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涩反应[破镜重圆]》 第1章 [现代情感] 《宴涩反应[破镜重圆]》作者:戌炽【完结】 本书简介: 钓系傲娇假乖乖女白切黑混血男妈妈 开篇即重逢|27cm体型差|3岁年龄差|1v1 林玄表面是风光的集团千金,才女画师,是全城眼里难得的白月光—— 却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背地里,与跨国集团的公司总裁陈宴有过一段婚姻。 她说过,她恨他,她要忘了他,她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后回国了。 借酒浇愁,她邂逅了露水情缘,那人的容貌她依旧认不清,却像极了他。 男人低压的剑眉下,是一双极为惊艳的青绿瞳桃花眼,就连眼下的小痣都像极了她前夫。 一夜春风度,林玄觉得留着这么一个露水情缘在身边,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酒醒过后,她盯着红色感叹号后多了一串好友申请提示愣神: “你好,我是你丈夫的替身。” - 一开始,陈宴对于这个替身的身份十分不满。 他的前妻要他伏低做小,心甘情愿地接受做她的婚外情人,让一向天之骄子的他怎样甘心…? 然而他看着她失落的神情,几分恍惚。 罢了,以他的条件,做三也能上位。 这段日子里,他任由她玩弄和摆布。 他随传随到,还要注意不能被公众拍到。 他要承接她所有的坏情绪,承担所有男朋友的责任,却求不来一个男朋友的名分。 在她的面前,他不过是个免费的玩物,是条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就算看着她同别的男人独处,他也没有身份责备—— 他只是个露水情缘,又不是她的前夫。 她认不清人了,可他却看得真切。 他看着她坐在自己身上,扯松了他的领带; 看着她解皮扣的手万分娴熟,听着她意识模糊地在他耳边说:“好想你,陈宴。” 他发觉,他连自己的醋都想吃。 - 那些爱恨逐渐堆积,掩埋在他身体里。 直到最后,他冷眼看着林玄呜咽求饶,依旧不肯松开手里被攥得有些泛红的双臂。 噙着猩红的双眼,林玄在他肩上重重咬了一口。被欺骗的她,恨不得将所有学过的污言秽语都用来形容他。 阴湿,变态,诡计多端… 他明明知道她代餐的正主是他自己,却还由着她,将错就错。 然而她面前的男人无动于衷,神色坦然,无辜地扬了扬嘴角, “中文不好,听不懂,想亲嘴。” ——— 阅读指南: 1.女主患病才会认不清男主,疾病是为了剧情安排的,与现实病征有出入,切勿考究 2.当年在一起的时候是sc,但女主谈过一些puppylove,除牵手外无进一步接触,是男主的初恋 离婚后双方均无感情史 其他涉剧透排雷见一章作话 3.故事仅虚构请勿对照现实 内容标签:都市 豪门世家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甜文 主角视角林玄陈宴 一句话简介:错把前夫当替身 立意:你只管努力,缘分自会到来 第1章 重逢 海边热气弥漫整座城,即使浑身浸在酒吧的空调里,依旧觉着那阵暑气未散。 夜晚的酒吧正是热闹的时候,女人依靠在暗红色的沙发上,续了一杯又一杯浊酒。 “林小姐,这已经是第五杯了……你一个人,喝醉了不太好。” 闻言抬眼,林玄望向面前稚气未退的暑期工妹妹。其实她能领会对方的好意,但回国的这些年来,她早已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 倒也不介意再糟一些。 又或者,没有更糟的了。 还没等林玄的视线从她那并不合身的短裙挪开,周围的男人便都三三两两地拥了上前,有意无意地挑逗。 “妹妹,你的腿好白哦。” “喔唷,还很滑嘞!” “一天的暑期工才多少钱。陪哥喝两杯,包你能挣得比这多!” 女孩已然有些不知所措,只知用托盘挡住自己的身躯,尽力想推开周围的男人却于事无补。 林玄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紧接着便清了清嗓子,刻意提高了两度音量,“一定要她陪你们喝吗?” 男人们闻言回头看她。 只见她稍稍向前躬了躬身,双手朝身旁的沙发一撑,挤出了一抹刺眼的白皙。 她悠悠地晃着翘起的二郎腿,那张本就清纯可人的脸上又再添上几分谄媚的笑,细声道:“我,不行吗?” 空灵而清脆的嗓音入耳,愣是叫他们听得头晕目眩,神魂颠倒。 几个男人相视一笑,迫不及待地围坐在她的身边。 女孩朝她递了个感激的眼神,转瞬又替她担忧起来。 男人坐在她的身旁,手不安分地揽在她的腰侧,不时朝她的大腿袭去。 林玄全然不理会,只在他们得寸进尺时拍掉他们的手,嗲一句:“怎么这么心急呢?” 众人均被她嗲得骨头发酥,也就都乐意哄着她,故作绅士地缩回手,笑脸相迎:“不急不急。” 听她提出要玩划拳,输的喝酒,更是各个心怀鬼胎,就差没把坏心思都写在脸上。 只是很快,他们的如意算盘便被林玄逐一打破。 各个争得是面红耳赤,可谁也没能让她喝下一杯酒。 她撑着脑袋,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圆眼望他们,无辜地眨眨眼,嘟囔道:“有点口渴呢,要不我故意输一把?” 像男人那样的情绪动物,怎会不被激得霎时红了脸。 什么酒量,什么理智,什么策略都不剩了—— 虽然本就无几。 于是林玄周围多了一圈又一圈喝得七荤八素的男人,各个醉得东倒西歪。 其中也不乏觉得她出千,提出要换个酒桌游戏的。 只是无论换什么,林玄都赢得轻轻松松。 任谁也不会想到,像她这样表面光鲜的集团千金,曾经也会被父亲林阳舒捉去陪酒。 林阳舒任由她被一群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围绕,只求为自己刚成立的微型企业拉合作。 那时的她,也不过十五六岁。 绝世清纯的美貌,单出仅仅是一张烂牌—— 不然林阳舒也不会一直按着“好嫁风”的模子培养她,一心想让她嫁入豪门。 那几年,她几乎听尽了这辈子的污言秽语,见过的下三滥招数比这多得多。 从那时起,她就知道,这副皮囊充其量只能用来作满足自己私欲的辅助工具。 见四周的男人都倒得七仰八叉,林玄这才敛了敛笑意。 目光冰冷地扫视一圈,她自顾自地将他们的身躯当作了肉垫,蹬着高跟鞋从他们身上踩了过去。 “一帮废物。”骂完仍觉得不够解气,林玄便又抬脚踹了两下,这才握着手拿包踉踉跄跄地走向厕所。 上过厕所她本想要洗个脸清醒清醒,可看着镜子里的妆容,到底舍不得。 咚—— 身后的门被打开,她循着声音望去,便见着最初那个被群狼环伺的暑期工妹妹。 她朝她颔首,对方亦是微笑点头,朝她身旁一站,“姐姐,谢谢你。” “没事,举手之劳。”林玄反手撑着洗手池,阖了阖有些疲惫的双眼。 紧接着,她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睁开眼眸。 “你,要打暑期工的话可以来我工作室试试。”林玄从自己的手拿包中翻出了一张名片夹在两指间递给女孩,名片上面印着自己的联系方式和工作室的地址。 或许这个圈子里的人根本就不会想到,表面上这样风光的她,在英国留学时因为被断供,自己也曾找过很多办法挣钱,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再一想,当初她也不过是跟面前这个妹妹差不多年纪罢了。 她把心一横,决定能帮一把是一把—— 即便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 林玄想起自己总会被闺蜜说她滥好人,嘴角又是一个苦笑。 她暗嘲着心软的确是自己的弱点,但遗憾的是,她并不打算改。 接过名片的女孩显然有些错愕,却也饱含感激地抬眼望向她。 她实在受不住女孩那样的目光,这才扯扯嘴角接着道:“平时需要搬运画架颜料工具等等,不算轻松,但总算安全。”她的工作室并不缺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自己下场。 “不过酬劳算不上太好,也别太期待就是了。”说完她便推开了厕所门出去,换了个位置坐着接着要酒,任由酒精的热气蒸腾她本就红润的身躯,消散掉她所剩无几的理智。 在这个荒唐的世界,清醒好像也成了一种错误。 身子几乎完全陷在软绵的皮质沙发里,压在她腿下的手机反复震颤过几回,她才微蹙着眉,眯着眼漫不经心地点进母亲的聊天窗,熟练地打开免打扰。 第2章 母亲那些嘘寒问暖,无非是与父亲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打探她什么时候愿意低头回家认错罢了。 他们笃定林玄没了家里的经济支持,在外边绝对坚持不到两个月就会乖乖回家做他们的金丝雀。 然而今年已经是林玄离开家的第二个年头。 她在某些时候总是固执得可怕,决定了的事无论结果好坏,都不会再反悔。 她在南城开了家个人工作室,通过闺蜜的人脉,将作品定向供给开中古店的朋友。偶尔会有些私人买家购入她的作品,但依旧入不敷支。 即便如此,她仍然没想过要回到那个牢笼。 林玄难得获得一片安宁,烈酒虽灼烧着她本就虚弱的身子,却偏偏是她逃离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的唯一船票。 她就这样半梦半醒地昏醉在酒吧阴暗的角落,直到面前多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恶狠狠地盯着她,她才缓缓睁了睁眼。 她猜测,这大汉该是替刚刚那群被她灌得烂醉的男人出气的。 只不过她望着对方来势汹汹,想必美人计未必能奏效,便故意迎上前去,用掌根抵住对方的胸口,挤出两滴眼泪来,“怎么这么凶呢?出来玩,不是最重要愿赌服输吗?” “少给我来这套!我可不惯着你!反正今天钱是没有了,你要么乖乖地把那一桌的账结了,要么就等我打完你再乖乖把账结了。”说罢对方就将十指交叉,掰得指节啪啪作响。 林玄强撑着笑意,刚刚她就已经摸到对方的肌肉不少,靠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 于是又软下来一边说一边朝人多的地方退,“结账而已,没必要这样大动干戈嘛。我结还不行嘛?” 话是这么说,可她心里早已翻了无数个白眼,腹诽着真是一帮又菜又爱玩的废物,酒桌游戏输了居然还寻思着用暴力赖账。 她原想着先稳住对方的情绪,再趁机溜走。 可没曾想对方早已看穿了她的企图,拽着她的胳膊便要朝她脸上打去,嘴里还不忘揶揄她:“跑什么?刚刚玩游戏的时候不是得意得很?嗯?” 林玄心里一怵,还没等对方的拳头打过来,便被另一只手狠狠地拽进了怀里。 她像是被荡进了一片密林里,对方的香气一瞬便将她的意识抽离出来。 柑橘檀香的香味撩人,她对此再熟悉不过了—— 她的前夫,陈宴,从前最爱用的便是这个味道的香水。 男人将她护在了身后,她只得愣怔地站在他的身后望他。 深蓝的长袖衬衫被卷起了半截袖子,束在男人有些紧实的小臂上。 酒吧摇曳的灯光不时从他身上晃过,单边耳垂上吊挂的十字架分外惹眼。 酒醉迷人眼,林玄看不太清男人的脸,可她看得出,他身上健硕的肌肉不假。 男人胸脯隆起的胸肌,几乎要将合身的衬衫撑开。 即使背过身去,她也会被他的宽肩窄腰所吸引。 妥妥的倒三角身材。 “账我可以替你们付,但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了。”嗓音低沉却富有磁性,像是将她勾回到四年前的英国—— 那时,陈宴还在她身边。 对方的神情显然透着几丝不屑,可很快便被男人的掌心折服。 林玄看来难以招架的拳头,就这样被对方温和地握在了掌心,然后折断了桡骨。 一米八的大汉就这样疼得直嗷叫,男人却依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只从皮夹中取了几张纸币摔到了对方的脸上,“酒钱,没有。但医药费,我想我应该是带够了。” 男人松开了林玄,俯下身去看着疼得满地打滚的大汉,一双青绿色的瞳眯成了细线,笑着低声道:“买你的手脚,应该绰绰有余。” 说完以后,他又好整以暇地回过身去牵起林玄的手,温声问:“没受伤吧?” 林玄摇摇头。于是他便捋了捋手上的西装外套,披到了她的肩上,目光在落到林玄的双眸时又再暗淡了几分,“下次一个人别喝这么醉,也别乱逞强了。我……” 他欲言又止,又默默挪开了视线哑声道:“不是每次都会这么幸运,有人在你身边的。” “谢谢,但……”林玄扯扯嘴角,只是把剩下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到底没必要跟陌生人说这样多。 男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喉结滚动过一番后,他还是转过了身。 林玄抿了抿唇,微眯着眼,伸手拽住了面前男人的手,盯着他桃花眼下的泪痣出神,“你介意坐下来陪我喝一杯吗?” 因为父母长期的精神控制,她患有严重的“面孔失认症”。情感上的伤痛会让她模糊掉记忆中的人脸,以至于她无法认清与自己亲密的人—— 无论是亲人,还是爱人。 看着面前这个无论是身材还是样貌都极为出色的男人,她很难不联想到她那该死的前夫。 这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倘若不靠近那人的灵魂,不去成为他最亲的人,他总是有千种万种理由能让你爱上他。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最能让她感受什么叫彻骨的痛。 “我只是想答谢你罢了,要是你不愿意的话,”她已经又再下单了两杯威士忌,找到位置坐了下来,撑着脑袋,刻意倾身泄露春光,故作苦恼道:“我也只好继续一个人喝了。” 她故意将“一个人”的发音加重,很有以此作为鱼饵的意思。 不知是多年的驯化还是性格使然,她对使用自己的躯体魅惑旁人时总是肆无忌惮又得心应手。 男人垂眼,看着她两颊上的绯红,迷离的双眸偶尔睁开又阖上。 他刚准备叹息,坐到她的身边,下一秒,林玄又微睁着眼眸,勾着他的指尖,轻轻一用力便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 陈宴的五指张开,撑在林玄腿侧的沙发上,低压粗眉下的绿瞳微微扩张。 他身上清冷的柑橘檀香,无可避免地沾染过她鼻尖。 “装什么?你分明认得我。” 作者有话说: ---------------------- 1.“面孔失认症”俗称“脸盲症”,女主的病症是先天性的,通过反复的训练以及加强特征是有可能认得清人的,本文相关内容是在现实的基础上加工过的,切勿考究[彩虹屁] 以下是涉剧透的排雷: 2.女主青春期谈过puppylove,懵懂青涩,除牵手外无其他进一步接触,均在恋情开始没多久就被父母掐断;女主是男主初恋,以前两人是夫妻的时候有亲密接触,所以应该算双非…?离婚后女主被父母胁迫订婚,与订婚对象没有感情,没有亲密接触;男主除女主外没有和任何人谈过恋爱。 其余出现的男人均为醋王男主的假想敌,从来没有存在过[眼镜] 第2章 熟悉的号码 她脸上明媚的笑容显然是硬撑出来的,让眼角滑落的泪更加刺眼。 他呼吸一滞,比那眼泪更让他揪心的,是她重复无数遍的“为什么”。 两人的距离被迅速拉近,陈宴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林玄穿着的纯白丝绸交领长裙上。 绸缎在她胸前交错,紧贴腰身的剪裁更加凸显她曼妙的身姿。 她像误落山涧的栀子花,只有身下酒红色的沙发反复提醒着陈宴,不能靠近。 她双手扯着陈宴微敞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面前。 丝毫不顾陈宴脸上的错愕,林玄的手在男人颈后圈实,嘴里接着喃喃:“这么久了,你一点也不会想起我吗?” “我真的,好恨,好恨你。”她越说,脸上的泪就越是滚烫。 “你喝醉了。”男人被林玄搂得紧紧的,没有半点后退的余地,他只能弓着腰撑在林玄身下的沙发,用另一只手去捉林玄的手肘。 他高大的身躯几乎能将林玄整个人笼罩在身下。 她闻声又微微睁开了眼,将眼眸眯成一条细线,努力看清面前的人,却依旧觉得模糊,只有那颗眼下的桃花痣格外明显。 她抽出一只手,想要透过触摸辨认面前男人的五官,却被陈宴下意识后仰着躲开。 她喝醉了,可他很清醒。 他清楚地知道她有丈夫,是别人的妻子;清楚地知道两人不该再见,不该再有瓜葛。 可他的心却很矛盾。 他不想她认出他来,却又妄想着她嘴里说的“想你”是因为见到了他。 他一边嘲笑自己内心那些不堪,一边又无可奈何地任由她摆弄。 心里泛起的浪潮拍打在他心尖,让他每一次呼吸都觉得格外疼痛,像是被生生抽去了筋骨。 见林玄的身子逐渐歪斜,即将倾倒在沙发上,陈宴几乎来不及思考便躬身将她扶起。 他坐到她的身边,由着她倚靠在自己的身上。 林玄将脸埋到他的颈窝,呼出的热气如游丝般牵扯他的心跳。 她的唇瓣落在陈宴脖颈,细小而密集的吻让他猝不及防。 第3章 陈宴叹了口气,即使被她吻得心脏痕痒生疼,也依旧没舍得推开她,只是悄悄攥紧了拳,反复告诉自己不能沉溺在这份不堪里。 那条禁忌的边界线一旦被突破,等待他的将是无可挽回地坠入深渊。 “……我送你回家吧。”陈宴将她手里未尽的酒夺走,放回到桌上,看了眼腕上的石英表,现在是凌晨两点。 他订的机票是早上六点,还有四个小时,送林玄回家应该绰绰有余。 他反复告诉自己,自己这样的行为并非是还喜欢,只是不忍心留她一个人醉醺醺地倒在酒吧罢了。 即使换作是其他普通朋友,他也会这么做。 陈宴搭着林玄的肩,将她一只手绕在自己肩上,想要搀扶她起身,可怎么拽林玄都没有离开过那座沙发。 他看出来了林玄并不想走,却又害怕用力扯疼了她的手,只好弯下腰来将她打横抱起,“住址,我送你回去。” 林玄又再次将手圈在他的脖颈,迷瞪着眼伸手点点他桃花眼下的泪痣,“嗯。你真的很像他。” “……”陈宴腾不出手,只好由着她一遍遍触摸自己眼下的痣,以及耳垂上的十字架吊饰。 “你信教吗?”林玄半梦半醒,指尖捻着那吊坠不放。 陈宴本想否认,却又不想让她分辨出自己的身份,只好应了声“嗯”。 从前两人在一起时,陈宴就知道林玄患有严重的“面孔失认症”,只是没想到几年不见,她的病情又再次恶化了。 这次他确信,林玄回国后确实过得不算开心。 也不知道她那丈夫是干什么吃的。 “噢。”林玄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缩回了手,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他不信教。” “住址。”陈宴没有搭话,只重复地询问她住址。 “你试过一。夜。情吗?” “……?什么?”陈宴咽了口口水,看着怀里的林玄悄悄解开了他胸口的衬衫纽扣,眉头紧锁,“别闹,把住址给我,我送你回去。” 林玄歪了歪脑袋,伸手搓弄他柔软的耳垂,指尖一点点从耳后划落到他衣领微敞的胸前。 她吻上陈宴偏侧的脸,又再次紧盯着陈宴那双青绿色的浅瞳。 “你,”陈宴欲言又止,对她突如其来的脸颊吻感到无所适从。 “你来救我,不就是想和我做吗?”她嘴角的笑意泛着苦涩,“不然你跟我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救我?” “又或者……那些人根本就跟你认识,是一伙的,对吗?” 面对林玄无稽的指控,陈宴瞬间被气得哑口无言。 他没办法将那些委屈告诉林玄,只能苍白无力地应她“不是”。 “我不在乎……”林玄直截了当地打断了陈宴,“因为……” “你很像他,而我,恰好很想他。” 海边的风将热气席卷上岸,仿佛能顺着他的肌肤将热意传递到他心尖,陈宴抱着林玄在路旁的灯柱下沉默良久。 灌入耳廓的本该是浪潮声,可如今陈宴却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在坚守的念头动摇的下一秒,林玄的指尖点了点男人略微隆起的胸口。 “它已经出卖你了哦。” - 酒店固有的纯白被褥与软绵的枕头,像个极有力的防护垫,能够很好地承接住林玄身心上的压力,紧贴着她赤/。裸的身躯,将昏睡的她温柔地包裹住。 可今夜的陈宴却注定无眠。 他独自站在落地窗前,远眺这座将息的城,妄想从一片昏暗中探寻到林玄生活的轨迹。然而这座城似乎并不欢迎他的到来,目光所及之处都黑漆漆的,只有远方海边的灯塔仍在闪烁。 此情此景,似乎的确很适合来上一口烟。 但很可惜,他并没有吸烟的习惯。 他只能眼看着暮色渐散,海边泛起片片橙色的浪花。伫立在窗前的身影久违地动了动,回过身看向熟睡的林玄。 林玄黑色的长卷发散乱地落在枕头上,她侧身搂着一角被子,紧蹙着细眉,偶有几声呜咽。 陈宴躬身去拿放在她身侧床头柜充电的手机,翻阅助理给他发的今天会议议程的文件,不自觉地拧了拧眉,又看了眼面前熟睡的林玄。 天要亮了,再不去机场就来不及了。 可他似乎刚刚才察觉到自己滋生已久的贪念,已经逐渐蔓延了他的全身,像是脚上长出了无形的藤蔓,牵扯着他的每一次行动。 只见一面不够。 远远不够。 林玄对陈宴来说,就像他稳定的生活中出现的唯一有效的致幻剂,令他沉迷,让他上瘾。 鬼使神差般的,陈宴俯身抚摸林玄脑袋,亲吻过她额头。 这个吻似乎延续了很久,她的额头被房间里的空调吹得冷冰冰的,以至于陈宴那双温热的手刚贴上去,她的眉头就渐渐舒展开,露出惬意的笑。 他要走了,他该走的。 陈宴的薄唇刚刚离开林玄的额头,她便发出不满的哼哼声。 他不忍心看她这副模样,于是手依旧轻轻压在方才亲吻她那处,迟迟没有放开。他的指腹摩挲着林玄的额头,嵌入秀发的四指像被羁绊狠狠纠缠。 陈宴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凌晨五点,苦涩地勾了勾嘴角,又默默地缩回了手。 他起身将窗前衣帽架上的西装外套取下,搭在自己小臂上,拖着行李箱再次路过床铺,他却忍住了没去看林玄。 他的确一直对自己的自控力颇为自豪,可他也知道,如果现在再看林玄一眼,他一定会忍不住改签机票留下来陪她。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林玄好像总是知道如何有效钳制住陈宴的心,即便是在睡梦中。 陈宴稍稍抬眼,只看了一眼林玄踢翻被子后露出的脚趾,雪白的脚背紧贴着床单,看上去极其放松—— 她的确还在梦乡。 脚步并没有多作停留,男人依旧咬着牙往门口行进。 “你不是说过,再也不会抛下我了吗……” “……” 陈宴愣住了。 这话他的的确确说过—— 可那是两人仍是夫妻关系的四年前。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资格对她说这样的话了。 他毅然决然地握上冰冷的门把手,却又再次停滞。 明明昨夜抱着林玄时,还能够用两个指头轻松按下的门把手,此刻却变得格外沉重,以至于他感觉自己的掌心完全没办法用力。 “……”陈宴垂眸,重重地叹了口气,将手掌从门把手上挪开。 门锁的“咔嗒”声再次在房间里回响。 他拿出手机,揿下一句回复: “私事还需要些时间处理,会议推迟两天。” 再为她破例一次,最后一次。 手机重新被放在了床头柜上,陈宴蹲下身替林玄将脸颊边的头发撩到脑后,好让他看得清楚她的模样。 她的睡相,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林玄的手忽而攀上陈宴的小臂,拽着他的手,在他掌心里睡熟。陈宴的掌根只轻轻一握,她的脸颊肉便成团地陷入他的手心。 陈宴眉宇渐舒,俯身揿下床头的遮光帘开关,又回身在黑暗中亲吻她的秀发,轻声道: “早安。” 房间因遮光帘而沉入了一片昏暗,偌大的套房里只有空调呼啸而出的风声,以及林玄不时发出的嘤咛。 一夜未眠,即使被林玄压着手臂有些不适,陈宴依旧很快地遁入梦境。 林玄的身子被被子包裹,像只小虾般弓着腰,侧身睡着;而陈宴则是隔着被子,抱着林玄,一手被她枕着,一手搂在她腰间,身体紧贴着她睡熟。 偶有几次林玄惊醒,便转过身搂住陈宴的脖子,将脑袋埋在他胸口,鼻子忍不住反复剐蹭。来回蹭了几回,仍不知餍足,林玄仰着脑袋朝上摸索,从他的喉结一路吻上嘴唇。 陈宴觉浅,自然能感觉到林玄的亲昵的举止,却自私地不想加以阻止。 好像只要不离开这间房,他的那些逾矩都不会被外人看见,都是被世俗默许的—— 即使是与有夫之妇的一夜情。 然而陈宴并未在这份偷欢中窃取到多少欢愉,他很快就意识到—— 她既然可以找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做替身,自然这个男人也未必非得是他。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到底又跟多少个男人有过瓜葛? 他的醋意被林玄突如其来的吻打断,紧闭的唇齿将那条不知分寸的舌头拒之门外,像是他对林玄无声的抗议。 寻不着那处柔软的林玄怔了怔,有些迷茫地轻声问询问:“老公?” “……” 陈宴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而失控,他尽力地想要压抑自己胸口的愤怒,却依旧于事无补。 他缓缓松开了环抱林玄的手,又被林玄猛地拉了回去。 陈宴的手隔着被子,压在林玄的侧腰上,像是凝固在那处一般,迟迟没脱离林玄的掌心。 第4章 静止的湖面只要坠入一颗石子,无论大小,都不会再恢复成原有的平静。 陈宴的心亦是如此。 在林玄说出那句“老公”之前,他可以骗自己,他是陈宴的替身,而非她“老公”的替身,然而…… 他不能再欺骗自己了。 美梦该醒了。 陈宴稍稍坐起身,迟疑了一阵,依旧伸手揿下遮光帘开关。 光线随即散乱地探入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隐秘的角落仿佛被瞬间推搡到了公众的目光下。 男人的身子斜靠在床头软垫上,合眼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林玄换下的衣物,昨夜被送去洗衣房,今早酒店就派人来送了。现在那条被熨烫完好的裙子,正挂在衣帽架上,等待它主人的苏醒。 陈宴闭着眼,听着身侧窸窸窣窣挪动被子的声音,知道林玄是醒了,便伸手又按下身侧的遮光帘开关,顺势开了室内灯。 他垂着眼眸等待林玄将裙子换上,听着拉链声缓缓响起,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拉链悬在了半空。 浑身飘飘然,以至于寻不到落脚点。 无力且极度缺乏安全感,而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是他心甘情愿地站上断头台,是他自愿将了断他的机会送到林玄手中。 他自找的。 陈宴只觉得浑身冰冷,只有手心不自觉地发烫。 他侧身坐着的膝上突然触碰到柔软,是林玄坐到了他的面前。 “帮帮我——”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尴尬和为难,陈宴只好抬起眼看她。 裙子的拉链卡在了半空,以至于林玄完全没办法继续提拉。 指尖刚触碰到林玄的脊背,她的身子便猛地一激灵,向前缩去,又尴尬地稍稍向后退回原位。 陈宴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将两侧拉链合拢,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替她拉上拉链,生怕不小心夹到她脊背上的细肉。 “谢谢你,还有昨晚……”林玄感知到背后的拉链被拉上,这才回过身向陈宴道谢。 陈宴没有看林玄,只是垂着眼盯着刚才替她拉过拉链的手,打断了林玄迂回的试探:“你想问什么?” “我们昨晚是不是……”她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笑,眼下一片绯红,支支吾吾地,丝毫看不出昨晚那副说出虎狼之词的模样。 “没有,让你失望了。” 陈宴的语气听上去平稳到像是有些愠怒,林玄或许察觉不出端倪。 可只有陈宴自己知道,林玄昨晚一进房门就吐得自己浑身都是,他狼狈地替她收拾过后,她便倒头睡在了床上,连被子也不知道盖。 “……好歹把肚脐眼盖上。”陈宴一边腹诽,一边又替她好好地掖紧了被子,这才让人将弄脏了的裙子送去洗衣房。 “抱歉,我想我昨晚的确是喝醉了。”林玄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即便她喝断了片,却仍然觉得自己需要道歉。 “……”陈宴没有要否认的意思,只是起身走到衣帽架前,将自己的外套取下,“既然你醒了……” “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林玄现在虽然因为宿醉脑袋有些生疼,却也看得出对方想要离开,便打断了对方的话头。 她原以为昨夜自己的举动会让自己落入险境,那种欢愉退却后的落差感在醒来发现自己浑身赤/。裸地裹在被中时更甚。 她本不该期望世上会有第二个像陈宴一样规行矩步的男人—— 哪有送到嘴边不吃的道理? 可在男人否认他们发生过关系以后,林玄莫名地松一口气。 她并非是执着于这一夜。 她对自己做的决定无论好坏,都不会轻易反悔,反倒是恍如梦醒般顿悟。 原来像陈宴那样的男人,并不难找。 “…?什么?” 陈宴愣了愣,还没等他的怒气上头,母亲催促的电话便先一步打来: “下飞机了没?今早的会你不开就算了,今晚约了你蒋叔叔吃饭可不能不去。” “知道了。” 第3章 替身 陈宴挂掉了电话,俯身拿起放在床头的纸笔—— 那是用来给酒店人员留言用的,现在却被他用来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他将纸撕下递给林玄,随后便点开航空公司官网查询航班,又再次将电话拨了出去: “今晚七点到达。” 陈宴一边说,一边朝着林玄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林玄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即接过了他手上的纸条。 她看着男人匆匆忙忙地拖着行李箱,拿着外套离开,只剩下她在偌大一间套房里,突然觉着世界变得安静得可怕。 她怔了许久,这才回过神来垂眼看手上的纸条: “很抱歉,突然有急事,有事请在w上联系我。” 而写在那条留言下的,是林玄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手机号。 离开那个房间以后,陈宴的通话也戛然而止。 他沉默地在门口驻足良久,垂眼望着手机通讯录上空荡荡的人像。 他突然有些后悔将手机号留下。 他并不想当某某的替身。 可他的大脑彼时正思考着哪一趟航班能赶上晚上的宴席,以至于几乎是在用本能回应林玄。 他是愿意的—— 至少在身体上。 只要能在林玄的身边,即便是某某的替身也可以。 即使他根本不愿意承认这个想法。 一门之隔,林玄的心情却仿佛坠入了深渊。 她盯着那一串数字愣怔,反复地用指尖一位一位地核对,希望能发觉到某一位数字的差异。 但无论她数多少次,纸上的那串手机号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她开始祈祷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对她这样的患者来说,有记忆的偏差也并非是不可能发生的。 可上天依旧在嘲笑她的不堪。 林玄在搜索框输入那串数字后,弹出来的仍然是与陈宴的对话框。 而对话停留在了林玄哭着在浴室里自杀的那一晚。 她死之前,最想说的话,居然是“如果你还在就好了。” 然而,这条信息的后面跟随的,是一个亮眼的红色感叹号。 没有任何人能听见她最后的呼唤。 留给她的,只有自己心底无尽的回响。 聊天的界面看上去与从前无异,只有对面的头像如今变成了灰色。 林玄抿着唇,用她几乎颤抖得不能自已的手去点对面的头像。 弹出来的,是一条冰冷的“用户已注销”。 林玄泄了劲地向后仰着脑袋,瘫倒在床上,她好像没有力气再去添加那个男人的微信了。 光是陈宴注销了微信号这一条,就足够她难过许久。 为了躲她,他甚至可以做到这么绝情。 她觉得自己对他的感情就像是笑话,被他无情地践踏。 他从来不需要她的爱—— 也对。 一个在蜜罐里泡大的孩子,怎么会需要爱呢? 只有像她这样的人,才会渴望有一个人无条件爱她。 林玄从小被按着“好嫁风”的模子培养,只因她的父母希望有朝一日,能依靠她嫁入豪门,攀上一个好亲家。 她自幼被送去各种各样的培训班,钢琴芭蕾样样不落。 好像她从来都只是父母用于展示的玩偶,需要了就拿出来摆弄一下,不需要了就丢到一边。 玩偶是不需要付诸情感的,只需要承接主人宣泄出的压力就够了。 长年累月的精神虐待,让她患上了严重的“面孔失认症”。父母得知以后,非但没有疼爱她,反倒是更加变本加厉。 正如他们所说的: “反正你也认不清人,嫁谁不都一样。” 只有林玄自己知道,嫁谁并非都一样。 否则她也不会拼死退掉那桩婚约。 纷乱的思绪萦绕在林玄脑海,本就疼痛不已的脑袋似乎变得更是缺氧,难以维持思考。 林玄愣是进浴室重新冲了个热水澡,才堪堪冷静下来,收拾好自己的物品离开酒店。 她徒步走回工作室,熟练地开锁后又重新在玻璃门里面反锁。 她在南城租的房子离工作室并不算远,但她总觉得,似乎在工作室才最能让她安静下来。 于是每当父母信息轰炸她,她都会将手机关机,然后一个人反锁工作室,埋头画个通宵。 与其说是工作室能让她平静,倒不如说是绘画给了她宣泄的出口。 她俯身将画框搬上画架,又将调好的颜料放在一旁备用。连接蓝牙音响后,她正准备挑选一首契合心情的歌曲开始作画,却收到了闺蜜凌淼的信息。 【玄玄,告诉你个好消息!】 林玄并没有什么心情,却依旧挑了个可爱兔子的表情包发了过去。 【你前几个月寄售在中古店那边的油画,今天被一个私人买家全部买下了。对面出手很阔绰呢!】 第5章 寄售在中古店的画,已经久远到林玄险些要忘记了。大部分画的内容,都是林玄初来南城时,对着海边夕阳西下的景象所作。 因为太久没有收入,她已经开始为了生计接取商业合作,那些兴趣使然的作品只不过相距几月,却恍如隔世。 能被人欣赏,是表达者的荣耀。 可惜的是,林玄此时此刻并没有什么心情接受这份嘉奖。她只是讷讷地应着“太好了”,却连发表情包的心情也没有了。 凌淼与林玄相识,是在两人读初中的时候。 林玄一直就读于私立贵族学校,直到初中,在父亲的要求下,转校转班到公立学校。 彼时林玄父亲正在为一个项目储备,知道对方公司总裁是白手起家,儿子也就读于公立学校,这才走后门将林玄送到同班去,以求与对方总裁有更多话题。 这样的事并非一次两次,林玄翻来覆去的转校转班,导致她连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也没有,性子孤僻得可怕,直到认识凌淼。 凌淼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却总能迅速地捕捉到她悲伤的情绪。 即使是现在,这个能力也依旧治愈着林玄。 凌淼很快就察觉到林玄的不对劲,发了个松鼠抱抱的表情包。 【怎么啦?挣钱也不开心。】 【没有…】 林玄发送信息以后,便垂着脑袋用指甲胡乱地戳着屏幕,发出阵阵“嗒嗒”声,却依旧没想出理由来糊弄过去,只能将字打了又删。 【我昨晚在酒吧认识的男人,他的手机号居然和陈宴一模一样…】 她没打算长篇大论那些前因后果,只将困惑告诉凌淼。 见对面没回复,林玄又接着说: 【而且之前加的陈宴微信,现在已经显示用户已注销了。】 【……】 【我就说你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那渣男有什么值得你惦记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看他用户都注销了,肯定是太久没用手机号,连带着账号也一并被回收了。】 说起陈宴,凌淼好像永远比林玄要激动。 她从未见过陈宴,可每次林玄为陈宴流泪时,她都看得见,记得一清二楚。 凌淼对手机号的解释并非没有道理,林玄的确也没少在网上刷到前任机主的债主疯狂信息轰炸的帖子。 林玄很希望有那一个万分之一的巧合出现,可她昨晚已经试探过了,那人的确不是陈宴。 或许是她太过思念了才会将这些巧合联系在一起。 感情中的人,总会希望从另一个人身上找出共通点,并称之为命运的安排—— 即使那在局外人看来仅仅只是巧合。 【那…我加吗?】 林玄似乎还是拿不准主意。 另一边,陈宴已经到达了预定的餐厅。 全景餐厅位于酒店的顶楼,周围均由特制玻璃立体环绕,能够将市中心的夜景尽收眼底。 餐厅中央摆放了一台三角钢琴,穿着晚礼服的钢琴家正坐在钢琴前弹奏,琴声悠扬婉转。 玻璃落地窗前,穿着白色丝绸绑带短上衣卡其色长裤的女人正与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举杯交谈,见到陈宴的身影后才笑着放下了酒杯,朝他点点头。 “抱歉,路上堵车耽误了些时间。”陈宴入座后,又示意身侧的助理将手中的画框递过来,“知道蒋叔叔喜欢看海,希望您喜欢。” 坐在陈宴身旁的女人,是陈宴的母亲陈曼华。她并不知陈宴今早取消会议所说的“私事”究竟是什么,却在看到那幅油画后恍然大悟,玩味地看向陈宴。 “这……”对面的男人看了眼陈曼华,又看了眼陈宴,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接过了画框,“没想到侄儿还给我带礼物了。” “蒋叔叔喜欢就好。”陈宴点点头,看向身侧的母亲同样微笑致意。 这位他称为蒋叔叔的人,是母亲大学同学蒋学修,两人同样是出身经商世家,有不少共同话题,生意上也时常有往来。陈宴选择攻读金融学cfa方向硕士学位,也是因为蒋学修的建议。 陈宴是陈曼华在二十八岁时出国买精试管生下的混血儿,他从未见过母亲将其他男人往家里带,只有这位蒋叔叔是例外。 即使打小时候起,陈曼华就否认过多次她与蒋学修的关系,但陈宴依旧看得出来,蒋叔叔对他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听曼华说,侄儿最近也在学习油画……”对面的男人端详着手里的油画,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陈宴,“怎么送我的,不是自己亲手画的?” 陈曼华难掩嘴角的笑意,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也开口打趣道:“就是呀,改天让他上你家,给你画个肖像画赔罪。” 为了了解林玄多一些,陈宴近半年来的确有在请老师教他油画,只是忙碌的时间远大于他能支配的闲暇,进步实在有限。 听得出来陈曼华是在捉弄他,陈宴也只是假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 “侄儿正是忙事业的时候,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别往心里去。” “蒋叔叔要是喜欢,做侄儿的献丑又何妨?” 陈宴嘴上在与蒋学修推拉,心思却全然不在他的身上,眼睛不时瞥向黑漆漆的手机屏幕。 屏幕亮起,他便紧张地攥起手机,一边说一边解锁屏幕查看信息,“只是,如果蒋叔叔想要肖像画的话,我这儿也有个不错的人选。”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垃圾信息,蹙了蹙眉,眼光又黯淡了半分,只好悻悻然放下手机,抬眼与蒋学修对视。 “是玄玄吧?” 身侧传来女人的笑声,陈宴知道母亲又在笑他天生痴情种了。 陈宴低声应了句“嗯”,为了林玄,他依旧尴尬地梗着脖子,硬着头皮看面前蒋学修的脸色。 若是换做是平时在家,母子二人这样你来我往地打趣,他并不会觉得害羞。可现在有外人在场,他的脸皮薄,母亲将他的情事摆到台面上来说,只会让他不自觉地难堪。 蒋学修的目光在母子二人间游离许久,最终定在陈宴的身上,莞尔后应了句:“好,听你安排。” “替她先谢谢蒋叔叔了,我回头让助理对接一下。”得到对方的首肯,陈宴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些。他举杯敬酒,全然没有理会身侧陈曼华上下扫视他,打趣他的眼神。 此刻他的心早已飞到了林玄的身上。 买画时,他从中古店老板那打听到,林玄现在有在接商业合作,类如替富商画定制肖像画的业务,都是可以的。 只是他并不方便出面,便只好借蒋学修的名号来帮林玄了。 聚餐过后,蒋学修因私事提前离席,陈曼华看着他的身影远去,这才幽幽地凑到陈宴耳边,问了句:“跟玄玄吵架了?” 即使是在刚才吃饭的时候,陈宴也一直神情严肃地盯着手机屏幕,就连陈曼华叫了几次都不知应答。 陈曼华看着他那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用说都知道,定是为了林玄。 手边的手机屏幕亮起,陈曼华却比他更先注意到,“玄玄找你了,还不回信息?” “没……”屡战屡败,陈宴没有了当初那份心情,只能无奈地扯扯嘴角,随即将手机倒扣,不愿再去查看消息,接受那份情绪上的落差,“她好像……不认得我了。” 作者有话说: ---------------------- 求求收藏营养液预收作收莫多莫多[亲亲][亲亲]开了段评,小宝们可以随便按爪,喜欢热热闹闹的评论区(对手指)[可怜][可怜] 第4章 纳西索斯 雾气氤氲,水珠从陈宴发梢缓缓滑落到他鼻尖,越过他的薄唇,直勾勾地坠入地面。 站在淋浴头下,他垂着眼眸,深呼吸一遍又一遍,仍旧没能将心头那阵不安压下。 正如两人初次见面那样,出于礼节,陈宴将两人是否要进一步了解的权力交到林玄的手里,却在回到家后辗转反侧直到深夜。 睡不着,他索性起来到健身房,出了一身汗后淋浴,压抑的那股迅猛的情绪这才沉寂下半分。 聚餐过后,他同样直奔健身房,却淋浴至今仍觉不够。 那条信息,他迟迟没敢查阅,如今在淋浴房没动身,像是在为自己的面子争一寸余地,又像是在给彼此本就不算稳固的关系最后一点喘息的机会。 明明他都甘愿做某某的替身了,她却连接近的机会也不愿意给他。 下定决心以后,陈宴才缓缓地用浴巾围住下半身,用毛巾一边擦拭湿发一边走到床边。 他看了眼桌上的表,明明觉得自己几乎要泡掉了一层皮,分针却只堪堪走过了两个数字。 陈宴的母亲在公司是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他同样也得到了真传,并不喜欢浪费一分一秒。 可偏偏在林玄这里,他总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动作也不自觉地放缓,随着林玄的脚步变化,恨不得将在其他地方争得的时光全都留给林玄。 第6章 他的目光从表上挪开,落在手机屏幕,他的动作愈来愈慢,甚至明明在解锁后一眼就看到了绿色图标上的红点,依旧没敢点开,愣是登上邮箱查询完工作上的信息后才不情不愿地揿下按钮。 视线瞬间被通讯录上的小人吸引,在看到干干净净的右上角后,他才压抑着怒火点开助理的信息。 【小陈总,上周说的那份报表出了些问题,可能明天开会前做不好。】 【我请你不是让你来制造问题的,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总之明天早上我要在我桌上看到报表。】 本就为了林玄一事烦闷不已,如今的陈宴更是一点就着。即便如此,他的家教依旧限制着他一切逾矩的行为。 一个成熟,至少算得上合格的领导,是不应该带着情绪工作的。 即使他现在真的焦躁到无以复加。 信息发出后,陈宴依旧紧压着眉头,退出界面后却见到了通讯录小人头像上出现了个红点。 忽觉眼前一亮,烦躁随即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忐忑。 心脏像是被生生提到了嗓子眼,直到看到林玄好友申请那一刻更是感觉眼前一片泛白,视线模糊不已。 陈宴用五指将湿漉漉的刘海梳到脑后,正坐到床上,背挺得笔直,双手端着手机,像是随时就准备有一场恶战似的。 聊天框顶上,林玄的名字一直与“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复横跳,陈宴却迟迟没有看到一条信息,只有左上角的箭头后的数字不停跳动。 反正他也觉得自己快要缓不过气了,索性将聊天界面退出去,回到与助手的聊天框。 看着助手刷了满屏幕的:【boss不要啊】【大人,行行好吧,就当施舍狗了,汪汪】【真的不能推迟两天吗?】【就两天!】 陈宴:…… 任谁看了不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换作是以前的助理,只会一声不吭地将事都做了,一句闲聊都不敢跟他多说。 陈宴莫名被他逗笑了一下,心情总算缓和许多。 【最后两天。】 他没有理会助手后续再发来的恭维,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林玄头像,屏着气点开她朋友圈,逡巡一圈。 林玄的朋友圈里,发的大多是她出差时拍下的风景,简略的文案配上定位与风景图,并没透露出太多的信息。 陈宴看着这些朋友圈,依旧无法回想与猜测。 他并不知道林玄在没有他的日子里,过得还算不算开心。 手指继续漫无目的地上滑,直到略过一张林玄的自拍照,他才顿了顿,向下滑动返回查看。 照片里,她抱着一束黄水仙。 与林玄离婚后,陈宴在自己的家里搭建了温室,亲自培养了不少水仙花,林玄手里抱着的便是其中一种—— 阿努比斯黄水仙亚种。 与其他水仙不同,阿努比斯水仙通体泛白,雪白的花苞吊垂在根茎上,线条如天鹅般优美。 只是生长条件苛刻,人工培养极其耗费人力心力,自然情况下只会分布于法国南部一带。 “原来她喜欢阿努比斯…”他讷讷地笑,却在看到林玄的消息后像被箭射穿了心脏,一瞬间指尖有些震颤。 他一心想要回林玄信息,全然不知右下角早已留下他点赞的痕迹。 【你是,陈宴?】 对话的另一头,是林玄倚靠在工作室的沙发上,抱着抱枕,一边用牙齿咬着指头,一边盯着陈宴的微信名字“narcissus”发呆。 纳西索斯。 被诅咒为“永远爱而不得之人”。 自恋与水仙。 林玄无从得知对方为何取这样的名字,却也多少因此想起有关陈宴的往事。 那是在四年前的春季。 百叶帘将窗外的光线全部隔绝,两人窝在独属于彼此的小家,在昏天黑地得只能看见恋人双眸的床上玉-帛相见。男人的体温玷染过她全身,偌大的房间只能听得见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她依偎在陈宴怀里,相拥一吻后,没忍住发问:“如果以后离婚了,我们有一方后悔了怎么办?” 陈宴半眯着桃花眼,眼下的痣撩动她心弦。 他将手枕到脑后想了一阵,而后又将她搂得更紧,“那就给对方买一束黄水仙。” “为什么是黄水仙?”林玄翻身跪坐在他身上,双手捧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指腹反复揉搓着他软绵的耳垂。 “卖个关子。”捧着林玄的手又向上托了托,以至于她直接失了重心,瘫倒在他胸口。 林玄一时恍惚,这才发觉对方迟迟没有进入输入状态。 时间拖得越久,林玄就愈是觉得脸上滚烫,只好怯生生地将那条信息撤回,重新又敲了句问候语。 【你好,我叫林玄。】 这次对方回复得很快: 【抱歉,刚刚在忙。】 林玄眉毛向上扬起,总算松一口气。知道对方没看到她撤回的信息,落在她身上尴尬的感觉便也随之迅速减少。 她抿着唇,心里依旧有些紧张。 之前说他像陈宴,便缠着对方要对方陪自己度过一夜春宵,那是林玄醉酒壮胆后才做得出的事。 如今的林玄,脑袋虽然因宿醉依旧有些发昏,却断断说不出那些虎狼之词。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思来想去,她貌似也只能这样生硬地展开话题。 如果不说,任谁看了这段聊天记录都会以为,两人是相亲认识的。 【既然林小姐把我当作替身,我想,替身是不该有自己的名字的。】 林玄的目光迅速聚焦在“替身”二字上,耳根子更是瞬间烧红。她本想将这事打哈哈过去作罢,没曾想他居然还主动提起…… 【……】 【抱歉,但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中止这样的关系。】 屏幕上的字眼看着虽严肃,可屏幕外的林玄早已将熟透的脸埋到了枕头里。 谁家好人确认替身炮/友关系像是签订合同一样正经啊? 【没关系。】 【我的荣幸。】 听到手机的提示音,林玄才缓缓地昂起头,看着对方发来的两行字,莫名的安心。 对方好像总能给予她恰到好处的分寸与距离感,不至于让她感觉太过生疏,也不会让她产生抗拒的心理。 【那么,请至少告诉我,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毕竟你也不想在亲密接触时,听到我喊其他男人的名字吧。】 林玄本以为这样的玩笑话能让气氛变得轻松些,可话语发送以后,又觉着变了味。 像是威胁。 她讪讪,只好再次撤回。 【总之,请给我个可以用的称谓吧。】 【w。】 【w就好。】 只是一个字母,甚至没有任何可以辨认的特征,这对患有面孔失认症的林玄来说,实在不安。 但换句话说,对方没有可以供辨认的特征,也就代表林玄可以安心地把他当做任何人。 包括陈宴。 【…好。】 【那么,我不开心的时候可以找你吗?】 林玄的目的只有这一个,在现实的摧残下,她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 即便是一个假想的前任替身给予的拥抱,也足够她取暖。 在敲下这句话的时候,她的手却几乎是震颤到有些发麻的。 她青春期谈过几次恋爱,无一例外都在被父母发现后拆散。她的父亲无数次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下贱,骂她缺爱,骂她好像没有男人会死。 从那以后,只有与陈宴那段短暂的婚姻算是她谈得上被爱的经历。 以至于即使在那段感情中受了伤,她第一时间想起的却仍然是其中的甜蜜。 可那些横亘在彼此间的嫌隙与过往,又切切实实地告诉她,那是过去式了。 即便是一个拥抱,她都不该奢望。 在林玄决定与对面这个男人维持这样不堪的关系以后,父亲说过的那些难听话又再次无可避免地灌入她耳中。 即使知道那些对她的非议并不能构成万分之一真实的她,她依旧会在黯然神伤时猜度,或许父亲说的对。 也许,她真的没有爱会死。 那些被父母无意间留下的千疮百孔,即使愈合,也会在无数个雨夜里生痒发疼。 即便林玄如何不愿,那些批判她的狠戾话语,都会在她心里上演千万次。 就算她的身边没有那如恶魔般的父母,依旧如是。 【林小姐现在有不开心吗?】 当林玄看到这条信息时,手机已经处于反复震动的状态—— 是对方打来的语音通话。 林玄毅然决然地挂断了通话。 【抱歉,我想,突如其来的语音通话,有些越界了。】 【我希望在其他场合里,我们只保持普通朋友的关系,可以吗?】 【不愿意的话,现在可以告知我。】 第7章 她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对对方来说或许有些不公平,甚至有些不人性,可她别无他选。 从外貌上,她已经无从分辨对方与陈宴的区别了,她不想再在生活上模糊掉二者的界限。 只在特定场合各取所需,汲取彼此的养分,她就还能够分得清现实与虚幻。 这是她的底线,也是她给自己留的退路。 同样的悬崖,她不想再堕入第二次。 【好。】 对面出乎意料地爽快。 这倒是令林玄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让他甘之如饴地做别人的替身。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的**吗…? 等等… 林玄一拍脑门,猛地想起了什么,飞快地在手机上敲下一条信息。 【对了。差点忘了最重要的。】 【什么?】 【身体报告。】 另一边的陈宴几近抓狂,他的身体状况她难道还不了解吗? 看着腿边的灰色床单上点点水渍,满是湿发滴落的痕迹,明明是透明的,此刻却更像是从他心尖上渗出的血红色。 她要身体报告怎会要得这么熟练? 除了他以外,她到底还有几个像他一样的替身? 单单一个还不够? 即便他胸口起伏难抑,却还是咬牙切齿地在手机上敲下几个字。 【好,过几天给你。】 【不行。要一起去。】 【以保证真实性。】对方补充道。 陈宴:…… 他一边腹诽林玄怎会这么熟悉流程,又严谨至此,根本不像是只有他一人的样子,一边又无可奈何,下不了决心放弃,就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应着“好”。 她好像总是知道该如何折磨他才最能让他抓心挠肺。 而他在面对她时,却永远束手无策。 太不公平了。 可是爱本就不公平。 第5章 咖啡厅 经过陈宴的穿针引线,林玄总算与蒋学修取得联系。 即使林玄并不知晓,到底是何人引荐,但蒋学修这个名字林玄是见过的。 拜父母所赐,她对富人圈子中的新闻总会习惯性多留个心眼。 蒋学修在商界是有头有脸的企业家,待人接物从来都和善得没有半点架子。 人们提到蒋学修,津津乐道的永远是他的风流史以及至今未娶的稀罕事。 但林玄不在乎,她并不在乎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她只需要知道对方有足够的财力支付费用即可。 她要的只是钱,仅此而已。 于是一周后,林玄一个人提着行李,到达东城机场。 对方贴心地派了司机与专车,却堵在了半路上。 林玄一手攥着手机,一手紧握着行李箱把杆,焦躁地站在路边。 热气从沥青路上蒸腾,空气中弥漫的满是汽车尾气与路人凝集的汗水气味,让人更是烦躁不已。 蚊子又偏偏是个不识得看脸色的主儿,只会在人们烦闷的夏天肆虐,在林玄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一片又一片红印。 她松开握着行李箱把杆的手,挠了挠手臂,目光一直在面前的车流与手机屏幕徘徊,生怕错过一辆车与一条信息。 可机场等候计程车的队伍太长了,比起自己再花钱去坐车,她更愿意找一处阴凉的地方等候对方司机的到来。 屏幕亮起,却因为阳光太过刺眼,她并不太能看清对方的信息,只能拉着行李箱走到一侧的咖啡店,坐在角落里查询信息。 这次她总算能看清信息显示了。 是w发来的。 【林小姐到东城了?】 林玄疑惑地盯着手机屏幕,又猛地仰起脑袋,环视了一圈咖啡店,并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这才纳罕着回复对方: 【玄:嗯?你怎么知道的?】 【w:碰碰运气。】 【w:拿行李的时候看到了前一个航班的信息,是从南城到东城的。我在想,会不会那么恰好,林小姐说到东城的飞机是这一趟呢?】 【w:看来我今天的运气不错。】 【玄:兔兔震惊.gif】 不知道为什么,林玄在知道w同样也在机场后,心跳就不自觉地加快,就连刚才没有察觉到喉咙的焦渴,如今也觉着有些难捱。可是看着菜单上将近六十一杯的咖啡,她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换做是以前与父母未断绝关系,她甚至不会看价格,可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千金了。 摆在她面前的,是入不敷支以及不得不面对的成沓账单。即使有闺蜜凌淼抽空替她整理账目,让她不至于每天对着数字犯难,但她依旧会看着卡里一点点减少的余额感到心痛。 经过凌淼的反复锤炼,她现在已经可以熟练地将每一项开销换算成电费了。 六十足够她的工作室支撑半个星期了! 该死啊。 怎么不去抢。 看着服务员不时投到她身上鄙夷的目光,林玄只好落荒而逃。 推开咖啡店厚重的玻璃门,然后狼狈地撞入另一个男人的怀里,林玄急忙点头哈腰,连连道歉,却被对方捉住了手肘。 “真的很抱歉……是要赔……”林玄的嘴永远跑在她脑袋前面,在看到对方英俊的容貌后,她直勾勾地拐了话头,“陪你吃饭吗帅哥?我真不是故意要撞你的……” “林小姐。”男人睫毛半垂,目光落在林玄泛红的脸颊上,“是要陪我吃饭吗?” 陈宴一直定定地注视着林玄,难免想起他们第一次约会。 他在学弟强烈要求下参加的联谊舞会,却邂逅了林玄。 林玄被他手上明显的青筋与漂亮的关节所吸引,抓着他的手愣是逼迫他做了半小时手模,而后才惊恐地看向陈宴,朝他连连道歉。 他没放在心上,却也觉得这个女孩相当有趣,便说着“如果林小姐真的要答谢我的话,等你有空了可以联系我。”而后,陈宴将自己的联系方式写在林玄随身携带的速写本上,将约会的权力交到林玄手上。 两人第一次相约,也是在咖啡厅。 同样的,林玄依旧认不得陈宴。 像陈宴那样混血的面孔,在英国并不算罕见,于是他便亲眼看着林玄捉着另一个男人的衣袖,害羞地朝他道歉,说自己来晚了。 对方听着林玄说中文,更是一头雾水,陈宴实在看不下去,这才上前将林玄拉到面前来,告诉她认错人了,自己才是威廉。 他的英文名在英国就像他的混血面孔一样常见,是william。 这也是为什么他让林玄称他为“w”。 当时林玄的脸颊也同样泛着红晕,她低垂着脑袋,双手紧紧捧着服务员送来的热水,小声地向他解释自己患有天生的“面孔失认症”。 看着面前的男人朝自己微笑,林玄有些疑惑。 她的确认不清人脸,可她还有耳朵。 从那阵磁性的男中低音中,她似乎分辨出来了对方的身份,这才将目光从那张脸挪开,看向男人耳垂吊挂的十字架耳坠。 “w”她歪了歪脑袋,小声试探。 男人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笑了声,顺手接过她手边的行李箱。 黑色长袖衬衫依旧被他撩到小臂以上,骨节分明的手将两个行李箱的把杆握到一起,甚至还能腾出另一只手来看手机的讯息。 是助理发来请罪的。 【小陈总……司机出门有些晚了,好像堵路上了,可能需要您自己开车回来……】 【知道了。】 回复了信息,陈宴便将手机的免打扰模式调出来,以免给他增加了不必要的麻烦。 他将手机放回西装口袋,这才回头看向一直在身后小心翼翼挪动的林玄。 她像是被劫持了一样,通体天蓝色的及膝短裙摆动幅度极小,只在偶尔风起时被吹起一角。两手空空,以至于她现在有些犯难,开始不自觉地用手指挠了挠泛红的手臂。 挠了没几下,她便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有些窘迫,又只好缩回了手,尴尬地由着两臂随着她走路而小幅摆动,像是刚学会走路崭新出厂的机器人。 “现在很难打车……”林玄接着小心试探,生怕w重演她刚才讷讷地站在路边喂蚊子的惨剧。 “我知道。”陈宴看着林玄那怯生生的样子,实在难以压住嘴角的笑意。 她太可爱了。 陈宴只好回过头一边在前面走,一边应她,“我的车就在停车场,不介意的话,就让我载林小姐一程吧。” “不介意!”林玄的回答很干脆,像是忘记了两人间的生分,三步并两步地走到w的身侧。 陈宴空闲的手偶尔会蹭到林玄的手背,那阵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实在令他上瘾。 两人相恋以前,她也曾在马路上反复试探。 心意不曾揭示,每一个更进一步的触碰都是禁忌。 他心尖上的刺像是被林玄的指尖反复挠动,他只能烦躁地扯开衣领上的扣子,依旧难以释怀。 第8章 陈宴甚至想过要将心里的这份烦闷责怪到夏天的头上。如果现在是雪夜,或许他还能够找到借口为她披上一件外套。 可现在是夏天。 而他也答应过林玄,在其他地方要装作普通朋友。 所以那只手即便他再想碰,也不能够碰。 对于林玄的脸盲症,陈宴虽心疼,如今却更多是庆幸。 如果不是脸盲症,他不仅是现在暂时不能够牵她的手,而是今后都不能。 比起永远都不能靠近她,这一刻的忍耐便算不上是什么。 男人走到一台suv面前,停了脚步,将后备箱打开后,他分别将两人的行李放上车,这才看到一直站在身旁手足无措的林玄。 “林小姐大可先上车等我。”他莞尔,只手按下后备箱开关后,又贴心地上前替林玄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林玄的目光落在车标明显的双r上,她不懂车,却也认得这是劳斯莱斯的库里南。只是毕竟是suv,车型外观上并不似迈凯伦与法拉利那般张扬,不注意看只会觉得是一辆实用型的座驾。 “我这不是想…也许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她一边嘟囔一边侧着身坐上副驾驶,手慌忙地向后找安全带,眼神却一直随着男人移动。 陈宴启动了车,将空调开到最大,又看向身侧一直反复绕手指的林玄。 她在紧张的时候,总会有一些细碎的小动作。 他垂眼看着林玄的十指,空落落的。 明明结婚的对象也算得上有头有脸,她的手上却没有一枚说得过去的婚戒。 若不是她那晚迷糊中喊过几句“老公”,陈宴险些都要怀疑,她到底结了婚没有。 如此看来,也许是感情太差,以至于平日里并不喜欢戴上那枚戒指。 想到这里,陈宴的心总觉得痕痒难耐。 林玄与丈夫的关系差,他该觉得高兴才是,毕竟现在看来他也算是有机可乘了。 可他依旧觉得失落。 唯一让他感觉发笑的,竟是出于一种幸灾乐祸的心理。 当年,林玄三番四次地告诉他,家里给她找了联姻的对象,结果就是这么个货色。 论样貌,论家境,论学历,那个男人有几分比得上他? 可偏偏就是这么个货色,让林玄爱他爱到需要找替身替代他。 偏偏这个替身还是他陈宴。 越想越是生气,直到启动车子驶离停车场,看到面前赫然写着“停车费上限三百元”,他也只是气鼓鼓地扫码支付。 身侧的林玄没忍住发出“哇”声。 陈宴闻声扭头过去,便看见林玄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望他,随后她又尴尬地垂下脑袋,嘴里嘀咕:“抱歉……我是不是太失礼了。” 他扯扯嘴角,没应声,只是紧紧地握着方向盘。 修剪整齐的指甲几乎要因他的过度用力而嵌入方向盘外皮。 从前的林玄或许会因为他送的礼物太过贵重而发出赞叹声,也许会因为他准备的惊喜令她感动连连惊呼…… 可绝不会是在看到满额的天价停车费以后。 他明明为她理财,替她攒下了大笔资金。 她的生活不该拮据至此。 这一切,都是拜那个男人所赐。 “w?”林玄看见身旁的男人眼神愈发狠戾,心里更是觉得困惑。 “怎么了?”车辆停在了十字路口,男人的目光依旧盯着前方。 “我们现在去哪呀……”她脆生生的试探,总算是将男人的思绪牵扯回来。 “对,还没问林小姐目的地在哪,我就自顾自地开了。抱歉。”陈宴望向林玄惊恐的脸,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了对他的恐惧。 没想到在她看来,他倒真像是个人贩子。 林玄先是观察了一会男人的表情,确认他刚才只是在走神,这才打开手机,导航到蒋学修助理给的地址上,“我直接导航吧,可以吗?” 陈宴瞥了眼导航的终点,确认是蒋叔叔的家,便笑着摇头,应她:“不用了,我知道在哪了。” 她闻言收回手机,看了一眼定位终点的别墅区,又看了一眼身侧西装革履的男人,困惑地眨眨眼。 “但在那之前,我想林小姐会不会想要先履行自己的承诺呢?”陈宴瞥了眼腕上的石英表,这个点估摸着蒋叔叔也在吃饭,便私心作祟想要将林玄带走。 “什么承诺?” “陪我吃饭。” 第6章 诅咒 空调依旧维持在刚启动车辆时的最大档位,以至于林玄被吹得稍稍有些睁不开眼。 陈宴看着她半眯眼睛的样子,抿着嘴笑,随后又腾出一只手来,将空调调低了两档。 “刚刚说到哪了?”林玄朝男人眨了眨眼,右手不自觉地转着左手上的泡泡手环。 “说到陪我吃饭,”陈宴早该注意到林玄左手上的手环的,即使那手环与她天蓝色的吊带短裙十分相衬,却依旧在夏天看上去格外惹眼。 乍一看,那手环在阳光下还会稍稍反光。欧根纱下特地埋了几颗珍珠,通体为蓝色的的基础上又多加了一层梦幻的白纱,像是夏日酒吧里的薄荷莫吉托。 只是说是手环,却更像是发圈。 若说是发圈,可刚才林玄站在路边一个劲地用手扇风,却不肯用它将头发束起,岂不更是怪异? 陈宴忽而想起,重逢的那一晚,林玄的左手上也系着蕾丝细带。 明明她从前是没有在左手上戴首饰的习惯的。 两人分开的日子里,陈宴总觉得林玄变了很多,又在某些时候觉着她似乎根本没变过。 异样在熟悉的对方身上不时浮现,像是一次又一次地挑逗刺激他的神经,让他逐渐麻痹,从而麻木地接受这一切的变化。 陈宴想要开口询问,可又觉着自己似乎没有什么理由和身份,只好将那些话都咽到肚子里。 重逢以后,陈宴发觉自己越来越奇怪了。 他一边不希望林玄发觉他是陈宴,所以代称并没有使用“william”;一边又贪恋着冒险的那一片刻的刺激,渴望有一天林玄可以自己发现他是陈宴,所以壮着胆子告诉她,她可以叫他“w”。 即使将座驾从轿跑换成了suv,他依旧无法舍弃那种冒险的感觉。 肾上腺素飙升的滋味,实在令他上瘾。 “噢噢…”林玄呆楞地应着,又垂下脑袋来盯着手机输入了一会,这才应答男人的话:“跟客户沟通过,可以晚些到。” 陈宴了然,挑了挑眉,像是预料之中。 他看了眼身旁的林玄,“既然是陪我吃饭,不如由我决定吃什么?” 林玄点点头,显然也没想过要自己做主。 人生地不熟,即使让林玄挑,一时半会她也答不上来想要吃些什么,倒不如交给w决定。 陈宴的车径直驶入了别墅的车库,车辆停稳后,他垂着眼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吩咐佣人待在佣人房里休息。 陈家的佣人都是在陈家服侍多年的,即使觉得主人家的吩咐有多难理解,都不会吭声。 指令下达后,他自然也需要给些时间他们消化接收。 在那之前,他也有自己该做的事。 他侧过脑袋,看向身旁一动不动的林玄,“怎么了林小姐?是觉得我太唐突了吗?” 林玄摇摇脑袋,又迟疑着点点头。 “林小姐说过,在外面要装作普通朋友。”他的身子逐渐靠近林玄,直到他完全能看清她眼眸里自己的倒影才堪堪停下,“但我今天并不想与林小姐当普通朋友。” “我想,在家的话,就不算在外面了吧?” “w,你这算是犯规了吧?”林玄脸上虽觉得滚烫,可身体上并没有躲避男人的靠近,反倒是自然地用两臂圈着他的脖颈。 “是林小姐制定的规矩有漏洞,才让我有机可乘。” 车内的空调早已将陈宴身上那阵清冷的柑橘檀香吹散,萦绕在林玄鼻尖的,只有一阵又一阵暧昧的蛊惑。 同样的,陈宴也明显感觉到关闭空调后,空间里的温度在逐步上升。 此时当真需要有一个吻才能够终结他身上的燥热。 可他不过是俯身靠近了半分,林玄的手指便抵在了他的唇边。 她那双圆溜的眼睛露着一丝狡黠,“w是不是忘了,在没有验身报告之前,我们也不能有亲密举动哦。” “我们约定好的,我想w先生应该不是一个不讲信用的人,对吗?”她的掌心贴在陈宴的脸上摩挲,温和地抚平着他身体上的每一分躁动。 瞧。 她总有办法平静地让他陷入疯狂。 陈宴扯扯嘴角,无奈地笑着点点头,一边庆幸她会保护自己,一边又暗自猜度她这般游刃有余,到底是收割过多少个男人的心。 他只垂下眼,将林玄身上的安全带解开便起身作罢,咬咬牙负气地应她:“当然。” 即使没有约定,他也绝不会逼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事。 第9章 无论他此刻有多想与她亲密。 陈家的厨房并没有做开放式,而是以一扇落地玻璃门隔绝了油烟。林玄坐在餐桌前,不时能瞥见男人忙碌的身影。 她撑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玻璃门。 门内的那个背影像极了陈宴,可她很快便摇摇头,否定了自己模糊不清的想法。 即使只能看到他的身影,她也能感觉到他的游刃有余。 不像陈宴。 她垂着脑袋失笑,记忆中的陈宴是完全不会烹饪的,偶有几次被她气得下厨,也只会把厨房弄得乱糟糟,最后由她来收拾残局。 自打林玄出生起,她的命运似乎已经被写好。 好像除了学习烹饪钢琴绘画,她就只能再在文化课上稍稍用功,以求考取更高学府,给她镀一层金。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后能带领林家攀上豪门。 以至于她善于烹饪,却不喜欢烹饪。 唯独在那段婚姻里,即使陈宴家中也有营养师与厨师,她也偶尔会为了他下厨,做些窝心的甜品。 尤其是心太软,在做林玄错事以后,这道甜品对陈宴格外奏效。 如果可以,她甚至不希望自己会烹饪。 好像这项技能对她来说是一个诅咒。 是一种束缚。 作为她的丈夫,陈宴当然知道林玄并不喜欢下厨。 而他一向被视作天之骄子,却没曾想有一天也会想要为心爱的人做一顿满意的晚餐。 即使是不喜欢烹饪的林玄,也认为看爱人吃自己做的食物是一种享受。 陈宴自然也如是。 可他拿的出手的,仅仅只有简单的煎牛扒。 还是已经由厨师提前腌制过,只需要下锅即可的那种。 林玄常常笑他,原来无所不能的威廉学长也有不会的东西。 陈宴每每被她激得好胜心作祟,又在站到炉灶前瞬间被浇灭了气焰。 撑着脑袋的林玄,陷入回忆,霎时间出不来。 那个将衬衫衣袖撩在小臂以上,手握着平底锅,为难地看着林玄傻笑的男人,似乎就站在她面前。 从前的那些景象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一样。 每当陷入这些甜蜜,她总会有一阵恍惚。 总觉得两人之间没有过那些争执和苦涩,也不曾分开过一样。 如果可以,她也很希望自己一直是陈宴的妻子。 可两人间的那些隔阂与猜忌,她不可能当作没发生过。 如今她也只能偷摸着寻一个像他的人,将对他未尽的爱都移情到另一个人身上。 有时候爱太满并非是一件好事。 可惜她是与陈宴分开后才懂得的这个道理。 林玄苦涩地笑笑,又不自觉地用右手转了转左手腕上的手环。 米饭的香气总是会趁着人们胃部空空如也,最毫无防备的时候悄然降临,然后迅猛地捕获人们的味蕾。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酸酸甜甜的气味飘溢在空中。 香气的确是记忆的载体。 看着面前通体裹了酱汁,酥脆的金黄色锅包肉,林玄没忍住赞叹。 “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家里的保姆,最擅长做的就是锅包肉。以前在英国留学的时候,我真是想她想到牙痒痒。”林玄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鼓着腮帮子忍不住与w分享。 陈宴没动筷子,只是笑着看林玄含糊不清地反复与他分享儿时的趣事。即使偶有几句话被吞咽打断,林玄依旧会在咽下后接着嘟囔。 林玄吃到喜欢的食物,总会忍不住手舞足蹈,陈宴一直都知道。 他只是遗憾。 遗憾这些趣事没能在英国时听到。 很多事如果时间不对,即便再失而复得也只剩下一阵空叹。 如今再想要指摘,从中分出对错,他也只能怨是她习惯了口不对心,怪他成长得太慢。 如果两人是在现在认识,而后相恋,或许结局不会那样。 他不禁在心里恨恨骂自己,二十四岁的陈宴,根本不懂如何好好爱她。 如果他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就好了。 陈宴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林玄嘴角的饭粒,他伸手用拇指指腹替她抹去后,又下意识地用舌头舔掉指腹上的米粒。 这是他以前就有的习惯。 两人的眼神一交汇,又默契地同步开始躲闪。 陈宴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要穿帮了。 他有一些不敢看林玄的眼睛。 他不知道她认出他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是回首发觉那人正在阑珊处的惊喜,是发觉被戏耍后的愤怒,抑或是发觉两人依旧跨不过那些过往的无奈。 陈宴不知道。 所以即便他再不愿意面对,他也只能怔怔地注视着林玄,观察她一分一毫的表情变化。 林玄先是愣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又看向面前的男人。 她近几年病情的确严重了许多,可记忆没有错。 陈宴的确会做出相同的举动。 可面前的人不是陈宴,难道不是吗? 也许只是她太想他了。 混乱与不肯认输的心思各自成了一股力量,将她的心生生撕扯成两半。 心乱如麻,她甚至顾不上什么体面,便哽咽着流下了豆粒大的泪珠。 她难堪地笑着将落到嘴角的泪往上抹,可从眼角汇聚而下的泪水似乎从来看不见她的为难,只让她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抹泪,然后向面前的男人道歉。 “抱歉。我今天真的太失礼了。” 陈宴看着她垂泪,瞬间愣住了。 这出乎了他的意料,也绝非是他所愿。 也许他当初决定来见她,就是一个错误的开始。 如果他重来一次的机会要用林玄无数次眼泪去换的话,他宁可不要了。 林玄没有认出他来,他的心难免沮丧。然而比起沮丧,他的心里却更像是在无声地泣血。 他已经悄悄地替她做了决定。 就像从前那样。 “抱歉。” 无法拥抱,他只能回以苍白无力的抱歉。 该道歉的人,是他才对。 无可否认,林玄在说抱歉的时候的确抱有一丝侥幸。 她希望对方能伸手拥抱她,哭也好笑也罢地告诉她,他就是陈宴,她没有猜错。 可对方礼貌性的回复却像是一记沉重的痛击,朝她胸口挥去。 她错愕地按捺着自己胸口的痛处,却发觉自己的身躯上根本没有伤到分毫。 只有那颗心千疮百孔,甚至没有证据来为她的困扰作见证。 她已然有些透不过气了,可对方似乎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如果和我的相处会让林小姐更不开心的话,我想……” “我们该终止我们的关系了。” 第7章 墨点 “我不要。” 林玄几乎是没有思索便说出了这句话,可当她话说出口,却又愣住了。 她知道,w说的对。 她的确需要一些时间整理这段关系。 她与w的开始,是想要一个人来代替她心中陈宴的位置,可她的心却并不认同这样的做法。 大抵对她来说,陈宴还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又或者,对林玄而言,如果陈宴在她心目中的位置被替代了,就好像过去的那段日子并没有存在过。 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有过一段情,也没有事物可以佐证。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延续了很久的梦。 w没急着应她,只是无奈地与她对视。 他的身躯微微弓着,两手撑在桌上,等待林玄最后的决定。 他似乎也看得出来林玄说的话是气话。 她执拗地想要挽留一个像极了陈宴的替身,好像那样就能够挽回以前的那段感情。 但林玄迟迟没有开口。 她很清楚,这样的想法十分的无稽且可笑。 林玄张嘴要离开,陈宴便从车上替她取下行李箱。 过后他又再三确认她的情绪,直到被林玄埋怨,才依依不舍地目送她离开。 林玄走后,他又在餐桌前缓了缓,折返回到厨房收拾残局。 看着料理台上的两份心太软,陈宴愣怔了许久。 有时,他也会觉得自己捉摸不透林玄。 她在不必要的时候,总是心软到令人心疼; 却在他需要她回头时,狠心肠到一丝辩解的机会也没留给他。 这份心太软究竟能为他的过错弥补回多少,他不知道。 可以说,他现在一点把握也没有。 像是独自漂流在公海,除了日升日落,再没有确切的时间参考。 他不知道即将到达的对岸是何地,也不知道何时能到达那个对岸。 也许永远都不会。 他只知道,今天这份心太软不会等到它的主人。 陈宴看着两份冷掉的甜品,像是在对镜自怜。 第10章 “你也没人要吗?我也是。” 他自嘲着一个人将两份甜品都吃下,仍旧觉得胸口苦涩难分。 无论他找了多有资历的厨师,多少配方,却好像怎么也做不出以前的味道。 以前林玄给他做的,心太软的味道。 林玄离开了别墅后,拖着行李箱,又顺着导航徒步到了蒋学修家门口。 她站在门外,微风吹过脸庞,才惊觉面上泪痕。 林玄用指腹稍稍拭过泪水,却仍觉得胸口焦抑难忍。指尖传来的麻痹仿佛连接着她的心脏,一阵一阵的放缩,像是想握住什么却又抓不住。 手足无措,她只能将裙摆一次次地抚平,又一次次被风愚弄。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心跳也只是稍稍平缓。 垂眼看着满屏的消息,一眼望去几乎都是工作相关,她只觉得疲惫。 她好像被世界抛弃了。 短暂而匆忙地补妆后,林玄揿下门铃,强打着精神扬起嘴角,将笑容凝固在脸上。 客人不喜欢看她苦哈哈的样子。 “您好,我叫林玄,是来给蒋先生画画像的。” 即使没有心情,她依旧需要履行约定,在今日到达蒋学修家中,为他画画像。 在这一行,能有出手阔绰的客人是很难得的。 一旦坏了名声,富人圈子也小,传开了也就没有人乐意请她了。 无论在外人眼中,这份工作有多高尚,嘴上吹嘘的“艺术家”有多动听,也难以改变它本质上是服务业的事实。 管家领着林玄进门,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直入内里的会客室。 “先生,林小姐到了。” 原先面对落地窗方向的靠椅缓缓转动。 林玄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他看上去上了些年纪,约摸着比林玄的父亲还要大上五六岁。 身上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明显是为了今天准备的,比起平日林玄在新闻上见到的蒋学修,今天的他更是显得清爽而精神。 兴许是剃了颌下斑白胡子的缘故。 鬓边发有些发白,一双杏眼旁的皱纹在他微笑下存在感剧增。 林玄知道的蒋学修,是有社会责任心的企业家,没少参与捐款成立基金帮扶山区,这些善事仿佛也在他的面相上浮现。 男人的长相是极近祥和的,笑容温柔得没有企业家的架子,若非是身边围了一圈服装化妆的工作者,他看上去就只是一个身体硬朗的老头子罢了。 “来了?”他只稍稍张张嘴,身边的人们就低垂下了脑袋,男人看向林玄的眼神像是威严中带着一丝亲昵。 蒋学修虽然没有责备林玄,可林玄还是觉得有些窘迫,毕竟对他们来说时间的确等同于金钱。 没有一个企业家会容忍一个微不足道的画师浪费他的时间。 即使表面上没有不悦,背地里也会将这些怨气发泄到其他人身上。 根本不对等的关系里,是没有“尊重”二字的。 林玄微微抬眸,用余光去瞥周围的服化工作者,她们脸上依旧没有半点不悦,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情绪。 她不禁暗自赞叹她们的业务能力。 从事这份工作的这一年,她也会有情绪,时常会因为精神紧张到无法正常创作。 可工作无法终止,富人们的档期有限,今天走了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又或者,还会不会找林玄都成了一个问题。 林玄只能用左手一直紧紧握着右手,一边止住手上躯体化的震颤一边继续为客人作画。就算脸上没能显现出来,林玄也知道,这一年来她借酒消愁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她现在自由了,却不快乐。 所幸她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还时不时戏称这就是自由的代价。 林玄朝面前的蒋学修颔首,应答着:“抱歉,来迟了。” “是我该说抱歉才对,明明说好让司机来接林小姐,没想到还要林小姐自己来。”蒋学修哈哈大笑,将此事轻描淡写地带过,就像真的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样。 林玄搔搔脑袋,陪笑着摇摇头,“那我们开始吧?” “好,好,”对面的男人点点头,随即昂起脑袋,将背挺得笔直,双臂微微张开,展肩将双手搭在面前的长桌上。 “其实,”林玄看得出男人的拘谨,这样的姿势也并不利于长时间保持,再者她也没打算让他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只要观察捕捉到客人的神态就足够了,“蒋先生可以放松一些,什么姿势方便就保留什么姿势即可。” 颜料和画布,对方早已替林玄备好,画架正架在面对桌椅的旁侧,方便林玄观察与作画。 林玄自己也有准备工具,只是大多数时候,贵客们都会提前让人备好些价格不菲的颜料,以此彰显自己的财力。 她对客人们的这些炫耀的行为并不排斥,再者,一分钱一分货,高昂的颜料的确在显色与调色方面都更胜一筹,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听到林玄的话,蒋学修才稍稍放松了些,向后倚靠在椅背上,脸上的表情更显惬意。 林玄见到蒋学修的神情,提溜着的心也算放松了些,安心地用炭笔在画布上画草稿。 “林小姐……”对方突如其来的搭讪让林玄的手突然抖了抖,她没吱声,只是接着等待男人的问话。 “你和侄儿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蒋学修似乎也知道自己的问话唐突,随即又补充道:“哦,侄儿就是,陈宴。” “……”林玄本以为自己的心情早已在踏入别墅外门的那一刻平缓,却没想到暗涌更是凶猛。 她绝对不会想到,再次听到陈宴的名字是在这里。 手中的炭笔因她指尖止不住的震颤而摔落在地,让地毯也染上了一点黑。 她垂眸盯着那一墨点,又感觉染上污渍的并不是地毯,而是她。 她觉得有些不堪。 那段往事她从来没有向除了凌淼以外的任何人提起过。 她妄想着逃回国内就不会有人知道她的那段婚姻,她只需要拉黑所有的大学同学即可开始她的新生活。 可世事从不随人愿。 林玄心乱如麻,可她却寻不到一个借口将这个话题搪塞过去。 既然对方提到陈宴,自然说明这桩生意是陈宴替她拉拢的,装傻充愣是万万行不通的,除了让对方留下满嘴胡话的坏印象以外没有半点用处。 “抱歉……蒋先生,”她深呼吸了几口气,脊背一下一下地抽搐不休,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才张嘴回答,却听到了自己颤抖的声音,“我想,现在不是谈私事的时候。” 她的话刚说出口,便有些后悔。 她与蒋学修,是雇佣关系,她并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 她怎么会妄想在这里寻尊重呢?未免太幼稚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如今只能怯生生地昂起脑袋,从画框上方悄悄朝男人脸上望去。 令人她惊讶的是,对方并没有生气,脸上依旧平和,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既然林小姐不想与我搭话,那我自言自语总可以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知道自己的辩驳有些无力,却也只能这样回话。 “无妨,我也没有要责怪林小姐的意思。”蒋学修笑得粲然,显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林玄见状心头的雾也总算散却了半分。 “侄儿最近,也在学油画,不知道他的老师和林小姐比,谁更有影响力呢。”他暗自喃喃,却让林玄听出了另一种意味。 从前两人还是恋人的时候,陈宴便没少被林玄捉来当模特。 说是当模特,不过是他对着平板上的股市苦思冥想,林玄对着他认真的模样痴痴地笑,一边笑又一边用画笔记录。 陈宴见她笑得开怀,也没戳破,只是顺手将股市切到了后台,在备忘录上悄悄画下了林玄的模样。 他画得真丑,真的。 林玄看到那幅画上的自己,坐姿歪歪扭扭,身材比例极度地不协调,没忍住嘲笑陈宴“当真是没什么艺术天赋”。 陈宴又羞又恼,愣是捉着她抱在怀里,威逼利诱她教他画画。 只是后来,两人各自为了学业奔波不休,再没有这样那样的闲暇来共执笔作画,林玄教陈宴画画的承诺也成了空,直到离婚那一刻依旧没能实现。 “是吗……”林玄弯腰将炭笔拾回,一边压抑着胸口的冲动一边加快了作画的速度。 她如今脑袋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说: ---------------------- 作者画画奇丑无比,只能询问美术类专业的朋友,相关描述是现学现卖[爆哭]不要深究 第8章 湖畔 麻木地沉浸在创作里,是极有效的止痛剂。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过得极快,眼见着画作即将完成,林玄总算松了一口气。 第11章 期间,蒋学修时不时提起陈宴,喋喋不休地聊起那些她不曾得知的过往,像是残忍地将她愈合的伤口重新划开,又蛮横地撕开一个更大的口子。 林玄也曾怀疑过他的用心叵测,可男人面上的和善却一次又一次地打消她的疑虑。 她无从考究蒋学修为何会向她提起陈宴,可若说让对方考虑她的心情,尽量注意自己的措辞,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只能受着。 除此之外别无他选。 林玄暗自思忖,陈宴到底是如何得知她的现状。 脊背一阵刺骨的寒凉。 她忽而惊觉,他也许就在暗处里偷偷窥视着她。 林玄突然笑了笑,是近似嘲讽的笑意。 真可笑。 当初明明是他先说的离婚,如今又借着蒋学修的名义,让她来受欺辱,这算什么? 是觉得她还不够落魄吗? 林玄突然意识到,她与w的事或许陈宴也知情。 他看着她发了疯地拥上另一个男人,看着她为了他在酒吧买醉。 他心里一定很痛快吧。 林玄越想,心就越是疼得厉害。 胸口压抑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只能弓下身,痛苦地从空气里汲取一点可怜的氧气。 她心里那个温文尔雅的陈宴,仿佛在一点点瓦解消散。 从前的他,即便是看到她认错人了,都会暗自赌气,牵着她的手不肯放。 一旦林玄觉着被牵着的手有些不适,尝试甩开,他便会酸溜溜地怼她: “怎么?松开手就不怕又认错人了?” “还是说,你本来就是想认错人,故意尝尝牵其他男人的手是什么滋味?” 可是如今呢? 他居然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她与其他男人交往。 林玄不懂。 他到底是胸有成竹地认定她不会忘记他,才由着她胡闹? 还是他根本不在乎林玄跟谁在一起,只是想看她的笑话? 画作完成,林玄与蒋学修相互恭维过几番后便告辞了。 原本中午还不算明了的关系,如今却因为林玄被激怒,反而变得清晰许多。 他不是喜欢看她有多落魄吗? 她偏不遂他的愿。 像他那样的男人,并不算难找。 至少w就算一个。 林玄越过余额提醒信息,直勾勾地揿入那绿色图标。 她对着w的头像又沉默了许久。 她如今的确怒不可遏,可她从来都不是会意气用事的人。 她向来最擅长忍耐了。 否则也不会一直哑忍,默默等待时机成熟才离开那对可怖的父母。 可今天不一样。 内心那把声音如雨滴润入了她的骨髓,反复地侵蚀着她的理智。 放纵一回吧。 就一回。 她鬼使神差般拨通了w的电话,又猛地挂断。 通话中止后,她的心依旧砰砰跳个不停。 如今的林玄像极了偷吃糖果的小孩,明明将手伸入了糖罐,却因害怕被发现又悻悻然抽回。 心悸的余响在她心头回荡。 两耳充斥着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手机再一次发出嗡嗡声。 这一次是w打来的。 她接通了电话,却没说话。 如鲠在喉,如今她只有眼泪不受控地淌。 “林小姐?” “你还好吗?” 对面仿佛知道了林玄遭遇了什么似的。 可林玄听到对方亲昵的问候,却哭得更是崩溃。 她筋疲力尽,无助地蹲在路边,一只手颤抖着握住手机,听着对方一遍又一遍地试探。 “你在哭吗?” “你在哪?” “你愿意见我吗?” “…”林玄持续地呜咽,却依旧没有应答。 她不该打这一通电话的。 可依靠的凌淼远在南城,如今能陪伴她的也许只有w了。 然而现在她却没办法承诺w任何事。 林玄躬身坐在路边,无助地看着天边那轮圆月。 她像是在祈祷。 又或是在与天下一场赌注。 她在赌,如果w能找到她的话,她就允许自己放纵这一回。 允许自己背弃理智一回,与那个人尝试交往。 即使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无稽。 可是,他怎么可能会找到她? 又或者,他怎么会真的来找她? 两人不过萍水相逢,以他那样的家境,愿意与他进入一段正常关系的人并不差她一个。 他又怎么会执着于她。 泪水逐渐模糊了她的双眸,直到一辆suv停在她的面前。 看车的款式,与w的极为相像。 林玄难以掩盖她脸上洋溢的期待,伸手微微遮挡住车头灯刺眼的光线,半眯着眼看向驾驶位。 “砰——” 驾驶位旁的车门骛地敞开。 坐在里面的男人起身,余光瞥过一眼林玄,便直勾勾地走到后座车门边。 车辆熄火,林玄总算能看得清男人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身材消瘦。 原来是司机吗…? 林玄腹部一阵触动,她讪笑一声便又支起身来。 她在期待什么? 难道她真的以为会有男人因为她的哭声到处寻觅吗? 况且那不过是有过两面之缘的男人。 连朋友都算不上…… 她拖着行李箱在别墅区里兜兜转转了许久,总算找到了出口。 出了别墅区,又沿着马路不知走了多久,途径几个高尔夫球场,她却依旧没能看到打车软件上车辆的踪影。 路过湖畔,湖面映照着皎月的光芒,她没忍住为其驻足。 看着被拉长的影子,那种孤独感仿佛卷土重来,再次压得她喘不过气。 可明明月光那么美。 她缓缓闭上双眸,双手离开了行李箱拉杆,又稍稍向前挪动。 微风带着湖底青苔的酸涩,拂过脸颊时别有一番清香。 可是很快林玄便被迫抽离出这样的惬意。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肘被一只温润的掌心捉紧,身体直愣愣地向后倾去。 男人的胸膛温暖而炽热。 林玄压在他胸口的手像是被灼烧般后撤,却又不知该落在何处,只能尴尬的悬在两人之间。 “玄……” “林小姐…” “不要做傻事。” 是w。 原来是w。 她本该在闻到男人衣襟上的柑橘调檀香就认出来的,可鼻子似乎嗅到了另一种气味。 是鲜花盛放的香气。 是…… 水仙花的芬芳。 林玄的脑袋被男人用手掌压到了怀里,她没好意思戳破,毕竟任谁看了她的背影都会以为她想寻短见。 可她同样也不想多解释些什么,便只伸手央央男人的衬衫衣角,“w先生……” “嗯?” “放开我……” “不行。” “我只是在这里吹晚风。” “不信。” 直到林玄再次厉声,重复地喊了一遍“w先生”,男人才稍稍松开了臂弯。 他弓下身,捧着林玄的脸,用指腹摩挲她的脸颊,确认没有泪光才施施然松手,“抱歉。” 自打他收到蒋学修的消息,知道林玄有些不高兴地离开了蒋家,他便仓皇失措地从温室离开,驱车寻找林玄。 蒋学修向陈宴道了事情的原委,又不解地询问,却只得来陈宴一句玩笑般的埋怨:“蒋叔叔这察言观色的能力真是,难怪追了这么多年还追不到我妈。” 但陈宴最后还是道了谢,毕竟这事是他促成的,他也该负上一些责任。 再说,如今若不是蒋学修,他或许就要眼睁睁看着林玄坠湖了—— 即使林玄说她只是在赏月。 林玄摇摇头,却又主动地抱紧了面前的男人。 她感觉到他的身躯突然变得有些僵硬,然而她并不想放手。 在他的怀抱里太令人安心了。 像是一场她不愿意醒来的美梦。 “w先生不是说,不开心的时候可以找你吗?” “…嗯。”陈宴点点头,手却悬在了半空,迟迟没有落在林玄的肩上。 “开心的时候也可以。”他补充道。 “…如果林小姐愿意的话。”他并不强求林玄立刻接受他,即使只是得到远远看她一眼的首肯,他也甘愿。 两人相拥于月下,恍惚间,林玄竟觉那人的面孔更似陈宴。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男人右耳垂上。 耳垂上吊挂的十字架银耳坠,在月光下更是隐隐反射出光芒。 林玄刚想伸手触碰,却又停滞。 他不是陈宴,或许他不会由着她随意地抚摸他的耳垂。 而她也没有身份去撒娇。 意识到这点,林玄才缓缓抽离,退出男人的怀抱。 第12章 她看得出他脸上的惊愕,所以又怯生生地自顾自解释,“抱歉,刚才心情的确不太好。” “嗯…”男人了然,依旧垂着眸看她,嘴角似笑非笑地扬起,“现在呢?好点了吗?” “好多了。”语气恢复如初的平和,随之而来的是两人相顾无言的尴尬。 她垂下了脑袋,紧张地用手指攥着裙角,又忽而抬头,望向面前的男人,“w先生这两天有空吗?” 起初林玄不过是想要一个拥抱,可拥抱过后,心里留恋那份暖意,便贪婪地想要更多。 她像是以爱为饲的瘾君子,只是从前她能从陈宴身上不断汲取,如今却只能依靠这片刻的温存聊以慰藉。 陈宴的确想要点头应答,可他知道自己推下的工作不能再拖,便只能陷入了沉默。 他看着林玄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心里直打鼓。 “我,过两天就要走了。” 林玄嗫嚅,也看得出男人脸上的为难。 “这两天想留在东城写生,如果w先生能陪我就好了。” “不行也没关系…” “好。”陈宴深深沉了口气,又伸手按捺住林玄稍稍挺立的肩,“但这两天的确忙,等我处理完了来找你,行吗?” 他屏气凝神地等待林玄首肯,见她有些失落地点点头,随即垂下了头,陈宴便有想伸手抚摸她脑袋的冲动。 可他不能。 他现在是w,是懂得寸止的w先生,不能随意逾矩。 “作为赔礼,不如让我给林小姐推荐个写生的好去处?” 林玄抬起头,好奇地望着他。 男人莞尔,侧过身示意她上车。 她看向男人的身后,他的车子正停在不远处,并未开启车头灯,这才隐入了黑暗。 林玄坐上副驾驶,看着车子启动,正想提醒w车头灯没开一事。 可见着男人熟练地调整空调风口,确认她能吹到风且温度舒适,随后又伸手拧动摇杆,开启车灯,她便没有开口。 她只是讷讷地看着他开车,心里却想着另一个男人。 “要睡一会吗?应该还有半小时才能到。” 男人目视前方,左手搭着方向盘,不自觉地伸出右手揉了揉林玄脑袋,随后又迅速缩回,目视前方。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真的,很像他。” “谁?你的丈夫吗?” 陈宴突如其来的一句气话却让林玄起了疑心。 “…?你怎么会认为我有丈夫?” “你……” “我们之前认识吗?” 第9章 惩罚 话音刚落,林玄便见着路边模糊的草丛逐渐变得清晰无比,就连落在上头的小虫都看得一清二楚。 车速慢下来了。 她忐忑地看着身边的男人。 他青绿色的眸里总是泛着不可名状的雾,让她捉摸不透。 男人将车子停到路边,伸手揿下紧急按钮,这才侧着身,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手压在林玄身后的座椅靠背。 他的衬衫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白皙的胸膛瞬间捕捉了林玄的目光。 她的目光在男人的胸口与眉眼间流转,等待男人回应的时间每一刻都难熬。 “林小姐觉得呢?” 男人的睫毛缓缓垂落,目光却极其坚定,几乎看不出半点波澜。 视线打在林玄的身上,像是初冬浸在暖阳里的雪。明明该感到寒意的,感觉却以极快的速度化开,让人恍惚得像极了幻觉。 林玄快速地在脑海中搜索。 得了“面孔失认症”的人,脑海中的人脸是细碎而模糊的,取而代之的是拆分成一个个具有代表性的物体。 她们通过反复地训练,并依靠这些表征来认清身边人。 像是陈宴,在她心中就是十字架耳坠、青绿色瞳、西装衬衫、轿跑与定制婚戒。 然而林玄依旧没能找到相似的影子—— 除了陈宴。 但她知道,他不是陈宴。 事事都替她做主,不理会她感受,以刺激肾上腺素为生活宗旨,从不顾及自身安危,那个才是陈宴。 而非面前这个事事以她为先,每做一件事都要她允许,懂得分寸的w。 “抱歉……但…”林玄的话说了一半,便被w的眼神生生瞪了回去。 他挑着一边的眉,扬起的嘴角肆意地笑,像是风筝线始终握在手里的游刃有余。 林玄便是那只风筝。 他垂着眼看她闹,再恼怒也只是睨了她一眼,直到林玄收敛了外展的刺,他便又恢复和煦的笑意。 “林小姐,”男人稍稍俯身,目光在触碰到她的薄唇后又挪动回她眼眸,“我知道我们的开始是有赖于那个男人,但我不希望你以后再提起他了。” 林玄的唇抿成了细线,目光迎上男人凛冽的眼神,迟疑地点点头。 “作为惩罚,请林小姐闭上眼睛。”他的声音在车厢中显得更是沉闷,语气柔和却掷地有声,让人不敢反抗。 他身上的那阵水仙花的香气糅合了檀香,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温柔。 男人的目光仿佛在告诉林玄,他可以体贴她,但不是现在。 做错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林玄乖乖地闭上了眼,双手搭在膝上,紧张得有些震颤。 陈宴看着她的双眸紧闭,眼皮下的眼珠子仍旧战战兢兢。 他轻轻一笑,回过身来切换档位,再次启动车子。 起初视觉被剥夺的时候,林玄迅速地落入了恐慌,她的双手紧紧攥着膝上的裙摆,害怕男人下一步的举动。 也是只有在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与男人之间有极大的力量差距。 恐惧进一步侵染灼热了她的思绪,可男人依旧没有任何举动。 不一会儿,林玄听到男人嗤嗤的笑声,身前的那阵香气也被风冲淡了许多。 他在笑,而车子似乎也已经启动了。 她恍惚地抬了抬眼,瞥向身侧的男人。 方才俯身面向自己的男人,如今又恢复如初,正坐着目视前方,专心致志。 男人的脸朝林玄的方向偏了偏,林玄便瞬间吓得身子抖了抖,又紧闭上双眼。 “林小姐。”男人的嗓音依旧温柔而低沉,却让林玄感知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林玄腹诽,如若面前这个男人有坏心思,恐怕她被生吃活剥了还会替对方数钱。 “林小姐?” “嗯?”林玄抬眼看向身旁的w,又像意识到自己在犯规,随即又闭上了双眼,“怎么了?” “既然是惩罚,就请林小姐在没有我的允许之前不要睁开双眼吧。” “没……没睁开啊。”男人的语气轻飘飘的,让林玄那胆子又壮大了半分。 好像她笃定了他不会做些什么,才渐渐支起了肩膀,壮着胆子狡辩。 “林小姐,犯规半分钟也是犯规哦。” 男人的声音里多了几丝狠厉,林玄便瞬间收敛了张扬的羽翼。 她怯生生地应着“是”,心里却不住地犯嘀咕。 他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林玄越是思索,被空调风直吹的眼皮就愈是沉重。 慢慢地,她竟遁入了梦乡。 直到发觉自己陷入了梦境,她才猛地睁开双眼,彷徨地环顾四周。 车厢里空落落的,她的座位却被调低了许多,几乎能完全后仰着躺在座椅上。 身侧的主驾驶位空无一人,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空调呼呼的风声。 “w?”林玄轻声试探,可车厢里依旧没人回应。 她尝试着拉一旁的门把手,却让车子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在防盗的轰鸣下,林玄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熟透了。 所幸那并未持续多久。 男人听到声响便回过身来,打开林玄一侧的车门,弓下身饶有兴致地笑着看林玄,“醒了?” 林玄支支吾吾地应着,却始终没有起身出车门的意思。 她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眉头紧簇,“为什么不叫醒我?我睡了多久……” 男人挑了挑眉,没理会林玄的问话便又再次直起身向远处眺望。 直到这一刻,林玄仿佛才意识到,男人口中的惩罚不过是让她安心休息的借口罢了。 “还说惩罚呢……”她怯生生的埋怨,却像利刃划开了对方的伪装,“这算什么惩罚?w先生也太不诚实了。” w闻言再次俯身,垂着眼玩味地看着林玄的双唇,“抱歉,我的中文不太好。那林小姐觉得,什么样的惩罚才算惩罚呢?” 他一只手撑在车身上,另一只手轻轻捏着林玄的脸颊,胸口因他的弓身而显露得更多。 借着车载显示屏的灯光,林玄甚至能越过他的领口看见若隐若现的腹肌。 “至少也该是弹脑门打手掌之类的吧?”林玄心不在焉地应着,随后又仓皇失措地四处张望,恰巧对上那双青绿色的眸。 第13章 w了然,勾着嘴角点点头,“好。” 林玄看着那双令人着迷的眼,盯着眼下那颗桃花痣,什么也听不进去。 如今即便是w说他不会说中文,林玄也会相信。 而后她一定会再次用英文与他搭讪,表示英语也可以。 但w什么都没说,只是柔情似水地凝望她的双眼。 林玄觉着背后像是炼狱里的火海般滚烫,让她的指尖都感受到几分无法散却的热意。 “我…脸上有东西吗?” w摇摇头。 “那w先生在看什么?” “林小姐很美。” 林玄闻声打了个冷颤。 她留学时最受不了外人直截了当的赞美,即便只是一句寒暄,都让她感觉身上有千万只虫蚁在撕咬她的皮肤。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被父母规训,被推到大众面前来立人设,但她从未习惯过那些目光。 她觉得那些目光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光鲜的外衣撕碎,让她性格本来自卑而缺爱的底色变得更加明显。 她无法承受旁人的赞扬,名利场上,即使是恭维都标榜着利益。 而陈宴,自然也知道她身上的伤疤。 两人相恋时,他会以林玄能接受的程度,一点点让她脱敏,让她逐渐建立信心,让她能够真正自信大方地展示自己。 在陈宴的帮助下,她做到了。 只是二人的分别却让这个伤口再次溃烂,发痒。 好像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坚定地站在她身后,告诉她:“你做的很好,玄玄”。 久而久之,就连陈宴曾经替她营造的那个温馨的天堂也像没有存在过似的。 “玄玄?” “嗯?”林玄从思绪中挣脱开,又簇着眉疑惑地看向面前的男人,“w先生刚才叫我了?” 男人摇摇头,没敢承认。 他已经没有资格堂而皇之地喊她“玄玄”。 即使是多年未见,他依旧没习惯改口。 毕竟在那些不能相见的夜里,他都期望着她能过得好,却又卑劣地诅咒着没有他的日子里她不能好过。 每一个难得的梦,他都会呢喃着“玄玄”。 好像她从未离开过。 林玄“噢噢”地应着,又看着男人与她的距离逐渐缩小。 “闭上眼。” 林玄乖乖地照做了,却依旧问着:“做什么?” “做没完成的惩罚。”他在她耳边轻语。 车厢里弥漫着男人未散的香气。 即使是闭着眼,林玄也能感受到对方炽热的目光。 他在看她。 一定在看着她。 林玄忽然在想,她方才走了那么久的路,身上一定有汗臭味吧? 她的头发会不会因为刚才的睡姿而变得乱糟糟的。 即使今天在作画时,她围着围裙,可还是难免在裙摆上蹭到了颜料。 她在他眼里,会不会是脏兮兮的? 她感觉到男人的手在她脸庞边徘徊,那阵炽热的气息是他掌心传来的热度。 男人的指尖不偏不倚地落在林玄鬓角的碎发上。 发丝被捻在男人的食指与中指间,而后又被捋到林玄的耳后。 手背不经意的触碰让她的双颊更加滚烫。 心跳也仿佛漏了一拍。 好想睁开眼。 可她知道那双青绿色的深邃眼眸此刻一定在盯着她打转。 她不敢睁开眼。 额头处突然传来了热意。 林玄感觉到男人的手正渐渐靠近她的后腰,鼻尖被他怀里的香气进一步侵染。 耳边,是她按捺不住的心跳声糅合着男人沉闷呼吸声。 心里泛起一阵不安,林玄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探。 只是她的手并没伸出多远,便触碰到了男人的胸膛。 紧实的胸脯下,是一颗热烈而赤诚的心。 与他的心脏只间隔着一层皮骨,她能感受到掌心与他心跳的共振。 那只探出的手又被恍然包裹,没入更加滚烫的手心。 林玄的手被男人攥紧,后腰不禁闪过阵阵酥麻。 耳边再次传来男人的轻笑声,仿佛她内心那些龌龊都被他一览无余。 耳朵上的绯色愈烈。 “林小姐,我说的是惩罚不是奖励哦。” 第10章 花火 “砰——” 是远处传来的烟花爆炸声。 绚丽的烟火在城市无星的夜里划开了一道天堑,仿佛也刺破了车厢中二人的暧昧。 林玄感觉到身后被压得深陷的皮质椅背正一点点回退,忐忑地睁开一只眼后,看到男人早已起身。 他正一只手倚靠在车前盖上,饶有兴致地看向远方。 目光从男人身上渐渐挪开,她随着他一同看向远处的烟云。 在林玄眼中,他的身躯像是与那片花火一同完成了一副绘卷。 她想起,某一个在英国度过的圣诞夜。 明明街角的节日气氛浓厚,两人却并未出门。 皆因林玄得了重感冒,只能窝在暖融融的被窝里,被陈宴勒令不准偷偷溜出去玩。 即使圣诞夜那天,雪下得格外大…… 仿佛那个传说中的圣诞老人真的会与麋鹿一同到来似的。 她倚靠在靠枕上,抿着嘴表达自己的不满,手心里捧着的是陈宴上网学的红糖姜茶。 营养师住在陈宴郊区的别墅,平日里两人住在市区的公寓,他都是手机打视频询问营养师再跟着照做。 只是今天林玄不知为何非要喝上一杯红糖姜茶。 陈宴并不能理解,只是听到林玄说姜茶驱寒,也就讷讷地照做了。 她看着杯中逐渐蒸腾上扬的热气,又念起了窗外的雪。 两人住在市区里的高级公寓,卧室窗户装的是落地窗,极高的楼层能将楼下的圣诞街景一览无余。 白茫茫的雪像给这座城再添了几分色彩,恋人在槲寄生下拥吻,祈求爱得永恒。 林玄是南方人,这是她第一次在雪地里过圣诞,为此还高兴了许久。 只是重感冒来得急,她如今也只能在被窝里听着陈宴反复地唠叨。 她觉得那些话都是哄小孩子的话术,听得满脸不愿。 即便如此,她心底还是很乐意被他烦着。 “学弟找我有些急事,我出去一趟。”陈宴将围巾搂上,又从椅背上拿走了那件极厚的黑色长外套,临走前还不忘替林玄掖了掖腰间的被子,“玄玄要乖,吃了药困了就睡一觉。不准偷偷溜下去看雪,知道吗?” 林玄朝他做了个鬼脸,只招来陈宴一下轻轻的捏脸。 不知过了多久,林玄被身边震颤的手机惊醒。 她半眯着眼接了电话,嗓音中仍带着一丝朦胧,“喂?” “我吵醒你了吗?”男人似乎也听得出林玄的声音黏糊糊的,不像是清醒的样子,“抱歉。” 林玄从床上支起身,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的雪景,依旧懒洋洋地应着:“嗯……要好好惩罚你才行。” “有礼物可以抵消惩罚吗?那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功过相抵?”对方宠溺的笑声仍然无法没过他身边的吵闹声。 林玄没有回答,反倒是询问起了“你在哪?” “到窗前看看。” 即使明知道对方是故弄玄虚,林玄依旧赤着脚踩在卧室的木地板上,走到了窗前停下,四处张望:“嗯…?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砰——” 林玄正对着的夜空,恍然升起一片花火。 像是无数颗流星穿梭在云间,顷刻间歇后又迅速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下坠的烟火与雨雪一同化成了极其细腻而精致的线条。 “现在呢?” 直到手机对面传来陈宴的询问声,林玄才发现自己早已沉浸在这场他为自己营造的旖旎中。 “谢谢你。” “圣诞快乐玄玄。” “睡久了不出来透透气吗?林小姐。” 林玄的回忆被w的声音打断,她看着后视镜上的自己,才发觉嘴角残留的笑意。 逾期的心动对她来说是致命的。 她看着男人缓步走到她面前,有些恍惚,只好讷讷地敛下嘴角的笑意。 男人贴心地替她将车门展开,伸手搀扶。 林玄瞥过w一眼,刻意躲开了那只绅士手,捋着裙摆一只手撑着椅背借力探出车门。 她故作镇定地报复,也不知是为了方才的意犹未尽,还是因为w刻意的捉弄。 陈宴则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同样只是失笑着收回了手作罢。 从前吵架时,他总会为了林玄记恨这些小恩怨生气不已,好像他为了她的那些隐忍和抉择都不重要似的。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她那不痛不痒的报复却更显得她可爱极了。 他喜欢她这个样子。 林玄走到男人的身侧,看向远处逐渐落寞的花火,仿佛她的心也在这一刻沉寂。 第14章 被抛在身后的,是有关陈宴的那些光风霁月。 如今毕竟是盛夏,即使晚风与她撞了个满怀,依旧未能消暑。 加上刚从温度极其舒适的车厢出来,更是让心头的燥热增添了半分。 林玄用掌心反复在脸庞扇着风,有些焦躁地看着w。 w的目光仍然停留在远处未湮灭的烟火,见一切尘埃落定,天空又再次回归黑暗,才意犹未尽地看向林玄。 而林玄似乎也已经盯着他看了许久。 透过那青绿的瞳色看花火,似乎又是另一番景象。 他稍稍垂下了眼,看着面前的林玄,目光迷离得让人想入非非。 然而在男人俯身想要亲吻时,林玄却稍稍别过了脸,伸手轻轻推开了w。 她看得出他眼底的落寞与不解,才怯生生地解释着:“抱歉,我现在脑袋很乱,的确没信心为这个吻负上责任。” 在林玄心里,露水情缘当然可以亲吻。 他们可以在床上,在浴室,在沙发,在酒店任何一个隐秘的地方亲吻,但绝不是现在。 绝不是在两人肩并肩一同看完一场烟火后—— 那是恋人们才会做的事。 “我明白了。”陈宴松开了环抱在林玄腰间的手,识趣地在两人间隔开了一段距离。 她对社交距离一向极其敏感,只要有不被她接受的人进犯她的边界,就会警铃大作。 这一点,他很清楚。 “很抱歉。”林玄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这些话,即使她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为这件事而道歉。 她不过是顺应自己的内心,在适合的时候制止了这段感情往她无法控制的方向延伸。 “是我逾矩了,林小姐无需道歉。”说罢他的目光便渐渐地朝远处挪动,不再愿意看林玄的脸。 “这场烟花,林小姐喜欢吗?”当年圣诞节的那场烟花,仿佛成了某种执念印在他的心间。 在朋友的公寓里,一阵又一阵欢欣雀跃的欢呼转瞬沉寂,像是为了毕设拼命前最后的狂欢。 而他一个人站在暗处,对林玄的思念像是烈酒在心里化开,只是心头迸发出零星的几片火花,便能瞬间将他的心点燃。 他本该在公寓里与林玄相拥,看着这个自己亲手策划的圣诞礼物如何取悦林玄。 没有看到她的笑脸真是太遗憾了。 陈宴看得出,林玄由始至终都没能认出他来。 可他还是想要借着这场烟花大会来弥补自己的遗憾。 他看着烟火绽放,看着林玄陪在他的左右,好像一切都如他设想的那样进行。 只是没想到,他得到的并非是林玄的笑脸。 她只是站在炎热的晚风中,不时伸手压下裙摆,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林玄的心在回忆和现实相交叠的那一刻,变得更加茫然。 目光在男人与烟火间来回逡巡,怅然若失。 她的确喜欢这些浪漫的小把戏,只是心里仍旧觉得可惜。 如果现在站在身侧的男人,是陈宴就好了。 然而这些情绪,都隐藏在她那张有些哀伤的脸下。 她不敢宣泄,更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嘴角堆着勉强的笑意,眉头却紧紧地蹙起,眉尾垂落得极低,嘴上却仍然在应着:“喜欢,是w先生准备的吗?” 男人若有所思地看向林玄,又垂下了眼恍然望向别处,“嗯,可以这么理解。” “这个古镇是朋友在经营,今天是烟火大会的最后一天,我也只是拜托他稍微放久一些。” 林玄点点头,却依旧心不在焉。 她想起今天蒋学修跟她说的那些话,让她不自觉地猜想,陈宴也许现在正在哪处默默地看着她。 他居然可以看着一个跟他如此相像的男人,在追求她,并无动于衷。 回国这两年多以来,他就这样一直默默地关注她,对她开工作室一事了如指掌,却根本没想过来找她。 好像一切都指向了同一个交点。 一个林玄并不愿意承认的结论—— 也许在陈宴眼里,她早已成了过去式。 他不在乎她与谁交往,介绍的生意亦不过是不想看着昔日的情人落入陷境。 公事公办,给足了彼此空间,却让林玄更加心寒。 分手后,最怕的并非是前任的纠缠。 而是对方轻拿轻放,潇洒地离去,欣然地进入下一篇章,仿佛那段感情从未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这无疑是否认了她的一切价值。 那些她在感情中的喜怒哀乐,真心实意,都被对方一笑置之,抛诸脑后了。 “我拜托朋友留了一间客房,在古镇里住也方便林小姐在古镇写生,”面前的w深情的目光更加灼烧了林玄的心头。 世事好像总喜欢这样弄人。 想要的人不在身侧,在身侧的人却又不想要。 林玄跟随着w上了车,看着车窗外的昏暗渐渐与光线交汇,总算到达了古镇上的民宿。 说是民宿,实则是极有经营管理模式,富有民族风情的酒店。 这家民宿傍水而立,背靠两人观望烟花的那座小山,夜里不时能听到几声知了蝉鸣,十分惬意。 竹制的主架构能让穿堂风随意穿透,住客站在走廊上更显清凉。 w径直走向前台,与接待员简单交流后拿到了房卡。 他朝坐在一旁木凳上的林玄微笑,随即又偏了偏脑袋,示意她可以走了。 男人手里仍旧拖着林玄的行李箱,仿佛林玄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会被安排得妥妥当当。 两人循着楼梯,一点点上爬。 林玄自幼身体就不好,平日里运动量也极少,很快就有些岔气。 男人自也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着,每过半层便会停下来等她。 起初w每每伸出的手,都会被林玄无情地拒绝。 可当走上几层后,她也顾不上什么亲密的边界了,失笑着牵紧对方。 牵着林玄,陈宴的脚步也变得极其缓慢。 好像只要不到达那一楼层,他就可以一直借故牵着她的手。 然而他面前赫然写着的楼层数斩断了他所有念想。 林玄在出楼梯间的那一刻便松开了他的手。 陈宴在前面走着,明明该看向房号的眼睛却不自觉地瞥向那只空落落的手。 脚步在房门前停住,他刷房卡后便按下了门把手,推开房门。 男人将手中的行李箱放到一旁,又再次回身走到房门前,“民宿有早餐,如果林小姐起得早可以到楼下要碗面尝尝,味道还算不错。” 他当然知道林玄作息紊乱,早上睁不开眼,可也只能装作一无所知。 他不能暴露身份。 陈宴笃定,只要林玄知道他的身份,定会毫不犹豫地与他撇清所有干系。 “嗯…起不来。”一如他所料,林玄讪笑着应答。 陈宴也点点头微笑,又接着点开手机里的地图,给她介绍古镇相关,告诉林玄哪里适合写生。 他讲述路线的条理清晰无比,甚至连一日三餐都替林玄考虑周到。 而林玄的注意力却逐渐开始涣散,视线慢慢从男人手机上的地图挪动到男人的脸上。 她看着男人上下滚动的喉结,又缓缓对上那双青绿色的眸。 男人有着一般混血都有的长睫毛。 在他讲解时,那睫毛正乖顺地垂落,在他眼下留下一片阴影。 两人凑得极近,即使站在出风口下,林玄依旧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厉害。 她看着男人握住手机的那只手,骨节分明而修长,血管在他雪白的手背上稍稍凸起,漂亮极了。 目光只要稍有偏移,便能瞥见他微微敞开的衬衣领口。 细小的汗珠从他耳后缓缓滑落,落入那明显的锁骨处,浸湿了他的衬衫。 明显的喉结再一次滚动,却不知为何像挑拨了林玄的心。 胸口传来的悸动仿佛让她更加焦渴,手心也反复冒着细汗。 而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林玄的目光。 第11章 幼稚鬼 男人落在林玄脸上的目光虽炽热,却恍如鹅毛白雪般轻盈。 他眼里闪过一丝微光却又瞬间黯淡,随后又垂下脑袋定定地看着手机屏幕。 林玄那样的表情,他许久未见。 他心底的确希望那目光是出自她的真心。 至少在她的眼中,他的**还算有一些吸引力。 可他依旧不敢确认,只是尴尬地轻咳两声,随意地扯了扯胸口的衣襟,“有些热,林小姐觉得呢?” 林玄的视线反复躲闪。 即使知道,两人如今的体温升得极快无关空调,全然是因彼此的暧昧。 可她还是附和着男人的话,痴痴地应他:“嗯,我也是。” “再调低一度吧,可以吗?” 她点点头,而男人也在得到她的允许后才走动到房间里,伸手按了两下空调控制面板。 第15章 见w远离了门口,林玄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一些。 与他呆在一起的时间,她的确大多数都在想念陈宴,可也不能否认,有他在她的确安心许多。 她侧坐在床尾,双手稍稍撑在身后,歪着脑袋看w。 控制空调的面板嵌在墙上,而林玄侧坐在床尾,面前正对着男人的背影。 他身上那件灰色的衬衫,在被汗打湿后出现了一片明显的黑,只有上沿紧贴着他健硕的背肌。 衣服的下沿被掖在西装裤下,可即便看不到,她也猜得出定是被汗浸湿了。 林玄只觉得自己身上焦躁,却也忘了他也会感到炎热。 “喝水吗?我看看…”林玄起身走到冰箱前,看着空落落的箱柜瞬间哑声,“啊…没有饮料。” 她求助地看向w,w的目光则投向书桌旁的立柜。 林玄顺着他的视线,“哒哒”几步跑到立柜前,看着面前安放的零星几瓶酒又再次沉默。 “怎么了?没找到吗?”陈宴看见她在柜前站定,许久未发话,这才觉得奇怪,悠悠地走到她身边。 站在林玄的身侧,他看得出她分明是看到了那几瓶酒,却又迟疑地愣在原地。 他勾了勾嘴角,笑着将手从她腰间穿过,压在桌上,在她耳边厮磨:“还是说,林小姐想送客了?” 他本就没有留在这里过夜的打算,自然没想着林玄会邀他喝酒,不然也不会一直生份地站在门口处跟她对话。 可不知是喉中焦渴作祟抑或是性格使然,即使知道等待他的是恶果,他仍想要刻意挑逗。 一如陈宴所料,林玄彼时正盯着面前的几瓶酒深思。 她当然知道酒意味着什么了。 可她还是拿不定主意。 他猝不及防地从后拥她入怀,将她压在桌前,无异于在给她心中的称增添砝码。 男人身上的体温极高,被他抱在怀里,林玄感觉自己的耳垂更是烧得发红。 而他的话语像是极有效的助燃剂,让烈火烫得林玄难以思考。 回想今日,自打两人相逢后,他似乎一直都在为自己奔波,林玄自然不舍得赶他走。 他身上传来的柑橘檀香也像长了手似的,反复地拉扯着林玄的心。 可林玄依旧踟蹰。 正当她纠结时,她感受到男人的手正缓缓松开她。 欲望正一点点在心头滋长,而林玄从不害怕直面自己的欲望,她知道自己的心正在动摇。 所以她几乎没有思考就回过身来将他抱住,嘴里低声地喊着:“别走。” 男人痴痴地垂着眼看她,脸上的笑意似是掺了几分错愕。 林玄抿着唇,一只手仍牵着他的手,像是生怕她转身的那一片刻他便会溜走。 她转侧探出身子,拿出其中一瓶酒来,举到男人的面前,“不是口渴嘛…?” “玄……”他欲言又止,微笑着接过她手里的酒,“林小姐,红酒可不能解渴。” “噢……”林玄难堪地挠了挠后脑勺,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气鼓鼓地看向w,“那你喝不喝?” 林玄原以为w会愤而离场,抑或是陷入选择与纠结。 男人永远和煦的笑意下,一定隐藏着什么。 她想看的,正是那个看似什么都能游刃有余地解决的w面露难色。 可他只是挑了挑眉,将手中的酒放到一旁,而后便再次将那只牵着林玄的手压在桌上,俯身将林玄钳制在身下。 两人的距离一减再减,此刻能留给林玄活动的空间显然不多了。 她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将让她与男人的胸脯更加紧贴。 男人的脸愈贴愈近,像是下一秒就要贴上她的双唇。 林玄无可避免地闭上了双眼。 鼻尖是男人反复挑逗的香气。 掌心温度愈烈,是对方传递来的热意。 两人十指紧扣,林玄空余的手正抵在男人的胸口,坚守着最后一丝阵地。 即使那看上去并不奏效。 然而她闭着眼等了许久,依旧没能等到那个,预期中的吻。 林玄被迫弯曲的手渐渐被松开,她感受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在一点点减轻。 她睁开眼,看着男人举着两个酒杯朝她晃了晃—— 像是挑衅又像是刻意捉弄成功后的夸耀。 “什么意思?”林玄有些忿忿,盯着面前倒酒的男人,明知故问。 “嗯?”w挑了挑眉,看向林玄,随即又轻飘飘地应着:“喝酒当然需要酒杯了,不然林小姐以为是什么意思?” w拿着酒瓶与酒杯,走到一旁的吧台处,林玄便气鼓鼓地跟在他身后嘟囔:“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吗?抱歉,我的中文不是很好。”男人疑惑地挑了挑眉,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却又不羁地笑着倒酒。 林玄即便知道他是装傻,却也只能恨恨地看着他倒酒,将酒杯推到自己面前。 是她欲望渐起,先撩起的战争。 哪有因偷窃受伤自己报警的贼呢? 霎时间,林玄又羞又恼,可她看着男人那张英俊的脸,怎么也生不出气来。 她坐到吧台前的高脚凳上,撑着脑袋,举起面前的酒杯晃了晃,仍旧觉得郁闷难舒,索性伸脚轻轻踢了踢桌下男人的脚。 然而w的脸上并没有一点变化,仍是饶有兴致地品酒,看着林玄鼓着腮帮子失笑。 林玄见他没有反应,心气愈盛,伸着脚再次往远探。 只是这次,她并没能得逞。 她的脚被男人的皮鞋紧紧抵住,再无法动弹。 “松开。”她堆笑着说道,眼神里却充满了威胁。 “嗯好,”w轻轻抬了抬脚,毫不意外地再次挨了林玄一顿踢,又笑着怼她:“幼稚鬼。” 林玄朝他吐了吐舌,并没想要反驳他。 两人来回愚弄过一番,林玄的酒量也亮起了红灯。 她耳垂上的红晕渐渐蔓延到双颊,圆溜的眼睛也逐渐变得迷离,眨动的次数越来越少,频率越来越低。 她就这样抿着唇,皱着鼻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酒精让她感觉有些晕头转向。 可她还是跌跌撞撞地从旁越过吧台,走到男人的身侧。 陈宴伸手搀扶捉过她手臂,她却踮着脚直勾勾地伸长了手,揽上男人脖颈。 她的额头与他相抵,近得能看清对方眼里的自己。 被调低了两度的室温寒气逼人,可两人似乎感觉不到寒意。 有他在,林玄今天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总算是得到一些慰藉。 她身上那个有关陈宴的伤口,好像在一点点被爱意抚平。 她痴痴地自嘲,又转瞬半眯着眼揉捏他耳垂,逗弄着他的耳坠,“刚刚谁骂我是幼稚鬼?” 她将男人耳垂上吊挂的十字架耳坠摘下,又再次俯身贴在他耳边厮磨,“是你吗?w先生。” 说罢,林玄又在他通红的耳廓上,用利齿轻轻咬过一口,临了还不忘用指腹揉搓那若隐若现的牙痕。 指腹上的温度一升再升,几近失控。 男人的手掌覆在她腰间,将她往怀里轻轻地压,看向她的眼神里却分明有着错愕。 他不知是什么让她突破了心底的防线,可他的手仍旧不自觉地收束将她抱紧。 他想抱她很久了。 三年前,从他看到w上提示的,“您已不是对方的好友”那一刻开始,他即便是做梦都会梦见再次拥抱她。 可他很清楚,她向他划清界限,就没想过要再次接受他。 不然他也不会以这样见不得人的身份,待在她身边。 陈宴自打初中起,就被送到国外独自生活。 身边有着一群母亲为他精心挑选的良师与家仆,加上他的天资聪颖,更是感觉不到生活上会有什么难处。 他学习能力极强,不需要老师教也能自成一套学习体系,也在很早就展现出了极其优越的天赋。 十八岁成年后,他与母亲交流斟酌,便开始尝试着参与投资理财。 母亲陈曼华给予他的初始资金是一百万美金,而他在认识林玄时,手里的流动资金早已超过了千万美金。 他像他的母亲,却又不似他的母亲般不近人情。 陈宴的人缘极好,碰到同学抑或是学弟学妹请教,他从来都是轻声细语,循循善诱,耐心十足。 就连林玄也会跟着校友一同戏称他为“无所不能的威廉学长”。 好像一切对他来说都很轻易,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犯难。 敢于玩弄金融的人,除了胆识,总归是对风险预估有极其精细的考量。 可林玄偏偏是那个意外。 自小生活在那样窒息的环境,她极度缺乏安全感。 父亲只允许她在自己接受的范围内拥有自由。 一旦林玄的“自由”脱离了管束的边界,他那“开明”的家长形象便会瞬间崩塌。 第16章 林玄一直活得小心翼翼,曾觉得自己只是呼吸都是一种错误。 认识陈宴时,她已尝试着自我接纳与接受治疗许久,已然看不出与常人的区别。 可作为恋人,陈宴总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林玄。 她敏感而多疑,总需要陈宴格外的费心思。 然而陈宴一直由母亲抚养,从未见过她与其他男人来往,又遑论从她身上学习爱人的本领呢? 他只能笨拙地用母亲对待自己的方式,向林玄表达爱意,以至于时时乱了阵脚,难以避免地专制。 他想林玄所想,思她所未能顾及的顾虑,并尽自己所能地替她做最好的选择。 但这不是林玄想要的。 只是这一切,直到他三年前看到那条令他心寒的信息,他才恍然大悟。 林玄说过,她恨他,她要忘了他。 分开后,林玄曾说过的那些尖锐的话语如同利刃,将他万箭穿心。 她说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说他专制独裁的样子像极了她那个魔鬼父亲。 无数个失眠的夜,终换得一丝头绪。 也许是他一直以来过得一帆风顺,才会自满地觉得自己替林玄做的决定是最好的。 可他从未问过林玄,那是不是她想要的。 这些年,他已尝试着改变许多。 午夜无眠,他也会辗转反侧,思索自己做的这一切改变是否值得。 毕竟那个他最想见最想对她好的人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可在这一刻,他只稍稍垂下脑袋便能吻到林玄的额头。 一切幸福得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但他心里似乎有了答案。 第12章 试探 夜里风吹打叶声与蝉鸣此起彼伏,那蝉听上去懒洋洋的,只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响来。 两人站在阳台上,倚靠着竹制栏杆,垂眸望着楼下夜市来往的旅人。 林玄双手虚搭着围栏,身后的男人双手环抱于她腰间。 酒精一点点刺痛她的大脑,让她说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如游丝般漂浮。 偏着脑袋,她的脸埋在男人的颈窝间,嘴里不时黏糊地嘟囔着模糊不清的话语。 她心里总觉得有颗大石压抑着。 无数次模糊的试探,她该有什么话想说的。 可她欲言又止,喝醉了便只晓得在男人的脖颈处留下细而密的吻。 也不知是否酒精作祟,林玄脑海中的想法无可控制地反复侵扰。 她也索性不想了,回过身伸手搂在男人颈后,闭上双眼专心地吻。 是w也好,是陈宴也罢。 绵软的唇在他颈下厮磨,那些吻不痛不痒。 陈宴的酒量到底比林玄好一些,他并没喝醉。 只是她的吻遍布在他脖颈与胸口,却始终不肯落在他的唇上。 他知道,她大抵还是抗拒的。 在她的心里,w也只不过是个供她泄/。欲的工具罢了。 他只是承载着她无法宣泄的情感,并不代表他真的重要。 没了他,或许她也会在某个酒吧里与别的男人相识。 陈宴不敢再细想,只好将这些思绪都搁置,讷讷地看着远处的黑暗,仿佛自己也置身其中。 他像个木头一样站着,由着林玄在他身上留痕。 只有胸口传来的剧痛能能证明他仍活着。 吹风大抵对醒酒还是有一些用处的。 林玄亲吻他的动作愈来愈慢,在餍足后悠悠地回过身,再次倚靠着栏杆。 楼下摆摊卖糖葫芦的摊主,看着锅里所剩无几的糖浆与街上稀稀拉拉的游客,长舒一口气。 忙忙碌碌的一天总算结束了。 他用搭在肩上的毛巾随意地擦了擦汗,便将锅收到下方的柜子,探出身子来将吊挂在侧边的开关揿下。 头顶的灯牌瞬间暗下。 越来越多的摊主推着小车消失在街角的尽头。 就连悬挂在街道顶上的花灯也灭了。 再没有来往的游客。 街道里回响着那几声幽幽的蝉鸣,杳无人烟的石板路显得更加凄清。 世界一瞬间变得很安静,就连从前不知休止的蝉鸣也消失不见。 寂静的夜晚,两人的世界里好像只剩彼此。 林玄垂着眼,依旧扶着栏杆愣了许久,半晌才眨了眨眼。 “有些困了,回去吧。” “嗯……” 男人的双臂抱得并不算紧。 在林玄俯瞰街道发呆的时候,似乎他也陷入了沉思。 于是林玄只稍稍往身旁挪了挪,便能挣开他的手。 她先一步拉开落地窗门,进入房间。 室内外极大的温差,让林玄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 原本男人仍愣在原地,没有动弹。 但当他听到那声喷嚏后,瞬间转过身来,双手搭在林玄两臂旁,紧蹙着眉。 林玄笑着摇摇头,“可能是鼻子有些敏感,没事。” 说罢又稍稍地耸了耸肩,挣脱男人的双手。 看见林玄径直走向床边,就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过他,陈宴心头便泛起一阵苦涩。 他挑了挑眉,长叹一口气,伸手将身后的玻璃门带上。 “你先洗吧,我得打个电话。” 坐在床边的林玄面色凝重,眼神雾蒙蒙的,让他捉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嗯。”他点点头,走到房间尽头的衣柜前,熟练地从中拿出一件浴袍和一件睡衣。 这个房间是当初陈宴注资的时候,朋友答应给他长期预留的。 这里隔音好,环境也清幽,即使楼下就是步行街仍旧听不到什么嘈杂的叫卖声。 所以他偶尔也会到这里住上一两天。 睡衣和酒,自然也是他留在这里的。 至于浴袍,则是民宿提供的,每天收走清洁消毒,可以让他用来应急。 他将放在这里许久没穿过的睡衣放到脏衣篓里,又开门将脏衣篓放到房门外,发信息让前台帮忙送去洗衣房。 浴袍搭在他的前臂,男人径直走向浴室。 但他的余光仍旧瞥见了林玄嘴角的笑意。 “咔哒。” 陈宴进入浴室,将浴袍挂在架子上。 浴室与床挨得极近,林玄又坐在离浴室近的一侧,他便自然而然地听到了林玄聊天的声音。 她是在他进入浴室以后才拨通的电话。 陈宴突然冷哼了一声。 她戒备心重,自然对一个陌生男人没多少真话。 再者,她也没有否认过自己已婚不是吗? 他无神地盯着浴室地板上的流水,机械重复着搓洗的动作。 人们都说,水是情绪的载体。 可那水流似乎并没有冲刷掉他心头的恨。 他没有误会她,当年她反复在他面前抱怨,说她的父母一直在催相亲,让她回国内见见那男人,定是为了让他放手。 她不过是想自己心里好过些,才佯装着为难。 