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渡 完结+番外》 暗渡 完结+番外_1 暗渡 作者:弄简小号 文案: 案件总会过去,一切都终将归于平静。 可受害人,却将永远活在案件之中。 听说,与恶龙缠斗的屠龙少年,最终也会,身着鳞,额长角。 漫长的一生里,公平与正义或许无法时时在场,但请你相信它一定会到来。 有人愿意以鲜血为它的到来铺路,以性命为它的常驻筑墙,愿意为它的永存,付出所有的一切。 当你坠入深渊之中,不必祈盼谁来救赎,你自己就是炬火。 罪孽暗河,我的魂魄,因你载舟,为你偷渡。 嘘,说个秘密。 江沪市那个游手好闲的无赖,背地里公安部发的勋章铺满床。 ※请勿站反西皮: 无所不能、家里有矿、护妻狂魔外挂攻 vs “人格分裂”、无恶不作,其实是警方正直好青年的卧底受 微博:弄简是俩小朋友 内容标签:强强豪门世家情有独钟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淮南,沈听┃配角:林有匪,路星河,优秀正义帅气美丽大方优雅的人民警察们┃其它: 一句话简介:专业恋爱,业余破案 立意:罪孽暗河,我的魂魄,因你载舟,为你偷渡。 第1章 2005年的某个夜晚,那是一个,该被永远记着的深夜。是一切故事的开端。 本来也只是一个医生,在下着暴雨夜晚,夜班结束,顺路捎了一对路边拦车母女的暖心故事。可谁也没想到,这位乐于助人,温暖体贴的医生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两副面孔。 “经过7个多月的侦办,我市公安破获一起特大贩毒案,该案共抓获包括缅甸籍吸贩毒人员98名,缴获毒品氯at、冰d60公斤。同时,斩断了一个从缅甸制造毒品,经彩云市、向江沪市贩卖毒品的通道。” 画面陡转,镜头里不再是女主播的脸,切成了混乱的抓捕现场,一袋袋白色的粉末曝光在观众视线中,更夺人眼球的是镜头中抱头蹲坐,打了厚厚马赛克的大量吸贩毒人员。 配着女主播解说旁白,抓捕片段很快放完。但画面却仍旧没有回到主播间,反而切到了一位身着警服的中年警官。 警官皱着眉头,眉间深深的川字纹,更凸显出他此刻的神色肃穆。 “我市公安在抓获主犯后,紧锣密鼓展开连夜审讯。经审讯得知,该案与日前发生在江宁东路步行街的恶性杀人案件有着密切联系。江宁东路步行街杀人案的被害人之一曾是我市刑侦总队专家组的重要专家成员,因此此案引起了我市市民的重点关注与广泛讨论。 正如坊间群众所知,此杀人案的嫌疑人李某强当街杀人后,驾车四处逃窜。案发后短短3小时内,我们警方通过研究其驾驶车辆的行动轨迹,初步锁定其逃窜后的藏匿住所。 防暴警察采取强制行动,强行入内后,却发现嫌疑人因静脉注射大量毒品而死在室内。 警方现已查实,李某强用于注射的毒品,正是由今日抓获的贩毒团伙提供。而经法医等不同部门的专家联手检验调查,也已确认李某强当街杀人的情况,属无差别作案,是由于其毒瘾发作时,产生的幻觉所致。” 画面外的现场记者听完此话,立刻抢话道:“谢谢,谢谢李局的详细说明。相信我们的观众朋友和我一样,都在好奇,既然我市一直在严抓禁毒工作,更是全国禁毒先进城市。那这样一条数目庞大,人员众多的毒品交易链条,何以会在我们江沪市立足呢?” 这个问题在此刻显得格外的尖锐。 但被采访的警官显然早有准备,他略叹了口气,坦然道:“在我们内部专家组开研讨会分析时,就有专家判断此案的情况与普通贩毒案件相比,有着较为显著的差异。 首先这个贩毒网络非常巨大,横跨多个省市甚至国家,而且它的上下游也有非常严密的隔离机制,跨级间绝不互通消息。 我市警方早就收到有关群众举报,前期工作做了很多年。也早在7个多月前,就开始布网等待,力求一网打尽。 暗渡 完结+番外_2 当然在主犯归案后,专家们的猜想也进一步得到了证实。 我市往常侦破的贩毒案件,主犯基本来源于外省市。而此案的贩毒主犯是本地人,对本地情况非常了解。反侦察能力极强,并且接受过良好的教育。 他甚至还有着相当体面的工作,是本市著名儿科医院的科室主任,可以说是老百姓嘴里的青年才俊,这样的社会职务给他的犯罪提供了强大的隐蔽性……” 随着画面中李局对主犯的介绍,一张眼睛处打了马赛克的医生工作照,被放大在屏幕的右下方。 这条新闻,不仅在江沪市的医疗圈子里炸开了锅,更让群众舆论哗然。 无论是电视台还是纸媒,次日头条都相当的统一。 新闻业的从业者们个个追踪播报的情绪高涨,不是在复盘跟踪报道江沪市闹市杀人案的始终,就是在对人面兽心、衣冠禽兽的儿科主任进行口诛笔伐。 在全民关注中,在媒体的监督下。这桩被无数媒体冠以“藏在医生面具后的超级毒枭”、“最强双面人!儿科主任竟是跨国毒枭”之类夺人眼球的标题的贩毒案件,其首脑安某,在归案的三个月后,被正式执行了死刑。 与普通死刑判决案件,动辄两到三年的时长跨度相比,这次迅雷不及掩耳的高效率执行,一度被江沪市的媒体追捧为代表着“江沪市法制体系进步”的里程碑。 其破案速度之快,查获毒品数目之大,死刑执行效率之高,一度成为了整个江沪市法制系统中的美谈。 这天,是个工作日的早晨。刚买完菜回家的女人们碰巧在楼道里遇上。于是就结伴一起爬楼梯。几个人一边爬楼一边嘴碎,聊的无非是家长里短的闲事八卦,却叽叽喳喳地热闹出一份,海外议员们议论政治的理直气壮。 说着说着,其中一个主妇到家门口了。她笑嘻嘻地掏着钥匙正准备开门。 有个眼尖的突然朝大家使了个眼色。大家顺着她的眼神一瞧,方才还叽叽喳喳像打翻了麻雀窝似的楼道,立马静了一静。 那个在包里找钥匙的,见大家都不说话,便一边掏钥匙,一边大声地招呼大家进她屋里坐坐。一群女人心领神会,都讪笑着连声应和,跟在她后头进了屋里。 远远的,有另一个女人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她显然知道自己并不受这个中年主妇团体的欢迎。于是,深埋着头,一言不发地独自在楼道里继续小步爬着楼梯。 打开的门“咚”地合上。 门背后的女人们又聚集起来,脸上都有着说悄悄话时的小心。 “哎,我说,你们刚刚都看见她了吗?” “哪能看不见啊,可是她怎么都不跟大家打招呼?” “就是啊,跟在咱后头,一点声响都没有真是吓死人了。” “哎呀,就算是她跟咱们打招呼,你们又有谁够胆子敢应她啊?” “也是,我听说啊,她现在去菜场买菜都没人愿意卖给她,啧,作孽哟。” 开门的那个女人还捏着钥匙,一脸心有余悸的后怕:“你们说我们和安医生一家住在一起这么些年,怎么就会一点儿都没发现他是个大毒贩呢!唉!这都是作孽掉脑袋的事情,他平时看着挺斯文的啊,这种事儿居然都干得出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这一番话,立刻引起了在场妇女们的广泛认同。 邻居家衣冠楚楚的医生,人后竟是个跨国贩毒组织的首脑。这样的情节,是中年主妇们所看的言情小说里也绝不会写的。话题匮乏的家庭妇女们,显然都不甘心就此终结话题。 于是,刚刚那个向大家伙儿使眼色的女人,神神秘秘地将脸往前一凑,嘴角一瞥,声音便自动压得很低:“咱们外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你们说他老婆跟他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会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老公在贩毒?” 这是一句最能引发讨论,却分明已经有了指向的反问句。 如愿以偿的,这群友好通达,却都嫉恶如仇的妇女们,就此又展开了近半个小时的激烈讨论。 直到其中一个看了手表:“呀,都这个点啦,我该回去煮饭啦!” 这个楼道里临时组成的圆桌会议,才终于散了场。 深夜的冷风从半开的窗缝里吹进来,昏暗的室内,因供暖而残存的热气,被裹挟着冬季阴冷的晚风一吹,只剩下渗人的冷。 外头的月亮明亮皎洁,不偏不倚地挂在深黑的夜幕上。 金色的月光,温柔而公平地笼罩着江沪市黑夜里的每一寸角落。 在这个寂静的,由月亮所主持着公正的黑夜里。 窗边坐着一个枯槁的,刚刚失去丈夫的女人。 她的头发是乱的,脸色是惨白的,杏仁形状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珍珠色的脸上是流干了眼泪的麻木。 她直愣愣地盯着手里的信纸,就一直这么盯着。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不再值得她关心,除了眼前这封字迹潦草的信。 她一人坐在这屋里,说是一个人或许也并不恰当。因为床头柜上的白瓷瓮里还装着她的丈夫。 暗渡 完结+番外_3 信札、白瓷瓮,还有这个不大,却曾经美满完整的家。 是了,这就是她那个在外界描述里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毒枭丈夫,给她留下的全部一切。 在事情发生后,她很少出门。 上一次出门还是去听那场宣布丈夫的罪名与死刑的庭审。她在庭审现场的旁听席上,哭着质疑每一条证据,可没有人听她的,她像个疯子一样被法警轰出了法庭。 而今天难得出门,则是为了去执行机关,领她丈夫的骨灰和遗物。 说是遗物,其实只有一封信,以及一瓮写着她丈夫名字的骨灰。 她也一向是个规矩的知识分子,因而无从打听,是不是别的死刑犯也只配留下这一点单薄的,关于活过的证明。 这封信上的话不多,字迹也潦草。不知是因为时间紧张,还是写信的人情绪激动。又或者,是因为他职业的缘故。 他是个医生。 这是种可以永远不好好写字,却也总会被人原谅的职业。 他用属于医生的字迹,写下一段只有九十九个字的遗言。 女人反反复复地看,翻来覆去地读。认真的程度,甚至远胜当年,他背她写的情书。 她的声音因为连夜的痛哭而嘶哑,读信时滚在喉头的一声声诵读,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的阵阵呜咽。 “我亲爱的太太,林姝。此刻,我多想把那个美好的童话故事跟我们的儿子讲完。那个童话结局是:藏身在没有烟囱的破茅屋里的小白兔,最终找到了那棵古木,他得到了有关幸福的一切,在森林中称王。我盼望你能永远记得这个故事。原谅我,对不起。” 女人念啊,读啊。 她像条坠入了永恒迷雾中的小船。真相则是飘荡在迷雾里鲛人动听而遥远的歌声,千娇百媚,却危机四伏。 她像只拍打着翅膀的无措飞蛾,真相则是簇热烈燃烧着的火焰,热情明亮地朝她招手。 一位一贯热心正直的丈夫,一位虽然偶有抱怨,却总兢兢业业的儿科医生,竟是个控制着巨大贩毒网络的毒枭! 可是,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那为什么她作为枕边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是他藏得太好了吗?可他们大学时代就开始恋爱,毕业后就迅速结了婚。在这十几年的相处中,他又是怎么能骗过她永远热切注视着的眼睛的? 可,如果是假的。 那么他又为什么会承认? 带着无数的疑惑与问号,眼前这封奇怪的遗书,变成了一根唯一可以给她答案的救命稻草。因此,她诵读、她抄写、她反复揣摩。 逐渐地,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疯了。 丈夫真的有给她留下过这封奇怪的信吗?这一切会不会也是她受的打击过度而引发的幻觉。 突然,女人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一个念头在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一闪而过,她胡乱抓起案上的笔,在手心里写了几笔。而后怔怔地盯着自己墨迹未干的手心。 本来已经干涸的眼眶里,涌出一串滚烫的泪珠。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无助地扑向那个放在床头的白瓷瓮。就像过去受了委屈时那样地,扑向丈夫的胸膛。 理直气壮的眼泪,此刻来势汹汹,汹涌地流淌在一个愿意为真相付出一切的女人脸上。 这是她最后一次流泪,为死去的丈夫和公义。 高空坠物的声响,让小区里的住户们纷纷深夜亮灯。重物砸坏了楼下邻居的雨棚和小区刚修的绿化带,或许有可能砸坏了更多事物而不可知。 风吹进大开的窗户,吹动着书案上留下的两封书信。 其中新写的那一封,字迹娟秀,还沾着女人未干的眼泪。 公义不在人心,在权贵的手心。 真相没有胜利,但胜利的变成了真相。 暗渡 完结+番外_4 儿子,我们爱你,希望你能比我们清醒。 人生在世,不必善良。 一个因为愤怒和无助而放弃了自己的母亲,她流着泪写下的短短四句话。 将在这无眠的深夜里,化作永恒的噩梦,陪伴着某个悲惨的少年,度过漫长的一生。 第2章 在江沪市,远南集团投资开发的棠城滨江楼盘多年来都以其令人咂舌的高昂单价、平均四百平米朝上的单户面积、以及户户价值过亿的总价,牢牢盘踞着“江沪市十大豪宅”的榜单之首。 棠城滨江中正面朝江的那一栋,它的顶层不仅面积是其他楼层的三倍之多,单价更比楼盘内均价高出数倍。是江沪市当之无愧的超级楼王。 而在这栋寸土寸金的建筑内,有个黑色的窗口,对窗外价值千金的夜景,毫无兴趣。接连好多天,都严严实实地拉着一道与世隔绝的丝绒窗帘。 黑暗,笼罩着四面八方的黑暗。 它强势而无处不在,却总张弛有度。但凡是愿意向它妥协,逐渐去适应的眼睛,便能在这其实并不极致的漆黑中,隐约地辨别出物体们模糊的轮廓。 有道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人影,面朝着隐隐透着霓虹鼓噪光斑的窗帘,静静地坐在床边,守着一位并非自愿前来的客人。 在这安静的黑夜里,在这片不均匀的黑暗浓度中。 一声压抑的、带着羞耻感的抽泣,便显得格外瞩目了。 一直注视着窗帘的人影,为此转过身,换成了背朝着窗的姿势。而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隐约光亮,将他分明的轮廓与颀长的身材,勾勒得犹如古希腊传说中神明的塑像。 他面对着床,眼里闪烁着旁人看不见,却势在必得的光亮。 像只谨慎的头狼,贪婪地注视着早已属于自己的猎物,期待着可以早一点,快乐地用对方的血弄脏自己的牙。 而那个可怜的、已注定逃不掉的猎物,并不是兔子。 那是个双手都被长长的镣铐固定在床头的青年。 他的手腕上还有着因挣扎而留下的淤青和伤痕。可此刻却像是完全放弃了自己,安静地蜷缩着,埋头于两膝间,在这令人窒息的隐约黑暗之中,向即将主宰的强势命运低头。 他竭力维持着这种难以入眠的姿势,试图用不眠,做最后的反抗。 疲乏至极,却不敢入睡。 长期的煎熬,让人崩溃。可最让青年人害怕的,是四周空气里始终漂浮着的,像是血液浸过冰块后,散发出颤栗寒气的,灭顶血腥味。 这来自幻想,带着浓浓侵略意味的气息,令他毛骨悚然,精疲力尽。 他妄想以最可怕的想象来激励自己,以免被这温暖宜人,最适合酣然入睡的室温所欺骗。正如,他一直以来都被眼前这个坐在他床头,温柔的魔鬼所蒙蔽一样。 这冰冷刺骨的血腥气,是错觉。可他清楚地知道这错觉因何而起。始作俑者正坐在他的床边,不动声色地等着,等着他崩溃投降。 数不清到底过了多少个昼夜难辨的晚上。 精疲力尽的兔子最终用光了强撑的意志力,它毫无选择地在狼的注视下,昏睡了一小会儿。可马上又抽泣着醒来。 高度紧绷中,只需一个真切的噩梦,便足以让任何坚强的意志,瞬间土崩瓦解。 一张糊满鲜血的脸,在梦里被无限放大。 那双素来以多情忧郁而著称眼睛,被火烧光了睫毛,本来深邃的眼窝处溃烂得只剩道深红色的伤疤。 右边的眼眶处空荡荡的,曾经深刻的眼皮皱成一团,龟缩在没有眼珠的眼眶上。 另一只尚在眼眶中的眼珠,也蒙上的了一层不祥的、象征着失明的灰色眼翳。而曾经光洁的皮肤,也纵横着恶心蜿蜒的蚯蚓状的肉条。 曾经清越动听的声音像吞了炭一样,沙哑、粗噶、怨恨而绝望:“你要报复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我现在不死不活,却比死了更难受。” 我没有!我没有! 梦里的那张脸过于逼真,一声声哀怨的低鸣像是贴着耳朵,顺着神经,爬过每一寸疼痛的良知。他最终哭着从噩梦中醒过来。 模糊的黑暗与舒适宜人的室内温度,逼使无端的焦灼自沉默的深渊向外喷涌。 暗渡 完结+番外_5 仍抱着侥幸的兔子被噩梦追逐,直到被彻底逼进了角落。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 任凭他如何狂奔,在前方静静等候着的,也不是退路,只有罗网。 “我错了。你饶了我吧。”一败涂地的青年人,于深渊中轻轻地说。 本来干净的声线,因数夜的煎熬而嘶哑。 他本应该再说多些什么。譬如,更多的求饶,又譬如开出从此任人鱼肉的条件。 可他切实地为自己的妥协而感到羞愧。他怨恨自己的软弱,也绝不愿意再听到任何沙哑的声响,出现在自己口中。 因为,他不想再去回忆,这声音是为什么哑的。 令人羞愤的吟哦、不顾廉耻的咏叹、咬牙切齿痛骂,这些天他已经受够了。 可假使,在这个时候,他愿意说: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别碰我的家人,有什么都冲我一个人来。 那个在床头守着,等了他几天几夜的男人,一定会因他的顺从而感到欣慰。 他一定会像平常那样,露出包容而善意的微笑,允诺他一个“好”字。 只是,这个被噩梦吓坏了的青年人并不知道。对方的一切野心与欲望,热情和冲动本来就都只冲着他一个人。 他对此毫无察觉,因此一无所知地,错失了这个本该很好的谈条件的机会。 他并不知道,他自己就是这场对峙谈判中,最昂贵的筹码。 只要他肯微微地点一点头。 对面这个倨傲而强大,仿佛永远不会输的的敌人,会立刻一无所有。 在这之前的无数个夜晚,在每一个他毫无知觉沉沉入睡的梦里。他的枕边,曾有过一句隐秘而郑重的允诺: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可以给你一切,除了自由。 那个曾像窃贼一样,不请自来地暗自抱着他入睡的男人,此刻正不露声色坐在床头,从容的脸上像永远戴着副密不透风的面具。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是否对对方多日来的唯一答复,感到满意。 但眼前这个终于肯抬头,向他看过来的青年人,让已经忘记了冲动是什么的他,浑身流过一阵颤栗的滚烫。 内心有道声音,在空荡荡的肺腑里沸腾起前所未有的渴望。 去吧,靠近他!占有他!主宰他! 心底无声的呐喊,从开始的微弱,逐渐地越发震耳欲聋。后来,更足以让其他的任何欲念,都靠边让路。 而他,是个一向务实的行动派。身体永远遵循着蠢蠢欲动的内心。于是,毫不犹豫地伸手去碰对面人的嘴唇。 可对方的拒绝来自潜意识,远比他的思想更快。 面对他伸出的手,几乎是出自本能地快速别过头去,仿佛怎样都好,就是不想让他如愿。 试探的手指只轻轻碰到了对方的脸颊。 闪躲的青年人几乎在别过头的下一秒就后悔了。看向他的眼神隐隐带着后怕,像是在为刚认了错,便立刻做出的忤逆而懊恼。 可面对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像个孩子一样坦率的对方。 他的容忍程度总是出奇高。小小的挫败,没让造成丝毫的打击。 一个早上就买好的,却还没到时间吃的美味奶油蛋糕。 聪明的坏孩子,只需用手指在背面偷偷地沾一点放进嘴里。尝到一点甜头,便又能足够宽容地再等很久。 他耐心地凑过脸,暧昧地用指腹摩挲着指下紧绷的光滑肌肤,语气温柔,甚至于带着点宠溺的怂恿:“错哪了?” 被握住脸的年轻人一愣,他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说服自己快点妥协上,对这样的刨根问底显然没有任何准备。 “让我猜猜看吧。”那两根刚刚还很温柔的手指,突然用力地掰过他的头。 被迫的对视。 那个背着光,只伸出两根手指,却对这场游戏拥有绝对掌控力的男人。越发像个长相完美却被邪恶灵魂夺走了躯壳的神祇。 暗渡 完结+番外_6 青年的眼神闪躲了一下。他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这些天,来自对方狂乱的、贪得无厌的索取。 那些足以令任何人都感到窒息的画面。从半敞着的潘多拉魔盒中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着了魔一般地侵吞着他的理智,甚至廉耻。 他不想因此,而玷污神明。 可任凭怎么努力,那些画面也丝毫不肯收敛。这一切,根本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于是,他畏缩了。 而那个主宰着小白兔命运的神灵,再一次仁慈地发问: “你是不是在想,唯一的错误,是和我认识?” 年轻人的喉结动了一动,他被脑子里可怕的画面吓坏了。根本没有精力,再去纠结要不要说谎。 于是,答案飞快地从红肿的嘴唇边蹦了出来:“我没有。” 站在床头的人影却很肯定对方说了谎。 但他无法否认,这一句果断的“没有”,轻易地取悦了他。 他是个胃口很大,可以为欲望不择手段的坏孩子。也知道自己有的是办法,让不善于对抗的好孩子听话。 他是这样笃定。 他有的是耐心。 他慢慢地探索,等牢牢捏住了对方的软肋后,也并没有轻举妄动。 他想要的主宰,是从里到外的。 所以,他并不急在这一时。哪怕断定对方说了谎,也仍旧平和地低下头,怜悯地吻了吻的怀里人的头顶,温柔地夸奖:“好孩子。” 那些理智、克制、用尽全力顺从的,才能成为好孩子。 可是,好孩子只能得到一个好字,坏孩子却得到了一切。 人世险恶,本来如此。 柔软的床榻微微下陷,而后剧烈颤抖起来。 身体因疼痛而蜷缩成一团,又被不容拒绝地拉开。像是只被撬开壳的贻贝,将鲜美的贝肉暴露在天敌的嘴下。 “看样子,你做了个很差劲的噩梦。” …… 别担心,我现在就把你从噩梦中唤醒,用新的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出现非攻受!!!非攻受!!正式案件第6章开始哟,今天晚上六点还有一更~ 第3章 楚淮南是在去机场的车上接到秘书电话的。——他的公务机,降落后在滑行过程中偏出了脱离道。 虽然机上人员已全部安全撤离,无人员受伤。但要想按原计划,准点从北京飞回江沪市,是不可能的了。 王晓君秘书虽然年轻,但她却是个标准的工作精英,向来擅长危机处理。在电话里耐心详尽地帮楚淮南列了一堆的出行替代方案。 “帮我改定最近的那个航班。” 虽然远南医药到他手里已经是第四代,但楚淮南不是拘泥于形式的纨绔子弟,没有那种非私人飞机不坐的矫情。 相反,他从父辈那继承了远比股权、资产更珍贵的东西——充满狼性的商业天赋。 他是个典型的实权派、野心家。 王秘书也是个绝对高效的行动派。 暗渡 完结+番外_7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 楚淮南登机后再看表,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应该只比原计划延误十多分钟。 当然,前提是,没有特殊情况。 “尊敬的乘客您好,我们的飞机已经做好了起飞前的一切准备工作,但由于部分航道出现阻塞的特殊情况,我们需要在此排队等待航空管制部门给予的起飞命令,预计延误时间不定,如若确定时间,我们将在广播里第一时间告知,给您的出行带来不便,敬请谅解,谢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楚淮南微微叹了口气。民航的空调温度无法单独调节,于是他按响呼叫铃,想让空乘拿条毛毯给他。 穿着职业装的空乘很快出现。 楚淮南还没来得及开口,坐在他右手边的年轻男子突然探出半个脑袋:“哎,服务员!正想叫你呢!” 这飞机是新机型,虽然是国内航段,但头等舱也是半包式的隔断设计,因此在入座时,楚淮南并未注意到邻座有人,他的视线顺着声音望去。 尽管戴着口罩和墨镜,但也能看得出这是个打扮入流、长相不错的年轻人。 被叫作服务员的空姐,脸上和煦的笑容僵了僵。却仍旧还保有着大航空公司服务人员应有的风度。 她歉意地看了一眼楚淮南,冲那位大嗓门的年轻乘客说了句“稍等”。而后转过头来,笑着问: “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麻烦你,给我拿一条毯子。” “好的,您稍等。” 空姐直起身暗灭了仍亮着的服务灯。慢条斯理的优雅,惹恼了脾气不太好的隔壁乘客。 “哎!哎!哎!我这等了半天了!” 空姐的脸色黑了黑,却也不想和头等舱的客人起争执,只好压着脾气问:“抱歉,请问这位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呢?” 她向来对长得好看的青年人没有抵抗力,可这个年轻人颐指气使的样子,让她打心眼里想揍他一顿。 “去帮我倒杯新加坡司令。” 口罩、墨镜也遮不住不讲理的嘴脸:“还有,我说你们这架烂飞机到底什么时候能飞?” “抱歉先生,我们这条航线不提供任何鸡尾酒,只有罐装啤酒,可以吗?还有,延误是因为突发事件造成了航道阻塞,一切都要以塔台指示为主,现在还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能飞,但知道后我们会立刻广播通知的。” 会造成航道阻塞,是因为有架公务机冲出了跑道。而它的主人正端坐在隔壁,好整以暇地看着报纸。 隔着浅茶色墨镜都能看到这个年轻乘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帮我先拿罐啤酒来,不是直飞的航班就是麻烦,国内转个机都能转出一肚子气!什么狗屎配套!飞机破也就算了,连个像样的酒单都没有。” 被三番两次冒犯的空姐,终于忍无可忍:“先生,我们的飞机是空客的最新机型,并不破的。” 而那个无理的年轻人像是寻到了掐架的理由,猛地把口罩一扯:“你这是什么态度?” 空姐当做没听到地转身,小声接了一句:“没什么态度。” 就差再加一句,你是什么货色,老娘就是什么脸色。 可尽管没说后面这句,却还是把那个像是随时准备寻衅滋事的年轻人气得暴跳如雷:“就你这素质还能做空姐?把你们乘务长叫来!我要投诉你!” 头等舱的响动太大,不用叫,乘务长已经拉开帘子来了。 她责备地冲进退两难的乘务员一皱眉,问:“怎么回事啊?” 年轻的空乘委屈道:“不是我的错,是这位先生,他、他不讲道理。” “唉,我说你怎么恶人先告状呢?我怎么不讲道理了?” 在隔壁座看报纸的楚淮南,被这一场闹剧,烦得频频皱眉。 心想:看来经济实力并不能完全决定人的教养。这活脱脱就是个无赖了。 “真的。我什么都没做。是这位先生……” “我怎么你了,我怎么你了?诶,你这小姑娘长得漂漂亮亮怎么满嘴胡说八道啊你!你再瞎说信不信我这大嘴巴子抽死你!?” 暗渡 完结+番外_8 这一下,连前面其他排的乘客也不由纷纷回头看热闹。 这个无赖说到做到,撸着袖子就去拽空乘的手臂。空乘也只是个涉世不深的年轻女孩子,被他这一拉吓得边挣扎边往乘务长身后躲。 乘务长见状也赶紧帮忙拦:“这位先生,说归说,咱别动手。” 那年轻人掐着乘务员的胳膊不肯放,笑道:“嘿,今儿我就是要动手,你想把我怎么着啊?”他边说边凑向乘务员,笑容里是地痞流氓的轻薄。 却被人从身后用力地一拍肩。 转过头,是楚淮南笑眯眯的脸。 “光天化日的,为难一个年轻的小姑娘,不太好吧?” 有的人戴眼镜是为了矫正视力,而有的人则像是为了保护天下苍生,特地给自己那两扇随时能勾魂的心灵窗户,安上了玻璃。 显然是后者的楚淮南,生了双标准的桃花眼,藏在金丝边的镜片后面。这样的长相简直是小说里衣冠禽兽的标配。 转过头看他的年轻人,动作一顿,但嘴巴依旧不饶人。 “怎么?你一小白脸还想英雄救美啊?” 不等楚淮南回应,坐在前排早就瞧不过眼的女乘客就已接过话来。 “和女人动手、在机舱内还带着墨镜的家伙,可真男人呀!” 被反讽的年轻人,瞬间脸涨得通红,他恶狠狠地把墨镜一摘,“我是不是真男人,关你什么事?!怎么阿姨?你他妈还想老牛吃嫩草啊?也不数数自己脸上有多少褶子!” “你个神经病!下三滥!叫谁阿姨呢?!” 保养得当的女人瞬间被踩了痛脚。她打扮得时髦得体,盘着发,脖子上还系了条专柜最新款的小丝巾,显然是个爱美的。 “我又没指名道姓,谁愿意对号入座,就是犯贱,自己找骂!”墨镜下的脸,出人意料的端正。黑而亮的眼睛,挺且直的鼻梁,眉眼间透着股冷淡的板正。 看惯了各色环肥燕瘦,形男秀女的楚淮南也不由一怔。 可惜挑不出错的长相,却配了一张没理也不饶人的嘴:“更年期还有空多管闲事,先管好自己吧你,大妈。” 那女人也是个平日里娇生惯养的,没想到自己的仗义直言,竟会换来劈头盖脸的一顿辱骂。顿时像只气疯了猫,张牙舞爪地扑上来,冲那年轻人尖叫道:“我打死你这个臭流氓!” 这下,头等舱里彻底闹成了一团。 连后面机舱里的前排乘客也忍不住拉开帘子朝这里张望。 那个最先和那男乘客起争执的乘务员,和楚淮南一起帮忙拉住这个开始动手打女人的无赖。 可对方看似瘦的手臂却很长,越过两个人还是成功地扯住那个女乘客系在脖子上的丝巾。散开的丝巾又勾住盘发的珍珠发卡,瞬间就把一头严谨优雅的头发扯得乱蓬蓬。 久经沙场的乘务长,将只开了一角的隔断帘狠狠一拉,向在后面客舱执勤的空保叫道:“去把安全员叫来,就说有乘客闹事。” 安全员在三分钟内赶到。刚来,就见有个女乘客披头散发地在座位上,用纸巾捂着脸哭。 楚淮南正弯着腰,绅士地把自己还没打开的矿泉水递给她。 女人抽抽噎噎地接过水,说了声谢谢,喝了一口,又扭过头骂:“不要脸的臭流氓!” 闹剧的始作俑者重新戴上了墨镜,翘着二郎腿轻佻地坐在位置上。瘦削的下巴一抬,不甘示弱道:“不服老的老太婆。” 女乘客把矿泉水瓶往桌面上狠狠一放:“你!” 却被安全员用眼神劝退:“都别闹了!马上就要起飞了,再这样,我立刻通知地面公安,请你们统统下飞机。” 刚刚才来的安全员并不知道争执细节,只想着尽快稳住场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女人被他一吼,更是委屈地要命,却也不想耽搁行程,只好含着眼泪恨恨地骂道:“懒得跟这种神经病一般见识。就当是出门在外遇到了条咬人的疯狗!踩了滩烂狗屎好了!” “你这种货色,摔路上,狗见着了都忍不住要踹一脚,谁愿意搭理你。” 安全员见青年人仍然针锋相对,毫不退让,音量不由地高了一个八度:“怎么还这么多废话?真想被赶下飞机是吗?” 这场意外的闹剧,倒是帮着打发了无聊的延误时间。 没多久,飞机就起飞了。 刚耍过一番无赖,自觉占了上风的青年看样子心情不错。不等调暗客舱灯光,就摘掉墨镜戴着耳机看起了电影。 暗渡 完结+番外_9 楚淮南借着从洗手间回座位的功夫,忍不住朝那喝啤酒喝得正开心的青年人多看了几眼。 青年略略歪着头,右手的食指关节轻轻抵在嘴边,露出左侧耳后与脖子连接处的一小块刺青。很小,但设计得很精致。——是个被鹰鸟翅膀包裹的十字架。 像是立刻发现了他的打量,对方警觉地将目光从放着九十年代黑帮电影的屏幕上移开。 两人的视线交汇了几秒。这次的对视,以青年不屑的一瞥告终。 可楚淮南却并不觉得有被对方不友好的态度所冒犯。 有张脸越发清晰地,从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记忆深处冒了出来。逐渐地与现实里被屏幕荧光,照得忽明忽暗的侧脸,缓缓地重叠。 轮廓分明下颚,笔挺的鼻梁,专注的眼睛,和仿佛永远不会惊慌的淡定神色。 一段蛰伏在楚淮南回忆中,令人印象深刻,却只有短短几秒的对话,突然回响在耳边。 同样神色淡漠年轻人冲他微一皱眉,明亮的眼睛里是成竹在胸的傲慢:“对方有枪,你们去找个掩体,先躲个三十秒。” 等到对方干净利索地一招制敌,一直注视着他的楚淮南一抬手腕看表,果然不到三十秒。 电影也没能让青年安稳太久。不知是不是情节太狗血无聊,他突然解开安全带,站起身打开头顶的行李舱,胡乱地翻了一阵。 楚淮南不动声色地把座椅靠背调直,挪着往前坐了下,方便可以用余光观察对方。 动静很大却一无所获的青年,伸了个懒腰,又重新坐下。不一会儿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掏出了手机。 电池剩余电量不足20%。 他一撇嘴,又从包里找出一台黑色的充电宝。 这一阵翻啊找的,早就引起了其他乘客的注意。 “你想干嘛?飞机上不能用充电宝。” 面对提醒,青年置若罔闻地把连了充电宝的手机往小桌板一扔,又抓起先前被随意扔在旁边的耳机,往头上一戴。 动作一气呵成,潇洒得气死人不偿命。 那个出声劝阻的乘客早就看不顺眼他先前的无赖嘴脸。受到无视后,转脸向坐在自己的隔壁,却也一直注意着年轻人一举一动的女乘客做了个“岂有此理”的表情。 那个妆都哭花了的女乘客,正开着阅读灯拿粉扑补妆。她用嘴型回了句“垃圾”。伸手关阅读灯的同时,也顺便按了呼叫铃。 来的,还是之前与青年起过争执的空姐。她听完女乘客的反馈,转头朝对方手指的方向一看。 那个吊儿郎当坐没坐相的流氓桌上,果然放着一部正连着充电宝的手机。 空乘柔声安抚了女乘客几句。并没有自己去劝青年人,而是直接转身进了前舱。 不到一分钟,就又有人来了,但这回来的是乘务长。 她的语气礼貌,却冷冰冰的。 “先生,飞机上禁止使用充电宝为手机充电。” 青年人依旧我行我素,他充耳不闻地扶了一下耳机,视线压根没离开屏幕。 就差在脸上写上油盐不进,不知悔改。八个大字。 乘务长无语地摇了摇头,知道多说无益,便直接叫来安全员。 安全员后面还跟了一个穿着浅蓝衬衫土黄长裤的三十岁上下的男人。 那男的倒不客气,在连说了两句话却没得到回应后,他一把扯掉了青年人头上的耳机。 “你干嘛?”青年这才抬暴躁地起头,一脸被打扰的不耐烦。 那男人从衬衣口袋掏出证件,这是张警官证。 青年斜着脸一挑眉:“干嘛,便衣?你当演电影啊?” “我是这班航班的空警,警号313956。现在有人举报你违规使用充电宝,麻烦您配合一下。” “怎么配合?” “请你把手机和充电宝给我。” 暗渡 完结+番外_10 “我要是不给呢?”年轻人轻蔑地笑了一声:“警察了不起啊?” “注意你的态度!交出来。” “不交,有本事你自己拿!但我告诉你,只要你敢拿,我就告你偷我手机!” 那空警没想到衣冠楚楚的青年人,真能这么无赖。他一脸厌恶地伸手,想去够那个放在小桌板上的手机。 “我全程佩戴了执法记录仪,你要对你的行为负责。” 青年人猛地把手机一按,高声道:“干嘛,警察就能耍无赖,就能抢劫?”说着把手机连着充电宝一起往包里一扔。 “手机我就放这儿,有本事你自己来拿!” 受到挑衅的空警也同他不客气,一只手便将那看起来身材修长匀称,实际却很不经打的青年人死死按在椅子上,另外一只手将被他压着一角的包狠狠拽了过来。 青年人当然不会善罢甘休。挣扎间,不小心碰到了放在桌板上的半罐啤酒,哗啦啦地全部倒在了裤子上。 空警也没打算一直按着他。拿到手机和充电宝,松手把包往他身上一扔,喝了句:“老实点儿!” 迅速检查后,却发现这个充电宝里并没有电。 不由愣了愣。 乘警把连着充电宝的手机拔了,才重新递还给那个年轻的乘客,边递边说:“虽然没有电,但飞机上还是不能用,会影响飞行安全。” 那青年人低头指了指自己湿了一片的裤子,冷笑着问:“所以飞机上允许用饮料泼乘客?” 不等别人回答,他“嚯”地一声站了起来,眼睛一扫四周。 看见隔壁楚淮南的桌上,正好放着一瓶刚喝了一口的水。 于是那瓶水立刻被征用了。 下一秒,空警和安全员都被泼了一身。 楚淮南望着这个背对着自己的,从登机以来,就一直致力于给大家找各种麻烦的年轻人。 心想:这算不算袭警? 第4章 王晓君从不迷信,可接了老张的电话后,她开始认真地考虑,是不是得找个风水大师帮自己算算流年。 一早就在机场候着的司机老张,并没在到达层接到人,反倒是接到了楚淮南让他改道去机场派出所的电话。 像楚淮南这种纳税大户、五好公民平时是绝对无缘踏足派出所的。 远南集团年轻的东家,有机会来个警局一日游,还得感谢邻座闹事的青年。 ——楚淮南作为唯一愿意配合的目击群众,需要协助警方做一份笔录。 身处派出所,被打乱了全部会议行程的楚淮南,面对眼前乱哄哄的吵闹,心情却意外的不错。 引起吵闹的青年人仿佛并不知道有句“我爸是李刚”的梗,已在民间久远流传。 他仍然保持着拽不拉几的嚣张态度,面对民警的盘问连墨镜都没摘:“我叫宋辞,我哥是宋诗。” 机场外的公路是当地政府在远南集团的资助下刚新修不久的。 于是,远南大道辖区的片警们,悉心安排被意外卷入寻衅事件的楚淮南——远南集团现在的当家人,坐在笔录室唯一一软皮单人沙发上。 正跟所长亲切寒暄着的楚淮南,也没忘竖着耳朵随时关注青年的动静。听完他那简短却不可一世的自我介绍,不由将眉毛一挑。心想:就这样?所以呢? 只差把“宋诗是哪位”写在脸上。 在给宋辞做笔录的两个小警员,却不像楚淮南那么“无知”。 听到这话,不由同时在心里腹诽:难怪这么嚣张。 在座,估计没谁认识宋辞,只当他是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暗渡 完结+番外_11 但除了楚淮南,却无一不知道皇家天地汇的宋诗。 宋诗,在江沪市声色场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回顾宋诗的生平,他的发迹,还颇带着些传奇色彩。 十多年前,江沪市的娱乐场所大多还没有会所的概念,而一穷二白的宋诗率先引入了外资,在江沪市市中心打造了好几家走奢华欧式宫廷风的娱乐会所。 率先采用了几乎成了如今江沪市娱乐场的标配的卡座、包厢与会员专用等等花样。 而那几家由宋辞一手创立的娱乐会所,便是如今因极致奢靡的中国风而闻名的皇家天地汇的前身,这也是宋诗娱乐帝国的起点。 不过警员们向来秉公处理,对事不对人。 此刻也并未因宋辞搬出宋诗来,就有什么态度上的变化。 宋辞有些诧异。 这俩愣头青居然如此不懂鉴貌辨色,他只当警员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略一皱眉,高声道:“我懒得和你们说,你们管事的呢?” 坐在不远处的所长见状,歉意地向楚淮南点了个头:“我过去一下。” “原来是宋老板的弟弟。”可负责“管事”的所长也并不是个摧眉折腰事权贵的,还随口提醒了一句:“我听说宋老板正住着院呢,你这样可是要让他担心的。” 宋辞不以为然地一撇嘴:“他都是个植物人了,还能担心个屁啊。”说着抱臂轻佻地往墙上一靠,而后朝站在他跟前的那个年轻警员一伸手。 “喂,把我的手机还来,我得打个电话给我哥的秘书。” 小警员转头过去看所长,在得到首肯后,才把宋辞的手机递了出去。 一通折腾下来,最后的处理结果还算意料之中。 鉴于打完电话后的闹事人认错态度“良好”,又是初犯。 在所长的授意下,年轻警员在口头批评教育后,麻溜地开了张行政处罚书出来:扰乱公共秩序,罚款一千。 所长一路把楚淮南送到门口,两人笑着握手。 “楚先生您慢走,谢谢配合。” “哪里。”虚应着的楚淮南用余光瞥见,已经被家人从派出所成功“捞出”的宋辞上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回程的路上,楚淮南一言不发。 司机老张估摸着被耽误行程了的老板此刻心情不佳,时不时透过反光镜偷偷看楚淮南的脸色。 “张叔,你知道宋诗是谁吗?” 这个老张,二十几岁就在楚家,帮楚家的家长开了一辈子的车,是从楚淮南的爸爸楚振棠那一辈走过来的老人了。 司机的工作,本便是贴身的活,能服务两代大家长的老张是楚振棠的亲信。 老张没想到楚淮南会问这个。但他一向消息灵通,因此,略一思索便立刻答道:“宋诗吗?我记得他是皇家天地汇的老板。” 得到了答案的楚淮南没有再说话,他默然地看着车窗外飞速略过的风景,陷入了沉思。 此刻,另一辆车内的宋辞也托着下巴,正百无聊赖地看车外的景色。 他和他哥的秘书林霍也好久没见了,上一次见面应该还是在六年前。 这样算来,今年是他被他哥从江沪市送走的第六年。 宋诗虽然做的是娱乐行业,可脑子却和那些老古板的家长一样,居然也对“知识改变命运”有着近乎迷信的认同。 他爸妈死的早,哥俩相依为命过了十多年,谁知还不等宋辞成年,那个比他大十二岁,一直充当着父亲角色的哥哥,就以“在国内你估计考不上大学了”为由,毅然把他送出了国。 头四年,他哥把只会用“”i’mfihanlt;bgt;<a href=http:/// target=_blank><a href="<a href="<a href="<a href="http:///</a>""""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http:///</a>"""</a>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a href="http:///</a>""</a>"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http:///</a>""</a></a>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a href="<a href="http:///</a>"</a>""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http:///</a>"</a>"</a>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a href="http:///</a>"</a></a>"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http:///</a>"</a></a></a> target="_blank"><a href="<a href="<a href="http:///</a></a>"""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http:///</a></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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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辞还在骂骂咧咧:“这么喜欢瞒我!