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小夫郎》 第1章 《团宠小夫郎》作者:清水叶子【完结】 文案: 沅宁命好,身为农户家的老来子,却享得娇生惯养的命。 因着天生体弱,上头还有三个哥哥,沅宁从来没做过半点农活,被娇养得细皮嫩肉,连绣花针都拿不得,整日懒懒养在院子里头,受一家人供养。 父亲和大哥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一亩三分地的薄田硬是能种出比良田还高的产量。 二哥是猎户,百发百中的手艺进山里从不空手而归。 三哥跟着赤脚医生做学徒,一手针灸出神入化。 就连母亲的绣工,都是十里八乡一绝,一方手帕能被绣房里的娘子抢破了头。 即使沅宁落水了再难有孕,考上了童生的未婚夫也依旧入赘给他做了夫婿。 理说这样的家庭,应该过得极其富贵,却因为吸血鬼的大伯一家子,连间瓦屋都住不起。 一朝梦醒,沅宁才知道自己竟是话本子里的人物,堂哥是锦鲤主角,想要什么都有人上赶着送去,而他们一家,就是被堂哥掏空家底的血包! 当父亲再次将灶上最后一条腊肉拎去大伯家,沅宁当场落下泪来,端的一个梨花带雨。 一家人被沅宁哭得心都碎了,赌咒发誓什么地里的菜、山里的兽、送来的谢礼,全都会用在了自己的身上,只为哄落水后生病的小哥儿多喝一口汤水。 —— 方衍年从贡院回到乡里,提着庚帖和赔礼上沅宁家退亲。 倒不是因为考上童生眼界高了,纯粹他是个穿越人士,别说继续科举了,他连馆阁体都不会写! 更何况,堂堂九尺男儿,怎么能给什么哥儿当赘婿?狗都不…… 当!当的就是赘婿,吃的就是这口软饭! 他只是想给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哥儿一个家,不想美人被堂哥一家扒着吸血而已。 不就是科举吗?小小状元郎,拿捏! 什么托举大伯家的耀祖当上首辅才能帮衬他夫郎?他自己当首辅,还能给他的宁哥儿挣个诰命呢! 阅读须知: 1.甜文慢热,家长里短,背景架得比较空 2.崽崽并非单纯的笨蛋美人,是商业天才 内容标签: 生子 种田文 甜文 穿书 日常 团宠 主角视角沅宁互动方衍年 一句话简介:娇养的崽崽拒绝当血包。 立意:平平淡淡的生活亦能充满幸福色彩 第1章 我想吃肉 “宝……宝儿……” 一声声肝肠寸断的呼唤将沅宁从梦中叫醒,迷迷糊糊睁开眼,昏暗房间里逼仄又空荡,黄泥糊的墙壁裂开,露出了下方枯黄的竹木片,头顶罩着的纱幔却干洁如新,连团蚊子血都不曾有。 见着沅宁睁开眼,一旁干瘦的女人登时将他抱了起来,枯黄的发丝扎在沅宁细腻柔软的皮肤上,很痒,滚落在脖颈间的泪珠,有些烫。 沅宁颤颤巍巍地抬起无力的手臂,掌心拂过那一节节骨骼分明的后背,温暖的、伴随着低声啜泣轻微耸动着,那般真实的触感。 “阿娘……”干哑的嗓音浸上一层软绵绵的哭腔,沅宁开口,眼泪先一步掉下来,视线模糊得厉害。 “哎!阿娘在,阿娘在,宝儿不哭,宝儿没事了。”听到沅宁的哭声,女人倒是先止住了眼泪,直拍着怀里小哥儿的后背哄,语气着急又压着嗓子,心都快疼碎了。 被阿娘拿洗得干净发白,又搓得柔软的帕子擦干净脸,沅宁还有些回不过神,他重新被安置回了床上,身体因为虚弱连坐都坐不起来,倒在枕头上,却歪着头,目光紧紧盯着床前的女人不敢移开。 他害怕,害怕一个晃神,就再看不到阿娘了。 沅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及笄这年落了水,本就体弱的他一病半个多月,差点断了气,一家人掏空家底,把所有能变卖的都卖掉,才给他买着人参的根须,吊回来一条命。 可惜,这条命并没有维持多久,梦里的沅宁人虽然醒了过来,身体却一天比一天更虚弱,到后来,整日里醒着的时间不到两个时辰,病痛的感觉让他生不如死,可看着家里人憔悴担心的模样,沅宁又舍不得死。 一家人想尽了办法,从寻医问药到求神拜佛,甚至连冲喜的法子都用上了,却依旧没有留下沅宁的命。 婚后不到半个月,沅宁在某个晚上,彻底断了呼吸。 他感觉身体变得很轻,很轻,轻到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不再有那股呼吸不过来的沉重感,人也变得轻松灵醒。 沅宁看见了自己瘦到只剩皮包骨头的身体,白皙的皮肤失去血色之后比宣纸更加苍白脆弱,父母哥哥们围在他身侧哭得伤心,那没见过几面的丈夫也悲伤得如同在哭泣。 沅宁死了,却又好像没有死。 他看着自己下葬后,大伯一家又来了,借走了他们家的奠仪把儿子送进书院,而为了给沅宁操持下葬,家里把最后的两块地也卖了,父亲和大哥给人当佃农,二哥卖掉了猎具去山中捉野物,每次下山都一身的伤,考上童生的丈夫也因此断了学,只一个人在家中备考,还时常帮忙家务。 家里欠着一堆的债没还完,却还总是往住上瓦房的大伯家送东西,小到几根野葱,大到鞣制好的野物皮子,一家人都盼着大伯家的儿子考上举人当了官,好扶持他们这帮穷亲戚。 然而等大伯的儿子考上了举人,一家子搬进城里,便从此失去了音讯…… 后来的事情,沅宁也是通过一道隐隐约约的天音知道的,原来大伯的儿子是一个话本子里面的主角,天生好命,所有人见了都会帮扶他。 堂哥也是靠着这个,自幼吃喝不愁,有二房家的白米和野味吃,天冷了有皮子穿,就连二房家里老三治病救人得来的人脉,都成了他进书院的筹码。还有那个入赘进二房家的哥儿婿,即使那小哥儿死了,也靠着苦读考上了秀才,他买了对方的文章送去书院,又被带着学生出来游学的学正看中,从此科举之路青云直上。 沅宁眼睁睁看着父母兄长被大伯一家吸干了血,等大伯一家离开了本县,一家人便如同不重要的背景板,很快便因过度劳累,早早离开了人世间。 然后沅宁就醒了,一切如同黄粱一梦,他看着自己昏睡了不到半个月已经变得有些瘪下去的手指,并不像梦里快死去时那般只剩一层干枯的皮。他还有心跳,他还在呼吸,他甚至那个感觉到温度和疼痛。 他还活着,一切都没到无可挽回的时候。 “小叔、喝水……”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没有床脚高的小家伙爬到矮凳上,小心翼翼地揭开笼在床头的帐子,将豁口最少的那个碗递到沅宁嘴边,短瘦的手指扶着一节晒干的稻杆,方便沅宁喝水。 沅宁看着这个黑黑瘦瘦的孩子,都已经五岁了,比寻常人家三岁的小孩儿还矮小,一双眼睛大得快从脸上掉下来,像只干巴巴的瘦猴子。 这是大哥生的小子,已经能帮着家里干活了,沅宁落水后因着要帮忙擦身料理,小孩儿就留在家里做家务。 沅宁并不觉得小家伙的模样丑,他心软成一片,看着还没饿死的小侄儿,微微勾了勾嘴角,含着那截稻杆喝了两口水。 水是温水,带着很淡很淡的甜味儿,应该是放了糖,沅宁喝了一半,看着眼巴巴守着他喝水的小侄儿,沙哑着嗓子开口:“小叔喝不下了,小光喝吧。” 沅宁开口,这个向来听话的小侄儿却摇摇头,神色无比认真:“阿奶说,要看着小叔,喝完,小叔身体好。” 小家伙说完,将碗摆着床头,踮起脚,伸长胳膊,小小的手掌在沅宁的心口前轻轻拍着。 “小光给小叔拍拍。” 沅宁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他没再坚持,被小侄儿哄着把糖水给喝了干净。他知道,只有自己的身体好起来,一家人才不会再被他拖累,他不会让梦境重蹈。 小侄儿看着沅宁把糖水喝光,比自己喝到了糖水还高兴,捧着碗一蹦一跳出去了,他知道那是小叔叔专用的碗,即使很想吃糖,也只敢出去之后用冷水涮一涮倒出来喝,嘬干净稻杆子里残留的糖水儿,又去柴房里再挑一根干净的稻杆,掰成一小截,用磨刀石把稻杆儿磨光,免得割到小叔的嘴巴。 大病未愈的沅宁喝了温糖水之后没多会儿就困了,等他又睡了一觉起来,房间里更加昏暗,分不出是什么时候。 因着生病不能过风,家里把小小的窗户洞也给封了大半,只留了一道缝儿通通风。 沅宁住的这间窄窄的屋子已经是全家最好的一间了,除了窗户那道缝儿,四周的墙壁都还算完整,家里主屋的墙裂了也不怎么修,下田回来挖把泥糊一下便凑合。屋顶也是草棚,只有沅宁的屋顶用树枝架过,下雨天除了这间房,哪个屋子都在漏雨,怎一个穷字了得。 即使是这样,因为从小娇生惯养,沅宁的皮肤也嫩得不像农户家的孩子,最容易被虫叮,还会因此生病,家里省吃俭用买了两张帐子给沅宁罩在床上,干干净净换得可勤。 第2章 家里为了给他买药连身为猎户的二哥打猎用的工具都卖了一半,也没舍得动给沅宁挡蚊虫的罩子。 干完家务活儿的阿娘坐到了床边,借着半道窗户缝儿透下来的光,正在用别人家要来的布头给小孙子改衣裳。 沅宁睡醒看了会儿,小声喊了一声:“阿娘。” 女人放下手里的活儿,擦着手走过来,撩起一截帐子,关切地问道:“宝儿?怎么了?是饿了吗?渴不渴,阿娘给你冲糖水喝。” 沅宁摇摇头,用食指去勾了勾女人的手指,满是厚茧却格外温暖的大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指尖。 他说:“阿娘,我想吃肉。” “好,好,阿娘给你做肉吃,就吃你最喜欢的粉蒸肉好不好?家里的红薯还甜着,阿娘这就去给你做。” 女人说着话,眼底里都闪着泪光。 生病的人虚弱,最忌讳的就是没胃口,吃不下去饭,身体又怎么撑得住? 这宝哥儿落水之后,连日的进不下半口粮食,整天只能灌进去几口药汤,眼见着那养得白白嫩嫩的肉一天天清减下去,一家人都急得咽不下饭。 今天宝哥儿忽的做了噩梦,昏睡时也极不安稳,姜氏怕他魇着了,急急把人唤醒,没想到宝哥儿却是身体见好,不仅喝了半碗糖水下去,还嚷着要吃肉,怎能让她不高兴! 沅宁拉着母亲的手,撒娇似的道:“喜欢粉蒸肉,也想吃小炒肉,用辣椒炒,香香辣辣的,下饭。” 姜氏脸上的高兴变成了哭笑不得,却依旧好声好气:“宝儿,你身体还虚着,怎么吃得了那辣子。” 沅宁瘪瘪嘴:“可是宝儿想吃,好想好想吃……” 他声音绵绵软软的,又没什么力气,听起来像是在撒娇,还带着股可怜劲儿,让人心软得难以拒绝。 姜氏叹了口气,终究是答应了他,放下帐子去了厨房,把挂在灶台上的一刀腊肉给取下来,切下约摸三分之一,又提着稻草绳子挂回去。 女人麻利地用刀刮去腊肉表面厚厚的一层黑色灶灰,被盐腌得火红的瘦肉便展露出来,这块二刀肉瘦多肥少,是专门腌给沅宁吃的,他们家宝哥儿身子弱,吃不得肥肉,腌的腊肉便也不用五花,等炒好菜了把肥肉一剔,还能熬点油出来,家里也能吃上两天带油水的菜。 腊肉下锅煮熟,就汤撒下去两把杂粮,一把玉米碴子,等粥水煮稠了,再去院子里折两把野菜放进去,可是饭菜都带上了肉味儿,吃了干活都有力气。 煮好的腊肉带着灶火的香气,就连肥肉都变得晶莹剔透,片成厚厚的肉片码在裹了米粉的红薯块儿上,架上屉子放在大锅饭上蒸。 等大锅饭出了锅,粉蒸肉也熟了,姜氏把粉蒸肉的肥肉给剔出来,放一半搅进肉汤饭里面,比他们家过节吃得都还好。 姜氏把大部分的肉都拿来做了粉蒸肉,只剩手指宽的细细一溜肉留下来,似是还舍不得,又切了一半瘦肉下来放到旁边,把剩下不到两指大的肉片成比纸页还薄的片儿,下到锅里煸出了油,再下下去辣椒炒香。 十天半个月闻不见荤腥的人家,今天连连传出肉香,尤其是那道小炒肉,腊肉的咸香混合着辣椒的清香,还有豆豉炒酥之后特别的香味,香得半个村子的人都忍不住咽口水。 这沅老二家穷是穷了点,但那做菜的手艺可半点不含糊,糟糠都能弄出花来。 姜氏还没把小炒肉乘进碗里,一道扭动的身子就挡住了门口的光,膀大腰圆的女人夹着嗓子走进来,往那大锅里头瞅了眼。 “呀,妹子今天做甚好吃的,搁老远就闻着味儿,把我们家令阳都馋得吃不香饭了。”女人说着,就拿起放在一旁的筷子,想要往锅里夹。 以往不消她说,这老实二房家的媳妇都要招呼她端一碗去,今天看着锅里没几片儿肉,怕是乘不出来半碗,她也不肯亏着自己白走一趟,筷子一伸就要夹肉。 女人手里烧黑了半截的筷子还没戳进锅里,姜氏就把她挡住,手上翻炒的动作没停。 “宝儿今朝醒了,指着名说想吃这口香香嘴,拢共没两口,大嫂若是想吃,我可把做法说与你听,这两片肉怕是不够令阳解馋的。” 作者有话说: ---------------------- 开文啦[撒花]日更,作者可勤奋啦多来看看给作者施施肥好吗[求你了] 第2章 先开饭吧 大房媳妇被下了面子,啪地一下把筷子拍在了灶台上,气得猛吸了几口气,却没有骂出声儿。 因为她也清楚,这二房都是什么脾气,就算亏待自己也绝不会亏着那小哥儿。 一家子地里刨食的糙人,竟养出来个细皮嫩肉的哥儿,那皮面水灵的,比县城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还娇嫩。 家里大锅饭都是杂粮,咽下去都剌嗓子,沅老二家上上下下八口人,两块薄田种出来的肯定不够吃,偏生沅老二会种地,薄田也能种出粒粒饱满的大米,他们家就将大部分的大米给换成杂粮秕谷,只留每年最好的新米给小哥儿吃,让沅宁天天都能吃上白米饭。 以往二房给他们送菜送肉,都是先给沅宁那份留出来,女人没少在背地里骂老二家的给他们送剩饭剩菜,却也不敢当面说半句沅宁的不是,否则平日里再老实的一家子,都要跳起来跟他们拼命。 也不知道究竟是养了个哥儿,还是养的个祖宗! “这宝哥儿醒了,倒是件喜事儿,不过眼瞅着我们家令阳科考在即,白日里总说念着婶子这一手,家里实在是……” 姜氏见大房家的并没有继续盯着锅里的意思,态度倒是有了几分缓和:“令阳考试也是大事,这几日我照顾好了宝儿,抽空过来给他烧两个菜就是,也叫他安心读书。” 大房媳妇听到这二房家的就连这时候都要先伺候那半死不活的小哥儿才出门,挑了个白眼,还是憋着一口气:“那可真要麻烦弟妹了。” “不妨事,等令阳今后出息了,还要多靠他帮扶帮扶才是。”姜氏把小炒肉乘到碗里,仔细用帕子揩去碗底蹭到的水渍,大房媳妇实在看不得她这副做派,招呼都没打一个扭头就走了。 几个菜做得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主要是那一小碗白粥需得要多熬会儿,宝儿身子虚,即使是吃细米白面也得熬稠了,炖出米油才好消化。 姜氏把饭菜端去房间里,发现小哥儿已经又睡下了,唤了两声也没醒,便把饭菜又端去灶上温着,等孩子醒了再吃。 没等沅宁睡醒,倒是孩子他爹,还有大儿子先归家来了。 沅家二房还在老宅子那边就不受长辈待见,因着沅宁他爹不爱说讨巧话,爷奶从小就偏着大房那头,沅宁他大哥还在肚子里,大房就撺掇着把家给分了。 家里拢共三块地,一间老房子,两块薄地分给二房,又贴了十两现银,剩下的全都归大房。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老房子是要留下来赡养爹娘的,田产也只要了小头,可大房那边留下的田产,不仅是块儿肥田,面积还比两块位置偏远的薄田大,心都不知道偏多远去了。 沅宁他爹也老实,没吭声就把田地分了,虽说领着不大两块薄田,但沅宁他爹却很有一身伺候粮食的本事。许是从小就不受重视,只知道埋头干活儿,还真让他琢磨出几分种地的窍门。 每年沅家那两块薄地产出的粮食,倒是比村里那些肥田都多,尤其是那一手水稻养的,沉甸甸的穗子看着都喜人,打出来的大米又胖又白,秕谷都不见几粒。 只可惜那点儿白米再多,也养不起二房那一大家子人,每年秋收的时候,都会有村民去他们家换新米去,换的也不多,有时候几斤杂粮或者秕谷,才能换个半斤一斤的白米,换回去大家伙儿也不会立即吃,得逢年过节或者有贵客来家里,才会摆出来招待人,那叫一个有面子。 如今春种刚下,正是农忙的时候,想要庄稼种的好,不下功夫是不行的,就那么两块儿薄田,沅宁他爹和二哥愣是忙活了一天才回来。 家里今天做了肉菜,隔着院子都能闻着味儿。父子两人回来没馋那一口肉,倒是问姜氏怎的突然想起来把肉烧了,那是留给宝儿补身子的。 姜氏也不恼,和父子二人说了白日里沅宁醒过来的事情,两父子都很高兴,沅承显还让他大儿子赶紧去把三儿子叫过来,给宝儿看看身体如何了。 一家人都心系着沅宁,饭都没吃就把老三给叫了回来,沅宁被叫醒的时候,除了在山里打猎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趟的二哥,全家都整整齐齐地守在他的屋里。 装睡结果真睡着了的沅宁心里头一暖,主动将自己的手给伸出来:“三哥帮我瞧瞧吧。” 他还没力气说出多少话,靠在床头将手给伸出帘子来,一家人瞅着都松了一口气,又止不住地高兴。 孩子昏睡了这么久,今儿个总算是醒了,还乐意亲近他哥! 以往因着老三送去当学徒没多久,家里人都不敢让他给沅宁看病,生怕瞧不准了耽搁沅宁的身体。 第3章 今儿个原本也是想借喊老三回来的由头把乡医给请过来,但乡医下午就出门去了,说是隔壁村的谁出了点儿什么事,请城里的大夫来不及,晚上都回不来,这才只能让老三来看看。 比沅宁大不了几岁的青年踌躇着有些不敢去探小弟的脉搏,那一截雪白的腕子在昏暗的烛光下白得仿佛能发亮,如同冬日里的雪堆砌起来的,轻轻一碰就要化掉。 “哥?”沅宁见他三哥久久没有动作,轻轻叹了一口,“我感觉有些不大舒服。” 他这厢一说,他三哥立马什么都不纠结了,忙忙给他把了脉,即使隔着帐子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关心。 仔仔细细把了良久,确认了一遍又一遍,谨慎得不能再谨慎了,老三才小心翼翼把沅宁的手给好好放回去,抿着唇酝酿了好半天,说:“娘,弟弟的身体需要慢慢调养,先开饭吧。” 沅宁一听,就知道他三哥这是给把出来了。 梦里的他缠绵病榻,没多久就离世了,却也看见了他这三哥后来的故事。 他三哥打小就聪明,记性也好,不到五岁就跟着阿娘去山里挖野菜,拿去城里卖。卖的时候碰上赶集,只是看了两眼隔壁摊子的老汉卖草药,就能把那些草药叫什么、什么作用全都记下来。 之后慢慢的,三哥去挖野菜的时候,也会带一些草药回来,但没去城里的医馆,而是拿到乡医那里换点沅宁用得上的药或者补剂,给沅宁养身体。 和村里的乡医打交道久了,竟是被收作了学徒,可乡医毕竟是乡医,那点子水平,三哥没几年就全学完了。少年为着治弟弟的病,攒了银钱去买来医书,不认识字,便去找里正、找识字的叔伯教,若不是他真有点本事在身上,乡医也不敢留他一个人在铺子里留诊。 只不过一山不容二虎,教会了徒弟饿着师父,那乡医表面良善,却担心沅家这三娃子医术比他好,被乡亲们知道。 这三娃子本来就好学,为着弟弟的身体又什么事都肯做,到时候钱都被他赚了去,他又拿什么来养家糊口?难不成要被这毛都没长齐的村娃子给赶到隔壁村去吗? 乡医又想要个学徒做事,又不想丢了饭碗,平日里各种暗示沅宁的三哥医术不行,乱治是会死人的,后来沅宁离世,沅三娃更是为了给家里还债展露了些功夫,吓得乡医偷偷弄了几起事故出来,让人吃了官司,方便赶走这个学徒。 如果今天来的是那个没有医德的乡医,沅宁是宁可以死相逼,都不会让那庸医给自己看诊的。 他更相信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三哥。 三哥显然是诊出来,他落水之后伤了根本,但又怕他伤心,才故意不说的。 在梦里,那庸医一开始并没有诊出来,耽误了沅宁的治疗,等后面发现的时候,沅宁的五脏六腑都已经坏掉,神仙来了都无力回天。 隔着帐子,沅宁看不仔细三哥脸上的表情,但他相信,能救他的,就只有三哥了。 阿娘把晚饭给端进了屋来,正在思考该去找什么书来给小弟治病的沅令舒闻着那炒肉的味道就蹙起了眉。 “娘,宝儿身体还虚弱,受不得辛辣刺激。” 姜氏有些不知所措地搓了搓自己满是老茧的手,言语间有些紧张和小心翼翼:“我想着宝儿躺了那么久,一直都没胃口……” 她并没有说是沅宁自己想吃的,反而生怕三儿子责怪小哥儿,倒将问题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三哥,是我让阿娘烧的,我就想闻闻味儿。”沅宁的声音从帐子里面传出来,“闻着味道香了,倒是有一点子胃口。” 沅宁是骗人的,他光是闻到肉味就想吐,可是家里为了给他治病,连二哥的猎刀都卖了,怎么吃得起荤腥? 他不拿自己当借口,怕是那块腊肉最后被大伯娘拿什么借口给提了去,都落不到自家人的肚子里去。 沅宁忍着恶心,让阿娘把饭菜端进屋子里来,原本打算等阿娘做好饭,又借口自己吃不下,再让父母哥哥们吃的,现在三哥回来了,倒是不用他张罗。 大嫂生怕家里因此闹了不愉快,赶紧将那一碗煨得浓稠软烂的粥端起来:“宝儿吃得下是好事,我给他喂粥。” 沅令舒心事重重的,终究是没纠结太多这些。 帐子被撩开一道小缝儿,沅宁看着大嫂小心翼翼地端着粥进来,放在床头。 这天气开始转热,乡下蚊虫又多,入了夜里便也不怎么会掀开沅宁这帐子,生怕跑了虫子。 大嫂将沅宁给扶起来,靠到自己身上,每次只舀小半汤匙的粥,几粒儿煮开了花的米给他喂进口,十分耐心,等小半碗粥下肚,一家人都吃过饭了,大嫂还想沅宁再多吃一点,沅宁却说自己吃不下了。 他是真吃不下多少,却也知道自己不能任性,只有吃下去东西,他的身体才能康复,家里才不会被他拖累。 沅宁忍着难受吃了点粥就睡了下去,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没睡着,等再清醒的时候,天色还没亮,床头立着个影子,是阿娘靠在帐子外头打盹儿,时时守着他,免得他要起夜或者喝水,没有个人应。 沅宁心疼得有些鼻酸,还没出声让阿娘回去休息,房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清晨起来准备下田的阿爹摸着黑进来,手头拎着半刀腊肉。 男人压着嗓子,小声说道:“令舒说宝儿近来吃不得腊肉,我把这半块拿去大哥家,令阳要考试了,吃块肉补补,到时候若是考上,也能记得咱家的好。” 沅宁听到那家子白眼狼,下意识蹙起了眉,偏偏又听到阿娘说。 “也好,昨儿个大嫂就来说令阳想吃,左右这腊肉也肥,宝儿吃不下,不如等令舟回来用野货给宝儿换吊里脊,肉嫩,宝儿能嚼的动。” 话音刚落,夫妻二人就听见帐子里传来一声啜泣,顿时间噤了声,女人着急忙慌拉开帐子,借着隐隐月色查看沅宁的状况。 只见靠在床头清濯瘦削的人,低低垂着眼睫,泛着淡红的眼尾湿漉漉地闪烁着水光,更显几分可怜,那一滴剔透的晶莹泪珠从眼角滚落,划过细腻柔白的肌肤,如同天空中划过的流星,只留下一道闪着碎光的泪痕。 少年哭得如同一朵破碎的白花,默默流着眼泪,可把两夫妻的心都给疼碎了,哪里还记得要去送什么腊肉。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家底花光计划 “宝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痛?哪里不舒服,告诉阿娘,阿娘这就叫三哥去城里请大夫过来。” 姜氏急得也顾不上自己因为做农活而粗糙的手会不会伤到那娇嫩的肌肤,急急将沅宁给抱起来,还和小时候那样,用手轻轻拍着小哥儿的后背哄着。 沅宁本就心疼母亲,如果说他一开始还有几分做戏的成分在——毕竟只要他一哭,阿爹就会放下手中一切的事情,这样就足够他想出办法怎么拖住阿爹去给大伯家送肉了。 许是生病了的缘故,沅宁的心思并没有平日里那般灵活,他只是想先把人给拖住,没想到被母亲一哄,那生病时做的噩梦里的画面就不断在心中浮现。 那么疼爱自己的阿娘,为了还家里安葬他欠下的债,没日没夜地做绣活,最后伤了眼睛,只能做些浆洗的活计,本就被生活蹉跎出老茧的手冻得通红肿胀,直到劳累过世,那双曾经灵巧的手都没一块好皮肉。 沅宁越想越是难过,越是有人温声细语地哄着他,他就越委屈,无声的流泪变为低声啜泣,最后竟然忍不住嚎啕大哭。 他好恨那个脆弱的自己,拖累了一家人没个善终,他真的好怕好怕梦中的事情会再度上演。 沅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隔壁屋宿着的大哥大嫂、三哥、小侄儿都被吵醒,摸着月色赶过来,关心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大哥甚至去把家里的板车给拉了出来,裹着被子就要把沅宁拉去县城看病。 沅宁大哭了一场,把噩梦带来的恐惧全给哭了出来,他脑袋嗡嗡作响,面对大哥的询问却摇了摇头。 他的嗓子因为干哑肿胀而发不出声音,喂了两口糖水才堪堪缓过来,沅宁抽抽搭搭地止住了哭,这才小声嗫嚅着,说自己心疼阿爹阿娘,还有哥哥嫂嫂、小侄儿,因为他的病,家里人被他拖累。 一家子人正因为小哥儿对他们的心疼感觉欣慰,忙想说不会觉得他是拖累,就听沅宁说:“看到大家因为我瘦了一圈,我心里就好难过好难过,我宁可这么死掉,也不想看到阿爹阿娘,哥哥嫂嫂们这样一天天消瘦……” 沅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阿娘匆匆打断,不准他说丧气的话。家里人七嘴八舌地安慰他,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吵吵闹闹的,沅宁却觉得格外安心。 “是阿爹阿娘错了,让你病着还为我们操心,今天晚上,阿娘就把梁上挂着那块腊肉给煮了,以后咱们全家都好好吃饭,宝儿也一起好好吃饭,好好喝药,早点好起来,好不好?” 第4章 沅宁对于阿娘的这一番话十分满意,乖顺地靠在阿娘的怀里点了点头,这让一家子人都松一口气,又忍不住心里头发烫。 宝儿在乎他们、心疼他们,即使让他们把心掏出来,他们都愿意。 “大哥今天就去帮隔壁婶子家插秧,等忙完就换点大米回来,今晚全家都吃白米饭,好不好?” “三哥昨天也晒了药,这批药就不卖给医馆了,拿去换点补剂回来,大家都吃一吃,早点把身体补回来,不让宝儿担心,宝儿等会儿好好吃药,好吗?” 就连沅宁他爹都跟着开口:“宝儿不担心,阿爹等会儿去你大伯那边摘颗白菜回来,晚上咱们家吃腊肉炖白菜可好?” “嗯……”沅宁乖乖点头,他哭累了,有些困倦,薄薄的眼皮一搭一搭的,更让人觉得没法食言。 等好不容易把小哥儿哄睡着,一家人散去,沅令舒又给沅宁把了一次脉。 姜氏把被子给小哥儿掖好,又拉上帐子,这才拉着三儿子出门:“怎么样?看出来什么没?” 沅令舒表情有些严肃,但罕见地没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昨晚我翻了一整夜的医书。” 姜氏拍了拍胸口,顿时一副天都塌了的模样。 “阿娘你别急,宝儿的病还没有严重到那地步,只是……”沅令舒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昨日我给宝儿把了脉,发现宝儿的身体并没有好转多少,然后又检查了药渣,里面只有些治伤风感冒、补气血的药。” “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沅令舒的神色更加严肃:“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把错了脉,周大夫总说我学艺不精,我原本也不是很确定,但昨夜我又翻了几遍医书,总觉得和宝儿的病情有出入,今日我去县里的医馆再确认一遍,实在不行还是得请医馆里的大夫过来瞧瞧,宝儿吃了这么多天的药……” 可是一点都没见好,反而越发地严重了。 姜氏听了儿子的话,一张脸上满是愁容,县里的医馆贵,出诊也贵,宝儿当时出气多进气少,已经没有精力去县里折腾一趟了,这才请的乡医,结果这病一直都拖着没好,她隐约也动了想换医生来看看的念头。 只是这县里大夫的出诊费就不得了,他们村到县里不算近,坐牛车都得一个多时辰,县里大夫光出诊费都要几百个钱,更别说抓药开药。 她咬了咬牙,还是开口:“娘那里……” “阿娘,您先暂时不用操心,县里医馆的大夫看我眼熟,实在不行还是能卖我一个面子,让我先赊一回账,大不了之后我再多晒些草药过去当利钱。” 姜氏虽然心疼小哥儿,但也不是完全不关心儿子们的:“这样会不会对你不好?” 沅令舒笑了笑:“怎么会对我不好,县里的大夫还总说想让我过去当学徒呢,会卖给我这个人情的。” 姜氏狠狠叹了口气:“好,好,但你也别太亏待自己,若是实在不够,阿娘来想办法,知道吗?” “知道的阿娘,那我先趁着时间早点去一趟县里,等会儿小弟醒了,先别让他喝之前的药了。” “好,娘让你嫂子蒸了粗粮馒头,马上快出锅了,你带着路上吃,别让宝儿担心。” “嗯,我去厨房拿。” 农村人一般只吃两顿,中午和晚上,早上喝点水也就过去了。但看着沅宁今天的样子,一家人难得奢侈了一把,恨不得当天就把身上的肉给吃回来。 沅宁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的时候了,他先喝了半碗糖水,靠在床头消化了好一会儿,阿娘才将黑乎乎的药汤给端进来。 不好,忘了这茬。 他正想找借口推掉这药,就听阿娘说:“这是你哥给你把了脉,又去县城里问了大夫,给你重新抓的,你三哥说这个药吃了能好得快些,就是有点苦。” 沅宁抿了抿唇,把话给咽了回去,乖乖坐在床边等着喝药,他身体还没恢复,没办法一口气将那黑乎乎又涩又苦的药全吞下,还得用勺子慢慢吃,苦味儿都快把他的牙齿给腌入味了。 但一旁的小侄儿扒在床脚看着他喝,沅宁还得忍住不表现出来。 等他喝了半碗下去,实在是再喝不动了,不是他怕苦,是他的胃口只有那么点儿大,米粥都吃不下半碗。 “阿娘,这药汤您给我放灶上温着吧,我等会儿再喝剩下的。” 姜氏知道小哥儿最怕苦,却还是这么乖乖地吃药,看得出来是真的心疼一家人,才表现得如此乖巧,这更让她坚定了要早早把家里人都重新喂胖的决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的小家伙见到奶奶出去了,跟小耗子似的蹿了进来,钻进了沅宁的帐子。 “小叔,吃糖。” 今年春节是在大房那边过的,虽然经常从二房这边拿东西,但逢年过节总要做做样子,小孩子每个人过年都分到了几颗糖果。 小家伙自己都舍不得吃,一颗糖要吃好久,只隔几天才会奖励自己拿出来舔一舔,却看到小叔叔吃了很苦很苦的药,拿出来一整颗自己没动过的糖,给小叔叔解药味儿。 “小光乖,小叔吃不了这么甜的糖。”沅宁摸了摸小家伙的头,他知道自己说不吃,小侄儿还是会给他,索性说自己吃不了。 翻了年才满五岁的小家伙学着他爷的模样把眉头皱得紧紧的,然后把那颗糖给仔仔细细包好:“那等小叔好起来再给小叔吃,小叔要快点好起来。” 沅宁的嘴角不禁挂上一丝笑容:“好,小叔保证,一定会早点好起来。” 小家伙这才松一口气,抱着糖离开了。 沅宁心里暖洋洋的,似乎连嘴里的药味都不觉得苦了,他倒下睡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换了药之后的确有效,这一觉他睡得很沉很沉,没有再做光怪陆离的噩梦,一觉睡醒甚至觉得身体都舒坦了许多。 “阿娘,晚上我先吃药吧。”沅宁主动说,“我感觉吃了哥哥开的药,身体舒服了好多。” 女人一听沅宁这样说,眼眶就湿润了,连忙去厨房把温着的药给端了过来。 沅宁一勺一勺吃完药,重新靠在床头,等汤药慢慢流进肚子里。他正在那儿消化呢,一双小手就出现在了床头,小侄儿用干干净净的帕子,包着几颗野果子,知道他吃不得不干净的,小家伙仔细把每一颗野果都用井水洗得干干净净,不见半点灰尘泥点。 软哒哒的声音从只冒出来的半个头顶下面传来:“小叔,吃,甜!” 沅宁心软成一片:“小叔吃不了这么多,小光坐上来,跟小叔一起吃好不好?” 小家伙垫着脚,露出的半张脸上,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摇摇头。 “留着,明天吃。” 沅宁对小家伙笑了笑:“明天就不新鲜了,今天吃好不好。” 小侄儿抿着嘴思考了好久,大概是想到今天早上的事情,跟个小大人似的,认真点点头,然后爬到床上了。 叔侄俩你一颗我一颗的,把不多的果子给分完了。 分明吃了药,又吃了几颗果子,晚饭的时候沅宁还是进了快半碗米粥。家里人看到他身体恢复心里高兴,将一大锅饭扫得干干净净,连炖菜锅底的油都蘸着吃了个精光。 一家人很久没吃这么饱过了,小侄儿还跑过来给沅宁摸他胀得圆鼓鼓的肚子,闹得大人们好一通乐,家里很久没有传出来这么愉快的笑声了。 第二天,因为二房这边连着两天都传出来肉味儿,一大早,大房的媳妇就找了个借口过来,结果进厨房一看,什么肉啊菜啊,全都被这家人吃得精光!就剩点儿玉米碴子和粗粮,那玩意儿不是荒年谁吃得下去啊! 大房媳妇气得直跳脚,没占着便宜,想捡几根柴回去,发现连柴火都被烧光了,离开的时候脸比锅底儿还黑。 沅宁的身体在三哥的调理下渐渐恢复了许多,也摸出来一个道理—— 只要他哄着家里人把好的吃穿都用光,大房那头想从他家薅什么都薅不走! 眼见着府试将近,大房那边也不作妖了,全心全意为着他们那好大儿考试,沅宁也不用整日将心思花在如何把“家底花光”这件事上。 经过一个多月的调理,沅宁虽然还没彻底康复,却也能够正常进食,不再整日里都处于昏睡的状态了。 他身体底子差,经过这一病,整整一个月的折腾,才只好了一半,沅宁也很知足了。 期间二哥打猎回来了两趟,沅宁不想让大房那边占便宜,便说自己想看书,让二哥给他弄了本千字文回来,没事就教着小侄儿认认字。 本来他那新换的药就贵,家里又被他“监督”着陪他吃饭,买完书一个多的子儿都没有~ 虽然过得比生病之前还拮据,每天米缸都要见底一次,但一家人竟然跟着沅宁吃得,脸颊上的肉都丰盈了些。 这日沅宁正坐在床头教小侄儿认字,上午的阳光不错,沅宁身体好一些之后,就让阿娘拆了窗户上的挡板,方便阳光照进来,他好久不出门,多通风晒晒太阳也是好的。 第5章 越是在房间里关得久了,就越是觉得阳光珍贵,沅宁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整个人都透出几分惬意。 忽的听见门外有声响,阿娘嘴里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几分惊喜,随后那声音越来越近,一个身量颀长、气质颇为温文尔雅,身上透着几分书生气的男子就被阿娘拉着走到了房门口。 沅宁抬眼看过去,光落在眼底略微有些晃眼,他都还没仔细看清那人的模样,就听到男子重重的吸气声,好长好长,然后来人扭头就走出了房门。 沅宁耸动鼻子嗅了嗅,房间被阿娘打扫得很干净,连药味都没有,应该没有奇怪的味道才对。 他微微歪了歪脑袋,发出疑惑的声音:“嗯?”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直男不直了 方衍年也不敢相信穿越这么时髦的事情竟然能轮得上自己,这年头谁还没看过几篇网文啊,他一个男频7级会员,看书都能享最高折扣。 没看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么? 不管是什么放牛娃还是底层小村民、莫欺少年穷,通通不在话下!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拿着最差的剧本过上最好的人生,网文看多了,他自己都学会了如何古法手搓热.武..器。 但这个哥儿又是什么品种的新人类? 根据这副身体里残留的记忆,似乎是可以生孩子的男人…… 那帮子搞四爱的女人有福了属于是。 但别让他一个直男来穿这种剧本啊! 方衍年揉着脑袋一阵头疼。 刚穿越到这副身体里面的时候,方衍年的记忆还有些混乱。 原身是一个乡下书生,家里有几分薄产,供着他上了乡塾,虽然原身着实不是什么读书天才,人别的小说里不是经常这么写么,三岁开蒙六岁科考,不到十岁就能考上秀才和举人。 而原身六岁开蒙,九岁下场,考了五年都没考上童生。家里为了供原身一点点被拖垮,在原身十五岁这年父亲去世,母亲因悲伤过度,没过多久也走了,本朝规定守孝三年不可科考,才硬生生拖到了现在。 得亏原身的父母有远见、看人准,早早就给原身定下了一门亲事,虽然是乡下务农人家,但那家人厚道老实。原身父母过世,家里的薄产被瓜分得只剩一亩三分地,原身又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要不是仗着未来岳丈亲自帮他打理田地,每年田里种出来的作物分毫不取,还换了银钱来供原身继续读书,这副身体恐怕早就被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亲戚给逼死了。 原身也是知恩图报的人,还没成亲就被岳家这般帮扶,知晓今后恐怕还要仰仗岳家,索性在对方提出,因为元宝儿身体不好离不得家,问原身能不能入赘过去一起住,到时候也方便照拂原身继续科考,原身也就答应了下来。 元宝儿…… 即使知道这是古代的乡下,听到自己这个未来,呃……夫郎…… 方衍年真的很想死,他堂堂一个为了考九八五连恋爱都没谈过的男大学生,直男!一朝回到解放前还得重新参加科举就算了,竟然还要娶个男人! 就算是能生孩子的男人,那也是男人啊! 倒不是他封建,因为外貌因素,他们班女生经常拿他嗑cp他也从来没红过脸,反正成不了真嘛,大家开心就好,他偶尔还能配合着小姑娘们打闹卖一卖,这都无伤大雅。 但这是真要娶……还不是娶,是入赘给个男人,这玩意儿他是真受不了啊。 大玄朝虽然不至于像方衍年原本那个时代封建王朝的后期那样,和离之后会被戳脊梁骨,也不像前期那样以娶死了老公的寡妇为荣,处于比较中庸的社会环境。 虽然和离并不可耻,但二婚也不是多光彩的事情,毕竟谁家好人如果不是出了大问题过不下去,折腾那些子作甚?肯定是家风有问题,和离了反倒容易打一辈子光棍儿再难找得着,还有二婚之间都相互嫌弃的。 方衍年这厢还不知道能不能穿越回去呢,说不定就要在这个时代生活一辈子,怎么可能去娶一个面都没见过,没有半分感情基础的男人呢? 即使继承了原身的记忆,方衍年依旧不太适应哥儿这个性别,印象里那些个哥儿,外表看着就是真真正正的男人嘛! 顶多是长相柔和了些,不会生胡子,个头也没有男子高,但这是乡下,哥儿比女子有力气,是既当男又当女,不仅要学女红庖厨,还得下地插秧,甚至还要给男人生孩子,牛马都不带这么使唤的。 原身被即将入赘过去的哥儿一家供养着考上了童生,结果一高兴,就撅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里子就换成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方衍年了。 这副身体原本的名字也叫方衍年,年十九,还未弱冠暂时没起字。 方衍年看了看自己那瘦得骨骼分明的手,浑身上下拎不起来二两肉,倒真和刻板印象里的穷酸书生十分符合,难怪考上了童生一个高兴就晕死过去,看样子是身体太虚猝死了。 方衍年默默给原身点了根蜡,虽然不知道原身听不听得到,但既然他占了这副身体,今后自然会好好活下去。 只是怎么个活法,那当然不可能继续读书考科举了。 方衍年的确是考上了九八五名校不错,但他是理科生,大学也是理工类,初中的时候虽然政史地成绩都不错,但那都多少年之前的事情了,四书五经也就读过三字经(五经里没有三字经),千字文都识不得。 即使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但也并不太清晰,方衍年还试过书写记忆中的馆阁体,也不知道是不是里子换了个人的缘故,那字总是莫名其妙缺胳膊少腿儿的—— 方衍年简体字的肌肉记忆总和原身繁体字的肌肉记忆打架,写出来的东西可谓错字连篇。 别看其他的科举小说里面主角考个状元郎都是基操,科举还真不是小说里写的那般简单的。 光是这童生试,就不止考验四书五经,有的人恐怕连四书五经指的哪几本都不知道。 而且考科举要求专门的字体,有时候遇到一些比较轴的考官,还得迎合考官喜好作答,否则不论多有才华,都可能考不中。 若非如此艰难,原身又怎么可能考那么多年都没考上,中了之后直接给高兴死了…… 方衍年默默在心里头敲了两下木鱼,他还是这么爱讲地狱笑话,但这玩意儿在这个时代可不兴说,得罪了人那可是要命的。 他一个没有背景亲戚的孤家寡人,原身辛辛苦苦考来的童生,在许多人面前都不够看,别说童生,就连秀才也只是可以见官不跪,并非是官,这个时代主讲一个“家族企业”,玩笑话开罪了谁,保不准人家背后有多大的势力。 方衍年不继续考科举,今后当不了官,那就更是得罪不起人了,商户在这个时代的地位依旧不如读书人的。 他也就打算运用自己在后现代的记忆和学识,搞点小生意做做,虽然搞社会主义的时候唾弃古代人那封建糟粕的制度,但谁不喜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人伺候? 等他有钱了,也要买个几进的大院子,雇一群奴仆来给他洗衣做饭!当然啦,他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工资也会给他们发得多多的,只把下人们当下属,他就是公司老板~ 方衍年躺在床上美美畅想了会儿,天色发亮便起了身,不太娴熟地生火热了点东西吃,少油少盐的餐食味道并不怎么样,比公办中学的食堂还要难吃。 偏偏方衍年没钱,他穷啊,是真的没有岳家扶持绝对揭不开锅的穷,穷得身上只有两串钱。 两串,不是两贯。 这里的货币单位和方衍年那个世界的古代是不一样的,一串钱是十个铜板,一吊钱是一百个铜板,一贯钱是一千个铜板,也是一两银子。 这个世界的一个铜板,相当于方衍年在现代社会两块钱的购买力,但因着物价不同,即使大玄朝还算和平安稳,不至于民不聊生,家家吃饱也是达不到的,从这儿一天只食两顿就能看出来。 因此这里的粮食差不多一贯钱一石,普通人一人一年差不多吃两石粮食,方衍年兜里的两串钱,还得省着吃、只吃粮食不吃肉和菜,勉强能吃四天。 若是买肉的话,二十文买不了两斤带骨头的肉,不带骨头的堪堪能称一斤。 好穷啊,真的好穷啊! 方衍年忍不住感慨,得亏有那未过门哥儿的岳家扶持,虽然身上银钱没多少,但米缸里有粮,不至于饿死。 原身能用这么点儿钱还考上了童生,真的很让方衍年佩服了。 他被穷字打得一跟头,甚至都有一点点动摇,这软饭,闻着好像有点香。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方衍年摇摇头,把脑袋里的想法给甩出去,随便填了下肚子之后,起身借着外头熹微的晨光抄起了书。 这书是原身的活计之一,即使有岳家扶持,他家的田产也不剩多少,拢共不到二亩良田,岳丈给他们家种地,一年能产五石左右的粮食。 第6章 这五石粮食留两石自己吃,剩下的卖了换钱,差不多有三两银子,可方衍年每年光是交束脩都要花去近一两,更别说买笔墨纸砚,人总得穿衣服吧?要吃菜吃肉吧?他干不得农活劈不动柴,总不能全让岳丈来给他干吧? 连喝个热水都要烧花钱买来的柴。 痛,太痛了。 方衍年忍着心痛模仿原身的笔迹将最后的几页书抄完,原身已经抄了一大半,左右是他现在唯一的赚钱门路,蚊子腿儿也是肉啊。 虽说身上只有两串钱,但去年秋收之后粮食换的钱,方衍年还有约摸二两没用的。 这原本是原身留着考上童生之后,去城里上学交束脩的钱,方衍年不打算继续科考,但也不打算乱用,这是他预备着当启动资金做些小买卖的。 方衍年抄完了书,带上原本和抄好的内容出了门。 抄书的书坊在县城,村子距离县城远,赶牛车都得一个多时辰,一个时辰俩小时,来回就要半天了。 牛车一趟三文钱,来回都够方衍年一天的饭钱了,左右想着这副身体虚弱,方衍年打算走路去城里顺带锻炼锻炼身体,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之后,方衍年就后悔了。 在出门带个手机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时代,方衍年遗忘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他出门没带水。 即使脸皮厚去一旁小路尽头的村户家讨口水喝,人家也很少舍得拿出来烧开的水。 柴火不要钱的啊! 方衍年使了一文钱讨了杯热茶,反倒搞得淳朴的人家怪不好意思的,给他倒了一大碗热茶,又抓了把晒在院子里的南瓜子给他吃。 等在人家的院子里歇匀了气儿,方衍年也不逞强了,逞强只会让他多花一杯热汤的钱。 他狼狈地拦下一辆牛车,交了三文钱坐上去,这副身体是真虚,走两步都直喘气,拢共出门半个小时,汗都流下来了。 颠颠簸簸了足足两个小时,方衍年在县城门口被“卸”下来,感觉自己都快被颠褪色了。 好艰难的日子,他要回现代,他爱公交车,他吃不了这个苦啊啊啊! 然而方衍年也只是在心里头叫唤几句就算了,又不是他想穿回去就穿回去的。 身上没钱的方衍年厚着脸皮在人家街边茶摊的最边上借了张凳子坐了坐,没舍得吃口粗茶,县城里的物价贵,一碗淡出鸟来的叶梗子茶都要收两文钱。 全身家当还剩十六文的方衍年表示:脸皮厚点就厚点吧,总不能为了喝口水把自己饿死。 他缓过来气,起身带着身上抄好的书往县城走去,得亏这县城小,不到半个小时就走到了书坊,不然他怕是又得厚着脸皮找个冤种茶摊白嫖人家的小凳子cosplay咸鱼瘫个好半天。 书坊老板见他是熟面孔,随便翻看了几眼抄好的书,虽然最后几页的字写得不太一气呵成,但也算规整,便也没做为难,只是交代方衍年下次再拿这样的字出来,可就给不了这么多钱了。 “多谢老板体谅,先前受惊病倒了,但想着您这儿耽误不得,这是撑着身子也要给您交过来的,写成这样,着实是有些惭愧。” 方衍年嘴里说着惭愧,却一点儿不含糊把钱串好给揣进兜里,人穷的时候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许是今儿个书坊里没什么人,老板听方衍年这个平日里闷不吭声儿的家伙竟说出几句好听的话来,也不吝和方衍年说几句。 不料一打听才知道,这小子竟然还考上了童生,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点体格子去府城考试都还能活着回来,还考上了,简直比话本子听着精彩。 闲侃几句之后,方衍年还是领了抄书专用的纸回去,左右他是熟练工了,也不收他的押金,他那小本生意还没策划好做什么呢,没点子进项心里头还真是不太安稳。 就算不考试,也可以练练字,不枉来古代走一遭了。 方衍年离开书店之后,日头已经高照,距离正午吃饭,还有一点时间。 他身体虚弱胃口小,打算买点早餐卖剩的包子凑合,结果素包子两文肉包子三文,贵得他想抓把土来啃。 县里头的钱就是好挣,俩肉包子都够他一天的饭钱了。不过他今天也挣了钱,抄好的书换了一百二十文,这还是原身的字写得好,才换得这么好的价格,要是方衍年现在的字,恐怕只能给一百文,若是没有熟客的面子,老板能把价格压到八十文,那可能吃多少个肉包子了。 只是方衍年眼睛大肚皮小,买了俩大肉包子,竟然一个下去就饱了,他将剩下的用油纸仔细包好拎在手里,距离抄书的纸远远的,免得沾上了油,浪费的多了还得从工钱里扣。 真不容易啊。 兜里揣着钱,方衍年也没急着回去,反而将赚来的一百二十文都花了。 不是他大手大脚,这钱本来就是原身挣的,他没写几个字。何况,钱也不是花在自己身上—— 方衍年拿着这一百二十文买了些礼品,打算拎着这些礼物上沅家,把婚事给退了。 沅家那哥儿今年刚及笄,就等着原身考完试好成婚,前些日子却落了水,并没有告诉原身,免得影响他考试,直到原身府试考完回来,才得知,但那时候原身考了试又奔波了路程,竟然一听就急得病倒了,导致连人家小哥儿生病了都没去探望一眼。 后来更是在病好之前,先得到考上的消息,再次晕厥过去,嗯,后面的事情,就都是二十一世纪的方衍年在操持了。 方衍年并非看不上农村家庭,他现在恐怕比人沅家还穷。 他只是清楚,自己不应该耽搁这么一家子好人,他是直男,不喜欢男人,应该说,从小到大就没喜欢过人,万一娶了人家小哥儿,最后又不喜欢别人,或者喜欢上其他人,对小哥儿和他都不好。 唉,只能怪他长得太帅,可这也没办法,遗传嘛!父母都是颜控,不然也生不出来这么好看一个他,他遗传了双倍颜控,挑剔得连他妈都嫌他。 “你不可能再找到比妈妈长得还好看的女生啦,凑合凑合谈上试试嘛!” 嗯,他亲妈,不仅颜控还自恋。 也不知道自己穿越到了古代,爸妈那边找不到他,该多着急。 也有可能是在忙着二人世界根本没发现。 方衍年自嘲地笑笑,坐着牛车回到村子里时,天都已经擦黑了。 今日是不方便去退亲了,方衍年把肉包子热了当晚饭,放好借来的书和抄书的纸,将房间收拾打扫了一遍,趁着天黑之前跳了两遍标准的广播体操,累得气喘吁吁,烧了热水擦洗了遍身子,和衣睡下了。 天光还没亮,方衍年就醒了。 住农村里的生活比熬夜玩手机的作息还“阴间”,不,应该是阳间才对,他晚上八九点就睡了,八个小时精致睡眠之后醒来,天色都还没亮。 方衍年起身洗漱一番,随便用了点吃食填填肚子,就拎着昨日买回来的礼物往沅家走去。 方衍年计划得很好,眼下他考上了童生,已经足够把家里的田租出去,靠收租生活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沅家帮了他这么多,他也不能不回报,这田他租给沅家父子,租子五五分成,很是拿得出手了。 毕竟这年头请佃农,大多都是四六分,佃农四成,更有些没良心的三七、二八分,遇上荒年佃农倒贴都不够的。 方衍年手头田地不多,但都是上好的良田,随便打理打理都能丰收,收成是薄田的近两倍,即使四六分成,在佃农那边都很抢手。 当然,这次去沅家的主要目的还是退亲。 方衍年已经想好了,此次亲事虽然退了,但以往的情分还在,他不仅会去书院给沅家的小哥儿找一门好亲事,还打算写一张欠条,今后赚了钱,加倍地把以前沅家扶持他的钱给换回去。 方衍年是个知恩图报的,绝对不会过河拆桥,若是今后弄出点名堂来,也会多多帮扶沅家,即使沅家之前扶持的并非现在的方衍年,但如果没有沅家扶持,原身早就死了,他也没有第二段人生可活。 至于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还是算了吧,没有爱情的婚姻只会是座孤坟,那不恩将仇报么! 方衍年甚至做好了挨一顿打的准备,毕竟光是从名字来看,那小哥儿应该就很受一家人疼爱。 竟然叫元宝儿……啊,不对,人家姓沅,应该是沅宝儿,听着就很喜庆。 再加上沅家为了这个沅宝儿的亲事,甚至愿意白白给他这个未过门的夫婿耕地三年,不收分文,还时常倒贴,真是把这小哥儿捧在心尖尖上宠了,才会爱屋及乌这般扶持方衍年。 方衍年也不打算恩将仇报,要打便打,只要不把他打死,今后他也会用行动证明,自己是个知恩图报的。 下定了决心,方衍年走到了沅家的院子门前。家里有人,院门是开着的,沅家一家很是勤劳,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过那茅草屋子,看上去比方衍年住的地方还破旧,也不知道下雨会不会漏。 第7章 等他身体养好了,就先帮沅家把房顶修一修吧。 正琢磨着报恩从哪一步开始呢,方衍年就看见一年过四十的妇人,妇人很瘦,肩背都有些佝偻,即便身上收拾得干净,多年操劳也让她看上去饱经风霜,怪是让人心酸的。 即使不是这家人的儿子,方衍年也是吃了好些年沅家的饭,异国他乡,竟生出来几分触动。 只是不待方衍年感动,妇人就惊喜地走过来,拉着他的胳膊就往里拽。 “昨儿个就听说你考上了的事,一家子都高兴得不得了,还说提些肉过去看你,怎的这就过来了,还带这么些礼!” 方衍年的教养不方便打断长辈说话,便跟提线木偶似的被拉着走,不等他开口,就又听妇人吆喝着道: “宝儿!瞧瞧是谁来了。” 即使是过了八字定了亲,终究还是没过完礼的,姜氏再是高兴激动,也只把方衍年拉到门口,简单瞧一眼,分享分享小哥儿病好之后的喜悦。 房间里开着窗户,还算是亮堂,方方正正的框子撒下清晨里干净柔和的白光,讨巧地落在那慵懒斜靠于床头的小哥儿身上,仿佛上天都对他喜爱垂怜。 纱帐笼上一层朦胧的光,让耀眼的光线变得柔和,也更加衬得那小哥儿皮肤白得如同胶片镜头下拍出的雪。细腻的皮肤笼着一层绒绒的光,低垂的眼睫被白光投下一片薄薄的阴影,柔软的红唇嘴角微微勾着,像是天生就这般弧度温和。 小哥儿在自家待着,也没好好把头发盘起来,半扎着黑长的发,垂落的发丝挂在脖颈间,更显得人清瘦白皙。 靠在床上看书的人闻言抬起眼眸,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水灵灵的闪烁着波光,美丽得像是画中走出的仙儿,那般含情脉脉地看向他。 方衍年倒吸一口冷气,脑袋霎时空白一片,嗖一下转身走到了院子里。 大脑因为充血滚烫发涨,咚咚回荡着心跳的声音,他整张脸到耳根子都烧得慌,只感受到心如擂鼓。 不好不好,这有点难办。 他好像,不直了。 作者有话说: ---------------------- 小侄儿:对,我不是人。 ———————— 别看现在虚,咱们小方大人今后也会炼成一个魁梧的男子。 沅宝儿:我不喜欢太魁梧的。 方衍年:那我收着点儿举铁。 第5章 芝麻馅儿 饶是姜氏也被这一惊一乍的年轻人给吓了一跳,莫非因为宝儿生病,让人给嫌弃了不成? 她有些惊疑不定地走上前,看到这年轻的书生慌慌张张拍着胸口,一对儿耳朵红得跟煮熟了似的,登时就明白过来,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现在这年轻人,还蛮纯情的嘞! 她也不好下了这未来小婿的面子,拍拍小郎君的后背,指路道:“宝儿前些日子还说起过你,当是关心你的,要不你去那窗户边上同他说说话?” 背对着姜氏身形高瘦的年轻人胡乱点了点头,同手同脚地往窗边走,不知道还以为是逃难的。 姜氏心里美啊,眼见着婚事将近,也不打扰两个小年轻说说私房话,他们这乡下不比城里人讲究,两家说好合过八字,就能把人送过去,从此成为一家人。 家里有余粮的,也会简单摆几张桌席,请乡里乡亲吃个饭,可算得上有排场的。 也就是因为方家祖上出过秀才,方衍年他爹还考上过童生,家里才相对讲究些,不仅两家相看都是请官媒来往,写下婚书交换庚帖,孩子们成婚之前更是没见过面,只远远瞧过一眼。 沅家倒是不觉得讲究点有什么不好,尤其还是讲究在宝儿身上,他们自己都恨不得将最好的捧到宝儿面前,怎么会嫌弃礼数多呢? 何况宝儿比那方家小郎还小上几岁,若是早早让人骗了去,吃亏的还不是他们家宝儿? 有句古话说得好,日久见人心,若是那方家小郎定亲之后做出些荒唐事儿来,也能让沅家及时发觉,早早抽身,不至于坏了宝儿的名声。 如今两家打了几年的交道,宝儿也及笄了,方家小郎不仅克制守礼,考上了童生也没嫌弃他们是农户出身,拎着礼物就上门来了,真让他们觉得没看错人。 姜氏喜气洋洋地就走开了,还盘算起来晚上一定要做顿好的来招待这快过门的小婿,最好商量一下把婚事定下来。 只是姜氏也略微有些惆怅,家里老大娶妻的时候,还没和方家说亲,手里头多少有些银钱使,当时聘礼给得足,又宴请了村子里的人吃席,前前后后花了有五两银子。 聘礼给了大儿媳妇家三两二,算是顶格给的,吃席又花了小一两,再置办些家具,好不容易攒起来五两银子的家底,就这么花光。以至于老二去年及冠,都没存下几分银子来娶妻,现在都还单着。 老三只比老二小两岁,现在都还没个相看的人家,村里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都知道他家什么情况。 沅家舍得下聘,但兜里没钱啊!也就方家端看品格,不嫌弃他们家穷,愿意走动结亲。 后来方衍年的父母走了,方家也没个长辈操持,这看品格的好处就显现出来,方家小子都是他们家在帮扶,姜氏早就把方衍年看作半个儿子,自然也不会亏待人家。 可是上月宝儿落了水,看病吃药把家当都卖了不少,现在每天米缸都见底,甚至三天两头就要去背一篓柴回来烧,当真是半点银子都挤不出来了。 偏偏此前又和方家小郎说好,让人入赘到家里来,如今日子近了,即使人家小郎君能通融几分,彩礼缓着些时日给,但席面总不可能不办吧? 沅家疼爱宝儿,全村人都知道,到时候悄不声儿把礼成了,怕是不知道要遭多少笑话,谁是说他们家宝儿半个字,他们都是要心疼的。 姜氏的担忧并不夸张,甚至还保守了。 沅宁生得好看,即使因为身子弱不下田,不怎么着出门,在十里八乡也是闻名的美人。 亏得沅宁上头有三个哥哥,父亲是庄稼汉,个子又生得高,沉默寡言地提着锄头,光是远远看着都让人发怂。 后来沅家二娃上山拜了猎户,整日里鼓捣个什么弓啊刀的,十天半个月才下一回山,连老虎和熊瞎子都不怕,体力比庄稼人还好,谁敢调侃沅家的小哥儿,一箭把你射到树上挂着打。 更别说沅家老三还被乡医看上收去做了学徒,这年头乡里人是花钱看不起病,但有个头疼脑热的,人家就是不将患者拒之门外,也可以故意给你开高价药,这谁惹得起啊。 村里也有些游手好闲的二流子不信邪,硬是要去招惹,衣角都还没碰到,就被沅家几兄弟追着打出二里地,有沅家三娃看着下手,打又打不死,痛又痛得很,别说村里人,连当家长的都不敢劝,几兄弟气红了眼谁来打谁,里正出面都不好使。 这么颗全家放心尖尖上宠着的掌上明珠要嫁给谁,得多少双眼睛盯着,更热闹的是那儿婿还是方家的小子,竟答应了入赘进沅家,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原本还嘲笑呢,就听人方衍年考上了童生。 童生给你家哥儿做赘婿,连席都不吃,不仅要遭人看不起,村里那群碎嘴子能拿这事儿说一辈子。 姜氏烧着火,长长叹了口气,如今开春不久,秧苗都还在地里,粮食换不成钱。农忙时节过去,田地里也不缺人手。冬去春来,山里的柴剩得不多,那点儿野菜又能卖个几文钱?家里八九口人嚼用都不够的。 前两个月为了给宝儿看病,医馆里都欠着账。就连老二也指望不得,春天山里的野物都瘦,怀着肚子的动物也不好打,否则吃绝了户,往后山里没野物了更是直接断了自己的营生。 喜悦化作哀愁,姜氏在厨房唉声叹气了好会儿,还是将梁上挂着的半刀肉给取下来,如今宝儿能用饭了,之前亏损的身子还得补起来,家里每隔两日便会想办法弄顿肉吃。 这身体补起来了,倒是省了不少药钱,姜氏做饭也没那么心疼钱,吃肉可不比吃苦好得多么。 这半刀五花肉是昨儿个老大去帮忙按着杀猪换的,主人家也知道沅家的情况,什么猪血猪下水的分给了其他人,专门切了一小块儿五花给他们家老大拎走。 以往村里人可没这么大方,完全是看在沅家即将多一个童生儿婿的面子上,村里人大都不识字,学识最高的乡塾先生也就不过是个童生。 姜氏将猪皮上的毛刮干净,又用火燎了燎,烧到起泡的猪皮发出细碎的轻响,隐约泛着淡淡的肉香。 处理干净的五花肉放进清水里泡一小会儿,浸出血水,然后伴葱姜花椒和桂叶等香料用清水煮熟,边煮边撇去浮沫,乡下自家里养的猪骚味儿有些重,经这么一处理,顿时腥臊味儿就变成了肉香。 也是托三娃子和药铺打交道的福,家里这些香料竟不怎么缺,有些是老二山里采回来晒干的,有些是老三便宜收购的,价格不高,使着也不心疼。 第8章 等肉煮好捞起来,就切成手指粗细的条,宝儿吃不得太油腻的,这五花实在太肥,可以先把油煸出来熬一小碗猪油放着,不仅做出来的红烧肉肥而不腻,那小半碗猪油还能让家里下顿肉之前有点油水饱腹。 锅里残留的猪油放上几颗□□糖炒出糖色,红澄澄的很是喜人,姜氏正准备往锅里下肉,门口光线一暗,竟是大房家的闻着香味又过来了。 “哟,今儿个才中午呢,就做肉吃,不等承显他们回来吗?” 姜氏抿着嘴唇笑了笑,手上的活儿没听,锅中泛出的甜香勾得人肚子里馋虫直叫。 “方童生今日带了礼过来探望宝儿,便留他下来吃个饭,时下已经叫光娃子去喊他爷他们回来吃饭了,等中午一家人聚一聚。” 大房家的媳妇闻言没忍住又翻一个白眼,自从沅宝儿生病,她回回来,回回都是空着手回去,已经不大乐意往这边跑了。 说来也是稀奇,这二房家的一反往常每天吃得这么好,人都养得肉乎了一圈,却日日过得捉襟见肘,连柴火都只打那么一点子,除了几根野葱,什么都薅不到。 就像今日,那么一大锅子红烧肉,连汤汁都收得浓稠,炖耙了的肉油汪汪地在锅子里乱颤,看得人直咽口水。可今日沅家那入赘的童生来,他们家令阳这回也考上了童生,虽然童生不排名次,但今后总免不了会打交道,即使大房媳妇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候端人家的肉走。 得亏今天她来也不是因为这。 “那感情好,前日里张榜的时候,令阳就说看到了方童生的名字,还说有空一定要庆贺一番,瞧咱们家令阳考上了,也不忘着帮扶二房,得见咱们令阳多会想着亲戚。” 大房媳妇虽然总是来拿沅家二房的东西,但也靠着那一张嘴会说,上下嘴皮子一碰,总让人觉得她是真心待人,可但凡仔细一回味,就会发现,她也只是嘴上说得好听。 若是真要庆贺一番,早就提着礼登门拜访了,怎么会只是嘴上说着帮扶,实际上明知对方生着病,也没想着探望一二。 姜氏在这方面心思不重,老实巴交地和人祝贺几句,她都搓着手想要提点什么让大嫂带回去了,可是厨房里目光一扫,所有好东西都在锅里,实在是什么都拿不出,反倒让她窘迫又无力。 “嗐,我就是和你说一声,这不两家孩子今后还会继续读书,说不定到时候还要相互帮衬着。”大房家的看到姜氏目光转了两圈也没想到有什么能拿出手的,便歇了那起子心思,开口说起了自己此行来的真正目的。 “不过咱们令阳争气,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童生,乡塾的夫子也说他很是有前程,家里想着给令阳办一场,请乡亲们吃个饭,热闹热闹……” 她们这头聊天聊得火热,另一边的方衍年却在小哥儿的窗下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沅宁身子骨弱,经不得风,所以屋子里的窗户开得偏高,夜里就算起风也刮不到床上。 他看着窗外的影子来来去去,却半天没吱声儿,试探地开了口:“年哥哥?” 窗户外的影子应声停下了,许是距离窗户有些远,落到房间里的影子只有肩膀之上。房间里的窗户虽然开得高,其实也只到沅宁站起来时的胸口,对方站那么远,是不想让他看到,还是不想见他? 沅宁有些拿不稳。 他低头瞧了瞧落在地上的影子,头发束得干净利落,身形薄削了些,显得脖颈间的喉结几分锋利。那英挺的鼻梁形状饱满,抿着嘴唇看上去有些薄,但下巴的弧度很好看,光是落进房间里来的影子,就能看出姣好的骨相,只要不是口歪眼斜的,定然不会长得太差。 沅宁自己都没意识到,心里头那不曾意识到的担心缓缓落了回去。 他身体不是很好,经不得车马奔波,很少去城里,偶尔年节到县城逛逛街,听那些书生吟诗作对,抬眼望过去,心头却大失所望。 一个个儿的不说长得多端正,简直是歪瓜裂枣,不堪入目。人高马大也就算了,至少还能有几分气势在里头,但本朝科考并不过分追求君子六艺,尤其他们小县城,买得起马儿的都不多,谈何生出来他大哥二哥身上那般腱子肉来。 要么是瘦得跟撑幌子的竹竿儿那样,要么就胖得堪比年猪,好不容易撞见个不胖不瘦的吧,又学人家女子敷粉,装得个什么粉面小生,神色作态却透着几分猥琐,可把沅宁膈应得做了几天噩梦。 儿时因为身子弱,没什么有趣的事情打发时间,三哥去乡塾偷学认字回来,很喜欢把他抱在膝盖上放着,用木棍在坝子里画字给他看,然后把院子里的泥搅得坑坑洼洼,被阿娘好一通训斥。 沅宁跟着学了几个字,后来哥哥们去县城里,总是会记得给他带一两书册话本子回来给他解闷儿。 但读书人有关的东西,都贵,沅宁看完之后,就让哥哥们拿去小巷子里转手卖掉,贴不了几文钱就又能买新的看。 除了几本沅宁特别喜爱的,那些书在家里放着也生不出钱来,不如去换成新的本子,还能多识几个字。 看的本子多了,沅宁也会生出几分幻想,那些个捻酸的文人,是不是真像话本子里描述的那般,玉石意象、文武兼备。 沅宁早就知道自己有个年长他三岁的未婚夫,但对方家教严格,说的个什么授受不亲,连面都不曾见过。也就沅宁撒娇硬是要他三哥偷偷带着他去瞧,才远远看过一眼。 当时没看太真切,何况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方家小子都没长开,只不过因为方家家风确实不错,那芝麻大点儿的身影也能看出几分文人风骨,等沅宁年纪再长些之后,就更是有些期待了。 有年春节天气暖和,听说城里很是热闹,沅宁就闹着想去看看,结果就看见那些飞禽走兽,心里面那点子期待轰一下就垮掉了,回家之后还难过了好几日呢。 如今看着……好吧,刚才也没太看清楚,只瞧着身形有些瘦削,个子似乎也生得高,但因着那股子说不清的书生气撑着,倒也不会像根竹竿子,很是有几分书生清隽。 就是没看清脸有点儿可惜。 当下瞧着地上的影子,倒是勾得他心尖尖有点子痒,沅宁探着身子试着往窗外瞧,却只看见对方束得整洁利落的发带,还有半个挺拔的背影。 “听、听说你生病了,去城里买了几样东西来看看你。”那道背影说话的语气显得几分生硬,但声音却是清脆好听,嗯……硬要形容的话,还真有几分话本子里说的,如山间流水般清爽干净的嗓音。 沅宁实在好奇得紧,他身体恢复了许多,现在也是能下床走动了,不过因为躺了一个多月,身体没什么力气,光是走到窗边就站不稳了,只能将手臂撑在窗台上,托着脸颊,看上去有点乖巧的模样。 他看着那挺拔的背影,心里头倒是满意,眼睛不自觉弯起来:“分明说了来看我,却不愿意和我见面,是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吗?” “当然不是!”窗边的人急急转过身,甚至为了表达自己的真诚,还往窗户这边走了一步,但方衍年大概也没想到房间里的人已经来到了窗边。 日光撒下来,落到窗边人的身上,那完美的面容镀上一层干净明亮的光,洁白的皮肤比白瓷还细腻,像是一幅描绘春日景色的油画,直直撞进人的心里,比房间里那模糊的匆匆一面更加撼动他的心。 沅宁也猝不及防和来人打了个照面,方衍年身形清瘦,气质却文雅,因着没干过什么农活,身上透着股子书卷气,春风拂过这人的衣角时,还带过来淡淡的墨香,像是被人拥抱进怀中一样,呼吸间都是对方的气息。 那张脸打理得干净,瞧不见漏刮的胡茬,一双柳眉斜飞入鬓,精致分明的五官却生得大气,一点不像那些粉面书生般阴柔造作,却也不显得粗犷敷衍,很是像书里走出来的人,比沅宁所想象的还要更加好看几分。 视线对上,沅宁不由得心中一痒,慌乱地垂下视线,耳朵尖都在发烫,竟然有些不敢细瞧。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好快,快得他都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几乎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 “你、不是还生着病么,怎么还下地上来了。” “嗯……坐得有些久了,想起来透透气。”沅宁视线看向一旁,余光瞥见那被风吹得微动的衣摆,心也跟着摇摆起来。 方衍年亦是不敢看他,原本组织好的语言开口便全变了味,竟然想不起自己原本是来做什么的了。 他听见沅宁问他都带了些什么来,才笨手笨脚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拿到窗台上,一样样介绍着,舌头却跟第一天和牙齿认识似的,好几次差点被咬。 沅宁其实没听清方衍年都说了些什么,那爽朗却带着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除了觉得好听之外,竟然跟听那唱曲儿似的,光听声音,听不见内容了。 第9章 等对方话落,他才支使房里的小侄儿,出门去把东西给拿进来。 方衍年正担心他的身体,要让他去坐下休息的时候,隔壁就传来的大伯娘矫揉造作的大嗓门儿。 沅宁眼底的笑意因此淡了下去。 想来也是时候了,以大房那边最是爱动嘴皮子的性格,堂哥考上童生这件事情,不得大肆宣扬一番,应该还会请一顿席。 “年哥哥。”沅宁伸出手,拉了拉窗外人的衣角,“我听着大伯娘过来了,你扶我过去一下好不好?” 阿娘为人老实,如果大房那边真要摆席,少不了要拉他们家的人过去帮忙。大房那一根葱都要过来占便宜的抠搜劲儿,到时候肯定会少请人手,让他阿娘和大嫂过去帮忙,一个人当三个人使不说,还会想方设法让人吃不上饭。 沅宁可不会让大房那边得逞,更何况若是他不去看着,照阿娘的性格,定是要主动说出提肉提菜过去的话,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大房那边但凡要摆席都要过来找他们家,结果他们家又是出食材又是帮忙,了了连个肉菜都端不走,全给大房送其他宾客做人情了。 他有些着急,生怕自己去晚了,阿娘就被引导着说出什么话,没等方衍年回答,就又拉着人手臂晃了晃。 葱段般纤细柔软的手指落在手腕上,像是被家里养的猫用脑袋蹭了蹭,方衍年晕晕乎乎地就答应下来。 “我进屋扶你,你别乱动,仔细摔跤。” “嗯。”沅宁也不介意对方进自己的房间,左右要不了多少时日就会成婚,更何况他们这乡下间,也不存在闺房一说。 “失礼了。”方衍年说着,从正门走进来,但走到沅宁面前的时候,却颇有些不知道朝哪儿下手。 沅宁将手伸过去,拉住了对方的臂弯,失去了一个支撑点,身子稍微有些发软,失了方向差点儿跌到地上,还好方衍年接得快。 沅宁靠在人怀里,后背传来呼吸间轻微的起伏感,隐约仿佛能感受到方衍年的心跳。 即使是他也会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还好是背对着人,不叫看着他脸红闹笑话。 方衍年扶着他的双臂,小心翼翼地跟着他来到了厨房,大伯娘正说着要在家里办一场席热闹热闹,就被沅宁插话打断。 “大伯娘来了。” 大伯娘没反应过来,倒是姜氏放下了锅铲:“宝儿,你怎么过来了。” 沅宁笑了笑:“听到大伯娘过来,许久没见,就想来看看。” 姜氏见方衍年把小哥儿扶得好好的,也不过来讨这个嫌,又转身回去顾着锅里。 “哟,宝儿的身体可是大好了。”大伯娘敷衍地招呼了一句,话头就落在了方衍年身上,“哎呀,这不是方童生嘛!恭喜恭喜啊,考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不打算摆席庆祝一番吗?” 方衍年哪里听不出来这位大伯娘的阴阳怪气,正要开口,就听见怀里的人说。 “是要办的,不过会推迟几天,免得抢了堂哥的风头不是。”沅宁说话力气不足,却不绵软,即使声音不大,吐字却很清晰,让人忍不住相信他是能做得了主的。 “嗨呀,都是一家人,怎的这么客气。”大伯娘被沅宁的话捧得高兴。说来也是,他们家好不容易请一会席面,就是想村里人吃完之后多说道说道,要是接连的席面儿开过去,怕是第二天就忘记是他们家先宴请的了,这话可是说进了她心里去。 “只是大伯娘也见着了,我这身体连起身都困难,到时候阿娘和嫂嫂都要照顾完我再过去,怕是帮不上什么忙。”沅宁说完一大段话有点累,喘了口气,才继续说,“不过到时候家里会提前把二哥叫回来,到时候定要厚厚给大伯娘家包一份礼。” 大伯娘听到前面的话还不太高兴,脸上的笑都僵住了,但后面沅宁说完,她又满意起来。 沅家二房虽然穷,但沅宁是当成富哥儿来养的,说要包一份厚礼,肯定不会太寒酸。 大伯娘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让沅宁养好身体,就被沅宁不动声色地送走了,正好红烧肉也出了锅。 姜氏方才没插话,现下当着儿婿的面,想着都是一家人,才忍不住开口:“宝儿啊,即使你二哥回来,恐怕也包不了多厚的礼。” 沅宁扶着方衍年的手腕,笑容温温和和的,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一愣。 “阿娘,厚·礼是要的,不然怎么对得起大伯娘给我添的妆呢。” “添妆?”姜氏有些疑惑,大房那头好像没说要给宝儿添妆啊。 沅宁却没有多说:“我饿了,阿爹和哥哥何时回来?” “哎呀!”姜氏一拍大腿,“忘记让光娃子去叫了。” “不着急,我去和小光说,阿娘你先忙。”沅宁说着,又让方衍年扶着,回了房间去。 全程都没说上话的方衍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味儿来。 怀里这软绵绵一团小元宝,闻着好像是……芝麻馅儿的? 作者有话说: ---------------------- 沅宝儿:是时候把羊毛薅回来了[害羞] 第6章 拉钩 芝麻馅的沅宁只不过多走了几步路,就累得快要一头栽倒,得亏有方衍年扶着,才没摔地上。 刚和大伯娘虚与委蛇一番,可是把他最后那点子精气神都给耗光了,人都还没走到卧房门口,就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都栽进身后人怀里,好一会儿恢复过来。 “小叔!”不到人腰高的小孩儿扒在沅宁的膝盖上,目光担忧地看着他,黝黑的眼睛湿漉漉的,看上去像是差点儿被吓哭。 沅宁顺手往小孩儿头顶呼噜了一把:“小叔没事,就是刚刚头有点晕。” “不要紧吗?”扶着他的方衍年关切道。 沅宁点点头:“已经缓过来了。”只是依旧没什么力气,分明都已经走到了屋门口,只差几步就能坐下,他却一步都迈不出去。 小侄儿照顾了他这些时日,倒是看出来了沅宁的虚弱,急急说道:“小叔,我背你进去!” 沅宁忍不住轻轻一笑:“你个小家伙,能背得动我什么呀。” “小叔那么轻,我当然背得动,我都能背起一捆柴来了!”小家伙对于自己被看扁这件事非常不服气。 “小叔可比一捆柴重多了。”沅宁捏了一把小侄儿的脸颊,养了一个多月,可算是长出来一点肉。 “我背你进去吧。”方衍年主动提议道。 “没事,我自己能行。”沅宁异常坚持,即使走一步歇一下,也没让方衍年把他背进屋,还支着小侄儿去喊他爹娘阿爷回来吃饭。 小家伙或许不明白,这倒不是因为沅宁顾念着那些礼制,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何为授受,一个人递一个人接,这就叫授受,他都能让方衍年搀着他出门了,自然是不在意这些。 主要是吧……他多少还是得给自己这未来夫君留一些面子。 不是他看不起方衍年,这读书人从小到大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别说背起他这么个大活人,恐怕一捆柴都扛不动,还不如他们家小侄儿呢。 但沅宁怎么会说出来呢? 方衍年能够在他病危的时候,毫不犹豫入赘他们家冲喜,光凭这一点,沅宁就愿意将方衍年视作有血脉关系的亲人。 这些时日每每家里有闲余——别说,他们家虽然家徒四壁,拢共三间卧房,他爹娘和没娶媳妇的儿子睡一个炕,大哥一家三口分一间小屋,除了沅宁的卧房,每个房子都漏风,穷得拿不出半分家底。 可沅宁想要把家里的吃用给日日花光,竟然还挺困难! 每当他暗暗安排却发现用不完的时候,就会支着他大哥送去方衍年那边。 用在自家人身上,不心疼,反正不可能拿去养大伯那家白眼狼的。 瞧瞧这些时日,他们一大家子人都养出了不少肉,生病的方衍年也因着伙食开的好些,没用什么药便病好了,足以见得大伯他们家平日里拿用了多少他们家的东西。 沅宁把方衍年当自家人,他又读过几分书,知道读书人气节高,比他们乡下人爱面子,便也不愿意伤着人家的心,宁可自己受累一些走回去,也不想方衍年难堪。 谁承想短短几步路走完,沅宁把最后一丝力气都给耗光,坐到床上都直不起身子,方衍年把他安置着靠到床头,沅宁眼皮子都困得打架。 他伸出手勾住方衍年的衣角,声音微弱得像是得不到奶吃的小猫,得人弯下腰凑近一些,才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我身体这般差,你会不会嫌弃我?” 方衍年看着躺在床头可怜巴巴的人儿,哪里会觉得嫌弃,只有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心疼。他不自觉放缓语气,将那节白到晃眼的手腕给塞回床上,哄小孩儿似的拍了拍那单薄的肩。 “我心疼都来不及,怎会因为这点小事嫌弃你,不要想太多,今后我陪你慢慢把身子养回来。” 第10章 沅宁抿抿唇,十分乖巧地把下巴缩进被子里,一双鸦羽般的睫毛眨巴眨巴,不安分的手又从被子里钻出来,用手指拨了拨那垂在一旁的衣袖。 “那……拉钩?” 方衍年不由失笑:“好,拉钩。” 方衍年的手骨节匀称,不怎么出汗,皮肤也光滑,摸着像是一块儿干燥的玉,勾着他的手指晃啊晃,格外令人安心。 沅宁小小打了个呵欠,拉钩的话都还没说完,眼睛就再撑不开,安安静静睡了过去。 他身体尚未恢复,呼吸很轻很轻,白嫩的小脸藏在靛蓝发白的薄被下,分外乖巧可爱。 方衍年习惯性拍了拍大腿,却发现自己是魂穿的,身上没带手机,真可惜不能将这一幕给拍下来。 他也不好在人未出阁的小哥儿的房间待太久,虽然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把哥儿当男人,但沅宝儿不同,在看到人之后,就连沅宝儿这个名字他听着都觉可爱,当然是珍之重之,和沅家人一样,将小哥儿当宝贝捧着,又怎么好让人名节受损。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的时日不多,但方衍年多少也听到过各种闲言碎语,他可不想那些难听的话落到这如同天使般纯洁的小哥儿身上。 唉,难搞,这才见第一面呢,他就先护上了,以后家庭地位堪忧啊。 方衍年心里头唉声叹气,嘴角却扬着好久没掉下来,可是给他美得不行。 沅家两父子和大儿媳好一会儿才从田间地头回来,他们沅家二房分的薄田位置偏远了些,一趟来回都得走小半个时辰。 二房这边没什么家底,不仅要照顾自家的田,还要伺候方家那两亩地,因此连嫁进来的媳妇都不得闲,也是要出门下田的。 几人从田里回来,五岁的小侄儿跑在最前头,手里还提着两尾巴掌长的鲫鱼。 “原是说给你送过去,听说你来看望宝儿,就把鱼提了回来,等下给你蒸了吃,考完试得吃点好的补回来才是。”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关心,方衍年一时间都有那么一点儿不好意思。 毕竟这是沅宝儿的父母,不是他的,却因为一个口头定下的婚约对他这么好。 如此方衍年又忍不住对比起他原来的亲生爹娘,俩人倒是很会赚钱,从小就把他丢给住家保姆,小时候还遇到过不专业的保姆把自己当主子的,很吃过一些苦。 方衍年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就是了,故意把保姆掐在自己身上不够明显的印子给掐得更重一点,拍照发给他那天天都在度蜜月的不靠谱的爹。 得亏他爹人不靠谱,父爱多少还是有一点的,很快就把保姆换了个年轻点的,这才没继续被那老太太“鸠占鹊巢”。 方衍年最开始也是胸有成竹过来退婚的,后来嘛,怪他见色起意,见到沅宝儿之后那番话便怎么都说不出来了。再加上沅家人对他这么好…… 感情,那都是可以培养的!自由恋爱时代来的方衍年突然觉得先婚后爱也是一种仙品。 尤其在第一口红烧肉入嘴之后,可给方衍年给香迷糊了。 软乎到跟果冻一样,夹在筷子上duangduang乱晃的红烧肉,红亮鲜艳的色泽光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冰糖微微炒焦之后的甜香裹着几种香料散发出的若有似无的辛香,以及酱油的酱香,一切香味的配比都显得那样恰到好处。 手指粗细的肉条吸满了汤汁之后浑圆一条,还是肥瘦相间带着软弹猪皮的经典款式,肉进嘴里后所有的香味一齐炸开,伴随着软烂的肥肉化在舌尖上的奇妙口感,就连瘦肉的缝隙间也填满了浓稠的汤汁,每一缕在舌尖碾开的肉丝都带着红烧肉独特的咸甜滋味。 这简直是国宴级别的美味! 方大少爷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红烧肉,他以前家境不错,虽不怎么挑嘴,但身边同龄人被宠爱过度的不少,从小就见过不少小胖墩儿,方衍年可不想变成那样,渐渐养成了不吃肥肉的习惯。 习惯形成得久了,还真就成了本能,再好吃的肥肉他都不可能碰。 但穿越过来也有两三天,每日冷锅冷灶的,不会做饭的方大少爷要不是继承了原身的记忆,怕是连灶都不会烧,勉强弄点米面糊糊出来,别说讲究味道,饿不死都算他命大。 今日为了招待他来,米饭是喷香的白米,还是才收不久的新米,用木桶煮出来的甑子饭不仅自带一股特殊的清香,煮出来的饭还粒粒分明,并非北方那种口感黏糯的粳米,籼米的口感更加清甜,好吃到让人忘记自己吃的是米饭。 几天没吃上一顿正餐的方衍年感动得眼眶都快湿润了,他感觉就是上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只可惜他的身子太虚,几块红烧肉伴着半碗米饭,就撑到了八分饱。 真是个没口福的。 沅家人看他吃这么少,还担心他是不是在矜持,最后方衍年被撵着端起碗在院子里跑,沅家人才相信他是真吃不下了。 “怎么这就吃饱了,还给你煮了鱼呢。”姜氏对于方衍年还没吃上鱼这件事有些惆怅。 这儿婿那般懂事,考上童生也不嫌弃他们家,还带上了厚礼来探望,只吃这么两块肉就饱了,难怪身子骨看上去那般单薄。 不仅是当娘的,姜氏现在也是当奶奶的人了,看着瘦条条的小孩儿很是心疼。 鲫鱼刮去了鳞和内脏,又用盐和葱姜码起来腌制了会儿,下锅先把表面煎得酥脆,清水倒进去很快就熬出一小锅乳白色的汤,鲜而不腥,泡进米饭里再拌上一口红烧肉,那滋味别提多美了。 鲫鱼的个头不大,姜氏硬要往方衍年的碗里夹,方衍年连连推辞,说将这鱼肉留给沅宝儿,自己就点汤就成。 这可不是热情好客沅家人的待客之道,众人一个劲地劝,实在是把方衍年的借口都用完了,最后方衍年才不得不承认—— 他不会吃鱼。 大少爷吃鱼必被刺卡,家里从来不吃这种小刺儿的鱼。 被一大家子揶揄地笑看着,方衍年也怪不好意思的。 “没事没事,咱们家宝儿也不太会吃鱼,这也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姜氏笑归笑,却不是嘲笑,她觉得儿婿愿意对他们说这些很好,说明方家小郎真把他们当一家人了。 于是姜氏也跟照顾宝儿似的,将鱼肚子肉给挑下来,又用筷子夹去了刺,放到方衍年的碗里。 方衍年这回是真不好意思了,哪有这么奢侈地吃鱼只吃鱼腹肉的! 沅家人也不让他拒绝,直接将去了刺儿的肉丢进他碗里,让他拒绝都没法推拒。 少了鱼肚子肉的两条鲫鱼,一条进了家里最小的小孩子碗里,一条进了大儿媳妇的碗里,倒是不像一些人家那样,只有男人才配吃好的,也难怪即使沅家日子辛苦,大儿媳妇也没跑,还依旧对待每个人都跟血亲一般,当真是齐心的一家。 从这些细节就可以看出,原身父母看亲家的眼光是对的。 大儿媳妇谢了一声公婆,便细细吃起来那巴掌长的小鲫鱼,贫穷人家吃东西并非讲究,而是节俭,那比头发丝还细的刺儿一根根从女人嘴里吐出来,半点鱼肉都不挂。 小侄儿就更是厉害,乳牙都没换,就学着男人们将鱼刺鱼骨细细嚼了,混着鱼肉一起吞,还不会被卡到。 方衍年看得那叫一个叹为观止。 他就着奶白的鱼汤和干净得不见一丝黑膜的鱼腩肉把剩下的饭给吃了个干净,感觉饭都快抵到喉咙门口了。 原本吃完饭打算帮着收一收桌子的,却是撑得站不起来,又闹了好一通笑话。 好久没有这般热热闹闹吃一顿饭的方衍年竟感觉有些恍惚。 他并非天生的乐观主义者,优越的家境更是让他比普通人家的孩子更多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但从小父爱母爱缺失,造就了方衍年独立自主的人格,抗打击能力非常强,因为他在会说话之前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哭闹是没有用的。这也是他一个富家子弟来到这个陌生落后的世界,孤独一人也能生活下去的原因。 穿书这事儿说起来时髦有趣,但要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人们才会体验到那种被丢到言语不通国外孤身一人的感觉,有多么孤立无援。 沅家人给他带来的温暖,更是让他开不了口谈论自己一开始的目的。 可方衍年不谈,不代表沅家人不在意。 饭后,沅家两父子抬来小凳,拉着方衍年在院子里坐下。大儿媳妇带着自家小子去厨房烧水洗碗,也没关门,刻意听着外面的动静。 姜氏虽然回了房间,却也来到门边,不做声地关注着几人的谈话。 方衍年被这阵仗搞得正襟危坐,他多少能猜到父子二人要说什么,甚至特地支开了家里的妇人,少了好说话的,两父子气势更足,让人无法在他们面前轻易扯谎。 “前些年咱们家和你父母谈论你和宝儿亲事的时候,你们年纪都还小,便是定下来等宝儿及笄之后,就成亲。” 第11章 说话的人并非沅家的大儿子,而是生来就不善言辞的沅宁他爹。沅承显这人打小就是个锯嘴葫芦,只干实事,不爱说嘴,以至于连他父母都不喜欢他这性格。 今日午饭吃得热闹,却也没听这个中年男人开过口,只闷头给方衍年夹了两筷子肉,一切都靠姜氏、大儿两夫妻招呼方衍年。 可现在毕竟事关他们家最疼爱的小哥儿的终身大事,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父亲,也是要亲自开口过问的。 不过他确实不擅长说好听话,语气生硬,再加上常年务农风吹日晒,酱色的皮肤和棱角分明的五官,说起话来带着几分凶狠,简直跟审犯人似的。 方衍年对这位未来岳丈的印象并不多,因此也听不出对方语气的轻重,明明刚才气氛还挺其乐融融的。他只能点头,示意自己在认真听。 “如今你孝期已过,宝儿也已及笄,虽说身体还未彻底康复,但婚事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沅承显眉心有几道深深的竖纹,皱起眉来很是严肃,问方衍年道,“你是怎么想的?” 方衍年捏了捏手中莫名浸出的细汗,沉默了片刻,因着沅家人对他的真诚,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觉得现在谈论婚事,还是有些,为时过早……” 方衍年观察着沅家两父子的神色,果然话还没说完,父子二人的脸色就一并黑了下来。 他正打算解释一番缘由,就听不远处传来很轻的声响,顺着那声音望过去,便看见道摇摇欲坠的身影,泫然欲泣地看向他。 作者有话说: ---------------------- 哦豁(x) ———— 药是一把一把吃,病是一点都没好转,痛,太痛了[爆哭] 第7章 没有不喜欢 午后本该是一天中太阳最盛的时候,却不知道哪里飘来一团厚厚的白云,把阳光都给遮住了,院子里阴沉沉的,更显得几分压抑。 沅宁听到方衍年的话,一时间像是心脏被野兽给抓了一样,疼得他差点儿喘不上气来,鼻根有些发酸,一转眼视线就变得有些模糊。 难过,委屈,还有不解,无数情绪涌上心头,思绪纷繁复杂,怎么都理不清。 他在某个瞬间,甚至都怀疑那场梦究竟是真是假,一切又是否是他生病时的臆想。 可即便是臆想,他也应该往好的方面去想象,怎么会希望家里人都以那样悲惨的结局不得善终? 沅宁扶着门框背过了身,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梦醒后一系列的作为改变了什么,只是那股子窒息感依旧让他难过得想要落泪。 原来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方衍年压根就不想娶他,既然如此,又何必同他承诺。 “宝儿,我不是那个意思。”院子里的人急急站起身走过来,沅宁不愿意面对,却也不是那起子无理取闹的人,或许是他心中还对方衍年抱有一丝幻想,所以才愿意听他解释一二。 本就不大光亮的门前被高瘦的身影挡住了光,变得更加昏暗了些,方衍年小心翼翼伸过手,护在他身侧,却犹豫着不敢随意触碰他,只是语气里带着小心与试探:“你身体不好,我扶你坐下,慢慢同你解释可好?” 沅宁一听方衍年依旧如此温和地同他讲话,情绪里的委屈劲儿就更盛了,他噙着眼泪不让泪水掉下来,很轻地点了点头。 院内,沅令川站起身就想将方衍年那小子给抓过来,却先被他爹给提溜住了衣领按下了。 厨房里洗碗的两母子也一齐快步走出来,女人用围裙擦着手上的水,跟在两父子后面往里头翘。 就连在屋里的姜氏都再坐不住,推开门走出来,一大家子人也不好走得太近,隔着门站在门外听,所幸门倒是没被关上,也听得清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沅承显虽然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到底是一家之主,多少有些主意,有他按着,一家人倒是没有去打断房间里二人的谈话,何况他们也需要听听,这个方家的小子到底又想说些什么好听话来哄骗他们。 屋里的方衍年还不知道门外有那么多双耳朵在听,只虽然急着解释,却也将人好好扶回床上坐着,他不好也坐到旁边去,便拉了条小凳子坐去床边。 沅宁这张床支得比一般人家的床高些,他身体不好,睡觉离地面太近了湿气重,容易生病,还是家里专门拿钱找木工打的。 方衍年的个头虽然高,但坐在那矮凳子上,两条长腿憋屈地并着,还得仰起头才能看他,那副乖乖模样,让沅宁想起来以前家里养的狗。 惯是会做出这副可怜的模样,真当他会心软不成。 想是这么想,沅宁心里头那点气却消了一半,稍微冷静下来仔细一琢磨,便觉得自己刚刚是被莫名的情绪冲昏了头脑。 那场噩梦虽然荒唐,沅宁却不怀疑其真实程度,很多事情原本就有预兆,只不过沅宁以前不甚在意,由着父母兄长们自己做主,毕竟他在家里没出什么力,父母兄长爱拿自己赚来的东西送出去,他也不多置喙。 因为他是哥儿,即使识字快,爱读书,很有一套察言观色的本领在身上,可那又怎么样呢? 阿娘和三哥时常叹他是个哥儿身,但凡是个男子,恐怕也能考取三两功名,而不至于在后院蹉跎一生。 沅宁也知道自己的挣扎无用,所以他认命、乖巧,待字闺中等着成婚,今后辅佐夫君一二,若是能高中,便也算作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正是拥有这样的头脑和心性,沅宁才能不动声色地将一家子悄无声息地从原本的命运中拉出来。 何况,梦里的事情不也应验了么? 科举多年无果的未婚夫,孝期结束之后,和大房那头的表哥同场考下了童生,足够证明梦境的真实性,他不该怀疑方衍年对他的真心。 如此想着,沅宁便看向方衍年,他需要一个足够说服他的解释。 床前的人抬起头,愿意以一副低姿态同他解释,光是这样的态度,就足够沅宁多出几分耐心。 “我并非不想娶你,只是你现在年纪还太小。” 沅宁听着方衍年的话微微蹙眉,他最是会示弱,并没有表现出过于强势的逼问,目光中却带上了几分哀愁。 “可我已经及笄,村里我这般大的哥儿,不少都已经成亲,搬到夫家那边去了。” 女子哥儿及笄,男子弱冠,就不能再享受减免后的人丁税了,家中子女及笄弱冠之后,不仅需要缴纳完整的丁税,年十五后未成婚的还要额外缴纳算赋,一算为一百二十文,每三年涨一算。 寻常人家每年要缴五百文的户税,家里还要按人丁数缴纳丁税,哪里还供得起未婚娶的再缴一个算赋,都是十三四岁就开始相看人家,趁着每年赋税之前把人嫁出去,还少缴两份税钱。 哥儿及笄同女子一样,年十六便得缴完整的税,去年家里就给沅宁缴了算赋,村里那些嘴碎的可没少背地里说闲话,即使沅家缴得起这个钱,方衍年也要被戳脊梁骨。 当然,自从方衍年答应入赘之后,说嘴的倒是少些了,毕竟入赘之后户税并到沅家,方衍年傻了才不趁着孝期过了早早成婚,莫不是想等秋收赋税时白白多缴几份税款? 经由沅宁的提醒,方衍年大概也反应过来自己还是习惯于用未来的观念看社会,忘记了这边的习俗。 就说沅宝儿那大哥,比他年长不了几岁,孩子都能背得动一捆柴了。 方衍年经的是现代教育,穿越前也跟这副身体一般年纪,刚上大二,天天跟着室友骂早八,母胎单身一个,结婚俩字和他八竿子打不着。 也就是遇见了沅宝儿,他才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一见钟情,什么叫小鹿乱撞,不夸张的说,他连以后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但沅宝儿年纪小也是真的,才十六岁,放在他那个时代就是个高中生,他怎么敢答应完婚,方衍年都想报警把自己抓起来。 沅宁看方衍年沉默了半晌没说话,心也渐渐沉下去半截。 或许梦里的方衍年,是看在他们家的帮扶下,才愿意和他成亲,反正那时候他早就病入膏肓,活不了几天,这年头男子续弦并不遭人诟病,政策还有鼓励呢。 他垂了垂眼眸:“你若真是不喜欢我……” 沅宁话都没说完,床前的人倏地就站了起来,急着证明自己似的,差点没举起手指发誓:“这个绝对没有!” “那你为何不愿?”沅宁还是疑惑。 “我……”床前的人满脸都是纠结,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才重新坐下来,态度真诚,“我并非不愿,只是觉得,你年纪还小,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就这么草草嫁给了我,今后若要后悔了怎么办?” 沅宁实在不理解对方的担忧:“我为什么会后悔?” 方衍年也是被他问住了,一顿,才继续回答:“你我才第一次见面,你也不了解我,万一今后发现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第12章 沅宁慢慢回过味来,倒是他想多了。他原本以为方衍年一个读书人,如今还考上了童生功名,或许会觉得他一个农户家的哥儿配不上他。 毕竟士农工商,士大夫的地位往往是最高的,又怎么会如此妄自菲薄。 沅宁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看过那么些话本子,比方衍年更瞻前顾后的大有人在,读书人心思是要重一些,不过,如果这些思绪都是在为他考虑,沅宁还是有一些高兴的。 “年哥哥。”沅宁轻轻将手覆在方衍年的手上,感受到对方微微一顿,却没有躲开,心里又是一阵欢欣,“你今日也是第一次同我相见,可会觉得,今后哪日我也会让你厌烦?” 方衍年蹙眉,他的确想象不出来那样的画面,沅家的家风教不出惹人厌的孩子,沅宝儿也不是那无理取闹的性子,或许生活上娇气些,但他完全能够接受,甚至因为他自己的性格,还希望有个人能够依赖自己,陪伴自己一生。 他神情严肃,如同承诺一般郑重道:“我绝不会轻易厌烦你。” 眼前的人勾唇笑着,连眼尾也弯起柔软的弧度,微微泛冷的指尖搭在他的手上,认真看着他,说。 “我也一样。”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二哥下山 两厢说开之后,沅宁心中悬着的巨石落下,还因为方衍年对他的重视,简直比吃了没冲水的蜜糖还要甜。 天上那团厚密的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跑了,阳光直直照下来,虽然照不进屋子里,但房间里也因此变得亮堂起来。 沅宁拉着方衍年的手,轻轻晃了晃,就见他的书生郎脸颊浮出一层薄薄的颜色,显得气色好了许多,倒衬得那张脸更加好看了。 “我、那我去和岳父他们商量一下……” 也不知怎的脸皮这样薄,竟就这样跑出去了,然后被门外盯梢的一大家子人给捉了去,一下午都没能放走。 商量婚事可不是几句话就能定下来的,尤其现在家里因为沅宁的并入不敷出,原本去年还是个丰年,好容易攒下来些钱,是打算用来办亲事的,沅宁一生病便全都用了。 “家里也不愿委屈你,只是当下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来……” 既然注定要成为一家人,沅家人便开诚布公地和方衍年商讨起来。家中并非一直都这么捉襟见肘,虽然家里的田地要等秋收才能有一笔收入,但家里几个儿子争气,二儿子时常会打些猎物回来补贴家用,三儿子虽说是学徒,每月拿不到几个月钱,但乡里乡亲的看好了病,总是要提一些鸡蛋肉菜的去感谢,倒也时常分的到一些给拿回来。 家里大儿媳妇也能干,隔两日去山里捡柴火,会顺带挖些野菜回来,日子虽然不富足,但也饿不着,甚至隔三差五还能吃上回肉,至少在吃肉这方面,还是赶得上村里平均水平的。 农闲的时候,村里还有好些人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荤腥,更有些家里田地不多的或者佃农,一年到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顿肉。 如今宝儿身体有所好转,还有他哥亲自照料着吃药,药钱方面倒是花销不多,若是有意存一些,倒是出不了多久,就能攒下来一笔银钱。 方衍年家里只剩这一个独子了,就算沅家人强把人绑了过门,这文弱书生也反抗不了什么,不说家里最小的崽子,就连大儿的媳妇都能把人撂倒。 但沅家并非那些丧良心的人家,既然谈好了入赘,那么该给的“聘礼”也是得给的,人家孤身一个人赘进来,今后还要读书科举,身上有点银子总是必须的。 只是家里现在暂时还拿不出钱来,所以沅家人商量着,让方衍年先住过来,老二这次下山把野物卖掉换的那些钱,恐怕得先紧着大房那边送一份礼,剩下的还要拿来置办席面。 怎么说方衍年也是考上了童生,到时候两件事一起办了,也不会让村里人看笑话。 方衍年也是没想到沅家人这么实诚,说是入赘还真就要给他准备“聘礼”。 他这人也是想得开,不就是吃软饭嘛!就凭他夫郎那张脸,倒贴他都愿意。 而且这个吃软饭,还是真热汤热饭,隔三差五有肉吃,味道不必星级酒店差的那种。 五谷不分的方大少爷仅凭着之前的记忆每天煮点糊糊吃,都快把自己养死了。更何况他有原身的记忆,知道原身之前开的伙食怎样,虽说十天半个月也会去买一点肉吃,但这没有经过选育过的土猪肉腥臊味儿重的很,家里又没有调料,每次就是把肉白水煮熟放点盐,那味道吃不了两块儿就打吐,难怪这副身体严重营养不良。 方衍年恨不得今天就搬过来住,但这边的屋子比他那边的条件还差几分。 虽说父母离世之后,那些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亲戚来他们家,把他们家的好几间屋子都给拆了,将砖瓦拉走给自家盖房子去,但多少还是给方衍年剩了两间屋子和一个草棚子当厨房的。 先前方衍年就打量过,沅家的屋子都只能算茅草棚,也就沅宁的房间多少要好一些,他都怀疑但凡来一阵风,屋顶都能被吹跑。 只是他那边就两间屋子,住不下这么多人,而这边暂时也没地方给他住,方衍年过来,要么直接住进沅宁的房间,要么就是睡柴房。 村里人讲究不多,很多人成亲直接到里正那里登记下,人住过去就做数,连席面都不一定摆,没那么多讲究。 但方衍年这人还是很有底线的,就算抛开年龄不谈,宝儿都还生着病,他也不能跟个畜生似的直接往人房里钻。 “叔婶,要不这样,我先过来住柴房,把我老宅那边还有两间瓦房给拆了,过来修两间屋子……” “这怎么行!” 方衍年的话刚说出来,就被沅家人驳回了。 “咱们又不是那起子黑心肝的,怎么能将你家房子给拆了,那是你的私产!孩子,婶子知道你人实诚,但也不能这么不为自己考虑啊。” 什么叫做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原身父母离世,要不是有沅家帮衬着,方衍年连那最后两间砖瓦房都要被亲戚拆走,现在他都即将入赘,沅家人却不愿意动他的财产。 “叔婶,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我今后住过来,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久了不住人容易坏不说,谁知道会不会被我那些叔伯兄弟偷偷给拉走。”方衍年想的倒是通透,“可那些个好砖好瓦的拆了过来垒,多少我还住得上,怎么能算我亏呢。” 沅家人倒是很快就被方衍年给说服了。 “不愧是读过书的孩子,还是你有主意,孩子你放心,叔婶也不会贪你家的砖瓦,到时候你那房间就挨着宝儿的房间垒起来,他那边的墙结实,等房子垒起来了,你和宝儿睡一间,另一间留给你当书房,你也能好好准备科考。” 方衍年感觉自己好多年都没遇到过这么淳朴的人了,他爹妈对他都没这么好过。 “书房……”他刚想回绝,说自己暂时不想继续科举了,就被姜氏给按了下来。 “书房一定得要,孩子,你不用为了别的事操心,家里多口人吃饭还是养得起的,等你今后考上秀才,不仅能分五亩的良田,每个月还有二两银钱作补贴,到时候全家都跟着你沾光,哪里还会差好日子过。” 方衍年此前没了解过科举,现在一听,别说,他还真有点心动。 这跟大学生毕业包分配有什么区别? 吃尽了时代黑利的方衍年真没想到自己穿越到了古代,还能享受上岸就能啥也不干白领工资的事情,搞得他都有点想去科考了。 但方衍年多少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数的,嘴上说着吃软饭,他也不可能真当个白吃白喝的蛀虫啊,起码得先赚点钱起来。 方衍年还没来得及思考赚钱的门路,忽然听到远远一声嗓音浑厚的吆喝。 “爹、娘!”牛高马大穿着件无袖坎褂的男人还没进院子就扯着嗓子喊,“宝儿!瞧哥给你带什么来了——” “小叔!二叔回来啦!”家里小崽子反应最快,撒脚丫子就往沅宁的屋子里跑,把人给扶到院子来。 “二娃回来了。”一家人见到提前下山的沅令舟又惊又喜,“不是才去山里没几天吗?” “娘!”高大的男人身上挂着一把弓,腰间别着两把刀,刀下面压着野物皮子缝的衣服,显然是下山之后热着了,就把皮子给脱下来系在腰上。 来人背着个大背篓,下山还不忘带一捆柴,但因为背篓里装着东西,柴只能捆在背篓上面,堆着高高一摞,跟座山似的走进了院子。 “哎哟,这不是方家小子么,今天怎么过来了。”这沅令舟说话声音跟打雷似的,也不要人搭把手,自己就把背篓卸下来,那么一大抱柴,单手就给拎起来,半点不客气丢给他大哥去。 “我的儿,现在可不是方家小子,要叫方童生了。”姜氏笑得见牙不见眼,给沅令舟端了一大碗热茶出来,“小年考上童生了,还专门提了礼过来,这不正在商量着婚事么。” 第13章 高大的汉子脸上露出个满意的笑,三两步走过去捏着方衍年的手上下一晃,差点儿没把方衍年甩出去。 “哥你收着点儿劲,天气转热先把水喝了吧。”沅宁被小侄儿搀着出来,就看见他哥故意欺负人。 说来也是奇了怪,他哥这性子,是怎么十天半个月一个人在山上呆得住的,一家子人最爱热闹的就是他。 “啧啧,人都还没过门,胳膊肘都拐村尾去,小时候白疼你了!”沅令舟端过来海碗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摸了把嘴角的水渍,在皮子上擦干净手,这才神神秘秘从怀里掏出来几个圆滚滚的东西。 “亏我还记着你说的事情,下来之前专门绕路去溪边的荡子里好一番摸寻,野鸭屁.股底下给你抢来的蛋,你摸,还是热乎的呢!” 沅宁扶着椅子坐下,也不伸手接,还笑:“真不愧是二哥,还有这本事在身上,都不用去村里借不下蛋的母鸡,揣你怀里说不定就能孵出来。” 作者有话说: ---------------------- 第9章 好多毛茸茸 “你这小哥儿,就知道打趣你哥!”沅令舟伸出手就要往沅宁脸上捏,摸到那软乎乎的脸颊又舍不得,最后用长着茧的拇指在沅宁的脸颊上轻轻按了一下,按得沅宁直往后仰,全家人都笑作一团。 “哥你快揣回去吧,鸡都还没借回来呢,等下冻得孵不出来,过年可没肉吃。”沅宁打趣是打趣,但也不是真在说笑。 孵化中的蛋如果失温的时间长了,很是容易孵化失败,而且如今四月,正是春夏交织的时间,大部分的野鸭都带上娃了,这几个蛋估计也快破壳,可是马虎不得。 先前为了给他看病,家里剩的一头年猪和刚买的两头小猪崽都又卖了出去,这个时节猪仔都卖得差不多了,还不知什么时候收的到,沅宁就提议在家里养点鸡鸭或者兔子,之后也能常吃上肉。 鸡的话家里还有一只母鸡没卖,被大嫂喂得极好,每天都会下一个蛋,这时间沅宁生病,家里的鸡蛋都紧着他一个人吃,也正打算等手头松点买几只小鸡仔回来养。 至于鸭子,沅令舟说溪边荡子里都是,到时候捡几个蛋回来就能孵,还省了买鸭苗的钱。 左右都要孵蛋,不如到时候看看村里谁家有不下蛋的母鸡,便宜买回来孵鸡蛋鸭蛋,倒是比买苗子要省些,孵完还能炖了家里吃着补补。 母鸡和那些鸭啊鹅的不同,只要是给它几枚蛋,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它都会有耐心地慢慢孵。野鸭野鹅就没那么好的脾气,田间溪边下了蛋都不记得。 因此那些家里养了鸭和鹅的,出去放的时候都会看好了,只在自家田里放,免得蛋下在别人田里,又是一顿扯皮。 沅宁之前只是在叫他哥打猎的时候,如果碰上兔子,可以捉两只活的回来养,又顺嘴提了一句,沅令舟就记在了心上,专门去荡子里找野鸭蛋,节约的几个钱让家里给他买几颗糖,免得天天吃药苦了嘴。 他们家被沅宁日日不动声色地管着,吃的虽然好了,也确实拿不出多的钱来买苗子,鸡鸭得养三四个月才能有点肉吃,兔子要更久一些,到时候正好天气寒冷了,不仅有兔肉吃,皮子还能做成手套围脖保暖,这时间养起来刚刚好。 可山里面的动物都精得很,哪里是沅宁想要就能得到的,就算沅令舟打猎的本事再高超,也很难在不伤着兔子的情况下恰好猎到一公一母,只能细心着找到兔子窝,捡个一两只走,还得留下大半免得绝户。 沅宁都做好了今年或许养不了兔子的准备,他是更倾向于从幼崽开始家养的,毕竟家里人送东西出去已经形成了习惯,大兔子养家里要是被过来串门的大伯娘看到,恐怕没几天就要抱去,还不如养没二两肉的小兔崽,等养大了再想来抱,家里人早就改掉送东西养白眼狼的习惯了。 没想到二哥这才进山几天,就真捉到兔子提前下来了,应该是没怎么打猎,就记着给他捉兔子去,背篓里都安安静静,也没别的野物发出的动静。 他眼中带着笑意,看着沅令舟嘀嘀咕咕把蛋又揣回怀里去,这才伸出两只手捧着:“我的兔子呢。” “就你机灵,万一我没捉着兔子呢?”沅令舟说着,把背篓放到沅宁面前,一屁股坐到矮凳子上,手却按着背篓上的油布没松开。 “我智勇双全的二哥,区区几只兔子根本不在话下,怎么可能空手回来呢,是吧?” 沅令舟被他夸得舒服:“嗯!说的不错,再夸几句。” 沅宁被他哥逗得直乐:“二哥才气无双肝胆过人,英姿飒爽如狼似虎——” “等等等等?如狼似虎?你以为我听不出你偷着骂我呢!”沅令舟反应也快,都不等沅宁揶揄他第二个词儿,就听出来他故意调侃,又把大家逗得一通笑。 就这调皮劲儿,也能看出来沅宁身体是恢复了许多,还有力气开玩笑了,家里人高兴有欣慰。 沅令舟往沅宁额头上又摁了一下,这才揭开油布。 他力气大,用的背篓也大,有时候山里打着了大点儿的野物,都会用背篓趁着活物没咽气儿,拿去县里卖掉,价格比死掉的要高一些。 这背篓都能把个头小一些的哥儿姑娘给装进去,掀开来油布,就能看见里面团着的东西。 一头受了伤的小鹿蔫儿嗒嗒地蜷在背篓里,身上还压着几团呼呼大睡拱在一起的灰扑扑小兔崽,一背篓的毛茸茸,简直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二哥你竟然猎到了一头鹿!”沅宁也有些惊讶,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那格外乖顺的小家伙。 沅令舟把他的手给抓着拿开:“你小心些,这鹿我没养两天,万一伤着你怎么办。” 沅宁一别嘴,但也没多说什么。 “倒不是我想猎这么小的鹿崽子,这家伙自己掉到陷阱里面,腿又伤到了,本来说拿回去伤养好就放了,结果喂什么都不吃,伤口还生虫了。” 虽然身为猎户,但大多数猎人都很有准则的,知道不能涸泽而渔的道理,猎到太小的幼崽,或者揣着肚子的,大多都会被他们放走。 沅宁扒拉在背篓边缘,看着那只小梅花鹿有点可怜,想摸又不能摸,最后他哥实在看不下去,把睡得都快翻肚皮的小兔子提溜起来,放到他手里给他玩。 毛茸茸的小兔子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两只手就能捧起来,像是捧了一朵天上的乌云,还暖烘烘的。大概是被沅令舟养了几天的缘故,小兔子一点儿都不怕人,耸动着鼻子在沅宁的手掌心闻来闻去。 小侄儿也很少见这么小的兔子,两只手撑在沅宁的膝盖上,踮着脚尖往他手心瞧。 沅宁把兔子递给小侄儿玩,又看了一眼那背篓里的小鹿,用随手摘的青草在小鹿嘴巴前晃悠着逗弄:“二哥,你知道这小鹿吃什么吗?” “野草野果子,树叶也吃,基本上不挑食,好养活得很。”沅令舟对于动物的生活习性非常了解,“但这么大点儿的鹿,卖不出价钱,想养大可得养好几年。” “嗯。”沅宁点点头,“吃肉的话确实卖不起价格。” 沅宁打量着小鹿身上团团白色花纹,因为个头还小,毛都还没成年后那么扎实,摸上去手感应该会很不错。 “去岁跟着进城里过年,看到一些大宅出来的小姐哥儿,出门逛街都还抱着狸奴,还有养狗儿的,不像咱们农户家用来看家护院,那吃食比丫鬟小厮都好。”沅宁逗着背篓里的小鹿,慢条斯理地说。 “当时还听人炫耀,那狗儿有什么血统,花了六两银子才买来。” “六两!”不说一辈子面朝黄土耕耘为生的沅承显两父子,就连时常去城里卖野物的二哥沅令舟都有些惊讶。 “六两都够买一头成鹿了。” “是呀。”沅宁笑了笑,“不过是那狗儿生得乖,又会做几个讨巧的动作,就能卖这么高的价格,还有人想买都买不到。” 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背篓的边缘:“我瞧着这小鹿性子温顺,长得也比那满脸堆着肉的狗儿可爱,正巧二哥你也会训狗,为什么不试试训一训这小家伙,让它也会些简单的口令,到时候怕是城里那些公子哥儿都会抢着要。” 沅宁的话让一大家子人都陷入了沉思,真的有人会花一大笔钱,来买连肉都没有的小鹿回去吗? 沅宁晃着手里的草杆去扫背篓里小鹿的耳朵,小家伙温顺得很,耳朵被扫得痒痒的,就一直在抖耳朵,毛茸茸的模样更加惹人怜爱了。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实在不行也可以拿去书院门口卖,大多读书人手里头都不算太拮据,会愿意花上一番价格讨个好彩头的。” 众人对着沅宁的话一琢磨,感觉还真是有点心动。 “我去叫三弟回来看看。”沅宁的大哥眼里有活儿,当即就起身出门叫人。 二哥沅令舟也摸着下巴,看着背篓里的小鹿沉思:“虽然没训过鹿,但也不是不可以试试,只不过要教些什么呢?” 第14章 沅令舟的声音将方衍年从思绪中打断,他开口道:“我倒是知晓一些门道,虽然不会训犬,但知道一般将狗当宠物养的,都会教些什么。” “见过宠儿子女子哥儿的,还没见过宠动物的。”沅令舟一边说一边摇头,大手在方衍年肩膀上用力拍了两下,“还是方童生见识广。” “宠、物……”沅宁也琢磨着宠物两个字,倒是越琢磨越觉得恰如其分。 方衍年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笑容显得几分僵硬,一不小心说错了话,还好没被追根究底。心虚让他忘记了刚才沅宝儿的一番话给他带来的震惊。 那般不谙世事的小哥儿,竟然只是进城玩耍一番,便能通过所见所闻,悟出“包装”的真谛。 他们家宝儿也太聪明了吧!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训狗 包装,本意是指将物品封装包裹,或者盛装物品的材料,但随着商业的不断发展成熟,包装也引申出了新的意义。 两件商品,在相同质量的情况下,相比起随意包裹的简装,精美装点的商品卖出的价格会更高,若是再加上品牌效应,或许能卖出几百上千的价格,发挥出一加一远大于一的惊人效果。 除了商品,后世在形容人、文章,都渐渐用上了包装这个词,小到穿衣装饰,大到娱乐圈立人设,或者名媛培训班,都是一种对人的包装。 对文学作品的包装就更多了,例如利用广告宣传,将一些原本狗屁不通的玩意儿裱上花,依旧能够收获大肆的吹捧,若是有人提出怀疑,还会被攻击说是吃不来细糠。 包装在后世作用相当广泛,但在这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注重包装的人就只剩极少数了。 比如王公贵族,就很喜欢为一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一掷千金,其实买回去也没什么用,在库房里放烂了都不记得自己曾经买过,但就是有商户能通过包装让有钱人来买单。 方衍年也没想到,在这样时代背景下生活的小哥儿,竟然拥有如此敏锐的商业神经。 一头幼年的梅花鹿,在猎户眼中并不值什么钱,即使时下鹿肉算得上有钱人家才吃得起的美味佳肴,但鹿对于他们来说就和猪、羊一样,终究只有宰杀吃肉这个途径。 毕竟鹿不像牛或者马,纤细的四条腿扛不了什么重物,耐力也不是很好,根本不适合当劳力,也就鹿肉比较有营养,再加上饲养成本高—— 肉猪只需要不到一年就能出栏,鹿却要养三四年才能彻底成熟,与之相对的,一头整猪约摸能卖一两二钱的银子,一头雄鹿却能卖六两,雌鹿五两左右,基本上都是市场约定俗成的价格。 像是幼鹿,肉又少,养还养得久,不论是买卖还是饲养,都没人乐意掺和,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如果把幼鹿给包装成宠物,那就不一样了。 众所周知,乡下人有的会养土狗在院子里,看家护院,这种狗儿大都是贱养,给口吃的就能养活。这样的狗也卖不出价,就算是有钱的城里人都不会花钱买,都是谁家狗下了崽,随便提几个鸡蛋,意思意思就能抱走。 这个时代的猫猫狗狗对大多数人来说不值钱,可对于有钱人来说,一个能通人性,长得还好看能拿出来逗趣的玩意儿,可就舍得往它身上花钱。 尤其这个东西还不是随处可见的小猫小狗,品种这种东西,还没在这个时代流行。 但一头鹿那就不同了,如果也能像小猫小狗一样讨人喜欢,带出去都不用开口就能有人围上来看稀奇,那多有面子啊! 何况梅花鹿温驯,这又是头母鹿,即使成年后体型也不大,但凡有条件养的、乐意养宠物的,应该都不排斥养上这么一只。 尤其沅宝儿还有最后一条退路—— 卖给读书人。 这点子简直妙极了! 这个时代在乡试放榜次日,会有官方主持举子们参加鹿鸣宴。取自沅宝儿所说的诗经里那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鹿在找到食物之后会发出呦呦之声,呼唤同伴过来进食,读书人认为这是一种美好的品德。 考上举人那就意味着要做官,举办鹿鸣宴也是一种对举子们的提点,不要忘记同窗情谊。 想象一个读书人,尤其是还没有中举的读书人,谁能顶得住这般诱惑,牵上一头象征着中举的鹿子讨个好彩头。 这跟后世高考,文具店里面印着金榜题名的笔和橡皮卖得最好是一个道理,都是一种包装。 能让一件大众认知里卖不出去的东西叫上价格,可不是随便来个人都能有的本事。 方衍年看沅宝儿的眼神都像在看宝贝,可不是么,宝儿真是人如其名,是他们家冰雪聪明的小元宝。 沅令舟对于方衍年说的有钱人家怎么训宠物狗的很感兴趣,方衍年也不吝啬,说了几样最常见的,例如起立坐下,抬手换手,听口令原地转圈、趴下,拜年之类的简单动作。 一大家子人正听方衍年形容听得有趣,沅令川就把沅令舒给叫回来了。 小鹿伤着的是后腿,如今天气热,在山里没几天伤口就腐坏生出了虫,大哥按着小鹿,三哥用刀把腐肉给割下来,二哥在一旁摸着下巴琢磨了半天,开口。 “宝儿,有空我去抱条狗回来,跟着鹿子一起训,训好了也留在家里陪你玩儿,怎么样?” 沅宁一听脸上就挂了笑:“好呀,我想要一条小白狗。” 刚来的三哥沅令舒在路上也听他大哥提了一嘴,虽然不太跟得上话题,却也没反对泼冷水,一边往小鹿腿上的伤口撒药粉,一边说:“想抱狗儿的话,隔壁村李老三家里养的狗才下了崽,但不是狼狗,说是松毛狗,长得大吃得多,送都送不出去。” “啊,我见过那个,毛茸茸的好大一只,但性子好,还冲我摇尾巴呢!” 家里人正想劝沅宁别养这么大的狗儿,那松毛狗养得好的能养得有熊那么大,站起来快有人高,万一伤着宝儿怎么办? 但看着沅宁那么喜欢的样子,一时间话又堵回了嘴里。 “没事,喜欢哥就去给你抱,反正都是要训的,要是太野性就留在山里陪大狼,松毛狗有力气,帮我捕猎也是不错的。” “好耶!”沅宁高兴得鼓起了掌。 一家人正在院子里说着话,就有人提着篮子上了门,仔细一看,竟然是村里的张屠户。 说来这张屠户家里跟沅家也很熟,毕竟沅宁的身子差,得吃肉才跟得上营养,去县城麻烦,张屠户有时候杀了猪,会留个半刀一刀偏瘦的肉挂家里,沅家人带东西过去换就行。 今天张屠户主动上门,手里拎着一吊上好的瘦肉,身后跟着肉乎乎的一团黄白色的身影,定睛一看,不是沅家人正说着的松毛犬是什么? “张屠户,你家也去李老三那抱狗去了?”众人将张屠户招呼进门,也没急着去接那吊肉,看着能有两三斤,实在是……买不起。 “欸!二娃也回来了,正说有事找你。”张屠户将手里那吊肉往姜氏手里面递,姜氏也不好接,还推拒了一番。 “咱们乡里乡亲的,作甚这么客气,这不是有事找二娃么。”张屠户是个性子豪爽的,硬把肉塞进了姜氏手里,才开口。 “说了也不怕你们笑话,实在是,唉……”张屠户在院子里坐下,刚开口又叹了口气,这才解释了事情的缘由。 前段时间张屠户伤了腰,看病还是找沅令舒看的,当时因为沅令舒多交代了几句,家里的小哥儿就坚决不让他带着伤接活儿。 沅令舒当然也是看在两家人的交情上,才多开了句口,张屠户多年杀猪宰羊的,腰上又有陈年旧伤,若是继续这么下去,恐怕吃不了几年手艺饭。 当时张屠户都还有些惊讶,他那腰伤还是年轻时候不懂事摔的,后面也没什么问题,连乡医都没看出来,沅令舒给他推拿的时候不仅顺带给他正了骨,还交代了他腰上的问题,张屠户很是感激,之后还给沅家送过两次肉来。 张屠户将沅令舒的话听进去了,他老婆在生下小哥儿不久就去了,独自一人把孩子拉扯大,也没续弦,如今孩子大了,前两年就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却一直说不到人家。这次张屠户受了伤,他就起了收徒弟的心思。 屠户可是门吃香的手艺,每次去农户家杀猪,不仅能得几十文杀猪钱,还能提走一刀肉,尤其年节的时候,稍微勤快点,能攒下足够一年吃的腊肉和几两银子。 因此这门手艺基本上不会轻易传出去,要是会的人多了,几个村子拢共就养那些猪,可是要饿死师傅的。 张屠户想收个徒弟,前提是得娶他们家哥儿,结果徒弟没收着,他们家哥儿倒是提着刀去替他杀猪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学会的,竟然不比他这个当爹的手艺差! 张屠户哪里愿意自家小哥儿干杀猪的活,偏偏他那时候有腰伤,竟然被小哥儿给绑了锁在了家里! 第15章 沅家人听到这一段的时候,每个人都装作很忙的样子,把头别到一边,才没当着人面笑出声。 这当小哥儿的竟然把老子给捆了,张屠户也敢往外说。 看来张屠户是真打算让小哥儿继承手艺,彻底放弃找儿婿的想法了。 也好,左右是门能赚钱的手艺,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 但小哥儿毕竟是个哥儿,今后真继承了手艺,免不了要去别人家里杀猪,张屠户就牵了条狗回来,想让沅令舟当成猎犬训。 寻常训狗,不过看家护院,也有人来找沅令舟训的,提一篮子鸡蛋或者半刀子肉,只要是宝儿能用的上的,都可以。 但训猎犬不同,要教的比较多,还得练出些野性来,见着刀或者个头大的不会怂,才是好狗。 花的心思多,张屠夫还特意提这么大一块肉来,想沅令舟能上上心。 沅令舟本来不是很想接这活儿,他又要训鹿,又要给宝儿训狗,还得打猎,实在抽不开身。 不等他推拒,就听见宝儿拉着他娘的衣服开口了:“阿娘,我明天想吃油炸小酥肉。” 沅令舟:“……” 算了,肉都吃了,就一起训吧! 作者有话说: ---------------------- 沅令舟,一款为了打猎训犬,最后副业干得比主业红火的好二哥。 沅宁:我哥现在敢训鹿,以后就敢训熊! 沅令舟:我不敢! (带那个我哥敢赤石的视频哈哈哈哈) 不过宝儿要是让他哥训熊的话,他哥真会上。但咱们宝儿怎么会让二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呢?当然是训猫猫狗狗从世家公子哥儿手里掏钱花啦~ 第11章 小狗飞扑 刚出生一个月的小狗,才断奶,已经长得毛茸茸一团,粉嘟嘟的舌头哼哧哼哧兜在嘴筒子里,摇着那埋进绒毛指头大的小尾巴,跟着人跑时扭来扭去的,像一颗长了毛的小土豆。 小家伙的腿还很短,扑腾起来没矮凳高,但特别活泼,见到人都要去嗅一嗅,被摸了脑袋之后高兴得龇着个没长齐的奶牙直乐,简直可爱极了。 沅宁连对那灰扑扑的小兔崽都没兴趣了,用一根手指头就能哄得小家伙追着跑,只不过他皮肤嫩,别人被小狗扑一下也没什么反应,毕竟才一个月的奶狗,爪子上的指甲都细细的,却是不小心就把沅宁的手指给挠出了好几个红痕,得亏没破皮。 然后狗就被他二哥给拎走了。 沅宁很是不服气,小家伙又没真把他挠伤,那点红印子要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就消了,干嘛那么小气嘛。 他在那儿气鼓鼓得把脸鼓成包子,姜氏打来干净的水给他洗净手,又检查了好一番,确定油皮都没有破,才没叫沅令舒给他上药。 不过沅宁这点子气很快就被其他事情所吸引,沅令舒把小鹿的伤口治好之后,小家伙都疼得没了力气。 也不知道是饿了几天没力气,还是知道人类是在救治它,小鹿被剜肉之前先拿酒冲了冲,疼得直抽搐,也没有拼命挣扎,只倒在地上默默流眼泪,实在疼了才咩咩叫几声,像是小孩子的哭声一样,听着怪让人心疼的。 大哥说是把鹿按着防止挣扎,却也没用多少力,不多会儿在小家伙乖顺的配合下,伤口就被妥善处理好了,用绷带绑起来后,沅令舒又给小家伙喂了些水,还被小鹿用脑袋蹭了蹭手心。 一家人直呼这小鹿聪明,就连一旁看热闹的张屠户都有些稀奇。 “这么点儿大的鹿,是要养还是要卖?” “养养看,卖不出去就放了。”沅令舒也没说太详细,八字都没一撇呢,解释那么多也没用。 倒是沅令舟,将狗子拎走之后就拔了根狗尾巴草,顺手训练起小家伙的扑咬能力。 先是用狗尾巴草吸引小东西的注意力,然后大幅度晃动狗尾草,让小狗跟着左右跑,之后加快速度,等幅度够大,速度够快,小狗追不上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跳起飞扑过去。 小狗第一次飞扑成功,就得夸奖一声,然后喂点吃的,反复几次,不仅能够让小狗学会扑物,还能让它熟悉口令。 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小家伙就完全学会了听口令扑东西的动作,而且是指着哪里扑哪里,即使那里没有狗尾草。 “还挺聪明,可以训得出来。” 别看这个过程简单,每条狗的性格不同,智商也有高低之分,还得多观察,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调教得出来的。 张屠户跟在旁边看了会儿,觉得十分满意,又是好一通感谢,最后也没留下来吃晚饭,说是要回家问问自家小哥儿给狗子起了个什么名字,这些事情都要从小教的。 傍晚,姜氏去做饭,大哥沅令川就去把本就干净的猪圈给重新拾捣了一番,在沅令舟带回来的柴火里面找几根看得过去的,简单在猪圈里围了一圈地,铺上干草,用来养那几只小兔崽子,另一边就将小鹿栓在里面,左右猪圈也是空着,牲畜养在这边,不会到处乱拉,免得臭到他们家的宝儿。 猪圈分区做好之后,沅令舟又额外圈了一小块地方出来,将小动物们都关进去,得拉了才放出来,长此以往,小动物就形成了定点排泄的习惯,不会拉得到处都是,打扫也更轻松。 村里人大多都不讲究这些,谁家没养点鸡鸭鹅的,往往粪便拉得到处都是,养得多了,每天都得扫两遍,否则人都没个下脚的地方。 但因为家里面有沅令舟,养的小动物倒是都被训得服服帖帖,控制不住排泄的鸡鸭都不会从大院过,单独圈在棚子里,因此沅家的院子虽然是土夯的,不方便冲水清理,也依旧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臭味。 沅家虽穷,墙壁漏风碗也豁口,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干干净净,就连搭屋子的草棚,都会经常更换上面的干草,不至于草棚发霉结网,可以看得出是勤劳的人家。 因着大房那边后天就要办席面,沅令舟回趟山里也赶,索性在家中住下,今天晚上沅家人竟然全部都在。 以往沅令舟要住山里,就算打着猎物,也走另一条路去县城卖,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一趟。而沅令舒时常要跟着乡医出门,那边也管饭,所以隔三差五才晚上回来住一回,一旬回家来休息一天。 今儿个不仅两兄弟都在家,还正巧碰上方衍年过来,晚上饭桌上都热热闹闹的。 沅宁让阿娘把张屠户拿来的肉给剁一刀下来做个肉菜,方衍年带来那些东西也都拿出来先吃掉,天气见热,不早些吃完,容易坏,后天还要去大伯家吃席呢,肉根本放不了那么久。 一家人都觉得沅宁说得有道理,于是不用等明天,当天晚上沅宁就吃上了小酥肉。 姜氏做小酥肉很有一手,普通农家人的做法把肉切条,厚厚裹上面糊,炸出来老大一块儿,油汪汪的很是唬人。 但沅宁吃不得重油的东西,所以炸肉得用纯瘦肉,切成手指稍细的一条,将花椒给碾碎之后抓拌进肉里,不仅可以去腥,那花椒的椒香也能更加和肉融合,不像那些普通的炸酥肉直接把整颗的花椒放面糊里,炸出来的酥肉总要咬到整粒儿的花椒,半张嘴都发麻,好一会儿都再尝不出味道,吃着反而没那么香了。 不过那样的做法很适合下酒,爱吃酒的人口要重些,反而觉得嚼着酥肉里的花椒喷香。 沅家倒是没什么人喜欢喝酒,虽然沅宁他爹有一手酿酒的手艺。 主要是高粱比较便宜,种植需要的水也不多,以前家里的薄田上水比较麻烦,就种过一段时间的高粱。 高粱不止可以拿来酿酒,也是可以吃的,就是口感不好,价格也便宜,一些低价的杂粮里面就喜欢掺高粱。 不过当时家里种高粱的时候,两父子伺候得仔细,种出来个大丰收,家里根本吃不完,拿去卖也卖不上价格,索性就酿成了酒。 没兑过水的酒醇香浓厚,味儿又辣又冲,村里一些酒蒙子就好这一口,时常来他们家要酒喝,虽然不给钱,次数多了也不好意思,还是会提些东西来,最后换算了下,那酿酒换点东西倒是比卖高粱能买的东西多出好几倍,一家人都觉着高兴。 后来田地被伺候得肥了,渐渐也能种别的,家里就没继续种高粱了,没能继续喝上这便宜酒的村里人还有些背地里骂过,可不高兴沅家这么“小气”呢。 虽然没有酒,但姜氏做的小酥肉也足够把人给香迷糊了。 两个儿子难得出来吃饭,儿婿也拎着礼物上门,可不得吃点好的。 姜氏做的小酥肉挂糊比较薄,香味尤其浓郁,主要是她舍得下料,小麦磨得白面和玉米磨的细面各一半,打两个鸡蛋,比四个鸡蛋多一些的水,先用水把混合好的面给融开,再加入鸡蛋液调和,混合好的面糊细腻得没有一点疙瘩和气泡,炸出来更是金黄酥脆,不仅颜色好看,味道也好吃,甚至多余的面糊裹到蔬菜上炸出来,味道也一点儿不比肉味儿差。 第16章 油炸小酥肉的味道十里飘香,整个村子都能闻到,别说大房那边,就是邻居都忍不住过来看一眼,沅家二房又弄了什么好吃的,怎么能这么香。 然而看着院子里坐着这么多人,一大家子整整九口,倒也不好意思端人家的菜走。 主要是怵沅令舟,沅家二房的二儿子比大儿子要小几岁,上山当猎户之前也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愣头青,可现在,沅令舟在山里面待久了,整日和野兽打交道,那一身腱子肉比下地种田的农户还扎实,鼓鼓囊囊的,宽松的麻衣都裹不住,若是冬天穿身皮子,壮得跟头熊似的,比那杀猪的屠户看着都还唬人。 人们还没走进院子,就看到宽肩猿臂的沅令舟,感觉两根指头就能把寻常人拎起来丢出去,有那心虚的连招呼都不敢打扭头跑。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顿晚饭,饭后坐在院子里看天上的云被烧得火红,带着青草气息的风拂过,可是畅快极了。 闲来无事,便聊起过两日去大房那边吃席送些什么。 时下乡里摆席,一般提篮子鸡蛋就很有排面了,富庶一些的村子或者关系好的也会封铜钱,大抵一户随二三十个。 二房去的人多,九个人都去都能坐快一桌,再加上又是最亲近的兄弟,送太少面子过不去,先前沅宁又开了口,家里便打算明天去县里,花费个五十文左右,买成茶酒红糖,又包个三十文的红封,绝对上得了台面。 沅宁一听家里又要把二哥猎野物换来的钱全部拿去给大房,食指轻轻按在跑累了之后四脚朝天、躺他腿上呼呼大睡的小狗崽湿漉漉的鼻头,慢条斯理开口道。 “我倒觉得,这礼还是送薄了。” 作者有话说: ---------------------- 面糊参照国家职业资格培训教材,原文配比是面粉25%,淀粉25%,鸡蛋15%,水35% 大晚上的修文写饿了,要是有小(营)甜(养)水(液)浇灌一下就好了[求你了] 第12章 好“丰厚”的礼 沅宁细细扫过家里人的表情,有沉思有为难,却没有多少排斥,毕竟这么多年来,大房从他们家拿走的东西可不少,一家人已经习惯有什么好东西往那边送了。 只是时下实在是拿不出来,又要留一些给他养身体,这才在思考能从什么地方挤一挤。 看来这些天的生活依旧没有改变多少一家人的观念,但沅宁不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总能让家里人慢慢认清大伯家的嘴脸,学会为自己考虑。 太过激进的办法不仅会伤了两家的和气,也是在撼动父母兄长多年来形成的、根深蒂固的观念,变化总会带来痛苦,他不会让家里人余生都背负强加在身上的心结。 沅宁继续开口,轻声说道:“大伯家里又不缺烟酒茶水,咱们拿的那些,村里其他人也会送,还是该紧着大伯家里缺的东西带过去。” 沅家人一听,好像是这个道理,锦上添花虽好,到底不实用,大房那头平日里聊闲,最常说的也是吃穿用度,村里没那么多讲究,拿些日常生活中用得着的倒也过得去。 “我看二哥砍的那捆柴就不错,山里的柴没山脚的柴那么细,一捆能烧好些天,正好大伯家办席,柴也烧得多。” “宝儿说的有理,等下阿娘去理一理,毕竟是当成礼来送,码得整齐些也好看。” 沅宁很是赞同地点点头,继续说道:“大伯家最近办席那么忙,爷奶也许久没下过地了,家里还养了两头猪,恐怕也没时间打猪草,要不明日再打两捆猪草一起拿过去,省得家里的猪和鸡鸭没人喂。” 一家人觉得他们家乖宝儿真是太体贴,太善解人意了,连这些事情都能考虑周全。 “孵蛋的鸡还没借来,这两日就先把囤的鸡蛋提一篮子过去,留着给堂哥补补。”沅宁说,“大伯娘不是说最喜欢咱们地里种的菜么,比他们家吃的甜,到时候也拔几棵过去。” 家里人听到沅宁安排得这么周到,连忙说好。 “虽然去年剩下的那几块皮子花色虽不是很好看,但咱们东西提少了也不好,二哥到时候你就把那几块皮子也拿上吧。”沅宁提议。 他二哥常年在山里狩猎,但弓箭无眼,能射中野物就不错了,有时候野物挣扎被射到要害,不仅在送去县里卖掉之前就死了,剥下来的皮也卖不了几个钱,但冬天的时候可以做成衣服或者手套、帽子戴,在制不起新棉衣的时候是很好的御寒物。 夹棉的衣服虽然穿着暖和,但棉花很贵,这时候一床棉花被子都是很有排面的聘礼或者嫁妆了。可棉花用久了容易板结,不仅睡着不舒服,还又湿又冷,远不如动物的皮子耐用。 得亏沅令舟是猎户,他们家才不缺皮子用,大房那边也从他们这边拿过好几次皮子。 现在剩的那几张,都是些花色不好看,还不怎么完整的皮子,只不过他们家节俭,想着可以留下来补东西,或者做些小件的物什,才留下来压箱底,实际上并卖不出什么钱,家里遭了贼都不会偷这玩意儿。 “啊,对了,阿娘,张屠户拿来的肉咱们也吃不完,不如再宰下来半刀,留作明天吃,剩下的都腌成腊肉,后天提过去,先前大伯娘不是说堂哥想这一口了吗?” 一家人都快被沅宁感动坏了,宝儿自己都生着病呢,都还记得堂哥喜欢吃什么,一定相当把亲人给放心上吧。 “宝儿长大懂事了,阿娘真的很高兴。”姜氏说着抹了一把发红的眼睛,“但家里也不会委屈宝儿,等吃了席,阿娘再想办法去张屠户那边换些肉,一定不亏着咱们家乖宝。” “好的阿娘,都听阿娘的。”沅宁笑得乖巧,说完他又止不住露出担忧的神色,被一家人好一阵心疼,才说出忧愁的原因。 “只不过是阿娘和大嫂最近照顾我辛苦了,明日不仅要整柴,还要打猪草,宝儿实在心疼阿娘和大嫂。” 