清欢打断了他。 “明明就是。”浪矢富仁撇了下嘴。 “你再说!”清欢跟手里的筷子一起瞪了他一眼。 浪矢富仁瞬间安分了许多。 “其实是,当时我被迫要嫁给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男人,然后浪矢富仁是负责接亲的马夫,我当时坐在那个轿子里面,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就一见钟情,甚至于最后他恼羞成怒,在那头晚上的时候,他为了得到我,闯入了我的婚房,杀死了那个男人……”浪矢富仁一脸无奈地听着这个故事,伊子已经笑出了声。 “笑什么!”清欢装作很正经的拍了下桌子。 “可是我听到的版本不是这样的。”伊子的笑已经完全止不住了。 “别拆穿她,伊子。”浪矢富仁说,可他的笑也很明显了。 “这是事实!”清欢生气的拍了下浪矢富仁的脑袋。 气氛变得欢快了起来。 “你就说是不是你悄悄地跑到飞机上逼着我娶你。” “浪矢富仁!你不要歪曲事实!” “可事实就是你给了我一封信,然后逼着我娶你啊!” “什么叫逼着你娶我,信上写的明明是让你嫁给我!” “你看吧,你终于承认了,而且你信上写的字还好丑。” “我字丑你不还叫我给你写信?” “你不也没写吗。”浪矢富仁抱怨道。 气氛突然又转变得伤感起来。 “我写了。”清欢小声地说。 “什么?” “我说我写了!”清欢叫道,随即从随身的一个包里,拿出了一个小铁盒,递给了浪矢富仁。 “这是什么?” “迟到的生日礼物。” 浪矢富仁用力地掰开了那个盖子,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一封封工整的信件: 浪矢富仁先生: 好久不见 好几年不见了,你可能不知道,但我没有回去,我呆在了日本。生活很艰难,不过好在我最近过得还不错。而且你肯定猜不到,今天,我成为了一名老师,并且,是在有润二和伊子的那个学校。 我第一次见到他们,小小的一只,但我就是知道,他们是我的孩子。润二的眉眼像极了你,却少了几分精神,不过也是这种感觉让我觉得这个孩子特别可爱,可我还是觉得伊子要更加可爱一点,因为比起死板的你,她长得更像活泼的我。 我本来以为我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跟他们搞好关系,但是和你不一样,这两个孩子意外的好相处,这也让作为母亲的我十分欣慰。 而且你马上就要知道的一件事情,我先在信中写好,好让你再看到时再高兴一遍——伊子今天考了满分哦,全小学第一名!该怎么说呢,真不愧是我的女儿吧! 不过这个优秀的基因也有你的一部分功劳在。就这样,别的话不多说了,也算是老夫老妻了,煽情的话说多了也腻歪。 最后再写一句这份信就完了,且看且珍惜: 浪矢富仁,我很想你。 浪矢清欢 大概都是这样的信,浪矢富仁掂着估算了一下,似乎能有上千封。 “一千六百七十二封。”清欢说“好了收起来,煽情的信也不多看了,腻歪,罚你以后每天读一封给我听。” 第60章 上代人的故事(9) “啊!” 她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嗓音早已沙哑,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的额头上,眉毛拧做了一团,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鼻翼一张一翕,急促的喘息着,双手紧紧地抓着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床单,手臂上青筋暴起。 “是个男孩!”医生兴奋的声音很快地传到了病房外面,浪矢富仁赶忙冲了进来抱起了那个孩子,在病床旁坐了下来。 清欢闭上了眼睛,缓上了一口气,她的额头上还有几颗豆大的汗珠,脸色苍白。 “你当爸爸了。”她笑着说。 “是,是。” 浪矢富仁有些语无伦次,抱着孩子的手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 “给我抱抱他。”清欢说。 浪矢富仁更加手足无措了,他用一只手攥住了孩子,腾出了一只手去扶清欢坐起来,样子十分滑稽。 孩子一直在哭,被浪矢富仁这样一弄哭得更加大声了,清欢把他从浪矢富仁的手里抢了过来,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小脑袋,看着孩子耸拉着的眼睛,清欢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 “采访下您,什么感受?”清欢调侃地对浪矢富仁道。 “啊,很开心,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浪矢富仁说话仍有些颠三倒四,他的脸上甚至还点上了几滴害羞的颜色。 “真是个糟糕的父亲呢。”医生在一旁调侃道,逗得那些护士也扑哧地笑了出来。 浪矢富仁也并不生气。 “浪矢富仁,诶,我说,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呢。”清欢抱着孩子把头靠在了浪矢富仁的肩膀上。“你看,他长得很像你呢。” “我还没想过这个……”浪矢富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我就说是个糟糕的父亲吧。”那个医生又说了一句。 病房中充斥着喜悦的笑声。 “叫翔太吧,怎么样?”清欢说。 浪矢富仁摇了摇头做了一个谨慎的表情。 “翔太似乎有些太常见了。” “哦。”清欢像河豚一样鼓起了腮帮子白了浪矢富仁一眼“那叫太一怎么样?” “太一也很常见呢。” “那你说叫什么名字嘛。” “叫润二吧。”浪矢富仁突然扬起了眉毛。 “润二还不错呢。”医生应和道“看不出你这个糟糕的父亲取名字还挺有一手的。” 浪矢富仁害羞地笑了。 “润二啊……” 清欢低头看着怀里的小润二,刚刚哭得不得安宁的混世魔王现在已经安逸地睡着了。 “你说他长大后性格会不会跟你一样别扭。”清欢对浪矢富仁调侃道。 不得不说,那几个护士笑点真的很低。 “他肯定会像你一样可爱。”浪矢富仁说。 他现在也开始学习讲这种腻歪的话了,不过每次说起来的时候总是有些口吃,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种话的时候似乎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笑话都好笑。 不过清欢喜欢听,所以在润二出生之后,浪矢富仁在这个方面下足了功夫,几乎天天都讲。 孩子满一岁的时候,虽然日本并没有抓周的习俗,但是清欢觉得好玩,于是精心地操办了这件事。 她在地上摆满了一些玩具,书籍,还有锅碗瓢盆等等,所有一切她能想的到的东西,然后把润二放在了中间,满心期待地想看看他会抓住哪个东西。 刚学会走路的小润二站在了这些对于他来说无比心情的东西面前犹豫了好一会,最后,他伸出了手,步履蹒跚地投入了妈妈的怀抱里。 “呐,浪矢富仁。”清欢抱着润二靠在了浪矢富仁的肩膀上“我也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不是应该说,我也只想要你吗?” “不,我还想要润二。还有,我们好像又要有一个孩子了。” 第61章 外传 庄藤午篇 我从来就不是故事的主角,就算在我自己的外传中也不是。可我并不觉得这有不好的。在一些人光鲜亮丽的背后,就必须得有另一些人的默默无闻来作为支撑,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我始终相信,地球是一个球形,从自己的脚下用只属于自己的方法努力地去往四周延伸,每个人都可以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人生就是一场漫长的角色扮演,而我,自认为在扮演配角这一件事情上,我比任何人都要强。 我姓庄,但每次别人问我,我都会回答,我是浪矢家的人。这听上去很荒诞,可事实就是这样——一个姓庄的浪矢家人,这也很好的诠释了在这场角色扮演里我的角色定位,就像一只狮群里瘸腿的幼狮,只能用眼睛去见证那些草原上英勇的传奇。 从我的童年开始,我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因为我出生得比较晚,所以我没能像圭一那样,虽然他也不姓浪矢,但是他获得了一个很讨喜的大哥哥的角色。 而我,在那两年后才出生,比我大的除了圭一之外还有润二,比我小的有舍人。因此,我不仅当不了大哥哥,也成不了那个最受宠的小弟弟。 在所有方面都无比中庸,这就是我。我知道还有很多人像我一样,但是他们都认为自己会是主角,我也不是说这样不好,只不过,在成为主角之前,我觉得应该先学会正确认识一下自己。 圭一,润二,舍人。这三个人就是我童年的全部了,我总是紧紧地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可永远都追不上他们的脚步。 春天的时候,圭一会提议出去奈良公园走走,而我则负责给他们拍照留念;夏天的时候,润二会突发奇想去抓鸣虫,而我则负责给他们提虫笼;秋天对孩子们来说则是最乏味的,所以舍人总是忍不住闯出点什么祸,这时候圭一会给他擦屁股,润二最擅长狡辩,而我,则负责跟他们一起挨骂。 相对于春夏秋,我最喜欢冬天,因为虽然堆雪人是每个孩子共同的意愿,但是至少我可以参与进来。 就这样,我的童年在奈良公园的草长莺飞,独角仙的虫鸣,长辈的训斥还有浪矢家庭院里的飞雪中过去了。 所有人都在说,中考是人生的第一个分水岭,对于脸皮薄的人来说,是第一次强制性要让自己给自己争气的机会。 可我并不像大多数人一样那么重视这件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平凡的人必须承认,就算再怎么努力也达不到和天才一样的上限。 而恰恰圭一,润二,还有舍人,他们的脑子都比我好使。 如果我努力一点的话,我可能会强过润二许多,因为他对学习从来就没用过心,可我绝不可能达到和圭一还有舍人一样的高度。 于是在考试那天,我跟润二做了一个交易,当时还有些懵懂的他不假思索地便同意了。 在试卷上,我写上了润二的名字,而相对的,润二写上了我的名字。 最后的结果则不言而喻了,舍人跟润二上了圭一的那个学校,而我,去了比那个学校要差劲一点的一个学校。 家主很关心润二的成绩,他当然也发现了不对劲,可他没说什么,显然,他更愿意相信这样的结果。 或许你们也会觉得这样不错,至少,我甩开他们了,不用再活在他们的影子之下。然而我自己却从来没抱过这样的想法,我会做出这种事情只是因为我不想让那个我已经习以为常的平衡被打破,这就是我这个配角所能做到的最好的表演了。 将圭一,润二,舍人,一直维持在一个受人敬仰的位置上,这是我的责任。如果说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私心的话,那应该就是,我还想离他们更近一些。 也是因为这样的一个想法,中考之后,我的人生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我所在的学校跟圭一,润二,舍人他们三个所在的学校隔得并不远。 所以,有空的话,我会去他们学校看圭一打球赛,然后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像过去从包里翻出相机时一样,掏出一瓶冰水递给他; 又或者,我会去看看舍人参加某些活动的演出,等到表演结束之后,再怀着以前被痛骂的心情拼命地鼓掌; 润二是不喜欢出风头的,他的娱乐方式是看一些推理小说,圭一和舍人不理解这种东西,所以他偶尔看到一些觉得特别棒的情节就会跟我分享。不过其实我也并不太懂推理小说,可有什么办法呢?我还是会像以前提虫笼那样,安静着听着他的讲述,再偶尔不懂装懂地应和他一下。 就是这样,我的高中生活跟童年时一样愉快。只是,以前的那些孩子们长大了,就不爱堆雪人了。 只有我还会幼稚地再把院里的雪铲起来,滚成球,再用胡萝卜跟樱桃给它点上眼睛和鼻子。 润二总是会笑话我,说我“童心未泯”。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内心里多希望他们也能跟我一样幼稚啊。我就这样期盼着,年复一年,直到高中的三个冬天都过去了。他们仍没有想起来回心转意。 甚至于,他们三人也慢慢地渐行渐远了。 大人们没发现出他们之间的异常,只有我了然于心。 那是从舍人频繁地来剑道馆时开始的。 没有人觉得奇怪,都只是认为少年幡然醒悟想要奋发图强了,可他们不明白,小孩子突然的变化肯定是有原因的,而促使舍人痴迷的剑道的那个契机,只可能是润二。 当然这不是件坏事,舍人跟润二并没有闹掰。 直到后来有一天,道馆里不知是哪个师兄弟挑起了一个话题——这一代最厉害的弟子是谁? 他们讨论得很激烈,舍人也凑了过来。他似乎很满意师兄弟们的答案。 可作为一个知情者,我必须得告诉他事实。 “最强的人是圭一。”我说。 舍人自然不愿意相信这个答案,他是个不服输的人。 我都能猜得到他接下来会怎么做,跟圭一进行剑道对决,他一定会这么干。 这将是一场水平极高的剑道对决,那些半吊子们也会因此受益匪浅。 可结果只会像我所说的那样——“最强的人是圭一。” 只可能是这样的结果,圭一不会因为对手是舍人就放水,对于剑道,他永远不可能妥协,这才是圭一。 而相对的,舍人的精神状况可能有些崩溃,他并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不甘心完全写在了脸上。 可这也不是一件坏事,就像我早就说明的那样,在成为主角之前,必须得先正确的认识自己。如果有圭一在的话,舍人不可能会成为剑道的主角。他必须另寻出路,而在那之前,我得一次又一次地帮他拨乱反正。 走出剑道馆的时候,舍人的背景有些落寞。他是三人中最小的孩子,也最容易想不开,于是那天晚上,我敲开了他的房门。 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闪过了润二和圭一的影子,然后才是完完整整的我。 “藤午?”他似乎惊讶于是我,而不是另外的那两个人。 我拉上了房门,在他的床沿边坐了下来。 “你不可能赢得了圭一的。”我说。 我不擅长哄人,说出的话可能不是那么的悦耳。但好在舍人并没有生气,他只是低下头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我知道。”他说,声音里带着些委屈。 “圭一从懂事起就跟剑呆在一起了。” 我试图从一些客观的角度来告诉他,他输给圭一并不丢人的这个事实。可他打断了我。 “我以为你懂我的,我以为我们是一类人。”他干脆把头埋到膝盖里面,试图掩盖自己的情绪。 我当然懂他,没有人比我更懂他们了。可我和他不是一类人,而且,在他说出这句话后,我已经彻底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这也让这场本来让我觉得无从下手的谈话变得简单了起来。 “润二总是喜欢呆在家里,而圭一喜欢窝在剑道馆里。”我拍了下他的肩膀。 “什么意思?”他抬起头来迷茫地望了我一眼。 “我是说,你可以找一些别的地方来表现自己。” “别的地方?” 他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 我走出了他的房间。舍人不是傻子,我很清楚,他的心里已经有一个答案了。 而且在不久后,这个答案就得到了印证——他在一个跟圭一还有润二所不擅长的领域开始发光。毫无疑问,站在舞台上的舍人,已经处在这个世界的中心了。同理的,剑道馆里的圭一也是如此。 接下来剩下的就是最不让人省心的润二了。 润二和圭一还有舍人不一样,他并没有拿得出手的一项特长,家主说的话他从来都不听,而且总是沉迷于一些极其奇怪的东西。 他是个怪胎。 如果你不了解他的话你一定会这么认为。 他的脑洞很大,总是语出惊人,并且常会做出一些怪异的行为,甚至不修边幅。 我本来也不想喜欢他,可我知道上一个和他一样脑洞很大,语出惊人,行为怪异,不修边幅的人叫什么名字。 那个人是一个世纪的奇迹。 我相信润二总有一天也会跟他一样。 而且只要你接触过润二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一个特别好相处,又热心肠的大男孩。你会诧异于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温柔的存在。 虽然他的确很多地方不如一些其他有才艺的人,可他就是那种,只要站在那里就可以发光的存在。 我并没有过分的夸大润二的魅力,作为润二的两个垃圾桶之一(好像叫树洞比较合理一点,另一个是浪矢贵志),我只是说出我所感受到的事实罢了。 后来的一天晚上,润二找到了我。 “我打算离家出走了。” 这样的话他是笑着说出来的,他说正经事时的脸上永远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可听到这句话时的我内心里爆发了一场海啸,说实话,我有点不知所措。 作为一个贴心的垃圾桶,我不能对他的决定持反对意见。况且,就算我说“不行”润二也并不会听。 “祝你好运。”我说。 他很满意我的回答。 那天之后的第二天早晨他便不见了。我没能看到他离开时欢脱的背影。 但我也想开了,我很开心他离开了浪矢家,去追寻他想要的东西。 跟圭一和舍人一样,润二也站在了自己世界的中心。 他们都会变成很了不起的人,我这样坚信着。 而到了那一天之后,我便可以骄傲的说: “这三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 第62章 有爸妈在的生活(1) “什么时候回家?” 这个议题的结果昨天晚上已经敲定下来了,清欢说想和孩子们单独的待一段时间。当然这也无可厚非,作为孩子的父亲,浪矢富仁很能理解孩子母亲的这种心理。 而今天,清欢起了个大早,在不惊动浪矢富仁的情况下,她爬下了床,谨小慎微地将自己的重心从床上挪到了拖鞋上,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下了楼梯。在将冰箱里的所有可用食材洗劫一空后,她溜进了厨房里。 想给孩子们做一顿饭,任不管哪个和孩子们久别重逢的母亲都会有种温暖的想法。 “润二喜欢厚蛋烧,伊子喜欢天妇罗。”她看着眼前的一堆食材小声地嘀咕着。 她并不会做这两道小吃,但她的想象力特别的丰富,对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来说,所有事情都会变得简单起来。 “先打蛋。” 说干就干,清欢从案板上捏起了一个鸡蛋,在碗的边缘部分轻轻的敲了一下。 “也没那么难嘛。” 接着,她拿起了一根筷子,戳到了鸡蛋的里面,信心满满地把蛋清和蛋黄搅到了一起。她并没有发现碗里还残留了一些蛋壳的碎屑。 “下一步……” 清欢望着平底锅陷入了沉思。 她当然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要把油放到锅里,她是个很聪明的人。她只是在犹豫,该放什么油? 这无疑是个让人绝望的难题,事实上,她根本没进过厨房,所以她除了认识酱油以外,甚至完全分不出植物油和麻油的区别。 在这种艰难困苦的时候,她突然奇想,决定相信自己的鼻子。 她俯身去闻了闻那两瓶油的味道。 “我喜欢这个。”在她闻到麻油的瞬间她这样说。 于是她打开了火,用这种油浸泡了整个锅底。烧热的麻油的味道有一丝丝的刺鼻,但清欢只觉得:“完美!” “你在干什么?” 浪矢富仁已经站在她身后好一段时间了。他是一个好的剑客,好的剑客能发现自身周围一切微小的变化,比如——一个女人从他的床上溜出了房间。 “啊!”清欢被他吓到尖叫,随即马上捂住了浪矢富仁的嘴巴“不要说话!孩子们还在睡觉呢。” 这样的举动让浪矢富仁有些哭笑不得,他举起了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清欢才把手从他的嘴上放了下来。 接下来的对话在清欢的引导下都降到了20分贝以下。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清欢问。 “这不重要。” “这当然很重要,你发现了我的秘密。” “这真的不重要。”浪矢富仁的表情渐渐无奈。 “我说了这很重要!”清欢小声的喊。 浪矢富仁伸出手,指了下清欢的身后。 “重要的是那个锅。” 这时清欢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在做菜。锅里的油已经烧干了,烟里散发的浓郁麻油味弥漫了整个厨房。清欢赶忙去关掉了火。 “之后……” 这也是个问题,之后该干什么呢?怎么去处理那烟?能用灭火器喷它吗?清欢不知道。 浪矢富仁只觉得脑袋疼,他觉得这个女人能活到现在简直能称得上世界第十一大的奇迹。 “出去。”浪矢富仁说,声音保持在了20分贝以下。 清欢照做了,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格外乖巧。 五分钟后: “进来。”浪矢富仁说。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清欢不禁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很难想象刚刚还乌烟瘴气的厨房现在已经完全焕然一新,变成了另一番景象。锅碗瓢盆所有东西都已经摆放好了,不仅如此,案板上的食材也已经切好了。 “你想干什么?”浪矢富仁问。 “我只是想给孩子们做一顿饭。”清欢低下了脑袋,像一个玩足球不小心踢碎了邻居家玻璃的小孩一样委屈。 “我当然知道你是想给孩子们做饭,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用麻油来热锅。” “不可以嘛?”清欢的表情很迷惑。随即她抬起了头指了下那个麻油瓶子“我觉得那个比较香。” “好吧。”浪矢富仁现在脑仁又开始疼了“你很有想象力,但是你可以再出去一次吗?做饭的事你可以交给我。” “好……”清欢说,但是她突然瞥到自己刚刚打好的鸡蛋已经不见了“浪矢富仁,我刚刚那碗鸡蛋去了哪?” “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浪矢富仁!那是我打的第一个鸡蛋。”她生气极了。 “好吧,可是,我刚刚把它倒掉了。” “为什么!”清欢怒吼道,声音甚至达到了30分贝。 “因为,你的第一个鸡蛋里还夹带着鸡蛋壳,而且,你应该把蛋黄和蛋清分开。” “你这是在狡辩!” 清欢很愤怒,她认为浪矢富仁就是对自己的厨艺有偏见,他居然说蛋黄和蛋清应该分开,这怎么可能?它们本来就是连在一起的,而且是液体,就像是一碗汤一样,你没办法用勺子单独盛出一勺只有油没有水的汤。 “你给我出去!”她冲浪矢富仁喊,手指不开心地指向了客厅的位置。 可浪矢富仁没理她,他只是背过身去,在她的面前,完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魔术——他轻而易举地把一颗蛋里的蛋黄和蛋清分开了。 “我觉得你需要我。”浪矢富仁说。 好像的确是这样。但是清欢是不会承认的。 “那就让你在旁边观摩学习一下。”她的声音又回到了20分贝以下。 “你确定不让我来做吗?” “再说话就不让你观摩学习了。”清欢瞪了他一眼。 浪矢富仁立马安分了许多,他靠在了厨房的墙壁上,挑剔地看着清欢那些不熟练的动作的。 “不要放麻油!”浪矢富仁喊。 “我知道!”清欢不耐烦的回应他,然后恋恋不舍地放下了她所钟爱的麻油瓶子。 这顿早饭的完成花费了浪矢富仁本来一个月才能用完的精力。 “可以下蛋液了!” “我知道!” …… “捞上来!” “我知道!” …… 但不论如何,至少做出来的样子看起来还算能吃。 “行了,装盘吧。”浪矢富仁嫌弃地说。 “你来装盘,我去叫润二和伊子。”清欢说。 然后她兴奋地跑上了楼,敲开了两个孩子的房门。 “吃饭了!”这次她的声音超过了80分贝。 浪矢先生和伊子揉着眼睛用同一款姿势走出了房门,没等他们好好的刷完牙,清欢就把他们领到了饭桌前面。 “怎么样?” 浪矢先生咬了一口厚蛋烧,清欢的语调中满是期待。 “味道有点怪怪的……”浪矢先生咀嚼时的表情也很奇妙。 “你爸爸做的。”清欢连忙插话道。 浪矢先生挑剔地瞥了浪矢富仁一眼,父亲对儿子无奈地耸了耸肩。 伊子却满不在乎地已经吃开了,她倒是不怎么挑食。 “不过吃起来还蛮不错的。”浪矢先生补充道。 这让清欢很开心,但开心的同时她发现她刚刚把功劳全部推给浪矢富仁了,又觉得不是那么愉快了。 她恶狠狠地瞪了浪矢富仁一眼,丈夫对妻子也无奈地耸了耸肩。 第63章 有爸妈在的生活(2) 浪矢富仁先生: 好久不见 春天了,我打算出去走走,去奈良公园,好好看看这个生育了你的地方。 其实,以前你在的时候我便想来,我从未见过活的鹿,可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天也算是圆了一个愿望。 乘在97巴士的车上,喧嚣的声音堆满了我的耳朵,车上有各种各样的人:夫妻,情侣,母子,爷孙,只有我形单影只。虽然整个路途差不多才有十分钟,可我却觉得无比的寂寞。 如果润二和伊子在就好了,他们俩总能乐得我前仰后翻。我当时这样想。 不过好在公园里的欢乐的氛围很快就冲淡了我的无聊,我遇到了一个留学生的女孩子,她也和同伴走散了,于是我们俩凑了一对,并且值得一提的是,她是个不错的导游,这也使我的一天过得很愉快。 站在若草山上往下望,春意盎然一览于眼底,我说不出我当时的感受,很难想象这世界上竟有这样的奇景。 我贪婪地汲取着这诞生于春天的氧气,突然想到,我和你呼吸的竟是同一片的空气,心里莫名的快活。 我文笔不好,写起信来颠三倒四的,也凑不出太多的话,就写到这里。 最后再一句: 浪矢富仁,我很想你。 浪矢清欢 合上信,浪矢富仁有点哽咽,但他没哭,因为清欢已经哭了,只能有一个人哭。其实,他一开始并不是太理解为什么清欢说让他每天读一封这样的信,但现在他懂了,所有信的最后一句都是这样——“我很想你。”而每当浪矢富仁念出这句话的时候,清欢就会立马接话说:“我也是。” 浪矢先生递给了浪矢富仁一张纸巾,他现在每天的快乐源泉从叫伊子起床变成了撮合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做出各种腻歪的举动并记录下来。 可正当浪矢富仁准备接过纸巾的瞬间,清欢从浪矢先生手里将它拦了下来,并且表情慢慢扭曲变得狰狞。 浪矢先生觉得浑身有点不自在,因为她表情变得狰狞的同时,目光一直放在了浪矢先生的脑袋上。 而且在她的引导下,浪矢富仁的表情也逐渐在变化。 “你想好了今天我们要去干什么了吗?”浪矢富仁说。 “我觉得我们应该带润二去剪个头发。” “完全同意。” 夫妻俩击了个掌,表情逐渐回归自然。 浪矢先生还是有点不自在,可他没对这件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持反对意见。毕竟,他只是懒得剪头发,并不是讨厌剪头发。 倒是伊子伸出手在浪矢先生的脑袋上扒拉了两下,嘟着嘴说: “我看着它们长大的,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不过她说这话只是逢场作戏罢了,浪矢先生知道她对自己的头发有意见已经很久了。 她欢快地拉起了浪矢先生的手,随意地拿起了两件衣服跑出了家门,表现得比谁都兴奋。浪矢富仁跟清欢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后面。 如果真要说的话,按年龄,他们似乎也能挤得进老年夫妻的行列了。 三月的长沙还有些冷,气温大约都是十来度,伊子单薄的身子被风吹得有些打颤。其实最近的理发店离浪矢先生家也就两百多米,可浪矢富仁坚持要去市中心的理发店。 他的说辞是讲市中心的理发店肯定要比这旁边的水平要高很多,可浪矢先生太了解他了,他是个不拘小节的男人,从来就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浪费什么时间。他的目的只是想要一家人一起坐公交车罢了。 伊子抱怨说天气太冷,她不像看过很多本推理小说的浪矢先生一样善解人意。 她从口袋里把自己的手抖了出来,慢慢朝妈妈的方向靠了过去,浪矢先生帮浪矢富仁及时地拦住了她。 直到上了公交车感受到空调的温暖伊子才安分下来。车上有各种各样的人:夫妻,情侣,母子,爷孙和很普通的一家四口人,他们谈天说地,让喧嚣变成了热闹。浪矢先生和伊子这对兄妹间的口角从来都不会少,他们就像两个长不大的小孩一样,说着一些异想天开的“脏话”,逗得清欢前仰后合。 车很快就到站了,大概行进了有半个多小时,可总觉得时间有些不够。 一家人有说有笑的下了车,伊子跳到了浪矢先生的背上,清欢挽住了浪矢富仁的手,显得格外的和谐。 但这份和谐等到浪矢先生坐上理发椅就被打破了。 浪矢先生不是个对形象很讲究的人,但恰恰清欢,浪矢富仁,还有伊子,他们对此都有较为独到的见解。 理发师的一句“剪什么样”让他们炸开了锅。 “寸头吧,看着精神。”浪矢富仁说。 他说的理所当然,可作为一个好的剑客,他马上就发现了背后有两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盯着他。对于清欢,他不敢再说什么,于是选择了闭嘴。 接下来是两个女人的战争。 “我觉得我哥烫偏分一定特别棒。”伊子说。 清欢不知道什么是偏分,但是她觉得那不是她想要的,于是她摇了摇头。 “为什么?我哥的脸很适合的。” 清欢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问题,所以她瞥了浪矢富仁一眼。 “偏分需要打理的,你觉得你哥有那么勤快吗?”浪矢富仁说。 “有道理。”伊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烫个卷发怎么样,不需要打理的。” 清欢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卷发的浪矢先生,在心里摇了一万次头,那也不是她想要的。可是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反驳伊子的想法,于是又瞥了浪矢富仁一眼。 “你哥本来就不精神,再烫个卷发更加像个病秧子了。” “好吧。”伊子无奈地摊了摊手“那你说剪什么样?” “听你妈的。” 浪矢富仁悄悄地对清欢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清欢很满意他的表现。 “剪短一点吧。”清欢对理发师形容道,“但又不要太短。” 她心里早已有了个答案,可是她不知道那个发型叫什么,只能想到这样不怎么恰当的形容。 理发师挠了挠头。 “好嘞。” 虽然他也不是很懂清欢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飞快地挥动了剪刀。 大约二十分钟后,浪矢先生头上就顶上了那个“短一点,又不要太短”的发型。 和清欢想象得有些出入,不过她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我们去干嘛?”伊子问。 “拍属于我们的第一张全家福。” 第64章 有爸妈在的生活(3) 这是一件极其神圣的事情,就算是浪矢富仁这样不拘一格的男人也会对它非常重视。 必须去最好的照相馆才行,四个人一致这样认为。 但从城南到城北,跑了好几家照相馆,总觉得拍出来的照片差点什么,却又没有人能说得出来差了什么。 “不行。”浪矢富仁说。 其他三人也完全同意他的说法,只有这件事情,不可以将就。 全家福不仅仅是全家福,还是一个他们现在很幸福的纪念。而且,对于浪矢富仁,浪矢先生还有伊子来说,这是他们和清欢的第一张合照。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一点的瑕疵。 “我饿了。”伊子说。 浪矢富仁望了眼手表,已经到饭点了。 “先去吃点东西吧,下午再去别的几家看看。”清欢揉了揉伊子的脑袋。 现在浪矢先生家的地位排行已经很明显了,清欢是老大,浪矢富仁,浪矢先生和伊子是第二等级的生物。所以清欢说出的话就变成了既定的事实。 不过偶尔浪矢富仁也会想挑战一下清欢的威严。 “我吃不惯中国菜。”他说。 “你应该去尝试一下。” “我不要。”五十多岁的男人说出的话像极了一个孩子。 “可是这附近没有日料馆。” “我们可以去自己家的餐馆。”浪矢富仁说着用眼神向浪矢先生发生了求助信号。 浪矢富仁口中的自己家餐馆就是姜逸一的餐馆,关于那里浪矢先生印象特别深刻,因为姜逸一做的厚蛋烧味道也很吸引人。 “好吧,可是那个餐馆在哪?”清欢有点妥协了。 “在离家不远的地方。” “浪矢富仁!你知道那会耗费多少时间吗?我们现在在城北,你居然让我们回去城南。我们下午还要去找照相馆!来不及的,你知道吗?” “我们可以明天再去找照相馆。”浪矢富仁撇了撇嘴。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就不能为孩子们想想吗?” “孩子们也吃不惯中国菜。” 浪矢富仁再次向浪矢先生和伊子投去了求救的眼光。 伊子也想起来了,姜逸一做的天妇罗似乎别有一番风味。 浪矢先生和伊子都是乖巧的孩子。 “我也觉得家里的餐厅味道比较好。”浪矢先生说。 “嗯嗯对,而且那里的土豆炖牛肉特别好吃。”伊子连忙附和。 浪矢富仁对两个孩子们竖起了大拇指,露出了欣慰的笑。 “好吧,真拿你们没办法。”清欢说。 她妥协了,不过不知道她妥协的原因是奈不住孩子们的意愿,还是因为伊子口中特别好吃的土豆炖牛肉。 浪矢富仁牵起了她的手。起初浪矢先生和伊子并不相信浪矢富仁会主动做出这种事,但现在他们已经习惯了,自从清欢回来以后,浪矢富仁的变化太大了,他的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些所谓的罗曼蒂克。不过清欢也不排斥,不管怎么样,他们现在是一对恩爱的夫妻,而且浪矢先生也觉得浪矢富仁变得有点可爱了。 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吧。浪矢先生想。 随即在老年夫妻的甜蜜包围下,他们走上了公交车。 这次他们比起理发店,离家又远了一点,可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也总让人觉得还不够。 伊子躺在浪矢先生的大腿上睡着了,她每次很饿的时候就会用强迫自己睡着来忘记这种痛苦。 期间为了能尽快地吃到午餐,在车上的时候浪矢先生就已经给姜逸一打了个电话进行了远程点餐,所以等他们到的时候,菜基本上已经全部做好了,姜逸一站在了店门口等着他们。 说起来,虽然浪矢富仁算是姜逸一的老板,但这还是姜逸一第二次见到这个老板,而上一次是昨天的时候,他们遇见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对于姜逸一来说,他特别感激浪矢富仁,虽然昨天那一分钟的时间他觉得这个老板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但他还是想在老板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告诉他:“我没有辜负您的期望。” “润二!”浪矢先生刚下车姜逸一就冲他挥了手。 而浪矢富仁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有点不知所措。 “老板。”他这样喊道,浪矢先生被他突然的这声吓到了。 气氛也变得有点微妙,浪矢富仁微微愣了一下,接着,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鬼使神差的,浪矢富仁叫上了姜逸一过来一起和他们吃午餐。 姜逸一几乎想都没想就说了好,甚至还满脸的兴奋。 不过真的到了饭桌上他才发现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他本来以为浪矢富仁是想问他一些餐厅的经营状况什么的,于是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最近餐厅又推出了多少个新菜,赚了多少钱之类的事情。可浪矢富仁根本没听他说话,只是默默地给清欢夹菜。 伊子投给了姜逸一一个嘲讽的眼神。 那是让他安静点的意思,可是姜逸一似乎理解错了,他觉得那是挑衅。 于是他绞尽脑汁地想出了另一个话题。 “老……板。”姜逸一说,他也发觉到了,这个称呼似乎让人觉得有点别扭。 浪矢富仁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怎么突然想起来来这里吃饭啊。” “就突然想过来看看。”浪矢富仁说。 “其实就是这个老家伙挑食,说吃不惯中国菜,害我们刻意从城北跑过来。”清欢插嘴道。 “从城北过来?”姜逸一莫名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那你们去城北是干什么呀?” “拍全家福。”浪矢富仁冷冷地说。 “没一张满意的,下午还得继续找照相馆。”清欢小声地抱怨道。 姜逸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伊子再次白了他一眼。 实际上他也的确打算闭嘴了,他不懂照相馆之类的这种事情,而且他觉得浪矢富仁对全家福的标准跟自己对全家福的标准肯定不在一个层面上。 于是他悄悄地退了出去。 “总算安静了。”伊子长抒了一口气。 “你这样说很不礼貌的。”浪矢先生说。 浪矢富仁点了点头。 “可是一家人吃饭多了个外人总觉得怪怪的。”清欢瞪了眼浪矢富仁。 “就是,就是。都是父亲的错。”伊子也学着清欢瞪了眼浪矢富仁。 饭桌上的气氛也变得欢快了起来。 伊子从浪矢先生的碗里抢了一个厚蛋烧放进了自己的嘴里,浪矢先生用在爸爸妈妈面前说出妹妹的黑历史这招来反击了她,兄妹俩差点在饭桌上打起来,清欢被他们逗得狂笑不止,也没打算阻止他们,浪矢富仁也跟着小声地笑,笑的同时也不忘给清欢夹菜。 他们忘我地沉浸在了只属于他们四个人的世界里。以至于后来姜逸一再次走了进来他们也没有发现。 直到闪关灯打在了他们的脸上,他们才反应过来——这个讨人厌的中年男人又回来了。 “你在干嘛?”浪矢富仁有点恼怒。 “我看你们刚刚的氛围不错,想着帮你们拍在照片记录一下。”姜逸一说,他的声音有点颤抖,浪矢富仁吓到他了。 “拍得怎么样?”清欢问。 姜逸一连忙拿着手里的相机跑过去给清欢看。 “还不错欸。”清欢说“你看看。”她把相机递给了浪矢富仁。 浪矢富仁点了点头,随即把相机递给了浪矢先生和伊子。 他们也觉得拍得很棒。 “这张照片怎么样?”伊子兴奋地说。 “什么怎么样?” “全家福啊!”清欢和伊子不约而同地冲浪矢富仁喊了出来。 “还不错。”浪矢富仁对着姜逸一竖起了大拇指。 “那我去把照片洗出来。”姜逸一不好意思地走到了浪矢富仁的身旁拿回了那个照相机。 他很开心,很显然,他如愿地给浪矢富仁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而且,那张饭桌上的全家福的确很完美。 第65章 有爸妈在的生活(4) 晚上,最懂浪漫的浪矢富仁提议一家人一起去看场电影。 现在是个民主的社会,在清欢点头之后,浪矢先生和伊子也赞同了这个想法,最后的结果是——全票通过。 不过话虽如此,其实每个人都心怀鬼胎。除非是单独看电影的人,不然所有看电影的人的目的都不是电影。就像浪矢先生的目的是想看看浪矢富仁又想耍什么花招,伊子的目的是爆米花,而浪矢富仁的目的是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惊喜。 他很早就在筹划这个计划了,可能早到在再次遇见清欢之前,又或者早在他们刚刚结婚时就在策划了,但可惜那个时候他什么都没有,所以才拖了这么久。 但偶尔也会有一些好电影,会把人的注意力从原本的目的上吸引到自己身上来。 今天清欢选的就是这样一个电影,它拍得特别棒,甚至于让伊子已经忘记了爆米花的吸引力。 这也让浪矢先生觉得有点扫兴,他全程都在注意着浪矢富仁,可浪矢富仁也目不转睛的盯着放映屏。 整场电影下来,什么都没发生,电影就只是电影。 伊子和清欢倒是很开心,浪矢富仁闭上了眼睛,好像是想起来了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浪矢先生则叹了口气,他对自己的父亲很失望。 “走吧。”清欢说。 实际上整个放映厅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等等吧,说不定有彩蛋呢。”浪矢富仁睁开了眼睛。 浪矢先生看了他一眼,眼里又充满了期待,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不会说没有意义的话。 清欢离开椅子的屁股又坐了下来,伊子开始吃手里的爆米花。 “还真的有彩蛋。”清欢惊喜地说。 可浪矢先生却没那么惊喜。 因为彩蛋就是彩蛋,只有一个男主角和女主角在游乐场里重逢的场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真好啊,过了那么久他们又在一起了呢。”清欢笑着对浪矢富仁说道。这就是她的目的了。 “是啊,真好。”浪矢富仁也回以她微笑。 “走吧。”浪矢先生叹了口气,他非常不满意这样的结果,他本来以为会有更加浪漫的事情。比如……求婚什么的。 “等一下。”浪矢富仁又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清欢问。 放映屏代替浪矢富仁回答了她,它并没有熄灭,反而出现了一个新的画面,是一封信,上面是潦草的日语。 “我也给你写了信。”浪矢富仁站了起来,走到了清欢的面前,单膝下跪,开始读那封信。 毕竟作为父亲,浪矢富仁从来没有人浪矢先生失望过。 夫人: 别来无恙 从我回到浪矢家开始,到现在,我已经有二十六年再没听到你的消息。 二十六年前你就总数落我,说我是一个木讷的人,就算哪一天你不见了,我也根本不会有任何的反应。我自己也这样认为。可事实是我们都错了,回到浪矢家之后,我每一天都辗转难眠,梦里总是你,可我伸手想去抓住的时候,却总是镜花水月。我觉得你们中国有一句诗写得特别好:“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就害相思。”这大概就是我的现状了。 你知道了肯定会笑我,但我的确变成了一个感性的人,当时我每一天都在期盼着,希望什么时候能收到你的信,然后去把你带回来,然后我要向你求婚,举行一场最盛大的婚礼,把那些当时我们结婚时没有的东西全部补上来。要去最浪漫的地方,买最大的戒指,带着最可爱的孩子。 怀着这个想法,我把对你的思念都变成了自己的动力。我把自己完全投入到家族当中,也是多亏了这样的一个想法,我只用了短短的一年时间就肃清了所有的反叛残党,并且修改了浪矢家的家规。当时我想,再也没有人能反对我们在一起了。 可正当我兴高采烈的时候,我日思夜想的那封信出现在了我的家门口,还带着一个女婴。你可能不能够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就像由于驾驶的原因,我坐的那辆车掉到了悬崖下面,而我自己,则恰恰就是那个罪魁祸首的司机。 自那以后,我爱上了喝酒,但我从不觉得酒好喝,只是借助这种东西,我能够有一瞬间忘记所有事情。 但我终究不能整日沉浸在酒里,于是我换了一种方式来发泄对你的想念。我把我所有的重心放在了润二身上,希望他能够成为一个完美的人,也希望他不要像他的父亲一样。 无论如何,在自己爱的人面前,我不想要他是失败的。我想要让他变得无所不能。 可我是个失败的人,润二从来都不听我的话。这也加剧了我对你的思念,我开始幻想如果你在家里的话这个孩子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但我从来都没有什么想象力,我想象不出来,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以前和你在一起的生活。 我真的很怀念那种生活,但我又不敢面对我抛弃了你的这个事实。我让所有人都不许提你的事情,想借此来慢慢遗忘。 可润二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很快就发现了这件事情,并且一次次地质问我。 我没办法回答他。 不过在他的质问声中我渐渐明白了,逃避是不对的,所以我打算去找你。 仔细想来,作为浪矢富仁,我还欠你一句对不起;而作为一个男人,我似乎还欠你一次求婚;作为你的丈夫,我还欠了你一场婚礼。 但我打算都还给你。 所以今天我想说: 我不是女人,我不能嫁给你。所以能不能委屈你一下,嫁给我好吗? 浪矢富仁 浪矢富仁念完清欢已经哭了,她也是个感性的人。浪矢富仁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超级大的戒指,并且看上去,已经买了好一段时间了。 “买这个戒指,是我继承浪矢家家主之后干的第一件事。”浪矢富仁说。 “嫁给他!嫁给他!”浪矢先生和伊子已经在起哄了。 “都一把年纪了搞这种事情真不害臊。”清欢红着眼睛声音哽咽地说。 浪矢富仁臭不要脸地对着她傻笑。 “笑得真蠢。”清欢嗤笑道,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浪矢先生熟练地拿出了手机拍下了这个历史性的瞬间。 第66章 有爸妈在的生活(5) 清欢是个执拗的女人,所以在昨天的早餐并没取得理想成果的情况下,她会选择再来一次。 而且这次她选择了光明正大的来。被偏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而在这个家里,她就是那个被偏爱的人。 浪矢富仁是第一个受害者,在不那么暖和的天气里,钻出被窝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他必须起来,不然家里的厨房可能会发生爆炸。而且不仅如此,他起床后被指派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叫浪矢先生和伊子起床——这是一件会招人怨恨的事情。 在深思熟虑之后,浪矢富仁决定先从自己的亲儿子下手,毕竟不管叫不叫他起床,他都已经在怨恨自己了。 不过意外的是,可能是因为以前在梦中被某个人训练过的原因,这个叛逆期无限长的孩子起床气并不是特别的重。相反的,在他听到浪矢富仁说接下来得去叫伊子起床的时候,他表现得无比的兴奋,并且自信满满地从浪矢富仁的手中抢过了这个任务。 “浪矢润二!你给我去死!” 大概五分钟后,从伊子的房间里传来了这样的一阵咆哮。 兄妹两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伊子的嘴角有一抹绿色的不知名条状物,而浪矢先生的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根芥末条。 “停下来!”浪矢富仁喊。 他必须阻止这两个人,因为他没办法一边看着厨房的情况再一边保证自己的这两个孩子不会把这个家给拆了。可他说的话对浪矢先生和伊子向来不好使。 “我今天不杀了他我誓不为人!”伊子愤怒地喊道,手里还挥着挂在浪矢先生床头的那把刀。 “你不能这样对你哥哥。”浪矢先生从沙发上捡起了一个抱枕,试图与其抗衡。 “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伊子扔出了刀鞘,想要对浪矢先生造成一点伤害,但被浪矢先生巧妙地躲开了。 “你也不能全怪我吧,浪矢富仁让我叫你起床的。”浪矢先生狡辩道,他向浪矢富仁投去了一个求救的眼神,伊子也看向了浪矢富仁。 “好吧,是我指使的。”浪矢富仁无奈地说。 伊子放下了手中的刀,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妈妈迟早收拾你!” 浪矢先生谄媚地朝伊子靠了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巧克力。 在食物的面前,伊子选择了妥协,兄妹俩一起朝洗漱间走了过去,浪矢富仁也松了一口气。 于此同时,厨房里飘来了一阵肉被煎糊了的味道,浪矢富仁赶忙跑过去,清欢正端着平底锅把那坨煎糊了的肉倒入垃圾桶里,试图销毁作案工具。 她不好意思地看着浪矢富仁笑笑,可已经铁证如山了。 浪矢富仁从她手中抢过了平底锅。 “你干什么,浪矢富仁!”清欢有点恼怒。 浪矢富仁没有说话,只是快速地刷了一遍锅。 “诺。”他把锅递给清欢“再炒一次吧,我看着你。” “昂。”这次木讷的人轮到清欢了,她怔怔地点了点头,从浪矢富仁手上接过了那个锅,放到了火上。 随即她向浪矢富仁展示了一眼旁边的一些已经炒好了的菜,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你不要说话,我自己能做好。”清欢带着点小得意说。 “嗯。” 浪矢富仁回答。 那些菜他早就看到了,不然他肯定要再数落清欢几句。但真的要他完全闭嘴是不可能的,他拉上了厨房的门,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开始读那封信。 浪矢富仁先生: 好久不见 今天是我当老师的第九十七天,周末。其他老师都很愉快,可我却感觉有些郁闷,因为不能见到润二和伊子了。对一个母亲来说,这是段特别难熬的时间。 可该熬的总是得熬的,于是我开始想怎么样才能让这段难熬的时间变得好熬一点。 一位同事帮我解决了这个烦恼,他邀我一起去游乐园,可能是因为伊子经常跟我提游乐园的事情,我欣然地同意了。 值得给你提一下的是,对方是个男老师,但你是个木头,应该也不会吃醋吧。 不过我还是得先说明一下,同行的不止我们两个人,还有其他的几位女老师,其中有一个是那位男老师的妻子。 一天下来,我突然觉得我可能跟别的女老师不太一样,她们怕这怕那的,我却表现出了一个无所畏惧的样子,什么刺激我就想玩什么。也是自此以后,我在同事之间多了一个外号——清欢大哥,还有许多女老师开玩笑说如果我是个男性她们一定会嫁给我。但是我想说的是,就算我是个男性,我也会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你,浪矢富仁。 算了不说这种话,想想有点恶心。 我还想提一下的是,那对夫妻有点恩爱,我有点羡慕。所以,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陪我一起去游乐园好吗?五分钟不回复当你默认了。 五,四,三,二,一。 好的说好了哦。 今天就写这么多。 最后一句: 浪矢富仁,我很想你。 浪矢清欢 “我也是。”清欢转过头对浪矢富仁甜甜地笑了一下。“好了炒好了,帮我装盘吧端出去吧。” “好。” 浪矢富仁接过了平底锅,清欢解下围裙走出了厨房,浪矢先生和伊子已经洗漱好乖巧地在餐桌前坐好了。 其实他们刚刚在窃窃私语些什么,看到清欢以后才调整到这个坐姿。 “怎么?我有这么吓人吗?”清欢打趣地说。 “当然不是!妈妈最美了!”兄妹两同时回答。 “那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兄妹两的小秘密。”伊子说。 “那我猜一下可以吧?” “当然。” “你们是不是在说‘就算妈妈做的菜再难吃也要说好吃’”清欢说完自己哈哈大笑了起来。 兄妹两却面面相觑。 很显然,她猜对了。 浪矢富仁用盘子端着所有的菜走出了厨房,也多亏了他,这个话题被带过去了。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他们说我做饭比你做得好吃。” “是吗。”浪矢富仁夹起了一块肉。 浪矢先生和伊子也夹起了一块肉塞进嘴里。 “好吃!”伊子感慨。 “真心的!”浪矢先生补充道。 “奥斯卡影帝。”清欢调侃地说。 浪矢富仁将肉塞进了嘴里,细细的品味了一下。 “是真的好吃。” “你最好不要骗我。”清欢恐吓地说,自己也夹起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嗯……我好像的确做得比你好吃。” 浪矢富仁无奈地同意了这个说法。 “我们今天去干嘛?”伊子问。 浪矢富仁温柔地看了清欢一眼。 “去游乐场。” 第67章 有爸妈在的生活(6) 清欢和伊子都是喜欢刺激的人,所以他们选择去了世界之窗。没有其他的理由,只是因为那里有蹦极。 人很多,站在蹦极台上向下看对此更是深有体会。 “啊!” 清欢和伊子尖叫的声音是兴奋的,还带着些笑意。 而浪矢先生却不同了,他并不喜欢刺激,甚至他跳下去都是因为伊子在身后踹了他一脚。 “啊!” 声音里只有惊恐。 回到蹦极台上之后迎接他的也只有嘲弄的声音。 这对于浪矢先生倒是无所谓了,他跟浪矢富仁一样,没脸没皮的,你没办法用言语伤他分毫。 “走吧。”浪矢富仁起身。 可浪矢先生自然不肯放过他。 “你还没跳吧臭老头。” 浪矢先生的话引起了清欢和伊子的共鸣。 于是浪矢富仁被“绑”上了蹦极台。 他闭上了眼睛,面无表情,虽然他不像浪矢先生那样心里对蹦极充满恐惧,但他的确也不是个喜欢刺激的人。 “下去吧你。”清欢帮他获得了解脱。 没有“啊”,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空中晃荡了一圈以后被拉了上来。并且他上了蹦极台以后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浪矢先生完全相信他整个过程都紧闭着自己的眼睛,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糟糕的男人。 “你真没意思。”清欢抱怨道。 浪矢富仁没有理她。 “走吧。”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一个人走下了蹦极台。 浪矢先生,伊子,清欢也只好跟了上去。 “接下来去玩什么?”伊子叼着一根棒棒糖悠闲地问。 “去玩大摆锤怎么样?”清欢指着一旁的一个游乐设施建议道。 “完全同意!” 她们都很开心,可开心是她们的,浪矢先生和浪矢富仁都很迷茫。 “你们去吧,我去给你们买水。”浪矢富仁这样说,妄图逃过那些刺激项目的魔掌。 “我跟你一起去。”浪矢先生连忙附和道。 可知夫莫若妻,知子莫若母,清欢当然知道他们父子俩在想什么。 “站住。”她冷冷地说“回来一个。” 浪矢富仁假装没听到,靠后面一点的浪矢先生被清欢拖了回来。 “伊子,你去监督他。”清欢对伊子说“不要让他跑了。” 可伊子却并不满意这样的分配。 “为什么不让哥哥去?” “那样就有两个逃兵了。” 伊子思索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 “保证完成任务!”她这样说。 然后追上了浪矢富仁。 “那我们在这里等他们吗?”浪矢先生叹了一口气。 “当然不。” 他想得太简单了。 “我们一边排队一边等他们。” 清欢挽上了浪矢先生的手,窜到了大摆锤排队区的队尾。 母子俩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话题。 可是不说话又很奇怪。 “梨山黎乃?”清欢念出了这个名字。 她清楚浪矢先生高中和小学在学校里发生的每一件事,自然谈恋爱的这种八卦也肯定不会例外。而且,作为一个母亲,就是很关心儿子这方面的事。 “啊?”浪矢先生有点惊讶。 “她还好吗?” “挺好的。” “看来你们还有联系。”清欢激动得有点太明显了。 可浪矢先生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伊子交男朋友了。”浪矢先生选择用这件事情来分解母亲的注意力。 如他所愿,清欢的眼睛里马上就放射出了比刚刚谈梨山黎乃时更加闪亮的光。 “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 “不久前。” “那个男孩子是谁,也是我们高中的吗?” “不,妈,你不能老提高中的那些事情,那些都过去了。”浪矢先生对此还是有点敏感“伊子的男朋友叫做圭一,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子。” “哦!我记得那个孩子,他比你大一届,以前经常和你玩在一起。” “对,他从小在浪矢家长大,长得还帅,而且特别可靠。” “可我不喜欢浪矢家的人。”清欢小声嘀咕。 “什么?” “不,没什么,我不是说你。那他跟伊子怎么在一起的。” “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可能您得问伊子自己,不过她也不一定会告诉您,因为我认为很有可能是伊子迫使圭一同意的。” “我跟你父亲也是这样的。”清欢很不满意浪矢先生的这个玩笑。 “可是您不是说是浪矢富仁‘抢婚’吗?”浪矢先生调侃地说。 “那是第二个版本,专门骗你这种傻子的。”清欢白了他一眼。 浪矢先生也不是很满意妈妈开的这个玩笑。不过她们两个还是笑得很大声。 “嘿!” 身后,浪矢富仁拿着两瓶水冲他们两个挥了挥手。 现在浪矢先生和清欢已经排到很前面了,要插进来根本不可能,浪矢富仁逃过了一劫,伊子很不开心,浪矢先生跟她一样不开心,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会把这次和妈妈一起坐大摆锤的机会让给妹妹。他就是一个这样不错的哥哥。 门打开了。 “别害怕。”清欢对浪矢先生说“像你爸那样闭上眼睛很快就过去了。” 浪矢先生被这句话逗笑了,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唯一的一个完全了解浪矢富仁的人。 “我才不要像他一样。”浪矢先生撇了下嘴。 工作人员帮所有人固定好了安全扣。 “你要学会享受这样感觉。”清欢不以为然地说,浪矢先生觉得她应该先学会理解一下自己的儿子。 “好的。”浪矢先生说。 可他还是闭上了眼睛。不过跟浪矢富仁比还是有区别的,因为他叫得很大声,而且并不是恐惧的“啊!”,他试图用声音把自己伪装成很享受这种感觉的样子。 但他的表情,就坐在他旁边全程睁着眼睛的清欢完全一览无余,所以她全程都在笑。 对于闭上眼睛的浪矢先生来说,这个让人不怎么愉快的项目比想象中要快很多。 他搀住了清欢的手走向了出口,想装成很勇敢的样子。 可是他和浪矢富仁不一样,就算闭上了眼睛,他的脸也已经完全煞白了。这将他彻底出卖了,浪矢富仁嘲弄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但浪矢先生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下个去玩过山车怎么样?” 正当浪矢富仁得意的时候浪矢先生这样提议道。 “完全同意。” 清欢和伊子无比兴奋。 可兴奋是他们的,留给浪矢富仁的只有煞白的脸色。 第68章 有爸妈在的生活(7) 清欢是位很善解人意的妻子和母亲,她完全理解自己的儿子和丈夫,所以在将所有刺激项目都尝试过一遍之后,她打算放过这两个可怜的人。尤其是在隔壁就是海底世界的情况下。 伊子和清欢都喜欢鱼,只不过伊子喜欢的是饭桌上的鱼,而清欢是因为上次的野钓才爱上了这种生于水中的动物。 午餐的地方选在了世界之窗内的一个丹麦餐厅,说不上好吃,但菜确实漂亮,浪矢富仁对食物很挑剔,可这家餐厅却赢得了两位女性的心。 “浪矢富仁你也学学人家做的菜。”清欢带头声讨道,伊子也紧跟着附和。 而身为当事人的浪矢富仁默不作声地走出了餐厅。 他不打算跟这些愚蠢的人解释什么叫美食,她们从来不懂什么叫做内涵。而且,自从清欢回来后,他的地位一落千丈,其他的两个孩子借着清欢都能欺负他,根本不会有人听他的话。他现在有点理解贵志了。 “怎么了?生气啦?”清欢跟着出来从背后抱住了他。 “没有。” 浪矢富仁是个诚实的人,他说没有生气就是没有生气。他只是吃不惯丹麦菜。可清欢还没有善解人意到这种地步。 “明明就有。”清欢坚持了自己的这个结论。 浪矢先生和伊子也跟着走出了餐厅。 可清欢也不擅长哄人开心。 “走吧,我们去看小海豚。”清欢说。 她挽住了浪矢富仁的手,向水族馆走过去。这是她一贯的道歉方式。 浪矢富仁接受了她的道歉。 作为一个做日料的厨师,浪矢富仁对海洋鱼类也特别情有独钟。而浪矢先生就不用说了,不管什么样的动物他都很喜欢。 所以对比游乐园,水族馆似乎更能让他们感受到快乐。 