什么事情都他妈不跟我说!那现在你们他妈的把老子叫回来干什么?!回来给他送终么!我草你大爷的!王八蛋!宋诗!宋诗你是个王八蛋!!” 无赖是也有真情实感的,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宋辞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林霍跟了宋诗十多年,可以说是看着宋辞长大的。铁石心肠惯了的他,看见宋辞这样,也不由地有些伤感,终于松口模棱两可地说:“宋先生的确很有可能是遭人暗算了。” “暗算?” 宋辞一把擦掉眼泪,“他得罪谁了?下这么狠的手?” “不知道,还在查。” “还在查就是不知道咯?废物!”宋辞不像他哥是个八面玲珑的,对待下属他从来都是想骂就骂:“我们宋家不养吃干饭的!给你们一个月,不!最多俩礼拜!给我查查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被割裂成“你们”的林霍,看着眼前这个本事没有,却有一身坏脾气的祖宗,忍不住皱了皱眉。 宋诗对他有知遇之恩,视他为左膀右臂。却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因此,无论宋辞是什么样的人,能不能挑得起来这份担子,宋诗这份偌大的家业最终都要交在他手上的。 仲夏的夜晚没有白日里焦灼的炎热。月光皎皎透过晶光透亮的玻璃洒在地上,让人不由生出几分模糊而陈旧的伤感。 带着莫名湿意的夜风吹过来,将这蜿蜒冗长的医院走廊,吹出一阵清幽的凉意。 等到宋辞探望完宋诗,从医院出来,已经快凌晨了。 林霍有事,没办法陪他回家。见宋辞情绪不太好,犹豫再三,才递了一枚车钥匙给他:“徐凯他们在天地汇给你设了接风宴,去换换心情。” 宋辞一愣,没想到林霍会主动提出来让他去参加聚会。他哥宋诗,素来不喜欢他和那一帮狐朋狗友混在一起。 “宋辞,你是个成年人了。从明天起你就要暂时接替你哥的工作。”林霍的瞳孔中倒映着月亮幽微的光亮,他带着一丝冷峻意味的声音钻进宋辞耳朵里。 “六年前的事,我相信你已经吸取了足够多的教训。宋先生常说,宋家的人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你也一样,对吗?” 宋辞难得没有顶撞,俊朗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被钢筋水泥与有机玻璃装点的江沪市,游走在晚上办公楼的寂静与酒吧街的喧闹之间,像是一只光怪陆离、画了半面妆的怪物。妖娆的夜色,熟练地把白日里疲于奔命的人们,拖向疯狂到拂晓的堕落深渊。 天地汇的贵宾专属层,并不是想象中的音乐震天。宋辞扫了一就找到徐凯他们所在的包厢。 那包厢的入口处,候着七八个个妆容精致的年轻人,男女都有。见宋辞来了,像早与他相熟一般,齐刷刷地弯腰鞠躬,恭敬而讨好地冲他打招呼:“辞哥。” 如同一个训练有素的年轻偶像团体。 年轻就是好,娇笑的眼睛里都透着勾人的甜味。 宋辞很是受用,他随手揽过离自己最近的女孩,调笑道:“身材不错啊。” 那被他随意夸了一句的女孩子,也是个惯会献殷勤的。她边动作自然地搂过宋辞的脖子,贴耳道谢。边不忘使眼色给站在自个儿对面的同伴,让他们一左一右地帮宋辞推开了包厢门。 门后连了一条并不冗长的钻石镜面隧道,配合着光影效果,让人有一种穿梭时光的错觉。 宋辞大步走到尽头,发现还有一扇门。他推门而出,不由地一愣。 眼前的这个包厢,少说也有上千平,里面所有的装潢全部都是仿古的。 凉亭、长廊、花园、戏台、无一不全。像是照搬来了哪间王府的后厅和花园。 徐凯正搂着一戏装的年轻人,忙里抽空地朝他一抬头:“宋辞!来啦!” 那戏子装扮的青年衣襟大敞,双手勾着徐凯的脖子,笑着同他索吻。本该被戴在头上,做工繁复细致的盔头也被随意地扔到一边去了。两人滚在戏台的角落里,干柴烈火地抱在一起。 暗渡 完结+番外_13 宋辞脸上肌肉一跳,却硬是挤出个玩味的笑容来:“这几年我在外头受苦受难,你们这帮孙子倒是连着我的份一起享受了!” 徐凯狠狠咬了一记像是黏在他身上的年轻人那白皙的脖颈,而后拍拍对方的屁股,示意挪个地方。年轻的男孩子很乖巧地从他身上下来,临走还不忘妥帖地替他拉直被压皱的衬衫。 包厢里的这一帮人虽然不正经,但都是和宋辞一起玩了快十年的兄弟。久别重逢,都显得很高兴。 徐凯听宋辞打趣,伸手朝他肩上一拍:“享受个屁!少了你这个王八蛋带头,我们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翻来覆去的还是玩你几年前就玩腻的那一套。” 宋辞不动声色地避开徐凯来抓他肩膀的手,而后动作自然地去解自己衣领上的扣子。 徐凯没察觉到宋辞特意躲他,笑嘻嘻地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 “欢迎辞哥莅临指导,你看,兄弟这场接风宴办得地不地道?” 不等宋辞开口。另一个刚和小情人鬼混完的爆炸头金毛凑上来:“这些可都是按照辞哥你的口味挑的!都是唇红齿白的美少年!” 宋辞情不自禁地冷哼了一声。 “老套,无聊。”他控制住自己想把眼前这个碍事的金毛狮王暴揍一顿的冲动,面无表情地扫了一圈四周。 确实是各有千秋的美少年们。但在他眼里都是清一色艳丽着装,一个个用力过猛地试图撩拨、引人遐想。 这密封性良好隔音性绝佳的房间里,大概有四五十个人,除了十多个徐凯叫来一起玩乐的狐朋狗友,剩下的全是长相出挑的年轻男孩,穿着各异的古代服饰。 宋辞来得晚了,因此有空迎接他的只有徐凯和已经完事儿的金毛狮王。 其他人都暂时没功夫搭理他。有的俩俩成对,更有的四五人笑作一堆的,没一个有正形的。 宋辞一脸嫌恶地抱臂斜靠在墙上,像是真觉得无聊透顶,完全没有加入狂欢的打算。 徐凯见他确实兴致不高,便让侍应生给他拿了杯饮料。 金毛狮王中场休息结束,又被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勾着脖子钓走了。 宋辞和徐凯有一搭没一搭地叙着旧。一杯饮料尚没喝完,接风宴的主角低头看了一眼表,已经两点多了。 “我要走了。”宋辞恹恹地打了个呵欠。 “才来就要走啊?”徐凯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不是吧,兄弟!我花了一个月才组织起来的局真这么无聊?你这都还没下手呢!” “嗯,有够无聊的。”宋辞这一晚上几乎都只盯着徐凯的脸,对其余的人和事到了目不斜视的地步。 他转过身,背朝徐凯挥挥手,一副真的要走的样子。 徐凯见他来真的,不由大跌眼镜,忙跟了上去。 接风宴、接风宴的,需要被接风的主角都没了,那还接个屁啊。 他急匆匆地跟着宋辞出门,伸手揽过宋辞细长的脖子,吊儿郎当地整个人都挂在宋辞身上,这才勉强拖住对方离开的步子。 宋辞虽然看起来挺单薄,但只一个反手就把比自己高了小半个头的徐凯从身上掀了下来。 下一秒,徐凯的脸就被狠狠地按在了钻石镜面连廊的镜墙上。 这下,徐凯完全傻眼了。他没想到几年没见,宋辞会有这样凌厉的眼神和身手。 宋辞在走廊多棱镜面的倒影里,看到自己碎成数块的脸。 每一张脸上都是嫌恶得快要杀人的表情。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手上的力道不由地轻了很多。“干嘛,徐公子这是过意不去,打算亲自来个投怀送抱?” 徐凯这才从宕机的状态里恢复过来,他挣了一下被按住的肩膀,竟没能挣脱开。 于是只好从镜子里仔细盯了宋辞半天,试探性地问道:“心情不好啊?” 徐凯和宋辞称兄道弟了好多年,即使在宋辞为了那件事情被宋诗打包扔去澳大利亚避风头的那段时间,他也时不时地偷偷飞去看他。 他们以前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晚上睡同一个马子。 但今天的宋辞,让徐凯觉得陌生。 宋辞松开手,背过脸去,深深吸了口气才说:“我刚刚去医院看了我哥。医生说短期内他醒过来的可能性很低。” 徐凯张着嘴,半天没找到话接。 暗渡 完结+番外_14 好在,宋辞也没指望要他安慰,自顾自地继续说:“我今天真的没心情。”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终于又肯重新转过脸来。 “知道这样挺扫兴的。下次我做东,咱们一起补回来!” 宋辞抱歉地拍拍徐凯肩膀,还附带赠送了个风骚的wink,而后迈开大长腿,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凯:…… 第5章 严启明局长是在接近凌晨四点的时候接到电话的。 虽然做到他这个级别,真的已经不需要事事亲为了。但他在一线干了一辈子,这个时候再学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僚主义也晚了。 人上了四十岁,睡眠就会变浅。对于严局这种当了一辈子刑警的人来说,就更是如此了。 因此,那部二十四小时都开机的,专门用作单线任务联系的手机只响了一声,他就已经醒了。 多年以来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间点来电话,通常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清了清嗓子,按下接听键时,有一种大事不妙的紧张。 可意外的是,电话那头,只是常规地向他汇报了一些有关行动安排的事,提及的也都是任务正顺利执行的消息。 “宋辞一入境就被逮了。国内中转的航程,是我用他的身份上的飞机。在飞机上我还闹了事儿,应该挺多人记得我。后来一落地就被带去了派出所。是宋诗的秘书林霍亲自出面保的我。没有起疑。” 电话那头年轻的声音顿了顿,又说:“哦,对了,宋诗那儿我也去过了,和调查结果一样,确实是深度昏迷。医生说以后脑死亡的可能性都很大。另外,我觉得可以查一查是谁给那个林霍行了方便。我这一闹,按规定,起码十五天拘留跑不掉。人一个电话就解决了,有钱就是好。” 严局拿过放在床头柜的眼镜,又伸手揉了揉因睡眠不足而正隐隐钝痛的太阳穴。 他对年轻人的工作成果,给予了充分肯定:“你的老师果然没有推荐错人。你就放心大胆去做,组织会为你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 电话那头的青年人闻言,却没有干脆地应下来,反倒是迟疑了一下。 而后,便是长达好几秒的沉默。 能坐上公安部刑事侦查局局长位置的严启明,绝对不可能是个粗神经。 严局从这不同寻常的沉默里听出了对方的摇摆不定。他揉着太阳穴的手一停,问:“沈听?遇到困难你就直说。你这个点打给我,不是单纯想说这些吧?” 与严局相隔几千公里的沈听正站在林霍给他的那辆车旁。 车熄了火,停在江沪市市区平日里最繁忙的那条高架的紧急停车带上。 沈听被皇家天地汇里特调的荼蘼香水味熏得难受,站在路边被夜风一吹,才缓过来一点。 顶头上司在电话那头又催促了他一声。但他也仍然没有想好怎么开口。 现下面对的“困难”,比起从前任务里的艰难困苦,可说是微不足道的。 任务开始前,他甚至想都没想过,这些,居然也有一天会被称作“困难”。 理论上,这是沈听绝对可以自己克服与消化的。 可就是这不足挂齿的难处,此刻正切实地让他感到为难。 面对顶头上司的再三追问,一向果断的沈听,竟有一种不知从何说起的纠结。 沉默了几秒钟后,沈听决定如实地向领导汇报,可话到嘴边却突然变成了:“严局,我想问一下,除了靠我这张脸,难道我们公安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你要退缩?!”电话那头的严局不可思议地问道。 “没有,我只是不想以这种方式参与。”光凭想象,他都能想出严局长从镜片后抬眼打量人的神情。 沈听无奈地抿了抿嘴唇,突然自嘲地一笑:“我承认,我跟宋辞是真的长得很像。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么一个臭流氓,居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他真的太无赖、太恶心了,我怕我演不好,反而连累任务。” “沈听!你这是在找借口,打算临阵脱逃!” 临阵脱逃?沈听几乎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的字典里从来只有迎难而上,哪有什么临阵脱逃啊。 暗渡 完结+番外_15 可不等他反驳,严局拔高的声音已在听筒里嗡嗡地响:“警察世家出生,祖父、父亲都是警察,警校主修刑侦,四年成绩全优,六次担任行动组长,四次嘉奖,你现在跟我说你做不好,怕连累任务?” “严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除了这张脸,我还有其他很多特长,现场勘查、刑事侦查、擒敌、射击……我觉得我有能力为这个任务提供很多其他方面的支持。” “别那么多废话!” 曾和他合作多次的老领导冷哼了一声:“你这个不是技术问题,是战斗意志问题。明天去跟配合你工作的江沪市本地督导主任汇报!” “等等!”在严局挂电话之前,沈听熟练地跟他讨价还价:“那我请求心理辅导,不然这个任务,我怕我完成不了……他实在太恶心了。” 在结束了与严局的这通电话后。暂时是宋辞的沈听坐回了车里。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在过去十几个小时里自己的所有表现。 有严重破绽吗? 他在心里问自己。 没有。 除了在徐凯的接风宴上表现得有些不自然外,并没有露出任何其他马脚。 沈听是个绝对优秀的警察。他不仅有着出色的天赋,并且为了任务的成功与案件的侦破,从不吝于付出任何努力与时间。 在这个任务里,他需要每日去做复盘,以确保万无一失。 在确认白天的表现没有太大失误后,他将车里拔了线的行车记录仪重新接上电,而后又从刚刚通话的手机里取出sim卡,收进了钱包的隐秘夹层中。 江沪市的夜色真的很美。 这样深沉而华靡的夜色,能够遮掩无数的秘密。 执行任务的沈听可以趁着众人熟睡时分,给远在首都的顶头上司,来一通述职的汇报电话。 而在几天前,在某个难以追溯的暗网深处,自然也可以有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按下一桩血腥而离奇的案件的启动按钮。 ——只靠一封寥寥数字的电邮、一张转账截图以及两张证件照片。 发件人[whisilformerdays.]查看拒收 真实发送地址与宣称的发件人地址不一致, 请谨慎审视邮件内容的真实性。 时间:2020年2月2日(星期天)晚上11:14(utc05:00华盛顿、多伦多、古巴、智利时间)显示图片和格式 收件人:lihuanming[clashionmedia.] 附件:3个(转账截图1.jpg…即将过期) 我知道十五年前的真相。 当年杀死你父亲李广强的是:陈峰和…… 黑暗里,发出淡淡的荧光的笔记本屏幕是唯一的光源。 此刻酣然的江沪市市民尚不知道,这封电邮会打破江沪市虚假的和平安稳。 有人不惜用血腥而惨烈的手法,只为了将迟到了十五年的真相,公之于众。 “什么?你要我帮你打听个心理医生?” 一大早就被沈听电话吵醒的徐凯,严重怀疑自己还没睡醒,“你回国还不满二十四个小时就看上人心理医生了?卧槽!牛逼?到底是谁啊?” 一向习惯用下半身思考的徐凯,显然没有正常人的脑回路。除了“想试试医生play”这一个原因外,凭他的脑袋想不到其他任何一个宋辞会需要心理医生的理由。 “不是,是想让你帮我找个专业靠谱的。” 电话那头的宋辞重重地强调了“专业”两个字,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所托非人,:“要不我还是去找林霍安排吧。”突然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次反悔道:“算了,还是我自己找一个吧。” 徐凯这才勉强从“医生今夜爬我床”的小剧情里清醒了过来,但仍然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是吧,没事你去看什么心理医生啊?” “就是有事啊!我靠!”电话这头的宋辞几乎一夜没睡,病恹恹地叹了口气:“这事儿,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小子要是听了敢笑我就废了你!听到没有?” 暗渡 完结+番外_16 隔着电话都能嗅出一股子爆炸新闻的味道,徐凯立马有了精神:“你说!我保证不笑!” “我好像障碍了。” 怕死的徐凯果真没敢当面笑。但宋辞不让他笑,却忘了让他别往外说。 半个小时后,几乎所有认识宋辞或但凡听说过他的人都知道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 ——那只两条腿的公泰迪,那个永远精力旺盛的walkingdick宋辞!那方面不行了! “是他亲口跟我说的啊,说前几个月睡到匹野马。知道他在外面还找了小三小四小五小六以后,居然趁他睡觉拿着开水壶去烫他的哔——哈哈哈!” “喂,我跟你说啊,宋辞这回是真不行了。真的,站都站不起来的那种。这是他亲口承认的啊。听说有一回他被那小野马提刀追得满屋子跑,最后只能坐在马桶上,双手护裆,才勉强保住了哔—— 可你猜怎么着?人家一刀插在他大腿上,哟好家伙,流了一地的血,立刻叫了救护车!从此之后就站不起来了!这不,让我给他找心理医生呢!哈哈哈哈!” 徐凯添油加醋地打了一圈电话还不过瘾。眼看下午茶的时间到了,就又约了一帮子刚得到消息,想要知道更多细节的朋友们,聚众赌博,顺便以讹传讹。 事实证明,当面传谣比电话传谣的威力要猛一万倍。 到了晚上,“宋辞那方面功能障碍了”的新闻已经升级成“宋辞被吃醋的上一任追到江沪市切掉了哔哔——现在人还躺在医院抢救,人和哔——都生死未卜”。 磕着瓜子的金毛狮王无比同情地叹了口气:“唉,难怪昨晚宋辞状态不佳。宋家可真是流年不利,倒了一个宋诗,又折了个宋辞。想当年跟咱哥几个东征西战的万里长城永不倒,如今,彻底歇菜咯!” 美味的鲜肉漫天飞,宋辞却提不动枪了。 这条本该在宋辞朋友圈内引发至少一个月超强讨论的消息,却很快地就被更大的新闻夺去了关注度。 2020年2月5号新年伊始,一条有关凶杀的案件性新闻引发了江沪市,乃至全国的舆论地震。 第6章 由远南集团投资修建于2005年的江宁东路步行街,是江沪市市中心的地标性建筑,因在全国范围内名声斐然而成为外地游客来江沪必打卡的网红旅游景点之一。 2010年远南集团为响应江沪市市政府进一步繁荣夜间经济、打造“夜江沪”的号召,率先提出了24小时不打样的夜间营业概念。 远南集团的管理层素来以执行效率高而闻名商业界。 同年9月,江宁东路步行街中央的恒茂广场上,多了九个透明盒子式样的室外建筑。 每当夜晚来临,九个透明盒子将被同时点亮,在灯光交相辉映流光溢彩间,恒茂广场正式向市民开启了24小时不打烊的夜生活。 自此江宁东路步行街也成为了江沪人夜生活的代名词。 科技的进步促就了形式多样的夜生活,彻底改变了旧社会时期,人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被动。 时代的进步、人心的变通,是五味的交融。 每当夜晚来临,远离了白日里的喧嚣,被工作裹挟了一天的人们,开始为辘辘饥肠所迫,从云端跌落至凡尘。 而疲惫的灵魂,往往需要用荤腥来慰藉。 宵夜无疑成为了夜生活里最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 肥妈金牌猪骨煲,位于江宁东路的人气地带。 老板梁冰娣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她性格豪爽,手脚麻利,虽然是个外乡人,却靠着自己勤劳的双手,在江沪市的宵夜江湖之中打拼出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她家的猪骨煲因为用料足、味道正而颇受追捧,被多个美食榜单评为江宁东路最热宵夜去处。 暗透了的天被整夜不眠的霓虹照得雪亮。 虽然早已过了午夜十二点,但这个点正是年轻人出门觅食的高峰时间。 肥妈金牌猪骨煲门口早已排起长长的叫号队伍。 有个外卖骑手打扮的小哥手里拎了个看着挺沉的双肩包,绕过排队的人群,找到在叫号台正忙着的年轻服务员。 服务员是个个子娇小长相普通的女孩子。因为天天要和成千上百的顾客打交道,虽然人很年轻,声音却是沙哑的。 “麻烦请问一下,这边是肥妈金牌猪骨煲吗?” 暗渡 完结+番外_17 正是生意好的时候,女服务员刚还跟前面因为过号得重新排队的客户吵了两句,后头排队的食客催她赶紧帮着拿号,生怕因为她这一磨蹭又得多等时间。 她此刻忙得晕头转向,还遇到个骑手小哥上前搭话,于是连眼睛都没抬,手往店内随意地一指,对着骑手打扮的小哥指挥道:“拿外卖往里面,找前台。” “我不是来拿外卖的。” 骑手举了举手里的书包:“有个闪送的订单,指定送到肥妈金牌猪骨煲的叫号台。” 没拿包的那只手从腰包里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收件人,问那服务员小姑娘:“请问你是收件人陈峰先生吗?” 女孩子本来就忙得上火,被他这么一问,更恼火了:“拜托你,我是女生耶,会是陈峰先生吗?” 她扫了一眼刚从小票机器里打出来的叫号票,确认叫号人数无误后,往排在队伍前排的食客手里一塞:“这是您的叫号单,前面还有二十九桌,预计要等一个小时。” 骑手眼看着派送订单要超时,也着急起来,但又没别的办法,只能压着火气跟那态度不善姑娘说:“那你能帮我叫一下陈峰吗,我这订单都要超时了,得拿到收货码才能完成订单。” 那服务员女孩子也不是要故意刁难,听到“超时”二字,突然生出了一点,同是底层工作狗的共鸣,眉头一皱:“你送的是什么东西呀?我们店里没有叫陈峰的啊。” 骑手听她这么一说,怀疑自己刚刚查收件人时看岔了行,赶紧低头又看了一眼手机,不由地嘟囔了一句:“这儿写的是叫陈峰啊!你帮我看看,这个地址是你们店的不?” 女服务员跟眼前闹哄哄还在跟她报侯餐人数的食客说了句“等一下。”把脑袋往骑手小哥手机屏幕面前一凑。 屏幕上赫然写着:江宁东路537号,肥妈金牌猪骨煲叫号台。 这下,连服务员妹子都不由嘀咕起来:“这是我们店啊,真奇怪。” 抬头问:“你送的是什么呀?打开我看看?” “这不太好吧,还没找到收件人。” “没关系。既然收货地址没错,那估计就是写错名字了。” 骑手小哥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于是把那沉甸甸的双肩包往地上一放,拉开了拉链。 一张纸条被巧妙地夹在拉链的夹角处,书包一打开,便率先从包里掉出来,落在了地上。 骑手小哥下意识地弯腰去捡。 只见那纸条上有个纹理清晰暗红色指印,旁边赫然写着“地狱空荡荡,黑警在人间。 骑手不由嘟囔了一句,“这是什么啊……” 书包容量很大,包里黑乎乎的。 站在叫号台后的女服务员看不清楚里面装了什么,于是从叫号台后面走出来了一点,半弯着腰探着脑袋去看。 “啊!!!”尖锐的叫声不受控制地从女孩子喑哑的喉咙里冒出来。 把这个双肩包拎了一路的骑手更是神色大变,几乎是出自本能地把包用力往前一甩。想让这坨东西,离自己远一些。 敞着口被扔出去的书包,滑行了好几米。包里装的东西,也从包里摔了出来,滚出去老远,正好散落在食客们的等候区附近。 “啊!啊!啊!”被惊动的食客们,像挨个被点燃的炮仗,跟风似的尖叫了起来。 有几个胆子小的女孩子被吓得当场哭了出来。 场面顿时陷入了极端的混乱之中。 店门外不寻常的吵闹声,惊动了在门口收银台的老板娘梁冰娣。 她从店里出来,刚想骂女服务员几句,却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店的门口,显然被烹煮过的不明肉片撒了一地。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躺在煮熟的肉片边的两段血淋淋断肢——那是属于人的两只手掌。 而仍在敞着口的双肩背包里装着的,是小半截被洗得很干净的人腿。连着小腿的脚掌朝上,从背包的拉链口子处向外就这么直直地伸着。 想象力丰富的老板娘梁冰娣,耳边瞬间响起小时候看过的恐怖黑白电影旁白。 她终于身临其境地知道,什么叫做腿一蹬,人就死了。 警察来得很快,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警方要求整店清场。 可收到线报闻讯前来的媒体,却不像普通群众那么听话。 围堵在门口的一众媒体里,一名手拿专业单反照相机的摄影师最先行动。 暗渡 完结+番外_18 他趁着警方在现场拉警戒线的当口,突然伸长手对着散落一地的人体器官,“咔咔”地猛按了数下快门。 而后他身后的另外俩位同行也不甘落后。 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摄像师调整了一下画面,对自己跟前负责播报的女同事比了一个ok。 站在镜头面前的身着深色职业装,妆容完整的女记者立刻噼里啪啦念了一堆开场白,大体介绍了今晚所发生的惊悚案件。 她的声音急促而极富感染力,将尸体被发现的整个过程和情景描述得绘声绘色。 简单介绍完前情后,她伸出右手朝被警方拉上警戒线的身后一指:“现在,请观众朋友们跟随我们镜头,一起来看现场的警察布控情况。” 摄像大哥专业地切换着远近镜头,而后又顺着女记者手指的方向,切入了正在现场取证的警察们的工作画面。 女记者趁空档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此刻,工作群里正疯狂地着刷屏,满屏都是新消息: “在现场的注意!群众来电,说现场有张凶手写的字条!” “纸条上的内容是‘地狱空荡荡,黑警在人间!’” “快!立刻找个警察做段临时访问!。” 女记者得到新指示,立刻抬起头来。 她眼睛一扫,瞬间就确认了采访对象。于是,踩着高跟鞋,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到警戒线旁。 一名站在警戒线外围处的小警员,正在不断地提醒好奇的群众们不要靠近。 女记者一伸手,不由分说地就把话筒递向他。 “警官您好,我是江沪电视台的新闻记者。请问您是刚刚一接到消息,就立刻到现场支援的吗?” 被采访的是个看着就面嫩的年轻警员。他刚从警校毕业,是个最最基层的在附近派出所负责治安的警察。 此时到现场也只是负责协助刑侦队的前辈们,在最短时间内对群众进行清场。 从没见到过这种阵仗的年轻警察,面对经验老道的女记者,几乎下意识地有问必答。 “啊、是啊,一接到消息我们就立刻赶到了。” “那今晚在现场,除了发现了被害人的尸体残骸以外,咱警方是不是还在用来抛尸的书包里找到了疑似凶手留下的字条?” “对,是有这么一个字条。” “那请问您对这张和被害人尸体残骸一起被送到这里的字条是怎么看的呢?” “啊?” “我是指,您对字条上的那句‘地狱空荡荡,黑警在人间’有什么看法?” “这……”小警察的额头渐渐冒出汗来。 女记者对他的尴尬熟视无睹,追问道:“这个字条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凶手在喊话警方,想借此挑衅呢?” 面对一连串精心设计的追问,小警察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只能弱弱地说:“我在执行任务,是不能接受采访的……” 那名女记者没有收到明确回复,却也并不气馁。早有准备似地将话筒转回自己嘴边,面向镜头,脸色凝重道:“面对我方记者连番提问,现场警察三缄其口。案情还在进一步调查当中,我们将时刻……” 她话还没说完,站在警戒线里的另外一名警察紧皱眉头走过来,“那边的记者,摄像机关掉!未经允许在现场瞎拍什么呢!” 他瞪了一眼还傻乎乎站在女记者身边,那个帮倒忙的菜鸟,矮身从警戒线里钻出来,一挥手道:“添什么乱啊,快走,现在案件性质还没定,不接受任何采访。都别杵在这影响警方办案。” 菜鸟警员见到他,像是见到了救星,说话底气都足了:“对、对啊!我刚刚也说了,不能接受采访的。” 电视台的几个工作人员早就拍足了素材。毕竟未经审批,也不想跟警方起正面冲突,立刻诚意十足地关掉了摄像机。 女记者职业地笑笑:“抱歉啊,我们这就收工了,这大半夜的,警察同志们辛苦了。” 等到那几个电视台的走远了。 意识到自己考虑不周的菜鸟警察,抓了抓头发,对救场的前辈讪讪道歉:“陈队,对不起啊。” 刑侦支队的副队长陈聪,向来刀子嘴豆腐心。 暗渡 完结+番外_19 他恨铁不成钢地又瞪了一眼前来支援的治安警察:“跟我道歉有什么用啊,你擅自接受采访,等着回你们所里挨批吧。”说完往警戒线里一钻,又接着忙自己的去了。 “各位观众朋友们早上好,现在是2020年2月5号,上午7点30分,农历正月十二,星期三。江沪市天气晴,6°c,空气质量良好。接下来《江沪早间新闻》将为您报道今日头条新闻。” 女主播熟练地念完每日开场白,而后低头翻了下桌上准备的新闻稿,“今日凌晨12点40分左右,位于江沪市市中心江东步行街的网红餐厅门口,发现装有……” 杀人分尸后还将肢解的部分煮熟,闹市抛尸!甚至留下字条公然挑衅警察! 这样的消息一经电视媒体的报道证实,各路纸媒、网络媒体甚至自媒体,便更加肆无忌惮地传播起来。 “碎尸”、“江宁路步行街”、“黑警”等相关词的关注度一路飙升,迅速占据了各个平台的话题与热搜榜单。 江宁996工作狗:昨天我本人,就在现场啊!超级吓人啊!警察都清场了!想了解具体情况的,动作快!抢在被和谐之前,点我头像,看我的置顶微博! becca.p:地狱空荡荡,黑警在人间?句子写的真好,这个凶手是个文化人啊。不过话说回来,这些警察也确实该有人管管了。 露:卧槽!碎尸?!还把部分煮熟了?这是多大仇啊! 我爱我家:怎么又是在江宁步行街?我记得十五年前也有个杀人案在同个步行街吧。 君君是个小太阳:回复:我爱我家:是啊,而且你注意没有,连日子都是同一天!十五年前那个吸了毒的疯子也是2月5号出来杀人的! 赵小姐の猫:回复:君君是个小太阳:我挖坟查了之前的新闻,就是同一天!你是对的……我有个大胆的猜想!上次死了个警察!这回死的别也是个警察吧!警察叔叔我好怕! 振的世界:只有我一个人觉得“黑警在人间”意味深长吗? 我爱我家:回复:君君是个小太阳:被你一说,还真是,观察入微,牛逼[大拇指]。 朝暮无常:杀人犯把尸体煮熟后,还特地送去最多人的宵夜 餐厅!真的够变态恶心!建议原地枪毙!江沪肥妈金牌猪骨煲步行街店再也不敢吃猪骨煲了!!呜呜呜呜 君君是个小太阳:回复:振的世界:+1,你不是一个人。 我是警察最牛逼:上面说我们警察的人注意了!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们,你们的这个号已经废了!哈哈哈哈哈! 第7章 远南集团的管理层每天早上九点,都会准时召开例会。 本来,5号的例会内容是要确认及强调,2020年在政策不利好的情况下,集团有关房地产投资板块的新战略方向。 可步行街杀人案的新闻一出,会议讨论的内容便立刻被临时调整成,集团该如何应对江宁步行街抛尸案的带来的负面影响。 原本甚至不需要在会议上发言的公关部,也临时变为整场会议的主角。 公关部的经理是在远南集团工作了十多年的关红芬。 她在凌晨收到消息后,花了一整晚来准备今天的发言稿。 在台上,最擅长做事件联想的关红芬,面色沉重地回顾了十五年前那起与当下情形十分相似的、发生在同一条步行街上的无差别杀人案。 “当年的杀人案完全就是个黑天鹅事件,它造成了我们远南股份的连续股票跌停。整个集团花了三年多才逐渐摆脱了该事件的负面影响……” 楚淮南坐在会议室最靠里的那头,神色如常地翻阅着底下人交上来的各种公关方案。 低头认真阅读时,侧脸下颚绷成一条流畅却凌厉的弧线。 坐在他左手边很近位置的王晓君,几乎不敢去看他神色平静的脸。 关红芬提起的另一场杀人案,发生在十五年前。 这个明面上只有一名警察是被害人的案件,却重创了当年的远南。 短短几日内,远南股份的股票市值蒸发了38.36%,据事后统计,单单其造成的不偏远损失就高达数百亿。 而这些楚淮南都是知道的。 虽然,十五年前他才十四岁。 十四岁的很多事情到今天都理所当然地记忆模糊了,但唯独对这个案件,楚淮南没办法不印象深刻。 暗渡 完结+番外_20 因为在那场杀人案里,除了直接的财务损失,远南集团还失去了集团的首席财务官,纪江宁——那是楚淮南的母亲。 如同一部三流的讽刺剧。楚淮南的母亲,在自家投资建成的步行街里身亡,却并不是为了工作。 只是因为她当天恰好有空,回家时又顺路,会经过步行街。于是便计划着可以去趟步行街。 还有三个多月,她的儿子淮南就即将迎来十四岁的生日。 这一次,纪江宁不想让师傅上门量体定制,反正儿子的尺寸她早就烂熟于心。她要秘密地亲手为楚淮南挑选一套礼服,作为惊喜。 纪江宁虽然出身名门,又嫁了个财富惊人的老公。但性格却一点儿也不跋扈骄纵,从不爱兴师动众。 她自问做的是清清白白的生意,便也最讨厌许多富豪太太们所信奉的,保镖不离身的那一套。 可就是这样一个温柔体贴,什么都好的纪江宁,却死在了那条以她自己名字命名的步行街上。 更为讽刺的是,她并非被凶手所杀,而是死于凶案发生后,现场混乱的骚动里——因为踩踏。 根据当年媒体的说法,除了凶案引发的混乱外,步行街出口的设计问题,也是导致踩踏事件发生的主要原因之一。 事故共造成了一人死亡,六人重伤,十三人轻伤。 而步行街项目是当年楚振棠为帮助以医药起家的远南集团转型成为多元业务集团做出的尝试。 也是江沪市首个住宅自带完善商业配套的地产项目。毋庸置疑,它是远南集团当年最看重的重点项目。 然而,更雪上加霜的是,纪江宁的死,不仅重创了集团的市值,还重创了和她年少相爱,结婚多年,一直都相濡以沫的丈夫楚振棠。 作为远南集团的董事会主席的楚振棠,在收到妻子意外死亡的消息后,因悲痛过度而引发哮喘,被紧急送医。 而纪江宁的猝然离世,也一度被外界公认为是导致楚振棠英年早逝的最大原因。 重点项目受挫、集团股票大跌、首席财务官死亡、集团董事长送医…… 2005年2月,远南集团如同受了诅咒般,厄运缠身。 可就是在这样的黑天鹅事件里。还是有人靠着顶顶好的运气而逃过一劫。 那个被幸运女神眷顾的男人,眼下正坐在楚淮南的右手边,他是楚淮南的堂伯,楚振生。 楚振生是楚振棠的堂兄,年轻时,因商业才能平平,又十分好赌,并不被家里长辈看重。 就在当年案件发生前的一个月左右,因在澳门豪赌数日,而输了一大笔钱,欠下一屁股债的楚振生,不得已地抛售了自己手上大部分的远南股票。 可没想到,风水轮流,就在二月初,当他赌运亨通地回笼大笔资金后。远南的股票却突然因为杀人案而大跌。 于是楚振生幸运地得以及时补仓,保住了手中的股份份额。成为了当年远南集团的股东里唯一的没有巨亏的幸运儿。 关红芬的演讲已经接近到尾声,楚淮南也终于从厚厚的文件里抬起头。 关红芬入行几十年,做过的危机公关不计其数。 今天凌晨,她和她的同事们接连开了好几个大会。研究后便都笃信这次案件虽然会带来些坏影响,却绝不至于重蹈覆辙,让整个集团再经历一次十五年前的凶险。 “鉴于以上,除了常规的本地媒体关系维护外,我提议,我们远南在案件逐渐明朗后,可以主动在官方社交平台上表态……” 感受到来自楚淮南的注视,关红芬把鼻梁上已略微下滑的眼镜往上一推:“当然等到警方完成调查后,如果涉案的商家也被证明是无辜受牵连的话。我们就可以再新发一条消息,表明我们对涉案商家也一视同仁的立场……” 关红芬演讲完,会议室里马上响起热烈的掌声。 真心钦佩的欣赏赞叹和虚与委蛇的溜须拍马,在空旷的会场里热闹地混成一片。如同犯罪动机一样,难以被识别剥离。 关红芬回自己的位置上时,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看了一眼年轻老板的脸色。 一场高效率的意见交流会很快就开完了。 远南集团的管理高层们,早在四年前楚淮南上任后的第二年,就进行过一次大换血。 远南集团内部员工私下都管那场人事调整叫“肃清”。 管理高层里那些尸位素餐的老顽固,大都因“肃清”而“告老还乡”,至于靠关系塞进来“吃干饭”的年轻一辈,也大都已被“发配边疆”。 还能留下来,在今天的会议里各抒己见的,都是真正战斗力超群的“精兵悍将”。 因此,楚淮南不认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会是对远南集团构成威胁的挑战。 暗渡 完结+番外_21 但他的第六感一向很准。况且,这次的案件其实并不止案发地点和十五年前的一样。 尸块骤然出现在世人视线里的今天,同样也是楚淮南母亲的祭日。 也就是说,在十五年后的同一天,同一个地点,又发生了一场杀人案!除了这两点外,两个案件其实还有另一点微妙的重叠。 十五年前杀人案的被害人是一名警察,而这一次,凶手也在抛尸时留下了关于警察的字条。 这些令人心慌的相似点,是巧合吗? 但又为什么会出现这些巧合呢?为什么又是江宁步行街? 单纯因为人流大,所以人渣也多吗? 那么,那张字条又是什么意思? 警察?为什么又是警察? 会议结束后,楚淮南单独留下了关红芬和她的秘书,想听听细化的公关方案,以及公关部从警方或媒体处了解到的更多案情。 关红芬是个十足的工作狂。她早上三点多就收到了江宁步行街有案件的发生的消息。 在她接到消息的十分钟后,她主管的公关部门便已兵分两路。一路负责打探更多案情信息,以便随时发声,另一路则连夜就已知案情,展开研讨,确定了今天用于演讲的公关方案。 因此,在向楚淮南单独汇报时,信息和方案都已经是现成的了。 关红芬的秘书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不到三十岁,却已颇有职场女强人的风范。她动作麻利,又会举一反三。 不等上司开口要求,一份有关细化方案及信息的ppt,就已经在投屏上打开了。 公关部的女秘书条理清晰地抽丝剥茧: “目前我们已经掌握的案件信息是,集团的步行街只是凶手选定的抛尸地点。 从警方那边的反馈分析来看,咱们集团的步行街是凶案第一现场的可能性极低。” 女秘时,就是个即使面对几千人做演讲,也绝不紧张的天赋演说家。可这个时候,却因楚淮南很偶尔投来的一瞥,突然心跳加速了。 她在心里暗暗想:看来董秘部门的传言一点儿都不夸张。我们的老板果然是一只自带杀伤力的公狐狸精! 她边想边忍不住崇拜地看了一眼,正一脸专业地在做会议纪要的王晓君秘书。 这一点点不太自然的停顿,并没有影响女秘书对整个案情简明扼要的介绍和分析。 楚淮南撑着下巴,从头到尾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而关红芬也没看出端倪。 她以为自己得力助手,只是被老板盯有点紧张,便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女秘书清了清嗓子,很快调整好状态,接着前面的话继续道:“截至目前,媒体那边的报道,主要都侧重在字条和凶手当街抛尸的大胆妄为上。 而字条里提到的黑警,是一个和广大民众利益相关,又有些政治敏感,本来就是社会痛点的话题。加上媒体有意地放大,因此势必会在最近引发大量的讨论……” 案情介绍完了,女秘书松了一口气似地停了下来。 她现在打心眼里确信了和楚淮南共事是需要眼瞎脸盲,练就一身针对荷尔蒙暴击的金钟罩铁布衫的。 想到这又不由默默唾弃自己,居然和办公室里那群只会对着偶像和老板yy的年轻毕业生们一样,被老板看一眼就感到心慌气短。 虽然,有个神仙颜值的老板,平时赏心悦目还是很快乐的。 但在需要长时间直视着那张神仙脸,镇定自若地做分析汇报的当下,简直太要命了。 女秘书由衷地佩服和她一样,同是藤校毕业的王晓君。 在楚淮南身边工作,还能不为他这张脸分心出错的。此真乃狠人中的狠人。 关红芬不知道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秘书,已在心里写了一篇题为《论公狐狸精对人类造成的伤害》的小论文。她对下属的这一番分析汇报,还是挺满意的。 职业女性穿着高跟鞋久站不容易,关红芬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于是贴心地示意秘书可以就近找个位置坐下。 女秘书特地选了个离楚淮南远一些的位置,以免再一次受到来自公狐狸精的化学伤害。 而浑然不知自己在女下属心中引发过一场海啸的楚淮南,此刻脑海里正反复回顾着有关案情的细节。 暗渡 完结+番外_22 他修长的左手食指抵着下嘴唇唇线中央的微微凹陷处,大拇指靠着下巴,手肘倚靠着桌面撑出一个优雅的锐角。这是认真思考问题时,惯用的姿势。 楚淮南沉默着把ppt的倒数第三页多看了几遍。 那一页,是关红芬团队花了大量时间与关系,由多渠道获悉的有关案件已知的所有证据。和警方所掌握的已经相差不大。 “信息收集和应对方案都做的很好。确实,这个案件涉及多个社会热点,肯定会引起广泛的关注。” 楚淮南把金属的签字笔轻轻放在会议室光可鉴人的玻璃桌面上。 轻微得几不可闻的“锵”一声,却让听话人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 “本地媒体的打点固然重要,但也不要忽视互联网上的舆情监测。 这个案子发生的地点、时间、关键词都和十五年前的有重合,如果我是媒体,也免不了要把当年的案件旧事重提。 集团上下就此要做好全面的应对准备。还有一点……”楚淮南的声音顿了一顿,“这一点,是我个人的私心。” 公关部的两人闻言,心里无端一紧。 王晓君秘书也从会议记录中抬起头来。 “我不希望看到有任何一家媒体,放出当年的现场照片。”这一句声音很轻,却不容有疑,透着些淡漠的狠意:“这是我和远南集团的底线。” 在场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一起点了点头。