家里干活最默默无闻的两个女人都被沅宁的一段话说得红了眼眶。 “宝儿,大嫂不辛苦的,大嫂也把你当自己的亲弟弟,一家人,不用分得那么清。”女人用自己粗糙的手摸了摸沅宁的头发。 沅宁吸了吸鼻子,如同雏鸟般孺慕的神情都快把两个女人的心给看化了。 “宝儿担心这个作甚,二哥不是回来了么,还能不帮着家里的忙?” 沅令舟大大咧咧的话直接将那感动的氛围毁了个哦一干二净,沅宁看了他二哥一眼:“哥,你忘了咱们家里要重新盖房子,这两天你回来不要帮忙把地整一整?” 被沅宁这么一提醒,众人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事儿,要是不趁着这两天家里人手多搭把手,到时候沅令舟回山里去了,家里怎么腾的出手,房子盖好都不知什么时候去了。 只是事情一多起来,那就没有进城去买随礼的时间了。沅家人在这方面思维还没那么活泛,被沅宁一带,就顺着轨道走下去,分明可以过几日再慢慢弄的,可话经由沅宁一说,反而变得像是不立刻做事情就要跑掉那样急。 “大伯家跟咱们家什么关系,不会计较这些的,何况茶叶和糖平日里大伯娘也时常来拿,没必要弄这些虚的,还是猪草比较重要,猪和鸡鸭可饿不得。” 一家人也很快就被沅宁说服了,但又没完全被绕进去,既然去城里买不了,那就干脆把所有钱都包进红封里。 沅宁又开口了:“爹,娘,不好这样的,村里和大伯家关系好的又不只有咱们一户,到时候咱们送得那样多,让其他送红封的人怎么办呀?” 这话说的实在在理,送钱也有送钱的规矩,你一家送那么高,让其他人怎么办?送多了又不乐意,送少了也没面子,都是二十文表示表示就得了,大房二房是亲兄弟,送三十文可是最最亲近的了,不仅面子上过得去,也不会让其他包红封的人难堪。 “还是宝儿考虑的周到,令阳才考上童生,不好得罪,咱到时候也按规矩包红封就成。” 一家人都觉得按沅宁这个说法送礼很不错,倒是把旁听的方衍年给听得一愣一愣的。 听了这么久,他可算是听明白了一些,这个芝麻馅儿的小元宝,真是不把他大伯家当外人! 原本五十文的预算,被沅宁三言两语,就变成了最便宜普通的随礼。 那一捆柴,就算在城里也卖不上十文,乡下靠山的地方,柴火都是自己捡,根本不用花钱! 猪草更是,比柴火更不值钱,顶多费些功夫。还有那连自己家都不用的皮子……唯一有点儿价值的,就那一篮子鸡蛋了。 如果在城里,一篮子鸡蛋倒是能卖上二十文钱,不过对于乡下人来说,宁可送鸡蛋都不肯送铜钱的,嘴巴里省几天就有一篮子蛋了,换成钱可不是那么轻松的! 再说那提肉,拢共不到三斤,今天切了快一刀下来,明天吃半刀,最后剩下也就一斤左右,一二十文钱……还是不新鲜的腊肉。 第17章 从刚才的对话中,方衍年多少也能听出来,沅宝儿这大伯家里似乎经常到他们家来拿东西,但却没听大伯家有送他们什么,难怪宝儿要这么做。 方衍年虽然是社会主义好青年,心地善良,但也不是冤种,喜欢当血包,那不是典型的“伏弟魔”吗?被这种家庭缠上,恐怕一辈子都要被吸血…… 不过,方衍年看了看沅宝儿那张被夕阳映出一抹绯色的脸,感觉似乎也不是不能当。 方衍年:“……” 嘶,不行不行,看一眼差点儿底线都没了! 他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随即却忍不住笑起来。 就刚才看到的情况来看,他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也不知道是宝儿落水后生病期间发生了什么,起码他们家宝儿现在应该是想通了,不愿意继续被大房一家吸血,还有慢慢带着全家一起脱离泥沼的势头。 方衍年对此十分喜闻乐见,宝儿今后可是他的枕边人,他最亲密的人,只要宝儿不糊涂,其他人愿意被吸血过苦日子,他都尊重他人命运。 沅家人看到方衍年一会儿摇头晃脑一会儿笑的,还以为他是不是考上童生之后乐得脑子不好使了,明明白天还挺正常的啊? 然后就见方衍年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温声细语对沅宁道:“家里送这么多礼,我也不好空手去,我那儿还有几本手抄的札记,或许会对令阳兄有帮助,到时候我便一并带上吧。”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沅家人对方衍年这么大一份随礼很是惊讶,连忙劝他不用这样,毕竟谁都知道和读书相关的东西,不仅价格昂贵,还十分难得。 就连沅宁都不禁扶上的方衍年的手臂,目光带上几分担忧,想要劝他打消想法。 方衍年被这关切的眼神看得心中一软,安抚地拍了拍沅宁的手,笑着对他眨了下眼睛。 沅宁慢半拍地从那个笑中读出什么。 方衍年,好像看穿,他那点小九九了。 作者有话说: ---------------------- 小方是现代人,成长环境又是纯放养,没那么重的家庭观念,所以才会有这种只顾自己小家的想法,今后家里人对他好,会慢慢改变过来哒,大家不要骂他哦~ 第13章 病好了 心中忽上忽下的有些忐忑,沅宁小心翼翼地看了方衍年一眼,又看了一眼,发现对方依旧是笑着的,并没有表现出对他这些小心思的厌恶。 即使对方才承诺过,不会轻易讨厌他,但沅宁心里头依旧像是堵着口气的。 他看过那样多话本子,知道读书人最是清高不拘小节,看不起这样的算计,沅宁一颗心落到了谷底,低落地半晌都没如何说话。 天色渐暗,夜路难走,方衍年推辞了留宿的建议,却没急着离开,而是说想单独和沅宁说几句话。 沅宁没想到悬在头顶的铡刀竟然这么快就落下,有些不愿意,正要推拒,院子里一大家子人轰一下就散掉了,把地方留给两个小年轻。 方衍年知道沅宁在担心什么,便提议往院子外走几步,这样即使有人偷听,远远的也听不见什么,却能看见两人的身影,不至于让未出阁的哥儿受欺负。 沅宁抿着唇,跟着方衍年来到院子外,他扶着家里劈砍打磨得整齐光滑的篱笆,那篱笆用的木头比寻常人加拿削薄的竹片围的更粗壮,扎得也牢固,即使靠在上面也不会歪倒。 乡下的月色明亮,烛火价贵,夜里没有几家点灯的,月光安静地照下来,视野开阔的地方也能看得清晰。 冷色的月光给大地铺上一层银妆,不远处偶尔会传来一两声狗叫,隐约还有夫妻拌嘴的声音,沅宁靠在篱笆旁,身形瘦削,夜色衬得那皮肤更加洁白神圣,温柔干净的长相并不会让人觉得他像山野中的精怪,反而如同落入凡间的仙子,是从月亮上掉下来的。 方衍年扭头看到这一幕,愣了两三秒,才轻咳一声,掩饰自己出神的失态,还好月色皎洁,能将他红了的耳尖给遮住,不然又要丢一次面子。 沅宁被那一声轻咳惊得微微一颤,更是有些不敢去看方衍年的眼睛,他怕从里面读出失望的神色。 他平日里分明不这样胆小的,沅宁虽然性子柔和,却也不怯懦,像是面对做事风风火火大嗓门的大伯娘,他都能和人虚与委蛇,不会落了下风,怎的一遇上方衍年,倒是失了阵脚,变得那般患得患失。 沅宁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越在意,心里头就越难过,那种闷闷的感觉被无限放大,撑得整个胸腔都胀胀的,连带着鼻根都有些发酸。 他垂下视线,仿佛在听临刑前的祷告,却听方衍年问他:“你大伯一家对你们不好吗?” 沅宁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他很想点头,却觉得这样子会不会太小家子气,让方衍年觉得他斤斤计较。 可他说不出来大伯家的好话,只能委婉些解释:“阿爹性子闷,不受爷奶喜欢,分家时大伯家分了大头,却还时时说爷奶想念阿爹,让爹娘哥哥们尽孝和赡养。” 沅宁说的真的是很委婉了,事实上,二房这边只分到了两块薄田和一点现银,连细软锅碗都没能带走,那些银钱拿来置办了茅草屋和最最基本的生活用品,就不剩多少了,当时姜氏可还怀着孩子。 即便二房当时穷得叮当响,大房那边依旧以各种借口,例如爹娘喜欢老二种的菜,老大媳妇不如老二媳妇干活麻利云云,时常要求二房这边提菜回去,还要姜氏过去伺候公婆。 若非后来姜氏劳累过度差点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沅宁他爹发了火,否则姜氏大着肚子都要继续过去当仆役。 分家分家,大房拿了那么多好处,就应该尽赡养的义务,更何况当时的两人还正值壮年,哪有三四十岁就要子女尽孝的说法。 沅宁见方衍年愿意听他解释,便仔细说了一些随便打听都能知道的事情。虽然住在一个村子里,但他们村也不小,方衍年家里住在村头,再加上研学,没听过这些也属正常。 “啧。” 沅宁听到方衍年不满的咋舌,小心翼翼看了对方一眼,这些事情不仅会显得他斤斤计较,也会让人觉得他们家是个累赘。 只是……只是沅宁不想欺骗方衍年,今后若是成了亲,对方对这些陈年旧事不满从而厌弃了他,受磋磨的还是他自己。 即使沅宁知道方衍年不是这样的人,但他还是希望能够提前说清楚,他不会像梦境里那样早早死去,若是磨合不成,便也不强行绑在一起,总比成了怨侣更好。 不料下一刻,他就听见方衍年直白地骂起来大伯一家:“真是好不要脸一家人,宝儿你做得很对,要我说随那么多东西都便宜他们了,这种人打捆猪草送过去都算你们还认这帮亲戚。” 沅宁怔愣地看着方衍年,话虽然听着糙了些,但话里话外都是在维护他,一点都没有因为他的算计而看不起他。 生平头一次受外人维护,沅宁忍不住有些鼻酸,除了和他最亲的家人,沅宁以前因为不好接触,总有一些人喜欢用言语贬低他。 就像是看上一件昂贵的商品,因为买不起,配不上,所以把商品贬得一文不值,妄想要店家贱卖。 方衍年和那些人完全不一样。 沅宁的视线不由得有些模糊,他低垂下睫毛,掩盖住泛红的眼眶,细密浓黑的眼睫下,闪烁的水光,如同夜里镶嵌在海边的珍珠。 面对这样的方衍年,他都忍不住想要向人告状。 “前些时日我落了水,家里凑不出药钱,大伯一家却以堂哥备考为由,闭门不见,家里把能卖的都卖了,甚至当了二哥打猎用的猎具,这才凑齐了药费……” 沅宁的声音听上去带着小动物受伤时的嘶哑,可把方衍年给心疼坏了。 比小哥儿高出大半个头的书生伸出两只手,却找不着落点,急得颇有几分抓耳挠腮的模样,最后也只是拉了拉小哥儿的衣角,温声细语地安慰,安慰完又狠狠骂了那吸血鬼一家,用词颇为丰富,把小哥儿的眼泪都给说没了,红着圆圆润润的耳朵尖,不好意思打断他。 沅宁也没觉得方衍年说的有什么不妥,他还头一次听见骂人能骂得如此风趣幽默的,都还想学上一学呢,不愧是读书人,就连骂人都这么鞭辟入里、生动形象。 眼见着沅宁被逗笑,方衍年也松一口气,承诺他后天吃席的时候会给他帮腔,绝不让大房那边再欺负他。 沅宁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像只小兔子般无辜又期待地看向方衍年:“年哥哥真的不介意我这般精于算计吗?” 方衍年觉得好笑:“这算什么算计,你这叫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很有勇气,我很欣赏你的改变,这样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 沅宁腼腆地抿唇,却还是止不住扬起笑容,一双温柔的杏眼勾着弯弯的弧度,里头盛着晶莹的月光,也倒映着方衍年的身影。 第18章 沅宁说:“年哥哥,你真好。” “咳、嗯,其实我也没你想的那般完美,只是你见过的人太少……”来自自由恋爱社会的方衍年,还是觉得沅宁这样的小哥儿太好哄了,这要是放在他们那个时代,真是会被骗得骨头都不剩。 沅宁摇了摇头:“不论其他人如何,我只觉得年哥哥是最好的。” 方衍年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被击中,心里那个美的,半天都回不过来神。 两人在院门口说了好一会儿话,时间久到沅令川都从屋子里走出来,说是打包了些肉菜,等下送方衍年回去的时候一并端上。 直到这时,沅宁才发觉二人究竟说了多久的时间,月亮都爬得有些高了。他依依不舍地目送方衍年离开,望着那背影消失在小路尽头,才感觉到奔涌上来的疲惫,回到房间都没洗漱完就困得睁不开眼。 一夜好梦。 大概是心境变好了的缘故,第二天沅宁醒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那种落水后伴随了近两个月的沉重苦闷,仿佛天边被吹走的乌云,一下子全部散掉了。 沅宁望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忽而有种焕然新生的感觉。 这并不是错觉,他的身体还真恢复了不少,或许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心结一直压在心底,不论吃什么药、怎么进补都没什么用。 因为此前那个梦,沅宁从没和任何人说过,他也知道家里人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他的说法,长年累月形成的习惯也难以改变,一直以来他都是将担子一个人扛下来,这才迟迟拖着病不见好。 如今有方衍年和他一同分担,沅宁那笼罩在心头的愁绪也彻底清空,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气,就连拖着迟迟不见好的病,都痊愈了大半。 当他没有让人搀扶就自己走到院子里的时候,阿娘手里端着的簸箕都掉到了地上。 一家人关切地围过来,阿娘和大嫂更是红了眼眶,沅宁隔着人群望向不远处长身玉立的方衍年,在夏日响起的第一声蝉鸣中,露出个明媚清爽的笑来。 作者有话说: ---------------------- 第14章 真聪明 “嗯……总体来说还是有些体虚,但不是什么大事,慢慢进补起来就行,再用两副药巩固一下,就可以换食补了。” 清早,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连早饭都没吃,满怀期待地等着沅令舒给沅宁把脉,在得到圆满的结果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 “哎呀,粥还在灶上,我去盛出来。”姜氏高高兴兴地回到厨房,一个高兴,又将昨晚腌制的肉切下来一小条,剁碎成肉末,腌制过后的肉已经不剩多少腥臊,切一些细细的姜绒进去抓拌一下,微微给一点盐进粥里,这般简单煮出来的肉末粥,又鲜又香,临出锅了将切碎的莴笋叶撒下去,色香味俱全。 早饭是煮得浓稠的一锅粥,今天要夯地整理院子,又要打猪草回来,田里的活儿也不能闲着。乡下一般吃两顿,沅家却也会在早上出工之前多少弄些吃的垫垫肚子。 这些天沅宁早上都会醒来多少吃上点东西,因此煮的并非杂粮粥,而是白米粥,软烂到入口即化,下肉末之前就已经煮出米油的白米那叫一个香甜,一人一碗下去,整个肚子都暖乎乎的,赶走了清晨的寒湿气,令人无比舒心。 沅宁也喝了大半碗,比平日进的要多一些,碗底还剩两口喝不下,被他二哥端过去,连带锅底剩的一起吃了个干净。 一家人之间也不嫌弃,更何况沅令舟那块头,一碗粥还真吃不饱。 早餐过后,大哥跟着爹去地里伺候庄稼,正值青黄不接的时候,一些比较懒的庄稼汉可能秧子插下去就不怎么细致管了,但沅家不同,上下这么多口人守着那两块薄田吃饭,如今又快到稻子灌浆的时候,两父子每天都会去几块田里仔细巡视,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要及时处理了,以免影响最终的收成。 这也是沅家的地为什么总比其他家的地收成好的原因,庄稼在地里的时候,父子两没一天不上心。 沅令舒吃完早饭之后也离开了,他还在乡医那边帮工,昨天请假回来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今天也不方便继续在家里呆。 而姜氏和大儿媳妇今日要去割猪草,便把小光留在家里给他叔叔打下手,毕竟家里剩下的人…… 宝儿还生着病,方衍年那细胳膊细腿儿的,恐怕还没小光有力气,也只能让小光跟着打下手。 小光翻年来才五岁,原本个头是村里同龄孩子中最小的,跟着家里开好了伙食,这一个多月猛蹿了不少个头,身上的肉都结实不少,甚至还白净了几分,更是讨人稀罕了。 别看小光年纪小,手脚可麻利,晒在院子里的东西三两下就能清理出来,着实让方衍年这个成年人都有些汗颜。 沅宁看着方衍年满头是汗的样子,心疼又担忧,主要还是担心方衍年待会儿热晕过去,四月下旬,天气已经炎热起来,清晨这会儿稍微动一动,都能热得出汗。沅宁拧了帕子给方衍年擦了擦汗,想叫人到一旁坐着歇一歇,方衍年却说。 “小光这么小的孩子都能做的事情,我这么大个人了,哪有在一边歇着的道理。” 偏偏小光那小子还听不懂方衍年话里的意思,十分“豪迈”地扛起来一根粗壮的木头,语气里带着点儿小骄傲:“我可不小了,都能扛起来这么粗的木头呢!小叔父你就听小叔的歇歇吧,我能行的!” 沅宁忍不住扶额:你可别再刺激人家了! 方衍年倒不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他自己都嫌弃这副身体柔弱:“你这小子,少嘚瑟,小心受伤。”他叮嘱完小光,扭头又对沅宁说,“我有数,不会勉强自己,之前学习疏于锻炼,身体这般差,正想活动活动,不用太担心我。” 沅宁也拿他没办法,只好把茶水倒来一旁凉着,又找了蒲扇来给这二人扇风。 “哟,这么好的待遇,你哥我怎么没享受过。”沅令舟扛着从里正那边借来的筑锸和石块回来,将东西放到地上,拿起大碗的粗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这石块是专门用来夯地的,里面穿孔绑了绳子,需要两个人以上拉着不同方向的绳子,把底面平整的石头给提起来,再松手,让石头自然落下,将松垮的土壤给夯实。 筑是夯筑土墙的墙杵,锸则是用来挖掘铲地的铁锹,这年头铁器昂贵,管控也很严格,这类工具基本上都是一个村里公用的,谁家要借,得去里正那里签字画押,记录清楚用途和借用归还的时间,如果有损坏还得进行一定的赔偿。 上午家里就只有一个劳力,沅令舟便没用夯地的石头,而是用墙杵把底面大致夯了一遍,将地里的石头的挖出来,凸起的土包铲平,凹陷的坑洼填平,待大哥和爹下地回来,三人一起把地给整平,彻底夯实,这才做好垒房之前最基础的准备。 方衍年帮着把院子里的东西搬开,地上的石子筛走,野草拔掉,就已经精疲力竭,被沅宁给拉到一旁休息,不让他再上手。 还真不如家里小侄儿能干,也不知道身子骨这般弱,今后科考动不动就关在号舍里几天几天连着考试,身体怎么吃得消。 正忧愁着呢,就看见远远一道高瘦的黑影蹿上门前的田埂,沅宁眼睛一亮。 “大狼!” 正端着海碗喝茶的方衍年一顿,低头看了一眼,是茶,不是药。 他顺着沅宁的声音扭头望去,便看见一条细细长长,正面扁得只有薄薄一溜,但是个头比寻常狼狗更高的黑狗,嘴里吊着只棕黄色的肥兔子,纤细的长腿悠闲地跑在田埂上,还有几分优雅。 饶是方衍年第一次看到现实中的细犬,也没忍住喊了一声:“啸天?!” “什么?”沅宁正对自己从山里跑下来的大狗狗招手。 这狗是他哥养的猎犬,别看长得瘦的,跑起来的速度赶得上匹良驹,而且因为身形灵巧,即使是在地形复杂的山里,也能健步如飞,可是捉野物的一把好手。 大狼是沅令舟训出的最聪明的猎犬 ,平日里基本上都住在山间的木屋里,不仅能打猎,还能看家护院。 如果沅令舟下山的时间长,也会把大狼给一起带上,毕竟山里的木屋也没多少值钱的东西,大狼陪伴了沅令舟多年,已经和亲人一样了。 这次二哥下山来,也没给狗狗打声招呼,养了多年的猎犬,自己找得着下山的路,人家也不白来,下山之前还带了只野兔。 也不知道这家伙哪里逮的兔子,肥硕得很,叼嘴里比它正面看着还宽大,这狗子聪明,还知道走门,沅令舟看这家伙专门挑兔子叼下山,只觉得这家伙鬼精鬼精的。 前些日子他专门逮过兔子,这家伙也不是捉不住其他动物,偏偏挑了这么肥一只兔子来。 沅令舟招呼了一声大狼,结果细犬鸟都不鸟他这个真正的主人,屁颠屁颠越过他,来到沅宁面前,尾巴嗖嗖晃着,把兔子往他面前递。 第19章 “大狼回来啦,给我的吗?谢谢,大狼真乖。”沅宁把兔子接下来,三四斤的兔子,摸着还是热乎的,他摸了摸大狼的脑袋,跟哄小朋友似的,嘴里一个劲夸狗子真聪明,真乖,真厉害,那细细长长的尾巴都快摇成扇面了。 “大狼!”小侄儿看见他们家威风凛凛的大狗狗回来了,高兴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大狼。 狗子生得高,站起来比小光还高一头,但因为性格好,不扑人也不呲牙,小光一点儿都不怕他,倒是村里面的小孩儿看见黑漆漆的大狼,蹦起来比他们爹娘都高,每次见沅令舟把大狼带下山,都躲得远远的,生怕大狼把自己也叼走了。 “呀,兔子!”小光和大狼玩了会儿,才发现了被放在一旁的野兔,刚满五岁的小光眼里可有活了,也顾不上和大狼继续玩儿,“我去把兔子的血放了,这天气不放血等下要臭了。” “好,你小心点用刀。” “放心啦小叔,二叔教过我怎么剥皮的,我也想试试!”小光人小鬼大地说到。 “哦?这么厉害。”沅令舟放下手里的活,过来捏了一把小光的脸颊,捏出两个脏兮兮的泥印子,“那你去把碗和刀拿出来,我看着你剥。” “好!”小光蹦蹦跳跳跑去拿刀了。 经过训练的猎犬十分机灵,教过两遍就学会了,大狼捕的兔子都是直接咬断脖子,不至于伤着能用得上的皮毛,这样整块的皮子剥下来鞣制好,不论自家用或者拿出去卖,都是好去处。 沅宁看着坐在自己脚边的大狼,突然之间想到什么,他对着大狼比划了一下:“大狼,起来。” 这个年纪的细犬已经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词汇了,闻言立刻就从地上站起来。 “真乖,再坐下,坐——下。”沅宁拍拍手比划了下,大狼还真就一屁股坐回了地上。 “哎呀,咱们大狼真聪明!”沅宁忍不住捧着大狼那蓬松的大耳朵搓了搓,然后抱着细犬转过头,眼睛亮闪闪地看向方衍年,语气愉悦。 “年哥哥,大狼真的能听懂欸!” 作者有话说: ---------------------- 第15章 奶凶 方衍年早就被沅宁给萌得晕头转向,都说人类面对猫猫狗狗的时候声音会自动变夹,沅宝儿也不例外。 本就偏柔和的声调满是宠溺地夸着、哄着,别说威风凛凛的大狗,就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都要被哄成胚胎。 再被那亮晶晶的一双眼睛期待又带着点儿小雀跃地看着,方衍年有些找不着北。 沅宁平日里很少表现出如此活泼的一面,一来因着身体虚弱经不得累,二来则是多少有些小哥儿家的矜持。 所以说养宠物是最好的治愈方式呢,就连沅宝儿这般的哥儿都能因此展露出鲜活的一面,方衍年觉得自己不知不觉又赚了一笔,也不知道自家这个小元宝还有多少可爱的地方没有被他发现。 “咳咳。”方衍年把自己脑海中某些不合时宜的想法给按下去,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一条成年的狗狗相当于人类两到四岁的幼儿那般聪明,如果训练得好,甚至能达到五六岁的水平。” “这么聪明。”沅宁有些意外,毕竟他们村里的狗子所谓看家护院,也就是听到声音或者闻到陌生人的气味,会警惕大叫,家里养狗养的好的,狗儿也会护主,看到主人被欺负冲上去撕咬,就已经是很聪明的狗了。 若是讲究一些的,就会送到他二哥那里,学一学怎么放养家里的鸡鸭之类的,虽然学费稍贵,毕竟提一刀肉都足够拿去村里办席的时候送礼了,但看门狗多一门放养鸡鸭的本事,也算解放出来半个人力,可以多打点猪草或者做些别的活,因此但凡有条件的,都会把家里养的狗送到二哥手里训一训。 “三四岁的话,都可以开蒙了。”沅宁捧着大狼的两只大耳朵,把狗脑袋搓得摇头晃脑,“咱们大狼这么聪明,说不定能学会三百千。” “咳!”方衍年被沅宁的话给呛了一下,“应该也没有聪明到那种程度。” 沅宁乐得直笑:“知道啦,就是逗逗你嘛。” 他说完吐了吐舌头,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方衍年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现在的孩子这么小就开蒙了吗?” “嗯?”沅宁反而有些奇怪,“乡下孩童一般六七岁会送去乡塾认认字,不一定科考,但开蒙一下也是好的。” 沅宁读的书本子多,见识也相对广一些,细细同方衍年解释道:“不过听说首府、京城那些,很多大户人家,开蒙比较早,三岁就能学会三百千,五岁熟读四书五经,咱们这边开蒙的年纪,书香门第的公子都已经下场了。” 经由沅宁这么一说,方衍年才回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事儿。但谁会把小说带入现实? 小说里霸总能一个电话让上市公司破产,现实霸总去对家公司用开水浇发财树被保安追出二里地。 “这般天资聪慧的,即使放在京城,也并非大多数。我说的年龄,对照的是咱们乡下普通人家的孩子。”方衍年不动声色地给自己挽了下尊。 一旁分心听着二人聊天的小光一声哀嚎,还以为这小子给兔子放血割到手了,结果就听小光说:“那大狼岂不是和我一样聪明了?!” 在场的人一听全乐了,沅令舟更是开口逗这个小侄儿:“说不定是哦,你看大狼不仅知道下山来找我,还打了兔子来给大家加餐呢。” 要不怎么说大狼成精了呢,这家伙竟然知道众人在说它,还跟着汪汪叫了好几声。 小光很是不服气:“我出去打猪草的时候也会摘果子、野菜回来的啊!”说着声音又低下去,嘀嘀咕咕的,“田里的兔子都被抓光了,不然我也能抓回来……” 小侄儿的反应实在太可爱,沅宁没忍住捧着小家伙的脸,跟搓狗狗似的揉了两把,小孩儿也不生气,还高兴得发出嘿嘿的声音。 沅令舟就看着这小子傻乐,干了半天的活儿停下来休息一下,以往没那么讲究,反正夯地手容易脏,今天却破天荒地去洗了手,拧了帕子,自己满头的汗都没擦上,先把帕子递给沅宁擦擦手。 在场三个大人一个都没提醒小光脸上还挂着花猫印子呢,真坏! 小光跟普通的农家孩子一样,早懂事,才五岁的年纪,不仅扛得动柴火,还剖得来兔子,那兔子皮被完完整整剥下来,因为放干净了学,所以场面并没有很难看。 “可以啊你小子。”沅令舟狠狠搓了两下小光的脑袋,将那随便扎在头顶的小揪揪给搓得毛毛躁躁。 小光这时候又不那样憨憨傻笑了,正要跟他二叔顶嘴呢,就听二叔说:“等你长大点带你进山里长长见识。” 小孩子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一双眼睛黑得发亮:“真的吗二叔?!我也能学打猎吗?!” 小光他爹他爷,甚至上头的太爷都是纯正的庄稼汉,不过因为他个头矮,这些年家里种的又多是水田,就他那小短腿儿,下田去能给淹咯!这才没怎么下过地,却也少不了帮忙干活儿的。 原本以为他也会继承他爹的衣钵,老老实实当个庄稼人,哪里想到二叔愿意教他狩猎! 在小孩子眼中,可没有那么严格的士农工商的等级概念,即使是成年人,也知道猎户虽然赚钱,但苦也是真的苦,还时时处于危险之中,要不是日子过不下去,很少有人会去学狩猎的。 如今已经是和平年代了,早年间打仗的时候,都是小光太爷当小孩儿的时候,那时候为着生存,才有不少人半路出家去山里狩猎,毕竟再危险,能有征兵去前线危险么?只要凑够了钱,也能免去兵役,留下一条命。 不过那时候的买闲的钱足够让猎户一年到头勒紧裤腰带,有的都凑不齐,沅令舟跟的那个老猎户就是那时候坚持下来的,因此很有一身打猎的本事。 如今战争已去几十年,不仅猎户少了,人们也很少冒险进深山刨食,山里的动物就多起来,听说岭南那边还经常发生虎患,出现一次都要死好多人。 他们这边据说也有老虎,但最艰难的那几年,人们在饿疯了的时候什么都吃,山里的动物吃没了,老虎不得不从深山出来觅食,结果遇上成群结队的村民,饿瘦了的虎不敌饿疯了的村民,那之后就再没在山里见过老虎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给吃光了。 “教你没问题,得你学得会才行。”沅令舟上下扫了小光一眼,“不过你这小身板儿,逮只兔子都费劲儿。” 小光气得要跳起来打他二叔的膝盖,大家又是好一通笑。 正在这欺负小孩儿呢,小孩儿他爹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个篮子,却最先发现了院子里那道黑色的身影,“哟,大狼回来了。” “汪!”大狼答应了一声,原本趴在沅宁的脚边,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站起身,虽然没有攻击的动作,但已经警惕了起来。 第20章 “好狗好狗,乖哦。”沅宁给大狼顺了顺毛,站起身,“大哥,是把小狗接回来了吗?” “嗯,这小东西可活泼,去接狗的时候李老三他媳妇说在外面跑了一上午,睡得直打呼,检查牙口都弄不醒。”沅令川把装在篮子里的小狗给捉出来,和昨天张屠户捉来的狗儿一样,浑身都是又长又厚的绒毛,胖墩墩的可爱极了。 不过昨儿个那只是偏黄色,今天这只颜色却浅一点,虽然没有到白色的程度,但也只是微微发黄,说不定洗干净还能再白一点。 小家伙睡得翻肚皮,粉色的舌头都吐在外面,被一只大手托着拿起来,小脑袋支棱起来了一下,黑溜溜的眼睛睁开,闭上……忽然又睁开,显然是被一旁黑色的大家伙给吓醒了。 “汪汪!”小狗奶声奶气地叫起来,四条小短腿儿扑棱扑棱要从沅令川手里跳下来。 沅令川把小狗放到地上,这小东西还没有细犬的脑袋长,身子却是浑圆,比细犬都长得宽了。不过它只是毛茸茸,真要一盆水浇下去,那小身板儿,当然比不上常年狩猎身上都长出腱子肉的大狼了。 小奶狗嗷呜嗷呜对着大狼叫得可凶了,而因为闻到陌生气息警惕起来的大狼看到对方是这么大点儿的小卡拉米,又不屑地趴回了沅宁的脚边。 大狼不理这小东西,狗仗人势叫了几声、放到地上立刻又老实了的小奶狗先是跑到了一旁,观察了半天之后,狗狗祟祟地挪到大狼身边,粉嘟嘟的鼻子耸着,嗅来嗅去,确认了对方是同类,就起了玩闹的心思,小短腿一抬就立了起来,然后用两只前爪去扑大黑狗。 结果被大狼一鼻子给拱了个跟头。 “呜呜!”小家伙嘤嘤叫了几声,但显然没被摔痛,甚至觉得好玩,刚滚了一身的灰,又屁颠屁颠跑过去找虐,被大狼拱得满院子打滚儿。 得亏这小东西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出头,在地上滚了两圈就累得打喷嚏。 小家伙抬起脑袋在院子里看了一圈,最后摇着尾巴绕开大黑狗,来到沅宁的另一侧脚边,碰瓷似的一把倒在了沅宁的鞋上。 一家人看得稀罕,这小家伙竟然和沅宁这么有缘。 “它这是喜欢你。”沅令舟说。 沅宁也很惊喜,毛茸茸软乎乎的小狗脑袋枕在他脚背上,暖烘烘的,还能感受到小家伙哼哧哼哧喘着气。 他正稀罕呢,一旁听到众人夸小狗聪明的大狼扭过头,鼻头一挑把枕着沅宁脚背的小狗给拱出去,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继续在沅宁脚边趴下了。 作者有话说: ---------------------- 睡过头了还没改错别字,看到有修改不用再看一遍的。 小剧场: 沅宁:所以说,大哥因为抓不到熊,就训了这个给我当宠物吗? 沅令舟(理直气壮):狼够能驯化成狗,老虎怎么不能训成猫了? 方衍年:二舅哥,虽然老虎是猫科,但真的变不成猫! ps:松毛狗就是土松,咱们本土的松狮,没有肉松(经过美系选育后如今普遍印象的松狮)那么圆嘟嘟,但也可以长很大只,性格超级好也超级好养活,以前又叫“山神犬”,个人看面相更喜欢土松啦感觉怪有灵气的很聪明,这么又聪明又有厚毛的大狗狗不愧是咱们祖宗严选的好狗。 第16章 绝望理工男 被两只狗狗争风吃醋的戏码闹得哭笑不得,沅宁也没斥责大狼,只摸摸狗脑袋,让他不许欺负小朋友。 沅宁一直喜欢和狗子说话,尤其在得知它们的智商和乡下小朋友差不多之后,就更把狗儿当小孩儿对待了。 大狼很是吃他这一套,虽然还是不高兴那小东西,但沅宁说话它也听,用脑袋蹭蹭沅宁的手掌表示自己知道了。 还真是通人性得很。 午饭过后,沅宁回房间午睡,一家人趁着人多便把院子里的地给整出来,家里没有闲钱,什么活儿都得自己做,得亏乡下人经常相互之间帮忙,看着学着也会拆墙砌屋子,倒是难不到沅家人,一天下来,就把砖房的地基都给打了出来,等明日去吃完席,再把方衍年那边的老房子拆了,只砌两间屋子的话,花不了十来天就能把房子砌好。 等新房修好攒点吃食下来简单摆个席面,这亲也算成得热闹了。 一家人看着那平整结实的地基,想到今后家里也要有砖房了,日子越过越好,心里就一片火热。 以前总是在忙着生计,稍微有点钱就花出去,也就大儿子结婚那时存了点碎银,后面不知怎的,就是攒不起来钱。 如今宝儿落水生了病,家里经历了最为艰难的时日,竟是一转眼连砖房都住上了,何尝不是一种否极泰来。 这方童生简直像是他们家的福星,一来就让宝儿的病好了,还让他们家也拥有了砖房,沅家恨不得把方衍年当亲儿子对待。 倒是方衍年有些不好意思,他什么都没做,还没入赘就吃上了软饭,因此在训狗一事上知无不言,恨不得把狗子教到能直接去上大学。 吃完晚饭之后,沅令川又去地里摘了两棵新鲜的青菜,亲自把他送到村头的老房子才回去。 夜里,方衍年擦洗一番躺在床上,看着那粗壮的横梁和红瓦,竟然觉得这房间住着有些冷清,还不如宝儿家的茅草棚温馨。 他身上就二两银子,肯定不够修个能够住九口人的青砖大宅院子的,就是翻修现在那个茅草屋都够呛,还是得想办法做点小本买卖,先积累起一定的资金。 方衍年的父母虽然很会赚钱,但方衍年因为和父母疏离,并没学到多少赚钱的本事,他大学甚至学的理工科,比起如何钱生钱,方衍年更擅长电子机械。 可是这年头别说没有电了,连铁器都是…… 等等,虽然没有铁器,但是他可以用木头替代啊!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手艺人,而木头的获取也简单,直接去山里砍伐就是了。 有什么是这个时代没有,却又能简单复刻出来的呢? 方衍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枪。 有句话说得好,枪是男人的浪漫,方衍年自然也喜欢,他买过玩具模型,周末也会去俱乐部打个几梭子,比网络游戏有意思多了。 爱好这种事情,摸得多了,自然也了解其中的道理,方衍年记得自己在网上看到过手搓纸质左轮,只需要纸改铁,粘改焊,完全可以把自己送进去吃牢饭。 方衍年自己就玩这东西,看一遍就会,何况左轮又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东西,他完全复刻得出来。 但真的要做吗? 方衍年毫不犹豫否定了,他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好几天,越是了解,对于原身的记忆越是清晰,他就越是清楚自己要是真搞出来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 不光是会被当做妖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来天高皇帝远,他就算真做出来了,想要献策,也不可能直接面见到皇帝,倒是中途被截胡的可能比较大,更有可能让拦截那个人借此囤私兵,那可不是掉他一个人脑袋的罪,恐怕沅家,甚至整个村子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二来就算真的撞大运把东西交到的皇帝面前,方衍年也不一定能讨得到好。 他太过势单力薄了,别说跟皇家抗衡,就是村里随便一个无赖欺负到他头上,要是没有宝儿的兄长给他撑腰,他现在都没有还手之力。 古人只是科技落后,又不是傻,少信那些穿越小说里的开挂剧情,皇帝能容忍一个随时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异类自由活着吗?运气好被关起来,榨干所有知识和价值当一辈子笼中鸟,运气不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方衍年多少被他爹妈耳濡目染了一些,不像普通大学生那么天真,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他毙掉了所有能够造成武装威胁的想法,只能从日常用品方面考虑。 亏他关注了那么多硬核博主,竟然一个能用的都没有! 像是每天都会用到的牙刷,如今技术早就成熟了,只不过乡下没钱的人才用柳枝等随便凑合,宝儿就有一把马尾毛的刷牙子…… 香皂肥皂自是不必多说,这年头吃肉都吃不起,哪来那么多肥肉来做皂。 还有香水……古人制香的花样完全不比现代人少,什么香薰香膏香囊应有尽有,讲究这玩意儿的自己家里都有仆人会把衣服晒干之后熏上香味,比香水高档奢侈多了。 以及穿越者最鄙视的铜镜,可不像电视剧里面演的那般昏黄模糊,人家工匠精磨出来的镜面光滑到看不见颗粒,除了颜色泛黄,清晰度完全没问题。 等等,颜色…… 方衍年摸了下下巴,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虽然铜镜能够照得清晰,但颜色是硬伤,还好他记得高中课本里的银镜反应,这个时代也有琉璃制品,他完全可以买一块天然水晶磨成的眼镜片镀银上去。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即使他知道化学方程式,也弄不到原材料。 第21章 方衍年那个后悔啊,他怎么选的工科不是化学呢?从现在的条件来看,他手搓一把左轮竟然比弄一面镜子出来轻松。 老天这是要逼他造反啊! 对篡位没有半点兴趣的方衍年一头躺了回去,继续思考起来还有什么能够手搓的。 然后越回忆越绝望…… 不论他cad画得再好,力学电工电子学和材料学考过多高的分,即使他能手搓蒸汽机内燃机甚至是发电机,他敢拿出来吗?不敢啊! 就不能让他莫名其妙开个金手指吗? 忧郁睡下的方衍年还不知道,他的第一桶金马上就要送到手里来了。 作者有话说: ---------------------- 只打高端局的小方大人,在新手村被ban到只剩方向键和被动,真是太可怜辣(偷笑) 方衍年:问题不大,升级之后会有技能解锁,这局优势在我。 沅宁:虽然听不懂,但是鼓掌就对了,夫君真棒!(哄大狼的语气) 方衍年(飘~) 第17章 坑大房咯 乡下吃席正餐是在晚上,这也是一天之中最重要的一顿,毕竟白日里要下田劳作,中午大多在地里对付,晚上须得吃饱,否则没有吃早餐习惯的乡下人可挨不到中午那一口。 方衍年早起在家里煮了点米糊糊,清水青菜,腌肉割两片儿下来煮,就是很丰盛的一顿早餐了,虽比不上在沅家吃的,却也比村里大多数人家吃得好。 吃完早饭来到沅家,沅令舟已经在训狗了,前后不到一天的时间,两只小狗都学会了听指令扑咬,只需要指着某个东西喊一声“咬!”,小狗就会摇着尾巴扑上去啃咬。 方衍年看得稀奇,他那个年代,猫狗基本上都当宠物来养,但凡生个病送去医院比人看病还贵。 但这乡下的土狗,吃点儿剩菜剩饭,或者猪食都能养活,皮糙肉厚的还聪明,不仅能看家护院,还会捉老鼠、放鸡放鸭,难怪乡下有条件的家里都会栓一只。 沅令舟训狗的时候,家里的女人们也没闲着,昨日打的猪草和要送人的柴得捆好,还有那剥下来的兔子皮,因为经常鞣制皮子,就连小光都知道皮子剥下来得趁热将内里的油脂刮干净,用皂角水煮过一遍,再泡一晚上,才能把皮子洗干净。 兔子皮的油脂不多,拿着也轻,但不代表鞣制就简单。处理好的皮子用粗棒子面和草木灰泡进缸子里,每天翻面搓揉,还得把碱水煮热,这样热捂出来的皮子才能柔软,而鞣制的过程,需要持续足足一个月。 发酵了一个月的皮子,那味道可想而知,不然也不会有臭皮匠的说法了,沅家经常鞣制皮子,因此在后院搭了个露天的土灶,泡皮子的缸就放在灶台上面,不至于搬来搬去,味道也传不到前院。 过程虽然麻烦,但这般鞣制出来的皮子,能卖出不错的价格,否则谁舍得浪费那皂角和棒子面。 一家人忙碌了整个白天,下午的时候,才总算各自收工,带上那些个随礼去了大房那头。 因着二房最能干的两个女人没空过去帮忙,今天的席面还是请隔壁村的灶人来烧的。大房为了逞面子,硬是请了足足十桌,那灶人也没想到怎么临时还加了两张桌子,人手没带够忙不过来,那叫一个兵荒马乱。 往日村子里除了里正家以外最体面的一户人,今天闹了这么大个笑话,谁不乐意多看会儿。 沅家二房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沅宁看着那鸡飞狗跳的后厨,心里就是一声冷笑。以往他阿娘和大嫂两个人就要顾这么多张席面儿,吃完了席都没空坐下休息半刻钟的,又要帮着热水洗碗。 今日那灶人带了三个徒弟来,都没把这席面给忙活开,足以见得以前大房都是怎么压榨他阿娘和大嫂的。 姜氏心软,看到这么忙碌的场面忍不住就要去帮忙,还好沅宁早有准备,唤了一声:“阿娘,礼还没送呢,不是说要给堂哥说几句喜庆话,讨个好彩头?” 他们一大家子九口人,可是每个人手上都带着礼来的。 阿爹手里提着的是三十个铜钱的红封,沉甸甸一大包,光这个就倍儿有面子了。 姜氏手里提着的一篮子鸡蛋,也是十分拿得出手。 大哥三哥一人扛着捆猪草,一人提着捆柴火,剩下一捆猪草因为二哥扛不动,就分了一小半给小光扛,大嫂手里则拿着几块鞣制好的皮子。 除了沅宁,就连方衍年都拎着两本书册,这般浩浩荡荡一群人,这般大的排场,可是吸引了现场所有人的目光。 姜氏被沅宁叫住了有些犹豫,但她又推辞不得,那些喜庆话总不能让小辈来说,她那丈夫向来不是个爱开口的,今日带的这些虽然不值什么钱,但宝儿说了,礼轻情意重,一定要让大房知道他们家的心意,免得一家人生了嫌隙。 眼瞅着帮忙的人来了,今日姜氏却没急着放下手中的东西帮忙,忙得脚不沾地的大伯娘一边在心里咒骂,一边让老公儿子去接待,二房可是答应了要带厚礼过来的! “大伯,堂哥!”沅宁拉着方衍年一同上前,甜甜地喊了人。 “宝儿身体好多了,大伯也就放心了。”大伯沅承岳是个体面人,关心完一番侄儿之后,这才跟刚看到方衍年似的,“方童生也来了,快快,这边坐!” 沅承岳看见二房的人大包小包拿了这么多东西过来,想把人引到边上些,却因为二房拿的东西太多了,想不醒目都不行。 “大哥。”沅宁的亲爹依旧是那副惜字如金的样子,只问候了一声,就把那沉甸甸的红封递了过去。 姜氏见状,连忙照着家里宝儿教的,说了一大串喜庆话,因着有方衍年帮忙润色,那喜庆话说得极其漂亮,连周围等着开席的其他人都传出阵阵叫好。 红封送完,又是姜氏拎来的一篮子鸡蛋,外加一篮子吉祥话。 然后是大儿子一家给打的猪草,二儿子送的皮子,三儿子送的一捆上好的柴火,和小哥儿的夫君送的几本有助科考的册子。 姜氏一个个介绍,每送一份礼,就是一大篇漂亮话,难怪宝儿出门之前让她先喝了一碗水,这话说完,席面都做好了,嗓子也说干了。 到主人家之后等着吃席这段时间原本是最难熬的,大家做了一天的活儿,前胸贴后背了,恨不得把桌子都吃下去,硬生生是被姜氏那通漂亮话说得听入了迷,竟是连八卦都不摆了,十来桌人,齐刷刷听着二房过来送礼。 等姜氏说完,还要夸一句二房用心又舍得送那么多好东西,这让因为二房没送几个钱的大房心中不满也没办法表现出来,狠狠吃了个闷亏。 偏偏沅宁还拉着方衍年往他堂哥那边凑,一个劲夸他堂哥学业好,怕不是一口气要考个秀才功名回来,把堂哥给夸得飘飘然。 这人一飘,就容易膨胀,随即就是一顿吹嘘自己多么受赏识了,就算学堂夫子要把女儿嫁给他,都因为要专心科举暂且推拒了。 沅宁就等着沅令阳吹这个牛呢。 如今沅令阳考上了童生,大房这头条件又好,家里几块肥田,底下又只有沅令阳一个儿子,嫁过来多享福啊! 大房这头趁机用这借口打发那些想要把女儿嫁过来的乡下人家,却被沅宁给钻了空子。 “呀,那堂哥暂且不娶亲的话,前些日子打的那口柜子不就用不上了么?” 若是用方衍年那个时代的说法,沅宁这语气可谓是茶香四溢,好一副为堂哥担忧的模样。 “到时候堂哥若是考上秀才,这般打的柜子,可配不上那些闺秀小姐。” 大房这头被夸得飘飘然,下一刻,就听沅宁感叹。 “可惜我过几日就要成婚,家里为我生病花光了家底,别说柜子,今儿个为了庆祝堂哥考上童生,连箱底都掏空了。” 大房一家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 话说到这份上,全村的人都看着,这柜子要是不送出去,不仅显得他们大房小气,还跟咒他们家令阳考不上秀才似的。 大伯娘牙都要咬碎了,还得做出一副高兴大度的样。 “宝儿这般乖巧,大伯娘没生个女子哥儿的,一直都把宝儿当自家哥儿疼的。”大伯娘说着,还拉起了沅宁的手,“那柜子哪是给你堂哥打的,你这厢及笄,要成亲了,大伯娘能不给你添妆撑撑腰么。” 大伯娘的话一出来,在场一片哗然。 往日里二房经常朝大房送东西,村里谁不知道,今日这番对话若是发生在私底下,大房或许还能找借口推辞了,可现在所有人都听着,大房要是再吝啬这口柜子,怕是再不会有人和他们家来往,还要骂他们白眼儿狼。 更何况前脚才说暂且不给儿子娶妻,后脚就做了那么大一口娶媳妇的柜子抬进家里,不是往自己脸上扇巴掌么。 今日真是忙昏了头,才被二房摆了一道,那口柜子可是用上好的木头请县城里最贵的木匠打的,大房一家心都在流血,也不顾二房是怎么得知他们打柜子的事情,真是一眼都不想看到二房的人了。 第22章 除了沅宁和方衍年,沅家所有人都还在为那么大一口柜子说送给他们就送了而震惊,沅宁他爹更是红了眼眶,觉得大哥果然还是在乎亲情的。 沅宁不置可否,但坑了大房这么大一笔,他心情愉悦得眼睛都眯起来,像一只餍足的小猫咪,眉眼弯弯地对着方衍年眨了下眼睛。 看!给你挣的嫁妆,喜不喜欢? 作者有话说: ---------------------- 这柜子是宝儿给小方大人挣的聘礼,不是小方大人的第一桶金哦~ 不出意外下章发力 方衍年:终于到我出马的时候了[墨镜] 沅宁:夫君加油[加油] 第18章 偷吃 人来差不多了,灶人便将菜端上桌开了席,乡下不比城里讲究,女男哥儿不分席,只吃酒的汉子们单独坐。 沅家人私底下都不怎么喝酒,但这种场合还是得给兄弟撑场子,沅宁的阿爹、大哥二哥,都各自坐了不同的桌席去,和庄稼汉子们吃酒聊天,没多会儿就敲着筷子划起来拳,席面也跟着热闹起来。 沅宁一家人多,单独开了一张新的桌子坐下,他左手边坐着三哥,右边挨着方衍年,沅家人也照顾方衍年,知道他和村里人不熟,便让小光挨着方衍年,再过去是大嫂和阿娘,这样即便有人要来和他们喝酒,看着一桌子哥儿小子的,也不好多劝。 一家人刚坐下,陆续就有来得晚的人家到场。一般来说,一大家子来吃席的,都会早点入座,免得人坐满了,只能到处安插。 沅宁他们这桌子陆续来了一家夫郎带着儿媳,是瞅准了这桌不喝酒的多,再加上又没有崽子,去其他桌难免要跟着喝两盅。 姜氏正和招呼着二人坐下,就听到个熟悉的大大咧咧的声音,竟然是张屠户带着自家小哥儿来了。 张屠户来得晚,但家里就两口人,也不怕塞不进席面,他本人喝酒,见到才打过交道的沅家人,便把小哥儿塞过来,也是十分放心就把孩子托付给了沅家人。 “令舒,你挪挪位置,让紫苏挨着宝儿坐。”姜氏开口让三儿子挪个位置出来,也是十分照看张屠夫家这个哥儿了,让人挨着自家人一起坐。 张屠户家的这个小哥儿,年纪比沅宁还要大两三岁,不过张屠户家不缺钱,一年年给小哥儿缴着算赋,也不心疼钱。 紫苏这名字听起来挺文雅的,其实是一味药材名,但也不止是药材,乡下人也会把新鲜的紫苏当野菜吃,生食或者煮汤,就连孕妇感冒了不宜用药,也可以用紫苏煮鲫鱼来进行治疗。 可惜张紫苏这小哥儿和他那名字完全不搭,不禁个儿生得高挑,那张脸更是冷冰冰的,还不爱说法,听说第一次替他爹上人家家里杀猪的时候,提着那把杀猪刀,给人家家里的小孩儿都吓哭了,一家人也不敢怀疑他有没有杀猪的本事,生怕这小哥儿连人一起砍了。 沅宁身子弱,小时候就不怎么和村里的小孩儿一起玩,村里的孩子皮实,就连姑娘哥儿都敢下河摸鱼捉虾,沅宁也跟着玩过一次,泡了冷水第二天就发起了烧,感冒来了好些时日。 这样柔弱的哥儿自然不合群,得亏他三哥比他年长不了几岁,小时候没其他小孩儿同沅宁玩,他三儿就抱着他识字,两兄弟在院子里玩,因此沅宁也最是和他三哥亲近。 沅宁打量了一下坐到自己身边的哥儿,这人也不和他打招呼,闷不吭声坐下,似乎是刚杀猪赶回来,身上还有些血腥气,不过因为小哥儿比较爱干净,杀完猪又用皂角清洗干净,那点子味道就被掩盖住了,只有淡淡的皂角香。 “紫苏哥哥,我听你阿爹说你也会杀猪,好厉害呀。” 张紫苏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只夹了一筷子菜往碗里送,隐约嗯了一声,显然是想搭理沅宁。 但沅宁是谁,连和小狗都能聊天,他心里好奇,就接着问:“那么大的猪,你一个人按得过来吗?” 因为杀猪的场面比较血腥,沅宁还从来没见过杀猪什么样,以前一直以为杀猪就是屠户自己按着猪就把脖子抹了,听说有哥儿也会,便止不住好奇。 张紫苏十分不耐烦地深吸了一口气,没骂他,冷冷开口:“主人家会找人来按猪,不用我按。” “哦……”沅宁小小蔫儿巴了一下,又要开口,就被他哥给叫住了。 “宝儿。” 沅宁吐了吐舌头,把偷偷朝着油炸小黄鱼儿的筷子拐了个弯,夹了一筷子酱鸭子吃。 他身体还未好彻底,得忌口辛辣燥热或者寒凉的东西,所以他三哥才挨着他坐监督他。 原本想着他和三哥中间还隔着个人呢,正打算浑水摸鱼偷偷尝一口。 他好久没有吃酥酥脆脆的炸鱼了,实在馋得慌,奈何他哥一直盯着他! 老实下来的沅宁决定一个时辰都不理他哥,嗯!就这么决定了。 席面开始之后,除了喝酒的几张桌子,说话的人就变少起来,大家都在低头吃肉。 别说,这沅家大房还真是大方,一桌九个菜,有足足四道肉菜!乡下人吃席面一般七到九个菜,肉菜也只有一两道,别的顶多沾点儿肉渣子,或者拿猪油来煎,就很是有排面了。 今儿个的四个荤菜,鸡鸭鱼肉,一道鸡汤,一道酱鸭,一道油炸小鱼儿,一道红烧肉,足足三个硬菜,吃得整个席面都安安静静的,所有人都在往嘴里送吃的。 倒是沅家人比较矜持,主要是最近隔三差五都会跟着宝儿吃顿好的,这两日更是有张屠户训狗送来的肉,连着吃了几天肉,竟然都没那么馋肉味了。 沅宁也是吃了几筷子就饱了,那么点儿食量,和一旁的张紫苏比起来,他吃的不过人家吃的一筷子肉多。 沅宁正要和张紫苏搭话,一个村里的婶子看见他们这桌菜剩得多,就将自家大胖小子给塞过来,托给他三哥照看。 沅令舒在乡医那里当学徒有些年,平日里乡医出门就留他看门,乡亲们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会找他,沅令舟为了个弟弟调理身体,读的书多,身上多几分书卷气,又脾气好,村里人就喜欢找他帮忙。 这不,吃饭吃得好好的,就被塞了个胖小子过来,沅令舒哭笑不得地去给小胖墩儿找了条凳子。 沅宁原本是想问张紫苏给小狗起好名字没,见到他哥没空搭理他,恶向胆边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了一筷子炸鱼。 “你哥不是不让你吃么。”不怎么开口的张紫苏冷冰冰说。 咬着小鱼尾巴的沅宁跟小猫似的,叼着小鱼干,对着张紫苏眨眼睛卖了个萌。 张紫苏并不吃这套,胳膊肘一拐别了下沅令舒。 “你弟偷吃炸鱼。” 沅宁:!!! 沅宁和他哥大眼瞪小眼。 沅宁呲溜一下把小鱼干嘬进嘴里,嚼嚼嚼嚼嚼。 一桌子人笑得直不起腰。 作者有话说: ---------------------- 这章的张紫苏:没见过这么娇气的哥儿,麻烦 很多章之后的张紫苏:他,我罩的,懂? ps:没有任何竞争环节,大家都超爱宝儿的[加油] —— 方衍年:说好这章我大展宏图呢 作:这不就出意外了嘛(心虚吹口哨) 第19章 牵手手 沅令舒能怎么办,沅令舒又不能伸手把炸鱼从宝儿嘴里掏出来,只不痛不痒地威胁了一句:“回去就让你生嚼紫苏。” 莫名其妙夹在中间被cue的张紫苏:? “你不要恩将仇报。” 沅令舒这才反应过来,这儿还坐着个紫苏。 张屠户家里的这个小哥儿身体好,没见他去医馆里拿过几次药,再加上男子和哥儿有别,总惦记人家哥儿女子的名字和耍流氓有什么区别,顶多喊一句张屠户家的,万一被有心之人听到,屠户的名号也很是唬人,不至于张紫苏这没个兄弟帮衬的小哥儿遭二流子惦记。 至于沅令舒为什么提到让沅宁嚼紫苏,纯粹是个巧合。 这个时节正是紫苏盛开的时候,这种植物跟野草一样好养,再加上紫苏药性温和,既能解表散寒又能祛湿解暑,是买不起药的乡下人常用的药物。 最关键的是,宝儿吃不惯紫苏的味道,用这种既对身体好又有威慑力的借口威胁就刚刚好。 谁承想有人拿紫苏当名字的。 沅宁原本还因为回去要嚼那涩口又发苦的叶子郁闷呢,一看他哥吃瘪,顿时就看好戏似的重新精神起来。 确认是亲兄弟没跑了。 “小沅大夫。”可惜一个庄稼汉子的出声打破了为来得及解开的尴尬。 原是村尾的一个农户前两天下地除草不小心割伤了手臂,原本想着不是什么大事,没想几天过去伤口不仅没结痂,还有些肿胀发溃,不算深的伤口红彤彤一片,面上覆着一层黄色的液体,看上去快要流脓了。 沅令舒一看那伤势,眉心就蹙起来:“怎的这般严重了都不去看大夫?” 第23章 说着,沅令舒放下了筷子,微微掰开创口检查了一番。 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晒得黑黢黢的面皮一红:“着实是……这距离秋收还有段时日,家中实在是拿不出药钱。” 不然也不会私底下跑来找沅令舒给帮忙看看,要是有钱,谁不愿意抓药呢?那伤口随着天气见热日日痛痒难耐,着实是没了办法。 沅令舒当然知道这些状况,但乡医开的不是善堂,可以不收诊金,却不会垫付药钱,每年都有许多看不起病的乡下人自己去山里挖点草药回去硬挨。 挨得过去皆大欢喜,挨不住的即使砸锅卖铁,估计也付不起那时所需的昂贵药钱了。 就连沅宁前些时间落水生病,沅家那么几口会挣钱的,都掏空了家底,更别说普通人家。 不过,村民们也不傻,自从村医收了沅令舒当徒弟之后,早早就盯上了这个学徒。 乡医不是本乡人,但沅令舒是啊!一些村里走得近的叔伯婶子们私底下也会让沅令舒帮忙分辨,自己摘的草药对不对。 那乡医一毛不拔的,村里人多少都有些怕他,倒是愿意来麻烦沅令舒。 沅令舒一开始也不会,后来被问得多了,不知不觉也见识得多、熟练起来,后面更是自己学了医术,告诉他们不少更便宜廉价的方子。 例如以前当野菜都很少有人摘回去吃的紫苏,就是沅令舒给“带火”的,这年头谁没个头疼脑热的,怎么说是味药,满大山都是,不仅夏季会摘来吃,也会晒干一些冬季吃,村里不少小病小痛的都因此减少,倒是越发信服沅令舒的医术了。 许多实在看不起病的,例如今天这个庄稼汉子,就会私底下找沅令舒瞧瞧。 沅令舒也知道乡亲们的家庭情况,他不好苛责,只让小光去找了块尖而薄的石头洗干净后火烤一番,将伤口上凝结的黄液给刮掉,简单用席面上的酒浇了些上去,把伤口清洗干净之后,又找大伯娘要了一瓣蒜,细细切成薄片敷在了伤口上。 这不要钱的土法子,光看着都让人心惊肉跳地痛,那庄稼汉额头上都浮出一层汗了,硬是一声没吭。 “回去之后两三个时辰换一次蒜片敷在伤口上,不要用水冲洗,若是伤口继续溃烂,一定要去大夫那抓药,否则伤口流脓,手臂废了都是小事,严重要危及性命的。” 庄稼汉子千恩万谢,也没留下来吃席,早早就归家去了。 不仅沅宁他们一桌子人看着稀奇,就连大房这头、村里其他人都看着稀罕。 还没听说大蒜能拿来敷伤口的! 沅令舒也不作过多解释,他看的医书多,知道不少奇方土方,但某些方子成为不了主流,自然有一定的道理。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用正经的药材比较好,毕竟一时图便宜,耽搁了治疗,恐怕花钱都救不回来,村里不是没有因为一道小口子没及时医治就死人的事情发生。 沅令舒一顿劝,才打消了大多数人的念头,谁也不会为了那十几文的药钱,拿自己的命去赌不是? 沅宁趁着他哥被乡亲们缠着说话,就连告他黑状的紫苏都听得入迷,偷偷又夹了小鱼干吃,酥酥脆脆裹着油香面衣的鱼仔那叫一个美味! 平日里就看他阿爹他们吃鱼嚼骨头吞,还说味道香,他只有吃油炸小鱼儿的时候才能品尝一番滋味。 只不过在了吃完第三条小鱼干,又要下筷子的时候,就被方衍年给制止了。 “再多吃要上火了。” “好吧……”沅宁解了馋,虽然没吃过瘾,心里头却是高兴。 所有人都盯着他哥呢,只有年哥哥最关注他的身体! 沅宁不是喜欢被人太过管束的性子,但方衍年这样适度给他一点空间的关心,沅宁很是受用。 应该说,非常喜欢! 他乖乖放下筷子,方衍年却还是纵着他,夹了块红烧肉,将最大块儿的瘦肉夹进他碗里,自己吃了那半块肥肉中夹着一线瘦肉的部分。 沅宁突然觉得心里面痒痒的,就……有点,高兴到想抱一抱方衍年。 可是他们一没过礼二没办席,连私底下说几句话都不能在房间里单独说。 沅宁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这么想早点和方衍年把礼给成了,他真的很想多加触碰这个人。 这么想着,沅宁也只敢偷偷拉一拉方衍年的衣角,方衍年却以为他想吃什么,低下头听他说话。 沅宁看着那张线条分明却温柔的侧脸,心中一动,没忍住小声说:“想拉你的手。” 正对着他的圆润耳垂一点点染上层粉色,然后那颜色越来越明显,鲜艳得像是被红纸染过。 沅宁别开脸,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显得他多孟浪似的,都没成亲就这般大胆,还是他主动。 两个人红着脸各自看向一边,沅宁拽着的衣角忽的往下垂去,他的手跟着下坠,一颗心还没因为误会对方是想甩开他而下坠,就感觉手指被什么温暖的东西碰了碰。 方衍年将两人的手藏在衣袖下面,轻轻勾起他的手指,又一点点把沅宁的手给裹进掌心里。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填满,从没喝过酒的沅宁却头一次感受到喝醉的感觉,整个人都飘飘然、晕乎乎的。 直到席散了回到家,沅宁才想起来手还没撒开,都不知道爹娘哥哥们看了他多久的笑话。 “小心脚下。”方衍年说着,便给他解了围。 这不是散席之后天色黑了嘛,方衍年怕他摔跤所以牵着他走,怎么能算逾矩呢? 一家人只当没看破,见两人依依不舍地松手,才让沅令川把方衍年给送回去。 方衍年这时候也想起还有正事想和沅令舒商量,他跟沅令舒年纪相仿,但还没和沅宝儿成亲,便跟着宝儿一起喊沅令舒三哥。 “什么事?”沅令舒的脾气好,平日待人温和,被方衍年单独叫住,态度却冷下几分。 众所周知,沅宁身体不好,他又是医生,他和方衍年没什么交集,方衍年想和他商量,不得不让他联想到对方是不是要问有关宝儿身体的事情。 “今晚的席上看你用大蒜治疗伤口,倒是让我想起此前在一本杂书上看到的……” 夜色浓重,方衍年并没有注意到这细微的差别,他琢磨了一下用词,却还是想不到更精准的描述,最终选择用原文,感觉显得比较高级,“萃取法。” 作者有话说: ---------------------- 小方大人触发被动技能——《高中化学》《高中生物》《理综全能》 方衍年:[墨镜]谢邀,打不了一点低端局 第20章 英年早婚 听完方衍年的话,沅令舒的态度不着痕迹地缓和几分,随即又被方衍年提出的新鲜字眼吸引了注意力。 “这萃取法……是何法?” 方衍年微微一笑:“你可以理解为取其精华,将大蒜里面有药效的部分浓缩到能有显著疗效的办法。” 得益于家里有钱,父母又忙着赚钱和度蜜月,方衍年从小到大家教没断过,寒暑假更是都在国外度过,参加各种夏令营、少年班,方衍年在知识储备和动手能力这块儿没得说。 之前躺在床上琢磨了半天都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完全是因为他会的那些都太过“高端”了,甚至放在他那个时代,一般家庭的孩子都接触不到,更别说放在科技更加落后的古代,也难怪他施展不开拳脚。 知识就像是日积月累储存在身体里的血肉,或许平日里注意不到,但它们一直都在那里。 就像今日,若不是看到沅令舒用大蒜治病,他哪里想得起这种最便宜大碗又提取简单,还拥有不俗治疗效果的抗生素——大蒜素。 在这个“柴米油盐”柴字打头的时代,就能看出柴火在日常生活中的地位,不论烧火做饭还是取暖,几乎日日都要消耗,开水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可是“奢侈品”。 大多数人日常生活喝的都是生水,像是之前方衍年试图徒步去县里,半路渴了到乡下人家讨水喝,人家给的就是生水,而城里的茶摊子一杯水都要两三文,那可都够买一两个鸡蛋了。 再干净的生水,没有通过煮沸杀菌,吃了都容易生病。 托宝儿体弱的福,他一喝生水就生病,沅家才养成了喝水都要烧开的习惯,这也是他们家为什么烧柴这么快的原因之一。 可村里其他人就没沅家这么奢侈了,发烧拉肚子那都是常见的事情,甚至很多人都不当回事儿,实在严重了,就吃点土灶底下的黄土止泻,更多都是硬抗。 这个时代虽然也有部分医者察觉了细菌和真菌的存在,但依旧没什么深入的研究,即使有记载大蒜能够治疗“疮疡”,也是在极个别偏门的医书中。 所谓疮疡、痈疽、热症,中医认为都是“邪毒”导致的,这里的邪毒就是细菌真菌一类的统称。而大蒜提取出来的大蒜素,正好就能针对伤口的细菌感染,还能治疗喝生水导致的痢疾,细菌性感冒导致的百日咳和伤寒。 第24章 不仅如此,大蒜素对真菌也有一定的抑制作用,还能杀菌杀虫,掺进饲料里面喂鸡鸭猪鱼,不仅家禽家畜不容易生病,还能提高产肉量,实在是居家旅行必备之良药啊! 方衍年用这个时代的人能听懂的词汇简单说了一下大蒜素能够应用的场景,把沅令舒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但因为大蒜本身就是沅令舒在医书中看到过的,所以并没有对方衍年说的话有多少怀疑,只觉得还是书香门第读的书多见识广,可惜方家的家产,连房子都给方衍年拆了只剩两间,那些书自然也不剩多少,当然是没机会能拜读了。 沅令舒一阵叹息,却又清醒,得亏方衍年能记得这么清楚,便想问一问具体的“萃取法”是怎么个办法。 这还真是问到方衍年了,大蒜素的萃取剂在现代来说很好找,用乙醇就可以,但古代的粮食酒的话……那大蒜素的溶解度本身就不高,再用低度酒,恐怕效果就更差了。 但这却难不到方衍年,虽然没有有机溶剂,还可以使用“油”这种易获取且能发挥类似有机溶剂作用的来萃取,效果虽然没那么好,但也比下有余了。 大蒜本身并不含大蒜素,新鲜大蒜遭到创伤后会催化蒜氨酸生成大蒜素,因此沅令舒看到的方子才是大蒜切片或者捣碎之后加入蜂蜜敷于伤口上。 蜂蜜对于农户来说也很奢侈,所以沅令舒用的便是切片的办法,毕竟也是第一次用,不知道剁碎的效果更好也情有可原。 方衍年并不想出风头,当时便没说,毕竟,即使是早就知道大蒜可以疗伤的沅令舒,都不会轻易相信方衍年说的全部疗效。当时在夏令营制取大蒜素的条件方衍年也拿不出来,他当然不会冒这个险在现场纠正了。 村里的村民又不是小说里的npc,哪能方衍年说什么就信什么。 果然,在方衍年说完萃取的方法之后,沅令舒就更加怀疑了。 萃取大蒜素的办法实在太过简单,只需要把大蒜去皮尽量捣碎,然后加油没过,密封放置几天,就大功告成。 说实话,乡下人谁没用过大蒜这种调料,有时候切好的大蒜没用完,都可以拿油泡一泡,这不就是方衍年所说的“萃取法”? 真不是沅令舒怀疑方衍年的话,听着着实像是在捉弄人。 但沅令舒还是打算给方衍年这个面子,不就是大蒜捣碎了泡油里么,没有效果拿来炒菜凉拌也是一样的,也不浪费。 沅令舒一副纵容不懂事小孩儿办家家的表情,并没有对这件事抱太多希望。 方衍年也不好表现出太过强硬的态度,毕竟换了萃取剂,他也不是完全有把握,因此给自己挽了个尊:“其实用油也是下下之法,如果用特别烈的烈性白酒来代替香油,效果会好很多。” 可惜这个时代,一般的粮食酒也就十几度,酒肆里卖的大多还掺了水,实在不是提取的…… “你是说蒸馏酒?” 方衍年:?! 一下子听到这么个现代化的词,方衍年差点以为自己穿越了。 沅令舒看他这副惊讶的模样,也不稀奇:“你不喝酒或许不清楚,你说的那种烈性的白酒,应该是经过蒸馏的酒,酒性十分烈,通常需要兑水才能饮用。酒肆里卖的最便宜的酒,就是这种兑水的蒸馏酒,一两只要几文钱。” 方衍年再次大受震撼,古代人除了没有电,生活过得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差啊? 他竟然被一个古代人科普了蒸馏是什么! “如果有那种没兑过水的……蒸馏酒的话,萃取出来的大蒜素应该能达到我说的效果。” 沅令舒也不说信是不信,但却答应他抽空会去镇上给他弄些来。 方衍年提议可以先用油萃取一次试试,效果虽然没有用酒好,但治今日那汉子的伤口足够了。 家里芝麻油和清油都有,大蒜也有一些,方衍年也不打算弄太多,大蒜素并不稳定,高温或者氧化都容易让之失效。 他只是在用芝麻油还是菜籽油之间犯了难,还是沅令舒建议用香油的,因为芝麻油对伤口愈合也有一定的功效,不论大蒜和香油哪个都能用在伤口上,即使胡来也出不了大错。 方衍年很是佩服沅令舒的医术,这个就叫专业! 两个人窸窸窣窣在院子里弄到了很晚,家里其他人都睡下了,沅令舒还打算送方衍年一程,被方衍年拒绝了。 他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怕走夜路,真没必要回回都送的! 沅令舒上下打量了方衍年一眼,还是把二哥给叫了起来,大哥明日还要下田,留在家里帮忙盖房子的二哥就没关系了。 沅令舟还没睡着,被叫起来也不生气,两个人没提灯,去村头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路上黑漆漆的只有月亮照明,这位平日里就格外开朗话多的猎户就开口询问起方衍年来。 “今日这家里的地基已经打好晒干,明天就可以开拆你们家的房子了,拆好的砖重新砌成屋子,差不多要十几天,这段时间你打算睡哪里?” 沅令舟的话还真把方衍年给问住了,这豪爽的汉子也没笑话他,只是说:“爹娘那边商量了一下,虽然席要晚些时日办,但你和宝儿可以先去里正那登记了,把户籍转过来,到时候就算住在咱们家,村里也不会有人说嘴。” 方衍年听懂了,这是先结婚登记后办婚礼的意思,别看这是古代,户籍比现代的身份证还重要,黑户别说住行困难,被查出来严重可是要充军的。 原本还因为搞了个抗生素出来有些兴奋的方衍年像是突然被浇了盆冷水。 前几天还是刚上大二的大学生突然之间就要和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哥儿”结婚。 虽然只短短接触过几次,方衍年却并不特别抵触。 在现代他虚岁二十都没遇见过喜欢的人,古代车马慢,认识的人只会更少,宝儿愿意嫁给他,对他来说反而是个机会,是他占了大便宜。 方衍年胡乱应付了几句,直到沅令舟离开,他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依旧有些回不过神。 他摸着自己的心,知道自己喜欢这个相处并不太久的沅宝儿。 在他的观念里,闪婚是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可这里的习俗,若是长久拖着不结婚,或者最后解除婚约,反而会对宝儿造成更大的伤害。 即使知道自己这样打着为对方着想的幌子的行为很卑劣…… 第二日,方衍年到沅家的时候,宝儿站在门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出来。 直到方衍年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户籍,那张看上去像是在无声落泪的脸上瞬间充满了喜悦,穿戴整齐的人一把扑进了方衍年的怀里。 早饭都还没用,两人就先去了里正家里进行登记。 “宁哥儿来了。”里正娘子热情地招待沅宁进门。 村里有人成亲是好事,尤其是沅宁和方衍年这种到了婚嫁年纪的,村里单身汉多了,里正还要遭上面责问。 “宁……哥儿?”方衍年有些怔愣,他甚至左右看了看,院子里除了他们三个,并没有别人。 “方童生,快进来呀。”里正娘子站在门口催促。 里正也估摸着这几日俩孩子会过来,连登记的册子都放在最外头,直接就翻到了沅家二房的那几页。 方衍年是入赘,不仅户籍要落过来,两人的信息也要进行更新。 毛笔在薄薄的宣纸上落下墨迹,方衍年看着自己的名字并排着写在另一个名字旁边。 陌生而又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那即将和他相伴一生的两个字在齿间萦绕。 沅宁。 他的夫郎,是叫沅宁。 作者有话说: ---------------------- 恭喜小方大人终于知道自家宝儿叫什么名字啦[加油] 第21章 水泥是何物? 沅宁生下来只有不到四斤, 还没村里的野猫重,全村人都以为他活不了,沅家却没一个人放弃, 硬生生把孩子保了下来。 村里的习俗,小孩儿要是身体不好, 长大之前不能起名字,这样生死簿上没有姓名,孩子就不会被阴差给勾走。 沅宁直到八岁之前,都没有正式的名字, 家里就宝儿宝儿的叫他, 直到村里路过个游方道士,给沅宁算了一命, 这才起了个宁字,是以一生安宁顺遂, 不受凡俗叨扰。 和沅家亲近的人, 例如大房那头, 多叫沅宁宝儿习惯了, 即使后来沅宁有了正式的名字, 依旧是喊的宝儿。 就连沅宁的爹娘都没习惯, 说亲的时候也宝儿宝儿的叫着, 连庚帖上面都没有忘了改…… 乡下叫元宝、栓子的一抓一大把, 官媒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以至于方衍年到登记的时候,才知道宝儿不过是沅宁的小名。 沅宁满意地看着造册上二人并排到一起的名字, 感觉特别相配,他看完发觉身侧没有动静,扭头看见方衍年有些怔愣, 正担心对方是不是有些后悔,毕竟二哥和他通过气…… 第25章 细细一看,方衍年耳朵上又爬上了片红晕,并且慢慢有朝着脸颊蔓延的趋势,沅宁一颗心揣回了肚子里,整个人都甜滋滋的直冒泡。 沅宁出门不多,但家里总是会来客人,他时常坐着无聊,下意识就会观察起来,因此察言观色能力特别强。 他看方衍年这人似乎还挺容易害羞的,而且每次都是先从耳朵尖开始,即使脸别过去了,也能看出他的害羞,真是怎么看怎么心软。 沅宁使坏地又去勾了勾有些怔愣的方衍年的手指:“年哥哥?有哪里不对的吗?” “唔,没、没。”方衍年摇摇头,“我在想户籍要什么时候拿去换。” 沅宁偷偷笑,并没有拆穿他,倒是一旁的里正娘子笑话他们:“这都成亲了还喊哥哥呢?” 刚刚还在捉弄别人的沅宁这下子也是被逗得臊红了脸,都是长辈怎么还这般打趣他。 里正夫妻看俩小孩儿臊得都快煮熟了,那叫一个乐,却也给他们放了个台阶下。 “这户籍在这里登记之后,会在统一的时间拿去县衙进行更正,等县衙那方将新的户籍给做好,再拿上旧的去换便是。正巧方童生你近来考过了童试,这般一并拿去修改,也免得你再多跑一趟。” 里正详细地解释了方衍年的问题,沅宁顺手将揣出门的喜糖给里正留了一把下来,这糖还是前几日方衍年来看望他时带的,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里正夫妻也不和他客气,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便放他们离开了。 来回走一趟,天色彻底明亮起来,一些勤快点的庄稼汉已经扛着锄头下地了,时值夏初,再过几日稻子就要灌浆了,田里的杂草、虫子,养肥的鲫鱼,该除的除该捉的捉,留太多了影响庄稼收成。 田间的汉子或者除草的哥儿女子,看到沅宁和方衍年手拉着手从里正那头出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庄稼人朴实,不像大房那头还要阴阳几句问他们什么时候摆席,只是吆喝着说声恭喜,沅宁正好还揣着口袋糖,见到说好话的就散几颗,说过些时日秋收了请大家庆祝庆祝。 两人就这么一路牵着手回到了沅家,沅宁的阿爹和大哥下田去了,三哥也上乡医那头晒药,至于二哥,则是带着小光去了方衍年老房子那头,说是要把细软都搬过来,今儿个就要拆墙了。 方衍年说要过去帮忙打下手,却被姜氏按着先吃了早饭,沅宁今日高兴,用得也多,吃完带着水和方衍年一起过去看看二哥那头忙得怎么样了。 到老屋子的时候,方衍年房间里的东西都被打包得差不多了。沅令舟那大背篓不到两筐就能全部运完,他背上背着一筐,手里还拎着方家的锅,接了沅宁递过去的水喝了后,大步一跨就往回走,脚边跟着两条小狗,大狼则是陪着小光留下来看东西。 小奶狗一见到沅宁就撒欢,它们还没学会在固定的地方排泄,平日里除了被沅令舟训的时候很少放出来,如今见到沅宁就绕着他的脚边跑,用脑袋和尾巴蹭他的腿,可热情了。 “对了二哥,昨天我问了紫苏哥,他说给他家的狗起名叫三金。” “三金?”沅令舟有些疑惑。 “嗯,咱们家不是有大狼和二毛嘛,他说三金和二毛是一胎的兄弟,就叫三金了。” 沅令舟听着直笑:“那为什么不叫三毛?” 一旁和小光收捡家中细软的方衍年:这可不兴叫啊! 沅宁并不知道旁边还有个在心里吐槽的,他解释道:“三金不是皮毛金黄金黄的嘛,就叫三金了。” 方衍年:“金色的金?” 沅宁:“是呀。” 方衍年:“那很喜气了。” “喜气?”沅宁一顿,“对哦,三金不是有钱人家结婚用的嘛!” 方衍年已经不会因为这个时代的潮流而惊讶了。 沅宁看着二哥走出去的背影琢磨着:“年哥哥,你说我要不要和紫苏哥说一声啊?” 方衍年一听到这个称呼,就想起来里正娘子打趣的话,顿时声音有些别扭:“三金挺好的,比三毛好。” “嗯?”沅宁不可置信地看向方衍年,“二毛起得不好吗?”他情绪有些低落。 都说贱名好养活,谁家要是给自家狗子猫儿的起个人名儿,能被笑话得抬不起腰,虽然很多家里的小孩儿都跟猫猫狗狗的名字差不多了。 沅宁给二毛起这个名字,也是因为二毛毛茸茸的很可爱,这个名字很贴切,大狼的名字都是他起的呢,村里人都夸大狼的名字威风,现在却被方衍年说他起的没有紫苏哥的好,那叫一个委屈。 方衍年完全没那个意思,看到沅宁止不住难过的模样,心都揪起来了,连忙解释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方衍年头一次觉得自己有口说不清,他又不能说三毛是另一个时代的作者和小说角色。 但看着沅宁失落的模样,方衍年一咬牙,还是把缘由说了出来,不管后面编不编得回来,他不想让宝儿伤心。 “我不是说金字比毛字好,二毛这个名字多贴切,毛茸茸的,又二了吧唧的,简直是最恰如其分的名字了!” 沅宁可怜巴巴地看向方衍年:“二了吧唧的?” 方衍年:“……” 果然,人只要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谎言来圆。 “嗯……二是北方那边的俗话,就是笨笨傻傻的意思。”方衍年这回学聪明了,不等沅宁问,就继续打补丁,“但这个词现在已经不是骂人的了,可以理解为笨得可爱的意思,当然,我更多是觉得,比起笨,用调皮来形容更恰当。” 方衍年看着沅宁认真听他说话的表情,没有再伤心了,这才暗暗松一口气:“比如一些损友之间,就会揶揄对方是二货,总做些滑稽事。” “损……友?”沅宁对于方衍年嘴里总是冒出些他没听过的词汇有点儿消化不过来。 以前也没听说方家是从北边搬过来的呀?嗯……或许祖上是? 方衍年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拳头,一句话里面全都是补丁!他好声好气和沅宁解释:“就是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可以相互之间骂对方坏话,但不会因此产生嫌隙的好朋友。” 沅宁听着方衍年的话忍不住有些脸红,好友之间还能穿一条裤子吗?但他不好意思问。 方衍年一口气解释了这么多,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漏洞,天杀的,还好宝儿向来信任他,又善解人意,除了好奇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并不会追根究底问他都是哪里听来的,不然方衍年可还有得编。 他解释了一大圈,也不忘记最初的问题:“至于三毛,是我之前看过的一个孤本,叫三毛流浪记,里面讲述的是一个叫三毛的孤儿捡垃圾,给别人干杂活儿,却连饭都吃不饱,瘦得头大身子轻,特别可怜。” 沅宁听着也有些可怜这般小孩儿,他点点头:“那确实不太合适。” 方衍年彻底松一口气,拉着他的宝儿哄起来:“是我刚刚说错话了,不过我也很高兴,你愿意告诉我,今后如果我说了或者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了,你也要告诉我,知道吗?我不想和你有误会。” 沅宁听着方衍年温声细语哄他,还这般承诺,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抿着嘴都止不住笑意,牵着那宽大修长的手,认真点点头。 一旁听了半天墙角的小光哼唧一声,幽幽的声音飘过来:“小叔父你最好说到做到,你要是让小叔受委屈,我长大了就给小叔撑腰!” 方衍年忘记这边儿还有个小子呢,笑着说:“好,到时候我捆着手让你打。” 说完就被沅宁轻轻推了一下,软绵绵的手撑在胸膛,跟小猫儿踩人似的,挠得人心痒。 小光实在看不得这腻歪的二人,扭头进屋子里检查还有没有遗漏什么东西去了。 沅令舟腿长脚程快,不多时就走了个来回,但两只小狗儿却没跟过来,显然是已经玩累了,等沅宁他们回到家里的时候,两只小狗都还没缓过来,毛茸茸的俩大团子四仰八叉地倒在一块儿,睡得哼哧哼哧直鼓肚皮。 将背篓里的东西全部卸下来之后,沅令舟也不带歇的,转身又往村头走去,多在山下耽搁一天就少打一天的猎,家里没有个进项,虽然门前地里都有菜,但众人已经过惯了吃肉的日子,总不可能放大狼去山上打猎来养活他们这么一大家子人吧。 家里还剩了些腌好的肉,已经剥下来没来得及吃的兔肉,即使隔天吃一顿荤腥,也就够撑个三四天,还得想些别的法子。 第26章 这些不仅沅家其他人在考虑,沅宁也在思考,他干不得重活,大嫂割猪草去了,阿娘也要去捡些新柴回来,他只能帮着方衍年打下手,把搬过来的细软和家当规整一番,免得方衍年晚上没地方睡。 家里现在就那么几空屋子,除了沅宁每个房间都是一张床挤好几个人,实在没有方衍年睡的地方。 他们家柴房搭得还算宽敞,因为每天都要烧菜烧水,柴火倒是没多少,不过柴房也要充当杂物间,这几日虽然清理了一番,却也没清出来多少空间,即使可以搭张木板凑合睡,沅宁也舍不得。 “要不你将东西放我那屋,左右也可以住一起了。”沅宁想的很简单,他现在和方衍年是过了明路的夫夫,晚上睡一块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却看见方衍年那特别容易红的耳朵又烧起来,支支吾吾半天,说话都结巴:“我、我觉得,我还是先睡几天柴房……” 方衍年有理有据和他解释,话里话外却把自己一通贬低,说什么晚上睡觉的姿势不好,不知道会不会打呼吵到他,左右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沅宁盯着那双不敢看他的眼睛,忽然觉得方衍年睫毛还挺长的,难怪看着那一双眼睛那样多情,他说:“夫君是不想与我同房..么?” “不,呃……我。”原本就说话打磕巴的人更是连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了。 沅宁知道方衍年面皮薄,所以先前有旁的人在,他都没急着改口,现在只不过换了个称呼,瞧把人给逗的。 莫名觉得有些有趣。 他伸手去拉方衍年的袖子,感觉面前的人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仿佛每个关节都生了锈,轻轻动一下就会咯吱咯吱响。 本就容易染上绯红的耳朵红得感觉能滴血,尤其是那红艳艳的、饱满圆润的耳垂,看起来像是某种味道香甜的果子,让人很想咬一口。 可惜这书生光是说几句话都羞成这样,要是真的碰一碰,不知道会不会晕过去。 沅宁使了个小坏,最终还是决定放过方衍年。 “左右是遭夫君嫌弃了,我那屋子里都是药味……”沅宁幽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方衍年急匆匆打断。 “不是,没有,真不是。”方衍年解释着,却别过头不看他,“我、我就是担心你年纪小……” 沅宁看着那蔓延到脖子的红晕,歪了歪头:“夫君怎么总是说我年纪小?去岁家里就给我交算赋了,刘婶子家的哥儿比我还小半岁的,再过两个月孩子都快生了。” 原本红成煮虾的方衍年深吸一口气,忽的转过身来,脸上的的绯红还没褪去,神色却无比认真,抬起两只手捧住了沅宁的肩。 被这么严肃认真地看着,沅宁都不好意思再开口捉弄,只是无辜地看着面前的人。 “宝儿,我觉得这件事我们必须说清楚。” 沅宁被方衍年给唬住,不由得也认真几分,乖顺地点点头。 “你今年十六岁,都还是能长高的年岁,脏腑也没有发育完全,就像还没有粗壮的树苗,风吹雨打或者随意攀折一下,都容易留下痕迹,甚至是长成歪脖子树。” 方衍年觉得这些最基础的生.理教育还是很有必要向宝儿科普的。沅宁本来身子就弱,要是再不趁着青春期长身体的时候加强营养和锻炼,今后想要养回来,恐怕只能事倍功半。 “但如果树干长得粗壮了,即使风雨再大,也只能把它连根拔起,而没办法轻易摧折,对不对?” 沅宁听着这哄小孩儿的话,虽然觉得有些幼稚,但方衍年对自己这般耐心,他也愿意多听对方说一说。 “咱们现在就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只有在树苗长成大树时给足营养,好好保护,树干才能长得结实。人的身体也是一样,发育成熟之前的身体状况决定了今后的身体基础。”方衍年从来没对谁这么细心体贴过,要是被以前的那些同学听到,高地要骂他一句死夹子,真会装。 但方衍年觉得这很正常,谁看见沅宁这么可爱的宝贝都会忍不住软下态度来。 “今日我们成了亲,就是要过一辈子的,我想和你一起活到七老八十走不动路了,也能无病无痛安享晚年。” 沅宁被方衍年的真诚所打动,先前或许会自卑,担心自己配不上方衍年的童生身份,也担心对方嫌弃他的身体不好,可在这一通剖白之后,沅宁忽然觉得很安心。 他抬起手挽着方衍年的手臂:“嗯,我相信,我都听夫君的。” 方衍年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情意正浓,院子里的狗儿却突然叫起来,这才没几天,奶都没断的小家伙就已经被沅令舟训的学会看家护院了。 “宁哥儿。”一个看上去比沅宁还要年长几岁的哥儿来到沅家的篱笆前,看到方衍年也在,语气软乎几分,“方童生也在。” 沅宁走过去打开门:“北哥儿今日怎的想着过来坐坐了。” “嗐,这不是听说你们家要借不下蛋的母鸡嘛,我们家就有一只到年纪了,小爹让我把鸡给你们抱过来。”那哥儿说着,就将篮子给提了出来。 沅宁并没有急着接下,语气听上去也没有多热络,虽然脸上是挂着笑的,但那笑容这么看怎么疏离。 一旁的方衍年没开口,只在心里默默评价道:他们家宝儿还会营业假笑呢。 但这么笑着也怪好看的。 方衍年的心思全在沅宁身上,连来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北哥儿偷偷看了方衍年好几眼,发现对方视线一直黏在沅宁身上,在心里头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把装着母鸡的篮子放下。 “是这样,小爹说咱们家开春养的鸡苗还有几天才下蛋,想问能不能把你们家的鸡抱过去养几天,等你们孵好了蛋,再把鸡换回来就是。” 沅宁虽然不做家务,但账却算得门儿清,这算盘珠子都快打他脸上了。 一只不下蛋的老母鸡能值多少钱,孵化鸡蛋要二十来天,二十个蛋,去县城里抬价慢慢卖,能卖四十文,都够买十来只鸡苗的了。 不下蛋的母鸡还要吃粮食,借出来孵蛋不仅能养肥囤些肉,借鸡的人家通常还会送两颗青菜或者鸡蛋,哪有这么狮子大开口的。 专门踩着他们家没人的时间上门来忽悠他,这些人是不是太瞧不起他了啊? “那真是不巧了,昨儿个吃席的时候和紫苏哥说了一声,他让我直接去他家借,我这正打算过去呢。” “这怎么行!”北哥儿赶紧拦住沅宁,“张屠户家多远啊,你身体又不好,走那么远的路多累啊,直接借我们家的吧。” 沅宁真觉得这小哥儿脸皮挺厚的:“可是,紫苏哥说让我直接抱鸡过来用就成,你也知道我提不动,就打算给他拎几个鸡蛋过去谢谢他。” “哎呀,哎呀,你这一来一回的,鸡多重啊,这样,你把我家的鸡拿去孵,我要你十个鸡蛋就成。” 沅宁一副为难的样子:“家里就剩七个鸡蛋了,母鸡都不抱窝,还得再等两天才能凑出来。” 北哥儿生怕到手的免费鸡蛋跑了,连忙道:“七个也行,免得你跑这么远一趟,多累啊。” “行,我去鸡棚给你拿。”沅宁也没急着将母鸡抱走,去了后院的鸡棚,很快就捧着几个鸡蛋出来。 “哎呀,鸡蛋都丢在鸡窝里面,竟是被踩碎了,要不北哥儿你还是把母鸡抱回去吧,我拿着这几个鸡蛋去找……” 沅宁话还没说完,北哥儿就把篮子里的母鸡给捉出来,提着篮子过来装沅宁手里的鸡蛋:“嗐,咱们这关系那么清做什么,就这些也行。” 说完,生怕沅宁后悔似的,提着鸡蛋就走出了院子,临走了还在沅家门口的地里摘了一把葱子和青菜。 沅宁脸上的表情冷下来,把母鸡给抱到后面的鸡棚,他们家鸡棚早就空了,剩一只下蛋鸡,二哥早给隔了个单独的地方出来,搭好了窝,里头放着三四枚鸡蛋和六七枚鸭蛋。 因为没有鸡孵蛋,这段时间都是把两只小狗给圈在鸡窝里面,小家伙暖烘烘的,倒是能够顶几天的。 方衍年看沅宁干活儿还挺利索,反正比他手脚利落多了,他才是真正四体不勤的那一个。 沅宁安置好母鸡,喂了两把鸡食,这才发现方衍年一直都跟在他身边看着他,一时间又有几分不好意思,心情忐忑地看向方衍年。 可把方衍年给看乐了。 宝儿这么聪明,这么会为家里打算,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第27章 方衍年也不吝啬夸奖:“宝儿几句话就把人打发了还不伤情面,真厉害。” 沅宁被方衍年这张嘴夸得飘飘然,都说书生郎的嘴最是会唬人,看来是真的,他听方衍年说什么都觉得甜。 收拾好了鸡棚,二人又着手把院子里的东西规整一番,锅碗瓢盆不多,都搬到厨房,衣服被褥还有笔墨纸砚暂且先放进沅宁的房间。 即使方衍年不在这边住,这边也距离新房近,之后换房间更方便。 原本空荡荡只有一张床和几条凳子的房间顿时被塞得个满满当当。 沅宁的房间并不算很大,一张床就占了半间屋子,他自己有一个柜子,装常用的衣服杂物,就放在床尾,床底下也有两口箱子,一口放的是他的东西,一口放的是家里其他人的东西,此外房间里就并没有放其他杂物了,放眼看去很是整洁。 如今方衍年的东西搬进来,拢共只有一口箱子,箱子里面装满之后,箱子上面也放了个架子,把杂物之类的放上去,房间里不说拥挤,但多了几分生活气息,还有点小温馨。 别看方衍年只有一口箱子,那箱子可是酸枝木的,又结实又防潮防虫,光是这口箱子,就比方衍年其他家当加起来还贵了。 “这口箱子有些旧了,之后赚钱给你买更好的。” 沅宁一听到方衍年说话,嘴角就不自觉勾起来。他没纠正方衍年入仕者不能经商,只当方衍年说这些话来哄他高兴,他确实开心,声音都不自觉放缓:“好呀~” 方衍年被这甜甜的一声酥得腿都软了,把东西放好之后,又去拧了帕子来,把表面都擦了一遍,免得附着在物品上的灰尘呛到沅宁。 两人好一通收拾,才将房间归顺好,又要去柴房搭块板子,临时铺个小床。 然而,尴尬的是,二人在柴房翻了半天,也没翻出来一块能让人躺下去的木材,连平整些的都没有,他们家是真的很穷。 “咳。”沅宁摸了摸鼻子,“要不你还是睡我那屋去吧?” 方衍年也有些哭笑不得,话说了那么多,最终结果好像并没有改变。 “那我去你那边打地铺。” “这怎么行。”沅宁蹙起眉头,“ 咱家的地不是青砖铺的,都是黄泥,不仅容易弄脏被褥,睡久了还容易生病。” 他拉起来方衍年的手:“我知你是为我好,可我也不想夫君委屈了自己,我那床睡得下,就别睡地上好么?” 扪心自问,方衍年这人虽然少受父母关怀,但家教还是很好的,为人也绅士,即使是和女性共处一室,都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 但看着沅宁那张脸,方衍年又有些怀疑自己的自制力,或许他真不如以前觉得的那般直吧…… “年哥哥……”沅宁见方衍年犹豫着不答应,拉着人袖子晃来晃去,可着劲儿地撒娇,别说方衍年,随便来个什么人恐怕都受不了。 好说歹说,方衍年才将被子给放到床尾。沅宁的枕头做得很长,足够睡两个人,但方衍年还是坚持要分开睡,还说但凡他晚上兽性大发,就叫宝儿把他给踹到床下去。 沅宁被逗得直乐,应是应了,但就是不知道如果他是先动手那个,会不会也被踹下去。 莫名就有些期待了呢~ 方衍年还不知道他们家芝麻馅儿的小元宝又要捉弄他了,将房间收拾好之后,已经是中午,除了在医馆做工的沅令舒,一家人都回来了。 这段时间因为要帮方衍年把屋子拆了砌过来,沅宁他阿爹和大哥都是早上天还没亮就去了地里,回来吃过午饭,下午就帮着弄房子。 方衍年有些过意不去,但他那身子骨,还不如小光帮得上忙,沅家人倒是乐得方衍年肯干活儿,今后不会让宝儿吃苦,便将家里剩下的钱交与他,让他去窑厂那边买一些石灰浆回来。 毕竟是砖房,虽然可以用更便宜的泥浆,但那是宝儿要住的,还是修得结实些好,即使用不起三合土,用石灰浆也是好的。 方衍年听到石灰浆,被动技能再次触发,他感觉这个时代好像很多东西都有,便问:“窑厂竟然还有石灰浆卖,是要做水泥糊墙吗?” “水泥?”沅令川一顿,“那是什么东西?” 方衍年一脸快要皈依佛门的无力感,翻出来已经用烂的借口:“先前在镇里遇到走南闯北的货商,听说是一种比石灰浆更加牢固的糊墙材料,不用烧纸就能做砖。” “竟然还有这等宝贝,还是读书人见识广。”沅家人倒也没怀疑,“只不过这水泥……除了石灰浆,还需要哪些东西才能做出来?” 方衍年回忆了一下:“记得是……一成的石灰,掺三成的,可以是烧铁的炉渣,也可以是陶片磨成的粉。” “这么简单?”沅家人不可置信。 就算是三合土,也要用到石灰浆、碎砖和细沙,细沙好淘,河边去挖就行了,但碎砖可以要花钱买的。 可方衍年说的炉渣或者碎陶片,却不值几个钱。 如果是碎瓷片,官窑即使烧坏了,也会偷偷找地方埋起来,不让平民捡。但碎陶片就不值钱啦,乡下人吃饭喝水用的就是陶碗,坏得厉害了随手就丢了,有些缺德鬼丢到田间地头,还时常有人被那碎陶片划伤脚呢! 虽然这个“水泥”用到的石灰浆要多一些,可另外两样和免费的没什么区别,算下来竟然还更省些钱! 一家人合计了一下,觉得可行,不过毕竟是要修房子的,不如先弄点石灰石磨了,家里也有碎到只剩个底儿的碗,先找方衍年的说法弄一块儿不用烧的砖来试试。 如果弄出来的砖够结实,用这个“水泥”来搭房子不比石灰浆更牢固么?还不会掉灰! 越想越是有盼头,沅家人的行动力很强,沅承显让大儿子找了陶片出来给磨成粉,自己则是借石灰去了。 风中凌乱的方衍年:这、这么高效? 事实确实很高效,因为用料比较少,那碎陶片也不用去借石磨来磨,直接用家里的石臼磨就成,很快就磨出来一大把,等沅宁他爹借过来一小团石灰石,也是如法炮制磨碎了,一家人把两种粉末交给方衍年,眼巴巴地看他演示。 方衍年只能硬着头皮上。 虽然以前他的专业被调侃是拧螺丝的,但这搬砖的活儿他也不是没了解过,大家都是难兄难弟,谁也没瞧不起谁。 生的石灰粉浇少量的水下去,放出大量的热,但水不能浇透,半生半熟的石灰粉是最好的,等石灰粉浇水冷却下来之后,和陶粉混合,就是丐版水泥了。 依旧是简单到让人怀疑真假的程度。 方衍年自己介绍着都有些心虚,便打了个补丁:“如果能加一点点石膏进去,干得会更快,质量也更好。” “这个也有。”姜氏一拍手,“之前家里点豆腐的时候还剩了一些,我去给你拿!” 说完姜氏就风风火火冲进厨房。 石膏需要的比例很低,只占水泥成分的百分之五,这儿的水泥拢共加起来不到两把,需要的石膏量就更少了,只有石灰粉的五分之一。 全部混合好之后,就可以加水混合了,方衍年继续介绍:“这样的纯水泥,可以用来糊墙填砖缝,也晾干之后能当砖头使。” “如果加入一些沙石……”那就变成混凝土了,方衍年在心里偷偷补充,实在不敢继续创造新词汇出来,“就可以用来铺地活着修路,这样铺出来的和石板路差不多,轻易不容易压坏。” 一家人被方衍年形容的场景搞得老激动了,这么便宜的法子就能把地都给铺了?!距离他们家住上这种水泥房子、青砖地还远吗? 要不是口袋里的钱不够,他们恨不得当场就把所有屋子和地面都给换了。 方衍年跟小学生过家家似的就把水泥给填进了模具里,这模具还是回来吃午饭的沅令舟看他们一群人在那儿挤着,说要弄什么水泥,给临时用木头削出来的。 一家人就连吃午饭的时候都恨不得守在那灰扑扑的水泥旁边,方衍年只劝他们,得把里面的水分暴晒干了才够结实,即使这一小团水泥体积再小,也得晒个两三天才能干透。 家里人也不着急,反正材料好找,再说了,方家的老房子光拆都要拆几天呢,毕竟是要搬过来砌房子的,拆的时候不能弄碎了,速度自然慢些。 吃完饭,家里的劳动力都要过去拆房子了,小光却是守着那小小一块儿水泥,总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下。 方衍年吓唬他,说水泥摸到手上干得快,一会儿就在他手上结一层硬壳,硬撕下来能把他的皮都扯掉。 第28章 小光吓得赶紧把手抱到怀里。 沅宁哪能听不出方衍年是捉弄人,轻轻拍了方衍年的后背一下:“你别把人吓坏了,晚上尿床给他爹枕头淹了。” 小光一张脸涨得通红:“我早就不尿床了!”说着小短腿儿扑腾着就跑掉了。 下午天热,沅宁让他明天上午再去窑厂那边交定钱。 窑厂有石灰浆卖,但方衍年做的那个水泥,是要用没加过水的生石灰,得额外交涉一番,等定好了量,要得少能当场拉走,要得多就得等两天。 主要是生石灰兑水会释放大量的热,以前也有人被烧伤过,后面窑厂基本上就会把石灰浆兑好再卖了,硬要买石灰粉的话,还得画押,算是一种免责声明,出了事窑厂不会负责的。 修房子用的石灰浆并不少,但他们拢共就砌两间屋子,借辆板车过去,两个筐能一车拉回来。他们这边的窑厂管事的人不错,周边的民众去买石灰浆不收贵价钱不说,还会借他们装石灰的筐子或者桶,用完还回去就成。 也是因为如今环境好了,朝廷鼓励民众安家落户生孩子,才有这么好的福利,要是换成几十年前打仗那会儿,家里男丁都被抓去上战场,没人种地吃不饱饭还要交田税,别说修房子,卖儿鬻女的都有。 家里人都去村头拆房子了,留方衍年和沅宁看家。 沅宁其实也对那个“水泥”挺好奇的,但他习惯了少说多看,问是问得最少的那个,如果方衍年不在,他也能一个字儿不漏地教会哥哥们怎么把水泥给弄出来。 小光走掉之后,沅宁就凑到那模具前,其实他也想摸,但是方衍年那话…… 沅宁知道方衍年是开玩笑吓唬小侄儿的,但想想也并非空穴来风,这水泥如果真的彻底晒干之后跟石头一样硬,湿着的时候糊到手上,干掉或许就和皮肉粘合到一起,可不是扯不下来么。 见到沅宁好奇,方衍年便换了个心思逗他。 “你想不想在上面留个手掌印?”乡下没什么乐子,也就只能用这些哄小学生的玩意儿来讨沅宁开心了。 但方衍年觉得,刻在人类dna里的东西,怎么只能哄小学生呢?就算是成年人,谁看见路上围着一块等着晒干的水泥地,能忍住不去踩个印儿的,连狗子都喜欢去踩两脚。 “水泥在干掉之前印上手印或者脚印,干掉之后能一直留在上面,轻易磨不掉。”方衍年同沅宁解释,“按了手印上去之后及时洗掉水泥就行了,不会伤着手。” 沅宁看看方衍年,又看看那等着晒干的水泥,有那么一点点心动。 可惜那块儿水泥就巴掌大点儿,实在不够印他一整只手的。 “狗爪子印出来的印子也好看,跟朵花儿似的。”方衍年继续引诱。 沅宁:“走,捉狗去。” 因为不用孵蛋了,两只小狗也被沅令舟给捉去了方家那头,休息的时候就训两句。小狗的时候多跑多跳,长大之后不仅性格亲人,长得也更结实。 家里就剩关在猪圈里的小鹿,这几天沅令舟在家里训狗的时候,也会把小鹿给拉出来在一旁看着。 其实在发现小狗会跟着大狗学习之后,沅令舟就把大狼给教会了,让小狗跟着做。当时沅宁提了一嘴,说让小鹿也跟着看,说不定更好驯服。 沅令舟也觉得可以试试,但小鹿身上还有伤,只能在家的时候牵出来。 两人去后院看了一圈,把猪圈里的小鹿给喂了,小家伙和沅宁混熟了,还会用脑袋蹭蹭他的手,搞得沅宁都担心最后把小鹿卖掉的时候会不会舍不得。 看了一眼鸡窝里的母鸡在老老实实孵蛋,沅宁就拉着方衍年去拐隔壁家的狗子。 隔壁赵二伯家的狗子也是沅令舟训过的,和沅宁亲,闻到是沅宁过来,叫都没叫唤一声,还摇着尾巴过来闻他。 “婶子——”沅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宝儿来啦!”赵家的婶子正在忙,闻言人没过来,只招呼他自己坐。 “不坐啦,我牵阿黄用一下。”沅宁和赵家婶子隔空喊话。 “去吧——”婶子的声音从后屋传来。 “走阿黄。”沅宁拍拍狗儿的脑袋,黄色的土狗儿就屁颠屁颠跟着他跑了。 两人一狗回到自家院子里,方衍年把装着水泥的木头模子拿过来,沅宁抱着狗,俩人合伙在水泥砖上面摁了个狗爪印子,别说,还真挺别致。 乡下养狗的人家不算少,时常能看到狗爪印子在各种地方,但这印在水泥上的,怎么说呢? 就很特别。 多好看谈不上,真要是像花瓣,还是猫的爪印更像,但村里的猫儿机灵得很,自家主人可能都捉不住,还是狗子比较乖,招招手就跟着跑了。 印了个爪爪印之后,因为水泥也晒得没那么湿润了,狗爪子上倒是没留下太多的水泥,被方衍年洗干净,两个人又把狗给还了回去。 回去的时候赵家婶子已经忙活完了,非要留沅宁下来喝杯热茶。两家关系好,光是听赵家婶子喊沅宁的称呼就知道,稍微疏远一些的,都是喊他宁哥儿。 沅宁拉着方衍年在隔壁坐了会儿,逗了会儿狗,又给赵家婶子散了几颗喜糖。 “说起来,你大伯娘不是要送你个柜子当添妆么,要我说……”赵家婶子说着,还四下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没人,才压低嗓子教沅宁,“你呀,最好让你大哥亲自去城里拉,免得你大伯娘他们受累一趟。” 赵家婶子并没有说太明白,但点播沅宁两句,回去和家里人说一下,能明白自然知道什么意思,不明白照做的话也不会吃亏。 沅家大房那头多精明啊,怎么可能送二房的孩子添妆,还亲自花钱雇车给他们拉回来的,到时候他们那边不提,二房又迟迟不去拿,木匠那头做好柜子摆太久把东西卖了,二房难道还能要木匠退回来的钱吗?那柜子不就打水漂了。 “啊呀,婶子要是不提点,我可都要给忘了。”沅宁很是给面子地夸了赵家婶子几句,也是因为他嘴巴甜,赵家婶子乐意和他说这些。 “赶巧过两日家里也要去县城采买,到时候去木匠那边看看柜子打好了没。” “你记得就好,对了,到时候你们去县城……”赵家婶子说着,转身去屋子里取了一把络子出来,“婶子这些时间打的,你选两条喜欢的留下,剩下的拿去铺子卖了,也当是婶子给你的添妆。” 沅宁坑大房那头一点儿不心软,但是对自己好的人,他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吃亏的。 “不行婶子,这太贵重的。” 一条络子能卖几十上百文不等,赵家婶子拿出来的这一大把,虽然只是普通彩线打的,但工艺好,拿去散卖能卖六十到八十文。 这一把拿出来就是七八条,即使按最便宜的算,也要能卖半两银子了,沅宁怎么可能收。 “彩线能值多少钱,每次都叫你哥去城里给我带线卖络子,你二哥又会讲价,卖的比我自己拿去卖的高。”赵家婶子是实诚人,但家里人丁并不兴旺,赵二伯一人下田,赵家婶子又要带孩子,去不了城里,只能托经常去城里卖野货的沅令舟帮忙卖络子,买彩绳。 沅令舟从来没收过赵家一文钱的辛苦费,卖多少就是多少,有时还会给他们家带些别的东西回来,那么颠簸的路,赵家又不像大房那头只出不进的,时常会给沅家送东西,一来二去的两家关系更是亲近,沅宁成亲,赵家婶子便和自家汉子商量了下,把这几个月攒起来的络子都送给宝儿当添妆。 左右彩线的本钱并没有那么贵,多费些功夫罢了,他们的孩子来得迟,小时候看着沅宁长大的,也把小哥儿当自家孩子,绝不会舍不得。 “宝儿你不收,婶子可真要伤心了。”赵家婶子硬把络子往沅宁手头塞,一副再不收真的会生气的模样。 沅宁拿着那把络子有些烫手,眼眶也有些发烫。 他光是记得梦里面大房那一家白眼儿狼是怎么坑他们全家的了,竟是忘记村里也有好人对他们家施以援手,赵家婶子在梦里就是这般,沅家为了凑药钱把锅都卖了,其他人恨不得避着他们家走,赵家婶子却是送来了这么一大把络子,还有一些碎银钱。 “谢谢婶子,我会一辈子记得你的好的。”沅宁这话并没有说谎,或许没有人会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听起来也像是在客套,但沅宁是真心把这句话当成承诺。 赵家婶子看着沅宁感动得要哭不哭的模样,摸了摸小哥儿的头:“好,婶子等你以后夫君考上秀才,等着你家照拂。” 第29章 “嗯!”沅宁拉着方衍年的手,比方衍年本人都还自信,“夫君定是能考上秀才的,说不定还能考上举人呢!” 方衍年面带微笑但心里呐喊:我不能!!!!!!! 沅宁的自信,来自于那个无比真实的梦,梦里方衍年不仅考上了秀才,才华更是连学正都欣赏,若不是白眼狼堂哥拿他夫君的文章偷梁换柱,最后谁能考上举人还不一定呢! 他根本不知道身旁这个方衍年已经不是他梦里那个了,现在这个……他连馆阁体都写不出来。 方衍年跟着沅宁回自家院子的时候,感觉自己的魂儿都在身后面飘。 虽然情侣之间自带滤镜,但宝儿对他真的……太过自信了一点吧!简直像是知道他一定能考上似的,那个语气,都不像是在客套。 方衍年只感觉自己的背都快被宝儿的期待给压垮了。 他担心沅宁会不会只觉得考上秀才才有出息,毕竟就原身那条件,父母家产都没有,沅家肯让他当上门女婿,娶全村最光鲜的哥儿当夫郎,就是看在他考上童生有前途的面子上。 可他对于科举这玩意儿,不只是不感兴趣,甚至还因为后世的八股取士,而有点嫌弃。 又不是赚不到钱,没必要把自己的才华和青春浪费在这些上面,低调奢华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 方衍年一路走一路想,然后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赚钱的法子,又有些蔫儿。 沅宁也察觉了方衍年的状态不对,担忧地问他:“夫君,怎么了吗?” “我只是在想……”方衍年没忍住把真心话说了出来,“宝儿你会不会觉得我好没用啊。” 家底最贵的是一口箱子,还有那些砖瓦,身上只剩二两银子,那银子还是吃软饭来的,都不是他自己挣的。 “怎么会,夫君你可是童生,咱们村子里最厉害的书生,也不过只是童生呀。”沅宁不知道方衍年为什么会在这方面自卑。 方衍年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我明年就及冠,二十岁了,连养活自己的本事都没有。” 就连成亲,他那二两银子即使全拿出来,办个席面就能花去一半,更别说修房子的钱都是沅家垫的,他连给自己夫郎添个大件都添不起。 柜子是沅宁坑大房那头得来的。 连开支都是隔壁婶子送他们的络子卖了,才够这段时间沅令舟在家修房子不打猎,支撑他们一大家子的生活费。 方衍年不是看不懂赵家婶子的意思,他是真觉得有些羞愧。 “啊呀……”沅宁感觉方衍年都要碎掉了,转过身轻轻抱了抱方衍年,“阿娘不是说了么,等你考上秀才,咱们一家可都靠你养活啦。” 方衍年一提这个,心就更痛了:“可若是我考不上呢?” 沅宁抿了抿唇,他感觉这个时候说方衍年一定能考上,反而会把人直接压垮。 “那也没事。”他抬起手,学着婶子安慰他的模样,轻轻摸了摸方衍年打理得干净清爽的发丝,“咱们慢慢来,家里会挣钱,实在不行,乡塾的童生年纪也大了,里正伯伯知道你的才学,会把位置给你留着的,你别担心。” 偏偏,沅宁越是这样给方衍年想好了退路,方衍年就越是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他张了张口,差点没忍住把自己的来历说了出来,却又因为害怕吓到沅宁,最终没能说出口。 “我想……”方衍年斟酌了半天,还是开口,“我读的书多,会一些咱们这里没有的,我想先弄些出来,等家里经济宽裕了,才能放下心来念书。” 方衍年没把话说死,到时候他赚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自己当甩手掌柜就有钱进账,谁还会记得要他考那穷秀才的事? 只能说方衍年还是太过低估读书人在这个时代的地位了,也太习惯于用二十一世纪的眼光来看待商人。 沅宁仔仔细细看着方衍年,并没有反对,而是露出一个很是令人宽心的温柔笑容。 “好,我支持你。”他的眼光其实放得更远,“咱们先攒钱,等以后去县里租个院子,拿钱去读最好的私塾,让你安安心心备考,可好?” 方衍年看着怀里的人,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胸腔之中跳出来,他有生以来头一次,真的夸张到想像他最嗤之以鼻的小说里那样,把命都送给他的好宝儿。 滚烫的血液冲昏了他的大脑,竟然忘记了这还是白天,直愣愣地开口。 “我现在……很想亲你,可以吗?” ----------------------- 作者有话说:被大肥章榨干到小剧场都写不出来了的干巴作者配被营养液滋润一下吗?[化了] 第22章 色令智昏 许是今天搬家时沾染了书墨的缘故, 方衍年身上有一股很淡的清香,像是书页的味道,沅宁很是喜欢。 他没想到平日里比他还容易害羞的人竟然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一时间心跳得极快,连眼睛都不敢看向方衍年, 低垂着的睫毛微微颤着,面颊烧得发烫。 沅宁不好意思开口,只轻轻点了点头,感受到那越发接近的呼吸, 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他甚至能感受到交缠在一起的呼吸, 那般压抑着情绪,那般的小心翼翼。 方衍年是珍视他的, 所以才会在乎他的感受,询问他是否同意。沅宁从来没遇见过心思这般细腻, 愿意为他着想到细枝末节的男子。 鼻尖被微微触碰了一下, 沅宁浑身蹿过去一阵酥痒的感觉, 忍不住轻轻抖了一下。 方衍年便停下了动作, 虽然低着头, 却没继续向前, 扶着他腰的宽大手掌轻柔地抚着他的后背, 叫他不要紧张。 沅宁几乎要溺死在这温柔里, 他整个包裹在独属于方衍年的气息之中, 如同飘到了云端,周遭一切都消失不见, 只剩下的身前的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沅宁竟然屏住了不敢呼吸,此时此刻, 如同梦境一般美好,让他担心会不会一边睁开眼,梦就要碎掉。 他抓了抓方衍年的衣襟,正要确认是不是现实的时候,忽的远远传来欢快的小狗的叫声。 沅宁被惊得一下瞪大了眼睛,将方衍年给推开,转过身去,手掌拍着密密起伏的胸口,刚刚的某个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差点儿停了。 不待他深究原因,两条追逐着跑回来的小狗就蹿进了院子里,身后跟着的是慢悠悠迈着长腿看娃的大狼,再后面是背着一小背篓瓦片跑不快的小光。 沅宁庆幸自己反应得快,差点儿就让小侄儿撞见他们、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在院子里就…… 沅宁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在发烫,脑子里咕嘟咕嘟煮开了一锅粥。 真、真是,色令智昏。 “小叔,小叔父!”小光背着背篓就吆喝,“奶奶让你们提着篮子过去一趟。” 方衍年帮着小光把后背的背篓给卸下来,小孩儿嘴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小叔父家里的竹林里冒了好多蘑菇出来,奶奶说已经可以吃了,让今天都给摘回来,今天明天吃炒蘑菇和蘑菇汤,吃不完的做成蘑菇酱!” 小光说得直流口水,丝毫没有注意到家里两个大人脸红得跟地里熟透的辣椒一样。 “家里香油不多啦,奶奶让我去大爷爷家借一些,好做蘑菇酱吃!” 小光跟着跑了一天,家里也不打算让他继续干活儿,便让小光回来看家,换沅宁他们过去搭把手。 沅宁等小光把香油瓶子拿出来,才交代他:“小光,等下去你大爷爷那边就说借点香油回来烧菜,别提家里摘了蘑菇,知道么?” 小光虽然有些不理解,但是对于小叔说的话非常言听计从,十分乖巧地点点头。 等小光提着油壶出门,沅宁交代完大狼好好看家,把两只小狗也留下,就拎着篮子,方衍年背着小光背回来的背篓,一起往村头赶过去。 姜氏忙着把拆下来的瓦片给码进背篓里,女人们心细,手也轻,瓦片递到手里再一片片垒整齐,中间还会垫一些稻草,保证运回自家院子里堆着都还是完好的,不会有什么损耗。 她给沅宁两人指了指方家的后院,以前方家的砖房修得宽敞,如今被拆得只剩两间,院子里大片荒废的痕迹,已经生出了杂草,草间长着一片片褐色的菌子,有些都已经熟过头边缘裂开了,一眼扫过去数量还真不少。 三三两两扎堆的菌子从屋后一直延伸到原本后院里种着的一丛青竹间,除了这些,院门边还有一棵桂花树,这是一棵老树了,伞盖延展得很开,不算很高,但生得很大一丛,感觉秋天桂花开的时候村尾都能闻到这桂花香。 第30章 方衍年和沅宁二话不说,就蹲下捡菌子,沅宁还带了个小铁锹,大一些的菌子容易拔坏,就用铁锹挖出来,于是方衍年负责摘小的,沅宁负责挖大的,两人没多会儿就挖了满满一筐,这都才只摘了一半。 “看来这还真够做两罐子酱的。”沅宁挖蘑菇挖得有些累了,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正好小光也过来了,将这篮子给提走,背上又背了一背篓的瓦片。 方衍年看这小孩儿跑得满头大汗,叫住小光要和他交换,让小光留下来摘菌子,自己将这些先背一趟回去。 “不用了小叔父!”小光跟泥鳅似的一下子就蹿走了,“我有力气!” 皮猴子一溜烟儿跑掉了,方衍年接过来沅宁手里的铁锹,让沅宁在旁边坐着歇会儿,沅宁也不和他客气。 他得把身体早些养好,拖得越久家里人越辛苦。 他坐在那棵桂花树旁边乘凉,下午西斜的太阳照到脸上,有些晃眼。 沅宁说:“等这边房子拆了,再找时间随便搭个草棚子,今后有时间过来打理打理,也不算荒废。” 如果这方地彻底没人走动,指不定会被哪些人过来占便宜,好好的修房子的地拿来种了菜,又少不了顿扯皮。 更何况还有方衍年那群奇葩亲戚,连方衍年家里的砖房都给拆得只剩两间了,不怕他们不会过来把地给占了。 沅宁如今把方衍年看作一家人,最是护短,谁也别想占他夫君便宜,以前欺负他夫君的,今后他都会找补回来的! 但这些事情沅宁只会在心里盘算,他夫君就是太有责任心,闲赋家中考秀才都不安心,要是知道这些,怕是更加忧心,那可就不美了。 “夫君。”沅宁唤了一声方衍年,“我看这桂树长得好,旁边还长出来棵小苗。” 以往家里有人打理,旁生的侧枝都给修了或者拔掉,树的营养集中了,才长得如此繁茂。 如今几年未曾打理,今年更是连小树苗都从旁边蹿起来了。 “咱家院子里此前没种树,连个纳凉的地方都没有,咱们把这棵小苗子给移栽过去如何?” 比起那丛竹林,沅宁更喜欢这棵桂花树。蟾宫折桂,不仅寓意好。 “你家这棵树种好,今年移过去,明年就能吃上桂花,到时候可以做桂花糕桂花酒,还能做些桂花糖放起来慢慢吃。” 方衍年挖着地上的菌子笑着答应:“你都给我说馋了。” “等房子拆完有空,左右砌墙我帮不上什么忙,到时候过来把这边的院子理一理,弄干净了看能不能用起来。”两家距离不远也不近,不方便天天来,但又不得不时常过来,索性找点合适的用途,也免得院子荒废了。 “好,都听你的。”方衍年尤其喜欢听沅宁慢慢给他盘算这些日常的琐碎,仿佛能够透过这些只言片语,看见未来温馨幸福的小日子。 他虽然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但本质上还是个未来人,一些思维方式和观念和本地人是不一样的。 宝儿读过书,人也聪明,性格他还喜欢,两个人观念又契合,他觉得沅宁说什么都是对的,只一个劲答应。 沅宁休息了一会儿,地上大朵的菌子都被采得差不多了,只剩一些比较小的,只要是长开的,即使没有很大,都被方衍年给摘了下来,但小朵的可以留着,陆陆续续长起来的话,能吃到七八月去。 他负责捡地上的蘑菇,沅宁就在桂花树底下挖起来,树苗是从地下蹿出来的,土也被这旺盛的小生命给拱松了,挖起来倒是容易,只是因为连着大树的根,他一个人掘不断。 “哥——”沅宁扯着嗓子往前面喊了一声,没多会儿他大哥就走了过来,看到挖了一半的树苗,三下五除二挖了个大土包出来,裹着树苗的根系。 “正好我要背一趟瓦片回去,你们跟着我一起走吧。” “好诶!”沅宁举起双手赞成。 裹了一大团泥土的树苗还挺重,于是方衍年负责抱桂花树苗,沅宁提着最后一篮子蘑菇,沅令川背着一大背篓的瓦片,三个人往回走的时候,还遇见了身上背着小光那个小背篓的大狼。 “大狼真乖!”沅宁呼噜了一把大狼的脑袋,又和它告别,聪明的大狗还真能顶半个人力。 回到院子的时候,小光正在帮着他阿娘一起宰猪草喂鸡鸭和小鹿,看到他们一行人回来还带了棵树,乐得咻一下就蹿了出来,接过去沅宁手里的篮子。 “小叔,咱们院子也要种树了吗!”小光可是羡慕别人家里有种树的,尤其是院子里有大树的人家,不仅可以爬树玩,摘果子吃,还能在树上荡秋千,可有趣啦! “嗯,等今年秋天了咱们去你小叔父家摇桂花。” “好!!!”小光跑上跑下一天了,竟然还有精力大叫。 方衍年累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进厨房喝了碗晾凉的开水,看到切好了的猪草,顺手就端起来。 “我拿去喂了吧。” “哎呀,那你小心着点。” 家里如今有两只鸡一头小鹿还有三只兔子,母鸡要下蛋吃得多,小鹿和兔子的食量却不少,打一次猪草只能吃两天。 如今这青黄不接的时日,猪能吃的猪草,人也能吃,一些家里断粮的,懒得找别的野菜,就煮猪草吃,近处的猪草基本上都被打光了,得走远一些才能找到。 方衍年将切好的猪草混着米糠,给孵蛋的母鸡面前的盆里抓了一把,又给下蛋的母鸡那边抓了两把,随后端着盆子去喂兔子和小鹿。 他翻了翻盆里的猪草,发觉这叶片的模样竟然有些熟悉。 方衍年飞快冲到前院,一眼就看到了地上还没有剁碎的几片漏网之鱼—— 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大嫂……你这猪草,是在哪里打的?” -----------------------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听到了金币叮叮+1的声音。 沅宁:难道不是政绩叮叮+1的声音? 第23章 金大腿 一家人被方衍年这一惊一乍的样子给吓了一跳, 大嫂田氏更是顿时有些紧张,立刻从凳子上站起了身,在身前的兜布上擦着手。 “怎、怎么了吗?” 沅令川和沅宁也走了过来, 一家人还以为这猪草有毒还是怎么了,方衍年激动得都快跳起来了。 方衍年能不跳起来吗?他手里这么大一盆, 可不是普通的猪草,而是红薯藤! 红薯啊,穿越人士必备金手指,好多小说里的主角都是靠着这玩意儿起飞的, 但是…… 到他这儿, 画风好像就,不太对了? 这么高产的宝贝, 在这个世界,竟然只是……猪草。 都不知道该说这个时代是先进还是落后了。 一家人紧张地看向方衍年, 方衍年也不藏着掖着, 捡起来地上的红薯叶子。 “这个东西……”他顿了顿, “嗯, 如果没认错, 应该是番薯的叶子。” 什么番薯番茄洋芋胡椒之类带番或者洋、胡的, 都是外邦原产。 方衍年是理科生, 历史不好, 并不知道其实番薯这种作物早在万历年间就已经传入了国内, 但一直都只在南方沿海地区有小规模的种植,直到改朝换代之后才大面积进行推广。 这年头传进来的番薯并不像后世经过品种选育之后的红薯那么甜, 并且因为淀粉含量高,生吃容易引起胃胀等情况,即使货商将番薯给带到了内陆, 也没多少人会种植。 倒是有些人发现这种植物的叶子能够喂猪,产量也大,所以当做猪草倒很受欢迎。 至于人吃,那就算了,这玩意儿叶片上有毛,口感也不好,除了喂猪也没什么用处。 “还记得我之前说的那个从南方来的游商吗?”方衍年又扯起来那并不存在的游商大旗,“当时他就和我说过,这个东西的亩产至少能有五石,而且不需要良田就能种出来。” 方衍年说的还算保守了,红薯在他那个时代亩产有三千到六千斤,即使是这个还没有经过选育的年代,差不多亩产也能达到一千斤,一石约一百二十斤,五石不过六百斤,他还少报了一半呢! 可即使是他打了个六折,也把沅家人给震撼到了。 沅宁他爹和他哥种水稻,良田,收成好的时候,小两亩地才能种出来五石粮食,这个叫番薯的东西,种在荒地、沙壤里面都能亩产五石…… 是任何一个庄稼户都不会相信的。 尤其是家里种地的沅令川,更是一副方衍年恐怕被骗了的表情,但又不好意思打击这书生。 大嫂田氏倒比她丈夫更相信方衍年的说法,毕竟她是家里最常打猪草的人,这个叫番薯的东西并不长在田间地头,而是长在荒地那边。 第31章 荒地距离他们村子比较远,村里人打猪草都很少往那边去,但沅家的两块薄田都在荒地边上,这些年条件好了,朝廷也不再像头些年买荒地那样便宜。 当初沅家二房分的两片地就是大房想分家,撺掇着老太爷买了两片不大的荒地,只开垦了两年就吵着分了,拢共不到四亩地。 那时候一亩地才三两银子,两片地加起来十一两差点,加上给二房的现银,二房分家林林总总也就二十两银子出头,甚至还没有大房的一块地贵。 这些年地价一直都在涨,等村里人多少攒了些钱下来的时候,荒地都涨成五两银子一亩了,买过三两银子一亩的人家自然不愿意买,而买得起地的人宁可直接买良田,也不会买荒地,还得自己开垦,好几年才能收获粮食,谁乐意当那冤大头。 因此那边的荒地越发荒得厉害,也就每年稻子成熟前一两个月,连猪草都割得长不过来的时候,才会有少数的人去荒地那边打猪草回来。 当然,也不只是地价贵的问题,那片荒地最大的毛病,还是因为缺水。 他们村叫百溪村,顾名思义,村子附近有很多溪流,尤其是大山的方向,溪水尤其多,山脚下也都是良田,即使遇到稻子灌浆却十天半个月不下雨的旱情,靠山那头的农户取水都比较方便。 大房的田产自然也在那边。 而二房所在的荒地这头,好像是另外几面把水都流干了,最开始几年因为缺水,养不起田,沅家种地,也就是种高粱那会儿,沅宁的父亲和大哥每天灌溉都要走好几里路。 也是后面运气好,有条小溪不知怎的改了道,沅家才蓄起来薄田。 但那溪流实在是细,成年人三两步就能跨过去,而且也不流经荒地,只擦着沅家那片薄田流过,就更没有人想开发那片荒地了。 田氏可以证明,这个番薯的确好养活,每年就靠自然下的那点子雨,都能长出来一茬又一茬的藤叶,只是她也没挖过方衍年口中的番薯。 毕竟是荒地里难得能吃的猪草,要是把根子破坏了,长不出来,可真能饿死人的,所以不得已去那片地方打猪草的妇人哥儿,都会小心着这种猪草的根不伤着。 方衍年:有时候老天爷想给他送钱来真是挡都挡不住啊!他再也不说老天爷不给他金手指的话了,这简直是给他送了个金大腿! 在场的人只有沅宁相信了方衍年说的话。 “如果是照嫂嫂说的那样,我觉得那游商或许没有说谎,这番薯或许真的能亩产五石,毕竟荒地那头土质不好,又没有水源,还能打好几个月的猪草,产量应该是很不错吧?” “嗯……”方衍年解释道,“番薯能吃的部分并非果实,而是底下的根。地根要储存营养,就需要番薯叶……”方衍年忍住了没把光合作用几个字说出来,“产生营养。” 怎么说怎么别扭。 “因为番薯叶能够喂猪,或许那些农户把叶子打了吃,这才种出来的根没那么肥大,好好把根当作物养,说不定亩产还能再往上提一提呢。” 沅令川原本是觉得方衍年是被游商给忽悠了,可沅宁一说觉得有可能,他立刻就盲目相信。 他们家宝儿聪明,何时出过错,用未卜先知都不为过! 家里要做什么大决定,都要和宝儿商量,听听宝儿的意见,即使宝儿没有亲身经历,但一通分析下来不仅能说服全家人,事情的结果也一定会像宝儿说的那样。 因此,沅宁说种这个番薯可行,沅令川就相信这个番薯真能一亩地种出五石粮食来。 “要是这个番薯真的能一亩地种出五石,就算是四石!这天底下也能少饿死许多人了。”沅令川忍不住感叹。 他是庄稼人,自然对于田地的事情更加了解,也清楚,他和父亲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伺候自家不到四亩的田地,顶天也只能种出七石的粮食,大多数时候只有六石。 他们家人多地少,田税虽然不高,但人头税交得厉害,每年种出来的粮食交完税,都不够一家人吃,得亏宝儿食量小,吃不了多少,家里其他人也就逢年过节才会煮一点稻米吃。 光靠种地,是养不活他们一大家子人的,得亏他们兄弟几个都还勤劳,老二上山一次十天半个月,卖山货差不多能有半两银子的收入。但沅令舟消耗也大,天天都得吃肉、吃粮,猎具也要消耗,卖得的钱往往只剩一半交家用。 至于老三,虽然在医馆当学徒不挣什么钱,但村里经常有人私底下找他看病,即使当时拿不出钱,过后也时常会提些吃的用的来沅家,勉强能算个进项。 还有阿娘和他婆娘,平日里不仅要做家务,还得抽空做些女红,阿娘的绣工好,到刺绣费眼睛,常常忙完天都黑了,家里舍不得点油封,一年也出不了几个绣片。 不过两人都随身揣着络子,有时候田萱给他和爹送饭的时候,路上都会抽空编两把,两个女人一个月能编两三个络子,也能卖半钱银子的收入。 一家人紧巴巴地过日子,沅令川都不敢想,要是他们那不到四亩的地,能产出近二十石的粮食,怎么能存不下来钱,老二说媳妇的算赋都要涨了! 沅令川激动,方衍年也激动,不过他想的却不如沅令川那么先天下之忧。 “宝儿,你说要是咱们把这番薯献给天子,算不算献粮有功?”能不能封个官当当? 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么。 “这个好,若是天子将这么好的良种推广到大玄朝上下……” 两个男人已经看着天空幻想起来,那日子多美啊。 田氏不懂这些,但是光听二人的畅想,她都能听出来,家里恐怕不仅是能吃上饱饭,说不定还能得到奖赏。 沅宁实在不想打击二人的积极性,可事实让他没办法委婉。 “大哥,夫君……”沅宁很遗憾地和他们分析,“你们觉得,如果这个番薯真的能亩产五石往上,那南方的游商,所在的县府,能不向圣上回报这种作物么?” 沅宁一提,众人才恍然大悟。 对啊,为什么?就连方衍年都听说过,圣上肯定早就知道啊。 “夫君,我并不怀疑这个番薯的亩产,但既然至今都没有推广开来,定是有其中缘由,且不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参和的。” 沅宁细细的分析让两个男人都冷静了下来。 “以及,平民是不能面圣的,即使是将这番薯献给知县,到最后有献粮之功的人,也轮不到这么小小一个县令。” 是啊,朝中势力盘根复杂,别说知县了,即使是知州,也不过六品,还是在他们这天高皇帝远、距离京城要几个月路程地方,中间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道手。 就算最后功劳没被抢,也会被淹没在天子近臣的光芒下,他们这么远的小官儿,连喝口汤都是奢侈。 就更别提平头百姓了。 “咱们如果要种着番薯,也不能太大张旗鼓。”沅宁说着,也有些惆怅,“不说最开始种下去,肯定要被村里人说嘴,如果后面真的一亩地种出来五石粮食,大家都改种这个,秋收交粮的时候势必会引起上头的注意。” “到时候如果只是抢功的,那还好说……” 要是遇上想独吞的,他们小小一个偏远的村落,就如一根小拇指,随便谁都能把它掰断。 沅宁看着沉重的气氛,拉起来他哥和他夫君的手晃了晃:“咱们就先自己种,荒地也好,自家院子也好,起码先把这番薯的习性给摸出来,今后若是有机会。” 想起今日方衍年的话,沅宁并没有说等方衍年考上举人加官进爵之后,只说:“就买了荒地偷偷种,对外就说种的是猪草。” 沅令川一拍大腿:“就按宝儿说的办!明日我早些去地里,顺便到荒地那头看看,能不能挖些番薯回来。” 沅宁很赞同他大哥的话,不过他更关心方衍年会不会被打击到,却看见他夫君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像是闪烁着星星。 方衍年抓着他的手,要不是还有大哥大嫂在场,又要激动得抱住他了。 “宝儿——”方衍年嗷了一声,“你真的好聪明好聪明呀!” -----------------------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掰手指头):一根,两根,三根…… 沅宁:夫君在数什么? 方衍年:我看看我能不能在考上状元之前凑齐十根金手指。 沅宁:? 方衍年:我想把这玩意儿染成l……金色的![合十](刘星表情包) ————小剧场二———— 皇帝:一甲往往是要给重臣爱卿们做人情的。 方衍年:[摆手][摆手] 皇帝:爱卿觉得是状元郎好听,还是探花郎好听? 第32章 ———— 紧急插播一则公告: 因为要上夹子,明天请假一天 请假少更的内容会加到后天晚上的更新里,一共九千字大肥章已存稿~上一章没亲到的下一章也让小方大人吃上啦~ ps:这章评论区也有小红包掉落哦,周日下了夹子统一发(更新完就打电话叫宝贝们来看),还有全订抽奖活动可以参加哟~周天晚上见[彩虹屁] 第24章 那你亲我 沅宁被方衍年夸张的夸赞搞得有些不好意思, 读书人嘴甜,但大都含蓄,即使是和沅宁最亲近的家人, 也很少有这么直白热烈的表达。 但沅宁并不讨厌,反而能感受到方衍年对他的真心。 他也不打算谦虚, 以免扫了对方的兴致,只对着方衍年笑了笑,两只手回握住抓着他的大手:“你不觉得我扫了你的兴便好。” 方衍年看上去对于番薯致富还挺期待的,他那一番否定, 若是换做旁人, 指不定要说他短见,或者想太多。 然而方衍年却说:“我怎会这样想!这些年一心只读圣贤书, 把脑子都读呆板了,想的甚是不周全, 若非有宝儿你替我着想, 怕是引出什么祸端都不知道, 我为何要怪你?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沅宁面颊一红, 点了点头:“其实夫君的想法很好, 只不过暂时不适合咱们当下实施, 今后若是有机会, 我也会帮夫君拿主意的。” “好呀!”方衍年美得连姓什么都快忘记了, 宝儿给他的惊喜就像是永远开不完的宝箱, 让他止不住期待,也止不住欢喜。 忽然觉得穿越到这个落后贫困的时代也没什么了, 起码他遇到了自己最愿意珍视的人。 一旁的沅令川两口子看见两人如此腻歪,又见方衍年这般重视他们家宝儿,也是满意极了, 放心得不能再放心。 田氏提着蘑菇去厨房清洗,沅令川则是在院子里挖坑准备种树。 他打算把桂花树种在二人即将砌起来的新房门前,等桂花树长大些,风一吹,花香就能飘进去,而且有树荫遮挡,屋子里也更凉快。 沅令川擅长锄地挖土,几铲子下去就铲出来一个大洞,方衍年抱起来都吃力的树苗,那么大一团带着根须的土,沅令川一只手就能拿起来。 方衍年看到大舅哥那轻松劲儿就有些羡慕,他回过头问沅宁:“宝儿你累不累?” 沅宁最近身体恢复了许多,倒不至于走两趟路都疲倦。 “还好。” “那我带你出去散散步,活动活动身体,咱们一起把身体锻炼好。” 沅宁其实不那么愿意动弹,他天身体弱,身体就连吃药都补不起来,不仅做不了重活,稍微劳累一些就头晕、喘不上气、精神萎靡,甚至要休息好些天才能缓过来。 可是方衍年邀请他一起,有他喜欢的人陪伴,沅宁忽然又觉得不是那么难熬。 “好。”沅宁说完,和他大哥说了一声,“哥我们出去散散步。” “好。”沅令川正在给树苗填土,“等下吃饭了,别回来太晚。” “知道啦。”沅宁转身看向方衍年,方衍年却说。 “要不咱们给爹娘二哥他们送水喝?不走太远,慢慢适应,免得累着你。” “好呀。” 两人去厨房灌了白水,沅宁往里面放了些糖,尝了一下,水里带着一丝丝的甜味。 以前家里只有他才喝得上甜水,糖价贵,沅宁胃口又不好,有时候吃不下饭,就喝两口甜水,家里其他人都舍不得吃。 但现在嘛…… 与其让大房过来借糖占便宜,不如给家里人喝了。 沅宁调好糖水,给方衍年喝了一碗,又给大哥大嫂、小光都倒了一碗。 “我喝什么糖水,多浪费。”沅令舟嘴上说着,却还是把糖水给接过去,仰着脖子喝了个干干净净。 “这不是夫君前几日买了那么多糖回来,不吃夏天虫子多,再放就放坏啦。”沅宁把碗收回去放好,跟方衍年一起带着水去方家老宅那边。 沅令舟倒是不心疼吃糖,钱没了可以再挣,但这干体力活儿要是饿着了,从房上摔下来,看病的钱都不止这点儿糖钱。 “大嫂在家里开始做饭啦,咱们差不多收拾回去吧?”沅宁把碗给收回篮子里。 “宝儿你们先回吧,等天擦黑咱们就收工,这稻子马上灌浆了,得早点把屋子砌好,过些日子农忙可就没空整这些了。” 沅宁也没坚持,他提不得重物,便只在装水的篮子里放了三片瓦,再多他就拎不动了。 倒是方衍年,用背篓背了小半篓的瓦片,虽然在沅家人眼里跟空走一趟似的,但方衍年毕竟是读书人,愿意放下身段帮家里干活儿,众人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只有沅宁担心方衍年的身体。 “没事。”方衍年说话带了两分吃力,“我有分寸,咱们回去吧。” 沅宁点点头,两个人放慢了脚步往家里走。 路上方衍年歇了大概三四回,但都没有放弃,额头上的汗珠吧嗒吧嗒往下掉,可把沅宁心疼坏了。 方衍年却咧着嘴笑得开心:“我没事,锻炼身体就是这样,刚开始会辛苦一些,但只要扛过去,之后身体的肉长出来了,就越来越轻松。” 他说:“你看大哥和二哥,也不是生下来就那么结实的,不都一点点干活儿长起来的身体?” 沅宁以前没听过这种说法,但总觉得方衍年说得很有道理。 他问他:“夫君觉得我也能够通过这般锻炼,身体变得结实一些吗?” “当然。”方衍年十分肯定,他就知道好些天生身体不好但后天锻炼起来之后,反而治好一些娘胎病的例子,“不过你身子弱,不用像我这样一开始就过于压榨自己的潜力,咱们可以慢慢来,我会陪着你一起养身体的。” 沅宁抿抿唇,方衍年还夸他聪明,分明自己也机灵得紧,他问这么一句,他就知道他是想给他分担一些瓦片,还这般安慰他。 “不过我觉得,我还是可以……嗯,多加两片瓦?” 方家修房子的瓦片用的是青瓦,一片有半斤重。不过沅宁的篮子里已经装了水壶和几个碗,再加上三片瓦,勉强能够提着走一段路,再加恐怕就要吃力了。 方衍年不想打击他,但又看沅宁坚持,便从背篓里捡了两片瓦出来。 原本就不轻巧的篮子又加上了一斤的重量,沅宁提着还真感觉有些吃力,可是当他看了看身边的方衍年,又觉得自己已经很轻松了。 是以,两人汗涔涔地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可把大嫂田氏给心疼坏了。 “怎的提了这么多回来?宝儿会不会觉得头晕?大嫂给你冲糖水喝。” 小光看着也着急,连忙把沅宁的椅子给他抬过来,扶着他坐下。 “小叔叫我一声就是,干嘛勉强自己呀……”小家伙拿来团扇给二人扇风,当然他也没忘记自己的小叔父也汗流浃背着呢。 “这不是……”沅宁喘匀了气,“身体好些了想活动活动,三哥不也说要多走动,身体才能好么。” “再走动也不能这样累着自己。”沅令川拿了张帕子出来,把沅宁头上的汗擦去,又给他挡着风,“你先去把衣服换了,哥给你烧水,你……你俩把身子擦一下,省得染上风寒。” “知道知道,哥哥最好啦,嫂嫂也辛苦啦,还有小光,真懂事。”沅宁挨个嘴甜了一遍,起身的时候头都有些晕,踉跄了一下,被方衍年扶住。 方衍年比他还心疼他的身体,眉头蹙得紧紧的,却又忍不下心说嘴他。 