伊子一直保持在了一个兴奋的状态,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清欢也被她带动了,拉起了浪矢富仁的手,看什么都新鲜,像少女一般,浪矢富仁在这方面显得比较渊博,一直在讲解着那些鱼类的习***矢先生则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面,并且总结出了一套旅游攻略: 海洋馆的鱼类有很多种,大的小的,红的绿的,长的短的,游的爬的,方的圆的都有。一楼的鱼类比起二楼来说,鱼类相对较小,但种类很繁杂,也很漂亮。除此之外,最适合拍照的海底观光隧道也在一楼,在这里的话能看到一只特别帅气的白鳍鲨。其他的,一楼还有值得一看的,大概就是中华鲟和海象的展区了。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人鱼共舞的表演,可惜浪矢先生运气一贯不佳。而比起一楼,二楼的鱼类和海洋动物就要大很多,比如海豹,北极狐,海豚,白鲸,海狮等等。在二楼的海洋剧场每天都有表演,而浪矢富仁,清欢,伊子和浪矢先生也正好赶上了表演的时间。 那是一只很可爱的海豚,在饲养员的指示下一次次的腾空跃起翻身站立,很多人都拍手叫好,可浪矢先生并不喜欢这样的表演。表演结束后,饲养员抽了一个人可以跟海豚亲吻,而伊子成了那个幸运儿。 浪矢先生拍下了这一幕,这也给今天一天的行程画下了一个不错的句点。 “晚餐吃什么?”紧接着要面对的是这个问题。 “我吃不惯丹麦菜。”浪矢富仁改变了自己的坚持。 “那我们去吃法式料理怎么样。”清欢提议。 “太甜了,我吃不惯。”浪矢富仁抱怨道。 “我天哪!浪矢富仁你不会又想让我们回自家餐厅吃吧,你得做出一点新的尝试。” 浪矢富仁还想说什么,可是清欢这次的眼神并不容许他的反驳。 “好吧。”他只能选择了妥协“好吧。” 但其实清欢现在理解浪矢富仁在想什么了,他只吃得惯日本菜,可是清欢暂时还不想回到浪矢家,她还需要一些时间准备才能去面对那些她素未谋面的家人。 “他们都很好相处的。” 在车上,浪矢先生附在清欢的耳边小声地说。 清欢对着他微微笑了一下,这个孩子总是能洞察出一切。 可清欢暂时还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想法。 “我们去哪?”浪矢富仁再次倔强了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上井精致料理。”清欢的回答跟刚刚一样坚定。 浪矢富仁选择了投降。只有浪矢先生发现了清欢眼神的中的不一样。 车到站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浪矢富仁在车上的时候并不怎么活跃,而伊子饿的睡着了,所以这一段时间很艰难。 浪矢先生背起了伊子,浪矢富仁垂头丧气地走下了车。 不过进到店里之后他完全变了个样,因为这里的装修风格偏日式,几乎找不到任何一点法式的风格。 这次清欢坐在了浪矢富仁的对面,和浪矢先生坐在了一起。店员很快送来了菜单,清欢瞥了浪矢富仁一眼,接了过来。 “我要一份鹅肝蒸蛋。”清欢说,随即把菜单给了浪矢先生。 浪矢富仁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我要一份羊排吧。”浪矢富仁说这句话的时候用眼神挑逗了浪矢富仁一下。 他达到自己的目的了,浪矢富仁的表情和刚刚的确又有了些微妙的不同。 随即浪矢先生故意越过了浪矢富仁把菜单递给了伊子。 不过可惜伊子并不懂得演戏。 “我要一份鲑鱼饭!还想要一份炸天妇罗!” 这时浪矢富仁的表情已经完全暴露了,他接过了菜单,跟清欢对视了一眼,害羞地笑了出来,伊子却觉得莫名其妙。 “要个刺身拼盘。”浪矢富仁说。“还要个芝士扇贝,奶酪蟹,鲍鱼松茸汤,鱼子酱鹅肝。谢谢。” “好的。”服务员很客气地拿走了菜单,虽然现在浪矢富仁表现出的样子就像一个没有任何内涵的暴发户一样。 “点那么多吃的完吗?”清欢嫌弃的说。 “不可能吃不完的。我最爱法国菜了。” 浪矢富仁成功地逗笑了所有人,接下来的晚餐时间也因为这句话变得十分欢快。 “我们,明天。”清欢有点犹豫“不,后天。后天回日本怎么样。” 第69章 有爸妈在的生活(8) “你有心事。”浪矢富仁说。 清欢翻了个身,缩在了浪矢富仁的怀里,浪矢富仁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我觉得我们回日本之前得去看一次聂七原。” “当然。” “你以为你会不开心的。”清欢很诧异浪矢富仁的回答。 “我实际上还蛮喜欢那个糟老头的。” “完全看不出来。” “爱屋及乌嘛。” 清欢娇羞地笑了一下,浪矢富仁很满意自己的这句话,他伸出了另一只手,搂住了清欢的腰,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其实,我觉得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带他一起回日本。” “真的吗!”清欢很兴奋,但马上又冷静了下来“那也要他自己同意才行。”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行吧。” “那明天就去吧。” 浪矢富仁拉灭了灯,夫妻俩搂着彼此,甜蜜的进入了梦乡。 心理学家说,人的脑波在达到某种程度的协调之后就会做同一个梦,这种情况大多会发生在双胞胎或者同床共枕的夫妻身上,浪矢富仁和清欢应该就做了同一个梦。 但也不一定,不过总而言之,在浪矢先生叫他们两个起床的时候,他们的嘴角同时露出了一抹一模一样的微笑。 这次浪矢先生没用芥末条,因为他能想象出伊子的战斗力和浪矢富仁战斗力的差距。他只是用最原始的方式——声音,来唤醒了他们。 “臭小子!你在这里干嘛?”浪矢富仁被他吓了一跳。 但很显然,浪矢先生怀抱的是跟他们夫妻俩同样的想法,毕竟他是个善良的人,而且,他觉得聂七原还蛮不错的。 “我觉得我们应该去看看外公。”浪矢先生说。 浪矢富仁再次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他居然叫聂七原“外公”,他甚至从来没叫过自己一声“父亲”。浪矢富仁心里很不舒服,不过在清欢面前,他还是得笑着拍着浪矢先生的肩膀说:“不错,我儿子长大了,我们是应该去看看你‘外公’。” 但任何人都看得出来,浪矢富仁的这个“外公”说得咬牙切齿的。 “我先去叫伊子起床。”浪矢先生轻轻地带关了门。“你们快点穿好衣服。” 这让浪矢富仁更加生气了,自己的儿子居然对去看望聂七原的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十分积极。但他来不及抱怨,他有更重要要的事要嘱咐浪矢先生——“不要用芥末条!”他大声地冲门外喊。 他不知道浪矢先生有没有听见,不过好在五分钟后伊子的房间里并没有传来愤怒的咆哮声。 换好衣服后,浪矢富仁和清欢先后走进了洗漱间然后下了楼。兄妹俩已经等在那儿了,伊子还有点睡眼惺忪,没精神的样子像极了平时的浪矢先生;浪矢先生却前所未有的看上去很有活力,像极了看到了美食时的伊子。 “我饿了。”伊子耸拉着眼睛靠在哥哥的手臂上小声地说。 “出去吃吧。”浪矢先生抓住了伊子防止她什么时候就倒在了地上。 “吃什么?”清欢望向了浪矢富仁。 “吃中国菜吧。” 夫妻俩相视一笑,走出了家门。 “我觉得你可以打个电话给凡心,叫上他一起。”浪矢富仁建议道。 “有道理。” 清欢从浪矢富仁的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拨号,打开免提。 “喂。” “喂,姐!是你吗?”凡心的声音也很激动。 “对。” “哦!姐你突然打我电话干嘛?有什么事要让我帮忙吗?” “不是啦,我们是想说,今天一起去看望下聂七原,就叫上你一起。” “嗯……” “很为难吗?” “也不是啊,我现在公司里有一些小事没处理完,我尽量快一点,下午过去好吧。” “行吧,那你忙。” “嗯,好。” 清欢从耳朵边上拿下了手机,那头的凡心已经挂断了。 “先去吃点东西吧。”浪矢先生说,伊子靠在他身上又快睡着了。 “这旁边有什么东西好吃吗?”浪矢富仁问。 这个问题难到浪矢先生了,他其实对这一带并没那么熟。 “我知道附近有家粉馆特别好吃。”清欢抢答道。 浪矢富仁鄙夷地瞥了浪矢先生一眼,浪矢先生用白眼反击了他。 “跟我走吧。”清欢说,她已经完全把导游的这个职位从浪矢先生的手里抢了过来。 那个粉馆并不远,大概走路七分钟左右就到了。 闻到香味的伊子立马活了过来。老板娘是个有点自来熟的大妈,见浪矢先生走进了店里,表现得格外热情。 “哎呀!这个小伙子,我认得你,就住在这附近对吧。”大妈拿菜单过来的同时忍不住跟浪矢先生多说了两句。 也的确,如果见面就算认识了的话,浪矢先生和她也的确算熟络了,只是,浪矢先生以前从来没在这里吃过粉。和浪矢富仁一样,他也不怎么吃得惯中国的食物。 不过在这次尝试之后,他完全改变了这个挑食的毛病。 “如果我以后还回来的话,一定再来这里吃粉。”浪矢先生激动地说。 “好呀!好呀!” 老板娘不知道这个小伙子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但还是满脸笑意地应和着他。 浪矢先生说这种话是发自真心的,他知道,这次回去之后,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喜欢这个地方,喜欢小香蕉小菠萝,喜欢粟然,喜欢姜逸一和俞涵,喜欢邹秦,甚至他还喜欢吕凡,喜欢便利店的店员,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 “嘿!爱因斯坦!变帅了嘛!”浪矢先生思绪万千的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进入了他的耳朵。 是林源,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语气,不过他变了很多。 他的脸上少了几道明显的伤疤,戴上了圆框的眼镜,衣服也不再破烂,虽然还是很自来熟,但他身上的痞气已经完全没有了。 “我可以坐这里吗?”林源问浪矢富仁。 “当然。” 随即他在浪矢先生的身边坐了下来。 两人没有说太多的话,毕竟浪矢先生的中文还没有达到能跟别人流畅交流的地步。但浪矢先生觉得,用跟林源一起吃一次早餐来作为自己长沙行的一次终点,他觉得很棒。 “给我写信。”浪矢先生这样对林源说。 浪矢富仁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林源花了一点时间才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怔怔地点了头。 “谢谢款待!”粉吃完后,林源试图挑起一些欢快的气氛“你们日本人是这样说的吗?” “学得很像。”浪矢富仁应和着他。 林源大笑“你爸爸真有趣!”他对浪矢先生这样说,随即走出了粉馆。他还跟老板娘道了声再见,看起来他们也已经很熟络了。 浪矢先生也起身付过了钱,一家人一起坐上了去看望外公的车。 第70章 有爸妈在的生活(9) “来了来了!臭小子又回来干嘛!真是不务正业。”聂七原嚷着打开了门。看到了浪矢先生的脸后本来不耐烦的脸上堆满了慈爱的笑。 “外公。”浪矢先生叫了一声,伊子也跟着叫了一声。 “欸,欸,快进来,快进来。” 聂七原止不住的开心全涌出了眼睛,他太喜欢这个外孙了。 将浪矢先生迎进屋子后他又开始忙活了起来。 这边走走那边转转嘴里嘟哝着该拿点什么给外孙吃才好。 “爸,你快过来坐下。”清欢冲他喊。 “哦,哦。好。” 这时他才冷静一点下来。 他的神情有点恍惚,颤颤巍巍的走到了沙发边上,晃荡了一秒钟以后,他选择在浪矢先生的身边坐了下来。 “这个小女孩是?”聂七原把脸靠近了伊子,似乎她刚刚也叫了自己一声“外公”。不过聂七原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浪矢先生身上了。以至于他现在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有点冷落这个可爱的小女孩了。 “那是我小女儿。”清欢答道。 “哦,哦。长得果然像我孙女,真漂亮!”聂七原靠近伊子的脸缩回去了一点,但眼睛仍然直愣愣地盯着小女孩“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伊子。”伊子回答。 “哦!伊子好,伊子好听。”聂七原说话的时候有些手舞足蹈的“伊子要不要吃点什么呀?外公家里没什么吃的了,外公下楼去给你买好不好?” 他还是有点担心自己刚刚对于浪矢先生的偏爱会招致这个可爱的外孙女会讨厌自己,于是想弥补一下。 可他的担心是完全不存在的,和浪矢先生一样,伊子觉得这个外公还挺有趣的,而且,曾经有一段时间很热衷于当红娘的她,甚至认为聂七原跟若叶奶奶还有点登对。 “我想吃天妇罗。”伊子完全没想就说出了这个答案。 “天妇罗好,天妇罗好!外公马上下去给你买!” 聂七原说着就要起身,浪矢先生拉住了他。 “爸,你冷静点!”清欢瞪了他一眼。 “我很冷静。”聂七原委屈地低下了头。 “我们这次来是有事情跟你说的。”浪矢富仁说,他尽量的让自己的语气表现得比较欢快了一点。 这些话本来应该是清欢来说的,但清欢觉得如果是浪矢富仁来讲显得更加有诚意一些。 “哦,嗯。你说吧。”聂七原轻蔑地瞥了浪矢富仁一眼。 浪矢富仁极力地压制自己心里的怒火,从自己的儿子那里,他已经觉得很不平衡了。 “其实,我们想带你一起回去日本。” “什么!”聂七原几乎了叫了出来。 “我说,我们想……”浪矢富仁放大了一倍自己的声音,为了方便聂七原听得清,也为了发泄自己的愤怒。 “你不用重复,我听得清,我还没老到那种程度呢。”聂七原打断了他。 他的眉毛拧做了一团,眼珠子不停地左右转动着,用余光凝神了自己的两个外孙好一会时间。 对他来说,这是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清欢用胳膊推了浪矢富仁一下。 “您觉得怎么样?” 聂七原这次完全没听到他的声音。 “爸!”清欢很重地喊了一声。 “哦,哦。怎么了?” 聂七原这才从思绪中惊醒过来。 “我们问您说:您觉得怎么样,跟我们一起去日本这件事情。” 聂七原又低下了头,两只脚不自然地挪动着,过了很久他才开口。 “我不知道。”他两个手的手指交叉着,不自觉地一张一合“我想我必须问问凡心的意见。” “好吧。”清欢叹了口气。 但她也同意这个说法。 “我饿了。”伊子的肚子代替她自己说出了这件必须马上解决的事情。 “先吃饭吧。”浪矢先生说。 “我去做。”浪矢富仁起身。 又被聂七原摁着肩膀坐了下去。 “这是我家,轮不到你出风头,好好给我坐着。”聂七原生气地说,不过并没有任何的气势。 接着他走向了厨房,为了防止他出什么意外浪矢先生拉着伊子跟在了他的后面。 清欢和浪矢富仁夫妻俩则有些忧心忡忡的。 大概一个小时过去之后,浪矢先生和伊子端着菜走出了厨房,聂七原跟在后面若有所思地在饭桌前坐了下来。 “过来吃饭吧。”他声音沉闷地冲着浪矢富仁和清欢喊了一声。 这次的饭桌上意外的安静,浪矢先生,伊子,浪矢富仁和清欢,都埋头在了吃饭这件事情上。 聂七原环视了一周他们的表情,决定先开口。 “你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清欢回答。 “哦,嗯。明天好。”聂七原并不很意外这个回答。 他不是个傻子,他知道既然他们今天来了,那回去的日子总归不会太久。 之后又陷入了良久的缄默。 有人敲响了门。 聂七原颤颤巍巍地起身,被浪矢先生抢先了一步。 “爸!” 是凡心。凡心的语气透露了他的开心。 可聂七原不开心,以前凡心回来他说不开心是假的,但这次他是真的不开心。 “怎么了?怎么都死气沉沉的。”凡心尴尬地笑了笑,他也是进门后才发现气氛和自己想象的差别有点大。 “过来,凡心,先吃饭。”清欢冲他招了招手。 “姐,怎么了?” 凡心预感到了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我们明天就回日本了。” “啊?”凡心的反应跟清欢预期中聂七原的反应一模一样“这么突然吗?不能晚一点走?” “你先听我说,凡心。”清欢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实际上,我们想带爸一起去,爸说,得问问你的意见。” 凡心的表情凝固住了,他目光呆滞地看了聂七原一眼。 大概过了半分钟以后,他才转换成了一种较为欢快的语气。 “好事呀!我同意。”他说。 “那太好了。”清欢想这样说,但被聂七原抢了个先。 “我不去!” “为什么啊?你明明就跟姐姐还有润二一起生活的。”凡心争论道,可能是呼吸被鼻涕干扰了的原因,他有些语无伦次。 “我就是不去。”聂七原抱紧了自己的手臂,倔强地摆出了一个臭脸。 浪矢先生,伊子,浪矢富仁和清欢都插不了话。这是属于他们父子俩的事情,其他人都不能够干涉。 “你怎么这么不坦率!臭老头!”凡心冲聂七原喊,声音有点哽咽。 “我就是不想去!我是你爹!我想怎么样还轮不到你管!”聂七原的声音放大到了比凡心还多了一倍。 他们吵了又有半个小时,清欢的心情尤其忐忑。 最后的结果是,凡心没拗过聂七原。 “我们走了。”这是浪矢先生对聂七原说的最后一句话,没有花里胡哨的眼泪,因为刚刚跟凡心的争吵中聂七原说过:“男子汉的离别要坚强!” 聂七原的眼睛里放射出了无尽的惆怅。 “哦,哦。走吧,走吧。” 他别过了脑袋,对浪矢先生摆了摆手。 这是浪矢先生最后听到聂七原说的话。 第71章 外传 益川篇 父亲给我取的名字叫做浪矢益川,有家人在场的时候,这个名字总是跟另一个叫做“浪矢伯齐”的名字一起出现。 那个人是我的双胞胎弟弟。 不过我今天并不想花太多的时间介绍他,因为我觉得,你们可能已经对他足够了解了。但是这也并不代表我会向你们着重地分析“浪矢益川”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只是个名字,仅此而已。 而且,重要的是,大多数时候,我并不叫这个名字——知念希,我更喜欢你们这样称呼我。 知念希和浪矢益川一样,是一个刚满二十岁不久的大学生。他们就读于同一所学校,住在同一个房间,但你却永远都不能看到他们同时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 这两个人之间有着质的差别,浪矢益川只是一个除了有一点小小的才艺之外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二十岁大学生;而知念希则是一个作家,游戏视频作者和诗人。 你们可能会觉得这很不可思议,但我得说,知念希是真实存在的,他活在学校里每一个人的潜意识里,只要你在他们面前提起来,他们肯定会说:“啊!我见过那个人,和传闻中的一样了不起呢!” 不过或许,这又是件不可告人的事情,毕竟,伯齐,或者说浪矢家的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知念希。 而且如果浪矢益川的父亲或者浪矢润二见到了他,他们一定会失望地惊叹道:“哎呀!我一直以为知念希是个女孩子呢!真叫人失望。” 但这也没什么办法,因为这本来就是个女孩子的名字,而且就像我说过的那样,知念希是真实存在的: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夏天,那时的我还只有浪矢益川这一个身份。出于好奇和尝试的理由,我报名了学校的一个公益活动,地点在镰仓,这是故事的开始。在到达之前,我从未想过那会是一场噩梦。 可事实就是这样,报名参加这次活动的只有我一个人。而且直到我坐车到镰仓,我才明确的知道我的任务是去照顾一个精神病人。 站在医院的门口,我开始感觉到不安,双腿止不住的抖,完全不能再向前走一步。我见过真正的精神病是什么样的,如果控制不当的话,他们甚至会杀人。 但我没办法,我已经接下了这个任务了。 最终,负责接引的医生将我领了进去。 “她叫知念希。”医生说,表情有点一言难喻“她和别的病人不一样。” “哪不一样?” “这不好说,只是,我希望你知道,不管她对你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她都并没有恶意。她只是……”医生叹了口气。 “只是什么?”我不安地问。 “只是有点害怕。” 我还想再问其他的问题,但医生已经拉开了那扇病房的门。 “祝你好运。”他这样说,然后把门关上并走了出去。 我很害怕,浑身都在颤抖,手死死地抓住了那个门把手确保如果有危险发生我能够马上逃出去。 可并没有什么危险发生。 和我想象得不一样,我没有看见一个癫狂的精神病人。有的只是一个如清风一样的少女,她轻轻地落在了窗台上,眼睛憧憬地望着窗外远山的方向。 “你好。”我试探性地给她打招呼。 她回过头,对着我笑。她笑起来简直如画一样美。 “你看起来很开心。”我说,并且本能地向她走进了一点,靠着窗子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她仍望着我笑。 “不,我不开心。” “不开心还笑?”我问。 我以为她说不开心只是少女俏皮的玩笑。 但我错了,她仍在笑,只是她又望向了窗外的远山,眼睛里流露出一种让人心疼的颜色。 “远山很美……山上的树也很美,树上的鸟也很美……” “这就是你笑的理由吗?” “不。”她笑着说“这是我写的诗。” “我是一名诗人……”她抱住了自己的腿把头埋在了里面小声地嘀咕。 就好像她对我撒了很轻易就会被拆穿的谎一样。 “真好。”我也学着她望向远山。 她把头从腿里怯懦地抬了上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呢?”我不以为然地问。 她的头又埋下去了。 “因为他们不给我安排室友……明明房间里有三个床。” “那他们为什么不给你安排室友。” “我也不知道……” 她越说声音越小。 “没关系,”我也笑着看着她“现在我就是你的室友了。” 我本以为她会抬起头来兴奋地问一句“真的吗!” 可没有,她只是像刚刚看远山那样看着我,轻声地嘀咕了一句:“你也很美……” 那天下午,我们相处得很愉快。 她告诉我:她是一名作家,游戏视频作者和诗人。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并不开心,因为她说她从前这样对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人们只当她有病。 期间医生有进来问了我感觉怎么样,他的脸上写满了焦虑。 当我回答说:“感觉还不错。”时,他松了一口气,但走出门的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他摇了摇头。 “你今天晚上会留下来对吧?”知念希笑着看着我,眼睛里写满了期待。 “当然。”我说。 她眼里的期待变成了满足。 “晚安!”她激动地说,然后钻进了被子里,叫我熄灭了灯。 虽然才晚上八点不到,但我仍配合着她。 关掉灯之后,我也钻进了被子里,尽管在八点不到的一个时间睡着很难,不过我还是强迫自己在九点前进入了梦乡。 我梦见了知念希,她像下午一样,坐在窗边,看着远山。但当我唤她的时候,我看见的却是一个骇人的鬼脸。我惊醒了过来。 本能地看了一眼手表,发现时间是凌晨一点。 可我所处的这个空间里并没有凌晨一点该有的安静,相反的,我听到了一股很绝望的嘶哑叫喊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爬起来,想看看知念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但没能成功。我的头部能感受到一个类似于花瓶的容器砸向了它。随即我便没什么意识了,但我还醒着,我能听到那股嘶哑的叫喊声仍萦绕着我的耳畔,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完全昏死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另一个病床上了。 我的头上缠着绷带,手臂和脸上有很多道用指甲造成的伤痕。 “发生什么了。”我问病床旁的医生。 我的精神还有些恍惚。 医生只是摇摇头,又叹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始说话。 “你觉得……我是说,你觉得,知念希……嗯,她怎么样?” “挺好的啊。”我回答“她在哪?” 我甚至有点担心她的安全。 “你冷静点。”医生说。 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觉得,她的精神有问题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不,我完全不觉得她是个精神病。”我毫不犹豫的回答。 医生的表情很忐忑。 “可,如果我告诉你,你头上的伤就是她造成的呢?” “这怎么可能!”我很激动。 医生又叹了一口气。 “可就是这样。” 他在我的床旁坐了下来“对不起。”他语重心长地说“现在你可以选择离开这里,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的确是我本来想要的,但是现在,我要说:“不。” 因为我仍然相信,那个女孩并不是精神病,而且: “如果我走的话,她会怎么样?”我问。 “不会怎么样……” “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样跟您说吧,她没办法跟其他的精神病人一起相处,加上您在内,这已经是第十六个被她送到这来的‘室友’了。所以,我们只能将她永远关在那个病房里面,就像养一只动物园里不能被观赏的老虎一样,直到她老死。” “不。”我脱口而出“她到底得了什么样的精神疾病?” 我看得出来,她很热爱这个世界,我不能允许她永远只能从那个窗台看远山。 “好吧。”医生说,表情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样不好形容“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是个作家,游戏视频作者和诗人。” “好吧……好吧。” “你是说这些话完全是她因为精神有问题幻想出来的?” “不。的确就像她所说的那样。” “那为什么?” “只不过……”医生垂下了脑袋,发出了一些异样的声音。 “只不过?” “只不过是那种,如果她不说的话,没人知道她是作家的那种作家。” “不出名?” “可以这样说。” “可那也不至于……” “是,可是因为她要当她口中的那个作家,游戏视频作者和诗人,她失去了所有东西。” 我没再问。 “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的该死。”那个医生最后这样补充道。 而我,在调整好情绪之后,再一次回到了那个病房里——那里一片狼藉,本来完好的摆设全部被摔碎或者推翻到了地上。知念希一个人缩在了角落里,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腿把头埋在里面小声地啜泣着。 我走过去轻轻地拨弄了一下她的头发。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仍是笑着的。只是不像我第一次见她时那样好看了。 “对不起……对不起……”她抱住了我的大腿,眼泪从扬起的嘴角滑落下来。 我不知该怎样形容我当时的感受。我能感受到的,只有从我的胸口涌起的一种莫名的信念。我一定要让她变得正常,我这样对自己说。 “没关系的,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抱住了她的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她的情绪也慢慢恢复了正常。我们一起收拾了这个杂乱的房间。 那天晚上,我仍是九点前睡着的。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我也还是在另一个病房。 而在跟医生谈过之后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决定要回去陪她一起。 她不能没有我,我坚定地这样认为。 就这样,三十六天过去了,我有二十八天是在另一个病房里醒过来的。 可她仍是这样。 我不是说我不能再坚持一下,只是,我是个学生,而且,快开学了。我得回去。 走的时候她问我:“你还会回来吗?” 我回答:“不会了。” 她很失落,但似乎也料到了这个结果。 “除非你好起来。”我笑着补充道。 她的眼睛里又燃起了期待。 “做个约定怎么样?”我说。 “什么约定?” “从我回去开始,我会写书,做游戏视频,再尝试着去写一些优美的句子。我要成为一名作家,游戏视频作者和诗人,而你,要守在电脑前,做我的第一个粉丝。” “好!”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等我大学毕业了,我就回来看你。”我抱住了她的头“那已经很久了。所以在那之前,你一定要好起来。” “好!” 她笑着望着着我走出房门,我最终还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笑得很好看,就像一副画一样。 而我也没有食言,回去之后,我很快就在网上发布了我的第一首诗,出奇地引发了不小的反响。 我用的是她的名字,知念希变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诗人。这也是她应得的,毕竟,诗本就是她写的: 远山很美 山上的树很美 树上的鸟也很美 世间的一切都很美 只有生活格格不入 它总是在夜晚的时候侵入我的梦中 对我露出它那丑陋的獠牙 让人作呕 可生活本就是这样 它不会为我做出任何改变 我也不必因为它而哭 表情应该要让自己所爱的去浪费 所以 为了不辜负我所爱的这世间美景 我要时刻都笑着 第72章 浪矢家的继承人(1) “舍人离家出走了?” 浪矢先生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单纯的以为这只是家里人为了调侃自己的不成熟所策划的一出闹剧。 可他环顾了一眼四周,那柄象征着浪矢家继承人身份的童子切,现在握在了庄玉田的手里,浪矢贵志凝重的表情告诉他,这是真的。 “为什么?”浪矢先生冲庄玉田手中的那把刀大声的质问道。 就好像离家出走是那把刀的拥有者所必须经历的事情。 “我们也不知道。”老人拄着拐杖把童子切送到了浪矢富仁的手里“他只留下了这把刀。” “这算什么!”浪矢先生无力地咆哮。 他是所有人里最没资格指责舍人的那个,但却偏偏是最崩溃的那个。 “冷静点,润二。”清欢揉了揉浪矢先生已经剪短了的头发。 这让浪矢先生好受了一些,可也让浪矢先生那种奇妙的感觉更浓厚了。 今天本来应该是他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他坐在飞机上,闭着眼睛想想今天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几乎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他把妈妈带回来了。若叶奶奶对浪矢富仁的唠叨,福美子婶婶跟妈妈的寒暄,圭一看到伊子时那份掩盖不住的兴奋,还有浪矢贵志对自己新发型的调侃和舍人的臭脸,这些东西本该马上出现在他的眼前。 可舍人走了,那些美好也随之一起走了。 和浪矢先生有同样感受的,应该还有亚美姐,她似乎也有什么喜悦的事要向大家宣布,也只得止住了。 “我们得把他找回来。”浪矢富仁叹息着看着那柄童子切,感慨万千。 “可是去哪找?”浪矢先生略带着抱怨地问。 他的情绪似乎激怒了浪矢富仁。 “我不管你们去哪找!这是你们应该想的,你们是他最亲近的人!无论如何,给我把他带回来!” 这是浪矢富仁第一次对浪矢先生发脾气,也是浪矢先生第一次在浪矢富仁针对自己后没有挑衅对方的威严。 浪矢富仁的心里也很无奈,舍人对他来说就像第二个儿子一样,是极其重要的人,他不能允许自己的儿子莫名其妙地离开自己第二次。 “还愣着干嘛!都给我去找!” 浪矢富仁对着所有人怒吼。 鸟笼里的小柠檬学着他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屋外的天空仍是晴空万里,可单独这个院子里布满了阴云。 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地行动了起来。 “走了啦。”圭一和伊子将愣在原地的浪矢先生拉了出去。 屋子里仅剩下了浪矢富仁,清欢,庄玉田和若叶奶奶。 “对不起。”浪矢富仁低声地说“我有些失态了。” 他一直看着手里的那柄刀,也不知是在向清欢道歉还是向浪矢若叶道歉。 “别说这种话了,老别扭,相信孩子们,他们会将舍人带回来的。”庄玉田眯着眼睛拍了拍自己这个老搭档的肩膀。接着他走向了清欢“嗨呦,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漂亮,浪矢富仁是真配不上你。” 看得出来他是想活跃气氛,可谁都没笑。 老人只好对着浪矢若叶自顾自地讲刚刚准备好的话,想逃开舍人的话题。 “来,大奶奶,看看这。”他伸出手向浪矢若叶介绍道“清欢。怎么样,您侄媳妇还不错吧。” 然而他并没有成功。 虽然浪矢若叶的确想对清欢表现出一个很热情的样子,但她已经老了,没办法像一些小孩一样很好地将自己的真实情感隐藏起来。 就像以前有种叫冲喜的习俗一样,在家人病重时用办理喜事等举动来驱除所谓的邪气,希望病人转危为安。但这完全是没有用的。 比起舍人,清欢对于浪矢若叶,或者对于浪矢家来说,完全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庄玉田也放弃了自己“冲喜”的计划。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吗?”浪矢富仁问。 对方并没有回答他。 那把刀只是静静地躺在那,对它来说,主人抛弃自己离家出走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而另一方面,浪矢先生也还没有缓过来。 “我第一次看家主发那么大脾气。”圭一说。 “那上一次呢?”伊子问。 “什么上一次。” “就,我和我哥那一次。”伊子不好意思地瞥了浪矢先生一眼。 他似乎并不打算加入这次完全没有意义的讨论,只是低着头在沉思着什么。 “那次家主没有发脾气,只是意志消沉地喝了很多的酒。” “那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上次,他认为都是他自己的错吧。”圭一也瞥了眼浪矢先生。“润二。”他喊。 浪矢先生只是很敷衍地应了一句。 他还没想通。 这其实可以是一个解谜的题,对于一个读过许多本推理小说的浪矢先生来说,解谜是拿手好戏。 可他根本没办法将这转换成一个解谜的题目,他的思绪永远停留在了“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这件事情上。 他想不通,圭一和伊子也同样想不通。 到了一定的时间才能够发现,有些时候,即使你爱了一个人很长的时间,你却根本没那么了解他。 而这种情况的发生往往是因为,那个人太爱你了,以至于你习惯了这种被爱的感觉,从而忘记了以相同的方式去爱对方。 就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可作为哥哥,也作为朋友,这是一件很失职的事情。 “润二!”圭一喊。 浪矢先生仍是敷衍的应和。 “醒醒!润二。”圭一用力地晃了晃他的肩膀。 浪矢先生的反应很大。 “你要干嘛!”他冲圭一吼。 伊子挽住了他的肩膀,试图平复他的心情。 “我希望你明白,关于这件事情,我们的心情跟你一样。”圭一小心翼翼地说。 “嗯。” 浪矢先生认同他的说法,但仍是应付的语气。 “我们得把他带回来。”圭一的语调很平静,但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们当然得把他带回来!”浪矢先生被他感染了。 “所以我们需要你,润二。”圭一说“你是我们当中最聪明的。”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浪矢先生的声音里透露着无力。 “不,润二,你擅长的不是这个,你不用揣度舍人的心理。去想你擅长的事情,解谜。”圭一勉强地对浪矢先生做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其他的事情我们可以等找到他再问个清楚。” 必须说,圭一的那个笑特别蠢。 可浪矢先生没笑出来,他转了一圈眼珠子。 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 “等把他找回来你必须帮我把他揍一顿。” 第73章 浪矢家的继承人(2) 人总是在某个瞬间会突发奇想,然后去做一些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情。 这种现象,我们通常把他称作灵感。 灵感这种东西很奇怪,它总是一闪而逝,且无法捕捉,谁也不知道它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可就是这个该死的东西,让舍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二十六分,机票买的是下午一点的航班,目的地是英国。舍人坐在成田机场的候机厅里不安地滑动着行李箱的滚轮。 “真的要去吗?”舍人自己问自己。 他很纠结,他不是浪矢润二,他做不到为了一些重要的东西而奋不顾身地抛弃另一些东西时还嬉皮笑脸。而且,去英国的话,等待他的完全是陌生和不确定的东西,他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明日香,找到了以后明日香还记不记得自己,那样的话他又该说些什么。 他不擅长这些事情,越想越觉得头疼。于是开始后悔。 或者说,关于他扔下童子切,走出浪矢家家门的这件事情,为的根本不是去英国。 对浪矢家,他没有任何的不满,他很爱这个家庭。所以他完全不存在像浪矢润二那样因为怨恨浪矢富仁而带着妹妹远走高飞去寻找自己所憧憬的另一种生活。相反的,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个家变得更好。 浪矢家的继承人。 这个本来属于浪矢润二的身份他也已经用了快一年之久了。 在这一年里,他从浪矢富仁那里学到了很多新的东西,也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童子切也并不只是一把用起来很顺手的刀,它还象征着一份无比沉重的责任。 带着这份责任,舍人也开始慢慢理解浪矢润二了。甚至他很佩服那个人,可以把压力用一种没心没肺的方式给发泄出来。而舍人完全做不到这点。 所以,去英国不过是舍人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他是个不坦率的人,尤其是对于浪矢润二,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承认那个人会做得比自己好。所以只好以这种方式来把童子切还回去。 可对于去英国这件事,他仍是心怀恐惧。 “真的要去吗?”舍人又问了自己一遍。 他很认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行李箱滚轮的声音占据了他的耳朵,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听不到。 这也导致了他错过了对他而言无比重要的一条通知。 “还是去吧!” 舍人咬了咬牙,在心里默默地下了这个决定。 毕竟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如果他现在回去的话,这件事一定会沦为浪矢润二口中的笑柄。 舍人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十一点五十一分,如果飞机不延误的话他还得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好了,上飞机之前都不去想了!先玩会手机。”舍人自己对自己做出了这样的一个要求。他是个自律性极高的孩子,所以完全不用担心他会出耳反耳。 只不过,这得建立在一个没有外人干涉的前提下。 “浪矢舍人!”一个尖锐的女声惊奇的喊。 舍人并不耳熟这个声音,但他很奇怪为什么有人会用这样的语调来喊自己的名字。 他转过了头,想看看到底是谁,可却更加迷茫了。 “我认识你吗?”舍人不好意思地说。 但这也无可奈何,在舍人的记忆里,能够叫得上名字的女生可能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当然,这不是因为他不擅长与女生交流,只是,他答应过明日香的,不会喜欢上其他的女孩子,所以他几乎不会跟女孩子有什么交流。 “什么!你居然忘了我了!”女孩似乎很在意这件事,气的手舞足蹈的,面部表情还有点扭曲。 这让舍人更加迷茫了。 “对不起,我……我失忆了……”舍人说。 这是浪矢润二以前撒谎时惯用的话语。舍人没办法学的像他那样生动,不过,似乎那个女孩子有点动摇了。 她无处安放的手最终放在了自己的下颚,做了一个思考的手势,将舍人重新打量了一番。 “真的?” “真的。” 这次他学浪矢润二学得特别像,女孩完全相信了。 她的表情变换成了担忧。 “那你,”她用试探性的语气问“还记得千代田明日香吗?” “当然记得。” 提到明日香,舍人的反应还是有点大。 这也让本来完美的表演被女孩识破了。但这也没什么关系,舍人现在想起来了,这个女孩叫上杉雪穗,以前跟明日香是很好的朋友。 “你暴露了,浪矢舍人。”雪穗瞪大了眼睛,冷冷的横了舍人一眼,但语气却很欢快。 她也不见外,直接在舍人对面的坐位坐了下来。 “嘿,你这是打算去哪?”雪穗的问题里带着点失望。 舍人也完全不打算隐瞒她。 “去英国。” “找明日香?” “对。” 舍人不知道自己说的话里有什么搞笑的成分,但雪穗很大声的笑了出来,用一个比较“恰当”的词来形容的话,可以说,她笑得很放荡。 “你可以不用去了。”雪穗说这句话的时候仍没止住笑意。 “为什么?”舍人惊恐地问。 他不明白这个笑声很恐怖的女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和浪矢润二不一样,舍人没看过很多本推理小说,而且他很缺乏安全感,在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之后,他会本能地脑补一些不那么好的事情。 “因为她今天就回来了!大傻子!我今天是来接机的。” 雪穗笑得更加骇人了。不过现在舍人觉得她笑起来也蛮好看的,甚至没忍住跟她一起放声大笑。 两人的笑声几乎承包了整个候机室里的嘈杂。 舍人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失态的事情。 或许是“灵感”作祟吧,可那有什么关系呢?开心就应该要表达出来,要跟这个世界来分享你的快乐。 舍人扔掉了机票。 下午一点十七分,取代原先航班的是一个久违的拥抱。 “我说过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明日香眼眶里沉淀了快十年的眼泪全涌了出来。 但雪穗没让这份伤感存在太久。 三人放荡的笑声响彻了整个机场。 可舍人其实现在还有点苦恼了,他失去了自己离开日本的唯一理由。 第74章 浪矢家的继承人(3) 如果你对于一件即将发生的糟糕事情完全找不到头绪,那么至少,你得先去守住最坏的一种情况。 “去成田机场!”浪矢先生只在思考了不到一分钟之后就得到了这个答案。 离开日本,这就是最坏的情况了。而离浪矢家最近的机场便是成田机场。 “为什么?”圭一似乎还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浪矢先生会这样说。 “来不及解释了,快,叫车,如果舍人要离开日本的话,我们必须得在他的飞机起飞前去候机室把他拎回来。” “行!”圭一应道。 车是五分钟内到的,是一辆昂克赛拉,浪矢先生大致算了一下,以这辆车的速度,大概至少能赶得上一点前的飞机。 “快!再开快点,师傅!”圭一焦虑地喊着,手还不停地拍着浪矢先生的坐位后架。 虽然他仍不明白为什么舍人会要离开日本,但他完全相信浪矢先生的判断。 “已经很快了。”司机有些不耐烦地应道。 可这并不能让圭一彻底冷静下来。 没有人能够在至亲之人完全没有任何理由地不告而别后而不抓狂。 浪矢先生也是如此,他也一样的焦虑,虽然没有像圭一那么明显地表露出来,但他头上的汗粒已经明确地说出了他现在的心情。 相比他们两个,伊子则显得轻松得多。 不是因为她和舍人的关系没有那么好,只是,现在和她坐在同一辆车上的两个人是浪矢润二和锦田圭一,最聪明的理论派和最可靠的行动派,没有比这两个人加起来更加能让人感到安心的组合了。 到成田机场时大概是十二点四十分左右,比预定的时间还要早一点。 可这丝毫不能让浪矢先生觉得胜券在握。 没等圭一付好钱,他就已经拉下车门朝候机室的方向冲了过去。 伊子从没见过哥哥这样,在她的印象里,浪矢先生似乎是一个连站立都让人觉得费劲的人,更别说跑步了。 “伊子,我先进去了!”圭一为了节省时间甚至直接将钱包扔给了司机。 就好像如果他错过了这几秒钟的话,这个世界就要被毁灭了。 “好。”伊子说。 但圭一没听见,他已经快追上先起跑的浪矢先生了。 气氛变得焦灼。 伊子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英菲尼迪qx80驶进了停车场,从那上面下来两个人接下来的举动也和刚刚的浪矢先生和圭一一模一样。 “亚美姐!二叔!”伊子冲他们喊。 可这些声音也同样没有进入到他们的耳朵里。 所有人的脑子里想的都只有舍人。除此之外,再容不下任何东西来干涉他们对这件事情的判断。 伊子也只好奋力地追上了他们的脚步。 机场里人很多,且无比的吵,但浪矢富仁和亚美姐就好像脑子里装了导航一样。完全无视了那些障碍,径直朝一个方向奔跑了过去。 最终,在一个楼梯口,他们抓住了那个目标。 等伊子到的时候浪矢先生已经把舍人摁在地上了,他们的身旁还站着两个很漂亮的女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浪矢先生举起了一只拳头,怒目圆睁地瞪着地上的舍人,声音嘶哑“你知不知道家里人多担心你!” “你才没资格说我。”舍人别过了脑袋。 浪矢先生的声音已经完全撕裂了。 “你混蛋!浪矢舍人!”他的拳头直直地砸在了舍人的脸上。甚至留下了一抹淤青。 地上的少年捂住了被击中的左脸,也并不打算还手或者辩驳什么。 “开心了吧?”舍人的眼眶涌出了一滴微小的眼泪。 浪矢先生再次举起的拳头被这句话定在了空中。 安保人员很快过来扯开了浪矢先生,两个女人将舍人扶了起来。 “以前你走的时候。”舍人无奈地笑笑“我也是这种心情。特别想揍你,憋了好久好久。”接着他瞥了眼亚美“然后被我姐拦住了。” “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浪矢先生的声音依然嘶哑。 “我只是想让你也体会一下那种感受。” 舍人的眼睛环顾了周围的所有人,他们都一个表情,最后他才将目光落在了浪矢先生的脸上,只有他的表情最棒。 “不!我不准你走。”他近乎是一种癫狂的状态,语气中带着哭腔,哀求道“我已经切身体会到了,不要走好不好。” 只有在有所挽留的离别之际才能最真切地看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深沉的爱。 舍人很满意浪矢先生这样的表现,他也很想说好,毕竟现在明日香就站在了他的身旁,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所有离开日本的任何微小的理由。 但是“灵感”让他说:“不好。” 他决定再听这个不靠谱的东西一次。 这两个字让浪矢先生的面部表情有些崩塌。 舍人对此也很满意。 不过满意的同时,他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们兄弟情深的桥段演完了吗?”浪矢贵志挠了挠鼻头“圭一!” “是。” “把这小子绑了,带回去。” “是。” 浪矢贵志的话总有一种意想不到的魔力。 浪矢先生的表情也因此慢慢恢复了正常,还多了一丝坏笑的神色,相反的,随着圭一的慢慢靠近,舍人的表情逐渐开始崩塌了。 人们总是喜欢把事情想得复杂,但其实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一种为了方便懒人而存在的解决方法。 像把舍人带回去这件事就是这样。 在车上的时候浪矢贵志就给浪矢富仁打了电话。 到家时大概三点左右。 浪矢若叶,庄玉田,浪矢富仁和清欢四个人仍站在了大厅里,似乎从来还没有离开过。紧跟着回来的依次是益川,伯齐,浪矢高义,海野岐和藤午。 “回来了?”浪矢富仁抖了抖手里的童子切。 “回来了。”舍人回答的声音有些怯懦。 “回来就好。”浪矢富仁语重心长地说。 他用自己的衣角很仔细地擦去了刀身的灰尘,然后转过身,将刀递给了舍人。 “大伯?” 舍人有些惊慌失措。 “还是你最适合这把刀。”浪矢富仁的嘴角堆着一个慈善的笑。 “可是,这不符合规矩。”舍人推脱地说。 “你还不想要!” 浪矢富仁生气地将刀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老变扭恼羞成怒了哈哈哈哈!”一旁的庄玉田调侃道“想早点退休跟老婆共享天伦,小家伙们不给机会呀。” 伊子捡起了地上的童子切重新交到了浪矢富仁的手里,用说教的口吻道: “这么重要的东西是不能随便乱扔的。” 浪矢富仁又好气又好笑。 “行了行了。”浪矢贵志打断了他即将要摆出的臭脸“亚美有事情要宣布。” 随着浪矢贵志的话,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了亚美的身上。 这个快三十岁的女人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抹微红。 “我。”她似乎很紧张,又十分兴奋“我要结婚了。” “什么!”所有人异口同声。 “昨天领的证……”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就想,等办婚礼再告诉你们。” “那什么时候办婚礼?” “后天……可以吗?” “后天!” “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 “我浪矢家女孩子的婚礼必须得是最盛大的!”浪矢富仁骄傲地补充道,然后他扫了一眼所有的小孩“你们几个,都给我多出点力。” “是!” 庄玉田笑呵呵地拄着拐杖从浪矢富仁的手上拿走了童子切递到了亚美的手里。 “庄叔?这是什么意思?” 亚美的神色有些慌张。 “其实我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谁在亚美的婚礼上出的力多,谁就能继承浪矢家。”老人说着又感觉不太行“可是想想如果我这样说你们这群小鬼肯定都不做事。这样吧,谁能成为继承人,等婚礼过后亚美说了算。”接着他望向了浪矢富仁“怎么样?老别扭,这个主意不错吧。” “同意。” 第75章 浪矢家的继承人(4) 婚礼对一个女人来说可能是除出生之外最重要的一件事,而重要的事向来繁琐。 婚礼日期已经定在后天了,没有任何一场这样的婚礼可以在毫无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如期举行。 因为要干的事实在很多:你得决定结婚的地点,仪式及婚宴方式;再确定婚礼的预算。之后要草拟好客人的名单;确定伴郎,伴娘的人选;确定主婚人,证婚人;制定婚礼项目计划书;明确好分工;拍婚纱照;挑选婚礼当天新娘和新郎的服装。 而这些都做好之后还不算完,接着,你还得:向各种朋友发请柬,喜糖;订婚庆公司;安排结婚礼车;确定宴席桌数;再准备好一系列的香槟礼品等等东西。 这很艰难,但凡事都得尝试才晓得结果。而且恰恰这种事发生在了一个倔强的家庭。 浪矢富仁仅了两个小时就列好了整个婚礼需要做准备事情的清单,并将所有人都召集了起来。 其实虽然名义上是家主,但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体现出来他的身份和其他人的差别。 “浪矢若叶,浪矢福美子。”浪矢富仁手里的笔在一个小本本上不断地画着些什么。 “在。” “麻烦你们陪亚美一起联系一下新郎方,然后拟定一些客人的名单,做好请柬的部分。” “好。” “锦田圭一,浪矢伊子。” “在。” “你们负责婚纱和婚纱照的部分。” “是。” “浪矢高义,浪矢贵志,海野岐。” “在。” “你们去预定一下婚礼要用的场地和婚庆公司,还有婚车的事也拜托你们了。” “没问题。” “清……浪矢清欢,庄玉田,浪矢益川,浪矢伯齐。” “在。” “还请你们务必拿出一个完美的婚礼流程策划。” “行。” “浪矢润二,浪矢舍人。” “在。” “挑选香槟,礼品等东西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两个人了。” “是。” 浪矢富仁深呼吸了一口气。 “接下来我要说明的是关于,主婚人,证婚人,伴郎伴娘的事情。” 他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视线也从手里的那个小本子上抬了起来。 “主婚人的话,我觉得贵志很适合干这件事情,有异议吗?” “家主。”福美子插嘴道“请您指派更有能力的人来干这件事情。” “不,我倒觉得这件事只有贵志才能做到最好。贵志,你自己觉得怎么样?”浪矢富仁的眼里透出威严。 浪矢贵志也难得的正经。 “家主,请务必交给我。” “很好。”浪矢富仁拿起笔再次在手上的小本子上加了一笔。“接下来,证婚人,我想请奈良市长藤原正吾,可以吗?” “请市长是不是有点太正式了。”亚美举起了手。 “我浪矢家的女人嫁人就得配上这个等级的嘉宾。” 浪矢富仁的语气里透露着不容置疑。 “没有异议了吧?”浪矢富仁边说着又在小本子上加上了一个名字。“很好。” 接着他叹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麻烦的事了呢。伴郎和伴娘的人选。” “咱们家这几个小伙子不就挺不错的嘛。”庄玉田答道。 “伴郎当然好解决,难的是相对应的伴娘团。”浪矢富仁望着伊子又叹了口气。 “要多少个?”舍人突然问。 “什么?” “伴娘,要多少个?” 浪矢富仁扫了一眼房间里的孩子们。 “圭一,润二,你,藤午还有益川和伯齐,这是伴郎的人选。对应的,伴娘也要六个。而且我要最好的。” “我能找到两个。”舍人说。 “你确定吗?” 浪矢富仁又抓起了笔。 “确定。” “那太好了。”那个小本子上又多了一笔“可即便如此,加上伊子,也还差三个人。” “我也能找到一个!”伯齐也举起了手,兴奋中带着一丝害羞。 “你也谈恋爱了?”庄玉田调侃道。 这让伯齐的脸蹭地变红了,他的手背在了背后身体不自觉的扭动“还……还差一点点……” “别闹,老庄!”浪矢富仁低吼道。 老人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 “还差两个。” “我公司的一位前辈有个很可爱的女儿。”亚美说。 “太棒了!”浪矢富仁快速地在小本子上又画了一笔。“还差最后一个。” 舍人望向了浪矢先生。 没有人回应他。 “还差最后一个!”浪矢富仁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仍没有人回答。 浪矢先生已经发现舍人在看着他了,不过在浪矢先生发现以后他很快地将眼睛缩了回去。 他当然知道舍人在想什么。 但他跟梨山黎乃已经可以说彻底没有关系了,而且,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个女人去了哪里,现在在做什么。 浪矢先生一时间思绪有些混乱。 “最后一个凑不出来了吗?”浪矢富仁很失落。 “嘿,叛逆小子,你有话要说对吧?” 浪矢贵志突然嚷道。 他总是能洞穿浪矢先生的心事,可这次,他不该说出来的。 “可是……” “可是?”浪矢富仁的眼睛里带着期待的光。 “好吧,我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最终浪矢先生妥协了“可是我不确定我能不能真的把她叫过来。” “这么大了,你怎么连伯齐那小子都比不上。”庄玉田插嘴道。 浪矢富仁瞪了他一眼,在小本子落下最后一笔之后走到了浪矢先生的面前盯住了他的眼睛。 “我不允许不确定的发生。” “可是……” “没有可是,你必须完成这个任务。” “是……” “很好。”浪矢富仁露出了皇帝一般的骄傲神色,就好像他刚刚征服了一个王国一般,他大声的宣布:“工作分配完毕!好好干吧!这必须是一场最完美的婚礼!” “是!”所有人异口同声。 接着便一起退出了大厅。 对于一个普通的家庭来说,十六个人似乎有些太多了,但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混乱。相反的,他们有条不紊地按照浪矢富仁所分配的任务各自开始忙碌起来。 晚上快九点钟时,他们才吃晚饭。浪矢富仁一个人炒了二十三个菜。 第76章 浪矢家的继承人(5) 因为被分配了婚纱的任务,圭一和伊子得以最先见到了那个幸运的男人。他叫千叶青木,长得高高的,让人看到就觉得他打篮球一定会是一把好手,而且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伊子对此还有点着迷,不过亚美姐坚持说,在几个月以前,这个男人其实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 跟新郎一起出现的还有新郎的父母,在去选婚纱,拍照片之前,他们得一起跟福美子婶婶还有若叶奶奶先确定好客人的名单。 浪矢家要请的人昨天晚上就已经确定好了,一共一百三十二个。所以接下来只需要确认男方要邀请的客人数目福美子婶婶和若叶奶奶的任务就完成一半了。 “公司里的人你打算都请吗?”亚美姐问新郎。 “不,我只打算请渡边大叔一个人。” “也行。” 这就是他们这对小夫妻现在的相处模式,亚美姐不管干什么都会询问千叶青木的意见。虽然据说几个月前是完全相反的一种情况。 这也充分证明了爱情能让一个男人成长的这个事实。 “你看一眼名单,还有什么重要的人漏掉了吗?”亚美姐警惕地问。 “嗯……我还想邀请橘一起来。” “橘啊,很怀念呢。”亚美姐笑着叹了口气,在名单上指了指“好了,我们要请的人大概就是这样了,接下来麻烦叔叔阿姨,母亲和若叶奶奶你们了。” “行,你们挑婚纱吧。”福美子婶婶应道。 接下来就是比较轻松的时间了,挑婚纱和拍婚纱照大概是所有任务里最简单的一个,也不知是浪矢富仁有意还是无心,分到这个任务的恰好就是圭一和伊子。 “这是我妹妹,浪矢伊子,是我们家最宝贝的小公主哦。”亚美姐热切地向千叶青木介绍道。 “该说不愧是一家人吧,果然和你一样可爱呢。”千叶青木也是满脸的笑意。 “你好。”伊子说。 她对着新郎眨了眨眼睛,千叶青木也回以微笑。 “这位叫圭一,我的弟弟,也是个超级可靠的男人呢。”亚美姐接着介绍。 “你好。”圭一说。 “真有男子气概!”千叶青木夸赞道。 亚美姐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 “还有值得一提的是,他们两个现在是一对小情侣哦。”亚美姐更加激动了。 “哦!” 千叶青木惊叹道,但是他并没有问“他们难道不是兄妹吗?”这样蠢的问题。 “那真是锦上添花呢!”他这样说。 伊子想,或许这就是亚美姐喜欢他的原因。 “我们今天是来学习先进技术的。” 伊子顶了顶圭一的胳膊。 可以看出来,这两对之间的家庭地位有着明显的差异。 目的地是婚纱店,昨天的时候伊子和圭一就已经做好预约了。那个地方距浪矢家并不远,加上圭一借用了浪矢富仁的雷克萨斯的缘故,他们很快就抵达了。 “欢迎光临。”服务员的声音让人听得很舒服“伊子小姐对吧。” “嗯。” “这边请。” 