楚淮南的言下之意很明白了—— 媒体要做必要的案情回顾,可以。 但任何想借当年凶杀案及其引发的踩踏事件炒作,放出当年现场血腥惨烈的照片,来博取关注度的媒体,都需要被处理得很干净。 第8章 于此同时,以宋辞的身份预约了下午去做心理咨询的沈听,也已经听说了这个案件。 沈听在江沪市执行任务,少不了要江沪市当地警力的配合。 因此严局在当地给他安排了一位任务督导——时任江沪市公安局局长的孙若海。 沈听本身也是江沪市本地人,父亲还曾在江沪市的公安系统里干了十几年,这个孙若海,指不定在他小时候还曾抱过他。 在跟孙若海孙局确认过心理辅导的地址后,沈听随口关心了一下,那个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的步行街抛尸案。 江宁步行街所在的卢安分局也正在为这个案件加班。 “我们从背包上采集到了两枚较为完整的指纹,从字条上也采到了一个非常清晰的。目前这三枚指纹都还在和现有指纹库的资料做对比,不排除里面有凶手留下的。” 这个案子,沈听也只是随口一问。 毕竟这么大的江沪市,每天发生的各类案件多如牛毛。 对于这种引发了全民热议,但实际并不属于自己任务范畴内的案件,沈听全然抱着听过就算的态度。 虽然,杀人分尸还闹市抛尸的恶性案件确实不常见,但那也只是对于普通百姓而言。 在参与破获过多件大案、要案,时年二十七岁,就多次破格晋升,已是一级警督的沈听眼里,这种程度的杀人分尸案,只属于太阳底下无新事。 通话即将终了时,孙若海突然提到了沈听的父亲。 今天是沈听父亲的忌日。 孙若海前几天就和几个当年与沈听父亲关系不错的老同事,一起去探望了沈听的母亲,还给他父亲坟前送了花。 面对这些长辈的关心,沈听是感谢的。 但私心而言,他其实并不希望每年这个时候,总有人排着队地,去让本来就常为父亲早逝而叹气落泪的母亲,再触景生情。 与孙若海的通话结束。沈听走回卧房,推门进了浴室,打开花洒,准备简单地洗个澡。 温热的水流,从花洒里喷出来,像一阵没有止境的、嘈杂哭声。 十五年前,一对抱着父亲、丈夫骨灰盒的孤儿寡母,也曾这样绝望地哭过。 暗渡 完结+番外_23 都过去了。 擦干了脸上的水珠,沈听平静地想。 宋辞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江沪市。林霍差人提前打扫了他在老宅里的房间。但宋辞拒绝入住。 他早已成年,又独自在外生活了这么久。更何况宋诗在住院,他就更没有住回去的理由了。 和宋辞糜烂的私生活不同,比宋辞大了十几岁的宋诗,在两性关系方面并不是乱来的人。 宋诗早年结过一次婚,和前妻还有一个十岁的女儿,叫宋琪儿。 小姑娘爹妈离婚离得早,母亲再嫁后又常年定居海外。唯一留在身边的父亲还是个大忙人。 于是,在爱上缺爹少妈,却唯独不缺钱的宋琪儿自然而然地被身边人,娇生惯出一身的公主病。 宋辞和宋琪儿一贯都是互相看不顺眼的。 所以,宋辞不愿意回去住,林霍也能理解。 因此在林霍帮他安排的新住所收拾妥当之前,沈听理所当然地住进了酒店。 冲完澡的沈听,看了下时间。 林霍一大早就给他打了电话,约他中午一起吃个午餐,想跟他聊聊公司的事儿。 此时距离午餐时间,大概还有半小时。 林霍非常希望宋辞能尽快做好接手公司的准备。 宋辞本科读的是商科。 这是个笼统的学科,管理、市场、会计、商法都有涉及。 不过林霍看着宋辞长大,也知道宋诗为了让弟弟顺利毕业,花了不少钱。 他用膝盖分析,都直接能得出结论: 宋辞绝对不是会准时去学校报到、认真读书的乖乖崽。 作为混吃等死的一号种子选手,他每周去学校的次数,估计还赶不上去皇冠赌场开桌,或去脱衣舞酒吧看私人舞的次数。 林霍知道宋辞是棵朽木。但宋诗于他有恩,如同刘备对诸葛亮。哪怕他知道宋辞可能会是个乐不思蜀的阿斗,他也会用尽办法让宋辞在群狼环伺中坐稳。 但沈听不是宋辞。 宋诗留下的这个摊子,他需要尽快接过手来。 这样才能尽早借宋辞的身份,透过宋诗合法经营的烟雾弹,抓出幕后想要大批量生产并销售僵尸的超级毒枭。 狙击这头藏身在黑暗之中的,真正的巨兽,这才是他的真正目标。 两年前,国家公安部接到江沪市的海关与缉毒部门的协作报告。他们在江沪市及其周边城市,屡次截获通过海外ems邮寄的一种新型毒品。 被截获的□□包裹,全部都不满1kg。是典型的分散邮寄。 小而轻的包裹在过海关检查时最容易成为漏网之鱼,分散邮寄、频次密集,也为海关查获拦截全部批次的□□包裹制造了切实困难。 很快,江沪市的检测中心就确认了,这些被海关拦截的可疑物是一种人工致幻剂,属于新精神活性物质范畴,也就是业界统称的新型毒品。 实验还发现,这种新型毒品具有强致幻性以及强上瘾性。并且成分也有别于市面上现有的所有毒品。 这种从海外来的新型毒品,呈透明无味粉末状。甚至不需要直接的吸食,只要接触皮肤组织,就能发挥效力,如若接触黏膜、血液,则其效力与毒害作用会激增数十倍。 根据缉毒局的调查,最近,在江沪市一带的瘾君子间,也确实出现了一种新的毒品。 它具有一次成瘾的可怕特质,在吸食后还会让人行动迟缓,痛觉麻痹,精神障碍。 吸食后,人会感觉自己变成了巨人,并且刀枪不入。 甚至屡有吸食者因出现幻觉而咬伤同伴的消息见诸报端。因此,这种新型超级毒品在业界便有了个臭名昭著的名字——“僵尸”。 而从检测结果看,这些被拦截的包裹中藏着的正是“僵尸”。 这个结果让江沪市的海关与缉毒部门集体沉默了。 暗渡 完结+番外_24 海关很清楚,这样的包裹每拦截到一次,其背后对标着的可能是十个甚至更多的装着同样毒品的包裹。 这些密集却分散的包裹,乘虚而入,但体量惊人,正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源源不断地流入境内。 而江沪市禁毒办也当然明白,这种无色无味,却纯度极高、效力极强、又一次成瘾,且接触就可生效的新型毒品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会颠覆现存的毒品交易市场,使得打击贩毒、吸毒行为的难度成倍激增,更会让无数的普通人因为对这类新型毒品一无所知,而被有心人诱导,沦为吸毒上瘾者。 国家公安部对此案高度重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针对此案的调查,对外秘而不宣。可在内部,这个案件是2018年国家公安部挂牌督办的头号要案。 随着案件调查的逐步深入,公安部多组专家在深度讨论后认定,此案牵扯甚多,并不能简单地归类为单纯新型毒品案件。 因此,公安部指定国家刑事侦查局负责此案,并责令其务必一查到底,绝不姑息任何一环上的罪犯。 可就在刑事侦查局布网调查的第二年,也就是两个半月前。已经被侦查局认定与新型毒品配方研制有着紧密关联的宋诗,却突然遭遇不明袭击,陷入重度昏迷之中。 经验丰富的刑事侦查局局长严启明,当即判断这绝不可能只是意外那么简单。 就在案件调查因宋诗的昏迷陷入停滞时。侦查局又得到了一条珍贵的线报。 在宋诗昏迷,清醒无望的第二个月,宋诗的心腹林霍将宋诗在海外游学的亲弟弟宋辞召回,想要由他来接手宋诗留下的全部产业。 当收到情报队传来的宋辞正面照片时,特别调查组几个与沈听共同出过任务的老搭档,一起安静了三秒。 而后他们全体沸腾了。 像!太像了!这个人简直就是沈听、沈警督的流氓版! 除了眼神和气质截然不同以外,照片上这个染着一头金发的青年,长着一张和沈听一模一样的优等生脸孔。 实际上,在全球七十多亿的人口中,我们不时就能发现两个长相雷同的人。 科学研究表明,这世上很可能存在另外一个与你长得非常相像的、陌生的“双胞胎”。 而法国知名的人文摄影师,布兰莱更曾花费了整整12年,在世界各地寻找长相相同的陌生人。 最终的结果是惊人的:两个完全无关、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居然真的也可以长得一模一样! 而正是这万亿分之一的好运,给了警方一个深入敌人内部,直接狙击罪犯的绝妙机会! 于是,单兵作战能力爆表,战功赫赫,获得过无数嘉奖的沈听,迎来了一项隐秘而艰巨的卧底任务。 这次的任务,是货真价实的“靠脸吃饭”。他要以宋辞的身份,潜入由宋诗为首的犯罪团伙中,找出“僵尸”背后真正的操纵者。 这场由公安部直接督办、国家刑事侦查局查办、其他各级相关部门无条件协办的狙击活动,化用了僵尸惧怕桃木的典故,被命名为“桃木行动”。 而代号“桃木”的沈听,则成为了整个行动中,最至关重要的关键。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剧透:听哥的昵称是耳朵,虽然楚淮南、楚总尚未批准,但我单方面决定大家也都可以叫听哥,小耳朵~ 第9章 林霍一向很准时,沈听坐在车里,看着他进了餐厅。 十多分钟后,打着呵欠的宋辞,懒洋洋地从车里钻出来,慢吞吞地走进了餐厅。 “早上睡了个回笼觉,要不是徐凯打电话约我一起吃晚饭,差点都忘了跟你有约了。”宋辞昨晚几乎是一夜没合眼。刚坐下就伸了个懒腰,精神略有些萎靡。 墨镜被随手挂在衬衣领口上,他翻开菜单,朝离自个儿不远处的男服务员一挥手。 服务员小跑着过来。 他边扫边顺口报:“先来个刺身拼盘,三文鱼要鱼腩,蓝鳍金枪鱼帮我换成大脂的,两份蒲烧活鳗,两个蟹斗,一份寿喜烧……” 宋辞从小就是如此,点餐的速度很快,还喜欢点很多。 林霍坐在对面,看他点了一堆。 连站在一旁帮着点餐的服务生都忍不住打断他,跟他反复确认:“先生你们是两个人用餐吗?” 暗渡 完结+番外_25 服务员是个二十岁左右长相清秀的男孩。 宋辞被他的问话逗笑了,扬着眼梢看向他:“不是两个人吃,还有谁要吃?怎么?难道你要坐下来陪我一起?”,放荡不拘的笑容里隐晦的含义,不言而喻。 那服务生没想到自己竟会被男客人调戏,一张俊脸瞬间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宋辞最不喜欢木讷的,立马扫兴地撇着嘴,把菜单一合,骂了句“没劲”。 林霍接过菜单递给在一旁僵站着的男服务生:“先这样,你去忙吧。” 那男孩闻言,赶紧从桌面上拿起菜单,抱在胸口,得救似的跑开了。 宋辞整个背都倚靠座椅上,抬起双手又用力地舒展了一下胳膊和肩颈:“说吧,我这个傀儡现在要怎么配合林总你的工作啊?” 林霍不太喜欢宋辞半真半假的打趣,眉头难得皱了起来:“吃完饭,我会带你去公司一趟。你和……” 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宋辞打断了:“吃完饭?那不行,我下午有约了。” 宋辞小时候就是旷课逃学的惯犯。现在找借口“旷工”也是理所当然。 深知他性格的林霍,看过来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不信”两个字。 “真有约,下午两点,精神卫生中心。我一早就约好了。”宋辞喝了一口手里的热乌龙,整个人精神了一点:“我昨天夜里是真没怎么睡觉。” 林霍眼皮重重一跳,他预感这没个正形的小畜生,很可能会说出一番惊天动地的话来。 但这一次,他猜错了。 “不是忙着干别的啊,我一个人睡的。一整个晚上,我都在翻来覆去地想,我觉得公司我还是先不去的好。你先把公司的核心人员以及主营业务介绍发给我吧。” 宋辞垂着眼,双手紧握着茶杯,拇指漫不经心地在茶杯的杯口来回摩挲:“我虽然不是什么有为青年,但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生出来的儿子。我哥常说我们姓宋的都是狼。 我从前没干过什么正事,但很清楚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丢我哥的脸。 这些年我人不在国内,但还是经常能听到我哥提起你。 林霍,你是他最得力、也最信任的助手,这个我是知道的。既然我哥那种老狐狸都信得过你,那我自然也什么都听你的。 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也真心想把担子交在我手里。但是我太年轻了,这么些年,除了会瞎玩,什么都不懂。” 宋辞自嘲地笑笑,像是又默默掂了一遍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前二十五年,我除了吃喝玩乐,惹是生非之外,屁事儿都没做成过。 我哥现在这个样子,想落井下石或趁机谋权篡位的人,大概比我这辈子睡过的还多。我不能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去见那些老狐狸。” 他抬头看了一眼林霍,但又很快垂眼看杯子。 林霍竟觉得那双湛亮的眼睛里藏着两束奇异的光芒。 难得低眉顺目的年轻人,眉目色重,骨相流畅。如雕塑般标准的俊脸上,两片轻轻闭着的嘴唇,像是艺术点评中,常被追捧的,点活了塑像的神来之笔。 林霍以前从未在宋辞身上看到过如此志在必得的笃定:“给我一点时间来准备,就算是空降管理层,我也会是着陆最稳的那一个。” 或许,苦痛与挫折真的能迫使人成长,林霍很欣慰地想道。 虽然宋诗的产业很大一部分都是火中取粟,刀尖舔血的行当。但对外一直宣称自己负责文化板块的林霍,说话永远是文绉绉的。 “我很高兴能听到你这些话,相信宋先生如果知道,也会觉得很欣慰。我这几天就把主管名单和业务板块介绍都发给你。等你理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我再向董事会的大家正式地介绍你。” 林霍特意强调了“正式”两个字,连咬字都带着仿佛诸葛亮临危受命的郑重。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谈兵千百次,也比不上一次实操对垒,这一点,我也希望你能记住。往后,我会像配合宋先生一样地来配合你。” 宋辞从善如流地点头:“工作上的事,我都听你的。” 虽然工作上林霍可以做宋辞的引路人。但私人的事儿,他就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比如宋辞要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情,早在宋辞那个小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 被特意夸大的那些传言,林霍已经听说了。 但对年轻人纵情声色留下的小小后遗症,他除了笑笑外,并不能越俎代庖。 江沪市的精卫中心位于内环,是江沪交通大学医学院的附属医院,也是一所精神卫生三级甲等的专科医院。 宋辞预约的心理咨询在精卫中心五号楼三楼的301室。 暗渡 完结+番外_26 他来得早了,前一个客人还没走。于是,便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等。 宋辞染了一头引人注目的金色短发,五官深邃又戴着墨镜。刚坐下没多久,就吸引了几个小护士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地走。 偶有经过的路人,以为来了个偶像明星,哪怕步履匆匆,也忍不住要朝他坐的地方瞥上一眼。 坐在咨询室门口分诊台的护士长却很不喜欢这个耳后有刺青的年轻人。 在她尚年轻的年代,也不流行韩国爱豆范儿。只有下三滥、臭流氓才作这样的打扮。 又有俩小护士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两人都表现得若无其事,动作却很同步。在经过宋辞身边时,都漫不经心地朝他那儿一扭头,然后忍不住的笑容就爬上了唇角。 女孩们的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在身侧激动地、暗戳戳地一起摇晃着。 护士长也年轻过,小女生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明白。她用力地咳了一声,引得两个小护士立刻转头看她。 护士长一瞪眼:“你俩很闲是吗?那去后勤帮我拿些口罩来。” 两个小姑娘立刻朝她一点头,又一起鬼鬼祟祟地往长椅上多看了一眼,这才笑着跑开了。 “现在的小姑娘,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护士长忍不住嘀咕。 好好的黑发染得乱七八糟的,好好的耳朵后面画个十字架,有什么好看的! 而坐在长椅上,正刷着微信朋友圈,性别男,爱好男的宋辞,连头都没抬。 又过了近二十分钟,咨询室的门才终于开了。 宋辞抬头一看,见里头走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他想起自己对外宣告的,之所以来这里接受心理治疗的理由。不知怎的,突然有了同病相怜的联想。 就在他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发散性思维而感到无语时。 坐在护士台后头的护士长指了指那半开的门,提醒道: “宋辞是吗?到你了,进去吧。” 严局和孙若海考虑到卧底任务的隐蔽性,给沈听指派的是早上刚从北京来的警方特约心理督导,常清。 常清和沈听很早前就认识。 沈听从燕京公安大学毕业的第一年,也执行过一项卧底任务。期间与他同时执行任务的另外一名同事,因为身份暴露而被罪犯虐杀。 当时沈听就端坐在现场,边喝茶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同伴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那个任务结束后,组织上为了避免沈听出现ptsd之类的症状,特别指派了心理学专家常清,来帮他做心理疏导。 “好久不见。” 这么多年过去,当时还不满五十岁的常清,鬓角又多了许多白发。 他个子很高,宽肩方脸,穿着过膝的白大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脖子上常年挂着一幅豹纹框的老花镜。 常清以前跟沈听说过,像他这种洋气的中老年人,即便在选择老花镜上也绝不会忘了要追求时尚。 沈听没想到会在江沪市见到他,意外之余,也不由更感受到公安部对这个任务的重视。 “常老师。”优等生身上总带着一些自命不凡的清高。沈听很少有佩服过什么人,严局算一个,常清也算一个。 严格来说,常清明面上和警方没有任何瓜葛。他只是个心理医生、一名拿着高级津贴的国家级心理学专家,还不是犯罪心理专业的。 但心理学,研究的对象是人。 而警察是人,罪犯也是人。 想要破案,想摸出案件头绪,必须学会换位思考。 俗话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而常清就是那种能帮助警方知己、知彼的人。 沈听心里,其实很明确自己的障碍在哪。 他并不是古板迂腐的人,更不是读书把脑子读坏的书呆子。 暗渡 完结+番外_27 他懂什么叫兵不厌诈。也深知追求公义是个漫长的过程,无须拘泥于小节,需要抓大放小。 他不是不能接受自己要去扮演一个无赖。相反的,为了任务,他可以坦然地去纹身,必要的时候他甚至可以按捺住愧疚,动手打女人。 只要能捣毁犯罪团伙,保障公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他愿意装成一个痞子、下三滥,毫无负担地去街上大摇大摆、招摇过市。 但这一回他要扮演的宋辞,却不仅仅是个普通的下三滥。他男女通吃,不仅要对女人动手动脚,还随时可能会对周围的任何一个同性发情。 现代化的社会,是一个多元的社会,小众的性向也没有什么值得不齿的。 虽然沈听自认为是个直男,是那种只要女孩子不涂大红唇,他就一律认定是素颜的钢铁直男。 但他并不歧视同性恋。也认同“喜欢和爱,是很私人的感情,只要没有伤害到第三者,就无人有权置喙。”的观点。 但是不歧视,并不代表他就能接受自己也要是。 警校里男生多,哥们儿之间也有嘴欠的时候,会拿捡肥皂来开玩笑。 可眼下的情形,不光是让他打嘴炮这么简单。 更何况那个宋辞也不是正经在谈恋爱,而是像匹永远处在发情期的种马一样,四处乱播种。 要骗过徐凯这帮人,他必须把这种人渣学得十成的像。 这意味着,他一定得和宋辞一样,不仅要撒泼耍混,还要学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和各种男人打情骂俏。 性向正常的人对和同性调情这件事的反感,是天生的。 沈听坚信,任何一个钢铁直男,都会从生理层面上和他有相同的反感。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下有副对联,要送给沈听警督:极度恐同者,八成是深柜。横批楚总在柜外等你~保重!就酱! 第10章 常清是个非常好的倾听者。 之前几乎每次心理疏导,沈听都能在他面前保持比较放松的状态。 此刻,沈听也靠在沙发上,看似毫无防备地坐着,用平静的口吻,描述那天在皇家天地汇的所见所闻。 但常清看得出来,他已经极力克制过自己的不适。 人的嘴巴和表情都会骗人,但唯独身体的肌肉不会。 常清眼前的沈听神色平静,双臂越过沙发的靠背,轻松地垂在身后。 这是非常轻松的姿态展现。 沈听受过专业的训练,这些对于普通人而言难以想象的训练,使他的行为,总能很好地展现成他希望外界所看到的样子。 他对情绪的掩饰以及对肢体绝妙的控制,足以骗过任何一个普通的心理学内行。 但在对细节研究非常执着的心理学专家常清看来。他的肩膀过于板正僵直,上臂的肌肉也并不完全放松。 因此,常清一下子就明白。 对继续扮演宋辞这件事,沈听很反感,反感到甚至展现出了抗拒的躯体性焦虑。 常清不由地想,人真是很奇妙的生物。 他了解沈听,这人的心理素质非常强大。 强到让见过许多极端案例的心理学专家们,都忍不住感叹一句“非人哉”的地步。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罪犯用枪指着脑袋,也面不改色。在卧底任务中,亲眼目睹同伴被虐杀,也仍能很好地掩饰住情绪,装作无动于衷的沈听。 居然会因为要装作是个喜欢男人的无赖,而产生躯体焦虑。 当然,事分两面。适当的焦虑并不是绝对的坏事。 暗渡 完结+番外_28 沈听是个观察力极其敏锐的人。这类人除了拥有灵活的头脑外,大概率也具有一种天生的灵敏直觉。 而这种灵敏的直觉,绝大多时候,正是由焦虑感催生的。 对于沈听这样的刑事警察而言,保持焦虑能帮助他活得更好。 当这种焦虑指向未来时,可以提示某种威胁或危险即将到来,而当这种焦虑指向过去,则可以提示,导致当前局面的某种可能性。 但如果焦虑感过多,以致开始影响到任务执行,就确实需要一些专业的帮助与介入了。 “整体听下来,要解决问题并不困难。” 出于职业习惯,常清握着笔和听诊记录册,但出于对沈听及任务的保护,他并没有在上面写任何东西。 “沈听,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但是实际上你本人并不需要对任务中自己的全部举动负责。” 说话时,常清语调平缓,目光温和,让人很容易就心生好感。 “实际上,你并不反感同性恋,只是很清楚自己不是。而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哪怕你再怎么行为不端,甚至装作亲密关系混乱,都是在‘为完成任务’这个大前提下。做这些事的时候,你不是沈听。沈听也不用对这一切负责。” 在确定沈听没有排斥自己所说的内容后,常清才春风和煦地接着说:“当街耍无赖的是宋辞,对男人动手动脚的也是宋辞。你要把这一切的问题都归咎到宋辞身上去,不要让沈听来负责消化。你不能总以沈听的逻辑和三观去判断事情。换句话说,只要出了这个门,你就是宋辞。” 沈听了然地点了点头。 但他并不认为这段话能对自己有什么即时起效的帮助。 如果他没记错,类似的对话,在他第一次和常清见面时,就已经发生过。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道理我都懂,实际行不通。”以及“一听就会,一做就毁。”的死循环里。 而常清当然也不认为,一次短短的、六十分钟的心理辅导,就能立刻帮助沈听消除心理负担。 他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诚恳地说:“当然,我刚刚所说的那些,是希望能跟你探究让你不愉快的行为背后的那套逻辑。心理障碍的消除,不可能单单只靠一次对话。而在消除障碍之前,你可以在合理状况下,尽量避免让你不舒服的行为与事情发生。” 想了想,又举例道:“比如你可以在宋辞的角度,立一个需要禁止与多数男性表达亲密的行为,才能达到的某项目标。以此来给宋辞这个人,设定合理约束。” 显然这个是相当实用的建议。 沈听“嗯”了一声。在编造需要看心理医生的理由时,他也尽量向这个方向靠拢了。 常清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嗡嗡”震动的来电打断。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被调成震动模式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是公安分局的局长孙若海。于是,接了起来。 只听了两句,就神情严峻地把电话递向沈听。 “孙局电话,找你的。” 沈听的心倏地一沉,突然生出一种风雨欲来的不祥预感。 与此同时,楚淮南也接到了关红芬的内线电话。 他正在开一个越洋的基金路演电话会议。 但由于事先就强调了任何有关步行街案件的汇报,都作为最优先级。因此,关红芬的电话便得以在会议中途,被董秘处及时地转接了进来。 “老板,刚刚的新闻头条!有媒体在三分钟前,公布了有关案情的更多信息,现在已经被转发了无数次。”毕竟年纪不轻了,关红芬声音因一整天高强度的工作而变得喑哑。 接着电话的楚淮南,抬头看了一眼王晓君。 年轻能干的女秘书立刻心领神会地接入刚刚正进行到一半的会议,并进行了二次录音,方便楚淮南另找时间做会议回顾。 楚淮南挂断电话,拿出口袋里的手机,还没解锁的屏幕被多条新闻app推送的热点新闻占据。 这些热点无一不是关于抛尸案的报道。 他面无表情地点开在最上面的那一条快讯。 独家快讯,地狱凶手还魂杀警?!闹市抛尸,受害者被残忍肢解烹煮!凶手留下纸条喊话警方! 【2.05江沪市江宁东路抛尸案,案件情况最新通报:已确认被害人曾是警察!现场证物疑似残留凶手指纹!检验结果惊人离奇!】 “2月5日凌晨12时40分许,在江沪市江宁东路步行街发生一起恶性抛尸案件。身份不明的某男子委托闪送外卖骑手派送一订单至江宁东路某人气网红餐厅。派送订单内容为黑色男士双肩包一只。 随后,餐厅女服务员验收时,双肩包中竟惊现人体残肢与煮熟肉片!此事引发当夜现场小规模骚乱,餐厅老板立即报案。警方出动法医与技侦专家到场。据了解,现场部分尸块遭烹煮。装尸双肩包中还留有“地狱空荡荡,黑警在人间”的纸条。 据可靠消息称,警方现已通过dna对比技术,确认被害人为内退警官陈某。 暗渡 完结+番外_29 陈某1965年3月生,曾任江沪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总队七支队支队长。 而现场纸条上留有的指纹也已检验查明。经对比,锁定指纹属于在2005年,于同地段实施无差别杀人犯罪的凶手,李某强。 李某强,男性,江沪市南市人,生于1968年,于2005年案发后,就已经被警方宣布死亡。” 楚淮南的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他神色冷峻。 案情的发展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复杂诡谲。 一个已经死亡十五年,早就化为枯骨的杀人犯,却能跨时空地在其当年所犯凶案的现场,通过多年后的另一个案件留下一枚崭新的指纹? 这听上去就跟猛鬼还魂杀人一样荒谬! 沈听从常清手里接过手机,孙若海低沉的声音立刻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沈听,早上咱聊过的那个案件,尸检的结果出来了,死的是侦查总队七支队的前任队长陈峰。” 孙若海和几年前因为身体原因申请内退的陈峰并不相熟,但毕竟曾在同个系统里,以前在一些大大小小的会议里也是见过面的。 被杀害后分尸,部分残躯还被煮熟后抛尸街头的死者,竟然是一起开过会的旧同事。 饶是经手过无数刑事案件的孙若海,也不由心情复杂。 “在那个双肩包上一共检出三枚指纹。一枚是当天送货骑手的。还有一枚不在指纹库里,但局里专家组讨论下来,这一枚是凶手指纹的可能性也不高。 而很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那个字条上的指纹,对比结果也已经出来了。这枚指纹是一个叫李广强的人的——”孙若海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很久才艰涩地说:“就是那个2005年在江宁路步行街上,杀害了你父亲的杀人犯。” 15年前,也是在2月5号的这一天。沈听的父亲沈止和陈峰以及海归的师兄慕鸣盛约好,一起在江宁路步行街吃午餐。 却在离餐厅入口处不到二十米的广场中庭,被嗑药嗑出幻觉的李广强从背后突袭,刺了二十多刀。 救护车还没来的时候,人就已经没了。 那一年,沈听十二岁。 孙若海在电话那头等了很久,都没听到沈听接话,于是接着往下说:“指纹的事情,我们并没有对外正式公布。但不知道为什么,媒体却全部都知道了。现在各路媒体都在回溯当年案件的过程。 群众说什么的有,而刑侦队也都觉得这两个案件有关联的可能性很高。” 孙若海的声音并不大,可沈听觉得自己贴着电话的那只耳朵的鼓膜,正狠狠地剧烈震荡。 无端地,他感到后脑勺处传来一阵钝痛。仿佛这个消息,是猝不及防地砸向他的一记闷棍。 常清看到沈听浑身的肌肉都僵硬起来。 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沉重的钝痛。但再痛,说话的声音却仍是冷静的:“孙局,我不是你们局里的刑警,这个案子也和我现在的任务无关,这些细节你没必要……” “沈听!十五年前那个案子,你是被害人家属!而现在这桩案子的被害人,也是你父亲当年的挚友!你有权知道这些!这些年……” 被孙若海的吼声打断的沈听,报复式地截断了他的话:“孙局,我正在接受任务相关的心理辅导,如果没有其他与任务有关的指示,我申请中断通话!” 这样的沈听,让孙若海突然就想通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多年,直到今天他才找到了答案。 为什么和他相濡以沫、相敬如宾多年的妻子突然提出离婚? 为什么他深爱的女儿也主动提出来,要跟妈妈一起生活,甚至拒绝他每个月定期的探望? 原来,专业和敬业,有时居然可以这么的可恨。 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竟然真有让亲友恨得咬牙切齿的时候。 孙若海气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而“不识好歹、冷酷无情”的沈听,经过自行判断,确定他的本地任务督导应该已经没有任何任务相关的指示。于是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沈听!”孙若海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位任务至上的沈警督气得吐出血来。 他用力地把显示“通话已结束”的手机狠狠一攥,只恨不能穿过屏幕,用手机砸醒沈听那颗只装了任务的脑袋。 就在他恨得牙痒痒的时候,掌心里的手机突然又响起来,来电人显示:常清。 孙若海脸上肌肉一动,挤出了个愤怒到极点的冷笑,他以为是沈听想明白了,立刻按了接听:“我就知道!你小子怎么可能真的不关心!” 可电话那头,却真的是常清本人。 暗渡 完结+番外_30 常清看着刚刚被关上的咨询室大门,忍不住叹了口气。 “孙局,我是常清。沈听走了,但他让我跟您说一声。媒体那边既然已经开始旧案重提,那很有可能会去采访当年的受害者家属。沈听说,他本人的照片和信息绝对不能因为媒体的重新报道而泄露出去,这会增加他卧底身份暴露的可能性。” 孙若海:“……” 沈听的担心是对的。 媒体的力量是把双刃剑。一方面保护了公众的知情权,但在这类刑侦案件里,更多时候他们让一些本不应被提前暴露的案件细节,过多地摊开在旁观群众的面前。 而对于这些旁观者。这世上没有失败的英雄,没有值得吊唁的叛徒,没有心地善良的敌人,没有应该尊敬的弱小,更没有可以共通的悲欢。 面对被揭露的丑恶,万人乌合地振臂一呼,也并不为公义,只是为满足猎奇又企盼站在道德制高点的私心。 人们中庸地和稀泥,冷漠地事不关己,仿佛世上值得维护的,永远只有自我的利益。 为了满足普通民众对这场难得一见的杀警分尸案的好奇心。江沪市乃至全国媒体,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加入这场抢夺沾着被害人、被害人家属,甚至警察鲜血的,人血馒头大狂欢。 一时之间,阴谋论四起,仿佛抹黑警方反倒成了这场狂欢中的政治正确。 孙若海在第一时间便上报了沈听的顾虑。 而国家刑事侦查局局长严启明,亦第一时间就下了批示——要不惜一切代价,严禁任何05年案件被害人与其家属照片外泄,保护沈听的安全。 但让警方没想到的是,当网警部门接到指令,撸起袖子打算不休不眠、加班加点地删帖封号,做关键词屏蔽的时候。 却发现媒体们个个安静如鸡。 虽然大家对05年的案件都有提及,但多数用的都是当年官方统一发布的现场还原示意图。竟没有一家大型媒体放出任何一张当年的实景照片。 这种全媒体,都采用模拟式仿真示意图,来对一场明明有许多现场照片的真实案件进行复盘的情况,可谓是前所未有的。 有与主流媒体相熟的相关从业者,在察觉到反常后,忍不住打听了一圈。 却被告知,早在几个小时前,几乎所有有较大影响力的媒体,都收到了远南集团公关部的一封名叫《致亲爱的媒体》的通知函。 其中明确提到,不希望在案件复盘报道中,见到任何一张当年案件的相关实景照片。包括但不限于受害者人物肖像、案发时现场照片等。 远南虽是医药起家,但经过四代手腕如铁的掌门人,早已发展成为商业帝国中的庞然大物。 而远南集团的公关部在圈子里,更是出了名的先礼后兵。 媒体们收到通知又拿了红包,自然没有必要和日后可能成为金主的“远南爸爸”,成为无谓的冤家。 而另一群体量庞大的网络自媒体们,也在远南公关部的日夜紧盯下,被迫集体失声。 于是,连铺盖都搬到办公室,还买了大量方便面、火腿肠等物资,准备日以夜继地大干一场的网警们,面对少得可怜的工作量,个个呆若木鸡,又真心欢愉。 再一次由衷感叹,多么美好的人民币!多么可爱的资本家! 第11章 人一到群体里,智商就会严重下降。即便个个是精兵强将,凑在一起也可能会变成乌合之众。 为了无聊的归属感、认同感,个体总是选择抛弃个体思考和是非观,来迎合群体。 因此当各路论坛,各类网站上的大v们都在关注这起杀警案时,围观的群众们便也自然而然地对案件聚焦了。 而当引导性明显,诋毁警察、编造各种案情的帖子在各大平台悄悄蔓延开后,对事件真相其实并不关心,却异常愿意强调正义立场的群众们,又再一次群情激愤了! 宋大宝:你们有没有想过,被杀的那个,虽然已经内退,但也好歹曾是警察,凶手为什么杀警察?还要在现场留下这种纸条?!要是警察真是无辜的!凶手何必去招惹他们?咱这种屁民不是更好下手吗?! 兮兮爱美:内退本身也很可疑啊!好端端内退干什么? 昊:为什么要煮熟警察?难道鸡鸭鱼牛猪它们不香吗?手动狗头。 _宋小逗:回复:兮兮爱美:内退很正常吧,新闻里有说身体不好什么的。但杀警已经很奇怪了,加上闹市抛尸还留字条就更奇怪了,现在又出来个指纹,绝了。 _琪琪琪琪:回复:昊:噫!你好恶心啊…… 孙李璐璐:闹市抛尸,这是一种公开处刑啊,多大仇! 暗渡 完结+番外_31 谜:指纹才是最重要的点啊,旁友们!这是15年前就已经通报死亡的杀人犯的指纹啊!不是怎么想怎么诡异吗?!还是说其实我们都被警察骗了!!那个杀人犯根本没死! 华丽女孩:这个事情绝对不简单!我亲戚在江沪市警局里工作,他说这次死的那个警察还是15年前被杀掉的那个倒霉鬼的同事呢! 枪神gun:回复华丽女孩:说不定凶手才是为民除害,你嘴里那个被杀的倒霉鬼就是纸条上写的黑警。 小叮当是个大可爱:居然还有人没看“知道app”里那些分析案情的热帖吗?!快去看!简直是神仙推理! 君君是个小太阳:网络也有记忆的,今天才听说远南集团楚振棠的老婆死在05年杀人案里耶!说是踩踏的意外?踩了这么多人,就死她一个,emmm豪门果然深似海呐…… _琪琪琪琪:回复:小叮当是个大可爱:我刚刚去看了,知道app的这是什么垃圾推理啊……也编的太假了吧!好几个答主最后的结论,居然都统一说,当年是楚振棠雇凶杀了老婆和老婆的情夫?!而是那个情夫刚好是警察??且不说楚家夫妇是出了名的恩爱,我就问你今天这个案件怎么说?为什么当年的凶手又出来杀警察了?都死十五年了啊!根本说不通啊!这种闭眼编的帖子居然能有几万个赞,无脑的人真多! 朝暮无常:凶手两次杀的都是警察啊!!不管是什么原因杀的!警方都没道理谎称凶手死了,来包庇他啊!所以这个指纹真的好可怕!会不会真的是鬼魂过来报复警察啊?! 盛世无争:回复:朝暮无常: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 小叮当是个大可爱:回复:_琪琪琪琪:到底是谁比较无知啊!你是小学没毕业吗?人家分析的结论是,楚某棠雇凶杀妻杀警,又买通警方私下搞死了凶手,现在是凶手那边的人在报仇啊!真是语死早! 我叫李暖和: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今天第一个发布指纹归属和死者身份消息的,好像是个娱乐八卦号,画风有点不对吗? 东纶汪家炎:回复:我叫李暖和:别乱带节奏!只要是真消息,你管他是谁放出来的,官媒都不敢先放的消息,八卦号敢放!就算他是yxh我都黑转粉,呵呵 与你同行:明摆着05年那个案子里的凶手是被冤枉的,有人(也可能是鬼)在复仇啊! 我爱我家:这事远南集团肯定脱不了干系,江沪市那么多地方,两次杀警都在江宁步行街?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些人。现实生活中唯唯诺诺,却总在网络世界里重拳出击。 抖着自以为是的小机灵,以出风头为荣,以受关注为耀。 他们躲在一个又一个虚拟的马甲后面,勇敢地抨击时事,犀利地点评别人的生活。 “这是谁他妈给媒体放的消息!”孙若海局长看着满屏幕乱七八糟的媒体消息,觉得血压都高了起来。 他狠狠地锤了下桌子,对着原本只是过来送个文件的办事员吼道,“去把刑侦支队的陈聪给我叫来!” 而在孙若海大发雷霆的时候,被他点名要见的陈聪也正怒火中烧。 “没人泄密??!老子不信这个邪!难不成那些媒体是千里眼顺风耳!!!还是说,真就像网上造谣的那样!凶手真他妈是从阎王爷那儿逃出来去杀的人!分的尸!现在也是凶手鬼魂自己嘴欠!好大喜功!上赶着去给媒体通风报信暴露自己!” 三十来岁的陈聪入行快十年,是出了名的能力强,脾气暴。 有一次,大家在案件调查方向的判断上有分歧,陈聪作为一小小的刑侦支队副队,是唯一敢在研讨会上跟顶头上司又是副部级干部的孙若海拍桌子、比嗓门的。 当天散会后,陈聪为这事还专门写了篇检讨。结果第二天探讨到案情关键时,人急起来,照样还是吹胡子瞪眼,吼声震天响。 如果脾气暴躁也可以注册成专利,那陈聪铁定是个驰名商标。 卢安分局刑侦支队队长一职长久空缺,陈聪虽然只是副队,却也是队里当之无愧的头。 而队里的大家,本身就因为案情离奇,又事涉同僚。案件侦查还进展缓慢,都心情沉重。 这会儿挨了陈聪的骂,虽然心里都觉得自己冤枉,却也知道消息是不可能长脚,自己跑去媒体那儿的。 卢安分局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每当有大的刑事案件发生,刑侦支队都是一线的主要战斗力,忙得脚不沾地都是常态。 而现在,距离案发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 陈聪不敢相信,在嫌疑人名单都还没列出来的当下。他的队伍里居然还有人有闲情逸致跑去给媒体通风报信!简直是吃饱了撑的! “管不好自己嘴的孙子!有本事你就永远藏着狐狸尾巴!别让老子揪出来!” 陈聪越想越气,本还想接着再骂,却见人称卢安分局一枝花的潘小竹警花,风风火火地从门外冲了进来! 潘小竹来不及递纸质报告就大喊道: “陈队!新进展!文迪昨晚从被害人家里搜出的那几枚邮票,检验科有回复了,是新型毒品!”她话音未落。 坐在电脑面前看了一整天监控的蒋志突然拔高声音道:“陈队!我锁定到用闪送运尸块的那个缺德鬼的落脚点了!是个住宅!” 案发当天,闪送骑手将残缺的尸块送去了宵夜店。 接到报案后,警方第一时间就对闪送订单的委托人在平台留的实名认证信息,展开了调查。 暗渡 完结+番外_32 可根据平台提供的资料显示,无论是注册留的手机号码,还是收件、发件人姓名,都统一填写了陈峰的信息。 起初,警方认为这个陈峰就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大。可他们很快就发现,实名认证的这个委托人陈峰,是名内退的老刑警。更可疑的是,他人间蒸发了。 一个有着丰富一线工作经验的刑警,真的会在杀人后用自己的实名信息闹市抛尸吗? 找不到陈峰的警察们,心里渐渐浮起另外一种可能性。 如果陈峰不是凶手,那他就极有可能是被凶手拿走了证件与手机的被害人。 这个猜想大大缩短了刑警们寻找并确认被害人身份的时间。 在确认陈峰失踪的三个小时后,通过与其入职时记录在档的dna信息对比,警方确定了被害人身份。死者正是同在警察岗位上做了一辈子的老刑警——曾任江沪市侦查总队七支队队长的陈峰。 以这种意料外的形式排除了陈峰的作案嫌疑后,警方开始就外卖骑手的取件地点,展开了调查。 但因为委托人填写的取货地址是在车流不息、人员流动密集的主干道交叉口。