沅宁本来累得有些难受,但看到方衍年关心他,心下又软和下来,嘴角都忍不住笑。 “我扶你去换衣服。”方衍年多少还算走得动道,亲自把沅宁给扶回了房间去,又将窗户挡好,免得过了风。 宝儿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还要虚弱些。 “哎呀,我没事的,你别担心。”沅宁抬手将那紧锁的眉心分给抚开,“我想身体早点好起来,我都这么相信你了,你也多相信我一些好不好?” 方衍年重重叹了口气,去将干净的衣服拿出来:“还有力气换衣服吗?要不要我帮你。” 沅宁其实连抬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但又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得亏房间里光线暗,才没让人察觉出脸上的绯红。 “嗯,我可以的。”他的声音小小的,像是小奶猫儿做梦的时候发出的哼哼。 方衍年没有离开,而是把干净的衣服放到沅宁旁边,然后背过身走到门边:“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好了喊我。” 第33章 沅宁:“……” 想把人给支出去然后偷懒先在床上躺一会儿的计划失败了。 沅宁抬手解衣服,却发现手指抖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好一会儿,他红得耳根子都在发烫,才开口:“我好像没力气了……” 方衍年就知道。 “那我转过来了?” “嗯……”即使房间里的光线让人看不清对方,沅宁还是忍不住低下了头。 方衍年快步走过来,拉了条凳子坐下,先给沅宁把上衣解开,又用干帕子把汗擦干,正要给人套衣服,田氏在门外敲了敲门。 “热水烧好了,要不宝儿就在屋子里擦洗吧。” 沅宁都还没答应,方衍年就应声过去端水了。 大嫂并没有多说什么,都没往屋子里看,把水递给方衍年之后就把门给关上了。 方衍年像突然间被拔去了情根似的,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绷着一张脸给沅宁把上身的汗擦干净,又用干帕子敛去水汽,再给沅宁把衣服穿上。 沅宁感觉自己已经彻底烧糊涂了,脑袋晕得嗡嗡叫,昏暗的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布料摩.挲的声音,以及轻微的水声,不甚清晰的视线将其他的感觉无限放大。柔软的棉帕子在皮肤上擦过,仿佛燎起了一簇簇火,烧得他发烫、发痒,却是因为身体太过疲惫,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 他逃似的避开了视线,任由方衍年擦拭着他的身子,可他听见方衍年的呼吸如此平静,就连手指也小心翼翼地,没有触碰到他的皮肤半分,一切都那么止乎于礼。 沅宁心里又忍不住的、莫名地有些失落。 他的身体太差了,不爱吃饭,长不出二两肉,村里的哥儿小时候还骂他,说娘说了,他这样瘦的哥儿孩子都生不出来,沅宁那时候并不难过,毕竟他生活的家充满了爱,不在乎这些恶语。 可现在,童年不经意刺来的刀子终究还是落在了他身上,扎得他一颗心生疼。 他从没有这般喜欢过一个人,曾经看话本里那些缠绵悱恻、愿意为对方献出性命的人们,他总是不太理解的。 除非是为了家人。 可现在,这样一个和他没有半分血缘的男子,他却会为对方的一颦一笑牵动心弦,他害怕方衍年因此厌弃他。 沅宁低下头,细细去看方衍年的表情,却发现那张脸上的表情又冷又硬,一点儿喜欢都不复存在,仿佛正擦洗的并非是自己的夫郎,而是某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沅宁心里搅得难受,吧嗒一下,滚烫的眼泪就掉了下去,正巧咋在方衍年的手腕上。 方衍年心里头一惊,差点吓得六神无主,赶紧把帕子放下:“怎么了宝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让小光把三哥叫回来给你看看?” 沅宁感觉耳朵里面有声音在嗡嗡响,一听到方衍年的声音,哭得就更厉害了。 他累得没了力气,就连哭声都像小奶猫似的,细细抽噎着,眼泪却掉得厉害,落到腿上,砸出很大的响声。 方衍年被他突如其来的哭泣弄得手足无措,赶忙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正要起身去叫人,却被沅宁给拉住了。 他分明连解..衣服的力气都没有,却能把人拉下来。 其实沅宁并没有用多少力气,只是方衍年舍不得甩开他的手。 “我……”沅宁一开口,哭得更厉害了,一句完整的话都凑不出来,给方衍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没敢出声把其他人给招来。 他好声好气哄着,问了一圈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抱着人轻轻拍着后背一点点哄。 方衍年甚至忍不住想,自己这一身汗味儿,会不会把人给熏着了,这么干净香软的小哥儿,怎么能忍得下他这个臭男人的。 沅宁被这般温声细语哄着,又变得恍惚起来,他都有些分不清,方衍年究竟是真会如他所说,喜欢他的全部,还是已经开始嫌弃他的身体,不然怎么……都将他看光了,还能这样无动于衷的。 “宝儿。”方衍年见怀里的人平复了一些,才放缓了嗓音引导询问,“不是和我说好了,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都要告诉我?” 沅宁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我没有……不高兴你。” “那是怎么不高兴了?”方衍年轻轻将他脸上的泪痕给擦干,借着昏暗的光,看到那红彤彤的眼眶,心脏揪得发疼。 沅宁被问得有点儿说不出口,他微微低下头,却还是像先前承诺的那样,对方衍年坦白:“我只是……”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比蚊子哼哼都轻,“你、你是不是觉得,我身体不好看,太瘦了……” 方衍年被他说得一愣:“没有呀?怎么会呢。”但他就算再想表明真心,也不好直接夸人家……咳咳,是吧! “我想你锻炼身体,是因为这样可以让你身体变得更健康,绝对没有觉得你哪里不好看。” 沅宁有些委屈地问他:“那你刚才为何,为何……” 方衍年还真没反应过来,他刚刚不是,什么都没做吗? …… 等等,等等…… 他确实什么都没做,甚至还特别自豪自己简直太君子了,这样的情况下都能坐.怀.不乱。 所以,所以他家宝儿原来不是芝麻馅儿,竟是个奶黄包! 方衍年哭笑不得。 “我又不是那起子禽兽,你累成这般,人都快生病了,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事情,我担心得人差点疯了,心脏都绞得一块儿一块儿疼。”方衍年把沅宁的手给拿起来,放到自己的胸口,“听到它多担心你了吗?” 沅宁忍不住别起嘴,听完方衍年的解释,他其实已经想通了,但就是有那么一点点,下不来台。 他抬起头看向那双清明认真的眼睛,忽的开口道:“那你亲我。” “我喜欢的不止是你的皮囊,还有你……”话说到一半的方衍年忽的跟卡了壳般,声音戛然而止。 他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沅宁也听到了。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方衍年的眼睛,房间里的光线太过昏暗,也看不见那双薄薄的耳朵有没有染上红晕。 房间里安静得他都能听见方衍年吸气的声音。 那张好看的脸一点点贴近他,方衍年的睫毛很长,垂下眼睫的时候,像是合拢翅膀的蝴蝶。如同被某种鸟类的羽毛轻轻扫过,带着温度,干燥又柔软。方衍年对他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珍之重之地捧在手心里,宁可自己跌得粉身碎骨,也不会让他受到分毫伤害。 沅宁的情绪总算平静了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得今天这般多愁善感,但他却确认了一件事——方衍年喜欢他,愿意惯着他,所以他可以肆意地索求任何事情,都不会被拒绝。 沅宁又有些想哭了,但这次不是难过,而是某种超越了喜悦的情绪,像是遇见了一生只此一件的珍宝,方衍年对他如此,他又何尝不是呢? 确认完方衍年的心意,沅宁感觉自己的头好像更晕了,他忘记了呼吸,把自己憋得眼前都黑了一瞬。推着薄削的胸.膛轻轻退开那片柔软的温度,却刚分离,就被轻轻咬了一下。野.兽尝到的血的香.甜,便再也回不去原本那副温吞的食草动物的模样,粗..重的呼吸缠着他,搜.刮.掠.夺着他口中的空气,沅宁被亲得七荤八素,连坐都坐不稳了,方衍年还不打算放过他。被欺.负得狠了,那毫无震慑力软绵绵的轻..咬,却将人勾得更加兴奋。沅宁忍不住向后倒去,扶着他后背的手却紧紧撑着他,贴在耳边的手掌宽大,修长的手指抵着他的后脑勺,让他逃也逃不掉。 沅宁并没有溺过水,但他差点儿真被淹死了,他脱力地靠在方衍年怀里,气得在人大腿上拧了一下。 “你自己说感受不到我的喜欢的。”方衍年还挺理直气壮。 沅宁不搭他的话,把头扭到一边:“我好困……” 方衍年将他有些散开的衣服给拢了拢:“多少吃一点再睡?” “困……”沅宁摇了摇头,多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就这么靠在方衍年的怀里睡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有了一些亮光。 沅宁是被饿醒的。 “唔——嗯!”他习惯性地伸了个懒腰,发出浑身舒展开来的嗟叹,手臂一挥,却打到什么东西。 “醒了?”方衍年的声音带着一丝尚未清醒的低沉和沙哑,是沅宁没听过的嗓音,感觉有些新奇。 “嗯,你继续睡……”沅宁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把抱了过去,他整个人都趴在方衍年身上,眨巴了下眼睛。 第34章 “陪你起床。”方衍年说着,一下就从床上坐起来,顺带把沅宁给放到床边。 “昨天的晚饭给你留着,今早可以热来吃。”方衍年说着,把床头的外衣递给沅宁,“家里人吃过早饭就出去了。” 沅宁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阿娘早上来过一趟,你的衣服都是她给你拿的。” “那你怎么不起床吃饭?”沅宁有些好奇地看向方衍年。 “我那么早起了,你一个人吃饭多孤独啊。”方衍年说着,也将外衣给穿上身,“别束头发了,你昨天晚饭就没吃,家里就咱俩,吃完再慢慢弄。” “哦……”沅宁换好衣服,坐在床边,伸脚将自己的鞋够过来,穿上,然后突然一个转身,往方衍年的脸颊上“偷袭”了一个吻,“早安。” 方衍年被亲得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昨天的教训没吃够?” 沅宁一溜烟儿就跑到了门口:“想都不要想。” 昨天晚饭剩了一道蘑菇炒腊肉,今早又煮了蘑菇汤。虽然蘑菇汤里没放肉,但鸡丝菌的鲜美程度堪比嫩肉,一小碗白米饭,用煮得鲜香油亮的蘑菇汤一泡,上面再卧一个拿猪油煎得略微带了些焦香的蛋,光汤泡饭都能吃一碗。 更别说用腊肉炒的鸡丝菌,简直要把舌头都给香掉,不用放额外的盐,用腊肉的肥肉部分煸出的油来炒制的,熬得半干带着酥脆劲道的肥肉干捞起来切成小丁,用水煮一下之后再炒进菜里,不仅增加了口感和风味,吃着也不会觉得油腻,像是是晒干过后泡发的山货似的。 沅宁昨晚就没吃饭,今天胃口异常地好,他好久没有感受到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滋味了。 之前生了好久的病,胃口一直不大好,今天不仅精神不错,还饥肠辘辘的,感觉能吃下两大碗饭! 方衍年一直注意着沅宁的状况,见他们家宝儿即使是饿得肚子直叫唤,他虽然听到了,但是假装没有听到。吃饭的时候依旧很矜持,细嚼慢咽的,即使饭量比平日里大一些,却也因为吃得慢,血糖升起来之后很快就饱了,没有吃过量。 他感觉自己对沅宁不是有滤镜,是宝儿本身就特别特别好,他不过是发现了这些原本就闪闪发光的宝石而已。 两人吃过早饭,将院子锁了,便一同去村口等牛车。 去县城的牛车天刚亮就离开了,要去县城做生意的得趁早,第二趟是另一个村子去县城的牛车,但因为距离更远,又不想和第一趟撞时间,免得拉不了几个人,这趟牛车抵达县城的时候接近中午,之前方衍年去县城搭乘的便是这趟。 他们村去县城的牛车每天只有这两趟,错过就得等第二天。 沅宁和方衍年估摸着时间走到村口,等了没一会儿,就看到牛车过来了,招手停下之后,两个人只付了两文钱。 今天不是去县城,而是去镇上,说是村镇,但在方衍年看来,就是个小集市,拢共只有一条主街,还不多长,连个书坊都没有,只有一家小店会去县城进些笔墨来卖。 乡镇上的价格卖不上县城那般贵,辛辛苦苦拉一趟笔墨还赚不了两个钱,都没人愿意做这生意,更何况东西还没得挑,因此镇上或者附近乡下的学子时常都买不上笔墨,只能去县城买。 沅宁他们村到镇上步行一个时辰就能到,但他们俩的体力都没这么好,便花了两文坐牛车。 到了镇上后,又要去赶车的地方等着,寻有没有去东郊的驴车,再花个一两文坐过去,下车之后还得走小半个时辰,才能到窑厂。 正因为路途遥远,这活儿才交给了方衍年。虽然不费什么精力,但来回也要大半天的时间,家里的劳力亲自过来,就显得有些浪费了。 方衍年原本不想沅宁一起出门的,不论牛车还是驴车,都只有木板,稻草又脏又臭,除了个别不介意的,都没人乐意坐。 路上颠簸得厉害,车板还硬,着实有些折磨人。 沅宁非常娴熟地掏出自己的小垫子,这是阿娘给他缝的,里面垫的也是各种鸡鸭的绒毛。 乡下人,谁家不养鸡鸭,逢年过节杀来吃,鸡毛做成鸡毛掸子,那没多少量的绒毛就无人在意了。 倒是沅家人心细,将那一朵朵鸡鸭的绒毛给收集起来,缝成两个垫子,再将垫子叠起来,中间夹上兽皮缝一块儿,可厚实了,坐车的时候垫起来都不觉得木板硬。 方衍年:“……” 好奢侈的羽绒坐垫,就这充绒量放到他们那个时代,起码能卖个几千上万块。 这一个坐垫用的羽绒就比某些偷工减料的大牌羽绒服多。 “这些鸡鸭的羽绒平日里可以多收集一些放起来,除了味儿比较大,但夹在衣服里,薄薄一层就能比棉衣暖和很多。” 沅宁瞪大了眼睛:“这些没用的绒毛还能比棉花好使?” 方衍年想了想:“攒得多了打成被子,又轻便又暖和。而且棉被用久了容易板结,还得太阳暴晒,拆开了重新弹,羽绒被就不必,甚至不能阳光直晒,打一床能用很久。” 沅宁看着方衍年的眼神亮晶晶的:“家里其实还存着一些……羽绒。”他学习得很快,并且觉得羽绒这个词比绒毛更加恰当。 这些羽绒都是从鸡鸭这些长羽毛的家禽身上取的,而绒毛的话,还能产自兔子猫狗。 真不愧是读书人,他夫君懂得好多哦! 方衍年被沅宁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鸭绒味道大,而且绒朵比较小,容易散,如果有条件,要是能弄到鹅绒,不仅味道小,绒朵还大,穿用还更暖和。” “咱们村倒是也有养鹅的,不过咱家没养,因为咱家距离溪边有些远……”沅宁已经在思考了,“等家里这批鸡蛋鸭蛋孵出来,喂几个月卖掉,换的钱可以买些鹅苗回来。” 他畅想着:“就是养鹅的时间比较长,得小半年呢。” 现在是四月下旬,等鸡鸭能卖钱已经是三四个月之后的事情,七八月的节日还不少,从七夕、中秋到重阳,鸡鸭都好卖,卖完买上鹅苗,回家养个半年,过年的时候不论是杀了自己吃,还是拿出去卖,都很不错。 简直刚刚好嘛! “想做羽绒服或者羽绒被的话,可能得囤好几年。”方衍年解释道,“不论鸡鸭还是鹅,一只身上的绒毛都很少。” “也是。”沅宁摸着自己的下巴,“那咱们可以花点钱去卤鹅店收,还有酒楼呀、肉铺这些,每天都要丢掉好多鸡鸭鹅的羽毛,根本卖不出价钱的。” 方衍年:“……” 方衍年自诩自己被父母熏陶得多少也有一些商业头脑,但是跟宝儿比起来,竟然差这么远。 “把羽绒和羽毛一并收了,回来花点功夫分开,清洗干净,品相好点儿的还能卖给小贩或者做成装饰品。” 方衍年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家宝儿真是拿到什么东西都能变成钱。 “我突然想起来。”方衍年被动技能再次触发,“羽毛烧成灰之后还能做肥料,具体什么肥料我不知道,可以让阿爹和大哥试试。” 动物羽毛烧成灰之后含有碳酸钾,不仅可以促进生根,还能抗虫,只不过用量方面方衍年就不清楚了,他也不是农学生。 “那太好了。”沅宁高兴地拍拍手,“咱们收羽毛的时候可以说拿回家堆肥,要求羽毛和羽绒都要,尤其是羽绒,沤肥的时间更短。只要之后咱们不把这些肥料用到地里,那些餐馆酒楼看不见价值,就能一直收到很便宜的羽毛。” 方衍年都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沉默了,宝儿走一步看三步他是知道的,但也没想到沅宁能想得这么远。 要是羽绒制品做出来,或者发现羽毛做的肥料有用,卖得起价钱,餐馆酒楼就会坐地起价。 这是连商业互防都想到了。 方衍年忍不住好奇:“那羽毛烧出来的灰怎么办?” “嗯——你家不是还有地方吗?咱可以先堆放在家里,把地占着,一举两得,等确定羽灰的作用之后再考虑要怎么办吧?”沅宁说,“更何况多了一项进项,如果真要做羽灰的肥料,就得要稳定的供货来源,到时候去府衙签文书收羽毛,餐馆酒楼不敢违约的。” 方衍年叹为观止。 这样的头脑不行商简直是暴殄天物。 “宝儿,你有没有想过做点小生意?”方衍年问道。 他之前果然没把宝儿的名字叫错,他们家沅宝儿,那可真是行走的金元宝呀。 “唔……”沅宁耐心同方衍年解释,“不是我不想,一来我的身体撑不住,没精力去做买卖,二来……夫君你或许不知道,二哥虽说是猎户,但猎来的野物都是要拿去集市卖掉的,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低,二哥那么好的性子,去卖野物都容易被看不起、压价。” 第35章 更别提沅宁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哥儿了,即使乡下的孩子并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约束,但大多数出来采买的,甚至买东西的还是些妇人夫郎,都喜欢挑哥儿女子的摊子,好饶价,赚不到几个钱不说,还容易被地痞流氓欺负。 有时候现实就是这般残忍。 方衍年心疼地摸了摸沅宁的头发:“没关系,今后咱们慢慢把身体养好,不求赚大钱,过好咱们的小日子就成。” 沅宁微笑着嗯了一声,他夫君果然是最在乎他的。 在镇上下车之后,方衍年建议买点吃食再去城郊,来回还要下单,恐怕要花两个时辰,路上肯定会饿。 他们出门只带了一壶水,还是方衍年负责提,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方衍年每天都会抽空进行一定的锻炼,一段时间过去,都已经不像最开始那般虚弱了。 两人在镇上买了白面馒头,方衍年本来想买肉包子的,但肉包子对于镇上的消费还是有些高了,来镇上买卖的基本上都是周边的村民,肉包子只有酒楼饭馆才卖,价格比县城里还贵,而且做的量不多,清早就卖完了。 两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用叶子抱起来捆上稻草,就可以拎着出门了,方衍年厚脸皮地找伙计将热水灌满,使了一个铜板,趁着旁边没人搭上了话。 他们一路过来都是坐的车,哪里喝过水,完全就是找借口搭话而已。 方衍年还惦记着给他的宝儿弄羽绒服和羽绒被,问了伙计店里的鸡鸭毛是怎么处理的。 伙计收了钱,虽然不多,也愿意搭理方衍年一句:“都跟着垃圾一起扔了。” 不过,这人能干跑堂,多少还是有点眼力见,脑袋转得也快:“怎么,你要收?” 方衍年摆摆手:“我收那玩意儿干啥啊,又不能当饭吃。” 方衍年说完,演技大爆发似的朝着前台看了一眼,假装刚才是为了避开掌柜的说话找的借口。 “咱们这边收蘑菇不?鸡丝菌。”他说着,又往前台看了一眼。 伙计这下算是看明白了,感情这家伙是想办法躲着夫郎整点私房钱,难怪打听个话都只舍得花一文钱! 都是成了亲的男人,谁会不懂这苦衷,伙计也不为难他:“散户拿来的蘑菇要看品相,就算东西好也不如你去集市上买的价钱多,也就是图个方便省事儿。” “唉!”方衍年演戏演全套,“我要是有那个时间坐着卖,回去还指不定被夫郎以为去哪儿喝花酒,我哪敢啊!” 两人在后院扯皮几句,临走前方衍年喝了两口水,又将水壶灌满,这才离开。 “你同那伙计说什么了?”沅宁有些好奇。 方衍年得意一笑:“就在刚刚——” “我想了个弄羽绒的绝妙的法子。” -----------------------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羽绒服自由!羽绒被自由!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啦~ 沅宁:怎么随便出趟门都有生意送上来? 方衍年:对哦!!!新的商机! —— ps:鸡丝菌就是鸡枞菌,宣!(鲜,喜欢) 作者:大!肥!章!今天还收到了这本书第一个雷,happy happy happy(小猫meme跳舞)[猫爪] 第25章 清汤大老爷! 沅宁十分配合方衍年卖的关子:“嗯?什么法子, 说来听听?” 方衍年也是演戏上瘾,哼着小调一步扭三下,给他嘚瑟得都要上天了:“哼哼——”他一把揽过来沅宁的腰, 低头悄声说,“你亲我一下, 我就告诉你。” 沅宁往方衍年的腰上拧了一下:“你怎么不让我到瞭望台上亲你?” 非要大庭广众、光天化日地亲昵,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 方衍年被捏得倒吸一口冷气,倒不是疼,反而有那么一点……爽。 感觉好像觉醒了什么奇怪的属性, 一定是错觉。 方衍年将自己的想法同沅宁说了一番, 他也拿不准合不合适,但刚才说话间突然脑袋里有了隐约的雏形, 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毕竟是接受过社会主义教育、三观端正的年轻人,更何况, 看那伙计的态度, 他就知道, 如果真从餐馆酒楼收东西, 即使是收垃圾, 也会有人想宰他一笔。 不仅掌柜的想捞油水, 就连伙计、灶人, 恐怕都不会放过这个赚钱的机会。 蚊子腿儿也是肉啊! 方衍年想, 与其把钱给这些见过世面的家伙狮子大开口, 不如创造新的岗位,解决贫困人群的就业问题。 是的, 方衍年打算雇那些小乞儿给他翻垃圾堆捡羽绒。 先前他去县城就观察过,即使是那般表面光鲜的地方,街角巷子里都有不少乞儿。 那些孩子看不出年纪, 但一看就是无家可归的,身上连件破洞的衣服都没有,天气冷就用稻草裹几片垃圾堆里捡来的布,天热直接打光膀子。 一些孩子连衣服都穿不起,更别提吃饭,翻泔水桶的,那都得是乞儿里面的老大,有些乞儿连去垃圾里面翻吃的,都得等其他力气大的翻完了才敢去,否则就要挨打。他们要么就是街边等着跟狗抢吃的,要么就是看能不能得到好心人的施舍。 翻垃圾对于这个时代的乞儿来说,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些小乞儿更是会为了几个铜板,把命都豁出去。 方衍年看那些伙计眼珠子一转,就知道,但凡用上“收”这个字眼,准不会便宜,恐怕还会找各种借口抬价,因此他问都没问,直接找个借口跑了。 “鸡鸭的毛咱们先不收,就只收鸭绒、鹅绒。”方衍年比两只手捧起来,比划了一下,“这么大的碗,一碗三文钱,还省得咱自己把鸭绒挑出来。” 不是方衍年故意压价,纯粹是他知道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 收的价格贵了,自然就有人来抢,真正需要用这点儿微末的钱来生活下去的人反而得不到机会。 更何况收的价格贵了,还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到时候一床被子的羽绒没凑出来,先被有心之人截胡,坐地起价,甚至发现鹅绒的用处垄断了自己经营。 这年头可没什么专利保护,他们无权又无钱的,只能通过这种办法保全自己,顶多就是发发善心,让吃不起饭的小乞儿来赚这点辛苦钱。 “夫君想的着实周到,如此全面的法子,我竟都没想到呢。”沅宁眉眼弯弯地夸赞,心想真不愧是读书人,这先天下之忧而忧的爱民之心,若是今后考上进士当了官,也一定是会被百姓称颂的父母官吧。 沅宁喜欢心善的人。 “嘿嘿。”方衍年被夸得嘿嘿笑,那美的,直往外面冒泡泡。 “不过……如果夫君是想让更多小乞儿能吃上饭,我觉得这个价格,还是稍微高了些。” 沅宁的观察能力很强,而且对于数字非常敏感,几乎只用在心里一合计,就能拿出来最合适的价格。 “羽绒轻便蓬松,并且若是找到餐馆酒楼倾倒的垃圾,很快就能从里面分出这一捧羽绒来,前后用不上一炷香的时间。” 在这个时代,常用的最小时间单位为一刻。一般说一炷香的功夫,便是两刻。而两炷香的时间,正好半个时辰。别看古人没有钟表,却也是有时间观念的,不仅能够通过日晷、漏壶确定具体时刻,还能通过观察日月角度得出大致的时辰。 方衍年对于时间、价格,没多少概念,但沅宁清楚得很,而且他不仅对于官老爷、有钱人、普通人家的金钱观有一定的概念,就连街边这些乞儿的吃穿用度,他都观察到位。 “若是一捧便给三文钱,镇上的餐馆酒楼,一天也要杀几十只鸡鸭,三五只鸭子差不多就能凑出夫君说的这一捧,不出两个时辰,他们就能赚十几二十文,这可是镇上做工一整日才能赚到的工钱。” 经由沅宁这么一算,方衍年才发现自己确实是给得高了,也忍不住感叹,他以为沅家已经够穷了,实际上比他们家穷的比比皆是,更可悲的是,这年头比上头些年,都已经是宽裕很多了。 他都想象不出来,若是早穿个十几年,那日子能有多么艰难。 “我想的是,就咱们自己编的篮子,装满一篮给两文钱。” 镇上的餐馆酒楼不多,而且但凡城镇,都是不许乱扔垃圾的,若是随意倾倒,被逮住可是要拉去衙门打板子的。 整个镇上居民的垃圾都是拉到城郊固定的地方进行倾倒,再由官府进行定期的燃烧或者掩埋。 如果乞儿们从垃圾堆里翻羽绒,一天顶多只能翻出一两篮来,换成铜钱三四文,能买半斤的陈米或者接近一斤的杂粮,足够一个乞儿吃三四天了。 第36章 对于那些根本吃不上饭的乞儿来说,这绝对是笔值得的买卖,虽然捡羽绒很累,还吃不饱,但起码饿不死。 也正是因为钱少,只能是饿不死的地步,那些乞儿里面的小头头们,或者身体强壮一些的乞儿,便看不上这活计。 毕竟若是上街行乞,遇上好心人都会给个三五文的,辛辛苦苦一天才两三文?要是愿意干活,谁还能当乞丐啊,也就那些没人管的孤儿看得上了。 虽然听上去十分黑心,简直压榨劳动力,但这种做法却能让很多只能等着饿死的小乞儿,抓住一线生机。 这些孩子做工是没人会要的,连捡垃圾都抢不过。 “到时候咱们可以拿着篮子去粮店旁边的巷子收羽毛,他们拿到钱就可以直接去旁边换吃的,那一两口杂粮,也不怕被人抢。” 方衍年一把抱住了沅宁,脸颊在人头顶蹭了蹭:“还是咱们宝儿周到。” 他就知道,之前宝儿夸他都是哄着他呢! 沅宁大庭广众地被这么亲密地抱着,一下子从脸颊红到耳根,轻轻推了推方衍年:“还在外头呢,你收敛点。” 方衍年傻笑着松开了人,实在没忍住,捧着沅宁的脸搓了搓。要不是他们家宝儿脸皮薄,他就要当场亲过去了。 “但是……”方衍年又有些忐忑,“这每日都三四文的支出,家里会不会不同意啊?” 他好像……没找到赚钱的办法,净把钱花出去了。 沅宁拉下来方衍年捧着自己脸的手:“夫君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可知道这镇上的棉花多少钱一斤?若羽绒真同你所说,薄薄一层就能抵厚棉花,咱们不过花一床棉花厚被子的钱,就能让全家都盖上暖和的羽绒被,要是做成衣服,冬日里少点的那些炭火,都不止这个钱呀。” 方衍年一下就被沅宁给哄好了,还觉得自己可会为家里省钱了。 节流也是一种赚钱! “那咱们赶紧到灰坑那头看看,如果能找到人,等咱去窑厂回来,差不多两个时辰,正好能捡出来差不多一篮子。” 他们今日出门便是提了个篮子的,方衍年拎着,里面装了一壶水,两张擦汗的巾子,还插着把旧伞。这天气阴晴不定的容易下阵雨,宝儿的身体可淋不得,方衍年也就不嫌重,把伞带上,若是遇上太阳太晒,还能撑着遮阳,多好呀。 不过今天天气不错,阳光并不强烈,晒在身上还暖洋洋的,没感觉多热,也有可能现在的时间不到中午,真正毒辣的太阳还没出来。 “到时候就用这篮子来装,差不多数出来量之后用水打湿,体积就变小了,用叶子一包就能装回去,还不占地儿。” 沅宁默默听着方衍年说话的时候出现的陌生词汇,并没有立刻提出疑问。 时间紧急,他们方向一转便先去了城外的灰坑。 即使是这样的小镇,也会做垃圾分类,镇上没有土地的人家,会有专门的倾脚头来收夜香,然后卖给乡下的人家拿去沤肥。 而且这年头也不是人人都能吃饱,灰坑附近的味道虽然重,但也没到完全难以接受的程度。 方衍年让沅宁提着篮子在树下歇脚,自告奋勇去灰坑那头找了个小乞儿,说明自己的来历。 果不其然被拒绝了。 就那么大点儿一朵羽绒,要捡这么大一篮,还只换两文钱?买成吃的还不够他们捡东西消耗的体力呢。 方衍年莫名其妙想到了那些存款几十万的乞丐,心想这些人说不定比他兜里的银子还多呢。 等刚刚那嫌弃方衍年给得钱少的乞儿走了,方衍年四处看了一圈,发现没什么人,正打算离开的时候,一道沙哑的声音跟幽灵似的冒了出来。 “老爷,老爷……” 方衍年停下脚步,心想他不到二十岁一黄花大闺男,怎么就当上姥爷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黑黢黢的小瘦猴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小东西只比他膝盖高一个头,许是饿得卷了背,才显得没他腰高。披散的头发绞成一股一股的,只有腰上裹着块脏污到看不出颜色的破布,就连头发下的眼睛都灰扑扑的。 小乞儿怯懦地噎了下,这才小心翼翼问他:“老爷说的那种软毛,我也可以捡,老爷雇我成吗?” 方衍年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嗓音:“可以,但我不会提前给你钱,你刚刚应该听清了,我只要鸭毛,而且是这种没有硬梗的软毛,你捡到之后用树叶包起来,到米行旁边的巷子找我,最晚申时末我就会离开,如果数量太少,我只会给你一个铜板。” 方衍年说话的声音很大,而且听起来非常挑剔,他知道旁边或许还会有人在听他们的谈话,所以他的条件越苛刻,就越不会有人来抢小乞儿的活计。 “好!我、我这就去。”小乞儿佝偻着背就跑开了,一头扎进了垃圾堆里翻找起来。 方衍年走远一些,才回头看,看到小乞儿找羽绒的时候翻出来已经发黄腐败的烂菜叶子,却跟捡到宝贝似的塞进了嘴里。 他有那么一些难过。 去东郊的路上,他的情绪一直都很低落,沅宁便也不打扰他,只是安静地拉着方衍年的手。 下了驴车之后,二人慢慢走在去窑厂的路上。 “宝儿。”方衍年开口,“你说以后咱们有钱了,能不能雇这些小乞儿来给咱们打工呢。” 他庆幸今天心血来潮,原本想的是少被坑一笔,把钱留给有需要的人,没想到真有人为了一文两文的,在垃圾堆里翻找上半天。 方衍年心软了,却也一点儿都不天真,他改变不了一个时代,所以他决定,就算今后要开善堂,也是要让小孩子们工作才能换吃的,否则只会把小乞丐养成大乞丐,一辈子都行讨。 “我觉得夫君的想法很好,到时候我会帮你想办法的。”沅宁握了握牵着的那只手,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身边的人感到温暖一些。 方衍年感动得吸溜了一下鼻子:“宝儿你真好,你都不嫌弃我败家。” 沅宁被逗得忍不住笑出声:“你都说等以后我们有钱了,再去雇佣那些小乞儿,而且是雇佣,又不是白给他们钱,哪里算是败家呀?” 方衍年被沅宁几句话就哄好了,他瓮声瓮气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傻气:“小乞儿用劳动养活自己,小乞儿好。我给小乞儿提供工作,我也好。宝儿哄我还支持我,宝儿最好!” 沅宁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方衍年夸完自己,又感叹:“我真是正义的判官,宝儿快夸我是清汤大老爷!” 沅宁笑得根本停不下来,好半天才缓过来,喊一声“清汤”大老爷,又换成方衍年自己笑得停不下来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来到了窑厂,却没有直接进去下定,而是去了附近逛了圈,没走多远,就看见了一片窑厂用来倾倒碎陶片的浅滩。 他们这边地理位置好,附近就有盛产陶土的山,再远一些的相邻的府城,那边还有更加稀有白泥产出,白泥烧制的瓷器异常精美,价格也水涨船高,不是他们本地的土陶能够比的。 也正因为地理优势,陶土好得,他们这附近的陶器价格才便宜,一个碗几文钱,罐子十几文,再大些的瓮也才几十文,即使是乡下人家,咬咬牙攒一攒,也都能买得起。 他们县大多数人都夸窑厂东家是好人,若是其他窑厂,像是隔壁烧制瓷器的,别说烧坏掉的瓷器,就是碎瓷片都不会让百姓去捡。 而他们窑厂的东家却让工人们就近倾倒烧坏的陶器,若是坏得不严重,也不会故意摔成碎片,容许一些家境不太好的百姓过来拾去。 河滩上人不多,只有三两个妇人哥儿在碎陶片中翻找,看能不能找出勉强能用的。 沅宁他们还要赶着回家,便不占这个便宜,随意找了些陶片放进篮子里,便转身回了窑厂。 窑厂管事的听说他们要生石灰,也没急着答应,而是找了个人来给他们解释,生石灰使用不当可能会伤人,等解释清楚,也算是听过免责声明,只需要在合同上签字画押,后天就可以凭借收据过来领石灰。 定金也是象征性地只收了他们三十文,剩下的可以等领石灰的时候补齐。 事情办得很快,下定之后二人去窑厂外的土路上找了个地方歇脚,并且把白面馒头吃了,休息够了才慢慢往回走。 正是中午最热的时候,沅宁有些头晕,方衍年简直像是专门等着这一刻似的,啪一下把伞撑开。 第37章 他出门之前在篮子底部垫了一块黑布,沅宁还不知其意,现在看方衍年将黑布给顶在伞面上,走到伞下,竟然和树荫下一般凉快,不再被太阳晒得肉痛。 “夫君真是聪慧至极,怎的还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沅宁原本还想说油纸伞经不得晒,方衍年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二人走到村口的时候,路上已经等了两三个人了,都是在等去镇上的驴车。 几人看见他们一身清爽的模样,眼中那叫一个艳羡。 “小郎君还真是疼爱你的夫郎,竟连出门都能想到这样遮阳的法子。”其中一个看上去就十分健谈爱八卦的妇人搭话道。 方衍年扶着沅宁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这才和等车的人攀谈起来。他看上去有几分书生气,说话却很随和,大娘们都乐意和他摆谈两句,要不是看见他即使站着闲谈,都要给夫郎撑伞这样,都想把自家孩子说给方衍年了。 “你倒是受欢迎。” 沅宁累得说不出话,上车后就蔫蔫儿地靠在方衍年的身上,直到下了驴车和妇人们分别,他才酸了这么一句。 “哎呀我们小醋包。”方衍年乐得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这么好的相公都入赘给你了,还有什么好吃味的。” 沅宁发觉自己真是很容易就被方衍年给逗笑,以前也不是这轻易就傻乐的性格呀? 在集市门口休息了会儿,方衍年估摸着身上的钱,又带沅宁去了糖水铺子。 方衍年秉持着该省省该花花的原则,把两个人的茶水钱换成了一碗绿豆汤,给他们家宝儿解解暑,他自己喝点白水就得了。 沅宁还怪不好意思的,这镇子上的糖水便宜,但量也少,巴掌那么大点儿的碗,煮开花的绿豆都舀不起来两勺,唯独叫得上价的就只剩老板还舍得放糖了,就这还称得上实惠呢。 绿豆要烧开得煮很久,光柴火都要烧不少,更何况糖价不便宜,为了让更多人喝得起,老板也是有主意,小小一碗四文钱,嘴大的两三口就喝没了,大碗就要贵些,和茶摊子上的碗差不多,但能卖到七文。 粗茶两文钱喝到饱,这玩意儿可不能续杯,反正方衍年不信老板说什么薄利多销,更好喝的他喝得多了,不馋这一口,也不会让老板赚这个钱,四文都够去杂粮铺子买半斤绿豆了。 沅宁却舍不得方衍年这么让着他,可方衍年一坐下就使了一文钱,咕咚咕咚灌饱了热水,说是一口都喝不下了,把碗接过去一口一口用勺子喂给他喝。 那种像是被挖掉一块儿的感觉再次在胸口蔓延开,沅宁特别想抱抱方衍年,这个人怎的对他这样好,他喜欢得都要控制不住情绪了。 等在糖水铺子歇好了脚,方衍年将竹篮里的东西都给拿了出来,放在沅宁旁边,让他留在摊子上看着东西,他去米行那边看一眼。 方衍年还没走到粮店,就看到巷子里有个探头探脑的身影。小乞儿将捡来的绒毛裹进叶子里,又扯了野草栓起来,看着方衍年的表情有些忐忑。 “老爷,这些鸭毛太细了,一压起来就只剩这么点……”小乞儿的神色和语气都十分不安,好似做了什么错事似的。 方衍年声音放缓和了些:“我知道,你把树叶打开,将鸭绒腾到篮子里。” 那双黑黢黢的满是伤疤和创口的手干起活来很是利落,解开了草叶的束缚之后,鸭绒自然而然地蓬松起来,甚至因为鸭绒上面沾了水,如果彻底晒干,分量看上去应该能更多些。 虽然经过挤压之后,腾到篮子里的鸭绒还不到满满当当的程度,但确实能够算作一篮。 “还不错。”方衍年观察过,这小乞儿人还算老实,起码会因为害怕换不到钱,里面的羽绒都是没有偷工减料,也没有掺杂鸭毛的,但有没有掺鸡身上的绒毛,他就看不出来了。 按照约定,他给了小乞儿两文钱,小乞儿感恩戴德地差点儿给他跪下了。 “老爷,您之后还收这种软毛吗?” “嗯。”方衍年又摸出来一枚铜钱,“这个是定金,你每天没事就去捡一些,如果还是今天这种质量,我还收。” 小乞儿简直高兴坏了,嘴里一直念叨着善人大老爷,把方衍年都念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以后每到赶集我都会过来收一次,你自己捡了软羽就存放好,还是在这里,这个时间,知道了吗?” “是!小的一定好好给您挑最软最大的,保证不让您吃亏!” 方衍年摆摆手:“定金记得藏起来,记住,一篮子只能换两文,不够的只给你一文。” 小乞儿连声说是,低头将铜子儿藏好,同方衍年再次道谢又道别后,迫不及待地往粮店后门跑去,找伙计换了一袋陈粮。 他们这些乞儿身上脏,如果经常出入粮店门口,影响了生意,不仅会让伙计给打出去,还买不到那些便宜的粮食了。 虽然粮店老板也不是多好心,给他们的都是受了潮或者被老鼠啃过,以及放陈了变味的米粮,但因为价格便宜,愿意买这些廉价粮的,都会去后门找伙计要。 看着小乞儿欢欢喜喜消失在巷子深处的背影,方衍年叹了口气。 随后打开随身携带的水壶,将羽绒打湿之后裹进叶子里,胡乱用草绳给栓上,离开了小巷。 ----------------------- 作者有话说:刚穿越的方衍年:完蛋,我不会赚钱啊?![爆哭] 后来的小方大人:穿的是羽绒服,用的是抗生素,吃的是红苕稀饭,喝的是奶茶冰粉,出门还骑自行车,皇帝你拿什么给我比! 第26章 “土方子” 在村头下牛车的时候, 天色倒还亮堂,这些时日白昼越来越长,通常一更天了天都还亮着, 暑气在地表蒸腾,光看着都热。 方家老宅就在村头, 下车走不了几步路,沅宁和方衍年便在回家之前到老宅看看。 “宝儿回来了。”见到二人安全回到村子里,一家人都高兴。 “这是什么?”沅令舟喜欢新奇的事物,一眼就注意到了顶着黑布的油纸伞, 走过来研究一通, 觉得甚是好用。 “家里还有坏掉之后没扔的伞骨,回去娘用黑布当伞面做一把, 夏天打出门再也不会晒着了。”姜氏也觉得这法子好,摸着顶在伞上发烫的布, 惊讶一声, “怎的这样烫!” 方衍年随口解释:“黑色比较吸热, 白色最扛热, 所以黑瓦的房子没有青瓦的房子夏天凉快。” 沅家人甚是稀奇, 还有这样的道理呢! “如果条件允许, 这布伞可以外面用浅色布, 里面用黑布作衬, 这样伞下清凉, 阳光也晒不进来。” 姜氏觉得这主意好极了,能用在宝儿身上的, 她从来都不吝啬,更何况宝儿出门不多,家里其他人也可以用呀! 每年秋收都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 去田里送饭都能晒得人脸颊通红,更别说下田割稻子的人。 姜氏也会心疼丈夫和大儿子,等之后把伞做出来,说不定还要先给他们用上,免去被毒辣的太阳晒掉层皮的折磨。 方衍年陪大家伙说了会儿话,便去院子里摘新长出来的蘑菇。沅宁半点力气都不剩,但大哥说要背他回去,他还是拒绝了。 “多休息一会儿就行,今天也没走多少路,夫君没累着我,还给我买糖水吃呢。”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干活儿也利索。 等方衍年采完了蘑菇,才带着沅宁离开,方家的房子剩下的不多了,今天晚上加把劲就能拆完,明天把地砖拆掉,还得临时搭个棚子出来,时间赶得紧。 沅宁恢复了些力气之后,坚持要提蘑菇走回去,以此来“锻炼身体”,方衍年一路上都各种夸他鼓励他,给他讲笑话,短短一截路好像一眨眼就到了。 刚到家,沅宁就闻到了晚饭的味道,大嫂担心他又像昨天那样没等到吃晚饭就睡了,今天提前把晚饭给做上,他们到了正好开小灶提前吃。 沅宁原本困得不行,还是抵不住肚子饥饿,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自己好像真比昨天的体力更好一些,于是去房间里换下了汗湿的衣服,先吃了晚饭,再擦洗了身子,天都还没擦黑的时候,就早早爬上了床。 今天也是早睡的一天。 深夜,三更天刚过,院子里的大狼突然叫起来,大狼十分警惕,隔着数十米的草丛底下有兔子跑过的声音,它都能捕捉到。 但大狼跟着沅令舟的时间久了,的确比普通人家的狗儿聪明许多,大家伙守在院门的篱笆下面,一有风吹草动,两只大耳朵就会蒲扇着动一动,它能分辨出是路过的脚步声,还是朝着这边方向来的人。 第38章 如果脚步声是朝着这边接近,大狼就会警惕起来,直到它能隐约闻见对方的味道,如果并不熟悉,它就会先大叫两声,将来人给呵斥在院子外面,若是对方没有被它震慑到,它就会站起身狂吠,那声音响亮的,左邻右户都能够吵醒。 该说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么?这一脉相承的大嗓门。 沅宁睡了将近四个时辰,倒是睡足了,大狼叫第一声的时候他就醒了,之后听见院子里的脚步声,人也越发清醒,眼看着睡不着,他就打算去院子里看看发生了什么。 方衍年也醒了,不过他比沅宁稍微晚睡了一个多时辰,这时候还有些睡眼惺忪。 沅宁隐约听到有人哭泣的声音,一家人来到院子里,才发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正是村尾那刘大牛家娶的夫郎。 刘大牛就是在沅家大房吃席那日,中途找到沅令舒帮忙看病的庄稼汉子,这两口子是逃荒过来的,但人很老实,就在村尾安了家。 正巧,沅家二房也因为当初分家被赶出来,找了片野地搭的房,虽然不如村尾那边偏远,但地段也没多好。 刘大牛家到他们家比去乡医那头更近些,刘大牛的夫郎就说先来沅家碰碰运气,看沅令舒在不在这头。 “令舒不在,今晚应该宿在医馆。” 大半夜的,哥儿婆娘的也不会到院子里和外人说话,都是站在房门口瞧。 沅令舟在山里住久了,有点风吹草动都能立刻清醒过来,倒是最先到院子里的,他说完,便扭头去柴房找火把:“你一个人大晚上不好走路,我送你去乡医那头。” “谢谢,谢谢!”刘家的夫郎扑通一下就给沅令舟跪下了。 周围的邻居也被这头的动静吵醒了,过来一听情况,才知道竟是刘大牛快要不行了,一时间也没了回去继续睡觉的心思。 刘大牛两口子搬到村子里来不过五六年,为人确实老实,家里只有一个汉子给人家当佃农,生活虽然拮据,但从来没给人添过麻烦,手脚也干净。 这时候民风淳朴,乡里乡亲的,虽然平日里偶尔也会有些小摩擦,但真有人出了事,可和亲人一样都是会帮衬的。 沅家隔壁的赵家婶子抱着被吵醒后汪汪哭的小儿子哄着,让她丈夫也出门帮忙看看。 邻居们分成了两拨,一拨跟着刘家夫郎一起去请乡医,另一拨则是先去了刘大牛家看看什么情况。 方衍年看着这三更半夜如此热闹的景象,一时间还觉得有些心热,他还是头一次真正体会到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 “刚刚不是还困得睁不开眼,怎么现在又精神了?”沅宁看方衍年垫着脚往外看,有些好笑。 “这不是,醒都醒了嘛。”方衍年开玩笑到,“说起来,刘大牛是……?” 方衍年也是随口一问,毕竟这名字真是太有意思了,在这片乡话不分鼻音边音的土地上,方衍年一开始听成了溜达溜,还在纳闷儿溜达什么呢,后面才知道是人名儿。 “前几日在大伯那边吃席,不是有个人找我哥看伤口么?三哥还说让他回去拿蒜片敷,看来是没敷好。” 方衍年眉头一下就蹙了起来:“不应该啊……”他自言自语地嘀咕道,“难道是浓度不够?” “什么?”沅宁没太听清,方衍年嘴里有时会冒出一些他根本没听过的词汇,他只当自己读书太少才不知道的。 “没,宝儿,帮我去厨房取一个干净的碗来,还有勺子!”方衍年说着就往柴房走去。 先前他做的大蒜素,只做了一小罐,即使是用油纸密封了罐口,味道依旧很冲,他就没把罐子放卧室里,而是放到了柴房。 沅宁虽然不知道方衍年要做什么,但还是去取了干净的碗出来,然后就看见方衍年抱着一罐蒜味冲天的东西走出来。 “这是?”沅宁托着碗,任由方衍年将罐子里的油给舀出来。 方衍年只舀了两勺,并非他吝啬,主要麻油也不便宜,半头蒜的量本来就少,这么大点儿的盐罐子,最终做好的就只有一个底儿。 他把一半的油给舀出来,将罐子重新封好,就要带着那两勺油出门。 沅宁拉住了方衍年:“我也想去。” 如果是平时,方衍年不会也舍不得拒绝沅宁的要求,但这次情况特殊,方衍年耐着性子给沅宁解释:“宝儿,不是我不想带你去,是……你也知道刘家汉子的情况,说是人都快不行了,又是伤口发炎,场面看着吓人得很,恐怕味道也很大,我怕你过去吓着你。” 沅宁感觉自己没有那般脆弱,他拉拉方衍年的袖子:“可是我想去嘛,而且我已经睡饱了,回去也睡不着,就让我去嘛,好不好啦——”‘ 方衍年被缠得立场都差点儿不坚定了,最后还是将这事儿跟沅宁的爹娘他们说了一声。 原本是想让两口子劝劝自家哥儿,没想到姜氏说:“那把大狼叫上吧,厨房里还有火把,娘去给你拿。” 方衍年:“……” 行吧,万一遇上点什么,他好像确实还不如大狼能扛事儿。 乡间的夜路其实挺明亮的,今天晚上的云层并不厚,但因为营养缺乏,乡下很多人都有夜盲症。 沅宁虽然看得见,可夜里的乡间小路不好走,打个火把,免得摔沟里去。普通农家人谁没摔过沟子,但沅宁那么脆弱的小身板儿,没人敢不细心。 因此,大狼在前头开路,沅宁举着火把走中间,方衍年就跟在沅宁后头,万一沅宁踩滑了,方衍年想,他就冲上去给人当垫子。 好在一路平安,抵达村尾刘家的时候,小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 乡医和沅令舒还没到,来看望的人里不仅有汉子,也有妇人夫郎。人们进屋去看了刘大牛的状况之后,纷纷都摇了摇头。 可惜了,那手臂肿得那样老高,颜色都变得没个人色,更别提那张脸,因为高烧都烧成了酱红色,别说在县城都混不走的乡医,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吧。 “我就说了,拿大蒜敷伤口怎么能成,那不是胡闹么。”人们围在院子里面,聊天的沉默的,虽然没什么事做,也没有离开。 刘家两口子是逃荒来的,别说父母,连亲戚都没有,那夫郎瘦得骨头都突出来,也没生出来孩子,万一待会儿人没气儿了,刘家就只剩一个夫郎,还得村里人搭把手给处理后事,抬去山上埋了。 院子里并不见多少担心的气氛,反而唠嗑的唠嗑,显得有些轻松。 生老病死是常事,非亲非故的,大半夜愿意上你家门来,万一有个事儿帮忙跑一趟,人走了随点帛金,出人出钱的,已经很过得去了。 一个年纪同沅宁他娘相仿的婶子从房间里出来,将木头盆子里的水倒掉,又去刘家隔壁的人户家里打了一盆干净的水过来。 刘家比沅家还穷,拢共一间屋子,搭了几块木板做床,刘大牛就躺在上面,看着是出气多进气少,除了这位热心的大婶进进出出地多少照顾了下—— 也就只能将脸上的汗擦一擦,把流出来的脓水给清理下,即使是成了亲孩子都有几个的妇人,也不好代替人家夫郎的事。 至于为什么不让在场的汉子们来,那毛手毛脚的,别把人胳膊给扯下来。 因为门没关,沅宁远远站着往里面看了一眼,那场面确实有些吓人,但他的好奇心作祟,又忍不住想看,于是就躲在方衍年后面,偷偷看一眼,又缩回去,又探头再看一眼。 “不害怕?”方衍年问他。 沅宁摇头:“挺吓人的。” 但沅宁并不是被那狰狞的伤口吓到,而是莫名地想起了自己。 两个月以前,他也徘徊于生死的边缘,当时差点儿都死了,后面因为做了那个怪梦,沅宁撑着一口气,坚持让三哥给自己看病,这才捡回一条命。 他觉得三哥一定有本事能把刘家汉子给救活。 沅宁并没有和方衍年说这些,主要是怕方衍年心疼他,他觉得自己可体贴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他没必要让方衍年也同他一起再痛苦一遍。 “里正!”众人在院子里聚集着无所事事,就见还穿着里衣的里正,披着件外衫就过来了。 “人怎么样?”里正气喘吁吁地,生怕自己着风风火火的冲撞了病人,只在院子里朝房间里看。 那照顾完刘大牛的妇人摇了摇头:“烧得都烫手。” 里正深吸一口气,这年头朝廷本来就推行增加人口多落户,里正是最不希望村子里死人的,但这模样,刘大牛恐怕撑不到明天晚上了。 第39章 里正将外衫抖了抖,开口道:“大家都是乡亲,咱们凑一凑,有愿意的就一家出个三五文钱,交到陈大嫂手里,给大牛家凑个药钱吧。” 里正说完,便主动拿出了一串钱,交到陈大嫂,也就是刚才进出照顾人的婶子手里。 众人都知道,这三五文的肯定是要不回来的,要是人活下来,顶多拿上些鸡蛋或者蔬菜作为感谢,要是撑不下来,也不可能找个寡夫郎讨钱。 但里正说的也不多,三五文,虽然不少,却也不是拿不出,都是乡亲,大不了之后帛金少包一点。 很快,就有好几户人家去陈大嫂那里交了钱,还有几户人家离开了院子,说是回去取钱。 方衍年和沅宁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俩人身上都没带钱,光在那儿站着看,感觉还怪尴尬的。 “这,我回去取吧……”方衍年说着,将手里的碗递给了沅宁。 他话刚说完,就被里正叫住了:“二房家的就不用出了,待会儿让令舒帮忙多上上心。” 里正也知道沅家二房不富裕,他们家那穷得,梁上挂的肉都只剩一根绳子。 方衍年也没坚持,他重新将碗给端回了手里,他们家出力,说不定还要出药,良心上根本不会过不去。 更何况,方衍年不是愣头青,刚才就听到有人背后说嘴沅令舒,得亏他没把东西拿出来,当时在饭桌上也没开口,沅令舒在村子里的地位不比乡医差,村里人会给沅令舒面子,可不会给他的,到时候不把他淹死在唾沫星子里啊。 这边正凑着钱,乡医总算是“姗姗来迟”,众人往那头一看,嚯!好家伙,出诊还要人背呢,多大的脸! 背着乡医大步流星的人正是沅令舟,连刘家的夫郎都追不上他的步伐,沅令舒紧随其后,三人飞快抵达刘家的院子,村民搭手帮忙把乡医卸下来,乡医还要捶捶自己的胳膊腿儿说被沅令舟给颠着了,最后才慢吞吞往房间里走去。 刘家夫郎急匆匆赶到自家院子,气儿都还没喘匀,就见走到房门口的乡医连屋都没进,扭头走回了院子里。 “这样子我治不了,你准备后事吧。”说着乡医就要往院子外走,被村民们拦了下来。 刘家夫郎像是没听懂乡医在说什么一样,双目失神地呆愣在原地,随后,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砰砰给乡医磕起了头。 他们家院子是用土夯的,更深露重的,嗑得一脑袋都是泥,就连村里人都看不下去了,帮刘家夫郎说情。 “周大夫,你看都没看,怎么就说不行了呢?” “是啊周大夫,你就看看吧,咱们乡亲凑了钱。” “周大夫。”里正走上前,“你给刘家汉子看看,要买什么药,从我这里出钱来垫,你就给刘大牛看看吧。” 乡医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语气也变得差起来:“干什么,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他将面前挡着的汉子推开,冷冷说道,“别说周某没这个本事,你们就算去请大罗金仙来,今天也救不回他的命!” 周大夫的声音很大,似乎是想让房间里面的人听到,又似乎是故意说给某些人听的。 “要是早几日到医馆来找我,或许还能有救,用什么土方子,满屋子臭味儿!现在肉都被腌烂了,还想找我医治?当我是神仙不成!” 别说方衍年,就连在场的其他人,都听懂乡医究竟在指桑骂槐谁了。 乡医本来就看不惯沅令舒,分明是个学徒,村里人却更信赖这个愣头青,而且他给人治病看好了身体,那些个村民却净往沅家送菜送鸡蛋! 以往背着他偷偷给那些穷人看病,乡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反正那些人也拿不出钱,让他看还浪费他时间,但沅令舒这次自己把小辫子递到他手里,乡医就决定敲打敲打。 看吧!这就是你们不找他看病的代价!那毛头小子能懂多少。 “不是的!”跪扑在地上的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不是的……” 刘家夫郎嗓子都哭哑了,还是替沅令舒解释道:“沅大夫的法子,有效……当天晚上,敷了几次大蒜之后,大牛的伤口就消了许多肿。” 刘家夫郎满脸的泥土,失魂落魄地说着:“但是东家那头看他告了假,说再不去地里看着……明年就不租我们地了。” 他说着,眼泪就止不住掉下来,最后无助地捂着脸,哭得伤心:“是我们没有听小沅大夫的忠告,我……我有孩子了,大牛不能失去这块地,不能……” 后面的话不用说出来,大家都懂了。 天气本来就炎热,下地干活儿肯定不能覆着蒜片,再加上汗水和泥水、灰尘溅到伤口上,要不了两天就会彻底恶化。 刘家夫郎捂着脸痛哭起来,嘴里不住地道歉,也不知道是在对自己即将死去的丈夫,还是因此被乡医指责的沅令舒。 乡医被下了面子,脸都黑了,袖子一甩,不顾众人阻拦,扭头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刘家夫郎痛哭呜咽的声音。 里正长长叹了口气:“令舒……” 沅令舒点点头,将刘家夫郎从地上扶起来:“我可以给你丈夫看看,但……” 沅令舒的话没说完,刘家夫郎扑通一下再次跪了下去,一个劲给沅令舒磕头。 一旁的陈大嫂看他为难,上前把刘家夫郎给扶起来,口中安慰道:“小沅大夫是心软的,但若是治不好,你也别怪罪他。” 刘家夫郎一个劲地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只要您能给当家的看看,求您……” 沅令舒叹了口气,转过身朝着屋里走去。 “大狼。”方衍年招招手,唤了一声因为他手里端着的大蒜素,而熏得躲到一旁的细犬,“宝儿你在这里等我。” 他低声和沅宁交代了一声,端着碗跟沅令舒一起进了房间里面。 沅令舒刚放下药箱,正要查看刘大牛的伤势,方衍年就将一个装着两勺蒜油的碗递了过来。 二人都没说话。 沅令舒接过了蒜油,让方衍年去门外等着,若是最后没救回来,不至于牵连到方衍年。 方衍年却没想这么多,小声对沅令舒说:“三哥,这个不仅可以外敷,还能内服,刘家汉子这样子体内应该也有邪毒,等下打碗水兑了喝下去,多少能起一些用。” 虽然大蒜素状态很不稳定,而且还容易被胃酸分解,但他们这儿又没有药物包裹技术,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说完,方衍年又补充:“这个不能用热水,我去找人端碗凉白开来。” 门外,沅宁看见二人脑袋凑一块儿嘀嘀咕咕说话,抱着双臂嘴巴一别。 好呀,他们竟然有事瞒着他! ----------------------- 作者有话说:沅宁:) 方衍年(头顶出现红色的“危”)(摸不着头脑.jpg)(……):布豪! 第27章 “神药” 见方衍年匆匆从房间里出来, 众人也没多想,只当是沅令舒叫他帮忙跑腿。 “婶子。”方衍年也不熟悉刘家的构造,便去找了刚才负责凑药钱的陈家婶子, 要来木盆冲洗干净之后,打了盆热水给沅令舒送去, 才等来隔壁借过来的陶碗,装上半碗热水,放在院子里晾着。 “里正,能不能问问看咱们村谁家里有买蒸馏酒, 三哥说还得取些烈酒, 越烈的越好。” 里正在院子里急得拔了几口烟,往人群里扫了一圈, 才将其中一个夫郎揪了出来:“陈九家的,你家汉子不是经常打那烈酒么, 去端一碗来, 药钱里面支给你。” 里正说完, 从临时凑出来的几串药钱里面摸了三个铜板出来, 正好就是陈九家出的三文药钱。 陈九的夫郎也没客气, 把铜板一接, 回家取酒去了。 蒸馏酒便宜, 村子里爱喝酒又喝不起的, 就喜欢买兑了水的蒸馏酒喝。 这陈九也有些门道, 能打到没兑过水的蒸馏酒,平日里要兑多少水自己加, 逢年过节就喝没兑过的,一小杯能嘬半个时辰。 头些年沅家自己酿高粱酒的时候,陈九来换得最多, 后来溪流改道,沅家种上了稻子,没酿酒了,陈九还私底下骂过沅家二房。陈九的夫郎和陈九一条心,听到方衍年的说法,就觉得是在针对他们家,这才装作没听见,然后就被村长点名了。 事情被摆到了明面上,陈九家的夫郎也不好做得太难看,还真打了一大碗酒来。 这蒸馏酒的法子早在几百年前就出现了,只是技术没那么纯属,这个时代蒸馏出来的酒只能达到五六十度,但也比只有十几二十度的黄酒要好。 第40章 浓烈的酒香吹进院子里,陈九家的夫郎还没走近,酒味就顺着风吹过来了,把好些汉子都馋得直咽唾沫。 方衍年并不知道沅家二房和陈九家曾经的龃龉,端走酒的时候还道了声谢,倒是把陈九家的夫郎给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夫郎比沅宁大不了几岁,还算得上是沅家远亲,沅宁他大伯娘就姓陈,但只是陈九的堂姑,并非亲姑姑,是他爷爷的大哥生的女儿。 陈是村子里的大姓,例如忙前忙后的陈家婶子,就是陈九他二哥的婆娘。 陈九的夫郎把酒端给了方衍年之后,又扭扭捏捏了会儿,把那三文钱又摸出来递给了他妯娌:“嫂子你先收着吧,家里还不缺这几个子儿。” 女人笑着把钱接过去:“那晚些我把酒钱算给你。” 陈九的夫郎哼了一声没说话。 相较于院子里的悠闲,屋子里的氛围就要沉重许多。 沅令舒用火烤了刀子,仔细将溃烂的肉给剜去,伤口得清洗到能够看见正常的肉红色才行。 鲜血吧嗒吧嗒地淌,一盆子热水很快就被染红了,方衍年把酒端进来,又去换了一盆热水,把围观的村民们给看得倒吸气。 “这怕不是把肉都给剜下来了吧?” “那可不?腐肉不剜只会越烂越厉害,我听村里以前打过仗的人说,在战场上要是受了伤,没恢复好肉烂了,不仅得把肉给割了,有些还要把手臂和腿都切掉!” “嘶,啧啧啧,这腿都砍了,人还能活吗?” …… 村里的人们低声谈论着,仿佛那刀子割在自己身上一样,大热的天都吓得忍不住发颤。 屋子里,沅令舒将伤口给处理好之后,在方衍年的建议下,又拿烈酒冲洗了伤口。 原本要是按照医书里说的,用刀子烧烫了之后贴在伤口上,把伤口烫到结皮是最好的,但沅令舒也只是看过,并没有亲自试过,觉得还是采用保守一些的办法比较好。 原本小小一道口子,因为反复感染,伤口已经有三寸长、半寸宽了,这要是用烧刀子烫,怕是人得先被痛死。 烈酒清洗伤口的时候,昏迷过去的刘大牛也硬生生被痛醒了,他脑子还不是很清醒,只隐约看清了沅令舒的脸,嘴里含含糊糊念叨着求求大夫救他,他不能死…… 方衍年也是头一回看这样的场面,心里头难免触动。他挡在了门口的方向,也挡住了门外探究的视线,不只是担心宝儿看了会做噩梦,即使刘大牛穷成这样,也愿意陪着刘大牛一起吃苦的刘家夫郎,要是看见自己丈夫这么被割肉,恐怕也要心疼得晕过去。 一碗酒将血水冲洗干净之后,伤口看上去虽然还浮肿得厉害,但少了那些骇人的脓液,倒没显得那么严重了。 如果没有方衍年,这个时代的处理手法就到此为止了,顶多会上一些止血的药材,但是那些药都太贵了,别说刘家,就是他们村子里的人都没几户买得起。 前些年打仗,止血药全都送去了前线,价格炒得堪比人参,即使这些年慢慢降下来了,也依旧不是平民用得起的。 方衍年拿了张干净的布头,将碗底的酒给蘸了蘸,把伤口附近的皮肤擦拭了一遍,沅令舒看了一眼他的动作,没多说什么。 他提来的药箱里有止血的药材,沅令舒刚拿出来,就看见方衍年把蒜油给端了起来,两个人一人拿着一样“药材”僵持不下。 沅令舒觉得应当先止血,方衍年虽然没学过中医,但学过伤口的应急处理手法。 “三哥,这个大蒜素吧,它不适合和其他药材混用。”方衍年找了个过得去的借口,“要不先绑根绳子把血暂时止住,试试咱这个药有没有效果,不行再加这止血的药?” 沅令舒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把手里的药放下,去端方衍年装着蒜油的碗。 方衍年也屁颠屁颠跑去找了根绳子,然后用在夏令营里学的办法,把自己的手指和需要捆绑止血的近心端一起绑起来,之后抽.走手指,就是普通人最好拿捏的捆扎近心端止血的度。 不论是被蛇咬,还是动脉出血,用捆扎的方式止血都不能把绳子勒得太紧,否则血是止住了,肢体也坏死了,那不本末倒置么。 伤口中浸出的血液在方衍年将近心端捆住之后肉眼可见地减少了,只能说沅令舒是真有些本事在身上的,把腐肉都剜干净了,也避开了动脉血管,不至于让刘大牛先流血而死。 差不多止住血之后,沅令舒就用干净的布条,一头放在碗里汲取蒜油,然后扫到刘大牛的伤口上。 布头扫完一次,已经浸满了血,拿去洗干净之后,再次蘸取蒜油,直到血液彻底凝固,两勺蒜油也用去了大半。 好在血是止住了,因为芝麻油和蒜味过于浓郁,就连血腥味都盖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在屋子里干啥呢。 “叫刘家的夫郎进来吧。”方衍年放下的蒜油碗,活动了下手腕,长时间的精细操作让他的手都有些发抖。 刘家夫郎进来一看到那么大一片伤口,哭干了的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却是踟蹰在门口,不敢上前。 “这药是我自己研制的土药,如果按普通的疗法,恐怕是治不好。”沅令舒尽职尽责地对刘家夫郎解释道,“但这药也是我第一次用,不保证一定能救活,你还是别报太大希望。” 刘家夫郎腿一软,又要往下跪,这回被方衍年眼疾手快给扶起来了。 这小哥儿怎么动不动就下跪磕头的,他们家宝儿就不会这样。 “不敢怪罪小沅大夫……”刘家夫郎强撑着身体,望着床上的丈夫流泪,他脸上的泥水被前来帮忙的婶子夫郎们擦去,但额头却是被石子磕破了个口子,衣领上也都是黄泥,他哀叹道,“这都是大牛的命……” “小沅大夫愿意施以援手,已经是莫大的恩德,怎能恩将仇报让您寒心……”刘家夫郎擦了一把泪,他是真心实意这么说的,对比起那害怕担上人命扭头就走的乡医,如果他还怪罪沅令舒,那他就和那乡医一样,简直不是人了。 沅令舒摇摇头:“你能理解就好,这药你蘸一点,把额头上的伤口抹了,然后喂你丈夫把药油喝下去。” 刘家夫郎赶忙摆手:“这药还是留给我夫君……” “你亲眼看着你丈夫的伤势是怎么恶化的,你也想重蹈覆辙吗?” 沅令舒一句话,就把刘家夫郎的话堵了回去。 “你伤口不深,用一遍药,如果之后没有发疼发痒,注意不要沾水就行了,若是有任何不适,早些来找我。” “是,辛苦小沅大夫操心了……”刘家夫郎把那碗满是蒜味的碗给接过去,拿起碗边上的布头,滴了一滴油在手指上,自己把额头上的伤口给抹了。 随后他把刘大牛给扶起来,刘家夫郎虽然是个哥儿,但也会帮着刘大牛下地干活,看着骨瘦如柴,力气却比沅宁和方衍年加起来还大。 那只剩一个碗底的蒜油被他一点点灌进了自家丈夫嘴里,得亏刘大牛还有一些意识,比较配合吞咽。 “你在此守着你丈夫,我回去再取一些药油来,等会儿若是人醒了,就把剩下的药油用那边碗里干净的水冲了给人喂下去。”沅令舒交代完,才和方衍年一起走出了房间,一双双眼睛在夜里绿油油地看向他们,场面怪是瘆人。 “伤口暂时是处理好了,血也止住了,现在就看能不能挨过这个晚上。”沅令舒简单和里正汇报了一番。 “这出了事,还是咱们村里自己人靠得住,那姓周的……唉!”里正狠狠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几串钱递给了沅令舒,“这是村里人凑的药钱,你先拿去,如果不够,之后你去我那里支来用。” 方衍年抬手刚要推拒,那几串被麻绳穿好的钱就被里正硬塞进了他手里:“你就不要推辞了,村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还有的是要你帮忙的地方,总不能每次都要你贴钱。这钱,你必须得收着!” 里正的话不仅是原则问题,更是在敲打村里的其他人。 头些年的日子是苦了些,但这几年渐渐也在好转了,田税一年年地降,人们口袋里也多少存了些铜板儿,沅家两个儿子都及冠了还没说上媳妇,还不是村子里这些人看人家沅令舒心善,经常找人看病不给钱闹的。 第41章 今天这件事发生过后,里正也下定了决心,他想让村民们渐渐养成找沅令舒看病给钱的习惯,等慢慢的,村民们都找沅令舒看不找那姓周的庸医,沅令舒再攒下来一笔钱,自己开的医馆,那姓周的不论是医术还是人品都不如沅令舒,自然在他们村子里待不下去。 反正都要花钱,他们宁可找真能把病看好,还不给村里人用贵价药的沅令舒呢! 沅令舒也读懂了里正的意思,最终没有推辞,也没有将多的钱退回去。 这大蒜泡油的方子,他还不敢让村里人知道,尤其是刘家夫郎。 有时候,就像不知道自己生病的人反而能活得更久,让刘家夫郎相信那药昂贵,坚信这个药油能够治病,并且把这样的信念传递给刘大牛,抱有希望的话,更能扛过那最危险的时期。 沅令舒收下了那五串又半的钱,说还要回去取一些药油来,让大家可以先散了,留几个人来守夜就行,今晚他会在这方亲自守着。 村里大多数人都回去了,就剩了陈家婶子,还有里正,以及张屠户家的小哥儿。 留下来的人都是家里日子稍微松活些的,守夜耽搁了睡眠,第二天不用下田或者干活,也不会影响营生。 里正见张屠户家的小哥儿也在,忙叫他回去休息了,面冷的小哥儿却摇摇头:“我明日不出摊,等会儿困了就回去睡,找其他人替我。” 里正也没多劝,张屠户家可以说是除了他们家之外,村里最富裕的人家了。张紫苏又继承了他爹杀猪的手艺,别说村子里的夫郎妇人,就是一些庄稼汉子都不敢惹这小哥儿让人既羡慕,又同情。 羡慕屠户家天天能吃上肉,又同情这样的哥儿根本没人敢娶。 就是有那些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手刚伸出去就被螃蟹钳子夹了,那张冷脸光是看一眼,人都得冻住。 三个人抬了凳子就坐在院子里唠嗑,主要还是里正和陈家婶子聊,乡里乡亲的,绕来绕去都多少有些亲戚关系,倒也不忌讳这些。 另一头,沅宁三人带着大狼一起回到了家,沅令舒给家里人简单讲了一下发生了什么,反复交代千万别让药油的方子泄露出去,免得刘家两口子经不得打击,一口气儿散了,可就真救不回来了。 毕竟大蒜泡芝麻油治病这种事情,实在是令人不敢相信,能治好那么严重的伤。 沅令舒交代完,便去柴房里把蒜油罐子拿出来,用纱布把所有的油都虑了出来,只虑了不到半碗,还是酱油碟子那种最小号的碗。 等真正要用到的时候,突然又觉得那天晚上做的有些少了。 “三哥你先过去那头守着吧,这药泡的天数不够,效果可能差点,多上几次试试,看看能不能以量取胜。”方衍年说道,“我留下来再做一罐子新的出来。” 沅令舒默了默,最终还是同意了方衍年的建议,带着药油重新去了村尾的刘家。 沅家人倒是对方衍年怎么做出这般神奇的药油感兴趣,但是这眼看天色都要亮了,今天还得下地干活和拆地砖,因此也都恋恋不舍地回去睡了。 沅宁叉着腰:“你不觉得该给我一个解释么?” 方衍年:“……”他就说自己忘了什么! “宝儿……”方衍年拉拉沅宁的袖子,“我真不是故意瞒着你,那天晚上跟三哥聊得久了,你都睡着了,后面就没来得及和你说。” “哼!”沅宁抱着手臂,下巴扬得高高的,看着倒不像真的生气了的模样,反而像在撒娇。 “好宝儿,我错啦,不要和我生气好不好?”方衍年抱着沅宁的腰,低下头,用脸去蹭沅宁的耳朵。 “去去,一身的血腥气还有蒜味,不抱你。” 方衍年就跟拿胡子扎自家崽子的坏东西似的,硬要抱着沅宁蹭他一身的味道,最后被揪住耳朵才老实。 “不生我气了嘛……”方衍年自己都快把自己夹出鸡皮疙瘩了。 沅宁睨他一眼:“赶紧做药去。” 抱着他的书生郎乐得眼睛都笑弯了:“我就知道宝儿最讲理。” 家里的蒜只剩两三瓣,天空都已经隐隐翻起了鱼肚白,沅宁带着方衍年去门前的地里拔了两头紫皮大蒜,方衍年担心宝儿手上染着味道洗不掉,就将活儿全部揽下来。 沅宁也不乐意沾着蒜味儿,就在一旁看着方衍年做这个“大蒜素”。 剥蒜,捣碎,放进陶罐,加上芝麻油没过蒜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沅宁想,这法子一定不能让外人知道,不然传到刘家两口子耳朵里,恐怕都想放弃治疗了。 这哪里是什么药?调蘸水还差不多! 方衍年把新做的大蒜素给密封好,放到了柴房里,又翻出来一个空罐子洗干净。沅宁还以为他要继续弄点什么,放进刚才的蒜泥香油料碟里,结果方衍年告诉他,因为油浸出来的大蒜素时间比较久,这次用得急,他打算用酒再浸一个药酒版。 沅宁:“……” 这又是吃又是喝的,腌入味了人都能直接放在架子上烤。 方衍年被这个形容逗得止不住笑,差点被口水呛到。 家里没有蒸馏酒,还得去陈老五家借。方衍年拿了一串钱,跟沅宁上门打了二两酒,还是人家陈九大方多送了他些。 这没兑水的蒸馏酒,一两就要卖十文钱,也就是一串钱,而一两等于五十克,倒在半斤容量的大碗里就只有一个底儿,竟是比芝麻油还贵三倍有余! 奢侈啊,太奢侈了,得亏带出门的碗不大,不然还有些丢面子。这陈九也挺地道的,之前小半斤的酒说拿就拿出来,那可都要四五十文呢! 方衍年是真高看陈九了,这碗酒的钱都记在里正的账上呢,要是人救过来,刘家是要慢慢还的,要是救不回来,就拿村里的公账抵。 村里是有公田的,挂在老秀才名下不交田税,产出的粮食用来给村里一些家里没汉子,产不出粮食的人家交田税,当然,是要花钱来买,买来的钱就记在公账上,也要分一部分给种公田的庄稼汉,村里有些人实在急需用钱,或者有坏账,例如今天这种时候,就可以一定限度从公账上支出。 方衍年带着一碗底的酒回去,心想就奢侈这一回,之后还是用芝麻油比较划算。 等弄好的药酒送过去,天色都已经大亮。 刘大牛家的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夫郎妇人,还有几个下地的汉子都忍不住过来瞅瞅。 沅令舒昨晚说只要熬到了早上,人说不定就能救回来。 这一晚过去,虽然也就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但那肿胀的手臂不仅没有继续流脓发溃,反而结了一层亮晶晶的膜。 或许是昨晚流了不少血,让刘大牛脸上都没什么血色,但也没有像刚开始那样涨成酱红色,看着连烧都退下去一些,那个蒜味熏天的怪药,好像还真有效! “三哥,情况怎么样?”方衍年忍不住有些兴奋。 沅令舒守了一晚,也煎熬了一晚,医者仁心,他得花多大的勇气,才能说服自己用这离奇的法子治病,但凡出了意外,那就背上了一条人命。 沅令舒的浅浅松了一口气:“烧还没退,但已经稳住了病情,没有继续发热,伤口也消了一些肿下去,今日再上一天的药,如果能继续好转,那人就彻底救回来了。” 守在院子里的人简直恨不得把耳朵摘下来丢进屋子里偷听,昨晚的状况很多人都没见到,但却已经听说了,这种事情越传越夸张,都已经传成断掉的手臂重新长出来了。 里正也来不及纠正这些,听到人算是救回来之后,高兴得直拍大腿,又让人去公账上取了五十文来给沅家送过去,昨晚沅令舒又端了一次药来,这些他都记着呢!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这几日日头大,还不去地里,待会儿太阳出来皮都给你们晒脱!”里正将众人赶走,语气里都是笑意。 村里的人聊着那怪药,眼睛里都闪着光。 “张家哥儿……”里正正想让张屠户家的小哥儿也回去休息了,就看见张紫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方衍年带来的那个小罐子。 里正:“……” 方衍年:? 沅令舒一把将罐子拿了过去,扶着额头有些无奈:“这些都是拿来救命的,改天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第42章 张紫苏没说答应不答应,别了下嘴,冷着脸转身走了。 ----------------------- 作者有话说:想到以前看到的笑话:做手术带口罩是为了防止医生偷吃吗? if沅令舒用烧刀子烫伤口,院子里的人就会闻到:肉香+蒜香+芝麻油香+酒香 [好运莲莲][加一](狂敲木鱼ing) 第28章 不卖! 沅宁看着好戏, 张口问他哥:“哥,你怎么得罪紫苏哥哥了?” 沅令舒往沅宁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你能不能盼点你哥好。” 沅宁吐着舌头笑起来,他就爱看他哥吃瘪, 嘿嘿。 事情还得从一个时辰之前说起,沅令舒拿上大蒜素回到刘家的时候, 已经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刘大牛处理完伤口,又喝了药,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但好在情况逐渐稳定了。 里正让刘家夫郎去换身衣服, 洗把脸, 免得身上脏把伤口给染坏了。里正虽然没学过医,但年纪长, 世面见得多,知道受伤之后伤口清理得越干净, 伤口越不容易烂, 这才劝了那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的刘家夫郎。 刘家夫郎姓吴, 没有正儿八经的名字, 倒是有个小名叫盼子, 村里名字里带“盼”的女子哥儿还不少, 于是大家就唤他的姓氏。 “小吴, 你跟你婶子去她那边擦擦脸, 洗个手, 换身干净的衣裳,这边我给你看着。”里正刚办过五十大寿, 在农村已经算年纪大的了,但里正家底厚,农户干得也不多, 家里的田都是赁出去给别人种的。 但村里有什么大小事情他都帮忙跑上跑下,身体还挺硬朗,比村里一些四十岁的庄稼汉子看着还年轻些,身体虽然不那么健硕,但也十分健康。 这三更半夜的被叫起来,二话不说过来主持了一番,将一切管理得井然有序,里正上了年纪,也有些吃不消。 但他当了二十年的里正,村里的每个人都跟他的亲人似的,即使劳累,也没有轻易离开。 “里正,你在院子里休息会儿,我进去守着吧。” 刘大牛还处于病危之中,身边离不得人,这往日里冷着一张罗刹脸的哥儿也知道主动提出来分担看护的任务。 张紫苏是个知恩图报的,他一个哥儿,当屠户,一来是他爹杀猪的手艺确实好,但他爹再厉害,村里人想不认账就可以不认账。正是因为上头有里正压着,村里人才没敢乱传他的闲话,他上门杀猪,那些汉子们也配合,听他指挥帮着按猪。 村里的人一条心,就像一根拧得极粗的麻绳,轻易绞不断,外村人也不敢欺负他,张紫苏这才有了个不错的杀猪环境。 因此他性子再冷,也是把里正当亲伯伯那般看待的,其他人忙活的时候,张紫苏就自己跑去扛了张椅子过来,给里正在院子里躺一躺。 里正很是喜欢这个懂事的小哥儿,村里人爱说闲话,总说张紫苏这哥儿面冷性子冷,里正清楚,其实这孩子心善着呢,不然也不会因为他爹腰有伤,顶着更坏的骂名都要替他爹上门杀猪了。 “行,那我先躺会儿,有什么事你记得叫我。”里正跟看自家乖后辈似的笑得慈善,去那躺椅上闭着眼休息了会儿。 张紫苏看着里正那劳累得有些弯曲的背,合着衣服蜷在椅子上,看着就是个普通的小老头,这才有些懊恼自己怎么没想着带张毯子出来。 他从小没了小爹,阿爹要上门杀猪,逢年过节或者市场好的时候,还会去支个摊子在集市卖肉。 张紫苏小时候就一个人在家里主持家务,但他还太小了,这些事情没个人教,他爹又是个连腰伤了都没管过的糙汉子,更不会教他这些,因此即便张紫苏想像别的哥儿那般细心体贴些,也没学过。 刘家穷得连被子都只有两床,一张用来垫一张用来盖,褥子的棉花里还夹着稻草,刘大牛生病,两床被子都用上了,实在腾不出多的来。 糙惯了的张紫苏想,这天气都已经热了,院子里睡一会儿应该不会受凉,陈家婶子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到时候再拿点东西搭着吧,他得盯着病患,不能离开,万一发生了什么随时出门喊人。 张紫苏抱着手臂,也没找地方坐,就那么木着一张脸站在床尾,他个头生得比寻常哥儿高,从小到大伙食都开得好,不仅个头高,身上也有肉,长得十分匀称,简直不像个小哥儿。 沅令舒端着药油走进门,就看见床尾站着个“门神”,差点给他吓一跳。 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刘大牛怎么得罪这小哥儿了,这人就站在床尾等着看人断气呢。 沅令舒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了在院子里冷得窝成一团的里正,心想那椅子大概不是别人扛过来的,不论村里的婶子还是里正大概都不会考虑这般不周全。 但他也不好下小哥儿的面子,把药碗放下之后,便借口要去借点东西来,去隔壁要了张毯子给里正搭上。 张紫苏抱着手臂也不说话,就真跟个门神似的在床尾站着,看沅令舒忙上忙下,给刘大牛检查伤口和体温,换冷水帕子擦脸擦手臂,手都不知道搭一下。 他感觉张紫苏不应该叫紫苏,叫石头比较恰当。 一通忙活完,确定刘大牛的病情还算平稳,心里也稍微放下了些。 沅令舒这才有空问一问门神:“你不找条凳子坐?” “不累。”张紫苏脸上没多少表情,但目光却落在了放在床头的装着蒜油的碗,冷不丁问他,“你这药能卖吗?” 沅令舒被问得一愣。 虽然他把方衍年做的这个大蒜素,已经当成药来治病了,但正常知道这大蒜素的制作方法的人,都很难把它当成“药”看待。 沅令舒和大多数大夫一样,很有职业道德。 就像大夫不会随意对患者透露哪些草药有什么治疗功效,沅令舒也习惯性没说这药怎么来的,能治什么。 一来,这玩意儿他都是第一次用,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只能赌一把,他是不会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的。 二来,许多药都是需要辨证,对症下药的。例如最基础的,风寒和风热,表面上看起来症状差不多,但确实完全两种不同的病,需要用对应的热性和寒性的药进行调理,一但用错,只会让病情加重。 而且,不同人的身体素质不一样,用药也不能相同。 比如,身体虚寒的人热出了病,也就是风热,就不能照本宣科地用药,而是得将里面大寒的药类酌情增减,尽量用性平的药材,甚至还得进补,否则光是吃药也久久好不全。 而身体本身就强健,遭了热病,那就得用猛药,才能把病给压下来,但药也不能乱用,真正有本事的中医,开一副药不会让患者回去吃十天半个月,都是先吃个三五天,再进行复诊,针对身体状况开新的方子。 那村子里的乡医,周大夫就是典型的一副药开十天半个月,而且一次就开足这么大的药量,村子里的人吃不起不说,病还久久不好,不怪他们私底下找沅令舒帮忙看看,沅令舒是真能治好他们的病。 之前的沅宁便是,因为那庸医开的药,早就不对症沅宁的身体,并且那药还下得猛,沅宁身体本来就比较弱,再被那些药一伤着,五脏六腑都出了问题。 还好发现及时,后面调整过来,否则再晚半个月,就真是药石无医了。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沅令舒才和镇上医馆里的坐诊大夫那样,不会轻易将这些房子告诉外行人,免得人们不对症乱用。 先前告诉刘大牛用蒜片来敷伤口,也是实在没办法,刘家用不起药,知道或许能救命的法子,也比完全不管要好。至于刘大牛不听医嘱,也是为生活所迫下地干活耽误了病情,着实不是沅令舒能控制的。 “并非我不卖给你,这药我做得不多,全都在这儿了,它还得救刘大牛的命。”沅令舒解释完,又说,“你要是伤着了,可以用一些。” 左右张紫苏看着也不是有多大伤口的人,要用也用不了多少。 “不是我,我没那么粗心。”张紫苏说着,脸上带上了几分掩饰不住的嫌弃,“我爹这几日又想出门杀猪,他经常把自己割着。” 沅令舒:“……” 子孝,但也没那么孝。 哪有在外人面前揭他亲爹的短的,但想起来这哥儿可是能把他亲爹都绑起来关屋子里的,又好像解释的通。 话刚开个头,院子里就传来了说话的声音,陈家婶子过来了,但却只有一个人,里正一问,才知道是陈家婶子让吴哥儿在她家合眼休息会儿。 第43章 “看那孩子眼睛都哭肿了,我就说让他在我家里睡一会儿,等身体恢复好了,还要过来替小沅大夫的班,总不能让小沅大夫一直守着,那孩子就听话歇下了。” 里正了解完情况,才叹一口气:“这样也好,他们两口子是情深的,大牛出这样的事情,吴哥儿恐怕也不好受,怕是要伤了心神。” 两人在院子里一通感叹完,才想起来:“张屠户家的哥儿呢?” “里头看着呢。”里正说完,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张毯子,咦了一声。 “怕是小沅大夫也来了。”陈家婶子心叫不好,赶紧两步走到屋门口,看见沅令舒端着凳子坐在床头,张屠户家的哥儿抱着手臂站在床尾,俩人隔着老远,这才舒一口气。 这两人一个没娶一个没嫁的,又都到了年龄,呆一个屋子怎么成,村里人知道可是要说闲话的。 虽然屋子里还有个刘大牛吧…… 但她一个成了婚的妇人,沅令舒守夜,都不好叫她单独留下来。倒不是信不过小沅大夫,乡下风气,有心之人想要坏一个人的名声,说说闲话就能很轻易办到。 沅令舒是男子,即使是大夫,不好让他和刘家夫郎呆,便要多个妇人或者夫郎在边上,但也不能只留妇人夫郎,得再多一个男子在场,即使再有人说嘴,那么多人在呢,也安不出个什么罪名来。 里正是个心细的,考虑的自然多些,试想若是刘大牛没撑过去,这沅令舒和一寡夫郎呆了一夜,就算还有个村里的婶子在,都要传出不好的闲话。 本来人家小沅大夫医者仁心,平白被污蔑一番,如果刘家夫郎是个脆弱的,还不得被流言给逼死? 不说别的,就周大夫那讨厌沅令舒的劲儿,指不定就会找人散布谣言,逼得沅令舒不得不把人给娶了。刘家夫郎刚失了丈夫,又要遭受这些,指不定还真就随他丈夫一起去了。 当长辈的考虑得多,里正也是担心沅令舒出什么意外,这可是他们村的独苗苗,在姓周的那庸医手底下当学徒,都青出于蓝,可不能让沅令舒寒心。 陈家婶子把张紫苏从房间里叫出来,里正在院子里睡觉,她提了些女红的活计过来,随手打着络子,让张紫苏给她理线。 张紫苏没学过这些,但上手还算快。杀猪看上去是粗活儿,但真要杀得好,还真少不了心细,毕竟杀猪不是把猪捆了脖子一抹,放了血就结束,还得将不同部位的肉拆解下来,竟是个细致活儿。 陈家婶子打着络子,有一搭没一搭和小哥儿聊天,主要是女人在说话,张紫苏被问到才搭两句腔。 时间一晃,天色就亮了,更深露重地出来守了半夜,见那药油沅令舒也不肯给,张紫苏头也不回就走了。 “原来紫苏哥哥想买这个呀……”沅宁摸着下巴,咂摸了下,“我怎么没想到。” “想到什么?”方衍年和沅令舒都不知道宝儿又生出什么主意来。 “这个。”沅宁指了指他哥手上抱着的罐子,“咱们可以卖给县里的医馆呀。” 沅令舒:“……” 方衍年:!!! “好主意啊宝儿。”方衍年感慨,难怪他爸妈以前总嫌弃他没有经商头脑,他光想着大蒜素好用,却没想到还能拿这个赚钱。 毕竟,怎么说呢,大蒜素的制作太简单了,而且这个时代也有一部分人发现了大蒜的妙用,沅令舒知道大蒜能敷伤口,不就是从医书上看到的么? 在他那个时代,但凡能用来赚钱的,绝大多数前人都已经想到了,除非是还没有研发出来的东西。 更何况方衍年根本没有赚这些小钱的意识,压根就没想到拿去卖钱。 倒是沅令舒有些纠结:“医馆恐怕不会认。” 沅宁俏皮一笑:“这么直接拿过去,医馆当然不会认啦~” 他在一瞬间就已经想好要怎样才让人买账。 “首先呢,哥你得用这个把病先治好。”沅宁慢慢说道,“村里人下地种田,做饭割草,谁没个小磕小碰的,身上有伤那是常事。” 不过因为乡下条件不好,大多数人都是自己找点草药,甚至什么药都不用,等伤口自己好。 到乡医那里看伤口的,要么是伤口特别严重,要么就是刘大牛这样,已经感染流脓的。 因为大家都知道,伤口流脓发溃,严重起来是要人命的,可惜至今为止,治疗的办法都只有那么几样。 敷促进愈合或者清邪毒的药,特别严重的就割肉或者据腿,但凡能救活一个,这家医馆都能吹好多年,这位大夫的身价更是能够水涨船高。 可以说,这大蒜素绝对算得上足以救命的良药!村里人谁会不想买一些回去放着,也就张紫苏反应最快,恐怕不出今日,就会有更多的人过来问价。 “如果想赚钱呢,咱们这个制作的方子,当然是要保密的。”沅宁说,“但恐怕也保密不了太久,大蒜素的制作实在太简单了,卖不了几日估计就有自己下去制作的。” “所以我们不卖村里人。” “不卖?”沅令舒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衍年却是突然间脑海中闪过一瞬光芒,他好像想通了什么。 “对,咱们不卖。但是村里人要是有什么伤口或者腹泻的,都可以来找我们,免费用药。”沅宁耸耸肩,“免费的东西,自然没人会想要自己琢磨。而用咱们药油的人多了,事情肯定会传出去,都不用咱们亲自找上门,医馆的人大概就会来咱们村向咱们买药了。” 沅宁没和他哥说的是,到时候他还打算狠狠坑医馆一笔,趁着还能赚钱的时候,能赚多少算多少。 方衍年也听明白了,这不就是打广告么?甚至还不用支付宣传费用,蒜油能值几个钱? 今日把刘大牛从鬼门关拉回来,都不用他们宣传,这事儿准被乡里乡亲的传出去,再加上免费用药,更是积累了口碑,让人不得不信确有其事,到时候还怕医馆不上门吗? 县城可不止一家医馆,附近也不止溪山县,恐怕听到传言上门求药的人都能排上长队! 这不比拿去医馆毛遂自荐,还要自证药油有用,最后因为医馆欺人而被压价好的多么? 谁求上门谁被动,到时候想卖什么价格,还不是他们说了算,甚至不会愁卖! 方衍年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可行。 沅令舒向来对于弟弟的话很是赞同,宝儿的法子,不仅让他们家多了一项收入,更能让这个药油拯救更多的人,不论是从家人的角度,还是医者的角度,沅令舒都非常赞同。 “那我仔细研究研究,这药使用的剂量,还有对应的病症,到时候有医馆的人求上门,咱们也不至于说不出来所以然。” 沅宁和方衍年举双手表示赞同。 这是要是能有沅令舒的支持,更能让上门求药的人信服。 “哥……”沅宁小小声和他哥打商量,“周大夫那边,今天你还过去吗?” 沅令舒没想到宝儿这么快就察觉了他和周大夫的矛盾。 昨天晚上刘家夫郎到医馆来找人的时候,周大夫就要求刘家夫郎先给出诊费,夜里出诊即使是在本村,也要给五文钱周大夫才会出门,白日里如果没有出村,是不会收这个“出诊费”的,但要是临近村子的人要看诊,又来不了他们的村子,周大夫就要收出诊费了。 周大夫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完全是因为临近的这几个村庄,都没有乡医,赤脚大夫都没有,只有一个神婆,但那神婆年纪大了,上山摘不到草药,就算会看病,也没有药可治,村里人只能到乡医这看病,要么就是去镇上,但来回一耽搁,恐怕人都没了,更别提镇上的医馆价格更贵。 周大夫昨晚被下了面子,沅令舒在这边收了一夜,今天恐怕也得守大半天,确认刘大牛脱离危险了才行,刘家没钱,药钱还是村里人凑的,大蒜素又不是医馆拿出来的。 沅令舒若是不倒贴铜子儿给周大夫,被酸骂几句都是小事,那姓周的指定要给他小鞋穿,说不定还要故意点几味采摘特别困难,或者有危险的草药,让沅令舒去摘。 在医馆当学徒的日子并不太好过,以前是没有反抗的资本,但现在呢? 连里正都有意让沅令舒独立出来。 沅宁的话沅令舒不是听不懂,他摸了摸宝儿的头发:“哥知道要怎么做,但这几日家里还有些困难,过过段时间药卖出去之后,再慢慢来吧。” 沅宁浅浅叹了口气,点点头。 他觉得这事儿不能拖,得想办法把他哥从乡医的魔爪下救出来。不过他哥性子软心又善,这点儿小事还是交给他来办吧! 第44章 “对了哥,夫君又做了另一种蒜药,说蒜油的时间没放够,没这个效果好,你先试试。”沅宁指了指罐子。 “好。”沅令舒已经闻到了罐子里传出来的酒香,估计是方衍年之前和他说的用酒来“萃取”的法子,倒是解了现在药油不够的燃眉之急。 “天色都亮了,忙活了一夜,回去休息会儿。” “嗯!哥你也找时间休息下,别太累着自己了,中午我们来给你送饭。”沅宁拉着方衍年,同他哥和里正他们告别之后,风风火火回到了家里。 “可算把你们等回来了。”大嫂叫住了沅宁,随后从厨房拎出来一个背篓,背篓上面堆放着番薯叶,而底下,是满满的一大背番薯! “昨晚你哥就给你带回来了,但那时候你都睡了,没来得及交给你。”大嫂将表面的番薯藤拨开了给他们看了看。 沅宁:“哇,竟然有这么多!” “是呀。”大嫂捉着,眼角都笑弯了,“刨开的时候给我吓一跳,一串挨着一串的,个个这么大。”她比划了一下,“这么多还只是一小块儿地方就挖出来的,令川估了一下,说大概真能……” 大嫂压着嗓子,语气里的兴奋却压不住:“一亩种出来三四石!” 一亩三四石,还是沙土,这谁敢想啊! 沅宁也高兴,拿起来个巴掌大点儿的番薯闻了闻,除了泥土的味道,还带着一点甜甜的清香。 他说:“感觉是甜的。”随后看向方衍年,“这要怎么吃呀?” “可以生吃,也可以煮熟了吃,还能切碎了炒着吃,或者炖菜,甚至丢进灶底下烤着吃,都可以。”方衍年说着自己都馋了起来,谁能拒绝散发着炭火香气,软糯香甜的烤红薯? “哇——”沅宁眼睛都亮起来,拉着方衍年的袖子用力晃晃,“那咱们来做这个吃!” 方衍年宠溺得拉着沅宁的手:“好,我去做给你吃。” 大嫂看这小两口腻歪的,忍不住笑:“正好灶台上还给你们留着朝食,你们先吃着垫一垫,小方你说说怎么个做法,嫂子去给你们弄。” 沅宁高兴地一把抱住大嫂:“嫂嫂你最好啦!” 方衍年:? 他怎么一眨眼就从最好的宝座上被挤下来了? 嗯,是时候学学怎么做饭了。 第29章 沉甸甸的银子 生火之前在灶灰下面埋上几个番薯, 等饭菜做好,番薯也差不多可以吃了。 但经过尝试,发现这样做的番薯被烤得有些焦, 富有做饭经验的大嫂田氏便总结出来了经验,可以在做完饭之后把番薯埋到灶灰下面, 这样吃完饭,下午若是饿了,就去灶台下面扒,烤出来的番薯应该就刚刚好。 看来方衍年也只是听人说, 没有真的见识过, 这才不知道具体的做法。 但这样反而增加了方衍年说的话的可信度。 生的番薯洗干净,削掉皮之后, 切成小块儿,当成水果吃, 水分虽然不如普通的果子那么充足, 但也并不干噎, 关键是生番薯带着淡淡的清香, 虽然甜味不足, 可以说几乎没多少甜味, 但也不酸, 对于他们这山里的野果绝大多数都是又酸又苦的地方, 风味已经很不错了。 方衍年却觉得不太行, 这分明就是番薯,怎么一点都不甜呢? 果然, 不论是炒或者烤,即使是做熟之后的番薯甜味也不太明显,就更别说流蜜了。 方衍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古代感叹后世农业技术的伟大, 经过人工选育的红薯才是好番薯,这些番薯除了能够饱腹,真没有太多缺点。 大嫂田氏虽然已经用过早饭了,但也稀罕这新鲜玩意儿,做出来之后尝了一些,觉得特别好,都想去多挖一些。 “现在应该还不是番薯成熟的季节,这个头太小了,感觉没太长开,应该再过一个多月,到秋收的时候,还能再长大长甜一些。”方衍年判断道。 在他们那个时代,水果蔬菜都没什么季节性了,什么季节想吃任何水果蔬菜,都可以买的到,所以他只是大致推测。 得亏宝儿说得先把习性给摸出来,要是就这么急吼吼地献上去,没有任何实验报告当佐证,结果还那么夸张,有人信才怪了。 方衍年觉得可以不着急,他们自己家先种些出来吃饱了再说吧,起码接下来这段时间,家里为了修房子而少了收入,有这些还没彻底成熟的番薯,也不至于饿肚子。 田氏给他们做了不少番薯相关的饭菜,全部唱一遍人都饱了,结果他们那份朝食还没吃,正好给沅令舒送过去。 沅令舒看着那满满一筐的饭菜,沉默了下:“你们没吃?” “吃饱了吃饱了。”沅宁拍拍肚子,“哥你快吃吧,吃完我们还得回去,有好多事情要忙呢!” 沅宁说的不假,他们真的还有挺多事情要忙的。 前天做的水泥应该差不多晒好了,回去还要检查一番,还有昨天带回来的瓷片了一点石灰石,要磨碎了再做一些样品出来,以及昨天还收了一篮子的羽绒,也要洗干净晒一晒,家里的鸭子孵出来的,小鸡还没有,还得回去喂鸡鸭兔子和小鹿,以及方家宅子后院的蘑菇…… 这段时间夜里时常会下雨,但都是阵雨,空气十分湿润,蘑菇也长得快,几乎每天都能摘一篮子,家里都已经囤起来三罐子的酱蘑菇了,家里原本给大伯家送一些的,但是想着过段时间要给沅宁补办婚礼的席面,到时候可以拿出来添一道菜,就存着了。 不止是这些,今天把事情忙完,明天还得去窑厂那边拉石灰和陶片,都抽不出时间到县里去把柜子给拉回来。 好忙好忙,人都忙得团团转啦!但沅宁却一点儿都不嫌累,这日子过得可太美了,怎么会嫌弃忙呢? 越忙越好呀~ 沅令舒也知道最近家里忙,但他确实走不开,只说里正也和他谈过了,说村里不少人找来想要买他这药油,沅令舒就拿沅宁的那套说法,等刘大牛的病治好了,只需要乡亲们多帮忙宣传宣传,以后要是有个伤口或者腹泻不止、小儿百日咳什么的,都可以免费到他们家拿药。 搞得里正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觉得不能这样白拿沅家的好处,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沅令舒也就没和里正瞒着,说是想要将这药卖给医馆,但又怕压价,所以先让乡亲们用,用好了医馆自然会上门来买药。 里正也觉得这个法子极好,却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让沅令舒起码得收个药油的本钱。 沅令舒没急着回,说等家里商量一下再给答复。 “这样呀,那我去找里正伯伯谈吧。”别说,还真是瞌睡来了遇着枕头,沅宁还真有想要找里正的事情。 “也行,你先去找里正吧,等会儿日头大了再外面走路晒,我下午有空再把碗筷提回去。”沅令舒心疼宝儿为了家里跑上跑下的,以前宝儿哪吃过这些苦。 沅宁却觉得还好,他的身体也通过这一天天的奔走,变得结实许多,现在一口气提着茶水从沅家走到方家老宅,中途都不用歇脚了呢! 里正这个时间已经归家去了,沅宁估摸了一下路线,先到里正家把事情办了,顺路经过乡医那头,处理些事情,再直接绕去村头,将蘑菇采回家,免得东一趟西一趟地跑。 他们到里正家里的时候,里正却还没回来,说是出去跑别的事情了,里正娘子烧了热茶,正放院子里晾着,招呼沅宁他们坐下喝。 沅宁和里正娘子闲聊了几句,也顺带歇歇脚,好一会儿功夫,太阳都已经变得有些晒了,里正才回来。 忙活了大半夜,这都快晌午了,里正才终于抽空回来喝口水。 “宁哥儿怎么来了。”里正带着一身热气回来,他娘子手里端着蒲扇,给他扇着风,这位头发有些花白的男人灌了足足两碗茶水下去,这才缓过劲。 “里正伯伯,村里想买药油的事情,我哥和我说了。”沅宁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先前我落水,村里的叔伯婶婶们没少出力,还往家里送了不少吃的,又帮着咱家的田看顾了一番,这些人情,咱们家里人都记着的。” 沅宁说话的语速不疾不徐,语调也轻缓平和,让人听着很是舒心,更别说这话里的内容,着实让里正骄傲了一把。 村里早些年可不是这番和谐的景象,都是他这些年亲自跑上跑下,给每个人谈心说理,才渐渐形成这般互帮互助的风气的。 而里正最希望的,就是村里的人能够懂得感恩,而不是只一味索取好处。 第45章 “这药油虽然不便宜,制作也有些困难,但用量也不是很大,我哥说了,只要好好遵循医嘱,只需要很少的量,就能治好病。”毕竟是要做生意的,沅宁也就这么随口一说,相信等后面使用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自己都能琢磨出来土法子,谁还记得他现在说的这套。 反正他又不坑村里人的钱,对外还得宣传这药极其难得,制作的周期很长,保存还不容易,这样才能抬高价格。 里正被沅宁一套一套的说辞说得发愣,更是觉得必须给钱了。 “钱就不用啦,里正伯伯,这是咱家该还给乡亲们的恩情,不过家里确实有一点小事需要您帮忙。”沅宁将话题揭过去,说起了自己此行来的目的。 只要之后药油卖给医馆,钱肯定是能赚上的,主要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们家快要揭不开锅啦! 里正以为沅宁是来借钱的,哪能想到沅宁竟然是来借地的! “我家那两片薄田旁边,不是有几块荒地和荒山么?这几日村里的猪草都紧凑,大嫂去送饭,发现那荒地里长着不少猪草。” 沅宁的意思,家里这段时间缓过来了,把鸡鸭兔子养起来,今后可能还会买猪苗,而家里的壮力不多,嫂子为了割猪草挺辛苦,就想把那片荒地给包起来,拿来种猪草。 里正听着沅宁的想法直摇头,这小孩儿没干过活下过地,五两银子一亩的荒地拿来种猪草! 可是那边的荒地确实不好开垦,附近又没有水源,种不了田,土质又不好,种不出来粮食。 里正看沅宁不懂,还是和他解释了一番,免得小孩儿买回去吃亏。虽然他身为里正,上头每年都催他们多垦荒地,但那地方实在太偏了,谁都不乐意去买呀。 沅宁忧郁地叹了口气,实在不是他们不想买好地,而是家里拿不出来钱,买了荒地起码还能种猪草,之后地肥了,也能种些其他,家里多了一口人,还是个书生郎,不多开些地来,怎么供得起? 即使是荒地,都打算先借地方来种,能今后卖药赚了钱,再补地契。那药成本高,即使卖给医馆赚了钱,也买不起良田,只能买荒地凑合过了。 里正听着也叹气,只说让沅宁先去把地看好,到时候量了地,到县衙的时候申请一下,确定那边的地质不适合耕种,但沅家又愿意买下的话,看能不能便宜些。 如果那时候药还没卖出去,里正就先借钱给他们家把地买下来,左右都是一个村子的,里正很是相信沅家二房的品性。 这结果比沅宁想象的要好很多,他谢过了里正,正是吃午饭的时候,里正娘子还留他们下来用饭呢。 “呀,家里今天吃的什么?闻着可真香。”沅宁客套地夸了夸,才说自己还打算去乡医那头逛一逛。 里正有些不解,沅宁便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你这孩子……”里正无奈地嗔怪了一声,“这些事儿让大人来就好,先坐下来吃饭。” 沅宁知道里正已经有这想法,所以宁可先走远一点的路,也要专门来里正面前说一声。 他虽然脑子好使,但为人处世方面,的确是要承认,不如里正这样能管好一个村,并且有多年经验的人。 里正在得知沅家也有这方面的意思,便也没那么多顾虑了。 沅宁没说这其实只是他的自作主张,都还没和家里商量,但经过他的判断,他觉得自己今后能够说服家里人,并且三哥也有一定的倾向,正好这次有机会,便找里正帮忙,免得等家里商量好了错过了档口,之后不但人走不了,说不定还要被乡医坑。 有了里正帮忙,沅宁也很老实地没有去医馆,而是直接去了村头的方家宅子。 方家的老宅连地砖都已经拆完了,沅宁他们到的时候,一家人正在整理地面,等下午随便搭一个简易的草棚,这边就可以收工了。 日子过得热火朝天的,沅宁的精神头也跟着好了许多,中午正热的时候,他在后院给方衍年撑伞,两人一起把今天新长出来的蘑菇给摘了,拿回家洗干净晾晒好。 家里就他们两个人得空,二人便把羽绒洗出来,但晾晒又成了问题。 晒干的羽绒轻飘飘的,晒在院子里风一吹就跑了,即使放在桶里,恐怕也兜不住。 没办法,只能拿家里虑豆腐的纱布,盖在木桶上,放在院子里暴晒,现在这热度,应该一下午就能烘干。 两人在院子里忙活了一通,羽绒又细又小,中间还夹着杂毛或者稻草,要将杂质全都挑出来,不然制成衣裳或者被子扎人不说,还容易有味道。 等晾晒上羽绒,方衍年又搬出来石杵,打算把捡回来的陶片给磨成粉。 之前磨粉的事情是沅令川做的,农家汉子力气大,方衍年就不行了,他连搬起石杵都困难。 方衍年觉得不行。 如果要自制水泥,肯定少不了磨陶片,但如果用石杵,太费人工,用石磨的话,得去村里有石磨的人家接,关键是石磨是用来磨粮食的,他们能不能借到是一回事,推磨还得借头驴。 就没有什么轻松高效的办法吗? 还是有的。 “水车?”沅宁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村里的木匠倒是会做,但价格比较贵。” 他们村叫百溪村,顾名思义,环村及附近有大大小小的溪流,水资源丰富,自然也有水车,不过因为水车价格昂贵,许多人宁可自己去附近的溪流挑水灌溉,也舍不得弄一架给自家灌溉。 “嗯……那咱们先去木匠那边问问?”方衍年觉得升级生产工具还是有必要的,如果他想要的东西做出来,不仅可以用来舂陶片,之后家里粮食丰收了,也不用排队去借石碾子,自家地里就能舂,还不费劲。 沅宁有些好奇,他还没听说过水车还能舂粮食的。 “准确来说是水碓,和水车有些像。”方衍年看沅宁好奇,就随手给他画了一下示意图。 原本他是真打算“随手”画的,但是两年的工科生dna犯了,让方衍年一不小心,就把示意图画成了机械制图…… 而且是横平竖直自带尺寸和三视图的那种专业图示。 没办法,宝儿的嘴太甜了,一个劲儿夸他,夸得他无比膨胀,人都快飞天上去了,一个劲在那孔雀开屏。 “我觉得咱家可以优先凑钱弄一个这个,马上就要秋收了,有这个能省多少力气呀。”沅宁小脑筋一转,“到时候咱家用了,村里排不上队的人家也可以到咱家来借,象征性收点粮食或者鸡蛋就行了。” 村里总共就一个公用的石磨,但家家户户都得趁着雨季到来之前把粮食碾出来,随着这些年日子越过越好,村里的粮食产量上去了,石磨用着就更抢手了。 如果排不到,就只能自己在家舂,人都能累坏。 方衍年画的这个水碓,不仅个头小,也方便省力,就是效率有些低。 没办法,流经沅家那两片薄田的溪流实在太细,带动不了水碓,方衍年就在水碓的转轮上绑了竹筒,用竹筒将水收集起来,倾倒进引流槽,引流槽将水引流进碓尾的水斗里。 水斗装水下沉,将另一头绑着的石杵抬起,而水斗的末端在打造时做短一截,这样水斗沉下时斗里面的水就会从水斗里流出,从而碓尾变轻,石杵落下,就能舂石臼里的东西了。 这倒不是方衍年想出来的法子,而是古人智慧的结晶——“瓢斗式水碓”,方衍年完全可以甩锅是自己在书上看来的。 只不过他是工科生,学过力学和工程,所以进行了一点小小的改良,便能节约制造材料,因地制宜。 说做就做,沅宁和方衍年一起拿着这一沓方衍年画好的图纸去找木匠,村里的木匠是很有本事的手艺人,以前连大型的水车都能打出来,方衍年设计的这个迷你小水碓用不了多少木材,价格自然也便宜,却也要二两银子。 方衍年觉得这木匠一定知道他兜里剩多少钱,才报的这个价格,但他也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反正银子用了,还有赚钱的法子,过些日子大蒜素卖了钱,还能少了他银子使么? 可木匠却说可以不收他们的钱,但这水碓的图纸他要了,不仅不收钱,还倒贴他们五两银子,把水碓买断。 木匠倒是个会做生意的,他们百溪村多少户人家,村里那么一个石磨哪里够用,每年都有人吵架,还有争得打起来的。 第46章 有了这水碓,之后不仅村里人家可能会来买,那些地主老爷恐怕也会要。而且不止他们百溪村溪流多,其他村落也水资源丰富,十里八乡,恐怕都会做来找他定做这个。 但毕竟是村里有口碑的木匠,他也不至于收了沅家的钱,还拿人家的东西去赚钱,那不地道。 方衍年没想到就这还能赚钱的,而且甚至是他全副身家的好几倍,感觉这买卖能做。 但沅宁却不赞同:“不瞒您说,这水碓是我夫君从别的书上看来的。但您也知道,书上那些东西,真要搬出来,做成这般可以直接照着打出来的模样,光是这一张,就够您这个价的。” 沅宁是觉得他夫君辛辛苦苦画出来的东西,可不能卖这般廉价。 木匠也知道这个价格不太公道,可是他也拿不准,会有多少人来定做,要是买下这水碓图纸花的银子太多,肯定是要把这笔钱摊到卖水碓的钱里,那价格高了,自然也就卖不出去多少。 但木匠还是咬咬牙,又加了三两银子,加上水碓的钱,足足给了十两,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 沅宁摆摆手:“伯伯,我知道您已经很有诚意了,但这价钱实在拿不下来,您看这样行不行。” 他说:“这里一共四张图纸,一张五两银子,拢共二十两。但照您说的,送咱们一个水碓,再付八两银子,这些图纸就归您。” “不过……”沅宁话锋一转,“后面的十两银子,您可以卖了水碓之后再给我们,您每卖出去一个,给我们二百文,直到凑够这十两银子为止,如果凑不到,咱们乡里乡亲的,也不用补给我。” 木匠报的二两银子只是工价,还得自己出木头,做一个水碓就能赚二两,二十两也不过卖十个就能赚回本。 十个水碓多好卖啊,光他们村里恐怕就能卖三四个出去,再加上附近的地主家,隔壁的村子,整个溪山县,都能够安装这种水碓。 更何况这玩意儿一看就是改良过的,就连那种很细的溪流旁边都能装,说不定还能卖到外地去。 这么一想,似乎也不是很贵了。 木匠也知道这手艺是足够传承下去的好东西,花钱都不一定能买到,更何况方衍年那图纸还做了替换方案,设计了三种不同重量的碓子。 轻的碓子水斗小,可以用来舂谷子,重的碓子水斗大,绑的石头也重,可以用来舂豆子之类更坚硬的谷物,他甚至可以卖给豆腐坊! 木匠吧嗒吧嗒嘬了半晌的旱烟,这才拿定主意,让方衍年写张凭据,双方签字画押,等给齐了二十两,这水碓就不用再给钱了。 沅宁答应得很爽快。 很快,一式两份的凭据就写好了,木匠识得几个字,很快就按了手印,取了八两银子出来,让他们五天后来取。 沉甸甸的八两银子,放在掌心都压手,沅宁把这八两银子交给了方衍年,自己一文都没要。 方衍年笑:“又是聘礼?” “嗯?”沅宁歪了歪脑袋,“这不是嫁妆吗?”他说着,忍不住笑起来,“不愧是书香门第家的公子,一出手就是二十两,还陪两间青砖屋子,我可真是好福气呀~” 方衍年被沅宁的说法逗得眉眼弯弯:“那还多亏了夫郎会讲价,要是我去,说不定五两银子都拿不到。” “明明是夫君的图纸画得好,都能拿去当传家宝了,就是师傅亲手把着教,也定是教不了这般仔细。” 二人一路商业互吹回到家里,天色都已经暗了,他们画了一下午的图纸,回来都已经很晚了。 “可算是把你们等回来了,快洗洗手过来吃饭。”姜氏对他们招呼道。 “阿娘,你怎么不问问我们做什么去了。”沅宁一蹦一跳跑到姜氏面前,一副我要卖关子啦的表情。 姜氏看着自家活泼的小哥儿笑得合不拢嘴:“哦?宝儿去哪里了?” “哼哼!”沅宁侧过身,把方衍年给请了出来。 方衍年却将钱袋子里的银子倒了一半出来,交到了姜氏手里,原本热热闹闹的院子顿时安静下来。 “咦?”沅宁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方衍年说。 “阿娘,这些我想拿来操办和宝儿的婚礼。” 方衍年从银子拿到手的第一刻,就已经想好要怎么花了。 银子之后还能再赚,但婚礼再怎么补办,都不如最初这次有意义。 方衍年不想将就。 他的宝儿,值得他能拿出来的,最好的。 ----------------------- 作者有话说:身体不适,晚点捉虫改错别字orz 第30章 筹办喜事 “这怎么行!”姜氏拿着那银子都烫手, 甚至忘记问钱是怎么来的,连忙给方衍年塞回去。 方衍年抬手制止,将银子按住没接:“阿娘, 您就收下吧,银子今后还能慢慢赚, 但婚事却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这次我想好好操办,咱们宝儿值得最好的排场,不是么。” 姜氏拿着钱没了主意, 在场的其他人也你看我我看你, 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但眼神里都是欣慰。 这方童生是真把他们当一家人。姜氏的眼眶更是变得有些红, 今后她又多了个儿子。 倒是沅宁,心里甜得跟吃了蜜似的, 又忍不住轻轻推了推方衍年的手臂:“再大的排场也花不了这些银子。” 他把银子都交给方衍年, 一来这钱本就是方衍年赚的, 二来也是因为之前方衍年的话, 他夫君为钱所困连书都不读了, 他想, 若是能有这些银子傍身, 方衍年应该能够安心一些, 也早早将学问捡起来。 再过一月就是书院开学到底日子了, 二十两银子对于农户来说很多,都够全家嚼用好几年的了, 可对于读书人来说,光是好些书院,每年束脩都要三四两银子, 即使是最便宜的私塾,也少不了要二两束脩,更别说笔墨纸砚,林林总总,省吃俭用也要近二两银,还不提买书的钱。 这也是寒门难出举子的原因,四两银子,五六口的农户人家,一年加上税钱都用不了这么多,却是一个读书人最低限度的开销。 沅宁也理解方衍年为何会有暂退的想法,这是一个男子有担当的表现。方衍年完全可以以科考为名,让他们一家子供养他读书,但这样真的更有文人风骨吗? 或许在一些读书人看来,方衍年这样的行为是逃避读书的懦夫行为,沅宁却觉得,这样的方衍年更适合做他的丈夫,这样的品性,即使今后蟾宫折桂,也不会找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抛妻弃子,翻脸不认人。 沅宁读过许多文人写的话本子,多的是贫寒举子被富家千金或者高门大户看上,坐享齐人之福,既有娇妻美妾在怀,又有糟糠之妻伺候冷热。沅宁在字里行间看不见“风骨”,通篇只写着吃人两个字,这样的人,和大房那家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方衍年这样就很好。 因此沅宁并没有提这钱是留给方衍年读书的,钱可以再赚,但这颗愿意为他花钱的心,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阿娘,这四两银子只是看起来多,真用上,我还觉得不够呢。”方衍年将自己的想法同姜氏交代。 村里办席面,按十桌来算,三荤四素一汤一个凉菜,就是最顶配的,办下来差不多要八九百文,再预留个一两桌的席面免得临时加人坐不下,就算是先前沅家大房办席,也就只花了一两银。 但方衍年还是觉得有些寒酸,一桌十几个人,就九个菜,一个人连一道菜都分不到。 方衍年的意思,是在原本的基础上多加半两银子,一桌十二个菜,这叫月月红。到时候联系张屠户,看看能不能拉半头猪,再把内脏全要了,争取做五个肉菜出来。 鸡鸭这些不必说,鱼就不用之前沅家大房那种小炸鱼了,每桌都做一条大鲤鱼,彩头也好,鲤鱼跃龙门,象征着今后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别说沅家人没见识过,这排场,放整个村里,都没人吃过这么奢侈的席面,也就那些有县城亲戚的,恐怕才见过这场面吧。 沅家人意识到方衍年是认真的,这小子,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讨着夫郎了。 偏偏方衍年是入赘,一般谁当赘婿都遮遮掩掩的,结果方衍年弄出这么大动静,足够看出他对这场婚事有多满意。 沅家人也牙一咬,应承下来方衍年的盘算。 他们家今年经历了大事,好好办一场冲冲喜也挺好。 四两银子去了一两半,剩下的,方衍年想花一两银子来购置一些新的碗筷桌椅回来。 第47章 家里的碗完整的几乎找不出来,大多都豁好几个口了还在用。前些年花钱用好木头打的桌椅也都为了给沅宁看病换成了钱,家里还没还钱的,不是因为的确少不了,就是不值什么钱。 如今每天吃饭,一家人都挤在院子里,用几张矮凳拼着当桌子。虽然吃席的时候可以去其他乡亲家里借锅碗瓢盆和桌椅,但自家最基本的要保障吧? 剩下的一两半,方衍年想拿半两来买成坚果和糖饼糕点,什么红枣桂圆都得安排上。而另外那一两,购置完油盐酱醋和香料,方衍年想多买些蒸馏酒和芝麻油,好拿来做大蒜素。 原本沉甸甸的四两银子,轻轻松松就花完了,甚至还没买几样东西。 钱真是太好花了。 方衍年掂了掂手头的银子,同沅宁道:“这四两银子,咱们先去布行扯一匹红布,做一套婚服,剩下的布以后舅哥们成婚也能用。” 一匹布做成衣大概能做四套,但价格也贵,红布一匹得一两多银子,乡下人家可穿不起,谁要是成亲能借来一套穿旧了的红衣裳,都足够扬眉吐气好久了。 沅令舟一听还有自己的事,连忙摆手:“哪能要你给我们置办,扯半匹够你们穿就成,今后我媳妇我自己赚钱做嫁衣,我看你那些衣服也短了,不如趁这次做两套新衣出来。” 这几日帮忙搬家的沅令舟可是见过方衍年那些衣服的,都已经短得露胳膊了。方衍年的衣服都还是他父母在世的时候给他置办的,如今三年过去,方衍年个子长高了不少,衣服自然也不合身了。 方衍年被自己这二舅哥说得一愣,竟是只想着给宝儿置办,把自己的事都给忘了。 “咳,那我就扯两匹布和宝儿一起做几套新衣裳,新人穿新衣嘛,都选你喜欢的颜色,咱们做同色不同款。”方衍年拉了拉沅宁的手,他要穿情侣装! 沅宁虽然不缺衣服穿,他平日里活动得不多,衣服也穿不脏,轻轻过两遍水便干净了,根本用不着浆洗,因此衣服比较耐穿,换得不勤。 可没人不喜欢新衣裳,更何况,他还挺喜欢方衍年这个说法的,两人用同一匹布打出来的衣裳穿着,看着应该会特别登对。 “除了衣服,我想给你买个梳妆匣,添几件首饰……”方衍年说着,摸了摸下巴,“我还是觉得得扯一匹红布,做完喜服,咱们还可以做床红被子。” 沅宁知道方衍年在攒羽绒打算给他打成被子,但红色的喜被,光是想想,他的脸颊就要比那被子都染得红了。 得亏天色暗下来,沅宁低着头,其他人都看不出,他小声回答方衍年:“都按夫君说的办就是。” 方衍年被这声夫君唤得心痒痒的,虽然很想把所有钱都用掉,但他还得买羽绒,以及贴一些钱到家里买石灰做水泥。 即使加上木匠后续给的十两银子,都不够把家里的房子都换一遍,但方衍年觉得可以用这些钱先把地面都换成水泥地,然后把其他屋子的墙补一补,今后有钱了再慢慢把所有房间都换成砖房。 沅家人哪能让他出钱换房子,连忙让他把剩下的钱都存起来,俨然已经把方衍年当成自家的孩子,还忍不住要说他乱花钱。 方衍年很是理直气壮,一家人哪里分你的我的,就算那砖是他从方家带过来的,这又是拆墙又是砌屋子的,光费时又费力,他还没说要付工钱呢,修一下地怎么了?他又不是不踩。 更何况乡下的土夯地,一到下雨就满是泥水,再怎么打扫都避免不了,弄脏衣服鞋袜不说,还容易摔跤。 水泥铺地用的量不多,可以掺三到四倍的沙石进去,用不了多少钱,就是麻烦一点。 好说歹说,沅家人才被他说服,但这样一来,需要去拉的石灰就更多了。 “今天我看过那水泥块了,感觉硬是够硬,就是有点脆。”方衍年将彻底晒干之后脱模取出的水泥块拿了出来。 沅家人归家来就已经看过那水泥块了,敲起来叮叮响,看上去结实极了,感觉风吹日晒都不害怕,水更是浸不透,就是不知道家里哪只狗在上面踩了个爪子印。 沅令舟感觉有点儿意思,就想找东西把那爪印给磨了,结果发现这水泥硬度堪比磨刀石,木头都磨成渣了,水泥还半点损伤都没有。 方衍年最开始想拿纯水泥来砌墙,毕竟是土法水泥,他觉得肯定没有现代的水泥结实,结果发现这个硬度竟然还挺好。 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讲,硬度越高,反而越脆,因为变形能力太差了。 这样的纯水泥要是砌墙的话,就比较容易裂开。 “还要往里面加沙子?”沅家人震惊了。 这水泥本身就只用了四分之一的石灰,再往成品的水泥里面加三到四倍的沙子和石头,光是先前定的那些石灰就足够把地铺一遍了。 就是需要自己去河边掏沙子和碎石回来,但那又不用钱! 一想到今后家里面的地平平整整的,还如此坚硬,沅家人就乐得合不拢嘴。 这地踩上去,可一点都不比那大户人家用砖石砌的差呀! 沅承显最是激动,最开始分家出来,手里头只有十两银子和两片种不出东西来的薄田,他是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也能过上这般的好日子,当即就要起身去河边挖点泥沙回来,给方衍年试试到底需要加多少比例的沙石。 方衍年自己也不确认,他隐约记得糊墙用三倍,铺地用四倍,沙石越少越坚固,但也越容易开裂,所以糊墙和铺地用的沙石比例是不一样的。具体多少,他还真不清楚,只能自己尝试。 得亏沅家人不怕麻烦,方衍年甚至都没劝动,沅承显就带着大儿子去挖河沙和石头去了,沅令舟则是拿了碎陶片,用石臼磨成粉。 家里没有石灰,但明天就能去窑厂拉回来。 今日同村里人家借了驴车,驴只能拉得动三百斤的车,因此明日去拉石灰,只能去一个人。 方衍年和沅宁都不是扛得动石灰的,这事儿就只能让沅令舟去。 “哎呀,忘记说三哥的事了。”沅宁忽的想起来。 “要到刘家那边去看看吗?”方衍年问。 “我觉得行。”沅宁说走就走,“阿娘,我去三哥那边看一眼!” “哎,路上小心点,火把点上。”姜氏急匆匆从屋里出来。 “不用,天还没黑透呢,我们看一眼就回来。”沅宁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体真是越来越好了,也不知道是真“锻炼”起来了,还是因为日子过得火热,人有了盼头,那股子精神气就立起来了。 刘家今晚也有很多人。 吃完晚饭的村里人听说刘大牛清醒过来了,全都觉得十分稀罕,纷纷过来看热闹,把刘家那不大点儿的院子都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刘大牛的烧还没有彻底退,只不过温度降了一些下来,转成了低烧,不再像昨晚那么危险。 手臂上的伤口也控制住了,能明显看出来消了一圈的肿,伤口虽然依旧骇人,但没有继续恶化下去的趋势。 村民们把沅令舒给围起来,一会儿这个人让他看看,一会儿那个人想把个脉,俨然已经把沅令舒当成了“神医转世”,场面比菜市场都热闹。 沅宁知道这是里正的手笔,他稍微瞅一眼,就明白了其中关窍,在心里感叹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沅宁原本的计划是拖住他哥,让他哥这几天一直不去医馆,引来乡医的不满,然后等乡医为难他哥,他再去煽风点火一下,把乡医气得一怒之下将他哥辞退了就最好。 毕竟乡医常年打压他哥,即使知道沅令舒有本事,也觉得他哥离了乡医的医馆就成不了气候,到时候还会用把人赶走的话来吓唬他哥,他顺势就能让他哥从乡医那里脱离出来。 这种庸医,还是早日撇清关系的好,要是等他们家的大蒜素传扬出去,还不知道乡医会怎么扒在他们家吸血,甚至还可能摘桃子,把大蒜素拿去医馆卖。 沅宁的法子是有一定的可行性,但具体的实施还是有些困难,沅令舒可是乡医的摇钱树,想要把乡医激怒到失去理智,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办到的。 而村长的法子就完美弥补了这一点,先是将蒜油的功劳给隐藏起来,一个劲宣扬沅令舒高超的医术,让村里人对沅令舒大肆吹捧。 接连被下了面子,再加上沅令舒给人看病两日没去医馆,医馆缺了人手还没赚到钱,乡医的愤怒会逐渐积累到顶峰。 这时候再找个托去乡医那里看病,最好是先到县城看完病开了药,回来去庸医那儿再开一副,吃城里的药把病治好了,乡医却以为自己都能治好这么难治的病,他沅令舒也没什么了不起。 第48章 再加上请的那个托吹几句耳旁风,让乡医觉得沅家穷,拿不出来钱置办医馆,就算村民去找他看病,他也拿不出来药,而村民拿着沅令舒的单子过来找他,他不给开药,用不了几天就能把这小子逼得乖乖回来求饶…… 那时候,不仅大蒜素保住了,沅令舒也彻底和医馆划清了界限,有沅家人配合,沅令舒必定不会再回去。 沅家现在确实拿不出来钱置办医馆,但等沅令舒彻底脱离乡医,就可以卖大蒜素了呀! 唉,沅宁这小哥儿也是给他哥操心的,估计拿不出来钱买地也是为了给沅令舒操办个医馆,里正已经打定主意,到时一定给沅家行方便,把沅令舒给扶起来。 只要沅令舒起来了,那姓吴的庸医要不了多久就能被挤兑走,村里人习惯了在沅令舒那里看病,还怕姓吴的使什么手段吗?真当他们村这么多口人是吃素的。 里正看着院子里热火朝天的景象,深藏功与名,满意地摸着胡子,招招手叫沅宁他们过来。 “你可和家里人说过了?” 沅宁笑意盈盈的,一点儿不心虚:“里正伯伯你就放一万个心,咱家一定全力配合!我哥那边我也会和他通气的。” 里正十分满意这样的结果,势都已经造起来了,万一哪里掉了链子,到时候几方得罪,吃亏的还是他们村里人。 沅宁看着他哥忙碌了一天一夜,眼底都熬出了青黑,连忙去把他哥给解救出来。 最危险的时期已经度过,接下来沅令舒继续在这边守着也没有意义,只需要刘家夫郎按时给刘大牛上药,沅令舒每天过来看一眼恢复情况就行了。 说到底若是刘大牛最开始就照医嘱,少上一两天的工,等伤口结痂了再下地,倒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局面。 想来经历过之前的教训,刘大牛也不会再逞能了。明年租不到地,大不了辛苦一些挖野菜吃,在村里找点儿散活做,日子过得紧吧一点,也总比孩子生下来没有父亲好。 沅宁拉着他哥往家里走,无论如何不让他哥去医馆那边帮着守夜。 还好今天晚上沅令舟在家睡,可以按着沅令舒不让人偷跑。 夜色已经深了,沅宁想了想,还是没急着将自己和里正的打算和家里说,免得夜里想的事情太多睡不着,第二天干活走神伤到身体。 第二日天不亮,沅令舟就借了驴车去窑厂拉石灰,今天他的任务重,不仅要把石灰拉回来,还得去捡几框的碎陶片,争取一次就全部拉完,免得再去借一次驴。 去的时候还能坐车上,回来车拉满了,就得用走的,得亏姜氏已经用旧布把遮阳伞给赶制出来了,即使走一下午回来,也不会把人晒坏。 沅宁早上起来吃完饭,就把他三哥给按住,说有事要单独谈谈。 沅令舒很少见沅宁这副严肃的模样,一时间竟然紧张起来,甚至还以为是不是沅宁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在得知沅宁已经先斩后奏和里正实施的计划之后,沅令舒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哥,吴大夫的水平你是知道的,之前落水那次,要不是你……我恐怕已经没命了。”沅宁说着,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他没有说谎,因为梦里的这个时候,也是快秋收的时候,在和方衍年成亲之后没多久,他就彻底断了气,变成一缕孤魂,家里为了操办他的丧事,就连地里的谷子,都是村里人抽空帮他们家打出来的。 沅宁讨厌大房那一家白眼狼,却也更恨那姓周的庸医,没有人忍受得了和害得自己丧命的人打交道,那庸医在村子里一天,他都无法从那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 他哭得很伤心,很真情实感,仿佛真的害怕就此离去了般,把沅令舒哭得心都碎了,手忙脚乱用绢子给沅宁擦脸。 但那眼泪就像是掉不完一样,吧嗒吧嗒往下落。 “哥……里正的想法是对的,继续让周大夫待在村里,不仅会有更多人吃不起药,不敢去看病……” 像是刘大牛,如果看诊的是沅令舒,定是不会像那庸医一样一开药就是一个月,刘家付不起药钱,伤口才恶化成那样,自己买点草药来用,伤口不仅没好,也没有钱来找沅令舒弄点便宜药,用那不要钱的土房子,是真没任何办法了。 可若是沅令舒这样开药只开两三天的,刘家就算是借钱,也好借到,早早将伤口治好,不仅不会耽误下地,也不会要了他的命。 梦里这个时间的沅宁还有些迷糊,并不知道刘大牛原来是这个时候病死的,只是后面再也没见过刘家的两口子,但两家没什么交集,他就没注意。 现在想来,恐怕那个时候的刘大牛……应该是没救过来,的…… 沅宁原本还在伤心,但哭着哭着,就停了下来。 他总觉得,似乎是自己遗漏了什么事情,但因为太过难过,脑袋哭得跟团浆糊似的,一时间也没理清这莫名其妙的疑惑的源头来自哪里。 “哥,你真的忍心看到刘家这样的事情今后继续发生吗?” 沅令舒长长叹了一口气,将一旁晾凉的水递到沅宁手里,告诉他:“哥知道了,就按你说的。” 得了他哥的承诺,沅宁这才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将水喝下去,干哑的嗓子被滋润,呛得他咳了好一会儿。 沅宁放下碗,给他拍着后背的手却没停下,他看过去,发现方衍年脸上的神色,竟是比他还要难过。 啊,他好像是,让方衍年担心了,明明是因为如此,才没和方衍年说的。 他一把扑进方衍年的怀里,两只手紧紧圈住对方的腰。 方衍年低下头,在他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很轻的吻。 他听见方衍年如起誓般郑重地对他承诺。 “今后不会再让你受苦了,我保证。” ----------------------- 作者有话说:小方大人的马甲,危! —— 今天去医院看病了,还好没事,不过明天后天要去治疗,周二也要复诊,这几天可能没时间改错别字,只能尽量保持更新,谢谢宝贝们的理解 第31章 幸福 幸福是什么感觉呢? 在遇到方衍年之前, 沅宁还从没想过,自己能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这个词语的意义。 家人和亲情带来的幸福是庞大而柔和的,像是风, 无处不在地陪伴着他。而方衍年给他带来的幸福,却像是夏日里浓烈的暴雨, 那般鲜明畅快,让他能切实感受到了存在。 沅宁忍不住又把方衍年抱紧了一些,脑袋钻进人怀里蹭了蹭,整个人都被幸福包裹着。 他真的好喜欢方衍年啊! 在场的唯一单身狗沅令舒捏了捏额头, 虽然很心疼他们家宝贝哥儿, 但宝儿喜欢,就便宜方衍年这小子了。 “我去刘家看看刘大牛的情况如何了, 之后再到里正家里聊聊,中午回来吃饭。” “嗯。”沅宁半张脸还贴方衍年怀里, 刚刚哭得鼻子堵堵的, 说话也闷声闷气的, “中午应该会吃番薯, 哥你到时候回来尝尝。” 沅令舒还想问问那番薯的事情, 最终还是算了, 免得他再待下去, 小哥儿又要不好意思, 将药箱提着就走了。 沅宁窝在方衍年怀里好一会儿才退出来, 去洗了把脸。方衍年没有过多追问他生病的事情,像是担心问到他的伤心事。 伤心的事情嘛……之前是有的, 但现在的沅宁觉得都不重要了,那害了他性命的庸医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赶走,至于白眼狼大伯家……似乎已经有些时间没打交道了。 倒不是没打交道, 是大伯娘不怎么往他们家跑了。 以前大伯娘很喜欢来他们家“借”东西,因为想要什么说几句都能拿走,现在呢? 因为沅宁清醒过来,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他,根本没什么存货,有时候东西不够用了,还要去大伯家借! 阿娘他们倒是想还,但这不是没空嘛,整日都忙着呢,上午要下地干活,下午要拆墙搬砖,天天都要忙到天擦黑才回来,大房家都歇下了。 而且家里为了修房子,更是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瓣花,大房那头一开始听说他们要砌砖房,还想过来分一杯羹,结果沅宁开口就是想和大伯娘借点钱买石灰,给女人吓得找了个借口就跑了,之后连葱都不来他们家扯,生怕他们家又要借钱。 再加上大房送了他们一个柜子当沅宁的陪嫁,一看到二房就来气,就跟不怎么打交道了。 沅宁只知道大房那边安静不少,不知道这段时间大房那边都已经闹得鸡飞狗跳的了。 大伯娘是个懒怠的,以前没分家的时候就总爱偷奸耍滑,后来二房分了出去,都要把二弟媳妇给哄骗过来替她干活,直到沅宁他爹真生气了闹过一回,这才收敛了些。 第49章 老沅家人丁并不兴旺,沅宁他爷爷一共生了五个孩子,夭折了两个。最小的女儿,也就是沅宁的小姑,还没满十四岁就嫁了出去,嫁的还不是本村的人家,后面听说是跟着夫家离开了溪山县,具体的也打听不到。 丫头片子本来就不被家里面喜爱,再加上嫁过去的人家也不是多富裕,除了逢年过节走动一下,几乎不打交道,毕竟两边来回都要三四天的脚程。时间一长久,就断了联系,到现在已经有好些年没个音讯了,沅老爷子提到这个小女儿,也当是已经死了。 分家之后,大房那头就两口子,下面生了个儿子,上面也只有沅宁他爷奶两个老人,家里田地多,又都是肥田,把田地赁出去给佃农,每年收的租子足够五口人吃嚼,日子过得很滋润,再加上俩老的也没到动不了的时候,沅宁的大伯娘陈氏也就没吃过什么苦头。 顶多在家做做饭,浆洗一下衣裳,打扫打扫卫生。陈氏在村里是大姓,不论是沅宁的大伯还是爷奶,都不敢太欺负这个媳妇,因此一家人就还算和谐。 但随着时光流逝,二十多年过去,俩老的上了年纪,家里的活儿就变得多出来,再加上沅令阳考上了童生,家里产生了一大笔开销…… 往日里养尊处优的一大家子把家底翻出来一看,竟然不剩几个子儿,一家人就关起门来算账,一边算一边相互指责起来,掐得那叫一个厉害。 自然就没空来找二房这边的不痛快了。 沅宁还不知道大房那头跟即将爆发的火山没什么差别,和方衍年一起搬了锅子,将磨好的水泥给炒了一遍。 方衍年也是后面才想起来的,拌水泥灰的材料最好加热炒一下,融合度会更好。 这次他配好了比例,将生石灰加了水放在院子里熟成,又洗了锅子把陶粉给炒了一遍,两样东西趁热搅拌,加上石膏磨成的粉,很快就又做出来一份水泥。 这次水泥的量更多些,方衍年给分成了三份,他拿不准确切的比例,索性就做了三个比例,分别是一份水泥比两倍、三倍的沙,和一份水泥比三倍四倍的沙石。 前者是用来测试砌墙用哪个比例的混凝土比较合适,后者是测试铺地用到的沙石比例。 地面因为会经常踩压,加一些碎石头进去,不仅不容易开裂,还增加了地面的强度。 方衍年把四份新的样品给放进早就做好的模具里,混合沙石的模具下面还夯了一层土,模拟浇筑到土地上面的状况,只是这次的分量依旧比较少。 “也不知道要几天才能晒干。”沅宁托着下巴观察那灰扑扑的水泥。 “想按手印吗?”方衍年问。 这次虽然量也不多,但怎么也比之前那小小一坨大,足够盖一个巴掌印上去了。 沅宁对这个提议相当感兴趣,但想了想,最终还是算了。 因为需要测试坚硬程度,上一块水泥就是被弄断了的,沅宁总觉得不太吉利。 “那等之后铺地的时候,咱们找一片地方,咱家每个人都在上面踩一个脚印上去?”方衍年记得,有些地方就喜欢让游客参观那些名人的手掌印。 至于为什么不用手印,主要是这个时代手印是可以代表一个人的身份的,万一有人把他们的手印给拓印过去,还真是有口说不清。 