服务员伸出了右手,将四人引到了一个电梯口的位置。 “挑选婚纱在四楼,摄影在七楼。”她礼貌地说“祝您愉快。” 可能是她的话也有魔力的缘故,不管是亚美,千叶青木,伊子还是圭一,他们都能感受到了愉快。 尤其是伊子。 和哥哥一样,她对一些新鲜的东西完全没有抵抗力,她欢脱得像一只野猫一样,在婚纱店里不住得乱窜,眼里闪着宝石的光辉,觉得每一件都美。 最终,她在一件标签为“简约公主长袖”的面前停了下来,蹦跳着向亚美挥起了手。 “快来看呀!亚美姐!快来快来!这件好好看!” 可亚美却做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 “好看。”亚美把头转向了千叶青木“你觉得怎么样?” “好看。”千叶青木也做了个为难的表情“很适合伊子,但不是很适合你。” 他们心有灵犀。 “那真可惜。”亚美抱歉地揉了揉伊子的头发。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再看看别的,如果没有更好的我们就要这套吧。”千叶青木连忙补充道。 伊子失落的鼓起了腮帮子,但她当然不是那种任性不懂事的女孩。 “好吧。”她说。 然后一个人找了一个角落玩起了手机,跟刚来的时候完全变了个样,她是个很容易情绪低落的女孩子。 亚美也知道这一点,她也想来安慰小公主,但是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而且小公主已经有圭一了。这个木讷的男人可能不懂浪漫,可他从来都不会叫小公主失望。 “我想预存一下这件婚纱。”圭一提着那件标着“简约公主长袖”的婚纱对收银员说。 “好的,您想要预存多久呢?” “永远。我结婚的时候想要用这件。”圭一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掏出了钱包。 没有人看到这一幕。 但是服务员悄悄地望了眼那个躲在角落里玩手机的女孩,莫名的有些羡慕。 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或许就是如此了吧。在你以为自己举足轻重的时候,其实还有另一个人悄悄地将你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并且为你的未来预存了一份来日可期的温柔。 “这件怎么样?”亚美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穿上一定很美。”青木千叶回答她。 “那就它了吧。” 亚美的兴奋唤醒了角落里的伊子,她默默地走到了收银台边挽上了圭一的手。 “你刚刚为什么不过来陪我。”伊子小声地问。 “我嘴笨,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 “那你给我道歉我就原谅你。”伊子气鼓鼓的说。 “对不起。” “诚恳点!” “非常对不起!全世界最善解人意的伊子小姐!” 伊子被他逗笑了,这是浪矢先生道歉惯用的方式。 所有人都说圭一不擅长哄女孩子开心,但其实他分明就很有天赋。 “好了,我们去七楼吧!”亚美开心地宣布。 “好!”伊子也恢复了活力。 他们拍了一套很完美的婚纱照,而圭一陪着伊子在一个角落里打了好几把游戏。 第77章 浪矢家的继承人(6) 浪矢先生的任务是和舍人一起去采购婚礼要用的必须品,可舍人不同意。 “你的任务是去找到梨山黎乃,这些小事我能搞定。” “亚美姐结婚可不是什么你口中的小事。” “大事也难不倒我。”舍人不耐烦地转动着方向盘“我姐的婚礼不允许有瑕疵,伴娘的部分不可以有任何的差错。” “行吧。” 浪矢先生无助地凝望着车窗外的景象。 风刮过寂寥的天空,将聚拢的云又吹散了开来,而在这之下的是一片萧条。 “下车。”舍人将车停了下来。 “你疯了吗?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你在车上会妨碍我完成任务。” “浪矢舍人!” 浪矢先生愤怒地低吼了一句,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打开了车门。 舍人从不喜欢啰嗦,车门还没完全合拢他便踩下了油门,留浪矢先生一人站在了这条小路上。 “混蛋。”他暗暗骂道。 随即在路边盘腿坐了下来。 可仔细想想,舍人的心理其实很好捉摸。他是浪矢先生和梨山黎乃爱情全过程的一个见证者,他比谁都清楚浪矢先生多喜欢那个女孩子。 这样也挺好的。 在你开始放弃的时候能有个人推你一把。至少能让以后老来怀念的时候不至于觉得可惜。 “可我要去哪里找她呢?”浪矢先生苦笑。“明明是我劝她要重新开始的。” 天空中的云又一次聚拢,风却见不得这样美好的景象。但这丝毫阻止不了云的决心。在一次次的聚散离合之后,云消散了许多,比起最开始的潇洒,它多了几分颓态。 或许风只是一个好心的劝诫者,告诉云:这样不能够长远的。 浪矢先生也怀着跟风一样的想法。 可云不听,它生气地在天空中闪起了霹雳。 雨倾泻下来,最开始只是小雨,可伴着风,它渐渐开始如飞瀑坠地一样剧烈。 浪矢先生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躲到了一颗大树的下面。 但这丝毫挡不住那倾盆的雨。它诉说着云的愤怒,沾湿了整个奈良。 最终,风还是轻柔地刮着,雨停了,太阳照耀了大地,阴云也完全不见了,可所有人都听到了它的故事。 纵使万劫不复,也好过相思入骨。这就是云的决心。 “行吧。”浪矢先生轻叹了口气。 如果真有心的话,没有什么人是找不到的,他很清楚这一点。 他拿出了手机,翻出了那些旧友的联系方式,希望能获取一些关于梨山黎乃的消息。 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叫辆车,离开这个鬼地方。 “去哪?”司机问。 浪矢先生沉思了片刻。 “樱花街。” 这是他最后的退路了。 在车上,他拨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 石田由衣,斋藤菜菜子,三上桥……可一无所获。 最后的一个电话号码他拨给了小林老师。人们总是相信希望会在最后出现。 “梨山同学啊,嗯,我找找,应该有的……18173114965。这是以前的,如果换号了话我就没办法了。” “谢谢小林老师。”浪矢先生说。 他心情忐忑地拨打了那个号码。 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那个女声这样说。 可浪矢先生也并没有多失望,毕竟这也只是预料中的结果,他只是随意地将手机一抛,躺倒在了出租车的后座上,嘴里发出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他还有最后的一个憧憬,樱花街的三号店。 当时梨山黎乃走进那家店的时候浪矢先生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她是径直走进去的,没有任何一丝的犹豫,可那家店从外观看并不会这样吸引到一个客人,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梨山黎乃是那家店的常客。 可话虽如此,浪矢先生还是觉得有些不安,作为一个看过很多本推理小说的人,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有所怀疑。 人在珍视的东西面前就会像这样,变得不那么自信。 “到了。”司机说,他的语气很平淡,可浪矢先生听起来就觉得十分冷漠。 车在樱花街口停了下来,浪矢先生是这条街上唯一一个径直走进三号店的人。 “欢迎光临。”戴面具的男人用机械的声音说。 比起第一次来的时候浪矢先生这次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人情味。 “好久不见。” “也没多久,这次您想来点什么。” “这可以是任何店对吧。” “可以这么说。” “我想人肉一个人。” 男人的声音不再机械。 “先生,你要知道,这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他警惕地说。 “但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我觉得你可能有点误解我们三号店了,我们不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我只是想查询一下上次跟我一起的那个女孩的信息。” 男人犹豫了一下。 “对客人的信息保密,这是基本。” “那就是说,你知道。” “……好吧,我得承认,我的确知道。可我不能告诉你。”男人看了眼浪矢先生的表情,又补充道“但如果她同意的话,我或许可以告诉你。” “这是应该的。”浪矢先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期待,也带着忐忑。 男人从那个类似收银台的地方抓起了一个台式电话的听筒,熟练地拨打了一个号码。 “亲爱的,你可以,你能否帮我转告梨山小姐一下,上次和他一起的那位先生找他。” 听起来他并不像是直接在跟梨山黎乃对话。 “请稍等。”男人说,声音又恢复了机械。 在那之后大概过了十分钟。 原来那个所谓咖啡馆的门出现了,梨山黎乃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到浪矢先生的那一刻,她的表情似乎并不快乐。 “你想干嘛?浪矢润二。” 她还想继续说教些什么,可被浪矢先生用一句话塞住了。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浪矢先生说。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这句话。 “好,你说。” “我姐要结婚了。” “所以呢?” “少个伴娘。” “我可以去。”梨山黎乃说。 浪矢先生很诧异她这么果断。 “婚礼在什么时候?” “明天。” 梨山黎乃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我会去的。”她补充道“但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第78章 浪矢家的继承人(7) 关于婚礼的准备工作,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福美子婶婶和若叶奶奶仅用了一天就将两百多张请柬做好发了出去,并收到了一百八十六个明确的回复。 婚纱的事自是不用说。 而婚宴的地点定在了奈良的华盛顿酒店。 浪矢富仁也加入了婚礼流程策划的小组里面,毫无疑问的,他和庄玉田联手能将这次婚礼做得很出色。 至于礼品香槟等用品,就像舍人说的一样,他一个人完全能搞定。 藤原正吾也很给浪矢富仁面子,提前一天晚上就到了浪矢家并住了下来。同理,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而住到了浪矢家的人还有梨山黎乃,上杉雪穗,千代田明日香,千叶青木口中的渡边大叔和他的宝贝女儿渡边镜,最后再加上伯齐的绯闻对象,羽生有雅。 这也注定了这天晚上不会太平。 大人们的忧心忡忡换来了孩子们的肆意快活。 他们分成了两个派系,浪矢富仁带着浪矢贵志,藤原正吾等一些人在他的房间里讨论明天的婚礼。而浪矢先生则和亚美姐还有其他的一些孩子们在餐厅里举行最后的狂欢。 “玩扑克牌吧!”伯齐提议道。 可能是因为羽生有雅在场的原因,他最开始还有点怯懦,但喝过两杯酒之后,又马上露出了爱玩的本性。 “光玩扑克牌有什么意思,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千叶青木附和道。 “同意。” 伯齐举起了双手来表达自己对这个提议的认可。 他现在也对这个相处时间并不长的姐夫产生了异样的好感。毕竟千叶青木的这个提议的确太棒了,再没有比今天这几个人在场的情况下更适合玩真心话大冒险的场合了。 “都没有异议吧?” “没有!”伯齐,伊子,明日香和雪穗异口同声。 浪矢先生一直留意着梨山黎乃的表情,她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不想玩”,可被其他几个人的声浪盖过去了。 “那开始吧。”亚美姐从隔壁的房间拿过来了一副扑克递给了千叶青木“‘黑桃皇后’都会玩吧?” “都会,开始吧。”亚美姐催促道。 所有人都点头,只有梨山黎乃发出了异样的声音。 “那个,我不会玩。” 她环视了一圈其他人的表情,浪矢先生知道,她的下一句话一定就是:“要不,我就不玩了吧。” 但浪矢先生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浪矢润二会教你的。”舍人抢在浪矢先生之前开口了。 浪矢先生对这突如其来的场外援助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但犹豫了大概半秒钟后他便马上朝梨山黎乃投去了热切的目光。 很遗憾,梨山黎乃并没看他,她只是再一次环视了一遍其他人的表情。 “行吧。” 她妥协了,但肯定不是因为浪矢先生会教她玩。只是因为大家都很开心,她不好再扫兴。 “……等谁的得分到负一百分时一轮游戏就结束了。”浪矢先生边出着牌边向梨山黎乃介绍着,她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浪矢先生看得出来,虽然她的眼睛盯着手里的牌,可思绪早已不在这个屋子里。 “啊!你负一百分了!”千叶青木突然尖叫起来,手指指向了明日香。“摊牌吧摊牌吧,最大的分是谁。” “肯定是我吧,我13分呢。”伯齐兴奋地说。 “不,是舍人,他大满贯了。”藤午的声音让他很失望。 不过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伊子代替舍人问了这个问题。 明日香的眼睛跟浪矢先生一样,一直放在了喜欢的人身上。 “真心话吧。”回答这个问题时她还对着舍人舔了下舌头。 “提问吧提问吧!”雪穗催促道。 舍人则是一脸娇羞的表情。 “我……我不知道问什么。” “真扫兴!”伯齐抱怨道“要不我来帮哥哥你问吧。” “你问吧……”舍人说。 明日香白了他一眼,伯齐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 “听好了!” “嗯。” “你最喜欢谁,大声地喊出他的名字!” 伯齐的情绪带动了整场的气氛。 明日香看着舍人害羞的脸甜甜地笑了一下。 她站了起来,手做出一个拿麦克风的动作,向所有人宣布:“我,最喜欢浪矢舍人啦!” 舍人娇羞的脸上又多了一道红晕,明日香坐下去之后还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浪矢先生没有像往常那样吐槽一下舍人糟糕的表现,因为说实话,他还挺嫉妒舍人的。他本能地望了眼梨山黎乃,那个人的面部表情丝毫没有任何的波动。 “继续继续,发牌吧。”亚美催促道。 “好的。” 可能除了梨山黎乃和浪矢先生之外的所有人都保持在了一个兴奋的状态,他们只需要想着跟身边的人一起开心就好了。可梨山黎乃不一样,她想的是,我应不应该跟我身边的这个人一起开心。 一个女人,越长大就越喜欢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去追求一种极致的喜欢。 而对于梨山黎乃来说,浪矢先生始终是恋人未满。 她不能耽误他,她这样想。 于是她选择跟这个以前他最好的朋友划开界限,再也不要有任何的关系。 “哎!我居然输了!”伯齐失落地把牌扔到了桌子上。 “我居然是最大的诶。”千叶青木假装侥幸地说。 “问吧问吧。” 伯齐很不耐烦。 “真遗憾,我本来想了一个不错的大冒险的说。”千叶青木做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 “大冒险也行!快点快点。” “那我说了哦。” “说吧说吧。” 伯齐就像一个即将对人世再无眷恋的死囚犯一样,只求那把刀能快一点。 “你,现在,跟你喜欢的人,当场表白。”千叶青木刻意一字一顿的说。 这很有效,现在伯齐的脸已经红得跟刚才的舍人一样了。 他的眼神在闪躲。 “我喜欢的人不在场。”他这样说。 可这并不能让他逃脱惩罚。 “那就打电话。”亚美说“你是我弟弟诶,争点气。” “好吧……” 伯齐怯懦地从裤袋里掏出了手机。 但怯懦只是暂时的,接下来他的行动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犹豫。 短暂的“嘟嘟”声之后,羽生有雅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的表情不好怎么形容,但最终,她还是按了收听键。 “我喜欢你。”伯齐对着电话说,眉眼间满是柔情。 羽生有雅没有马上回答他。 其他人却皆是唏嘘,因为女孩的表情已经很明显了。 但就在气氛马上就要变得凝重的时候,女孩开口了: “我建议你当面对我说。” “我喜欢你!” 伯齐放下了手机,几乎脱口而出,甚至比刚刚明日香的那句更加热烈。 女人仍没有看他,但她拿起了手机。 “我也喜欢你。”她对手机小声的说。 这让接下来的游戏对伯齐来说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下一个输的是梨山黎乃,她早该输了,毕竟她一直心不在焉。 而获胜的人是浪矢先生。 “我选真心话。”她的语气很好的平衡在了不会扫兴又不会显得自己多开心的一个点上。 “我建议你选大冒险。”浪矢先生说。 “我不。” “真的。” “浪矢润二,你又想搞什么鬼!”梨山黎乃有点恼怒。 “你听我一次。”浪矢先生哀求道。 “行吧。”梨山黎乃妥协了,但她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安“我选大冒险。” 不过她的顾虑肯定是不存在的,浪矢先生不可能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陪我出去走走吧。”浪矢先生说。 梨山黎乃有点意外这个答案。 她怔怔地点了头,跟在浪矢先生的身后走出了餐厅。 不久后,浪矢先生回来了,而梨山黎乃则回到了浪矢家给她准备的房间。 第79章 浪矢家的继承人(8) 五点,五点十分,五点十五……六点半。各个闹钟从各个房间里陆续响起。 主婚人,证婚人……伴郎伴娘也依次就位。 婚车的鸣笛声响彻了浪矢家外的长街。 千叶青木着一身深黑色西装礼服踩着小皮鞋从婚车上下来,他梳了个背头,化了淡妆,整个人容光焕发,身上散发着一种幸福的味道,比他第一次来这儿时还要令人着迷。 圭一,浪矢先生,舍人,藤午,益川,伯齐也都西装笔挺,整整齐齐的在门口的阶上站了一排。 “好好对我姐。”舍人眼眸低垂,将手里的红包发放给司机后他小声地对千叶青木说。 “会的。” “走吧。”圭一说。 众人跟着千叶青木昂首踏过了门口的石阶。 早上浪矢家人并不算多,除重要的人之外宾客之类的都等在酒店了。 庄玉田在扫院里的树叶,浪矢贵志在跟他闲聊。 “敢欺负我女儿的话我家那个母老虎一定饶不了你。” 经过的时候,浪矢贵志冲千叶青木喊。 “得了吧,就你家那女儿,她不欺负这小子就算不错的了。”老人眯起了眼睛对着千叶青木微笑。 从大门口到亚美的房间,这样的声音虽算不上多却也一直都能听见。 那几个小女孩将门锁的死死的,昨晚等千叶青木回去之后她们商量了一堆鬼主意。 “来者何人?”透过门缝浪矢先生都能知道这肯定是伊子。 千叶青木回头迷茫地望了眼伴郎们,圭一苦笑。 “我是来找亚美的。”新郎答。 伊子“哦”了一声,她将这个“哦”字拖得很长。 “你就是那个千叶青木?” “是我。” “早有耳闻。” “能让我进去了吗?” “不可。” 千叶青木向身后的伴郎们投去了求救的眼神,浪矢先生开心地接过了话茬。 “为何呀?” “你口口声声说你是千叶青木,可口说无凭,如何证明呀?” “敢问汝欲何为?” “我姐姐说了:她家夫君无所不能,可在指压板上连续跳绳百余个而不喊疼,你可能做到?” “这绝对不可能是亚美说的!”千叶青木小声地嘀咕。 “当然可以。”伯齐毫不犹豫地替他回答了。 除圭一外,所有伴郎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可这也没有指压板跟跳绳呀!”千叶青木狡辩。 “当然有。”伊子说。 随即亚美房间旁的另外两个房间的门突然被拉开了,明日香和雪穗手里分别拿着指压板和跳绳,从两扇门里走了出来。 千叶青木不情愿地接过了跳绳。 伯齐看戏的神色更加夸张了。 “要不是指定让新郎来,我一定帮姐夫你跳。”他故作遗憾地说。 可话音刚落伊子的声音便再次出现了。 “我姐姐刚才说了,这等小事,本就不值得劳烦他夫君出手,如有人代劳,那也是极好的。” “我开玩笑的。”伯齐的动作变得不自然。 千叶青木微笑着将跳绳交到了伯齐的手中。 伯齐的表情开始扭曲,现在,他又开始讨厌这个姐夫了。 在伯齐哭着完成任务之后,事情就顺利地多了。 虽然那些小女孩还有其他的鬼主意,可时间不允许她们再继续嬉闹下去了。 千叶青木成功地将亚美背上了婚车,而伴郎和伴娘则两人一对地乘上了其他的婚车。 目的地是新郎家。 在喜悦的气氛包围下,婚车驶得尤其地快。 梨山黎乃和渡边镜乘的婚车是最先抵达的,她们很快地将茶泡好,等新郎新娘到达后迅速地将茶递了上去。 那是两个很朴素的老人。 “行了,这种形式搞搞就算了,快去酒店吧。”新郎的父亲这样说。 千叶青木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对父亲这种荒诞的话,他向来是惟命是从。 婚车再次驶动。 这次伴郎和伴娘是坐在一起的,伊子和圭一,浪矢先生和梨山黎乃,舍人跟明日香,伯齐和羽生有雅…… 除浪矢先生和梨山黎乃那辆车外,其他的似乎都很融洽。 在尴尬的气氛中,婚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浪矢富仁那些老一辈的早就到了,趁着新郎新娘去敬茶的这段时间,他们已经完全将酒店布置妥当。 “这是一场没有演习的实战!但我们必须取得胜利。”浪矢富仁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是!”其他人也重复他的动作。 大概半小时后,宾客陆续到齐,浪矢贵志拿着话筒站在了酒店的中央。 “非常感谢各位的大驾光临。”他说,眼里还含着泪水。 底下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 一时间掌声雷动。 浪矢贵志很快地收拾好了情绪,在客套话之后 “接下来请新郎新娘入场!”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用光了他这辈子所有的热情。 婚礼进行曲响起。 亚美一袭白纱挽着千叶青木的手从偏门进场。他们身后的是无比养眼的伴郎团和伴娘团。 这些小年轻朝浪矢贵志缓缓走来,脸上饱含着幸福的光耀。 “父亲。” 亚美的轻声呼唤让浪矢贵志再次爆发了。 他激动地举起了话筒,将它放到了自己下巴的位置,他的嘴唇在颤抖。 “请举起你们的酒杯!朋友们。”他用气势如虹的声音向酒店里在坐的所有人命令道“请喝!” 没有人能抗拒这个伟大父亲的话语。 底下爆发了一阵躁动。 “请安静一下。”浪矢贵志接着说。 他向所有人鞠了个躬,然后转向了千叶青木,眼睛里的迸射出的情绪很难言喻。 “请对她好。”他声音哽咽。 这是这个五十一岁的男人生平第一次的认真。 “我会的。”新郎回答。 “谢谢!” 浪矢贵志向新郎深深地鞠了一躬,身子比之前鞠躬时要倾下去更多。 浪矢富仁说得没错,这件事只有浪矢贵志才能做到最好。 在这位父亲的注视下,新郎跟新娘交换了誓言,许诺白头偕老。 最终,婚礼完成得很完美。 但不只是千叶青木和亚美的,还有另一对恩爱的老年夫妻。 在千叶青木和亚美下去之后,浪矢贵志还向所有人宣布了另外一件事:“接下来让我们有请另一对新人——浪矢富仁先生,浪矢清欢女士。” 第80章 浪矢家的继承人(9) 浪矢若叶,浪矢富仁,浪矢润二,浪矢伊子,浪矢贵志,浪矢福美子,浪矢亚美,浪矢舍人,浪矢益川,浪矢伯齐,浪矢高义,锦田圭一,海野岐,庄玉田,庄藤午。浪矢家以前就是十五个人,现在也是十五个,只不过亚美变成了清欢。 浪矢富仁将所有人聚在了大堂里,他的手中抓着那柄象征着浪矢家继承人的童子切。 而在圭一,浪矢先生,舍人,藤午,益川,伯齐,甚至伊子,这几个人中,将会有一个人要成为它的下一任主人。并且,这一次,在握住这柄刀后,那个人将马上成为继浪矢富仁之后的下一任家主。这也意味着,不管再离家出走几次,也别想甩开这把刀了。 可现在,谁成为这柄刀的主人已经不重要了。 可能是圭一,没有人比圭一更可靠;也可能是浪矢先生,他的身上有着无限大的可能性;最好是舍人;当然,其他所有人都很不错。 每个人都值得托付,孩子们都长大了。这是作为长辈的,最乐意看到的事。 浪矢富仁甚至想把手中刀熔成七份,分发给这些可爱的小辈们。但这显然不可能,童子切只能有一把,而这仅有一把的童子切将属于谁,亚美说了算。 “亚美说:”浪矢富仁叹了口气,朝孩子们靠了过去。 他的心里感慨万千,这柄刀交出去之后,那个时代也就不复存在了。 “快点的,人越老越墨迹。”老人的吐槽也是越老越不留情面。 最终,浪矢富仁在自己的儿子面前站定下来,用双手将童子切推给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还是你最合适。” 如果是以前的浪矢先生,他一定会还给浪矢富仁一个很不屑的眼神,把刀推回去,然后不以为然地说:“谁要当什么家主啊。” 可这次他没有,他只是环顾了一下其他人的表情,确定了他们都对这个结果没意见之后,恭敬地接过了那柄刀。 “现在你就是浪矢家的家主了。”浪矢富仁拍了下自己儿子的肩膀。 他的手也没有马上被甩下来。 “家主是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浪矢先生问。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要你不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其他的,你开心就好。” 这也是浪矢先生想听到的答案。 继承家主。 关于这件事情,浪矢先生早有预料。没有什么是一个读过很多本推理小说的人猜不到的。 而在这件事情真正到来之前,浪矢先生早已盘算好在这之后要干些什么了,这非常有必要。 “我要去中国!”他毫不犹豫地说。 没有人能反对家主的话。 于是浪矢先生也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了,和去年一样,带上自己的妹妹,就两个人。不同的是,这次他们没有在深夜出发,他们走得光明正大,在浪矢家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们上了飞机。 “什么时候回来?”最后的时刻,清欢问。 浪矢先生笑着回答了母亲的问题。 “马上。” 坐在飞机里,看着正愉快地吃着航空餐的妹妹,浪矢先生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 家主并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浪矢富仁这些年过得很艰难,作为儿子的浪矢先生现在比谁都清楚这一点。父子俩心有灵犀,浪矢富仁也同样理解自己的儿子。 长沙跟奈良一样,是一个温暖的地方。 马上就要忙碌起来了,浪矢先生想好好地给这座城市道个别。 “上次来这里时是夏天,空气里满是阳光的味道。”浪矢先生想象着当初刚来时的情景,伸了个懒腰。 他走进了熟悉的小巷子里,用“十分具有家乡特色的中国话”向每一个见过的人打招呼,便利店的收银员,粉馆的大妈…… 之后,带着香蕉牛奶,软面包和小鱼干,浪矢先生敲开了粟然家的门,他咳嗽了四声。下一秒,小香蕉和小菠萝便扑到了他的怀里,它们仍像以前一样可爱,只是胖了许多。 午餐是在姜逸一家里吃的,俞涵炖了鸡汤,小姜程似乎长高了,意外的是,餐桌上没有厚蛋烧和天妇罗,更让人意外的是,吕凡也在,而且他跟这一家子人相处得似乎还特别融洽。 邹秦的家很难找,但最终还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来之前,浪矢先生买了一盒瑞士凯兰帝的高级彩铅。和想象的一样,这个人的家里除了画还是画。 聂七原不在家,应该是跟凡心舅舅一起去野钓了…… “长沙真好啊。”浪矢先生感叹。 可“马上”就是“马上”,他得回去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有幸还遇见了另外的一些人:萧俊儒,纪博超…… 想想,都是一些像“被浪矢富仁炒烂的青椒一样恶心”的人呢。可浪矢先生也 第81章 外传 若叶篇 我……我已经活了很久了……可我还不想死……但这一天总要来的…… 天又黑了……我拉灭了灯,闭上眼睛,额头上淌下了冷汗。 我从小就怕黑……却没想到老来也是如此胆小。 不过……似乎有一段时间,我对夜晚并不恐惧。相反,我很憧憬夜晚。啊……那段时光,好怀念啊。我似乎都还能看得见。 我看见了那个叫浪矢银的小伙子,意气风发的,站在我的面前,手里捧着一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野花,对我说:“嫁给我吧……”我没有答应他,然后他就气鼓鼓地将野花扔进了沙坑里,还哭鼻子……那时我们都太小了。 他总喜欢哭鼻子,完全不能够想象,一个男孩子……真的很难看呢。而且每次他哭的时候,都必须得我来哄他。可时间慢慢地推进…… 那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又站在了我的面前,距上一次……他大概已经长高了60cm不止吧。这次他懂事了,买的玫瑰,很大一束……他不由分说地亲吻了我的脸颊,将我抱上了一辆很高档的轿车……就像是绑架,他仍是那句:“嫁给我吧。”可我听起来却像是:“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压寨夫人了。”……我拒绝不了他,他在车上兴奋得像只得到了美味香蕉的猩猩一样……可他已经足够成熟了…… 他有好多事情要忙……他需要打理一个规模很大的剑道馆……他还有一个很倔强的哥哥……他的事情我都插手不了,于是我只能一个人乖乖地守在家里,静静地盼着天黑,他就会从剑道馆回来……他很贴心,总能让我在黑暗中感觉到温暖……我觉得我很幸福。 后来……我们有了一个叫高义的孩子……孩子慢慢地长大……啊,之后的事我就看不见了…… 我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我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墙上的挂钟提醒我已经十一点了……有人拉开了我的房门……钻进了我的被子里,将我抱得很紧……她也是个怕黑的小女孩。 “给我讲个故事吧,若叶奶奶。”小女孩的脑袋贴近了我的胸口,用小奶音喃喃地说。 “好的……好的。”我回答,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像以前高义还小的时候一样。 故事就那么几个,我却从来都讲不腻: “在草原上,有一只小灰狼。小灰狼有一只青梅竹马的小兔子。小灰狼总爱哭鼻子,每次都是小兔子安慰它。后来,日子慢慢地过去,小灰狼长成了威武的大灰狼,可小白兔却仍是小白兔。所有的动物,像臭鼬小姐,狐狸女士,河马大妈等等,他们都喜欢大灰狼。小白兔也是如此。可小白兔不像臭鼬小姐那样会打扮,也不如狐狸女士那样聪明,更没有河马大妈那样的大嗓门……也因此,小白兔觉得大灰狼开始疏远它了,它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每次大灰狼跟别的动物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小白兔就只能远远地看着,心里暗暗地不开心,但那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小白兔不如别人呢,物竞天择,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有特长的动物就会被淘汰,甚至被欺负……后来,鬣狗先生找到了小白兔,它也是只很没用的动物,于是它只能借嘲笑小白兔来取乐,小白兔被它弄哭了,但它打不过鬣狗先生,只能任它去说。不过,不知是侥幸还是偶然,这一幕被大灰狼看见了,它赶走了鬣狗先生,并且将小白兔逗笑了。之后的生活也是如此,小白兔一直在大灰狼的眼睛里,只要有其他的动物欺负小白兔它一定会跑过来将那些可恶的动物赶走,并且哄小白兔开心……” 每次都是这样,故事还没到完结小女孩就睡着了……可这并不重要。我也抱紧了小女孩,在黑暗中,她就像“大灰狼”一样温暖。 我再次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微笑……进入了梦乡……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我梦到自己躺在了床上,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然后小女孩钻出了我的被子,走出门去,将门拉上……月亮变成了太阳,夜晚变成了黄昏……高义比富仁先过了生日……我看到一个满脸颓态的中年男人坐在家主的坐位上无力地叹息,然后润二带着伊子离开了浪矢家……我的儿子一天一天地变得年轻……啊银从血泊中站了起来,微笑着对着那些反叛着打招呼……他回到了我的身旁,我的肚子莫名其妙地变大了,又慢慢地变小,可我没有生下第二个孩子,相反的,高义也不见了……我在银的陪伴下走出了浪矢家的大门,上了一辆高档的轿车,把手里的鲜花交还给身旁的男人……再从女人变成女孩……最后消失。 这样活着真糟糕啊……可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也仍然想以浪矢若叶的身份活着。 太阳出来了,怀里的小女孩比我先醒,她将我扶下床,帮我穿好衣服。有好多次,我想告诉她:“我还没老到这种程度。”可我的身体却很诚实。 简单的洗漱过后,我习惯去院子坐一会儿,去看看那些院里的落叶……这里本来有许多樱花树的,那是因为我偶然的一句话,然后在我二十九岁生日那天,银瞒着我悄悄搬回来种下的……可现在都没了。 “大奶奶,起的真早啊。” 打扫院子的老人跟我打招呼。 “你也是。” 我抱着手里的保温杯回应他。 他是个有趣的人,但或许是真的老了吧,我根本听不懂他开的玩笑。尽管他有时候表现得很努力了,可我仍不明觉厉。他说什么“互联网”,还能用这个什么网来谈恋爱……看来,这个时代似乎把这些年轻人都变成了“蜘蛛”。 我很庆幸我自己不能够进化成用网谈恋爱的“蜘蛛”,虽然我的确很老了,但我依然认为,爱情应该是从啊银口中讲出的“大灰狼”和“小白兔”。 见我理解不了,老人扔下了扫帚,拄起了拐杖,从院子里消失了。 他肯定会去找富仁,我很清楚他会去干什么,因为只有富仁跟他最合拍。而富仁现在应该在餐厅里吃早餐,我也很清楚富仁在干什么……我了解这个家里每一个人的习惯。 所以接下来福美子会在我的身旁经过,然后她会停下来。 “大奶奶。”她一定会这么说“还没吃东西吧。” 她从自己的包内拿出两个用袋子装好的热馒头,递给我。 “九点之前一定要吃东西哦,不然对身体不好的。”她说完便火急火燎地走了。 我不喜欢她这样,因为很明显,馒头是她给自己准备的。而且,她做这样的举动加上这样的话就像是在说,我是这个家里身体最差劲的人,需要被特殊照顾。 我很生气,但是我的面部表情并不能做出生气的表情。 我想去看看润二或者圭一,可圭一现在已经跟高义一起去剑道馆了,要到晚上才回来。所以我只能去找润二,而润二现在应该在自己的房间……我努力地让自己站起来,路过的舍人很绅士地扶住了我。 “大奶奶,您慢点。” 他跟他妈妈一样,总喜欢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我想告诉他我不需要这样的帮助……可孩子真的很可爱。 “大奶奶,您去哪?” “我想去看看润二。” 舍人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不快,就很小一丝……我也是在很多次之后才发现,每次提起润二他就会这样。 而他自己也不怕承认。 “好的。” 他将我送到了润二的房间前,替我拉开了房门,然后一溜烟地就不见了。 “大奶奶!”三个可爱的小子异口同声。 益川和伯齐也在,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他们似乎正聊的不亦乐乎。 “我等会再来。”我说,随即转身,我不想扫他们的兴。 伯齐拦住了我,还扯着益川一起。 “我和益川还有事,我们先走了。” 他们总是这样贴心。 润二也出来将我扶进了屋里。 “怎么了?大奶奶?”他从来不会这样问。 “我又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他只会这样说。 而且他的表达十分生动,让就算是老人的我也能听得懂……虽然那些所谓的发现大多是他瞎编的…… 在我面前,他仍像以前那个叛逆的孩子一样,以至于我差点忘记了他不久前已经继承了家主位置的这个事实。 他的眼睛里透着疲惫,我想替他分担一些。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说。 润二不像伊子一样,听故事的时候,他不会在还没完结的时候就睡着,不管再怎么困,他也一定会撑到故事讲完再闭上眼睛。 而且他对于故事有一定的追求,他会挑出故事里的一些他觉得有问题的地方,并提出来。 “大灰狼和小白兔生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呢?”他问。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顾着发笑了……就这样,我们一直聊到午餐的时间,偶尔也会聊一整天……直到晚餐,高义和圭一回来,我才会想着换一个目标。 或许我真的有些打扰到他们了,可所有人对此都完全看不出不耐烦……对于这个家,我的存在或许有一点多余了……可我喜欢这里……不管是贵志也好,藤午也好……所有人我都喜欢。 我已经活了很久了……已经做好跟这个世界告别的准备了……可我最后还有一个愿望……希望家人平安…… 天又黑了……我拉灭了灯,闭上眼睛,额头上淌下了冷汗。 第82章 浪矢润二收 浪矢先生是个小有名气的企业家,春天的时候,他从父亲那继承了浪矢家家主的位置,到这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润二,记得一定要好好吃饭。”浪矢先生几乎每天都会收到这样的短信,是已经退休了的父亲富仁发来的。 浪矢先生的父亲是一个很懂浪漫的小老头,有一个活泼的妻子。每天早上吃过早饭后,他都会从衣兜里掏出一封早在一天前就准备好了的信,深情款款地念给妻子听。而现在,这对恩爱的老年夫妻正在多米尼亚的海滩上度假呢。 “你妈很想你。”短信的结尾总是这句话,看着手机闪烁的屏幕,浪矢先生不自觉地笑了。 扔下手机,浪矢先生缓步走到了洗漱台前,用刮胡刀仔细地除去脸上的碎屑,给头发打上发油,再从衣柜里选出一套漂亮的西装套在自己的身上。 “哥!!!”妹妹带有三个感叹号语气的声音传入了浪矢先生的耳朵“有你的信!!!” 作为一个看过很多本推理小说的人,浪矢先生很快就能从这些感叹号中推理出信是谁写的。 结果也不出所料。浪矢先生接过信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伊子闪着期待的眼睛把脑袋压在了哥哥的肩膀上。 润二弟弟: 好久不见 我本来想给舍人写信的,可突然想起来,本来属于我那个傲娇弟弟的家主位置已经被你抢走了,而且,似乎我还是帮凶。 公司发展很好,我和千叶也越来越忙,回一次家也变成了奢望,想想上一次回去,好像还是新春的时候。我很想你们,替我向我爸,我妈,富仁伯伯,清欢伯母,高义叔叔,岐叔叔,庄叔,圭一,藤午还有最重要的伊子小公主问好。我家那三个小家伙就不麻烦你了,我会单独给他们打电话的。 煽情的话也不说太多,那太不像我了。这次写信主要是给家主您汇报一下我最近的一些事情: 我和千叶的第一个宝宝马上就要三岁了,还有就是,我今天去产检了,医生说,我肚子里的这个第二位大概会在九月的时候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也就是说,你马上又要当舅舅了。 哎,作为三十多岁的女人,能值得一提的好像也只有孩子的事了。 最后,作为姐姐,我代表所有浪矢家人催促你一下:你也不小了,也该成家了。 其他的就不多说了,你也长大了。同样的话请帮我转告伊子和圭一。 千叶亚美 “怎么?不打算打个电话给亚美姐告诉她一下你们的喜事吗?”浪矢先生转过头对上了妹妹娇羞的眼睛。 “马上就去。”伊子从哥哥手里抢过了信,红着小脸跑开了。 在亚美姐没回来的这差不多快一年时间里,浪矢家发生了很多的事情:酒鬼二叔跟庄叔一起成立了一个“欢度晚年俱乐部”;家里的饭馆现在完全由福美子婶婶一个人打理;高义师傅也退休了,他将剑道馆传给了圭一,并且和海野岐一起加入了酒鬼二叔的“欢度晚年俱乐部”;舍人在两个月前的一天突然决定和明日香一起去英国生活一段时间;浪矢家的院里又种满了樱花树,半个月前,圭一向伊子求婚了;益川说要去镰仓找一个很重要的人;而伯齐,他和羽生有雅现在仍无比的甜蜜;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藤午,他带着个照相机就去环游世界了。 看到亚美姐的信的时候,浪矢先生心里感慨万千,这不是他继承家主之后收到的第一封信,还有一些其他的: 最不出人意料又最出人意料的一封是邹秦写的,浪矢先生收到这封信时,邹秦已经是一个很有名的漫画家了。 浪矢润二: 最近好吗? 瑞士凯兰帝的彩铅很好用,也多亏了它,我的画终于有人看了。我觉得我是一个幸运的人,或者说,努力的人都会幸运。就是这样,不是吗? 但这种话似乎不应该在老朋友寒暄时提起。 说实话,润二,最近我又开始画了一部新的作品,你可能想不到,它的名字叫做《浪矢先生的烦恼》,而且你更想不到的是,它是我以你为原型创作的。 很早以前我就想画了,你是个很不错的人,除了对漫画没那么执着之外哪里都很不错,长得又帅,又热心,家里又有钱……当然,我说这些话不是嫉妒你啊,润二,我从来都没有嫉妒你。我真心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而且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只是,在你不画漫画了之后,我觉得有点孤单。你能理解那种感受吗? 好吧,就算你不能理解也没关系。因为我也没有孤单太久。 我遇见了一个女孩子,你肯定想象不到,她太美了,就是那种你一看到她就能想到粉红色的那种美。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很爱漫画,也很爱我。 如果说我能有今天除了努力之外还靠了什么的话,那我觉得,有一半是因为你,你在我最困顿的时期跟我惺惺相惜,让我能坚持下去;而另一半就是她了,她给了我继续向前的动力。 现在我们要结婚了,很快。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来。 哦对了,还有值得一提的,她的名字也很美,就像她的人一样。我想你知道了也会这样觉得,她叫????????——茶欢遇茶。 邹秦 “我一定会去的。”浪矢先生小声地对着信呢喃道。 谁不想见见那个本来只存在于梦中的女人呢?而且现在,那个女人有了一个属于她的最好的结局。 可有好的结局就同样有不好的。 还有另外两封信,它们几乎是同时寄来的。 浪矢润二先生: 您好 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粟然,小香蕉和小菠萝现在的主人。 它们两个最近不爱吃饭了,找过医生,也没查出来些什么,可能是它们想你了。如果可能的话,希望您能回来长沙一趟,带着伊子姐姐一起,我有话想对她说。 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伊子姐姐。 她是个很好的老师,可我却不是个好学生。 我高考失利了,只考上了个三本大学。当然我很清楚这是因为我自己造成的,自从有了小香蕉和小菠萝之后,我学习越来越散漫了,总是想着不管在学校里怎么样,考试前有伊子姐姐就一定没问题。 可我现在想明白了,人,作为一个单独的个体,除了自己之外,过度地依赖任何人都是不对的。 而在明白这点的同时,我还明白了另一件事。 从前,我一直以为,遇见你和伊子姐姐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但是或许,最大的幸运在这之前就已经出现了,只不过我发现得比较晚了而已,甚至于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我不知道在这封信里说我的感情问题是否恰当,但我仍想找个人发泄一下。 那是一个很难形容的男孩子,他总是会悄悄地背着我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可不得不承认,他总能让我开心。 或许是只有在失去以后才会想着为什么当初不珍惜吧。我现在有点后悔。 在一条熟悉的路上,我又遇见他了,他和以前变化很大,长得又高又帅,穿着西装,虽然能听到他还是喜欢贫嘴,但显得很有气质。而且,他身边围了好多女孩子,都比我漂亮。 我觉得好难受,可我好像没资格难受吧。 对不起,跟您说这些。请您一定不要太过在意我说的话。 粟然 浪矢先生知道,这两封信讲述的是同一个故事。 爱因斯坦: 嘿! 最近好吗?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吃粉呢?好吧,当我没问。我当然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也知道你肯定很忙。因为我们现在是同行,只是我还没你那么成功罢了。 我现在也是一名大学生了,在湖南最好的学府里。而且,上学的同时,用我从姑父那里学来的经商知识,我开始了创业,到现在,也算发展得还行。 但比起这些琐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首先,我想替我哥哥再次给你道个歉。 其次,一件很不幸的事情。西米死了。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从我们领养它时开始,它就已经很老了,好在它走得还算安详。说出来有点难为情,但我真的很难过。 我爱那只猫。 我不记得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西米是什么意思。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女孩的名字,到现在也还喜欢。我那天还遇见她了,在一条熟悉的路上。我想叫住她,可是,我在很久以前已经叫过她很多次了,她都没有回应我,我希望至少有一次能是她叫我,可是她没有。 她假装没有看见我,然后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我的心情很复杂,但是我没有不开心。 我喜欢她,但是我的喜欢不卑微。 如果她不喜欢我的话,就算了吧。 人生那么长,没必要一定要在一个人身上浪费时间。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像你这样好玩的人呢。你说对吧?爱因斯坦……嗯,现在好像不能再这样叫你了,我在“杰出青年”的杂志上看见你时你已经剪头发了,特别帅。就像年轻时的菲利普·英扎吉一样。所以你以后就叫英扎吉吧。 山口春吉 这无疑是一个悲伤的故事,生活就是这样,对此,浪矢先生自己也深有体会。可这个世界不止有悲伤,还会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像猫咪,酒精,画笔一样,让人又重新对生活充满向往。 姜逸一的信就很棒。 润二: 我也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只是你叫我给你写信,我就写了。 俞涵说,可以写写生活的近况。这么一想,可写的东西似乎就多了呢。 店里的情况很好,这让我把欠吕凡的钱都还清了,虽然他坚持说不要,但是,作为一个男人,谁可以不介意这种事情呢。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但是还有更重要的。 姜程,就是我儿子。他现在上六年级了,只比他妈妈矮了一点点,马上就要追上来了,而且他经常来店里帮忙,成绩也好,还特别懂事,他让我替他转达,这也是我想说的:谢谢你。关于儿子的事还有好多呢,但是说多了估计你也听不下去,毕竟那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的儿子。可实在话,你也应该要成家了,听我的,有个可爱的孩子真的很好玩的。不过你要实在不想被婚姻束缚的话我也不好再劝你。 我是过来人,我知道,老婆如果生起气来的话也是很可怕的。 你别看俞涵平时端庄大方的样子,现在只要我犯了什么错,她马上就会变身,然后把我当小怪兽一顿教训。当然,这不是家暴啊,这只是一种比喻。大概就是这样。 还有就是你上次来也看到了,吕凡现在跟我们家的关系很不错。 这件事情一言难尽,但我得说,我没有原谅他,他做出那样的事我不可能原谅他,只是,只是放下罢了。 知道你工作很忙,我也不再多写什么了。店里又多了几个新菜,厚蛋烧我也尝试了不同的做法,感觉还不错,如果有机会的话,记得一定要来吃啊。 替我向富仁老板问好。 姜逸一 从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得到,姜逸一现在过得很棒,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可,不可能每个家庭都美满,浪矢先生以前也以为自己的家庭很美满,可是,终究少了点什么。 吾儿,吾孙: 见信如晤 我一切都好,勿念。 聂七原 聂七原的信很短,但却让浪矢先生难受了好一段时间。 这也是人生的一种无奈,有时候你知道那个人就在,而且你们彼此都很想念,可就是不能长久地遇见。 同种情况的,还有另一份特殊的信。 有两封,是同一个人寄过来的。 浪矢润二: 很抱歉 我想我终究还是欠你一个道歉吧。 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可仍必须得忍耐我,对此,我很惭愧。 想想上次见面,似乎还是在一场婚礼上面吧。已经四年了呢。这四年,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我放弃当明星了。那不适合我,我想明白了,你说得对。我现在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当一名医生。这也算不忘初心了吧,现在我每天做的都是一些很有意义的事情。 而且,你知道他们现在都叫我什么吗?梨山医生!这感觉太棒了。每天我早上起床走路去医院的路上,都会有人给我打招呼问好,我觉得在另一种程度上,我已经成为我想成为的人了。 别的话不多说了。我给你寄的信封里,还有另一封特殊的信。当然你也可以不用答复我,就像我以前不答复你的那样。 梨山黎乃 另一封是一封情书: 我想要画一部最悲的悲剧,能够感人至深催人泪下。可后来有了你啊,悲剧里便充满了无耻的笑声。 于是我自私地给这个悲剧改了一个圆满的结局,悲剧变成了喜剧。可是它不再能够感人至深催人泪下了。我丢掉了一个漂亮的作品,但我有了一个漂亮的你。后来有人问起,我想我都会用一副小人得志的可憎嘴脸向他们炫耀:我真的很幸运…… 接下来写些漂亮的句子吧。 我喜欢你啊,就像毫无倦意的夏日蝉鸣;像情难自禁的潮落潮起;像悄无声息的发丛留雪;又像暗潮汹涌的海底火域。好喜欢你,就如星光坠入眼眸,一眼万里;如圣徒俯首低喃,虔诚如一;如花开如落四季更替,无止无息;又如灯光下的飞蛾灰烬,不死不尽。 每次看到抒情的语句,都能想到你。沧海是你,巫山也是你。想用一切美好的事物去形容你,可都不如你,哪怕百里云层,春风十里。 都说人有多不正经,就有多深情。我会一直喜欢你,就算今天41°也喜欢你,下暴雨也喜欢你,今天干巴巴没有风也喜欢你,出现彩虹会更喜欢你。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等到爱情融入材米油盐我们才能胜利,可能会很难,但稳住我们能赢。 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情,我有好多事想和你做。 我想和你穿情侣装一起牵手出去散步,想和你一起去各种地方旅行,想和你拍很多搞怪的照片留作纪念,想和你一起养一只可爱的宠物做它的爸爸妈妈,想和你聊一整天也不会腻歪,想和你在身上纹一个共同的小记号,想每天都要和你说晚安,想了解你的好多事情,想和你有许多共同的爱好,想带你去吃好多好吃的东西,想陪你过生日还有每一个小节日,想和你一起做一顿美味的饭菜然后大快朵颐,想和你看恐怖片,想对你很好给你很多小惊喜,想一起分享所有的喜怒哀乐没有秘密,想要把看到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你,想和你对彼此都有绝对的信任,不猜疑,即使有问题也会当面询问……. 还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情……可在纸上似乎是一言难尽了,留着以后慢慢说吧。 最后,等再长大一些,陪我去希勒湖吧,我要在那里向你求婚。 我想,你会喜欢那里的。 这是浪矢先生和梨山黎乃当初刚在一起时浪矢先生写的。每一个字都是原来的样子,只是纸有些皱了。还有,情书的背面多了几个字,是梨山黎乃的笔迹。 “你还愿意陪我去希勒湖吗?” (完结) 还有一句话是我自己想说的。 前些天,有个女孩问我《浪矢先生的烦恼》,虽然书名如此,但是很明显浪矢先生其实是一个很幸福的人,他有许多爱他的人。 而这也是我想表达的: 生活总免不了有这样那样的烦恼,可重要的,从来都是那些陪你度过烦恼的人,或事物。 第83章 当然 “知念老师!” 负责接引的小护士认出了我,她的手里攥着一本我写的书,书的扉页还别着一只笔。声音里带着喜悦,书带着笔不住的颤抖。 “你好。”我说,顺着她的身子径自向医院里走了进去。 小护士却仍不罢休,紧紧地跟在了我的身后面。 我当然知道她的目的,只是,唯独在这里,我不喜欢别人叫我“知念希”。 但我打算给她最后一个机会。 “十六号病房的那位病人叫什么名字?”我问。 小护士的脸上马上出现了恐惧的颜色,她将自己的鼻子和嘴拧做了一团,喉咙里发出哼哼声,双眼交错。 “那个,那个人,”她伸出了一只手捂住了自己一半的嘴“听说……嗯,她的病特别严重,知念先生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谢谢你。”我说。 现在我已经完全确定我不会给她签名了。 一个人,当然可以恐惧一些未知的事物,但她不应该以讹传讹,用耳朵所听到的去污蔑另一个人,并且将她幻化成一个怪物的形象。 知念希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 就像医生说的那样:“她只是害怕。” 不过虽说如此,真的到了病房门口,我仍有些不安。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掸平衣服上的皱褶。 “来了?” 正当我准备推门进去的瞬间,医生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 “嗯。” 他对着我微笑,这让我稍微安心了一些。 或许我早该去找一下他。 “知念……她,怎么样了?”我问。 医生的笑变得无奈。 “你可以自己去问她。”他对我摊了摊手。 我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了。 “好吧。”我说,手扣在了门把手上。 我能感受到医生仍在看着我,我转过了头,对他补充了一点:“我今天晚上可以住在这里吗?” “只要你想的话,当然。” “谢谢。” 我推开了门,那位医生已经走开了。 女孩倚在了窗台上,怔怔地望着那座远山,手里捧着一个笔记本。 “你好。”我说,顺手拉关了病房的门。 女孩回过了头,嘴角伴着如以前一样纯真的笑,又略微有一些不同。 “你好,知念先生。”她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过去。 我能看到她笔记本的页面是我写的小说。 “远山很美……”她又望向了窗外的风景。我也随她的目光一起向那边望去。 “你今天也不开心吗?” “对。”她笑着回答。 “他们不给你安排室友?” “安排了。” “结果呢?” “你觉得呢?” 她将目光重新聚焦在了我身上。 “那真糟糕。”我叹了口气,从窗台上跳下来。 她也学着我一起从窗台上跳下来。 “所以你今天要当我的室友吗?”她的话语里带着愧疚。 “当然。”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第84章 远山很美,我要和你一起去看 八点前熄灯,九点前入睡,这太难为一个正常人了。 但是如果换一种思维去想——反正你一点左右得醒过来的——就感觉能够珍惜这为数不多的睡眠时间了。 但这无疑仍是一场灾难。 而且是最让人绝望的那种。 明明知道,却无法闪躲,就像一场真实存在的玛雅文明预言一样。 现在是十一点二十六分,可我却仍未能够进入梦乡。我现在有一个新的想法,如果在她失控之后,我不是被击晕,而是紧紧地抱住她,那样的话,结果会怎么样? 我侧过身,盯着她病床的方向,思考着这个问题。她一直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脸。但我能清楚地看到她睡觉有多不老实:她踢被子,扔枕头,甚至还砸到了我。 “真让人不省心。”我小声地抱怨。同时捡起了那个枕头,走到她的床前,将被子拉好。 月光透过窗子照在了她的脸上,白皙的皮肤仿佛发出了莹白的光。 我看得入迷了。我现在离她非常的近,仅一个翻身就能触及的距离,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呼吸。 时间慢慢地流逝,墙上的挂钟提醒我已经十二点了。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 “终于不做恶梦了。”我这样想,把那个被她抛弃的枕头放到了它本该存在的地方,朝自己的床边走了过去。 但就在我放松警惕的同时,一声尖锐的叫声刺穿了我的耳膜。 她从床上跳了起来,将我扑到在地下,挥着指甲朝我的脸靠过来。我想要反抗,但是恐惧让我反应不及,只能任她宰割。我闭上了眼睛。 可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感,她尖锐的叫声变成了放荡的笑。 我警惕地睁开眼睛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发现她狰狞的表情也恢复了平静。 “你……没事吧?”我撑着身体从地上坐起来,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想着如果她再次发狂我一定要抱住她。 “当然没事。” 她伴着笑声不以为然的回答让我放下了那只手。 “你好了?”我又惊又喜。 “早就好啦。” 我已经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跟着她一起放声笑了起来。 直到后来医生带着一群人冲入了这个病房这笑声才被迫停了下来。 我仔细地观察了那些人的表情,我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他们觉得我也疯了。 “没事?”在一阵尴尬的对视之后,医生问。 “没事。”我回答,冲他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晚安。” “晚安。”他说。 但他显然还是不放心,他走之前还回头看了好几眼就是最好的证据。 不过知念希的表现明显就是她已经好了,虽然我自己也很难相信这件事情。 “那为什么?”我问。 “什么为什么?” “我是说,你说的那些室友,他们……为什么?” 我可能表述不是特别清楚,但我知道她听懂了。 她拉起了我的手,走到窗台前,满眼柔情地望着那被月光笼罩着的远山。 “远山很美,”她说“我要和你一起去看。” 第85章 善良 “只能是你,不能是绵绵,也不能是圆圆。”走在去远山的一条小路上,知念希小声地嘀咕道。 绵绵和圆圆是她继我之后的另外俩个室友,当然他们本身并不叫这两个名字。只是因为绵绵的头发是卷的,就像绵羊一样,而圆圆的头很圆,所以才取了这样的名字。这是她昨天晚上告诉我的。 但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能走出那间病房了,她再也不是别人口中的那个怪物了,她可以抚摸那个原本只有从窗子里才能看到的远山了……关于这些,我很开心,医生很开心,知念希自己也很开心。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很美好。 我看着那山在我眼中不断地放大,再看看身旁跳着走路的少女,心里莫名涌起了一种满足感。 “我不知道这座山叫什么名字……”知念希突然托住了自己的下巴。 见我望她,她笑着回答:“我在想诗。” 她的笑和以前的不一样了,少了很多牵强,是发自真心的笑。 “我知道。”我也笑着回应她。 她拉起了我的手,我也没觉得有任何地不妥。 我们不是情侣,不算朋友,更不是家人,但一切都无比的自然。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情,或许你以后看知念希的书,能在其中找到一些相关的描写。这种神奇的力量——叫做善良。 我们傍着朝山巅走去。 她贪婪地汲取着这山间新鲜的氧气,感受着鸟鸣的声音,看那树木茂密的枝叶。这是她未曾遇见过的景象,但她和它们就像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般。这也无可厚非,毕竟这么多年,她都隔着一个窗子跟它们眉目传情。 倒是我,在这样的场景中显得有些多余了。 她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她不容许我这样想。 她的手将我扣得更紧了,我们一起跟这座叫不出名字的山热切地打招呼。 终于,我们登上了山顶。 这里什么都没有,山就是山,树就是树,没有一丝特别的地方。 可她却无比地兴奋,她扯着我的手站在这里朝山下望,向这个城市大声地呼喊:“我爱你!” 风刮走了声音里积攒了多年的怨念,等城市听到的时候,只剩下了一个女孩对于这个世界热枕的爱。 她盘腿坐下,从包里取出了随身带着的笔记本,以知念希的名义发表了一首新的小诗: 我站在这座山的山脚下 我不知道它的名字 但我依然爱它 它比我想象中的更美 …… 她看了我一眼,笑着打出了最后一行字: 这个世界也从未叫人失望 第86章 下山 下山不比上山那么费力。 傍晚,在山岚的催促下,我的脚步走得尤其的快。 “我要回家了。”我说。 知念希闪着眼睛木讷地望着我。在夕阳的映照下,她的瞳孔放射出金色。 “那我怎么办?” 这个问题将我问住了。我没想过那么多,这次过来镰仓,我不过只是希望能帮她康复罢了,现在我的目的达到了,也就应该走了。可仔细一想,如果我真的回去了,知念希又该去做什么呢,她不过是一个刚出院的病人,她什么都没有。 我定在了原地,口张开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也看出了我的为难,于是不再说话,只是拉着我的手继续往山下走。 我们回到了医院。 “知念老师好。”那个小护士给我们打招呼。 我们谁都没理她。 拉开病房的门,知念希直接扑在了自己的床上。 “晚安。”她说。 七点我们就拉灭了灯,可谁都没睡着。 我是个迟钝的人,从来都拿不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案,只会用最笨的方式去尝试摆平事情。但转念一想,或许事情根本就没那么难。 我用枕头掸了掸知念希的头发,她反应很大。 “跟我回家吧。”我说。 “我不要。”她几乎完全没想就脱口而出。 这是我没想到的。 “为什么?” “太麻烦你也不好。” 月光让我看到了她的眼皮向下耷拉了一下。 “可总得解决问题。” “嗯。”她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听起来似乎她自己也觉得她提这个要求很难为情“所以,可不可以请你再陪我几天。” “当然。” 我没有义务要帮她,但是,如果选择了上山,而你又不想在山里过夜的话,就必须得再下来。 第87章 家 知念希,也就是我和她,我们两个,不仅仅是作家和诗人,还是一名游戏视频作者。 所以我们都玩过很多游戏,理所应当的,也就包括了生存类游戏。 而在游戏里,想很好地活下去的话,得先需要一个家。现在也是这样一种情况。一个健全的人没有能赖在医院里不走的理由。 “你怎么看?先租间房子?”我敲了敲手机的屏幕。 她点头,表示认同我的说法。 “走吧。” 我拉起了她的手。 风刮过她的头发,朝着露西亚亭的方向跑过去。 我才想起来,这是我第二次来镰仓了,我却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这个绝美的地方。火车驶进了北镰仓站,冗长的汽笛声混着松花堂的浓香和净智寺的钟声将我的思绪带到了由比若宫的石阶前。 “镰仓真漂亮啊。”知念希小声的感叹,眼睛里闪着刚刚见过的布丁和肉末咖喱。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她爱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镰仓。 一个学生打扮的男生拍着球从铁道旁经过,在我们面前停了下来。 “知……知念姐姐。”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有点意外这样的事情,甚至知念希本人都很意外。 “对不起!”男生仓促地向我们鞠了个躬。 知念希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一脸迷惑的表情。 “他是谁?”我问。 “我不……我不知道。” 男生马上将头抬起来了。 “我是真纪啊!??”他表现得很激动“香取家的真纪!” “真纪……香取阿姨……” “对!就是我……母亲说,知念姐姐并不是坏人,很久以前,还因为这件事将我和士郎骂了一顿。真田医生昨天打过电话给母亲了,说姐姐你已经康复了,她怕你没有住处,于是叫我和士郎去接你,可你不在,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见了。” 知念希低下了头,并没有理会这个名为真纪的男生的话语。 “所以你找她是要带她回去?”我问。 “对!请知念姐姐务必要跟我回去!”男生的语气很坚决“不然母亲知道又要训斥我了。” 我看了眼知念希,她的眼睛无比的空洞,仿佛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可她好像并不认识你。” 我抓住了知念希的肩膀,准备带她离开,男生却抢先挡在了我的前面。 “你有完没完?”我有点恼怒了。 他完全无视了我,只顾着喊知念希的名字,用一种恳求的语气。 他们之间肯定有什么故事,但这不是我该管的,我只知道知念希的表情是拒绝的意思。所以我要做的只是帮她把这些话说出来。 “她不会跟你回去的!”我冲男生怒吼。 这次打断我的是知念希的声音。 “不。”她说“带我走吧……真纪,我想香取阿姨了。”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补充道:“他可以一起去吗?” 随之而来的是男生的目光,他将我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遍,装作深思熟虑的样子。 “当然!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 可这个臭小子明显就很讨厌我。 “我们走吧。”知念希轻声说道。 男生的兴奋溢于言表。他拍着球走在了最前面,而我和知念希跟在他后面,一路上,我一直注意着我身边这个女孩的表情变化,她好像很恐惧这件事,却又很期待。 我们在一间不大的房子前面停了下来。 “哟,真纪。”围墙里传来了另一个男生的声音。 “哟,士郎。” 名为士郎的男生看知念希的眼神带有明显的敌意。不过他还是帮我们打开了门: “进来吧。” 声音里的冷漠让人很不自在。 我们跟在他的身后缓步向屋子里走去,能看出来,这并不是一个富裕的家庭。知念希一直揪着我的胳膊,她全身都在发抖。 直到看到一个并不面善的女人她才将我的手松开。 “香……香取阿姨。”现在发抖的变成了她的声音。 女人缓缓地起身握住了知念希的手,她完全没有任何表情。 “真不知道你要带她回来干嘛。”一旁的士郎抱怨道。 “闭嘴。”女人的声音带着不可质疑的威严。 “少说两句吧,士郎。”真纪连忙解场。 士郎冷哼了一句,然后去到了另一个房间,他重重地关上了门,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先吃饭吧。”女人面无表情地说“我马上去做。” 她看起来像是自说自话,可所有人都同意她的说法。 真纪领着我和知念希在饭桌前坐了下来。 他好几次想挑起话题,但知念希没理他,她只是低着头,眼睛空洞,迷茫地看着那张桌子。我也想让气氛变得热络一点,可他说的事情都是我完全不了解的。 这间屋子里像闹鬼一样的安静。而这种安静持续了一个小时之久,我们三个就坐在那,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干。 “真纪,去叫士郎吃饭。” 女人的声音打破了尴尬。 “好勒。”真纪热切地回应她,蹦下了椅子。 士郎从房间里出来出来在我们身边经过的时候,恶狠狠地撇了知念希一眼,然后才在真纪的旁边坐下来。 在饭桌上,这间屋子又恢复了那股闹鬼一般的寂静。 但我第一次看清了士郎的脸,在这之前他都是背对着我们,而现在他就坐在我的对面,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左脸有一块大面积的因为烫伤所留下的印记。 知念希一直在逃避这个印记。 “我吃完了。”士郎冷漠的声音给这场晚餐画下了句点。 他将碗筷扔到了厨房的水池里。 “你等等。” 女人叫住了他。 “今天真纪负责洗碗。”士郎不耐烦地回答,然后头也不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门的声音比刚刚那次小了一些。 真纪识趣地端走了桌上的空盘子,对着我们笑了笑,将它们倒进水池里,再用手轻柔地将它们擦干净。 女人也没再说什么。 “知念。”她小声地叫了一遍知念希的名字,仍是面无表情,但总给人一种她有很多事想要说出来的感觉。 可她没说。 她只是凝望着知念希的眼睛。良久,她才吐出一句话。 “我给你们去拿被子。” 第88章 悲伤 “房子只有这么大,你们两个将就着凑合一下。”那个女人是这样说的。 于是我和知念希又睡在了一个房间里。 “晚安。”她说。 这两个字现在是关灯的意思。我本能地看了眼手表,才七点。就算关上了灯屋子里也仍有光亮。 她把头埋在了被子里,努力想让自己睡着,最终还是失败了。我能看到她躲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的样子。 “把窗帘拉上。”她踢了我一脚。 可这也是杯水车薪。她不可能睡得着的,她有心事,她必须得先倾述出来。 “说吧。”我把头贴近了她的被子。 她马上就钻出来了,睫毛有些湿润,鼻头上还带着点红色。 “连我都不能说吗?” “当然不是。”她摆头,把嘴又缩到了被子里“我只是,需要一点心理准备。” “嗯。”我理解她。 她裸露在被子外的额头上写满了焦虑。 “我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她缓缓地开口“但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你不能这样说。” “不,你听我说完。”她大声地制止了我的插话“就是这样,我是个自私的人,所以他们都离开了我。” “嗯……”我也将嘴缩进了被子里。 “只有香取阿姨愿意对我好……因为我们同病相连。你注意到了吗?她完全不能做出任何表情。” “嗯。” “所以她跟我一样,是别人口中的怪物。只不过她不伤人罢了。但是我对不起她……士郎的脸……是我造成的。” 她又窝进了被子里,小声地啜泣着。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拍着她的背轻描淡写地说几句:“没事了。” 可那种痛苦是正常人所无法理解的。 “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不懂得善待善良的人啊!”她用嘶哑的声音向这个世界质问道。 世界不敢回答她。 周遭的空气凝固成了一团,集体抗议着这个世界的不公平,可它们发不出声音。余下的只有寂静,和一个女孩无助的呜咽。 我想起了我过去看的一本书上所记述的故事。那是一个穷困的老人,他什么都没有,可他一直在帮助别人。只有悲伤才会同情悲伤。 知念希在被子里打了个滚。房间的门被暴躁地打开了。 他一脸不快地在我旁边盘腿坐下,是士郎。真纪也跟在他身后陪着笑脸摸了进来。 我想开口指责他的无礼,可做为一个刚听完故事的人,我不能这么做。 真纪戳了下士郎的胳膊,知念希将头又悄悄地探了出来。 “士郎……”她含糊不清的声音里带着愧疚。 “好了好了。”男孩不耐烦地制止她的说话“我没有恨你。说实话,有伤疤的男孩子才帅。” 这显然不是实话。 但是兄弟俩因为这句话笑得很开心。 我和知念希也跟着他们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笑,但是气氛变得很欢乐。 有时候,制止悲伤也很简单,只需要勇敢地面对它就好了。 “欢迎回来,知念姐姐。”真纪给了知念希一个拥抱。 士郎则有些害羞。 “欢……欢迎回来。” 第89章 现实 睁开眼,我便看到知念希倚在了窗台上,这里望不到远山,但她仍是以一种含情脉脉的姿态去凝望窗外的街道和楼房。她的嘴里嘀咕着什么,像是在说“镰仓”,却又不仅仅是“镰仓”。 “又在写诗?”我向她靠过去。 她不舍地将目光从“镰仓”挪到了我身上。眼睛里是无尽的向往。 “谢谢你。”她说。 这是一大段话,并且连贯起来会让人觉得她有些语无伦次,我也试着打断她,可没能成功,她就像完全听不到我的声音似的。 “我喜欢镰仓……”她咕噜了一句我没听清的话,脸上旋着红晕“你可以不回去吗?” 这又是一个需要深思熟虑的问题,可她也没给我时间考虑就替我拒绝了。 “对不起。”她垂下了眼眸“你可以回去了……我很好,我没有遗憾了。” 或许我应该认同她的说法,可是内心却总觉得有一些放心不下。 “不。” “不?” “我是说,我走了的话你要怎么办?” “什么要怎么办?”她没懂我的意思“我现在很好。” 实际上我自己也没懂。 可怎么说呢。我做了一件好事,可我并没有得到任何回报,我的潜意识告诉我说:“做好事是应该得到回报的,不然谁还愿意善良呢?” “我还想在这呆一会儿。”我说。 她好像觉得我有些莫名其妙。 房间的门被人轻柔地拉开了。 “吃饭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面无表情,声音却让人很安心。 “好的。”知念希快活地回答,也顺便答应了我“无理”的要求“走吧。”她拉起了我的手,无比的自然。简直就像一对默契十足的夫妻一样。 早餐只有包子,是手工做的。 可话虽如此,倒不如说是馒头更为恰当。 我并不讨厌馒头,可也无法像真纪那样吃得津津有味。这也让我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虽然那个被知念希叫做香取阿姨的女人不说,但是我猜知念希自己也察觉到了——一个单亲家庭,一个有先天疾病的女人,想要负担起自己和三个孩子,是很困难的。 早餐过后,知念希以想出去再好好透口气为理由拉着我走出了香取家的家门。 在由比之滨的海滩上,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着的自由的味道,她问我:“你觉得,我能做些什么?” “你已经是一个很好的诗人了……” “诗人赚不了钱!”她毫不犹豫地向我呵斥道,有一种液体借着阳光在她的脸上发亮。它告诉我,这就是现实。 女孩长大了,可我的心里却涌起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可能都是这样,人越长大,幻想的事情就越少,做的梦就变得单一了。 我叹了口气,又深深地吸入一口那带有海味道的风。 “可是知念希能赚钱。”我苦笑。 这下她的眼泪彻底流下来了。 她说:“可是知念希是你……不是我。” 她开始哭,越来越大声,慢慢开始失控。 我抱住了她,她在我怀里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可我不能指责她,我也什么都做不了。 我感觉自己是个罪人。 第90章 家人 知念希说她想一个人呆会儿,于是我回去了香取家。至于她去了哪里,这不值得细究,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安静一点氛围,而且,也是我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知念希不会离开的。 “知念姐姐呢?”在我进门的那一刻,真纪迫切地问。 他很慌张。我瞥了眼一旁的士郎和香取阿姨,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地也有同样的情绪。 对此,我心中感慨万千。 只有悲伤才会同情悲伤。我又想起了这句话,并且,我还想补充一句:只有善良才能打动善良。 我没有马上回答真纪的问题,我想让那份慌张再维持一段时间。 “你觉得,知念姐姐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我问,不仅仅是对真纪,也包括香取阿姨和士郎。 他们仿佛也心有灵犀,答案只有一个,而香取阿姨和真纪都忐忑地望向了士郎,只有他才能让人完全信服那个答案。 男孩被望得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伸手摸了摸脸上的烫痕,茫然地盯着脑袋上的吊灯。不久后,他终于看向了我的眼睛,羞涩的脸上带着坚定。 “是……是家人。”他的脸马上就涨红了。 也因为如此,这句话变得十分的有力量。 现在是一个很危急的时刻,但它让我们都坚信着,这一切终会过去的。 “她很快就回来。”我笑着说。 悬在这家人心里的石头也随之放下了。 真纪继续在家里拍着他的篮球;士郎叼着笔发愁;香取阿姨则专心致志地缝补着什么。 墙上的挂钟敲响了十一点的大门。 香取阿姨嘴里嘟哝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然后手忙脚乱地收拾好针线出门。 “香取阿姨!” 她跟刚回来的知念希撞了个满怀,可没有多余的废话。香取阿姨很忙。 但这也都无关紧要了。知念希的表情仿佛就在说:“这一切马上就要过去了。” 她扑到了我身上,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和一个甜蜜的笑。 “我知道我要干什么了!” 第91章 知念希 她说她要去义教。 我告诉她说义教并不能赚钱。 可她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说:“那可不一定。” 我相信她,所以我回到了浪矢家。尽管我仍然什么都没得到,可至少我很快乐。 之后的生活就很平淡,大家都长大了,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院子里不再吵闹,就连伯齐都开始忙碌于上班下班……我则更加乏味,每天窝在家里,写写文章,做做视频,了无生趣,可能最快乐的事也就是连着看一下午综艺……家里的人仍不知道我是知念希,都当我是无所事事。我倒也无所谓,反正我一直都是以这样一种形象长大的,早就习惯了。 不过近来我又多了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许多人都发来私信向我求证——网上又多了一个知念希。和我一样,她是一名作家,游戏视频作者和诗人。 我从未说过我就是她,但我也从来都不否认。而人们总喜欢把事情往自己期待的那个方向去想。她的文字里是一篇和我经历的所完全不同的生活,就像这个世界的阴阳两面,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可群众只把这当作“知念希”的才华。 后来: “知念希通过了知念希的好友认证。” 我的电脑上显示出这样一段文字。我欣喜若狂。我想她也是。 而且她通过文字将这一切表达得很明显了。 她告诉我说,义教是一件很棒的事。我读过她写的书,《传递善良》,那里面将这一切都讲述得很清楚了。而现在她已经回来了,并且,因为在义教时的出色表现,她成为了一名人民教师,就在镰仓,真纪和士郎都成了她的学生。比起在大山里,现在的工作算不上忙,闲暇之余,她依然会坚持一下以前未完成的梦想。 她说得对,有时候,义教真的是能赚钱的,而且不仅能赚钱,还能《传递善良》。 我很庆幸我读了这本书,更感慨于自己也算做了件了不起的事。 在那之后,我开始幻想我们什么时候能再遇见,或许是哪天我的突发奇想让我出现在了镰仓,又或许,是她的肆意妄为让她出现在了奈良。 可我怎么想也想不到,是在横滨,一场新书签售会上。 现场的尴尬由我的脚下蔓延到了整个会场。我想那些粉丝们也从未预料,一场签售会上竟然出现了两个知念希。 “你们谁才是真的知念希。”所有人都在问。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比起她,我才是那个人们所熟知的知念希;可如若从客观的角度来讲,我又不能真的算是知念希。 她坐在了离我很远的一个地方,隔着人群,我们看到了彼此苦恼的表情。没有人比我们再了解彼此了。 可看戏的都觉得我们只能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最终,她拨开那些难听的声音,向我走了过来,就像我第一次见她那样,她在我身边坐下。我仿佛又看见了那座远山。 “我们都是知念希。”我们异口同声。默契无间。 那些刺耳的声音也被压了下来。 签售会很成功,只不过这之后,人们所熟知的知念希又多了一个。 但相比较于作品,他们更在乎这两个知念希之间的关系。 我不喜欢解释这类的事情,于是她用知念希的身份发布了又一首小诗: 我是一座山 你是隔着窗台凝望我的女郎 月光在你眼眸中勾勒出了向往 可我们终究只能遥遥相望 我是一座城 你是站在山巅竭力呼喊的姑娘 山岚将你的脚步推得癫狂 但我们仍只得天各一方 终于有一天 海风将你吹成小女孩模样 我也化作一个少年坐在你身旁 在喧嚣里提笔写下的 是我翘首以盼的来日方长 第92章 舍人篇 我到伯明翰已经第三天了 我到伯明翰已经第三天了,我和明日香住在一起。当然,还有她的父亲和母亲,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并且,他们甚至已经能同意我叫他们“爸爸”和“妈妈”了。 英国真是个让人疯狂的地方。 不过也不尽然如此。 明日香的爸爸叫做千代田真央,他拥有一座很大的巧克力工坊,所有的小朋友都喜欢他,但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于明日香向他介绍我的时候,她说了一大堆,而他只回应了一句“哦,好的,对我的宝贝好一点。”;而明日香的妈妈叫做怀特女士,至少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她的全名叫什么,因为就连明日香自己都称她为“怀特女士。”,但这也不值得斤斤计较,怀特女士在某所大学任教授,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女人。 可让人失望的是,无论是千代田真央还是怀特女士,他们在家的时间都很少,我和明日香往往只有在做梦的时候才能有幸得以见到他们。少了家长的家里总让人觉得有些缺憾。 而为了让这份缺憾暴露得不那么明显,我只得陪着明日香一起跟这所公寓里的邻居一起玩。 公寓有七层楼,每层楼只住一户人家,明日香家住在了最顶层。她每次向我提起这件事情时总会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可我至今也想不到住这么高除了能很少见到蚊子之外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而由此再往下数,第六层和第五层住的分别是卢卡斯爷爷和梅森奶奶,我很喜欢卢卡斯爷爷,他看上去总是那样的坚挺可靠,而明日香则喜欢梅森奶奶,因为她总是会讲述一些有趣的小故事,他们两个都很不错。值得一提的是,卢卡斯爷爷和梅森奶奶在某一段时间都失去了自己的老伴儿,但他们看上去总是春光满面,身上洋溢着幸福的味道。而这种味道在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时尤其浓郁; 再接着说,住在第五层的是一对兄弟,他们总是闷在屋子里,所以我并不了解他们;可住在第四层的路易斯阿姨一定很了解,因为她总是拿着收费单骂骂咧咧地敲开兄弟俩的房门,又喜气洋洋地拿着一垛钞票出来; 同样的事情路易斯阿姨也对这所公寓所有房子的门都做过,当然也就包括了三楼的那扇。吉姆大妈住在了第三层楼,她是利昂和乔尔的妈妈,我对她印象尤其深刻,只有她会在路易斯阿姨敲门时发起回击,而她们吵起来的那个声音,往往能够惊动整个公寓;在这个时候,住在二楼的迪兰会怒气冲冲地跑上来,加入这场战争,他的惯用词是:“哦!我的天呐!你们知道我昨天工作到几点吗!请考虑下这所楼中其他居民的感受!求你们了!”,可这样的话向来不能取得两位女士的同情;迪兰最后的结果总是被住在一楼的欧文拉走,而欧文也仅在这种时候才会有一点点的存在感,他是最好的和事佬,可他今天遇到麻烦了。 而且他找上了我和明日香。 “求求你们了,帮帮我。” 欧文坐在我们家的沙发上声泪俱下,他的鼻涕沾湿了胡须,样子十分地滑稽。 而我和明日香则面面相觑,因为他还并没有向我们说出他遇到了什么样的麻烦。 “帮帮我……帮帮我。”他只是重复这句话,浑身发抖。 “好了,停下!你应该先将问题说出来,我们才能解决。”明日香再也忍受不他的聒噪了。 可我想问的问题是:“为什么你会想起找我们?” 他抹了下藏在胡子底下的鼻子,眼睛里投放出了他的遭遇。 “我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家里闹鬼了。” 我想控制住明日香,可她已经笑了出来。 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一个三十多岁的健壮男人居然会被那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吓得像一只受了惊的老母鸡一样。明日香一定是这样想的。 但我对欧文讲述的事情并不怀疑,他所有的反应都向我证明,他是真的见到鬼了。 “就知道你们不会相信。”欧文摇着头叹了口气。 接着,他不情愿地起身,向门外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仿佛像在看一只穿着黑色外套的幽灵。 “等等。”我喊。 他马上又将头回过来了,很快又在刚刚那个沙发上坐下。 “你为什么想着要找我?” 他的眼睛盯住了被我随手撇在旁边的“十指连弹”。 “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你很像里面描述地那个从东洋来的武士的形象,我也觉得你肯定能像书中那样英勇地斩除恶鬼。” 欧文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在讲一个笑话,可明日香还是不争气地笑了。 她的笑就像一只无情的铁手一样摁下了欧文的头,他现在宛如一个对这个世界再无留恋的死囚。 “好吧。”我伸出手制止住了明日香的笑“给我说说实际情况。” “你愿意帮我?” “是的。”我看了眼明日香,她似乎觉得我是个傻子,可她并不反对我擅自做出的这个决定。 “太好了!”欧文欣喜若狂。 我给了他一定的时间让他重新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再好好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况。 他说的话太杂乱无章,我简短地总结一下,大致是这样的: 事情大概在一个礼拜前开始,欧文并没有看见过那只鬼,但是他能在镜子里看见它的影子,并且能听到它对他说话,更可怕的是,每当欧文出门回家之后,总能发现自己的屋子里变了个样。 “你们也知道,路易斯和吉姆吵起来的时候,我将迪兰带到我家去了,因为我害怕一个人在家,那只鬼也照常地和我对话,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可迪兰却说他什么也没听到。”欧文补充道。 “不会是你有什么心里疾病吧。”明日香毫不留情地说。 可这也是最理性的分析。 “不可能!”欧文愤怒了,甚至撸起拳头想去砸面前的茶几“我去过医院了!他们说我没问题!” “好吧。”我说。 他也不好意思地放下了拳头。 楼下路易斯阿姨和吉姆又开始了聒噪。 “嘿,小子!我煮了咖啡,你们要不要来一杯。”门外传来了卢卡斯爷爷的喊话声。 他来得正好,必须承认,除了我之外,我们还需要另一个较为可靠的人。 第93章 舍人篇 闹鬼 卢卡斯爷爷饶有趣味地听着欧文讲述这个故事,表示愿意加入这次行动。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明日香问。 欧文擤了下鼻涕。 “它大概率会在晚上出没。” 明日香很不满意这样的回答。 “快点吧!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她不耐烦地抱怨道,充满怨念地望了我一眼。 她肯定以为我忘记了,可我没忘,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忘记?这次再回来英国的目的,是为了向她的家长征求意见然后结婚。可我觉得,在结婚前,跟邻里间搞好关系也是很有必要的。 我用一种类似于哄小孩的眼神向她望回去。她只吃这一套。 卢卡斯爷爷将咖啡端了上来。 “这玩意儿真是个好东西。”他笑着说“不喝它我真的很难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内保持清醒。” 他是个很擅长讽刺的老人。 不过他说的话都很有道理。 现在才下午一点,要我们“一大群人”因为一个滑稽的故事在这里空耗到晚上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了。 “求你们了,别让我一个人呆着。”欧文用颤抖的胡须向我们哀求道。 我控制住了明日香让她不要再抱怨了,因为再说太多显得我们似乎很不好相处。虽然我以前不善交际,但是我现在的确很关心邻里间的关系。 卢卡斯爷爷将一只脚翘起来,端着咖啡杯躺倒在沙发上,像是表示理解欧文的遭遇。但他看起来似乎心怀鬼胎。 “梅森现在在干嘛呢?”他转着眼珠子突然说。 我就知道他肯定打的这个主意。 “要不我们叫梅森奶奶上来给我们讲故事吧。”我说。 卢卡斯爷爷马上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但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又缓慢地起身,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真没办法,我去把她叫上来吧。”他装作不情愿地说。 他是个很不坦率的老头,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喜欢他。 不过我说那种话也不单单是为了成全这个不坦率的老头。毕竟,明日香也是一个很容易感受到无聊的女孩子。就算遇到了“闹鬼”这样荒唐的事情,我也想还给她一个美妙的下午。而这点只有梅森奶奶能做到。 “你慢点!卢卡斯!我这老腿爬不动!”很快我们就听到了梅森奶奶孱弱的呼喊。 而回应她的是卢卡斯爷爷略有些“轻浮”的话语:“就说让你到我背上来,你这个老女人。” 当然,梅森奶奶从不会叫他得逞。热心肠的欧文帮他代劳了,于是整个下午我都能看到卢卡斯爷爷望着欧文的眼睛里充斥着如岩崩一样剧烈的怒火。 “哦!我的小宝贝。”梅森奶奶的话语也略有些轻浮。 但是所谓“小宝贝”,并不是叫卢卡斯爷爷的,这个称呼的主人是明日香。梅森奶奶每次见到明日香都会如此激动,她没有儿女子嗣,而明日香的存在填满了她内心的空虚。 卢卡斯爷爷显然有些吃醋,但他不会叫其他人看出来。 至于我,我也算是一个较为出色的剑客,像发现别人面部表情中细微变化的这种小事,只是基础罢了。 “今天该讲什么故事好呢?”梅森奶奶用手抚摸着明日香的脸颊,满脸慈爱的笑。 “梅森奶奶讲什么故事我都爱听。”明日香乖巧地回答。 “我的小宝贝嘴真甜。不过,这也有些叫人为难呢。”梅森奶奶扬起了额头的抬头纹,恰好望见了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欧文的卢卡斯爷爷,突然有了灵感“哦!我给你讲讲这个糟老头子的故事好了,他可是个传奇人物呢!”她激动地拍手道,嘴角挂着甜蜜,这让卢卡斯爷爷还有点脸红了。 “你们很早就认识了吗?”明日香嘟着嘴问。 “是的,别插嘴,我的宝贝,我要讲故事了。” 这是梅森奶奶讲故事时的习惯,她不喜欢有人打断她,不然很可能她会大发雷霆。 “他是一名士兵,你们知道的,就是打仗的那种。他几乎战无不胜。而我当时是一名军医。当然这不重要,我们今天主要讲他,而不是我们两个的故事,实际上,我们两个也没什么故事。”梅森奶奶有些丧气地将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额头“但是这个怪脾气的老头在某一天突发奇想地就选择了退役,然后结婚,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够了!斯托克!(梅森奶奶的姓)”卢卡斯爷爷突然很大力地拍了下桌子,头顶上的帽子几乎要被他的怒火灼烧起来。 我从未见过卢卡斯爷爷对梅森奶奶这样说话。而且梅森奶奶也没有在他打断自己后做出什么不恰当的行为,她甚至很乖巧地闭嘴了。 倒是卢卡斯爷爷,他很不愉快地抓起了欧文的衣领。 “我忍不了了!快带我去看看你那个什么狗屎幽灵!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给它两拳了。” “可是我们现在去不一定能见到它。” “是吗?除非你想代替它挨上两拳!” 欧文举起了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好吧……好吧。” 他现在可能觉得,那个所谓的“鬼”,根本就比不上卢卡斯爷爷可怕。 “可能得麻烦您先回去了。”卢卡斯爷爷将头转向了斯托克。 “我觉得是的。” 梅森奶奶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抱歉地点了头。 欧文和卢卡斯爷爷走在了最前面,而我和明日香紧随其后。 乘着下楼的空隙,我们将梅森奶奶扶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第五层楼的房门仍是紧闭着的,但我看到卢卡斯爷爷朝那里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 三楼的路易斯阿姨和吉姆大妈仍在争吵,不过,在卢卡斯爷爷大声地向她们两个吼了一句“闭嘴”之后,她们便识相地停止聒噪了。 没人能在卢卡斯爷爷愤怒时反抗他,他就像是这所公寓的帝王一样。这是我现在所观察到的。 最后,欧文颤颤巍巍地拉开了自己家的房门。 “那个该死的鬼呢?给我滚出来!”卢卡斯爷爷狂吼。 没人任何东西回应他。 “我就说它现在不常出来。”欧文抱怨道。 “闭嘴。”卢卡斯爷爷呵斥道。 话音刚止,我们就得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这所公寓停电了。而恰巧这所房子拉上了窗帘,里面漆黑一片,宛如黑夜。但我们能很清楚地看到客厅里的全身镜上投放出了一个可怕的影子。 第94章 我们将鬼锁在屋子里了 是的,它在说话,用的是一种我们听不懂的语言。而且就像欧文说的那样,我们看不见它。 “我就说我没骗你们吧!他真的存在!我的天呐!”欧文抱着头尖叫。 整个团队陷入了恐慌之中。 只有卢卡斯爷爷毫不畏惧。 “给我出来!”他喊,声音甚至比路易斯阿姨跟吉姆大妈吵架时的还要大。 但那个鬼并没那么听话,回应卢卡斯爷爷的只有一些“咿咿呀呀”的奇怪叫声,仿佛在嘲笑这个什么也干不了的退役军人。 卢卡斯爷爷的火气被这种声音烧得更旺盛了。他从我的手中夺过了“十指连弹”,拔刀向那面镜子砍去。 原本嚣张的鬼瞬间支离破碎。 “真是只没用的‘鬼’。”卢卡斯爷爷朝鬼的“遗骸”吐了口唾沫。 “它死了吗?”欧文紧张的问。 “不知道。”我说“但它的确暂时没吱声了。” “太好了!”欧文欢呼道,他甚至激动得抱住了卢卡斯爷爷“我爱死你了!谢谢你!我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不过他很快就被推开了。 “真恶心。” 卢卡斯爷爷将刀收回刀鞘,重新放回了我的手里。 “真扫兴,我还以为会是个厉害的对手呢。”他略显失落地说。 可在他的脚刚踏出门槛的那一刻,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出现了。它就像蝙蝠的叫声一样刺痛着我们的耳膜。 “哦!我的上帝啊!” “该死!居然这样的难缠!” 所有人都崩溃了。 卢卡斯爷爷再次掉头走进了屋子里。那个鬼的影子也不再怯懦,直接出现在了墙壁上,慢慢地,它越来越大,仿佛要将这个房子都吞噬掉。 “太……太可怕了。”明日香愣在了原地。 它有三只眼睛,七个胳膊,长着獠牙,浑身是毛,嘴里还散发着下水道里老鼠尸体的恶臭味。这是欧文所形容的。 虽然在我眼中它只是一坨巨大的黑色阴影,但当人极度恐惧时,的确会看到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一些东西。 我将明日香拉出了房间,欧文则被它吓得完全不敢动弹。 卢卡斯爷爷也有点不知所措,但他并不打算退缩。 “来啊!如果你有种的话!”他拍着胸口冲鬼挑衅道。 这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哪怕他曾经是一个传奇的士兵,但他终究只是一个人类,而且恐惧是无法完全掩盖住的,我能看到他的腿在颤抖。 “快跑啊!老爷子!”欧文冲他喊。 但他几乎充耳不闻,他太倔强了。可我不可能任由他这么胡来。 “不能这样,他们会跟这个房子一起被吃掉的。”明日香这样说。 于是我只好扮演了一个英雄的角色,冲进去将那两个人从鬼的嘴里带了出来。 “关门!”明日香命令道。 欧文立马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 赶在那只鬼跟着出来之前,我们将它锁在这间屋子里了,可它的声音仍然萦绕于我们的耳畔。 “该死!”卢卡斯爷爷拍着腿骂道“我能抓住它的。” “别狡辩了,老爷子,我看到你的腿在抖了。”欧文不识趣地说。 “那只是因为太过兴奋罢了!” 卢卡斯爷爷举起拳头瞪了那个紧闭着的房门一眼,欧文也不再理他。 “现在该怎么办?”明日香问。 她对我使了个眼色,很显然,她已经完全不想再参加这件破事了。 可我们不能放着一只鬼在公寓里而不管。鬼知道它什么时候能钻出来? 我装作没看到明日香的暗示,她用力地蹬了我一脚。 “把门打开,我能干掉它。”卢卡斯爷爷执拗地说。 “得了吧。”欧文毫不留情地拆台“我可不想这个公寓里出什么人命。” “你的意思是我做不到?” “很显然如此。” 卢卡斯爷爷站了起来,再次握紧了拳头,欧文也并不打算再妥协。如果这时我不做些什么的话,这里很可能会发生一出惨剧。 “我们至少得把这件事告诉路易斯阿姨。”我说。 “路易斯?告诉她能有什么用?她只认识钱,不认识什么鬼怪神魔之类的东西。”卢卡斯爷爷马上反驳道。 “可她是这座公寓的房东。”欧文替我补充道。 明日香也同意这样的说法。卢卡斯爷爷还想辩驳什么,但在群众的压力下只得妥协了。 我们爬上了四楼。 卢卡斯爷爷暴躁地敲开了路易斯阿姨的门,就像她平时敲我们的门那样。 “哦!老爷子!你想干什么?”路易斯阿姨似乎很害怕这位退伍的军人。 欧文将鬼的故事又重新说了一遍。 可路易斯阿姨对此避而远之,表示自己完全无能为力。 “我就说,这个臭婆娘,除了钱什么都不认识!”卢卡斯爷爷愤怒地锤了下楼道的墙壁。 路易斯阿姨也不反驳他,反而是一脸得意的表情,仿佛默认卢卡斯爷爷说的是对的。 “没事的话我就关门了。” “等一下。”明日香拉住了那个门。 “还有什么事?” “你是房东对吧?” “显而易见。” “那这所公寓的房子出了灵异事件你是不是该负责?” “显而易见。”欧文代替路易斯阿姨回答了。 “是……是这样没错。”路易斯阿姨的底气突然沉了下去一点“所以你想让我干什么?” “我只是想解决问题。” “好吧,好吧。”路易斯阿姨深吸了一口气“但是我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关于鬼怪,我想同在晚上出没的迪兰会对它们比较了解;而对于怎么解决鬼怪,我想,住在五楼的克顿兄弟会有办法的。” 这样的回答并不能让住客完全满意,明日香的眼神完全说明了这一点。 “听我说,小女孩,就算你这样看着我我也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是一个中年的大妈,除了收房租什么也不会。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如果你们真的想杀死那只鬼的话,你们应该去找二楼或者五楼的住客。谢谢你们。” 路易斯阿姨说着便紧紧地关上了门。将自己锁在了屋子里。 之后,欧文学着刚刚卢卡斯爷爷敲门的样子,试图将这位房东叫出来一起加入这次行动,可终归是徒劳的。 路易斯阿姨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不会认除了钱之外的任何东西。 第95章 迪兰和克顿兄弟 我认为我们四个当中的所有人,和五楼那对兄弟间的关系都算不上熟络,于是我们试着去敲了敲迪兰的门,虽然他有很大的概率对这件事情完全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但抓鬼这种事,多一个人总归是比少一个人要好的,更何况还是一个跑得慢的人。 我们站在迪兰的门前,欧文的胡子暴露了他的忧心忡忡,卢卡斯爷爷的火气也仍未消散,明日香鼓着眼睛望着那扇门,门也瞪大眼睛望着我们,它保护主人睡眠时间的意念无比地强烈,明日香那种温柔的敲门方式完全不起作用。 “让开。”卢卡斯爷爷拨开了女孩“我来。” 他这次敲门的声音甚至更甚于路易斯阿姨。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如果我是正在酣睡中的迪兰的话,我可能会以为伯明翰发生了地震。 “哦!我的天呐!”迪兰气急败坏地打开了房门,可在见到卢卡斯爷爷“和蔼可亲”的面庞之后他好歹收敛了一些“你……你们知道,我昨晚工作到几点吗?” “并不想了解。”卢卡斯爷爷丝毫不在乎他的感受,领着我,明日香还有欧文径自走进了他的房子,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迪兰垂着眼皮如一只幽灵一般跟在我们后面。 “噢!迪兰,醒醒!”欧文晃荡着他的胳膊想让他看上去不再那么像一个死人。但这终究是徒劳的,如果迪兰不这样的话,那就不是迪兰了。 “行了,欧文。”卢卡斯爷爷呵斥道,并把迪兰拎到了一个距离自己较为接近的位置“听着,迪兰,我们现在需要你。” “哦!亲爱的卢卡斯爷爷,我敢打赌,您自己都不敢相信您说出的这番话。” “是这样的没错,但是我仍对你抱着一丝丝的期待。” “好吧,好吧。”迪兰在卢卡斯爷爷的身边小心翼翼地伸了个懒腰“您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卢卡斯爷爷的眼睛转向了欧文。 “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这是这个可怜的男人第四次讲述这个可怕的故事了。 “噢!听好了,迪兰,我只说一遍,尽量简短。” “你快说。”迪兰打了个哈欠。 “我们公寓闹鬼了!” 迪兰突然捧腹大笑,当然,这是很正常的反应。 “我的天哪!欧文,这件事你前几天已经说过一遍了,当时我建议你去看一看心理医生!我没想到你居然联合卢卡斯爷爷加上明日香跟她男朋友再一起来对我说一遍!这固然很好笑,但是拜托!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工作到几点吗?请考虑下这所公寓里其他居民的感受,求你们了!” 他还想继续往下说,但停下来了,因为完全没有人跟着他笑,卢卡斯爷爷一直板着个脸一脸严肃的表情。 “这不会是真的吧?”迪兰突然捂着了自己的嘴。 “很抱歉,迪兰。这就是真的。”欧文语重心长地说。 “我的天哪!”就算捂着了嘴巴也无法不让迪兰发出像这样不争气的声音。他从沙发上蹦了起来,瞬间精神了许多,他从客厅的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嘴里反复念叨着搬家之类的话语。 直到卢卡斯爷爷将他又拎回来。 “冷静点,迪兰。” 迪兰的嘴唇仍在颤抖。后面还花了一段时间他才完全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你们需要我干什么?” “我们觉得你可能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诱饵让我们抓住那个混蛋。”卢卡斯爷爷咬着牙说。 “别开玩笑了!卢卡斯爷爷!什么样的鬼会喜欢吃一个成天顶着黑眼圈的人呢?一看就不健康!”迪兰气急败坏又义正言辞“这关系着整个公寓的存亡,我们不能这样草率。” “不然你说你难道还有别的用处吗?”卢卡斯爷爷步步紧逼。 迪兰哑口无言。欧文救了他。 “这还真说不准,老爷子。” “谢谢你,欧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哦?”卢卡斯爷爷饶有兴趣地望向了欧文。 “迪兰固然没用,但是五楼的克顿兄弟就说不准了。我记得迪兰跟他们关系似乎还不错,没准儿可以请他们帮帮忙。” 卢卡斯爷爷的眼中又出现了那种难以言喻的光芒。 这时我和明日香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明日香的父亲真央先生打来的,他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向我们宣布,叫我们马上过去。 “现在怎么办?”明日香问我。 她看起来无比想逃离这个地方,可是现在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关乎着公寓的生死存亡。 “先去找一下克顿兄弟吧,也浪费不了多久的时间。”我回答。 于是我们又朝楼上走去。 刚上第三楼的时候,利昂跟乔尔就从家里跑了出来。 “妈妈说你们在做很有意思的事情。”利昂抓住了我的手。 “我们也想加入。”乔尔奶声奶气地说。 可这个我没办法做主,因为虽说抓鬼这种事人越多越好,但那指的是像迪兰那样子活着对这个社会完全没有帮助的家伙,如果多的是这两个孩子的话,我们就必须得分出人来保护他们了。 我望向了卢卡斯爷爷,希望他来做这个决定。 可他却说:“你自己做主。” 利昂和乔尔眨着大眼睛期待地望着我。 “好吧。”我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完全拒绝不了可爱的孩子了。甚至有时我会想,什么时候我才能有两个这样可爱的孩子呀。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我们继续向楼上走。 路易斯阿姨的房门仍是紧闭着的,路过时,卢卡斯爷爷很用力地敲了她的门,可完全没能得到任何的回应。可这也不重要了,只求他敲下一个门的时候,门的主人不要和路易斯阿姨一样。 我们站在了克顿兄弟的门口,加上利昂和乔尔,一共七个人,甚至能算得上是一只小型的部队了。迪兰站在最前面,回过头向我们张望了一眼。 “嗯。”卢卡斯爷爷点头。 在得到指令后,他轻柔地敲响了那扇门。 门的主人很快将门打开了。 “嗨!迪兰。” “嗨!克顿。”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表现得特别的热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对卢卡斯爷爷的时候,从他的身上又完全感受不到这种热情。 欧文再次将闹鬼的事讲述了一遍。 得到的回答是:“哦!那个啊,没事的,我们能搞定。” 对于这样的回答,我们都很茫然。 可明日香说:“浪矢舍人,我们该走了。不能让爸爸等太久。” 第96章 我在来伯明翰第五天的时候离开了这里 我很期待真央先生会说出什么样的话,虽然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地跟他谈过一次,但就目前我观察到的情况来看,他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很棒。如果一定要从鸡蛋里面挑骨头的话,那么也仅有一点我不敢赞扬。 这也是我现在才观测到的。 我和明日香一同走在伯明翰的柏油路上,巧克力工厂就立在我们眼睛的正前方,那里堆满了欢声笑语。 这太让人疑惑了。我们从公寓走到这才不到半小时,听明日香说,这座巧克力工厂会在每天晚上八点时分准时关门。可在那之后,真央先生却几乎从来都不肯花上半小时用来回家。 关于这点,我没问过明日香,她也从不主动向我提起抱怨。这又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浪矢润二,他去过一次中国,不到一年的时间。他时常提起说:“我爱那个地方。”可从在伯明翰呆了十数年的明日香口中,我却一次也没有听到过类似的话语。 她似乎看出了我脑子里在转着些什么。 “别想太多,走吧。”她说,便拉着我朝巧克力工厂走去“爸爸不会叫人失望的。”她的语气看似轻松,却潜藏着对怀特女士的愤懑。 这里小孩子很多,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抹名为“童真”的微笑,而被这些“童真”所包围的是一头大熊,它咧着嘴曲着腰将巧克力分发给那些可爱的孩子们。见我和明日香,大熊摘下了头套,露出了真央先生的真正面目。 “好的,我可爱的孩子们,叔叔有事要忙了,你们也该去找妈妈了。”真央先生把最后一块巧克力送给了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 “谢谢大熊叔叔!”孩子们也异口同声。 随即便一哄而散了。 真央先生端着大熊头套在身边的一个台子上靠了下来,示意我们过去。 “坐下说吧,我的宝贝。”他的脸上一直挂着一抹笑,有点无力,却又和蔼可亲“老实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嗯,还有你妈妈讲。” “是的,爸爸。”明日香与我对视了一眼,脸上泛起了潮红“我和舍人,我们两个,打算要结婚了。想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 “噢!这太突然了。”真央先生的表演略显浮夸“其实比起你,我更想听到那个小伙子说这段话。”他望向了我,眼中带着期待,又不舍。 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的情况,明日香在我耳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跪下。” 我照做了。 “是单膝!”她气急败坏地补充道。 我马上改正了过来。 “说话!”她命令。 “请您把女儿嫁给我!” 我得承认,我这些动作连贯起来可能是有点滑稽了,可这仅仅是因为我没有经验而造成的,我们得原谅一些人不成熟的第一次。真央先生的笑太不留情面了。 他抱着那个熊脑袋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重新正视了我的眼睛。那一刻我看见一种如山般沉重的爱。 “求婚可得有戒指噢,小伙子。”他挑剔地说。 我手足无措。 “我马上去买!” 他又被我逗笑了。 “那可来不及了。”他从熊的屁股后面拉开了一道口子,并把手伸进去,从那里掏出了一个装饰精美的小盒子,递给了我“快拿着。”他笑着笑着眼泪就流出来了。 “爸?”明日香惊讶地掩住了嘴巴“你早就?” 真央先生也搂住了女儿“你们两个回来不就这点事儿嘛?我是老了一点,可你爸爸也不是傻子。舍人是个不错的小子,我跟你妈通过电话了,她也同意,只是,你们的婚礼,我们说好了,她去,我不去。所以这个戒指,就算是补偿吧……” 之后的气氛沉闷了好一段时间。真央先生用一句“好了,快走吧,回日本告诉浪矢老先生他们这个好消息。”结束了这份尴尬。 于是我和明日香回到了公寓里,准备打包行李。她的情绪有些低落。 “我从来没爱过这个地方,没想到走得时候却舍不得了。”她苦笑。 而我却能理解浪矢润二的话了,从到这个地方开始,我便喜欢上了它,我喜欢卢卡斯爷爷和梅森奶奶,喜欢路易斯阿姨和吉姆大妈,喜欢欧文和迪兰,利昂和乔尔,还有仅有一面之缘的克顿兄弟中的不知道是兄还是弟的那一位,我也喜欢。甚至柏油路,巧克力工厂,清晨在我耳畔响起的鸟鸣,我都喜欢。 我们在这里度过了最后一个夜晚。这是我到伯明翰的第五天,可我已经要走了。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的奇妙。梨园梦好,却终非故乡。 我跟每一位我在伯明翰能叫出名字的人道了再见。 卢卡斯爷爷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端出了两杯咖啡。梅森奶奶苍老的眼眶湿润了……欧文略带感伤地说了句:“后会有期。”迪兰小声地嘟哝了一句“这下公寓里又不知道要安静好多。”……路易斯阿姨的房门依然紧闭…… 在下午六点三十二分的时候,乘着斜阳,我和明日香搭上了飞往日本的航班。在飞机上,我们调侃了一件较为荒诞的事——也就是欧文屋子里那只鬼的真相。 回到公寓我们向他们问起时欧文是这样回答的:“噢!不要问我这个问题!这太丢人了,我居然被一个那种可笑玩意儿吓得像一只受了惊的母鸡一样。”于是我们只好去找卢卡斯爷爷,可他似乎也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最终的答案是克顿兄弟告诉我们的:那只鬼只是他们的一个小发明,一个由超声波操控的半智能家务机器人。他们把它拍到了网上,却惊奇的发现,自己楼下的邻居就是将它买下来的那位幸运儿,于是就直接给他送过去了。因为这件事,克顿哥哥还将克顿弟弟骂了一顿,现在我能够确定了,那天给我们开门的那位是克顿哥哥,而弟弟则是和他完全不同的性格,不爱与人交际,又喜欢耍小聪明。也正是这位克顿弟弟,将那只所谓的“鬼”用了一种不为人知的方法投放到了欧文的家里。这无疑是一出闹剧,但经历过后,至少我自己觉得很开心。 而关于为什么迪兰没能听到那怪异的声音。我们应该从戴着耳塞的迪兰身上找原因。 第97章 藤午篇 这是我旅途的第一站 我站在这由紫藤花所形成的瀑布面前,感受着风铃摇曳我的心弦。不禁暗叹。 其实,我从很早以前就在想了,要离开那个不属于我的浪矢家,一人一剑,去环游世界。去金黄的麦田,去广袤的绿野,看草长莺飞的暮春时间,听灯火阑珊的无尽喜悦……而现在我做到了。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我找到了润二,笑着跟他道了别,那夜的风很冷,而我,也终于走向了明天。 感受着微风刮过我的脖子,由着那些花香进入我的嗅觉,听着游客们的喧闹嬉笑声,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原来如此的美好。这是我这次旅途的第一站,更是一个无比完美的开端。 而作为第一站,我没敢走太远,仅在北九州港的河内富士山公园就停了下来。可这旷世奇美却是不分国界。 我曾在网上看过一首小诗(请见《浪矢先生的烦恼》外传,益川篇),以前仅一知半解,只觉得美,可现在我终于懂得了。为何要热爱这个世界。 “我爱那个地方。”这是润二从长沙回来后经常说的一句话,我不知是怎样的魔力让他说这句话时的感情变得真切,我也从不曾问过。可我走时他告诉我说:“你会懂得的。” 我想我已经懂得了。 在那个年轻人拍打我肩膀的时刻,我已经确实的感受到了,在这个我即将踏足的地方,将会留下一段可能微不足道,可对我而言又意义非凡的故事。它证明我来过了,而且有人会记得。 “可以帮我们拍张合照么?”年轻人眯着眼睛说。他的另一只手拖着一支轮椅,上面是一位笑靥如花的女孩。 我慷慨地从他的手中接过了相机。我们也因此熟络了起来。 “拍得真好看!”年轻人说着将相机交到了女孩的手里。女孩的评价也是这般。“你学过摄影么?很专业!”她兴奋地说,丝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 “没有。” “那就更棒了!” “或许这就叫做天赋吧。”年轻人含情脉脉地看着女孩补充道。 最后,我因为摄影技术出众,得到了男孩的邀请:“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其实我是有些犹豫的,虽然我很开心能这么快就认识到新的朋友,可跟一对情侣站在一起,总难免会显得有些多余。可是女孩期待地看着男生补充了一句话,她问:“跟我们一起环游世界吗?”而男生的回答是:“如果人家愿意的话。” 于是我义无反顾地答应了。 闲聊之中,我了解到了一个叫人艳羡的爱情故事:男生的名字叫橘。比起由我来讲述,我觉得或许这些话从橘的口中说出来会更加动人一些:“我和泉是大学认识的,我跟她同届,我是篮球校队的,那时她就会经常来看我比赛,并且每次都会提前准备好我爱喝的汽水,趁我打比赛专心时托休息室的人等打完后交给我。我本还以为是教练买的,直到后来有一天才突然开窍,发现每次我的水和他们的都是不一样的。在我的威逼利诱下,我那些没有底线的队友将她交代了出来。那时的我们还比较青涩,一人说了一句‘我喜欢你’,便很草率地在一起了,可是一不小心,这份草率就延续到了今天。刚在一起时她便经常对我说,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去环游世界。于是毕业后,为了实现她的这个梦想,我们两个都拼了命的挣钱。可世事难料,在三年前,她出了一场车祸,医生说:‘下辈子都只能在轮椅上过了。’攒了好久的积蓄也因为治疗耗费了大半,我当时很绝望,可是她一度对我抱怨说:‘想去自杀。’于是我想,我不能再颓废下去了,至少我们两个中的一个得要坚强,所以我告诉她说:‘别丧气,我们早晚一天会坐上那架梦想的飞机的,你就好好地养伤,我好好地挣钱。’后来大概过了三个月左右吧,她终于出院了,那段时间我每天下班后都睡在她的病床边,可就算出院了,想要工作也是不可能的了,她说怕我太累,不想要环游世界了,安稳的过完这一生就算了。