警方无法从这个每天有上万人经过的取货地址,获取到直接指向真正委托人身份的信息。更无法锁定这起杀人抛尸的凶手究竟是谁。 一时间,案件调查陷入僵局。 刑侦支队里自称学霸外加查监控第一人的蒋志,第一时间主动请缨、迎难而上,根据订单骑手的供述,他调取了同时段取货地址周边所有有可能拍摄到委托人的监控。 在快速找到真实委托人与骑手接头的那一条视频记录后。又大量排查调取了记录了委托人后续行动轨迹的监控。 在不敢眨眼的不眠不休里,蒋志终于在一分钟前摸到了疑似委托人住所的公寓。 他性子急,等不到陈聪批示,就边穿羽绒服边道:“老子现在马上去逮他!抓到这缺德的小子,一定把他的头打爆!为了看他这些破视频!老子的瞎了!” 被潘小竹有关新型毒品的信息轰炸得晕头转向的陈聪,终于得到了案发后的第一个好消息。 他本打算自己也和跟蒋志一起去现场抓人,可还没出门,就被从分局过来的办事员拦住,说是孙局找他有急事。 陈聪想:在这个关口,就是天王老子找我,我也没工夫去!老子抓人第一。 但转念又想到,刚刚潘小竹说在陈峰的遗物中查到了毒品,这也是个大事,有立马向上级汇报的必要。看来是不得不亲自走一趟了。 陈聪转头冲正在做案卷分析的,刑侦支队里的掐架小能手文迪喊道:“文迪!手里的活儿放一放,你跟蒋志一块儿去,这个委托人就是凶手的可能性很高,别让他跑了!人抓到,等我回来审。” 接着他又再次耳提面命,严肃地警告全体办公室同仁。 任何案情相关细节绝不可对外泄露,否则全体扣三个月奖金。凡有发现并举报泄密者的,单独领奖金,外加队内季度表彰。而被查证泄密的,则一律上交,由市局直接处分。 负责传话的年轻警察,满脑子都是孙若海刚才气得要吃人的表情。他生怕陈聪去晚了,自己也要跟着挨训。 但正大着嗓门训话的陈聪也显然不是个软柿子。 真是东山老虎吃人,西山老虎也吃人。 左右为难的“小跑腿”,局促地站在刑侦支队办公室门口,用眼神无声地催促着。 等到又训完了一通,陈聪才大发慈悲朝他一挥手,“走吧。” 心急如焚的小警员立刻跟上了他。 陈聪到孙若海办公室时,孙若海正在批复一份文件。 陈聪并不拿自己当客人,他熟稔地跟孙若海打了声招呼,不等孙若海搭理,就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从文件里抬起头的孙若海刚想发难。陈聪却先他一步开始了有关案情最新进展的汇报:“有个事儿得马上跟您报告。我们从被害人陈峰家搜出的邮票上,测出了新型毒品的成分。但单凭我们队里检验科的设备,只能查出是人工合成的致幻剂,配方和有效成分的分子构成都还不清楚。” “毒品?你是说陈峰藏毒?” 孙若海果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大消息转移了注意力。 陈聪点了点头:“可能性很高,我已经通知法医部门加班,让尽快给出份报告,看看陈峰生前究竟有没有吸过毒。另外,那几枚邮票的配方还要继续往下查吗?” 孙若海若有所思。 陈聪见他没接话,立马来了一招先发制人,自揭短处道:“对了,孙局。还有个事儿,我也得向您郑重汇报。” 他痛心疾首道:“也不知道媒体是从哪得到的消息,现在到处都有新闻在报道,讲那张胡说八道的字条上的指纹,是李广强的。” 见孙局仍皱着眉不吭声。陈聪继续趁热打铁:“搞得全国的老百姓都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还有封建迷信的,跳出来说是鬼魂杀的人。这不胡扯呢吗?但再这么下去,我们队的舆论压力也太大了。 您看能不能让网警部门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把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帖子都删了。再抓几个吃饱撑的没事儿就爱在家抠脚造谣的!直接拘留,杀鸡儆猴嘛!” 暗渡 完结+番外_33 “删帖?抓人?”孙局冷哼了一声:“用不着你说,网警部门也会依规办事。但删帖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这个案件一天不破,有心造谣的就抓不完! 而群众呢?他们才不管网警是不是依法办案呢!你要是轻易抓人,只会让老百姓觉得是我们警察心虚了! 总之,堵不如疏!压制不是办法!必须快速破案!抓到真凶,才能从源头制止谣言!” “破案肯定是摆在第一位的,但我也担心媒体煽动,群众跟着瞎起哄……”陈聪小声地嘀咕,然后立刻被孙若海恶狠狠地剐了一眼。 这一眼,让高度怀疑是自己队里出了内奸,泄露了指纹消息的陈聪,立刻心虚地乖乖地闭嘴。 “委托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已经出警了。我找了俩特能打的,但凡对方敢畏罪逃跑,立刻就地揍一顿,然后逮回队里审。” 孙局没有追问那个很可能是凶手的委托人,却话锋一转说:“你现在就找人把陈峰家搜到的毒品样本,直接送去市禁毒支队检验科。我会打好招呼,让马上就出结果报告!” 这种案件,全市上下多部门的协作,本身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马上就出报告”的神速度,也只有靠官大几级的孙局刷脸才能办得到。 陈聪悲壮地想:个人荣辱比之集体利益算不了什么。就冲这开了挂的协调速度,甭说是让我跑一趟腿、吃几个冷眼,就是挨顿揍也是很值当的。反正,我皮糙肉厚。 听不见陈聪内心独白的孙若海面色阴鸷地盯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副队长。 陈聪不知道,此刻,他的领导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他也不知道,这桩由他经手调查的杀人案,即将帮他向理想中的职业目标,迈进一大步。 有了孙局的特别叮嘱,缉毒组的检测部门果然动作神速。 陈聪还没离开局长办公室,一份还热乎着的检查报告便已新鲜出炉,送到了孙局手中。 可这份神速的报告,却让本就扑朔迷离的案情,变得更加诡谲复杂。 孙若海在看完结果报告后,当即决定立刻向远在首都的严局汇报。 因为,从邮票上检测出的这种分子难辨、不易归类的新型毒品,正是国家公安部正在秘密调查的超级毒品——“僵尸”。 第12章 孙若海以紧急会议为由,离开了办公室,却强硬地留下了陈聪。 陈聪正为破案发愁,本便是从十万火急中,抽出时间前来汇报的。 但官大一级都压死人,更何况留下待命指令的孙若海,比他高出n个级别。于是只好乖乖原地待命。 但是留在孙局办公室的陈聪,也不是个闲得住的。他趁孙若海出门的空档,一个电话追到支队里远程指挥。 一边要求潘小竹再查一遍,当晚在场所有人留下的笔录口供,看看有没有遗漏可疑的地方。一边关心蒋志、文迪一行人的进展。 蒋志那儿的出警任务比预想中顺利一万倍。 他们几个都做好了犯罪嫌疑人可能会极力逃脱、负隅顽抗,甚至同他们同归于尽的心理准备。 可当他们敲开嫌疑人藏身的公寓门。 来开门的却是个穿着睡衣,顶着不知道多少天没洗的鸡窝头、满脸冒青春痘的年轻人。 这跟设想中谨慎狠毒、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形象差得太远。 一脸迷茫的青年人,看上去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瘦得跟笔杆似的。弱不禁风的样子,让蒋志觉得文迪一只手就能把他掐死。 但两人都没有掉以轻心,默默对视一眼。 谁知他们还没开口,那青年却已经主动打开了防盗门,眯着眼睛探出头,仍是一脸迷茫:“你们是谁啊?” 这是高度近视者没戴眼镜时打量陌生人的神态。 没见过哪个要跑路的嫌疑人,心大到忘了戴近视眼镜,还主动给警察开防盗门的。 蒋志和文迪不约而同地把已经握在手里的枪,塞回了枪套。 文迪从上衣口袋里,动作麻溜地掏出自己的警官证来: 暗渡 完结+番外_34 “警察!有些案情相关的问题,需要你配合做笔录,跟我们走一趟。” 刚刚还在手机游戏里激战正酣的年轻人,从没在现实里遇到过这种场面,惊讶地瞪大眼睛。半晌才讷讷地问:“我能换身衣服吗?” “走吧,做个笔录,又不是去相亲。” 文迪一挥手,跟在他和蒋志身后的,几个年轻力壮的便衣就上来把人控制住了。 “带走。” 异常顺利的抓捕行动,没能带来接近真相的畅快感觉,反而令大家的心里升起一种隐隐的、说不上来的担忧。 孙局的紧急会议很短。 陈聪这头才刚接完队里汇报犯人已经归案的电话,几乎同一时间,他就推门进来了。 孙若海平日里就是不苟言笑的人,可现在比平时还要更严肃几分。 如果有一天,你正在电话里对你的下属指手画脚,却突然用余光看见,你的顶头上司正板着脸、皱着眉连嘴角都紧绷。 那你也一定会像陈聪那样,一下就觉得整个办公室里的气氛蓦地紧张起来,连气温都低了好几度。 陈聪识相地挂了电话,从办公室的沙发上站了起来。 “孙局?有新指示吗?” 这种该为破案争分夺秒的时候,孙局留下他肯定有重要的理由。 孙若海没有回答,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用一种防备陌生人的审视眼神,带着把一切都看穿的凌厉。 不知怎的,陈聪突然地就想起警校毕业时的宣言: 国旗在上,我的一言一行,决不玷污金色的盾牌。 xian法在上,我的一思一念,决不触犯法律的尊严。 人民在上,我的一生一世,决不辜负人民的期望。 我面对国旗和国徽宣誓:为了国家的昌盛,为了人民的安宁;我将与各种犯罪活动进行永无休止的斗争,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为了神圣的使命,为了牺牲的战友;我宁愿清贫,永不贪赃。以我廉洁,守护正义。从警一日,护国终生。 盯着他看了半天的孙局,好一会儿,才终于郑重地开口,“警号324231,刑侦支队陈聪。我现在正式通知你,6小时内,请你从你带领的支队各部门中,再另外挑选三名优秀精英警员。 你所选的名单通过审核后,连同你在内的四位,将与市局另外的一组缉毒警察,就地组成特别行动小队,负责在江沪市本地秘密执行任务。目的是辅助完成国家级机密行动——‘桃木行动’。 组织正式决定,将‘02·05杀警案’归属为‘桃木行动’的支线案件。而你担任该特别行动小队的副队长。 有关任务的加密资料我会在今晚发给你。同时,我以江沪市市委常委兼公安局局长的身份,要求你做到有令必达!不辱使命!听到了没有!” 陈聪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国家级”、“机密”这类的字眼,神色便不由自主地跟着肃穆起来。 三十二岁就已升任江沪市这种一线城市的刑侦支队副队。 陈聪虽然脾气暴,却也是队伍里数一数二前途无限的青年才俊。 既然国家信任他,认为他堪当重任,那他就绝不会让国家失望,给江沪刑侦支队丢脸!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任务的! 陈聪郑重其事地对孙若海回了一个立正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可孙局的神色却没有因为通知完毕而有所缓和。 更多人介入这个任务,虽然也意味着任务助力变多。 但有关这个任务的一切祸端,都指向江沪本地。 孙局不得不担忧起来,会不会真像群众所讨论的那样。在警察队伍的内部,可能早就已经蛰伏着靠着公权来吸血的黑色猛兽。 让陈聪这样的年轻警察加入行动,真的是对的吗? 在刚刚结束的会议上,孙若海也明确提出过自己的担忧。为了让涉案本地的警察们避嫌,他提出希望由省厅直接指派队伍下来辅佐沈听查案。但却遭到了同僚的反对。 同僚说:上面的动作过大,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孙若海不以为然,立刻与对方争辩起来。 暗渡 完结+番外_35 最后是严启明说服了他:“你别忘了这个任务的核心“桃木”也是江沪市人。他第一次立功时才23岁。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孙啊,这个世界,终究是年轻人的。” 陈聪干站了一会儿,他见孙局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却不说话,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所以孙局,我们这个特别行动队的队长是您吗?” 孙若海瞥了他一眼。 陈聪发誓,在一向肃穆严正的孙局,刚刚向他投来的那一眼里,他分明看到了关爱。 关爱智力低下群体的那种关爱…… 我是不是问了一个特别弱智、弱智到让长官不屑理会的问题?陈聪心想。 “你们队长也是江沪市人。不过他没在江沪的警察体系里工作过。”孙若海拍拍他肩膀。“回去把名单尽快整理给我,至于队长,你很快就能见到他。” 没在江沪市的警察系统里工作过? 所有警校毕业的合格毕业生,除却特殊情况的,都会回原籍当三年干警。这个没回本地当过警察的队长,合着是个空降兵啊! 最讨厌靠走人情、攀关系升职,信奉用实力说话的陈聪微微皱起了眉。 以为接到了顶级任务的兴奋也淡了很多。 他甚至开始怀疑,一个会空降队长的任务,真的是国家级的吗?于是,连看向孙若海的眼神里也带了一点意味深长。 什么特别行动,该不会是孙局这只老狐狸为了激励我们队早日破案,在给我画大饼吧。 类似的事,市局也不是没做过。 之前队里调查一起连环强j案,破案前,市局一直恩威并施要求他们一个月内破案,能达成就集体嘉奖。 破案后,却对十几天吃喝拉撒都在队里的专案组,给了句轻飘飘的口头表彰。 搞的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的蒋志和文迪,在接下来的一周里,组团消极怠工。后来,被责任感爆棚的潘小竹大骂了一顿,才重新燃起工作激情。 这件事,陈聪心有余悸。但他转念又想:管他的,反正案件是怎么着都必须得攻破的。 市局领导愿意给他们画个饼,也总比没饼来得好。更何况是孙局自己亲口说的,任务是国字打头的。 这种跟国家级沾亲带故的特别小队,怎么着,市局在破案资源的倾斜上也得比普通支队多。因此,无论是不是真的国家级,他的队伍都不吃亏。 孙若海不知道眼前这个青年人心里打的小九九。 他看着眼前陈聪的年轻面孔,脑海里却不由地浮现出另外一张同样年轻的面孔。 让孙若海“牵肠挂肚”的那个青年人,此刻正和他的狐朋狗友们一块儿鬼混。 宋辞交朋友基本是按照一个标准来找的:有钱有势,混吃等死。 毕竟,但凡稍微有点志气,哪怕只是个眼高手低的有钱公子哥。也瞧不上,宋辞这帮仗着家里庇护,信奉“勿已善小而为之,勿已恶小而不为。”的歪理,到处惹是生非的废物们。 当然,宋辞他们也看不惯青年才俊们那种自以为材优干济,总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的样子。 因此,相看两厌的废物和栋梁,就像同名磁极一般,彼此敬而远之。 而这一群家里都“略有薄产”,但又都还没能接管家业的纨绔子弟们,平日里都清闲的很,完全没有上班的概念。 眼下一群人正聚在一块儿掐二八。 这是江沪市特有的一种麻将玩法。 玩法很简单,一把下来只需几分钟,赌注却上不封顶。 特别适合宋辞这类有钱、有胆,就是没有脑子的人玩。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略抽,贴晚啦~另外发现有好多小可爱对文案里关于屠龙少年和龙的故事很感兴趣~想知道原出处。 这其实是一个缅甸的传说。 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findinggeeorwellinburma》作者:emmalarkin?中文译本叫《在缅甸寻找乔治·奥威尔》 缅甸龙的传说:有一条恶龙,每年要求村庄献祭一个处女,每年这个村庄都会有一个少年英雄去与恶龙搏斗,但无人生还。又一个英雄出发时,有人悄悄尾随。龙穴铺满金银财宝,英雄用剑刺死恶龙,然后坐在尸身上,看着闪烁的珠宝,慢慢地长出鳞片、尾巴和触角,最终变成恶龙。 私以为,这也就是尼采所说的:当你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着你。 暗渡 完结+番外_36 第13章 不同于普通的麻将,二八只用得到麻将牌中一筒到九筒的4张花色,外加4个白板,共计40张牌。 玩家至少要有四人,但不设上限。 而那必要的四人,分为一名庄家和三名闲家。其他围观的玩家,则可在牌局中的任意可下注处押注。 宋辞刚从庄家位置上下来。今天他运气很不错,却在势头很好的时候,选择了停止。 没让侍应生帮忙,宋辞自己从吧台拿了几杯龙舌兰,然后一个人坐回了角落。 安静的独处只保持了不到一分钟,便有道轻佻的声音靠了过来:“进门到现在都没给过我好脸色!还生着气呢?” 宋辞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这个用他身为男人的“隐痛”,四处造谣生非的罪魁祸首,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来。 徐凯亲热地靠着宋辞坐下,不问自取地从宋辞刚拿来的酒中选了一杯,和他手中的那杯碰了一下。 “别气啦!等你好了,我给你介绍一打好看又温顺的。算是赔罪好不好?” “跟你生气?气得过来吗我?” “那你干嘛不理我啊?” “觉得你无聊。” “那你干嘛不去打牌?” 屋里正中间摆着的赌桌上,新局将开。 一众打扮体面时髦的形色男女们正在桌前情绪高涨地押着注。 仿佛他们手中握着的,那些价值千金的黑白筹码,真的只是一叠叠普通的圆形塑料片。 宋辞扫了一眼赌性正浓的年轻同伴们,低头说:“最近做什么都觉得很无聊。” 麻将室二十四小时都开着炽热的强光灯,从上往下的射灯,被爱自拍的女人们群嘲为“死亡灯光”。只有皮相与骨相都极致完美的人,才经得起它无情的当头照射。 丝毫没有被“死亡灯光”掩盖住出色相貌的青年,伸出舌头,把倒在虎口上的食盐一点点地舔干净,随后帅气地一口饮尽了装在shot杯里的龙舌兰。 散播谣言,怕被正主记恨的徐凯,立刻狗腿地给他递上一角柠檬。宋辞也不客气,就着他的手叼了过来。 龙舌兰是这个小团体里最受欢迎的蒸馏酒。入口辛辣的液体,下喉如刀割,进到胃里立刻烧起一团火。或许这种刺痛,才能让天天行尸走肉般混日子的纨绔们,稍微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徐凯拿的这杯是龙舌兰炸弹,他用手掌蒙住杯口,把价值不菲的岩石杯,在桌面上用力地敲了一下。酒里立刻涌出大量的气泡。 他朝刚喝完一杯又准备喝下一杯的宋辞举了举杯,而后迅速抬头,一口喝了下去。 潇洒得如同只是饮了一小杯甜腻的、冒着气泡的碳酸饮料。 酒精让人放松。 微醺的宋辞和徐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过去的“光辉事迹”。 在宋辞第三次抱怨“现在的日子一点都没有以前有趣”后,徐凯突然说:“其实最痛快的还是那一次!” 他满脸都写着“不用说,你懂的!”眼神里也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暗示。 但很快就联想起那次一时兴起的惨重后果,脸上特地夸张过的邪恶笑容,一下就消失了,像只在打气过程里,突然被人按了长钉的车胎,倏然就泄了气。 “但咱哥俩也是栽在那回!你呢,被你哥流放墨村,而我被家里老头狠揍了一顿不说,还停了仨月的信用卡,简直是人间惨剧……” 宋辞慵懒地靠着沙发,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徐凯神色飞扬地在说两人过去的那些荒唐事迹,像是也陷入了对往事的追思。 宋辞拿来的酒,还不够徐凯塞牙缝,在又喝完了侍应生拿来的几杯酒后,扯了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徐凯,突然无限感慨:“只是,最近再见到你,我突然觉得你有时挺陌生的,怎么说呢,不太像你,所以也挺感慨……” 一直没吭声的宋辞突然插嘴:“感慨什么?感慨我的不能人道?” 刚还有些伤感的徐凯,“噗嗤”地笑了一声,用脚轻轻踢了踢宋辞的小腿肚子:“我说正事儿呢,你别打岔!” 暗渡 完结+番外_37 宋辞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谁打岔了,我这叫不懂就问,我怎么你了?就刺激得你到处宣传造我的谣?” 因为宋辞的打岔,忘记自己刚刚要感慨点儿什么的徐凯,只好假装翻了个没心没肺的白眼:“说真的,因为你哥的事儿,本来还挺担心你的,但看你还有嘴欠的力气,也就放心了。” 宋辞点了点头。 徐凯久久盯着他的脸,突然觉得自己的玩伴好像真的长大了。虽然面目如故,但给人的感觉却和以前不同了。 也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但徐凯总觉得,眼前的宋辞跟他们不再像是同一路人了。 徐凯又伤感起来,抬手用力地抓了几下头发,又揉了揉自个儿发痒的鼻头,小声问:“你不会真的要接手你哥的公司吧?” 看徐凯瘦得跟猕猴精似的手臂,宋辞答非所问:“你最近是不是又碰那些玩意儿了?” 徐凯愣了一愣,双手抱到了胸前,叹了一口气:“什么叫又啊,我就没能断得了过。”他突然明白了宋辞前一句话的深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他:“你不会真戒的了吧!” “差不多吧。”宋辞随口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徐凯撇撇嘴,自言自语道:“也是,你本来就不碰海白菜和猪肉。”海白菜和猪肉是瘾君子们对海洛因和冰毒的别称,是行内的黑话。 “嗯,我哥不让。” 宋诗虽然在用钱上不限制他,也很少过问弟弟糜烂的私生活。但在毒品方面,却一向立场坚定,态度坚决。 只要宋辞还想认他这个大哥,毒品是绝对不能沾的。 宋辞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前阵子在加拿大,有人跟我说,他在尝试新的花样。我看那玩意儿长得跟邮票一样,鬼佬叫他zombie,国内有吗?” “不愧是辞哥!果然消息灵通!”徐凯冲他一竖大拇指,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这玩意儿江沪还很少,而且贵得出奇。我也只是听说过而已。不过,在国内它不叫‘怂逼’,大家管它叫‘僵尸’。” “哦……”见徐凯这个英语空耳满分的二货,也是没吃过猪肉、只见过猪跑,宋辞顿时就对这个“僵尸”兴致恹恹了。 但徐凯却还有下文:“不过,要买也不是买不到,我记得有谁跟我说过——” 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下文,眼神直往他兜里瞟。 “咦?宋辞你的手机好像一直在响……” 宋辞无语了,恨不得把这个拎不清主次、不把话一次说完的傻缺一脚踢回娘胎里。 宋辞一边在衣服口袋里找手机,一边提醒:“有人跟你说过什么?” 这通电话,显然不是重要来电。宋辞只看了一眼来电显,就按掉了。 “谁啊?诈骗电话?”徐凯却很好奇,除了他和屋里这帮人,这个点,居然还会有其他人给宋辞打电话。 毕竟宋辞才刚回国,国内应该没几个人知道他的电话才对。 在宋辞面前,徐凯觉得自己犯不着避嫌,好奇就偷看呗。 他理直气壮地伸长了脖子,偷瞄宋辞的手机屏幕。 宋辞倒也是挺坦然的,大大方方地把手机屏幕在徐凯眼前一晃:“心理医生。为了赶晚上你这的局,我走的匆忙,没来得及约下次咨询的时间。这会儿打电话来,估计是约我赶紧再去给他送钱呢!啧,教授级专家,3000一小时。够人找一便宜的鸭子了。” “那你为什么不接?” 手机屏幕上亮着“常清”两个字。徐凯心想:去看那方面的障碍,这心理医生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宋辞剐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我傻吗?早上刚和你说要去看心理医生。这才过了一天!请问,现在屋子里,还有谁不知道我去看医生的事儿?我要再当着您老人家的面接这个电话。按您这效率,到明天,全市人民都能被您通知到位!”他没好气地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我没被阉割好吗?” 徐凯忍不住“无情”地哈哈大笑。宋辞的眼神又狠狠地瞪了过来,于是立马配合地收敛了笑意,举起酒杯,假装沉痛道,“我真心悔过!敬我那名存实亡的小兄弟!” 宋辞不想再被这货影响心情,于是又继续聊回刚刚因电话而中断的话题:“你刚刚说有人能买到那个‘僵尸’?” “是有人这么说过,只是——” “有屁快放,别卖关子。” “跟你我卖什么关子啊!哎、到底是谁跟我说他能搞到的?我一时真想不起来了……” “那你慢慢想,我再去拿点酒来。” 宋辞刚一站起身,徐凯就想起来了,一拍大腿,指着正在牌桌上坐庄的金毛狮王说:“对了!是黄承浩跟我说的!” 宋辞“哦”了一声,起身拿酒去了。 暗渡 完结+番外_38 “我去趟洗手间。”宋辞把新拿的红酒放在桌上。 他怕龙舌兰太烈,万一喝多,不睡到第二天下午,根本起不来。林霍总在早上或者中午找他,如果睡过头,肯定要误事。于是,他只挑了一支红酒。 徐凯从沙发上站起来,“好,你去洗手间,我去看看黄承浩,感觉他裤子都快输掉了。” 第14章 宋辞进了洗手间,反手锁上门,又把洗手间的每个角落都认真地仔细检查了一遍。 从他拿到的徐凯资料来看,这人癖好特殊,两性关系尤其混乱。未必做不出诸如在洗手间里安监控之类,没下限的事。 在反复确认洗手间里没有针孔摄像机及窃听设备后,宋辞回拨了常清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马上被接通。 “宋先生吗?”常清在电话那头很客套地同他寒暄了几句,才进入正题:“心理咨询是需要长久坚持的,鉴于你目前的情况,建议不管多忙,每周都得抽两天,定期来做咨询。我想跟你确认一下,你平时一般周几有空,你方便吗?” 电话那头的心理医生,语气平缓。“方便”两个字,也并没有刻意加重。外人听上去,就真的像是心理医生在和宋辞约固定时间复诊而已。 宋辞站在洗手台前,把进口的水晶龙头拧开到最大,瞬间,哗哗的水声也成了另外一重掩护。 “嗯,方便,我一个人。” 他话音刚落。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窣声。 沈听知道,常清把电话递给了别人。 很快,孙若海的声音响了起来:“沈听,我们在陈峰的家里发现了‘僵尸’。他的死很有可能和这个有关。组织上对这发现非常重视。现在,这起案件已被归属为你行动的支线案件。” 沈听抿了抿嘴唇,沉默几秒后才问:“需要我配合什么?” “你要时刻关注案情进展,查查陈峰的死是不是和宋诗方面有关联。另外,严局和我都认为你需要帮手,我们已经在江沪市本地挑选出了,刑侦、缉毒领域的几名精英,共同成立特别行动小队,来辅助你的调查。” 沈听看见洗手台镜子中自己,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微微皱了皱眉。 他并不觉得上级的这个决定有多高明。 “我认为,过早、过多地接触警方,不利于我身份的隐蔽。” “这点,我起初也有过顾虑。但宋家从事的是线下娱乐行业,含有ktv、温泉会所等营业场所。这类行业比较特殊,三教九流、龙蛇混杂。宋诗本身也和不少本地市政领导有点儿交情。 不然,单凭林霍一个秘书,怎么可能只用几通电话,就能把在飞机上闹事的宋辞给捞出来? 现在宋辞在国内,除了一堆吃喝玩乐的狐朋狗友,基本上没什么可靠的人脉。 假设,那个林霍是真心实意想扶宋辞上位的。但公司里的其他人,却一定不愿意让一个啥本事都没有的宋辞,空降抱走金母鸡。 一直以来,宋诗确实是这家公司的主要控制人。但做生意,不是单靠血缘就能世袭罔替的。干他们这行的,比谁都要相信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因此,林霍未必就不希望宋辞和警察走得近。” 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 真正的秘密常潜藏在公开的事物里,把公开坦荡地做到极致,反倒成了最隐秘的潜藏。 这话里的意思,是国家要给他“空降”保护伞,让他“奉旨”官商勾结了。 听到对面的沈听赞同地“嗯”了一声。 孙若海接着说:“在陈峰家发现‘僵尸’,这牵扯到很多问题。你也可以打听打听,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公职人员和宋家来往过密。” “你这是在暗示我,上头已经认定被害人本身就有问题?” 这是最直白的反问句,但孙若海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只说:“我是警察,只相信证据。目前的情况是,从陈峰家里搜出了‘僵尸’。”他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毒品的外包装上,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言下之意很明白了。 沈听反驳:“我不认为单凭这些,就能说明陈峰有问题。” 孙若海知道,陈峰和沈听的父亲沈止,交情不浅。 两人在读警校时,就是舍友。因为同样外型帅气,专业分数又高,他俩都是燕京公安大学的风云人物,当年还和另外一位主修网络安全的师兄慕鸣盛,并称燕京公安大学“三剑客”。 毕业后,慕鸣盛选择去海外留学深造,而陈峰和沈止,则一起进了公安系统,成了并肩作战的战友。 暗渡 完结+番外_39 沈止去世的这些年,孤儿寡母没少受陈峰的照顾。 孙若海叹了口气:“这些也只是猜想,还需要继续调查。沈听,你得自己去找真相。明天你的副队长陈聪,会直接联络你的……” 两人就任务又聊了几句。 最后,孙若海说:“关于你父亲的死,最近网上有许多不实讨论,网警部门已经在处理了。我们不会允许任何人污蔑曾经的英雄……” 在挂断电话前,孙若海听见了一句小声的“谢谢”。 等他再回过神来,电话已经断了。 这突如其来又极其简洁的道谢。简直让人以为只是错觉。 孙若海看了一眼提示通话中断的屏幕,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真是个顽固却可爱的年轻人。 宋辞从洗手间回来,却并没有在赌桌上看到徐凯。环视一周,才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找到了他。 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喝得满脸通红的徐凯已经佳人在怀,一手拿着红酒杯,一手搂着个年轻的女人。 虽然面前的电视开着,电影也正放到高潮处,但两名观众却只顾着抱在一起说悄悄话,显然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宋辞本打算自己继续找个角落呆着。不想徐凯虽调着情却并不专心。见他从洗手间出来,立马热情地一招手:“辞哥!来这儿坐!”舌头都大了,估计又喝了不少。 宋辞走近了,才看清他怀里搂着的年轻女人长得挺不错。 标准的瓜子脸,皮肤白而细腻,这个距离都看不见毛孔。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像是含了水一样的柔情四溢。人很瘦,但该有肉的地方却非常丰满,是个兼顾了清纯和性感的尤物。 像宋辞这种不怎么关注国内娱乐新闻的,都觉得她非常眼熟,只是一时之间记不起名字。 他接过徐凯递来的酒杯,自然地坐在两人左边的单人沙发上。 正播着电影的屏幕上,女主角哭得梨花带雨。 宋辞突然想起来,徐凯怀里的这个女人叫肖昕瑜,是因出演国内一线大导演马大刚19年年初的贺岁片,而走红的人气小花。 那部贺岁片,宋辞也看过。片子讲述的是一名童年被拐卖,长大后虽然事业有成,却留下永恒心理创伤的大学男教师在与爱人的相处中,最终得到心灵救赎的故事。 电影虽然是部商业片,但因为本身是大导演的手笔,质感和节奏都把控得非常好。而影片立意也很有深度,全片都围绕着“爱能治愈创伤”的主题。 导演好、剧本好,加之出演男主角的路星河本人,也有童年被拐卖而后得救的经历。在电影宣传时,光靠“本色出演”这一点,就帮影片赚足了噱头。 电影还未上映,就已引发了一波热议。 而上映后,更是口碑爆棚,拿奖无数,票房还刷新了国内影片的最高记录。是近年来,国内少有的口碑与票房齐收的佳作。 而靠这一部片子,年纪轻轻就斩获最佳男、女主角的路星河和肖昕瑜,也理所应当地成了整个2019年,风头最劲的艺人。 可这个镜头前风光无限的影后,在徐凯的眼里也不过就是个长得好看一点儿,全国人民都认识的小玩意儿。 “来,认识一下。这是我最好的兄弟!天地汇的少东家宋辞。” 宋辞朝那笑意盈盈的女人一点头,算打过招呼了。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和宋辞真的很铁似的,徐凯搂着她的手紧了紧,手指不规矩地在连衣裙的领口处打了个圈:“今晚我和辞哥就你包圆儿了吧,你得花点心思,把我俩都伺候高兴了,知道不?” 肖昕瑜的笑容一僵,却碍于徐凯投资了她刚签完约的下一部片子,也不能直接翻脸,只好曲线救国,委婉道:“我一个人哪有这样的本事啊!要不,我打电话找几个漂亮的小姐妹一起?” 宋辞懒得陪徐凯发疯,他被电视中传来的楚楚可怜的哭声吵得头疼,拿起放在桌上的遥控器,从电影里退了出来。 肖昕瑜见宋辞一脸无动于衷地坐回沙发,还关掉了自己演的电影,生怕是自己的婉拒得罪了他。于是,小心翼翼地补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做得不好,反而扫兴。” 宋辞闻言仍坐在原处没动,只微微一挑眉梢,玩味地抬眼瞥她,嘴角勾了抹若有似无的笑。 在娱乐圈里见过无数帅哥的肖昕瑜,这才发现眼前坐着的这个年轻人,和人丑还不多读书的徐凯不同,长得非常英挺潇洒。于是笑容娇俏地追问:“辞哥,你不生气吧?” 宋辞闻言直起身,换了个身体前倾的坐姿,修长的手指交握着放在双膝间,顿时离她近了很多。 “我?我从来不跟美女生气。” 宋辞这么一坐,肖昕瑜顿时便被他和徐凯夹在了中间。 面对宋辞的脸,她脑子里突然就生出个念头来。如果真能和长成这样的男人发生点什么,即便多个徐凯,她也不算吃亏。 暗渡 完结+番外_40 这个念头让肖昕瑜的呼吸都变得迟缓了些。空气中,顿时涌动出一股暧昧的暗流。她甚至主动将嘴唇凑了过去,期待下一秒,宋辞便会忍不住给她一个深深的吻。 可宋辞的眼睛却并没有注视她太久。反倒越过她的身体,去瞪半躺在沙发上,只用一只手搭着她肩膀的徐凯。 徐凯于半醉半醒之间,被宋辞一瞪,立刻想起了宋辞的“隐疾”。 他立马把手从肖昕瑜的肩上拿下来,坐正身体,双掌合十,真诚地对宋辞道歉:“我忘了!我忘了!对不住了兄弟!” 肖昕瑜听不懂他俩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只得风情万种地坐着,继续陪着笑。 江湖规矩,徐凯虽然能在自己人面前拿宋辞的“障碍”开涮,却不能让兄弟在女人面前丢了面子。他亡羊补牢地胡扯道:“凯哥逗你的,你辞哥纯洁着呢,最近刚信了教,绝不搞婚前xing行为!” 不明就里的肖昕瑜笑着应和,心想,算是逃过了这场“一对二”的劫难。 可余光却总忍不住去瞥已经和她拉开距离,正目不转睛看电视的宋辞。心里隐隐有些遗憾。 徐凯不想再刺激“不能人道”的宋辞,很快就搂着肖昕瑜进了房间。 宋辞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内容从综艺换到电影,最后干脆切到了社会新闻。 正当他想着是不是今晚就此告辞,先走一步算了的时候。 突然在屏幕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江沪市是全国的经济中心,在这种超一线城市里发生的、性质恶劣的杀警案件,自然受到了全国各地媒体的注目。 此刻,距离凶杀案案发,刚过去了一天。 因此,宋辞连着翻了几页,发现几乎百分之八十的社会新闻,都是对这个案件的全方面追踪报道。 而他也正是在其中的一条报道里,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第15章 宋诗从前就不喜欢宋辞跟这些朋友来往过密。因此,虽然宋家有现成的会所,但朋友间酗酒、赌博的场所,一向都是由徐凯提供的。 而这套房子,也是好热闹的徐凯,专门买来用作狐朋狗友鬼混的“根据地”。 虽然独门独户,地价不菲。但房间的隔音效果,却并不像开发商所宣传的那么好。 即使宋辞一再有意把电视的音量调高,但从房间里传来的,愈发大声的暧昧响动,还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人声嘈杂的屋子,突然安静了一下。接着,便是孟浪轻佻的全体哄笑。 宋辞是情场老手,这种级别的动静,他懒得关注。 “什么明星啊,其实跟天地汇里那些明码标价的姑娘都一样。” 不知是谁,说了这很应景的一句。 于是,大家便都跟着起哄。 看电视的宋辞也附和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那位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花,其实也早已是个成年人,又是名利场上争夺惯了的狠角色,并非真的看不穿别人是否别有用心。 可明明青春无敌,又有着普通人羡慕不来的脸蛋和身材。 却就是愿意被人轻易摘择,随意践踏。年纪轻轻就甘愿将rou体和魂灵一并祭献给金钱。 但是,谁又能说,在一段关系中,看重感情的人,就一定比看重物质的人高贵呢?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公平交易,各取所需。 选择完全无视自己逐渐腐烂的内心,去换取一身铜臭味。这样的买卖关系本身也没什么对与错。 或许,迟早有一天,出卖自己的女孩,终会后悔。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毕竟,成年人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收拾烂摊子。哪怕是从里到外都已经烂透的那种。 一个小时后,快活完的徐凯回到了电视机前。经过一番缠绵,酒也醒了一些,见宋辞还没走,挺惊讶的。 暗渡 完结+番外_41 “辞哥今天很给面子呀!以后兄弟的局,也请再接再厉,别总迟到早退地耍大牌。” 徐凯的白色衬衣蹭到了女人的口红,细却短的脖子上更有一串引人注目的吻痕。 宋辞没好气地剐他一眼,“前天那是因为去医院见了我哥,才没有兴致,你懂个屁!”说话间,把桌上的红酒杯递过去,顺手给自己空着的杯子里也倒了一点。 徐凯见他还想再喝,便坐下陪他。 一贯怕冷场的徐凯,随口就聊起了刚刚肖昕瑜在床上的表现。 宋辞听他胡扯,配合描述进度,时不时露出点儿邪气的笑意。 握着遥控的手却没闲着,随意地切换着新闻页面,又自然地暂停了画面。 “这谁啊,长得不错。” 徐凯正仰着头喝酒,听宋辞夸人长得好看,立刻来了劲,眯起醉眼顺着宋辞手指方向看去。 他以为宋辞是看上了哪个小明星。心里正想着,要是喜欢,就叫来玩玩。 谁知一抬头,却看到被宋辞按了暂停的新闻画面中——远南集团掌门人楚淮南的脸。 那一口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酒当即全喷了出来。 至于吗…… 宋辞借此机会,光明正大地递了个鄙视的眼神过去。脸上明晃晃写着“没出息”三个大字。 虽然这是条凶杀案的新闻,但他又没把画面暂停在尸块特写上,直接被吓喷了可还行。 徐凯立刻读明白了宋辞眼睛里的鄙夷,摆出一副“年轻人,你有所不知啊!”的表情。 “但凡有眼睛的,都知道他长得俊。但多好看都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睡过的这么多,还没见过……” 宋辞话还没说完,就被徐凯打断了,仿佛屏幕中那艳得高岭之花似的芝兰玉树,是个不能提名字的伏地魔:“哎哎哎哎,我劝你早点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回头是岸,重新做人!” 宋辞:??? 徐凯在他们圈子是个出了名的硬骨头,以前和京城一有钱有势的恶少抢女人。 一众兄弟都劝他:“对方来头不小,根基深厚,又拥趸众多,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你何必和他一个口味?不如换个人追,避避嫌嘛!” 徐凯冷笑一声,张口就来:“他算老几?不就是个混了几年,有些虚名的马仔吗?老子在脂粉堆里打滚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条阴沟里翻着船呢!在国内,作为‘弱小’的有钱人,老子只会因为政治原因避嫌!阿猫阿狗的也配让老子避嫌?可去他妈的吧!” 事不寻常必有妖。面对这样长相的极品,一向色迷心窍、胆大包天的徐凯居然没有色令智昏,还顶着一张写满“奴才有罪、奴才惶恐”的太监脸,反过来劝他回头是岸? 事关楚淮南,曾经硬骨头的徐凯,软得像个无脊椎动物:“我跟你说,你今天就是想睡路星河,兄弟我都能替你想想办法。但这位,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你最好是连想都不要想。不然,到时候坟头草三尺高,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谁啊?这么牛逼?” “当然牛逼!