沅宁虽然也觉得这个法子好:“但是二哥三哥都没娶亲呢,以后咱们还有孩子,他们的脚印没法和咱们的留在一起,应该会很难过吧。” “咳……”方衍年被沅宁的话一提醒,脸颊的热度就忍不住往上爬。 沅宁不像村里的有些哥儿那般,矫揉造作的,有时候他都会忘记他们家宝儿还是会生孩子的。 方衍年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给甩出去,他差点给自己一巴掌。 畜生啊!宝儿都还没成年呢!不要瞎想,不要瞎想! 沅宁看着方衍年摇头晃脑的,眨巴着眼睛不知道他夫君又想到了什么,怎么这般模样。 奇怪倒不奇怪,就是怪可爱的。 方衍年总是会有一些他从没见过的新奇的小巧思,沅宁可喜欢听他说话了。 “那之后咱们就拿模具做成水泥砖,留一块地方铺咱们踩了脚印的砖,家里添了人口,就把空白的砖撬下来,换成有脚印的上去。” 沅宁就知道他夫君特别特别聪明:“这个法子好!” 二人忙活了一上午,才把四种水泥给弄出来,这些时日沅宁他爹和大哥为了拆墙,地里的活儿都耽搁了,今日中午便不回来吃饭。 姜氏早上跟着去了地里,带着大儿媳妇一起去荒地那头丈量了想要买下来的地方。自从得了里正的首肯,家里就商量了一下,索性把那一片有番薯的地都圈起来,免得被其他人挖了去。 那番薯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人带到那边去的,也可能是某种动物,长出番薯的地方并不多,知道这种植物的也少。 大嫂田氏拿这才喂猪,也是发现番薯叶上有虫蛀的痕迹,后面又看到有野兔子啃,就摘了一些回家试着喂鸡,鸡能吃,证明这种草没有毒。拿去喂猪,猪也不挑食,实在没有猪草的时候,就去打这种番薯叶回来当猪草。 野蛮生长的番薯并没有占领太多的地盘,将所有长了番薯的地方给圈起来,差不多三四亩地的样子,还东一块西一块的。 简单丈量完那片荒地之后,姜氏就和丈夫商量,索性把有番薯的地和挨着他们家薄田的地一起买通,拢共七亩多一点,不会那般打眼。 沅承显是个庄稼汉子,土地对他来说简直同命根子一样重要。若是条件允许,他也想买,但家里拿不出这么多钱,就是这次买地,也是因为里正有事求到他们家,借钱给他们先买下来的。若是真要买这么多,那可就背上一大笔债务了! 老实巴交的农人,一年到头辛苦耕种,都存不下来二两银子,这一下子就欠了里正三四十两,着实是让他们惶恐。 要是还不上,就算把他们卖了,也值不起这么多钱啊。 姜氏心里也有些没底,她原本也不想冒这么大的险,可是宝儿和她交代了,钱的问题不必担心,家里之后还会有一些进账,更何况地开出来,又不是拿来荒废着,多打理几年,等地慢慢肥了种上粮食,渐渐就能赚回来,这些投入都是必要的。 她虽然听不懂投入和回报,但知道宝儿说的准没错,姜氏劝说了沅承显一会儿,又说这是宝儿的主意,一家人虽然也觉得肩膀上压力很大,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下午归家的时候,姜氏和田氏一人背了一篓猪草回来,下头又撅了些番薯。这些天因为水泥的事情又要耽搁,家里就只能先挖些番薯来充饥了。 婆媳俩到家的时候,沅令舒也正在院子里,帮着方衍年鼓捣什么蒸笼。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方衍年索性想整点酒精出来用用。 既然这个时代本来就已经有蒸馏酒了,他再拿出来不同的蒸馏技术也就不奇怪了。而且如今能买到的蒸馏酒,酒精度数还是太低了,萃取大蒜素的效果并没有高浓度的好。 方衍年甚至又扯着大旗跟自己这幺舅哥科普酒精消毒法,搞得沅令舒也好奇极了,一个平日里不怎么干重活的汉子,跟着方衍年一起搭灶台。 沅令舒毕竟不像他两个哥哥那样擅长力气活,有时候还需要方衍年帮忙搭把手才抬得动,但比起家里另外两个人,还是有余的。 沅宁帮不上忙,只能拿着蒲扇给二人扇风,在一旁看着方衍年给沅令舒讲解这蒸馏灶的原理。 他听着有些神奇,也不知道方衍年是看的哪本书,怎么他看的书里就没有这些有趣的内容。 “令舒今日怎么没去周大夫那边?”姜氏回家发现三儿子还在家里,有些惊讶。 沅宁这才想起来还有事情忘记和家里说,赶忙拉着阿娘到了前院:“阿娘,这事儿等晚上家里人齐了再说吧。” 姜氏看着自家的小哥儿,浅浅叹了口气。 这孩子自从落水醒来之后,虽不说性格大变,但总归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沅宁天真烂漫,从来不需要为家里的生计考虑,如今却要因为家里的债务时时忧心,她实在是心疼这小哥儿…… 沅宁看着他阿娘红了眼眶,一时间心慌起来,连忙安抚:“阿娘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姜氏摇了摇头:“阿娘没事,阿娘只是心疼你……” 沅宁是个小哥儿,却要像个男子一样,为家里的生计操心……不仅操心家里赚钱的事情,还要为他几个哥哥考虑。 宝儿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原本是给他们当成宝贝宠的,现在却每天跟着忙上忙下,实在是让他们这些当父母的无言以对。 第50章 姜氏越想越是伤心,没忍住抹了一把眼泪。沅宁心软成一片,抱了抱他劳累得比同龄的妇人看上去更加衰老一些的阿娘,轻声细语地安慰她。 “阿娘,你们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我并不觉得现在的日子苦,反而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充实,很有盼头。” 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早些立起来,尤其是在看到阿娘鬓间的白发,就更是懊恼自己以前的不作为。 “以前是我不懂事,我虽然是哥儿,也是你的孩子,家里养育我这么多年,我也不能一直长不大呀。” “我想要阿爹阿娘不用那般日日耕作劳累,大哥大嫂也能过上松活的好日子,还有二哥三哥能早日讨到媳妇。我吃的那些米肉,都是阿爹和大哥用汗水浇灌出来的,我也会心疼你们呀。” 沅宁拉了拉姜氏的袖子:“阿娘,我心里面有数的,不会累着自己,家里人这般爱惜我,我也想对你们好。” 姜氏听着宝儿的话,反而哭地更加厉害了,抱着沅宁哭了好半天,才止住眼泪。 她问他:“宝儿,你真不觉得勉强吗?” 沅宁的眼泪早就哭干了,而且他也是真心实意喜欢现在的日子,他脸上挂着最真挚的笑。 “嗯!我喜欢现在的日子,喜欢家里越过越好,喜欢大家一起吃饱穿暖,看到爹娘和哥哥过得好,我比过年拿到红封都更开心。” “你这小哥儿。”姜氏在沅宁的鼻尖轻轻刮了一下,“就是这样,你也别太累着自己。” 沅宁拉着他阿娘的手臂撒娇:“我知道的啦,阿娘没觉得我现在精神头都比以前好了吗?家里人过得好了,我的身体都变好了呢!” “真的?”姜氏被沅宁给唬过去,但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这几个月,家里的伙食开得好了,宝儿虽然也和之前吃穿差不多,但因为家里其他人身体养得好了些,宝儿的身体似乎也跟着变好许多。 姜氏觉得,这还真是有点说法的,她一拍手掌。 “阿娘明日就去找人算个好日子出来,定下之后,把你和方童生的婚事给办了,然后多买一些鸡鸭回来,咱们天天都吃肉!” 沅宁听得直乐:“好呀!最好都买母鸡回来,嗯,再买一只公鸡,到时候多留些蛋在家里敷,以后咱们家每个人,每天都能吃上鸡蛋。” 姜氏深以为然:“就按宝儿说的办!”全然忘了自己原本回来是想和宝儿商量,要不要把置办婚礼的钱留一些下来买地。 但如果家里的人吃好过好,宝儿的身体也会变好的话,虽然这样有些对不住里正,但他们今后会好好劳作,争取早日把银子给还上的! 姜氏整理好情绪,洗了一把脸就做饭去了,大嫂田氏喂了家里的鸡鸭兔子,去灶台下面取了个烤好的番薯,将外面烤焦的皮给剥干净,捣成泥,加了些糖后端给了沅宁。 “谢谢嫂嫂!”沅宁舀了一勺甜番薯,又香又糯又甜,眼睛都是一亮,高高兴兴拿到后院和方衍年分着吃了。 田氏看着小哥儿蹦蹦跳跳的背影,目光里带了几分柔和的欣慰,等那道身影消失在墙角,才回到厨房,帮着婆婆做起来晚饭。 方衍年尝着又甜又糯的番薯,还有些惊讶,以为是挖到蜜薯了,后面才知道原来是在番薯里面加了糖。 也是通过方衍年的话,沅宁才知道,原来这种番薯可以长出特别甜的品种,就像这种加了糖的味道。 “我也是听说的,那种特别甜的番薯,不用加糖都是甜的,煮熟切成条晒干之后,就和冬条一样。”方衍年已经很习惯用“听说”“书里看到的”来扯大旗了。 这冬条,其实就是冬瓜条,有的地方叫梨园,是把冬瓜切成手指粗细的长条,用白糖腌渍出来的,甜得浸牙,却是昂贵的奢侈品,因为制作冬条很费糖。 沅宁倒是吃过冬条,但他通常吃两三根就腻得吃不下饭了,所以对于东条的甜度印象深刻。 这甜番薯晒干之后竟然能和冬条一样甜,他有些好奇:“那可以拿这种甜番薯做糖吗?” 方衍年还真被沅宁给问到了。 这个时代的糖主要有两个来源,一种是用糯米和粟米之类的粮食,发出的芽制成的饴糖,另一种则是甘蔗榨汁熬取的红糖、冰糖。 不过头些年,也有人用黄泥浆脱色的办法弄出来了白糖,但这种糖十分珍惜切昂贵,基本上只在贵族和富商之间流行,普通百姓是吃不起的。 这黄泥水淋脱色法也记录在了书籍《天工开物》之中,只能说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古代人有可能比一些后世的“现代人”想象的要生活得好很多。 但番薯做糖……方衍年确实没想过,也没听说过。 不得不说,宝儿真的很敢想,也很聪明,有时候,方衍年都要怀疑沅宁是不是和他一样是穿越人士了,但像是这种时候,他又能确认—— 他们家宝儿就是单纯的很!聪!明!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方衍年大大方方地承认,“但我听说北方有一种甜菜头,又甜又水灵,和甘蔗一样,说不定那个可以用来制糖。” 说起甜菜根,方衍年就觉得可惜,他们这里地处大概是在……嗯,以他那个时代的地图来说,处于中部地区,是会被南方人认为是北方人,北方人认为是南方人的地方。 这里的气候注定不会有北方才能生长的甜菜根,不过还挺适合番薯生长,不然也不会被大嫂挖到野番薯。 沅宁听到竟然还有能够做成糖的“菜”,更是感兴趣了。可惜他现在还不能在方衍年面前提科考,不然他肯定要说:等以后上京城考试,一定要去周边找找,有没有这种甜菜头,如果能熬出来糖,那他就能有吃不完的糖啦! 他们在后院一边说话一边干活儿,蒸馏酒水用的灶台还没搭完,姜氏就叫他们开饭了。 和中午简单凑合的煮番薯不同,晚上番薯的花样就多了起来,沅令舒总算是吃到了番薯做的“美食”,味道的确不错,比那水煮出来的好吃多了! “哼!你就是嫌弃我不会做饭嘛!”中午的水煮番薯还是沅宁做的,他没做过饭,与其挑战那些高难度的,不如弄点最简单的,免得浪费粮食不是。 “嗯,我觉得煮番薯好吃。”方衍年搭腔。 沅令舒瞪了这抖机灵的臭小子一眼,他在那儿逗他们家小哥儿呢,这小子跑来讨什么巧。 一家人边吃饭边笑,伴随着两只小狗在院子里抢骨头打起来的嗷嗷叫声,夕阳的光拉得老长老长,印得每个人的脸上都红扑扑的。 沅宁又夹了一筷子拔丝地瓜,甜得他眯起了眼睛。 他想,这样的日子,真是好幸福呀。 第32章 讲价小能手 “沅家二郎, 又出门去呀!” “是啊婶子,这么早就下地了!”沅令舟赶着牛车,一路上见到人打招呼, 都能说上两句。 待牛车离开后,田间地头的人们才凑到一块儿说嘴。 “这沅家二房的日子也是好起来了, 三天两头就进城去。” “可不是,昨天还拉了一车石灰回来,说是要砌砖房呢!” “他那砖房就算了吧,人方家的房子, 哄着人方童生把家都拆了, 拿来自己住!真是好算计。”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方家小子看着就是立不起来事的, 先前那么大的房子,都被亲戚拆走了, 还不如拆给沅家呢, 起码还给一口吃的。” “是啊, 沅家二房也是把人家方童生当儿子供, 这都供成童生了!不知道之后还会不会继续考。” “你说咱们村会不会出秀才啊?” …… 村里的人们顶着朝阳干活, 嘴里一刻也没闲着, 好一顿评头论足。 今日沅令舟带着沅宁两口子去县城, 也是有正事要办。 一来是去看看那口柜子打好没, 二来也是把隔壁赵家婶子送他们的络子拿去卖了, 原本这些卖络子的钱,是打算拿来买石灰修房子的, 现在方衍年把最近需要用到的花销都给包了,这钱也就能存下来一些。 但决计是不能给方衍年管着,沅家人商量了一下, 钱他们替小两口存着,谁都不能用,也不能借出去,不说今后两口子的花销,存给方衍年读书也是好的。 这孩子爱家是爱家,就是太会花钱了! 一个时辰之后,三人在县城门外下了车,花几个钱把牛车停在城门外的牛棚,不仅给看管牛和车,还能给牛喂些干草和水,今日之内取走就只花三个钱。 听上去便宜,也就县城里喝碗茶汤的钱,但草料能花几个子儿,水也不是烧开的水,而且牛粪还可以收集起来烧火卖钱。 第51章 从牛棚出来,三人在城外的茶棚休整一番,使了两个钱把水壶打满。 这水壶和之前沅宁他们出门带的不同,是沅令舟在山里用的,老大一个,装一壶够一个魁梧的汉子喝一天,他们三个这次出门使这一个壶也够用了。 原本是可以自己带水出门的,但牛棚味道大,加上一路颠簸,沅令舟习惯先把沅宁搁茶棚卸下来,让小哥儿坐下歇歇脚,自己去停车,左右是要花钱买个座,打他一壶水走老板也不好说什么。 三人趁着天气还算清爽进了城,这时候早市已经开始散了,街上拎着菜篮子买菜的人不多,但出门逛街的少爷小姐倒是多起来。 沅令舟将绑成十字的竹竿往地上一撑,把那一把络子都挂上去,赵家婶子的手巧,打的络子做工精美,就连一些待字闺中的姑娘哥儿都忍不住驻足打量。 方衍年有些好奇,他这二舅哥一个大男人,是怎么把这些络子给卖出去的。 他其实是想多了,古代人没那么封建,也没那么多男女大防,街边正常售卖,只要不拉拉扯扯的,买家就是买家,授受不亲是“私相授受”,不在私底下拉拉扯扯递东西,那就没什么需要防的。 令方衍年意外的是,沅令舟的销售口才尤其了得,瞧那一身结实魁梧的腱子肉,看着都觉得是揣了一身石头,但几句话就能把小姐哥儿们哄得心花怒放,就连那些妇人夫郎,都忍不住过来看一看,是哪般的络子这样好。 那哪是过来看络子的,分明是来瞧人的。 沅宁长得好看,沅令舟这个亲哥哥能丑吗?沅家一家人都端正,尤其是沅宁他娘,即使鬓边染霜,依旧能看出几分不俗的风韵,感觉不像农户家的出身。 不到半个时辰,那一把络子就被沅令舟“高价”卖出去了,方衍年叹为观止。 他二舅哥这么会说一张嘴,怎的就做了猎户,在山里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那不得憋坏了么? 或许,沅令舟的这副口才,就是因为一个人在山里,自说自话练习出来的。 卖完了络子,沅令舟把铜板串成一串串的装进钱袋,就那么大剌剌地挂在腰上,也不怕被人抢。先不说城里治安还不错,就那一身疙瘩肉,谁敢往他荷包里伸,抓住不用送官,一拳头下去人恐怕就没了。 沅令舟先带着沅宁他们去买了布,家里阿娘和大嫂女红都不错,就不让成衣店赚这个钱了。 拢共买了四匹布,一匹红布拿来做婚服和红被子,一匹棉布拿来做被子的内衬,盖着贴肤又舒服,剩下的留来做成贴身的里衣,吸汗又软乎。 另外两匹,就买的深浅两种青绿色,相互搭起来好看,还能做出交相呼应的效果,方衍年和沅宁很是满意。 买好了布,还要买花生糖饼,以及方衍年答应给沅宁买的首饰和梳妆盒。 这年头的梳妆匣子可是大有玄机,不仅有梳子篦子,还自带一面镜子,至于胭脂水粉、头油唇脂、发饰首饰什么的,就得自己买了往里面添了。 这妆奁价格可不低,最小的一只都要四百文,方衍年当然不可能买最小的那种,胭脂水粉都挤不下,最终他挑了一个八百五十文的妆奁,讲价讲到七百文,一根三百文的素玉簪子和一根八十文的木头簪子,拢共花了一两银,把掌柜的都说得词穷了。 哪里来这么伶牙俐齿一小郎君,竟然是比那后宅管家的妇人夫郎都会饶价。 方衍年还觉得少了,那些个胭脂水粉都还没往里面放,整个盒子都空荡荡的。 之所以买这个大一个匣子,就是为了今后有目标,努力把匣子装满!方衍年可有干劲了。 沅宁甜得早就找不着北了,哪里还记得家里还有个哥哥。 沅令舟没和他们一起,而是买鸡鸭去了。他是猎户,自然知道买卖好东西的渠道,眼光也毒辣,再加上那一张巧嘴,不仅在预算内买了鸡鸭各六只,还饶了一篮子蛋走。 三个人出门来采购,空着手进城,回去的时候手里大包小包的几乎都拿不下,还得去木匠那头问柜子。 东西实在是多,沅令舟带着沅宁二人先去牛棚把牛车牵出来,东西放上去,然后在县城门口等着,他去木匠铺里问问。 沅宁和方衍年坐在车上,擦掉额头上的汗,又喝了些水,就着吃了自家蒸的大白馒头,配上自家做的油酱鸡丝菌,那叫一个香。 同在城门外歇脚等人的脚夫被鸡丝菌的味道香得不行,揣着几个铜子儿过来,问能不能卖他一些。 这时候已经过了饭点,这脚夫也没吃上饭,可是家里带出来的粮食也没有多余的。 “实在不好意思,我二哥一个人就能吃这么多,你若是不介意,我分你半个馒头,你垫垫肚子,不收你钱。”沅宁将自己的馒头掰了半个出来,将馒头掰成两半,往中间夹了满满的酱蘑菇,清亮的黄油渗进细腻发甜的白面馒头里,鸡丝菌的鲜香简直比肉都美味。 那脚夫原本觉得这么大的白面馒头,半个也够垫肚子的了,结果越吃越饿。 吃完馒头的脚夫馋得不行,咬咬牙又摸出来几枚铜板,加起来刚好一串十个:“这位夫郎你行行好,就再饶我一个馒头吧,我这大半天都没吃饭了,实在饿得慌!” 主要是那个蘑菇酱,比肉酱都好吃!!! “这……”沅宁有些为难,他们剩下的馒头看着多,可也就够他二哥吃个八分饱。他本来胃口就不大,两个馒头是吃不完的,他二哥可饿不得。 “我的馒头你分一个去吧。”方衍年把钱收下,将自己的馒头让了出来,他今天一共有三个馒头,大嫂做的馒头个儿大,两个他就能吃撑,至于为什么每个人都多带了些,纯粹是担心他们赶不上晚饭,好在路上垫垫。 脚夫花了十文钱,就吃了一个半夹着蘑菇的包子,竟然眼皮都不眨一下,估计是有钱人家的脚夫。 两人没多问,这脚夫吃完馒头,意犹未尽,还想掏钱接着买,那头沅令舟就拉着柜子出来了。 木匠的门面距离城门处不算太远,若是打了大件,还会有专门的车子给客人拉到城门外,只要不走出太远,进进出出的也不会有人为难。 沅令舟块头大,看上去也不好说话,那脚夫十分可惜地和沅宁二人道了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看来是真的很饿了。 沅家大房打的木头柜子那叫一个大! 沅宁之前只知道大房打了个接媳妇的柜子,但是没想到这柜子这么大!把他塞进去都没问题! 不,甚至可以把他二哥都塞进去! 柜子总共有一人高,上窄下宽,还是个将军柜,也叫懒人柜。这种柜子自带一定的倾斜角度,打开柜门拿取了衣物之后,柜门会自己关回去,很是奇妙。 柜子不仅打得高,还又宽又深,用的料子也不差,虽然谈不上名贵的木料,比起方衍年那口酸枝木的便宜多了,是樟木的,虽然硬度没那么高,但可以防虫,用作衣柜就非常合适。 沅宁看着他的柜子,怎么看怎么欢喜,难怪大伯娘当时气得表情都快维持不住了。 这么大一口柜子,柜门的门鼻儿、锁扣之类的都是铜制的,边角更是用铜皮进行了包裹,更加耐用耐磨,柜门上雕刻花纹,暗格也十分隐蔽,分层也做得很好,不仅能放,也能挂,还自带香味,里里外外打磨得那叫一个光滑,不愧是县城里最贵的木匠,这做工,值得起价! 当然,具体多少钱,沅宁就不知道了,但就县城小小一个妆奁都要四百文的价格来说,这么精致的柜子,怕是比他想象的还要贵一些。 方衍年看着这实木的大衣柜也很满意,这可是宝儿给他的“聘礼”!他双手合十,对着柜子假模假样地拜了一下。 “感谢大伯家的馈赠。” 给沅宁和沅令舟那个乐的。 要是让大房听了去,可不得气死。 来的时候空空荡荡,回去的时候牛车都已经拉满了。 柜子的重量超出了沅令舟的意料,木坊的两个工人还得他搭把手,才把柜子抬上的牛车。 毕竟是借来的牛,要是给人累坏就不好了,沅令舟一大半的路程都是走回去的,中途歇了两次脚,给牛为了草和水,他上车坐一坐,因此等他们三人从县城回村的时间,比往常多了半个时辰。 牛车一路拉到沅家院子外的小路下面,到家门口这段地方,牛车过不去,因为只有一条小路,不足以让班车通过。 第52章 家里人帮忙把车上除了柜子以外的东西全部卸了下去,然后沅令舟赶着牛,在村子里逛了好大一圈,所有人都知道沅家大房给二房宁哥儿的添妆拉回来了。 一路上好多人感叹沅家大房大方,帮扶兄弟,分了家还给这么贵的添妆,那口柜子怕不是都够普通人家嚼用好几年了。 大房那头这些日子本就闹得鸡飞狗跳的,一看到那花了大价钱的柜子更是气得吐了血。 是真的吐血,沅承岳这段时间本来就夹在他老子娘和婆娘之间里外不是人,家里算账算得头晕眼花,再被二房这么一激,怒火攻心,一口血噗一下就吐出来了。 吓得大房这头立刻就没继续吵了,老爷子还宽慰沅承岳说大儿媳妇做得也不算错,这样能够给他的大孙子——沅令阳立个好名声,他们沅家大房在村子里也会被人高看一眼,要是二房那头悄摸把柜子抬回去的了,那才是白眼狼,要被村子里人说嘴的。 大房病倒了,二房这头却热火朝天的。 父子三人将柜子给扛进了院子里,因为柜子太大,沅宁的房间都放不下,只能暂时放在后院去,用油布裹着防水。 安置好了柜子以后,沅令阳还要把牛牵去喂草喂水,喂草之后才还回去,还要搭几枚鸡蛋。 沅家二房厚道,村里有牛的人家不爱往外借牛,只要不是农忙的时候,沅家过来借也好说。 不仅会把牛给他们家喂饱,车还会给他们洗干净,牛也不会累着伤着,还会提点东西过来,谁不乐意借啊。 “刚才老沅就看见你们家拉柜子回来了,多大的立柜啊,你大伯他们也舍得?” 沅令舟和借牛的人家唠了两句嗑,里里外外都说大房那头的好话,村里人又不瞎,还不知道老沅家的以前怎么偏心眼的? 要不是面子上过不去,大房恐怕还要叫沅老二白给他们家耕地,连雇农的粮都不想给。 也就沅家二房老实,这时候都还说大房好话呢,要不是那口柜子,村里人都看不上沅家大房那做派。 沅令舟聊了几句就回去了,家里忙碌又热闹,十几只鸡鸭关进棚子里,吵闹得很! 鸡鸭都是一公五母,下的鸡蛋能够孵出来小鸡小鸭。如今家里也是缓过来了,是得多养些家禽来,就算自己吃不完,也能卖了还债。 之前沅宁生病,村里还是有好些户人家凑了钱的,里正那里都有记录。 今日姜氏去找村里的先生算了日子,五月是毒月,宝儿天生体弱,经不得这正阳相冲,但六月初十是个不错的日子,和两个孩子的八字都合。 这马上就要跨到五月,过端阳节了,距离六月初十也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到时候正好家里的砖房砌好,水泥地也晒干了,鸡鸭养了一段时间,蛋够吃,小鸡小鸭也差不多孵出来,家禽养得肥硕流油,一切都刚合适。 就是这买回来的干果糖饼啥的放不得,还好今日买的不多,正好留着端阳过节的时候吃。 “今天看到粮店的糯米还不错,就提前买了些回来,下旬包粽子合适,免得到时候买贵价。”今日采购的东西多,一时间都数不完,倒是这糯米得好好放起来,免得被虫子吃了。 “今年家里有喜事,粽子就不包白粽了,过两日去张屠户那提块肉回来,腌成腊肉,挂在灶台上用烟熏一熏,给你们包腊肉粽吃。” 溪山县处于偏南方的县城,家家户户都会做腊肉,有钱人家就会把腊肉、鲜肉之类的包进粽子里。 不过大多数人家,粽子里都是纯糯米的,白水煮出来带着淡淡的碱味,过节的时候把红糖敲一小块下来,拿热水化开,白味的粽子蘸上红糖吃,不论老人小孩儿都喜欢这一口。 有些条件好的,也会往粽子里掺些红豆或者绿豆,这个时候还没什么甜咸之争,所谓甜咸,也不过是当地吃的哪种食材更多。 像是北方的枣树结出来的枣子又大又甜,就喜欢往粽子里包红枣、栗子、核桃,这些都是北方盛产的。 南方靠山靠水,就喜欢往粽子里包肉、山货、虾仁,总之是什么多就包什么,包不起别的陷就包纯米的,也没那么多的讲究。 方衍年在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前在沿海城市生活,他也不忌口,满世界跑,甜咸粽子都爱,这般一说,也是嘴馋起来。 “粽子不仅能包腊肉,听说北方还包红枣进去,有些地方还会包咸蛋黄——”方衍年说着说着,把自己都说饿了。 “听着倒是有趣,到时候就都包一些吧!”姜氏十分认同。 他们这地方不算太南方,也不偏北,甜咸都吃。那红枣花生咸蛋黄,就是不包进粽子里都好吃的。 “嘶,说起来花生……”方衍年脑子一转,被动技能再次触发,他问道,“咱们家开荒肥地一般用什么?” 这话他的岳丈就有发言权了。 他们这开荒也比较简单,先把杂草锄一下,土地翻过来松一松,太阳暴晒几日杀杀虫,然后把晒干的杂草给烧了,混着家里沤的肥一起埋进土里,经过一个冬天的养护,开春就能种一些不那么需要营养,薄田也能种出来的粮食了。 但荒地肥力有限,不论怎么肥地,都不可能超越肥地种出来的粮食,家里想圈的那片地方土质还差,泥土里夹着不少的沙,若是要肥田,恐怕得花好几年的时间。 “今日没去粮店,不知道这边的粮食铺子里,有没有卖黄豆?”方衍年问。 原身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读圣贤书,五谷不分的,当然不记得粮店有没有黄豆。 “有是有,但价格并不低,也是近些年传到咱们这边来的。” 家里偶尔也会买些黄豆回来磨豆浆做豆腐,不然之前也不会轻易就拿出来石膏。 黄豆主要产地是在北方,这些年经济起来了,一些在南方也能耕种的粮种才渐渐传过来,但种植的人不多。黄豆就是其一,县城里的豆腐摊还是一户北方人过来开的,价格有些贵,只有富贵人家才吃得起。 方衍年是看到花生,才想起来黄豆这种好东西。 不论花生还是黄豆,都是天然的生物肥田高手,他们这边的冬天没有北方冷,可以冬播。 秋天把黄豆种下去,来年三四月收获,正好可以改解决冬天荒地的问题。不仅如此,黄豆的根系还能固氮,是天然的肥料。 北方一些科学种植,就是黄豆和高粱间歇播种,黄豆肥地,种出来的高粱颗颗饱满,而且他们还有番薯,番薯是贴地生长的,高粱种植需要充足的阳光,植株之间有一定间隔,正好可以把番薯种进高粱地里。 这样一年就能收获三茬,还都是产量高,在本地能够卖得上价格的作物。 沅承显越听越是激动,都恨不得当场去把那片荒地给理了,一年三茬啊!那得多少粮食啊! 到时候黄豆可以磨豆浆点豆腐,高粱可以酿酒,番薯还能当饭吃…… 他们那买的哪是荒地,是金子地啊! 真是急死他了,现在怎么还是夏天呢?他真想立刻秋收了,把黄豆给种起来! 沅承显是爱地的,一腔热血无处撒,索性把石臼搬出来,给孩子们把陶片磨成粉拿去做水泥,却被方衍年制止了。 “昨日找木匠做了个水碓,应该要不了几日就能做好,到时候还要请阿爹帮忙给埋进咱家的溪水里。” 这事儿沅家人已经听说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几张图纸就能换二十两银子?简直闻所未闻! 沅宁却不觉得,他还认为卖便宜了,他夫君那么厉害的图纸,别说五两银子一张,就是十两也值得! 那可是不用人力,不用牲畜拉磨,就能舂粮食去谷的好东西呀! 都不用等到秋收,过几日水碓安装好,把那一筐筐的陶片全部舂成细粉,阿爹他们就能明白,那水碓的价值了! 第33章 温馨热闹的早晨 天色还没大亮的时候, 沅宁就醒了。 他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一轱辘滚到方衍年怀里,跟闹觉的猫儿似的, 一会儿捏捏人的脸,一会儿扒拉两下衣服, 以被抓住手腕亲了一下告终。 “起床啦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了!”沅宁最近精神头不错,也不像以前那样每天都要睡好多个时辰,还怎么都睡不醒的模样。 方衍年把脑袋往被子里一埋:“再眯一刻钟——” 沅宁捏捏那露在外面的耳朵:“别犯懒啦,等会儿中午的时候再睡。” 第53章 埋在被子里的人把手伸出来, 连着被子和他的腰, 一起抱过去,沙哑的嗓音跟撒娇似的:“困……” 沅宁觉得好笑, 他难得见方衍年这副模样,揉了揉那片白皙的耳朵:“叫你昨天晚上那么晚都不睡。” 方衍年:“……” 方衍年感觉耳朵被揉得酥酥麻麻还挺舒服, 眼睛一闭还真又睡着过去。 昨晚倒不是他主动熬夜, 纯粹因为穿越过来也有一段时日, 他的身体也通过每天的过量运动, 迅速锻炼起来, 精神头好了许多。以往多年形成的习惯, 短短十几天很难改掉。 大学生正常作息十一二点睡觉, 他都算睡得早的, 他室友经常打游戏打到两三天, 第二天没课的时候还决战到天亮,他晚上十二点之前睡觉都被嘲笑老年人作息了! 谁能想到一朝穿越, 每天晚上八..九点就要洗漱准备歇下了,就算是方衍年,他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昨天晚上方衍年和沅令舒聊了会儿酒精的事, 又研究了会儿大蒜素的问题,这才睡得晚了。 用芝麻油来萃取大蒜素的效率比较低,时间也长,但刺激性比较小,可以用在开放性伤口,也可以内服,对于这个还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可以说是降维打击,效果非常显著。 而用多次蒸馏到浓度达到七八十,甚至更高的酒精,对大蒜素的提取效率更高,效果也更高,用立竿见影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点沅令舒已经在刘大牛的伤口上实验过了。 和大众印象不同的是,酒精其实并非作用在人体,尤其是伤口上最好的消毒液。 酒精的刺激性很大,如果是破溃的伤口,酒精会破坏蛋白质性质,导致伤口愈合之后留疤。对于清创来说,最好的消毒剂其实是碘伏,但这玩意儿不仅比酒精还不稳定,现在也没有提取条件。 别看高中课本里把海带灰烧一烧就提取出碘来了,海带海藻里的碘含量微乎其微,工业制碘都是从矿产提取的,辛辛苦苦搞半天就为了伤口不留疤? 还是想想怎么能提取出高浓度酒精吧。 毕竟这个时代,留疤不可怕,救命才最重要。 方衍年和沅令舒以及沅令舟讨论了好一会儿,怎么把蒸馏酒的浓度提高。别看只是从五六十度的酒精提高个一二十度,技术上绝对不好突破。 蒸馏的温度太低,蒸出来的可不是乙醇,而是甲醇和醛类,这也是蒸馏酒的头杯酒得倒掉的原因,那玩意儿可是要喝死人的。 蒸馏酒精得用隔水加热,没有玻璃用陶罐替代也行,再加上医用酒精只用75%的浓度,就算温度过高蒸出来水蒸气,也不影响,可以先做来试一试。 沅家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动手能力强,三个大男人鼓捣了一晚上的土灶台,快三更天了才睡下,能不困么。 沅宁看这人是真睡着了,无奈笑了笑,把方衍年的脸从被子里薅出来,又给人掖好被子,这才从人身上翻过去,跳下床换衣服。 阿娘和大嫂是家里起得最早的,这个时间已经在厨房里忙活早饭了。 沅宁去厨房转了一圈,端着大嫂给他冲的开水鸡蛋,到后院转了一圈,看看家里几个人又琢磨什么幺蛾子去了。 他往常是不爱往后院走的,因为沅令舟打猎,经常会弄些皮子回来,搁后院鞣制,味道有些冲。 但做完鞣制皮子的缸子被抬到一旁放着了,后院搭的土灶上面架得一层一层的,沅宁感觉很是稀奇,却也没乱碰,看了一圈就回到前院。 家里的狗子也醒了,两只小狗缠着大狗哼哧哼哧地闹腾,沅宁都能从大狼的脸上看出嫌弃的表情。他摸了摸大狼的脑袋和毛茸茸的耳朵,两只小狗屁颠屁颠跑过来,一个劲往他手底下钻,要他摸摸脑袋,着实可爱极了。 沅宁在院子里和狗狗们玩了一会儿,指挥着狗狗们转圈,趴下,扑咬,经过几天的训练,小家伙们还真能听懂最基础的指令,简直聪明极了! 也不知道他哥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正和狗子们玩得开心,大狼突然把脑袋支棱起来,沅宁往门外的方向一瞧,正巧看见高个子的哥儿,腰间挂着几把装在皮套子里的杀猪刀,手里提着条肉就来了。 “紫苏哥哥!”沅宁对张紫苏格外热情,他一招手,脚边两只小狗就呜呜嗷嗷叫起来,可热情了。 张紫苏都快走到沅家院子门口了,看到沅宁这副热情的样子,脚步一顿,眼睛微微眯起来,脸色有些僵硬。 沅宁微笑:) 怎么突然在张紫苏脸上看到大狼看小狗的表情! 张紫苏在门口站着停顿了下,才走进来,把手里提着的肉递到沅宁面前:“今早杀猪刚切下来的。” “呀,把三金抱过来的时候不是给过一次了。”沅宁一看那块肉,起码两斤重,还是块好肉,匀称漂亮的上五花,因为是刚杀猪就提过来的,摸上去还带着热气呢。 张紫苏脸冷冷的,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训狗要用肉,三金养的很好,多提一刀应该的。” 此前张紫苏也看过沅令舟训狗,小狗的训练是要给奖励的,达成了指定的动作,就要喂些吃的。 沅令舟本来就住在山上,是个猎户,打来的猎物偶尔留下来自己吃,就会晒一些肉干骨头之类的,训狗的时候用。 小狗在他们家训练了几天,正是长个头的时候,每天剩饭都不够吃,还要单独煮些给它们吃。狗虽然剩饭剩菜都吃,但也不能跟喂猪喂兔子似的,纯给素菜,多少得掺些油水,才能养得皮毛油光水滑。 沅令舟可没有因为三金不是他们家养的狗,就区别对待,这不,两只小狗几天大了一圈不说,那皮毛漂亮得,蓬松到快团成个球了,光看着力气就大,是能养成条好狗的。 张紫苏看过几次,知道沅令舟对狗子好,自然也不能亏待沅家,这不,早上刚杀的猪肉就提过来了。 五花肉分成上五花和下五花,沅宁喜欢吃的是上五花,属于瘦肉里面夹着两线肥肉,做出来的肉菜肥而不腻又有油香。而下五花肥肉更多,肥中带瘦,肉质紧致,还能煸猪油出来,也是很多人的喜爱的,最是适合拿来红烧,可惜沅宁吃不惯,即使吃也只吃瘦肉的部分,不然只需要两块,他这顿就别想吃下其他了。 “阿娘——紫苏哥哥又提肉来啦!”沅宁把肉接下来,招呼张紫苏坐下歇脚,张紫苏根本不往他这边靠,送了肉扭头就要走。 “哎呀,等等嘛,给你看看狗!”沅宁连忙把人拉下来,哪有提着这么好的两斤肉来,不留人下来吃饭的。 姜氏擦着手从厨房出来,看到沅宁手里的肉,特别不好意思,连客套的话差点都忘记说。 “留下来吃饭,马上就做好了,家里还煮了糖水。”姜氏和沅宁一人捉着张紫苏的一只手,硬是不让人走,脚边的小家伙也很通人性,看见主人家留人,扑腾着小短腿儿跑过来加入“战局”,咬住张紫苏的裤脚不撒嘴。 “哎呀,你看这狗儿,松开,等下把人衣服都啃烂了。”姜氏抬手就要把小狗赶跑,倒是被张紫苏拦了下来。 “这狗训得挺好的。”张紫苏对于沅令舟训出来的狗子相当满意,尤其是咬裤腿这一手,更是让他觉得送来这块肉是值得的。 他一个哥儿,以后要是遇上点什么摩擦,拉不住人,还能让狗子帮忙拽,不错,他非常满意! “我就想狗子多点野性。”这样才能让所有图谋不轨的光是看到他家狗子都心虚。 “满意就好,满意就好,你有什么要求,都给令舟说,千万别客气!”姜氏一听张紫苏的语气是满意的,脸上的笑容就更明显了,还带着一点小小的骄傲。 她的二儿子真了不起,还能把狗儿训得这般厉害! 张紫苏被强行留下来,沅宁就拉着他,给他展示小狗听指令。 “二毛,转!”沅宁比划了个手势,小狗就原地转了一圈,而没被叫的三金就乖乖坐在地上吐舌头,眼睛亮晶晶地等口令,尾巴都快摇得飞起来了。 “三金,趴下!”沅宁又一个手势,金黄的小狗嗖一下就爬到了地上,沅宁手指一抬,“起!”小狗唰一下就站起来。 “紫苏哥哥,你要不要试试?就叫它们的名字,然后……” “我知道。”张紫苏也去沅令舟那看过几次小狗,毕竟是他养的狗,要是长时间不打交道,小狗又要重新认识他,因此张紫苏有空就会去方家老宅那头,摸一下小狗,看一眼就走,让小狗还记得他。 不过之前都没和沅宁碰上,沅宁才不知道的。 早上刚睡醒的沅令舟只穿着件马甲,腰上扎着宽松的、洗得发白的棉麻裤子,嘴里咬着杨柳枝就出来了,说话还含含糊糊的:“昨天刚教了他们扑东西,你随便拿根棍儿丢出去,让它们咬或者捡回来,听得懂。” 第54章 “哥,你这么早起来啦!”沅宁一回头,就看见他哥糙得没边的样儿,顿时眼前一黑。 虽然是在自己家里,但这还有客人,人家还是个哥儿!他哥怎么这副样子就跑出来啦! 沅宁简直没眼看,乡下的大马甲,也就三片布,前面两片后面一片,别说袖子,就连侧面都只有几根绳子,纯镂空,他都能看见他哥身上一块一块的肉! 但这衣服其实还挺常见的,天气热了,谁家下地的汉子会穿有袖子的衣服,不少庄稼汉子都打赤膊,沅令舟这“尊容”都已经很文明了。 沅令舟还不知道他家小哥儿在心里头吐槽他没个形象,扒了两把乱糟糟的头发,端着碗凉水漱口去了。 沅宁笑得尴尬又勉强:“我哥一个人住习惯了,大大咧咧的。” “嗯。”张紫苏没说什么,低头捡了根棍子起来,丢出去,“三金,咬。” “汪!”金毛小狗一把飞扑过去,两只爪子按在小木棍儿上,发出奶凶奶凶的恶狠狠的声音,跟那小木棍儿有仇似的,发出低声的吼叫,可吓唬人了。 就是小东西牙都没长齐,咬了半天都只是让小木棍儿受了点皮外伤。 但张紫苏显然是非常满意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了,彻底将刚才那副嫌弃到快要刻上两个大字的表情给掩盖过去。 张紫苏训了两下狗,小家伙达成了指令,甩着小尾巴过来讨吃的,但身上只有杀猪刀的张紫苏:“……” “我去给它们拿吃的!”沅宁直接跑他哥那屋去了。 他刚进去,同样早起的沅令舒也出来了,还扶了沅宁一把:“小心别摔着。” “知道的!哥,我二哥喂狗的肉干呢?” 沅令舒好笑道:“肉干怎么会放这屋子里,你当你二哥晚上还要爬起来偷吃啊。” 沅宁被他哥逗得直乐。 漱口回来的沅令舟听到他弟这么挤兑他,一把搭在了沅令舒的肩膀上:“你小子,又背着说我坏话呢!” 沅令舒:“我不是当着你的面说的?” 正说着,清早去地里摘菜的沅令川也回来了,看到院子里多个人,还和张紫苏打了个招呼。 “怎么都在这门口站着,快去洗手吃饭了。”姜氏端着甑子从厨房里出来。 “阿娘!你知道二哥喂狗的肉干藏哪儿了不?他不告诉我!”沅宁告状。 沅令舟眼睛都瞪大了:“你什么时候问过我了?” 姜氏把装饭的甑子交到伸手帮忙的三儿子手里,腾出手来往她二儿子肩膀上“啪”地拍了一巴掌:“你就指着宝儿欺负。” “嘻嘻。”沅宁躲在他娘身后,对着沅令舟做了个鬼脸,被他哥瞪了一眼。 “我去叫衍年起来吃饭!哥你把肉干给紫苏哥哥哦——”沅宁嗖一下就跑了。 沅令舟认命地背上一口大锅,进柴房去把晒的肉干找出来,直接给了张紫苏一小包。 “晒的时候加了些盐,但肉不是什么好肉,人也能吃。”沅令舟直接把油纸包着的肉干给了张紫苏,让他拿回去,等三金送回去也可以喂。 张紫苏也不和沅令舟客气,把肉干收下了,他都还没把油纸打开,两只小狗就已经急得都快站起来了,尤其三金和他更亲,都已经把两只小爪爪搭他的裤腿上,嘶哈嘶哈地讨吃的了。 “马上吃饭了,馋什么肉。”沅令舟一只手就把两只小狗提溜起来,提到一旁,丢给大狼看着。 平日里威武的猎犬不得不担当起奶爸的责任,威胁着俩小的不准乱跑。 方衍年起床换好衣服起来,还眼皮子打架,睡眼惺忪地发出疑惑:昨天晚上大家不是一起熬夜的吗?为什么他俩舅哥跟没事人一样还能早起。 沅令舒:身体虚了是这样,到时候开两副药给你补补。 方衍年一副天塌了的表情,沅宁安慰地给他拍拍肩:“三哥开的药不苦的,而且效果很好哦。” 方衍年:“我知道,唉……”他在意的不是药苦不苦的事儿! “紫苏哥儿,来这边坐!”姜氏招呼着客人在沅宁和大儿媳中间坐下。 挨着他妈坐的小光探着头,乖乖叫人:“紫苏叔叔。” 张紫苏:“……” 算了,也不是不能这么叫。 沅家的早饭还算丰盛,村里只有少部分人家有吃朝食的习惯,张屠户家也有。 屠户杀猪的时间不固定,都看主人家怎么想,大多数都是在办席的头一天下午杀,留足了时间处理下水,当天晚上吃点猪血猪下水做的刨猪汤,第二天才正式办席。 但如果是张屠户自己家杀猪,因为要赶着去集市卖,天不亮就得去卖猪的人家杀,杀完拉到集市上,人肯定已经饿了,这时候不吃点,早上买菜的人来切肉,肉都割不动。 大多数人家早上吃东西都不讲究,也就填个肚子,张紫苏跟他爹去卖猪肉的时候,也是买两个素菜包子凑合一下就够了。 他毕竟是个哥儿,即使他爹腰伤还没好的时候,他去摆摊子卖肉也是要有他爹在旁边的。 不过只要等三金长大,就能带着三金去摆摊子了,三金它爹娘都长得高大,带上这么大只的狗出门,也没人敢欺负他。 “你早上提来的肉做的肉菜包子,这个是青菜的,这个是酸菜的,都有肉,你看看喜欢哪个,多吃点,灶上还有,等会儿包几个回去吃。”姜氏热情地往张紫苏碗里夹包子。 拳头还大的肉包子,两个就能装满满一碗,发得蓬松柔软的包子皮,纯白面的,细腻又松软,一口下去像是在吃云朵。内里的肉馅浸出汤汁,染在包子皮上,不仅散发着肉香,还有酸菜和青菜独特的香味。 青菜爽口,酸菜风味独特又开胃,不论哪个味道都好。因为包包子用的面好,包子的皮也不是很薄的那种,但一口下去能咬到馅儿,内馅的咸鲜搭配着微微发甜的包子皮,一口下去是充满幸福的满足感,简直比城里的包子都好吃! 沅宁胃口小,也吃了一个青菜包,半个酸菜包,撑得一口粥都喝不下了。 因为今天吃包子,米粥熬得稀一些,里面加了些绿豆,绿豆粥熬的时间久,绿豆都煮开了花,浓稠的米汤香甜,带着绿豆的清香,一口气能喝下去一大碗。 张紫苏的胃口比沅宁可好多了,吃了两个酸菜包一个青菜包,一大碗绿豆粥,还吃了好些酱蘑菇。 那鸡枞菌煎出来的的蘑菇酱最是好吃,不论拌饭还是下包子,都能增添别样的风味。 张紫苏默默吃着早饭,竟是比方衍年都还能吃一些。 只不过他太过沉默寡言,沅家一大家子人又挤成小小一圈,看张紫苏不说话,还以为是没招待好。 张紫苏摇摇头:“早饭很好吃。” 姜氏有些担心这小哥儿,又关心是不是家里几个孩子吵着人家的,毕竟张紫苏性子太挺文静的,他们家吃饭跟打仗似的。 乡下人吃饭也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沅宁都还和他哥拌嘴呢。 张紫苏摇摇头:“没有,很热闹,挺好的。” 他从小就只有一个爹,张屠户天不亮就要出门杀猪,张紫苏一个小哥儿,一个人在家里也不能去院子,就在屋子里关着,通过那一片小小的窗户望着外面。 时间长了,张紫苏的性格就越发孤僻,不爱说话,但性子也独立起来,做什么事情都敢一个人上,一个人打不过,那就养条狗,他谁都不用靠。 可来到沅家,那吵吵闹闹却异常和谐的清晨,家里人能肆无忌惮地打闹玩笑,虽然只能挤在几张凳子上吃饭,但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温馨。 张紫苏莫名的有些……羡慕。 “你这小哥儿,以后别这么客气,你爹出门杀猪,你就来咱家找宝儿玩,添双筷子的事,可千万别这么客气了。” 早上临走的时候,姜氏又给张紫苏包了三个酸菜包子,两个青菜包子,看小哥儿喜欢吃酱蘑菇,还硬给人塞了一罐子走,让人吃完了再过来装。 宝儿和这小哥儿合得来,姜氏也高兴,村里那么多丫头哥儿的,张紫苏还是第一个沅宁愿意和他玩的。 原本是提了块肉来当训狗的谢礼的,回去的时候却是大包小包,张紫苏稍微有那么一些手足无措。 “小光,你去送送你紫苏叔叔。”姜氏把小光叫过来。 “不用的,我经常一个人走,认得路。”张紫苏谢绝了姜氏的好意,再次道谢之后才离开的。 沅宁对着人挥挥手:“紫苏哥哥下次还来玩哦!” “嗯。”张紫苏依旧是那副没什么太多表情的脸。 等人走了,沅家人也各自收拾东西,该下地干活的下地干活,家里还要打猪草喂鸡鸭兔子,沅令舟也没法闲着,还要去山里头砍几根好木头拉回来给新屋做梁。 第55章 方衍年有些好奇地问沅宁:“那张紫苏对你那么冷,你怎么会喜欢和他玩的?” 沅宁想了想:“还好吧。” 他说:“大概是村里其他的女子哥儿,都跟我玩不到一块儿。” 沅宁和人打交道不多,但观察力很强,他长得好看,又不用干活,那些即使年纪小也逃不了活儿干的孩子,即使不嫉妒他的脸,也嫉妒他有那么疼爱他的家人,和纵容他的哥哥,攀比都是小事……有些人真的会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使绊子捉弄他。 就像之前那个来借他们家母鸡的北哥儿,表面笑盈盈的,指不定怎么想着坑他呢。 “但紫苏哥哥不一样。” 张紫苏家里没人教,和他一样也不怎么和其他人打交道,虽然脸看着冷,但心情全都写脸上。 “而且他看着也不是讨厌我。”沅宁仔细想了想,不太确定但是又觉得非常恰当。 “硬要说的话……应该是,嫌弃吧?” 冷是冷了点,嫌弃也是真嫌弃,但很单纯,也不会害人,沅宁觉得很好。 他想和张紫苏交好朋友。 ----------------------- 作者有话说:恋人、家人、朋友,宝儿都值得最好的[加油] —— 下面是作者碎碎念,可以跳过。 中医真的救我狗命!!! 这几天不是生病了嘛,吃的药比较多,以至于大姨妈痛得死去活来吃了布洛芬也不顶用,饭都吃不下,吃两口痛得差点吐了的地步(是的这种情况下我还忍着痛写了六千字更新我真伟大),大半夜骚扰我那当临床医生但祖传老中医的学霸朋友。 作:救,你要失去我了 友:黑巧克力的可可多酚能抑制前列腺素 作:有,但我吃了巧克力睡不着 友:那你自己去找治痛经的学位按 作:没有按的力气了,我用脚后跟踩三阴交你说有用吗? 友:……大概 友:实在不行你找个会发热的东西热敷一下 作:把我的手机打开游戏用皇太女挂深渊盖上去 友:说不定可以 友:你就不能找个暖宝宝吗 作:我好像有热水袋 友:放后腰,肾的位置,你找得到吧 作:1 作:我活了!妙手回春啊大夫!!! 综上所述,有痛经困扰的宝宝可以参考,热水袋敷后腰真的有用!但个人建议不要贴暖宝宝睡觉,可能会低温烫伤。 愿天下没有痛经[好运莲莲] 第34章 代购 “小叔!小叔!猪圈里养的小鹿自己站起来了!” 在家里剁猪草喂鸡鸭兔子的小光嗖嗖嗖从后面的猪圈跑出来, 那声音大的,震得沅宁耳朵疼。 那小鹿伤得有些严重,从山上带回来的时候, 伤口就隐隐有些发炎,当然, 后面家里弄出来了大蒜素,不仅给刘大牛用上了,小鹿也作为第一个实验体用上了药。 因为小家伙的恢复能力比较快,这才没养几天的时间, 竟然就已经能够站起身, 想来今后也不会影响行走。 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沅宁可是最盼着小鹿早点养好病的人了,家里因为他要成亲, 好不容易有点钱全都花了出去,穷呀! 但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 沅宁还是想拿这笔钱把他二哥当出去的猎具给赎回来。 沅令舟这人生得一副好口才, 和三教九流的人都能打交道, 自然也认识当铺的, 当时他那些猎具, 当铺的人可是行了方便, 高出普通的价格给的银子, 还答应了把东西给他哥留着的, 这不早点把猎具赎回来, 也是给人添麻烦。 唉……这银子都还没到手,就已经有了去路, 想赚点钱可真难啊。 沅宁去猪圈看了一眼小鹿,发现小家伙还挺精神,而且这梅花鹿还挺聪明, 这段时间被沅家人投喂,不仅不怕人了,见到沅宁走进去,还会走到沅宁身边来,用脑袋拱他的手。 小鹿和猫猫狗狗的手感很不一样,它的毛比较短硬,是贴着皮长的,不像家里的狗子那般蓬松,却也手感很是奇妙,摸着还挺热乎。 尤其是这小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经常和家里的狗子混一起的缘故,就连拱手的动作都跟狗子一样。 沅宁心一软,他都想把小鹿留下来自己养了! 不不不,这不行,二哥的猎具还得赎。 沅宁忍痛扭过头,但是手却忍不住又在小鹿的脑袋上呼噜了两把,小家伙蹭完他的手心,又拿舌头舔他,还真是跟条小狗似的。 “哎呀,不和你玩了。”沅宁觉得他要是多和小鹿玩一会儿,都要舍不得把它卖出去了。 也不知道二哥经常给村里人训狗,怎么舍得把那些狗子还回去的。 帮着喂完了棚子里的鸡鸭——如今喂鸡喂鸭也是大工程了,家里的动物每天都能吃一整筐猪草,而且荒地那头的番薯叶还得留一部分起来,给地下的番薯提供营养,大嫂不得不去更远的地方打猪草,连给地里送饭的活儿都交给小光了。 帮着家里做了会儿活,沅宁和方衍年照例去了方家的宅子那头,把今日新发的蘑菇给采了。 虽然不如刚开始的两天冒出来的多,但每天也能采个小半篮子,这几天沅令舒没往乡医那儿去,基本上都在家里吃的,这些蘑菇也就算添一道菜,都没有多余的拿来做酱蘑菇。 方家老宅这边的砖瓦全部都被拆走了,就剩了一个灶台,几根陈木搭梁,勉强支了几个草棚子起来。 沅家在后院也顺带支了个草棚,蘑菇喜湿喜阴,最近日头越来越晒了,院子里的杂草给打理掉之后,没了遮挡,就不爱往外生蘑菇,但有草棚子搭着,不仅蘑菇依旧会往外钻,摘蘑菇的时候也没那么晒,挺好的。 “这蘑菇看着还能吃上两个月,但之后应该就越来越少了。”沅宁估摸了一番,从沅家的院子往外面看去,最终叹了口气,摇摇头。 “怎的了?”方衍年看他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没,就是觉得,这块地这么荒着也挺可惜的,本来咱这儿离大路近……” 方家的宅子在村头,距离大路也就不到半刻钟的脚程。沅宁本来是想,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搭个茶棚起来,还能赚个茶水钱。 可是他们这儿的路段不好,经过村口的人并不算多,就是支个茶棚,估计也卖不出去几杯,顶多将柴火的钱给填了。 方衍年觉得也是,他还小小被沅宁惊艳了一下,不过是来这头摘过几日蘑菇的功夫,宝儿竟然还会观察客流量。 “单靠卖茶水的话,的确赚不了几个钱,但也可以搭着卖点别的?”方衍年不由得想起来他那个时代的东西——小卖部! 他们村里可没人做买卖,有什么杂七杂八的和柴米油盐,都得去镇上或者县城,若是紧缺,到隔壁借点就是了,乡下人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但方衍年觉得,小卖部还真是很方便的事情,也不用卖太多的种类,像是盐巴调料,针线碗筷之类的,每样东西就挣个一文的跑腿费,肯定有人愿意少跑一趟在村头买。 沅宁觉得这个想法是很不错:“但是私自倒卖米面粮油是犯法的。” 方衍年:“……” 好吧,他又习惯用他们那个时代的思维习惯来带入这个时代了,因为方衍年楼下的小卖部,油盐酱醋、小吃零食、烟酒杂货应有尽有,他就觉得小卖部里卖这些很正常,完全忘记了米面粮油,尤其是盐,在这个时代还是统治阶级财政收入的大头。 也就是他们这儿地理位置好,临近的县有盐井,即便如此,先前战乱的时候盐价也居高不下,最高甚至到了粮价的十倍,更是有好多地方的人吃不起盐…… 这么重要的战略物资,别说放小卖部里倒卖,要是有私人一次性购买大量的盐,恐怕都会被抓起来查,前朝律法私售三斤的盐就足够下牢了,可见朝廷对盐的控制。 米面一类自不用说,而且他们又是在乡下,自家种粮食多了还会拿去卖,谁会在这里买? 真想开所谓的“小卖部”,能卖的东西也就跟那些偶尔会来村子里走商的货郎差不多,卖些糖块儿香粉刷牙子,还有手工艺品之类的。 这些又不是生活必需品,就算是放到小卖部里,销量也不会太好。 方衍年跟着沅宁叹一口气:“我就知道,我能想到的,宝儿怎么会想不到。” 沅宁还以为打击到了方衍年,连忙给人找补:“其实夫君的想法也挺好的……” 他安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方衍年捧着脸亲了一下。 “宝儿又哄我,开心!” 沅宁推了推方衍年的胳膊:“还在外头呢。” 方衍年十分不要脸皮地四下看了一圈:“哪儿在外头了,这不是在咱自家的棚子里么。” 第56章 沅宁:“就你聪明。” 方衍年就乐,他思维打散开来:“对了宝儿,你说,后日正好是赶集日,我答应了那小乞儿要去收羽绒的。” 左右没有外人,刚刚差点都贩卖私盐了,方衍年也就没个遮拦:“你说我搞个代购怎么样。” “代购?”沅宁又从方衍年这儿听到了新鲜的词汇。 “嗯,就代为购买,左右每次赶集我都要去镇上一趟,就拎那么点儿羽绒,感觉怪是浪费车钱的。” 来回坐牛车都要两文钱呢! “可以倒是可以……”沅宁琢磨了一下,村里没有人经营这些,也是有理由的,“只不过大概,咱们这个地方,应该没人会花这个钱。” 乡下人看钱看得紧,宁可走十几里路,都不愿意花这一两文钱。就连他们家,也都只有沅宁和方衍年这样走不动道的,去镇上才愿意坐牛车。绝大多数人,包括女子哥儿和小孩儿,去镇上都是硬走。 甚至还有一些人家,就连去县城,单程都要大半天,他们也会天不亮就摸黑走着去。 方衍年一想,似乎还真是这样,他刚穿越过来口袋里没几个子儿的时候,也会想着走路去县城。 还真是在沅家生活过得太好,又在宝儿的带领下赚钱一赚就一大笔,才忘记了他们这地方,一文钱都恨不得掰开来当两半花。 什么代购和跑腿,乡下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怎么会为了少走几步路,花这个钱? 看来快递和跑腿、代购的钱,在这个时代是赚不了了。 方衍年还觉得有些可惜。 他真没那个赚钱的脑子。 沅宁看方衍年有些低落,心疼又有些无奈。 他想在这开个茶棚,只是觉得这么大一片地方闲置着有些浪费,但方衍年似乎很在意自己不能天天往外面“变钱”这件事,分明他为家里做的已经够多了。 不论是把小鹿训成“宠物”抬高身价,还是那卖水碓图纸赚的钱,甚至还有那没入账的大蒜素,都是方衍年给他们家带来的财富,这些钱如果放在过去的沅家,恐怕十年都赚不到。 他知道方衍年和那些读书人不一样,特别有男子汉的担当,想要赚钱养家,想让他过上好日子,才这么拼的,但沅宁也不是那种只会伸手要钱的夫郎呀。 沅宁拉着方衍年的手安慰道:“我没有恭维,夫君的很多想法,在我看来都是非常新颖且独特的,就连我也想不到,是非常好的主意。” 方衍年被沅宁哄得心脏软软,眼睛都要一闪一闪水汪汪的了。 “咱们的日子还很长,今后可以慢慢尝试、改进,说不定夫君想的这些,今后都能够一一实现。” 沅宁对方衍年其实挺有信心的,并不是盲目自信,方衍年身上有很多东西,他的很多想法,都不是他们这些底层的平民百姓能够理解的。 就拿这个代购来说,在他们这村里行不通,但换到县城呢?府城呢? 有钱人家出行都自带几个小厮跑腿,方衍年的想法,不过是把花大价买来的家仆的作用,变成只花几文钱便能雇来的跑腿。 那些买不起太多丫鬟仆人,却又有几个钱的人家,怕是很愿意花点小钱让人帮忙采买。 说到底还是他们这个地方太偏太穷了,才让他的夫君施展不开。 方衍年被沅宁感动得不要不要的:“还是宝儿懂我,我就是这个意思!” 天底下还有比他们家宝儿更能理解他的人吗?没有! 沅宁忍不住笑,哄好了人,拉着方衍年去木匠那头买些桌椅筷子,顺带看看水碓造得如何了。 这些花不了多少体力的事情,基本上就落在了沅宁身上,更何况,沅宁和他二哥沅令舟一样,很是会讲价。 村里的木匠对于水碓很是感兴趣,这才一天的功夫,就已经把需要用到的木头都给找出来了,正拿着墨斗往上弹线。 看到沅宁他们来了,也就招呼了一声,继续自己手里头的活儿。 沅宁在一旁看了会儿,到院子里逛了逛,挑到了两张合适的桌子,找木匠问价。 “都是老熟人了,不收你贵价,只要你们一半的手工费吧!”木匠也爽快,方衍年那几张图纸甚是合他心意。 他们这样的手艺人,没事就喜欢琢磨些有关的玩意儿,方衍年那水碓图一拿出来,木匠就爱不释手,更何况那图纸里的尺寸全都详细到了毫厘,对于有强迫症的工匠来说那叫一个赏心悦目! 心情一好,加上沅宁也好说话,木匠就给了个便宜价,沅宁二话不说挑了更贵也更大的那张桌子。 家里加上方衍年有九口人,今后二哥三个娶媳妇生孩子,买一张能坐十五个人左右的大圆桌,沅宁觉得非常合适! 更何况他们家都已经住上砖瓦房和水泥地了,摆上这样一张大圆桌,更是有面子,今后吃饭也不用肩膀挤着肩膀,夹个菜还手臂打架。 沅宁挑好了桌子,倒没急着买凳子,简单些的自家也能编。他让木匠绕他一把筷子。这玩意儿其实不值钱,如果买的东西多了,木匠也会送一些,但本来就给沅宁便宜了不少公费,这小哥儿还逮着他薅! “哎呀,叔,您这水碓做好了,不得和我们一起去河里安装?到时候让衍年给您讲讲怎么看水势装水碓,今后有人找您买,您还能收一份安装费!” 这些都是方衍年和他聊的时候,沅宁学到的,正好就用上了。 此前沅宁没有一口气全拿出来,就是为了多吊木匠几次胃口。 果然,木匠一听沅宁的话,立刻就上钩了,指着沅宁笑骂:“你这小哥儿,最是伶俐!” 骂归骂,木匠也知道沅宁的话意味着什么:“行了,我照你这桌子给你再打一套凳子,绕你两条椅子,到时候让你这好夫婿多给我说道说道,要是说不好,我可是要收你钱的!” “好嘞叔,您就放心吧!保证您没听过。”沅宁空手又套了十几条凳子和两张椅子回去,别提多高兴了。 读书就是好呀,瞧瞧他夫君,多会给家里赚钱呀! 方衍年没想到,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的东西,被沅宁三两句话就换了这么多东西,那十几条凳子和两张椅子,恐怕都值得上这张大圆桌的价了。 不愧是他们家宝儿,就是聪明! 从木匠那带着两把筷子离开,回家烧火把筷子给煮一煮,旧的筷子晒干了丢厨房,可以当柴火烧,没那么旧的也可以留下,总是有用得上的时候。 姜氏看到沅宁拿了那么大两把筷子回来,还以为是花钱买的,结果听沅宁说完,乐得那叫一个合不拢嘴。 “跑上跑下一天了,阿娘给你们晾了糖水,快端去喝了。” 自从宝儿身体好了之后,家里面的糖水便不再是沅宁一个人的专属,谁要是热着累着了,都可以调一杯来喝。 分明只是简单的甜水,家里人的身体倒是因此好了许多,都听不见喊累了,明明干的活儿比往年这时候还多些,精神气却看着更好。 喝了放凉的甜开水,沅宁打算帮着他娘生活做饭,却被赶到了院子里,姜氏生怕他被热着了生病。 沅宁一张脸鼓得圆圆的,他那里这么脆弱嘛!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把小光给抓过来,认两个字。 这些日子因为房子的事情忙得昏天黑地,倒是忘了这茬。 小光不爱识字,之前沅宁生病,为了哄着他小叔才乖乖跟着学的,现在沅宁一要抓他,他就借口要去喊二叔回来吃饭,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唉这小子! 方衍年在一旁看得直乐,这模样,倒是让他想起来小时候班上那些不爱学习的孩子和家里斗智斗勇,各种借口逃课补习班。 “你就笑我,都不知道帮我逮人。”沅宁往方衍年的腰上轻轻掐了一下。 方衍年被挠得痒,捉住了那只手放在掌心捏了捏:“小光那力气,跟头小牛似的,我哪能拉的住啊?” 沅宁一听方衍年的话就想笑,这人说话总是这么有意思。 “小光就乐意跟着二哥跑,不爱干地里的活儿,也不喜欢认字。”沅宁感慨,“但二哥也是学过三百千的呀,这时候又不跟着他二叔学了。” 方衍年闻言,有些好奇:“二哥也读过书?” “读过的,咱家大哥到三哥,都去县学开办的识字班念过书。”沅宁解释道,“夫君你可能之前上的私塾不知道。” 他们这个时代,其实是有公立学校的,家里年满八岁的孩子都得送去学堂启蒙,若是谁家不送孩子去,是要罚父亲和哥哥的。 学的内容倒是不多,就一本三百千,什么眼耳口鼻山川姜蒜之类的常用字,普遍都是认得的,还是看图识字。 第57章 女子哥儿虽然上不了学,但家里人可以教,而且每月县城都会有专人普法。因此县城里的女子哥儿,也大多都识得一些字,对于法律条文更是熟悉。 沅宁虽然没住县城,但因为身体弱只能在家养着,跟着他三哥学了字,学了法,自己回看书,倒是不比县城里那个公子小姐差。 方衍年听完大为震撼,原来几百年前就有义务教育了吗?但不得不说,这些惠民的措施,都离不开一个好皇帝、好朝廷。 方衍年觉得自己还挺幸运的,竟然穿越到了这样一个先进开放的时代。 不仅仅是皇帝好,如果朝廷班子不行,这些政策怕是也推行不到地方上来。 虽然,他们这小县城天高皇帝远的,看上去和什么中央朝政八竿子打不着,但这些政策都是实打实地让他们受益的呀。 许多人大概不知道识字的好处,尤其是全民扫盲的大环境下,会识字就拉不开差距了。 以前会认几个字儿就能当账房先生,现在却是择优录取,搞得一些原本就识字的人,反而讨厌这项政策。 “小光今年也五岁了吧,应该要不了两年就得送去学堂了。” “嗯。”沅宁点头,“所以我打算提前教他三百千,到时候看能不能送过去收费的启蒙班读书,看这小子的样……应该不是读书的料了。”沅宁感觉有些可惜。 公立的启蒙班不要钱,所有人都可以去学,并不限制儿童。但收费的启蒙班,那就是给今后想要科举的孩子准备了。 那些在公立启蒙班格外拔尖的孩子,夫子们通常会通知家里,建议把孩子送去私塾读书,今后说不定能考些功名。 而本身就是书香门第的,例如方衍年这种,自家在送去启蒙之前就教会了三百千、三字经之类的基础,并不强制去免费的识字班,而是去真正地启蒙班,朝着科举的方向进行学习。 方衍年最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后面就发现,这话题好像和自己绕不开。 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观念,就是只有科举才能出人头地。 如今的朝廷政策好,平等地给所有穷人家的孩子一个翻身的机会,若是能在公立识字班表现优异,被县学里的夫子看上了,也能获得学费减免,走上科举之路。 今后不说当官,光是考上秀才,都足够光耀师门,不仅可以免除徭役,每月还有廪粮和银两,名下免税五十亩地,还有见官不跪的权力…… 别说普通人家的孩子,就是那些从商的,家里面有几辈子花不完的钱,也会开设族学,把自家和亲戚家的小孩儿都送进去学习,但凡出息了一个,那都是转变身份的敲门砖! 尤其是那些没什么背景的商人,想要行方便,得花大笔大笔的钱去打点。但族学里出了读书人就不一样了,那就是他们最硬的背景、人脉!别说同行惹不起,就连官家都要顾及几分。 将来若是中举入了仕,更是能够带领整个家族实现阶层的跨越,不再是士农工商的最底层,也不用藏着那些钱不敢花。 做商户的,不仅房子的外观不能修得华丽,家里宅子的面积都有规定限制,就连出门的马车和轿子,也不敢超过规格,那叫僭越,严重可是会被抓去坐牢的! 难怪沅宁会对小光不喜欢读书这件事如此遗憾。 方衍年不敢说话了。 他突然觉得,沅宁能支持他弃文从商,是真的,很纵容他了。 -----------------------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我今天就是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学八股文考科举的! 沅宁:[饭饭] —— 修文花了点时间,来晚了,评论区发五个小红包给等更新的宝宝 第35章 吃豆腐吧 “孩子嘛, 贪玩一些也正常,更何况也不是只有读书一条出路。” “……嗯,夫君说的也是。”沅宁深吸一口气, 并没有反驳,感觉方衍年今后会是那种特别娇纵孩子的父亲。 连读书都不要求, 只希望孩子健康成长……其实也挺好的,沅宁就是这么过来的,家里没有让他学料理家务和女红,不照样过得好好的么。 只是这样的话, 沅宁更倾向今后生的是女子哥儿, 而不是小子,否则照孩子爹这种养法, 怕是要养出个混世魔王来,那不祸害人家的闺女哥儿么? 沅宁忍不住想, 却也知道不现实, 哪个男人不想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就他们村里, 前些年也有一户, 因为生不出来儿子一直生, 最后难产死在了屋子里的。 那家生了六七个女子哥儿, 全送到外村去了, 也不知道还活着几个。 也就他们村子的风气正, 但凡有人想给那户一定要男丁的人家说亲, 第二天这家人为了要儿子生死过老婆的事情就能传过去,那户人家才一直没续上弦, 后来年纪大了家里连个丫头都没留下,地也没人打理,最后把地卖了举家搬走, 说是投靠女儿去了,便再没听过消息。 只希望那家人去投靠的时候没找到人吧。 沅宁的思绪不小心拉得有些远,方衍年唤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 “在想什么?”方衍年很少见到沅宁想一件事想得这么认真。 “在想你喜欢儿子还是哥儿。”沅宁下意识就说出口,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短促地啊了一声。 正要找补,就看见身旁的人一张脸涨得通红,哎呀,忘记他家夫君是个面皮薄的了。 方衍年支支吾吾了半天没哼唧出个一二三来,最后有些小心翼翼问沅宁:“宝儿喜欢哥儿还是儿子?” “我?”沅宁被问得有些愣。 村子里,尤其是他们这些靠天吃饭的,男子有力气,能下地,妇人夫郎们多看男人们的脸色,大事小事哪有自己决定的权力。 即使是他们家,阿爹话少,大多数情况下,家里都由阿娘操持,可一旦到了大是大非上面,还是得让当家的阿爹来下决定。 例如买荒地的事,即使阿娘再怎么吹耳旁风,最终也是阿爹盖棺定论,阿爹若是不同意,不论家里人怎么劝,该不买也不会买。 不过沅宁觉得他阿爹比世间大多数男子好的一点就在于,阿爹很能听得进劝,有什么事会顾及家人的感受,愿意和家里商量着来。 沅宁也想过,他不要求方衍年事事都听他的,只要愿意和他商量,就是顶好顶好的男子了。 方衍年却问他,喜欢哥儿还是儿子。 沅宁不太想回答。 他绕过这个话题:“分明是我先问你的,怎的反过来问我了?” 方衍年脸上挂着笑意:“当然是要问你的,我的想法没那么重要,生孩子是你吃苦,当然是你喜欢什么,咱们就生什么。” 沅宁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虽然很惊世骇俗,但并不妨碍他喜欢这样的说法。 即使方衍年是说这样的话哄他的也罢,他还是会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好像更加喜欢眼前的人了。 “说的不像是生孩子,倒像集市里挑鸡崽似的,想要什么就能生什么呀。”沅宁面做嗔怪的模样,嘴角却忍不住勾起来。 “那当然。”方衍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大话,“咱们宝儿想什么来什么!” 方衍年的话让沅宁一顿,他突然有点后悔刚刚更想要小哥儿的想法了。 极其细微的情绪落差,也被方衍年给瞧了出来。 方衍年怎么能猜不到呢?从沅宁第一次没有正面回答的时候,他就知道答案了。 局限于这个时代,或者说,即使是在几百年后,他们那个年代,二十一世纪了!都还有重男轻女的。更别说体力差距影响更大的年代,没看见这里即使是公办了识字的学堂,都只有男孩儿可以去念书么? 方衍年只庆幸,还好还好,他是接受过新式教育的三观端正好青年,他出生的时候二胎政策还没开放,从小就是听着“只生一个好”、“少生优生幸福一生”、“生男生女都一样”的口号长大的。 宝儿喜欢哥儿,那他就喜欢哥儿!他连入赘都乐意,孩子都不跟自己姓,根本没有纠结这些的必要嘛! 方衍年把难过得又要碎掉了的沅宁给圈进怀里,压低了声音瞧瞧问他:“宝儿是不是喜欢哥儿?” 沅宁张张口,刚要否认,就听方衍年说:“真巧,我也想要小哥儿。” “小哥儿多好呀,好养活,不折腾,今后长大了就是咱们的贴心小夹袄,免得像那些臭小子一样只会惹人生气,气坏咱们宝儿就不好了。” 沅宁仔细听着方衍年的语气,对方好像是真心说出这番话,并不是为了哄他开心,才骗他这么说的。 “不过这事儿啊,咱们可别让爹娘知道了。”方衍年也知道,这种想法,在这个时代,恐怕就是亲生的爹娘,都会觉得自家哥儿不贤不孝,所以干脆别让其他人知道。 第58章 “等以后你身体好了,咱们就多去庙里拜拜,偷偷和观音娘娘讲,其他人都要儿子,咱们要哥儿,观音娘娘肯定乐意给咱们送来。” 沅宁被方衍年的话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眼眶却忍不住发烫。 “哎呀,怎么还哭了,夫君抱抱,咱们宝儿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沅宁一把将脸埋进方衍年的怀里,紧紧贴着那胸膛,虽然这里并不如他哥哥们那样宽阔健壮,却是让沅宁最为安心的地方。 方衍年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有亲了亲他的耳朵,轻声细语哄了他好一会儿,沅宁才收敛起了情绪。 他想问,真的没关系吗?真的可以这样纵容他吗? 可是一看到方衍年那张脸,他又会觉得,自己这样反复的确认,像是在质疑对方的真心。 沅宁又抱了抱方衍年:“夫君你真好。”他说,“能嫁给你,是我好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方衍年那叫一个得意:“这点我也一样,肯定是我上辈子积德行善,这辈子才能娶到你。” 嗯……或许是上上辈子?又或者是上辈子他爸妈做的那些慈善功德都落到他身上了吧,反正方衍年一点都不后悔来到这个时代。 “啧啧,大半天的就这么难舍难分啊。”沅令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人还没走进院子里,打趣的声音就传进来了。 “我看二哥你就是嫉妒。”沅宁才不受他二哥揶揄,甚至还越过方衍年的肩膀比了个鬼脸。 “嘿你这小哥儿,有了夫君硬气了是吧。”沅令舟拿他那满是泥灰的手往沅宁的脸上捏,被沅宁蹦蹦跳跳的躲开了。 “嗨呀,心情这么好,人都要蹦天上去了。”沅令舟笑着打趣。 “就蹦就蹦!”沅宁边说边跳,跳完觉有有些累,拍拍胸口缓了缓,叉着腰,语气里都是得意,“二哥羡慕不来的!” 沅令舟一看沅宁这么有朝气就高兴,哪里真和小哥儿计较:“这么能蹦跶,下午跟我扛木头去。” “才不去呢!下午要找大哥去给我拉桌子——”沅宁把今天和木匠讨价还价的事情说了一遍,把沅令舟都给听愣了。 “怪事,这老王头中邪了吧?什么时候变这么大方了。”沅令舟还是经常和王木匠打交道的,毕竟他那些猎具,有时候需要找木匠帮忙修。 村里没有铁匠,木匠也能凑活,沅令舟自己学了一点,又去找木匠借工具,一来二去的当然还算熟悉。 既是熟悉,自然就知道那木匠是个什么德行,属于有点良心,但不多。 只要给够了钱,什么东西都能给你打出来。但人家收了钱,自然不会偷工减料,总是会让人觉得王木匠收了这么贵的钱,做工值得起这个价。 可以说,除了价格贵,倒挑不出来别的错处,骂他赚黑心钱吧,似乎也不是那么心黑。 难怪能拿出那么大一笔银子买方衍年弄出来的那个什么水碓。 今日更是听说了水碓的安装方式,还送了十几条凳子。 原本沅令舟并不太在意的,现在都有些好奇那水碓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等水碓修好了过去安装不就知道了。”沅宁故意卖了个关子,所有人里面,除了方衍年,就只有他知道啦! 然后就被他哥捉着往脸上按了俩黑黢黢的手印儿。 真是太可恶了! 一家人笑笑闹闹的,端了凳子坐下吃饭。 下午,沅令舟又拎着斧头进了山,趁紧把木头都给处理好,等下午他阿爹和大哥干完活,父子三人轮换着把木头给扛下山。 沅宁下午没什么事儿,就给那水泥从模具里弄出来,翻面儿晒。 水泥表面已经凝固得很硬了,但是必须得晒透,才能对比出来什么比例的……混凝土合适。 沅宁最近总是从方衍年那儿听来一些以前没接触过的新鲜事物,有时候他都会反应不过来。 晒好水泥砖,把烘干的羽绒给拿到屋子里,一朵朵挑拣出来,放进布袋子。 原本洗干净之后晒去水分的羽绒变得蓬松无比,看上去能有半个背篓多,绝对比收的时候装的一篮子多了,等把羽绒装进布袋子之后,突然之间又变少了,压一压甚至能彻底变得平整,让人怀疑口袋是不是漏的。 沅宁打开布袋子看了一眼,嗯,东西还在。 这布袋子还是阿娘给他缝的,就专门用来收集羽绒,束口可以收得很紧,里里外外三层布,绝对不会让里面的绒毛跑出来。 沅宁放好羽绒,就被阿娘给叫了出去。 “来,阿娘给你们俩量一量尺寸,趁着六月之前把衣服做出来。” “好耶!有新衣服啦!”沅宁蹦蹦跶跶跑出去。 “娘,我的衣服尺寸能不能稍微做大一些?”方衍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自己的需求,“我之后想锻炼锻炼身体,虽然不至于像二哥那样,但身上肯定是会多长一些肉的。” 要是做小了,尺寸肯定是要改的。 “没问题,阿娘给你放量做大一些,别说长胖些,就是个子再长高点儿,都够你穿!”姜氏养了这么多孩子,最喜欢大胖小子,方衍年那瘦弱得风都能吹倒,她看着不是滋味,却因为不是亲生的,也不好管。 现在自家姑爷乐意把身体养起来,她当然一万个支持了。 方衍年还不太习惯被长辈这样关心,都没好意思说,他不是长胖,是练出肌肉!而且这副身体和他一样都快二十了,应该也长不高了吧…… 姜氏一边给二人量尺寸,一边把数据报出来,方衍年和沅宁相互给对方记录。 别说,方衍年这身材比例,抛开肌肉量不谈,和他以前倒是挺接近的。 “娘,我想量一下身长可以吗?” “行呀,来,你踩着这里。” 姜氏给方衍年量了身高,方衍年自己换算了一下,有些可惜,这副身体比他原本的要矮上一寸有余。 也就是将近五厘米。 这不奇怪,原身生长发育那几年,正好因为父母去世在家守孝,吃不好穿不好的,没发育起来实数正常。 可即便如此,这副身体也有一米八出头的个子了。 令方衍年意外的是,这个时代的人,个子都还挺高的。这其实是刻板印象,华夏文明源远流长,自古就相对其他国家发达,人民吃得好了,个头自然也就高。 古文里不到处有记载么?邹忌长八尺有余——一米九大帅哥。孔子身高九尺六寸——两米上下的山东肌肉猛男。 瞧瞧那些兵马俑,个个儿一米八以上,古代人个子是真的高,就连一米八出头的方衍年,在家里几个男人之间,抛开小光,都是最矮的那个。 有点伤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还能再努努力。 方衍年沉默了半天,憋出来句:“咱家以后能多吃点豆腐么?” 豆腐可是好东西,豆子富含大豆蛋白,点豆腐的卤水,乡下会用石膏水。而石膏,就是硫酸钙。这也是豆腐吃了补钙的原因,这玩意儿甚至比牛奶的含钙量还高。 姜氏虽然摸不着头脑,但并不反对,毕竟今后他们家要靠种大豆肥地,那多出来的豆子,当然可以磨豆浆做豆腐了。 “好好好,今后家里种了豆子,还有的豆腐吃呢。” 方衍年安心了,他要补钙,他要长高!他要长肌肉! 说动就动:“走,宝儿,陪我担水去。” 沅家家里是没有井的,打井多贵啊,好在村口的井距离他们家不算远。 沅宁不知道方衍年的话怎么突然跳到了担水上面,有些担忧:“那水桶很重的。” 两桶水装满,能有一石重,家里基本上都是大哥下了地往回挑。 “一次打半桶嘛,大不了多走几次,就当锻炼了。”方衍年十分豪爽地说。 姜氏有些担忧:“要不我……” “没事的娘,我担得动!” 方衍年站在水缸旁边,发现自己托大了。 家里光是担水的担子和两个水桶的重量,就快把他腰压断了。 别说半桶,光是把这打水的工具给扛到水井旁边,都够他喝一壶的了。 不是,他大舅哥是怎么做到担着一百多斤的水来回三四趟把水缸装满的?! 一百二十斤,对于原本的方衍年来说,还挺轻松的,他去健身房举铁都能比这个数高。 但现在这副身体,一百二十斤,是真的能把他压垮qaq “夫君……”沅宁试图给方衍年找个台阶下,却看见方衍年把水桶给解了下来。 “这个半桶也是半桶,就当散步了,试试看。”越是身体菜鸡,方衍年就越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早点锻炼起来。 第59章 “好,那我陪着你。”沅宁见方衍年坚持,便也不扫他的兴。 家里到水井来回要一刻钟多一些,也就是二十分钟一趟,以往沅令川每天打水,要跑三四趟,加上打水倒水和中途休息,每天光是把水缸打满都要一个时辰。 方衍年一次打半桶,路上歇三次脚,就连村里的妇人夫郎过来打水,挑得都比他多。 沅宁并没有觉得方衍年这样丢人,除了心疼,更多的是感动。 夫君都这么努力了,他也不能落下! 于是沅宁拿了厨房的瓢,家里舀水的瓢也不小,沅宁量力而行,就打半瓢水,走一趟还不够洗锅的,但他就是觉得,很有劲! 俩人顶着下午的太阳来来回回打了几趟水,累得在院子里直扇风,汗水都把衣服给浸湿了。 姜氏看着有些心疼,沅宁就和她讲,说要这样身体才会变好。 他是真的有感觉到方衍年所说的锻炼的效果。 第一天,他稍微累一些,回家来连饭都没吃,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沅宁还有力气吃完晚饭还睡的。 第三天…… 现在,他来来回回打了几趟水,还是在炎热的下午,除了人累得有些晕乎,坐着缓一会儿,竟然就给缓过来了! 这锻炼是真的有效果。 姜氏听着是欣慰又心疼,她高兴见到宝儿身体变好,所以去给二人打了糖水来,又擦了身子。 这个天气即使不用立刻换衣服,也不容易着凉了,但沅宁还是等缓过来一些之后,去房间里擦洗了遍身子换了衣服。 然后就把他辛辛苦苦担回来的水全用光了。 看来家里人平日里都很辛苦,只不过他仗着体弱,没意识到罢了。 沅宁突然觉得方衍年说的很有道理,家里没有钱,怎么能够安下心来念书呢? 他想给家里打口井,让大哥他们能够不用那么辛苦。 也不知道三哥那头什么时候能从乡医那里脱离出来,他已经迫不及待想把大蒜素卖出去了。 天色转浓,家家户户升起炊烟做饭的时候,沅宁他阿爹和大哥就收工回来了。 小光帮着把猪草切了拿去喂家里的牲口,大嫂忙活灶上的事情,沅令川去水缸那头准备挑水,发现今天水好像没用多少。 “那哪是少用了水,人方童生一桶一桶跑了好几趟提回来的。”姜氏提起这个姑爷脸上就止不住笑。 “不错呀。”家里人对着方衍年一顿夸,把方衍年都夸得不好意思了。 沅令舒看了看方衍年的面色,抓了一个药包给他,让他晚上泡泡脚。方衍年的身体还太虚了,虚不受补,但是可以用药浴——泡脚的方式循序渐进地补充身体。 “我也可以跟着泡吗?”沅宁好奇地凑过来。 “宝儿今天也去打水了?”沅令舒有些意外。 “嗯!哥你不是说我要多活动活动嘛。” “不要勉强。”沅令舒把凳子拉过来,“坐下,我给你看看脉。” “咳。”沅宁有些忐忑地把手伸过去,他哥修剪得干净的手指搭上他的脉,左手把了把右手,似乎是不确定,又重新把了一遍。 搞得全家人都紧张兮兮的。 “哥……如何?” 沅令舒把手收回去,理了理衣角:“还行,身体恢复了许多,以后可以稍微多活动些,但也别太累着自己。” “嗯!”沅宁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吃完晚饭,家里有空闲的人一起把院子打扫了一番。 他们家院子原本挺宽敞的,现在堆满了东西,都快没地儿下脚了。 除了那移栽过来蔫儿巴了两天之后,枝叶重新舒展开来的桂花树,还有几框堆在院子里的石灰、陶片,从河边淘回来每天翻晒的河沙、石子儿……以及拆下之后搬过来,堆得整整齐齐的青砖、瓦片。 原本院子里就堆得够满了,今日又搬回来那样大一张原木桌,他们一家九口人都坐不满! 虽然打扫起来会比较麻烦,明明换了张更大的桌子,在院子里吃饭反而更挤了。 哎呀,哎呀,真是幸福的烦恼呀~ 一家人脸上幸福的笑容就没有下去过。 等整理好了院子,夜色都已经浓郁,天空中的星星成片成片地拂出来。 晚风从院子里刮过,带着桂花树、河沙、石灰、砖瓦、青草、炊烟混杂的味道,泥土蒸发出来的热气被凉风吹散,收起大圆桌之后,坐在院子里乘凉正正好。 方衍年烧了盆热水,端到院子里,把药包放下去,就地儿泡起来。 药包里散发的气味,除了一些说不出但是很典型的草药,似乎还有……花椒?嗯,水分明不是很烫,怎么感觉辣辣的…… 正疑惑,沅宁就把袜袋脱了,一起踩进了盆里。 脚刚放下去,嗖一下就提了起来。 “哥你怎么又往洗脚水里面放姜!!!” -----------------------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别卷了别卷了,一米八在女频都被打成霍比特人了! 沅宁:那咱还长高吗? 方衍年:长。多长点谢谢。听到没作者,点你呢! 第36章 踩我身上 “泡姜对你身体好, 忍着吧!” 沅宁从他哥的语气里听出了毫不掩饰的笑意,生气,但又没有办法。 他天生体弱, 没办法像普通人那样喝姜汤,容易上火, 因此只能把姜片切了放进水盆里泡脚,效果虽然来得慢些,但胜在温和。 就是这生姜,不仅嘴上吃着辣, 用来泡脚更是烫得跟用针扎一样。 得亏他哥学过医, 以前乡下人睡觉之前都是拿滚烫的热水泡脚,泡出一身汗, 尤其是冬天的时候,睡前不这么烫一下, 一晚上脚都是冷的。 也是后面才知道, 这样“烫脚”留汗反而会造成体虚, 还容易睡不着, 泡脚的水温只需要比皮肤的温度稍微高一点点就行了。 沅宁都不敢想, 如果是用滚烫的热水, 再加上老姜切片, 能不能把脚都给烫熟了。 他皮肤生得嫩, 平日里走动也少, 别说是茧,白得能看见皮肤下面青紫色血管, 修剪得干干净净的脚指头泛着一层粉,形状圆润,像是一排挤在一块儿的胖娃娃。 家里的泡脚桶做得大, 但沅宁就是忍不住想要捉弄的心,偷偷拿自己的脚指去踩方衍年的脚,结果方衍年一抬腿,把他的脚指给夹在的两只脚中间,热水在水桶里晃动,反而让药包里面的姜片发挥了作用,辣得沅宁想把脚抽..出来,却被方衍年给踩得死死的。 “你……!”沅宁悄悄去拧方衍年的大腿,却被捉住了手,这家伙就知道欺负他,还按着他的膝盖不让他跑。 “好好泡脚,对身体好。”方衍年笑。 “哼!”沅宁一张脸鼓得跟包子一样,但拧又拧不过,只能苦着一张脸老老实实泡着。 好烫啊,又烫又辣! 方衍年大概是比沅宁活得要糙一些,并没有觉得很辣,知道两人泡够了时间,沅宁把脚拿起来,才看见那双脚丫子被烫得泛起了一层红,而且脚腕上还有一圈明显的分界线,都给方衍年看乐了。 “你还笑!”沅宁可生气了,这个人皮糙肉厚的感觉不到疼,他是真的一直在受煎熬好不好! 方衍年也看着稀奇,将那脚丫子拿起来,捧在手里,心想都是在一桶水里面泡,怎么这双脚就跟烫熟了似的。 也是这种时候,方衍年才能意识到,沅宁和普通男子的不同,是个细皮嫩肉的哥儿。 沅宁被抓着脚,有那么一些不好意思,他倒不是那么怕痒,但刚刚泡了药汤,皮肤捧着都疼,忍不住蜷了蜷脚指,声音小小的:“你别挠我……” 方衍年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怎么就捧着人家的脚玩了,不过沅宁的脚确实比他的脚小不止一圈,脚上的皮肤干干净净的又细腻,跟精雕细琢的摆件一样漂亮。 唉,他是真的病了,以前不理解,现在……质疑足控,理解足控。 暂时还没成为足控,他没有! “我给你把水擦干。”方衍年捧着没撒手,拿了搭在脚桶上的帕子,轻轻拭去脚背上的水煮。 这回沅宁是真被弄痒了,往回缩,没缩动,痒得他止不住发抖。 “你、你别弄了,痒!”沅宁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压着嗓子哀求,让人听着更是有些心猿意马。 方衍年跟被烫到似的,把沅宁的脚松开:“那你在我衣服上踩两下,别湿着脚。” 沅宁听得脸颊都红了:“瞎说什么呢,帕子给我,我自己擦!” 总觉得这家伙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沅宁两下把脚擦干,进屋睡觉去了。 第60章 乡下的水也珍贵,今天方衍年自己打过水,就知道有多辛苦,这一盆洗脚水,他来回跑一趟都打不了这么多。 将脚桶里的药包拿出来,再冲些热水进去,家里的女人孩子先泡,然后是汉子们,一桶水大家都能洗。 也就因为方衍年也沅宁干的活儿不多,腿脚干净,这才让他们先泡的。 不过,方衍年看着一家人围坐在脚桶边上,几双脚挤在一起,热热闹闹地泡着脚聊天,感觉还是很温馨的。 这样的幸福,是方衍年在曾经那个家不曾体验到的。 他们家有钱,他和父母接触的时间甚至没有家教多。 家里也会有做饭打扫的阿姨,但阿姨都会在家里没人的时候来,并且即使在家,也会尽力避开主人家,进出的时候也是走的保姆专用的电梯,方衍年很少碰上。 对比起以前家中的冷清,这热热闹闹挤在一块儿泡脚的日子,倒是更让人留恋。 一夜好梦。 乡下的夜晚安静,只偶尔能听见狗叫,不过快要入夏,虫鸣声倒是热闹,但那声调和白噪音一样,特别催眠。 随着清晨的第一声鸟叫,方衍年从床上醒来,外面的天已经脱离了夜色的漆黑,隐隐泛着蓝色,快要天亮了。 床上沅宁还在睡觉,昨晚泡了脚,觉睡得要好些,方衍年也是这样,一觉醒来,人神清气爽的,感觉身体充满了力量。 不过他也算起床晚的,娘和大嫂已经进厨房忙活起来了。 吃完早饭之后,方衍年给自己安排了新的锻炼方式——先去提几趟井水回来。 这负重训练不仅不会太突兀——他们这地方,方衍年要是晨跑,怕不是会被当成疯子,谁没事儿绕着村子跑啊,莫不是在踩点? 清晨有些人在自家院子里,衣冠不整的,要是撞见了什么不能看见的,指不定又要落下什么奇怪的名声。 但挑水就不同了,见着他这么勤劳的婶子们还夸他呢。 明日要去赶集,水泥差不多还得晒个大半天才能彻底晒透,水碓也还没做好,方衍年大清早的挑完了水,站在院子里,竟然发现自己今天没什么事儿做! “我吗?”沅宁也觉得,前些日子有些忙,今天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家里没什么活是能帮得上手的。 “平日里没什么事的话,基本上就在家里看看书。”沅宁说,“不过之前因为生病,那些书大都被卖掉了,只剩了两本最喜欢的,夫君要看么?” 乡下没什么娱乐设施,但农活多,家里的鸡鸭和猪要打猪草来喂吧,每天烧柴得捡柴火吧,一家人换下来的衣服得浆洗吧,还要备菜做饭…… 别看妇人夫郎们不用下地,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可多了去了,根本做不完。 就算能做完,也要抽空绣点绣片或者打些络子,有空拿去集市卖钱贴补家用。 沅家真是把沅宁养得很好了,在家没事可以看书打发时间。 但也只能看书了,写字是写不了,笔墨纸张太贵,不是乡下人能承担得起的,就是那些书册,沅宁都是一本反复看好些遍,等二哥下山去集市的时候,顺带把旧的卖了,换些没看过的回来。 书多值钱呀。 前些日子因为忙,方衍年还不觉得,如今突然闲下来,他的手就有点痒。 没有手机的日子还挺难熬。 “我之前带了些纸墨回来,是县里的书坊借给我的,可以抄好了拿去换钱。”方衍年想起来还有这茬,就算他今后不打算继续抄书了,那些纸和墨还得给人家书坊还回去呢。 但既然没别的事情打发时间…… “好呀好呀!”沅宁对于抄书特别感兴趣,他曾经也想借点书和纸墨回来抄,但是书坊不会把书借给女子哥儿抄,毕竟没有经过正式的学习,容易写错别字不说,字体也没练过。 沅宁不是没想过让三哥去县里的时候给他带,但去借书,总得拿上自己的字给店家瞅瞅,字不好看的不行,人不是书生也不行,总之当时是没弄成。 何况他的身体也不支持长时间的抄书,写字还是很累的。 沅宁在一旁看方衍年抄书,感慨他夫君的字写得可真好看呀,横平竖直的。 他的字没有练过,虽然认得,也能写,但太生疏,写出来不好看。 “宝儿要试试吗?”方衍年看着沅宁眼巴巴看着他写字,眼睛里的羡慕都要溢出来了。 这个时代,是没有女子学堂的,以前有过,但没开过几年,而且也不是他们这些偏远的县城。 就算是城里的小姐哥儿,都是不进族学,而是请宫中出来的嬷嬷们,教一些礼仪,顺带读书识字。即便请得起夫子,那过程都很麻烦,更别说一般人家请不起先生给女眷上课,有些先生也不敢往后院钻,万一发生点什么意外,不仅后宅的女子哥儿们遭殃,他们丢的也不只是饭碗…… 沅宁能跟着识得这么多字,都已经是许多大户人家的女子哥儿比不上的了。 可惜纸墨太贵,没法练字,若是字如其人的话,沅宁那一手字应该会美若天仙! “没关系,字也是要练才能越写越好的。”方衍年将沅宁给拉过来,把毛笔递到人手里,从最基础的握笔开始。 提按顿挫使转融合,不一会儿,小小一张纸就被细细的笔画填满。 沅宁是怎么也不肯继续写了,多浪费呀。 “没事,这是草纸,一刀只卖八十文,多用几张也使得起。” 他们这地方偏僻,而且雨水充沛,用来造纸的毛竹生长旺盛,纸价自然也就便宜,八十文能买一百张。 以前战乱的时候,什么物价都贵,一刀纸能卖两三百文,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就困难一些。 当然,他们这儿的纸也不全都是这样便宜的价格,书坊借给方衍年抄书的纸,成本价都要两百文一刀,跟别说对外出售,因此不是熟悉的、长期合作的书生,是不可能在书坊将纸墨带走回去抄的。 除了便宜的纸,贵价的也有,他们这儿最贵的纸,一刀得要二两银,是普通学子练字用纸的几十倍,富贵人家的孩子都舍不得用,一般只有正式场合还会拿出来显摆。 沅宁听着纸张的价格不贵,这才稍微安心了些,不过一张纸也快一文钱,两张都能买一个鸡蛋了,对于乡下人来说,还是很贵的呀。 他跟着方衍年练了两三张,就有些累了。 练字可是个体力活,不仅手腕要一直悬空,还得要控制好行笔的力道,太轻不行太重也不行,写出来的字要匀称,可不是使用同样的力气就能做到的…… 沅宁练半张纸就开始手酸,需要歇一歇继续,写完两三张纸,不仅手腕累,手臂肩膀也酸,而且因为是低着头,脖子也疼。 “夫君真是太不容易了。”他忍不住感慨,以前方衍年科考的时候,那得写多少东西啊,还不能有错字和墨点,简直不像人能做到的! 写字真是看着简单,实际操作起来才知道困难。 方衍年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练习惯了,就不觉得累了。”虽然他现在也没有写过多少毛笔字,但是这副身体多少有一些肌肉记忆,因此写起来并没有特别吃力。 比起写字累,对他来说克服本能别写成简体字才是最困难的。 方衍年给沅宁捏了捏手腕,又捏了捏肩膀和后颈,把小哥儿揉得跟一摊软泥似的,绵绵倒在他怀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泡药汤把身体给补过头了,莫名有点心猿意马的。 方衍年把头偏向一边,轻轻咳了一声:“要不咱们去荒地那边看看番薯?” 沅宁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好呀!顺带去溪边看看哪里安装水碓比较合适,还有……” 说走就走,趁着日头还不是很大,田间的路不算好走,毕竟最近总是下雨,太阳却大,有些地方积水还泥泞,有些地方却干得土块都扎脚,根本猜不透下一脚会踩在什么土质上。 等两人慢吞吞到地里的时候,都快中午了。 沅宁的阿爹和大哥因为吃了朝食,午饭会比寻常人家进得晚些,一般会趁着最热的两个时辰之前把最累的活儿做完,之后便是稻田巡视看看有什么需要收尾的。 他们家伺候田地伺候得细心,不仅水稻插得横平竖直,间隔匀称,还看不见任何的杂草和虫子,光是看着他们家的田都比别家的赏心悦目,分明是快薄田,那禾苗旺盛得,都赶得上人家肥田的了。 “阿爹,大哥!”沅宁拉着方衍年一起过来,打了声招呼,并没有耽误二人下田,就往一旁的荒地去了。 第61章 如今荒地虽然还没有正式买下来,但因为要种番薯,田氏已经没有在这头割猪草了。那些被挖过番薯的地方,也都被填了回去,不会让人看出端倪。 有空的时候,田氏还会顺带将地里的杂草给拔一拔。 这边荒地着实太远,很少有人过来,不过养了几天的功夫,地里的番薯藤就变得茂盛了几分。 方衍年顺带给沅宁科普了一下光合作用,植物通过叶片晒太阳就能积累营养,他没说得太过细致,但沅宁却听得很认真。 以前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夫君懂得好多呀! 难怪要保留地面上的叶子,原来叶子就和人的嘴一样,阳光就是它们的食物,如果把叶子缴了,就没有嘴巴吃饭,身体就长不壮士。 方衍年被沅宁的形容给可爱到,时间怎么会有这般聪明的大宝贝。 今日出门没有带锄头和铲子,方衍年就找了根木棍儿,挖了一个番薯出来,告诉沅宁,番薯能吃的部分是根,但因为是结成一块一块的形状,所以又叫块根。 而正因为番薯主要食用的部分是根,这种植物的栽种也很简单,把番薯切成块,埋进土里,就能长出来一株新的番薯。 沅宁觉着可神奇了,听着方衍年说了好一会儿,才从荒地这头离开,又走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看到他们家田地附近的小溪。 如今是夏季,溪水还算充沛,冬日的时候,就只剩小小一股,若是遇上旱年,冬天的时候还会干涸,得等开春之后才会重新流出水来。 沅宁带着方衍年在四周看了看,又讲解了一番,得亏方衍年能听懂,甚至还知道凸岸和凹岸。‘ 顾名思义,流水大多都是蜿蜒曲折的,而凸岸和凹岸的地形不同,流水流速不同,需要根据具体的情况来安装水碓。 方衍年经过一番探测,最终还是决定选一块儿地势平坦,水面相对宽的地方安装水碓。 虽然想要水力大,水的流速快,选择凸岸安装水碓是最好的,但那样水碓的锤打效率虽然高,对水碓的消耗也很大,用不了几年恐怕就会坏,可不要小看水的力量。 这玩意儿怎么说都是木头的,而且还是简易版,方衍年打算夏收要用的时候安装上,用完就给收起来,免得一直被水冲刷,二两银子很快就打水漂了。 木头制品就是这点不好,需要定期的维护。 沅宁很喜欢听方衍年和他说这些,他本就是一个喜欢听新鲜事儿,喜欢思考的人,方衍年懂好多好多道理,都是以前他不曾听过的。 读书可真厉害呀,能学这么多东西! 沅宁可真是羡慕极了。 方衍年被沅宁崇拜得有些心虚,被那样的眼神看着,很难忍住不稍微炫耀一下自己的知识储备。 这该死的虚荣心。 两人在溪边走了会儿,又绕道田里和阿爹大哥他们打招呼,却发现二人已经不在自己的田里,而是去照料方家的二亩地去了。 没办法,还得到那头说一声,免得待会儿阿爹和大哥担心。 方衍年还是第一次来到自家的田地,拢共加起来不到两亩,小小一片,被沅家父子照料得很好。 如果说之前沅家的地是长得很整齐的茂盛草地,那他家的田就是那种夸张到感觉能藏人的茂盛了。 方衍年还真不知道,原来稻草能长得这般粗壮茂盛,那边缘的锯齿都清晰可见。 就他们这细皮嫩肉的,怕是轻轻一划拉,就能滚一串血珠子出来,沅家的两父子却能在田地间穿梭自如不受伤,真是很有本事来。 “就要回去了?要不要坐下来喝口水,吃点东西回去。”沅令川招呼二人歇脚。 沅宁感受了一下,觉得自己的体力还好:“不啦大哥,我还走得动,趁着天热起来先回去,你们也要注意休息,不要太累着哦。” “好,路上小心点,不行就绕点路,走树荫底下回去,别晒着。” “知道的大哥,阿爹!那我们先回去了哦。” “好。”沅承显应了一声,目送着俩孩子离开,然后继续劳作着。 “种地还真是辛苦。”回家的路上,方衍年忍不住感叹。 他甚至在想,如果自己再有用一些,会赚钱的话,家里人是不是能够轻松一些。 “嗯,是挺辛苦的,不过最忙的时候也就几个月,等秋收后,一直到冬天,都没什么事做。”沅宁说,“家里阿爹和大哥勤劳,冬天的时候也会去田里把水放干,土翻过来晾晒、肥地,开春之后重新引水进去,这样不仅种出来的庄稼收成好,还不容易长虫子。” 方衍年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古人的智慧,竟然还知道运用紫外线杀菌杀虫,他用沅宁能听得懂的话又给人讲解了一番。 “难怪难怪!村里人都说咱们家的人勤劳,连庄稼都不容易生病,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村里不是没人来讨教他们家是怎么种地的,阿爹也会毫无保留地传授,但是很多人听完就摇头。 实在是做不到啊,那样种地太辛苦了,几乎每天都要收在田里。 像是现在,这么热的天,大多数人都会在家里歇着,就他们家天天都会去一趟田里,查看水深,检查田地的情况,捉虫子,把刚冒出来的杂草给拔了,家里的地虽然不大,但伺候得好,涨势才如此喜人。 但凡发现半点苗头,两父子都会很快找出原因,解决掉,即便是村里普遍收成不好的荒年,他们家的田地经过这样的伺候,收成也不会差。 关于种地这方面,方衍年还真给不出多少建议,这个时代的种田技术还是很发达的,而且已经有成熟的沤肥手法,他在这方面还不如沅家父子专业呢。 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是午后了,阿娘给他们留了饭,正坐在院子里给二人裁剪新衣服。 沅宁和方衍年端着碗,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边吃边看,把姜氏乐得合不拢嘴。 “等衣服给你们缝好,看看你们喜欢什么花样,阿娘再给你们绣些东西上去。” “好耶!”沅宁捧着饭碗高兴起来。 方衍年没想到自己来古代还能穿上重工刺绣,还是纯手工的,这日子过得,简直美极了! 吃完饭把碗筷洗出来,顺带喂了家里的鸡鸭,沅宁才想起来。 “夫君夫君。”他眼睛亮闪闪的,连带着人都有些雀跃,“这都已经下午了,咱们家的水泥,是不是已经彻底晒干了?” 第37章 算术 “应是差不多了, 走,看看去。” 前院堆满了东西,那几块灰扑扑的水泥砖就越发显得平平无奇了。 掺杂了泥沙和碎石子的水泥, 如今应该叫混凝土了,彻底干透之后, 拿起来敲一敲,不再像纯水泥那般声音清脆,叮叮当当的,显得稍微闷一些, 拿在手里的感觉也不如纯水泥的那般扎实细腻。 虽然肉眼看上去更加粗糙了, 但价格也便宜了许多,否则别说铺地了, 就现在拉回来的这些石灰,都不一定够能把两间屋子砌完的。 可惜他们俩在这儿也鼓捣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得他大哥二哥有力气, 能够对比一下两次水泥砖的差别。 说曹操曹操到, 最近家里田地照看得好, 天气也不错, 地里的活儿往往在下午最热的时辰到来之前就能做完, 父子俩还顺带打理了一番荒地, 又绕路去山里头, 帮着沅令舟把房梁木给抬回来。 生木头含的水分多, 得晒干才能上梁,还好家里最近的事情比较多, 倒也不耽误。 父子三人轮流扛着粗壮的木头回来,村里不少人都看见了,还有羡慕他们家怎么就住上砖房的。 沅令舟话多热络, 照着沅宁跟他说的说法,为了盖房子,把家底都花光了,连宝儿的婚事都得拖几日办席,就这家里最近还有些揭不开锅呢。 揭不开锅,那就是要借钱,那些想过来凑热闹的恨不得扭头就走人。 之前沅家二房的小哥儿生病,借的钱都还没还呢,但他们家修房子,村里的人也没法说什么。 首先砖瓦都是人家本来就有的,自己拆过来用,其次,沅家二房那么大一家子人,就住几间茅草棚,家里汉子年纪都这么大了还没说媳妇,尤其是小沅大夫…… 村里人都盼着沅家二房早点好起来,把屋子修了,好把自家的女子哥儿给嫁过去呢。 以前不乐意把孩子嫁到沅家去,那是因为沅家穷啊,经常锅都揭不开。 现在好了,沅令舒在里正的帮助下已经从那庸医的医馆里脱离出来,以后说不定能自立门户。 第62章 大夫多赚钱啊,瞧瞧那姓周的,没什么本事就卖点草药,光是出诊都要收钱,来他们村里没几年功夫,就从最开始的茅草棚换成了黄泥屋,临近几个村子有什么头疼脑热的都要请他,听说人家还打算换砖瓦房了。 要是把自家闺女哥儿嫁给沅令舒,那不就是享福的命? 小沅大夫心善,村里人就算开不起诊金,病好了也会送肉菜鸡蛋过去,瞧瞧周大夫吃的,下巴肉都好几层。 虽说沅家二房是穷了点,但可以分家嘛!分出来之后小两口和和美美过日子,吃不完的肉菜还能往家里提…… 沅令舒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好多人惦记上了,就连隔壁村都有人偷偷来问。 他这几日被周大夫辞退了,也不着急,每天依旧是不收任何费用,去刘家一到两趟,观察刘大牛的伤口恢复情况。 可别以为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伤口自己就会好,如今天热,浓溃随时可能复发,沅令舒去刘家去得勤,要不是刘大牛的身体日日见好,村里有些人都要以为他对人家吴夫郎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之前村里凑出来的买药钱,沅令舒也私底下“借”给了刘家,这段时间刘大牛没法下地,地里的活儿都是村里乡亲们轮流给他照看的。 但不是自家的地,终究没那么仔细,秋收的时候能收成多少都是问题,交了租子,怕是把村里的人情还完,明年租不到地,还不知道活路在哪里。 但这些两口子都没法想太远,人活下来就好,起码还有希望。 吴夫郎一个人在家也没个赚钱的营生,沅令舒就先借了他们钱,把日子过下去,今后把村里其他人的人情还完,再慢慢还他们家的也不急。 即使这个钱还不上,沅令舒也不会太计较,毕竟刘大牛给他提供了很宝贵的试药经验,就是再多给人家一些钱也是应该的。 不过刘家人实诚,不肯要,若不是以“借钱”为由,这两口子都不肯收他的钱。 村里人大多都质朴,这也是沅令舒以前愿意不收诊费给村里人看病的原因,等一口气缓过来了,但凡有点良心的,时常都会给他们家提菜提鸡蛋的,并不比诊费少多少。 沅令舒给刘大牛看完伤口,不过几天的时间,那伤确实消去了肿胀,结了一层痂,只要不出意外,应该是不会恶化了。 想起之前的事情,沅令舒还是再三叮嘱了一遍,这才离开刘家。 回到自家院子时,隔老远就看见他大哥和二哥在鼓捣什么,走进一瞧,沅令舒就乐了。 竟然还有他二哥都掰不动的砖头。 沅令舟的力气大,虽然石头劈不开,但修房子用的青砖青瓦,他是轻松就能用手掌给劈开的。 上次方衍年弄的那个水泥砖,硬是够硬,和石头一样,但也很脆,沅令舟基本是两只手用力就给掰开了。 这回的水泥里面掺了沙石,虽然硬度有所下降,但却没那么脆,用榔头能把这种混凝土砸坏,却不是那么容易断裂的,想来若是维护得好,还能扛得住太阳的暴晒。 “嘶……这玩意儿,竟是比三合土还好使。”沅令舟这个质检员也不逞强,又不是和那砖头有仇,确定这玩意儿盖房子好用就成了,没必要硬把砖头掰开。 他不上当,沅宁却对于逗他二哥很感兴趣。 “呀,我还以为二哥除了石头,什么都劈得开呢!” 沅令舟不接他的招,把水泥砖放下,笑得阴森森的:“劈不开这个没事,劈开你的小脑袋瓜还是很轻松的。” 沅宁抱着脑袋跑掉,躲在方衍年身后,又探出头来做了个鬼脸:“我的小脑袋瓜可脆啦,不过我看二哥的脑袋结实,哥你说,你和这砖头谁更硬?” 沅令舟能听不出这小哥儿在怂恿他拿脑袋去砸砖头吗?他又不傻。沅令舟把手指关节按得啪嗒响:“真想知道,哥给你试一试。” 然后就被他阿娘拍了一巴掌:“少吓唬宝儿,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经。” 沅宁笑得可幸灾乐祸了。 今天家里人都回来得早,研究完那水泥之后,就开始研究起来房子要怎么搭,现在都还只有一个地基呢。 沅家人虽然有搭房子的经验,但在用料规划方面,就犯了难。 方衍年自告奋勇,说他可以根据有多少片砖和瓦,把能修多高多宽的墙,多大的屋顶合适,都给算出来。 “私塾里竟还教这个。”沅家人感叹。 “不愧是读书人。” 方衍年只能继续扯大旗,别说,这个时代还真有算术这玩意儿,但仅作为了解,就连学院的夫子都没教过。 虽然,大约在五六百年前,算术还曾进过科举的必考学科,但后来渐渐没落,如今的科举已经完全不考这些了。 方衍年多少还是知道非常著名的《九章算术》和《周髀算经》,且这样的算术书不只一两本,有一整个系列,曾经还是国子监的教材,叫做《算经十书》。 编纂这套书的人之中也有一个十分出名的人物,叫李淳风,这人不仅数学厉害,精通天文地理数学阴阳,传言还和袁天罡一起弄出来了《推背图》。 一些人的刻板印象里面,古代人的数学应该很差,实际上早在九章算术里面,就已经有“方程”这个概念了,鸡兔同笼问题还出自老祖宗写的《孙子算经》,这本上千年前的书里面,不仅记录了各种度量单位、铜铁玉石的密度,还算出了粗略版本的圆周率。 至于算术后来为什么没落了,学过高数的朋友都清楚,数学这玩意儿,不会就是不会。 古代数学比起高数,简直像是玄学,深奥到只有懂数学的人,才能算出来,并且还很难说出解题过程。 本来就学不懂,还要靠意会。就算放在后世,把解题思路和步骤都放出来也有人看不懂答案,古代数学时常会省略许多过程,就更加学不会了。 如今几百年过去,钻研数学的人就更少了,但也不能说不存在。 反正以前也是这么忽悠的,方衍年说自己学过算术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心虚。 他量了尺寸,了解了砌墙和屋顶的方法,就大致估算出来了长宽高,家里人只需要根据他拿出来的结果,就能规划出墙要修多长、怎么布置屋子的格局。 沅宁都要崇拜死方衍年了,他夫君怎的懂这样多! 小时候他觉得读书有意思,后面觉得话本子和一些杂书有意思,可今日,他亲眼看见方衍年见微知著,仅仅通过小小的青砖,就能算出来这么多东西来,简直比他人生中遇到的所有事情都更有趣。 先前看方衍年画那水碓的图,沅宁就很是喜欢了,而现在,他感觉自己心底蓦然生出来一簇小小的火苗,他不知道这样的情绪叫什么,只是无形之中有个声音在叫嚣,仿佛在荒地上生出的萌芽,没有见过雨水的种子,却本能地渴求着什么。 沅宁摸着自己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脏,偷偷想,不知道方衍年会不会像哥哥那样,也和他讲一讲,教教他这些名为算经的东西。 沅宁是真的很喜欢这个。 但他即使再期待,也并没有当着家里其他人问出来,免得方衍年无法拒绝他。 他从来没有想过用任何方式让方衍年被迫答应他的所有要求,所以沅宁决定私底下问问看。 方衍年倒是被沅宁那灼热的视线盯得有点儿膨胀,他十分享受这种被崇拜的感觉,虽然他不是爱炫耀的性格。 家里人热火朝天地量着尺寸,讨论着屋子怎么修,沅宁还没问,方衍年就偷偷过来拉他的手。 “想学?” 沅宁眼睛都亮了亮,用力点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可乖巧了。 他觉得方衍年定是会读心术,否则怎么一眼就看穿他在想什么。 “可以呀。”方衍年微微低下头,声音压低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宝儿亲我一下,就全都教你。” 这人怎么这样呀!总是青天白日的就想这些,周围那么多人呢。 沅宁完全忘记自己也经常动不动往方衍年怀里扑,他可没顾旁边有他那单身汉哥哥呢。 总觉得有些难为情,尤其是方衍年每次亲他都亲得人脸热,沅宁埋着脸给自己打了好久的气,才趁着其他人没注意,飞快侧过脸,在方衍年脸上印了一下。 结果却是因为亲得太快,地方印歪了,在人耳朵上吻了一下。 方衍年指着自己的耳朵:“这不能算吧?” 沅宁耍赖:“哪里不能算了!” 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把方衍年的眼睛都逗弯了,小声对他说:“那私底下补给我。” 第63章 沅宁红着脸点点头。 日头西落,将天边烧出火焰的形状,云朵在橘红色的火光之中翻滚,宛如炽烈燃烧的火焰,将这片大地也一并染红,掩盖下那发烫的脸颊。 晚风起,空气也跟着凉爽下来,天擦黑的这段时间,正是虫鸟最为活跃的时候,稻田间,昆虫和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 “啪!”沅宁突然拍了下手,摊开之后有些遗憾,“蚊子跑了。” “有虫子了?”姜氏最先听到沅宁的话。 “嗯,好大一只!”沅宁在自己身上拍了几下,大概因为皮肤嫩,他有点儿招蚊子,但他几个哥哥都不怕。 沅宁曾经还看他二哥给他表演,一只蚊子正在蛰他哥的手臂,沅令舟直接绷紧手臂上的肉,让蚊子的嘴都拔不下来,然后一巴掌拍死在胳膊上。 那时候沅宁可羡慕了,但别说夹蚊子,他连拍蚊子都拍不到。 “家里还存了些艾草,阿娘拿出来熏一熏。”姜氏说着,转身朝柴房走去。 “又到了有蚊子的季节了啊……”沅令舒将袖子放下来,他可没他两个哥哥经得叮,“明日我去弄点防虫的草药,做荷包挂身上,就不会有那么多蚊子了。” 一听他哥要进山采药,沅宁就忍不住担心:“三哥你还是跟二哥一起吧,或者带上大狼。” 倒不是怕他三哥采药遇到危险,这么多年,他哥进过多少次山了,从来没出什么问题。 沅宁是想防着那姓周的会对他哥做什么,那庸医太小心眼了,谁知道会不会找人来报复他哥。 沅令舒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那行,明天我带着大狼一起进山。” 沅令舟:“怎么不叫我?” 沅令舒:“明日你不去帮忙装水碓?” 沅令舟:“水碓这么快就做好了?” “做好啦。”沅宁说,“今天王木匠就叫人带话过来,说明天中午之前过去拿。” 沅令舟有些稀罕:“老王头这次怎么这么积极?” “花那么多银子买的,当然想看看值不值得这个价了。”方衍年倒是能够理解。 王木匠虽然手工费收得贵,但也是真心爱这一行,看到新奇的好玩意儿,能忍住不早点打出来? “正巧明天水碓装好,就可以磨陶片了。” 家里分工合作,一头把陶片磨成粉,一头炒灰做水泥,等阿爹和大哥从田里回来,材料也准备齐了,一家人一起砌墙,简直完美。 “小沅大夫。” 正说话的功夫,远远看到有人边跑边喊,这个点天色都暗下来了,那人却跑得满头大汗,急得一张脸都通红。 沅家人停止了刚才的话题,田氏走过去将院门打开,把来人给迎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沅令舒扶着来人的胳膊,免得这人累弯了腰,将自己呛岔气。 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急得嗓子都哑了:“小沅大夫,我那、我那小孙子,你能不能去我那帮忙看看?” 中年男子显然是关心则乱,连话都说得有些颠三倒四。 “别着急,你要先把孩子发生了什么事和我说,我才好把药带过去。”越是这种时候,越是急不得,那中年男人恨不得直接拉起来沅令舒就走,但院子里还有沅家一大家子人,有沅令川和沅令舟俩青壮镇着,中年男子也不敢直接把沅令舒拉走。 实在没得办法,中年男子才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遍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家里的小孩子调皮,在田里玩的时候摔伤了,因为有刘大牛的前车之鉴,一家人都不敢马虎,直接就把孩子送到了乡医那里去。 结果乡医看了说没什么大碍,开了草药打成药膏敷上,让过两天去换,又开了些汤药让自己回家去煮。 以前村里有人受了伤,乡医基本上也是这么处理的,问题是现在沅令舒离开了,那姓周的庸医又太久没有自己动手操作过,竟然是用错了药。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沅令舒去查看了小孩儿的情况,从药膏里分析出来里面有味药用错了发现的。 那小孩儿用了药之后,不到两天,就哭喊着伤口疼,去找乡医,乡医又出诊去了不在,小孩子哭闹得厉害,家里人把药膏拆下来一看,伤口都生蛆了! “别着急,我把药带上。”沅令舒立刻回屋,取了些蒜油,想了想,还是把和方衍年一起鼓捣的经过再次蒸煮出来,光是闻着都比最烈的烈酒还烈的“酒精”给带上。 小孩儿的状况比刘大牛更严重,得剜腐肉,那么小的孩子,怕是经不得烙铁烫伤口,只能先用这酒精试一试了。 等抵达小孩儿的家里,沅令舒让他大哥二哥帮忙把小孩子的手脚按住,他不放心让小孩儿的家里人来,万一心软松了手,挣扎之间可能会让伤口雪上加霜。 “我会用给刘大牛处理伤口的方法给孩子处理,但有件事也得和你们说,这个药油是我才研制出来的,只在刘大牛身上试过,不保证能治好,只能尽力而为。”沅令舒把所有最差的后果都和这家人说了。 因为伤口的位置不好,如果肉割得多了,今后会影响走路。 一家人当然知道,但沅令舒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那姓周的乡医他们是不敢相信了,倒是可以把孩子送去县城的医馆,可是他们都清楚,这么严重的伤口,即使送去县城,也不一定能救得回命。 反而是沅令舒,才治好过这样严重的伤口,有经验! 里正也被急急忙忙地请过来了,他担心这家人今后为难沅令舒,也是出来点了这家人两句,让沅令舒安心救治。 孩子的父母爷奶,家里人全都被拦在了外面,得亏受伤的是个小子,三个大男人在屋子里,也不用让妇人进去看着。 小孩儿撕心裂肺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的时候,小孩儿的母亲几次想要进屋,都被里正给拦住了。 到后面,小孩儿哭得嗓子都哑了,忽然之间晕了过去,院子里同样哭得肝肠寸断的妇人也跟着晕了过去。 包扎好伤口之后,以防万一,沅令舒还是把小孩儿给掐醒,给人喂了些药。 小家伙已经痛得麻木了,但是一看到沅令舒就哭,哭又哭不出声音。 “伤口暂时处理好了,该喂的药也喂了。”沅令舒说话的时候有些心累,他把药交给的小孩儿的父亲,“孩子的状况没有刘大牛那么严重,今晚好生守着,每个时辰上一次药,只要没发烧,伤口就能愈合。” 刘大牛是二次感染,但小孩儿却是用错药又没清理干净伤口,捂出来的蛆,伤口看着恐怖,整体情况却没那么严重。 醒来的妇人冲进房间里,看着那剜掉一块肉血淋淋的伤口再次晕了过去。 中年男子端着药碗有些不可思议,只需要涂这个油,就能治好那么严重的病? 里正作为过来人,自然要承担起担保的责任,还没忘记让这家人把药钱付了。 沅令舒推辞倒:“之前就说好了,用药是不收钱的,只要病好了,大家帮忙多宣传宣传便是。” “药钱不给,诊费也得给吧。这是你应该拿的,就别推辞了。这几天孩子还得你多照看着。” “里正说得对,诊金得给……”中年男子精神依旧有些恍惚,他们家并不贫困,否则也不会孩子一摔着就直接送去乡医那头开药了。 沅令舒只能把钱先收下,以前他在医馆,不论做了多少活儿,都是不能收诊金的,乡医每个月就拿些村民给的菜来抵他的工,说什么能不收钱就教他学医,已经是他占大便宜了。 沉甸甸的两串钱,沅令舒拎在手里,竟然觉得有些压手。 屋子里的孩子又哭起来,要阿爹抱,中年男子喜极而泣,都没来得及道谢,急急就进房间里去了。 原来,治病救人之后收到诊金,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他也是有足够的能力,独当一面的。 原来,他的医术,也是有价值的…… 沅令舒好像有些理解,宝儿为什么坚持要他离开乡医馆了。 “走吧,回家了。”方衍年拍了拍还有些怔愣的沅令舒的肩。 四个年轻人沐浴着月色,走在乡间小道上,说着细碎的琐事。 快要走到自家门前时,远远就听见了大狼的叫声,高挑的黑狗摇着尾巴,亲自跑出来迎接他们。 不远处,沅宁和阿爹阿娘、大嫂、小光,站在篱笆前,举着火把,照亮了他们回家的路。 “孩子的情况怎么样?”姜氏光是听着都揪心,善良的她连忙询问。 第64章 “令舒治病有一手啊!”沅令舟话多,今晚又在场,直接替沅令舒夸起来。 沅令舒掂了掂手里的两串钱,在促成这一切的沅宁面前晃了晃。 “下次去县城,给你带糖回来吃。” ----------------------- 作者有话说:让我们恭喜三哥最先醒悟,争做拒绝白嫖第一人[加油] 第38章 畜生啊 “那我要吃花生糖!”沅宁毫不客气点起来菜。他倒是有些时间没有吃过花生糖了, 碾碎的花生裹进琥珀色的饴糖里面,又脆又甜又香,沅宁这么怕腻的人都能一口气吃手指粗细的两根。 先前生病没力气, 嚼不动硬糖,现在一提起, 倒是有些馋了。 不过花生糖可贵,因为他们这边没有广泛种植花生,再加上糖本身就价高,对于他们这些人家来说, 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块。 沅令舒倒是一点儿都不吝啬:“好, 到时候多买几块回来给你放着慢慢吃。” 沅宁那叫一个美。 “多造孽的孩子,这么点儿年纪就要遭受这样的苦。”姜氏听完受伤小孩儿的遭遇, 十分同情,眼底都闪烁着泪光。 沅宁正感觉不对, 果然就听到他阿娘说:“令舒, 你一定要好好给那孩子看病, 尽量别让人家留下后遗症, 这么小的孩子, 要是瘸了可怎么办呀……” 沅令舒刚要说话, 沅宁就将话头给接了过去:“阿娘, 您也太不信任三哥了, 他是那样的人吗?” 沅宁知道阿娘这么多年的性子如此, 短时间内改不过来的,也没有多劝, 只是帮着他哥说话:“三哥出诊向来用心,村里谁不知道呀,这次不也是么?要不是周大夫疏忽, 陈家小子也不至于遭这番罪。您这话要是让村里其他人听了去,怕不是还要冤枉是三哥没给人处理好,才把孩子医瘸的。” 梦里就是如此,分明是那姓周的庸医出了错,但阿娘心软,给那病人提了不少蔬菜鸡蛋过去,虽说也是好心,可柿子挑软的捏,那家病人觉得是他们姓沅的心虚,偏偏把医疗事故赖在他们头上…… 姜氏一听沅宁的话,也是被吓了一跳,她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小孩子可怜,下意识多叮嘱了儿子两句,怎的就这般严重了。 “是啊阿娘,宝儿说得没错。”方衍年也听出来了,连忙出来给沅宁帮腔,几句话就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给分析了一遍,顺带往严重了讲,把一家人都给吓坏了。 这样的事情,不仅是古代,即使现代也有记录。 有个小护士因为看见老人死去了很伤心,被老人家属看到她为老人离世而哭泣,就泼脏水说是小姑娘一定是愧疚自己做错了什么导致老人死亡。 方衍年把这个真实发生的案例换成了这个时代的语言复述了一遍,更是让沅家人全都沉默了下去。 尤其是姜氏,似乎很是受打击,她大概很难接受世间怎么会有这般颠倒是非的人,毕竟她也是那种看见别人受难,会忍不住帮一把的性子,听见那个小护士的遭遇,难过得直抹眼泪。 沅宁有些心疼他阿娘,但这是不得不改变的事情,他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活,尤其是那姓周的庸医,梦里没撕破脸都那样对他们家,如今他哥没在医馆继续当学徒,还不知道要遭到怎样的报复。 这般想着,沅宁就觉得:“哥,要不你还是去陈家亲自守着。” 沅令舒显然还在沉思刚才方衍年说的话,不知道宝儿为什么突然提出这样的建议来。 沅宁也想到了说得过去的借口:“听二哥说,陈家挺疼那孩子的,要是你不在,他们为了哄孩子违背医嘱……” 先前刘大牛受伤,是沅令舒亲自守着,加上吴夫郎之前已经吃过一次教训,才严格按照医嘱疗伤的。 现在陈家那般溺爱家里的孩子,难保不会为了哄孩子做些什么不能做的,或者说因为孩子喊疼,就不上药。 沅令舒一听,觉得宝儿说得有些道理:“那我便过去看看,等度过了今晚,伤情稳定了再回来。” 先前他觉得小孩儿看见自己害怕,这才将上药的事情交给了陈家人,现在看来,确实是有些不妥。 沅令舒都没来得及歇脚,立即就转身赶去了陈家,果不其然,他刚到陈家院子外头,正巧撞见去田里逮了两尾鲫鱼回来的孩子爷爷。 沅令舒一阵头大,鱼虾属于发物,他分明交代过,这几日不能吃的,容易影响伤口愈合。 孩子爷爷也有些尴尬,藏也没地儿藏,关键是沅令舒年纪小,他也没觉得一定要听这些小辈的话。 生病了哪能不吃点好的补补,他小孙子留了那么多血,什么都吃不下,喝点鱼汤怎么了,不被大夫发现不就好了! 沅令舒看到孩子爷爷那心虚到理直气壮的表情,眼皮就跳了跳,随后一进屋,就看见小孩儿手里拿着糖,一旁他亲娘正坐在床边,用嘴对着伤口吹气。 沅令舒真是眼前一黑又一黑,他好像知道分明只是一点摔伤,并且用错药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情,孩子的伤口怎么能恶化得这么快了。 乡医和这家过于溺爱孩子的家长,缺了一个都“养”不出这么严重的伤。 陈家人被沅令舒的回马枪杀得措手不及,孩子他爹更是赶忙起来招呼沅令舒,问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交代。 。 另一头,沅宁洗漱完,天色都已经暗了,本来是该睡觉的时辰,二更都敲过了,他却站在房门前,看着夜色没多少睡意。 “在担心三哥的事?”方衍年看穿了沅宁的心思。宝儿聪明,也爱为家里人考虑,为他哥担忧是情理之中的事。 沅宁点点头,他总觉得有点不安,虽然三哥能独当一面了他很高兴,但却也担心这么直接把所有的担子挑到自己肩上,他哥会不会被压垮。 他不怕村里的流言蜚语,只是不想他哥被打击到,怀疑自己的医术,他哥分明很有这方面的天赋。 一想到梦里他哥被乡医各种贬低,连眼神里的光都黯淡下去,彻底放弃了行医这条道路,他就止不住心疼。 方衍年端了凳子来,又点上了艾草,陪沅宁一起坐在房门前看着夜晚宁静的村庄。 “没关系的宝儿。”方衍年拍了拍沅宁的肩,将瘦削的人儿给搂到怀里,“相信三哥,他会有能力处理的。” 若是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今后还要面对那样多的病人和奇葩,总不能每次都让家里人帮忙解决。 沅宁将头靠进方衍年的怀里,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只是……只是不想梦里的画面再度上演。 分明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让家里人离梦里那些事情越远越好了。 沅宁愁得都睡不着。 艾草在竹筒里静静燃烧着,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味道有些呛人,偶尔能听见噼里啪啦的稀碎声响。 沅宁望着夜色发呆,他还没想好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帮他哥处理的时候,就看见不远处,通往他们家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好像是我哥!”沅宁赶忙站起来,方衍年提着烧艾草的竹筒跟了上去。 “怎么还不睡觉。”沅令舒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明日不是还要去看装水碓?” 沅宁没接他哥的话:“哥你怎么回来了,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沅令舒脸上的笑又多了几分:“没来得及出什么事情,就被我抓到了。” 别说,这些年跟在乡医身边,本事没学到多少,对付人的功夫倒是见识了许多。 对于这样的病人,沅令舒以前虽然有些唾弃乡医的做法,但这些事情真正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倒是觉得,挺好用的。 沅令舒并没有和陈家人讲道理,反正讲了也不听。 他直接端起药油就要走,让陈家人拉车把孩子送去县城医治,还把那两串钱给退了。 这行为可把陈家人给吓坏了,连忙说一定遵循医嘱,再也不这么纵着了。 沅令舒也很好说话,但事情都已经发生,那当然事要补救的了。 于是他十分“好心”地决定帮孩子重新清理一遍伤口。 小孩儿当场就吓得哭了起来。 沅令舒就撂挑子。 陈家人只能把小孩儿按住,让沅令舒务必救救孩子。 其实大蒜素本身就有杀毒的效果,田里逮的鱼还没吃进嘴里,伤口上也不过是吹气的时候吐了点唾沫,用蒜油重新抹一遍就好了,并不是什么大事。 但沅令舒还是决定回家一趟,重新取了“酒精”给孩子清洗一遍。 方衍年:“……”没看出来这小舅子竟然还是个腹黑。 让你溺爱孩子吧,溺爱一次就痛一次,看还敢不敢不听医嘱乱来。 痛就对啦! 知道痛就别为了贪图一时的快乐作死,而且,在伤口恶化之前痛,总比伤口恶化之后剜肉要好吧? 第65章 沅令舒现学现用,竟还学会了方衍年吓唬人的精髓,把后果严重到要把腿给砍掉的话拿出来,陈家人上上下下,包括那光打雷不下雨,看到沅令舒就哭的小孩儿都老实了。 “怎么样,现在可以安心睡觉了吗?”方衍年听完,都忍不住笑意。 沅宁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彻底放下了悬在心中的巨石,今晚应该不会做噩梦了。 该说他不愧是爹娘亲生的,他们一家子人都是爱操心的。 沅宁耸耸肩,嘴角却勾起来:“放心了,睡觉!”说完又注意到方衍年提在手中的艾草,心下一软,伸手抱住了方衍年。 “谢谢你陪我。” 方衍年亲了亲他的头发,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沅宁现在已经不会轻易感动到鼻酸了,听到方衍年的话,只满心都被喜欢和幸福填满。 幸福到,感觉今天晚上做的梦都是甜的。 两人回到房间锁了门,方衍年把艾草挂在了窗边。屋子里帐子里面已经用艾草熏过了,但天气见热,夜里得开着窗户睡觉,把艾草挂在窗边,倒是能减少飞进来的虫子。 方衍年想,还是得整个纱窗出来。 思考能用什么替代钢丝网的时候,沅宁都已经撩开帐子爬上床了。 担忧的事情放下,往日这个点他都睡着了,沅宁一边铺被子,一边没忍住打了呵欠。 “快来睡觉了。” 方衍年将艾草挂好,这才钻进帐子里,并且把垂落在床外的帐子给压到床垫下面,免得虫子从缝隙跑进来。 沅宁已经拍松了枕头,人都躺下了,却被身旁的人推了推肩膀。 “这就睡了?”方衍年问他。 “不是你让我快睡的嘛……”沅宁抬起手,舒展了一下身体,感觉更加困了。 “宝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沅宁眼皮都开始打架,困得说话都有些咕哝,他眨巴了两下眼睛,看向月色中的方衍年。 和平日里总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模样不同,青黑的发丝垂落,方衍年很爱干净,头发也是柔软蓬松的,散落下来后,微微打着卷,垂在洁白的里衣上,看着很是……像那话本子里写的,山野间勾人的精怪。 沅宁不由看得有些入迷。 他夫君长得可真好看。 他实在有些困,看着这张脸,睡意就更加浓了,沅宁往方衍年那头凑了凑,声音软绵绵的:“忘记什么了呀?你又不和我说……” 方衍年指了指自己的唇,语气听上去还有几分委屈:“不是说好了补给我的。” 补……沅宁甚至认真思考了一下,才想起来方衍年指的什么。 这人记性怎这么好,今晚发生了这样多的事,都还记得讨呢! 沅宁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也不知是不是困意影响了他,破天荒的,沅宁勾了勾手指:“那你自己来取嘛。” 要是换作平日,这般孟浪的话沅宁也是说不出口的,可能是真的困了吧,他跟喝醉了似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不行。”方衍年非常坚持,“这不一样。” 沅宁又想起来傍晚十分方衍年的那番言论,有些好奇:“哪里不一样?”不都是两片嘴皮碰到一起,为什么就不一样了? 方衍年似乎十分在意这件事,翻身过来,手臂撑在沅宁的身侧,低垂下来的发丝落在耳畔,还有一缕垂落到眼睛上,透过发丝,让面前的人变得有些朦胧。 方衍年将那缕挡在人眼前的发丝给拨开,就看见一双迷离的双眼,差点失了神。 简直像是某种邀请。 得稳定心神才不至于迷失自己。 睡眼惺忪的沅宁看着那深深看着自己的眼睛,感觉魂魄都快要坠落进去,一时间有些移不开眼。他想,方衍年怎么还不亲他呢? 沅宁抬起手,袖子从臂弯滑落,露.出洁白柔软的小臂,轻轻勾在面前人的脖子上,他又问:“哪里不一样呀?”声音像是掺了蜜。 他能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呼吸变得有些沉,清晰到在这夜色里无限放大,那双眼睛分明都快把他给吃下去,却挣扎出几分克制,深深看着他,告诉他:“你试试看,就知道了。” 沅宁别了别嘴,想要上前,却突然觉得心脏跳得有些厉害,他能感受到血液在胸腔奔腾冲撞,撞得他连睡意都有些散了。 有什么不同呢? 大抵是真有不同的。 沅宁敛了敛眼睫,忽的有些不敢看那双眼睛,又或是别的什么情绪,让他心痒又胆怯,近在咫尺的距离,显得那般难以克服。越是接近,就越是心跳的厉害,他都快被自己的心跳声淹没了。时间被无限拉长,长到仿佛禁止一般,沅宁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眼,连呼吸都忘记了,才鼓起勇气,在那双柔软的唇上印了一个吻。 连浅尝辄止都谈不上,只是碰了碰,沅宁就松开了手臂,往下倒去,重新躺回了枕头上。 他似乎有了答案,确实是不一样的,比起被方衍年亲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都快坏掉了。 不等他思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那原本就没有距离很远的唇便追了上来,灵巧柔软的舌拨开他的牙齿,温柔地缠上来,呼吸间都是对方的味道,被这般一点点占有,染上另一种色彩。 沅宁被亲得有些目眩,迷迷糊糊地发出很轻的、像是小动物的哼声,他的心都还没被填满,笼罩着他的温暖便飞快抽离,突如其来的失去让沅宁有一点懵。 嗯? 为什么不继续了。 黑暗里,方衍年坐在那里,低垂着头,除了急促发沉的呼吸之外,似乎僵在了原地,跟块石头似的。 “怎么了?”沅宁刚要坐起身,方衍年跟被吓到似的,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 “……没。” 他好像听到方衍年说第二次,才发出声音,而且那声音哑得格外低沉。 “是受凉了吗?”沅宁见方衍年这般奇怪,有些担心。 “不是……咳。”方衍年跟躲他似的往床脚退了退,又用力地咳了几下,差点把肺咳出来,“咳咳咳!刚刚……被、被艾草的烟呛到了。” 沅宁:? 哎呀,哪有这么笨的人呀,怕不是被艾草的烟给呛到,是被口水给呛到吧。 沅宁非常贴心地没有拆穿,只是坐起身,往方衍年那边挪了挪:“我给你拍拍?” 外面的月亮似乎被云给遮住了,他不太看得起方衍年此时的表情。 “不用!”方衍年差点从床上飞起来,就跟猫猝不及防看见黄瓜似的,嗖一下就撩开帘子,跳到了床下,眼疾手快地将帘子掖了回去,手忙脚乱踢着鞋就往门口走,“咳咳,咳!我去喝口水……缓缓,咳。” 沅宁歪了歪头,感觉方衍年似乎真的是被呛得厉害了,有些担心:“没事吧?” “没,咳咳,你先……咳,睡。” 方衍年出了房间之后,就把门给关上了,沅宁听着那咳嗽声一点点远去,真的没事吗? 嗯……应该没事吧。 他浅浅叹了口气,将被子理好,躺回了自己的枕头上,原本打算听听那咳嗽声什么时候停下,但是因为太困了,脑袋刚一沾到枕头,人就有些迷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连方衍年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屋外。 假装咳嗽的方衍年穿过院子,并没有朝厨房去舀水,而是一路出了院子外面,都快走到打水的水井边才停下。 院子里守夜的大狼在他出门的时候抬起了脑袋,直到看着方衍年出门,才一脸无语地爬起来,用头把门顶来合上,回到刚才的地方重新趴下,闭上了眼睛。 抱着脑袋蹲在乡间小路上的方衍年人都快疯了,在心里头疯狂骂自己:畜生啊! 分明他以前都没这么失态的,上次也亲过,为什么偏偏……不应该啊! 难不成是因为最近锻炼身体,再加上营养跟上了,每天晚上还泡药包,把身体给补回来了? 单身快二十年的方衍年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也没人说光是、光是亲…… 方衍年抱着头大叫一声,把村子里好几户的狗都给叫醒了,一时间此起彼伏的狗叫声不绝于耳。 