但我知道她说出这种话的时候是不开心的,作为一个男人,我不能允许我的女人这样的郁闷。那比我自己多打几份工要难受多了。于是我不断地安慰她。终于,该说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吧,在今年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份很大的单子,如果成功谈好的话,她的愿望就能实现了,这个过程百转千回,可也总算是完成了。在上个月的时候,我向老板请了个一年的长假,他没那么果断,却总归是同意了。于是今天,我们终于开始环游世界了,而这里,是我们的第一站。” 泉的眼角翻腾着感动的眼泪,她对橘说,也对我说:“很高兴遇见你。” “我也很高兴。” 这天下午,听着鸟鸣,站在这些真实存在的灵魂树前,我蓦然想起了紫藤花的花语:醉人的恋情,依依的思念,对你执着,最幸福的时刻。我想橘和泉,也正是因为如此也才将旅途的第一站选在了这里。 夕阳西下,透过紫藤照耀在橘的脸上,在他的面庞画出了时光的轨迹。 今天是美好的一天,我帮他们拍了许多张美好的照片,也有几张我还露了个脸,我们遇见了许多形形色色的游客或当地来休闲的人们,橘总是毫不客气地将我推出去帮他们免费拍照留作纪念。我在想,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现在已经是一名成熟商人的润二身上,他是否会觉得划得来。但如果他向我询问起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他:“这感觉太棒了。” 甚至通过这件事,我的身上得以具备了一种我以前从来不曾有过的可贵品质——自信。 现在我能拍着胸脯说了,我敢保证,当那些人拿起照片时,一定会记得,有一个平凡的年轻人,带给了他们一个美好的时刻。 第98章 这是我旅途的第二站 我,不,现在来说应该是我们。 我们旅途的第二站选在了大堡礁——这个曾在中学课本中就带给过我们憧憬的奇美地名。幻想着珊瑚礁群和海上美景,我在飞机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我的梦里,我出生在了海底,我从一艘破旧的沉船残骸里挣脱出来,却发现我的腿留在了那里,取而代之的是我的下半身多了许多鱼鳞,而我,变成了一只人鱼。 我在大海里遨游,我甚至能听懂那些小鱼儿的话语,它们成群结队的挥着自己身体上的鱼鳍,俨然如一支海底的护卫军,伴随着我游历。偶尔心血来潮,我也会钻出水底,跟那些来往的游客打招呼,再为他们高歌一曲。 然后,我在那些男人“为什么不是只女性人鱼”的叹息声中游出了我的梦境。 我醒了过来,取代那些男人的是橘和泉嬉闹的声音。继而就是到站的提醒。 我很高兴我做了这个梦,因为它让我看到了近在眼前的潜水活动和游艇。试问,谁会不喜欢大海呢?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的今天,和大堡礁并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引用一句话来说,快乐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下飞机后我们便直奔了游览区,可我却单独在途中被截下来了。路过一个赌场的时候,一个男人托着我的胳膊将我给架了进去,可气的是,推着泉的橘完全没有发现这一点。但这可能也不能够全怪他,包括我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以至于我连呼救都忘记了。 “你干什么?”我大声地质问男人。 赌场里的声音太过于繁杂,他可能也并没有听懂我不那么标准的英语。 他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认错人了。”可他盯着我背后的刀的这个举动完全暴露了他的动机不纯,包括他之后还说了一句:“来都来了,要不你就陪陪我玩两把吧。” 我想拒绝他,可我说类似的话时他总是装作听不清,直到我点头他才兴高采烈地搂着我向更里面的地方走去。 现在我更加相信一句话了,梦是反的。我的梦告诉我,我今天注定与海无缘,而且,还会在这间赌场里有一段很不愉快的经历。 “叫我麦克就好。”男人是个自来熟。 “好的,麦克。”我不情愿地说。 但好歹我将这种情绪调整了一些过来了,现在我在想,至少,我又多了个朋友。至少,又会有一个人记得我来过这里。 麦克拉着我在一个德州扑克的的台子前停了下来。 “加一个。”他用熟练的口吻说。 接话的是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人。 “好的,小家伙。”他一边洗牌一边回答麦克。两人看上去也是熟人了,麦克很随意的在一个空位上坐下,他的目光转向了我“怎么?还带了个新朋友?” 麦克用一种我完全不能听懂的语言回答了这个问题,中年人露出了一丝嘲弄的笑。这让我感觉到极度的不安。麦克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在不吸引到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由桌底下握住了我的手,小说地说:“别紧张,我的朋友。”他叫我在他身边坐下。 我也只能选择相信他。 关于德州扑克,我必须承认,我对此一窍不通。可我能从在座的人的表情和他们的话语里了解到,麦克和中年男人完全占据了上风。 而没过多久,那些倒霉蛋们都退出了这场对局,牌桌上仅剩下了麦克和中年男人两个人。 “干的不错,小子。你父亲要有你这技术可不至于落得那样的下场了。”中年人笑着说。麦克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语,只是浑身颤抖,鼻子里发出粗重的喘气声,手里的牌也被他弄得起了皱褶。 由此,我推断出,这两个人的关系应该并不融洽。 但慢慢的,浑身颤抖的那个人由麦克,变成了中年男人。他恶狠狠地瞪了麦克一眼,用手在牌桌上发出了一声巨大的轰隆声,然后离开了。这场牌局也随之结束,获胜的人是麦克。可他并不像一个胜利者那样兴奋。只是抓着我的手很仓促地走出了这间赌场。 “对不起。”他向我道歉“这下你也被卷进来了。” “什么意思?” “刚刚那个男人,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对于麦克的话,我完全不能够理解,在我的世界里,我只是围观了一场牌局,仅此而已。我完全想不通为什么我就得罪刚刚那个男人了。 但我知道,这些事情一下子讲不清。 “你赢了多少钱?”我问。 “够我一年不用来这个鬼地方了。”麦克轻描淡写地回答。 现在我大概有些明白了。 可还没等我提出问题,十来个壮汉就将我和麦克围了起来,他们的装扮和我在电影里看到过的澳洲黑帮一模一样。 麦克窘迫地举起了双手,像早就料到了自己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浑身颤抖的同时用屁股十分刻意地戳了下我的腰部,小说地说了一句:“靠你了,兄弟。” 我觉得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那些壮汉挥着铁棒朝我们靠过来。 “麦克,将钱交出来。” 他们的话让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有一点反转的余地,可麦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他就是个疯子!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那些壮汉很客气地说着。便挥着铁棍朝我们劈了过来。 我拔刀,但我不能使用全力,因为那很容易伤到他们,如果我真的那样做的话,就等于我跟这件事情完全脱不开关系了,但即便如此,我勉强还算能应付一下他们的攻击。而麦克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我努力地呼喊着:“我和这个人没有任何的关系。”可完全没有人相信,他们挥棒的速度只是变得更加的迅疾。 迫不得已之下,我只能拿出高义师傅教授的真正本领。说实在的,对于一个从浪矢家剑道馆出来的人来说,这些人有些太弱了。尽管仍然还是花了点时间,但好歹我还是结束了这场战斗。 第99章 这是我旅途的第三站 麦克缠上我了,虽然我并没有同意,可他说:“带我走,去哪儿都行。”对于这样的请求,我很苦恼,但他完全不在乎,只管着讲述他悲惨的故事。 “那个混蛋,害死了我的父母。”他说“你也知道的,你刚刚看到了,我留在这儿的话,他不会放过我的。” 我当然知道他的目的,只是,我认为,他自己的行为也称不上对。所以我根本不同情他。 “我要走了。”我说。便扭头朝游览区的方向走去。 但我没办法命令他不跟着我,这是他的人身自由。 借由广播,我很快找到了橘和泉。 “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橘吃惊地说。但现在来不及开玩笑跟闲聊了。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我很清楚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橘和泉看起来仍意犹未尽,他们的表情说出了他们此刻的感受。可我觉得,我们是伙伴。 “行吧,你们玩的开心。”我说。但我表现得大概不像说出的那样洒脱。 在我扭头的大概五秒后,橘叫住了我。 “藤午,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并没有表述清楚。我们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我惹上黑社会了。” 他们的表情完全凝结在了空气中。 “不信?”我无奈地用手指戳了戳我背上的那把刀“其实说出来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橘没有沉思太久。 他说:“好,我们马上就走。” 在去机场的路上,我们谈到了自己理想的生活。麦克也在,因为我没办法说服出租车司机少赚一个人的钱,这是他们的人身自由。前面也说过了,他是个自来熟,因此他很快地就跟橘和泉打成了一片。他们对麦克的评价是:“藤午,你朋友真有趣。” 我不想回应他们,可这也无可厚非。 但我必须得提醒他们:“你们最好不要把他当成朋友,不然有很大的机率你都会后悔。” 而泉的回应是:“你说得太夸张了,藤午,他看起来不像坏人。” 她是个很好骗的女孩,而橘甚至完全认同她的这个说法。我生气了。好在他们还比较在乎我的感受,所以将话题从麦克的身上又挪回了理想的生活。 “理想的生活,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是在一座热闹的城市,有一间普通的房子,跟家人一起,养一只猫,一只狗,再开一间小店,偶尔约起从前的朋友去打打篮球。就这样,我就觉得很美好了。”橘说。他的眼中微光浮动,好像已经看见了这样的生活。 在他说话的时候,泉一直深情地凝望着他,但她似乎并不满意男友的回答。 “我和你不一样。” “我以为我们心有灵犀。”橘瞬间变得沮丧。泉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我曾经就憧憬过,如果有一天,我和他,我们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无人岛上,但是这里除了人什么都有。各种各样的水果,动物,冰川和河流。我们一起为了回去而奋斗,但是有一天,我们发现,这座小岛并不属于我们原来的那个世界,于是我们认命了。我们开始在这座小岛上建自己的房子,然后生好多的小宝宝,就这样慢慢地变老……” “可惜是不能实现啦。”麦克毫不留情地拆台说。 “那你说你的理想生活是什么嘛?” “我跟你们都不一样,我是个很简单的人。” 虽然很不礼貌,但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确不由自主地笑了。他撒娇似得瞪了我一眼,然后继续他的发言。 “我真的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他强调了一遍这句话“我不在乎我会生活在哪个地方,也不在乎是不是什么浪漫的小岛,我只想要好多好多的钱……”他顿了一下“然后,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爸爸妈妈。” 他的话让车上的氛围陷入了一种悲伤的境地,可他自己却没脸没皮地笑了。 “那你呢?藤午。” 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早就想过了。 我想任何人,哪怕你长得丑,没才艺,又自卑,或是你高大帅气,不管怎样,你都会幻想过这样的事情。我也不例外。 “我想,在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定居下来,然后展开一段全新的生活,不需要太精彩,过得去就行。偶尔跟以前的朋友通通电话,聊聊家常。娶一个不好看也不难看的老婆,生一对可爱的小朋友。然后比老婆先一步死去,度过自己平凡的一生,我觉得,这就很完美了。” 麦克嘲笑我说:“你真是只没有梦想的咸鱼。” 但我觉得,不是所有人的人生目标都是一定要成为第一名,让其他人都记得我。这种愿望太幼稚且庸俗了。反倒是像我这样的一条咸鱼,说不定能让其他人共鸣更多。 对于这一点,司机师傅似乎感触颇深。 “当咸鱼又有什么不好的呢?”他替我反驳了麦克“我们不都是咸鱼吗?都是很渺小的人,改变不了世界,只能为了生活到处奔波,但这也恰恰是最单纯,也最美好的幸福。” 橘和泉也若有所思地点了头。 “那师傅你向往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呢?”麦克问。 “我比你更简单。”司机笑了“我希望,每个坐我车的人,都能肆无忌惮地向我讲述他们所经历的故事,在这辆不起眼的小车上,发泄那些不好的情感,把眼泪都留在这里,然后笑着下车。当然,我也很愿意听一些开心的故事。这样的话,我就很满足了。” 我们也笑了。 下车的时候,司机说:“愿你们都过上理想的生活。” 我们又上了飞机。麦克也跟着上来了,而且他就坐在了我旁边的位置。我没办法阻止他,这是他的人身自由。 而我们的目的地,是冰岛。一个被称为“冰与火的国度”的神奇地方。我们打算在那儿住上一段时间,去尝试一下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生活。而且重要的是,谁会不想看极光呢? 幻想着那近在眼前的辽阔冰原,我又睡着了。但好在这次我控制住了自己没再做梦。 第100章 我在这里停了下来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发现一种久违的感动,这或许就是旅行的意义。我也曾在书中读到过冰岛:荒凉又美好,遗世而独立。当时我想,我一定要来一次这里,去斯科加瀑布下与彩虹合影,在迪霍拉里看海天无际,于黑沙滩畅吸魔幻的气息……而现在我活生生地站在了这里。和一对不渝的情侣,和一份桀骜不驯。 那些健美的冰岛野马从我们身边奔腾闪过,带着我的畅想和坚定,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风里。我们追寻着它们的脚步,蹒跚地朝着一个红顶小教堂踱去,那也正是我们的目的地,一个我叫不出名字的小镇,可却让我第一眼就想要一直住在这里。 “嘿!”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骑着马在我们身边停了下来“旅行者?”他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 “对。” “庄藤午先生?” “是我。” “太好了!欢迎你们来到冰岛!”他说着便激动地跳下了马,从我们手里抢过一部分的行李。快步走在前面领着我们朝小镇跑去,嘴里不停地嘟哝着:“快点!快点!妈妈已经做好饭了!就等你们了。” 他是个很好客的人。他妈妈也是。而这趟旅行,我们将住在他的家里,并且,他向我们保证:他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导游。 “我叫塞瓦尔松。”他边推着箱子边说。年轻人总是有用不完的活力。 “你好塞瓦尔松,我叫麦克。”麦克勉强跟上了他的脚步。 “我是泉。”泉笑着说“这位是我的男朋友,橘。”橘也对他微笑。 欢声笑语中,我们走进了一所房子里。 “你可算回来了!”一个端着两个盘子的中年女人惊叹道“噢!天哪!瞧瞧这是谁!”她是个特别可爱的女人,虽然从外貌上看不出来。但是她说这些话时第一遍用的是冰岛语,反应过来我们听不懂之后又重新端着盘子回到厨房再出来用英语再讲了一遍。 和这样有趣的人打交道总是令人惬意。 “好啦,好啦!不玩了,该吃饭了。”女人微笑着催促道。 塞瓦尔松将我们的行李暂时堆积在了一个角落里。我敷衍地应付了一句说:“放好行李马上过来。”可塞瓦尔松很快地将我的嘴捂住了,他小声地告诉我说:“在妈妈眼里,吃饭比什么都重要,不然她会生气的。” 于是在和橘和泉还有麦克在房间门口分别之后,我们很快又在饭桌上重聚到了一起。 “诶!塞瓦尔松,你父亲呢?”麦克饶有兴趣的问。从小缺乏关爱的他对别人的家庭格外感兴趣。 而被问到这个问题的塞瓦尔松和他的母亲都是一脸骄傲的表情。 “他是一个国际志愿者。” “每次提起父亲这个话题这小子总是会说个不停。”女人笑着调侃道。 “妈妈你不也是一样。” 女人大笑。 “这孩子的父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虽然他难得在家,但我们都知道,他正在做的,是许多很有意义的事情。他去过各种各样的地方旅行,而且每次都会给我们寄许多我从未见过地方的照片。他还时常会给我们写信,说‘今天我在什么什么学校义教了。’‘今天我又在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捡垃圾。’还有‘今天我看见袋鼠了!没想到居然这么可爱’之类的事情。他还会把协会发给他的钱全部寄回来,让我留一半,而另一半捐给当地的公益。虽然他经常不在家,但是这附近的所有人基本上都知道他的大名……他是我们永远的骄傲。”女人轻柔地摸着塞瓦尔松的头发,眼泪在她的脸上格外的得意。 “真好。”麦克由衷地说。 “那你们的家庭呢?”塞瓦尔松问,他的眼睛盯住了麦克。 “藤午先说吧。” 虽然麦克平时看上去无论聊什么都感觉不痛不痒的,我也不喜欢他,但是我知道,这是他最不想要回答的问题。 “我在一个很了不起的家庭出生,长大……家里有一,二,三……八个孩子。他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独特的魅力,我大概是最差劲的那个。可是他们完全不会看不起我,每个人之间的关系都很融洽,我也很愿意在他们耀眼的时候为他们鼓掌,打气。但是现在,我想要离开那里,因为我觉得,我不属于那里……” 我将饭桌上的气氛弄的有些忧郁,可,这也是我很不想回答的一个问题。 “怎么会呀!傻孩子!和家人在一起才开心啊。” “咳咳!”泉咳嗽了两声,吸引过了他们的注意力“是不是该我讲了。” “当然,欢迎!” “我是在一个很普通的家庭出生的小女孩,父亲是个平平无奇的上班族,母亲是全职家庭主妇,可能唯一不同的一点是,我的母亲特别严厉,他从小就逼迫我学习跳舞,其实我以前特别讨厌她,就想说,为什么她自己不去学,这不是我要的东西。可是在我跳舞得了一次奖之后,我慢慢明白,她是对的。站在领奖台的那一刻,我特别的开心,我觉得,我爱跳舞。跳舞让许多人认识到了我,也让老师对本来成绩不好不坏的我刮目相看。但是,现在,我好像已经跳不了舞了……” 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更加的低沉。 橘用一句“我吃饱了。”结束了这一切。 我回到了楼上,洗过澡后,麦克将我拉出了房间,摸到了阳台上,这里的夜空能看见星星。望着这有迹可循的银河,他说:“其实我能懂你。” “在这璀璨的群星里,总有那么几颗不发光的藏了进去。我就是那种不会发光的,我以前长大的地方,每个人都比我有出息。可是我从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因为我认为,就是因为我的不会发光,才能衬托出那些会发光星星的耀眼。而且,就算是我们这些不发光的星星,也有着无可替代的存在的意义。我们和他们一起,才是这个真正美丽的银河系。”麦克对我微笑。那一刻天空似乎落下了一颗不会发光的流星。 我回到了房间里。手机屏幕上是润二发来的消息,内容并不复杂,仅仅是一句:“玩的开心吗?也不见发点照片回来。” 但我突然觉得,我特别开心。而且我发现,在这趟旅行里,我好像丧失了什么东西。我打开了相册,挑了几张我觉得最棒的给润二传了过去。 手机马上颤抖了起来,是一个视频电话。 第101章 我突然觉得我该回去了 我突然觉得我该回去了。 当然,这得发生在我,橘和泉,还有麦克,一起去教会山看过极光;去斯瓦蒂瀑布听过自然的回响;去冰河湖触摸遗失的仙境;去钻石沙滩摸那轻盈的冰,再回到小镇上喝上一杯黑咖啡之后了。 现在我能记住这个小镇的名字了——格伦达菲厄则镇。 我在这个地方呆了二十六天,塞瓦尔松领着我们体验了一番难以形容的冰岛风光。它满足了所有一切我对远方的幻想,这个星球上我不曾见过的荒凉与落寞,冰与火,黑与白。绝望和希望,毁灭与重塑,仿佛置身于刚刚经历浩劫的世界,处处都是荒芜却处处充满了生机。 目之所及,皆是向往。 但我的确该回去了。 其实离开家的时候,我完全就不知道,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单纯的想,觉得,可能这样很帅,于是就单纯地去做了。但这些天过后,我每去到一个奇美的地方,我第一件想到的就是将它拍下来,发给润二,分享给大家。或许,这才是我吧。一个渺小的,渴望被爱的我;一个一直以来都只是背景的我,也是对于浪矢家,缺一不可的我。 我告别了橘和泉,上了飞机。他们的旅途还将继续。 至于麦克,他跟我一起上了飞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或许是因为他之前所说的“其实我能懂你。”又或许是因为他刚刚在飞机上才表明的。他说:“我需要你。” 我不是很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我觉得,被人需要的感觉特别好。经过这些天,其实,我也没那么讨厌这个人了。他某些方面还很不错。他经常会找机会跟我为那次在赌场的事情道歉,在聊到一些不好的话题时他也会帮我找台阶下。他其实不坏,他只是害怕。 越是看上去独立的人,就越渴望被爱。他们都有一颗被自己封闭起来的,敏感且脆弱的内心。 他略显伤感的说:“我没有家人了。” 于是我告诉他:“如果你愿意的话,反正你现在也已经上飞机了,你可以跟我一起回浪矢家。” 他毫不犹疑地答应了。 但其实对于我的这句话,我是完全没有任何底气的。我不是润二,我没办法决定让一个澳大利亚籍的人加入浪矢家。因此,在真正抵达浪矢家之前,我很不安。 飞机落地前,我给润二打了个电话。 我说:“我回来啦。”而他也回复给了我另一个好消息,他说:“圭一和伊子要结婚啦!”这简直不可思议,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甚至差点没忍住抱住了麦克。但幸好我神智还算清醒。 我怀着期待的心情坐车赶回了浪矢家。 我从来不认为我是一个多么重要的人,更何况现在是在一个超大的喜事覆盖之下。但我下车时,看到的是我所完全没想到的,他们所有人都站成了一排,润二,圭一,舍人,伊子,益川,伯奇还有我爸,贵志叔叔和高义叔叔。 “欢迎回来,藤午。”他们异口同声。这让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他们在乎我。 麦克在我之后从车上钻了下来。 “你们好呀。”他用英语说。 “你也好。”除了润二之外的所有人异口同声。 润二对于语言这方面的天赋向来叫人不敢恭维。但是对于让麦克加入浪矢家的这件事情,他还是很果断地同意了。 第102章 安衍篇 你这么可爱的孩子也一定会有 夜已深了,到了关店的时刻。电话响起,我习惯性地接起来向对方汇报了今天的业绩。本来这种时候,会给我打电话的无非是老板罢了,但出乎意料的,打断我的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实在不行,就回来吧。”她言语中带着一种很容易叫人落泪的心酸。我将手机从耳畔抽下来,看着备注的名称,才敢确认,她是我妈妈。 我离开家已经很久了,从一个遥远的地方,来到长沙。那时候我很讨厌她,因为她总是轻易地就否定掉我那些热血的想法。包括说我要离开家这件事她也是不同意的,可或许是叛逆心作祟吧,我终究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那时,我对她还有我爸说:“我一定会有出息的,到时候就将你们接到大城市里来。”只可恨天不遂人愿,在那之后,我的生活完全是一塌糊涂,她当时还经常打电话来询问我的近况,我都故作坚强地回答她说:“公司现在发展很好,我也越来越忙……”但后来她打得多了,我也就烦了,有一天晚上,我心情很不好,喝了点酒,她打电话过来,我将她吼了一顿。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但自那之后,我就再没接到过她的电话。以至于甚至我都忘了,原来我还有爸爸妈妈。 “我没事的。”我回答她说,眼泪不自觉地就落下来了。 她现在已经完全知道了,我刚刚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我告诉她,她的儿子来到长沙这么多年了,却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便利店店员。可她好像丝毫不在意。 “我和你爸,很想你。”她说。 隔着屏幕我都能知道她和我一样不争气地哭了。我也很想他们。可要我就这样灰头土脸地回去,我做不到。 “我暂时不想要回去。”我说。 她的声音沉吟了片刻。 “好……我支持你的决定。”她的话中捎带着牵强。 我还想对她说些什么,但她已经挂断了电话。就像以前我爸打电话告诉我的一样:“你妈妈从来都不会让你看到她脆弱的一面。但是你离开的时候,她哭得一塌糊涂,连续几天都睡不着觉。” 其实,时光早已磨平了我的棱角,我也没有了什么大的目标。偶尔憧憬未来的时候,想到就这样上班,下班;按时缴房租;每天能遇到一些新面孔的人生。觉得,也挺不错的。但这都仅仅是为了支撑自己活下去罢了。如果还有人真的爱我的话,无论如何,我也不想要当一条咸鱼。 电话又响了。这次是老板打来的。 “小衍呐,今天怎么样?”他和我说话时总是很和气,我也很感谢他。可做一个便利店的店员总归不能算是一个长久的事。 我如往常一样地向他汇报了今天的业绩情况。但最后,我补充了一句:“我不想干了。” 他的声音间断了一下。不过对于我这番突如其来的话,他好像丝毫不觉得意外。 “那可真遗憾呢。”听起来,他似乎还在笑着“不过,这也挺棒的。我同意了。” 这次是我挂断了电话。跟我妈妈一样,我也不想让我所珍视的人看到我脆弱的一面。 抓着那把明天就跟我没有关系的钥匙,我将卷闸门又重新打开了。我从钱包里摸出了零散的两百块钱,放在了收银台上,从储物间抽出一箱等价的啤酒后,我走出了便利店。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我开始借酒浇愁。 所有人都认为,喝过酒之后,人会进入一种朦胧的状态。但我觉得恰恰相反,往往在喝过酒之后,我才能更加清楚我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当一个普通的人,赚着不多不少的钱,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能有一间自己的小房子,和家人住在一起,再有一个女朋友……我不觉得我这些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可任哪一件都没有人给我。 路灯熄灭了,它将马路照得漆黑。让所有人都发现不了我,也发现不了我的难过。但它能掩住人的眼睛,却不能捂住我的耳朵。我听到了一对应该是夫妻的人的欢声笑语,我不嫉妒他们的美好生活,但在此刻,我觉得这种声音无比地刺耳。 “闭嘴!”我摔碎了酒瓶,大声地冲黑暗中的他们吼。 或许是被震慑到了,我的世界瞬间安静了。但这种安静让人害怕,我突然觉得好冷,于是我继续在黑暗中摸索那些剩下的啤酒。而就在此时,我眼前出现了一道光亮。 “嘿,小伙子。”是刚刚那对夫妻中男人的声音,他用手机的闪光灯照射着我。“你先回去吧。”他转过头,自顾自地对他的妻子说。然后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可以喝吗?”他拿出一瓶啤酒对我挥了挥手。 我突然觉得这个人似乎有些眼熟。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姜逸一。” “姜逸一?”我在脑子里反复搜寻着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可得出的结果是完全没有“我不记得我认识这样的人。”我晃着酒瓶做了个滑稽的表情。 他却笑了,自顾自地用牙打开了手里的那瓶酒。 “也是,可是我记得你。”他咕噜了一大口“四年前的一个晚上,我也是坐在这里喝闷酒,那时,是你陪着我。” 他的脸瞬间变红了。我也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四年前的那个晚上,有一个男人喝着闷酒告诉我说,他有一个完美的家庭,但他让那个家庭破灭了。那时作为失败者,我们或许还能有共同话题,可现在看来,他已经将那个破碎的家庭又黏起来了。 “现在,怎么样了?”我问。 他摊了摊手,笑着说:“挺好的。” “我的意思是说,你不用在这里陪着我,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有些恼怒了,我不喜欢他坐在这里,这样让我觉得我们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可他却没脸没皮地笑得更大声了。 “也说不定呢,说不定,我就能帮你解决现在遇到的问题呢?” “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 “可成功的经验多听一些总是没错的。” 他突然搂住了我肩膀,红枣般的脸颊让我认为他在发酒疯,我想要挣脱,可力气不够。 “你说。”我只得无奈地灌了自己一大口酒“在那之后,你发生了什么?” 他又笑了,很自然,眼睛看向了星空。 “遇见了一个很不错的人。”他的眼睛里流出泪水,声音哽咽“他给了我一个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 “这就是成功的经验?” “不。”他的视线从星空转向了我“我是想说,像我这样罪孽深重的人都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你这么可爱的孩子也一定会有。” 第103章 安衍篇 罪孽深重 他说罪孽深重,这个词在我的心里泛起了涟漪。我现在觉得我正在经历的,正是他所经历过的。我们都只是辜负了所爱之人的罪人罢了。这或许是我们之间为数不多的共鸣。 “你住哪儿?”他举起酒瓶问我。 “一个出租房。” “远吗?” “大概走路不到一小时。” “那有点远了,住我家吧,今天太晚了。” 他很热情,我也没有拒绝他。在这样冷的夜里,即便是我这样的人,也总是会想要靠近些温暖的事。 “好。”我说。 他哆嗦着拉着我站了起来,摸着黑朝一个巷子里走去。 “再来早些这里可能灯火通明。”他像是炫耀地对我说。 可那些房子现在都已经睡着了。我的脚步有些昏沉,他也是。我没有应答他的话,只顾着搀扶着朝巷子里走了。 黑夜里,那些姜逸一口中的“灯火通明”完全是一片皑皑的漆黑,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但他仍很确定地在一间房子面前站定了下来。 “到家了。”他说,便拉着我朝房子里走去。 他的话莫名地让我的眼眶有些湿润了,但好在黑夜没叫人看见。 我和他一起进到客厅,他突然松开了我的手,一个人朝楼上走去,我想跟着他,但他叫我“呆在那儿。” 酒味让他的语气重了许多,也让我变得敏感了许多。我一直觉得,酒是一种很特别的药品,它可以解开一个伪君子所有的伪装,让你看到真实赤裸的人性。 他果然觉得我麻烦了。我这样想。有些人就是会这样,他们总是假装自己有爱心,愿意去关照一些的可怜的人们,可真当这些人们要与他们生活有关的时候,他们又会撕破脸皮将他们赶离出去。 夜里让这冷清的客厅格外的寂静,姜逸一在上楼之后也失去了声音。我很慌,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这个时候,作为一个识相的人,应该打开门,然后走出去。可现在已经很晚了。 纠结之下,我还是决定做一个讨喜的人。 但正当我要拧住那个门把手时,我被一个带有酒气的声音叫住了。 “嘿!你去干嘛?”是姜逸一,他脚步蹒跚地拿着两床被子从楼上走下来。 我有点愣住了。 当你处于一个迷茫的时期,总不免会像这样怀疑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善意。 “没,没什么,我有点晕。”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挺能喝的。”他调侃地说,一边将两床被子摊开在沙发上,朝我挥手说:“来,过来,今天只能你陪我在沙发上将就一下了。” “没有,没有的事。有的睡已经很不错了。”我乖巧地朝那边走了过去。 沙发很软,被子上有一种特殊的好闻香气。十二点的挂钟敲响了夜的寂静。姜逸一突然问我说:“能睡着吗?” “还没有。”我回答,我很难习惯一个新的环境。 “要不要聊聊?” 这正是我想要的,我很迫切地想知道他以前窘迫的时候,到底发生了怎样神奇的事情。要知道,如果真的论起来,他的情况可比我糟糕多了,但他现在看上去春风得意。 “您为什么要跟我一起睡沙发呀?”我有些警惕地说。 “因为俞涵不喜欢我带着酒味粘着她。”他不以为然地说,可提起妻子,他似乎停不下来了“她还不喜欢我在她睡着的时候吵醒她,所以刚刚我找被子的时候都轻手轻脚的,但是家里的这种事情一直都是她弄的,我找了好久才找到……” 他话里的每个字都带着宠溺。说实话,我现在有点嫉妒他了。除了妻子,他还说到了自己的儿子和一个日式餐厅,还有餐厅里的员工们……这些内容里包括了所有我对未来的憧憬。 我听得有点心不在焉了,我在想,如果这些东西全都放在我身上,那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但我想不到,那完全是一些遥远未知的场景。 姜逸一似乎发现了我的心理,从那份幸福的叙述中跳脱了出来。 “那你呢?”他问我。 “什么?” “你不是不开心吗?是怎么样的烦恼呢?说出来听听。”他的眼中闪着一种异样的情绪,就像是迫不及待地想帮我出主意。 我想,也只有被这个世界温柔对待过的人,才会这样温柔地回馈给这个世界吧。 “我是从别的地方来的,您也看到过了,我来这里很多年了。”我小声地叹了口气。 他很耐心地听着,我以为他会打断我对我提出这样那样的问题,可是也并没有,他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眨着眼睛在黑暗中看着我焦虑的表情,适时地拍拍我的肩膀,鼓励我的情绪。 “我一事无成,我本来觉得这也没什么。但我今天接到了我妈来的电话,我觉得我特别对不起她。于是我今天辞职了,我想重新开始。我想,至少我得活出个人样出来。” “那以后你想干什么呢?”他问。 在黑暗中,我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我,还没想好。” “这确实是个难题呢。”他略作思索地说“可人呐,不能够轻易地停下来,因为很可能就这样堕落下去了。所以,在你找到心仪的工作前,要不要来我的店里帮忙呢?” 他的语气很诚恳,我也完全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那你要不以后就住我家吧。”他略带歉意地说“虽然可能只能睡沙发啦,但也方便照应。” “嗯。”我说。 一点的钟声敲灭了夜里的愁绪。 “晚安。”他说。 “晚安。” 虽然是陌生的环境,但这天晚上,我睡得格外的踏实。 吵醒我的是一股饭菜扑鼻的香气。 “哥哥,你醒啦。”一个小男孩饶有趣味地望着我,他递给了我一块巧克力“爸爸在做饭,还要等一会才能吃到,你要饿了的话可以先垫一下。” “谢谢。”我接过巧克力翻身从沙发上起来。 紧跟着让我再清醒一些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姜程,快带哥哥去洗漱,马上吃饭了。”她端着四个盛着米饭的碗从我们身边经过。 “收到!”小男孩也马上抓着我的手朝屋子里的一个角落跑去。 这是我许久未经历过的场景。我突然觉得,我 第104章 安衍篇 叫我兔姐就好 “感觉怎么样?”饭桌上,姜逸一笑着问我。 “挺,挺好的。” “你不用那么拘谨,把我当朋友就好了。” “朋,朋友?” “对啊。”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听到这种话时的震撼,他的眼里闪烁着真诚,这是我理解不了的,严格来说,他应该算是我的老板,虽然我只是暂时在他的店里打工,但也算是上下级的关系。而且,他让我寄宿在他的家里,给我做饭,并且完全不收取任何的金额。 “或者说,把我们当家人就好。”他看着姜程补充道“这小子,一直都想要个哥哥。这下终于好了。” 他笑得很自然,却让我觉得特别不自在。 “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小声地嘀咕道。 “哪有什么为什么呀!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爱管闲事的大叔邂逅迷途少年,电视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他说着在饭桌上大笑起来。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哪部电视,但在现实里,这样的善良太少了。而且,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没什么好值得同情的,都是咎由自取罢了。 “嘿!打起精神来,今天还要工作呢!”他突然放大了自己说话的声音将我从不安中扯了出来。 “吃好了吗?”他问。 “嗯。” “那我们该走了哦。”他神气地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串车钥匙。将我领出了门,上了一辆老旧的轿车。 阳光很和煦,似乎暗示着,和昨夜的啤酒和冷风相比,今天将会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你会做什么?”姜逸一突然问我。 “我,嗯,以前在便利店做收银。” “行,那你等下到了店里就负责前台,不过有个前台有个姐姐你得跟她交接一下,得下午才行,上午你可能得当会服务员先。” “没问题。” “可别以为是很简单的事情哦。”他突然带着点严厉地说。 “放心吧。”我信心满满地回答。 我完全不觉得当服务员或者前台这样的事情能够难倒我,虽然我以前没干过,但我也去过餐厅吃饭,我知道那并不难。 “到了。” 下车前,姜逸一深呼吸了一口气。忧心忡忡的表情就好像他正在参加奥运会,而他背负的使命是要打破世界纪录。 可当我下车那一刻,我似乎有些懂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了。我知道这个餐馆,虽并不是什么特别高档的餐厅,但在这一带特别有名,听朋友说,它的味道丝毫不逊色于那些奢侈的菜品,且价格亲民。我之前一直是半信半疑,但当我站在这门口看着它典雅的装潢时,突然觉得,使命重大。我不能坏了这里的口碑。 “现在还早,你可以休息会,等到了中午就要忙起来了。”姜逸一拍了拍我的肩膀,走进了厨房“有不懂的可以随便问,店里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我也想跟着他进到那里面去,但他关上了门,门口赫然写着“厨房重地,闲人免进。”的四个大字。我也只好识相地缩回了大堂。 按照姜逸一所吩咐的,我去到了前台,那里趴着一只腿特别短的松狮犬,见我过去,它特别客气地朝我吠了起来。本来专心逗狗的女孩也由此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您好。”她用一种特别官方的语调对我说。 “你好。我,我是新来的。我叫安衍。” 见我这样说,她又马上切换到了另一种说话的方式。 “什么嘛,我还以为是客人呢。” 紧接着她便只顾着逗狗了。 我从不远的地方搬了张椅子过来在她的身边坐下。她完全无视掉了我,但不一会儿,她就已经完全没办法装作没看见我了。看得出来,她很喜欢那只松狮,但可气的是,那只松狮似乎对我比较感兴趣。每次她用手指挑逗狗的时候,松狮都会从她的身上跳下来,然后用脑袋蹭我的脚脖子。 “诶!你这个负心汉!”她指着松狮耷拉着的眼皮骂道,并生气地鼓起了腮帮子。然而那位被称为“负心汉”的却是始终无动于衷。恼羞成怒的她只好把怒火发泄到了我身上。 “你!都怪你!小浪矢都不理我了!你不是新来的吗!坐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去干活!” 我无奈地挠了挠脑袋,尬尴地对她笑了笑。 “可是,我就是新来的前台呀。” 她好像被我的回答的给震撼到了,手舞足蹈地蹦了起来。 她指着我一脸不可思议地说:“你是前台!”又指向了自己“那我是什么!”然后像小浪矢刚刚趴在地板上时那样趴在了桌子上,扭曲的表情写着“生无可恋”四个字“难道我被辞退了?” 我想打断她浮夸的表演,但似乎是停不下了。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处于一种“怀疑人生”的状态之中。 “不可能啊!”“我最近没有在上班的时候偷吃东西啊!”“我工作很卖力啊!”“我不过就是偶尔逗逗小浪矢嘛!”“为什么辞退我呀!”…… 我也见识到了一种新的技能,叫做“自己和自己对话。”更加让人惊叹地是,她说着说着就哭了。其他的同事们也都被她的哭喊声吸引了过来。但大多是抱着一种看戏的心态。 “你们都不管管她吗?”我惊奇地问。 “没事的,日常罢了。她天天这样。保证能在来客人之前恢复正常就好了。”但得到的都是类似于这种的回答。 而可怕的是,他们大多只是拍张照然后就走了,好像已经默认将让她恢复正常的这个任务完全交给了我。 我只好试探着去触碰她,希望能帮助她清醒一点。 “嘿。”我边喊着抓住了她的手臂。比想象得简单,她没有反抗,只是仍自顾自地说着话。于是我只好再向她靠近了一些,但她依然没有任何地回应。直到我的脸颊几乎要贴近她的脖子,她才突然窜了起来,给了我猝不及防的一巴掌。 “非礼啊!”她大喊,脸上却完全是一副得意的表情。 “你,你故意的。” “就是啊,谁让你抢我的小浪矢。”她笑得更加的放荡了。 但我倒是不介意这样的事情,只是扭头将小浪矢抱了起来,它也很配合。然后我就能看到那位女前台的表情真实地变得扭曲。 我将小浪矢托给了她,她的表情又慢慢恢复自然。可小浪矢是真的不待见她,在身体触碰到她的手臂一秒钟之后,马上就又蹬开了她,跳到了我身上。 但即便这样,我和她好歹也算认识了。 “叫我兔姐就好了。”她这样说。 第105章 安衍篇 不容易啊 和姜逸一所说的一样,店里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兔姐也是,但她好相处的前提是,不能有人跟她抢小浪矢。在保证这条基本原则的情况下,我和她勉强也还能共存。 店里到了中午就变得忙碌了起来,我也深刻地意识到了当服务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在劳作中,我觉得充实。至少在端盘子时我所感受到的,并不是我在接受别人的恩赐,而是我自己在努力地活着。 等客人全走完大概三点,再加上收拾,大概三点半左右。姜逸一才重新从厨房出来,听兔姐说,他自己就是餐厅的首席厨师。其实,看到他时,我是很兴奋的,不知道为什么,有他在的时候,总觉得安心,就像小时候有爸爸在时的感觉一样。 他站在我面前,微笑地看着我,示意大家全部都过来。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他搭着我的肩膀吆喝着“新朋友,安衍!欢迎他!” 大家都围着我欢呼鼓掌,但老实说,我不喜欢这样的氛围。我微笑着一一回应他们,顺便的,我也看到了兔姐的表情。她明显忧心忡忡,但还是忍到了等这些喜悦的声音停止了才提问。 “老板!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呀?”她问。 “前台啊。” “那我是什么?” “你不是嚷着想放假好久了吗?”姜逸一笑着说,小浪矢很自然地跳上了他的手臂。 “可,可是,我也没说是现在放假啊!人家还没找到富二代男朋友呢……还不想失业嘛。”兔姐撒娇似的嘟起了嘴。 她的话很像是开玩笑,姜逸一不会了解她的心理,但我听得懂她是认真的。 “你那么担心干嘛。”他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开玩笑的啦,你和他轮班,你上午,他下午。” “那我下午干嘛?”她几乎要哭出来了。就像一只怀着幼崽,面对领地被霸占却无能为力的母狮子。 “下午,当服务员咯。你天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也不好。容易得病。” “那好吧。”兔姐失落地说。像是妥协,但她似乎已经说服了自己说:“这已经是很棒的结果了。”然后去到更衣室换上了服务员的工作服。 下一轮客流量大的时间点是五点左右。也正是这时候,我遇到难题了。虽然我以前也是做收银的,但餐厅的前台和那种工作其实是两个概念。姜逸一已经闷声窜进了厨房,我无法向其他人求救,至于兔姐,她只是向我投来了一种幸灾乐祸的目光。 “快点行不行。”客人不耐烦地催促道。 我手足无措。 关键的时刻,有一双纤细的手从我的手中抢走了鼠标,她将脑袋压在我的肩膀上盯着电脑屏幕。 “好了。”她说,然后从我身边走过,领着客人朝一个包间走去“这边请。” 末时,她回头望了我一眼,这张脸让我觉得陌生又眼熟,就连我自己看清的那一瞬间我也不敢相信,是兔姐。 “加油。”她牵强地对我说。 我的胸口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情绪在里面翻涌。不过我必须得感谢她,多亏了有她的帮忙我才能勉强完成这份工作。但直到八点前,即便我想道谢,也完全抽不出空。店里的生意很是红火,除了我好像空闲一点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忙不太过来,我也想去帮他们,但兔姐说:“你只会帮倒忙。”我完全认同她的说法。 于是只好自顾自地蹲在前台逗狗。 好在小浪矢还很喜欢我。 时间慢慢流逝,店里的喧嚣也少了很多。挂钟敲响了八点,姜逸一也从厨房钻了出来。 “下班了!”他大声地宣布。 接着便是一哄而散,等我从前台站起来时,兔姐已经完全不见了。 “来吧,小安。”姜逸一站在那辆老旧的车门前朝我挥手。 上车后,他问我:“去哪儿?” “啊?” “你房东家啊。原来的行李不要啦?傻孩子。” 我这才想起来还有几件衣服被我落下了。说起来可能很奇怪,但是我对那个地方其实真没太多的印象。那是一片很大的居民区,电线杆子上满是租房广告。但我想住过那里的人感受大多和我一样——一个满嘴脏话的房东,几个永远没办法在一起聊天的室友,那里称不上是家,只是一个用来睡觉的地方罢了。 我不想回去那里,但我还是将地址报给了姜逸一,毕竟,我也永远穿这一件衣服。 “好的。”他笑着说。 从店里到那儿大概二十分钟不到。但我仍期盼着能更快一点,我真的再也不想跟那里有任何关系了。 “到了,就是这里吧?” “嗯,对。” “那我在这里等你,快去快回。” 他说的只是一句很寻常的话,但是我突然觉得特别没有安全感。 “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我怯懦地说。 “这孩子。”他的内心里似乎在嘲笑我“行吧。” 但这也无所谓了。 我熟门熟路地朝那栋熟悉的楼走过去,从包里翻出钥匙,打开房门,拿出衣服。然后下楼敲开那扇曾经带给过我恐惧的门。 “谁啊!这么晚了!”一个声音骂骂咧咧地从门里传了出来,伴随着拎钥匙和穿拖鞋的声音,门开了。 “噢!安衍哪!什么事?”她不耐烦地说,边说还插着腰不停地跺着脚。 我递给了她一把钥匙。 “我,不租了。” 她有些诧异地接过了钥匙,嘴里嘀咕着什么。 “噢!太好了!你终于滚蛋了!”她骂着,却好像又舍不得,随后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目睹这场荒诞表演的我内心毫无波动。但姜逸一还是很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嘟哝着:“没事了……没事了……安静了。” 不过他说的话似乎有一种特别的反作用。我们走下楼,但我们的耳畔并没有得到它们应得的安静。 我们看到一些衣服,包裹,伴随着一阵恶劣的骂声被人从对面的一个窗户里扔下来。 紧接着进入我们眼睛的是一个落魄的女人。 “怎么感觉那个女孩子,很眼熟呢?”姜逸一突然说,便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我能听到那个女人的哭声。再走进一点,我们看清了她的脸。 是兔姐。 第106章 安衍篇 幸福 兔姐看起来什么都不想说,姜逸一也什么都没有问。他只是轻柔地将女孩扶起来,让我把那些洒落的衣服包裹拾到车上。 “今天晚上,去我家将就一下怎么样?”姜逸一温柔地说。 兔姐木讷地点头。 于是我们上了车,沿着熟悉的路,钻进了一条温暖的巷子里。这里灯火通明。天色尚早,路边还有许多卖小吃的摊贩。 兔姐的肚子发出了不争气的咕噜声。 “怎么?吃点夜宵?”姜逸一回过头朝后座望。 但兔姐显然不想承认那样的声音是她发出来的。 “安衍饿了。”她说。 这个我们车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谎话也并没有拆穿,我想,这就是世界上最简单的温暖。 “昂,姜叔,要不我下车去买点。你等我一下。”我说。 “买什么呀,马上到家了,饿了我给你们做。”内后视镜上投出姜逸一不那么明显的微笑。 由原来的住房区到“家”车程大概半小时左右。期间兔姐的肚子又很不听话地咕噜了好几声,但那都被她用超能力转移到我身上了。 “好了,下车吧。”姜逸一伸了个懒腰。 屋子里是幸福的味道。 刚一进门小姜程就抱住了我。他“哥哥哥哥”的叫着,让我甚至有那么几秒感觉,我真的是这个家里的一部分。 “别闹!先让哥哥进门再陪你玩。”俞涵阿姨呵斥道,小姜程也特别乖巧。 在这个孩子身上,能看到一种很可贵的东西。他比同龄的小孩懂事,但又保持着一颗无暇的童心。 姜逸一领着兔姐在沙发上坐下。 “小子,是不是有了个哥哥特别开心呀?”父亲挑逗着儿子。 “嗯!” “那你还想不想要个姐姐?” 小姜程上下打量了一遍兔姐。 “想!”他眨着眼睛天真无邪地说,然后自己害羞地挪到了兔姐的身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欢迎回家,姐姐。” 我能猜到这个喜欢逞强的女孩现在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这是一种久违又印象深刻的感动。 她哭了。这就是小姜程所带有的魔力。 “好啦,你陪着哥哥姐姐们玩,爸爸去给你们做宵夜。”父亲揉着儿子的头,又钻进了厨房。 寒暄之中,能看出来,其实兔姐和这个家里的人们已经很熟络了,反倒是我,更像是今天才住进来的人。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来的路上,想起兔姐那奇怪的性格,我还有些担心她会和这家人相处不好呢。 现在看来,我完全是多虑了。 但欢愉之中,我们还是得面对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她今天睡哪?”我问。 我很在意这件事,姜逸一不可能天天陪我睡沙发,我也不能要求小姜程跟我一起睡沙发,但是如果要兔姐跟我一起睡沙发的话,有个女孩子在旁边也难免有些尴尬。 可俞涵阿姨却好像完全不当这是个什么难题。 “没关系的。”她轻描淡写地说“家里其实还有一间房间的,本来想着用不到,就用来堆杂物了。但昨天你来了,就想着得收拾出来了,于是我今天没去店里帮忙,给它好好地整顿了一番,这下正好派上大用场了。但我没想到兔兔来了,这,你们谁睡房间谁睡沙发就自己看着办了。” “我睡沙发吧。”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兔姐就抢着说道。 但作为一个男人,我当然不会轻易地就这样同意。 “怎么可以这样,好歹你也是个女孩子,你进去睡床。”我正气凛然地说。 “那行吧,这是你自己说的啊,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虽然这正是我的目的,但这突如其来的反转还是让我始料不及。不过慢慢的我觉得,这也正是兔姐可爱的地方。她一点儿都不做作,很直爽,敢于将自己想要的东西摊开给这个世界看。这也是很可贵的一点品质。 闲聊之中,时间过得很快,姜逸一也将夜宵端上来了。或者说与其讲是夜宵,倒不如说是一份迟到的晚餐,他做了很多的菜,日系中系的都有,香味扑鼻,叫人沉溺。 就着电视,围着沙发,这顿饭格外的有意义。在举起筷子的嬉闹声中,我突然觉得,我就是这个家里的人。兔姐也是。 这天我们睡得很晚。而在那之后的一个月左右,我们过的差不多都是这样的生活。这是我来到长沙以后最靠近幸福的一段时光。我,还有兔姐,甚至都已经毫不客气地将姜逸一家直接称为家了。但后来,家里出现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这是我人生中一个极为重要的转折。 他一身笔挺的西装,梳一个干练的背头,有意无意蓄起来的胡子让人觉得他十分有男人气概,一副方框的眼镜又显得文质彬彬。他站在门口,用一副严峻的表情盯着我。 “我叫吕凡,姜逸一的朋友。” 第107章 吕凡篇 那个讨厌的该死的幸福的男人 工作,工作,还是工作!我简直要被这点破事给烦死了。 姜逸一天天给我打电话说他那里有个小伙子挺不错的,问我要不要。我就特别奇怪,真的不错他自己不留着给我干嘛?就会把我这当垃圾站,什么不要的东西都想往我这扔。明明除了会炒几个破菜之外一无是处,却偏偏想当圣人。想当圣人就算了,还特别自私。我觉得俞涵也挺不错的,倒没看他让给我。 哎,哎!哎……越想越烦。 我简直对他太好了。你说我当初怎么想的呢?就把他弄出公司去了,让他去享福,跟他的漂亮老婆还有可爱孩子一起。 哎,哎!哎……想想就觉得生气。 你说,当初被裁员的要是我该多好啊。找一个小破地方,开一间小破餐馆,带着一群小孩,天天炒炒菜,收收钱。该有多幸福哇。 哎……不想了。 我得去一趟他家了。毕竟他都打了这么多个电话了,再不去倒显得我有点不近人情了。 可问题来了,我,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去呢? 嗯……随意一点吧,披个外套就走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不对!不行,姜逸一的话倒是无所谓,但俞涵肯定在家的吧。必须得庄重一点,要不然的话好像有些轻浮了。 那,要穿西装吗? 感觉也不好,太过隆重了。俞涵毕竟已经结婚了,还有了孩子……啊!想到这里我的头就好像要炸。 算了。 不管了!管他呢!就穿西装,结婚什么的都不重要,这注定是一个浪漫的夜晚! 可问题又来了,我,要不要去买束花呢? 我当然知道她是别人的老婆……啊!你这个破脑袋!不要提醒我这点! 可是,就算她是别人的老婆。毕竟,我们也算很久不见了。送个礼物什么的,也算正常吧。 嗯…… 还是算了吧,真买东西的话有点太刻意了。书上说,雌性动物一般都会对较为高冷的成功雄性产生好感。这是一种源于崇拜的爱。嗯……虽然不懂究竟是什么意思,但,高冷点就对了吧。 行吧,行吧。不想了,赶紧出发。说不定还能赶上顿早饭。嗯,虽然不想承认,但姜逸一炒那些破菜炒得的确是真的好。 仔细想想,上一次见他们,似乎已经是两个月以前的事了呢。但这也没办法,最近工作太忙了,纪博超那小子,继承了公司之后也是天天不务正业,把事情全扣在我头上。真是气死我了。不知道俞涵是不是又变漂亮了……不知道姜程那小家伙有没有再长高一点。说真的,虽然他是姜逸一的儿子,但我总感觉他跟我小时候一样可爱。啊!每次不开心的时候,想想他们,总是会觉得少了很多的压力。好想见到他们啊!再开快点吧。 下起雨了呢。淅淅沥沥的,也不大,刚刚好。当时我们大学开学时好像也是这样的雨呢。我还记得,那时候姜逸一那死胖子就很胖,当时我跟他站在同一棵树下躲雨,然后俞涵就过来了,她问:“那个不好意思问一下,你……知道女生宿舍楼在哪儿吗?”她那时候的声音还很青涩,但又十分动人。我还清楚的记得,她打着一把小花伞,而且重要的是,她问的是我!不是姜逸一!但是那个自作多情的死胖子抢在我前面回答了。他说:“喔!喔,我知道,我带你去。”然后他就钻进俞涵的小花伞里了,临走时,他还背过身对我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哎,哎!哎……你说当时我要是嘴快点,俞涵是不是就是我的了?嗯……算了算了不想了。没什么用了。正好也到了。 看看这个小破屋子。还是这个寒酸样。这个死胖子,又不是没钱买房子,偏偏要带着老婆孩子住这种破地方,真是苦了俞涵和小姜程了。等下见着我一定要骂他一顿,太不像话了。 敲门吧。 我撸起了袖子。 开门的是个长得不丑也不帅的臭小子。我横了他一眼。 我没见过他。但从第一感觉上来讲,我不喜欢他,甚至讨厌。所以我不打算给他什么样的好脸。 “我叫吕凡,姜逸一的朋友。”我说。 他那个样子一看就没见过世面,听我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的西装和皮鞋,完全愣住了。 “我能进去了吗?”我说。 “啊!嗯,请进!”他回答。 他那个样子简直太蠢了,就跟年轻时的姜逸一一模一样。噢,不,姜逸一现在也一样的蠢。但我没空想这样无聊的事情了。姜逸一正在炒菜,而且俞涵也在家,这太让人兴奋了!不过,可气的是,这个家里貌似多了一男一女两个多余的人。嗯,不,加上炒完菜后的姜逸一应该是三个。 但那也算了吧。至少俞涵看到我进来了。她马上笑着迎了过来,领着我到沙发上坐下。然后对着楼上大喊:“姜程!快下来!看看谁来了。” 她简直太了解我了,我们心有灵犀,这正是我想要的。我太想姜程小宝贝了。 可叫人失望的是,姜程小宝贝给出的回应是:“等一下,我刷个牙!” 哎……这等待的过程太漫长了。我想调侃一下姜逸一,让他在俞涵面前出糗,但他现在正在忙。于是我只能从别人身上找乐子了。 苦思冥想许久……嗯,大概有一分钟那么久之后吧,但无论如何,在深思熟虑之下,我觉得刚刚给我开门的那个蠢小子很适合成为被我恶搞的对象。 将别人身上的众多缺点找出来,然后用专业的术语来挖苦他,这是我众多长处中最不值一提的一条。但首先,我想,我得先知道他的名字,这样挖苦的时候可能会保留一点儿的礼貌。 “俞涵。”我对那个迷人的女人唤道。 她马上就回过头来了。 “怎么了?” “两个生面孔,你不打算给我介绍一下吗?”我笑着说,表情尽量保持礼貌。但语调尽量维系高冷。 “噢!怪我!我给你介绍一下。”她的手指向了那两个多余的人“这是许嫣然,你叫她兔兔就好了;这位叫安衍,帅小伙子。