仔细回想,如今他甚至不知道林玄说的话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他对她来说到底算什么? 男人赤身裹着浴袍,毛巾围在脖颈,一只手擦着湿发。 林玄在与他视线交汇的那一刹便有些神色恍惚,她小声地对着电话那头说着什么,随后挂断了电话。 “洗完啦?”她从床上起身,上前想要圈住男人的脖颈,却被他捉住了手肘。 “累了就早点洗澡休息吧。”说完他便回身从浴室拿吹风机,不再看林玄。 林玄看出来了,这是拒绝—— 拒绝她更进一步的亲密。 她并不知道原因,却也不在乎,只笑着挑了挑眉,点头应答他:“知道了。” 她已经让他为自己奔波了一天,他不想再将这良夜贡献进去,也是人之常情。 他说过,接下来两天都会很忙,她记得。 所以她也不想勉强。 “反正也没带安全措施。” 她嘴里嘟囔,却在说完后看到了民宿备在床头小柜上,那未拆封的byt盒子,默默咽了咽口水。 林玄神色凄惶地看向在酒柜前吹头发的w,那风声震耳欲聋。 应该听不见。 即便觉得男人听不见,她的脸却还是不争气地红了。 她只好快速从行李箱中翻找出换洗衣物,转身一溜烟地逃窜进浴室。 她当真是喝醉了。 这种话也是可以说的? 洗过澡后,那阵醉意带来的困倦慢慢淡却。 林玄换了一身素色缎面长裙,头发湿漉漉的,散乱地披在肩上。 她用毛巾随意地擦了擦,走出浴室门便看见独自站立在阳台的背影。 男人正打着电话,不时地在原地来回踱步,面色凝重。 林玄不想打扰他,于是将吹风机拿回了浴室使用。 她一手握着吹风机,另一只手拨弄着头发,碍于吹风机的重量,没过多久她便觉着手臂酸胀得厉害。 第17章 长叹一口气,将按钮按下,揉了揉自己的大臂又接着吹。 如此反复个几回,她厚重的秀发仍未变得干爽。 林玄的发量本就比常人多一些,再加上烫过的波浪卷,乌发如云。 她看着台子上的吹风机,有些泄气,却又很快鼓起劲来,再次将其拿起。 怎料一双大手从她身后探出,将她手里的吹风机夺走,“我来吧。” “…好。”她看着镜子里的男人,专心致志地垂眼捋着她的秀发,熟练地打开吹风机开始替她吹发。 发根林玄早已自己吹干,男人的五指摸了摸她的脑袋,发觉只有发梢部分没吹干,便将吹风机挪到发尾。 他的动作很轻,距离把控也恰到好处,林玄甚至没感受到一丝炽热。 男人的目光一直紧盯着林玄的头发,却不知为何将那阵热意带到了她的双颊。 她的发丝在他修长的指间一点点滑落,纠缠,好像连发梢都忍不住说着喜欢。 蜜意像要从如瀑的秀发倾泻。 他青绿色的眸半眯着,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端详一件极完美的艺术品。 骨节分明的手抓握发丝,不经意触碰过她的脸颊与耳垂,轻柔地如羽毛划过她的肌肤。 男人浑然不知,林玄的心却冗自陷入了混乱。 她紧张得转了转手腕上的发圈。 他抓了抓林玄的长发,确认都吹干了,才缓缓关闭开关,将电线与吹风机收纳整齐。 “好了,去睡觉吧。”男人又再次揉了揉她的脑袋。 林玄点点头,脚步却丝毫没有挪动,紧紧地盯着他。 “前女友把w先生教得很好呢。” 听到林玄满怀醋意的调侃,陈宴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是啊…怎么?林小姐吃醋了?” 她猜的的确不错,这一切的确是一个女人教的。 只是那不是他的前女友,而是他的前妻。 他曾经也是个替女朋友吹头发,吹得女朋友一肚子火的笨蛋。 是林玄牵着他的手,气鼓鼓地一边埋怨一边教,他才会这般熟练。 后来他也喜欢上替林玄吹头发的感觉。 即便是手上还在忙着小组作业,他依旧会快速布置任务结束组会,然后在群里撂下一句:“有不懂的dm我,晚点我有空了回复。” 而后他便会接过林玄手里的吹风机,亲着她的脸庞,在她耳边厮磨:“我来吧,亲爱的。” 那时的林玄,即使坐在梳妆台前也并不老实。 她看着那双手摆弄自己的长发,就会忍不住想要伸手抓紧。 牵着陈宴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好像没有什么会把她们分开。 这一刻她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直到陈宴发觉单手实在难以操作,扬起她的手,苦笑着说着“宝贝,我一只手可吹不好头发,晚点再牵好不好”,林玄才会不舍地松开。 陈宴替她吹好了头发,将电线捋好,再次向她展开臂膀。 她会笑着说“谢谢亲爱的”,而后再次牵起他的手,亲吻着他的手背,展开他的掌心让他抚摸自己的脸。 他的手上仍残留着林玄洗发水的清香。 就像林玄留在他身上的印记。 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里,她几乎分不清究竟哪种味道是他的,哪种味道是自己的。 以至于后来林玄辨认陈宴,除了那些特征,便是依靠那阵“很像自己的味道”。 林玄听见男人坦然的应答,有些诧异,却又并不意外。 像他那样的男人,有前任并不奇怪。 只是她的心,如今仿佛起了一阵莫名的浓雾,闷闷的,叫她喘不过气来。 两人只不过是肉/。体上的契约关系,她不该对他有那样大的占有欲。 可她就是在意。 林玄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今天的无数个场景。 那个备在床头的byt盒子,那件挂在衣柜里的睡衣,以及轻车熟路的他。 好像在他那里,她并不是唯一一个被这样对待的女人。 但她还是强装着镇定,应答着w的逗弄。 “怎么会呢?以我们的关系,我甚至应该允许你有自己的女友,不是吗?” 男人挂在嘴边的笑意没有半点变化,可他的眼神却在翻腾。 他恨她恶人先告状,更怨她这么多年过去了,嘴里依旧没一句真话。 “如果是试探的话,我想不必了。” “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林小姐,我的确没有女友。” “若非是林小姐已有丈夫,我想我更希望与林小姐有一段正常的感情关系,而非现在这样见不得光。” 第13章 最后一夜 自打林玄认识这位w先生以来,他似乎从未一次性说过这样多的话。 他的遣词用句甚至在某些时候像极了机翻。 于是当他把这些心里话抛出来以后,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中央空调的风声很大,以至于盖过了两人此起彼伏的心跳声。 男人的目光远没有他的话语灼热,反而冷清得看不见一丝生气。 青绿色的瞳里泛着淡淡的死意,像是童话故事里那个恶毒女巫的坩埚,明明沸腾得能看得见扬起的气泡,却象征着危险与死亡。 他在等。 等林玄的反应。 林玄怔怔地看着他,原本对峙的笑意已然变得僵硬。 出来玩的人,从来最忌讳问“你爱不爱我”这样的话。 对于她们来说,话说出口了也就宣告了关系的终止。 从肉/。体欲望出发的人,是不会希望从对方身上得到爱情的。 所以一旦这些话说出口,也就预示着动真心了。 可是没有人负得起动心的责任。 因为这段关系里,从来就不存在着“责任”。 真心是昂贵而奢侈的。 林玄别扭地转动着左手上那有些夸张的米色欧根纱发圈,眼皮子抬了又垂,欲言又止。 陈宴看着她那身素色缎面长裙,有着方才湿发滴落的水渍,此刻却刺眼得不合群。 他做着情人做的事,却妄想要一个爱人的名分。 明明知道她给不了他,但他还是忍不住说了。 他不后悔。 甚至在林玄强打着笑意,上前勾了勾他尾指,说着“别闹了”之后,他依旧不后悔。 无非是坐实了她有丈夫的这件事罢了。 “…睡吧。” 他没有再理会林玄看上去有些心虚的谄媚,走到床边揿下了灯源开关。 房间暗了,但陈宴知道,自己根本睡不着。 昏暗的房间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寒意。 林玄分不清到底是空调温度的缘故,还是无法看见的枕边人正虎视眈眈着她。 本能让她在被窝中缩紧了手脚。 她本想伸手探向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可摸了一阵依旧没有找到。 奇怪了。 她想起身开灯找,可是身边的男人呼吸声沉闷得可怕,只要她稍稍往旁边挪,他便会伸出手把她拽回来。 她觉得他应该是生气了。 无论林玄说什么,他都只是含糊地“嗯嗯”应答。 但他依旧没有松开环抱在她腰间的手。 男人的身躯紧贴着林玄后背,双手像把蜷缩着的林玄禁锢得死死的。 她连转侧都成问题。 他的鼻息打在林玄的颈窝,奇痒无比。 她感受到男人身上异常的滚烫,但她不敢再开口邀宠。 现在说的话,大概她明天会肿痛难忍吧。 比起一时的寻欢作乐,林玄觉得还是小命要紧。 即便如此,她还是会莫名地想象,那人要是发起狠来会是什么样的。 他会掐紧她的脖子,让她在窒息中到顶吗? 想到这些,她不仅没觉得害怕,反而有些兴奋。 林玄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双腿夹得紧紧的。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能和陈宴谈恋爱不是没有道理的。 旁人只会看到她的端庄得体,艳羡她那张脱俗的脸蛋,将她奉上神坛,好像她当真是什么圣女似的。 她从来都以父母喜欢的乖乖女形象示众,就连性感一些的裙子也没有在外人面前穿过。 好像贴在她身上的标签,只有保守二字。 但她知道,某些时候,她也会像陈宴一样,喜欢寻求一些刺激。 他喜欢在公路上寻求刺激,而她则喜欢在隐秘的角落做着不被父母和世俗允许的事。 林玄脑海中的那些画面愈加清晰,耳边却传来男人的声音。 “其实,我想问很久了。” 男人的声音变得十分阴沉,让林玄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嗯…?” “林小姐手上的发圈,并不是装饰吧?” “…嗯,不知道w先生以为这是什么呢?” 在林玄这里,两人甚至还算不上是性伴侣的关系。仍在考核期,她自然也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第18章 只是她知道对方生气了,自己也没办法坐视不管,才会选择跟他“打太极”。 否则w得到的回应,应该是“抱歉,你逾矩了”才对。 对于这个回答,陈宴明显不买账。 但他不再继续追问,反而讪笑着闭上了双眼。 他给过她机会了。 无数次试探,她依旧不肯对他坦白任何东西。 在她那里,好像始终有一堵墙隔在两人之间。 即使他如何拼尽全力去推,尝试着沟通,她依旧不领情。 她很清楚什么样的话会暴露自己的信息与隐私,所以才会事事隐瞒,没有一句真话。 行走于交际场多年,她深谙着这些推拉的话术。 但在陈宴看来,这些都是她与多个男人深交后得来的经验。 像对待他一样,捕获别的男人的芳心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只有她想不想,没有她做不到。 更让他觉得讽刺和心寒的是,那些他思念林玄以至于夜不能寐的日子里,或许林玄正与其他男人寻欢。 她总是知道如何能够牵扯他的心。 就算是现在,他的心依旧为了她而悸动。 他恨她,更恨自己为什么要招惹她。 他被送到英国独居后,身边同学都或多或少谈上了puppylove,但他没有。 一心扑在学习与实践上,无论收到多少封情书,他都不会理会。 也曾有年级里长得惊为天人的女孩对他展开追求,他也依旧是礼貌上约她出来见面,再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自己并没有那样的想法。 的确很伤人,但比起让对方无止境地等待,他觉得这样的处理方式更容易让对方接受。 就算是暧昧,他也不喜欢。 他很讨厌虚无缥缈的感觉,无法评估和预测的未来,他根本不会想要踏足。 女孩们不禁猜想,这位威廉学长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一点,就连十六岁的陈宴也不知道答案。 直到二十四岁的那场晚宴,他见到林玄,好像一切都有了定论。 人们口中说的“心动”,原来会穿越他的心脏,回荡在他的胸腔;旁人嘴里的“喜欢”,原来真的会透过眼睛流露,藏也藏不住。 原来他一直奉为圭臬的标准,在那个人的面前都会不复存在。 只是第一次相见,对林玄的了解只停留在她的姓名和专业,就连籍贯都无从得知,遑论那个未来。 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心动了。 原来在她的面前,没有定数的未来也是一场他甘之如饴的冒险。 就算到了现在,恨意刺痛了他的双臂,疼痛让他无法呼吸,他依旧不后悔。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当初他自私一点,装作听不懂林玄的潜台词,这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就会消失? 他恨,他恼怒,却没办法说讨厌她。 他大抵还是爱她的。 然而他知道,这段关系不能再继续了。 他可以为她抛弃一切,可以为她摒弃所有标准。 但他不能自私地由着自己的私欲破坏别人的家庭。 家教使然,他别无他选。 一想到今天以后,他不会再与她相见,双臂便不由的抱得更紧。 他与她的故事是一场美梦。 但他该梦醒了。 今后陪伴他的只有这些可怜的回忆了。 次日早晨,陈宴醒的格外早。 自打与林玄重逢后,他没再失眠过。 可今天却再次失眠,一直到清晨那阵朦胧的睡意才刚刚来袭。 然而耳边听着似有还无的鸟啼,他再次清醒。 垂眼看着怀里熟睡的林玄,他的胸口再次传来难忍的疼痛。 彼时林玄正在梦乡中漫步林间,枝叶上的清雾凝结成了水珠,滴落在她的额头,缓慢坠入眼角。 脸庞传来湿漉漉的感觉十分真实。 当林玄醒来,屋内仍旧是一片昏暗。 落地窗前厚重的遮光帘将屋外的艳阳盖得严严实实。 林玄困倦地坐起身,摸着自己有些疼痛的脑袋爬起身,摸索着开了床头灯。 身边的男人早已离开,就连枕头上的褶皱也已消去,好像他不曾存在过。 林玄也不甚在意,只想着他或许是有事急着处理才会离开。 她怏怏地打开已经充满电的手机,看着上头赫然写着下午一点,这才感知到迟来的饥饿。 随意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林玄带上速写本和几支铅笔下楼了。 她虽然更擅长油画,但到底作画的时间都要更长一些,比起画得精,她更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看一看风景。 结束委托后的闲暇时光像是吊在林玄面前的胡萝卜,若不是这些风景当真能治愈人,她真不知自己受伤的心该如何修复。 在客人那受的气如果不能及时地发泄出去,只怕会憋出一生病来。 这是凌淼教她的。 “嗡——” 单肩包肩带上传来震动,林玄慌忙地从袋子里找出震颤的手机,接过视频通话。 是凌淼打来的。 “宝贝玄玄~刚起床?”对面的女人坐在办公室里,即使椅背遮挡了大部分背景,依旧能看得出她身处办公楼高层。 竖着利落的低马尾,简单的发圈束在脑后,银色的半框眼镜显得她更加干练。 “嗯……在想吃什么,待会在附近走走找个地方写生。”周围的旅客很多,林玄不敢把手机离远,只能将脸贴得紧紧地,几乎看不见一丝背景。 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身边路过的行人视线让她万分难堪。 但她并未表现出来,肩颈依旧挺立地犹如天鹅,只有手指忍不住地蜷缩。 “凌总,在忙吗?下午约的客户来了,指定要你见他。” 对面传来其他人的声音,周遭嘈杂得林玄并不能听清,只能看得出凌淼一瞬间收敛了嘴角的笑意,板着脸变得沉着。 “知道了,你先招待他,我准备一下。”凌淼的目光抬了抬,确认对方离开后,又无奈地朝林玄笑笑,“干活去了。” 她总是忙里偷闲地给林玄打电话,关心她的状况。就算是昨晚,她加班到凌晨,她依旧会给林玄发信息问候。 林玄点点头,挂断电话后又不由自主地点进“w”的聊天窗。 “走了也不说一声…”她嘴里嘟囔,恨恨地点开对方的头像。 他的朋友圈依旧是空落落的。 要不是底下没有横杠,她都要以为对方是把她拉黑了。 “算了,”她将手机收回,再次张望着周围的店铺,挑了一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面店坐了进去。 那面线看上去并不算开胃,但她还是鬼使神差般地将它拍了下来。 昨天w说民宿早上有面食供应,但刚才林玄路过前台问了一嘴,这个时间段是没有的,她便抱着补偿的心来到这里。 可是当她满心欢喜地点开聊天窗,选下那张刚拍的照片,却怎么也按不下发送键。 大脑抑制了她片刻的心动。 她们不是这样的关系。 她不该这样的。 第14章 我很想你 那碗面林玄只吃了半碗不到,不知是不合口味抑或是食之无味,她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机,闪过的每一条信息她都格外留神。 但依旧没有看到她想看的那个名字。 她是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关系,霎时间亦不知该如何应对。 或许她不该对这样的露水情缘上心的。 即使理智上她不允许自己沦陷,可还是将拍的风景图发到了朋友圈,心里猜度着,或许那个人看到了会想起她呢? 他也会想她吗? 大脑一遍遍的纠结,闪过无数个画面。 她看见了那件在衣柜的睡衣,也看到了在床上的byt盒子,或许… 或许那根本不是民宿准备的。 一切都是他的蓄谋已久。 林玄不敢再想,只是坐到了相对来说游客不那么多的河岸边,拿出了自己的速写本。 她对着面前的涓涓细流细心描绘,却不知道为什么每动一笔都会想起那个人。 太奇怪了。 再一次打开w,翻着满屏的点赞列表,她在仔细地寻找,寻找那个人的名字。 可她还是没有找到。 强烈的不安在她心头蔓延。 他讨厌她那个不敢动心也不敢坦白的样子,她看得出来的。 一直都看得出来。 只是两人暧昧不清的关系与w一贯的顺从,让林玄误以为他愿意,以为她无论如何隐瞒,他都不会在意。 可他昨晚的确是生气了。 对于她有丈夫这件事来说,他很在意。 不然昨晚也不会说那些欲盖弥彰的话。 林玄突然笑了,她觉得一向沉着的w先生有些小孩子气。 他赌气的样子就像是不敢说喜欢的小男生,非要装作自己不在乎,却满嘴说的都是欢喜。 第19章 她好像不那么忐忑了,她笃定他还会找她。 手机突如其来的震颤打断了林玄的思绪。 是凌淼发来的信息。 【原来你说的古镇是这个啊…】 【嗯…怎么了?】 林玄这次的朋友圈同样也附带了定位,或许凌淼就是冲着这个定位来的。 【上次跟你说认识了一个在东城经营古镇的朋友,说想要尝试一下设计吉祥物,吸纳更多的年轻群体,记得吗?】 凌淼的确向林玄提及过这件事,但当时林玄以“不擅长设计吉祥物”为由推掉了这份委托,即使对方表示并不在意,只是看中了她的画风,她也仍然表示拒绝。 【嗯…但我不是拒绝了吗?他没有再找别人吗?】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个把月,林玄以为就此会没了下文,却没想到凌淼再次向她提起。 【没有,你拒绝了以后他继续物色人选,据我所知应该是还没定下来的。反正你就在他的古镇,不如去见一面再说?】 林玄这下明白了,凌淼上着上着班突然火急火燎地给她发信息,怎么想也不会是上班摸鱼寒暄。 原来是给她推工作来了。 对方似乎也看得出来林玄的为难,毕竟她从来没有尝试过,但到底离得近,加上对方诚意拳拳,凌淼并不想她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从未做过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做不好呢? 【不说了我还要忙,晚点我跟他联系一下看看。】 凌淼没有给林玄拒绝的余地,她也只是苦笑着发了个“好吧”。 她是知道凌淼的性格的,凌淼的字典里仿佛从来没有“不可能”三个字。所有林玄想要尝试却不敢尝试的,都会被凌淼催着半推半就后有了第一次。 借用凌淼说的话,就是“人就活一辈子,什么都得试试,不是吗?” 好在结果不赖,林玄也很感激凌淼给予她的勇气。 坐在小溪边上,看着来往的行人,其中不乏甜蜜的情侣。 拱桥上各色的爱侣,有的十指紧扣,仿佛什么都不能把他们分开;有的却吵得面红耳赤,争吵许久后又沉默地牵紧对方的手。 “真好。”她痴痴地笑着,又对着桥上来往的行人一点点描绘,好像她们相爱的勇气也通过纸笔传递到林玄的掌心。 直到她发觉自己绘卷上男人的脸,无一例外都像极了w,这才失笑着承认自己动心了。 执笔画到傍晚,夜市渐渐热闹起来,见着她身处的石长凳也坐满了人,林玄才悻悻然离去。 彼时凌淼也恰好给她发来了信息。 【今晚有安排吗?我把你的w推过去了,你看看你跟他聊还是我帮你聊?】 林玄抱着手机,依旧用长甲纠结地敲敲屏幕。 【我自己来吧,你忙。】 凌淼自己有一份银行高管的工作,替林玄整理帐目与接委托都是义务的,全然是出于两人的交情。林玄自然也心疼她的付出,能自己做的尽量不让她代劳。 即使她真的很不喜欢社交。 林玄收拾了一下,回到了民宿,洗漱一番后又下楼找前台要了碗面作晚饭。 若说下午吃的面是出于好奇,那么晚上这碗面则完全是为了w。 林玄的确很好奇,w口中说很好吃的面,到底与外面的有什么区别。 服务员把面端到她面前,她便欣然地拍下了这碗面。可最后,照片也只是静静地躺在了她的相册,没有分享出去。 w明明说过,忙完了会来找她,可是一整天了,他依旧没有来。 就连一条信息都没有。 明明从前他还会借故与她展开话题,每次的朋友圈他都不会缺席,可是今天偏偏没有他的身影。 她很想斥责w先生的食言,可她却没有身份说这些话。 想问“为什么”,想问“在干嘛”,都是需要借口的。 至少在林玄看来,两人不是这样能分享日常的关系。 她大抵是下不了决心找他了。 甚至此时此刻,她的心也在打着退堂鼓。 w的界面新出现了小红点,想来是凌淼推来的古镇的经营者。 她同意了好友申请,对方便开始自我介绍。 【林小姐你好,我叫古昇。听说你现在就在我的古镇里,方便约一下时间见一面吗?】 林玄快速地扒了两口面,接着又捧着手机应答: 【可以的,这两天我都在东城,您看看您什么时候方便?】 从事这一行也有差不多一年了,她已经习惯了迁就顾客,一切都以顾客的时间安排为准,只要不危及自身安全,她都会赴约。 【今晚方便吗?】 【林小姐是住在民宿里吗?招牌的米线还不错,要不要尝尝?】 林玄实在没想到对方这种大老板还会有心思管她的吃食,会心一笑,信手将刚刚拍的照片发了过去。 “在吃了”,最后还配了个可爱兔子的表情包。 今晚林玄的确没什么安排,赴约也并不是什么难事,自然是应下了,“今晚可以的,在哪里见面?” 【知道管理处在哪吗?我晚上还得处理些事,会呆到很晚,林小姐看什么时候方便过来就行。报名字让前台带你上来就可以了,我跟她们说过了。】 下午觅食时,林玄的确见过古昇口中的“管理处”。管理处就处在古镇正中,周围四通八达,只有这一处建筑矗立在中央,所以印象才会格外深刻。 【知道,那就晚上见。】 【好。】 应下这次约定,林玄便匆匆地将面吃完上楼了。 她好生洗漱了一番,换上了一身宋制汉服。这一身装束是她为来古镇夜游准备的,只是没想到w先生先她一步为她订下了民宿。 看着镜子下的自己,又难免想起昨天替她吹发的w先生。 昨天就在这个浴室,就在这个镜子前,那个男人垂着眼抚弄她的秀发,亲昵地揉搓着她的脑袋。 她突然有些惋惜,这身装束并没能让他看见。 林玄握着手机,对着镜子稍稍躬身,将镜中的自己拍了下来。 照片中的她用木簪卷了最上端的一部分头发,其余的披在肩上,隐约能看得出波浪状。 宋制的汉服,夏季穿正合适,单薄的衣料配上她如柳絮般瘦弱的身躯,另有一番风情。 温婉而端庄,与从前w能看到的她相差甚远。 然而林玄看着照片,又尝试着换了姿势多拍了几张,依旧觉得不够满意。 “这张的小肚子有些明显…” “这张有一点双下巴…” “这张…会不会太露了?” 犹豫再三,林玄还是没能将那些照片发送。 她还是觉得,自己这样无异于将想法暴露在w的面前。 情场上向来最忌讳亮底牌了。 在对方面前毫无保留,只会让她更加不安。 古镇的夜里凉了许多,但穿上纱质褙子仍旧还会冒出细汗。 林玄将那身薄褙子脱了又穿,穿了又脱,在镜子前掂量了许久,还是决定穿上。 毕竟只穿内里的一件抹胸,在夜晚独自走夜路还是会让她感到忐忑。 热些就热些吧。 出了民宿,林玄顺着指示牌一路走。 已经入夜了,晚上的步行街更为热闹。不少小摊摊主也已经推着自己的小推车就位,准备在夜市分一杯羹。 各种各样的小吃让林玄看花了眼,她咽了咽口水,还是没下手。 正事要紧。 到了管理处,里面的装潢与一般商铺无异,均是以木质作主体,就连墙体也镶嵌了切割成的横条木板。 站在前台的工作人员原本打着哈欠,见了林玄便重新打起精神来,笑意盈盈,“您好。” 林玄不好意思地朝她点点头,又四处张望,见着尽头的楼梯,这才张张嘴,“您好我约了古先生,请问是从楼梯上去吗?” “噢,您就是林小姐是吧?古先生提前交代过了,您跟我来就行。”她熟练地从柜子里拿出一把钥匙,又从桌上摸出了个带有联系方式的牌子,架在前台上。 跟随着工作人员,上了两层楼,总算是到了顶层。 原先的视野里皆是分割成一个个的小房间,只有过道稍稍开阔些,一旦走到了顶楼,视线便豁然开朗。 顶层是连通的,中央摆放了成套的红木家具与茶具,方便宴客,再往尽头走一些,便能见到古昇的办公室。 “古先生就在里面,我进去说一声,林小姐您就在这等一会儿吧。”她招待着林玄在红木长椅上等待,另一位穿着旗袍的工作人员便识趣地上前给林玄递了杯刚沏好的茶。 林玄点头示意,“麻烦了。” 看见她进了办公室,林玄也算放松了些,闲下心来重新将刚才走路颠得有些散乱的发髻盘了盘。 只是没想到,这一幕便被古昇尽收眼底。 她只一抬头就对上了男人的眼神,瞬间不知该往何处瞥。 第20章 “林小姐果然如传闻所说的,画美人更娇。”他笑着打趣,林玄脸上便觉得火辣辣的。 当年她与江家独子的婚约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林玄都像住在了娱乐头条版里。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媒体监视着。 从她的画到她的身材外貌,没有一样是能够幸免的。 相信古昇嘴里说的“传闻”,也是出自这些媒体之手。 林玄尴尬地扯扯嘴角,并不想理会那些虚名和往事,直入正题,“古先生说的吉祥物,有什么想法和头绪吗?或许我们能从这些地方入手。” 对方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不再提及相关的事,反倒是将林玄请进了办公室详谈。 古昇从自己的抽屉里取出了几张纸,上头画的大多数是他设想的雏形,像是根本看不出是拱桥的桥仙,又类如“川”字旁插了两根树枝的小人儿。 林玄一张张地翻,却是越翻越想笑。 但她还是忍住了,毕竟她作为乙方不可能要求甲方有同样的技能,单凭古昇有自己的想法已经是很难得的甲方了。 起码比那些两手一插,两眼一闭,只张大嘴嚷嚷着“我不管,我给你钱了你就给我弄好”的客人强。 男人手上比划着,眼神却一直看着林玄那忍俊不禁的模样,实在没忍住,苦笑着说:“林小姐,想笑倒是可以直接笑,我也不是第一次被说没有金刚钻别捣瓷器活了。” 林玄“噗嗤”地笑了声,又赶忙捂了捂嘴,看着他那副沮丧的模样,没忍住上手拍了拍他肩,“没关系,已经很好了,接下来的让我来帮你实现。” “真的吗?”他的眼里突然泛起涟漪,紧握着林玄的手,“那就拜托了。” 本是正常的交际,可若是看的人有两意,便一切都不一样了。 陈宴已经伫立在门口许久,看着他们有说有笑,举止亲密,笑意便几乎凝固在他嘴边。 “我说怎么不回信息,原来是约了人啊。”他咬牙切齿,明明话是说给古昇听的,眼神却一直紧紧地盯着林玄。 林玄的目光在与他交汇的那一刻变得灼热,脸上写满了无辜,好像做错事的人是他才对。 “既然你约了朋友,我就…”陈宴半阖着眼,眼下凛冽的寒意就连古昇也看得出来。 “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就走了?”古昇上前拽了拽陈宴,又新拿了个杯子给他斟茶,见他恨恨地坐下,这才心满意足地想开口介绍,“这位是林小姐,是我之前说很想认识的那位才女画师。” 男人抿了口茶,没作声,目光依旧落在林玄的汉服上,挪不开眼。 “这位…” 古昇正想为林玄介绍,却被她摆了摆手打断。 “我们认识,不用介绍了。” 男人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加上那双迷人的眼眸与眼下痣,林玄立马认出来了,那是w。 听着林玄的话,古昇有些错愕,可看着陈宴脸上的表情,又觉着自己在这有些多余了。 从他进门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他哪是来找自己的,分明是来找林玄的。 “那…”古昇还想要争取一下,毕竟还有些设定没能跟林玄说清楚。 但很明显,陈宴并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 “聊完了吗?”男人青绿色的瞳半眯着,如蛇似蝎。 “…嗯。”林玄讷讷地应答。 “还没…”古昇刚想反驳,却被陈宴的眼刀生生刺了回去,“算了…” 他就不该多说这一嘴。 “没聊完那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出乎意料的是,陈宴并没有将林玄带走,反倒是将茶一饮而尽,又独自起身出门。 林玄看着陈宴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匆匆地将怀里的画稿还给古昇,连连躬了躬身,“抱歉,回去我会再跟您联系,今天先这样吧。真的很抱歉。” 抱着一堆画稿的古昇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去吧去吧,我懂。” 男人走在前面,林玄紧跟在他身后。就算知道他有身高优势,林玄还是没忍住越追越生气。 “喂…真的不理我了吗?” 听到她在背后怏怏地嘟囔,他依旧独自走在前面,没有回头,脚步却慢了下来。 林玄三步并两步便追上了他,伸手去捉男人的手肘,“听我说…” “你还要我听什么?”他垂着眼看林玄,却没了从前那般的温柔,话语冷漠得像换了个人。 他看见林玄特地换了身装束去见其他男人,又看着她亲昵的与别的男人互动,她还要他听什么? “我很想你。” 林玄看着男人脸上轻轻抽动的嘴角,知道他并不相信,却不知该如何辩解,只好呆呆地重复着“真的很想你。” 在这一刻,好像从前的那些底牌都不重要了。 如果人走散了,要底牌又有什么用? 男人盯着林玄的眼里有一丝触动,却又很快消散。 他已经不知道她嘴里有几句真话了。 她说她想他,可她亲吻时从来都不乐意触碰他的唇。 “够了…”他扯了扯嘴角,心再次变得无比沉重。 是时候结束这段关系了。 男人轻轻推开了林玄,却再次被她抱得更紧。 她身上的香气连带着那个吻,一同落在了他的双唇。 她那双纤细的手此刻正扯着他的衬衣衣襟,将他往自己身上带,攥得紧紧的不肯放手。 她已经顾不上身边路人的眼光了。 她只知道,如果不这么做,或许她就会失去他。 直到陈宴的手覆在她腰上,摩挲着安抚她有些震颤的脊背,她才缓缓松手。 即使隔着褙子,他依旧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炽热,摸得到她渗出的细汗。 而她似乎也看得出男人想要退出这场游戏,结束这段关系,所以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夺得先手。 或许这很卑劣,却实在有效。 “可以先听我说吗?” “…好。” 第15章 她的秘密 林玄看着男人凛冽的目光变得温和,这才壮着胆子,接着说:“我知道你很在意,之前是我做的不对。无论如何,有三件事我都想让你知道。” 对方点点头,垂着眼由着林玄继续说。 “第一件事,我瞒着你很久了,其实我并没有丈夫…”林玄稍稍低下了脑袋,却又很快地抬起头看面前的男人。 她很在意他的反应。 男人不似林玄想象中的愤怒,反而嘴角略带着笑意,覆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抚摸着她。 他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毕竟,他现在甚至愿意伸出手来,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有他的首肯,林玄又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接着说:“还有…就是…” 她越说脑袋越是低垂,脸与耳垂红得极快,最后索性钻到了w的怀里。 陈宴看着她熟透的耳廓,没忍住伸手揉了揉,那阵热意便毫无征兆地落入他的掌心。 他突然释怀地笑了笑,双手抱紧了林玄,像是从鼻腔里发出了几声哼,“嗯…还有什么?” 林玄的双颊比石榴还要鲜艳上一些,明明只画了淡妆,可那阵嫣红早已从脸颊蔓延到眼尾。 在古镇里相拥的情侣并不算少,可偏偏陈宴生得高大,足足一米九二,一身西装将他宽肩窄腰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路人便看得挪不开眼。 他怀里的林玄,明眸皓齿,明明有一米六五,却在他的身下显得愈发娇小玲珑。 她看上去瘦弱不堪,眼睛却始终坚定有神地凝视着他,路人难免会驻足多看两眼。 林玄知道自己要说的话是什么,即使她此刻大脑灼热不已,却依旧思路清晰。 可那些话是不能在外面说的。 至少,不能在这么多路人面前说。 她难堪地看向w,眼睛瞥向身旁的游客,又瞬间回望过来,蹙着眉期待他会懂她的眼神暗示。 陈宴不傻,当然看得懂她的暗示。他失笑着松开怀抱,伸手示意她牵起他的手。 “回民宿?”他明知故问的试探,只是想多看两眼林玄求助他的模样。 垂眼看着她连连点头,忙不迭地牵紧他的手,他才暗暗勾了勾嘴角。 两人牵着手,吹着晚风漫步回到民宿。 进了房间,陈宴正想伸手去按灯的开关,却被林玄扯住了手肘。 她用另一只手将房门带上,又摸索着拥入男人的怀抱,指尖从他的胸口一点点上挪。 指腹在触碰到喉结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男人喉中异常的滚动。 她原想再次亲吻他的双唇,却因那一下的触动换了心思。 林玄缓缓向前,直到唇落在男人喉结,她才像落到了实处般安心。 她的双唇微抿,轻轻包裹着男人那颗明显的喉结,一张一合,如蜻蜓点水般轻柔。 第21章 每次吻完,她都会用手指轻轻揉搓男人那柔软的耳垂。如此往复个几回,男人便按捺不住了。 他的声音明显变得有些沙哑,“林小姐……” 即使他知道,林玄在没有人的地方就是这副模样,可还是按捺不住心头那阵痕痒。 “别太过分了,”他握在林玄侧腰的手愈发紧绷,发了狠似的将她往怀里压,又顺势轻捏窝在手心里的软肉,“忍耐是有限度的。” “嗯……”她轻声地哼了哼,刻意轻轻提了提膝盖,膝头隔着裤装磨擦着男人健硕的大腿肌,“是吗?” 她倒是很好奇,他口中的限度到底在哪。 没等男人反应,她便再次吻上了他的喉结。 这一次,她稍稍张了张嘴,用舌尖抵着脖颈上那处凸起。 喉结滚动的幅度更甚。 她感受到覆在腰肢上的手有些震颤。 “byt盒子就在床头,”她在暗处肆意地笑着揉捏着男人的耳垂,指尖刻意地在他胸口滑动,又刻意放慢了语速,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向w,“没,拆,封。” 陈宴怔住,无奈地笑了笑。 放在床头那盒可是十二只装的。 “疯子。”男人冷冷地骂了声,沉闷的呼吸却打在林玄炽热的耳廓。 她很满意他这样的反应。 她只稍稍往上一跳,双腿便能正正好地盘在他腰上。 陈宴惊慌失措地用双手托住她,却没想到她还要在她耳边厮磨:“我们去体检吧。” 他恨恨地用手掌拍了拍林玄,“不是说有话跟我说吗?怎么没个正形。”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她嘴里嘟囔着,而后又再次捧着w的脸颊,在黑暗中亲吻他的鼻尖与双唇。 他在亲吻中仿佛也失去了理智,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的意思是,她接受他做她的性/。伴侣了。 但他很快回味过来,林玄说的第一件事… 她说她没有丈夫。 她又说他可以做她的性/。伴侣。 那么她一直在说的那个“你真的很像他”的人是…? 他轻轻的哼笑声被林玄识破。 即便如此,她的身躯还是忍不住猛地打颤。 “笑什么?” “冷吗?” 他们几乎是同时说的话,却听得分外清晰。 人在没有视觉帮助下,听觉是格外灵敏的。 莫说是对方的声音,即使是彼此的心跳,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在黑暗下厮混,就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觉得性感至极。 陈宴抱着林玄,腾出一只手来摸床头灯的开关,将她稳稳放在枕头上又再次按下灯源开关。 他擒着她的双手,鼻尖在她脖颈间反复吐息。 学着林玄的模样,他同样也在她的颈下一遍遍亲吻。 从锁骨一直到脸颊,最后停在了双唇,迟迟未落。 林玄被男人单手按着的双臂动了动,似是想要反抗,可脸却反复尝试着在黑暗中寻找那张唇。 “他…你说我像的那个他,是谁?” “不重要。” “不重要?” 下一秒落在林玄脖颈处的吻痕极深,像是雪地里绽出的一抹殷红。 只有陈宴知道,这个吻是对她的报复。 他不重要? 他不重要的话,她又何必在深夜买醉,搂着一个相似的男人嘴里喃喃着“想你”。 果然她说的都是假话。 他又被她骗了。 他又一次被她玩弄了。 陈宴松开了林玄的手,缓缓从她身上离去。 感受到压在身上的重量瞬间变轻,林玄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慌忙地起身,在黑暗中搂紧了男人的腰。 “是我前夫。” 他原想起身,将自己身上那几枚被林玄胡乱扯开的钮扣系上,可听到林玄的话,他的动作便又顿了顿。 这个答案,正如陈宴预设的那样—— 是他自己。 她一直念念不忘,以至于需要一个露水情缘来容纳她溢出的爱的人,是他自己。 可他听到这个答案,却打不起半点精神。 正如她所说的。 他是前夫,是过去式。 是她宁愿找一个人替代都不愿意回头的人。 林玄发觉,w似乎静止在黑暗中了。 他没有从前的愤怒,又或是欲望,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 没有动静的他,在黑夜里更像是一只伺机而动的野兽。那双青绿色的瞳,说不定此时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她,思索着如何一点点将她吞噬。 “怎么了?” “没事。” 陈宴扯了扯嘴角,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做出抉择。 她的那句“前夫”,让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绝对不能让她知道,他就是陈宴。 他宁愿与她从头来过,哪怕是从做她的性/。伴侣开始。 “你介意…?”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毕竟她看不见他的反应,只好凭着声音判断。 “不…”他如鲠在喉,用力发出的声音明显变得沧桑而沙哑,像是已经生锈的老唱片,无数个故事隐在了那个嗓音中,让人捉摸不透,只有如沙砾般的音质从唱机中传出。 “那为什么…”林玄听得出他声音的异样,尝试着探找男人的手,或许牵着手会让他安心一些。 从前她躯体化发作,陈宴都会紧紧握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她的额头,替她擦拭眼泪,告诉她“别怕,有我在。” 所以她本能地觉得也许这样w也能好受些。 可到底是身处一片黑暗,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胡乱的张着手掌抓握。 直到男人的手覆在她的手背,将她的手挪开,她才慌慌张张地张嘴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刚才两人厮混得那样久,她明明早该料到的。 她就不该随随便便地伸出手。 然而当她的双手再次被禁锢在头顶,她知道,她已经来不及后悔了。 男人亲吻她的力度与方式都比刚才要粗暴许多,就算林玄想要张嘴解释,她也已经腾不出嘴来了。 w吻得她几近窒息,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抓握着林玄的双手,掌心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腕,慢慢地便觉着她手上的手环有些碍事,拇指钻进了手环内侧想要顺势脱去。 那手环明明已经褪到了林玄的掌根,他却停了下来,“可以吗?” 接着他便听到林玄的轻笑声。 这是默许了。 于是手环被他轻轻扯下,握在手心,隐约感觉到是一串珠链。 原来在林玄那身装束的面前,她的手上戴了这样大的一串珠链他也可以视若无睹。 他手里攥着那串珠链,细细摩挲,又觉得乏味,将珠链撇到一边,接着握着林玄的手亲吻她脸颊。 只是这一次,他感受到了林玄珠链荫蔽下的痕。 心里荡起一阵不安,那阵不安驱使着陈宴俯身按开床头的灯源开关。 床头的阅读灯亮了。 熹微的灯光照在男人的侧脸,阴影印在他的脸上,依旧难以掩盖他眼里的阴郁。 她冰肌如玉,只一瞥便难忘得仿佛置身雪山。 只可惜雪涧下偏生了一片彼岸。 她一定很疼。 两人面面相觑,w的表情似乎已经告诉了林玄,他知道了她的秘密。 林玄明媚的笑眼下没有任何波动,好像这件事她本就没打算隐藏。 她本来就打算告诉w的—— 在她决定要挽留他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告诉他。 她面前的男人剑眉低压,小心翼翼地摩挲她手,看向她的眼里像是蓄了几滴泪。 那些伤痕,无一不印证着一个事实: 她在与他离婚后,过得并不好。 此刻他的心像是被钝器一次又一次地击打,瘀血凝在他的胸口,挥之不去。 那个家对她一点也不好,到底为什么她还要离开他,回到那个恶魔的巢穴。 他视若珍宝的林玄,在他细心呵护下,就算如何伤心如何悲痛,都不曾尝试过伤害自己。 她的性格坚毅,不是会自怨自艾的人。 这点他很清楚。 然而偏偏在他与她分开之后,她被糟蹋成了这副模样。 她那双笑眼下,绝对隐着一个让他难以接受的事实。 这些年,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他低垂着脑袋,半晌才张了张嘴: “是什么时候的事?” ----------------------- 作者有话说:想要评论[求你了]小宝们宠我一回 第16章 “复明” “疼…” 陈宴的过分紧张,促使他紧抓着林玄的手,以至于她有些为难地嗔了句疼,转动着手腕想要从他掌心抽离。 “抱歉…”他稍稍松了松手,却依旧不肯放开,两手捧着林玄的手腕,拇指反复地摩挲,“伤口还会疼吗?” 第22章 林玄摇摇头,“下雨的时候,偶尔会发痒。” 听着林玄说的话,陈宴的心像是被生生撕扯成了几块。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会让他感觉整个人快要散架。 “为什么?”他的目光终于从林玄的手上挪开,看向林玄的双眼。 她眼下依旧扬着笑意,好像已经不在乎这些疤痕了。 可在陈宴的眼里,那笑格外刺眼。 是他不好,是他不好。 他就不该由着她的性子,让她离开他。 “我有面孔失认症,或许你已经看出来了…”林玄的嘴角勉强地扯扯。 “面孔失认症”这五个字带给她太多苦难了。 她认不清人,只能凭借声音与特征来辨认,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 陈宴自然也没想要反驳,只是低低地应了声“嗯”。 “所以爸妈觉得,我嫁给谁都可以,反正我也认不清,自然也谈论不上什么爱与不爱。”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父母并不爱她的事实,却还是忍不住会难过。 不像小时候,她现在已经不会在被子里,哭着问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了。 可伤痕在心里依旧难以愈合。 这些话陈宴自然是听过的。 某一次颠鸾倒凤后,林玄依偎在他的怀里,嘴里喘着粗气,眼泪却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滴落在男人的胸脯。 他抚摸着林玄的脊背,错愕地歪着脑袋,替她擦拭眼泪,“怎么了?刚刚弄疼了吗…?” 林玄的哭声愈大,后背也开始有些颤抖,“我的爸妈…要我嫁给其他男人。他们根本不在意我,也不在乎我的想法。” “他们要钱,要利,要虚名,偏偏就是不要我!”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林玄,只晓得一遍又一遍地用指腹替她拭泪,讷讷地重复着:“我在意你,我要你,我爱你。” 所以当他再次听到林玄说这些话时,他下意识地展臂要抱紧她。 然而林玄却轻轻推开了他,摆摆手说“我没事”。 他不太相信,但也尊重林玄的意愿,点点头悻悻然缩回了手,心里暗自赞叹。 没有他的日子里,她也在一点点地成长。 “他们为了攀上江家,不惜花重金买通了神棍,在江老太太面前上演了一场大戏。江老太太对我的八字能为她冲喜一事深信不疑,于是越过了江睿的父母,亲自做主了江睿的婚事。而我的父母也如愿替我应下了与江家的联姻。” 林玄的语速很慢,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好像她说的并不是自己的事。 “别说了…”陈宴已经不知道林玄的表情到底是过度悲伤导致的木讷,还是这件事真的已经过去了,她不在乎了,他只觉得不能再让林玄说下去了。 他没有把人伤口剖开看的爱好,更不愿意看林玄这样对自己。 但林玄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圈着男人的脖颈,含噘了一番他的耳垂,接着悠悠地趴在他的肩上继续说,“我当然不愿意让他们决定我的命运了。” “所以我设计搞砸了这场订婚宴。”她笑着挑了挑眉,像是想要从w嘴里听到什么夸奖的话来。 面前的男人依旧眉头紧锁,没有半点舒展的样子。 因为他记得很清楚,那场订婚宴上闹得很难看。 媒体拿着江睿与其他女人交欢的照片踩场,大肆报道江睿的私生活不检点,最后却是由林玄一个人为这场闹剧买单。 媒体一连七天的报道,越扒越深,越扒越有,城里均斥责江睿奢靡而淫。/乱的行为。 原以为这事会告一段落,却没想到最后却一转风向,爆出了林玄在英国留学期间与其他男人的亲密照。 网友一哄而上,甚至不惜用ai编辑出假照片,对林玄进行无底线的**羞辱。 最后只有林玄一个人被推了出来,亲口承认她曾在英国谈过恋爱,没有人再去深究江睿的德行。 “虽然结果还是没能解除婚约,但能让我父母下面子,也算达到目的了。”她讪讪地笑着,嘴角明显带着苦涩。 说不在乎骂名自然是假的。 她的确没想到江家会为了保江睿,连她也能拖下水。 简直是一帮疯子。 “…”陈宴没有回话,胸口与喉间堵得令他心慌。 “后来,我觉得反正也没人在意我的死活了,倒不如利用这桩丑闻,闹得再大些。”她自嘲般地勾了勾嘴角,眼眸却低垂,“所以我特地约了记者前来父母软禁我的别墅,直面我在浴室自/。杀未遂的样子。” 明明是夏季,那天的浴室却很冷,冷得坐在浴缸里的林玄一直反复地发抖。血在满缸的水中四溢,直到林玄双唇泛白,双眼几度失焦。 “可惜这些照片没能流传出去。” 当时已经有小道消息传出,说江睿要娶的妻子患有严重的精神病。于是江氏集团的股价一夜暴跌,大股东们纷纷表示对她这个未过门的未来总裁太太不满。 江老太太碍于压力,也只好作罢,随后又动用人脉将信息全部封锁。 因此,陈宴也无从得知这些关于林玄的往事。 “不过话说回来,我那个前夫真的是…”她砸砸嘴巴,像是积怨已久。 陈宴原先还沉浸在心疼林玄的情绪中,如今听到林玄的话,又不由得抬眼看她。 “都离婚了,怎么还落井下石,在那个时候放亲密照算什么玩意。”她嘴里嘟囔,仍觉得不够爽快,又恨恨地骂了句:“简直是混蛋。” 身旁的男人冷不丁地颤了颤。 她嘴里说的照片,的确出自他之手。 相片中的她依偎在他的怀里,笑眼弯成月牙,他则是侧过脸闭眼亲吻着她的额头。 那是两人在瑞士雪山下拍的其中一张照片。 只是那些相片都在他被偷窃手机了以后,湮灭在数据海里了。 他千方百计地拿回了手机,却发觉早已被格式化,就差没转手卖给第三方了。 彼时的陈宴,或许永远不会想到,那个小偷居然偷偷拷贝了他的资料,又在一年后转售给了记者,展示在娱乐头条。 她怎么会以为他是会落井下石的男人? 他心疼她都来不及。 “算了…”男人强打着笑意,咬咬牙抚摸着她的脑袋,“都过去了。” “不能算,这个王八蛋现在说不定还在哪盯着我呢。”她怏怏地皱了皱鼻子,推开了身前的男人,“他居然还知道我在做油画委托,换着法子找人羞辱我来着。要是让我找到他了,我非教训他一顿不可。” “羞……羞辱?”陈宴青绿色的瞳孔反复震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找人羞辱她?他吗? 没有做过的事要他怎么承认。 “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他捧着林玄的脸,轻轻亲吻,尽力想要让她从那阵厌恶的情绪里脱离。 纸始终包不住火,就算他心里恨不得林玄这辈子都不知道他就是陈宴,可大抵还是会有穿帮的那天。 他可不想在领证当天被她乱棍打死…… “没有误会!”她叉着腰,忿忿不平,“你还记得我来东城工作就是接了一桩委托吗?没想到那就是他介绍的。” 林玄原想滔滔不绝地向面前的男人吐苦水,可话到嘴边却又噎住了。 那位蒋学修先生并没有为难她,他不过是在她面前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着陈宴的近况罢了。 而她却觉得他在羞辱她。 无非是她还在乎他,才会觉得那个不在她身边的他格外遥远,每一个有关他的消息都让她觉得刺耳。 她怎么会向w承认她还想陈宴呢? 除非她疯了。 “嗯?”陈宴发现,林玄像是卡带一般愣在了原地,双眼空洞地低垂。 他伸手轻轻掐了掐她脸蛋,“怎么不接着说了?” “算了……没事,”她神色慌张地瞥向别处,抽了抽嘴角,“我大人有大量,这事不跟他算账。” “噢……”陈宴挑着眉点点头,宠溺地冲她笑笑,眼神却像是写满了“反正你找到了也认不得他”。 林玄抬眼看他,即使读不懂他在想什么,也看得出那个眼神有些轻蔑。 “干嘛?”她瘪嘴朝他扬了扬下巴,“你不相信我认得出他?” “我肯定能认得出他的……”她嘴里嘟囔,声音却越来越小。 明显的底气不足。 男人嗤笑,又将她抱在怀里,轻轻顺着她的秀发,“好,好,我知道。” “你肯定能认出他的。” 他说这话并不是为了哄林玄。 他真的相信,有一天林玄会认出他来。 当年他与林玄相恋,林玄的“面孔失认症”的确相当严重。 尤其是在她与父母每个月通电话的那几天更甚。 他询问过学心理的朋友,说是如果遭受刺激,病征是有可能会恶化的。 第23章 甚至有可能到最后,依靠特征训练也无法让她辨认清身边的至亲。 于是他总是借故打断林玄的通话,无论是以邀宠的方式,抑或是强迫,他都不想让她多与父母接触。 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尽力保护林玄,尽可能让她少受他们侵害。 除此之外,他还会买很多相关的书籍与查阅相关文献,像是如何辅助她完成特征训练,又或者是帮助她痊愈之类的,他都想要知道。 他知道林玄的自尊心强,心思又极其细腻而敏感,所以并不敢贸贸然带她去见那些名医。 因为他怕她以为他会嫌弃她,更怕她突如其来的换位思考,替他做决定结束这段关系。 说到底,其实是他怕失去她。 林玄说过,她认不清他的样子,她害怕有一天会连他都忘记。 所以陈宴抓着她的手,从他凌厉的眉骨一点点向下,摸着他突出的颧骨,触碰他高耸的鼻梁,指腹轻轻滑过他青绿色的双眸,最后停留在他明显的喉结上。 他的嘴里还在不停地描述,几乎用尽了所有中文老师教他的词汇,生怕林玄错过一点他的特征。 因为他也怕,怕她有一天真的会忘记他。 好在有陈宴的陪伴,两人相恋不到一年后,某一天,林玄兴致冲冲地从他身后抱紧他,忍不住一直哭泣。 他抱着她回到床上缓了许久,她终于用哭得有些嘶哑的声音对他说: “mydear,我看到你了。” 陈宴不以为然,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当然了,你又不是小瞎子。” 她连连摇头,纠正了一下自己的用词,“不不,我是说,我认出你了。” “你的眼睛很漂亮,就像琥珀一样。还有那颗小痣,我很喜欢。” ----------------------- 作者有话说:[奶茶]嘿嘿嘿嘿,这章是我的饺子醋嘿嘿嘿嘿 写这篇文就为了这一口[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小宝们多多评论啊啊啊我都会看的[爆哭][爆哭] 第17章 惯养 陈宴陷入回忆多久,林玄便打量了他多久。 直到他回神,才发觉林玄那双水灵灵的眼眸正紧紧地盯着他,只好稍稍向后撤了撤,“怎么了?” “没怎么。”她扬起眉毛,无辜地看着他。 “我只是在想,你怎么知道我在管理处?” 这问题,林玄想问很久了。 她与古昇相约,w却冷不丁地在那里出现,好像他早就知道她会在那里似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她就黑着脸,但以他的表现,她大概也能猜到是因为古昇。 他该不会以为她看上古昇了吧? “我和古昇是旧友,之前跟你提到经营古镇的好友就是他。”陈宴抬了抬眼皮,并不觉得这些问题会令他为难,“这间房也是当初注资的时候,他答应留给我的。” 说这些话,他并非是为了炫富,而是他知道,如果不说的话,恐怕林玄会忍不住地多想。 当年他与她谈恋爱的时候,只不过是半夜爬起来看了会股市资讯,她都要揉着矇忪的眼坐到他腿上,问他是不是出轨了。 与她谈恋爱的那些日子里,报备仿佛已经成了习惯。 林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没被他绕进去,“所以呢?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男人难堪地扯扯嘴角。 就算没能蒙混过关,他也依旧没想要将事实和盘托出。 他知道林玄在管理处,全然是因为古昇兴致勃勃地截图聊天记录向他炫耀,说他终于联络上了之前一直想合作的才女画家,他的古镇事业又要更进一步了。 陈宴彼时正在开会,只瞥了一眼消息没多在意。 直到晚上,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找林玄,告诉她他想要终止这段关系,却没在房间里找到她的踪迹,这才想起了古昇给他发的信息。 他抬眼看向聊天记录的备注,赫然写着“林玄”二字。 目光渐渐挪到林玄发的照片,是她正在吃民宿的细面,甚至分享以后还接了一个很可爱的表情包。 越看越觉得眼前一黑。 这无疑是在告诉他,他并不罕有,她对他的情感几乎随处可见。 她对任何人都这样。 斩断这段关系的想法愈加浓烈,他恨不得立刻告诉林玄,他不想再见她了。 这种关系只会一次又一次地折磨着彼此。 他不愿意这样。 尤其在他看到林玄牵着古昇的手,笑容明媚的那一刻,陈宴更觉着自己的隐忍是多余的。 他几乎一刻都无法容忍了。 可是当他看着林玄追他追得大汗淋漓,泪眼婆娑地捉着他手肘,无助地望着他,问他是不是再也不理她了,他却又再次动摇了。 但他决定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由着她的性子来了。 毕竟她还是不愿意亲吻他的双唇,更不愿意对他说一句真心话…… …… 该死。 她总是知道怎么折磨他才最让他心悦诚服。 “嗯…我怎么也算半个股东,设计吉祥物这种事,在场也很正常吧?”陈宴心里虽极度忐忑,却依旧没有露怯。 他那双桃花眼半阖着望她,看不出一点破绽。 林玄看看他,紧皱着眉,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她看不出来面前这个男人的嘴里有几分真,但与他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从未欺骗过她,暂且还是选择了相信。 放他一马。 然而陈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玄,看着她身上那件将褪未褪的褙子,胸口一片难掩的悸动。 “怎么?想兴师问罪?还是说,林小姐觉得我是那种会跟踪你的变态狂?”他轻轻地捏住了林玄的脸颊肉,笑弯了眼。 既然她不问,那便轮到他了。 她挑了挑眉,双手再次圈在男人的颈后,歪了歪脑袋,“说不定呢?” 在男人的眼刀下,她仍旧肆意地挑衅,两手交叠着举过头顶,往后稍稍一仰,“w先生刚刚不是还喜欢这样?” 刚才在黑暗里,两人都看不清彼此,那阵暧昧的氛围浓烈却隐秘,各自都可以肆意地散发荷尔蒙。 但现在两人身侧的灯仍旧开着,陈宴能将面前的林玄看得一清二楚。 她跪坐着的双膝上泛着点点红晕,发髻已然被刚才的耳鬓厮磨蹂躏得有些凌乱,散乱地披在她脸颊边与胸口处,轻薄的褙子也滑落到一边,露出她极其白皙的肩头。 这无疑对陈宴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他霎时间有些脸红,却也很配合,勾着嘴角俯身按紧了她的双手,“嗯,喜欢。” 两人从前在英国同居,林玄向来花样很多,每次都是她缠着陈宴要尝试新的玩意儿。 陈宴一度感到万分不解,人怎么可以对那种事有这么大的瘾……? 每次他看着跪坐在他身上的林玄,都会纳闷着戳戳她脑袋,“都是从哪里学的怪东西……” 可是当林玄觉得他扫兴,哼哼两声便想要起身时,他又赶忙将她拽回来,无奈地看着她那双幽怨的眼,“好了好了,试试就试试。” “那我们…?”林玄晃了晃被攥紧的双手。 男人稍稍起身,将她那交叠的双手分开,轻轻压在掌心下,半阖着眼望她,勾了勾唇,“体检不做了?” “这时候倒是惦记起体检了。”她嘴里嘟囔,又恨恨踹了他一脚,“你是不是不行。” “刚才林小姐不是已经亲手验过了吗?”他一只手捉住了她伸出的脚踝,轻轻拍了拍以示警告。 陈宴并非是不想与她有亲,毕竟她对他来说,只消远远的一瞥,都足以让他**焚身。 压抑着欲望无疑是让人痛苦的。但以他对林玄的了解,他就算依着林玄,最终她也只会在最后一步叫停,然后得意洋洋地歪着脑袋对他说:“还没体检呢w先生,不可以哦。” 多年未见,她变得成熟了许多。他看得出来她若非没有办法了,绝不会想要麻烦他。 可唯独在床上,她还是这样幼稚而骄纵。 他并不讨厌这种骄纵,毕竟是他自己惯出来的。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试过半夜被撩得睡不着觉,她却看着他那焦躁的样子大笑着倒头就睡,最后只能他自己一个人灰溜溜地到厕所纾解。 林玄听到他说“已经亲手验过”,耳朵便烧得有些嗡嗡作响。 “我又不是故意的…那怎么能算验过呢。”耳边的轰鸣依旧不断,仿佛也影响了她的视线。她眼皮抬了又阖,更是不知道该往哪里瞟。 “那再验验?”陈宴笑着扬了扬一边的眉,伸手捏了捏她脸蛋。 “嗯嗯。”她点点头,故意听不懂w嘴里的客套。 陈宴无奈地伸手弹了弹她脑门,林玄这才皱着鼻子哼哼两声作罢。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石英表,坐起身开始扣起胸前的钮扣,“时间也不早了,洗漱完就早点休息吧。” 第24章 林玄不解,上前捉住他的手肘,“今晚不在这睡?” “嗯,”他眼皮抬也不抬,扣好扣子便起身要走,“下次再陪林小姐睡。” 林玄愣了愣,又失落地松开手,点点头:“好。” 她原想要张嘴挽回,却只是努了努嘴,没说出口。 自打她有记忆起,父亲就好像总是在出轨,在他身边的女人换了又换。母亲一直都知道那些莺莺燕燕的存在,却依旧没发作。 毕竟她母亲年轻的时候,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攀上父亲。 母亲怀了林玄以后,父亲就毅然决然地与发妻离婚,这些年来一直都和和睦睦—— 至少在明面上是这样。 可父亲仍然不知避讳,就算林玄在家,他也会把情人领回家中厮混。 她的童年回忆里充斥着各种女人的闷哼声,而她也下意识地认为,男人总有一天会出轨。 步入青春期,她春心萌动,好奇促使着她靠近那些男生,可这些年的经历却又牵扯着她的心,让她不敢倾注情感。 父亲一次又一次地棒打鸳鸯,甚至不惜花钱让社会上的小混混埋伏在放学路上,群殴她的小男友,让对方对林玄逼之不及。 她不敢再步入关系了,直到遇见陈宴。 两人在国外相识相知,父亲离得远,陈宴也一直以她极为安心的距离与她相处,她便想要鼓起勇气再尝试一次。 起初林玄并不敢爱得太深,她还是害怕有一天陈宴会和她的父亲一样出轨。 可是陈宴几近偏执的占有欲,恰好能给到她最想要的安全感。 她无可避免地越陷越深。 在这段关系里,她越是喜欢便变得越是骄纵,以至于半夜梦醒发觉陈宴不在身边,她都会气鼓鼓地斥责他,问他是不是出轨了。 对于林玄这样几近窒息的控制欲,陈宴从来都是一笑置之,每次她没来由的生气,对他来说都是她心动的证明。 可是现在,她面前的男人不是她的男友,更不是会宠溺地纵容她的陈宴。 她看着他远走的背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只能痴痴地应他一句“好”。 那个从来只会笑着揉揉她脑袋,告诉她“永远只爱你”的人,早已不在她的身边。 不会有人再为她的骄纵买单了。 陈宴听着她点头说好,脸上却写满了无奈,霎时间有些恍惚。 以前他就算是忙于学业,有正事要做没办法陪她,她也会捉着他的手臂晃晃,嘟囔着:“我不管嘛…陪陪我。” 他一直都知道,她不是蛮不讲理地必须要他留下来陪她,她只是想要他的一个goodbyekiss罢了。 可是现在她连撒娇都变得小心翼翼,只晓得抿着唇窥视他的反应。 陈宴扯了扯嘴角,心里泛起一阵苦楚。 他紧握的拳头里,拇指修剪齐整的指甲几近嵌入掌心肉。 他很想拥抱她,给她一个告别吻。 但他不能让她将自己与“陈宴”联系在一起,就连从前惯用的香水都尽可能地不用,只为了消弥掉她的疑心。 “w先生…”她不安地望向他,欲言又止。 “嗯?”男人回身,垂着眼尽力掩盖着心头的隐痛。 “…注意安全。”她还是没敢说出口。 “……”陈宴怔了怔,朝她颔首,“好。” 第18章 吃醋 w将门带上,听着沉重的一声“咔哒”,房间再次归于平静。 又只剩下林玄一个人了。 她抱着双膝,看了门口的方向许久,心里还是有些落寞。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在这样的关系里根本不会获得安全感。从这种关系获取到即时的欢愉会令人上瘾,可之后的戒断反应却是实打实的。 像是一场欢腾的晚宴散场后,留给她的就只有满屋子的狼藉。 林玄本打算这两天便回南城,可毕竟手头上还接了古镇的委托,她还是决定留下来,等处理完了再回去。 古昇知道她要留下,便在民宿里特地空了一间套房,供她暂住。 他看起来并不知道她与w的关系,林玄自然也没想着节外生枝,应下后又郑重地向他道谢。 工作日,两人几乎只在w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撩着。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玄发消息的时间总是那么凑巧,每每陈宴收到她的信息都是在开会。他只能瞥一眼信息,然后红着耳根锁屏,接着耐下性子听下属发言,散会回了办公室才敢与她调情。 【刚刚在开会。】 【很漂亮,很适合林小姐。】 回复了以后,他才重新点开林玄刚才开会时给他发的今日穿搭。 古镇里为游客提供造型服设与拍照服务的店家,今天新上了一套簪花造型。 林玄从前也在社交媒体上刷到过类似的造型,便寻思着与古昇讨论完昨天优化的细节就去这个店家试试。 她只不过刚刚换好衣服,便迫不及待地给w发去照片。 两人从前的确谈了将近两年的恋爱,同居时间超过一年,时常过得没羞没臊。可陈宴每每见她穿新衣,还是会忍不住轻轻搂过她的腰,亲吻她脸庞,说着“宝贝今天真美,我是在做梦吗?居然有这么漂亮的老婆。” 林玄每次都会皱皱鼻子,歪着脑袋笑他“浮夸”,心里却喜滋滋的。 他反复点开林玄发的照片,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却在想到此刻无法在她身边抱紧她,告诉她“与你相恋是我最幸福的事”后,心里产生极大的落差。 【下次见面,能再穿一次吗?】 就算现在的人们都习惯了用社交工具代替见面,可他还是觉得,亲眼看见和看照片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捧着手机,闻不见林玄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气,也听不见她悦耳的声音,更无法与她相拥。 喜欢一个人,就是会忍不住想要跟她见面。 【是吗?在下属面前硬的感觉怎么样?】 对面的林玄回复得很快,甚至还在后面接了一个坏笑猫猫头。 她知道对方繁忙,常常都需要开会,便暗自猜度他多半是某个公司的高管。 毕竟两人的关系上不得明面,她自然也不会想要询问对方的职业。 就算她知道,两人对彼此的了解并不对等,她也并不在意。 这些天,她想得很清楚。 自己要求着w先生不能逾矩,她也不应该越界才对。 在这段关系里,她并不需要知道他是谁,更不想得知他的名姓。甚至可以说,她喜欢的是那个像陈宴的w,而非真的是w。 他在她这里就只有一个身份: 她的露水情缘,她的性/。伴侣,让她尽情思念那段感情的工具人,仅此而已。 她对他的期待,就应该只停留在扮演好陈宴的代餐,而不该更进一步地希望他能肩负起做男朋友的责任,奢望着从他身上汲取安全感。 不抱有期待,就不会收获失望。 不付出真心,就不会害怕伤害。 【不怎么样。】 【林小姐在期待什么?】 陈宴的微信里并没有多少表情包,除了林玄常用的以外,便是那个从古昇那要来的可爱兔子—— 当然了,那也是林玄发的。 他原本并不喜欢这个表情包,越看越是生气,无论看多少眼,都会想起那天夜晚林玄牵起古昇的手。 就算林玄解释过,那不过是个误会,他也依旧对这个表情包有积怨。他看着那双圆溜溜的兔子眼睛,就像是看到了林玄,既欢喜又嫉妒。 可是这次,他在一堆表情里挑挑拣拣,还是觉得只有这个最合适。 只是他没想到,这次发送以后,他就好像成了瘾,每次跟林玄分享画展的资讯,跟她聊艺术电影,他都会接这个表情包。 终于有一次,林玄再次将这个表情包发送给古昇时,她回味过来了。 她点开与w的聊天窗,引用了w发的那个可爱兔子的表情包,明知故问: 【怎么那么喜欢这个?】 【秘密。】 【可爱兔兔.jpg】 平时林玄问w先生“喜欢我吗”“想我了吗”之类的话,他几乎都不会推拉便直截了当地承认了,然而这次,他却开始故弄玄虚。 【w先生吃醋了?】 【因为古昇?】 对方不打直球,倒是让林玄有些莫名的心里发毛。可无论她怎么换着法子问,软磨硬泡,w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是吃醋了。 说“喜欢”可以,说“爱”可以,说“想要”也可以,唯独“吃醋”不行? 后来的几天,陈宴依旧如常地与她分享自己的生活,林玄却兴致泛泛,回复消息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变慢了。 他攥着手机,看着上方的名字迟迟没有变成输入状态,心里有些不安。 “咚咚。” “进。” 助理应声推开了门,拿着一杯奶茶和一块蛋糕切件进来,放到他的桌上,“小陈总,下午茶到了,这是您的。” 第25章 “知道了,你也去吃吧。”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甚至看上去严肃得有些骇人,助理自然没打算久留,点点头就替他带上了门。 陈宴盯着桌上的黑森林蛋糕,又看了眼一旁全糖的奶茶,嘴角微微抽了抽。 他并不喜欢吃这些甜食,只是由着助理在群里投票决定点什么下午茶,他付款罢了。 就算是林玄亲手做的心太软,他也会觉得甜腻,更何况是私房卖的蛋糕切件? 烦闷地点开手机,林玄依旧没有回复他,两人的信息就这样停留在了清晨他发的日出照片上。 现在已然是下午,她即便再贪睡,也不会到现在也没醒。 心头郁闷不已,余光却瞟向了桌上那块蛋糕。 “孙裕。”他稍稍提了提音量,助理的工位就在他的门口,自然听的一清二楚。 助理推门而入,怯生生地看着他。 陈宴头也没抬,便将古昇办公室的地址发给了助理,发送完毕这才起身拿起身旁衣帽架上的西装外套。 “再订五十份切件和奶茶送这个地址,钱转你了。” 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并不算多,即使一并请了或许也不到四十份,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多预留了十份。 “好…”没等孙裕应答,陈宴便已经转身出门。 “…”他正灰溜溜地准备回工位拿手机,却又见陈宴回过身看向他,“还有事吗?” “我桌上那份,你看谁想吃拿去吃了吧。” 说完,陈宴又神色凝重地离开了。 从前驱车前往古镇,听着音响里播放的r&b,一个小时好像很快就过去了。 可是现在的陈宴,手握着方向盘,愈开便愈是心烦。 真想立刻就见到她。 开车前,他给林玄发了信息,她依旧没有回复。 怎么也放心不下来,便又从通讯录里翻出了古昇的w,询问他林玄的下落。 对方先是疑惑地发了个问号,接着应他: 【就在我面前啊,怎么了?】 【…没事。】 这下他敢笃定,她不是没看到信息,而是不愿意搭理他。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那晚缠绵过后,她却换了个模样。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没有留下来陪她吗? 到了管理处,他匆匆上楼,看见林玄与古昇谈笑风生,笑颜灿烂,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眼睫微颤,他看着林玄笑意盈盈地望他,待他温柔礼貌而懂分寸。 他喜欢看林玄的笑容,但绝不是这样出于礼节的微笑。 这种微笑他再熟悉不过了。 从前上学的时候,女孩向他搭讪,他也从来都挂着这样和煦的笑容,不出错更不会得罪人。 实则他的心里并没有任何的情感。 他熟练地跟每个异性保持分寸,却恰恰是那份寸止捕获了女孩们的芳心。 初遇林玄,他也以同样的方式与林玄相处。 其实就连陈宴自己也没意识到,他最讨厌的就是与林玄保持距离。 从前追求林玄时,总是刻意地注意自己的言行,害怕自己某一步的举动会进犯了林玄的边界。 可是渐渐地,他发现,他对林玄越是礼貌,越是克己复礼,就越是难以压抑心头的爱意。 在林玄面前,他可以装作不在意她与其他男人的交往,不过问她的一切想法,更不会要求她承诺什么; 可是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他还是难以欺骗自己,心里那阵占有欲如同魔鬼一般占据他的身体,就连纾解也变得越来越频繁。 他想她,他要她,他恨不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男人与她有关。 私房的蛋糕在陈宴落座后没多久,也到达了。 工作人员将三份蛋糕送进古昇办公室,林玄便笑着小心翼翼地逐一接过。 她先把其中一份放到古昇面前,将叉子递给他,毕恭毕敬地说着:“甲方老板先吃。” 古昇挑着一边的眉看了她一眼,接过蛋糕,“怎么今天这么客气?是因为william在吗?” “william?”她歪了歪脑袋,却很快反应过来了。 w原来指的是william。 “怎么会呢。”她看向w的时候,嘴角仍旧扬着笑意,眼神却冰冷得看不出一丝感情。 她从工作人员手里再次接过蛋糕,放在w的面前,露出意义深远的笑,“william,谢谢你的蛋糕。” 陈宴接过她手里的蛋糕切件,半阖着桃花眼,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直紧盯着她的双眸。 林玄一边吃一边与古昇说说笑笑,眼神瞥过坐在沙发上的w无数次,却仍然没开口与他对话。 桌上的蛋糕,陈宴依旧没有动。 直到林玄吃完了自己的,一直眼巴巴地望着他面前原封不动的蛋糕,他才举起茶杯抿了口茶,悠悠地说着:“我不喜欢吃甜食,林小姐如果喜欢,就劳烦你替我分担一下吧。” “好吧,”林玄故作为难地努了努嘴,上前接过那份蛋糕喜滋滋地吃下,“很好吃,这很贵吧…” 男人阖着眼养神,“林小姐喜欢就够了。” 直到林玄吃完,她才怯生生地抬眼看向面前的w。 他看着她大快朵颐,眼里泛着亮光,黑白分明,喜难自抑,发觉自己嘴角漾着笑后,他才垂了垂眸,伸手续了杯茶喝下。 他一直坐在沙发上等着两人商讨结束,才默然地跟随着林玄出办公室。 前脚刚踏出门槛,顺手捎上门,他便伸手拽住林玄,捏了捏她的手心,“林小姐吃完甜品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林玄依旧扬了扬嘴角,露出礼貌的笑容,“那你承认你吃醋了。” “嗯,我吃醋了。”他的眼眸一沉,牵着林玄的手愈发用力。 “我嫉妒别的男人每天都能见到你。” “很嫉妒。” 第19章 余响 刚出古昇办公室,穿堂热风就迅速地拥了上来,好像迫不及待地要将林玄融化。 面前的男人目光仍旧炽热,她的手心被他攥得紧紧的。 林玄刚与他对视,眼神便没来由地躲闪,心脏也有一刹那仿佛忘记了跳动。 “我还有事…”她拧了拧被男人抓住的手,尝试着从他手心里逃脱,刚走出几步就又被捉回,狠狠摔到了他怀里。 “…古昇说你可以下班了。”陈宴垂着眼眸,没等她找借口逃走便开口打断了。 “我还有别的事…”她四处张望,希望这偌大的管理处能出现一个救星。 可她们各个都吃了w的下午茶,早就溜到了一楼去歇息,寻不到踪影。 林玄急得直跺脚。 “其实你就是不想见我,对吧?”他那双桃花眼泛起涟漪,明明没有泪光,却在太阳余晖的映照下衬得边界分明,如琉璃般通透。 低垂的睫毛恰好能在他的眼下形成一片阴影,捉着林玄的手稍稍送了送劲,便在她的嫩白的手背上落下一片绯红。 林玄瞳孔一颤,搭在男人胸脯上的手握成了拳头,轻轻捶了捶,“那又怎样?见了也是能看不能吃,没劲。” “谁说不能吃?”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又伸手捏了捏林玄的脸,横在她嘴边的虎口被生生咬了一口,他便无奈地抽了口气。 陈宴的车就停在民宿的地下停车场,他走在前头,手紧紧牵着林玄不肯放。 一路上,林玄都有些心神恍惚。 她明明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也做到了减少日常生活中与w先生的交流,可是当他站在她的面前,用着灼热的目光紧紧追随,她又于心不忍。 面对他的对峙,她还是忍不住恃宠生娇,逼迫他承认自己想她,逼迫他承认自己吃她的醋,逼迫他承认他在乎。 她不该这样的。 于是她跟在男人的后面,一直心事重重,斟酌着是否应该道歉。 她看了面前的男人好几眼,他的脸上依旧毫无波澜,只好作罢,长叹了口气,这才想起来询问:“你要带我去哪?” 男人单手扶着方向盘,侧过脸睨了她一眼,勾了勾唇,“做你一直想做的事。” “爱吗?”她问。 “…”陈宴愣了愣,又再次看向她,“…嗯。”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她又问。 “…嗯。”男人无奈地笑了笑。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从前林玄总是这样跟他玩文字游戏,捉弄他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他被撩得红了脸,才发觉林玄原来是在说些污言秽语。 车子在一家私立医院的地下车库停稳,陈宴解开了安全带,拍了拍身边睡熟的林玄,“到了宝贝。” 她揉了揉眼睛,半眯着看看他,又看看周围的一片昏暗,疑惑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嗯…?” “…林小姐,到医院了。”发觉自己忘记改口,他不得已清咳了两声,俯身替林玄解开安全带。 他其实并没有执着于非要体检,只是他答应了林玄,便不想要违约。 第26章 即便他不在意,他也希望在这段关系里林玄能够安心一些。 她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即便外表永远是自信满满地昂起脑袋,可攥着他的手却始终有些颤抖。 身体是不会骗人的,他看得出她在害怕。 给足她安全感是他的习惯,即便现在没有身份再为林玄做更多事,他也希望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能做到最好。 传染病八项检查是通过抽血检验的,两人挂号抽血回家等候检验结果即可。 林玄在前面抽完血以后便开始东张西望,坐在椅子上的陈宴便晃了晃林玄的手臂,“怎么了?” 她垂下眸看了眼w,又开始左顾右盼,无果才怯生生地张嘴:“厕所在哪?” “……走廊尽头。”他的手已经被护士用止血带捆住,无法动弹,只能稍稍抬了抬下巴,给她指方向。 然而林玄没等他指便已经跑了出去,只留下一句“你在这等我!” 陈宴抽过血以后,便坐在玻璃窗前的长椅,一只手压着棉签止血,看着走廊尽头的方向。 直到血已经止住,他还是没看到林玄回来,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她发消息。 远处赫然闪过一处亮光,彼时他正垂着眼给林玄发消息,并没有在意。 直到抬眼望去,却发现对面什么都没有。 心里觉得奇怪,但看见林玄的消息他便没有再理会。 【人好多啊……】 他看了眼林玄的消息,莞尔一笑。 【你慢慢来,不着急。我就在原地等你。】 对面幽幽地发来一句: 【我着急。】 陈宴抿着唇低头笑了笑,又信手给她发去那个可爱兔子的表情包。 手机顶部再次弹出消息,是助理给他发来的。 是一张热搜的截图。 照片只拍到他的侧脸,他带着口罩,看得并不算清楚。 可标题却十分醒目:“跨国集团接班人疑得性病,暗自前往私家医院求医。” “……”他瞬间有些沉默,旋即笑了出声。 【小陈总,这……】 【要处理吗?】 陈宴有些无奈,他倒是想要处理。 但是对方并未指名道姓,照片中的他垂着眼,看得也并不算清楚,就算想要告也没有地方告去。 倘若他先手出了声明,倒是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了。 【让公关部门准备一下,要是后续舆论发酵再出声明。】 他无奈地应着,又再次点开那张热搜的截图。 “真是……” “在看什么呢?”清脆悦耳的声音从他耳畔响起,他循着声音望,林玄的眼睛却早已看向他的手机屏幕,“你……” 医院里的空调开得格外大,可陈宴的脊背却霎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从前恋爱的时候,她就知道他的身份,如今即便标题模糊了公司名称,单凭这个身影,或许她也能认出来。 他刚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却听她淡然地抬了抬头,轻飘飘地说了句“你也看了这个吗?” “嗯?”他疑惑地抬眼望她,她脸上依旧平淡得看不出一点波澜,只有眼下露着异样的狠戾。 “他也有今天。”她语气平淡得就像早已猜到了相片中的人是谁,却没与面前的人联系起来,只有恨意从她的言辞中满溢。 “你…讨厌他吗?”陈宴咽了咽口水,再次打量着她,她却依旧只是讷讷地看向远方,随即又回过身昂起了脑袋。 “嗯…别提他了,我们回去吧。” “好。” 一路上,林玄依旧闭口不谈有关陈宴的一切,只是一味地盯着窗外飞驰的景色出神。 她其实并不能认出照片中的人,可网友总是那样的神通广大,纷纷依靠男人西装衬衫下依旧明显的胸肌与臂膀,猜测出那就是陈宴。 在厕所排队时,她看见那热搜,手震颤的可怕。 他已经有新欢了吗? 那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在背地里注视她? 她发现,自己好像并不了解陈宴。 他那光鲜的外表下,仿佛堆满了阴湿的想法。 两人不过离婚两年,他的私生活就变得如此复杂而不堪,甚至为此染上了性病。 她很想骂一句活该,可是她发现她完全无法落井下石。 相爱过的人,就连说一句狠话都觉得心痛。 她只能闭口不谈,却听着内心告诉自己,她很想他,很想那个冬夜里会抱着她在火炉前取暖的陈宴。 那个永远有绅士风度,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会沉着冷静解决的威廉学长,好像只能活在她的记忆里了。 思绪至此,她抬眸看了眼身侧的男人。 好在…w先生很像那时候的他。 她的忧心忡忡,陈宴都看在眼里。 直到等红绿灯,车子停下,他才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贴近了她的脸庞轻声说着:“要不睡一会儿吧?还有一段距离才回到古镇。” 她抬眼看向身侧的男人,目光忧郁得可怕。 欲言又止,却最终什么话都没说,摇了摇头接着侧过脸看着车窗。 林玄一直在思索,到底她对陈宴是什么样的感情。 当年他极力地追求,却仍然保有分寸感,即便再忙他都不会拒绝林玄的邀约。 他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只表达他的爱意,从不催促林玄下决定。 每一次林玄鼓起勇气迈出下一步,他都会耐着性子跟她说“你已经很努力了,不用勉强自己。” 牵手是她一时心动,在雪夜里试探着伸出她的手。 冻得有些失温的手,被男人极其温热的掌心包裹。他心疼地亲吻着她的手背,几乎激动得要落泪。 那双青绿色的瞳被长睫毛覆盖了大半,笑容像是寒冬中的烈焰,和煦得让林玄如沐春风。 他捧着林玄的手反复呵气,眼眸却一直看着林玄,感动得无以复加。 “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他说。 谈恋爱后二人光速同居,又过了几个月,他向她求婚。 他说他知道这一切都太仓促了,但这只是为了做一场戏,如果她害怕的话,可以让律师来修订一份合约,他会给予她报酬的。 林玄看着那双桃花眼,才发觉他好像无论说出多么离谱的话,都会显得无比深情。 可他在羞辱她。 他确确实实在羞辱她。 她的感情在他的眼里居然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 但她好像别无选择。 父亲经营的生意资金链断裂,供不起林玄读书的费用,更遑论生活费。 他们要林玄立刻回国,以后生意好转再想办法让她出去镀金。 可是在这里学油画是她的梦想。 陈宴似乎也看得出来她的为难。 他说外公的疑心重,有可能不分昼夜地给他打电话查岗,这笔钱只是给林玄的精神损失费,并非是合约婚姻的佣金。 他说他对林玄的感情始终没有变过,他只是希望她配合演一出戏罢了,合约到期之时,如果林玄不再爱他了,他自然也会放手。 况且,说是一场婚姻,她要做的也只是和他领证,然后在外公打视频的时候与他配合演戏。 他的外公身体不好,估计不久于人世,她不需要囿于这个身份多久。 倘若她不喜欢,平日里她依旧可以把他当作男朋友,什么都不会改变。 谈恋爱这些日子里,陈宴几乎没有要求过林玄什么,反倒是身边有人贬低她,说她配不上陈宴时,陈宴还会生气地亲自与对方对峙。 他说能和她谈恋爱,是他的荣幸,不是她命好。 他说像他这样的男人随处可见,并不罕见,他不希望林玄与他谈恋爱以后就只剩下一个“威廉学长的女朋友”的标签。 她是林玄,是极有天赋的画家,不是他的所有物。 每次聚会,他都会大大方方地介绍林玄,毫不掩饰他对她的敬佩与喜爱。 这些林玄都看在眼里,自然也记在了心里。 她睁着黑得发亮的双眼,笑着捏了捏男人的掌心,伸手揉他低垂的脑袋,捧起他的脸,亲吻他的脸颊,而后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请多指教,myhusband。” 第20章 检查报告 两人相约着领证,瞒过了全世界,林玄也喜难自抑,也悄悄地在朋友圈里发了结婚证书。 当然,是仅自己可见。 起初林玄还不太习惯这样以夫妻自居,怕羞得不敢喊陈宴作丈夫。 可是不仅是情事,就连日常生活里陈宴都称呼她为“我的爱妻”,“我的妻子”,让她在一句句“妻子”和“老婆”中迷失了自我。 某日两人正共赴一场鱼水之欢,她却情难自禁地喊了一声“老公”。 陈宴喜滋滋地伸手替她擦汗,搂着她腰的手愈加用力,无数次颠鸾倒凤后终于问她,“能再喊一次吗?” 第27章 后来两人同居的日子蜜里调油,林玄每次有求于陈宴,都会用脸蹭蹭他的掌心,亲昵地喊他“亲爱的老公你想不想给我买这个?” “想的老婆,你怎么知道我想给你买这个?”他笑着轻轻嘬她的脸颊肉,宠溺地看着这个调皮鬼在他面前刷他的亲属卡。 视频聊天大多是由陈宴的母亲陈曼华打来的。碍于七个小时的时差,每次她打来,英国都已经是凌晨一两点了。 林玄是夜猫子,自然没睡,却也怕生,只敢躲在陈宴的怀里,隐在视屏的角落,轻声喊她“阿姨”。 两人的合约婚姻,陈曼华是知情的,她自然不介意林玄喊她“阿姨”,只是轻声地叮嘱她,“待会老爷子在的时候不要喊阿姨,别说漏嘴了宝贝。” 她点点头,又怯生生地看向陈宴,活似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窝在他的怀里。 陈宴笑着揉揉她的脑袋,说着:“没事宝贝,待会我说就好了,你就附和点点头就行。” 林玄又重重地点头。 视频再次打来,出现在两人面前的便是一个身上戴着氧气罩,头发花白的老人。 男人的面容憔悴,形如枯槁,看不出来半点血色。 没有人会从那张脸上看得出,他血气方刚的时候曾咄咄逼人,指着陈曼华的脑袋说“你要是不生孩子你就别进我陈家的门”。 后来,陈曼华出国,在精子库精心挑选了一颗来自荷兰的精英男士的精子受孕,生下了陈宴。 陈宴自然也遗传了生物学父亲的那双青绿色的瞳,漂亮极了。 而陈曼华的父亲看着女儿手里抱着的孩子,脸色铁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与陈曼华冷战了几个月,甚至妄想着扶持小女儿上位,斗垮陈曼华。 陈曼华不善交际,在公司的人缘并不算好,可她到底为公司鞠躬尽瘁,办事极其利落而妥当,对公司的董事局来说绝对是一个合格并且是超出标准的接班人。 与此同时,老爷子的身体也急转直下,自然也没有心力再去跟陈曼华争,便认了陈宴这个外孙。 陈宴一直以来都承担着母亲与外公过多的期待,以超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好在他天资聪颖,即便标准过高,他也并不觉得吃力。 于是他对老爷子的态度一向平平淡淡,没有怨恨也没有喜爱。 只是本着小辈的身份,他向母亲献策,好让母亲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董事长的位置。 “外公,这是我的新婚妻子,她叫林玄。”陈宴握着手机,稍稍倾斜了一些,照向林玄。 林玄红着脸,低垂着脑袋,看着手机屏幕讷讷地附和了一声:“外公好。” 老爷子身体虚弱,几乎不能脱离氧气罩,即便听着林玄的家世有多少不悦,他也只能怒视着手机屏幕。 毕竟病人是需要休息的,每次的视屏通话没有持续多久,陈曼华便会主动要求挂电话,以防露馅。 平日里,如果是陈曼华与陈宴互通电话,她会挑在晚上。彼时英国正处于下午,她向陈宴嘘寒问暖,陈宴也习惯性地向她分享着自己近期的经历。 林玄其实很羡慕他们这样的氛围。 明明陈宴出身于单身家庭,却根本不缺乏关爱。陈曼华即使工作再忙,也永远不会缺席陈宴重要的时刻。为了参加他的中学毕业典礼,就算一天之内来回飞,她也愿意。 后来林玄曾经亲口说着羡慕,陈曼华便笑着说:“你也是我半个女儿呀~” 陈曼华一直对林玄很好,买护肤品或是逛时装周看到适合她的都会买一份邮寄到陈宴家里。 偶尔闲暇,她飞来英国,也是林玄招待地。 久而久之,林玄也有点喜欢上这个挂名的婆婆,自也没有把合约婚姻当一回事。 两人好像真的做了夫妻一般,她在法律上有了一个永远只忠诚于她的男人。 只是这一切,都被她的父母毁了。 那段日子里她恨父母,更恨陈宴的无动于衷,无论她发多少条信息,他都不予以理会。 他以前从不这样。 可是热恋后的头脑一热散却后,遗留下来的恨愈加深刻。 她开始坚信,对方是刻意不搭理她的。 用完即弃,他没有他嘴上说的那么美好。 …… 到底是顶级的私立医院,血液报告出的很快。 林玄看到医院推送的报告结果后,看向坐在她对面捧着电脑工作的w先生。 “怎么了?”只是她看了没多久,对方就已经察觉到她那股视线。他依旧没有抬头,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几近着火。 林玄看着那双修长而纤细的手,忽觉身上传来一阵暖意,心头的悸动一颤一颤的。 用手…好像也不是不行。 “报告结果出来了。”她心不在焉地应着,脑子里却早已对那双手动了心思。 林玄走到男人的身侧,伸手替他取下眼镜,揉了揉他的太阳穴,“休息一下吧。” 他没有近视,戴防蓝光眼镜也是出于习惯。 从前林玄便觉得,陈宴戴上眼镜以后更有韵味。他呼吸带动着鼓起的胸脯,干净利落的衬衫穿在他身上却像是别样的情趣用品。 男人牵起她的手,靠椅转了半弧,向后退了退,扶着林玄侧坐在他大腿上,“林小姐到底是在关心我呢,还是在关心我的报告?” “就不能允许我都关心吗?”被戳破的林玄难堪地挠了挠男人的掌心,皱着鼻子闷哼了两声。 男人笑了笑,轻轻捏着她的脸颊肉亲了一口,没反驳她。 他一手揽着林玄,以防她从他腿上摔下去,又伸手去拿放在远处充电的手机。 他信手解开了手机屏幕,却没发觉林玄的视线正紧紧地盯着。 “0218,是我的生日诶。”她惊喜地看向面前的男人,像是为两人又有一处新的共同点而高兴。 “嗯,是吗?”他淡淡地应着,似乎并不避讳,毕竟他早已在心里排练过无数次这个场景,就连借口都已经找好了,“这也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日子。” 林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冷不丁地在他耳边轻声问:“是前女友的生日吗?” “……”陈宴怔了怔,没搭话。 坐在他大腿上的林玄自然也发觉到自己话语里的逾矩,识趣地不再过问。 他将医院的小程序调出来,点开了检验报告的结果,而后便将手机递给林玄,自己再次俯下身去与助理对接明天的行程。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林玄知道他是威廉却依旧毫无反应以后,他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了。 即便助理总是会叫他“小陈总”,他也并不在意,仿佛恨不得林玄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可若是冷静下来,他又会开始懊悔,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寻求刺激竟然拿这样的事情来开玩笑。 倘若林玄知道他处心积虑地接近她,还以假身份和她处成了性。/伴侣的关系,说不定她真的会发誓这辈子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或许他应该去赛车场一趟了。 从前他与林玄谈恋爱,开的是时速能达到三百以上的跑车,夜半郁闷的时候,他会选择一处高速公路飙车寻求刺激和快感。 他出过车祸,林玄照顾了他一个多月,她嘴里一直念叨,说要他换掉那辆跑车。他牵着林玄的手点头应了,却在之后换成了一辆轿跑。 为此林玄与他大吵一架。 她觉得他在糊弄她,他却觉得她不懂他。 开车释放压力是他从拿驾照开始就有的习惯,他的车技一向了得,那次若不是遇到一个发了疯的路怒症强行变道,他甚至都不会撞车。 可林玄无论听多少次他说起这件事,都说他这些都是借口,说他开快车总是有风险的,为什么他就不能为她多考虑一些呢? 两人每次为了这个问题都会闹得不欢而散,可每次都是由林玄耐着性子忍下,而他也说着保证以后不会再开快车了。 但意外还是来了。 偏偏还是在那个节骨眼上。 若不是因为他当初怎么也不肯听林玄的,或许他就不会失去她了。 林玄垂着眼,看着报告上一项接一项的阴性,满意地锁屏,双手再次环抱住了男人的脖颈。 她看着他的样子,就像储存了许久的佳酿终于得以解封,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封品味一番。 男人的双眼依旧死死地盯着屏幕,不曾动摇,即使她一次次地在他白皙的锁骨上亲吻,他都没有动弹,只是偶尔用揽着她腰的那只手拍拍她。 她愤懑地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听到他的嘶声,腰上的手略微锁紧,就连坐着的大腿都有些紧绷,她才恨恨地松嘴。 来回重复个几回,他才蜻蜓点水般亲了亲她的脸颊,“再等等我,你先洗澡好不好?” 听了他的话,林玄才不依不舍地从他腿上起身,轻轻揪了揪他耳朵,“我洗完你还没好怎么办?” 第28章 他莞尔,又接着俯身敲下几个字,这才抬起眼看林玄。 “任你处置。” 第21章 露馅 到底是古昇特地留的套房,自带的浴缸摸上去手感极佳。一侧的磨砂玻璃从外面看若隐若现,如若是泼上一盆水,便能显现得一清二楚。 林玄泡在浴缸里,好生玩耍了一番,总算轻松许多,好像她和陈宴的那些前尘往事都被泡泡冲淡,只剩下萦绕在心底的苦涩。 她撑着脑袋,放松下来的神经又让她想起今天的w先生。 他冰冷的面庞下,紧握着她的掌心依然炽热。无论她如何恃宠生娇,他好像都不会生气,反倒是直截了当地承认了自己的醋意。 一个人会对自己的性/。伴侣有过多的醋意和占有欲吗? 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吧,她想。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只做她的性/。伴侣。 他对待她,就像对待女朋友一样。 可是林玄越是想,越是觉得脸颊耳根发烫。 她在觊觎那个不该觊觎的位置吗? 但她根本没有做好准备进入一段恋爱关系,不然也不会与w相处得如此别扭。 自我暗示无疑是可怕的,这会让她沦陷其中而不自知。而她一直在尽力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林玄盯着面前的磨砂玻璃出神,手却鬼使神差地在上面画出了一个爱心。 透过爱心,她能看见男人仍垂着眼帘,双手放在键盘上反复敲打。他剑眉低压,如雕塑般精致的指尖捻着眉心,仿佛在苦恼着什么。 她趴在浴缸边上,继续歪着脑袋打量着他。 他挺拔的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或多或少映照出屏幕的光,像是给他那双桃花眼添了一层薄薄的雾。 男人半阖着眼,向后仰去,喉结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更像是一颗玉珠在丝绸上滚动。 缓缓摘下眼镜,他松了松领结,青灰色的领带就这样松垮地挂在他的脖子上。可他仍觉得燥热难安,便单手解开两颗扣子,清晰的锁骨在衬衣下若隐若现。 其实抛开他很像陈宴的这一点,与这样的男人交往似乎也并不赖。 外貌和家境都过得去,性格也很好,加上之前她无意中丈量的尺寸…… 她莫名地羞红了脸,赶忙用水拍了拍烧红的脸蛋。 “神经…到底在想什么啊。” 从前和陈宴相恋时,他也曾说过她在那方面的瘾格外的大,当时的林玄概不承认,现在想来,倒也没说错。 她苦笑着垂下脑袋,又抬眼透着那爱心看外面,这才发觉那爱心惹眼得可怕,赶忙伸手擦了擦。 只是没想到,她这一擦,倒是显得有些欲盖弥彰,磨砂玻璃上透着的部分变得越来越大。 大到连坐在对面的w都发觉了异样。 对方抬眼看向了玻璃窗,青绿色的瞳瞬间扩张,他很快地向另一侧瞥去,清了清嗓子,却没与林玄搭话。 林玄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没有,即便她几乎整个身子都泡在浴缸中,可毕竟现在的她一丝-不挂,还是忍不住有些害羞。 她朝男人的方向睨了一眼,确认他没有往这里看,便急忙从浴缸中起身,手肘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侧的浴缸壁。 “砰——” 她几乎来不及躲闪便在原地为自己的手肘默哀,林玄揉着已经开始有些肿痛的手肘,倒吸了一口凉气。 “玄玄?你还好吧?是摔了吗?”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她错愕地看向面前的玻璃,却见不到他的踪迹。 对方还在焦急地询问,嘴里反复地念着“玄玄”。 林玄慌慌张张地回身,循着声音,发觉男人是站在了浴室门前,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只是撞到了,我没事。”她虽应答了对方的话,眼神却陷入了无尽的落寞。 玄玄…… 他叫她玄玄。 她换了一身纯白的丝绸吊带睡衣,开门的时候却发觉w仍然倚靠着衣柜,站在门口等她。 他一见到她,就伸手转了林玄一圈,上下打量,终于发现了手肘上的肿,蹙着眉抬了抬眼,“等等我下去给你拿药。” 林玄捉着他的手,摇了摇头,“不用了,就是磕到了一下,没事。” “听话。”他说完便转身打开房门,直奔楼梯。 自打他认识林玄以来,她的身上就总是会出现莫名的伤。 起初他听林玄忍不住哭诉父亲的暴行,还以为那都是她父亲家暴所致。 可林玄是独自一人在英国求学,即便父亲掌控欲再如何强烈,也不可能特地飞来英国打她。 直到后来二人同居,他看着林玄时不时就与家具来个亲密接触,发生剧烈的碰撞声,而她还不以为然,这才发现,原来她的伤痕是这样造成的。 得益于常年健身,不过来回十层楼梯,他很快就提着药箱回到房间。 林玄正倚靠着床头的软包,垂着脑袋若无其事地玩手机,嘴角挂着喜滋滋的笑。 直到陈宴坐到了她的身侧,她才懒洋洋地挪了挪位置,说着:“你回来啦?” “……嗯,”他上手去捉林玄的手臂,她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机护在了怀里。 “把手给我,给你上药,”他无奈地摊了摊手,掌心向上着让林玄伸出受伤的手,说完又补充道:“我不看你手机。” 林玄这才尴尬地揉了揉脑袋,老老实实地伸出了刚才受伤的左手,“好吧。” 男人一只手捉着林玄的手掌,另一只手替她涂药,指腹轻轻地触碰,“乖,可能会有点疼,忍一下。” 她点点头,眼睛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不时笑出声来。 他的指尖只稍稍一送劲,林玄便忍不住嘶声,“痛痛痛痛。” “忍一下,不然淤青不会散的。”他的嗓音变得十分轻柔,像是在跟三岁的孩子对话,“听话。” 林玄将手机放到了身侧,怯生生地抿唇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那漫布青筋的手正在她的手肘上一点点摩挲,捉着她手掌的手动作轻柔地几乎感受不出来,只有指尖传递的温度印证着这一切的虚实。 男人密而长的睫毛正乖顺地垂落,眼里柔情似水。 替她涂完了药,他才张嘴夸了夸林玄,“乖宝,我先去洗手。” 林玄眨了眨眼,仿佛回到了从前。 以前陈宴也会这样在她不自觉地磕碰后,捉着她让她乖乖地坐着让他涂药,涂完了就亲一口她的脸蛋,夸她是“坚强的乖宝”。 然而她在家里,几乎从来没有受过父母的赞赏。 即便她做得再好,在密密麻麻的培训班里游刃有余,不哭也不闹,也不会有人称赞她一句懂事和乖巧。 好像一切都是她应该这么做的,一切都是她的分内之事。 至于成绩优异,更是理应如此。 若是她有失误,考的分数有失水准,却免不了一顿打。 父亲在前头拿着鸡毛掸子打她,母亲便在后头拿着昂贵的膏药替她涂患处。 其实她都知道,母亲这么做也并非是心疼她。 只是他们怕她的身上落了伤疤,以后可能会遭高门嫌弃。 他们不容许她的身上有一点瑕疵,却依旧忍不住在她身上留痕。 对方洗了手,再次坐到她的身边,摊着手掌示意她伸手,林玄乖乖地照做了。 他又再仔细地打量着患处,半晌才发现林玄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她一直在看他。 被盯得心里有些发毛,陈宴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刚刚一时情急,忘记改口,叫了她好几声“玄玄”。 一如他所料,林玄再次开口,是愣怔地垂眸苦笑,“你刚刚,叫我什么?” “林小姐。” 她摇摇头,“不是这个。” “乖宝。” 她依旧摇摇头。 其实陈宴知道她想听的是什么,可他却不敢承认。 如今她的眼里落寞得没有一点亮光,要他如何敢将那些有关陈宴的特质显现。 她只是生病了,认不出他,可她一定还记得,他从前最喜欢叫她玄玄,叫她亲爱的,叫她乖宝。 “要我帮你回忆吗?”她嘴角的苦涩敛了敛,即使抬眼也依旧没能看出一点怜悯。 她的眼里没有动情,恍如一滩死水。 她的双眼此刻是陈宴不敢涉足的沼泽,他根本不知道,一旦步入等待他的是什么。 “w先生,不,是william,”她扯扯嘴角,欲言又止,“你刚刚,叫我玄玄。” 男人青绿色的瞳此刻正剧烈震颤,就连握着林玄的手都有轻微的动摇。 他在脑海中搜刮了一番言辞,可他却没能找到一个可以用的借口。 否则他也不会一开始就注意自己的言行,每次脱口而出的“玄玄”都被他吞进了肚子。 他没有理由,更没有身份喊她玄玄。 对于林玄来说,他大抵是个忘恩负义的负心汉吧。 第29章 其中的那些阴差阳错和无奈,无论他怎么说,都只会和那场意外的车祸一样,在她眼里,只是狡辩的砌词。 她说蒋叔叔羞辱她,她说都是因为他。 在她心里,大抵还是恨他的。 他在奢望什么? 掌心不过刚刚握住林玄的手,却又怯懦地松开。 “w先生,你不会这个时候,还想要说谎吧?” 她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睫,言辞冷得让他感觉回到了两人相恋的那个冬天。 雨雪纷纷,落在脸上的雪冻得让人失温,两人只能相拥取暖。 可是现在,他不会再得到一个恋人的拥抱了。 “抱歉。”他垂下了脑袋,撇了撇嘴角,不再挣扎。 “是我错了。”他说。 “不,”清脆而空灵的嗓音从他头顶传来,林玄的语速很慢,慢得让他感觉自己在被凌迟。 他觉得自己身上的皮肉正在被林玄一片一片地割下,剧烈的疼痛让他难以思考。 “你没错。”她说。 第22章 代餐 男人低垂着脑袋,即使听到林玄的话,也仍旧觉得是气话。 她不会原谅他的。 她掌心缓缓落在他的脸颊上,稍稍一送劲,逼迫着他抬起头望她。 “你没错。”她再次重复。 陈宴已经不明白此刻林玄到底是什么心情了。 她眼里好像有泪花,却又转瞬即逝,只愣怔地望着他,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他的脸颊。 指尖没有再进一步地触碰他的五官,只是越过了他的脸庞,揉弄着他绵软的耳垂。 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敢,还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他伸手去捉林玄逗弄他耳垂的手,恨不得她给个痛快。 “我的意思是,”她的手被男人的五指攥紧,愣了愣,随即又抬眼看向他,努了努嘴,“你可以叫我玄玄。” “…?”他更不明白她的用意了。 但当她双手交叠着举过脑袋,气喘吁吁又艰难地挤出笑意,要求他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时,他好像又明白了。 她在让他扮演陈宴。 她恨不得他叫她玄玄。 以至于陈宴刻意变换姿势,避开从前两人喜欢的样式时,林玄还会手把手地矫正他,告诉他“请按照我说的做”。 她在利用他的身体,一点点重塑和回忆过去。 颠簸中,林玄奋力抱紧了他,与他耳鬓厮磨,轻轻咬着他的耳垂,嘴里呜咽着他的名字。 “陈宴…陈宴…” 或许是发现他的脸色有些不对,林玄这才改了口,喊着“威廉”。 可陈宴知道,她在想念的,是那个在英国与她共寻欢的威廉。 而不是她眼前的这个露水情缘。 她想他,却又想的并不是他。 荒诞不经的感觉在他心头蔓延,他发觉他甚至不愿意与从前的自己分享他的挚爱。 劫后余生,他明明该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却在心里滋生了贪婪的欲望。 他想占有她,不只是以w的身份。 陈宴此刻恨不得能取代掉林玄心目中的那个自己。 他连自己的醋都想吃。 她在情事时想念以前的他,甚至都不愿意看一眼面前的自己。 他嫉妒以前的自己,觊觎那份落在从前的自己身上的,林玄的爱。 结束以后,她懒洋洋地趴在他不断起伏的胸口,拽着他的手非要让他抚摸自己的脑袋,“摸摸我,夸夸我。” “…乖乖。”他垂着眼眸,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的额头,手落在她光洁如玉的背上,心里却依然弥留着那份忐忑。 男人稍稍起身,抓着被子一角,盖过了林玄的肩膀,揽紧怀里的她,“冷不冷?” 她摇摇头,又心满意足地仰起脑袋吻上他的唇。 看见男人的神情有些错愕,她才害羞地埋入他的胸肌,怯生生地解释道:“这个吻,是奖励你的。” 陈宴知道,她想奖励的不过是他饰演的角色,并非是他。 作为代餐,兴许他是合格的吧。 可他并不甘心。 他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抱着林玄许久不肯放。 嫉妒心几乎要完全将他的理智吞噬。 可他看着垂着眼眸的林玄,知道自己是争不过了。 她连看也不愿意看他。 就算在她心里,她是恨自己的,可她还是想念以前的日子。 到底为什么? 落在林玄额头上的吻逐渐变得沉重,每一个吻都像是他对自己的反思。 一个人如果现在过得足够好,是不会怀念过去的。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或许让她幸福,她就能忘掉那个在英国的威廉呢? 苦涩的笑在他嘴角漾开,爱恨在他眼中交缠。 他其实很想让她知道,这些年他改变了很多。 她为什么不能好好看看他呢? 两人在被窝里又缠绵了许久,林玄才不情不愿地起身洗澡。 洗完澡以后,她很快就在被窝里睡熟了。 只有陈宴一人,在熄灯后仍旧对着电脑屏幕沉默。 他又失眠了。 点开从事心理咨询师的好友聊天窗,他敲下几个字后又删掉。 林玄是治愈他的良药,也是他不安的根源。 他越是靠近,就越是容易失控。 其实他知道,无论他问什么,好友的回答大抵都是“离开她吧”之类的话。 可他不会这么做,自然也就不想问了。 比起失去她,似乎失控更容易让他忍受。 食髓知味,放在床头的那盒十二只装的byt,不到两个星期就被用完了,好像陈宴积攒了两年的那些不甘与念想,全在这一个多星期内倾尽了。 两人依旧默契地在人前扮演着普通朋友,人后却做着超出朋友界限之外的事。 直到古镇的吉祥物形象设计落成,她趴在男人的胸脯,轻声询问:“明天吉祥物的游园活动,你会来吗?” “你希望我来吗?”他轻轻捏了捏林玄的手心,抚着她的脑袋亲吻额头。 林玄怔了怔,抬眼望他滚动的喉结,以及他那优柔寡断的双眸。 按理来说,他作为古镇的股东,自然是要来的。 可他却说,“你希望我来吗”。 他的重点是,“你”。 她莞尔,却并不在意。 即使是普通朋友,她也可以说“想你来”,更何况两人的关系不止是普通朋友。 于是她勾着唇,清澈的眼眸黑白分明,回握男人的手,“当然。” 次日的游园活动格外盛大,林玄作为吉祥物的设计师,自然需要早起准备出席剪彩。 当天她以簪花绾发,身着灰褐色的假两件挂脖长裙,露出白皙而清瘦的胳膊。裙摆的不规则扎染渐变如山林中的悄然滋长的竹笋,纱织的面料极适合夏天,让她在风中依旧显得千姿百媚。 她手里握着圆扇,方便她在炎热时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解暑。 古镇处处张灯结彩,舞狮与鞭炮齐鸣后,她和古昇才缓缓登场。 两人各行一边,而吉祥物则是站在中间。 商讨了月余,最终敲定的是一只以石狮子为原型的灰色毛绒狮。 毛绒狮的面容被柔化,变得憨态可掬,眼睛圆溜溜的,嘴巴微张,露出两颗利齿。 颈部的项圈是采用纯银打造的,走起路来铃铛“叮当叮当”地响,清脆极了。 为了方便与游客互动,林玄特地将毛绒狮设计成了站立式,原型粗壮有力的线条也被弱化成了亲和的毛绒曲线,可爱极了。 吉祥物手里拿着的灰黑色绣球,也是以棉花填充的。内里的工作人员时常拿着它一抛一抛,逗弄在前排的孩子们。 整个剪彩仪式都很顺利,站在侧边的记者也很配合地拍了照片交差。 现在到底是夏季,穿着这样的毛绒皮套格外闷热,所以结束剪彩后,很快就将石狮子请进屋里休息了。 吉祥物一退,剩下的环节便不剩多少了。 古昇与林玄轮流讲话,而后便是公布下午吉祥物游园及合照的时间。 古昇在台上讲话时,林玄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 她在后边反复扫视着台下,一遍又一遍,却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w呢? 他明明答应她了。 即使她知道,w没有义务一定要来。 然而,然而。 她的心告诉她,此刻她很想在台下见到他。 双手反复的震颤,好像只有他在,她才会安心一些。 “在找我吗?” 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林玄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 她看向左侧,恰好被后台的墙隔开了公众的视线,男人就倚靠着墙根微笑地看她。 他今天特地穿了一身休闲宽松的灰色短袖衬衣,较长的衣袖落在了他的手肘处,遮挡了他大部分的上臂。小臂上若隐若现的青筋如青蛇般蜿蜒,落入他的手背。 第30章 林玄看见站在身侧的他,大喜过望,向他挪了挪脚步,“你来了?” 她发现,男人今天戴了一个金丝眼镜,眼镜链垂挂在他颧骨前,平添了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在想我?”他笑笑,却没有伸手揉弄她的脑袋。 林玄也发觉了,他这样是在刻意躲开公众的视线。 “我们现在像不像在偷情。”她又悄悄向他挪了几步,伸手捏了捏他垂落的手心。 “别闹,”他紧实的掌心握紧了林玄的手,却又尽力压抑着自己想要将她往怀里拽的心思,“快到你发言了。” “紧不紧张?”林玄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的脸已经被墙体完全掩盖,陈宴这才敢伸手替她捋了捋落在鬓边的碎发。 她摇摇头,“有你在就不紧张。” 陈宴勾唇笑着,眼里却泛着莫名的苦涩。 以前留学的时候,林玄的父母断了她的学费和生活费,全靠着他来接济。 那笔所谓的“精神损失费”,其实是他私底下从自己账户里拨给林玄的。 他知道她性子刚毅,不会轻易接受他的钱,更何况是那么大一笔钱。他只好骗她说那是他母亲hana给她的精神损失费,以弥补她的时差。 谁曾想,这傻丫头依旧不肯动卡里的一分一毫,宁愿拉下脸去请求教授聘她作助教。 她在课下做助教,做模特,有时甚至不惜在公园卖画,就为了挣取日常的生活费。 他从来没想过,一个被家里娇生惯养的千金,居然也愿意做这些活。 他心疼她,想帮她,于是问她有没有什么是他这个作为丈夫可以替她分担的。 林玄摇摇头,随即又迟疑地点点头,嗫嚅着告诉他:“其实我做助教的时候,面对那么多人,还是会有些紧张。”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应该怎么做?有我在你会好些吗?” 她连连点头,“会!好很多!有你在我就不怕。” “这么神奇吗?”他笑着嘬了嘬她的脸颊肉,而后每次她去做助教,他有空都会在底下旁听。 她看着在台下摆弄手提电脑的他,不时扬着嘴角笑着望她,心里莫名的安心。 她说过的,有他在就不怕。 可是这两年,他不在她的身边,她依旧会独身一人坐飞机飞往各个地方,只为了挣取为富人作画的钱。 他甚至不敢想,这些日子里没有他,她会有多害怕。 是他的错,是他食言了。 他不该放任她独自一人回国的。 “下面有请我们的吉祥物设计师,画家林玄小姐为我们讲几句。”主持人话音刚落,台下的掌声便如雷贯耳。 “我去啦。”她用嘴型悄悄地对着他说。 他点点头,笑着应她:“去吧,不要紧张,我在。” 后台的墙体略微有些倾斜,能恰恰好看到站在正中发言的林玄。 调皮的微风卷起她的裙摆,她瘦弱的身影在偌大的台上显得愈加渺小。 可她发言的声音坚定而果断,双眸泛着明亮的微光,举手投足都散发着魅力和自信。 陈宴站在后台,双手抱臂,欣慰地望着她笑。 他愈发笃定自己从前的想法了。 爱她是他这辈子最幸运最幸福的事。 第23章 香水 林玄结束了讲话,吉祥物再次登场。 她与古昇依旧各站一边,共同牵着这只石狮子的手。 从台上下来以后,林玄直奔站在后台的陈宴。 他先是笑着鼓鼓掌,又越过了想求夸奖的林玄,向古昇祝贺,“恭喜你,梦想实现了。” 古昇明朗的笑声在后台回荡,他握了握陈宴的手,轻轻拍着他肩膀,“多谢,主要还是林小姐的功劳。” 被无视的林玄有些气鼓鼓的,却没发作,扬着笑意摆摆手,“大家都有出力,我怎么敢邀功。” 三人各自寒暄了一番,古昇便识趣地找借口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林玄便插着腰,质问面前的w:“为什么不理我?” “你们刚刚挺像一家三口的,我怎么敢插足。”他不以为然,只是酸溜溜地应着,两指撑开扶了扶眼镜。 林玄了然,耸了耸眉,两臂搭上他紧实的肩膀,脚下穿着的高跟鞋轻轻踩着他的皮鞋,“嗯,吃醋了。” 男人伸手去捉她的手臂,目光瞥向一墙之隔的台下,提醒林玄:“会被看到的。” “看不到的。”她歪了歪脑袋,又攥着男人的衣襟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拽,“今天换香水了?” 由于患上脸盲症多年,林玄的鼻子逐渐变得无比敏感,即使是一点点气味的改变也能闻得出来。 更何况,对方原先身上是前调清冷后调温和的柑橘檀香,如今却变成了凛冽的雪松气味,她自然感觉得到差异。 陈宴愣了愣,他知道林玄鼻子尖,只是没想到她会在意他喷什么香水。 今天他出门的时候的确特地换了香水。 他不想再用那瓶柑橘檀香了,即便那味道已经在他身上存在许久。 好像他换掉了那阵气味,就能摆脱掉以前的自己。 可是林玄告诉他,不可能。 他不可能可以替代掉她记忆中的陈宴,永远也不可能。 她吸了吸鼻子,止住了想亲吻他的欲望,鞋尖也默默地退出男人的鞋面,“还是换回以前那个吧。” “不好闻吗?” 她摇摇头,眼神却有些躲闪,“我更喜欢那个。” 陈宴知道,她不是更喜欢那个味道,她不过是更熟悉那个气味罢了。 她不愿意接受一个不像陈宴的男人待在她的身边,即便这个男人就是陈宴本人。 所以他只是扯扯嘴角,点头应了一声“好”。 即使是从前在交易所实习时,遭受金融风暴,他也没有这样无助过。 只有林玄。 这个世界只有她才能给他这样强烈的绝望与痛苦。 “下午还有安排吗?”他从脖颈后捉下一只林玄的手,虚勾着她的指尖,祈求般地晃了晃。 “想干嘛?” “想。” “…?”林玄伸手装作要打他,他便乖顺地阖眼,然而落在他脸颊上的巴掌却极轻,“再胡闹我不理你了。” “好,”他爽朗地笑着,一切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发展,“不闹了。” 林玄从前便喜欢捉弄他,欺负他中文不太好,肆意挑逗。 可若是他举一反三,撩得林玄红了脸,她便气鼓鼓地伸手要打他。 然而每次落在他脸庞的巴掌都极轻,远没有她掌心传递的香气诱人。 其实日程的安排,他早已找古昇要了一份。早上的剪彩仪式散场后,她便只需要在晚上出席酒席即可。其余时间她可以与其他游客一起,在古镇里自由游玩。 但他想要的,是她心甘情愿跟他走。 “陪我走走?如果你愿意的话,”他伸手揽紧林玄的后腰,将她往怀里按,两人的身体贴的极近,“我还没有参加过古镇的游园会。” “今天不工作了?”她伸手揉了揉他戴着十字架吊坠的耳垂,听着他的嘶声扬了扬嘴角。 “你以为我昨晚忙到半夜是为了什么?”他握在腰肢的手愈发紧绷,仿佛要将她揉进了身体里。 林玄嘴角难以压抑笑意,却还是佯装着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朝他挑衅般地挑了挑眉,“嗯…不知道呢。” “我的意思是,不是为了你,才不会特地熬到半夜把今天的工作提前完成,”他捏了捏林玄的鼻尖,惩罚般地将她紧紧压在怀里,“懂了吗?笨蛋。” 她故意晃晃脑袋,随即仰起头,鼻子贴近了他的鼻尖,轻轻刮蹭,“这是男朋友才能说的话哦,w先生,你又犯规了。” “那我什么时候能转正呢?林小姐。”他顺着林玄的话题,毫不掩饰他的野心。 然而林玄却挣开他的怀抱,眼神瞬间落不到实处,逃避着他的问题:“不是说逛古镇吗?快走吧,人要多起来了。” 没等陈宴答应,她便先一步走在前头。 他垂眼看着身前那个,穿着高跟鞋也不过刚刚到他眼下的林玄,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她耳廓上的红晕格外的惹眼,即使被发簪与头发遮挡部分,却依然能看得出那处绯红。 “林小姐害羞了?”他背着手跟在她的身后,明知故问。 “没有!”她提高的嗓音像是欲盖弥彰。 “耳朵红了。”他故意戳破,手却向前够了够她在身侧晃晃悠悠的手。 “太热了!”她尝试着甩开男人的手,却于事无补。两人的距离因身高的差距被一点点缩短,她只能无奈地由着他勾紧她的尾指。 林玄一路在前面走着,越走越快,直到双脚疲惫不堪才无奈地停下来,回身望着面前的男人:“喂…刚刚怕记者的人不是你吗?怎么还牵着,我真逃不动了。” “那就别逃。”他的掌心轻轻握住林玄的手,漫不经心地应着,再次伸手替她轻轻拢上鬓边的碎发,“转身。” 第31章 “干嘛?”她努了努嘴,疑惑地转过身。 簪在她脑后的暗灰色木质发簪被他信手取下。他替她撩起青丝,熟练地绾起她的秀发,“好了,别再逃了,都跑乱了。” 他身上的雪松香气变淡了许多,传到林玄的鼻尖令她格外动情。 金丝眼镜下笑成弯月的眼,看上去万分宠溺。 他的喜欢几乎要从眼睛里满溢出来。 林玄的耳根欻地一下全红了,甚至没有怀疑男人这手艺到底从哪学的便直愣愣地向前走。 “落东西了。”他跟在后面,幽幽地说着。 “嗯?”她回身歪了歪脑袋。 看见男人朝她伸手,她这才晓得他说的“落东西了”是落的什么,心头瞬间变得甜滋滋的。 她哼哼两声,依旧走在前头,继续装着听不懂男人的话,脚却一踮一踮的,发簪上的流苏被她蹦得摇摇晃晃。 陈宴看得出来,她这是又在装傻了。 从前他追求林玄,自然而然地吐露心声,却全都被她当作了油嘴滑舌。 直到他抓着林玄的手,贴紧他的胸口,猛烈的心跳隔着胸脯与衣物撞击着林玄的掌心,她才红着脸信了。 可她还是装作一副不谙情事的样子,撇着嘴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对每个女孩都这样。” 他以为她是纵横情场多年,刻意玩弄他的感情。 可是后来确认关系的那晚,他在林玄的公寓里呆了很久。林玄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放,告诉他,她一直迟疑着不肯确定关系,其实是她不敢。 青春期那些经历让她不敢再将心交出去,她怕对方受伤,也怕自己受伤。她好像已经失去辨别别人真心的能力了,她只能本能地逃避,以此保护自己。 两人相约泛舟,在这炎热的天底下,泛舟湖上总是比走在石板路要凉快许多。 起初两人面对面而坐,却在离岸没多久,陈宴忽而起身坐到了林玄身侧。 “你干嘛。”她皱着眉撇着嘴,戳了戳他紧实的手臂,身子却没有往旁边挪。 “想你了。”他的眼睫微垂,像是被晌午的炎热吹的有些困倦,可还是睁着一双青绿色的眸望她。 他牵起林玄的手,小心翼翼地握在他的手心,看着她眼神躲闪着左顾右盼,他才慢悠悠地说:“放心吧,这段路岸上的游客进不来,没有人能看得见我们。” 说罢他又轻轻地在她脸颊上亲吻,看着林玄支支吾吾不知所措,他依旧重复着:“刚才说过了,这里没有人能看见我们。” 林玄瞥了眼在船尾执船棹的船夫,向男人胸口捶了一拳。 船夫察觉到林玄的目光,笑着摆摆手,“没事,当我透明就好。来这里的小情侣都是这样的,一上船就开始吃嘴巴,我习惯了。” 她刚想张嘴解释两人的关系,却发觉自己若是说出口,只会越描越黑。 倒是她身旁的w起了兴致,睁着那双明亮的瞳问她:“吃嘴巴是什么意思?” “江湖上的事少打听。”她冷着脸说。 “…?” 上岸以后,两人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商业街。 “考虑真周到啊,下船就能继续花钱了。”她望着街旁两侧摆得满满当当的小摊,嘴里嘟囔。 陈宴莞尔,却不想向她提及那些有关金融的理知识。 商业街的划分自然是特地考量过的,若是换做以前,他一定会喋喋不休地向林玄讲述那些枯燥而无趣的理论。但从前他自以为颇有魅力地向林玄科普时,林玄总是向他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 她说他不解风情,她想听的根本不是这些。 当时的他并不理解。 明明身边的好友都告诉他,在喜欢的异性面前要勇敢地展示自己,这样对方才会臣服于自己的魅力。怎么到林玄这就不管用了呢? 直到后来他发现,好友纷纷追求失败,只有他抱得美人归,这才察觉自己向他们请教无异于向和尚借梳。 林玄在前面絮絮叨叨,站在摊位面前对着一堆发簪挑挑拣拣,半晌才发觉w仍站在原地傻笑。 她放下发簪,回过身疑惑地戳戳男人的脸颊,“笑什么呢?” 他扣着林玄的手腕,手臂往身后拽,两人的距离一下被缩短。 男人稍稍俯身便与林玄四目相对,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笑林小姐刚刚说的笑话。” 林玄怔了怔,躲闪的目光缓缓钉在了男人的胸口。 第24章 冤大头 金丝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依旧明亮,陈宴勾着唇,像是吃准了林玄不敢在人多的地方撩他。 毕竟前面那么多次,她都只是红着脸背过了身,没有回应他的话。 可林玄先是一怔,目光垂在男人的胸脯上。 透过灰色的休闲衬衣,隐隐约约能看得出他胸肌的形状。 她深吸一口气,身体迎上前,目光缓缓落在男人的唇瓣。 她被扣在男人腰后的手不再挣扎,反倒是顺势将他往怀里拉。 林玄看着他,坚定的双目下是惹眼的红晕。 “w先生反射弧好长哦。” 她刻意贴近了他的唇,却在将要触碰的那一刻抽离,怡然自得地看着男人胸口的起伏与眼里的错愕。 耳边炸出一声嗡鸣后,陈宴听到了自己剧烈而混乱的心跳声。他不自觉地松开林玄的手臂,林玄便瞬间挣开他的怀抱。 可他还愣在原地,痴痴地看着她,半晌才回过神来应她:“嗯…中文不好,体谅一下。” 林玄路过小摊,看到没有价格便上去挑挑拣拣,问了价便立刻拉着w一溜烟地跑了。 w晃了晃被她牵着的手,问她:“喜欢就买,也不算贵,怎么跑了。” 她向w招了招手,示意他弯下腰来。 林玄凑到了他的耳边,小声说:“那小玩意批发市场才几个钱,她就敢卖我半百,才不当那个冤大头呢。”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垂下脑袋,央了央林玄的尾指,“冤大头是什么意思?” “…”林玄将信将疑地睨了他一眼,对着那张带有深邃眉眼的混血脸庞,又觉得他说的话并非是假话。 原来他真的中文不太好,不是装的啊…? “就是…”她思索了一阵,“被占便宜的意思。” “那林小姐,是在把我当作冤大头吗?”他朝林玄眨眨眼,镜片后那半眯的眼眸里略带笑意。 她困惑地歪了歪脑袋,很快就发现他话里的意味,伸手捶了捶他胸口,“再也不给你解释了!” 他哪里是中文不好,明明玩文字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净知道逗弄她,像…… 像陈宴一样。 男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林玄,他说他不知道什么叫“冤大头”,的确是装的。 他不过是怕林玄也像他一样,感知到从前与现在的落差,会不由自主地伤心罢了。 两人相恋的时候,林玄可以肆意地开口向他要珠宝,要游艇,甚至是天上的星星。 她知道他真的会买,所以每次在他答应以后总是笑着亲吻他,说着“骗你的啦,我没有想要那个。” 而现在,她连这些小玩意儿的进货价都了如指掌,计较着其中商家的利润。 她不愿意再为溢价而买单,考虑的也永远是商品的性价比,而非自己的喜好。 多年没见,她的确变得成熟了。 可是陈宴看着林玄眼里的光逐渐变得暗淡,然后摇摇脑袋,告诉他“不值当”,而不是“不想要”的时候,他的心头还是一阵难言的酸涩。 但林玄的步伐一直很轻快,簪在她脑后的那只发簪,流苏如柳絮般飘摇。 陈宴不自主地勾了勾嘴角。 她没有不开心就好。 步行街本就比其他地方要拥挤得多,陈宴一直紧紧地牵着林玄的手,生怕被人流冲散。 原以为出了街口便能喘上一口气,可人流却像长了眼睛,愣是将两人拥到了一起。 陈宴一直垂着眼,一只手牵紧林玄,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周围反复地推搡,以至于架在他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也有些滑落。 “好多人啊,”她说着回过身,看向身后的男人,自然而然地伸手替他将眼镜扶正。 男人的手虚扶在她腰上,怔怔地望着她,耳廓上的突如其来的热意灼烧着他的大脑,“嗯,前面好像是,挑战赢取足金吉祥物雕塑的活动点。” 按理说,他自认为自己并不是这样容易害羞的人。 可他看着怀里的林玄,心里又像跑出来个小人,不停地在他的耳边念叨: “我们这样好像情侣。” 于是耳朵便欻地一下全红了。 “噢!纯金!”林玄原先因早起疲惫垂下的眼皮瞬间抬了起来,朝w反复扑闪着双眼。 早前她听说古昇为了造势,花了大价钱,在景区里筹划了一系列活动,隐隐感觉到他想要将石狮营造成新ip的野心。 第32章 但当听到那个奖品,她的眼泪还是不自觉地从嘴角滑落。 大老板真是豪横啊。 “嗯,想要?”他看着林玄眼里的微光,觉得耀眼无比,旋即挪开了视线,看向远处。 得益于身高优势,他远远便能看见牌子上写着大大的几个“闯关挑战”的大字。 林玄点点头,又晃晃男人的手,早将两人间那些恋人未满的顾虑抛诸脑后,满脑子只有那个足金狮子雕塑。 拿下的话,明年的租金都不用愁了。 当然这个奖品对于她来说,不仅仅是商品上的价值,还有相当分量的纪念价值。 这毕竟是她的“孩子”。 两人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挤到了最前头,这才发现人们都堵在这里,是因为挑战的项目是需要进入面前这栋塔楼。 说是塔楼,但大家听着里头的尖叫声,大都心照不宣,知道这大概就是大多数景区都有的鬼屋。 堵在人潮里的,有看似弱不禁风却根本不慌的少女,也有虚张声势实则根本不敢报名的壮汉。 毕竟需要两人组队,且要竞速才能争取最终大奖,大多数人都不敢尝试着去做这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但在林玄与陈宴报名了以后,就有不少的情侣纷纷效仿。林玄看了眼那些被逼上梁山的男人们脸上怯懦的眼神,又看了眼身旁这个带着金丝眼镜的w,莫名地感到安心。 他眼底平淡得像没有一点波澜的清溪,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男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排队的人群,半点没挪开。 他在意的重点好像并不是面前的这个塔楼。 “……其他队伍,好像都是情侣呢。”他若有所指,林玄却无动于衷。 什么情呀爱呀的,听不懂,她只想要金子。 报名的时间限制在了一个小时,报名截止以后允许选手自由选择进入塔楼的时间。 两人坐在不远处的茶摊上,林玄一直望着塔楼前摆放的荧幕,观察着有没有人抢先一步进入塔楼。 但截止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还是没有人上前挑战,荧幕上只有假扮鬼怪的工作人员百无聊赖地坐在关卡道具上。 为了公平起见,摄录机不会拍摄到具体的解谜逃脱内容,只会拍到形态各异的“鬼怪”与终点的记录台。 按理来说,进入的先后顺序并不影响成绩。 但陈宴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最保险的策略还是敌不动我不动。 林玄看一眼屏幕,又看一眼对面云淡风轻的w。 他一直垂着眼抿茶,低头摆弄着手机,不时用两指扶眼镜,不为所动。 “不着急,咱们再等等。”即使没有抬眼,他也依旧能感觉到林玄的焦躁。 毕竟她反复回头,灼热的目光实在令他难以忽视。 他自以为是风险评估所需要的信息不够周全,不敢轻举妄动,在林玄眼里,却是他脸不红心不跳无声地退缩。 “你害怕吗?”她的目光像是黏在了他身上,任他如何躲闪,都甩不开。 陈宴听着她的猜度,讪讪地双手捧着她的脸,“这是比赛,要争第一名就不能鲁莽行事。再等等,听话。要是林小姐实在心慌,那就只看我好了。” 林玄的视线几乎被他的手掌遮盖,只能看得见面前的男人。 垂挂在他脸侧的眼镜链,被风拨弄得反复小幅度摆动。阴影落在他的眼下,半阖的眼里看不出除了温柔以外的事。 其实今天,林玄也是第一次这样仔细地打量他。不得不说,这副眼镜的确很适合他。 本就冷峻的面容,偏又增几分疏离。