方衍年:“……” 方衍年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在夜里走田坎路还能这么健步如飞过。 他重新回到了院子里,推开门,关上门,靠在篱笆前有些失神。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只是接吻就会……幸好是在夜里,沅宁也没发现,如果是正常反应,那他以后还真不能乱亲,光天化日的失态,那就真社死到不能更死了。 但是他真的能忍得住吗? 方衍年很是怀疑自己的自制力。 沅宁光是在那里呼吸,他都要被可爱死了,怎么可能忍住完全不亲近。 第66章 头疼,人怎么可以这么没有自控能力。 方衍年低下头,觉得某些丢人玩意儿真的很不争气,又或者说,是太争气了点,但是也不该在这种时候争气啊! 退一万步来说,他的身体就不能晚点养好吗? 方衍年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面前的大狼大眼瞪小眼。 “怎么了?”他似乎从狗子的眼神里读出来了鄙视。 方衍年:“……” 不是,它一条狗能懂什么! 然后就发现,自己是误会大狼了。 黑色的细犬将爪子抬了抬,扑在了篱笆的门栓上,示意他忘记锁门了。 方衍年:“……” 就算狗子成了精,狗爪子也没有灵活到能够锁门的地步,这是在提醒他把门关好。 不争气的方衍年竟然被一条狗子教训了。 真是…… 方衍年好好把门给拴上,大狼这才回到自己的窝里,趴下重新睡了。 他有点想把狗拉起来,问它:你这个年纪是怎么睡得着的?! 方衍年感觉自己有点疯了。 尤其是,他看了看那出来时被合上的房门,除了这个房间,他竟然没有其他能去的地方。 原本的屋子被拆了,这边的房间也还没搭起来,更别说沅家的其他卧房根本挤不下他…… 睡柴房吧。 -----------------------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沅宁:被烟呛到?(递台阶) 方衍年:……………嗯。 第39章 水碓 方衍年最终还是没能睡成柴房。 太怪了, 这样做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 在一番脑内风暴式发完颠之后,方衍年还是老老实实回到了房间,那时候沅宁已经睡下了。 月光很亮, 透过大开的窗户照进屋子里,透过纱帐, 在那张恬静的脸上落下一层柔软的光。 圣洁得如同天使般可爱又宁静的面庞。 方衍年想给自己一巴掌,人一旦不正常起来,就容易满脑子跑黄色废料,分明他以前是个格外有教养的人, 从来不开黄腔, 就连视线都不会冒犯任何性别的人。 虽然阻止不了身边一些人格外喜欢把下三路的事情给挂嘴边就是了,起码他自己不会做, 还很嫌弃那样的人。 现在,他好像变成这种满脑子都是马赛克画面的家伙了。 人不能, 至少不应该。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方衍年依旧有些崩溃, 没有收敛好自己的情绪, 将枕头往床边挪了挪, 贴着床沿侧卧着躺下, 鼻尖都快贴到了防蚊的帐子上。 想不通, 怎么想都想不通。 尤其他还有那样一对恩爱黏糊到孩子都不管的父母, 小时候的方衍年并没有因为父母恩爱而觉得自己长大也要找到这样亲密无间的恋人。 他觉得这种不管他人死活的爱情非常不负责任。 是遗传吧。 方衍年觉得, 自己一定是被那对恋爱脑父母给遗传了, 才变成这副样子的。 非常有可能。 总而言之就是甩锅,他不承认自己有一天会这般野蛮。 方衍年失眠了半夜, 到三更天都过了才勉强睡着,天色刚蒙蒙亮,身后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响动, 一下子就把他吵醒了。 精神有些恍惚,但并不是很困。 沅宁睡了个好觉。 心事放下,又因为那个吻而餍足,他这一晚睡得特别踏实,连梦都没怎么做,浑身的皮肉都像是吃饱了那样活力满满。 沅宁伸了个懒腰,就看见方衍年也醒了,他伸手去勾了勾人的手臂:“早安——” 被他碰到的手臂瑟缩了一下,应该是他看错了,方衍年坐在床边,回过头对他笑:“早,昨晚睡得好吗?” “咦?”沅宁歪了歪头,思考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唇角,“你这里,应该不是我咬破的吧?” “嗯?”方衍年用手一碰,才觉得痛。 “哎呀,你别碰,好像是起燎泡了。”沅宁凑过去看了看,燎泡个头不大,稍微有些重,周围红了一圈。方衍年守孝这几年身体亏空,唇色偏淡,因此起的燎泡特别明显。 他跳下床去,把外衣往身上一搭:“我去找我哥给你弄点药。” 方衍年赶紧把人拉住:“没事,这就是有点上火,我拿蒜油抹一下就行。” “大蒜素还能治这个?”沅宁有些好奇,感觉这个大蒜泡油还挺全能的。 “应该可以,先试试。”方衍年知道自己可能是没休息好,或者自己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再加上……有点上火。 现代医学把这个叫做疱疹,单纯就是睡眠不足免疫力下降引起的,用抗生素反而更对症。 方衍年自己起床抹了点大蒜素,吃完早饭,原本是该去木匠那把水碓拉去自家田边的小溪里安装的,方衍年这才想起来,他今天还得去镇上收羽绒。 他答应了那些小孩儿要去收羽绒的,他们这边每逢六赶大集,每月的初六、十六、二十六,集市都比较热闹,去镇上的牛车也多。 但即使车的趟数变多了,下午也不会有去镇集的车,那时候集市都已经散了。 虽然推迟一天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区别,可这是他第一次定时收购,就失约,那小孩儿恐怕等一天等不到人,还要饿肚子…… 综合考虑,方衍年决定搭牛车去镇上收羽绒,至于水碓安装的事情,则是由宝儿看着。 沅宁倒是知道水碓要怎么安装,装到哪里,方衍年给他说过一遍,他已经记住了。 他只是有些担心方衍年一个人去镇上会不会受欺负,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怎么办。 方衍年被关心了一把,心里头暖暖的,扯起嘴角一笑,结果疼得龇牙咧嘴。 “嘶……没事的宝儿,我一个童生,还能被为难了?左右那粮店距离衙门近,到时候就往衙里跑,谁都不敢动我。” 沅宁一想,也是,他点点头:“那身上别带太多钱出门,就算被抢了也没事,自己的安全要紧。” “放心,我有数的,钱没带够就欠着,反正这个本来也不值钱。”方衍年这次出门拢共就带了两串钱,减去来回坐车的铜子儿,只有十八文。距离上次去收羽绒也就几天的时间,应该够买了。 想是这么想的,但真到了那儿,看到三四个小乞儿在巷子里眼巴巴等着,方衍年忽然又觉得。 遭了,好像钱没带够。 巷子里藏着两个小乞儿,天不亮就在这边等着了。赶集的时候人多,其他年纪大的乞丐都会趁着这时候去街边要钱,轮不到他们去“抢生意”,但凡被发现,可是要遭打的。 他们在巷子里面饿了半天,除非被路过巷子里的人看到,施舍点吃的或者两个铜板,否则得到集市散了,才能去捡些掉到地上、被踩坏的烂菜叶子。 守在巷子口的小乞儿一眼就看到了方衍年,那双灰扑扑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但也不敢走出巷子,抻着脖子看方衍年看得望眼欲穿。 方衍年走过去,几个小乞儿就围了过来,老爷老爷地喊他。 方衍年:就是人少了点。 但凡凑齐七个,这稚嫩的声音,真像在拍葫芦娃。 方衍年这次学聪明了,他提了一个木桶,里面装着小半桶水,上面盖着个篮子。 收羽绒的时候,小乞儿们把羽绒从叶子里拿出来,倒进篮子里,装满一篮子,他就给两文钱。 然后将篮子里的羽绒倒进木桶里,羽绒吸了水,自己就沉进了水里,七八篮子羽绒泡下去,水都往上涨了一截,提着倒是没觉得有变重。 最开始和方衍年交易的那个小乞儿脸上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把一枚铜钱给拿了出来:“老爷,您上次给的定金。” 方衍年眉梢一挑,觉得这小乞儿能处:“拿着吧,就当我下次来的定金,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方。”他说完,还是补充了一句,“也不一定是在上午,若是我当天没来,晚两天也是会来的,到时候你们看到我,再把东西拿来也行。” 倒不是守约了这一次,下次就要放鸽子,方衍年想起来,下次来就是五月初六,端午节的第二天,或许会忙。家里偶尔也会有别的事情,万一推迟个一两天来,也不至于让这群小乞儿心里没底。 小乞儿们可高兴了。 “老爷您能来就行!实在忙您就先忙完,晚多少天都没关系,我们每日都会轮流过来守着的!” 有人能固定过来施舍他们钱,哪有逼着人家必须守时的道理。 也是因为他们实在穷得吃不上饭,即使是这样飘渺不定的口头约定,也是他们的希望。 第67章 方衍年摆摆手,让他们自己走了,心底却下定决心,只要不是来不了,就一定按时过来。 他目送着几个小乞儿凑了钱,并没有把所有的铜板都换粮食,只用了一半,剩下的两三文钱,都被他们贴身藏了起来。 几个半大的少年领了粮食,高兴得直蹦跶,兴高采烈地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粮店后门卖粮食的小二从门房出来,看了方衍年一眼,方衍年对人点了点头,也没搭话,转身就离开了。 一切都比他想象的要顺利。 回程的牛车要午后才启程,方衍年掂了掂手里提着的水桶,还有篮子里的水囊,感觉自己提着东西走回去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镇上距离他们村并不远,这次出门带了水,他的身体也…… 嘶,不行,他昨晚没睡好觉,本来身体就虚弱,这样的运动反而会加重身体的负担,万一一不小心猝死在路上,他的宝儿要怎么办。 方衍年比上辈子要惜命一些,于是并没有强求,而是趁着集市没散,四处逛了逛。 身上就剩四文钱,鸡蛋都买不了三个。方衍年走走逛逛,步伐十分悠闲,生怕加重了自己心脏的负担。 走着走着,他就走到了肉市。 肉市的味道重,不仅充满了血腥味,这边也会有人卖鸡鸭、野货的,满地都是污垢。 方衍年站在肉市的门口,甚至不敢把脚往里踏一步。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那些因为没钱所以只能在软件上点外卖的大学生和社畜,只要看不见外卖的制作过程,就吃得下去。 家里被姜氏和田氏打扫得那般干净,竟然让方衍年忘了,这个时代的卫生条件,其实并没有特别好…… 他正打算转身离开,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方衍年只见过张屠户一回,还是两回?记不清了,他只是有些惊讶,竟然能在这里看到熟人! 张屠户显然也把他认了出来,对着他招招手,让他过去。 方衍年:“……” 方衍年咬咬牙,他拼了! 早市过去之后,来肉市买肉的人就不多了,更何况这时间已经快到饭点了。 张屠户基本上只有在冷天的时候会去乡下收猪,到镇上或者县里摆摊卖。 冬天的肉好储存,一只猪卖两三天也不会臭,夏天就不行了,当天没卖完,第二天就有味道。 再加上镇上买肉的人没有县里多,但卖肉的摊位却不少,半头猪都不一定能在夏天卖完。 也就是趁着天气还没彻底变得炎热,又是赶集的时候,张屠户才会和其他卖肉户约定一头猪,杀了分成两扇,各自到县里来卖。 方衍年来的时候,张屠户挂着的猪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张屠户负责杀猪,因此猪头、猪下水、猪血这些就由张屠户拿走,另一家就把杀好的另一半拿去卖,两家各付一半的钱。 别看张屠户分的东西多,这些东西都不值什么钱。 猪头猪下水味道重,寻常人家买不起香料,除了实在想吃点油荤又买不起肉,不然都很少买,猪下水的价格自然就低了。 但沅家不一样,沅令舒以前在乡医那当学徒,医馆的草药有不少都是他上山去采回来炮制的,山里哪些地方有这些能够做成香料的树,沅令舒一清二楚,经常会留一些自家晒干了炮制着留来做菜。 因此,即使是沅家最穷困的那些日子,他们家的餐桌上,就连素菜也有滋有味,反正香料不要钱。 张屠户似乎也知道这些,和方衍年闲谈几句的功夫,就给方衍年包了半扇心肺,一对儿猪腰子,搭一个猪肚。 “这肥肠没洗太干净,味儿大,你要不嫌弃提回去的时候味道熏人,就一起拿走吧。”张屠户说着,就已经把摊位上剩下的那些猪下水都给方衍年包起来,都没等方衍年拒绝,就放进了方衍年放在一旁空荡荡的篮子里面。 “张叔,这不行!我这次出来也没带钱。”他身上加上车费还剩五文,哪里够买这么多下水。 头些年肉价贵,最高的时候一刀,也就是一斤肉,能卖上五六十文。 当时的人们吃不起肉,就买下水吃,原本三五文钱就能全部拿走的一整副下水,硬是一副猪肺都能卖七八文,即使现在肉价降下来,下水的价格也没便宜多少,光篮子里这些都能卖五六文了,还不说那一整副肥肠。 “这又不贵,别跟咱客气,上次还吃了你们家带回来的包子,那味道,简直了!”张屠户说着,就把猪肠也包好了,给方衍年放进篮子里面,转头从摊位下面的木桶里又提了几根棒骨出来。 方衍年吓得赶紧想提桶跑路,但他那点力气哪里比得过屠户,硬是又被塞了几根大筒骨。 “你这孩子,就是读书读得好,人都读得这般客气!”张屠户用稻草绳把大筒骨给方衍年绑在了篮子上,“昨儿个令舒还给咱家拿了那个药油来,让他提点肉走都不肯。” 张屠户家又不是天天杀猪,上次给人家杀猪提的肉又给他们家送来,沅令舒当然不能把人家挂着吃的肉都提走。 却不想今天就是赶集日,人家又有新鲜肉吃。 人家张屠户也不吝啬,不可能真就送方衍年一些下水和骨头,顺手又把两个巴掌大的一块边油给包了起来,塞进方衍年的篮子里。 “这油都是卖剩下的,拿回去熬猪油,香的很!”张屠户经常和沅家二房打交道,自然知道他们家不吃肥肉,这个时间摊子上的好肉没了,也不好拿那些送人,索性添了一块猪板油。 “张叔,不行,真不能要了!”再装他都要拎不动了,下面还半桶水呢。 先前就觉得张屠户家特别热情,光是训个狗都提了两块肉来,方衍年怎么好意思再多要。 可他那力气怎么拧得过张屠户,搞得方衍年也体验了一把成年人礼仪——客套了半天最后全数收下。 张屠户见他一个人拎不动……那大筒骨都两三斤一根呢,直接让他把东西留在摊位上,等会儿过了午时,把摊位一收,可以蹭他们家的驴车一起回村里。 张屠户家是养了驴的,他们这草驴子便宜,一头只要二两,但拉不了太重的物件,顶多五百来斤。叫驴贵些,一头三两,能拉七八百斤左右的车。 张屠户家里养的便是一头叫驴,别看七八百斤听上去多,一辆木车驮上两百多斤的一整头猪,就三百来斤来,人还得坐上去吧? 若是头草驴,怕是拉了一整头猪,就没法把涨价父子二人一起驮上了,还得有一个人下去走。 何况自家养的驴子,也不能日日让它顶着最大的力气拉货,怕是要不了几天就能累死。 张屠户不算特别健谈,这些都是方衍年回程的路上,无意之间聊到的。 他还以为一头驴很贵呢,如果是头母驴,也就是草驴子,才二两银,出门能驮一个人,或者栓辆木板车拉两个人,那多方便啊? 即使是头公驴,也才三两银子。 方衍年忽然又想起来,自己光是成婚办个席面,差不多就要二两银子,都够买头驴子的了,难怪他拿出四两银交给姜氏的时候,沅家人都吃惊坏了。 这倒是,越发显得宝儿给他谈的价格有多高了。 要不之后买头驴子回家吧? 其实家里也不怎么用得上驴,一家人都不常外出,也就沅令舟会去县里卖野物,沅令舒偶尔会去县里买药,家里人有什么只能在县里采买的,都可以叫二人带回来。 又不是天天出门,买了驴也是大部分时间在家里闲着,然后被村里其他人借去,也不能收钱,顶多拿点鸡蛋或者菜,还得每天割猪草来喂。 性价比有些低了。 这头,方衍年坐着张屠户的顺风车往回赶,村里,沅家已经在沅宁的指挥下,把水碓都给装好了。 王木匠最开始一听方衍年今日不在,还不太乐意安装水碓呢。 说好了要给他讲解哪些地势适合、如何安装水碓的,还搭了十几条凳子出去,人却跑没了! 得亏沅宁口条好,硬是说出个一二三来,把王木匠给唬住了,确信沅宁也是知其所以然的,王木匠才肯把水碓拿回来。 就这,还说要等方衍年回来之后再问问呢。 结果等到了实际安装的时候,沅宁说得头头是道,不仅将方衍年的话复述了一遍,还举了些更详细的例子来,描述得十分生动形象,让王木匠都没有任何疑惑可以提出了。 沅家人那叫一个骄傲啊,他们家宝儿就是聪明,一学就会! 第68章 水碓安装好之后,就可以正常运作了。 这时节稻子还没熟,虽然家里提前买了豆子,但用豆子来试水碓多少有些浪费了,王木匠还夸他们那陶片来试很聪明呢。 就连碎陶片都能打成粉末,豆子就更不在话下了,之后换成更轻的碓子,还能不用驴子拉磨就把谷子打出来,那多省力气啊! 而且打好的粉末要从石臼里面取出来也简单,等碓子尾部装的水快满的时候,压块石头进去,碓头就扬起来了,可以慢慢把石臼里的东西舀出来。 好用,特别好用!王木匠恨不得把村里人全都叫来看看。 村里养了驴子的就那么三四户,牛更是只有一头,秋收的时候最是忙碌,把驴拿来拉磨都是耽搁田里的收成呢。 有了这法子,再在村里多装几台,就再也不怕秋收的时候抢收不过来,糟蹋了粮食。 要知道,稻子可不是割下来放着就行的,要从穗子上打下来,然后用碾子去皮,分出来米粒,还得晾晒几天将米里的水分晒干。 村里拢共两台石磙子,因为一年到头也就收谷子的时候使,装太多也没用。 主要是没那么多驴子来拉,村里的那几头驴,都是这些年才买的,头几年村里只有一头驴子,连头牛都没有,推磨都是靠几个人合力推。 但这水碓不同啊,不需要驴也不需要牛,只要一个人在旁边守着就能全程操作。 方衍年说那个什么杠杆原理,总之就是只需要很轻的力量,将一块远不如碓头重量的石头给放进碓尾的水槽里,就能把碓头给翘起来,那石头就连五岁小孩儿(小光)都抱得动。 虽说水碓一台要二两,比石磙子贵,但这玩意儿可以两用啊!不仅可以装轻的碓子当碾子用,给谷子去皮,还能装重的碓子当旱磨使,给大米豆子磨成面! 要知道,那种靠驴拉的石磙子一台要一两六钱,人拉着在院子里碾谷物的石碾也要八钱银子,若是打米面的旱磨,村里还没有呢,都是拿石磙子多压几遍,压出来的还没粮店卖的细。 水碓虽贵,但可以当旱磨使呀!还能几户人家约着一起凑钱买,今后吃细面都方便了。 村里公用的石磙子要靠抢,要么就去借碾子在自家院儿里压。如果抢不到,光靠人碾多慢呀,碾子也要排队借呢!等雨季来了,谷子晒不干,发芽长虫的,直教人心头滴血! 王木匠自己都想整一台,今后家里磨面啥的就不用去借石磙子和驴了,还能租出去回回本儿,反正木料不值什么钱,他们这山多水多,树木生长得好,根本不缺木材。 有了这水碓,沅家堆着的那些陶片终于可以打粉了,明日,第一批水泥就能炒出来,正式盖房子! 小光对于这水碓稀罕极了,自告奋勇要留下来打粉,谁劝都不好使。 王木匠离开后没多会儿,里正就过来了,看着小光一个小娃娃就能独自把陶片都打成粉末,那叫一个方便,当即就要去找王木匠订一台下来。 竟然这么快就卖出去一台,那距离王木匠把剩下的银子交出来,还会远么~ ----------------------- 作者有话说:写完发现有bug,修文修了半小时…… 之前看种田文都是拿石磨来碾谷子,今天写着觉得不对劲,一搜才发现完全是三种不同的东西。 电视里上下两块圆盘,把粮食磨成粉的,叫石磨,也叫旱磨 那种一块大圆盘,上面放一根圆柱形石头的碾子,本文称作石磙子 还有一种是只有一根大圆柱子,中间镶木头棍子自个儿在院子里压的,本文称作碾子 第一种是磨面的,后面两种是给谷子脱皮的,嗯嗯!(没干过农活的人今天才分清私密马赛) 等更新的宝宝久等啦,依旧发五个小红包[摸头] 第40章 好日子 里正家里的田地不少, 且都是请的佃户,每年虽然不用操心打谷子的事,但佃户也是花力气去借碾子来碾, 耗力气不说,还用脚踩来踩去…… 这日子过得好了, 难免想要讲究些,前些年别说磨白面吃,就连白米饭对他们村的人来说都是奢侈。 常常是田里种稻子,秋收后交完田税, 将大半的白米换成钱, 买成更便宜的杂粮,混着吃, 才够一家人一年的口粮。 这些年日子越发过得好,家家户户都在打完仗之后地价便宜的时候买了地, 如今田税也降了, 每年不仅能吃上白米, 一些人家还会把白米磨成面, 换些口味来尝尝。‘ 村里能种的地多了, 那两台石磙子就显得不够用了。 每年都有人赶不上雨季之前把谷子打出来, 不仅他们村儿存在这个问题, 隔壁村子也借不出来多的。 一到秋收的时候, 到处都能听到催别人家碾谷子的声音, 关键是这碾子也不好使呀。 村里碾谷子分为两种,一种是去公用的石磙子那里“抢”, 家里有空闲的老人孩子,带上没脱皮的谷子去排队,等排到了自己, 再去叫家里的汉子过来推碾子,或者借驴来拉。 可一户人家要碾的谷子,即使手脚勤快的,都得碾大半天,村里那么多户人家,两台石磙子自然是不够用的。 一些家里还算手头松活的,就会买单独的碾子,将谷子摊在院子里,自个儿拉石碾子压过去,也能去皮,但就是慢。 没办法,乡下的地都是土夯的,夯再结实也没石头硬,人家石磙子下面是石头做的圆盘,上头放碾子,不用放太大的碾子就能把粮食碾出来。 但在院子里拉的碾子,就得更重一些,才能将皮和米给分离开。 这玩意儿很重,得费劳力才拉得动,常常得碾两三天才碾得完。可就这,碾子都很抢手,不仅得排队借,还要花钱,半天两文钱,收得贵了借碾子的肉疼,才会抓紧把谷子碾出来,借给后面的人。 关键是这种碾子还不能让牲畜来拉,踩得脏不说,牲畜的粪便可控制不住…… 这些年日子过得好,田里的庄稼长得也越发旺盛,粮食一年比一年收成多,光村里的石磙子和碾子,已经不够用了! 里正正愁这事儿呢,就算添两台石磙子,恐怕也不够,毕竟有更轻松的,谁还想拉碾子啊,即使租石磙子的价钱更贵。 石磙子是公用的,租给村里人用,也算是公账的进项,这些钱终究都是要用在村里人身上的,大家花钱来租也愿意,总比自己买划算吧,一年到头又用不了几天。 里正也是这么想的,这么贵价的东西买回来,大多数时间都用不上,那不糟蹋钱么! 可水碓就不同了,既能碾谷子又能打面,价格还和一台旱磨差不多!既解了村里石碾子不够用的燃眉之急,又能像旱磨那样磨出细腻的米面—— 连陶片都能打成细粉,村里人想磨个豆子白面的,那多方便呀,再也不用去隔壁村借石磨,或者到粮店买贵价的面了,咱自己村就能打! 最最重要的是——这水碓只要有流水的地方就能安装,磨面不用牵牲口,也不用人力推,就连小孩儿都能使! 里正看那水碓简直跟看宝贝似的,当即就去木匠那订了一台,然后又绕回水碓这头来,喜滋滋看着小光打陶粉。 “小光啊,你让里正爷爷来试试这水碓怎么用好不好?”里正搁旁边看了半天,实在手痒,想亲自试试。 小光年纪小,人却不幼稚,立刻就热情地介绍这个水碓要怎么用。 其实不用他教,这玩意儿操作实在简单,看一眼就能学会,除了需要注意碓尾的水斗里面压的石头不能太轻,否则容易取粉的时候砸到手。 滚动的水车将绑在上面的竹筒抬到高处,利用竹筒削出的倾斜角度倾倒出水,水流顺着几根竹木的水槽哗啦啦往下流,最终流进水斗里,发出叮咚的声响。 如今快要入夏了,溪水充沛,水流也快,差不多几个呼吸之间,水碓就能装满,倒是比想象中捣得要快。 里正将小铲子接过去,时而翻拌一下,将没碾碎的细陶块翻到石臼中央,等陶片全部凿成了陶粉,便用石头将碓尾压住,用刷把将陶粉给扫出来。 方便,轻松,除了太阳有些晒,简直找不到任何缺点。 沅宁在一旁看着里正和小光两人围着水碓转,感觉有点小骄傲,又有些好笑。 里正是一心为着村子里面考虑,才会遇见什么好东西都给村子里用上。 “里正伯伯,这水碓的安装和水流也是有讲究的,您要是要装一个,之后我让衍年给您物色个合适的地方。” 里正撑着膝盖站起身,脸上笑得褶子一道一道的,却格外和蔼。 第69章 “宁哥儿,你可是嫁了个好夫婿,方童生这水碓可是帮了村子里的大忙啊。” “里正伯伯客气了,大家都是一个村的,相互扶持是应该的,谈不上帮忙。”沅宁也是体验了一把自谦的瘾,“这水碓也是衍年从书上看来的,不过是依样画葫芦。” 说是这么说,这葫芦可不是谁都能画出来的,里正又如何不懂。 一番客套之后,里正才关心起方衍年的事情。 “说起来,宁哥儿,这眼见快到端阳,不少学子可都已经提着六礼拜师去了,你们家似乎,还没动静呀?”里正委婉地告诉沅宁,他那堂哥都已经找到私塾报名了。 童生在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确实稀罕,但却只是科考之路的起点。 考上童生,仅仅代表这人有参加院试的资格,尚未有什么特权,自然没有进县学这种官学的入学资格的,只能进私塾学习。 私塾大多都是考取了秀才功名的生员开设的,不同的私塾,规矩不同,教书先生的水平也参差不齐。 一些科举时排名靠前,甚至手底下教出来过秀才的私塾,不仅束脩收得高,入学的名额也抢手。 方衍年这般有天赋会读书,里正是着急他再不定下私塾,耽误了这孩子的前程。 沅宁也清楚里正是为了他们家好,但…… “里正伯伯,咱们家的情况您也清楚,想要挑个好些的私塾,家里暂时拿不出这么多束脩来。”沅宁并没有直接说是方衍年想要缓两年再继续科考的,“衍年想自己再沉积两年,正好家里也多存些钱,到时候找个县里的夫子,也少走些弯路。” 他们镇上倒是有个老秀才,私塾距离家里也近,但那老秀才今年都六十几了,别说学生管不住,上课有时都打瞌睡。 方衍年此前守孝几年,也是没有夫子教导,自己都能考取童生,说不定去那老秀才的私塾上课,反而耽搁方衍年的学业,还要多交那些束脩。 里正一听,也是这个道理。 难怪沅家二房最近支棱起来了,又是开荒地又是做药的,家里都养上鸡鸭兔子了,看来是真打算存钱给方衍年拜个好老师。 这般一想,里正倒是放心下来,村里好不容易出个书生,可不能给耽搁了! “这样也好,若是家中遇上什么需要村里帮忙解决的,也可以尽管来找我,里正伯伯尽力给你们做主。” “谢谢伯伯!之前家里的地就已经够麻烦您啦。” “哪里的话,开荒地那可是上头的政策,你们家的地我也已经报上去了,县里说这几日就会找人去勘测,你家最近可要留意些。” 沅宁没想到事情竟然进展得这样顺利:“我晓得了里正伯伯,回去我就和阿爹大哥他们说,最近先忙方家的地。” 县里来勘测的衙役自然不可能大清早就到他们村,所以先将方家的田理了,再在自家田里劳作,正好能够守株待兔,“偶遇”到钱来勘测的衙役。 万一真出什么事情,也好第一时间知道,总能更快得出对策。 里正满意地点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稍微提点两句,人家就能知道该怎么做。 这上头要来勘测,自然是不允许随意透露的,要是有人趁机行贿,把没有资格的地勘测成有资格的,不就让人钻漏子了么。 但都是乡里乡亲的,里正的胳膊肘自然是要往自家村里人拐。 到时候沅家人只不过是在下田的时候偶遇到衙役的,正好那块荒地就在沅家的田地附近,躲也躲不开呀。 里正在提点完沅宁,又看了两眼水碓,便抽着烟回村子去了。 “小叔!”一旁憋了半天的小光总算能够说话,一把就扑过来,抓着沅宁的衣摆,“咱们家以后有那——么大一片地要种吗?” “是哦。”沅宁摸了摸小光的脑袋,他的小侄儿经过几个月的投喂,看上去已经和村里普通的孩子差不多了,脸颊上都长出来了肉。 “那——么大一块地,你爷爷和阿爹可忙不过来,到时候就抓你一起来开地。”沅宁逗小孩儿,小光和他爹不同,并不喜欢田里的活,更爱跟着他二叔学打猎。 “嗯!小光会天天过来帮忙的!”小家伙一脸认真地说,“咱们把地都开出来,种好多好多粮食,攒钱给小叔父读书!” 沅宁有些意外,小光竟然会为了方衍年,做自己并不喜欢的事情。 然后就听小光说:“等小叔父考上秀才,每个月都能发好多好多粮食,到时候就可以让小叔过上好日子啦!” 阳光下,那双干净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沅宁,神色中都是期待与认真,像是一股暖流涌进心头,让沅宁鼻根有些发酸。 他笑:“就算小叔父不考秀才,咱们也能先过上好日子。”沅宁摸着小光的头,“等咱们家有钱了,村里的田地就租给佃户,咱们住到县城去,陪着你小叔父读书,你也能跟着上学。” 小光原本听着还可高兴了,搬去县城住!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从他生下来起,家里就一直周转不开,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两块糖,这还因为他是唯一的小辈,才有这样的待遇。 别说去县里定居,即使是去镇上赶集,都够小光高兴好半天。 他刚兴奋起来,就听到小叔说要送他去读书,整个人刷一下就蔫儿下去了。 沅宁看着好笑,小光种地的本事没随他爹,不爱读书这点还真一模一样。 他也是小时候听阿娘说来逗他的,他大哥多么老实一个孩子,一到学堂就犯困,常常要挨罚,每日下学回家锄地倒是积极,像是上学睡的觉就是养精蓄锐拿来种地的! 课本上的字几天记不住一个,地里哪些菜要怎么伺候说一遍就记得;一看到书页就眼睛昏花,隔着二里地都能看见哪片菜叶子背后有虫;之乎者也什么意思解不出来,光瞥一眼、闻闻味道,或者上手摸一摸,就知道庄稼生病的问题出自哪里。 他大哥还有一点特别厉害,别人是看天色才知道天晴或是下雨,但沅令川能闻出快下雨的味道,感知出未来两天的温度,刮什么风,雨会下多久,准得村里有谁要办点事儿,都会找他哥问一嘴,看天气适不适合出门。 小光怎么这些好的一点都没学到,就学他爹不爱读书了。 沅宁摇摇头,就算如此,他觉得小光也有别的前途可以走。方衍年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地方,没必要强求孩子学不喜欢的东西。 真不知道小光擅长的是什么,沅宁还有些期待呢。 反正不是种田,也不是打猎,更不是读书。 小光那股子聪明劲儿,也不知道用在了哪里。 家里就他和小光两个人空闲着,等打出来的陶粉累积了一些之后,就换成沅宁来打粉,小光把打好的陶粉提回家,再带新的陶片来。 中午也是在这边吃的,跟阿爹和大哥一家子一起。 下午,天还没热起来的时候,他爹就让他先回家休息,免得身体没好全又中了暑。 沅宁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生病了,还是很听话地往回走。 他拎着几乎是空着的陶粉桶往回走,路上偶尔有人和他打招呼,沅宁也会说两句话。 曾经他也到地里给阿爹和大哥送过饭,但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条路如此漫长过,好像走不到头。 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感觉,稍微有那么一些……冷清。 “宝儿!” 沅宁正想着,不知道方衍年这个点有没有坐上回程的牛车,经过镇上和他们村头的车不会停留太久,错过了就得等下一趟。 结果忽的就被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沅宁扭头望过去,发现方衍年正在另一条路上,手是空着的,但方向却不是从家里过来的,而是直接从村头方家的……嗯,棚子,往他们家地的方向。 这人真是,回村里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他的吗? 沅宁感觉自己的时间重新走动起来。 “你别动,我过来找你!”方衍年深一脚浅一脚,虽然不太擅长走田埂,但跑得倒是很快,沅宁都担心他摔着。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他抬手擦了擦方衍年额头上的汗,“累不累呀?口渴吗?这旁边有口泉眼,我给你打点水喝。” 要不是自己一身汗,方衍年真的很想一把抱住他们家宝儿。 这种辛苦了一天,好吧,也没有很辛苦,但回到家里有人嘘寒问暖关心他的感觉,简直让他幸福得都要飘到天上去。 “我好想你啊。”方衍年说。 第70章 沅宁被突如其来的直白示爱搞得有些脸热,同时又觉得心里面甜滋滋的,比最热的天灌下一口深井打出来的清凉井水还要冰田。 他说:“我也正想你呢。” 方衍年龇着大牙脸都快笑开花了,乐得往外冒泡泡。 他们家宝儿也在想他,他们心有灵犀! 以前嫌弃的笨蛋情侣之间的腻歪劲儿,现在全用在自己身上了。 哪有什么好分不开的,不过半天不见而已,却让他感觉像是过去了半年。 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这大半日不见,那就是两个季节,正好半年,非常精确! 方衍年想着,就笑得更灿烂了。 沅宁用手给他扇扇风,把方衍年拉到那口天然的泉眼旁。 这泉水是地底冒出来的,冬暖夏凉,味道还带着股子甜。 他先把手给洗干净,这泉眼旁边也没个瓢,便拿手捧了,凑到方衍年面前。 原本是想拿这水给人洗洗手,没想到方衍年捧着他的手一低头,吸溜就把水给喝进了嘴里。 “嗯!真甜!” 沅宁感觉自己的手指好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下,方衍年就是故意亲他的手指的。他推了推方衍年的手:“是给你净手的。” 方衍年说:“我路上喝了水的,不渴。”他眉眼弯弯地看着沅宁,目光仿佛那静静淌水的泉眼,波光粼粼的,又带着数不尽的温柔,“就想亲一亲你。” 沅宁抬手在他下巴上按了一下:“嘴巴上的燎泡都还没消下去呢,不怕我给你咬破了?” “哎呀,忘了这个!”方衍年一下就急起来,拉着沅宁去洗手,“你快把手洗干净,免得传染你。” 沅宁有些疑惑,怎么燎泡还能传到手上的,但方衍年关心他,他也乐意再洗一遍手。 “下午回家好生歇歇,看你过了热气,燎泡都变红了。”沅宁仔细看了看,“倒是没变大。” “真的吗?很严重?我回去再上一次药好了。”方衍年知道自己是没休息好,又忙碌了半天,就算有药镇着也不会见好。 “等会儿去陈家看看,让二哥给你抓点药喝,清清火。” “都听宝儿的。”方衍年继续傻乐。 沅宁拉着他的手往陈家走,问到:“鸭绒换到了吗?” “换到了,还碰上了张屠户。”方衍年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张屠户硬要给他们家塞的下水、棒骨、边油,还用自家驴车把他捎回来。 方衍年一个人提不动那么多东西,就把那些都卸到了方家新搭的棚子里,打算先去找沅宁,见面之后再跑两趟把东西拎回去。 “哎呀,怎的又送了这些东西来。”沅宁拉着方衍年的手往陈家走,一边思考着,“家里才送的蘑菇酱紫苏哥哥应该没吃完,我记得张屠户家也有田,但不多,都租给佃户了。” “不过他们家没养鸡,咱们等下……我等会儿提几个鸡蛋过去,问问他们要不要用咱家的水碓打谷子。” 方衍年非常严肃地叉腰:“我也要跟你一起!” 模样跟使气的小孩子似的,沅宁赶紧顺顺毛:“好好好,那咱们先回家吃了药,然后撑着伞去。” “嗯!”方衍年满意了。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陈家。沅宁发现他哥倒是挺有那当大夫的气质,为了不给家里添麻烦,硬是把陈家管得服服帖帖,亲自守着陈家人不准给小孩儿喂不该吃的,按时上药,保持卫生,这才一晚上过去,那么恐怖的伤口竟然已经结上了层透明的膜,并非药油结成的膜,那是伤口正常愈合的表现。 小孩儿的伤情控制得很好,陈家人看着也高兴,不管孩子再怎么闹,也按照沅令舒说的,把孩子给按住,好好养伤。 那捉来没吃上的鱼,自然就进了尽职尽责守着小孩儿养伤的沅令舒嘴里了。 “宁哥儿来了,快进来坐,家里切了西瓜,正巧吃。” 沅宁有些惊讶:“这个时节竟有西瓜了。” 方衍年:!!! 这个时代就已经有西瓜吃了!而且还是叫“西瓜”! “孩子他伯伯买了几亩荒地,干得很,种不出来别的,就改中了这个,刚熟了两个,就给咱们家送了过来。” 他们这个地方,以方衍年后世的说法划分,处于偏西南的地区,气候适宜,有山有水,不论是北方还是南方的作物,基本上都能种出来,个别只能在极端环境下生长的作物除外。 陈家是大姓,本村和隔壁村子都有亲戚相互帮衬,各方面条件都处于村里的上游。 听到孩子生病了,孩子他伯伯就送了西瓜过来。沅令舒这个尽职尽责的大夫沾了光,沅宁也跟着分到两块。 早熟的瓜不大,在院子里分了几块吃完就没了,陈家又要让沅宁提些菜回去,说是要谢谢小沅大夫彻夜的照料,救回来孩子一条命。 方家棚子那边的肉骨头都没来得及提回家里呢,就又有新鲜的蔬菜吃了。 回家的路上,沅宁忍不住哼起了小调。 日子真是过得越来越好啦! ----------------------- 作者有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秋,是指一个“季节”,也就是三个月,不是秋天的秋嗷~ 第41章 松花蛋 回到家里, 沅宁去柴房翻翻找找了一番,找到了沅令舒说的几味药,洗干净之后放进瓦罐里, 给方衍年熬上了药。 一些常见的药材,沅宁还是认得的, 他在家闲着的时候,也会帮他哥晒晒药翻一翻之类的,见得多了,自然就有数。 方衍年看得稀奇, 他们家宝儿怎么什么都会呀! “你可别夸我啦, 我就是认得,又不会开药方。”他同方衍年解释道, “三哥给你开的都是些性平的,喝起来不苦, 就是味道有些怪。” “我倒是不怕苦, 而且宝儿给我熬的药, 喝着肯定都是甜的。” 沅宁闻言忍不住笑:“就算你说好话, 我也不会给你的药里加糖的, 药性会变。” “宝儿怎么这样想我。”方衍年拉起沅宁的手, 正想说几句骚话, 发现他嘴角还冒着燎泡, 这时候说不太合适, “我说的都是实话。” 沅宁弯起的眼尾就没落下来过:“怕不是我的手上有糖,是你嘴里吃了蜜, 怎么说话总这样甜的。” “光是念着你的名字我嘴里就泛甜了……” 两人正腻腻歪歪说着话,忽然听到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沅令舟搓着胳膊从后屋走出来, 看了眼煮得咕咚冒泡的药罐子:“我说怎么飘来一股酸味儿,原来是在煮药啊。” 那清热去火的药怎么可能有酸味儿,口里发酸的分明另有其人。 “呀,二哥在家呢,嘴里发酸是病呀,要不我也给你盛一盅?”沅宁笑着打趣他哥。 “你这小哥儿,胳膊肘就往外拐。”沅令舟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给我冲碗糖水,我自个儿甜去。” “我看你就是嘴馋想吃糖,还拿我做幌子。”沅宁把蒲扇交给方衍年,起身进厨房冲了一大碗糖水出来,“给你喝个够。” 沅令舟笑得大白牙明晃晃的,抬了条小凳子过来,挨着方衍年坐下,聊起来:“都吃一锅饭怎么还冲火了,你小子偷吃啥了?” 方衍年给自己的药罐打扇子,火苗在一阵阵的风下欢快地跳着:“就别打趣我了二哥,我这叫虚不受补。”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咳咳,火气没处发爆出来的泡吧。 沅令舟脸上的笑容变得揶揄,拍了拍方衍年的肩:“这话可不兴说啊,小心宝儿以后嫌弃你。” 方衍年:“……” 这二舅哥也太不正经了点! 难不成是被看出来什么了? 方衍年一想,也不是不可能,他这二舅哥虽然没成亲,但人缘好,认识的人多,什么三教九流的都打过交道,当然不像宝儿那般单纯了。 “咳……这不是在调理么。” 沅宁听着他们的对话,还有些云里雾里:“二哥你怎么能说我的坏话,我可没嫌弃过夫君的。” 方衍年本来就有些脸热,被沅宁这么一解释,耳根子都红了,感觉身上有蚂蚁在爬似的,特别不自在。 感觉有些带坏小朋友。 “咳,我当然相信宝儿了,但我这身体也确实该锻炼锻炼,起码健康一些,才不容易生病嘛。” 沅宁听了方衍年的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确实,以前他就是身体太弱,很轻易就容易遭风寒,有时候分明没做什么,但就是莫名其妙生病。阿娘说是他生下来的时候早产,后面奶水又不够,天生体弱…… 可后来,方衍年带着他一起把身体锻炼起来,沅宁感觉自己都没之前那般脆弱到风吹就倒了。 第71章 沅令舟无声笑了笑,将一大碗糖水灌下去:“走了,炒水泥去。” “二哥原来在后院炒水泥呀!”沅宁有些感兴趣,跟着去看了看。 经过热炒过后的水泥,似乎比直接混合的粘合度更高些。虽然多了些步骤更麻烦了,而且炒制起来又热又累人,还费柴,但是为着今后的房子能更结实考虑,沅家人都没想省这一步。 沅宁在后院看了会儿,被烤得有些热,就躲到前院去了,估摸着时间熄了火,将汤药给放在灶台上晾凉。 趁着这会儿功夫,还要跑一趟村头,去把棚子里的肉和羽绒给提回来。 原本方衍年一个人拎不动,但有沅宁帮忙分担一些,倒是一趟就能全部搬回来。 下午的天气有些热,得亏出门打了伞。 这伞是新做的,左右这几日又要砍房梁的木有,又要多烧柴,沅令舟就顺手多劈了两根合适的木头来做伞骨。 家里正给方衍年做新衣服,那些旧得改了尺寸也没法穿的,便拆下来,缝缝补补凑合到一块儿做成伞面。 反正又不拿来挡雨,只用来遮挡阳光,倒对伞面的要求没那么高。 二人拎着东西快到家的时候,姜氏也刚回来,她忙完了事儿,正打算拿出布料继续给俩孩子裁剪衣服,远远就看见两人提着东西,赶忙放下手头的活,出门帮忙提回来。 “怎的买了这么多东西,竟还有大棒骨!”方衍年今日去镇上做什么她也是知道的,虽然觉得花铜子儿去买那没人要的羽绒有些糟蹋钱,但那是孩子们自己的决定,她也不好说什么,“可是今日没收到羽绒?” “都收到了,一大桶呢。”方衍年把篮子拿开,下面的水桶里泡满了羽绒。 “这是张屠户给我的。”他又简单解释了一遍骨头和下水、猪板油的由来。 “哎呀,张屠户家怎的这样客气,这怎么行。”姜氏只习惯往外送东西,这一下子得了人家这样多的好,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局促地在院子里转了好几个圈,一拍手。 “我去地里摘些菜,再把那蘑菇酱拿一罐给张屠户家送过去,家里还有些肉,晚上做几个包子……” “阿娘。”沅宁叫停了姜氏习惯性把所有好东西都往外送的行为。 这也是他为什么喜欢和张屠户还有张紫苏打交道的原因,此前他就觉得了,张屠户因为家里人少,性子也直爽,是村子里少有的有来有往还不计较的人家。 也不是说村里的人都吝啬,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纪的,战乱的年代穷怕了,甚至吃过树皮草根,也把脑袋挂裤腰带上上过战场,对于一分半厘的都看得紧。 虽然不至于像大伯家那样只进不出,但绝对是没有张屠户家那般大方的。 这不,他们家只是因为帮张屠户家训了狗,稍微多些人情往来,人家两父子都往他们家送的这是第三次肉了。 沅宁就是想通过和张屠户家的来往,让爹娘慢慢接受,人情是需要相互的,有来有回才是健康的交往。 “我和衍年商量过了,张屠户家没有养鸡鸭,待会儿给他们提一篮子蛋过去,还有家里的水碓,等秋收了也叫他们直接上咱们家的地里用。” “这样也好,也好……”姜氏依旧觉得有些不够,局促不安地直用围裙擦自己的手。 “阿娘,咱们和张屠户家应该正常地人情往来,要是做得过了,容易让人家有负担,下次又要回更贵的礼来。”沅宁耐心地和姜氏讲道理。 人的习惯、性格和观念都不是三天两头就能改过来的,他要是一刀切,怕是他娘今晚都要焦虑得睡不着觉。 姜氏听了沅宁的一番话,虽然总觉得有哪里和她的观念不太一样,但她又说不出来。 宝儿说的话总是对的。 上次她硬塞给张屠户家的哥儿那包子和蘑菇酱,人家就念着他们家的好,反而给他们送了这么多东西,这让她有些惶恐。 她向来习惯付出,宁可把自己掏空,也不会委屈了其他人。 家里的人被她养得很好,在乡下,小孩儿夭折是很常见的事,可能是一道小小的伤口,可能是一场风寒,可能是喝了一口不干净的水…… 一家生七八个孩子,能活下来四五个,都算这家会养孩子了。 而他们家的孩子,即使是生下来时所有人都觉得活不成的小哥儿,都好好养大到及笄嫁人了。 可这些,都是将她的血肉给掏空来喂养的。 姜氏看着比同龄的妇人更加苍老,脸上的皱纹细密,皮肤也晒掉了一层又一层。 甚至在生完沅宁之后,她就彻底坏了身子,再也没法生出来孩子了。 可姜氏从来没抱怨过一句,没有喊过一声苦。 会将自己的口粮让给丈夫,孩子们;从不像那些恶婆婆那样磋磨儿媳妇,有什么家务活都是大家分着干;会为了孩子今后有个照应,放下尊严讨好日子过得更好的大房那头。 她也是会老去,会死的呀……若是父母不在了,她希望,起码能有人多照看照看自己的孩子,不会让他们遭外人欺负。 姜氏没有感受过多少亲情,因此对于丈夫的亲缘格外看中,那是他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兄弟,是孩子们流着同样血脉的堂兄弟,怎么会不对他们家孩子好呢? 如果真正到了紧要的关头,他们能靠的,也只有大房一家呀…… 可,事情果真如此吗? 姜氏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罢了,分明沅宁落水之后,她就该看出来了,她只是,不敢…… 不敢让这多年以来根深蒂固的信念崩塌,若是大房靠不住,她的孩子,又要找谁才能依靠呢? “阿娘,放心啦,张伯伯和紫苏哥哥人可好了,不会计较这些的。”沅宁拉着姜氏的手安慰。 姜氏微微摇头,叹了口气:“宝儿,你不懂……” 和大房的交道打久了,姜氏已经习惯将自己放在卑微到不能再卑微的位置上了,自然不相信,世上还有平等往来的关系。 沅宁知道阿娘一时之间也很难接受,便也没强求:“那今日送了鸡蛋过去,改天咱家杀鸡吃的时候,叫张伯伯和紫苏哥哥过来一起吃可好?” 姜氏勉强接受了沅宁的说法。 虽然因为拿过去的东西“太少”,她依旧有一些不安,让沅宁将篮子装得满满的。 他们家如今养了十多只鸡鸭,倒是不缺这一篮子蛋,几天就能攒下来,还是一家人吃不过来才囤的。 倒不是真吃不过来,主要还是舍不得,这些鸡鸭再养一个月,便要宰来办席了,到时候怕是又只剩一只下蛋的母鸡。 之前借来的不下蛋的母鸡已经还回去了,还在孵的鸡蛋也增加到了七八个,鸭蛋依旧是三四只,只不过换成会下蛋的母鸭来孵。 不论鸡鸭,只要抱窝孵蛋,便不再下蛋了,而鸭蛋不适合白水煮着吃,腥味重到难以下咽,一般都是用盐腌成咸蛋来吃。 咸蛋一般要腌制二十天到一个月,端午是赶不上了,家里的鸭蛋一天比一天堆得多,倒是鸡蛋,基本上没存下来几个。 阿娘大嫂勤快,每天都要摸好几次蛋,即便他们家鸡棚不大,那些鸡鸭还是会想办法把蛋往犄角旮旯里下,有时候蛋没及时捡走,还会被鸡啄破了吃掉,很是浪费。 沅宁拎的这一篮子蛋,基本上都是鸭蛋,但也是用盐腌上的咸蛋,拿回去找个阴凉的地方放着,再过个十几天就能吃了。 二人装好了蛋,便拎着往张屠户家走去,路上难免就聊起来关于家里这些蛋的问题。 鸡蛋还好,家里这么多人,根本都不够吃,还总是被啄坏,鸭蛋就多了,全做成盐蛋,错过了端阳,又卖不出去的话,放久了不仅咸得齁人,还会放臭。 虽然只是闲聊,方衍年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家里只做咸鸭蛋吗?也可以把鸭蛋做成松花蛋试试。” “松花蛋?”沅宁没听说过。 “嗯,我也是听说的。”方衍年依旧是熟悉的开场,“记不清是天津卫那边,还是江南一带的吃法了。”他还故意模糊了一下发源地,虽然皮蛋的确是传言从这两个地方意外发现的。 “做法倒是简单,咱家不是买了生石灰么,石灰溶到水里,再加草木灰进去,过滤出来的水加上盐和茶水,茶水主要是上色好看的,也可以不加,将洗干净的鸭蛋泡进去,差不多十来天就能吃了。” 皮蛋的原理是蛋白质遇碱变性,传统的皮蛋做法蛋黄是黑色的,因为含了铅,吃多了容易中毒,这种改良后的做法就安全许多,蛋黄还是黄澄澄的糖心蛋,蛋白晶莹剔透,碱味也不重,虽然口感没有传统的那般q弹,也别有一番风味了。 第72章 “还能这样做?”沅宁听完,倒不觉得太难,也就比做咸鸭蛋麻烦些。 他们这的咸鸭蛋有两种做法,一种是洗干净的鸭蛋用蒸馏酒过一下,两头蘸上盐,阴凉处放一段时间就能吃了,也就是沅宁篮子里提的这种,随时方便送人。 另一种则是拿盐水来泡,同时加上花椒、桂皮、八角和香叶增加风味,这种方法因为用的盐和酒更多,着实有些奢侈,也就只有富贵人家才吃得起。 松花蛋呀…… 沅宁没吃过,甚至听都没听过:“为什么是叫松花蛋?” 方衍年回想了一下皮蛋的模样,笑着说:“因为这松花蛋的蛋白晶莹剔透,上面还飘着一朵朵松针一般的花纹。” 沅宁听得眼睛都瞪圆了,他实在有些好奇,尤其是在得知松花蛋泡好之后不用煮熟就能直接食用,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要知道鸭蛋的腥味很重,即使是制成盐蛋,若是没煮熟,闻着也腥臭无比。 难以想象,只需要用石灰和草木灰的水泡一泡,就能生吃的鸭蛋会是个什么味道。 沅宁甚至都想直接扭头回家,泡一缸子松花蛋看看了! 说话的功夫,二人就来到了张屠户家的院子。 张屠户家住的地段好,屋前有地屋后有山,院子夯得平坦紧实不说,后院还打了口井,再加上没有养鸡养鸭,里里外外都收拾得特别干净整洁,半点味道都没有。 “紫苏哥哥!”沅宁站在院子门口喊。 “宁哥儿怎么过来了,方童生也来了。”张屠户闻声出来招呼。 “张伯伯。”沅宁乖乖喊人,把篮子提过去,“阿娘让我给你们提些咸蛋过来,刚腌上的,还得放半个月才能吃。” 张屠户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你娘就是客气,怎的老实送这样多的好东西过来,快进来坐。” “张伯伯以前就总给我们家留肉,前天紫苏哥哥才给我们提了一吊肉过来呢,今日您又送了那么多好吃的来。”沅宁寒暄道,“阿娘还说晚上一起过去吃饭呢。” “哎哟,这家里的菜都备着了,晚上再不吃怕是要放坏,下次一定来。”张屠户说道。 沅宁在院子里坐下,和张屠户拉了几句家常,这才提起来家里装了水碓的事。 张屠户今天下午跟方衍年一起回的村,消息还没传过来,听说沅家弄了个可以舂米还能磨面的东西,可是好奇,还想过去看一看呢。 “走呀走呀,正好小光在那边帮着打粉呢,把紫苏哥哥也叫上一起看看。” “紫苏进山里砍柴去了,还有会儿才回来。”张屠户说着,从屋里取出一包糖,硬要沅宁和方衍年带上回去吃。 客气一番之后,沅宁还是把糖收下了,他就喜欢和张屠户家打交道,比大伯那家只进不出的好多了! 几人在院子里坐着聊了会儿,张紫苏就背着一背篓柴回来了,沅宁看得目瞪口呆。 那么高一捆柴,背在背上比张紫苏的头都高了!这是一个小哥儿能拿出来的力气吗? 惊呆。 沅宁也就看过他二哥这么往家拿柴火过。 他都担心张紫苏被柴火压折了腰,下意识上前想帮忙把柴卸下来,结果张紫苏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将他给提溜到一旁。 “站开点,等下打着你。” “哦……”沅宁想想也是,连忙后退两步,就看见张紫苏轻轻松松就把背篓给卸下来了。 太、简直是太厉害了。 沅宁感觉自己都没这背篓柴火重。 张紫苏跟没事人一样,歇下背篓之后活动了下肩膀,那一大背柴火已经被张屠户拿去后院晒着了,晒干的木柴烧起来不容易炸。 沅宁屁颠屁颠给张紫苏倒了一杯水:“紫苏哥哥,你要去我家地里看水碓吗?张伯伯说等你回来了一起去呢。” “水碓?”张紫苏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就是……”沅宁简单说了一下。 张紫苏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默了默,将一大碗凉茶喝下去之后,抹了把嘴角,点头:“去。” “对了,你家以后有什么要舂米或者磨面的东西,直接拿过去用就行啦,反正放着也是放着。” “嗯。”张紫苏冷淡地应了一声,进屋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出来,四人一起朝着荒地那头走去。 等真正见到了水碓,张屠户看着十分新奇的样子,还上手摸了一番,甚至想自家也买一个。 小光还记得张屠户家才给他们家提了肉来的事,十分热情地邀请他们用自家的水碓就好,他还可以帮忙舂! 比起那一天到晚端架子的大房,就连小光都更喜欢这个总往他们家送肉的叔叔。 张紫苏虽然话不多,但也好奇,还掂量了一下那碓头的重量。 “这个用来磨面倒可以,但舂米怕不是能把米舂碎。” “哼哼~”沅宁得意地展示了另一根碓子,碓头的石杵更轻,碓尾的水斗更小,同样的水流下,不仅力道更小,水斗装水装得少,舂米也舂得快。 张屠户好一阵感叹,若不是沅家热情邀请,他还真想弄一个回去。 见着小光一个人打了两桶陶粉出来,张屠户忍不住好奇问了句:“你们打这么多陶片的粉是……?” “家里盖房子,拿这个糊墙好使。”沅宁回答道,却没解释水泥的事。毕竟这些东西,自家人用还好说,要是教出去,别人信不信是一回事,自己做出来之后用上出了事,可是要摊在他们家头上的。 沅宁在这方面很是拎得清。 “好像是听说你们家要盖砖瓦房,这几日就动工了?没听你们叫村里人搭把手啊。” 他们这儿盖房子,基本上都是村里谁家盖房,大家伙就过去帮忙,只有极少数才会请外面的工匠来。 村里人比较擅长盖土房子,或者茅草屋,若是黄泥土房,人多力量大,几天之间就能搭起来。 茅草房就更轻松了,当年沅家二房刚分家,就是村里给搭的屋子,一天时间就建起来个勉强能遮风避雨的茅草屋,也就请帮忙搭房子的人吃了顿稀粥和咸菜,村里人都不计较这些。 至于后面改成黄泥的房子,也是村里的汉子们过来搭手建的,不要钱,每天管两顿饭,两天吃一顿肉就成。 村里的风气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就搭两间屋子,正好二哥这段时间有空,现在田里也不忙,自家动手就盖了。” 更主要的是砖瓦房,村里建得少,大家伙儿都不太会搭,顶多使些力气,帮不了多少忙,一般村里有谁盖砖房,都是请专门的工匠来的。 也就沅宁他那二哥,曾经去城里帮过工,知道砖房怎么搭,才打算自家慢慢整的。 还能研究研究水泥好不好用。 张屠户却是会错了意,以为是沅家二房没钱请不起人手。才打了个水碓呢!这玩意儿看着就不便宜,拿不出钱请人手也正常。 “正巧最近不赶集,家里没什么活,紫苏不闲着么,让他去你们家搭把手。” 不等沅宁客气,张屠户就把客套话给堵了回去。 “紫苏小时候没人带,被我关屋子里,和村里的女子哥儿们玩不到一块儿,宁哥儿你多带着他走动走动,今后也能相互帮衬。” 沅家的儿子多,这些天相处下来也能看出,是一家实在的,若是紫苏和沅宁玩得好,今后万一……也好有人帮忙出头。 没有父母是不为子女考虑的,孩子在父母眼中,永远都是孩子。 这让沅宁怎么好拒绝呢。 简直是瞌睡来了就遇到枕头呀! ----------------------- 作者有话说:沅宁:吃肉[加油]吃肉[加油]吃肉[加油] 方衍年(幽怨画圈圈ing):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 沅令川、沅令舟、沅令舒:? 方衍年:……好多人啊.gif —— 是的,小方大人醋坛子酝酿中…?% ——突如其来的不负责任小剧场paro—— 和屠户家的独生子当密友,放在现代不就等于跟总爱将自己没用过的“闲置”送给兄弟的大少当室友吗? 古代背景: 沅宁:是吃不完的肉肉! 现代背景: 沅宁:室友又送我没剪吊牌的衣服,好看但觉得风格不搭的奢侈品,戴了两次就喜新厌旧的纯手工腕表,和不小心多下单的限量款球鞋…… —— 突然觉得现代版小剧场有点像作者另一本《我的室友都是互联网大佬》,喜欢看团宠日常小甜饼的宝宝可以尝尝看[摸头] 第73章 第42章 凭什么 张屠户家日子过得好, 是村里公认的事情。 他一个鳏夫,还是个屠户,夫郎没了, 生的又是个哥儿,别提有多抢手了。 张屠户的夫郎离世还不到一个月, 就有媒人上门来说亲,说的还是未出阁的,当时村里人多羡慕啊。 结果那媒人不仅被张屠户给赶了出去,还扬言谁再去他们家说亲, 就不卖谁家的肉了, 连猪都不给他们家杀。 那些年日子困难,征兵开始前平均两三个村子就有一个屠户, 后来人们连饭都吃不起,更别说养猪, 不少屠户都改了行, 也有征兵之后再也没回来的。 村子里的猪少了, 张屠户就提着刀去更远的地方, 杀猪宰羊, 偶尔也干点力气活儿, 硬是扛了过来。 如今附近的好几个村子, 因为和张屠户相熟, 只要不是太远的, 都乐意让张屠户帮忙杀。 媒人家也是要养猪吃肉的啊,张屠户此举, 算是把附近的官媒都得罪了个遍,村里不少人说他傻,守着个小哥儿又不能传宗接代, 今后若是想续弦,怕是提多少东西都没有媒人愿意给他说。 哪能想到张屠户一坚持就是近二十年,并且还真没有续弦的打算,一个连烧灶都不会的糙汉子,还真把小哥儿给拉扯大了。 不只是村里,但凡是知道张屠户的,不少都在背后说过闲话,说张屠户,也说他们家小哥儿,生得五大三粗的,哪里是要嫁人的样儿,眼看着一年年的大了岁数,也不是没有去张屠户家说亲的,就是没成过。 好多小子一看到张屠户那屠刀就打怵,腿抖得跟筛糠一样,再加上张紫苏那外貌…… 但背后说闲话归说闲话,谁不羡慕张屠户家的日子啊? 屠户家里多富裕啊,养个七八口人都没问题,瞧瞧张屠户家那日子! 又是驴车又是水井的,还有两间砖房,连地都是赁出去给佃户耕种,日日都能吃上米饭和肉,谁能不羡慕啊?要是跟张屠户成了亲家,他们家吃不完的肉,还能不提到婆家来吗? 好多人都恨张屠户这人态度跟石头似的,硬是不松口。 老的说不动,小的总能占占便宜吧? 也不成,村里的女子哥儿跟张紫苏根本玩不到一块儿,这小哥儿力气大,性子比他爹还直,谁敢惹他,管是小子还是哥儿,全给揍得鼻青脸肿。 谁敢找他家说理去,张屠户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打又打不过,还得从人家那买肉,一肚子委屈都只能往肚子里咽。 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张屠户家油盐不进难相处,偏偏,竟然是和沅家二房那娇滴滴的小哥儿处到了一块儿去。 沅家二房的宁哥儿,比张屠户家的张紫苏还要出名得多,两个小哥儿却是完全不同的性格。 沅宁上头三个哥哥,三个都有本事,三个都溺爱这个弟弟。 沅宁从小到大,就没进过厨房,连灶都不会烧,更别说做饭。 那脆弱的小身板儿,提溜个镰刀都提不稳,别说下地帮着干活儿,就是割猪草都轮不到他来。 而且因为天生体弱,碰冷水都要受寒,更是没办法浆洗衣物。 半点活儿没做过的小哥儿,细皮嫩肉的,怎么拿得动绣花针,扎得满手窟窿眼?还是连顶针都顶不动鞋底的力气? 这样的小哥儿,村里有儿子的人家,都看不上。 究竟是娶夫郎还是娶祖宗,沅家二房上上下下把这小哥儿当菩萨供着,含在嘴里都怕化了,能让他嫁出去吃苦? 怕是今天早上让沅宁受了委屈,到不了中午……不,应该是上午的太阳都没出来,他几个哥哥就能找上门来。 碗大的拳头谁来都不好使,管你是不是长辈。 偏偏这样“一无是处”的小哥儿,又长了张秀色堪餐的脸。 沅宁那张脸并非像女子那般娇艳,甚至不同寻常哥儿般阴柔,属于明媚干净的长相,光是看着就令人心情愉悦,如同春日里的阳光,温柔和煦且不过分张扬,越看越是好看,越看越让人舒心。 村里那些毛头小子即使知道沅宁不是适合过日子的料,也实在难挡这张脸给人的诱惑。 再加上,全民识字推行的时间并不长,村里人对于让自家男孩儿去学字怨声载道的——主要是耽搁了家里干活儿。 就连儿子读书都觉得麻烦,更别说女子哥儿。 村里识字的女子哥儿并不多,除非上头哥哥多的,家里的劳力足够,才有空教几个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念了书的缘故,沅宁身上总有股别样的气质,再加上那身娇养的皮肉,白嫩得跟刚刚绽开的花瓣似的,和天生体弱而弱柳扶风的身姿……竟是跟县城里的公子哥儿,或者话本子里的富家少爷一样,令人遐想。 没几个小子见了他还能走得动道的。 要是沅宁没那几个哥哥,说不定早就被抢走当童养的夫郎去了,还轮得着方家什么事。 其实沅家也怕出事,不然也不会早早和方家的小子定了亲,要说也说宝儿命好,未过门的夫婿就考上了童生。 在这穷乡僻壤的小村落里,竟然还上演了一出才子配佳人,给本就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沅家小哥儿的名声,添上了浓墨重彩的戏剧性。 现在,十里八乡最彪悍的哥儿,和十里八乡最娇养的哥儿,竟然玩到了一起。 看见的人都害怕张紫苏一个拇指就把沅宁给摁死了。 这两人究竟什么时候凑到一块儿的? 不怪村里人八卦心起,这张屠户家天天往人沅家二房提肉,沅家二房又老给张屠户家送菜送鸡蛋的,这几日还不到稻子灌浆的农忙时分,谁家不乐意说几句闲呐? 尤其沅家二房还有俩儿子都没说亲呢! 原本村里人还在猜,张屠户家的哥儿是看上沅家的二郎还是三郎了,结果发现,好像没那俩的事儿,人张紫苏净和沅宁打交道了。 一些曾被家里支使着去和张紫苏交好,最后遭了冷脸不说,还被欺负哭了的女子哥儿:他沅宁凭什么能和张紫苏玩一块儿啊? 一些光是远远多看了两眼,就被沅宁几个哥哥找麻烦的村里小子:那张紫苏凭什么没被沅宁嫌弃啊! 他们娇生惯养如同天边月的美貌小哥儿,怎么能跟那般粗俗的杀猪匠凑一块儿。 张家和沅家二房交好这件事,都不知道村子里有多少户人家咬碎了牙,又有多少人偷偷在心里怨恨,凭什么自己就不行,他/她不比那张紫苏/沅宁好多了嘛! “紫苏哥哥再见,张伯伯再见!”沅宁对着张家父子挥挥手,送走了父子二人,和方衍年一起,帮着小光把打好的陶粉拎回家去。 姜氏看着沅宁篮子里提着回来的一包糖,罕见地沉默了好久。 “对了阿娘,张伯伯听说咱们家砌房子没请人,说让紫苏哥哥这几日有空过来搭把手。”沅宁传话道。 不知在想什么的姜氏有些愣神,闻言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但神色和动作都有些僵硬,比起先前的局促,身上倒是透着更多的……迷惘。 她不自然地将装着糖的篮子给接过去,口皮动了好几下,也没像往常那样,为着要“回礼”而团团转地在家里翻有哪些能送回去的。 只是习惯性地、有些木讷地说:“好、好……那明日,明日我多做些好菜好肉吃。” 沅宁看着阿娘这副带着些不知所措的神游模样,忽然觉得心头有些触动。 他觉得,和张家交好是他做完那个梦之后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曾经,不论他说多少话,怎么和阿娘解释,阿娘或许都不会理解,即使不用把自己放在过于卑微的地位上,也会有人善待她。 她曾经,一直把这种卑微讨好,当做理所当然。 不仅是性子如此,推波助澜让姜氏这样的习惯愈演愈烈的,还有根本没半点廉耻心的大房一家。 就连村里最吝啬的老婆子,收了别人的好还好端碗热汤出来呢,大房此前可是嘴上说说就“扯平”了,甚至还反客为主地点名讨要。 而事教人,一遍就能教会。 姜氏大概也没见过张家这样,你对他们好,他们就加倍对你好的人家,一时间不仅是不适应,更是多年根深蒂固的观念被掀起一角给姜氏带来的震撼,让她思考,让她久久回不过神。 沅宁觉得这样很好。 起码比他总找各种借口防着阿爹阿娘给大伯家送东西要好。 哪有千日防贼的。 姜氏跟傀儡一般提着篮子进厨房,木然地打开了包裹着糖饼的油纸。 是镇上仿照苏记糕点铺做出来的点心。 第74章 点心要用最细最好的白面,还得用大量的糖和油,蒸制也要花耗大量的好木炭,才能达到足够的温度做出美味佳肴,价格自然也奢侈昂贵。 就连沅家大房那头,逢年过节都舍不得买这样贵的糕点摆桌上,顶多买些点心碎,都舍不得全拿出来,大多都私底下吃,更别提让他们打包带走。 而张屠户家一出手就送了这样大一包点心,虽说也不是整块的,但两家非亲非故的,姜氏看着那些新鲜的、散发着迷人的、香甜气味的点心,恍惚地掐了自己一把。 她没在做梦。 “小萱,我看这点心新鲜,最近天气热也放不了几天,你拿去和宝儿他们一起分着吃了。”姜氏把篮子提给大儿媳妇。 “阿娘,你不吃一些吗?”田氏拿起那包点心,并没有直接出去。 “娘不馋这一口,你们拿去吃。”姜氏摆摆手,舀了一瓢水,将择好的菜给洗干净。 沅宁看着大嫂把篮子里的东西原封不动拎出来,拉着大嫂到一旁,小声问:“嫂嫂,阿娘吃了吗?” 田氏摇了摇头。 “那嫂嫂你们先吃,我给阿娘送两块进去。”沅宁挑了两块不大但完整的,捧在手心,走进了厨房。 “阿娘,来尝尝味儿。”沅宁用手指捻起一块,直接就递到了姜氏嘴边,让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点心就塞进了嘴里。 他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姜氏,问:“好吃吗?” 点心不大,两口就吃完了,姜氏有些无奈:“给我吃这些作甚,多浪费,你们几个分着吃就好。” 沅宁眉眼弯弯笑起来:“等下要吃饭啦,又吃不了那么多,阿娘也吃,啊——” 他说着,就要把另一块喂过去,姜氏连忙抓着他的手腕要躲。 “哎呀阿娘你就吃啦,衍年说下次去镇上再买些回来,他那儿还有钱呢。” 姜氏被小哥儿硬塞了糕点进嘴里,说不出的滋味萦绕在心头,还没开口,沅宁就又端了一碗水给她。 “噎不噎?要不调点糖水喝。” 姜氏将碗接过去:“阿娘不喜欢吃甜的。”她想了想,还是劝了沅宁一句,“宝儿,衍年是个好孩子,也是对你好的,你们的钱最好都存起来,今后去书塾,有的是要花钱的地方。” “哎呀,我知道的知道的,放心,我有劝他存钱的。”沅宁捧着碗催促姜氏把水喝下去,“阿娘你别担心,衍年有赚钱的本事,还说今后带着咱们家一起到县里住呢。” 姜氏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心上,县里住房多贵,不是他们这样的家庭能肖想的。 “对了阿娘,家里还有秸秆没,衍年说做松花蛋试试。” 姜氏被吸引了注意力:“松花蛋?” “嗯,好像说是北方还是江南的吃法,咱家也泡一些来试试,应该端阳就能吃上。” 姜氏对于方衍年说的话还是比较信任的,毕竟家里因为方衍年拿出来的那些东西,条件改善了不少,都是有用的。 “还放着一些,我去给你取。”她说着,就擦了手去柴房,秸秆燃烧起来的烟很大,但怎么也是能烧火和取暖的,每年秋收的时候,除了烧成灰拿来肥地,家里还会将一部分秸秆收集起来,晒干之后收进柴房里,若是家里的柴火不够用,也能拿出来应应急。 沅宁抱着秸秆去了地里,他们家门前有一小块菜地,家里吃菜大部分都是自己种的。 沅宁找了一片空地,指挥着小光挖了个坑,将稻草放下去之后,小光就已经跑回家把火镰取出来了。 在做这些事上,小光比沅宁和方衍年这两个大人都要娴熟得多。 沅令舒一回来就看见自家地里蹲着三个人在那儿烤火,不禁笑道:“这夏天都还没到,就开始烤火取暖了?” “三哥!”沅宁叫了一声,“你怎么回来啦?” 沅令舒将沅宁脸上沾着的灰给抹了一下,结果越抹越花,又拿手掌去擦,才勉强擦干净。 “我怎么不能回来,你还要我在陈家住两天不成?” 沅宁站在那儿任由他哥搓扁揉圆的:“哪有——那伤口怎么样了?” “已经控制住了,本来就没很严重,上了一天的药,都不怎么痛了。”沅令舒可是等伤口已经不往外流水,和陈家人交代完再走的。 伤口都开始愈合了,还再而三地强调过,加上周围邻居都看着呢,沅令舒把人照顾得已经够到位了。 要是这都还能让伤口重新恶化,就真怪不到他身上了,怕是连村里人都要说是他们自己不上心,小沅大夫可是专门在他们家守着伤口治好才走的。 “那就好,等过几日里正伯伯应该会召开村会,到时候给蒜油宣传宣传。”沅宁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大蒜素的功效给传播出去了,那可是大笔大笔的钱呢! 沅令舒拍了拍他的脑袋:“可以是可以,这蒜油的名字定下来了吗?就叫蒜油?” 沅宁点头:“嗯!反正一鼻子就能闻出来,那打算的味儿又遮不住,而且谁还看不出来那是香油呀,咱们正大光明地叫它蒜油,反而让那些想模仿的人多琢磨一段时间,定是不相信里面就只有这两个东西。” 沅令舒听到沅宁的话就想笑:“你这小哥儿,鬼精鬼精的。” “嘿嘿。” “你们在这儿烧什么呢?”沅令舒看向蹲在地上守着烧秸秆的方衍年和拿烧火棍翻动秸秆灰的小光。 “哦,烧冬灰呢,衍年在书上看到的,把草木烧成灰,然后和石灰兑的水和在一起,可以用来泡鸭蛋。” “嗯?石碱还能泡鸭蛋?”沅令舒读过医书,其中这个石碱,就是记录在本草纲目里的,用蒿、蓼之类的杂草、水草烧成灰,泡水变成碱汁,再掺进面粉里晒干,就是一味中药,可以软坚散结,化痰祛湿,还能治疗积食之类的病症。 除此之外,石碱还可以用来发面和洗衣服,药店和杂货铺子都有卖。 沅令舒的话让方衍年那些扯大旗的说法更加令人信服,方衍年总说是“听说”、“书上看的”,结果这些在古书里还真有记载。 方衍年都怀疑自己拿的是迪化流的剧本了,怎么拿出来什么东西,都有对应的记载给他解释。 其实他是想多了,古人比大多数现代人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有了沅令舒的背书,方衍年这个泡鸭蛋的说法就更加可信了。 沅令舒也没什么别的事儿,那石灰粉泡进水里会发出大量的人,还有人被烫伤过,这样需要细致处理的活儿,由沅令舒这个心细如发的大夫来做就再好不过了。 晚饭都还没做出来,方衍年那碱水就弄好了。 沅宁去厨房把盐罐子搬出来,往装着碱水的陶罐里舀了三四勺。 方衍年用木棍将水里的盐溶解开,就往罐子里放洗干净的鸭蛋。因为放了盐巴,鸭蛋又轻,很容易就飘起来,等把鸭蛋全部放进罐子里泡好之后,方衍年又在上面压了两块洗干净的石头,随后沅令舒将泡好鸭蛋的罐子端去和腌制咸鸭蛋的罐子放到一起。 家里每天都能捡五六个鸭蛋,制作咸蛋的鸭蛋必须得新鲜,因此方衍年这次只做了十一个皮蛋,刚好家里每人都能分到一个。 “收拾好就快来吃饭了——”姜氏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今天晚上的晚餐很是丰盛。 一道大棒骨煲的菜汤香味十足,因为煮得久,汤汁都煮成了白色,随便烫什么青菜都好吃,还有肉味,泡进白米饭里再撒上一把芹菜末,那味道,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除了汤和菜,那剁开的大棒骨里的骨髓也已经煮得软烂,都不用拿筷子去掏,仰头轻轻一吸就出来了,油汪汪的入口即化,味道还十分鲜美。 总共三根骨头,剁成了九节,家里每个人都能分到一截尝鲜。 因为有了骨头汤,心肺就没有再炖萝卜,而是切成了片,焯水之后加入红绿辣椒和姜蒜片大火爆炒,炒得外皮焦脆,内里却软糯带浆,直把人给香迷糊。 可惜方衍年和沅宁都吃不得这个菜,一个是已经上火了,一个是吃了就容易上火,他俩只能闻闻味儿,筷子都不敢往里下。 沅宁跟他哥讨价还价,最终被允许吃了两片猪肺、一片猪心,然后辣得直嘶气儿,可把一家人逗的。 吃完饭之后,姜氏去厨房把边油切了熬成猪油,即使是猪板油,天气热了也容易放坏。 至于那对儿猪腰子,则是煮熟之后做了个凉拌菜,家里人不喝酒,但田氏做的凉菜调料一绝。用方衍年那个时代的话来说,就是拌皮鞋都好吃! 第75章 这些下水骨头的放不久,加上他们家人多,一顿就吃完了,还有一副大肠,用盐腌了放在盆子里,吃完饭之后,姜氏炸猪油,田氏就洗大肠。 乡下人自家养的猪都养得肥,猪大肠即使是已经被简单清洗过一遍了,也得用碱里里外外翻过来再洗一遍。 完全洗干净之后,将肠子上的肥油刮干净——村里其他人吃肥肠大都不刮油,但他们家要讲究一些,连大肠上的油都刮得干干净净。 洗好的肥肠用香料再腌一会儿,就可以下锅卤了。 沅家最不缺的就是卤料,分明都已经吃过了饭,闻到带着肉味的卤香,院子里的人还是会忍不住嘴馋。 再忍忍,等卤好的肥肠泡一晚上,明天就能吃到入味有软烂的卤肥肠了!真是期待呀。 一家人忙完所有的事情,坐在院子里乘凉,方衍年今日罕见地话少,沅宁挨着他坐下,拉了拉他的袖子。 “夫君在想什么?” 方衍年还真是在想正事,他说:“我在想……宝儿你不是说家里的鸡总是一不注意就将鸡蛋啄坏么。” “嗯。”沅宁托着下巴,歪头看向方衍年,嘴角带着笑意,这个人总是会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放心上。 方衍年若有所思地抱着手臂,缓缓道:“可以弄个东西,将鸡下的蛋给藏起来。” -----------------------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机械专业的大工程师要发力了! 沅宁:嗯嗯,我闻到了银子的味道~ 是点子王和他的销冠小夫郎 第43章 弹簧 这话听着简单, 但沅宁实在想象不出要怎么实现。 除非是从小养大不怕人的,否则鸡鸭基本上不会在人前下蛋。而且动物的本能,它们会将蛋下在隐蔽的角落。 方衍年记得之前刷短视频的时候, 刷到过某个视频,因为标题带有“机械专业”, 而方衍年又是这个专业的学生,自然而然就被大数据推送了。 他记得那个装置很简单,虽然没有仔细看,但多少有些印象, 而且刷到视频的时候, 自动收集鸡蛋的装置已经改良了好几个版本,完全可以复刻出来直接用。 可他要做的东西是收集鸡蛋的鸡窝, 实在没办法再说是行商那里听到,或者书上看到的, 只能假装是自己设计出来的。 虽然这样盗用人家的发明说是自己想出来的有些不道德, 可他如今穿越到了书中世界, 实在没办法找视频博主要授权或者支付专利费。 方衍年只能在心中道一声抱歉。 “咱们可以先搭一个窝棚。”方衍年照着隐约印象里的大致模型描述起来, “窝棚下面垫一块木板, 木板中间掏个洞。” 鸡一般喜欢在相对隐秘的地方产蛋, 窝棚能够给鸡安全感, 再加上鸡都喜欢“跟风”下蛋, 他记得视频里的鸡都是排队进去下蛋的, 所以一个鸡棚建一个这玩意儿就够了。 “洞的周围削出一定的弧度,这样鸡下蛋之后, 鸡蛋就会滚到洞里面,而木板的下面,可以放一个木盆, 垫上稻草,这样既能够接住掉下去的鸡蛋,还能让鸡够不着掉下去的鸡蛋,自然就没办法将鸡蛋啄坏了。” 方衍年说这话的时候,全家都在场听着呢,尤其是沅令舟,他在山里打猎,一个人没事儿的时候,也会削木头玩儿,多少会些木工活儿。 当然,只是会一点,还都是自己琢磨的,让他像木匠那样打水碓,他当然做不到。 “你说的这个简单,我今天晚上就能给你做出来。” 方衍年时常会敬佩沅家人的动手能力,他还只是说了个大致模型呢,沅令舟就打算动手了! “可是,这样一来,还是有些问题……”一直以来负责家里家务的大嫂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后面的鸡蛋掉下去,恐怕会把底下的鸡蛋给砸破。” 方衍年:!!! 不愧是常年做家务的女人,经验就是丰富! 他不过是为了后面多优化两次,显得比较自然。其实原版是在孔洞下面修了个倾斜的沟槽,鸡蛋掉下去之后滚下沟槽,最后落到沟槽尽头连接的管道中,这样只需要将管道对半锯开,安装上活页,就能很方便地收取鸡蛋了。 而且当初那个装置,是在鸡棚门口修了一个踏板,踏板联动木板下面的挡片,鸡蛋下出来之后被挡片托着,鸡回头看一眼鸡蛋还在,就会来这里下蛋,而鸡离开鸡棚的时候,踩到踏板,拉动连通的挡片移开,鸡蛋就能掉下去,不至于让鸡因为下了蛋立刻就消失,而不在这个鸡棚里继续下蛋。 这些方衍年原本打算之后再慢慢实装的,结果因为家里人对于这玩意儿的讨论太过认真,因为真养过鸡,提前就能想到缺陷,导致方衍年根本没办法“藏”,直接就把最终版给改出来了。 其他倒是轻松,沅令舟一听自个儿就能做出来,唯独那个踏板联动挡片的装置,沅令舟特别感兴趣。 方衍年没办法,只能将东西给画出来,这下他又能说是在书上看到的了,不然真没办法解释他为什么这么聪明。 夜里烧油灯很贵,家里一般都舍不得电灯,天黑之后就各自回屋睡下了。 然而今晚,沅家拿出了久久没用的油灯,连灯芯都已经干了,重新浸上油点燃,时不时会发出噼里啪啦的火花炸开声。 “原来是这样!”沅令舟脑子活泛,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原理,唯独一点,“但这个……弹簧?” 方衍年:“……”坏了,忘记这个时代还没有弹簧了。 “这个是用铁丝绕圈做出来的,就像弓一样,拉弯之后不是有一个回弹的力嘛,铁丝弯成这个造型,通过按压可以收紧变短,等松开手,就会像断了弦的弓一样往直了弹回去。” 沅令舟自己就有一把弓,听方衍年一类比,立刻就懂了。 家里其他人或许还不太听得懂方衍年的一些话,但因为之前已经很多次证实,方衍年说的那些的确是在各种书籍中有记载了,于是只当是他们孤陋寡闻,还是方衍年这个读书人知道得多。 沅令舟是一个对于新鲜事物很感兴趣的人,如果说之前修鸡棚,他只是为了家里能少损失几个鸡蛋,后面听到那个弹簧,还有联动装置,就纯属个人趣味了。 要不是明天还要砌房子,他今天晚上就能通宵把东西给弄出来! “我记得家里好像还有铁丝来着……” 早在几百年前,人们就将金银铜铁拉成丝线作为装饰,比如著名的金缕玉衣,就是将金属,并不一定是黄金,拉成细线,来缝制甲片。 沅令舟自己就打猎,乱七八糟的工具就算当了一半出去,也还剩一些,而铁丝因为太少,又很轻,家里还留着一些。 虽然今晚打个鸡窝出来已经来不及了,但勾个……弹簧!对,弹簧,还不是顺手就能弄出来的。 家里其他人都散去睡觉了,沅令舟才把铁丝给翻出来,拉直,找了跟还算平直、粗细均匀的木头,将铁丝往上面绑。 方衍年也想和自家夫郎去困觉! 沅宁拍拍他的肩膀,让他自求多福。 但凡二哥抓人,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反正也就是铁丝绕个圈圈的事,加油! 方衍年欲哭无泪啊。 “二哥,或许用火烤一下,把铁丝烤软了,更好塑型一些。”方衍年已经彻底豁出去了,他还要睡觉呢! 沅令舟觉得非常有道理,去灶台点了火,将铁丝两头绑在木棍上,中间扔进灶台里,等烧得发红就立刻拿出来,免得待会儿烧化了。 困到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方衍年:谁说古代人不知变通的,他第一个不同意! 按照方衍年所说的,弹簧两头的铁丝密集地多绕两个圈,更结实不容易变型,而弹簧的主体部分,得留一定的距离,这样才能产生向外的弹力。 像这样线圈中间有一定距离的,叫压缩弹簧,如果将线圈紧贴缠绕,可以向外拉伸后收缩回弹的,就叫拉伸弹簧,一般用作拉伸复位。 沅令舟的动手能力强,很快就做出来几个压缩弹簧,留了两个顶鸡圈门口联动装置的踏板,剩下的自己玩儿。 方衍年忍不住在心中想:这玩意儿用处可大了,这是手.枪里给子弹上膛的必要构件,把这玩意儿弄出来,离做出简单的丐版左轮也不远了。 在玩上了弹簧之后,方衍年总算被放回去睡觉了,他洗漱完上床,宝儿都已经睡着了。 困意让他睁不开眼,掖好了被子倒头就睡,又是一夜好眠。 半夜的时候下了一场雨,早上起来,院子里都还是湿哒哒的,走几步就会黏上一鞋底的泥浆。 第76章 方衍年无比想念水泥地,恨不得今天就能将地给铺上。 起床之后,沅令舟将今天要用来砌墙的青砖给泡进了水里,因为青砖里面有空隙,会吸水,如果是干燥的青砖砌墙的话,会吸走水泥里的水分,导致砂浆干得过快,粘结力下降,墙面开裂鼓包。 吃完早饭,天总算彻底放晴了,沅令舟继续去后院炒水泥要用到的陶粉,沅宁和方衍年则是帮忙把院子给清理干净。 正忙着呢,张紫苏就出现在了篱笆外。 “紫苏哥哥!”沅宁高兴地过去开门,“你吃早饭了吗?昨晚家里卤了肥肠,我切一根给你尝尝。” “不用。”张紫苏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语气,他扫视了一圈院子里堆着的东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沅宁忍不住想,要不是看得出来张紫苏并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眼里有活儿,要是放在其他人严重,怕是还要误会他是在故意摆谱呢,说话都硬邦邦的。 “哎呀,我也不清楚,这要问二哥才知道。”沅宁笑着把人招呼进来,倒了杯热茶在一旁放着。 “你二哥呢?” “在后院炒陶粉呢。”人家都上门帮忙了,沅宁就没有刻意隐瞒。 “炒什么?”张紫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应该是碎陶片打成的粉。 他们家之前修砖房是请的工,那时候张紫苏还小,也不知道修砖瓦房要用到这些,就没多问。 正说着话,出门给陈家小儿看诊的方衍年就回来了。 “咦,张家的小哥儿怎么过来了。”沅令舒将药箱放下,顺带问了一句。 沅宁这才想起来,昨天说这事儿的时候,他三哥还没回来。 “张伯伯听说咱家砌房子,让紫苏哥哥过来帮忙的。” “嗯。”沅令舒点点头,人家未出阁的小哥儿,虽然看样子今后也不一定成亲了,但还是要保持距离,免得村里人说闲话,他甚至连人家名字都没叫,只打了声招呼,将东西放好之后,便把石灰粉给提了出来。 最近夜里容易下雨,而石灰见得不水,因此是额外放在柴房的。 石灰浇水容易发热,因此将生石灰熟成为半熟的石灰这活儿,依旧是家里最细心的沅令舒来操作。 方衍年帮着搭把手,把木板给抬了出来,随后端来了水,而沅令舒则是把石灰倒到木板上,一点点添水进去,直至生石灰变成半干的模样。 期间,沅宁就在一旁看着,这些体力活儿他帮不上什么忙,而张紫苏……似乎也插不上手,毕竟他不知道这两人是打算做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过来,原本以为砌房子会很忙,但直到现在,都过去半个时辰了,沅家人就纯让他在一旁看着! 沅宁还能去给他哥和夫君擦擦汗,张紫苏感觉自己就是个纯摆设。 “没有别的需要我帮忙的吗?”他又问了第二遍。 出于礼貌,方衍年和沅令舒也不好叫他干这些体力活儿,虽说是过来搭把手的,但他们还真能让个小哥儿来搬砖吗? 沅宁正要开口,他二哥就端着一口大木桶到了前院来。 那木桶个头可大,都能把沅宁整个人装进去,如今装满了陶粉,光看着都重,就连沅令舟的胳膊上都浮现出了清晰的筋脉,显然是费了力气才抬得起来,沅宁赶忙让开。 沅令舒上前搭了把手,二人一起将两种粉末混合到一起,随后方衍年掏出磨好的石膏粉一起混进去。 一次混合水泥的量并不少,沅令舟拿起一旁的铲子,将水泥混合均匀,张紫苏见没人搭话,走到另一把铲子面前,拿起来就要帮忙。 沅令舟开口道:“这粗活儿你就别做了,和宝儿一起在旁边歇着就是。” 张紫苏脸一冷,显得有些凌厉的凤眼微眯:“你是看不起我的力气?” 他的话把沅令舟一噎,因为没打过交道,沅令舟也没想到这小哥儿说话跟吃了鞭炮似的。 一旁的沅宁心头一惊,虽然张紫苏的表情看上去没有多少变化,但沅宁对于他人情绪的感知特别强,一眼就看出来张紫苏是生气了,连忙上前说和。 “二哥不是那个意思,这沙子全都是滚烫的,他怕等下伤着你。” 张紫苏蹙了蹙眉,他感觉自己被鄙视了,他的杀猪技术比他那当了二十几年屠户的爹都要好,几个月下来都没失手伤过自己,就这不会动的玩意儿? 沅宁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造成了火上浇油的效果,眼睛都微微睁大了些,正想要怎么解释呢,就听他三哥开口道。 “这活儿还是我来吧,水缸里泡着砖,等下要用来砌墙,能麻烦你把砖给取出来之后搬到这边吗?” 张紫苏那张虽然面无表情但是有些不爽的脸有所收敛,显然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沅宁偷偷给他哥比了个大拇指:“水缸在那边,我带你去。” 泡砖头的水缸并非家里喝水的水缸,而是原本用来鞣制皮子的瓮,不过因为急着用,里面原本鞣制到一半的皮子只能被取出来洗干净,等之后重新鞣制。 那缸子被清洗得很干净,因为常年鞣制皮子有一股味儿,还是沅令舒弄了些草药进去煮了两遍,才去掉缸子的臭味,能拿来正常使用的。 瓮的开口有些小,青砖只能竖着一匹匹放下去,沅宁本要帮忙,被张紫苏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你就在旁边看着。”张紫苏说。 他是真觉得这小哥儿那双手,不仅拿不起一匹砖,那细皮嫩肉的说不定还会被青砖的棱角给割伤。 “好吧……”沅宁也不逞强,他眼睛一转,跑去拿了把扇子过来,“那我给你扇扇风。” 张紫苏无语地给了他个白眼。 很快,十几匹砖就被张紫苏给捞起来了,他将青砖给放进簸箕里,满满当当,高高的两排,伸直了手臂垒起的青砖都能到他的下巴。 沅宁看着张紫苏一使劲儿,就把这有半个他重的十几匹砖给抱起来了,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即使不是第一次见,依旧惊掉他的下巴。 “带路。”张紫苏说。 “哦哦,这边,你小心脚下。”沅宁走在张紫苏的前面,给人开路,得亏他们家平日里打扫得干净,后院去前院的路上连颗小石子都没有。 他长开双臂,护在张紫苏的身前,小心翼翼地引路,像是要给人把挡着的东西都别开似的,张紫苏那张脸上的无语变得更重了。 二人来到前院,路过正在铲灰混合的两兄弟时,张紫苏还不屑地哼了一声。 沅令舟:“……” 沅令舒别过头忍不住笑。 他好像知道宝儿为什么喜欢看好戏了,沅令舟吃瘪的模样也很有趣呀。 张紫苏没管沅令舟一脸憋闷的表情,平稳地将一簸箕砖头放下,然后平铺开到地上晾干,都不带歇的,就又去后院继续捞青砖了。 沅宁屁颠屁颠跟着人跑。 等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沅令舒才终于笑出了声。 你沅令舟也有今天! 沅令舟瞪了他弟一眼:少在这幸灾乐祸! 两兄弟一边铲灰一边用铁铲互怼,只有方衍年一个人在四十五度望天默默忧伤。 他们家宝儿不黏他了qaq 分明昨天还说最想他了,今天就跟着别的哥儿跑。 方衍年一边给木板打磨平整,一边忧郁地画圈圈,人都快长蘑菇了。 沅令舟的执行力确实强,今天一早起来,吃完早饭,就先把鸡窝的垫板给弄出来了,这倒是简单,只需要切割下来大小合适的木板,在中间掏一个比鸡蛋稍微大一圈的洞,然后铲出一些弧度。 剩下的,就得交由方衍年来控制木板孔洞周围的倾斜角度了,太平的话滚不下去,太陡的话鸡蛋滚落的速度太快,容易把蛋磕坏。 还好方衍年有理论知识,一番计算下来大致有底,如今底板已经几本成型,只需要把表面打磨光滑,就能够使用了。 张紫苏里里外外跑了几趟,把所有泡仔水缸里的砖头都取了出来晾到院子里,又把没有泡过的砖给搬运到后院泡进水缸,中途都不带歇的,可勤奋了。 沅宁就跟着张紫苏跑,一会儿给人擦擦汗,一会儿又端糖水来,还总是夸人力气大,好厉害。 张紫苏从一开始觉得跟着条小尾巴有些厌烦,到最后他就连随便做点什么,都要被一阵闭着眼睛瞎夸,夸得耳朵都有些红。 难怪沅家人这般喜欢沅宁,这样的性子,嘴又甜,谁能不喜欢呢。 但他是学不会,也做不到,只闷头做实事。 第77章 沅令舟和沅令舒已经在砌墙了,方衍年也在一旁帮忙。张紫苏看没什么活儿,瞧了一眼沅家喝水的水缸,发现里面水不多了,挑起来水桶就要去挑水。 沅宁连忙阻止,这像什么话,可他又拉不住张紫苏,最后只能跟在人身后出了门。 两人走后,沅令舟才好张口感叹:“挺勤劳的一小哥儿,怎么就没说上亲呢。” 沅令舟觉得村里这些青年着实有些没眼光。 沅令舒比他哥小不了两岁,知道沅令舟不是那个意思,只随口道:“也不是村里的男子瞧不上他,听说是张屠户对人家不满意。” 张紫苏是独子,那些拖家带口,一眼就能看出是去吃绝户的人家,张屠户怎么会答应。 二人也不好多说人家小哥儿的闲话,感叹一句便收了话头,倒是觉得今天方衍年似乎……特别安静? 扭头一瞧,就瞧见某人魂不守舍的,眼珠子都快飘到外面去了。 沅令舟和沅令舒相视一眼,没忍住眼底揶揄的笑。 这小子竟和人家小哥儿吃醋,都快及冠的人了,怎还这般幼稚。 只能说俩光棍儿不懂情情爱爱吧,方衍年不和俩舅哥计较,从地上飘起来:“你们喝茶还是糖水?” “喝茶吧。”两个人都不嗜甜。 方衍年行尸走肉般抬头看了一眼天,太阳已经出来了,砌了这么久的墙,也流了不少汗:“还是喝点盐糖水吧,汗流多了没力气,还容易中暑。” 说完,他就飘去厨房调了电解质饮料出来,一大盆放凉的开水,半勺盐,三勺糖,再切半个橘子进去。 沅家两兄弟没见过这样的喝法,味道有些怪,但觉得应该是方衍年从哪本书上看到的配方,便捏着鼻子喝了。 别说,还真挺有用,太阳出来之后,身上的汗淌得更凶了,但干起活儿来却特别有力气,甚至半点头晕眼花之类的不适都没有。 是个好东西呀! 干活儿累了就来上一盅,很快就能恢复力气,精神头越干越好。 沅宁跟张紫苏一起挑了水回来,就看见他俩哥哥在院子里热火朝天搭房子这一幕,就是…… 因为家里俩小哥儿都出门了,阿娘和大嫂也不在,沅令舟直接把上衣脱了,光着膀子。三哥倒还好,起码留着件短褂。 年轻的、还未成婚的汉子,尤其是沅令舟那副精壮到没有一丝赘肉的好身材,沅宁就说怎么回来的路上,总觉得今天路过他们家门口的人特别多,感情都是来饱眼福的! 沅宁不由得扶额,他二哥在这方面真的缺根筋,分明平日里挺人精的。 可顶着这么热的天,沅宁也不好叫他哥把衣服穿上,万一热出病来怎么办? 如果家里只有他一个小哥儿还好,毕竟是他亲哥嘛。 沅宁来不及替他哥尴尬,挑着满满两桶水回来腿都不打颤的张紫苏目不斜视就走到侧院倒水去了。 耳朵没红,应该不是在强装镇定,就是单纯的……完全没兴趣。 这不比那些面红耳赤假装路过的女子哥儿有趣多了。 沅宁的眼睛弯成一条缝,心里的小恶魔尾巴一甩一甩的。 ----------------------- 作者有话说:果然还是芝麻味儿的小元宝呀~ 小方大人醋坛子酝酿进度:66% 方衍年:什么味儿,我尝尝看[柠檬] 沅宁:芝麻馅儿汤圆不可以蘸醋吃! —— —— 等黑化值累积完毕大吃特吃[害羞] 沅宁:不好,这波冲我来的[裂开] 第44章 偷亲 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沅宁倒是没有别的意思,支持纯粹的,觉得很有趣。 怎么说呢? 他视线微微一瞥, 便看见了刚刚明明已经路过他们家门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返回来, 超绝不经意再次路过他们家门前的小哥儿。 还有那住在他们家对面老远,平日里交道打得并不多的妇人,今日也罕见地打开了院子门,坐在院儿里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打络子。 村里适龄的女子哥儿并不多, 大多都是早早在及笄之前, 十二三岁就把亲事定下,两家相互走动几年, 提前有个帮衬,等孩子年纪到了就成婚。 若是到了十五六岁还没说亲的, 要么是自个儿有问题, 要么是家里有问题。 都是一个村子长大的人, 小时候好吃懒做的, 或者姊妹里有谁名声不好的, 都容易被说嘴, 很少能寻得到本村的好人家, 都是说去外村。 而那些家里穷到揭不开锅, 嫁过去之后还要养一家子的女子哥儿, 也是很难说到亲事,要么就是远嫁, 要么就是嫁给那些闲汉…… 不过这些,一般连孩子都养不起,三天两头不着家, 时间长了,也不知道人什么时候没的,有甚者连尸骨都寻不见。 即使是乡下嫁娶,也是要看双方条件,门当户对的。 以前沅家二房拿不出银子,一家人节衣缩食的,连媒人都不乐意往他们家门前路过。 现在嘛……这边天天传出肉香,谁闻着不馋?搞得自家的钱都存不住,三天两头就跟着买肉吃。 以前哪过过这么奢侈的日子,十天半个月能吃两顿都就不错了! 沅宁感觉那些姑娘媳妇、哥儿夫郎的,看着他哥的眼睛都在放绿光。 不得不承认,他哥身材确实好,那紧实的肌肉一块儿是一块儿的,因为受力而绷起,还能看见鼓起来的青筋,汗水划过相对于村里的汉子们来说还算白皙的皮肤—— 大哥沅令川天天下地,倒是长了一身小麦色的皮肤,他二哥嘛,山林里打猎的猎户,成日也晒不着多少太阳,当然没被晒很黑了。 除了沅令舟,他三哥沅令舒身材其实也不差的,虽不如他二哥肌肉那般夸张,但也因为时常去山里采药,学医的人,尤其是会推拿的,那也是个力气活儿。 平日里沅令舒穿着青衣长袖,倒也不明显。今日因为天热,换上了短褂,胳膊上的肉看着还算紧实,腰腹也平坦,还带着不算明显但清晰的线条。 在外人看来,这画面的确是养眼。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俩是亲哥,沅宁半点欣赏不来,甚至还有些嫌弃。 感觉隔老远都能闻见他俩哥哥身上的汗味儿,以及蒸腾出来的热气…… 咦惹。 沅宁罕见地跟张紫苏同款地嫌弃了,并且还往旁边退了两步。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怎么会有女子哥儿喜欢这种“臭男人”,还是他们家夫君好—— 咦。沅宁忽然反应过来,他夫君哪去了?出门前还在的…… 沅宁环视一圈,都没看见人,正纳闷呢,方衍年就跟男鬼似的,阴森森飘到了他身后。 “天气热你喝不得凉的,我给你冲了温水。” 沅宁被吓了一小跳,尤其是在看见方衍年那一脸怨念之中带着委屈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笑起来,抬手摸了摸方衍年的头发。 总觉得,像是看到了被关在家里一整天的大狗狗呢。 “辛苦啦,累不累呀?” 一听到沅宁关心,方衍年脸上的委屈就更明显了,但还是坚强地摇了摇头:“二哥三哥把活儿都做了,累不着我。” 沅宁笑得更明显了,他继续摸了方衍年好几下,给人顺顺毛。 “先喝水,等下又冷了。” “好。”沅宁把碗端过来,家里换了新的陶碗,以前的碗都和那些碎陶片一起打成粉了。 他一开始还不知道这水里面放了别的东西,一口下去,一张脸顿时就……表情十分精彩纷呈。 他怀疑方衍年生他的闷气故意这么捉弄他的,而且还有充分的证据! “这里面加了盐和糖,还有橘子,可以补充体力,天气热了喝这个不容易中暑。” 沅宁:“……” 行……叭! 可是这个真的很难喝啊! 本来如果只有糖水加上橘子,清浅的甜味带着一缕果香和隐约的酸味,只会让人感到清爽。 然而当水里面加了盐,并且盐的分量还不少的时候,一切就变了。 要知道,水里加一勺糖,水只会有淡淡的甜味。 但水里加同样多的一勺盐,能把人齁得想吐,不仅咸,还苦! 即使是官盐,里面的卤子没有洗干净,买回来吃着都会夹杂很淡的苦味儿,甚至因为是官盐,质量有时候也参差不齐的,毕竟贩卖私盐犯法,制造官盐的有恃无恐,偶尔有些不太合格的混进去,对他们来说也“无伤大雅”。 原本如果水放冷之后喝,倒也没这么明显,可方衍年往里面兑了一些热水,糖的甜味被冲淡,盐的咸味变得明显,残留的卤水带着淡淡的腥味和苦味,吃在嘴里像是在舔某种金属……又或者是夹着血味,总之,非常非常的,一言难尽。 第78章 沅宁的嘴其实有那么一点儿叼。 要是放在往常,他是坚决不会喝这么难喝的水的,甚至第一口就会忍不住吐出来。 这最近身体好了,就算遇上这种味道奇怪得有些猎奇的食物,也顶多恶心了下,就咽下去了。 沅宁给自己鼓了半天的气,才捏着鼻子将那碗水给一口闷了。 “呕……”闷完就忍不住干呕了一声,实在是,实在是……太难喝了!!! “喝不下别硬喝呀?”方衍年吓得连忙接过碗放到一旁,给沅宁拍拍背,“是不是被呛到了?我去给你打碗白水来漱漱口。” 方衍年急匆匆回到屋子里,把碗冲洗干净,重新打了一碗冷水出来:“这水还没煮过,别咽,漱了口之后吐掉。” 家里烧好晾凉的热水全都被他嚯嚯了做成了电解质水,新烧的热水也还没放凉,只能用生水漱口。 沅宁点点头,他因为刚才的干呕眼眶都有些泛红,漱口吐掉之后,最里面都还残留着那股带着一些血腥气的令人恶心的味道,模样好不可怜。 方衍年哪里还记得刚才的醋意,人都要心疼坏了:“下次你的那份我给你多放点糖,少放盐,单独给你调。” “嗯。”沅宁点点头,他感觉有些晕乎,倒不是那味道奇怪的水让他不舒服,是刚刚□□呕连带出来的轻微不适。 方衍年给他端了条椅子,让他到阴凉的屋檐下乘凉,沅宁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方衍年刚松一口气,忽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回头就看见俩舅哥,用一种威胁的眼神看着他。 哈哈,竟然在大热天的感受到了吹空调的感觉:d 在一旁看完了全程的张紫苏:“……” 这水里是下了毒么?怎么被一碗水就放倒了。 “你在这里面放了什么?”张紫苏看着水里飘着的、切碎的橘子肉,端着碗思考是喝这个还是喝白水。 “盐糖和橘子。”方衍年赶紧往这边走两步,解释道,避开了俩舅哥的死亡凝视。 “人流出来的汗不是咸咸的么,里面就有盐,所以流汗之后要在水里加一些盐补充体力。”方衍年没有解释太多,毕竟跟这个时代的人也不方便解释什么电解质葡萄糖和能量什么的。 张紫苏虽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说法,但仔细一琢磨,确实有些道理。 售卖私盐犯法,就是因为官府需要通过盐价来掏老百姓口袋里的钱。 盐这种东西本身是不值价的,毕竟只需要晾晒海水反复加水蒸发,就能得到。 然而官府将盐垄断,抬价卖给百姓,百姓也不得不买。人不吃盐的话,不出半个月,就会浑身无力。 实在贫穷的地方,还会用草木灰来代替盐,这种盐是钾盐,虽然和钠盐一样能维持生命,但钾盐对人体的负担更大,长期食用还会引起肾衰竭。 张紫苏喝了一口这盐糖橘子水,感觉并没有沅宁表现的那么夸张,好喝确实谈不上,盐味有些重,味道怪怪的。 不至于一碗下去就干呕得差点吐了。 真是个娇气包。 他咕咚咕咚灌了一碗下去,感觉还行。 今天上午忙了不少的活儿,张紫苏喝完一碗又舀了一碗,喝完之后的确感觉还挺舒畅的。 这么热的天气,在太阳底下里里外外搬砖晾晒,再加上去挑了两桶水,的确是有些累。 但喝完这个味道奇怪的水之后,歇了不到一刻钟,就感觉整个人都彻底缓过来了。 因为流汗和日晒而产生的轻微头疼都缓解过去。 还真挺有用。 张紫苏性子直,一遇到这种好东西,像是上次的大蒜素,他就会主动询问,这盐糖水也不例外。 问了盐和糖、柠檬的比例,张紫苏就默默记下了,打算今后回去自己调来喝。 尤其是夏天,不过是这么简单的材料就能去暑,不比中暑了喝药好么。 沅宁看着张紫苏一碗两碗地往肚子里灌,甚至还专门找方衍年要了配方,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甚至都怀疑张紫苏和自己喝的是不是同一种水了。 沅宁有些不信邪,硬要再尝一口这水和刚刚他喝的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回他学聪明了,没有直接抱着碗喝,而是用筷子沾了一滴尝尝味儿。 如果说刚才喝的是稀释后的血液的味道,现在这就像是直接嘬了一口血! “唔啊!”沅宁一张脸顿时皱起来,难吃得直吐舌头。 他二哥三哥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得特别大声!就连张紫苏都被他给逗笑了。 只有方衍年,一脸无奈地端了晾到一半的热水给他漱口。 沅宁:原来这水只有我一个人喝不下! 不行,他不相信! 于是,中午阿爹和大哥、阿娘大嫂和小光回来的时候,沅宁就把剩下的半盆端出来,一人给他们舀了一碗。 众人也没多想,接过去就喝,阿爹和大哥还说味道不错呢! 阿娘和大嫂虽然没说好喝,但是也没觉得难喝,因为里面放了糖,全都给喝完了。 只有小光喝得直皱眉,却因为这是他最喜欢的小叔叔端给他的,说什么都要喝光光! “这是什么水?”大哥沅令川说着,又舀了一碗喝。 “放了盐和糖,还有半个橘子,可以补充体力防中暑的。”方衍年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解释了。 沅家人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水里的甜味儿和咸味都不算重,倒是要不了多少糖和盐,但是这个能解暑,那就不一样了! 他们乡下人,中暑是很常见的事情,中暑之后不仅人难受好几天,耽误地里的活儿,还得吃药,都要花好些钱呢! 只需要用盐和糖,加点橘子,就能防止中暑,简直太值当了! 听到这种盐糖水的好处,众人都又喝了一碗,尤其是今日干了体力活儿的两父子,喝下去之后没多会儿,就感觉自己神清气爽的,好像真的解了暑气那般畅快! 读书就是好啊! 一口都喝不下去的沅宁:快乐都是他们的t^t 一家人热热闹闹把剩下的都喝完了,随后姜氏和田氏携手去做饭,而院子里剩下的人都趁着这段时间继续砌房子去。 “你们手脚倒麻利,一上午就砌了这样多。”原本只有两个人手,众人还以为砌不了多少的墙呢,结果因为有张紫苏的加入,那些杂七杂八需要体力又浪费时间的活,都让张紫苏承包了。 张紫苏还跑了一趟水碓那头,提了陶片过去,又将磨好的陶粉拎了回来。 沅宁光是跟着张紫苏跑,活儿都没做呢,只是加油打气,就累得腿软了。 他真是羡慕张紫苏的好身体。 “紫苏哥哥帮了好多忙呢,特别特别厉害!”沅宁发自真心地夸奖,把张紫苏做了些什么挨着数了一遍,数得张紫苏两只耳朵都红透了。 “紫苏叔叔好厉害!”身为沅宁的第一捧哏,小光也十分给面子地跟着捧场。 被一家老小这么捧着夸,家里只有一个爹,这爹还常年在外赚钱的张紫苏浑身都不习惯,但他却不讨厌这种感觉。 “下午天气热,就别这么卖力了,跟宝儿一起休息会儿。”姜氏远远就听到他们的谈话,过来给张紫苏递了干净的帕子,“这帕子洗干净没别人用过的,你就拿这个擦汗。” “没事,我用大家用的就行。”张紫苏其实没那么讲究,他是过来搭手帮忙的,又不是来做客的。 “要的要的,身上腻着汗多不好受呀,等会儿吹了风小心着凉,吃完饭去宝儿的屋子里擦擦汗,可别受寒了。” 张紫苏低头看着手里头的粗布帕子,布料并不怎么好,应该是从穿旧的衣服上拆下来的。 乡下人节俭,一身以上大的穿完改给小的穿,穿到破了洞、补都不好补了,便拆开来做其他,最常用的便是拆成帕子或者抹布使,再用久一些,坏得厉害了,也有办法再利用。 将破布剪碎成布头或者布条,借织机做成裂织布,虽然模样不好看,布料也没有了细布的柔软,但可以拿来当坐垫,或者搭在柜子上防尘防晒,用处可多了。 张紫苏从小就没了小爹,是阿爹一手带大的。阿爹没娶续弦,虽然对他的爱远比其他的父母更多,可这样细腻的关心,张紫苏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真温暖啊,真好。 他攥着帕子,难得表现出几分乖顺,不再是那副硬邦邦的模样。 姜氏还挺喜欢这个小哥儿的,让他不要客气,就当在自己家,又问了张紫苏的口味偏好,有没有不吃的东西,这才重新回到厨房。 第79章 午饭吃得丰盛,泡了一晚上的卤肥肠格外入味,再加上炖煮的时候就舍得烧柴火,原本难以咀嚼的肥肠被炖得软烂,却又没有完全失去嚼劲,是一种独特新鲜的口感。 张紫苏家里从来不缺肉吃,下水偶尔也吃,但他爹那手艺……不提也罢。 他的手艺……无师自通能有什么手艺,能把东西做熟就已经很不错了!就连肉要先用葱姜腌制去腥,都是实在有邻居看不过去了,才教他的。 小时候张紫苏的手艺,一度让他厌食到只吃菜和饭,不吃肉的地步,他还因此瘦了好大一圈。后面学会怎么烧肉了,才终于恢复正常的饮食,但也就只是勉强能够下咽,是远远不能和沅家娘子比的。 午饭实在好吃,张紫苏不由得吃多了些,分明身体很强壮的,但还是积食了有些胃疼。 沅宁心细,其他人都没发现,就他注意到了张紫苏额角的细汗。 吃完饭之后,张紫苏就去他的房间将身子擦了一遍,衣服在就在院子里吃饭的时候晒干了。 现在坐在屋檐下午休乘凉,张紫苏却发了汗。 “紫苏哥哥,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张紫苏也有些意外,这一家最不会干活儿的小哥儿,竟然是第一个发现他身体不适的。 但张紫苏也独立惯了,他摇摇头:“没事,休息会儿就好了。” 沅宁看他唇色都有些发白,张紫苏身体挺好的,唇色红润,现在都一副生病的样子,赶紧去把他哥给叫了过来。 沅令舒和抱着手臂拒绝看病的张紫苏大眼瞪……张紫苏不看他,一副死倔的模样。 “紫苏哥哥,你就让我给给你看一下吧——”沅宁推着张紫苏的胳膊,摇来摇去,软着嗓子跟撒娇似的。 张紫苏手臂一抱眼睛一闭,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都说我没事,休息会儿就好了。” “不可以不可以——”沅宁把声音拖得老长,闹了好一会儿,张紫苏都被闹得烦了,才不情不愿把手伸出来。 沅令舒耸耸肩,给人把了脉。 “哥,紫苏哥哥怎么啦?”沅宁凑过去问他哥。 沅令舒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不告诉你。” 沅宁:???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就要知道!”小哥儿吵着闹着跟着他哥抓药去了。 靠在椅子上的张紫苏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性格原因,他不太习惯……在其他人面前展露出软弱的一面,因为贪嘴所以积食这种事情,还是在别人家里吃饭吃积食的……光想想都丢人,真是丢人死了!!! 沅宁跟着他哥跑来跑去,然后笑嘻嘻地帮忙煎药。 他最近身体真是好了许多,以前该睡午觉的时候,都精神抖擞的,还能磨得他哥烦他。 沅令舒直接把他提溜给了方衍年。 沅宁对他哥做了个鬼脸。 他一静下来,整个院子都安静了,毕竟干了一上午的活儿,大家都累,需要睡一小会儿午觉,下午才有精力继续砌墙。 当然,沅宁虽然叽叽喳喳的,可声音不大,再加上家里人午睡都睡得沉,都没被他吵醒。 沅宁安静下来之后就将自己的椅子挪到方衍年的椅子旁边,以往他都是进屋子里睡的,今天不是张紫苏再嘛,又不能把人丢院子里,也不好请人去他床上睡,所以他就很贴心地搬了椅子到门口睡午觉啦~ 不过,沅宁发现,方衍年今天中午午休的姿势好像和往常不一样,竟然是抱着手臂睡的。 有点眼熟,不是跟刚刚张紫苏耍赖的模样一样吗? 他从椅子上爬起来,半个身子探过去,手指在方衍年闭上的眼皮前面晃了晃,屋檐下的阴凉处,手指挡在眼前依旧能投下一片阴影。 没醒着呀?他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沅宁看了会儿,没看出个所以然,然后用食指在方衍年的鼻尖上轻轻戳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被捉住了手。 方衍年慢悠悠地掀开眼皮,目光清明,一看就是醒着的。 “你装睡——”沅宁压低了声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像做贼似的和人说悄悄话,明明语气挺理直气壮的。 安安静静看着他的人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没有像以往那样一见他就笑,而是眉尾很轻的、幅度很小地挑了一下,让人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沅宁没见过这样的表情,也没从里面读出来任何情绪,忽的感觉心头有那么一点点……轻微的不安。 这样的情绪还未放大,捉着他的手就松开了,随后伸向他,轻轻捧过来他的脸,拇指落在他的耳畔,温热粗砺。 方衍年从藤椅上撑起身,很快地在沅宁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又躺回去,闭上眼睛装睡。 热度慢慢爬上脸颊,沅宁呆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心跳得有些快。 第45章 你踢我! 午后的蝉鸣声在院子里回荡, 沅宁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随后脑袋里腾地一下炸开了烟花,晕晕乎乎地像是飘向了云端。 听到身后他哥从厨房出来的动静, 欲盖弥彰地躺回了椅子上,紧紧闭着眼睛也无法掩盖心跳的声音。 一切感觉都被无限放大, 沅宁能听见他哥从厨房走出来的脚步声,径直走向他的时候,他的心脏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了,即使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心虚。 也不知道他哥有没有看出来什么, 只是用手背在他额头上碰了碰, 确认他没有发热,便去屋子里取了毯子出来, 搭在了他身上,然后又绕到厨房继续煎药去了。 乡下的虫子多, 房檐下挂着驱虫的药包, 睡在屋檐的阴影下, 药味格外浓重, 倒是不怕被虫子叮咬了。 这个午后注定是要睡不着的, 沅宁听着他哥熬了药端出来晾着, 和就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张紫苏说了什么, 只是因为二人都压低了声音, 没怎么听的清。 他能听见村里其他人家小孩子中午不好好睡觉, 被家里大人骂了一通之后的嚎啕大哭。 能听见不知道谁家的鸡扯着嗓子打鸣的声音。 静谧又嘈杂,充满了生活气息的乡间午后, 充斥着各种细碎的声响,却又显得宁静。 沅宁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大概是他哥熬的药放冷之前, 总之,等他被叫醒的时候,家里其他人都已经在砌房子里。 方衍年给他摇着扇子,温声将他叫起来,毕竟中午睡太久的话,晚上可就要睡不着了。 “唔……”刚醒来的时候感觉天光有些亮,沅宁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睛,忽然觉得那刺眼的光线暗了暗,原来是方衍年将扇子挡在了头顶,免得他睁开眼睛不适应。 沅宁下意识地朝着方衍年的方向蹭了蹭,像睡迷糊的小猫似的,可惜他是躺在藤椅上,怎么靠近也没办法钻进人怀里去。 他翻了个身子,侧躺着面对方衍年,困意让他不想起床,只低下头发出无意识的撒娇声,午睡过后软绵绵的嗓音呢喃着模糊不清的话语,即使凑近了也听不清。 圆圆的蒲扇落在耳边,沅宁感觉视线再次暗了暗,随后又是一片柔软落在唇间:“快醒醒,太阳都晒屁股了。” 沅宁没忍住哼唧一声,这下算是彻底醒来了:“太阳早上就出来了,你以为我睡迷糊了呀?” 睁开眼睛,沅宁就看见方衍年那张带笑的脸,心里忽然觉得无比幸福。他凑过去蹭了蹭方衍年的脸,这才精神抖擞地从藤椅上跳下来,跑去侧院看看墙砌成什么样了。 下午因为多了人手,沅令舒和沅令舟一组,沅承显和沅令川一组,两组各砌一面墙,这样更容易从下面开始晾干。 张紫苏倒是也没真闲着,他眼睛里有活儿,力气也大,能当大半个劳力,一些小光或者阿娘大嫂做不了的事情,他做起来倒是轻松。 这小哥儿也没什么架子,姜氏怎么劝都劝不住,在一旁看着心疼又有些心急,生怕把孩子累着了。 沅宁睡醒之后凑过去晃了晃,发现自己在现场只能碍手碍脚,最后十分自觉地退到一旁,给下手打下手。 端茶倒水,扇风捶腿的,间歇地嘴甜夸几句,可把人逗得,干起活儿来都笑声不断。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原本张紫苏不在的话,应该是要忙到天擦黑才歇,但也不能真让人家在这边待太久。 姜氏早早将晚饭做好,招呼张紫苏先吃,张紫苏这实诚的小哥儿却满脸的疑惑,怎的这么早就收工,然后发现饭菜只有他和沅宁的两份,其他人都要忙完再吃的。 “不用,我跟着一起吃就行了。”张紫苏自认为不是那般娇气的,他是来帮忙的,又不是来当老爷的,肯定是要一起才行。 第80章 姜氏哪里肯,硬是把他按下来,说待会儿天黑了他一个小哥儿回家不安全。 张紫苏心想,他出门腰上是别着刀的,要是真遇上了歹徒,怕是不知道谁更危险一些。 毕竟他杀的猪没有一百头,也有十几头了,对下刀子这种事情,简直娴熟得毫无犹豫。 可沅家人热情,沅宁挨着他坐,他们开小灶,饭菜都盛进了碗里,都是些好饭好菜,可以抱着碗慢慢吃,沅宁就拉着他说话,让张紫苏走也不是。 最终还是跟着这娇气的小哥儿吃了饭,然后也没急着回去,而是帮忙到了天擦黑,大家都收工的时候。 “这天色都暗了,令舟去送一下。”姜氏支使二儿子多跑这一趟。 忙活了一下午,又是沅令舟还是砌墙的主力,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还二话不说就站起来,拿了两个馒头在路上吃,就起身要送张紫苏回去。 “不用,天色还没晚,我赶回家来得及。”张紫苏客气地拒绝,他提前开小灶吃过饭了,沅家人才刚开席呢,怎么能让人饿着肚子来回跑一趟。 “不妨事,一定得给你送回家的。”姜氏看着这个格外懂事的小哥儿,目光里都是心疼。 即使知道张紫苏就算一个人走夜路也不怕危险,但他们做主人家的,也做不出来这种让人小哥儿一个人回家这种事。 “阿娘,我去送吧。”方衍年倒是将活儿给接了过去,不等姜氏拒绝,就说,“我干的体力活不多,也没那么饿,给我留一碗就行。” 说完还打趣:“可别留太多了,我的胃口您是知道的。” “这……”姜氏有些犹豫,其实让方衍年送是最好的,其次是大儿子送,但沅令川明日还要早起下地,姜氏才让二儿子去送。 毕竟沅令舟的话,就算晚起一会儿,或者中午多补会儿觉也方便,都在自家忙活,沅令川却要走老远下地的。 “我也去我也去!”沅宁已经吃过饭了,要不是他是个小哥儿,他都想自告奋勇带着大狼去送张紫苏了。 这倒是,再好不过,人家成了婚的小夫夫去送张紫苏,就算村里人看见都说不了闲话。 最终,方衍年带了个夹着蘑菇酱的白面馒头垫肚子,跟沅宁和大狼一起将张紫苏给送了回去。 回家的路上,方衍年总算得偿所愿,能够有和他们家宝儿单独相处的机会,拉着沅宁的手就不撒。 返程时,天色都已经彻底黑下来,走在路上披星戴月的,伴着虫鸣和家家户户传出来的笑闹声,显得日子格外悠闲。 张屠户家道沅家并不算太远,还没有沅家到他们家的地里走得久,二人路上说着话,感觉都没走几步路,就已经到了。 到家后,众人都已经吃过了,给方衍年留的饭菜还热在灶上,都是在吃饭之前就挑出来的好菜,对于塞了一个大白馒头的方衍年来说甚至有些多。 方衍年吃不完,哄着沅宁陪着他又吃了一点,两人分着慢慢吃,坐在院子里看沅令舟鼓捣他那鸡窝。 沅令舟干活麻利,做起木工来也是有模有样,动作都挺赏心悦目的。 就是锯木头的时候尘灰大,沅宁和方衍年都站在上风口旁观了,还是有木屑飘过来。 方衍年想了想,把碗递给宝儿,进屋找姜氏拿了块薄布,给沅令舟围在口鼻上,算是比丐版还丐版的口罩。 沅令舟不解,本来天气就见热,这样把脸捂着,多难受啊。 “难受也总比生病好,这些木屑灰尘的吸进肺里,是要生病的,严重还会……”方衍年又不好用现代的科学名词,只能说,“咳血都是小巫见大巫,比得肺痨还严重,是要命的!” 沅令舟有些不太信,这么严重的话,那木匠怎么没事? 但沅令舒也点点头,十分赞同方衍年的说法,最终沅令舟不得不将细布给栓在脸上。 姜氏从厨房忙完出来,就看见自家二儿子那一副偷子的模样,直乐得合不拢嘴。 “怎么把布给缠脸上了。” 方衍年将方才的说法解释了一番,倒是把姜氏给吓着了,说明日给绣几个罩子,这样活动起来方便些。 这个时代的口罩也就是拿块布栓在脸上,下摆一直垂到胸口,是连带着脖子一起遮住的。 方衍年想了想,还是把现代的口罩怎么做的说了一声,姜氏针线活儿本来就好,一听就知道怎么弄,那抽绳还能调节松紧和位置,内行的光是听到就能想象出是什么模样,怎样使用,还直夸这法子好,方便还不那么闷热。 用在脸上的料子,还是得柔软细腻些才好,所幸先前为了裁新衣买了几匹布,留了些布头下来,原本是留做补衣服的,这时候倒是可以先拿来做这口罩子了。 新布柔软又透气,想来是比这么胡乱往脸上一扎要好。 等沅令舟做完木工活儿,脸上都勒出印子来了,又把家里人逗得好一通笑。 鸡窝搭起来简单,麻烦的是支撑鸡窝的支架,因为需要接沟槽,木板的下方得做成悬空的木头架子,这年头也不流行用钢钉,全都是榫卯结构,组装起来也要花一些时间。 机械专业出身的方衍年自然也接触过一些榫卯结构的东西,但绝对没有古代人这般熟悉,他在一旁看着倒是学了不少。 这可是免费的专业技师公开课! 曾经方衍年选机械专业,就是因为对这门感兴趣,他们家的主营可不是这方面的业务。 正因为喜欢,看得多学得多,方衍年在一旁学习起来这些崭新的知识时,也显露出了难得的认真。 沅令舟见他感兴趣,还会偶尔讲解几句,方衍年也就不和这二舅哥客气,有什么疑惑不解当场就和沅令舟讨论起来。 说着说着,就涉及到了专业知识,一旁的人都听不懂了,但不妨碍他们觉得这姑爷是真厉害。 也是因为有兴趣,方衍年在现代的时候专业课成绩还挺不错,说到兴头上时,一些在这个时代并不存在的专业名词嗖嗖嗖就从方衍年嘴巴里冒出来,他都没察觉。 沅家人似乎已经习惯这位姑爷时不时说出一些没听过的词汇来了,但人家是读书人嘛,懂这么多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沅令舟时而疑惑地停顿下来,反复咀嚼着方衍年说的话,还觉得真是生动形象又有道理。 这就不得不感谢连翻译都会做到信达雅的老前辈们了,将一些舶来的词汇都翻译得十分具有华夏特色,越琢磨越是觉得妙极。 做好的鸡窝被放进了鸡棚里,一大家子人也不怕把鸡鸭吓到,就守在鸡棚外面看着,可惜鸡鸭产蛋的时间不一样。 鸡一般是在早上天亮后下蛋,而鸭大多数都在夜间、凌晨下蛋,如今刚过一更天,还不到鸡鸭下蛋的时候,即使再怎么蹲守也看不出效果。 “明早过来看看就知道有没有用了,现在先去睡觉。”分明是最期待的,但在做好这个收集鸡蛋的鸡窝之后,沅令舒反而是最平静的一个。 众人又在鸡棚附近围观了会儿,发现鸡鸭们都休息了,这才离开各自睡去。 沅宁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他今天跟着里里外外的跑,这辈子都没走过这么多的路,曾经的他或许也想不到,他也有精力如此充沛的一天吧。 “宝儿——”方衍年洗漱完,爬上床,将帐子掖好之后,黏黏糊糊喊着他的名字贴过来,因为刚刚擦洗过,这个怀抱还带着些许的潮湿。 方衍年比村里绝大多数人都爱干净,并非只和汉子们对比,一些妇人夫郎都没他擦洗得这般勤,沅宁一直以为是读书人爱干净,但是想想,以前去县里也不是没遇到过童生秀才的,像方衍年这般爱干净的可不多见。 正巧,沅宁也爱干净,因着他鼻子灵敏,一点味道都受不了,小时候他阿爹和哥哥干完活儿回来一身臭熏熏的汗味儿,他急得直哭都不让抱,后来家里人为了和他亲近,渐渐也养成了日日都要擦洗的习惯。 他在方衍年身上闻了闻,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香味,但很干净,有井水的气息闻着很是清冽。 今天的方衍年和往常不太一样,格外黏糊亲近,沅宁回了一个拥抱,哪知这人得寸进尺的,竟然直接搂着他放到了自己身上。 “等会儿压疼你了。”沅宁轻轻推了推,没推动,他是真怕把方衍年给压坏了,他夫君又不像他哥那般结实。 “不会,让我抱一会儿还不好?”方衍年把头埋在他脖颈间,散下的头发挠得他有些痒。沅宁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顺着领口,一路钻进衣服里,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第81章 “唔……”沅宁忍不住轻轻抖了一下,他歪了歪头,把人往方衍年怀里贴近了些,想要躲开那乱窜的热流,然而总是躲不掉,还因为自己不安分的乱动,惹得近在咫尺的呼吸有些乱了。 方衍年一把按住他,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极致,声音从未有过地低沉,却并不冰冷,只是让他别乱动。 “可是,痒……”沅宁讨饶道,他也说不清是哪里痒,是身上,或者是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可他又说不上来。 他听见方衍年底底的笑声,抬起头,鼻尖蹭着他的侧颈,声音蛊惑,问他:“哪里痒?” 沅宁羞得拧了方衍年一下:“你就欺负我!” 方衍年的笑声更大,呼吸也更明显,落在脆弱的脖颈间,如同抚摸在上面的大手,慢条斯理地说:“这就叫欺负了?” “哪里不算嘛!”沅宁佯装生气地拧过身子,不再正面对着方衍年,却也没从人怀里退出来,任由对方这么抱着。最开始是侧颈,后面是耳朵、嘴唇、下巴,和喉结……温热的爱.意蔓延,躲也躲不开,一切的触.碰都变得敏.感,和亲吻时被夺取呼吸之后的无力不一样,那种若有似无、若即若离的痒.意在浑.身游.走,惹红了那双湿.漉.漉的眼眶,整个人软得像是被.抽..去.了骨头,靠在人怀里发出很低的呜.咽.声。方衍年告诉他,这也不叫欺负,要更过分的才是。 沅宁忍不住吸了下鼻子,红着眼眶格外地可怜,拉了拉方衍年的衣角:“那不欺负我成吗?” 方衍年被他这副模样逗得忍不住发笑,倒是没那么计较最近的事了。 他将沅宁抱起来,放回床上,取了帕子浸湿后,拧到不再滴水,重新给人擦了一遍身上,换了干净的里衣。 沅宁见他不说话,有些着急地拉着方衍年的手臂晃了晃:“好不好嘛——” 月色下,方衍年带着笑,压低的声音带着平日里没有的引.诱。他说:“那你到时候叫我好哥哥试试,我就放过你。” 沅宁别别嘴,他可算知道方衍年闹这一出是因为什么了,不就叫了张紫苏几声哥哥么,瞧把人给醋的。 他不知道的是,方衍年这人竟然是骗他的!别说叫好哥哥了,就是求饶也不放过他,真是个大坏蛋。 沅宁哼了一声,躺在床上,推了方衍年一把:“连人家小哥儿的醋你都吃。” “哎呀,这都被你发现了。”方衍年厚脸皮地过来搂他。 沅宁在人怀里拱了几下,用后脑勺对着对方,这厚脸皮的却上来亲他的头发。 “还睡不睡了!”沅宁耳朵有些烫,他莫名想起来刚才的吻,感觉心里慌慌的。 “睡了睡了。”方衍年伸过手来抱着他,那不算解释的手臂轻轻圈着他的腰,倒是没压着他。 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夜色变得很长、很长。 半夜,沅宁睡得不太安稳,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压着了。往日都是各睡各的,今晚方衍年偏要抱着他睡,弄得他睡梦中醒了两次,却因为迷糊着,也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醒的。 等早上醒来,沅宁才回想起来这一茬,十分不高兴地控诉:“以后不给你抱着睡了!” 方衍年大清早就被骂了,人都还懵着,可无辜了:“我怎么了?” 沅宁比他还委屈:“你昨天晚上睡觉老踢我,都把我踢醒了。” “我没……?”方衍年下意识想给自己澄清,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熟悉的红从耳朵尖开始蔓延,随后清了清嗓子,“这,昨天不是累着了,晚上睡觉好像做了噩梦,不是故意踢你的。” “哼!”沅宁其实也没有很不高兴,很快就原谅了对方。这点小事儿私底下说说就成了,可不能要哥哥们知道,否则方衍年都打不过他哥哥的一根手指头! 两人洗漱换好衣服出门,发现一家人没在院子里,而是围在了鸡棚那边。 过去一问,就看到,一只刚下完蛋的母鸡从那能够收集鸡蛋的鸡窝里面走出来。 这样一个隐蔽,安全的地方,很受母鸡们欢迎,一只进去下完了蛋,下一只就扭着进去了,鸡舍门口甚至排起了队! 等鸡舍里的鸡下蛋都下得差不多了,姜氏才走进鸡棚里,从鸡舍后面的竹筒里取出了蛋,不仅有三四枚鸡蛋,还有两枚鸭蛋! “这还真有用!”家里人很是兴奋。 “而且一个都没碎!” 剩下的鸡蛋和鸭蛋,在棚子里摸一圈就捡完了,自从发现有鸡会把鸡蛋啄了吃掉之后,姜氏就会把鸡蛋壳收集起来,加进喂鸡的米糠里,因此今天一个坏掉的鸡蛋都没有! “这玩意还真好使,今后就算家里再多养一些鸡,都不用每天捡好几次蛋了。” 一旦一窝里面累积的鸡蛋多了,鸡就会停止生蛋,因此如果养鸡养得多,捡鸡蛋必须勤。 可有了这个鸡舍,鸡鸭们下下来的蛋会随着底下的木板滚进竹筒里。 方衍年还是经过了一定的改造的,因为如果鸡舍里的鸡蛋全都掉到下面去了,就不会有鸡往里面下蛋了,于是他在孔洞旁边挖了一个坑,随后将完整的蛋壳嵌到里面去,黏上,窝棚里面就永远都会有一颗蛋。 而鸡舍的底板,他也没有用那个博主直接往中间掏洞的方式,而是把洞开在了底板的最内侧,整块底板磨出一定的倾斜角度,这样只要鸡下了蛋,就会滚到最里面,而挡板移开之后,鸡蛋也是顺着孔洞衔接的滑梯平滑地滚到下面收集鸡蛋的竹筒里,少了直接往下掉的力,不仅节约了木屑和稻草,鸡蛋还更不容易碎了。 有了这样好用的鸡舍在,今后家里可以养更多的鸡,说不定全家人每天都能吃上一个鸡蛋了! ----------------------- 作者有话说:[裂开]吃了半个月头孢,上次生病还没彻底痊愈,两只脚上突然长满了密密的红疹,又吃上了氯雷他定和中药,加上之前的还要抹一共三种药膏,一进卧室都是医院味儿[裂开] 第46章 流言 今日捡到的鸡蛋多, 又因为弄出这么个鸡舍来高兴,家里破天荒的吧早上捡的几个鸡蛋都打了,做成鸡蛋羹。 田氏做鸡蛋羹很有一手, 最关键的还是得控制掺入蛋液里的水量,以及火候。 一般蒸两个鸡蛋, 用蛋壳装三个鸡蛋的水,就是最完美的比例,加上一些细盐做底味,还能去腥, 蒸出来的鸡蛋羹清香, 味道还均匀。 蒸蛋的火候也有讲究,锅里的水开之后就要换成小火, 并且时常揭开盖子放出里面多余的热气,这样蒸出来的鸡蛋羹就不会有任何气泡, 口感比豆腐还要滑嫩, 筷子都夹不起来, 得用勺子舀。 出锅的鸡蛋羹兑上一勺用开水冲淡的酱油, 一勺猪油, 在撒上一把切得细细的小香葱, 那味道别提多香了。 尤其是配上颗粒分明、质地略显干硬却又带着独特香味的甑子饭, 香嫩弹滑的鸡蛋裹着饭里, 口感层次丰富, 感觉还没吃上两口,碗里就已经空了。 鸡蛋可真好吃呀! 等家里的小鸡孵出来再养几个月, 约摸等到过年的时候,就能天天有鸡蛋吃了! 光是想想就觉得特别美。 饭后,和昨日的安排一样, 照常各自忙活各自的活儿。 张紫苏来帮忙的时候,姜氏还给他留了一碗鸡蛋羹拌饭和一碟凉拌蘑菇,焯水煮熟的蘑菇撕成细条之后加上调料凉拌,竟然能吃出肉味来,饶是吃过早饭过来的张紫苏都没忍住再添了一碗,真是半点不长记性。 吃完饭才觉得有些撑,沅令舒都给他准备好消食的药了,但碍于小哥儿的面子没明说,沅宁看着他哥又在和人打暗号,哼哼唧唧凑过去说他也要听。 沅令舒也不和他藏着掖着,直接把东西塞他手里,沅宁定睛一看,好么,是晒干的山楂片,这玩意儿新鲜吃的时候他都得过上糖浆才吃得下,晒干之后又苦又涩还干巴巴的很难嚼,沅宁赶忙又把山楂片给塞回去,扭头就跑了。 今天也和昨日一样,沅家人本就手脚麻利,再加上张紫苏的配合,以及方衍年的演算,砌墙的速度比预估的快不少,而且基本没出什么错。 这几日天气不错,昨日砌的水泥都干了不少,确实是比三合土都要好用一些,最重要的还是便宜! 一家人齐心协力,不过几天时间,两间屋子就起好了,张紫苏听说他们要用砌墙的那个灰泥还铺地,有些好奇,又过来帮忙,顺便看看铺出来的效果怎么样。 水泥地好用是好用,但因为得晾晒几天才能彻底定型,若是不小心踩到上面,就会留下一个脚印子。 正巧在家里留一块地方,把每个人的脚印都做成水泥砖铺上去的提议得到了全家人的一致通过,那片地方并没有直接铺水泥,而是垫了几块石头,搭上一块木板,这几日沅家人回家都得从木板上方经过。 第82章 这几日天气刚好,没有热到会把水泥地晒裂的地步,温度却足够将地面下方的水泥在几天之内晒到干透。 只是紧赶慢赶,也没赶着端午节之前完全晒干。 好不容易铺好的地,若是早早把桌子放上去,将地面压出坑洞或者压裂了,那多可惜呀。 张紫苏看着那地面若有所思,表示自己家也想弄这个,并且邀请沅家人到他们家去过节,正好他们家院子大,地也可以随便踩。 经过这七、八天的相处,张紫苏和沅家人已经相当熟悉了,这小哥儿几乎隔天就会提一条肉来,两斤左右,姜氏格外不好意思,张屠户却觉得这是应该的。 一个小哥儿就算再帮忙,能使多大力气?沅家人可没真累着他们家小哥儿。何况一天三顿都在人家家里吃的,顿顿有肉有米面,味道还好,还总往家里拿吃的,要是不多提一点肉去,怕是张屠户自己都觉得自己占人便宜。 瞧瞧张紫苏在沅家吃得多好,面色都红润了。 并不是以前在家里吃得不好,那吃不好吃但营养的东西,也就够个最基本的饿不着。可好吃又营养的就不同了,养得气色都不一样。 以前冷冰冰着一张脸,跟谁欠了他钱似的,吓人的很。现在面色好些,人因为爱活动也没长胖,变好的只有精神头,即使依旧是冷着一张脸,也不再是那种凶巴巴的冷,而是难以接近的高冷。 要不怎么说沅家会养孩子呢,瞧瞧这一个个儿的。 大儿子二儿子身上的肌肉一块块的,壮实得跟头牛一样。 三儿子和姑爷身上有几分书卷气,却不像寻常书生那般柔弱,倒是生出几分风度翩翩来,像是书生门第的公子哥。 尤其是方衍年,先前去考童生试的时候,人都饿晕过去了,那瘦骨嶙峋的,跟一副骨头架子在路上走似的。 这才入赘到沅家半个月,不仅肉长起来了,面色也好了许多,人都看上去精神不少,舒展的背脊更是让人觉得他是不是长高了些。 分明看上去更高了,却没之前那瘦竹竿的模样,而是清濯俊俏的文人风骨,简直像是书院里成绩最好的、世家培养出来的少爷书生。 沅家不仅会养儿子,还特别会养小哥儿,不仅将生病之后浑身病气的沅宁给重新养得一张脸白里透粉,就连村里最凶悍的哥儿,在他们家养了一段时间之后,那面相都变了。 怎么说呢? 就,之前还有不少小子光远远看着张紫苏都摇头,现在都要托家里去打听,张屠户家是不是要和沅家二房结亲,不结亲的话,就叫父母托媒人到张家提亲去! 张屠户这段时间笑得嘴都合不拢,以前村里谁提着他们家小哥儿都摇头,各种看不起他们家能干的小哥儿,现在呢? 跑来他们家问亲事的人都快把门槛给踏破了! 虽然有些夸张,但的确比以前好很多。 张屠户原本已经接受了命运,觉得他们家的哥儿这辈子估计就会孤独一生了,哪里想到柳暗花明,去沅家帮了一段时间的忙,倒是把身体给养得这般好。 心里头高兴,张屠户依旧是之前的要求咬着不松口。 要娶他们家小哥儿可以,得入赘!并且入赘之后就得和嫁出去的媳妇一样,和家里断联系,逢年过节得在他们家过,尤其是过年,必须在他们家摆席,只有年后才能提着东西回家。 这条件,方衍年听了都咋舌。 就算放在现代,一些裹小脑从一百多年前活到现代、后脑勺的辫子忘记割的“大丈夫”,也会接受不了,认为入赘、过年在老婆家里过时一件很丢面儿、不是男人能做出来的事! 当然,还是有一部分正常男人不计较这些的,比如方衍年,他不就高高兴兴搬到宝儿家里当赘婿了。 沅家的家风好,再加上方衍年真心把这里当家,这家人也把他当亲儿子养,日日最好的都留给他和沅宁,这才半个月功夫,加上锻炼,身体都已经恢复到了普通人水平。 当然不是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而是现代的普通人,毕竟现代人不用下地干活,在身体素质强健方面怕是比不过古代人。 虽然这个说法有些地狱,古代人身体不好的早夭折了,能长大成年的身体素质甩现代人八条街。 没看现代一些男的虚到一百斤的小姑娘都抱不动,而只有五岁的小光都能背得起六七十斤的柴火了。 方衍年现在的身体也就跟小光比比,毕竟整整三年没人管,底子伤得厉害,不是几天就能补回来的,也就外表看着有个人样。 