给你说一下,他们两个现在是我的干女儿和干儿子哦。” “干女儿……干儿子?”我咽了口口水。 “嗯。” 这个消息有点太突然了。但我还算能接受。而且,突然就在一瞬间,我觉得,这两个孩子怎么那么可爱啊。 第108章 吕凡篇 你愿意认我做干爹吗 姜逸一从厨房出来了,看到我,他马上摆出了一副喜悦的表情。每次他有求于我时都会这样;而当他能够自力更生的时候,他对我摆出的表情又会是与此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他就是这样一个恶心又虚伪的男人。 “你终于来了!”他捧着一碗面条兴高采烈地说,神情中又带着一丝狡诈“你看你,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当这句话出口时,我已经知道我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你是不是要说面条煮少了,我没得吃了。” 他尴尬地点头。我现在特别想从他手上夺过那个破碗,把热面汤一股脑地浇到他的胖脸上。但望望一旁的俞涵还有刚从楼上蹦下来的小姜程,我想,我必须得保持优雅。 于是我说:“没关系,来之前我就吃过了。” 他马上补充道:“那太好了!本来我还想说再帮你去煮点呢,正好省事。” 天知道我脾气得有多好才能让我忍住不弄死他。 “有事饭桌上说吧,也好久不见了。”俞涵说。 她的声音让我心情平复了一点点。但更加可气的是,小姜程坐在了那个叫做安衍的臭小子旁边,他看着他,两人有说有笑的,就像兄弟一样。 我也不是吃醋,只是说,以前每次我来的时候,小姜程都会主动要求傍着我坐的。可现在,如果我不主动找他搭话的话,他根本就不会理我。而且,就算我主动找他搭话,他也只是一种敷衍的态度。这种情况的出现,任谁心里都难免会有一些落差。 姜逸一也明显发现了我内心的不好过,但他也并不打算安慰我。他开心死了。 “说正事吧,小凡。”他说。 我真的特别讨厌他这样叫我,他总是自以为是的以为我们两个很熟,但其实,我们两个能成为表面上的好朋友,仅仅是因为俞涵罢了。 “嗯。” “我电话里跟你说的那个小伙子你记得吧。” “嗯……” “真的特别棒!我真的建议你把他带走。”他指向了安衍。 我现在又开始讨厌这个小伙子了,我想通了,虽然他是俞涵的干儿子,那就也说明他跟姜逸一那个死胖子也有洗不掉的关系。我不可能带他走的。看他那个蠢样子,简直了。把他带回去我公司不得毁了。 “嗯……”我装作深思熟虑的样子“可是我们公司招人有一套完整的流程,不能走后门的。” “那还不简单嘛,你就在这儿给他面试不就行了。” “怎么可能!这么随便,你以为是你那个小破餐馆吗?”我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我看到了俞涵,她的大眼睛里闪着期待,诚恳地对我说:“这样可以吗?” 于是我改口成了“当然可以。不过,如果他达不到要求,我是不可能带他走的。” “太好了!”俞涵激动地跳了起来,她甚至抱住了那个叫安衍的臭小子“听到了吗!太好了,小衍!好好回答吕叔叔的问题。” 她真的就像他的妈妈一样,这让我更加吃醋了。 “那开始吧,面试。”姜逸一说。 虽然是我亲口答应的,但我还是得说,这样的面试有些太草率了。而且,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的是,我似乎,还从来都没面试过新人。所以我甚至不清楚我到底该问些什么,只能凭借记忆里对面试的印象来提一些没什么水准的问题。 “你准备好了吗?”我故作镇静地说。 “好了!”少年信心满满地回答。 这样看起来,似乎我才应该是那个被面试的人。可是问题又来了,我到底该问些什么呢?才能让我显得看起来像一个有经验的人。虽然说不管问什么,我都是不可能要他的,但是,至少也不能让姜逸一那个死胖子将我给看扁了。 “学历?”我问。 我觉得,至少这应该是面试过程中一个必须的问题。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跟没有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之间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中职毕业。”少年回答,满脸的自信,似乎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 但在我的心里,因为这一个回答,已经彻底将他给定性成垃圾了。我就知道,姜逸一给我打那么多电话不可能安的是什么好心。 “我们公司不收中职学历的人,对不起。”我装作遗憾地说。 少年和姜逸一同样遗憾的表情也深得我心。这样的结果就很完美了,姜逸一不开心的时候我就特别开心。我不能再留在这儿了,我得赶紧走。不能让那个死胖子强行将这个废物塞给我。 “没事了吧,我公司里今天还有个项目要谈,得赶紧走了。”我看着手表说,随即转身,以一副成功人士的姿态从容不迫地朝门口走去。 但我被一个叫人魂牵梦绕的迷人女声给定住了。 “不能破例一下不看学历吗?他真的很不错。”俞涵说,她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我突然觉得,我怎么可以拒绝一位这样善良的母亲呢? “不可……当然可以!”我不自主地转过了身,姜逸一很快走过来抓住了我的手又将我摁在了那个椅子上。 “小凡,问点有水准的问题,别整天学历学历的,学历不是一切。”他鼓着那个大胖脸傻愣愣地说。 我现在越来越讨厌他了。但我现在又多了一件值得思考的事情,虽然我讨厌他,可是我不能将这份讨厌迁怒到那个叫安衍的傻小子身上,这会叫俞涵伤心的。可为难的是,我又的确不想要这个人。 “行吧。”我说“说说吧,你都会些什么?” “啊!我会……”他最开始说时还有些怯懦,可到了后面却“孜孜不倦”了。什么收银,洗碗等等的,一大堆。我一个都没听进去。 对我来说,他就是个废物,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他说话的那段时间中,我全用来想,如何委婉的拒绝他才能不让俞涵那么伤心了。 而现在我已经想出来了。不过我的思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一种变化——他是俞涵的干儿子。所以——“你愿意认我做干爹吗?”我问。 第109章 吕凡篇 所爱 气氛僵住了。 “这跟面试有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但我要说:“当然有关系。” “有什么关系?”姜逸一不依不饶。 我也想知道有什么关系。 “这需要靠他自己去领悟。” “我觉得你没安什么好心。”这个死胖子总是喜欢在这种不那么重要的事情上较真。他想把安衍塞给我,却不想分给我一个儿子。这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随便你说吧。无论如何,这是我带他走的最后一个面试题目。”好了,现在这件事情总算是跟面试有了一丁点儿的关系了。我不再看那个死胖子,用目光锁住了那个臭小子“你的决定呢?安衍。” 虽然说,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总归是不亏的。我本来就不想要他。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此刻的心情却莫名地有些紧张。 就像又回到了许多年前一个夏天的时候,我站在俞涵旁边,漫不经心地问她:“要做我女朋友吗?”那时的我很有才华,女人缘从来就不差,但话说出口的那刻,心里却无比的忐忑。最后的结果也是肯定的,俞涵拒绝了我,她羞答答地告诉我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因为这句话,我还失落了好久。 所以今天,我更加不想从一个臭小子的口中听到类似的回答。 不过他和俞涵不一样,当我开口的时候,俞涵的脑子里是明确地写着拒绝的,但他在犹豫。他眼神飘忽,手不自然地摆动着。似乎认为这是一件会顾此失彼的事情。但事实也正是这样,如果他选择了跟我走,我一定不会再让他回来。 “怎么样?想好了吗?”我催促道。 他向姜逸一,俞涵,小姜程,还有那个叫兔兔的女孩子一一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去吧。”姜逸一先开口了,他的话里藏着一种壮士断腕的悲壮“你别看吕凡叔叔这样,其实他人还算是不错的。而且他这个人,特别自私,又正好一大把年纪了还没有婚配什么的,你认他当个干爹对你以后的发展肯定也是有帮助的。” 他这句话一出来我就想要揍他。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完之后,安衍的眼神坚定了许多。 “去吧,小衍。不要忘记自己最初的愿望到底是什么。那些是你留在餐馆里所看不到的。”俞涵含泪补充道。似乎她已经知道我不会让安衍再回来了。 可其实,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安衍是个成年人,我没办法真的完全限制住他。 “加油。”兔兔握住了他的手,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安衍哥哥,一定要经常回来找我玩哦!”小姜程晃着他的手臂。 他们这样家人情深,让我觉得,我不仅是个和他们毫无关联的外人,还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行。”安衍正视了我的眼睛。 我也没再说多余的话。 “我们走吧。”我说。 再出门的时候,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 安衍坐在了我的副座上,姜逸一,俞涵,他们都说,跟我走,这对安衍来说应该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可从他本人的脸上,却丝毫感觉不到开心。 我不喜欢他,可我不能够容许他以这样一副颓态走进公司里。一个人,生活中你可以感性,或者孩子气一点。但对于工作,你必须是另一副干劲满满的面貌。因为那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 “安衍。”我唤他。 “嗯。” “不开心?” “我没有。” “为什么不开心?” “我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突然想,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很早以前,我想,我要成为像你一样的人,西装笔挺的,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要有很大的出息。但是现在,我又觉得,呆在姜叔家里,我挺开心的,我想要一直呆在这儿,哪都不想去。可是,我又不是真的是他们的儿子,我有我自己的爸妈,还有需要奋斗的方向……我说不清,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我不是让你说这些。” “啊?” “不开心就滚!公司里不需要负能量!”我停下了车。 他一脸茫然地望着我。 说实在的,这个孩子身上其实有一点特别棒,他丝毫不害怕我,一点都不怯场。对于一个需要经常和别人打交道的人来说,这是一项很实用的品质。可我还是要说:“下车!赶紧滚!滚回姜逸一家。”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说这种话,只是想说,就说了。 但他的反应却出乎我的预料。他几乎无动于衷,就坐在那儿,甚至还挑衅地将身上的安全带再绑紧了些。 “不。”他说,就像个在撒娇的小孩子一样。 车里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脑子很乱,他大概也是一样。雨越下越大。我瞥了眼手表,重新踩上了油门,朝公司出发。 “安衍。”我重新唤他。 “嗯。” “我不喜欢你。” “我也不喜欢你。” “那太好了。”我苦笑“但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为了一些你所爱的东西,必须委屈一下自己跟那些讨厌的东西在一起。” 他默认了我的说法。 “可你不能把这份讨厌真实地表现出来。真实的职场和姜逸一的那个小破餐馆是不一样的。没有人会在意你的感受。就像是一场冲上山峦的海啸,除了一些咸鱼,在利益面前,所有人都会选择踩着你的脑袋往更高的地方爬。再好的朋友也是一样。” “为什么跟我说这样的话?” “没有为什么。我必须得保护好你。”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能干什么?”我问他“不要说那些什么刷碗,收银什么的,我要的是真实可用的。” 他沉默了。 “什么都不会?” “嗯……” “很好!棒极了!”我用力地拍了下方向盘。 他垂下了脑袋。 “对不起。”他很小声地说。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地学。”我说。 这次我的没关系是真话。 “那我该干些什么?”他问。 “做我的秘书吧。” 我望向了窗外,长叹了一口气。雨停了。 第110章 吕凡篇 叫爸爸 如之前所料的,安衍的到来给我的工作加重了很大的负担。他什么都不懂,经常把事情搞砸,就像上次,他居然把泡面放在了我心爱的咖啡壶里。还有上上次,他甚至用一种塑料英语对我约了好久的外宾说:“挨坎特,死皮king,殷格里斯。普里斯,死皮king,奇爱里斯。”从而导致那些外国股东们对公司的印象急剧下降。我简直受够了!我决定了,我一定要把他丢出公司去。 不过这终归也只能是个决定。 关于安衍,首先,他不是个普通的员工(废话!普通员工这个破水平能进来吗!),他还是我和俞涵还有姜逸一之间的一个约定。其次,他也算是我“儿子”了。我必须好好对待他。 但是话说回来,每次一看到他那张蠢脸我就来气。倒不是说他长得让人觉得有多来气,而是,他每次出现的时候,带给我的都是成堆的坏消息。 办公室的门响了。 “进来。”我说。 随即他的头便出现在了那敞开了一点点的门缝里。 “吕叔……”他声音颤抖。 “叫爸爸。”我头也不抬的回答。 这个时候他必须得叫我爸爸,这是为他好。因为如果我忘记了这一层关系的话,我很难不在他开口说事情之后收拾他。 “……爸爸。”他轻手轻脚地把自己从门缝里扯了出来,挪到了我的办工桌前。 “什么事?” “那个,嗯,就是。嗯。” “快点说!” “那个聂总,他把下午的会议取消了。” “嗯。” “你不生气?”他似乎很惊讶。但我早就习惯了。 我没抬头看他,继续翻阅着那些报告。 “嗯,还有呢?” “还有……财务部的主管好像跳槽了。” “嗯。” “你还不生气?” “嗯,还有呢?” “你怎么知道还有?” “你别废话!快说!” “还有小林,小陈,吴总,他们,好像都出了一些小问题。” “嗯。” “你还不生气?”他试探性地说,声音越来越小。 我将头抬了起来。 “请问,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他将那些文件很小心地放在了我的办公桌上,然后朝身后挪了两步。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出事了吗?” “废话!除了你把事情搞砸了还能有什么别的情况!” “对,对不起!”他把双手背在背后,很用力地朝我鞠了个躬。 但我也不打算怪罪他了。事到如今,我已经认命了,就算我给他去见再多再大的世面,他也没办法马上成长起来。 “你出去吧。”我说。 对于我这样的话,他惊讶地捂住了嘴巴。但也没问什么,只是转身缓缓地朝门外走出去。 在他的手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 “等一下。”我说。 他颤颤巍巍地将身子转了过来。 “怎么,怎么了?”连带着声音也在颤抖。 我现在突然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我怪我自己,我到底为什么想不通要把这个祸害留在公司里呢?由此,我想到了另一个人,于是我拨通了他的电话。 他隔了好久才接起来。 “喂,吕叔。”他说,隔着手机我都能想到他现在喝得醉眼迷离。一些杂音告诉我,他现在正跟一些狐朋狗友呆在了酒吧里。 “您公司都快倒闭了还玩得这么开心呐。”我讽刺道。 他倒是对于我的话完全不在意。 “那不是有您嘛,吕叔。您办事,我放心。” “差不多就行了。拜托你帮个忙。” “没问题!您说。” “我最近多了个儿子,我看他跟着我在公司挺无聊的,麻烦你带他出去玩几天。” “他现在在公司吗?” “对。” “行,我等会就过来接他。”他答应得很果断。 我挂断了电话。 安衍满脸不安地望着我。 “吕叔……你,是不是把我给卖了?” “不,这是必要的工作。”我伸了个懒腰“你先出去吧,等下我再叫你。” 他似乎还想为自己的“罪行”辩驳,但苦思良久,却想不到该怎么说,只好无奈地又从那扇门里钻出去了。 而纪博超虽然从来不关心公司的发展,但对于我给他介绍新朋友这类的事情,他向来乐此不疲。不到一个小时就开着他的小跑车窜回来了。 至少对于这点,我特别满意。他兴奋地带走了安衍,我也终于得以安静下来,能够好好处理这两位大爷扔下来的烂摊子了。 其实,由于安衍的处理不当而造成的这些事故,看起来虽然好像很严重,但终归只是一些琐事罢了,并不能对一个公司的进程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什么聂总,主管,小林小陈的。他们都不重要。 对于一个大公司来说,他们走了就走了。根本不会有人在乎。但在处理了一整天这样的琐事之后,我突然觉得很空虚。好像所有东西都是可有可无的,包括我自己。 我开始幻想,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我,那又会怎么样呢?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所以,根本不会有人伤心。至于公司,如果没有我的话,姜逸一就留下来了,虽然他是让人讨厌的死胖子,但能力他是有的。而且说不定,如果没有我的话,他现在的生活肯定更加地丰裕,住豪宅,开跑车,这些对他来说轻而易举。这样想想,似乎我,好像生来就多余。所以,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为了遇见俞涵吗?但他显而易见的跟我不会有太大的关系。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想不通。我只觉得我很累了,我想要休息。 办公楼外的天空是殷红的黄昏,楼下汽笛鸣起的是那些员工们下班时的喜悦。浮生美景,人间欢欣。这些景象都令我憧憬,但,也都与我无关。 我睡着了,就在办公桌上,怀着深深的愁怨,睡着了。思想家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白天什么都没有想,所以我也什么都梦不到。我希望通过梦来找寻我的渴望,但那也失败了。 我一觉睡到睁眼,中间的过程,如站在高山上看平原一般,一览无余。可办公室里仍是暗的,我回头望,窗帘一直没拉上,窗外是万家灯火的喧嚣与安宁。我缓缓起身,一件外套从我背上掉落了下来。拉开灯,才发现,我的桌子对面趴着一个睡相不那么好看的少年,他滑稽地流着口水。他叫安衍。 第111章 爱恨 我拍他的肩膀,他马上就立起来了,就像触了电一样。 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很努力了,但做不好就是做不好,没做好就是没做好。他不适合这里,我很清楚这一点。我得让他离开,当然这不是因为我不喜欢这个傻小子,我很喜欢他,哪有父亲不喜欢自己儿子的呢?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应该叫他离开,我得为他的前程负责。 “安衍。”我唤他。 他睡眼朦胧地抬起头望着我。 “玩得开心吗?” “我不适合跟他们一起玩。”他撇嘴。 “那你觉得你适合和谁一起玩?和我吗?” “不。”他很果断地否决了。 他笑了,笑得跟哭一样;我也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不说这些了,聊点开心的事。”我说,拾起那件掉落在地上的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纪博超,人怎么样?你觉得。” “还不错。” “就只是还不错?” “怎么说呢?很……很狂野?他特别玩得开。他喜欢干的那些事情都是我无法想象的。我很佩服他。”他眼神飘忽。 “他欺负你了?” “不,他很照顾我。但是我,嗯,总是格格不入。这就是出生所造成的差异吧。” “嗯。”我点头。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安衍出现之后,我变得感性了许多,虽然总是言不由衷,但好像,可能是一个没有家庭的中年男人突然父爱泛滥吧,我真的将他当成了我的儿子。他让我的容忍度升高了许多。我很在乎他的心情和想法。有时,甚至我还会想,就像这样,不怀任何芥蒂地很随意地跟他聊一次,就像真正的父母对孩子那样,嘘寒问暖什么的。 “那,其他人呢?” “什么其他人?”他挠头。 “嗯,就,纪博超,他的朋友什么的,有没有印象深刻的?” “印象深刻?”他趴在桌上,翻起眼睛,很认真地思索着这个问题“嗯,好像有一个。” “哦?” “看得出来,他大概和我一样,并不喜欢那样的场合。”他耸起肩“可他好像跟纪博超很熟络了,而且,他特别好心,帮我挡了好几次酒。” 按照安衍的描述,我大概已经猜出这位好心人是谁了。纪博超有个很优秀的堂弟,现在还在上大学,但早已经有了自己的独立工作室,并且仅靠自己的运营就已经将公司经营地有声有色。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所在的这个公司的继承人是他就好了。那样的话,我甚至现在就已经可以功成身退,回家养老了。 “那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不,暂时还不知道。” “嗯。” 我还想继续再说些什么,可我和他之间的共同话题有些太少了。也许,我还能跟他讨论一下关于他去处的问题,可作为一个父亲,我实在开不了口。 办公室里归于沉默。我站起来,走到了窗前,思绪万千地看这万家灯火。 “爸。”他突然说。 “嗯。”我也很自然地回应了。 “你知道什么是朋友吗?” 关于这个问题,我在书里看到过。 “除情人或亲属之外彼此有交情的人,就是朋友。” “这是字典里的释义吗?真是没有一点儿人情味呢。”他似乎很沮丧“所以说,只要有交情,就能算得上是朋友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样的问题,按照书上所说的,的确就是这样。但若掺进一些世俗的言论,这样的说法,又太减轻朋友这两个字的分量了。 “我不知道,这得看你自己的理解。我们不要……” “那你和姜叔算是朋友吗?” 我想说,我们不要再说这个话题了,但他打断了我,紧接着而来的,也是我最不想回答的一个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我真的认真地想过,许多年都在想,也得出了很多的答案,却终不满意。而这次,我几乎脱口而出:“不,不是。” 我恨他,无比地恨他,恨不得将他碾成肉泥扔进满是垃圾的污水河里。但这种恨意,因为俞涵,最终也只能一直埋在我自己的心里。 书上说,恨往往是伴随着爱的,只有等到爱消散了或者是转移了,才能真正的放下。 “为什么?”他疑惑地问,却又以一副好像知晓一切的样子代替了我回答“是因为俞涵阿姨吗?” “对。” “你爱俞涵阿姨,所以你恨姜叔。” “对。” 他的话就像一柄利剑,直戳我胸口最脆弱的一个地方。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这样清楚的揣摩我的欲望,包括姜逸一自己也不确定,我和他到底算不算朋友,他从来都分不清。但是安衍拨开了我的心脏,看着他的眼睛,我突然有一种特别的预感,我觉得,这个孩子,可能能让我从这段叫人头疼的关系里解脱出来。 “你爱俞涵阿姨,所以你不能爱上别人了?”他继续问。 “我,我不知道……” 他将眼睛靠的跟我的眼睛又更近了些,就像法庭上的威严的法官跟不安的被告。 “那你爱我吗?” “这不一样。我爱俞涵是因为……” “爱就是爱,没有第二种爱。” “嗯。” 我只能承认,因为就是这样,我爱他。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才会在乎他,容忍他,关心他的感受,并由此触碰到自己的神经。就是这样,爱就是爱,没有第二种爱。 “那你还恨姜叔吗?”他波澜不惊地问,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 可脱口的瞬间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这样说,可事实就是这样,我的心变得很柔软,它散发着一种沁人心脾的热气,它告诉我说:“你已经放下了。” “不。”我说。 安衍笑了。他是个很懂事的小孩。于此同时,我的电话响起了,是纪博超。但说话的却不是他的声音。 “喂,是吕叔吗?”对方彬彬有礼。 “对。” “我想找一下您的儿子,是叫安衍对吗?” “嗯。”我将手机调成了免提,扔到了桌上“找你的。” 他似乎很奇怪。 “你好。”他说。 “嗯,您好,我叫林源,上次在我哥那里我们见过的,您还记得吗?” 第112章 林源篇 西米 我叫林源,二十二岁,身高一百七十八厘米,体重六十二千克。现在是一名大四的学生,除此之外,我还身肩西米工作室的董事长一职。在四年前,我还一直是一个不讨喜的小孩子,从来不会有什么自命清高的那种所谓的好女孩愿意靠近我,可现在,她们几乎所有人都对我纠缠不清。我对她们说过无数次了:“我对女孩子不感兴趣。”但她们都当这只是玩笑。所以今天,我只好站在了大学的升旗台前,拿着话筒对着所有人,郑重地再讲一遍。 “嘿!”我说。 她们马上就聚拢过来了,就像一支有序的军队。而我是她们的首领。但不幸的是,我今天的目的,是要解散她们。 “听好了!我冲话筒咆哮“我!林源!不喜欢女生!” 就像名著《三国演义》中所描写的那样,翼德立于桥头,放声长啸,长坂桥断水倒流,敌军瞬间败退。 我看不见我自己当时的模样,但我能想到那有多狰狞。就像一个被生活逼疯的神经病,每个字咬牙切齿中带着情真意切。不过好在,这次我的牺牲是有意义的,因为至少这次,她们总算是相信了。 林源是同性恋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校园。关于这点,我想对熟知我的人澄清一下:我的确对那些女生没有兴趣,但我也不是喜欢男孩子。我生活的全部重心都放在了西米上,我需要的是那些有才华,踏实肯干,能够对西米有帮助的人,而不是那些除了长得好看之外一无是处的花瓶,她们只会束手束脚,而且,就算我不要她们,她们都会厚着脸皮强行贴上来,这对我的工作造成了极其大的影响。 但有人问我:“你就为了工作方便,然后让所有人认为你是gay,这样划算嘛?” 对于这类的问题,我曾经也抱有疑惑。不过纪博超用他自己现身说法,告诉了我问题的答案:包括我在内,所有知道他的人都只当他是个纨绔,网上经常有一些声音对他口诛笔伐,可也恰恰因为如此,大家才更想知道这个不务正业的富家子弟到底能把公司做得有多不像样。我这次的做法也是同理。一个同性恋的所建成的工作室,又有谁能不好奇呢?这只会给西米带来更大的流量。 有时候就是这样,不要轻易地去相信你自己的眼睛,它是最容易被人利用的,也是最好的骗子。没事的时候,多动动脑子。这句话也是纪博超所教我的。 姑父总说他不成才,但其实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天才,只是他没把那份聪明放在经商上罢了。江湖侠义,快意恩仇,这才是他所向往的。有时候,我还很羡慕他,他从来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但我不一样,虽然我对别人认为我是同性恋这件事根本无动于衷,但我仍在乎我所在乎的人怎样看我。就像许久以前一次街头的偶遇,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一份深沉的感慨,她显然是误会我了。我没有追上去对她解释什么,但别过头后,我难受了好久。 她也许不知道,我是因为她才想要变优秀的。我有段时间一直在幻想,如果那天,我们能说上话,会是怎样的情景: 我一定会向她告白。 然后她会指着我身旁的那些女孩子说:“你已经有这么多好女孩喜欢你了,不差我一个。” 然后我会告诉她:“可她们都不是粟然。” 如果这种场景真的发生了,该有多美好啊。不过现在想来,这似乎有些太理想化了。而我也觉得,就算她真的就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再心花怒放了。这就是现实,我长大了,变优秀了,但我也变了,她也变了。我们都不再是小孩,都不会再痴迷纠结于情爱,我们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也不会再幻想跟她能有些什么。 把西米做到最好,这是我对她最后的温柔。正因于此,我需要更多的朋友,能够帮上我忙的朋友。他也许不用太过优秀,不用什么都会,但我们必须是追求同一样东西的同类。可就是这样简单的要求,我找了四年,遇见的却只有寥寥无几的两三人。 不过又是托纪博超的福,在一次酒会上,我发现了一个或许能跟我很合得来的小伙子。杵在那些社会毒瘤里面,他格外地显眼。他们都很“热情”地叫他喝酒,打牌,可对于这些,他完全不知所措,只敢木讷地点头,有好多次,我听见他对纪博超说:“公司里还有事,我能先回去吗?”可惜都被回绝了。 这样的举动跟我第一次被纪博超带到这样的场合所做出的一模一样。虽然他年龄不一样比我小,但的确,看到他的时候,就感觉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所以我断定,他跟我一样,因为某个人,或者某些人,他有着无比强烈的想要变得优秀的想法。 但那天酒会后,他就消失了。我只好再去找纪博超。 说实话,作为哥哥,他一直以来对我都特别好,可是,我就是不爱跟他呆在一起。我也不是讨厌他,只是,我不喜欢和他呆在一起时的感觉,总觉得束手束脚。不过他每次看到我时都是特别开心,恨不得要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那个生面孔是什么人?”我问。 “怎么?感兴趣。” “也不是,就想要了解一下。” 听我这样说,他突然邪魅一笑,将手机扔给了我。 “吕叔的儿子,叫安衍,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你自己打电话问吧。” 我接过手机,他又突然问我:“你是不是想挖走他。” 我没有回答,只是在通讯录中仔细地翻找。 “那可太好了,我今天听吕叔的语气,感觉这小子在公司给他添了不少的麻烦了,你最好赶快带走他。要把我吕叔真气死了,我可就惨了。” 他的话听上去像开玩笑,但我知道他是真的这样认为的。我很了解他,他特别重义气,而且很细心,经常会有意无意地帮朋友解决一些小问题。 电话接通了。 “喂,是吕叔吗?”我问…… 第113章 林源篇 打架 和纪博超所描绘的不一样,在我提出要让安衍加入我的工作室的这个决议后,电话那头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像那两个人瞬间死亡了一般。直到我重新发出声响,他们才又活过来。 “怎么样?吕叔,您同意吗?”我问。 “嗯。”一个沧桑的声音回答。 我见过吕叔,他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但这次他显得优柔寡断,甚至不舍。但好在他也算是答应了。不过这也让我感觉到我所背负的东西更加的沉重了。 大约一个星期以后,安衍考入了我们学校,作为旁听生,成为了我的学弟,也成为了西米不可或缺的一员。 他给我打了电话,我将地址发给了他。然后他就出现在了我的宿舍门前。 “你好。”他说。 这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但是我突然发现,这张脸竟还有些眼熟。 “嗨。”我说“便利店小哥?” 这话似乎也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一份记忆,虽然上了大学后没太多机会回去,但我想,他也一定记得我。 “是你!”他惊奇地说,然后长大了嘴,手舞足蹈地展示着“你,你,你变化好大啊!” 这也无可厚非,这是四年前的林源所独有的一份魅力。 我将他领进了宿舍,或者说,西米工作室。为了便捷之类的一些原因,我们没住在学校,而是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间较为宽敞的房子。这里有一共有六个房间,都不大,但收拾一下也都能住人,加上我的话,安衍来之前,这里的住户是三位,每个人都有一间独立的房间,但我们比较喜欢称其为自己的办公区。而余下的三间房,一间用来堆杂物了,一间是工作要用的,还有一间正好空了出来。不过那好像有些脏了。所以今天除了给安衍介绍工作外,我们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任务——将房间收拾干净。 他跟在我身后,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什么都要问,什么都好奇。 “这就是你们工作室吗?” 我给予了他肯定的回答。毕竟屋子门口就是这样写的。但他似乎对此有些失望。 “可别小看这小小的一坨哦。”我说着便拉开了我自己房间的门。他朝那里面张望,随之便发出了每一个看过那个房间的人都会发出的呼声。 “哇!” 这是很自然的表现。那里面放着的,都是西米能取得今天这样成就的功臣。 “怎么样?” “简直太厉害了!”他完全掩藏不住自己的兴奋“其他的房间也是这样吗?” 我也想要其他房间也是这样,但是很遗憾。 “当然不是。” 他的沮丧又露出来了。大概是被吕叔宠坏了,他似乎从来都不懂得隐藏自己的不好的一些情绪。但这也不错。好懂,对其他人来说从来就不是一件坏事。 “我带你看看其他的房间吧。”我说。 但其实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其他的房间基本上没什么好看的,我的目的只是想要将进程推进到搞卫生上罢了。而且重要的是,我并不擅长搞卫生。 于是在潦草地越过其他人的房间之后,我们站在了那间安衍即将要入住的房间门前。 “你得收拾好它。”我对他说“这是每个加入西米的人的第一课。” 对此,他深信不疑,只是问:“拖把跟洗洁剂在哪?” 作为伙伴,我很喜欢他这样单纯的性格。 而在他打扫的同时,作为老板,我当然也不会闲着,我非常仔细给他介绍了一下西米的历史。 西米是一个电商工作室,到今天已经成立四年了。最开始它只是一个很小的网店,但慢慢地发展,西米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服装品牌和独立的网站平台甚至物流。在西米,不管是多低的成本,哪怕你的商品只是一个瓶盖,都能成为商人,西米上的购物推荐完全随机,这意味着每个商家都有着被看见的机会。这也是西米受欢迎的理由。而到了现在,我打算推出一个全新的“造神计划。”让西米成为一个更加全面的平台,这也意味着我们需要更多人的力量。 这段时间内,西米会推出一个全新的游戏世界,这是西米“造神”计划的第一步,只要成功的话,以后的路我敢说基本上是畅通无阻。本来就这件事我今天还想跟另外两位员工开个会的,但不巧的是,不知道是他们是早就约好还是仅是碰巧罢了——他们都向我请假了。 说到这里,安衍已经将房间收拾干净了。在他到来之前,吕叔曾打来电话再三向我表示说:“抱歉,给您添麻烦了,他什么都不会,请您照顾好他。”可如今看来,至少打扫卫生,他是很棒的,这就足够了。对我来说,也对西米来说,我们要的只是踏实肯干又合得来的朋友。 “接下来干嘛?”安衍问我。 于此同时,我收到了一个员工的短信。 “林哥,我被人揍了。”内容只是这样短短的一句话和地址。 “打架。”我说。 “你在开玩笑吗?”安衍一脸惊恐。 但很遗憾,这并不是开玩笑。 我拨通了纪博超的电话。 “我被人揍了。”我说。 隔着手机屏幕我都能感受到他喷涌而出的怒火。 “在哪?”他冷冷地说。 “你来我学校。” “好的,看我不弄死那小子。”他说着便挂断了电话。 安衍仍是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这是西米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作为一个成年人,对于这种事,或许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信息的那一刻,我的脑子里浮现的只有“打架”这一种结果。 “你要是不敢的话就留下来看家。”我说,也没解释太多。 安衍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说:“不,我要去。” 他挥着拳头对着我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我打架可是很厉害的哦。” 我领着他到学校门口。 徐洛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的左眼下有一块显眼的淤青,衣服上满是尘灰,脸上闪过眼泪流淌的痕迹。 “林哥。”他委屈地唤我。 第114章 林源篇 兄弟 我的心里有一股莫名的热血好像被唤醒了。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它瞬间就洗清了我这几年积攒起来的疲惫。 徐洛抓紧拳头咬着牙向我走过来,满脸的委屈,几乎都要哭了。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他在我怀里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 “没事了。”我说。 我不打算问怎么了,因为这肯定不是一件开心的事。作为朋友,我不需要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或者是对是错,这些都不重要,我只要站在他这边,然后帮他出气就好了。 纪博超在这之后也很快赶了过来。他很张扬,丝毫不掩饰轰鸣声,领着一个小车队就出现在了校门前。许多怕事的学生对此都避而远之。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他走到我面前,眼睛似乎要杀人。 我没回答他,将眼睛转向了徐洛。 “走吧。” “等一下,还差一个人。” “什么还差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还不够收拾那小子吗?”纪博超表现得很不耐烦。每次遇到我有事情时他都会这样,又或许每当他朋友受到委屈时他都会这样,他就是一个这样仗义的人。 我很理解他的心情。 “王章吗?他也来?”我问。 “对。他说他马上到。”徐洛挥着手机对我说,瞬间破涕为笑。 的确是这样,倒不是说少人打不过,但如果是王章的话,我们必须得等他,这是关于我们西米所有人之间的一个约定。只要有伙伴遇到了麻烦,一定要共同面对。这意义非凡。 大概在一刻钟之后,这时纪博超几乎已经达到他忍耐的极限了。王章终于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手中还提着一个塑料袋,似乎还很兴奋。 “这是什么?” “火参果呀!”他激动地回答。 “真有你的。”徐洛笑着应和道。 我们都知道这种水果,王章因为好奇以前买过,吃起来有种臭袜子的味道。 “等下就喂给他们吃。”他一脸的坏笑。 “好了,人齐了,走吧。徐洛,你带路。” “好的。” 我们走在学校的石板路上,一群人就像以前看古惑仔里的那些黑帮一样。这种感觉,总觉得很怀念。虽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很排斥这种事情。可是真正做起来,总是感觉浑身舒畅。大人们总是不理解坏孩子们为什么要打架,但是他们其实都经历过,因为人在很小年纪的时候都会认为这其实很帅,这就是青春的一部分。 我们一路横行,几乎所有人都躲着我们,包括一些老师,他们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也只是摇头叹息,他们从来都不会管这种闲事,因为很麻烦,而且容易得罪人,吃力又不讨好。只有一个看上去人模狗样的男生毫不畏怯,他挡在了我们面前,挑衅地说:“哟!小怂包,还带这么多人来。” 很明显,这话他是针对徐洛说的。但他也没嚣张多久,纪博超是个对一些不友好的话很敏感的人,他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掐住那个男生的脖子,摔到地上,王章紧跟着马上塞了一个火参果到他的嘴里。刚刚还活蹦乱跳的男生马上就萎了。 “就是他吗?”我问徐洛。 “不,他就是个欻欻。” 我们将那个欻欻就扔在了那儿,继续向前走,直到一个亭子的位置。 “这不徐洛吗?”一个男人开口道。他身旁围着十来个看上去就让人生气的人,怀里抱着一个叫人恶心的姑娘。 我认识那个女人,她是徐洛的女朋友,徐洛对她简直无微不至,要什么就买什么,每次收到短信说饿了什么的,徐洛都会马上买好亲自给她送过去……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徐洛几乎又要哭了。虽然我没问,他也不说,但是我,徐洛,还有王章之间,已经心知肚明发生什么了。 男人仍在说一些嘲讽的话。比嘴炮我一定不会输,但我不打算再理他。 “弄他。”我对纪博超说道。 他一挥手,身后他那些朋友们马上也就跟着他冲了出去。男人首当其冲,脸上马上就挨了纪博超很重的一拳,几乎都变形了。王章紧随其后,他做了我特别想做又不好出手的一件事情。他狠狠地扇了那个女人一巴掌,然后将一个火参果塞到了她的嘴里,大快人心。他还想继续再干点什么,但我叫他住手了,因为我注意到了,在他干这事的时候,徐洛的表情有些扭曲。 一群人很快打成了一片,周围围观的人很多,有一个很年轻的老师,但他们也只是叫好,根本不打算干涉这场战斗。 “去死吧!赵晗裕!”我听到有人喊出类似的话语。 这对我来说是个陌生的名字,但是这种事情的发生让本来对于斗殴还有些负罪感的我瞬间感觉自己其实在做好事情。 男人被纪博超直接碾在了身下,但口中爆出的话还是不雅。 “他妈的……”他声嘶力竭地喊着。 可声音大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纪博超带来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根本不是一些学校里的纨绔能够相提并论的,这一点,曾经跟着他们一起“身经百战”的我有切身体会。而且,我注意到了,安衍说他打架厉害这件事,其实是真的。 “别小看合肥二职出来的我啊!”他边挥着拳头边这样嚷着。 我不禁感慨职高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神奇的地方,但我必须说,挥拳头的安衍跟拿笤帚的安衍一样帅气。 很快,那些本该猖獗的男人们败下阵来,王章毫不吝啬的给他们一一喂食了火参果,尤其是那个本来骂得声音最大的。他有幸吃了两个,然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谢谢你们。”徐洛说。 这看似胡闹,但其实是一件恰到好处的事,因为如此,安衍已经可以完全融入进西米了。 “兄弟之间说什么谢嘛。应该的。”王章挑着眉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情完了我得走了啊,我还有件大事没办。” “什么大事啊?”我问。 他只是神经兮兮地回答:“秘密。” 纪博超也只是拍怕手上的灰尘。 “没事了我们就先走了啊。”他说。 结果剩下的就只有我,安衍还有徐洛了。 望着那个女人,徐洛说:“你们先走吧,我有些话想跟她说。” 第115章 兔姐篇 安衍 安衍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到现在已经算不清有多少天了,只记得有好久。说实话,我还有点想他。 就是这样一个毫不出众,碌碌无为,却又不甘平庸的人。总会叫人不经意地就为他担心。凭借我作为一个出色女性的第六感,我能断定,那个吕凡,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我将我的疑虑说给了姜叔听,他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眼睛,然后给了我一个地址,温柔地对我说: “去找吧。如果他愿意的话,把他带回来。但是如果他不愿意的话,代我和俞涵还有姜程一起向他问好。” 就这样,我获得难得的一天假期。幻想着能和安衍寒暄些什么样的话题,我坐上了公交。 其实我和安衍很像,我们是同一种人,什么都不会却又胸怀大志,希望以后能过得好一点。但比起他,我更加现实一点,我只想可能有一天,餐厅里来了个帅气的富二代,然后我勾搭上他,从此走向人生巅峰。这绝对不是痴心妄想,以前就出现过这种情况,而且那个人主动跟我搭话了,但是,我不喜欢他。虽然我爱钱,但我也是有底线的,我的意中人一定得是个盖世英雄,而不能是那种庸俗的土鳖。 但如若这样说的话,我的择偶标准似乎有些太过严苛了。又要有钱,又要有品性,又要喜欢我。这种生物在这个蔚蓝的星球上甚至有可能并不存在。仔细想想,除了没钱之外,安衍好像也挺不错的。 公交车提示到站。我从车上蹦了下来,就像是个还在上学的小女生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蹦,这可能已经是一种改不掉的陋习了。反正总而言之,我开心的时候就会这样。所以好多人都叫我兔姐。 我站在他们公司的门口。我从来都没仔细地看过这么高的楼,人们穿着西服进进出出。在我这种土女孩的眼中,他们都是高级的存在,叫人可望而不可即。但想着安衍可能又一天也能成为这样的人,我由衷地为他感到开心。 我蹦进了他们公司的门,但保安将我拦住了。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他用一种冷冰冰的语气对我说。 这让我很不快。 “我不是闲杂人等,我是来找人的!”我气急败坏地说道。 “你找谁?” “我找安衍!” “对不起,这里没有这个人。”他毫不犹疑地回答。 这让我更加恼怒了,我觉得,你可以不认识一个人,但你不能因此否认掉他的存在。可我再想想,又觉得,这也是应该的,像安衍那样的傻小子,一个没有任何出彩点的人,别人又为什么非得认识他呢。于是机智的我选择马上改口。 “那我不找安衍了,我找吕凡。” 那个保安马上换上了另一种表情。 “你找吕总?” 我觉得他有些他大惊小怪了。 “对,就是吕凡。” “请问您的名字?” “许嫣然。” “好的,请您稍等。” 他拿出了对讲机。 “喂,艾米。”他说“我这楼下有位叫许嫣然的小姐,她说她要找吕总,你看方便吗?” “好的。”对讲机那边一个柔和的女声回答。 之后过了一小段时间那个对讲机才重新响起来。 “吕总说,他并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这次那个女声不知道为什么刺耳了许多。 “不好意思,许小姐,您请回吧。”那个保安谄媚的表情再次变得严肃。 我觉得我已经忍受不了他了。 “好的。”我说“但是我可以问一下,吕总的办公室在几层吗?” 对此,他倒是很慷慨。 “在十六楼。” “好的。”我说。 但这个好的绝对不是我要走了的意思。我就是那种不达到目的永远不会罢休的女人。更何况,我真的很想安衍,我必须得见他一面,不然都对不起姜叔给我放的这天假。 我佯装走出这栋大楼,但马上又回过身乘那个保安不注意推倒了他,然后朝电梯口跑去。这引发了很大的骚动,但那些笨蛋们就是抓不到我。在只有我一个人的电梯里,我洋洋得意,我突然觉得,这么大的一个公司也没什么嘛,连我这么一个小姑娘都抓不住。 但是我还是失策了,在我刚走出十七楼电梯口的时候,两支电棒瞬间架住了我。 他们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将我又重新架回电梯。我奋力挣扎,但完全没有一丝成效。 “你们这些混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要是真的让我不开心了,你们的吕总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这样骂着。 可那两个人就像机器人一样,完全充耳不闻。但美人有美福,就在电梯门要完全关上的那一刻,有个很低沉的男音叫那两个机器人将门又打开了。 看到他我简直像看到了亲人。 “吕叔!”我涕泗横流地对他喊。 他又受到了我的感应。 “放开她。”他看上去十分愤怒对那两支电棒说。 但很可惜,这只是我意淫出来的,他的语气很平淡。 “对不起,我忘记你的名字了。许?嫣然?” 话虽如此,我却完全从他脸上看不出道歉的态度。只是很冷淡地将我领进了他的办公室。之后他就完全不管我了,只是自顾自地翻阅他办工桌上的文件。 这让我特别不开心,但是我又不敢打断他,和他呆在一间房子里的时候,我觉得身边的气温都冷了很多。而且,我感觉他好像在办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完全不敢出一点的声音,生怕打扰到他。所以我就一直憋着,轻手轻脚地在墙角的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心情忐忑地望着他,等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 但可能是我的身体不忍心我我这么可爱的美少女受这样的委屈,它本能地打了一个特别响的喷嚏。我能清楚地看到那个叫吕凡的男人皱了一下眉,然后很不耐烦的抬起头。我觉得特别害怕。 “哦!”他说,然后苦笑着拍自己的脑袋“啊,对不起对不起,把你给忘了。你来找我干什么?姜逸一要你来的吗?” 我内心的世界瞬间崩溃。 “我……我来找安衍的。” 天知道我现在有多想杀了他。 “安衍呐。”他叹了口气,头又低下去了“可是他已经不在这里了,我也很想他……” 第116章 兔姐篇 好久不见 我问吕凡关于安衍的事,他只是敷衍地回答:“那小子有些地方还是蛮不错的。”我听得出这并不是一句夸人的话。但这也没办法,安衍的能力有多少我比谁都清楚。重要的是,我感觉今天在我面前的这个吕凡和那天在姜叔家的吕凡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我总感觉,他很喜欢安衍。 “他去这里了。”他将自己的手机划出地图拿给我看,是一所大学。 “他去大学干嘛?” “他应该去学点东西,这对他而言是件好事。而且他不仅仅只是去学习的,他会成为一个很出色的人。” “什么意思?” “你去了就知道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到了打他电话。”他说“就这样,我还有事要忙。” 我也只好识相地走出了他们公司,门口的那个保安假装没看见我。但我觉得,我应该给他道个歉。 “对不起。”我说。 他受宠若惊,连忙摆手。 “您言重了,言重了。” 我很不喜欢他说这种话。我也很为安衍去了大学而开心,而现在我更加庆幸了,安衍离开了这个地方。我真的很难想象他有一天可能变成像这个保安这样世俗的人。但我也很生气。为什么他去了别的地方,却不给家里打一个电话。明明姜叔,俞涵阿姨,小姜程,包括我,所有人,都很挂念他。 不过想想,说不定他只是想在有成绩了之后再给我们一个惊喜呢。 怀着这样的心情,我叫了一辆出租车。这比坐公交要贵上许多倍,但我还是义无反顾地这样做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想快点见到安衍,然后质问他:“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出租车司机是个很健谈的人。 “你是学生吗?”他问我。 “这么明显吗?”我回答。 “对啊,长得水灵灵的,看起来就像那种女大学生。这么好看肯定谈男朋友了吧。” “不提他。”我说,装作很生气的样子。 “哎!怎么了呀?他惹你生气啦,跟叔叔说说。叔叔是过来人,小情侣吵吵架很正常。” 我就知道他一定会这么回答,这是我坐出租车时最喜欢干的事情,因为我觉得,如果坐出租车不逗司机玩的话,花那么多钱太亏了。而且我以前坐出租车时有一次声泪俱下将司机都感动了最后甚至没收我的钱。所以之后的每一次,我几乎都会进行这样的表演。 “他不要我了。”我说,眼睛望着窗外,语气冰冷。 “啊!怎么就不要了呀。” “不提他。”我说,眼泪紧跟着就下来了。 司机还打算哄我,但我只顾着哭了,那些话都没能进入我的耳朵。我趴在窗边,由最开始的哽咽变成撕心裂肺。司机完全动容了,可他是个粗人,完全不知所措,只得一边开车一边借由后视镜看我的情况。 最终,他以“到了”为理由结束了这场闹剧。 我想给他钱的,但他说:“哎呀!算了算了,你开心点,钱就不要了。”于是我转头就走了。 我当然知道他也不容易,所以我早就提前将钱放在后座上了。我只是想跟他玩玩,并不打算真的要用表演来换取点什么。可说起来,我的眼泪的确是真的,在车上时,我想到了安衍,然后想他会遇到最坏的情况,最后我想,他可能死了,然后我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下来了。 而现在我站在了他的校门前,我拿出手机,但我并不打算给他打电话。因为我觉得,比起快点见到他,我更想给他一个惊喜。所以我等在了校门口。我想,他总会出来的。 但是过了好久好久,我都没能见到他。最后,是一个皮肤看上去黑黑的大男生跟我搭上了话。 “等人?”他问。 我不疑惑他会这样说,因为他进进出出许多次了,而我仍在这里。 “嗯。”我说。 “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来?太过分了吧,你给他打电话,我来说。”他特别仗义。 “不用了吧,他其实不知道我来的,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他挠头。 “这样啊,嗯。叫什么,说不定我认识呢。带你去找他。” “安衍。” “巧了!”他拍手道“你说的那个安衍是不是那个,长得一般,啥也不会,然后还很无聊的那个。” 我很不认同他这样的说法,但是我还是激动地答:“对对对!你认识他?” “何止认识啊!我和他还是室友呢!”他似乎比我还要激动“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他,他不在学校的。”他补充道“哦!对了,我叫王章。” “我叫许嫣然。”我说。 然后我跟在他的身后蹦回了他们宿舍。 “嘿!”他冲门里喊“来客人啦!” 但完全没有人理他,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一分钟过去之后,仍是如此,最后,他只好从自己包里翻出钥匙,打开那扇门。 对此,他的解释是:“可能都在忙,没空。” 其实我倒是无所谓,只要能见到安衍,就很开心了。何况,他根本不知道是我要来。反倒是如果他对其他的客人特别热心,我可能会有些不开心。 王章领着我走进这件宿舍,我的第一感觉就是:这里好大啊,我大略数了一下,有六个房间。王章伸出手指朝最里面一个指了一下。 “那个就是安衍的房间,你们好好叙旧,没人打扰你们的。” 他话里有话。可是很奇怪的,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是笑着的。 我蹦着朝那个房间的门口移动过去,敲门。回应我的是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进来。”他说。 我才悄咪咪地将那扇门挪开了一点点。他正对着电脑做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嘴里还嘀咕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林源吗?我这点马上弄完了。”他看着电脑说。 我没说话,小心翼翼地挪到了他的身后。轻手轻脚地抱住了他的脖子。他被吓了一跳,但马上就变成了喜悦的表情。 “兔,兔姐!你怎么来了!” “好久不见。”我说。 第117章 安衍篇 欢迎回家 兔姐来了,她眼睛变得好红,就像真的兔子一样。我的眼睛也是,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她抱住了我的脖颈,然后我刚刚脑子里堆起来的那些程序就完全都消失不见了。 “好久不见。”她说。声音酥酥的,让我无法动弹。然后她又说:“我好想你。” 我很讶异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我同她拉开了一些距离。以她的表情来看,似乎是我扫兴了。我叫她在我的床沿坐下,然后以给她泡杯茶的名义溜了出去。 我很慌,我能感觉到我的胸口有个鲜红的球不停地跳动着,我有些喘不过气。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但要说感觉的话,其实,我觉得这感觉还不错。 “好小子。平时看上去木木呆呆的,没想到女朋友这么漂亮,真有你的。”王章冲我挑眉道。 尽管兔姐并不是我女朋友,但他说这话时,我竟有点感觉开心,虽然我并不能说出来为什么开心。我感觉我的内心很混乱,就是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的那种感觉。 我在房间门口喘了很大的几口粗气,然后又缓缓握住了门把手,这一瞬间我感觉我要面对的东西无比的沉重,就好像我要进入的根本就不是我的房间,而是我正在进行一场入室行窃。我拉开了门,兔姐眨着两只大眼睛看着我。 “茶呢?”她问。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刚刚说要出去的理由是什么。 “啊!对不起。”我手忙脚乱地再次握住了门把手。 她叫住了我。 “等会。” 我缓缓转过头。 “不用去了,我有话跟你说。” “啊。” “坐下吧。”她命令道。 我也很听话,把身子挪到了我的工作椅前。 “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嗯。” 在这之前,她还深呼吸了三次,眼神飘忽。看得出来,她也很紧张。 “如果你不喜欢这句话的话,可以当成没听过。”她的头沉下去了一点。 “好。” “我喜欢你!”她喊了出来,声音很小,但已足以让空气凝固了。 而且同样的,我也被凝固住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跟兔姐之间会有些什么,她就真的像我的姐姐一样,可她说出这话时,我却感觉是意料之中应该发生的。而且,我竟然脱口而出。 “我也喜欢你!” 她笑了,笑得很腼腆,跟我以往认识的兔姐完全不一样。这让我感觉自己回到了学生年代,而且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刚刚跟我表白了。她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我的脸庞瞬间灼热了起来。 之后她还问了我一些其他的事情,类似于:“最近怎么样?”“换工作了为什么不给家里打电话?”之类的。 而我的回答是:“最近过得还不错,林源教会了我很多,而且大学生活也很棒,西米最近有个特别的计划所以很忙,但忙得多的基本上是他们三个,我还有好多东西不会,再忙也就帮他们做做表格打打ppt什么的。