你这么些年没回江沪可能不知道,但我跟你说,楚淮南这种人,跟咱们根本不是同个级别的,知道吗?” 徐凯又兀自给自己倒了杯酒:“嗨,这么说吧,别说是你和我这种了,就是你哥跟我家老爷子想给人提鞋,那都得用抢的!人就两条腿,一双鞋,你知道这市里有多少人排队叫号,等着去抱那限量版的大腿不?” 宋辞一脸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你千万别不信!江沪市的上市企业多如牛毛,远南集团却能长久地稳居龙头,你就不想想这是为什么?” 徐凯咽下一大口酒:“楚淮南手里握着大量的不可再生资源和各种领域的独角兽公司股权,像人家这样的才是真正的资本家,站在资产阶级金字塔顶端的那种! 就咱俩这种靠着家里出于遗产税的考量,名下资产才够九位数的,摆在楚淮南跟前,那也就是刚脱贫的水准。 谁不喜欢长相好看的啊!咱平时摆摆阔,砸点儿钱,找几个放得下身段的小明星来玩玩,图个乐子,也差不多了。现在你哥还在医院躺着呢,你别好日子不过,出去乱招惹! 兄弟这都是肺腑之言哪!以后见着楚淮南,你宁愿贴着墙根避开走,也别跟人当面撞,听见没?” 徐凯越说越夸张,越说越亢奋。宋辞却仍心不在焉地晃着酒杯里的红葡萄酒,像是在听一段烂梗的相声。 徐凯见他依旧是一幅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觉得很有必要找一些,曾经肖想楚淮南,而后从圈子里彻底消失的极端案例,来帮助宋辞远离作死,珍爱生命。 但转念一想,也就想开了:“算了算了,不信拉倒!反正也没机会见面。你偷偷把他当做意淫对象,兄弟替你保密。”他拍拍宋辞的肩膀,缝似小眼睛浮夸地一眨:“够仗义吧。” “我前天刚见过他。” 暗渡 完结+番外_42 “啊?!”徐凯惊愕了,他知道宋辞的脸一向很招桃花,但如果真的对楚淮南出手,那招来的就很有可能是血光之灾了:“你见过他?怎么见的?没惹什么事儿吧?” 宋辞心想:连累他一起进了趟派出所,这算惹事吗? “到底怎么见的?哪儿见的啊!我靠!这么大一新闻!你居然现在才跟我说!辞哥你不上道啊!” “我和你说过啊,国内中转航程遇上群二百五,害我进了趟派出所。那个跟我一起去警局做笔录的就是他。” “我去!!!就那天飞机上坐你邻座的那个?”徐凯发出一声夸张的感慨,又嚷嚷道:“他的湾流、庞巴迪、塞斯纳比你哥的车还多!你能在民航上遇见他?你家祖坟冒青烟啦?哎,你说他怎么会去坐民航的?这算什么?体察民情吗?” “我怎么知道?” 喝了酒的人情绪起伏大,胆子也比平时大上不少。酒壮怂人胆的徐凯突然色胆包天地问:“欸,真人长得怎么样?” 宋辞又认真地看了一眼电视屏幕,如实道:“比电视上的好看一点点吧。” 徐凯也转过脸看了一眼屏幕,立马露出一脸的陶醉,而后又迅速地摇了摇头,给了宋辞一个无比怨恨的眼神:“你想不开,要去打楚淮南的主意找死,就自己一个人痛痛快快地去死!别妄想拉着我和你共沉沦啊!我家老头就我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我多活几年,传宗接代呢!” “滚蛋!”宋辞见他这一幅没出息的狗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抬起肘将紧挨着自己的徐凯用力一推。发自内心地想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没有读心术的徐凯,听不见宋辞的心声。刚被推开没多久,又贱兮兮地贴了上来。 “说真的啊,你离这个楚淮南还是越远越好。就您这衣冠禽兽、色yu熏心的德行,再配上见了兔子必撒鹰的操守。那天见到一回活体的,还没被人顺手收拾了,那是你的造化!千万别再去招惹他,别回头一个不注意,被人拿小拇指给摁死了!兄弟我哭都没地儿哭去。” “行了,知道了。你是科学普及栏目组啊?神经兮兮的,还没完没了了!” 宋辞一口把杯子里的红酒喝完,又看了一眼电视上那位轮廓流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禁欲系美男子。拿起遥控,决然关掉了电视。 徐凯估摸着,经过自己这苦口婆心的一顿劝,宋辞肯定已经认清了利害关系,对“染指”楚淮南这件事应该也死了心,便也放下心来。 第二天早上,远南的董事长办公室里。 并不知自己被别人“肖想”了的楚淮南,正锁着眉,翻看某网络平台上,关于15年前步行街无差别杀人案及眼下这起杀警案的分析帖。 他的面前坐着一位被单独约谈的忐忑下属——公关部的主管关红芬。 和楚淮南共事多年,顶头上司的脾气关红芬是知道的。因此,她在受召来办公室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会被狠削一顿的心理准备。 关红芬也知道自己并没有抱屈的理由。 楚淮南不是那种会为了发泄私人情绪,而无故训斥下属的老板。而她也不是推卸责任的人。 只有无能的人,才总想着着推卸,关红芬只想尽快收拾残局,尽量降低失误带来的负面影响。 “对不起,出现这种情况,是我的疏忽。我申请自罚停薪一个月!现在我们部门的舆情监控小组,已经把网上的这类帖子都粗筛了一遍,各个平台也都开始陆续删帖了。” 她深知删帖不过是亡羊补牢,造成不良影响的消息早已大规模发酵,于是又接着说:“我们也动用了一些手段,短期内这些谣言的关键词,都会被各个头部的社媒平台自动屏蔽的。” 楚淮南刚看完一篇,名为《大爆料!步行街屡出命案!竟是原远南董事长楚振棠雇凶杀妻、杀警!》的谣言帖。类似的帖子在同个平台上本还很多,但此刻已经被删光了。 就连刚刚看的那篇,再点进去,也只留下【该贴不和谐,已删除】的字样。匿名的爆料人除了这些造谣的帖子外,没留下任何其他踪迹。 水波澹澹的桃花笑眼,也难掩楚淮南此刻的面色阴沉:“查查第一个发造谣信息的是谁。” 再好脾气的人,在面对去世的父亲,被网络谣言污蔑成杀害母亲的凶手时,也不会太温和冷静。 更何况,二十九岁就能掌握实权,以霹雳手段,在短短几年内将本来就规模不小的集团再扩张数倍的楚淮南,并非像他的外貌那样多情无害。 五年前,楚振棠去世时,他也不过二十四岁。 楚家一向虎父无犬子,作为远南集团年轻的接班人,楚淮南不缺爱,却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楚家往前三代,都是狼性文化的推崇者。 楚淮南还记得小时候,他爷爷楚乔新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 楚淮南从小就深谙这个世界的残酷。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打从出生,他就注定是站在丛林食物链顶端的肉食动物。 父亲去世后,他从进公司的第一天起,就清楚知道,在这个经历了无数风雨的集团中,一个依仗血缘上位的、和实习生差不多年纪的董事长,是无法信服于人,真正掌握实权的。 也曾有楚振棠的心腹,出于好意劝他,让他向董事会那些觊觎集团已久的“谋权派”,割肉示好,以求韬光养晦、长久地和睦共处。楚淮南对此不以为然,当下却也只是默认似地笑了笑。 弱小是原罪。弱者谈何平等与友谊? 暗渡 完结+番外_43 一味地拿家里的宝物来讨好对手,没有意义,反倒更容易引狼入室。因为,只要把你打败奴役,你的就都是我的。 上任后第二年,二十五岁的楚淮南,选择主动出击。他高效地重新整顿了集团内部人员部署,优化了管理层结构。 在巩固集团主营的医疗高新技术研发与引进业务的同时,楚淮南还凭借着年轻人对市场特有的敏锐度优势,投资了多家游戏公司、社交平台公司并重点培养了集团下设娱乐公司的ott及直播业务。 在楚乔新的那个年代,江沪人提起远南,总爱说是“远南医药”,而在楚振棠那个年代,江沪人说到远南会说是“远南医药”或“远南地产” 而现如今,在楚淮南手里的远南,已经很少再被人这样称呼。因为,单一的行业领域名再也无法代表整个远南。 医药、地产、娱乐、电竞、社交……投资板块涉猎众多的“远南集团”俨然已成长为一个首屈一指、无法撼动的超级集团。 关红芬还记得,用一年时间,就发落了蠢蠢欲动的“谋权派”的楚淮南,在真正掌权后的第一个董事会上,讲了句玩笑话。 “我们楚家的孩子,凡事都看得很开,但这并不影响我们记仇。” 犯我必诛。这就是楚淮南。 第16章 从市局办公室回来之后,陈聪立马和队里的文迪一起审讯了利用闪送将尸块送到步行街的委托人。 这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孩,叫王家楠,二十一岁,是从淮西省到江沪市读大学的大学生。因为读书较早,19年就大学毕业的他,在毕业后便留在了江沪市工作。 那个被蒋志锁定的民宅,是他跟一名老乡租来的,也是他在江沪的栖身之所。 毕业后,王家楠一直在一个制造铝门窗的民营企业里,做车间质检。但一个月前,因为多次迟到早退,他被公司开除了。 在而后的一个月里,他深居简出,既没重新找工作也没打算回淮西。 因为事发突然,坐在审讯室时,一脸迷茫的他,还穿着件厚重的花睡衣。 从来都遵纪守法,做过最残忍血腥的事情,也就是在游戏里虐虐对家的小青年,在听到文迪说“王家楠,你涉嫌一起杀人抛尸案件,现我队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后,脸上一直笼罩着的迷茫神色,顿时变作惊恐。 “我?涉嫌杀人?”上半身不可置信地往后退:“怎么可能!我不是坏人!我绝对没有杀人啊!警察叔叔!肯定是搞错了!我平时在家连条鱼都不敢杀,怎么会杀人呢!警察叔叔,你们一定是抓错了啊!” 被他叫做警察叔叔的文迪,忍不住又低头看了一眼调查笔录。 受询问人那一栏写着:王家楠身份证号码:3602791999xxxx1256联系方式:157xxxxxxx9 反复检查对方的身份证号后,他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叔叔?99年的了不起啊?老子也是90后好吗!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面上却是还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当警察这么久,除了来自首的,我还没有遇到过哪个凶手会直接承认自己犯了罪呢。” 文迪有意恫吓,因此刻意将语速放得极慢,话里话外都透着阴恻:“但是小朋友,叔叔我呢,劝你还是有一说一,坦白从宽比较好。”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白墙上红色油漆写着的几个大字。“那几个字都认识吧。” 王家楠一抬头,那是他在刑侦剧里才见过的标语。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文迪慢悠悠地把那上到八十岁老翁,下至三岁小孩都耳熟能详的标语念了一遍。 坐在另一张审讯椅上的陈聪,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文迪冲着身旁长得一脸暴躁的陈聪抬了抬下巴,对已经泪眼汪汪的王家楠说:“这是陈队,我们队里的头。你身后那副标语呢,我俩各负责一半。我负责从宽,他负责从严。按规矩,我先开始问问题。你得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回答。懂我意思吗?” 见王家楠点头如捣蒜,文迪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那我们正式开始。” 文迪从文件袋中抽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又将它调了个头,正对着王家楠。——照片上是那个装尸块的双肩书包。 “这个,见过吗?” 王家楠仔细看了一眼,立刻点头:“见过。”余光扫过墙上坦白从宽的红字,很快又补充道:“我昨天夜里把它交给了一个闪送。” 文迪盯着王家楠的眼睛问:“你在里面装了什么?”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自己交出去的包,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这不是我的包。”王家楠小声辩解道。 “不是你的包?”文迪被他逗笑了:“好,那我问你,既然你认识这个包,各个平台的新闻,轮番轰炸地播了一上午,你为什么不报警?” 暗渡 完结+番外_44 “什么新闻?为什么要报警?”王家楠又一脸迷茫了。 文迪久久盯着他,目光像是要把他盯出个洞来:“你不会打算告诉我,你不知道你的这个书包,就是江宁路步行街抛尸案里装尸体的那个吧?” “尸、尸体?”王家楠吓得一颤,刚稍有好转的眼眶,又迅速红了起来。他愣了好半天,才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瞪大眼睛问:“警、警察叔叔,你的意思是,我送的那个书包里有尸体?!” 文迪和一旁坐着的副队陈聪迅速对视了一眼。 “你真的不知道?” “我、我真的不知道!” 文迪冷笑着把手里的笔一扔:“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觉得我们找你来干嘛?”指关节在靠近王家楠那面的桌上扣了两下:“就算你们99年的年轻人,从来不看电视。那微博、知道、这些总是会看的吧?杀人案在各大网络平台热搜上挂了一整天,你跟我说你不知道?我告诉你王家楠!就冲你不报警这一点,我现在就能拘你!” 面对文迪突然拔高的声音,觉得自己已经被警察误认成杀人凶手的王家楠更着急了,委屈地红着鼻子辩解道:“我、我是看到有新闻推送,说江宁路步行街抛尸什么的!但、但我压根没仔细看啊!你们来找我的时候,我才刚醒没多久!我一醒过来就直接和朋友开黑去了!真的没有刻意隐瞒啊!要是知道包里有尸体!我肯定会报警的!” 见坐在自己面前,穿着警服的文迪一个字都没往笔录上写,王家楠难得聪明了一回,他立马反应过来眼前这个“警察叔叔”对他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又惊又惧地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说话的声音都带了点哭腔:“真的!跟我一起打游戏的朋友都可以给我作证的!” “那你跟我解释解释,为什么尸块会在你那儿?还有,书包既然不是你的,为什么是从你那儿发出去的?” “我这是帮一论坛上认识的网友的忙!” “网友?叫什么名字?你们认识多久了?哪个论坛?” 一直坦诚的王家楠,眼神突然闪躲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记不清了。” 文迪耐着性子又问了他几个问题。但只要一提到那个神秘的论坛,他就总遮遮掩掩地不肯说清楚。 只是一口咬定自己是无辜的,那个包就是网友让他帮忙送的。 耐心用光的文迪,扭头问陈聪:“无偿地出卖劳力,帮面都没见过的陌生网友免费运尸体?陈队,这小子够格上感动中国了吧?”说罢朝王家楠皮笑肉不笑地一咧嘴:“看不出来啊,王家楠,你是个助人为乐的楷模啊!” 王家楠既惊惶又尴尬,论坛上最常用的一句脱口而出:“大家互帮互助,好人一生平安。” 文迪猛地把桌子一拍,顺势站了起来:“老子没工夫在这听你编故事会!” 他居高临下地问:“书包上只有你和闪送的指纹,闪送指认这包是你的!王家楠!你最好老老实实、原原本本地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我交代清楚!” “我、我……” “当然,你也可以继续在这给我瞎编!不过我提醒你,这是杀警分尸的大案!不主动交代,没有自首情节,等我们查到揪出来!吃枪子是一定的!还是说,你想换我们领导来主审!” 王家楠咬着嘴唇,低着头。放在桌面上的两只手交握又分开,一脸焦虑地天人交战。 戏精上身的文迪一只脚把刚刚因为起身幅度过大,而滑向身后的椅子勾回来,边坐边感叹道:“啧,99年的这么年轻,真是太可惜了……”说完又转头问陈聪:“陈队,我记得十六周岁就是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人了吧?哟,算起来99年的,也已经二十一啦!” 被下属塑造成暴力执法魔鬼警察的陈聪,心想:这货不上电影学院学表演、当演员真的屈才了。 可他面上却还是很配合下属的工作,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是啊,真要是他做的,够死好几回了。” 文迪狡黠地朝上司一眨眼,又板下脸转头看王家楠,惋惜地说:“唉,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也是爹妈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你说你为什么啊?啧,再年轻,做出这种事,说没也就没了……” 拉得很长的尾音,压得低沉的音调。 王家楠被炸得一个激灵,一直低垂着看手的眼睛猛地抬起来,倒豆子似的:“我真的不是凶手!就是帮人跑个腿!昨天晚上大概九点多的时候,有个同城的老板打电话给我,说他要临时出差,急着去机场,要找个跑腿的小弟帮他去中新路99弄附近取个东西给闪送,时间、地点、发货人信息都是他定好的!” 文迪坐直了,重新拿起案板上的笔,问:“哪个老板?” 王家楠的心理防线彻底被突破,他知道想再瞒下去是不可能了,于是老实回答:“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网友。” “男的女的?” “男的。” “他怎么会知道你的电话?江沪市两千多万人,他怎么偏偏就找你跑腿?” “我之前在论坛里发布过兼职信息,他说是在论坛上看到的。” “什么论坛?” “色色娱乐……”王佳楠的头又低下去了,语速也没有刚才那么快了。 暗渡 完结+番外_45 他是个各种意义上的宅男,有着和众多宅男相同的广泛爱好。 游戏、漫画、女团、小偶像、日本爱情动作片、功能独特的娃娃们…… 这些无一不是他愿意砸钱的心头好。 终于,爱好广泛又愿意花钱为爱发电的他,在失业一个月后,陷入了难以自拔的财务困难之中。 二月一号,在积蓄弹尽枪绝前,曾经自学过日语的王家楠,决定主动采取措施,改善财务状况。 然而这哥们一时脑热,抱着学以致用,爱好事业两不误的崇高理想,选择在自己经常看片的小论坛上发布了一则兼职广告。 第17章 “坐标江沪市内环,环科院路附近,接一切有偿兼职。 本人精通日语,可做各种日文电影、电视剧、动漫、读物、漫画的精准翻译,特别擅长各类骑兵、步兵片。手机号码:157xxxxxxx9,鹅号:34xxxxx……” 陈聪低头看着潘小竹根据王家楠的供述而找到的那则兼职广告。 这个叫做“色色娱乐”的论坛,是个不和谐资源的宝藏库。在各种分享小电影、大尺度图片、小说资源的帖子下,几乎是清一色、统一队形的回复:“谢谢楼主分享,好人一生平安!” 陈聪总算知道,王家楠刚刚那句“好人一生平安”的出处了。 文迪晚他一步从审讯室出来,见他已经看起了资料,问:“陈队,你怎么看?” 审问已经结束了,王家楠由支队其他同事陪着在外面等。等着一会儿和警方一起,去指认凌晨最先取到那个书包的具体地点。 陈聪反问:“你觉得呢?” 想到审问结束后,王家楠那句:“请问论坛会因为我透露的这些被和谐吗?”文迪不由翻了今天的第n个大白眼:“冒着被认作杀人凶手的风险,只为了隐藏自己观看并参与翻译小黄片的‘犯罪事实’,而且在他自己的嫌疑都没洗清时,还有空担心小黄片论坛的安危,生怕那论坛会因为他的供述被被剿灭! 我觉得吧,要么这孩子是影帝,演得太逼真了。要么就是单纯的脑子不太好使。 陈队你是不知道,我和蒋志去逮他的时候,是他自己主动给我俩开的门。隔着防盗门还没搞清楚我们是谁,这货又把防盗门也给开了。”文迪双手在脑门上比了个叉:“个人觉得,他是第二种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当然我们也没掉以轻心,带他来时,还特地留了个同事在他屋里做了勘查。不过,除了搜出些不和谐的电影光碟和疑似走私入境的俩充气娃娃外,并没有找到关案件的证据。哎,太感人了,都这个年代了居然还有年轻人在收藏光碟。 不是我侮辱他啊!就这哥们的智商和心理素质,不太像是能杀人分尸的……” 文迪说的没错。陈聪在见到王家楠的第一眼,也觉得他应该不是凶手。 他仔细研究过法医的尸检报告,尸块的切割处非常整齐。而要利落地劈断一个成人男性的骨头,没有熟练的刀工和很好的臂力,普通人不可能做到。 光看那个王家楠白斩鸡似的胳膊,陈聪就知道,凭这小胳膊小腿,要做到独立切割尸体,可能性基本为零。 但这种大案,凶手又选择了极端残忍的尸体处理方式,因此也不能完全排除犯罪嫌疑人心理素质强大且极度会伪装,或团伙作案的可能性。 念此,陈聪扭头:“潘小竹!” “在!”作为办公室为数不多的女性,潘小竹一向充满工作激情,听到被副队点名,马上主动汇报道:“我们已经排查了步行街附近可能藏匿尸体其他部位的地方,但目前还没有任何发现。” 陈聪点了点头:“按王家楠的供述,你马上去查查他昨天夜里的通话记录,看看是不是确实有这么一通电话。如果有,再仔细查查给他打电话的机主信息。” 潘小竹利索地回了个“是。”小跑着走开了。 陈聪转过头对文迪说:“一会儿,你带着王家楠去那个他和网友约定拿书包的地方看看,指不定有新的线索。另外周围的监控也得查。目前咱们可追的线索不多,还是得顺着抛尸委托人这条线摸下去。” “好。” 文迪舒展了一下胳膊,忍不住在心里用最最粗鄙的方式问候了那个丧心病狂的真凶。 随手拉了张椅子,下巴搁在椅背上,倒着坐在蒋志面前:“审了半天,咱抓的这个傻逼,大概率是个替死鬼。这挨千刀的凶手,心思真他妈缜密,当玩俄罗斯套娃呢,一层套一层的!抓个闪送的,又来个跑腿的。我看,估计破案前,咱都得住队里了。” 按经验,恶性程度如此高的案件,极少有一夜之间就能逮住真凶的。 蒋志端起泡得很浓的红茶,老神在在:“我早就做好准备了,反正像咱俩这种苦命的单身狗,睡家里睡队里,睡哪不是睡……” “你他妈说自己就说自己啊!别捎带上我。你这种长得丑的才叫单身狗,老子这叫单身贵族!”文迪个子高、体格壮,虽然肤色偏黑,但眼睛很大,留着一片遮到眉毛的厚重刘海。 他一向自我感觉良好,常以“队草”自居。 暗渡 完结+番外_46 蒋志无不鄙夷地看他一眼:“滚蛋!没皮没脸!去去去,别在我跟前,污染我的眼睛!” 陈聪冲还有空吵嘴的两人一挥手:“别说废话,赶紧行动!”说完转身进了队长办公室。 文迪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夺过蒋志还没来得及喝的茶,“咕咚咕咚”灌了两口,一抹嘴,把茶杯又塞回他手里:“单身狗蒋志同志,我现在得和王家楠一起去趟他昨晚替犯罪嫌疑人取货的地点。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 “通话记录和监控都还没调出来,现在还不能完全排除这哥们儿的作案嫌疑。到时候我负责看着他,你去小区物业把昨天晚上的监控拷贝回来。” 见蒋志点了头,文迪又说:“等拿到监控视频,我负责初筛,你心细,细查的活儿还是交给你。” 查监控这事儿,蒋志属于能者多劳。 在队里,比查监控,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盯了一整天电脑的蒋志,把鼻梁上的眼镜拿来下,用面纸擦干净,又狠狠揉了揉眼睛,才重新戴上。 穿羽绒服时,心里恨恨地想:等这案子结束,估计老子的眼镜度数又得加深不少!这狗娘养的杀人犯! 然而,接下来的调查走向,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蒋志那套称得上“明察秋毫”的监控分析技术,压根没有用武之地。 “你确定是在这儿吗?” 蒋志拿着勘察手电筒,在周围扫射了一圈。手电发出的强光在天已经暗下来的傍晚,像束刺破夜幕的、泛着冷光的剑。 王家楠抓着脑袋仔细回忆着:“是在这附近,昨晚那个书包被一块篷布遮着,放在……唔……”他环顾四周,突然眼睛一亮,伸手朝一个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建筑角落一指:“那里!书包当时就被篷布盖着放在那儿!包上还放着他给我的跑腿费。”他笃定地回想:“这个角落太不显眼了,他在电话里解释了半天,我才找到!我确定我就是从这儿拿到的包!” 顿时,文迪和蒋志就都明白,为什么凶手会让王家楠到这儿来跑腿了。 凶手是个反侦察能力很强的人。 他让王家楠来取书包的中新路99弄,是个非常破旧的棚户区。那个藏着尸块的双肩包也被放在了平日根本没人会注意的死角里。而且这里离王家楠租住的小区环科新村,直线距离不到三百米,步行拢共也只需要四、五分钟。 打电话隔空指挥找书包? 文迪和蒋志甚至怀疑,在王家楠取包的整个过程里,凶手很可能就躲在某个角落看着他。 这个棚户区里,住的大都是来江沪谋生的打工仔。地段优良的老房子,几乎都被改造成了群租房。三四十平的屋里能住十几个人。可以说是江沪市最最鱼龙混杂的地方之一。 蒋志查了监控布防。 要在经济发达、监控满地的江沪市,找到像这种监控死角无数的小区,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凶手做到了。 这个老旧的住宅区,除了入口处有个看着大概率不是高清摄像头的监控外,其余地方哪哪儿都是死角。 但他们现在也没有心情去称赞凶手的胆大心细了。 查了半天,闪送这条线上的线索,全断了。 蒋志和文迪扑了个空。 回队里的时候两个人都是蔫儿的。 看着他们“如丧考妣”的脸色,又听了一通一无所获的描述,陈聪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王家楠的通话记录已经调出来了,和他的口供完全一致,但也没有新的进展。 凶手用的是被害人陈峰的手机。 而那一串早就打不通电话号码,陈聪也在案发的第一时间,就安排技术员做了追踪定位。 那张同属于被害人的sim卡,八成已经被凶手销毁,因此人间蒸发,再也查不到任何的信号。 陈聪看完白天孙若海给他的有关“桃木行动”的资料。发现资料只语焉不详地介绍了行动目的,说是要追查一种叫做“僵尸”的新型毒品。但具体怎么查,和谁一起查,陈聪还是一头雾水。 这份资料反复强调了任务的保密性和重要性,但却连“桃木”到底是谁,都没有细说。 陈聪转头又郁闷地研究起杀人分尸案的案情,不知不觉就熬了个通宵。 他本身的烟瘾就不小,一有心事便抽得更凶。 暗渡 完结+番外_47 早上八点不到,正当他在办公室里叼着烟,捋着案情,冥思苦想地找案件突破口时,警察内部专线的加密视频会议就打来了。 发起人是孙若海。 陈聪一瞧,这通视频会议,在警方系统内部的加密级别提示,居然是最高级别。 他叼着烟,拉上了窗帘,又将办公室的门上了锁,这才接通了视频。 视频那头,孙若海通知他,说他昨天上交的特别行动小队队员名单,已经通过了组织的审核。让他立马整理好现有的案情资料,带着自己的警官证,找个借口出趟外勤,先独自去向队长报个道。 陈聪这头抽烟抽得整个办公室里都飘着一片惨淡的烟雾味。 他为案件熬了个通宵,连家都没有回。 在这种整队精英都加班加点,研究案情的时候。居然让他去出外勤,浪费金贵的办案时间?这个队长是自己没长腿吗? 陈聪脾气来得,比脑子动得更快。 “凭什么让我去他那儿报道?这么大的警局办公室还请不来这尊菩萨?我这儿忙得嘴上都起泡!让我去就他?可去他的吧!队长了不起啊?!” 他把那支烧得只剩烟屁股的香烟,往桌上的烟灰缸里狠狠一按。心想:空降的,破事儿就是多。 第18章 孙若海与陈聪共事多年,早把他的脾气摸得透透的。对付陈聪,简单利落,无非是鞭子糖果策略。——给一顿鞭子,再给一颗糖。 驴脾气的陈聪立马被孙局以暴制暴。 锤桌子加臭骂,共同组成了一顿武力镇压。 陈聪憋了一肚子火,准备开口吼回去:什么劳什子的空降队长!破讲究一堆!老子正忙着破案,没功夫惯着他! 结果他满腹的牢骚还没来得出口。刚冲他发完一顿火的孙局,情绪转得像变脸一样快,几乎无缝衔接,压根不给他任何插嘴咆哮的机会。 “陈聪啊,情况特殊,桃木正在犯罪份子那儿执行潜伏任务。你不去就他,难道让他光明正大地来警局找你开会?你这是嫌他卧底任务太轻松,掩藏得太好,想帮助罪犯,让他的卧底身份尽快暴露吗?再说,你手头这个案子,本来也在特别行动小队的调查范围里。这么想破案,我劝你别在这磨磨唧唧的,赶紧麻溜地去见你们队长!跟他研讨一下案情,交换一下信息,听听他在案件调查上有没有新的思路。” 而后,孙若海又详细地跟他介绍了桃木在卧底时期的身份。 并告知了宋辞的社会关系和地位,还三申五令地让陈聪在任务期间,要调动一切能调动的资源,按桃木的要求,配合行动。 “总之,以后的行动里,你必须无条件地服从队长的一切指令!别总给我当刺头,丢我市局的脸!明白吗?” 此刻,孙若海正在市里给他配的个人专用公务车上。要不是因为他在邻市有会议,也用不着和陈聪通过视频通讯。 这次的视频通话,涉及不少任务机密,即便是跟了他几十年的司机,孙若海也是防着的。 司机与后座之间的隔断板,早早地就升起来了。经过特殊处理的隔断,隔音效果一流。 孙若海拉开窗帘一角,看了到开会的地方了。 但视频那头的陈聪却在还没完没了:“真逗!要我无条件服从他的一切指令?听着都不太对头啊!孙局,我没得罪你吧,您这不像是要我去执行任务!是让我去给地痞流氓做保护伞啊!” “哪来那么多废话!就算是让你做保护伞!你也得配合!” 孙若海没向陈聪透露有关“桃木”本人的真实背景,只介绍了沈听作为“宋辞”的情况。至于沈听自己的个人信息,孙若海觉得,沈听愿意透露多少,还是由他自己见过陈聪后,再做决定。 “你现在可能不理解。但我相信和他共事以后,你一定会像信任自己一样地信任他。” 陈聪是个质疑精神充沛过头的下属,虽然能力强,但脾气也不小。孙若海知道他心有不满,但他对陈聪有信心,不然也不会挑他去配合沈听。 而对沈听,孙若海更是信心满满。 视频通话结束后,孙若海又给常清打了个电话,让常清通知沈听,一小时后他的副队长陈聪,会去向他报道。 理了一晚上思路,又被上司臭骂一顿的陈聪,暴怒过后,情绪低落下来。 闪送的直接委托方王家楠并不是凶手、指示王家楠下订单的嫌疑人音讯全无,所有直接的线索目前查下来,都是死胡同。 而那个所谓国家级的任务,居然是要他服从一个还没露过面的空降队长的一切指令…… 虽然情绪低落,但陈聪不是因私废公的人。整理情绪后,他叫来了已经通过政审的另外三位同事。 暗渡 完结+番外_48 文迪、蒋志和潘小竹,在听到自己居然能进这么厉害的任务,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激动。俨然已经忘记了,之前他们拼死拼活,只得到了市里“口头表彰”的事儿。 果然还是年轻啊,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陈聪虽然这么想,却没忍心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行动队的事,注意高度保密!” 三人异口同声:“了解!” “去忙吧。” 陈聪出外勤前,特地嘱咐队里去重点排查下,那个15年前杀人的李广强,是否有挚友及其他家属,近期有在江沪市或周边出现。 因为对案件现有的调查进度非常失望,陈聪的脾气也比平时更暴躁。队里的小年青们个个埋头干活儿,乖巧异常。生怕一不小心就引火烧身。 而这种失望的情绪,在陈聪看到眼前这个过分年轻的队长时,达到了巅峰。 这个穿着睡袍,湿着头发,一脸“何不食肉糜”的青年人,一点都不像是能带队执行“国家级任务”的队长!! 半个小时前 虽然心里一百二十分地不情愿,但陈聪还是严格按照孙局的要求,穿着便衣,带着警官证和案情相关文件,匆匆赶到了悦淮酒店。——他的队长“桃木”目前下榻于此。 悦淮酒店,因价格昂贵,格调奢华,在全国范围内都相当出名。它也是国内首家“七星级酒店”,其所在的远南中心mall,更被海内外媒体称为“垂直世界”。 远南中心mall,整体建筑面积达数十万平,内部分为10大垂直社区涵盖:娱乐、商场、酒店以及高端精品办公等多个版块。 悦淮酒店作为中心mall、乃至全国最好的酒店之一,是由21个世界一流的设计师团队协作设计与装潢的。 酒店所在的远南中心mall主楼,本体建筑高达639米,共有110层,88层以上为酒店客房。 其外观挺拔而强势,十分强调垂直线条,追求强烈、华美的视觉冲击。远看如同一座现代的、呈阶梯状、高耸入云的金字塔。这是与帝国大厦风格一致的、永不过时的artdeco风。 而酒店内部的装潢则统一采取中、欧兼顾的港式轻奢风,时尚明快之余又不乏奢靡贵气,亦没有其他老牌酒店过时的浮夸压抑。 悦淮酒店的客房全面配套智能家居系统。内部的所有软装和洗漱日化用品,也都是世界顶级的奢侈品品牌,为入住悦淮的贵宾们特别定制的。 这样的酒店,配套的服务当然也是一流的。 行政套房以上的住户可以根据需求,免费享受酒店提供的劳斯莱斯、宾利等车型的专车接送服务。 而除了客户用车方面的考量,酒店管理者显然也相当了解高净值客户不同于普通客户的消费习惯。 因此,在酒店的顶部,沿着建筑的边缘,还延伸出一个悬臂梁结构的停机坪。——造价不菲的一小块空地,只是为了让贵宾们的直升机有个可以直接停靠的停靠点。 作为刑警队伍里“两袖清风”的典范,陈聪从来没进过这么奢华的酒店。就连上一次到远南中心mall来,也是因为要来参加父母安排的相亲饭局。 他在挂着酒店logo的一层大堂,兜兜转转了半天,也没找到前台。拉来保安细问后,才知道这家酒店真正意义上的入口,并不在一楼。 悦淮的接待区位于101层。这个楼层不仅拥有极佳的城市景观,楼层数字更暗喻能够入住悦淮的贵客,都是百里挑一的天之骄子。 人在自己不太熟悉的环境里,很容易局促不安。在水晶灯闪耀,连安保人员都个个西装笔挺的奢华大堂里,粗犷惯了的陈聪感到很不自在。 大案当头,时间是最金贵的。经过这么一阵繁琐的摸索,又浪费了十几分钟。他不由对这个住高档酒店、讲究排面、破事儿多的队长“桃木”,更加心生不满。 按电梯的时候,陈聪心理不平衡地想:凭什么老子在办公室里坐硬板凳!这个还没露过面的正队长,却能在这种高级酒店里舒舒服服地睡大觉? 他并不知道,“桃木”之所以选择这家酒店,完全是出于隐私和安全的考量。 悦淮的房费五位数起步,而愿意花上万块来住一晚的客人,自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为了保障客户的隐私安全,悦淮酒店的内部及周围,监控密布,安保严格。其安防部门更是出了名的难打交道。 之前,有个知名企业家在入住悦淮期间,被卷入一起性侵丑闻之中。任凭各个利益相关方如何威逼利诱,悦淮也都以涉及客户隐私为由,拒绝提供任何监控及访客记录。 即便是后来市局因为舆论发酵,而介入调查,酒店也并没有轻易给面子。 客户至上,是悦淮铁一般的准则。 即便事涉刑事纠纷,有关部门也必须得在手续齐全、流程合规的情况下,才能得到强势的酒店方给予的“基本配合”。 桃木住在这儿,旁人若想从酒店监控入手,来查他见了哪些人,做了哪些事,难如登天。因此,比起其他酒店,住在这里相对安全得多。反正,房费是宋家出的,也用不着国家报销。 在巧笑倩兮的前台小姐反复核实访客身份后,等得很不耐烦的陈聪,才被酒店礼宾部的一位年轻小哥领进了电梯。 那位穿着酒店统一制服的小哥态度殷勤,笑容满面地帮他刷了电梯卡,又按了楼层,才从电梯厅里倒退着出去。 暗渡 完结+番外_49 关门前,还毕恭毕敬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陈聪低下头,看着电梯间里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忍不住暗暗算了下自己每年能到手的工资。 刑事警察真的是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虽然是公务员编制,平时听着体面又靠谱。可实际上一有重大案件,加班加到连家都不着。 碰上大众瞩目的案件,还要承担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舆论压力。要是不幸,再遇上件性质敏感的,那就更是左右为难了。断案谨慎些吧,容易被不知情的群众误会成“不作为”,雷厉风行地高效率抓人,又容易引发“早有内幕”的哗然。总之,里外不是人。 在这种岗位上工作,单身率和离异率双高也就算了,还得时刻做好“英年早逝”、“为国捐躯”的准备。 而那些缉毒警就更不用说了,个个都是去投个人身保险,也有可能会被拒保的典型“危险分子”。 可那又怎样呢? 国人总是被他们之中最勇敢的这么一群人保护得很好。 而正义与幸福,也正是由同一群人在誓死捍卫着。 陈聪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老子就喜欢当警察。 沈听一直到天亮才睡。但和熬了一夜,连胡子都没刮的陈聪比起来,刚洗完澡的他显得格外体面。 常清一早就打来电话,说副队长陈聪很快就会来报道。而刚刚,酒店前台也跟他反复确认了访客的身份。 因此,对陈聪的造访,沈听毫不意外。 可陈聪见到他时,却一脸目瞪口呆。 这个站在门外,明显熬了个通宵的副队,乱发支棱,脸色不善。长得像只漫画里的暴躁龙,还是会变脸的那一种。 在见到沈听的短短十秒内,暴躁龙的表情从不忿到惊讶,从惊讶到怀疑,最后尘埃落定成一脸的一言难尽。 沈听边擦头发,边侧身示意他进来。 怀疑自己敲错了房门的陈聪,这才心情复杂地进了房间。 他并不是“资历等于能力”理论的拥趸。相反,在刑警队伍里,陈聪自己也正属于年轻有为的那一小撮人。 但在看到“桃木”的那一瞬间,也不由讶异:这个队长也太他妈的年轻了吧! 像他这种资质优秀的,拼死拼活、任劳任怨地干了十年,也才做到副队。 眼前这个怎么看都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居然已经是国家级任务中的核心人物了!? 电光火石间,对桃木有着先入为主不良印象的陈聪,得出了结论——这哥们儿八成是个顶级的官n代,参加这个任务,大概也只是挂个名、镀个金,好方便日后快速晋升。 陈聪痛心疾首:唉,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正直如孙局,也没能做到威武不能屈啊! 他暗自决定,一会儿一定得找个机会,给这个年轻的“桃木”好好上一课! 他要让这个小年轻明白,想到他们刑警系统里来镀金,不是那么容易的! 第19章 “桃木”擦着半湿的头发,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过走廊上侧对着房门的监控。 “帮忙关下门。” 陈聪顿了几秒,不忿地用脚把门带上,随后跟在度假般悠哉的桃木身后,大步进了里间。 桃木住的是个大套房。入口处有一间大约四十多平米的会客室。 在确认房门已经关好后,刚刚还神色随意的年轻人,立刻收敛了散漫,换了副认真的表情。 陈聪拿出证件,桃木接过看了一眼警号,连同一瓶矿泉水一起递还给他,顺手指了指会客室里的软沙发:“请坐。” 陈聪接过水和证件,把装着文件的公文包放在桌上,不由地暗自评价了一下“桃木”那收放自如的表情管理能力。 从散漫到严谨,这人只用了一秒,比文迪还适合当演员,的确挺适合干卧底的。 暗渡 完结+番外_51 案发后的四十八小时,是警方调查和整理案情的黄金时间。陈聪作为案件侦查的主要负责人,从昨天凌晨到今天,所接的电话多得数不清。 在接电话的几分钟内,他一直紧锁着眉头。 可见这通电话传递的,大概率不是什么好消息。 和下属通完电话,对调查进度有所隐瞒的陈聪,朝桃木假意地咧嘴一笑:“昨晚,我们根据现有证据,又进行了一次案件梳理。这次的案件和十五年前的那起,在时间、地点、受害人职业上都有重合。加之凶手还特地在抛尸时留下了李广强的指纹。因此,基本可以判断,凶手和李广强有所关联。” 一个死了十五年的杀人犯,却在最近的案件中留下一枚沾着血的指印。这种只会出现在惊悚悬疑电影里的桥段,不意外地引发了全国范围内的热议。 众说纷纭中,也不乏有凶手没死或者鬼魂杀人的荒诞假说。 但身为警察,陈聪和桃木都确信,李广强在15年前就已经身亡。警方的资料检索系统内,还留有当年完整的尸检报告。 至于鬼魂杀人的猜想,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刚得知网上居然有“猛鬼杀人”的传言时,刑侦支队的“封建余孽”们,还曾见缝插针地苦中作乐过。 最会调节紧张气氛的文迪率先起哄,笑说:“哟,这要真是鬼魂杀人,找咱有什么用啊?纯属浪费国家警力资源!还不如趁早找个风水先生!” 一旁的潘小竹从冗杂纷繁的案件资料里抬起头,一脸“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的表情,嗤之以鼻道:“你别乱说啊!风水先生那是算命的,捉鬼得找道士!” 可风水先生也好,茅山道士也罢,都不过是忙里偷闲的玩笑话。 出入过无数凶案现场的陈聪和桃木,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在经历了无数场枉死,听说过千百种作案动机以后,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鬼是绝对不会杀人的。 这世上,比鬼魅更险恶的,往往是人心。 第20章 可是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恨陈峰恨得要杀人分尸,并将这可怕的想法,付诸实际行动呢? 为了这个问题,陈聪冥思苦想了一整夜。 根据资料显示,被害人陈峰是个弃婴,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又终身未娶,因此他的亲缘关系非常简单。 但职业的特殊性,令他的社会关系相对复杂。作为一名长期活跃在一线的刑事警察,陈峰和亡命之徒结仇的概率远远超过普通人。 倘若从陈峰的社会关系入手调查,那需要查的案子多如牛毛,短期之内,是很难理出头绪的。 