说远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嫁出去的女子哥儿的确是泼出去的水,能干多少活儿都不如一个壮实的男丁顶事。毕竟乡下的男子可不是光摆在家里当门神的,是要真正下地干活种粮食来养活全家的! 家里少了一个劳力,还跟嫁出去的女儿哥儿一样没办法帮衬娘家,这谁愿意啊。 张屠户也不心急,再心急他们家哥儿也过了最好的年岁,总不能急着成婚,找个品性不行的家伙吧? 他们家条件好,入赘过来只有过好日子的,甚至连养老都轻松。而且入赘到他们家来的,不仅是做婿,更是要当徒弟,继承张屠户的一手吃饭的手艺。 别人家的师傅教会徒弟,可不会将自己的人脉全部都交出去。可成了一家人,张屠户就会倾囊相授,不仅是手艺,还有客户资源,跟自己亲生的儿子似的。 这样养儿子般的做法,怎么能让这个赘婿不和原本的家断联系,难不成让人抱着吃绝户的心过来,赚了的钱都花不到他们家小哥儿身上?那不白眼狼么。 张屠户比沅家二房清醒得多,虽然不会占别人的便宜,但也绝对不会让他人轻易占他们家便宜。 这几十年如一日的坚硬态度,再次将绝大多数人想来占便宜的人家给堵了回去。 更是有一些得不到就气急败坏说张紫苏坏话的人冒了出来。 说什么这么大年纪的哥儿早就嫁不出去了,能有个男人娶都是他们家八辈子修来的福气,都不用张屠户动手,张紫苏提起刀就站起来,把人吓得屁滚尿流跑了。 也有一些造谣的,说张紫苏天天往人家沅家跑,怕不是早就和他们家的俩男人有点什么,话说得很难听,这不败坏人家名声么。 这事儿闹得连里正都亲自出面了,毕竟人家沅家人坦坦荡荡,从不让张紫苏做屋里的活儿,就连午休都是在外面歇息,人人路过都看得见。 即使是要进沅宁的屋子里擦洗,人家一家的男人也全都在院子里聊天打嗑地等着,不会让张紫苏和沅家的任何男人同时消失在公共的视线里。 也就是那些自己配不上,就想败坏张紫苏名声的家伙,用这种编造的谣言来抹黑小哥儿,拉低张紫苏的身价。 结果不等张屠户家找上门,沅家人倒是先站出来,尤其是这事儿还牵扯到了沅令舒。 家里有儿子的自然偏袒自家儿子,恨不得张紫苏名声不好,自家好去捡漏。 家里有女儿的当然也有别的想法,今后自家闺女说不定还会说给自立门户之后的小沅大夫呢,谁能忍着这样的脏水泼到他们家未来的姑爷身上呢? 于是说张紫苏坏话的,和给两家人澄清的,村子里都有,事情闹得大了,那些造谣的就被抓出来狠狠批了一顿,还补偿了张屠户家好些米粮。 沅令舒得罪不得,那张屠户家就能得罪么?没有张屠户,村里谁能买到便宜新鲜的肉? 谣言在端午来临之前落幕,张紫苏能提出请沅家一大家子到家里过节,自然是不在意这些的,两家也没有因为这件事生出龃龉。 毕竟沅家为了维护张紫苏的名声做到了什么样,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没有必要因为一些心思恶毒的小人,就断了这样好的一家人的来往。 沅家人也松一口气,生怕张紫苏想不开呢,谁想到这个小哥儿不仅脾气硬,性子更是不软,根本没受那些流言的影响。 “也好,正巧家里面也没地方包粽子,家里把糯米啊红枣那些都买好了,到时候你尝尝喜欢什么味儿,咱们多包一些。”姜氏已经没有像先前那样抵触他人的好意了,尤其是张紫苏动不动就往他们家提肉。 从最开始的惶恐,到后面的逐渐适应,前后也就七八天的功夫。 端阳的前一天,要去镇上采买些彩线、雄黄酒,之前修房子耽搁了,上次采购也没买,这次顺带买上。 至于艾草茼蒿之类的,他们村附近到处都是,连粽子叶都能自己去采,犯不着花钱买。 第83章 其实大部分东西都能在镇上买到,但沅令舟还是决定去一趟县里。 家里捡回来的小鹿不仅伤养好了,还跟着狗子一起训出些名堂来。 不仅会听口令起立趴下和握手,把丢出去的东西叼回来,定点上厕所这类最基础的,还会绕圈跑跳、跟随行走,以及发出咩咩的叫声。 这个好啊,呦呦鹿鸣,且想让它叫它就能叫,牵去书院门口叫两声,恐怕能被手头宽裕点的书生抢着要! 只是这价格……沅令舒还是和沅宁很是商量了一会儿。 沅宁觉得能叫价十二两,然后以小鹿和买主有缘为由,自降二两,有个讨价还价的空间。 但沅令舒觉得这个价格怕是很少有人能接受,一头成年的公鹿才卖六两呢,这肉都没多少的幼鹿喊价是成鹿的两倍,就算有钱人也不会这么糟蹋钱。 沅宁摆摆手指,这就是他哥不理解的地方了。 他这招,叫做噱头。 如果价格便宜了,哪里会成为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尤其是会花大价钱买这头小鹿的人,沅宁一开始就瞄准的有钱人家公子哥儿,拿去当独一无二的宠物养的。 不说县城里没人养鹿的,就算有,能有这头这样听话么? 人家花了钱,不仅是有一条这般机敏的小鹿值得炫耀,花了多少钱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有面子,花的钱越多,越是能抬高自己的身价,越是会显得小鹿的宝贵。 沅令舟有些说不过沅宁,两三倍的价格,就是他都会觉得良心不太安稳。 方衍年倒是觉得沅宁的说法很好,这个时代其实已经有奢侈品了,只是他们这个阶层的人接触不到一样。 上流贵族买用的那些,哪样不是溢价几倍几十倍,也没见那些黑心商家良心过不去呀?花了钱还显摆自己的东西多贵重呢。 这价格挺好的,也就因为是在县城,只卖得起十二两,若是去府城,甚至是京城,直接叫价就亏了,完全能够拍卖,这种独一无二的宠物,就算卖出百两的价格都不稀奇。 当然,那些地方太远了,方衍年估计在这个时代,恐怕是一辈子都没办法去逛逛,除非赶考,一般人离开本地都得去开路引,注明去哪里,去做什么,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离开当地的,否则会变成黑户。 即使是富商,京城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就算千辛万苦进去了,也只能在限定的范围进行活动,哪能想现代那般自由,紫禁城都能买门票进去看看。 算了,也不用想那么远的事,过好自己眼前的小日子就行了。 方衍年也不是当了一回古人就非得去京城看看,帝王再怎么稀罕,也没多长眼睛鼻子的,他小时候一到寒暑假就满世界跑,旅游对他来说吸引力不大。 再说平头老百姓也看不到,就算是去皇城脚下也就只能远远看一眼,普通人靠近都是不允许的。 还不如把重心放在怎么说服二舅哥把小鹿卖个高价。 沅令舒为了给宝儿治病,把自己吃饭的家伙都当了,赎回来就要五两银子。 沅宁是他方衍年娶的夫郎,方衍年这人还挺有担当的,虽然赚钱的人不是他,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承担一部分的责任。 在方衍年和沅宁两个人的游说下,沅令舒才捂着自己的良心表示同意,但沅宁还是想跟着去。 一来快过节了,想要去城里看看,另一方面,则还是担心他哥没那个底气叫价。 他二哥心思活泛善于结交,也时常能把东西卖个好价格,但就是太有良心了。 倒不是沅宁没良心,这不是大家都受益嘛!他们获得了银子,而买家获得了炫耀的资本,用他夫君的话来说,这叫双赢! 清晨,天还没亮,沅宁就跟着方衍年和他哥一起,将小鹿背在背篓里,坐上了去县城的牛车。 虽然多了个背篓,但沅宁一个哥儿,一行又是三个人,车主并没有额外收他们货物占地方的费用,也没有因为人多减免一两文的价格,只收三个人的原价。 天亮时分,牛车赶到了县城门外,三人找了个茶水歇脚,顺带将早饭给吃了。 原本是可以在车上解决的,但牛车上的味道实在有些倒胃口,沅宁吃不下,方衍年和沅令舟也就陪着他一起饿,直到下了车才吃,顺便灌些热水,毕竟县城比镇上远,回去都快晚上了。 吃饱喝足,沅宁也没急着去卖小鹿,而是先去集市逛了一圈,把需要采买的东西都买上。 等集市都快散了,街上也变得干净宽敞起来时,沅宁才让他哥把小鹿给放出来,找了个地方喂了些东西,解决好吃喝拉撒。 总要收拾得干净漂亮些,才能卖个好价钱。 休整好的小鹿重新恢复了精神。 沅家的人多,小家伙天天看着人,也没那么怕生,出了一开始有些怯生生地四处打量,吃饱喝足之后,就摇着尾巴跟在沅宁身后散步去了。 多亏沅宁这段时间习惯出门散步把小鹿带上,竟然意外让小家伙学会了跟着人走。 只需要对小鹿说一声“来”,它就会乖乖跟在人的侧方,如果路窄了,还会走到身后去,等路宽了再跟到旁边,特别聪明。 沅宁让他哥自己找个地方,把带来的东西卖掉。 其实也没带多少能卖的,这段时间沅令舟都在家里帮忙搭房子,没去打猎,也就没有野物卖。 拿出来卖的,都是一些草编、络子、绣片之类,阿娘和大嫂平日里存下来的女红。 这些放在集市里散卖的价格更高些,不过因为量少,这次来的目的也不是这个,沅宁就没让他哥早早拿出来,而是用在这时候“挂羊头”。 沅宁的长相本就引人注目,光是走在街上都能引来不少人频频回头,要不是他身边还伴着个书生模样的方衍年,轻易摸不透读书人的底,大部分都不会得罪,谁知道这人今后会不会考中做官。 往日里沅宁都不习惯这般大摇大摆走在街上的,但今天不行,他得把小鹿给“推销”出去。 这也是沅宁听方衍年无意间说的词儿,觉得很精妙。 被打扮得干净漂亮,皮毛油光水滑的小鹿只到沅宁的胸口,还是头幼鹿,模样却生得乖巧,不用人牵着,就知道跟着那小哥儿走。 若是周围的人多了,路窄了挤不过去,小鹿还会落到后面去,等路宽敞了再跟上来。 光是这平日里只会出现在餐桌上的鹿,走在街道上这件事,就足够令人好奇了。更何况是这样一只通人性的小家伙,沅宁都还没从街头走到街尾,就已经感觉到了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一旁,县城里最贵也是最高的酒楼上,几个公子哥儿听到楼下的嘈杂,用折扇拨开了帘子一探究竟。 感叹道。 “可真是好机灵的小鹿。” 第47章 卖鹿 “这位小哥儿, 你身旁的鹿子,可是你自家养的?” 不出沅宁所料,他和方衍年带着小鹿在最繁华的街道散步不出半刻钟, 就已经有人忍不住好奇过来询问。 问话的人对沅宁的态度还算礼貌,毕竟沅宁身上那股气质看上去并不像农家的哥儿, 即使衣服的布料并不昂贵,但上面一个补丁都没有,看着不是会劳作的人,反倒像城里人家的孩子。 不, 即便是城里的小哥儿, 大多数也都会帮衬家里做些家务、女红,那双手白嫩得看不见半点茧子, 皮肤也细腻得吹弹可破,简直像是大户人家的哥儿。 但大户人家的哥儿, 似乎又不会穿这般便宜布料的衣服。且小哥儿身边还有个书生郎, 依旧是那种普通人家供养不出来的气质, 同样穿着没有补丁, 却布料有些便宜的长衫, 让人看不出是何家境。 虽说人靠衣装, 衣服上没有补丁已经超过很多普通人家了, 再加上二人的形象气质, 只让人忍不住态度恭敬一些。 “是呢, 我二哥是猎户,这小鹿就是我二哥从地笼里救出来的, 在家养好了伤,倒也不怕人,还亲人得紧。”沅宁说着, 便伸出手,小鹿十分乖顺地把头往他脑袋下塞,倒不像是人在摸动物,而是小鹿在“吸”人,蹭得那叫一个忘我。 周围的人看得啧啧称奇,竟然有这般亲人的小鹿,简直不像是只鹿子,更像家里养的小狗。 只有小狗才会这般黏糊糊的撒娇,大狗因为需要看家护院,大多都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发嗲。 沅宁见有越来越多的视线看过来,不紧不慢地介绍起小鹿:“小家伙不仅亲人,还听得懂人话呢。”他摸了摸小鹿的脑袋,“来,转圈。” 第84章 周围的人一听,连忙给空出一块儿地来,然而后面的人看不到,往前面挤,前面的人又怕不小心踩着这鹿子,到时候被讹一笔,直往后退,人群一时间变得有些嘈杂。 都知道鹿子胆小,然而这头小鹿却因为和人住得久了,家里又常年热热闹闹的,一点儿都不怕吵。 摆着小蹄子走到空地处,顺着沅宁比划的手势,顺着转了一圈,又倒着转了一圈。 从小鹿转第一圈的时候,人群就发出了十分热烈的惊呼声,后面发现小鹿不仅能够顺着转,还能反着转,让停下就停下,连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这小县城,连杂耍武艺的戏班子都只有一个常驻的,平日里看腻了,也就只有云游过来表演杂技的时候看得人多一些。 地方偏僻,哪有人见过这般通人性的畜生,还听得懂人话转圈呢! “真乖,来,跳。”沅宁并没有指挥小鹿做出全部的动作,而是来了两个最引人注目的。 小家伙活蹦乱跳地顺着沅宁的手势蹦跶了两下,在一片啧啧称奇的惊叹中乖乖跑回来,从他手里讨了一小块苹果吃。 眼看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沅宁却是没有让小鹿继续表演下去了,喂完苹果之后,便摸摸小鹿的脑袋,站在原地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小哥儿,你家的鹿子除了转圈,还会表演别的不?” “会呀。”沅宁说着,却不让小家伙演示,“它会的动作可多了,还会像狗儿那样把丢出去的木棍给捡回来呢。” 沅宁光说不让众人看,可把围观的人给急的,光是那个让狗捡棍子,都是稀罕事儿,谁家栓来放小偷的狗子还能指着什么就把东西给叼回来的呀? 就是杂耍班子的狗都没那么聪明,顶多能作揖讨钱,都已经很受观众稀罕了,第一次看到的人都忍不住为了小狗多投两个子儿。 “小哥儿,你能让你家鹿子给咱们表演一个不?”众人看沅宁不为所动,急急出生催促。 沅宁摇头:“我又不是杂耍班子的,让它当街表演,等下要被我哥骂了。” 就在不远处看着这里的沅令舒阿嚏一下打了个喷嚏。 虽然没听清,但是总觉得宝儿是不是在念他? “你二哥呢?他是不是能叫这鹿子做些别的?” 沅宁说话依旧慢条斯理的:“二哥卖了山里打的猎物,在帮阿娘大嫂卖络子呢,卖完才带我们回去。” 沅宁说着假话眼皮都不眨一下。 “走走,小哥儿,去找你哥,咱们把你家的络子都买了,你叫这鹿子给我们表演一个叼棍子行不行?” 沅宁被众人起哄着,有些犹豫,踌躇了半天也没动,可把众人急的。 “小哥儿,你这小鹿只听你说话?” 沅宁听到总算有人问到了关键的地方,点点头:“只要叫它一声,都是会听的。” 周围渐渐也有些懂行的人围过来,一听沅宁的话便懂了:“这是还能听懂自己的名字啊。” “那是,这小家伙可聪明了,听得懂十种口令呢。” “十种!”人群的讨论声更大了,里里外外将沅宁和方衍年围得水泄不通,可当有人问是哪十种的时候,沅宁又不说了。 一些人估计也看出来点门道,便说话来激他:“你这小哥儿,说的这么好听,别是拿不出来这么多种花样吧。” 沅宁被问到,佯装生气:“我没有!二哥说了,这是要卖给买主的,买主都还没看过,不能拿给其他人看。” 不远处的沅令舒:我说过……吗? “嚯,那你这鹿子打算怎么卖?”有人问他。 沅宁看了一眼那人,正是刚才那个说他拿不出这么多花样的人,他叉着腰,微微一扬下巴:“不告诉你!这鹿子被我哥训了好久才训成了,可贵了,你拿的出这么多钱么?” 说话的中年人被沅宁这副娇憨的模样逗得笑出了声:“你要不四下问问,看有没有人知道我是谁,到底买不买得起你这鹿子。” 人群里也有围观看热闹的人,闻言立刻搭腔道:“这位可是刘氏布行的东家,咱们县里最大一家布行就是他们家的,得有七八个铺面呢!” 沅宁眨眨眼,一副理解不了七八个铺面能有多少身家的模样,但又尽力地理直气壮:“那、这鹿子,我哥让卖二十两!” 沅宁的声音清脆,附近的很多人都听见了,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二十两! 一头成年的公鹿才卖六两银子,这都够买三头成鹿还多的了,若是母鹿,能买足足四头! “宝儿。”方衍年见该自己出场了连忙作势把沅宁给拉住,果然,他刚出声,就听到了周围人的质疑。 “二十两银子,都够买比你这样大的鹿子四头了,小哥儿你怕不是趁着你哥不在,故意乱叫的价吧。” 沅宁当然是乱叫的,他刚要和人理论,就被方衍年“拦”了下来。 “这位刘老爷,我夫郎不懂事,乱喊的价,我这二舅哥交代了,这头鹿子只需要十二两,就能够牵回去,还保准听话。” 原本因为沅宁漫天要价想甩袖离去的中年男子,忽然间又觉得自己好像能行了。 这就是所谓的拆屋效应,当想要提出一件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前,先提出另一件更加过分的要求,如同想要打开天窗,却提出要将屋顶拆了,等对方的预期降低,再提出开天窗时,对方反而更容易接受。 若是沅宁直接说鹿子要卖十二两,肯定也会有人觉得贵,可是当他提出鹿子要卖二十两,又改口说是十二两,人们突然就觉得,相较于二十两,好像十二两也不是很贵的样子,而不是和普通鹿子的六两做对比。 就连布行东家,听到方衍年说的话,都停下了想要离去的脚步。 “十二两还是有些贵了……”中年男子倒是真心想要这头鹿子的,他们家也算是县城有头有脸的富商了,开了那么多间铺子,又是世代的产业,根基早就扎牢。 可他们家之所以开七八间铺面,而不是弄一个大的店铺,就是因为家里没出读书人,拿不到那么大的规格。 这姓刘的东家,家里就有一个考了好几年都没考上秀才的童生儿子。 童生这个身份,在乡下或许罕见,一个村儿有两三个,都是村里风水好了。可在县城,那就有些不够看,有调侃这儿出门随便丢个石子儿,都能砸中秀才。 做梦都想儿子考上秀才的布行东家,自然是什么法子都试过,现在都想走一走玄学的路子了。 鹿鸣宴是举子中举之后举办的,因为鹿肉贵,一些家里有点小钱的富商也是偶尔才能吃上一回,还不是想吃就能吃上的,得看有没有猎人能猎到。 头些年因为饥荒,村民连树根草皮都吃,鹿子被迫迁去了更深的山林里,好长一段时间,鹿肉都是只有皇亲贵族才能吃得起的食物,也就这些年日子好了,集市上才偶尔会有鹿子卖。 更何况鹿肉还贵,一整头肥猪才卖一两二钱,瘦猪价还低些,而一头鹿就能卖六两银子,除了富商和官宦人家,普通人也吃不起。 就连身为猎户的沅令舟,自己也没吃过鹿肉。 毕竟活着的整鹿卖得价格更高,如果是死的,可能就只能卖四两银子,拆了卖更是很少能卖得完,若是打到了鹿子,基本都是压价,以五两六钱左右的价格卖给那些贩子,至于贩子们怎么卖,就是他们的事了,猎户对于能买得起鹿子的人家可没人脉。 别看贩子们把鹿子倒手只赚个四五百文,但有钱人家采买大方啊,若是遇到主人家心情好的,随手打赏的碎银都比这倒卖一回赚得多,更重要的是能在贵人面前刷刷脸,今后贵人要买什么山珍野味,都能高价卖给对方,那才是他们想要的。 能够弄到鹿子的小贩,在上层人家还是很抢手的,虽然不是每家都舍得买一整头鹿子就是了。 刘氏布行的东家也是这么想的,原本觉得这小鹿若是卖个三四两,看在小东西通人性的份上,买一头回去养着也不麻烦,还能讨个好彩头,等儿子考上举人,鹿子也喂肥了,到时候正好做成鹿鸣宴。 然而二十两的要价,就是十二两,布行东家也觉得肉痛。 那得卖多少匹布才能赚回来! 沅宁看布行东家还是有些许的退缩之意,正打算再浇一桶油,对面珍馐阁的小二就笑盈盈地跑了过来,说是周家的公子有请。 周围的讨论声变得更大了。 周家,在县城可是大家族,周家的老太爷以前是县太爷,生的儿子也争气,不过因为属地回避的原则,去了临近的县当主簿,如今已经升到县丞了。 第85章 周家不仅算是他们这个小地方的官宦世家,周家的亲戚也在县里开了不少铺面,比起刘氏布行的东家,那都不是一个档次的。 这周家的公子,倒也不一定指的是这位老太爷的孙子,或许是旁支,但即使是周家的远亲,那也比在场的绝大多数人身份高贵。 “来。”沅宁招呼一声小鹿,小家伙就乖乖走到他身边,跟着众人让开的道路,由店小二引路,跟方衍年一起进了珍馐阁。 珍馐阁可是溪山县最大最出名、楼宇修得最高的酒楼,楼上的雅间席面,一桌都不下一两银子。 小二带着沅宁二人上楼,原本还担心那头幼鹿不会走楼梯,没想到这小家伙蹦蹦跳跳就跟着上来了,还真是有灵气又聪明。 能上不去楼梯么? 那可是野生的梅花鹿,驯化才多长时间,别说楼梯,山林间人去不了的地方,小鹿都能去。 一路上到了三楼,也是珍馐阁最高的楼层,雅间一桌菜要二两打底的地方,小二才因着沅宁二人一鹿进了门。 这里的雅间可不止一间屋子,是一整个套间,除了吃饭的房间,还有休息喝茶的房间,以及可以一览楼下风光的隔间阳台,比沅家的屋子都修得大。 沅宁还是第一次进到这里来,却也没怯场,多一眼的打量都没有,就站在喝茶休息的客间的帘子外面,等着小二进去同传。 很快,套间里就传来了少年少女的嬉笑声,看来今日在这雅间里吃饭的人还真不少。 能吃二两一桌的席,沅宁想,他大概是找到买家了,毕竟就算那布行掌柜,也是有要事相谈的时候,才会请在珍馐阁,且也不是能够上三楼来的。 “听说你这鹿子能听十种口令?”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从里间走出来,也不知道隔着这么远,这些人是怎么听到楼下的对话的。 “公子若是要买,可付了幼鹿的定钱,十种口令,定是能让公子成为第一个观摩的人。” 这浑身家当加起来还没有他们桌上一道菜贵的小哥儿,面对这样大的买家,竟然丝毫不怯场,倒是引起了少年的兴趣。 屋里吃茶的众人闻言也纷纷走了出来,看到那头半人多高的小哥儿,倒是稀罕得紧。 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一屋子出来的,倒都是些少年、青年,不见哥儿、小姐的,根本和方衍年看的古代小说里面,男女混坐一桌的模样不同。 至于里间传来的女声,则是一旁抚琴伴乐的琴师、歌妓,雅间门窗敞亮,倒是没有那起子淫..乱的氛围。 一群半大的少年、青年,早就对这鹿子好奇至极,如今能够凑近看一看,上手摸一摸,都显得极为稀罕。 毕竟他们的身份,顶多家里养些狸奴、小狗儿、鸟雀,除此之外,连鸭子都没见过,鸡都是斗鸡的时候才摸一摸,谁见过活着的、温顺的鹿子?就是摸一摸,今后和好友吹谈,都是不错的谈资。 在看到一屋子的人都将小鹿围起来之后,最先出来的那个少年脸上的神情就更加骄傲几分。 沅宁观察了一番,觉得事情能成,于是继续自己的表演。 “这鹿子是自己掉到地笼里,以前受过伤,本来伤口都坏得长虫子了,后面硬是扛过来好了,也没留下明显的疤。”沅宁十分诚恳地将小鹿腿上的疤痕展示了一番,确实比较隐蔽,得拨开周围的毛发才能看到。 “我哥说这鹿子连老天爷都庇佑,是吉兆,就说留下来养一养。” 沅宁继续编故事:“没想到这鹿子竟特别通人性,不仅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话,还不怕人呢!” 雅间里的少年们听得津津有味,排着队去摸小鹿大脑袋、后背,还有尾巴。 不愧是半大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敢去摸鹿子的尾巴,也不怕小鹿尥蹶子。 不过这么小的幼鹿,就算踹上一脚,应该也不会伤得太严重。 “周少,这鹿子可真神了!何不买回去,调教一番,到时候去梁家提亲,带上这样一头鹿,你可就是整个溪山县最出风头的!你们家那大少爷,怕都是没这排面。”雅间里的小伙伴们劝道。 沅宁倒是摆出一副自豪的模样:“才溪山县?怕是整个府城,甚至是上京,都找不出来第二头这般能听懂人言的鹿子。” 一旁的青年听着沅宁说话觉得有趣:“你这小哥儿,就算全天下只有这一头,那也值不起二十两银子啊,它还是头幼鹿呢。” “怎么值不起,二十两都是我便宜卖了!这头鹿子可是能做出十种指令,训练一种只收二两银,这十种就是二十两,鹿子我都是白送的呢!” 雅间里的人纷纷被沅宁这把糊涂账笑得直不起腰,但不得不说,就冲这小哥儿如此有底气的样,这头鹿子说不定真能做出十种动作。 十种……就算放在猫猫狗狗身上,也学不来这么多。 他们县城的王家哥儿,家里就养了这么一条能听懂人话的狗,说是什么外来品种,杂耍班子花了大价钱培养出来的,能学人作揖、抬爪子握手,还会将丢出去的骨头给捡回来,花了足足六两银子! 当然,六两银子就是个噱头,谁会花六两银买一条门都不会看的小狗,顶天了三两,都是那小哥儿吹出来的高价。 不过今天,沅宁当众说出这头小鹿要二十两,就算后面有方衍年解释,说只卖十二两,小哥儿都没松口。今后把小鹿买回去,也可以对外宣称是二十两银子买的,就更有面子了。 对于周家少爷来说,别说十二两,就是二十两,也不过他两个月的月钱,他姨娘有时候还偷偷给他塞碎银,就算再贵,他也买得起! 可买得起,不代表他愿意当冤大头。 周家少爷饶有兴趣地问沅宁:“你要多少的定钱?” 沅宁伸出食指:“十两。” 他的话把周家少爷都气笑了。 “十两?” “对!十两,大哥说了,鹿子最少得卖十两,再少就不卖!”说完,沅宁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神色有些懊恼。 他好像一不小心把底价给说出来了。 在场众人看得直乐。 原来这鹿子只值十两,对于周家少爷的财力,买下不还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十两只是定钱!”沅宁急忙补充,“二十两才能……牵走的。” 沅宁小小声嘀咕:“二哥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教出来的。” 屋子里的笑声更加热闹了,这小哥儿还真是个活宝。 “二十两不行,太贵了,十两银子,如果这头鹿子真如你所说能够做出十个动作,那就把钱拿走,否则,只能按五两银子买。”周家少爷说道。 “可是……”沅宁还想争取,被雅间里的另一个青年打断。 “小哥儿,周公子给的银子,可是足秤好成色的,绝对比你去外面给的价贵。更何况,十两银子,就算你去找那喜爱养这些小东西的王家哥儿,他恐怕都给不出你这个价。” 给周家公子当说客的这人话里的王家哥儿,就是之前炫耀自己六两银子买了条小狗的人。 但六两银子买条小狗,也就当面恭维,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嘲笑呢。 可十两银子,买一头真能听得懂人话的小鹿,还真能让所有人都羡慕。 沅宁抿了抿唇,一副极其舍不得的样子,还是还价道:“周少爷,您就添一点,十二两银子……” 周少爷摇头:“十两银子,你要是同意,我先拿钱给你。” 沅宁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最后还是点头把银子给接了过来。 称好重量之后,沅宁将钱袋子交给方衍年收好,这才指挥小鹿做动作。 趴下,起身,顺着转圈,倒着转圈,捡东西,跟随,停下不动,抬左前蹄,抬右前蹄,跳。 刚好能听懂十个指令。 可闲着没事做就爱找茬的公子哥们却鸡蛋里面挑骨头,说抬蹄子只能算作一个动作,还有转圈也是。 沅宁叹了口气:“这个是只能给买主看的,周公子让不让你们看,得他说了算。” 这满满的情绪价值可把周家少爷哄得找不着北,大手一挥:“给他们见识见识!” ----------------------- 作者有话说:发烧到38.8……[裂开]人生啊,能不能放过我这一次(唱) 第48章 过端阳 沅宁摸了摸小鹿的脑袋, 在一群人热切的注视下,发号施令道:“小鹿,叫。” “呐——呐——”小家伙发出欢快的声音, 和羊的叫声有些像,不过因为是小鹿, 听上去有些奶声奶气的,十分可爱。 恐怕这辈子都是第一次听见鹿鸣的少年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对于小鹿发出的声音感到格外不可思议。 第86章 怎么会是这样的叫声! 就连那位周家的少爷都被吓了一跳:“这、它!怎么会叫!” 沅宁笑了笑:“当然会叫了,还能想听它叫就让它叫。若是今后给它起了名字, 可以训得来叫它一声就应一声。” 周家少爷虽然财大气粗的, 但终究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许是被小鹿的叫声给震惊到, 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连出门在外的掩饰都忘记了。 “它叫什么名字?” 沅宁慢条斯理解释道:“还没有名字, 周公子可以给它起一个, 教会它听懂自己的名字, 再加上听到名字会答应, 只需要二两银子哦。” 沅宁比划了两根手指晃晃, 这样的独家定制, 倒是让周小少爷很是动心:“小桃, 取银子来。” 足足二两银子, 农户一年的嚼用, 小少爷二话不说就给了沅宁。 “这名字……” “周少爷可以把鹿子先牵回去,慢慢思考起个什么名字好。正巧端阳了, 还能和家人、友人一同赏鹿。” 周小少爷一听,眼睛都亮了亮,对呀!这可是显摆的好时候呢!最好再摆一个鹿鸣宴, 邀请三五好友来一起听听鹿鸣、给小鹿选名字,那岂不是有排面极了! “这个好!三日后我要办一场……赏鹿宴!”周小少爷还是不敢直接用鹿鸣宴这样的名头,免得犯了忌讳,“五月初八,你再来我府上把鹿子牵回去,教会它新的名字。” 周小少爷越想越是高兴:“训得它能听懂名字,需要多少时日?” “一旬即可,届时鹿子训好了,就叫我二哥给您送回府上,保准您满意。” 周小少爷点点头,区区十天,虽然时间有些久,但也值得等待。 训这鹿子竟然要花这么多时间,只是能听懂一个名字,也不知道那么多动作,那猎户要训多久才能训出来。 “行!若是到时候训得听话,公子我还有赏赐。”周小少爷被沅宁捧得越来越飘,先前还因为二两银子叫价的,现在都开始走大老爷的风范了。 “那就提前谢过周公子慷慨了。”沅宁说着,从方衍年那里取出了几张薄纸,“这是喂养鹿子需要注意的地方,只要照着上面养,定是不会出错的。” 周小少爷没想到这猎户家里的小哥儿竟然如此细心,连这些都准备好了! 定睛一看,才发现一直以来默默站在小哥儿身边的青年,身上的气度,倒像是个读书人。 周小少爷将那叠纸拿过来一看:“这字倒是写的不错,你写的?” “周公子谬赞了。”方衍年态度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没聊几句,将该交代的交代后,一群半大少年就围着小鹿转圈,沅宁和方衍年便先告辞了。 周家的仆人将二人送出酒楼,顺带留下了周家宅邸的地址,告诉他们到时候从哪个房门找什么人,全都交代得详细。 周小少爷对那头鹿子有多喜欢他们是能看出来的,当然不敢怠慢,毕竟后续还要打交道呢。 二人被安安稳稳送出酒楼后,等在酒楼正门对面的沅令舟就走了过来,问道:“怎么样?卖出了多少?” 沅宁狡黠一笑:“二哥你猜?” 沅令舟多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一下就知道沅宁应当是照他说的,卖出了十二两。 十二两银啊……他们家最富裕的时候,也没有过十二两银子的存款,大哥娶妻之后,就更是连整两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沅令舟心里高兴,当然也要逗得小哥儿开心,便故意猜错:“莫不是卖出了……八两?” 沅宁可得意了:“不对不对,哥你大胆猜!” “那就是……十两!这都能买两头母鹿子了。” 沅宁笑得见牙不见眼:“不是哦,哥你再大胆一点!” 沅令舟十分夸张地说:“真卖了十二两?不可能吧,这么小的幼鹿。” “真的真的!”沅宁晃晃钱袋子,“衍年都在一旁看着呢,专门称过的白银,成色可好了,只多不少!” 三人说说笑笑地去了钱庄,把银子都兑换成了铜板,因为不同地方的银子铸造的成色不同,能兑换的铜板也有一定的差距,这么好的银子直接拿来购买东西,那对于一两文都要计较的乡下人来说,可就太亏了。 县里的钱庄兑换公道,正常成色的纹银能兑一千个铜板,但若是成色不好的底银,一两则只能兑换八九百个铜板。而周家拿出来的这些足银,一两能多兑100个铜子,再加上称量的时候让了些称,第二次给的二两银子又多了一两分,最终这十二两白银,兑换了一万三千五百三十个铜板! 三人自然不可能硬把这一万多个铜板给背回去的,将其中的十两银子换成兑票,类似于方衍年原本世界古代的交子。和银票不同,这种兑票相当于现代的银行存单,存多少支取多少,是古人方便出行或者存钱,将钱存进钱庄后开的“收款凭证”,等需要用钱,或者远赴他乡的时候,找到对应的钱庄,就能将兑票里的钱给取出来。 换来的兑票放在了沅令舟身上,那可是足足十两银子,也就只有在沅令舟身上,不会被那些扒子盯上了。 剩下的三贯多钱,直接装进背篓里,上面用过节采买的杂七杂八的货物一挡,谁能想到下面还藏着二十斤的铜板呢。 “二哥,重不重呀?”沅宁都担心他哥的肩膀被那么重的铜板给勒伤了。 “还没有那头小鹿重呢,不妨事。”沅令舟背着沉甸甸的铜子,心里格外踏实。 “行,那我们先去当铺。”沅宁说。 沅令舟眉头微皱:“去当铺做什么?” “将这三贯钱先还了,把二哥你的猎具兑一些出来,等下次进城再凑一凑,加上周家给的赏银,应该足够把全部猎具都赎回来了。” 二十来斤的铜板背来背去的,多不方便呀。 沅令舟不是很赞同:“这是你赚回来的银子,我怎么能使。” 沅宁无辜地偏偏头:“不是我赚的呀?我顶多就是帮二哥把小鹿卖出去。鹿子是二哥捡回来的,训也是二哥训的,怎么就成我赚的银子啦。” 沅令舟对于沅宁这样的“无理取闹”有些说不过。 同样的东西,在不同人的手里,的确有不同的价值。 他一个猎户,就算把小鹿给救回来,顶多当鹿肉卖掉,不过二三两。 可因为有沅宁的主意,当然,方衍年也功不可没,再加上二人的配合,这幼鹿才能卖出这么高的价格。沅令舟从不觉得这里头有他多少功劳,就算有,也只值那二两的银子。 “哎呀哥,你就听我的啦,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没猎具今后你还怎么打野物换钱来给我买糖吃?” 沅令舟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同意了沅宁的说法。 三人一起去了当铺,因为沅令舟有门路,人家也行这个方便,将一部分要紧的猎具先给沅令舟兑出来,剩下的重新当进去,等过段时间凑齐了钱,就能把全部东西给赎出来了。 店里的伙计也是觉得稀奇,这沅家是发什么财了,竟然这么快就凑出来了三两银子。若是家里不缺钱,也不至于连吃饭的家伙都拿来当掉。 “最近在山里跑得勤,正巧又抓到一窝兔子,养大了倒是买了些钱。”沅令舟并没有将底都透给人家,“还感谢陈哥你照顾,下次进城给你提只兔子来。” 那伙计摆摆手:“以前都是一个村儿的,客气什么,你以后打着鸟要是路上死了卖不上价,给我拎两只来就成,那味道烤着香。” “可是忘了你还好这一口,成!” 一番寒暄之后,算是今日的事情都忙完了三人这才不紧不慢去城外等车。 到家的时候天色还没暗,得知那头幼鹿卖了这般多的钱,一家人都很惊讶。 “天菩萨,竟还真有人肯花这样多的银子,就为了买个逗趣儿的玩意。” 一家人围着那张兑票,对着光看来看去,他们家的人多少都识得一点字,但不多,便全都围在一起,慢慢认上面写了些什么。 这薄薄一张纸,可是能兑换出十两银子! 沅令舟把兑票交出来,自己不肯收着,沅承显和姜氏也犯难,总觉得这样贵重的一张纸,搁哪儿都不踏实。 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让沅宁将兑票收起来。 等屋子干透能搬进去,就把这兑票藏在那将军柜的暗格里,要不是经过一番讲解,就算贼来了也找不出暗格藏在哪里。 沅宁倒是挺乐意把钱收起来的,他出门用钱的地方少,家里现在还有碎银子使,而且为了下个月的婚礼席面,家里最近都没有乱花钱,即使像之前那样往外送东西,也是朝张屠户家送,而张屠户又不是大房那只进不出的,隔三差五就给他们提一刀肉来,如今顿顿都有油荤,就连家里的狗子都胖了一圈。 第87章 夜里,一家人坐在篱笆外的菜地里吹风,家里的水泥地还得晒两天才能干,虽然这次只铺了两间新修的砖房和外面的院子,但一想到今后能多存些钱,把家里其他的地和屋子都换一边,还能存够两个儿子的彩礼钱,一家人就特别有干劲。 仿佛已经有些忘了,之前为什么总把日子过得捉襟见肘的,但就算是以前,也从没像现在这般赚过钱,好像自从姑爷来了之后,他们家赚钱都变得轻松了。 还得是读书好啊,对了!还得给姑爷今后继续念书攒钱,那也是个大头。 方衍年听着家里人的讨论,安静得不敢搭腔,生怕明天沅家人就给他把私塾给报了,可把沅宁给乐的,净说话来吓唬他。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第二天一大清早,除了要下地的沅承显两父子,沅家其他人都提着大包小包的就来到了张家,搞得一路上好些人都问,还以为他们家是过去提亲的。 “哪能啊,紫苏小哥儿咱们都当亲生的哥儿看待的,这不家里的地还没干,没地方过节,就到张家坐坐,总不能在地里头包粽子吧!” 原来是去张家包粽子的。 说来也是,这沅家把拿来砌墙的三合土拿去铺地,这几日都是走独木桥进的屋。说奢侈吧,除了沅家姑爷的两间砖房,沅家别的屋子都还是草棚顶。 一路上边走边打招呼,走到张屠户家的时候,张紫苏都已经在院子里把水烧好,粽子叶也都洗得干干净净的了。 姜氏格外喜爱这个干活麻利的小哥儿,进院子里就给人塞了糖。 将泡好的糯米取出来倒进盆子里,洗干净的粽子叶扎成捆,不同的馅料放在不同的碗盆里备好,抬条小凳子坐下,就可以开始包粽子了。 不同的馅料用不同颜色的粽子捆,姜氏负责在院子里包粽子,田氏便借了张家的厨房来烧火备菜。 今日因为要两家一起过节,张屠户特地多弄了些肉来,有肥有瘦的,也没忘了沅宁不爱吃肥肉,专门弄了条里脊。 沅家把张紫苏当自家的小哥儿一般亲,张屠户当然也会对沅家的孩子好了,这向来都不是单方面的。 院子里热火朝天的,沅宁帮不上什么忙,倒是想起来今天搬过来的坛子。 原本端午是该吃咸鸭蛋的,但家里的鸭子下了那样多的鸭蛋,做成咸蛋还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呢。而第一批咸鸭蛋都还得再放个五天十天的才成,盐味儿不够都是次要的,主要是腥味压不下去。 虽然咸蛋还没腌制好,但方衍年弄的那个松花蛋倒说是可以吃了。 早上没时间提前查看,索性一整罐子都带上,整整十二枚,除了能开一个看看熟没熟,能吃的话刚好一人分一个! 泡松花蛋的坛子刚打开,强烈的碱水味就将院子里所有的味道都掩盖了下去。 方衍年没直接动手,碱水是烧手的,他弄了双筷子来,先把里面是石头捡出来,放到一旁,然后捞了个皮蛋出来。 实话实说,他还真有些紧张,也不知道这皮蛋变没变,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做,以前暑假实践,都是拿的工业提取的纯净制剂来做的,用石灰和草木灰来做还是头一遭。 取出来的鸭蛋放进清水里面洗过,捞出来之后和寻常的鸭蛋没什么两样,听说这玩意儿能够生吃,但凡闻到过煮鸭蛋什么味道的人,甚至是吃过没放够的盐蛋是什么味道的人,都想象不出来,生吃的鸭蛋能有多腥。 方衍年在万众瞩目之下,将皮蛋往一旁的桌子上敲,在发现鸭蛋没有往外滴水的时候,一颗心放下了百分之五十。 等他将整个皮蛋给剥出来的时候,在场的众人全都忍不住发出了惊呼声。 “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里面的真的是鸭蛋吗?蛋白为什么会是这种颜色?简直跟透明的似的。” “好漂亮!这上面好像还有花纹——” 一群人全都放下了手里的活,恨不得将皮蛋挨个拿过去传阅一遍。 方衍年彻底松一口气,这皮蛋的模样,基本上和他在现代吃的差不多了。 记得他爹和他说,他爹小时候吃的松花蛋和现在的皮蛋都有差别,不过以前那种铅含量比较高的松花蛋吃多了容易傻,后面改良过的皮蛋虽然没有那股很浓的碱味儿,嚼劲也下降很多,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方衍年很满意自己做的松花蛋,打算“以身试毒”,但在场的人都不同意,决定先切一小块松花蛋混在糠里面喂鸡,等中午的时候要是鸡都没事,那应该就毒不死人了。 虽然感觉不至于这么小心翼翼,但方衍年还是同意了这种说法。 用棉线将松花蛋给切成四瓣,三瓣放在碗里留给众人围观,剩一块剁碎了拿回去喂鸡,沅令舟还专门把喂了皮蛋的公鸡捉了过来。 虽然鸡棚里就只有这一只独?苗苗,但母鸡要下蛋,就算毒死了……也比损失了一只母鸡好。 方衍年颇有些哭笑不得,这松花蛋就是看着吓人,其实真没毒! 因为泡的时间不算太长,这批松花蛋的熟度刚刚好,蛋黄只凝固了小一半,棉线切开之后,还流黄呢,可把方衍年给馋的,他决定等中午的时候就先把这半个吃了,打个样! 众人继续自己手里的活儿,目光却总忍不住往公鸡和装着皮蛋的碗里打量,见多吃了一顿的公鸡生龙活虎的,半点事儿没有,皮实得很! 午饭做好之后,粽子也总算下了锅去煮,方衍年把所有的皮蛋都给捞了出来,用棉线切成四瓣,把切好的皮蛋分成两盘。 一盘用来蘸姜醋汁,这是松花蛋的老吃法,醋能够中和松花蛋里的碱味,姜也能增添蘸料里面的风味。 另一盘,则是将没那么辣的青椒给放在炭火上烤,烤到外皮发黑发焦,撕开之后铺到盘子底下,再摆上切好的松花蛋,最后淋上辣味的蘸水。 这蘸水也有讲究,辣椒得用干辣椒面浇油,做成油泼辣子激发香味,姜蒜切细,再切两个新鲜的小辣椒增加风味,浇上酱油。最重要的是——一定得放比平日里蘸水稍微多一些的糖,这样带着甜味的蘸水浇到松花蛋和虎皮青椒上面,甜味能够冲淡一些辣味和碱味,也是很独特的风味。 两大盘子松花蛋很快就被众人给夹完了,连虎皮青椒都没放过,夹杂着蘸水一起拌进饭里,那味道也香! 就是有些不够吃。 沅家人都有些后悔做少了,张屠户也喜欢这口,感觉下酒特别好吃,让方衍年下次做的时候,给他们家也留一坛,他可以给钱。 “咱们两家谈什么钱不钱的,那不就生分了。”姜氏赶紧阻止,“也不用给咱家提肉来,紫苏前些日子帮了咱家好多活呢!” 张屠户也知道沅家人实诚,可就是因为太实诚了,让他总觉得自己是在占人家便宜。 “姜大姐,你这样说就生分了,怎么着,就允许你们家给咱提吃的来,不允许咱们啊给你提肉去啊?” 众人闻言,皆是笑出了声。 姜氏倒也适应一些:“乡里乡亲的,等鸭蛋攒起来就多做几坛,到时候给你们搬一坛过来,吃完再到我家拿。” “那感情可好。” 吃完午饭,在院子里唠了会儿嗑,等下午的时候粽子煮好了,各自都分了一些,沅家人这才把凳子这些给搬着回了家。 一到家里,连粽子都还没来得及吃,一家人就催促起方衍年弄那个松花蛋了。 家里的鸭蛋堆得都放不下了,一想到接下来不知道要吃多久的盐蛋,就想立刻换一种口味。 等这批松花蛋腌好了,正好咸蛋也能吃了,到时候就能每天换着口味吃啦! “虽然不年不节的,但这么多咸蛋咱家也吃不完,要不等蛋腌好了,把咸蛋都拿去集市上卖了?”姜氏看着仓库里的咸蛋有些发愁。 他们家腌制的咸鸭蛋好吃,咸淡适中,个个流油。 其实这咸鸭蛋想要蛋黄流油,操作非常简单,只需要在清洗干净鸭蛋,泡白酒之前,把鸭蛋放到院子里晾晒半个时辰,这样腌出来的鸭蛋就都是油黄,只不过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因此市面上买的咸蛋流不流油,都得看运气。 “阿娘做的咸鸭蛋个个都好,卖肯定好卖,只是单卖一样的话,跑一趟县城又太麻烦了,镇上又卖不出去这么多。” 沅宁主要还是心疼阿娘,如果一次只卖一两篮咸蛋,阿娘宁愿走着去县城,都不想花那六文的牛车钱。 第88章 “宝儿是说这松花蛋?”姜氏有些动心,正巧家里第一批熟好的咸蛋和松花蛋差不多时间,到时候加起来起码有五六十个,应该能卖完。 就是不知道县里的人敢不敢吃这玩意儿,毕竟是谁也没见过的东西。 “对!”沅宁十分有自信地自告奋勇,“阿娘不要担心啦,到时候我和二哥一起去县城卖,顺带看看有什么需要采买的。” “只是怕累着你。”姜氏有些心疼沅宁的懂事。 “阿娘又不是看不出,我最近身体好多了,哪就累着我啦。”沅宁晃晃姜氏的手臂,撒娇道。 姜氏感叹又欣慰,宝儿的身体确实好了不少,这就是她最盼望的事情。 母子两一片温馨场景,只有被抛弃的方衍年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终究还是被宝儿嫌弃力气太小,扛不动东西呢~ -----------------------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我锻炼!我运动!回来吧——我的八块腹肌! 沅宁:[加油] 第49章 又没钱了 端午节过后的第二天, 照例是镇上赶集的日子,方衍年一早起来,把水壶灌满, 提上一个木桶,里面架着个篮子, 再揣上中午吃的干粮,就上了路。 今天,他要挑战一个人走到镇上去! 去镇上的路对于乡下人来说不算远,可对方衍年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来说, 可算得上是个不小的挑战了。 出门前, 沅宁还十分体贴地给方衍年准备了条“胡床”,正是静夜思里“床前明月光”的那张“床”, 不过在这个时代,这玩意儿已经发展得和现代管用的小马扎没什么区别了, 就连名字也从交椅变为了马扎的通俗叫法。 马扎的便利之处就在于, 好收纳, 又轻便, 带着出门累了就支起来坐下歇一歇, 不过这个时代的马扎用的还是木板当凳面, 聪明的沅宁把自己的小垫子也给了方衍年, 垫起来坐着就舒服啦! “对了对了, 布伞也别忘了。”沅宁将双层裂织布做成的伞一同交给了方衍年, 分明是他夫君出门,他比方衍年本人都紧张。 因为是遮阳伞, 倒不用像雨伞那样用很大的伞面,家里的烂布头拾捣些棉线打成裂织布,左右花不了几个钱, 伞架也是自己在山里打的木头做的,如今家里人几乎能人手一把,再也不怕晒了。 方衍年整装待发地上了路,也不过多勉强自己,路上累了就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歇息,喝水吃个果子或者番薯干。 虽然没有后世的红薯干那般甜,但晒干的红薯条口感好有嚼劲,带着淡淡的清甜,没事拿出一条来嚼一嚼,口齿生香,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方衍年就这么走走停停,直到快晌午才到的镇上,他出门不算很早,吃完早饭天都亮了才启程的。 镇上的集市已经差不多散了,就还剩一些卖药的还在那侃大山,方衍年想,连这种东西都忽悠得出去,那他的松花蛋应该也不会差。 宝儿之前的销售手段他是见识过的,那叫一绝啊!连他都没自信能如此拿捏人的心理,让人花钱了还觉得赚到。 别看小说里的主角动不动就是几千上万两的大生意,那跟霸总小说里动不动就上亿流动资金的法盲情节有什么区别,真不怕被税务局找上门啊。 古代也有税务局,就是贪官和黑心商人都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普通人家更是连两三文钱都掰开来花。 像是方衍年今日来收小乞儿们捡拾的羽绒,那么大一篮子,才给两文钱,都够一个小乞儿生活好几天的了。 今日那些小乞儿们也早早就在巷子里,没让方衍年等人。 看着一次比一次更多的小乞儿,方衍年忽然觉得,这鸭绒是不是太好收了一些? 他甚至担心自己钱没带够。 最开始和他交易的小乞儿很会察言观色,连忙和他解释:“老爷您放心,这些鸭毛我都检查过,绝对不会掺假!因为咱们不仅去灰坑捡,也到乡下去拾,可能……比之前的,要多一些。” 身为商人,方衍年知道自己不能摆出太好说话的样子,依旧板着一张脸:“东西要看过才知道,我说过,只要品质保证,多少我都会收。” 表面上一板一眼的,实际上方衍年特别庆幸,宝儿生怕他路上饿着或者口渴了,偷偷给他塞了点铜板,实在不行就农户家买点吃的,别把自己累着了。 方衍年当时还觉得自己用不上,但收到宝儿给的零花钱特别高新,现在看来……只期待今天带的铜板够用吧。 即便如此,方衍年也没有当那种黑心商人,故意将羽绒给压扁了再兜量,依旧是以前那副标准,满满一篮子,两文钱,得花半天功夫才能拾捡出来。 那小乞儿说的倒是不错,大概是害怕方衍年不继续和他们做生意了,起码羽绒里面没混进去杂七杂八的东西滥竽充数,而且羽绒的个头还都挺大挺完整。 他没去深究这些小乞儿们是怎么把羽绒给弄来的,等收完最后一篮羽绒,方衍年也花干净了自己身上的最后一文钱。 好险!差点就付不起工资了! 得亏他们家宝儿神机妙算,多给他塞了点零花钱。 但现在还有另一个问题…… 方衍年连坐牛车回去的钱都不剩了,而他的体力,能提着这大包小包的东西活着走到镇上,都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回去之后还要多提半桶水。 半桶水!他在家打水提大半桶路上都得歇脚,加上其他的物什,走回去?人可能半道上就没了。 而且牛车也不是在他们村就到终点的,没办法停下车等他回去拿钱。 方衍年琢磨了一番,把视线投向了镇子边上的茶水摊,他虽然没有沅宁那般会看面相,但他自认为自己的脸皮够厚,应该不成问题。 他在一旁打量蹲守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茶摊老板得闲,这才凑过去搭话。 “老板您好,可否和您商量个事情?” 茶摊老板打量他一眼,见方衍年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这才没直接把他赶走。 “是这样,此番到镇上,我的钱袋子遭人给摸了,现在身上一文钱都没有……”方衍年自己说着,都觉得自己好像后世那些“借钱回家”的骗子。 他连忙将自己篮子里的布包拿出来,趁着老板说不借之前:“我这里还有几枚果子,想找老板您借一文钱,等下次到镇上来,再给您还回来,您看这样成吗?” 果不其然,老板嘴唇绷紧,拒绝的话都要说出来了,但因为方衍年诚恳的态度,并且不像真正缺钱的模样,起码这身衣裳、提着的水桶,用料都不孬,不像是出来行骗的。 再者说,谁家行骗只骗一文钱,都不够他们这茶水铺子喝一碗粗茶的。 “你是哪个村的?”茶铺老板还是多问了一句。 “北边百溪村的,我家姓方,不才前些日子考中了童生,老板路过尽可打听,定是能找着我这个人。” 见方衍年说的有板有眼,没有半分心虚的模样,态度也温和有礼,再加上那副书生气和孱弱的外表,的确不像说谎的样子。 茶铺老板收了他的果子,也只给了方衍年一文钱,说他不用还了,就当时他花钱买的果子。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方衍年一阵道谢之后,便在茶铺旁支起来了小马扎,用软垫垫着,掏出中午没吃完的干粮,细细嚼着,等会路过百溪村的牛车来。 看他做事斯斯文文的,还能掏出来马扎,虽然那把裂织布的伞让这书生看上去有几分穷酸,茶铺老板还是招招手,让方衍年到棚子下面等。 能在这四通八达的路口做生意,还一直做得下去,有人愿意来喝茶,老板还是很健谈的,问了问方衍年是在哪家私塾念的书,倒是说想把自己的儿子也送去读读看。 方衍年这方面倒是实话实说,虽然家里凑钱给他在乡塾念书,但他爹也考上过童生,乡里的父子和他爹的两厢鞭笞之下,也考了好些年才考上。 他们这种阶层的人,想要往上爬,只有读书这一条路。这些年在路边摆茶水摊,吃穿用度倒是不愁了,可也不想孩子走自己的老路,但镇上的老秀才,年纪实在是大了,孩子每天只能死记硬背,背不出来还要被打手掌。 百溪村有乡塾,但却是个童生教的,老板听方衍年是百溪村出来的,又是个童生,还以为百溪村的乡塾夫子多厉害,左右距离不远,可以把孩子送去百溪村念书。 第89章 哪像人家自己亲爹就是童生,都说龙生龙凤生凤,有个当童生的爹,儿子当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哪像他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爹,连千字文都没学完,儿子学不好,似乎也不是没缘由。 方衍年只好安慰老板,不是还有一句话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都是一代比一代有出息的,就算在读书这方面不擅长,肯定也有别的独到之处。 茶铺老板哪里听过这样的理论,还感慨不愧是读书人,眼界就是开阔,不仅请方衍年喝了热茶,还给他拿了两碟小菜,担心他被白面馒头给噎着了。 方衍年还怪不好意思的,可他越是这样,茶铺老板就越相信他是个读书人。 只有读书人才这般矜持,讲究礼义廉耻,看遍人情冷暖的老板见过多少占便宜的嘴脸,看方衍年都像在看一股清流。 好在回程的牛车很快就到了,否则方衍年都快被茶铺老板塞茶叶了。 真是热情好客啊。 方衍年乘上回家的牛车,他有小马扎,又有小垫子,比牛车上大多数人都坐得舒服。 没多会儿时间,牛车就停了,歇了一段路的方衍年刚打算一鼓作气,就看见有人对他招手。 他从来没觉得二舅哥这么亲切过! “宝儿说你这个时辰快到村口了,让我过来接你。”沅令舟说着,把方衍年两只手都拽得够呛的东西全打包拎了过去,那叫一个轻松,然后往方衍年怀里塞了个篮子,里面只装了些菌子。 “谢谢二哥,还辛苦你走一趟。”方衍年没拒绝,他对自己几斤几两有数得很! 虽然有些羡慕,但方衍年并不嫉妒,毕竟得不到的才会嫉妒,他今后也会有这样的体能! 没看他来到这个时代才没多久,就能从两匹砖都抱不起来的干巴体格,变成现在这水桶都能拎半桶水的正常人了吗! 嗯嗯,后世的正常也是正常。 “今日收了这样多羽绒?”天天听着沅宁念叨,就连沅令舟也习惯了这个新鲜的词汇。 “嗯,最后一文钱都花完了,坐车回来的钱还是找茶铺摊子换的。” 沅令舟一听就乐了,连忙让方衍年和他说说怎么一回事。 原本以为读书人都矜持爱面子,拉不下脸,他们家这姑爷倒是一点都不在乎这些。 沅令舟想,若是换了其他人,怕不是就这样被困在了镇子上,等天黑了家里人发现还没回,再借了驴车到镇上接人。 一厢对比,那些连说个话都要端着的读书人,还真比不上他们家这姑爷好相处。 两人说话的功夫很快就到了家,家里,沅宁已经用井水湃好了果子,汁水丰富,清凉爽口,酸甜适中,格外解乏。 “夫君辛苦啦——”沅宁上前给方衍年扇扇风,捏捏肩,好不热情。 分明是全家人都能做到的事情,不就是走路到一趟镇上么,回程都还坐牛车呢,可沅宁就是把方衍年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把人的魂儿都夸得飘到天上去了。 姜氏见自家小哥儿的姑爷回来了,也出来看了看,惊讶道:“这次竟收了这样多的羽绒。” 方衍年这次原本带了上次三倍的钱,本来就是想着逢年过节,杀的鸡鸭可能多些,羽绒应该也会更多。 哪里想到,那群小乞儿竟然连周边的乡下都没放过,到处给他收集羽绒,连车钱都给他兑光了。 姜氏刚要心疼,沅宁就给他娘算了一笔账。 他们这儿的棉花价格贵,一斤棉花要卖到一百三十文,而照他们这个收羽绒的收法,一篮羽绒差不多能出一两羽绒,一斤就是十六篮,折三十八文钱,不比棉花便宜多了? 当然,羽绒也有比不上棉花的地方,例如没办法搓成棉线织棉布,但可以填进衣服和被子里充当棉花,不仅用的羽绒更少,还比棉花更暖和、轻便。 最重要的是价格便宜,打一床五斤的厚被子,光棉花就要六百五十文,还不提要扯布来打。这也是在古代棉被能当硬通货的原因,姑娘哥儿出嫁能有一床厚棉被都是风光大嫁了,一些日子过不下去的,旧棉被甚至都能拿去当铺当钱,可见棉被的价格多高昂。 经沅宁这么一算,以前买一斤棉花的钱,就足够用羽绒来填一床厚被子,不仅比厚棉被轻巧,还更暖和! 姜氏忽然之间就想通了,甚至还担心他们家收羽绒这件事被发现了之后其他人也跟着收,到时候就收不了这么多了。 沅宁笑着安抚他娘:“所以呀阿娘,衍年能多收些羽绒就多收些,今后大家发现了羽绒的好,可就不是这个价了。趁着还没其他人发现,咱们自家先一人制一床厚被子,再留一些做衣裳,多存一些能好多年都不买棉花,绝对不会亏的呀。” 姜氏完全被沅宁给说动了,还有些恍惚呢,以前村里丢了烧了都没用的东西—— 这个时代基本上是没有多少生活垃圾的,吃不完的食物可以用来喂猪和鸡鸭,穿坏了的衣裳布料可以拆了做成别的,任何可以拿来燃烧的东西,用不得了都得进灶台。 然而自从家里来了这位姑爷之后,嘿!没人要的废陶片可以用来糊墙铺地,烧火都嫌味儿冲烟大的鸭毛还能当棉花使。 这哪是赘进来个姑爷,这简直是请来个神仙呐! 姜氏再看那一桶羽绒,简直跟看金子似的,高高兴兴就拿去洗了,这可都是过冬的好东西! 沅宁拉着方衍年坐下,又告诉了方衍年一个好消息—— 家里想买的荒地今天终于定下价格啦! 如今的地价即使是荒地也高达五两银子,但经过县衙来人的勘察过后,确定了那片地的土质不太适合耕种,连杂草都长得不太茂盛(其实是这段时间家里鸡鸭太多,猪草不够割来喂猪了),最终按临乡那瓜农买地种西瓜的价格,按四两银子一亩折价卖给沅家。 因为地开得多,多出的两分地也不额外收取费用,沅家看好的所有地拿下,只需要交二十八两银子,就能开地契。 二十八两银子啊! 原本还觉得地价打了八折挺便宜,现下不仅刚存下来的十两银子没了,还得倒欠人家里正十八两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得清。 你说说这钱,怎么就存不下来呢! 吃完晚饭之后,一家人便凑在一块儿商量买地的事情,真是喜忧参半。 沅家人老实,欠了他人银子比打了他们一顿还难受,里正那边倒是没说什么,到时候要借钱买地,叫上村里人见证一下,再打个借条就行了,虽然这二十八两,也把里正家为数不多的存款基本都掏空了。 得亏里正媳妇也是个善人,对此没有表示太过明显的不愉快,反倒让沅家人良心有些不安。 可沅宁却说,家里存的这十两银子还不能拿出去,最好全从里正那里借,左右最近来找他们家要蒜油的人越来越多了,附近的医馆应该也快坐不住了,到时候把蒜油卖出去,倒是能将这买地的钱都填上。 那么个……大蒜泡油的东西,卖出二十八两银子! 沅家人都不敢想,但是沅宁既然这么说了,当然应该是能做到的。 毕竟连不值钱有幼鹿,在沅宁手里都卖出了十二两……应该是十三两银子还多的高价,这蒜油,应该,大概……能卖出二十八两吧。 不行,不能细想,良心会痛。 但赚医馆的钱,总比欠里正家的银子,要让他们的良心没那么痛一些。 毕竟蒜油价格贵,也就捞这一笔,今后蒜油普及开了,受益的也是大众,能救命的东西,倒也没那么亏良心。 “咱们家不好暴露有存钱。”沅宁说。 主要是一但发现他们家有钱,那大房那头可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安分。因为最近他们家生活开得奢侈,天天飘肉香,大房也过来想薅羊毛,结果还没开口,家里干啥都感觉钱不够用的姜氏就忍不住想要借钱,然后就把大房给吓跑了。 这就是沅宁最想看到的结果。 不过他不能直接这么说,而是比较委婉地找了借口。 虽然不想催两个哥哥的婚,但是抱歉了! “这十两银子,我是想存下来给二哥和三个娶妻的,这是二哥赚的钱,今后嫂子嫁进来,除了彩礼,还得添置吧?家里的屋子都还是土屋呢。” 第90章 沅宁一提,原本就即将欠账二十八两银子巨款的沅家人就更加觉得,这钱真得存啊! 令舒先不说,令舟都二十出头了!再不说媳妇夫郎的,以后可都要找二婚头了。 沅令舟眼睛瞪得像铜铃:这小哥儿怎的这般坑他! 一家人可愁了,日子总得往下过吧,今后那片地开出来,得好好打理,多花些功夫,争取早点把里正家的钱还上! 至于生活上的事情,众人也不敢回到之前那样,从嘴巴里抠铜板出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进补,沅家人也发现了,吃得越好,身体越好,干活越有力气,赚得钱越多! 以前家里吃肉最多的就是沅令舟,沅令舟也是家里最会赚钱的那一个。 现在全家人都吃肉,全家人都把身体养得好好的,全家人都在往家里赚钱! 所以这生活啊,还是得好好过! “利息我也想好了,咱们一年给里正一两银,也就是三厘的利息,到时候白纸黑字写到欠条上,也不让里正寒了心。” 养老钱存着是存着,可不会钱生钱出来,但借出去,乡里乡亲的,也不好收利息,只逢年过节提点肉菜过去,平日里搭把手就算了。 可沅宁觉得这样不行,里正这么帮他们家,他们也不能让里正吃亏呀! 这七亩的地,可是里正辛辛苦苦帮他们跑了好几趟县里才跑下来的,足足给他们节省了七两多的银子! 再加上还借他们家钱买地…… 沅宁讨厌白眼狼的大伯一家,因此自己是坚决不会当白眼狼的! 沅家人对于沅宁的这个想法全数赞成,里正对他们家是真挺好,对村子里也好,不论是沅令舒从乡里那里脱离出来的事,还是今后卖蒜油的事,都有里正从中帮忙,这可是他们一家人的影响力解决不了的大事! 第二日,沅家人拿着写好利息的借条找到里正的时候,看到上面每年一两银的利息,里正烟都不抽了,直摇头! “你们这样可就是不把乡亲们当一家人了,借钱给你们买地又不是图你们利息的,咱们两家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你们家什么样,我还信不过么?” 里正态度十分坚决,让沅承显将利息从账面上划去。沅家出了沅令舒这么好的孩子,能弄出来造福整个村子的好药,这些年为村子做出的贡献,早就超出了这点银子的利息了。 一个好的乡医,可不是几两银子就能请来的,光是这一点,里正就不肯收沅家的银子。 更何况还有沅承显和沅令川,这两父子是种地的一把好手,他们村子每年的田税从来没欠缺过,也全靠着这两父子帮村里人看看庄稼生了什么病,可以说,全村种了庄稼的,都欠这两父子一份大大的人情。 要不是这样的沅家二房,里正又怎么舍得把棺材本都掏出来,借给沅家买地呢? 第50章 买地 两家针对利息这件事双双不肯松口, 只不过和大多数人纠结的方向不一样。 借钱的一方坚持要给利息,而出借的一方坚决不收利息。 这不是反了么? 村里人也是头回看到这样的热闹,真是不知道沅家二房到底是有钱没钱了, 你说他们家有钱吧,买地的钱一分没出, 全是借里正家的;说人家没钱吧,嘿!人家每年给一两银子的利息呢! 村里人可算不来什么三厘五厘的利息,只知道一两银子那都是一大家子好几个月的口粮了,像他们乡下人家, 自己种地的, 一年到头来都花不了一两银。 沅家二房还真是大方! 沅家大房也藏在人群里偷偷看热闹,原本听说二房打算每年给里正一两银子, 还咬牙呢—— 有钱给不出去,不如给他们家啊! 结果跑来一看, 好么, 二房狮子大开口, 一次敢买七亩地!他们家也就不到七亩的良田!加上原本的薄地和方家的地, 二房家的地怕不是有十亩往上, 都算得上村里的大户了! 虽然大半的土地现在都没着落, 还是荒地, 钱也是借的, 不妨碍大房眼红啊。 可是大房能怎么样呢? 这些年他们家什么事都是让二房出头, 自家连葱蒜都懒得种了,自从不和二房那头来往密切了, 他们家好段时间吃饭都没有姜蒜呢! 这种时候,大房事肯定不会出面去劝的,万一二房找他们借钱, 那肯定是不会给利息的! 二十八两银子,就算是他们家现在,也没这么多存款。 大房媳妇拉着自家男人往人群里躲,生怕被对方看到了找他们家借钱,沅承岳却想上前去阻止二房买地,万一二房还不上,求到爹的头上来,不还得他们家来帮着还么? “咱们家帮着还什么还,那是他们二房的事!家都分了,还能打咱爹银子的想法不成?”大房媳妇私底下比对外的时候蛮横多了,“更何况咱家可没钱拿出来,令阳还读书呢,钱都给令阳交束脩买笔墨去了,哪里拿的出来钱?” 沅承岳一听,的确是可以拿儿子当借口,这才没急着上前阻止。 不过,一但事情落不到自己身上,他就忍不住落井下石起来。 二房一家的单子竟这么大!他可真想看看他们家还不上银子,求到他们家来的那副模样。 他这个弟弟,人老实,话也不多,宁可干活儿受冤枉,都不愿意多说几句话替自己辩解几句,从来看不到他低头的时候! 也就先前他们家那宝贝哥儿生病,才求到他们家借钱的,那场景,沅承岳至今都还在回味。 原本比不上自己的弟弟,如今日子竟然过得比他们家还好,沅承岳早就嫉妒得双眼通红,就等着看二房还不上钱被迫将全部家当都变卖呢! 到时候,他也不是不可以“大发慈悲”,用远低于市场的价格,将他们家那些砖啊瓦的,便宜买回来,毕竟是倒过一趟二手的,他肯花钱买,都是看在兄弟情分上了! 这头,在沅宁的劝说之下,里正也有些绕不过去,最终还是同意了沅家给出的利息,每年收一两银,不过却不愿意收现金,而是让沅家用一石粮食来支付,且还不收他们家的大米。 开荒么,头几年总要种些杂粮养养地,沅家那么多口人,每年交完田税,剩下的大米自己都不够吃,里正怎么会要他们的。 倒是这七亩二分的地,明年随便种出些什么,给他们挑一石来就成,里正家也不缺粮食。 这两方都没让对方吃亏,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在好几个村子还成了一段佳话。 在村里人的见证下,里正将钱借给了沅家,当天县衙就派了人过来安界碑。把地圈起来之后,就证明这片地从今往后属于沅家二房的了,其他人不能再进这荒地里摘野菜和打猪草。 村里人对此倒是不甚在意,这边的猪草上长了毛,人都没法吃,就只能喂猪,要不是实在没猪草打的时候,这么偏的地儿,还没人乐意过来呢! 而且这头的地还没有水,想来今后也变不成水田,四两银子一亩的地啊! 村里人一边围观一边好奇,问沅家人买这么大一块地今后打算种什么。 沅令川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圈地,随口应付道:“先种些豆子猪草的吧,家里养的鸡鸭多了,都不够吃。” 说到这事儿,村里人也好奇起来:“对哦,你们家最近怎的买了这么多鸡鸭?” 田氏不太看得懂量地,于是过来接替丈夫和村里人对话,让沅令川好生将衙役盯着,免得少了自家的地,人离开之后说理都没处说去。 她将话头给接过去:“这不是宝儿和方童生下个月就要办席了,家里提前买了些鸡鸭养起来,到时候好拿来做菜么。” “呀,宁哥儿下个月就要办席啦?” “这么多鸡鸭,怎么吃得完哟!” “沅家的,那么多鸡鸭到时候都杀来吃了么?” …… 原本田氏是想回答“是”的,可是这些日子家里天天都能吃上一口鸡蛋,到时候鸡鸭都杀了,怕是好几个月都没有鸡蛋吃了。 但这些鸡鸭原本不就是买来办席的么…… 其实办席一般都买公鸡,个头大,还便宜,母鸡就算没有公鸡也会下蛋,价格自然贵些。 当时家里买母鸡不买公鸡,就是因为买的时间早了,想着养在家里多下一个月的蛋,也能把这差价给赚回来。 现在……倒还真有些舍不得了。 早就在策划今天这局面的沅宁深藏功与名。 第91章 其实沅宁早就想好了,自家养熟了天天生蛋的鸡,怎么可能舍得杀了摆席? 这些日子攒下来的鸡蛋鸭蛋,孵成的鸡仔鸭仔长大,正好和现在这批鸡鸭不下蛋的日子接上。而他们家的鸡棚大小有限,只孵了一窝鸡蛋和一窝鸭蛋,也就是鸡鸭各十只左右,就算孵出来的鸡鸭只有一半是母的,也足够接现在这批鸡鸭的班了。 之后公鸡养大一些就卖掉或者杀来自己吃,母鸡继续孵更多的蛋,就能形成正循环。 至于这一个多月累积下来的鸭蛋——这也在沅宁的考虑之中,鸭蛋这玩意儿做成盐蛋能卖钱,一天就算四五个,除去自己吃的和留下来孵蛋的,一个月也能攒下来一百多个,到时候拿去卖了换成钱,添一点正好能买几只公鸡公鸭。 而家里原本就有一只公鸡和一只公鸭,孵出小鸡小鸭之后,这两只也不用留着了,拿来办席正好凑够。 实在钱不够,也可以少买鸭子,反正鸭蛋大家也不怎么吃,总之几只母鸡不能杀! 当然,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们家做了皮蛋!该卖多少价格合适,怎么推广出去,沅宁还没想好呢。 这些都是后面需要考虑的事情。 村里人看够了热闹,得知下个月初五沅家二房的小哥儿办席,可是期待极了! 那么多鸡鸭,沅家还和张屠户交好,宁哥儿又受疼爱,到时候的席面,简直不敢想,恐怕是能吃肉吃到饱吧! “恭喜呀,这可是三喜临门的席面呢!” 嘴上说着是三喜临门,实际可不止! 小哥儿成婚,姑爷考上童生,家里买了新地,可不是三喜么? 但如果算上沅宁的病痊愈,沅令舟的猎具赎回来了,沅令舒今后还会单独当上乡医,还有摆脱了大房一家——他们家欠着里正这么多钱,大房更不敢到他们家晃悠了。 喜事太多,数都数不过来呀! 这都没提蒜油即将给他们带来的收益,木匠那儿也欠着他们十两银子…… 说起来这事儿,村里开大会定下了两台水碓,东边和溪边各一台,今后大家要磨面打米都可以去借,已经得到了投票通过,去王木匠那儿交了定金了。 不止他们村,隔壁村听说了这事儿,也过来看了看,然后多多少少都订了一两台回去用着看。 毕竟马上就要秋收了,早点把东西订上,秋收打谷子之前,那些青黄不接的,家里粗粮嚼不动,拿去水碓那里磨细些吃,也更好下咽不是。 光是沅宁知道的,那水碓就已经预定出去了六七台,很多村子现在都还处于观望的状态呢—— 相信这十两银子应该很快就能收进荷包里了吧! 越想越是美,等圈好了地,送走衙役和村里的乡亲,沅家人便热火朝天地扛起了锄头和铲子,直接开起来荒。 将所有番薯以外的杂草、野草全部铲掉,松土、施肥,要忙活的事情还多着呢! 但那些都是表面功夫,做给村里人看的,最重要的,还是伺候那片专门留下来,地势最为偏僻隐蔽的番薯。 这地里大多数的番薯藤之前都被割过一次,为了应付县里来的评估。但有一片地方的番薯藤是没有动过的,他们家姑爷说了,要多留叶子,番薯才能长得好。 沅家父子种田的时候,日日都会来这一小片地方,多少伺候一些,他们也拿不住要怎么种番薯,总之施肥、除草、捉虫,跟种其他庄稼是一个道理,总不会出错。 两父子拿到这种全新的作物,兴奋得跟捧着宝贝一样,将不算多的番薯给划分了区域,一部分多浇水,一部分少浇水,一部分施灰肥,一部分施混合肥……根据天气对番薯藤的影响,每日地面上红薯藤的状态,以及偶尔会挖出一两个红薯检查情况,这一切的一切,全都仔仔细细地记录了下来。 沅令川也就识得千字文,为了记录这个,这段时间没少请教家里的大才子。 还好方衍年这个人从来不嫌弃他们识字少,不仅教他们新的字,还会教他们一些记录的办法,例如用木头削成尺子用来打格子,将记录的内容填进那些格格框框里,横纵对比起来,简单又明了! 再例如汉字的计数方式写起来太过复杂,尤其他们用的还是大写,小小的格子当然挤不下了,用“正”字来记也不够一目了然,方衍年就拿出了一种从波斯商人那边流传过来的,专门用来交易的符号,代替原本的壹贰叁肆伍,那些弯弯曲曲的小东西记起来简单,方衍年还给他们编了打油诗,两父子很快就记熟用上了,特别好使! 最喜欢用这些小小巧巧的东西,方衍年还偷偷教了他一些加减乘除啦、乘法表之类的东西,最开始,这些东西都能在算盘上算出来,沅宁觉得这就是珠算衍生出来的、比较简单的,嗯……小巧思? 毕竟有时候珠算可不需要用脑子,直接打珠子就能算出来,这些可还得硬背硬算呢。 可是到了后面,当方衍年教会他鸡兔同笼用这些数字如何列式计算之后,沅宁就沉迷这些小东西无法自拔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有趣的东西!将那些完全只能意会理解的内容如此清晰明了地展现在面前。 沅宁撑着伞,坐在地垄上看方衍年给他出的题,思考要怎么解,他现在都已经开始学二元一次方程啦! 方衍年当然不敢把什么xyz之类直接交给沅宁,他先是用“叉”、“对勾”、“闪电”作为符号给沅宁用,之后再慢慢把这些变成字母,他感觉自己简直就是天才! 令他意外的是,宝儿对数学有特别浓郁的兴趣,而沅令川和他爹对于生物特别感兴趣,沅令舟对物理相当感兴趣。 只可惜方衍年没学过医,只能拿一些化学的内容来糊弄沅令舒,但只能说,不愧是医学生么,中医在一些地方,倒是和化学有很小一部分的相似之处,难怪后世有人评价,那些炼丹术士人均化学大师,跟现代实验室里天天炸……咳咳,总之就是,化学生于意外,中医很多也生于意外嘛! 不都是意外弄了点什么东西,发现好像能行,就延续下来成了固定的方子么。 沅家上上下下,都可喜欢这个姑爷了,读书懂得可真多呀!姑爷真的不打算继续去上私塾么? 方衍年:咳! 还好他有借口,起码得等着家里的债还完了才考虑继续念书,这才把沅家人给糊弄了过去。 方衍年双手合十,向天祈祷:赶紧忘了这茬,赶紧忘了这茬! 一家人热火朝天地在地里干到天黑,才将将把杂草全部拔完。 虽然很累,但眼看着这么一大片地属于他们,心里就特别充实。 为了庆祝,晚上家里又挖了几个番薯回去,打算做炒番薯吃,说说笑笑地回到家,发现自家墙上挂了个簸箕,摘下来一看,里面又挂着一刀肉。 之所以用“又”,是因为沅家人都已经习惯了,知道这是张屠户家里送来的。 “唉,张屠户家就是客气。”姜氏如今已经能够很自然地收下张家送来的肉了。 她进厨房去,打了壶绿豆汤,又装了一篮肉包子,伴着些干菜,让沅令舟去张家送一趟。 今天这吊肉不错,看着就是自家卖猪的时候单独留的,不像去帮别人杀猪的时候提来的那样,好坏得看主人家的心情。 而张屠户自己杀猪拿去卖,当然得守摊子,人累着了,火都懒得开,俩父子本来做饭就不好吃,这么一对付,吃的就更差了。 这么一大篮子的包子和咸菜,再随便煮个青菜粥,今天晚饭和明天早上都够吃了。 沅令舟跑腿习惯了,提起篮子就走,他脚程快,来回还能赶上吃晚饭。 明日初八,正好是去县城周家接鹿子回来接着训的日子,之所以让沅令舟去,毕竟他才是训鹿子的人,到时候鹿子有什么问题,都能够一手回答。 沅宁倒是想跟着去,可来回六文钱呢,还是省着点花,等下一批松花蛋熟了,他还要去县城卖皮蛋呢,不差这一次。 他人虽然不去,但当日买卖的细节还是再和沅令舟说了一遍,并且还讲了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 这些读书人,得捧着说话,话说得好听了,人家一高兴,说不定还会打赏些银子。 若是除了鹿子,周家还有别的动物需要帮看的,沅令舟也可以瞧瞧,但一定记得提出要钱。 沅宁不担心他二哥为人处世的本领,三教九流那么多难相处的他二哥都能混得开,跟有钱人打交道自然也不在话下。 关键在于怎样在不伤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适当示好。 第92章 也是他们家以前的情况,让沅宁都有些阴影了,总担心他哥出去倒贴。 沅令舟被他弟这么“耳提面命”的也很是新鲜,不论沅宁说什么他都乐呵呵地答应,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严格遵守。 第二天大清早,沅令舟拿上伞就出门了。 家里这双层布的伞就是好用,进入五月时候天气热了,太阳也变得毒,他一个常年在山上待着的汉子竟然不那么经得晒。 还好家里弄了些废布头来搞了这样一把伞,加上方衍年那个盐糖水,这下出门再也不会被晒得头晕眼花了,整个人的精神头都看着不错。 沅令舟照着周家的地址,找到了一处角门,说明来意之后,门房打量了他一眼,说是要通报一声,就把他给晾在门外了。 如果是以往的沅令舟,他或许会在门口多等一会儿,或者给门房塞些铜子儿让人通传一声。 可昨天才被他们家小哥儿说了一番,今天的底气也硬气很多,见那门房又回倒座房嗑瓜子去了,直接冷着一张脸走到窗户前。 “小哥还是快些通传吧,周公子买的那头鹿子要是耽搁了起名字,付给我那二两银子我可是不退的,到时候就得从你工钱里扣了。” 门房原本被沅令舟威胁了有些不悦,但看沅令舟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甚至说完就有些不耐烦打算走了,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 “等着!” 他们周家可是整个县城最有头有脸的人家,前几天买来的那头鹿更是闹得沸沸扬扬,就连现任的县令听说了竟然还有这样一头奇鹿,都亲自上门来看了一眼。 如今周家这头鹿可是在整个县城都出名了,这几日用鹿子当借口找上门来的人更是不少,门房自然不带搭理沅令舟的。 可看沅令舟这人个子高大长得也解释,倒真像个猎户,当然最重要的,门房还是被那二两银子的说辞给威胁到了。 通传一番过后,门房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个丫鬟,一看来人,门房心里就咯噔一下。 还好进来通传了,这不是小少爷的大丫鬟小桃么! 能让小桃亲自接待,看来那大高个说的还真不假。 门房引着路,一口一个小桃姑娘地喊着,人家大丫鬟根本都不带搭理他,门房也就没自讨没趣了。 这有钱人家主子身边的大丫鬟,即使是下人,吃穿用度都比平头百姓家里的女子哥儿们好的,甚至能比得上一些小生意人家里的小姐。 小桃七岁就跟在周小少爷身边,可以说是心腹丫鬟了,就连一副耳坠子都够普通人家嚼用几个月的。这也是门房在看到她的时候如此惊讶又恭敬的原因。 对于他们这些下人来说,除了老爷夫人跟前的丫鬟嬷嬷们,小桃这样的大丫头就是仅次于她们的地位,普通的下人根本惹不起。 门房点头哈腰地把小桃给引到角门,却发现原本走在他侧前方的小桃忽的停了下来。 顺着视线看过去,就见那健硕高大的汉子,正抱着手臂,背靠在房檐下躲太阳,嘴里叼着根木头签子,目光落在门前的街道上,似乎在看什么,似乎又什么都没看。 沅家人的长相,那是个个都没得挑。 沅令舟拥有庄稼汉子那般结实健硕的身体,却不像普通庄稼汉那般晒得酱油色,虽说不像粉面小生那样白,却也是很健康漂亮的肤色。 尤其是那抱起手臂之后鼓鼓囊囊的胸膛,隔着老远看都散发着雄性粗犷的气息。 且这个人散发着某种独特的气质,并不像那些浑身疙瘩肉的汉子那样虎背熊腰的,也没有那种看着女人哥儿就猥琐的目光。 平静,悠然,身体却狂野、奔放。 哪个未出嫁的姑娘哥儿看了能走得动道,更何况是在这种书香门第长大的丫鬟,成日里打交道的都是大腹便便的老爷,或者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没看话本子里都写么,人家偷人都喜欢偷壮实的汉子。 门房有些酸了。 他怎么就长不出这样一副好身材呢? 沅令舟察觉了这边的动静,直起身,不卑不亢对着来人点了点头,随后看向那门房:“现在我能进了吗?” 不待门房说话,小桃就侧过了身,低眉顺眼的,跟接待主子似的柔声柔气道:“公子这边走。” ----------------------- 作者有话说:ps:小桃只是npc哈[摸头] 第51章 新的猎具 沅令舟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客气一句之后便跟在了这个丫鬟身后进去了,心里还嘀咕:这大户人家的下人还真是讲究,连他这种猎户都称公子, 说话还真挺好听。 “公子可唤我小桃。”丫鬟带着沅令舟从游廊穿过,随一路上没什么多的话交代, 却特意告诉了沅令舟她的名字。 沅令舟还念着鹿子的事情,没心思多想,应了一声小桃姑娘,连自我介绍都没做, 可是把人给堵得不好再说话了。 周家的宅子很大, 虽然周老爷子的官位来说不能建三四进的大院子,但周家亲戚多呀, 并排着多买几个院子相互一打通,明面上不僭越就行了。 那日买鹿子的周家小少爷, 所住的地方看着倒还不错, 应该在周家地位不低, 有自己单独的院子, 院里仆妇成群, 里里外外忙活着, 显然是昨天的宴席摆了大排场。 这院子一间挨着一间, 走起来还真费时间, 得亏沅令舟常年在山里转悠, 方向感很好,再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游廊间穿来穿去的, 倒都记住了路。 “少爷刚起,正在洗漱用膳,听闻你来了, 说是要叫你,还要和你交代一番,劳公子先在此等候,我去将那鹿子给牵来。”小桃细心地交代完,让院子里的婆子给沅令舟上了茶水和糕点,便亲自去牵鹿子了,看来周小少爷对于这鹿子是相当满意啊。 沅令舟也不客气,尝了两块点心,虽然做工精细,但没那么新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日宴请剩下来的,味道和外面点心铺子里买的点心碎也差不了太多。 他这可是冤枉人家周家的格局了,大户人家怎么可能拿吃剩的点心来招待客人呢? 而且那些宴席上的点心,可都是顶好的东西,昨日散席就被散给各房下人了,哪里还有的剩给沅令舟吃的。 沅令舟这是纯属自己过得糙,好赖在他嘴里都是差不多的味儿,至于新不新鲜,只要不是热乎的,那就不是最新鲜的,这算是他个人的判断方式吧。 在院子里坐着等了好一会儿,沅令舟没有四处观看,吃了两块点心,喝了杯茶水,目不斜视地盯着桌面上的茶点,就那么规规矩矩坐着。 周围偶尔有人经过,打量他一眼,发现这人还挺有规矩,便也没有不长眼的上前来讨人嫌。 来回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小桃才将鹿子给带了过来。 也亏得这鹿子能听得懂人话,叫它跟着就跟着,不用拿绳子牵。小家伙跟着小桃身后,看见沅令舟坐在院子里,吧嗒吧嗒甩着小蹄子就跑过来了,还拿脑袋来蹭他的手掌讨吃的。 “这小家伙,还认得人!”小桃都忍不住感叹小鹿聪明。 沅令舟见小鹿是在院子里说得上话的,就多和小桃交代了几句。毕竟是买主的丫鬟,要是把鹿子养好了,对他们家印象才好,不至于后面鹿子养出问题,来找他们家麻烦。 沅令舟交代了一番喂养小鹿需要注意的地方,小桃也记不下来,只能叫人将先前送的那叠纸给拿过来,打算将这些东西给添在上面。 要不怎么说人家能够当少爷身边的大丫头呢,这一丝不苟的工作能力,沅令舟看了都佩服。 “小桃姑娘不必如此麻烦,我家小哥儿回去之后,又重新写了一份更加详尽的来。”沅令舟说着,将沅宁回去之后,专门和方衍年设计准备一番的“喂养手册”给拿了出来。 那日将鹿子卖了钱,沅宁也不吝啬这点,拿钱去书坊买了昂贵的香纸,装点一番之后,重新做出这样的两份册子来,让沅令舟这次过来送到周小少爷手里。 那小少爷就爱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有了这玩意儿,说不定小少爷心情一好,还会给他跑腿费呢! 沅宁估摸的果然不错,沅令舟刚把东西拿出来,还不待小桃将册子接过去,周小少爷的声音就想起来了。 “你拿的那是什么?” 半大的小子,总是对于这些新鲜玩意儿特别感兴趣。 沅宁从方衍年那里学来了包装一词,觉得很好,所以将使用手册也包装了一番。 周小少爷果然特别感兴趣,因为是一式两份,自己高高兴兴地留了一份,想着今后又有可以拿去炫耀的了,另一份则是让小桃交给养鹿子的小厮,让他务必好好保管,并且严格按照上面记载的内容养。 第93章 “小桃?”周小少爷说得正兴奋呢,却看见自家大丫鬟有些出神。 “是,我这就把册子拿过去。”小桃回了回神,脸上难掩失落地走了。 周小少爷显然没察觉出任何问题,他一门心思都在鹿子身上呢! 拉着沅令舟唠了好一会儿,尤其是听见沅令舟说在山中打猎的那些事情,更是眼睛里都透着向往。 “你还会拉弓啊!”周小少爷有些惊讶,“你射得准吗?我……” 周小少爷滔滔不绝。 他们家也算是书香门第的世家,君子六艺是从小就要学的。 小时候的周小少爷觉得苦,长大后的周小少爷只觉得射箭厉害才帅!只可惜他连固定的靶子都射不中。 恰好沅令舟这人吧,光这副健硕的外表,就是少年人们憧憬的模样,他们可长不出来这么好的身材,对沅令舟这样的人可真是太崇拜了,直接让下人们把他的弓拿来,让沅令舟射箭给他看。 沅令舟拿着那轻飘飘的细弓,生怕不小心给小少爷把弓都拉断了。 轻是轻了些,但用着倒是没问题,不仅能轻松穿过整个院子将箭射中比巴掌还小的靶心,即使是让下人举着靶子跑,他都能精准将箭射到靶子上。 周小少爷对沅令舟怎一个崇拜了得! 要不是沅令舟不会骑马,周小少爷都要让他表演一下骑射了! 沅令舟对于这小少爷的无端要求都很配合,若不是家里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小少爷过去,这小少爷都不想放人了。 “这技术可比教我射术的师傅厉害多了!不行,我要去告诉阿爹,把我现在的射术师傅给换了,让令舟大哥给我当师傅!” 小少爷风风火火就跑了,根本没给沅令舟考虑的余地。 不多会儿的时间,周小少爷就被沅令舟的射术所征服,这不,连令舟大哥都叫上了。 沅令舟被莫名晾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宝儿可没说这种情况下该不该答应啊? 院子里也没个可以说话的人,方才那小桃姑娘也不知去哪儿了,沅令舟只能原地等着,看还有没有人来管他。 实在不行,他也一个人能走得出去。 还好周小少爷没离开太久,不多时就拉着个中年男子过来了,沅令舟听这周小少爷唤中年男子阿爹,连忙抱手行礼称呼一声周老爷。 周老爷虽然不是周家主事的老爷,毕竟真正有权利说得上话的,一个是老太爷,一个就是在临近的县当官的那位了,这位还真算不上多有权力。 不过大家族么,不论近亲远亲,通通都可称得上族人,族人之间相互扶持,族人的孩子不论嫡庶都要放到一起上族学,只有有出息的后背多了,家族才会越发强盛壮大。 周老爷虽然主不了太多事,但请师傅这件事,当然还是有他自己的考量的,怎么可能孩子一倔想换就换的。 得亏这个猎户还算上道,几句就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主动谢绝了,倒是免了他一番麻烦。 赏了些银子之后便让人把鹿子给牵走了,通知门房下次不用把人放进来,左右赏钱已经给了。 因着这事儿周小少爷还闹过呢,但没闹几天就彻底忘在了脑后。 沅令舟也没期待过自己能到大户人家当什么教习师傅,再加上他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多了,都不用那位周老爷说,就能看出其中的逐客之意。 沅令舟是个分得清大小王的,果断就找了个借口告辞,果然周老爷很高兴,出手也大方,赏银都给了三两多,依旧是成色极佳的白银。 照上次那样,沅令舟拿去钱庄换成了铜板,取了其中两贯拿去把猎具给赎出来,给那伙计买了包糖去。 伙计打听不出沅令舟是做了什么赚钱的营生,不过猎户么,运气好打到大只的猎物还是很快就能将钱给凑齐的,这也是伙计一开始愿意给沅令舟走后门的原因。 事情办完,沅令舟又采买了苏记点心铺的点心,是比镇上卖的味道要好。 乘车到镇上提前下了,又带着小鹿走去窑厂再买了些石灰,之后走小路慢慢带着鹿子回了家。 采买石灰是为了做松花蛋,林林总总花了些,最后都还剩一贯拿回去。 沅家人惊讶极了,这、这周家不愧是大户,出手也太阔绰了吧!光打赏就给了三两银! 尤其是在听说周家的小少爷还想认沅令舟当射术师傅的时候,一家人都觉得太可惜了,怎么就没答应下来呢? 那得开多少钱的月例啊! 沅宁都还没说话,倒是沅令舒先看出来了,人家周家有自己的门路,哪里会让随便一个“山野村夫”来给自家孩子当师傅的,不管沅令舟的射术多么高明,说出去都是要让人笑话的,大户人家最讲究面子了。 沅令舒这话不假,沅宁十分赞同。 三哥不愧是偶尔会和县城里的医馆打交道的,见过的世面是要多些。得亏他二哥聪明,听出了主人家的弦外之音,否则周老爷也不会如此慷慨地给他这么大一笔赏银,这是买断了让沅令舟今后不要出现在周家附近的钱。 经过他的一通分析,沅家人才知道原来里面竟然还有这一层意思,大户人家的想法真是弯弯绕绕的,他们乡下人都听不懂哩! “其实这样也好。”沅宁很是想得开,“这样的世家,咱们惹不起,相处的时候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反倒容易惹来祸端。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才是最安稳的。” 沅宁的说法得到了全家人的一致赞同,只有方衍年暗暗叹了口气。他果然还是不太习惯没有人人平等的时代,又或者,以前他的家庭条件给他创造的环境,原本就高人一等呢? 只是这些都无从考究了。 沅令舟在家里歇了一晚,第二日清晨,吃完早饭之后,他就带着小鹿和大狼进山去了。 从山里下来快半个月,他的林间小屋都要落灰了。以及,新赎回来的猎具,沅令舟十分想要用一用。 家里少一个人,虽然和以前一样,但习惯了日日这般热闹的氛围,沅宁还有那么一点不习惯。 沅令舟临走之前,还花了时间把草木灰给他们烧了一大缸子,要做松花蛋随时可以取。 阿娘将早上收的鸡蛋,加上家里的盐蛋、烙的饼子,一起给沅令舟装了满满一篮子,叮嘱他别在上上待太久,有空也可以回家来。 “知道了阿娘,我会提前回来的,还要给周家送小鹿去呢。” 这一听就是要待到头一天回来,而且沅令舟待的山,距离县城更近,从另一头下山去,走不了多久就能到县城将猎物给卖了,回家反而会绕远路。 唉,早上人刚走,沅宁就开始想念他二哥了。 如果二哥能找份活儿,一直在家里就好了。 不过沅宁也就惆怅了一瞬,他哥喜欢狩猎,否则那么爱热闹的一个人,也不会忍着寂寞,在山上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 而且,他哥还可爱惜他那些猎具了,都当宝贝看着呢。 以后赚了钱,就送猎具给他哥当礼物吧!也不知道一把弓要多少钱…… “宝儿在想什么?”方衍年看沅宁有些出神,知道他是想他哥了。 “嗯……我在想等咱们还完了钱,能不能想办法给我哥弄一把新的弓。”沅宁从来不介意和方衍年分享自己的想法。 “二哥的弓旧了吗?”方衍年回忆了一下,发现不大想得起来。 “旧倒是不旧,我就是想给我哥弄件新的猎具。”沅宁解释了自己这个想法的由来。 “这……也挺好的。”方衍年张了张嘴,原本想说,他脑子里可是有这个时代都没有的“猎具”,但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真把左轮做出来,风险还是太大了。何况如果是木头的,杀伤力也不足以猎杀猎物吧?打打鸟倒是没问题,或者防身,打在人身上肯定疼。 反应原本也想给宝儿做一个左轮,不过村里还是挺安全的,做出来也没有用武之地。 “我……”方衍年支支吾吾的,半天没我个所以然出来,沅宁就放下手里的事情等着听他说。 家里的人全都出去干活儿了,买下了荒地,就要到其他地方去割猪草,再加上荒地又要开荒,沅宁和方衍年两个加起来还不如小光麻利的,就留在家里看家,顺带做一做家务。 像是打扫院子,喂鸡鸭兔子,做松花蛋,采蘑菇回来,给自家门前菜地里的菜浇浇水,或者去水井打点水回来,还没让他们洗衣服做饭呢,活儿都可多着。 不过沅宁还是停下了手里的事情,十分耐心地等着方衍年慢慢和他说。 这让方衍年实在憋不住话。 第94章 不过,方衍年也知道这是可以判得上谋逆的事情,于是拉着小凳子,和沅宁凑近了小声说。 “其实,我在先前看的那本书里,见到过鸟铳的图片。”方衍年隐约记得,鸟铳,也就是火.线.枪,最早在天工开物里就有记载,这本书里同时还记录了抬.枪,也叫大鸟铳,形似后世的机.关.枪,长长的枪.身下面还有一副三角支架,已经初具模型。 传说民间私造的鸟铳比朝廷造的还要精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于是方衍年只能模棱两可地和沅宁说。 他会制作一种更加小巧的,仅仅使用木头就可以制作,虽然杀伤力没那么大,但胜在使用安全不会走火,并且能够用来防身的小东西。 沅宁仔细认真地评估了一番,问他:“夫君是想找王木匠做一个吗?” 方衍年赶忙摇头:“私底下做这些,好像是犯法的吧?” 沅宁回忆了一下法条:“纯木头的,那和弹弓也没什么区别吧?顶多只能打个鸟。” 方衍年:“……”道理是这样没错啦!但是如果一比一用精钢来做,再把木头子.弹换成火..药,不论精准度还是操作难度,还是安全程度,都绝对比这个时代的火铳要好很多倍。 毕竟方衍年拿出来的版本,都是后世经过无数次改良出来的精华了,只需要一个人操作,稍加练习,安全又高效,能甩本地的火..器一大截! 他十分委婉地和沅宁表达了一番,沅宁算是理解了,他并不觉得方衍年是在吹牛,可是铁器管得很严,他们也做不出来,就做个木头的防身玩,即使真的被找上门,也没有犯私盐性质严重。 顶多就是设计了个打鸟的玩意儿,谁会拿他怎么样呢? 方衍年一想,也是哦! 因为所处的年代不同,方衍年把这些东西都看得太严重了。如果按照时代背景,弓箭这些都是能放在战场上用的冷.兵.器呢,民间不照常能用么?还拿来打猎和学习六艺呢。 被沅宁一番安慰,方衍年就放心了。他将左轮的设计图给画了出来,沅宁一看,果然精巧至极,而且十分精简! “这图纸若是交给二哥,他自己在山里闲着的时候都能琢磨出来。” 方衍年:所以说这个时代的人动手能力真的太强了啊! “嘿哎,要不明日咱们忙完了,一起去山里一趟,给二哥把这图纸送过去,顺带带你去看看二哥怎么打猎的?” 今日因为画了图,天色都有一些暗了,去山里一趟,来回都要半天时间。 方衍年倒是有些好奇,不过他担心进山遇到危险。 “这个倒不会啦,二哥的木屋不在深山,就是有些打柴的走得稍微深了些,都会去他那儿歇脚喝水呢,就是到咱们家有些远。”沅宁解释到。 “也行,那晚上和家里说一声,明日看看有什么能给二哥带的,咱们一起拿着去看二哥。” “好呀~”沅宁笑起来,“对了,咱们得把铁丝那些给带上,方便二哥做弹簧。” 沅宁一下子就记住了那……嗯,左轮的构造,里面唯一需要用到铜铁的就是弹簧了,那么一小截儿,还没有家里的鸡舍用得多,夫君真是有些担心太过啦—— 晚上,沅家人开了地回来,听说方衍年有事要找沅令舟,还有些惊讶呢。虽然没仔细说左轮的事情,不过方衍年想要托沅令舟做点木工的小玩意儿,众人倒是没反对。 姑爷这么做一定有姑爷自己的道理! 沅家人已经完全相信方衍年,没人质疑也没人刨根问底,姜氏还说到时候多做点吃的带给他们在路上吃。 第二天一早,沅宁和方衍年就带着大包小包的以及图纸上路了。 山间路难走,沅宁也只走过一次,但他记性好,并没有迷路,唯一的问题就是—— 俩人都不擅长走山路。 半天一个来回是沅令舟的脚程,沅宁和方衍年相互搀扶走走停停,直到中午才抵达沅令舟的林间小屋。 “你们两个倒是来得巧,闻着肉味就来了是吧,菜都没出锅呢!”沅令舟调侃二人,招呼他们先坐。 山路崎岖难走,沅宁小时候还是被人背上山的,没走错路都是奇迹了。沅令舟自是不会说他们,看二人累的那模样,赶紧打了水给他们洗脸洗手,又吃了果子开开胃,这才缓过来。 大狼见到沅宁来了特别高兴,和小鹿一起蹭过来拱他的手要摸摸,都不知道是谁养的狗儿了。 沅宁吸了一把大狼,吸了一把小鹿,人总算活过来,稀里糊涂被塞了一个碗。 他二哥做饭虽然比不上大嫂和阿娘,但味道也不错,尤其二哥舍得放香料,都快把肉味给压下去了,很是有一番独特的滋味。 吃饱喝足,沅宁才说出了此行的来意,将方衍年画好的图纸递给了沅令舟。 沅令舟一开始没太当回事,然后越看越严肃,表情越来越认真,最后连眉头都蹙了起来。 沅宁感觉不太妙,偷偷和方衍年打了个眼神。 难不成……是他估摸错了? 这个东西,莫非真的和方衍年说的那样,不能私造? 两人正忐忑呢,就见沅令舟一脸严肃将图纸放下,走到方衍年面前。 方衍年咽了一口唾沫。 沅令舟抬起大手就往方衍年肩膀上狠狠拍了几下:“好你个姑爷!有这般好东西竟然现在才想起来给我!” 沅宁:“……” 他哥又逗他们玩儿呢! 第52章 文弱的夫君 “这玩意儿打鸟倒是方便。”沅令舟不愧是猎户, 对于物理方面的器械很敏感,并且光是看图,多少就能想象一些出来, “只是个头太小,力道也小了点, 鸟都打不死。” 方衍年:感觉后世的热.武.器受到了蔑视。 “不过用来打些小鸟兔子什么的就很合适,力道不大,不容易把猎物给打死,捡回去还能多活几天。” 沅令舟对于方衍年拿出的这个叫做左轮的东西满意得不得了。 “这东西要做出来, 倒也不算麻烦。”沅令舟琢磨了一下, “只是做工比做鸡舍要精细些,还需要反复打磨, 光是做一把,都得花两三天。” “我也想留一把玩!”沅宁一点儿不和他哥客气。 “行, 下次下山带给你, 到时候多给你做点这个……子弹, 让你没事打着玩。” 沅宁一听就不乐意了:“哥你可不能因为是给我玩的就减少它的力道, 我不拿这个打人的, 衍年说这个还能拿来防身呢!” 沅令舟闻言一笑:“知道知道, 你去那边地上按个巴掌印, 到时候我按着你的手给这个尺寸做小一点, 方便你拿握。” 沅宁眼睛亮了亮, 这样可就太好啦!太大的他要是拿不动的话,那和木头疙瘩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还想留下来看他哥做这木工活儿, 然而沅令舟看了一眼天色,就趁着天色还早,把两人送下山去。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 两人来都花了半天时间,回去之后天色怕都黑了。 沅宁原本想在他哥这儿住一晚上的,反正就当出来玩了嘛,可山里的条件不如家里,还有虫子,即使用了驱虫的,也就沅令舟这皮糙肉厚的汉子不会被咬,沅宁身上依旧被不知名的小虫子叮了好几下,冒出了细细的小红点,还怪痒的。 山里的屋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玩的,前后只有一个院子,一间棚子。屋子里也没多少东西,连木头柜子都没有,就几块木板搭的床,一张皮子缝的薄毯,几件猎具,还有做饭用的调料,和简单常见的草药,连米粮都是每次背上山的。 沅令舟打猎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林子里逛,有时候中午回来吃,有时候连午饭也在林子里解决,大部分时间不在屋子里,自然不会放太多东西,即使遭了贼也偷不了什么东西,值钱的都在身上放着呢。 猎户能有什么值钱玩意儿,也就几件猎具。沅宁磨磨唧唧了半天,发现确实没什么好玩的,山路不好走,就算他跟着他哥去狩猎估计也是遭罪受,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下山回家。 “这就对了嘛。”沅令舟把小院的门锁上,留大狼在院子里看家,自己则是只带了两把猎具,就轻装出门了。 “宝儿你到我背上,我背你下去。”沅令舟蹲下,示意沅宁自己爬上去。 沅宁感觉自己脸皮有些臊得慌:“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没把你当小孩子,这山里面路不好走,早点把你们送下山,我还要去地笼那边看看有没有货。” “哼。”沅宁原本还是想挑战一下自己的,他身体比以前好多了,就算走回去也没问题,可也不想耽搁他哥的时间,正磨磨蹭蹭打算往他哥背上爬呢,沅令舟忽的从地上站起来。 第95章 “差点儿忘了。”沅令舟重新打开院门,去屋子里拿了根麻绳出来,对方衍年说,“我把这个给你栓身上,等下下山,我好提着你走,免得你踩空摔了。” 方衍年:? 他看起来有这么弱鸡吗? 方衍年不信邪。 但方衍年听劝。 方衍年这个人特别识时务,觉得沅令舟这么做,应该也是有他的道理的。比起常年奔走山林的猎户,方衍年觉得自己的判断恐怕不如人家精准。 虽然有些难堪,但狗命要紧,这种时候要面子,受伤吃苦的可是他! 而且这个时代连风寒都能要人命,抗生素都没有,有点儿酒精大蒜素都还是他弄出来的丐版,就算能救下自己的小命,那留了疤也不好看,要被宝儿嫌弃的。 看方衍年接受良好,一根麻绳穿过他的腋下,在前胸交叉,捆出一个横着的“8”字,沅令舟提溜着方衍年后背的麻绳,背后还背着个沅宁,就这么下山了。 一开始,二人都没觉得下山有什么难的。 直到沅令舟背后被一个,手上还提一个,健步如飞地带着两个人就从一个又高又陡的坡上嗖嗖嗖往下“飞”。 是飞!那脚跟没沾地似的,嗖嗖嗖就往前跑,因为沅令舟个子高,沅宁还从来没在这么高的视野跑这么快过,还是下山路! 这、这对他的小心脏确实不太好。 沅宁都吓得眼睛闭上了,只听见耳畔呼呼的风声。 他二哥真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不到半个时辰之后,沅令舟一背一提着两个人,中途都不带歇脚的,就带着他们来到了山脚。 沅宁还好,方衍年基本上已经面如菜色,还生半口气在嘴巴外面吊着,再不吸回去,魂儿都要飘走了。 “姑爷还有的练啊。”沅令舟调侃道。 方衍年两边胳膊被嘞得生疼,下山期间他一度两脚悬空,被整个人都提溜起来,他感觉自己才是在山林间起飞的那一个。 关键是沅令舟不仅能带着他下山,一路观察路况,还能注意到他什么时候脚跟不上,往上一提溜,不至于让他崴着脚。 这二舅哥还是太全面了点! 将他们送下山之后,其实这山脚距离村子还有一段的距离,不过因为路上都比较平顺,沅令舟就没有继续送他们。 一般的野物都不会靠近村庄这类住着人的地方,直立两脚兽对于大部分动物来说都是威胁。 沅令舟交代他们休息好再慢慢回去,自己倒是先回山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多急着去看地笼收猎物呢,肯定是回去看那图纸去了! 沅宁给方衍年拍拍背,捏捏肩,原本是想给人放松一下的,但收刚放上去,就听方衍年一股倒吸寒气的声音。 “怎么了?哪里疼?” 方衍年欲哭无泪,他感觉自己的皮肤好像被麻绳勒得磨破皮了。 “哎呀,这可得上药才行。”沅宁四处看了看,发现一旁似乎有可以用的草药,正打算过去摘,就被方衍年给拦了下来。 “那边草深,等下被虫子蛰了。”方衍年没说别的,生怕把沅宁吓到,这大夏天的,又是在山脚,很容易遇到蛇。 “可是你的伤……” “家里不还是有药么?回去处理也是一样的,等会儿你要是受伤了,我怕是心痛得比肉痛得都厉害。” 沅宁轻轻推了推方衍年:“你就知道哄我,自己不知道痛的呀。” “那我宁可自己痛,舍不得你痛。”方衍年捏了捏沅宁的手,“好了,咱们先回家,早点到家早点把伤口处理好,就不会痛了。” 沅宁有些想现在就给方衍年处理了,但手边也没有纱布,即使用了药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还是回去让他哥处理的好。 “嗯,那咱们先回去吧。” 因着有沅令舟把他们送下山,沅宁和方衍年才能踩着天色暗下来之前到家。 人都还没走进院子呢,沅宁就冲着屋子里喊:“阿娘——三哥回来了吗?” 沅令舒从屋子里出来,问道:“在这呢,怎么了?” “下山的时候二哥带我们下来的,麻绳把衍年身上的肉给磨破皮了,哥你给他看看。”沅宁走进院子里,拿起晾着的茶水,先端给方衍年喝,这才发现,他文弱的夫君额头上都浸了汗,显然是疼的,只是一直没让他知道罢了。 “行,那到你们房间。”沅令舒也看出来方衍年的状态不好,二话不说就去了沅宁之前睡的房间。 家里新砌的屋子还要多晒两天彻底晒干,但院子已经可以走人了,这水泥铺的地结实又平滑,洒扫起来方便得很!直接用水就能冲干净。 以前的泥地是越用水冲越脏,但凡下雨就容易打滑,还容易往身上溅泥水,现在可好用了。 听说张屠户家已经去买了石灰,又在借他们家的水碓磨陶粉了,之后也打算把自家的地都铺成水泥的。 方衍年跟着沅令舟进房间,也不扭捏,直接就把上衣给脱下来,他不怎么干活儿,皮肤生得比村里的哥儿都嫩,已经被麻绳隔着衣服磨破了好多的皮,白色的油皮翻飞,下面的皮肉有的也勒得出了血,被汗水一浸,难怪疼得脸色都白了。 沅令舒有些头疼,他这二哥在某些方面是真有些糙了。 “不严重,我去打水来给你清洗一下,你这情况,看你是想用草药还是蒜油。” “蒜油吧,其实都差不多。”方衍年还是更倾向于用大蒜素,天气热了,万一用草药伤口感染了发炎,留疤事小,可是真能要命的! “行。”沅令舒问他,“你还拿白酒擦吗?” “不了,用白酒容易留疤。” 沅令舒笑了笑,出门打水去了。 方衍年原本还想解释两句,真不是他矫情,他只是不想被宝儿嫌弃! 怎么就不听他解释呢! 还好沅令舒作为医者,比普通人讲究一些,尤其是经过方衍年潜移默化地科普之后。 用来擦洗伤口的水,沅令舟也没用生水,而是放凉的开水。虽然现在天气热,用冰凉的井水冲洗肯定是更爽的,但方衍年惜命。 开水并没有放到很冷的地步,温水擦起来却还挺舒服。 沅令舒拿纱布浸着水,把翻起来的油皮给方衍年给轻轻剥下来,处理干净死皮之后,涂上蒜油,让他自己在房间里敞着。 即使是他们沅家的姑爷,方衍年也是外男,家里还有阿娘和大嫂两个女人呢,不方便赤膊到处晃。 得亏伤口都不深,在屋子里待个一两天就能彻底痊愈。但夏天的伤口最不能捂着,容易化脓,方衍年这两日大概都不能离开这个房间了,晚上睡觉还得注意别蹭着伤口。 沅宁进房间一看,虽然伤口不深,但擦伤的面积还挺大的,加上方衍年皮肤白,更加显得严重。 他忍不住眼眶有些泛红,又不能往伤口上吹气,一只手悬在半空中不敢碰面前的人,最后心疼地问:“疼不疼呀?” “一点都不痛,放心。”方衍年拉起来沅宁的手,捏了又捏,感觉手感特别好。 沅宁的手指头上并没有很多的肉,但也不算瘦骨嶙峋,十分匀称,还生得柔软,捏起来像是质地很好的“捏捏”,那回弹,就算最贵的“捏捏”也做不出来,喜欢! 沅宁原本都快心疼哭了,发现方衍年捏他的手玩得特别起劲,又有些无奈。 他问他:“你会不会生二哥的气呀?他这人就是有点大条……” 方衍年似乎很难理解沅宁为什么会这么问:“我为什么……要怪二哥?”他甚至一开始都没理解这里面的联系在哪里,“不是二哥,我今天晚上半夜恐怕都到不了家,而且那山里路那么滑,还到处都是悬崖,但凡换我自己走,怕是一个踩空,摔的都比这个严重。” 方衍年可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白眼狼,下山的路那么陡,他光看一眼都要恐高了,就连上山的时候都深觉困难,下山就更是,如果让他自己走,他怕是得手脚并用用爬的,最终都比现在这模样狼狈。 区区小伤,他只会怪自己的身体还不够强壮,太过细皮嫩肉了,怎么能怪沅令舒呢? 那不是白眼儿狼才说得出来的话么。 沅宁松一口气,然后就是止不住的高兴,他将方衍年的手拉起来贴在脸颊胖,嘴角都是弯弯的:“我就知道夫君人好心善,最是通情达理,一点都不无理取闹,还特别特别知恩图报——” 方衍年彻底被沅宁给哄成胚胎。 第96章 他们家宝儿的嘴怎么这么甜,这么会夸人呀!好听爱听,心都给他听化了,痛?什么痛,完全没感觉啊! 沅宁陪着方衍年在屋子里说了会儿话,家里做好晚饭,将沅宁和方衍年那份单独分出来,给他们端进屋子吃。 方衍年感慨:“还是爹娘疼我。” 沅宁忍不住笑。 屋外的天光一点点暗下去,照进房间里的色彩却变得越发鲜艳。 夜幕降临,天气凉快下来,四周的虫子也热闹起来,田间青蛙的叫声更是声声回荡,带着些空灵。 沅宁给方衍年擦了后背,剩下的,方衍年不让他帮忙擦洗,自己在屋子里解决了。 他觉得方衍年在这些方面跟他有点儿见外。 “不是见外,绝对没有!”方衍年差点摸着胸脯保证,被沅宁眼疾手快把手给拉住。 “仔细伤口!” “嘿嘿。”方衍年傻乐,“我就知道宝儿疼我。” 沅宁真是对这人没脾气了。 “这不是怕宝儿累着么,而且我身上都是汗,又脏又臭的。” 沅宁哼哼:“我又不嫌弃你。” 说来也是奇怪,这事儿,是真的很奇怪! 沅宁这人从小就娇气得很,他爹要抱他他都嫌弃,他哥哥们身上的汗味他也嫌弃,总之就是各种不太好闻的味道,或许普通人能接受,他都不喜欢,他甚至还会嫌弃自己身上的汗味。 可唯独方衍年,嗯……虽然有时候他夫君身上也有汗味,但沅宁却不觉得臭,有时候还会觉得那种味道,怎么说呢,就,闻着吧,也不讨厌,有时候还会很喜欢闻方衍年身上的味道。 真的很奇怪很奇怪。 就连方衍年现在抹了蒜油一身酸味儿,他都不会觉得熏得刺鼻,即使跟人待在一间屋子里,也没觉得难受。 太奇怪了。 等到了睡觉的点,方衍年还担心身上的味道会不会熏着沅宁,想去隔壁的新房间打地铺,睡一晚上总没事的。 “这怎么行,你现在也算病人呢,得好好养着。”沅宁拉着方衍年不让他走,“而且隔壁可没有帐子,睡一晚明天就蛰得满身的包,要是蛰到你伤口上,又痒又疼,还不能挠。” 方衍年承认自己被沅宁说服了。 “可是这味儿这么冲,宝儿你会不会熏得睡不着。” “还好吧,都跟你一起待这么久了,都习惯啦。” 方衍年可心疼了,但又心里软乎成一片,他们家宝儿好爱他!他也好爱他们家好宝儿! 晚上睡觉的时候,沅宁让方衍年睡外面,自己贴着墙睡,免得睡觉翻身不小心碰到方衍年的伤口。 其实也就破点油皮的事,没那么严重,搁后世都能出演某个段子—— 但凡再晚一步到医院,伤口就愈合了! 第二天睡醒一看,那伤口果然愈合得不错,一些比较严重、渗血的小点都结痂成了深褐色,再养一天,其实普通人今日就能够正常穿衣劳作了,方衍年不是书生么,全家人都让他多休息一天。 这么打赤膊在家里待着一整天啥事儿不做,方衍年还怪不习惯。 但他其实也有不少事情得忙。 比如他那抄的书,这都多久了再不送回去,人家书店掌柜的都要报警了。 当然,报警是不会真报警的,哦,这个时代应该叫报官,但为着这么点小事得罪书店的人也不太好。 更何况写完还能兑钱呢。 方衍年老老实实在家里抄书,写得多了,渐渐都开始熟悉了写繁体,倒是不像之前那样,一笔一划之间都能打架。 他在这头抄书,沅宁就在那头陪着他练字,但沅宁的字就比较一般了,大概是沅宁觉得—— 练字有点,怎么说呢,浪费时间。 有这功夫不如做两道数学题呢,那个比较有意思! 方衍年只可惜沅宁不是他们那个时代的人,不然高低都是个数学天才! 毕竟后世不分性别都可以接受教育,这个时代虽然很多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开放,书院里却清一色都是男子。 沅宁练了一会儿字就腻了,他又不科举,学那么好的字没用,只要端正就成了。 写完两张字之后,沅宁就偷偷把方衍年给他做的题册拿出来翻。 说起来这个东西才是最有意思的,里面的人都奇奇怪怪,什么两个人围着一大片空地走路,一个走在前面走得慢,一个走在后面走得快,走多久会相遇,又走多久一共相遇几次,或者反着走,或者从某地去另一个地方,后出发的人出门走一半又回去拿东西…… 虽然里面的人奇奇怪怪的,但算起来却有意思,有时候描述里只是个别字的区别,算出来的结果就会天差地别,甚至截然相反。 两人在房间里各忙各的事情,也算岁月静好。 今天小光也在家里看家,这孩子悄摸儿地就把家里的活儿给做了。 勤劳是一方面,主要是害怕被小叔和小叔父逮着,小光宁可干活儿,都不愿意识字和算小叔父弄的那些一天到晚瞎转悠的算术题。 光是看到那些字,小光就已经开始头晕了。 他可恨不得小叔和小叔父千万别发现他,所以干活儿都悄悄咪咪的,生怕被小叔他们发现。 日子眨眼又过去一天。 方衍年的伤口好得几乎看不见了,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甚至比之前更注重了锻炼。 每天家里的水缸都是由他给挑满的,不过因为最多也提不动一整桶,来回的次数有些多。 这可让沅宁有些跟不上,日日都是反反复复走那么多路,不过两三天,脚上就磨起了水泡。 那般柔软的布鞋、厚实的鞋底,就连方衍年这个提水的都没什么事。 沅宁吸吸鼻子,水泡痛是不算很痛啦,就是走路不方便,而且不能挑破,不能泡水,只能在家静养等它自己消掉。 难得他这几天都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结实了,都没坚持几天,就得老实在屋子里歇着。 方衍年还以为沅宁因为脚痛而不高兴呢,他将那双脚从水盆里拿出来,用细布擦干净上面的水,捧起来仔细看了看。 水泡确实有些大,又正好在脚底,走路是没法走了,要是破了,还容易感染。 他往那被磨得红通通的脚底轻轻吹了吹,跟电视里看到哄小孩子的法子似的,说:“痛~痛飞——” 沅宁被方衍年给逗笑了:“痛怎么能飞的?” “能飞啊,飞走就不痛了。”方衍年将沅宁的一只脚放到自己的膝盖上,拿起另一只脚轻轻从脚踝开始捏,那柔软得像是捧着一团刚出生、连毛都还没生出来的幼兽那般细腻脆弱的触感,不禁让人有些心猿意马。 偏偏脚丫的主人还忍不住轻轻挣了挣,发出小动物般的呢喃同他撒娇:“你别捏,痒……” 不、不太妙。 第53章 搬新屋 脚上传来的力道一松, 皮肤上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沅宁赶紧往后退了退,坐到了床上, 这哪里是捏脚,简直是酷刑, 被触碰到的地方除了痒,还有别的什么,他说不上来。 “其实也不是很痛……”沅宁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方衍年倏地站起身, 又蹲下。 “我去将水给倒了。” “诶——”沅宁还想说什么, 奈何方衍年跑的飞快,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这水就用了一次, 拿去倒掉还怪浪费的,是热水呢! 方衍年出门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好一会儿才回来, 看样子还是洗漱过一番了, 倒是把沅宁看得心痒。 他也想擦洗一下, 但是脚又不方面, 还好他阿娘心细, 给他端了椅子让他能够坐着洗。 晚上睡觉的时候, 沅宁想着方衍年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想要过去挨着水, 结果这人背对着他睡得死沉,推都推不动。 天气也没热到各睡各的地步呀, 他还想贴着方衍年一起睡呢,总觉得抱着睡特别踏实。 沅宁感觉有些可惜,但还是没把人吵醒, 他在黑暗中往前挪了挪,就那么贴着人的后背睡了过去。 而另一头,闭着眼睛装睡的人额头上的汗都快冒出来了,被香香软软的夫郎这般可爱地贴着睡,简直比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猫黏着贴贴都要让人幸福,但方衍年半点儿不敢转身。 这、天气热了,火气有点大啊! 想当初他哪里有过这种困扰,还觉得自己上辈子怕不是个和尚,无欲无求的。 现在看来,哪里是无欲无求,分明是没有遇到真爱! 第97章 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 睡了一夜好觉,第二天天没亮,沅宁就醒了。今天是算过的好日子,新修的砖房也彻底干透,可以把床铺、柜子之类的全部搬到新屋去。 沅宁一大早就特别有精神,虽然他搬不动大件,甚至脚上还起了水泡,搭手都搭不了,但挡不住他高兴。 张紫苏吃完早饭就过来了,还提了些肉和糖,祝贺他搬新屋。 沅宁和方衍年睡的大床被拆了重新装进新屋里,然后是将军柜,两个大件往屋子里一放,立刻就有种崭新的烟火气。 新屋子干净整洁,还很宽敞,但睡习惯了的床铺又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两种不同的氛围交杂在一起,异常和谐。 随着一样样生活用品和柜子被搬进来,房间也渐渐被填满。 不是原本房间里那样连走路都只剩一条小道的满满当当,而是一种……嗯,被幸福填满,却不拥挤,每一个角落都不显得空荡。 两人的卧房要宽敞一些,至于书房,方衍年就没让修那么大,不过摆了一张书桌,两张椅子,一张休息用的小榻,一个从方家宅子搬过来的博古架,房间里就没有多余的地方了。 偶尔小憩一下还行,那榻子有些小,睡觉都舒展不开,但因为垫得厚实,坐上去倒是很舒服。 原本是只打算放一张椅子的,毕竟他们家也就方衍年一个读书人,但想着沅宁偶尔也想过来做做题,就拿两个小柜子叠起来,拼着放在方衍年的书桌旁,将书桌延伸开,可以同时供两个人坐下习题写字。 沅宁可喜欢这个小房间了,要不是因为家里的砖头不够,他都希望有一个大大的书房! 这房间里还只有一个博古架,镂空的架子不适合放书,容易压塌不说,还会积灰。 方衍年的书本纸张都放在两个书桌旁的柜子里,下面一个放的是沅宁以前用来装书和杂七杂八玩意儿的小柜子,上面一个是方衍年带来的那个昂贵的酸枝木柜子。 因为下面的柜子容易受潮,因此是用来放笔墨纸砚的,而上面就是用来存放方衍年的那些书,以及沅宁还留了几本东西,跟方衍年的放一块儿,他哥还专门给他打了个格子,让他的东西不至于和方衍年的混在了一起。 比起宽敞的大卧室,沅宁显然更喜欢这个小小的书房。 可惜书房实在太小了,不适合住人,即使方衍年暂时不打算继续读书,家里依旧将这么好的屋子空出来,给方衍年当书房。 原本沅宁住的屋子搬空之后,家里人就将沅令舟和沅令舒的东西都给搬到了沅宁原本的房间。 除了两间砖房,沅宁之前住的屋子就是一家里最好的房间,本来是打算让沅承显和姜氏两口子搬进来的,父母辛苦忙碌了一辈子,该住好点的屋子,可二老却坚决拒绝。 他们现在住的那屋,是一开始村里乡亲们帮着起的草棚,后面一点点改成现在这模样。不仅还保留了一些最开始草棚的模样,后面改成了木屋,加上了泥墙,显得多少有些不伦不类,却是老两口最喜欢的房间。 这是他们拥有的第一间小屋子,是每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房间,老两口恋旧,即使房间修修补补,他们依旧觉得待在这个屋子里最为踏实。 因为二老的坚持,家里做子女的也没办法,沅令舒又提议让大哥一家搬到空房间去。 以前他们家只有三空屋子,沅令川和田氏、小光住一个小屋,沅承显夫妻住主屋,沅令舟和沅令舒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回来的时候也是跟父母挤一间。 沅令舒想的是,反正这件屋子比宝儿的那间小些,毕竟是修在前面的,当时给沅令川娶媳妇专门搭的,一家三口挤在里面,随着小光长大,屋子也变得有些挤了。 索性让大哥一家搬去住宽敞的,他单身汉一个,沅令舟偶尔回来跟他挤一挤,两个糙汉子也不怕地方小。 然而沅令川跟着爹娘学,硬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房子都住习惯了,哪那么麻烦换来换去,不如让沅令川将东西从爹娘屋里搬出来,这段时间住家里,都多大的人了!还天天跟着爹娘睡。 沅令舒一个人拗不过家里一大堆人,不仅父母,沅令川,还有大嫂田氏,甚至小光都帮忙,直接就把沅令舒的东西给搬了出来。但凡沅令舟在家,他都不至于这么被动。 不过之前在主屋是跟着爹娘一起睡,现在搬出来,沅令舒还没有床。 “还得找王木匠打一张,这段时间就委屈你先睡书房的小榻吧。” 沅令舒个子高,那张贵妃榻样式的小榻不仅睡上去翻不了身,脚都是悬在外面的。 然而当他们找上王木匠,才得知王木匠家里存的那些好木头全拿去打水碓去了,人王木匠还将那十两银子结给了沅家。 不仅今后打水碓要自己带木头去,最近两个月的工期都排满了,实在没有空给打一张能睡两个人的床出来。 这…… 总不能去县城拉一张床吧,镇上的木匠就算了,之前有人在那打了长椅子,没坐两天就塌了,木屑还把人给扎了,就连镇上的人都宁可去附近的村子里找村里的木匠打。 “要不咱去隔壁村问问?”一家人顿时犯了难,也不知道附近谁家木匠的手艺好,因为王木匠可是他们附近几个村里手艺最好的那个了。 “嗯……”一直都跟在旁边悄不声儿帮忙的张紫苏开了口,“我家倒是有一张小床,很久没用了,可以先搬过来对付两个月。” 张紫苏说的床,是他小时候睡的小床,虽然不算很大,但睡一个成年人倒是睡得下。 后面张紫苏长大之后,因为个头长得高,虽然那张床是给成年的哥儿打的,长度倒是够成年男子睡,但窄了些,张紫苏手臂展开都能掉到床下面,后来张屠户就重新给他打了一张双人床。 而那张小床,毕竟是好木头,张家也没丢,打算以后张紫苏生了孩子,就给小孩儿睡,长大了再换大床。 张紫苏倒没说这张床今后大概不会有人睡的话,只是说可以先搬过借沅令舒对付一段时间,等王木匠那边忙完了打了大床再给他还回去也行。 沅家人很是感激,风风火火就去张屠户家搬床去了,反正两家人最近越走越近,跟一家人似的,村里人看着都懒得说闲话了。 “就是有些窄,你晚上睡觉别滚下去就行。”张紫苏也有好些年没见过他那张小床了,及笄之前他就没睡这张小床了,现在重新把床摆过来一看,果然很小,他两只手臂展开躺上去,都有半只手是搭在外面的。 沅令舒十分巧妙地捕捉到了张紫苏话里的漏洞,问他:“你以前从床上摔下去过?” 张紫苏眯了眯眼睛,一副危险的神色,沅令舒立刻将嘴给闭上了。 张屠户家用的木头是好木头,这床可沉,沅承显和沅令川两父子花了好些功夫,才把床给搬回来装好。 “令舒睡相倒是好,不过令舟回来,这小床怕是睡不下。”姜氏不担心沅令舒睡这床会掉下床,反而担心沅令舟回家来没地方住。 “这床他一个人睡都能摔床底去,沅令舟回来的时候让他自己打地铺。”沅令舒一点儿不和他二哥客气。 “嚯!人还没走进院子,先听到有人说我坏话了。”沅令舟的声音从屋子外面传来。 他今日下山,带了不少好东西,小鹿和大狼跟在旁边,一个人也走出了热热闹闹的气势。 沅令舒很少和人斗嘴,但这个嘴欠的沅令舟,他们俩年纪本身相差就不大,性格又差别明显,平日里两兄弟就喜欢拌嘴,连向来温和待人的沅令舒,有时候都直呼沅令舟的名字。 “哥你回来啦!”沅宁一听到沅令舟的声音,眼睛都亮了,嗖一下就挂到他哥的胳膊上去。 沅令舟的身材解释,把手臂一抬,就吊着沅宁转了一圈,像小时候沅宁拿他胳膊荡秋千那样。 “哟,这几天没少吃呀,你哥我的胳膊都快给你掰下来了。”沅令舟说笑着把沅宁给放下来。 “那是!我现在都能……”沅宁话说到一半,惨叫一声,众人还以为他怎么了,结果是跑太快,忘记自己脚底板上还有个水泡,把自己的水泡给踩着了。 沅宁疼得龇牙咧嘴,五官都要扭曲了。 一家人是既心疼又好笑,这个活宝! 张紫苏一脸无语地走过来,把沅宁的胳膊接住,将沅宁的上半身靠到自己的身上,方衍年则是蹲下..身,把沅宁的脚抬起来查看伤口。 第98章 “还好,水泡没破。” 沅宁嘤嘤嘤,被他哥提溜起来,放到一旁的藤椅上去了。 沅令舟大大咧咧的,直接将挎在手臂上的篮子给他,沅宁接过来,被砸得嗷一声。 这篮子怎么这么重! 方衍年哭笑不得地给他把篮子拎到旁边的扶手上,放下之后用手掌着。 沅宁一件件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他。 他哥的猎具,他哥的猎具,他哥的猎具,他的木头疙瘩! 沅宁兴高采烈拿起那木头疙瘩,爱不释手的,家里人知道沅令舟偶尔也会给沅宁雕个木头疙瘩玩儿,毕竟一个人在山里也没别的事情做,不过今天这东西,造型看上去还蛮特别的。 一家子人忙着搬东西,也没注意到沅宁在玩什么,沅宁也只是先拿起来看了看,随后交给方衍年,他自己还不会玩呢。 “有空再教你。”方衍年把东西给收到了书房去,倒是沅令舟跟着他一起去了侧边的屋子,俩人在一旁待了好久才出来。 沅宁:哼!方衍年教他哥都不先教他!东西都先给他拿走了。 不过也是,他又用不上,再加上两把左轮都是他哥做的,沅宁也不和方衍年一般计较。 家里忙活了一整天,才将所有的房间给布置好。 明日沅令舟要去县城送鹿子,沅宁也要跟着去,把家里堆的咸蛋和松花蛋给卖了,顺带看看市场怎么样。 家里要新打一张大床,还要打一面柜子给沅令舒放药。 其实,沅宁先前的房间让沅令舟和沅令舒住,就是这个原因。 房间主要还是沅令舒在住,他现在没在医馆,但又会自己晒一些药,乡亲们过来看病的时候可以治疗常见的病症,存放的药多了,柴房都不够放。 要不是沅令舒从乡医那里搬出来,众人还不知道呢。 原来乡医一天到晚让沅令舒做了那么多活儿,光是这段时间晒的药,堆起来都有萧山那么高了,即便廉价卖给县城或者镇上的医馆,都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然而以前的乡医却以包食宿为由,把这些钱全都昧了! 如今沅令舒还是像之前那样炮制药物,家里的药却用都用不完,明日他也打算跟着进城,看能不能将一些炮制好的草药拿去卖掉,也能贴补一部分家用。 虽然家里没让他交过钱,但沅令舒觉得自己好手好脚的,怎么能够让爹娘养着呢。 因为去城里的人多,沅令舟沅令舒沅宁,要带的东西也多——一头鹿子,六十枚鸭蛋,还有各式各样的草药,怕是他们三个单程的牛车都得花十文钱,沅家索性借了张屠户家的驴车。 可惜沅令舟这人又高又壮,一个人就有快二百斤,实在再装不下多一个人,就连小光都没法捎带。 方衍年只能摇着帕子让沅宁早点回来,沅宁被那副望夫石的模样给逗得直笑。 驴车拉三个人一头鹿子和一堆货物,那驴子倒是有些吃力,鹿子被养得很好,也有百来斤,可是苦了驴子。 于是沅令舒、沅令舟和鹿子轮番下车走一段,上车坐一段,驴子这才顺顺利利按时走到了县城。 沅令舒还惦记着上次的事情,索性没让沅令舟去送鹿子,而是单独带着小鹿去了周府的角门。 他去的时候,那门房不认得他,却是认得那头鹿子,门房还问:“你是谁,上次来送鹿子的小哥呢?” “那屠户是我二哥,今日有事来不了,让我过来送鹿子。”沅令舒比沅令舟看上去多几分书卷气,说话也温和,让人很是信服。 他一来,就连门房态度都好一些。 “那你在此处等着,我进去叫人过来看鹿子。” “好,就麻烦您通传一声了。” 沅令舒不卑不亢的态度,他甚至连铜板也没使,但周身的气质也没让门房给他使绊子,甚至给他端了条凳子出来,让他坐着等。 不多时,一个看上去丫鬟打扮的姑娘就出来了,那姑娘远远往沅令舒脸上瞧了好几眼,也不知道在打量什么。 “上次来那小兄弟呢?”丫鬟亲自询问。 沅令舒还是滴水不漏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小桃面上有些失落,沅令舒和沅令舟的长相还是有四五分相似的,主要是气质相差多了些,沅令舒和沅家那个小哥儿长得倒是更像一些,都比较文雅,一看三个就是一家子人。 在确认了小鹿就是先前那只,主要是叫小鹿的名字时,小家伙真像沅宁说的那样,会应声,的确是训得很好。 小桃在收下小鹿之后,又给沅令舒一些打赏,不过这打赏就比较普通了,也就几十个铜板,看样子是她自己出的。 这姑娘不动声色地询问了一番沅令舟为什么没来,若是换成沅令舟那大大咧咧的性子,恐怕都察觉不了这姑娘对他有意思。 可惜今日来的是沅令舒。他并没有看不起人家大户人家的丫鬟的意思,只不过门不当户不对,周家也不喜欢沅令舟这人,这次就连领鹿子回去都不让他进门,还不够明显么? 沅令舒委婉地表示了沅令舟是娶了夫郎的,虽然他也不知道,他二哥是说了什么让这姑娘误会了他家还有个“小哥儿”。 沅令舒:“……” 不会当时说的是宝儿吧? 算了算了,沅令舒暗了暗发疼的额角,也算是歪打正着,打消了小姑娘的念想也好。 沅令舒没有过多解释,将事情圆好之后便告辞了,今后不出意外,也不怎么会和周家打交道,事情应该不会暴露。 就算让人知道了,这小桃也是个聪明的姑娘,应该知道他今日的善意。 沅令舒离开周府,转身去了市集,这时候,沅宁那卖鸭蛋的摊子都已经摆开了。 沅宁和沅令舟摆摊的风格大有不同,沅令舟是靠着热情和外表,让出来采购的妇人夫郎们忍不住朝他身上看。 沅宁则是摆出一副不谙世事的小少爷模样,摆摊的时候将价叫得很高,又说自己的东西有多好,最后从他这里买东西的妇人夫郎们一番砍价,砍到了市场上普遍的价格,还都觉得自己赚了呢。 “咱们家的咸蛋贵,当然是有它的道理啦。”沅宁说话声音清脆好听,而且还是很干净的声线。 即使已经成婚,外表看去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跟家里的孩子差不多,大多数人看到沅宁都忍不住对他多几分耐心。 这么漂亮的娃娃,光看着就喜庆,而且他的摊位还干净,这让夫人夫郎们都乐意到他摊子前来问价。 “咱们家的咸鸭蛋可是个个都流油,不信姐姐你挑一个,我当场破开给你看。”沅宁说话的嘴还甜,一个看上去都能当他阿娘的妇人,他张口就喊姐姐,搞得妇人原本只是想问问价的,都不好意思拒绝了。 她随意指了一个咸鸭蛋,沅宁当即就拿刀给切开,果然蛋黄流油,黄澄澄的特别漂亮。 沅宁从一旁的篮子里取了根竹签,挑起来一小块儿咸鸭蛋的蛋白,递到夫人面前:“姐姐你尝尝,刚熟好的鸭蛋,一点都不咸,买生的回去,再放个十来天吃都不会咸。” 妇人尝了尝,味道果然好,确实买得起这个价。 “你这煮熟的什么价?” “熟的很生的一样,都是四文钱,不过煮熟的不多,姐姐你想买熟的就先挑吧。” 沅宁一口一个姐姐,还把东西拿出来尝,妇人不想买都不好意思,捡了三枚煮熟的咸鸭蛋,已经是额外多买了。 沅宁让她看喜欢的挑,顺手又挑了一块咸鸭蛋的蛋白往一旁站在摊位前看了半天的夫郎递过去。 “这位小哥儿要尝尝吗?” 那夫郎没有妇人年纪大,但也二十好几的人了,被沅宁叫小哥儿,也是忍不住笑:“那尝尝。” 尝完发现味道确实可以,但今日的菜都已经买好了,吃不了多的,便挑了八枚生的。 这是大户人家,沅宁一下就将这夫郎给筛选成了目标人群,结完钱之后叫住了对方。 “您留步。”他从篮子里拿出来一碟东西,“看夫郎您就是识货的,要不要尝尝京城特色——” “松花蛋?” 第54章 根本不够卖 沅宁早早就把松花蛋给剥了两个出来, 用棉线切成细细的八等分,淋上家里特指的料汁,下面还铺着撕好的虎皮青椒, 光是这一盘子青椒皮蛋端出来,卖相和香味都足够吸引来附近所有的人。 尤其这玩意儿还打着“京城传来”的噱头。 第99章 那可是京城啊!哪个人不向往呢? 任何打上“京城”标签的东西, 即使再普通不过,身价都能翻好几倍。 也不是没有商人打着京城进货的渠道,吹嘘自家的茶叶、糕点来自京城,或者是用京城那边的方子做的, 但茶叶哪里没有?又不能证明你这茶叶就是京城产的, 因此即使能卖出来高价,销量却很一般。 至于那些糕点, 就算打着京城的名头,也得味道好才行。谁乐意花钱买不好吃的, 说不定买回去还要骂一句:绝对是假的!京城的东西才不会那么难吃。 但松花蛋这稀罕物, 光是从这个名字上面, 就配得上它“京城”来的身份。 名字气得倒是高雅, 就是不知道什么由来。 沅宁拿了一根新的竹签, 先扎了一条虎皮青椒丝, 再扎了一条松花蛋上去。 其实自家吃, 一个松花蛋分成四份是最合适的, 八份有些太小了, 而且不好分,基本上外面饭点才会分成八份, 摆盘看着多。 沅宁这不是为了多分几份出来,散给客人们尝尝,才把松花蛋给分得这么细的么。 那摊位前的夫郎看着沅宁递过来的东西, 毕竟是没见过的玩意儿,谁也不敢瞎往嘴里送啊,可是看沅宁这般真诚,不像是要害人的模样,而且这松花蛋…… 不论是虎皮辣椒的气息还是淋在上面的料汁,都疯狂刺激着他的味蕾,光是闻着味儿,没有吃早饭习惯的夫郎就感觉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叫了。 尝、尝尝吧? 那夫郎把竹签接过去,仔细打量了一番,看着像是某种蛋,可蛋白是透明的,上面还有花纹,而蛋黄……蛋黄要流下来了! 这可是糖心的蛋,光看着就好吃,那夫郎也来不及多想,一口就将小块松花蛋和青椒全部吃进了嘴里。 咸鲜的料汁带着明显的甜,以及辣椒的清香,晶莹剔透的松花蛋弹牙爽口,带着淡淡的碱味,很是奇特。 鲜嫩流心的蛋液缓缓在舌尖淌开,包裹着他的味蕾,随着流心的蛋黄一点点化开,松花蛋独特的味道渐渐占据整个口腔,却和料汁里的咸、甜、辣味完美地融合到一起。 单吃都是一道下饭菜的虎皮青椒反而成了陪衬,不过其新鲜干脆的质感让这松花蛋的口感更加丰富了,和料汁里的辣味不同,炭烤过后的香味浸着新鲜植物的气息,风味更加层次分明。 好吃! “你这……你这松花蛋怎么个卖法?”那夫郎急急问道。 沅宁将盘子端开,下面整整齐齐放着一篮子松花蛋。 “松花蛋的工艺复杂,成本也很高,这次家里做的不多。”主要是还没存下来那么多鸭蛋,所以只有二十来个,还被沅宁给切了几个打开市场,看着就更少了。 “这一枚松花蛋……唉,抛开成本,就赚您一文钱,六文一枚,不饶价的。”沅宁说着,还一副真的很良心了的表情。 实际上,一枚鸭蛋只要不到两文的本钱,加上泡松花蛋的石灰、盐、茶叶,均摊下来,一枚松花蛋也只要三文出头的本钱,只要沅宁能把一枚松花蛋卖出咸鸭蛋一样的价格,那就有赚头。 可为了打开市场,毕竟当地没有见过松花蛋,贸然拿出来就算白送也没人敢吃,沅宁只能打出京城特产的旗号。 只要敢说是京城来的,那不论多么稀罕的玩意儿,都有人敢试一试。 应该说,正因为是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儿,说它是京城传过来的,才更加令人信服。 倒不是沅宁想当黑心商人故意要这么高的价,一来,这松花蛋和在城里卖鸡蛋一样。鸡蛋普遍都是两文一枚,不过若是买得多,或者去乡下手,三文钱也能买到两枚。 叫价是这么高的,但是顾客要是买得多,他当然还是会让个零头出去了。 至于另一层原因,当然就是,他借了京城特产的名头,就必须卖出京城特产的价格,否则不仅会被人质疑,京城的东西怎么会这么便宜,还会被一些卖“京城货”的人给盯上。 咱们卖京城货都卖高价,你卖这么便宜,是不是想扰乱市场? 