总的来说,感觉很棒。” 至于为什么不给家里打电话。 “我想,我现在的生活还不能算一个稳定的状态,我不想让姜叔他们担心。所以我打算等自己真的有了出息之后再告诉他们。” 对此,兔姐似乎早就猜到我会这样回答。所以她还算满意。于是她说,为了奖励我回答得不错,所以她打算跟我一起睡。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让她失望了。她很积极,但我们仍什么都没干。后半夜她睡得很沉,但我嗅着她身体上带有的一种奇特香味,翻来覆去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她就走了。 “不打扰你工作了。”她这样说“姜叔他们托我向你问好。” “好的,我知道了。”我笑着跟她挥别再见。 “你什么时候回来?”她最后问我。 “有空就回去吧。” “那你什么时候娶我?” 我其实昨天晚上想了这个问题,没想明白,但我还是脱口而出。 “有空就去领证。” 她好像很满意我的回答。临走之前,她踮起脚在我的嘴唇上啾咪了一口。然后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她只来了一天,但是她走后,我瞬间觉得西米的生活乏味了很多,可我工作的热情却随之高涨了。 林源将我,徐洛,王章叫到了客厅里,话题又是那个所谓的全新游戏世界。这件事他从两个月前就在说了,直到今天,他几乎天天都在讲这件事情。伴随着一些我基本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他宣布: “游戏世界的第一步已经圆满完成了!” 我们纷纷欢呼雀跃,就像刚刚完成一场革命。可我知道事情不可能有那么简单。 “只要再完成第二步跟第三步,西米造神计划就能取得一个无比完美的开端!”他继续说。 就因为这一句话,我们四个又忙碌了四个月的时间。 最开始,我其实很烦林源提出这样那样的一些计划,因为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能是他让我干什么,我就努力地去完成。但现在,不一样了,这四个月里,我学到了很多的东西,我开始变得能够理解他的宏图大志。而且通过系统的学习,我也能对西米的“造神计划”有一些实际上的帮助了。 我没对兔姐说,其实很早以前,我刚来的时候,我就像他们三个的保姆一样,扫扫地,洗洗碗,这就是我的工作,因为我什么都不会。这也是为什么我不告诉姜叔他们我换工作了的原因。 而如今,我打算给他们打一个电话了。 因为现在的西米跟以前已经完全不同,如林源所说的,只要完成“游戏世界”这第一步,西米将会完全蜕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如今的西米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较为宽敞的房子了。我们租了两间办公楼,有了许多新的设备。而且,来应聘的人数不胜数。我也不再只是一个普通的员工,林源说:“最近公司可能人会来许多,你负责去面试他们。” 就这样,我成了人事部的经理。想起来,就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一切仅是在半年内所发生的。 我拨通了姜叔的电话。 “我今天回来。”我说。 但由于工作的原因,我回去了晚了一点。 大概晚上十点左右,我才得以从公司脱手,坐上了一辆我自己分期付款买的,已经付了首款的轿车,开往那个熟悉的巷子里。 这里一片漆黑,但我记得它灯火通明的样子。 在车里,我拨打了我妈妈的电话。 她很快就接起来了。 我说:“妈,我有出息了,你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隔着屏幕我们都能知道彼此的眼泪都已经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声音哽咽地答应我,说:“好……好。” 然后我挂断了电话,在一栋我不可能认错的房子前停下了车。虽然它已经熄灭了灯。 我敲门。心里有些不安,想着可能打扰到姜叔他们休息了。 但门也马上就开了。小姜程抱住了,屋里飘着饭菜的香味,兔姐拉开了灯,俞涵阿姨摆上了盘子,吕叔也在,他和姜叔似乎在争论着什么。见我进来,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欢迎回家。” 第118章 林源篇 向往的生活 我有一个梦想,做一名成功的商人,在三十岁之前到达事业的巅峰,然后功成身退。找一个爱的人结婚,生两个小孩,养一只猫,一只狗,再开一间普普通通的早点店。每天早上六点起来蒸包子,六点半上班,在清冷的早晨给每一个路过的人递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在十点前收摊。再花上半天的时间去陪伴家人。偶尔叫上三五好友,带着老婆孩子出去旅个游。我特别想过这样的简单平淡又幸福的生活。 而现在,西米越来越好,“造神计划”稳步完善;徐洛,王章,安衍,他们都从稚气未脱的少年蜕变成了值得信赖的伙伴。我的事业也已经达到了理想的状态。 我现在二十三岁,大学刚毕业,离三十岁好像还有点远,离找到一个我爱的人好像更加的远。所以我最近就在想,我是不是该离开西米,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了。 可话虽如此,这对西米来说是一件大事,我不能一意孤行。所以我将安衍他们叫到了我的办公室,并跟他们说明了我自己的意向。 让我惊讶的是,他们都很震惊我有这样的想法,而在震惊过后,他们又都表示理解。 “放心吧,我们会让西米越来越好的。”徐洛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说道,他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有困难记得打电话,西米现在别的没有,多的就是钱。”王章一贯的没正形。 安衍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但这已然说明了一切。 最后,我将公司托付给了王章。虽然也许徐洛更加合适,安衍其实也不错,但是,管他呢……我相信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就这样,我离开了西米,去找寻属于我自己的小幸福。 我首先回到了那条熟悉的巷子里,去到了一个熟悉的粉馆重拾了那份关于青春的记忆。多的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我记得,有一件破旧的校服,一场刺激的打斗,一个漂亮的女孩,一个高瘦的男人。还有一只叫做西米的老猫。 由此,我又想到了另一个地方。那个我和西米相遇的地方。一个躲在巷子角落里,毫不起眼的猫舍。 想着要给猫们留下些好印象,我去那里之前,先在便利店里买了些小鱼干和面包屑。 出乎我预料的是,这里完全不同了,不像以前那般如公共场所一样简陋,现在的这间猫舍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精美的装饰甚至让我觉得有些陌生。但幸好,这里最珍贵的东西没变,老板娘仍是那个有些圆润的可爱大姐姐。 “啊!”看到我的时候她还吓了一跳。 她请我到里面坐下,并给我泡上了一杯咖啡,滔滔不绝地给我讲述着这些年猫舍所发生的“变故”。如今的她已经是一名有两个可爱女孩的人妻了,她的丈夫是一名警察。虽然不说条件多好,但也算能够自给自足。而且经过这些年的努力,至少这条小巷子的周边已经几乎看不到有流浪猫的出现了。 说到这里时,她总是忍不住骄傲地昂起自己的胸脯。我也很乐意听她讲这类的故事,但,我来这里还有其他的正事——我要买一只猫,然后取名叫做小西米,——我真的很想它。 我本以为选猫会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但今天的情况似乎有些特别。这里的猫种类比以前多了太多了,苏格兰折耳,蓝猫,布偶等等一些高级的猫这里竟然应有尽有。不过在我眼花缭乱的同时,我也注意到了,在一个很偏僻的位置,趴着一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狸花猫。但对我来说,这是最大的幸运。我将它抱了起来,它眼神冷漠,看起来不太喜欢我,却也不反抗我对它的爱抚。 但这些都无所谓了,不管它愿不愿意,它以后都必须得陪着我了。 我满意地将小西米抱离了宠物店。临走之前,老板娘提醒我,最好带它先去打个疫苗。 这也正好决定了我接下来的去处。卸下了西米的工作之后,我的生活满是悠闲,正好有空。 走在路上,我从包里拿出买好的小鱼干,递给小西米。它是只很傲娇的猫,但在美食的诱惑下,终于还是露出了自己蛮不讲理的本性。这也没关系,虽然吃过小鱼干之后它对我的态度急转直下,可我依然爱它。 一直到正规的宠物店前,我们相处得都很愉快。 可让人不那么愉快的是,正当我进门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划过我的手臂。更加可恨的是,我叫住了她。 “粟然。”我喊。 她呆在了原地,很机械地转过了头,望向了我的脸庞。她肯定看到我了,但她只想逃跑。 她的手里牵着两只橘黄色的猫,想想,似乎我和它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但我不打算由此挑起话题,她也什么话都没说。在一段尴尬的对视之后。她笑着说: “有机会再见。” “再见。”我也回应着她。 但我知道我们不会再有太多的联系了。我想说,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的话,一定要黏住她,因为所有关于未来的东西都是不靠谱的。可我一点也不后悔错过了她。 我曾经喜欢过她,这就够了,其他的再深究就太没意思了。没有什么能够永恒,总会有更好的。我深谙这一点。 抱着小西米,我告别了粟然,走进了宠物店。排队之后,我们到了一个女医生的面前。她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医生,但是她夸小西米可爱了。我就突然觉得,她好可爱。我温柔地抱住小西米,微笑着拿起一支注射器,但我知道不可能这样顺利。 对猫来说,打疫苗是一场灾难,而对我来说,打疫苗是一次煎熬。它一点儿都不听话,将店里搞得鸡飞狗跳,我和那名女医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抓到它。而且她很年轻,一看就没有经验,这让这项工作困难了太多太多。不过,这或许并不算是一件坏事。由此,我跟那位年轻的女医生培养出了一种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的默契。 在她给猫咪打针的同时,我一直盯着她的脸看。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就是下意识地会盯着她的脸看。 最终,在离开之前,我打算询问她的名字。 她也很大方地告诉了我。 “李其然。” 我想说,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第119章 伯齐篇(1) 浪矢伯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知道。反正自从润二哥继承家主以后,我们小一辈的人从父辈手中接过了时代的重担。但不管是我哥,益川或是藤午,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离开浪矢家,去做一些较为刺激的事情。只有我和润二哥还有继承了剑道馆的圭一哥加上伊子姐一起呆在了这里,选择哪也不去。 但,润二哥和圭一哥还有伊子姐他们都有留下的理由,只有我与众不同。我想了很久,为什么我要留下来,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我害怕那些未知的东西。比起冒险,我似乎更擅长过一些平淡的生活。 我找了份不好也不坏的工作,开始在上班与下班之间忙活,朝九晚五。放假的时间,我可能会去找有雅一起看场电影,又或者是去游乐园。还记得小的时候,总是盼望长大,想过要当科学家,当老师,当明星,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过上这样无味的生活。 时间总是叫人猝不及防。才一眨眼,曾经那个长不大的小孩现在俨然变成一个真正的大人了。可时间还是没有回答我——浪矢伯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记得他总是在笑着,可我也知道,除了在家人面前,他几乎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开心过。 除了益川,谁也不知道浪矢伯齐在外面是什么样的。而就算是了解情况的益川,也从来没管过。 益川总是看上去有忙不完的事情,但我也不打算去了解他到底在干些什么,因为我比谁都清楚,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完全不为人知的自我。只是可能益川心里住的那个是好的。而我心里住的那个,无比的脆弱。 可能提起浪矢伯齐,任谁都不会想到一些负能量的事情。因为不管在哪个时候,他看起来总是活蹦乱跳的,会讲一些好笑的笑话,会表演一些好玩的才艺逗大家开心,在有人说事情时总是第一个捧场……可没人知道,在这些东西的背后,藏着的,只是一颗害怕受到伤害的心。 我从小就缺乏自信,而且在与别人的相处中,我总感觉自己是一个异类。因为从小到大,没有一个同学跟我一样多才多艺,每当我想跟他们讨论一些比较专业的东西时,他们都会不屑地从我身边走开,然后告诉别人:“浪矢伯齐又在炫耀了。”最后的结果就会变成,我完全被其他的小朋友孤立。所以我变得特别的自闭,我不爱与人交流,从不在外面展示自己。 就这样,我作为一个不平凡的人,在平凡中长大。最后过上平凡的生活。想想,似乎也挺不错的。 但是我不喜欢这样。 我喜欢叫别人看到我,就像在家时的那样,他们会赞叹我的表演,给我鼓掌,再鼓励我继续加油。这才是我想要的。我不想要做一个平凡的人。我承认,我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没有一个孩子会甘于平凡,他们都想做盖世英雄,我也一样。 但是我不知道我究竟该怎么做。 其实,我经常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干些什么。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在家里的院子蹲下来,找寻那些寄居在盆栽中的小虫,和它们说话。 虽然它们根本不会回应我,但至少,它们也不会反驳。这就够了,对我来说,我不需要任何对我的表演评头论足的观众,它们只需要看完,然后安静地离开,这就够了。这样就能让我感觉到快乐了。 当然,偶尔也有听节目到一半就会想要离开的小虫,我不讨厌这样叛逆的家伙。因为我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碾死它。 而今天,我也打算这样做了。 我由公司回到家,于房间里卸下一身疲惫,着睡衣溜到了院里。然后就有一只巨大的肉虫送上门来了。 他叫浪矢润二。 “伯齐。”他满脸严肃的叫我“你跟我来一下。” 他说话的方式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长大了。这也让我第一次觉得,长大其实是一件叫人恶心的事。不过我得跟着他。就像那句话一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这儿是他的地盘。他带着我回到了他的房间,脱下那件以前他完全不可能穿的西装,在我面前盘腿坐下。 “怎么了,润二哥?”我用如以前一样的语气问他。 他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表情的不恰当,瞬间将它调整到了一个合适的模样。 “哦,也没什么事。”他笑着说。 可他看上去明显忧心忡忡。 “就想问问你,公司里,怎么样?” 我得说,的确不怎么样,那些人一个个都是自私自利的小人,没有一个能容得下别人比自己强。但我得回答:“还不错。” 因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我可能会给家里闯下很大的祸,但我绝对不可能跟别人相处得不够愉快。这就是他们给我的定位。 “哦。”他点头,但是他不可能无缘无故问我这样的问题,所以我断定,他肯定有阴谋。我不打算主动问,因为就是这样,从小到大,我都没有那种会想太多事情的脑子。而且就算我不问,他也肯定会主动说。 我以前特别喜欢粘着他,因为他超级有趣,但是现在,我觉得他也变得讨厌了。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其实,亚美姐给我打过电话了。”他说,脸上摆出了个浮夸又好笑的表情,这让我觉得他又变成了以前的那个浪矢润二了,可说出的话却让人特别不自在“他向我询问,你,舍人,还有益川的近况,我特别开心地告诉她:‘伯齐开始上班了。’她的反应,怎么形容呢,不说了,相信你能想象得到的。她很兴奋,但是伴随着兴奋的,还有担心。她从小看着你长大,你是她最珍贵的弟弟。她自己深知职场险恶,她不想让你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他说了好多好多。 “所以呢?” “所以,我想知道,你愿不愿意来我的公司上班?” 第120章 伯齐篇 (2) 愿不愿意呢?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即便是作为浪矢伯齐最亲近生命体的我,也不能完全读懂他的想法。所以我不能立刻做出决定。 “我得想想。”我说。 “这是当然的,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他点头。 我真的特别想告诉他,我不喜欢他这样说话。 “我可能得想很久。” “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告诉我就好了。” 我起身,拉开他房间的门。 “抱歉,润二哥,公司里的那些同事们太令人难忘了。”我说,他表示理解,甚至有一些欣慰的成分在里面。我又要不得不说了,他比以前迟钝了好多,我记得他曾经是一个了不起的“侦探”,可现在,他完全没能发现我话里有什么端倪。可话虽如此,我也知道,在脑子抱怨这些是于事无补的。 我走出了他的房间,在院子里与月亮对视了片刻,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每次在夜里这种静穆的氛围之中,我都能对自己有一种新的认知,因为我不喜欢太安静的环境,这让我难以入睡,而每当这种时候,我脑子里的另外一个浪矢伯齐就钻出来了。我会跟他对话,甚至展开一场辩论: “你怎么想?关于去润二哥公司的事。” “不去。” “为什么不去?我想去。” “那你为什么想去?” “废话,到了那里我会比在现在这个公司自由很多,我哥就是老板,没有人会忌惮我。他们对我只会一昧的讨好,而不是说我又在炫耀之类的话。” “幼稚!” “我本来就只是一个小孩子。” “恬不知耻!”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可以。” “那你说你为什么不想去。” “不想去做一件事情需要理由吗?” “当然不需要,但是我想去,所以你得拿出一个理由说服我。” “好吧,好吧。你这个屁事多的小子,我得想想……因为你长大了,浪矢伯齐。” “这是什么烂理由?” “就是这样,你长大了,所以你得明白你究竟要的是什么?懂吗?” “该死!我也想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不要打断我!该死,你总是太过浮躁。听我说,你仔细想想,然后告诉我,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嗯……我要,一个属于我的舞台。” “那就显而易见了,润二哥那里不是你要的舞台。” “为什么?我觉得那里很棒!” “所以才说你幼稚。动动你那个猪脑子好好想想。老板是你哥,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会带有色眼镜地看你,没有人会在意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子的,这一切的一切都会被润二哥的颜色所覆盖住。没有人会待你真心,或许他们表面上会夸赞你的才能,但是,鬼知道他们背地里会怎么样说。你需要的是真实的掌声,而不是虚伪的奉承。懂了吗?蠢小子。” “嗯。” 另一个浪矢伯齐消失了,他总是这样,自顾自地说一些自认为是真理的话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不给我一丝丝辩驳的余地。但是我也必须承认,每次他所说的都是对的。我被他说服了。 但他还是没告诉我,浪矢伯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现在二十三岁,从我记事开始,我一直在向他问这个问题,每次得出来的答案都不一样。 五岁时,他告诉我:“你要做个比其他人都活泼的男孩子。”七岁时他又告诉我:“你要个性张扬。”可到了九岁,他却说:“是时候收敛一点了,浪矢伯齐。”然后是十岁,十一岁,十二岁……他说:“你就应该这样懂事!”“浪矢伯齐,你是最优秀的!”“要时刻保持一颗童心。”……到现在,他又说:去寻找真实的掌声。 每次,我都会听他的。但是每次,我似乎也什么都没得到。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你真的快乐吗?”然后他就会出来插嘴:“快乐并不重要。” 但是那也不重要了,我想清楚了……可能?想清楚了吧?都无所谓了。我该去给润二哥答复了。尽管夜已深了,他可能也睡了。可该说就早点说吧,晚了总是夜长梦多。 不过,话虽如此,我仍是夹杂着私心的: 我从来没违背过浪矢伯齐,甚至有时候我会忘记了,我也是浪矢伯齐。所以,现在我想试一次。如果润二哥今天已经睡了的话,等到明天,我就换一种答案好了。 我站在他的门前,灯已经熄了,我心情忐忑,却又带着一份窃喜。 我对自己说:“回去吧,不要打扰人家休息。”然后转身,但这时那个讨厌的浪矢伯齐又出来了。 “敲门!”他对我说,言语中带着的是不容抗拒的坚定。 我只好照做。我轻手轻脚地将手指在润二哥的门上叩了三下。屋子里没有任何反应。 “明天再来吧。”我请求说。 “说话!”他用命令驳回了我的请求。 而且奇怪的是,每当这个时候,好像浪矢伯齐的这具身体就不属于我了。它会完全听从另一个浪矢伯齐的命令。 “润二哥!”这具身体乖巧地张开嘴,用力的喊。 然后我就听到了房间里有翻身下床的声音。 “伯齐吗?”润二哥打着哈欠问。 现在我的身体又突然听使唤了。 “对。”我心情复杂地回应他。 “进来吧。”他说。 我推门,顺便拉开了他房间的挂灯。我看清了他的脸,鼓鼓的眼袋上写满了疲惫,但他的语调依然温柔。 “这么晚了,什么事呀?” “我……嗯,润二哥,关于你说要我去你公司的事情……我想好了。” “哦,这可不是一个能够轻易做出的决定呢,我不会催你,你可以慢慢想。”润二哥真诚地望着我。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催我。我想说:“行吧,那我再回去想想。”但是另一个浪矢伯齐不会允许我这么做。他抢过了我的身体,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用了,润二哥,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哦,那你的答案是?” 这时我似乎又能控制我的身体了,但我的内心变得纠结。我不知道我到底在想什么。可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对不起,润二哥,我暂时不想去你的公司。” 第121章 伯齐篇 (3) 润二哥笑了。 “漂亮!伯齐,你也长大了。”他说“我得赶紧给亚美姐打个电话,告诉她,以前那个不成熟需要家人庇护的臭小子已经不存在了。” 这突如其来的肯定让我开始相信这样的回答是对的。 “晚安。”我对润二哥说。摸出了他的房间。 “晚安。” 走在走廊上,我心里感觉很畅快,又前所未有的郁结。乘着这时候,那个躲在黑暗中的浪矢伯齐又钻出来了。 “浪矢伯齐。”他唤我,却完全听不出他有一丝丝的兴奋。这是不应该的,我按他说的做了,以往他都会得意地夸赞我,可这次,他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你长大了……”他说。听起来像是父辈对子女的表扬,但他表达出来的意思完全是一种怒其不争。 我感觉有些不安。 “到底怎么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 “浪矢伯齐,二十三年了。整整二十三年,你对我言听计从,我想说,可能这次,你应该长大了,会有一个大人的判断,会有属于自己的判断。可是你还是选择错了。” “什么意思?” “这二十三年的每一次,你回想一下,有任何一次有特别好的结果吗?” 这点我们都很清楚,并没有。但也没有太坏的情况发生。 “我用了二十三年,希望你能明白一个道理;希望你有自己的想法,不要被其他人的眼光或者说法所干扰……但你终究还是做错了。” “你是说,我应该去润二哥的公司?” “显然如此。” “可是,你不是说,那里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舞台吗?” “那里当然是!浪矢伯齐,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傻的可爱。你知道跟呆在原来的公司相比,去润二哥的公司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根本不用参与一些世俗的竞争,意味着可以肆意地做想做的事,意味着无穷尽的风光掌声!你为什么不选它?啊?” “可那是你说的,那些都是虚伪的……” “重要吗?我问你,浪矢伯齐,那些东西重要吗?那些处于底层的蝼蚁们的看法重要吗?他们就跟你院里虫儿们没有任何的差别,你可以轻易地弄死他们。处于山巅的人目光不应该凝于登山者,你更该看看那些只有山巅之上才能一览无余的美好风景。山脚下的事,不是你该想的,你懂吗?浪矢伯齐。” “那……我该怎么办?” “问你自己。”他说,声音里带着冰冷。然后又再次遁入了黑暗中,没了踪影。 我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后半夜比前半夜更加冷清,但他却躲在我的身体里不出来了。 他说我现在这种做法是错的。可是,他说的就是对的吗?我想不通。其实仔细思考,他每次给我指明的道路都是跟上一条所相悖的。但这又意味着什么呢?我还是想不清楚。我感觉,这么多年过来,我好像太依赖他了。但我又不喜欢他。 我忽地想起了很久远以前他第一次出现时,我跟他的对话。 我问他:“你是谁。” 他回答:“我就是你,是你的手,眼,口,鼻;是你肌肤的每一寸。但我能够听到你所感知不到的事情。” 在那之后,我就一直认为他是另一个浪矢伯齐。他仿佛知晓一切,可每当我问他:“浪矢伯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时。他的回答总是不那么彻底。他会说: “浪矢伯齐应该要更加有趣一点。”“浪矢伯齐应该要比别人特别。”“浪矢伯齐最好能善解人意。”等等。他从来不会准确地告诉我,浪矢伯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而现在我终于能想清楚原因了:他根本就不是浪矢伯齐,他只是一些世俗眼光所汇聚成的一股无形压力,一缕可笑的残魂,一个完全没有自主观念的复读机。他根本就没有权力去定位浪矢伯齐。浪矢伯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应该由浪矢伯齐自己来定义。什么是对的,什么的错的,也不应该由他来批评。浪矢伯齐就是浪矢伯齐,不是用来讨这个世界开心的玩具。 所以,我觉得我是对的。那在我的世界里,我就是对的。没有人能够质疑我。这是他费劲千辛万苦教给我的一种可贵品质——自信。 他还教给了我许多,以前没发觉,可现在我都也想起来了。 如果现在有人问我:浪矢伯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会告诉他:浪矢伯齐是一个近乎于完美的生命体。 怀着这份骄傲,我在这静穆的夜里睡着了,我在甜梦中酣睡。 我看见了许多熟悉的朋友。有我哥,我姐,润二哥,益川他们,还有有雅,他们都站在我身边,对我微笑,陪我玩一个又一个有趣的游戏。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张我看得不那么清楚的脸,他们有的是我从幼稚园到小学毕业所遇到的同学,有的又是公司里新遇见的同事。他们狰狞着脸七嘴八舌的在议论些什么,说得热火朝天,但奇怪的是,我完全都听不见。然后他们就都消失不见了。我回到了家里的院里,在一个花丛旁坐下,有一只小虫钻过我的腿边。我抓住了他,凭空握住一把吉他给它演奏了一首动听的音乐。它完全无动于衷,又跳回了花丛里。但我并不打算怪罪它,因为我知道,不管我的吉他弹得有多好,对它来说,都是毫无关系的事情,它还有它自己的事情要做,有许多的美好的绿芽和沃土要去涉及,这些也是与我无关的。所以我又回到了那个有我哥,我姐,润二哥,益川,还有同学,同事的那个世界里。他们有些长得很像,有些说着同样的话语,但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两个是完全相同的个体。 闹钟响起,天亮了。我睁开了眼睛,手机里是有雅发过来“早安”的短信和我姐在昨天夜里所打来的六个未接来电。我披上昨晚没洗的西装走向洗漱间,听院里有人欢呼说:“益川回来了!”我提着手提包草草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然后我走出了浪矢家的大门,去一个很无趣的地方上班。 晨光正好,我抬头望天。一切都和往常并无两样,但重要的是,只有一个太阳,也只有一个浪矢伯齐。 第122章 伊子 我其实一直都觉得我哥是一个特别了不起的人。虽然他总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他比任何人都热爱生活,而且愿意不厌其烦地对这个世界温柔。所以,我很崇拜他。当然,崇拜的方式不止一种:有些崇拜会从眼睛里跑出来,而有一些崇拜,是容易被忽视的。我的崇拜属于后者。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跟在我哥的身后,不管是上学,回家,旅游或是离家出走,我全都在。可就是没有人发现,原来,我一直都在仰着额头看他。不过,这也不重要了,因为,能够时刻陪伴在向往之人的身边,我觉得,我已经很幸福了。 但令我失望的是,今天可能是我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一天,他却缺席了…… 我穿着那套名为“简约公主长裙”的漂亮婚纱,坐在豪华的轿车里,看着窗外的澳洲风景。身边是妈妈,亚美姐和父亲。 “我好看吗?”我问车窗外那些飘闪而过的树木。 风静瑟地吹,将我的声音又吹回了车里,树木没能听到我的声音。那句“我好看吗?”也飘不到奈良了。倒是亚美姐抢在树前面回答了。 她说:“今天的伊子小公主简直像仙女!” 虽是好意,但她说这话有些自作多情了。 “我昨天不像仙女吗?”我嘟嘴。 “没嫁人之前都是美少女。”我妈替她狡辩道。 “对啊。”她连忙应和,将氛围渲染得有一丝丝的伤感“没想到一直看着那么小一只的伊子小公主今天也要嫁人了呢。” 父亲凝望着车窗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叹气。 我并不讨厌像这样带有一点儿缺憾的温馨场景。可他们都没说出我想要的那个答案。 如果是我哥的话,当我问出“我好看吗?”这句话的时候,他一定会欠揍地说:“别想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跟好看这两个字有任何关系了。” 我想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但再想想,如果是现在的浪矢润二,可能也只会潦草地应付一句“好看。”吧。 我不喜欢现在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继任家主,他的眼睛里开始透露出一种忧郁。不是那种迷人的犹豫,而是一种,好像身体里有什么重要东西被拿走了所遗留下的空虚。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向我提起一个地名。他是这样说的: “你知道吗?伊子,世界上居然有个叫希勒湖的地方!它的湖水是彩色的!以后有一天,我一定要跟我最爱的人一起去一次那里!留下最美好的记忆!” 我记住了。所以当圭一询问我婚礼想要在哪里举行时,我毫不犹疑地回答了:“我要去希勒湖!” 我本以为我哥会特别开心,可当我兴高采烈地将这件事告诉他时,他的反应叫我大失所望:他捧着好大一本关于金融的厚书,疲惫的双眼木讷地盯着书柜上的推理小说,敷衍地应了我一句:“这样啊。” 我生气极了。 “什么叫这样啊!你不感到惊喜吗?我可是特意为了你才把婚礼选在这里办的诶!”我冲他咆哮。他伸出一只手猝不及防地将我搂到了他的怀里,声音迷离地对我说: “伊子……你的婚礼……我就不去了。” 我这时已经完全忍受不住了,眼泪喷涌而出洒在了他的破书上。 “为什么啊!” “对不起,伊子。那样的地方,我已经不想去了。” 他声音很轻,放在喧嚣的白日,就好像他根本未曾回答我的问题。我用尽全力挣开他的怀抱,摔门而出。当时,我感觉我突然读懂了一个句子。 “哀莫大于心死,悲莫大于无声。” 正当我思绪纷飞,心里五味杂陈只剩下难过地走在家里的走廊上时。我又撞上了另一个坚实可靠的怀抱。不用抬头我都能感受得到,他一定是世界上最柔软的那颗樱花树。他将我卷进了他的怀里,亲吻我的头发。告诉我: “别怕,还有我呢。” 就像今天一样,他拉开我的车门,背着我朝那沟粉红色的湖水走过去。 他今天不一样了,头发上抹了发油,第一次为了自己穿上了西装,打上了领结。趴在他背上,我能闻到一种特殊的香味。这种香味很迷人,甚至有那么一刻我忘记了,这个人跟那个完全不解风情的锦田圭一,其实是一个人。他将我在湖边放下,很果断地牵起了我的手。 “看镜头!”藤午冲我们喊。 还没等我完全反应过来,他的唇就贴在了我嘴上,再离开的时候,我就已经听到了藤午满意地拍着相机说: “特别棒的照片。” 我完全想不到这一系列的举动竟然是那个叫做锦田圭一的男人所做出来的,我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的脸上已经红了一片。这才让我确定,他就是那个叫做锦田圭一的可爱男人。他有些怯懦的松开了我的手,娇羞的问我说:“我表现得怎么样?” “特别棒!我很喜欢这样的锦田圭一哦!”我说。 其实我喜欢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每次我想到我哥烦闷的时候,他的出现总是能让我忘掉这一切,并且带我去到另外一个我所向往的世界。这是圭一特有的一种魔力。 他的脸更加的红了。他说: “其实,这是润二教我的。” “什么!”虽然我知道圭一突然变得擅长调情这件事情很离奇,但我完全没想到这跟我哥有关系。因为他最近真的太难让人喜欢了。 “我们上飞机前的那个晚上,他找到我说:‘听好了,圭一!明天就是你跟伊子的婚礼了,我必须给你交代一下,我的那个宝贝妹妹喜欢什么样子的男生。你等到拍照的时候就要……这样做,然后……的时候,就要……这样做。听懂了吗?’”他学我哥的语气简直活灵活现。 “听懂了!”我回答。笑已经完全藏不住了。没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惊喜更好的礼物了。 我哥哥还是那个细心温柔的哥哥,圭一也还是那个呆板可爱的圭一。没有什么比这更加棒的事情了。 我踮起脚,在圭一的脸上很快的亲了一口。然后我拉着他的手转过身,对着那片粉红色的湖泊,我想告诉全世界: “我爱你!浪矢润二!我爱你!锦田圭一!” 第123章 润二 今天是伊子的婚礼。我没去公司,待在了家里。 昨天晚上的时候,我久久没能入睡,我在院里摘下了一朵花儿。拨下它的花瓣,一瓣一瓣仔细地地数着: 去?不去?去?不去?去……最后花告诉我的答案是不去。 这样也挺好的,希勒湖那样美好的地方,一辈子,和一个人,去一次,就够了。但我想,那个人,不应该只是伊子。 藤午给我传来了他们在希勒湖时拍下的照片,穿着婚纱的伊子和英武帅气的圭一,他亲吻了她,在背后粉红色湖面的映衬下,宛然如一卷绝美的爱情童话。这是我数年以来在梦中憧憬了无数次的一个画面,今天终于实现了,我很开心,却又有些失落。我在想,会不会有一天,我也可以跟一个可爱的女孩一起,站在同样的地方,拍一张同样的照片呢? 我拾起了我的佩刀,在无人的院里肆意挥洒起来。这是高义师傅用来发泄内心愤懑的方式,我尝试过,的确特别管用。我还记得我从浪矢富仁手里接过童子切的画面,到如今已经四年了,我曾拿着它跟圭一打得难分难解,甚至叫浪矢富仁也难以招架,我们一起创造了许多我曾想都不敢想的故事。可即便这样,我惯用的那把刀,还是梨山黎乃。我喜欢的那个女孩,也还是梨山黎乃。 她时常给我写信,许多许多的信: 浪矢润二: 好久不见 梨山医生的小诊所今天又治好了四个重感冒患者哦,厉害吧。快夸我。女孩子要听到许多赞扬的声音才能变得更加美丽。 快点!快点! 啊,算了,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样要求你有些太过分了。不过我还是想把我最近的丰功伟绩告诉你,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如果你知道了这些事情,我会特别开心。 好了,我要说了。听好了: 星期一的时候,我第一次亲力亲为做出了一盆还算能吃的食物,经过严谨的论定,我决定将它命名为——土豆萝卜肉丸黄瓜火腿超级大补汤。怎么样?是不是听上去就特别想喝了。好了好了,我知道肯定你看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在抹口水了。但是,我做过了不起的事可不止这么一点点哦,还有还有。 星期三的时候,我的室友病倒了,她的名字特别难念,但是她长得还算有几分姿色,我们就姑且叫她小美吧。小美的病情有些特殊,具体症状表现为,厌食,厌食,还有厌食。我将她带到了我的诊所里,用尽浑身解数,也没能看出她得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病。于是机智的我只好用出我压箱底的一招——询问!我就问她:“小美啊!你到底是怎么了呀!”然后她就告诉我说:“我分手了。”当时我就没忍住笑了出来:“可算是分手了,我们公寓终于不止我一个单身狗了。”然后她好像病得就更加严重了。 为了哄她,我召集了我们公寓里其他合租的几个小姐妹,准备谋划一出报复渣男的计划。别问我为什么这么快就把他定义成渣男了。让小美流眼泪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除了我之外,她们几个脑子好像都不怎么好用,所以这个计划暂时还没想出来。 嗯,这个礼拜大概就只有这么多事了,我就写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请看我下回分晓。 梨山黎乃 像这类的信她写了许多许多,可她每次都只是自说自话地描绘自己遭遇了什么,却从来没有再写到过我们的未来,甚至她的信里根本不会提到我,我有时候想,可能,她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树洞。并没有想过要和我有什么。最能证明这一点的就是,每次她的信寄过来的时候,从来都没有一个她所在的地址。也就是说,我不能够给她回信,我完全不能够知道她到底在哪里,我找不到她……她也不会来找我。 有时候我会想,或许是她也找不到我呢? 但这完全是不可能的。她的信寄到了就是最好的证明。浪矢家的院子不可能会移到别的地方,而且,就算浪矢家换地址了,她也能够在任何的搜索引擎上找到我的名字。 这就是我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时常魂不守舍的原因了。我完全不知道她到底想要感什么,她不来找我,却又不肯放过我,而我又不能够真的不喜欢她,这太可悲了。所以我只好将全部的经历都压在工作上,好让我暂时忘记这些。但这样久了,我突然发现,浪矢润二已经不再是浪矢润二了,他变得世俗,冷漠,又没那么有趣了。不管是从说话的语调,还是行事的方法。 生活将我逼成了我自己最讨厌的那种大人。可我又没得选择。 今天,我又收到她给我写的信了: 浪矢润二: 这是最后一封了 很高兴认识你,浪矢润二同学。从高中起的相遇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上次跟你说道的,小美的事情,现在已经不了了之了。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许多事情都不会拥有结局。就像我们一样,我时常能从手机里看到你的消息,你非常地成功,但我也意识到,我们已经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其实,或许你想问,为什么我会突然给你写信。 这是我的不好,第一封我有问你:你还愿意陪我去希勒湖吗?但这或许只是一句气话。当时我分手了,我很喜欢他,但他伤害了我。我简直快要疯了。但怎么说呢,可能就是我婊吧。每次这种时候,我就会想到你。我喜欢被你喜欢的感觉,但我又不想和你在一起。 所以……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对不起吧。 现在我又遇到了另一个很不错的男人。我们,可能会结婚吧,也说不准。虽然他哪里都比不上你。但是我就是喜欢。 不过这次,就算我又被渣男抛弃了,我也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永别了,浪矢润二同学。 梨山黎乃 今天,是我妹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也是我人生中最难受的一天。 但也还好,我终于能够解脱了。 第124章 益川 伊子姐结婚了,和圭一哥。不像那次姐姐和千叶姐夫那样华丽,伊子姐和圭一哥的婚礼特别的简单。没有过多凡俗的礼节,没有多余的嘉宾,有的只是三五好友,四辆轿车,一对亲密的爱人,和一条粉红色的湖泊。 他们两个四目相对,父亲站在了他们的中间。头偏向圭一若有其事地问: “锦田圭一先生,你愿意娶这位可爱的小姐做你的妻子吗?” 圭一哥脸完全都红透了。 “我愿意。”他的话中有一种坚定不移。 然后父亲又将头转向了伊子姐。 “浪矢伊子,呸!”他总是能够在一种严肃的时刻叫气氛变得欢愉“锦田伊子,你愿意嫁给这位英气逼人的男人,让他做你丈夫吗?” “我愿意!” 他们都忍不住笑了,但也没人打断父亲的啰嗦。他又将头转回看着圭一了。 “锦田圭一先生,你愿意浪矢,嗯,哇好绕口,还是叫伊子好了。你愿意伊子小姐做你的妻子吗?” “我愿意。” “大点声!” “我愿意!” 然后是伊子姐。 “伊子小姐,你愿意圭一先生做你的丈夫吗?” “我愿意!” “非常好!” 接下来便是繁琐的话。父亲清了下嗓子,脸上的表情早已绷不住,可他还是坚持着他的表演。他望向了圭一哥。 “圭一小子!你愿意以后谨遵结婚誓词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美貌或是失色,顺利或者失意,都愿意爱她、安慰她、尊敬她、保护她?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他永远忠心不变?” “我愿意!” “这可是你说的啊!我以后会监督你的。”父亲毫不客气在圭一哥的头上敲了一下。 作为圭一哥父亲的高义师傅倒是完全不在意,不过我注意到母亲的脸色已经发青了。但其实我觉得父亲是真的用了心的,不然他不可能背下来这么长的一段话。 他将头再次转向伊子姐。 “伊子小姐,你愿意嫁给圭一小子,让他作为你的丈夫吗,与他在神圣的婚姻中共同生活?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你都愿意爱他、安慰她、尊敬她、保护她?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他永远忠心不变?” “我愿意!” “好了,你们可以亲亲了!”父亲兴奋地说。 这时母亲已经完全忍受不了他的胡闹了,上去抓住他的后脖子将他提了回来。 “一把年纪了,真不嫌丢人。” “有什么关系嘛,都是一家人。”父亲狡辩道。 母亲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父亲抢先在她开口前在她嘴上亲了一口。母亲的脸瞬间变得比圭一哥还要红。 “你干什么!浪矢贵志!”她咆哮道,但脸上分明是幸福的表情。 父亲则是一如既往没脸没皮地笑着。“有感而发,有感而发。” 然后这对年纪已经过了半百的父亲在这粉红色的湖边又腻歪了起来。没人笑他们,因为所有人都能够理解。在这样的场景,任不管怎样铁石心肠的人,身体里也会冒出粉红色的泡泡吧。 我也是一样。 我和伯齐一起在湖面上泛舟,他一脸地不快。我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眼睛一直望着另一艘船,而那艘船上坐着的,是千叶姐夫,姐姐,还有羽生有雅。 这其实还挺令我伤心的。 在浪矢家,我算是最小的那一位,所以总是受到其他人的照顾,只有在伯齐面前,我有时候可以是一个哥哥的形象。所以除了自己之外,我在他身上花费的时间是最多的。换种方式来说,其实,在浪矢家,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他了。 像这样可以跟他呆在一起独处,我还蛮享受的。 我有特别多的话想对他说,比如“最近过得怎么样啊?”“公司里有没有人欺负你?”“和有雅小两口生活是否和睦啊?”之类的。就像一个长辈关爱后辈一样去询问这些。 但是我知道,伯齐最烦别人这样跟他讲话了。所以,我打算说: “你最近是不是又闯祸了?” 他的头马上就从另一艘船上回过来了。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不闯祸的伯齐,就不是浪矢伯齐了。我将声音压低了一下,就好像真的有这件事情一样。 “最后怎么解决的?” 他也学着我的样子将声音压低了许多。就好像我真的知道一样。当然,他选择完全相信我。 “我不是把那个池田部长刚印出来的资料给浸上咖啡了吗?然后耽误了他们开会,领导说要开除我。” “嗯,我知道,然后呢?” 他突然变得沮丧。 “然后我就被开除了。”但是马上又兴奋地趴到了我的耳边小声地说:“这件事我还没让爸妈知道。我现在已经找到新的公司了!” 之后便是一阵傻笑。 “保密哦。”他伸出一只手,想和我拉钩。 “一定。”我也将手伸了过去。 每次和伯齐聊天都是这样,总能发现不一样的惊喜。 在喧嚣中,我们在船上度过了很棒的一个下午。 但除了伯齐之外,我脑子里还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知念希,她可能是我花费心思最多的一个女孩子。 虽然我们不算朋友,不算家人,也不算情侣,但每次看到美好事物的时候,我总能想到她。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所以我问伯齐。 “你,我是说,在你看到这片粉红色湖泊的时候,你会想到谁?” “有雅啊!”他毫不犹疑地回答了。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她呀。” “这样啊……” “怎么?你想到谁了?” “一个女孩子?” “发展到哪一步了?”他就像一个审讯官一样。 “不知道。” “赶紧表白啊!愣着干什么?”他特别激动。就好像是他自己喜欢那个女孩一样。 但我还是照着他说的做了。 我拿出了手机,找到了一个最好的角度,拍下了这片粉红色的湖泊。发给了知念希。 “我 第125章 舍人 我也想结婚了。 可能这话从我口中说出来很奇怪。但就是这样,我也想结婚了。看着圭一亲吻了伊子,我仿佛能看到他们两个幸福的婚后生活。只属于他们两个的蜜月旅游,山峦,湖泊,美食美景,各种各样繁华的城市,然后等他们回家之后,他们会有一个宝宝,这个可爱的孩子将会获得一个特别有意义的名字……这一切的一切,我仿佛都能看的到。我也想要。 但我没说,因为我知道,明日香她能体会到我现在的心情。并且,她已经开始盘算着婚礼要去哪儿了。 我记得她说过,她不想要那些太过盛大的婚礼,显得俗气。然后我问她:“那我们要办什么样的婚礼?” 她当时思索了很久,最后说:“我想不出来,但是我觉得我们肯定能办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的。” 而现在,我们看到了,这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没有伴郎伴娘,没有主婚人证婚人,没有大红盖头,没有白纱。有的只是重要的家人和朋友,还有一个不那么正经的主持人和一个浪漫的地点。 这一切的一切,让本不应该是一个浪漫人的我,瞬间想到了一句浪漫的话。 “陪我去哈勃岛吧。”我对明日香说。 她很明显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但她只是笑着点头。 “好呀。”湖畔的风吹起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渲染得唯美。她调皮地问“我们要在那里举办婚礼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愿意。”她说“那宾客,要请哪些人呢?” “当然是重要的人。” “那,什么样的人,才能算是重要的人呢?”她心不在焉地问我。 突然,风大了,它将我的思绪吹回到了很小的时候。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浪矢润二,是很重要的人。” 今天他没在场,光这一点就让我觉得总有一个地方是空落落的,所以我结婚的时候,无论怎样,他必须在,如果他不肯的话,那我就打晕他拖过去。虽然我现在已经打不过他了。 我从小就认识他。不同于圭一给我的那种大哥哥的感觉,我一直将浪矢润二当成了自己的竞争对手。因为他总是容易让人觉得你很容易就能触碰到他,甚至赶超。所以有时候我甚至会产生一种怪异的错觉,就是——我看不起他。可他却丝毫不在意,这也是他最讨厌的一点。 “来和我决斗吧!浪矢润二!”这样中二的话我小时候对他说过无数次。 每次考试,玩游戏等等,几乎所有能够跟竞争划得上勾的地方,我都会对他说这样的话。可是这也是他最让人讨厌的地方。 他根本就不在乎,对他来说,输和赢从来都不重要。我完全不能理解这种心理,这让我觉得我和他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墙。所以有一段时间,我很排斥他。 但他完全没有发觉我这种可笑的心理。 浪矢润二就是这样一个怪人,他不会死乞白赖地求着你喜欢他,但是他会像习惯一样地对你友好,让你不由自主地爱上他。 可我也不得不承认,多亏有他,浪矢舍人才会是今天的模样。虽然我从来没有说过,但我知道他肯定知道。我很喜欢他。 我记得很早以前,小林老师曾经在课堂上问过我们一个问题: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世界上只会剩下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你,那另一个,你希望是谁? 这个问题其实和结婚想请谁是差不多的。 可当时,我在纸上写下的那个名字,不是浪矢润二。 因为我觉得,在末世,活下去,可能不一定比死去要好。很多时候,活着,都要比死艰难。所以我当时写下的那个名字,是一个可以支撑我活下去的人。 虽然可能没有人会想到,包括他自己也不会知道,我那时写的,是浪矢贵志。 我知道,可能我许多时候看上去,都不像一个好相处的人,或者是,一个很不近人情的男生。可是从小到大,我一直都特别渴望能跟父亲多单独呆一会儿。我跟母亲或者其他家人对父亲的看法都不一样,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他总能逗得别人开心,又可以完全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这是我一直以来所缺失的,也是我一直以来所向往的。 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表露出来过这份向往。 因为在家里的时候,我是哥哥,我有两个可爱弟弟,我的理性告诉我,我必须是一个严肃的形象。长不大需要保护的小孩子,有伯齐一个就够了。而为了维持这个哥哥的形象,我开始憧憬像富仁伯父那样了不起的人,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那样的人。 也是因为如此,我和父亲的距离日渐遥远。 但每次我在舞台上或者其他地方发光发热的时候,我都希望我的父亲能够看见。而且,我一直不觉得母亲说父亲没有才能,一无是处的话是对的。 我认为我的父亲丝毫不比任何人差劲,他只是,对许多事情,并没有那么上心罢了。我没有就这点替他辩解过。因为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他肯定会向所有人证明的。 那天在姐姐的婚礼上,他声泪俱下。我特别为他感到开心,那一刻,他告诉了所有人,他是一位很棒的父亲。 也让我再一次认识到了那句话“一个人,有多不正经,就有多深情。” 于是我牵着明日香的手,走到了父亲和母亲的面前。这时他因为刚刚不正经的举动正被母亲一顿数落。可他丝毫不在意,只是用一种他平时看母亲的眼神回望过去。我知道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向我解释过。 他肯定觉得母亲就像一头比世界上最蠢的笨猪还要蠢一点的傻牛。 我其实有点想告诉母亲这个眼神的真相,可仔细想想,如果真的说出来的,可能又免不了是一场血雨腥风。 所以我只是领着明日香在他们面前站定下来。 “我们,也要结婚了。”我说。 他的脸马上从母亲身上转过来了。表情跟那天在我姐婚礼上时一样严肃。 “能请您当主持人吗?”明日香请求道。 “当然,请务必交给我!” 第126章 麦克 我是一个出生于澳大利亚的男孩。在此之前,我没见过希勒湖。我第一次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我不喜欢这样的画面和场景。我显得格格不入。回顾前半生: 我其实是一个幸福的人。我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孩子,虽然我的母亲只是一名妓女,但我的父亲,他是一个了不起的澳洲黑帮首领。在信息还不那么发达的十几年前,出生在一个这样的家庭,也就意味着我的人生几乎已经不需要思考了。所有人都嫉妒我。 我的父亲就像是一个皇帝,没有人敢反抗他的威严,同样的,由于狐假虎威的原因,也从来都没有人敢冒犯我。他们顶多就在我听不见的吠上两句。 可遗憾的是,享受到这种特殊待遇的不止我一个孩子。我的父亲有很多的女人,我的母亲只是其中之一,也因此,我有许多相貌可憎的兄弟姐妹们。至现在,我已经完全想不起他们的名字,只知道,他们仍衣食无忧地活着。 我必须说,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嫉妒他们,或者说憎恨他们。他们从来都不带我玩,每次见我时,总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他们口中会像喷粪一样说出许多不堪入耳的话。刚开始时,我难以忍受,愤怒使我甚至在他们之间其中一个的身上留下了一条永远也洗不清的印记。 也因为这件事情,我被带到了我父亲的跟前。 “杀死他!杀死这个杂种!”一张张扭曲的脸叫嚷着。 但我的父亲只是叹了口气说: “算了。悲剧发生一次就够了。” 然后他们就借此诋毁我的父亲。说他是个柔弱的君主,优柔寡断,难成大事。我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言论诞生。他只是想保护他自己的孩子啊! 不过好在这些话都被我那个英明神武的父亲镇压了下去。他流放了那个带头发声的卑劣男人。自此之后,我的生活安宁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那些我所谓的兄弟姐妹们也都不敢来找我麻烦了。虽然一个人的时候有些孤独,但我也因此学会了一个人玩游戏,所以也还过得去。 就这样,我在其他小孩还应该在上学的年纪,经常偷窃我父亲送给我母亲的一些钱财,走上了赌桌。 那些大人都嘲笑我只是个毛头蛋子,叫我别胡闹,说这里并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可当我将钱拍到桌子上时,他们又都闭嘴了。我至今还记得他们当时表情的变换。先是不屑,再是惊叹。最后又咧嘴大笑。因为我将所有的钱都输给他们了。 没有一个小孩会服气这样的事情。我也不例外,那些大人调侃嘲弄的语气战胜了我的自尊心。他们乐此不疲,因为他们知道,只要他们那样说。就会有一个蠢小孩不断地给他们送钱。 对此我感到疑惑,我不明白,为什么输的总是我。而且,仅有我。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乞丐模样的大叔,他蜷缩在路边的一个小角落里,在冷风中,他披在肩膀上的破布瑟瑟发抖。我见他可怜,便丢给了他一张数额不大也不小的钞票。 当然,这不是因为同情心泛滥。在黑帮里长大的小孩,早已没有了这种品格。我给他钱只是单纯地看他似乎有些眼熟,还有就是,我的钱,就算不给乞丐,也会输给赌场里那些混蛋大人。所以对我来说,都没差。 我没打算看他拿到钱时感激涕零的场面,但我也没想到,他叫住了我。 用胡子冷哼了一句:“少了。” 在记忆里,乞丐应该都是胆小怯懦的,像这样不知足的,我倒是头一次见。可当时还年少的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只认为这个人有趣。 “哦?” “我说少了!你没听见吗?”他暴躁地朝我吼着,拄着手里的拐杖就要站起来。 可也不知为什么,我的脑子竟完全没有任何一个关于逃走的想法。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嚣张的乞丐。” “我不是乞丐!”他变得更加的暴躁。但寒冷所造成的咳嗽声让他那副癫狂的模样给人带来的惊吓少了许多。 “那你是什么?”我饶有兴趣的问。 他却将头低下去了。嘴里呢喃道: “我不是乞丐……马上就不是了……只要你再给我点钱的话。” 我当时觉得他一定是个精神病。可出于好奇,我说了: “好。” 他的头马上又扬起来了,瞪大的眼睛充着血像一只恶魔一样望着我。 “你说什么!” “我说好。” 他的嘴里又开始嘟哝。片刻过后。他对我说: “跟我来,小子。” 然后他又将我带进了那家我常去的赌场。