因而,陈聪及他的同事们,决定从李广强这条线入手,试图寻找案件侦查的突破口。 陈聪避重就轻地说:“目前看来,被害人陈峰和李广强唯一的交集是十五年前李广强随机杀死的那一名警察,是陈峰的好友兼同事。除此之外,两人及两人的关系网应该没有重叠点。” “那李广强还有没有亲属和朋友呢?” 这正是刑侦支队目前正在重点侦查的部分。 陈聪见桃木瞬间就抓住了重点,便也不再保留,叹了口气说:“刚刚的电话,就是在说这个。今天一早,我们队里的同事,复查了当年李广强的案卷。他父母死的早,十八岁之前,李广强一直和比他大了十几岁的堂兄住在一起。那个堂兄也是他未成年时的法定监护人。 李广强早年结过一次婚,但因为好赌还染上了毒瘾,没几年就离了。老婆改嫁后,就再没和他联系过。在他离婚后没多久,李广强的堂兄觉得他心术不正,有辱家门,便也和他断绝了往来。李广强在老家混不下去,于是在2000年年底,辗转来到江沪市讨生活。 他有一个儿子,叫李宋元,00年和他一起来的江沪市,案发那年,还在读书,是静和区某体育学院的学生。李广强出事时,李宋元才二十岁出头,算起来,今年少说也有三十好几了。我们队的同事在知道李广强有一个儿子以后,就立即联络了李宋元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 但资料显示,李宋元的户籍为注销状态。注销的申报日期是在09年的4月底,也就是说,这个李宋元在十一年前,也已经被宣告死亡了。这样一来,李广强直系亲属作案的可能性,也被排除了。 而李广强这个人性格比较孤僻,平时不太爱和人来往,朋友本身就不多。加上好赌又吸毒,欠了一屁股债,但凡和他有点交情的,都被他借遍了。当年案发后,在走访他生前的人际关系时,还有不少人向调查的警察抱怨,说借给他的钱都要不回来了。因此指望他的朋友为他杀人,不太现实。” 陈聪无不遗憾地接着说:“陈峰方面我们也细查了。他这几年身体不太好,几年前就办了内退的手续。做刑警的,要说没人记恨那是不可能的。但他经手的案件数目繁多,得罪的犯罪分子能从江沪市城东排到城西……” 陈聪又下意识地开始抓自己的头发了。 熬了一夜重新定的调查方向,似乎也是条死胡同。 这回,案件的调查真的陷入僵局了…… 在陈聪把自己的发顶抓秃前,桃木突然又问:“你刚刚说李宋元09年被注销了户籍。他死亡的原因是什么?” 陈聪一愣。通常,派出所的户籍资料,只会显示死亡状态,却并不会记录导致死亡的详细原因。 暗渡 完结+番外_52 “这个我们没有细查,我马上打电话让人联系他的户籍所在地问一问!” 查案方面,陈聪向来分秒必争。他立刻拨通电话,让潘小竹联系李宋元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再详细了解下这个李宋元,到底是怎么死的。 电话刚打完,桃木又立刻追问:“发帖人和媒体消息的来源有查吗?” 陈聪本有心给这个年轻队长一个下马威,却突然觉得自己被带跑了节奏。他不想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于是直率地说:“队长,我觉得你刚刚说的第一和第二个方向,都和案件关系不大。网上的造谣帖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媒体捕风捉影也不过是出于职业需要。虽然泄露案件详情的大嘴巴是挺欠打。但在这个当口,我不认为有必要分散警力,再去追查这些。” 桃木知道陈聪并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引导性地反问道:“你看过那些分析帖后,难道没觉得有些不对劲吗?” “是不对劲,哪哪儿都不对!就是些狗屁不通、哗众取宠的东西……” “不是,我是说分析帖的方向不对劲。” “?”陈聪一脸的不解。 桃木神色冷冽:“凶手留下的字条,重点是‘黑警在人间’。我关注了一些案件相关的帖子。最开始,大家的讨论也都集中在“黑警”上,分析帖也大都是在编造被害人被杀的隐情,或一些此案相关的内幕消息。而除了大部分看热闹的之外,也有部分网友争相跟帖,分享自己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过的‘黑警事件’。那个时候,舆论的发酵方向还是比较自然的。” “大量的网民在网上附和,说自己曾在现实生活里遇到过‘黑警’,这种舆论发酵方向叫自然?” “是,因为可以借题发挥,所以一些对警察、对公权不满的群体,会尤为积极地掺和进来。他们针砭时事,甚至抹黑警察的形象,这都很自然。” 卢安分局刑侦支队因杠精众多,一直以来都是警局内部辩论赛里雷打不动的冠军小组。而陈聪更是杠精堆中的翘楚。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他从不向任何势力低头,包括他的顶头上司。 “我一点都不认为这个讨论方向自然。别的地方我不清楚,但江沪市的警察,不说个个是楷模,也绝不像网上说的那么不堪!这么多网民对警察,尤其是对刑警报有恶意,还纷纷表示自己遇到过黑警,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凶手字条上的重点是后半句,‘黑警在人间’。网民围绕‘黑警’这个关键词展开讨论,非常合理。至于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对刑警报有恶意,还在网上公开表示自己就遇到过黑警。那是因为在现实中,能切实和刑事警察直接接触的,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是在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那这些人,当然就会觉得帮助受害方伸张正义的刑警,是损害了自己利益的黑警了。被刑警依法处理后,还感谢警察处理得好,打心眼里认为自己的确不是个东西的,说实话,这种圣人,不大会违法犯罪,还被逮个正着。” 桃木话锋一转:“但是,在指纹信息被媒体报道后。不到半个小时,网上的讨论方向就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他拿起放在一边的平板电脑,打开相关文件夹后,将屏幕转向陈聪:“这是我在相关帖子被删除之前,截图整理的一部分。很明显,在媒体放出消息后,有热度的帖子几乎都是在讨论,十五年前远南集团上任董事长楚振棠雇凶杀妻,而后又联合警方将凶手灭口的事情。”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眉头微微一皱:“这很不寻常。” “有什么不寻常的?” 陈聪认为,这不过是那一群吃饱了撑着、唯恐天下不乱的网友们,没事儿脑补出的一出“豪门恩怨”大戏。 “我刚刚说过,抛尸现场的字条重点在‘黑警’两个字。而后来媒体放出的消息则是‘抛尸案现场有一枚指纹,属于死了十五年的杀人犯李广强’。但在媒体公布指纹信息后,那些突然热度暴涨的所谓推理帖,围绕的重点既不是“尚在人间的黑警”也不是“不该在人间的指纹”。铺天盖地的谣言帖,竟然不约而同地全部偏题了。 这些帖子虽然在语言风格、行文方式上迥然不同,但不外乎都聚焦在十五年前远南前董事长楚振棠雇凶杀妻、杀情夫的豪门狗血情感纠纷上。可按照正常的推理逻辑,这个时候,当年死于意外的纪江宁和被李广强偶然选为目标的被害人,以及受害者家属楚振棠都不该成为舆论的焦点。” 桃木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陈聪,接着分析道:“况且,正常来说,比起翻十五年前的旧账,大众应该对发生在当下的案件关心更多。毕竟,在江沪市这种治安优良的大城市里,凶手居然敢杀人分尸,还闹市闪送抛尸,并公开与警方叫板。这样的案子,建国至今,前所未有。 而‘杀人’、‘分尸’这两个词,对平时接触不到亡命之徒的老百姓而言,血腥残忍。‘闪送’、‘闹市’又都和群众的生活息息相关。凶手这种丧心病狂、胆大妄为的行为,足够让普通群众人人自危。可这些关乎大众切身利益、与本案相关的讨论帖的热度,居然丝毫不敌那些翻十五年前旧账的谣言帖。何况,还是些毫无依据,胡乱往受害方身上泼脏水的低级造谣帖。我认为这很不寻常。” 陈聪被说服了,忍不住跟着点了点头。 桃木又立刻点开另外一个文件夹,几张截图并排占据了整个屏幕。 “仔细看,这些动辄千万浏览量的谣言帖,其发帖人在同一个id下,竟然都只发了一张帖。这一切都足以说明,是有人在蓄意炒作这些帖子的热度,试图操控舆论方向。” 听了这一番分析,陈聪也觉得这些帖子确实有些奇怪,也的确存在人为操控热度的可能性。 可他还是想不通,即使有人在拼命炒作谣言帖的热度,那又如何呢?网上哗众取宠的人多了去了。听说在远南旗下的直播平台上,还有奇葩主播通过直播吃屎,来博关注,赚吆喝。 这个时代,任何人都有可能在十五分钟内走红,每个人也都有可能只出名十五分钟。 但什么时候观察网络舆论走向,也成了他们刑警要干的活了? 桃木看出了陈聪的费解。感觉在对牛弹琴的他,略微叹了一口气。 “这样吧,我们先来谈第二点。” 陈聪怀疑自己被暗暗鄙视了一番,但他没有证据,于是只好乖乖闭嘴,听桃木继续分析。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跟不上眼前这位看起来很年轻,却好像比想象中靠谱许多的队长的脑回路。 “你之前说,觉得没有必要追查媒体关于‘指纹属于李广强’这一消息的来源。似乎已经认定,这个消息一定是警方内部的同事向媒体透露的。” “指纹结果刚出来没多久,媒体就收到了消息。除了警方内部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以外,还有谁有可能……”陈聪本想说,还有谁有可能去通知媒体。 但看着桃木冷肃的脸色,他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你的意思是!” 桃木的眼睛里隐约浮现出一种异色的光彩,他的语速平缓,声音却是冷的:“能够在警方内部没人泄密的情况下,将指纹信息通知给媒体的,还有凶手。” 除了警方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对纸条上留下的指纹信息了如指掌。 暗渡 完结+番外_530 沈听顾不上管他,满心都怕楚淮南吃亏,一横心咬着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伸手去摸腰间的枪,可胸口闷得像压着一座山,手和腿都抖得不听使唤。 楚淮南与慕鸣盛拳拳到肉,打得难舍难分,两人在泥泞的草地里翻滚。楚淮南的招式和速度比慕鸣盛高了不止一个段位,可出手却不及他的一半狠戾。混战之中,慕鸣盛握住别在腰后的枪,可还没来得及抽出来,就被楚淮南狠狠地一脚踢飞了。 下一秒,纠缠在一起的双方几乎同时掐住了对方的脖子。楚淮南横肘猛击慕鸣盛的额角,鲜血顺着额头汩汩涌出蒙住了冰冷的视线,可慕鸣盛却像是台没有痛觉的机器,掐着他力道丝毫未减。 沈听举起枪,可眼前的重影让他无法瞄准,他用力地闭了闭眼睛,但视线模糊的症状仍然没能得到缓解。 单手掐住楚淮南脖子的慕鸣盛,身体向后扭曲成了一个难以想象的角度,另一只手极力去够藏在鞋底的刀片。 就在此刻,一阵密集、急促的警笛,突兀地从静谧的森林深处传了过来。 伴着警铃一起的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喊话:“里面的歹徒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妈的,总算来了! 爆炸的冲击波使得五脏六腑都有种错了位的灼热,剧痛中沈听面色苍白,眼前的重影让他生出魂不附体,灵魂被渐渐抽离的错觉。 可即便援兵已到,那又如何? 在这个关头,楚淮南和慕鸣盛谁都不会轻易松手。 慕鸣盛的指尖探到了刀片锋利的边缘,他双指一夹,六、七公分长的刀片被抽了出来,刀锋在楚淮南的手背上重重的一划。 楚淮南吃痛地皱眉,本能地想要躲开泛着冷光的白刃,电光火石间,慕鸣盛趁机反扑过去,双手死死地摁住了身下人的喉咙。 楚淮南被一种从未有过的窒息感攫住了,脸因极度缺氧而涨得通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砰”的一记枪声响彻林间,为这场近身肉搏划下了句点。 沈听浑身一震,他确定自己尚未瞄准,也没有最终扣动扳机! 楚淮南咳呛着发出剧烈的咳嗽声,顺着枪声望去,脸色死白的李世川举着手臂,手中抓着刚刚在扭打中慕鸣盛掉落的那支枪,眼神凌厉,浑不似人。 开枪的是他! 伴着惊天枪响,中枪的慕鸣盛胸口爆起一朵艳丽的血花,殷红的血大量地涌出来立刻浸透了浅色的前襟。 恢复意识的梁硕动弹不得,激怒下不禁失声大吼,“慕先生!” 慕鸣盛没有理他,冷湛的丹凤眼死死地盯着眼前毫不犹豫对他开了这一枪的李世川,被楚淮南打得肿起来的嘴角流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李世川,你帮他?” 李世川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冷硬:“这一枪,早在十五年前就该是你挨的。” 慕鸣盛松开楚淮南,踉跄地朝他走过来,握着他肩膀的手指力道大得在肩膀上抓出数道血痕。 李世川的下颌角处隐隐抽动,如果慕鸣盛足够细心一定能发现这个男人正紧紧地咬着后槽牙,力道之大让咬肌都不住抽搐痉挛。 “你帮外人对付我?”慕鸣盛死死地瞪着他,那一枪正中心脏,死亡的阴影逐渐靠近,心口的麻痹让这个素来表情不多的男人看上去面容狰狞,充满鸷色的丹凤眼如同被吹灭的蜡烛一下就黯淡无神。 他脱力地站不住,身体循着本能僵硬地向前倾,可抓着李世川的手指却分毫不肯松,保养得当的指甲断在肉里,涌出殷红的指尖血,十指连心。 梁硕匍匐着往前爬,举起枪怒吼着扣动扳机。 慕鸣盛张了张嘴,梁硕的子弹击中了李世川的背,同样是心口的位置,李世川痛苦地倒了口气,一串透明的眼泪从干涸的眼眶里止不住地往外涌。 慕鸣盛的声音因力竭而低若蚊蝇,但他却切实地听到了。 这个十五年前就该死在他枪下的男人,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开枪,放他走。” 冷硬的指甲嵌进肩窝的血肉里,李世川却并不介意,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伸手环住对方逐渐僵直却仍留有余热背,像捧着一颗不会爱的心。 手指拢着凸起的蝴蝶骨,指尖处竟也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果然,十指连心。 视线逐渐模糊起来,周围的脚步声也变得密集而杂乱,喧嚣中,李世川知道有人正试图把他和慕鸣盛分开,但他难得坚决地顺从了自己的本心,牢牢地抱着对方不肯放。 恍惚间,竟无端想起多年前,青年人含笑看过来的眼睛。 “世川,你笑起来真好看。” 傻瓜,你笑起来,才好看呢。 暗渡 完结+番外_531 第226章 陆战部队很有驰援的经验,随行入林的队伍里配有军医,森林的入口处还等着好几辆专业的救护车。 慕鸣盛和李世川几乎同时没了生命体征,沈听把担架让给了比他离起爆点更近的梁硕,自己则在楚淮南的搀扶下上了车。作为现场硕果仅存的污点证人,梁硕要是死了,他们会很麻烦。 楚淮南的俊脸上挨了好几下,嘴角破了皮,颧骨处还留着一抹淤红,衣服脏得像是苦守寒窑十八年没洗澡,永远衣冠齐楚的资本家鲜有的狼狈。 死里逃生,任务也还算圆满,沈听向远在京市的严启明大略汇报了一下现场情况,转过头见楚淮南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抬起手指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脸颊,笑道:“这个位置选得不错,红紫色挺衬你的皮肤,显得特别娇憨。” 公狐狸精微微一皱眉,“你的脸色不太好。” 沈听挂掉电话,靠着椅背略略龇牙:“换你炸一个试试,谁被炸飞了还能春风得意?” 楚淮南仍不放心,转头冲正在给梁硕做检查的医生说:“你们能先帮他看看吗?” 尽管梁硕穿着防爆服,但他离爆炸中心比沈听近了有三四米,因此伤得不轻,双腿和左臂都有骨折的迹象,肋骨也断了两根。 医生正拿着固定板给他固定,闻言凑过来问:“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在资本家的逼视下,沈听老实地说:“我有点儿眼花。” 医生松了口气:“可能是有点儿脑震荡,其他呢?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的吗?” 沈听有些头晕还有点儿犯恶心,但还没来得及说,车轮突然被岔枝绊了一下,整个车身都剧烈地颠簸起来。 他被安全带勒得胸口一紧,腥甜的血气伴着刀割般的疼痛直涌上喉头,登时连扶着车壁的手都软了软,沈听满脸冷汗地俯下身,抖着青白的嘴唇“哇”地吐了一地的血。 …… 江沪市的“外科第一刀”楚秋白最近忙得随时都要卒中的风险。不仅每天要应对四五台择期手术,还总能碰上“熟人”来他这儿强行扎堆凑热闹。 前几天,先是他堂弟的邻居由于意外坠楼被紧急送来他院里。 人来的时候,正值深夜,急诊科只留了一个年轻的主治和两个轮转的实习生。 病人坠楼时头部着地,颅脑创伤严重,伴有颅骨骨折及脑挫裂伤。 送病人来医院的是辆垃圾车,可车上却配有两名专业的医护人员,一路上都严密注意着病人的意识障碍情况。 同时坠楼的有两个人。据随行的医护人员说,其中伤情更重的那个曾在途中醒过一次,但在确认伤情较轻的同伴没有生命危险后,他再次陷入了昏迷。 通常来说,坠楼后立即出现的昏迷是由原发性脑损伤造成的,而清醒后的第二次昏迷则多为颅内血肿引起。 在到达医院前,患者已经无意识地呕吐了多次,根据随车医护人员的观察,其一侧瞳孔有明显的进行性散大,光反应消失。 主治医生立刻判断病人有脑疝的可能性,在快速输入2o%甘露醇后,他焦急地拨通了大外科主任楚秋白的电话。 尽管运送病人来的是辆垃圾车,可车上的医疗设备却十分齐全。除去应对坠楼伤情特征所必备的内科包、外科包和气管插管包外,甚至还备有专业的产型担架。 随车医护人员的素质也奇高,在车上就已经为病人建立了静脉通道,车上甚至还提前准备有和病人血型完全匹配的血袋,这也是因坠楼而大量出血的重伤病人在送达医院时,仍有生命体征的重要原因。 接到主治医生电话时,楚秋白正在“吃宵夜”,红着脸衣服才刚脱到一半,却被突然响起的“南无阿弥陀佛”的手机铃声吓了一大跳,手指按在领扣上,解也不是不解也不是。 靠着床头抱臂看向他的男人忍不住笑起来:“接吧,你这手机铃声实在净化心灵,让人一点儿邪念都不敢有。” 楚秋白憋着一口恶气在情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中接了电话,听说有人坠楼,皱着眉问:“从几楼跳的?” “好像是十楼。” 楚秋白抓着领子“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那你打给我干什么?直接拉去量个心电图,写个病例就完事儿了。” 外科医生在接诊坠楼病人时,往往有着一套不成文的“标准化”抢救流程。先问病人是从几楼跳下来的,要是8楼以下就立刻抢救,要是8楼以上基本就是走个过场。 楚秋白在带学生时,还曾编过一套“七上八下”的歪理。 “从七楼往下跳的大多还有点儿希望,遇上靠谱的医生运气好的话还能有机会上来重新做人。要是从八楼或者以上往下跳的就只能彻底下去,来生再会了。” 年轻的主治医生正在下初步医嘱,轮转的实习生慌慌张张地在问病人名字。 和兵荒马乱的值班医生比起来,护送病人们来的医护人员倒显得冷静许多,态度专业地说:“路上已经做过插管的是林有匪,o型血,初步判断颅脑损伤伴脑疝,伤势更轻的是路星河,a型血,昏迷的原因还不确定,但病人的呼吸和心跳都正常,建议马上查个脑部ct。” 现场的慌乱可想而知,电话这头的楚秋白为那两个熟悉的名字皱起了眉头,冷下来的声音把手忙脚乱的小主治震得一愣。 “他刚刚说病人叫什么?” 暗渡 完结+番外_532 小主治:“林有匪。” 楚秋白连衣服都来不及换,转身就往门外走:“病人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小主治因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而“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立刻通知神经外科的周艮海,让他赶紧到现场准备做开颅!” “周主任好像不在。”小主治苦大仇深:“他到京市交流学习去了,下个礼拜才回来,您忘啦?” 楚秋白忍不住骂了一句,想了想说:“那你先让准备手术室,估计胸外和脑外得一起上!” 在外科工作满五年以上的,对别人的生死看得都相对比较淡。楚秋白以前倒也有过每天都拼了命要同阎罗王抢人的劲头,但现在,他宁愿在家里多睡点儿觉,好让自己多活几年。 可看淡他人生死,和看淡朋友生死到底是两码事。 他踢掉拖鞋踩进鞋子里,挂了电话急匆匆地往门外冲,身后响起一道淡淡的声音,戏谑地调侃:“怎么?半夜还要赶回去做活菩萨?你们医生是不是都是神仙,不需要性生活?” 妈的,忘了家里还有这个祖宗!但情况紧急,楚秋白顾不上应他,紧皱着眉给楚淮南拨电话。 楚淮南显然睡了,接电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吵醒什么人:“有事吗?” 楚秋白急道:“你和三院脑外的徐进是不是很熟?” 楚老太太在楚振棠去世时曾因情绪激动而发过一次动脉血管瘤破裂,当时就是号称“鬼见愁”的徐进把她从鬼门关救回来的。 徐进的医术有目共睹,但脾气却很古怪,哪怕是遇上市领导家属,不高兴起来照样不收。当然,也没人敢强迫他收治病人,毕竟手术刀也是刀,即是救命的仙器也是杀人的凶器。 半夜三更,楚秋白虽然也有徐进的联系方式却怕对方不买账,只好求助各路神仙都给几分面子的楚淮南:“有匪出事了,重伤!要找他来帮忙开个颅。” 电话那头的声音大了点:“现在吗?去你院里?” 楚秋白满脑门官司地“嗯”了一下,慌慌张张地找车钥匙,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腕往外领。 “我开车送你。” 医院离他住的地方不远,刚刚还笑他“赶着做菩萨”的男人一顿风驰电掣,在深夜的沪市街头演了出速度与激情。 楚秋白换好衣服进手术室时,徐进已经在了,两人来不及互相打招呼,便各自埋头迎接意料之内的一场苦战。 他们的运气很好,同时进行的两场手术居然都很顺利,十一个个小时后,楚秋白率先关了腹,脸色苍白浑身是汗地地完成了他的部分。徐进是在第二天下午出的手术室,面无人色地冲在走廊里等着的楚淮南说:“放心吧,手术挺成功的。” 林有匪的伤势虽然重,但好在有外科的两位神仙及时保驾护航,好歹命是保住了。 路星河没有严重外伤,昏迷大概和惊吓有关。在亲自确认过他没有大碍后,严重睡眠不足的楚秋白也跟在走廊里等结果,在听到徐进说手术成功后,他微微松了口气,紧接着问:“那愈后呢?” 徐进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说:“醒过来的机会很大,情况也相对比较乐观。” “谢谢你,徐主任。”在手术室外等了十几个小时的楚淮南真心向他道谢。却没想到,这样惊心动魄从鬼门关捞人的手术会在不久后立刻重新上演,手术对象还是他楚淮南自己的太太。 沈听被送医时,已经触不到脉搏了。 在步兵的战车全速驶出森林后,他被第一时间转移到了设备更精良的救护车上。 一向呼风唤雨的资本家抱着他,浑身发麻,冰冷的恐慌如同冰山压顶,使得这一切都有种荒谬的不真实感。 “沈听,沈听!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一路上他都不断轻拍着怀中人的面颊,焦虑地望着医护人员用拳头在沈听的胸骨柄上来回刺激。 “不行,还是没有心跳!” “继续按!应该是腹腔脏器破裂引发的失血性休克!得立刻输血!” 楚淮南掐住一个正在观察瞳孔反应的小护士,“他是ab型血!血袋呢?你还愣着干什么!血袋呢?” 他恨不能立刻拿针抽自己的给他! 外头还遇上了该死的堵车,好在市民素质很好,许多车辆碰上救护车都自觉地往一侧避让。 救护车到时,楚秋白已经亲自在门口等了,沈听在中途恢复了微弱的心跳,楚淮南白着一张脸下来,一身戾气比阎罗王更像鬼。 “秋白,你救救他。” 楚秋白怀疑他的下半句是:你要是救不回他,你也用不活了。 好在,楚秋白的命足够大,用不着像电视剧里救不回皇帝心头肉的太医一样动不动就要陪葬。 暗渡 完结+番外_533 在手术室呆了超过十小时后,他终于把他堂弟的另一半魂从阎罗殿给喊了回来。 手术有惊无险,中途好几次心电图都拉成了一条笔直的直线,报警器突兀的声音激得楚秋白也跟着心律不齐。 一助紧张得手心打滑,上止血钳时一下没夹住,血喷出来喷了他一脸。 业界公认外科难得好脾气的楚主任,恨不得杀了他祭天,张口就骂:“你是嫌我输血输得太快是不是!” 一助被他吼得头顶冒烟,手却一下子稳住了,牢牢地卡住了出血点。 小护士凑过来给楚秋白擦汗,不论看多少次,他的手术都如同教科书演示般完美。从血管组织解剖到缝合,他的手上像是自带着精准的定位器和探头,整场手术中都没有伤及血管造成任何不必要的其他出血。 可在场的每个人都被沈听本身的出血量骇得胆战心惊。他的出血超过一万毫升,相当于换了至少三次血。 楚秋白在打完吻合器后,突然开始犯恶心,双腿软得站不住,他知道自己有些晕台。但要是在这个时候晕过去,楚淮南大概会让他永远不必再醒过来。 楚秋白抿了抿嘴唇,转过头冲一旁的小护士说:“给我搬张椅子来。” 他咬着舌尖强行振奋了一记精神,满头冷汗地握着持针钳完成了缝合,在冲洗腹腔后确认没有新的出血点,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可主刀握着钳子的手已经开始发抖,针尖印在眼里竟然有重影。 楚秋白靠着椅背顺气,对同样满头是汗的一助说:“关腹,你来。” 最后的缝合是一助在他的监督下完成的。大概是被骂过,所以缝得格外认真,楚秋白仔细检查了一遍被细密缝合的患处,他敢向楚淮南拍着胸脯保证,这个手术他尽力了,也拼命了。 沈听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是个身高只到父亲齐腰高的小男孩,沈止埋头走在前面,而他则在后面追。 “别追了,孩子。”一直沉默的背影终于停下脚步,蹲下身来慈爱地看向他:“一直追着别人的脚步往前走的话,会很辛苦。” 沈听一脸茫然:“那我要怎么继续往前呢?” 前路茫茫,眼前还挡着一条河,暗流涌动之下,水深难测。 沈止说:“没有父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涉险,你不必非要和我走同一条路,听话,回头吧。” 沈听固执地站在原地,眼眶发红:“可如果那也是我的梦想呢?” 沈止怜悯地看着他:“把追求真相,维持正义当做梦想实在太过沉重。况且,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局就像这条处处充满旋涡的暗河,水太深了,就算是你,恐怕也难渡。” 沈听无法反驳,可挨近河岸的脚步却分毫不肯退。 沈止又劝:“回去吧。” 沈听说不出话来,胸口澎湃起一种莫名的酸楚。他知道父亲说的未必有错,却并不是他想追求的。 理想与现实撕裂的无力感,让他停住了脚步。 万籁俱寂,周遭静得一丝生气都无,像是连心跳都终止了一般。空气一下子就冷下来,带着血腥气的风辛辣地钻进肺里,他被呛得喘不过气。 沈止的脸逐渐模糊了,但要走的势头却很明显。 “等一等!”沈听仓皇地抬脚欲追,可父亲却坚决地阻止了他:“小听,别过来!看清楚,这不是你该走的道!水深难渡,做人糊涂一些也很好,并不一定非要时刻清醒,总是执着。” 沈听再次顿住脚步,就在他进退两难,又无法辩驳时,一道清越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来:“水深难渡?水深一尺,我就填一尺,水深一丈,我就抽一丈。” 沈听蓦地回头,楚淮南就站在他身后,一双桃花眼湛湛含笑,也不知一路跟了多久。 柔白的光笼罩在他脸上,光影交汇间,笔挺的鼻梁如陡峭的山壁,将双唇的线条衬得尤为柔软丰润。 他说:“暗河如何,难渡又如何?填平了照样如履平地,我愿意去填,因为我喜欢的人,不喜欢在这恶臭的池塘里游泳。” 这个人真的生了两片很适合接吻的嘴唇,沈听恍惚地想。 资本家微微抬起下巴,紧绷的下颌绷出一道凌厉干净的漂亮线条,他张开双臂不容拒绝:“过来,到我身边来。” 沈听尚在犹豫,他却已经自己走了过来,两条手臂铁环一般牢牢地环住他,温暖熟悉的怀抱让剧痛的胸腔中缓缓流过一股充满力量的暖流。 楚淮南的嘴唇轻轻地在他的额头印了个羽毛般的吻:“乖,跟我回家。” 心脏颤抖着,在肋间咚咚直跳。 “病人恢复心跳了!”急促而模糊的声音自远方传过来。 谁?谁在说话? 暗渡 完结+番外_534 “沈听!沈听!你能听见我吗?能听见吗?” 楚淮南? “不要睡!马上就到了!求你不要睡!” 温热的液体落在血色全无的脸颊上,泪珠随着车辆的颠簸不断地往下滑,一串眼泪倒像是两人同哭。 沈听的心猛地一颤,他意识到那是楚淮南的眼泪。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就是笃定。 别哭!喉头滚动着,嗓子里像堵着块砖石,他只能在心里不断重复。 “报血压!” “上压五十下压三十!” “血压过低!这么下去不行!长期供血不足会造成不可逆的脑损伤!” “沈听!”楚淮南哑着声音喊他,颤抖的声音像把锯子,沈听的心疼得像被锯成了两半:“求求你不要睡!坚持住!我们就快到了!你不能……”资本家湿漉漉的脸颊贴了上来,嘴唇颤抖着来吻他被冷汗湿透的额角,“你不能丢下我……”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都说远南的楚淮南行事狠厉,不近人情,认识这么久,沈听从来没见过他的眼泪。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父母早亡的资本家虽然生了张漂亮的脸,骨子里却强硬得像个钢铁人。 可现在,他竟然在哭。 他在哭,是我把他弄哭了…… 自责的念头使得脑子像个陡然炸开的炸药桶,“轰”地一声,连紧闭的眼中都闪现过颜色缤纷的橘红烈焰,心里烫得像被灌了热水,沈听挣扎着竭力想要醒过来,想让他不要哭,想帮他擦眼泪。 可喉咙却像被锁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抬一抬手指都做不到。 “病人的血压突然飙高了!” “继续给氧!” “报心跳!” “一百!” “操!”医生拽着楚淮南:“你刚刚跟他说了什么?继续说!多说几遍!” 前排一直不断变道,强行加速的司机拔高声音道:“前面堵车,刹车比较多!大家注意固定!避免二次伤害。” …… 第227章 楚淮南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临时抱佛脚。 大概,一旦遇到单凭人的能力无法左右的情景,再理智再相信科学的无神论者,也会被焦虑逼到神龛前。 沈听迟迟没能转醒。在他术后第二天的清晨,楚淮南给礼佛多年的楚奶奶打了个电话,求楚奶奶帮沈听敬炷香。 早些年,他还曾嘲笑过为了情人的音讯,去求神问道的乔抑岚是“封建余孽”。 乔抑岚喜欢的那个也曾戳心戳肺,几次大难后又遇上了必死无疑的劫数。被吓得去了半条魂的乔抑岚从燕云山上请了位传闻中能通阴阳的道长。 燕云山的连墨观驰名远近,道长一句“未做阴间鬼,仍是阳世人”成了从来不信鬼神的乔抑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楚家家长信佛不信道,可家里供的佛龛上的观音大士悲悯却无言,楚奶奶连烧了两天香,沈听也仍然没醒。 楚秋白日益难看的脸色让楚淮南急得快呕血。 他逼楚秋白逼得太紧,以至于到最后,这个堂哥看到他就躲,一脸冤孽地说:“我知道你着急,但我只是医生真的不会算命,作为人,我能做的是尽人事待天命,真没办法告诉你他具体什么时候能醒。”当着楚淮南的面,他不敢明说,只敢腹诽:正常来说,他送来的时候就永远不会醒了。 这番话中肯又客观,但却让楚淮南五内俱焚。 不会算命是吧?那就找个会算命的来! 暗渡 完结+番外_535 来送果篮的乔抑岚被楚淮南逼着当面约了道长。资本家不辞辛苦,当日来回三千公里,上午的飞机去了燕云山连墨观,下午又折返回了江沪。 说来也神,那位道长从不见生人,隔着帘帐听声音竟很年轻。在得知楚淮南和沈听的生辰八字后,他愣了老半天,叹息着说:“如此轮回,果然妙哉。” 楚淮南礼了神又敬了香,道长排完命盘又批流年,望着眼前红纸,他沉吟半晌道:“信士此问有解,此次劫数是他命里本有的,虽然凶险却总能逢凶化吉,不至伤人性命。” 楚淮南急得嘴里发苦,还想再问。对方却笑着回却:“请回去吧,山中多雨,恐误了回程。” 外头朗朗晴空,哪来的雨? 楚淮南知道这是道长谢客的话术,但好在卦象吉利,他也不再强求,留下十万结缘,求个十全十美的口彩。却不想,这怪道士竟然不肯收,推说:“这是他命里本就有的造化,我帮不上什么,也不算泄了天机,因此用不着背因果。香钱信士方才已经给过了,这钱我不能收。” 纵使资本家不曾信道,却也知道一般算命的管命好的人要的钱比较多,管命差的要的少。 这道士算命竟然不肯收钱? 他俩这命得有多差? 道长隔着帘子却仿似也能知道他的脸色,笑道:“我只花了十分钟,寥寥数句话,信士心里必定是半信半疑的。你且回去,看我说得准不准,如果不准,那以后也都不必再来我连墨观,若准,连墨观往十年的修缮,就有劳信士了。” 楚淮南一诺千金:“只要他能醒,我愿意帮您修缮道观二十年,绝无二话。” 下山后,刚坐进车里,便灰黑的阴云密布,突然电闪雷鸣,竟果真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大如豆,可楚淮南心里却蓦地一轻。 那个道士不太像是信口雌黄的江湖郎中,他说山中有雨,少倾便果然下起了雨,那他说沈听会醒,也一定能如愿。 …… 沈听一直睡到手术后的第三天下午才真正转醒。 隔着icu的玻璃,楚淮南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任凭谁来旁观,都能觉出他眼神中的焦灼与炽热,热得快把加厚的玻璃都盯出个洞来。 沈听的意识只短暂地恢复了一下下,像是特地来让资本家放心的,在醒来后不久就又重新陷入昏睡中去。 但不管怎么样,能醒过来就是好转的迹象。 用楚秋白的话来说,这场手术消耗了太多,没死算是祖上积德,余荫深厚,指望他三天就能活蹦乱跳是不现实的。 楚淮南盯着沈听戴着氧气面罩的脸,随口问他:“你说的是哪家的祖宗?” 楚秋白白了他一眼:“当然是楚家的。他和你不是一家的吗?进了咱们楚家的门……”他顿了顿,突然狐疑地咦——了一声:“难不成是你进了他家的门!所以是他们沈家的祖宗保佑?”很有些大男子主义的楚主任面色一阴,递来个无比鄙夷的眼神:“楚淮南,我们楚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 楚淮南:…… 看在楚秋白救了沈听的份上,他姑且可以不掐死他,暂时留他一命。 沈听手术以来的每一天,王晓君秘书都会抱着一堆尚未处理的文件站在icu的走廊里。 作为楚家的现任大家长,楚淮南有许多必须肩负的责任,可他现在一秒钟都不想和未来的楚太太分开。于是,懂得变通的女秘书便在走廊上临时放了张桌子。 在沈听昏迷的这段时间内,条件艰苦的icu走廊就成了楚淮南的临时办公室。 其实,也不过才过了三天,却煎熬得如同耗了三年。 父母的早逝让楚淮南早早便学会了敬畏死亡,而沈听则让他无比渴望活着。 幸运的是沈听的身体底子很好恢复的速度喜人,在icu躺足了一周后,他终于在楚淮南“普天同庆”的笑容中,被转入了允许探视的普通病房。 转入普通病房后,资本家独裁地下了个严禁探视的命令,自己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把百姓点灯”地在单人病房里硬加了张床,和人腻歪了二十四个小时,这才觉得焦躁的心脏微微得到了一点儿安慰。 沈听转危为安的第二天中午,1101号病房才终于开放了探视。 潘小竹因为临时出外勤而晚到了一些。病区的玻璃门外,一名值班的小护士坐在门口,边喝酸奶边刷手机。 潘小竹急匆匆地从电梯里冲出来,一手提果篮一手抱花束,眼睁睁看着时间无情地从十一点五十九分一下跳到了十二点整,中午的探视时间过了。 小护士“滴”地锁上了电子玻璃门,老神在在地继续看朋友圈的段子。 潘小竹冲至少比自己小了五岁的小护士挤出个和蔼的笑容:“不好意思,我来看个人,中午开会开晚了,能麻烦通融一下吗?” 小护士抬起头:“几床的?” “1101。” 暗渡 完结+番外_536 听到这个床号,小护士含着吸管低下头,嘴里铿锵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潘小竹腆着脸向她求情:“小姐姐,你就当帮我个忙好不好,我只进去一下下!保证不影响其他病人!”见小护士无动于衷,刑侦支队中出名泼辣的潘小竹警花可怜兮兮地卖起了惨:“哎,我哥哥就我这么一个妹妹,他动了这么大的手术,我都因为工作太忙没能陪在他身边,今天好不容易请到两小时假,才从吃人不吐骨头的单位里脱身出来看他!你就通融一下吧!” 小护士半扬着脸看她:“你哥哥就只有你一个妹妹?” 潘小竹动情地噙着泪花向她点头:“是啊,孤苦伶仃的,就剩我和他相依为命了,小姐姐你就让我进去看他一眼吧。” 小护士憋着笑给她开了门,咬着吸管说:“五分钟啊!动作轻点儿,别影响其他病人休息。” 潘小竹千恩万谢地进了病区,等推开1101的房门,顿时傻了眼。一瞬间,仿佛被人揪着头发抓到了刚刚负责守门的小护士面前,唰唰地抽了两个大嘴巴子。 在传说中“举目无亲”的沈听的病房里,呼啦啦地挤着五六号人。 文迪屈着一条腿靠着床头柜,另一只脚支在地上,正在高谈阔论:“门口的小护士真难讲话!我十一点半到的时候她就说沈队房里人太多,不允许我进来!我说我是沈队失散多年的弟弟,就差哭着给她跪下,才被她恩准进来探望。” 原以为已经在追击过程中“香消玉殒”的暴躁龙陈聪,竟然比沈听伤得还轻,拄着拐杖打着石膏,一条腿两个粗地站在病床前笑。“得亏撒谎不用判刑,要不然你判得指不定比梁硕还重。” 追击慕鸣盛时,他弃车及时,在油箱爆炸前就已经从车里跳了出来,因此幸运地只摔断了一条左腿,擦伤了半侧的脸,此刻光荣负伤的左边脸颊上还结着红紫色的痂。 沈听卧在床上,还吸着氧,虽然脸色苍白但精神不错。他尚不能自己坐起来,却好在有楚淮南坐在他床前,时不时凑过耳朵俯身来听他说话,日理万机的资本家心甘情愿地当着人肉传声筒。 就这么热热闹闹地又过了十分钟,来查房的小护士开始粗暴地赶人。一屋子正气凛然的“牛鬼蛇神”这才被清理了出去,房里彻底清净下来。 和沈听“相依为命”的妹妹潘小竹在病房的走廊里碰上了路星河。因为工作忙成陀螺的她,这才突然想起来林有匪好像也住这家医院。 第228章 路星河捧着花束匆匆地穿过走廊,在1101号房间前与浩浩荡荡被赶出来的一群人碰了个正着。 他侧身礼貌地让道,却被潘小竹认了出来。 “请问你是星河吗?” 路星河一愣,好在口罩和墨镜遮掉大半张脸,看不出表情。他最近被狗仔围追堵截得怕了,因此尽管看到对方是刚从“宋辞”的病房里出来的,却也仍然有迟疑,而就当他尚在承认与否认间犹豫时,潘小竹却已经麻溜地道了歉:“不好意思,可能是我认错人了。” 作为资深的心扉粉,潘小竹虽然嗑这对嗑得十分上头,但却更愿意做个远离偶像生活的理智粉。 刑侦出身的她对人的身形、五官十分敏感,别说是自己喜欢了多年的偶像,就算是普通人到眼前也能迅速记住体貌特征。因此,她当然知道捧着花的这个就是路星河本人,但见他为难,便立刻体贴地主动道了歉。 从媒体报道上看,林有匪的情况不容乐观。在整整昏迷了近两周后,仍然没有任何要醒的迹象。 医院门口每天都守着大量的记者、粉丝和狗仔,路星河自己也受了伤虽然伤情不重,但他带着颈椎固定器宣布无限期退出演艺圈的场景还是让无数粉丝红了眼眶。 作为真心实意喜欢他和林有匪的粉丝,潘小竹不忍心再在这个时候给他哪怕一点点额外的压力。 为了避免被媒体跟拍,路星河是从后面的医生专用电梯上来的。王晓君为他开了门,楚淮南亲自起身接过花,问:“有匪还好吗?” 路星河摘掉墨镜和口罩,露出一张面容惨淡的脸:“老样子。” 自从林有匪出事后,他陡然感受到了自己活着的意义。林有匪迟迟没有醒来,这个男人身边围绕着无数的利益集团,同事、朋友、合作伙伴,可那些都是外人,他昏迷的这些日子,前来探望的人几乎要踏破了医院的门槛,可真正能为他负责的却一个也没有。 他没有亲人,也没有法律意义上的伴侣。路星河终于明白林有匪曾说过的那句“孑然一身的富可敌国,说到底也是身无长物。”究竟是什么意思。 手术时,护士到处找人签字。等在手术室外的是垃圾车上的一个司机,三名医护人员以及四名保镖,可他们谁也不敢,亦无权签这个字。 路星河挣扎着从担架床上坐起来,在家属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护士问:“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路星河说:“爱人。” 小护士一眼就认出了他,闻言愣了愣。 路星河迎着她震惊的眼神,放下笔又强调了一遍:“这是我的爱人,请你们救救他。” 从十楼往下的这一摔,他没能摔死,反倒摔了个明白。林有匪肯定撒了谎,也一定有隐瞒,或许在多年后的某一天他还会爱上别人。这个人身上存在着一百个未知数,可有一点路星河可以确定,他现在一定很爱他。爱得愿意跟着他发疯一起从十楼往下跳,心甘情愿地给他当人肉垫子。末了,还要留个遗言说“错不在你。” 每每想到在呼啸的风声中,林有匪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耳语,路星河就很想死。