同样是“京城货”,人家松花蛋卖的和咸鸭蛋一样的价格,你们的京城货凭什么就卖这么贵? 沅宁要是真把价格定便宜了,就会在无形之中影响到其他人的利益,到时候怎么得罪人的都不知道。他也是被迫跟着抬高了价格。 那夫郎一听一枚松花蛋要六文的价格,也是有些咋舌。 一枚咸鸭蛋在市场上叫价四文,但大多数摊主为了早点卖光,三文也会搭着卖。他四文钱一枚买这小哥儿的咸鸭蛋,就是因为这家的咸鸭蛋个个蛋黄流油,咸淡也合适,能看出来是新鲜的咸鸭蛋。 但凡这个价格卖得久了,鸭蛋变得齁咸,这小哥儿就不得不降价成三文一枚给卖出去。 毕竟鸭蛋和鸡蛋的价格差不太多,即使三文一个咸鸭蛋也有的赚。这松花蛋……在剥壳之前,看上去倒是和鸭蛋似的,不过剥开之后,倒是让人不敢认是什么蛋了。 或许做这松花蛋的蛋,会是别的什么动物的蛋呢? 那夫郎纠结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买两枚松花蛋回去尝尝鲜。 “蘸料用酱油,放一点白糖就能吃,喜欢辣口的可以切一些新鲜了辣椒进去,也可以像咱这样,烤两个青椒撕碎了拌着。”沅宁将吃法说得很详细,“京城那边不爱吃辣口,便是用生姜切丝,泡到醋里面,来当料汁。” 沅宁说得有板有眼的,光料汁都有他们本地特色版和京城姜醋版,原本都还将信将疑的人们,听说还有京城版本的蘸料,反而更加相信这真是京城传过来的吃法了。 “小哥儿,我能尝一块你这个……这个……” “松花蛋。”沅宁说着,用竹签串上青椒和松花蛋递给对方,然后从下面的篮子里剥了个新的松花蛋出来。 “这松花蛋呀,不知道各位有没有见过北方的松树。” 他们这儿地处中部地区,其实一些山里也是有松树的,但不像北方那样多。 “这松花蛋呀,因为上面的松花很像松树上的松花而得名。”沅宁说着,便展示起那枚松花蛋上的花纹。 完整的松花蛋,上面的花纹就更加明显了,而且那上面的“松花”有大有小,还不像是用笔画上去的,而是往蛋黄浸进去,比起松花,更像是话本子里描述的雪花。 他们这里不怎么下雪,可能十年才能看见一次雪,因此当沅宁将完整的松花蛋串到竹签上,递给客人们看上面的松花时,还有人说。 “这哪里是松花,这明明是雪花!”那人说话,又反驳了自己的话,“不对不对,这就是松花!” 众人定睛一看,这位竟然是镇上的秀才! 这位可不是普通的秀才,他的亲戚可是举人老爷,因为那位举人老爷曾经带着他进京赶过考,虽然他也只去过一次京城,但光这点经历,就足够他在整个县城都出名了。 沅宁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总觉得这人的见识不一般,果然,下一刻就听到这人说。 “这位小哥儿,恐怕你是听岔了。”那秀才拿着松花蛋,自己在那嘀嘀咕咕了半天,最后说。 “这松花蛋的松花,不是松树上的松针,而是在京城,冬日里天冷了,松树上结的冰棱!” 要是方衍年在场,一定会想:这都能给我圆回来!赞美古人的智慧。 旁边的众人一听,竟然还有这样的由来,岂不是说明,这个松花蛋,还真就是京城那边传过来的东西! “虽然上次去京城已是十年之前……”那秀才又在拿着自己去过京城的事情说事,但弯弯绕绕地炫耀了一大圈,最终还是认可了松花蛋,“想来这松花蛋,应该是近些年来出现的吃食。这般精妙的名字,也定是那些文人墨客,冬日赏雪十分给赋予的。妙极!妙极啊!” 若非沅宁根本没见过这秀才,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他请来的托了。 可沅宁真是想多了,这秀才只是想要彰显一下自己去过京城的事情,顺带自夸一番自己有见识,用自己竟然能推断出松花蛋名字的由来而在那里自我高.潮罢了。 这倒是意外帮着沅宁打开了市场。 “这般高贵文雅之物,竟然才卖六文钱,你这小哥儿也是个实在的。” 沅宁:“……”嚯,竟然还给他的松花蛋抬价!这是大好人啊! 大好人袖子一挥,摇起来折扇:“你这摊位上的松花蛋,我郑秀才全要了!改日也好邀三两好友,共品这京城滋味,岂不妙哉!” 刚刚还在嫌弃松花蛋昂贵的众人一听就不干了。 “郑相公,你这就不地道了!你一个人将这些松花蛋给买走了,我们去哪里买来尝尝鲜呐?” 第100章 “就是就是,小哥儿,你先给我拿两个。”一旁有人立刻从人群中伸出手,手上还挂着麻绳串的一串钱,伴掌心躺着俩铜板。 见到沅宁犹豫着没有收—— 虽然沅宁是想把松花蛋卖给更多人,好打响口碑,可这些松花蛋已经被大好人……呃,郑秀才买去了,他也不好自作主张将蛋卖给别人。 奈何他不卖,买的人倒是着急了,直接把钱放下,就从篮子里掏了两个松花蛋走。 “欸!!!”沅宁来不及阻止,另一本又伸过来一只手,唰地丢了一把钱进他的篮子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地拿走一个蛋。 “等、等等!”等沅宁好不容易把篮子“抢”下来的时候,里面剩下的松花蛋已经不到十个了。 他有些歉意地看向那郑秀才:“实在抱歉郑秀才,您看还想买多少个,等过些时日做了新的,给您送到府上去。” 郑秀才原本就没有因为松花蛋被抢了的事情生气,反而觉得自己看上的东西很受欢迎,被所有人疯抢,与有荣焉。 是他的慧眼识珠!才让这些松花蛋这么受欢迎的! 沅宁将剩下的八枚松花蛋给郑秀才包好,又送了两枚咸鸭蛋,承诺下次再做出来,一定把剩下的十二枚给郑秀才送过去。 这郑秀才也是稍有一点小钱的,订了足足二十枚,这八枚松花蛋一共四十八文,他却大方地给了五串十文的钱,让沅宁不用找了。 沅宁直夸郑秀才出手阔绰,把人捧得飘飘然,乐呵呵带着松花蛋走了。 他还剩下一些已经切好的松花蛋,和那拨开的一整个松花蛋,有人想买,沅宁却拒绝了,突然将松花蛋给切开,只要买两枚咸鸭蛋,就可以品尝一块松花蛋。 这般搭着卖,原本端阳节过后不久,没有多少人会买咸鸭蛋的,为着占那一文半文钱的便宜,也为了回去吹嘘自己竟然尝到了京城特色的松花蛋,那三十来个咸鸭蛋很快就卖空了,卖完之后沅宁请没买到的几位顾客吃了松花蛋,今日就算彻底收摊。 “这位小哥儿,你这松花蛋下次来卖是什么时候?”还有些没赶上,甚至连松花蛋都没看见的人将沅宁给拦了下来。 “嗯……家里还做了一些,不过还有两日才熟,承蒙大家照顾,二十那日我会再带几个来。” 如果只带几个松花蛋来卖,那一趟牛车来回纯粹是在亏欠。可沅宁不敢把时间拖太久,万一人们把他给忘了,一切都是白搭。 家里基本上三天就能泡一罐,一罐差不多十二枚,自从吃完松花蛋之后,他们家的鸭蛋全都用来做松花蛋了,到今日一共熟了的也就这些,连原本要送给张紫苏的那罐都被沅宁拿过来卖了。 这下看来,又得委屈张紫苏晚几天才能吃到松花蛋了。 今天回去就让阿娘去各家问问,收一些鸭蛋回来,全部做成松花蛋! 沅宁和这个时代大多数人保守的思维不同,他虽然是农户家的孩子,却是富阳长大的,从小又爱看各种杂书,眼界相对于很多人都要更开阔,胆子也更大,更敢赌。 当然他也不是有勇无谋的人,不至于为了这个“敢赌”而孤注一掷,可一旦让他发现了机会,沅宁就敢大着胆子做事了。 他将今天卖蛋的二百多文全部拿去村里收了鸭蛋。 村里几乎每家每户都养了鸡鸭,养了鸭子的人家,下的鸭蛋大多都做成咸鸭蛋,要么自己吃,要么拿去送礼,或者到镇上去卖,但多是卖不上什么钱。 沅宁优先收村里的鸭蛋,只收新鲜的,价格给得不高,照市价三文钱两个。 两文钱一个是得拿去县里才能卖得上的价格,而且也常常会被压价。 毕竟收的是鸭蛋,换成钱也比砸手里好,做成咸鸭蛋还浪费盐,有时候懒得处理鸭蛋,吃又吃不下,路过村子的人想买,一文钱一个也卖,这玩意儿个头虽然比鸡蛋大一点,却不好烹饪,但凡家里不是揭不开锅的,都不乐意直接煮这玩意儿来吃。 可惜沅家只收新鲜的鸭蛋,那田氏一双眼睛尖得很,一看,一摸,立刻就能判断蛋新不新鲜。 村里人听说沅家收鸭蛋,赶紧把自家的鸭蛋全都拿了过来。 先前要过端阳节,家里的鸭蛋还能做成咸蛋,现在……已经吃腻到吃不下了。 只要是新鲜的,照单全收,村里不少人因此换到了钱,沅宁也收到了蛋,双方都开心的局面。 就连里正也给他们家拎了两大篮子的鸭蛋过来,说沅宁这样做生意想着村里人是好事,如果之后还要新鲜的蛋,可以跟村里人说一声,左右隔得近,每天捡了蛋都能给他们家送过来。 也就沅宁乐呵呵地答应,沅家其他人,除了方衍年,都有些担忧。 他们村因为环水,种的多是农田。蓄水为田,干土为地。 田里蓄水,自然会有些小鱼、虾米,可以说是免费的食物,因此但凡家里有田的人家,多少都喂了鸭子,左右不用花太多的心思去养,自己就能长大,下的蛋能做成咸鸭蛋,或者便宜卖给来收蛋的人换钱,实在吃不下也能把鸭蛋拿来喂狗喂猪,猪吃了还长膘呢! 等鸭子不下蛋了,要么拿去集市卖掉,要么自家杀了吃,都是不错的选择,可以说,养鸭比养鸡还轻松。 而且鸭子会吃虫子,还能省去许多打理水田的麻烦,粪便又能够堆肥,没有人不喜欢。 如今鸭蛋能还钱,村里人都害怕沅家什么时候卖不出去咸鸭蛋不收了,恨不得每天半夜去摸鸭蛋给沅家送过来。 他们村一天就能产出三四十枚鸭蛋,沅宁把那二百多文铜板花了,都还不够,方衍年立刻就去拿自己的零钱过来,支持他的事业。 这可是松花蛋! 虽然今天没跟着去集市,但方衍年以前在网上看过不少段子,那些外国人拿着泡脚凤爪、皮蛋之类的食物一个劲嫌弃,还有闻一下就干呕的。 这个时代的人接受新鲜事物的速度,方衍年觉得不会比后世更快,像松花蛋这般模样奇特,味道也闻所未闻的东西,足足二十枚,宝儿不到一个时辰就全部卖光了!甚至还预定了十几枚出去! 这是天才呀! 方衍年自认为就算自己都没这个本事能推销这么快。 宝儿可真是他的大宝贝。 不仅有把东西卖出去的能力,眼界还能横扫一大片,即使从来没有接触过,依旧有后世买课才能学到的很多商业思维。 这些也是后来方衍年听沅宁说自己是如何思量的,才知道沅宁竟然想得这么远、这么到位。 就连刚进入市场不能得罪隔着老远的同行,怎么做不让人眼红,通过压价收购防止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发生。 沅宁其实可以两文钱收一枚鸭蛋的,有些人或许会认为这样压价“不厚道”。 可事实上很多人的本质就是欺软怕硬的,你沅家能拿出这么多钱来收购鸭蛋,怕不是卖这个松花蛋很赚钱吧?若是真这般赚钱,谁不想分一杯羹?到时候不花更高的价格来买鸭蛋,他们就不将鸭蛋卖给沅家,让沅家断货,求着他们卖! 而从一开始,就让所有人都觉得,这种松花蛋成本很高,不得不把鸭蛋的价格都压低才能做得下去,一旦抬价,他们家就不继续做了,那原本可以换成钱的鸭蛋就只能白白浪费掉,自然就没那么多抬价的小心思了。 沅宁愿意在村里收购鸭蛋,本来就是优先利好自家村子里的人,若是真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挑唆了,真当他们只能收自家村里的蛋吗? 里正自然也是猜到了沅宁的想法,这才带头把鸭蛋拿过来卖,村子里其他还想占点便宜的一看里正这么多蛋也都是三文钱两个,也就都歇了心思。 能卖出去就不错了,白赚钱呢! 今日在村子里收了一百五十多枚鸭蛋,家里的罐子都不够装了,得亏沅令舟打回来的野物皮子还没来得及鞣制,那鞣制皮子的缸子再次被拉来泡松花蛋。 沅家人加班加点,趁着天黑都要挑水回来,把所有鸭蛋给洗得干干净净。 得亏前段时间沅令舟又去拉了一筐石灰回来,不然这么多鸭蛋,还真做不出足够的碱水。 等鸭蛋全部泡好,放上石头压好蛋,又盖上盖子,一家人都抹了一把身上的汗。 喜忧参半。 喜的是这么多的鸭蛋,要是卖成钱,得赚多少钱呀! 愁的是他们担心这松花蛋卖不出去。 只有今天跟着沅宁一起去集市上卖松花蛋的沅令舟和沅令舒一点都不担心。 “阿娘你不知道,今日有个郑秀才……”沅令舟把抢蛋的事情一说,一家人都十分惊讶。 第101章 原来松花蛋是这么个由来! 这还真是京城那边传过来的吃法呀! 方衍年:“……”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迪化流,就算他说出来圆不回来的话,都有人帮他圆呢。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不用担心松花蛋卖不出去,鸭子到了冬天就不怎么下蛋了,就算这段时间多堆些松花蛋也没关系,这松花蛋不像咸鸭蛋,放久了不会过咸,即使是夏天也能存放三个月。若是实在卖不完,冬日里还能卖给酒楼,让他们做成皮蛋瘦肉粥——” 沅宁一拍手:“对哦!还能和酒楼合作呢!” 方衍年:“……” fine. 他们家宝儿脑袋转得就是快。这下好了,不仅不怕收来的鸭蛋卖不完,今后怕是还不够卖呢! 第55章 买药的来了 两天后。 沅宁都要习惯早起了, 天不亮就能抱着罐子坐上牛车。 今天带的只有二十枚咸鸭蛋,和十二枚松花蛋,总的数量不多, 若是两个人坐车去县城,那可就有些浪费铜板了。 原本沅宁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县城的, 哪里想到方衍年这段时间奋发图强,昨日更是天不亮就起床,早早把家里的水挑了,吃完早饭, 晨光还熹微着, 就抄起了书,还以抄就抄了一整天。 一日下来, 除了吃饭,几乎没怎么休息过, 硬生生在天彻底黑下去之前, 将书给抄完了。 “怎么说也要陪你一起去的, 一个人去怎么行。”方衍年抄了一整天的书, 晚上吃饭的时候连筷子都拿不住, 抬起手臂都止不住发抖, 可给沅宁心疼坏了。 他知道方衍年是担心家里面的人心疼钱, 所以才找了这个借口, 要去县里还书买些纸笔, 这才急匆匆把书给抄完。 “咱们家现在比以前宽裕多了,不怕浪费这几文钱, 下次可别这样了。”沅宁在车上坐下之后,就拉过来方衍年的手给他捏揉手臂,他哥说得这样把筋给搓开, 才恢复得快。 方衍年感觉自己手臂肌肉酸得像是吃了一顿柠檬,但被那柔软温暖的手指一点点按着,忽然又觉得吃的这些苦也不算什么了。 他们家宝儿真好,还给他按摩! 方衍年喜滋滋地享受着,等手臂被搓得热乎乎的之后,才总算停下,沅宁的手指都搓红了,分明娇气得很,方衍年却很是喜欢,觉得他们家宝儿就连这方面都好可爱。 今日坐的是外面的牛车,速度慢悠悠的,味道也重,两人依偎在一起,看着路边一望无际的田野,偶尔说两句话,晃晃悠悠地,沐浴着晨光抵达了县城。 沅宁今天带的东西不多,但还是按照最基本的流程交了摊位的钱,随后来到上次摆摊的附近。 因为前天卖过松花蛋,昨天就来过好些人在这摊位上打听,人流量多,今天他们来得算早的,附近的摊位却全被占满了。 沅宁倒是不介意不在固定的摊位上,左右上次卖松花蛋是前天的事,只隔了一天,县城里的人还没忘记他呢。 或许认不出他本人,但是能够认得松花蛋。 可惜今天的松花蛋只有十二枚,沅宁将咸鸭蛋摆出来,又拿出了铺着虎皮青椒的盘子,将两枚松花蛋切开,都还来不及放蘸料,就已经有人围了过来。 “小哥儿,你摊位上这个可是松花蛋?” 看来那郑秀才回去之后怕是大肆给他宣扬了一番,今日都不等沅宁吆喝呢,就有买主找上门了。 “是呢,您要尝尝味道吗?”沅宁将蘸料倒到青椒皮蛋上,香味顿时就散开来。 “这,尝尝,尝尝!”那人兴奋得直搓手,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边掏钱袋子边问,“今日还是六文一枚对吧?我先买三枚!” 沅宁将青椒和松花蛋用竹签串好,递过去:“今日带来的松花蛋不多,一人只能买一枚,您先尝尝味。” 他本就是来打开市场的,为的不是走量,而是更多人知道松花蛋,所以得好好利用好这一罐子松花蛋。 方衍年在一旁看得咋舌:不愧是他们家宝儿,竟然还知道搞限购! 这倒不是他们故意饥饿营销,而是他们家真没这么多存货! 但昨天收了那么多鸭蛋,十天之后,应该就能大卖特卖了。 摊位前的男子显得有些可惜,不过看了一眼沅宁身旁的方衍年,又不好过多纠缠,最终只能拿着一枚松花蛋,还有竹签上串着的青椒和蛋离开了。 男子将顺着松花蛋快要滴落的蛋液给舔掉,却依旧舍不得直接吃,硬是拿着这一串加一个蛋,在市集上招摇过市,感情是在那儿炫耀自己买到松花蛋了呢! 这不是免费的广告么。 很快,就有见过松花蛋的人摸过来,一问,依旧是只能买一枚。 一枚就一枚吧,这一枚松花蛋都能买三四个鸡蛋了,比肉价都贵!一枚也很奢侈了。 众人并没有被松花蛋高昂的价格所打倒,十枚松花蛋,不出半个时辰就全部卖了出去,还搭着卖了五六个咸鸭蛋。 “松花蛋还有吗?”一个妇人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就要买松花蛋。 “今日已经卖完了,家里还酿着一罐,得廿三才能拆封,娘子可以到时候来看看。”沅宁并没有急着推销自己的咸鸭蛋,反而是接着咸鸭蛋没卖完,能够多在集市上待一会儿,方便更多人过来询问的时候,告知下一次来卖松花蛋的时间。 咸鸭蛋能不能卖光无所谓,但得让更多人知道他下次还会来,以及什么时候来。 甚至为了让买家不扑空,沅宁说时间一直都是说的具体哪一日,而不是后日、两日后这种笼统的说法。 那妇人看上去有些可惜,指了指盘子里所剩不多的松花蛋:“我能尝尝这个吗?” 沅宁面上十分惋惜地告诉她:“这是送给买三枚咸蛋的客人品尝的。” 其实沅宁篮子里的咸蛋也不多了,还有十二三枚,而松花蛋却只剩四瓣,他一瓣都舍不得白送,因为等最后一瓣送出去,他就得收摊了,毕竟没有松花蛋在摊位上摆着,谁又知道他是买什么的呢? “姐姐可以廿三来买,咱家的咸鸭蛋个个流油,是新做出来的,不咸不淡刚刚好,实在没法饶价,都是四文一枚的。” 四文一枚不讲价,确实有一点贵。妇人也不是自己想吃那松花蛋,不过……她是给自家儿子来买松花蛋的,孩子在书院的同窗有人见过,还吃过这个松花蛋,可是好一阵显摆,她想让自家孩子也尝尝鲜,免得和同窗没有话题,这才急匆匆赶过来想买。 结果她来得迟了,松花蛋一枚都不剩,他们家也不是多富裕的人家,为了那么小小一口,就要花十几文! 唉,还是买吧,左右是送的,让孩子尝尝味道,那咸鸭蛋虽然不便宜,却也不是坏的。 沅宁还不知道自己又无师自通了捆绑销售的概念,他真的只是想把为数不多的松花蛋都用在刀刃上—— 能为了一口松花蛋买三枚咸鸭蛋的,才是能花六文钱的高价买得起松花蛋的,这些人品尝了松花蛋之后的“复购率”,要比普通过来凑热闹的人“复购率”更高。 当然,沅宁这时候也没有复购率这种概念,只是觉得六文钱一枚的蛋,只有家里有点儿小钱的人才吃得起,这三枚咸鸭蛋,也是对买家的一种筛选。 等最后的咸鸭蛋也卖出去,沅宁的盘子里还有一块松花蛋,他将松花蛋串起来喂给方衍年,方衍年却坚持让给他吃。 一些来晚了没能买到,但是看着小哥儿自己也吃的人,虽然感觉有些遗憾,但心里头却不自觉变得更安心了。 这松花蛋看着怪怪的,可人家小哥儿自己都会吃,说明吃了不会出问题。 有些人买松花蛋不只是图新鲜,更是为了显摆,实际上买回去不敢吃的也大有人在。 谁吃过这么奇特的东西,晶莹剔透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蛋,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卖完了东西,沅宁留了一个咸鸭蛋下来,跟着方衍年一起去书坊,将这枚咸鸭蛋送给了借书给方衍年的掌柜。 吃人嘴短,那掌柜原本还想抱怨,方衍年抄了这么久才把东西拿来,他都快以为方衍年要跑路了。 这么漂亮干净的咸鸭蛋,成功堵住了掌柜的嘴,即使方衍年抄的书,前面的部分字没那么好,他也依旧又给了方衍年“最最后一次”的机会。 “下次若是像后面这些字,还是以前的价格。”掌柜的明显有些嫌弃方衍年前半本书的字体,可看在咸鸭蛋的份上! 方衍年将笔墨领走包好之后,又拿出抄书钱的零头,在店里买了一些最便宜的纸头,这是拿回去给宝儿练字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疼钱,沅宁不论练字还是打草稿,字都写得小小的,方衍年看着心疼。 第102章 反正这些是最便宜的纸头,几文钱一大把,宝儿今后用起来铁定不会心疼! 掌柜的倒也没看不起方衍年这样的举动,还多送了他几张,反正这些纸头都是些残次品,饶几张做个人情,说不定下次还能吃上咸鸭蛋呢! 回到家,方衍年就将今日抄书卖的钱都交给了沅宁。 “夫君身上也该留一些铜板零用的。”沅宁有些不好意思,他这几日收鸭蛋,都快把方衍年的小金库榨干了。 “咱们两夫夫分什么你的我的?等家里腌的那一大缸子蛋都好了,宝儿再给我发零用钱。” 沅宁甜蜜极了,他夫君待他可真好! 村里的夫郎妇人们,可没见过有自己做生意的,即使是自己想搞点小买卖,不说自己的丈夫,就是全家都不会支持。 哪像他们家,沅宁想做,家里人就凑钱给他收鸭蛋,如今家里的鸭蛋都已经堆着快三百枚了。 三百枚松花蛋,多么庞大的数字,沅宁却一点都不怕东西砸手里,隐约还有一点兴奋。 一枚松花蛋能赚将近四文钱,抛开摆摊的花销以及去县里的牛车钱,将这些松花蛋全部卖出去,能挣足足一两银子。 看上去很多,但也得卖得出去才行,而且他们村到镇上,坐牛车来回也要半天时间,可不是件轻松事儿。 得亏沅宁现在身体好多了,不然还真吃不消。 而且松花蛋也就一开始图个新鲜,到了后面怕是因着价格,不会这么好卖了。 沅宁已经开始盘算起来今后的事情,他总是习惯早早把事情一步步计划好,例如每日大概能收多少枚鸭蛋,又该多久去县城贩卖一次,以及天冷之后,一只鸭子恐怕两三天才会产一枚蛋,到时候供应不上。 琢磨着这些事儿,沅宁越想越是精神,要不是被方衍年拉着睡觉,他恐怕能干坐一晚上。 距离下一批松花蛋出坛还有两天,他们家是每三天做一坛,毕竟家里有的瓮个头都不大,只能泡下十几枚。 不过,因着沅宁想做这门生意,家里又买了三口不算很大的缸,高度只到膝盖的大肚子缸,一缸最多能装一百五十枚左右,三到四天做一缸的话,恰好能把村里收的鸭蛋都泡进去。 沅宁看着阿娘在院子里忙碌的背影,不禁又琢磨起来。正想到一半,忽然听到村头传来狗叫的声音。 村里的狗大多都是被他二哥训过的,能闻得出生人的气息,说起来这事儿,以前这群狗子们还立过功呢。 差不多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一年秋收之后,不知道哪里流窜到附近的一伙流氓,不少村子都遭了这群人的黑手,丢了粮食。 那时候可是等着交田税之前,粮食被偷了,交不出来要出大事的。 这伙流氓很难逮,毕竟“流”,是指无土地者,而“氓”,是指居无定所的外乡人。这样的人最是有恃无恐,反正光脚不怕穿鞋的,每天晚上都要摸到村子里偷东西。虽然没闹出人命,但丢了东西的人家不少,也有撞见这伙流氓的人被打伤的,一时间附近的村落都人心惶惶。 有一天晚上,村里不知道谁家的狗先狂吠起来,然后一呼百应,越来越多的狗子从睡梦中吵醒,跟着叫,嗷嗷的,一双双眼睛在夜里绿油油的直发光。 村民们一听就猜到恐怕是有陌生人来了,赶紧爬起来将篱笆打开,放狗追人,那群流氓还没摸进村子,就被村里的狗子发现,随着家家户户亮起来光,黑暗中,狗子狂吠的声音越来越近,那伙流氓扭头就跑。 最后因为有一个流氓跑不过狗子摔倒了,这人也成了抓获这伙流氓团伙的突破点,后面不止他们村,隔壁村都时常有人带上鸡蛋和家里的土狗,跑来找沅令舟训狗了。 村里现在的狗子大多都经历过那一晚的事情,因此一闻到陌生人的气息,就汪汪大叫。村里人也只需要听狗叫的方向,就知道陌生人是从哪边进的村。 刚走进村子里的医馆大夫被狗叫声吓了一跳,差点退回去,但那狗子很快就被家里的主人给摁住了。 医馆大夫笑容僵硬地对着主人家点点头,原本在医馆工作的高傲瞬间被狗子吓得荡然无存,甚至下意识地笑着证明自己是善意的。 但村头的狗只是开始,医馆大夫发现,不论他们一行人走到哪里,那些栓在院子里的狗都会警惕地看过来,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医馆大夫越走越怂。 实在没招了,才找了为村民带路,问那买神药的沅家是哪一户。 “你说的是沅老二他们家吧!”那农户倒是热情,一提起沅家的“神药”,就滔滔不绝。 村里没有喝开水的习惯,尤其是夏天,干完活儿手都没洗干净就捧起来生水猛猛灌,然后就是腹泻发烧的,有时候人都拉虚脱了,吃泥巴灶灰都止不住,去沅家二房讨一碗那个“神药”,很快就能缓解过来,就是喝下去的时候有些辣肚子。 “那神药可厉害了!头些日子咱们村尾有一姓刘的汉子……”引路的人把刘大牛的事情说了一遍,虽然有夸张的成分在,但与有荣焉的,简直像是在说自家的事。 小沅大夫心善,里正也交代了,要多和外面的人说说神药的事情,今后村子里的人用药油都是免费的,这谁不乐意啊! 医馆一行人听到这村人吹得天花乱坠,反而觉得只是噱头,哪有这么神奇的药,连断了的手臂都能长出来。 一行人来到沅家院子,就看见院里一个妇人正在清洗鸭蛋,几十枚白花花的蛋被洗得干干净净,连泥巴点子都不剩,看着倒是令人很有食欲。 只可惜是鸭蛋,这玩意儿太腥了,除非做成咸鸭蛋,否则很少有人会直接吃。 “这位大娘,这里可是沅大夫的家?”一行人施施然站到篱笆外面,打量着院子里的陈设,扫了一圈,发现这家没拴着狗,这才松一口气。 “这……”洗蛋的妇人显得有些紧张,连忙站起身来,局促地在围裙上搓自己手上沾着的水。 “二哥上山采药去了,要中午才回来,几位先生是来问药的吗?”沅宁回过神,从屋子里走出来,一看对方的装扮,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一行人被这农户家竟然养出这般温和知礼的哥儿给惊讶到,这小哥儿竟不像是乡下的哥儿! “诸位先生请进,二哥先前就交代过或许会有大夫来问药,已提前和我说过药油的用法和疗效,先生们不放进门一叙,我好提前同先生们介绍介绍。”方衍年放下笔,随着沅宁一起到院子里来。 他一个男子,虽然文雅瘦弱些,但也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是要出面撑场子的。 姜氏平日在村里倒是人缘不错,可面对一群衣着光鲜、城里来的大夫,难免就升起自卑的心理,连话都说得吞吐。见宝儿和方衍年出来接待,一颗悬着的心才稍微安心下来。 “阿娘你忙着,我和夫君接待大夫们便是。”沅宁走过去拉起姜氏的手拍了拍,安慰下不太习惯这样场面的母亲,随后进厨房端了茶水出来,和方衍年一起将圆桌展开,邀请大夫们坐下。 这样崭新的大圆桌,即使在城里也不多见,只有正店酒楼才会用这般好的桌子,看来这家人…… 说他们家不缺钱吧,家里的屋子只有两间砖房,剩下都是泥屋草棚。可说他们家缺钱吧,瞧瞧这桌椅,瞧瞧这一大盆鸭蛋,以及这光滑坚硬的地! 大夫们从走进院子里,就察觉出了地面的不同。即使是在县城,也没有多少用青石铺的大路,更别说自家庭院。 这院子里的地面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铺的,不仅坚硬,还特别光滑,水流到上面,都能倒出人影来! 关键这地十分平整,又看不见石板或者石砖拼接的痕迹,一时间几位大夫都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竟是对着院子里的地啧啧称奇,还问方衍年这地是用什么东西打的。 方衍年早就和家里人串好了口,外人要问,一律说是三合土。 三合土是修房子用的,可不便宜,就算修砖房,都有人家因为舍不得用三合土,拿黄泥来糊。 这家人却用昂贵的三合土来铺地! 奢侈,真是太奢侈了! 沅宁将茶水端出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大夫们的表情,并且相当满意这个“下马威”。 是的,这院子里的地,就是给钱来买药的大夫们的第一个“下马威”。 其实准确来说,是为了彰显他们家的财力。若是来人看见他们家徒四壁,指不定觉得他们好欺负,故意压价。 而能拿三合土来铺地的人家,光从第一印象就会觉得这家人不一般,等讲价的时候,即使开出高价,似乎也情有可原。 第103章 可惜家里实在没钱换砖房,但这水泥地也够唬人了,果然,在听说他们家连地都是用三合土糊的,一行人的态度也变得尊敬了些。 就算这家大部分的屋子都是泥屋,但光凭这地,这桌子,以及那宽大的砖房,众人就有些摸不清这家人的深浅,不敢随意开口了。 方衍年招待几位大夫坐下,绘声绘色地,从刘大牛的伤口开始,到陈家小儿子情况,以及村子里其他人用药的例子。 他本身家世就不错,也多少会一些谈判技巧,说起话来逻辑清晰环环相扣,再加上和这副身体的记忆融合得越来越好,在遣词造句方面也十分高雅,听他介绍大蒜素,都不像是在说一味药的药效,而是在课堂上听夫子传授知识了。 一群大夫们听得入迷,本身,这神秘的药油就足够让他们感兴趣。先前听到的传言实在太假的,这种夸大其词的传闻一般当做吹牛来听就过去了。 可是最近这样的传言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人跑到他们医馆来问有没有这种神药,大夫们才觉得,或许真有这样一种东西,但也要见到才知道。 而方衍年的描述就很客观真实,就像是全程在旁边记录的一样。 别说,方衍年还真是一桩桩跟着看过来的,再加上大蒜素本身就是他鼓捣的东西,自然能够侃侃而谈,将这群大夫全都唬住。 可即便如此,这群大夫们也不信,还有能治如此多种风牛马不相及病症的药物。 他们表示,此次前来只是考察,他们需要将药带一些回去,试验过确实有这些效果,才能购买。 这是伸着手要样品白嫖了。 “这怕是不方便。”一直安安静静在旁边漂漂亮亮坐着当花瓶的沅宁开口,笑容依旧温和宁静,心里想的却是。 这么轻易就让你们把药带走,还怎么抬价,好好坑你们一笔呢:) 第56章 又进账啦~ 几位医馆的大夫原本还觉得和方衍年相谈甚欢, 这书生是个好说话的,应该能压个不错的价钱。 他们这些人对于能讲价的事情,最喜欢和书生谈了。毕竟书生不懂行, 而且有文人傲气,很少会在价钱上斤斤计较, 只要大体上过得去,便不会讨价还价。 医馆大夫们来的时候发现院子里就一个见到生人都紧张的老妇人,一个说不上话的内宅哥儿,还有一个书生, 听说那真正的大夫还上山采药去了, 便想趁着真正懂行的人回来之前把事情给谈妥。 原本以为这几人不知道那药油的价值,可以先忽悠一些拿去试用, 或者以极低的价格购入,哪想到刚开个话头, 这小哥儿冷不丁就冒了话出来。 分明是笑意盈盈的模样, 这小哥儿说话却如同温柔刀, 以为是和和气气的商量, 结果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三哥交代了, 这药油使用的材料昂贵, 一两药油的本钱都得……”沅宁话说到一半, 戛然而止, 把几个大夫吊得抓心挠肝。 一两药油的本钱多少啊?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但凡知道本钱, 他们就能压着本钱开价,用最便宜的价格将药买回去。 然而这小哥儿却警惕得很, 说到价格的时候就突然住了口。 “总之,三哥说了,这药若是有人要买。”沅宁比划了三根指头, “一两药油三钱银子。” 三钱银子就是三百文,这价格比最好的黄连还贵,他们医馆里最好的黄连一两才二钱银子呢,不过想想这药油的功效,若是真如同那书生说的那般神奇,三钱银子一两的价格,倒也不算昂贵。 沅宁对药价了解得不多,这三钱银子一两的价格,还是和他哥共同商讨出来的。 普通的药材,一斤也就一两钱,小病小痛的去医馆拿药,一副配好的药在三十到二百文不等,主要还是看药方里面药材的价值。 但医馆里最贵的药材,就是大夫们心中拿来和药油对比的黄连。局限于地域特性,医馆里的药也不是什么品种都有的,大多都是本地能够采摘的,也有少量外地采购来的,那些药材也相对昂贵。 别看黄连这味药很“常见”,在他们这儿的黄连,品质上乘,属于名贵药材,一两都要二钱银子。倒是后世昂贵的人参,在这个时代还没涨价,一斤最便宜也才二钱,不过品质好的人参还是价贵的,一两就能卖到二两银子。 之前沅宁落水的时候,就是用的品质好的人参吊命,不仅价格贵,还买不到,是他几个哥哥到处托关系才好不容易弄来几片的。 至于更加名贵的麝香、龙涎香之类的药材,那就不是平头老百姓买得起的了,而且这两味可是皇室专供,普通人家想买都买不到。 不和麝香、沉香之类最顶级的药材相比,沅宁直接将价格定在了他们这儿医馆里能买到的,最昂贵的药材,黄连的价格稍微高一点的喊价。 他叫价三钱银子一两,又不是最后都以这个价格成交,肯定是要讲价的嘛。 沅令舒原本不太看好,这蒜油……成本也就不到四文钱一两,最贵的还是香油,三文一两,大蒜都是自家地里拔的,四舍五入算不要钱,卖三钱银子一两,当那些医馆的大夫是傻的么? 沅宁晃晃手指:“哥你是因为知道这蒜油是用什么做的,才觉得它便宜,可如果你从药效上看呢?就拿之前刘大牛的伤势来说,别说三钱银子,就是三两银子,恐怕都治不好吧。” 沅令舒还真被沅宁给说服了。 这蒜油的治疗范围很广,不仅能够治伤口溃烂,还能止泻,据方衍年说,连小儿的百日咳都能治。 民间治疗百日咳的手段各个地方不同,但他们这儿,基本上是得长期喝药,辅助针灸推拿。 听名字就知道,百日咳百日咳,得了这个病起码得两三个月才能好,普通人家根本看不起这么贵的病。 就算有那个钱抓药看病,小孩儿受的折腾也不少。 若是和传统的治疗方式相比,这价格还真不算贵,甚至因为能治好伤口溃烂这种大多数时候都算得上不治之症的病。 一旦和救命扯上关系,就越发显得这药油值得这样的价格了。 很显然,这群大夫们也是这样想的。 “这位小哥儿,倒不是我们买不起这药油,主要是咱也不知道这药油的功效如何,贸然买回去,若是没用怎么办?” 沅宁一脸不谙世事的模样:“我哥都拿这药治了村里好多人了,你们去打听不就知道了。” 对于沅宁的“天真”,几位大夫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一个村子里的人有多团结,他们多少还是知道的,很难不怀疑这里的村民会为了让这家人能卖出药油故意夸大和撒谎。 像是先前给他们带路的那个村民,不就说那药油能让断臂重生么?结果只是腐坏流脓的肉恢复愈合。 虽然这么严重的病情,到他们的医馆进行治疗,治好的例子凤毛麟角,可并不代表不存在。 还起码几十上百的病例里,能有一两例能痊愈的,也不能证明这药油就一定能治好伤口溃烂。 大夫们不让步,沅宁也不让步,双方坚持了很久,沅宁才显得有些委屈地说:“可这个药油真的很贵,光本钱都……你们起码得给个本钱才拿走吧。” 沅宁的话一说出,就有大夫没藏住脸上的笑意,一口就将事情答应下来。 “那小哥儿就按本钱先各卖二两给我们回去试试,若是有效,今后再加银子到你们这儿买,小哥儿看这样可好?” 沅宁有些犹犹豫豫的,看了看方衍年,方衍年知道该自己出场了。 “要不还是等三哥回来……” 显然这个书生不是家里做主的,大夫们早就打听过了,这书生不过是沅家的赘婿,这小哥儿才姓沅。 那药油是沅家人做出来的,这书生即使能够介绍药油如何使用,却也不能做主将药油卖给他们。 一群大夫连忙哄着沅宁将本钱多少给说出来,一听只要二百三十几文的本钱,却叫三钱银子,倒也十分合理。 “这般,我们出二百四十文一两的价格,先一人给你们买二两,若是好用,下次等你二哥回来的时候,再慢慢商讨价格如何?” 沅宁抿抿唇,似乎很是纠结要不要给他们,几个大夫轮番上阵,承诺了只要这个价格卖给他们,即使这药油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好,也不会找他们退钱,可若是再贵一些,他们就不买了。 “那……”沅宁依旧那副犹犹豫豫的表情,最后点点头,“我去给你们取药。” 第104章 方衍年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但因为是“赘婿”,最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往篱笆外望了又望,似乎在等出门采药的舅哥回来。 大夫们哪里肯让方衍年通风报信,连忙把人拦住,要方衍年再仔细和他们说说药油是怎么用的。 在大夫们看不见的地方,一道小小的身影早就从后门离开了家。 姜氏将鸭蛋给洗出来之后,就端着东西去了后院,看上去像是听不懂,所以不掺和这边的买卖。 实际上,她是去后院找喂鸡鸭的小光去了,让小孙子去通知三儿子晚点回来,免得和这几个大夫撞上了。 恐怕直到几个月之后,大夫们研究了半天,发现蒜油里真的就只有大蒜和香油,才知道一切都是这家人演的一场戏罢了。 此行前来买药的一共有四名大夫,分别来自不同的医馆,但都是附近的镇上或者县里的小医馆,人家大医馆虽然早就听说了这药油,但有傲气在,并不打算来买这种一听就假的“神药”。 几位大夫是一同来的,离去却是不同的方向,显然一开始是想多叫上几个人压压价,结果发现这家真正懂行的大夫不在,小哥儿又是个好忽悠的,连哄带骗低价就把药油给买走了。 若不是因为药油的价格贵,他们还想趁着便宜多买一些呢! 这不是担心这药油的药效并不像传闻里说的那般神奇,才谨慎地只买了二三两。 有一家距离这边比较远,但是地处靠山村落旁边的医馆的大夫比其他人买的多一两,他们那边靠山吃山,小磕小碰的人要多些,时常有人被生锈的刀子割伤染病而亡,这药拿回去立刻就有患者能用上。 目送着大夫们离去,沅宁和方衍年相视一笑,然后学着方衍年的模样,伸出手,高兴地击了一个掌。 好耶!竟然真的以二百四十文一两的价格给卖出去了! 不得不感慨医馆的大夫是真赚钱啊,二百多文一两的价格都不讲价。 虽然好像是讲过价来着,可那是二百多文一两!二两就是四百八十文,将近半贯钱了,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买回去了。 还是叫价叫低了呢。 沅宁喜滋滋地将阿娘叫出来,把两贯铜板递给姜氏,剩下的一百多文留给方衍年当零花钱。 “这段时间买鸭蛋的钱有啦,这些应该能撑到咱家最大那缸松花蛋腌制好。” 昨天还在发愁呢,村里每天都有三四十个鸭蛋送过来,家里的铜板都用光了,都快将那十两的兑票拆开来买鸭蛋了,这铜板不就送过来了吗! 哼哼,那十两银子的兑票又可以存起来啦~ 沅宁满意得蹦蹦跳跳的,高兴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哎呀!遭了,忘记跟三哥说可以回来了。” 这马上都快午饭的点了,不知道来回跑一趟赶不赶得上。 姜氏把钱收起来,笑着让沅宁出门的时候慢点跑,会等着他们到家之后再开饭的。 沅宁拉着方衍年出门,还没走到他哥平日里采药的山脚,就看见他哥和小侄儿两个人走在回来的路上,小光正巧躲在沅令舒撑开的布伞的阴影下,倒是沅令舒自己,半个肩膀都在外面晒着。 这伞还是有些小,只够打一个人的。 “小叔!”一看到沅宁,小光撒脚丫子就跑过来,抱着他的手臂撒娇。 一眨眼的时间,小光竟然还长高了一小截儿,天天在外面跑老跑去,帮着割猪草、喂鸡鸭,倒是越晒越精神,比先前因为饿着而皮包骨头的大头娃娃模样看上去可爱多了。 如今的小光多了几分孩子气,连走路都要拉着他小叔走,说是生怕他小叔走路摔沟里,那蹦蹦跳跳的,看着都害怕他把他小叔给拽沟里去。 一行人有说有笑回了家,正巧热菜出了锅,洗手洗脸就可以开始吃饭。 等回到自家院子里,沅宁才将今天的事情同沅令舒讲了一遍。 “还是咱们宝儿聪明,竟真的卖出了这么高的价格。”沅令舒说着,给沅宁夹了一筷子肉。 “那是当然了。”沅宁依旧不喜欢吃太肥腻的,一块瘦多肉少的回锅肉,他都要夹点蔬菜把肉夹起来,冲淡肥肉的油腻。 如今他胃口好了,就连回锅肉一顿都能吃三四块。营养跟上来之后,别说病气,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的。 “哥,我有这么一个想法。”沅宁通过今日卖蒜油的事,又想出来了新的主意。 那蒜油不好保存,照方衍年说的,容易挥发,必须放在阴暗凉爽的环境里,并且密闭保存,若是敞开存放,药效很快就会消散,且做好的药油只能储蓄一个月左右,超过一个月,药效也会大幅度下降。 因为不好保存的原因,沅宁觉得,可以购买一些小罐子,以二两一罐的量分装进去,卖固定的价格。 用得少,那一次买一罐两罐的就够了,若是用量大的医馆,可以多买几罐回去。 而且分装还有一点好处,就是使用的时候,不会影响到其他罐子里药油的保存,减少药油打开的次数,能尽可能多地保存药效。 沅令舒一听,觉得这个想法非常好。这样一来,蒜油就不会因为卖出去之后,失效太快而失去药性,反而影响了蒜油的口碑。 “明日我要去县城卖松花蛋,到时候去陶器铺子逛一逛,看有没有合适的容器,最好买小口的,不用买盖子,买回来之后用木头削成塞子塞上去,比陶瓷的盖子盖得要严实些。” 一家人都很赞成沅宁的办法,尤其是沅令舒,他感觉自家小哥儿有时候比他这个当大夫的都还想得周全。 “塞子可以做成上宽下窄的,不仅塞起来更严丝合缝一些,还不用对尺寸把控太严格。”方衍年说。 只需要小头向下塞进瓶子里,大头超过瓶口的内直径,就能紧紧地卡住瓶口。 也就是现在没钱,否则方衍年都想自己设计陶瓶找窑厂定做了,瓶口做成螺纹的,就是最最普通的塑料瓶瓶盖的款式,都不用木头塞,盖子盖上一拧就能拧紧,还很方便。 方衍年想起来还有这么简单的东西,自然就给画了出来,存到了书桌旁的柜子里,万一今后有地方能用呢。 他不仅设计了可以拧紧的瓶盖,还顺带画了一张喷嘴的设计图,然后研究做出喷壶的可行性。 喷壶的工作原理其实很简单,两个单向阀,一个活塞加弹簧,利用活塞压缩喷头内腔体的空气,将腔体内部的空气从喷嘴排出,弹簧回弹,喷嘴的单向阀关闭,压强将进水口的弹珠内推,水灌进腔体,平衡后单向阀弹珠回弹关闭,等腔体内的水充满,下次按动联动活塞的把手时,水就能从出口喷出。 这也是喷壶最开始几下不出水的原理。 单向阀好做,这个时代已经有玻璃珠子了,实在不行也能同铜或者铁,但这些材质容易被水侵蚀生锈,放久了不用就会坏。 别的都是次要的,关键是这个时代没有塑料,用木头的吧,不仅容易坏,密封性还不好。用陶瓷的吧,陶的不行,得用瓷的,而瓷器的烧制开模都很困难,这在后世简单便宜的东西,放在这个时代,基本很难办到。 但方衍年还是把图纸给画了下来,万一哪天就用到了呢? 如今的方衍年一旦能回想起一些后世有关的东西,他都会写画下来,指不定哪天就能派上用场。 方衍年把新画好的盖子和喷嘴的图纸晾干,被沅宁看到了,又是一通手把手的原理教学。 沅宁虽然好奇,却也没有特别感兴趣,他觉得,二哥应该会很喜欢研究这些,下次二哥下山回来,可以把图纸丢给他哥儿让他看看能不能鼓捣出来。 方衍年可太乐意了,尤其是如今他都不用扯大旗说自己是哪本书或者从哪里听说来的了,沅家人根本不会怀疑他,只一味给他把东西“变”出来。 今日卖出去快一斤蒜油,家里的蒜油库存都快清空了。 按照日期将药效不那么好的蒜油拿去掺一些到鸡鸭的食物里,说是可以促进家禽家畜的食欲。 感觉似乎是有那么一点儿效果,家里的鸡鸭吃得好了,一只比一只长得肥,天天都要下蛋,皮毛都生得油光水滑的。 就是苦了大嫂,每天都要打两筐猪草回来。得亏他们家新买了地,暂时还不缺杂草,这家里养的鸡鸭多了,真是又甜蜜又烦恼呢~ 五月廿三这天,天还没亮,沅宁就和方衍年一起出门了。 第105章 方衍年不放心沅宁一个人去集市,还好他们家现在也不缺坐车的那几文钱,还是宝儿的安全最重要。 今日依旧是二十枚咸鸭蛋和十二枚松花蛋,家里的咸鸭蛋这是最后一批了,卖完就剩下一些自家吃,下次来集市的时候,那一大缸子松花蛋差不多也腌制好了。 最近天热,松花蛋要不了十天就能腌制好,下次,也就是三天后来,正好能续上。 “卖松花蛋的小哥儿!可算等着你了。” 沅宁连摊位都没摆开,就被人认了出来。都怪他这张脸,长得实在好看,即使是一心扑在那新鲜稀罕的松花蛋上的人,见过沅宁一面,都能记住他的长相。 尤其是那副气质,让人都觉得他不是农户家的小哥儿,倒像是书香门第的公子哥儿,还是嫡出的、最受宠爱娇生惯养出来的那种。 沅宁还真记得这人,上次这人也来他们家摊位买过。 “今日带了多少松花蛋来?一个人还是只能买一枚吗?”那人说着,已经将六文钱的铜板给准备好了。 “今天也只带了十二枚,不过家里下一批的松花蛋快做好了,廿六应该会多带一些过来卖,大概有三四十枚。”沅宁说着,将两枚松花蛋给切开,摆进盘子里,浇上料汁,再用竹签把青椒和松花蛋串起来,递给第一个买家。 “那感情好,到时候我又来集市上蹲你。你可先说说,到时候是不是还只能买一枚?” “嗯……”沅宁有些为难道,“最多,两枚吧,免得后面的人没得买。” 他见围过来的人多了,一边请人品尝,一边解释道。 “不是我不想多做些,实在这东西不好做,咱们一大家子人把手里头的活儿全放了,一天也就只能做个三四十枚,家里还耕地呢,以后每逢双数我便来摆摊,只不过一次最多能带四十枚来。” 沅宁考虑过了,如果不限量,人们肯定会觉得这松花蛋制作起来很轻松,到时候要么压他的价,要么大家一起不买他的松花蛋,逼着他降价。 这几日每次来都只卖个十枚二十枚的,反而因为大多数人都抢不到松花蛋,变得越来越好,卖。 他夫君说,这叫饥饿营销。 只有制造出供不应求的现象,东西才不会掉价,让一些原本犹豫要不要买的人,担心抢不到,而咬咬牙把东西买下来。 反正沅宁觉得很妙。 “两枚……也行!小哥儿你看我也是熟客了,到时候若是我没找着你的摊位来晚了,你可要给我留起来啊!” “这位公子放心,我替我夫郎记着呢,下次一来就先把松花蛋给你留起来。”方衍年适时开口,把那青年男子给吓一跳。 光记着看那松花蛋和小哥儿说话了,原来旁边还有个人呢! 方衍年递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连着来摆了几次的摊,今天的咸鸭蛋销量不是很好,到集市快散了都没卖完,看样子却不像市场饱和,而是有更多人在集市里卖起了咸鸭蛋。 沅宁将剩下的几枚鸭蛋收起来,正打算把剩下的一块松花蛋戳起来投喂他夫君,就听到一个五大三粗的声音问他。 “你这就是那什么……松花蛋?” ----------------------- 作者有话说:沅宁:[星星眼]是大客户! 方衍年:奇怪的刻板印象增加了! 第57章 砍价小能手 来人个子不高, 长得却魁梧,身上带着一股子遮掩不住的油烟气,一张脸也被油烟熏得黄黑, 头发束得服服帖帖,脸上的胡子也刮得干净, 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厨子。 沅宁放下了投喂的手,也没急着把盘子递过去,给这灶人尝尝,而是假装把人当做普通过来问询的客人, 说道:“不巧今日的松花蛋已经卖完, 廿六还会再带一些来。” 捉着,沅宁才将手头的盘子给递过去:“您若是不介意, 可以尝尝味儿。” 那灶人往盘子里一打量,看着那晶莹剔透的一小块儿“松花蛋”, 将整个盘子接过去, 闻了一闻味道, 这才拿起竹签, 单独戳起来那块儿细细的松花蛋, 拿到眼前一番打量, 咬下一小口透明的蛋白部分, 门牙磨着一点点碾细, 在射箭细尝着味儿。 吃完蛋白之后, 又吃了一点蛋黄,依旧是一点点精细地品尝着, 等尝好了味道,才一口将剩下的吃进嘴里,嚼得又慢又细,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若是再浇些香油上去,定是会更香。” 沅宁笑着和人说话:“自家随意调的蘸水,京城那边的吃法是用老姜切丝泡进醋里拿来蘸,咱们这爱吃辣口的,家里便调的这味道。” 那灶人听说还有别样的吃法,已经在想象是个什么味道了,奈何这松花蛋风味实在独特,如同猪皮冻一般晶莹软弹,却更加劲道弹牙,而且那股独特的碱味冰凉清爽,十分适合夏天炎热的季节。 因着对松花蛋的喜欢,连沅宁说过松花蛋已经卖完的事情都忘记了,急忙问:“可还有松花蛋?能否先卖两个给我拿回去尝尝。” 沅宁不得不又说了一遍,下一批松花蛋得到二十六这天才熟。 灶人一阵叹息,见他们要收摊,又买下了沅宁最后的几个咸鸭蛋,问他们能不能到酒楼详谈一番,今后也将这松花蛋供给酒楼来卖。 不用自己销售,那当然是好的,毕竟跑一趟要这般麻烦,但是为了能够卖出一个好价,沅宁并没有急着答应,而是先和方衍年一起,跟着灶人来到了酒楼后院,坐下来慢慢详谈。 “不瞒您说,咱家所有人一天忙活下来,也只能照顾三四十枚松花蛋,何况家里还有地……”沅宁滴水不漏地用着先前的话术,免得今后传出去对不上,倒失了买卖的信用,那可就划不来了。 虽然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这松花蛋还是他们一家的技术垄断,可松花蛋的制作也简单,想不要不了几年,应该就能有人琢磨出来。 “家里生怕这松花蛋卖不出去,所以叫价也便宜,一枚就只赚一文钱。”沅宁时时刻刻记着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倒是显得很真诚。 “咱家都是乡下的老实人,却也知道买的量多了,应该饶一些价,可这松花蛋的确不赚什么钱,而且家里也做不了这么多,即使是请人手……唉。”沅宁说得一副小门小户的,即使想赚大钱也接不住的模样,倒是打消了这灶人想压价的念头。 一番商讨过后,最终定下每次沅宁过来卖松花蛋时,会送二十枚松花蛋到酒楼来,依旧是和对外一样六文钱一枚的价格。 毕竟人家只赚一文钱一枚,再压价也不好压,市场上又不是卖不出去,何必压价卖给他们。 交易很愉快,结束之后沅宁拉着方衍年去昨日到他们家买药的医馆附近逛了一圈,却没来往的患者提起什么药油,也不知道这医馆有没有用。 左右里面的大夫面熟他们二人,沅宁和方衍年就没进去,而是揣着银子去了陶器店。 “老板,有没有只能装二两油大小的罐子或者瓶子?” 这陶器店的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子,闻言上下打量了沅宁一番,也没问他作什么用途,给了店里伙计一个眼神,让伙计带着人去看。 “客官您是想买陶的还是瓷的?对形状花色有什么喜好的?”伙计引导这沅宁二人往店内走去,很快就拿出来好几种。 沅宁了解了一番陶器和瓷器之间的区别,陶器孔大,透气性更好,也比较吸水,而瓷器上了釉,更加细腻,用来盛放东西都没那么容易变质。 照理来说,应该是买瓷器作为容器的,可瓷器价格是陶器的两三倍,即使最便宜的瓷器,也和上好的陶器价格差不多了。 毕竟他们这附近的窑厂盛产陶器,瓷器多是从临近的县城进货的,价格自然更高。 了解完一番之后,沅宁买了一个能装二两多水的大肚窄口瓷瓶,一个能装三两水的陶杯。 其中陶杯三文钱,瓷瓶却要八文,瓷瓶的容量还要小些,足以见得两者价格的差别。 把东西放好之后,沅宁和方衍年便坐车到镇上提前下了,看看镇上的陶瓷会不会便宜些。 果然,因为窑厂就在旁边,同样的陶杯,虽然单价还是三文一个,但一套四个却只要十文钱。 至于瓷器,还是和县里同样的价格,不过镇上的陶器花样更多些,沅宁还真买着了上了青釉的大肚陶瓶,不过才四文钱。 上了釉的陶瓶不那么吸水,也更光滑,价格倒是高不了多少。沅宁买了个上了釉的陶瓶回去,打算和瓷瓶对比一下,至于那陶杯……留着家里喝水用吧。 第106章 回到家之后,方衍年就把蒜油给灌到两个瓶子里,再削了木头棍儿给瓶口塞住。 如今的方衍年和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已经大不同了,不仅不知不觉之间就能提得动一桶装满的水了,连刀子使的都更顺手了些,还能把木棍儿削得漂漂亮亮又光滑的。 灌好蒜油塞上木棍儿,将东西分开放两处,静置一会儿,等吃完饭,再对比两种瓶子周围的蒜味儿大小。 瓷瓶子表现得最好,几乎没有溢出多少蒜味儿,只有凑近了才能闻到。 但陶瓶子也不差,毕竟上了釉的,只不过青釉的陶瓶,看上去确实没有白瓷瓶子的精致漂亮。 沅宁观察了一番,拿起那陶瓶子:“若是这么个玩意儿,你要我六钱银子一瓶,我会买得心不甘情不愿。” 他放下陶瓶,拿起白瓷瓶:“若是用白瓷的瓶子装上,即使叫价一两,我也会觉得它一定是稀罕物,才会卖这么高的价。” 虽然瓷瓶比陶瓶贵一倍的价格,但也就几文钱…… 好吧,现在方衍年竟然觉得几文钱已经不能算钱了,一定是因为被宝儿优秀的赚钱能力给养刁了。 方衍年举双手赞成。 沅宁把陶瓶连带着里面的蒜油一起交给他哥,让他试试这样好不好用,沅令舒在木塞和瓶口上栓了一根绳,绳子短短的,即使挂在瓶身上也不会让木塞落到瓶底碰到桌面,沅宁觉得这个办法非常好。 “下次进城,找老板多买一些,看能不能讲讲价。”沅宁高兴地拿起瓶子左右看看,“你说,咱们要不要买有花纹的瓶子呢?” 看上去会比较贵。 方衍年却觉得,白瓷瓶子就挺好的,然后他给白瓷瓶子弄了个标签—— 将药名——《清邪油》,以及治疗的病症、存放方法写在上面,类似于后世包装上的产品信息,写完之后又标了个生产日期、限用日期,算是免责声明,但凡有人拿着这个说药效不好,就能指着上面的时间说,东西都过期了药效自然会消失。 这不仅是产品特色,也是一种使用说明,毕竟是救命的药,还是没有人用过的新药,价格也不便宜,用法越正确,救下的人也越多。 最重要的是,显得专业。 至于《清邪油》这个名字,原本是打算叫蒜油的,后面沅令舒还是给改了改,毕竟古代虽然对细菌病毒有一定的概念,却没有更深入的研究,对于细菌引起的各类感染,都是用“邪毒”来形容。 可叫祛毒油也不合适,毕竟大蒜素只能杀灭细菌,却没有解毒的效果,那不是让顾名思义的人误入歧途、从而耽误治疗么? 所以才起的《清邪油》,再配合上瓶身的文字,即使是东西到了外行人手里,但凡识字,都能看懂这药是怎么用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写具体的用法,那不是还要卖钱么,总不能一点信息都不让医馆的大夫独占不是。 沅宁看着小瓶子上糊的标签,感觉他夫君简直太聪明了,连这样的法子都能想出来,这药今后卖出去,保准能够万无一失! 可不等三日后他们去城里买更多的白瓷瓶回来罐装,救又有医馆的大夫来买药了。 “很抱歉。”虽然家里还有一些药油,但沅宁却没拿出来,“家里的药油先前卖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剩这一瓶。” 此行来了三家医馆的大夫,听说只剩一瓶,纷纷表示希望沅宁能卖给自己,甚至因此吵了起来。 “我们医馆最远!你们过来这般方便,你们下次再来不是一样的么!” “我们医馆往来的病人最多,这药用在我们医馆才能让更多的人用上!” “我们医馆还有急着要用这个药的病人呢!”最后这个大夫,也是这次带另外两个大夫过来的,前几日来买过药的大夫。 “小哥儿,你们这药油确实好用,昨儿个咱们医馆来了个伤口溃烂的病人,人都快烧没了,那二两油哪里顶事啊,剜了腐肉之后涂了几次,再喝了一些下去,救一滴都不剩了!”这大夫面色急切,“这药油你先卖给我行不行?病人还在医馆等着救命呢!” 另外两个大夫是头一次来的,闻言也是相当好奇,忙问:“你可说说疗效如何,你若说得详细,咱们也不和你抢这药,下次再来买便是。” 这种病情一般都不会对外宣传的,毕竟教会了别人,自己医馆不就没病人来了么? 不过这药油的事情传得太广,似乎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 “今日烧虽然没有退,但伤口却遏制住了,我离开的时候,肿还没消下去,不过也没继续恶化,若是能扛过今日……” 两个大夫瞪大了眼睛,光是听这大夫的形容,就知道伤情绝对比他描述的还要更严重。 “这般……倒是和我们村里之前一个佃户的伤口差不多,当时我哥也给亲自照料治好了,若是需要,可以让我哥跟你们一同过去看看。” “这……”那大夫思忖一番,沅家这大夫,连乡医都算不上,照理来说是不配去他们医馆指导他们的。 可是这药油又是沅家人弄出来的,并且之前也治好过人。 这回来他们医馆看病的患者,可不是普通人,二两银子的药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全买来用上了。 是的,他们二百多文一两买回去的药油,在店里可是一两银子一两卖给患者用的。 一般人家小病小痛的,自己在家挨挨就过去了,迫不得已进医馆,要么是家里有钱,要么就是需要救命了。 既是救命钱,花多少都心甘! 当然,医馆也是要收入的嘛,那铺子、大夫、学徒,样样都是支出,这么稀罕的神药,只收一两银子一两,已经很便宜了。 方衍年连忙出门去找沅令舒,回来的时候,那两个没买到药的大夫已经离去了,只剩买下药的大夫再院子里等着。 等沅令舒提着药箱跟着那大夫离开,沅宁浅浅叹一口气:“希望那人能治好。” 若是真治好了,不仅可以将清邪油的名号打出去,也是救了一条人命。而且对于他哥来说,每一个病例,都是宝贵的经验,否则沅宁也不会让他哥去掺和这件事。 即使不被人医馆看上,多去了解不同的病情,或者看看其他大夫的治疗手法,对于他哥来说都是花钱也学不到了。 沅令舒这一去就住在了医馆那头,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来,这时候沅宁他们去了县城还没回来呢。 五月二十六一早,沅宁和方衍年就带着六十五枚松花蛋,来到了县城。 方衍年不放心沅宁一个人卖松花蛋,便将那二十枚要送去酒楼的蛋给留在木桶里面,上面再压着个篮子,篮子里面放满了松花蛋,加上沅宁还拎着一篮子松花蛋,他们把这两篮的蛋卖完,就可以收工了。 今日散卖的一共有四十五枚,沅宁依旧切了两个松花蛋出来,不过已经不试吃了,而是将松花蛋切成四份,和青椒一起串到竹签子上,懒得回家自己做的,可以直接买现成串好的,卖两文钱一串。 别说,这小小一串卖出一个鸡蛋价格的松花蛋,竟然卖得还挺好,即使算下来贵一些,但单价便宜啊,调料放得又足,还穿了蔬菜。 很快,一些嫌弃一整枚松花蛋要六文钱太贵,又想尝尝味道的人,就选择了两文钱买一串来尝尝鲜。 然后发现,这一串的量实在太少了,一口都没有,还没尝着味儿呢,就吃光了! 再买一串儿的话,似乎也不够吃,还不如买两个回去好好过一把瘾。 沅宁就这么连拆带整个卖的,不到小半个时辰,四十五枚松花蛋就全卖光了,甚至切好的松花蛋卖完得更快,因为沅宁这次出门没带太多调料和虎皮青椒。 后来的食客还有些意犹未尽,得知沅宁他们后天就又会来,这才松一口气。 只是这小哥儿也太不会做生意了,每次都来得这样晚,而且也没个固定的摊位,就算他们天不亮就来集市蹲着,可等找到摊位上,东西都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来晚的人急得捶胸顿足,这么好卖的东西,就不能多做一些来卖吗!次次来都买不上,还搞限购!买回去一家人都只能吃一小口。 沅宁也觉得,这市场好得似乎有些超出他的预期了。 原本还担心一天收三四十枚鸭蛋卖不出去,现在……排队买松花蛋的人都快抢起来了。 “这……因为咱们实在不赚什么钱,家里也就我和我夫君帮忙做这个,实在拿不出来更多。”沅宁依旧没松口,起码这时候不能松口。 第107章 别看每次来他们这儿买的人多,回回都不够卖,可正是因为这不够卖,才在食客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买到的人见这么多人买不到,就会吹嘘自己吃上了。 买不到的人也十分怨念,到处去说这做松花蛋的小哥儿小气,怎的每次都只带那么几个来,几次都买不到。 这可是免费自发的宣传,让原本不感兴趣的人,甚至不爱吃这口的人,都愿意买一个回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这么多人着迷。 更何况,溪山县不过是个小县城,全县三四万人,住在县城里的不到两万,大多都分散在附近的村落,现成里光是集市都有好几个,初来乍到的,还是越低调越好,必须强调自己没有多少生产力,赚不到钱,才不会被有心之人盯上或者使绊子。 沅宁的担心确实不假,在集市的某处,早在他第二次来卖松花蛋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盯上他们了。 不过那些人来看过几次,发现这小哥儿每次都是小打小闹,掀不起多大的浪子,即使卖的东西昂贵,但量少,不会影响其他家做生意,这才没有管他们。 试想,大部分人家出来采买,买菜的金额都是固定的,若是全都来沅宁的摊位买了松花蛋,就不去他们的铺子买了,能不记恨上沅宁么? 可沅宁搞这么个限购,顶天了只能在他的摊位上花十二文,自然影响不了其他人的生意,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计较这点儿小生意了。 卖完松花蛋之后,沅宁和方衍年收了摊子,提着木桶来到了酒楼后门。 前几天才来过,后门的人认识沅宁,主要是这两口子长得实在扎眼,小郎君文质彬彬举止优雅,小哥儿长相明艳纯真无邪的,二人气质出众,让人想记不住都难。 二十枚松花蛋,一共一百二十文铜板,串出来也是好大一串,加上先前在集市上卖的,这次出门拢共卖了四百一十文钱,背在身上沉甸甸的,要不是有方衍年在,沅宁一个小哥儿走在街上怕都容易被抢。 二人直奔上次去的陶瓷店,因为今天带着沉甸甸的铜板,掌柜的便不再让伙计来招待,而是亲自迎上来。 “小哥儿又来选瓷器?” 沅宁见对方记得自己,便点点头:“上次那种瓷瓶,回家用过之后觉得很好用,此行前来还想多买一些,若是买的多了,掌柜的可能饶些价?” “哎哟,真是好聪明伶俐的小哥儿。”掌柜的见沅宁说话口齿清晰,又语气温和有礼,倒是心情不错,“不过咱们店也是小本生意,要看小哥儿你买多少个瓶子,再看能给你少几个钱。” 沅宁抿抿唇:“实不相瞒,我二哥是大夫,家里现在在做药,正巧需要这瓷瓶来盛装,咱这次来买的瓶子虽然不多,但今后用完了,还是会再到掌柜的您这儿来买的,还请掌柜给个长期的价格,今后便也不去别的店铺,只到掌柜您家这来买。” 掌柜的最是喜欢听这种话,这小哥儿说话怎就这般耐听,而且为人特别真诚,看上去不像是在说谎。 更何况这小哥儿一来就说清了自己买瓷瓶的目的,想来不是个说谎的,再加上这小哥儿买回去瓷瓶,也不是倒卖给其他人赚钱。 “这般……这位小哥儿上次来过,也知道,咱这卖价是八文一枚,店里小本生意,即使是买得多,也不饶价的,顶多抹个零头。”掌柜的拨着算盘,说道,“咱也不瞒着你,这些瓷瓶,我光是进价都得五文钱一枚,加上运回来的车马钱、店铺开支、请伙计的费用,八文几乎是不赚什么钱了。” “不过看小哥儿你心诚,今后你要是一直在咱们店买,咱开个爽快价,便收你七文钱一支,你看可使得?” 沅宁一听就知道这人在唬他,他不知道瓷器的本钱,还能不知道陶器的本钱么?先前他可是专门去过窑厂的,那样一只陶杯,直接去窑厂那头买,十五文能买十个,若是量大,恐怕十二文、甚至十文就能买十个。 一文钱左右的陶杯,店里能卖三文,沅宁才不信这八文的瓷瓶进价能要五文呢。 “掌柜的,我是诚心和您做买卖,而且咱家在村里,来你这一趟也不容易。”沅宁说,“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也不说六文钱一支,你再给我饶点价,六十五文卖十支瓶子给我,若是能行,今日我先买四十支回去,下次还来你这儿。” 掌柜的一副拿不出这低价的模样,在算盘上打了又打,然后说:“六十八文十个,真不能再少了。” 沅宁摇摇头:“老板你是爽快人,我也是给的实诚价,就没想着和您多讨价还价一番的。” 他将方衍年提着的铜板给拿出来,直接开始往柜台上数钱:“您就给我饶了这几个铜板,把这瓷瓶买给我,下次还指着你们家店来。” 那掌柜的被沅宁这副“强买强卖”的模样给逗笑:“说你这小哥儿伶俐,你还真是……唉,罢了罢了,拿去吧,下次可还来我们店里买啊。” 沅宁俏皮一笑:“您这价,其他店可拿不着,不来您这儿,我还能上哪里买去?” 他将铜板一串串数出来,堆到柜台上:“掌柜的您数数,是不是二百六十文。” “嚯,你这小哥儿算账倒是快。”他都还没打算盘呢,这小哥儿就已经把价格算出来了。 掌柜的让伙计去后院将瓶子取出来,忍不住感叹道:“只可惜你是个哥儿,这伶牙俐齿还会算账的,我都想聘你到店里来当账房了。” ----------------------- 作者有话说:咱们宝儿就是最棒的[加油] 第58章 方子 沅宁还是头一次被这般夸, 自从朝廷开始普及认字之后,账房这项活计的要求真是越来越高了。 不仅要会认字,还得会摸算盘记账, 有时候还得盘点仓库,一般人可做不来。 有些人即使考上了童生, 也会因为算不清账目而被辞退,账房可不是个轻巧活儿。 更别说沅宁一个小哥儿,只有城里的哥儿小姐,家里才会教认字, 乡下的女子哥儿一个个的都要帮着家里干活, 哪有那么多时间学,更别提算账。 可沅宁连算盘都没打, 那瓷瓶的单价也不是整数那般好计算,就连掌柜的都要拨两下算盘珠子, 确认自己没算错, 能不让他高看一眼这小哥儿么? “那感情可好。”沅宁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我不仅心算得快, 还识字会写呢, 来您这儿当个账房倒是不成问题。” 不过, 玩笑归玩笑, 沅宁也不能真让掌柜的误会了, 还得想办法拒绝他找台阶下:“就是咱们村子离这儿太远, 做牛车都得一个多时辰,怕是无福来赚掌柜您的钱了。” 掌柜的见沅宁这么会说话, 又能写会算,眼睛都亮了,只可惜和这小哥儿一起来的是他丈夫, 两个人怕是早就结亲了,不然这掌柜的还真想把这伶俐的小哥儿介绍给大户人家去。 不谈出身,这般知书达理还聪明伶俐的小哥儿,放在哪里都受欢迎,他的才学胆识足够掩盖他出身的短处了。 可惜啊,太可惜了! 因着十分欣赏沅宁,这掌柜的也不吝啬,毕竟四十支瓷瓶子不好搬,路上恐怕磕着碰着,掌柜的让沅宁验了货物之后,便将那装瓷瓶的木头箱子也送给了沅宁,让他一并带回去,免得路上瓶子磕坏了。 五十支瓷瓶装的木头箱子,光木头都老陈,别提里面还装着四十支瓷瓶子和垫了稻草,外头用稻草拧的绳子捆起来,提着可不轻巧。 得亏方衍年近来锻炼身体不带半点松懈的,勉强能把箱子给提起来,沅宁舍不得方衍年累着,打算出门找个脚夫,那掌柜的见方衍年一个文弱书生,也是想着万一今后这人考取到什么功名,或许对他们店还有利,便让店里的活计帮忙给他们把箱子送上牛车。 掌柜的想,这小哥儿都识字,又这般伶俐,嫁的夫君应该也不差,且看那方衍年虽然话不多,但言行举止都是读书人的气质,说不定这小哥儿的课业还是这郎君教的,这俩小夫夫的未来,应是大有可为啊! 这掌柜的虽然不是东家,但能做到一店之长,自然是有看人的本事的,也知道什么人该结交,因此分明只第一次交易,就在沅宁心中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事实证明这掌柜的没看走眼,今后沅宁还会在他们家定做不少东西,成为大客户呢! 沅宁和方衍年乘着马车往回赶,提前在镇上下了车。正好方衍年和镇门口摆茶水摊的老伯认识,将箱子卸在了茶水摊,还了上次借的那一文钱,托茶水摊的摊主给他们照看一下箱子。 第108章 那茶水摊的摊主都快忘了这回事儿了,拿到方衍年“还”来的一文钱,颇为感慨,心说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考上童生的,这为人简直没得挑! 方衍年和摊主交谈一番,原本是想让沅宁留在摊位上歇脚等他,沅宁今日却觉得自己坐了太久的车有些累了,想跟着方衍年一起走动走动。 茶水摊摊主被这小两口的黏糊今儿给酸了一跟头,打趣着让他们放心进镇上办事去,东西搁这儿丢不了! 倒是搞得方衍年有些不好意思,他只是心疼他们家宝儿累着,真不是怀疑摊主会动他们的东西。 那摊主见方衍年这般老实,也不好继续逗他们:“这天色恐怕要不了多会儿车就要到了,牛车不在镇上停多久,你们要办事就快去快回,别等下误了时间。” “哎呀,那就多谢老板了。”方衍年一手提着水桶和篮子,一手牵着沅宁,和茶水摊摊主打完招呼就离开了。 二人匆匆去到粮店旁边,巷子里的小乞儿们脖子都快抻断了,可算把方衍年给等来。 这还是小乞儿们第一次见到沅宁,见他干干净净一个小哥儿,都不敢往近处凑,生怕把这漂亮的小哥儿给熏到。 沅宁也有些心软,可他也不能为这些孩子做点什么。看着方衍年收完羽绒,小乞儿们高高兴兴跑去粮店换陈粮,心里的滋味有些复杂。 他忽的就理解了方衍年为什么会这样做,之前在灰坑那头远远看过一眼,那些小乞儿因为太过瘦削而显得脑袋奇大,如今靠着走街串巷,甚至去乡下捡羽绒来换饱饭,其实饱饭或许都算不上,几文钱的粮食只够他们饿不死的。 沅宁又想起来那个梦,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想起那场噩梦了,在梦里,他们家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小光饿死的时候也和这些孩子一般…… 或许,沅宁想,今后若是有能力,他也可以帮一帮这些可怜的孩子。 方衍年看沅宁心情有些低落,他之前之所以收羽绒的时候不带沅宁来,一来是担心沅宁被伤着,二则是觉得他们家宝儿心好,怕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离开之后,方衍年握着沅宁的手安抚,说今后等他们家生活好了,也可以慢慢给这些小乞儿找更多的活计做。 沅宁想,他夫君真是天下最善良的人。 等二人提着大半桶羽绒回到城门口,正巧看到茶水摊的老板搁门口站着,和那赶牛车的车夫摆谈着,他们那大箱子都已经被摊主给他们搬到牛车上去了。 牛车在这儿也等了会儿功夫,不好继续停留,和老板道谢之后,就匆匆启程,车上的人不多,也没抱怨什么,谁没个有急事的时候,耽搁不了多少功夫。 方衍年和沅宁心里都暖洋洋的。 沅宁平日里不常出门,以前总在父母兄长的庇佑下,很少直面人性的恶,自然也没体验到多少人性的善。 曾经他因为身体不好,和外面的人打交道得不多,如今却觉得,多出门走走也是好的。 方衍年就更是觉得这个时代的人淳朴了,放在后世,这种一车人等一两个人的情形,能被车上的其他人用眼神给撕了。 牛车赶到村头,一车子人看方衍年他们细胳膊细腿儿的,还帮他们把箱子给搬下车呢。 和车上的人道谢之后,看着牛车晃晃悠悠地远去,就连一天的劳累都不能影响他们此时快乐的心情。 沅宁守在村头,方衍年提着桶回去叫人,看大哥他们回来没,若是沅令舒在家,也可以叫过来帮忙搭把手。 一大箱子的瓷瓶抬回去,这价格倒是不贵,只让人担心,买这么多瓶子,真的能卖出这么多药么? 那可是六钱银子一瓶! 方衍年拉了洗鸭蛋的大木盆出来,先用清水冲洗了两遍,将瓶子洗完一遍之后,又拿家里自己蒸的高浓度酒把盆子擦洗一遍,用烧开的水再把瓶子洗干净。 洗出来的瓶子还要再拿酒精擦拭一遍,才能放在院子里风干。 一通忙活下来,方衍年后背的衣衫都湿了,回去擦了把汗,换成了短褂出来接着干活儿。 此时刚过下午最热的时候,但温度还是高,不一会儿瓶子里的水就被晒干了,方衍年想着还能紫外线杀毒,便将瓶子多晒了会儿。 沅令舒在这时候,倒是只能给方衍年打下手,不过他也跟着方衍年学了不少,这般处理一番过后,那些瓶子怕是干净得苍蝇站上去都打滑。 方衍年很难和沅令舒解释细菌这种东西,他嘶了一声,突然想到—— 虽然细菌看不到,但是细胞什么的,做个简易的显微镜出来,还是可以实现的嘛! 这个时代本身就已经有成熟的制作眼镜镜片的工艺了,一般来说,这时候的眼镜镜片有两种材质,一种是人造“琉璃”,和玻璃差不太多。另一种则是拿天然水晶磨的,多少含有一些杂质。 可惜家里还欠着一笔债,而且这时候还没出现双片式眼镜,单片式的手持式“单照镜”也只有府城那种地方才有卖,县城是没有的。 方衍年回去就抽空画了一张图,把光学显微镜的图纸给画了回来,等今后有空让二舅哥给打出来,再去府城买来凸透镜和玻璃片,就能给幺舅哥打开新世界了。 沅宁觉得方衍年的精力是越来越好了。 大清早陪他去县里卖松花蛋,后面又去酒楼送货,接着马不停蹄跑去买瓷瓶,还在镇上下车收了羽绒,来回跑了两趟搬箱子,回来又把即使个瓷瓶子里里外外洗了好几遍,然后还画了几张图,做完这么多事儿,趁着天色还没黑下去,甚至写了十几张的标签出来。 沅宁一到家就累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方衍年还能忙上忙下的……锻炼的成果是真的好啊。 天色开始变暗之后,方衍年就停了笔,他很是爱护自己的眼睛,即使是之前抄书的时候,也是两刻钟就闭眼休息几分钟再继续的。 他倒没做眼保健操,毕竟他看过纪录片,眼保健操最有用的部分就是闭眼的那几分钟。 晚饭过后,一家人照例坐在院子里乘凉,沅宁将剩余的铜板拿出来的时候,姜氏都惊了。 今日就带了六十五枚松花蛋出去,不仅买了四十个瓷瓶,一大桶羽绒,还剩了两串零钱回来! 姜氏没收这钱,前几日宝儿给她买鸭蛋的钱还没用完呢。不过今天已经有隔壁村的人拎着鸭蛋过来问她收不收了,姜氏没敢要,生怕到时候卖不完,鸭蛋都在家里堆着。 没想到他们家收鸭蛋的事情竟然这么快就传开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撞见过他们在县城卖松花蛋,但想来是要不了多久就能传回来的。 沅宁想了想,这口子暂时还不能开,附近的好几个村子都养鸭,光他们村一日都能收三四十个,几个村子加起来,一日就能收百来个,这生意做太大,可就太扎眼了。 一家人都很赞同沅宁这般谨慎,只有方衍年不太理解。 就县城的人口数量来说,加上酒楼供货,一日卖个百来枚松花蛋,问题是不大的。 光散卖都能卖这么多出去,更别说酒楼里做菜,一盘就要用掉三四枚松花蛋,就是一天卖个两百枚,都不愁销路的。 沅宁想要饥饿营销,可以稍微往下压一压,一日按一百五十枚的量,恰好够满足大多数人,却也每天都会有人买不到。 别看这松花蛋单价贵,但它可以一个起售。这个时代的食物品种本来就不多,因此销量还是不错的,毕竟没多少选择。 沅宁知道方衍年在这些方面,比他都还单纯,于是好声好气和他慢慢解释。 他们这小门小户的,没个后台,赚钱赚多了容易得罪人。 虽说一枚松花蛋他们只赚一文钱,如果隔天去卖一次,一次只赚个三四十文的,跟正常县里工作的其他人日结的工资差不多,自然就不会招人眼红。 可如果一天赚个一两百文的,又不是什么有背景的人家,即使有些人自己做不成这生意,也会看不得他们家好过。 到时候摆摊遭挤兑都是小事,还会有人雇地痞无赖来砸摊子,让你根本做不成生意! 就连那些花得起银子租来铺子开店的,也很少有什么散户,大多都家里有背景,或是有哪个亲戚在衙门当差,或是和大户人家沾亲带故的,要么干脆就是那些高门大户在背后当东家,雇人开的铺子。 地痞无赖可最喜欢欺负零散户,收保护费,没点关系谁会管你,不过是给衙差交钱还是给地痞交钱的区别罢了,不想交? 人家也不会进你的铺子砸店,顶多就在铺子周围晃悠,把客人给你吓跑,让你做不成生意。 第109章 若是生意这般好做,谁家没有个手艺啊?怎么大多数人顶多就能去集市摆些零碎小摊呢?还不是因为没背景,软柿子谁都敢捏,轻易就被捏死了。 方衍年听着有些感慨,他原本还觉得做生意很简单,以他的头脑,怕是三个月开店,一年开连锁,三年就开去上京。 现在想来,还是太天真,要不是宝儿考虑周全,他怕是干不了两天就能被人套麻袋。 哪个时代想要发家都不容易啊。 方衍年感叹完,殷勤地给沅宁捏捏肩捶捶腿:“咱们宝儿辛苦了,夫君可就靠你养活了。” 沅宁被方衍年这副捏着嗓子“小家碧玉”的样子给逗笑,他还没见过哪个男子有他夫君这般没脸没皮的,不过,他很喜欢。 辛苦奔波了一天,沅宁被按得浑身舒爽,都没和方衍年多说会儿话,就靠在人身上睡着了,什么时候被抱回房间的都不知道。 劳累过后睡得特别香。 等睡醒的时候,天都亮了。 身体变好的缘故,一觉醒来也不累,反而神清气爽,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早上吃完早饭,沅宁就忙活起来,将明日要拿去集市上卖的松花蛋准备好,帮着家里做了些家务,又去练了会儿字。 方衍年把标签全部写好,之后一张张贴到瓷瓶子上,把蒜油分装进瓷瓶里,栓上绳子,将酒精泡洗过的木栓给塞上,一瓶瓶包装精致的清邪油就制作完成了。 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这次方衍年一共做了五瓶,主要是家里没有多的蒜油了。 将油分装好之后,方衍年又去取了蒜,重新再做了一批新的油,放进阴凉的柜子里慢慢萃取。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到了第二日,就又要去县里卖松花蛋。 沅宁和方衍年都已经习惯了早起,月亮都还在头顶上,二人就上了牛车。 今日依旧只带了六十五枚松花蛋,和上次一样,零零整整地卖,原是打算卖完就去给酒楼送松花蛋的,倒是又有另一家酒楼要过来找他们供货。 “这……”沅宁依旧是那副说辞,供应不上,那酒楼来采买的好说歹说,差点直接上手把沅宁他们拉走去酒楼详谈。 还好摊位上来买松花蛋的人多,这蛋都被酒楼买去了,他们吃什么?酒楼的菜他们可吃不起,就望着这小哥儿散卖呢! 酒楼的采买看着这边摊位人多,没讨着好,灰溜溜地走了,沅宁也不生气这些个客人给他赶走了大生意,将剩下的松花蛋卖完,又去原本预定了松花蛋的酒楼送完货,这才和方衍年一起慢悠悠往刚才那个采买提到的酒楼去。 这时候已经过了饭点,酒楼的人不多,沅宁进门之后也没急着说自己是吃饭还是找人,而是和小二一起来到了相对偏僻的墙角,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小二显然也知道最近城里时兴的松花蛋,甚至有些意外,这卖松花蛋的竟然是这样一对儿文文弱弱的夫夫。 小二没找那采买的,而是直接因着沅宁去见了掌柜。 掌柜的原本不管这些小事,不过一听对方是卖松花蛋的,赶紧就把人给请了进来。 这松花蛋如今在县城可是炙手可热啊!他们酒楼也找人去买过,不过听说搞什么限购,一个人只能买两枚,他们开酒楼的,也不能每天没事儿就大清早派一堆人去守着排队买蛋吧? 听说东市那头的酒楼都已经推出了松花蛋有关的菜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是他们先把松花蛋给研发出来的。 他们买回来的松花蛋可研究了好久,都没研究出来个所以然,怎么可能有哪家店能这么快就研发出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家店直接找这小哥儿家供货了。 眼看着有戏,这家酒楼的采买也想去碰碰门路,没想到铩羽而归。 正愁要想什么办法才能弄来松花蛋呢,这卖松花蛋的小哥儿就找上门来了! 沅宁的说辞不变,他也不想得罪这些酒楼,其实如果能直接全都卖给酒楼也挺好的,只不过他还有别的打算。 他按照和另一家酒楼同样的价格和数量,应承每次过来卖松花蛋的时候,会给他们留二十枚松花蛋,以六文钱一枚的价格。 掌柜的没有和沅宁讲价,只是希望能多买一些松花蛋。 沅宁摇摇头,这已经是他能给的最多的了。 “这都还是我从摊位上卖的松花蛋里省出来的,今后都要少散卖一些,才能给您留二十枚下来。”沅宁向来说话好听,说完又是一番客套话,里里外外把酒楼给捧得高高的,自己可得罪不起,这才尽量挤一些存量出来,真拿不出更多了。 “那……这位小哥儿,你可愿意将这制作松花蛋的房子卖与我?”掌柜的眼睛一转,就已经想挖墙角了,“我可以出十两银子给你买。” 沅宁听完心里冷笑,这掌柜的怕不是把他当傻子糊弄。 别说十两,就是一百两银子他都不会卖! “不瞒您说,这松花蛋的制作方法不仅复杂,更重要的是,这制作松花蛋的泥霜……”沅宁的脑子转得很快,直接就想起来方衍年先前说的另一种做松花蛋的法子,便拿过来当说辞,混淆这掌柜的视听。 那掌柜的还以为是沅宁说漏了嘴,耳朵都快竖起来了,结果发现—— 就算知道了制作的办法也没用,制作这松花蛋,得买某个游方货郎从京城里带过来的泥霜,敷在蛋上面,沅宁也不知道那泥霜是什么,可若是不用那泥霜,是做不出这晶莹剔透的松花蛋的。 掌柜的一听,格外痛心疾首,这游方货郎怎么就没被他碰上呢! 难怪这小哥儿顶天了只能做这些松花蛋出来,感情是只剩下这些泥霜,再多也做不出来了! “这泥霜……小哥儿你可否卖一些与我?” 沅宁笑得有些无奈:“这些泥霜是可以反复使用的,当时因为不知道是什么,拢共就买了能敷三十个蛋的量,您买了去,要找人手来一道道工序制作不说,最终做出来的也不会比现在多多少。” 掌柜的一想,为了每日多一二十枚蛋,还专门培养一批人手来做,又要花钱买方子,的确不划算。 更何况这小哥儿再也做不出更多的,只要他早点把生意谈下来,整个县城里,也不会有更多的酒楼会卖松花蛋。 物以稀为贵,他们也可以学着另一家酒楼那般,每日只卖两盘松花蛋,价高者得,还是个不错的噱头呢! 和酒楼掌柜的谈妥之后,沅宁和方衍年才离开。 分明已经接近正午,沅宁后背却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有些心忧。 今日他倒是给糊弄过去了,可下次呢? 这般拙劣的借口,真的能保住松花蛋的方子吗? ----------------------- 作者有话说:沅宁:愁。 方衍年:宝儿不愁,我来支棱! 第59章 道德绑架 沅宁心事重重的模样, 让方衍年很是担心。可在外面也不方便说这些话,二人也歇了别的心思,没有继续在县城里多逛一会儿, 径直去了城门外,等着回村的牛车发车。 快到中午的时候, 天空突然阴了,下了好一阵雨,还好他们到得早,找到了避雨的地方, 才没被雨水淋。 雨停之后, 地上的坑洼处堆积了泥水,城门外到处都是泥泞, 看着都脏兮兮的。这本来是很常见的事情,可最近踩那水泥地踩习惯了, 竟都有些嫌弃起来。 因为不想被溅到泥水, 沅宁和方衍年吃午饭都是站着吃的。 沅宁不喜欢吃干饼, 每次出门, 姜氏都会给他准备包子。他近来胃口也变好了, 包子都能吃一个半, 沅宁吃了一个素的, 和方衍年一起分着吃了半个肉包, 方衍年胃口更大, 吃了一荤一素,外搭沅宁吃不下的半个肉包。 天气炎热, 早上带出来的包子到现在都还没冷透,包子的面皮暄软馅料舍得放油,即使已经冷下来了, 吃起来依旧香味十足,方衍年还把那没卖完的虎皮青椒给拿出来,夹在包子里一起吃,可把周围的人给馋坏了。 “请问这是哪家卖的包子?这样大的个头,皮薄馅大的,一个怕是不便宜吧?”一旁有个嘴馋的忍不住问方衍年。 “自家包的包子,当然舍得放料了。”方衍年可骄傲了,这可是他丈母娘特指的大包子,比正店酒楼里的都要香,外面可买不到! 一旁的人那叫一个羡慕:“真是太可惜了,这手艺要是拿到县里卖,就是价高些,我也愿意在你们家买。” 方衍年笑着和人搭话:“县里哪有那么容易开店的,就是摆摊都得夹着尾巴。” 第110章 “可不是,前些天我听说啊……”一群人在城门外闲聊起来。 方衍年听了不少那些集市恶霸的恶劣行径,难怪这县城上万人口,集市却不大点儿,感情是有地头蛇压着,不是什么人都能混的。 若不是家里有点关系背景的,哪有那么多白手起家的励志故事,都是背后有靠山的!一些即使在自家附近的镇上能开上的店铺,都没法轻易往县里扩张…… 对哦。方衍年想,为什么不在镇上摆摊呢? 虽然镇上的消费能力没那么高,人口也少,整个镇上恐怕就几千人,可距离家里近,做些小本生意也好找照应,之前怎么就钻了死胡同,一心只想着做生意只能来县城呢? “宝儿!”方衍年刚想和沅宁说什么,沅宁就伸出手指把他的嘴巴给按住了。 “我有些累,咱们回家说。” 沅宁本来是找个借口,他大概猜到了方衍年想说什么,可这些事情不方便给外人听到,因此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方衍年。 哪里想到方衍年这般关心他,听到他累着了,急得差点上蹿下跳,把马扎撑开垫上垫着,扶着他坐下,又给他喂水,竟是连和其他人说话都顾不上了。 周围的人看他这么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还打趣问他,是不是夫郎怀了身子,不然怎么吓成了这样。 沅宁差点被水给呛到。 方衍年更是一张脸通红:“没、没有,就我们家夫郎身子弱,容易生病,大夫叫多带他出来透透气。” 四周的笑声更加热闹了,很快就说起来别的话题。 沅宁坐在小马扎上,撑着下巴欣赏方衍年那红透了的脸,感觉特别有意思。他问:“夫君不坐吗?” 方衍年一副浑身的力气使不完的模样,在原地踱步来踱步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身上闹虱子呢。 “没事,我不累。”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会装作很忙碌。方衍年在那儿转了半天的圈圈,才停下来。 这没多少精神生活的时代,确实容易把话题扯到下三路和孩子身上去,方衍年能够理解。 以前听到其他人调侃,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事情一落到自己身上…… 不行,光是想想就要红温了。 方衍年差点儿抬手给自己一巴掌,瞎想什么呢!宝儿的身体还这么弱,怎、怎么能跟他生、生…… 沅宁看着方衍年原地转来转去的,眼睛都快给这人给转花了,也不知道这人又在哪儿想什么。 不过看着倒是很有意思。 在城门外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回程的牛车。 方衍年扶着沅宁坐到车上,垫子垫得软软呼呼,还把胸膛给自家夫郎靠。 沅宁:这时候再说自己其实不累是不是不太好? 虽然天气有些热,不过有人撑着伞,倒还凉快,沅宁索性靠在方衍年的怀里,一路望着牛车外的景色。 看着看着,被摇摇晃晃的牛车摇得昏昏欲睡的沅宁,还真是迷糊过去。 有没有做梦他不太记得了,总之醒来的时候,都已经快到镇上了。 因为在路上睡了会儿,沅宁下车之后的精神还行,于是回家之后,便捡了二十枚松花蛋,要给张紫苏送过去。 先前就打算给张屠户家送一坛子的,结果蛋都送过去了,因为不够卖,又给要了回来,拿去应付了空档期,没有让间隔的时间拖太久,免得被县里的人忘记了还有松花蛋这东西。 现在家里那一大缸子松花蛋熟了,当然是要给张紫苏那送过去的。 除了满满一篮子松花蛋,还有些别的东西,沅宁和方衍年一人提着一篮子,撑着伞往张家走。 还没走到门口呢,远远就见到有人跪在张屠户家门口,竟是连院子都进不去。 这是个什么情况? 沅宁的吃瓜劲儿动了动,说来吃瓜这词儿,还是方衍年教他的,说是听村里人说嘴的时候吃西瓜或者瓜子,吃得都更起劲儿,沅宁觉得这形容非常恰当。 他和方衍年站在远处观望了两眼,见张屠户家的门虽然关着,却不像是没人的样子,向来应该是不想见门外的人。 这可就有意思了。 门口跪着那个,从背影看不出身份,不过应该不是他们村子的人。那人十七、八岁的模样,个头不算很高,应该比方衍年都还要矮些。 沅宁不是嫌弃方衍年个头不高的意思,主要是他的几个哥哥都长得太高了,他夫君刚住到他们家的时候,除了小光,是家里男人里面个头最矮的。 不过这段时间,沅宁隐约觉得方衍年好像长高了一些,似乎都快和他三哥的个头差不多了。 他们家二哥最高,毕竟二哥出生的时候,家里的经济条件已经缓过气儿了,吃穿也是相对较好的,再加上沅令舟学的是猎户的手艺,长身体的那段时间不缺肉吃,所以个头在全家都是最高最壮的那个。 个头第二高的就是大哥沅令川了,他们家父母身形都比较挺拔,姜氏比大房的大伯娘高了有一个头,几个儿子自然生得也高挑,沅令川和沅令舒都比他爹要高。 沅令川比沅令舒高不出多少,不站在一块儿都比较不出来差别,倒是和他爹站一块儿,显得人高马大的,或许是这些年沅承显年纪大了,背有些弓了,若是不抖擞站直,瞅着比他小儿子都矮一截,事实上,沅承显和沅令舒是一般高的。 至于方衍年,其实不比沅宁他三哥矮多少,甚至不到一寸,也就两根手指头并起来的宽度,最近长高些之后,跟沅令舒站一块儿,已经看不出明显的差距了,当然若是背靠背地比,大概还有一根指头宽度的差别吧。 沅宁看了一眼身边的方衍年,打量了一眼跪在不远处的男子,觉得还是他的夫君个头更高些。 方衍年并没有猜到沅宁在想什么,只是问:“咱们还过去吗?” “嗯……”沅宁想了想,他都有几天没见着张紫苏了,这些日子张屠户家用上了水泥地,张紫苏还蛮喜欢的,没事就在院子里玩儿,都不来找他玩了。 最主要的还是——沅宁是真有点想吃瓜。 “过去看看紫苏哥在不在家吧。”不用想都是在的,就是看张紫苏给不给他开门。 沅宁和方衍年一起走到近处,隔壁屋子没有人,沅宁也没处问这头发生了什么,便站在院门外往里头喊:“紫苏哥——你在吗——” 屋子侧面的窗户吱呀一声响,原本窗户就向外支着,张紫苏将窗户一推,没应声,看了一眼沅宁就又松手把窗户支上了。 嗯,看来张紫苏虽然依旧不喜欢说话,可还是怕他在门口白等,先现个影子告诉他在家,让他在门口等着。 真是个心软的好哥儿呀~ 几个呼吸的功夫,大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张紫苏出现在门口,没有说话,沅宁十分自来熟地打开张家院子的大门,走进去之后,还不忘把门给重新栓上,将门口跪着那人继续“锁”外面。 “汪汪!”三金奶声奶气的叫声响起,尾巴摇得快飞起来,扑腾着小短腿儿哼哧哼哧跑过来,小爪子抬起来给沅宁作了两个揖。 “三金,乖乖。”沅宁将装着松花蛋的篮子给放到一旁,蹲下..身胡噜两把狗脑袋,分明是和自家的狗儿一胎生的,可三金和二毛的颜色不一样,沅宁就是稀罕。 三金对他可热情了,又舔又蹭的,恨不得爬他身上去,然后被提溜着脖子拎开,方衍年将篮子里的菜交给张紫苏,让人拎到屋子里去,自己牵着宝儿去侧屋舀水洗了手。 沅宁乖乖配合,小狗的嘴巴哪里脏嘛,他夫君就是太爱干净了! 洗干净手,进到屋子里去,沅宁也不急着问门外那跪着的人是个什么情况,一点儿都不见外地拿起桌上切好的西瓜吃了一块:“哇,真甜!” “井里还湃着两个,等下提一个回去。” “嘿嘿,好呀!对了,夫君说这西瓜皮吃完之后可以不用拿去喂猪,削掉外面的青皮之后,白色的瓤可以拿来炖汤,似乎是叫白虎汤?三哥说可以和薏仁一起煮,是祛湿的。” 张紫苏点点头,给沅宁和方衍年倒了茶水。 “如果觉得煮汤麻烦,还可以切成丝拌着吃,味道也还行,大嫂最近新弄了道蘸料出来——”沅宁从篮子里掏出一只小瓷瓶,反正暂且还用不上,拿来装东西正好。 “里面放了新鲜的辣椒和芫荽,这两天就得加紧吃,放久了就不好吃啦。” 第111章 “知道。”张紫苏把东西一样样从篮子里拿出来,又给沅宁提了一块肉放进去,两家有些什么好吃的都会相互给对方提一些,倒是已经不说那些客套话了。 “说起来,门口那人谁呀。”沅宁喝了一口茶,这才慢慢问。 张紫苏拉了椅子坐下:“我还以为你不打算问呢。” “老远就看到啦,那人莫不是得罪了你爹?可是没看到张伯伯在呀。” “阿爹出门去了,我说了阿爹不在,人也不走。”张紫苏解释道,“都已经来几天了,赶也赶不走。” 沅宁听着就感兴趣,挪了挪椅子,拉着张紫苏的胳膊:“紫苏哥,你快说与我听听!” 事情倒不是个多复杂的事儿,这人是隔壁村子一寡妇带大的儿子,去年交不上田税,把自家最后一块儿地给卖了,直到现在也没找到个营生的活计,说是走投无路了,才跑到张屠户这儿来,想学人杀猪的手艺。 沅宁的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他们家是很可怜没错,但也不应该这般把张屠户给架在火上烤呀,这让张家以后怎么做人?怕不是好几个村子的人背后都要说嘴张屠户了吗? 哪有凭借自己身世可怜,就硬要逼着人家把吃饭的功夫教给自己的。 “这不道德绑架么。”方衍年忍不住说道。 张紫苏如今也开始习惯这书生有时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新鲜话了。 “道德……绑架?”沅宁琢磨。 “就是仗着别人有良心、有道德,用舆论逼迫绑架人家做不想做的事情。”方衍年解释。 “倒是……很形象。”沅宁默默记下来,还有这般精妙的形容呢! 张紫苏也觉得很恰当,可是纵然想骂这道德绑架的家伙混账,他们家也没办法。 门外跪着那个,也可以说是孤儿寡母的,寡妇带大的不容易,的确很遭人同情。可张家的情况就好到哪里去了吗? 张屠户一个鳏夫,带着的还是个小哥儿,两家都是只有一个男丁,状况并没有好多少。 只不过张屠户有本事,而门外跪着那个好手好脚的,家里原本还有地,为什么最后能沦落到卖了田地缴田税的地步? 张屠户这人本身就比大多数人看得长远,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定是那寡母含辛茹苦把孩子带大,人也伤着了落下病根,而孩子却没支棱起来,种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不如一个寡妇种地的收成好,最后逼得减产卖地。 这样表面看着人模人样,实则连养个寡母都养不活的懒汉,张屠户怎么可能让他进家门! 别说,这偷奸耍滑的小子,知道张屠户不肯教他杀猪的功夫,便扑通一下跪在人家门前,天天都来跪着,搞得几个村子都说张屠户的闲话,逼得张屠户不得不收他当徒弟。 甚至,这小子还揣着不为人知的心思。 他们家孤儿寡母,张屠户家又是个鳏夫带小哥儿,这小子想跟着张屠户学手艺,把张紫苏给娶过去,又把自己老娘嫁给张屠户照顾。 这样,自己娶了夫郎有了营生,还不用给老娘养老,可不就是十全十美么! “好讨厌的人!”沅宁气得差点拿起门口的笤帚冲把人赶走。 难怪这几天张紫苏都没来找他,感情是惹上了这么个麻烦! 他气得在屋子里团团转,被方衍年一把薅过去,按着放到腿上,摸摸背顺顺气,这才冷静一些下来。 “张伯伯打算怎么做?就这么放着他在门口不管吗?”沅宁问张紫苏,“可就算把人赶走,你们家的名声也坏了,这几日张伯伯的生意还好么?” 张紫苏没想到沅宁竟然这么快就想到了这一层,摇摇头:“虽然杀猪还不怎么受影响,但是阿爹走到哪里都要被人说嘴,他心里也不舒坦。” 得亏张屠户的杀猪手艺有口皆碑,附近几个村子也没有别的屠户,否则这生意怕是就要被门口那坏东西给搞得干不下去了呢! “这般……为何不这几天索性在家休息休息,不出去杀猪了,到时候就不是张伯伯不收徒弟心冷,而是这人搞得张伯伯都出不了门,耽搁着大家都杀不了猪,怕不是只会觉得这小子碍事呢。” 张紫苏一顿,竟然还有这样的办法。 方衍年也觉得宝儿这手转移矛盾的方法妙:“的确如此,有些人说闲话,就是因为刀子没落到自己身上,等自身的利益受到损害,也就没办法这般高高挂起了。” 张紫苏点头,十分认同这样的办法。 “今日阿爹回来,我就同他说,这些日子不出去杀猪了,问就是说被人堵了门出不去,让那些说闲话的多走十几里路请外面的屠子杀去吧。”张紫苏说。 可话虽然这么说,一行是有一行规矩的,不止他们这附近,就是所有地方都有不成文的规定,哪个屠户负责哪些村庄的宰杀,跟疆土版图一样是固定的。 若是一直找某家屠户杀猪,突然去找其他村的屠户杀,不仅得罪了自家村子的屠户,今后人家说不定都不会再给他们家杀猪了,就是那接活儿的屠户,也要和这个村的屠户结梁子,那屠户说不定还要遭其他屠户的排挤,若是有个病痛的想要找人帮帮忙,或者和其他屠户一起分猪来卖—— 夏天天热,一天是卖不完一头猪的,猪肉第二天就会腐坏,因此不少屠户都是和其他屠户一起买一头猪,各分一半拿去卖。 得罪了屠户这个圈子,自然就没有人愿意和这样的人合作,到时候造成的损失,都得自己担着。 这也是这附近村子里的人,虽然一直在说张屠户的闲话,却也没有去找外村的屠户来杀猪的原因。 可不妨碍他们恶心人。 虽然想到了解决办法,可沅宁还是觉得不解气,就没有能够收拾门外那小人的办法了吗? 张紫苏摇摇头:“除非我爹找徒弟……可我爹不想把这手艺传给外人,若是那徒弟不和我成婚,今后接手了我爹杀猪的这片地,我就没了营生。” 就像前面说的,每个屠户杀猪的村落都是固定的,教会了徒弟,同时也要把自己的客户资源一起移交过去,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多余的村子给徒弟分,只能从师父那里要。 这也是大多数手艺人收的徒弟,基本上都会娶自家孩子的原因,若是交给外人,他们家以后要怎么营生?那才是真正的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更何况,那连个寡妇都不如的懒汉,即使教会了手艺,怕也是学不到家,反倒咋了张屠户的招牌。 “唉——”沅宁长长地叹一口气,他想说什么,可是在心里头琢磨半天,还是觉得不太行,于是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张紫苏听他连着叹了两次,知道沅宁是有话不好说,但他并不介意,便问:“怎么?” 沅宁摇摇头:“我原是想说,索性你也同我这般,娶……不,招个书生郎当赘婿,这样对方既没那个力气跟着张伯伯学手艺,抢了你的营生,你也能杀猪养活对方,供对方读书科考。” 他拉起来方衍年的手:“可惜我夫君这般的男子,天底下怕不是找不出第二个来,有的是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你把人供出来考上功名,扭头就把糟糠之妻踢了另娶。” 沅宁虽然没经历过,但是看的话本子够多,普天下的男子多是什么样,那些道貌岸然的“读书人”什么德性,从字里行间就能看出来。 人家都敢写进话本子里,还发行得这般广,说明大多数人都是默认这样的情况发生的。 沅宁可不想把张紫苏往火坑里推。 张紫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小哥儿在他面前炫耀呢! 方衍年被沅宁夸得美滋滋的,人都要飘到天上去了,他们家宝儿这般信任他,他定是不会让宝儿失望的! 方衍年拉起沅宁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前,举着三根手指对天发誓:“宝儿懂我,我绝对和那些忘恩负义的不一样,我只想让你,让咱家过上好日子,没有你一起,再多的钱财、权力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 沅宁来不及感动,就听嘭地一声,张紫苏捞起袖子去拿门口的笤帚。 “紫苏哥,你做什么去?” 张紫苏咬牙往外走:“赶人!” ----------------------- 作者有话说:张紫苏:受不了了,彻底疯狂! 沅宁:紫苏哥加油[加油] 第60章 联手智斗登徒子 从不错过一场好戏的沅宁拉着方衍年就来到了窗户前, 悄悄从侧面往外看。 虽说看热闹,也不好太明目张胆,两人在侧窗一上一下冒出两颗脑袋来, 看着张紫苏气势汹汹拿着笤帚走上前。 第112章 忽然觉得,这种时候要是有一把瓜子, 或者一块西瓜,肯定啃得特别香。 只见张紫苏一手提着扫帚,一手啪地拍在门口的木栅栏上,平日里不爱说话的人声音洪亮吐字清晰, 干脆利落的话音在村子里回荡。 “李老幺!你个好吃懒做的登徒子天天来堵我家的门是何居心!”经过沅宁的点醒, 张紫苏也琢磨出了新的办法。 不能顺着这隔壁村李家老幺的话往下说,这样他们家拒绝了李老幺, 就变成他们家袖手旁观不顾人孤儿寡母的死活。 要跳出对方的圈套,反过来指责对方一个好手好脚的青壮男子, 来堵他一个小哥儿的门, 这不仅是坏人名声, 还人品败坏, 就是告去衙门, 也能叫衙差过来抓人的! 也就因为张紫苏这人个儿高胆子大, 若是换成寻常人家的小哥儿, 怕是早就被吓哭报官了。 看来有时候太能忍让了也不好。 “紫苏小哥儿, 你怎么能这么说……”那李老幺正欲辩驳, 就听见窗户那头传来另一个声音。 “来人呐!救命呀!你这登徒子想要做什么!”沅宁两只手捧在嘴边,扯着嗓子就朝着窗户外大喊。 村子里的人一听这还得了, 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急匆匆往这头赶。 张紫苏反应也是快,一扫帚就拍到了那李老幺的脑袋上,给人拍得一头杂毛乱飞, 还真像个地痞流氓。 “打登徒子!打登徒子了!”沅宁接着喊。 张紫苏看到有人手里提着锄头就过来了,一把将李老幺给拍到地上趴着,以免让人看到这李老幺方才是跪着的。 “你这登徒子!我让你堵我的门!”张紫苏边打边骂。 周围的人原本还怀疑呢,毕竟这几天也没见那李老幺做什么,顶多就是在人张屠户家篱笆外跪着。 可这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哥儿,都被逼急到拿笤帚打人了,还边打边骂,一看就是委屈坏了,定是那李老幺真对人家做了点什么。 村里人都护短,先前李老幺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上头又有个寡母,村里谁都不敢对他做什么。 现在可好,是他李老幺先来招惹他们村未出阁的小哥儿的,众人拿起手头的东西就往李老幺身上招呼。 那李老幺跪了半天,虽然篱笆门口是泥巴地,跪着软乎,但怎么也是一两个时辰没动弹,一时间被打得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抱着脑袋满地乱蹿。 沅宁趁乱和方衍年一起从张屠户家的窗户翻出去,提着篮子绕了一圈,才悄悄钻进人群中,然后跑到张紫苏面前,关心道:“紫苏哥你没事吧?我老远就看这登徒子在门外纠缠你……” 沅宁的话无疑是在本就混乱的场面点起了一把火。 方衍年见状,自然是要帮着自家夫郎说话的:“好你个李老幺,人张屠户把吃饭的手艺传给自家孩子,你硬抢就算了,竟还想占人家小哥儿的便宜!” 方衍年的话瞬间将一切都串联起来,一定是这李老幺想学张屠户的手艺,吃了几天闭门羹,就想生米煮成熟饭,玷污了人家的小哥儿,到时候逼得张屠户不得不把小哥儿嫁给他,还要传授给他手艺! “我呸!你个不要脸的白眼儿狼,吃绝户吃到我们村子里来了!臭不要脸的东西!”人群里,不知道哪个嫂子啐了一口,彻底将所有人给激怒。 “你们村子养出你这么个脏东西,都不怕丢你们村的脸!”不知道谁捡了一把泥巴,就往李老幺身上砸。 李老幺吓得连滚带爬,别说开口解释,不被这群人打死都不错了,一边喊着冤枉,一边往自家村子爬,硬生生被百溪村的村民给打出了村子。 方衍年趁乱拉了张紫苏一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在沅宁帮忙遮挡下,两只手用力往张紫苏的胳膊上捏住,好几秒才松开。 张紫苏不明所以,方衍年捏他手臂做什么,这文弱书生力气也太小了,根本捏不痛他。 人群正乱糟糟的呢,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里正来了,这才停下手,没把那李老幺继续往死里打。 里正了解了一番怎么个事儿,一听也是眉头直蹙。 “里正伯伯,我作证!”沅宁将手里的篮子拿出来,里面还放着一篮子松花蛋,不过在方才的走动下,掉了几个出来,已经不如一开始那么满满当当的了。 “阿娘让我过来给紫苏哥送鸭蛋,结果人还没走到门口,就看李老幺拉紫苏哥的胳膊,紫苏哥挣脱开,去拿了一旁的笤帚将人赶开,李老幺还要往院子里钻呢!”沅宁说着,走到张紫苏面前,一把捞起来张紫苏的袖子,白皙的胳膊上还残留这几条青紫色的痕迹。 张紫苏:咦? 明明不痛的来着,怎么看起来这般严重。 但张紫苏来不及细想,知道这是沅宁和方衍年小两口帮他,便配合着,有些生硬地动了动自己的手臂,冷冰冰说了一句:“痛。” 村里血气方刚的汉子都气坏了,这欺负人欺负到他们村里人头上! 就算那李老幺的老娘是和寡妇又怎么样?李老幺好手好脚的,养不活自己老娘,还来欺负他们村的哥儿! 就是往日里不太喜欢张紫苏的婶子们,这时候都不住地劝张紫苏,还有人直接跑去沅家喊人,要叫小沅大夫过来看看。 村里的男人们将锄头一提,就要去隔壁村算账。 沅令舒到的时候,张紫苏胳膊上的痕迹都消了,还是张紫苏自己偷偷又给自己掐了两次补上的。 没办法,张紫苏又不像沅宁这般细皮嫩肉的,摸一下都能留个印子,他身体可结实了,就算杀猪的时候不小心划自己一刀,也要不了几天就能好。 沅令舒:“……” 虽然不知道他弟又在唱哪一出,但还是很配合,开了些草药,那草药甚至都还没晒干,往张紫苏的胳膊上一糊,再拿布条一缠,分明没多大事儿的,看上去已经跟胳膊断了一般严重了。 沅宁偷偷给他哥比了个大拇指。 事情闹得很大,计划赶不上变化,沅宁这一嗓子,竟然直接将李老幺和张屠户一家扯不清的官司,给快刀斩乱麻解决了。 李老幺原本想要辩驳,可他那老娘在这种情况下也没什么用,毕竟事发的时候李老幺他老娘又不在,张屠户家又只有张紫苏一个哥儿,伤口都在那儿摆着呢! “这小哥儿说谎!他早就进了屋子,我根本就没碰过张紫苏!” 回到村子里,有村里人撑腰之后,李老幺才总算能说得出来话。 他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浑身都是泥,整个人狼狈不堪的模样,简直像条疯狗。 “你、你怎么能红口白牙地污蔑我……”沅宁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里都带了两分哭腔。 沅家人眼睛一瞪,纷纷站出来,一水儿高个的汉子,把隔壁村子的汉子都吓得气势矮了一截。 李老幺眼看自家村子的人怂了,心道不好,这样下去怕是要被做实了自己调戏人家小哥儿。到时候不仅学不成手艺,还得被全村唾弃,就连他们村的人都要嫌弃他丢人! “本来就是!不信你们去搜张屠户的屋子,看看他们家有没有这小哥儿提过去的菜!” 沅宁心里冷笑,这李老幺想和他斗,还嫩着呢!猜猜他为什么离开的时候特意将松花蛋给提走? 屋子里他们家提过去的另一个篮子,里面的东西早就拿出来了,换成了张紫苏送他们家的肉。 沅宁吸了吸鼻子,一副受欺负却格外坚强地模样,开口道:“里正伯伯派人去搜就是,你们村的人不服,也可以一起去搜,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过的事情,我不怕被你污蔑!” 李老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从张紫苏冲出房门,到这两人不知什么时候混进人群,前后并没有多少时间,当时场面极其混乱,这小哥儿究竟是什么时候布置的。 见沅宁如此理直气壮,倒是李老幺这边的村子人先认怂了,可百溪村的里正得了理,硬是要邻村的人一起去了张屠户家的屋子,然后拎了一篮子的肉过来。 “屋子里确实有一些蔬菜,但篮子里装的却是肉。”搜屋子回来的村民说,“咱们村的人都知道,张屠户家时常会给沅家提肉过去,这篮子里的,应该也是张紫苏要给沅家提过去的。” 那人说着,又啐了李老幺一口:“人张屠户家的哥儿平日里砍柴担水的,这几日被你堵在家里,屋后的柴火都烧空了,想出门送个东西都不敢,还说你不是登徒子!” 深藏功与名的沅宁:不是要搜吗?就盼着你说这话呢。 一旁的方衍年早就被他们家宝儿的危机应变能力给迷得不要不要的了。 第113章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 从沅宁忽然理解了张紫苏的意思大声叫人,到收了房间里喝水的杯子、提上松花蛋从窗户翻出去,前后不过两三分钟的功夫,他们家宝儿就已经连这么远的事情都想好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宝贝? 方衍年抱着他们家宝儿拍拍背,一副哄着自家哥儿的模样,给沅宁把脸挡住,这才没让沅宁忍笑忍出内伤。 两边的村子商量了一下午,才将事情解决,等张屠户收到风声赶来的时候,事情都快结束了。 听说自家哥儿差点吃了亏,张屠户气得一把抓住李老幺的衣襟提起来,碗大的拳头差点就要把李老幺的脑袋砸开花。 方衍年和村里人一起上前将张屠户拦了下来。张屠户的力气多大,这一拳头下去可是会出人命的! 张屠户就这么一个哥儿,一双眼睛气得通红,三四个年轻的汉子上前都没把他拉下来。 还是方衍年开口:“张伯伯,您可千万别冲动,这登徒子仗着自己有个寡娘,都能欺负到咱们村来,您可是有、手、有、脚的成年男子,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还不得被隔壁村的戳您脊梁骨。” 李老幺村子里在场的人臊得脸都红了,这李老幺他娘确实是个寡妇不错,可李老幺却不是个孩子,今年都二十岁了! 此前村里人看在老寡妇的面子上照顾李老幺,可这李老幺怎就这般拎不清,竟然去打人家小哥儿的主意! 原本,这村子的人还在沾沾自喜,想着李老幺要是学了张屠户的手艺,那他们村不就有屠户了,今后吃肉还不用到隔壁村子买,还能多饶些实惠肉,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许李老幺过去强行拜师的。 哪里想到这李老幺见张屠户油盐不进,这张屠户的性格十里八村谁不知道,结果这没耐心的李老幺竟然走了邪路子,这、这被打死都是活该! 李老幺村子里的人都不敢继续护着李老幺了,这事儿要传出去,他们村恐怕都要被十里八乡的人笑话死。 隔壁村的人也不敢上前拦着,隔壁村的里正更是狠狠叹一口气:“这事儿是李老幺的不对,张屠户,你今天就是打死他,也是这小子活该。” 听到连里正都不肯承认自己是村里人了,李老幺是彻底慌了,他还没来得及求饶,就听见稀里哗啦的水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骚臭味儿,竟然是被吓尿了。 张屠户见到了隔壁村的态度,这才将李老幺往地上一摔,警告道:“李老幺,我告诉你,今后你若是再进我们百溪村的地界,我便不会到你们村里来杀猪了。” 隔壁村的人听到张屠户的话,不禁松一口气,毕竟…… “你大可以去试试,你们村出了你这样的人,还有没有屠户敢到你们村里来杀猪!” 李老幺的事情怕是早就在屠户们之间传开了,就算有钱赚,谁会想接手这种烂摊子,不怕被这李老幺借着寡妇娘的名号,硬要学他们的手艺,还欺负他们的儿女么? 隔壁村的里正听到张屠户的话,腿都差点软了,连忙和张屠户说好话,直到这时候,隔壁村的人才知道事情闹大了,甚至当面就下令,让全村人都看好李老幺,但凡这小子乱跑,就打断他的腿。 百溪村的人顶着月色,气势汹汹地离开了,又是好一番宽慰张屠户和他们家的小哥儿,这才各自散去。 回到家之后,关起门来,张屠户和沅家人才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 沅家人并没有责怪沅宁多管闲事的意思,反而夸奖他们家宝儿干得好,这种无赖小人就该这般收拾了去! 张屠户也是一阵庆幸,他庆幸自己的决定,和沅家二房交好,一定是他这辈子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 第二天天不亮,张屠户就带着谢礼到沅家道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都是一个村子的人,紫苏哥儿和咱们家宝儿玩得好,宝儿还能忍心他紫苏哥被外人欺负了去不成?” 张屠户一个中年的魁梧汉子,差点因此掉下泪来。 沅家人这般淳朴热心的性子,张屠户走过这么多村子杀猪,没少见过兄弟阋墙的事,连亲兄弟之间都相互算计,他那帮亲戚也是…… 张屠户之所以带着张紫苏单独出来住,就是因为他以前的家兄弟不和。 沅家二房和他们家非亲非故的,只是因为宝儿和他们家紫苏哥儿玩得好,便帮了他们家这么大一个忙,张屠户怎么能不感动? 尤其是对于这种孤立无援多年惯了的人,更是感觉心中发烫。 “大恩不言谢,沅家妹子,今后咱们家不是亲家,却胜似一家人,若是咱家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张屠户拍着胸脯承诺,“张屠子我上刀山下火海,都不会缩一下头!” 将张屠户送走之后,姜氏都还有些感慨。 和张家之间相处的关系,似乎才是一开始,他们家想和大房一家之间相处的模样。 原本的亲兄弟,就连他们家宝儿病了,都舍不得借钱给他们买药。却是张屠户家,即使家里只有个哥儿,他们家修房子,都会叫孩子过来帮忙。 一相对比,大房和张屠户家的差距就更明显了。 姜氏甚至觉得,与其像之前那样讨好大房,连虚无缥缈的承诺都得不到,还不如和张家打好关系,起码人家懂得感恩,有事也真会帮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姜氏已经不再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先往大房那边送了。 她也渐渐习惯了,若是她对别人好,别人也会投桃报李,回馈她同样的真心。 这或许就是他们家姑爷口中的,平等吧。 “阿娘——”沅宁的思绪打断了姜氏的思绪,她连忙起身走出去,连语气里都是明媚惬意。 “这就来。” 屋外又是艳阳天。 另一头。 张屠户原本是带着一堆礼物去道谢的,没想到回家的时候又提了一大堆东西。 “你婶子说家里种的胡豆丰收了,都有些老了,还抓了一把酸菜给咱。”张屠户把东西提进厨房,“中午咱们吃酸菜胡豆肉片汤。” 跟沅家打交道多了,两父子的厨艺都见长。 张紫苏没多说什么,从后院打了桶水进来,倒进盆子里洗酸菜。 张屠户看了一眼自家小哥儿,欲言又止了半天,分明连个声儿都没支,还是被他们家小哥儿看出来了。 张紫苏:“有话就说。” 张屠户叹气。 唉,他们家小哥儿这脾气,对他亲爹都这样,谁家的男子受得了! 可经历了昨天的事情,虽然知道那只是沅家为了帮助他们家摆脱李老幺设计的局,可今日赶走一个李老幺,明日会不会又来个赵老幺? 他家小哥儿一天没成亲,就算张紫苏有杀猪的手艺,他们家依旧会被盯上。 张紫苏看他爹今日磨磨唧唧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脸上写满了嫌弃,正要催,就听他爹问他。 “崽啊,爹就想问问你……呃,你觉得沅家的二小子,人怎么样?” 张紫苏又不蠢,一听他爹的话就明白他爹什么意思,他问:“你想收他当徒弟?” 张屠户委婉地点点头:“你看沅二郎一个猎户,常和动物打交道,又使得一手好弓好刀的,要是转行来当屠子,怕是教个两遍就能学会。” 张紫苏抱着手臂看向他爹:“嗯,然后呢。” 被自家小哥儿冷眼一看,张屠户这中年汉子竟然莫名有那么两分……心虚? “爹的意思是,咳,你不是和宁哥儿关系好,索性咱们两家结个亲,爹把手艺教给沅二郎,今后也不会有李老幺那种不长眼的找上门了,你也好有个照顾。” 张紫苏冷着脸听他爹说完,开口:“不要。” 张屠户:“……” 张屠户有些不太理解:“沅家的孩子什么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怎的还看不上沅二郎?” “不是。”张紫苏一提起沅令舟这个名字就已经隐约觉得头疼了,甚至还没忍住揉了下额角,“沅令舟太吵了。” 有沅宁这个小话痨一天到晚拉着他聊天就已经够热闹了,再加一个大嗓门,张紫苏感觉自己要不了两天就能疯。 张屠户想破脑袋都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原因,一时之间都有些哑口无言。 “而且。”张紫苏不紧不慢继续说,“宝儿和我说过,他哥不是找不到别的活计,只是单纯喜欢打猎。咱们不能为了自家轻松,就硬让别人做自己不乐意的事情。” 张屠户再度沉默,若真是这般,他也不好提要收沅令舟当徒弟这件事,就是可怜了他们家小哥儿。 第114章 张紫苏对此倒是不怎么愁,毕竟他知道问题的根源在哪里。 “既然那些人觊觎的是屠户的手艺,那爹你就将宰猪的事情彻底交给我。” 到时候就不怕再有李老幺这种打着旗号硬要拜师的人来找他爹了,至于想从他手里抢饭碗? 那就看他手里的杀猪刀同不同意吧。 张屠户看着自家小哥儿脸上的冷笑,咽了咽口水,没说出反对的话。 丝毫不知道自己搅了自家二哥姻缘的沅宁这时候正在自家门前的地里帮着采胡豆。 这段时间实在有些忙,种在地里的胡豆都老了还没摘下来,吃着口感都不好了,他还有些发愁呢。 不明所以的方衍年卷起袖子过来帮忙,看到这么一大片熟悉的豆子,脑子里弯都没转一下就问出来: “咱家种这么多胡豆,是要做成豆瓣酱吗?” ----------------------- 作者有话说:沅宁:[星星眼]什么豆瓣酱?! 方衍年:?!什、什么豆瓣酱呢……(心虚擦汗) 第61章 赁铺子 “豆瓣酱?” 当方衍年从二人脸上看见疑惑的表情的时候, 他就知道,这时候豆瓣酱还没有被发明出来。 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普遍种植辣椒了,但也是他们这地方情况特殊。前些年因为战乱, 民不聊生, 有些地方连盐都买不起, 嘴里头没味儿, 干活没力气, 这时候有些人就开始种辣椒吃。 辣椒这种作物,不怎么挑土质和生存环境,屋前田垄的,只要有点儿土就能长起来,即使太阳晒不到也不碍事。最重要的是, 辣椒开花结果的时间长,动辄半年到一年都会挂果。 这种原本是有钱人家买来用作观赏的植物, 却在战乱年间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调味、做菜,越来越多的人都种上了辣椒,这才形成如今家家户户基本上都吃辣椒的习惯。 不过, 虽然种植普遍了, 但辣椒相关的调料并没有普及开,如今辣椒基本上分为两种, 不那么辣的当成蔬菜直接使用,比较辣的就加盐菜一起做下饭菜, 特别辣的就切碎了当调料使,至于辣椒酱,倒是已经有人在使了。 毕竟辣椒产量大,将吃不完的辣椒剁碎用盐腌起来, 是很普遍的做法,只不过仅仅用盐腌渍,保存时间并没有肉类或者咸菜的那么长。 最主要的还是油太贵,否则切碎了姜蒜,再拿热油往辣椒酱里一浇,就能保存一年以上慢慢吃,味道还比盐渍的更香。 也不知道最初发明豆瓣酱的是什么人,但方衍年多少记得一些,好像是需要经过发酵。 “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做法,只听说过,似乎是要把豆瓣去皮之后晒干,然后盖上黄荆叶捂成霉豆瓣,和做毛豆腐差不多吧……”方衍年说到一半,又不小心提到了个新鲜词儿。 “毛豆腐又是什么?”姜氏忍不住问,她是真没听说过这些食物,长毛了都能吃?不会吃坏肚子吗? “毛豆腐……”方衍年庆幸自己的记性还不错,“是徽州一带的吃法。” 方衍年忘记这个时代的地域局限性了,虽然已经有豆腐卖,但并没有推广开,就更别提什么毛豆腐、臭豆腐、豆腐干、豆皮之类的风味吃法了。 不过…… 方衍年摸了摸下巴,似乎,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毕竟家里开荒地,选的就是黄豆,到时候还能间或种一些胡豆,这样不仅能够自家磨豆子做豆腐,还能顺带弄些腐竹豆皮之类的副产物晒干了放着吃,一点儿都不浪费。 对了,黄豆还能做成豆豉、水豆豉,就算地里种得再多,也不愁吃不完。毕竟经过发酵后的黄豆,就没那么容易在身体里产生气体,而且还能吃到多种风味,怎么吃都吃不腻,在肥地的同时,也能拓展家里的菜谱。 只可惜……方衍年不是食品专业,他知识偶尔会刷到一些博主的视频,隐约有些印象而已,就像这豆瓣酱。 “把霉豆瓣表面的灰去一去,白酒杀一下毒,然后……拌上五倍左右的辣椒,姜蒜切细,还可以放些花椒、香料调味,用菜籽油腌渍,之后再发酵一段时间……似乎就差不多了。” “听上去倒是不难。”姜氏琢磨着,打算等儿媳妇回来之后,跟田氏一起商量着做些出来试试。 她并不怀疑方衍年说的这些东西能不能吃,毕竟发霉的豆瓣、长毛的豆腐,一听就是自家买来放坏了,但又舍不得扔,无意之间加些调料做出来的,没普及开来也正常,谁乐意吃那些玩意儿啊? 可就和松花蛋一样,听说松花蛋最开始也是鸭蛋掉到了灶台下的冬灰里,才被人发现用碱水来泡就能做成松花蛋,这很合理! 姜氏带着沅宁方衍年一起将地里已经干掉的胡豆全部收起来,因为没及时采摘,豆子全都干在豆子里了。 把豆荚取下来,豆萁留着烧火。因为豆荚不好剥,还得拿去水碓那头砸碎了,才能将豆子给剥出来。 地里种的胡豆多,光是把豆子剥出来就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后面的事情,姜氏和田氏就没让方衍年和沅宁插手了,而是自己研究。 沅宁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帮忙,他还要把松花蛋洗干净数出来,因为阿娘和大嫂忙着研究做豆瓣酱,喂家里鸡鸭和兔子的活儿都落到了他和方衍年身上。 这可是个体力活,家里的鸡鸭养的多,兔子也长大了,每天光是吃猪草都要吃两背篓。 忙忙碌碌的,一天时间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晚上天黑了,才总算是歇下来。 方衍年被姜氏和田氏拉着给她们细说那毛豆腐、水豆豉、腐竹豆皮是个什么东西,可怜没做过家务且在城里长大的工科生,方衍年到处从记忆里扒拉,才勉强拼凑出来一些。 偏偏正是这一知半解的回答才更令人信服,之前方衍年了解得实在太全面太详细了,简直像是自己亲手做过似的。 不过也正因为记忆不全,还留有许多空白可以探索,让姜氏和田氏反而对于把这些空白填满非常感兴趣。 两婆媳商量着这几日有空就把东西给做出来,不过先不弄多了,一点点尝试,总能试出正确的答案来,为此还相当兴奋。 对于常年流连于灶台间的妇人来说,能做出新的美味是最让她们开心的事情。 “对了宝儿,我有一个想法。”方衍年将所有记得的内容全部挤出来之后,嗓子都说干了,喝了碗水才缓过来。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先前在县里就想说的话现在才有空整理。 方衍年想在镇上租一间铺子卖松花蛋。 铺面不用很大,地段也不用多好,只是一个松花蛋的售卖点,小小一块地儿就够使了。 产生这样的想法,一来是觉得沅宁隔日就要去县城卖松花蛋,早出晚归的很辛苦不说,光是路上来回的牛车就够折腾人,更何况还耽误时间。 最重要的,沅宁去卖松花蛋,方衍年肯定是会陪同一起,两人光来回的车费都要十二文,隔日去一次,每个月差不多十五次,也就是一百八十文,稍微添一点,二钱银子都足够在镇上赁一间不错的铺子了。 这么一算,倒是赁铺子划算些,而且有了自己的铺子,就能加大卖货量,再不用担心被县里的人打压或者找麻烦,也不怕身上带着的铜板被抢。 毕竟他们村到镇上很近,即使走路也要不了一个时辰,借牛车或驴子就更快了,万一发生什么事,他们家这么多汉子也不是吃素的。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租一个铺子,而不是让那些酒楼商贩直接到家里来买,一来,即使是在镇上,赁了铺子也是受到官府保护的,就算有人找麻烦,也不敢太明目张胆,顶多吓唬普通散户人家不敢来买,批发买货是不影响的,人酒楼自己也有人脉。 二来,就是那么多外人天天往村里跑影响不好。主要是村里的狗子,若是生人的气息接触多了,便会变得不警惕,让他们村子少一道安全屏障。 而他们住在村子里,只隔日往镇上的铺子送货,万一有人找上门,前头还有个铺子挡着,若是真被找到了村里,真当他们村这么多人是吃素的么?就是打架也有帮手,不至于陷入危险之中。 不得不说,方衍年在这方面考虑的是相当周到了,而且开放了销售数量之后,不仅能敞开了赚钱,还能通过批发的方式,将售卖风险分销出去,减少销售压力。 就连沅宁都觉得这法子好。 “那明日咱们去县城买了松花蛋,便先去镇上看看铺子?”沅宁一点都不担心松花蛋换个地方卖会卖不出去,这段时间他已经把市场打开了,接下来怎么运营,自然有买松花蛋去零售的人想办法。 第115章 更何况,既然铺子都开了,他们还能卖些别的,例如蒜油,到时候家里又多了一门稳定的收入来源,也能早些把欠里正家的债给还了。 不过,要赁铺子这件事,还是得和里正先通一下气的,毕竟还欠着人家的账,结果竟然拿着钱先去开了铺子,将心比心,这事儿谁听了都不舒服。 何况开铺子的事情瞒不住,还不如早些和里正说明情况,到时候得到了对方的理解,就算铺子出点什么事情,村里也有个支撑。 毕竟,他们家卖松花蛋,是要收村里的鸭蛋,给家家户户都带来额外收入的,谁会想要松花蛋的生意黄? 可恨不得沅家把生意做大些,今后家里多养些鸭子,下的蛋能赚钱,不下蛋了还能拿去卖,可是笔不菲的收入呢! 第二日,沅宁和方衍年去卖松花蛋的时候,果然感受到了不少观察的目光。不仅如此,又有两家酒楼食铺找了过来,说是想要从沅宁这里进货。 沅宁依旧是那副产能不足的说辞,只要他们还到县城里来摆一天的摊位,就不能松口自己能扩大产能,否则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可只不准要找他们什么麻烦。 今天来买松花蛋的人多,主要还是来问能不能进货的酒楼食铺,都是带着人来排队的,一人买两个,沅宁今日又只带了三十五枚松花蛋散卖—— 毕竟私底下还供着两家酒楼的二十枚蛋呢,明面上得少一些,否则就露馅了。 两家酒楼食铺一个劲地催,让沅宁多收些松花蛋来做,这么赚钱的营生,藏着掖着干嘛。但都被沅宁笑着搪塞过去了。 看来开铺子这件事是真得提上日程了。 卖完松花蛋,今日因为两家酒楼食铺,就连此前的熟客来,都有人没有买到松花蛋,对此格外怨念。 沅宁也不想得罪老客户,指不定将来哪一天他们家的铺子就能开到县城来了,于是将今日来了摊位上却没买到松花蛋的老客户都给记下来,承诺下次把他们的份都留起来,老客户们见他这么会做生意,脸色立刻缓和,还很高兴沅宁竟然都把他们给记住了。 将四十枚松花蛋送到两家酒楼之后,沅宁并没有急着走,转而拉着方衍年一起到了之前买瓷瓶的陶瓷铺子。 今日掌柜的不在,沅宁觉得有些可惜,他将特地给掌柜带的,并没有算在那七十五枚总量的两枚松花蛋交给了伙计,说是初二再来拜会掌柜的,到时候有要事相谈。 那伙计显然也知道松花蛋是何物,两只手捧着沅宁递过去的松花蛋,小心翼翼地放好。 沅宁虽然还不能算他们店的大客户,但因为会长期合作,加上掌柜的对沅宁两夫夫的态度不错,伙计自然也表现得比较客气。 “宝儿是想把松花蛋放在这陶瓷铺子零售?”方衍年一下就猜到了沅宁是想做什么。 “嗯。”沅宁点点头,“咱们在县城没有认识的人,二哥倒是认识些,可像是这陶瓷铺子地段这么好,掌柜的又明事理适合长期合作的,就没那么好找了。” 沅令舟认识的大多都是买野物的二道贩子,将他们这些猎户猎来的野物低价收走,再倒卖给酒楼食肆赚点中间费,手头掐着酒楼食肆的门道,不让猎户们直接去酒楼卖,这良心可谈不上好,沅宁不是很喜欢和这些人打交道。 若不是门路都被这些人掐着,他哥也不至于辛辛苦苦狩来的猎物卖那么低的价格。 就是不知道陶瓷铺子的掌柜有没有权力在店铺的一角多开块地方出来卖松花蛋,反正沅宁是不愁没人从他这里批发的,他只是喜欢和“好人”打交道。 离开县城之后,二人乘坐牛车,在镇上提前下了车。找房牙说明了诉求。 这种不要求地段和铺面大小,只要别太偏僻,价格实惠些的铺子,房牙手里头还真有不少,而且是现场就能带沅宁他们去看铺子。 毕竟寻常人赁铺子,都是要做生意的,谁不喜欢地段好的,更何况他们镇就这么大点儿。 房牙子带着沅宁和方衍年看了好几处地方,价格高的三钱银子,便宜的两钱一个月还能再降,不过地段差,在一条巷子的深处,以前是自家住的,后面家里人搬走了,被一个酒铺老板看中,买下来开了铺子。 这酒铺老板也是天真,还真信了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说法,结果就是被现实狠狠扇了一巴掌,没开多久就因为没生意倒了。 沅宁倒是很喜欢这铺子,反正他们又不临街做生意,六文钱一枚的松花蛋在镇上,恐怕一天都卖不出去十枚。 倒是这铺子的装修,酒铺老板果真有钱,里里外外都翻修过,地方还宽敞,里外两间,外头可以卖货,里间当仓库,还能放得下一张床呢! 就是地段实在太差了,如果说镇上的集市是主街,到这铺子要穿过一条开商铺的巷子,拐弯之后是住宅的巷子,巷子的最深处,才是这家当初花大价钱才拿到商铺资格的铺子。 实在是……从主街到铺面的这条路,每走一步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难怪这么大间屋子,价格却如此便宜,还租不出去! 更让原本的酒铺老板吐血的是,因为铺面性质已经变成了商铺,又不能随意恢复成民居,即使是想当住宅租出去,也是不行的。 这铺子都已经荒了快一年没开门了! 这么大间的屋子,沅宁是真有些心动,虽然他也知道这铺子地段不好,可对他们来说,地段不好也是优势呀! 首先这铺子便宜,这样就算他们在城里开铺子,被村里人知道了,但凡是有人过来看一眼,都知道这铺子租不出价格,不会这么眼红他们家赚了钱。 二来,沅宁其实是有别的打算。 他们这铺子虽然地段不好,今后还能在镇上开别的地段好的铺子,每个月不到二钱银子就能租这么个屋子当仓库,里屋还能睡人,真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想到这点,二钱银子可租不到地处城里还这么宽敞的仓库呢! 当然,即使这铺子对沅宁来说百般划算,沅宁也不会挡着房牙子的面说,他甚至没和方衍年通气,结果就是,他夫君一个劲劝他这铺子不好,将铺子贬得一无是处。 “可是……咱们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租更好的地方呀?”沅宁说这话的时候,和方衍年打了个眼色。 不愧是他冰雪聪明的书生郎,竟然能看懂他的暗示! 方衍年:不理解,但是顺着话说就是了。 两夫夫这么一唱一和的,最后因为其他铺面讲不下来价,最后只能作罢。 这时候房牙子就有些急了,这小哥儿可是他遇见的唯一一个愿意租这铺子的! 他们这些干房牙的,有些胆子比较大,并不让租赁双方直接交易,而是替房东收钱,再将租金交到房东手上,以此来揩点油水。 比如沅宁看中的这个偏僻铺子,东家说只要能每个月出一百五十文以上,就能租,然而房牙子却说一个月二钱,这样不仅抽成的佣金高,他收了租金,却和房东说是一百八十文租出去的,每个月净赚二十文,人房东还要额外给他包红包谢谢他呢。 一些房东人不在本地,就是让房牙帮忙收钱送过去的,也免了催租扯皮的烦恼。 这铺子所有房牙子手里都有钥匙,快一年了都没赁出去,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给出手了,今后怕是连这点儿钱都收不到。 “这般,我看小哥儿你是诚心要赁,你便给我包个红包,我直接引荐你和房东谈价,谈下来多少的价格,我收多少的佣金。” 沅宁就等着房牙子这句话,但还是摸了摸钱袋子,一副周转不开的模样,用方衍年的话来说,这叫人设给捏得死死的。 最终沅宁掏了二十文钱的“红包”给中介,给一回和回回给他还是分得清的。 中介高高兴兴把两串钱收起来,带着沅宁他们来到了城东富人区。 都说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一座城镇,富商多在城东聚居,而官宦贵族多居于西城区。沅宁还没走到富人区,就已经猜出来那店铺的由来。 方衍年说过,那叫地主家的傻儿子,拿着钱瞎挥霍着玩。 现在倒好,白白便宜他们捡着这么个漏。 果然,地主家的傻儿子……啊不,那原本想开酒铺最终却开垮了的霍公子很快就叫人把他们请了进去,商户家的宅子不大,内里却低调奢华。 具体来说,就是一眼看上去装修比较普通,实际上连修凉亭的木头都比沅宁从大房那里坑来的将军柜用的木头昂贵,这都还只是冰山一角。 第116章 见到霍公子之后,沅宁才真正明白地主家的傻儿子的含义。 这霍公子身上穿的外衣虽不是锦缎,可里衣却是昂贵的丝绸。夏季天热,霍公子就穿着件昂贵的里衣再院子里乘凉看书,因为有客人来才随便套了件外衫,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人私底下吃穿用度的规格都已经逾越了。 不过里衣嘛,正常社交谁能管你贴身衣物有没有违规,大部分人都不会让人发现,偏偏这霍公子……算了,假装没看见吧。 霍公子听说有人想赁他之前做生意失败的铺子,可高兴了,沅宁还没多说几句话,就直接抛出了底价,一个月一百五十文,一年起租,先交一个月的定金和一年的租金,什么时候交钱什么时候就能搬进去用。 