在我进门的瞬间,那些大人们又开始了对我的嘲弄。 “都给老子闭嘴!”他朝那些大人们吼,气势十足。也有不服的声音,类似于: “你一个乞丐还敢这么拽!”之类的。 但马上那些人的脸上就挨上了一拳。 “怂包!”他骂道,然后走到一个赌桌前“加一个。” 那些大人们见我跟在了他的背后,很开心地就答应了。也是这天,我发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他说得对,他马上就不是乞丐了——他赢得盆满钵满,整个赌场里就数他最有钱了。 “怎么样?小子?”他拿着一踏钞票像我炫耀。 “好……好厉害!”我情不自禁地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怎么做到的!” 他大笑。 “关于赌,不过是比谁更擅长出老千罢了。”他不以为然地说着“想学吗?小子。” “想!”我几乎完全没过大脑就这样说了。 他笑得更加放肆了。 之后的日子,我一直跟在他的后面,他也不厌其烦地教我一些关于赌的本领。 那段时光,我过得很开心。 但之后传入我耳朵的便是一阵噩耗。所有人都在传——考德菲尔,那个被流放的男人现在回来了,他带着一笔难以想象的财富,买断了帮派里无数狗腿子的思想,策划了一出近乎于完美的谋反。等我再回到家的时候,我的父亲已经死了。 他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我看到一个男人将插入他心脏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拔出来。见我,那个男人突然露出一个慈爱的微笑。我对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那个教我赌博的人。 “小子,我得谢谢你。” 他的话里带着热衷,但我只觉得阴森。 “留下来吧。”他说“除了你的父亲死了之外,这一切都不会改变的。你很聪明,我很喜欢你。” 他的笑在我的眼中变得越来越狰狞。我接受不了这样。我的父亲死了,他死在了一个原本我以为能跟我是好朋友的罪人手里。而现在,这个罪人甚至想让我认贼作父。我做不到。 我逃出了帮派里。他也完全没拦着我。就这样,带着靠赌博赢得的一些成果,我在一个离家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的地方安顿了下来。 之后我听到的最让人作呕的消息就是,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们,全部已经变成考德菲尔的狗腿子了。 本来这样没什么,因为我不打算回去了,这些都与我无关。但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你没办法决定自己干什么或不干什么。钱总会花完,而我除了赌,什么都不回。所以我只能回去。 之后的事情就很明了了。我遇见了藤午,他带我回了浪矢家。我也得以展开了一场新的人生。 想到这里,我似乎看眼前这个湖泊的粉红色又深了一些。 “笑一个,藤午,我给你拍张照。”藤午唤我。 伯齐马上过来搭住了我的肩膀,嚷着:“加我一个!” 这时,我突然觉得,过去的已经完全过去了。重要的是新的人生还有眼前的人。 第127章 福美子 看浪矢贵志那个蠢样子,我的天!他都多大了,还做这样孩子气的事情。真不叫我省心。 “……圭一小子,你愿意……”他竟然能那样悠然自得说出这样的话。 好家伙,我真的完全受不了了,我必须得把他去扯下来。平时在家里闹闹就算了,今天可是伊子和圭一的婚礼,他居然还能胡来。真是不成体统。 …… 嗯……我的天……为什么大家都好像很开心似的。我现在去将浪矢贵志弄下来,是不是太扫兴了一点呢? 我想不通。 还是等等吧。 求他讲快点吧。 他知道的,我最不擅长等待了。 从当初我们刚认识不久时他就知道了。 高中时,我们被分在了同一个班级,当时第一堂课介绍自己时我还并没有太注意到他。因为他的自我介绍太过于哗众取宠了,我一向不喜欢这样轻浮的男生。可后来,他成了校园传说里的那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而我成了同学们口中不好相处的一个代名词。我们被归为了一类人。甚至有时候,他的风评还要比我好上一些。从那时开始,我就完全对他留下深刻印象了,当然,不是因为喜欢。 我讨厌他,比讨厌任何东西都要讨厌的那种讨厌。可作为一个有谈吐的女孩子,讨厌是不能够让人发现的,所以我发泄愤怒的具体方式其实不过只是在草稿纸上画上小人,然后写上浪矢贵志的名字,最后对它处以极刑罢了。 再后来一些,班上迎来了第一次换位置。浪矢贵志被分在了我的旁边,幸运的是,那时候我们班上还没有同桌这个概念,位置都是分开坐的。 可即便如此,浪矢贵志自带的讨厌属性却丝毫没有减少。他几乎每节课都睡觉,有时候还说梦话,而且他说梦话的频率和声音控制得极其恰当,好像整个教室里就只有我能听到。 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一个噩梦。 我必须有一个安静的环境才能真正做到好好学习,可浪矢贵志的声音总是在打破我内心的安宁。可恨的是,我还不能向老师提出这件事。我在同学们眼里的形象已经很差劲了,如果再打小报告的话,或许,就真的没有人愿意跟我一起玩了。 所以我只好放弃了听课,寻找另一条出路。 于是后来,我开始在上课的时候临摹浪矢贵志的画像。就像以前画小人一样。只不过现在多了一个活的模特。 可这也并非一帆风顺,浪矢贵志睡觉的时候特别爱乱动,这就导致我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他的正脸。于是我只能等着,等到他将脸翻过来。久而久之,有时候当我看到他的脸时,甚至心里会莫名的激动。 但前面就说过了,我是个特别讨厌等待的人。 我记得当时我有一天,原因是什么我已经忘了,但我特别的暴躁。以至于在苦等许久却没能看到浪矢贵志的正脸时。我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拳头重重地拍在了浪矢贵志的课桌上。 他马上被吓醒了,包括正在上课的老师,还有同学们,全都被我吓了一跳。他们全部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我。 有一些放肆的,甚至直接小声地议论说:“她是不是有病啊?” 但我也没办法反驳,只好道歉之后悻悻地坐回自己的座位。没有人注意到,我哭了。在没有人能听到的世界里,我哭得声嘶力竭。下课铃的声音进入耳畔,但那也与我无关。课间时间是留给有朋友的人的。没有人愿意跟我玩。 只有浪矢贵志,他轻轻地敲响了我的桌面。带着歉意柔声道: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你不开心了呀?” …… “好了!你们可以亲亲了。”浪矢贵志的不正经将我的记忆又拉回到了现世。 我真的很佩服他,他五十多岁了,居然还可以说出这样没脸皮的话。但我不可能再任由他胡闹下去了。这是我作为妻子的责任。 我将他从伊子和圭一中间拉了下来。 他还在狡辩。我说不过他,所以我不打算跟他啰嗦。但在我猝不及防的一刻,他亲吻了我。我的脸瞬间涨红了。我的记忆也又回到了很久之前。 我从课桌上抬起头,眼睛里的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那一刻,我竟觉得这个看不清脸的浪矢贵志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小帅。 “你,以后,上课睡觉的时候能不能对着左边?”我小声地说。 “为什么?” “我讨厌等待。” 当时我说这话时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现在想起来,这似乎算得上是表白了。可我当时没有反应过来并不能全怪我,也有浪矢贵志一半的责任。 “好。”他笑着说。 眼睛撇了一眼我桌上的画稿。然后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知道了!” 在只有我能触及的视线里,他的笑就像太阳一样温暖。 而后来发生的故事就比较类似于一种无脑的偶像剧了。 那天,我听说美术部招新,带着申请书赶忙就跑过去了。这是一件特别令我开心的事情,因为我觉得,在那里,我肯定能够交到很多朋友。喜欢画画的人一定都是很棒的人! 可我没想到的是,等我赶过去的时候,虽然不多,但我前面已经有其他人在排队了。 这本来也没什么,在短暂的等待过后,终于轮到了我。我将入社申请递给那位学长。他对着我笑。 “上杉福美子?” “对。”我兴奋地回答。 “我知道你。”他微笑着说“可是我们今天已经不收人了。” 我的世界瞬间崩溃了。我不是傻子,我当然知道,这是假的,只是他对我带有偏见罢了。可我不承认这样的结果。 “不能宽容一下吗?”我请求道,眼泪马上就要出来。 可他完全不近人情,假装为难地道: “这个,得社长说了算啊,我没权利决定的。” “那社长什么时候过来。” “得很晚了啊。” “没关系!”我拭去了眼睛里的液体,抱着一份虚无的希望,坚定地说:“我等。” 他也只好摆出了一副“随你便”的架势。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挂钟每敲响一下,我的心跳就静止了一次。到后来过了多久我已经记不清了。 是浪矢贵志,隔着很远他就叫了我的名字,然后一副仿佛跟我很熟的模样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他问了情况,那位学长将所发生的告诉了他。然后义正言辞地跟他说:“我真的很为难啊。” 但他好像完全没听见。 “这样啊。”他嘀咕“那你把你们社长叫过来吧。她不喜欢等别人。” 那位学长仍是一副为难的态势。然后浪矢贵志便拎起了他的衣领。那是我见过浪矢贵志最帅的时刻。 可能是害羞了,我的脸上突然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升了上来。 “你干什么!浪矢贵志!” 第128章 庄玉田 年纪大了,干什么事情都开始提不起干劲来,也只有结婚这样喜庆的事情能唤醒一下我苍老的灵魂。 我现在应该是浪矢家最年迈的那个老头了。别说挥刀,我现在得需要靠着拐杖才能够勉强行走。而且我的视力开始下降,听觉开始退化。真希望在死之前能够看着那些小辈们一个个都走向幸福哇。 今天是伊子和圭一大喜的日子。 在这之后应该还会有舍人,伯齐。还有益川那小子,我瞧着也是快了。余下来叫人不省心的,就只剩下了润二和我家的那个傻儿子了。 其实润二我是不担心的。他现在,嗯。我看着那外面那些女孩子,都抢着想嫁给他呢。 主要是我那个傻儿子哟。 哎,不说了。真想有一天能抱上大胖孙子啊! 可这也不能怪他,说到底,也是我没催他。不过,要真让我催他的话,反倒显得有些不恰当了。 我记得我结婚时已经特别晚了,大概,可能已经有四十多岁了吧。那时富仁已经带着个可爱的小男孩回来了,浪矢家也慢慢恢复了平静。然后我就想着。诶!这小孩真好玩,我也想要一个。于是我才开始想结婚的事,在那之前,我甚至完全没惦记过我这辈子还要多上一个女人。 这样讲起来,藤午他快三十了还没一点音信好像也是随了我。 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急吧,只是,他不久前出去说要环游世界。我当时是特别开心的,因为我觉得,在日本没有女人看得上我儿子吧,外国妞也挺不错的。我寻思着这小子再没出息回来也能有些收获。然而结局是,姑娘没带回来,倒是带回来了个大胖小子。两人说起话来还眉开眼笑的。 我真的差点被他气死了。 可作为一个开明的父亲,我到底还是想开了。大胖小子就大胖小子吧,总比没有要好,也不至于到时候像我,要一个人孤独终老。大胖孙子什么的,领养一个就好了。血缘关系什么的,我也不是特别在乎的,我又不是浪矢富仁那样死板的老头。我都能看得开的。就像家里那么多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但我仍都当他们是我亲生的。 所以都无所谓了。 只是现在,站在这个名字很难念的什么湖前面。我突然想我老婆了。我已经几十年没有见到了,而且以后,也都见不到了。 我还记得她漂亮的样子,她一直都很漂亮,因为年岁不曾在她脸上留下任何丑陋的痕迹。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一个美丽的年华。所以我永远都记得。记得她的音容笑貌,记得她的欢声笑语。 第一次见她时,是她的生日,富仁带我去的,说是看我也老大不小了,要给我介绍个对象。我不记得我当时是多少岁了,反正我也没反驳他。但是我记得当时她是多少岁,因为那个蛋糕是我买的,插了二十七根蜡烛。 她是大家闺秀,生日的派对上有许多年轻貌美的小伙子和小姑娘。嗯。现在我能叫得出“派对”这两个字了。现在的我总是走在时代的最前沿,跟孩子们之间交流起来完全不像其他的老头那样吃力。这也是因为那次派对。 当时她说:“欢迎来到我们的派对!” 然后我说:“啊?什么,我买了蛋糕过来的,居然还要排队?” 哄堂大笑。幸好富仁在场,他帮我控制住了这份尴尬。我能察觉到那些人用一种看乡下人的眼神看我。虽然我并不在乎这一切。 富仁说:“我做个自我介绍吧。” 在坐的那些纨绔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浪矢富仁。浪矢家的新家主,这一带几乎没有不知道你的。” 富仁的脸色变了,我知道那是因为我。我得再强调一遍,虽然我并不在乎这一切。 “这样啊,那想必我身后这位。在座的各位也是知道的了。” 鸦雀无声。 富仁继续说: “这是我哥哥,浪矢家新任的总理事。” 虽然他说得很唬人,但我们都清楚,我只是一个管家罢了。我真的不在意这些事情。富仁总是喜欢帮别人博面子。 但不管怎么样,至少那些人看我的眼光变得恭敬了。甚至有人有主动过来找我敬酒。 当天晚上,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富仁告诉我:“前田小姐请我们两个今天务必要留下来。” 我也没怀疑什么,毕竟照富仁当时的地位,任哪个家族想巴结他都很正常。 只是,我没告诉过富仁,我很难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睡着。他也完全没发现这一点。虽然我们一起执行任务很多次了,不过,每次我为了不打扰到他的休息,我都会很努力地想要睡着。 但和我不一样,富仁在任何环境中都能保证自己良好的睡眠。可这次,他确认我已经熟睡了之后,悄悄溜了出去。 我当然不怀疑他会对我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只是,人在遇到一些奇怪事情时,也难免会好奇。于是我很轻地跟在了他的后面。他走进了前田小姐的闺房。我很奇怪,又不那么奇怪。但我还是将自己的耳朵趴在了门上。 “富仁先生,您这次驾临前田家当然不只是为了给我过个生日这么简单吧。” “没错。” “那您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让你嫁给我的兄长。” “我可记得您并没有兄长。” “这是说你不愿意?” “我不愿意有用吗?” “没用,所以你必须嫁给他。” 之后便是一片缄默。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了我的心头。说不上是难过,也不能叫开心。我没问富仁具体的情况,因为情况已经很明了了。 第二天我们就回了浪矢家。 第三天我们就收到了前田家联姻的请求。 一个礼拜内我们就结婚了。 有一次,她恨恨地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娶她。 我想告诉她,这只是富仁一厢情愿的,我并不想强迫她。但说出口的却是:“我想要一个孩子。” 她点头,像是认命。然后应了我一句“好。” 在一年内我们便有了藤午。 只是,那天过后,她就走了。医生说是难产。但是我知道的,她托梦告诉我了,她说:“前田家不欠浪矢家的了。”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说。我很想她,我很爱她。这是我所在乎的。 第129章 清欢 我女儿今天结婚了。在希勒湖,我知道这个地方意味着什么,它最开始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时是从我儿子的口中。每次提起,他都激动万分,我能从他的眼睛当中看出一份念念不忘的情深。 可今天,他没来。 这也在某个程度上说明了,她的那份情深已经死了。 我从小跟在这两个孩子的屁股后面看着他俩长大。从他们孩童时期,到少男少女,再到现在。我幻想过无数次他们结婚时的情景,尤其是润二,他自小就招女孩子喜欢。性格大大咧咧的,也不害臊,还就喜欢跟女孩子玩。所以我曾经还跟一起任职的女老师一起讨论过这样的问题。 “你们班浪矢润二怎么那么招人喜欢呀!那么多女孩子都爱跟他玩。诶,你说,他跟那个井上是不是小男女朋友关系呀?”那些年轻的教师们总爱这样问我。 而我的回答则常是挑剔。 “不不不,井上太娇气了,跟润二不合适。” “那松本呢?” “嗯……松本学习挺好的,但是也不行,那孩子长得有点像个倭瓜。”每次这样聊起的时候,我们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是老师。 “清华这样说这些话的时候,真像浪矢同学的妈妈呢?”也总有同事这样调侃。 不过每次他们这样说的时候,我虽然表面害羞,其实心里是特别开心的。我超级想告诉他们: “啊!原来这么明显的嘛。” 可幸好最终还是忍住了。不,也不能说幸好吧。说不定当时我说了,就能马上见到浪矢富仁了,然后像今天这样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场面,说不定我很早以前就能体验到了。 可是,那我当初为什么不说呢?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也只是小女生的任性吧。 或者是一种觉得自己不会被重视的阴暗心理。就想着,不能让他这么轻松地找到我,太便宜他了。可有时又想,要不要给他一点点的提示呢,我也好想他。可每次这样想的时候,我自己都会问自己,就算我给了他提示,他就真的会来找我吗?我真的重要吗?于是最终得出的结果总是:还是算了吧。毕竟好事多磨。 好事多磨。还记得我当初是多么地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啊。但貌似,它的确是对的。再见到浪矢富仁之后,我的人生又一次发生了质一般的转变。这是我的人生第三次发生这样的转变。 第一次的时候是我瞒着父亲离家出走偷偷跟浪矢富仁上了同一架飞机,在那之后,我由一个少女变成了宝妈。而第二次是他在家族与家庭之间选择了家族,我变成了一个丧偶之后只能自食其力的寡妇。而现在,我又变回少女了。 虽然现在我们都不小了,可是,谁还没有一颗少女心呢。关键的是,有人愿意去保护这颗敏感的少女心。 浪矢富仁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老家伙。 而且他从来都不会等我自己讲出我想要什么东西之后再采取行动,他会自己观察,然后在我完全想不到的时刻,拿出我最想要的那个东西给我。 就像在策划亚美婚礼时一样。虽然当时我还不知道,他只叫我早点去休息,剩下事情让他来想。我也没顾虑太多,只觉得累了,就去睡了。然后第二天,他就拿给了我一套婚纱。我还记得那时他那副面目可憎的嘴脸,一脸讨好地附在我耳边小声的说:“你比亚美漂亮多了。” 可我就是特别地开心。 还有好多好多。 他每天都会给我读一封我这些年给他写的信,有时候忙到晚了,我以为他忘了,他还是会在夜晚时候将我从床上拉起来。而且每次读到最后一句“我好想你”时,他都会用一种深情的眼光望着我,随即亲吻我的额头。 虽然我都老夫老妻了,这样腻歪似乎有些过了头,但我就是超级开心。而他本人对此的解释是:缺席了那么多年,现在都要补回来。 我想说,不管是哪一个方面,他都做得很棒了。可他仍说:这还不够。于是在将家主的担子卸给润二之后,我带我去度假了,在多米尼亚的海滩上,我们享受了一段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美好时光。 他就像一个无药可救的爆发户一样。 “酒店要最好的酒店,房间要最好的房间,食物要是最好的厨师煮出来的……”他这样说。 我觉得他俗不可耐,可我也并不讨厌他这样。 “人生就是用来享受的。”他学着贵志的口气对我说。 然后他就教会了我什么叫做真正的享受了。 他有无数的新鲜花样,比如早上起床时,他会亲吻我的脸颊,然后当着我的面给孩子发短信,问我有什么想要说的,他知道我很想她们,可我每到了这种时候就不是那么擅长表达,于是他总是说:“我知道了!你一定会想说这个。”然后自顾自地打出一行叫我很满意的文字,再发送过去。之后我们会洗漱,他总是会从背后搂着我的腰,对我说上一句:你今天也很美。之后便是早晨时间,他会用刀叉在一个普普通通的面包上雕刻出爱心的形状。然后我们会去沙滩上走走,他总会主动牵起我的手,将一些好看的贝壳收集起来送给我,我们一起听着那些年轻孩子们羡慕的声音,然后他会将我推倒在太阳椅上,帮我均匀地涂好防晒油之后在我旁边躺下和我一起享受日光浴。必须说,他的防晒油涂得特别的棒。再然后我们会回去吃午餐,他总是多此一举地说要自己给我做,这让酒店的厨师们都很为难,不得已时,他们叫来了他们的老板,浪矢富仁对他说:“你可以帮你把今天中午的所有食物做完,只要你叫我用厨房。”在展示了一遍自己完美的烹饪技术之后,老板妥协了。之后他便忙得不可开交,于是我的整个下午都很无聊,可他却做菜做上瘾了,甚至说出了,晚上的也请要交给他的这种胡话。我都快被他气死了,可他总是能够赶在我完全气死之前给我端上一桌子热气腾腾的日式料理。 可我得说一下,每次吃他做得饭时真的得小心,因为保不齐哪个菜里就有一些小惊喜。吃过晚餐后,他又得为他所说过的豪言壮语负责任了。于是晚上也挺无赖的,一直到我上了床,在夜里,一直大手突然从背后抱住了我的肚子。 我就觉得。活着真好啊。 所以我今天特别开心,因为我觉得,我的女人嫁的,也是一个这样会用无数种方法让她开心的男人。 第130章 有雅 这里好美啊,和我曾在梦中憧憬过的结婚场景简直一模一样。看那漂亮的新娘子和帅气的新郎,真是唯美的画面啊。 我好喜欢这里。这是曾经想都不敢想会来的地方,可现在我来了。这一切都得归功于我的男朋友——浪矢伯齐。 其实,我一直很纠结,我真的喜欢浪矢伯齐吗?我不知道,我伤害过他。所以我有段时间一直有很认真的在想这个问题。 我喜欢过一个男生,那是高中时候的事情了。他高高帅帅的,好多女生都喜欢他,我也是。 可那时候我就想啊,我一个普普通通完全没有特点的女孩,他又怎么可能会注意到我。但小女孩的心思就是这样啊,虽然知道希望渺茫,可仍是幻想,盼望着有一天我和他之间,真的能发生些什么。 每次他打球时我都会去看,当然,不止我一个人去看。有好多女孩子都会区看她,其中有胆子大一点的,会乘着中场休息的时候跑过去给他送水。我也想这样做,但是我不敢,因为给他送水的女孩子不止一个,他只会随手提起一瓶自己喝掉,至于其他的,他都会分给队友。所以在他提水的那一刻,每个女孩子的眼睛全都在注视着篮板下方,想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水被选中了。这其实根本毫无意义,可少女时期的人就是喜欢认真,当看到自己的水被不喜欢的人喝掉之后,心里总是难受的。 于是我对自己说,我绝对不要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但我最终还是食言了。我记得那是平安夜,各个班级的人都在给喜欢的人送苹果,写情书。然后浪矢伯齐就过来了,他什么煽情的话也没说,只是递给了我一个苹果。然后问:“你没准备苹果吗?” 我当然准备了,只是,我不敢去送给那个人。于是我从抽屉里将苹果掏了出来,递给他。 他很惊喜。 “送给我的?”他似乎开心得要蹦起来了。 “对。”我说。语气可能有些淡薄了,他马上就恢复了平静。在他送我的苹果上咬了一口,然后把我给他的苹果丢了回来。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不是送给我的吧?” 我没作声。 “勇敢一点,有雅!说不定他也喜欢你呢?”浪矢伯齐这样说道。说完他就走了,顺便带走了那个他送给我的苹果。 说不定他也喜欢你呢?他的话好像有一股奇怪的魔力,不知怎么的,在那一瞬间,我几乎就相信这是真的了。于是我从笔袋里抽出一支,很快地写下了一封情书,现在看来很难想象,但我当时写的时候完全是笑着的,而且没有一丝丝的犹豫,所有的话就像本来就应该存在似的随着我手中的笔划过,赫然出现在了纸上。 晚自习的下课铃响起。我揣着苹果带着情书朝他们班的教室跑去。心情是粉红色的。 可,当我到的时候,他们班的教室门口已经堆满了女生。我知道,她们怀着的,都是和我一样天真的想法。可我一点儿都不想和她们一样。 所以我趁着没有人注意,偷偷地溜到了他的教室里,将苹果和情书一齐塞到了他的课桌里。 后来有人告诉我,他吃苹果了。而且就吃了抽屉里的那一个,其他的都没吃。我兴奋得快要疯了。 可是冷静下来之后,我又想,我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兴奋的呢?他为什么只吃那一个苹果呢?他甚至根本不知道是谁送的? 就这样想着想着,我的心情马上就低落下来了。 可在下课回寝室的路上,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我。这声音我已经在各种场景单曲循环过上万次了,却是第一次这么近的感受到。 是他。我当时甚至以为我只是在做梦罢了。但这是真的,他真实地站在了我的面前,而且,他居然问了我的名字! “羽生有雅。”我故作镇定地说,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真好听。”他对我笑,两只眼睛连续眨了两下,我现在还记得,他是先眨的左眼睛。然后他对我挥手,说了句:“明天见。”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于突然了,我完全没反应过来。我被这股奇妙的力量彻底冲昏了头脑。而过了两天之后,他跟我表白了。我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仿佛已经看到了粉红色的生活在向我招手。 但是,和我想的根本不一样。 他很好,特别好,超级好!但就是,好像少了些什么。我觉得他根本就没有多在意我。 可能只是少女敏感的内心作祟吧。但我当时真的觉得他就是在玩我,我受不了这样。于是我跟他提分手了,他也同意了,没有任何的挽留。 但可恨的是,就算分手了,我也还是喜欢他。我没能走出来,他却已经在开始新的生活了。 他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女朋友,每一次我都忍不住去想要知道。每一次都痛彻心扉。 终于后来有一天,他跟其他班的一个同学打架了。那人被送进了医院,而他,被学校开除了。但这没能换来解脱,相反的,我简直快要疯掉了。相对的,浪矢伯齐却好像很开心,而且,他丝毫不掩饰他的这种开心。所以,我甚至觉得我很讨厌浪矢伯齐。 可后来毕业的时候,他跟我表白了。我拒绝了他,毫不犹疑的那一种拒绝。 因为我觉得,我对于那个男生的那种感情,那才叫做喜欢。所以我觉得,我根本就不喜欢浪矢伯齐,即便我们先前是很好的朋友。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可糟糕的是,上了大学之后,我们又相遇了。我完全没理他。但我没法无视掉他了。因为慢慢的,我发现,那个以前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傻小子,在别的女孩子眼里原来是会发光的。原来只有在失去了以后才能看到,我离他有那么的遥远。 到了现在,我好像已经可以理解高中时期为什么我能和自己心仪的男神在一起了。哪有什么命运的邂逅或者一个苹果就定情的事啊,不过是有人在笨拙地爱着你罢了。 而如今我也发现了。或许我对于那个男生的感情并不能称之为喜欢。我会变得敏感,容易生气,又喜欢胡闹,只是因为他没能给我安全感罢了。喜欢应该是一种正能量的感情。 所以站在这个粉红色的湖前面。我想大声地说: “浪矢伯齐!我 第131章 明日香 我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存在粉红色的湖。看那些人啊,他们一个个都春心荡漾了,我也是,但我没想舍人,他就在我身边,我能触碰得到,能够用手抓住的人不要去用脑子想。我想到的是爸爸曾经说过的,他和怀特女士举办婚礼的地点是在一个空岛上。我本以为那只不过是他瞎编的,可现在看起来,空岛或许也是真实存在的。 只可惜,即便这是真的,他们不可能再在那上面办婚礼了。 爸爸和怀特女士的婚姻破裂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只记得很小的时候,他们的关系还很融洽,我们一家三口还会睡在同一张床上。可到了后来,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独立的房间了。 说实在的,其实很早以前,我很羡慕他们两个的爱情故事。 爸爸是日本来的留学生,寄宿在了伯明翰的姑奶奶家里,怀特女士是姑奶奶的侄女。可爸爸和怀特女士的第一次相遇,却是在利兹的校园里。 那时候爸爸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讲的英语还有一股浓浓的东方气息,因为口音,他很快成了他们班里的笑柄,慢慢的,甚至全校都知道了他的存在。说:“商学院来了个日本的留学生,居然能把英语讲的跟鱼人语一样有趣。”可传着传着,爸爸居然成了校园里的明星人物,几乎每个学生都能认出他。加上爸爸是个有趣的人,后来人们都直接叫他“吉祥物”了。 可就是这个形式发生好转的时候,怀特女士出现了。 她跟爸爸那时候并没有任何的关系,也不认识,但她就是出现了,有一天爸爸要回宿舍的时候,怀特女士拦住了她。 “怎么了?同学?”爸爸温柔地问她。 怀特女士完全无视了爸爸的话,自顾自地在路上发起了脾气。 “我真的完全受不了你了!”她鼓着眼睛抓起了爸爸的衣领,冲他吼:“千代田真央!你的英语怎么可以说得那么烂啊!” 爸爸被她吓倒了,加上晚上的颜色和爸爸惊恐的表情,这似乎看上去有些像一场明目张胆的凶杀。 “你居然还沾沾自喜,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啊!”怀特女士仍不依不饶。 但值得肯定的是,她并没有恶意,虽然她也没带着什么善意而来。可她只是很单纯地受不了有人用奇怪的口音说英语罢了。她是个拥有完美主义的女人,她接受不了自己的身边出现像“吉祥物”这样不和谐的事件发生。 “她肯定会杀了我吧。”爸爸告诉我说,他当时真的是这样想的。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惹到怀特女士了。 就在爸爸以为自己命悬一线的时候,怀特女士将他的衣领子松开了。然后扔下了一句让爸爸永生难忘的话,便离开了。 她说:“从明天开始,我帮你补习英语。” 爸爸后来跟我聊起的时候,他说:“无论怎么想,在大晚上,一个女孩子抓住另一个一个留学生的衣领子一顿臭骂之后说要帮人家英语,跟我被称为‘吉祥物’这件事比起来,一定是‘补习英语’更加的不和谐吧。” 我也这样觉得。 可爸爸说,其实当时他甚至还挺兴奋的。爸爸是一个奇怪的人,他总是会对一些自己没经历过的事物感到好奇。可好奇之后,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想:自己到底要到哪里去找怀特女士补习呢? 可很快的,怀特女士就再次出现了。在第二天晚上的同样时间,那条同样的路上,爸爸就看见她了,只不过这次,她没抓爸爸的衣领子。只是冷冷地扔下了一句: “走吧,去我家。” 听到这句话时,爸爸完全被震撼到了。他跟我说过,怀特女士那时候还挺好看的,所以当时,他产生了一些不那么正确的想法。 于是就像一只小狗一样,屁颠屁颠地跟着怀特女士走了。 这也是故事发生质变的开始。 爸爸跟着怀特女士回了家,可走着走着他发现,这条路莫名的有些眼熟。直到怀特女士在一户人家的楼前停下,从包里掏出钥匙。爸爸才敢真的肯定,这是姑奶奶的家。 “阿姨,我带了个同学回来。”怀特女士对门里的女人喊。 “姑姑,我就是那个同学。”爸爸也对门里的女人喊。 他们两个四目相对,爸爸躲在眼镜下面的小眼睛还略微有些失望,怀特女士却不知怎么的就愤怒了。 她用一种特别的语言骂了一句。当时的爸爸还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后来才知道,她说的是:我们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一个怪物。 不过当天晚上,在姑奶奶的监督下,他们两个相处的还很愉快。 之后也是如此,本来因为学校跟姑奶奶家不算太近,爸爸是住在学生宿舍的,可自从怀特女士出现后,他们就开始结伴一起回家了。这件事很快也传遍了校园,爸爸是“吉祥物,”而怀特女士是出了名的“完美女人。”因此,他们得到了一个新的组合名称“完美吉祥物。” 对此,爸爸还挺开心的,不过怀特女士却一点都不满意。她讨厌别人跟自己取外号,所以每次在路上有人这样叫他们时,怀特女士总忍不住想要上去跟人家打一架,而爸爸负责拉住她。有时候拉不住,爸爸偶尔也会一起跟怀特女士“教训”那些“出言不逊”的人们。 就这样久而久之,他们之间甚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可他们也都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不过最终在大学毕业的时候,爸爸还是向怀特女士表白了,而怀特女士答应了他。 之后怀特女士自己也说:那是她这一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情。 当然,这样的一段感情困难重重,完全没有人看好,甚至有家里人要和他们两个断绝关系。 可他们坚持下来了,他们在空岛结了婚,婚礼上就只有新郎新娘两个人。之后,他们还在孤儿院领养了我…… 我真的很羡慕这样的一段感情。 所以我高中时候自作主张地去日本了,一是想看看那个生育了爸爸的土地,二是想要跟爸爸一样,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找到一个像妈妈那样有趣的对象。 然后我就找到舍人了。 他现在就站在我的身边,牵着我的手,走到他父亲的面前告诉他说:“就是这个女孩子,我们要结婚啦。” 第132章 藤午 圭一结婚了,老头子肯定又在想了,什么时候,才会轮到我呢?虽然他不说,但我知道,他就是很担心。上次亚美姐结婚时也是,他将脑袋凑在了我的耳朵旁边,一连“啧”了好多声。 这也不怪他,像我这样平平无奇的一个男孩子。总是免不了要叫亲爱的人担心。可,我自己却一点儿也不着急。 我不像润二一样,心里住着一个非她不可的那种女孩子,总是幻想着要和那个人度过浪漫的一生。我没有这种心理,从小到大,对我来说,从来就没有那种完全特别的女孩子。虽然她们都是不同的个体,可在我眼中,她们都一个样。没有谁一定比谁好,也没有完全的不合适。再差的,我都能将就。 我也不像伊子,憧憬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爱情,希望自己的丈夫一定要像哥哥一样,是个有着不同凡响神奇力量的人。又或者,是圭一这种,无所不能又可靠的盖世英雄。我向往的是一种平凡的生活,我的另一半,她不要很优秀,我不喜欢优秀的女人,她最好默默无闻一点,什么都不会,能够依赖我,然后甘愿和我一起平凡,我觉得这就很棒了。 我也不像舍人那样幸运,能够早早的就得到了一个目标,并且不有余力的为她坚守着。有时候,我很羡慕他。可再想想,或许我缺少的不仅仅只是一个目标吧,我所不足的地方,可能仅仅因为我叫庄藤午,而不是浪矢舍人。 再说圭一吧。 我跟润二,舍人,圭一一起长大。 润二是我所向往的人,舍人是需要照顾的小弟弟。可要论关系的密切程度,还得是我跟圭一吧。 其实小的时候我就这样想,圭一和我一样,都不是真正的浪矢家人,所以我跟他讨论过。可那时的他说,他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他说他根本没有这种概念。然后他对我笑,说:干嘛要分的那么细呢?开心就好,不是嘛?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包括后来,我和润二,舍人,乃至于伊子,伯齐他们关系都还不错,似乎,都得归公于这句话。 干嘛要分那么细呢?开心就好,不是嘛? 就是因为这句话,当时年少的我才甘于躲在他们的背后,为他们的胜利去喝彩,哪怕舞台上从来就没有我的一席之地。我也完全都不在乎。因为圭一说,不管怎样,我们都是一家人。 虽然这句话从舍人或者润二口中说出来都比他有说服力。而且他们两个也的确都说过,可我就单单只记住了圭一所说的。他的话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因为,他切实的也经历过。 如果说,我的童年全是润二,舍人,圭一,这个人。 那圭一的童年就是我,润二,和舍人。 他是大哥哥,所以他总是会将出彩的时刻留个弟弟们。而对我,那时的润二和舍人还发现不了我脆弱的心理,只有他,会注意到我,然后告诉我,我们是一家人。 也因此,我其实特别崇拜他。这种崇拜贯穿了我的整个童年。 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都慢慢长大,润二总是跑在最前头,舍人总是紧跟着想超过他,圭一则缓步走在他们的后面,顺便提着我一起,怕我会掉队了。 一直到我们都满足了学剑的年纪。 家主将我们都推送到了家族的剑道馆里,这时的圭一已经跟着高义师傅学剑很多年了。 可润二不相信这些,他硬要跟圭一比试。对于剑道,圭一是不可能松懈的,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然后润二就吵着不想学了。虽然我们都知道,他不想学剑道只是因为是家主让他学。输给圭一不服气只是一个幌子。 这时舍人也来了,他也闹着要和圭一比试,不过被高义师傅拦下来了,最后就演变成了他跟润二的一场决斗。在都是零基础的情况下,润二靠着运气稍胜了一筹。 这样的结果是舍人所不能接受的。 于是他们两个开始一起闹着要离开剑道馆。按照浪矢家的规矩,这是不被允许的,浪矢家的孩子必须精通剑道。可,那时候若叶奶奶还在,她对孩子们向来宠溺,而她作为家里最年长的那位老人,家主也只得对她言听计从。然后孩子们学不学剑道就只凭自己喜欢了。 最后,只有我和圭一一起留在了剑道馆。并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和圭一在一起,我觉得特别的安心。而且,在这里,我看见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圭一。 在摆脱了润二和舍人的束缚之后,他开始散发出本身就存在的那份光彩。后来随着剑道馆的弟子越来越多,圭一身上所散发出的那份光芒就更加的闪亮。 从来没有人可以战胜他,他的攻击快,准,狠。每一刀都堪于完美,总是可以一招毙敌。剑道馆就像他的一个舞台一样,而他自己是一个技艺精湛的魔术师,总能让人眼花缭乱。作为观众,我完全被他所征服了。所以我总是跟着他,无时无刻,每时每刻。心里无比强烈的奢望着,慢慢的,我也可以从他的身上汲取哪怕一丁点那样的光芒。 可最后,哪怕一丁点的光芒他都没有分给我。也不是他抠,是因为,那就是他的光,没有人可以带走。 但再后来啊,他告诉我,他其实也会有烦心的事情。 我惊呆了。 我一直都以为他是一个完美无瑕的男人。可他居然说: “藤午啊,你知道吗?我一直都觉得,我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人。” 我问为什么。 他告诉我,因为从小到大,他都好像被关在了一个笼子里,听人命令,按着清单长大。可他又不能辜负家人的期望。所以,他说,他其实很难受。 然后他又对我说:抛下一切,一人一剑,去环游世界,没有比这更帅的事情了,不是吗?行侠仗义,快意恩仇?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个马上就要结婚的男人内心竟如孩童一般幼稚。可我也被他所说的话所吸引到了。 他笑着对我说: “我做不到的事情,能拜托你来帮我完成吗?” 于是我就去做了。 而现在我又发现了,他所说的那些话,并不是因为他自己内心的憧憬,而是因为,他一直在看着我,他了解我,他想要帮我找到只属于我的那个舞台。 今天他结婚了,他对我说:有一个 第133章 海野岐 我不喜欢像婚礼这种世俗的琐事。但我喜欢圭一。任何一个醉心于剑道的人都会喜欢圭一。 从我回到浪矢家剑道馆开始就喜欢了,虽然那时的他在我刀下还走不过三个回合。不过以年轻人来讲,他已经很不错了。要怪就只能怪浪矢高义没教好他,如果是我来教的话,至少能让他走过五个回合。我当时这样想。 于是我向浪矢高义索要这个人,希望可以单独指导他,以此来证明我比浪矢高义要强。可让人没想到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请求,那个不开窍的老头子居然急眼了。 “不行。”他不留任何余地的说。 “为什么不行?” “没有为什么,这是我的剑道馆,我说了算。” “你又教不好他。” “你怎么知道我教不好他,他这不好好的吗?你带来的弟子哪有一个打得过圭一的。” “所以我才想亲自来教他啊,他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 “交给你圭一就毁了。” “别血口喷人,糟老头子。” “本来就是。” “行吧。”我说“来比试一下吧,赢的人才有资格做圭一的师傅。” 浪矢高义显然不愿意,但我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就是个永远不会愿意承认别人比自己强的一个小孩子。所以只要我说: “你就是不敢。” 他就一定会同意跟我比试。 老实说,这么多年过去了,能不能打赢他我心里真还没底。可我的心告诉我,如果因为我自己的无能而错失了一个优秀的弟子,那我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我自己。 所以在和高义交手的时候,他的木刀砍到了我数十次,每一刀的如山般沉重,如果是以前的我,说不定就躺下不起来了。可这次,不行。 我一次又一次的从地上爬起来,坚定不移地挥舞着手中的木刀。 浪矢高义很难缠,但从他的眼睛中我能看出来,他的那股热情慢慢的消散了。对于我们两个来说,想要交流,用剑永远比用嘴简单的多。 尽管最后我们还是仅仅只打了个平手,但我说服他了。他同意把圭一交给我单独来指导,从第二天开始。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着怎么样才能让那个小子喜欢上我。为此我甚至还想过要去买些哄小孩的玩具或者零食什么的来收买他。就这样,时间流逝,很快到了第二天。 见到他的那一刻,我马上就后悔了。 他简直跟浪矢高义一模一样,一样的死板,一样的无趣。 “海野师叔。”他这样叫我。 我跟他说了无数次,要叫我“师傅。” 可他始终坚定着,说: “只可以有一个师傅。” 我都快要被他气死了。 “你应该更懂得变通,做人如此,剑道也是。”我说。 “我觉得师叔你这话不对。剑道可以变换,做人却应该如一。两面三刀,岂不成小人了。”他反驳我。 我突然发现他其实跟浪矢高义不一样了。浪矢高义从来都说不过我,可这个臭小子,反而叫我不知所言了。而每次浪矢高义说不过我的时候,他都会采取一个简单又粗暴的方法,将我揍一顿。今天,我打算借鉴一下。 “好吧,算你对了。可是在剑道馆里,赢的人说了算,我们比试一下。如果你输了,你还是得听我的。” 我以为他会害怕,可他的眼睛里完全没有畏惧我的意识。只是举剑行礼,然后摆出了一副迎敌的架势。 “请指教。” 我就喜欢他这副不服输的样子。 他拔刀,动作快的形成了残影,一瞬间,无数个锦田圭一朝我冲了过来。这一刀我躲不开,只能硬接,可这就不能算是技巧的事了。只要我格挡的力道不能够碾压他,那么我将持续陷入被动。 但很遗憾,上了年纪的我,完全不能跟年轻人比这方面的事情。 于是我直接扔下了剑,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我必须承认,我输了。不是说我打不过他,而是,这第一刀,我输了。 浪矢家的剑道以快,准,狠而闻名,曾经从这里出来的弟子大多成了了不起的杀手,也因此,浪矢家的剑道又被称为“一刀流。”就如名字一般,一刀毙敌,就是浪矢家剑道的真谛。 所以在很早以前就有了规矩,因为当时浪矢家剑道馆人比现在要多许多,全部进行整场的决斗很浪费时间,就有了一刀分胜负的规矩。 而圭一很聪明,他自知技巧拼不过我,于是选择靠自己的长处来扩大这第一刀的优势。这让我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当时的我,也是用这一招,战胜了自己年迈的老师傅。 所以说,我喜欢他。因为他身上具备浪矢高义所没有的东西。浪矢高义只会顾及面子,所以总是妄图想靠技巧强压下我。而圭一懂得怎么样巧妙取胜。 这也让我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看到了希望。我从来都没真正打赢过浪矢高义,可圭一可以。 在那之后,我和圭一相处了大概有两年的时间。 和剑道馆的训练不同,我们每天研究的,就是怎么样用“阴毒”的招数来战胜浪矢高义。 久而久之,我们之间可能产生了一种特殊的亲近感。 在不久前的一天,我们突然就觉得,可以了。于是我带着他找到了浪矢高义。 “决斗。”我冲那个高高在上看着弟子们训练的男人喊。 他很不耐烦。 “都多少次了,你打赢过我?” 他这样说让我特别不爽,就好像他打赢过我一样。但我选择忍了。 “我没说是我,圭一和你决斗。” 他一脸的不可置信,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望着我。但他从那个台子上跳下来了。 “你要跟我打?”他跟圭一确认了一遍。 圭一带着些怯懦了点了头。然后他的嘴角就浮现出了一抹骇人的微笑。他如闪电一般带着风暴毫无预兆地挥刀向那个可爱的孩子冲了过来。 没人能看清他们两个的动作。但最后的结果是,这第一刀,圭一赢了。 浪矢高义很失落,可他马上近乎癫狂地笑了出来。他说: “干得好,圭一。”然后留下了一个落寞的背影。“以后,剑道馆,就是你的了。”他对圭一说。 也是这一天,圭一第一次叫了我一句“岐师傅。”他说:谢谢你。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做的这些事情是有意义的。虽然这么多年了,我没有结婚,没有孩子。但我觉得,我有圭一就够了。 我不 第134章 高义 圭一,结婚了。我,很高兴。 他,叫了我三十一年父亲,从某个角度来讲,我也的确是他的父亲。可也正因如此,这件事情反倒叫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看着他从小屁孩长成亭亭的大人。他每大一岁,我就多了一份作为父亲的担心。从小与剑为伴让他的性格像极了我,可我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没有人会喜欢跟一个沉默寡言不近人情死板透顶的人交流。更别说喜欢了。这让我十分焦虑。我想,作为父亲,也作为玉施的好兄弟,我觉得不能让圭一成为第二个我了。 于是,我采取了一系列的行动。 我开始往剑道馆里招女弟子,经常委托圭一走出剑道馆去执行一些所谓的任务,想让他变得可爱一点。但这样往复,圭一本身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可这也无可奈何,从小养成性子像扭转过来又谈何容易呢?但或许,也可能就只是我的方法用的不对吧。 所以,我去找了贵志。虽然我并不觉得他能帮上圭一什么忙,但他总是抱怨说:“浪矢家就我一个有趣的人,真是太无聊了。”我不具备分辨有趣或不有趣的能力,既然他这样说,我就相信了。 于是我拜托他说: “请你把圭一变得可爱一点。” 他刚喝下的热酒马上就吐了我一脸。我很生气,但我不在意,为了圭一的幸福,我都可以忍。这也是我作为父亲唯一可以做得了。 浪矢贵志木讷地望着我。 “请你把圭一变得可爱一点!”我重复了一遍,顺便加重了一下语气。 他突然狂笑起来。我现在想告诉他,他有不有趣我是不知道,但我觉得,我说的话没有任何值得别人发笑的地方,他这样很没有礼貌。于是我本能的握住了腰间的刀,他也马上安分下来了。 “请你把圭一变得可爱一点!”我说了最后一遍这句话,语气诚恳,神情严肃,手仍托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告诉他:我不是在开玩笑。 他这下终于相信了,不过他的脸上写满了尴尬,还混着点不自主了。 “高义。”他伸出手,试图沾染我的脸庞“你生病了?” “我没有!”我冲他吼了,右手拔刀而出。 “好好好!没有没有!可是,把圭一变得可爱是什么意思啊?”他谄媚地向我摆手。 “你做不到吗?” “不是说做不做的到,只是,你得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啊?” “那就是说你做得到?” “也不是……”他的嘴角咧出了一个狡诈的弧度。 “那你到底能不能行了?” “我……我不知道啊。” 我完全生气了。 “不知道你不早点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忙!浪费我的时间。”我收刀入鞘推门而出。 剩下他留在了房间里喝着酒一脸“我一定是在做梦”的表情。 让圭一变得可爱这件事也只好不了了之。因为,虽然浪矢贵志从来都没个正形,但在让福美子消气这方面,没人能比他厉害。他很擅长哄女人,整个浪矢家里不会有第二个人比他擅长这个。 可我不想就这样放弃。我觉得,一定会有其他的办法。于是我想啊想,拼命的想,想了好多年,可就是想不出来。 直到后来有一天,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我睡不到,在庭院里练剑,思绪万千。别人从来都不知道我为什么睡不着,他们都觉得,我应该是一个特别简单的人,生活井井有条,不会有任何的烦心事。可圭一啊,始终是我心中的一道坎坷,而且借由他,我想到了已经故去的玉施。我觉得,我对不起他。于是心绪就更加的杂乱了。 这时,我感觉到有人。虽然心里想的十分繁杂,但作为一个好的剑客,眼睛和耳朵需是澄明的。 “出来。”我冲他喝。 心想,这么晚了,浪矢家的其他人应该都睡了,可能的或许是哪个不长眼睛的飞贼罢了。可能是因为想圭一的事情都魔障了,我甚至想,要是这个飞贼是个女的就好了,这样我就把她绑了,逼迫她嫁给圭一。但很快我就清醒了。我知道,飞贼是女人的可能性不大。但我想清楚了,我可以去绑一个好姑娘回来啊! 这样的顿悟让我豁然开朗。 可就是这时,黑暗里的那个人影走出来了,他迎上了我的刀尖。月光照在我的剑上,映出了圭一的脸庞。 那一刻,我甚至好像还有些脸红了,于是我赶紧将头别了过去。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我故作淡定的问。但却怕极了心里的想法会被他发现。 但他察觉不到这些,只是慢慢的停在我的身边,轻声的对我说了一句: “生日快乐。” 我的世界瞬间缤纷了起来。我不爱过生日,因为我只比浪矢富仁小一天,但我的生日宴会从来都没他的盛大,所以后来,我索性就不过了。这么多年,我以为,除了母亲,所有人早已将我的生日给忘记了。所以听到圭一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刻,我感觉的内心有股奇特的暖意变成了一朵花儿,在绽放。 没有什么稳定的词能形容我当时的心情了。开心?高兴?这些都远远不够我当时喜悦的程度。 但不仅仅是因为,我的儿子知道我的生日了。还是因为,我的儿子,和我不一样了。他愿意去观察和进一步的了解身边重要的人,并且会细心地给对方准备惊喜,而且还会说一些腻歪的话。 这第一次让我觉得,我再也不用为了帮他找老婆而费劲了。他自己完全能够做到。 那天晚上,回房间后,我成年后第一次真正的放声大笑。一是觉得我为他做过的那些啥事好像有些太过多余又愚蠢了。二是觉得,我做那些事,一点都不后悔。三是觉得,有个儿子,真好啊。 后来,突然的一天醒过来,发现,家里的院里又种满了樱花树。当时晨色刚刚破晓,圭一和润二那臭小子气喘吁吁的站在树下。我看见我家那帅小伙子从衬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装钻戒用的盒子,润二跟他击掌,鼓励地说: “加油啊!” 之后的场景我就没再看了。 然后,今天,我们就站在这粉红色的湖泊前面。 我表面波澜不惊,心里却风起云涌,没有什么能够形容我现在的心情。 第135章 圭一 出发来澳大利亚的前一天,润二找到了我。他忧心忡忡的扶着门框在墙角盘腿坐下,手里还端着一壶热酒。满脸的潮红。 “圭一。”他唤我的名字,嘴里打着嗝,就像许多年前的那个小孩子一样,对我撒娇。可现在,他已经长大了,在所有人的眼里,他都是那个能够独当一面的浪矢家家主了。 所有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还记得,四年前的一个晚上,也是这样的场景,他伸着懒腰满不在乎地对我说: “圭一啊,从现在开始,我也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了呢。” 他起身的那一刻,我看见了,他眸中的烟云一点点开始消散,最终,完全沦为了过往。他也不爱笑了,整天埋头于学习金融知识,闲暇之余,无非也就找我讨教一下剑道以为作乐。他成为了英雄,也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在伊子,藤午,舍人,伯齐,益川他们面前,他得是能够搞定所有事情的大家长;在富仁伯父,清欢伯母,庄叔他们眼中,他又得是能够托付后事的可靠继承人。 可我知道啊,他一直都只是那个爱看推理小说,愿意对这个世界温柔的傻孩子……也只有我能知道了。只有在我这个哥哥的跟前,他才能放松下来,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己内心的不安与精神上的疲惫。 “圭一。”他又喊,眼眸低垂,手里的酒壶都开始抓不稳。 我边答应着他边缓缓地向他靠了过去。他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也不知只是醉了,还是睡着了。反正我再说话,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他自言自语,杂乱无章地说着一些没有逻辑的事情,也不知是梦话还是醉话。 一段时间后。 “圭一。”他又唤我,这次他睁开了眼睛,猩红的脸上淌下了两行泪水“明天……” 他欲言又止。我张开了手臂,他在我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长大,原来是件这么无聊的事情啊。” 渐渐的,他的哭声又变成了苦笑。 “圭一啊。”他凝望着我,脸上是我形容不出来的一种感情“明天,你和我那个傻妹妹就结婚了吧?”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哈。”他苦笑得更加难看了“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明天,就不去了。” 这话我早在伊子口中就已经听过了,她当时气氛极了。可我想说: “没关系。” “没关系?你不问我为什么?”他有些惊讶,又好像不那么惊讶。 “就是因为只有我不会问为什么,所以你才来找我的吧。” 他又笑了,这次是真的笑。如孩童戏耍时那样纯真的一种笑。他捡起了地上的空酒壶,仰头朝舌尖滴了几滴遗落的。然后就蹒跚着朝门外走去了。 最后他说: “伊子,就拜托你了。” 这是他最后对我的请求。 可,话虽如此,我能察觉到,伊子的不开心完全因为他所造成的。她曾经跟我说过,她有多喜欢她那个看上去不靠谱实际上特别温暖的哥哥。 她说:“如果我哥要是和圭一哥你一样不姓浪矢的话,我一定就嫁给他了。” 我必须说,即便润二是她的亲哥哥,但她这样讲,对我的伤害仍是很大,不过我不能将不开心的情绪分给她,尤其是在她兴高采烈地跟我分享她自己的小秘密的时候。 于是我饶有趣味地问:“为什么?你是不是嫌弃我没润二那么有趣了?” “当然不是!你想什么呢?我这样说的原因只是因为,我真的特别喜欢我哥哥。虽然平时看不太出来吧,可我每次有开心的事都想要第一个告诉他。虽然他经常损我,但对我来说,他和圭一哥你一样,都是世界上最柔软的樱花树。” 也正因为如此,伊子完全不可能理解为什么润二不来参加她的婚礼。她不认识梨山黎乃,也不知道什么关于“以后陪我一起去希勒湖吧。”的约定。她只知道,她最喜欢的那个哥哥,因为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原因,在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缺席了。 所以,我不能给她讲道理。我只能用润二来解开她对于润二的心结。 于是我做了一件以前的我绝对做不出来的事情——我亲吻了她,然后告诉她,这是润二教我的。 她开心的表情马上又溢于言表了。 我答应过她,我不会骗她。这次也不算。因为,真的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不可能做出来这样“羞耻”的事。 这些都是润二教我的,只不过,不是在昨天,而是早在我向伊子求婚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开始对我的教育了。 那时候他已经是个死板的大人。我跟他说了我想要跟伊子求婚的想法,然后他就从一个成熟稳重的形象马上变成了一只兴奋的猴子。 他拎住了我的脖子。威胁似地对我说: “要是你敢欺负伊子,你就死定了!” 但他知道,我不会的,可作为哥哥,他始终是不放心,于是那天,他教育了我一晚上,怎么才能讨伊子的开心,他是这样说的: “听好了!圭一!明天你就要向伊子求婚了,我必须得告诉你一下,要怎么样做才能让我那个宝贝妹妹开心,咳咳,做好笔记哦。我要说了,你必须记住,伊子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其次是我,现在又多了个你。而且两样她所喜欢的东西会在饭桌上结合到一起——就是说,她会抢你饭碗里的东西,这个时候,你不能放纵她,她不喜欢轻易就得到,你要跟她抢,然后在她束手无策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将饭菜塞到她的嘴里;还有还有,合照的时候,一定要吻她,她就喜欢这样;再然后,如果打雷的话,一定要抱住她,她很害怕的,如果离得很远不能抱的话,也一定要给他打电话,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还有还有……还有还有……” 他说了一大堆,而我也都记住了。 “说干就干,今天晚上我们就给她一个惊喜。”润二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完全充满干劲的样子。 然后当天晚上,我们连夜开车从别的地方运来了二十二颗樱花树,就和原来的数目一样。并且,按照记忆中的影子,我们将它们栽到了同样的地方,最大的那个还是在中间。如果小公主有了不开心的事情,还是可以对它说。 只不过现在,树里的精灵,是两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