倘若他晚上也戴着这副眼镜,她恐怕不会轻易放过这样可口的晚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相互勾着指尖,像是两个纵横情场多年的老手,熟练地在对方底线之上过招。 双方都识趣地避开了对方的雷点。她不过问他的身份,他也不追问她的前任。 林玄脸上依旧洋溢着明媚的笑,或许这点温存对她来说已经足够。 可陈宴却始终觉得隔靴挠痒,搔不到痛处。 在两人调-情期间,已经有一支队伍抢先进去了。 于是林玄也没了心情逗弄男人,只巴巴地回过身盯着屏幕。 被冷落的陈宴,瞬间觉得什么手里的工作都不要紧了,他只想占据她的视线。于是站起身侧坐在林玄身旁,两-腿轻轻将她夹在怀里。 他在她身后抱着她,鼻尖蹭了蹭她的脖子,“紧张了吗?你的手变得好冷。” 林玄没有应答,直愣愣地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一点信息,由着陈宴随意地搓弄着她的手心。 人在高度集中的时候,的确是注意不到别的事。 所以即便陈宴在她颈窝留痕,她也依旧没有发觉。 只有男人的私心在两人极近的距离间蔓延。 她要是能一直这样,任他摆弄就好了。 情-欲不只是林玄会有,他自然也如是。 但当林玄惊慌地拍拍他,拉着他的手着急忙慌地说着“快看”时,他也只能不依不舍地从她颈窝间挪开。 他懒洋洋地抬眼望向屏幕,进入队伍的两人依旧没有走到终点。 时间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 一如他所料,摄像头对着的npc大多数都是用来恐吓玩家,以此减缓其通关速度。 奇怪的是,这队队伍进去时,两人还如胶似漆。如今在镜头外度过了一段时间,女生就变得即便被吓得不敢动弹,也依旧不肯伸手拉男友的手。 她只能蹲在原地踟蹰,直到双方都耗尽了耐性。 没过多久,荧幕上便可见那男人指着蹲在地上的女友,嘴里念念有词。 摄录机没有录下场内的声音,又或是没有播放出来,底下的人群只能对着屏幕看图说话。 “是在吵架吗?” “闹别扭了吧。” 众人各执一词,可在当事人出来之前,一切都没有定论。 答案揭晓来的很快,似乎这个队伍并没有走到塔顶的成绩登记台就中断了挑战。 理由也很简单,处不下去了。 与其在摄影机前丢脸,被传到大荧幕上遭人议论,倒不如早点结束。 林玄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对情侣,她听着那女生恨恨地骂“你根本不懂我”,又听着男人应着“只是一个鬼屋挑战,至于吗?” 她戳了戳w的胸口,“我们也会那样吗?” 第25章 眼睛 陈宴垂着眼看林玄,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不是会迷信的人,可如果两人的缘分有这么容易散,那天她醉酒,他就不会找得到她。 甚至可以说,如果两人缘浅,棋差一招,他都不可能再见到她。 若不是他因为过度思念而患上睡眠障碍,被朋友劝导着去找她,他恐怕不会有机会再次牵起那双手。 可这些话他不能说,所以他只能讪讪地笑,揉揉林玄的脑袋,说她是“杞人忧天的笨蛋”。 林玄若有所思,而后点点头,伸手揪了揪他耳垂,“我就说你中文不好是骗我的吧?” 他讷讷地垂着脑袋苦笑,没有应答她的话。 就说她是笨蛋吧。 陈宴一直举棋不定,主要还是纳闷,这个规则为何非得两人组队。 可刚刚退出挑战的女生,口口声声说着“你根本不懂我”,似乎给他点明了方向。 或许重点在于配合与默契,而他对于这一点,丝毫不会露怯。 “走吧,我们去试试。”他起身,摊开手掌牵起林玄。 “不再看看?”他突如其来的果断,倒是让林玄摸不着头脑,难免地习惯性退缩。 可望着他摇摇头,坚定的眼神仿佛不容置喙,她便不再挣扎。 刚进入塔楼,扑面而来的便是一阵潮湿的苔藓气味,以及与这炎炎夏日格格不入的凉意。 地板铺设的水泥地上没有添加任何装饰,塔楼几乎将外面的阳光隔绝开,投不进半点光线。 别说里头的鬼怪都是npc假扮的,看这阴风阵阵,若说是真有鬼神也未必。 林玄牵着w的手愈加用力,可她仍旧睁着双眼,四处窥视,不希望错过一点细节。 四周昏暗,只有呼呼的风声反复在塔里肆虐。 陈宴不知从哪摸来了火把,递到林玄手里。 她接过火把,步子缓缓朝前挪动,紧接着便听到石头滚动的“咕咚”声。 她弯下腰,将火把朝下,尝试着用火光照亮。 看着脚下的皑皑白骨,林玄却无动于衷。 关卡设计成有视野障碍的样子,图的自然是这样猝不及防的恐吓,这点林玄早有心理准备。 她蹲下身,将那些碎骨挪开,石碑上碑文被完全显露出来。 刚一抬眼看向w,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冲出来了两个穿着黑色袍子的npc,将她带到另一个房间。 陈宴想过伸手去拽,可按关卡设计思路来看,似乎必须两人分开。 第33章 毕竟两人至今没能找到门。 于是他只能对她说“小心”,然后默默地等待。 不久,远处的灯光亮起。 他凑近了门前的透明玻璃,窥伺门内的一切。 一张人脸突然出现。 见男人依旧冷着脸,对方又再次狞着脸拍拍玻璃。 他笑弯眼,依旧无动于衷。 玻璃对侧的npc无奈地扯扯嘴角,退了出去。 灯光再次亮起,他如愿见到了林玄,这时他冷峻的面容才算有了一些表情。 他簇着眉,关切地问她“还好吗”。 对方点点头,张了张嘴,他却没能听到任何声音。 他低头看了眼,果然看到了一个类似话筒的收音设备。 这也就意味着他听不见林玄的声音,只能看她比划。 “我这边没有看到锁,或许答案在你那边。”他冷静下来将自己得到的信息与林玄交换,“对了,我这边听不到你的声音,只能麻烦林小姐用肢体比划了。” 林玄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在林玄的那面,门的下方有着奇奇怪怪的碑文符号,即便是用语言也极难描述其中的弯弯绕绕,何况她现在还被迫禁言了。 她蹲下身打量了一会,直到听到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这才稍稍起身,想要朝后看去。 但陈宴喝住了她,“别往后看。” 林玄虽不知道为什么,却也乖乖地照做了。 背后能有什么呢,无非是些面目狰狞的npc罢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林玄感受到身后的风越来越大,神色也渐渐有些改变。 她焦急地蹙着眉,拍拍面前的玻璃,催促着w。 “这里没有锁,开关的线索或许在你那里。”陈宴一边说,一边眼神坚定地望着林玄,“记住,别看后面,如果害怕的话,就只看着我好了。” “就像刚刚那样。”林玄身后的墙壁正在一点点挪动,向她的身后靠近。墙壁上镶嵌着的人脸,面态极其可怖与痛苦,她即便胆子再大,突然的靠近总会令她心慌。 她的心脏功能本来就不算太好,即便不怕,心率上还是会有一定的影响。 陈宴知道他没办法劝她放弃,所以他只能一再嘱咐她不要向后看。 林玄听到w的话,赶忙又用假火把照了照,终于在最底下找到一个歪歪扭扭,类似于钥匙形状的注释。 “找到了!”她欣喜若狂地起身,可看着对面茫然的眼神,这才想起来对方并不能听见自己说话。她着急地看着面前的玻璃,觉得脚下的寒气愈加冰冷,冰冷得让她感觉有些刺骨。 冰冷……?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尝试着在玻璃上哈口气,果然形成了雾。 指尖在玻璃上画出了钥匙,又在旁边潦草地花了几笔。是箭头与圈圈,用来给w指明钥匙所在的方向。 她期待地朝对方眨眨眼,只见男人半眯着眼,摸了摸下巴,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两人就这样默契地林玄画几笔,陈宴便破一题。她是他的眼,他作她的脑,面前的门很快就开了。 陈宴上前拥住她,手依旧压在她的后脑勺上,不让她向后看去,“玄玄真聪明。” 就像从前的那样,他从不吝啬对林玄的称赞。 听到他的赞扬,林玄没忍住垂了垂脑袋,难堪地揉了揉自己的耳垂,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w说的话。 “只看我就好了,”他说。 刚刚在茶摊上的炎热,在这一刻仿佛再次在她身上炸开。 脸颊边是他温热的掌心,眼前是他柔情万种的双眸。 心跳失控,她不自觉地揽紧了他坚实的手臂。 他的小臂紧实而有力,短袖下的上臂更是充满了训练的痕迹,即使不用力也能摸得出肌肉线条。 林玄的手一边不安分地摸着,眼睛却不受控地反复瞥他。见到他毫不在意,一心只想完成挑战的样子,她又抿嘴浅笑。 两人的胆子不小,也正是因为这个,从前相恋时对于这些探险都是不屑一顾。如今却以这样微妙的关系紧紧牵着彼此的手,相互扶持着到塔顶,倒是别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他们在暗无天日的塔楼里紧贴彼此,共享着同一心跳,好像直到世界的尽头也不会放开对方。 见林玄不小心崴到了脚,仍在被鬼怪追逐,陈宴几乎没有思考就弯下身来将她打横抱起,奋力跑了几层楼。 她在男人颠簸的怀里,莫名地感到一丝安心。 她想起曾经陈宴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过,他不会放开她的手。 只是那时的林玄没想到,这些承诺,全是由另一个男人履行的。 那些可笑的谎言,也不知那人是否还记得。 两人即便被蒙住了眼,抑或是强制分离,在极具阴暗而恐怖的氛围下,依旧能凭借两心间极近的距离共振。 她只需要一个眼神,他便能心领神会,默契得不似是一夜情以后产生的露水情缘。 反而更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故友。 他们该在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彼此。 林玄不时望向身旁专心致志解密探险的男人,总觉得记忆里,那个有关陈宴的灵魂正在与面前的男人相融合。 塔楼的昏暗剥夺了她的视线,却正因如此,她才得以用心感受。 两个男人的身影仿佛在这一刻相交融。 她看着他的背影,就像看见了陈宴。 直到登顶塔楼,按下停止计时的那一刻,她没忍住抬了抬头,亲吻他的侧脸。 她与他相拥,望着那双青绿色的瞳,迟迟不出一语。 喝彩声掩盖了林玄用尽勇气说出口的话语,她甚至无法确认,对方是否听见了她说的话。 她的双唇微启,却又缓缓阖上。 那句“我好想你,威廉”,只有她一个人听见就够了。 她很希望他真的是陈宴,可那些话在这时候说,明显对他不公平。 出了塔楼,两人又站在屏幕前等了许久,期间陈宴几度询问林玄需不需要背她,都被她拒绝了。 直到所有报名参赛者都完成了挑战,屏幕瞬间从监控画面转变成排行榜,林玄的目光也被屏幕牢牢锁住。 排行是倒叙公布的,从最后一名到第一名,依次排列。 林玄一直牵着w的手,不曾放开;而他同样也一只手虚扶在她腰肢,另一只手搀着她的手臂。 她晃了晃手里抓着的男人的指头,男人便弯下腰俯身来凑在她嘴边,听她说悄悄话。 你一言我一语,似乎早已忘却了两人并非是能见天日的关系。 名单越来越接近顶端,两人的队伍成绩却迟迟没有显现,林玄的心脏仿佛也随着那份滚动的名单提到了嗓子眼。 她手心里攥着男人的拇指,紧蹙着眉,双唇不自觉地抿实,只有背后不时传来男人安抚的摩挲。 看到队伍名称登顶的那一刻,林玄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她的目光在w的脸上与屏幕间游离,惊讶地张张嘴。 “是我们吗?”她不敢置信地问。 “是的宝贝。”他亲昵地吻着她的耳垂,拍拍她的肩,示意她上前领奖,“要我扶你吗?脚好些了吗?” 林玄摆摆手,喜滋滋地上台领了奖品,抱着沉甸甸的雕塑盒子,直奔w。 她笑弯了眼,嘴里不住地念着“太好了”,看向w的眼里像是星光揉碎在银河里。 直到w稍稍俯身,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她才有些恍惚地怔了怔。 脑海中的一次次闪回刚才的亲昵。昏暗中,她躲在了他的怀里;他垂眼望着她,厚实的指腹反复搓捻着她的耳垂,告诉她“别怕”…… 她再次看向w先生时,却恍然觉得那双眼难以直视,脖颈后像是有千吨石压弯了她的脊柱。 视线反复躲闪,脸颊却红得滚烫。 心跳再次不听使唤地加速… 第26章 晚宴 突如其来的心动让林玄一整晚都有些心不在焉。 陈宴将林玄送到晚宴的会场后,又托词说自己还有别的事要忙,庆功宴就不去了,只在口头上说了些喜庆话。 她没挽留,只是扯扯嘴角,点头应了声“好”。 她的心大抵是想要和他一起的,可她还是说不出口。 理智告诉她,她需要冷静。 “对了,”富有磁性的声音再次从林玄仍未关上的车门传来,是w。 她回过身,期待地望着w,“怎么了?” 对方看着她身上的长裙,又缓缓抬眼与她对视,欲言又止,“没什么,你酒量不好,今晚别喝太多了。” “…好,”林玄原先布着亮光的双眸瞬间变得暗淡,她点头应了一声,而后便关上了车门。 林玄的晚礼服是古昇出资替她量身定做的。 她身着靛蓝色吊带修身鱼尾长裙,搭配一双同色系丝绸制的手套。吊挂在她胸前的是一颗蓝宝石水滴状主钻,周围镶嵌了大大小小的碎钻,十分夺目。 第34章 所以当她穿着这一身出现在会场时,瞬间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古昇上前迎接林玄,林玄也自然而然地出于礼貌挽过他的手。 “我先带林小姐认一下人,”他接过侍应端来的两杯酒,转手递了一杯给林玄,“刚刚听威廉说你扭到脚了,没事吧?” 林玄摇摇头,嘴角依旧下垂着,“没事,不打紧。” 她跟随着古昇几乎游场了一圈,见过了大大小小古镇的股东,却无心听那些祝贺语与致谢。 场地里觥筹交错,宴会厅里的光线几乎全数聚集在台上。主持人翻动着ppt,按照排练好的样子念下祝词。 这样的场景,林玄似乎已经许久没见了。 只不过是远离了这个圈子两年,她倒险些忘记了自己的出身。 从前她总是挽着父亲的手,被领着与各个叔父姨母打招呼。她像是一盘精心烹饪的菜式,被捧着巡场一圈。 每个父亲谦逊有礼的问候背后,都是他狞笑着与林玄窃窃私语,评论着对方的利用价值。 殊不知对方背地里同样也在以肮脏而龌龊的眼神打量着林玄,议论着她身上那些年轻的资本。 如今虽然众人目光依旧是凝在她的身上,可现在却让她觉得舒心多了。 她低下头,从包里拿出手机,讪讪地点掉母亲聊天窗中的“免打扰”,默默翻看着那些不堪的记录。 林玄在想,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个时候或许会高兴地拍下这一幕,与母亲分享这一刻的欢欣与喜悦吧。 甚至在小的时候,她也会握着母亲的指头,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学校的经历。 曾几何时,她也会想要母亲揉揉她的脑袋,赞扬一句“我家玄玄真厉害”。 可她从来都不会得到一句夸奖。 她又苦笑着抽抽嘴角,笑自己竟然到这个时候还会有这些无稽的幻想。 从她呱呱落地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注定不会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儿。 同样的,她母亲与父亲的结合,自然也决定了这个家永远也得不到安宁。 或许正是如此,她才这样如饥似渴地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曾经她与陈宴签订合约,结成夫妇。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有了一个独属于她的小家。 在这个家里不会再有那些污言秽语,那些猜忌与谩骂,更没有无视她想法的利欲。 那个小家,从始至终都只有她和她最爱的,最想相守一生的人。 可是他不要她了。 利用,谎言,好像从来没有从那个人的身上离开过。 分别以后,林玄才发觉,自己对那个人的了解少之又少。 从来都是他主动去记住她的喜好,迁就她的饮食,而她几乎不曾过问。 或许她也有错吧。 她苦笑着腹诽,像是时过境迁的无奈。 “林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闷酒?”男人的声音从林玄的身后传来,林玄的表情却没有半点变化,只是默默地将手机收回包中。 她听得出来,那声音并非是w的,自然内心没有什么波动,“只是不太习惯在人多的地方呆着。” 古昇了然,半身倚在高脚桌上,轻晃着酒杯,“要不我给威廉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 听到“威廉”二字,林玄就像是检测到了什么敏感词似的抬了抬眼,却又怯生生地落下,“没事,不用了。” 男人点点头,听见不远处的叫唤,便举杯朝对方示意,“那林小姐再坚持一会,晚点结束了我送你。” “嗯,您忙。”她点点头,继续垂下眼举杯浅浅抿了一口。 古昇走后,林玄又再次翻弄着手机,将今天的快乐传递给凌淼。对方很快就回应了她的讯息,说着“恭喜玄玄第一次尝试设计吉祥物大获成功”。 林玄看着她发来开香槟的表情包,像是被戳中了笑穴,低下头嗤嗤地笑。 人们都说朋友是自己选择的亲人,林玄深以为然。 与凌淼唠了会儿家常,那些母亲带来的阴郁感才缓缓消却。 她只将母亲的“免打扰”关闭,父亲依旧处于黑名单中。 两人是一如既往地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但至少,在母亲那里,她还能汲取到一些可怜的母爱。 她停留在与母亲的聊天窗许久,输入框中删删减减,依旧没能想出什么措辞来。 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与她们沟通了,甚至可以说,她已经不奢望父母能理解她了。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地靠自己的双手,保住这份来之不易的自由。 她不想再回去做她们的笼中雀了。 【结束了吗?我来接你。】 w的信息打断了林玄有些沉寂的思绪,她停留在信息列表,半晌才点进去聊天框。 【还没。】 她的信息刚发出去,对方的状态栏就切换成了“正在输入中”。 长甲敲击着屏幕,她踟蹰着又发了一句: 【但你可以来接我。】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但我想你了”。 可那些露骨的话,她暂且还说不出口—— 毕竟今天的酒喝得不算太多。 她抬眼搜寻着古昇的踪影,捧着酒杯的指尖略加使劲。 林玄走到他身旁时,他仍在与其他股东倾谈。她在他身后不远处握着酒杯,又再抿了几口酒,直到两人结束商讨,她才挺步上前。 “我有些头疼,先回去休息了,实在不好意思。”她与他轻轻碰杯,各自喝下一口酒便放下酒杯扬长而去。 “好,威廉来接你吗?”出于礼貌,以及陈宴事先嘱咐他照顾好林玄,他还是需要循例问候一句。 “嗯,他在路上了。”她应答。 “好,注意安全。”他点点头,不再挽留。 林玄又在场地里随意地吃了几块点心垫肚子,这才退出了会场。 她的作息饮食不规律,若非是现在胃疼得厉害,她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需要进食。 陈宴来得很快。她刚出酒店吹了会晚风醒酒,他的车就停在了她的面前。 “怎么不回我信息?”他从驾驶位上下来,看着她迷迷糊糊地交叉着腿站在门口,赶忙上去搀扶。 她朝他眨眨眼,直到坐上副驾驶才懒洋洋地从包里拿出手机,查看他刚刚发的信息。 林玄刚一点开他的聊天窗,就见到他的信息占据了整个屏幕。 【我也很想你。】 【有好好吃饭吗?没吃的话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我快到了,一个红绿灯。】 【玄玄?】 【你是不是又偷偷喝多了。】 她漫不经心地望向身侧专心致志开车的男人,失笑着别过视线,望向窗外。 他现在,倒真像是她的前夫。 以前她兼职做模特的时候,陈宴都会送她到拍摄地,叮嘱她要好好吃饭才离开。 但当真的拍摄起来,忙忙碌碌的,她也就忘了这回事了。直到下班肚子“咕噜咕噜”响个不停,胃疼胃酸倒流全都一次性朝她涌来,这才发觉自己熬过了头。 下班后陈宴接她,带着厨师远程教他熬的粥给她暖胃。他一边单手开车,一边伸手捏了捏她脸颊,嗔骂她:“又忘记吃饭了吧?不是跟你说要好好吃饭吗,又不听话。” 她吐吐舌,抱紧怀里的暖壶,朝他肩上倒了倒,“吃饭就没有老公的爱心粥喝了。” 陈宴听她撒娇,垂眼笑了笑,扶着方向盘,用另一只手揉揉她脑袋,“油嘴滑舌的。快起来,粥要撒了。” “抱得紧紧的呢!”她坐起身,接着用勺子慢慢舀着粥,嘴里一下一下地咂吧。 “不过好像没放盐。”她说。 “……我记得我放了啊。”他看了眼林玄怀里的粥,皱了皱眉。 “还有点糊锅。”她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抬眼睨他。 “那别喝。” 他装作要伸手夺她暖壶,却被她狠狠地护住。 “我就喝!” 林玄沉浸在那段回忆里,没忍住笑出声来,就连w也闻声看向她。 她红着脸,一只手将手机压在怀里,另一只手探出牵紧w搭在操控杆上的手,“想喝粥了。” 陈宴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眼神闪烁着看了林玄两眼,“怎么突然想喝粥了?” “不行吗?”要求被拒绝,林玄的手便稍稍地抬了抬,刚要远离那双搭在操控杆的手,却又瞬间被那只大手回捉。 “可以,”男人青绿色的瞳瞬间沉了沉,摆动着方向盘变换车道。 “去哪?”她有些茫然。 “之前听朋友介绍的一家燕菜粥,据说味道……” 他的话还没说到一半,便被林玄毅然决然地打断,“我想喝你做的。” “……”陈宴顿了顿,他想,他大抵是知道林玄为什么刚刚在偷笑了。 “不可以吗?”她望向他的眼睛眨了眨。 第35章 ----------------------- 作者有话说:[托腮]有人在看吗……好迷茫[爆哭] 第27章 爱心粥 入夜,林玄与陈宴二人回到了民宿。 陈宴向民宿借了厨房,心里虽然万般不愿,却还是依着记忆中的那样,淘米下锅,码了些肉片放入锅中。 他的手握着汤勺,慢条斯理地拌着,默不作声地盯着面前“咕噜”作响的砂锅。 林玄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捻着汤勺,有条不紊地搅拌防止糊锅,眼里却是一片死寂。 她默默地上前,双手圈在他的腰间。 “小心别烫到了。”他一只手压着林玄交叠在他腰间的两掌,稍稍向后退了半步。 她含含糊糊地应了,心思却不在男人的身上,只是痴痴地趴在他的背上,听着他胸腔传来一下又一下的心跳。 厨房里充斥着粥水滚动的“咕噜”声以及汤勺与锅壁碰撞的响声,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都要禁止。 男人手里的汤勺忽然停住,他想了很久,还是决定问出口。 “你还想他吗?” 话音刚落,陈宴便能感觉到圈在他腰上的手颤了颤,恍然松开又圈紧。 “…不想了。”林玄的声音清脆,呼吸声混合着她说谎的心跳声迷惑了她的大脑。 她自私而天真地以为,自己这么说,一定能够瞒过所有人—— 包括她自己。 汤勺与锅壁碰撞的声音再度响起,男人垂眸继续搅动着锅中的粥水,“是吗?” 林玄听得出来他语气中的那份怀疑,可依旧没戳破,只懒洋洋地松开双手,打了个哈欠,借故要上楼卸妆洗澡,“脚有点酸,我想先上去换双鞋休息。” 男人的目光瞥了眼她脚上那双八厘米的高跟鞋,又默默收回视线,“嗯,晚点做好了我拿上去。” “辛苦你了。”她说。 陈宴向前台借了个暖壶,将粥装进暖壶后带上楼。不过刚走出几步便又折返,回身顺带将跌打酒捎上。 他到了门前,先是按了下门铃,等了一会,林玄没应门,他便从兜里取出房卡刷卡进门。 他将暖壶带到木柜前的长桌,刚舀出一碗准备放凉,林玄就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 她的眼里明显闪过一丝错愕,却很快恢复如常,朝他颔首后接着用毛巾擦拭着自己的湿发,“你来了。” 发梢的水珠难免有漏网之鱼,不甘地滴落在她宛若水牛乳的脚背,又顺着她顺滑的肌肤洇湿了地板。 她自然而然地拉过他的手,坐在他一侧的大腿上,毛巾就这样随意地束了个结绑在她的发尾。 林玄的所有动作都顺理成章,以至于陈宴几乎来不及反应和躲闪,只能深呼吸一口气,将手里的勺子递给她,而后便轻轻取下她束在发尾的毛巾,替她擦干头发。 他擦拭她的发梢,目光却忍不住瞥过她亮白的脖颈。她身上的香气因刚出浴的温热而更加张扬,以至于陈宴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眼睛只能紧紧地盯着她不断滴水的发尾。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腰,“起来一下,这样擦得不太顺手。” 林玄含着勺子,“唔唔”地应着,只稍稍抬了抬身子,由着w从她身下溜走。 她饶有兴致地撑着脸颊,看着落荒而逃的w耳廓上鲜艳的绯色偷笑。 陈宴站在她的身后,一手盛着毛巾,一手将毛巾的另一角压上湿发,小心翼翼地挪动。 他撩起秀发的手恰好能充当发绳,林玄吃得很自在,甚至忍不住发出“哼哼”声。 他的眉扬了扬,“味道,还可以吗?” 离婚以后,陈宴几乎没再煮过粥。 只有母亲偶有一次因胃出血进医院,他才放下了手头上的工作替她煮了一回粥。 陈曼华坐卧在病床上,由着他亲手喂他喝粥,眉头拧成一团。 起初,她依靠着那份母子情强撑着喝完了一整碗。 但当陈宴再次打开暖壶,准备替她续上下一碗时,她连忙起身捉了捉他手肘,摇摇头,面色为难,“算了吧威廉,你的粥也就玄玄喝得下。” “……”即使知道母亲是开玩笑,他也还是没忍住为此伤神,沉默地将暖壶盖子拧紧,从座位上起身。 “你去哪?”陈曼华睨他一眼,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露出一回惊异的神情,“妈妈开玩笑的……” “去洗碗,待会干了洗不掉了。”他扯扯嘴角,依旧阔步走进卫生间。 “拿回去让她们洗不就好了,”她平声应他,伸手从身侧拿了来陈宴刚切好的苹果块吃了起来,“你过来陪妈妈坐一会儿。” 陈宴无奈地叹了叹气,“你明知道我不习惯使唤人。” “很好吃,”林玄说完又自觉地拧开了暖壶盖子,自己续上了一碗。 “……”陈宴垂眼望她舔舔勺子满足的样子,失笑着点点头,“好吃就行。” 林玄不过吃了没多久,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就响了几回,而她依旧没有要起身去查看的意思。 男人看着她那不慌不忙的样子,猜度着或许是她父母打来的,可又暗自觉得不解。 两人从前相恋同居的时候,林玄每每接到父母的电话,都会着急忙慌地接通,哪怕她心情再不好,依旧会耐着性子抽抽鼻子,逼迫着自己面对。 他已经不止一次劝过林玄,他们这样对她根本就不值得她这么做,何必要委屈自己来维持这段少得可怜的亲情。 可林玄每次都是摇摇头,强打着笑意朝他摇摇头,“我没事。长这么大第一次离他们这么远,他们担心我也是应该的。或许只是太过紧张,所以语气才重了些,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陈宴睨她一眼,双手抱臂挑着一边的眉,无言地抿了口放在桌上的咖啡,满脸都写着不信。 他不想傲慢地指摘林玄,只是满眼的心疼,轻拍着自己大腿,示意她坐到自己的怀里,而后才一边摆弄着她局促不安的指头,一边轻声细语地在她耳边念叨: “如果你真的能感受到他们的爱意,我这个做丈夫的当然不会阻止你和他们联络。可是连我都能感觉到你的不适,你哪次和他们通电话不会心慌手抖到需要吃药缓解?就算是这样,你也要委屈自己吗?算了,我只是心疼你。如果亲爱的觉得这样心里好受一些,我就不过问了。” 林玄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回握着他的手,轻声应他:“我有分寸,不用担心我。” 每次陈宴这样劝阻,她都只会搬出这句话来。 她在他那里,早就信誉破产了。她哪有什么分寸可言? 无止境地退让,这就是她的分寸。 她已经足够难过了,他作为她的爱人自然不会想着落井下石。陈宴只好无奈地叹了叹气,低下头窝在她的脖颈间,亲吻着她。 待到陈宴从回忆中挣扎开,林玄已经将吃得干干净净的碗与暖壶抱进了卫生间,“哗啦啦”的水声不绝于耳。 他垂下眼,看着手里落下的毛巾沉默了良久,半晌才坐到了座椅上,接着打开电脑准备工作。 “洗好啦,待会麻烦你……”林玄话还没说完,就发现w已经戴上了耳机,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脑屏幕,有条不紊地列着方针,下达指示。 他缓缓抬眼看她,防蓝光眼镜依旧倒映着电脑屏幕上的视屏通话。 “抱歉,”她瘪着嘴,小心翼翼地用嘴型向他道歉。 他略微阖了阖电脑合页,挺了挺身子,好让自己离开摄录画面。他摇摇头,又用嘴型应她:“没关系,过来我这吧。” 林玄用指尖指了指自己,疑惑地朝他扬了扬眉毛,歪着脑袋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嘴型:“过来?” 他点点头,又听着耳机里下属不时传来的轻声询问“小陈总”,不耐烦地蹙了蹙眉,将电脑合页再次打开,“刚刚说到哪了?” 沐浴露的香气刚刚传到男人的鼻尖,他便识趣的又稍稍将屏幕按下,只露出半个身子。 不过刚抬眼,他的目光便落在林玄那身摇摇欲坠的浴袍上,不禁红了脸。男人顺手将麦克风关掉,双眸黯淡下来,“去把衣服换上。” 林玄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裹着的浴袍,难堪地从他身侧退了出去,嘴里嘟囔:“不是你让我过来的吗…” “…刚刚电脑挡住了,没注意,”他没再抬眸望她,只是紧皱着眉头,俨然有些愠怒,默默点开了麦克风,话语凌厉,“接着说。” 林玄赤脚在衣柜前挑挑拣拣,望着柜子上挂着的男士衬衫,动了歪心思。 她刻意将那身不合身的衬衫套在身上,松松垮垮地露出半肩。游步走到男人的面前,指尖轻轻按在笔记本上沿,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眸无辜地望他。 男人的目光不过刚与她对视,他便像丢了魂似的错手挂断通话,又回过神来佯装无恙,再次加入会议,“不好意思,刚刚误触了。” 林玄抿着嘴偷笑,不再逗他,反是起身走到床侧,拔下充电线。 第36章 她垂眼看着母亲打来的十几个电话,冷笑了一声。 换做是以前,她或许还会骂一句“不知悔改”,然后再次打开“消息免打扰”,可偏偏今天心情好,她不介意接这么一回电话。 “嗡——” 倒说这母女默契来得不是时候,林玄看了一眼对面神色凝重的w先生,默默起身从他身后走过,准备出去阳台再接电话。 可她不过刚从他身侧路过,衬衣的衣角在他的手臂上轻飘飘地擦过,她便被顺势拉到了他怀里。 她被拉着侧坐在他的大腿上,一手扶在他肩,惊慌失措地望着男人那双毫无笑意的冷眸,“你…” 林玄刚要出声,才想起他仍在开会,连忙回过头去看他的电脑屏幕。 屏幕的下方,她看见摄像头早已关掉,只有麦克风仍旧开着。 她俯身伸手去够他手里的无线鼠标,抢在手里关掉了麦克风,这才喘上一口气,“我要出去接电话,待会再来陪你。” 他眼皮也没有抬,指尖压着林玄那只按着鼠标的手,冷冷地应了一句:“就在这接。” ----------------------- 作者有话说:轮空了[化了]这周隔日更,呜 第28章 眼泪 起初林玄不愿,艰难地压着他的肩,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可她只不过稍稍离开了他的腿面,便又被他握在腰肢上的手轻轻按下。 他长而密的睫毛乖顺地垂落,在他眼下形成一片阴影。体温促使着他身上的雪松气息翻涌,不怒自威。 男人有力的臂膀紧紧钳制着她,就连起身都成了一种奢侈。林玄无奈地望了他一眼,只好就这样坐在他的腿上接通电话。 电话一接通,对面那头的污言秽语扑面而来。 打电话的人虽是她的母亲,可通话的却是她的父亲林阳舒。 “死丫头,你还知道接电话啊?我还以为你死外面了。”男人骂她的语气毫不客气,任谁听了都会误以为她是他的仇人。 “算了算了,她好不容易才接这么一回电话,你就不能好好说吗?”母亲一如既往地在身侧打着哈哈,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 “就是你把女儿养成了这样!要是当初不是你在旁边怂恿,她怎么会这么大胆出去了就不回来!”林阳舒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林玄猜测兴许是母亲将电话拿了回来。 那些话,她听着觉得刺耳,可如今更令她在意的是,面前的w脸色也变得极差。 他的呼吸声变得愈加沉重,在键盘上敲打的力度肉眼可见地加重。 林玄稍稍偏过脑袋,发觉他已经退出了会议,只是打字在跟下属交代其他事项。 手撑着男人的大腿借力,她尝试离开他怀抱,转而走向阳台。然而男人的手始终没有从键盘上离开,被她遮挡住视线也依旧将话打完发送,而后才两手握在她腰间,将她往怀里按。 起初林玄只是侧坐在他大腿上,想要躲避他的视线还是较为容易的。可如今她这一起身,却变成与他面对面跨坐在他膝上,即便她再想躲,也没有地方可藏了。 她悄悄地瞥过一眼w的眼色。他虽紧闭着双唇,双眸微阖,眉头却深锁,压在她腰上的手更是不自觉地使劲。 林玄只随意套了一件他的衬衫,就这样坐在男人的腿上,难免觉得怕羞。她难堪地挪动身子,男人羊毛材质的西装裤紧贴着她的腿侧,磨得她本就皮薄的腿心有些泛红。 她抬眼望了望他,依旧没有作声,听着母亲又哭又闹,半晌才张了张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音刚落,w的脸色便变得极为难看。那张英俊的脸上布满阴霾,打在她身上的目光略带几分讥讽。 “你先别哭…我,”她想要安慰母亲,可她的确没办法再对她们说出表达爱意的句子了。 林玄愣怔地看着w,抬头让眼里蓄满的泪水流回眼眶,又觉得在w面前这样实在失礼,便再次尝试着从他身上挣开。 男人的手将她一把捉回,一手钳在她的脖颈后,稍稍送力让她仰起头望他。 他身上那阵香气已然被冲淡了许多,可林玄跌落在他怀里带起的那阵风,依旧无可避免地将那宛若枝条落雪的气味卷入她鼻尖。 他的呼吸,他的体温,他的香气,一切的一切都萦绕着她,包裹着她,像是一层厚厚的壁垒。 她无法逃脱,只能被迫禁锢在他怀里。 讷讷地直面他眼底的恨意,林玄看着他捉紧了她的后颈时,因不耐烦而蹙起的眉。 “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刚才通话的时候,男人一直保持着沉默,让林玄一度以为他不会那么没分寸,在她通话时开口。 于是她甚至没有设防,直到他的话传入听筒,对面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你…”林玄的母亲廖绮玉欲言又止,一瞬间竟想不到什么措辞来指摘她。 没等对方反应,陈宴又顺势接过了林玄的手机,“如果你们觉得切断她的亲属卡能让她低头的话,我想你们也太小瞧,同时也太不了解你们的女儿了。在她心里,自由远比你们的供养价值高。” 林玄没应嘴,只痴痴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两人不过相识了两月余,他能有多了解她? 家里的那些是非对错,如今林玄已经鲜少提起了。她只偶尔在亲密后游神,与w相拥时透露些琐碎,话语间的那些爱恨都像是被时间冲淡。 她一直觉得自己伪装得挺好的,她以为任谁听了她的那些经历,都会赞叹一句她的坚韧。 可他看得出她的外强中干,甚至能还原出事情的原委来。如果说这只是因为他机敏的话,林玄是万万不信的。 可他为什么会知道那样多的事? 通话已经被男人挂断了许久,他依旧若无其事地俯身工作,一下一下地敲击键盘,不曾终止,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他在尽力地装作无所谓,更掩饰着自己心底的心虚。 而这一切,林玄都看在眼里。 两人的心挨得极近,心跳永远不会违背自己的主人。 这一刻,男人心脏跳动的速度颤动着林玄的胸口,她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慌张。 可她抬眼望去,男人的脸上依旧风平浪静,只有眉头不甘地紧锁。 林玄伸手压了压他的眉心,w也同样错愕地望向她。 时间好像静止在这一刻,他感知到有什么危险将要到来了,于是愣了愣神,用手捉住林玄的手肘,将她的手缓缓拉下。 她该有什么话要说的。 作为w,他不该知道那样多的事,更不该愤怒到这个份上。 他有什么资格愤怒? “抱歉。” “对不起。”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说出了这句话。 上一秒低垂的眼眸,下一秒却又惊异地对上对方的眼睛,一时情动。 “w先生,今天心情不好吗?”是林玄先开口缓解了这有些尴尬的场面,她双手圈在男人脖颈后,朝他扬了扬眉。 她看着男人疑惑着将她往腿上抱,想要与她离得更近一些,便又好整以暇地将他敞开的衣襟钮扣别上,“我猜错了吗?不然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 男人的眼里明显闪过一丝错愕,可他很快又恢复如初,只笑着点点头,不纠正她的猜测。她既然有心思来关心他的情绪,自然是说明她并不为他的自作主张而愠怒。 她倘若是没想责怪他的越界,他自然也懒得修正她为他找好的借口。 “工作上有些不顺,没事。”他的手掌覆在林玄的腰后,将她往怀里压了压,“林小姐没吓到吧?” 她嘴角原先仍挂着笑意,可很快就又变作失落的苦涩。林玄摇了摇头便低垂下脑袋,将脸埋在了他温热的颈窝中。 他看得出来她刻意伪装出来的,昙花一现的坚强。 扶在她腰间的手稍稍向上扬,他小心翼翼地在她背上摩挲,即使他此刻已经发觉她单薄的衬衫下空无一物,也没了那样的兴致去挑逗。 果不其然,他的锁骨与脖颈间很快就被眼泪洇湿。 她抱在男人颈后的手甚至有些抽动,林玄紧闭着双眸,任由眼泪淌下。 心中泛起一阵难言的苦楚。 就连一个在酒吧相识的露水情缘都能感知到她的委屈,她的父母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是林玄知道,自己问这些问题都太过幼稚了。 答案早就在她心头映了许久,她分明知道他们并不在乎她,才会这样三番四次地无视着她的一切情感和诉求。 他们的亲情中从来都只有算计和拿捏。 男人由着林玄匍匐在他身上泣不成声,却没有开声打断,只是将电脑朝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一些,而后又接着思索着刚才的会议有无遗漏。 他如常地有一搭没一搭敲着键盘,只是偶尔腾出手来安抚林玄。他知道林玄需要一些时间自己整理情绪,这个时候他即便说再多的话,也不过是徒增两人间的嫌隙。 第37章 让尴尬的气氛弥漫在这个只有两人的空间里,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所以他尽可能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只在林玄哭得有些颤抖时揉揉她的脑袋,摸摸她的脊背,偏过脸亲吻她的侧脸。 w的安抚无疑对林玄来说是有效的,可这极其有边界感的安慰方式却难免让她想起陈宴。 以前相恋,她每次佯装着坚强,口头上倔强地说着自己没事,却依旧朝他展臂,向他祈求一个拥抱。 每次他都会由着她像一只考拉一样盘在他的身躯,直到她哭够了才会问她“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 他尊重她的选择,所以他只会本分地做着恋人该做的事,不会再多指责林玄的脆弱。 对他来说,她愿意坦诚地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的脆弱,是信任的表现。 但对于吃食,他远没有那样的开明。 倘若林玄摇摇头,说自己没有胃口,抑或是不饿,他也一定会尝试着做些甜品,端一杯热水给她,告诉她“刚哭过要补充水分,乖乖听话。” 他知道沉浸在难过里的人是需要转移注意力的,这远比直接伸手,将她从泥泞里强硬地拽出来要有效得多。 所以他将放在冰箱里冷藏的巧克力拿到料理台以后,又会拉着林玄,在她身后亲昵地亲吻着她未干的泪痕,央求她教他做甜品。 蓄在心头的苦涩被林玄以眼泪的方式宣泄了出来,她始终觉得哭是极其高效的解压方式,所以她才会讨厌别人嘴里说的“哭有什么用?哭能解决问题吗?” 她哭够了,自然会坐起身,用指腹若无其事地按按刚才淌湿的布料,向他道谢。 她瘪着嘴,盯了男人许久,直到与他对视,才心虚地眨眨眼。 “怎么了?”他摘下防蓝光眼镜,只为看她看得更加真切。 可她努努嘴,又看向别处,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似的。 “有话想跟我说?” 在林玄点头的那一刻,陈宴就已经知道她为何是这副表情了,所以他无奈地拉下脸,朝她摇摇头,“不、可、以。” 他重重地一字一字砸在她脑袋上,可她偏是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非要张张嘴: “你刚刚,好像他哦。” 男人的眼神一下变得凌厉,当他伸手捉着她的脖颈,逼迫她躲闪的双眸与他对视,门铃却不懂风情地响了起来。 他无奈地松手,扯扯嘴角,“自己去开门。” 男人的语气冷冰冰的,可林玄还是从他眼神里念出了几分温柔。她知道他是佯装愠怒,自然喜滋滋地从他身上跳下,赤脚踩在民宿的木质地板上,乖顺地嘟囔着应他“噢”。 她不过刚走出几步,却又被男人捉住手肘,向后拉回。 原本稍有舒张的眉头又再次紧锁,他的目光落在林玄光洁如玉的大腿上,一时失语,半晌才抬眼睨她,“回来。” 第29章 水仙 纯白的衬衫在她发稍水渍的作用下,形成了若隐若现的阴影。陈宴只稍稍瞥过一眼,就恨不得将她打横抱起,丢到床上盖上几层被子。 他将被子掖在林玄的身下,不忘恨恨叮嘱她:“老实一点。” 林玄朝他吐了吐舌,满不在意。 男人走到房门前,门铃已然响了许久,打开门便能看见服务员推着餐车在门口踟蹰。 餐车上摆放了一个四寸大小,用珍珠和羽毛点缀的蛋糕,恰好够两人分着吃。 服务员见到陈宴,朝他颔首,说着“请等一下”,而后便蹲下身,从下方的柜子拿出他下午命人送来的那束阿努比斯黄水仙。 花是他亲手栽在家中温室的,只是艺术细胞实在欠缺,插花和包装都是由家里的花匠完成的。 “祝您今夜过得愉快。”将东西都交给陈宴以后,她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微笑着退出房门。 “谢谢。”他礼貌地应着,又从皮夹里取了几张百元大钞作为小费,“这么晚还要麻烦你,实在不好意思。” 对方摇摇头,表示不在意,喜滋滋地收下小费告退了。 上一秒,男人刚将房门合拢,下一秒林玄便双手搭在他肩后,好奇地朝他眨眨眼:“是什么?” 他的目光先是投向了窗帘,见落地窗前的窗帘被掩得严严实实,这才伸手轻轻弹了弹林玄的脑门,“给小鬼的礼物。” 林玄早就听不进去任何话了,满眼都是他手里捧着的那个装饰得极其漂亮蛋糕,就算被他弹了脑门,也只是搓搓自己额头作罢。 “今晚的庆功宴没空陪你去,现在补办,还来得及吧?”他将蜡烛点燃,又回身将灯光熄灭,“蛋糕是助理的建议,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他本想选一个中规中矩的圆柱状草莓奶油蛋糕,但助理说:“小陈总要是用蛋糕来哄女朋友的话,还是买个更漂亮的吧,反正您也不差那几个子儿。” 在美食荒漠生活了那么久,吃惯了白人餐,他也没想到国内的蛋糕现在可以做得这样五花八门。看着林玄笑开颜,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向助理要一下这家私房的名片。 “以前总是在朋友圈里馋别人的,”烛光倒映在她眼里,像是星光点点,“没想到我也能吃上。” 她知道这些造型蛋糕价格不菲,味道也算不上太好,毕竟小的时候也没少吃—— 当然,母亲并不允许她吃太多。即便是她生日,热量也只能严格控制在营养师要求的范围内。 她不能长胖,不能有多余的赘肉。 从前她就在想,自己和猪的区别或许就是,猪长胖了能卖个好价钱,她长胖了却只会被讨价还价。 后来她脱离了家庭,总算能摆脱这套价值体系。可被切断的财源,以及没有金钱支撑便会摇摇欲坠的理想,就摆在她的面前。 她没办法再纵容自己去追求这样昂贵的商品。 如今她眼里的亮光是真真切切的,并非是她作为千金佯装的体面笑容。 毕竟她已经许久没把自己当千金小姐看待了。 画室里的颜料画板石膏,都是她亲手搬的。瘦弱的手臂也因此渐渐长出了肌肉,她很满意现在自己的样子。 即使她干这些粗重活弄得自己一身灰,被凌淼笑她“一点千金小姐样子都没有”,她也只是摆摆手,笑着应她:“无所谓,就当免费健身了。” 坐在靠椅前,林玄双手合十,正欲吹熄蜡烛,却被w喝住,“等等。” 她疑惑地抬了眼皮,见到男人从身后拿出一束阿努比斯黄水仙,喜难自抑,“是阿努比斯!” 林玄抱着那束水仙花不肯放手,半晌才笑吟吟地望向面前的男人,“对了,你怎么得到的?这个品种连培育基地都少见,我也只在法国见过……” 阿努比斯黄水仙是清一色黄水仙中难得的一抹白,林玄自打在法国南部见过以后,便觉着念念不忘。 再见阿努比斯,是在她曾经与陈宴相恋同住的公寓楼下的咖啡厅。 公寓下那间咖啡厅的老板是华裔,嫁给了当地人以后开了这间咖啡厅。 她从前极喜欢光顾,说是那儿的水果挞酸甜可口,口感极佳,倒是陈宴兴致泛泛。两人离婚后,她依旧偶尔会飞往英国,借此避世。 偶然一次,她在她经常坐的卡座旁,发现了一捧阿努比斯黄水仙。 水仙花的花骨朵儿上仍旧挂着水珠。 林玄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布满阴霾的天空,霎时间不知这水珠究竟是雨滴还是刚浇下的水。 老板说这束水仙花是上一个客人留下的,记不清容貌,只说大约是个混血面孔,生得高大。当时店内的顾客不少,林玄也没好意思再追问,只是笑着询问能不能将这束花带走。 老板自然没拒绝,朝她拱了拱手,“当然女士,今天是幸运的一天呢。” 抱着那束水仙花,林玄一整天都觉得飘飘然,好像那束花是命运赐予她的礼物。她拍下了这捧水仙,信手po在了朋友圈,微笑着在键盘上敲下“luckydog”的文案,并在后面配了个爱心的emoji。 “喜欢就好,”他笑着揉揉她的脑袋,示意她许愿吹蜡烛。他不是喜欢邀功取宠的人,更何况倘若向她提起那个水仙温室,难免要提起从前的誓言…… 他还没有做好坦白的准备。 烛光熄灭,他信手按下墙壁上的开关,从盒子上取下盘子与刀将蛋糕切件。 “等等…”这次是林玄喝住了他,她从桌上摸来了自己的手机,“帮我拍个照纪念可以吗?” 陈宴扬了扬嘴角,欣慰地点点头,接过林玄的手机。他看着画面中的林玄,笑得肆意张扬,却在按下快门后别过了脸,垂下眼眸将蛋糕切件。 接过手机的林玄,疑惑地看着w,又将手机拿起检查照片。照片中的她笑容甜蜜可人,任谁看了都会被她那笑意感染,只是…… 蛋糕呢? 待她回过神,那蛋糕早已被w切开,将其中的一份递给林玄。 第38章 “w先生…”她强撑起嘴角,单手抱臂,将手机中的相片怼到他的脸上,一副“您瞧瞧您做的好事”的样子。 陈宴毫不在意,甚至没抬眼看那照片,只是伸手将她手机夺过,平声应她:“我的摄影技术就只有这个水平,真是抱歉。” 听着他那别有深意的话,林玄白了他一眼,嘟囔着:“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听不懂,中文不好。”陈宴不介意林玄指摘他,一心装着纯良,根本不接林玄的茬,接着将自己蛋糕切件上的巧克力片递到林玄的盘子里。 他一心只想着林玄嗜甜,倒是完全没想到那巧克力片并不算好吃,又挨了林玄一个白眼。 林玄盘子里的蛋糕被她三下五除二地哐哐下肚,w正想要替她再切一块,却被她按下,“以前生日妈妈也不会让我吃第二块蛋糕,如今能吃却也没那个兴致了。” 男人愕然地点点头,只是看着蛋糕盒里还剩余两块,显然有些为难。他不是喜欢吃甜食的性子,吃完这一件已经够费劲了,实在咽不下多余的两件。 “前台值夜的服务员应该还没睡,要不…?”她点点手指,抬着眼皮看w的脸色。毕竟蛋糕是他买的,送不送还应该是他说了算。 林玄的话还没说完,w便了然地将蛋糕收回盒子,仿佛她不必说,他也会这么做。 “手伸出来。”他向上摊开手掌,示意林玄伸手。 她不明白这跟送蛋糕有什么关系,却也讷讷地照做。 看着男人将放置在桌上许久的跌打酒拧开,轻轻将她的手拉到腿上,查看她那天碰撞的淤青,她这才知道他的用意。 她本想着悻悻然缩回手,可男人一只手捏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捉着她的小臂,她实在无法动弹,只好小声对他说:“已经没事了啦,不用涂药了……” “嗯,好。”他敷衍地应答,直到涂完才将药瓶拧紧,转身进浴室洗了个手,出来的时候带着林玄刚才洗好的碗和暖壶,“那我下去顺带一起还了。” 见w没有要计较的意思,倒是林玄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每次w来民宿,她都让他爬上爬下的。 林玄嗫嚅着张张嘴:“那……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 听到林玄的声音,他回过身来打量她,看着她衬衣下一览无遗的双腿,只觉得眼睛发酸,“有。” “是什么?”林玄兴致勃勃。 “在我回来之前,把该穿的都穿上。”他冷冰冰地应道。 看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上,分别勾着捆蛋糕盒子的细绳,以及那用来装粥的暖壶,林玄坐在靠椅上百无聊赖地踢踢脚,嘴里嘟囔:“切,你又不是没见过……” 陈宴将蛋糕分给了两个工作人员,堆笑着稍稍躬身:“没吃过的,那丫头胃口小,只能麻烦你们消化了。希望你们不会嫌弃。” 两人明显没想到替他跑腿一趟还能够分到两块高档蛋糕,自然喜滋滋地应下,嘴里不忘奉承:“不嫌弃不嫌弃,林小姐命真好啊,有你这样的男朋友……” 他浅笑着低下头,又睁着那双明媚而勾人的眼眸,用指尖在唇上比了个“嘘”的动作,“让她听到,待会又要生气了。” 两位工作人员点点头,再次笑成了一团。陈宴没再与她们多寒暄,将东西归还后便从裤兜里拿出打刚才起就反复震颤的手机。 手机上显示的人名既熟悉又陌生。 是林玄的母亲,廖绮玉。 第30章 一丘之貉 “当年的那些事还不够让你认清事实吗?” 独自坐在房间里等了许久,林玄依旧没能见到男人的踪影。只是下楼一趟,不该那样久的。 于是她将内衣穿上,又套了件裙装才“哒哒”地跑下楼,这便听到了w说的话。 男人背对着她,她无从得知他的神情,只能从他狠戾的话语里听出个一二。 他大抵是有些生气了。 是工作上的事吗? “有事冲我来,别折磨她了。”他说完便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回西装口袋,独自对月抱臂沉思。 林玄在他身后讷讷地站着,有些手足无措,见他挂了电话,这才蹑手蹑脚地从他身后抱紧,“怎么了?” 自打她认识w以来,她似乎从未见过他暴怒,唯独是今天。 看来今天并不算是个好日子。 男人抱臂的手有些错愕地张了张,随之而来的,是不知道林玄到底听到了多少内容的恐慌感。 她母亲的电话,是他在两年前就加入通讯录的。这一点,就连林玄都不曾知晓。 当时他看到没有姓名显示的跨国电话,第一反应自然是挂断,可是对方三番四次地打来,他觉得兴许是有什么急事,便接通了电话。 他不是没有从林玄的通话中听到过廖绮玉的声音,因此当那把温柔的女声对他说,“我是玄玄的妈妈”,他选择了相信。 只是,她又是从何得来的他的联系方式呢? 后来陈宴听林玄讲起青春期时谈过的puppylove,醋意翻涌的同时,他暗暗意识到,她母亲或许是找了私家侦探,暗地里调查过她。 真是疯子。 他不止一次这样在心里怒骂林玄的父母。 然而,为林玄扛下所有的他,最后却被林玄归为了一丘之貉。 她说他和她的父亲一样专制,一样的讨人厌。 其实当时廖绮玉跟他说,林玄对他的爱不过是利用,他是万万不信的。 可即便是真的,他也并不在意。 他与林玄的开始,也掺杂着各种复杂的情感,其中一种,便是利益所趋。 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接受,接受她的利用。 无论她对他的爱有多少是出于利益,他都照单全收。 即便她要对他用完即弃,他也毫不在意。 至少他在车祸以前,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那场车祸以后,他望着身边来来往往忙活的家仆,怅然若失。 他的心像是被从中挖空了一块,再也找不到支点。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太空飘摇的絮物,没有归属。 明明上一次出车祸住院,林玄还会守在他的身边…… 陈宴回过身,抱紧了林玄,揉揉她已经干透的发丝,抚摸着她的脸颊,“没事,你怎么下来了?” 她没作声,只是勾着他的尾指拉着他转身上楼。 两人相拥入眠,林玄睁着双眼,指尖在男人的眼下痣上反复打转。 她说:“最近我发觉,你的脸好像越来越像……我的前夫了。” 换作是平时林玄说这话,定会被他捉着手,狠狠瞪一眼,然后捏着她软乎的脸颊说自己会吃醋。 可今天,他发觉自己说不出来这样的话了。 如果林玄说的话是真的的话,或许就说明了,正是因为他的陪伴,她眼里的w越来越清晰了。 就像一层覆在面前的薄纱,正在被她一点点揭开。 夏季已然逝去,连最初的蝉鸣也将歇。 她躺在男人的怀里,手抵着他起伏的胸膛,见他没有应答的意思,自觉得没劲。 她说w的脸越来越清晰,的确是真的。 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她对他万般熟悉—— 即使两人还算不上是情侣,却比大多数的情侣都要亲密。 那些与他共同经历的事,以及她每天都看着的那张脸,正缓缓勾勒出他五官的模样。 甚至在睡前,她不惜向上天祷告。即使她不是信徒,也希望上天能在梦里让她清晰地一睹他的尊容。 夜里,林玄在男人的怀里熟睡,独留陈宴一人失神。 如今他心里萦绕的,除了林玄的那些话,还有廖绮玉骂他的那句“下贱胚子”。 她说他刻意纠缠林玄,说他怎么就不肯放过林玄。 在廖绮玉的眼里,他就像个阴魂不散的衰神,明知道没办法给林玄承诺,还是厚着脸皮与她暧昧,跟她藕断丝连。 他不就欺负林玄认不清人吗? 对于廖绮玉的那些指控,他全然不在意,可唯独是那句“你说得自己多高尚都没有用,你掩饰不了你加害者的身份,你和我们一样,都自私”,让他耿耿于怀。 她说的没错,他和他们一样,都利用了林玄的脸盲症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他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他自以为以新的身份回到她的身边,就能掩盖掉自己的罪恶;自以为如今对林玄千依百顺,就能弥补对林玄的伤害。 可他仍然没有给过林玄一个选择的机会。 也许,林玄骂他骂得对。 他与林阳舒分明是一丘之貉。 次日,陈宴趁着午休的时间从办公室离开,到了对街街尾的咖啡店赴会。 他环顾了一圈,目光定定地投向坐在角落里的女人。 女人的上身穿着藤紫色暗纹针织衫,下身配了藕粉色长裙,修长白皙的脖颈令珍珠项链都显得逊色。即便已经过了五旬,脸上却依旧鲜少有岁月留下的痕迹。 第39章 她恣意地喝着苦咖啡,眼眸却一直盯着手机屏幕。 陈宴径直走向她,拉开了面前的椅子,侧坐着望她,“刚下飞机,不去酒店下榻休息,反倒是直接来这里找我,阿姨很心急嘛。” “少废话了,”她抬了抬眼皮,睨他一眼,仿佛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却全然没有要缓和气氛的样子,“当年你肯放她走,今天为什么就不行?” 说罢她又朝后仰去,倚靠在咖啡店的软包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以几近蔑视的眼光与他对视。 看着廖绮玉如今这副嚣张跋扈的模样,他实在很难将她与当年那个哭得梨花带雨,苦苦哀求他还林玄一条生路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当时的他年纪尚小,也从未想过天下竟会有如此恶劣的父母,被她哭得一时心软。转念一想,他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母亲这样低三下四地求人,将心比心,他只好含恨应下。 可是他回到公寓,见到林玄,又瞬间想要反悔。 无论吵架时林玄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到底是不是刻意说与他听,他都不在乎了。 就算她真的想要回去嫁给那个男人,他也不想放手。 即便林玄要恨他入骨,他也甘愿。 可是上天偏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 于是廖绮玉见到林玄乖乖地回国,顺应她们的意愿相亲订婚联姻,自然而然地认定,这背后有陈宴一份的功劳。 而现在,廖绮玉根本不屑于在他面前装可怜。 双方都很清楚,对方手里的筹码与自己不分上下,自然没有必要放下姿态来哀求。 当年林玄与陈宴感情深厚,以她的性子,只要陈宴不松口,她绝对不会想要放手。所以廖绮玉只能去求陈宴,求陈宴按照合约的内容,履行他离婚的承诺。 现在,陈宴以这样见不得人的身份待在林玄身边。倘若东窗事发,林玄站在谁那边都仍未可知。廖绮玉自然觉得自己有相当的把握可以与陈宴谈判。 这一点,陈宴也很清楚。 面对廖绮玉不由分说便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他无动于衷。 他实在没有必要向廖绮玉交代其中的原委,更没想要在她面前卖惨。 他可不愿意赌对面的良心,自揭伤疤对自己毫无益处。 况且事情已经过去那样久,孰是孰非都不重要了。 至少对于林玄来说,个中缘由都如烟了。 他在乎的,只有林玄。 “现在是我要求你们放过她。”他缓缓地抬眸,十指交叉着搭在膝上,一副要舍命陪君子的模样。 “你什么意思?”廖绮玉倏尔放下手里的茶杯,杯碟碰撞的响声让整个咖啡厅的客人都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陈宴连眼皮也没有抬,只从自己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一本支票本,“你们裹挟她无非也是想要钱罢了,开个价。” 嗤笑声从陈宴的头顶传来,廖绮玉俯身将他展开的支票本封页按下,直到他缓缓抬眼望去,她才慢悠悠地张嘴:“看来你也调查过我们的底细了。” 他挑了挑眉,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在战场上知己知彼,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从来没有规定指明,只有他们查他的份,没有他查他们的。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他不理会廖绮玉漾在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只埋头将支票的金额填好撕下,推到她的面前。 她垂眸看了一眼支票上的金额,又扯扯嘴角,将支票推了回去,“你当我廖绮玉是会卖女儿的人吗?” 陈宴瞥了她一眼,满脸都写着“难道不是”,却没有张嘴回话。 坐在他面前的女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说这话有多荒唐,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从手机里调出了与林阳舒的聊天记录,推到陈宴的面前,“算了,我知道你不会信我,但我这次来,的确是瞒着她爸爸的。” 凛冽的目光从屏幕前扫过,他只粗略地看过一眼。 聊天记录只是很平常的夫妻对话,虽然看不出什么感情,更多的是像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廖绮玉向林阳舒汇报着自己这几天的行程,就连照片都是提前拍好的,以防他查岗。 以林阳舒回复的语气看来,似乎他并没有起疑心。 “他有这么轻易相信?”陈宴依旧保持着怀疑的态度,即便他刚进咖啡厅的时候就已经用余光扫视了一圈,这里的确没有一个人像林阳舒,却还是觉得需要多留一个心眼。 对面的女人突然爽朗地笑出声来,随即又捂着嘴巴,胸有成竹地朝他挑了挑眉,“当然,他一向都对自己很自信,怎么会觉得我有胆子敢挑战他的权威呢?” 此话一出,陈宴也低下头笑了笑。 他并非是被廖绮玉的这番话逗乐,而是因为他想起林玄耍小聪明的样子,倒真是与廖绮玉有几分相像。 原来她的调皮和机敏劲是从母亲这里遗传来的。 两人已经在咖啡厅聊了许久。 眼看着午休时间即将结束,也许是见陈宴的面容依旧没有平和下来的意思,廖绮玉这才叹了口气,松了口,“其实,我应该向你道歉才对。” 这次轮到陈宴有些不解,廖绮玉在外人眼中从来是低眉顺眼,不敢忤逆林阳舒的意思,就连私家侦探给到他手上的信息也是这样描述的。 可是现在她居然敢先斩后奏,甚至绕过了林阳舒,自己独自一人来与他谈判。如今更是张嘴向他道歉,实在是奇怪。 她似乎也看得出陈宴的疑惑,讪讪地笑着低下脑袋,“昨晚我说了那么多话,无非是觉得你当初既然会抛下玄玄,将来也不会例外。” “是什么让您改变了主意?” 廖绮玉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被晾在桌面许久的支票,“是这个。” 起初陈宴的确没懂廖绮玉的意思。 既然昨夜她认定了他是同谋,是共犯,今天又怎么会急匆匆地摆脱了林阳舒,独自一人来与他谈判。 可他看着廖绮玉指尖停留的位置,突然释怀地轻笑一声。 支票上,陈宴只填写了金额,签了自己的名字。能让廖绮玉改变心意的,也就只有那个金额了。 既然廖绮玉提前调查过他,自然也了解他到底有多少资产。 对于他这个量级的富人来说,总资产从来不是什么秘密。 填在支票上的那个金额,是已经算上了不动产估值的数额。 这一点,双方都心照不宣。 他有东山再起的勇气,自然也有奋身护林玄周全的底气。 陈宴的目光扫过一眼廖绮玉的神情,却看得不算清楚明白。像她这样的交际花,从来只会显露出她想让别人知道的信息,多一分一毫都不会泄漏出去。 “您到底想说什么?”他不愿意再与她兜圈子,倘若她此行是为了奚落他,想看他在林玄面前难堪,让他与林玄决裂的话,他也没必要多花心思再与她周旋。 既然对方没有商量的余地,他也不介意掀了这个谈判桌。 本被寒气环绕的卡座偏生了几分怒火,一时间剑拔弩张,仿佛势成水火。 但这样的气氛并未持续多久,廖绮玉的笑声仿佛让这冰冻的湖面迸出一条裂痕。 陈宴那双青绿色的瞳生来孤冷,可她却从中探出了几分热意,“果然少年双眸的炽热总能融化一切,也难怪玄玄会对你念念不忘。” 还没等陈宴弄明白她这些话里的玄机,廖绮玉又再次扬起嘴角,俯身对他悄声说: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第31章 “重逢” “愿闻其详。”陈宴眉宇渐舒,身子再次向后靠去。咖啡厅里的木制背靠像是给了他极有力的支撑,陈宴整个人明显变得舒展了许多,不再像一只时刻准备要战斗的雄狮。 女人见他放松下来,自也觉得有戏,泰然自若地抿了口咖啡,这才用舌尖轻轻撩去唇峰上弥留的咖啡液,“既然我让你离开玄玄,你做不到,那么我想接下来的方案,你不会拒绝的。” 男人冷峻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他只扬了扬眉,示意她接着说。 “你愿意娶玄玄吗?”她又问。 那双明媚的杏眼垂落又再起,像是落在一汪春水上的花瓣。她睨过陈宴一眼,并没等他回应,“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作为交换条件,你也应该为玄玄做些什么。” 她的话并不难理解,无非是利益交换。 更何况这对陈宴来说,分明是一本万利,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廖绮玉还是笑弯了眼,难堪地转了转耳上的珍珠耳环,再次补充道:“要不是这样的话,我想她爸爸那边,我很难应付。小陈总应该也清楚,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女人,吃人嘴软,即便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没办法让她爸爸放弃这块大肥肉,对吧?” 见陈宴迟迟没有张嘴,她这才幽幽地接着说下去:“要是小陈总不肯答应这个提案,那我只好按她爸爸的想法……” 第40章 “放心吧,我会负责的,”他将支票本收回了西装夹层,从嘴角挤出了一抹笑,“我会尽力的。” 话说得坚定,可他自也知道自己有多少胜算。 即便廖绮玉能帮他隐瞒,他也未必能以w的身份抱得美人归。 更何况…林玄的病也在一点点痊愈,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谈判结束后,陈宴独身回到了办公大厦,廖绮玉则是给林玄发去了信息。 【坐标:东城经贸大厦地铁a口】 【玄玄方便来接妈妈一趟吗?】 彼时的林玄不过刚从暖洋洋的被窝里苏醒,睁着朦胧的双眼,点开未读消息。她定睛一看,是廖绮玉,便猛地从床上弹起身来。 她的母亲嫁给父亲林阳舒之前,是有名的舞蹈家,打小就极度自律,所以对待林玄分外严苛。要是让她知道自己这个点还在睡懒觉,定少不了一顿骂。 其实林玄知道母亲让她学舞蹈,是想弥补自己没能继续跳舞的遗憾,并不与父亲那肮脏龌龊的目的相同。 可廖绮玉在家中从来没有什么话语权。外公只不过是小康,投资失利,赔了一大笔钱。此后母亲傍上了父亲这个暴发户,自然自尊一降再降。 久而久之,在林玄的印象里,她也是父亲的共犯。 即便廖绮玉在她成年以后已经收敛了许多,又或许是没了那个脾性再去与她争执,但林玄与她母女情分缘薄已经成了事实。 【妈妈你怎么来东城了?爸爸也来了?】 见到廖绮玉发来的定位,林玄惊魂未定,迟来的心悸让本就有些低血糖的她感到浑身冰冷。 如坠冰窟,指尖不自觉地开始发抖,直到发觉的时候,林玄已经哆嗦到连吞咽口水都觉得困难。 她慌忙赤脚跳下床,三步并两步艰难地从自己的行李箱中翻出应急的药包,颤抖着从桌上拿了一瓶矿泉水,却怎么也拧不开。 浑身乏力,眼泪急得几乎要从双眸里跳出来,滴落在她惊慌失措的指尖。她囫囵吞下几颗药片,狠狠灌下了水冲刷喉咙,镇定下来才发觉指腹上那一道道隐在红印下的血痕。 她甚至来不及处理自己的伤口,只是胡乱地将淌着血的指尖含在了嘴里,接着查看廖绮玉的消息。 【妈妈一个人来的哦。】 【怎么?不欢迎妈妈吗?】 得知只有廖绮玉一人来到了东城,林玄第一反应竟是松了一口气。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后,她又讪讪地笑着将含在嘴里的指头拿出来看一眼。 手指已经没在流血了,只是破了皮,如今沾上了津液,难免感到疼痛。 倘若只有母亲在,还不算难应付,或许她过几天觉得厌了便又回去了。 【我这就给你叫车,这边还有些事,你先到民宿来休息吧。房卡我放前台,你报名字就行。】 对面似乎也已经习惯了林玄这样公事公办,生疏得不近人情的沟通方式,只是应了一句“好”。 林玄和母亲的聊天记录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不带一点亲昵的撒娇话,就连表情包她也鲜少会发送。 甚至屏蔽了廖绮玉这么久,再上一次的聊天依旧是母女二人为了她回家而吵得不欢而散。 其实林玄今天并没有必须要处理的工作,古昇的确又为了石狮向林玄伸出了橄榄枝,但毕竟截稿的时间还长着,她也想喘口气。 可是转念一想,倘若她不出门,今天乃至接下来的几天都要和廖绮玉朝夕相处,光是想想她就觉得自己要发疯了。 仓皇地收拾了些东西,林玄将行李箱拖到对门古昇给她留的套房,又将被子掀得乱糟糟的,这才放心出门。 直到跨出民宿,林玄怅然若失。原来心头没有落脚点是这样的感觉。 她从社交平台上调取了之前收藏的画展帖子,一条条摸索,希望能有一个去处。 然而每一个展子不是需要预约,就是日期对不上,她只能打开购票软件挑上一个立刻就能进的展厅,而后立刻启程。 直到车子停靠在路边,林玄忘了眼地图上的坐标,赫然写着东城经贸大厦,这才愣了愣。 中心区哪来的展厅…… 话虽如此,可来都来了,票也不能退,她还是依着指示来到了场地。 场地最前排摆放了一张长桌,酒红色绸缎铺陈,几个话筒间隔分明地立在座位前。台下是阶梯式的椅子,林玄挑了个较为偏僻的位置坐了下来。 比起展览,似乎面前这个更像是个座谈会或是宣讲会。 她倒是并不讨厌这样的场合,毕竟这个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没有人会在意她。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隐入人群,安心地体验一回做普通人,而非一个花瓶。 灯光慢慢暗了下来,台上台下也几乎都坐满了人,林玄这才收起了手机抬眸望去。 台上的人熟练地打开ppt,一页一页地点击翻动,却讲得天花乱坠,令人昏昏欲睡。林玄只从其中的几个专有名词隐隐约约判断出来,似乎是在讲金融类的话题。 甚至连那几个有些印象的名词,都是从前陈宴印在她脑海中的旧物。 她一边腹诽着这样枯燥无味的讲座,也就适合陈宴来听,一边撑着脑袋望向别处,想在这片无趣中寻点乐子—— 至少要对得起她付的门票钱。 场地里本充斥着座位的皮革气味,却突然在林玄附近出现了一阵淡淡的柑橘香。她像是寻到了什么新鲜事儿一样,仰着脑袋顺着气味望去。 身着笔挺的西装,男人在林玄身旁落座。林玄认得出,男人脖子上系着的领带,造价不菲。 对方戴着口罩,却依然遮不住他英挺的鼻梁。凭着台上熹微的灯光,林玄隐隐觉得身侧的男人外貌还算得上是俊俏。 “抱歉,能问问讲座开始多久了吗?”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林玄的目光,先一步向她搭话。 她的双眸一直紧紧地盯着,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即便多看几眼对容貌的印象影响不了什么,她还是会定定地望着。 灯光因ppt的切换而变得更是亮堂,男人在这一刻总算辩清了林玄的脸。 他的眼神分明带着错愕,“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陈宴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身边还有别人,只好含糊地将未完的句子吞下肚,由着林玄擎着一双疑惑的眼眸望他。 “我们见过吗?”看着男人那不算清晰的轮廓,林玄的心里莫名地有些震颤。 直觉告诉她,她们该是见过的。 那双青绿色的瞳,在灯光变得明亮的那一刹便被她捕获。直面亮光,那双眼里的青被冲淡了许多,只剩略微泛着的蓝调。 她该认得的。 “……”男人敛了敛视线,以他对林玄的了解,她现在的注意力已经全然在他的身份上,不会再听得进任何话,所以他也不打算再应答林玄的问题。 虽是为了低调特地戴了口罩,她未必能辨认得出自己的身份,可生物学父亲遗传给他的瞳色却无法遮掩。 偏是陈宴身旁的助理孙裕递来了一沓稿子,垂下眼小心翼翼地用笔在上头比划,“小陈总,这几个地方需要改一下,我已经用笔留了印记,您……” 见陈宴的手轻轻压了压稿子,孙裕识趣地停止了发言,讷讷地望着他。 在孙裕的印象里,他的上司似乎从来都波澜不惊,即使平时冷着脸,也鲜少会给人使绊子。 可是今天,他明显看到陈宴的闪烁而反复躲闪的眼神,甚至于有些坐立不安,反复调弄着腕上的石英表。 他顺着陈宴反方向望去,坐在他身侧的女人着装算不上华丽,素净的露肩连衣裙上,是线条极尽优雅的脖颈,就连清晨他路过湖畔所见到的天鹅都略显逊色。 她高高地昂起头,眼里却满是失落和憎恨,嘴角艰难地扬起一个弧度却又迅速地回落。 她支支吾吾,只能分辨出几个音节,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 刚才男人身侧的助理嘴里说着“小陈总”,仿佛更是加深了林玄的印象,勾起她那些难以言喻的回忆。 他的外公逝世,葬礼的时候她也陪伴在陈宴的身侧。 如今想来,也该是陈宴的母亲做上执行董事的时候了。 他可不就是小陈总吗…? 即便她捂着疼痛难忍的胸口,反复地告诉自己,只是一个姓氏罢了,只不过是一个相似的瞳色罢了,只不过…… 天意弄人,她本该把自己骗过去的。 可是周围的掌声如雷般鼓动,她也像是被影响了一样机械地附和着拍了几下掌。 她是脸盲,可她的耳朵还听得清。 她分明听得清台上的人嘴里说的:“有请陈氏集团现任总裁陈宴为我们上台演讲。” 于是她的目光又从台上收回,落在了身侧的男人身上。她的心几乎是在哀求着他不要挪步,祈求上天能怜悯她,至少别让她在他面前这样难堪。 第41章 昨夜她明明向苍天请愿,让她能一睹w的尊容。 梦里的她与男人相拥,她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却是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她明明说过她不想他了,可是…… 她早该知道的。 命运似乎从未眷顾过她,只一味地将她嘲弄,看着她如何为一个男人失魂落魄。 温热的掌心忽然覆在了林玄有些发冷的手背,男人轻轻拍了拍她,而后便带着铺在膝上的稿子上台。 他是陈宴。 如假包换的陈宴。 第32章 回响 心脏仿佛在猛烈撞击着胸腔,又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无情地将她那颗可怜的心蹂躏得不成模样。 留给她的感受只有阵阵钻心刺骨的疼痛。 林玄从未想过再次见到陈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的食指蜷缩在掌心,指甲几近嵌入肉里,可是感觉依旧真实得可怕。 这不是梦。 直到她慌乱地强打起精神望向台上,眼泪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更加认不清了,只能由着那把熟悉的嗓音一下一下地钻进她的耳蜗。 无数个通话后心慌的失眠夜,是那个声音在指引她入梦。 在他温热的怀里,似乎从没有什么能越过他来对她造成伤害。蜷缩在他胸口,林玄前所未有地安心。 他明明在她耳畔,信誓旦旦地说过,以后每个失眠的夜晚,他都会在她身侧陪伴。 怎么就不算数了呢…? 慌乱的心跳声,几乎让林玄无法听清台上陈宴嘴里的话语。直到身边再次响起掌声,她才渐渐回过神,下意识抬眸去寻他踪影。 男人下台后缓缓踏过台阶,径直走向林玄,落座她身侧。 “玄玄…” “别叫我,”林玄缩了缩放在中间扶手上的小臂,身子向另一侧偏去,甚至来不及擦干脸上的泪痕,“听到你的声音我就想呕。” “……”陈宴不再做声,只是又伸手捉她手肘,将她往怀里拉。 “啪——” 巴掌声偏偏落在了演讲人发言的间隙,就像本该嵌在此处般严丝合缝,整个会场听得一清二楚。 男人侧过一边脸,双眸微阖,仿佛早就料到了林玄会这么做。鬓发被她扇得甚至垂落了一撮,恰好挂在了他挺翘的鼻梁上。 被林玄挣脱的右手落了空,陈宴的左手掌根却紧紧压住了孙裕即将站起的膝头。 台上的人虽也被这巴掌声吓得顿了顿,却又很快地恢复如初,接着讲下去。 偶尔有几个好奇的会向两人投去目光,但大多数都识趣地不再望,只是窃窃私语着像他这样的未婚钻石王老五自然多风流债。 “这么久没见,就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陈宴没再逼迫她望自己,只用两人能听得清的音量轻声询问。 明明从前觉得如砂糖般润人心喉的声音,此刻却分外刺耳,像是未开刃的钝刀子反复在她心尖上割锯。 她讷讷地张嘴,却又紧闭,仿佛这样就能阻止自己那颗心从喉咙里生生跳出来。 林玄感觉到,自己的喉咙里像是硕果生出了根茎,几乎要将她维生的呼吸道都挤压得难以动弹。 那可恶的藤蔓,像是顺着她的血液延伸到她的指尖与趾端。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僵硬无比,连挪动都成了一种奢侈。 “你还要我说什么?”她强撑着脑袋,昂起头望他,眼里分明蓄满了眼泪。 可那句埋在心底的想念却永远不会到来。 她说不出口,更觉得他配不上自己的思念。 即便隔着口罩,她依旧觉得那张脸像是在分别后几近溃烂,像他那颗心一样。 她恨他,却更恨自己从前怎么会相信一个世代经商的公子哥说的鬼话。 他对她的爱里分明掺着算计,与她父亲林阳舒一样,动机不纯。 男人的目光在林玄身上停留过一阵,见她起身要走,便又伸手压住她撑在扶手上的手背。她的手却像是触电似的从他手掌里迅速脱离开。 他叹了口气,也知道自己还有会要开,省得孙裕在旁踟蹰为难,起身离座,只撂下一句:“这里空调大,下次来还是带件外套吧。” “要你管。”她蔑了他一眼,双手抱臂扭过脸不再看他。 直到环绕在林玄周围的柑橘调檀香淡了许多,她才讷讷地侧过脑袋,壮着胆子望向身侧空落落的座位。 本压抑不堪的心头在这一刻却像是消失在她的胸腔,她感知不到自己的心跳,甚至觉得身体都有些飘飘然。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个只有她看得见的幻象。 台上的人仍旧若无其事地继续演讲,林玄也强打着精神望着台上翻动的ppt。可她知道自己根本听不进去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 但那个人才刚走没多久,倘若再次碰上,他又再纠缠,她该怎么做? 光是刚刚轻轻地一带,她就感觉到自己心脏先一步背叛了她。要是他非要再拥她入怀,她又怎能保证自己不会怯懦地祈求他回头…? 她的自尊明明不允许她这么做。 可是心跳从来不会说谎。 她的心比她更早认出他来。肢体接触的那一颤到底是心悸还是心动,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在林玄不知该如何抉择时,一双手却先搭上了她的肩。 今日林玄的裙子齐肩,旁人掌心的温度迅速地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下意识地耸肩躲开,甚至觉得是陈宴又再折返回来戏弄。 只是她一抬眼,面前的那张脸却明显是女相。 “lyn,你还好吧…?”对方又再轻轻地拍了拍她肩,仿佛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切地询问。 lyn是林玄的英文名。 自打她与陈宴离婚后,她切断了与所有英国留学故友的联络。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她了。 她扯扯嘴角,又指尖又再攥紧膝上裙摆,昂起头朝身侧的女人微笑,“我没事,请问你是…?” 对方的脸上明显有些错愕,但也曾听闻过林玄认不清人,并没多与她计较,“我是苏馨月moon呀,不认得我了吗?” 林玄扬了扬眉,若说是moon的话,倒有几分印象。她与林玄,是在林玄做助教时认识的,性子活泼极了。 当时林玄在画室帮教授整理教具,她闯进来先是问教授的下落。见林玄摇摇头,说自己并不清楚,她便又央求着林玄要加社交账号。 林玄并不了解她的意思,起初也表达了拒绝,可她软磨硬泡,愣是在林玄身侧转了几圈,嘴里不停地念叨“求求漂亮学姐了,pleeeeease”。林玄拿她没办法,只好从围裙下的口袋拿出手机,由着她添加联系方式。 moon的性格让林玄觉得她该是没有什么烦恼的,朋友众多,又出身不凡。就连林玄与陈宴相识的那场年终舞会,都是moon和几个好友组的局。 既然对方已经做了自我介绍,林玄也省得费心思猜度,点头应她:“记得,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林玄认得自己,她也没想着兜圈子,先是将二郎腿一翘,又贴近了林玄身侧,连连摆手,“哎呀别提了,还不是爹地非让我来。话说我已经好久没在pyq见到你了,不会是……” 她怪里怪气地将一只手挡在嘴边,生怕周围会有有心人读唇似的,“不会把我删了吧…?” 被戳破的林玄嘴角略显僵硬,却很快恢复如初,装着一副无奈的模样,“之前被homeless抢了手机,登不上了,没办法才重新注册了一个。” 对方略为抬眸,嘴角的笑意耐人寻味,明显是不相信林玄的话。可林玄全不在意,只是调出了二维码让对方扫,“再加一下吧,真是不好意思,应该没给你带麻烦吧…?” 二人交谈过后,林玄本想着找借口遁走,可见到手机里廖绮玉发来的信息,她还是应下了moon的晚饭邀请。 跟随着moon在门口等了没一会,一辆加长林肯就停在了路边。moon一边嘟囔着自己的模特梦被爹地买断,一边又扯着林玄胳膊坐上车。 林玄知道这孩子没什么心眼,没往心里去,只是随口附和她。 听着她嘴里滔滔不绝,林玄作为倾听者倒也乐得自在。 欢快的时间并未持续多久。林玄直到被她牵着上酒店顶楼的餐厅包间才知道,原来她嘴里说的“共进晚餐”,是和一群人共进晚餐。 moon组的局,自然是由她来逐一介绍。一一介绍完了她便让林玄坐在自己身侧,又小声地在林玄耳边说道:“其实大家基本都是校友,lyn也别太拘谨了。” 林玄欣然点头,轻轻拍着moon紧握她的手背,示意她自己没关系的。 被moon邀请来的朋友大多都是富家女,再不济也与林玄的家境相当。大家七嘴八舌地聊着从前留学的往事,却不知是谁掀起的话题,偏要提起william。 其实林玄能理解,大学时期的陈宴的确相当耀眼。 他的gpa接近满绩,就连在交易所里实习都得心应手,毫不逊色,却偏偏不是个nerd,长相优越又谈吐风趣。只要见过他,基本都会臣服于他的魅力与游刃有余。 第42章 大家议论着他的光辉事迹,自然而然地会提到他在硕士的最后一年被一位学妹斩获,感慨连那样的天之骄子也会为情事所困。 “他的女友好像是我们系的,据说两人是一见钟情,甜蜜得很!” “真的假的?真想看看他的女友是什么样的天仙。” 她们从未见过林玄的真容,皆因陈宴从未公开地在社交媒体发布两人的合照。 他知道林玄并不喜欢被围观,更不喜欢被人们用奇怪的眼神审视,所以一意孤行地将她保护得很好,生怕有一张照片泄漏出去。 “你说我照着整的话,有机会成为她的替身吗…?” 女孩们你一眼我一语,直到提起医美整容,大伙才如梦初醒,恨不得对那花痴当头棒喝。 “神经,谁家好人会上赶着做人替身啊…?” “就是就是。” 听着女孩们的对话,林玄的目光慌乱地瞥向别处。若不是不够体面,她真想钻进桌底下避避风头。 她抱着酒杯,恨不得一口分开三口抿,生怕女孩们对上她的眼神。 原本林玄以为就这样默不作声地当透明人,大家就能将她遗忘在角落。 然而她只是觉得低垂脑袋许久,脖子有些发酸,没忍住转了转脖颈,这便被人认了出来。 议论声瞬间变得窸窸窣窣,最后是由moon打着哈哈过去。 也不知是哪个没有眼力见的,又再提起日前那桩模糊不清的爆料,“当时的评论区都猜测,得菜花的是william。” 林玄听到她们称“尖锐湿疣”是菜花的那一刻,含在嘴里的红酒瞬间被呛了出来。她狼狈地接过moon递来的纸巾,擦拭着自己的嘴角和裙摆。 红酒渍在她纯白的缎面裙上晕开,极难擦去。林玄心疼这条裙子的牺牲,却又想要借此机会离开这里,免得再如坐针毡一整晚,“擦不掉,我想先回去换衣服好了……” “还有下半场呢。”女孩们的热情几乎让林玄无所适从。 “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她连连摆手,陪笑着便要起身离开。 坐在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孩望着林玄,第一次张了张嘴。 “走得这么着急,不会是因为对william余情未了吧?” 林玄脚步一滞,勾着嘴角回过身,满不在意地应她:“我还不至于饥渴到要吃回头草。” 第33章 吻别 大概是林玄觉得不好意思再麻烦w,又或是她的确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次回民宿是她自己打的车。 坐在车上,林玄看着落在车窗上的雨滴你追我赶,最后又不舍地滑落到边境。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能把这颗心掩盖得很好。可是当陈宴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又不敢笃定了。 她知道陈宴家族企业的总部就在东城,可这两个多月来一直都相安无事,从未与他碰过面,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一直这样与w苟且偷欢下去。 她甚至想过,就这样在陈宴的眼皮子底下与其他男人厮混,任他看着她如何爱上另一个男人。 可是今日一见,她才发觉,他根本不会因为这样的事而感到难过。 不似他手掌般温热,他的心无论林玄如何尽力都没办法捂热。 不爱就是不爱了。 陈宴冷眼看着她歇斯底里,眼底甚至不会有一丝动摇。 难道对他那样的人来说,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什么“百年修得同船渡”都是虚的吗? 他既不明白这些俚语,同样的,他也不会相信。 林玄突然觉得自己坚守着的那份爱就像一个笑话。 大雨磅礴,所有人的脚步都在向前走,只有她被留在了过去。 她的回忆是没有人稀罕的纪念品。 放在膝上的手机屏幕恍然亮起,像是昏暗的车厢里唯一能照亮她的温热。林玄擦掉了滑落在脸颊的泪痕,垂下眼眸,双手捧起,总觉得心里在祈祷着什么。 如今她倒真有几分像虔诚的信徒。 她点开w,一如她所料,发信息的人是w。 【还没回来吗?要我去接你吗?】 对方似乎很担心她的行踪,即使她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向他交代自己的去向,却还是讷讷地应着: 【没事,在路上了。】 【看来林小姐今天心情不太好。】 看到w的信息,林玄心头一颤。就算隔着屏幕,w也总能察觉到她情绪的异样。 他此时此刻就像是环绕在她身边的潮湿空气,连低的可怕的温度都在亲吻安抚她的脸颊。 可林玄依旧踟蹰不定。 摆在她面前的,一个是永远都捂不热的冰山,另一个却始终炽热得能将她融化。该选谁,答案应该很明了才对。 可她一想到要将陈宴在自己心头的部分摘去,便觉得像是被抽掉了筋骨,失了力气。 正值不安,对方却依旧热情不减。 【周末查济在会展中心办画展,朋友给了两张票,不知林小姐有没有空赏脸赴会呢?】 几个星期前,林玄曾在w的怀里摆弄着手机,翻阅着各个社交媒体。偶然刷到一篇参加查济伦敦画展的帖子,她便想起从前求学时曾托教授的福,与查济有过一面之缘。 对方年少成名,却因天生的疾病性子孤僻,难以出远门,几乎只在固定的几座城市办画展。林玄曾问过查济,会不会觉得遗憾。但她只是笑着摇摇头,说自己这样还能继续握画笔已经很满足了。 她不过是随口一句回应,却让林玄惦记了许久。 当时林玄精神恶化得极其严重,画出来的人脸都是模糊不清,难以辨认的。 接二连三的等级f让她无所适从。 她甚至想过要放弃油画。可是连查济那样的处境都没想过要放下画笔,她又怎么能先打退堂鼓呢? 这些话后来都被当作了笑谈,林玄自觉得自己回忆得云淡风轻,不会让人听了觉得沉重不堪。她对w说,自己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会翻阅查济的作品。 查济的作品给了她很大的鼓励。 可是w却紧紧抱着她,亲吻她的额头,说她没有必要这样自揭伤疤。他又问林玄,想不想再见查济一面? 她点点头,却无奈地扯着嘴角,“他不会来的,太远了,恐怕身体也未必能撑得住。” 身旁的男人听完不再作声,只是阖上了双眼,揽在林玄肩上的手轻轻地拍着。 当时的林玄觉着他兴许是困了,于是同样不再在他耳边絮叨。 可她后来辗转反侧,却借着微弱的光源见到w眼皮下的眼珠子反复转着,显然他也没能睡着。 她没张嘴说话,只是觉得或许他也在烦恼着什么。 直到现在,w告诉她,查济来东城办画展,她才知道那天晚上他为何夜不能寐。 林玄会心一笑,欣然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 【不见不散。】 最后自然配了w最喜欢的兔子表情。 回复信息以后,林玄又再抬头望窗外。 下过雨的天总是格外的恬静澄澈,平日里雾蒙蒙的天今日也像是换了新装。偶有几颗星星缀在天边,就连月亮都显得不那么孤单了。 车窗倒映出林玄的脸,这才发觉泪痕早已消失在她的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漾在嘴边的笑意。 她将信将疑地将手挪到脸颊边,指尖触碰到嘴角的梨涡,那是w留下的痕迹。 拖着疲惫的身子,林玄回到民宿,下意识地刷卡开了w的套房,又突然想起廖绮玉还在等她,便想着倒走着退出房间。 “站住。”男人就坐在房间尽头的靠椅上,笔记本电脑倾斜地摆放在面前,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只是稍稍瞥了眼半开的门。 她倒是不意外男人会看得见她。毕竟房门一开,她便能望见对方用指节轻轻顶了顶眼镜,同样的,他的视野里自然也有她的身影。 可她还是没忍住怔了怔,或许是男人冷漠的语气勾起了她一些不算美妙的回忆。 从前她被抓着练琴,即使老师走了她也要被强按在钢琴凳上练多一个小时。 那时她就总会一边弹,一边悄悄地瞥向对面沙发坐着看新闻的林阳舒。见他有些饭气攻心,昏昏欲睡,她便踮着脚想要偷偷溜回房间。 那时的林阳舒也是半睁着眼,冷声呵斥一句“站住”。 被指摘的次数多了,就连这句话都会让林玄觉得心跳加速。 即使是现在,林玄听到w的那句“站住”,也还是会忍不住地心头发颤。但到底不知者无罪,她没想要指责他的不是。 她只是将门带上,又几步走到男人的身后,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嘴里嘟囔:“这么凶,罚你接下来几天不能和我见面。” 对方轻笑一声,拉着她的手往怀里轻轻一带,她便顺势坐到他的大腿上。 男人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的双唇,指尖轻捻林玄下巴,悠悠地晃了晃,“昨天刚拆封的byt,今天就要塞到床底,林小姐舍得了?” 第43章 那双桃花眼极具诱惑,即便明摆着耍流氓,林玄却也生不出一点气来。 话虽如此,下一秒林玄的拳头还是重重地捶在了他的胸脯。 他是知道她的性子的,那样难以启齿的情事频率,只能做,不能说。 林玄朝他皱皱鼻子,轻哼一声:“w先生这算什么意思?瞧不起谁呢。” 另一边,他也学着林玄,用那张帅气的脸撅着嘴巴,怪里怪气地应着:“也不知道林小姐这是在惩罚谁。” 嘴皮子上斗不过,林玄望着他那张脸,气不打一处出,索性双手捏着他的唇,不让他说任何话。 一番逗弄后,她才从男人身上起来,挑着眉得意洋洋地说着“这几天要陪妈妈,别太想我”,便大摇大摆地想要从房间里离开。 可他哪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呢? 今天下午那一巴掌,挨也要挨得值当。 他抬手将她手肘捉住,猛地拉回到怀里。 一时失去重心,林玄的心跳骤然加速,险些分不清那是不是心动。 男人的手就覆在她后腰,眼神不再似刚进屋的炽热,反倒让林玄看出了几分恨。 他稍稍偏过脑袋,用指尖点了点脸颊示意林玄。 林玄看得出他不过是想要一个goodbyekiss,却又玩心四起,装作若无其事地俯身看他电脑屏幕上的文件。 男人的脸上表现得云淡风轻,丝毫没有被拒绝的尴尬,随着林玄的视线一同望向电脑屏幕。 可握在林玄腰肢上的那双大手却锁紧,将她往怀里压,另一只手也不知什么时候摸上了鼠标,将打开的文件关闭。 眼前的文件被关闭,林玄只能呆呆地望着他无趣而单调的电脑桌面,一个个文件夹名字挨个念。 “fra…数量分析…公司金融…”基本都是些学习资料相关的存储,倒是另有一个名为“学习资料”的文件夹显得欲盖弥彰。 林玄的指尖朝那文件夹轻轻一指,侧过脸去望w:“看看这个。” 听了林玄的话,他的目光才慢慢从林玄的侧脸上挪开,望向电脑屏幕。 她指尖上那文件夹赫然写着“学习资料”,倒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男人的喉结稍稍滚动,又顺势伸手将电脑关机,将笔记本盖上,故作冷静地应她:“别转移话题。” 自打发现林玄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映在他的耳廓,他便愈是觉得身子和脑袋滚烫得厉害。 坐在他大腿上的林玄,自然也感觉到他身体温度的变化。只是从前这般,他身上的那阵柑橘檀香气味总会因升温而霎时变得迅猛,连香气都在诉说着他的贪婪。 可是现在没有。 准确的说,他如今的躯体只有一阵淡淡的沐浴露气味,一丝香水气也没有。 “今天怎么不涂香水了?”她问。 男人的心思被她窥得一清二楚,却依旧没有动摇,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洗干净等你,不好吗?” 他肆意的挑逗倒让林玄嘴边化开一阵笑意。 她抵在男人胸口的手自然而然地摸上了他的领带,将他轻轻拽到面前。审视的目光仿佛从上而下地将他蹂躏了一番,而后林玄才好整以暇地垂下眸吻他。 腰后的那只手轻轻攀上她的脖颈,颈后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她不自觉地蜷缩,嘴里发出轻声的唔咽。 一吻过后,她才无奈地将他被扯得有些凌乱的领带重新系好,嘴里淡淡地应着:“今天没心情,退下吧。” ----------------------- 作者有话说:[星星眼][星星眼]哇哇我看到了好多营养液…!谢谢小宝们[害羞] 第34章 唇印 望着手机上廖绮玉发来的信息,林玄也知道自己该走了。要是再这样缠绵下去,恐怕今晚母亲就要误以为她夜不归宿,将她狠狠臭骂一顿。 她可不想再听那些污言秽语。 陈宴得到了他想要的goodbyekiss,自然没拦着林玄离开。甚至连长桌到门口这么一小段距离,他也恨不得如影随形,一步一捏她软糯的手心。 “w先生总不至于要送我到房门口吧?到时被我母亲见到了我该怎么向她介绍你才好?”他跟随着林玄到房门口,却在开门前被她拦住。 其实陈宴早就发觉了,林玄的脸皮很薄。 以两人这样见不得人的关系,她在外面几乎恨不得跟他隔开一整个街道。可单独两人相处时,她连嗓音都细了几度。 她一边替他整理领带,一边垂着脑袋在他面前轻声说话,听得他飘飘欲仙,连骨头都发酥。 “就说我是你炮/。友。” “粗俗!”林玄握着他领带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将那领结勒得死死的。 上天给他这张脸难道就是为了让他说这些粗鄙的话吗?林玄又再暗暗腹诽上天的不公。 男人捉着林玄的手只是轻轻地将她手从领带上带离,自己无奈地扯松领带,轻咳两声,这才又将林玄拉到怀里,捏了捏她的脸颊,“想谋杀亲夫?” 她睥睨的眼神略带几分嫌弃,手掌却丝毫没有用力,放在男人的胸口稍稍一抵作罢,“谁准你升咖了?还没让你转正你倒是觊觎起了丈夫的位置。” “不是有句古话叫,人望高处吗?”他没理会林玄的指责,只是轻飘飘地将那句话带过。 她是生病了才会觉得他说这些话僭越,倘若她此时已然痊愈,肯定会意会到他话语之外的含义。 毕竟前夫也是夫啊。 步子不过刚刚迈出去几步,林玄却又猛地折返。 防蓝光眼镜下的那双眼笑成两条细线,男人双手抱臂倚靠在门口的衣柜边,疑惑地扬了扬眉,“林小姐落东西了吗?是我吗?” 她再次朝他翻了翻白眼,手握成拳向他胸口袭去,却像是被他看穿那般用手掌柔软地接住,由着她的手搭在他胸脯上,“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对对口供。” 陈宴垂眼睨她,了然地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自己则是单手将眼镜摘下,捏了捏山根。 然而林玄迟迟没有开口,目光始终定格在他有些泛红的指节,以及脱下眼镜后再次睁眼格外澄澈的那双眼眸。 “怎么了?”他再次将眼镜戴上,昂起头捋了捋垂落在鬓边的碎发,“接着说。” 林玄错愕地点点头,才发觉自己心脏悄悄背着自己漏跳了两拍,略略别过视线冷静了好一会,而后又抬起头来望他,“要是在路上碰到了你就说不认识我,不对这样太假了……你就说……” 看着她支支吾吾,一手捻着下巴思索,陈宴没忍住轻笑了一声,替她补充:“说是你的床伴。”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林玄急得脸又红又烫,反复捶打着他的胸口。 她越是打得起劲,陈宴便笑的愈是大声,半晌才将她两只手捉住,“听见了听见了,你继续。” 林玄不过刚刚整理好心情,皱着鼻子气鼓鼓地睨他,门外却传来廖绮玉的声音。 “玄玄?是你吗?我好像听到你的声音了。” 只一门之隔,两人听得一清二楚。林玄屏气凝神,那双圆眼睁得大大的,惊恐地望向w。 倒是w依旧无动于衷,覆在她腰上的那只手不安分地挠了挠她,“怎么不继续了?” 她龇牙咧嘴地瞪他一眼,拉着他靠在房门边顶着房门,双手捂着男人的嘴,满脸都像是写着“待会再找你算账”。 男人赤脚明明要比林玄高上两个头,却还是像一个人形玩偶一样任她摆布,由着她将自己按在房门,只有喉咙有滚动的痕迹。 他的手点了点林玄压在他嘴巴上的手背,林玄却依旧没有要松开的意思。甚至有些信不过他,还松了一只手做出“嘘”的动作,用唇形说着“不准说话,如果你还想见到我的话”。 既然林玄话说得这样绝,他也不再挣扎,只是闭上双眼稍稍仰了仰脑袋,双手搭在林玄的腰后,由着她趴在自己身上听门外的动静。 她的指尖一时压在他砰砰乱跳的心头,一时又压在他的肩上,侧着脸细心听着。 毕竟她的手总要捂着他的嘴,以防他出声,她也没办法越过他的身躯去将耳朵贴在门上。她只能反复地变换着位置,像只小熊猫一样攀在他的身上,连他的四肢都是可供她支撑的枝条。 林玄的鼻息一直在他胸口处徘徊,顶上又有灯光直照,陈宴身上那件本就不算透气的衬衫早已变得有些湿漉漉的了。她一踮脚,发丝的香气便顺势带到了他的鼻尖,仿佛在刻意诱惑他做些逾矩的事。 可是他怀里的她依旧紧紧蹙着眉,嘴巴也因紧张不自觉地努着,脸颊肉在他眼里显得格外可爱。 或许是空调的缘故,林玄一直打赤脚在房间里,被冷风吹得她的脚极冷,血管在她煞白的脚背上凸显。 她靠在男人的身上听门外的动静,时不时地踮脚,又或是无心地踩在他的脚背上,像极了冰块,冻得他虚扶在她腰后的手没忍住收紧。 第44章 可她依旧浑然不觉,即使发现了也只是笑着朝他吐吐舌,接着听门外的声响。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里,林玄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放松,有余力去观察男人脸上的神情。 他那双桃花眼仍是笑吟吟的,在她放下捂着嘴的手以后,他依旧是那样无奈地扯着嘴角,一语不发。 见他笑,林玄仿佛是这时才发觉两人间的距离,近得连他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她刚刚亲手替他系好的领带,如今却又被她扯得不成样子,就连领口也印上了她的口红。 她咧着嘴尴尬地笑笑,手又偷偷摸摸地攀上他领口处的口红印,尝试着用指腹悄悄擦去。 领口处的异动,让陈宴的目光也看向了林玄的指尖。她那被空调冻得血管极其明显的手,正打算挡住自己的“犯罪证据”。 “欲盖弥彰。”他轻笑一声,却让被窥见心思的林玄耳根子一红。 她朝他拧眉,拉着他的手将他从门口挪开,顺势准备打开门锁。 手不过刚拉开门,身后那只有力而厚实的手又撑着将门掩实。 目光顺着那只手,林玄转了个身,这便顺势被他压在了身下。 他高大的身子将头顶的光源遮得严严实实,汗涔涔的衬衫紧贴着他的身体,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肌肉形状。即使隔着衣服,都能看得出他腹肌状态极好,平日里绝对不缺锻炼。 没等林玄挪开视线,男人布满青筋的手便随意地将束在西装里的衬衣扯出,顺势撩起,一脸茫然地睨她:“怎么?每晚都要看一个多小时还看不腻?” “白花花的有什么好看的。”她嘴里嘟囔,别过脸去,视线却忍不住一下一下地瞟。 到底是和白种人的混血,他的皮肤格外白皙。仔细看还能见到他细小的体毛从下腹一路延伸到腰带处,恍然截断。 “意思是要看点别的…?”他又嗤笑一声,刻意将露出的内。/裤边向下拉了拉,露出极其明显的马甲线。看着林玄脸上红晕愈演愈烈,陈宴的嘴角没忍住扬了扬。 瞧,即便是离了婚,忘记了他的容貌,她依旧会觊觎他这副皮囊。 林玄虽是见过全相,可毕竟现在四周都亮着灯,她总觉得周围像是有无数的眼睛在盯着她。 迟来的羞耻将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只好挪开视线,又捶了一拳在他胸口,“不是说亲了就放我走吗?说话不算话。” 男人毫不在意她的指摘,只是挑着眉抬了抬下颌,示意她看自己手里的手机。 手机已经出现了七八个来电显示,而林玄一个都没接上。她习惯将父母的消息屏蔽,也因精神衰弱常年开着手机静音,连震动都连带着关掉了,自然不知道廖绮玉曾打过电话。 她着急得直哆嗦,求助的眼神毫无疑问地落在了w的身上。 “接。”他垂着眼望她,神情淡定极了。 林玄咬了咬牙,最后用眼神警告了一下w便划动着屏幕接了廖绮玉的电话。 “玄玄你还没回来吗?”对方的语气并不似林玄想象中的严厉。但林玄也只是一刹那觉得有些疑惑,随即便又觉着廖绮玉从来都是笑里藏刀,语气软一些倒也正常。 “快了,妈妈要是困了就先睡,我有房卡,不用等我。”她一边说一边望着面前的男人眨眨眼,像是说给他听的。 男人仍旧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满不在意地轻捻林玄下巴,微微低下了头,与她贴近了两分。 她见状赶忙伸手抵住他的肩头,阻止他进一步的靠近。 就算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他迷离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始终让她觉得有些危险和不安。 “我不是催你…就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电话那头再次传来廖绮玉温柔的嗓音,林玄只能尽力忍住不被w逗弄出怪异的声响。 说不安全的话,廖绮玉倒的确是猜对了。她现在的处境看上去的确不算安全。 整个人被囚在男人的身下,对方一只手撑着门,另一只手还在对她蠢蠢欲动,尝试进犯她的边界。 “没事,我现在很安全,不用担心我。” 话音刚落,林玄便发觉w的眉头轻挑,手已经握在了她的脖颈后。 他偏着头,轻轻扯下一角衣物,双唇落在她右边的锁骨上。一阵酥麻自右肩传来,林玄后知后觉地想要伸手推开。 可她哪里推得开呢? 他的身体挡在她的面前,任她怎么推都不动如山,双唇几乎从未从她肩上离开。 也不知他用力吮吸了多久,才稍稍起身,心满意足地用指腹抚摸那处锁骨上的吻痕。 她一直抿着唇,咬着牙应付廖绮玉的问候。 见对方终于舍得挂断电话,林玄这才松一口气,轻声骂了句“你疯了?” 她今天穿的是露肩连衣裙,那吻痕在衣襟下若隐若现。林玄垂眼看那吻痕,又生气又好笑。 难道她还要夸他一句体贴吗?连遮掩都替她想好了。 “不喜欢吗?”他双手抱臂,疑惑地望着她,像是完全读不懂空气似的明知故问。 见林玄摇摇头,他才敛了敛视线,好整以暇地点点自己领口上被林玄揉得有些晕开的唇印,“礼尚往来。” ----------------------- 作者有话说:怕被说ooc所以解释一下,玄玄是自己口出狂言撩人可以,但是被语言上撩拨就会脸红的类型[菜狗]所以某人这是在收取利息,故意闹她的 第35章 旧伤 夜已深,林玄赤脚拎着高跟鞋跨过走廊,刷卡进入对门的套房。 开门声不算大,民宿兴建的年份也并不久远,按理来说应当不会惊醒廖绮玉才对。 然而当林玄小心翼翼地掩上门,刻意没有开灯,借着浴室透出的熹微光线蹑手蹑脚地走到床的另一边,掀起被子准备躺下时,廖绮玉瞬间转了个身,擎着无神的双眼正望着她。 本就白皙的脸,配上那双一动不动的杏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正对林玄。林玄吓得心头一颤,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甚至顾不上什么装睡了。 “去哪了?”廖绮玉睨她一眼,像是责怪她的大惊小怪,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瞧给你心虚得。” 林玄没敢将目光与母亲对上,稍稍低下了头,紧攥被子的手已然开始有些发抖,“没……刚刚去看展览了,碰到一个大学同学,就一起吃了个饭。” 话不过刚刚说出口,林玄就有一些后悔了。 她原本编造的那些借口,精心量度过的路线,一个也没有用上。只不过是廖绮玉随口一问,她就哆嗦着和盘托出。 “什么饭要吃到十一点?”廖绮玉显然不太相信林玄说的话,眼珠略微转了转。 “路程比较远,才回来晚了。”林玄尝试着解释,即使知道自己的理由有多么的苍白无力,有多么不可信。 她原以为廖绮玉要接着指摘她,可对方只是望着她,什么话也没说,随后又了然地挑了挑眉,阖上眼不再过问。 “我先去洗澡了……”她从箱子里拿出换洗的衣物,再次开口,仿佛在等廖绮玉的首肯。 对方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嗯”,将身子转了回去,头枕在手臂上。 即使廖绮玉看上去确实是要睡了,可林玄还是没敢放松下来,动作轻悄地将旅行箱的链子拉上,这才赤着脚走向浴室。 浴室门口铺设的是瓷砖,光脚踩在上头格外刺骨,林玄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便听见床那边再次传来动静:“怎么了?是不是磕着了?妈妈还没睡,你可以开灯。” 对方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林玄有些无所适从,以至于不知该如何应答,憋了半晌也只晓得讷讷地应一句“不用”。 褪了衣物,林玄看着镜子里右边锁骨上的吻痕,仍旧泛着淡粉色。她没来由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头,指尖一触碰到那吻痕,眼神就急匆匆地要躲闪,仿佛是触了电。 虽然w没在她的身边,可见到这样明显的吻痕,她难免会想起对方情动时的样子。 在性-伴侣的身上种草莓,并不罕见。动情的时候莫说是锁骨,就连腿侧都会被烙上唇印。 可刚刚两人又没有什么逾矩的行为,又怎会让他情动到按捺不住,非要吻在她的锁骨上呢? 问题出现在林玄脑海的那一刹,她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 倘若不是他执意要捉弄她,那便只可能是—— 他在这段只允许存在肉-体接触的关系里,动心了。 林玄后知后觉自己貌似闯了祸,但只是心头有些莫名的胆怯,并非抵触。 年少时,闺蜜凌淼常常骂她恋爱脑,这点她承认,她的确是极其容易动心的人。 她会喜欢夏日篮球场上半扬起的校服下,淌过汗液的腹肌;她会喜欢善解人意的学长身上那阵清新的体香;她会喜欢同桌手上干净而蜿蜒的血管…… 仿佛只要给她一个心动的点,她就能围着对方团团转。 第45章 可是经历了那场婚姻后,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她的取向变得极其固定,她开始喜欢被爱滋养长大的人,喜欢桃花眼,喜欢眼下的泪痣…… 持有这些特征的人,平日里她也偶有遇到,只是心动都会在分开后戛然而止,不会有下一步的进展。 唯独是w…… w就算不在她的身边,她都或有或无地惦记,甚至心脏也跟随着他忽上忽下。 心脏只告诉了她,她心动了,却没告诉她原因。 林玄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这些特征对w有好感,还是她的确对他这个人心动。 对于常人来说,这其中细微的差别并不重要,他们只会在乎“自己的确心动了”。 可是对于林玄来说,心脏才是她的眼睛。 她如果无法分辨喜欢的是w,还是喜欢w身上那些像陈宴的地方,她根本无法允许自己沉沦下去。 一番洗漱,林玄又再整理了一顿自己的心情,才装作若无其事地从浴室走出。 刚才浴室的水声潺潺,直到她走出浴室才发觉,房间里突然开了电视。 她将衣服丢进脏衣篓,准备明天再抱下洗衣房,而后才趿着酒店备的一次性棉拖鞋走到床边,掀被躺下。 身边的廖绮玉早已坐起身,倚靠在床头的软包上,瞄了林玄一眼,又伸手去探床头柜上的遥控,随手一关。 房间再次暗了下来,林玄看得出廖绮玉是故意在等她的。 “有话想跟我说吗?”林玄翻来覆去,还是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口。 从前同住一家,就算林玄外出未归,廖绮玉也鲜少会特地坐在客厅里等门。只偶尔几次,听说她早恋,才怏怏不乐地坐在林阳舒身侧,反复打着哈欠。 廖绮玉看着林阳舒暴跳如雷,依旧无动于衷,只是时不时掀着眼皮瞥向墙上的古董钟。 见林阳舒忍不住要出手打林玄,廖绮玉才叹了口气,起身将他拉住,用那双如羊脂般雪白的手在林阳舒的胸口安抚,“别跟她动气了,小女孩懂什么。明天你还有早会,该说的你都说了,不如早点休息。” 林阳舒走后,廖绮玉依旧坐在沙发上没有挪动。那双半阖着,像是昏昏欲睡的杏眼,总算睁了睁。她看向林玄,却迟迟没开口说话。 “妈妈…”林玄刚松了口气,想要上楼休息,话还没说完,就见到廖绮玉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她坐过去,只好照做。 后来廖绮玉跟她说的话,她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问了她很多句“为什么”。 看着刚刚廖绮玉脸上挂着的神情,林玄便又再想起那个夜晚。 她想,母亲该有什么话想跟她说的。 “嗯,”廖绮玉突然有些错愕,她知道自己的女儿一向大方得体,辨人脸色的本领一流,根本不担心林玄在外会被斥责不够圆滑。 可她从来没想到,林玄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毕竟林玄的目光,从来都只会聚焦在林阳舒的身上,又怎么会注意到站在林阳舒身后的她呢? “刚刚你说,跟大学同学吃饭了,”廖绮玉的语气明显软了下来,任谁听了都不会觉得是一种责怪。 可那阵温馨的问法却叫林玄没来由地胆寒,她本能地抗拒着廖绮玉的亲近。 明明共枕一张大床,中间却像是隔开了一个太平洋。甚至在廖绮玉开口后,林玄又再次朝着床边挪了半分,抱着腿蜷缩着身子,垂下眼眸。 “是男同学吧?” “……什么?”林玄突然有些惶恐,不知该如何应答,也不知母亲为何有这样的疑问。 是一贯的猜测,还是她真的看见了什么?甚至有一刻,林玄都要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错。 总不能是自己忘了用沐浴露吧……? “……吻痕。”林玄的脸一下就烧起来了,两耳嗡嗡。 “……不是,”她下意识地想要去解释,像是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 更糟糕的是,身体比她先一步反应。 原本紧贴床单的脚趾突然紧紧扣着,小腿上的肌肉也不自觉地用力收缩,抽得她生疼。心脏猛烈的跳动,伴随着不断上升的体温,她甚至有些晕眩,支撑不住往床边倒去。好在她意识还算是清醒,手掌撑在了床边,才稳住自己的身躯。 即使在黑暗中,林玄看不见廖绮玉的反应,可她总感觉黑夜中有一双杏眼正打量审视着她。 小时候廖绮玉最常对林玄说的话就是“妈妈不喜欢撒谎的孩子”。 廖绮玉现在一定觉得她在南城独自生活的这些年学坏了吧……? 不,或许对他们来说,她早在英国留学时就已经“翅膀硬”了。 “谈恋爱了?”林玄的心里还在斟酌着如何措辞,对方却已经替她找好了理由。 事已至此,她也只好顺着杆子爬了。 “嗯。”她的眼睛依旧忍不住朝身侧瞥去,实在想知道廖绮玉现在该是什么样的反应。 可她能见到的,只是一片虚无,对方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她无从猜测。 “就是为了他,所以当年不惜伤害自己吗?” 林玄觉得今天的廖绮玉实在太奇怪了。 母亲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意有所指。 那些她自以为掩盖得很好的事,母亲似乎全都知道。 但林玄还是决定要继续装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左手上的疤,还不够深刻吗?” 她的一字一句都凿在了林玄的心头,好像在她的眼里就没有什么秘密。 上学的时候,林玄时常会听其他母亲会说,“女儿是我生的,难道我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吗?” 这样的话,廖绮玉从来不会对她说。 所以林玄自然而然地觉得廖绮玉只是履行一个母亲,一个妻子的责任,从未真正把她当过自己的女儿。 明明家境不算差,还不至于要走上绝路,可廖绮玉还是会推着自己的女儿进火坑。 没有一个母亲会这么做吧? “难道你真的觉得,江睿就那么好吗?” 林玄几乎是哽咽着说出这句话。 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很久了,她真的很想问,母亲到底有没有一次,哪怕一次心疼过她。 “……没什么不好的。” 对方应得云淡风轻,像是将她受的那些折磨全都轻轻带过。 林玄强压着委屈,用力地从喉中挤出几个字来: “如果那次我没被抢救回来呢?” 压在心头的那座石头无法挪动,即使被时间冲刷成了细碎的石砾,心脏依旧会被反复剐出伤痕。 脑袋本就炽热得几近无法思考,林玄此刻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崩溃了。 眼泪决堤,她只知道抱着自己的腿低声哭泣。刚换上的玫红色连衣裙,承接着她每一滴不甘的泪水。 泪花洒在红裙上,分不清那究竟是她的泪还是她心尖上的血。 对方显然已经陷入了沉默,半晌又再次传来叹息声,辩驳着“可是你还活得好好的”。 “难道你真的要看我死了才安心吗?”林玄无法再忍受下去了,想要伸手去揿床头的那阅读灯开关。 她真的很想知道,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廖绮玉已然不再接话,只是翻了个身,没来由地说了句“睡吧”。 房间里只剩下空调呼啸声下掩盖着的,林玄的抽泣声。 然而廖绮玉依旧没有再开口,就连安慰的动作也没有,好像林玄此时此刻就死在她的面前,她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你就那么恨我吗?”林玄再次追问。 回应她的,仍旧只有风声。 第36章 脐带 后来林玄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睡去的了,兴许是哭过以后迟来的大脑缺氧,让她晕厥了罢。 她只知道,自己再次醒来时,身上的被子被盖得严严实实,连肩膀下也压着被子。全身都像是被棉花包裹,难得一觉睡得如此畅快。 从前与陈宴同居,他也会在上班前替她掖被子…… 若不是林玄实在不相信自己的前夫能变态到这个份上,她倒真想怀疑被子是陈宴替她盖的。 从床头柜摸来了手机,林玄自然而然地就开始一条条信息回复。 她的消息置顶一直是闺蜜凌淼,对方已然给她发了十几二十条消息,但林玄还是先滑动了列表从下至上挨个客户回复。 对于凌淼,她从不担心两人会走散,对方自然也习惯且谅解她这样回复信息的习惯。 与古镇合作的经历,在铺天盖地的报导后,林玄出现在了更多创业者的视野里。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住在了热搜里。 人们津津乐道她的经历,有的赞叹她偏要白手起家的坚毅,有的却嘲笑她有大小姐不当自讨苦吃。 起初群众的确都关注着林玄的画技,与她熠熠生辉的经历。但人心总是向恶的,当有心之人发觉她生来衣食无忧,又生得一副天仙皮囊,追求过她的公子哥儿不在少数,自然想要将她从高台上拉下。 第46章 渐渐的,关于林玄与江睿的往事又再次被提起。一时间关于林玄的评价褒贬不一,所幸林玄本就不爱关注这些事。 人总喜欢造神,最后却又偏爱着将神扯下神坛,不是吗? 【林小姐您好,本司下半年计划打造一个新的元宇宙app,请问您有没有兴趣参与设计数字藏品?】 诸如此类的邀约不少,林玄都会逐一翻阅,在七天内考量好,给出最后的答复。 对方除了会说明工作大致内容与范围,还会将相关可供参考的公示文件发给林玄,以求合作顺利进行。 工作室刚开在南城的时候,偶尔会有记者拍到他出入工作室,但那些八卦从来没什么热度。 毕竟林玄一没跟父母决裂,二也没向公众宣布她与江睿取消婚约。人们大多只是猜测她与江睿的感情不好,婚后分居。 没有新闻价值,自然没有人愿意再接着跟踪林玄。 只是没有了这层光环,她名不经传,上门讨合作的人极少,门可罗雀,挣不了几个子儿。 如今日子也算是好起来了。 起码是林玄可以挑工作,而非工作挑她了。 有得选和没得选从来都是两码事。 对着消息列表,林玄下床从包里拿出行程表,逐一比对应下了其中几桩委托。 企业负责对接的联系人回复得很及时。林玄在处理完所有消息后,便能看见两桩企业委托负责人的应答。 奇怪的是,明明邀约是早上才发来的,现在不过刚过正午,对面却先改变了主意。 【抱歉林小姐,很遗憾通知您,这边已经找到适合的艺术家了。期待下次与您合作,实在抱歉。】 这样的信息,林玄一天之内竟能收到两条。 倘若是平时,林玄不会再过问缘由。可偏偏是一天收到两条这样的拒信,心头没来由地警铃大作,她只好又再试探有没有继续合作的可能性。 可无论她如何换着法子问,得来的依旧只是对方的场面话。负责对接的毕竟也只是打工人,她没必要为难对方,只好作罢。 “算了,起码还是接到了一桩。”林玄只好安慰自己,剩余的那一桩私人油画委托没有被取消。 空有一腔郁闷,林玄挠了挠刚睡醒有些乱糟糟的脑袋,无力地点开了凌淼的聊天窗。 只不过半小时没有回复,凌淼又再次向她发来了几十条消息,大多都是火急火燎地问她在哪为什么不回信息之类的。 林玄默默地越过那些询问,向下滑动,看见了最初凌淼发来的几条链接。 最开始的一条,是一个粉丝数量不算多的营销号发布的。 对方用夸张的语言极力渲染事件的严重性,翻来覆去说着“艺术圈最近要迎来大地震”,最后将重点落在了“新兴艺术家将被爆丑闻”上。 林玄几乎是皱着眉把这条视频看完的,却依旧是一头雾水。 “叽里咕噜说啥呢…”看着对方未经查实就将许多青年艺术家的作品剪辑进视频,林玄气不打一处出。 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她向来不会理会。倘若这不是凌淼发来的,她或许一点流量都懒得贡献。 紧接着的第二条链接,是带着“新兴艺术家翻车”tag的帖子。 发布帖子的人账号里只有这一条信息,并在发布以后没过半小时便注销了账号,查无此人。 帖子引用了营销号的视屏,而后又以极其坚定的口吻,仿佛确有此事一般,说着自己是相关业内人士,却只能透露这位新兴艺术家是一名女性。 霎时间众说纷纭,网友纷纷发散思维,猜测着这位暴雷的青年女性艺术家究竟是谁。 林玄随意地翻了翻评论区,发觉不少曾经的同窗都被拉出来被逐一配对,就连她自己也不例外。 再往下多翻个几条,便看见最近发布的几条回复都带着她的照片。 【感觉是前阵子那个营销白月光的某千金。】 【求解码,是不是那个私生活很混乱,留学乱搞男女关系的?】 【她面相就不太好,弱不禁风的,怕不是背地里靠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上的位。】 愈是翻动,底下的评论便愈是难看,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不堪入目。林玄只觉得眼角酸涩,不愿再接着往下翻。 正欲退出这篇帖子,却发觉有一条评论带的照片极其眼熟。 身躯一怔,林玄突然觉得握着手机的指尖泛着凉意,连带着全身都一并发僵。 网友带的照片带着黄调,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照片中的女人穿着黑tutu纱裙,浓妆艳抹,却隐约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她半低着脑袋浅笑,两个酒窝的位置与林玄极其相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玄的目光缓缓向上挪去,只为验证自己脑海中的想法。 【扒出来了这个,好像就是那个千金的小三妈。】 从小到大,林玄早已习惯了那些闲言碎语,也已经慢慢习惯了不去看不去深究。 可是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刺眼的字?过了那么久,这些字眼还是会像刀子一样从她的眼里直入心脏,扎得她每一下的呼吸都令身体更加的麻痹。 “……果然。”她突然像是失去力气一般向后瘫在床头的软包上,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无数个关于廖绮玉的记忆。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廖绮玉是母凭子贵,花一样的年纪却甘愿为了钱做已婚男人的小三。 上幼儿园的时候,由于就读的是私立园区,都是会顾着体面的人,没有多少人敢当着林玄的面,指着她骂。林玄小学上的同样是私立的贵族学校,只会有偶尔几个嚣张跋扈地会舞到她的面前,笑她是“小三之女”。 可是到了初中,林阳舒为了拉拢对方公司白手起家的老板,不惜将林玄送到公立小学去插班,与老板的独子做同学。正是最爱八卦的年纪,林玄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众矢之的。就连邻班的同学见了她,也不惜指着她鼻子骂“臭婊子的女儿,真不要脸。” 当时的林玄被林阳舒管得很严,廖绮玉在一旁亦不敢出声,难免会被她当做靶子打。 她被林阳舒扇巴掌,被林阳舒揪着耳朵练琴,廖绮玉都视若无睹。直到结束,廖绮玉才敢上前拉拉林玄的手。 正值青春期,林玄看着母亲那副窝窝囊囊的样子,又想起白天被同学劈头盖脸一顿嘲笑,令她无地自容。怒气上涌,她狠狠地甩开了廖绮玉的手,哭着骂她“没有钱你是不是要死了?” 廖绮玉怔了怔,望着林玄那双泪眼,伸手替她擦泪却又被她无情地拍开,只好咽了咽口水,别开视线,应她:“对,没钱真的会死。希望你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 腿边的被子被骤然压紧,林玄这才从回忆里挣脱。 “怎么了玄玄?” 是廖绮玉,触摸她脸颊的那指尖还仍带着一丝难闻的烟草气。 视线对上廖绮玉的那一刻便开始躲闪,林玄僵硬地别过了脸,“没事。” 抚摸林玄脸颊的那只手被她躲开,只好停在半空,半晌才抓握着将指尖缩回。廖绮玉怔怔地向后退了一步,像是同样也觉得母女两人间的距离太过亲近,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这一幕自然映在了林玄的眼里,但她的心却难以引起波澜。 就像她们之间本该就是这样的。 自那条脐带被剪断以后,就一直是这样。 从前是,现在自然也是。 廖绮玉的脚步愣在了原地,两人之间陷入了无形的对峙。 林玄不会抬眼望她,她也不会再靠近林玄。 两人不知僵持了多久,最后是以廖绮玉的一声叹气,应着林玄“没事就好”而结束。 她回过身走出阳台,又再拿起架在烟灰缸上那半支没吸完的烟,夹在指间,却没再吸一口,只是讷讷地望着楼下。 阳台下,站着一个穿汉服的小女孩,约摸着三四岁大,笑吟吟地牵着身侧的母亲,嘴里一个劲地喊着“妈妈”。 廖绮玉笑着眨了眨眼,咽了口口水,敛回视线才想起手里夹着的半截烟,掸了掸烟灰,吸完了最后一口仍觉得索然无味。 ----------------------- 作者有话说:过两天应该会v[彩虹屁]这个月先日更一章,下个月再双更哈 第37章 阴影 凌淼发来的第三条链接,是有关林玄近一年来油画的整理。 链接的最后,甚至附带了林玄那几张低谷期的作业。 画作中的人脸,几乎全都模糊不堪,只有几个斑驳的肤色色块沾在了画布上,极其突兀。就算色块的边界被林玄几度晕染,依旧迥异,分辨不出人样。 右上角教授评的“f”更是分外刺眼。 看着这些照片,仿佛将林玄拉扯回那个病得难以辨认人脸的低谷。她握着手机,重重地缓了口气,这才从这篇文章退了出来,翻阅凌淼的信息。 在她逐个逐个链接点开的这段时间里,凌淼又再发来数十条信息。 第47章 屏幕上方赫然出现凌淼的来电显示,林玄虽觉得不解,却依然接通了电话。 “玄玄你还好吧?怎么不接电话,吓死我了。”林玄张口的那句“喂”被凌淼生生压了回去,只好无奈笑笑。 “我能有什么事……”那些话她看了的确伤人,可到底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她也没办法,除了不去看还能怎么做呢? “我发给你的链接,你都看了吗?”对面凌淼的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或许只是因为找不到林玄,害怕两年前的事重演,才过分地紧张了。 “嗯……”林玄漫不经心地应着,眼睛却定定望着墙角,心里空落落的,“今天不上班吗?怎么有空看起了八卦。” 在林玄的印象里,凌淼从来都不是会理会这些传闻的人,更不会像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亲戚一样见着负面新闻就恨不得怼到林玄的眼睛里。表面上关心她,实则是八卦着看她如何收场。 “你到底是迟钝还是天真啊?你没发现这些账号发送完消息之后都销声匿迹了吗?摆明是有人要整你啊。”听着林玄吊儿郎当的声音,凌淼恨不得顺着电话线爬出来敲醒她。 林玄那一动不动的眼珠子终于转了转,她眨了眨眼,又再换了个姿势仰躺着“嗯嗯”应着。 她并非是无动于衷,只是阖上双眼,静默地在脑海中寻找答案。 照说她近期并没有得罪什么人才是。 如果非说是跟谁有过节的话…… 兴许是陈宴吧。 “喂?怎么不说话了玄玄,你别吓我……别做傻事,我还有年假,下午就能飞过来……” 林玄没有应答的这段时间里,凌淼的心情起伏极快,仿佛她真是什么幻影,一不留神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不用,我真的没事。”她再次打断了凌淼的话,“我还处理得来,你不用特地赶来陪我的。相信我。” 她知道凌淼的工作繁忙,即使是单休日也偶尔需要回公司或是应酬,分身不暇。从前她受凌淼的照顾已经够多了,如非必要她也不想麻烦凌淼。 “真的可以吗?”对方的语气听上去依旧不太相信林玄。但好歹键盘声再次从电话里传来,至少能说明凌淼还能够放下心来工作,林玄的心也总算放松了些。 “嗯,我可以的。”林玄应道。 挂断了电话以后,林玄随意地将手机丢在一旁,仰头靠在床头软包上,听着耳边杂乱无章的心跳声有些失神。 几个月前,陈宴还在背地里给她介绍工作,如今会恨她恨到要毁了她吗? 林玄突然垂下脑袋,看向自己的手掌。 就为了那一巴掌…? 她的心仿佛被这样的猜测拉扯着向下坠,可每降下半分,就像是有另一股力量在与之抗衡。 不会的,他不会的。 林玄反复告诉自己,陈宴再如何卑劣,也不至于要将她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事业毁于一旦。 以他那样的财洪势大,要让她死简直比杀死一只蝼蚁还要容易,他又何至于要拘泥于她这间小小的工作室。 况且,退一万步说,她也并非是没有后路。 大不了…… 大不了是步母亲的后尘,冷眼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指着鼻子骂。 林玄没来由地笑了笑,原来人走到绝境还真是可以什么尊严都不要了。 她甚至想过,倘若陈宴偏走到那一步,她也不是不能去陈宴的公司求他…… 真下贱啊。 哪怕是这个时候,她都在想,要真走到那一步的话,她就有借口再见他一面了。 她真恨自己是这样的没有骨气。 间隔阳台的落地玻璃门被拉开,廖绮玉应声而入。 原先靠在床上的林玄本能地将伸直的腿缩了起来,攥着被子的手心也不自觉地用力。神经瞬间紧绷得无以复加,她的目光只能被廖绮玉限制着跟随移动。 廖绮玉走到柜边倒水,她便盯着那倾泻的水柱;廖绮玉坐到桌前涂指甲油,她便盯着搭在靠椅下那只如羊脂般洁白的脚背;廖绮玉拿出面膜来敷,她便盯着被丢在垃圾桶的包装袋。 直到对方又拿出了一片面膜,走到她的面前,她才怔怔地又朝后退了几分。 即便如今她已经没有位置可以退了。 林玄的半个身子几乎都要嵌入床头的软包,双腿却仍旧用力地朝后蹬着,脚趾几近痉挛地紧扣在床单上,呼吸同样也因廖绮玉的靠近而变得分外急促。 兴许是她也发觉了自己的胸口起伏幅度过大,又强压着肩膀,将双肩朝内扣着,连肩关节都因为内旋而在她背上凸显出一块怪异的突处。 拿着面膜的廖绮玉撕开了包装袋的开口,目光却被林玄身上那止不住的震颤而夺取。 她看了林玄一眼,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只是将那未完全开口的面膜递给林玄,“你自己来吧。” 可她的手不过刚刚伸出去,林玄便应势用双手护着脑袋,脖颈上的青筋四现,双眼紧闭着不敢睁开,连头颅都因脖子的发力而战栗。 “怎么了?”她蹙了蹙眉,坐到林玄的身侧,双手搭在林玄双肩,试图缓和林玄身上的不安。 可是林玄的身子却抖得愈加厉害了。 直到廖绮玉将面膜放在床头柜,缓缓后退,林玄一直用力睁得几度落泪的眼睛才缓缓转了转,惶恐地眨动了一下。 廖绮玉一直没有走动,生怕一点异响都会让林玄更加地难受。她只能站在不近又不远处望着林玄,确认林玄缓过劲了才回过身去倒一杯热水,坐到腿边。 杯中热气蒸腾,林玄捧着玻璃杯却麻木得感知不到温度。她讷讷地望着身侧的廖绮玉,一动不动,手中的杯子送到嘴边,却迟迟没饮下一口水。 看了心理医生多年,林玄很清楚,自己这是应激了。 她原以为她只要挣脱父母的掌控,就能够逐步减弱父母对她的影响。 起初这样的法子的确很有效,她从听到电话声与信息提示声就开始心慌心悸呼吸困难,慢慢地已经可以强打着精神翻阅与他们的聊天记录。 留学时,身旁的陈宴也总会牵着她的手,安抚她每一种情绪,极大程度地减弱了他们的影响。再加上身处异国他乡,长时间不能见面也让他们的语气变得不那么凌厉和尖锐。 但这一切都随着她的毕业典礼走到了尽头。 这些年做的努力好像都成了徒劳。 归国后的一年多时间,林玄被辗转关在林家与郊外别墅。林阳舒对外宣称,他这么做是让她好好在家里养病。 可林玄比谁都清楚,这实际上就是软禁。眼见着她的精神一天比一天萎靡,却依旧只能在家中虚度,终日要面对林阳舒的恶言恶语以及廖绮玉的软磨硬泡。 终于有一天,林玄看着坐在床边的廖绮玉,却连母亲都认不出来了。 在廖绮玉的苦苦哀求下,林阳舒终于松口,答应找来相熟的心理医生探望林玄。医生说,她不能再受刺激了,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然而听完医生的话,林阳舒只是催促江家尽快让两人成婚。此后无论廖绮玉再如何跪着哭着求他,他也没再让心理医生见过林玄。 那段日子里,林玄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遗留下来的记忆都像是散落的拼图碎片,东一块西一块的。 后来再想,当初谋取自由的方式也许是过于极端,却已经对当时的她来说,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了。 所以对于手上的这道伤疤,她坦然地接受。 没有不甘,没有后悔。 只是询问的人多了,她也不想再多做解释,以免外人会觉得她无病呻吟博同情,才会习惯地用各式各样的首饰掩盖伤疤。 “你的病,威廉…知道吗?”廖绮玉的手轻轻覆在林玄捧着玻璃杯的手背上,拇指来回摩挲着。 也许是空调温度太低,她才会感受到廖绮玉手心的温度罢。 即便林玄看得出母亲脸上挂着关切的神情,她依旧不会选择相信那是母亲的真心。 在她心里,连当年廖绮玉去请心理医生来别墅看她,都只是为了让林阳舒下定决心将她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罢了。作为纵横名利场的交际花,廖绮玉绝不会像表现上的那么简单。 既然没打算放她自由,又何必去寻医生,倒不如就让她彻彻底底地心死。 她才不稀罕虚假的希望。 “什么威廉…?”林玄拧了拧眉,挪动着身子又再稍稍远离了身侧的廖绮玉半分。 她抬眼望了望廖绮玉,半晌才意识到,廖绮玉是不该知道威廉的存在的。 “你跟踪我?你找人查我?”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圆了双眼,嘴角僵硬得难以动弹。 “我……”廖绮玉欲言又止,却又觉得事已至此没什么可隐瞒的,朝她点点头,“我只是担心你被……” 没等对方把话说完,林玄便强压着怒火,将玻璃杯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伸手示意廖绮玉打住,“不要再解释了,我不想听你们那些精心编制的谎言。” 第48章 “不要再说担心我了……”心跳骤然加速,林玄觉得自己的胸口疼得厉害,一手紧握着拳头压着左胸口,一边扯着被廖绮玉坐着的杯子,“如果真的是为我好,请你们尊重我。” “尊重我的隐私,尊重我的意愿……这对你们来说是很难做到的事吗…?”林玄每说一句话,就感觉到身体里的氧气愈加稀薄,连指尖都开始麻痹到失去知觉。 她原以为自己这一年多来,已经算是逃脱了父母的魔爪。可怎知他们还会嘴上应允着放她自由,背地里仍旧默默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林玄浑身瘫软,降临在她身上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压垮。她发觉,好像无论怎样,都没办法让他们松手,没办法逃脱…… 她这条命,生来就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你们……”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嗓子里嘶吼出这几个音节,“就那么恨我吗?” “……”廖绮玉望着林玄,无奈地站起身,踉跄着退后几步。 两人相顾无言,仿佛隔着一个厚厚的屏障。 廖绮玉望着一直掩面哭泣到失声的林玄,声音也同样有些嘶哑。她红着眼,以极小的声音应答林玄,好像那是说给自己听的,并不在乎林玄究竟能不能听见。 “你有没有想过,是你恨我……” 第38章 心跳 待到林玄回过神,廖绮玉已然离开了房间,可林玄却没有想要去找廖绮玉的意思。 那句极其小声的应答,林玄听见了。 恨吗?或许吧。 可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若不是廖绮玉当年偏要傍上这个有妇之夫,她的命运就不会走成现在这样。 她不是圣人,即使听到廖绮玉若有还无的哽咽而有些心软,也没想过要原谅。 有些事,本就不是可以被原谅的。 她们之间,生来就该互相怨恨,任由那些恨意融入至亲的血液,直至某一方生命的尽头。 她望着空荡荡的套间,心里愈加地忐忑。房间里极尽流畅的软装走线,成就了肆虐的孤独感。那阵孤寂与压抑在房间中肆意地流转,最后全都落在了林玄一个人身上。 林玄无奈地攥紧了拳头,任由长甲半嵌入手心,只求意志能再清醒一点。 今天的行程依旧没有安排,可她总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个房间里呆着了。 于是她从床上爬起身,一支箭似的冲进浴室,随意地洗漱一番,又将充满电的充电宝放进包里,随手抄起一本速写本丢进帆布袋便出门了。 东城的秋意远比南城要浓郁,街头满是象征秋天的黄棕色落叶。落叶堆积成一座又一座的小山,萧瑟秋风只轻轻一掠,便又四散开来。 秋季的风总是分外地凉爽。林玄的长发悄然长到了腰间,被风调皮地吹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这样的惬意,无疑能化开蒙在林玄心尖上的浓雾。 可心头的压抑感总是反扑得极其迅猛,林玄无可避免地再次想起廖绮玉说的那句“威廉”。 在廖绮玉无意间说漏嘴之前,她几乎从未想过,自己身边还有一只眼,一直如影随形,将她所有的行踪都报告给了父母。 林玄很想再享受一阵这凉爽的秋风,可有些事一旦知道了,就没办法再装作不在意了。 她开始下意识地朝四处张望,仿佛路上每一个行人都有私家侦探的影子。 朝她递传单的兼职大学生,抓着她询问目的地方向的旅客,甚至于街上吆喝叫卖的小摊贩,在她眼里都像父母派来的侦探。 所谓草木皆兵,也不过如此了。 即使林玄已经尽量不让自己去想,不让自己过多地注意四周,可双眼与心脏始终没有听从使唤。 路人朝她举起手机,镜头直愣愣地对着她;远处传来猛烈的光源,无情地刺入她的眼睛,像是对她隐忍的挑衅;一直跟随在她身后的男人,高大而健硕,只在她停下脚步时转过身去,佯装着张望街景…… 她并不知道那些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或许是因为今天的热搜,又或许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是廖绮玉林阳舒请来的私家侦探。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让她心里忍不住地发毛。 走在街上,林玄感觉无时不刻都被监视,实在觉得膈应与反胃,甚至没了画画的心情便又匆忙地从街尾调转方向回民宿。 夜幕降临,林玄睡眼蒙松地转侧,半梦半醒。 整个房间都落入了黑暗,没有任何的光源可借,只有床头连接手机充电插头的指示灯微弱地闪烁着。 即便空间里只剩下她的心跳声与风声,林玄也觉得比在街上要自在一些。 至少她还能够随意地移动,不用无时不刻都提心吊胆着。 “咔哒——” 门口传来开锁声,林玄本半阖的双眼瞬间瞪圆,嘴巴不自觉地努着,抱着被子死死地盯着房门的方向。 伴随着几声窸窸窣窣的塑料袋摩擦声,廖绮玉拎着从菜馆打包的几盒菜走了进来。 “怎么没开灯?”廖绮玉自说自话,小声地嘀咕着把门口的灯打开。她的手刚刚碰到室内灯开关,又顿了顿,默默地挪开,径直走入房间。 她朝床上瞥了一眼,林玄正抱着被子,蜷缩着身子,惶恐地盯着她。 无可避免地被黑暗中的那双眼吓了一跳,廖绮玉这才拍了拍自己胸口,松了口气,“吓死妈妈了,你醒了怎么不开灯?” “刚睡醒……”林玄没什么所谓地应了句,反正母女关系已经恶劣成这样了,也不介意多添两把柴火了。 她抬手将床头的室内灯开关打开,这才起身走到廖绮玉身侧。 廖绮玉已然将包装盒里的饭菜都摆在了桌上,一个个盒子地打开,饭菜香在房间里四溢。 望着一桌俨然是苍蝇小馆作风的菜式,林玄看向廖绮玉,没来由地笑了笑。 她的母亲出身于北方的小康之家,逢年过节家里人多了,便会商量着下馆子。 当初嫁入林家,林阳舒为了讨她的母亲欢心,连保姆都是特地找来的同乡人,只为给廖绮玉做上几道趁手的家乡菜。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林玄在英国留学时最馋的那道锅包肉。 也只有在饭桌上,林玄才会觉得自己跟母亲倒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饮食偏好都一模一样。 后来某一次争吵,林阳舒与廖绮玉冷战,就连在林家一直兢兢业业的保姆也被波及辞退。 林玄以为自打那以后,廖绮玉已然连自己的口味也放弃了,跟随着林阳舒吃些寡淡的食物,却没曾想自己的母亲怎么也算是半个名媛,竟也会偷摸着钻苍蝇小馆。 “愣着干什么?”廖绮玉抬眼皱眉,疑惑地望着林玄,手仍然没有停止过朝林玄的碗里夹菜,“难道你去留学的这些天里变了口味?不爱吃这些了?” 看着母亲那副模样,林玄轻笑了一声,摇摇头解释:“爱吃,爱吃。” “神经兮兮的。爱吃就快吃,待会冷了不好吃。”对方看着林玄笑,仿佛也觉得奇怪,被她感染了似的同样也勾了勾嘴角,嘴里却嘟囔着:“一整天没吃东西,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在这顿饭里,林玄尝试着给廖绮玉夹菜,廖绮玉没吱声,却默默地将所有碗里的菜都吃得一干二净。 同样地,廖绮玉给林玄盛饭,林玄也没说话,只是沉默着将脸埋在碗里,往嘴里扒了一口又一口。 即使母女二人依旧没有什么对话,林玄一直紧绷着的精神也总算放松了一些。 末了,林玄砸吧了几下嘴巴。看着起身收拾的廖绮玉,她眨了眨眼,鬼使神差般地开口道:“你觉得……威廉怎么样?” 廖绮玉错愕地望了眼林玄,像是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同时收拾残局的手也明显顿了顿。 在她的印象里,林玄似乎从来不会向她询问意见。 所以她迟迟没有开口,直到将饭盒全都塞进塑料袋里,她才终于将心里斟酌了许久的措辞说了出口:“……挺好的,作为男朋友的话。” 话已经说出口了,即使林玄愣在了原地,廖绮玉也没有什么安慰的话可以说。她当然知道林玄想要听什么话,可她是林玄的母亲,如今林玄向她询问意见,她自然是要站在母亲的位置应答的—— 就算廖绮玉始终不觉得自己是个称职的母亲。 可她自认为,自己扮演这个角色已经尽心尽力了。倘若她真如林玄所说的那样自私,她早该在发现这个孽种的时候就打掉了。 “你是还年轻,才会觉得那些情啊爱啊重要……”廖绮玉欲言又止,刻意躲避了林玄的眼神,仿佛不看也能知道林玄如今脸上的表情不大开心,“在这种关系里,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他既不会给你承诺,更不会给你名分。说白了,你连他是谁都不清……”廖绮玉依旧不依不饶地说着,好像不管林玄如今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她都要将这些话说完。 第49章 “够了……”林玄毅然决然地打断了廖绮玉的话,一声不吭地退出了房间。 “啪”的一声,林玄几乎是摔门而出。 此刻她的心万分不安,每一下心跳都像是负重。 她垮着脸呆楞地站在门前,无力地倚靠在门框,手迟迟没有从门把手上脱离。 现在的她的确在气头上,却并非是生廖绮玉的气。廖绮玉说的话的确难听,可句句都是实话,她比谁都要清楚。 只是…… 只是她从来就没想过在这段关系里有所收获。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她不敢要承诺和名分,才会选择进入这样的关系。 “怎么在这干站着不进去?” 耳边传来熟悉的男声,林玄循着声音望去。见到w的脸,她嘴角扬起笑却又很快地垂落。 “我记得,另一张房卡就在林……”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玄堵上了嘴巴。林玄拉扯着他的手刷下房卡,顺势将他推入了房间。 被压在她手掌下的那张嘴,肆意地扬起嘴角。 “嘘!”进入房间以后,林玄的身子倚靠在门上,几乎是用身体的重量将门掩实,“这么大声,生怕我妈妈听不到吗?” 男人了然地挑了挑眉,刻意提高了两度音量,“噢~伯母也在啊~” 林玄恶狠狠瞪过他一眼,又再朝他脚上踩了一脚,“小声点!” “你求求我。”男人的手已然揽在她的腰间,下一秒就将她奋力打横抱起。 受到惊吓的林玄难免在他怀里扑腾不已,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嘘,”w将林玄轻轻放在床褥之上,食指抵在了她的嘴边,稍稍俯身将嘴巴贴近她的耳朵,轻声道:“林小姐这么大声,不怕被伯母听到吗?” 在酒吧相遇的那晚,林玄也曾想过,这个半路冲出来英雄救美的w也有可能是个衣冠禽兽。 只是她从未像今天一样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预感竟会那样的准确。 他揉-弄着她锁骨上已然转变为暗粉色的吻痕,又在她另一侧锁骨添上一笔。他搂着林玄的脖颈,吻得极深,可娴熟的技巧却能让他在其他方面不受影响。一下接一下地冲散林玄那不敢张扬的呜咽,他仿佛在索取这一天未见的利息。 她只知道他大抵是从事金融行业,却没曾想面前的这个男人会连一毫一厘的利息都算尽。从前两人总会在日落后相见,如今日落时间已然过去一个多小时。 他每在她的身上落下一吻,都要向她解释,“这是林小姐欠我的。” 兴许是今日的烦闷萦绕心头,林玄同样也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并没有与w计较,只是配合着他。林玄嘴上小心翼翼地压抑着声响,其他地方却没办法顾及,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羞红了脸。 只是有一点,林玄觉得万分诧异。 她从未觉得,一向绅士风度的w有这样不解风情。他的眼中看不出一点怜香惜玉,只有无尽的占有欲。 他像是发誓要将她揉碎在怀里,直到她脱力地瘫在靠椅上,他才稍稍收敛,将她抱进浴缸里放水洗漱。 望着水流汨汨,他又在林玄的耳边说着情话,亲吻她滚烫不已的耳垂。 林玄像个软烂不堪的野果,有气无力地趴在他的肩上,由着他替她洗漱,再怕羞也只能握着没什么力气的拳头朝他胸口擂去,不痛不痒。 被捶了几拳的陈宴依旧无动于衷,由着林玄如何气鼓鼓地打他咬他,他都只是扯扯嘴角,不作反击。 比起昨天下午在研讨会挨的那一巴掌,这些都只不过是些小情-趣罢了。 或许在林玄看来,他只是太过想念才会如此兽性大发。 可他很清楚,他机械地一次接一次重复动作不过是在惩罚自己。不同于往常,这次他一点也不享受,甚至连身上也因过度的频率而隐隐作痛。 一向自视甚高,被当作天之骄子的他,极力地扮演一个不够贴心的爱侣,一个被欲望控制的禽兽。他很想就这样纵容自己堕落下去。 至少这样,林玄往后再如何打骂他,他的内心都不会再觉得挣扎。 如今想来,他合该死在那场车祸里的。 简单的洗漱过后,林玄裹着w房间里的浴袍,瘫坐在靠椅上,垂着脑袋对着手机里凌淼发来的报表犯难。 “在看什么?”男人用毛巾擦了擦刚洗净的头发,下身只随意地围了一条浴巾。 “报表。”林玄没什么精神地应答,见w走到她的身旁,便起身让男人坐在靠椅上,自己则是坐上了他的大腿,“这些账目本来都是闺蜜在跟进,但她这阵子加班太严重了,我不想麻烦她,就让她发来了。” “发给我吧,我用电脑看。”他一只手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另一只手顺势按开电脑开关。 他稍稍俯身,胸口无可避免地紧紧贴在林玄的背后。 心脏的跳动顺着她滚烫的背部传递到她的心尖,心头一阵麻痹。 ----------------------- 作者有话说:被扇巴掌的陈宴belike:你说我坏,那我就坏给你看[爆哭]这样至少我符合你心里的形象了,是个彻头彻尾的禽兽了,这样你就不会痛苦了对吧 不明所以的林玄:爽爽爽爽痛痛爽爽爽爽[星星眼][害羞] 顺便说一句,小宝们我已经全文存稿在写番外啦[奶茶]结局章有一万字呢嘿嘿 番外暂定成三卷,未来过去和if线[害羞]if线的内容剧情还没发我就先保密啦~有想看的可以点菜 第39章 追求 陈宴将桌边的手机拿起,顺势扫码登陆微信。 他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林玄的头像,见迟迟没有新消息弹出,便后仰着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反复在桌面按着“刷新”。 那双犹如玉骨的手搭在无线鼠标上,按得鼠标“哒哒”作响。 兴许是按得手有些发酸,他这才挪了挪视线,掌心向上拱了拱林玄握着手机的手,“干嘛?怕我窃取你的商业机密吗?” 林玄的手肘被他推得动了动,这才从那阵晕眩中缓过劲来,抬眼望了望他。 男人依旧漫不经心地望着电脑屏幕,横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地用指尖挠挠她,像是在催促。 她皱了皱眉,显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就是觉得……”剩下的话,林玄又再次吞进了肚子,没有说出口。 “觉得我越界了。”男人的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好像早已猜到林玄会有什么反应。 心里的话被揭穿,林玄也难堪地低下了脑袋,默默点开与w的聊天窗,却迟迟没有进入下一步。 “林小姐是不是忘了,”身后再次传来热意,男人的吐息不偏不倚地打在她耳廓上。 林玄的身子骤然一僵,“我现在是在追求你。” 他的吻落在林玄有些发烫的后颈,熟悉的失重感再次朝林玄涌来。 “……好吧,”林玄嗫嚅着缩了缩脖子,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将凌淼发给她的报表转发给了w。 男人轻笑了一声,看了眼电脑屏幕上的红点,信手点进去,靠近了林玄轻咬她软糯的耳垂,“乖。” 而后陈宴便将那副防蓝光眼镜戴上,抿着唇点开林玄发来的文件,逐个逐个账目比对。 他一手握鼠标,另一只原先横在林玄腹前的手也抬了起来,虚搭在键盘上。 坐在他怀里的林玄撑着脑袋,时不时看看他,又看看屏幕。偶有几次离得太近,他那只搭在键盘上的手才会缩回来,将她往怀里猛地一抱,“挡住我了。” 林玄“噢噢”地应着,没过一会便又不自觉凑近屏幕,再次被拽了回来。 报表是平时凌淼下班后亲自去林玄的工作室,逐张逐张发票录入的。报表的分类明确且格式清晰,即使是门外汉也能看得出对方费过一番心思。 “你闺蜜对你真好。”他一边滑动着鼠标,一边悠闲地伸手捏捏林玄的脸蛋。 “我知道,”她嘿嘿一笑,又低下头去打开外卖软件给正在加班的凌淼点宵夜到她公司,“认识她是我这辈子最最幸运的事。” “嗯…”男人脸上的笑突然僵了僵,没再搭话。 如今发票不在身边,陈宴能做的也只有逐项检查收支有无出入,以及根据资产负债表与利润表等提出相关经营方针调整的建议。 他本科与硕士就读的皆为金融学,而非会计学。 但二者之间,却恰巧存在财务报表分析与投资管理等交叉学科。对于gpa接近满绩的他来说,看这些报表自是得心应手。 只是他来回翻看报表没多久,就发觉了收支上显示的盈利与个人利益增长之间存在极大的差异。 “她是不是漏了什么收入没填进报表…?”疑惑不过刚刚说出口,陈宴又自说自话,“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收入没告诉她?” 对方制作的报表精细,陈宴看得出来,对方不像是会出现这样重大纰漏的,问题便只可能出在林玄这个门外汉身上了。 第50章 听到w的话,林玄一脸茫然。她朝他眨眨眼,显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男人失笑着摇摇头,两指轻轻捏着林玄的双颊,将她的视线强硬地从他脸上摘下挪到屏幕上,而后右手放在鼠标上,滑动了几下报表。 他将两张报表分别放在了屏幕两侧,光标在有问题的地方反复画圈,轻声在她耳边说:“看到了吗?就是这里,账对不上。” “那…加上?”林玄的回复有些迟疑。 “……真刑啊。”陈宴已经有些无语了,嘴巴却仍贴在她耳旁,悄悄亲吻她脸颊。 “行就填上呀,亲我干嘛?” “……我说的是刑法的刑。” 坐在w怀里,听着w不停地向她解释和科普,林玄只觉得身上愈加燥热,什么也听不进去。 她的脑袋滚烫得像是能将她的脑浆烧开,要是有个镜子在她面前,指不定能看得见她头顶正在因为当机而冒烟。 男人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就这样扶在她的腰上,以防她在腿上乱动摔下去,胸口紧紧地贴着她的背,生怕自己说的话不够清晰明了。 林玄已然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浴袍有些湿漉漉的,紧贴她后背,却分不清究竟是男人刚刚洗过澡,胸口淌下的水渍,还是她焦躁着流下的汗液。 她望着一直耐心细声解释的w失神,莫名想起,从前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坐在陈宴的腿上看他做作业。 陈宴也会时不时地将她揪回怀里,轻咬她的耳垂,说着“亲爱的挡住我了”。 那时的她,总是坐在他的膝上摆弄手机,跟凌淼聊天,无聊了便抬起头来亲吻他,总要吻到他没心思再接着做作业才肯老老实实地不再乱动。 “听懂了吗?”陈宴已然注意到了林玄的目光变得有些呆滞,这才挠挠她腰间的痒肉。 她的比例好,身高大都生在了那双长腿上,上身则显得分外瘦小,在他的怀里更甚。他只是稍稍弓腰,她便被完全包裹在他的臂弯中。 “太凶了,听不懂。”她摇摇脑袋,擎着那双无辜的圆眼望他。 男人闻声懊恼地挠了挠头,以前求学时他也是这样给学弟学妹们讲题,可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说他“太凶了”,反倒个个都会夸他极具耐心,每个题目都会沉下心来讲通透了确定对方没有疑问才会离去。 “哪里凶啦?”他又再刻意降低了音量,将下巴压在了林玄的右肩上,声若游丝般再次尝试着重复讲述。 “不是说这个凶……”肩上突如其来的重量仿佛也压到了林玄的心尖上,她拧眉小声嘟囔,“是说刚才……” “嗯?”男人疑惑的尾音让林玄身上那阵失重感骤然加剧。她如今像是脚上被捆了一个重达千斤的铅球,沉在深海里不敢大口呼吸,只能任由着心脏跳动得几近竭力。 一句“对不起”,将林玄拉进了无底深渊。 从前她与陈宴生对方的气,你一眼我一语,最后都会化在床笫。常备的消肿药就放在床头柜里,方便陈宴随时拿取。 而后无论是不是陈宴的错,他都会在擦药的时候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当初的两人紧紧相拥,天真地以为那就是永恒。 而如今,林玄却只能望着面前那个与陈宴万分相像的男人,几度失神。 看着林玄红彤彤的耳廓,陈宴瞬间意识到,林玄并非是没有听懂他说的那些枯燥无味的金融理论,而是在向他撒娇,怨他刚才不够体贴温柔。 他下意识地像从前那样,顺着她的撒娇应一声“对不起”,又将她抱起来,让她跨坐在自己膝上,自己则是双脚撑地将靠椅又向前挪了几分,生怕林玄后仰时会摔下去。 陈宴松开握在她腰间的手,将浴袍缓缓撩起,“我看看…是不是肿了…?” “别……”林玄抓住他的手,却只是徒劳,只好红着脸扭头不去看他。 他的手刚才摸过鼠标和键盘,怕上面会有细菌,不敢再伸手触碰,便掀了掀眼皮望向林玄求助。 望着林玄两指间那淡粉色的嫩-肉,他皱了皱眉,叹下的热气挑逗般地从中卷过。 “嘶……”身子一僵,林玄没忍住缩了缩。 那双青绿色的瞳随之一颤,又愣怔着别开视线。陈宴轻咳了两声,放下了手中拈着的浴袍。 “疼……?” 她摇摇头。 “会难受吗?” 她先是摇头,又迟疑地点点头。 “可惜这里没有药……”他将林玄的手摆到自己腰后,自己又张开臂膀奋力将她抱紧,嘴唇在她脖颈间厮磨,“是我的错,让你受委屈了。” 那双手搭在林玄的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 他不是没感受到她身上那份炙热,只是不敢肯定,那究竟是因为她怕羞,还是当真对他动了心。 他只能与她相依偎,亲吻她的脸颊,时不时牵起她的手,亲吻她的手背,再次对她说“对不起”。 他的心里的确有愧,可他的道歉却不仅仅是因为刚才的不够温柔。 趴在男人肩头上的林玄,心思早已随着他身上若有还无的柑橘檀香飘洋过海。 她甚至没办法分辨,这香气是不是她的幻觉。 可是两颗心紧紧挨着,她始终觉得面前这个男人该有这阵香味的。 她将脸埋在了男人的颈窝,阖了阖双眼,指尖触碰着他起伏的胸口,由着跳动的心脏指引她方向。 他身体的温度,清晰而凌利的下颌线,甚至偶有几次心跳的错拍,仿佛都在告诉她,他与她心中所想的那个男人几乎完全重合。 半晌,林玄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她抬眼望着面前的w,两手捧着他的脸,眼中几度失焦。 她的拇指顺着他的双颊向上,缓缓地朝他眼角摸去。 指尖没能落下,皆因她的手肘被面前的男人捉住。 她扯扯嘴角,双手再次退回到他的两颊边。拇指指腹在他那张英俊的脸上细细摩挲,直到林玄张了张嘴:“你很怕我吗,威廉?” 男人没有应嘴,只是怔怔地望着她那双空洞无神的双眼。 “不,或许应该叫你,小陈总才对?” 第40章 睫毛 四目相对,两人都瞬间陷入了沉默。 即使知道对方看着自己,就是在观察自己的反应,可林玄依然没作掩饰。 她抬手,手掌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脸上。 男人那张白净的脸上骤然泛起一片红晕,他却仍是怔怔地望着林玄,绷着脸没有反应。 巴掌落在他的脸上,他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那双桃花眼一往情深,却在此刻显得分外无情。 巴掌声不似当日在研讨会那般的清脆,林玄打下去的时候显然没有用力。 “为什么不躲……”林玄的眼眶瞬间变得通红,声音颤抖得像是摇摇欲坠的危楼,仿佛只一眨眼便会看到大厦倾覆。 “威廉……我问你,你为什么不躲!”她又再作势要向他扇去,却乏力地窝在了男人的肩上,狼狈不堪地抽泣。 “别哭了……”陈宴没有躲开她的巴掌,因为他觉得这一下是他本就要挨的。 当日廖绮玉会感谢他放她一马,自是相当于告诉他,在林玄的心里同样是这样想的。 她只会觉得是他抛弃她,是他心甘情愿地放手。 所以任她如何扇他,如何憎恨他唾骂他,他都不会挣扎。 对于陈宴来说,林玄无疑是他最重要的人。 比起逞一时的威风,让林玄背负跟他一样的恨,倒不如就让她恨他。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算是恨,他也甘之如饴。 可他却不知道林玄为什么是这个反应,他一见到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他便一阵没来由的心绞痛。 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应该躲,还是不应该躲? “你为什么不躲……”眼泪全数倾泻在陈宴的肩上,他安抚林玄的手一下接一下地在她背上滑动。手心抚在她背,却被她身上的战栗带动着震颤不已。 肩上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是她张着嘴在他肩上啮噬。 血腥在林玄的口中化开,男人却除了轻微的“嘶”声以外没有任何反应。 他甚至没有伸手将林玄推开,任由她如何在他肩上啃噬,依旧没有怨言。 “要是你躲了……”林玄仍趴在他的肩上,抽抽鼻子,“就能验证我的猜想没有错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已经没什么力气再在他怀里闹腾了,即使握着拳头不甘地捶他胸口,仍是不痛不痒。 倘若一如她猜测的那样,他真是陈宴的话,他听到她刻意提起的“小陈总”,见到她扬起的手,定会知道她的巴掌会落在他的脸上,从而知道反应。 那日的研讨会,陈宴尚且知道别过脸去,而面前的威廉…… 正是因为他没什么反应,她才崩溃得像丢了七魂八魄。 他不是陈宴,同样的,她也找不回那个还爱她的陈宴。 第51章 “你不是他……”她口中呢喃,任他如何替她擦泪,依旧抽泣不止。 林玄的心尖,不知在什么时候从中裂出了一条血痕,此刻正因她的绝望与无奈,仿佛置身阴雨天气中,伤患痕痒难耐。 她的手握成拳搭在胸口,却怎么都搔不到痒处,只能放任那个伤口在她身体里无声地溃烂又再愈合,一次次地在上面叠加不美观的血痂。 泪水打湿了林玄的睫毛,素颜的她两颊依旧能看得出几抹淡粉。 就连光线也总是对她分外怜爱,映得她肤若凝脂;眼角滑落的泪水都像上苍是为她施的甘露,照得她动人心魄。 几番拭泪无果,陈宴索性褪掉眼镜,俯身吻在她脸颊的泪花上。 捧着她脸的那双手温热得恰到好处。 恰恰好能将她那颗冰冻的心融化又再塑。 热泪滑落到她的唇角,他便追吻至她双唇,抬手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推到一侧,顺势抱起林玄到桌上。 她坐在石桌上,嘴唇的高度恰好与他高度契合,只需稍稍抬头便能贴上他的唇。 只是大理石质地的石桌在空调的吹拂下如寒冰凛冽,即便隔着浴袍,她也没忍住奋力用腿勾紧面前的男人向他索取温暖。 泪珠的滚烫与苦涩混合着两人的涎液,化在彼此的唇齿间。 就算林玄扑腾的脚尖在慌乱中勾下他的浴巾,他也不过是吻得愈加深,像是要竭尽她口中最后一丝的氧气。 她的小腿肉紧贴在他的腰后,若有还无的触碰让他的呼吸愈发沉重。 直到她无力地瘫在石桌上,寒意侵蚀她本就软烂不堪的骨头,她才意识回笼般伸手揽在男人的颈后,气喘吁吁。 两人额头相抵,急促地呼吸,仿佛劫后余生。 “对不起…”她察觉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失礼,忙挪开视线,却又被他轻轻捏着两颊捉回。 “权当是惩罚我刚刚的不体贴了。”他轻声笑了笑,揉了揉林玄的脑袋,又弯腰将地上的浴巾捡起,重新围在腰间。 林玄的目光一直盯着他欲盖弥彰的那处,见他坐在靠椅上,便顺势抬脚踩了上去。只听他“嘶”的一声,他下意识抬手去捉她脚踝,却又被她盯得缩了缩手。 他无奈地望着她,掌心捧着她有些发凉的脚,眼神就像在问林玄“还想怎么样”。 “松手。”她目光凉薄,言语中透露着不可置喙的气势。她的脚趾向上去够他的拇指,他便应声松开了双手,任由她踩在上面。 在她脚上的冰冷触碰到的那一刹,他的呼吸声变得愈发的沉闷。陈宴半阖着眼,身子向后仰去,仿佛是愿赌服输后的认命。 他那修长的睫毛正在反复震颤。 似乎只有他喉中发出的那阵低沉的哼声,与他身体上的滚烫能让林玄感知道他的存在。 没厮磨上多久,林玄发觉他已经闭上了双眼。 他右耳下垂挂的十字架耳坠正乖顺地落在他的下颌。 如今的他倒真像是个祈求怜悯的信徒。 不同的是,此刻他的上帝并不是耶稣。 “玄玄……”他的声音已然变得有些颤抖,手却在握到她脚踝之前停住了动作。 他手背上蟠踞的青筋愈发的明显,压在被浴巾包裹的膝头上,像是按耐住自己不去挣扎。 “嗯?”望着他那副模样,林玄的心头也为之一颤。 而面前的男人显然没有意料到她会回应,错愕地抬了抬眼。 他不该睁眼的。 在看到林玄那副饶有兴致地挑-逗他的样子后,他根本没办法忍耐。 他急忙伸手捉住林玄的脚踝,抬起后转瞬便可见浴巾被洇-湿大半,他只觉得有些狼狈。 可林玄却释然地笑了笑,俯身捧着他的脸,在他有些发凉的唇上落下一吻。 起初林玄并没往心里去,这样的事从前在英国同居时,她与陈宴也不知经历多少回了。 再者,之前她心情不好,也会不管不顾w的心情,不问他是否愿意,只一味地想要索取与发泄。 司其位谋其职,这似乎都是她该做的。 可当她身临其境,才发觉她想要的不止是性。 她想他亲吻她无意识淌下的泪,想他抱着她的背安抚她的余震,想与他有更多的温存。 而这些,却恰恰是作为性-伴侣所不能享受的—— 即便他都逐一为她做了。 比起去捉那个湮灭在人海中,再也不会与她产生交集的陈宴,倒不如…… 眼前明显有比他更好的选项,他甚至只需要她的一声首肯,就甘愿为她俯首称臣。 在林玄愣怔地呆坐在靠椅的这段时间里,陈宴已经重新洗漱了一番,换上了一条崭新的浴巾。 他将她抱起,自己则是坐在靠椅上,让她落座自己的大腿。 两人就似从未发生过什么那般,只有心头暗自汹涌。 无声的浪潮在各自身体里翻涌。 男人伸手将远处的纸巾盒拉到面前,拈过两张纸巾擦拭林玄方才坐过的地方。 林玄为之一愣,随后又难堪地用手肘顶了顶他胸口,“你什么意思!” “我能是什么意思。林小姐一如既往的鲜嫩多汁,我只是怕我的电脑无福消受。” 他漫不经心地应着,随手将纸巾丢到脚边的垃圾桶,拿起防蓝光眼镜戴上。 笔记本电脑被他挪到面前,屏幕亮起,刚刚的两张报表依旧没有挪动。 倒真像是从未发生过什么似的,他仍旧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滑动着鼠标滑轮。 就连林玄耳廓上的红晕也依旧。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嘴里埋冤,嘴角却压抑不住地上扬,“你的中文究竟是谁教的,怎么乱用成语。” “小时候看动画片学的。” “什么动画片教这些……” 林玄没忍住戳破他。 握在她腰肢上的那只手又再挠挠她,“平账,别转移话题。” “噢……”她哼哼两声,又撑着脑袋想了想,“或许是还差前阵子蒋先生那桩委托的尾款,还有古先生上周汇来的那笔吧…?打过税了,但好像忘记录了。” “税单给我看看。”他摊手接过林玄的手机,放大她留存的照片按照信息补全在报表上。 临了,他随手按了下照片,屏幕便退回到与凌淼的聊天界面。 备注赫然写着“宝贝”二字。 好奇心驱使,他又按了按左上角。 看着他自己的头像旁只挂着一个孤零零的“w”,淹没在一堆客户的消息中,他呼吸一滞,索性锁屏不再去看。 林玄并不懂,只是撑着脑袋呆望他。 他的目光始终定定地落在屏幕上,即便面对一堆枯燥无趣的数据,仍不曾露过焦躁的神色。 好像无论经历什么,他都会摆着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紧紧揽着怀里的她。 眼睛下那双青绿色的眸,轻轻眨动,睫毛长得像是能触碰到镜片。 这样优越的眉眼,她几乎只在婴儿的脸上见过…… 又或是,陈宴的脸上。 她在想,倘若所有人都像他一样有这样浓密的睫毛,恐怕世上的睫毛膏品牌都要应声倒闭了。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段回忆,是她小的时候跟在廖绮玉的身后,听廖绮玉跟其他的名媛攀谈。 对方身怀六甲,喜滋滋地拉过廖绮玉的手,搭在圆滚滚的肚子上,问道:“林太太你说,我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廖绮玉欣然牵过对方的手,笑答:“孩子的皮肤肯定像妈妈一样白,至于眉眼嘛,就会像爸爸一样。” 林玄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男人,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眼角的泪痣。 他们要是有孩子的话,应该也会像他一样,有着一双迷人的桃花眼吧。 也许是她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过久,又或者是她突如其来的触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垂下眼看林玄,捏了捏她的双颊。 林玄的脸颊肉被窝在了他的掌心,团成了团。 他倒觉得稀奇,明明肉眼看上去她的皮肤紧致,甚至让人忍不住担忧,她那贴在骨骼上的一层细皮嫩肉,在磕碰后定会出现大片淤青。 可她的脸颊肉捏上去却是柔软细腻,甚至能完整地贴合他掌心的弧度,软乎乎的。 “在想什么想那么入神?” “在想孩子叫什么名字。” “……?” 陈宴呼吸一滞,目光默默挪向了床边的垃圾桶。 他记得……他戴了啊。 第41章 礼物 坐在w的车上,林玄闻到一阵淡淡的花香。 是水仙…? 她向后视镜瞥过一眼,后座上摆放着一捧包装完整的花束。 几朵阿努比斯黄水仙捆紧作主体,低饱和的青绿色海芋与小苍兰做衬,其中穿插着几丛香兰叶,最后再用纯白色的亮面欧雅纸包裹着,只一眼都令人难忘。 看见那捧花,林玄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几个词: 第52章 圣洁,高雅,清幽。 “威廉,”她偏着脑袋贴在男人的臂膀,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我的礼物呢?” 男人睨她一眼,单手扶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来学着她戳她脸颊肉。 “什么礼物?”他漫不经心地应着。 若非是他嘴角漾着笑意,林玄就要被他骗过去了。 那张脸未免太具迷惑性。 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了下来。 林玄顺势替他挂了p挡,而后才揽过他的脖子,鼻尖蹭了蹭他鼻子:“难道w先生打算追求的,不止我一个吗?” 她反复用鼻子蹭他,嘴里不住地追问:“嗯?嗯?” 直到他受不了,逗得失笑捉她手肘,林玄才哼哼笑着松手。 “真拿你没办法。”他勾着手指在她鼻梁上轻轻一刮,她便应声咧着嘴朝他“嘻嘻”一句。 看着w一手将安全带压下,另一只手伸长去拿放在后座的花束,林玄不自觉地对着他那暗暗使劲的脖颈咽了咽口水。 见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她心头又忍不住地颤了颤,仿佛她那落在他身上略显逾矩的视线都被他尽收眼底。 耳根欻一下被烧得通红。 “本来打算晚上吃饭再给你的,但家里的花匠不知道什么时候趁我没注意把它放上了车,”他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花递到林玄怀里,“居然被你看到了,早知道就藏在车尾箱了。” 光听他的语气,林玄险些都要以为他有些生气了。 可他只是抬手挂挡,嘴角笑意依旧,偶尔借着看后视镜的间隙望她一眼。 见他没再搭话,林玄抱着怀里的花束,怅然若失。 她突然发觉自己想要的好像不止是这束花。 比起得到这束看上去本就该属于她的花,她更希望听到身侧的这个男人亲口对她说这束花的含义。 是致歉,是礼貌,还是爱意? 车厢里原本叽叽喳喳的声音静了下来,只剩下车载音响里往复播放的蓝调。 男人默默地将音量缩小,伸手揉了揉林玄的脑袋,看了她一眼,“怎么了?拿到花倒变得不开心了。” 林玄的嘴角强硬地提起笑意,却很快又坚持不住掉了下来。 她很想佯装成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可是在w面前,她似乎从没有成功戴上过伪装。 明明在外人面前她总会尽力地维持着体面,即便受伤了心里直滴血,也只会笑着摆摆手说自己“并无大碍”。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演技很好,就像上学的时候,从来不会有人看得出来她做了无数次礼仪小姐依旧会怯场那样。 可是她的伪装永远会在喜欢的人面前失效。 在陈宴面前是这样,在w面前也是这样。 许是因为身体早已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心贴近时更是毫无杂念,只觉得是自然而然的事。 此刻她的心更像是由着惯性,顺应天意而落在他的身上。 “你说你想追求我……” 她讷讷地张了张嘴,想追问他爱意的来源,却又生生将话吞了回去。 一个人倘若是生得一副美貌,说不自知是不可能的。 那些说她“像洋娃娃一样精致”的话,从小到大就不知道听了多少回。 她厌倦,也深知那些狂蜂浪蝶都是因她的美貌蜂拥而至。 她很清楚,那些男人们的猛烈追求,并非是因为她有多特别,而是因为得到她就能证明自己有多特别。 他们想要得到她,就像是想要得到一个“洋娃娃”。 但这副容貌并非无用武之地。 至少这张脸能让她在面对自己喜欢的男生时,可以自信地挺身上前追求。 而一如她所料,对方多半不会拒绝。 脑海中,那些父亲对她的言辞侮辱又再上心头。 林玄一向自认为胆量十足,却始终没敢对着林阳舒说: “可是爸爸,我从来都不是什么乖乖女啊。” 她从来不屑于做什么城中贵公子们心中的白月光。 她早已习惯了,旁人爱她的身份,爱她的皮囊,多于爱她这个人。 从前或许她还有余力去追问对方究竟爱的是什么,可现在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莫说对方不会如实交代,即便认认真真地告诉她,他们爱的是她的灵魂,她也不会相信。 既然结局都一样,她也没必要再追根究底了。 有时候装糊涂的确是一个很有效的办法。 人不需要无时不刻都保持清醒,适时的糊涂,及时行乐,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宽容。 她对此深以为然。 对于这段本就注定无疾而终的关系,她到底没敢抱多大期望。 说她杯弓蛇影也好,草木皆兵也罢,在这方面她向来是一个勇气不足的人。 林玄吁了口气,宁了宁心神,又再抬眸看向身侧的男人。 他温热的掌心已经贴在她的手背上许久,像是确认她的状态是否还能支撑得住今天的私人委托。 “不行就别勉强,实在不行……”他欲言又止,眼里似有万般风霜卷过,可在望向她的前一秒,却都如烟般消散,“我也尚且算有些人脉。”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只如鸿毛,林玄自然没往心里去。 她压了压他的手,笑着摇摇头,“我没事。” 见对方还不肯放开手,依旧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林玄又扯扯嘴角,笑着应他: “有事也不能怎么样,总是要挣钱开饭的。” “不挣钱,难道你养我啊?” 她朝他挑了挑眉,权当是开了个玩笑。 车子却因她的玩笑而缓缓停在了路边,行人显然也因为这辆与闹市格格不入的豪车而纷纷驻足。 他强硬地将林玄的手与自己十指相扣,拉到嘴边轻轻吻过,而后才问:“你愿意让我养你?” “不愿意。”她应答得几乎没有犹豫,像是本就能猜到他会说什么那样。 而他同样只是了然地挑了挑眉,再次将车子启动。 两人似乎经此一言,都各怀心事,默契地不再搭话,只有手默默地牵着。 车子停靠在一栋高级公寓下的停车场,十指紧扣的双手依旧没有松开的意思。 陈宴其实并不认为林玄有这样轻易地接受一个男人—— 不然他当年的苦苦追求算什么? 她如今多给他的温存,不过是施舍,不过是怜悯,不过是愧疚罢了。 那些美好的光景甚至不能见天日。 倘若他敢将这捧泡沫放到阳光底下,很快便会知道什么叫“梦幻泡影”。 “咔哒——” 身侧传来安全带的响声,林玄被压着的手心也应声缩回。 她正准备将安全带复位,却发觉身旁的男人正用被甩开的手压紧了安全带锁扣。 安全带插销再次落入锁扣。 她掀了掀眼皮望他,像在问“想耍什么花样”。 见他不瞅不睬,这才侧过身子,刻意扬起标准的营业微笑:“不知道w先生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呢?” “林小姐的车费还没付。”他绷着脸。 林玄在他的脸上甚至看不出有甚么端倪,好像他当真是她聘来的司机似的。 她刚想要张嘴问“多少”,却见他伸手点了点脸颊,这才失笑着捶了捶他手臂。 起初打上去的两拳,都像是落在了棉花上。 再后来,那手臂又瞬间成了钢板,打得林玄的拳头微微泛红。 见林玄的手再次压在安全带锁扣上,准备打开,陈宴先行将自己的卡扣打开,俯身两手撑在她肩侧,将她压在身下,“林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想坐霸王车。”她咧嘴笑笑,只轻轻一推便将面前的男人推开。 他根本没用力。 林玄顺势从他身下溜走,花却留在了车座上。 “不要了吗?”他看着车座上孤零零的花束,有些失落。 “嗯?”林玄只下了车,车门却没关上,自然听得见他的话。 她看了眼车上的花,又看了眼w,突然抿着嘴笑笑,“要。” “那我呢?” “也要。” 她又再攀上车,抱起花束,在他脸颊上亲吻。 不轻不重。 只此一刻,竟能让陈宴再想起那夜初告白时的雪。 落在她发丝上的雪,恍惚得让他误以为自己真能与她共白头。 那一夜她只送他到自己的公寓楼下,他的车子就停在那里。 她同样调皮地摇摇头,不愿亲他,却在最后偷偷向他跑来,在他身后拥紧他。 街灯下,雨雪渐歇,只有她在他的伞下亲吻他的侧脸。 同样的,不重又不轻。 待到他回过神,林玄早已挎着包循着电梯上楼。 “叮——” 放在凹槽上的手机突然震了震,他拿起看了一眼。 是林玄。 【晚上记得来接我哦。】 第53章 【知道了。】 他无奈地敲了句回复,将手机放回原处,驱车回公司。 这丫头,倒真把他当司机了。 公寓里的管理制度完善,即便是从停车场的门口进入,也需提前打电话与业主沟通方能进入。 所幸林玄一路上都有跟对方的管家对接,直到进入顶楼依旧畅通无阻。 委托的客人就住在这栋公寓的顶楼,两梯一户。 林玄刚一进门,便有保姆站在门口候着,替她换上家居拖鞋。 她的父亲林阳舒不过是个暴发户,早年拆迁拿着补偿款建了公司,规模不算大,在富人圈子中也是被人瞧不上的类型。 可以说如果不是他的女儿样貌生得优越,他甚至没有机会跟富人们攀谈。 因此,林家虽有别墅豪车,配备了保姆厨师司机,却远没有这户人家的周全。 林玄自然也不是习惯被伺候的类型,被人搀扶着坐在椅子上,看着对方跪在面前替她换下高跟鞋,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她不是没有俯身制止过。 但对方依旧低垂着脑袋,将她的脚搭在自己膝上的围裙,小心翼翼地替她换好鞋子,这才敢抬起头对林玄说:“我们伺候惯了,这都是工资里包了的,林小姐别太在意。” 林玄瞬间哑了声,如鲠在喉。 没等她难受,管家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林小姐这边请。” 她朝管家颔首,趿着拖鞋下了几节阶梯进入客厅。 这户人家的客厅是开放式的,正对着电梯口,只不过特地做了下沉式设计,颇显特别。 毕竟一户两梯,电梯口的区域也是私人的,自然也会在设计阶段被设计师纳入客厅范围内。 如此一来,客厅便显得格外宽敞。 “夫人,林小姐来了。” 林玄循着管家视线望去,看见里屋隔断走出一位贵妇人,只着藕粉色的绸质睡裙。 妇人坐在林玄对侧,接过管家的花茶,顺势喝下,半晌才像是刚看到林玄的样子,睨她一眼,“你来了。” “是的夫人,不知道现在方便吗?”林玄略略收回视线,怯生生地询问。 “着急什么?”对方白了她一眼,“会下棋吗?” “嗯?”她抬眼望去,对方正在摆弄手里的琉璃国际象棋。 “嗯什么嗯,会还是不会?哑巴了吗?”对方随意执起一颗棋子朝林玄丢去,锋利的边角切割恰好在林玄的额头划过一条痕。 “会,会。”林玄挤出一抹笑意,起身向前坐在棋盘另一侧。 对方继续摆棋子,又朝她摊手,见她迟迟没反应,抬手便朝林玄脸上刮去,“我让你捡棋子啊,死木头!” 在宽广的客厅里甚至能听到巴掌声的回响。 管家下意识上前去扶,却被妇人生生瞪了回去。 这一切林玄都看在眼里,她没想为难任何人。 况且这一年多来脾气差的客人也不是没见过,她只是摆摆手说“没事”,又再弯腰捡起脚边的棋子,递给面前的妇人。 对方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冷笑一声,“真是贱骨头,幸亏当初外甥没娶你呢。” 林玄怔了怔。 外甥…? 从前林玄听过陈宴介绍家中的背景,他也曾提过自己有一个小姨。 当年陈宴外公的葬礼,她见过小姨一面。 陈家毕竟属名门望族,即便葬礼在英国举行也有不少记者来到现场。 也正是在那时,陈宴的照片才在国内传开。此前他被母亲送到英国来独自求学,记者们只知道陈曼华有个儿子,却根本对不上号—— 陈曼华一直把他保护得很好。 她记得,陈宴的小姨当时戴着黑色网纱礼帽—— 为求躲避记者的镜头。 隔着网纱,她也算隐隐约约记得小姨的容貌。 可那人,却并非是面前这个贵妇人。 ----------------------- 作者有话说:[小丑]悲报,主包还没v上,,本来还想这个月日更,现在就尴尬了[爆哭][爆哭] 这个月还能看到夹子的曙光吗[小丑][小丑] 第42章 低谷 “唉没心情,不玩了。”女人顺势将桌上的棋子推倒,琉璃制的棋盘重重地砸在林玄的脚上,一瞬间染红了家居棉拖。 她看着林玄脚面上斑驳的血迹,龇牙咧嘴地侧过身让保姆收拾,嘴里不住地念:“快快,别脏了我的地毯。” 林玄抬眼望她,又默默收回视线,欲言又止,任由管家蹲下身替她包扎。 包扎完好后,管家又从药箱中拿出一片创口贴,目光落在林玄额头的伤口上。 她摸了摸自己额头,看了眼指腹上的血丝,扯扯嘴角,“给我吧,我自己来就行。” 对方点点头,将手里的创口贴递给她。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请问要画画像的是您吗?” 贴个创口贴的功夫,林玄已经整理好了心情,重新朝着面前的贵妇人堆笑。 她已经丢了两桩与大公司的合作了,不想再得罪客人。 况且这些富人一向难伺候,林玄深有体会。 她只想拿到自己工作的酬劳罢了。 谁料对面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半晌才静默下来,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林女士,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什么意思?”林玄讷讷地抬头望她,背部骤然紧绷,脸烧得火辣辣地疼。 对方摆弄着手里的平板电脑,没有要搭理林玄的意思。 过了差不多五分钟,对方便又觉得手里的游戏没什么劲,抬头睨了一眼林玄。 她在平板上划弄了几下,昂起头,一副大发慈悲的模样将手里的电脑递了出去。 “你瞧瞧你这样子,真以为有钱人都是傻子啊?现在谁还敢找你画画像啊?” 她一边说,一边又翘起腿,抿了口手里的花茶,皱起眉猛地将杯子摔在桌上,“呸,都冷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要你们有什么用。” 身侧站着的管家与保姆纷纷上前来,有条不紊地将热茶续上,将原先冷掉的茶壶抽回。 坐在她对面的林玄根本没有闲心再去管别人的事。 林玄捧着手里的平板电脑,看着上头的聊天记录,满是嘲讽与谩骂,有关她的谣言一瞬间满天飞。 群聊的最上方,是某位名媛发的与媒体从业者的聊天。 对方信誓旦旦地说近日爆出那位有黑料的新兴青年艺术家便是林玄,还神秘兮兮地对那位名媛说“只是跟夫人关系好才告诉夫人,还请夫人保密”。 林玄冷笑了一声,这个圈子一如她所料,从来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更没有什么尊严。 所有身份地位低于他们的,无论是人或是物,都可以被他们玩弄。 “既然夫人没有要合作的意思,那我就先告辞了。”林玄屏着一口气,强撑着笑意将平板递回。 从几节矮梯上去,林玄都险些要站不稳,跌个踉跄。 她还以为自己能侥幸在这个风波中幸存呢,谁曾想对方下手会这样的狠。 以这发酵程度来看,她感觉自己接下来几个月都要吃老本了。 下了楼,林玄才算缓过神。 她伸手往包里掏手机,这才发觉肩上空落落的。 包落在楼上了。 人倒霉的时候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身上没有手机,她更是没有带钱包的习惯,只能硬着头皮,在楼下的对讲机拨电话上楼,希望对方肯接她的电话。 她叹了口气,重新给自己打气过几番,才拨通了对讲机。 果不其然,对方挂得非常果断。 不,与其说是挂断电话,倒不如说对面根本没有接通。 林玄又再叹了口气,抬眼望向四周。 小区里的道路四通八达,每一栋公寓却又隔得极远,中间横亘的花坛完完整整地遮挡住了林玄的视线。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找人求助。 倘若是一般的小区,在小区门口应当也能找到个保安亭一类的。 可好死不死,今天是威廉送她来的,直接到达的停车场,她哪里认得去往保安亭的路? 林玄绝望地抬头望了眼顶楼。 总不能从墙外爬上去吧? 她险些都要被自己滑稽的想法逗笑了。 百般无奈,她也只能先到处走走,看能不能碰上一两个好心人,肯借电话或是给她指路。 刚走出几步,她便听到身后有人叫唤“林小姐”。 她回过身,看见管家朝她颔首,身上还挎着她的帆布包。 “谢谢你。”林玄赶忙几步迎上去,接过管家手里的包包,“我还在愁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我也上不去……” 管家也笑得很尴尬,扯着嘴角点点头,“这里管理比较严,住户要是不肯放人的话,也没有办法。” “下次注意点吧。”她拍了拍林玄的肩,又转身拨对讲上楼,头也没回。 第54章 林玄嘴边的那句“还敢有下次吗”终究是没说出去。 与w约定的时间是晚上,林玄垂眼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不过刚刚过去一个小时。 他也有他的工作,她并不想打扰他。 于是她决定找一家咖啡厅坐着等到傍晚,再佯装着刚结束工作。 不知道是因为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还是她没敢依赖他,林玄打心底的觉得不该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 快乐分享出去会获得双倍的快乐,可烦恼分享出去却是双倍的烦恼。 有些事,她一个人面对就够了。 林玄在附近找了家看上去还算有些格调的咖啡厅坐下,听着店里循环播放的爵士,要了杯意式浓缩咖啡。 咖啡厅里的氛围的确惬意,比起屋外暴晒的路面,这里的确像个桃花源。 服务员将咖啡送上,林玄朝对方点头致意。 她不过刚刚接过咖啡,对面便传来刺眼的光线。 循着光线望去,林玄却没看到什么特别的,只觉得或许只是桌上的餐牌反光罢了。 毕竟晌午的太阳格外猛烈,映照进屋里也并不奇怪。 她没多在意,喝了一口咖啡便打开手机随意地刷了刷。 不过没刷两下,迎面走来两个看上去年纪不算大的女生。 两人在林玄跟前窃窃私语过一番,你推我我推你的,最后是其中一位女生靠近林玄开了口: “打扰了请问您是……林玄林小姐吗?” 林玄有些讶异,身体本能地向后退去,背部紧紧地贴在沙发上。 她没敢直接承认,反而先询问:“怎么了?” 两人面露难色,将手机推到林玄的面前,“我们没有恶意,就是……刚刚看到有个男人偷拍了您,随后就刷到了这张照片,想过来提醒您一下。” 她看了眼女孩手机,显示的是一个社交媒体的帖子。 “偶遇前阵子被爆黑料的青年艺术家,看上去有点落魄(偷笑)。” 配图是林玄垂着脑袋搅动咖啡的样子,末尾还带上了咖啡厅的定位。 “你们还认得他的样子吗?”林玄抬眼看向面前的女孩们,将手机推了回去。 两个女孩摇摇头,其中一位又扯了扯另一位的衣袖,对林玄说:“他刚刚已经走了,我们才敢来跟你说的……你,自己小心点吧,我们走了。” “好,谢谢你们。”林玄颔首,在她们走后又开始环顾了一圈咖啡厅里坐着的客人。 只不过扫了一眼,便有几个慌慌张张地别开视线。 她没着急离开,只循着记忆在社交媒体上搜索了刚刚的帖子。 令林玄意想不到的是,不过短短几分钟,她的名字又再度挂上热搜。 这次并非是模棱两可的“青年艺术家”,而是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她“林玄”。 话题的主持人整理了林玄这一年多来的私人委托,发觉她最开始画的几幅人像的脸极度模糊,只能约摸着看出个五官的雏形来。 而后又添油加醋地po上了林玄委托的价目,大力渲染她是一个从国外镀金回来的“捞女”,就连当年与江家的联姻也被旧事重提。 对方的资料相当齐全,已然整理成了“瓜条”,九张长图呈九宫格排开。 有关林玄的所有往事几乎都被呈现在了大众的面前。 无论是她从小参加过的任何学校活动,抑或是懵懂时期与她谈恋爱的小男生们都惨遭毒手,都被该主持人整理成册。 其中有关林阳舒的部分却被全部抹去,对方是有意误导大众让林玄背上所有的罪名。 看着那些半真半假的消息,林玄瞬间感觉置身于浪涛汹涌的海面,只不过刚刚呼吸上一口新鲜空气却又瞬间被海水呛住了口鼻。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就连她许久没更新过内容的帖子底下也都布满了恶评。 所有人都在骂她,让她去死,说她合该死在那晚的浴缸里。 说她…… 没有钱是不是会死。 更有甚者,会直接在林玄的私信里攻击廖绮玉。 他们披着嫖客的皮囊,询问价格,嘴里甚至说着林玄看不懂的“母女丼”。 她仿佛被这些恶言恶语淹没,连身体都开始因为紧张而反复震颤。 林玄甚至不敢再抬头去张望周围人的脸色。 只是余光,她都能感觉到四周溢出的那份恶意。 她像是置身于一滩沼泽,无数双眼睛就在她的四周徘徊逡巡,但不会有一个人向她伸出援手。 慢慢地,连路过她桌前的人都变得面目全非,像是五官都随着热气融化,在地上成了一滩烂泥。 周围的黑泥正在向她靠拢,她只能捂着嘴无声地嘶吼。 心跳进一步地加速,林玄匆匆忙忙地扫码付款便离开了咖啡厅。 那杯意式浓缩,直到被放凉了,林玄也只不过是喝了最开始的那两口。 她推开了厚重的咖啡厅玻璃门,仓皇出逃。 然而站在街角,看着沥青路上蒸腾上来的热气,林玄仿佛迷失了方向。 第43章 捉迷藏 远山上雾蒙蒙的云丛映照出夕阳几缕,洒在山顶如金箔。 办公楼外的天徒然变得很昏暗,风雨欲来。 “小陈总,需要我帮忙带饭吗?”孙裕的敲门声自门口传来,陈宴闻声愕然地抬了抬头。 玻璃窗外,埋在云端的落日让他心头漾起一片莫名的不安。 “小陈总?”对方又再小声试探。 “不用了,我约了人。”他回过神,朝助理孙裕摆了摆手,“你们也早点下班吧,做不完明天再做。” “谢谢小陈总!”孙裕顺手带上了办公室门,像是生怕陈宴下一秒会改变主意。 彼时陈宴正握着手机询问林玄的去处,被门外传来的一句“下班啦”逗笑,抬了抬眼看向门口。 门外收拾东西的声音窸窸窣窣地传入他耳。 他也同样将电脑关机,取下衣帽架上的绀色西装外套搭在小臂,抱起桌上的花束,阔步出办公室。 “小陈总让大家下班!” 孙裕前脚刚喊在办公室欢天喜地地嚷嚷,后脚便对上陈宴凌厉的眼神,瞬间哑了声。 “还有吩咐吗?” 陈宴的目光从手机上挪开,望向孙裕,“上次叫你找律师出的律师信,弄好了没?” “弄好了,”孙裕的声量又降低了半截,靠近了陈宴,再次提醒道:“但是这个总归不太合规矩,您还是得先知会林小姐一声的。没有得到授权和持有相关授权文件,律师信是没办法发出去的。” “知道了。”陈宴又再拿出手机,刷新一番消息列表,依旧没看到林玄的信息。 他知道林玄定是没什么心情去操心这些事,所以他已经提前知会了律师,草拟好一封律师函。 只需要林玄的授权,明天律师函就能准时送到造谣者的手上。 发给林玄的消息依旧没有人回应,他只能对着她的头像干瞪眼。 不安莫名布满他心尖,陈宴有些没来由地心慌。 他不是会迷信的类型,可近日关于林玄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他害怕她看到那些消息后会想不开。 再次给林玄发去语音询问她去向无果,陈宴果断地驱车前往今天放下林玄的那栋高级公寓。 公寓就伫立在市中心,离他的公司并不算远,十来分钟就到了。 他们约定好就在停车场等候,可陈宴开着车在停车场绕了一圈也没能看到林玄的身影。 身上那阵不安愈演愈烈,直觉告诉他林玄出事了。 可理智却一直压抑着那预感,强迫他冷静下来。 雨声滴滴答答地砸在车顶,咚咚作响。 陈宴如今像一只无头苍蝇,只能什么方法都试试,只求能得到一点有关林玄的信息。 他打开社交媒体,正打算再看看有没有林玄的消息,便刷到了一张林玄在咖啡厅的照片。 他默默划到最下,看了眼发布时间,已然是四小时前。 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立刻根据坐标驱车前往。 到达咖啡厅后,他甚至没有心思将车停进停车位。 车子堵在门口,服务员顺势出门提醒,却被他捉住了衣领,“请问你有没有见过她?” 他握着手机,将林玄的照片怼到服务员的面前,目眦欲裂。 可他得到的却依旧是“她已经离开了”的消息。 “抱歉。”他向对方道歉后,又灰溜溜地离开。 陈宴来不及懊悔,只觉得心乱如麻。 两人约定的时间是傍晚,她那么早便从公寓离开,只可能是被赶出来了。 他不由得去猜想,那时的她一定很无助,很难过。 拖着被雨淋得有些湿漉漉的身子,陈宴又再次坐上车,系上安全带,驱车在附近转了一圈。 林玄不是会那么没有交代的人。 第55章 她知道他会来接她,所以倘若她决定独自回民宿的话,一定会提前跟他说。 如果没有,那么她只能在附近了。 雨越下越大,车内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 车前的雨刮奋力地刮去雨水,却只是徒劳。 他不得不将车速降慢,再透过加热车窗看附近有没有像林玄的身影。 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依旧在尝试着给林玄打电话。 “……喂?” 正当陈宴有些沮丧时,电话接通了。 林玄的声音听上去鼻音格外的重。 “你是不是哭了。” 他如鲠在喉,觉得手中的方向盘也愈发沉重,只好将车停靠在路边,“你在哪?我去找你。” “……” 对方没有再回应。 “玄玄?”陈宴觉得自己压抑的情绪快要决堤,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你在哪?我去找你好不好?” 他自问已经足够有耐心了,可如今也几乎消耗殆尽。 对面已经没有应答,陈宴只能听见她偶尔传来的几声啜泣。 他叹了口气,也不再追问,只是探出身子从后座拿来一把雨伞,下了车。 “你找个地方躲雨吧,我现在来找你。” 林玄那边的雨声分外的大,几乎要掩盖掉她的抽泣声。 他知道她肯定又在淋雨了。 其实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要以这样的方式折磨自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爱她。 这种拿命在玩的捉迷藏,他已经玩得有些厌倦了。 他真的很讨厌林玄这样把所有东西都扛在自己的身上,一意孤行地用她的方式去解决问题,从来不肯依赖他。 即使是睡在她身侧的那些年,他也总觉得自己好像独自一人,永远也进不去她的内心。 她离他很近,偏偏是这种物理距离的近让那种心理上的远分外明显。 那是再如何相拥都无法消弭的误差。 西装裤裤腿上已经被雨水浸透,就连他的背也被雨浸染,绀色衬衣瞬间湿透。 他走到一个公园前,彷徨地张望。 四处奔走,终于在一张长椅前看到了林玄。 她的头发已经被完全浸透,一缕一缕地耷拉在脸上。 今天穿的无袖雪纺裙也毫无疑问地被雨水打湿,只是幸好她穿了内衬,才没有走光。 雨滴打在她的眼角,又一点点滑落到她的下颌。 几乎分不清究竟那是泪水还是雨水。 陈宴几步上前,雨伞倾斜,绀色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胸前,他将她抱在怀里。 找到她之前,他的确憋了一肚子的火,恨不得就这样把她抛下。 可当他真的看到林玄的那一刻,他发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满脑子都只剩下“终于找到你了”。 他的掌心一直反复地搓弄着她冰凉的手臂,唇亲吻在她的额头,气喘吁吁地搂紧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林玄整张脸都埋在了他的怀里,讷讷地由着他一点点将体温渡给自己。 直到她慢慢回温,才反应过来热泪早已淌在脸上,溶入w湿透的衬衫。 她愣怔着抬手,刚要回抱w,掌心碰到他脊背的那一刻,身上便瞬间被抱得更紧。 暴雨淋漓,陈宴放在车上的伞不大,只仅仅够遮住一人。 她窝在他的怀里,好像冰冷箭雨下只有他能给予她一点慰藉。 即使同样被淋了雨,w的怀里却依旧十分滚烫,他的手覆在她的颈后,唇一遍遍亲吻着她额头上的湿发。 林玄已然哭得身体不住地发抖,连气息都变得弱了许多。 她抬手点了点男人的手臂,示意他放开。 w松了松怀抱,她便仰起头望他,贴上他的双唇。 男人覆在她脖颈后的手又再一次绷紧,将她往怀里压,像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四目相对,是林玄轻轻推开了他,缓缓张嘴:“对不起……” “上车再说吧。”男人又再次覆上她双唇,片刻松开便抬手搀扶她起身。 然而林玄的身子就像失去了骨髓,软烂不已,已经力竭得无法起身。 “还能走吗?”没等她应答,陈宴已经将伞递给她,蹲在她的身前。 她趴在他的背上,又被稍稍向上颠了颠,手中的伞也被他顺势接过。 林玄的双手搂在他脖颈间,脸埋在他的肩窝。 寒意让他没忍住“嘶”了一声。 她的心跳声像雨势一样,愈来愈大。 胸口与陈宴的后背紧贴着,她的每一次心动他都能感知。 颈窝传来一阵凉意,是她软绵的唇。 “我是不是很懦弱?”她问。 “你已经很坚强了。”他不假思索。 他倒真是希望“懦弱”这个词与她有关,起码证明他有机会保护她了。 “陈宴……陈宴……” 她似乎已经有些迷糊了。 脑海中,一次又一次走马灯似的闪过与陈宴有关的回忆。 她记得,从前她每次低谷遭遇挫折,都会想要一个人躲起来疗伤。 而无论她自认为自己躲得有多好,他总有办法找到她,陪着她一起面对。 这次她本没想打算逃避的,只是身体上的反应远比她想象中要来得更猛烈。 她没办法抵抗身体上的颤抖,只想找个地方让自己好好地冷静下来。 可无论她走在哪里,似乎都会被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 雨势汹汹,而她也力尽。 坐在这长椅上,她甚至有一刻觉得自己会死在这一场雨中。 可他还是找到他了。 还好,他找到她了。 太阳穴传来剧烈的疼痛,她只觉得眼皮子直打架。 体力不支,林玄只能再次昏迷过去。 陈宴偏过脸去碰她垂下的额头,热意瞬间传递到他失温的脸颊。 “……我在。” 他应的声音很小,几乎要被雨声淹没。 正是林玄的双眼已然阖上,他才敢应这一回。 懦弱这个词,或许跟他更相称吧。 待到林玄再次醒来,她已经躺在了软绵的床褥上。 房间里的光线呈暖黄色,处于一个极适合人体睡眠的温度,温馨得好像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那样。 她望着陌生的天花板,眨了眨眼,半晌才回过神,下意识去摸身旁的手机。 右手边摸不着,她便翻过身伸出左手摸摸。 直到两手都摸了空,她已然成“大”字躺着,又挣扎着到处摸摸,依旧没找到手机。 “唉。”她叹了口气,却又莫名觉得轻松了许多。 如今的她像是养殖鸡鸭维生的养殖户,却因瘟疫被强制安乐了所有鸡鸭,连棚子也被灾难摧毁,即便想要再起也没了机会。 疲惫,却也瞬间无力再挣扎。 她只能对着一片狼藉兴叹。 后知后觉的疼意从太阳穴侵入,她揉了揉脑袋,试图起身。 然而她的身体像是浑身灌了铅,不过刚刚爬起来一点便重重地摔下。 她乏力地望着纯白的天花板,直到远处的门被打开。 “林小姐醒了?”见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推门而入,林玄下意识地向后缩。 背部一瞬间绷得极紧,仿佛所有血液都在这一刻涌向了她后缩的脖颈与蜷缩的脊背。 她害怕,不仅仅是因为面前的男人她不认得。 而是她发觉,对方的五官轮廓变得分外模糊,她连对方眼睛的形状与神情都难以辨认。 对方眉毛扬起的幅度倘若是小一些,她也无从得知对方的情绪波动。 她已经无法再从人脸上获取任何信息。 她的病情恶化了,毫无疑问。 ----------------------- 作者有话说:这两天在做全文最后一次精修,全文预计会新增几万字[眼镜] 没改什么内容,只是修了些措辞和心理描写,不用重看[吃瓜] 第44章 芥蒂 “林小姐?”对方歪了歪脑袋,见林玄没反应,便朝林玄的额头伸手探去,又被林玄躲开。 她怯生生地抱着被子,浑身战栗,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 只有一颗心脏在疯狂跳动。 “威廉的家庭医生来看过您,您应该已经退烧了才对。” 对方似乎看得出林玄在恐惧些什么,稍稍退后了几步。 “我叫任川,是他的心理医生,也是他的旧友。是他让我来看看您的,您别害怕。” 他落座在不远处的沙发靠椅上,静静地看着林玄。 林玄睨了任川一眼,没应答,只是抬眼环顾四周。 她注意到了,房间里连一点尖锐的物品也没有。 就连他手中的笔都是特制的钝头笔。 周围的一切都很熟悉。 没有一切尖锐物品的摆设,没有阴郁的灰黑色陈设,一切都跟别墅里那个林阳舒用来关林玄紧闭的病房很相像。 第56章 林玄听心理医生描述过,精神病院的样子,正如她眼前的这般。 不似她想象的暗黑和压抑,病房也不全是束缚服与铁链铁窗。 “林小姐放心,这里不是精神病院。”对方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林玄,而此刻同样也从她脸上看出担忧。 “这里是威廉在关外的别墅,我跟他提过,尽量给你提供一个稍微温馨一些的房间。这样会对你病情的恢复比较有帮助,所以他将你送到了这里。”他并没有强迫林玄听她说话,只是一直在自顾自地解释。 半晌,林玄迷离的目光才落到了他的身上。 “我睡了多久?”她梗着脖子,本能地蜷缩着身子。 她只知道自己好像做了很长的梦,梦里也曾见过几回威廉,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 林玄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房间里极度安静,任川还是听见了。 “一天一夜。”他笑着应答,“每天傍晚威廉都会来看你,这几天他基本都住在这里。” 她来东城不过两个多月,对东城并不熟悉。 她不知道任川口中说的“关外”究竟是哪里,更不会知道从这里到陈宴的公司需要两个多小时。 “你刚刚说,你是他的心理医生?”林玄愣了一阵,这才缓缓开口。 “正是。” “他……怎么了?” “上一段的恋情伤得太重,所以常年失眠,需要药物辅助才能维持正常生活……”对方突然语气一滞,抬眸看了眼林玄。 她如今双唇惨白,大病一场,连脸颊都瘦得略为凹陷,一双圆溜的眼睛无神地擎着。 的确与当年威廉给他看的结婚照相差甚远,却也能辩出个大概。 即便是看着旧友重蹈覆辙,飞蛾扑火,他也无力再劝。 相识多年,他很清楚威廉是什么性格。 一向自视甚高,力求掌控自己人生的人,当然只会听从自己的内心。 但凡威廉能听得进去他的劝告,如今也不会非得让他百忙之中抽空来看一眼自己的前妻。 “任医生?” 林玄见对方愣神,心上更是不安。 “你还是问威廉吧,这毕竟是他的隐私……” “不该说的你都说了……” 任川朝林玄比了个“嘘”的动作,而后无论林玄怎么追问,他也不肯再多透露一句。 “既然林小姐醒了,我就先走了。” 对方已经站起身,就算看得出他是落荒而逃,林玄也没有要留他的借口,只好颔首目送他离开。 任川走后,林玄迷迷糊糊地又再睡了一阵,直到额头传来温热,她才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的男人面容依旧模糊得令她心慌,但那双青绿色的瞳醒目依然。 “醒了?” “……嗯。” “想不想吃点什么?” 即便是鲜少居住的别墅,陈宴依旧为她配备了营养师与厨师。 前一天林玄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家庭医生给她打了葡萄糖吊水。 如今她醒来倒的确觉得嘴里无味,便迟疑着点点头。 “昨晚才刚刚退烧,不如我让厨师做瑶柱粥给你暖暖胃?”他的拇指指腹反复摩挲她的脸颊。 林玄没有躲开,只是讷讷地应了声:“好。” 正欲起身,林玄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指尖,晃了晃。 她没说话,他只能凭着直觉猜测。 “怎么了?” “你想我在这里陪你吗?” 林玄点点头。 于是他又再落座,将手机拿出来给厨师发信息。 信息编辑发送以后,他便打开免打扰,收起手机,双手将林玄的手窝在手心里。 “任川说你受过刺激,这段时间可能会更加认不清人,所以……” “所以你想跟我爸一样把我关在这里吗?”他欲言又止,林玄却分外果决,自觉地替他将话说完。 “……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宴愣了愣,显然没想到林玄会突然提起林阳舒,甚至莫名其妙地开始拿他跟林阳舒对比起来。 这些话一下子将他打回到两年前。 那时的林玄双眼猩红,巴掌落在他的脸上,果断极了。 他被扇得右耳一阵轰鸣,随之而来的还有林玄那句: “你就跟我那个爹一样的专制蛮横,我恨死你了!” 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林玄一觉醒来会变成这样。 坐在林玄的身侧,他沉默了许久,这才想起今天林玄见过任川,再次开口试探:“是不是任川跟你说了什么?” 他掌心里握着的那只林玄的手颤了颤,紧接着,林玄垂落的眼睫也为之一振。 她抬了抬眸,刚对上他的视线又望向别处,“没什么。” “那你怎么会觉得我想把你关起来?”陈宴并不想让她糊弄过去,于是那双手愈发地用力。 “啧,”一向面态祥和的林玄脸上出现了嫌弃的神情,她抽回那只被紧攥的手,又再啧声。 “如果不是为了把我关起来,那你为什么要拿走我的手机?你只是我的性-伴侣,难道你不觉得自己越界了吗?” 林玄的话掉在空旷的别墅里,两人都心有余悸。 她知道自己说的话太重了,也知道自己将对陈宴的恨迁怒到了他的身上,可她就是没办法低头道歉。 好像她这时道了歉,就相当于否定了一路辛辛苦苦走来,孤军奋战的自己。 半晌,林玄紧绷的身躯才缓过劲来。 她挪了挪视线,开始小心翼翼地观察w。 他一直没有动弹,被甩开的手依旧耷拉在她的床上,只有他的双眼不时眨动。 而他的目光也同样落在自己的手心,一动不动。 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后,他张了张嘴,却依旧没有说话。 直到他的意识回笼,才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敲了几个字回应。 他抬眼望了望林玄,正欲抚摸她脑袋的手抬起又悻悻然缩回。 “我去给你舀粥。” “……好。” 林玄的目光随他挪动,见他关上门,这才尝试着支起身。 她的手撑在床上,正想借力,却碰到了一块较为温热的手机屏幕。 顺手抓起,她倚靠在床边,看了一眼手机,的确是她的。 只是不知道w是什么时候将它放在了这里。 手机被开了免打扰模式,只一关闭,她便瞬间被信息轰炸。 那阵恐慌晕眩与恶心再次向她涌来。 她险些没忍住吐在了地上。 然而这一天没进食,她用来捂着嘴巴的纸上只有她呕出的几滴水。 林玄顺了顺气,深呼吸了几番,这才点开了微信。 其中最醒目的便是廖绮玉给她打过几次视频通话,她统统都没有接。 她战战兢兢地点进去,却发觉廖绮玉并没有责骂她,只是反复地询问她的去向。 【玄玄,妈妈看到新闻了。你不开心了要和妈妈说。】 【玄玄,你在哪?妈妈很担心你。】 她怔了怔,这样的语气对廖绮玉来说的确不算稀奇,只是从前都被她当作了是虚情假意。 然而林玄的忌惮不是没有来由的。 以前她与林阳舒的关系就算不上太好,与其说是父女,倒不如说更像是仇人。 林玄一向不待见林阳舒,却会对廖绮玉分外开恩。 毕竟每次林阳舒给她一巴掌,廖绮玉总会负责给她一颗甜枣。 但上大学的时候,廖绮玉总会以林阳舒病重为由骗她回国,将她骗到医院去与江睿见面。 次数多了,林玄也就将她当作了一丘之貉,不愿领她的情。 如今林阳舒不在身边,只有廖绮玉和她两人,母女的关系却又似回到了从前。 但林玄的心大抵还是有所顾忌,她只是向廖绮玉报了个平安,没告知去向。 她还没有做好让廖绮玉见威廉的准备。 毕竟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该把威廉放在哪个位置。 “咚咚……” 厚重的木门敲起来格外费劲,就连传来的敲门声也沉闷不堪。 威廉推门而入,手里捧着那一碗瑶柱粥。 他坐在林玄的身侧,替她将粥吹凉,又在碗壁蹭了蹭勺底,这才慢慢送到她嘴里。 这样的动作繁杂,可他的脸上却依旧没有半点厌倦,只是仔仔细细地一口一口喂给林玄。 林玄望着他,却不知道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的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粥面,仿佛一下也不肯再与她对视。 好像只要林玄一直不说话,他便能一直这样沉默下去。 “威廉……” 他闻声抬头,看着林玄,接着又送一勺粥入她口中,低低地应了一句“嗯”。 “刚刚想起了一些事,所以在气头上,语气重了一些……” “什么事?”他攥着木勺的手紧绷,青筋四现,却只顿了顿,接着将勺子提到自己面前吹凉,如常地给林玄喂食。 第57章 他掀了掀眼皮望她,林玄却露了怯,支支吾吾。 “关于你前夫的?”w的面上依旧平静,倘若林玄不是病情加重,或许还能看得出他眼底的寒意。 可现在她只能看得出他的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好像她无论说出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他保持着一贯的年长者姿态,似乎没什么能让他的情绪产生起伏。 于是她迟疑地点点头,后知后觉地开口询问:“你……介意吗?” 她以为w会像从前那样,云淡风轻地朝她摇头,说自己并不介怀。 可他却放下了手中的那碗几乎已经见底的粥,上前捉着她的脖颈,紧压那双剑眉。 他的呼吸声愈发沉重,连按着她脖颈的那只手也略发地使劲。 两人对视不过两秒,他便俯身吻在了她的双唇。 握在林玄脖颈后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松开,只一味地将林玄往他的唇上送。 他的唇珠几乎是碾在了她的唇面。 双唇干涩地彼此厮磨,林玄下意识地想要去推开他,却只是徒劳。 她伸出的手被他按在了胸口,汹涌的心跳直截了当地穿透她的手心。 口中的氧气几乎被他竭尽,紧接着便是血腥气蔓延在她的舌尖。 是她咬破了他的下唇。 眼前几乎要泛起一阵白雾,他却先松开了她。 他握着林玄压在他胸口的那只手,呼吸愈加沉闷。 心跳愈演愈烈,他与她额头相抵,甚至没有闲情逸致去理会下唇渗出的血丝。 四目相对,是他脱口而出的一句: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介意。很介意。” 第45章 识趣 “可是你之前明明……” w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林玄有些无所适从。 她实在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变了态度。 她看着他紧压的剑眉,看着他用指腹随意地拭去嘴唇上的血丝,心有余悸。 两人的目光从未从对方的脸上移开过。 他此刻的手紧攥着她的上臂。 林玄的手上已然出现一条红印,两人却始终僵持不下。 “明明什么?”他缓缓张口,深深叹了一口气,“难道你觉得我合该就这样一辈子在你身边无名无分吗?林小姐,到底是我从前太惯着你了,还是你真的以为我没什么脾气?你知不知道,从很久以前我就很嫉妒,我嫉妒为什么他能住在你的心里这样久。” “我嫉妒得恨不得钻进你的心里,将他永久铲除。”一瞬的爱恨交加,就连他紧握着林玄上臂的那双手都开始有些颤抖。 若非是他克制了自己的表达,他甚至恨不得将过去的自己踩得一文不值。 他凭什么?他真的很想问二十四岁的陈宴凭什么。 二十四岁的威廉能心安理得地牵着她的手漫步在伦敦的街头,能肆无忌惮地在街角与她拥吻。 二十六岁的陈宴却什么都得不到,只能落得个卑劣情人的声名狼藉,狼狈得犹如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他这副失态的模样,林玄也是第一次见。 霎时间她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她只知道,倘若他真是陈宴的话,大抵是说不出来这番话的。 “林小姐,你知道吗?这对我很不公平。” 林玄发觉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便迷茫地伸出手去触摸他脸颊。 然而她伸出的手刚被他别过脸躲开,他却又用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她的手背,让她的手心重新落在他的脸侧。 得益于混血的基因优势,他的骨骼比亚洲人要更加的凌厉与分明。 即便林玄认不清他的脸,也能透过她的掌心感知到他隆起的颧骨与锋利的下颌线。 只是这熟悉的感觉难免让她想起那个令她又爱又恨的男人。 林玄开始回味刚刚w说的话。 他说“这对他不公平”。 诚然,只要他顶着这张脸,她便会无可避免地思念起陈宴—— 就算如今她已经病情严重得分辨不清他的五官轮廓,亦是如此。 好像除了整容以外,他再没有办法光明磊落地胜过那个只活在回忆里的陈宴。 “对不起……”他身上那阵强烈的无力感仿佛渗透到了林玄的掌心,她的心亦同样泛起了阵阵怜悯。 “你明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三个字。” 她知道。 她当然知道了。 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为她奔波劳碌,难道会甘心只得到“对不起”这三个字吗? 换作是从前,林玄一定会一时心软,就此答应了他的告白。 可现在的她是二十三岁,不是十三岁。 一时心软而施舍的感情能维持多久,两人比谁都更清楚明白。 更何况这样乞求来的感情,就算给他,他也不会要。 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要的是她爱意使然。 两人都知道就这样僵持,关系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 一段一开始就奔着不光彩的肉-体关系去的恋情,如今却妄想着要灵魂上的共鸣,未免太可笑了一些。 彼此心照不宣地沉默,房间里再次重归寂静,落针可闻。 两人就此演着无事发生的戏码,他们一向对粉饰太平颇为擅长。 “……你刚受了刺激,还是别太操劳比较好。吃饱了就休息吧。” 最终是陈宴忍受不了这阵死寂,先行开了口。 等待一个不可能到来的承诺,对他来说未免太过折磨。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那就是她的心门早就已经在两年前紧闭上了,只有那个记忆中的威廉能完好地待在她的心间。 如今即便是他本人来了,也无法撬动一分一毫。 他可以为了她有可能展开的心扉去等十年八载,却不能忍受一直去叩那扇不可能打开的门。 主人家早已闭门谢客,再敲也就不礼貌了。 他该有这样的觉悟的。 他伸手摸了摸林玄的脑袋,叹了口气便又缩回。 林玄望着他,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依着他的语气猜测,他现在应该对她很失望吧? 可她知道,勉强应下,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或许两人的关系就只能止步于此。 她只能无奈地别过视线,拉起被子,将自己裹在被窝里,讷讷地应他一句“好”。 即使是背对着他,林玄也能感觉到,落在她后背上的那束目光。 她很清楚,只要她不松口接纳他,此刻的她做再多的安抚都只是徒劳。 徒增他的痛苦。 于是她选择阖上了双眼,即便此时的她心乱如麻,根本没办法睡得安稳。 她的眼皮紧紧地闭着,眼睫却看得出不时的震颤。 到底是跟林玄同居过一年多,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睡,陈宴大抵还是分得清明的。 从前每次她逃避与他对话,她就会以装睡来回避,而他也会很识趣地离开,给彼此留下冷静的空间。 可是此刻他却很想装作看不懂她装睡的含义,想要自私地留在她的身侧。 陈宴莫名地想起,儿时有远房亲戚造访陈家,对方看上了他心爱的赛车模型。 当时陈曼华拿着他辛辛苦苦独自拼了几天几夜的模型,弯下腰轻声问他:“弟弟大老远来一趟,要不这个就送给他作礼物,后面妈妈再给你买新的?” 他抬眼打量着陈曼华脸上的神情,又挪了视线,观察了一周亲戚的反应,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弟弟身上。 他知道陈曼华是想拿他的赛车模型作人情,以此来巩固亲缘关系,说再多话也不过是想要他自愿放弃这个模型罢了。 从小到大,他都很懂事,从不让陈曼华为难。 所以当时年仅五岁的他甚至没多为自己考虑,就点头应下,而后笑盈盈地拿起陈曼华手中的模型,送到弟弟手中,郑重道了句:“送你吧,你要好好爱护它。” 那个赛车模型,最终还是没有离开陈家。 因为它在被带走之前,就已经被摔碎在地上了。 没有人会在意他背后为它花费过的时间和精力,整个家只有他在为这段关系牺牲。 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大人口中说的“太懂事的孩子没糖吃”是什么意思。 然而他依旧是这样的性子,直到当年林玄翻来覆去地向他抱怨,说林阳舒与廖绮玉最近总是借故骗她回国探病,实则是让她见江家的长子,他也仍没忍心装作听不懂林玄的潜台词。 这些事本就对恋人来说是禁忌,可她却敢肆意地在他的面前提起,无非是想要他松口还她自由罢了。 她和她的母亲一样,都只想要示弱让他作这个抛弃发妻的坏人。 而她们却能心无旁骛地离场,俨然一副受害者模样。 离婚的这两年来,他无数次怨恨自己太过在乎体面,总是不肯拉下脸来与她好好倾谈。 第58章 他只听她抱怨,只在心里憎恨她一年多来无动于衷,恨在她的心里他只不过是个提款机,却从未质问过她凭什么,为什么。 他总对自己说,识趣是一个成年人该学会的事。 既然林玄想要离场,他也没必要死缠烂打,撕破最后一点伪装。 他爱她的话,就应该应允和支持她的一切决定吧。 所以直到那个瘾君子从隔壁车道非法切线,以时速180km/h撞上了他的车之前,他都从未想过要找林玄问个明白。 原来要到濒死的那一刻,他才会意识到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并非是体面和识趣,而是留在林玄身边。 就算是带着恨,他也要待在她的身侧。 “咚——” 关闭木门的回响声异常地大,窝在床上的林玄明显被吓了一跳,身子一颤。 她的眼睛缓缓从被子里探出,环顾四周,确认w的确是出去了,这才从被窝里摸出手机。 她先是安抚了一阵凌淼的情绪,又自拍了一张告诉凌淼自己的确是没什么大碍,才闲下心去刷手机。 有关她的流言蜚语依旧满天飞,她在公园长椅上淋雨一事甚至被偷拍传到了网上。 人们纷纷指责她是“作秀”,说她是“博同情”。 就连她的私信也早已被污言秽语占据,最开始能见到几个支持她给她打气的私信也已经被恶言恶语淹没。 她握着手机的手震颤地几乎抓不牢手机,屏幕险些摔到了她的脸上。 然而下一秒,她的手机却被抽起。 林玄循着那只如白玉般清透的手望去,原来是w。 “还不休息,哪有病人像你这样不听话的。”他将手机抽走,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又顺势用手轻轻刮了刮她鼻梁。 “我……我只是想看看新闻。” 她知道自己的理由太过牵强,任谁听了都不会相信,所以语气分外地虚浮。 w自然也看得出来,以至于他嘴角的笑意迟迟未散。 即便看不清他的五官,林玄猜测,他此刻也一定是满脸写着“你看我会相信吗”的样子。 “好好休息,不准看了。律师信我已经提前让人替你出好了,等你痊愈了我陪你上律师事务所一趟,伤害你的人不会全身而退的。” 他的语气十分强硬,只将这些话撂在这里便坐到了床边的木质扶手靠椅上。 男人翘着那双修长的腿,平板电脑就安放在他的大腿上。 他从西装外套口袋拿出了那架防蓝光眼镜,缓缓带上,而后便埋头拿着applepencil开始在平板上点触。 林玄闻言看了他一眼,却没多大反应。 她才不在乎什么律师信,毕竟她一直认定,害她造谣她的人就是陈宴。 爆料的一定是他,绝无第二种可能。不然要怎么解释,爆料人这样清楚地了解她与他的过往? 她叹了叹气,不想再深陷那个陈宴制作的情绪陷阱,抬眼看着面前专心致志的男人。 明知他是在忙工作,可她被没收了手机,林玄还是有些气不过。 她像是上学被捉到偷偷带手机的学生,央着老师的衣袖试图狡辩拿回被没收的手机。 “你明明也在玩……”她小声嘟囔着,脚丫子伸远了踩在他的膝上。 西装裤的羊毛质地磨得她的脚心有些发痒,而他略带磁性的声线也加重了此刻她身上的痒意,让她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我在工作,没有在玩。” 他抬头漫不经心地睨了林玄一眼,默默挪开了被她踩着的膝盖。 “那我也只是在看信息,没有在玩。” “你是病人,我不是。” 他淡淡地应着,林玄却像是被一记打中了要害,瞬间失语。 她看着他那副好整以暇的样子,气不打一处出。 本着“我没得玩你也别想安生”的心思,她又伸着脚丫朝他大腿探去,脚心反复地磨着。 “哪有病人像你这样不老实的。” 在她即将碰到突,处前,他先一步挪开了她的脚,嗔了林玄一句。 “什么不老实,听不懂。是不是你想歪了?” “最好是我想歪了,不是你想歪了。” 被戳到死穴的林玄脸歘地一下红了起来,她鼓着腮帮子开始无理取闹。 “你吵到我睡觉了。” 她还是不死心,重新将脚压到了他的膝上,甚至尝试着用脚趾掐起他腿上的细肉。 男人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脚背,又起身坐到墙沿下的沙发长椅,抬头看她一眼, “这样不吵了?可以睡觉了吗?” 看着他离自己十万八千里远,林玄那只伸出被窝的脚也没了兴致,只悻悻然缩回,又朝他哼哼两声。 她背过身去,将被子蒙过了自己的脑袋,却是突然像孩子一样喊了一句“再也不理你了!” 陈宴闻声抬了抬眼,轻笑一声。 以他对林玄的了解,她这反应应该是: 幼稚鬼被戳穿心思之后,恼羞成怒了。 在发觉自己嘴角仍是带着笑意以后,陈宴的眸色又再暗下几分。 他们之间,似乎只要不提转正,就能一直维持这样的关系。 即便他心里很清楚,这不过是饮鸩止渴,但他还是必须承认,自己动摇了。 夜半,林玄感觉到自己的床在震颤,即便万般疲惫,她还是掀了掀眼皮。 w此刻就趴在她的腿边睡着,身侧亮着的是她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的是廖绮玉,林玄目光对上那名字后瞬间有些心悸。 果然无论过了多久,自我疗愈了多久,她还是会对父母的消息应激。 她没想接,只盯着那手机屏幕愣神。 从前她逃避廖绮玉的电话,便是这样任由手机响个不停,而后再伪装成是自己没听到手机铃声,以此蒙混过去。 然而此刻她身侧的男人却像是被手机的震颤吵醒,那双青绿色的瞳正注视着她的手机屏幕。 他同她一起等待了几秒,随后目光便落到了她的身上。 他饶有兴致地撑着脑袋望她,似笑非笑。 第46章 男友 苦涩的笑意在林玄的嘴角化开,她霎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向w解释自己的别扭。 “不想接。”向他解释那些前因后果太过麻烦,况且她也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向w交代,所以她只能这样应答。 “这么晚了,可能是有急事呢?”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机,时间的确显示是凌晨三点。 如果不是有什么急事,他想廖绮玉应该不会这样着急忙慌地给她打电话,迟迟不挂才对。 她这架势,这分明就是要打到林玄接电话为止。 林玄闻言睨了他一眼,紧张地抿了抿下唇,目光又再次落到了手机屏幕上。 他说的并不无道理。 从前廖绮玉给她打电话,倘若没什么急事,都会在几次响声后挂断,鲜少像现在这样,响了几分钟仍旧在拨通中。 也许真是有什么急事吧? 她一向耳根子软,被w这样一说,便伸出手想要接通电话。 可指尖刚触碰手机屏幕,她便像触了电一样向后缩。 耳边仿佛有把声音一直在对她说:“她能有什么事?别被骗了。” 那些廖绮玉温声细语地哄骗她回国,亲手将她送给另一个男人的往事,她没忘。 可以说,她根本忘不掉。 林玄有些难堪地抬眼望他。 她原本是想向他借一些勇气,却没曾想对方顺势拿起了她的手机,将廖绮玉的电话挂断。 “你……” “不是不想接吗?”他没什么所谓地应了一嘴,起身准备回房间去接着睡。 他只答应了廖绮玉,会风风光光地迎娶林玄。 至于修复母女关系,那只能说抱歉,他可没这个义务。 况且他又怎么会站在林玄的对面,由着她独自对抗而身后却空无一人呢? 哪怕下午两人才刚刚大吵过一场,如今人也睡得昏昏沉沉,可还是下意识地想要护着她。 她已经孤身作战足够久了,他不要再让她一个人了。 “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再次从林玄的床边传来。 陈宴脚步一滞,却没转过身看她。 以他对林玄的了解,她耳根子那样软,现在肯定会想要接电话一探究竟。 倘若这时他再回眸,指不定这傻丫头又会尴尬得改变主意。 “喂?”林玄接通了电话,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这么晚了,是有急事吗?” 男人没再驻足,只是步子意外的缓慢。 她注意到了男人仍未离开房间,却也没了心思去理会。 “爸爸?”听到林阳舒的名字,林玄的眉心骤然压低。 她紧握着拳头,拇指上修剪齐整的短甲被嵌入她掌心里的软肉,烙出月牙状的红印。 “我……”林玄支支吾吾,又再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 第59章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被子翻动声,林玄仓促地跳下床。 提前准备好的棉质拖鞋就放在床边,她却没耐性去穿,只是赤脚踩在冰冷的木质地板,快步跑向w。 “我现在就来,妈妈你先别慌张,在民宿等我好不好?”她央了央男人的袖口示意,嘴里依旧忙不迭地安慰廖绮玉。 陈宴回过身望她,看着她那双眼紧张得几乎要沁出泪,便顺势牵过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掌心。 直到她挂断电话,他才摸了摸林玄的脑袋,开口询问:“怎么了?” 林玄挂断了电话,却连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先长舒一口气,好似刚渡劫归来。 “我爸来东城了。他醉酒闹事,现在被对方扣住了,要他赔偿。”她一边说,一边急出了眼泪,声音颤抖得不像样,可说话还算利索,“他说什么都不肯赔,还给我妈打电话说要她报警……” 看着她哭,陈宴亦是心乱如麻,忍不住伸手替她拭泪,眼泪却是越擦越多。 她神色慌张,心里直擂鼓,不仅仅是因为林阳舒闹事。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林阳舒的身上,对他那样嚣张跋扈的人来说,并不罕见。 只是每次林玄陪着他去应酬,他喝醉酒了总要出这种丑态。 即便对方并不在意,可林玄当时不过十五六岁,被他信手摔到了墙根下,依旧会觉得难堪和无助。 霎时间,好像所有人都在看她和父亲的笑话。 她只觉得ktv里的灯光分外眩目,嘈杂的音乐让她心慌。 周围议论纷纷的声音像浪潮将她掩埋。 次日林阳舒醒酒便会忘却此事,可只有林玄因为被拍到在ktv里陪父亲应酬,在学校被造谣是陪酒女。 那段日子里,她甚至觉得她活着就是个错误。 她这样生于泥泞的人,就合该永远被埋在泥底下。 不见天日,那样最好不过了。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任由着自己的生活作风变得一差再差,很有放纵自己的人生变得无药可救的意思。 此后每每见到父亲醉酒,那阵绝望的恐慌总会在她身上蔓延开,像是要将她完全吞噬。 原本她以为自己逃到南城,逃到东城,就可以不用面对这样的父亲,然而…… 原来他留在她身上的阴影是那样的大,以至于她逃到天涯海角都没办法逃脱。 那些记忆即便连她都快要忘却,可身体却执着地替她念着记着。 无力感再次覆盖了林玄那瘦削的身躯,她捻着男人的手心,止不住身上的震颤。 “有我在,别怕,我陪你去。”陈宴俯身亲吻她额头,同时指尖小心翼翼地梳顺她的秀发。 作为她的前夫,他自然知道林玄在害怕什么。 从前在英国,两人同居,林阳舒也曾喝醉酒给林玄打电话。 当时的陈宴正在忙作业,直到坐在他腿上的林玄失声,噤声颤抖着身子,他才发现事情不对劲。 他夺过了林玄的手机,却听电话那头反复传来污言秽语。 那人骂她是“贱蹄子”,说她是“白眼狼”。 林玄曾经向他提起过,合约结婚一事绝对不能让父母知道。 他尊重她的意愿,所以即便在这个时候也只能压抑着怒火,挂断电话,而后再去安慰林玄。 “你可以吗?”借着半开木门外透着的熹微光线,他垂眸望着林玄,伸手探她额头的温度,“休息好了吗?实在不行,我去接伯母,你留在这……” “只是有些认不清人,没关系的。”她打断了w的话,径直走出房门,却又被大理石地板冷得一个踉跄跌入男人的怀中。 “……也不着急这一时。”他没忍住轻笑一声,两手将林玄打横,走到客厅的沙发前坐下。 林玄被放倒在沙发上,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又看着男人提着那双放在床边的棉拖鞋走到她面前,半跪着替她穿上。 “这里只有这个,将就着穿吧。明天我再让人给你买新的。”替她穿好后,他又起身伸手扶她起来,生怕她又站不稳磕了碰了。 上车以后,车内弥漫的那阵水仙花香气迟迟未散。 她不知道那束水仙花到底在车里呆了多长时间,以至于气味至今仍弥留在车中。 林玄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倾盆大雨,男人将花束放在副驾驶,自己独自慌张地寻找她的样子。 明明在那天之前,她还有心思向他撒娇,向他索要花束礼物,可是今天车子里的气氛却分外沉重。 一路上w都没说话,只是偶尔用手轻握拳抵在嘴边,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车内很安静,他甚至没有心思去播放平日里的那些爵士和蓝调,只是漠然地观察路况,仿佛驾驶也是他重复的机械性动作。 坐在他身侧的林玄同样也没办法张嘴。 她坐在这车中,总有一段记忆在撬动她的心弦。 她总觉得自己昏迷的时候,曾经迷迷糊糊地呢喃着陈宴的名字。 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似乎听到了回应。 那个人跟她说:“我在。” 是梦吗? 她也分不清。 可她完全没办法把面前这个w和陈宴联系起来。 倘若他真的是陈宴,他又何必陷害她,让她身陷险境,自己再自导自演这出英雄救美。 明明没有任何人会感谢他做的这一切,不是吗? 车内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车辆在民宿前停稳,男人才缓缓开口:“你叫伯母下来吧,看看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我在这等着。” 明明是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林玄却也意会到他的言外之意,朝他点头示意后便转身上了楼。 下午吵的那场架,让彼此心里都多了一个芥蒂。大家都心知肚明着现在的相处无非是出于事态紧急,并非是因为别的什么。 而他需要时间和空间一个人冷静一阵子,她同样也需要。 林玄刷卡进屋,便看到廖绮玉一个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见到她才连忙挎起搭在椅背上的包,奔向她。 “玄玄,你来了。刚刚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你还生我的气……” “别说了,威廉在楼下等着,东西都带齐了吗?” 林玄没有什么闲情逸致来跟廖绮玉寒暄,她只想赶紧解决这档子事,然后让林阳舒离开东城。 “带齐了带齐了,我还问朋友要了几个东城律师事务所的电话,必要的时候再叫律师来。” “嗯,那走吧。”她按住了廖绮玉翻动包包的手,只拉着廖绮玉往楼下赶。 两人赶到楼下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远山上泛着一层薄雾,在天青色的衬托下显得愈加朦胧。 林玄前脚刚踏出民宿门槛,目光便落在了车门前那个修长的身影上。 他褪掉了身上那件西装外套,只穿着灰色的休闲衬衣,漫不经心地望着手机屏幕。 明明是proma型号的手机,在他骨节分明的手里却显得格外迷你。 他一只手握着手机,食指的指节却依旧没能被手机完全遮挡,仍旧能看得出手机屏幕上方那一抹惹眼的白。 “这不是……”廖绮玉看着陈宴,欲言又止,所幸嘴巴还算把得住门,紧急换了口风,“是你男朋友吧玄玄?” “……嗯,”林玄被廖绮玉的话打断了思绪,她敛了敛视线,快步走到威廉的面前。 男人也注意到了林玄几声“哒哒”的清脆脚步声,垂下眼去看她耳廓上的绯红,却自觉没身份也没时间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道了句:“上车吧。” “嗯。”林玄点点头,走到后座,打开车门,却又被廖绮玉拉住。 “让我坐副驾驶,不是存心让我一个老太夹在你们小情侣中间难堪吗?” 轻笑声从驾驶位传来,林玄蓦然朝他投去视线,看着他勾起的嘴角,脸上又是一番炽热。 时间紧迫,林玄也不想再跟廖绮玉争,只好默默地松开后座车门,硬着头皮独自从车头绕到副驾驶去坐。 坐在前排的两人依旧沉默,男人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像是看穿了她心中的那些不堪和狎昵,却又默不作声地甘愿做她的同谋。 林玄的目光朝主驾驶方向瞥过一眼,心里莫名地有些不爽。 “玄玄啊,”是廖绮玉先开口打破了这阵车厢里的沉默,“你们两是在哪里认识的啊?” “啊……?”林玄显然没想到廖绮玉会在这个节骨眼八卦这种事,惶恐地看向了身侧的w。 对方依然笑得恣意,却没有想替她解围的意思。 她气鼓鼓地朝他撑在中间扶手箱上的手肘撞了撞,这才敛了脸色,向廖绮玉解释:“就是前阵子我在南城,他来出差,我们就这样相遇了。” “哦~”廖绮玉了然地点点头。 身侧的男人也学着廖绮玉的语气,应声道:“哦~” 第47章 明知故问 车上廖绮玉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询问着林玄,而林玄身侧的陈宴则是始终笑盈盈地扶着方向盘,不参与两人的攀谈。 第60章 或许是廖绮玉见他迟迟没说话,也不知道两人的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便将话题扯到了陈宴的身上。 “威廉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啊?”突然被点名的陈宴显然有些错愕,抬眼望后视镜看去。 坐在后座的廖绮玉正对他眨眼示意。 陈宴的反应很快,知道廖绮玉这是在给他递助攻,赶忙接过话茬,“现在是在从事金融行业。” “嗯?”果不其然,他身侧的林玄闻声抬了抬眉,却没看他。 她的手依旧抱着双臂,目光却落了虚处。 “那是不是赚很多啊?” “妈……这也是能八卦的事吗?”林玄终于忍不住开口制止廖绮玉,回过头苦笑着睨她一眼。 “哎呀这有什么不能问的,难不成以后结婚了你还不能知道老公的工资有多少吗?” “妈!”见她的语气瞬间变得严肃,又厉声呵斥,廖绮玉也不好再接着问,只能瘪瘪嘴望向窗外。 车辆在酒吧门口停稳。 原本站在门前昏昏欲睡的停车小伙,见了面前这台库里南瞬间眼睛一亮,双手拍拍脸颊醒神,巴巴地上前询问:“需要代停车吗老板?” 陈宴看了眼直愣愣冲进酒吧的两母女,叹了口气,推门下车,将钥匙丢给他,瓮声瓮气道:“你停吧。” 现在已然是早上五点了,酒吧里的客人几乎都散得七七八八。 即便有零零散散几个没走的,也是喝得七仰八叉,再起不能了。 已经过了打烊的时间,连平日里嘈杂的音响也被关闭。 林玄循着人群走去,很快就找到了林阳舒。 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围绕在林阳舒的身侧,只有他一人喝得烂醉,满脸通红。 周围都是被他推倒的塑料高脚凳,就连啤酒瓶都被打碎,散落满地。 “你们就是他老婆和女儿吧?”其中一个站在人群最前头的人见了林玄,顺势伸手一指。 “对。”是廖绮玉先开口应答,林玄站在她的身后,异常地沉默。 在林玄的眼中,周围一圈又一圈的男人,模样都难以分辨,她只能将视线向下挪,看向他们的装束。 可毕竟记忆力并没有那样的好,只凭借一时的印象,她完全没办法将各个人分辨出来。 即便她想要开**涉,也不知该对着谁商讨。 “带钱没有?你看看这些桌子椅子,都是被他砸坏的。今天你们不赔就别想走。”那人一边说一边点起了一支烟,往廖绮玉的脸上吐。 明显是一个很不尊重人的举动。 林玄蹙着眉,即便再讨厌廖绮玉,这时候也不会想起来清算旧账。 她抬眼望向廖绮玉,却见廖绮玉依旧以笑相迎,将手机跳转到计算器界面,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自然是带了的,您大可一桩一件逐样跟我算。” “你们……说是他弄的,有证据吗?”林玄的声音虽小,可在落针可闻的包厢里,个个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上前推了推林玄,“你的意思是我们开门做生意还会讹你呗。” “我……”强大的推力涌向她瘦弱的肩头,加上地面满是被泼洒的啤酒,她便瞬间站不住脚向后仰。 “都说你没休息好就不要跟来了。”她落入w紧实的胸脯,被他顺势护在身后,“我来处理就好。” “没关系我可以的……”林玄还想要挣扎一下,可她看着面前围着一圈男人,实在没办法辨清,只能叹了口气,朝他身后挪了一步。 她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与廖绮玉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同对方商讨赔偿事宜。 对方的态度转变得极快,很快林玄就看得出他们脸上的神情变得缓和。 w也同样笑着看她一眼,抽出空来捏了捏她手心里的软肉,接着扭头与对方商议,游刃有余。 她垂眼看着自己握着的那只手,骨节上甚至带着点点红晕。 她只不过拇指指腹轻轻一碰,他便知道要握紧她的手,熟悉得真像是她相恋已久的爱人。 偌大的房间里,温度却偏爱这一隅。 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滚烫,好似能将她那颗砰砰乱跳的心融化。 他一直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放,唯一一次松开,还是为了阻挡林阳舒朝她丢来的酒瓶。 啤酒瓶碎裂在他的小臂上,他身上穿着的灰色衬衣也瞬间被啤酒打湿。 所幸他常戴着的腕表是石英表,并不怕进水。 只是表盘带着啤酒被黏在手背上的感觉令人十分不适,他才顺势脱了下来放到口袋里。 被他护在怀里的林玄瞬间有些坐不住,一边抽着桌上的纸巾替他擦拭,一边朝林阳舒怒吼:“你又发什么神经啊?” 陈宴见她上前,赶忙去捉她手肘,将她拉回怀里。 他比谁都想要责骂林阳舒,只是不想林玄担心,更怕她受伤,才怏怏地劝着:“算了,我没事。” 跌入他怀里的林玄再次垂下眼去看他手臂上的伤势。 他健硕的小臂上已然出现一道血痕。 “回去我替你消毒吧……”林玄有些不好意思地用纸巾替他擦去血迹,又在上面轻轻吹了口气。 “好。”男人依旧扬着嘴角,揉揉林玄的脑袋。 “难怪你这死丫头不肯回家,原来是傍上大款了。”林阳舒被廖绮玉搀扶着起身,几步踉跄地走到林玄面前,指着她鼻子大骂,“唉!养了个白眼狼啊,白眼狼。” “别以为给口饭吃就叫养,她为什么有家归不得,你是真的心里没点数吗?” 从两人相恋的两年前,他就非常看不惯林玄这位父亲。 林阳舒的命生得好,能借着东风收到一大笔拆迁赔偿款,而后又再投机取巧,将手头上的本金滚大了十倍。 此后林阳舒更是嚣张得不可一世,气焰盛得无人可控。 他弃糟糠,娶了一位怀有身孕的舞蹈家,在富人圈从不是什么秘密。 酒桌上有人奉承他,巴结他,问他“持家之道”,他便笑着应答:“不服就打到服呗!棍棒底下出贤妻。” 有了林玄以后,那些落在廖绮玉身上的拳头,便都转嫁到了林玄身上。 而后林阳舒的公司离开了风口,业绩一落千丈,他便推着当时不过十五六岁的林玄同他出去应酬。 每每应酬受气了,回来都向林玄母女两撒气。 他始终觉得自己的决策没有问题,是这两个吃白饭的女人拖累了他。 这些事,都是从前相恋时林玄告诉陈宴的。 直到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有的父亲倒不如不存在的好。 他从未感受过父爱,更没见过他的生物学父亲。 从来都是陈曼华母兼父职,将所有最好的都给了他。 陈曼华入职以来,几乎从未放过年假,却在生下他以后将所有年假都留给了他。即便是只能在飞机上阖上一觉,她也不愿意错过他的任何一个学校开放日与毕业典礼。 所以即便别人暗地里笑他是没有爹的孩子,他也从不觉得自卑。 “威廉……”林玄显然没有想到他的反应会这样的大,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手心,抬眸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男人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鲜有的震怒,他怒视着面前的林阳舒,丝毫不肯退让。 她伸手在他胸口顺气,却没开口阻拦,只是心里纳闷。 他怎么会发这样大的火? 男人扯扯嘴角,握住了林玄搭在他胸口的手。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不再理会林阳舒的谩骂,反倒是径直走出了包厢。 事情已经解决,他自然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林玄看看他远走的背影,又回头望望颓废地瘫坐在地上的林阳舒,咬了咬后槽牙,头也不回地跟着他出了酒吧。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她的食指轻轻勾住男人的尾指央了央,“怎么发这么大火?” “我就是看不惯他这样对你。”他接过门口泊车小伙手里的钥匙,信手扫码将费用转到对方账上,“没别的意思。” 打开车门,落座驾驶位,他朝酒吧门口看了一眼。 门口迟迟未出现廖绮玉与林阳舒的身影。 他向林玄递了个视线,“还等吗?” 林玄的目光越过了身旁的男人,望向酒吧门口,眼神又再次黯淡下来。 她不想等,却又好像说不出来那个“不”字。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早上六点,正值计程车夜班交替,并不好打车。 两人人生路不熟的,她也狠不下心丢下他们。 可要是让她说“等”,确实也难以启齿。 她只能垂下脑袋,给廖绮玉发去一条信息。 【再不出来我们走了。】 刚一抬头,她便对上w的视线。 对方朝她笑了笑,又接着问:“怎么样?决定好了吗?” 第61章 “你看到了?” 林玄并不确定他看没看到自己发的信息,可若是没有看到的话,又该怎么解释他嘴角那抹笑? “看到什么?” 他挑了挑眉,显然不接林玄的话茬。 “你说聊天记录?” “明知故问。” “那林小姐回民宿还是回我家?” “……明知故问。” 陈宴的嘴角刚漾起笑意,余光便注意到了从门口出来的廖绮玉夫妇二人,瞬间没了心情,只冷着脸解锁了车门。 见两人入座后排,林玄霎时感觉后背紧绷,像是一只蜷缩着脊背的刺猬。 她总觉得会有一场恶战。 可林阳舒却不知怎的一改之前的嘴脸,龇着几颗大牙朝林玄和陈宴笑了笑。 他嘴里一直呢喃着:“玄玄长大了呀……” 林玄听着身上一阵恶寒,忍不住将音乐的音量调高,只求能掩盖掉林阳舒嘴里的胡话。 她身旁的男人也注意到了她尴尬的神情,抬手摸了摸她脑袋,而后才将音量调低,“音量太大对耳朵不好,将就一下吧,快到了。” 林玄瘪着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扯扯嘴角扭头看窗外。 “威廉啊……”坐在后座的林阳舒依旧在自言自语,“你现在开车稳了很多啊,连跑车都换成了suv,真是舍得。” “你又发什么疯啊?”廖绮玉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她先是向驾驶位看了一眼,又挪了挪视线看向林玄,尴尬地解释着:“他喝醉酒认错人了。” 林玄的脸色同样也不大好,可到底w是因为她才忙活到现在,她也只能先顾着他的情绪,附和道:“对,你和我前夫都叫威廉,他可能是喝迷糊了才把你们弄混了。” 她身侧的男人没应嘴,只是抬眸透过后视镜冷冷地看了眼林阳舒。 “你现在开车这么稳当,要是旁边的homeless别你的车,你肯定反应得过来……”林阳舒推开了廖绮玉,依然不依不饶地说着。 “你快别说了……” 母女二人依旧在打着圆场,丝毫没将这话听进去。 只有陈宴一人,目光变得极其阴冷。 就连他看向后视镜的眼神都带着一股杀气。 ----------------------- 作者有话说:掉马在路上了[奶茶] 第48章 戒指 待到陈宴将廖绮玉与林阳舒送回民宿,已然快早上七点了。 他原想邀林玄共进早餐,却在某个路口拐弯时,透过看后视镜的余光发觉她已睡熟。 她睡着的时候,脑袋会朝一边倒去,偶尔还会有几句呓语。 他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会偷偷靠近她嘴边,听她含糊不清的呢喃。 “锅包肉……” 林玄嘴里喃喃着,又张开嘴咬了一口陈宴。 他失笑着回过身,瞥一眼林玄,想要揉揉她脑袋却又害怕吵醒她,只能暗自腹诽:这到底是睡了还是没睡。 她睡着以后,陈宴连音响也关掉了,只是扶着方向盘,一手撑在车窗边回想林阳舒说的那些“胡话”。 他撞车的事,就连林玄和廖绮玉都不知道,林阳舒又怎么会知道? 还知道得那么清楚。 那次车祸,他昏迷了很久。 醒来之后有交警来向他解释,这场车祸完全是对方全责。 只不过对方是od的homeless,已经死在了车祸中,没办法追责,他只能认栽了。 陈宴当时并不在意,一心只想要找回被抢走的手机,跟林玄联系。 倘若不是这场车祸,说不定他还能赶上在她飞机起飞前跟她说清楚。 昏迷了这么多天,她早就已经回国了。 说不定,她都已经跟别的男人订婚了…… 一路上,他开车的速度都很缓慢,鲜少会踩刹车,就算踩刹车也绝不急刹。 所幸清晨的车流量不算大,林玄一直迷迷糊糊睡到目的地才被他轻声唤醒。 “到家了玄玄,起来吧。”他俯身弯腰,在她脸颊上亲吻。 林玄半眯着眼望他,对上他那青绿色的瞳,瞬间安心下来,接着揽着他的脖颈阖眼睡下,嘴里嘟囔着:“好困。” 他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将她打横抱起上楼,由着她埋脸在他的颈窝,嘴里哼哼唧唧。 林玄被放在床上,摸着丝绒被子便用脸蹭蹭被面,很快睡熟了。 或许是身心俱疲的原因,林玄一直睡到晚上才咪蒙着眼睛看向窗外。 屋外依旧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就只剩下她自己。 那阵恐惧与无奈后知后觉地将她吞噬。 林阳舒在车上说的那些话,她没留心听,却多多少少有一些印象。 他张嘴闭嘴都是威廉,肯改变态度也只能是因为威廉。 她一直以为他是认错人了才会说那些胡话,毕竟廖绮玉也说他认错人了…… 可是,她的心却总感觉有些发毛。 林玄在床上辗转反侧,思来想去仍觉得其中有哪里不对劲。 开跑车的威廉,是陈宴才对吧……? 她的身上莫名一阵恶寒。 倘若真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只恐怕林阳舒早在她留学时,就已经派私家侦探跟踪她了。 她一想起她与陈宴缠绵的夜里,私家侦探或许就在楼下伺机而动;想起她与陈宴在异国他乡游玩,以为这样就能逃避林阳舒的魔爪,身侧却极有可能正是林阳舒派来的侦探。 那种隐私暴露无遗的感觉很不好受。 只消想象,她就觉得自己的喉中像是梗着异物,噁心感从胃部翻涌上行,灼烧着她的喉咙。 林玄支起身,趿着那双棉拖鞋艰难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想去讨一杯水喝。 她刚一出房门,便看见男人双手搭在膝上,阖着双眼,脑袋微微后仰,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身边,捋过睡裙裙摆,小心翼翼坐到他腿侧,尽可能地让沙发皮面上少些起伏,免得惊醒了他。 他的腿上是已经熄了屏的平板,林玄尝试着点了点屏幕,发现有密码,便没了探索的兴致。 她可没有窥人隐私的癖好。 靠近一看,他果然是睡熟了,只是那副防蓝光眼镜还架在他挺拔的山根处。 林玄倾身贴近他,双手提起他两鬓边的眼镜腿,缓缓替他摘下眼镜,随手放到了自己的身后。 男人皱了皱眉,林玄的心也被骤然提起半分,下意识向后缩去。 所幸他没睁眼,林玄便又继续睁着那双圆溜的眼睛端详他。 她记得他的眉眼生得很好看,只是现在她病情加重,即便近得能听清他微弱的呼吸,也没能看清他的脸。 林玄想起从前跟陈宴谈恋爱时,她也试过落入低谷,病得就像现在这样完全认不清人。 那时的陈宴,会握着她的手,一点点触摸他的五官。 后来每次寻欢后,她总要趴在他的胸口上,摸摸他眼下的泪痣,用指尖点点他挺翘的鼻子。 某次陈宴牵起她的手,忍不住问她:“还摸不够吗?” 她苦笑着摇摇头,用鼻子在他颈窝蹭了蹭,“我想记住你,记得清楚一点,再清楚一点。我想哪怕有一天我没办法认清任何人了,当我摸到你的脸时,还是会记起你是我的爱人。” 当时陈宴听了她的话,还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说着:“不用那么麻烦,我又不会放开你的手,你只要记住我的无名指上的戒指就好。” 那时林玄还笑他傻,她特地去米兰学习了两周,亲自为他刻的戒指内饰,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可是后来,她独自站在机场等了很久,几乎是那班航班最后一个登机的,却也没能等到他来。 他明明说过,后悔分开的话,会带着黄水仙去见她的。 明明答应过她,不会松开她的手,不会摘下那只戒指的。 是他食言了,是他不要她了。 是他和林阳舒一起将她推给了江睿。 林玄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看着面前熟睡的w,感觉心脏像是急坠入低谷。 那些陈宴没给她的,没实现的承诺,竟然都是由这么一个露水情缘替他完成的。 多讽刺啊。 她现在活像一个抱着藏宝图不肯放手的旅人,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会找到宝藏的,最后却狠狠扑了空。 什么藏宝图,什么宝藏,好像都不重要了。 心头的震颤驱使着林玄俯身亲吻。 她的右手虚扶在他胸口,四只手指蜷缩着,只有掌根与拇指轻轻贴着他起伏的胸脯。 耳边夹起的发丝顺着林玄的动作,落到了男人柔软的耳垂上,若有还无地撩拨着。 她信手撩起鬓边发,左手小臂越过了男人的肩膀,撑在了沙发靠背上,偏着脑袋愈吻愈深。 男人被她吻得蹙了蹙眉,有些不安地睁眼,发觉是林玄后又再次将双眼眯成了缝。 第62章 那双青绿色的眼眸在他浓密的睫毛下若隐若现,像是传说中巨龙蟠踞,世代都要保护的珍宝巢穴。 “醒了?”他的指尖轻轻插-进她发丝间,捋着她因睡觉压的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怎么不叫我?” “我……来找水喝。”她突然觉得现在自己说这话,特别像是为亲吻他临时找的借口。 意识到这一点,林玄蓦然别开了视线,却又被他捏了捏两颊,强行将脸掰了回来。 “有点牵强。”他笑意盈盈,又在她双唇落下一吻,挑了挑眉,“我这里可没有水给你喝。” 也不知是觉得她的姿势过于别扭还是别的什么,男人温热的手顺势捉起她压在心口上的掌心。 他牵着她,引导着她将双手揽在他颈后,而后双手又再扶着她,让她跨,坐在他膝上。 膝上传来的软,绵与温,热让他的背部瞬间紧绷,握着她腰肢的手强硬地将她往怀里压了压。 两人交缠的唇瓣被这一压带得分离又再相逢。 林玄居高临下地用嘴唇含住他唇珠,不自觉地缩紧了环抱的手。 心上的痒肉像是被这一刻的亲密抚顺,又再次撩拨起来。 原本喉中那阵难掩的焦渴都被他浇熄,火势却转瞬蔓延到了身躯。 扶在她肋上的手突然向上探了探,只停在了下缘,没再动弹。 林玄下意识地伸手去捉,双唇也顺带抽离开。 她与他额头相抵,同样为这一刻的缺氧而产生起-伏。 两人所在的大厅就在大门旁,没有任何的遮掩,只要有人进,入便能一览无余。 就连沙发背靠着的琉璃彩窗都没被窗帘掩盖,只从外面一瞥,定能看到两人亲密。 “会被看到的……” 她下意识咬着下唇,捏了捏男人的手心,面露难色。 “不会,她们已经睡下了,这里只有我和你。” 男人已然在她耳鬓间厮。磨,没有要放弃的意思,“况且……” “你不想玩点别的吗?” 耳边的声音仿佛瞬间刺穿了她的心脏,林玄阻挡的手仍抵着,却没再抵抗。 他知道这是应允了。 以他对她的了解程度,某一刻她真会以为他就是陈宴。 只是转念一想,这样多次的缱。绻缠。绵,他自然看得出来她在这方面是个喜欢追求感官体验的人。 其实每栋别墅之间的间隔极大,门口的守卫森严,根本不会有人擅闯。 会被人发现不过是她推脱的借口。 这点,两人都心知肚明。 男人难耐地滚动喉结,向后仰了仰。 叹声传到她的耳边,仿佛也能顺着他的指节化在她的身上。 和在他手心里的料子染上他的气息,连带着他的余温。 林玄习惯性地抬手摸他耳垂,发觉他不知在什么时候摘下了他的十字架耳坠。 没了那摇摇晃晃的耳坠,她倒真有些无所适从。 只是她又再垂眼看他,莫名想起那一夜他对她说他是教徒。 而他此刻摘下耳坠,却又像极了为她甘愿背弃了自己的神明。 从今以后,她才是他唯一的神明。 陈宴慵懒地枕在沙发扶手上。 他抚摸着她仍有些抽动的脊背,亲吻她额头上不知从何而来的痂。 她匍匐在他肩上,烙下一个个细而密的吻。 急促的心跳声不可避免地灌入林玄的耳廓。 趴在陈宴身上的她抬眼疑惑地望他,两指压在他反复跳动的心尖上,俏皮地晃了晃两脚,“心动成这样,不至于吧?” “没办法,女朋友太漂亮了。”他勾勾嘴角,伸手捏她已经因病瘦得没什么肉的脸颊,随口附和。 他自认为自己不是喜欢说甜言蜜语的人,只是这个时候他能对林玄说的话,也只有这些了。 望着趴在他身上的林玄,他突然意识到,有些话现在不说,可能以后都没机会说了。 陈宴抬手将她扶起,自己又重新坐正,双手攥着她上臂,义正言辞地又喊了她一遍:“玄玄。” “嗯?”他面前的林玄只是狐疑着挑了挑眉。 即便陈宴现在觉得自己的心快要从嘴巴里跳出来,压抑得已经有点难以呼吸了,她也浑然不知。 “你到底怎么啦?”她依然不明白他这些举动的含义,却也慢慢察觉到他的嘴角已然没了笑意。 他的剑眉低压,紧抿着下唇,攥着她上臂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林玄看不清他的脸色,仍觉得此刻的他很是严肃—— 与平日里那个有些风流倜傥的w截然不同。 男人沉默了很久很久。 以至于空荡的大厅里显得极其冷清。 直到他深呼吸一口气后,他才攥起了林玄的双手,亲吻着她的手背,温声询问:“嫁给我好不好?” “啊…?”林玄显然有些愕然。 她的确没反驳他称她为女朋友,可若说结婚的话,进展未免也太快了。 “别闹了,”她的双手从他掌心抽离,林玄有些难堪地扯扯嘴角,“再说了,求婚……” “至少得有戒指吧?” 这话原是林玄给他递的台阶,却没曾想绊倒了自己。 男人从搭在另一边沙发扶手的西装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蓝色丝绒盒子,又半跪在林玄面前,莞尔道: “我像是那么没有浪漫细胞的人吗?” ----------------------- 作者有话说:od(即overdose)译为过量服药,指以非医疗目的大量使用具有依赖性的药物[吃瓜]剧情需要请勿模仿* 第49章 身份 戒指安静地立在男人手里那个蓝色丝绒首饰盒里。 当年林玄为了给陈宴的婚戒亲手刻印,在米兰进修过那么两个月。 她看得出来,面前这枚戒指无论是设计还是做工,都是业内一流的水准,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出来的。 换句话说,他想向她求婚也并非是头脑一热,一时兴起。 她下意识想要退缩,心里依旧挂念着陈宴。 只是今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她发觉她好像没有办法再呆在原地等他了。 她没有力气了。 他抛弃她,他造谣她,发誓要毁掉她的事业。 事到如今,难道她还在想着他会回头吗? 梦该醒了。 “太突然了,我想……”话虽如此,林玄依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已经在婚姻里栽过了个跟头,即便她曾经的婚姻生活相当美满。可正是因为太过美满,才会更害怕走到下一次的结局。 当年幸福满溢的她尚且没办法守住这段感情,如今她对w的爱意更是远不如陈宴,要她怎样有信心答应呢? 然而看着面前单膝跪地的男人依旧笑得满面春风,为了避免让她为难,先行收回了戒指,“没关系,我知道这太突然了……” “我也没说我要拒绝。”林玄朝他伸了伸手,伸出的却并非是手背,而是掌心,“先放我这吧,我想再好好考虑一下。” 她没拒绝,并非图的是这一枚戒指。 而是她的心里总有一把声音在作祟,不停地在她耳边说着:“陈宴正在窥视你,他就想让你过得不幸福,你为什么要如他的愿?” 她现在才发觉,她对陈宴的执念早已化作了她的心魔,深种在她心底。 那颗种子在她心间渐渐生根发芽,生生地钻开了她的心房,撬动她心头每一分血肉。 所以她每次想起他才会分外的心痛。 但这并不代表她要接受他。 她只不过是想给自己一次重启人生的机会罢了。 毕竟人们都说,忘掉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是拥有新的恋情。 她和w之间的这朵火花还不够茁壮,但她并不想就这样浇熄。 她现在的确还没办法给他偏爱,更没勇气答应他的求婚。 但至少,她还能为这束花火提供庇护。 在确定心意之前,她还想给彼此一个机会。 林玄的手中重量骤增,是对方放在她掌心上的首饰盒。 不大不小,刚刚好能被她握在手心。 就像w给她的安全感,不大不小,正正好能被她攥紧。 她自问并不算是个乐观的人,很多时候都会忍不住往糟糕的方向想。 像是一次一塌糊涂的考试,会让她觉得接下来这门课都要葬送;一场在面试前淋漓的大雨,会让她感觉老天并不会眷顾她;一次糟糕透顶的探店,会让她担心同伴因此记恨她。 虽然这些事最后都没有发生,但这些反应在她身体里已经形成了惯性。 就像曾经有一个对她好到极致的恋人离开她,会让她忍不住觉得往后每个恋人最终都会抛弃她那样。 甚至她值得被爱这一点,也是在陈宴无数次证明下,她才堪堪愿意相信的。 她的勇气与自信心本该在等待陈宴的那些日子里被消磨殆尽的。 