躺在那里的本该是他,如果没有那辆垃圾车,他永远没有机会知道,林有匪真的这么爱他。 垃圾车上放着许多鼓鼓囊囊的充气垫,在落地的那一瞬间,路星河的脑子“轰”地一声。 暗渡 完结+番外_537 他这才清醒过来,自己竟因幻觉而坠了楼。 被伪装成巨型垃圾袋的深色气垫上泅出一滩水迹。路星河手脚发软地从温热的垫子上爬起来,随机惊愕地发现那并不是垫子!而是林有匪!他和他一起坠了楼! 在确定水迹是从林有匪身后漫开时,路星河的头顶生出种被电流劈中的酸麻,鼻间嗅到一阵浓重的腥甜味,他心惊胆战地确认了,那一滩液体是林有匪的血。 垃圾车上竟然配备有医生,当车辆驶离小区后,几个持枪的保镖迅速将他和林有匪从露天的后车厢转移到了前车内。 随车的医生立刻对陷入昏迷的林有匪展开了施救,路星河就守在他身边,哪怕是在那样一个狭小的车厢内,他亦寸步不肯离。 所有的负面情绪在林有匪迅猛下降的血压及心跳下都显得微不足道了。和他在一起,路星河总担心自己收场惨淡,被欺骗,被抛弃,被辜负,他设想过无数个“不得善终”,却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失去他。 在到达医院后,抢救相关的各科医生很快就一起就了位,而和他们同时到的,还有明显刚从梦中惊醒楚淮南和沈听。 路星河在手术室外感到了异常的清醒。这么久以来,他总感觉浑噩,从来没有一刻如同此刻般清醒。 那个想象与假设中可怕的林有匪突然飞灰湮灭,只剩下的一个愿意天天系着围裙为他做饭,不辞辛苦地陪他入组,哪怕需要独自出差也尽量当天极限往返的林有匪。 多好的林有匪啊,就这么死了,简直太傻了! “为了这种没心没肺,瞻前顾后的小王八蛋,就这么平白死了,多傻啊!”楚秋白忿恨地踢门进手术室,斜着眼睛暴怒地瞪了一眼在手术室外抖得跟风中落叶似的路星河,“我早八百年就他妈跟他说过,像他这么一头热地爱死爱活,简直是脑子里进了水!继续作啊!迟早把他作死!搞不好这次,就能如了你的愿。” 楚淮南皱着眉直把他往手术室推:“赶紧去吧。” 楚秋白这才骂骂咧咧地扭头进了手术室。 手术很成功,由于下坠点提前布了缓冲设备,加之途中抢救及时,林有匪第二天就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可他出了很多血,失血过多导致脑部缺氧,他可能要昏睡很久。好在昏迷分数评级是很乐观的5,医生说,如果没有意外,林有匪能够醒过来的几率很高,运气好的话,仍然可以正常生活也不一定。 守在手术室前的所有人都稍微松了一口气。 但深不可测的林有匪,最终也没有按照医生预期的那样,在短时间内醒来。 考虑到绑架林有匪的那些人背后,可能存在着的更深层次的原因,为了维护林有匪,路星河不敢轻易报警,但又不由地担忧那些胆敢当街拦路绑架的匪徒,极有可能二次作案。为了确保安全,路星河最终选择召开了记者招待会。 林有匪的保镖把现场守得密不透风,路星河对外公布并夸大了林有匪的病情,同时在记者会上宣布了自己将无限期地退出娱乐圈的消息。 这个消息使得短期内,几乎所有排的上号的娱乐媒体都派了驻场记者二十四小时地守在了他们所在的那家医院门口。 任凭匪徒如何猖狂也绝对不可能在现场一众专业的长枪短炮下公然作案。 在林有匪维持昏睡状态的第二个礼拜,路星河请为他服务了多年的同事们,一起吃了个饭。 酒量很好的maggie,在吃散伙饭的时候喝得很醉,在饭局的最后,这个在业界被戏称“刀枪不入”的女强人哭得一塌糊涂,抓着他的手说:“他是很好很好的老板!你一定好好照顾他!” 无论路星河怎么劝,都劝不住前经纪人瀑布般的眼泪,只好苦笑着答应她:“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他,不会让人欺负他。” maggie抽泣着:“林有匪到底看上你什么?除了脸,你什么都不好!他有钱有势有才华,却那么爱你。只对你一个人温柔,一个人好。全世界,除了你,谁都舍不得欺负他!”说着又大哭起来:“路星河,我求你不要再仗着他爱你就老折腾他了!我都替他累!” 路星河哑然。原来,全世界都确信林有匪爱他,对他好,只有他自己不敢笃定,真是个蠢到家的傻瓜。 帮林有匪做开颅的徐主任本来不在这间医院就职,但因楚淮南的这层关系,他对林有匪格外上心,每天都会抽空来这儿查房。 刚开始,徐主任信心满满地说,手术非常成功,林有匪很快就会醒过来。但过了三周,这个看起来温儒,骨子里其实很固执的男人依旧没有醒来。 徐主任安慰路星河,人脑是很精密的结构,或许有其他小的出血点,没有被检测到,再耐心等等,人就会醒的。 再后来,徐主任看他的眼神开始闪躲,对话里也常常夹杂着叹气,就连前来照顾的护士们也都偷偷地讨论:“太可惜了,还这么年轻。” 有个小护士是路星河的粉丝,有一天突然给他送了一束蓝色的康乃馨,“我一直都是铁杆心扉,希望有匪可以快一些好起来。希望你们能得到最好的幸福。” 路星河认出来,她就是在手术室前,把手术知情书递给他签字的那个年轻护士,于是坦然地笑了笑:“谢谢你。” 加强ct显示,徐进说的没错,林有匪颅内确实有血肿迟迟没消,到了九月中旬,他的昏迷指数也从乐观的5恶化为4。 路星河用不着照镜子,也能从徐进主任看他的表情中,觉出自己的惨淡。 他不断告诉自己,在这之后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和林有匪的生命比起来,耳朵里嘈杂的幻听一下子变得微不足道了。他恨这些吵闹又无理的声响,恨脑子里的另一个自己,狭隘而阴暗。是他令他情绪失控,是他害得林有匪毫无反应地躺在这儿。 于是,他时常和自己吵架,“烦死了!你给我滚出去!” 让一个病人照顾另一个病人,这听上去不可思议。可路星河对待自己的狂躁态度往往能在见到林有匪时,第一时间得到缓解。谁也想不到,不过短短一个月,他的病因,也成了他的良药。 暗渡 完结+番外_538 在医院连续呆了几十天后,连医护人员都开始忍不住建议路星河出去走走。 路星河当然不肯,保镖和特助便一起想着法子来劝。 他自己也是个病人,还病得不轻,黑亮的眼睛凹陷下去,眼圈黑得连颧骨都青,因为焦虑,曾因清亮的嗓子时常哑得发不出声音。 终于有一天,徐主任也看不下去了,借口要他回去帮林有匪准备点儿换洗衣服,支使他出去走走。 “他的情况有明显好转,可能很快就要醒了。”徐进骗他。 路星河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是吗?真的吗?” 他如同死灰复燃,仿佛一下子被点亮的表情,让所有人都舍不得对他说实话。 徐进言不由衷:“当然是真的,快回去准备一下!他总不能穿着病号服出院吧。” 路星河的精神因此振奋了许多,他立刻回去帮林有匪收拾换洗的衣服。 他不知道林有匪其他的住处,因此便回了趟棠城滨江。 衣帽间内,所有属于林有匪的东西都被搬空了,但记忆中那扇永远紧闭的房门却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 时隔多年,这是路星河第一次单独到林有匪的书房。 这里和他记忆中可怕的样子相差太远,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办公桌,靠窗的那面墙上还设有一个简单的衣柜。 林有匪工作时很少穿休闲服,衣柜里是各种路星河不曾见过的冷色系的衬衣。 他从中简单地挑了几件,考虑到天气预报说过几天可能会转冷,又拿了一条秋天专属的薄外套。 路星河不做家事,也不会叠衣服,只好抱着衣服到处找袋子,外套的口袋里骤然滑落出一只黑色的皮夹,他下意识地弯腰去捡,等到捡起来才发觉这是在他们正式交往的第一年,他送给林有匪的生日礼物。 路星河怔了怔,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这个钱包,目光凝固在上面,他在原地愣了很久,如同一棵空有生命却无法移动的树。 皮夹是定制的,最左边有一个透明的可以放证件或卡片的夹层。 路星河是个艺人,他这辈子拍过无数的照片。 可没有一张可以和这张相提并论。 这张他微笑着的正面照,被仔细地放进了皮夹,而在它旁边的是一张一家人依偎在一起的全家福。下面写着一行小字:摄于2004年7月12号安康先生、林殊女士结婚纪念日。 路星河这才第一次知道,那位仿佛永远戴着微笑面具的神祇,也曾这样毫无保留地幸福地笑过。 第229章 林有匪躺了一个多月,却没有一点要醒的迹象,就像当初他蓦然闯进路星河的生命时,也没有一点征兆一样。 而在他昏迷的这一个多月里,路星河发现,这个男人有很多、很多的秘密。譬如,他其实非常怕疼。护士来插鼻胃管的时候,哪怕仍陷入昏迷,林有匪也总疼得眉心紧皱。 原来,他只是能忍,并不是不疼。 而在那个总被他牢牢紧锁着的房间里,也并没有路星河一直担心的各种犯罪证据。 那张办公桌的抽屉里,只放了一个精致的木盒,里头是一枚很小、甚至有些褪色的蓝色康乃馨胸针。可路星河一眼就认出它来。 至此,林有匪送给他的所有蓝色康乃馨都有了缘由,而那句“实话是,我并不爱花,喜欢这株,只因它为你所栽。”亦有了出处。 而路星河在事业高峰期宣布退出,令许多粉丝都的无法接受,一时间,无论线上还是线下只要是有关他的作品甚至周边都销量暴涨,好几个平台也都趁着热度,接连重播起了他曾经参与过的综艺、影视或访谈。 在他靠马小刚的电影一夜成名后,他曾在多个访谈中聊到过那段被拐卖的经历。 最广为人知的访谈,也是被林有匪独自重温过无数次的那一个。访谈中主持人问他:“那你有给那个救了你的哥哥,留什么信物吗?” 路星河想了想,说:“是有的,我送了他一枚胸针。” 主持人又问:“假设这个救了你的哥哥现在就坐在电视机前,你想对他说什么呢?” “我想对他说,谢谢你让我有了很好的一生。如果可以,希望你能来找我。我很想与你重逢,哪怕只再见一面。” 所以,他来了,带着不能剖白的伤口和永远不被理解的苦痛。 暗渡 完结+番外_539 原来,最初救他出深渊的就是林有匪。 是被他日夜揣摩着会不会突然翻脸不认人的林有匪,是被他忌惮着会不会别有所图的林有匪,是明明海鲜过敏还陪着他喝海鲜粥的林有匪,是因为母亲坠亡所以恐高却仍硬着头皮陪他一起坐摩天轮,甚至为他纵身从十层高的阳台毫不犹豫往下跳的林有匪。 安康?救他的怎么可能是安康? 光是年龄就不对。 安康分明是林有匪皮夹内,那位站在妻子身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先生。路星河终于明白,林有匪的案几上为何永远放着一簇鲜艳的、生机勃勃的深蓝色重瓣康乃馨。 这么多年,身边的朋友、同事来了又走。 哪怕是他自己的母亲在有了星远后,也和他疏远了。 他身边无论簇拥着多少人,也永远只有一个林有匪至始自终一直在他知道或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地守着他。 从头到尾,都只有林有匪。 而这一次,他又救了他。 眼泪裹着被恐惧蒙蔽多时的透亮眼珠,蓄在红通通的眼眶里。心头越热,泪便愈多,窄窄的眼眶最终盛不下这么多澎湃的感情,胸口抽动着的疼痛如刀锋刻骨,却只在颊上留下两道浅浅的水痕。 在之前的心理治疗中,心理医生曾察觉出路星河对林有匪矛盾的感情。 医生问他:“看得出来,你对某个人即爱又怕。那平心而论,你怪他吗?” 路星河想也没想:“我不怪他。” 可尽管他那时答得很干脆,但连他自己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潜意识里,他并不想怪林有匪。 直到今天,答案呼之欲出。 众生造众恶,林有匪像块从天而降的砖瓦,用不坦诚的缄默将路星河砸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但这不能怪他。因为瓦片也并不愿意被人从屋顶上掀下来…… 他自己也碎了。 团圆,梦想,幸福,前程……原本唾手可得的安稳,在那个下着大雨的夜里,因为安康的善良而遭到了恶毒的连坐。 愚昧的群众从来不需要真相,他们只需要一个凶手。 在舆论与阴谋的双重重压下,安康含冤而亡,林殊悲愤自杀。而那个原本可以岁月风平,衣襟带花的少年人,一夜之间失去了拥有的一切。 经年,在他的抽屉里,在那枚蓝色的胸针下压着两张泛黄的信笺。这件早已褪色的信物,如同一枚能够镇压一切噩梦的符咒。 路星河打开这两张被折叠得十分整齐的纸,折痕深得快要断开,可以想象这两封信曾被人无数次地打开、默读、揣摩复又仔细地合上。 那是他的父母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封遗言: 我亲爱的太太,林姝。此刻,我多想把那个美好的童话故事跟我们的儿子讲完。那个童话结局是:藏身在没有烟囱的破茅屋里的小白兔,最终找到了那棵古木,他得到了有关幸福的一切,在森林中称王。我盼望你能永远记得这个故事。原谅我,对不起。 公义不在人心,在权贵的手心。真相没有胜利,但胜利的变成了真相。儿子,我们爱你,希望你能比我们清醒。人生在世,不必善良。 路星河不知道前因后果,因此看不懂字句中的深意,却也能清楚地感知到字里行间冰冷森然的绝望。 阴渗得如同看了部写实的恐怖片,从头到尾都没有鬼怪,只有比鬼更可怖的凡人。 他将那枚胸针和林有匪皮夹内的全家福放在了一起,为破解了一个天大的谜团,而松了一口气。 可事实上,还有许多秘密是他永远不会知道的。 譬如,那些烙刻在林有匪身上曾令人浮想联翩、夜不能寐的疤痕并不是他违法犯罪、杀人越货时留下的。 那是当年,他从穷凶极恶的人贩子手里救了个孩子,所付出的代价。 而那年,那个获救的孩子踮起脚尖,对同样陷入深渊中的少年报以轻轻的一吻。 “谢谢你,哥哥。” 嘴唇的温暖,留在脸颊上。 漫漫的黑夜里,一直流浪着的少年,从此有了行装。 …… 暗渡 完结+番外_540 慕鸣盛的死击垮了梁硕的意志。作为十几年来华鼎万亿说一不二的强悍控制者,慕鸣盛是这个庞大集团的灵魂,对众多拥趸来说,他就是他们唯一的神灵。 神灵的消灭使得梁硕的心理防线溃弱得不堪一击,警方很快就从他口中撬出了制毒工厂的蛛丝马迹。 在深入调查了两个月后,警方突然撞了大运。 他们收到了一份数据备份,里面不仅附有那个名为“地下室”的网站的管理员信息,还含有大量用户数据。 网警分析,不知是哪个富有正义感的天才接管了网站的管理权,并默默地备份了站内所有加密的、几乎不可破解的数据,并在这个节骨眼上,将这份重要的数据同步给了警方。 警方顿时如虎添翼,他们顺藤摸瓜地抓了多个零售僵尸的“拆家”,并以他们为突破点,最终抽丝剥茧地找到了供货源头。——果然是位于江沪闹市的极乐娱乐会所。 极乐的营销总监邰醒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招认的。他准确地提供了华鼎万亿工厂的地址,并提供了接头暗号。 这个矮小瘦弱却一脸精明相男人对审讯他的文迪赌咒发誓:“我敢保证我提供的是最最核心的消息!我老婆怀孕了!昨天在六院产检刚查出来!是个男孩儿!警官,我应该是第一个招的吧!我虽然知情但从来没有参与贩毒!你一定要在组织上给我争取宽大处理啊!我儿子还在肚子里!我这个当爹的可不能死啊!” 和文迪一起审他的蒋志低头奋笔疾书,当写到“是个男孩儿”时,他抬起头用食指推了推鼻梁上下滑的镜框:“你刚刚说你太太是在六院做的产检?” 邰醒忙说:“对!” 蒋志面无表情地说:“根据新修订的《禁非医学需要的胎儿性别鉴定和选择性别人工终止妊娠的规定》,我国明确禁止介绍、组织孕妇实施非医学需要的胎儿性别鉴定和选择性别人工终止妊娠。给你老婆做b超的医生叫什么名字?你一起招了吧。” 邰醒:…… 等到天气彻底转冷的时候,沈听终于能正常下床了,楚淮南陪着他在医院后的小花园里晒太阳。 在那里,他们碰上了去对面检验科拿报告单的路星河。 林有匪仍然没有醒过来,ct检查报告显示他颅内的血肿迟迟没有消,但路星河却总隐隐觉得他可能已经醒了。 他怀疑ct检验科的主任可能已经遭到了林有匪的收买,要不然,那个该死的血肿怎么可能连续一个月都保持着一模一样的尺寸?要不然,为什么每天早上醒来时原本应该盖在林有匪腿部的毛毯总会盖到他的身上来? 尽管那位管得很多的特助先生明确表示,这是他为熟睡中的路星河盖上的,但路星河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在说谎。 林有匪一定醒了,他从来不会允许其他男人在他熟睡时接近,哪怕是为了盖被子。 他一定不会这么狠心,哪怕是争吵最严重的上一次,林有匪也没舍得离开他超过三十天,可现在,他却已经整整昏迷了好几个月。 怎样的梦才能让他这么恋栈? 他该醒了啊。 他难道不知道,他正在等,等他醒过来,跟他一起回家。 第230章 沈听中途转过一次院,从楚秋白任职的医院转到了环境更好的和慈。 尽管他本人在转院时,想办的其实就是出院手续,但资本家以伤口尚未完全长好为由拒绝了他的出院要求。理由十分充分:就连只不过摔断了一条腿的陈聪都还拄着拐杖呢,伤筋动骨尚且要一百天,更别说全身换了三四次血的危重病人。 暴躁龙在得知这个说法时,举着拐杖表示不满:“什么叫‘只不过摔断了一条腿’?老子的腿不值钱是吧?” 潘小竹在一旁和风细雨地劝:“陈队,我ballball(球球)你有点自知之明吧!你的腿和沈队的腿,在楚哥眼里能是同一条腿?” 她这话说得客观又公正。楚淮南对待沈听的态度像对待一块差一点儿就给摔没了的罕玉。人家连住院的时候都恨不得要睡一张床,不分昼夜地亲自守着,生怕眼睛一眨稀世宝玉就又会有别的闪失。就你这破铜烂铁、平平无奇的一条腿也好意思和人心上人的比?脸呢? 面对这样光明正大的差别待遇,作为“云泥之别”中泥的代表,陈聪敢怒不敢言。 暴躁龙的心情在拿到工伤住院补助时略略好转了一些,这会儿天气已经彻底转凉,而被某人当神仙供了好几个月的沈听也终于被批准出了院。 陈聪决定要把这一笔“倒霉钱”挥霍干净,于是约了桃木行动小队的队员们要一起不醉不归。 桃木行动大获全胜,真正的宋辞已经在其他缉毒警的陪同下动身出发去了瑞士。那份被宋诗锁在保险柜内的僵尸配方将在多方的共同见证下取出,并就地销毁。 桃木行动的收尾工作仍在继续,在配方被彻底销毁前,沈听也仍将留在江沪继续扮演宋辞的角色。用文迪的话来说,这是妥妥的“站好最后一班岗。” 黄承浩和徐凯在前不久因为吸毒被刑拘,派出所的民警在查明两人有吸毒史后,便将其双双被送去了戒毒所。 沈听出院后第一时间去戒毒所探视了宋辞的两个损友,不过十几天没见,两人都明显胖了许多,尤其是黄承浩,以前瘦猴一个,现如今竟然胖出了影影绰绰的双下巴。 从戒毒所出来,在门口碰上了同样前来探视的丁朗。 暗渡 完结+番外_541 丁朗显然听说了他“出车祸”受重伤的事情,几个月来去医院去了几十次,但每一次都被资本家的保镖死死地拦在了门外,别说病房就连病区都没能进。因此,沈听对他曾去过医院的事情一无所知。此刻见了他,挺大方地打招呼:“好久不见。” 丁朗一愣,眼眶唰地红了,“辞哥。” 正致力于站好最后一班岗的沈听弯了着眼睛朝他笑:“怎么,看到我活着出院不高兴?” 丁朗嗫嚅:“当然不是。” “那怎么还哭上了?” “我……” 没等丁朗痛诉资本家对像他这样“平平无奇”的富裕阶层做出了怎样惨无人道的剥削,楚淮南已经下了车,朝他们走过来。 资本家在不远处站定,“阿辞。” 他穿了件薄的风衣外套,双手插在口袋里,衣冠齐楚地朝沈听笑,“该走了,我们要迟到了。” 沈听立刻歉意地向丁朗颔首:“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丁朗向前追了两步,却实在找不到什么借口留他,只好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青年人坐进了楚淮南的车。 心情一下变得复杂起来,倒也不全是难过。 其实,他也常会想,现如今,宋辞或许早就已经不是他原先喜欢的那个样子了。 虽然丁朗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原因,但有时,他看着对方傥荡的表情和慵懒眉眼,心里总会生出一种莫名疏远的距离感。 这个他喜欢了许多年的青年人像是一下子长大了,把仍热衷于在原来的一亩三分地里打滚疯玩的同伴甩得远远的,连眼神都洗脱出冷淡且锐利的光芒。 这一点也不像原本的宋辞。 早些年,宋辞虽然玩得野,却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行为直率得近乎鲁莽,眼睛生得明亮深邃,但只要仔细看,便能从眼神中觉出一股属于稚子的娇憨。 丁朗迷茫了,他喜欢的是和他一样作为二世祖的宋家老二,可眼前渐行渐远的这个宋辞单单偶尔流露出的沉稳气质,就稳得让他不敢高攀。 …… 而被丁朗认为十分稳重的沈听,在大家一起喝完第三瓶庆功酒后,更是“稳重”得连话都不说了。 他的酒品有目共睹,不多话、不越矩,喝多了就一个人找个角落眼神放空地坐着。 和他比起来,其他人的酒品实在不敢恭维。平时寡言的蒋志在喝醉后格外话多,拽着快站到桌子上去的文迪一起从《红日》、《水手》一路唱到《广岛之恋》。 潘小竹不喝酒,在沙发上抱着果盘笑岔了气:“你们这歌,选得够古典的啊!” 酒水和吃食是陈聪花钱买的,地点却仍在楚淮南棠城滨江的大平层。屋子套内面积足够大,因此设计之初就为主人贴心设置了休闲娱乐的区域,ktv的设备是现成的,虽然行动已经宣告胜利,可比起去声色场所开个包厢,大家更愿意来楚淮南这儿撒野尽兴。 比起热热闹闹的其他人,沈听靠着沙发,面无表情地安静如空气。 而作为场地提供者的楚淮南,虽然嘴上也说要好好庆祝热闹一下,却在中途就宣布了“禁酒令”,其他人倒也无所谓,主要针对的是重伤初愈的沈听。资本家一声令下,沈听眼前的酒立马被佣人端走,顷刻便换成了橙汁。 “越过道德的边境,我们走过爱的禁区。享受幸福的错觉,误解了快乐的意义。” …… “不够时间好好来爱你————”当蒋志对着文迪青筋直暴地唱出这句时,陈聪忍不住笑了,大着舌头说:“找了最不搭的两个人来情歌对唱,歌词还这么绝!” 潘小竹一边剥柚子一边偷瞄资本家和沈听,她倒是很想亲耳听这两位情歌对唱啊,那也得人家愿意唱给她听才行。 六个人一直闹到深夜,吼了半宿的文迪饿得发慌,佣人准备了火锅和一桌子丰盛的配菜,熬了四个小时的花胶鸡香味扑鼻,他立马饿死鬼投胎地领头开吃。 楚淮南把还带着消毒柜余温的筷子和碗放到沈听面前,又在玻璃杯里倒上温度适宜的酸奶递过去,说:“喝点儿酸奶,我让人温过的,对胃好。” 沈听抱着枕头,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儿对不上焦,却非常听话,伸出手乖乖地去抓杯子。 太乖了,楚淮南忍不住想亲他。但面对一屋子喝高了的同事,到底忍住了,只扬起手揉了揉他的发顶,笑眯眯地夸:“真乖。” 潘小竹没喝酒却也觉得心跳过速,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她还是第一次见沈听用这样的眼神看人,黑亮的眼睛里蒙了层水雾,脆弱又乖巧。 听到楚淮南夸他竟然还有些害羞,红着脸朝他微微地笑了笑。 这画面杀伤力太强,震得潘小竹忘了咀嚼就着急往下咽,差点没给嘴里的那一大片和牛噎死,咽了好半天才顺过气来。可哪怕差点儿噎死,眼睛却丝毫舍不得从顶头上司和资本家身上移开。 作为真人西皮的爱好者,能看到这种现场实在太幸运了!潘小竹心潮澎湃地忍不住感谢上苍,更感谢当初那个入学填报志愿时,头脑一热就填了警校的自己。 暗渡 完结+番外_542 要是这一幕能做高校的招生广告节选,得吸引多少优质的女性生源!潘小竹极有招生头脑地想。 而在沙发的另一端,沈听端着杯子却没喝,盯着那杯乳白色的酸奶眼神发直。楚淮南给他夹的蔬菜和肉很快就堆满了一碗却不见他动。 资本家侧过脸来:“不饿吗?太晚了,不饿也要吃点儿。” 沈听的胃并不是太好,自两人同居以来疼过好几次。而这次受伤内脏出血严重,不仅是胃,肝胆肺脾都收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楚淮南不得不额外仔细些,中国人骨子里对“热饮”的崇尚,让谨慎的资本家恨不得连给他喝的酒都是温过的。 沈听放下杯子,却没放稳,杯底磕在桌沿上,重心不稳地一歪就滚到桌底下去了。水晶杯磕在瓷砖,清脆的一声让站在一旁准备上菜的佣人顿时神色紧张。 作为服务者,他们清楚屋子里每一个物件的用法、产地以及价格。这只水晶杯和楚淮南手里的那只是一套的,是产于十九世纪的古董杯,原本有六个但都毁于战时,楚淮南奔走了大半个地球才凑成了一对,很是喜欢。这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一对。 从前,乔抑岚来家里做客,看上这套杯子,楚淮南也没肯割爱,连碰都没让他碰过一次,还宣称只会在碰上合适的酒时才拿出来用。可后来,沈听来了,这对仿佛自带仙气与光芒的玻璃杯立刻从仙界下了凡,楚淮南用他给沈听盛饮料,雪碧、可乐、酸奶,沈听爱喝什么他就倒什么,完全不记得还要等什么酒。 杯子碎了,赵婶忙念岁岁平安,沈听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学生,用湿漉漉地眼睛无辜地看向楚淮南:“楚淮南,我把你的杯子摔破了,我会赔的。” 资本家望着他,突然很想狮子大开口,杯子呢,是绝版的,全世界也只剩下这一对,要不你把自己赔给我吧。 第231章 在楚淮南的注视下,沈听本来就微微发红的脸颊更红了些,他站起来走向墙角放着诸多玻璃杯的柜子,小声地说:“我先帮你拿一个新的吧。” 众目睽睽下,喝多了的沈听在拿杯子时脚下不稳,一不小心就清空了整面墙。 乒铃乓啷的一顿响把佣人们惊得目瞪口呆,吵闹的大伙儿都静了下来,屋子里只剩下火锅汤底沸煮的“笃笃”声。 “先生,这可怎么办啊……”平日里专门负责给各类藏品掸灰尘的佣人吓出一身的汗,“您小心点儿,别踩着碎玻璃渣。” 一夜之间就失去了全部珍藏的楚淮南倒不太介意,双手扶着连站都站不稳的青年人,很宽容地笑了笑:“算了,随他摔吧,人没摔坏就好,不过是几个杯子。” 俗话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几个月前连人都差点儿没了,折几个杯子的惊吓在见过“大场面”的资本家这儿早已经算不上惊吓了。 见杯子的主人云淡风轻,刑侦大队呆若木鸡的各位这才略略安了心。 可家里负责维护藏品的佣人却彻底无语。 只不过是几个杯子???可以前其他客人来的时候,您不是这么说的呀! 楚淮南当时的原话是:这些杯子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收回来的,你们都注意点儿,别毛手毛脚的碰坏了!谁要是碰坏了一个,我就把谁扔到黄浦江里去喂鱼。 面对满地狼藉,佣人弯腰挨个地检查统计,忍着心绞痛小声地说:“是的,不过只是巴卡拉单价几万美金的古董杯子,摔了就摔了吧,不心疼、不心疼!” 几万?还美金? 在一旁啃帝王蟹腿的文迪闻言蹿过来,那张被人用枪指着都面不改色的脸上,惊恐万分,他指了指楚淮南怀里的沈听,发出惊悚的鸡叫声:“你知道吗?江沪市公务员的平均待遇全国第一,可即便是按市里的正常公务员待遇,这家伙干一年也买不起这一个巴啦啦小魔仙的杯子!” 楚淮南扶着喝完酒后就只会脸红的沈听坐回沙发上,给他的膝盖上盖了条毯子,才笑吟吟地朝文迪一耸肩:“那你们要给我作证,这一墙的杯子都是你们沈队摔的,他得以劳抵债‘赔’我多少年?” 以劳抵债!?陪你多少年?! 怎么个劳法!怎么个陪法!胳膊肘向外的潘小竹激动了!脑袋从文迪身后伸出来,点头如捣蒜:“我们人民警察不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摔了东西是一定要赔的!” 见潘小竹连价都不讲就已经迅速倒戈,文迪忍不住替挨着资本家坐的沈听倒吸了口凉气。 本着都是同事,多少给沈队承担一点的心情,他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沈队一共摔了多少个杯子?” 佣人正好清点完损失,心脏抽搐地答:“一整柜刚好三十个杯子,两个醒酒瓶外加一瓶92年的啸鹰。” 除了巴拉拉小魔仙,居然还有啸鹰?呃,啸鹰是什么? 不懂就问的文迪默默拿出手机,好奇地查了一下什么是92年的啸鹰,在看到往年的拍卖成交价时,正打算说“劝他喝酒的我们都有责任”的嘴巴自动地消了音。 就、就这一瓶酒!敢要几十万美金?物价局死哪儿去了!怎么就不知道要管管? 三更半夜,这个时候打12315消费者投诉热线是铁定没人会接了。 文迪决定坚决贯彻“沉默是金”的原则、他们沈队是个顶天立地的警界模范,肯定不希望看到别人为他的错误买单!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于是,好好的一场庆功宴,沈听却稀里糊涂地欠了资本家一屁股的债。 暗渡 完结+番外_543 告别时,潘小竹郑重地安慰他:“沈队,你别担心,你要相信楚哥肯定不会要你的利息的。你就安心还本金!” 一屁股的债就应该用屁股来还。潘小竹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异常乖巧的沈听,迫于他平日的积威,最终没能敢把真心话说出来。 等到楚淮南把这些同事一一安排送回了家,一转身才发现沈听还在原位坐着呢。肩宽腰窄的青年人把抱枕规规矩矩地抱在怀里,人已经陷到沙发里去了,背却依旧挺得笔直。 桌面上都已经清理干净,只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楚淮南坐过去,把牛奶端到他的嘴唇边。 这个人体质特别,喝完酒哪儿都红,不仅唇色比平常深就连抱着枕头的手背都泛出微微的粉色。 “我不喜欢喝这个。”沈听淡淡地说。 他虽然醉了,却不像陈聪那样明显大了舌头,这会儿咬字依旧清楚、条理清晰,只语气软绵绵的。 楚淮南一愣:“为什么?” 沈听每天都会在他的监督下睡前喝一杯牛奶,可在此之前却从来没听他说过不喜欢。 沈听把牛奶推得远了点,舔着嘴唇说:“因为不够甜。” 楚淮南哑然失笑,喂猫似地在奶里加了点蜂蜜:“这下甜了。” 沈听晕乎乎地接过来,礼貌地道了谢,捧着杯子“咕嘟、咕嘟”地把整杯牛奶都喝光了。 楚淮南就坐在一旁看着他喝,心里涌上一种酥麻的满足感。谁都没见过稳重冷淡的沈警督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他嗜甜,喜欢甜食喜欢到旁人无法想象的程度。大概也正是因为是在糖罐子里泡大的,所以这个人尝起来才也是甜的吧。 资本家也喜欢他的甜味,忍不住探过身,舔了舔他沾着奶沫子的嘴角。 被占了便宜的沈警督尚不自知,低着头像是又害羞了:“楚淮南。” “嗯?” “刚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没好意思说。” 资本家疑惑地微微侧头,青年人红着脸说:“你看上去一副很好亲的样子。” 楚淮南一愣,随即抿着嘴唇靠得更近,他岂止是看起来很好亲? 公狐狸精带着酒气的呼吸,撩拨般地喷在敏感的脖子上:“那你想不想亲自试试看?” 也难怪聊斋志异里那么多纯情的书生都抵挡不住狐媚的精怪,哪怕是在感情方面神经大条得比棍还粗的沈警督,也根本不是公狐狸精的对手。 靠近的嘴唇被软软地含住,舌头滑到湿热的口腔里,还没学会接吻的青年人,用舌尖小心翼翼地舔了舔他的软腭。楚淮南扶着他后背的手一下子使了点劲把人按在了沙发上,反客为主地咬住他的脖子。 因为仰头而暴露出的喉管脆弱又敏感,被资本家的牙齿一磕,醉得浑身软绵绵的沈听忍不住“唔”地一声,却没有反抗,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把上方呼吸明显也粗重了的资本家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不知为何,他的脑子里突然响起一句话,好像是很小的时候不知从哪本书上摘抄来的——这世间的一切,光用眼睛是看不见的,重要的东西往往得用心去看。 沈听对此不以为然,怎么会看不见?楚淮南俊美的脸深深地印在眼底,脸上所有的弧度都很流畅,只一双眼睛十分难缠,沈听望着他,脑子里顿时浮现出“泥足深陷”这个词。 但他愿意陷进眼前这样甜美的泥潭。 资本家十分正人君子,扶着他的臀居然还记得问他“要不要”,沈听的脸热得快要滴出血来,他为对方不合时宜的绅士态度而突然恼羞成怒,敞开的两条长腿蜷拢起来,脚后跟抵着楚淮南的腰窝磕了磕,“不要!” 正人君子的公狐狸精楚淮南在此刻突然发难,按住沈听肩膀的力气倏然大了一些,好看的桃花眼略微一弯,盈着笑意。嘴上却是一句顶顶霸道、容不得人反抗的:“不要也得要。” 沈听被他按得一下子陷进沙发里,好半天都喘不过气来。 假民主的资本家又凑过来吻他的嘴唇,这只可恶又□□的公狐狸精像是要亲自给他渡这口仙气,趁人之危地用舌头撬开了他的嘴唇。 沈听眉心紧皱,作势使坏地要咬他的舌尖,却被他灵活地躲开了。 资本家吻了吻他蹙着的眉间,叹息道:“你啊,总有一天要了我的命。” 沈听被磨得满脸通红,不甘心地抬起眼瞪他。 有没有搞错?到底谁才是公狐狸精!?你自己去看看戏文,这世上只有被妖精吸光精气的书生,又哪里有被书生弄死的狐狸! 实际上,是有的。 文中戏里,多少道行高深的精怪,多少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不都输给了软绵绵的一个“情”字? 世间文字无数,唯它即毒又甜。 暗渡 完结+番外_544 书生抬起干净的眉眼,笑着说:“我不喜欢见你手上沾血。”只这一句,胜过千万句菩萨的箴言。 沈听低低地喘,楚淮南怕他着凉把空调的温度打得过高,他热得快要在沙发上融化,手指胡乱地抓着眼前人的肩膀,在剧烈的颠簸中连呼吸都被迫与他同步。 从喉咙深处溢出的高亢全部被牢牢地封住了,他含含糊糊地喊凶悍的侵入者的名字:“楚淮南……” “嗯?”被热情欢迎的侵略者也有些把持不住,额前的发被汗湿透了,他松开他的嘴唇,用自己额头抵住他的,气息不稳地笑着问:“还要吗?” 身体像个敞开的蚌壳,予取予求且吃里扒外,手臂颤抖着环住征服者的肩膀,紧紧地不肯松。 沈听张开嘴,却发不出更多声音,眼睛里盈着一层薄泪,他无意识地弓起背,任凭尖锐的快乐汹涌而来,让理智来不及挣脱就又跌进更深的欲海中。 第232章 喝了一肚子的酒,早上醒来时,宿醉的脑袋疼得像有人拿着机关枪躲在大脑沟回之间扫射,太阳穴突突地抽着,连头皮都发紧。 生物钟让沈听从沉睡中转醒,四周一片漆黑,他头昏脑涨地想要爬起来,却被搭在后背的手一把按了回去。 “还早,再睡一会儿。”楚淮南的声音哑哑的,从上方传过来。 沈听这才发现自己趴在人腰腹上睡了一夜,黑暗里脸忍不住红了红,声音却很平稳,问:“几点了?” 六点刚过,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一丝光都没有。沈听不记得昨天晚上自己是怎么上的床,却记得楚淮南在临睡前有下床拉窗帘。室内地暖加空调,可他抽身出被窝时还是灌进来一阵轻寒,他难得孩子气,晕乎乎地抱着他不肯放,额上便立马印下一个安抚的吻:“乖,松手,我去拉个窗帘,马上就回来。” 等他回来,大概又胡闹了一场。嘴唇抵着小腹往下移,楚淮南揉着他的头发以示鼓励,但他只亲到一半就因为太累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轻轻一动就又被按了回去,锁骨间微微凹陷的天突被硬邦邦地戳着,提醒他还有昨天晚上欠的债要还。 沈听总算有点儿理解“从此君王不早朝”,是个什么意思了,被楚淮南这么轻轻地一按,两人又在床上多呆了一个小时。 七点多的时候,赵婶见主人从卧室出来,擦着手问:“可以准备早餐了吗?” 楚淮南朝她一点头:“有粥吗?” 厨房煮了甜口的黑米八宝粥,家里自己炸的油条和蛋饼也是现成的,还额外备着细面以及鳝丝、虾仁、蟹黄、瑶柱之类的浇头。 自从沈听来后,家里的西式厨房在早上已经很少用了。 尝试下来,这个原本不怎么吃早餐的青年人似乎更偏爱地道的中式早点,最好还能再带点儿江沪特色。 因此,楚淮南现在每天都陪着吃面或喝粥。 沈听身上的伤已经大好,但心有余悸的资本家却仍隐隐担忧。 如同一个险些被从天而降的玻璃砸死的过路人,尽管这一次只受了点皮外伤,但以后路过安着玻璃窗的高楼大厦总不免要抬头望一望。 作为警察,沈听这辈子不可能就出这最后一次任务。往后,他还会有更多需要独自面对的险阻与关卡。想到这里,楚淮南没办法放心。在沈听住院的这段时间里,他甚至认真思考过要怎样才能劝他辞职。 但所有劝退的腹稿,在坐到这人身边时,便立刻统统作了废。 他知道沈听不会同意的,贸然提出来,只会让对方重新思考他们现如今的关系。在他之前,沈听没谈过恋爱,但以他的条件,不可能遇不上合适的。 常清曾说,在沈听身上,他发现很多痛苦并没有被妥善的处理。而那些伤口并不是自动痊愈了,而是被忍下了、不提了,但它依旧在无声地溃烂。 任何情绪都不会平白无故地消失。不良的负面情绪,并不会因为强制性地压抑而消失,反倒会用更加惨烈的方式,在不经意间回来伤害你。 譬如,沈止的死。 沈止的死,让沈听身体力行地体验到了警察行业的高危。他之所以义无反顾地选择这个行业,纯属为了继承父亲的精神。但沈妈妈多年寡居的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在沈听的潜意识里造成了巨大的阴影。某种程度上,他之所以不谈恋爱,之所以冷淡地与所有人都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也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自己选的是一条风险很高的路。 多数时候,感情使人脆弱,牵绊又总是双向的。 顾虑的多了,就很难义无反顾地奔赴。可这个世界上,总得有人牺牲,才会有人被成全。 总得有那么一小部分人,用自己的颠沛来换绝大多数人的稳定与安宁。 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有的只是挺身而出的凡人。 带着最少的牵挂,去成为那一小部分人。那才是沈听奋斗的目标。 楚淮南对这个目标十分欣赏,却不敢苟同。 只要一想到,在未来的某一天,沈听可能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遭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风险,楚淮南就有种替他把辞呈拍在严启明脸上的冲动。 暗渡 完结+番外_545 但严启明也并不是沈听的直属领导,想要“代夫辞职”的资本家无奈地发现,他甚至不知道沈听究竟属于哪里的编制,连想偷偷递辞呈都不知道要往哪儿递。 虽然怀揣着不知道要去哪儿递辞呈的悲愤,但今天的午饭却还是要吃的。这是沈听第一次正式带他回家吃饭。——就在前几天,沈妈妈结束了支教行程,回江沪来了。 在小区门口,他们碰上了路星河。 这是自沈听出院后,他们第一次在院外碰见。 司机很有眼色地把车停了下来,楚淮南降下车窗,问:“有匪最近怎么样?” 路星河说:“老样子,不是明天醒,就是明天死。” 这句话是楚秋白用来打发问太多遍“他会没事吗”的家属时,所惯用的口头禅。原话是:你又不是医生,问这么多术语干嘛?手术很成功,人什么时候恢复我不知道。其实,想明白了,这世上任何人都一样。兴许明天醒,兴许明天死。 ct复查的结果显示,林有匪颅内的血肿仍然没有消退的迹象,甚至好几处静脉血管都出现了新的渗血点。 作为林有匪的主治医生,徐进看片子时,好几次都明显脸色有异。 路星河把这当做是林有匪的病情在恶化的风向标,忐忑了好几天。 今天上午,他特地让他去了趟医生办公室。 这个严谨乐观的中年男人一脸凝重。手术之初,他就只是临时来救个场的外援。说白了,要不是因为楚淮南的关系,为了保住治愈率,徐进是绝不会接这样一台成功几率不大的手术的。 急诊手术准备匆忙,所有外调的手续都是后补的,这本身就不合规矩。 这种手术做好了皆大欢喜,做不好他自己和三院得背多大的压力,这些,光用想的,徐进很是头疼了。 好在,手术还算顺利,在病人转入普通病房后,其昏迷程度不算太坏,总体情况还比较乐观。 可在此之后,病情却没有像他意想中的那样有所好转,反而有逐渐恶化的趋势。 不仅原有的小血肿迟迟没消,就在上周,病人还出现了发烧的迹象。因此,徐进不得不重新评估林有匪重新醒过来的几率。看过最新的片子后,他又语气沉重地让家属做好细菌感染造成脑脓肿的心理准备。 路星河僵着脸问他:“如果脑脓肿的话,他会怎么样?” 徐进低着头,堂堂三院神经外科的主任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正常来说,我们都会考虑做引流。但他颅内本身就有出血,所以并不适应手术。” 路星河说:“我们不手术。” 要他同意给林有匪再开一次颅,除非他死了。 徐进脸色灰败,眼神闪躲:“但是,如果不引流,脓肿破溃的话,因为脓腔内本身压力就很高,脑室侧包膜又薄,纤维结构不完整,因此脓水很容易就会向脑室破溃。” 他怜悯地看了一眼连嘴唇都发白的路星河,叹了口气才继续说:“一旦脓液因破溃大量涌入蛛网膜下腔或脑室内,就有可能会形成蛛网膜下腔积脓、播散性脑膜炎或脑室炎。患者会出现昏迷、高热、抽搐或呈角弓反张状的症状,预后极差……” 路星河的神情木木的,仿佛这世界上,再没有别的什么噩耗能够打倒他,他故作乐观地说:“预后差也不代表不会恢复。只是能恢复的人比较少而已,林有匪他总是很走运的。” 徐进表情不忍,犹豫再三,到底还是对他说了实话:“现实情况是,多数患者是等不到那一天的……路先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病人在短期内死亡的风险很高。” 这话像道惊雷,把这磨难的人间劈了个遍。 可路星河却全无反应,只手里握着的墨镜滑到了地上。徐进弯腰替他捡起来,他伸手来接,可怜连指尖都是青的,竟还记得要道谢。 他记得林有匪说过,作为公众人物,观众的好恶有时能杀人。因此,在平时待人接物艺人很有必要要比普通人更礼貌一些,多注重细节。 失魂落魄地从主任办公室里出来,路星河感到十二月中旬的今天,天气异常的冷。住院部的中央空调像是坏了一样,冷得人上下牙打颤,浑身都直打哆嗦。 