第63章 只是她又再抬眼望了望面前的男人,笑盈盈地牵起他的手,似乎又能感觉到那阵冲劲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玄开始陆陆续续地往别墅里运自己的行李。 她的东西不算多,只是住在别墅方便她与古昇商讨后续的合作,总归要留些必备的生活用品。 加上她来东城这两个多月总会发觉自己缺了少了什么工具,护肤品之类的,便三头两日地往那套古昇给她留的小套房里塞存货。 这些琐碎平日里看并不起眼,但到搬家的时候,总感觉在不知道的犄角旮旯里有时尚小废物在自我繁殖。 比如w给她送的首饰,裙子,玩偶什么的。 当然,绝不会忘了那尊足金的石狮吉祥物雕塑。 她如常地忙上忙下,将东西塞到了w的房间里。 恰逢w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依旧裹着半截浴巾,用毛巾擦了擦他仍在滴水的发丝。 林玄抱着木质的首饰架子,目光却被他腹肌上挂着的水珠捕捉。 她一时半会挪不开眼,索性背过身去,将首饰架子挨着他的领带夹盒子,放到他办公桌上,装作无事发生地想要遁走。 “站住。”一天没见,他的声音只是轻轻刮过她的耳廓都令她身体瞬间酥麻。 她能感觉到男人带着那阵沐浴后的氤氲正在向她靠近,只是他突然握住她的腰肢往他湿漉漉的身上靠,还是冷不丁地让她心里漏跳一拍。 男人的胯骨与大腿前侧突出的肌肉若有还无地擦过她的小臂,而他却神色淡定,似是浑然不觉。 他揽着林玄的腰索要了一吻,这才挪过视线去看她背后的首饰架子。 “你又把什么东西运我房间来了?”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条古昇为她定制的蓝宝石项链上,鄙夷地啧声,“难看,收起来。” 林玄闻声凑近了他,一双细眉拧作一团。 首饰架上的项链和手镯,大多是她从家里带来的。 虽然算不上是天价,她平日里却也很爱惜它们。 尤其是那几枚戒指,是陈宴当年在法国街头的中古店给她淘来的,都是独一无二的。 即使分手后她已经丢掉了很多他的东西,却始终没舍得丢这几枚戒指。 甚至还会时不时地往手上戴,用布悉心擦拭。 她抬眼朝他脸上瞥了瞥,又从他身边钻到他身前,抱起首饰架小声嘟囔:“我的首饰是没那么贵,入不了您的法眼。可是你也没必要这样侮辱人吧?” 男人高大的身子就立在她的身后,只需要稍稍提起手就能捏住她双颊的脸颊肉。 他信手一捏,林玄便嗷嗷叫唤。 “胡说八道什么啊?我让你把那条碍眼的项链拿开。”他一向低沉的嗓音竟被她逼得瞬间提高了两度。 “啊?”林玄愕然地抱着首饰架回过身,将架子举高到他面前,“哪个?” 首饰架中间是一根木纹棍子横穿的,林玄用它来挂一些手镯和珠串。 其余的项链与戒指则是摆放在底部的木质托盘上,唯独是古昇送她的那条项链太过名贵,她特地找了个塑封袋子好好保存。 照理来说她应该放回项链原本配置的丝绒盒子里的,只是晚宴过后回到房间,她却没找到那个盒子,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所以当她将首饰架抱在怀里,逐一挑出各个首饰提到他面前都被否认后,她将架子又重新放回到桌子上,郑重其事地捧起那条古昇送她的蓝宝石吊坠,歪了歪脑袋:“是这个吗?” 男人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以至于他此刻脸又黑了几分她也没能发觉。 “不知道。”他颇为幽怨地应了一句,又叹了口气,坐到床上,接着擦拭他反复滴着水珠的湿发。 浴巾下,他健硕的大腿肌肉明显紧绷着。 “可是这个很好看啊,而且周围镶嵌了碎钻。”她一边说一边拆开了塑封袋子,捧着那条项链坐到男人的身侧,却因他的体重顺势滑到了他怀里。 男人腿侧的热度瞬间穿透了她单薄的丝绸吊带裙。 “据说这个价格不菲呢,少说要七位数吧。”她将项链比在了自己的胸口,钻石的银质底座传来的凉意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嘶。” 陈宴本不想抬眼看她,只是板着脸反复擦着自己头上的水渍,却听她突然嘶声,下意识地朝她的方向一瞥。 她那如冻牛乳般白皙的软肉撑起身上那条算不上惊艳的纯白丝绸吊带。 耷拉在她肌肤上的蕾丝也仿佛跟她混为一体,像是奶油蛋糕上的裱花。 蕾丝下掩盖的春光若隐若现,很难不让他联想起那天在沙发上的林玄。 喉中迟来的焦渴让他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因为林玄,还是因为刚才冲澡时流失了水分。 “嗯?你怎么不理我?”林玄抬了抬手肘朝他上臂撞去,吊带上的蕾丝花边瞬间为她那隅白皙让开一大片领域。 陈宴轻咳了两声,别开了视线,深吸了口气,“你想我对着这条别的男人送的项链说什么?” “别的男人”这几个字的发音听着格外地令人牙痒。 因为林玄始终没将古昇纳入对象的考虑范围内,潜意识里甚至没觉得这是一个需要避嫌的异性,所以直到她疑惑地抬了抬眼,看到男人略微隆起的牙臼,这才明白过来他到底在在意些什么。 “你夸夸它呀。”她又向他身上挤了挤,朝他咧嘴笑。 她的那条丝绸吊带正正落在他裸-露的膝头,正因为她反复摇晃着身子而剐蹭着他膝盖后方的腘窝。 他睨她一眼,知道她是故意挑衅,故意扭头不理睬。 陈宴径直走向浴室,拿起吹风筒烦躁地开始吹他怎么擦都擦不干的头发。 风筒的呼呼声很吵,却恰好能掩盖他砰砰作响的心跳。 他以为他终于可以冷静下来了,没曾想他腰间与洗手池中间空出的位置被林玄钻了空子。 她钻进了他的怀里,双手撑在大理石做的洗手池上,脑袋稍稍向后仰,脚趾却踩在了他青筋四起的脚背上。 “为什么不理我?”她故意瘪着嘴在他面前嘟囔。 陈宴垂眼看她,关掉了吹风筒,应了句:“你踩到我了。” 说完又自顾自地开启了风筒,继续抬眼看镜子吹头发。 腹部传来隐隐约约的柔软,他垂眼望了望,恰恰好对上了那抹白皙。 吹不干头发的烦躁感渐盛,连带着后背时时刻刻紧绷着的感觉,他直觉得自己的身体要被熬化掉。 “我知道啊。”林玄看他这副样子,觉得很是好玩。 尤其是他因为刚洗完澡没来得及戴上他的十字架耳坠,无法掩盖他红得有些发紫的耳垂,让她更加来劲。 她在他的怀里又嘀嘀咕咕了几句,见他不搭理她,便气鼓鼓地去抓他握着吹风筒的手。 “干嘛?”他拿她没有办法,又怕风筒前端烫到她的手,只好关掉风筒去捉她手肘。 “你是不是吃醋啦?”她睁着那双圆溜的眼睛,睫毛扑闪扑闪。 她以为这样的局势会持续很久,却没想到很快就被攻守易势。 男人抬手握住了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撑在了她身后的洗手池,俯下身任由高大身躯的阴影笼罩着她,一脸阴沉地打量着她的脸。 “不知道林小姐是以什么身份问我这个问题呢?炮-友?还是老婆?” 第50章 白裙 次日林玄跟随着陈宴一同到律师事务所,沟通律师信的相关事宜。 事情已经发酵得一发不可收拾,对林玄的名誉影响极大,陈宴极力主张追究。 林玄则是没什么所谓,只是本着她不好过,造谣她的前夫也别想好过的心思,同意了授权,在律师的配合下完成了律师信。 律师已经将林玄被网暴的证据与相关证件整理,事先向网站申请了信息披露,获得了造谣者的信息。 她将档案推到了林玄面前,温声询问:“林小姐这边要不要看看这个用户的资料?” “肯定是我前夫了,只有他会这样恨我。”林玄将面前的文件推了回去,根本没有翻开的心思。 一旁的陈宴一直低着头在处理公司的事,直到这时才掀了掀眼皮,抬头看她一眼。 “呃,您的前夫是……”律师将被退回的文件打开,虽然当事人可以不看,但她还是要确认一下,便看了一眼,照着上面的名字念:“司禄?” “啊?”林玄狐疑地望着她,显然这不是她设想中的名字。 “您再看看?”对方再次将文件推给林玄,示意她还是自己看比较好。 林玄接过文件,又将脸埋到了白花花的纸面上,反复确认上头的名字—— 真不是陈宴。 只是司禄这个名字十分眼熟,却不知道在哪里听过。 一路上林玄都被这个问题困扰着,以至于陈宴带她到顶楼餐厅吃饭她也没什么胃口,只是随意地吃了两口前菜便说自己有些饱了。 第64章 “还在想下午的事?”陈宴慢条斯理地锯着牛扒,无名指上戴着的男款婚戒格外惹眼。 他将切好的牛扒与林玄面前的餐碟互换,又接着垂眼拌她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意面,“先吃我的吧,只吃这么一点怎么行。” “喔……”林玄有气无力地握起手边的叉子,将其中一小块牛扒送入口中。 “对了,”她突然想起昨晚廖绮玉向她提起,林阳舒因为接到一桩大生意又再喝大了,只是没再闹事,“我爸说他结识了个大客户,就在东城。你对这里比较熟悉,要不你帮我看看这人信不信得过?” “嗯,”男人闻声依旧没有抬眼望她,只是搅动着手里的意面,夹起一团放到她盘子里,“吃完再说。” “好……”林玄点点头,埋头又吃了几口。 只是她仍觉得胃口不佳,再想塞食物进去,胃也向她抗议,只好作罢。 她放下手中的叉子,难堪地又再抬头,眼巴巴望着面前的男人,却没说话。 陈宴显然不是感官迟钝的人,早已注意到了对面那阵灼热的目光。 他睨了她一眼,“有话就说。” “我吃完了……”幽怨的声音从他对面传来。 他闻言又再看了眼她餐盘上剩余的几块牛扒,轻笑一声,“发我吧。” “谢谢老公~”她笑嘻嘻地抓起手边的手机,将廖绮玉发给她的文件转手发给了置顶聊天框里的“w”。 “你叫我什么?”他动作一滞,压抑不住嘴角扬起的弧度,“再叫一次。” 对面的林玄依旧装作听不见,在桌下勾着脚尖撩了撩他的脚踝。 见男人的脸色不对,她这才咧着嘴谄媚地朝他笑笑:“你答应了我帮我看资料的,不会反悔吧?” “……我说话还是算话的。”陈宴没好气地应她,信手点开她发来的资料,随意地划了两下。 “怎么样?”林玄双手捧着脸,朝他眨眨眼,“靠谱吗?” “不认识,”他没看林玄,只是继续滑动着手机屏幕,半晌才又补充了句:“不懂的事还是别掺和,免得栽阴沟里。” “不问就不问嘛……”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林玄心里有些不爽,却只能皱皱鼻子用刀叉锯牛扒泄愤。 她抬眼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身上。 那女孩身穿纯白长裙,披肩发散在胸前,面对饭桌上一圈中年男人依旧笑脸相应。 女孩身后同样也站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皮带上勒出的啤酒肚格外显眼。 男人的手搭在女孩的肩上,有意做了个推的动作。 女孩向饭桌上的男人们鞠躬后,转身走向了餐厅中央正在演奏的钢琴家。 一番交涉,钢琴家起身将钢琴让给她。 林玄看到女孩的手落到琴键,便挪开了视线。 一曲过后,连周围的陌生人都在赞叹女孩的天赋,只有林玄沉默地低下了头。 坐在她对面的陈宴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臂,明显感觉到她的手发凉,“怎么了?” “没什么。”林玄笑着摇摇头,又没忍住看了一眼远处的那个女孩。 余光扫到了饭桌上几个高谈阔论的中年男人,林玄的脑海瞬间浮现出一些模糊不清的记忆。 到底在哪里见过司禄这个名字…… 陈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皱了皱眉,“我们回家好不好?” 看着男人盘里没吃完的意面,林玄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虽然他现在还不是她的丈夫,但她也不忍心看他为了迁就她还没吃几口就离场。 “你先吃完吧。”她扯扯嘴角,强挤出笑意,却觉得怎么都抬不起头来望他。 “不吃了。”他已经用餐巾擦好了嘴,走到她的身边牵起她冰冷的手,“我们回家。” “可是你没吃饱吧……” “这不是问题,家里有厨师。现在最重要的是你。” 他的语气有一种不容置喙的感觉,林玄也不好再争,只得应下。 晚上回别墅的途中,林玄收到了廖绮玉的几条信息。 【玄玄,你爸有没有找过你?】 她拉黑林阳舒并不是什么秘密,这点廖绮玉自然也很清楚。 所以当廖绮玉问她这些话时,林玄第一反应便是烦躁和不安。 【没有。他找不到我的。】 林玄回过信息以后,便烦闷地将手机收起,默默将音乐的音量调高。 她的手一直躁动得有些震颤,攥着晚礼服一角始终没松开。 音响音量的骤然升高吸引了陈宴的注意。 他放缓了车速,一只手搭在林玄的手背上攥紧,“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 林玄摇摇头,晃了晃被男人攥紧的手,“没事。” 直到回到别墅,林玄躺到了主卧那张铺着冷灰色床单的大床,这才拿出手机来又看一眼。 w有一条消息,是廖绮玉发来的。 【你爸说需要一点资金周转,已经卖掉了他那份股份。】 林玄瞬间失语。 林阳舒向来这样专制自大,不听任何人劝阻。 这让她感觉,刚刚担心他甚至去求w帮她看资料的自己成了笑话。 反正他也不会听她的建议,问来有什么用? 好在林阳舒创建公司的时候,将资金分成了几份,分别以廖绮玉和林玄的名义入股。 廖绮玉和林玄分别持有百分之二十和百分之十的股份,而林阳舒一人独占百分之三十,其余由各个初始股东按照出资比例分配。 后来公司上了市,市值翻了几倍。 几个初始股东几乎将原有的股份都抛售了。 公司里持有股份最多的个人是林阳舒,倘若他抛掉手头上的股份,或许现在公司的决策人就会变成廖绮玉了。 也难怪廖绮玉会慌慌张张地给她发消息。 【他要那么多资金干什么?】 即便林玄猜到十有八九是因为他近日接触到的那幢生意,但还是打算先弄清楚事情原委,再作打算。 【你爸非说要投资一个什么项目,稳赚不赔,我劝过他了……】 收到廖绮玉的信息,林玄瞬间释然地冷笑了一声。 哪有甚么投资是稳赚不赔的,他吃了这么多次亏难道还不明白吗? 每次他都喜欢听信一些猪朋狗友的谗言,对方在饭桌上吹捧几句,他便觉得自己的眼光独到,定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只不过最后每次都是阴沟里翻船,回头回到家又要对着她和廖绮玉撒气。 指着母女二人说她们是扫把星,倘若不是她们的存在,这次他指定能挣到大钱。 只是林玄生气归生气,还是需要打个电话问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彼时男人正好进房门,瞥了她一眼,顺势走到她身边牵过她的手,“怎么样了现在,还有心慌吗?” “没事,”林玄晃了晃被牵着的手,脑袋朝男人的身侧靠了靠,“我去给我妈打个电话,家里出了点事。” “好。”她看着男人识趣地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像平常一样翻开了他的笔记本电脑,这才拨通了廖绮玉的电话。 电话接通,另一头明显有过啜泣声,但廖绮玉说话的音量还算正常,林玄猜测林阳舒应该不在她的身侧。 “你先别哭,先把事情告诉我,我捋一捋。”林玄清了清嗓子,郑重道。 这些日子和廖绮玉的相处算不上特别愉快,只是比从前要好一些。 加上现在有林阳舒作衬托,林玄自然更愿意亲近廖绮玉。 至少廖绮玉来东城这段时间已经很少再打骂她了。 林玄身上的那阵坚毅劲并非是天生的,而是被父母折磨了许多次后练就的。 然而她现在还是会时不时地因为对方的三言两语心软,有时候她真恨自己的共情能力。 怎么会强烈到感同身受呢? “好,好。”廖绮玉同样也抽抽鼻子,在林玄的引导下深呼吸了几口气,冷静下来。 林玄躺在床上,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面前男人的背影上。 他按动键盘的声音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只是坐姿极其端正,看上去应该是在忙工作。 看他那副正经的样子,林玄自然便想要上前逗一逗他。 “你继续说。”林玄说着走到了男人的身侧,信手拉过他搭在键盘上的手,像是开闸一样给自己腾了个座位—— 在他的怀里。 第51章 月光 男人身前的位置虽然足够林玄坐下,却实在拥挤,几乎他每动一下都会触碰到她。 陈宴一边无奈地向椅背挪了挪,给她腾出位置来坐,一边又轻轻咬她耳垂。 “粘人精。” 林玄皱皱鼻子,朝他做了个鬼脸。 她手里依旧握着手机,发觉他向后挪动位置,自己也晃荡着身子向他靠近,偏要直到她的背部紧贴着男人紧实的胸膛才肯罢休。 第65章 圈在她腰间的那双手骤然缩紧,她听到男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她感觉到某处正在逐渐变得严丝合缝,这才故意朝身后的男人挑了挑眉。 她喜滋滋地朝他吐吐舌,被男人狠狠掐了下脸。 他弓了弓腰身,埋在她的颈窝,覆在她腰肢上的手用力握紧,却在她耳边轻声骂道:“磨人精。” 林玄依旧笑得粲然,没理会他的埋怨与身上过分高的温度,只是一边听着廖绮玉抱怨,一边抬眼看向他无名指上的婚戒。 男人无名指上的戒指十分惹眼。 银素圈上镶嵌了几枚碎钻,奇特的边沿走线恰好能与女款戒指下缘相嵌合。 刚才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林玄就已经注意到了。 他的戒指是在求婚后的那一晚自发戴上的。 而林玄直至晚上被他钳在身下,十指紧扣,才发觉他戴上了另一枚配对的戒指。 她甚至尝试过在他发力的时候趁机顺下他的指环,却发觉她的手刚摸到戒指,他便会瞬间捉紧她的手,将她整只手都没入温热的掌心。 事后她问:“我还没答应你的求婚,怎么你就自己先戴上了?” 男人抱着她,亲吻她鬓边濡湿的碎发,说着:“因为无论你答不答应,我的妻子都只能是你一个人。这是我对自己的约束,与你无关,你不必为难。” 他说他并不浪漫,只不过是让戒指回归了最初的用途罢了。 指环落在无名指,是以警示自己是有家室的人,约束自己的德行,不容有亏。 “玄玄?你在听吗?” 廖绮玉的声音打断了林玄的回忆,她只能讷讷地应答:“在,您继续说。” 对方几乎是从上古时代开始讲起前因后果,听得林玄云里雾里,只能从中挑出个别有用的信息。 只是干听实在觉得无趣,她便又开始伸手摸了摸男人搭在键盘上的手。 她的目标依旧是那枚婚戒,指头捏在素圈上,不停地转动指环。 男人仍旧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时不时抬起手来打字,没有阻止她玩弄他的戒指。 好像那枚戒指呆在那里就是为了让她把玩似的。 他只趁着翻阅资料的时候偶尔垂眼看她,低下头去亲吻她的秀发。 林玄搬到他的别墅以后,用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都是他原来用惯的。 如今他在她的身上总能闻到熟悉的气味,总有一刻,他会觉得她真真切切是属于他的。 她不是城里人人艳羡的白月光,而是独属于他一人的私藏月光。 她是他的妻子,从前是,以后也会是。 他垂眼看着林玄转动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时不时做出令人遐想的动作,却只能咬咬她耳垂泄愤。 毕竟林玄现在正在与母亲通电话,他没办法对她做什么。 这点,她自然也心知肚明—— 并且很有以此为免死金牌的意思,每当他的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她便转过身去可怜巴巴地指指手上的电话,擎着那双圆眼瘪着嘴望他。 男人只能幽怨地盯着她,捏捏她双颊上的软肉,任由她在自己的身上作恶。 陈宴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深刻地理解到中文老师口里说的:“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是什么意思。 她何止是州官,她简直是暴君! 他尚且知道惹不起躲得起的道理,可她从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甚至他借故说自己想要去上厕所,她也是得意洋洋地朝他晃晃脑袋,用口型对他说:“不准上。” 他压抑不住胸口的起伏,只能恨恨地弯下身,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嘴唇在她脖颈上烙下一个又一个吻痕。 呼吸声渐重,直到最后才图穷匕见,在她耳边哑声问:“是不是非要我摄你身上才肯老实?嗯?” 尽管她耳根染上了绯色,她却依旧笑脸相迎,刻意将手机挪远了一些,在他耳边细声应答:“可以,无非是礼尚往来罢了。” 说完她又继续听着廖绮玉抱怨,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嘴。 是啊,礼尚往来。 她弄到他脸上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向他知会一声。 陈宴从未觉得时间会过得这样慢。 她坐在他的膝上,他便什么资料都看不进去了。 语言中枢混乱到他难以读完整个句子。 他的脑海里现在只有她。 面上潮红的她,抱着他的脑袋往怀里压的她,呜咽着求饶的她。 好折磨。 就像被凌迟一样。 他索性盖上了笔记本电脑,将头埋在她的肩窝,不断地吮吸着她身上的香气。 男人的呼吸声很重,比平日里都要重上许多。 林玄自然也感觉到了。 只是现在她的心思都放在了廖绮玉身上,没再撩拨他身上压抑的**。 “他都栽了这么多次了,还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廖绮玉告诉林玄,林阳舒将所有股份变卖是为了赚一笔大的。 只不过是饭桌上对方相互恭维了两句,他倒是听进了心坎里,乐呵呵地往坑里跳,实在令人费解。 “你还记得我昨天说你爸连夜订了辆迈凯伦吗?” 她的确和林玄说过,林阳舒订了辆价值两百多万的敞篷跑车。 只是当时林玄正与w交欢,双目几度失焦,连消息都看不清,更遑论将这点跟她发的资料联系起来。 直到现在被廖绮玉提起,林玄才发觉,原来那便是引诱鱼儿上钩的饵。 “所以这次他说,既然是真的,就要拼一把大的。要不是我怎么都不肯松口,他指不定要把我的那份也拿去变卖。” 听完整件事,林玄只剩几声冷笑。 这次就算他赔了整间公司,她都不会再管他了。 不摔一次狠的,他永远不会醒过来。 “随便吧,我就看他这次又要欠多少外债。”林玄百无聊赖地伸出指头,看了看自己素净的指甲,打了个哈欠,“总之你把身份证房产证什么的都藏好就是了。” 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她自己都自顾不暇,哪有闲心再去给别人收拾烂摊子。 只是既然廖绮玉问她意思,她便直说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家里的大额财产,不要让他转移。 至于他自己的股份和现金,就让他自己玩去吧。 反正她也不打算回去被圈养,他是贫是富又与她何干。 “好,好。”廖绮玉连连应是。 林玄匆匆挂断电话,又双手捧着脸,陷入莫名的沉思。 刚才与廖绮玉通电话时,聊起林阳舒那帮酒肉朋友,她脑海中便总闪烁出司禄的名字。 再加上她在顶楼旋转餐厅时几段若隐若现的记忆,她暗暗觉得这位司禄就是林阳舒身边的人。 她原以为造谣者将她的那些不光彩的往事搜罗起来,又反复打击她事业的专业程度,是因为太过恨她,不想她安生。 这样的人,她只能想起一个—— 陈宴。 可若说不是陈宴,她与司禄又无甚交集,又怎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司禄? 一个可怕的猜测旋即从林玄的心底升起。 她甚至几度否认,反复对自己说: 不会的,他不会的。 “怎么了?”林玄一旦心生恐惧与心慌,手总会接着震颤,相恋多年,这点陈宴还是清楚的。 他攥着她又再泛凉的手,送到自己唇边亲了亲,“怎么打完电话就这样了?” “我……”林玄一直紧压着眉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慢慢说,不着急。”她被抱着埋入了男人的胸膛,硕大的胸肌承接着她所有的惶恐与不安,“不说也没关系。” 她感觉到男人的手正反复在她背上摩挲,自己的心也随着那双手安稳地平静下来。 他总是有办法让她安心。 “我感觉,我好像想起来司禄是谁了。”林玄悻悻然抬头望。 男人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示意她继续说。 “我怀疑网暴这件事,是我爸一手促成的。”男人亲吻她脖颈的动作一滞,却依旧没有应嘴。 “原本我以为他不知道我在英国和陈宴成婚的事,所以根本没有怀疑过他……”林玄说着又再次顿了顿。 即便到现在,她也是不大相信自己的推论的。 她很希望自己能找到一些证据,至少能证明他不是一个连自己女儿的事业都要摧毁的人。 虎毒尚且不食子。 “你还记得那天,你载我和妈妈去酒吧找他吗?”她稍稍向前倾了倾身,打断了他亲吻脖颈的节奏。 两人四目相对,可他的眼里却没有半点对此事的求知欲。 他的欲望全然和她有关。 “喂……”林玄颇有怨言地轻轻推开他。 下一秒却又被他收紧的臂膀压回怀里,耳鬓厮磨不断,只低声应了句:“在听。” 第66章 “那天他把你和我前夫弄混了,我才发觉,他可能从那时候就找来了私家侦探跟踪我。”林玄拿他没有办法,只能由着他继续发了疯地亲吻自己。 “如果他没有弄混呢?”他的眼里总算有了一丝起伏,敛了敛笑意,垂下眸望她。 林玄原本黑白分明的双眸也瞬间浑浊,那双圆眼变得极度无神与淡漠。 她双手圈紧他的脖子,用力将他束到自己面前。 距离瞬间被缩得极短,短得对方能看得清她眼中的倒影。 她怔了许久,眼里泛着一层泪光,就连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 “那我会杀了你,毫无疑问。” 第52章 雪山 两人间的空气仿佛也在这一刻凝滞。 那个被猜忌凝成的结正在默不作声地沉入不知名的深海,永久封存。 陈宴不知道的是,他在试探的同时,她也在同样窥探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很讨厌别人骗我。”林玄攥住男人的领带,将他带到面前,一只手撑在他的肩头,再次打量着面前这张与陈宴极为相像的脸。 “所以,我希望你说真话。”领带在她的手心里绕了几圈,活像是她拴在他身上的绳套。 男人嘴角再次扬起笑意,捉住她扯领带的手,抚平自己被揉皱了的领带,“我不是你前夫,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 听到他的话,林玄紧绷的神经才算是放松下来。 她的确疑心未消,却也习惯了接受这个事实。 毕竟接受永远比改变来得更令人好适应。 凌淼有时会说,她身上总有一种旁人无法察觉的倔强。 其实她承认的。 她是一个自尊心很重的人,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双眼先一步背弃了自己的自尊。 从前或许她会希望他就是陈宴,可是这些天的朝夕相处,她的的确确是再次为他动了心。 她不想自己重蹈覆辙,更不想承认自己会翻来覆去地爱上同一个人。 所以在她这里,他不是陈宴,更不能是陈宴。 “既然林阳舒知道了我和陈宴的事,自然也有这个条件去策划这次的事件……”林玄别过视线讷讷地接着说。 长时间面对那双始终炽热的双目对她来说是难熬的。 因为她本该在他眼中看到他深爱的自己,而这一切都被她的面孔失认症毁了。 盯着爱人的眼睛,只会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 就算她表面再装作多不在乎都好,实际上她也只不过是个连爱人都认不清的可怜人罢了。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次是对方先打断了她的话头,“他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这件事……” 他显然也察觉到了林玄脸上的神色开始黯淡,这才清了清嗓子,将她抱得更紧:“我没有要替他开脱的意思,你这样猜测自然有你的道理。” “我只是在想,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对他一点好处没有。人人都唾弃你的话,他自然也找不到一个相好的女婿,不是吗?” 他轻声细语地在她耳边分析,缓缓分离开她紧握的双手,那只戴着婚戒的左手顺势将她震颤的拳头化在温热的掌心。 林玄的脸上有过几分诧异。 在气头上的人本不该听得进任何意见,只是这次她也觉得w分析的在理。 只是理智上接受,心理却依旧忿忿。 她蹙着眉,指尖落在他软绵的下唇,“你现在,是打算走岳父政策了?” “生气了?”他笑着低下头去吻她,又用手去捏她的双颊,“怎么会呢?岳父政策又行不通。” “我只是在想,这件事就算真的跟你猜测的一致,跟令尊有关,”他叹了口气,闭上双眸向后仰了仰,像是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可是以事情的发酵程度来看,背后或许真不止令尊在做推手。”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顺水推舟,借力打力?”林玄也反应过来了,双眸瞬间变得明亮而澄澈。 陈宴刚要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却听林玄一声: “那肯定是我前夫了。” “……”他甚至没了跟她争辩的语气,只是拍了拍她侧腰,示意她起身。 “干嘛?” “上厕所。” 她抿嘴偷笑,又“哦哦”地应着,站起身由着他落荒而逃。 他的电脑没关,林玄与笔记本背面凭空对峙了几秒。 拼尽全力无法战胜,只好嘴里嘟囔着:“是它勾引我,不是我想看。” 她可不是喜欢窥人隐私的人。 林玄抬手将笔记本电脑翻开,顺势撑着脑袋滑动着鼠标。 她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那个名为“学习资料”的文件夹上。 从前她就指着这个文件夹让威廉打开让她看,他不肯,如今倒也轮不到他说了算了。 她嘿嘿一笑,又瞬间抿下嘴唇,看了眼洗手间方向。 见他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她便滑动了几下鼠标,点开了文件夹。 文件夹中是一堆旧照片。 一堆,关于她和陈宴的旧照片。 她是认不清陈宴的脸了,可照片的构图与两人的穿着,举止的亲昵,都在印证着她的猜想。 这的的确确是她当年和陈宴在瑞士雪山下拍的照片。 可是他又怎么得到这些照片的? 林玄没来得及思考,便沉浸在这些照片中。 当年陈宴看中了一支潜力股,碍于风险迟迟不敢下手。 她并不懂,只是笑着亲了一口他的脸颊,跟他说:“相信自己,你的眼光一向很好。” 他同样也笑笑,弯指刮了刮她鼻梁,“你的眼光也很好。” 后来他又再观察了几天,一连几日林玄都能看到他捧着平板看股市资讯。 从营收到股东背景,他都要仔细研究,就连公布出来的业绩也同样不放过。 最终几经考量,他落锤决定购入这支股票。 高价抛售以后,这支股票就成了他们去瑞士雪山的旅行经费。 他对林玄说,这是她的功劳,所以他要奖励她,带她去看雪。 只是林玄很清楚,这都只不过是他的托词罢了。 他是因为去年的圣诞没能陪她同度,心生歉意,才总是执着着要带她看一场雪。 他对林玄说,中文老师曾教给他一句话:“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当时他并不算太明白其中的含义,只是懵懵懂懂地记下了。 后来他在瑞士雪山下,亲吻落在她发梢上的飘雪,脑海中竟映出她白头的模样。 而后的几天里,他总会嘴里呢喃:“共白头”。 林玄起初对这些话还算受用,只是听得多了总有些疲倦,伸手捂着他的嘴说:“复读机不要再念了。” “玄玄不喜欢吗?”隔着厚厚的防寒手套,他依旧将她的手牵得很紧,“玄玄不想跟我共白头吗?” “不是,但……”林玄霎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只能红着脸气鼓鼓地瞪他。 也不知道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他总有办法揣着明白装糊涂。 在瑞士的最后一天,林玄醒的很早。 两人在雪山下租了间温泉旅馆,淋着雪泡着温泉,总是格外写意。 她见陈宴没醒,便换了泳衣想要自己先泡一阵,竟不知不觉险些趴在温泉边上睡了过去。 陈宴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捏了捏她的脸蛋,“亲爱的,给你买了礼物哦。” “为什么要给我买礼物?”她揉了揉矇忪的眼,歪了歪脑袋。 “当是你早起的奖励。”他的手掌在林玄的面前摊开,一枚戒指就这样躺在他的手心。 “这是!”林玄瞬间睁大了双眼,迅速接过那枚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昨天我求老板娘割爱,她都不肯,你是怎么劝动她的!” 莫比乌斯环状的指环镶嵌着大大小小的碎钻,犹如银河中碎星点点。 她在前一天和陈宴吃过晚饭,漫步在纪念品店时见到了角落里有一处圆锥状的黑丝绒布矗立。 林玄一眼便相中这枚戒指,却被老板毅然而然地拒绝—— 老板说那是她的私人珍藏,不卖。 天知道陈宴到底为这枚戒指费了多少口舌才能打动老板。 戒指是开口的,却不需要林玄多调整便能顺势戴进去,仿佛这就是为她而准备的。 陈宴甚至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揉揉她湿漉漉的脑袋,牵过她戴着戒指的手,亲吻她的手背,“你喜欢就值得。” 雪山的回忆,本该永久珍藏在她心里的。 于她而言,那些记忆就像是酷夏中的一杯难得清爽的气泡水,每每回忆起来都能让她身心愉悦。 只是自从同江睿的订婚宴以后,一切都变了。 这些照片,成了陷她于死地的共犯。 她险些就能得到自由了,甚至不需要伤害自己。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最后是这些甜蜜的回忆被冻成了冰刀,一次接一次地刺穿她的灵魂。 第67章 “你在干什么?”男人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她愣怔着,机械般将脑袋转向他。 她依旧没能看清他脸上的神情,所以她的注意力全然在他半张的嘴唇与紧皱的眉头上。 她猜测,现在的他一定是惊讶的吧。 “照片,哪来的?”她木讷的双眼眨了眨,却只是因为过于干涩的生理反应。 林玄已经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麻木不堪,连呼吸都觉得奢侈。 她将拇指的指甲嵌入食指侧的软肉上,似乎只有凭着这一点痛觉,她才敢确信自己现在还有心跳,还会痛—— 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些照片,是作为w的威廉所不该拥有的。 他是陈宴,他只能是陈宴。 “从那位爆料的记者手里买下的。”他不紧不慢地应答,就像他本来就想好了答案,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将自己预设的答卷交出即可,“当年那个,你和江睿订婚宴后,爆出你亲密照的记者。”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她扯扯嘴角,心脏已经疼到她连吸气都带着隐痛。 她现在似乎只能接受这一个答案: 那就是他亲口告诉她,他是陈宴,他从头到尾都是骗她的。 “事实就是如此,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看聊天记录。”他没有像林玄意料的那样,低下头向她认错。 他拔掉桌上正在充电的手机数据线,搜索了通讯录,找到了当年那名爆料的记者,将聊天记录堆到了林玄的面前。 她完全能看见当年的转账记录和双方的聊天,只是当年的文件已然因为时间原因失效,无法再点开。 林玄不可置信地翻阅了好几次聊天记录,甚至连图片都放大看过好几回,依旧找不到破绽。 几番挣扎无果,她只能抬眼去看身旁的男人。 他仍是那一副游刃有余,永远觉得滴水不漏的样子。 就好像他笃定了她不会察觉到异样。 又或是,他根本就拿捏住了她的心态,坚信她不会为了这些照片而离开他。 她那颗本就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心脏,此刻正在被他逐步粉碎,变得分崩离析。 她可以接受自己认不清爱人,可以接受他千方百计地伪装成w来靠近她,她甚至可以接受自己的心脏背弃了她,将她的自尊踩在脚下。 但她没办法接受他这副,刻意欺瞒还故作轻松,全然一副大权在握的模样。 这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准备得这么周全,陈先生,为了骗我你真是煞费苦心啊。” 直到眼泪划过她凝在脸颊上的酒窝,她才发觉自己竟然还会为了陈宴而流泪。 她输了,输得很彻底。 第53章 血痕 男人没说话,更没开口否认,只是讷讷地垂眼看着她流泪,蹲下身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她泪流不止,他亦不觉厌烦,起身将纸巾盒放在腿面上,一下接一下的替她仔细擦泪。 “我不要你假好心!”带着哭腔,林玄别开了脸,眼泪却依然涌动不息。 男人攥着手里的纸巾,默不作声地离开了房间。 他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握着一杯热茶,放在林玄的面前,“哭了这么久,也该喝两口水了。” “不然……”陈宴像从前一样打算安慰林玄,说着哭太多对眼睛和身体都不太好之类的话,可林玄突然抬眼望他,他便霎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双眼通红,显然没有停止过哭泣,就连眼角都泛着淡淡的红血丝,看得陈宴心头为之一颤。 那杯热茶仍旧蒸腾着白花花的热气,和当年圣诞陈宴为她捧上的那杯红糖姜茶一样。 只是现在,林玄的眼里已然没了生气。 双眼噙着豆大的泪珠,她的睫毛扬起又落,最终在嘴角艰难地挤出一抹笑。 “怎么不继续说了?是装不下去了吗?”她望着他,眼皮仍旧颤动。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碰撞,撞得她喉间焦渴,撞得她头晕目眩,撞得她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有人说,心动的感觉其实跟濒死感是很相像的。 林玄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她甚至没办法辨认自己到底是还对面前这个人没有死心,还是心脏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她产生了错觉。 男人欲言又止,却没张口与她争辩,只是接着将手里的水往她手边送。 “我不要你的虚情假意!”水杯刚刚碰到她的手,便被她用力甩开。 “啪——” 水杯在地板四散开来,无法再辨清最初的模样。 没有人会记得,这杯子曾经为主人服务过多久;更没有人记得,这杯子是什么时候由谁送的。 被蓄在杯中的水同样决堤,水渍四迸。 男人半跪在地上,一片接一片地捡起地上的碎片。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散到林玄脚下的那片瓷片上,却迟迟不敢伸手,害怕他一靠近林玄便会紧张地将脚踩到地面因此受伤。 因为注意力一直在林玄的脚面上,即使指尖被碎片划伤也浑然不知,直到指头传来刺痛,他才倒吸一口凉气。 林玄没有看他,耳朵却似乎一直在观察着房间里的一举一动。 她听到他气息变得沉重,便害怕他因收拾地面而割到手,按捺不住地想回头去望他。 “小心。”他终于没忍住开口,掌心护着林玄踩下的脚面。 被他猝不及防捉住了脚,林玄又再将双腿缩回到椅子上。 她垂眼看他一片接一片地捡起杯子碎片,终究是不忍再看,默默别过了视线,嗤声道:“装什么?家里不是有保姆吗?用得着你尊贵的陈总亲自动手吗?” 他从地面捡起那片沾血的碎片,放到另一只手的掌心。 将地面上的碎片捡起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蹲在地面上又审视了一番,确认没有遗漏的碎片才站起身。 手背上已然在淌鲜血,他却没有吱声。 见他根本不搭话,林玄心里愈加地慌张。 她伸脚踹了踹他腿侧,见他回眸望她,却又怯生生地别过视线,“问你话呢,到底在装什么啊?是还是不是,你能不能给我个痛快。” 男人阖了阖眼,懒与她争执,只轻笑一声:“林小姐要是觉得这样心里会好过一点,那就这样认为吧。” 说罢他又再转身出了房门,只有林玄一人对着被水殃及的笔记本电脑沉默。 她伸出手尝试着按了几下触控面板,却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 林玄将整个电脑抬起,看着电脑边角滴落的水滴,讪笑一声,不再挣扎,正式宣布它的死亡。 “咚咚。” 敲门声响起,林玄顺着声音望去,眉头紧锁。 “这是你的房间你何必装什么礼貌?最讨厌你这种伪君子。”她嗔骂一声,见没有人进门,这才觉得奇怪,趿着拖鞋气鼓鼓地去开门。 门前站着的是拿着拖把的保姆,因为听见屋里人的语气不太好,没敢自作主张开门,只能在门口呆站等指示。 “呃……”林玄尴尬地搔了搔脑袋,又看向保姆的身后。 显然空无一人。 “你家少爷呢?”她紧攥着拳头,坐到床边,狠狠地捶了捶床。 “少爷在楼下包扎,少奶奶你要不……” 保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玄凌厉的眼神呛了回去。 她原以为林玄的意思是不去看了,便不再多嘴,只是低下头去悉心地将地板拖干净,不再过问主人家的事。 拖干净了地板,她又再抬眼看桌面,见到笔记本下的水渍,便从围裙里拿出毛巾再仔细擦拭。 确认一番自己的活都干完了,她才对坐在床边的女人说:“弄好了,少奶奶我先下去了。” “啧,”从前林玄也被陈宴家的家仆叫过少奶奶,却从来没有觉得这个称呼这么恼人过。 “站住。”她深呼吸了口气,又再抬眼望面前准备关门的保姆。 “是,少奶奶。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对方谦卑地弓下腰,林玄霎时间也说不出什么刁难话来,只好闷闷不乐地答:“没有。” “那我先……” “伤得……”林玄突然觉得这样的话对陈宴来说太轻了,眨眨眼,又换了个口吻:“他,死了没?” 保姆脸上虽然挂着礼貌的微笑,却明显看得出来僵了一僵,“健在。” “……”林玄又再挪挪视线,摆摆手让她离开。 男人手背上那条血痕过于明显,她自然是看见了,只是拉不下脸来说什么安慰话。 她早已被欺瞒与怒气冲昏了头脑,又怎么会想要对他说体己话。 前些天生病瘦了很多,她俨然是一个骨头架子,根本谈不上重。 可那些重量倘若全落到他的手上,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手背会有多疼。 林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就算是她,血管都清晰可见,更何况是那双被突出的青筋盘踞的手? 第68章 她突然想起那年盛夏,浑身浸泡在浴缸里的自己。 弥漫整间浴室的雾气,浴缸满溢出的热水,垂落在浴缸边的那只了无血色的小臂。 腕上绯红染透了浴缸,她的眼前却已是一片空白。 落寞间,她竟又能在走马灯中得以见到自己的恋人。 那时的她在想,这样又算不算共度余生。 就算那件事已经过去,可林玄只是回想起来,身上那阵寒意便又卷土而来。 她总觉得自己应该有什么话想要跟陈宴说的,却是如鲠在喉,话到嘴边只剩下哽咽。 陈宴郊外的别墅连接一二楼的是一处旋转楼梯,楼梯间装饰了感应灯。 林玄每向下走一步,身后的台阶便又亮起一盏。 楼下的男人很快就注意到了楼上台阶灯光的变化,却没再抬眼。 他已然觉得有些疲惫了,便只后仰着倚靠在沙发靠背上,双眼微阖。 然而即使是闭上眼,鼻子也依旧能闻到林玄身上那阵香气。 他能感受到她就在他面前站着,她瘦削的身子遮挡了灯光,阴影就落在他的身上。 但她没说话,他也没打算睁眼去看她。 身上的疲倦让他昏昏欲睡,他觉得自己只要神经放松那么一分,就能立刻睡熟。 只是林玄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没办法就这样心安理得地睡去。 压在沙发上的背部始终紧绷,就连被包扎好的手掌都因他的用力而有些渗血。 他面前的空气却仿佛凝结,连同着她的体香一同被冰封。 他无法呼吸,直到感觉到林玄稍稍挪开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才算刚刚缓过劲。 身侧的沙发重重地下陷,他知道,是林玄坐到了他的身边。 他没有心力挣扎,甚至觉得林玄要是这个时候拿了刀,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将他杀死,他也没有怨言。 是他欠她的,她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倘若她能给他个痛快,倒也算是了解一桩心事。 但林玄依旧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手上渗血的绷带。 她思索再三,叹了一口气,目光又落在他无名指上的婚戒上。 每多看一眼,她的心就多痛一秒。 倒不如彻彻底底地断了他的念想。 林玄默声起身走回卧室,陈宴这才掀了掀眼皮,朝她远去的方向看一眼。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 带着那枚戒指。 “还给你。”她将首饰盒放在手上,直直地伸长了手臂,站在男人的面前,不愿意靠近他分毫。 男人终于睁开了那双桃花眼,朝林玄手上一瞥,“这是什么意思?” “……别装傻。”林玄没有说俏皮话的心思,只想赶紧跟他撇清关系。 只是她一旦与那双桃花眼对视,便又瞬间沉沦,只能红着耳根别过视线。 她嘴很硬,心肠却一如既往地软。 她已经在想,自己的猜测到底有没有错。 如果他真的是陈宴的话,她倒真是恨不得他死了。 可如果不是呢? “这对我很不公平。”她又再想起了他的话。 自相识以来,w好像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身份,心甘情愿地做她泄-欲的工具。 他从无怨言,也会包容她所有小脾气。 可是…… 林玄的心里仿佛有两把声音在打架,此刻她的心里也很乱。 可话已经说出口了,她也没想要收回,“戒指,拿回去吧。” “送出去的东西,我从来不会往回要。”他兴致泛泛,甚至没有抬眼看林玄,只是接着摆弄手机。 看着他那副模样,林玄怒火丛生,伸出手扣下他的手机屏幕,将装着婚戒的首饰盒堆到他的面前,“你明知道我不会答应你的求婚,你又何必勉强我收下。” 手机被压下,陈宴只能掀掀眼皮,没什么所谓地应她:“不喜欢就丢掉,既然是送给你的,就任你处置。” 戒指如是,他的心也如是。 第54章 共食 “早点休息,明天是查济画展的最后一天,不过我想,你也不会去了。”陈宴那只漫布青筋的手压在沙发上,起身将林玄挪了挪,侧身从她身边离开,径直走上楼。 直到楼梯台阶的灯光慢慢黯淡,只剩下尽头的几盏,林玄才愣怔地抬起头往楼上看。 他的身影早已消失,她捕捉男人身影的目光只能落空。 她用力握紧掌心中的戒指盒,望向木质桌脚旁的垃圾桶。 …… 林玄想过要将别墅里的东西再次搬回民宿,只是每次借用司机,都要过问陈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他也是早出晚归,她住在哪里都一样,只要跟他生活的时间错开即可。 租金她是绝对不会给的,反正也是他陈宴欠她的。 她不是没想过立刻离开这里,可是离开以后她又能去哪? 回古镇面对她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对她起坏心思的父母吗? 当债主还是当还债的,她还是拎得清的。 她偏要在这折磨得他不得安生,偏要将自己受过的伤加倍奉还,偏要…… 思绪至此,林玄拇指上的短甲又再嵌入她的掌心,留下月牙状的印记。 只不过是脑海中说几句狠话,她都会觉得心头一颤,这算什么? 有时候她真怀疑陈宴是不是给她下了蛊,怎么会让她翻来覆去地为他沉沦。 查济的画展在东城举办,只为期两天,正如陈宴所说的那样,今天是最后一日。 林玄靠在客厅沙发扶手上,反复刷着关于画展的信息。 “好想去……”她的心里在哀嚎。 无论是出于见故友的目的,还是纾解这几日的烦闷,她都想要去一趟。 可是票在陈宴的手里,她想去,就只能通过陈宴。 又是陈宴。 她对他的厌烦程度显然已经到了极端。 如果非要经过他,那她宁可咬咬牙,不去看了。 只是手却依旧刷个不停,每个关于查济画展的帖子她都要点进去。 她可以骗自己,却骗不了大数据。 刷了这样久,她的主页早已被画展填满,就连平时偶尔能刷到的美术生地狱笑话也刷不出来了。 “想看就去看。”陈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 他矗立在沙发扶手的一侧,看着林玄柔软的发丝垂落在沙发扶手上。 听到男人的声音,林玄猛地坐起,将手机护在怀里,怯生生地望他。 他的那张俊脸即便在她眼里模糊得难认,却也看得出轮廓的清秀。 林玄想,果然这辈子是不能跟太惊艳的男人谈恋爱。 不然生气的时候看到那张脸就忍不住泄气一大半。 她挪挪视线,看向他昨晚因为护住她的脚而受伤的左手,却发觉他已经用西装外套掩盖住,自己什么都看不到。 “不想看。”她闷闷地应嘴,又再次气鼓鼓地靠回扶手上。 “票给你,你自己去看。”他叹了口气,终于松口。 她手机的内容,他在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 她哪里是不想看,明明是不想跟他看。 他千辛万苦几番飞去游说查济,又花大价钱雇了顶尖医疗团队全程在私人飞机上候着,以防万一,也只是想让林玄如愿见到自己的偶像罢了。 他去不去的,又有什么所谓。 “不去。”她索性转了个身,将脸对着沙发靠背,只留下一个背影给陈宴。 “真不去?” “……不去。” 陈宴苦笑一声,不再与她争,只是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两张票据放到桌子上,自己转身上了楼。 那双修长的腿上楼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甚至都不够林玄考虑的。 等到林玄回过头,他的身影早已消失。 她坐起身,看着面前的两张票,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能有那么大方,两张票都让出来吗? “装什么君子。”她没忍住骂出声来。 他明明是见到古昇跟她单独聊公事都会气得一晚上一声不吭的人。 林玄眉头一挑,脑海中突然转出个坏心思来。 她将手机对准画展的两张票根,拍下后发给了古昇。 【古老板,画展,有兴趣吗?】 不知是在与谁斗气,林玄甚至刻意在后面跟了一个可爱兔子的表情。 她知道古昇虽没什么艺术天赋,却生得一双极会欣赏艺术的眼睛。 每次工作闲时聊起流派云云,他都丝毫没有怯场的意思。 所以本着不浪费这两张票,同时气一下陈宴的目的,她打算开口约古昇同去。 【哟大画家,稀客。有是有兴趣,就是不知道某人会不会吃醋。】 对方似乎也看破了林玄的心思,并毫不留情地拆穿了。 第69章 “我管他死活”几个字还没发出,林玄又瞬间觉得将这样一个不知情的人卷进来,始终不太仁义,只好作罢。 【古老板就不要逗我了,不想去就直说。】 她和古昇共事的这两个多月,相处得就像朋友一样,再加上对方同样也有在英国留学的背景,更是极大程度地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他为人没有什么架子,就算是跟下属也交谈甚欢,林玄跟他做同事自然是很开心。 只是他实在不是林玄会喜欢的类型,所以她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对方也心知肚明。 如今倒是他这个异性朋友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今天吗?大画家真会挑日子。去可以,不过事先声明,我不给加班费哈。】 林玄看着古昇的消息会心一笑,旋即便听见楼上传来异响。 她疑惑地扬起头向楼梯望去,依旧空空如也,便又低下头。 【古老板真会开玩笑。】 一番寒暄,林玄又将时间约定好,最后才将地点发给古昇。 她打算自己打车出去,即使她真的很想让陈宴亲眼看着她和古昇出门“约会”。 但为了保护古昇这个无辜者,她还是没狠下这个心来。 谁知道那疯子吃了醋会做些什么? 到了中午,厨师做好了午饭,保姆端菜上桌。 林玄依旧躺在客厅的长沙发上没动弹,肚子却诚实地开始“咕噜咕噜”乱叫。 同古昇约定的时间是下午,可她从早上起就没吃东西,毕竟陈宴坐在餐桌上,她看着就不开胃。 如今就连刷手机都没了兴致,她只一个劲地向楼上瞥去。 一分钟。 两分钟。 两分半。 该死的陈宴还不下来。 她一边腹诽,一边伸长了脖子望向餐桌上的饭。 米香味扑鼻,光是闻着她就能感觉到淀粉在口舌上分解,齿颊留香。 保姆已经上楼催过了两回,楼上却依然没有动静。 “嘶,嘶。”林玄已然化成了一条伺机而动的白蛇,朝保姆嘶了两声。 “少奶奶……” “嘘!”她将食指抵在自己唇前,用气音接着说:“他下来了吗?” “少爷让您先吃,不用等他。” “……哼。”她望向楼上,隔空朝他做了个鬼脸,心里哄着自己,起身趿着拖鞋走到饭桌前坐下。 她心里一直对自己说: 只是因为她饿了,不是因为他让她吃她才去吃的。 保姆细心地跟在她的后面,替她拉开椅子,又适时推上。 林玄安稳入座,起初还会不时地扬起脑袋看向阶梯黯淡的感应灯,直到几口碳水下肚,瞬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晓得睁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挨个菜式夹一口。 吃完了又舔舔筷子,嘴里忍不住地窃喜。 嘻嘻,该死的陈宴,吃我的口水去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玄瞬间听到了楼上传来动静。 “咚——咚——” 男人下楼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她的心脏上,令她痕痒难耐。 他不过朝林玄的脸上一瞥,林玄便瞬间感觉后背紧绷,双膝牢牢地并拢,半分不敢动弹。 她心里莫名有些不爽。 明明该慌张的人是他才对。 他慢慢地靠近林玄,走到了她的身后。 林玄明显感觉到他脚步的停顿,以及耳边传来的热意。 心脏仿佛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她难耐地咽了咽口水。 林玄坐在长桌的主座上,两侧的座位都是空的。 她的视线瞬间变得锐利,忍不住低下头去看那双皮鞋的动向。 男人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不过往她身侧的椅子轻轻一搭,林玄便抬眼瞪他:“坐对面去。” 陈宴无奈轻笑一声,走到长桌的另一端落座,隔着十二米的餐桌与她遥遥相望。 保姆给他端来了粥水,他微笑着点头致意。 林玄看了看眼前的几盘菜,又看了看陈宴面前的稀粥,最后才抬眼与他对视一秒便又躲闪开。 “装什么啊……”她很快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只是心里更加生气了。 又不是家里揭不开锅,他却把所有菜都给了她,自己一个人喝稀粥,上演一出苦情戏,恨不得让她心里蓄满愧疚。 “混蛋。”她没忍住骂了一句。 男人闻言抬了抬眼,没做声,苦笑着再次低下头舀粥送入口中。 林玄看着他一口一口粥慢条斯理地喝着,既不反驳她,更不与她斗嘴,心里莫名地感觉空落落的。 从前她胃病犯了,他都会不厌其烦地吹凉粥水,一口一口地喂到她嘴里,直到她吃饱为止。 粥是她指名要的,是他亲手做的。 她别开了视线,不再望他,想要再续上几口饭,也觉得索然无味,索性放下了饭碗回房间。 陈宴握着精致银勺的手一滞,朝她背影远远望了一眼。 她不在,嘴里本就寡淡的稀粥味道更是淡如开水。 明明刚才还能尝出一丝的清甜气味。 咚—— 沉重的木门再次发出响声,陈宴竟不知自己刚刚发呆了多久,再次舀起粥水却发觉已然变了温度。 他放下勺子,朝林玄的方向瞥了一眼。 她已然换了一袭黑色吊带长裙,胸前的交叉绑带设计衬得她肌肤白皙更甚。 从背后看,只有脖颈上一条细带摇摇欲坠,而后一直到腰间布料才算多了一些。 林玄梳了一个低马尾,两鬓又再用心地编了两条小辫并入。 用来绑辫子的是一条绀蓝色的丝绸,垂在她的肩上,恰恰好与马尾的一角形成蝴蝶结形状。 陈宴的目光落在她胸前那条蓝宝石项链上,随后又默默挪开视线,闷声喝粥。 可是耳朵还在不听使唤地注视着她。 哒哒,哒哒。 她脚上的那双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听得他心烦意乱。 他听着她的步子远离了自己,猜测她是要出门了,攥着银勺的手愈加紧绷。 然而那个高跟鞋的“哒哒”声又变得越来越大,直到她身上的玫瑰雪松香气再次落入他鼻尖,他才察觉到迟来的危机感。 林玄一只手撑在桌上,一只手揪起他的衬衣衣领,低下头双眼紧紧盯着陈宴。 半晌,她攥着衣领的手又再紧了紧,嘁了一声:“陈宴你现在是装都懒得装了是吧?” 第55章 耳坠 陈宴盯着那条项链,目光逐渐黯淡,直至陷落一片黑暗。 林玄胸口的那条蓝宝石吊坠反复晃动。 好刺眼。 比她若隐若现的春光都要惹眼。 手心里攥着的勺子几乎被他折弯,他却仍旧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相恋多年,他很清楚她做这些事到底是想干什么。 他面上愈是无动于衷,林玄便愈是紧张,以至于将一边膝盖提起,狠狠压到他的大腿上。 她的膝盖愈发用力,西装裤上的褶皱也越来越明显。 他偏过了脸,本意是不想与她争执。 与其让她燃起希望又再熄灭,倒不如就让她恨他。 只是他的目光却恰好落在了她的腰窝上,分毫不差。 她背上的线条很漂亮,凸出的肩胛骨甚至泛着红晕。 看着她那颇有韵味的腰窝,他脑海中仿佛闪过委拉斯凯兹的那幅《镜前的维纳斯》。 他并不觉得她与画中的维纳斯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她佩戴的吊坠后仍续着一段不短的链子—— 实在碍眼,犹如画蛇添足。 “说话,陈宴你是哑巴吗?”她红着眼,揪着他衣襟的手上挪到他脖子掐住,却没敢用力。 陈宴稍稍向后仰了仰,微微掀起垂落的眼皮,眼里只剩几分淡漠,“嗯……你想我说什么?” 林玄瞬间哑声。 说什么? 她想他说在乎她,说不准她和别的男人约会,说她只能是他一人的妻子,说…… 永远不再骗她。 可她根本说不出口,她的自尊心甚至不能容忍她承认自己的私心。 她只觉得她恨透了这个男人。 恨他胸有城府,恨他情根深种。 她看着那双桃花眼,偏偏又再想起那晚海边酒吧,是她揽着他的脖子,问他:“试过一-夜情吗?” 或许是那晚的风太过炎热,又或者是那夜的酒太过浓烈,她才会乱了心神。 耳根瞬间泛起热意,就像那晚迫不及待冲上岸透气的浪潮。 “你不是说过你信教吗?为什么骗我?”她的眼泪早已蓄满,却仍旧不肯从眼角滑落。 像是她早已被逼着走到了悬崖边,却仍做着无谓的挣扎。 噙着那双泪眼,她盯着他耳垂上的十字架吊坠。 一晃,一晃。 陈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开口。 他不信教,却也没敢亵渎神明。每次与她寻欢只要不是太仓促,他都会记得摘下耳坠。 第70章 她怎么会浑然不知? 他想说什么,但最后也都吞回到肚子里。 她既是铁了心的要给他定罪,又何患无辞呢? 他苦笑着伸手,想替她擦去眼角的泪。 “你别碰我!”伸出的手被她拍开,于是陈宴只能长叹一口气,低下头,看着她压在自己腿面上已然磨得有些泛红的膝头。 他突然轻笑了一声。 她还是她,还是那个不准百姓点灯的州官。 突然听到笑声的林玄瞬间愣了愣,随即一巴掌扇到了他的右脸上。 她听到男人的轻笑声转变成了闷沉的嘶声。 手指后知后觉的疼痛,林玄同样倒吸一口凉气,低下头看了一眼。 中指上第二节的指腹上只是红了一片,没有流血,却不知为什么隐隐泛着刺痛。 林玄看了一眼右左耳上的十字架吊坠,忍不住啧声。 她将那一截手指用嘴唇抿了抿,又厌烦地瞪了陈宴一眼。 “割伤了?”他摊开手掌示意她伸出手,“让我看看。” 林玄并不领情,默默地从他膝上起来,看了眼他被绷带包扎的左手,朝他哼了哼,“就当还债了,现在只有你欠我的份。” “还债?”他疑惑的挑了挑眉,却很快回味过来她的意思,无非是这傻丫头还在为昨晚弄伤了他手背的事心软罢了。 他再次轻笑一声,一副纵容的模样,不轻不重地应道:“嗯,往后都是我欠你的。” 陈宴信手摘下那十字架耳坠,捏在手里,只一合眼,那耳坠便浑浊在他手中的血泊中。 站在他面前的林玄,清楚地能看见那十字架已然断成两截,语气一滞。 她记得,从前她曾摸着那耳坠,问他为什么要打这样多的耳洞。 他的耳廓上原本打过四五个耳洞,而后几乎都慢慢愈合,只剩下耳廓边缘的两个与耳垂上的耳洞。 就算平日里他的耳廓只佩戴银色的素圈,她也依旧觉得那与他一贯温文尔雅的形象格格不入。 当时的陈宴笑着曲手刮了刮她鼻梁,说她八卦。 然而在她的软磨硬泡下,他还是松了口。 他说当时处于叛逆期,同学们抽烟喝酒恋爱样样都齐,倒是只有他每周还要乖乖地定时定候给妈妈打电话,被同行的小伙伴笑话。 那时的他性子远没有现在来的稳重,被旁人笑话他不在意,却也暗暗觉得母亲掌控了自己的人生,颇有不满。 平日里,他每做一件大事总会询问母亲的意见,再自己斟酌做选择。 结果那次,他为了彰显自己对自己人生的掌控权,没有同陈曼华商量便朝耳朵上打了七个洞。 明明在打孔师面前为了忍泪在腿上掐出了血痕,他却还是在视屏通话中总是不经意露出那些耳环耳钉。 然而陈曼华一点反应也没有,平日里该关心他该管束他的话一点也不少,他甚至为此失落了很久。 林玄听完没忍住笑他,被他拽到怀里狠狠亲了一顿,才被脖颈间的痕痒折服,不再笑出声。 她只得忍俊不禁,擎着那双水灵的圆眼望他:“那十字架呢?” “象征着信仰与希望。” “真的?” “假的。” 他总是这样一本正经地胡诌,林玄却根本看不出来。 她气得拗了拗他手臂,却因他突如其来绷紧了手臂上的肌肉,让她一点便宜也蹭不着,更是生气。 林玄朝他胸肌上狠狠打了一下,嘴里嘟囔:“再不说真话今晚你睡客厅。” 陈宴宠溺地笑笑,又去捉她的手,将她整个人窝到怀里,轻声哄道:“不逗你了。其实当时给hana看的就是这个耳坠,后来我觉得这样也好,留着也算一个警示。毕竟人生的掌控权从来都在我的手里——” “而不在我一时冲动打的耳洞里。”话说出口,他也像是觉得自己的话太过荒唐,没忍住笑了笑。 林玄知道这个十字架陪了陈宴很久,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碎裂在手里。 她本想说什么,可怎么量度都觉得话说不出口,只好别过视线,由着心里那阵隐痛蔓延。 随他,都是他欠她的。 她从没逼迫他这么做。 他倘若觉得这便是他赎罪的方式,那就随他。 她讷讷地看着他,他的视线却瞥向了身旁的座位。 由于陈宴身侧的座位上没有宾客,所以保姆并未将刀叉收走。 于是他朝那餐刀尖锐的刀尖上瞧了一眼,顺势握到手上,捏着刀尖将刀柄递给林玄。 “……干嘛?”林玄睨他一眼,将信将疑地握过染上他血迹的刀柄,眉心毫无征兆地跳了跳。 男人嘴角依旧凝着笑意,右手慢条斯理解开左手绷带的动作却让林玄心头扬起一阵不安。 左手本就因昨天的杯子碎片割伤,如今右手也为了替她出那一口气流了血。 她看着绯色肆意地侵略着绷带的白,愈加忐忑。 这个疯子到底想干什么? 然而她面前的男人根本不在乎手上的血迹,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单手解不开的结上。 他低下头就着左手撕咬,右手上的血迹也因此蹭到了他冷峻的脸颊与滚动的喉结上。 绷带被解开了。 她看见他的左手血肉凝结,其中甚至有长出的新肉痕迹,没忍住皱皱眉。 不过好在没有含脓的迹象,只要他不吃发物,应该能痊愈得很好—— 林玄不由得朝桌上那碗凉了的粥水瞥了一眼,难堪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再次将视线挪回去,她便对上陈宴有些冰冷的双眸。 他将左手手掌摊开,伸到她的面前,朝她挑了挑眉,“动手。” “……?你到底要干嘛?”她显然被他现在这个样子吓到了,向后退了半步。 “还债。”他没什么所谓地应着,眼里看不出半点怜悯。 “陈宴,你真的……”林玄不想跟他玩这场闹剧了,“有病。” 再这样下去,只怕他下次会将她手里的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依旧笑盈盈地对她说:“动手。” 对方依旧没什么反应,连伸出的手都没有动弹过。 他冷静得就像探出的并非是他的躯体,而是专属于她的一部分。 他没有发言权,更没有处置的权利,一切都随她。 她鄙夷地往他脸上一瞥,又被那实在模糊的面容惹得心烦,只得开口嗔道:“陈宴,别自我感动了行不行?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幼稚?难道你以为这两刀皮外伤就能弥补你做过的一切吗?你到底把我,把我们的感情当成了什么?我要真想捅你,昨晚早该把你捅死了。” 她说了很多,却仍觉得不够解气,只是到底约了古昇,她不想失约,只好长吁一口气,骂道:“陈宴,理智一点。你别让我瞧不起你行不行。” 一直到林玄放下手中的餐刀,挎着包匆匆出门,他才默默将手放下,任由血痕染透了裤装。 林玄出了门,才想起要打车。 可这是关外,正如她第一次去见蒋学修一样,打车软件上连一个接单的影子都没有。 她站在门口踟蹰,却不想进门去求陈宴。 指尖刚刚点开与古昇的聊天框,大门再次传出响声。 林玄转身看了一眼,是陈宴。 “上车。” 他的视线只在她的脸上停留过一阵,她险些没能察觉出来。 “你这个样子怎么开车?” 她盯着他重新包扎过的左手,又有些忿忿地抬眼看他双眼。 那双眼明显有些疲倦,红血丝早已攀满了他的眼角。 “谁说我要开了?” 他抿抿嘴,嘴角依旧没压抑住一抹笑意。 “那谁开?” “你说呢?” 没等林玄应答,陈宴早已独自上了车。 她站在保姆车前,想了很久保姆车到底是算c1还是算b1。 “不对!”林玄猛地睁圆了双眼,仿佛才想起自己并没有考驾照。 她气鼓鼓地拉开后座门,却见陈宴早已将座位调整好,后仰着阖上双眼,连分毫视线都没有分给她。 后座的遮光帘全都被拉上了,钻进去就仿佛置身黑夜一般静谧。 她提着裙摆,怯生生地又朝他脸上望了一眼,确认他没在看她,才默不作声地坐到他身旁的座位。 司机上车启动了车子,甚至没有过问目的地。 林玄狐疑地看了眼身侧熟睡的男人,忍不住伸了伸手肘,越过过道,撞了撞他的手臂。 男人立刻有了反应,眨眨眼看车前的景象,又挪开视线看林玄。 她双手抱臂坐在他身旁,只间隔一个过道—— 比刚刚吃饭的时候要近得多。 她背过身去拿出粉饼补妆,他也丝毫不在意,嘴角依旧漾出笑意,再次阖上双眼。 有时她真的挺好奇的,一个人是怎么做到这么厚脸皮的。 第71章 才刚刚被她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现在还上赶着笑嘻嘻地赖在她身边。 她甚至不知道平时日理万机的大忙人,怎么今天还有空特地送她到展览中心。 林玄心里恨恨地想阴阳怪气他一句“微服私访”,却又怕他误以为自己是故意找他搭话,白白给他了他台阶下,只得蓄了一肚子气没处撒。 车子在展览中心停车场停稳,是司机叫醒的林玄:“少奶奶,到目的地了。” 她迷茫地睁了睁眼,拉开车帘看了一眼窗外,确认是展览中心才再次拉上车帘。 林玄从包里拿出一件披肩,那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原想着出门就穿上,谁想到陈宴竟然会跟着她来。 她朝男人脸上又看了一眼,本想再次弄醒他,让他睡觉也睡不安稳。 可心里却又鬼使神差般地想起,刚刚看到的他眼角的红血丝。 ……算了。 算她人美心善。 她下车后,男人才缓缓睁开眼,坐到刚刚她坐过的位置。座位上还弥漫着未散却的玫瑰雪松香气。 车子没驶离多远,他拉开车帘还能够看见她的背影。 她摇曳生姿,肩上披着那件手工编织披肩他还记得—— 是从前陈曼华从八十岁高寿的巨匠手里求来的。 巨匠的眼睛不好,这样图案的披肩太过繁复,她只织了两件。 如今一件在陈曼华衣柜里挂着,一件在林玄的肩上。 陈宴收回视线,司机便细声询问:“少爷,是去后门吗?” “嗯。”陈宴阖了阖眼,烦闷地松了松脖颈上的绀蓝色领带,从一旁扶手凹槽里拿出手机给查济发信息。 ----------------------- 作者有话说:hana是妈妈陈曼华的英文名[眼镜]陈宴习惯叫她hana 第56章 解离 【古老板,我到门口了。】 林玄挎着包,拢了拢肩上的披肩,拿出粉饼利用镜子确认自己的妆容。 刚才在陈宴家中哭过,好在她在车上睡了一觉后眼里的红血丝不算太明显。 她和陈宴斗生斗死,都是两人之间的事,她并不想让古昇看得出自己的难堪。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上司面前同男友调情一样古怪。 “大画家,”耳边传来熟悉的男声,林玄稍稍侧了侧身子,一杯冰咖啡便迎了上来,“冰美式,合胃口吗?” 林玄接过古昇手里的咖啡,一笑嫣然,同他轻轻碰杯致意,“谢谢古老板请客。” 古昇被逗得哈哈大笑,俯身示意她先行。 两人同入画展,却一直默契地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 来看画展的人不算多,或许是因为限制准入人数的缘故,场地里格外的空旷,反倒给了游客欣赏的余裕。 在这里,人们可以暂且忘记社交这件事,专注在艺术作品上。 起初林玄还会一边走,一边微笑着给古昇讲起以前是如何认识查济,查济又是如何鼓励她砥砺前行的。 只是她越说,注意力就越**缈,直至她捉不到思绪,被古昇拍了拍肩,才不好意思地扯扯嘴角,“刚刚走神了,抱歉。” 古昇到底是个很成功的生意人,自然懂得察言观色。见她这副神情,他亦是识趣地笑笑,却不去追问林玄到底为何时困扰。 她赴约是为了求一隅安静地,他同样也是。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有营养的对话,倒也觉得心里畅快一些。 “晚饭,大画家有安排吗?”古昇的脚步只稍稍落后林玄半步,好让她能看得见他的脸—— 至少这样她会安心一些。 “嗯……暂时没有。”林玄勾勾嘴角,眼里依旧只有查济的画作。 她没想过今晚到底该去哪和谁共进晚餐,或者说,是她尽力避免让自己想到这一点。 心里好像始终没有第二个选项,以至于她甚至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 “和威廉吵架了?”古昇的话音刚落,林玄盯着画作上的眼睛便有些失焦。 咕咚。 心脏好像一颗石子落入池底,再没浮起来。 她突然感觉整个人都像被莫名卷入了海浪里,艰难起身后浑身已然变得湿漉漉的,只能拖着一身未干的衣服迈着步子前行。 “没有。”她咽了咽口水,扯着嘴角,守着最后一丝的理智摇摇头。 “想聊聊吗?”身旁递来一张纸,林玄虽然没哭,却也出于礼貌接住,握在手里。 “抱歉,我没有想过问你们感情的意思,只是感觉你需要一个出口宣泄。”对方接着解释,“如果是我会错意了,那很抱歉。” “你嘴巴严吗?”她脚步停了下来,回过身望他。 古昇的拇指与食指捏在一起,抿嘴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看着他有些滑稽的样子,林玄总算没忍住笑了笑。 “其实,他是我前夫。”她的步子很慢,但古昇显然被这话吓到了,愣在了原地。 看他惊讶的反应,林玄也见怪不怪。 那段在英国与他厮混的时间,就像是她向上天借来的。只不过是时间到了,上天又把它收了回去罢。 古昇不相信她自然情有可原。 毕竟从前她与陈宴没有举办婚礼,只有一组用来骗过陈宴外公的婚纱照,甚至这些照片也并未向外人公开。 然而那些照片也在她回国后,被她心灰意冷地删除了。 这个世界好像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过他们曾经相爱。 然而当那些相爱的证据消失后,她却又忍不住来回在记忆里奔走,寻找对方爱过的证明。 这些年她越是痛苦,夜里梦见陈宴的次数就越多。 被软禁在别墅的那段日子里,她更是几乎每天都能梦到他。 某天醒来,她甚至发觉自己有了幻觉,竟在家中见到了陈宴对她笑。 她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疯了,甚至唾弃这样的自己。 明明她心知肚明,只有她一个人被困在了过去,可还是固执地选择守在原地,坚信总有一天可以重来。 明明他只是把她当作了演戏的搭档,她却偏执地抱着那些回忆不放,以为那就是爱。 可是后来,她的意识已经被折磨得有些模糊了。 自尊心逐渐溶解在了她分崩离析的精神状态下。 她开始接受自己的解离,沉浸在那阵泡沫般的幻觉中。 有一次做饭时她不自觉地产生了解离,等到意识回笼,才惊觉刀子已经割到了手指,血流不止。 她着急忙慌地去找药箱,却恍惚地看见陈宴替她包扎,牵着她的手,揉揉她脑袋,皱着眉嗔了她一句:“怎么这么不小心?” 直至家中的保姆买菜回来发觉她因失血过多昏迷,她才惊觉那只是自己的幻想。 他从来没有来过。 就像他从没有爱过她一样。 所以当她发觉面前的w就是陈宴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生气,可是撒过气以后又被迟来的心动牵扯。 她甚至在祈祷,哪怕她根本就是个无神论者,还是在衷心的向上苍祈祷。 祈祷他在乎她,不是装的。 因为她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被他骗了。 钱,身份,地位,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只有这一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破皮囊,只有这一个千疮百孔的灵魂了。 “你谈过恋爱吗?古老板。”她突然发觉自己要说的话都太过难为情,只好强打着笑意,又回眸望他。 站在她身后那个瘦长的影子一顿,随即发出一声轻笑:“大画家这是什么意思?” “八卦一下。”她朝他挑了挑眉。 “有,很多。”那张时常挂着笑意的脸突然变得严肃,故作玄虚地走到她面前展臂:“追我的人要是排起队来,大概是……” “这么多吧?”他一本正经地在林玄面前比划。 林玄今天一直阴郁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生气。 她没忍住笑笑,身边便向她投来鄙夷的目光,她便朝古昇比了个“嘘”的手势。 古昇同样也朝她“嘘”了一声。 两人被突如其来的默契逗笑,却又害怕吵到观展的旁人,再次不约而同地“嘘”了一下。 过了一个展厅,依旧是林玄走在前面,古昇紧跟其后。 这个展厅的空调格外的冷,起初林玄还没感觉到。 毕竟跟上个展厅的温差不过两三度,只有刚进门时一阵冷风卷过了她的裙摆,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两人虽然一前一后地走着,彼此之间的距离却近了很多。 这个展厅的人明显要比上一个多一点。 或者是人多的原因,林玄的肩时不时会撞到古昇上臂,古昇却没有在意这点接触。 展厅中间是立方状的玻璃,保护着一件足足有三百平方的油画。 四周的墙体上同样也悬挂着其他查济的作品,只是远远没有这一张来得震撼。 第72章 庞大,宏伟,是这副油画给人最直观的感受。 这张画描绘的是洛可可时期的贵族宴会,曲线精致构图优美,就连选用的颜料都是较为清新与饱和度低的颜色。 画中的宫廷,景深明显经过了艺术加工,令人一眼望上去便觉得极度舒展,同时几乎每个人脸上的神情与服饰都看得清清楚楚,不受现实视野的限制。 由远至近,无数个贵妇人在其中与贵公子起舞,一眼望去却连几件相同的服饰都找不到。 林玄很想凑近看这幅画,但她依旧只能在玻璃附近徘徊,沉浸在查济构造的美学世界中。 她的笔触细腻,连贵妇人手袖上的扇形蕾丝都被她勾勒得清清楚楚。 “这幅画,当年其实我在教授的画室见过。”林玄的双眼几乎黏在那幅画上,剥离不开。 她的嘴上却忍不住与古昇攀谈,“当时教授说这幅画查济已经花了一年的时间,但依旧进度缓慢。查济对整幅画的构图不太满意,为此苦恼了很久。” 古昇的目光一直在林玄的侧脸与作品间来回望,耐心听着她讲述,甚至会提出不解请求林玄的解答。 也不知是展馆顶部的灯光使然,还是林玄那双眼本就明亮,他甚至能在她的眼里看到碎星点点。 他看着她一边说,一边喜难自抑地朝他莞尔,回应着他的每一句话。 他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陈宴是朋友圈子里人尽皆知的大情种了。 没等他春心萌动多久,林玄便冷得一激灵。 她捂着鼻子,忙不迭地退出人群,生怕因为打喷嚏的时候忍不住撑在玻璃上,对画作造成损害。 “这里空调确实太冷了。”古昇随着林玄退出人潮,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纸巾,拆开一张给她递去,手虚搭在她肩上,“要不要出去?” 林玄摇摇头,接过纸巾抽了抽鼻子,“没事,不用。” 周围一直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只要不影响旁人,都是被默许的。 只是现在这一阵声音越来越大了。 好奇心驱使着林玄抬起头。 她用纸巾捂着鼻子,心不在焉地再次抽了抽,却在隔着玻璃看到对面的陈宴时突然整个人愣住了。 她认不清人,只是他那一米九二的身高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 挺阔的西装衬衣,修身的长裤,能把他身上所有的优点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宽肩窄腰,胸肌极其明显。 再加上那相当有辨识度的混血五官轮廓,只能是他。 只是…… 她怎么会才发现他今天戴了一条绀蓝色领带? 林玄咬咬牙,背过身去,对古昇说:“走吧。” 不过刚刚走出几步,她便发觉身后没有人跟着。 再回头看,古昇已然走到了陈宴的面前。 她崩溃地闭上双眼,想要离开,却听身边的人都在议论。 “查济身边那个帅哥是谁?” “她男朋友?” “哦~胸好大。” 林玄:…… “你们说他胸围有没有一百一?” 林玄合了合眼,在心里应答:……有。而且最近应该不止。 她无心再听路人八卦,蓦然回头,却发觉三人已经闲聊着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比室内空调更加刺骨的,是那束阴冷的目光。 他笑上漾着春风,反复与查济攀谈。 睫毛下的那双青瞳却一直紧紧地盯着林玄,半分都不愿意挪开。 毫不掩饰欲望的双眸盯得她心里有些发毛。 “这位是…?”查济已然发觉身边的两位男士目光都在面前这位女士的身上,没忍住询问。 “我是……”林玄扯扯嘴角,一瞬间不知道该介绍自己是“lyn”还是“林玄”。 这么久没见,从前也不过是偶尔在教授画室打过照面,对方不认得她也是正常的。 可若是她开口提醒后,对方仍旧认不出来怎么办? 光是想想,林玄就恨不得自己钻进地里。 还没等她纠结完该怎么自我介绍,手臂已然被陈宴拽了拽。 蹬着高跟鞋,林玄一下没站稳,顺势跌到了他怀里,被他托住了手肘。 林玄站起身后,他便自然而然地在身后牵住了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向查济介绍:“这是我的妻子,林玄。” 她恶狠狠地瞪了陈宴一眼。 还没开口,陈宴便偏着脑袋在她耳边细语:“今晚我会和查济吃饭,想来就别松手。” 说完又再偷偷地亲吻了她的耳后。 “你好卑鄙。”她咬牙切齿。 “你好,baby。”他笑得恣意。 “噢。”对方了然地点点头,又接着问:“我是不是见过你?” “嗯嗯,当年在professorjones的画室见过。”突然见到偶像,林玄显然有些腼腆。 她没忍住牵得更紧,却才反应过来那是陈宴的手,想要抽离已然来不及了。 她的手掌被他顺势撑开,十指紧扣。 掌心明显能感觉到刚结成的血痂。 那凝成的血痂磨得她有些发痒。 然而那阵痒意很快就顺着血液,从她的手心缓缓上移到她的心脏。 扑通,扑通。 “噢,是,我是在professorjones的画室完成的这幅画。”查济的眼睛一亮,看向林玄的眼里多了几分欣赏与怜惜,“原来是你。” “你最近的画我也看到了,你还好吗?”她比林玄年长上几岁,自然而然地承接住了这个大姐姐的身份。 心头那阵痕痒转瞬成了触动。 “其实不太好,我的妻子最近遇到了一些困难。”陈宴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不过我想,有你的鼓励,她应该会好很多。” “噢,是吗?”查济又再看向林玄,伸手拍了拍她肩。 陈宴同样也垂下眼望她,仿佛也在学着查济的口吻问她:“是吧?” ----------------------- 作者有话说:po个解离的百度百科解释: 解离症是一组概念,指患者在记忆、自我意识或认知功能上的崩解,较为少见。广义概念下的解离症包含了所有能够导致解离症状(人的意识直觉的不连续症状)的疾病,如分离性身份障碍、分离性遗忘症、人格解体障碍/现实解体障碍。狭义概念下的解离症则是指分离性身份障碍。发病可能与遗传、脑结构与功能异常、心理、药物、环境、社会文化等原因有关。临床症状多样,主要表现为多重人格、遗忘、人格解体或现实解体、运动和感觉障碍等,常伴有抑郁、强迫、幻想等。 第57章 学长 查济带着三人游场一圈,聊了些创作故事。 大概是估摸着到了时间,她低头看了眼手表,扬眉点了点表盘,抬头对三人说:“我还有一些收尾工作要处理,你们先去餐厅等我好吗?我晚点就来。” “好。”陈宴微笑致意。 一旁的林玄第一个音节“h”刚要出口,眼神却瞬间暗了下来。 尽管对陈宴颇有微词,她依旧是露着礼貌的微笑朝查济点了点头。 查济走后,古昇双手抱臂长叹了一声,目光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最终定格在了林玄的脸上,“唉,那我也走了?” 面前的陈宴没说话,只是垂下眼睛看林玄的反应。 “你也一起啊。”林玄说着便甩开了陈宴的手,上前拉了拉古昇衣袖。 她圆溜溜的眼睛泛着亮光,两眉蹙起,手依旧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放,俨然是一副求助的模样。 反倒是看他没开口,所以又再央了央。 男人脸上显然有些为难,不自然地勾着嘴角,朝陈宴脸上一瞥。 那张冷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连目光都没落到实处。 直到听到古昇应“好”,他木讷的眼神才终于动了动。 然后听着林玄又一声“古老板”,叫得温声蜜语,甜得人牙酸,他那双青瞳又再黯淡几分。 “我车在停车场。”陈宴挑了挑眉,故作轻松地朝古昇脸上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在旁人看向来是冰冷的,也就只是在林玄面前有几分热意,才显得没那么不近人情。 古昇自然能明白他的意思,只好略带为难地看向林玄,强撑的笑容极其难看,“哦我今天自己开车来的,我自己去就行。” 他倒不是非得掺这一脚,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早已不知在何时再次旧情复炽。 倘若可以,他还真是想要全身而退。 只不过是见林玄已有维护他的意思,他也省得叫林玄难堪,这才显得有些左右不是人。 “那我……”林玄刚朝古昇迈了一步,手臂就被陈宴捉住。 她回眸睨了他一眼,又再坚决地向前走了一步。 上臂瞬间传来一阵钝痛。 她皱了皱眉,低下头去看。 针织披肩下的上臂已然被攥得有些泛红。 第73章 明知道两人固执得如出一辙,可林玄偏不想如他的愿,仍强打着笑意,扬起脑袋看古昇,尝试开口道:“我坐……” 手臂的痛感剧烈,以至于她无法继续说下去。 那双覆在上臂的大手像是要生生掐断了她的骨头。 男人手上的青筋暴起,脸上却依旧没什么变化。 云淡风轻地叫旁人看不出端倪,倒是只有她狼狈得不成样子。 “地址发给你了。”陈宴一边将扑腾的林玄一把拽到怀里,一边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餐厅见。”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古昇也不好再争些什么。 “好。”他稍稍颔首,朝林玄递了个无能为力的眼神。 被陈宴揽在怀里的林玄尴尬地用手撑起,难得在他胸口挤出一点空间,却只能绝望地看着古昇的背影离去。 “放开我。”她艰难挤出的一点距离又被陈宴挤压到消失殆尽,双手被夹在彼此之间,她只剩下手掌可以活动。 林玄的那双细眉拧成一团,恶狠狠地仰着头瞪他。 碍于仍在公众场合,她不敢太张扬,只能用手掌小幅度地拍打着他紧实的胸膛。 被她打了无数下,陈宴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他低着头,一手摁在林玄的肩胛上,另一只手气定神闲地回复着孙裕给他发来的信息。 【小陈总,他那三十的股份已经卖掉了。您……确定要做这么绝吗?怕不怕林小姐……】 【嗯,大量买入就行,别的你不用管。】 直到他垂眼单手回复完信息,将手机收起后才缓缓俯身。 陈宴偏着脸贴近她的耳边,手轻轻地握上她的脖颈,阖上了眼。 他的唇隐隐约约能触碰到她耳廓上细小的绒毛,隐忍的吐息全数灌入了她的耳中。 林玄下意识想躲,然而她只一动弹,覆在后颈上的那只大手便瞬间紧绷。 她目光霎时变得愣怔,只能落到虚处,看着远处的天空乌压压一片。 风雨欲来。 “玄玄,”他轻声在她耳边厮磨,喉结滚动,“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为什么要在床头柜里囤消肿药吗?” 说完陈宴便欣然起身,体面得不像是刚刚说过污言秽语的人。 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入耳,像是一条青蛇钻入了她的耳蜗。 她手紧握着,眼神几度闪烁,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最后才定下神应:“不记得。” 看着她故作镇定,陈宴了然地挑了挑眉,摸着她滚烫的耳垂,“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林玄眉头低压,对面前这张俊朗的面容实在厌倦,别开了脸骂道:“有病。” 她知道自己说的谎话过于拙劣,他根本不会相信。 那天她与陈宴约定好了,上完课以后,中午会同他一起去看戏剧。 中午下课以后,她已经收拾好了画板与工具颜料准备下楼找陈宴。 然而刚踏出门口,她便遇到了许久未见的学长。 她还记得,当年她喜欢装作懵懂,刻意跑到他的楼层去,抱着高年级的习题册询问他问题。 她知道他喜欢清纯挂的,那段时间她便投其所好,只打了个底画了眉,涂上一支磨砂质地的豆沙色口红作罢。 至于香水,也尽量选择自然一些的植物香固体香棒。 两人站在教室门前的储物矮柜边,他一直垂着脑袋,耐心地解答林玄的每一个问题。 然而林玄的心思根本不在题目上,她根本不在乎那些浅显易懂的问题,她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来见他罢了。 她一手撑着脑袋,时不时借着询问问题的功夫去摸那只极为清秀的手。 那位学长的衣衫透着好闻的香气,就连不时触碰到她指尖的衣角都足以让她心头一热。 她也不甘示弱,偶尔撩起被风吹起的长发,任由身上的香气不经意地勾过他鼻尖。 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后,她便佯装不知地抬眼望他,凑近了他的脸,笑着歪了歪脑袋:“学长是在看我吗?” 到了冬天,她甚至会看着他红得滚烫的耳朵,双手反复地在面前搓动,偏过脸问他:“我好冷,学长教题那么厉害,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取暖呀?” 没等对方应答,她便已经踮起脚,将手捂到了对方的耳上,笑得肆意:“这里好暖和呀。” 已然被撩得满脸通红的他,神色慌张,匆匆别过视线,又轻咳两声:“还有问题吗?没有我就先回去了。” 可林玄哪里会放过他呢?他愈是怕羞,林玄便愈是撩得起劲。 “有呀,我还有问题没问呢。”她笑着捉住他的衣角,“拜托啦学长,最后一个问题,教教我好不好?” 看着她那张清纯得犹如雨后清晨露水的脸,他根本拉不下脸来拒绝,只能讷讷地点头。 “你问吧。” “学长能不能教我,怎么能当学长的女朋友啊?我太笨了,学长教了一个多月我都没学会。” 过去的回忆只在他驻足画室门口,喊了林玄一声的那一刹,全都涌入了林玄的脑海。 她看着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凭着他那温柔的声音,瞬间认出了对方。 两人的倾谈从当初她的不辞而别开始,到他的理想结束。 她一边同他叙旧,一边再次拿出工具和颜料来接着完成作业。 直到对方饿得饥肠辘辘,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才发觉距离她和陈宴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对方是第一次来这间大学,本意是想探访故友,却没想到碰到了林玄。 本着曾经也算为他心动过,林玄提出要送他出校门,对方欣然答应了。 只是没想到,一下教学楼,她便能看见一辆暗红色的兰博基尼超跑停在门口。 那道修长的身影瞬间变得有些阴沉。 他倚靠在车边,看一眼林玄,又看一眼她身侧的男人,嘴角的笑意荡然无存。 林玄硬着头皮走到他的面前,却忍住没去拥抱他,只是牵起他的手难堪地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宝贝我来迟了,抱歉。” 他脸上闪过轻蔑的神情,十分明显,连林玄都能辨认得出来。 眉头一挑,他那清冷的双眸垂下眼看她,仿佛在说:“抱歉就想当无事发生了?” 她身旁的男人显然有些尴尬,看着两人亲热半晌才开口:“这位是?” “呃,”林玄抬眼望陈宴,见他脸上依旧云淡风轻,便觉着他并没有那样小气,应说:“是我学长。” 然而覆在她腰上的那只手瞬间紧了紧,她才仓惶改口:“兼男朋友。”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林玄正想向陈宴介绍,然而话到嘴边了才发现不对劲,“也是我学长……” 陈宴轻笑一声,甚至没抬眼看对方,仍垂下脑袋看着林玄,将她往怀里压—— 像是在观察她有没有下半句一样。 “上车吧。”林玄朝对方招招手,笑着解释:“送你回去。” 男人显然有些为难,却还是钻进了车后座。 只是跑车的后座的确拥挤,他的腿几乎完全抵住了前座座位。 正欲调整坐姿,便看见了副驾驶上那捧被黑色哑光欧雅纸包裹的,极其艳丽的蓝玫瑰。 还没看上几眼,陈宴便顺势握住花束根部,想要放到后座,却被林玄按住,“我抱着吧。” “……嗯。”说罢,他又抬眼朝后视镜一瞥,“学长住哪里?” 正在系安全带的林玄明显感觉到,他说“学长”二字时咬字格外用力。 她知道陈宴初中开始被送到英国念书,中文算不上太好,在说某些难发音的词语时偶尔会略发用力,不仔细听听不大出来。 只是林玄患有脸盲症,时常需要靠声音辅助辨认,才会对他的咬字格外敏感。 但学长二字很简单,根本不需要他用力才能发出才对。 发觉他有些生气后,林玄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怯生生地望他。 他笑起来一向很温柔,暖绒绒的,只是现在看上去反而显得十分地…… 诡异。 一阵难言的潮湿令她几近窒息。 那双青绿色的瞳此刻被夕阳照射得像伺机而动的蟒。 尤其是在那位学长下车后,他那双捆在她腰上的臂膀,更似蛇蝎般有力,将她狠狠地钳制在怀里。 明明他上一秒还在笑着应说:“感谢你照顾玄玄。” 直到看见那位学长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他才冷下脸,升上车窗,将车内的双闪灯揿下。 他从林玄的背后搂着她,下巴压在林玄的肩上,用唇齿厮磨她发烫的耳垂,轻声道:“玄玄呀。” “嗯?”她根本不敢动弹,只能将手覆在他手背上,任由他将自己的耳朵和内-衣弄得一团糟,“怎么了宝贝?” “叫学长。”他轻轻咬了咬她耳垂。 林玄为了按熄他那阵妒火,侧过了脸亲吻他鼻尖,笑着如他愿喊了一声:“学长。” 第74章 然而她不曾想过,夜里她的指环会与他的婚戒撞个满怀。 那双平日里为她拿包捧花的手,隔着布料摩挲起来竟会那样的令人难耐。 丝弦被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截断,她明显能感觉到他鼻尖与唇舌的热意。 从来以天之骄子示众的他,甘愿被她凌驭,就连她每一丝不堪都被他悉数吞咽。 他亲吻她的湿发,替她擦拭残存的蜜。 “抱歉亲爱的,我有点失控了。”他攥着纸巾的手紧握成拳,旋即又用另一只手来捧过她的脸亲吻。 他望向林玄的双眼里清晰可见,一阵怒气正从爱意中迸发。 那阵气息全然掩盖了林玄的哼声与求饶声。 她原以为三次已经是极限,毕竟每次他都极有节制,从不会勉强她,只会跟随着她的兴致来。 十次里,有八次都是她主动邀宠。 没想到那日会被生生凿得呜咽。 他摸着她汗涔涔的背,与她十指紧扣。 她的眼中几度失焦,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他在耳边厮磨着:“叫学长。” 她迟疑着哼哼几声,却被瞬间击溃,只能顺从。 “学……学长,学长。” “还有呢?”连他的叹声都变得嘶哑。 她漾出几滴泪,艰难从摇曳里挤出几个字:“兼老公……” 洗漱过后,她又再被他抱起放到被子上。 那阵充满荷尔蒙的气息未曾消散。 她怯生生地并着膝,却被他伸手拢开。 凝望着他那双焦渴的眼眸,她发现他抹药时呼吸平缓,冷静得不可思议。 像是蓄谋已久。 第58章 发誓 两人一前一后地拾阶而下,陈宴走在林玄的身后,跟随着她调整自己的步伐。 她刻意走得很慢,他亦乐得悠闲,丝毫不在意。 哒哒,哒哒。 两人的步伐出奇的一致,就连声音都融为一体。 从前恋爱的时候,林玄总会想要找到彼此身上的共通点。 只是一瞬的默契,她都要称作心有灵犀。 如今倒是对这些“心有灵犀”的现象有些过敏,甚至觉得有些厌烦。 她啧声,朝身后瞪了一眼。 却没想到她的步子停了,他同样也停了下来,茫然地将视线从她脚跟挪到了她的脸上。 俨然一副全然不知她怒气从何而起的无辜相。 ……更恼人了。 既然慢的不行,她便故意走快几步。 脚下的高跟鞋被她蹬得哒哒作响。 渐渐地,她发现身后的皮鞋走路声越来越小了。 她喜滋滋地回头看一眼,确认他离自己有一段距离了,才洋洋得意地回身挑了挑眉。 也不知是为了挑衅,还是为了早已被碾碎的自尊心。林玄还就偏要证明给他看:她要走,他是留不住的。 一阵漫不经心的嗓音从她身后传来。 “小心点,免得崴脚。”陈宴依旧低着头回复信息,只偶尔抬眼睨她,“如果你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我抱上车的话。” 看着林玄突然停止的步伐,他轻笑一声,上前揽过她的腰,扬了扬眉:“不走了?” “……”林玄欲言又止,气鼓鼓地别开视线,手依旧抵在他的胸口,“累了。” 他总是在她面前摆出这一副年长者纵容的姿态,好像任她如何折腾如何去闹,都只不过是小孩的把戏罢了。 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直叫她像是被生生魇住了,堵在喉中只余阵阵难忍的痒意。 “嗯,”男人若有所思,勾了勾唇,“公主抱还是……?” 她呼吸一滞,又再快步挣开了他的怀抱:“都不要。” 两人来到停车场,林玄抢在了他的前面拉开后座车门,钻了上去。 她到底没期望他会察觉自己这份敏感,甚至替他觉得自己矫情。 可她左右为难,终究是选择尊重了自己这份难言的感受。 这份失而复得的关系,早已在不知多少个日夜里变了味。 她该清楚的,只是还不能接受。 陈宴没明白她又在发什么脾气,只扯扯嘴角,将手里的西装外套展开替她挡了挡,直到她坐稳了才收回到手里。 一上车,陈宴又再调整位置,阖上了双眼。 林玄看着他那副模样很是来气。 明明是他欠她的,怎就偏偏只有她一人煎熬得如坐针毡。 就因为她心底对他那份不可察的爱意,她活该输得一败涂地? 嗡—— 还没等她的手落到陈宴的身上,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廖绮玉。 林玄瞬间有些为难,朝闭上眼的陈宴脸上瞥了一下。 男人睫毛一颤,随之懒洋洋地抬了抬眼。 两人的眼神只交汇过一刹,林玄便别开了脸。 他知道她在犹豫些什么,于是直截了当地开口:“接,我没睡。” 林玄有些错愕,脑海中想过很多话,落到嘴边却只剩下了生硬的一句:“哦。” “喂?”她怯生生地接过廖绮玉的通话,“怎么了?” “你,”对方欲言又止,“等等,威廉在你身边吗?” “嗯,”她故作轻松地慢慢挪着视线,目光一点点从眼前移动到陈宴脸上,又迅速挪开,“怎么了?” 她听见对面的呼吸声变得凝重,却依旧没说出任何话。 林玄不知道廖绮玉在掂量些什么,正想开口追问,却听对面传来一句:“没事了。” 对方电话挂的很快,林玄甚至没能来得及询问缘由。 她没多在意,毕竟以陈宴的性子,肯定会问她廖绮玉到底说了什么。 她本就因刚才怄气有些郁闷,再加上廖绮玉这没头没尾的一通电话,直叫她低落到极点。 林玄没给他询问的机会,她便撑着脑袋,侧了侧身子,背对着他望向窗外。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玄隐约觉得是衣服抖动的声响,并没理会。 不一会,一件西装外套便披在了她的身上,遮住了她裸-露的后背。 外套上混杂着陈宴惯用的柑橘檀香气味,加上刚才陈宴一直将外套搭在手臂上,遗留的余温在她有些发凉的背上更加明显。 她无所谓可与不可,也就这样由着这衣服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别扭地为自己那一点点自尊心辩解着:只是车上有些冷了才没挣开,与他无攸。 车窗外淅淅沥沥。 这样的感觉分外熟悉。 就像当年那样,外面下着倾盆大雨,她却能在他温热的怀里就着他的香气入睡。 仿佛这个世界就算在这一刻倾覆,也与他们无关。 回忆牵扯着林玄,她转身将落寞的目光投向陈宴。 他依旧是后仰着头,阖着双眼,只有那颗明显的喉结时不时的滚动。 他没睡。 或许是还惦记着过去的温暖,又或者是她的确过分心软,她到底是没沉得住气。 “喂。”林玄的脚朝他挪了挪,轻轻踢了一下他的皮鞋。 他缓缓睁眼,眨了两下眼睛,这才转头看她。 眼里满是无奈。 “怎么了?” “那天,为什么来找我?” “哪天?” 林玄朝他睨了一眼:“别装傻。” 她稍稍俯身,靠在了扶手上,倾了倾身躯。 她的整个身子都朝向陈宴,眼里却只有淡淡的恨意。 见陈宴不做声,她才慢慢消去了耐性和期待,再次躺回到靠背上,讷讷地看向车窗上的雨点。 细小的雨滴在前面奔跑,身后却有一颗巨大的雨点默默跟随。 雨滴一直跑得很用力,可始终没能逃过被雨点融化的命运。 好像它们本该就这样纠缠,直到落入地面。 该来的,总归是逃脱不掉的。 她伸手摸了摸玻璃,仿佛能与那颗雨滴共振。 “陈宴,你能放过我吗?我,”她语气一滞,自尊心仿佛随着那口气被长叹了出去,胸口却仍旧觉得压抑。 她真不明白,自己在林阳舒面前向来是那样倨傲得不肯背叛自己的自尊,可偏偏在陈宴这里要落得如此狼狈。 而他永远高高在上,总能轻而易举地把自己从这些泥泞中择得一干二净,独留她一人不堪。 是不是爱他就真的要落得这样卑微的下场? 她无数次问自己,值得吗? 可她恨自己依旧是这样的没有骨气。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再开口,仍是那一句利他的荒唐话:“我早就没有东西能被你骗了,陈宴。” 对于其他人而言,或许她的身份足够光鲜亮丽,还能够有一点用武之地。 就算只是用于交际,她也是极好的人选。 可是对他而言,她算什么? 正如他外公所说的那样,她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第75章 以他那样显赫的家世,又怎么会非她不可呢。 她是他作为天之骄子人生中的唯一污点。 她见过他不够冷静的样子,见过他的不堪,也见过他的专制和暴戾。 说到底,她只不过是他用来救急的人选罢了。 当年他对她有所图,是因为他的外公。 可是现在呢? 陈曼华早已坐稳了董事长的位置,他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第一顺位的继承人。 他不需要再讨好任何人了。 如今她就算作为他圈养的金丝雀,都不一定够资格。 名利场上的那些尔虞我诈,她算不清也辨不明,索性也不去算了。 她只知道,她不想再被他骗了。 “你还要耍我到什么时候?”她又问,以几近绝望的口吻,“一次,两次,还不够吗?”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耍你?”他思绪万千,看向她的眼里似乎总有一阵无奈。 脑海中闪过无数句他这两年来积攒的,想对她说的话。 可是这一刻,他似乎什么都说不出来。 原来她早就给他判了死刑。 “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吗?”她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哽咽,眼泪却忍住了没流下来。 他的确比过去要成熟和长进,那些旧时的缺陷好像已经被他修补完好,可是…… 她从来不知道,他是这样一个喜欢撒谎的人。 如今的他变得熟悉又陌生,她甚至无法分辨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她的脸盲症确实很严重,可他明明看得清清楚楚。 这两年来,她的样子几乎没有更改过,他不可能认不出她。 他骗她,纯粹是有意为之。 而她根本不相信那是爱意使然。 他对她,从来都只有利用。 他就这样看着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慌乱地爱他,看着她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像他的人相爱。 他冷漠地看着她找替代品,却从来不愿意主动告诉她,他就在她的面前。 在那些相拥的日夜里,他都只对她满溢的爱意冷眼旁观。 对他来说,她的爱就像是他可以随意把玩的玩物。 “你怎样才肯放过我?”她的身躯已然有些颤抖。 就连牙齿都艰难地咬合在一起。 身体里的那些爱与恨,反复纠缠,痛得彻骨。 然而男人只是睨了她一眼,又再后仰着闭上双眼,不回答她的任何控诉。 她朝他挥去的拳头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痒。 “陈宴,你是哑巴吗?”她的高跟鞋朝他腿上狠狠蹬了蹬。 可是当她感觉到鞋跟传来的一阵异样时,她又瞬间害怕他受伤,心骤然软下几分。 但她还是忍住了没去看他的反应,只是别过脸用指节擦了擦眼泪。 她正想放下那只踩在他腿上的脚,一阵暖意却裹上了她的脚踝。 紧接着,他又俯身,将她另一只脚也捉了上来,放到自己的膝上。 陈宴稍稍侧了侧身子,替她脱去高跟鞋。 “刚刚,有没有崴到?”他一边替她轻捏小腿肚,一边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她。 她不做声,只是倚靠在另一侧的扶手上,盯着他那双因为替她按摩而骨节有些泛红的手出神。 “在展厅的时候。”他补充道。 林玄抬眸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说刚刚展厅里拽她的那一下,又默默垂下了眼眸。 她没作声,却也不再躲闪,任由他伺候自己。 是他亏欠了她的。 她合该享受这些。 她看着男人垂着脑袋,一点一点替她揉捏按摩。 就像从前她兼职模特回来以后,随脚踢掉了鞋子,他都会跟在她的后面,将高跟鞋一只一只捡起来,整齐摆放在鞋柜里。 紧接着又坐到她的身边,替她按摩小腿与脚底,问她:“宝贝今天累不累?” 那时的她,真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双手总能将她伺候得很好。 他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暖意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她心间,她这才抬眼去打量面前的男人。 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就像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隔阂一样。 他服侍她服侍得理所当然,仿佛今天也只不过是他们婚后稀松平常的一天。 “陈宴,不要以为你这样献殷勤,我就会原谅你。”她哑然,却仍是强撑着冷冷地骂了他一句。 “好。”他回应的很干脆,就像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而他照单全收,愿赌服输。 林玄见他不再装聋作哑,便又顺势重复一遍:“你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我?” 他手上的动作停滞过一瞬,却又接着揉搓起来,将她腿肚子上的软肉如同面团一样揉捏。 他两只捏在她的脚后跟,慢慢一点点向上挪动,直到松解完成,又再往复。 可他分明听到了她的话,只是不作声。 “陈宴你是死人吗?”她已然没了耐性,只伸着腿又再蹬了蹬。 她知道他一向有锻炼的习惯,大-腿肌紧绷的时候坚硬无比,只是…… 她脚趾碰到的,似乎并非是肌肉。 她在厉声呵斥,而他却…… “陈宴,你是不是有病?你到底在想什么?”她双脚开始小幅度的扑腾,想要挣脱开他的双手。 车子驶入酒店停车场,安稳停下。 司机抬眼朝后视镜瞥过一眼,刚要张嘴:“少爷……” “你先下车。”陈宴目光渐冷,可林玄的脚却被他烫得想要抽离。 他的脸上不动声色,那双青筋暴起的手却握住了她的脚踝,轻轻压了压。 脚心传来的热意骤增。 陈宴漫不经心地看着司机下车,盯着他将车门关上,便抬手将自己身侧的车帘拉上,放下林玄的脚。 地下停车场里本就昏暗,拉上一侧的车帘后便愈加明显。 好不容易被松开的林玄忙不迭地将鞋子穿上,伸手想要拉开车门,却被陈宴先一步反锁了车门,顺势拉上了车帘。 车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前排的显示屏仍旧亮着。 他的双手压在她肩侧的座位靠背上,碍于车高只能躬下身子,贴近了林玄。 “玄玄,”他与她近得能偶尔因呼吸的颤动碰到彼此鼻尖,“我们发过誓的。” 他稍稍低头,吻在她的眼角,“你不记得了吗?” “我们没有办过婚礼,更没有证婚人,又何来的发誓?”她双手撑在他的胸口,下意识想要逃脱,却已无路可退。 他那高大的身躯早已将她所有退路都堵死,形成了天然的牢笼。 她退无可退。 “有的。”他双手缓缓挪到她的腰侧,垂下脑袋去亲吻她的耳后,“当年我们在巴厘岛旅游的时候,见过的水晶教堂,你还记得吗?” 那时正是旅游淡季,两人错峰出行,恰好那一天教堂没有人举办婚礼,可供游客参观。 她们在教堂里静坐了许久,暗自在心里许下生生世世的誓言。 她看着身旁双手合十祈祷的陈宴,笑问他:“在祈祷什么?” 他缓缓睁眼,俯身亲吻她,笑说他在祈祷她能永远爱他,白首不分离。 他说,他们之间只能有死别,没有生离。 第59章 讨厌 疯子。 陈宴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的话林玄听得很清楚,自也明白他的意思。 他不会放手,更不会放她走。 这样痛苦的纠缠,要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才会休止。 她似乎很难将面前这个失去理智的疯子和印象中那个英伦绅士混为一谈。 她的眼中无可避免的震颤,半晌才怯懦地抬起手,去摸他的脸颊。 陈宴眼里的狠戾在她触碰后瞬间被冲淡,他握着她的手,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心。 他捉着她的手,一点接一点地触摸他的双唇,他的眼尾,他的眉骨,最后才稍稍低下头亲吻她的手背。 “看清楚了吗?”桃花眼中那抹青绿渐浓,像是早已看穿了她的用意,“是我,如假包换。” 林玄皱了皱眉,骤然抽回了手,像是被他手心的温度灼烧了一样。 正如他口中所说的,他的确是陈宴。 他从头到尾都知道她在把他当作前夫的替身。 并且袖手旁观,恣意地看着她被耍得团团转。 啪—— 巴掌声在车中回响,就连站在车外守着的司机都听得一清二楚。 “少爷,没事吧?”对方猛地拉开车门,朝后排看了一眼。 陈宴高大的身躯俨然掩盖住了正在哭泣的林玄。 车内乌压压一片,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见陈宴瓮声瓮气地责令:“出去。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再进来。” “是。”司机悻悻然退出车内,再次将车门关闭,背手守在车外。 随着关门声而来的,是林玄再次朝陈宴脸庞袭去的巴掌。 第76章 男人鬓角上的碎发都被林玄扇得有些凌乱,她却仍不肯休止。 她一连打了几巴掌,力度越来越轻,渐渐地从脸颊挪到了他的颈侧。 沉闷的呼吸打在她挺翘的鼻尖。 他俯身握在她后颈,将唇狠狠碾下。 下唇很快便被林玄咬破,血腥气瞬间蔓延在两人的唇舌之中。 胸口传来的痛意愈加频繁,是林玄仍在不依不饶地拍打他的胸脯。 他腾出一只手来捉住她扑腾的手,带着她从胸口一路缓缓向下。 直到痛感从下-腹上涌,他才阖上眼嘶声松开了林玄。 “轻点。”他拉开了她的手,似是有些缺氧地抬眼望着她。 陈宴再次俯下身去厮磨她的耳后。 她耳边传来的轻语一如既往的孟浪,甚至带了几声隐忍的闷-哼:“你还要用的。” 她猛地将他推开,看着他后脑勺撞上前座的后枕,目光落在他脸庞上的猩红,噙着满眼泪水,冷冷骂道:“陈宴,你真下贱。”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一条公狗。”她又抬了抬手,想要朝他脸上扇去,却停在了半空,讷讷地别过了脸,“真令人恶心。” 陈宴的目光凝在了她的脸上,眼眸不可察地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色。 他看了她很久,直到感觉她将要受不住这中间窒息的沉默,才稍稍起身。 手背擦去嘴角残存的血痕,他好整以暇地束了束被林玄扯松的领带,坐回座位上。 他后仰着脑袋,发出一声喟叹,“是啊,我就是一条被你耍得团团转的狗。” 不止是她有情绪,他也有的。 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他就像丢了魂魄。 只有在网上发了疯地收集有关她的消息,翻来覆去翻看从前的旧照,才能让他好过一些。 他出差去过无数次南城,却没有一次敢接近她所在的城区。 他害怕在某个街口,某次回眸,会看到她在别的男人怀里撒娇,亲吻别的男人。 那些他失眠的夜里,他害怕想起此刻林玄正在和别的男人亲密,正在做那些从前他们做过的事。 以她的才能与样貌,像他这样的恋人随处可觅。 他的爱从不罕有。 他知道自己撒谎是有错在先,可说到底不也是为了能和她重新开始吗? 与之相比,他只觉得林玄对他的指控过于严重了。 但她的的确确该生气的,他认。 所以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即便是恨他也可以。 身旁的林玄闻言怔了怔,努了努嘴,却没吱声。 她想起从前任川在她面前说漏嘴,说威廉分手后开始严重失眠,正想往下说的时候却掀着眼皮朝她脸上睨了一眼。 她突然回味过来,那时任川为什么突然不肯再往下透露了。 在他的眼里,或许陈宴的严重失眠全然是因为她。 她心头闪过一丝暖流,动了怜悯的心思,却被迟来的恨意翻涌生生堵了回去。 原来任川在那时起,已经认出来了她就是他的前妻。 甚至可以说,廖绮玉与林阳舒也认得出来面前的威廉就是陈宴。 可是全世界都在帮着陈宴圆谎,似乎没有人关心她的感受。 被耍的团团转的,是她。 还没等她的怒气发作,她身侧的陈宴便恍然睁开双眼,长吁一口气,朝她搭在腿上的西装看了一眼,转而转头拉开车帘打开车门下车。 “他们到了吗?”她的身子再次下意识地朝陈宴的方向挪了挪。 “没。” “那你去哪?” 陈宴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林玄,眉头一皱,“厕所。” 她的目光像是装了自动巡航一样下挪,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扬眉挪开视线,“哦。” 车门关闭,车内再次重归黑暗。 空调吹得林玄眼皮子直打架。 她看了眼手机,确认没有消息,安心睡下。 到底是知道时间所剩无几,林玄睡得并不算沉。 听到车门解锁声,她便睁着朦忪的睡眼望向对侧的车门。 然而她身侧的车门却被打开了。 她猛地回过头,却与陈宴的脸贴得极近。 心动来得太过迅猛。 车厢里落针可闻,她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等她意识回笼,他的吻早已落在她的唇上。 她抬手想朝他扇去,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捉住了手腕,压在了他的心头上。 他的心脏,跳动频率与她出奇的一致。 陈宴的拇指顺势在她那处疤痕上摩挲,仿佛他的指腹也在亲吻着她的旧伤。 触电般的酥麻从她指尖传来,期间夹杂着他耐人寻味的心跳震动。 那样的感觉,是从前他作为w时她所没有的。 她亲吻w时,即便有过心动也只是刹那,从不似现在这样深刻—— 是回忆在作祟。 她的心悬被悬吊在半空又转瞬坠地,痕痒在她心尖滋长。 林玄怔了怔,旋即动情地勾了勾嘴角,伸出左手去揪他垂落在她膝上的绀蓝色领带,吻得愈深。 两人的气味就此分不清你我,一如她心中无法分离的爱与恨。 爱恨相生,她既恨他的轻佻,亦爱他的不羁。 她的蓝宝石项链与他的领带几番纠缠,被带离了她的胸口,又重重落下。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干什么,难堪地挣扎着推开他,皱着眉再次抬起手来。 其实林玄也不知道这个巴掌还会不会落下,可她还是想要为自己挣一些可怜的体面,哪怕“体面”这个词从来都与她无关。 至少别让她的心输得这样难看。 不同于林玄脸上的绯红,陈宴那张阴郁的脸上再次扬起笑意,一如既往的明媚。 他偏侧过刚刚被林玄扇过的左脸,笑得恣意:“打吧亲爱的。待会到了餐厅,可就没有机会了。” 林玄闻言蹙眉,抬眼望他偏侧的左脸。 即便他已经去洗过脸了,可她的掌印还留在那里,若隐若现。 眼看着巴掌即将要落到他的脸颊,陈宴已然阖上了双眼。 他那浓密的睫毛静静地垂落在他眼睑,好像无论接下来等着他的是什么,他都甘愿接受。 林玄抿了抿嘴,眉头低压,握着拳用掌根奋力推开他,恨恨骂了句:“陈宴,你真的。有病。” 其实那掌并不算重,但陈宴知道自己今天已经够过分了。如若再是让她推不动出大糗,只怕她今晚会难堪得饭都不想吃了。 于是他不可察地配合着向后退了半步,看着她从他身侧慌忙溜走,却没站稳脚跟险些崴到脚。 依然是他抬手扶了一把她的手肘,朝她宠溺地笑了笑:“小心。” 她的小臂很轻易就能挣开他的手心。 可见他根本没用力。 他那种无时不刻洋溢着的,自以为的胜券在握,让林玄感到无地自容。 好像她每一个极为难过的瞬间都被他一一漠视。 就连她的挣扎都需要他的允许。 然而她的那些情绪,全都被她那张通红的脸掩盖掉了。 是以陈宴看着她提着长裙裙摆,慌不择路,亦只觉得她不过是害羞,便没忍住低头笑了笑。 直到看见她上了电梯,他才欣然垂眸捋了捋被她扯皱的领带,回过头去拿起她座位上的西装外套穿上。 林玄入了电梯,心脏却仍旧砰砰跳个不停。 她的眼睫反复震颤,半晌才反应过来俯身去按电梯楼层,却想起自己并不知道约定的地点。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指尖划过那个熟悉的陈宴对话框,咬咬牙,接着往下滑动,点开了与古昇的聊天窗。 【sos!!江湖救急,速回!!你人在哪!!】 【你再不回我,停车场出的这桩命案算你头上!】 她甚至配上了小猫哭泣的表情包,可对面却一直没有回复。 连状态栏都不曾跳动。 叮—— 电梯门开了。 门外面那张脸帅气依旧,只是脸颊边的红印实在惹眼。 林玄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 对方听到几声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这才错愕地仰起头,“嗯?怎么不上去?” 她白他一眼,转头就想当他是空气。 然而目光落在他的脸颊上的绯红,她实在挪不开眼。 任谁看了都会知道那是她打的。 本身扇他巴掌这件事全无狎昵可言。无论陈宴怎么想的,至少在她这里没什么调-情的意味在里面。 但刚才,两人在展览中心俨然一副恩爱夫妻模样。 旁人会不会相信陈宴脸上的巴掌印全是因为她的怒火—— 难说。 林玄只怕如今无论是黑的白的,全都会被描摹成黄的。 他可以被人认为有特殊的癖好,但她不可以。 并非是出于什么名声之类的虚名,而是她觉得在这件事上将她和陈宴联系起来,莫名地让她反胃作呕。 第77章 陈宴刚刚俯身揿下电梯按钮,林玄便急忙伸手按下开门键,嘴里喊了一句:“等下!” 他错愕地垂眼看她,眼里刚要露出几分落寞,手却被林玄牵起。 她牵着他的手回到车前。 司机仍站在车边抽烟,见到两人赶忙将烟丢在地上跺了两脚踩灭了火星子,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解锁。 林玄拉开后座门,双手抱臂,气鼓鼓地朝陈宴看了一眼,“上去。” 男人垂眼看了看被甩开的手,又看了看林玄,疑惑地抬了抬眉。 即便如此,他仍是配合地俯身钻进车厢,坐上座椅睨她,“你要干什么?” 无可否认,林玄看到他那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很是来气。 可偏偏对着那张脸,她又觉得自己心里并不全然只有生气。 于是她连带着自己的气也一并生了,心里直骂没出息。 “掩盖罪证,”她从包里扒拉出来一块粉饼,连拉链都没有心思去拉就将包包丢到陈宴的怀里,瞪了他一眼,“拿着。” 她用力拽了拽陈宴的手,将他的袖子拉上去,用粉扑拍了拍。 见色号相差并不大,她便抬手将粉扑朝他脸上拍去。 尤其是他的左脸,她又狠狠地多拍了几下。 陈宴甚至分不清她究竟是在掩盖罪证,还是在伤口上撒盐,只能嘶声捉了捉她手肘:“老婆,轻点。” 她拍粉扑的手顿了顿,期间朝他瞪了瞪,“闭嘴,我真讨厌你这个样子。” 他的皮肤底子好,根本不需要遮瑕,她只随意地拍了一层散粉定妆作罢。 随后目光又落在他的眉毛上,或许是觉得妆感太重,她低下头在包里翻了翻,找出了一支眉笔。 陈宴看着那支眉笔,向后仰了仰头。 “你躲什么?”林玄拧眉啧声,却见他左手打开了扶手上的操控面板,按下座椅的按钮后,前排的座椅自动向前挪去,他坐着的座位也同步后移。 霎时间,中间空出一大片空地,足以让林玄上车替他画眉。 她努了努嘴,看着他那副蹙眉的委屈模样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只得嗔骂一句:“你怎么不等我把腰折断了再摁?我真讨厌你。” “好,你讨厌我。”他笑笑,对她的指摘照单全收,却是同时伸出手掌,将林玄扶上车,顺手关上了车门。 林玄没有陈宴那么高,却也有一米六五。 她在车里弓着身子实在难受,便又难堪地睨他一眼。 他挑眉望她,将腿上的包包放到另一个座位上,拍了拍自己大腿。他知道她还在生气,哪来得这样心安理得,便连借口都替她找好了:“只是方便你画眉,没别的意思。” 林玄有些被他突如其来的“体贴”气笑了,却实在是腰酸脖子疼,便扯扯嘴角附和道:“嗯,没别的意思。” 她侧坐在他大腿上,高跟鞋刻意踩着他的鞋面。 陈宴一直疼得直绷紧脚背,她自能感觉到,这才算把坐他大腿这事的尴尬中和掉一些。 林玄捧着他的脸,手肘顺势压在他肩上帮助固定,很快就将他的眉画好了。 到底是家里专门请过化妆师给她培训,她化起男妆来虽然生疏,却算不上丑。 她的手从他肩上越过,向后去摸另一个座位上的包包,却发现够不着,又再恨恨抬眼瞪了瞪陈宴。 彼时陈宴的手仍在她腿侧摩挲,想捏又不敢捏的,眼里只有她那碍眼的蓝宝石项链,满脑子都在想: 她什么时候才肯摘掉?要是抢过来扔了她指定又要跟他生气。那他转账给古昇当做是他买下来的行不行? 直到发现脑袋上传来炽热的眼神,这才心领神会,展臂将另一边的包包拿到她怀里。 林玄看一眼他的手臂,又看一眼自己的手臂,再次沉默。 她低下头去找睫毛膏,凭着肌肉记忆将刷子上残留的膏体在管壁上蹭干净后,抬起手,却对着他那修长而浓密的睫毛感到无处下手。 “陈宴,我真讨厌你。”她咬牙切齿地骂道。 陈宴:……? 第60章 相衬 林玄从包里拿出一支裸粉色的口红,捻着他的下巴扬了扬,小心翼翼地涂上。 她垂眼看着他的薄唇,觉得唇线边界过于明显,便拧了拧手里的口红,收回包里,抬手用指腹替他晕染开边界。 他的唇很软,指腹压在上面仿佛陷入了一团棉花。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摸着这张嘴,她的脑海中总是会出现些别的什么回忆。 她按耐住一个片段,下一段回忆却又见缝插针地钻进了她的脑海。 有关它的记忆未免也太多了。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过往,仔细地确认着他脸上的妆容,直到抬眼与他对视,才发觉对方那双青绿色的瞳满目焦渴。 他握在她腰上那只满布青筋的手一紧,俯身贴近了她的脸庞。 灼热的视线打在她的脸上,格外地让她难堪。 他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两人关系的巨变,他迫不及待想要的亲密,以及她心头上压抑的别扭,一瞬间全都拧在了一块。 她的心太乱了。 乱得像是一团不知从何理起的毛线球。 林玄下意识向后躲了躲,腰间上的手便愈加紧绷。 她怯生生地望向他,手掌已然抵在了他的胸口处。 “你就那么讨厌我?”陈宴哑声道。 而林玄显然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问这个,只好垂下眼避开他的目光,尽力咬着牙关答:“是。” 他愣怔了两秒,眨了眨有些失神的双眼,挪开视线。 车厢内回荡的呼吸声瞬间变得沉重。 林玄腿侧的手拍了拍,示意她起身。 她只不过是稍稍抬了抬腿,他便迫不及待要将她从腿上挪开。 他走得匆忙,却并非是出于嫌弃。 陈宴一直伸手护着林玄没让她在车子里磕碰,直到她安稳落座,他才悻悻然从另一侧车门下车。 林玄对于他那诡异的行径十分不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眉头拧作一团。 手机屏幕不合时宜地亮了起来,在乌压压一片的车厢里格外明显。 她垂眼解锁屏幕,看了一眼消息。 【古昇:咋了大画家?在餐厅啊,八楼那个。】 【林玄:古老板,我恨你。】 【古昇:?】 既然古昇已经到场,林玄也不多在车里旧留,只随意地补了补妆—— 尤其是口红部分,便挎起包包准备下车。 她刚打开车门,抬眼便看见高大的背影立在面前。 对方估计也是听到了她的开门声,立刻转过了身,朝她稍稍躬身,走到她身边示意她挽手。 起初林玄并不乐意,可是刚刚陈宴已经将谎话说了出去,她也不好下他的面子。 现在在外人面前,她和他是夫妻。 让他丢脸,对她没什么好处,这点她很清楚。 “听着,我没有同意你的求婚,更没打算原谅你。”她就像从前两人约会那样,上前挽住了陈宴的手,一边解释自己的行为,一边压抑着自己脸上愈加明显的红晕,“我只是不想家丑外扬,让外人看笑话。” 陈宴了然地挑了挑眉,注意力显然放在了她脱口而出的那句“家丑”上,低笑应了一句:“好。” “又在笑什么?”她睨他一眼,却顾不上他那奇奇怪怪的表现,只能红着脸一直蹬着脚上的高跟鞋暴走。 她在前面一边走,肩上的披肩便一边滑落。 跟在她身后的陈宴目光日渐阴沉,一直死死地盯着她那披肩上露出的一片雪白。 两人挽手到餐厅门口,萨克斯风声从厅内传来。 男人的脚步一滞,捉住了林玄,拉到一边的墙角处,“站住。” 林玄有些迷茫地抬眼看他,见他俯身便瞬间抬起手来抵在他胸口,向后退了半步,低声斥道:“你敢……”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正将她的披肩向上拢了拢,顺势替她提了提裙子上沿。 浓密的睫毛下那对青绿色的瞳也只是盯着她的吊带裙一动不动,连余光都没有分给她。 她愣了愣,自觉尴尬,便不再接着往下说,只是红着脸看向别处。 然而陈宴高大的身子就立在墙角下,很难不被人发觉。 来往的宾客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因为稀奇朝两人的方向瞥一眼。 面前的陈宴还在一丝不苟地替她整理裙子,林玄已然有些坐不住了,“我自己来吧。” “不用,已经弄好了。”他欣然松开手,最后又眯着眼盯着她胸口那条蓝宝石项链啧声,“你刚刚在说什么?什么敢不敢的。” “没什么。”她的目光几度躲闪,同时感觉到裙子被提得有些不太舒适,又向下拉了半分。 啧声从她身侧传来。 她错愕地抬眼,却恰好撞进了他满是温柔的眼眸里。 第78章 她只能挪了挪视线,望向他脖子上露着的红晕。 明明那些巴掌印她都遮得干干净净了不是吗? 意识到什么的林玄拧了拧眉,忍俊不禁,抬手去捏他上臂内侧的肉。 陈宴垂眼看她,她便招招手示意他低头。 那晚之后,他已经很久没见到林玄主动朝他招手要跟他说悄悄话了,心头难免惊起波澜。 他愣了愣,甚至没多加思考就将耳朵贴了过去,却听林玄在他耳边问:“你刚刚去厕所干嘛了?” “……”陈宴瞬间沉默,给她递了个无语的表情。 他本想伸手扭扭她耳朵,嗔骂她这小脑袋瓜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可是看到她耳上的钻石耳钉是自己送的,便又轻笑一声作罢。 “喂,怎么不理人啊?”她一边被陈宴拉着向前走,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追问:“到底去干嘛了?” 侍应已然领着两人到预约的座位前,林玄仍在他身边不依不饶地询问,手不住地挠动他的手臂:“说嘛,说嘛。说出来我又不会笑话你。” 陈宴扯扯嘴角,依旧不愿应答她,只是伸手压了压她挠动她上臂的手,示意她跟古昇查济打招呼。 她抬眼朝他们礼貌笑笑,象征性打了个招呼:“你们来啦,没等很久吧?不好意思啊来晚了。” 说完林玄又捋一捋裙摆,搭着陈宴的手坐在古昇的对面,顺势将溜下肩膀的披肩再次拢了拢。 身旁的陈宴还没坐稳,林玄便又迫不及待地抱着他的手臂,凑近他耳边,“说呀说呀,去干嘛了。” 她迫切地想要看他窘迫的样子。 没人能拒绝看那个一向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前夫,在自己面前承认自己是个会发-情的低等动物。 她的眼神湿漉漉的,一直紧紧地盯着陈宴。 连她的双眼都像在说: 承认吧,承认你是我的手下败将吧。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些好胜心到底是哪里来的。 兴许是她急切地需要拿回掌控这段关系的主权。 又或者是,正是有了这一分胜券在握,她才有勇气去奢望他对她的追求与纠缠是出自爱意—— 而非利益。 坐在她身旁的陈宴已经被她惹得有些恼了,低压着那双剑眉,却仍旧笑意盈盈地同两人寒暄。 直到林玄伸手压在了他的膝头,接着在他耳边追问,他才感觉到后背骤然紧绷。 陈宴眯着眼强打着笑意,松了松领带,抬手顺着她的后背上扬,捉着林玄的后脖颈,偏过脑袋在她耳边厮磨:“再不老实点,今晚回去就等着被-干吧。” 狠话说完之后,男人又再施施然松开握住她后颈的手,挪到她肩侧拍了拍,朝面前的两人莞尔,“抱歉,刚刚说到哪了?” 两人相视一笑,却是由查济开的口:“陈总和夫人的关系真好。” 一旁的古昇分明知道两人已经离婚,却没开口拆穿,只是努力地压抑住上扬的嘴角。 已经吓得正襟危坐的林玄愣了愣,抬眼看向面前的古昇想要求助,可她身侧的陈宴已然揽过她的腰应下:“让查小姐笑话了。” 她只能礼貌扯扯嘴角,瞪大了双眼抬头望陈宴,在桌下给他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陈宴垂眸看了一眼,轻笑一声,比了个“ok”的手势套-入她的中指根-部。 她看着陈宴的行为,并不理解,皱着眉看他。 只是一个眼神,陈宴也看得出来她脸上的不解,便将放在桌上的左手也挪到桌下。 他咬了咬牙,右手取下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套到了林玄的中指上。 看着明显大了几圈的指环落到了她的指间,她双眸微怔。 明明圈口根本不合适,只随便一甩便能挣开,她却莫名地感觉身上有什么地方被深深地套牢。 圈口内侧刻着当年她亲自设计的,含有两人名姓的图案。 凹陷若有还无地磨着她的皮肤,仿佛灼烧着那一块细小的接触面。 她旋即仓皇将戒指取下,在改变主意之前把戒指放回到他的手心,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拨弄了几下自己的秀发。 陈宴看着手心上的婚戒,眼里平添几分寒意,却又很快打起精神来将戒指戴回左手,当作无事发生地抬眼加入两人的聊天。 由着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也不知聊了多久,林玄的意识才慢慢回到躯体里。 她下意识朝陈宴的左手无名指望去,那戴在她手上大了好几个圈的婚戒,在他的手里却显得格外的小。 不只是两人手指粗-细的问题,戒指下沿明显能看到勒出的一点肉—— 那戒指分明比他的号数要小上一号左右。 倘若她的戒指圈口不合,倒也说得过去。 毕竟两人已经分开了许久,他记不清她的尺寸也情有可原。 可他怎么会不记得自己的尺码? 她越想越觉得奇怪,眼神也逐渐呆滞。 就连陈宴都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默默将左手缩回桌子底下,摊开手掌放到林玄与自己之间。 他的坐姿的确古怪,只不过得益于臂展较长,对面的两人并没能发觉,只有林玄觉得很是奇怪。 她垂下眼,看着陈宴拉过她的左手,面上依旧保持着社交该有的笑意,这才发现他会错意了。 林玄忙不迭地缩回手,尴尬地举起一旁的红酒杯一饮而尽,脸上的绯色渐烈。 见她喝完了,站在身旁的侍应便上前添酒。 “诶?”查济的目光依旧在面前这对爱侣上,似乎很是新鲜,“陈夫人的项链和陈总是搭配好的吗?” 在外人眼中,她脖子上的蓝宝石项链与他的绀蓝色领带是那样的相衬。 林玄目不斜视,听完又再喝完一整杯红酒。 看着面前明明知道内情,却还附和着查济的古昇,林玄气鼓鼓地瞪他一眼,抬脚轻轻踢了踢他鞋尖,用口型说道:“我恨你。” 对方挑挑眉,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这一切在陈宴看起来都像极了两人当面调情。 他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桌下的皮鞋,将林玄的双脚顺势捆在了自己的两脚间,紧紧囚着不允许动弹。 林玄整个人都被他带着向左边偏了偏。 她几经挣扎无果,只能放弃,撑着脑袋喝闷酒。 最后竟是查济开了口:“陈夫人怎么一直朝向那边坐,这样的坐姿……对腰不太好。” 她猜测林玄或许是双腿交叠成二郎腿,膝头朝向一侧的淑女坐。 到底是女生,知道那样的坐姿并不会很舒服。 加上桌子周围都被台布包裹,完全不存在走光的风险,只不过是一顿饭罢了,她更希望林玄能坐得舒服一点。 突然被偶像点名的林玄闻声抬了抬眼,有些为难地抿着下唇,看向陈宴。 她不看倒好,这一眼望去,整桌的目光便都聚焦在陈宴的身上。 他不是会怯场的人,只是他看得出林玄这一瞥是在给他挖坑跳。 倘若他不说话,又或是说得不好,恐怕这丫头肚子里的坏水便要忍不住地晃荡。 陈宴有些为难,那张英俊的脸上却依旧扬着笑意。 他向来不会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怯意,仿佛世上真的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倒他。 可是啊,他很清楚,他有很严重的心病。 而他的心患如今正恣意地翘翘脚尖,反复踩着他的皮鞋鞋面,脸上同样笑得合不拢嘴,就连喝红酒的动作也都慢了下来。 她说过,她恨他,恨不得他永远都不要再在她的面前出现了。 陈宴在想,或许她说的对,他确实偏执狂妄,还专制独裁。 这一次,他既然现身见她,吻过她双唇,就绝不可能再放开她了。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他将林玄揽到了怀里,低下头亲吻了她的额头,这才笑着应道:“抱歉,夫人太粘人了,让大家见笑了。” 而此刻桌下,他的左脚又再变本加厉,顺势压在了她的脚背上,将她的双脚紧紧困住。 她的双脚再没有活动的空间。 同样的,她也没有逃脱的余地。 第61章 博弈 林玄闻言抬眼睨他,想要伸出脚踹他都已动弹不得,只能苦笑着接着喝酒。 三人一直在讨论些生意上的往来,林玄听不懂,更没资本掺和,只能撑着脑袋喝闷酒。 还没喝过几杯,身侧便递来一份已经切好了的牛扒。 她看了陈宴一眼,他依旧在同对面的两人聊着那些她根本不感兴趣的商业大计,只是用餐巾擦了擦刚刚替她切牛扒的手。 林玄扯扯嘴角,视线又再落到他左手的婚戒上。 稍小一号的婚戒,束紧的好像不止是他的无名指。 见她迟迟没动,陈宴这才侧了侧身子,轻声询问:“怎么不吃?空肚子喝酒对胃不好,你的肠胃本来就不太好,要自己注意点。” 第79章 他的一字一句都像沉石坠入她心头。 咚——咚咚。 她仿佛听见了自己心间的回响。 就像某个盛夏被带到了景区,听着耳边蝉鸣与父母的争吵声,她捡起路边的石子,百无聊赖地丢下面前的湖泊。 那一声响格外的清脆。 她愣了愣,眨眨眼别过脸,有些难堪地抿了抿唇,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恨恨骂:“不用你管。” 即便如此,陈宴脸上的笑意也只是消失了一瞬,便又佯装着无事发生同两人聊天。 胃部迟来的灼烧感,令林玄眉头一皱。 她捂着胃,胃酸却先一步到来。 林玄的左手疼得紧攥着拳,右手压在腹上,忍不住嘶声。 “喝水吧,别喝酒了。”左手手背传来一阵热意,是陈宴将一杯温水放到了她的手边。 他伸手将她右手边的红酒杯拿开,放到了自己的杯侧,“听话。” 林玄已然被疼得蜷缩着身子,像一只虾米一样躬在座位上。 她没了力气再去跟陈宴斗气,只能将热水喝下,乖乖地拿起餐叉吃他切好的牛扒。 她的嘴巴生得娇小,所以陈宴早已将每块牛扒都切得尽量细小,方便她入口。 几口肉下肚,她的胃里虽仍是翻江倒海,却已好了许多,暂且算是缓过劲了。 原本已被疼痛蒙蔽了的双耳也逐渐清明,耳边那把温柔的嗓音愈加清晰。 彼时陈宴也正攥着她压在膝上的手,反复摩挲着她的手背。 痛意被一点点抚平,正如她左手上的那条不够明显的疤痕,他也都一一安抚。 直到胃部那阵炽热散却,林玄的意识才慢慢回笼。 想起陈宴方才放的狠话,她扬了扬嘴角,就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虽然他说的话跟她设想的不同,却也算达到了她的目的,验证了她脑海中的那些想法。 至少现在,她大抵也算是一个有筹码能跟他同台竞技的对手吧。 她想,在他的心里,对她应该还是有过几分情—— 哪怕是掺在了那些她不愿掺和的利益关系里。 “怎么样了?”陈宴蓦然抬手抚了抚她肩,将她稍稍揽到了怀里,轻轻亲吻她汗涔涔的额头。 即便隔着那件手工针织披肩,她依旧能感觉到他手心里传来的热意。 没等林玄应答,对面的查济也同样开口询问:“好些了吗?刚刚威廉说你胃不大好,要是你还难受的话,我车上有药。我去拿给你吧?” 陈宴欲言又止,本也想说些什么,只是查济既然问了,他也就不再重复。 他只将酒杯拿起来淡淡抿了口,将心里那些苦涩和着红酒咽下。 而后他又再皱了皱眉,垂眼看杯壁上的口红印,又看了眼另一个杯子上干干净净的杯壁,陷入沉默。 “不用麻烦了,”林玄连忙抬起头摆了摆手,“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查济脸上虽仍挂着担忧的神情,但见她已经开口拒绝,便也不再多问,“听说你最近遇上了些麻烦,现在解决了吗?” “多谢关心,已经解决了。”林玄点点头,也看得出她那个问法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只是不想让自己难堪,才模糊掉了事件,“无聊人的恶作剧罢了。” “树大招风,别往心里去。如果林小姐想要避避风头,我也很欢迎你来我的工作室。”对方说完又再喝了一口手边的白开水,以水代酒。 林玄也注意到了,查济全程都没有碰过酒杯,一开始便向侍应要了一杯白开水,大抵是怕药物与酒有冲突,医嘱上就不允许碰酒精。 所以即便对方抛出的橄榄枝实在诱人,她也还是扯扯嘴角拒绝了。 以免欠了人情,同时她也不想对方因为怜悯自己的身体状况而施舍一份工作,“多谢查小姐的好意,但我想,我应该暂时没有要离开这里发展的计划。”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会遭到拒绝,旋即回味过来或许是自己的措辞让林玄有些误会,便又开口解释:“林小姐误会了,我看过你的作品,觉得你跟我们工作室接下来两年的发展方向比较契合,才会想要邀请你来尝试一下。并没有别的意思。” 被看穿心思的林玄脸上几分愕然,心里却更多的是漾起一份暖意。 比惺惺相惜更令她动容的,永远是得到别人对她实力的认可。 “谢谢你,查小姐。”她感觉此刻再多的话都不如一个拥抱来得真切,便又问:“我可以抱抱你吗?” 即便与自己只是有过几面之缘,但对方散发出来的善意与欣赏绝不是虚假的,她看得出来。 同样是带着病弱躯体在这个世界上苟活,她们为了心头那一点理想而奋斗,那种不卑不亢的感觉蔓延在彼此的心里,令人不住地热血沸腾。 她们好像急需要一个猛烈而真挚的拥抱,来为世界上另一个与自己如此之相像的人加油打气。 只要这双手还能画,就没有什么能打败她们。 对方的脸上同样也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欣然同意了,站起身稍稍展臂,“当然可以。” 得到同意的林玄,直愣愣地朝陈宴的脸上看去。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起伏,只是默默松开了囚住她的双脚,由着她走到了查济面前。 林玄起身前,刻意轻踩了一脚身旁的那双皮鞋。 但男人显然只有喝酒的动作停滞过一瞬,便又很快恢复如初。 他看着她拥抱查济的背影,喉结难耐地滚动过一番。 即使有披肩盖住了她的肩膀,可腰下显露的春光也是令人垂涎不已。 陈宴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她脖颈后那与脊柱完全重合的黑色绑带上。 她每走一步,那绑带便晃得他心惊肉跳,额角上的青筋突突地生疼。 他刚才明明已经替她从头饰到裙摆逐一调整了个遍,怎就偏偏落了这处…… 那根细绳愈是摇晃,陈宴的目光便愈是无可奈何地聚焦在她裸-露的背上。 直到她与查济相拥,肋侧便可见有软肉被稍稍挤出。 他与她有过多少次欢-愉,连自己都数不清了,自然对她的躯体过分熟悉,知道那两分细肉的来源。 目眦欲裂,喉中的焦渴促使着他一口接一口灌下红酒,却仍觉得杯水车薪。 她就站在他的桌前,与查济倾谈,近得连她的体香他都能闻得清清楚楚。 雪松混合玫瑰的淡香被空调风一阵一阵地送到他的鼻尖,避无可避。 然而两人的聊天内容,他却根本听不清了。 他两耳如今只有几声嗡鸣,而后便只有他胸口处传来的剧烈的心脏跳动声占据了他的听觉。 她背在身后的那双手,不合时宜地纠缠在一起,看得他黯淡的眼神平添几分狠厉。 好像被纠缠在一起的,不只是她那几根手指,还有他那颗无处安放的心。 但他很清楚,那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毕竟对于现在的林玄来说,他的心即便是送她,她也不会收了。 就像那枚下落不明的婚戒一样,她不肯戴上,同样的,她也不肯原谅他。 他的确有自己的办法能将她留下来,能让她答应自己的求婚,可他不想这样。 他想要的,是她心甘情愿地嫁给他。 一连喝了四五杯酒,就连斜对面的古昇也察觉到他的异样,朝他递了个关切的眼神。 陈宴颔首示意,却依旧笑得苦涩。 他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们的关系,何至于此? 她就那么讨厌他吗? 嗡—— 陈宴的手机突然进了个通话。 他垂眼望了望屏幕,发觉是廖绮玉打来的便迅速挂断了。 再次打开手机,他才发觉,廖绮玉已经给他发了几十条消息。 无一例外都是在控诉他的无情与荒唐,许多的污言秽语连他都无法辨认清楚具体是什么意思。 他本不想跟廖绮玉解释太多,他做的那些事只是为了自己和林玄,跟廖绮玉一点关系也没有,自然没有必要向她交代。 只不过现在林玄跟廖绮玉的关系也算缓和一些,爱屋及乌,他便随意敲下一行字当做是交代: 【这事您不必参与,我能保证这些事不会影响您和林玄的生活质量,其他的也请您别再过问了。】 谁料对面看到这行字以后并没有被安抚,反倒是变本加厉地反复给他打电话。 林玄的指尖压在桌上,手机传来的震颤自然也传到了她的指端。 她疑惑地回眸望他,见他脸上难得一见的慌张,更是心生疑虑。 “你在干嘛?”她用口型询问陈宴,见他将手机紧握,翻来覆去地按动着侧面的锁屏键以快速挂断电话,更是觉得奇怪。 她稍稍向后退了退,想看清他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却被他先一步反扣了手机屏幕。 第80章 “没事,工作上的事,我先去接,你们聊。”他将手机拿起,外套却落在了椅背上,阔步走出了餐厅。 林玄看着那高大的背影几下就消失在了餐厅门口,觉得更是稀奇,就连同两人聊天的心思也没有了,只是悠悠地坐回座位。 还没攀谈过几句,她便寻借口出餐厅,“我想上个厕所,待会回来。” 临走前,她还顺带将他那件西装外套捎走。 两人点点头,见她自打陈宴离开餐厅以后,目光就没有一刻从门口挪开过,自然心照不宣。 “你说我们两个在这是不是有点多余了?”林玄离开座位后,古昇这才抿嘴笑笑,身体向身旁的查济偏了偏。 “maybe.”她的嘴角同样也抿成了细线,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举着那杯温开水同古昇碰杯。 另一边,陈宴就俯靠在玻璃前的木质扶手前,听着廖绮玉一句接一句的控诉,苦恼地揉了揉眉心。 “这是我和林阳舒的恩怨,跟您无关,您实在不需要担心。”那些车轱辘话听得他实在有些厌倦了,额角更是反复地冒着细汗,“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您如果非要刨根问底的话,我还是建议您回去问问您的丈夫。” 他挂断了电话,总算长舒一口气,顺势想将手机放回西装口袋里,却发觉自己并没有将西装外套带出餐厅。 陈宴迷茫地回过身,便看见林玄怔怔地站在他的面前,沉默得说不出话来。 “玄玄……”他伸手去捉林玄的手肘,却被她烦闷地皱了皱眉甩开。 “不要碰我。”她向后退了几步,甚至有些踉跄,陈宴想上前搀扶依旧被她无情甩开。 “你刚刚,在跟谁打电话?”她伸出手,示意陈宴将手机交出来,却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攥得愈发紧绷。 “我问你话呢陈宴。”她突然想起刚刚在车上廖绮玉给自己打的电话,想要联系却根本无从说起。 廖绮玉又怎么会有陈宴的手机号码? 他们到底瞒了她多少东西?背着她到底在聊些什么? “你是哑巴吗?”她目眦欲裂,眼里明显蓄着泪水。 陈宴愣了愣,这次她没有打他,他却觉得心里更加空落落的,以至于有些心慌。 几经纠结,他咽了咽口水,垂落的睫毛上下翻动了一瞬,这才缓缓开口:“你听到了多少?” “你还想骗我?”她行走于名利场这些年,他这些浅显的话术她自然听得清楚明白。 无非是在试探她到底听到了多少,再从中编造一些谎言,以此求得她的信任。 一言蔽之,事到如今,他还想要欺瞒她,还想要跟她玩心计。 “到现在这个时候,你还想要骗我,是吗?”她的目光不过刚刚与他交汇,心脏便像有千根针扎过一样疼。 连呼吸,她都能感觉到那些凉意正在透过她的血液,穿刺着她的心脏。 “你真是,死性不改。”见他一语不发,林玄也不想再多奢望些什么了。 这场博弈游戏,她没有筹码,她唯一能赌的是他还在乎他,愿意告诉她真相。 只是现在看来,她似乎下错了赌注。 林玄用力攥了攥她手里的那件西装外套,长叹一口气:“陈宴,我们到此为止吧。” 第62章 争吵 “玄玄……”陈宴此刻感觉头晕目眩,天地颠覆,仿佛闭眼以后再次睁眼,他就会在这个世界上失去与林玄的联系。 他从没有在林玄口中听到过这样的话,就连当年离婚的时候也不曾有过。 他绝不会想到听到林玄说这些话他的心会痛到这个份上。 好像有千只蚁蛀蚀着他的心脏,连他藏在身体最深处的那些柔软也不肯放过。 双手无可避免地震颤,就算被林玄反复拍打着胸口,他也要将她抱紧,“听我说。” 他以为自己立足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 直到那年盛夏,看着安全气囊在面前炸开,他才发觉自己早已被抽去了筋骨。 最接近他心脏的那根骨头,彼时早已搭上了回国的飞机。 如今他捧着她的脸,反复亲吻,豆粒大的泪水打在了她的脸颊上,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能有她重要了。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林玄显然被他那副模样吓到了,却也强忍着心疼别过脸去,“你对我,从来就没有一句真话。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还没等陈宴开口,林玄便又自顾自地冷笑,语气平静得像是早已打好了腹稿,“是玩物,是金丝雀,还是你用完即弃的最佳拍档?我真的很讨厌你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都笃定了我不会离开你。” “好玩吗陈宴?现在你把我耍的团团转了,还想要接着试探,用一个谎去盖另一个谎。你是不是真的把我当傻子了?”她愈说便愈觉得心痛,仿佛那些犹如尖刀的话语不只是插-在他的心头。 “是啊陈宴,我就是这么下贱,即便是刚才在气头上我都不舍得对你放狠话。你不就仗着我爱你吗?是不是我爱你就活该被你戏耍,活该被你践踏自尊?这就是你爱人的方式吗陈宴?真让我恶心。” “不是这样的玄玄,我没有要践踏你尊严的意思。如果是因为我说话太过孟浪,让你有这样的感受,我向你道歉。我答应你,你不喜欢的,我都会改。”他讷讷地张口,不动声色地背过身去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叹了口气,“至于刚刚那通电话的事……” 他欲言又止,眼看着周围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难免会怕有记者在此处蹲守。 这些天她早已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尖浪口上,他不想她再遭受更多。 于是他伸手扣住林玄的手腕,低声道:“你跟我来。” “放开我。”她几乎是被拖着向电梯口走,双脚却始终不肯挪动,用力想要挣开他攥着手腕的手。 见自己始终拧不过他,她的音量才稍稍放大了一些:“放开我!” 然而正是这一声的吼,让两人瞬间分离开。 彼此在社会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谁也不想闹得这样难看,尤其是在这样的高档酒店。 周围来来往往的宾客都将目光投到了两人身上,两人也默契地停止了争吵,沉默地一同搭同一趟电梯下楼。 所幸正值饭点,下楼的只有陈宴与林玄两人,总算在电梯里得以喘息。 “如果你还想要跟我说谎话的话,我劝你还是别费心思了。”林玄佝偻着身子,站在楼层按钮面前,揿下负二楼的按钮。 说实在的,她大可不必理会陈宴那呼之欲出的解**。可他就那样沉默地望着她,仿佛在无声地乞求她能给他一次机会。 她到底还是输在了心软。 陈宴站在了电梯的斜对角,没有应答林玄的话,只是握着手机,无神地分别给古昇查济发消息善后。 从监控画面上看,甚至会以为两人素不相识。 “玄玄。”他的声音在空荡的电梯里格外明显,从林玄的耳后传来难免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而他的目光还在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搂着西装外套的手忍不住将外套握得更加紧,以至于完全忘记了自己手心上还有旧伤。 “你恨林阳舒吗?”他挣扎了很久,还是没忍住开口。 叮—— 楼层到得很不是时候,林玄的脚步刚要向外迈出,却被他的话惊得愣在了原地。 她实在没明白,他这个时候提起她那父亲是何用意。 她不满的,是他放浪的态度,是他始终轻佻的姿态。 关林阳舒什么事? 她脚步一滞,又接着向外走去,直勾勾地走向了陈宴的保姆车,“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对于林阳舒,她只会有一种情感,她很清楚,甚至不需要纠结。 只是她有些不满,现在是她与他在谈判,为什么他不说真话,反倒是将事情绕到了林阳舒的身上。 司机将车门解锁,林玄顺势钻进了车厢里。 陈宴循另一边上车,睨了司机一眼,再次嘱咐:“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进来。” 他关上了车门,车厢里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究竟是什么,这场博弈的结局很可能是零和,同样的,他们也会不欢而散。 可偏偏两人的心里都还想要博那剩下的万分之一的概率。 万一对方还爱呢?万一当年的事另有隐情呢?万一…… 他们还能重归于好呢? “玄玄,我想知道你的想法。”他整个身子都朝向了林玄,半弓着腰,将手心向上搭在了林玄座位的扶手上。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应该很恨他才对。”他知道林玄还不肯对自己卸下心防,所以他先一步将筹码摊到了桌上。 “我恨不恨他,关你什么事?”她显然被陈宴看穿了心思,却并不想要在棋局开场就认输,顺势拍掉了他伸出的手,强壮着镇定应他,“你不要转移话题行不行?” 第81章 “玄玄,我在做的事的确不能告诉你。”他叹了口气,又接着说,“这毕竟是商业机密,就算我和你是夫妻也不允许泄露,更何况……” “陈宴,”她有些无奈地闭上眼,扯着嘴角讥笑一声,“到这个时候你还想要占我的便宜,是吗?” “难道你觉得我还会嫁给你吗?”她原以为自己对陈宴说这些狠话已经驾轻就熟了,只是没想到自己的泪腺会先一步出卖了自己。 她难堪地伸手想要擦去眼角的泪水,陈宴却已经先她一步将纸巾压在了她的眼角,“别用手,细菌多会感染。” “你……”林玄欲言又止,明明现在两人应该剑拔弩张,争吵个面红耳赤,他却仍然像是没事人一样替她擦眼泪。 她霎时间不知道该指控他太过自来熟还是分不清局势,只能皱了皱眉推开他的手,“不用你管。” 陈宴轻笑一声,认命一般将手上的纸巾盒放到了她的腿上,由着她自己擦眼泪,自己接着说:“我只是想问个清楚,只是要你的一个态度。” “如果你觉得他作为一个父亲还算称职,你对他也还有感恩的心,又或者……”他仿佛穷尽了自己所有的中文词汇,想要替林玄找一个原谅林阳舒的借口,哪怕他根本不想要她原谅林阳舒,“又或者,你会选择原谅他?” “我还没有那么菩萨心肠。”她抽了抽鼻子,朝他脸上睨了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过了,我要的只是你的一个态度。如果你不恨他,我大可现在就收手。”他望向林玄的眼里没什么怜悯,像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只等林玄的一句首肯。 “我对他……”林玄抿了抿嘴,想说恨却又觉得如鲠在喉,只能别过了视线,“没感觉。” “哪怕你知道当年我们分开是因为他,也没感觉吗?” 陈宴的语速明显快了一些,即使车内的灯光昏暗得她无法分辨他脸上的神情,也猜的出来他大抵是有些生气了。 “你……”林玄闻言只觉得浑身僵硬和冰冷,只能机械地缓缓扭过头去看陈宴,伸手拽了拽他衣袖,“你说什么?” 她的脸上依旧强打着笑意,可断断几秒,眼神已经闪烁过了几次。 她的心很乱,他知道。 “当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有私家侦探在跟踪我们……” 他的语速放缓,她却有些不耐烦,开口打断:“我知道,所以呢?” “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屯的byt用完了,我说下楼下的商超去买,但是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他捏了捏有些发酸的眉心,随后又朝林玄伸了伸手。 这次林玄没有躲闪,反倒是习惯性地将手递到了他的掌心,点了点头。 “我记得,我还骂你为什么去了那么久,水都……干了。”她越说越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默默地别过了脸,却听身旁传来一声笑。 她气急败坏地朝他上臂拧了拧,“笑什么笑,接着说。” “那次我从商超出来,却碰到了廖绮玉。”他似乎看得出林玄脸上的疑惑,接着悠悠地解释,“我见过你相册里的一家三口合照,加上对方上来就自报家门,我就知道这事不太妙。” “他们来英国为什么不找我?”林玄思来想去,只有这一个问题。 “他们让你离开我,你会理他们吗?”他笑得恣意,仿佛此刻也胸有成竹。 “不会。”一如他所料,她应答的很快。 只是没想到她还会再追问:“你会?” 陈宴清咳了两声,瞪着那双青绿色的瞳躲闪了林玄朝他飞去的眼刀,“我……” “看着我!”她拽了拽男人的手,恨恨地骂:“好啊你这个负心汉,为什么不看我?” 见陈宴依旧别过脸,她的目光迅速借着熹微的灯光捕捉到他耳廓上的绯红,顺势起身坐到了他的大腿上,捧着他的脸,“回答我!” 他显然没有想到林玄会以这样直截了当的方式阻止他顾左右而言他,只能讷讷地看着自己怀里的林玄,有些错愕地张张嘴。 她胸口的那条蓝宝石项链在黑暗中仍旧能看得出一点绀色,即使因为猛地一起身而被甩得有些歪斜,却依旧衬得她春色蛊人。 软肉同样被她这一起身颠出了半分,而她却全不在意,只是紧紧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陈宴的目光缓缓挪到了她的脸上,倒吸了一口凉气,没忍住将她往怀里压了压。 两人的距离霎时变得极近,近得林玄足以看清他眼里的渴求。 他只稍稍偏侧着脸,她便能知道他的意图。 “陈宴,我们在吵架。”她扯扯上扬的嘴角,双手却自然地伸长了揽过他的脖颈。 “我知道。”他上前蹭了蹭她的鼻尖,见她没有躲闪,便轻轻吻了上去。 还没等他尝出她口中残余的酒甜味,便又被林玄挣开,只能压抑着胸口的悸动垂下眼问她:“怎么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再亲。”她缩回一只手来,捻着他的下巴晃了晃。 “不会。”他初始的那冰冷的目光早已变得炽热,灼烧着她每一寸裸-露的肌肤,“可以亲了吗?” “不行。”她抿着唇,朝他皱皱鼻子,故意向后仰了仰,却又被他更加狠厉地捉回到怀里。 “如果我偏要呢。”他覆在她后腰的那双手用力地将她往怀里压,她好不容易躲开的一丝距离便又被他光速拉近。 她的挣扎只是徒劳,他也清楚那不过是她的欲擒故纵。 但他依旧心甘情愿地堕入她的陷阱。 他一只手捧在林玄的脑后,一只手揽在她的腰间,轻轻咬着她的下唇。 几番含噘,他才舍得稍稍上挪去宠幸另一瓣唇。 两人亲吻了许久,好像只要同对方交-欢得足够久,这些天里心头产生的嫌隙就能被填满。 他们疯狂地从对方口中竭取氧气,就连唇舌都在试探着彼此的真心。 彼此身上那阵各异的雪松香气也在各自纠缠,再分不清你我。 此刻明明两人都很清楚,横亘在彼此间的隔阂从未消失,可偏偏在看到这一丝复合的可能后便忍不住飞蛾扑火。 好像已经潜伏在洞穴里许久,总算凿出一丝光亮那般欢欣。 两人都暗暗祈祷,剥开这一层当年的误会,说不定彼此的感情还会有转机。 只要有一点可能,他们都甘愿相信那份情意能够死灰复燃。 哪怕这次依旧是重蹈覆辙,他们也愿意。 也不知吻了多久,林玄才因缺氧后仰着脑袋推开他,噙着那双湿漉漉的双眸望他:“陈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真像条在发-情的公-狗。” 他笑笑,丝毫不在意林玄对他的谩骂。 好像她的每一句话都足以当做他的催-情-剂。 “可你偏喜欢这种狗。”他说。 第63章 花语 “她当时哭得梨花带雨,我……没有办法不答应。”陈宴害怕林玄误会,赶忙接着说下去:“可我上楼看到你的那一刻,就决定了要阳奉阴违。” “我实在,”他欲言又止,“没办法按照他们的想法离开你。” 林玄眨了眨眼,拧着眉努力消化这一段话。 她知道廖绮玉在外一向是个交际花,能在陈宴面前有两幅面孔也并不稀奇。 只是她实在难以接受自己的父母为了让陈宴放弃自己,会不惜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她对他们这样的行为不齿,此刻却也不知为何在陈宴面前有些抬不起头,好像做错事的人是她。 她宁了宁心神,目光重新落在了陈宴那张脸上,“可是,你刚刚明明说,当年我们分开是因为林阳舒,而不是我的母亲。” 话说出口,就连林玄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 她称呼廖绮玉与林阳舒的方式截然不同,自然也代表了她的态度。 陈宴此刻也挑了挑眉,朝她一笑:“哦?不直呼大名了?” 他被林玄捶了一拳胸口,才敛了敛笑意,搂着她接着解释:“其实你回南城那天,我很早就醒了。连水仙花我都订好了,可我在想,你会不会其实并不想我去追。” “什么意思?” “你准备毕业的那几个月里,提到江睿的名字越来越频繁。况且,我还看见了你跟他说……晚安。” 两人相顾无言,仿佛沉寂了许久的湖面暗流涌动。 林玄蹙了蹙眉,欲言又止,最终也只能憋出一句指摘来:“你,怎么翻我手机?” 刚才的那番亲密过后,她连骂陈宴的语气都变得轻了许多,落在他的身上不痛不痒。 “是你去洗澡,非让我帮你看看是谁发来的消息。” “噢。”林玄点点头,随即又皱着眉,反应过来了什么,推了推他的肩,“喂,我好像只是让你看闺蜜给我发了什么吧?” “消息自己弹出来的,不是我要看。”他笑着捏了捏她脸颊,根本不接受林玄的指控。 第82章 当时两人连手机都是情侣款,也互相录入了面部识别。 所以有时陈宴在开车没空回信息,会由林玄代劳;同样的,林玄在洗澡没空回消息,也会由陈宴代回。 他说的那天晚上,林玄记得并不算清楚—— 毕竟这样的事情不在少数,只是他说自己跟江睿道晚安,她才算有一些印象。 但她记得,那晚她说了晚安之后就没有后续了,怎么想都是陈宴擅自点了进聊天窗。 “怎么可能自己弹出来……”她反驳陈宴的话刚说出口,福至心灵,这才恍然大悟,“你删掉了他回我的信息?” 面前原本笑得恣意的男人突然敛了敛笑意,刻意对上她灼热的目光,话语里没有分毫愧疚,“是我删的,不行吗?” “你,你凭什么删我消息?”她想要寻根问底,却又害怕当初江睿真的给她发了什么不堪的消息。 如今倒是害得她连质问的语气都弱了许多。 “凭我是你合法丈夫。”他将林玄的整个身子都向上托了托,让她坐得稍稍高一些,好与自己对视。 “谁允许他喊你未婚妻了?你允许的?嗯?”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她臋,以示警戒。 即使林玄完全没想到江睿会在那时候就称呼她为未婚妻,可她还是被问得有些难堪。 她拧着眉往他身上顺势一倒,揪过他的领带,缠绕在手上,俯身在他脖颈间厮磨:“我怎么敢啊?不怕被你……” 正在气头上的陈宴丝毫不买她的账,将她手心里的领带缓缓解开,随意地捋了捋,“少来这套。” 林玄了然地挑了挑眉,起身从自己座位上拿来了包包,在包里翻了翻,将银色包装塑封塞到了他的手心里,故作无辜地撒下鱼饵:“那来这套。” 男人摩挲着手里的小玩意,愣了愣,仿佛被她气笑了:“不是,你带这个出门想干什么?” “想用啊,不然是干嘛?”她漫不经心地应着,丝毫没在意他眼里丛生的怒火。 握在她腰间的那双手略微缩紧,男人的腿默默挪了挪位置,直到林玄再落在他膝头上,才感觉到他身上的怒气。 他双手将她微微捧起,轻轻挪动着左腿,半阖着眼听她忍不住嘶,声。 “你……”她看着黑暗中男人双眸透着的寒意欲言又止,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想要借力起身却被他覆在腰后的那双手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耳根烧得厉害。 得益于常年健身,他的大腿肌肉相当紧实,相比之下,膝盖倒是略显逊色。 他的髌骨圆钝,此刻正正好能承接住林玄,分毫不差。 骨缝之间仿佛有蚁在啮噬她的肌肤,蚕食着她。 偏偏此刻陈宴还在给她加码,在她的脖颈间亲吻,烙下一片红晕。 “想跟谁用?嗯?”他腾出一只手来摘下她左耳的耳环,失去依靠的林玄瞬间重重摔在他膝上,叫出一声响。 而后陈宴将她整个耳垂都含在了嘴里,听着她情,动的闷哼声轻轻咬了一口她的耳垂,“怎么?敢撩不敢认?” 他将刚刚揉皱了的银色包装袋拿起来,透着微弱的灯光又看了眼,轻声在她耳边念:“嗯,还是l的。” “放,放过我。”她匍匐在他肩上,活像个丢盔弃甲的逃兵。 林玄面色潮,红,有气无力地啐了他肩头一口,“是以前跟你用剩的,呜……” 陈宴看了一眼她肩上已然滑落大半的肩带与针织披肩,笑着伸手替她拢了拢。 “嗯,玄玄是诚实的好孩子。”他满意地将她抱了起来,亲吻她被汗打湿的鬓角。 一时气不过,她又朝他肩上咬了一口,却根本用不上力。 “但你是……”她本想再开口指摘,却被他的唇生生堵了回去。 既是不会说什么好话,那就不要说了。 男人捧着她的脸亲吻,她脸庞上的温度一升再升,达到了滚烫的程度。 “都老夫老妻了,亲爱的,怎么还能害羞成这样?”他轻轻捏起林玄的双颊,捉回那个想要逃避视线的胆小鬼,“就这么喜欢我?” 他炽热的鼻息打在她的颈窝,望向她的双眼里满是希冀。 他做再多的事,都不如她的一句肯定来得更让他安心。 此刻他最想听的,无非是她那一句“爱你”。 被看透了心思的林玄,总觉得这一刻比事后的温存还要令她难堪,忙不迭地扭过脸,推开陈宴,“胡说什么啊,明明是你……犯规。”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刚才那副不堪的模样反复在她眼前浮现,便急匆匆地挣开了陈宴的双手,坐回自己的座位。 看着落荒而逃的林玄,陈宴似笑非笑。 他有些捉摸不透,她这样的反应究竟是爱,还是不爱。 从前作为w的那些记忆一次性向他脑海涌来,他咬了咬牙,眼底那一丝星火又再熄灭。 是啊,是他犯规。 可即便是犯规,他也没能得到一句想要的回应。 “所以,你没来机场?”她整理了一阵思绪,总算宁下了心神,佯装无事发生地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 一直阖着双眼,闭目养神的陈宴闻言怔了怔,抬眼望向身侧的林玄:“不,我觉得就算你真的只是把我当合约丈夫,我也想要再争取一次。” 她还记得那天,几乎等到全机乘客到齐,她才缓缓步入登机口。 她已经尽力在给他拖延时间了,哪怕他只是在远处遥遥喊一声她的名姓,她都愿意等他。 “可我没有见到你。”她叹了口气,仰着头不愿再回想那日的无助。 她一个人在偌大的机场里,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寻找他的身影。 每次见到一个与他相像的背影,她都忍不住扬起嘴角望去。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她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承认与接受这一切。 接受他对她只有利用的事实。 男人沉默了一阵,还是决定说出口:“我出车祸了。” 他本不想将林玄卷入这场争斗,说到底,这也只是他与林阳舒之间的事。 他知道自己的计划说出口,林玄或许会强烈反对并制止他。 可是现在,他没有第二个选项了。 比起复仇,更重要的是林玄愿意留在他身边。 那些天里,林玄找不到陈宴的身影,得不到有关他的消息,她替他找过很多藉口。 她拼了命地想要证明两人从前的爱意并非虚假,为了这个结论,她不惜做了很多荒唐的假设。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他出车祸的这一可能性。 只是事过境迁,如今想来未免太过匪夷所思,她没忍住笑了笑:“很拙劣的借口。” “我没必要骗你。”他沉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头,朝她侧了侧身子,伸手牵住她的手,“是林阳舒做的。” 林玄脸上的笑意肉眼可见的变得僵硬,就连男人手心里的那双手也在忍不住的震颤。 她眨了眨眼,嘴角一点点随着重力落下,霎时间却怎么都说不出质疑的话来。 刚刚陈宴对她说,她的父母见过他的时候,她就暗暗觉得林阳舒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 她见过林阳舒狠戾的样子,绝非是会信任廖绮玉,并将这样的大事全都押在她一个人身上的人。 她的父亲是什么性子,她很清楚。 在她心里,那个名为“父亲”的男人早已烂得面目全非,做出什么样的勾当她都不觉得奇怪。 正因如此,她如今的身子才会抖得活像个筛子。 那些她自以为过得还算幸福的日子,原来早已被那个恶魔染指。 她原以为她这些年受的苦,是为了自己的自由买单。 可到头来,竟还是林阳舒一手促成的…… “口说无凭,证据呢?”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仿佛连心脏都随着那口气坠入了地面。 她分明知道,自己想看的并非是林阳舒的罪证。 因为无论有或是没有,她都会相信陈宴口中所描述的那个禽兽模样的父亲。 一个是相爱多年的恋人,一个是只会打骂羞辱她的父亲,谁的可信度更高已经显而易见了。 如今她索要所谓的证据,不过是她掩盖情绪的最后一层遮羞布罢了。 如果不是林阳舒,或许她当年就不会急匆匆的回国,更不会心灰意冷地恨了陈宴两年。 他们之间,就这样被偷走了两年。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偏偏是现在这个时候,这个她已经动了再次离开陈宴的心思的时候,才得知这一切。 过去的那些爱意一次性涌入她的脑袋,深入她的骨髓,疼得她难以呼吸。 爱意同恨意此刻在她的胸腔中纠缠不清,仿佛要将她那颗心都生生淹没。 …… 两人一同回到了别墅,却没了刚出门那阵的剑拔弩张。 第83章 林玄挽着陈宴的手,脸不时蹭蹭他的上臂,就像从前那样习惯性地向他撒娇:“不是要给我看证据吗?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 “你马上就知道了。”陈宴牵着林玄的手,推开了藏在别墅一角的温室花园大门。 温室里常年维持在15度,到了夜间会再多降下几度,方便他培育黄水仙。 他轻轻攥起林玄的手,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这里很冷,我已经让人去拿外套了,先穿着我的吧。” 说罢他便将自己手里的西装外套盖到了林玄的身上,牵着她逐一介绍。 花匠就站在旁边,笑意盈盈地附和着,必要时会再多加补充。 他的花园里几乎涵盖了所有黄水仙的品种,就连人工培育成本及难度极大的阿努比斯黄水仙,也有专门的一隅。 林玄在听陈宴介绍其他水仙亚种时,一直兴趣泛泛,直到见到面前这一片阿努比斯黄水仙。 她兴冲冲地跑到面前,听着身边的花匠一边扶着腰,一边叨叨着:“哎呦这家伙,当年少爷为了将它从法国移植过来,专门飞了好几趟。” 阿努比斯黄水仙在法国南部能自然生长,在国内的气候却注定了它极难栽种。 生长期的阿努比斯需要全日光照,到开花期则需要更换成半阴的环境。 区别于普通黄水仙,这种花的休眠期需要长期保持在干燥凉爽的环境,不能过分浇灌,亦不能让叶片花朵接触水份,这也是其耗费人工成本最大的地方。 她闻言抬眼朝陈宴的脸上看了一眼。 那张英俊的脸上笑得满面春风,却偏偏看起来对这样的夸赞过于敏感,以至于绯红晕染了他整个耳廓。 透着那双澄澈的青绿色瞳,她仿佛能看见他实地考察后逐一筛选,亲自带着幼苗回国的模样。 他抱着那盆栽,看着私人飞机窗外的云丛,也不知道会不会想起她。 男人见她失神,笑着搂紧她,亲了亲她脸颊,“喜欢吗?你喜欢就值得。” “这是,上次你送我的那捧?”她还记得,在公园晕倒的那天,他送的便是这一品种的水仙花。 大多数黄水仙只会有形态与部分颜色上的差异,但阿努比斯黄水仙属于黄水仙亚种,通体泛着奶油白色,就连形态也像天鹅颈般微垂,优雅极了。 陈宴看着她颈部线条下露出的一片雪白,与她背后的阿努比斯黄水仙极为相像,心满意足地笑着拢了拢她身上不合身的西装外套,将她整个人裹到了自己的面前,点点头。 他稍稍俯身,将林玄双手拉到自己的腰后,与她相拥,亲吻她有些冰凉的额头,“你知道为什么当初我说,如果后悔分开,就约定好给对方送一束黄水仙吗?” 林玄闻言也笑开颜,仿佛等他问这个问题很久了,连连点头,“我知道。” “黄水仙的花语,是重温爱情。” 他们异口同声,两人的默契就连身侧的花匠都感到诧异,笑得合不拢嘴。 再次相拥,他们仿佛能跨越那两年的间隙,拥抱到那个失落的爱人。 ----------------------- 作者有话说:太好了我埋了六十章的花语伏笔终于填上了[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开文的时候询问了英国留子朋友,英国常见的花有哪些,挑了挑去最终敲定了黄水仙当作两人的纪念花束[竖耳兔头] 总算把我的饺子醋写上了[奶茶] 第64章 休止 花匠看着两人在温室中相拥,心里暖烘烘的,却怎么也抵挡不住这满屋子的寒意。 他环顾了一圈花圃,确认要干的活都干完了,才默不作声地退出了温室。 砰—— 为了维持室内温度,温室的大门特地做了隔温处理,加上其特制的厚度,关起门来声响难免有些大。 声音惊动了林玄,她从陈宴暖融融的怀里睁开眼,抬头望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总觉得自己很久没有好好看这张脸了。 她的脸盲症已经严重到她无法辨认他神色的地步,哪怕此刻她想看清也没有办法。 她只能目光呆滞地盯着模糊不清的五官,尽力回想记忆中的陈宴。 可她忘了,那个陈宴早已在她这两年无数次恨意滋长中模糊了脸庞。 她记不起来了。 只有这颗砰砰乱跳的心脏能够证明,眼前的人就是她曾经的爱人。 兴许是她的目光过分的炽热,陈宴蹙了蹙眉,伸手去压了压她拧作一团的细眉,“我没忘,想看证据的话,跟我上楼吧。” 林玄怔了怔,看着男人牵起自己的手直勾勾地走上楼。 她的心脏仿佛也在这一阶一阶的阶梯中缓缓升起,直到堵住了她的喉咙,令她窒息。 男人已经先她一步走进了二楼的卧室,她却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陈宴也察觉到了她脸上的端倪,上前去揽过她肩,微微躬身低头用下巴抵住她的额头。 “我……”她欲言又止,却怎么也不肯走进去他的卧室。 “不想看吗?”刚才他看着林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还以为她是生气了,以为自己又在转移话题糊弄她,这才着急忙慌地带着她上楼找证据。 可是现在他又再垂眼好好看了一番林玄的表情,发觉她双目空洞得像被挖空了躯体,一动不动。 他没来由地有些害怕,用力将她抱紧,这才感觉到她身上轻微的震颤,“我还以为你想看,所以才……” “我没有逼你面对的意思。”他又再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覆在她背上的那双手反复地摩挲。 “对不起。”她埋在他的胸口,眼泪洇湿了他的衬衣,艰难地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来。 心头那阵阴郁压得她无法呼吸,直到刚刚,她才发觉原来那就是她的愧意。 在她这短短二十余年的人生中,她总觉得血缘真是很不讲道理的东西。 明明林阳舒对她无恶不作,蹂躏得她体无完肤,害她受了这样多的苦,在这个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依旧是想要替他向陈宴道歉。 即便她自己也是这场恶性事件的受害者,却因为这一层血缘关系而天然像亏欠了陈宴一样—— 哪怕她根本不知情。 “你不需要为了他向我道歉,宝贝。”他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的床上,而后再去转身找至今替她擦泪。 “我说过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与你无由。”他半蹲在她的面前,捻着纸巾,一点一点替她擦干泪水,用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亲吻她的勒痕,“更何况,你也是受害者呀。” 听着他一句接一句的安抚,她偏侧着脸埋在他温热的颈窝中,心里那阵压抑总算减弱了一些。 “亲爱的,我们重来好不好?”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一字一句,字正腔圆,无比真诚地对她说“重来”,又是一愣。 这样的场景,她曾经在梦里做过无数次。 那些她给陈宴发消息,陈宴都没有回应的日子里,她几乎只能依靠这些美梦活着。 梦里的他依旧温柔,会牵着她的手,捧着她的脸颊亲吻她双唇,告诉她之前的一切都有苦衷,她们可以重来的。 他对她说,他从未有一刻忘记过她,从未有一刻不想念她。 她每一次都会喜极而泣,笑着答应他复合的请求,热泪盈眶,直到醒来才发觉枕头早已被泪水浸湿。 又是梦一场。 后来梦的次数多了,她就算在梦境中都能隐隐察觉到这一切不过是幻境。 她在梦里看着他穷尽一切方式对她展开追求,看着他在自己身-上奋力凿动,依旧莞尔。 是梦,又如何呢? 她心甘情愿堕入这个梦网,就算是梦,她也想要给彼此一个重来的机会。 可是这样的场景现在在她面前浮现,她却又退缩了。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已经辨认不清的爱人,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此刻她的心脏像一块缺失了碎片的拼图,无法运转。 面前的男人还在痴痴地等待着她的回复,她却依然踟蹰。 短短一天时间,她要接受这样多的信息。 霎时间告诉她,面前她恨之入骨的恋人并不如她想象中的冰冷,又告诉她,她的父亲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她对陈宴的恨或许能因为这些误会的解除而消解,可是这两年里消失的爱意又该由谁填补? 爱不是一个装在真空容器里的产物。 不是她不去碰,不去尝试倒出,爱就不会消失。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陈宴或许只能算得上是一个与她关系略有暧昧的朋友。 又或者是,她的性幻想对象。 但绝不会是一个爱人。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面前这个男人,爱意的消逝与他陌生的面容都让她无所适从。 得了脸盲症这么多年,她可以接受任何一个人在她面前都是五官模糊的,却唯独不能接受那个人是陈宴。 第84章 正是因为她看不清,才害怕那夹杂在其中的不安定感。 从前他日夜陪伴在她的身边,她可以很笃定地告诉自己,身边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爱人。 只要有心脏在跳动,她就能够确认。 可他离开过,也消失过。 最重要的是,他欺瞒过。 要她怎么把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再交给他呢? 她长叹了一口气,陈宴的心也在这一刻变得沉寂。 他知道答案了。 一如他所料,她终于张口:“来不及了。” “来得及。怎,怎么会来不及呢?”他心头传来剧烈的疼痛,令他说话都变得有些不够利索。 他握着她的手,自己也抖得厉害。 让她重新爱上自己,他从来都没有什么底气。 他垂着脑袋,沮丧得不知该如何张口接着挽留。 他不敢再看她的双眼,他怕他真的能从她眼里看不出一丝往日的情意。 正是见过她爱自己的样子,才会对她不爱自己的样子分外敏感。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嗡嗡震个不停,他却根本没有心思再去回复。 他不知道从前的那些上进心都去哪里了,他只知道此刻他只想待在她的身边,哪里都不去。 他要看着她,他不能让她再从自己手心里逃走了。 这一次,他发誓,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了。 “没关系,”两人不知沉默了多久,是陈宴先开的口打破了僵局,“没关系。” 他压着自己的膝头,满布青筋的手几乎要将大腿肉掐出血来,“随你,都随你。” “你……”林玄看着面前的男人,失落得甚至没办法抬起头与她对视,反复地躲闪着她的视线,心头一酸。 她知道自己心软了,心跳那一刹的错拍已经告诉她答案了。 可这仍然不足以让她鼓起勇气来,跟他重来一段感情。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由始至终都这样认为。 所以她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脊背时,很快又悻悻然缩回了手。 她想安慰他,可她是什么身份呢? 前妻,性-伴侣,未婚妻,还是只是暧昧的朋友? 她现在去安慰他,跟给他一个虚假的希望有什么区别? “林玄,你好狠心。”他发觉自己已经没办法装作无动于衷,假扮一个温柔体贴的英伦绅士了。他如今只能有气无力地控诉,双手依旧扣在自己的双膝上。 透着裤装,能看到大腿肌肉明显紧绷着。 “你明知道我只是需要你的一个态度,一句首肯,就愿意为你飞蛾扑火,可是你……” 你连一个让我为你付出的藉口都不肯给我。 陈宴已经说不下去了,只能站起身默默走入浴室,将自己反锁在里面独自冷静。 听着里头潺潺水流声,林玄一直紧绷的身体才总算放松下一些。 她当然知道他会为了她不顾一切,哪怕这次的结局依旧是悲剧,他都愿意再为了她而尝试。 可她不能这么残忍。 他为她承受的已经足够多了。 如果他当年追求的不是她,而是一个与他家世相当,幸福美满的女孩,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她总觉得,是她害了他,是她配不上他。 现在她要跟他重新在一起,很简单,只需要点点头,他就可以为了她不计前嫌。 可她却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霸占他了。 她已经占有了他五年时间。 再重蹈覆辙一次,或许他就再也不会有心力爱上另一个女孩。 她宁愿趁着现在两人的感情还不够明朗的时候,就这样放弃跟他重来的机会。 这样起码两人都有退路,今后再见面也不会那样不堪。 咔哒—— 水声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陈宴也已经洗了脸打开了浴室的门,怔怔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看着面前那双没什么血色的脚,记得从前自己洗完澡曾经无数次踩在上面,撒着娇要他抱她上-床。 “玄玄。”他在轻声唤她名字。 “嗯?”她讷讷地抬起头,才发觉他身上那阵雪松香气早已压在了她的肩头。 他俯下身,双手揽在了她的腰后,双眼猩红。 西装衬衣就这样摩擦着她的双臂,直至泛起一片红。 “为什么?”他问。 “什么为什么。”她佯装不知地别过了脸,拒绝与他对峙。 “为什么宁愿放弃,都不想再尝试一次?”他强硬地捏着她的脸,将她的视线钉在了自己身上。 “我不想。”她依旧语调平平,尽力掩盖住自己那颗跳动不已的心。 “是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还是你不爱了?” 他的手钳在了她的脖颈后,而她双目微怔,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直截了当地质问她。 “不要想骗我。你的演技,很拙劣。”他双眸微垂,语气尖锐。 林玄想要挪过视线,可无论她拗脸多少次,都会被他强行掰回去。 他今天势必要讨一个说法。 她没了争斗的力气,只能认命般闭上双眼,应答他:“都不是。” “陈宴,我们相爱一场,没必要折磨彼此到相见两厌,老死不相往来。” 这些话在林玄的心头徘徊了很久,她原以为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可以坚强到不会有反应了。 可她的泪水还是不听使唤。 面前的男人原先冷峻的面容突然变得温和,像是冰山一夜消融。 他轻笑了一声,顺势压着她的脖颈,用双唇碾上她的唇珠。 她的泪水与身上的玫瑰雪松香气毫无顾忌地打在了他的身上,将他完全浸透。 他从她的双唇渐渐吻到了她的下颌,耳垂,最后是她的锁骨。 炽热的鼻息打在她的颈窝,她的泪水却愈加肆无忌惮。 他握在她脖颈的那只手,缓缓将她的项链取下,信手丢到了地毯上,接着亲吻她被项链压出的红印。 他强硬地要在项链的痕迹上烙印下独属于他的印记,仿佛这样就能覆盖掉过往,消弭别的男人在她身上留的痕。 直到他吻得大脑有些缺氧,这才将林玄抱起,顺势放倒在枕头上,伸手去探她脖颈上那根摇摇欲坠的细带。 他想解那根系带很久了。 “陈宴,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她微微伸手抵了抵他胸口,却于事无补。 男人只是将她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脖颈后,接着倾身用他高挺的鼻梁厮磨她耳后,细声说: “我听到了。” “那你……” 还没等林玄把话说完,他就将她的双唇堵上,而后才解释道: “但我觉得有必要。” “我们就该相互折磨到生命的尽头,再论休止。” 第65章 情话 林玄脖颈后系的那条细带松松垮垮,的确如陈宴所料的一扯就掉,看得他目眦欲裂,没忍住咬咬牙,“不准再穿这种裙子了。” “陈先生,你现在还没有资格管我。”她缩回搂着他脖子的手,随意地将细带再次系了回去。 歪歪扭扭的蝴蝶结就这样耷拉在她有些泛红的锁骨上。 陈宴盯着她重新系好的蝴蝶结啧声,俯身堵住了她想要与他保持距离的嘴。 她对他太过礼貌了,礼貌得不像是一对情侣。 他讨厌她这个样子。 起初他堵着的那张小嘴还会发出几声“唔唔”声,他便皱着眉起身看她一眼。 她却又不再吱声,只是别过了那张红彤彤的脸,双手依旧揽在他脖颈后不放。 他心里觉得奇怪,却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她在跟他玩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将她圈在怀里抱得更紧。 两人亲得火热,他便顺势将她抱起,一边亲一边捧着她步履平缓地走到门边,将房门锁上。 门锁咔哒一声,林玄停下了动作,偏着脑袋咬了一口他已经没有再戴耳坠的耳垂。 陈宴只是笑着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只手托着林玄,由着她歪斜着身子靠在他肩头,另一只手顺着她腰身狠狠教训了她一把。 她的巴掌很快就拍到了他的胸口,陈宴害怕她摔下来,只能缩回了手默默将她的腿卡紧自己的后腰,让她像一只小熊猫一样趴在自己身上。 “耳环,真不戴了?”她趴在他的肩窝上,一只手环在他颈后,一只手拨弄着他软绵的耳垂。 正是知道那耳坠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她才总觉得空落落的。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又好像没变。 她暗暗发觉,两人错过的两年里,是无法弥补的。 他的人生轨迹里永远都会缺失掉那两年关于她的碎片。 “嗯。”他回应的很平淡。 林玄平躺在床褥上,倒是分不清他究竟是因为嘴上在忙才敷衍她,还是因为他真的下定了什么决心。 “你不是说,它对你来说有警示作用吗?”她看着天花板,双目泛白,稍稍阖上了眼,抿了抿唇。 第85章 男人的鼻尖与鼻梁一直各司其职,磨得她心头痒。热气中混合了几分潮-湿,他只低低地应她一句:“嗯。” “那为什么……”林玄的话还没说完,便忍不住伸手顺了顺男人的头发,轻轻送力想推开他,却无果,只能将无奈和在沉闷的叹声里。 过后他熟练地展臂将床边的纸巾盒拿到手里,擦了擦自己的鼻尖与唇角,起身亲吻她脖颈,“我已经找到新的代替了。” 说完男人又陷入了沉默,只是从西装外套摸出刚刚在车上林玄给他的小玩意,拆开。 “是什么?”她稍稍起身,双手反撑在灰色的床单上,饶有兴致地看他骨节分明的手。 陈宴闻言笑了笑,却丝毫没有要替林玄解惑的意思,挺身压了压,“你猜猜。” 他顺手将一旁的枕头捞到了面前,垫在了她腰后,接着俯身在她脖颈上打下细而密的吻。 被他这么一逗,林玄倒是完全没把心思放在他的身上,意识完全游离在外,将身体交由他托管。 她至今还记得,他说过,那耳坠是象征着他对自己人生的掌控权。 “耳坠,掌控,替代……”她嘴里喃喃,这才发觉自己肩上被陈宴烙下一个巨大的红印,酸-胀-感一路蔓延到锁骨,她倒吸一口凉气:“嘶。” “宝贝,你分神了。”他伸手揉了揉她肩上的唇印,接着贴近她的唇,却没吻上。 他并不确定过了这么久,她的一些习惯有没有什么改变,只能与她鼻尖相抵,等待她的回应。 林玄也感觉到了他对自己仍有一丝分寸,全然不像自己乱作一团的思绪。 她丝毫没作思考,直挺挺地将唇迎了上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堵住她跳得几乎要蹦出来的心脏。 心脏……应该不会骗人吧? 从前她被林阳舒骗去爬山,实则是与江睿约会。 对方借故要牵她的手,她也没有反应,只是默默地看了眼运动手表上的心率显示。 后来江睿捧着她的脸,想要亲吻她,她的眉却拧作了一团。 她沉默地推开了他,又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心率,与一开始的心率相差无几。 江睿的脸的确比不上陈宴,却至少算得上周正。 在一众豪门适龄继承者中,他的颜值也算是中上层,绝对谈不上丑。 但林玄对着他,看着他想要靠近自己,伸手揽过自己的腰的时候,她便能感觉到胃部在翻涌。 胃酸反复上涌至她的喉咙,几经下咽,她的嗓音都已沙哑。 在他的面前,连饭都吃不下,遑论心动。 可是她在酒吧与陈宴重逢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自己心跳的加速。 当时她只以为是酒精的作用,并不在意。 后来,她便又以为只不过是运动后的余韵未消,心才会慌乱地蹦跳。 哪怕是今天,她与古昇有过几次肢体接触,甚至故意用肩去就他的手臂,依旧没什么感觉。 她想过,这一切会不会只是意外。 可她分明记得当年面对那位再重逢的学长,自己就连不小心摸到他那双素净的手,心脏也依旧没什么波澜。 她不是对谁都会心动。 准确的说,遇见陈宴以后,她只会对陈宴心动。 可惜她知道的太迟了。 “陈宴。”她眨眼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变慢,轻声唤着陈宴的名字。 “嗯?”他漫不经心地应答,口中呼出的热气反复拍打着她的耳廓。 他沉闷的哼声一向很好听,尤其是在他动情的时候更是听得林玄后-腰泛着酥麻。 光是听他在耳边的这么一句问话,她的心头便已澎湃。 显然陈宴也察觉到了,倒吸了一口凉气,哑声道:“……别夹。” 她的实验甚至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了。 林玄轻笑了一声,心里仍有些不甘,又再开口道:“亲亲我。” 男人从她的颈窝仰了仰头,看了她一眼,同样也笑出声来。 他亲吻她的脸颊,摸了摸她湿哒哒的碎发。 温热的掌心慢慢将她红透了的耳廓捧起,轻轻揉捏在指腹间。他的力度不减,却是看着她很是疑惑:“怎么了?” 她突如其来的亲吻请求的确让他有些错愕,这跟刚刚义正言辞拒绝他复合的林玄分明是两个人。 他那双桃花眼湿漉漉地望着她,只不过是眼波流转都能让她的心脏漏跳一拍。 实验的结果不言而喻了。 她闷声别过了脸,轻哼了两声:“没什么。” 陈宴拧了拧眉,眼神莫名地黯淡,只觉得或许是她不太想和自己亲密,便草草结束了这一切。 他揽着她,将被子提到了她的肩上,害怕热意退却后她会着凉。 她同样也将手环在了他的腰间,听着他心头的余韵沉默。 他的心跳声与她几近同步,她知道自己是心动了,自然也知道他此刻的心思。 换作以前,他会接着摩挲她的脊背,亲吻她的额头,倾听在怀里的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可是现在两人都没有再动弹,只是讷讷地一同望着天花板,看着那盏水晶吊灯被中央空调吹得晃荡个不停。 直到林玄觉得仰头仰得脖子有些发酸,这才默默地挪开视线,牵起陈宴覆在她手背的那只左手。 不合尺寸的戒指勒得他的手指一圈红印。 她想起陈宴之前说过,他戴这枚戒指与她无由,他只是戴给自己看,她不必因此感到压力。 林玄突然笑了笑。 她刚一放饵,鱼儿便知咬钩:“在笑什么?” 她稍稍偏侧过脸,在他耳边轻语:“我知道答案了。” “什么答案?” “耳坠的替代。” 他顺着林玄的视线,目光缓缓落到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了然地挑了挑眉。 陈宴轻笑一声:“你知道为什么是婚戒吗?” 林玄摇摇头。 她只知道他说过,这枚戒指对他来说是戒律,却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枚戒指可以替代掉那么重要的耳坠。 “耳坠挂在我十几岁打的耳洞上,那时的我觉得,那就代表着我对自己人生的掌控。”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着,那阵低沉的男声偏生了几分嘶哑,此刻却显得十分有情调,像是旧时代的录音机放出的声响。 他娓娓道来,不紧不慢。 “而现在,婚戒在我的无名指上,”他语气一滞,又再垂下眼去看林玄,仿佛留着后半句在等林玄补充。 “从现在开始,你的人生由我来掌控。” 她顺着他的话头,愈说便愈觉得心头那阵痒意愈加浓烈,“是吗?” 她从认识陈宴以来,就知道他在恋爱上是一个相当老派的人。 他喜欢从两人相识开始,就将决定权交给女方,每一步都是他先行,再回过身去温柔地伸出手来看对方的反应进入下一阶段。 一次两次的约会,偶有一次的心动,他都不会被冲昏大脑。 他一直意识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更知道交际的界限在哪里,在女方接受自己之前他绝不会越界。 在他那里,他从不屑于同对方玩套路,每一次捧出的都是自己热血沸腾的真心。 林玄第一次对上他炽热的双眸时,还真觉得他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笨蛋。 不巧的是,林玄在攻略喜欢的对象时,工于心计。 她知道自己哪个角度最好看,更知道什么动作能撩动人心。 每一个抬眸和对视,都是她精心计算的。 只是她在陈宴的面前,这一切都好像失效了。 她好像突然被卸去了盔甲,赤手空拳地被推到了他的面前,猝不及防地被他那阵赤诚融化。 久而久之,她竟然也会理解这人满嘴的情话。 “玄玄,可以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吗?” 陈宴束紧了揽她肩的手,亲吻她鬓角上的碎发。 落在她身上的吻愈来愈密集。 好像只要她不回应,每一个吻对于他来说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吻。 第66章 亏欠 两人一同洗漱干净,在那之前陈宴还贴心地让佣人来换过床品,现在两人一起就着身上的氤氲窝在被子里,总有一种不在人世间的惬意感。 她枕在男人的胸肌上,偏侧着脸,伸长了手去看自己手上的钻戒,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她一下伸长手臂一下又收回来,晃得陈宴也有些眼睛疼,抬手捉住了她晃晃悠悠的右手,“好了好了,看够了。” “看不够。”她咧着嘴亲了一下陈宴攥着自己的手,与他十指紧扣,脸又朝他胸口处拱了拱。 “既然那么喜欢,怎么不早点答应。”林玄答应了他复合的请求后,陈宴的胆子也总算大了一些,开始调侃起林玄了。 起初他再次鼓起勇气跟林玄求婚,还以为她会再次拒绝,又或是跟他说自己已经丢掉了那枚戒指。 第86章 只是没想到林玄无奈地笑笑,伸手揉乱他的头发,捧着他的脸亲了两下,这才松口说那枚钻戒一直都在她的床头柜,没丢掉。 “你管我。”她朝他皱皱鼻子,吐了吐舌,被陈宴笑着伸手轻轻拧了拧鼻子。 林玄佯装疼痛捂着鼻子嚎了两声,“我的鼻子是去年刚做的,扭歪了怎么办?” “拿我的肋骨去做一个新的。”他应得不痛不痒,已然习惯了林玄的玩笑话。 他低头嗅着她身上散发着跟自己同样的香气,忐忑的心总算安定许多。 事隔两年,她又重新属于他了。 “老公,额,陈宴。”太久没有叫这个称呼,林玄总觉得耳朵烧着疼,只能将就着继续叫他全名。 她刚一抬起头,就发觉陈宴正在勾着指头捋她的发丝,在她头顶上轻嗅她的气味。 但陈宴根本没在意她的称谓,只是笑着垂下眼去看她:“嗯?怎么了?” 他的那双薄唇与林玄贴的极近,说话时总会不经意间碰到她的唇瓣。 若有还无的触感挠得林玄心痒痒,她索性仰着头去就他的唇。 只是她的唇刚刚贴上去,便发觉陈宴的嘴角微微扬起,顺势接管了她亲吻的节奏,越吻越深,就连手也不自觉地从她肚子上挪开。 她身上穿着的藕粉色吊带长睡裙,瞬间被他褪到了肚脐上。 他的手停顿过一刻,但林玄没加以阻止,只是笑着摸了摸他血管极度明显的手背。 直到吻得脖子有些发酸,她才闷声垂下了脑袋,一开口却又是支支吾吾:“我……” 她尝试张了张嘴,却又紧张地抿了起来。 刚刚接受他的求婚,说是一时激情上涌,给了她勇气也好,说是她真心想要一个自己的小家也罢。 总之现在冷静下来以后,她的心还是没来由地发慌。 她很在意他们之间缺失了的两年。 又或者…… 缺失的不止是那两年。 “别怕。”男人的手缓缓挪到了她的背上,轻轻拍着,好像不用她多说,他已经知道了她的想法。 “只是两年,我们还有很多个两年。”他攥起林玄的右手,闭眼亲吻着她的无名指。 林玄听着陈宴坚定的嗓音,自己悬吊着半天的心才缓缓落地。 她重复着陈宴的话,不停地呢喃:“嗯,我们还有很多个两年。” 明明刚刚在车上,他拥抱着她,她还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勇气,就算是重蹈覆辙她也不在乎。 可是当她戴上这枚婚戒,又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 她总觉得这枚戒指不属于她,可尺寸合适得根本不需要她费劲就能套进无名指,就连内圈也刻好了她的名字。 这枚戒指的主人只能是她。 从前林玄从不觉得她的无名指有这样的沉重,可是现在,这枚钻戒却坠得她有些生疼。 就连心也疼。 他们之间相隔的,好像不止是那两年。 “陈宴。”她想了很久,终于又再开口。 两人刚刚一番折腾,林玄又是捉着他好好卸妆,又是扭捏了一阵才答应了他的求婚,现在已然入夜。 见他没应,她又再尝试着喊了一声:“亲爱的?” 男人那双眼依旧紧闭,只是因为林玄的呼喊而睫毛微微颤动。 “嗯……”他懒洋洋地从喉中挤出一声响,随即又裹紧了被子,弓着身子将林玄圈在了怀里。 林玄现在在他怀里就像是被包在育儿袋里的小袋鼠。 “你睡了?” 她的声音落在了地面,不知过了多久,头顶才传来迷迷糊糊的声音:“嗯?没有。” 她听得出来,他那声音明显是刚刚苏醒,喉中分明带着几分嘶哑。 但她没理会,只是起身趴在了他的身上,小鸡啄米一般捧着他的脸啄了两下他的唇,以此唤醒陈宴。 “怎么了?”他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有气无力地询问。 “答应我一件事。”她抿了抿唇,心里很是纠结,却还是说了出口。 此时陈宴听得出来她语气凝重,拧着眉扶着她起身,自己靠在床头的软包上,清了清嗓子赶跑睡意,这才开口告诉林玄:“说吧,我在听。” 林玄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郑重其事,但想了想,还是倚靠在他紧实的胸膛接着说:“无论如果,以后都不要再……” 话说一半,她便觉得喉中那阵委屈又涌了上来。 她总觉得两人的关系不对等,只是从前因为相爱所以很少注意到这一点。 与陈宴一直沐浴在阳光下的人生不同,她一直以来都活得像个活死人,觉得自己过得并不像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可是陈宴会牵着她的手,笑着说她很厉害很坚强。 嗯……很坚强,很,厉害。 她慢慢也接受了陈宴对她的形容,又或者说是他对她的过分褒奖。 可是分开以后,那阵自卑与恐惧又再次朝她袭来。 还好,她在陈宴的保护下长出的盔甲还算够用。 后来,她知道陈宴骗了她这么久,第一反应自然是生气。 可是慢慢地她发觉心里有个卑劣的念想: 他亏欠了她,是不是就证明,她有筹码可以不管后果地自私地站在他的身侧。 手里握着这个筹码,她还可以像以前那样,在他面前目指气使,做他最娇纵的妻子。 即使不能再娇纵,至少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内疚。 他们之间的亏欠好像因为林阳舒而两清了。 凭什么? 她真的很想问凭什么。 原本林玄想对陈宴说,今后都不可以再骗她了。 可是这样,他今后也不会对她有亏欠了。 她正踟蹰,将陈宴与良心放在天秤的两边摇摇摆摆,想称出个一二来,却被陈宴打断了。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他温热的手心碰到她的脸颊,她才发觉自己流了那样多的泪。 就连陈宴身上那件藏蓝色的丝绸睡袍都被她打湿。 她发觉陈宴好像一直有令她充满力气的超能力。 他是猜错了她想说的话,可她的心还是觉得暖融融的。 像是从前冬日里难得的闲暇,她同他一起在围炉边上煮火锅,他信手舀了一碗汤调好味送到她手里那样,浑身洋溢着幸福的感觉。 “不是这个……”她勾着唇笑,眼泪却还是流了下来。 陈宴俯下身去亲吻她脸颊上的泪水,故意探了探舌头,她才难堪地破涕为笑,推了推他胸口:“别闹了啦。” 直到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被陈宴捉住了手腕,笑着唠叨她手上有细菌,她才眨眨眼认真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她就躺在他紧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杂乱无章的心跳声,看着那双应当是柔情似水的桃花眼,“我想说……” “我以后都不会再骗你了。”还没等林玄说完,陈宴便握着她刚刚揉过眼睛的手,吻掉了她关节上遗留的泪痕。 他分明知道林玄想说什么,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林玄怔了怔,哼哼两声,红着脸别开了视线。 说什么他不屑于玩套路,都是假的。 她的心早就被他套得死死的了。 “你等我一下。”陈宴双手扶着林玄双臂,贴心地将枕头挪到了她脑袋上,这才下床去翻动桌上杂乱的文件堆。 她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起身趴在被子上,撑着脑袋看男人高大的背影。 宽广的肩膀就连穿着睡袍都能撑起倒三角的形状,隐隐约约能看见他脊背上锻炼的痕迹。 那根本应勒在腰上的带子只随意地穿过了几个孔,松松垮垮地耷拉在他健硕的大腿上。 睡袍里面只穿了一件,林玄摸得出,自然也看得出。 即使刚刚结束过一场战斗,也能看见鼓鼓囊囊的,时不时看得她脸红心跳。 可能这就是混血的天赋吧,她想。 最大号的睡袍披在陈宴一米九二的身子上,依旧显得小了些。 袍子下缘只能到他的小腿肚,就连袖子也缩上去了一截,瓷白的小臂上清晰可见几条青筋凸起。 他立在地毯上的脚被暖绒包裹着,林玄只能看见他跟腱上十分漂亮的线条。 “呃……嘶。”她看着男人拧眉,咬着晶莹剔透泛着淡粉色的下唇,一边将桌面上的文件翻得乱七八糟,一边挠挠脑袋发出极其容易令人误会的声响。 “啊……”他了然地挑了挑眉,从最底下翻出来一沓文件,翻动了两下。 林玄听着他的声音没忍住裹了裹被子,皱起眉头看他究竟在干什么。 那沓文件就完好地夹在文件夹里,他一手翻开,文件夹下沿正好能卡在他白花花的腹肌上。 他一边看一边侧过身去朝林玄笑了笑。 他觉得自己笑起来应该满面春风。 只是在林玄看来,似乎略显放荡。 第87章 该说不说,他不动还好,一动她就能隐隐约约看到睡袍下明显的腹肌和他单薄衣物掩盖的作案工具。 林玄盯了一会他用来支撑文件夹的腹肌,发觉它正慢慢染上粉色,又再默默挪开了视线。 “陈宴。”她咽了咽口水,努力地将自己的目光停留在他那双桃花眼上,“你在勾引我。” 男人翻动文件的声响一滞,轻笑了一声,有些无奈地应她:“嗯,故意的。” “老婆教的。”他说。 林玄看着他那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想要别过脸却发现自己的目光根本没办法从他身上挪开。 他坐到她的身旁,床褥瞬间被他高大的身子压得凹陷了一片。 她就这样趴在他的腿上看着他翻文件,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在找什么?” 她只是问,却没敢仔细看他文件夹里的内容。 之前陈宴在车里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什么商业机密,她也听不明白。 但林玄并不想要惹火上身,因此只能老老实实地撑着脑袋看他俊俏的脸。 “嘶,”陈宴看着怀里的文件,又抬眸睨了林玄一眼,伸手揉了揉他刚替她吹干的头发,皱着眉思索,“我想想怎么说。” 他将两个纯黑文件夹都放到林玄的面前,指着左边的说:“这是我拜托私家侦探查的,当年那场车祸的资料。” 第67章 意外 林玄看看他,又看看面前的文件,抿了抿唇。 她感觉到自己眼里的涣散,就连思绪都漂浮。 她知道陈宴此时正在垂着眼看她,因为他一直在摩挲着她落在肩上的头发,时不时俯下身去亲吻她的发丝。 趴在他的腿上,他未必能看得清她的表情,但她依旧不想让他担心,只是咬了咬牙,抬起头去望他:“这里面,有你受伤的照片吗?” 陈宴抚弄她发丝的手一滞,拧眉回想了一阵,迟疑地应她:“应该有。” 说完看着自己腿上那个身影一动不动,只有她一颤一颤的睫毛能证明她在听他说话。 他抬手捏了捏她这些天里总算长出一点肉的脸颊,轻笑一声:“怎么?心疼我?” 林玄抽抽鼻子,没理会他的挑逗,只是扯扯嘴角,拉过了他的尾指。 他的尾指骨头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却因为修长,很是漂亮。 她将他的尾指握在手心里摩挲了一阵,又换到了他的无名指,转了转他的婚戒。 最后她想放下,又怕他被婚戒勒得疼,替他揉了揉戒指下的红印,这才肯开口:“我,不想看了。” 陈宴努了努嘴,想再劝,却还是没说话,只能俯身亲了一口她的耳廓。 他将另一个文件夹叠在了上面,长叹一口气,修剪齐整的拇指指甲几乎掐进自己手心肉里,“这个,是我最近在做的事。”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阻止我,又或者会不会原谅林阳舒,但……” “我不会。”她猛地坐起身,对上陈宴有些错愕的眼神,心里更是忐忑。 她本就对林阳舒没有什么好感,觉得那样的人根本不配做人父。 如今再加上他对陈宴的伤害,无形中让她处于被动的位置,她自是更加憎恨他。 “那,你还看吗?” 陈宴没懂林玄的意思,只是看着她抱住那文件夹一动不动,心里没来由的发慌。 半晌,林玄才眨了眨眼,看向陈宴:“真的是商业机密吗?” 他原以为林玄要问什么问题,又或是在做什么心理准备,却没料到她还在意自己在车上说的那句“商业机密”。 陈宴垂眸盯着她微隆的脸颊肉,没忍住捧着亲了一口。 她真的很可爱,方方面面。 “不太算,但的确是内部文件,按理来说我不能给你看。”他俯身将双手圈在林玄的腰侧,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闻着她身上的气息,很是安心。 林玄在他怀里呆若木鸡,甚至他的那双长腿因为一直抻着不太舒服,默默弯曲起来盘在她的膝窝后,她也没有反应。 他知道林玄心里在纠结,也知道她其实并不想去看自己父亲的那些不堪的证据,所以并没有开口催促,只是一直在她脖子上亲吻。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两人紧紧相依偎。 林玄抱着膝,他在身后抱着林玄。 她咬咬唇,缩回手摸了摸男人手背上明显的血管,“我,可以不看吗?” “当然。”他轻笑一声,又狠狠亲了她的脸颊一口。 林玄用手背擦了擦脸颊上的若有还无的口水,看着陈宴起身将文件夹放到床头柜最下层,又讷讷地盯着柜子看。 前十分钟的回忆好像被人为地剪辑掉了,再回想也只有一片空白的大脑和耳边的嗡嗡声。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想看却又不想看的。 好像无论看不看,都不会影响她和陈宴之间的关系,没必要再为了其他事给自己添堵。 他有想坦白的心就够了。 她要的是他的态度,仅此而已。 “玄玄,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陈宴再次将被子抖了抖,掖到了林玄的肩下,一手揽着她询问,“恨他吗?” “恨。”这次,林玄没有再思考,只是睁着眼看着水晶吊灯晃荡。 “廖绮玉呢?”他又问。 林玄抬眼睨他,陈宴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像她一样,将眼神投向了天花板。 这段时间里,廖绮玉的确鲜少再责骂她。 之前在民宿里,廖绮玉也一直尽力想要维护母女关系,只是…… 过去的印象太过深刻,她心里总觉得廖绮玉也是林阳舒的帮凶。 “不知道。”她的心很乱,于是只能回答陈宴不知道。 “好。”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如鸿毛般轻柔。 她没看到陈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除了宠溺以外偏生了几分苦涩。 陈宴用下巴蹭了她脑袋好一会,这才肯从暖窝里退出来,起身去卫生间。 去之间,他曾对林玄说过些什么,但林玄根本没有留心听。 她现在一旦放空,脑海里便涌现出很多林阳舒面目狰狞的样子。 某次林阳舒踹开她的房门,骂她为什么在家里锁门,勒令她跪在客厅一整晚不准进房间睡觉。 第二天她因为膝上的红晕,在学校被开了一个月的黄腔。 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她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撒。 她对林阳舒,绝对是只有恨的。 甚至她尽力想要找一个他尚且算是有父爱的例子,搜肠刮肚也没能找到。 她不看那些证据,比起说是不想看,更像是她早就接受了林阳舒就是这个禽兽模样。 “亲爱的……”陈宴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出,把林玄从深陷的情绪漩涡中救了出来,“你过来一下。” “嗯?来了。”她甩开了被子,连拖鞋也没穿就蹭蹭地跑到了卫生间门口。 她刚想上前圈住陈宴的细腰,就看见陈宴站在洗手池前,手里捏着刚刚用过的byt,没忍住皱了皱眉,“你,这是在干嘛?” “突然想起刚才忘记灌水测试了,再拿起来就发现……”他欲言又止,耳根红得厉害,却根本没看林玄松松垮垮的睡衣肩带,只是指着垃圾桶里一片**让她自己看。 “哈。哈哈。”她很清楚这代表什么,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让她没忍住笑出声来。 原来人无语到极致的时候真的会气笑。 本来她的大脑就充斥着上一辈的那档子破事,现在还要她操心下一代的话,她的小脑袋瓜只能宣告当机了。 还没等林玄回神,陈宴就已经将破了的byt丢回垃圾桶,把手洗干净用手纸擦干,从后环抱住她,“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她抬眼望向面前的镜子,目光呆滞。 镜中清晰可见,陈宴正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意乱情迷地用他那高耸的鼻尖蹭她。 她原本一片雪白的肩颈,被他烙了五六个吻痕,像是落在雪堆里的朵朵红梅。 男人依旧没有回应,只是又将她耷拉在手臂上的吊带向下扯了扯,在她锁骨下接着种下唇印。 他吸得很用力,以至于她身上一直酥酥麻麻的,害得她又生出别的念想来。 她没忍住抬手揪了揪他软绵的耳垂,用指腹捻着,“喂,理我。” 窝在她肩颈的男人总算有了一些反应,抬起头透过镜子同她对视,“可能是刚刚在车上太生气了,攥了那个包装太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弄破了吧。对不起亲爱的。” 他又再俯身亲吻她脸颊,双手环抱在她腰间,轻轻咬了一口她的耳垂,“你想要吗?不想的话我现在就去买药,顺便约一下医生做结扎。” “嗯,嗯?”她错愕地侧过脸抬了抬眼看他,然而男人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宠溺,丝毫不像是开玩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她又望向面前的镜子,看着陈宴偏侧着脑袋,靠在她的鬓边,时不时笑着亲吻她的发丝,几分恍惚。 第88章 一切都像从前那样美好,好像他们之间从未分开过。 孩子这个概念对她来说太过遥远,她似乎从未想过。 加上以前每次结束,陈宴都会灌水检查,从未有过意外发生。 他们之间也曾在浓情蜜意的时候畅想过孩子的降生。 但她观察过陈宴,那双青绿色的桃花眼里,似乎没有什么执念。 她其实能理解。 即使陈宴一直被陈曼华保护得很好,属于是在蜜罐里浸泡长大的孩子。 但这并不能改变他降生只是出于陈曼华想要堵住老爷子的嘴,并非是出于爱的事实。 他呱呱落地,陈曼华看见他的那一刻,竟是松一口气—— 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当集团的继承人了。 当时两人窝在床上,她看着陈宴愣怔的模样,没忍住戳了戳他的脸颊。 她问他,是不是不喜欢孩子。 他却苦笑着摇摇头,只是说那责任太过沉重了,不是现在的他该考虑的。 “怎么了?你想要?” 几年后,这句话又原封不动地抛给了林玄。 他摸了摸她的小腹,模拟着她怀孕的模样,掌心覆在上面轻揉,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瞧你笑得,一副不值钱的样子。”她同样笑着抬手戳了戳他脸颊,却被他捉住了手腕。 他垂下眼去轻啄了一口她的指尖,又掀掀眼皮看向镜中的林玄,“怎么样?决定好了吗?” 林玄低下头,看着他那双覆在自己小腹的大手,默默地将自己的手压了上去。 良久,她才莞尔,仰起头蹭了蹭陈宴的脖子,“交给它自己决定吧。” 镜中的男人错愕地抬了抬头,那双桃花眼随即笑成了一条细缝,像是终于明白了林玄的意思,点点头吻她耳廓,应了一声:“好。” 然而,最后她到底是吃了陈宴买的紧急避孕药。 他记得从前为了了解她多一些,查阅过相关文献。曾经看过她这类的患者在病情严重时,医生是不建议怀孕的。 于是他为了保险,打了个电话给任川,被臭骂一顿后依旧是笑盈盈地询问正事。 得到的结论跟他记忆中相差不大。 他只好哄着林玄,说以后养了好身体,总有机会的。 林玄有些无奈,心里难免有些小情绪,却也理解,只是在他肩上咬了一口泄愤。 夜里,林玄枕在他的手臂上安心入眠。 陈宴撑起身子,借着手机屏幕散着的亮光看到了她脸颊上的酒窝,俯身轻轻亲吻。 她嘴里含糊呓语,拧眉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他便攥着她的手细细摩挲,拨弄她的头发,用气音轻声说:“别怕,我在。” 见到林玄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他才放下心去看了眼手机。 廖绮玉给他发了很多条信息,都被他的免打扰模式隔绝掉了。 他朝身侧熟睡的林玄睨了一眼,无奈地勾勾嘴角,单手打字。 【如果你想离开他的话,现在应该是最好的时机。】 【趁着现在放掉股份,你还能有一笔钱傍身。】 信息刚发送过去,上方的状态栏就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陈宴没催促,只是默默地将屏幕亮度调低,又再亲了一口林玄的额头。 【我凭什么相信你?】 对面显然不太相信陈宴的话,但他并不在意。 【信不信随你。】 信息发送完毕以后,他又再把免打扰模式打开。 他已经做好准备将股价压低,过几天就会将林阳舒的公司吞并掉。 现在自然是股票转手的好时机。 他本想冷眼旁观这场报复,只是林玄没说恨廖绮玉,他也就此作罢。 能提醒廖绮玉放掉股份,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至于相不相信,那不是他要考虑的东西。 锁屏,陈宴叹了口气,展臂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接着回过身来将唇贴在林玄有些发凉的额头上。 她嘴里“唔唔”了两声,像只不知餍足的小猫昂起头来找他的唇。 陈宴轻笑一声,垂下脑袋去够她的唇瓣。 一吻过后,她才勾着嘴角满意地蹭了蹭他胸口。 “睡吧,我在。”他说。 第68章 甜点 林玄接受了求婚,自然需要着手准备婚礼等事宜。 为此,她特地跟古昇商量过后续的设计工作安排,对方也接受了她远程办公的请求。 除此之外,她就没有再接别的活了。 一来是之前的风波对她影响太大,损失了大部分私人客源。 二来是她翻看了以前的那些作品,也的确觉得自己画人物肖像实在能力有限。 为了避免再次发生纠纷,她决定不再接这类活了。 她原意是打算回南城再作打算,或许会退而求其次选择关掉工作室,利用镀金的学历再去找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又或者直接退居幕后,选择教书育人。 但这些天被养在陈宴关外的别墅,发生的事太多,她一瞬间有些分身不暇,只能先顾着已经应下的工作—— 也就是跟古昇合作的系列ip盲盒及相关衍生设计。 古昇明面上说是合作惯了,不想换,再加上这吉祥物到底是她亲手操刀打磨出来的,的确没必要换别人重新适应。 光是重新磨合与工作对接都会花费不少的人力物力,他认为并不划算。 但林玄都知道,他没换掉她很大程度是因为他跟陈宴的旧交情。 说白了这笔设计费就算丢水里他也不会心疼,如今倒是能当做一个人情卖给陈宴,自己的工作也能继续推进没必要重新规划,何乐而不为。 之前两人已经商讨过了系列的概念,林玄只需要在这段时间内交出九份盲盒设计初稿即可。 她如今正百无聊赖地瘫在一楼的沙发上,翻来覆去地划看社交媒体,想要找找有没有可以融合的元素。 倒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早上她的首页全都是些设计稿,审美积累,下午翻着翻着她的首页就全都变成了婚纱。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听到她的肚子咕噜作响,一直站在她面前候着等她吩咐的佣人才缓缓上前:“少奶奶,想吃点什么吗?” 林玄尴尬地挠了挠脑袋,抿了抿唇,在脑海中搜刮了一番依旧无果,这才问:“陈宴一般几点下班呀?” “呃,这个说不好,全看少爷心情。有时候他忙起来还会夜不归宿,我想,您还是亲自问少爷比较好。”对方面露难色,垂下脑袋去,接着劝道:“少奶奶要是没有胃口的话,我让厨师看看煮些开胃食又或者是……” 她摆摆手,打断了对方的话,“不用了,司机今天在吗?” “少爷今天是自己开车出去的,司机应该是在的。” “那你把他叫来吧,送我去一趟公司。” 对方点点头,又再抬起头看林玄有没有吩咐,见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这才欠着身离开。 从陈宴关外的别墅到他的公司要两个小时,这点也是林玄上车后才知道的。 不过好在她换衣服之前,吩咐过下人去切两盒新鲜果切,这才撑过了这饥肠辘辘的两小时。 倒是可惜她一番苦心,想要体贴陈宴一回都没有办法,只能拿着吃剩一半的保鲜盒向他邀功了。 她到公司之前,还给陈宴发了自拍,特地将吊带裙的胸口处拉低了两分。 【想我了吗?】 【照片.jpg】 发完就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嘴角正悄悄上扬。 陈宴回消息回得很慢,她猜测他可能还在开会,便没理会,只是将座椅放下,阖上眼准备睡一觉。 等她再醒来,已经在停车场了。 而手机也多了好几条消息,无一例外都是陈宴发来的。 【想了。】 时间过了五分钟,又再接下一条: 【你在车上?】 【去哪?怎么不叫我接你?】 【老婆?】 她将一屏幕的消息划来划去,愣是没看到他回复她的自拍照。 气得林玄鼓起腮帮子,敲了几个字发过去: 【刚刚老公找我,他好像发现你了。】 【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联系了。】 刚回到自己办公室的陈宴,无心听外面的吵闹声,只一心想要查看林玄的信息。 看到那一行“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联系了”,吓得他又瞬间攥着手机站了起来。 鼓起勇气点开后,他才无奈地看着屏幕干笑两声,给她发了个问号。 他想,他这颗心脏迟早被她玩到停跳。 还没等他心头的震颤停下来,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助理孙裕推开他办公室的门,咧着两颗大牙将手里的蛋糕切件放到他面前,“小陈总,这是您的那份。” “谁买的?”他垂下眼看着面前的蛋糕,拧了拧眉,伸手推远了一些。 第89章 孙裕同样也懵了,把着他办公室门把手没放,眨了眨眼,“不是您买的吗?备注写了小陈总,我还以为……” 话还没说完,孙裕便看见陈宴摇了摇头,索性把下半句也吞了进肚子。 他今天还在会议上大发雷霆,又怎么会是他买的。 陈宴朝手机置顶备注的“darling”瞥了一眼,突然抬起头望向办公室门外,“买了很多份吗?” “对,每个人都有,只多不少。”孙裕答。 话音刚落,他便听到陈宴难得轻笑了一声,嘴角几番压抑依旧上扬得十分明显。 “知道了,吃吧。”陈宴稍稍閤眼,勾着嘴角信手拿起手机给林玄转账。 见孙裕正要关门,他才掀了掀眼皮,敛了敛笑意,“不用关。” 对方不太理解,但还是“哦哦”两声照做了。 发完转账,不一会他就听到办公室外传来极其嘈杂的声响。 一点也不像是刚刚开会被他批评过的样子。 他抬了抬眼,林玄那双恍如冻牛乳的双臂每走一步就晃一晃,身上穿着的暗红色吊带裙更是衬得她光彩照人。 她刻意穿了件开衫,遮挡掉锁骨与后背上那些吻痕,在脖子上又多添了几层遮瑕,可还是叫人看出来了。 霎时间,办公室私底下的议论又再多了起来。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我去,谁看到老板娘脖子上的吻痕了!” “领口也有!小陈总私底下玩好花!!” “天杀的,难怪今天骂人中气十足。原来是采阴补阳了。” “插个题外话,谁知道老板娘今天的口红色号?有点喜欢。” 一头浓密的黑色长卷发就这样随意地披在林玄的肩上,即便没有多加修饰,也显得她妖冶而不落风尘。 看着那张笑脸,陈宴默默将手头上的文件合上,翘着腿等她过来。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众人,期间不忘亲切地替陈宴慰问,直到她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这才敛起笑脸哼哼两声,叉着腰昂起脑袋来势汹汹。 “喂,陈宴你什么意思?”林玄走到陈宴办公桌前,气鼓鼓地举着手机,指了指他的转账,一手拍到了他的桌面上,“现在是要明算帐了是吧?” 男人抿嘴微笑,目光定在她刻意拉下半分的胸口,半晌才挪了挪视线,看了眼敞开的办公室门。 外头冒出好几个试图八卦的脑袋,对上他凌厉的视线后又光速缩回。 他无奈地朝林玄笑笑,起身关上办公室门,拉下百叶帘,这才牵着她的手绕过办公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只是这一坐,春光泄露得更加迅猛了。 她身上那阵雪松混合玫瑰的香气顺着她的指尖飘到了他的心坎上。 她故意的。 男人替她褪了那件碍事的开衫,低下头去吻她肩,任由那阵香气撩拨,只有搂着她的双臂一直不断地锁紧,仿佛要将她揉碎在怀里。 “痛……”她攥起他一根手指,小声地央了央,“你轻点。” “嗯。”他只是这样应了,却依旧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 她身上的每一寸香气仿佛都要被他吸收殆尽,最后再染上他的气味。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直到林玄缩了缩脖子,又被他伸手握住,强硬地吻在她的颈上,指腹还在不断地玩弄她的耳垂,她这才发现自己撩过了火。 男人布满柑橘檀香的指腹虚扶在她喉前,每一次她难堪地吞咽口水,他的指尖都能敏锐地察觉到并安抚般地顺了顺她那片敏感的肌肤。 “陈宴,陈宴。”她背对着男人坐,面前就是若隐若现的百叶窗,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她再慌也只能低声喊他,双手压在他紧绷的裤装上。 几经试图攥起裤装上的布料依旧无果,她只能白白受他刺激,直到腰后都泛起酥麻,才细声嗔骂一句:“这里是办公室,你疯了吗?” 男人吻她脖颈的动作停了一瞬,随即轻笑一声,温热的气息瞬间打在她敏感的颈窝。 “你自找的。”说罢又接着在她耳鬓间厮磨,揉弄到她浑身都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才施施然松开手。 他不过刚松开手,林玄又恢复了原来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故意将吊带再往下扯了半分,朝他吐吐舌。 见男人抬手去捉她便立刻从他怀里跳下,哼哼两声。 “那么喜欢,怎么刚刚不理我?”她双手抱臂,被陈宴伸手揽回怀里,面对着他坐,气鼓鼓地朝他皱皱鼻子。 陈宴歪歪脑袋,又将脸埋回她的颈窝,明显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气不过,将聊天记录调出来,放大了那张照片怼到他的面前,“这张照片不好看吗?为什么不理我?” 男人捉着她手腕,将手机往远放了些,这才笑着轻啄两下她的唇,“不是理你了吗?不然中间那几分钟我在干嘛?” “我还以为你……”她说着目光便顺着他隆起的胸脯往下瞟,又咧着嘴别开视线,嘴里嘟囔:“我说呢,还以为你是过了25就像65了。” 那双青绿色的桃花眼瞬间眯成狭长状,像是黑夜中伺机而动的猎人。 男人低头贴近了那张心虚的脸,最后才挪到她的耳后,轻咬她耳垂,“你又想上药了?” 林玄摇头摇成拨浪鼓。 “过来怎么不叫我派人下去接你?”陈宴看她那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只是太过可爱了,还是没忍住放过她。 他轻笑了一声,替她将凌乱的发丝拨弄回耳后,捧着她脸又轻轻亲了一口。 “我想陪你吃饭!”她双手圈在他的颈后,身子稍稍压向他怀里,全然不顾那片惹人垂涎的嫩白。 “今天吗?”然而男人脸上没什么惊喜,倒是抬眸看了眼紧合的百叶窗,最后目光才落回到她的脸上,“可能不行。” “要加班?” “嗯,明天好不好?” 林玄垂下脑袋思索,他便伸手捏捏她的脸颊。 半晌,她抬起头讨价还价:“加很晚吗?” 陈宴仿佛被她那阵可爱劲击中,低下头去亲她额头,而后才展臂晃了晃鼠标唤醒电脑。 他翻了一阵公司群里的聊天记录和文件,又再向后仰去,阖了阖眼。 她就这样乖巧地坐在他怀里,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小鸡啄米般亲了一口。 “应该不会很晚,一两个小时,晚上八点,可以吗?”他说。 还没等林玄应答,他又转动了两下眼珠子,捉起她揽在他脖颈后的手,一脸严肃,“你几点起床的?” “早上十点?可能。”她没有所谓地应了。 “吃饭了吗?几点吃的?”他追问。 “嗯呃嗯。”她含糊地应答,又点点头试图增加可信度,“刚刚在车上吃的。” “那明天再说吧,你别在这等了。”说完他就将林玄挪了挪位置,顺势装作要开始工作的模样。 见她一直没有动静,他才将视线挪了回去。 她就在他怀里,擎着那双圆眼可怜巴巴地抿着唇望他。 “……下不为例。” ----------------------- 作者有话说:数据不太美妙[捂脸笑哭]等我把番外都写好了就把正文一次性放出来哈 第69章 剖白 下午林玄胡吃海塞了好几份蛋糕切件,连带着陈宴那份也一并吃了。 陈宴没加以阻止,只是一边工作,一边幽幽地说了句:“吃吧,试纱的时候别跟我哭说胖了就行。” 她送进嘴里的餐叉突然一顿,还是往嘴里塞了。 “我要出去告诉大家,小陈总虐待妻子,不给老婆吃饭。”林玄故意抽抽两下鼻子,手握成拳揉了两下眼睛,引得陈宴侧目。 “嗯,去吧。”他没什么反应,只是讪笑一声接着垂下脑袋去敲了几下键盘,“反正这里的人早就把我当成混蛋了。” 林玄愣了愣,捧着蛋糕起身,用指尖抹了一点奶油在嘴角。 将蛋糕切件稳稳放在桌上后,她蹲到了陈宴身侧,央了央他裤腿,“怎么啦?不开心可以吃点甜品。” 男人下意识朝她刚刚坐着的按摩椅上瞥,而后才顺着声音发出的位置低下头去看她。 那双湿漉漉的眼眸下,是极其刺激神经的瓷白色。 暗红色的吊带裙本就让她玲珑有致的身材更显妩媚,如今她还故意在嘴角抹了一口奶油,蹲在他的身旁望他。 她口中说的“甜品”是她自己。 又在玩火。 在他额角青筋暴起之前,陈宴已经摒弃掉所剩无几的理智,抬手将她捉到怀里。 他将她预留在嘴角的那一抹奶油卷入舌尖,而后又直勾勾地撬入她贝齿,由着动物奶油的香气被两人舌尖上的温度化开。 他的唇碾在她唇珠上,一手握着她后颈,一手攥住了她软塌的腰肢。 她愈是因为缺氧往后仰着试图逃脱,他便愈是攥得用力,追着她的唇将她摁在桌沿边上亲吻。 第90章 暗红色下那片瓷白被他捉着迫不及待跳出。 直到那片白皙被他手心的滚烫烙成淡粉色,她呼吸愈加急促,喉中发出几声呜咽,他才暗下眼眸松了手。 “你疯了?”她捋了捋身上的衣物,烧红了脸, “是你要玩火。”他捧着她红润的脸蛋轻啄了两口。 “也不怕有监控。”她别过脸去小声嘟囔。 陈宴轻笑了一声,伸手捏了捏她鼓起的脸颊,“我的办公室有没有监控,我想我应该比玄玄你要清楚。” 看着她耳廓上都染上绯色,他没忍住又再低下头去厮磨她的耳垂,轻声道:“如果你想,甚至可以在这玩点刺激的。” “陈宴你!”她忍不住嗔骂一声。 林玄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却被陈宴伸手捂了捂她唇,“小声点,这里不太隔音。” 她看得出那双桃花眼里欲望未息,否则陈宴也不会低下头咬她耳垂,对她说:“亲爱的,不想挨c的话,下次注意点玩火的度,别再惹火上身了。” 林玄脸虽然烫得厉害,却没否认她玩火自焚。 她甚至瘪着嘴扬起那双圆溜溜的眼眸看陈宴,将他捂在嘴边的手放下,双手顺势伸直了搂上他脖颈,“那现在,你心情好些了吗?”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陈宴似笑非笑地敛了敛眸。 时隔多年,她还是很喜欢他那个被撩后仍能克制着守规矩的模样。 “我没有不开心啊,总是笑脸迎人注定不能服众。同样的,想要服众自然得牺牲一点民心。”男人笑着替林玄将凌乱的头发捋回耳后,这才将双手圈在她腰后以防她从椅子上摔下。 他莞尔,低下头去蹭蹭她的鼻尖,“从你答应我求婚那一刻开始,我就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林玄鼻子一酸,从前那些苦楚仿佛一次性涌入了她的脑海。 她双眸笑成弯月,仰起头去碰他软绵的唇,“我也好幸福。” 她忽而想起那晚,任川告诉她陈宴因她而常年失眠,又猛地心头一怵,“你现在还会失眠吗?” 男人呼吸一滞,拧了拧眉,“谁告诉你的?” 还没等林玄回应,他就猜出了一二,“任川?臭小子说漏嘴了吧。” 她被陈宴逗得噗嗤一笑,又拉过他去找手机的手,抢过他的手机放在怀里,用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也是关心你,但我真不知道那件事对你影响那么大。” “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说罢她又用脸颊肉蹭了蹭他手掌。 陈宴垂下眼去望她,那张脸蛋稚气未褪,却的确与从前青涩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两年她独自一人在外打拼,那双澄澈的眼里早已露着疲态,只是她自己从未察觉到。 心头那阵疼意浓烈,化在他胸口迟迟未散。 他很清楚,自己不找她是以为她早已心有所属,另嫁他人。 但自尊心决不允许他说出这样的话。 思虑再三,他只能勾勾嘴角,故作轻松地应她:“当时没想过你有这么重要。” “我只觉得,既然你想要离开我,自然有你的打算,我也该识趣地不再纠缠。”他说着说着,明亮的眼眸又再黯淡三分。 林玄看着他失笑,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了。 她其实从未对陈宴说过,她很讨厌他这样武断地凭自己意愿猜度她的心思。 “没有人在期待你的识趣,亲爱的。”她冷笑一声,接着别过脸将视线投到地面。 他为了所谓的“识趣”,割让自己难得的进修机会,放弃挽留她的想法,甚至到最后都不愿意亲口问她个清楚明白。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被这样的“识趣”裹挟着行走,他的人生本不该这样的。 她既心疼他吃亏,更痛心彼此错过的时间。 他们本该有更好的未来的。 落针可闻的房间里,林玄的声音仿佛有回响。 两人同样陷入了沉默,可回音却在彼此心尖回荡。 “亲爱的,”她难堪地垂着眼眸,双手却捧着陈宴的脸庞不放,“我说这些不是生气,我是心疼你,觉得你并没有义务为别人考虑那样多。” 她虽喜欢撩人,晓得通过心计来打动人心,可对着陈宴心理剖白还是让她有些面红耳赤,“你总说我为他们考虑,为他们找借口,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是呀。” “你为别人退让,自以为是识趣,可你自己开心吗?”她艰难地抬起头去,直勾勾地看向陈宴,却发现他那双青绿色的瞳早已望了她许久。 她的掌心落在他的胸口,隔着胸脯那层皮肉,感受他心脏的跳动,“你有没有想过它的感受。” 男人的双手一直环抱在她的腰后,眼眸始终追随着她上下颤动的睫毛,看着她为了自己欲言又止,看着她红着脸说“心疼你”。 他感觉到自己胸膛一阵滚烫,随即抬手捻着她的下巴,将她低垂的脑袋挑起,轻轻吻在她唇,半晌才放开。 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他的语言能力远没有林玄来得优越,捉心理的能力更不如她。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从来不会去想为什么。 “它的感受,不重要。”他那双情动的眼眸又再落陷,捉住林玄压在他胸口上的那只手。 “谁说它不重要?”林玄已然有些恼了。 不仅是因为她刚刚为了陈宴说那样多令自己脸红的剖白,他根本没听进去,更多的是因为他不在乎自己的感受。 她不知道他这样的谬论是从哪里来的,只是更加生气了,甚至急出了几滴眼泪来。 “它很重要,”她努了努嘴,抿着下唇,别过脸去,声音变得更加小了,“就像我对你而言那样重要。” 男人轻笑了一声,身上那阵雪松气息瞬间压到了她的肩头。 他低下头去替她擦了擦那几滴不太明显的泪水,笑着应她:“我知道了。” 林玄还在忙着难堪地扭过脸去拭泪,他便又再开口:“那你呢?” “什么?”她茫然地扬起头去望他,“我怎么了?” “那我对你来说,重要吗?”男人嘴角上似笑非笑,以至于林玄需要伸手用指尖触碰来确认他话里的意思。 “你在那些跟我断联的日子里,想我吗?”他那双眼眸里饱含了某种颓废的情绪,可她看不清,也摸不着。 她只能用掌心贴在他的胸口,感受他心脏的跳动,而后才蹙着眉扬起头去问:“怎么了?你是不是,不太开心?” 他稍稍仰了仰头,长叹一口气,怏怏地应了她一句:“没有。” 林玄不明所以地眨眨眼,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她想起以前跟w坦白的时候,他也是这样。 他说没有,他说不在意。 她突然噗嗤一笑,故意引他低下脑袋去捉她脸颊。 男人将她两颊的软肉捏起来,让她抬起头望他,“笑什么?” “你是不是想起我之前说,我想我前夫,但我前夫不重要?”她故意歪了歪脑袋,贴近了他的脸。 她知道自己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哪怕离得再近也不能。 但陈宴可以。 他可以看得出她脸上掩盖不住的笑意,看得出她有些戏谑的神情。 林玄是被看穿了会感到含羞的类型,但陈宴却是截然相反。 他直勾勾地盯着林玄那张笑脸,同样逼近了她的鼻息,用鼻尖蹭了蹭她脸颊,“是。” “所以呢?我重要吗?”他覆在她腰后的那只手故意捏了捏她腰间的痒肉,像是威胁。 “重要。”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仰着脑袋去就他离得极近的那双唇,“很重要。” 听到她的应答,陈宴终于满意地勾勾嘴角,将椅子向前滑动了几分,“好了,我要工作了。宝贝你在旁边等我好不好?” 林玄没挪动,依旧像只树懒一样坐在他的大腿上,脑袋搭在他的肩上。 见她不动,他才又张张嘴:“还是你想在这里?但是待会会有人进来哦,你不害羞的话……”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玄急忙用双手捂住了嘴,“知道啦,再抱十分钟!行不行?” “好。”他欣然答应,由着她趴在自己的肩上吻他脖颈。 十分钟过去,她依旧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陈宴睨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同样只是笑笑。 直到又过去五分钟,他才抬手拍了拍她臋。 林玄在他怀里扭了扭,却被他冷冷地提醒道:“已经十五分钟了,不能耍赖哦林玄小朋友。” “哼。”她朝他皱皱鼻子,不情不愿地爬起身,坐到一旁的按摩椅上。 一整个下午,陈宴都在认真工作,林玄则是在他身边捧着他的平板电脑画草稿。 画累了,她就伸长了手,将电脑顺着办公桌边缘推过去。 “小懒鬼,几步路也不愿意走。”陈宴看她那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却还是展臂将平板挪回自己手边,以防待会掉落在地面吵醒林玄。 第91章 正如他所料,她一放下平板没多久,就双手抱臂在按摩椅上睡着了。 陈宴直到结束一项工作回眸望她才发觉她已经睡熟,苦笑着起身将衣帽架上的西装拿下,披到她的身上。 “天亮啦?”她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又被陈宴捉住了手腕。 “还没黑呢,再睡会吧,下班叫你。”他笑着俯下身去吻了吻她额头,听着她嘴里咕哝了几声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接着办公。 不一会,林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男人皱着眉望了一眼,抬眸睨了一眼睡熟的林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阵不安。 那阵不安促使着他解锁了她的手机屏幕—— 她的手机密码在复合后重新换回了两人的纪念日,他很熟悉,以至于开启她的手机来得十分顺手。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不安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看着她置顶下,出现了一个新的红色标点。 那信息的来源他很熟悉—— 是江睿。 第70章 前尘 林玄睡得昏天暗地,直到被陈宴宠溺地俯身吻醒,她才眯着眼睛眨了眨,“下班了?几点啦?” “嗯,下班了。”他又再吻了吻她的唇,接着起身看了眼手机,“八点半了,抱歉亲爱的,预估出了岔子,让你久等了。” “嗯?”她揉揉眼睛,懒洋洋地伸了伸懒腰。 按摩椅早已因设定时间结束而停了许久,她很轻易就能将腿伸出按摩椅,“没关系,我也睡得很香。” 陈宴已然提着她的那双高跟鞋,蹲下身去给她穿鞋,而后才伸出手来扶她起身。 听她说睡得香,他也勾勾嘴角,笑说:“看得出。” 刚睡醒的林玄皱皱鼻子,接着挽上他手,哼哼两声,“不跟你计较。” 她将陈宴的西装外套抱在了怀里,没有还给他。 陈宴余光能瞥到她时不时将西装放在鼻尖轻嗅,也只是笑笑没戳破她。 两人出陈宴办公室的时候,外面的员工都已下班。 只有寥寥几盏白炽灯仍旧开着,才显得这办公楼没那么冷清。 刚一上车,陈宴就已经系好了安全带,只是静静地看着林玄努着嘴巴,一边念一边设置地址。 两人要去餐厅是林玄中午在车上已经挑选好了的。 她坐在副驾驶上,将地址设置好便系上了安全带,兴奋地嚷了一声:“好啦,出发!” 陈宴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脑袋,好像以前两人一起公路旅行那样。 目的地是她定的,他只负责牵着她的手,开车带她走遍世界。 那时的她设置好目的地也会兴致勃勃地在他身边伸出双手,亲亲他的脸颊,然后嚷嚷一句:“好啦,出发!” 他会想起从前,林玄也不例外。 霓虹灯下,城市将息未息,两人牵着手享受着路边的光影一点点从他们身上渡过。 林玄牵着陈宴的手,牵得很紧,仿佛这样就能抓住这份幸福。 从前两人会在难得的闲暇周末相约野餐,她会提前一天下楼下的商超采购,而后等着陈宴回家跟她一起准备野餐的食物。 她负责烹饪,陈宴便在旁边听她使唤打下手,说一句动一下。 因为林阳舒那阵功利劲,让她学烹饪也只是为了以后嫁高门能让对方夸她一句“贤惠”,以至于她很长一段时间来都很讨厌烹饪。 但跟陈宴在一起以后,他会告诉她:“亲爱的你真的很有烹饪天赋,我很喜欢吃你做的菜,但你有你不烹饪的自由。我不希望这件事会给你带来负担。” 于是后来同居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经常会一起下厨。 她会手把手教陈宴一些简单的菜式,陈宴也会夸她和给她打下手 其实她也没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只不过他在身旁会一直夸她做得好吃,会在她身后搂着她亲她脸颊,说她真的很厉害,她的心情也好上不少。 她很喜欢这种与他共度的休闲时光,很安逸,是她这辈子难得能抓住的几份幸福感。 这份幸福感并不大,却足够掩盖掉她心里对烹饪的那份阴影。 那时的她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陈宴在她身旁替她洗菜,替她搅拌打发奶油。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回过身,他都会一直在。 那份幸福感无疑是极为踏实的,就算她的余光里看不到陈宴,也不会担心这份惬意会从她指尖溜走。 他一直都在。 那时的她牵着陈宴的手,不会想要下意识攥紧。 但现在不同。 正是因为失去过,所以知道这份感情并非必然。 这份幸福也并非专属于她。 她笑着的眼眸里几分黯淡,却很快又振作起来,抬手亲了一口陈宴的手背,轻声喊他名字:“陈宴。” “嗯?”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他侧过脸望她,仍是一脸宠溺,“怎么了?” “我好幸福。” “我也是。” 两人犹如蜜里调油,林玄赞叹着:“果然小别胜新婚。” 可陈宴却摇摇头,吻了她的手背一遍又一遍,“如果可以,我连小别都不想要。” 其实两人都很清楚,林玄说这话是在安慰自己,也是在安慰着因失去两年而惋惜的彼此。 选定的餐厅并不远,他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到了餐厅门口,陈宴提出要先去上厕所,让林玄自己先找位置。 她欣然同意,朝他摆了摆手,“放心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陈宴也笑笑,不自觉在想以后两人要是有女儿的话,女儿上幼儿园会不会像她一样,拍拍胸口说:“放心吧,我一个人可以嘟。” 看着他傻笑,林玄有些不解,却没多想,只是皱皱眉接着往餐厅里面走。 侍应带着她到餐厅中间的卡座前,她却抬眼望向窗边忽闪忽闪的灯光,询问道:“可以坐那边吗?” “当然。”对方点点头,接着将水端到窗边的卡座放下,“是两位吗?” 林玄正想应下,却听身后传来一把熟悉的嗓音,“三位,麻烦加个位置。” 那阵嗓音熟悉,可她只听声音却完全认不出来对方。 “不介意吧?”男人身上的紫色丝绸衬衣松松垮垮,最顶上的几颗扣子完全没有扣上,林玄一眼便能看到他胸口若隐若现的胸肌。 不大—— 至少没陈宴的大。 她的视线慢慢向上挪动,看着他那一头黑色短卷发皱了皱眉,半晌才想起来询问:“你是?” “未婚妻,也就一年多没见,这么快忘了我?连消息都不回了。”男人自顾自地翘着腿,将杯中的白开水一饮而尽,惬意地哈声—— 仿佛他入口的不是普普通通的白开水,而是什么陈年佳酿。 本来看着他那副模样,林玄就有些厌烦。 如今听着对面喊未婚妻,她又是一阵恶寒。 “江睿?”她眉毛拧作一团,下意识将吊带向上扯了扯,朝身后座椅软包退了退,“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并不能理解江睿口中说的“连消息都不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陈宴或许已经见到了那则信息—— 并且替她删掉了。 以前她见过的江睿,头发总是五颜六色,发型多变,造型极其乖张,就像他的为人一样。 如今他染了一头黑卷发,倒是难怪她认不出来。 “好久不见,未婚妻风韵犹存啊。”还没等那阵恶寒退却,林玄已经感觉到对面翘着腿,皮鞋朝她的脚腕蹭了蹭。 她惊慌失措地抬脚拍了拍脚腕上的灰尘,朝旁边挪去,想要起身换位置,却被江睿先起身堵住了去路,“想去哪?我有那么讨人厌吗?” “当年的事,不是早就结了吗?”她抬眸望他,脸上掩盖不住的生厌,“你还想怎么样?” “哎呀,一夜夫妻百夜恩,怎么说我们也是曾经要结为夫妻的关系,你没必要对我那么冷淡。”说罢对方就伸出手来揽过她的后腰,将她往怀里按。 林玄两手抵在两人之间,却依旧于事无补。 她是知道江睿这人的性子的。 从前两人被家里人各自胁迫联姻,他虽然不大喜欢林玄,但以他的生活作风,绝对不介意身边多一个女人围着他转。 于是他明面上对家里人装着委屈,说不是老太太的主意他不会娶林玄,可背地里却总喜欢对她毛手毛脚。 甚至在林阳舒给林玄下药,将她送到江睿口中时,他也毫不犹豫地朝她扑去。 所幸林玄早有警觉,提前跟凌淼打过了招呼,时间一过她不接电话,凌淼就立刻报警。 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江睿正压着林玄想要对她用强的。 只是这事到底是未遂,林阳舒又软硬并施,江睿才没被送进局子。 此后一段时间里,林玄都对家里的吃食相当忌惮。 第92章 即便再讨厌下厨,也不敢再碰家里的事物,直到过了约摸半年,她才勉强能吃得下保姆做的吃食。 当时她已经被软禁在了别墅里,家中只有她和保姆,她才敢放松警惕。 如今再见江睿,林阳舒已然不在她身边,可那些脑海中关于他的那些不堪的回忆还是涌现了出来。 胃部翻腾灼烧,分不清究竟是太久没吃东西才犯病还是因为见到了江睿才犯恶心。 “我现在跟你没有关系,请你不要再这样称呼我。”她捂着胃部,将右手举了起来,手背向着江睿,“我已经结婚了。” 对方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钻戒,嘴角抽了抽,露出极其明显的轻蔑,嘴上却依旧说着:“是吗?那真是恭喜你了。” 林玄再次尝试推开他,却因他没有使劲而向后踉跄地退了几步,“我不需要你虚情假意的祝福,请你离开这里。” 然而江睿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而离开,反倒施施然地坐回原位,翘着腿望她:“我可没听说这间餐厅今天被你包了下来啊,林小姐。” 看着他那副模样,林玄实在犯恶心,不想再与他争,于是转身就走向另一个位置。 然而她刚落座,就看到江睿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到她的面前,撑着脑袋一语不发地看着她。 如此翻来覆去个几回,店员看着两人不断更换的位置也很是头疼,只能向前提醒:“抱歉两位客人,这样的话会给其他顾客带来困扰的,还请不要频繁地更换卡座。” 本是两人的纠葛,如今被店员上前提醒,林玄也很是尴尬,脸上瞬间发烫,连连颔首:“抱歉。” “怎么了?”陈宴的声音从林玄的身后传来,他将衬衣袖子上的纽扣稍稍解开,摸了摸林玄的脑袋。 落座后,他才缓缓抬眼望向面前的江睿,“这位是?” “江睿。”林玄没好气地应了,鼓着腮帮子双手抱臂,倾身靠近陈宴。 “你们,约好了?”他那双青绿色的桃花眼又再眯成狭长状,就连眼下那颗泪痣也因他扬起的笑意略微升起。 “没有。” “是的。” 截然不同的回答让陈宴嘴角的笑意变得愈加晦暗不明,分不清他如今究竟是什么心情。 第71章 暗涌 两人都因为截然相反的回答沉默了,只有陈宴还若无其事地接过侍应手中的菜单,侧过身去询问:“点菜了吗?亲爱的,你刚刚在车上说想吃什么?” 他对“亲爱的”三个字咬字发音格外的重,另外两人轻易品出他其中的意思。 可他依旧佯装无事发生地偏侧着脸,将菜单放到自己与林玄之间,对江睿视若无睹,“亲爱的?” “别……”林玄听着那一声声“亲爱的”实在觉得牙酸又尴尬,细眉拧作了一团,抬起头难堪地望着陈宴。 她向他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水汪汪的圆眼擎着,桌下的那只手还在反复地央着陈宴的衣角。 “怎么了?你不想吃了?”他看着林玄双眼,却无动于衷,“可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我现在不想吃了不行吗?”她咬牙切齿,拉着他的衣角恨不得立刻站起身离开。 然而陈宴依然笑盈盈地望着她,将她央衣角的手牵起,“为什么不吃?因为他?” 他挑挑眉,抬起下巴指向斜对面的江睿。 对方一直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人争执,脸色难看得厉害。 “凭什么?”他攥着林玄手腕的手愈发紧绷,随即又转过脸去看向江睿,“这间餐厅你包了吗?” 对方摇摇头,还没说出话陈宴便又扭过头接着自顾自地向侍应下单:“前菜要奶油蘑菇汤,两份牛肋眼七成熟,甜品的话……” 他又再抬手捏了捏林玄的脸颊,“你想吃提拉米苏还是……” “心太软?” 林玄怔了怔。 他在这个时候提起心太软是什么意思? 他明明平时根本不爱吃甜品,就连今天她下午茶给他下属点的那一批蛋糕切件,他都没有碰。 偏偏现在非得要点一个甜品。 还偏偏是心太软。 她明显脸上已经有些生气了。 可陈宴依旧熟视无睹,自顾自地点完了餐,最后才故意望向面前的江睿,“噢。忘了你了。” 坐在林玄对面的江睿,也不发作,只是讪讪笑了两声,伸手接陈宴手中的菜单。 在他碰到菜单的前一秒,陈宴故意将菜单挪远了一些,随即菜单便掉到了地上。 “你故意的?”江睿瞬间有些坐不住,怒目圆睁。 “低血糖,手抖。”陈宴挑了挑眉,依旧云淡风轻地应着。 对方自然不会相信,一拍桌子站起身,拿着刚被续上的白开水就想往他的脸上泼。 “我要是你,就不会在这么多监控底下做这种傻事。”陈宴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好整以暇地捋了捋袖口。 “当年的事,玄玄心软,你才会没事。”他接着扬起眸睨江睿一眼,满是不屑,“但我不同,我没什么血性,还有大把时间大把金钱跟你耗。我不介意让整个律师团队陪你玩。” “而且我记得,你家公司的市值已经蒸发了大半了吧?”陈宴展臂揽过林玄,亲吻她的额头,像是向对方彰显自己的主权,“你觉得你还有资本跟我玩吗?” 那双青绿色的桃花眼犹如青蟒吐信。 林玄也是第一次见陈宴这副模样。 很可怕,也很陌生。 “怎么样?想好了吗?”他双手抱臂,翘着腿望着江睿,嘴角依旧漾着平和的笑意。 江睿一向是急性子,却不会硬碰硬,自然没理会陈宴的激将法。 玻璃杯猛地被砸在了桌面上,洒出了几滴水。 林玄着急忙慌地躲避,陈宴却连眼都没有眨。 他将餐牌还给侍应以后气鼓鼓地转身离开,独留两人在餐厅里面面相觑。 江睿走了以后,林玄依旧一语不发。 无论陈宴跟她说什么,亲她多少口,她都没再说话,只是讷讷地盯着桌面。 一整顿饭她几乎都是沉默着吃完的。 她当初看推荐,说这家的餐厅味道极佳,可如今却尝不出味道。 她只觉得每吃一口都味如嚼蜡,分外煎熬。 “您好请问甜品是现在上还是待会上呢?”侍应前来询问,打破了这一刻的寂静。 “宝贝你想现在吃还是待会吃?”陈宴别过脸去,捏了捏林玄的脸颊,依旧笑得满面春风。 好像刚刚的那些事从未发生过那样。 “陈宴,你玩够没?”她冷冷抬眸,眼里没有一点波动,恍若一潭死水。 “待会再上吧,麻烦了。”他嘴角的笑意一僵,旋即又恢复如常,朝身边的侍应颔首。 眼看着侍应走远,林玄才重新开口,“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我不是说了要走吗,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走?”他打断了她的话头,冰冷的目光打在她的身上,看不出一丝怜悯。 “你不是最喜欢拿别的男人气我吗?”他垂下眼望她,手轻捻着她的下颌,将她下巴稍稍抬起,“怎么我顺着你你也不满意?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他至今还记得,以前每次和林玄吵架,她总要故意与其他男人亲近。 她挽起其他男人的手,笑意盈盈地替其他男人擦汗,坐在其他男人身侧时不时与他抵膝相触。 她明知道他会生气,会恼怒,可偏偏喜欢这么做。 其实他都清楚,她是想以这样的方式证明他在乎她,证明在他心中她无可替代。 所以他会一次又一次地纵容她。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当作无事发生。 他理解她别扭的心思,理解她因原生家庭催生出的敏感。 正是知道她有这些任性的行为都是因为不想离开他,都是因为安全感的匮乏,他才没有发作。 但不代表他认为她做的这些事是对的。 他的心也是血肉做的,不是刀枪不入的。 “我……”林玄抬眸望他,脑海中映出无限次自己为了证明自己的重要而刻意接近其他男人的片段。 甚至包括前不久,她也试过利用古昇去激怒陈宴。 正如他所说的,她喜欢用其他男人气他。 她哑口无言,无可辩驳,只能抿着唇垂下脑袋,反复捻着自己膝上的裙摆。 陈宴看着被她揉皱的裙摆,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他一手捉着她的手,一手将她的裙摆抚平,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你,宁愿相信江睿,也不相信我吗?”林玄悻悻然将那只被他捉住的手回缩。 她望向他的眼里明显盈满了泪水。 “什么?”陈宴听完她的话也皱了皱眉,垂眼望她,手却没有要替她擦泪的意思。 “我为什么不信你,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吧?”他仿佛也觉得她的指控相当无稽,嘴角抽动了两下。 第93章 两人的对话又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啜泣声一直反复地灌入陈宴的耳中。 他知道自己说的话太重了,可是…… “亲爱的。”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去捉她手肘,展臂抽了几张纸巾替她擦眼泪,“好了别哭了。” 有时候陈宴也不知道,她究竟哪里来的这样多的泪水,怎么怎么擦都擦不完。 林玄也不多挣扎,顺势呜咽着扑到他的怀里,埋在他的胸脯中哭泣,嘴里还时不时地骂:“陈宴你凶我。” “好好好,我凶你了,是我的错。”他低下头去吻她头顶的发丝,手依旧在她背后一下接一下地顺着,“我只是太过生气了,没控制住语气。” “我只是觉得,你需要安全感,你需要证明爱意,可以不用以这样的方式。”他呼吸一沉,又接着说:“你知不知道,我的心也会痛的。这样的次数多了,我根本没办法分清到底什么时候你是在气我,什么时候是你真的不爱我了。” 林玄埋在他的胸口,用手戳了戳他隆起的胸肌,却依旧没吱声。 见她不作声,陈宴也不再勉强。 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她愿不愿意接受,愿不愿意改,都不是他该考虑的。 他向侍应要了甜品,而后才又长叹一口气,接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她的脑袋。 “您好,这是你们的甜品。”侍应将甜品放到两人的面前后又再离开了。 林玄听到侍应的声音也猛地从陈宴的怀里挣开,端坐在一旁,擦了擦眼角的泪。 两人面前摆放的是心太软和提拉米苏。 陈宴不知道她现在想吃的是哪一种,于是两样都点了。 他看了她一眼,见她依旧瘪着嘴小声抽泣,只好默默将那盘心太软推到她的面前,“你吃这个吧。” “就当是我错了,原谅我吧亲爱的,好不好?”工作了一天,司机也已经经他吩咐回到了别墅。 待会他还要一个人开两个小时的车回家,已经没有什么心力再去跟林玄争辩了。 他不介意一直当低头的那个人。 他只是不能接受林玄永远犟着,无论如何都不肯认错。 两人都不肯退让的结果,他已经见过一次了。 他不想再有下次。 “嗯。”林玄抽抽鼻子,拿起餐碟旁的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将心太软往嘴里送。 期间,她也尝试过将勺子伸向陈宴正在吃的提拉米苏。 虽然她没开口,陈宴也还是很识趣地缩了缩臂膀,将餐碟朝她的方向推了推,由着她挖走一大块提拉米苏。 他看着她一脸苦瓜相,抿着嘴将提拉米苏吃完,没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她脑袋,轻笑一声,“还要吗?” 她闻言也抬起眸看他,依旧没说话,手却很诚实地将他吃剩一半的提拉米苏拉到自己面前,一口接一口地吃下。 陈宴笑着看她吃,自己则是伸手去拿起一旁的白开水喝下。 因为不想失眠,非必要他晚上尽量不接触咖啡因。 他点提拉米苏也完全是因为林玄说这家店的提拉米苏咖啡味很浓郁,做法很正宗。 只要她肯吃,他就很开心。 就算不理他也没有关系。 “吃饱了吗?”他看着她将盘子清空,才缓缓开口。 她又再怯生生地抬眼望他,视线默默垂落在他胸口被洇湿一片的衬衣,讷讷地点点头。 结账后两人先后上车,一路上林玄也依旧没开口说话。 她只是睁着眼睛看窗外飞驰的风景,时不时打开窗去感受风吹拂脸蛋的感觉。 等困意上涌,她才关掉窗户,阖上双眼,安静睡下。 等到了别墅,她依旧没有睁眼。 陈宴将车子停在车库,看了一眼中控上显示的时间—— 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 加上洗澡的时间,他还有五个小时可以睡。 这样的行程,自打林玄住在他关外的别墅就开始了。 他转过头去看着熟睡的林玄,失笑着俯身亲吻她额头,揉了揉她耳垂,轻声道:“到家了宝贝。” 他看着林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仿佛将刚刚那些争吵都抛诸脑后,她只含糊地开声问:“嗯?几点了老公?” “十二点了,上楼睡吧。”他又再笑着揉揉她的脑袋。 他想,这样的行程很累,但兴许是值得的。 林玄没开口要陈宴抱她上楼,于是他也不敢贸贸然动手。 