在住院部的走廊上,他碰上了只穿了件薄羊毛衫的披着白大褂的楚秋白。 这位建院史上最年轻的大外科主任看上去心情很不好,一个把早点带到前台吃的小护士被他抓了个正着,鼓着塞满鸡蛋饼的腮帮子,嚼也不是不嚼也不是。 可就是这么一个存在感极强的大活人,路星河竟然没看到。魂不守舍地直直地撞到他身上。 楚秋白尾椎痛得恨不得要贴敷贴,被他这么一撞当场“嘶”了一声,转过头来要骂,见是路星河,阴着脸色才稍微放晴了一点。 “你怎么在这儿?” 见路星河没答,他看了眼明显有人的主任办公室,又看了看路星河晦暗的脸色,迟疑地问:“徐进来了?跟你谈过话了?林有匪的片子呢?他怎么说?” 面对这一连串的追问,路星河像是才反应过来,抓着楚秋白的手臂问:“楚主任,你之前说过林有匪康复的可能性很大……” 楚秋白一宿没睡,早上和同居者置气也没来得及吃早饭,被他这么大力地一掐,痛得两眼发黑,险些背过去气去,忙不迭地点头:“我是说过,你先放手,掐死我对你没有好处的。” 路星河这才松了手,表情却跟天崩地陷了一般。 暗渡 完结+番外_546 楚秋白手里拿着的正是林有匪的复诊报告,今天上午他本来在门诊坐诊,这会儿到住院部就是找徐进讲道理来的。 路星河眼眶赤红,却没有眼泪,正在楚秋白怀疑他快要哭出血来时,他又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楚秋白揉着被掐痛的手臂,没好气地一言以蔽之:“兴许明天醒,兴许明天死。”他用卷成筒状的报告单敲了敲路星河的头:“行啦,别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赶紧回去换套衣服,你都快发霉了!你总不希望,林有匪醒过来的时候看你穿着三天没换的衣服吧!去吧,回家洗个澡。” 路星河什么都没听进去,只听到一句“林有匪醒过来”,他拉着楚秋白的衣袖,像拽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林有匪会醒过来,对吗?” 楚秋白对他点了点头:“对,你赶紧回去洗个澡,换套衣服。搞不好等你回来,他就已经醒了。” 冲着林有匪的醒,路星河轻而易举地被说服了。他立刻慌慌张张地往停车场去。 司机早已在车里等他。 林有匪一向不肯让他在着急上火的时候自己开车,生怕有什么闪失。他来不及想司机怎么会知道他要用车就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急道:“回棠城滨江,要快。” 第233章end 另一方面,徐进正坐在主任办公室里,为自己的谎言而感到自责。 楚秋白推门进来。 这位不拘小节的大外科主任难得体贴,不仅顺手关上了门,还拧着把手上了锁。 “楚主任。”徐进见到他,立马起身要让座。 楚秋白抬起手示意他坐着别动,春风和煦地笑着说:“徐进,辛苦你了,每天都要往我这儿跑一趟,挺累的吧?” 楚秋白在整个医疗系统里是出了名的难打交道。作为院里的大外科主任,他连市里组织交流的学术会议都不常出席。 但他的确有傲的资本。撇开名门的出身不谈,他的业务水平也是超一流的。 徐进自己同样是技术挂的,因此对技术过硬的楚秋白不免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但他们不熟,先前只在饭局上见过两次。比起不笑也含笑的楚淮南,楚秋白虽然不管家里的事,看起来却要难相处得多。 徐进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么和蔼可亲地笑过,受宠若惊地接过话:“不辛苦,楚先生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楚秋白说:“你这个朋友当的可真够意思,连我们医院的检验科都串通好了。” 徐进听完前半句话,刚想谦辞,被紧接着的后半句惊得猛一抬头:“啊?” “啊什么啊!”楚秋白的笑容一下子烟消云散,“你自己看看这份报告!” 卷在手里的报告被摊到了桌上。 徐进打开一看,脸色也阴了下来,他想冲去影像科,亲手把出报告的医生给打一顿。 这都什么猪队友啊,又蠢又坏! 徐进稳住心神,面无表情地看向楚秋白,负隅顽抗:“这个片子是不太对,应该是检查的医生弄错了。楚主任,这是你们医院影像科的失误,您冲我发脾气,不合适吧?” 楚秋白冷下脸“砰”地一拍桌子,把原本就心虚的徐进捶得往后一缩,“少他妈给我装蒜!前几天还在颞叶区的血肿怎么会突然跑到小脑去?诊断报告还他妈一模一样,连标点符号都不带改的!徐进!你糊弄鬼呢!” 徐进被他瞪得不敢抬头,含含糊糊地说:“你问我有什么用,要问就问你们自己影像科的……” 楚秋白冷笑:“王海涛是吧?我刚从他那里过来,他已经都招了,你要不要也坦白从宽?” …… 回到家时,正赶上快递员在家门口派送,大堂管家陪同他刷卡上来,碰见了在玄关换鞋子的路星河。 路星河礼貌地接过包裹道了谢,放在耳边摇了摇,里头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起初,他以为这是粉丝送的礼物。心境平和地拆开,却发现里面是一个破碎的玻璃球。 碎了,应该拒签的。 蓝色的康乃馨的永生花夹杂在碎玻璃中,熠熠闪光,重瓣上的银粉像落在花蕊周边的晶莹眼泪。 路星河的心一沉,几乎下意识地默念了一句岁岁平安。 暗渡 完结+番外_547 他拆开和玻璃球一起寄来的那张明信片,熟悉的笔迹印证了他对包裹主人身份的猜测。——这是林有匪的字迹。 如果有一天你得到了你想要自由,要记得我此刻曾给的祝福,也请还我一个会重新去爱任何人的允诺。我正试着放手,相信你也一样,生日快乐,希望你能幸福。 生日? 路星河这才想起今天是他的农历生日。心里酸酸的,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胸口的沉重使他站在玄关处愣了好几分钟才突然想起不对。 林有匪还在病床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他寄包裹? 这么一想,赶忙低头检查邮寄地址,却发现这个包裹是定时派送的,邮寄地址在美国。 路星河突然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之中。 在此之前,他一直很安心,以他对林有匪的了解,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丢下他一个人就这么死了的。 所以他从来没把医生说的什么“病人求生意志薄弱”之类的鬼话放在心上。 但此刻,这封预设过日期的明信片令一直信心满满的路星河,瞬间醍醐灌顶。 ——他早就决定好要放手了,所以没有求生欲。 路星河揪着自己的头发深呼吸,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仔细地去回忆在被绑架前,他和林有匪重逢的细节。 那时在小区门口,林有匪并没有主动出现,是他自己突然回头,才发现对方正站在冷光莹莹的灯下,隔着雨幕静默地望着他。 林有匪是铁了心要放手的,所以才会让别人去给他送那把伞。 他没有食言。他答应过不会再把他牢牢地攥在手心里,所以,他永远也不会醒了…… 路星河的眼皮跳个没完,他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究竟是左眼跳灾还是右眼跳灾。他强作镇定地回家洗澡换衣服,吹干头发穿好衣服出来,才发现自己慌得连家门都没有关。 徐进的话像烙在脑子里的诅咒,只“死亡的风险很高”这一句,就足够让路星河在浴室里哆嗦得像站在十二月的寒风中。 司机见他不到半个小时就从楼下下来,明显愣了愣,问:“接下来去哪儿?” “回医院。” 路星河坐进车里,好半天也没见车子发动,于是哑着嗓子又催了一句。 前排的司机这才放下通风报信的手机,以均速十五码的龟速缓缓地驶出了地库。 二十分钟的路,硬生生给开了一个小时。 临近医院门口,路口却出了点小擦碰。一辆红色的宝来蹭了辆蓝的玛莎拉蒂,两个年轻的女车主大概都是头一次碰上事故,既不报警也不报保险,居然下着车窗叽里呱啦地吵了起来。 路星河焦急地探了好几次头,都不见前面拥堵的车辆有动静,索性开了车门往外蹿。 司机没防住他还有这一手,一时没来得及锁车门叫他跑下了车。赶忙踩着刹车,一脑门热汗地低头打电话。 “我到医院西门了,路口让我们的人找借口给堵了,但路先生刚刚下车步行了,我没能拦住……” 电话那头静了静,一字一顿地说:“好,我知道了。” 这一句话发音生硬,语气也不和善,像是僵着舌头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司机一愣,随后认出了这声音,眼泪一下子下来了。 路星河连口罩都忘了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了住院部。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电梯格外的挤,等了半天两部电梯一部停在十七楼,一部停在九楼,等了半天却连层数都不带换的。 路星河站得心慌,索性憋着一口气往安全通道跑。 欲速则不达。 他才刚奔到三楼,一直停在九楼的那部电梯就已经开始往下降,不一会儿门开了,两个高大的男人一前一后地出来,先出来的那个用手挡着电梯门,另一个则动作轻柔地推出一张轮椅。 轮椅上坐着的那位看不大清楚脸,仅看轮廓的话,可以看出是位很年轻的先生。 膝盖上盖了条卡其色的毛毯,这会儿不过十二月初,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大多都只穿了件薄毛衣,他却已是隆冬的打扮,整个人都裹在厚厚的深色羽绒服下,看上去十分畏寒。 路星河一路跑到病房门口,紧闭的房门让他放了一点心,肺疼得像是要炸开,他弯下腰,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剧烈运动造成的缺氧让人头晕目眩,路星河堵在门口歇了半分钟,才青白着脸推门进去。 暗渡 完结+番外_548 可床上是空的,连人带被子全都不见了。就连原本占着一整个过道的各种机器也一起消失了。 在隔壁房查房的住院医师刚一出门就被狂躁的病人家属拦住了去路。 路星河双目赤红,喘着粗气像是要吃人:“902的病人呢?” “啊?”小医生一头雾水。 “林有匪呢!” 年轻的住院部医师被他吓了一跳,本着维护良好医患关系的原则,磕磕巴巴地说:“我不知道啊,902不是我的病人……哦对了!是徐主任刚查的房。” 徐进!徐进在哪儿! 他暴躁得像个狂躁症病发的病人,横冲直撞地找了一大圈也没能找到徐进。却在电梯口碰上了总跟在林有匪身边的那个穿着正装、人高马大的特助。 路星河一把抓住他,“林有匪呢?” 他脸色煞白,像个刚从太平间诈尸出来的死人。 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特助都被吓了一跳,用力地按着他的肩膀说:“您冷静一点儿,您冷静地听我说。” 天知道,他都快同情起眼前这个浑身发抖的青年人了。这都造的什么孽? 路星河眼神空洞地看着他:“我很冷静,你告诉我,林有匪呢?” 特助斟酌着说:“林先生已经走了。” 路星河的耳朵嗡嗡直响,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脸色灰暗,面颊凹陷,连声音都在打颤:“去哪儿了?” 特助于心不忍,却也只得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我不知道,只转个身的功夫,人就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 眼冒金星的路星河张了张嘴想同他理论,却没听见自己的声音,喉咙哽得生疼,特助的脸突然暗了下去,像台已经被关掉却反应不灵的电视机,明亮的光从中央一点一点地暗下去,连头顶的天花板都在转。 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四周潮水般涌起的呼救声一下就把他淹没了。 “来人啊!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倒下去了!” “医生!医生快来看看啊!” 狂奔后,被超负荷使用的肺部撕裂般的疼。 撕心裂肺,原是这么个痛法。 在失去意识前,路星河平静地想。 空气中来苏水的气味愈发刺鼻,902号床近来一直是小护士们重点关心的对象。 病床上的路星河皱着眉头睁开眼睛,目光扫过离他最近的特助,这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一副都市精英的打扮,却佝偻着背格格不入地坐在他床前,一边打电话,一边用一种看濒危保护动物的眼神看着他。 见他醒了,对方明显松了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说:“他醒了,我先挂。” 路星河直愣愣地看着他:“林有匪呢?” 醒过来的第一句,果然又是句极难回答的诘问。 特助斟酌着,换了种更容易让人接受的说辞:“抱歉,我也不清楚。” 这个跟了林有匪多年的心腹,皱着眉试图让整个故事变得更可信一些:“林先生的病情有恶化的趋势,他需要更好的治疗,所以我们为他请了最好的医生。您自己也是病人,需要休养,不能再这样没日没夜地守着。等你好了……” 他话没说完就被生硬地打断。 路星河油盐不进,只一味问:“他在哪儿?” “抱歉,我不能说。” 病床上的青年人脸色枯槁,淡色的嘴唇干得裂了口,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冷硬的视线像被钉在了天花板的某处。 他孩子般的固执让人到中年的特助想起了自己的孩子。路星河眼中空洞而惊人的绝望,让这个口风极紧的中年人不得不做出退让。最终,他了叹口气说:“这是林先生自己的意思。” 自己的意思? 暗渡 完结+番外_549 路星河愣愣地盯了会儿天花板才终于反应过来,林有匪还活着! 还好、还好! 冷硬的视线一下子软了下来,眼眶里全是眼泪,还好只是丢了,不是死了。 丢了就丢了吧,只要没死,天南地北,也总有找回来的那一天。 车刚下高架,楚淮南接到了楚秋白的电话。 失去理智的楚秋白歇斯底里地冲他喊:“楚淮南你在干嘛?马上到医院来一趟!” 楚淮南莫名其妙:“怎么了?” “要死人了!” 赶着去见丈母娘的资本家心情愉悦地笑了一声:“医院死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楚秋白气得头顶冒烟:“前几个月,你他妈送自己老婆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喊话的音量过大,坐在楚淮南身边的沈听用疑问的眼神看向他。 楚淮南冲他做了个“没事”的口型,顺手把音量键关小了一点,问:“到底是谁要死了?值得你把我当阎罗王,火急火燎地给他上报告?” “徐进!” “他怎么了?” “他联合林有匪一起做假报告!妈的!林有匪那是摔坏了脑子,他倒好,一个清醒的大夫也跟着病人一起胡闹!哎!我一两句话跟你说不清楚,你快点儿来吧!有匪闹着要出院!这会儿可能已经走了!他妈的!真要说起来,路星河还是我替他劝走的!他这甩手一走,到时候路星河回来管我要人,我拿什么赔给他!操!一帮害人不浅的王八蛋,自己爽快了,留一堆烂摊子给我!早知道就不该救他……” 看在这个已经被点燃的火药桶曾拼尽全力救了沈听的份上,楚淮南极有耐心地听他发完牢骚,才笑眯眯地问:“你说完了吗?” 气头上的楚秋白一愣:“啊?” “说完我就挂了,我这儿有急事,比什么都急的那种。” “什么?你也不打算过来?不是吧,楚淮南你这个——”楚秋白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地张口要骂,电话却已经挂了。 沈听见电话断了,才淡淡地问:“谁啊?电话讲这么大声,对耳朵不好。” 楚淮南笑了笑,低下头给一分钟前刚给他打过电话的号码发短信,边打字边说:“是秋白,他平时脾气还挺好的,可能是最近恋爱不顺,所以心情暴躁。” 沈听“哦”地一声,想了想又说:“我听他好像很着急的样子,要是你有急事,吃饭可以改天的,我和妈说一声。” 楚淮南把编辑好的保重,回来聚发给了林有匪,抬起头又冲他笑了笑:“没有急事,我现在最急的事就是你。” 沈听瞪了他一眼。 楚淮南淡定地把隔断升起来,而后凑过来吻他:“怎么,还不信呐?” 沈听用手肘把他推得离自己远些,“别闹,我在发短信。” 他低下头看两个小时前,自己给沈妈妈发的信息:今天中午,我会带同事回家吃个饭,楚淮南,你见过的。。 沈妈妈给他回了个小兔子比ok的表情。 沈听抿了抿唇,在那之后又加了一句:我们单位允许办公室恋爱,我还挺喜欢他的,所以想跟他处处看。 根本不坐班的沈警督犹豫再三,心一横把消息发了出去。 过了两三分钟,沈妈妈又回了个兔子点头嗯嗯的表情,后面还叮嘱了一句你俩开车慢点儿,回家吃饭,不用着急。 咦?居然没有过激反应? 狐疑中,抱着必死觉悟的沈听略微松了一口气。 转过头,才发现楚淮南正笑盈盈地盯着他看。 阳光下,一双微微上勾的桃花眼温柔明媚,像极了话本里的公狐狸精。 沈听被他看得脸上一热,像个课上偷偷写情书,却被班主任抓到,并公开朗读的初中生。 一颗心在胸膛里咚咚直跳,跳得发疼。 就喜欢添乱的公狐狸精凑过来,探身吻住他的嘴唇,火上浇油地说:“我爱你。” 暗渡 完结+番外_550 心跳得像随时要跳到唇上。 沈听被他亲得气息不稳,伸手捧住他的脸,闭上眼睛回应。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很想哭。 公狐狸精就公狐狸精吧,毕竟,栽在这么温柔的一双眼里,他并不算亏。 “我也是。”沈听小声地说。 楚淮南一怔,笑着低头咬住他的脖子:“你跟妈说一声,咱们今天估计得迟到。” 时间观念很强的资本家,把出门前精心打好的温莎结扯开,边脱衣服边看时间:“我尽量在一个小时内结束。” 沈听错愕地看着他。 这果然是只白日宣淫的公狐狸精。 …… (全文完) 第234章番外1 番外之严父 在南海上,有个叫做匣琦明岛的地方,岛上经营着全球最大的公海私人赌场。 赌场门口,有两座巨大的人型钢雕。 据说,这份享誉全球的巨型艺术作品,灵感来源于这间赌场主人的第一次与深爱恋人的十指交握。 两座人形雕塑像,被艺术家用刀分割出无数残缺的空隙,像一对兀自立着的人形弹簧。 他们面对面地站着,隔着一条马路,徒然地遥遥相望。 可每当夜晚十二点的钟声敲响,这两座雕像便会不约而同地移动向对方。 残缺的两人,在一天中霓虹灯最闪耀时,一起走向彼此,像飘荡在虚空里的灵魂,终于结束了流浪。 最后,他们锁与钥般地完美契合,在黎明到来前,合二为一,成为当地最负盛名的,名为‘爱’的艺术品。 “这是一个关于爱与救赎的故事。” 很多年后,赌场的老板笑着说。在他面前做忠实听众的,是他那两个吵着要听的睡前故事的孩子。 而他的爱人紧裹着被子,背对着一脸感动的父子三人,终于忍无可忍道:“林有星,路心扉!你们两个别再缠着你爸爸重复那些老掉牙,已经十点了快去睡觉!” 孩子们讪讪地应了一声,从他们的床上跳下来,边打闹,边踢着拖鞋跑开了。 “爸爸——”孩子中更小的那个转头扒着门框,可怜兮兮地看向窝在床上的两个爸爸,“我明天想吃牛油果水波蛋!” “家里没有牛油果了。”裹着被子的那个爸爸转过脸来严肃地说:“卖牛油果的超市要九点以后才开,但明天你八点半就要出发去学校,所以明天只能吃燕麦谷物早餐。” “啊~~”小朋友拉长声音发出失望的调调,试图可爱地讨价还价:“可是可是……” 大人极具威信地说:“没有可是,你也可以试试阿姨煮的鳝丝鲍鱼面哦!爸爸小时候很爱吃那个!那也很好吃喔。” 不喜欢吃鱼的小朋友嘟着嘴:“那我还是选燕麦谷物好了!” 他聪明地读出了父亲笑容下藏着的狡黠。 在希望他做出某个选择时,对方往往不直说,但会给出两个听上去都不怎么样的选项,而一个一定比另外一个更差,使他不得不从两个烂桃子里选一个不那么烂的。 “以后不要这样咯!”孩子在关门前气鼓鼓地说:“你总是有办法让我选那个只烂了一点点的坏桃子,这是在作弊!” “这不是作弊。”大人同样孩子气地争辩,他的爱人担心他会着凉,搂着肩膀帮他把被子拉得上来一点,却被他躲开了:“这是大人的智慧!好了,你该睡了,帮我把门关上,然后说晚安。” “晚安!臭爸爸!”小朋友调皮地冲他吐了吐舌头像,和在房门口等他一起回房间睡觉的哥哥一起笑着跑开了。 刚刚一直温和地笑着,重复对孩子说故事的男人,握住爱人缩在被子里的手,贴耳说:“你啊,别总对孩子那么凶巴巴。” 拒不改正的爱人从枕头里抬一头,狠狠瞪他:“是你自己说小孩子十点一定要睡觉!还有他已经连续吃了一个礼拜的牛油果水波蛋,担心营养不均衡的也是你呀!坏人都我做了,你还想怎么样?” 暗渡 完结+番外_551 好吧,反正在家里,做主的永远不是他。 好脾气的惧内狂,再怎么被骂也只是一脸宽容的笑。 新年快到了,外面已经飘了好几天的雪。但屋子里却很暖和。 他们一家人,每年年末都会一起窝在壁炉前,讨论新一年的过法。 日子重复而温暖,平淡却快乐。 在日复一日里,很快,一生就就过去了。 就像故事里写的那样。 两名不慎落水的少年,最终得以一起从暗河里挣脱靠岸,因为他们都坚信,只要朝着火炬明亮温暖的光芒坚定地游去,就一定能得到来之不易的永恒幸福。 一定。 第235章番外之例行检查1 楚淮南到京市出差的消息,远南分公司的高层们一早就接到了通知。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次的行程其实分为两天。第一天是公开行程,楚淮南以优秀青年企业家代表的身份受邀来京市参加某国际经济论坛,活动一共两小时,全程由分公司总经理接待陪同。 而第二天则是私人行程。 作为在京市长大的“土著”,乔抑岚一大早就收到了楚淮南的电话,电话响的时候,他正在厨房料理一条气鼓鼓的河豚鱼。 他放下刀甩着一手腥气的水珠,皱着眉说:“做饭呢,长话短说。” 乔抑岚的厨艺在朋友之间有目共睹,但他轻易从不开火,这么多年,楚淮南也就拢共吃过一次他做的饭。 在某些方面,看上去斯文客气的乔抑岚很有些大男子主义。作为“君子远庖厨”的坚定维护者,这会儿突然洗手做羹汤,让楚淮南很是吃惊。 “你做饭?”他笑了笑:“那我晚上的饭看来是有着落了。” 乔抑岚挑起眉:“你在京市?”余光瞥了一眼外头,客厅电视的音量开得很大,背朝着他的青年人猫一般地蜷缩在沙发上,正握着遥控疯狂换台。 他走到门口把厨房的门关上才说:“这次待多久?今天恐怕不行,要不明天一起吃个饭?” 楚淮南说:“我今晚就走了。” 乔抑岚想,那你打给我干嘛。 他这头正在腹诽,电话那头已经笑开了:“我打给你不是为了要蹭饭,是有其他事情要找你帮个忙。” 离京市不足两百公里的地方,有个叫北市的小城。近几年国家大搞经济辐射区,各种卫星城市、城市后花园的概念层出不穷。借了天朝基建速度的光,早在几年前北市就和京市间互通了高铁,几十分钟就有一班,方便又快捷。 当乔抑岚听到楚淮南是要他帮忙买京市到北市的高铁票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助理是不会买票吗?” 楚淮南说:“十一点那班全满了,什么座都没了,所以才找你想办法。” “在那之后十五分钟就有一班,到达时间差不多。” “那不行。” 王晓君秘书也早就查过,在这趟车的前后十五分钟都有其他班次,但资本家不愿意换。 “就要这一班,要是能换车次的话,我就不给你打这个电话了。你抓紧想办法,我一会儿就去高铁站。” 乔抑岚打开水龙头洗手,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间:“你倒真是不怕麻烦我。” “你也没少麻烦我呀。”资本家笑语晏晏地提醒他:“若文怎么样,身体好点儿了吗?”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乔抑岚把水擦在围裙上,说:“托你的福。”想了想又说:“改天帮我约上秋白,我是欠他一顿饭。” 乔抑岚很少说“欠”字,倒像是他的欠一顿饭比旁人的欠一条命还更严重些。 但于情于理,他都欠了楚家一个天大的人情。 别说是一张高铁票,就是航天飞船载人的名额,只要楚淮南开口,他也会想办法弄来还这个人情。 楚淮南这趟高铁买的是指定座位——二等座八号车厢的12a。 暗渡 完结+番外_552 由于车票紧俏,他是一个人单独上的车。 车程很短一共也就三十九分钟,车里全满,连上下车的过道里都挤满了人。车厢里弥漫着一股盒饭味,有轻微洁癖的楚淮南却一直心情愉悦,笑得还挺开心。 紧挨着他坐的是个衣着考究的年轻人,从江沪始发站就上了车,中途因为北市到京市的商务座全满了,才从商务座移到了二等座车厢。 在见到看到他时,对方不太明显地怔了怔,因为惊讶而微微张着的嘴巴让资本家心花怒放。 他蜷起腿腾出一小块空间让楚淮南通过,并很快就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而后继续转过头与坐在最右边过道边的年轻女孩闲聊。 阅人无数的资本家一眼就看出,那个女孩对坐在他身边的年轻人有意思。 他们是一起从商务座转到这个车厢来的,本来的座位靠得不太近,却没想到换座后竟坐到了一起。这奇妙的缘份让女孩清秀的脸上红扑扑的,连眼神都害羞闪躲。她时不时捂着嘴,配合对方的笑话淑女而又捧场地发出咯咯的笑声。 “你是独生子女吗?”一直都很健谈的年轻人突然问。 小姑娘毫无防备地摇头:“不,我还有个哥哥。”她笑着像眼前这个充满魅力的异性炫耀:“我哥哥很厉害,生意做得蛮好的,我从小就很崇拜他!” 年轻人点头:“是自己创业的吗?那的确很了不起。” 说着,他微微垂下眼,露出一个羞赧的表情:“不像我,完全是沾了家里的光。不过,我也有个哥哥,前几年出车祸去世了。” 热闹的气氛因为突如其来的沉重话题戛然而止。 女孩显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一名因她的话而挑起伤感情绪的英俊青年,于是手足无措地绞着围巾:“啊,对不起,我真不会找话题。” 好在,对方并不介意,飞快地抬起头回了她一个安抚的笑脸:“没关系。真羡慕你有那样一个好哥哥。” 离到站还有十分钟时,年轻人起身去向车厢尽头的洗手间。 楚淮南跟在他身后,趁人不注意也一起进了门,拉上门利索地上了锁。 对方显然没想过他会做到这个程度,拧着眉转过身来:“你跟我进来干什么?” 楚淮南面不改色:“上厕所。” “前面就有空的厕所,干嘛非得和我挤一间?” 资本家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咱们用一间,我才好问问题呀。沈警督,你牺牲色相和小姑娘打得火热,你对象怎么想啊?” 沈听面无表情地给队友发了句“已联络”,头也不抬地说:“他能理解。” “你确定?” 他把手机收起来,按了个冲水键,借着水流声的遮掩,如实答道:“确定啊。再说了,我跟人说两句话怎么了?之前执行其他任务那会儿,我的牺牲可比这大多了。你说是不是啊,楚总?” 楚淮南:…… 第236章番外之例行检查2(完结) 自从两个月前,宋辞因为酗酒过度而独自猝死在自己的公寓后,为了保障由季新牵线的墨西哥方面的接触与通讯,沈听再次接过了他的身份。 而今天在高铁上“偶遇”的女孩同母异父的哥哥正是现如今活跃在墨西哥的华裔毒枭。 他借着天然的语言优势把原本在墨西哥境内中转的毒品,以小包裹拆分或夹带的方式打着国际物流公司的幌子大量地输送入境。 而沈听此行的任务则是想办法联系到他,并帮季新和他搭上线。 下车时,沈听帮女孩把行李架上的行李箱拿了下来。 两人并肩走到出站口,女孩犹豫着问他:“我们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我平时也在江沪,改天请你吃饭,算是谢谢你帮我提行李。” 楚淮南越过他们,和千万个陌生人一起瞬间就没入了京市高铁站川流不息的人流之中。 沈听目不斜视地拿出手机,等留了联络信息又礼貌道别后才与女孩背道而驰,顺着楚淮南出站的方向走去。 风度翩翩的资本家果然在出口处不起眼的角落里等他。 他眯起眼,眼和唇都笑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甚至轻轻地吹了个口哨:“要搭顺风车么?不收钱的那种。” 气质出众的青年人,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勾着嘴角朝他摇头:“从小我哥就告诉我,天上是不会随便掉馅饼的。”但在人流高度密集的首都高铁站,排队等出租车实在是件耗费时间的事情,他转而低头看手表,“不过,我一会儿和人有约,就快迟到了,不介意的话请送我一程,我会付钱的。” 暗渡 完结+番外_553 沈听的目的地是楚淮南下榻的酒店。他知道资本家也在京市出差,因此早就约好要一起吃午饭,却不曾想对方会疯到和他坐同一班车。 楚淮南提前接到了约会的对象,心情大好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可对方却并不领情,绕过他径直坐进了后排。 楚淮南耸耸肩,扬起手朝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商务车示意,一名穿着西装的司机立刻小跑着过来,拉开门坐进了驾驶位。 “去哪儿?”万恶的资本家明知故问。 “柏悦国贸。”无产阶级代表者淡淡地答。 有了司机,楚淮南理所当然地也跟着沈听坐进了后排。 座位中间的扶手隔断被收了上去,两位“乘客”手臂靠手臂亲密地挨坐在一起。 一路上,沈听都没理同座的楚淮南,一直低着头在给严启明发信息。 资本家有些不高兴:“不是说是来约会的吗?怎么一直在工作?” 沈听头也不抬:“我记得我们是约在酒店见面的。”他把女孩的相貌特征和对谈中透露出的大致性格特征编辑成文字发给了严启明,等对方回复收到后,才抬起头:“你不是说你在京市有事?‘有事’指的就是和我坐同一班车往返?” 楚淮南也不辩解,笑眯眯地看着他,半真半假地抱怨:“和你坐一起的票真难买,偶尔想要消极怠工也差点儿没有机会。” 沈听不赞同地瞥了他一眼:“你就不应该来添乱。还平白无故耽误了人家的行程。” 楚淮南想“人家”是谁?难道是在撒娇?好半天才明白过来,那是指被他占了座位的原乘客。 立刻解释说:“不会耽误他行程的,十五分钟后就有一班车,乔抑岚给他升了舱,对方还挺高兴的。”资本家忙着讨人喜欢,毫不留情地出卖了队友。 沈听无语地叹了口气,语气却软了一些:“也就三十几分钟的车程,既然说好要一起吃午饭了,提前见这么一小会儿,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楚淮南把手放在了他的膝盖上:“你自己想想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沈听刚回江沪不久,作为宋辞,他有一堆的事情要接手处理,最近也都住在宋家,算起来,和资本家有小半年没怎么见了。 楚淮南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劲,要不是前排没有隔断,又有个司机,他真他妈想扑过来亲他。 餐厅是早就订好的,正逢楚奶奶的斋戒日,不论身处何地,但凡姓楚就都得陪着老太太吃素,这是雷打不动的老规矩。 素菜馆占着酒店的天台,景色很好,服务也细致。但五位数起步的人均,还是让沈听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是说随便吃点儿的吗?” 楚淮南一脸无辜:“是啊,选的餐厅都没出酒店,还不够随便啊?” 沈听说不过他,闭上嘴继续埋头吃草。等把眼前的几道素菜都尝了个遍,才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资本家双手交叠撑着下巴:“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就什么时候回去。” “那我要是不回去了呢?” 对座人眉头隐隐一动,明显不满,嘴上却说:“那就异地恋,都异地大半年了,又不是没试过。”说完又不甘心地追问:“不会真让你回京市吧?要不,我来跟严启明说,比起其他地方,江沪人民更需要你。” 沈听给他气笑了:“好啊,干脆我回江沪,去你公司附近做个片警算了。最好还是文职,上下班准点,离家也近,每天中午还能赶回去吃午饭呢。” 楚淮南立马听出了沈警督话里的调侃,见风使舵地乖巧摇头:“那不行,杀鸡焉用牛刀。” 沈听递了个“算你识相”的眼神过来,淡淡地说:“所以,工作上的事情我不过问你,你也不要干预我。” “那生活上呢?”资本家委屈巴巴:“我真需要你多关心一下我的生活。” 沈听握着筷子拿眼梢瞧他:“要不然我为什么跟你吃这顿饭?” 楚淮南被他这一瞪,瞪得通体舒泰,恨不得立刻买单,回去陪着“睡午觉”。 但沈听显然比他忙得多,下午要赶回局里做述职报告,晚上还得开会。 资本家满肚子不高兴地送他去了目的地的附近。 沈听的工作保密性很强,一般的涉密单位按程度被划分为:秘密、机密和绝密。 虽然他这次的任务算不上绝密,但汇报地点具体在哪儿,除了相关人员谁也不知道。 而资本家作为家属对他工作上的细节从不过问,只逮着他关车门的当儿,伸长脖子问:“我几点来接?” 沈听朝他摇了摇手:“我自己回去。” 楚淮南没来得及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人就已经走远了,只留下一个松柏般挺拔的背影。 暗渡 完结+番外_554 难得挤出一天空档,却被撂下的资本家彻底成了落单的闲人。于是,他京市的一圈朋友们便被临时叫出来作陪。 乔抑岚素来重色轻友,家里的那个身体还没大好,自然以此为由不肯出来。 一帮共同的朋友帮着楚淮南在电话里声讨他,他也不恼,压着嗓子说:“改天请大家吃饭,若文在睡午觉,我先挂了。” 众人鲜少见到他这么惧内的样子,都新奇得不肯挂,拉着他又起哄了两句,直到被窝里那个彻底恼了,探出脑袋来骂人:“乔抑岚你还睡不睡?不睡给我滚出去!” 挨了骂的乔抑岚竟然很高兴。 张若文的声音比之前病重时清亮了不少,中气也足,听起来已经大好! 他高兴得连电话都忘了挂,转过头说话时,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这群王八蛋闹醒你啦?睡,我马上就来——” 电话咔哒一声挂断了。留下一屋子的“王八蛋”们,面面相觑。乔抑岚这是吃错药了?在外头征伐四方、碾压群雄的气势跑哪儿去了?怎么像个上赶着挨骂的受虐狂? 一下午的时间,打发起来倒也挺快,几个久没见面的朋友一起聊了会儿天,眼看着天就擦黑了。 楚淮南看了眼表,就要走。 一个认识了多年的老友叫住他:“难得来趟京市,不一起吃个饭吗?” 楚淮南婉拒,“不了,晚上有约。” 虽然沈听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但他还是早点儿回去的好,要是赶趟的话,指不定还能一起吃个晚餐。 等沈听回酒店时,已经晚上九点了。 楚淮南坐在沙发上看书,见他回来了,转过身手肘撑在沙发靠垫上,问:“晚饭吃了吗?” “吃过了。”他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你呢?” 楚淮南微微眯起眼,他发现沈听外套下的衬衣换过,虽然颜色和款式与先前那件相似,但细节上还是有少许不同。 “我还没吃。”他不动声色:“我叫了送餐,一会儿陪我一起吃点儿。” 沈听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说:“餐到了你先吃,我去洗个澡。” 楚淮南故意等了七八分钟才起身进了主卧。 在浴室门口的地毯上,他看到了一个不太明显的暗红色小血点,眉头一下子就皱紧了。 沈听快速地冲完澡,正在穿衣服,见他进来,立刻把衣服慌慌张张地拉了下来。他换了件居家的t恤,很宽松,但也严实,从锁骨到大腿根部都遮得严严实实。 “怎么?还害羞啊?又不是看过?”资本家咬着牙根笑。 被水蒸气熏得两颊发红,沈听转过头来对他说:“出去!” 尽管表情平静冷淡,但楚淮南分明从中看到了闪躲和心虚。因此,不退反进,动作粗鲁地一路把他推到浴室的玻璃门上。 沈听皱起眉,挣扎了一下却没能挣扎开,于是怒了:“干什么啊,楚淮南!” 哟,还敢恼羞成怒,看来,不收拾是不行了。 微凉的手伸进衣服下摆,嘴唇贴着耳朵,借着吻把字一个一个地吐出来,“例、行、检、查。” 沈听很不耐烦:“查什么啊你?” “又受伤了?”这回是半带哄骗的语调:“乖,说实话。” 谁说实话谁傻逼。沈听无辜地瞪大眼睛:“没有啊。” 但衣服立刻被推着卷到了肩胛骨处。 “干嘛啊!” “查查。” 沈听伸手去抓衣角,把衣服往下扯:“都说没有了,还信不过我啊!” 楚淮南一把擒住了他的手腕,眼神危险:“在这件事上,你在我这儿不是有信誉的免检单位。” 嘴唇像是辅助检查的扫描仪,顺着腰椎一路吻到蝴蝶骨,沈听的肩膀微微震颤了一下,t恤被粗暴地扯开,楚淮南仔细地一寸寸看,果然在背部的肩膀处发现了一处还在渗血的刀伤。 沈听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坦白从宽地说:“不小心蹭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儿,所以就没想跟你说。” 暗渡 完结+番外_555 楚淮南咬牙切齿:“严启明是吧?” 见他的脸黑的像是要杀人,担心家属掐死正厅级干部的沈听连忙安抚:“不是,跟他没关系!真是意外。哎呀,小伤,两三天就好了。”想了想又说:“对了,我明天就回江沪,你的事儿办完了吗?办完了我们可以乘同一班飞机回去。” 知道他在使怀柔手段的资本家冷哼一声:“伤口这么深,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还两三天,你当你是蚯蚓啊!砍断了还能满血复活的那种!”他捏着衣角的手都在抖。 沈听被他吼得有些委屈:“哪有这么严重,又死不了人。” 楚淮南气得更要发飙:“我现在就给严启明打电话!你不要干了!做片警也挺好的!我不指望你拿什么荣誉!也不指望你升什么级别,你就行行好,少让人担惊受怕!让我多活两年吧!” 电话就捏在手里,严启明的号码他闭着眼睛都能背,沈听来不及拦住暴怒的资本家,电话已经接通了。 楚淮南像头怒红了眼的狮子,对着电话张口就来:“严叔,我,唔——”嘴巴被柔软地牢牢堵住,趁着他愣神的当,撞进他怀里的沈听劈手抢过手机,挂电话、关机一通操作用不到十秒钟。 楚淮南沉着脸:“手机给我。” 沈听当然不给,心一横又扑过来亲他。 资本家恨不得立刻把严启明骂个狗血淋头,再马上替沈听辞职,却实在舍不得推开怀里这个难得主动的。 一再深呼吸才总算按捺住了暴脾气,按着对方的后脑勺气势汹汹地亲。 论接吻,沈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就被亲得来不及换气,脑袋和四肢都因为缺氧而软绵绵的。 资本家借机把手插进爱人和墙壁的空隙之间,手指顺着脊背间轻微凹陷的脊柱一路向上。低头狠狠含住对方闪躲不及的唇瓣,舌头强势地抵住半敞的牙关。 他赌对方舍不得咬他的心软。 而他的运气一向很好,最终大胆的舌头大获全胜,在对方温热的唇齿间横冲直撞。 被吻得晕头转向的沈听在那手指得寸进尺地继续往下深探时,招架不住地一仰头,后脑勺磕在了瓷砖上。 楚淮南退后了几寸,边帮他揉,边意犹未尽地舔嘴唇,那眼神分明在说,又不是第一次亲,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沈听被他看得一怔,还没回神就被捏住了下巴。 家属居高临下,表情暴虐严肃,像在审问不听话的犯人:“在哪儿受的伤?” “啊?” “啊什么啊?说实话!” 最终还是只能老实招了。 他下午根本不是去开什么报告会议,而是收到严启明的消息,有人在黑市上对他在高铁上遇到的那个女孩儿下了追杀令。他这是赶着英雄救美去的。 资本家气得想把他就地正法,但余光瞥到他背上的伤,最终还是狠不下心肠。 一路黑脸,一直到床上。直到沈听小心翼翼地又凑过来亲他,脸上的冰霜才化了一点儿。 楚淮南握住在被窝里生涩作乱的手,低头将那修长的食指含在嘴里,用牙齿惩戒地磕了磕,才虎着脸说:“上次生日,你没给我送礼物。” 沈听又“啊”了一声,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嘴上却不想再招惹这个火药桶,无比柔顺地说:“你想要什么。” 资本家板着脸:“如果一定要给个礼物的话,你把你的命给我吧。”胳膊绕到对方背部的凹陷处,用手掌反复抚摸那片支棱的蝴蝶骨,“我怕你仗着自己有本事,总是乱逞强。没准有天把我的命都丢了。” 沈听想,我还没同意把命给你呢,低垂着的眼睛抬起来,“那是我自己的命。” 楚淮南热烈的目光集中在他的唇上,侵略意味十足地盯着看了半晌。而后唇线如同被丘比特拉动的弓,微微聚拢,楚淮南轻轻撅起嘴唇,用眼神催促着沈听主动亲吻自己。 沈听被他难得的孩子气逗笑了,凑过去,从下巴吻到腮颊,淡红色的嘴唇吻了一路,终于略微笨拙地含住了楚淮南的唇瓣。 如愿以偿的资本家,得寸进尺地决定亲身教会爱人,要如何躺着接吻,弯曲的胳膊支撑在身体的两侧,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睛中,都只剩下对方。 沈听再次深刻地感受到,这个人有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软红的嘴唇,被吻得湿濡发亮,“你的或我的都一样。现在我连保险受益人都是写的你。认识我的,没有谁不知道。你就是我的命。” 你是我的命。 被直击心灵的沈听,犹豫了一秒,或许不到一秒,受蛊惑般地伸手环住了对方后颈,扬起上半身,用嘴唇继续完成尚未完成的使命。 他遵循本能,任凭等了很久的秃鹰,把意外闯进鹰巢的雏鸟,按在了情欲的爪子下。 他教他快乐,他教他痛苦,在遇到这个人之后,他们终于一起懂得了——什么是牵肠挂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