不是出于不敢身体接触,而是因为他太懂她的个性了。 她性子倔,在气头上经常会说些伤人的话。 只将道理说开,不去弄她,不去烦她,等她冷静下来他再哄远比直接在气头上逼迫她要强。 如非必要,两人吵架后他一向都是这样处理的。 下车后,陈宴一直站在车旁等林玄。 见她迟迟不动弹,那双眼仍未有睁开的迹象,他才缓缓走到副驾驶,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亲爱的,上楼睡吧。”他稍稍俯身轻吻她额头,手掌搭在她的头顶上,拇指指腹轻轻揉着刚刚亲吻的那处。 林玄微微睁开眼,确认面前的人是陈宴便又闭上了眼睛,张开双手故意撒娇道:“你抱我。” “好。”他轻声笑笑,一只手将她揽在怀里,一只手扶着车顶以防磕碰。 将她抱出车子以后,他才将她的脑袋搭在自己的肩上,让她双腿盘在自己腰后,腾出一只手来关车门锁车。 这些天,陈宴因为要迁就林玄住到关外的别墅,通勤时间很紧,健身的时间也就少了很多。 加上最近在忙着对付林阳舒,更是分身不暇。 不过好在他抱起林玄来依旧毫不费力。 他一边将林玄抱进别墅,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她时不时也会用鼻子蹭蹭他的脖子,直到感觉脸上的紧绷,才猛地睁开双眼—— 她今天化妆了,不卸妆还不能睡。 “亲爱的。”陈宴缓缓张口,林玄也就迷迷糊糊地“嗯”了两声。 “我删掉了江睿给你发的信息。”他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坦白。 “我知道。”她没什么所谓地应着,又漫不经心地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就因为这个,你生气了?” “你跟他,真没什么?”他没回应林玄的问题,反倒将问题抛了回去。 第72章 亮相 这次倒是轮到林玄不满了。 她从他怀里跳了下去,气鼓鼓地瞪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连你的婚戒都收了,我还能跟他有什么?” 她知道在别的男人眼里,她生性放浪,水性杨花,总喜欢扎在男人堆里。 在他们眼中,她就是个想攀高枝的拜金女。 她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她,但陈宴作为她的丈夫,她最亲近的人,不能这样想她—— 是绝对不能。 “在你眼中,我就是什么男人都会要是吗?”在气头上,林玄已经发觉自己说话有些没分寸了。 但她没打算收敛。 “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是那种会脚踏几条船的人吗?那我为什么非得等你?我嫁谁不一样?”她气急败坏地走进了房间,自顾自地冲到浴室,仍忍不住痛哭。 她双手撑在大理石的洗手池边上,抬手打开水龙头,伸手接了一捧水拍到自己的脸上。 彻底清醒了。 回忆连带着刚刚说的那些狠话,全都一股脑地冲回到她的脑海中。 她一边迷茫地卸妆,一边回想刚刚说的话。 刚刚她说那些话的时候,陈宴脸上的表情明显泛着不安。 她恻隐的心思动过一瞬,却又想起他猜忌的嘴脸。 这一切明明是他自找的。 卸了妆,她转身出去准备拿换洗的衣服洗澡,却看见陈宴刚好拿着她的睡衣与内衣裤,替她挂在浴室的挂钩上。 她抬眸睨他一眼,没吭声,只是默默地把着门准备关上浴室门洗澡。 男人走出浴室的脚步一滞,却没回头看她,只是闷声道:“他真不是什么好人,你还是别太靠近他了。” 林玄怔了怔,别过视线,冷冷应道:“你没完了是吧?我跟谁交往不用你管。” “……”男人呼吸一沉,走出浴室门,自暴自弃般应了一句:“随便你吧。” 见他出了门,林玄才长舒一口气,准备关上浴室门洗澡。 但门还是被他伸手抵住了。 “妈妈说想见见你,问你周末方不方便一起吃个饭。”他咬了咬下唇,回过头去看门缝的那双眼。 林玄愣了愣。 他的话很委婉,但她还是听出来他的意思了。 今天的争吵的确让她很不开心,但比起阴差阳错失去的两年,她并不认为这样小的争吵能动摇她们在一起的决定。 “……好。”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还是答应了。 林玄打开浴室的淋浴装置,站在花洒下愣了很久。 第94章 她没有动手去挤沐浴露,搓洗泡沫,也没有动弹, 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她从小就被教导如何讨别人欢心,无论是上位者还是同龄的男性。 无形中,他们将爱捆绑在了男人的身上。 他们告诉她,想要被爱就要讨男人的欢心。 同样的,想要证明一个男人爱她,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利用另一个男人刺激他。 青春期,她的那些懵懂全都被林阳舒按熄在星火之间。 她完全没有机会去发展一段正常的,健康的恋情。 所以即便她再讨厌林阳舒教给她的那一套,可还是没防住这套无形中渗透的,畸形的恋爱观。 在陈宴亲口告诉她,他也会因为这个而伤心,他也会因为这个而痛心之前,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套恋爱观的对与错。 因为林阳舒和廖绮玉告诉她,这个游戏的规则就是这么玩的。 无论她想与不想,父母对她的影响无疑是最大的。 所以她错了? 这么多年以来,她都觉得是陈宴放开了她的手,是陈宴辜负了她。 可是他说,这样对他,他会分不清她究竟是爱还是不爱。 难道正因如此,他当初才会那样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再去挽留她吗? 难道,在这件事上,她也有责任? 可是他们告诉她,游戏是这么玩的。 这就是游戏的规则。 这么多年来的观念,在一夜之间倾覆。 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咚咚—— 透过淅淅沥沥的水声,林玄听到了浴室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她抬手关闭了淋浴装置,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玄玄,你没事吧?怎么洗了这么久?” 是陈宴的声音,听上去很着急。 林玄勾勾嘴角,笑着应他:“我没事,快洗好啦。”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门外的人就这样应着,仿佛他们之间没有吵过那场架。 没过多久,林玄洗漱好了,便打开浴室门,带着那阵氤氲扑到了陈宴身上。 彼时他正倚靠在床头的软包上,看着手机昏昏欲睡。 如今被林玄这么一扑,倒是彻底清醒了。 “小心点,别被硌到了。”他将怀里的手机放到一侧,揽着林玄的腰轻轻吻了上去。 见她还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才拍了拍她腰后,侧了侧身子,“快睡吧。我浑身汗味,脏得很。你刚洗完澡就别粘着我了。” 林玄大字型趴在他的身上,不依不饶地蹭了蹭他脖子,“不要,就粘你。” 他口中说的汗味,她一点儿也没闻到,反倒涌入她鼻腔的是一阵淡淡的雪松柑橘香气。 很安心,好像一切都没有更改过。 她鼻尖散出的热气,连带着身上未散的氤氲一同萦绕在陈宴的身侧。 他不自觉地勾起嘴角,摸摸她的脑袋,低下头亲吻她发丝。 由着她又再抱了一阵,他才缓缓开口:“乖,我真的要去洗澡了,今天好累。” 林玄抬头看他,捧着他的脸颊啄了两口,这才肯放手,滚到另一半床去躺着,“去吧去吧。” 男人点点头,同样俯下身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便回过身走到衣柜面前拿换洗衣物。 见他进了浴室,林玄也没再望他。 心想着反正睡意已去,不如趁着这个时候约一下民政局的婚姻登记。 她刚一打开手机,就看到凌淼给她发的问号。 【你小子,解释一下?】 下面跟着的是一条社交平台狗仔队发布的爆料: “跨国集团ceo未婚妻高调亮相,城中未婚钻石王老五再减一员。” 爆料底下还附了一张今天下午林玄探班时的照片。 她身穿一袭暗红色吊带裙配上大波浪,俨然一副上世纪港风美女的模样。 虽说拍摄的角度有些刁钻古怪,但至少看得出她肤白貌美,明艳动人。 【好看。】 她几乎没有思考就发了过去,随即才反应过来凌淼这是生气了,赶忙撤回。 但对方已经看见了。 【?】 又发来一个问号。 林玄还没想好要怎么交代,凌淼就已经一个视频通话打了过来。 她犹豫再三,还是接了。 电话接通,对面的女人背景一片漆黑。 直到她烦躁地撑着脑袋,屏幕移动,林玄才发觉她的背景原来是她坐惯的那张办公椅。 “宝宝你还没下班吗?”林玄皱了皱眉,随手就将视频框挂在了右上角,点开了外卖软件,“还要加多久?饿不饿,我给你点宵夜吧。” “还行。”对方已然忙得有些迷糊了,林玄问这样多的问题她也只顾得上回复其中的一句。 她撑着一侧的脸颊,双目无神,却很快想起来自己要问的事,“你别转移话题,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跟陈宴复合了?” “额。”林玄双眼瞬间飘飘忽忽,上下瞟着,就是不看凌淼。 但凌淼显然已经得到答案了,闭上眼捏了捏眉心,“行了,我知道了,你背景已经出卖你了。你只要别告诉我他就在你身边就行,我还顶得住。” “啊哈哈那倒是没有。”林玄闻言朝浴室一瞥,干笑两声,“但是说来话长。本来打算找个周末飞回南城跟你交代的,不过这些天太忙了,就一直拖着。” 她顺手给凌淼点了外卖,又翻了两下她的朋友圈,接着道:“要是我想贷款把工作室扩大,你觉得怎么样?或者买房?我首套房的名额还没用,不用白不用。” 她突然提起贷款,凌淼自然听得出她是想给自己送业绩,却依旧没好气地应:“行了,别想着拿这些甜枣糊弄我。你告诉我,你想清楚了没?” 凌淼在乎业绩,却更在乎林玄。 正是知道自己的职位顶上几级都只能熬资历,她这些年才没日没夜地工作,好让自己站稳脚跟。 家里没什么背景,这么多年她走来都是靠自己,自然不习惯林玄突然想要送业绩讨好她。 况且林玄这么做,她倘若接受了,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是卖掉了闺蜜以此牟取利益。 无论怎样,她心里都会觉得不舒服。 “长话短说吧,就是当年的事还是各有苦衷,我觉得我们还能重来一次。”林玄敛了敛笑意,语气凝重,连表情也变得十分严肃,“况且这事说到底,还真说不准是不是我欠他的。” 刚刚在浴室想了很多事情,她现在的脑子也像一盘散沙,凑不出一条完整的逻辑链来。 她自己也没能理清楚思路,自然没办法在凌淼面前说出个所以然来。 但她知道,她已经决定要复合,并且已经这么做了。 “总之,我决定好了,淼淼你不用担心我。”她笑着勾勾嘴角,却看得对面的凌淼蹙紧了眉头。 凌淼沉默了很久,很久。 她根本听不进去林玄口中絮絮叨叨地念叨些什么,只是讷讷地看着屏幕对面的林玄,注视着林玄扬起的嘴角。 笑得并不牵强,反倒十分粲然。 很好看,很真实。 凌淼的脑海中,翻来覆去闪烁着这两年林玄独自一人飞回英国,暗自神伤的模样。 有时她会陪林玄一起去,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林玄独身一人。 她曾经问过很多次林玄,值得吗? 但林玄几乎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她的问题。 因为出身贫寒,她深知自己没有家庭作靠山,所以做很多事都只在乎“值不值当”。 就连谈恋爱也被她省去了,因为她觉得时间花费在维系恋爱关系上并不值得。 但是现在她看着林玄真心的笑意,到嘴边的许多劝说的话又都通通咽了回去。 好像有些时候,有些事,它可以不那么追求性价比。 又或者说,某些事它本就没有可以用于衡量的标准。 只要能让她开心,这件事就是值得的。 让她开心,这就是这件事的意义。 “玄玄,”她终于张了张嘴,“你现在,开心吗?” 对面的林玄愣了愣,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好。”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在挂断电话之后悄悄订了去东城的机票。 林玄见对面挂断了电话,暗暗觉得凌淼可能不太开心,捧着手机准备再诚诚恳恳地跟她道一次歉。 她能理解凌淼的心情。 复合这件事,凌淼竟不是从她口中得知,而是从狗仔的口中得知,任谁不会生气。 【淼淼,这事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我不好。但最近发生太多事了,其实我的心也很乱,等以后你有空了,来东城试纱的时候我们一块讲好不好?来回的机票酒店钱我出。】 消息发出去了,林玄抱着腿,腰后倚靠着一个枕头,咬着手指心里很是忐忑。 陈宴也恰好洗完澡出来了,用毛巾擦着湿发,下身裹着浴巾,顺势坐到她的身侧,朝她手机屏幕一瞥,“怎么了这是?还不睡?” 第95章 “我们复合的事,被淼淼知道了。”她简单扼要地将来龙去脉告诉陈宴,并将那张被偷拍的照片调了出来,“今天下午探班被拍照了,这事就传开了。” 陈宴接过她的手机,拧眉望着那张照片,的确是很典型的偷拍角度,“嗯,想处理吗?你如果不喜欢这些花边新闻我可以让人去处理。还有这个偷拍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玄打断了。 她夺回了自己的手机,没好气地拍了拍陈宴白白净净的胸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这样。况且前脚我刚来被偷拍,后脚人家就被裁员或是约谈,你让公司的人怎么想我,怎么想你?” “我只是觉得淼淼是我最好的朋友,让她从别的地方知道我们复合了而不是我亲口说的,总归不太好。我想安慰她,你困了你就先睡吧。”她捧着手机,双眼一直死死地盯着对面反复跳动的输入中状态,无心理会陈宴。 就连他捧着她脸庞,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向她索要晚安吻,她也是“嗯嗯嗯”地敷衍着。 陈宴见她那模样,知道这个晚安吻是要不着了,只好起身去吹头发,嘴里呢喃,“唉,老婆被拐跑了怎么办?急,在线等。” 说完又刻意回过身去看一眼林玄,只可惜她依旧一动不动,双眼像是黏在了手机屏幕上那样。 这下好了,老婆真被拐跑了。 第73章 想亲 林玄想了很多安慰的话,打了很长一段话。 但在看到凌淼发来消息的那一刻,她还是删掉了对话框里的内容。 【我是有点生气,但我还是希望你会好。过去的事就算再多阴差阳错,你们之间肯定也是有隔阂才会迟迟没和好。我不想你重蹈覆辙。】 【不过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重新在一起,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好好经营这段感情吧。】 凌淼发完这段消息以后,状态栏就不再跳转输入了。 捧着手机,林玄愣了很久。 她能明白凌淼的意思,无非是怕她遇人不淑,再受伤一次罢了。 况且凌淼说的不无道理,无论从前如何觉得是对方的过错都好,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误会就能覆盖掉以前的伤痕的。 正如陈宴所说的,她喜欢和别的男人亲近,以此来激怒他,只为证明他深爱着她。 林阳舒刻意让陈宴遭遇车祸是错,可即便没有林阳舒,以当年两人那样的习性来说,也未必不会分开。 林玄抬了抬眸,看向站在洗手池前吹头发的陈宴。 浴巾松松垮垮地围在他的腰间,腰腹上的腹肌人鱼线清晰可见。 他身上的每一处,都有她的痕迹。 那腹肌她摸过无数次,同样的,胸肌她也枕着睡了无数觉。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曾让她到顶,也曾替她挽发拭泪。 那双薄唇,也早已被她吻过无数次。 他们之间早已成了结,分不开,舍不掉,早就无法还原成没有遇到对方之前的模样了。 他到餐厅时总会下意识翻到最后,一个个甜品询问她想吃哪个; 她做甜品也总会下意识更换成代糖,即使她嗜甜如命。 她听到枯燥无味的金融知识,总会想起夜里曾有一个笨蛋絮絮叨叨地向她科普,当真以为她来找他是为了问问题的。 他路过空气潮湿的南城,总会想起生命中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在这里落地生根,执着地想要谋一片天地。 相爱仿佛早已融入了他们的血与骨。 就连那些日子里的相恨都不曾纯粹过。 思来想去,林玄才发觉自己嘴角早已漾着怀春少女的情意。 两年,好像也并不是那么不可逾越的。 她上前去环抱住陈宴,刻意挤在了他的面前,用脸反复蹭着他隆起的胸肌。 陈宴见状也拿她没办法,只好将吹风机关掉,小心翼翼地将电线绕过林玄的脑袋,放到她身后,一只手揉揉她的脑袋,轻声问:“怎么啦?睡不着吗?我很快就……” 林玄抬眸,望着他那张因焦渴而有些泛红的薄唇,鬼使神差般踮踮脚吻了上去。 一吻过后,看着男人那疑惑的眼神,她才后知后觉地面红,别过脸去:“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想亲嘴。” 话音刚落,她就被男人轻捏着两颊,强硬地抬起她的头,重重地将唇碾了上去。 他吻得很深,就连她错愕愣在原处的舌都被他卷起,不愿意放过任何一寸。 林玄只“唔唔”两声,便又扬起嘴角,双手自觉地搭上了他的后颈,由着他抱起自己一边吻一边走到床边。 她能感受他鼻尖呼出的气息,沉重而难耐。 热气落在她的唇上,像是被刻意用羽毛撩拨那样,痒痒的。 因为相拥得足够紧,她甚至能感觉到男人的胸口正焦躁着上下起伏。 吻得太深,林玄很快就感觉到自己像是被浪潮卷走那般窒息,下意识想要向后逃,却被捧在她脑后的那双大手擒住,难以逃脱。 男人正一点点将口中的气渡给她,她口中的氧气不再稀缺,也就不再躲了。 直到两人都已力竭,心脏乱撞得寻不到落脚点,陈宴才稍稍偏侧了脑袋,向周围借了几丝氧气。 即使林玄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听见嗡嗡的轰鸣与急促的心跳声,可两唇混杂着的水汽啵啵声还是穿透了心跳,刺入她耳。 如今便更是怕羞了。 她迫不及待地低下头,朝男人不断起伏的胸口躲去。 轻笑声从她头顶传来,宽大的手掌正一点点摩挲着她像虾米一般弓起的脊背,替她顺着气息。 像是厮混后的体贴,又像是看见她熟透的耳廓后的一点戏谑。 还没等她喘过气,她的耳廓上便又感觉到男人指腹揉搓带来的酥麻感。 此刻她的耳朵太过敏感了,只不过轻轻一捏,她都会忍不住哼哼两声。 “还想亲吗?”男人低沉的嗓音飘入她耳,仿佛在肆意地捏她心头那块痒肉。 他分明是故意的。 林玄摇摇头,却仍被捉着猛地嘬了几口脸颊肉才逃脱。 她抬眼看着压在她身上的那个男人,头发湿漉漉的仍未吹干,几撮碎发散乱地耷拉在他额头,就像刚刚完成过一场性-事似的。 发觉自己的想法有多么不堪后,林玄羞涩地别过了脸,捧起手机若无其事地摆弄起来,“话说你什么时候有空呀?我们还没去结婚登记呢,得先约一下才行。” 她的话已经掉在地上很久了,对方也依然没有要接的意思。 林玄这才怯生生地将视线挪回到男人的脸上。 她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只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逡巡。 其实她早就感知到胸口钻入的那阵凉意了。 他一定以为她在欲擒故纵吧。 她望向他的目光愈加的胆怯,好像下一秒这只刚沐浴过的落水小狗就会化出狼型,向她猛地扑去。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很久,好像时间都要在这一刻凝固。 她以为他最终会再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所以一直抿着下唇,双目紧紧盯着那双刚刚被自己含噘过的薄唇。 可是男人只是轻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起身回到了浴室。 她望着他那背影,莫名觉得有些失落,没忍住开口问:“喂,你刚刚想亲我的吧?” “嗯,怎么了?”他依旧回得漫不经心。 “那为什么不亲?”她追问。 “有胆小鬼怕我。”他答。 被戳中了心思的林玄晃了两下脚丫,拿起手机就往浴室钻,“你什么时候有空呀?约明天还是后天呢?” 陈宴从镜子里看到了她的身影,顺势就将手上的吹风机开关按掉了。 看着她红彤彤的脸颊,就连耳廓上的红晕也仍未消却,他还是将到嘴边的那些揶揄吞了回去,轻笑一声,应她:“都可以,你决定好了就告诉我。我都依你。” 林玄也看得出他在笑自己,却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几乎要将脑袋埋到了手机里,“好哒,那我约明天啦。你继续吹头发吧。” 说完她就抱着手机落荒而逃,直到钻进被窝,将被子蒙过了脑袋,她才敢开始抿着嘴窃笑。 嗡—— 手机又是一番震动。 原以为是民政局预约成功的消息推送,她点开却发觉是凌淼发来的信息。 信息简单明了。 【照片.jpg】 【我拿了年假,可以陪你试纱,周六中午到。】 林玄放大照片看到机票目的地显示东城的那一刻,她感觉眼泪控制不住地在往下淌。 她怎么会这么好? 她又何德何能有她这么好的朋友。 林玄在被窝里悄悄擦去两行清泪,破涕为笑,在手机敲下一行字。 【呜呜,好爱你淼淼。】 回完信息,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告诉陈宴这个好消息了。 第96章 她将蒙过头的被子猛地一掀,就发觉陈宴两只手都撑在了她的腰侧,险些没被她一拳挥到脸上去。 “哇啊——”她大叫一声,吓得又将被子盖了回去。 这下陈宴倒真是没能躲开。 他失笑着起身,躺回她身侧,有些无奈地笑着:“你,你,还没结婚就想谋杀亲夫了啊?” 林玄也后知后觉,听他说完才感知到自己刚刚好像是打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挪开被子,露出两只眼睛。 面前没有男人的身影,她才缓缓挪了挪视线,看向身旁已经将睡衣换上的陈宴。 她像只泥鳅一样蠕动着滚到他怀里,蹭了蹭他脖子,这才问:“我刚刚打到你啦?打到哪啦?疼不疼?” “没逝。”他摆摆手,伸手按了下室内灯源的开关,只留下床头的阅读灯,“刚刚还以为你哭了,来看看你,没想到我老婆还会跆拳道。” 听着他揶揄,林玄也挠挠脑袋,尴尬地笑笑,接着往他怀里拱了拱,“没有,是淼淼说要来东城陪我试纱,我太激动了嘿嘿。” 说罢,她又想起刚刚凌淼说的话,接着抿着唇抬眼看陈宴,“我刚刚说话有点太过分了,对不起啊亲爱的。” 从前她做错事,宁愿大费周章地给他做心太软也不愿意亲口说一句对不起。 如今说出口,倒也觉得并非像她想象中的那样难开口。 陈宴同样也愣了愣,释然地笑笑,低下脑袋亲她额头,“没关系,我也很久没吃你做的心太软了。” 两人相拥入眠,很快就遁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陈宴发觉自己的手被枕得有些发麻。 见林玄睡得很香,他又觉得这阵酥麻倒也是一种甜蜜的烦恼。 他起身洗漱,将睡衣换下,从衣柜里拿出西装和衬衫。 双手穿过衬衣袖子,陈宴回过身去,便看见床上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正迷瞪着望他。 “醒了?”他不慌不忙地将衬衣扣子别好,走到床边亲了一口刚坐起身的林玄。 她的双眼还没完全睁开,人却已经倚靠在床头的软包上,盯着他贴身的衬衣被他撑得分外紧绷。 她伸出手耍了好一会儿流氓,才起身走到衣柜前,挑了一条酒红色的领带。 陈宴就坐在床边,一边整理衣领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瓷白色的脚背。 那双脚缓缓走到他的面前,脚趾轻踩在他脚背。 林玄俯下身去替他系领带,最后系好领结才扯着领带将他拉到面前,轻轻吻过一口。 他的手不自觉地揽过她后腰,笑着问:“老婆能不能每天都这么早起?我喜欢这个早起福利。” 第74章 失眠 林玄抬眼睨他,摇了摇头,“这是新婚福利。中午记得陪我吃饭,我约了下午的结婚登记。” 说完她就伸了个懒腰,转身钻回了被窝,打着哈欠朝他挥了挥手,“我再睡一会,中午不见不散。” “睡吧小懒虫。”陈宴又再捋了捋被她揪乱的领带,这才俯下身去亲吻她额头,“不见不散。” 窝在被窝里的林玄迷迷糊糊地“唔唔”了两声,很快就阖上了双眼。 让她这样的夜猫子早起还是太难了。 强行中止睡眠,让她鬓角都开始泛着淡淡的疼痛。 后来陈宴出房门前还跟她说过几句话,但她根本听不进去了。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十一点了。 她被闹钟强制唤醒后,揉了揉眼睛,克制住想要躺回被窝的心,打开手机跟管家指明要一杯冰美式。 发完消息,她抬眼看了一眼右上角岌岌可危的电量,伸长了手去够床头边的充电线。 她在床上艰难翻了几个身,滚了两个身位才摸到了数据线,艰难给手机充上电,又脱力地摔回枕头上。 太困了。 她甚至萌生了这婚能不能暂时先不结的想法。 林玄赖了五分钟的床,还是爬起来了。 去陈宴的公司还要一些时间,她不能再拖了。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只有陈宴给她发过几条信息。 信息内容无非都是他今天早上吃了什么,到了公司了。 最近一条信息是一分钟前,他问她醒了没。 她迷瞪的眼睛猛地一睁,仿佛他真能透过聊天窗看见她似的,心虚地回复了一句: 【醒了醒了,到口红了。】 回完她就放下手机迅速跑到浴室洗漱,换了一身酒红色前短后长裙。 她赤脚走到镜前,想起结婚证的背景似乎也是红色的,很容易混为一体,当机立断地决定换一条。 拿了一条新的裙子,她刚要迈进浴室,又猛地折返,走回床头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才肯换下。 她新换的裙子是纯白的长袖露肩裙,腰间做了蕾丝镂空设计,贴合腰线之余又在外层添了几条鱼骨,不会显得过于艳俗。 裙摆是层层叠叠的波浪状,每走一步,脚尖踢到裙摆都会像夏日艳阳照耀下冲刷上岸的海浪,很是耀眼。 一切都很完美,只是她突然想起今天给陈宴搭的是一条酒红色的领带,才站在首饰架前苦恼了半天。 最终她选了一对红宝石大方钻耳坠,宝石的周围镶嵌了一圈碎钻作锁边,只作为一点纯白的点缀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项链亦同样是钻石,只是为了避免累赘,她只选了很小克重的手工镶嵌蝴蝶吊坠作项链。 搭配好了以后她便开始熟练地给自己化妆。 为了衬这一身白裙,加上时间实在紧迫,她只是化了个伪素颜妆作罢。 只不过想到自己可能会在过程中想到以前的点点滴滴落泪,她便又多加了几层定妆才开始自己弄头发。 她的大波浪卷本身就很夺目,一头乌黑亮丽而浓密的长发无需多加修饰就已经是一个焦点了。 于是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臭美了好一会,才趿着拖鞋拿起手机和包包下楼。 “少奶奶,您的冰美式。”管家已经拿着冰美式在楼下等了很久,贴心地给她配了杯套以防冻手,“司机已经在车上了,您随时可以出发。” “好,我拿着喝吧。”她笑盈盈地接过管家手中的冰美式,将吸管插上,自顾自地喝了一口,被苦得紧皱双眉。 真要命。 她一边喝一边想,受了这点苦头她得在陈宴身上找回点甜头才行。 满心欢喜,林玄只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在冒着粉红泡泡。 想的念的,无一不是陈宴。 真想快点见到他。 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握着冰美式,俯身钻进保姆车。 “少奶奶是去少爷公司对吧?”司机朝后视镜一瞥,再次确认。 她点点头,顺带催促,“嗯嗯,能开快点吗?时间紧迫。” “好的,还请少奶奶别忘记系安全带了。”对方应答后便将车子驶离别墅。 林玄也将冰美式放到身侧的饮料架上,侧过身去将安全带系好,这才重新拿起冰美式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吮吸,接着消肿。 嗡—— 手机再一次响起。 是一个很罕见的图标——短信。 她已经很少会接到短信了,即便有也不过是些话费账单或是骚扰信息之类的无用短信。 但鬼使神差般的,她右眼皮跳了跳。 按理来说,预约民政局结婚登记以后还会有一次短信通知,她便下意识地以为是民政局发来的短信。 可再一打开,她却愣住了。 是林阳舒注册的林氏集团发来的临时股东大会召开通知。 平日里,她也会接到股东大会的通知,但基本都由林阳舒代劳又或者只是走个过场,一般这类的信息她都会直接无视。 毕竟不去就代表默认大会一切决定,不参与大会决策—— 她本就不想掺和,身上的股份也不过是林阳舒当年挂靠在她身上的。 看到这则短信,她下意识地关掉。 迟来的心慌感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生生压到了水底,呼吸不上来。 她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不过刚刚将目光挪回到手机屏幕,便看见社交平台的消息推送: “钻石王老五一夜之间深情人设崩塌,瞬变金融大鳄,究竟是扮猪吃虎还是处心积虑?” 林玄皱了皱眉,目光落到了“钻石王老五”和“深情人设”几个字眼上。 谜底呼之欲出。 她连忙点开了这则推送,却见赫然写着“林氏集团易主,最新资料显示,目前林氏集团最大股份持有者为陈宴。” 营销号洋洋洒洒地在后面讲述着陈宴那充满神秘色彩的前半生,那被陈曼华保护得很好的天之骄子生活。 看着那些熟悉的消息,作为他的未婚妻,林玄深知其中的真实性。 可如今越看越觉得眼酸。 他不会的,他不会的。 她心里反复念着,却又像是祈祷。 第97章 之所以说是祈祷,是因为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之前陈宴给她看的两个纯黑色的文件夹—— 一个,是林阳舒当年策划车祸的证据;而另一个,则是他反复顾左右而言他的所谓的“商业机密”。 而她,当时还沉浸在旧情复炽的美好中,选择了相信陈宴。 她相信陈宴既然肯坦白,就不会有什么困难会横亘在她们之间。 可是,难道她选择相信他也是错误吗? 林玄终于知道自己身上那阵不安究竟是哪里来的了。 鬓边的那阵头疼愈加令人撕心裂肺,像是一只蛮虫偏要从她太阳穴钻入,啃噬她的血肉。 手指反复震颤,以至于她甚至没能发觉指尖抖得几近握不住手中那杯冰美式。 直到杯壁的水珠滴落在她单薄的裙面,落在她的脚背,她才惊慌失措地将那杯冰美式回正,放回到手边的饮料架上。 她不会因为营销号的只言片语就选择相信,哪怕对方已经截出了林氏集团的公示。 她遮蔽了自己的双眼,又或是此刻她的大脑已经炽热到开始灼烧她的脊背。 原来,他接近她还是有所图的吗? 原来,她对他而言,还有利用价值吗? 可是他吞并了林氏集团之后呢? 她会被全世界都笑是恋爱脑,笑是亡国奴。 他到底有没有为她考虑过? 在他的心里,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在他的嘴里,又有过多少的谎话,多少的真话? 她猛地喝了一口冰美式,任由口中那阵苦涩与她脑海中的疼痛对冲,肆意地在她身体里撕裂着她的精神与血肉。 终于清醒一些了。 可她脑海中居然还会想,对陈宴而言,要吞掉林氏集团轻而易举,何必要动用到她的感情? 她讪笑一声,仿佛在嘲笑自己在这个时候还想要替他辩驳。 他何来的无辜? 这一切都是他预谋已久,他处心积虑。 说不定从他在酒吧遇见她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有了这个心思。 脑海中愈是多对他的爱意,她便忍不住愈加恶意地揣测他的心思。 她奋力地想要阻止跌入那个有他的感情漩涡,却发觉自己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已经决定下午要去结婚登记的人,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能遏制得住自己心脏为另一方而跳动? 她的长甲已经嵌入了她的手心,恨恨在她掌心里留下血痕,可还是回想起之前陈宴为护着她而割伤的手。 同样的左手心,同样的月牙状。 眼泪已经不甘地落下,她才鼓起勇气在朦胧地视线中点开了林氏集团内部的文件。 除了刚刚短信提到的临时股东大会召开的公示外,下面还附了一份大股东持有股份表。 残忍的是,她几乎不用往下拉,就能看到陈宴的名字。 他的名姓赫然立在了第一行,就连做心理准备的时间都不给她。 而她的名字则在第二行,两人的名字并排放在一起分外刺眼。 林玄的目光与那第一行的姓名交汇的那一刹,她才发觉原来自己在那一刻大脑会是一片空白。 她只能听到耳边无尽的轰鸣声。 呼吸声沉重得连坐在前面的司机都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回过头去询问:“少奶奶你怎么了?需不需要掉头回别墅休息?” 落在林玄身上的疼痛促使着她在座位上蜷缩起身子,再分不清究竟是因为心脏的麻痹还是大清早喝冷饮迟来的疼痛。 可她依旧强硬地昂起了头,擎着那双泪眼,坚定地应道:“不用。” 她原想着到陈宴公司的这段时间里,再好好补一觉。 只是至今,她看着窗外飞驰的街景却怎么也睡不着。 失眠? 现在该失眠的人是她才对。 第75章 卑劣 明明昨天从别墅到公司的时间,已经让林玄觉得足够漫长了。 却没想到今天更加煎熬。 冰美式的提神作用来得很不是时候。 她只能无神地盯着窗外,看着红绿灯旁牵手过马路的情侣沉默。 眼酸,鼻子也酸。 委屈感像是牢笼,围绕着她,阴郁得让她窒息。 她长叹一口气,低下头去翻看手机,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相册。 这些天,她又多拍了很多很多与陈宴的照片。 好像这样珍视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就能让被偷走的两年显得更有意义一些。 可那些照片和视频如今对她来说犹如砒霜。 她抽动着嘴角,一点一点划动。 直到最后,她的目光定在了刚刚穿在身上舍不得脱掉的酒红色前短后长裙上。 相片中的她光鲜亮丽,浸泡在那些被刻意营造的粉色泡沫中,全然不知悬在自己头顶上的那把达克摩斯之剑即将落下。 明明她选这条裙子是为了与陈宴的领带相称,也是为今天这个喜庆的日子讨个好兆头。 可是……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她的心一片狼藉,像是暴风雨过境后,被摧毁得一点根基都不剩了。 就连那相片中裙摆上的酒红色都像是她的心头血。 心上传来的寒意与疼痛交织,她甚至分不清究竟是因为手心上的伤痕还是因为自己真的痛心。 她只能感觉到好痛,好痛。 身上仿佛要被这一阵的痛意麻痹,将她铸成仇恨的器皿。 视野渐渐暗了下来,车子已经驶入了停车场。 倘若不是她已经没有泪可以流了,她当真要以为刚才那一刻的黑暗是因为自己为他哭得失明了。 思来想去,她却又自嘲般勾着嘴角。 她开始觉得,她和失明有什么区别呢? 她的心已经盲了。 不然要怎么解释她还会再一次一头扎进陈宴为她精心编制的陷阱里,并且甘之如饴呢? “少奶奶,是您自己上去还是?”司机将保姆车停稳,这才敢回过头去看林玄的表情。 “我自己上去吧。”她长叹一口气,将长甲再次嵌入了手心,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可她知道的,自己的脊背根本挺不起来。 浑身乏力,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因为体力不支而晕倒。 如今她全然是依靠着那一腔愤怒在支撑,支撑着她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一步走入电梯。 高层专供的vip电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达了顶楼。 嘈杂的声响已经在她耳畔回响,箭在弦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从包里拿出镜子,粗略地检查了一番自己的妆容。 本是为了防止自己结婚登记时过于感动而落泪上多了几层定妆,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她确认没有被哭脱妆,这才迈出步子走出电梯。 一声接一声的“陈太太”,一句接一句的“总裁夫人”,听得她牙酸。 她很想发作,告诉所有人她现在不是那个人的妻子,以后也不会是。 可她的行为模式仿佛早已被常年的规训设定好了,无法挣开。 她没办法撕破脸—— 至少在外人面前没办法。 即便此刻她已心乱如麻,也仍旧没办法做到板着脸,反倒皮笑肉不笑地回应着向她打招呼的众人。 她从小就浸淫在名利场,即便听到身旁有人窃窃私语,说她是上门来找小陈总要说法的,她也依旧能笑意盈盈地装作听不到。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她不能同时也没必要将这些情绪在外人面前倾洒。 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她很清楚。 当她进入陈宴办公室后,陈宴的助理孙裕还站在他桌前汇报工作。 孙裕脸上一僵,就连眼神都有所瑟缩,“小陈总我……” 坐在座位上的陈宴与林玄视线交汇的那一刻,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却依旧站起身压了压孙裕想要将文件抽起的手,“照我说的做,另外去把门关上,文件就放在这里。” “是。”孙裕眼里既害怕又感激,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过一番,怯生生地关上了门。 林玄脸上的表情一直没变过,直到听到关门声的那一刻,支撑已久的笑肌才猛地坠落。 她无神地走到他的桌前,陈宴同样也绕过了办公桌,上前牵起她的手。 “亲爱的你……” 啪—— 他的声音在林玄的巴掌覆到他脸上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巴掌声干脆利落,他的侧脸瞬间泛起一片红。 他没抱有什么希望,林玄这个表情来找他是什么目的,他很清楚。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在他第一次向她求婚的时候。 正如她口中所说的,他很卑劣。 他卑劣地用尽了一切手段,想要将她留在他的身边。 第98章 甚至自私地以为,只要跨过了今天,他跟她就真的可以完全绑定在一起了。 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了,再也不能离开他了—— 直到生命终止的那一刻。 很可惜,他失败了。 “你还有什么解释?”她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一点感情变化,好像站在她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爱?恨?他都看不见。 他倒是宁愿她恨他。 “你想要什么解释?”陈宴垂下眼去,若无其事地拿起了刚刚孙裕放在桌上的文件,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亲爱的,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你还想要什么解释?” “你不配那样叫我。”林玄咬牙切齿地应着,双眼猩红。 听着他平日惯常喊的昵称,她只觉得胃部翻涌更甚,就连喉间都觉得滚烫而窒息。 “你这么做,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陈宴,你有必要做得那么绝情吗?”她一手压在胸口,艰难地压抑住那阵想呕吐的欲望,“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都在笑我,笑我认贼作夫,说我为了攀高枝连爹都不要了。” “你……”陈宴抬了抬手,却又在半空停下,别过了视线,“跟你没关系,这是我和林阳舒之间的恩怨。” “你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很了不起?”她见状连忙伸手去捉他的手,却依旧被他轻轻挣开。 “你没必要套我的话,亲爱的。”他垂眼望着她脸颊上划过的泪,呼吸一沉,“你所知道的就是事情的全部,我没有什么可解释的。” 她的意图被轻而易举地识穿了,只能讪讪:“你明知道我来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 男人的呼吸凌乱过一阵,却又很快恢复如初,只是了然地挑眉睨过她一眼,“你想听我说什么?说我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你,说我依旧很怀念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说我报复林阳舒只是为了你?” “亲爱的,现实一点,倒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补偿。”他冰冷的话语像是将她心里最后一点希望都浇灭。 她现在想要替他找借口都没有办法了。 她没办法原谅他,也就只能恨他了。 “我不要你的脏钱。”她讪笑两声,自嘲般地腹部上下滚动了两回,后退了几步,“我就知道……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 “你根本是彻头彻尾的商人。”她恨恨地骂着,仍觉得不够解气,上前又朝他的脸侧打去。 一连好几掌,一掌比一掌大力,一声比一声清脆。 毫不留情。 她看着他白净的脸上,掌印分外的明显。 她看着他好整以暇地整理着那条,她早上替他精心挑选,亲手系上的领带。 多么讽刺。 如今她的右手掌心又烫又麻,只能由着自己的左手反复搓弄着。 她垂下眼去看了一眼,满手通红,像是她现在正在渗血的心脏。 林玄忿忿地抬起头,却对上陈宴的眼神。 他的眉头只拧过一瞬,很快又松开了。 她已然注意到了他眉间的变化,却全然当作是自己昏了头,在这个时候仍要存有幻想。 陈宴没反驳她的话,只是垂着眼望她。 办公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呼呼声。 林玄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凭着他冰冷的语气判断。 只是她也发觉自己说的话好像,不太合理……? 他既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就更没必要说对林氏下手了。 像林氏这样的中型企业,还是传统的建筑业,他即便是吞并了也没有什么作用。 但面前的男人似乎已经察觉到她的疑虑,将手中的文件夹合拢,递到她的面前,“未来两年,我打算扩大房地产业的版图。如果你不信的话,你可以打开看看。” 林玄抬眼睨他,又将目光缓缓挪到他手中的文件夹。 眼角抽动,但她的视线却迟迟没转移,就连身体上也没有任何动作。 余光里,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上,婚戒格外刺眼。 戒律?承诺? 太可笑了。 豆粒大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她别过脸去,悄悄地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缓了一口气才回过头抬眸望他:“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林玄抬手掀了他手中的文件夹,目不斜视地看着那些文件散落一地。 她来找他,是要一个说法。 她即便再恨林阳舒,也不会希望他劳碌奔波大半辈子最后扑了一场空。 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林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才会消气吗? 明明陈宴可以不用做的那样绝。 可如果说是为了报复的话—— 不,他明明亲口否认了。 “……对不起。”男人弯下腰将文件夹捡了起来,放回桌面,又从桌上抽了几张纸递给她。 他没上前替她擦泪,只是由着那纸巾夹在自己两指间。 空调风将纸巾缓缓吹起,就像她此刻摇摇欲坠的心脏。 她已经感觉自己要站不稳了。 他这个时候说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你,有苦衷?”她还是张口问了。 大抵是不甘心,又或者是仍不肯相信自己相恋多年的爱人就是这样狠心的豺狼。 她的双眼是认不清人,可心跳不会说谎。 她的心脏如是,他的也该如是。 她垂下脑袋,抿着唇,在耳朵敏锐地察觉到他张嘴吐息的一瞬,骤然抬起头去与他对视。 “……对不起。”他还是只说了这三个字。 可是她要的并不是这三个字。 她想起从前,陈宴还伪装着是w的时候,也曾向她讨要名分。 他想听的,同样是一句“我爱你”,可得到的依然是她的一句“对不起”。 是报应吗? 她讪讪,或许是报应吧。 “你说过,你不会再骗我的。”她此刻的眼神反复在他眉头与唇间跳动,霎时间竟不知道该望哪里看才能看得出他的真心。 她的目光缓缓坠落,直到见到他左手无名指的几分颤抖,才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她牵起他的手,将脸颊放到他的手心里,左手指尖仍触着他那小了一号的婚戒,“陈宴,你再看看我。” “告诉我实话,好吗?”她已经有些崩溃了。 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绝望过。 早知如此,倒不如当初强硬一些,坚定地拒绝他复合的请求。 是不是那样做的话,她就不会像现在那么难过了。 可她前几天明明还在幻想着和他有一个小家,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沦陷,牵着她堕入深渊。 连神都不会想要怜悯她。 她感觉自己在他的面前就像一个笑话。 “对不起。” 第三次了。 他今天已经说这句话第三次了。 可她到他办公室之前,在她心里,却不知暗暗原谅过他多少次。 她数不清了。 她已经听到自己的内心无数次哀嚎,求他别让自己输得那么难看,那么彻底行不行。 可他听不见,她亦说不出口。 “别哭了,下午还要去民政局的。”他蓦然抽回了那只被她握着的左手,将纸巾塞回到她的手里,“擦一擦眼泪吧,外面的人都在等着呢。” 林玄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错愕地抽动着嘴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他居然还觉得她会跟他结婚吗? 在他心里,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形象,才会让他觉得自己可以那样的无底线爱他。 她甚至在想,是要卑微到泥土里,才会得到他的一丝怜悯吗? “我知道。”男人的眉宇依旧舒展,只有胸口有小幅度的起伏,“而且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你可以走,可以不去,如果你真的想让我吞并掉林氏的话。”他回过身,默默地抬手将百叶帘打开,望着外面无数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听到声响,林玄斜眼睨他。 他爱不爱她,她不清楚。 但至少他很了解她,知道她没办法在外人面前接着哭泣,只能强忍着将眼泪往肚子里流。 “陈宴。你真的,好卑鄙。” 第76章 丑闻 林玄咬牙,自嘲着用手里的纸巾拭泪。 她的心脏已经碎成了无数瓣,不敢再怀有希望地去望那双眼。 “你整理好再叫我吧。”男人没再看她,只是冷冰冰地撂下一句话。 眼看着陈宴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戴上防蓝光眼镜接着工作,她的心很是酸胀。 像是心脏里有一块痒肉,摸不着也看不到,只能察觉到它正在一点点坏死。 昔日的爱人,同样的,也在她心里逐渐黯淡。 直到他平淡地对她说出那些狠戾的话语,她才发觉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 第99章 她拿出镜子和粉饼粗略地补了一下妆,只不过粉扑刚拍两下,便又觉得跟那种人领的结婚证没什么讲究的必要。 “走吧。”她收起粉饼和镜子,自暴自弃般地抬眼望着天花板,将眼角最后一滴泪憋了回去。 她不能再为他哭了。 不值得。 她一边惊讶于自己有朝一日也会用这样的话来形容陈宴,一边又觉得自己的心脏实在疼得厉害。 她真的恨他。 男人透着那防蓝光眼镜望她,失神了一瞬,很快就褪下了眼镜,抬手关闭了电脑。 他起身拿起一旁衣帽架上的西装外套,走到她的身侧,顺着她腰部的曲线揽了上去。 林玄今天穿的露肩长裙腰部做了镂空设计,即便有几条鱼骨与蕾丝作格挡,依旧难以隔绝掉男人指尖的温度。 她下意识躲闪,却被陈宴用力将她拉回到怀里。 她与他身体紧密连结,还没来得及挣开,男人已然俯下身去,在她耳边厮磨:“别躲,你离我那么远,任谁看了都知道我们吵过架。你很想这样吗?” 话音刚落,男人又再起身,习惯性地替她挽起垂落在脸颊上那缕凌乱的鬓边发。 “别怪我没提醒你。传出去狗仔又要乱写,到时我可不管你。”他没再理会林玄脸上别扭的神情,倾身去将门把手按下。 一如他所料,每个人的工位上虽都有挡板间隔,却很明显能看到无数双眼睛正朝两人身上瞥。 林玄愣了愣,只是默默垂下眼同他接着走出大门。 正如营销号所说的那样,只不过一夜之间,他就跟那她印象中的痴情种天差地别。 权力真的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吗? 那为什么凌淼没有变过……? 她愈是细想,便愈觉得以前的自己是个活脱脱的笑话,索性阖上眼,任由这具躯体犹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两人一直相拥,在外人面前扮演着一对如胶似漆的爱侣,直到到了停车场,林玄才怯生生地挣开他的怀抱,“这里没有人,也可以不用演戏了。” 说罢她便按下车门按钮,提着裙摆俯身上车。 车下的那个男人只垂眼看着被她甩开的手,愣怔地克制着回想起今早的记忆。 恨他吧,恨他也好。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缓了好一阵才循另一边上车。 刚一上车,他就看到林玄捧着手机敲个不停。 他坐直了远远瞥过一眼,见她在社交平台私信窗里打了又删,这才敛回视线,叹了一口气,“理会那些人作甚么?” 捧着手机输入中的林玄指尖一滞,愣了愣,顺势将手机锁屏,斜眼望他:“关你什么事?” 她愿意忍气吞声地同他继续这段婚姻,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他凭什么管她? 但她身侧的男人也没吭声,只默默地闭上了双眼养神。 见他不再出声,她才忿忿地再次将手机解锁,继续刷社交平台的资讯。 她下意识从今天早上搜索过的词条点进去话题,却发觉不止是话题后面的热议标志消失了—— 而是整个话题都消失了。 她不信邪,又再在热搜榜上找了几个相关的词条。 点进去,无一例外都是几亿的讨论量,但全都在热搜排行榜六七十位。 不仔细找根本不会发现。 她再往上一翻,点开热搜第一的奶油小生丑闻,只有一千万出头的讨论量,却一直居高不下,被顶在了榜首。 而那位小生的名字,林玄甚至听都没听过。 很明显的人为操控过话题排行,背后定有团队在压热搜。 既然她看得出来,自然也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了。 她抬眼朝身侧的男人望了一眼,他依旧蹙着那双眉,看上去并不像睡着了。 “……”她愣了愣,又将自己嘴边的那些话吞了回去。 管他醒了还是睡了呢。 她朝背后的座椅靠背一仰,正想将手机锁屏眯一会,却看见软件最新的热搜推送: “跨国集团ceo陷丑闻,为野心不惜出卖未婚妻。” “钻石王老五深情人设翻车为哪般?是发展步子迈太大,还是出于私人恩怨?” “狠人!金融大鳄将主意打到未来岳父头上,家中娇妻已于今日在公司现身讨说法。” …… 一条比一条要狠,角度亦更是刁钻,林玄看得直皱眉头。 好奇心与恨意相继疾驰,驱使着她揿下按钮,点开了相关话题。 作为当事人,她直接略过了那些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直奔评论区。 【1l:瓜保真吗?为什么偏偏要是未婚妻家的企业,不会又是天龙人在耍我们吧?】 【2l:顶楼上,感觉接下来要上演一套洗白流程,狠刷一波流量。我看要扩展的不是房地产行业蓝图,而是新媒体行业吧?】 【3l:看他那个样子就不像是老实的男人啊,都说帅哥没良心了。劝大家找对象还是不要只看颜值,要注意内在~】 【4l:谁说帅哥没好人的?我老公就挺帅的,现在也很老实啊。】 【5l:谁问四楼了?】 【6l:唉,未婚妻那么漂亮都舍得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真的?】 霎时间众说纷纭,林玄看得一愣又一愣。 明明陈宴有本事把今天的热搜都压下来,为什么又会多出这么多条词条? 到底是对家企业故意整他,还是……? 林玄想了想,险些被自己脑海中的那些猜测吓到。 他不会的。 他疯了吗? 他完全没必要让那些人将火引到自己身上。 对他来说,全身而退是轻而易举的事。 网友很健忘的,很快就没有人记得他做过什么了。 何必多此一举。 至于他入股林氏一事的目的,网友不清楚,但她知道,他大抵还是气不过当年林阳舒策划了那场车祸。 但若问她,他存心报复林阳舒的原因里,有没有为她出一口恶气的因素在的话,她还当真不敢笃定。 林玄的脑海中突然闪过陈宴之前牵着她的手,无论如何都要问清楚她对林阳舒的态度的模样。 那时,两人也是在这辆保姆车上。 那时,他还会在意她的想法。 “陈宴。”她将手机锁屏,浑身乏力地瘫回座椅上,看着远处那杯冰美式杯中已经化掉的冰块,良久才又接着说:“你报复林阳舒,有没有一点是因为我?”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寂静,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她又再抬眼望去,看着陈宴的眼睫颤动,这才幽怨地接着道:“别装了,你眼皮在动。” “你的演技也很差。” 她将话原封不动地还给陈宴。 男人呼吸一滞,张了张嘴:“……我说有的话,你心里会好过点吗?” 他没睁眼,于是林玄也不再望他,默默将视线挪向窗外。 大雨磅礴,就像她同古昇看画展,他非得跟着去那天一样,整个天空都雾蒙蒙的。 她呼吸愈发沉重,在细细回味陈宴对她说的话。 什么叫她的心会好过点? 事情变成现在这样,她脱不了干系。 假如当初她能再大胆一点,翻开那个文件夹,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无论如何,她的心都不会好过的。 或许往后无数个夜里,她都会因为梦到他而惊醒。 林玄长叹一口气,无力地应答:“不会。” “那你就当没有。”说完他便双手抱臂,从口袋里拿出了耳机,打开手机上的听歌软件,顺势戴上耳机。 明显是拒绝再与她沟通了。 林玄咬咬牙,同样气鼓鼓地双手抱臂转了侧,背对着他。 她真的很讨厌他这样话说一半的样子,每次吵架了都要由着她一个人去琢磨。 什么叫“就当没有”?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难道这种东西也能被模糊边界的吗? 越想越是生气,可她的大脑仍在飞速运转,忍不住思考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突然想起之前廖绮玉给她打过电话—— 那个很莫名其妙,一提到陈宴在她身旁就立刻沉默并挂断的电话。 廖绮玉一定知道什么,她敢笃定。 不然就不会一提到陈宴就挂断了电话。 她依稀记得今天早上翻查股东大会名单时,陈宴在第一行,而她在第二行。 她仅持有百分之十的股份,廖绮玉则是持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怎么想也不可能是第二顺位。 林玄愈是回想,便愈觉得蹊跷。 她立刻打开手机,重新打开林氏内部的资料,点开那个股东大会与会股东名单。 正如她记忆中的那样,陈宴持有超过百分之七十的股份,是第一顺位,而她是第二顺位,没有错。 可是廖绮玉去哪了? 第100章 不对,这事太过诡异了。 她又再向下拉了好几页,依旧没有看到廖绮玉的名字。 她瞬间明白了,廖绮玉跟林阳舒一样,都卖掉了股份。 可她明明劝过廖绮玉,不要和林阳舒一起发癫。 既然林阳舒喜欢搏风险,喜欢刺激,想要挣大钱,就任由林阳舒败掉自己的股份好了,不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到底是她说的话,廖绮玉根本没听进去,还是…… 被林阳舒蒙骗了? 她下意识想要给廖绮玉打电话确认,连忙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廖绮玉的联系方式,却被身旁的男人夺过了手机。 “你……还给我。”她摊开手掌,见他顺势将她的手机放进口袋里,才又开始扯他的衬衫袖子,“陈宴,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在什么时候,陈宴已经摘下了耳机。 他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示意她望向窗外。 车子已经停了,只是雨还在下。 她们已经到民政局门口了。 按说民政局的大门应该会有很多新人驻足拍照,可到底天公不作美,今天来民政局登记的人少之又少。 她看着民政局的门口愣了很久。 雨势格外迅猛,甚至在她抬眼望天的时候闪过一片惊雷,天空骤然化成了亮紫色。 今天果然不是个好日子,她想。 她还沉浸在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中,陈宴却像一条神出鬼没的青蟒,不知在什么时候靠近了她,轻轻咬了一口她的耳垂,低声叹息:“我只想跟你结婚。” 第77章 心软 陈宴的声音总是带着一阵莫名的阴郁,低沉却富有韵味。 明明从他口中说出的是中文,却总带着一股英腔的余韵。 每个字节落在她的耳边,总像坠入深水中的一块巨石,只有她的心头能感知到回响。 她阖上双眼,屏息凝神,好让自己那颗躁动的心尽量少地为那个人而跳动。 “可我不想。” “由不得你。” 开门声从另一侧响起,陈宴从最后一排捎来了一把雨伞,随后下车。 那阵萦绕在林玄周围的清冷柑橘檀香瞬间淡了许多。 对侧的车门缓缓关闭,雨水中混杂着的那阵腥涩气味顺势钻入了车厢。 林玄皱了皱眉,回头朝身旁那个空空如也的座位匆匆一瞥,又默默收回视线,望向窗外。 那个高大的身影就这样从车尾缓缓映入她的眼帘,那冷峻的神情一如从前—— 以前他约她去咖啡厅,下雨天她姗姗来迟,他依旧带着那双忧郁的桃花眼,打着一把纯黑色雨伞与她隔着街口遥遥相望。 那时的他,一旦对上她迷蒙的双眸,总会朝她盈盈一笑示意。 她朝窗外那个男人的眉眼一瞥,此刻的他却分外严肃,垂眼看着手机里的信息,一手撑着那把足以遮盖两人的大伞。 伞下的那片阴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的脸上,让她无法分辨他眼神中的变化。 看着男人蓦然抬起头看向她,眼神交汇,她的心脏竟瞬间漏跳了一拍。 她没挪开视线,目光却一直紧紧地盯着他的嘴角。 男人的嘴角扬起一个很微妙的弧度,似笑非笑。 但的确是动了。 林玄的心更加乱了。 “少奶奶,您……还不下吗?”司机怯生生的试探从前排传来,林玄那颗迷路的心霎时被揪了回来。 她僵硬地将视线收回,目视前方,连声音都有些颤抖:“没人让他先下。” 说罢她便将身子后仰,靠在了座位靠背上,闭上了双眼。 她没说不结,只不过晚点而已。 他喜欢在外面等就等呗。 心是这么想的,但合上眼的每一秒都格外煎熬。 她一闭上眼就会想起刚才的对视,想起他脸上不知厌烦的神情。 一旦她动了念头想要起身,脑海中便又会浮现出他早上冷漠无情的嘴脸。 他冷冰冰地用林氏的股份来要挟她,逼迫她同他结婚。 她记得。 其实林玄并不明白,他就算能用这张结婚证绑住她,又有什么用呢? 算了。 为那种人多费一秒心思都是浪费。 她睁开眼,抬手按下门边的开关。 车门轻启,却没有雨水飘入车厢。 陈宴将手中的伞微微探出,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另一只手却始终将手机放在耳边,“知道了,暂时不用处理,再观望观望。” 说罢便把手机放回口袋,抬眼看向林玄。 他下意识望向她的双眼,那双黑白分明的圆眼此刻萦绕几缕血丝,像是他们之间摇摇欲坠的那根红线。 林玄也睨他一眼,看着朝车门方向倾斜的伞沉默了一会,目光慢慢落到他渐渐被雨溅湿的肩。 她抿了抿唇,右手撑着座位上的扶手下车,左手却被陈宴抬手扶住了手肘。 他没说话,于是林玄也没再刻意望他,只是默默地朝他怀里挪了两分。 紧接着便听到男人的轻笑声,林玄恨恨地想往旁边挪,却被他伸手捉了回去。 扶在她腰上的那只手烫得她实在难受,林玄没忍住咬了咬牙,“能不能松开,真的很热。” 陈宴看了眼不知休止的大雨,又看了眼手上的石英表,的确是十月。 十月的东城虽不算寒冷,却也渐渐开始降温,加上这场不通人性的雨,更显萧瑟。 他默默垂下眼去,视线瞬间被她那白里透红的肩头占据。 肩关节圆圆的,透着淡淡的粉色,像一颗还未成熟的桃子。 她的衣服拉得很低,就连前天他吻在她锁骨下的吻痕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会热呢? “喂,陈宴你是死人吗?听不到我说话吗?”她抬了抬手肘,故意朝他身上顶了顶,“我说很热。” “我可以松手,如果你不怕有记者的话,随时都可以。”他回得漫不经心,似乎浑不在意。 说完他的手又悄悄向下滑了半分,远离了她腰间的蕾丝镂空,却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她的后腰上。 林玄:“……” 算了。 也许是下午的雨太大,来民政局的新人少之又少。 “请两位出示一下证件。” 还没等对方说完,陈宴已经将手里的身份证递了出去。 “等一下。”林玄对着工作人员轻声细语,微笑颔首,转脸对着陈宴便瞬间冷了下来,“先说好,你说话算话吧?” 虽说理论上结了可以离,但她并不觉得陈宴是这样好打发的主儿,只能再次确认。 “我没必要拿这个来骗你。” “你骗我骗得还少吗?” “……” 话音落下,两人保持着一阵默契的沉默。 就连工作人员也注意到了不对劲,尴尬地挪开了视线。 “那你结不结?” “……” 林玄咬咬牙,满脸不愿地将身份证递给工作人员,这才扬起笑脸,“麻烦了。” 工作人员的眼珠子明显在震颤,却凭着职业素养抬头看向林玄,“是自愿的吧?” 闻言陈宴也稍稍垂下眼眸去看她,勾了勾嘴角。 “……是。”她答完的那一刻,男人的轻笑声便从她头顶传来。 她扬起头瞪了他一眼,他也全然不在意。 交了资料,两人可以去一旁拍证件照。 林玄看了一眼摄影师面前空空如也的队伍,心想人少不用排队,拍完就解放了,也挺好的。 于是她交完资料之后遛得极快,早早站到了红色背景墙前准备,却看见陈宴一边慢悠悠地走过来,一边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这么积极?”他偏侧过脸颊睨她一眼,笑了一声,被林玄狠狠掐了一把手臂上的肉。 “你废话很多。”她摆出招牌的交际用微笑,咬牙切齿道。 陈宴没和她犟嘴,只是稍稍朝她身边挤了挤。 见她不反抗,这才勾着嘴角抬眼看向相机。 相机联网,在旁边就能直接打印照片取走。 林玄上前领了照片裁切装袋,只看了一眼就仰起头瞪了瞪陈宴。 彼时男人正走向她,还没开口要,那袋照片就被她塞到了他手里。 陈宴有些疑惑,拿起照片看了看,会心一笑。 他回头递交给了工作人员,让她帮忙贴上盖章。 接过两本结婚证,他拿出手机,将红本本稍稍举了起来,对着面前那个瘦削的背影偷偷拍了一张照。 他的脚步很慢,却不担心她会跑掉。 雨太大了。 思绪至此,就看到林玄对着天空仰了仰头。 “……”陈宴拿着伞沉默地快步走到她身边,捉住了她的手肘,“别犯傻。” “不用你管。”她挣开他的手,走在了他的前面,先一步上了车。 直到关门前一刻,她才看见他被雨水淋湿的裤脚与后背。 第101章 林玄:“……” 他自找的。 “没淋到吧?”陈宴俯身低头钻进后座,将雨伞收起放到最后一排,顺势脱下西装外套才将车门关闭。 原本林玄只是朝他脸上一瞥,却在见到他身后的衬衣都因为雨水淋湿后默默地定住了。 她的目光像是钉在了他的身上。 因为衬衣被打湿,男人脊背上的肌肉甚至能从衬衣里透出来。 很漂亮流畅的线条,比她见过的那些古希腊雕塑都要精致。 隔着衬衣都能看见雨水顺着他的肩胛与肌肉的沟壑,缓缓坠入他腰间。 可她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陈宴便已经解开了衬衣,泰然自若地脱下。 “看够了吗?要不要上手摸?”他将手中的衬衣团成团丢到后排,这才看见林玄那如狼似虎的目光。 早知道吸引她那么容易,他也省得费那么多功夫。 他甚至在怀疑,是不是当年找个理由当她的模特,在她面前脱光,远比陪她看多少场话剧要强。 不过,看话剧也不赖,他想。 像她那样敏感多疑的人,的确需要多些灵魂上的交流。 “……神经。”她白了他一眼,这才双手抱臂背过身去。 过了一阵,男人将手里的结婚证递了给她,“喏,你的。” 她两指捏着薄薄的红本,将结婚证从他手里抽走。 上面还遗留着他的余温。 好奇心驱使,她摊开了那张结婚证。 一切看起来都挺好的。 她接受过专门的训练,即使是商业微笑也很甜美。 而身侧俊俏的男人脸上的笑意明显发自真心。 一切似乎都很好—— 如果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她们真心相爱的话。 当然,如果照片中的她锁骨上没有吻痕就更好了。 ……该死。 林玄暗暗咬牙。 她看着结婚证,突然想起了什么,朝身旁的座位伸了伸手。 男人顺势与她十指紧扣,又被她无情地甩开,“……结婚证给我。” “你想干什么?” “我怕你动歪心思,撕了不好离。” “那更不能给你了。”他笑笑,接着将手里的结婚证放好。 他嘴角的笑意只维持了几秒,很快又落下,“不是说讨厌林阳舒吗?何必为了他委屈自己嫁给我。” 见他不肯给,林玄只好悻悻然缩回手,接着别过了脸,没否认他口中说的委屈,“我不想被骂白眼狼。” “现在被公众骂的,好像是我。”他讪讪。 “……”她愣了愣,又再回头,“再问你一次,有没有苦衷?” 男人闻言阖上了双眼,不作答。 “没苦衷的话,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伟大的要死。”她已经气得有些慌不择言了。 她能懂他把自己推到舆论漩涡中替她赎罪的想法,但却仍旧觉得这与他今天一直冷冰冰的形象相当违和。 不爱她的话,他何必这么做? 这分明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他大可撤了热搜以后袖手旁观,任由她一个人发了疯地恨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还爱我对不对?跟我说实话,陈宴。” 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哑了,也不知是不是今天嘶声力竭太多次导致的。 陈宴显然听出来了她声音的变化,转头看她,强硬地捧着她的脸,指尖摸了摸她的眼睑。 确认没有泪水,他才默默缩回手,接着双手抱臂闭上双眼,“不重要,随便你怎么想。” “我已经成了林家的罪人了,你能不能……”她咽了咽口水,还是没将口中的哀求说出去。 她看得出他一直尽力地绷着脸,也不肯松口告诉她真相。 她很恨他这种把所有东西都揽到自己身上的行为,好像在践行一种自我牺牲的英雄主义。 没必要,根本没必要。 比起相信他是一个从一开始就虎视眈眈着她的豺狼,她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他的伪装。 正如当年她们分开那样,都只是他迫不得已。 “亲爱的,你太心软了。”他缓缓睁开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屋檐滴滴答答滑落的雨滴,叹了一口气,“不要原谅我,也别替我找借口,行吗?” 第78章 破密 “……”林玄的心事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地戳破,总觉得有些不爽。 凭什么她看他就像雾里看花,他看她却心里门儿清,一戳一个准。 她就像经历无数次考试,对方永远只会告诉她分数却不给她答案一样,只能迷茫地回过头整理考卷。 ……越想越烦。 林玄朝他伸了伸手,不出意外地又被他牵起。 她甩了甩手,没甩掉,啧了一声,“手机还我。” 陈宴闻言睨她一眼,攥了攥掌心里那只小手,从口袋摸出她的手机,在手心里把玩了一会儿,玩味一笑,“给你也行,让我牵一会儿。” 见林玄陷入沉思,他便顺势解锁了她的手机。 她的微信已经震过好几回了。 真恼人。 他看了眼消息的来源,眸色渐深,沉默地删掉了信息锁屏。 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半阖,很是无语,“牵多久?” “到晚上。” “一小时。” “……回家就放你自由。” “成交。” 但林玄忘了,为了方便陈宴,她选的民政局地址是靠近他公司的,回去关外的别墅还要两个多小时。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又被他骗了—— 车子开的方向根本不是关外,反倒周围的高楼大厦越来越密集。 她想开口指摘他的卑劣,但想以他的性子,已经不会在乎她骂他什么了,便懒得多费口舌。 保姆车很快就在一家餐厅门口停下。 “下车。”他缓缓开口,又揉了揉掌心里那只被攥红的手。 林玄抬眼看了看窗外,没说什么。 她确实有些饿了。 她打开车门,试探着松手,但陈宴依旧没放开她的意思。 “你不松手我怎么下车?想饿死老婆是吧?”她刚开口骂完,手便被松开了。 但雨还在下。 陈宴展臂从后座拿了件备用的深灰色衬衣穿上,这才打着伞走到另一边接她。 他朝她伸了伸手,她抿了抿唇,犹豫一阵还是挽上了。 陈宴将她的手盈盈一握,再次牵上,勾了勾唇走进餐厅。 餐厅是他早上预定包下的,刚一进门就有人给林玄送上一捧玫瑰花束,祝她新婚快乐。 她扯扯嘴角,接过花束,有些难堪地笑笑,“谢谢。” 陈宴抬手想替她拿,她却稍稍转侧故意护住了。 直到被安排在餐厅最中间的位置坐下,她将花束放到自己身旁的座位,他才悻悻然勾勾嘴角。 原来如此。 他也不恼,施施然从她身后绕过,坐到她的对面,十指交叠着饶有兴致地望她。 林玄若无其事地立起餐牌,假装盯着上面的菜单看。 这菜可真菜啊,这肉可真肉啊…… 所以他为什么还看着我! 男人那只犹如骨玉般的手捻着她的餐牌上沿,顺势按下,饶有兴致地笑笑,“亲爱的,我已经提前点好了,你别躲了。” “……”林玄白了他一眼,默默拿出手机检查信息。 微信的确有一条未读的信息。 是廖绮玉给她发来的。 【玄玄,你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没了。 只有一个问句,多一点交代也没有。 她莫名感觉自己像是被全世界合伙孤立一样。 廖绮玉卖股份的事,她自己肯定知道; 而陈宴持有的股份占比这么大,不可能不知道—— 就只有林玄不知道。 她皱皱眉,焦躁地“啧”了一声。 【你卖股份了?为什么?】 她不打算跟廖绮玉兜圈子了,反正现在林氏的局势显而易见。 已经白纸黑字证明的事,廖绮玉想瞒也没地方瞒。 等了一会儿,见廖绮玉还没进入输入状态,她也索性放下了手机,抬头问面前的男人:“妈妈卖股份的事,你知道?” 陈宴握着玻璃杯的手一滞,依旧阖眼喝上一口水,这才挑了挑眉,缓缓开口:“我知道,怎么了?” 没了领带的束缚,半敞的衣领不仅能清晰地看见他喉结的滚动,就连衣衫下那隆起的胸肌也都呼之欲出。 “什么时候知道的?”林玄别过视线,接着追问。 男人只是笑笑,不作答。 林玄也不气馁,换个方式问:“你逼她卖的?” “别浪费口舌了,你不会从我嘴里得到任何答案。”他笑着朝她扬眉,抬手松开了衬衣最上面的扣子,“换个话题吧亲爱的。” 第102章 她哼了一声,接着抱着手机翻林氏的资料,顺便上官网查查陈宴口中说的那个“拓展房地产版图”的计划到底是否有其事。 约摸着翻了十分钟,她只觉得头昏脑涨。 林氏的资料向来给她发了她也不会接收,只白白地放着等文件过期。 如今特地去看,倒是看得她两眼昏花。 她将手机放下,按了按眉心,看见廖绮玉的信息又马上捧起手机查阅。 【我跟你爸离婚了。】 【?】 谁曾想,廖绮玉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给她丢了个重磅炸弹。 这是什么意思? 林氏闹成这样,她半小时前才刚刚为了林氏和陈宴结婚,现在廖绮玉告诉她她和林阳舒离婚了?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生气归生气,她还是长叹一口气,敲了句“恭喜”发过去。 她小时候被林阳舒打,会恨恨地看向林阳舒身后有些颤抖的身影。 她不知道廖绮玉有什么苦衷,只是在想为什么她只是干站着,连护都不会护她一下。 当廖绮玉拿着碘伏给她消毒,拿着上乘的药膏替她擦伤口,她又恨恨觉得他们两是一个给巴掌一个给甜枣—— 都是一伙的。 但她依稀记得某个暑假,见到林阳舒带着陌生的女人回家,她便识趣地乖乖抱着作业上楼。 楼下那些不堪的声音实在刺耳,小时候她甚至会被那些声音吓哭。 她觉得自己的父亲很脏,很像一只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禽兽,他的每一声沉闷的哼声都让她觉得恶心透顶。 她真恨不得拿着手中的笔把自己戳聋了一了百了。 恍惚间,她听到楼下的开门声。 紧接着便是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争吵声。 因为脸盲症,她的耳朵变得十分敏感,完全能够分辨得出来哪句话是廖绮玉说的,哪句话是另一个女人说的。 但廖绮玉几乎没怎么说话,倒是另一个女人和林阳舒骂得十分难听。 骂她不识好歹,骂她一点也不通人性,骂她不过是他玩厌了的破鞋。 林玄听不懂大人们话里的意思,但她听到了廖绮玉压抑着呜咽的哭声。 很快,她连廖绮玉的哭声也听不到了—— 林阳舒开始疯狂地打廖绮玉,比打她的时候动静要大上十倍。 不,应该是百倍。 林玄害怕得捂住了耳朵,就连呼吸也变得更加急促。 她只能哭着松开了手,从自己的书包里翻出镇静的药物来就着手边的水喝下。 心脏还在突突地跳,可楼下已经变得很安静了。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从楼上往下看,却见到廖绮玉躺在了血泊中。 几乎来不及思考她便跑着下楼,从楼梯上摔了一跤,滚着下了几阶楼梯,撞伤了手肘。 但她根本没心思去顾着自己疼不疼了,她只能看着在血泊中的廖绮玉颤抖着捂住嘴巴哭,强打镇定跑到一旁拿起固定电话拨了120求救。 后来的事她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她跟着救护车陪着廖绮玉一起到医院。 警察姐姐给她做笔录的时候,廖绮玉拉了拉她的手,朝她抿了抿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唇。 她知道她要是说了的话,廖绮玉出院以后—— 不,甚至不需要等到出院。 等到她晚上回家,她就会被林阳舒打死。 她不敢说,只能擦擦眼泪,摇摇头说不知道,自己听不到。 后来即便廖绮玉进屋撞破了奸情,也不敢再吱声,只是哑忍着躲到林玄的房间。 她的年龄稍稍长了一些,就拉着廖绮玉的手问:“为什么不离婚?” 廖绮玉愣了愣,皱着眉甩开了她的手,别过脸去,“小孩子别问那么多,写作业去吧。” 所以她看到廖绮玉说离婚了,竟不自觉地觉得如释重负。 外公外婆都去世了,廖绮玉确实没必要再为了他们忍耐林阳舒。 她该去过她自己的人生了。 太好了。 即便廖绮玉也骂过她好几次“孽种”,她也发自内心地觉得,太好了。 至少这样,她们两人之中有一个是幸福的。 嗡—— 她的手机又再颤了颤。 林玄垂下眼去看,发现廖绮玉破天荒地给她发了个表情包。 是她平时最喜欢用的可爱兔子。 她会心一笑,挑了个“抱抱.jpg”给廖绮玉发了过去。 “你的心情好像好了很多。”男人阴郁的嗓音再次从桌子另一头传来。 “嗯!”她点点头,却恣意地挑挑眉,朝他晃了晃脑袋,“但是不告诉你。” “随便你。”他勾勾嘴角,眼睫垂落,拿起手边的玻璃杯又喝一口水,刻意得像是要掩盖脸上的笑意。 饭菜上了,依旧是熟悉的白人餐。 林玄捏着叉子百无聊赖地戳戳盘子上的肉,睨他一眼,“你好无趣啊陈宴。” “无趣也能让你惦记好几年,”他漫不经心地噎她一句,“似乎有人比我还无趣。” 林玄:“……” 他分明知道她在说餐厅和食物,还非要兜个圈来点她。 烦人。 她伸脚故意踩在他的皮鞋上,用力碾了碾,这才消下一口气,接着进食。 “你踩到我了。” “我故意的。” “……”陈宴看她一眼,见她嘴角不再苦哈哈地垂下,便由着她了。 半晌,林玄吃饱喝足,牙齿轻轻咬着银叉,突然开口道:“妈妈说,她和林阳舒离婚了。” “替我说句恭喜。”他没抬眼,只是捻着勺子继续喝汤。 林玄愣了愣。 她说恭喜,是因为知道廖绮玉终于可以脱离林阳舒的魔爪了。 可陈宴呢? 她记得陈宴说过,当年的车祸是他派私家侦探调查的。 但以他谨慎的性子,只查林阳舒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0。 在林玄的面前,他的确总是一副温柔克制的模样,是一个很会照顾人的伴侣。 但她知道,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个掌控欲极其强烈的男人。 从前同他出去旅游,他总要将计划列得一清二楚。 住的酒店周围环境及卫生,民风与治安,包括可能会出现的突发状况,事无巨细,他都要考虑在内。 正如他的人生,向来不允许有什么预料不到的风险。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她似的。”说罢她便聚精会神地盯着对面的男人,观察他的表情变化。 “应该比你了解到的多一点。”他扯扯嘴角,无奈应道。 “资料在哪里?”她放下手中的叉子,不再伪装。 男人嘴角的笑意一怔,“什么资料?” 林玄也没打算跟他周旋,撑着一边腮帮子懒洋洋地抬眼看他,“你背地里查过她,我没猜错吧?” 第79章 交易 男人没什么反应,倒是很有兴致听她是怎么想的,于是撑着脑袋扬了扬嘴角,“亲爱的,你是在试探我,还是你已经有答案了,在给我下结论呢?” 林玄闻言只是将眼睛眯成了细线,努了努嘴,直到盯着陈宴到了一个临界值,她才骤然放松着向后仰,“我知道了。” “嗯?”男人歪了歪脑袋,目光却有一刻瞥向了桌面上的手机。 “这下我真知道了。”她洋洋自得地朝他晃晃脑袋,摇得像是车载的太阳能娃娃。 她用餐巾抿了抿唇,仔细地擦了擦嘴角,这才走到陈宴的身侧,右手勾了勾他的尾指,“老公。” “……?嗯?”陈宴像是被她嗲得有些猝不及防,却很快反应过来她这是有求于自己,轻笑一声,攥紧了她的手,“说吧,又打什么主意?”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发觉自己的语速过快,像是被戳穿了一样做贼心虚,旋即又扬起嘴角,摆出商业微笑,捏细了嗓音道:“这话说得好像我是那种,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人那样。” “噢,就是不需要你的时候就把你一脚踹开的意思。”她自以为体贴地给他解释,刻意倾了倾身子,遮挡住陈宴的视线,左手顺势摸上桌面上的手机。 “这不是你偷我手机的理由,宝贝。”他抿了抿嘴,忍俊不禁,捉起她右手手肘将她往怀里拉,另一只手迅速地将手机抽了回来,“成语我也会,这个是不是叫做,声东击西?” “你给我!”林玄气急败坏,像只炸毛的小猫一样张牙舞爪。 可她看着陈宴举过了头顶的手机,怎么也够不到,气得只能捶几下他胸口。 陈宴也不同她争,笑着将手机背过身后,左手捆在了她的腰间,捏了捏她腿上的细肉,“你给我抱一会儿我就给你。” “……”林玄的眼睛又再次眯成了狭长的细线,盯着那张昔日冷峻的面容此刻透着一阵玩世不恭的随性,气鼓鼓地朝他脸颊咬了一口,“我讨厌你。” 第103章 “好,你讨厌我。”被猝不及防咬了一口,他倒也不恼,笑意盈盈地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口水,任由她的牙印留在自己的脸上,“怎么样?成交吗?” “不要就算了,坐回去等我吃完这点就回家。”他漫不经心地举起叉子,叉起一块肉蹭干了滴落的酱汁,在她面前扬了扬,试探她吃不吃。 见她别过了脸,这才送到自己口中。 激将法。 又又又是激将法。 明显又拙劣! 林玄在心里骂了他无数次,看着他英俊的脸上多了个明显的牙印,又生气又好笑。 她环顾了一下周围,见侍应早已全部离开,整个餐厅只有两个人在你一言我一语,这才气鼓鼓地捶了他胸口一下,嘟囔一句:“要抱多久?” “你想查多久就抱多久。” “……手机给我。” 陈宴没忍住笑笑,欣然将手机交给她,同时缩紧了揽在她腰间的手。 她只坐在他一条腿上,好在身材纤细,并不会压得他腿脚发麻。 于是林玄拿着陈宴的手机,开始东找找西翻翻,只偶尔拍掉陈宴有些不安分的手,只允许他的掌心落在她的腰上。 陈宴也不在意,接着一只手捏着银叉继续进食,注意不把酱汁滴到她的身上即可。 他没觉得这白人饭有什么不好的,起码不像林玄口中说的那么不堪。 毕竟吃中餐的时候,大概率没办法一边抱着老婆一边吃。 林玄解锁了他的手机,密码依旧是她自己的生日—— 估计从两人相恋以后,他压根就没改过密码。 从哪开始翻呢? 她皱了皱眉,回想自己的秘密一般会存在哪里。 但她很快就发觉了,这一点对陈宴根本不适用。 毕竟他可没什么闺蜜。 但林玄依旧是打开了他的微信,直接从消息列表开始一个个翻。 他的置顶很朴素和直接,且无趣。 置顶的聊天只有两个。 她自己,备注是darling,另一个自然是陈曼华,备注的是陈曼华的英文名hana。 她与廖绮玉的对话并不频繁,且几乎没什么信息量,但她相信陈宴与陈曼华的会是另一番景象。 果不其然,她刚点开聊天框,就看到最顶上陈曼华的质问。 陈曼华将今天早上的热搜截图发给他,问他到底在干什么,又一连发了好几条跟其他董事的聊天记录,无一例外都在痛斥股价的暴跌。 【william,你很少会这么鲁莽的。怎么这次做事这么冲动?】 【sorryhana,这事我会亲自向董事会解释的。如有必要,我会引咎辞职。】 “……”林玄愣了愣。 他这些话可以有两种解读,一是他就算拼了命也要毁掉林阳舒,二是…… 当年那件事对他影响很大,他不惜一切都要替曾经的彼此讨个公道,哪怕是落得满盘皆输,哪怕是被斥责不配当公司的继承人。 她知道自己心软,自然更倾向后者,但这无疑是一个令她更加自责的推测。 林玄不由自主地抬眼看了看陈宴,欲言又止。 可他依旧只是掀了掀眼皮,“我说过了,别对我心软,别原谅我。无论你看到什么。” “……”林玄别开了视线,心里却总觉得不大平静,像是满溢的水只是因装载在鱼缸里没能溢出,却并非是风平浪静,“没有心软,能不能别以为自己很了解我。” 男人的轻笑声再次传来,听得她后腰猝不及防的一阵酥麻,“没有就好。” “你能不能不要笑。”她有些难堪地瞪他一眼。 从前她喜欢他的笑声,每一次这样酥麻的体验总会让她的心脏骤然失重。 但现在她讨厌这样的感觉。 加上临近排卵期,她已经感觉到了身体上的一些微妙的变化,就像她的大脑仍在抗拒着他的靠近,身躯却早已丢盔弃甲,背叛了她。 “为什么?” 他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变化,只是迷茫地追问。 但她显然不打算解释,“我……总之就是不爱听。” 说完她便又再垂下脑袋去接着翻查,她不停地将他的聊天列表向上滑动,总算在一堆陌生的名字里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廖绮玉。 他们两个背地里有联系这件事,她虽觉得意外,却也还算合理。 但她没想过两人连微信都已互加成好友。 最近的一段聊天记录,是廖绮玉告诉陈宴,她已经放掉了股份。 并附了一句“谢谢”,还有一大段话。 她很少会见到这样真情实感的廖绮玉,甚至可以说从未见过。 廖绮玉对她总是冷冰冰的,连亲昵一些的举动都没有,与她总保持着一段距离,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她没怪她,毕竟她自己也知道与廖绮玉一旦交往过密,她总会应激般地想起以前被林阳舒虐待的事。 只是她听到廖绮玉说自己是“孽种”的时候,还是会有些不大开心。 但她没想到,有一天廖绮玉居然会对陈宴说:“照顾好她,拜托了。” “……”她总感觉心里闷闷的。 像梅雨季永远都晾不干的衣服,像屋内无法散去的潮湿空气。 即便随着时间迁移,这些阴郁终有一日会散却。 可衣服上的霉点与地板的水渍不会说谎。 她不想再看那些信息了,只是点了点手机顶部,一键查看最早的聊天记录。 陈宴的手机型号是最新款,没有聊天记录备份。 她没能翻查到什么,也无从得知两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加的好友。 但她还是发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两人可见的聊天记录,最早一条消息是在两个半月前—— 那时的林玄甚至不知道w就是陈宴。 廖绮玉给陈宴发了个定位,她点进去看了一眼,显示是在东城中心区。 她皱了皱眉,突然想起了什么。 当初廖绮玉让她来接她,给她发的定位也在东城中心区。 她起身越过桌面,将自己的手机拿了过来,熟练地搜索聊天记录。 果然是同一天。 甚至廖绮玉是先见的陈宴,才给林玄发的信息。 “你……在咖啡厅和妈妈聊了什么?”她心里有些惴惴,身下的男人却时不时地拨弄着她背上的长发,漫不经心,“陈宴,你看着我。” 她捧起他的脸,强迫他将视线落在她自己身上,“妈妈和你说了什么?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在隔壁房间了?那天你拿她当借口把我……是不是故意的。” 她越说越小声,但她觉得陈宴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 两人曾经亲热过无数次,重逢以后也只有那一夜的他分外凶狠,他不可能不知道。 得亏是套房,选用的床都相对结实一些。 不然倘若半夜告诉前台床榻了,她都不知道脸该往哪里搁。 “亲爱的,你问这么多问题,我回答你哪一条好呀?”他笑得满面春风,手覆在她的腰后,仍摆弄着她微卷的发尾,舍不得松手。 男人的倏然靠近,让他身上那阵落雪香气迅速扑入了她的心头,像是一把枷锁将她铐在了他的身上。 他与她贴得极近,鼻尖对鼻尖,甚至偏一偏脑袋就能亲吻到她的唇。 两人的鼻息在此刻交融,连心跳也险些停滞。 她眨了眨眼,很快反应过来,红着耳廓别过脸去,“那你,一条一条回答。从第一条开始,你在咖啡厅和妈妈聊了什么?” 男人轻笑了一声,气息瞬间打在了她耳上的绒毛。 她整个人都因为他的一声笑而沸腾了起来。 紧接着,他又捏了捏她滚烫的耳朵,玩味应道:“可是亲爱的,我没说我要回答你的问题呀。” “我只答应了你,让你查手机。”他俯身用挺拔的鼻梁蹭了蹭她软绵的耳垂,轻轻吻过她耳后,哑声道:“至于回答,是另外的交易。” 第80章 选择 话音落下,可谁都没有再开口。 两人面面相觑,林玄耳廓上的红晕正在一点点消却。 她知道的,他总喜欢这样一个一个的诱饵诱使她陷得更深。 这次,她不打算再陷进去了。 她将手机放回到桌面上,手撑在了他的胸脯上,将他推开。 而后自己起身回到了对面的座位,面色凝重。 对面的陈宴显然被她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展臂去抓她的手,却被她迅速地躲开了,轻咳了两声掩实自己的尴尬,“怎么了?” “回家吧。”她扫了一眼陈宴面前的盘子,食物都被吃得七七八八了,她也不想再在这里耗着。 在他试图用控制她心跳来掩盖他的错处时,她就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了。 其实答案一直就在谜面上。 廖绮玉与林阳舒,早已在当年见过了陈宴,自然认得出他。 第104章 倘若林阳舒在酒吧闹事那天,可以用醉酒当借口,让她相信他是认错人。 那廖绮玉呢? 她可不曾碰过一滴酒。 由始至终,廖绮玉与陈宴都在合伙演这一出好戏。 所以后来她住在陈宴关外的别墅没离开,两夫妇也不曾过问过她的去向。 从头到尾被玩得团团转的人,只有她。 她知道廖绮玉把她交给陈宴,是希望她能幸福,但这依旧无法掩盖他们欺瞒她的事实。 她们似乎从未想过,倘若所托非人,她面临的会是一番怎样的人间地狱。 在她们眼里,她好像从来都是一个包装完好的礼物,被送来送去。 谁曾在乎过她的想法? 那捧玫瑰,林玄并没有带走,反倒是说完回家以后便立刻起身,以一种不容置喙的气势走了出去。 走到餐厅门口,她又是一愣。 雨还没停。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场雨为什么会下得这样久,只觉得东城这阵潮湿的空气令她作呕,连呼啸而过的车流声都让她觉得厌烦。 没有一处是顺心的。 如今雨虽不似两人刚到餐厅那阵磅礴,却也淅淅沥沥地从屋顶倾泻。 男人的脚步声悄然接近,她咬了咬牙,双手举过了头顶护着冲出了餐厅。 保姆车就停在不远处,但她还是淋了一身雨。 陈宴看着雨中那身影一怔,喉咙骤然收紧,握紧了拳头,半晌才放开。 她的身子已经钻进了车厢,他这才回过神,打开了雨伞,缓步走出餐厅。 待他坐到座位上,收起雨伞,将伞放到后座,果不其然看见她已经浑身湿透。 上半身的白色丝绸被打湿,已经耷拉在她的胸口,连形状都隐约可见。 他皱了皱眉,展臂将西装外套拿了起来,摸了摸内衬,确认雨水没有渗入内衬,这才将外套披到了她的胸前。 她“啧”了一声,抬臂甩开了他替她掖外套的手,连外套也被她挥到了脚上。 林玄厌烦地抬脚将外套踢开,好像那是她避之不及的污秽。 “会感冒的。”他叹了口气,又问司机:“上次让你备的毛毯呢?放哪去了?” 他的语气显然有些不耐烦,但还算按捺得住。 林玄只是睨过他一眼,便又嘟囔着:“你管我感不感冒。” “我不管你还有谁管你?”他锐利的眼神突然刺到了她的身上,旋即呼吸一滞,别开了视线。 待他再次回眸,眼神便又恢复了平日里那番祥和,“听话。” “你好可怕,陈宴。”她呼吸变得相当急促,显然是被他刚刚的模样吓到了。 他从来不会这样对她说话,即便是从前吵架,他都不曾用这样尖锐的话语来刺痛她。 果然最清楚她软肋的人是他,也只有他能将她的软肋当做利刃刺向她。 “是啊,我就是只有你了。所以你就可以这样对我为所欲为,可以把我当傻子一样耍。”她自暴自弃地应着,眼泪已经盈满了眼眶,直勾勾地向下坠。 “我在挣扎些什么呢?”她垂下脑袋喃喃,泪水滴在她冰凉的大腿上,分外滚烫,“他们都不要我了,我还在挣扎些什么呢?我保住林氏又有什么用呢?我都……没有家了。” “他们从来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想不想,就把我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她愈哭愈是嘶哑,直到最后已经没办法听清口中在呢喃些什么了。 林玄哭得双肩反复震颤,直到感觉到一阵暖意压到了自己的身上,而身下的座位也在一点点向后退,她这才愣怔着抬起头。 毛毯被披在了她的肩上,陈宴蹲在她的面前,倾身抱住了她,哑声道:“对不起,对不起亲爱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她下意识伸手推开,可他的臂膀已经将她捆紧,动弹不得。 林玄只能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耳朵,骂道:“不准你这样喊我,我真的,我真的好讨厌你。” “你不可以讨厌我。”他呼吸愈发沉重,鼻息打在她的脸颊总让她觉得心头痒痒的,“不可以。” “你不是没有家的,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们会有一个家的。”他在她的耳边亲吻,顺势抬手抹掉了她的眼泪,“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不要,你总是骗我……你,永远在骗我。”她接着哭,别过了脸不让陈宴替她拭泪。 “这次是真的。”他失笑着松开怀抱,捉着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胸口上,让她感受他的心跳。 她能感觉到那颗心脏跳动的频率,并不算快。 但她还是缩回了手,“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假的。你上次也答应我再也不骗我了,结果呢?” 陈宴怔了怔,将她两只手攥到了一起,捧在自己的手心,“亲爱的,你性子软,我不想你受伤害。狗咬狗的世界不适合你,知道那么多东西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听话,别问了,也别查了,行吗?”他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陈宴蹙着眉打量着她的神情,“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这一天下来,他总算松了口。 林玄的戒备心也稍稍放下一些,思索了一阵,又回握住男人的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希望你能尊重我,把我当做是一个个体,一个可以独立思考的人。让我自己做一回决定,好吗?” 男人眸色渐深,陷入沉思,直到被她央了央手指,这才抬起头望她。 她望向他的眼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透亮极了,刚哭过一番的眼眶被染上了绯色,总格外惹人怜。 他就知道他拿她没有办法,每次跟她商量事情自己总会忍不住败下阵来,最后都依着她。 倘若他不强硬一些,便永远只能由着她摆布。 “算了。”他叹了口气,苦笑着将掌心里那双手压了压,“即使是受伤也没关系吗?真相会让你伤心难过也没关系吗?” 林玄也释然地笑笑,勾着指头轻刮他鼻梁,“别把我当成三岁小孩了呀。” “你就是三岁小孩。”他抬手摸了摸她脑袋,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无奈地勾着嘴角,“回家吗?小孩。” 见她终于笑着点点头,他这才起身坐回位置上。 系好安全带,身旁便又多了一只摊开手掌的小手。 他不解地望向她,只见她眼神飘忽,嘴里嘟囔着:“我很讲信用的,不像某些人,净知道骗人。” 陈宴莞尔,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却没再应答她的话。 他始终觉得,她不会想要接受那个不堪的自己。 就像旁人无法接受他天之骄子的外表下的那些泥泞。 仿佛他能被带到这个世界上是一种恩赐,合该满足所有人的愿望。 他们的眼里,他甚至连七情六欲都不该有。 他双手握住了林玄的手,合上眼将她的手背放在自己的唇上厮磨。 胸口堵着那口气叹了又叹。 他以为只要结果是好的,骗不骗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已经替她做出最好的选择了,他独自承受那些非议,那些人性的不堪,她只需要由着性子待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这不好吗? 可她说她不想要。 她说她要的是有得选。 这话…… 似曾相识呢。 当年他打了耳洞,给陈曼华打视频的时候,也曾控诉过陈曼华的掌控欲。 他说他已经快要成年了,不是孩子了,没必要什么都替他做选择。 他想有得选。 即使是错,他也想要尝试。 待他回过神,身边的林玄早已披着毛毯睡着了。 他看了一眼她为了牵他的手而抖落的毛毯一角,总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何德何能能拥有这么可爱又心软的老婆呢? 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陈宴抬眼望了望时间,旋即解开安全带起身,替她将毛毯盖好,遮盖住裸露的肩膀。 他将牵着的手松开,整理好了毯子才缓缓在她额头上亲吻。 她睡眼朦胧,嘴里迷迷糊糊地问道:“到了吗?” 陈宴失笑着摇摇头,再次将被她晃掉的毯子掖实,“还没,接着睡吧。到了我叫你,好不好?” 林玄含含糊糊地应了,具体说了什么他也听不大清楚。 他只能无奈地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鬓角暗自心疼。 刚刚他明明就只距离她几步之遥,她也不愿意再多等他一秒。 在她的心里,他已经讨人厌到这个份上了。 他本想将那些事全都揽到自己的身上,她需要待在他身边,无论爱也好,恨也罢。 起码,他不会再失去她了。 可当她面无表情地甩开他的手,用那些尖锐的话语刺痛他,他才发觉原来被她恨也这样难以接受。 不知不觉间,他也渐渐睡去,直到感觉到车子停下,他才恍然睁开眼,朝身侧的位置望去。 第105章 身旁的林玄还是睡得很香,只是睡相实在难以恭维。 他将遮光帘拉开,看了眼,的确是到家了,这才解开安全带。 但他依旧是坐在座位上没有动弹,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愣神,直到感知到手背上的暖意,才蓦然回神。 “怎么到了也不叫我?我睡了很久吗?”她歪着脑袋看他,抬手想要揉眼睛,又被他下意识捉住了手腕。 “说过多少次了,在外面细菌多,揉眼睛容易感染。就是不听话。”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警戒。 “知道啦,你是我老公又不是我爹,管那么多?”她故意贴近他的脸庞,朝他皱皱鼻子,久违地做了个鬼脸。 陈宴见她又恢复了从前那般调皮,释然地挑了挑眉,轻握住她手,“你在床上喊daddy的时候怎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又被林玄脸红着双手捂住嘴巴,只余几句含糊的唔唔声。 他笑着将她的手捉了下来,扣着她的手指腹摩挲她手腕,隔着伤痕感受她无限加速的脉搏,“不说了不说了,免得有人恼羞成怒又要咬我。” “谁咬你了?” “嗯,狗咬我了。” 第81章 补课 两人牵着手上楼,却只有林玄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她将想去的国家列了出来,问陈宴去哪里度蜜月好一些,见他心事重重,这才上手央了央他袖口,“喂,要不是你故弄玄虚,这些事我早在中午就决定好了。” “都是你的错。”她哼哼两声,接着埋冤,“我不管,你要拿年假陪我度蜜月,以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陈宴不语,只攥紧了她的手心,步伐愈加沉重。 他按下房门把手,待林玄进屋后便顺势锁上了房门。 咔哒一声。 林玄突然心头一颤,闭上一直喋喋不休的嘴巴,讷讷地抬眼望他。 男人坐在她身旁,展臂去打开床头柜最下方的柜子,将文件夹全都放到了林玄的面前。 “我不是说了我不……”话还没说完,林玄便发觉手里不止两个文件夹。 他还在一直翻床头柜,垒在她面前的档案几乎能堆成小山。 “你……”林玄欲言又止,“这都是什么?” “自己看吧,你想知道的和不想知道的,都在这里了。”他没再看林玄,反而径直走入浴室,关上了门。 被一堆档案包围的林玄怔了怔,心里腹诽她是要看文件又不是看他,他去洗什么澡? 关键是他还锁门! 水声潺潺从浴室里传出,实在无聊,她只好打开面前的文件夹。 摊开,瞬间掉出一大堆照片。 全是有关她的花边新闻旧照,抑或是从记者手里买断的爆料。 不仅有相当多角度刁钻的偷拍照,其中甚至有不堪入目的ai合成照,全都被他以高价买断了。 难怪当年针对她的那场骂战会戛然而止,再没有照片流出。 她沉默着又再往下翻,便可见越来越多有关她的消息剪报。 只要在大众视野里,能看到她的,哪怕是边角料,他都会特地记录下来。 其中的很多事,就连她自己都已忘却,可他的记录里却一清二楚。 即使是新闻照中只露出一双她的眼眸,他都能精准地认出来,推测出那天林阳舒又带着她去应酬,她又受委屈了云云。 可以说,从她毅然决然离开家,在南城支起自己的个人工作室那一刻开始,陈宴就已经在窥视她的一举一动。 同样是几近病态的窥伺,她反倒对陈宴这样的行为并不算太过抵触。 她只是讶异于他的掌控欲在这没相见的两年里,已经逐渐膨胀到连她都不敢认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曾打扰过她的生活。 他只是隐在人群中默默地注视着她。 她与江睿订婚宴闹得相当难看,过后便像是人间蒸发了。 他再也没能在大众视野里见到她了。 所以他第一次在酒吧与她重逢,才会忿忿不平地问她想念的是不是她的丈夫吧。 他想她,念她,却没有像林阳舒那般派私家侦探跟踪她,窥探她的隐私。 他尊重她的选择,即便是光速同另一个男人成婚,他也接受。 但他的宽容与仁慈,显然只专属于她一人。 他让私家侦探调查过廖绮玉与林阳舒的底细,甚至连当年两人怎么好上的都还原得七七八八。 事实与林玄所知道的相差无几,唯独是一处令她相当诧异—— 当年林阳舒沽名钓誉,赞助了廖绮玉学校的建设,学院里领导的意思是让她们几个女孩去陪老板们吃饭喝个酒即可。 彼时林玄的外公式微,她听闻出席这种活动的会有工资,又确认了只需要吃饭,不会喝酒可以不喝,这才参与了活动。 没想到林阳舒早已在之前觊觎她的美色,在她的果汁里加了料,强行占有了当时只是学生的廖绮玉。 一夜荒唐,她害怕却又不敢得罪老板,同时也羞于启齿,只好哑忍。 可谁曾想只此一晚,她就有了林玄。 林阳舒追她追到了医院,几番甜言蜜语,又再承诺会照顾她的父亲,廖绮玉才半推半就地嫁给了他。 林玄出生以后,廖绮玉看见她便会想起那一晚。 一连几年,廖绮玉都没办法安心睡下,每每做噩梦总会增加对她的恨意。 林玄看着已经泛黄的诊断报告,上面赫然写着“产后抑郁”,愣怔地伸手摸了摸。 难怪廖绮玉气急时总会忍不住骂她是孽种……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混蛋,却没想到能混蛋到这个份上。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满足他们所有的期望,同时也隐隐发觉自己家里的氛围跟自己的同学们相差甚远。 但她依旧会在梦里奢望能有一个祥和的家,能供她在家中避雨。 没想到她记忆中那个支离破碎的家,也全然是建立在廖绮玉痛苦的阴影中的。 她总被人说心软,总被陈宴说她过分体谅他人。 可她的良善却唯独没有荫照到廖绮玉。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陈宴不想告诉她这些事了。 倘若她一直不知道这些荒唐事,她大可过着她的少奶奶生活,由着时间冲刷掉那些曾经。 她性子软,知道那么多只会觉得愧疚。 她会觉得自己为什么能让廖绮玉一个人承受那样的多,会懊悔以前的日子里没有好好了解过廖绮玉。 同时对林阳舒的恨意也会与日俱增,会心生怨怼却又碍于血缘关系不能更进一步,只能终身带着这份恨意度日。 他不能脏了她的手,所以这些事,他做就够了。 无论是恨他也好,厌他也罢,他心甘情愿。 她苦笑着说陈宴傻,又一个一个文件夹翻去,直到猝不及防地看见他当年的车祸照片,瞬间呼吸一滞,就连心跳都险些停止。 他口中轻描淡写的车祸,原来是瘾君子非法切线,时速180km/h撞上他的车子。 脑震荡,锁骨骨折,肋骨向内折入直插内脏。 每个字都渗着血迹。 他该有多疼? 他从来没告诉过她这些。 难怪当时折断耳坠,鲜血在他掌心里横淌,他依旧不为所动。 原来他身心上的疼痛早已超过那点皮外伤。 这何止是一场车祸那么简单? 这分明就是蓄意谋-杀。 难怪他恨不得要让林阳舒死,即使晚年也不得好过。 可即便如此,他在动手前,还是询问了林玄的意见。 他已经仁至义尽了,她自然也不想再奢求什么。 眼泪缓缓从眼眶沁了出来,滴落到病历上,她这才失笑着擦了擦眼泪,嘟囔着:“怎么这么傻……” 她起身想去拿纸巾,却碰掉了其中一沓文件夹。 动静惊动了浴室里的陈宴,水声瞬间停了,“亲爱的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她哽咽着应答,强装着镇定。 她弯下腰去捡起文件夹,顺势翻开查看。 一份股权转让书就这样呈现在她面前。 他所收购的百分之八十的股份,将全都被转让给她。 陈宴早已将签名写下,寻了律师见证,只需要她补全自己的名字办齐手续,林氏就归她了。 他唯一的条件,是这些股份不能再次转让给林阳舒。 他只是夺走了林阳舒的一切,并将所有都留给了林玄。 他甚至没有要林阳舒承担他该承担的法律责任,这还不够吗? 林玄突然想起今天在陈宴手机里看到的那一条,廖绮玉对他说的“谢谢”。 好像一切都明白了,心中的所有困惑都在这一刻解开。 只要她一句话,他甚至能为仇人思索退路。 她释怀地笑着,原来他依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威廉学长。 第106章 她只要知道她没爱错人,这就足够了。 只不过如今的陈宴,还是有个改不掉的坏毛病—— 善妒。 若不是后来江睿又给她发了消息,她甚至不知道陈宴又再偷偷地删掉了江睿的消息。 “真是的。”她一边笑一边抹着脸颊上的眼泪。 彼时陈宴也围着一条浴巾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见她擦眼泪,也顾不上系得多紧实便朝她走去,“怎么又哭了?” 他捧着她的脸,蹙着眉擦掉她残留的泪水,却被她揽住了脖子吻了上来。 她勾着嘴角,轻轻咬着他的下唇,手却顺着他的胸肌一点点下滑。 林玄的指尖勾了勾他松松垮垮的浴巾,膝头也故意向上蹭了蹭。 男人也发觉了她正在使坏的小手,将她压在浴巾边沿上的手指拉到自己的腰后,自己则是摸了摸她的脑袋,“调皮。” “你洗澡不是为了这个吗?”双手环抱在他腰间,林玄又刻意将脸埋到了他的胸口,狠狠蹭了蹭,“变小了。” “什么?”他激动地扬了扬眉,捉着她的手便想要证明,却又被林玄抽出手臂来锤了锤他胸口。 “我说胸肌!你想哪里去了。”她嘴里嘟囔,手却依旧很不安分。 “噢,这段时间的确没练。”陈宴无奈地揉了揉她脑袋,由着她对自己又是摸又是捏的,“忙完这一阵就有时间练了。” “嗯……休息一阵也挺好的,你这段时间也累了。”林玄若有所思地扬起头,双手支撑在他的腿上。 她其实知道他口中说的“忙完这一阵”可能是要召开董事会认错领罚了,等待他的将会是停职甚至是撤职。 但他不愿意将那些苦涩告诉她,她也就识趣地装作不知好了。 陈宴没应答她说的话,反倒被她有些炽热的眼神灼烧得有些无所适从。 他低下头收拾床上的文件夹,嘴上仍一条接一条地细数着这两年有关林玄的点点滴滴,有些事就连林玄都已记忆模糊了,他却还记得清清楚楚。 甚至连当时看到消息时的情绪,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林玄就这样看着他和煦又隐忍的眼神日渐暴戾,最后变得空洞。 他像是被生生挖去了内核,躯体里存满的只有关于她的一切。 她喜欢的,她讨厌的。 伤害过她的,她爱过的。 他都清楚,仿佛这些年他从未缺席过。 他机械性地将所有有关她的都塞进了躯壳里,仿佛是个以她的存在感为饲的怪物。 她看着他那愣怔的目光,很是心疼。 林玄几乎没有任何思索便又轻轻贴上他的唇。 “不要再说了,我都看到了。”她苦笑着捏着他的尾指,摩挲着他的骨头,难堪地央了央。 “你不讨厌我吗?即使知道我一直在看着你,你也不讨厌我吗?”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摸了摸林玄嘴角,像是确认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他一直以为自己那些几近变态的占有欲是林玄所不能接受的,所以才一直藏着掖着不想让她发觉。 如果不能相爱的话,被她恨着也可以。 至少那也算一种惦记。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她睁着那双圆眼又再贴近他的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倒是难怪你不在乎这两年,原来有人悄悄补课了。” 陈宴不知道的是,正正是他那无所不用其极的占有欲才能够填满林玄那颗寂寥而又缺乏安全感的心。 她心头的每一寸,都被他的欲望所滋养。 被他占有,她心甘情愿。 陈宴也被她逗得笑了笑,搂着她的腰顺势将她放倒在床上,“没关系,学长也会给你补课的。” 第82章 新婚 男人身上的雪松香气散了,林玄却仍旧觉得他身体上的味道分外好闻。 他此刻的气味,是红茶与柑橘香交融带出的沐浴露清香,内里却又混杂着他淡淡的体香。 她闻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气味,直到她自己身上的香水味附着在他身上,她也仍未能辨认出来。 她只能就着那阵香气埋在他的肩窝,狠狠地咬了几口。 陈宴没忍住嘶声,却是混杂在他的低哼中,无法分辨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作动。 “真的是puppy啊。”他低声喘了喘,在她肩上同一位置烙下吻痕。 “三岁还没过口欲期不是很正常吗?”她故意歪了歪脑袋望他,像是稚气未退。 陈宴听出来了她是在翻旧账,没与她争,只俯身轻轻抿过她下唇,像是要将花瓣化在唇珠上。 他的舌轻车熟路地撬动她贝齿,寻到另一处柔软,几番撩拨,那舌才含羞着回应它的告白。 她的手此刻正在作乱,他也如是。 他一手扶在她脑后,将他的气息悉数渡给她,另一只手却轻轻扯动她耷拉在肩上的袖子。 正如他刚刚在车上看到的那样,这身裙子上半身的材质极软,只覆上一只手便能感知到形状。 他毫不客气地玩弄那茱萸,直到坚如石粒才松开手。 他埋在她的颈窝,快速的心跳促使着他加快呼吸,一声声沉闷的气音打在她的耳廓上,仿佛是他亲自烘热了她的耳朵。 他很快就察觉到,为什么林玄刚刚莫名其妙地凶他,不准他再笑了。 “亲爱的,你……”他失笑着将手扬到了林玄的面前,那水珠粘连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摇摇欲坠。 他思索着,按这程度来说,怎么也不像是刚刚厮磨所酿成的。 可一回想,自己的妻子在车上明明还生着他的气,为了躲他不惜淋雨,背地里却…… 这就是生理性喜欢吗? “原来你在餐厅就已经。”他的话还没说完,林玄便已脸红得听不下去了,气得握拳朝他胸口擂去。 她看着那张帅气的脸,却又怎么都骂不出口,只能别过视线嘟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自己说话有多诱人。又是揽腰又是朝我耳边吹气的,这能是我的错吗?” 陈宴垂眼看着怀里的妻子,更是情动得没忍住亲了亲她发烫的脸颊,笑着应:“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听他那不服输的语气,加上一直在她背上摩挲的那只湿漉漉的手,她总觉得烦躁,没忍住皱着眉开口询问:“你到底在摸什么呀?” “拉链。”他答,手里仍不甘心地在她瘦得寻不到一丝软肉的脊背上探找,“在找拉链。” 他也是第一次见林玄穿这条裙子,自然不得要领。 加上身上未散的氤氲与热气反复蒸腾着他的身子,他亦很是不堪。 跟林玄欢好这么多次,他也是第一次这么狼狈。 况且这还是婚后的第一次。 林玄也被气笑了,反弓着腰将他的手从背上抽离,支起身顺势朝他胸口轻轻踹去,“真是的……” 她压在他胸口处的脚被他握住,放回到床上。 丝绒质地的被套总是被空调吹得很凉。 她脚背又是被陈宴那只温热的手盈盈一握,一瞬间温度相差极大,刺得她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 她的手缓缓拉下侧开的拉链,只仅仅能打开一个细小的口子,供穿脱。 这样设计繁复的裙子穿着向来麻烦,她亦是习惯了。 只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会这样的煞风景。 被打断后她心里本就有些恼,如今又看着面前的男人呆呆地盯着她捋裙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呆子。”她没忍住嗔骂他一句。 刚刚在民政局领证时,她就偷偷瞥过一眼他的身份证。 身份证上的照片不算丑,模样也确实清秀可人。 可她实在没办法将照片与面前这个放浪不羁,每一个动作都分外勾魂的男人联系起来。 那时的他明显要更瘦一些,就连样子也相当的老实,身上有着在校园里见到了会忍不住多看一眼的书生气。 哪像现在这样的狡猾,每一句话都像是朝她丢来的饵。 倒也是造化弄人,她遇见陈宴时早已不喜欢那样文弱的类型。 当年那场舞会里,灯光昏暗,他那胸肌她看得不算明显。 直到后来挽着他的手同出剧院,她这才隐隐察觉到他身材线条极好。 突然被骂了一句“呆子”,陈宴先是一愣,很快就察觉到她挪动裙摆那副焦躁的模样。 他笑着用虎口扩起裙边,倏尔卷到了她腰上,俯身亲吻她因烦躁蹙起的眉心,笑说:“这样就好。” 林玄只红着脸别开视线,哼哼两声,脚丫子却很是狡诈地朝他的浴巾袭去,刻意用脚背挑拨了两下。 男人也轻笑一声,眼里更是动情。 他轻轻握住她使坏的脚,阖上眼一路吻上前去。 即便早已习惯了他就是这副模样,林玄还是被他猝不及防落在腿心的吻唬得一激灵,没忍住低哼了两声。 打在她腿心上的鼻息也一滞,旋即埋得更深。 第107章 她伸手抚摸他头发,柔软而顺滑。 她的脚轻踩在他的肩膀上,每一次动作都能感受到他肩上肌肉的收缩。 林玄很喜欢他那高挺的鼻梁。 他的鼻梁总能讨得她欢心,每一次蹭动都恰到好处。 没过多久,她便扬起头,背迅速反弓,像是一把大张着的弩。 嵌在男人发丝里的手没忍住稍稍送劲。 她绷紧了脚背,连脚趾都不忍他抽离。 骤缩的泉眼倾泻,他却伸舌卷入喉中,悉数饮尽。 口中发涩,浇在他心头却泛着甜。 “还是那么快啊亲爱的。”他失笑着起身,展臂去拿床头的纸巾擦脸,这才又再俯下身去蹭蹭她脖子。 “说什么呢!”她气鼓鼓地别过脸去,又被男人伸手掰回衔住了唇珠。 “在说你厉害呀亲爱的。”他翻了个身躺到了她的身侧,打开了一旁柜子的顶层,拿出其中一盒来拆封。 “这次不会漏了吧。”她也笑着坐在他的腰上,蹭了蹭他的腹肌。 陈宴闻言也望着腹肌上的水渍会心一笑,上前啄了啄她双唇,“漏了就生一个,给我生个女儿好不好?亲爱的。” 前阵子任川来看过她,评估了她的状态。 虽说仍是不太能认得清人,可至少是不需要再依赖药物控制病情了。 不需要吃药,自然可以尝试备孕。 她像是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所震惊,没忍住挑了挑眉,“真的假的?” 在她的印象里,他明明是不会喜欢孩子的类型,所以她也鲜少会在他的面前提及。 但这次是他第一次主动对她说想要。 陈宴没回答她的话,反倒握着她的腰肢将她往后挪了挪,抬手将蹭在腹肌上的水渍抹去,而后才抬眼望她。 “你愿意的话。”他看向她的眼里只余爱意,即便将眼笑成细线,爱意也会悄悄地从他的眼角漫溢。 “那这些怎么办?”她忍俊不禁地抬了抬下颌,看着那柜子里塞满的存货故意打趣。 “保质期三年,不怕小馋猫心痒。”他展臂将她搂在怀里,牵紧了她的手,下意识将她的婚戒束得更紧。 他是知道她性子的,哪怕孕期都未必老实的人,怎么可能三年用不完这一柜子呢? 林玄被他哄得脸滚烫,手却丝毫没有要客气的意思,摸着朝下一坐。 双眸瞬间失焦,胀得她直哆嗦,只能擎着泪眼去找陈宴的双唇,捧着他的脸颊呜咽。 “你……”陈宴显然也被她吓到了,不只是因为她那仓促的反应,更是因为他察觉到自己刚刚戴好的雨伞被她扯了下来。 腰后骤然一紧,他却不敢动弹,只能摩挲着她汗涔涔的脊背,亲吻她的脸颊,“真是的,怎么这么心急。” “来日方长,你可以慢慢考虑。”他伸手捏了捏她炽热又绵软的耳垂,心疼极了,“不用急着答应我的。” “我想,我想。”她趴在他的颈窝,连吐息都分外的虚弱,只能一点点由着自己适应。 他知道她需要缓一阵子,所以不会催促。 有时他也会对自己分外懊恼,在这种事上,无论什么都不如合适来得重要。 每次看着她胀得厉害,他就害怕她受累,牵着她的手不敢动弹。 但她刚刚在他耳畔吐气,说着她想。 他莫名又想起那夜在餐厅里,看着她拍拍自己胸口说“我可以的”的样子,可爱极了。 “又在笑什么啊?”林玄恼得直戳他脸颊,身子却忍不住地挪动。 “在想我们女儿会不会很像你。”他勾着嘴角,捉着她戳自己脸颊的手轻轻啄了一口,“像你一样调皮。” 林玄朝他做了个鬼脸,却又瞬间被撞散,“像我这种老实人有什么不好的。” “倒是像你就不太好,”她双手压在他的腹肌上借力,嘴里仍是埋怨个不停,“油嘴滑舌的。” “那倒也是,到时候骗倒一堆小男孩可怎么办?”被骂的陈宴倒也不知愤怒,整个大脑都只在想着自己要有女儿了。 “这话说的,好像是我被你骗来的一样。”林玄有些不满地哼哼。 “当然是被我骗的,只不过不是用嘴。”他莞尔,毫不在意地接过她话茬,“应该是用,肉-体?” “0个人馋你身子。”她仍是嘴硬,可脸上的红晕早已出卖了她。 “也不知道是谁,想我想到要让我自己演替身。”他只稍稍送劲,她的那阵倔脾气便被瞬间冲散,只余几声呜咽。 …… 洗过澡后,林玄这才俯身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看了一眼。 有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又是江睿。 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可看了眼身侧的陈宴,想起今天早上受的气,她身上便燃起一阵无名火。 “谁?”陈宴抬眼望她,显然注意到了她的飘忽的眼神。 “关你什么事?”她哼哼两声,应下了江睿的邀约,放下手机转身回了浴室吹头发。 莫名其妙被怼了一顿,陈宴先是一愣,旋即双眼眯成了细长状,视线在林玄进入浴室后蓦然收回。 他枕在床头的软包上,百无聊赖地翻着陈曼华发来的那些谩骂,实在觉得败坏心情,索性放下不看。 自己的手机刚放下,那心头的魔鬼便又催促着他伸手摸向林玄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该死。”他咬咬牙,看着江睿那油腔滑调气不打一处来。 叫她未婚妻,叫她亲爱的。 江睿那小子凭什么? 陈宴眸色渐深,握着手机的手几乎要将它碾碎,皆因他看到了林玄的回复: 【那明天见,下午三点。】 下面还附了一个咖啡厅的定位。 他愣了愣,对着那串地址在心中默念便将手机放了回去。 记下地址不难,况且那地方就在他公司附近,他倒也还算熟悉。 但他在意的是,林玄找他做什么? 她明明说过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了,为什么迟迟不肯删掉他的微信? 他想问林玄,只是每每提起江睿,两人总要闹的不可开交。 新婚燕尔,他还不想让那种无聊人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 林玄从浴室出来,换了一身暗紫色吊带睡裙,径直走向陈宴,自然而然地坐到他腿侧,拿起手机趴在他胸口上看了一眼,“刚刚有人找我吗?” “不知道,没看。”他没与林玄对视,只是习惯性握在她腰肢上的手愈发地紧绷。 绸质的睡裙手感很好,他没忍住多摸了一会儿,朝她小腹上的细肉捏了捏。 “你掐疼我了。”她轻轻拍掉了他的手。 “抱歉。”他咽了咽口水,合上眼接着说:“明天晚上要和hana吃饭,你记得的吧?” 林玄闻言抬头睨他一眼,似笑非笑,“当然。” “但你真没看我手机吗?” “……没有。” 第83章 噩梦 入夜,陈宴搂着怀里的林玄入睡,却睡得不惶安稳。 她不喜欢运动,身上虽瘦,可全是软肉,抱在怀里就像一团软糯的雪媚娘,亲多几口还会浮现出红晕来。 他覆在她腰肢上,她的手又顺势交叠在他手背。 陈宴刻意将尾指与无名指从指缝中伸了出去,轻轻握住她末尾两指。 两枚戒指就这样紧紧靠在一起,就像他们那样如胶似漆。 有她在身边,他总能安心入眠,只是今日的睡眠质量确实欠佳。 他记得睡着以后,他做了很多梦。 他梦到独自一人在风大浪急的海面上航行,偏偏那浪还要卷走他的瑰宝; 他梦到牵着林玄的手漫步在沙滩上,下一秒却风云巨变,连她的身影都找不到; 他梦到独自一人在孤岛,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痛!”林玄嘶声,掰了掰陈宴的手。 她半夜睡不着起来玩手机,顺便跟凌淼上网看一下小众婚纱设计师的新作品,先大致挑上几个品牌再接着做打算。 见他没有要醒的意思,哪怕他一直攥着自己的大腿也都由着他了。 天知道这男人手劲这么大,睡着觉都险些要将她的腿折断。 男人显然被她这一声尖叫吓醒,猛地睁开眼,望了望林玄,旋即松了一口气,再次安心地合上双眼。 他偏侧过脸,在她腿侧深吻了一口,烙下一个明显的唇印,确认她还在自己身边,这才心满意足地缓缓睁开双眼,用鼻梁蹭了蹭。 “陈宴。”林玄没看他,却感受到了腿上传来的刺痛与酥麻,觉得好笑,“有没有人说过,你好像变态。” 他在外人面前那样温文尔雅,在她面前倒是什么面子都不要了。 男人闻言抬头看她,见她双手捧着手机傻笑,如冻牛乳般白净的手臂掬在胸前,映出一条深深的沟壑,像是下一秒就要从睡裙里跳出来,瞬间觉得呼吸一滞。 他支起身,夺了她的手机熄屏,展臂越过她去关掉了床头柜上的阅读灯,将她拽进被窝,牢牢锁在怀里。 第108章 轻咬她耳垂,男人握在她腰上的手忍不住使坏。 “这才叫变态,懂了吗?”他在她耳边厮磨,颇有一种想再来一次的意思。 直到两人都被彼此的体温包围,陈宴才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身子不自觉地贴近,将每一分炽热都渡给她。 被他一闹,林玄身上也是一僵,一时半会不敢动弹—— 当然,她也动不了。 那双紧实的臂膀将她囚在怀里,她哪里都去不了,甚至暗暗感觉胸口发闷。 “陈宴。”她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很快就放弃了,“不准你再健身了。” “为什么?” “你快把你老婆压死了你知不知道……” 听着林玄幽怨的声音从他怀里传来,陈宴也没忍住笑了笑,稍稍松开了手。 他就这样抱着林玄,合上双眼却怎么都睡不着。 显然林玄也是,不然她也不会在他怀里辗转反侧。 “亲爱的。”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吻了好一阵才哑声问道:“刚刚在跟谁聊天?你笑得好开心。” 他说话时带着热气,落在她敏感的脖子上很不是滋味。 加上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试探,林玄只觉得他今天变得更加奇怪了。 果然还是偷看了她的手机吧? “别试探我,亲爱的。”她故意模仿他的腔调,听上去倒真是有些阴阳怪气,连她自己都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男人没说话,只是照着她臀轻轻打了一下以示警戒。 那只不过是他为了压抑自己情绪说的一句场面话。 她倒好,惦记了一整天,如今还当做回旋镖来调侃她。 此刻他的心里很是微妙。 不生气,但总觉得痒痒的。 像是有只记仇的小猫,大半夜在刻意挠动他心上的痒肉。 但这样也好,他不必伪装成她陌生的样子,她也就不会再因为害怕而掉眼泪了。 她放肆些,总比她终日困在家里伤心要好。 他喜欢她这个样子。 “老公?” 陈宴感觉到,黑暗中有只小手一直在戳着他胸口。 “亲爱的?学长?”她在一个个换着昵称叫他,还以为他是生气了。 “我在。”他回过神了,回牵住那只反复挠他胸口的手。 “原来你喜欢我叫你学长啊。”她笑着打趣,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林玄的耳朵也烫得厉害。 其实刚刚陈宴拉开柜子拿byt的时候,她就看到了备在旁边的消肿药。 哪还敢真的继续叫他学长啊? “你喜欢叫什么都可以。”他没否认,但说的也的确是实话。 只要她一天是他的妻子,她喜欢叫他什么都可以。 “婚纱照。”她突然说,“我想拍婚纱照。” 自从两人按照协议离了婚,老天就像是在故意耍她一样,无论走到哪都总能一眼看见婚纱店。 以前两人是情侣,只不过是为了做戏更逼真才领的证,自然是没有婚纱照的。 林玄从前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两人的确还只是情侣,等真正结婚的那一天再拍也来得及。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她等了四年。 她还记得那天独自一人站在橱窗前,给陈宴发过信息。 她本想说如果他还在意她,就别再躲着她了。 可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这么做,于是只能将那些话吞回肚子里。 看着面前的婚纱,她捧着手机打了又删,删了又打,还是没把那句“我好想你”发出去。 最终陈宴收到的就只有一句: 【你真的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林玄一直坐在对面的咖啡厅,隔着玻璃望着橱窗,可直到入夜都没等到他的回复。 那时她想,她该知道答案的。 她又何必在这里苦等呢? 他不会来的。 “其实那天,我在婚纱店门口徘徊了很久。”虽然那些事已经过去了,但她不想彼此心里再有芥蒂了。 一点也不能有。 令她讶异的是,陈宴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天。 “是你问我,真的没有感情了的那一天吗?”他叹了叹气,仿佛再次提起从前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你……看到我了吗?”她思来想去,总觉得只有这一种可能。 可陈宴却失笑着亲了亲她额头,否认了,“哪来那么多巧合,亲爱的,又不是爱情电影。” “那你为什么不回我?” “理智告诉我没必要。”他说,“你已经决定了,我再挽留你也只是徒增你的痛苦。你知道的,那时候的我根本没办法给你任何承诺。” 毕竟那时候的他,连自己该留在哪里发展都没定论,怎么敢奢求她留在英国陪他? “那你为什么后来还来机场?”她其实想说,如果他一直坚定这个想法,就不会有那场车祸了。 或许,在她拉黑他之前,她们还有第三种可能。 “理智告诉我没必要,”他苦笑着缩紧了怀抱,将她抱紧,“可是追去机场的我并不理智。” 他腹诽,那何止是不理智,那简直是他做过最最荒唐的事。 他明知道自己未必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明知道去了机场也可能只会目送她离开,自己说不出半句试探的话,可他还是去了。 不计较得失,不计较风险。 爱她本就是一场他甘之如饴的冒险。 林玄闻言亦是心里泛着苦楚,仰着头在黑暗中找他的双唇,直到吻上他那双薄唇才渐渐心安。 她埋入他的胸口,感受着他那颗正在为她跳动的心脏,不自觉地抱紧了他。 男人的指尖嵌入她的发丝,下巴一下接一下地蹭动,试图安慰她。 “想去哪里拍?我应该能拿到假期,一个星期够不够?或者……”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玄便急忙打断。 她知道他现在不能离开公司,事业对他来说无疑是重要的,她没打算逼迫他二选一。 她爱他,却没想过要让他不顾一切地为她飞蛾扑火。 “我下午已经看到hana给你发的信息了,等这阵风波过去,我们再拍也来得及。”她想过了,以前陈宴总犹豫不决,她也该负上一些责任,所以即便她现在脸红心跳,怕羞得恨不得钻进地里,还是支支吾吾地对着他坦白。 “那太委屈你了。” “不委屈,我自愿的。” 她向后去捉在她背上摩挲的那只大手,将脸颊埋入他的掌心,“我不想让你爱我这件事成为你的负担,你明白吗?” 陈宴怔了怔,显然是被她这副坦诚的模样吓到了。 以前他对她说真心话,脸不红心不跳的,因为这些年来他与陈曼华也是这样沟通的,高效且省事。 可林玄总是会被他的话吓得一愣一愣,脸烫得厉害,好几次他都误以为是她发烧了,说要带她去医院还被她怒斥一顿不解风情。 她连情话都说得极少,更遑论敞开心扉了。 他将手心里的脸颊肉轻轻一团,果然烫得厉害。 轻笑一声,他顺势捧着她的脸颊去嘬了一口她脸上的细肉,这才开口道:“你从来不是我的负担。你是自愿,我也是自愿的。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是成年人,他很清楚自己做过的事会有什么后果。 换句话说,他完全衡量过后果,并心甘情愿承担,才会这么做。 她不需要为此担心。 “公司的事我会尽快处理的,你就安心挑拍摄地吧。过两天我去给你办附属卡,见到喜欢的首饰和裙子就给自己买两件。”他想了想,又接着坏笑道:“好穿脱的也要多买两件。” 其实林玄前阵子舍不得多花一分冤枉钱的样子,他至今还记得。 只是他不想再提起,怕她不肯要自己的钱,才借着添置婚礼用首饰的名义给她办附属卡。 “嗯嗯,要不要那种带排扣单手可脱的?” “好主意。” 本是想故意使坏让他睡不好觉,却没想到陈宴会不知羞地接过她的话茬。 林玄的脸瞬间烫得更加厉害,摸黑随便找着一处肉就下嘴咬去,大骂他是变态。 “咬了我可就一定要买了啊。” 她越是害羞地往他怀里钻,他就愈是觉得好笑,忍不住故意逗她,“记得多买两件,免得有人找借口说洗了没干。” 以前刚交往的时候,她看陈宴真诚,没舍得对他用套路,只偶尔用言语撩拨,不曾动过真功夫。 倒是同居后没想到有人那么能藏,居然比她还会钓! 林玄越想越气,没忍住又骂一句:“陈宴我讨厌你。” “没关系,我爱你。”他已经听出来林玄是恼羞成怒了,这才笑着捏捏她气鼓鼓的脸蛋,哄她一句。 …… 次日早晨,陈宴依着生物钟醒来。 他展臂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还有两分钟闹钟才响,默默关掉放下手机,俯身亲吻林玄的额头。 第109章 直到她发出几声嘤咛,他才轻轻揉弄她的脑袋,“早安老婆,我去上班了。” 她“唔唔”了两声,又接着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她的脸颊肉就这样摊在他的上臂,让他不忍心抽走,只好回过身又抱着她温存了一会儿才不依不舍地将手臂抽离。 他起身梳洗,换了一身挺括的西装,习惯性打开了放领带的柜子,打了个漂亮的温莎结,这才蓦然回头望了眼还在床头熟睡的林玄。 “还真是新婚限定福利啊……”他轻笑着腹诽,摸着领结的手仿佛还在怀念昨天那个用膝盖压着他的大腿,小心翼翼替他打领带的林玄。 像平常一样,陈宴两点一线,吃了早餐就坐上保姆车去上班。 昨晚被那小妖精折腾了一宿,眼下是没泛黑眼圈,只是的确没精神再去开车了,只好给林玄发信息: 【我让司机载我上班了,你要用车的话我晚点叫他回去。】 他知道她没醒,于是没有再捧着手机等她,只稍稍合上眼养神。 他一踏入公司大门,明显能感觉到周围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异样。 只有他的助理孙裕还如常向他汇报着今天的行程:“小陈总您今天早上十点有一个例会,中午约了客户,是十二点半。还有下午三点……” 听到下午三点,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不可察地呼吸一滞,抬手打断了孙裕的汇报,“下午三点的推掉,我还有事。” “很重要的事吗?因为这个客户经常跟我们公司有往来,加上对方晚上要飞l.a.可能不太方便推迟。” 孙裕面露难色,垂眼望着平板显然还在争取有没有第二种可能。 而陈宴并没有心思听他接着往下说,只是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很重要。” “我必须出面。” 第84章 丈夫 “呃,”孙裕抬眼看了看陈宴,见他这副模样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便扯扯嘴角,准备说最后一件事。 “还有事?”陈宴显然也察觉到了,孙裕一直站在他的办公桌前不肯走,肯定有比下午三点的会面还重要的事。 至于是什么事,他自然心里有数了,“陈董找我?” 到底是在公司,他不太方便直接称呼陈曼华为hana,一般都是跟其他员工一样称她作陈董。 “是,是。”孙裕也如释重负地点点头,“陈董已经在办公室候着了。” 老板有眼力见果然能省很多事啊,他想。 “……我知道了。”陈宴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自己对着电脑梳理了好一阵才拿起手机给陈曼华发信息。 【我现在上来。】 【1】 办公时间,陈曼华跟他的对话永远言简意赅,陌生得不像母子两。 陈宴也习惯了,只默默在桌面上整理了相关的文件,拿着计划书上楼。 顶楼的办公室视野极度开阔,身处东城核心地段,又高居42层,自是能将整座城的风景都尽收眼底。 整层楼打通的主意是老爷子出的,陈曼华继任后几乎没有改动。 她并不喜欢那些不实用的东西,换办公室后只是要求人换一张相对舒适一些的靠椅。 对她来说办公室就是用来办公的,甚至桌面上干净得连一张母子两的合照都没有。 话虽如此,用来宴客的沙发和茶几皆是一点也不少,包括她的精神燃料咖啡也备了一整个柜子的咖啡豆。 至于酒柜,她的办公室也有,只是并不常用,基本只等贵客来了才会开封一瓶酒—— 她并不爱喝酒,因为讨厌那种酒后的失控感,如非必要她不会主动喝。 但以她拼命的性子,公司里还是流传着她千杯不倒的传说。 噔—— 电梯门开了,陈宴低头整理了一下领带才阔步走入陈曼华的办公室。 彼时她正双手抱臂,左手握着半杯威士忌,面对着楼下的街景深思。 陈宴看了眼桌上打开的威士忌,先是一怔,紧接着便朝旁边宴客的沙发上一瞥。 果不其然,他的小姨陈殊华就坐在那里。 “小姨,你怎么来了?”陈殊华心思全然不在公司,所以甚至连虚职都懒得挂。 当年是老爷子不满陈曼华逾矩,更不喜欢她的行事作风,才将就着扯陈殊华出面当挡箭牌。 老爷子一死,她当即辞掉了虚职,借着游山玩水当她的闲散千金去了。 她连董事会都鲜少出席,平日里更是从不会在集团里露面,所以陈宴也觉得在这里见到她很是稀奇。 “哟,我的帅外甥来了。”她原本依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一见陈宴便立刻起身,上前拥抱他。 陈殊华双手搭在他紧实的双臂上,没忍住掐了掐,“身材还是很好啊,外甥媳妇真是有艳福。” “咳咳。”陈曼华早已被他们的动静惊动,回过身去上下审视着陈宴,见陈殊华口出狂言才没忍住开口打断,“这里是公司不是会所,你能不能注意点言辞。” 她是知道陈殊华的性子的,一把年纪依旧是玩咖一个,口无遮拦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平日里她是不会管束陈殊华的生活作风,但现在到底是在公司,她才没忍住提醒一句。 陈殊华挑了挑眉,朝陈宴递了个眼色,大意是:“又被骂了”。 陈宴苦笑着摇摇头,这才正色看向陈曼华,“陈董。” “解释吧。”她坐到靠椅上,将手里的半杯威士忌放到一旁,双手交叠在桌前。 他也早有准备,先把补救方案摆了出来,放到陈曼华的面前。 他是有准备将股份都转让给林玄,但以她的性子是绝对懒得掺和和管理的。 昨晚两人也商量过这事,他也询问过林玄的意思,吞不吞并暂且不谈,现在他控股了林氏至少可以为己用。 另外集团的股价动荡主要是跟他的丑闻有关,只要这段时间过去,加上后面控制舆论与公关营销,配合集团的新版图发展,损失不会很大—— 至少是股东能接受的范畴内。 以短暂的价格动荡换取长期的利益,相信股东们不会有什么很大的意见。 至于林氏的股价则是与高层人员变动有关,只要集团这边同步了发展消息,公布合作关系,自会利好林氏,无需过多担忧。 关于发展方向,他已经在收购的同时做好了计划书,选定了几块待投标的地盘,预估了风险和利益。 计划书里内容极其详细,高达三百页,涵盖数十种方案,即便后续再发展也还能派上用场。 他一边汇报,陈曼华便一边翻动他拿来的计划书,面色凝重。 直到陈宴把工作方面都交代清楚了,陈曼华才缓缓抬头,嘴角微微上扬,抬头望他,“儿媳呢?哄好没?” 还沉浸在工作氛围中的陈宴愣了愣,这才扯扯嘴角道:“哄好了,今晚吃饭保证您能见到儿媳。” 说来倒是稀奇,陈曼华对林玄不像是爱屋及乌,更像是一见如故。 当年陈宴为她献计,提了一嘴这的的确确是他的女朋友,两人正在同居交往中,她便开口要了照片。 她没打算管儿子谈恋爱,只是这二十多年来都没个动静,这才好奇心渐起。 陈曼华这么多年来一直醉心事业,并不掺和圈中的事,即便有名媛聚会她也从不参与,基本都由陈殊华代劳。 她并未见过林玄,却只看照片便觉得这孩子合眼缘,站在陈宴身旁更是无比养眼。 即使后来有圈里人明里暗里给她传话,说林玄的风评不大好,是个一心想要攀高枝的主,她也只是笑笑,说着:“没根据的事还是少说,省得落人话柄。” 只是她不在乎,老爷子在乎。 以至于当年一直没有风风光光地给林玄办过一场婚礼,她始终觉得是陈家亏欠了林玄,和陈宴一样很是挂念。 但见自己儿子一直没再提起,她也就省得多管闲事了。 她自己就是不婚主义,自然不会想要催儿子的婚事。 直到最近陈宴的睡眠好转,又总是不回家吃饭,天天下了班就往古镇跑,她才察觉到端倪。 “哎呀,某人终于把儿媳妇盼回来了。恭喜恭喜。”陈殊华早已在沙发上哈欠连天,见两人终于聊完了公事开始聊私事,这才来了点精神,上前连连拱手道贺。 “少来这套,你今晚也给我回家吃饭,少喝一晚酒不会死的。”陈曼华朝她瞪了一眼,倒是嘴角还挂着笑意。 陈殊华耸耸肩,朝陈宴瘪了瘪嘴,使了个眼色,像是在说:“管管你妈,她又骂我。” “是,小姨今晚记得回家吃饭。”陈宴无奈笑笑,拍了拍她肩,又敛了敛笑意看向陈曼华,“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 “嗯,下周的董事会你照着刚刚说的汇报就行,策划书放我这我再看看。”陈曼华颔首示意,顺手拿起一旁的半杯威士忌一饮而尽。 第110章 陈宴点点头,看了眼那杯中的冰球,眉头紧锁。 “还有事?”她问。 “少喝点。”说完他看了眼一旁的陈殊华,“小姨你也是。” “好外甥,现在的女孩子不喜欢你管那么多的。你小心被外甥媳妇嫌弃你啰嗦。”陈殊华忍俊不禁,见他要走也朝他摆了摆手。 “……是吗?”陈宴半信半疑。 现在的女孩子喜不喜欢男朋友管得多他还真不知道,只知道他一直是这样对林玄的。 嗯……她倒也的确说过他啰嗦。 下了电梯,迎面撞上拿着水杯准备去茶水间的孙裕。 “诶,你,有空聊两句没?”他抬手拦了拦,还没等孙裕反应便先走到茶水间。 孙裕身子一僵,倒吸一口凉气。 身后同事纷纷投来默哀的眼神。 他跟随着陈宴,僵硬地迈着步子进到茶水间。 只见陈宴反手倚靠在水池边,合着双眼捏了捏挺立的山根,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 就连胸口吊着的工牌,此刻在胸肌的衬托下都像极了情趣用的领带。 陈宴半晌才回过神,睁眼望他,“你不是来打水的吗?看我干什么。” “是,是。”他默默收回视线,走到饮水机前低下头打水,目不斜视。 一旁的陈宴垂眼看着微信置顶,叹了口气,抬眼看向正在打水的孙裕。 他刚出电梯就瞄到了,孙裕脖子上的吻痕惹眼极了。 侧过脑袋,见孙裕握着杯子的手紧攥,连杯中的水都有些摇晃,轻笑一声,“别紧张,不是公事。” “噢噢,”孙裕点点头,怯生生地抿了一口水,很快又反应过来,呛了呛,“啊?什么意思?” “你有女朋友吧?”他没看孙裕,只是对着手机锁屏里的林玄照片发呆。 “哦这个啊,有是有……”孙裕明显松了一口气,接着灌下一口水,“老大你,额,小陈总您问这个干嘛?” 陈宴听着那一声“老大”也觉得好笑,抬眼睨他,接着问道:“你们私底下都这么喊我?” “额……是。”孙裕挠了挠脑袋,默默低下了头,恨不得将自己塞进杯子里。 “挺有趣。”他莞尔,双手抱臂望着孙裕,“你平时管你女朋友么?就是像天冷了多穿衣服,出门了记得报备之类的……?” 孙裕闻到了八卦的气味,猛地抬起头,将杯子放到一边,“小陈总跟太太吵架了?” “别岔开话题,现在是我问你问题。”陈宴正色,并没留给他八卦的空子。 “是,是。”孙裕连连附和,“偶尔一两句就好了,多了她会烦,我又不是她爸又不是她丈夫的。” 话音刚落,他便发觉面前的陈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小心试探道:“小陈总,您说是吧?” “嗯,对。”陈宴了然地挑了挑眉,旋即变得严肃,“回去吧,你摸鱼摸得够久了,上周让你交的方案还没给我吧?” 孙裕愣了愣,没敢搭话,只拿起水池边上的水杯灰溜溜地离开。 唯有陈宴一人仍留在茶水间,对着手机屏幕思索刚刚孙裕说的话,吁了口气,随即点开了林玄的头像。 【老婆,醒了吗?】 【吃早饭了没?】 【你昨晚说想吃蓝莓,我让人订了。早上从智利空运来的,应该明天就能到。】 他想了想,又接着发: 【给hana的礼物我备好了,你要是还没睡醒可以睡久一点,不用着急。】 【没什么事下午别乱跑,晚上我让司机回去接你跟hana吃饭。】 【hana还蛮期待再见你的。】 ----------------------- 作者有话说:孙裕说的:我又不是她爸又不是她丈夫[闭嘴] 陈宴听到的:你是她丈夫你可以说[眼镜] 中午刚睡醒的林玄:[问号][问号] 第85章 猜忌 早上的例会,陈宴开得有些心不在焉。 四周围坐的下属看着他脸上锋利的线条与锐利的目光,整个人阴沉沉的,像是东城始终不知何时才能停雨的天。 大伙都不敢吭声招惹这位活阎王,生怕晚上还要被抓着留下来加班。 陈宴那本就健硕的手臂肌肉将衬衣撑出个满弧,坐在会议室的中心更显得他像是一头环视领地的雄狮。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会将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可昨天他办公室里传出来的动静,的确很难让人不想入非非。 陈宴昨日与新婚妻子吵了一架,这在集团里几乎是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 虽然那位传闻中的陈太太风评极差,可她对陈宴的下属极好,谈吐也相当得体,这是大伙有目共睹的。 于是所有人都暗暗站在她那边,猜度是这位小陈总行事作风有问题,才会闹成现在这样。 再看座上的陈宴如今这副神情,像是连路过的蚂蚁都恨不得一并掐死,俨然一副昨夜没哄好妻子的模样。 男人屏息凝神,将身旁的手机拿起,睨了一眼,又重重扣在桌上,半晌才张口:“散会吧。” 所有人如受大赦,纷纷四散而逃,唯有孙裕一人还站在一旁,看陈宴的眼色。 他显然也察觉到了孙裕的目光,不轻不重地吁了口气,叹道:“你也出去吧,让我静一会儿。” 说完他便阖上双眼,轻轻捏了捏眉心,后仰着倚靠在座椅靠背上。 会议室门被孙裕顺手带上,因为刻意控制了力度,所以并未发出声响。 但陈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惊动了。 他起身将会议室的灯关闭,又走到落地玻璃前睨了眼楼下的街景,这才长叹一声拉上了窗帘重新坐回座位上。 十点半了,林玄还没回复信息。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她醒。 倘若她当真是要在三点前与江睿见面的话,从别墅到咖啡厅需要两个多小时,她也差不多该醒了。 但以她糟糕透顶的生活习惯来看,十二点起床然后直接赶往咖啡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也就是舍弃掉了她吃午饭的时间,她也不是第一天这样了,连吃饭都要他唠叨。 陈宴独自一人在昏暗的会议室里又呆了十分钟,这才长舒一口气,起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这一整天他都觉得精神有些恍惚,即便是中午与客户吃饭没出什么岔子,但也的确算不上符合他平日工作的水准。 所幸对方跟自己的关系还算不错,这桩合作倒也不难谈下,只当是跟朋友吃个饭罢了。 只是那顿饭吃得他犹如牛嚼牡丹,尝不出什么特别的味道来。 期间他拿起手机看了无数次,林玄的头像依旧是没什么动静。 直到用餐完毕,两人开始闲聊,他才稍稍放松了些,抽出空子来给林玄发了条信息: 【还没醒?又不吃午饭。】 “结婚了?”对方抿了口苦咖,见他疑惑地抬眼,这才放下手中的咖啡,右手点了点自己的左手无名指示意。 “是。”陈宴笑笑,没打算掩盖,只是有些难堪地转了转无名指上的婚戒。 “昨天跟老婆吵架了?”对方饶有兴致地开口询问,又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逾矩,补充道:“新闻说的,我就是八卦一下。” “小打小闹而已,没什么。”他鲜少跟别人谈论自己的情事,于是此刻聊起来总觉得有些不自在,默默将手边的玻璃杯拿起闷了一口水。 “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没事的。”整个中午,陈宴的脸色都不算太好。 虽然看得出来在尽力做表情管理,但身上那阵阴郁是掩盖不住的,所以对方才掂量了一会儿张口开解道:“我老婆也老跟我闹,我说你不出去乱玩我能生气吗?那去看艳-舞,啧……” 周围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朝两人看去,见陈宴也有些尴尬地垂下目光,扯扯嘴角,对方才敛了敛音量,稍稍俯身靠近了说:“你说那能行吗?”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群肌肉男半-裸围着林玄,手里还拽着刚脱掉的衬衣对她疯狂-顶-胯的画面,陈宴瞬间觉得两眼一黑,额头上的青筋四现,只好附和着点了点头。 随后又若有所思道:“那要是普通朋友呢?异性那种。” “那种莺莺燕燕我倒是无所谓,反正也没我有钱,她才没那么傻。”对方的眼神瞬间变得恣意而随和,甚至挑了挑眉悠闲地抿了口苦咖才又接着说道:“况且她别搞得人尽皆知,还把那种不入流的男人带回家就行。” “毕竟我在外面玩,她也很少管我的。” 陈宴颔首微笑,却不再回应。 他跟林玄绝不是那种可以接受开放性婚姻的类型,这点他倒是很清楚。 只是他的那份占有欲像是与生俱来的。 无论是人和物,他得到的都太过容易,自然不允许有什么是他不可控的。 但对方说的话的确还有一点可以供他参考的。 以他的身份地位,加上这个样貌和身材,不应该惧怕她会出轨才是,他确确实实没必要过分自卑。 第111章 况且他也该对她有点信任,她应该知道分寸…… 才怪。 她分明只知道如何气他最让他歇斯底里。 眉心实在疼得厉害。 陈宴阖眼捏了捏山根,过了好一阵才看了眼手上的石英表,同对方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回公司了。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距离午休结束还差点时间,便拿着平板躺到了一旁的按摩椅上。 他刚要调整座椅靠背,准备再小憩一阵,腿边却像是被什么尖锐刺痛。 “嘶……”陈宴皱了皱眉,从腿下摸出一个耳钉,苦笑着展臂将它放回到桌上。 不用想也知道,那指定是上次林玄睡着了才落在这里的。 腿侧的疼意退却,他的睡意也荡然无存,只好垂眼望了望平板上显示的时间。 已经快一点了。 他暗自腹诽,某人再不起床,倒真真是赶不上同前任的约会了。 但当数字钟真的跳过了13:00那一刻,他的心还是忍不住松懈下来。 她可能睡过头了,也可能不去了。 但无论是哪种,他都能接受。 放下心头的大石,陈宴便顺势阖上双眼,准备再尝试着休息一阵。 眼看着刚要遁入梦乡,他手中的平板却震了震。 他缓缓睁眼,看了眼屏幕上的消息提醒,瞬间睡意全无。 【10s语音】 【8s语音】 陈宴拧眉,眸色渐暗,不可察地呼吸一滞。 他垂下眼帘,半晌才点开了语音。 “刚刚在化妆,你怎么给我发了那么多消息?好啰嗦哦。” “干嘛一直说下午下午下午,你偷看我手机了对不对?” 她的语气听上去略显俏皮,不像是发难。 尾音连连上扬,倒显得她像是撒娇。 “……”陈宴愣了愣,又再点开了两条语音重新听了一遍。 他倒是不介意林玄说他啰嗦,也不在乎她发现了自己偷看她手机。 他在意的是,语音里传出几声“哒哒”的声音,像是她趿着拖鞋下楼。 紧接着,便是几声清脆的“咚咚”声—— 她在换鞋。 【你出门了?】 短短几个字,他打了好几遍。 这四个字在他的输入框里反复闪烁,最终还是被发出去了。 见对面没有回复,陈宴的心便愈加忐忑。 但他还是隐隐觉得,两人已经是夫妻了,实在没有必要这样遮遮掩掩,便没再接着发消息。 一直到下午三点,他的闹钟响了。 面前汇报工作的孙裕也一怔,随即怯生生地抬眼看他眼色。 而陈宴只是将手机里的闹钟关掉,思索了两秒,从文件里调出一份江睿的资料转发给林玄便将手机屏幕反扣。 “小陈总,您……要不先忙?”孙裕显然也觉得难堪,但陈宴依旧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 待到孙裕离开陈宴办公室,已然是下午三点半了。 陈宴将反扣的手机拿起,看了眼林玄发来的十几条未读消息,只回复了其中一条。 她发来的无一例外都是在调侃他“像个怨夫”,“偷偷看我手机还不承认”。 当然其中也有她言辞较为激进的质问,类似于:“老给我发这种东西干什么?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他握着手机,吁了口气,从最下方的抽屉里拆了支雪茄点了起来。 陈宴并不喜欢这种气味,即便雪茄比烟草味要淡上许多,他也仍不适应。 但一整天的精神恍惚实在让他无所适从,总觉得此刻需要来点刺激才能让他回过神来。 大抵是不习惯,他只草草吸了两口便夹在两指间不再吸了,任由那火星在他手里逐渐暗淡,转而拿起手机给林玄发了信息: 【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小心点他。】 他是没查过林玄,但几乎围在她身边的所有人,他都扒了个一干二净。 江睿绝不是像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至少不仅仅只是个纨绔。 这两年江家海外的产业受到波及重创,损失惨重。 为了填补资金空缺,连国内的生产线也停了不少。 眼看着自己家的企业市值蒸发了大半,而一切都由那桩丑闻开始,江睿绝不会就这样放过林玄。 他绝没有她想象中的好相处。 十分钟过去了,陈宴看着聊天窗迟迟没有弹出文件已接收的消息,叹着气碾熄了手里剩下半截的雪茄。 他抄起一旁衣帽架上的外套,匆匆下楼,直奔记忆中的那间咖啡厅。 公司距离咖啡厅并不远,他走过去也不需要五分钟便到了门口。 但他握着店门口的门把手,却怔了怔。 他在做什么? 他真的很想问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工作也不管了,一心只想着捉奸? 真的有必要吗? 此刻他心里也很多疑问,可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发觉了自己对林玄的信任不足。 只是一条信息,他就能失魂落魄一整天。 难道这辈子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此时此刻,这个问题嵌两人之间可能只是一颗渺小的沙粒。 可他一天没办法相信她,这个问题只会被无限放大。 哪怕心里抽着生疼,他还是咬咬牙松开了门把手。 他颓废地走在回去公司的路上,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对她的担忧,对未来的惶恐,以及对自己的厌恶几乎要合力将他绞死。 陈宴的拇指稍稍内扣,攥紧了手心,直到疼痛从掌心蔓延开,他才缓缓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伴着秋风,他缓步向前走,脸色却依旧凝重。 直到他感觉背后有一阵推力将他向前攘了攘,腰间多了一双纤细嫩白得犹如葱段的手,意识才悄悄回笼。 她的手很暖和,环在他的腰上,热意从他的衬衣悄然渗入肌肤。 他回过身去抱住林玄,揉了揉她脑袋,笑容里几分狎昵,“你怎么来了?” 林玄看他那若无其事的样子就觉得好笑,略微缩紧了怀抱在他腰后的手,歪着脑袋明知故问:“那你怎么会在这呢?怨夫?” “我……”陈宴还没来得及回应她的打趣,便见着远处一个疑似江睿的身影。 那人离得远,他只能分辨个大概。 黑卷发,身高约摸着有一米八,身材瘦削,的确与江睿极为相像。 陈宴的目光一直定定地望着远处那个男人的脸。 他循街角走来,步履不紧不慢,目光倒是狠戾得骇人。 “怎么了?”林玄显然也察觉到了陈宴脸上的神情不太对劲,顺着他的目光朝街角望去。 “那是……”她尽力将眼睛眯成细线,却依旧觉得对方的脸万分模糊。 “江睿。”陈宴的回答没什么情绪,此刻倒显得格外沉重。 他一直紧紧盯着男人手中的那瓶液体,抱着林玄向后退。 江睿已然察觉到两人的目光,只好咬着牙拧开了手中的瓶盖,奋力朝林玄泼去。 “嘶!” 第86章 要乖 林玄怔怔地望着朝她泼来的液体,瞳孔微张。 明知那可能会有危险,她却已被吓得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她只好紧闭双眼,生硬地别开了脸。 脖颈上满是她用力绷出的青筋。 “小心!”陈宴下意识地用身体护住林玄,将她揽在自己怀里。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江睿的脸,便被陈宴拥着转了一圈。 压在她后背的手滚烫,却没有多用力。 林玄感觉到面前的人瑟缩着开始有些战栗,连带着她也有些没来由的心慌。 意识回笼,她匆匆从他怀里挣开,抬眼去望他。 “怎么了?你……”她看着陈宴痛苦的神情,想越过他去与江睿理论,却被陈宴捉住了手肘。 男人双眼紧闭,虚扶在她身后的手被挣开后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可攥她手肘却没用多大劲。 豆粒大的汗珠开始布满他的额头。 腰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灼烧感,他没忍住拧了拧眉,倒吸一口凉气。 估摸着是些带腐蚀性的液体,他没敢伸手触碰。 陈宴顺带捉住林玄想要触摸的手,有气无力地劝道:“报警,叫救护车,不用和他争。” 她本想再说些什么,可见陈宴脸上汗如雨下,却是一点也不敢耽搁。 从包里拿出手机,她分别拨打了110和120,强装着镇定将地址信息上报给信息员。 救护车来得很快。 医生替他简单处理过伤口后便搀扶着让他上救护车,陈宴却摆了摆手,扯扯嘴角用气音道:“没事,我自己来。” 林玄跟随着陈宴上了救护车,手里一直紧紧攥着陈宴的手。 两人的婚戒就此纠缠在一起。 后腰上传来的痛意强烈,陈宴的目光也极度涣散。 第112章 他拧眉,努力将视线凝结,却最终只聚焦在两人交织的无名指上。 她的手很小,两只手交叠才堪堪能将他的手捧起。 但圈在她无名指上的婚戒却恰到好处,不会太松也不会太紧。 那枚戒指是重逢后,他在法国出差,路过chaumet门店的临时起意。 他托人去找了几位总部设计师,请人特地来他下榻的酒店一趟。 那天陈宴就坐在总统套房用于会面的下沉式沙发里,通体纯黑色的西装一丝不苟,只偶尔露出手腕上那只朴素的石英表。 众人看得出来他来历不小,只是打那石英表看,只是普通款式,花不了七位数,于是便开始暗自猜度他的喜好—— 大抵是不会喜欢太浮夸的类型。 陈宴将以前林玄设计的婚戒照片调出来,要求设计师们按照这个型重新定制几款婚戒。 几人同他交流过后,经过了几个月的长期沟通,最终选定了现在这对婚戒。 看过设计师们的初稿后,他其实想过要提出修改:主钻的克重有多大要多大,最好比她的手指都要大一些。 他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她对他有多重要。 设计师送来的设计稿,钻都太小巧了,虽说不会显得低廉,但他还是觉得诚意不够。 只是转念一想,她的手指纤细,为人又不爱高调,要那样大的主钻只怕是又要被她嫌弃土了。 于是将信将疑地选了如今这款,幸好,她看上去很满意。 精致且颇具设计感的戒指缀在她的手上,艳丽而不觉累赘。 主钻他没选择普通的钻石,反而是在拍卖行花了八位数买下今年所有出土的宝石级苏坦莱。 苏坦莱被誉为“宝石界的华丽变色龙”,火彩甚至比钻石还要闪耀,只是其在切割时极容易碎裂,很讲究工匠的手艺。 陈宴深知这点,所以特地多备了几颗大颗重的苏坦莱,务求让这颗钻在她无名指上闪耀。 他牵着她的手,轻轻搭在了自己的唇边,亲吻她的手背。 一吻过后仍不肯放下,反倒抬眸痴痴地望着她。 他身上已经疼得没什么力气了,说不出话来,只能一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时不时伸手替她捋过鬓边的碎发。 “你……小心一点,别乱动了。”林玄见他伸出手,她便又从座椅上稍稍向前靠了一些,生怕他为了迁就她而撕扯到伤口。 她将整张脸都凑到了陈宴抬手就能摸到的地方,由着他有气无力地轻轻掐着她脸颊上的软肉。 直到察觉到身旁医护人员的目光,才怯生生地抽离,红着脸说:“好了,别乱动了。” 见他拧眉,汗水将他身上整件衬衣都彻底濡湿,她也没狠下心,只好在他耳边轻声道:“待会再摸,好不好?乖。” 说罢她便要坐回位置上,手肘却被陈宴牢牢捉住。 她不敢动弹,生怕自己一动他便更加使劲,到时伤口只会疼得更加厉害。 他的嘴巴就贴在她的耳边,轻轻啄了一下她的耳廓,这才舍得松开手。 陈宴的动作很轻,就连呼吸声都极其虚弱,可打在林玄的耳朵上却能恰到好处地让她心里痒痒。 像是心脏骤然失重,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绷在了一处。 林玄半晌才回过神,难堪地捏了捏他的手心。 到了医院,医生将他送进清创室进行清创,林玄则是站在门口处徘徊。 坐立不安,她只能在门口反复迂回地踱步,同对面站在产房门口急得绕圈圈的准爸爸如出一辙。 意识到这一点的她突然没忍住笑了笑,又转念想自己进产房的时候陈宴会不会也像她现在这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想什么呢?”陈宴从清创室走了出来,步履蹒跚,一步轻一步重的。 “没什么。”林玄赶忙上前搀扶,见他没有要推开她的意思,这才稳稳地握住了他的手臂。 “要不住院观察一晚吧,还是检查清楚比较好。”她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霎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理,只支支吾吾地说着询问他的意见,“毕竟伤口在腰上……” 闻言陈宴开始玩味地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趁着她四处张望寻找挂号处,悄悄靠近了她,咬了咬她耳垂,“放心,应该没伤到肾。” 林玄没想过在这时候他还有闲心逗她,气得抬了抬胳膊朝他肘去,“正经点。” “嘶……”陈宴倒吸一口凉气,怔怔地杵在了原地。 “怎么啦?我弄到伤口了吗?”见他面露难色,林玄几步上前,摸了摸他捂着的下腹。 直到听见头顶传来爽朗的笑声,她这才发觉被骗了,气鼓鼓地转过身,双手抱臂向前走了好几步,“你又耍我!我真的讨厌你了!” 陈宴拖着步子,艰难地跟上,幸好生得一双长腿,带着伤追她是慢了些,但也还凑合。 他上前攥着她的手,轻捏一下她掌心里的软肉,笑说:“别生气了,哈……” 伤口实在疼得厉害,他感觉自己连说话都有些困难,但还是央了央林玄的手,“玄玄,等等我。嘶……” “你还追过来干嘛!”她急冲冲回过身,搀扶着陈宴在一旁坐下,“我是去给你挂号看看能不能安排住院,你追我干什么,真是的。” “我还以为,以为你,嘶。”他眉头紧皱,实在说不出话来,只好听林玄的留在原地等他。 “我不会走的,听话。”她将手中的婚戒朝他扬了扬,被他牵紧后顺势俯下身去,快速地亲了一口他脸颊,“我已经是你老婆了,还能跑哪里去?” 陈宴闻言难得松了一口气,眉宇渐舒,却因疼痛还是没忍住再次蹙了蹙眉头。 但他的嘴角仍漾着明媚的笑意,视线牢牢锁定在那枚钻戒上,应道:“好的,老婆。” 他的语气分外严肃,好像嘴里说的话都因此变得沉重。 让林玄听着没忍住脸颊发烫,难堪地瞪了瞪他,转而回身去挂号处了。 一切手续办妥以后,林玄陪着陈宴上病房。 到底是私家医院,床位并不紧张,要个独立病房也并不困难。 陈宴坐在病床上,顺势想要脱掉身上的衬衣。 浑身湿漉漉的,实在难受。 彼时林玄正拿着他的手机,向陈曼华交代事情始末,顺带把地址和病房发了过去。 见他始终拧眉,满是焦躁地扯动领带,这才放下手机坐到他身边,“我来吧。” 陈宴没吭声,只松了手由着她一点点解开自己的领带。 她坐在了他的腿边,腿侧明显能感知到她的体温。 笔挺的西装裤瞬间变得紧绷,他的手也悄悄地挪到了她的腰后,将她往怀里压。 “怎么了?”她有些疑惑地望着他,手却依旧熟练地一颗颗纽扣解开。 “我想,靠近点看你。”他呼吸不可察地一滞,覆在她腰后的手没忍住攥了攥她的裙摆。 她身上的香气几乎都被他拢在了怀里。 玫瑰混杂着胭脂水粉的气味,令他格外上瘾。 彼时林玄的双眼正对着他的喉结,他只稍稍垂眼便能看得见她正一丝不苟地替他拧开纽扣。 她那睫毛如羽般轻盈,眨动的频率并不算高。 他的视线缓缓挪到她眼下的红晕。 那抹粉并不像是她平时皮肤里透出来的颜色,应该是腮红,他想。 涂了粉底的脸颊让她脸上的绒毛看上去更加明显了,配上那腮红显得她更像是娇翠欲滴的水蜜桃—— 还是软桃。 陈宴看不大出她的嘴唇有没有涂口红,只觉得粉粉的,像是刚咬开的桃红色果肉。 她身上穿的纯白方领缎面礼裙,洁净而端庄。 可他心里的不堪却在一点点沿着她的领口蔓延。 “你,今天,很好看。”大抵是说话还是会让他身上的疼痛无限放大,如今他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的。 可他没来由的夸奖却让林玄为之一颤。 她莞尔,仰起头凑近了他的唇,却没吻上,“鉴于你今天的表现,就当是穿给你看的了。” 刚刚在咖啡厅,她隔着门看见他那高大的身影时,心里甚是郁闷。 鱼儿上钩了。 但钓鱼的人却并不开心。 她是故意回江睿信息给他看的,不然也不会特地出来再折返回去浴室了。 她看得出陈宴并不相信她,自也能理解。 毕竟她早已劣迹斑斑。 她的确想过用江睿来以牙还牙,只是转念一想,他们已经是夫妇了。 这样幼稚的争斗她还想要玩到什么时候? 陈宴已经将他心底最丑陋的一面,亲手剖开给她看了。 同样的,她觉得她也该做些什么才对。 所以她等陈宴看过消息以后,推掉了同江睿的约定。 而后林玄独自一人坐在咖啡厅里,等待鱼儿舔饵。 她想等他来,再亲口告诉他,她知道错了,今后不会再让他因此难堪了。 第113章 他也该给予她一些信任才是。 但当她隔着玻璃门见到陈宴,她只觉得心里胆怯又心寒。 好像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她。 悲愤交加,她凝望着门外的身影。 男人驻足良久,却迟迟没有推开门,反倒转身离开了。 林玄欣慰地笑了笑。 还好,他没开门。 还好,她没爱错人。 第87章 认错 陈宴闻言一怔,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次是林玄的故意试探。 那条信息,分明就是她回给他看的。 “呵,你真是。”他苦笑着垂下脑袋去衔她唇瓣,抬手握住了她脖颈,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耳垂。 他的手心向来滚烫,只是此刻她耳垂上的热意更盛。 林玄是故意凑近让他亲的,只是没想到他会吻得那样深。 好像势必要将她口中的氧气消耗殆尽,他才肯松开手放过自己。 男人用力吮吸着她的舌尖,以至于林玄有些吃痛地伸手抵住了他的胸口。 只是她根本没用力,此时此刻倒显得像是刻意挑-逗。 她的掌根故意压着胸肌上的凸-起,小幅度地来回磨了磨。 他没那么敏感,但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碾,的确还是会有感觉。 陈宴口中亲吻的力度不减,手却已然用力地将她整个人抱到了自己膝上,轻捏了一下她大腿上的软肉以示警戒。 起初林玄并不在意,毕竟他总喜欢把-玩她身上的细肉。 只是她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 来不及顾及她舌上的疼意,汨汨水乡已被磐石堵住去向。 她恍然睁眼,却见始作俑者始终笑得灿然。 他也模仿着她的动作,在一点点碾动。 林玄的身上瞬间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她刚挣开陈宴的唇,想嗔骂一句,可她只喊完了他的名字,却又被堵上了嘴。 他轻轻抿动着她的下唇,舌尖还在不断地搅动着彼此交融的涎液,发出令人羞涩的“啧啧”声。 作乱的手始终没休止,反倒稍稍送劲捏得它有些变形。 林玄再次挣开,却只能浑身瘫软地趴在他敞开的胸口上,握拳捶打他,“又欺负我,我真的要讨厌你了。” 男人笑着将手搭在她的脑袋上,轻轻一抚,“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他的语气温柔而柔软,浑然不似他的身体那般坚硬。 “那你放我下去。” “一码归一码。” 林玄没与他争,只是有些难堪地趴在他胸口,用指尖划着小圈,“都是我的错,才让你受伤。” “我只是,我只是想告诉你,”她越说声音便越小,取而代之的是她愈加滚烫的脸颊,“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用这种事来气你了。我不知道江睿他会……” 男人的下颌抵在她额头,轻轻蹭了蹭,脸上的神情却依旧疼得有些狰狞,“我知道,我没有怪你。为你挡也是我心甘情愿的,跟你没有关系,亲爱的。你不必自责。” 正是知道他不会责怪她,她的心里才郁闷得发慌。 像是在家打碎一个小碗都要被骂的人,突然有人告诉她,这只是小事,真的没关系一样令人心头发酸。 她一直在对这样好的恋人崭露自己伤人的刺,可即便他被自己扎伤也只会对她说:“没关系亲爱的,你这是在保护自己。” 林玄从他身上坐起,眨了眨眼,为了将眼眶中的泪水憋回去,开始有意无意地解开他剩余的两颗纽扣。 男人轻轻握住了她拨弄纽扣的手,轻声笑笑,“不用解了,扣回去吧。” 林玄:? 见她那有些错愕的神情,他才没忍住抬了抬下颌,示意她看向门口。 陈曼华与陈殊华就站在病房门前,笑意盈盈地望着如胶似漆的两人。 甚至后面还跟了几个拎着大包小包的佣人。 林玄没敢细看,倒是脸臊得厉害,只能回过头去瞪陈宴。 即使被瞪,陈宴也是笑得恣意,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你怎么不早说!”她气得朝他胸口擂去,却只敢小声地埋冤。 “刚刚才看到的。”他笑着自己将纽扣扣好,又俯身想要亲吻她气鼓鼓的脸颊,却被林玄躲开。 “才不信你。”她哼哼两声,手不由自主地替他拢好了衣领,而后才从他身上下去。 “我看看,伤哪了?”陈曼华已然走到了床边,却将陈宴腿边的位置空了出来。 “hana,抱歉。都是……”林玄忙不迭地下床,怯生生看着陈曼华,随即垂下了脑袋,嗫嚅道。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便被陈宴攥住了手,提高了两音量开口打断:“腰,后腰。一点点皮外伤没关系的。” “医生说可以回家了,是这丫头非要我留下来检查清楚才准走。”他朝她笑笑,伸手揉了揉她脑袋,将她拽回自己身边。 只有她知道他嘴角笑容的含义。 况且那何止是皮外伤,明明刚刚医生在救护车上替他粗略处理时,她都看到了。 即便被衬衣与西装外套隔开两层,他的后腰上还是无可避免地被烙得血肉模糊。 “应该的,应该的。”陈曼华见两人来回试探的眼神,心里更是欢喜。 她分别握着两人的手,将两手交叠在一起,莞尔道:“要好好的,饭可以以后再吃。” 听着她们一家子寒暄,林玄总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从前她跟陈曼华见面,大多都是在视频通话中。 如今真人就站在她的面前,果然比起视频中要多几分凌厉,俨然一副公司领导人的模样。 她天然就对这样权威而自带气场的人有种畏惧,如今更是因为心生愧疚不敢再看陈曼华的双眼。 “我想先上个洗手间,你们先聊。”她寻着借口便遛到了卫生间里,顺势褪下那层黏腻不堪的蕾丝布料。 附在上面的银丝连绵,光线打在上面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她倒是不意外,毕竟刚才两人有意无意地厮磨了那样久,她早有预感。 只不过没想到会这样的不堪…… 有些恼人。 待她出来的时候,病房里又只剩下陈宴一人了。 他把弄着不知从哪摸来的手提电脑,林玄估摸着应该是刚刚陈曼华带来的。 电脑包就隐在了那些大包小包的行李中。 林玄悄悄走过去瞥了一眼,发觉他竟还在同对面视频通话。 工作狂,完完全全的工作狂。 男人搭在镜头外的手朝她勾了勾指头,示意她过来他身边。 林玄猛地摇摇脑袋,愣是站到他对面,轻轻勾着他镜头外的食指,由着他摩挲着她的手背,直到结束通话关掉了电脑才肯坐过去。 “怎么?害羞了?”他将林玄圈在了怀里,脸埋到了她的颈窝蹭了蹭。 她摇摇头,“你在跟客户聊天,我这样过去不太好。” “怕什么,你都是我合法妻子了。”他轻声笑了,又觉得她的回答太过可爱,没忍住起身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肉,“露个面很正常。” 他刻意将“合法”两字咬得很重,而后看着林玄脸上的红晕直直掩盖掉她的腮红,得意地笑笑。 见她还是强硬地摇着脑袋,他也不勉强,只解释道:“这个客户本来约了今天下午见面,但我今天状态的确不太好,就推掉了。他本来是有点生气的,只是听说上周我让人拍了一套清末的茶具,这才肯挤出时间耐着性子听我说。” 林玄眨眨眼,又垂下了脑袋。 他说自己推掉了见面,是因为自己状态不好。 可她知道,他状态不好都是因为她。 自责和愧疚再一次将她包围,生生绞痛了她的喉咙,直到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她只嗫嚅着勾勾陈宴的指头。 他看得出林玄在纠结些什么,顺势将她的手整只都裹在了手心里,牵着挪到了自己的嘴边,亲了一口,“又在胡思乱想了。” “我只是怕你觉得我住院还要工作,才跟你解释,没有怪你的意思,傻丫头。”他捧起她的脸颊,双手轻轻揉动着她的脸颊肉。 直到她挣扎着捉他的手腕,陈宴这才停了下来,贴近了啄了一下她的唇。 “我知道了。”她小声地应着,若有所思地环抱着他的脖颈,学着他揉了揉他脑袋。 两人又再默声温存了一阵,林玄才仰起头问:“亲爱的,你现在还喜欢赛车吗?” “嗯?”陈宴眨了眨眼,双目紧紧盯着林玄,像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她从前是最讨厌自己超速驾驶的,即便陪他看赛车也心有不满。 如今倒是主动问起来了赛车…… “怎么了?”他有些不安,没敢回应她的问题。 “你先回答我嘛。” “那你答应我别生气。” 见她点头如捣蒜,陈宴才了然地挑了挑眉,收紧了拥抱她的手,“嗯,喜欢。但我答应你了,以后都不开了。” 第114章 陈宴着急忙慌地解释,倒让林玄没忍住笑出声。 她笑着伸出食指,抵住他辩驳的嘴,说道:“我知道,你回国之后连轿跑也不开了,只开suv,我看得出来的。” 他为她做出的改变,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suv要更稳重些,虽然牺牲了外观与速度,但至少在安全上有所保障。 他知道她的重心在家庭,自也希望自己能向她靠拢,变得更成熟稳重,想让自己在她的眼里成为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 至少在驾驶这一点上,他会让她尽量少担心自己。 从前他换suv,是出于对过去那段感情的亡羊补牢。 他没想过这些改变和付出会让林玄看见,只是这些年开着开着,倒也习惯了。 人同样也被磨去了些棱角,没了年轻时那份固执与爱冒险,只偶尔技痒会到正规的赛车场上去转两圈。 他握住她抵在唇边的手指,轻轻吻了吻,这才想起来询问她:“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想了解你多一些,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喜欢赛车。”她每次剖白的声音总是变得格外的小,陈宴只能弓着身子低下头用耳朵去就她的唇。 只是今天后腰实在疼得厉害,他没了法子,只能央了央她的手,咽了咽口水,“亲爱的,能大声点吗?我弯不下腰,听不清。” 他虚弱而暗哑的嗓音落入她耳中,分外勾人。 本就低沉的声音此刻像是被蒙了一层薄薄的纱,在她心里挠得直发痒。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哀求,他的话听上去都带着一种威严,丝毫没有放低姿态的感觉。 比起说那是犬类的嘤咛,此刻他的嗓音倒更像是潜龙的低吟。 不怒自威。 林玄眨了眨眼,霎时间竟不知道他是故意捉弄她,还是腰真的疼。 可她还是难堪地提高了音量,双眼紧紧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我说我想多了解你一点,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赛车。” “我想……”她的声音又再变低,可听到陈宴的嘶声后便又强撑着扬了扬脑袋,咽了咽口水,红着脸贴近他道:“我想你跑一转赛车给我看。” “你想看?”他有些惊讶,但还是应允了,“好。” “但是要等伤好了才可以跑,知道了吗?”她勾勾他的尾指,像是刻意在讨要他的承诺。 “知道了,陈太太。” ----------------------- 作者有话说:实际上某人没再换掉suv的理由还有一个:后排宽敞好放宝宝椅[狗头][狗头] 第88章 有你 事发的街道全是有点小资特色的店铺,均配有监控摄像头,江睿的行为已被各个监控记录下来,无可辩驳。 意外的是,警方在调查其危险化学物品获得途径时,发现了他网暴与造谣林玄的记录。 林玄接到警方电话以后,赶到警察局确认案情签字。 彼时正好结束审问,两人在狭窄的通道口相遇。 平日里风风光光的江家太子爷,如今腮下蓄了一圈胡子,眼里本是憔悴,却在见到林玄以后瞬间变得锐利。 他下意识朝她扑去,却被警察按得死死的,无法动弹,只能嘴上嘁声。 “当年的事明明我才是受害者,你发什么神经?”林玄被吓得向后退了两步,但还是没忍住破口大骂。 “你们林家怎么骗老太太的自己清楚。”他朝她啐了一口口水,被她躲开后也不愿再多解释,故意朝她肩上狠狠撞了撞,大摇大摆地离去。 “朝我撒什么气。”她朝他的背影白了一眼。 当年骗老太太的事儿她可一点没参与,全是林阳舒的主意。 这风水术士是他找的,人也是他从中搭了几条线推到老太太面前的。 直到老太太指名要江睿娶她,她才知道林阳舒背地里做了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如今江家没落,倒是怪上她的气运了。 办妥手续以后,林玄折返回医院,气鼓鼓地将这些事都告诉陈宴。 陈宴倒是不意外江睿就是那个推波助澜的幕后黑手,只是他也的确没能算到这一层。 不然她也不会险些因此受伤了。 他向律师咨询,得到的结论是:“江睿持有危险物品并对他人造成人身伤害,应当会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语音是外放的,林玄自然也能听到。 陈宴朝林玄看了一眼,像是在确认她能不能接受这个量刑。 见她垂下了脑袋若有所思,才又接着说:“如果你觉得还不够的话,我可以让人整理资料起诉控告多一条网络诽谤罪。至于精神报告,任川那边应该有日期可以作准。” 林玄没打算放过江睿,于是便由着陈宴替她做了决定。 只是心里难免还是会有些郁闷,她握着陈宴的无名指开始有意无意地转动他的婚戒。 男人却将她的手稳稳攥在手心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过去了,不要再想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你闺蜜不是来了么,你可以陪她去逛一逛,散散心也是好的。” 林玄点点头,随即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淼本该在陈宴出事那天下飞机的,临时有事改了期。 结果下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只好一拖再拖,直到今天晚上才准备飞到东城来与林玄汇合。 “她晚上才来呢。”林玄没向陈宴解释个中的来龙去脉,只是怏怏地应道。 “那你叫司机去接她,今晚就在咱们家睡吧。”他伸手摸了摸林玄的脑袋,又轻轻地捏她脸颊,好让她展露出一些笑意,“这样你们明天醒了就可以去逛街购物,一切花销都算我的,好不好?” 林玄还是没答应,只是皱着眉看他,“可是……” “不要可是了。”他俯身亲了一口林玄的脸颊,“我在这躺了几天早就好透了。况且只不过是出院罢了,陈家那么多仆人,用不着你一个少奶奶在这候着。听话。” 他的语气虽不算凶狠,却也有种不容置喙的意思。 林玄知道他的性子,自也不与他争了,只是苦笑着点点头,“那我明天跟她去试试纱?我看中了好几个小众设计师的牌子,今年的排期都满了,能不能……” 她对了对手指,又戳戳陈宴的胸口,用脸故意在他身上蹭了蹭。 “能。”陈宴一口应下,顺势将她整个人抱起,圈在怀里,掬起她的脸颊肉狠狠亲了一口。 “我还没说呢。”她娇嗔着瞪了他一眼,轻轻捶了捶他胸脯。 “无所谓,都能。”他笑着展臂拿起手机,将孙裕的联系方式发了过去,“这是我助理,你找他。只要能搭到线,他都能给你办妥。你想用人脉也好,钞能力也罢,都随你。” 最后陈宴又像是怕林玄不好意思使唤他助理,刻意补充了一句:“事后他会和我算账的。” 林玄被他一句突如其来的“钞能力”逗笑,食指点了点他没什么肉的脸颊,“这都是从哪学的?怎么最近中文突飞猛进了?” “没有吧。”他若有所思地捉住林玄的手腕,覆在她腰后的那只大手早已蓄势待发将她牢牢地按在了怀里。 亲吻来得很突然,林玄几乎来不及挣扎和反应,便已经被禁锢在他的怀里。 她的唇随着她的呼吸翕张,吐出一阵阵热气。 两人的唇瓣彼此交织又分离,蛛丝般垂挂的涎液渐渐融入对方的舌尖。 林玄不知寸止的舌一点点撬动他的齿关,释放出情动的信号。 对方自然也感觉到了,轻轻衔住她的舌尖,转而开始吮-吸。 吮-吸她舌头的那张唇紧绷,仿佛吸得并非是她的舌,而是什么隐秘的角落。 她掌根轻轻推了推他的肩,挣开他的唇,眼里还带了几分狎昵,“你干嘛呀,我这不是在夸你吗?你怎么……” 林玄的话还没说完,便又被陈宴摁住了脑袋,续上那个未完的吻。 她感觉自己的嘴唇都有些泛肿,舌尖也酥酥麻麻的,像她已经被亲得有些软烂的骨头那样。 “是在夸我吗?没太听懂,只想亲嘴。”他笑着起身,伸出手,用拇指指腹轻轻拭去她唇下晶莹剔透的水渍。 本就肿起的唇如今又被他一阵摩挲,林玄没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蜷缩起脖子讷讷地抬眼望他。 她明知他在装疯卖傻,这只不过是他亲她的借口罢了。 可她还是没舍得责骂,只痴痴地依靠在他的怀里。 她的指尖顺着他的胸肌,一点点向下划,像是对他的刻意报复。 即便知道那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她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直到触碰那座屹立的大山,他喉中才没忍住发出一声低哼。 她看了他一眼,见他眼里只余几抹情意,没有要阻拦的意思,这才抿着唇看着它跳出。 突然接触到空气,他瞬间被激得有些心慌,俯下身去在她耳边轻轻咬动她的耳垂。 第115章 她的动作没有休止,反倒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以画画谋生的人,她的手自是更加灵敏,刻意在尖上绕着圈圈,食指却捏紧了不让他松懈。 “玄玄……玄玄。”他在她的耳边呵声,一波热浪涌向她的耳廓,眼里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别,别这样对我。” 他伸出手去,覆在她的手背上,接管她刻意捣乱的节奏,滚烫的脸颊却埋在了她的颈窝,轻声呼喊着林玄的名字。 她的手掌腹背受敌,像是要被瞬间融化。 如今她再想要抽离也不敢再动弹,只好难堪地低声道:“陈宴……这里是医院,你。” “亲爱的,别忘了,”他依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手反而攥得更紧,像是生怕她挣脱,“是你先惹的祸。” 她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只是这样的场合让她多了几分局促。 也不知道今天护士有没有来查过房,万一待会撞上了,她的脸又该往哪搁。 脸上的热意在和她的手心竞赛,势要攀比个谁的温度要更胜一筹。 然而陈宴却也不好受。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同样的,他也受到了别样的挤压,大月退上的肌肉猛地收紧。 林玄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手心被糟蹋得乱七八糟,像是夏天没来得及吃完的香草味冰淇淋,全数化在了她的掌心。 她虽早有预料,他住在医院的这些天里,两人一直都没有亲密过,但绝对没想过会浓到这个份上。 她红着脸,将旁边桌子上的纸巾盒塞到了他的手里,站起身光速逃离。 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声,像是在笑她的落荒而逃。 林玄进洗手间洗干净了手,又扶着洗手池冷静了一会儿。 直到砰砰乱撞的心终于安定下来,这才长吁一口气。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丈夫有这么变态。 从前都是她央着他寻欢,现在倒好…… 林玄想了想,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不会是她把他教成这样的吧…… 待到林玄整理好思绪再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病房里里外外围了两圈人。 被亲戚重重包围的陈宴,依旧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刚刚做过些什么。 两人交汇的目光中有过几分狎昵。 是对刚才那些不堪的心照不宣。 他目光转瞬变得温暖而和煦,徐徐向她投来,不偏不倚,恰恰好落在她的身上。 好像即便被隐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也依然能找到她。 全然不似她当年在机场那样的迷茫,无助。 她只能捕风捉影,望向每一个像极了他的身影,却依然找不到他。 但他不一样。 他的眼神好像永远都很坚定。 那双青绿色的眸里不曾掺杂一分污秽,望向她的眼底几分旖旎。 像是有无数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他,而那些线的收束点,都是她。 她心底的伤口与旧痂似乎在一点点被他滋养,灌溉,直至痊愈。 他望着她的眼神里永远热烈而直接,看得她的心也热,脸也烫。 林玄悄悄挪开了视线,看了眼周围的亲戚,愣了愣。 她是听陈宴说过,家里的亲戚多,但没想过有这么多! 相比之下,她家里倒是…… 林玄突然冷笑了一声。 差点忘了。 她已经没有家了。 “玄玄,过来。”她刚垂下了脑袋,手腕便被陈曼华攥着。 陈曼华将她的手搭在自己小臂上,逐一向她介绍周围的亲戚。 她勉强打起精神,扯扯嘴角,跟着陈曼华一个个朝对方颔首示意。 还没等她认清几个人,陈曼华便又被抓去同几个亲戚寒暄。 听着亲戚们七嘴八舌地唠起了家常,林玄又觉得自己没办法融入,只能有些别扭地在一旁陪笑,心里却很是胆怯。 她知道自己已经和陈宴结为夫妇,总该要同这些亲戚打交道的,可到底是第一次见面,她只能支支吾吾的听着别人问一句她便答一句。 没人同她聊天,她便又讷讷地怔在原地,尴尬地扯着嘴角。 其实她知道的,人们来医院并不只是为了探望陈宴。 大多都是冲着陈曼华来的。 毕竟陈曼华平日里不会参加宴席与应酬,鲜少会在公众视野里露面。 至于家族聚会,亦是能免则免,免不了的就让陈殊华代她出面打个照应。 于是这次陈宴住院,能攀得上亲戚的便都涌到病房来了。 陈家的旁系虽然大多都是从商的,但到底还是不如陈曼华这一分支家大业大。 陈曼华手里握着世界各地的资源,光是英国分公司旗下的几个品牌匀出去都足够旁人喝些汤渣了。 于是围在这里的亲戚们,各个都心怀鬼胎,想要在这各为自家讨些好处。 林玄向来混迹名利场,对这些事很是熟悉。 只瞧对方的一个眼神,便能知晓对方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那些觊觎的目光令她极度不适,很难不让她回忆起从前被林阳舒推出去应酬的日子。 混乱中,有一只温热的大手越过了人群牵着她,将她往病床旁拽。 那只手刚碰上她冰冷的手背,她的心便像是找到了慰藉,终于定了下来。 “手怎么这么冷。”陈宴将她的手放到了自己脸侧,用自己的体温来暖和她的掌心,“怕不怕?我们家人是有点多,但平时只有我们三,这样的场合次数不会多的,我答应你。” 她看着陈宴紧簇的眉,知道他问的“怕不怕”是指这样饿狼分食的场景。 林玄的嘴角缓缓扬起笑意,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摇摇头,“有你在就不怕。” 有他在,她就有家。 第89章 试纱 凌淼的飞机在凌晨十二点降落,到达东城。 落地后她解锁手机,果不其然看到了林玄发来的消息。 【宝!我在a口等你~你落地了给我发消息!】 【东西多不多?多的话我叫司机也过去接你吧。】 凌淼笑笑,自打林玄从南城到东城出差,满打满算也有半年了。 她们也有半年没有见过面了。 只是除了激动外,她的心还洋溢着一种别样的不安。 一段从谎言开始的恋情,真的能让林玄幸福吗? 她从来不会过问林玄的感情状态。 即便林玄从前告诉她今天date了哪个男生,她也不会有什么波澜。 只会说及时行乐,你开心就好,注意安全。 但陈宴与其他男嘉宾不同。 其他男嘉宾在林玄口中都只不过是过眼云烟,顶多维持一两个星期的约会见面,林玄就觉得腻了—— 至少在她口中说的是:“腻了”。 可凌淼看得出来,她并不是腻了。 而是一旦发觉对方有不像陈宴的样子,她就会立刻选择抛弃掉对方,坚决不肯进入一段新的关系。 她一直,一直都抱着那段回忆不肯放手。 林玄总以为自己的洒脱可以瞒天过海。 可凌淼已经从她无数段date经历中听出来了: 她喜欢那些男嘉宾的泪痣,喜欢他们的桃花眼,喜欢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喜欢他们高大的身材—— 就是不曾喜欢他们的灵魂。 如今林玄那些漫溢的爱意都有了去向,或许是好事,或许不是。 而凌淼这次来就是为了确定这件事的。 她带的行李不多,只一个24寸的行李箱就装下了,本就没打算久留。 “淼淼~这里这里!”林玄欢快的嗓音掩盖住了旅行箱轮子滚动的咕噜声。 她的声音很清脆空灵,落在耳边总像那雨后遗留在屋檐的水滴,直直地下坠。 滴答,滴答。 凌淼的视线缓缓从手机屏幕挪开,顺着声音的方向抬眼望去。 林玄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小吊带,外披一件青色的半透明开衫,下身是白色的丝织长裤,走起路来很是飘逸,像是她小时候在电视里见过的那些在竹林比武的谪仙。 她的身上素净淡雅,一如从前,但脸色却明显比以前要红润一些。 不知道有没有化妆,但以她懒得社交的性子,凌淼猜她应该没有。 脸上那阵绯红应当真是气血红润。 她朝凌淼招手,那开衫便从她的手腕滑落,露出她嫩白得宛若冻牛乳的手臂,在夜光下格外晃眼。 “看到你了,别挥了哎哟。”凌淼拖着箱子几步上前,捉下了林玄挥在半空的手,直勾勾地挽了上去。 “订酒店了吗?我想你今晚陪我睡。”林玄也不客气,直接就着凌淼的手臂就是一顿乱蹭。 “睡你和你老公的房间吗?我才不要。”凌淼眉头紧锁,嫌弃得几乎要将双下巴挤出来。 “那睡我房间。”她笑笑,毫不在意地牵着凌淼上车。 第116章 “你房间和他房间有什么区别?” “那么大个别墅总不能就一间房吧?” “……我跟你们有钱人拼了。” 晚上林玄同凌淼一起在一楼客厅旁的房间睡下。 那间房林玄没住以后就一直搁置,偶尔她懒得上楼睡才会在那打个盹。 在车上,林玄嘴皮子都磨破了才让凌淼答应陪她一起睡。 她甚至不惜向凌淼打包票:“我保证今晚睡的房间里一定没有男人味。” 两人洗漱后一起睡下,很快凌淼就发觉了不对。 上当了。 嗯…… 房间里的确是没有男人味。 但林玄的嘴里只有她男人啊! 凌淼气的要晕过去,却又没舍得捂上她的嘴,只好枕着手臂听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陈宴。 有些时候,听着林玄谈天说地,凌淼又恍惚地感觉自己回到了刚认识林玄的时候。 那个在外人面前总是被骂得体无完肤的小女孩,从没因此掉过一滴眼泪,反倒会笑着拉起她的手,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那时凌淼总是不懂,林玄为什么被骂了也从来不反击,总是一副怯懦的样子,可却不会因这些事自卑,反倒很大方地在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魅力。 林玄当时听了她的问题,只是将饭盒里的肉又匀给她两块,讪讪道:“因为她们说的是事实啊,我的确是小三的女儿,没什么好争的。” 凌淼看了眼自己本该全是绿色的碗里多了很多肉块,几乎堆成一座小山,心里感觉堵得发慌。 她们说林玄是小三的女儿,是破坏人家庭的自私鬼,过街老鼠就该有过街老鼠的样子。 “可是她们说你自私,”凌淼扯扯嘴角,欲言又止,抬眼望向林玄。 “那你觉得呢?”林玄握着筷子的手一顿,眼尾依旧笑成弯月。 “我不觉得。” “那不就行了。” 在凌淼的心里,林玄就该是这副模样。 从不忌讳谈论起自己的欲望,也不去理会旁人对她的看法,即便身处泥泞也能活出自己的模样,而不是两年前那个犹如行尸走肉的样子。 她永远记得,两年前刚刚逃到南城的林玄。 那段日子里,林玄几乎每天都把自己困在工作室,醒了就画画,哭也画笑也画。 身体差得要命,林玄也完全不管。 画起画来一整天忘记吃饭,胃疼了就就着宁神的药物再叠些胃药止痛药,完完全全是一个活死人。 后来,她进医院了。 因为药物过量,要洗胃。 凌淼收到医院的电话就立刻赶到了抢救室,在病床上见到了奄奄一息的林玄。 她这辈子从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 她哭着问她是不是不要命了,这么难得才逃出来,难道她就要这样放弃掉自己的人生吗? 林玄怔了怔,抬手去央了央她的指尖,苦笑说:“别生气啦淼淼,我以后不会了。” “你再这样,我真的不管你了!”她抹了抹眼泪,压了压林玄的手。 其实她知道啊。 她根本狠不下心离开她的。 林玄笑了笑,喉中灼烧得实在难受,连声音都哑了,还是开口道:“好,好,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陪我痊愈,陪我恢复,好不好?” “知道了。”凌淼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无奈应下。 其实就算林玄不说,她也会这么做。 当年的她,连考第一都会因为旁人的几句“女孩子学习没必要那么好”而感到羞愧。 如果不是当年的林玄鼓舞她正视自己的欲望与梦想,她可能这辈子就会听从父母的意愿,当一个教师,用学历换取一纸婚书。 但这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她想要的,是身居高位,手握实权,凭自己的努力重新掌控自己的人生。 倘若不是林玄,她根本没有勇气去追逐和拼搏,更没可能年纪轻轻就做到这个高位。 这些事她从未同林玄提起过,只是放在心里,自己一味地对林玄好。 林玄总说有她是自己命好,可凌淼却扯扯嘴角,心里想着认识林玄是自己命好。 次日,凌淼按照生物钟雷打不动六点起床。 睁开眼看着面前的水晶吊灯,漆金的欧式挂壁,嵌在墙角的壁炉,造价不菲的名画,几分恍惚。 给我干哪来了? 一转身,看到还在呼呼大睡的林玄,这才笑笑。 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是闺蜜成少奶奶了。 她无奈地拿起枕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是六点。 某人至少还要再睡四个小时才会起床。 该死的生物钟,真是造孽啊。 凌淼只好无力地闭上双眼,等困意再次降临。 然而手机却再次响了,她朝自己身边摸了摸,看了眼手机—— 嗯?不是她的手机响了。 “早啊淼淼。”凌淼惊恐地顺着声音望向身旁的女人,恨不得大叫一声“鬼啊!” 天知道这个疯子为了试纱,昨晚唠嗑到三点居然还会定六点的闹钟! 不正常。 这太不正常了。 凌淼已经快要怀疑陈宴是不是给她下蛊了。 林玄一直在凌淼身边叽叽喳喳地报告今天的流程。 今天一共要去三家小众设计师工作室试纱,顶奢品牌也要试两间。 为了节省时间,陈宴已经加价让品牌以外出乘三倍的价格将婚纱送到第一间设计师工作室,可以一并试了。 凌淼听得晕头转向,最后只是问了林玄一句:“你到底要选几件?” 含了一嘴泡沫的林玄睨她一眼,吐掉泡沫朝她咧了咧嘴:“我也不知道。” 在林玄的催促下,两人匆匆忙忙的做了日常清洁就坐上保姆车。 上车以后,凌淼还在忙着讶异这保姆车内部装饰,林玄就已经熟练地按下按钮躺下了。 凌淼看一眼林玄,又看一眼时间,迷惑的双眼像是在问:“既然要睡觉,有什么早起的必要吗?” 然而她没说,林玄也看得出来,只淡淡地应了一句:“这里离市区远,在车上补觉挺好的。” “能有多远?” “两个小时。” “……你老公好歹是跨国集团的总裁,为什么不住市区?”凌淼终于忍不住吐槽了,“他上班不麻烦吗?” 林玄这才若有所思地眨眨眼,一拍脑袋:“对哦!” 紧接着林玄就捧着手机给陈宴发消息: 【亲爱的明天开始你住市区吧。】 刚在洗手间换好衣服出来的陈宴,看了眼手机,怔了怔。 这是什么意思? 陈宴一直握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回复着客户的信息,直到拖无可拖,这才重新点进了林玄的聊天框。 还是原来的那条信息。 她怎么,没撤回? 难道她真是给他发的? 另一边的林玄一直都没有看手机,拽着凌淼就沉浸在一片婚纱海中。 鱼尾的,缎面的,大裙摆的,重工的,抹胸的,应有尽有。 林玄先是挑了几条社交平台上风很大的款式试了试,依旧不太满意。 周围一圈的工作人员今天都是收了五倍的加班工资来上班的,这才为林玄挤出来了档期,自然没什么怨言。 甚至因为这位新娘子太好说话了,每次让她们取婚纱帮忙穿婚纱,嘴里都是“请”“您”“拜托啦”,她们也很乐意服务这样的客人。 好说话,钱多,还很有礼貌。 甚至会体谅她们的工作量,给她们提供情绪价值—— 虽然嘴上的吩咐根本没停过。 凌淼跟她多年的同学兼闺蜜,知道她嘴皮子了得。 毕竟以前总被老师推到台上去做主持,各大活动她都能撑得起场面,私底下也总能三言两语将看上的crush迷得七荤八素,她的嘴皮子功夫有目共睹。 只是今天,即便是凌淼也被林玄的高频率输出震惊到了。 不只是她今天的嘴巴基本没停过,而且使唤人的时候丝毫没有手软—— 虽然嘴上一直在“抱歉”“麻烦你们啦”“拜托了”。 凌淼趁着帮林玄换婚纱的空子,小声在她耳边问:“怎么今天这么敢使唤人了?脸皮子也不薄了,我还怕你要我帮你开口,提前带了几瓶水。” 林玄闻言也觉得好笑,可她根本笑不出来,只是欲哭无泪地瘪着嘴对凌淼说:“因为这里按小时计费啊呜呜呜,陈宴给了五倍工资——好贵!” 这些年被凌淼的理财观里里外外浸了个遍,哪怕知道陈宴根本不差这点钱,林玄还是没忍住心疼。 五倍啊,五倍。 那得磨穿多少支电容笔! 此刻凌淼的脑海中,“我跟你们有钱人拼了”在和“你能不能有点阔太样子”疯狂打架,霎时间大脑有些宕机,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117章 但林玄丝毫没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矛盾,反倒已经拉开了帘子几步跑了出去,在镜子前转了一圈。 她身上的这条抹胸重工婚纱,即便卸了大拖尾也有二十斤重,勒得她腋下生疼。 可实在好看,她没忍住拿起手机对镜自拍,随即打开了和陈宴的聊天框。 这才发现几个小时前陈宴给她发了消息。 内容也让她哭笑不得: 【老婆……】 【为什么呀老婆】 【老婆我发誓再也不让你帮我弄了,别不理我好不好】 林玄:…… 变态吧! 一夜过去,她本来都要忘掉昨天那么窘迫的事了。 他倒好,大中午的突然提起这个。 变态吧! 她气得当即决定把这张照片私吞,不给陈宴看了。 免得这个变态光天化日之下又要动什么歪心思! 彼时凌淼也已经反应过来了,跟随着林玄出了试衣间。 看着林玄的脸红彤彤的,比刚刚要红太多太多,以至于凌淼开始怀疑是不是腮红打得太过火了。 也许是化妆间的灯光要暗一些? 可她转念一想,不对! 刚刚化妆间那个灯光都快把她闪瞎了,哪里暗了! 凌淼愣了愣,终于还是张了口:“玄玄,你……” “嘘,嘘。”林玄恨不得找个地把自己埋起来,只能把脸埋在自己的手心里,无奈地喊着:“我知道,别说了。” 凌淼幽幽地来了一句:“那五倍工资怎么办?” “……”林玄沉默了一阵,抿着唇视死如归地仰起脑袋,脚步沉重地挪步到试衣间,“换,我换还不行吗。” ----------------------- 作者有话说:淼淼牌电灯泡:跟你们有钱臭情侣拼了[爆哭][爆哭] 第90章 胖了 第一间工作室的婚纱林玄来来回回试了十几件,腋下的位置几乎都要磨破了皮,愣是没选上。 倒是两家顶奢品牌运来的几十箱婚纱里,她看中了其中两条。 一条是国内孤品,只此一件,被炒到了八位数,有价无市。 巴洛克风格的一字肩主纱,通体镶嵌珍珠与碎钻,腰线收束得恰到好处,配合层层叠叠长达八米的超大裙摆,就连配套的头纱都有足足二十米。 店内的射灯打在层层叠叠的裙摆上,宛若浪潮翻涌不息,波光粼粼。 光是工作人员戴着手套将它放上展台,林玄就看得挪不开眼,喜滋滋地指名要试试。 由于每次试纱都会折损,所以光是试纱费就要将近二十万。 但工作人员收了陈宴的钱,自然不会告诉林玄价格,只将婚纱都摆在她的面前由着她挑。 她喜欢节俭是她的事,他不会强求她迎合,但也有权力在能力范围内给她最好的。 到底是造价不菲,林玄刚说要试,几个工作人员便将她围了起来。 一窝蜂的都挪到了试衣间,挤了个水泄不通。 因为太过重工,整条婚纱超过六十斤,一个人帮忙穿戴仍可能造成婚纱的损坏,需要几个人帮忙才能稳稳穿上。 因此,凌淼只能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候。 直到看见缎面的帘子徐徐展开,林玄从中缓步走出,几个人围着她托着裙摆,连凌淼都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林玄肩颈线条流畅,只稍稍一抬头,便能看出明显的弧形,用“天鹅颈”来描述她是最合适不过了。 不仅如此,她的头肩比更是小得异于常人。 一字肩的设计对她来说无疑是锦上添花,极大程度地凸现了她的肩部线条。 裙面上镶嵌的上万颗浅水珍珠,在她那张洁净如皎月的脸对比下甚至稍显逊色。 起初林玄说要试这套的时候,工作人员还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这条主纱虽贵重,却为了设计感牺牲了腰后的放量。 以前甚至有新娘子为了挤进这条婚纱特地穿了束腰,只为能在婚礼那天足够夺目。 然而当林玄穿上这条婚纱后,每颗贴在腰线的碎钻服服帖帖地躺在金丝线上,仿佛这条婚纱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她那柳腰被掐腰设计衬得更是纤细无比,看不出一丝赘肉。 长达二十米的头纱配上那巴洛克风格的皇冠,让她犹如新帝加冕,一颦一蹙都显得格外贵气。 她只不过透过镜子的反射远远朝凌淼脸上一瞥,凌淼便赶忙将她的手机递了过去,“快拍!好看!” 林玄失笑着接过手机,一想到陈宴会看到这样的自己,心头又是一热。 如果他在,一定会忍不住一手扶在她的腰上,将她揽在怀里,亲昵地吻她的耳垂,亲她的手背。 一连拍了好几张照,林玄才依依不舍地走下站台。 回过头就发现,凌淼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妈妈看待嫁的闺女,眼角甚至带着泪光。 “哎呀你干什么呢淼淼!”林玄拖着裙摆想坐到沙发上,奈何穿着大裙撑,身上又架着这几十斤重的婚纱,实在没了办法,只能稍稍躬下腰去,擦了擦凌淼眼角的泪水。 “没什么。”凌淼只扯扯嘴角,没将心里话说出来。 之前林玄在英国的时候,林玄跟她说自己要结婚了,结果只不过是合约婚姻,害她心脏白白多跳了两下。 没想到这次林玄说结婚,是来真的。 而且新郎还没换人,还是那个林玄朝思暮想的陈宴。 凌淼只垂眼看了看林玄脸上精致的妆容,一切都很完美。 她的脸蛋,她的身材,她的婚纱,还有,她的状态。 那张曾经在急诊室奄奄一息,苍白的脸,如今重新被灌满了血色,就连脸颊肉也都长了回来。 “你胖了。”凌淼望着那张脸,没来由地念叨道。 “真的假的?你别吓我。”林玄急忙要起身去镜子前试探,却又被凌淼握住了手腕,轻轻拽了回来。 “是真的,但是,是好事。”她失笑着抬手捏了捏林玄的脸颊肉,心里愈加苦涩。 “化了妆的,你轻点,别弄花了,我还要试好多套呢。”林玄没反抗,只是小声地嗔了一句。 她觉得凌淼今天有些怪怪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她根本没来得及多想,只一心想赶紧把这一身美丽刑具脱下。 整整六十多斤重的婚纱,重量全都压在了她手臂上,坠得她生疼。 工作人员顺势替她换上她挑的另一身重工主纱。 这次是抹胸鱼尾的小拖尾纱裙,比起刚刚那身明显轻盈得多,光是重量就轻了足足三十多斤。 鱼尾裙包臀的设计将她腰身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 主体仍是缀以珍珠与碎钻,不同的是,这条鱼尾裙膝下的部分全都换作了纯白色的鸵鸟毛。 她只轻轻抬脚,那羽毛就随着她的动作摆动。 遮蔽在羽下的那双纤细又修长的小腿若隐若现。 林玄穿着高跟鞋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一下提起裙摆,一下又前后走动看那被腿面掀起的羽毛,很是喜欢。 此时凌淼已经饿得有些无力了,幸好外卖到了,她扒拉了两口面才有力气接着夸夸。 “定这条吗?会不会压不住场子?”凌淼陪她试了一个上午加一个中午,总算看到她眼里有点要定下来的意思了。 但到底不知林玄要在哪里办,办多大,凌淼只好下意识地以为她会大摆筵席,提点意见。 只是想来问了也是白问。 以林玄这个身段,走到哪都是焦点,倒是不害怕被抢掉了视线,不需要特地选择大裙摆来镇场子。 林玄同样也很是纠结。 她面对着镜子努了努嘴,先拿手机拍了几张照,这才缓缓开口,“这个跑起来会不会不太方便?” 凌淼和一旁在吃饭的一众工作人员:? “你,你,”凌淼像是被气笑了,半晌才接着她的话往下说:“你要逃婚吗姐?” “不是!”林玄朝她招招手,示意她来身边,把自己的计划偷偷告诉她,随后做了个“嘘”的动作。 凌淼点点头,若有所思,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说完以后,林玄又觉得差点什么。 随即拿起手机,抿了抿唇,点开了陈宴的聊天框。 他后续又再多发了几条老婆,而后就彻底安静了。 对上一条消息已经是两个小时前了,正好她也有些饿,索性褪下婚纱上车换个工作室,顺便吃个饭。 她怕今天水肿,试纱效果不好看,所以特地带了冰美式和沙律放在车载冰箱里,行车途中就能解决一顿。 林玄将就着把白灼西兰花塞到自己嘴里,接着给陈宴发去照片。 她特地选了大裙摆那张,胸口的线条若隐若现,很是勾人—— 她敢笃定,他绝对会上钩,并且再多的气都能消下去。 就是不知道别的地方火气会不会上涌,但那不属于她今天该管的范畴。 第118章 另一边的陈宴不过刚刚到家,瘫坐在沙发上捏了捏眉心,困意泛滥。 他的左手搭在了眼上,稍稍遮掉了吊灯映照下的光。 仆人见状便识趣地关掉了一楼所有灯光,就连沙发背后的窗帘也都一一拉了起来。 整个别墅瞬间变得有些昏暗,还不至于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但也足够让他安心睡下了。 然而戴在无名指上的婚戒却像烙在了他的眼皮上,隐隐灼热他的心头。 他将捂在眼睛上的手放了下来,学着林玄的样子,转了转指环。 心里的思念不减,反倒让烦躁感渐起。 他没忍住啧了两声。 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要分居? 他又惹到她了? 他脑海里的思绪纷飞,直到腿边的手机震了震,这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是林玄。 他真的很想把手机丢到一边,装作没看到她分居的请求,等林玄晚上回来他再当面质问她到底为什么要分居。 但他的手按耐不住地要去看她的信息,要去听她的声音。 她没回他的两个小时里,他都将她近半年的朋友圈里里外外翻了三四遍了。 记忆力本就好得离奇,如今更是连她哪天在哪里做些什么都快背下来了。 翻来覆去地回想那些过去的点点滴滴,对他来说无疑是饮鸩止渴,可他还是想看,身体还是忍不住地念着她。 他有些焦躁地扯了扯脖子上的高领毛衣,明明是最舒适的驼绒却不知道为什么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将长袖捋到了手肘上,这才躬着身子,将重心压到了膝上,虔诚地捧着手机查看信息。 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林玄精心挑选的试纱照。 一字肩的设计将她的肩颈优势完全显露,深v铺盖了半透明网纱,透过碎钻点点甚至能看见一条浅浅的沟壑。 汹涌的困意瞬间被挥散,他直觉得自己后背紧绷得可怕,直挺挺地正襟危坐显得他更像欲盖弥彰。 他下意识地又再拢了拢衣袖,然而毛衣已然堆在了他的上臂,因为他健硕的手臂肌肉没能再往上捋。 青筋盘虬在他的小臂,他两指稍稍放大图片,不愿意错过一点关于她的细节。 呼吸不可察地一滞,他直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上来。 陈宴呆愣地看了许久,像是要生生盯出个孔来。 直到他大脑的热气缓缓散却,不小心点到了退出,这才看到林玄发来的信息: 【只供观赏用途,不准用来干其他事!】 陈宴失笑,手握拳揉了揉眉心,这才重新换了个姿势接着给她回复消息。 ----------------------- 作者有话说:这两章女主视角有点少,主要是想通过闺蜜的角度来写这段恋情的确滋养了她,丰富一下女主的人设[空碗]第一次尝试这么写我也不知道对不对呜呜 婚纱参考了jimmychoo主纱敬酒服,博物馆相关文物资料以及部分婚纱秀场设计[摸头] 第91章 回家 后续的两间小众设计师品牌工作室,林玄各挑了一件轻便的敬酒服。 一直辗转试纱换妆容忙到晚上,林玄早已饥肠辘辘,让司机做主,随意载去一家陈宴常去的餐厅吃饭。 凌淼拿着菜单随意点了些主食,而后便接了电话出门去,向林玄点了点手机示意。 “去吧去吧。”林玄朝她摆摆手,早已习惯了。 从前在南城,林玄跟她约饭也是分外困难,即便是节假日难得一见,也总有电话打来找凌淼。 要不是凌淼身处国企,林玄真的会以为她们公司没了凌淼就要倒闭了。 如今自己也饿得发慌,林玄是没什么心思理会那些事了,同样要了些主食便拿起手机查看陈宴给她发的信息。 【陈太太,你的老公还没有那么变态。】 林玄抿了抿唇,忍俊不禁,敲了几下键盘应道: 【不信。】 “笑什么呢?”凌淼接完电话,重新回到座位上,看着林玄脸上那喜难自抑的神情,没忍住嗔了一句。 闻言林玄也抬眼睨她,却是欲盖弥彰地伸手抿了口水,将手机反扣,这才淡淡应道:“没什么。” 两人一如既往地开始聊起了从前,就像以前林玄偶尔会到凌淼的公寓里借宿一晚那样。 小到八卦趣事,大到国际形势,无一不谈。 好像只要给她们一个话题,她们就能一宿一宿地不睡,牵着对方的手一聊就是一个晚上。 在外人面前,林玄总是很抗拒成为视线的焦点。 于是她总是下意识地穿一身素净的衣裳,默声地当一个倾听者,将自己隐入人群。 但今天试纱的她,星光熠熠,毫不忌讳旁人的目光。 哪怕是现在跟凌淼忆往昔,她也是滔滔不绝,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凌淼看着林玄嘴皮子上下动个不停,眼里几分恍惚。 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她似乎已经没办法专心致志地听进去面前这位挚友同她的闲聊,只能罕见地沉浸在自己的伤感悲秋里,续了一杯又一杯浊酒。 林玄没能察觉到她的那些思绪,只是见她喝,自己今天也高兴,便同她一块尽兴地举杯畅饮。 林玄的酒量很浅,凌淼也知道。 只是无论怎么劝,林玄愣是不肯松手,嘴里呢喃:“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喝过酒了,今天谁也别想拦我!” 看着她握住空空如也的酒瓶反复往杯中倒,又疑惑地看看瓶口,凌淼只能失笑着摇摇头,将自己手边的红酒倒到了她的杯子里,“才不拦你,管你喝醉了出丑上头条呢。” 凌淼嘴上说说,眼睛却是很诚实地观察了一圈四周,没发现什么疑似记者的闲人。 难得她开心,喝就是了。 于是林玄越喝便越是迷糊,直到连身子都没办法坐直,只能软烂地趴在桌子上,嘴里仍旧笑嘻嘻地念叨些以前的旧事。 所幸时间已经很晚了,餐厅里很安静,林玄即使喝醉了也不会大吵大闹,顶多是嘴里说点胡话罢了。 凌淼就这样撑着脑袋陪她,喝到她不想喝为止。 年假并不剩多少,凌淼自知今年之内可能不太有时间来陪她了,便都依着林玄了。 就当是补办单身派对了。 只是没有以前林玄设想的什么帅气男大,肌肉男模罢了。 不知不觉间,空气中多了一阵柑橘檀香冷调的香气飘过,淡淡的,像是笼罩在了半空。 餐厅里的爵士乐不大,却恰恰好能掩盖住男人的脚步声。 “怎么喝得这么醉?”陈宴步履沉稳,缓缓走向林玄,将身上的黑色长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这才抬头朝凌淼颔首。 凌淼睨他一眼,将面前的男人与林玄给的照片相对应,这才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 “嗯?”林玄闻言也仰了仰头,笑弯了眼,歪着脑袋搂住了陈宴的腰,丝毫不顾脸上的妆容蹭在他灰色的毛衣上,咧着嘴问:“帅哥,你知不知道你有点像我一个朋友?” “像谁?”陈宴也觉得好笑,没忍住扯扯嘴角,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垂眼看她还想玩什么花样。 “像我男朋友。”她右手勾了勾陈宴的指尖,这才看见他无名指上的婚戒。 林玄的脸瞬间臊红了,旋即松开了手,连连惊呼:“呀!你,你结婚了啊?那你还出来玩,不守男德。” 坐在对面的凌淼差点没忍住呛了一口酒。 即使莫名其妙被骂,陈宴也不觉得恼,反倒笑得满面春风,蹲下身去捏了捏她脸颊。 他将她的手放到了自己脸庞,由着她触摸确认自己的五官特征,轻声解释道:“我不是出来玩的,我是来接老婆回家的。” 林玄摸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要撒手的意思,反倒盯着他那双青绿色的瞳,歪了歪脑袋:“你看着我是什么意思?你的老婆是我吗?” “是的。”他将林玄的手轻轻握住,亲吻了一下她的手背,“回家吗?老婆。” “真的假的?”林玄睁大了双眼,看了眼面前的男人,又看了眼对面的凌淼,重复道:“真的假的?” 凌淼有些无奈地扯扯嘴角,朝她点点头。 看得出来,这丫头已经喝昏头了。 “那你亲我一口。”她还是不太相信,将脸侧了过去,用指尖点了点自己脸颊。 “回家再亲好不好?不早了。”陈宴伸手将她两手都捧到自己的手心,浅绿色的眸里只有她的倒影。 此时此刻他高大的身子就这样半蹲在她身前,却根本没遮盖住她身上的光影。 他看她的眼神里深情款款,却无关风月,倒真像是她最虔诚的信徒。 堂堂一个跨国集团总裁,愣是由着林玄随意地蹂躏他的脸,看着她胡闹,却依然笑得灿然,没有半点怨言。 他只是耐心地等她闹累了,玩累了,趴倒在他肩上,他才轻轻抚摸她脑袋,在她耳边细声问:“跟我回家好不好?” 第119章 凌淼的眼里又是几分暗淡,默默将杯中的红酒悉数饮尽。 她知道的,林玄要的是一个家,而她给不了她。 陈宴将林玄打横抱起,外套就这样将她完全包裹。 任寒风如何凛冽,至少在他臂弯里很温暖。 她嘴里呢喃,旁人却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林玄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将脸埋到了男人的颈窝中,分不清脸上的红润是因为热意还是酒气。 “抱歉,我应该看着她的。”凌淼跟在两人的身后,低声道。 “没关系,她开心就好。”陈宴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将林玄抱上了车,替她系好安全带后披上了他的外套。 他在她额头上轻轻啄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退出车厢,将车门关闭。 “嗯,”凌淼的声音变得有些低哑,只看了眼身侧熟睡的林玄,怔怔地重复道:“她开心就好。” 两人坐着保姆车回别墅,陈宴则是驾驶自己的库里南回家。 换车的这些年,陈宴也习惯了开车稳当为主,于是一直慢悠悠地跟在保姆车后,不急也不躁。 旁道看不惯他开豪车还开得这样慢,认为他是暴殄天物。 然而他们也顶多是在一旁摇下车窗,朝陈宴比个中指,不敢真的上前别他的车—— 毕竟一道划痕补漆的费用能抵得上他们一台车。 被挑衅后,陈宴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冷静得仿佛在看嬉笑打闹的三岁孩童。 对方自觉没趣,也就嘁声将车窗关上,扬长而去。 换做是以前,他也会觉得生气,跟对方斗气,进而在城市里赛车。 每次林玄都会急得一直劝他,别和他们计较,可那时的他怒气正盛,从没有听进去过。 到底是开的兰博基尼超跑,加上他娴熟的车技,几乎从无败绩。 他总以为,赛车的后果,顶多是躲不过与林玄的一番争吵罢了。 那时他觉得,是林玄胆子太小了,是她小题大做,是她不够相信他。 直到那场车祸,他失去了林玄,才悔恨到了骨子里。 他才知道自己也会害怕,也有软肋。 如今他看着那些黄毛小子,倒是心里一些怒气也没有,只觉得唏嘘。 他只希望他们发觉开车浮躁是大忌时,一切还不算太晚。 两辆车缓缓驶入别墅的地下车库,陈宴下车后径直走向林玄一侧,打开了车门。 她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嘴里仍在呓语,那张红润的嘴唇微微翕张。 林玄今天为了试纱涂了口红,即便刚刚因为蹭陈宴的脖颈导致有些晕妆,在月光的映射下仍旧衬得那唇像一颗晶莹剔透的车厘子。 男人隐在月色下,一动不动,恍如一座崔嵬的高山,只有那明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听管家说,你们今天早上六点起来的对吧?”他突然抬眼看向里头的凌淼,礼貌地向她笑笑。 “对,怎么了?”凌淼瞥了他一眼,视线又重新落到了林玄身上。 “她喝这么多今晚可能会有些闹腾,你介不介意……” “我知道,我会照顾她的。” “不是,”陈宴失笑着伸手替林玄擦去额头上的薄汗,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介不介意今晚让她跟我睡?我怕她这样会影响你休息。” “……”凌淼怔了怔,扯扯嘴角,含糊应下:“知道了。” 她其实听明白了,对方不是怕林玄麻烦到她,是不想林玄麻烦别人。 现在他和林玄才是两夫妻,由他来照顾林玄的确是应该的。 只是她依旧觉得有些如鲠在喉,心里空落落的。 “老婆,到家了。”陈宴躬下腰,将林玄身侧的安全带解开,揿下座椅边的按钮,“回房间睡好不好?” 林玄身前的位置被腾了出来,陈宴便顺势伸手揽在她的腰上,将她的身子稍稍挪了出来。 “困。”林玄半睁着眼睛,双手圈在他的脖颈上,“抱我。” “知道啦。”他笑着将手穿过她的膝窝,把她打横抱起,又看了眼她身上有些单薄的裙子,不好意思地求助于凌淼:“能拜托你帮我把外套给她盖上吗?这里风有点大,我怕她感冒。” “好。”凌淼起身将座位上的外套拿起,从车后绕了一圈到两人面前。 为了避嫌,她不敢跟陈宴有肢体接触,只随意地将外套披在了林玄的身上,“这样可以吗?” “可以的,谢谢你。”他颔首,随即抱着林玄径直走向电梯门,“进去风就没那么大了。” 凌淼没应答,只是沉默地跟在了两人身后,一起上了电梯。 电梯停在了一楼,陈宴腾出一只手指来按动电梯的按钮,“我带她直接上二楼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凌淼看了一眼陈宴怀里的林玄,点了点头,走出了电梯门。 “帅哥这是你家吗?好大哦。”林玄半梦半醒,只朝电梯外看了一眼便又开始说胡话。 他含笑着纠正道:“这也是你家。” 第92章 樱桃 回到房间以后,陈宴将林玄轻轻放到了床上,这才起身去将室内的暖气开高了两度。 工作室配备的都是顶级的化妆团队,加上接待的几乎都是有些小钱的客人,自然不敢在化妆品上偷工减料。 如今过去了十几个小时,林玄脸上的妆容还很完整,几乎看不出什么浮粉与脱妆的痕迹。 室内的温度渐渐升高,陈宴也将自己的长袖捋到了手肘上。 然而他面对着睡得起仰八叉的林玄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叉腰对着她脸上的妆容犯难。 浴室的洗漱台很大,上面还配有三四个带镜子的储物柜,堆满了林玄的瓶瓶罐罐。 陈宴向来不用护肤品,偶尔用用也是因为林玄面霜挖多了心疼,气鼓鼓地朝他脸上抹去,才被迫涂开面霜。 他在柜子里翻了翻,挨个瓶子拿出来看说明,终于找到了一罐卸妆膏。 打开购物软件,他搜索了一下图片,按照商品说明尝试着使用。 他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小块卸妆膏,按在手心里,将信将疑地搓了一会儿,乳化过后才缓缓走出浴室。 为了防止卸妆膏蹭到她的裙子,陈宴双手从她腋下穿过,小心翼翼地将她架起来。 “嘶。”林玄皱了皱眉,软绵绵地嗔了句:“疼。” 陈宴没懂,只是让她倚靠在床头的软包上,接着伸手将手中的卸妆膏往她脸上抹。 “困。”她嘤咛了两声,睁眼看了下陈宴,又闭上了眼睛,“我要睡觉。” “还不能睡觉老婆,”他温柔地用指尖在她脸上打圈,接着哄道:“你说过的,没卸妆第二天会烂脸的。” “你闭上眼睛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乖。”指腹摸到她的眼睫,他的力度瞬间变得更小,生怕她突然睁眼会戳到。 “那你快点。”她轻声嘟囔,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划到她的嘴唇时,陈宴的动作显然变得更慢了。 她的那双唇摸上去分外软绵,像是一块刚刚出炉的松软蛋糕。 林玄鲜少会涂如此鲜艳的口红,以至于他看得有些呆愣,半晌舍不得擦掉。 只是他突然想起,以前同居的时候也曾试过由着林玄睡去,没喊她起来卸妆。 结果就是第二天林玄指着脸颊上的一颗痘痘,鼓着腮帮子向他问责。 那次,林玄气得连续咬了他肩膀一个星期,一直到她的痘痘消下去了才肯放过陈宴。 他失笑着接着抹去她唇上的口红,又在脸颊上仔细揉了两圈,这才起身到浴室拿毛巾。 陈宴调好了温度,打湿了毛巾,拧干后重新坐到林玄身边,替她擦脸。 温热的毛巾敷在林玄的脸上,她没忍住“唔唔”了两声。 他用毛巾包住了手指,轻轻替她清理眼角上的眼线,她却闭着眼胡乱地用手在他小臂上划了几道痕。 听着轻笑声传来,林玄疑惑地睁了睁眼,意识也渐渐清醒,“笑什么?” “我想起之前学弟家的小猫了。”他不紧不慢地接着替她清理脸颊,直到全部清理完毕,才又轻轻地抚了一下她的唇,俯身吻去。 陈宴知道她没有醒透,没敢吻得太深,只是啄了啄作罢。 一吻过后,林玄咂了咂嘴,歪着脑袋看他:“什么意思?” “学弟替它清理眼角的时候,它也是这样挠人的。”给林玄解释完了,陈宴便起身回到浴室,丝毫没有理会在床上撒泼打滚的妻子。 直到他回到床边,林玄已然醒透,一边揉着脑袋一边玩手机。 他躺到了她的身旁,一把将她揽了过来。 两人间的距离被瞬间缩短,陈宴拍了拍大腿示意她坐上来。 林玄抱着手机,听到声响睨他一眼,而后便挪动着身子跨坐在他面前,“干嘛?” “不干嘛,”他双手覆在她腰后,将她往上挪了挪,“想跟你聊聊天。” 第120章 “你说。” “老婆,你这个妆是在哪个工作室化的?” “咋了?不好看吗?” “好看,尤其是口红。看上去很好亲。” 林玄蓦然抬头,对上那双毫不掩饰焦渴的眼眸,呼吸一滞。 屋内昏暗的光线落在他的眼里,像是展览中清冷高贵的翡翠玉石绽出了火彩。 只是如今这双眼紧紧注视着她,仿佛在他眼中已经将她扒光吃干净了无数次。 他高大的身躯将她笼罩在怀里,拨弄珠玉的手动得毫无规律可循。 “老婆,”男人连吐息都带着几分情-欲,打在她的鼻尖,痒的却是她的心头肉,“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她的话刚说出口,心里就隐隐感觉自己掉入了他预设的陷阱里。 也许他说的对,狗咬人的社会不适合她。 不然要怎么解释他偏要亲得她双唇泛肿才肯罢休呢? 他眼底晕开了一道很浅的欲-色,只稍稍俯下身,捏住了她的脖颈,将她的耳朵压到自己的唇边。 胡乱地厮磨了一阵,他才喟叹,终于有继续坦白的迹象。 他的唇贴在林玄的耳边,连口水吞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林玄的心脏按耐不住地加速,手指轻轻抵在他柔软的胸肌上,合上双眼等待他的下一句。 一声叹息从她耳边传来,压在林玄脖颈后的重量轻了,就连环绕在她身边的热气都散了。 不,林玄很快就发觉,说热意散了其实并不算准确,应该说是迁移了才对。 她怯生生地望着陈宴,有些不解。 可他只是双手扶在她的腰上,用她的身躯来掩盖着自己身上的温热,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想吃车厘子吗?”他突然问,“昨天跟你提过的,今天会运来。你今天出门这么早,肯定还没来得及尝吧?” 林玄虽是狐疑,仍旧是配合地点点头。 她的确喉咙有些发干,以至于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直到望见男人喉结的滚动才怔了怔。 “那我去给你洗。”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玄的唇,而后才慢慢将视线挪回到她的双眼。 她从他身上下去,由着他离开房间,后知后觉自己心率的异常。 她不知道陈宴今天是怎么了,只暗暗觉得他有些不太对劲。 她身上的酒气早已染在了他的衣物上,不加以辨认甚至会以为是他喝的酒。 林玄身上烫得厉害,即便穿着裙子依旧燥热不堪,只好悻悻然走进浴室匆匆洗了个澡。 等她出来的时候,陈宴已然回到了房间,车厘子就放在床头柜上,等着她来宠幸。 林玄的目光越过了那装车厘子的玻璃盆,直勾勾地望向她刚刚坐的那处。 火气好像消下去了,又好像没有。 她穿了一身纯黑蕾丝的吊带短裙睡衣,赤着脚坐到男人身边。 林玄的指尖捻着车厘子的柄,刻意在男人的唇上磨了磨,“你吃了吗?甜不甜?” “不知道。”他顺势咬下那颗车厘子,捉在林玄腰上的手骤然缩紧。 他躬下腰,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轻轻衔住了她的唇瓣。 陈宴怕她受惊摔倒,悄悄将一条腿支起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放开那车厘子的柄,便压在他明显的腹肌上,被迫感受着他腹部的卷动。 男人的舌尖正卷着那颗车厘子,无暇撬动她的唇齿。 可林玄的嘴唇翕张,像是心照不宣般打开了齿关,将他的舌迎了进来。 车厘子被来回折腾,染上了两人的涎液,可两人依旧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到底是智利新鲜空运来的车厘子,只是唇舌偶有几下剐蹭,那汁水便瞬间在两人的齿间炸开,化入彼此的舌根。 两人同时咽下那带着彼此气味的果汁,呼吸急促得像是要连剩余的果肉与果核都一并碾烂。 吻得急了,林玄便顺势坐回原位。 双手圈在了他的脖颈后,指尖的长甲时不时划动着床头的软包,发出怪异的声响。 那恼人的嘶拉声混入了口水交融的啧声,不知为何听上去很是涩-情。 直到两人口中的空气所剩无几,那双缠绵的唇才默契地分离。 果核最终留在了林玄的口中,带着过分的温热。 她倾身想要拿纸巾,男人却是张开了手心,放在了她的面前,示意她吐出。 林玄有些犹豫,可望着他那令人生畏的双眸,总觉得自己若是不从就会有不堪设想的后果。 她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将果核吐在他的手心。 男人顺势将果核攥在了掌心,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说道:“玄玄真乖。” 见他展臂去拿纸巾将果核包裹,不紧不慢地擦拭自己的掌心,林玄才敢开口问:“你刚刚,到底想问什么?”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他清理得一丝不苟,甚至连划过指尖的纸巾都带了几分暗示的意味。 林玄看明白了,却又似乎不太想明白,只是怯生生地别过了视线。 男人若有所思,那双青绿色的桃花眼瞬间变得有些狡黠,“想问车厘子甜不甜。” “不可能,你别骗我。”林玄并不买账,哼哼两声便朝他胸口锤了锤。 他刚刚询问的时候,分明知道她还没尝过刚运来的车厘子,怎么可能是问这个。 这无非是他糊弄她的借口罢了。 “你真想知道?”他知道瞒不过她,转而开始缓缓靠近她,直至额头相抵。 如今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人,只容得下她一人了。 他的指尖在她刚洗干净带着清香的肌肤上滑动,直到触碰到下摆的蕾丝,这才换做了掌根狠狠攥住。 即便喝了酒以后,林玄的反应已经变得有些迟钝,可如今仍旧察觉到了寒意侵袭。 她从他腰上下去,翻滚到了身旁的枕头上,咽了口口水,这才敢开口应答:“现在不想了。” 然而灯光还是瞬间变暗了,取而代之的是笼罩在她身上的那阵酒气与柑橘檀香。 整个房间都落入了一片黑暗,可林玄还是感觉到了落在她身上的那团黑影。 “现在可由不得你了。”男人的手捧起她的脸颊,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唇,又再次吻了上去。 那个火热的吻在黑暗中延续,仿佛不知休止。 直到她怕羞地趴在他的胸口,用指尖挠动他胸肌,男人才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想知道,亲爱的你的唇那么像车厘子,是不是用力的话也能吮出汁水。” 指尖已然开始验证他的猜想,落在他手背上的蕾丝令他心头直发痒。 林玄被吻得浑身瘫软,可依旧在尝试着推开陈宴与挣扎,“不,不会!你别,别碰。” 他的轻笑声里带了几丝轻蔑,只是摆动了两下手指,便传出几声“啧啧”,比刚刚两人亲吻的声音还要大。 “嗯,不信。” 第93章 四季 “睡衣,是新买的吗?”陈宴在林玄的锁骨上烙下吻痕,像是拨弄琴弦一样用尾指勾了勾她的吊带。 她听着吊带打在自己肩上的那声“啪”,瞬间红了脸,只能低声应他一句“嗯”。 之前他说过,让她去给自己买些新衣服。 她总觉得那并没什么必要,只是转念一想,嫁到陈家总需要有两件镇得住场子的衣服才能衬得上他的身份,便怏怏地抽空去了趟商场。 按理来说,以她如今的身份应该将整个商场包起来,只为她一人服务才是。 但林玄还是有些不太习惯,便只包下了其中两层,大多都是女装的区域。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鬼使神差地逛进去了一家高档内-衣品牌,看着满店花里胡哨的款式霎时脸红到脖子上。 销售们各自都有自己的kpi,见了林玄便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向她推销了无数款产品。 她一向脸皮薄,听着销售们嘴里一个劲地说什么“爱爱”“摇的时候毛球会晃”“铃铛也会响哦”“男朋友绝对按耐不住”,更是恨不得钻进地里。 最终她只能红着脸闭上眼刷卡,连签字的手都抖成了筛子。 另一边的陈宴也收到了银行的电话,说他的附属卡在同一家内-衣店花了三十万,听得他一上午都有些躁动不安。 “三十万,”他轻笑着勾起蕾丝布料,将指头送入,“老婆你到底买了多少件?” “我,我不知道。”她战栗着趴在他的肩窝,呜咽着应:“她们说你会喜欢。我记得以前穿过类似的,你的确还挺中意的,所以就……” 他是很喜欢这一款式,只是以前的那条只穿过一次,便被撕得不成样子,害林玄骂了他好久的变态。 “明白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冷静,冷静得林玄有些汗毛竖起。 很快林玄就发现,他口中的“明白”和她理解的“明白”并不是同一回事。 他轻磨着,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温柔可言。 第121章 她的肩上,锁骨上,甚至在锁骨以下全都打上了他的印记,一片殷红。 那可怜的吊带早已被他扯断,又或者是咬断的。 如今耷拉在她的肩上,就像一个被拆封的礼物缎带。 霎时间,那溪流汨汨悉数灌溉到枝干上,连枝叶都被染上了水色。 他吻去她眼角的生理性眼泪,她也同样回吻他的喉结。 踩在他肩上的脚已经有些挂不住了,被他一下一下地颠落,他只好由着她瘫软地趴在枕头上。 察觉到她身上的蜷缩,他才缓缓放慢了节奏,像是一段乐曲中总要有一个间奏,才能称得上佳曲。 两人都多多少少会一些乐器,她是钢琴,他则是小提琴。因此,他们在节奏上总是很合拍,合拍到不需要对方开口,彼此都能察觉到对方的情绪。 他从来只会在结束的时候夸她一句“乖孩子”,赞她一句“亲爱的很能,干”,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的心思有些变化。 他将那被撕碎的睡衣攥在了掌心,嘴巴却贴在了她的耳后,咬了咬她耳垂,笑问:“didihitthespot” 见她不回复,他便恶意从心生,刻意地加快了凿,动。 “yes,yes.”她终于受不了了,只能回应他的恶趣味。 他心满意足地将所有都奉献给她,将犹如溺水的她捞起,掰过她的脸颊,轻轻吻她的唇。 情到浓时,咚的一声。 男人的眸色渐深,像是被打断进食过程后的恼怒。 林玄也很快反应过来了,有些无奈地喊着:“我的手机,我的手机!” 她伸出手想要起身去捞,却又被陈宴捏住了手腕,反剪到头顶。 “不要了,坏了我赔你。”他埋在她的颈窝,用力吮吸着她脖颈,延续着未完的缱绻。 两人一直缠绵到天蒙蒙亮,她实在有些吃不消了,才怏怏地推了推他的肩,“这么看,你的腰应该好全了吧?” “早就说了没事,是老婆不准我出院。”他牵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后腰上,“刚刚不是试过了吗?” “烦人,讨厌你。”她避开了他的伤口,轻轻掐动他侧腰。 见陈宴吃痛着松开环在她腰后的手,她才瓮声道:“我是想问你,记不记得我答应了什么?” “当然记得。”他将手臂穿过她腿弯,抱着林玄进浴室,“赛车,下周六怎么样?” “下周六吗?”林玄双手揽紧了他的脖颈,若有所思,“好!” 陈宴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这么激动,只是觉得她脸颊上的红晕衬得她更像个精致的洋娃娃,让人看了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得益于这双长腿,他能把她身上的每一处印记都看得很清楚,包括落在她别处的牙印。 他心满意足地莞尔,抬手打开淋浴头,在如雨的水流下亲吻她,过后才张了张口:“那我约场地。” “不行!”林玄的睫毛被打湿,水流让她有些睁不开眼,但还是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她不知道陈宴眼里的自己到底有多惹人怜,只是仓惶地伸着手乱抓,直到摸到他的胸口才安心下来,“我说要看的,当然是我约场地。” “好,都依你。”他宠溺地替她把头发捋到身后,挤过几泵沐浴露递到她的掌心。 他一点点替她清理,直到洗到腋下的时候,林玄的身子却猛地一缩。 她眉头紧锁,让陈宴不得不重视起来。 刚刚他帮她卸妆的时候,她也曾嘶声颤抖着后缩。 于是陈宴将淋雨开关按下,弯下腰去看,才发觉已然磨破了皮。 “什么时候弄的?” “今天试纱的时候,太重了所以。” 她没说完,只是支支吾吾地别过了脸。 但陈宴还是明白了,难免心疼,只好垂下脑袋双手将她抱在了怀里,“抱歉亲爱的,是我考虑不周。” “这关你什么——” “你受伤就关我事。而且我刚刚还那么鲁莽,都是我不好,我不够体贴。” 他捻着她的双手,十指相扣。 落在鼻梁上的发丝仍在挂着水珠,悄声滑过脸颊。 如今的他就像一只下雨天无家可归的野犬。 林玄发觉她一旦心软,就什么气话都说不出来了。 即便面前的野犬高大得能将她生吞,平日里也只晓得咬她,撞,她干,她,她也还是忍不住心动着要将他收留。 那张脸太过犯规。 她笑着央央他双手,“那你帮我涂药,我就原谅你啦。” “好,谢谢老婆。”笑意重新攀上那张俊脸,陈宴也被她感染着笑了笑。 两人一同洗漱,涂过药后牵手共入梦乡。 直至日上三竿才默契地睁开眼,亲上对方的脸颊,道一句早安。 …… 周六来得比预想中要快。 林玄紧张得有些睡不安稳,夜里不停地将脑袋往陈宴的胸口钻去。 然而她还是早早地醒来了,从床上摸过了手机,看了眼时间。 早上六点,她的手机里已经有两条未读消息了,是孙裕和古昇发来的。 【孙裕:预祝老板娘今天行动顺利!】 【林玄:谢谢,以及如果敢泄密给你老板,我弄死你。】 【孙裕:(嘴巴拉拉链)】 林玄突然被他逗笑,却又看了眼身侧熟睡的陈宴,只好抿了抿唇,强忍着笑意点开古昇的消息。 【古昇:预祝成功,顺便催下稿子。】 【林玄:?(在画了在画了)】 【古昇:慢慢来,迟了也没关系。但是违约金记你老公账上。】 【林玄:(凸)^_^(凸)】 备婚的这些天,林玄时不时会向古昇打听陈宴小时候的事儿,一来二去的,两人倒是越来越熟悉了。 甚至陈宴偶尔看到两人的消息,还会暗暗吃醋。 但林玄会直接将整台手机塞到他的手里,而后白他一眼,“东城醋王,自己看。没有秘密瞒着你,不准吃醋。” 陈宴:收到,老婆大人! “……”林玄已经有些怀疑,陈宴婚后的脑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改变。 她真想掀开他的头盖骨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怎么会一天到晚就知道喊老婆呢? 虽然以前也经常喊,但她敢笃定,绝对没有现在这么频繁。 见陈宴还没有要醒的意思,林玄起身想要洗个澡换身衣服。 她站在衣柜前挑挑拣拣,依旧拿不准主意。 冬季的衣物都太过厚实,很难兼顾便捷。 最终她挑了一件灰黑色调的一字肩斜摆连衣裙,裙摆做了提拉堆叠设计。 她尝试着在试衣镜前走了两圈,确认行动便利才满意地望向床边。 只稍稍一回眸,便能撞上陈宴那双炽热的桃花眼。 他早已在她翻来覆去换裙子的时候醒了过来,只是沉默地望着她把房间弄得一团糟。 他起身走到她的身后,弯腰捡起她脚边的裙子,随手扬到了一旁的按摩椅上。 “怎么不再睡一会儿?”她站在原地没有挪动,只是望着男人小臂上的肌肉出神,等待着他回过身来抱她。 他也如她所愿,展臂将她环抱在怀里,亲吻她的脸颊,望向镜中缠绵的两人,“老婆太漂亮了,硬是睡不回去。” “油嘴滑舌。”她哼哼两声,手却条件反射般摩挲起了他手臂上盘虬的青筋。 她一直都觉得,他这双臂膀强健有力,在她眼里是极具吸引力的存在,所以才很喜欢看着他将自己的双手摁在头上猛攻。 陈宴望了镜子许久,看够了才将她转过来。 他稍稍俯身,迷离的眼里充满情-欲。 他与她鼻尖相触,旋即偏侧过脑袋,嘴唇只与她距离几厘米—— 这无疑是一个接吻的前兆,又或是冲锋的号角。 男人悄声等待着林玄的首肯,却被她抬手无情地挡了回去,“早上不行,我刚洗的澡。” “好。”他失笑着捉过她格挡的手,低头吻在她的手背,而后才虔诚地望向他心尖上的妻子,轻声道:“晚上再说。” “怎么今天穿成这样?” 他本意是想说她这样会感冒,却被林玄一句话噎了回去:“因为很衬你啊。” 轻轻松开了手,他看了眼她身上的裙子,的确与自己浑身的黑白灰很是相称,任谁看了都是令人艳羡的一对爱侣。 于是陈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冗自走到了衣柜前拿了件男款貂皮大衣,搭在她肩上,“赛车场风大,虽然后台有供暖,但以防万一还是穿上吧。” 林玄看了眼自己精心搭配的裙子,被他这么一配显得十足一个暴发户的模样,沉默良久。 她有些被气笑了,“你,你堂堂一个总裁,能不能有些审美。” “我有啊。” “何以见得?” “我老婆就很美啊。” 第122章 “……” 两人在衣柜前各执一词,最终林玄还是败给了陈宴,只好气鼓鼓地穿上了水貂大衣—— 不过是带些荷叶边设计的灰白色。 虽然仍旧显得有些高调,但比起陈宴最初替她选的那件,还算能接受了。 期间她每次反驳,陈宴都要啄她的唇,气得林玄忍不住反复踩他的脚,大骂他疯子。 遭殃的不只是林玄,还有那条可怜的真丝内-衣。 她一边嘟囔着“变态”,一边又拿了条新的替换,将换下那湿答答的布料丢到了他的手里,“都叫你别弄了,烦人。” 他明知道她的体质一向如此敏感。 男人轻笑一声,手里依然攥着那布满水色的料子。 他坐在沙发上翘着腿,恣意地看着在镜前转圈的林玄,突然将手中的布料放下,装模作样地啧声道:“亲爱的,我觉得还是差些什么。” 林玄闻言,自然听得出他故弄玄虚是想送礼物了。 于是她也很配合,双手抱臂回过头去,歪着脑袋望他:“差什么呢?” “脖子太空了。”即使被看穿,他也毫不在意,只是起身将放在床头柜里的首饰盒拿出来。 打开丝绒外壳,里面正赫然躺着一条项链。 项链以二十克拉苏丹石作主石,采用了椭圆型切工,周围众星捧月般环绕了一圈碎钻,很是耀眼。 之前陈宴为了替她定制手上那枚独一无二的苏丹石婚戒,在拍卖行买下了一大批钻石级的苏丹石。近一年开采出的苏丹石寥寥无几,几乎都被他以高价扫荡一空。 原石还有富余,足够打造一套首饰,而这条项链只是个开始。苏丹石脆弱,切割时损耗也大,但他并不在意,只要她喜欢就好。 他特地请了一批顶尖的珠宝设计师日夜赶工,终于赶在拍婚纱照前拿到了这一条项链。 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将项链卡扣打开。陈宴亲手替她戴上,而后才用指尖点了点脸颊邀功。 林玄摸了摸锁骨下的项链,那双黑漆漆的眼眸瞬间变得明亮,欣然吻上他的脸颊,“谢谢老公。” “喜欢吗?” “喜欢。” 见她黑白分明的双眸笑成弯月,欣喜若狂地在镜子前反复摆弄着那条新项链,陈宴没忍住笑笑。 他的眼里满是欣赏与臣服,情不自禁道:“老婆,我好喜欢你。” 林玄怔了怔,那双白皙得犹如冻牛乳的脚明显缩了缩。 她红着脸没敢回头望他,只是透过镜子的反射悄悄瞥了一眼,小声应道:“都是老夫老妻了,你还天天这么说,也不知道害臊。” “亲爱的,这只是我们结婚的第一个月。” “可是加上以前,我们已经在一起三年了。” “是两年加三百零一天,是我喜欢你的第五年。” …… 今天天气意外的晴朗,万里无云,只有空气中弥漫着几分焦躁。 场地已经被提前包了下来。 这次选定的场地,之前也曾举办过全球性质的拉力赛。 对绝大多数赛车迷来说,能在这里跑上一转也算是圆梦了。 与大多数人熟知的f1方程式赛车不同,拉力赛使用的车辆大多数是基于量产车的改装,且行驶的路况会较为复杂,会遭遇泥泞、砂石、冰雪等恶劣环境。 因此在使用的赛车上也更注重于车辆的耐久性和与赛程地形性能的适配。 而在配备的人员方面,除了基本的指挥和后勤,拉力赛的副驾驶一般会乘坐一位持有地图的领航员,负责给赛车手提供路线指导与战略信息。 在赛制方面,f1方程式会有严格的套圈与让车规则,讲究的是团队的配合与指挥策略,但拉力赛则更注重于赛车手自身的应变能力。 由于赛道涉及到山路,赛程几乎都要靠转播才能看完全程。 在观众台上看与在后台看差别不大,所以陈宴便领着林玄和凌淼先行到了后台。 后台均配备了转播电视,一般是供指挥及后勤人员观看的。 虽然在后台观赛氛围比起在观众台会弱一些,但今天这个场地里,他在意的观众就只有她一人,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后台供暖系统完备,林玄一进屋就想要将大衣脱下,却被陈宴生生摁了回去,“还没暖起来,晚点再脱,乖。” “可是我热。”她握起他的手,捧起自己的脸。 陈宴看着掬在手里的脸颊肉,滚烫而软糯,就像刚刚出炉的麻薯,没忍住轻轻捏了捏。 而后他又再用手背摸了摸她额头,确认的确起了一层薄汗,才只好无奈地点点头,“好吧,但是如果待会出室外一定要穿上,知道了吗?” “知道啦,啰嗦老公。”她朝他皱皱鼻子,喜滋滋地脱下大衣,铺在有些冰冷的椅子上。 虽然在东城的这些天,凌淼已经吃下了一年份的狗粮,但听到林玄嗲气的声音还是没忍住朝她笑笑。 林玄早已习惯了在陈宴面前撒娇,但被凌淼看在眼里难免会觉得难堪,连忙挽起她的手就要赶陈宴走。 不然她见到他就像没了骨头一样,忍不住要往他的身上靠。 最令她不服气的是,他在外人面前总会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衣冠楚楚。 身上从领带到那双她特地为他挑选的红底鞋都一丝不苟,挑不出一点错处,甚至可以说跟晚上的他判若两人。 他听着林玄喊他“啰嗦老公”,也仅仅是没忍住握拳抵在嘴边轻咳,接着展臂接过家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林玄和凌淼。 看似一视同仁,处处都安排妥当,尽量不让凌淼觉得夹在他们两人之间难堪,可凌淼还是从林玄的眼睛里看出了粉红泡泡。 她的眼睛就像是完全黏在了他的身上,伸手接过两瓶矿泉水也没忍住轻轻捏了捏男人细长的指端。 男人亦是察觉到她暧昧的小举动,尾指轻轻勾了勾她的指尖便收回了手,点到为止。 “给,淼淼喝水。”她将其中一瓶矿泉水分给凌淼,嫣然一笑。 “谢谢。”凌淼接过矿泉水拧开,很自觉地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直到余光瞥见她拧不开瓶盖,连手都有些泛红,凌淼习惯性向她伸了伸手。 与此同时,陈宴也下意识地朝她摊手。 林玄的目光只能在两人的脸上游走,最终将水塞到了凌淼手中,“淼淼帮我开。” “好。”凌淼忍俊不禁地拧开瓶盖,假装没看到陈宴脸上那好整以暇的表情。 “那我去准备了。”陈宴轻轻扯了扯领带,解开袖扣,将手表摘下,弯腰放到林玄的掌心。 在赛场上需要换专门的衣服,自是不可能穿这一身做作的正装的。 他今天本意是想穿休闲一些的毛衣,可林玄说要与他相衬。于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一身正装站在她身边最为养眼。 “好。”那只落在林玄手心里的表盘还带着余温,攥在她的掌心仿佛能感受到他脉搏的余震,“注意安全。” “我会的,现在我不是自己一个人了。”他笑着俯身拉过林玄的手,两人的婚戒就此随着指尖交缠。 林玄闻言也臊红了脸,望着自己无名指上那颗苏丹石散出的火彩愣神,半晌才反应过来缩手,难堪地嘟囔:“淼淼还在呢。” “可以不在。”突然被点名,凌淼也是一怔,默默将椅子退到了林玄身后,将她身旁的位置让了出来,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淼淼!”林玄娇气地朝身后嗔了一句,下一秒,脸颊却被男人的手轻轻捏着转过头来望他。 “亲爱的,我想要胜利之吻。”那双青绿色的眸正深情款款地凝视她,仿佛要将她生生吞咽到躯体里。 他的占有欲一向强烈得可怕,她很清楚。 他愈是俯身靠近,她便愈是脸红着向后躲闪,直到退无可退。 男人的那只大手就擒在她的脖颈后,却迟迟没有动作,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她心甘情愿献上一吻。 胜利之吻如果不是胜利女神自愿给予的话,那将毫无意义。 见他没有动静,林玄才胆向恶边生,笑盈盈地朝他歪了歪脑袋,用食指轻轻推开他只距离几厘米的唇,“胜利之吻,不是应该在胜利之后吗?你就这么笃定,你会赢?” “没听说今天谁要跟我比赛,有也不在意。”他敛了敛笑意,捻着她的下颌,却拿得意洋洋的她无可奈何,“除非,对手是你。” 与她的竞赛,他向来没什么胜算—— 除了在爱她这件事上。 “那如果是我呢?”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来,陈宴闻言也缓缓起身回望,“william,好久不见。” 迎面走来的男人身着浅白复古衬衫,外搭咖色粗纺马甲,下着直筒西裤,与脚上那双颇为休闲的乐福鞋格格不入。 “leo,好久不见。”陈宴微笑着同他握手,接着侧过身去向他介绍:“这是我太太林玄,你可以叫她lyn。” 第123章 “hi.”两人只在指端浅浅一握,以示友好。 林玄自也不会忘记凌淼,认识多几个达官贵人对她升迁无疑是有好处的,能共享人脉都会尽量共享。 于是她转过身去牵起凌淼的手,带到leo面前,“这是我的好友凌淼,在南城银行任总行营业部总经理。” 对方对凌淼并没多大兴趣,但显然接过名片时眼前一亮,同样伸出手去与她相握,“凌小姐,幸会。” “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一番寒暄过后,leo才施施然回过身去跟陈宴倾谈,“还以为你结了婚,会决定以后不再玩赛车了呢。” “是有此打算,”他笑着点点头,又宠溺地朝身后的林玄望了望,“只是太太说想看,就来献丑了。怎么,今天你要跟我比一场吗?” 这次的场地虽是林玄订的,但此前陈宴也曾来过。基本东城的赛车场车库里都有他自己的车子,他与各车场的老板也都熟悉。 但据他所知,leo在一众赛车场老板中是唯一一个退烧玩家,已经很少会亲自下赛场了。他不介意跟leo竞赛,也有十足的胜算,只是暗暗觉得胜之不武罢了。 “是有些技痒,不过今天还轮不到我跟你比。”男人摩拳擦掌,挑了挑眉,“今天来我这的贵客,可不止你一个。” 平日里,赛车场会开放供玩家们体验,只需缴纳场地费即可。如需配备后勤,也有专门的项目可供选择。 偶尔也会碰到有车队盘下整个车场月余,为即将到来的赛事进行紧急操练,所以在这里遇到赛车手也并非是什么罕见事。 “hi.”另一位穿着polo衫的男人自顾自地走了进来。 刚进屋就往林玄脸上一瞥,朝她笑笑,而后才走到leo身旁,“我说你怎么不见了,原来是在这儿。” 陈宴扯了扯领带,同样随着他的目光看了林玄一眼,喉结滚动,而后才与对方握手,“hi.” “shawn黄嘉誉,william不用我多介绍了吧。” “sure.” “有兴趣来一场吗?”黄嘉誉盛情邀请道。 他曾是职业拉力赛选手,退役后独自建立了一支赛车队伍,自己担当教练。 作为赛车迷的陈宴自然对他很是熟悉,也很有兴趣与他来一场紧张又刺激的比赛。但他答应过林玄的,不会再危险驾驶,今日也只来做她一人的赛车手。 陈宴垂眼望向身侧的林玄,想看她的意思再行决定。 “难得有和职业选手同台竞技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了。”她莞尔,向陈宴投去期许的目光,颔首示意。 得到她的首肯,陈宴有些意味深长地暗下眼眸,这才应下:“盛情难却,既然我太太也想看,自然可以。” 黄嘉誉掰了掰指头,发出清脆的弹响声,也朝林玄的方向瞥了一眼,“不过只是友谊赛的话,未免有些乏味了。” “赌点什么?你赢了的话,我以私人名义赞助你车队三年,如何?”纵横商场多年,陈宴自然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黄嘉誉的车队近年来亏损严重,加上改装赛车与培训车手需要大量的资金,以赞助作赌注是他绝对无法拒绝的条件。 “陈总大气。”黄嘉誉笑笑,见他这样开门见山,自然也不会拒绝,“若是我输了,我也会送陈总一份大礼的。至于内容,暂时保密。” “好。”陈宴讪讪,却依旧扬着礼貌的微笑。 他其实并不在意黄嘉誉口中说的大礼究竟是什么,他的兴趣一直都只是这场赛事罢了。 他今天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在林玄面前漂漂亮亮地赢一次。至于其他的,他并没什么兴致,顶多只能算是个添头罢了。 黄嘉誉已然到更衣室准备换衣服,而陈宴则仍是站在林玄的面前,沉默地望着她。 “怎么了?”她抬眼看他,有些不解。 “亲爱的,你今天有些奇怪。”他眯了眯眼睛,勾勾嘴角,却没再等林玄解释,“算了,等我凯旋,再来向你要奖励。” “到时,你可就没有理由拒绝我了。” “你赢了再说。” 林玄扯扯嘴角,故作镇定。 …… 在后台的两人又再等了一会儿,屏幕便已经接入信号,准备开始转播赛事。 拉力赛的选手之间间隔大,除了前一辆发车的选手发生意外以外,几乎不会有撞面的情况。 已经准备好的黄嘉誉率先登场,驾驶的赛车虽然是由现代改装的,但在改装花费上也有七位数了。 现代的底盘配重不如其他量产车重,却正因如此,其在漂移过弯的表现上会比其他量产车要更为优越。属于是牺牲了与环境的适配性换取时长,一趟比赛下来基本损耗严重不能再用。 由于这次的赛道属于是城市赛道,路况并不如著名的达喀尔那样恶劣,顶多会遭遇泥泞与砂砾及山道紧急过弯等状况。 黄嘉誉维持着以前在赛场上一贯的作风,一开始就将速度拉满,直直冲出起点,直到来到第一个u型弯道。 即使多年没有重新回到赛场,但看得出还抱有一些肌肉记忆。其过弯半径压缩到了最小,以求达到最快的速度过弯。 见他的车辆只差一点就撞上围栏,两人在后台看得捏了一把冷汗。 林玄暗暗发誓,倘若陈宴平日里就喜欢玩这样的极限运动,她当真不会再允许他碰赛车了。 来到下一个急弯,是一个近似v型的赛道。他依旧保持着同样的操作,车速不降反增。 但这次,他似乎没有那样的好运了。 车头直勾勾撞上围栏,连前头的悬挂都掉落在路面。他不得不将车子倒后一些,重新驶入赛道。 在拉力赛中,撞上障碍按照规则是需要罚时的。陈宴在玩家圈子中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每年花费在改装赛车上的资金高大八位数,是绝对的发烧友。 黄嘉誉显然因这次的罚时导致心态有些变化,一连几个小弯道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剐蹭,操作严重变形。 远程传播的镜头里会录入车辆内的语音,能听见黄嘉誉的车中冒出的污言秽语频率明显高了起来。 在后台的两人看着都有些尴尬,只沉默地对视一眼,扯扯嘴角,心照不宣地笑笑。 镜头很快转移到了陈宴身上,他已经换好了一身赛车服进入车厢。 这次比赛,他选用的车子是奥迪系改装的。本就稳重的底盘又再豪掷了几十万美金重新调配了配重,使车辆能适应各种各样的极端情况。 只是很可惜,此次赛道到底是城市赛道,能吃上地形红利的机会并不多。 林玄并不懂这些,只是将目光紧紧地粘在那张英俊的侧脸上。即便他如今开的是赛车,那模样也与平时无异。 她是不喜欢他以前开车浮躁的性子,但重逢以后他驾驶变得沉稳了许多,与从前简直判若两人。 冷静沉着,为他那张冰冷的脸添了几分神秘而禁欲的色彩。她坐在副驾驶,时不时会望着那张脸出神。 以前偶有愠怒的他带着痞气,但如今处变不惊的他却像是沉淀下来的醇酒,细品还会带着回甘。 他已经完完全全变成她的理想型了。 “好帅。”她没忍住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听得身侧的凌淼连连翻白眼。 “够了够了,我真的吃饱了。” 以前她总听人说,对象太帅的话会看腻,她深以为然。直到遇到了陈宴,才发觉那张脸无论是黑夜还是白天,她都看不腻。 甚至随着年龄增长,她发觉他身上的韵味更加浓厚了。举手投足都带着英伦绅士的体面,她只是远远一瞥,都足够心动许久。 她总觉得他的身上像是嵌了一块独属于她的磁铁,不然要怎么解释她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要往他身上爬呢? 转瞬,画面切换到车外,林玄才堪堪将那花痴的眼神敛了敛。 陈宴的车子也来到了第一个u型弯道,他的作风明显与黄嘉誉不同,基本是在保证可控的情况下维持的最高速度。 过弯的半径稍大,在观赏性上稍差一些,但漂移还是极其娴熟,能看得出他还是有一定的车技。 而后紧接着是刚刚黄嘉誉撞过车的v型弯,林玄望着屏幕上那车子,没忍住握拳轻轻咬着指节。 撞上栅栏到底还是太危险了,一不留神或许还会直插挡风玻璃,对驾驶员造成伤害。 但陈宴并没有让她失望,在过弯前先是加大了绕弯半径,顺利地漂移进弯,丝滑极了。 林玄一直提溜在嗓子眼的心脏总算回落。她知道陈宴有将她的话都放在心里,会心一笑。 后面还有几个弯道,但都没有前两个的难度大,陈宴很快就回到了赛车场。 他将五指插在发丝间捋了捋,长舒一口气,而后才抬眼去望大屏幕上的成绩播报。 两人的差距并不算大,但由于黄嘉誉连续撞上人工障碍,加上罚时惜败陈宴。 “恭喜。”黄嘉誉挑了挑眉,与凌淼一同从后台出来,向陈宴道贺,“大礼我会亲手奉上。” 第124章 “谢谢,我也很尽兴。”他颔首,目光却一直朝后台瞥去,“玄玄呢?” “她刚刚说肚子有些不舒服,还没看完全程就去洗手间了。”凌淼皱了皱眉,略带惋惜。 陈宴的确想让她看完全程,只是她现在身子不适,他更担心的是她的身体。 “去的哪个洗手间,我去找她吧。”他不知道林玄究竟是胃疼还是痛经,又或者二者兼有之,只是一回想她疼得捂肚子的样子,就忍不住蹙紧了眉头,“可能是感冒了吧,都说这里冷了,还穿那么少,真是的。” “诶——”凌淼赶忙上前捉住了陈宴的手肘,把他拦下来以后光速松开了手,“到底是女厕所,你去不太方便,我去吧。你在这等等。” 她说的的确在理,陈宴也不好再拒绝,只好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好,拜托你了。” 不一会儿,凌淼就重新回到了后台,“回来了。” 等候的时间里,陈宴已然换回了那一身正装,干净利落。 原本还捧着手机眉头紧皱的他,听到动静便瞬间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向门口,“亲爱的……” 出现在他面前的,并非是双唇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的林玄。反倒是神采奕奕,光彩照人的,正如她锁骨下的那条项链散出的火彩。 她身着了一袭纯白鱼尾斜摆婚纱,胸口与腰间均缠绕了浅水珍珠,镶嵌碎钻。即便被身上的水貂外套遮挡住香肩,依然能看得出她腰间明显的线条。 今天她特地盘发,就是为了方便头纱与皇冠的佩戴。带着蕾丝设计的长头纱拖地,连身后的艳阳都格外宠爱今天的她。 光晕映射出她身上钻石的火彩,如今林玄的身上像是带了一层浅浅的黄白色描边。 她本就已经美艳得恍如从中世纪油画走出的美人,偏偏手里还握着一小捧陈宴亲手在花园栽种的阿努比斯黄水仙,衬得她更是脱俗。 “怎么啦?不好看吗?”林玄戴着蕾丝手套的指尖轻轻点了点男人的脸颊,笑话他的愣神,“怎么不说话?” 陈宴轻笑一声,只在这一瞬便捋清楚了一切。 原来今天整个陈家上上下下都鬼鬼祟祟,连自己的妻子都分外的奇怪,都是为了这一出好戏。 “好看。”他的手温柔地从她腰后穿过,将她揽到自己怀里,低下头去衔她唇瓣。 他克制着不去吻得太深,因为在这样的场合,林玄不会想要看到自己的口红花掉。 于是那一吻只是浅尝辄止,他便缓缓起身,正欲说些什么却又被林玄揪着衣领重新亲了上去。 那只握着黄水仙的手正圈在他的后颈,花瓣时不时摩擦着他的耳廓。 她的嘴唇绵软,即便含噘吮吸他的舌尖,他也并不觉得疼痛,只觉得像是被一阵柔软包裹得紧紧的。 心里荡起的涟漪一圈接一圈,就像林玄于他而言永远都有未发觉的惊喜。他后知后觉,原来心里那阵被填满的感觉,叫做幸福。 他是她无限黑暗的人生中唯一的救赎,她亦是他永不休止的奔跑中唯一的停靠。 茫茫人海,所幸她们都找到了彼此,于是决定就此共度一年四季,直至心跳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