听到霍公子一口气就把底价说出来的时候,房牙子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沅宁十分感谢房牙子这般容易让人读懂,他直接没有讨价还价,让房牙子当场写了合同,给霍公子交了一个月的定金,又给房牙子交了半个月的佣金,等明日来把一年的租金补上,就可以把房牙子手里的钥匙都收回来了。 霍公子还觉得沅宁是个爽快人,十分喜欢他的性格,三两句就被沅宁忽悠着今后续租这铺子不给他涨价,还写进了合同里。 房牙子写到最后人都麻了。 这霍家的少爷好说话得简直不把钱当钱! 既然觉得钱不重要,干嘛还要把铺子租出来? 对此,霍家少爷的解释是:通过收租赚钱也是赚钱,这样他爹就不能说他只会败家了,他也能往回拿钱的! 方衍年:单走一个6。 沅宁看着崭新的合同上面印着的红色手指印,回家的途中嘴角都压不下去。 他可太喜欢地主家的傻儿子了,请让他多遇到些这样的傻大儿吧!他一定不会坑他们坑太黑的,他保证! -----------------------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我要开松花蛋专卖店! 沅宁:那豆瓣酱、辣椒酱、毛豆腐、腐竹豆皮和泡菜…… 方衍年:?!等等,这些我真不会做! 大嫂:既然姑爷说有,那就能做出来(撸袖子)(点亮技能树) 沅宁:嫂嫂加油[加油][加油] 方衍年:[加油][加油] 沅家人:[加油][加油] 张家父子:[加油][加油] 里正:[加油][加油] 村里人:[加油][加油] 皇帝:[加油][加油] 方衍年:???谁混进队伍里来了[裂开] 第62章 大订单 “每月一百五十文, 一年不到二两银子?里间还能住人?” 沅宁将这个消息告诉家里人的时候,大家都不敢置信,就是镇上租房子住, 一套三间小房带家具的宅子, 一个月都要至少一两银子了。 那铺子虽然没有家具, 也是一间大房子隔出来的两间, 可一个月才一百五十文, 若不是有房牙子写的盖了官印的契据,他们都要以为沅宁是不是遭人骗了! 沅宁只能把这铺子背后的故事说出来,大家这才明白,原来是镇上的富商为了让自家儿子出来“历练”,说是历练, 其实是想孩子碰碰壁,发现不是做生意这块料之后, 才好让人收心去念书。 有钱就是好啊,这样好的铺子,说不用就不用了,就是拆来做成住宅也好啊, 可是人家都看不起这点银子, 要不是那霍家少爷性子倔,这么好的铺子闲置就闲置了, 倒是让他们家捡了个漏。 “不过这地段有些偏了,都在住宅的巷子里……” “那不是正好么。”沅宁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还能这样! 最好的一点就是,因为铺子是在住宅区,就算有人想找他们麻烦,也没办法在人家住户门口闹, 指不定人家一报官就给那些闹事的抓紧去了,方便! 而且周围的邻居多也有别的好处,他们铺子还能卖些杂货小菜的,附近的人在他们这儿买东西,都不用上街,还更方便! 原本是别人开不走的酒铺子,到沅宁这嘴里头一说,倒都只剩好处了! 能租到这么便宜又处处合适的铺子,简直做梦都能笑醒。 家里因为卖松花蛋倒是还有些散钱,沅宁将租铺子的钱给数出来,原本松快些的钱罐子又显得捉襟见肘起来,要不是方衍年把自己的零钱拿出来补贴,怕是这两日收鸭蛋的钱都不够了。 “等铺子收拾好,咱们就可以开始收邻村的鸭蛋了,只要愿意拿过来的、新鲜的鸭蛋咱们家都收。” 他们附近挨着三四个村子呢,到镇上也有好几个村子,若是知道他们家收鸭蛋,怕是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把蛋送来,到时候做那么多,卖不出去怎么办? 当了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人都有些担心会不会赔钱,可是最开始家里一日收三四十枚鸭蛋的时候,就担心过这问题,后面发现完全不够卖,现在……应该也不用担心吧? 一家人虽然忐忑,但也没有第一次收鸭蛋时那般紧张了,实在不行……家里还压着十两银子的兑票呢,应该不会赔得太厉害。 沅宁晚上睡觉睡得可香了,根本不知道爹娘哥嫂他们担心的事情。一觉醒来,带上铜板—— 这么多铜板,他一个人还背不动,还是方衍年帮忙把铜钱放进背篓里,这才和他一起慢慢走着去镇上。 他们到镇上的时候,霍家少爷还没起呢,沅宁和方衍年就在倒座房歇着,等霍少爷醒了,才把他们请进去,交了钱,昨日房牙子把所有的钥匙都送了回来,霍少爷留了一把,剩下的都交给了沅宁。 离开的时候,这霍家少爷还给他们包了点心走,沅宁和方衍年提着钥匙,直接奔向了赁下来的铺子。 铺子荒废了一年,但因为经常有人来看,积灰倒是不重,房牙子们偶尔也会打扫,就是里面的东西大多都被搬空了,就还剩两个空酒缸,一道木材不错的架子,霍少爷说送给他们使,只要别弄坏了就成,那架子都比他们一年的赁钱还多了。 真不愧是地主家的好大儿,这都能送给他们使! “这两口缸子搬到里屋去,今后还能用来泡松花蛋,架子就放在外面当货架,咱们卖的东西不多,今日洒扫一下,明天就能开铺子了。”沅宁恨不得今天就开张,反正他们的生意就只卖一样东西,倒也用不上怎么大操大办。 主要是没有钱。 家里收鸭蛋的钱还得靠明日去卖松花蛋收回来呢。 两人刚到铺子里,还没忙活起来,就听到门口有人喊:“宝儿?” 沅宁一听就认出来是打扫的声音,连忙应道:“在呢!” 他赶紧走出房门,发现大嫂带着大哥、三哥一起来了。 “阿娘在家里忙活,小光去打猪草了,爹让我们过来你这边帮帮忙。” 早上几人忙活完,就各自分了分工,随后腾出三个人手过来帮忙。 “正巧大哥你来了,那大酒缸可重了,我和衍年都搬不动呢。”沅宁将人迎进来。 大嫂忍不住感叹:“这屋子比想象中还大!光是外间都比咱家最大的房间都宽敞了。” 实在难以想象这么大的铺面,一个月竟然只要一百五十文! “这边原来就是一套宅子,后面为了改成商铺全给拆了,隔出来的里间和铺面,自然是宽敞的。”沅宁说着,指挥大哥三哥一起,将外面的酒缸给挪到里屋去。 “这缸子和架子也是霍公子送给我们使的,只要不给用坏了就行。” 田氏里外看了一圈,感叹完,便去左邻右舍地打了招呼,找到了小巷公用的水井,用水桶打了水回来,拿起帕子将里里外外的窗户门板都擦了一遍。 沅令川在里屋转了一圈,量好床板的尺寸之后给记了下来,之后家里打床顺带给这里也打一张小的,若是临时回不去,在铺子里睡也是一样的。 因为霍家少爷有钱,铺面没开两天就关了,除了荒废了一年没什么人气,导致屋子还有些荒芜味儿,不论门窗还是屋顶,都修得十分扎实,不用修补什么,就算住人也安心。 就连锁门的大锁,都够租这房子几个月的赁钱了。 这哪里是大少爷,分明是活菩萨啊! 屋子宽敞,但东西少,没多会儿就全部收拾干净理顺了,眼看着也没什么事情做,一家人便锁了门,又回到了村子去,家里还有事情要忙活呢。 六月初二一早,沅宁就和他大哥一起去了县里。 今日没带方衍年,而是找大哥同行,主要还是今天带的货多些,而且还要和酒楼食肆谈生意,还得他哥这壮实的汉子在场,才不容易被欺负。 第117章 至于他们家有个书生郎的事,但凡想买他们家松花蛋的人,应该都已经知道了,这时候再让方衍年出面的用处就不是很大了。 家里有读书人,也有壮实的汉子,这样的人家出来办事,任谁都要掂量掂量的。 沅令川不如他弟沅令舟会说话,但也没学他爹那样沉默寡言,不过今日他就是来给自家小哥儿撑场子的,宝儿和他交代了,不用他做什么,抱着手臂把气势拿出来,吓唬吓唬人就足够了。 毕竟常年耕作的沅令川,那胳膊黝黑又结实,就是城里不务正业的打手,胳膊都没他的粗壮,想要用武力威胁?提溜他们跟提溜狗崽子似的。 等卖完了今日的四十枚松花蛋,沅宁就收摊了,和他哥一起去先前预定了松花蛋的酒楼。 第一家是酒楼的厨子直接到沅宁这儿谈的,沅宁找人也容易,说明今后不会到城里来送货了,不过可以到兰永镇进货,只要提前打声招呼,今后要买多少松花蛋都不限量,因为是老客户,会优先保证他们店的供货。 虽然要自己去进货比较麻烦,可是不限量这点确实吸引人,再加上松花蛋可以存放的时间久,说是几个月都不会坏,一个月或者一旬去采购一回,倒也不麻烦,而且最近店里的厨子又研究出来了新的菜谱,正愁蛋不够用呢! 谁有钱不赚呐,那当然还是去进货的好了! “那我们店先预定二百枚,什么时候能取货?” “实是不巧了。”沅宁不紧不慢地回答,“这个月初五我要成亲摆席,这不……”沅宁将六十枚松花蛋数出来,“初四那日要帮着家里筹备,初六许是也来不成,今日是带了三次的松花蛋来,不过初八之后就有空了。” 沅宁今日是把家里所有能吃的松花蛋都带了出来,才凑够了两家酒楼预定的、足够交易三次的松花蛋。 “您是第一家找上咱拿松花蛋的,家里给了您这二百枚,倒是最后的存量都给拿出来了,其他店要是来咱这进货,都得往后推一推日子,才能交付了。” 那灶人听沅宁这般说,一张黝黑的脸笑得见牙不见眼。 “如此那咱们就说定了!还要恭喜你一声百年好合。”这灶人倒是爽快人,将六十枚松花蛋的钱给结了,又留下了铺面的地址,愉快地送走了沅宁两兄弟。 至于第二家,谈的就没有这般愉悦了。 沅宁说昨日又遇见了那货郎,见着松花蛋好卖,就把那灰泥全给买了下来,今后在兰永镇开了铺子,掌柜的想要进货可以提前预定,都不限量。 掌柜一个劲说沅宁不厚道,怎么将这么好的营生一个人就揽下来了,原本还有更难听的话想说,但是看着沅令川那张冷下来的脸,那比他腿都粗的胳膊,听说这小哥儿上头不止一个哥哥,还有个书生丈夫,就算再不满……也只能憋着,松花蛋还得买。 这两日店里上了新菜,不少想尝尝松花蛋的人都来店里问,若是卖光了,也会点些别的吃,店里的收入都涨了不少。 掌柜的想要自己赚这钱,没想到这小哥儿却连铺子都开上了,若是闹得难看,别说方子,今后怕是连松花蛋都买不到。 最后只能一脸不情愿地把沅宁送走。 离开了酒楼,沅宁就凭着记忆,找到了先前找上门来过的酒楼食肆,说可以提供松花蛋,不过得十日之后才能拿,可以先同他预定需要买多少,到时候直接去铺子里交钱拿货。 原本还因为没买着松花蛋的酒楼和食肆都还挺高兴的,但毕竟是第一次买,还不知道怎么做,便都只预定了一百枚。 沅宁一共跑了两家店,加上先前的两家,现在光是预定出去的松花蛋就有六百枚,两家熟客各二百枚,两家新客各一百枚。 沅令川跟着沅宁走,一路听得是心惊胆战,六百枚松花蛋,他们家现在所有泡着的加起来也就二百多枚,就是把周边的村子搜刮干净,也凑不出这么多啊! 宝儿还要带着他去别的铺子! 沅令川都没想到,自己还有担心会交不上货的一天。 沅宁安慰他哥不用担心,今日回家就是要到路上的村子收鸭蛋的,争取把这背篓都收满,反正他们今天卖的松花蛋够多,有的是本钱。 除了卖粮食的时候,从来没做过这么大笔生意的沅令川人都麻了。 果然,买卖这种事情,完全不适合他啊。 沅宁带着大哥一起来到了陶瓷铺子,那掌柜的今日果然在,一见到沅宁就招呼他。 “这位可是你哥?”掌柜的十分热情,“你们两兄弟长得倒是挺像。” 沅宁和掌柜的寒暄几分,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掌柜的是万万没想到,最近县里那只闻其声不见其物的松花蛋,竟然是这小哥儿弄出来的。 先前沅宁送了两枚给他尝鲜,他拿回去还不敢吃呢,要不是他妻子逛早市见识过…… 说来这也是一件趣闻,掌柜的将松花蛋拿回去之后,他发妻还特别高兴,说自己天天去早市都没买到,怎就被他给弄了两枚回来。 然后发妻连煮都没煮,直接将那松花蛋剥开,用棉线那么一勒,浇上姜醋汁,就端上了桌,可把掌柜的给吓得,筷子都不敢动。 那晶莹剔透的玩意儿,蛋黄还流油呢,都不知道熟没熟,掌柜的都不敢动筷子! 可眼看着妻儿都快把盘子里的松花蛋给吃光了,掌柜的这才夹起来最后一筷子,然后就后悔了。 怎么没早点尝尝什么味儿! 他根本连味儿都没尝出来就咽下去了! 得亏今日沅宁要来,否则掌柜的都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再吃上这松花蛋了。 沅宁今日将家里的松花蛋都给带出来了,现在还剩下四十几枚,可惜这陶瓷铺子的掌柜的并非东家,要是在陶瓷铺子里卖别的,恐怕会惹得东家那边不高兴。 不过,在掌柜的买下来五枚松花蛋之后,将沅宁介绍给了街对面的杂货铺的老板。 杂货铺是老板自家开的,没有东家,卖的东西也杂,进货卖货都自己说了算。 陶瓷铺掌柜的给杂货铺的老板介绍了松花蛋这门好生意,杂货铺的老板可高兴了,还说要请陶瓷铺的掌柜的喝酒呢! 沅宁将剩下的四十枚松花蛋以六文钱一枚的价格卖给了杂货铺老板,并且留下了自家店面的地址,又预定了三百枚松花蛋出去,但要十五之后才能交付。 主要是短时间内收不了那么多鸭蛋,杂货铺这头只能晚点交付。至于镇上那些老客户……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实现松花蛋自由了吧。 背着沉甸甸的一千二百多个铜板,沅令川感觉自己好像踩在棉花上。 足足九百枚松花蛋!一枚能赚将近四文钱,九百枚…… “三千六百文,咱们赁铺子花了一千八百文,这就把账填回来啦,还有剩呢!”沅宁也对于这个销量相当满意,就是接下来这两天,家里怕是什么活儿都干不了,全得挑水和洗鸭蛋了。 “家里的缸子怕是不够,等会儿大哥你在镇上下车,然后沿途到村子里收鸭蛋,我回去找紫苏哥接牛车,去镇上把大酒缸搬回去腌松花蛋。” 这第一批货,因为没收定钱,且那铺子荒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安不安全,宁可麻烦一些,松花蛋也要在自家做的,免得交不上货。 沅宁虽然是第一次做生意,但基本的信誉还是有的。 更何况家里也没这么多钱来承担损失。 回到家之后,沅宁和阿娘交代了一声,让阿娘和大嫂一起到邻村先收一批鸭蛋回来,有多少收多少,但不能为了数量就收不新鲜的蛋,宁可最后交货的时候少交一些,也不能交坏的出去。 当沅宁把半贯钱拿出来的时候,姜氏和田氏都有些不可置信。 今日竟然卖了这么多铜板! “这还不到一半呢,大哥在镇上就下车了,一路去村子里收鸭蛋。”沅宁笑着说。 姜氏和田氏不解,甚至有些心慌:“宝儿,咱收这么多鸭蛋……” 这回她们是真没底儿了,这么多鸭蛋,卖不出去可咋整啊? 沅宁:“哎呀,我是不是忘记说了。”他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些,“可是给我急得忙忘了,今日四家酒楼食肆,伴一件杂货铺子,拢共就在我这儿预定了九百枚松花蛋,初十就要交付二百枚出去,十二还要交付四百枚,十五要交付三百枚,家里这段时间可有的忙了。” 姜氏和田氏一听,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九百枚! “阿娘,嫂嫂,可路上再回味吧,今日就得将四百枚鸭蛋洗出来腌好,不然十日之后交不出货,可是耽误人家做生意呢!” 第118章 “好、好……”姜氏和田氏两婆媳相互搀扶着就往外走,篮子和铜板都差点忘记带上。 “小光,家里就拜托你照看了哦,小叔要带二叔和小叔父一起去镇上把缸子搬回来。”铺子里的缸子又大又重,沅宁都有些担心他们三个一起能不能把缸子搬到驴车上。 还好张紫苏听说他们要去镇上搬东西,就说和他们一起去。 “还是我和大哥去吧,那缸子太重,到时候伤着你们就不好了。”沅令舒觉得这事儿还是不能让小哥儿们出面帮忙抬,更何况驴车也坐不下这么多人。 张紫苏一听就觉得自己被小瞧了,眉梢一蹙,正要说话,就听到几声狗叫。 “大狼!”沅宁抱着细犬毛茸茸的一对大耳朵就搓揉起来。 “汪汪!”一段时间没见,大狼可想他了,一个劲往沅宁身上扑,要不是沅宁如今身体变好了,指不定被扑到地上去。 “怎的过来借驴车了,要去哪里?”沅令舟来的路不是张屠户家的方向,纯粹是因为看见沅宁他们在,才绕路过来。 “你倒是回来得巧,正缺个苦力,倒不用等大哥了。”沅令舒说。 沅令舟:? 沅令舟:“我家都没回呢,就叫我干苦力。”说着,又将背篓放下来,“昨日打到只傻狍子,腿伤着了,想着死了卖不上价钱,今天就拿去县城卖了,还说看看宝儿摆的摊,结果天还没亮透,人就已经收摊了。” 沅令舟说着,从背篓里面取出来两个小玩意儿,给沅宁和张紫苏一人一个:“给宝儿买的,顺手给你带一个,你俩拿去玩儿吧。” 张紫苏:? 他都二十出头了!谁玩这小孩儿玩的东西! 沅宁:“好耶!谢谢二哥!” 沅宁倒是最喜欢这哄小孩儿的东西了,以前他哥去城里卖野物,总会记得给他带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回来,他还专门拿了个小箱子收呢。 “紫苏哥你喜欢哪个?”沅宁拉着张紫苏挑。 张紫苏深吸一口气,一副隐忍的表情:“你挑吧。” “哎呀,你也挑嘛——”沅宁拉着张紫苏撒娇。 沅令舟和沅令舒两人将驴子牵走了,路上,沅令舒才和沅令舟说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沅令舟:? 他只是进山里待了不到十天吧?家里怎么还开起铺子来了? 两人一路来到了镇上,七扭八歪拐进一个巷子,又一个巷子…… 沅令舟:“……” 宝儿这挑铺子的眼光还真是,非常的,独特了。 真不是把铺子开到人家后院去了? 直到沅令舒带着他找到了搬进里屋的两口大酒缸。 沅令舟:嚯!还真有人在这么个小偷来了都找不着门的地方开过铺子啊! 在得知铺子的价格之后,沅令舟就释然了。 这和白送有什么区别? 一个月的赁钱还不到宝儿和方衍年两人坐牛车去县城的车钱多呢。 “还不错,就是空了点。”巷子窄小,驴车进不来,两口到人胸口高的大酒缸,装他们家小哥儿都能装俩了,就是因为不好搬运,那霍家少爷才没给搬走的。 但这倒是难不住沅令舟,他一个人就能将这二百来斤的缸子给扛起来,沅令舒再搭把手防止缸子磕到巷子的墙壁上,俩人没多会儿就把缸子给搬上驴车了。 锁好门,因为驴子只能拉五百来斤的货,沅令舟和沅令舒是赶着驴车走回去的,路上还遇到了沅令川,看着那满满一背篓的鸭蛋,原本还吓一跳,想家里收这么多鸭蛋干什么,知道这一天就卖出去九百枚鸭蛋之后,更是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 九百枚……就是把附近的几个村子的鸭蛋全收了,也凑不了这么多啊! “所以才沿途往回走的时候收一些么,我这收了差不多二百来枚,宝儿说家里的还有二百多枚,今晚就得先腌一缸起来,才够初十那天交付的。” 有段时间没下山的沅令舟扶着额头,宝儿真是……一上来就弄了这么件大事儿,今后怕是更了不得。 这天的沅令舟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语成谶,松花蛋不过是沅宁小试身手的敲门砖,家里还有的是惊喜正在排队等着变成钱呢! 几兄弟有说有笑地赶着驴子,走在回村的路上,人都还没踏进自家院子,就被阿娘吆喝着干活。 院子里摆着大大小小的盆子,就连张紫苏都把自家的盆子给搬了过来,一个个盆子里装满了白胖的鸭蛋。 院子里一派热火朝天。 第63章 令人艳羡的席面 沅令川和沅令舟两兄弟一人一担地轮流将水挑回来, 都不用倒进水缸里,径直就倒进院中的盆子里。 一桶水只能装两个盆,而一盆水只能洗二十枚左右的鸭蛋, 再多洗些, 水就脏了, 到时候腌制的蛋容易坏。 头道水洗完得倒掉, 第二道水倒是可以不用换, 所有的鸭蛋都在第二道水里面过一遍,就可以放到簸箕或者干净的盆子里晾干了。 等鸭蛋晾干之后,也不用更多的操作,直接拿去洗干净的大酒缸里面码起来,等码放得差不多了, 再将调制好的碱水倒进去,用石头压在表面, 静等腌制就行了。 其中最麻烦的,便是洗鸭蛋,鸡鸭鹅等禽类,都只有一个排泄管道, 称为泄殖腔, 不论粪便还是产卵,都用的同一个通道, 所以蛋壳上沾着粪便,是很常见的事情, 所谓的无菌蛋,也不过是把蛋壳洗干净。 毕竟禽类下蛋,就是蛋黄通过输卵管包裹蛋白、蛋壳,经过表面钙化之后, 便成了一枚完整的蛋。而蛋壳的形成需要血钙,因此禽类会啄自己的蛋吃掉补充体内的钙。 还是方衍年提醒过,家里人在喂鸡的时候将蛋壳打碎了加进去,家里的鸡才不怎么啄蛋了,而且因为营养能跟得上,家里的鸡鸭基本上每天都能下一枚蛋。 其他人家养的没他们家好,产蛋也不稳定,这也是分明村子里的人家总共养了四五十只鸭子,每天却只能产出三四十枚鸭蛋的原因。 今日阿娘大嫂还有大哥三个人一共从临近的村子里收了近四百没鸭蛋回来,但这是因为之前没收过,各家都有些存货,之后只收新鲜鸭蛋,并且还走不了那么远去收的话,一天恐怕也就能收个百来枚。 但这数量也不少了,他们村最近因为他们家收鸭蛋,又有几户人家买了鸭苗回来养呢,这波应该刚好够秋冬的时候下蛋。得存一些松花蛋等着冬天鸭子不怎么下蛋的时候卖,所以就算多收一些蛋回来,沅宁也不怕卖不出。 只是四百枚鸭蛋,洗起来实在是辛苦,光是头道洗蛋的水,都要担五六次才能全部洗干净,二道水也差不多一百枚蛋一换,若是不注意,蛋给腌坏了,不仅砸口碑,更是亏了买蛋的钱,因此一家人都格外仔细。 等众人拿着丝瓜瓤、抹布,挨个将四百枚鸭蛋全部洗干净,天色都黑了。 一盆盆的鸭蛋摆在院子里晾干,颇有一种丰收的感觉。 田氏反手锤了锤自己的腰,都不带休息的,就进厨房忙活晚饭。 因为今天都累着了,晚饭吃的箜饭,白米饭加上肉、菜一起闷,出锅前再将提前炒好的煎蛋拌进去,极致简单却格外美味,带着烟火气的香,米饭粒粒分明,裹着肉香和煸得微烂却不老的豆子,最原始的美味却给人以最满足的饱腹感。 张紫苏已经可以毫无心理芥蒂地在沅家干两大碗饭了,姜氏就喜欢能吃的孩子,还单独给张紫苏剥了个松花蛋给他吃,松花蛋的蛋黄流到米饭上,晶莹剔透的蛋白浇上一圈蘸料,那味道—— 小胃口的沅宁都忍不住虎口夺食,从张紫苏碗里夹了一块松花蛋吃。 不过他吃一小块儿就够了,再多就吃不下了,沅宁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张紫苏这能吃不胖力气还大的体质,真好呀。 吃完饭,张紫苏就要告辞了,姜氏拉着他,想数些工钱给他,毕竟张紫苏来帮了这些忙,也不好意思叫人家白来。 张紫苏依旧是那副没多少表情的脸,并且很难理解姜氏要给他塞钱的模样。 “反正在家也是闲着,让我多来蹭几顿饭就是。我家的院子还是让大哥他们帮忙弄的,咱也没说要给钱不是。”张紫苏难得说这么多话,主要是姜氏真要往他手里塞钱,他不得不说这些来推辞。 今日沅令川和沅令舟都干了不少力气活儿,姜氏便叫沅令舒送张紫苏回去,看着二人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姜氏又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慢慢适应。 或许,像是这样和张家相处,才是真正的如亲人一般吧。 第119章 第二日清晨,天色还没亮,一家人就忙活着将晾干了的鸭蛋都给装进酒缸里。那大酒缸还真能装,四百枚鸭蛋只铺了一半,怕是整个装满,能一次腌一千枚。 放在家里腌松花蛋,倒是有些浪费了,空的那一口缸子,今日还得再搬回铺子里去,不过也不会浪费,腌制好的松花蛋用这酒缸来存放就刚刚好,正巧最近还没有多的钱给铺面置办仓库。 沅令舟也不嫌麻烦,吃完饭就去张屠户家借牛车,把酒缸送回铺子,又在镇上买了几口瓮回来腌松花蛋,还是小缸子好使,太大的酒缸,像大嫂这般个子矮小些的,弯腰去够缸底的鸭蛋,都怕她栽进去。 这大酒缸就是拿来应应急。 沅宁详细统计了家里现在有的所有的松花蛋的个数,正在坛子里腌制的有二百三十六枚,昨日阿娘和大嫂收了一百九十三枚,大哥收了二百零五枚,不过里面有九枚没那么新鲜了,便给挑了出来。 初十那天给第一家酒楼预定的二百枚家里就有现成的,还能剩三十六枚,十二那天交付的四百枚酒楼食肆预定的也赶得上。现在的问题是十五就得交付杂货铺的三百枚,而今天已经初三了。 鸭蛋的来源还好,他们村加临近的村子一日就能收一百多枚,问题是,最晚初五就得把这三百枚给泡上,而初五……原本订的是这天和方衍年成亲摆席的。 乡下摆席头一天就得准备,不过好在是黄昏过礼,就算初五当天开始准备也来得及,只是得苦了这两日…… 不仅今明两天得去别的村子再多收几十枚鸭蛋回来,明日还得去镇上采买一些酱醋糖茶的,免得到时候摆席做菜不够使。 一家人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攒起来几个铜板再次用得精光。 初四这晚,忙活到二更天了,才将将把那三百枚鸭蛋给泡好,众人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躺下去没睡几个时辰呢,月亮都还在天上挂着,张屠户就拉着半扇猪给他们送来了。 猪是头肥猪,将近二百三十斤,张屠户知道他们家今天办席,沅家出六钱,张屠户出五钱,两家一起买下这头年猪,对半分了。 张屠户将猪头、下水、猪血这些需要对分的都留给了沅家,半扇猪拉过来的时候都还是热乎的,直接在院子里就拆解起来,还单独把沅宁喜欢吃的瘦肉、里脊那些单独留了两条下来,可以用盐腌了之后再吃几天。 有着张屠户帮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半扇猪就拆解成了一块块的肉和骨头。张屠户拆猪肉的手法十分娴熟,刀子一画、一拉,肉就下来了;再一提、一割,骨头就下来了;最后一剃、一砍,那能把菜刀都硌瘸的大棒骨,就这么轻轻松松被砍断了。 沅宁叹为观止,他只听过庖丁解牛,却不知道原来每一个屠户都有闭着眼睛拆完一整头猪的本领。 难怪屠户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得拜师学艺,可不是把猪捆起来抹了脖子放个血就能行的,还真是门复杂的手艺! 沅宁忍不住凑近了仔细瞧,被张紫苏给伸手挡住了。那猪骨头看上去轻轻松松两刀就能给剁开了,还是容易溅起肉沫和血水的,到时候脏了今日这身新衣就不好了。 等等……新衣? 张紫苏定睛一瞧,发现沅宁穿的还是平日里的旧衣裳,还有些嘀咕,这沅家不是挺宝贝这小哥儿的么,怎么今日成婚连身新衣都没有。 “因为还要忙活啦,做了新衣的,还是红色的!”沅宁同张紫苏解释,否则张紫苏就要回家给他拿自己做的新衣裳给他穿了。 他们乡下成婚讲究不多,摆个席面都是奢侈的了,若是能再制一身新衣服,这婚成得就倍儿有排面。 今日家里没请灶人来帮忙,姜氏和田氏舍不得这钱,左右平日里其他人家办席,尤其是大房那头,更多的桌席姜氏和田氏都忙得过来。 这些日子沅宁做那松花蛋的生意虽然赚钱,但铜板都还没揣热乎呢,就又要花出去,姜氏和田氏管家,每每看到钱从手里进出都心惊胆战的,还是觉得节俭些更好。 家里就她们俩懂厨房里的事,其他人都帮不上什么忙,张紫苏倒是能帮上一些,将肉切片切丝的手艺一流,切菜的功夫就差些了,但也足够沅宁羡慕的。 沅宁也想学,张紫苏根本就不让他碰刀子,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手给切了。 哼!可别瞧不起他! 虽然很想证明自己,但沅宁还是不好在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弄出什么岔子,今后!他也能学一学这下厨的手艺的! 有了张紫苏帮忙备菜,姜氏和田氏都要松活许多。 今日一共要做十二桌的菜,还都是大菜,家里的姜蒜辣椒都不太够,主要是前段时间听说那豆瓣辣椒酱的有些感兴趣,两个妇人没事就在那琢磨,以至于地里种的辣椒姜蒜都用得差不多了,还是拿鸡蛋去换了些来才够用。 一盆一盆的姜蒜辣椒被切碎剁细,洗菜摘菜,切肉切菜,光是备菜就花了一上午的时间。 家里的鸡鸭终究还是没舍得杀,正是下蛋的好时候呢! 得亏那蒜油最近供不应求全卖出去了,否则这买鸡鸭的钱都差点儿不够。 唉,原本家里养的鸡鸭就是拿来今日吃的,怎么又从新买了呢? 杀鸡杀鸭这事儿,家里的汉子们总算能帮上忙了,因为家里还要收集羽绒,沅宁闲着没事儿,就那一旁将鸡鸭的羽毛都捡过去,从里面把羽绒给挑出来。 方衍年也没闲着,他们家除了荒地旁边的水田、新买的荒地,门前和屋后还有一片土地,自家吃的菜,都是自家地里拔,想吃什么种什么,都是时令蔬菜。 若是季节不赶趟,也会去山里挖些野菜,但大多都是够吃的。 门前的土地面积不大,主要种葱姜蒜、辣椒、叶子菜之类方便又耕种时间短的,每天回家的时候吃什么就在地里拔,吃完了撒新的种子下去,也方便。 后屋的土地,主要就是种些冬瓜南瓜黄瓜豆子之类,占地方或者种植时间长的,就算老在枝头上也没事,嫩有嫩的吃法,老有老的用处。 家里办这么大排场的席,自家的菜是不够吃的,因此还得到别家去摘,先薅自家亲戚的,或者提点粮食鸡蛋的,就能换一大篓。 有些人家来吃席,礼钱舍不得拿,也会提鸡蛋或者菜过来,主人家顺带收了就给端上餐桌了,因此吃席要趁早,主人家准备的肉菜上完了,后面就都是些素菜,即使提一篮子鸡蛋也是随了份子的,只吃素多亏呐! 中午吃了午饭,就已经有人提着菜啊蛋的上沅家来了。 左右现在不是农忙的时候,上午趁着凉快把地里的活儿忙活完,中午随便对付两口,下午到要办席的人家来,不仅有免费的茶水喝,说不定还有糖吃、有瓜子嗑!就算是一起聊闲,也比自家干坐着玩好吧? 结果到沅家一敲,嚯!这般丰盛呢! 有鸡有鸭有鱼不说,竟还有足足半扇猪呢! “这怎么忙得过来呀,我们来帮帮忙吧!” 一些人看到沅家这么多肉菜,眼睛都直了,连忙挽起袖子就开始帮忙,那鸡鸭倒是放血剃了毛,可剁都还没剁呢!厨房里就两个人忙活,第三个人……张紫苏那做菜的手艺谁不知道啊?除了切肉,张紫苏没在厨房待一会儿就被赶出来了。 各家婶子夫郎们纷纷进厨房帮忙,生怕沅家两婆媳手脚慢了,这么多肉菜端不上桌。 什么猪肠猪肚的,自然有人帮忙洗刷,自己要吃的东西,那是里里外外都给洗得干干净净! 猪头肉早上的时候就已经打整干净下锅卤上了,泡了整整半天,那叫一个入味儿又软烂。 城里人很少吃猪头肉,因为不会处理,可乡下人却舍不得丢,所以倒是研究出来不少吃法。但再会吃,也没有沅家二房这般舍得。 那么多香料熬煮的卤肉,上午干活的时候在地里都能闻到味儿! 以前天天闻到沅家传出来肉香,今日总算是能吃上了! 众人多给姜氏田氏打下手,掌厨出味道还是这俩婆媳厉害,每天闻着都觉得香,吃到嘴里味道能差么? 卤好的猪头捞起来,还烫着,将猪脸和猪香嘴切下来,那叫一个软烂多汁,一口下去全是糊嘴的胶质感,反正乡下成亲没那么多讲究,姜氏切了一小碟端给沅宁拿去一边尝尝味儿。 毕竟,刚出锅的香嘴和放凉之后凉拌的味道可不同,跟猪皮冻一样,冷了之后的猪脸肉就变得劲道有嚼劲了,用来下酒最是好,油而不腻。而刚出锅的,就十分软弹,舌头一顶就能在舌尖化开,别有一番滋味。 第120章 沅宁也不吃独食,夫君要喂,小伙伴也要尝尝,还有几个哥哥,一小碟子很快就分完了。他拿着碟子进厨房,没多会儿又端了一碟肉菜出来,这小灶开的,还没吃席就已经饱了。 午时刚过,张屠户就卖完猪肉回来了,还把驴车牵了过来,问沅宁要不要坐着驴车绕着村子兜一圈。 这是村里富户才有的习俗,本来该是新郎接夫郎的时候坐着驴车去接的,那叫一个排面!让全村、甚至外村的人都知道他们家结亲了。 这不是方衍年是入赘的么,加上方家的宅子都拆了,两人早就住一屋了,原本是打算省了的。 村里拢共就那么几头驴子和牛,哪是那么好借的,得有关系才成。 张屠户一提,沅家人都觉得好,是该出去走一走。 于是沅宁和方衍年换上了婚服,也是一身红布裁的衣裳,红布没什么花纹,价格也贵,一些人家光是成婚的时候能借到一身半件的、别人穿过的红衣裳来穿,都已经是值得炫耀的了,而沅宁和方衍年不仅专门裁了一身新衣,姜氏还用她那精妙的绣活,在衣襟、衣摆、袖子上面绣出了不少活灵活现的花纹。 姜氏的绣工十分了得,不过因为家里一直忙得脚不沾地,那一身的本事至今也没多少人知道。 原本只是一两二钱银子一匹的红布,在姜氏精巧的绣工之下,硬是提高了十倍的身价。 栩栩如生的花鸟在阳光下仿佛要从衣服上飞出来,随着衣袖的摆动,像是有风吹过娇艳欲滴的花瓣,仿佛都能闻到鲜花的芬芳。 纵使是县城最好的绣房,也难买到这么精致的绣片,沅家究竟是多有钱?竟然置办了这样两身昂贵的婚服。 “这一身衣服怕不是得十两银子吧!”有人惊呼。 “要不了,要不了,就扯了一匹红布,都是自家绣的,没花什么钱。”姜氏看着穿红戴绿的自家两个孩子,目光里满是温柔。 在众人的惊呼和议论声中,沅令舟赶着驴车将他们拉去了主路上,打算绕着村子走一圈。 一路若是遇见什么人,也发点花生瓜子的,散散喜气。 方衍年大概上辈子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结婚,坐的不是跑车,而是驴车吧。 但他一点都不觉得寒酸,毕竟有自己爱的人在身边,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他只会可惜自己没能给沅宁最好的。 或许这辈子他都给不了沅宁十里红妆的待遇,毕竟在这个时代,再有钱的人也没法随意使用超出自己身份地位的规制。但这并不代表方衍年不会按照十里红妆的规制给他们家宝儿私底下补齐。 今日成婚只有一身婚服、一个妆奁、借来的驴车和驴脖子上栓的红纸大花。 将来的某天,他一定会给宝儿补齐更好的,方衍年默默在心里立下誓言。 他们村子不大,绕一圈也要不了半个时辰,带出去的花生红枣倒是都散得差不多了。 回来的时候,正巧听到有人踩着院子里的水泥地,一个劲地感叹这地踩着可真舒服,又光滑、又坚硬,甚至还有人把鞋脱了在上面踩的,午后的太阳毒辣,水泥地比泥土地烫得多,可人们却更加稀罕了,被烫得龇牙咧嘴的,还在那儿笑呢。 谁家不想修一个这样的院子?雨天不用踩得到处都是泥水,弄脏了水一冲便干净了,多好啊!特别是晒谷子,这地一看就适合晒谷子,都不会沾上泥巴! 可一听到这地竟然是用三合土糊的,众人纷纷打消了念头。 谁不知道三合土贵啊,有些人家砌砖房都舍不得用三合土,拿黄泥来顶,沅家二房竟然用三合土来铺地! 奢侈,太奢侈了。 见到沅家过得这么好,难免会有人眼红,尤其是里正家还借了那么大一笔银子给沅家呢,结果沅家二房不想着还钱,瞧瞧这三合土的院子,瞧瞧这砖房,瞧瞧这正红色的婚服,瞧瞧这席面! 得亏沅宁早早就和里正打过招呼了,就连在镇上开了铺子的事情都没隐瞒。 里正不愧是当了多年村子里的官,眼光也更开阔,人家沅家二房是在憋着口气赚钱呢,里正是整个村子里最不怕沅家还不上钱的人。 光是沅宁不仅收了这么多日村里的鸭蛋,最近还把隔壁村的鸭蛋也都给收了,里正就知道,这小家伙是在憋着大生意呢! 这样村里大家伙都多了一条赚钱的路子,每个月几十上百文的收入,日子过得好了,不得买地、成婚、生娃?他这里正也更轻松! 众人见里正一点都不急,便知道这事儿挑拨不起来,纷纷没趣散去了。 “里正伯伯,婶婶来了,快请进来坐。”沅宁亲自将里正一家给迎了进来,里正娘子笑容温和,取了三串钱出来。 这可是村子里份子钱最高的规格了,好多人今日过来都只是带了些蔬菜果子的,关系好些的提了鸡蛋,再好些的随个二十文铜板,就是大房那头,也没随红封,那么大口柜子,他们都恨不得住在二房这头把钱吃回来! 直到今天他们才知道,二房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竟然比他们家之前摆席的排场还大! 沅宁无视掉大伯娘眼睛里熊熊燃烧的火焰,不好意思地推拒了一下那昂贵的红封,虽然对他来说,三十文不过是卖几个松花蛋的事情了,可现在还不能表现出来。 里正娘子看样子是真不介意他们家过得好,硬是又将红封给塞进了沅宁手里。 “好孩子,这也是伯娘的一番心意,收下吧,祝福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第64章 成亲 话说到这份上, 沅宁确实不好意思再拒绝,毕竟他是真的很想和方衍年白头偕老。 将里正一家给迎进来,得亏他们在木匠那打的桌子够大, 除了他们一家, 大房和爷奶, 里正来也能坐下。 沅宁还想请张屠户一起来坐主桌的, 但张屠户体谅他们, 直接就去了喝酒那桌,给他们热场子,张紫苏也去了哥儿那桌。 沅家人心细,汉子们喝酒的那桌,下酒菜就多些;女子哥儿这些不喝酒的, 热菜就多些;老人家们坐着唠嗑的,软乎菜就多些。所有今日来吃席的人, 都夸沅家二房想的周到。 等一道道热菜上桌,色香味俱全、鸡鸭鱼肉皆有,可把众人给看得眼睛都直了,连说话都顾不上, 一个劲埋头猛吃。 沅家二房的席, 不仅是肉多,味道更是顶尖地好!怕是去县里的那些酒楼, 都做不出这般好味道吧? 原本堵还热热闹闹的坝子,上热菜之后就只剩下动筷子的声音, 竟是连吃酒聊天的都没有了,嘴巴根本忙不过来! 方衍年被这一幕给惊呆了,虽说知道乡下也不讲究什么流程,没有主持人热闹气氛, 顶多讲究些的喝杯改口茶。 先前上凉菜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已经坐下吃了,里正帮着主持拜天地和敬茶,也没多少人注意这边。 方衍年无父无母,有亲戚因为他入赘过来,也没联系了,这次更是连拜高堂的人,都是由里正代劳的,为此里正还额外准备了红封,代他已故的父母交给沅宁。 说不感动是假的,这简陋得吃个饭都算奢侈的地方,还有人这般为他着想,非亲非故的,方衍年着实是有些敬佩里正一家的为人。 拜堂敬茶之后,便可以上热菜了,沅宁也不用进洞房去等着,乡下没这么多讲究,直接坐去主桌就能一起吃。 姜氏和田氏也没继续在前院闲着,而是帮忙去把热菜端出来。 得亏有张紫苏帮忙看着,大房一家过来连搭把手都不会,要不是张紫苏,后厨那些来帮忙的夫郎婶子们,怕是都已经吃起来了。 不过端菜上桌,来帮忙的婶子夫郎们倒是积极得很,但都只端自己那桌的,端上来就坐下开吃,根本不管其他桌有没有上菜。 大家都乡里乡亲的,也不讲究这些,反正都开始上菜了,索性没人端菜来的那些桌就自己去后厨端,张紫苏就知道后厨离不开人,要不是他看着,这些人还指不定要多端些好菜去,到时候惹得其他桌匀不上。 “可是辛苦了你。”姜氏来到后厨,发现张紫苏连饭都没吃上,连忙让张紫苏出去吃。 “宝儿今日成亲,您是他阿娘,不在场怎么成,今日我在后厨守着,您之后补我一顿饭就是。”张紫苏将姜氏推出后厨,跟田氏一起在厨房忙活,等着菜全部上完,他再出去的时候,大多数的桌席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张紫苏也不是嘴馋的,想吃什么时候没有,正打算随便找张桌子坐下算了,沅宁对他招招手,拉着张紫苏到他哥旁边坐下。 第121章 “给你留了菜。”沅宁和方衍年敬了一圈的酒,他不怎么喝酒,今日请客喝的都是兑水的白酒,不过管够,酒这玩意儿就是最便宜的白酒,对村里人来说都是奢侈,所以也没人觉得他们家拿出来的酒差。 至于敬酒用的自家吃的酒,就是粮食酒了,虽然兑了水,度数依旧高,沅宁喝得脸颊红红的,脑袋有有些晕,只记得要给他紫苏哥留菜,把人交给他哥帮忙照顾,就有些晕头转向了。 等村里人吃饱喝足,这才慢慢有闲工夫唠会儿嗑。今日沅家二房的伙食开得太好,他们甩开肚子吃,竟然也没能将肉菜全部吃光,一个个吃得菜都顶到喉咙管了才放筷子,久久站不起来,只能坐在椅子上唠嗑。 天色渐渐暗下去,坐着消了好一会儿食的人们才终于能够勉强站起来。 人沅家二房今日席面办得这样好,全都是大菜、肉菜,让他们觉得自家带来那点瓜菜有些拿不出手,可又舍不得再送一些来,便有人手的帮着搭把人手,将碗筷收了洗干净,桌椅擦洗一番,又打地面打扫了。 这些原本应该是留给主人家自己慢慢收拾,洗干净桌椅碗筷第二天再给村里还回去—— 乡下人节俭,谁没事多打那么多桌椅碗筷的在家里放着?都是谁家办席,就到村子里其他家的人家里去借来用的。 左右桌椅碗筷都洗干净了,自家借出去的就自家带走,帮着打扫的人家还都分到了剩的肉菜一起端回去,可乐意了,真希望沅家二房天天有喜事,天天办席面。 院子厨房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剩菜都给分了出去,沅家人从天不亮就忙活了一天,如今总算是能歇息下了。 至于沅宁……他敬酒的时候喝了不少,醉得没多会儿就回屋睡下了,宾客都走了还没醒,二更天,方衍年都忙活完回房间,他才被屋子里的动静给唤醒。 “宝儿醒了?头还晕不晕?厨房里还给你留了菜,我给你端。”方衍年把人从床上扶起来,喂了些水,软绵绵的小哥儿靠在他怀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糖。 “唔……也不是很饿,下午吃饱了。”沅宁坐起身,喝了一大杯水,这才缓过来,他今日也算是跟着忙活了一天,如今没什么胃口,新衣裳穿着是舒服,可出去绕着村子晒了一圈,身上腻着汗,后面又是行礼又是敬酒的,现在身上着实不太舒服。 他起身去放了水,又擦洗了身子,换好睡衣之后才一身舒爽地回到房间。 方衍年也没抛下他自己睡觉,而是坐在窗边将沐浴时沾湿的发丝给擦干净。 沅宁凑过去闻了闻,嗯,香香的,不仅没有汗味儿,还带着点皂角的清香,很是好闻。 “怎么样,还满意么?”方衍年看他一副小狗狗的模样,还在他身上嗅来嗅去的,长开手臂给人检查。 沅宁身子一扭,转身就坐到了方衍年腿上,将头靠过去在人脖颈见闻了闻:“嗯,很满意。” 说完觉得后背一重,随后就被方衍年抱着腰和膝窝,直接抱了起来。 沅宁一惊,赶紧搂住方衍年的脖子,生怕自己摔下去,他有些惊讶,他夫君竟然抱得动他了! 分明印象里,方衍年还是那副弱柳扶风的模样,连桶水都拎不动,现在都能将他给抱起来了! 方衍年有些好笑:“宝儿就这般小看我啊?” “也没有。”沅宁小声地哼哼唧唧,窝在人怀里不肯出来,“这不是怕我太重,把夫君你压坏了么。” 方衍年笑得眼睛弯弯地看着他:“嗯……好像是重了些。” 沅宁眼睛瞪得溜圆:!!!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个吻给堵住了,但和之前那些不同,很浅尝辄止的亲吻,像是羽毛在他的唇间碰了一下,很快就松开了。 沅宁有些不解,这都告了天地成了亲,怎么反而比之前更回去了,连亲都不然他亲痛快的。 他没想到,方衍年能克制得新婚之夜,只亲他一下,就把他塞进毯子里,抱着他要睡觉了。 沅宁想要挣扎一下,被方衍年给按了回去。 “乖,听话些,明日又要去开铺面,还得去收羽绒,要忙活的事情多着,早些休息了好。” 沅宁被毯子裹得像个蚕蛹,手脚都动不了,一张嘴瘪得能挂个壶上去,他实在想不通,这人怎么能什么都不做的。看过那么多话本子,即使不用教,沅宁也知道这春宵一刻值千金,结果他这夫君,竟然要拿一刻千金的晚上去补觉! “你是不是……那方面?不太好……”沅宁不是很想怀疑,可他想着方衍年之前的身体,似乎也不是说不过去。 他问出来就有些后悔,声音越来越小,事关男子的尊严,他怎么能这么问出口呢?早知道就假装不懂糊弄过去算了,之后也可以找三哥给他夫君偷偷补补,调理一下,起码不会让他夫君难堪。 沅宁觉得自己可贴心了,他绞尽脑汁想给方衍年一个台阶下,就看见方衍年脸上挂着笑,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是呀宝儿,你体谅体谅你夫君,咱们以后慢慢来,成不成?” 沅宁心想,惨了,他夫君好像真伤着根本,不能.人.道,也不是同情,就是有那么点心疼,他夫君这般好的人。 他蛄蛹两下往前蹭了蹭,窝进方衍年怀里,安慰道:“没事的,三哥会治可多病了,叫他给你调理调理,总能治好的,我不嫌弃你。” 方衍年抱着他怀里的“蚕宝宝”拍了拍,脸上的笑容差点出现裂痕,可算是把人哄着睡着了。 他真是要吐血了,到底谁把他们家宝儿给教坏的!不是方衍年不喜欢,正是因为他太喜欢,才不得不这般克制的。 十六岁,虽然再过不久沅宁就十七了,在这个时代有些人家二胎都生了,但方衍年接受不了,就连他,今年都十九岁了,个子都还能往上长,他们家宝儿身体都还没发育好呢,他绝对不能逞一时之快,影响到沅宁今后一生的健康。 这锅方衍年背得心甘情愿,他最心疼的宝贝,就是受半点伤害,他都不能原谅自己。 前半夜睡了一觉,天不亮沅宁就醒了,看着窗户外面的星星,沅宁回过头又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睡着的方衍年,忍不住浅浅叹了口气。 他夫君这般好的人,怎的就……唉! 沅宁今天起得早,家里其他人因着最近几日的忙碌,还都没醒呢。 为了昨日的宴席,还有过几日的交付,一家人已经通宵达旦地忙活了好几天了,如今放松下来,的确应该睡个好觉。 沅宁早起来,在院子里活动活动,和二毛玩了会儿,就听见卧房那边的门开了,阿娘这几日虽然劳累,可早起惯了,这个点就起床来给一家人做朝食。 看到沅宁坐在院子里玩,先是一愣:“宝儿怎么这么早就起了……”说完才一拍大腿,哎呀一声,“瞧我这记性,竟然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沅宁一头雾水,乖乖坐在院子里等着阿娘回房去,没多会儿,姜氏就出来了,把他给拉到柴房,又给了他一本小册子。 那册子有些旧了,但用料子不错,虽然翻动得不多,可时间长了,微微有些泛黄,就是保管得再好,也难免带上岁月的痕迹。 沅宁将册子翻开一瞧,脑袋就嗡地一声响。 姜氏语重心长地和他讲:“宝儿你年纪大了,如今身体也养好了,阿娘是时候教你这些事情了,免得今后什么都不懂吃苦。” 说着,姜氏似乎也是有些无奈:“姑爷他未成人爹娘就走了,从小接触的人也不复杂,许是不懂得这些,这册子你也可以拿去同他一并看看。” 一想到昨日新婚,这小两口什么都不知道,竟各睡各的一夜就过去了,姜氏就有些哭笑不得。 她原本还想打开册子亲自教一教自家小哥儿的,沅宁就把册子给收了起来。 “阿娘不用担心,我识得字,这些都能看得懂的。” 姜氏只当沅宁是脸皮薄,将册子传给沅宁便离开柴房忙活去了。 沅宁松一口气,随后把小册子拿回房间,放到的床下的箱子里。 现在看这个似乎有些太早了,嗯……毕竟看了也用不上,而且,方才他翻了两页,发现吧……嗯,还没有以前看的那些话本子里说的详尽,花样也没那般多,连他都觉得有些太过中规中矩的无趣。 咳,不过这些事儿,他也不好和阿娘说,总不能告诉阿娘,自己懂得比这册子里还全面吧! 第122章 就是可惜,他夫君那身体,就算他懂得再多也派不上用场,不知道三哥能不能治。 天色快亮的时候,一家人才陆陆续续起来。 昨日剩的肉菜都端出去了,不过家里留了不少肉没下锅的,今天吃得也不会差。 昨天忙着招呼客人,自己没有吃上,又连着累了好几天,今日睡饱了之后被肉香叫醒,肚子一下子就饿了。 姜氏今天早上熬了松花蛋瘦肉粥,虽然肉菜都给村里人端走了,不过做菜用的油倒是剩了些,姜氏想了想,又照着姑爷说的方子,尝试着做油条。 一开始她没掌握着诀窍,还是大儿媳田氏醒了过来,两婆媳一合计,多折腾了会儿,还真把方衍年说的那玩意儿和做出来了。 方衍年没想到一睡醒还有这等惊喜,就是可惜只有油条和皮蛋瘦肉粥,如果再来一碗豆浆,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饭后,忙碌了好几天的沅家人总算重新回到正轨,该下田的下田,打猪草的打猪草,就连小光都要帮着喂鸡鸭。 沅令舟带着方衍年新给的图纸就进山了,虽然还想在家多待两天,但家里连张床都没有,还不如他在山里的屋子睡着舒服。 不过这次进山他也待不了几天,过些日子宝儿的铺子开始交付松花蛋了,他还要去铺子那边露脸镇镇场子。 沅令舒也有自己要忙的,不过出门前,还是被沅宁给拉住,说了几句悄悄话。 沅令舒:“……” 他们家小哥儿还真是好骗,他一个大夫都看不出方衍年还有这方面的毛病呢。 不过,当哥哥的,总是要额外疼惜自家弟弟的,尤其他们家宝儿以前身体差,是最近才慢慢养起来些的。 别看着沅宁如今能跑能跳的了,内里还是和普通的哥儿差着些,别说生孩子,就是行..房怕都经不得折腾。 沅令舒心里门儿清,知道自家姑爷多少懂一些医术,这般作为是保护宝儿,他甚至都有些敬佩这个姑爷了。 竟然能为着宝儿做到这个地步,宁可承认是自己不行。 “放心,姑爷的身体你哥帮你看着呢,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调理不了多久就好了,宝儿不用担心。” 听到能治,沅宁才松一口气,否则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方衍年才好了。 方衍年清早一起来,就看到他幺舅哥用一种非常……腹黑的微笑看着他,看得他头皮一紧。 沅令舒招招手,把方衍年给招过去:“宝儿说你身体不舒服,我给你把脉开两副药吃吃,看看能不能好点。” 方衍年:“……”确认过眼神,幺舅哥就是个腹黑! 可他们家宝儿还在旁边看着,方衍年只好硬着头皮伸出手。 “嗯……”沅令舒一副思索的模样,最后没多说什么,给方衍年开了药,让他自己拿去煎煮,三天喝一副。 姜氏从屋子里出来,还以为姑爷是真病了,帮忙把药煎出来,方衍年看着那一碗黑黢黢的药,不用尝,光是闻着都苦。 不会是他真有什么病吧? 一口下去,灵魂差点飞升了。 直到吃完早饭才缓过来,今日要去镇上的铺子打理一下,顺带将一些已经腌制好的松花蛋带过去,存放到铺子里。 等快到中午的时候,找那些小乞儿换完羽绒,再慢慢回来。 沅宁有些担心方衍年的身体,一路上打伞都朝着方衍年那头倾斜着,生怕把人给晒坏了。 方衍年却嘶了一声。 别说,这药似乎还有点效果,喝完之后神清气爽的,连出门都觉得没那么热了。 莫非是什么清热去火的药? 不得不说,方衍年真相了,前段时间他上火得嘴角都起燎泡了,这吃点药下下火,日子也不会那么难熬。 两人到了镇上,还没走到自家铺子,就已经被小乞儿认出来。 今天是赶集日,街上的人多,这群小乞儿最近找着生钱的法子,总算能有口饭吃,精神头都好很多,在巷子里跑来跑去的,一眼就能让人注意到。 沅宁看着那群小孩儿怪可怜的,去铺子里放下了东西,便也没等中午,早早就和方衍年一起到了米铺旁边的巷子,将羽绒给换了。 小乞儿们依旧很守规矩,安安静静地排队等着换铜板。 看着这一张纸稚嫩的脸庞,沅宁动了恻隐之心,和方衍年一番商定之后,决定告诉他们,今后他们在巷子里开了铺面,若是积累到一篮的羽绒了,可以到他们铺子来换。 这样十天才换一次,身上多揣几文钱,看上去都会被其他人抢走的样子,不如捡满一篮就到铺子来换掉,省得每次换羽绒都这么大阵仗。 几个小乞儿当然愿意了,每次他们换了钱,都要到处藏,但还是容易被抢走,有时候后面几天都得挨饿。 不过…… 众乞儿看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去人家铺面的话,怕是会影响老爷们的生意。 只是他们铺子在巷子深处,也没个后门,即使想从旁边换也不行。 沅宁想想,也是,虽然他不介意,可那些到铺子买东西的大概会介意。 “这样吧,我家的铺子每逢双数营业,酉时关门,你们若是要来换,便酉时过后来,不过铺子只会多开一刻钟,若是关了门,就只能等两日后的酉时再来了。”沅宁也觉得这样固定时间挺好的,毕竟他们也是要做生意的,不能因为一点善心,就耽误自家的正事。 小乞儿们自然没意见,还觉得两位大老爷太心善了,竟然愿意让他们到铺子去换。 他们也不蠢,若是不早早将可能会惹得两位老爷不悦的事情说出,到时候他们耽误了老爷们做生意,这唯一能还钱的买卖做不成了怎么办? 因此他们简直比两位老爷考虑得还多,生怕惹得方衍年和沅宁不高兴,从而丢了这么好的饭碗。 小乞儿们拿着钱欢快地跑了,有一些直接去粮店后门换了粮食,也有一些眨眼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沅宁和方衍年正打算离开,就看见站在巷子里粮店后门的伙计,冲着他们招了招手。 在这小巷子交易了这么多次,也没被赶,沅宁觉得这店里的伙计应该还是挺好说话,便和方衍年一起上前同那伙计打了声招呼。 伙计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人还挺热情好说话的,看见他们走过来就笑。 “先前就见过你几次,你们收这些鸭毛做什么?” “这东西能有什么用。”方衍年晃晃手里的水桶,和伙计攀谈起来,“不过是看那些小乞儿可怜,随便找点事情让他们换口饭吃而已。” 小伙计脸上的笑容变得更灿烂了,应该是拿这件事和其他伙计打赌赌赢了,连继续深究都没有。 “我就说嘛,这玩意儿就是拿来烧柴火,味道都呛人。对了,刚听说你家开了铺子?倒是没听说最近有新开的铺子呀。” “这不是巧了么。”方衍年笑,这铺子还没开张,就有顾客问上门来了,“就这街尾的对面,以前的千里香酒铺,听说过没?” “千里香酒铺?霍家少爷开的铺子?不是去岁就关了么,你们给盘下来了?”那伙计随手从旁边抓了一把瓜子,请方衍年和沅宁吃。 方衍年接过来,慢条斯理地一颗颗把瓜子剥开,也不自己吃,将瓜子仁放到自家夫郎的手心,又把瓜子皮丢到这伙计丢瓜子皮的地方,从善如流地和对方侃大山。 “盘下来了,那铺子偏是偏了点,但不影响咱家做生意,毕竟咱们做这营生,放在这兰永镇,怕是也卖不出多少,咱是做县城人生意的。” 方衍年三两句话,就勾起来这小伙计的兴趣,青年连瓜子都不嗑了,连忙问他:“还有这般生意?你们铺子卖的什么东西?” 方衍年神秘一笑,开始给自家铺子打广告:“松花蛋,听说过没?” -----------------------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为了宝儿,行也得不行。 沅宁:不行也没事,我永远不会嫌弃夫君的[抱抱] 两年后。 沅宁:你还是不行吧…… 方衍年:?说好不嫌弃我呢???书房的榻子好冷[爆哭] —————— 中文阅读理解题:小方大人到底行还是不行[耳朵] 方衍年:从来不怕自黑,因为我真有sh……(这段不能播所以被切了) 第65章 铅笔 沅宁像只被投喂的小松鼠, 方衍年喂他一颗他就吃一颗,也不催,乖乖地在一旁听他夫君忽悠。 第123章 “松花蛋是什么蛋?鸟蛋?”那伙计显然也是头一次听说这玩意儿, 还有些好奇。 粮店的生意好, 油水多, 就连店里的伙计, 过得也比其他店里的优裕, 听着什么稀罕的吃食,都要感兴趣些,说不定还会买来尝一尝。 方衍年见他有兴趣,就多说了两嘴,还吊了人的胃口:“可惜家里赶着做了些, 都已经被县城的酒楼食肆的预定去了,否则还要拿来给小哥你尝尝鲜。” 那伙计一听, 就更感兴趣了,这可是京城的吃食!别说他们这小县城下面的乡镇,就是府城也不一定能买到! 难怪这书生模样的男子都有闲钱出来救济小乞儿,说不定人家背后有什么门道呢。 粮店伙计被方衍年几句话就唬住了, 又给他抓了一把瓜子, 问道:“这预定是何意思?要怎么才能预定?” “预定便是预先约定的意思,咱们这是小本买卖, 松花蛋的工艺复杂,也不是随时都有货的, 得先到店里来下定,才能安排货物。” 伙计一听就觉得特别高级,连忙想要预定几枚。 “若是十枚以内,店里倒是随时都有, 等这月十六店铺开张,欢迎小哥来捧场。” 今日初六,十六正好也是赶集,日子倒是不难记,就是粮店伙计这一日没吃上,就一日心痒痒的。 那可是去县城买都要靠抢的好东西啊!伙计决定十六那天一早就去买些回来尝尝,虽然价格贵,但他一日二十文工钱,也能买个两三枚了。 在粮店留下了传说,相信这伙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和店铺里其他伙计说。 镇上不比县里,拢共就那么大点儿,有些什么新鲜事儿都瞒不了几天,这般神秘新奇的传言,可比开业当天再打广告好使多了,还能多发酵发酵,把期待感拉满。 等初十这天第一批松花蛋交付的时候,镇上已经有不少人都知道,下次赶集的时候,原先霍家那酒铺子赁出去了,是要卖什么蛋,京城时兴的玩意儿! 尤其是酒楼伙计来拉货的时候,二百枚松花蛋,沅宁从闲钱买瓷瓶的时候,掌柜送他们的木头柜子那儿获得了灵感。 他让二哥用木头也给他打了几个专门数松花蛋的盘子。 数蛋盘方方正正,两寸高,里面用木条卡出来一个个刚刚够放一枚松花蛋的格子,和育苗盘有些像,不过格子要更深、更大一些。 数蛋盘横竖各十个格子,一盘刚好能装一百枚,每个格子里还垫了干草,松花蛋放进格子里,不仅数目一目了然,还能防止蛋被磕碰到。 可惜这盘子还不能量产,因此连盘子一起买是要收费的,还好价格不贵,一盘加上松花蛋拢共七百文,也就是七钱银子。若是用完盘子之后拿回来,还能退一百文。 听说盘子还能退,酒楼来买松花蛋的伙计也就连盘子一起给买了。这一枚松花蛋可是要六文钱的!万一磕着碰着了,或者回去之后数着少了,不得从他的工钱里头扣? 伙计将松花蛋给清点好,小心翼翼地端起来捧着走了。 铺子开在巷子深处,伙计离开的时候,不少街坊都探头出来看。 千里香酒铺倒闭前,在巷子里还是很出名的,不仅是因为地段就在他们的家门口,更重要的是那酒味儿,是真的香,日日闻着都要把人闻醉了。 可香是香,贵也是真的贵,霍家公子瞧不上便宜酒,店里最便宜的酒都要二十文一两,这谁吃得起啊? 因此那酒铺开着,几天说不定才能有一桩生意,没开几个月就倒闭了。 这地方又偏僻,荒了一年都没人盘下来,毕竟霍家那么大家业都盘不活,谁还敢租这地方? 前些天听说铺子租出去了,那租铺子的东家还敲门打过招呼,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不见铺子开门,只偶尔能看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带着自家夫郎,到店子里来一趟,也不知道里面卖的什么东西。 直到后来,镇上传出有家店要卖京城来的吃食,巷子里的住户们才知道,原来那家店是卖蛋的! 直到今日,有县城的酒楼来巷子里拉货,众人才知道,原来这家店是真在卖东西呢! 眼瞅着送走伙计,那书生和夫郎又要关门,坐在巷子口聊闲的婶子夫郎们三三两两地凑过来,想要和沅宁搭话。 “这小哥儿,可是铺子的东家?” 巷子里的婶子们平日里偶尔也见这两人进出,言行之间甚是亲密,一看就是两口子。 再加上这小哥儿的母亲先前还到家里来打过招呼,妇人夫郎们觉得这小哥儿应该是个性子随和的主,至于那书生…… 即使是在镇上,读书人也是很了不得了,众人生怕冒犯,自然只能叫住沅宁。 “东家倒也能算,这铺子是我们一家盘下来的,小本生意,算不得什么东家。” 妇人夫郎们见沅宁这般好说话,胆子也大起来,不禁好奇地闻到:“你们铺子可是卖蛋的?卖的什么蛋?怎的这么多天了,都没见你们开门的。” 沅宁微笑着一一回答:“咱家卖的松花蛋,京城来的吃法,做工有些复杂,现下家里腌制出来的松花蛋,全都卖到县城去了,铺子里还没得多余的摆出来,自然就还没开门。” 众人一听,这些天镇上传得风风火火的京城蛋,还真是这间铺子卖的,顿时就更感兴趣了。 “可问夫郎怎么称呼?我姓余,就住这巷子东面第三户,前些日子还和你阿娘打过照面呢!” 沅宁大方地自我介绍到:“婶子们叫我沅宁就好,这是我夫君,姓方,今年才考上的童生。” “这般年轻竟是个童生,今后怕不是能考上举人老爷呢!” 能知道京城吃食的做法,并且生意还开到了县城去,家里还供出来个童生,这家人怎么看都不是普通人家,妇人夫郎们自然态度恭维,说话都格外好听。 “承您吉言,正巧今日多备了几枚松花蛋在铺子里,原是担心有磕了碰着的好同人补上,现下交了货,便余了些下来,叔婶们若是不介意,我这去切了给大家尝尝。” 围过来的街坊邻居们听到还有这般好事情,当即乐得直夸小沅老板会做生意,今后一定大卖。 沅宁让方衍年进铺子里去切松花蛋,又借了醋和姜做了蘸料,等方衍年把松花蛋切出来,姜醋往上面一淋,又是得来一阵惊呼。 街坊们都知道这松花蛋六文钱一枚,瞧着方衍年将一枚蛋分成四瓣,不由得想,这尝一口都能买一个鸡蛋的了。 可惜没得竹签,各家的回去拿了筷子出来夹,在场的人不算多,可一人就只分得一块儿,连味道都没尝出来就没了。 想吃吧,一来太贵了,他们镇上不比县城里,即使买鸡蛋都要讲价,更别说六文钱一枚的松花蛋,今日可有脖子长的偷听到,即使是一次买二百枚松花蛋的酒楼来,都是收人家六文钱一枚。 二来,就算他们想吃,这小沅老板也没有货,甚至接下来好几天的货,都已经卖出去了,得十六赶集那日才有少量的松花蛋拿出来卖。 当那方童生将松花蛋端出来的时候,街坊邻居们就已经确定,这么稀罕的玩意儿,绝对和那些假装说自己是京城来的东西不一样,真是从京城那边传过来呢!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都对京城抱有很厚的滤镜,京城什么都好,什么稀罕的东西都有。 这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甚至比传言中还要更神奇的松花蛋,定是从京城那边传来的不假。 手里头松快些的,立刻就同沅宁说,都是街坊邻居的,到时候可要留一些松花蛋,让他们也买来尝尝鲜。 “那是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怎么可能不给叔婶们留些下来。” 沅宁说话好听,几句话就将一众妇人夫郎哄得心花怒放,今日才头回减免的街坊邻居们,拉着沅宁的手都舍不得他走,一个劲和他说话,跟对自家亲子侄似的热情。 又在院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沅宁都有些口渴了,这才有人回屋给他端了一大碗茶水出来,请他和方衍年喝。 说来这铺子门口也是有个灶台的,先前酒铺倒闭了,这灶台便是巷子里的人借来用,如今铺子租出去,灶台上的东西便都被收走了,看上去像是有些时间没人用过了,只是里面的灶灰还留着。 沅宁想了想,下次还是可以带点炊具和柴火过来,有需要的时候还能烧个水热点饭吃,毕竟铺子开了之后,就得在这边看店了。 好不容易才告别了街坊邻居,沅宁和方衍年回到家,都已经是下午了。 第124章 和阿娘说了炊具的事情,从今日赚的钱里面拿出了买碗筷瓦罐的钱。 铁锅太贵,左右不过是热水热饭,买个瓦罐来用也是可以的。 算完钱做好了账——这也是方衍年教的,用最便宜的草纸裁剪成两手大小整齐的纸张,用线逢起来,就是一个简单的账册了。 若是要省着用,就不能拿毛笔来写,草纸纸张松散容易浸染,写完一面第二面就容易花。于是方衍年托沅令舟弄来了煤炭和黏土,混合之后,挖了土坑烧纸,别说,还真弄出来了跟炭笔差不多的东西。 炭笔其实就是木炭,用树枝烧出来的细炭,但因为容易脏手,写字也不方便,所以很少有人使用。 而方衍年弄的这个铅笔,用的是石炭混合黏土做出来的,不仅在纸上书写起来十分细腻,颜色还比木炭更黑。 其实照理来说,应该是木炭写的更黑,可因为铅笔的笔芯更加柔软,和纸面更贴合,写出来的字就显得更黑一些。 而且方衍年还将烧出来的笔芯给磨细,又用纸浆裹起来,最终做出来的铅笔只有寻常毛笔的笔杆粗细,使用的时候只需要把笔头削尖,就能够写出来比毛笔还要细的字了。 只是这铅笔和毛笔的握笔方式不同,沅宁又得从头开始练字,但因为写铅笔字的时候,手可以放在桌面上支撑,练字更轻松,沅宁倒是写铅笔字比毛笔字写得更好。 铅笔字搭配上简易的数字,即使只有薄薄的一本小册子,也足够沅宁记很多很多账了。 放好账本和铅笔,沅宁去帮着家里洗鸭蛋,姜氏端着个团箕出来,让方衍年给她瞧瞧,这霉豆瓣发得对不对。 又大又圆的团箕里叠着一层又一层的黄荆叶,那泡发去皮晾晒干的豆瓣就夹在这一层层的黄荆叶里面。将叶子拨开一瞧,嘿!原本浅黄色的豆瓣上面生满了带着点墨绿的黄色霉灰,还真是发霉了,可又和普通的霉点不一样。 一般的食物发霉,基本上都是白色或者青绿色,偶尔会有黄色。但这种带着点墨绿的土黄色,姜氏也是第一次见。 方衍年也不能完全确定,毕竟他也只是在视频里见过,并没有真实接触过,但这霉豆瓣生的霉不是白色或者绿色的,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大概。 老办法,将霉豆瓣洗一洗剁碎了喂鸡,只要鸡鸭吃不死,那人就能吃! 姜氏将团箕里的黄荆叶都拾出来,先用手把霉豆瓣上的灰搓一遍,再拿去外头的空地里抖团箕,将土黄色的霉灰都给筛出去。 筛干净的豆瓣拿回来,倒上白酒搅一搅,再加上五倍的、剁碎的红色线椒,三四块整根的姜,两个大蒜,一把花椒磨成的面,以及一些家里存放的香料。 调味这方面还是由田氏把控的,田氏在做菜这方面,已经青出于蓝了,有时候调的味道比姜氏调的还好吃。 等所有的调料混合完,将做好的豆瓣酱装进坛子里,最后倒进去菜籽油混合封层,放到阴凉处再腌制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吃了。 家里的鸡鸭吃了霉豆瓣都没出什么问题,在做豆瓣酱的时候,那味道,都快给一家人香迷糊了,很难想象做出来的豆瓣能有多好吃! 不过,在豆瓣酱开坛之前,还有松花蛋得去铺子里交付。 十五这天,最后一匹松花蛋交付出去,沅宁和方衍年正打算关门,就有个掌柜模样的人找上门来,又是来预定松花蛋的。 这掌柜的肯定是来之前就打听清楚了,松花蛋的价格,需要等候的时间,就连预定两个字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有生意找上门,沅宁自然不会拒绝,对方想一口气订五百枚松花蛋。 “卖是可以卖给您,不过因为这数量比较多,需要您提前支付定金,才能给您做出来。” 那掌柜的有些不太乐意:“怎么先前那些酒楼来也没要定金?” “先前是还没有开店,咱这地方说着偏,也要租金不是,若是您订了没来买,那么多松花蛋,咱要卖到哪年哪月去?” 话虽然这么说,但松花蛋在县城多抢手,怎么可能卖不出去。 偏偏从松花蛋出现到现在,都一个月了,依旧没人研究出来,这松花蛋是怎么腌制的,只有这一个地方有卖,掌柜的也不敢得罪沅宁。 不过,听说定金只要一文钱,订多少枚蛋就交多少文钱,掌柜的还是能接受的。他们打交道的很多定金都要支付一半,只用支付一文的话,掌柜的当场就掏了五百文给沅宁。 沅宁从一个小盒子里取出来一张巴掌大的纸,用铅笔在上面写出了收付的定金多少钱,预定了多少枚松花蛋,什么时间交付,一切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他将凭证交给那掌柜的,掌柜的看得那叫一个啧啧称奇。 这笔是个什么笔?简直比炭笔还好使,不仅能够放在身上随时取出来使用,字还能写得这般小巧,而且写下来的字还不用等着晾干!方便,简直太方便了! “小沅老板,你这笔是从哪里买的?莫非也是京城带回来的?” 沅宁用惯了铅笔,倒是忘了外面还没这玩意儿。 他摇摇头:“这是我夫君想出来的法子,把炭笔削细了用木浆包起来就能用了。” 那掌柜的哪会被沅宁这几句话给忽悠住。 “小沅老板可别瞒着我了,我们哪里没见过那炭笔,稍微一碰就碎不说,写的字也是坑坑洼洼,根本没办法削这般细,跟没法写出来这么细腻的字!”那掌柜的打量着沅宁递过来的纸,越看越是喜欢,“小沅掌柜可有多的这种笔,能够割爱卖我一支?多贵的价格都行!” 沅宁有些无奈地笑笑:“掌柜的你过誉了,这笔我也不多……” “我出二两银子!”掌柜的比出两根手指。 这年头,一支最便宜的鸡毛笔,只要百十文,稍好的羊毫,能卖二百文,而上好的狼毫,就要五百文起卖了,掌柜的能出二两银子,已经是足够给的高价了。 “不是我不愿意卖给您,是真……!” 沅宁话没说完,那掌柜的就又多竖起来了一根手指:“三两银子,我今日身上就带了这么多,小沅老板你就割爱卖给我一支,今后若是有外来的商队,我还可以帮你引荐引荐。” 沅宁这松花蛋,其实不需要掌柜的引荐,人家商队的人自然会打听过来购买。 但是多交个朋友的事情嘛,这掌柜的可是答应了给他宣传松花蛋的,再加上三两银子……咳,他哥给他烧的那十几支铅笔,从买材料到自己挖土窑做出来,花的钱全部加上,都不到一两银子。 沅宁叹口气,他这不是,是吧!这铅笔总是会用完的嘛,这钱也是给他哥的,让他哥有空再多给他烧制一些,今后也好用不是。 一支铅笔可用不了多久呢!他练字的时候,五六天就能用完一支呢! 沅宁一副动摇的模样,纠结了半天,才从里屋取出来一支小臂长,一看就是还没有用过的铅笔出来。 “这铅华笔做工复杂,我哥也是浪费了好多材料,才弄出这几支的,您这三两银子,就只够做笔的本钱。” 那掌柜的笑眯眯地将沅宁递过来的铅华笔接过去,他才不会信这小哥儿说的话呢,这才卖了几天松花蛋呀,连铺子都开上了!恐怕三两银子就是做成这铅华笔拢共花的银子吧! 不过掌柜的也没戳穿,毕竟他认识不少商队,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好玩意儿,就算花了这银子也值得! “您可说好了,今后若是有熟识的商队,可得介绍给我也认识认识。”沅宁将沉甸甸的银子收下,也没仔细称,反正掂量了一下,会不会少不一定,肯定不会多。 这些商人都精明得很,才不会像那些高门大户的少爷那样出手阔绰呢。 “那是自然,小沅掌柜你这铅华笔若是能做,倒是可以让你哥多做一些出来,商队的最是喜欢带这些个珍奇的物件到外面去卖了。” 沅宁一副为难的模样:“哪有这般容易呀,掌柜的您又不是不知道……” 和这掌柜的虚与委蛇了半天,才将人送走。 等人离开了,关上门,沅宁才财迷地拿出新来买的小称,将那几块碎银子一称——然后分了分。 “夫君一份我一份,我哥一份我一份。” 方衍年被沅宁这刘星式分钱的方式给逗笑,不过沅宁和电视剧里演的不同,他那两块儿碎银子都比较小,加起来恐怕还没一两,但他和沅令舟那份都是整块足两的银子。 “怎么我还有份?”方衍年问他。 第125章 沅宁疑惑:“这本来就是你出主意弄出来的东西,当然回回有你的份。”他将银子放到方衍年手心里,“放起来当私房钱。” 方衍年也不和沅宁客气,把碎银子装进荷包:“我的私房钱,最后还不是用到你身上去。” 这话说得不假,方衍年身上揣不住钱,要么是贴给沅宁创业,要么就是给家里买东西给用了,存钱?现在也就只有宝儿给他存的那张兑票! 沅宁听得直乐:“你这么说,我都要忍不住多给你留点私房钱了。” 方衍年赶紧把沅宁的那两块小小的碎银子给人装进钱袋里去。 “可别,你又不是不知道,钱在我的袋子里可装不住,今后我的私房钱还是宝儿给我保管吧,免得我一文钱都存不下来。” 沅宁挑挑眉,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他夫君惯是会这么哄他开心。 他将另一块打算分给他哥的银子也收起来,打算回去带给他哥,让他哥有空多烧一些铅笔出来,最好是照方衍年说的,弄个木质的笔杆,再拿去书坊和笔墨铺卖。 三两银子一支,本钱不过几十文,读书人的钱,就是好赚! -----------------------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我是哆啦o梦的脑袋。 沅令舟:我是哆啦o梦的口袋。 方衍年:看我们热血沸腾的组合技! 沅宁:[加油][加油] 第66章 买人 沅令舟原本以为他再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惊讶了。 直到他得知他烧的那个黑黢黢的细炭棍子一根能卖三两银子。 天底下还是冤大头多啊。 三两银子都愿意买! 其实三两银子买一支笔, 那确实贵了,可三两银子买一方墨,那就不算贵了, 毕竟真正的好墨, 一两就价值千金! 只是因为这铅笔是沅令舟自己烧的, 他知道原材料是什么玩意儿, 就石磨混着黏土烧出来的棍子, 能值几个钱? 卖三十文都有的赚。 他们家宝儿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能把这么简陋的炭笔给卖出这么高的价格? 沅令舟自己也留了一支下来玩,他发现这个笔用来画图写字,比毛笔可方便多了,不用研磨, 也不会把墨迹弄得到处都是,最重要的是能写出很细的字, 还不会浸染,确实是很好用,他都已经戒不掉了。 就是每次烧制这个炭笔,都得挖个土窑, 他自己在山上挖, 能挖多大的,一次也烧不出来多少, 失败了好多次才弄出来的。 不过,三两银子的铅笔, 也不是先前那样用纸浆糊笔杆就算了,还得削木头来做。 方衍年给出了两个建议,一则是削出笔杆大小的圆柱,从中间劈开, 挖出凹槽,将笔芯放进去,再用鱼胶粘合。二则是削出笔杆之后,中间掏洞,掏出下宽上窄的洞,将笔芯涂胶粘进去。 之所以下宽上窄,是因为写字的时候会产生向上的力,这样就算胶松了,也能借着这股力,像楔子一样越写字,笔芯和笔杆越紧实。 沅令舟拿着方衍年给的图纸叹一口气,他们家这姑爷,净是会出主意来为难人! 不过这玩意儿,倒是比打猎还有趣。 更何况现在他还有研发资金,从山上去县里买东西也更方便,打猎之余,有的是时间慢慢琢磨,可是给他消磨掉不少无聊的时间。 去山里送了一趟图纸和银子,回家的时候天色都擦黑了,将家里剩余的松花蛋规整规整,拢共不过百来枚多余的,松花蛋,摆进数蛋盘里,都摆不满一盘。 左右他们巷子窄小,铺面也偏僻,恐怕除了左邻右舍会买几个来尝鲜,应该是卖不出去多少的。 在镇上开铺子,完全就是为了有个落脚的地方,沅宁一开始根本没想着这么偏僻的铺面真能卖出去什么东西的。 哪想到第二天一早,原本是踩着赶集的点去开门,结果远远就看见巷子口围着人,竟是整条巷子都塞满了人,就想来看看这松花蛋是何物了。 打着京城的噱头就是好用! 得亏先前请巷子里的邻居们尝过松花蛋,这般人来人往的有些嘈杂,邻居们倒是也没说什么。 自家铺子铺面不大,装不下这么多人,沅宁只好将东西搬到巷子口临街的地方摆卖,免得吵着巷子里的人。 依旧是整个的松花蛋六文钱,切开拌好调料的两文钱一串。 和县里的不同,镇上的人一算,两文钱一串,一枚松花蛋就要八文,可买整蛋才六文,当然是买整颗的划算! 而且镇上的人也没县里的阔绰,来买松花蛋的基本都只买一枚,都不需要沅宁限购,还有和他讲价的。 “便宜不了,我去县里都是卖的这个价,一枚就挣一文钱,即使酒楼来买三五百枚,都是这个价格,大家今后可以去县里看看,绝对不会比我这便宜。” 沅宁本来就是六文钱一枚的批发价,那些商贩自己不需要赚钱吗?肯定会抬价卖。 有些人听到不饶价,就不愿意买的,还是有些人想尝尝鲜,便咬着牙买了一枚回家。 早市散去,还是因为松花蛋是新鲜物,这才卖出去几十枚,包括左邻右舍的来支持他们生意,这都还没卖完。 沅宁将切开没卖出去的松花蛋请邻居们尝尝,说今后若是有人来,看着了能帮忙指指路,就当做感谢了。 这般大方的小掌柜,谁能不喜欢? 何况先前酒铺就在他们巷子里开过铺子了,每日那些酒铺的伙计汉子在巷子里走来走去的,还有凑在一块儿喝酒打闹的,不比沅宁这松花蛋的铺子吵人么? 瞧瞧人家小沅老板多会做生意! 妇人夫郎们也不客气,拿着沅宁分给他们的松花蛋就回去喂孩子了,也有自己尝尝的,发现这辣椒的蘸料可比姜醋汁还好吃,更合他们这里的口味。 也是因为方衍年改版过的松花蛋碱味没那么重,同样的,这松花蛋是不含铅的,吃了对身体不会造成什么损害。 碱味轻些,自然就不需要用醋来压,还能做出更多变的口味来。 姜氏早上忙完家里的活儿,便到镇上来看看孩子的铺面开得如何,去陶瓷铺子买了一口不大的陶锅,回来洗干净之后,烧了锅皮蛋瘦肉粥出来。 她手艺好,又不到吃饭的点,皮蛋瘦肉粥的味道很快就将巷子里的小馋虫们吸引了过来。 得亏姜氏今日带的米肉多,毕竟开业嘛,即使不点炮,也要开开火热闹热闹。 住在巷子里的小家伙们一个劲喊她婶婶,煮的什么东西好香好香,把姜氏甜得嘴角就没下来过,让他们自己回家去拿碗,然后一人给小家伙们盛了一勺。 “嫂子,这怎么好意思。” 都快到吃午饭的点了,自家的孩子拿着碗去别人家盛饭吃,怎么说也是在镇上城里住的人家,这怎么拉的下面子! “不妨事,我那小哥儿和姑爷胃口不大,吃不了这样多,给孩子们尝尝鲜。” 这又是六文钱一枚的皮蛋,又是几十文一斤的瘦肉,又是白花花的稻米……怎么想都不会便宜。 而且,这松花蛋铺子的东家自己也吃松花蛋,显然也是好东西。 只是这做法实在太奢侈了,别说他们镇上的人,就是在县城住的,怕是都不会这般奢靡吧! 众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吃带拿的,纷纷招呼姜氏,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左邻右舍的,千万别和他们客气,要是铺子里缺什么,也尽管找他们借! 沅宁端着碗坐在铺子门口的门槛上,小口小口嘬着粥,看他阿娘和巷子里的叔叔婶婶们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谁家小孩儿,谁成想这位才是铺子的掌柜呢! 吃完粥垫了肚子,铺子开业也开了活,打水来将陶锅和碗筷洗干净收起来,下午就可以收工了。 巷子里的人看这家人今日又是这般早地收了摊,都担心铺子能不能开下去,一枚松花蛋才赚一文钱呢! 就是不开铺子,像沅家这么好的邻居,大家也乐意结交。于是,虽然住在镇上,可毕竟是主街旁边的巷子,里面的住户也不是普通人,这一家家一户户的,有空闲聊的时候都会给沅家的松花蛋铺子宣扬宣扬,说那松花蛋多好吃,多稀罕,是京城传过来的正宗吃食,在县里卖得可贵了! 如今家里后院堆着十二个缸子,满满当当的,走路都得小心些。 一口小缸子能腌一百多个,可光是村里和邻村,每日送来的鸭蛋就又一百多枚,每天都能腌上一缸。 小缸子装满,正好头一缸的松花蛋也腌好了,就捞出来洗干净晾干放到大缸子里,这大缸子能装,一缸能装一千多枚。 至于还有一口缸子,是以前用来鞣制皮子的缸子,最近都不怎么用了。 第126章 主要是忙啊! 每天要伺候家里的鸡鸭,先前沅令舟捉回来的兔子也养大抱窝了,相信不久之后就要下小兔子了。 兔子这种东西产仔很快,一下下一窝,若是不加管束,一年就能变出一百多只! 每日光是打猪草回来喂,都得背好几趟,更别说还有送上门来的鸭蛋,日日都要洗一百多枚拿去缸子里腌成松花蛋,一家人每天都能忙得团团转。 这可不是个事儿。 沅宁原本是想家里多赚些钱,就能过上好日子,结果搞得这样辛苦,就算有钱了,也没那个空闲去享受。 “还是得买人了。”沅宁琢磨着,却把方衍年给吓了一跳。 生在和平年代,一提到人口买卖,就会想到拐子…… 这时代也有拐子,不过买仆人却是合法买卖,是要签合同立契据的,而且不是什么人都能买,否则里正家那般宽裕,怎么也只是请雇农,而不是买仆人回来种田? 一般来说,只有官宦人家或者王亲贵族才能购买奴仆,而且不同的官阶,能买奴仆的数量也是有规定的。 如今,对于底层平民来说,家里有人考上了童生,便有买奴契的资格,这是朝廷为了鼓励读书,既然能考上童生,那便给真正的读书人行个方便,可以购买两个奴仆回去,洗衣做饭、烧灶砍柴,方便读书人将更多的精力用在读书上面。 而考上秀才之后,能契买的奴仆数也随之增多了,一般能契买五个奴仆。且考上秀才之后,每月都有官方下发的银钱粮食,倒也不怕买了仆人回去养不起。 至于更高的,考上举人、进士之后,能契买的奴仆数量也会逐渐开放。 像是王府、高官,府上前前后后能有上百名仆人,每月光是养活这些人,都能花掉高官们的月俸,是很少有人顶格购买仆人的。 至于商户人家,大多都是雇佣,虽然签的是活契而不是卖身契,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商户人家雇佣丫鬟仆人,一签就是二十年,那跟在人家家里做一辈子也没什么差别了。 唯一的区别就是,买断了身契的奴仆,就算是年纪大了,也能在府上找些松快活儿,而且生的子女也能继续在主人家做事,只是无法脱离奴籍。 而活契雇佣的奴仆,契约的年限到了,若是续不上,还得自己出去讨生活。而他们生的孩子无法脱离奴籍不说,主人家若是不一并签了,还要骨肉分离。 这样的条件,活契雇佣的奴仆,能不给自己考虑后路么?伺候起人来也不如买下身契的忠心。 因此那些从上的富户,但凡有点家底的,都会在家里开设族学,不止是自家孩子,亲戚家的孩子,甚至仆人的孩子都可以进里面学习。 而且除了男子,女子哥儿的也得念书,又不是供不起。 和后世大多人想象的那般封建不同,古代是家族社会,谁不希望自家好啊?只要家里有钱,管什么嫡庶儿女的,通通都要送去读书! 自家儿子考上了,不论嫡庶,都是自己的种,那可是能带领全家实现阶级跨越的! 而亲戚家的孩子考上了,自家也就多了一层依仗,毕竟是自家族学教出来的,考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反哺族亲。而且亲戚家的孩子考上,还能借用人家的生员名额,买来奴仆。 买下奴契的奴仆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家生的奴才,官府是支持连同奴仆的子女一起购买的,这样就能打破奴仆的限额,多是商贾之家的做法。 而家中的女子哥儿,为了能高嫁,自然也不能少了读书识字,尤其是拿去嫁给读书人,又不影响自己做生意,还能实现阶层跨越,谁不给女子哥儿读书谁是傻子,看看话本子就得了,真当古人都是傻子呢? 至于奴仆的孩子为何也要识字,当然是给自家孩子当书童了,大字不识一个的,将来家生的奴才长大了用起来也没有识字的方便,更重要的是,这样忠心又有能力的仆人,才是真正能成为左膀右臂的助力的。 不过,一切的前提,都是得有钱。 购买奴仆,即使是最便宜的老弱病残,都要三两银子。牙行又不傻,这些老弱病残卖不上好价也卖不出去,养着还费钱,他们收都不会收。 正常的奴仆,视“品相”而定,长相规矩、身体好、手脚麻利的,就是最普遍的价格,一般要卖到五两银子的身契。 若是长得好看,或者身体壮实,要价更高,八两银子起步。 而有那么一两项的特长,例如女红、烧菜,或者识字比较多、口条好的,以及琴棋书画,就更贵些,最高能卖到二三十两。 更重要的一点,奴仆不是买回来就完了,不仅要包吃包住,还得每个月发月钱。 家用的奴仆,最低等的粗使丫鬟,一个月的月钱只有二钱银子。 别看这二百文钱“少”,村里农户一年辛苦下来,也就种个三五两银子的粮食,再刨开一大家子的嚼用,一年都存不下来一两银子,。一个月二钱,一年就是二两四钱,若是遇上荒年,或者家里田地少的,一年都挣不到这些钱呢! 就是镇上的伙计,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三到四钱,而县里的伙计就不同了,一天差不多有二十文,一个月下来也不过六钱银子的收入。 至于那些码头扛包干体力活的,一日只包一顿吃的,还不包住,最勤奋的顶天了一日也只能赚个三十几文。 因此,对于大多数奴仆来说,在家洗衣做饭,包吃包住,一个月二钱银子,已经是不错的待遇了。 在百溪村,乡塾的夫子才考上个童生功名,村里的孩子送去念书,一个月要交五十文束脩,村里有十来个孩子在乡塾念书,这样的收入,乡塾的夫子都买不起奴仆呢。 沅宁想买个奴仆回来,一个月二钱银子而已,对于如今的沅家来说,每日卖出去的松花蛋都够给两个奴仆发工钱了。 虽然买奴仆要花钱,可是月钱便宜啊,若是租包衣,也就是活契的奴仆,一个月得近八钱银子,只有商贾之家又买不了奴仆的才会去租。 试想最便宜的包衣一个月八钱,一年就将近十两,商户租一个就租二十年,二百两银子花出去,能不急着让家里的子侄考功名吗? 现在方衍年考上童生,倒是可以去买一个奴仆,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家还欠着里正家的银子呢,这又是开铺子又是买奴仆的,很难让人不多想。 这事儿实在不方便宣扬,二人一合计,索性对外称是从方衍年亲戚家请来的帮工,就帮着家里做松花蛋的。 他们家如今一日都要收一百多枚松花蛋,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请个帮工来倒是合适。 至于为什么不请帮工而是要买奴仆,当然是长期算下来,奴仆更划算,而且今后若是要去城里开铺子,免不了要信得过的人。 帮工和包衣一样是自由身,学了手艺卖出去,谁也奈何不了他。可奴仆卖的是身契,相当于命都捏在主人家手里,若是逃走,则会变成黑户,连城门都出不去,被抓住了不仅要坐牢,还可能被送回主人家。 说是送回,就是套上枷锁步行,那和流放差不多,即使想拉撒,也得把锁链给解了才能去方便,解手一词就是这么来的。那日子可不是人过的,因此卖了身契的奴仆,基本上都不敢逃,逃了捉回去,只会更惨。 沅家现在手里捏着不少方子,自家人当然不用防着,还有张紫苏他们也没怎么避着,至于帮工,他们是不敢轻易用的,只有买奴仆才能解决。 这奴仆不比驴和牛之类的牲口,说是帮工也能有人信,买到家里来,多一个人干活,不至于让家里人累着,这才是他们赚钱的意义。 沅宁和方衍年合计好,晚上忙活完,这才同家里人说了自己的想法。 姜氏哪里舍得,光买断身契都要花六七两银子,更别说每个月还要付二钱的工钱,比他们镇上租的铺子都贵了! 田氏也觉得没必要,只是稍微忙些,又不是忙不过来,何必花这样的冤枉钱。 沅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了好一会儿,才让阿娘他们松口。 倒是阿爹,竟然没有很强烈的反对,想来也是心疼阿娘的。 最终,沅宁决定第二天去牙行看看行情,还不一定能遇到合适的呢! 第二日一早,沅宁就跟方衍年一起步行去了镇上,将松花蛋给上到“货架”上。 其实就是先前霍家少爷留下来的架子,上面放了几个数蛋盘,将松花蛋给放进小格子里,就能开门营业了。 今日没有集市,来买松花蛋的人不多,半天就卖出去几个,和沅宁料想的一样,若是一开始不辛苦些去县城开拓市场,在镇上根本卖不走。 沅宁在店里守铺子,方衍年便出门找了先前给他们介绍铺子的房牙子,打听了下买奴仆的价格。 第127章 这房牙子也见识了他们二人的本事,倒是对方衍年十分热情,扬言可以给他们介绍靠谱的人牙子,也有牙婆,想挑小工或者丫鬟妾室的都有门道! 一般人牙子手里男女都有,但男性更多,主要是在互市等着主人家去挑选。而牙婆因为是女性,能够出入内宅,多是把人带上门供主人家挑选,手里头的女子哥儿更多,还能撮合妾室。 后世的很多人对妾室有误解,其实从妾这个字就能看出两分端倪,“立女”,吃饭的时候站在一旁服务主人家的,历史中的某段时期,妾还指的女奴,足以见得妾室的地位。 方衍年连忙摆手,他是买奴仆回去干活儿的,到互市挑人就行。不说他是在一夫一妻制的社会长大的,古代也是一夫一妻制啊! 所谓三妻四妾,三妻指的正妻、平妻和下妻,可除了正妻,另外两个也是换了个名字的妾室,根本不存在娶多个妻子的情况,皇帝都只有一个正室呢! 妾室也不是想纳几个就纳几个,跟买奴仆、买宅院一样,得身份地位高的人才能纳妾,数量也是限制的。 当然也挡不住有人钻空子,以女奴的身份买妾室回去,牙婆多是介绍这些的,否则买干活儿的仆人,干嘛进内院去,直接到互市(交易市场)去挑不就行了。 今日因为铺面上得有人看着走不开,方衍年原是先来打头阵探探路,结果那房牙子看他没带夫郎一个人来,还要挑个奴仆,一下子就想歪了,一边搓手一边笑。 “老爷您放心!牙婆手里都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哥儿也有……” 方衍年越听越不对劲,赶紧打断:“我不要女子哥儿,我要能干活、能使力气的!” 房牙子也没想到方衍年真是买人回去下苦力的,毕竟力气再大,也不如长得好看的卖的价钱高,先前给人介绍铺子没赚到钱,房牙子还打算从这里揩点油水呢,哪能想到方衍年竟然真是个正经人! 不过也是,家里有那般漂亮能干的夫郎,也难怪瞧不上别的。 就是可怜他的钱啊,又赚不到什么油水了。 房牙子正欲介绍方衍年去互市,却发现一旁的书生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抬头看过去,不知道那天仙似的漂亮夫郎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街头,正抱着手臂似笑非笑看向这边。 方衍年:!!! 这房牙子害我!!! ----------------------- 作者有话说:沅宁:假装生气吓唬一下 方衍年:[爆哭]宝儿听我解释哇哇哇,我没有哇哇哇(哭成唐老鸭) 沅宁:不好,一不小心把人吓哭了,哄哄哦,不哭不哭[摸头] 第67章 这叫慧眼识珠 沅宁其实只听到了一半不到的对话, 对于房牙子的那点小心思,他倒是比方衍年更了解些。 不论房牙子还是牙行,多的是为了赚钱忽悠人的, 他们家夫君有时候的确是有那么一点“不谙世事”, 可沅宁就是喜欢他们家方衍年这般单纯善良的心。 这不, 被房牙子忽悠两句, 吓得语调都拔高了, 多可爱呀。 房牙子为了赚钱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先前想从赁铺子的钱里面捞油水,这回又是想介绍牙婆让方衍年高价买漂亮丫鬟回去。 正是知道房牙子的德行,沅宁看店铺生意也一般,拜托邻居的婶子帮忙照看会儿, 便过来同方衍年一同挑人,哪想就撞见这一幕。 可即使没有听到方衍年的回答, 沅宁也十分相信方衍年的为人。 怎么说呢? 其实张紫苏除了个子高挑些,人也是长得好看的,手脚麻利性格也好,但因为跟他走得亲近, 方衍年连人家哥儿的醋都吃。 虽然方衍年并没有在他面前发誓自己这辈子只对他一人好, 但有时候聊到妾室或者那些抛妻弃子的……渣男? 对,渣男, 方衍年还给这些人起了个难听的绰号。 比起对天发誓,沅宁更相信这些平日里本能流露出来的态度, 他知道方衍年不仅嫌弃那些妻妾成群的男子,对那些于妻子夫郎不忠,甚至欺负、虐待妻儿的男子更加鄙夷,向来不屑与之为伍。 沅宁丝毫不怀疑自家夫君的为人, 连这点小事都不信任,又怎么能相携走完一生? 偏偏方衍年担心他误会,一脸快要哭了的表情,沅宁走过去摸了摸方衍年的脸,将人安抚下来。 “我请了隔壁婶子帮忙看店,过来陪你一起挑人。” 只一个动作,一句话,方衍年就知道宝儿并没有误会他,这样的信任让他整颗心都涨涨的,恨不得抱着他们家宝贝狠狠亲一口。 他们家宝儿就是最好的!!! 两人手牵着手没有半分龃龉,倒是让房牙子有些无地自容,收起了那些花花心思。 在如此坚固的感情面前,一切撬墙角的行为都只会是跳梁小丑。 镇子的地界小,牙行也就那么两家,即使有熟人带过去,也说不准是杀熟还是避坑,还得自己擦亮眼睛。 方衍年也是第一次买人,正规场所,官府备案的,用于买卖的奴仆倒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般脏兮兮的,毕竟是买回去干活的,奴仆和商品一样,至少表面得看得过去。 更何况,也只有干干净净的,买主才会挑选,否则谁会愿意花几两银子买个乞丐回去? 只是这些奴仆,虽然不至于衣不蔽体,却也面黄肌瘦的,显然是饿不死就凑合养活的状态。 沅宁和方衍年一出现,就有好几个人看过来,瞧他们这一身干净得没个补丁的新衣服,还自带一股子书生气,好几个奴仆都立刻直了直自己的背,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 也有人脸上带着麻木,即使人牙子走到面前了也没什么反应。 如同商品一般供人挑选的奴仆,从牙都没长齐的七八岁孩童,到三四十岁就满面风霜鬓间斑白的婆子,应有尽有。 人牙子对二人的要求进行了一番详细的询问,忽略掉性别方面的要求,将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女孩给叫了出来。 小姑娘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脸却干干净净的,显然没在牙行待多久。 方衍年刚要皱眉,就听人牙子解释:“不瞒您说,这丫头以前也是正经农户家的女子,但父母过世没了家业,自卖到牙行,干活是个利落的,身世也干净,看老爷您是个读书人,买这样的婢子回去,用着也安心不是。” 方衍年打量了一眼,小姑娘相貌平平,手脚也生得大,的确是很典型的农户家能干活儿的姑娘,只是他不相信牙行的人能这么好心,更何况他也不太想买个女子回去。 倒不是方衍年小看女性,只是他的三观让他不太习惯差遣女性干重活累活,虽然客观上来说,他更应该雇佣女性给她们提供就业机会…… 可他买人回去大概率是要干体力活儿的,若是买个端茶递水的丫鬟,方衍年倒不介意请个女佣,但要是让小姑娘干苦力……那不是将他的良心放在火上烤么。 “方才我已经说了,我家在乡下,这次来挑人,并非是选端茶递水的丫鬟,而是要能下苦力的男子,还麻烦……” 方衍年的话刚说到一半,小姑娘扑通一下就给他跪下了,那声音听得人都牙酸。 沅宁赶紧上前把小姑娘给扶起来,但这丫头比他还小几岁呢,却跟个秤砣似的,牢牢趴在地上拉都拉不动。 “求老爷夫郎给我一个机会吧,体力活我也做得,我能吃苦的,若是买了我回去我好吃懒做,夫郎自是可以把我退回来,不收钱的!” 一般来说,买回去的奴仆有三天左右的试用期,若是看不上,自可以付人几日的工钱,退回牙行重新选。 这丫头是个有眼力见的,看方衍年态度坚决,而沅宁几乎没说过几句话,又见这小夫郎面善,应该是个心软的主,便是求沅宁把她给买回去。 倒还挺聪明。 沅宁其实还挺会挑人的,从人牙子把这小丫头牵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细细打量过一番了。这姑娘手上长着茧,精神头也不错,一双眼睛很是清明,却不是一副爱算计和刻薄的面相。 沅宁没学过看面相,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但凡他第一面觉得这是个怎样的人,后面相处下来都不会差太多,他觉得这个小姑娘还挺合他眼缘的。 不过,合眼缘是一回事,从他兜里掏钱又是另一回事啦~ “你先起来,我有话要问你。” 听到沅宁的话,小丫头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免得给他留下不听话的坏印象。 越是接触,沅宁就对这姑娘越满意,进退有度,能听进去话,这很好。 第128章 “你今年几岁?家里原有几口人?家里的族亲呢?” 小姑娘被问到,有些面露难色,倒是一旁的人牙子脸上的表情有些崩裂,显然没想到沅宁这么快就问到了关键的地方。 “我、我今年十二岁……家住临县的桃花村,家中原有四口人,父亲进山拾柴火的时候遇见了狼,母亲去找父亲就再没回来……家中还有个……弟弟……” 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小,却并没有对沅宁有任何隐瞒。 其实沅宁从进来起就注意到了,这群奴仆里年纪最小的小男孩儿,只有七八岁大小,却和这个姑娘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姐弟。 “后来我们家的屋子田地都被三叔家侵占了,说是卖钱请人进山中将爹娘的尸身寻了回来,又立了冢,家里的银钱都花光了,我和弟弟实在无处可去……” 若是进了牙行,像他们这种干净清白的姑娘,倒是能卖出不错的价钱,而放任自己流浪的话……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女乞丐。 小姑娘实在没有办法,才将自己卖到牙行,可却还是遭到了人牙子们的哄骗,将弟弟也卖了进来,人牙子们答应她,会将她和弟弟卖到同一户人家,可是那些来买奴仆的,一看她还有个那么大点儿的弟弟,当即就连她也不买了。 弟弟年纪太小,还正是该读书的时候,这认字是每个男子强制执行的,所有适龄的男孩都得送去上学,若是买回去,不仅要支付月钱,还要供着这小孩儿读一年的书,那不是纯亏本的买卖吗? “求夫郎您行行好,我弟弟很便宜,不用月钱的,他吃得不多,也能帮着家里干活!”小姑娘见事情已经瞒不住,便开始向沅宁求情,“我们两姐弟都是农家出身,不论打猪草还是放鸡鸭,养苗捉虫,我们都会做!” 先前来挑奴仆的人家,基本上都是镇上或者县里的大户,挑这种农家丫头回去,还要重新教不说,小姑娘会做的那些对于城镇人家来说,也派不上用场。 什么洗衣割草的,任何人都能做,即使会也加不上什么价钱。 沅宁没说同意,而是转头问人牙子:“这丫头身价几何?” 听到沅宁只问她的价格,小姑娘眼中的光都黯淡下去了,即使弟弟不要月钱,却也不能像个成年男子一样干活,还要花好几两银子才能买下,毕竟是个男孩儿,价格不比她这个女娃便宜。 “夫郎在老三那赁过房子,我也收你个实诚价,这丫头您给五两银子就能带走。” 五两银子,买个好手好脚能干活儿年纪的丫鬟回去,还真不算乱叫价。 毕竟是个丫头,年纪也小,又没个别的手艺,顶多值得起五两银子。 “贵了。”沅宁想也没想就说道,“丫头又使不动力气,我也就看这小孩儿还算机灵,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你给个实诚价,便宜些,我把她弟弟也买了,免得放你这儿也是继续吃口粮。” 沅宁的话让原本底下头已经认命的小姑娘脸上重新燃起了希望,那双不算漂亮却干净的眼睛瞬间被泪水浸湿,却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依旧是低着个脑袋,做出一副自己很不值钱的样子。 可真是好聪明的小姑娘,沅宁不禁在心里感叹。 那人牙子一听沅宁打算把姐弟俩都买了,当即眼睛都亮了亮,把那小男孩儿给牵过来,掰开小家伙的牙口给沅宁瞧。 “咱家是实在人,您看看这牙口,还没换完牙呢,长得多结实啊!”人牙子说着,将小男孩儿的袖子捞起来,“瞧瞧这胳膊!生得可有力气!” 说着,又拽着小男孩儿走了几步:“腿脚也没问题!” 一旁的方衍年对于人牙子这种把人当商品介绍的模式感到十分不适,眉头都跟着皱了起来。 那人牙子也知道方衍年才是最终拍板付钱的人,可抵不住这小哥儿心软,愿意把人买回去啊,一把就将小男孩儿拽到了沅宁面前。 “夫郎您看这孩子,也机灵着呢,还是个男娃!今后喂两年,绝对也是个劳壮力!” 沅宁面上依旧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两年?这孩子今年几岁?” 人牙子的笑容僵了僵:“不敢欺瞒老爷您,虚岁也有八岁了,村里的孩子,这年纪也能下地干活了!” 这话说得倒不假,他们家的小侄儿年纪更小就已经会帮着做家务了。 “这样,这孩子没病没伤的,原本也要卖五两银子,您姐弟一起带走,承惠九两银子。” 沅宁拉着方衍年扭头就要走。 这回倒是方衍年有些犹豫,这两姐弟,看着真有点儿可怜。但方衍年知道他们家宝儿心软,这是讲价的基本套路呢,因此也毫不犹豫地跟着转身就走。 “哎哟我的老爷欸!”人牙子赶忙上前来拦住,“您要是觉得贵了,这不是还能商量的嘛!” 人牙子是真怕沅宁走了,将这两姐弟买回来也有些日子了,除了给口饭吃,这些奴仆也干不了多少活,还得花钱养着! 那丫头倒是不愁卖,便宜点儿就搭出去了,可那小子是真不好卖,这么半大点儿孩子,谁会买回去当这个冤大头嘛! 好不容易遇到个愿意一口气将两人都带走的,人牙子当然要挽留了,否则就算丫头卖出去了,那小娃儿也卖不掉,若是养死了,他们是正规牙行,官府管着的,到时候可是会吃官司的! 总不能真养个几年再卖吧,他们又不是善堂! “不是我嫌价贵,是家里没这么多银钱,今日本来只想买个壮力的,现在却要买两个小儿回去,还什么都不会,咱家还是揣上银子到别处看看吧。” 人牙子立马陪笑:“壮力咱们这也是有的呀!但夫郎您也知道,壮力可不便宜,尤其是男丁。” 人牙子指着人群中其中一个青壮,也不知道这般年纪轻轻,手脚健全的男子怎么会出现在牙行,若是灾荒年间,活都活不起了,倒是还有不少青壮流离失所被迫卖到牙行,可这些年过得都是好日子啊? 别说不见天灾,就是税收也一年低过一年,牙行里的青壮?怕不是懒汉就是身上有什么隐疾。 就这不确定是不是表面光鲜的青壮,在牙行都能卖到十两银子的价格,毕竟是能出力气的就是比会点儿小手艺的丫头价格都贵。 虽然也能讲价就是了。 沅宁摇摇头:“您不给诚心价,我也不好继续耽搁您时间了。” “哎哟,老爷怎么能这么说呢!要不您给个价?” 沅宁总算听到人牙子松口,他也跟着狮子大开口:“咱今日出来,只带了六两银子。” 人牙子:“……” “夫郎老爷,砍价也不是这么砍的呀……!” 沅宁二话不说就又要走,人牙子一边拦,一边还价。 “老爷您就再加点,六两银子,都不够咱把人买回来的。”人牙子这又是说的假话了,这两姐弟他给买回来,总共花了不到四两银子,就是养了几天,那卖六两也绝对不会亏。 “多不了,我们家也是做小本生意,拿不出来这么多钱。”沅宁态度坚决,一文钱都不肯多。 “这这这,老爷啊,咱们可是正规牙行,人买下来要去衙门里登记的!光是办手续都还得花销呢。” 沅宁站定,人牙子一看有戏,连忙比了两根手指头:“您一人给我添一两,八两银子带走,真是不能再低了。” 沅宁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两姐弟,叹气摇了摇头:“只最多给你添一两,而且今日还给不出来,得回家凑一凑,三日之后若是人好用,便把这两银子给你补过来,去官府办手续。” 人牙子还犹豫呢,沅宁都不给他考虑的机会,抬脚又要走。 “唉……好好好!真不愧是开铺子的夫郎,还得是您会做生意。”人牙子赶忙将两姐弟给拉过来,生怕沅宁又反悔。 人多在他这牙行养一天,就要多花一天的银子呢,人牙子是真怕这两姐弟卖不出去! 当初是看这两人便宜,才给忽悠着买回来,哪里想到镇上的人这般精明,年纪大的卖不出去,价格贵的也卖不出去,就连丫鬟都没几个人愿意买,还是因为镇上能考上功名、家里又有几个小钱的人太少了。 人牙子只想早点把这两姐弟给卖出去,因此被沅宁狠狠压了价,也只能忍痛卖了。 两个人才赚三两银子,唉! 签好了临时的契据按了手印,把手头的六两碎银交付了,沅宁就可以把人给带走了。 第129章 那人牙子看沅宁拿出来的碎银加铜板一大把,数了好一会儿才数清,用秤称量完,真是一个字儿都没多给,也相信了沅宁说的话,确实没多的银钱。 说这两口子家里穷吧,人家又买得起奴仆,而且还有买奴仆的资格。若是说人家家里有钱吧……连六两银子都是东拼西凑,怕是俩姐弟买回去,第一个月的月例都发不出来。 但人牙子可不会管这些,反正他是把这烫手山芋给丢出去了。 沅宁将姐弟俩的身契给收了起来,这薄薄两页纸,就买了两个人的一生,区区七两银子,便让他们失去了一辈子自由,着实让人有些感慨。 他们带着两姐弟回到铺子的时候,帮忙照看店铺的婶子正坐在铺子门口打络子,见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忍不住询问是不是乡下来投奔的亲戚。 沅宁打着哈哈将话题给糊弄过去了,也没说姐弟俩的具体身份。 刚到镇上就开了铺子,还说那些松花蛋一枚只赚一文,要是这么快就买上奴仆了,一直以来立的口碑不就崩塌了么? 还好那两姐弟也聪明,弟弟没有姐姐的允许从来不会开口说话,姐姐也机灵,沅宁说什么,她就在一旁跟着点点头。 真是越看越让人喜欢。 沅宁觉得自己运气是真好,竟然只花了一个人的契钱,就买下了这么聪明的两姐弟! 他还是觉得买奴仆还是得年纪小些的好,自己亲手带起来的,用得更顺手,也更值得信任,年纪太大的,总没有自家养大的用着安心。 沅宁送了帮忙看门的婶子一枚松花蛋,便和方衍年一起将铺面给关了,左右也没什么生意。 两姐弟手脚勤快,眼睛里有活,就连关门的活儿都抢着做,倒是懂事得令人心酸。 一路上都没和这俩孩子说话,直到领回家去,一家人才惊讶。 “怎的买了这么小的两个孩子回来?” 两姐弟一听这个话,难免显得有些局促,他们知道自己年纪小,会的也不多,大多数买回去想要直接能干活的人家都看不上他们。 “人是小了点,但是聪明,两个人也才花七两银子。” 姜氏倒吸一口冷气,七两银子……说贵吧,对于农户人家来说确实很贵,怕是辛辛苦苦地里刨食十年才能攒下来。 可若是说便宜,七两银子能买两个人的身契,还是无病无伤的农家孩子,甚至有个男孩儿,怎么也不算贵。 “怎的这般便宜?莫不是有什么……”除非老弱病残,否则牙行的人怎么会这么便宜就卖了?这价格即使放在灾荒年间,都是没这般便宜的。 “说是什么都不会……”沅宁看看那丫头,“说说吧,都会些什么?” 原来这夫郎竟然知道她说谎了! 小姑娘很聪明,从最开始就和人牙子说了谎。她知道自己带着弟弟,肯定卖不出好价钱,若是会的越多,卖的价格越高,就更卖不出去了。而且身上的手艺越多,越容易被卖去当妾室…… “我……我洗衣烧饭都会,也会补衣服、打络子,捉虫养鸡鸭和沤肥挖野菜都能做……” 这可把姜氏给惊讶坏了,这小丫头竟会的这般多呢! 尤其是烧菜和打络子,这可是手艺活儿,若是这小姑娘告诉了人牙子,她就决计不会是五两银子的价格,甚至单她都能卖个七八两。 那些买奴仆的,肯定乐意买这样一个会做事的丫头,可都花了这么多银子了,还会把她弟弟给买下么? 当然不会,他们作为“商品”,没有挑主人家的权力,也只有价贱这一个优势,才能让人把他们两姐弟都买走。 若是会得多了,人牙子自然也不会叫这么便宜的价。 好聪明的丫头!沅家人忍不住想,他们宝儿可真是慧眼识珠,竟能挑回来这般聪明能干的人儿,还只花了七两银子! 一家人围着两姐弟说话,正要问名字,就有村里好事的凑过来问。 “老远就看着你们家带了两个孩子回来,这是……?” 沅宁心里头给人补了句:闲得慌才来管人家的闲事。 面上却笑着回答:“衍年家的远方亲戚,父母没了来投靠衍年的叔伯他们,这不是人家都不收,就牵到咱们这儿来了。” “真是造孽哦——” ----------------------- 作者有话说:宝贝们中秋节快乐呀[加油] 第68章 丰收! 两姐弟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农家的孩子, 虽然和方衍年一点也不像,但村里人谁家买过奴仆,自然也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那婶子感叹了几句俩孩子身世可怜, 却没有更多的表示, 毕竟再多说些就得自己那点东西出来送给俩小孩儿了, 她可舍不得。 又闲扯了几句之后, 眼见话题不对, 妇人就匆匆离开了,生怕被俩小孩儿缠上似的,却扭头就找其他人说了这事儿,不出两天时间,全村都知道沅家二房来了俩投靠的穷亲戚, 还是小孩儿。 大的那个叫二丫,小的叫三顺子, 不姓方,就留在沅家二房这头吃住,帮着家里干活。 俩孩子挺老实的,没有什么小偷小摸的习惯, 村里人帮着搭把手, 在沅家后院起了个木头棚子,这家出两块旧布头, 那家送两个豁了口的碗,倒是凑合着让俩孩子安顿了下来。 若是换到别人家, 有亲戚过来投靠,又不是自家亲戚,谁会管这些。 但沅家二房不同啊,自从人家开始收鸭蛋之后, 家里养了鸭子的日日都能有几文钱的进账,就跟佃户会给地主送蔬果一样,沅家二房天天收他们的鸭蛋,受过恩惠的也多少拿点家里用不上的东西过来表示表示。 三三两两的一凑,沅家二房的好日子其实也没过太久,家里还什么都缺着呢,俩小孩儿也就先凑合着用方衍年先前淘汰下来的那几件衣裳,改了合身的衣裤。 夏天到了,睡屋子漏风的草棚还更凉快些,衣服裤子也都是短打,只给两姐弟各制了一身长的,左右接下来几个月也用不上。除此之外,就连床也是随便搭了两块木板,上面多铺了几层厚实的稻草,又编了张新的草席,这就是两姐弟的床。 至于被子,那是没有的,如今天气热,也盖不得厚重的,一人一张旧毯子就能凑合。 “条件是差了些,但家里暂时凑不出来多的,先委屈你们两姐弟一段时日,等过段时间再慢慢给你们换好的。” 沅家人都实在,给俩小孩儿住这般简陋的屋子,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 然而这条件其实也不算差了,起码有单独的屋子,有草席,有厚厚的稻草睡觉的时候不会硌得骨头疼。 再说了乡下的孩子皮实,沅宁那样得垫几层褥子睡觉的人并不多,很多人有张床板就能凑合。 沅家给两姐弟的住宿条件,可比村里一些佃户都好些了,起码一人都有几件衣裳换。佃户家里的孩子恐怕几个人只能凑一身完整的衣裳,在家都是光着屁股跑,谁出门谁穿衣服,衣服还都是破得到处是洞。 得亏他们这里冬天不下雪,不然得多少人被冻死在草棚里,简直难以想象。 两姐弟一点儿都不挑剔,沅家人给他们的安置条件比在牙行里住的都好。 他们在那儿只能睡大通铺,脚都伸不直的床,横着睡十来个人,全都挤在一起,连床毯子都没有,房间也又潮又湿,没有窗户,相比起来这个临时搭起来的屋棚,已经很让他们满足了。 主人家愿意用七两银子将他们姐弟都买走,还给他们两人每个月一共三钱银子的月例。 二丫知道,她这什么都不会的小丫头,就算去大户人家当粗使丫鬟,被一群大丫鬟和婆子们欺负干最脏最累的活儿,都只能拿两钱银子一个月,这是同在牙行的一个老婆子同她说的。 至于她弟弟,还没有这家老爷的小侄儿个头生得好,根本干不了活儿,却还是多搭了一钱银子。 他们还可以和沅家人一起吃住,天天都有油水的日子,即使是卖去大户人家,也是过不了这么好的! 两姐弟十分感恩把他们买回来的两位老爷,生怕没了这样的生活,从被买回来的当天起,就恨不得见着活儿立刻跑上去抢着做,连三顺子都不例外。 “你们不用这般拼命,只要把咱家当成自己家一样,今后好好维护,也好好把身体养起来,才能更好地帮助到老爷们。” 即使知道两姐弟心怀感恩,但人心隔肚皮,沅宁选定这姐弟俩,不仅是因为两人聪明,也是因为他们年纪小。 一些观念必须从小就开始植入,例如培养他们维护主人家的习惯,这样今后在面对诱惑的时候,才不会轻易背主。 第130章 另外,即使很同情两姐弟的遭遇,但也不能真的把他们当成“亲戚家的孩子”来养,私底下还是要让两姐弟喊“老爷”,让他们记住自己的身份。 这点方衍年尤其有体会,并且非常支持,毕竟他就深受其害过,家里请的保姆分不清大小王,把自己当主人,拿着高额的工资虐待他……他可不想花钱养出那样的白眼狼。 姐弟俩的身契是和沅宁签的,因此唤沅宁为老爷,方衍年为大老爷,至于沅家其他人就没那么多讲究了,长辈是伯伯伯娘,然后就是跟着沅宁喊大哥大嫂以及侄儿,在外人面前,就喊方衍年表哥,沅宁哥夫。 领回家里三天时间,两姐弟的表现都不错,私底下和有外人在的时候都分得很清楚,干活也着实麻利,除了不能像男子那样下地种田,家里的家务活儿基本都能被两姐弟给包揽了。 除了烧菜不如阿娘和大嫂做的好吃,主要是二丫不敢放油放盐,也不怎么会做肉菜,但凡在家肉眼可见的活,都被两姐弟包完了。 姜氏和田氏倒是不想俩孩子这般辛苦,可她们一插手,两个人就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生怕做得不满意被主家辞退,最终只能放手让他们去做。 闲下来的姜氏和田氏,除了每日做饭和打猪草回来,基本就没什么别的事情需要忙活了,即使天天洗上百个鸭蛋做成松花蛋,也不觉得累,不仅能抽空做做绣活和打络子,还能有空研究一下吃食,日子别提多松快了。 这有人帮着干活儿的日子,还怪享受的呢! 三日时间一过,沅宁就带着两姐弟,去镇上交了最后一两银子,并且办完了所有的手续。 这几日陆陆续续又收到了一些想买松花蛋的定金,不仅有县城的,还有其他村镇、临县的订单。 最开始预定松花蛋的酒楼,也不到三天就又跑了一趟铺子,这回就不是两百三百枚的小打小闹,动不动就预定个五六百甚至上千枚。 松花蛋在县城可畅销,毕竟县城住着上万人呢,每日消耗个几百枚都轻轻松松。 沅家不得不扩大收蛋的范围,从本村临近的两个村子,一直到所有一个时辰脚程能走到的全部村子,一日就要腌制四五百枚,就连家里腌蛋的缸子都换成了更大的。 这下,买两姐弟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要不是两人勤快,这活儿怕是天亮都做不完,当然,带来的收益也是巨大的。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不仅把里正家欠着的银钱给还上了,还余出了二十几两银子! 二十几两啊!除了买地的时候向里正家借的,沅家人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银子!再加上家里原本的十两兑票,以及木匠那里收回来的十两,七月半的时候,沅宁直接去县城的钱庄兑了一张五十两的兑票! 如今家里一张五十两的兑票,一张十两的兑票,散碎的银子拿去重新装点了铺面,还要留一些收鸭蛋的钱,沅宁拿着八两银子敲开了里正家的门,趁着秋收之前,先还了第一笔。 财不露白,他们花了不到两个月就赚了近五十银子的事,还真不能让外人知道,因此沅宁只拿了八两银子的零头去还了里正。 与此同时,因为松花蛋刚上市的第一批热潮已经过去,沅宁渐渐收紧了收蛋的数量,减少了一些距离他们村太过偏远的村子的收蛋数量—— 若是愿意将新鲜的鸭蛋送过来,他们还是会收的,只不过不会去太远的村子收了。 如今铺子里一日的松花蛋销量基本上平均在三百枚左右,这还是天气炎热松花蛋比较热销的情况下,等到了冬天,凉菜就没那么好卖了,销量自然也会下降。 不过冬天的时候鸭子下蛋不勤,倒是也都跟得上。 上个月之所以这么忙,一家人鼓足了劲存下了足足一万枚松花蛋,就是因为—— 该到秋收的时候了。 沅家的田地不算多,但秋收的时候也很忙,这十几天的时间几乎得全家出动,还能把人累得不成人形。 他们这地方种的是早稻,三月播种,七月下旬就可以收割了。 沅承显和沅令川两父子日日都守在稻田边上,恨不得帮着稻子灌浆,等稻穗脑袋一垂,剥开谷壳一看,白白胖胖的米粒饱满圆润了,立刻就得收割。 沅家有三亩六分的田,加上方衍年的一亩八分田,今年光要割的稻子都有将近五亩半。 别看这五亩半听起来少,用后世的单位计算,差不多三千六百平!这年头又没有收割机,都是农人们下田一把一把将水稻收割下来,打成捆,将谷子摔打脱粒,晾晒脱水之后,还要用碾子把谷壳分离,最后将米粒挑出来。 沅家二房的田地伺候得好,谷子熟得也最早,今年家里人多,全家人齐上阵,两人割稻子,两人跟在后面打谷子。 打下来的谷子要即使用背篓背回家,放在院子里晾晒,还得勤翻动。若是看到天阴了,还得立刻将晾晒的谷子收起来,以免淋了雨,容易生霉或者发芽。 沅家二房因为要做松花蛋,对于秸秆的需求还挺大的,早早就放出来话,若是打完谷子家里有多余的秸秆,可以拿到沅家换钱,晒干的秸秆十斤能换一文钱! 村里人可一点不眼红沅家二房挣钱,人家挣的都是辛苦钱,有时候天黑都还能看到他们家还在洗鸭蛋呢。 更重要的是,沅家二房赚钱也有记得带着大家一起赚,今年光是卖家里的鸭蛋,村里就有人卖了上百文,现在没什么用的秸秆人家沅家二房也愿意花钱来收! 对于村里人来说,稻杆的用处并不多,顶多捣碎了混合鸡鸭的粪便用来堆肥,要么就是留着冬天没柴火的时候烧。 可是秸秆烟大,也不怎么经烧,他们这里靠山,附近野山也多,柴火是不缺的。要么就是拿来搭棚子或者垫床铺,那能用得了多少啊? 他们这又不养牛羊,家里的畜生也不吃这个,有时候家中柴房堆不下了,很多人家都会把秸秆晒干了直接在地头烧掉。 如今沅家二房竟然要收秸秆,还是用这么高的价格!要知道一亩种稻谷的水田,割下来的秸秆能有上千斤!虽然晒干之后会变轻,那也差不多有六七百斤了,十斤换一文钱,一亩地的秸秆不就能换六七十文?! 六七十文呐!!! 如今谁家没有几亩田地,若不是里正出面来劝,得留一些下来堆肥,否则来年长不出好谷子,一些人家恨不得将秸秆全都卖给沅家。 今年天气不错,是个丰年,等沅家将谷子都收割下来晾晒好的时候,村里的大多数谷子都熟了,人们也忙碌起来。 一连打了五天的谷子,才将家里的几亩地全收完,晾晒好,沅家人坐在屋檐下,守着院子里晾晒的谷子总算喘上口气。 这秋收一点儿不比前些日子囤松花蛋轻松,还都是力气活儿,得亏他们家青壮多,就连沅令舟都从山里回家帮忙收谷子了,这才用五天的时间把所有的稻谷都从稻穗上收集起来。 新买来的姐弟俩也没闲着,他们力气不大,便帮忙捡稻田里零落的谷子。 打谷子的时候要用到比膝盖高些的长方的木斗,将稻穗割下来之后一拢拢地丢到田里,另外两个人拾起稻穗,往那木斗的边缘摔打。虽说成熟的稻谷很好脱粒,但也得把稻穗抱着举过头顶再摔下,这样只需要摔个四五下,就能把所有的谷子都摔进木斗里。 而木斗里不仅会掉一些草叶进去,因为木斗不够高,还会有稻谷跳到木斗外面,今年方衍年支着几根杆子,给木斗上头围了一圈干草,虽然跳到木斗外面的稻谷少了许多,但也有干草挡不住的,还是得从地里把谷子拾起来。 沅家二房这法子倒是很好用,不少人家都提前将自家的木斗给插了杆子弄成这样式的,秋收那般累,能少做点儿活谁不乐意? 还得是方童生的脑子好使,竟还能想到这样的法子。 因此村里大面积秋收打谷子的时候,田间地头的木头都围上了个大大的干草“尾巴”,这场面别提多有趣了。 趣事儿还没完! 沅家那水碓,自从装到溪水边之后,就已经有不少人去借过了,如今村里也安装上了水碓,大家再也不用愁秋雨到来之前赶不及碾谷子了! 不仅谷子打得快,还轻巧,就连家里的小朋友都能把谷子碾出来! 然而最让人新奇的,还是沅家姑爷弄出来的那个什么……谷风车。 方衍年也没想到,他曾经到古镇游玩的时候,见到后世这片地方的人,家家户户都有的东西,这个时代竟然没普及。 不过也正常,谷风车虽然在上千年前就已经被古代劳动人民给发明出来,但普及得并没有很开。也就近些年南方地区生活越来越好,种的稻谷越来越多,像以前那样将脱壳的谷子放在团箕里抖动,利用风将谷壳吹走的办法,已经无法满足人们的需求,这才渐渐有人将这种古老的打风车给翻出来。 第131章 方衍年恰好,在某年夏令营体验的时候了解过,如今稍微和沅令舟、木匠那头一商量,就把封闭式谷风车给弄出来了。 以前的谷风车可没这封闭式的好用,不仅有吹风的档位可以调控,稻壳也不容易乱飞,方衍年还悄摸着给他二舅哥上了点儿物理课。 如今崭新的谷风车做出来,还是老价格,二十两银子把图纸买给了木匠,不过这谷风车一个村子有一台就够了,听着不怎么赚钱,可谷风车和水碓不一样,他不需要水流,一个人就能操作! 家里晒干之后用水碓碾过的谷子背回来,便可以用院子里的谷风车分离稻壳,村里不少人都忍不住过来看稀奇。 只见方衍年把碾过的谷子从谷风车上方的木斗倒进去,调整了出风口的档位,随后转动把手,那谷物就哗啦啦地往下掉。 然后,白花花的、圆润饱满的白米就从侧边的管子掉出来,落进下面的箩筐里,而正面更大的风管,吹出来的便是更轻的谷皮、秕谷。 沅家种的谷子好,秕谷少,大部分都是饱满的大米,那又白又干净的大米,随着谷风车的转动散发出阵阵香气,简直让人心驰神往! “这可真是太神奇了!” 四周过来围观的村里人忍不住感叹,方童生这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怎的这样聪明? 方衍年也不邀功,这谷风车天工开物里就有记载,他不过是照着“抄”下来,又稍稍改良了一下罢了。 将第一遍最好的大米给分离出来之后,又把一箩筐掺杂着秕谷和谷壳的部分重新倒进最上面的木斗里,然后调整档位,这次,侧边流出来的就是相对较重,但是并不饱满的秕谷,而最轻的谷壳依旧是从前方被吹出来的。 只需要把谷子从最上面的木斗倒进去,一个人就能轻松将白米、秕谷、谷壳全部分离出来! “不止如此,就是油菜籽这些也可以分离。” 王木匠一听,那感情好啊!这就做一台拉去油坊卖,一定能卖出不错的价钱! 沅家这五亩四分地,今年打出来的谷子一称,竟然有足足二十一石,可谓是大丰收! 村里其他人看着也艳羡,提着自家种的菜上门,问能不能借他们家的谷风车。 若是有了这个,加上那水碓,今年全村人应该都能在雨水到来之前,将谷子全部打完收起来。 里正看着也眼热,可惜村里的公账上已经没多少钱了,得等今年交完了田税,将公田出的粮食卖了才有进账。 里正原本想先赊着,将谷风车放到村里用,等秋后入账了再把谷风车买下来,沅宁却没要钱,直接将这台谷风车捐给了村里。 今后村里人用村里的水碓和谷风车,都可以花个一文钱半天的来借,村里的公账多了,才能有更多的钱来建设,大家的日子也能越过越好。 不仅里正十分感动,就连村里的其他人也再不眼红沅家二房赚钱了。 人家赚钱是真拿出来给大家一起使呀!所有人都能得到好处,又怎么会说他们家不好呢? 就连秋收后晒的秸秆,也是晒得干酥酥的方便储存,不至于没晒透了放得生霉,也没有将那些树枝杂草什么的混进去充数。 那多对不起他们村的大善人! 村里人都自觉地维护起沅家二房来,若是有人送鸭蛋过来,还给他们指路,而要是有谁敢找沅家二房的麻烦……所有人都会提起锄头过去帮忙! 好不容易忙完,家里都堆上了不少的鸭蛋,沅家人又忙活了起来。 一道惊雷劈开,将天空劈得又高又宽,也劈开了秋日的序幕。 秋雨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下来了。 今年百溪村和临近的好些村子,都用上了水碓和谷风车,秋雨下下来之前,几个村子里的人们就将谷子打完收进了粮仓。 因为下雨,原本的蓝天白云转瞬变得乌泱泱的,压得空气又沉又闷。 村里人抬着小板凳,坐在自家屋檐下,数着落在院子里噼里啪啦的雨水,扯着家常,别提多惬意了。 往年这时候他们怕是还在为着借碾子抢得不可开交,风刚把乌云吹过来,就得急匆匆赶回家,将晒在院子里的谷子给收起来。 今年早早就把谷子打好了,还能闲聊家常,看着雨落享受秋收的喜悦,可真是美滋滋。 沅家人也坐在了房檐下,与其他人家不同,他们还得将鸭蛋给洗出来。 这些日子村里人得空了,帮着他们把方家的宅子重新整理了一遍,打起来一个个棚子,专门用来存放沅家从村里收来的秸秆,都没让沅家人费心,村里的大家伙自觉就搭把手给人将棚屋搭起来了。 毕竟家家户户,只要不是佃户,有点田产的,今年光是卖秸秆就从沅家这边换了上百文钱,搭把手的事情,谁不乐意? 若是人家今年收得好了,棚子搭得扎实一些,明年说不定还会收呢! “对了!”刚将鸭蛋洗干净腌制起来,姜氏还没带歇的,就想起来一件事。 “咱家腌的豆瓣酱,是不是已经能吃了?” 第69章 豆瓣酱 豆瓣酱! 这人辛苦了这么些天, 好不容易清闲下来,田地需要休息,如今除了洗鸭蛋腌制起来, 倒没有别的是去哪个, 大家伙都轻松着, 自然就想吃点好的补贴补贴。 这么些天过去, 先前那霉豆瓣喂的鸡鸭也都还活着, 想来应该出不了大问题,今日闲下来,时间也发酵够了,当然是得打开来尝一尝。 今年地里种的豆瓣不算很多,晒干之后只有十几斤, 不过加上辣椒生姜等调料,也足够填满一个五十斤的坛子。 辣椒、生姜、花椒、香油这些混合在一起, 味道本就不会差,再加上那用香料水泡过的霉豆瓣,在封坛之前,味道就已经很好闻了, 等发酵融合了一段时间, 再次打开坛子是,那股子霸道香辣的味道, 直接冲入每一个人的鼻腔,光是闻着味儿, 舌头底下就忍不住一个劲分泌口水。 香啊,太香了!都不敢想象,这豆瓣酱要是下锅那么一炒,还能香成什么样! 眼看着腌制出来的豆瓣酱没有再生别的霉点子出来, 味道也是香的,姜氏和田氏一颗心就放回了肚子里。 她们其实也没底,原本是打算多做几种味道来试试看的,结果当时家里急着泡松花蛋,也没有多余的坛子,再加上方衍年也不记得具体的材料,田氏就凭着自己的感觉,多加了些香料进去。 这香料在他们家拿来做菜,在其他人家可都是买不起的“奢侈品”,大多都是可以入药的,但因为他们家用得多,田氏想着加些香料进去,能用不仅味道更丰富,或许还能杀掉他们家姑爷说的那个什么看不见的邪毒。 没想到做出来的豆瓣酱因为这些香料,还展现出了别样的风味来。 经过腌制浸泡过的豆瓣不再像霉豆瓣的时候那般干硬,口感像是煮烂了的豆瓣汤里的豆瓣,稍微用力就能嚼碎,却没有煮豆瓣里沙瓤的口感,尝着很奇妙。 “这豆瓣酱不仅可以直接拌饭、下馒头,还能超香了之后当调料,荤素都能加一勺进去,香而不辣,尤其是炒回锅肉,下一把蒜苗进去……” 方衍年回想起来后世在川渝地区吃的回锅肉,除了豆瓣酱,里面的豆豉更是比肉都好吃。 干豆豉、水豆豉、红油辣椒豆豉…… 光是豆瓣酱都这么香了,沅家人听着这姑爷的描述,忍不住都吞了口唾沫。 那得多好吃啊! “说来这豆豉也是皇家贡品,若是咱们自家研究出来了……” 岂不是又能像松花蛋那样,大赚一笔了?! 可惜,和豆瓣酱一样,方衍年依旧只知道个大概,并且比豆瓣酱的制作过程了解更少,只能同姜氏和田氏描述成品是什么模样。 豆豉和豆瓣酱同样属于霉菌发酵,制作的流程应该差不多,只不过豆豉是用黄豆,煮熟之后不用去皮,还是拿黄荆叶发酵长霉,区别在于,干豆豉是需要搓洗掉霉菌,暴晒之后加入调料进行二次发酵,而水豆豉则是加入辣椒、姜蒜以及煮豆水…… 姜氏和田氏一听,就觉得不太对劲,但自家姑爷又没真的做过这些,于是决定照着最终的成品的形容,自行调试。 豆瓣酱成功让她们获得了自信,连豆瓣酱都能做出来,和豆瓣酱差不多的水豆豉和干豆豉、以及那个红油辣椒豆豉,她们还能做不出来么? 反正秋收之后,天气凉快下来,最是适合发酵,而且家里多了两口人能帮忙,农闲的时候就更有时间慢慢研究了。 可惜……往年的这时候他们家确实是农闲的,可今年不同了。 今年家里又买了一块地,地里的番薯要等秋日过去,天冷之前再收获,这样番薯能够积累足够多的糖,吃起来才甜,肉也更厚。 第132章 至于地里的其他地方,早在秋收之前,沅承显和沅令川就将黄豆给种下去了,虽然秋播得防涝,但那片地本来就是荒地,还是沙土,根本存不住水,不用太担心雨季水涝的问题。 而空闲下来的田地在秋收之前就已经放干了水,方衍年便建议可以试试稻油轮作,简单来说,就是春夏种水稻,秋收之后种油菜籽。 方衍年对于这种一年两熟的模式印象还挺深刻的,因为每年春天一到时间,川渝地区的文旅就会发各种油菜花打卡的照片,说明这个地方很适合稻油轮作。 除了油菜,也可以春夏种水稻,秋收之后种冬小麦,也能够实现一年两收,让地不用闲置放在那儿。 至于肥力的问题,除了人工肥土,还能一年冬天种油菜,第二年冬天种紫云英,也叫绿肥。 紫云英和大豆一样可以固氮肥土,而且还是一种药材,正好他们家还有个大夫! 先前那周大夫搬走之后,村里人就都到沅令舒这儿看病了。因为沅家忙,地方施展不开,里正做主将那姓周的庸医搬走后的房子用公账买下来,借给沅令舒开医馆。 这样医馆就属于村子里公用的了,就算今后医馆空出来,有这样一间不用租赁和买地就能开的药铺,也能够吸引一些游医过来落脚当大夫,村里的钱当然要用在这种地方。 当然,正是因为买下了医馆,公账上的钱才捉襟见肘的,连谷风车都买不起。 秋雨绵绵的,一家人刚把豆瓣酱给打了一碗出来,还没下热锅,沅令舒就打着伞回家来了。 “刺啦——” 随着豆瓣酱下到锅里,菜油将豆瓣、辣椒、姜蒜花椒的味道激发出来,即使是雨天,那味道也霸道地冲出了屋外,冲到了别人家的院子里。 “阿嚏!”厨房门口围观的几人被这霸道的香味激得挨个打了喷嚏,还有人连着打了两三个喷嚏才停下来。 “什么味道,好香!” 沅家附近纷纷出现了这样的对话。 “沅老二家又做什么好吃的?这么大的雨都挡不住香味。” “这味道,好香!好霸道!” …… 就连撑着伞还没走进院子里的沅令舒都闻到了,他顺着味道走到厨房门口,问:“今日吃的什么,怎么这般鲜香?” “阿娘和大嫂做的豆瓣酱好啦,衍年说炒回锅肉好吃,做别的肉菜素菜也都可以拿来调味。”沅宁同他三哥解释道。 “光闻着就好吃。”沅令舒把伞收起来,放到墙角,“要给张家送点过去吗?” “直接叫紫苏哥过来吃吧?不过这天气走路容易摔着,等会儿留一碗起来,吃完饭和豆瓣酱一起送过去好了。” 一大家子人眼巴巴地守在厨房门口等着回锅肉出锅,除了回锅肉,今天晚上还有两个素菜,也是放了少量的豆瓣酱进去炒的。 大概是第一次尝豆瓣酱的味道,这香味霸道的调料不论炒什么菜出来都是一个味道,一家人吃着却不觉得腻。 “就是豆瓣酱有些咸,吃完饭多喝些水下去,免得肾出毛病。”方衍年提醒道。 这些需要久放的酱料,包括咸菜,本身放的盐就多,再加上发酵过后,更是偏咸,可是少放盐又不行,容易坏,因此只能吃完之后多灌一些水下去,早点将盐分排出来,对身体的损害就能降到最低。 晚饭吃得饱饱的,即使收了餐桌洗了碗筷,豆瓣酱的味道都仿佛萦绕在每个人的鼻尖。 好香啊,真是太香了!味道也很不错! 没想到第一缸就做成功了,沅宁坐在屋檐下看着外面的雨,问道:“阿娘和大嫂愿不愿意今后多做一些豆瓣酱来,反正家里的铺子除了松花蛋和蒜油,也没别的什么东西好卖,不如做一些放在铺子里卖,也算一个进项。” 不论松花蛋还是蒜油,在那么大个铺子里面,都显得渺小,每天打开门,铺子里都空荡荡的。反正要做生意,不如多弄些没有的东西来,正好不论松花蛋还是豆瓣酱都是酒楼食肆用得上的,将豆瓣酱灌到小瓶子里面,送给那些来拿货的伙计们回去试试,销路不就打开了? 就是这价格……沅宁觉得,依旧不能定太低了,那豆瓣酱做起来可比松花蛋辛苦多了,方衍年还说霉豆瓣的霉菌吸到肺里对身体不好。 得亏先前姜氏多做了些口罩出来,抖豆瓣的时候带上口罩,外面再戴个帷帽,霉灰就不会飘进眼睛和口鼻了。 可还是很辛苦的呀!而且里面还放了姜蒜辣椒和不少香料。 沅宁估摸了一下,一斤豆瓣酱,光是原料就要……嗯,二十文左右。 胡豆价贱又好养活,三四文就能买一斤,辣椒也不贵,但是姜蒜贵呀!而且生姜不能连年种,今后要做豆瓣酱,就得去外面买,那成本可就上去了!而且里面还得放香料,花椒也不便宜。 “就卖……嗯,十文钱一两吧!”二十文一斤可是没算买姜钱的呢,加上工艺复杂,沅宁觉得能值这个价! 而且豆瓣酱和松花蛋不同,卖出去之后要不了多久就能被那些酒楼食肆的灶人们研究出来做法,等越来越多的豆瓣酱流入市场,价格自然就降下来了。 他们家没这么多人手制作,当然得从一开始先捞一笔咯~ 即使有松花蛋在前,姜氏和田氏还是很难相信这般简单的东西能卖出这么高的价格。 不过一想到是宝儿做买卖,突然之间有觉得合理起来。 “除了散装,我觉得还能把牌子先做起来了。”沅宁考虑得比较深远。 方衍年和他说过品牌效应,像豆瓣酱这种很容易被其他人研发出来的东西,今后如何留住市场?自然就要做出令人印象深刻的品牌。 不仅能够让买家记住豆瓣酱最开始源自于谁手,试想今后豆瓣酱传到外面去,人们一打听,得知豆瓣酱最初是来自他们家的“品牌”,自然也会想要花钱试试最正宗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还能通过“品牌效应”,即使价格定的比市面上的大多数豆瓣酱都高,也会有人买账。 沅宁觉得这个法子很好,从先前包装蒜油的时候就已经尝到了甜头。 如今蒜油已经推出好一段时间了,不少医馆也渐渐摸索出来了用香油泡大蒜的法子,虽然效果说不定都已经赶上他们家卖的了,可是人们一看—— 这般精致的陶瓷瓶子,上面还有独特的使用说明,尤其是需要用蒜油救命的,都宁可选择更贵的价格来买沅家的蒜油。 甚至有些有点人脉的大户人家,还专门打听了他们的铺面,来他们店里买蒜油回去用,生怕那些医馆的大夫们把仿造的蒜油灌进瓶子里给他们用,药效没有他们家的好。 这也是一种品牌效应。 沅宁觉得,豆瓣酱也可以如法炮制,于是第二天,他就和方衍年一起坐车去了县城,先是去几家熟识又好打交道的酒楼食肆送了豆瓣酱的样品,还拿到了好几笔预购订单,又和方衍年去了陶瓷铺。 陶瓷铺的掌柜一看见他们两夫夫来人就笑,如今县城的杂货铺子,一枚松花蛋卖到了八文钱,但因为沅宁他们有时候会来进货,就能给陶瓷铺的掌柜的带一些六文钱一枚的松花蛋,掌柜的让沅宁他们每次来都带个二十枚,这不就节约了四十文钱么! “掌柜的,又给你带大生意来了。”沅宁将二十枚松花蛋放下,掌柜的也早就准备好了铜板,直接就将一大串钱提给了方衍年。 “好说好说,你们可有段时间没来,这几日可给我馋坏了。”掌柜的家里一大家子人,都喜欢吃松花蛋,二十枚买回去还得省着吃。 “前几天家里秋收打谷子,这不是一有时间就过来了。”沅宁说着,轻点了瓷瓶的数目,交了买瓶子的钱,然后才说出了这次来的目的。 那掌柜的和他打过这么多次交道,都不用沅宁讲价,自己就把最低的价格报了出来,还将进货的价目表给他看,明着一个罐子只赚他两文钱。 这可是真的太实诚了,沅宁也不还价,直接定了二十个,主要是今日没赶驴车来,自己搬可搬不动这么老些,但今后市场打开了,就可以自己驾车过来多运些回去了。 沅宁还顺带给掌柜的留了一小罐子不到二两的豆瓣酱,让老板拿回去尝尝,如果喜欢,可以先少卖一些给他。 自家留着吃的可卖不出来多少呢,也就留着打开市场,其他酒楼食肆都得等下一批做出来了才能交货! 掌柜的就喜欢和沅宁这样的人打交道,有什么好处都能想着他。 “这味道,光闻着我都流口水了。”掌柜的闻了又闻,没吃早饭的他肚子直接咕咕叫起来。 “这不马上吃午饭了,虽然炒香了更好吃,但是直接拿来拌饭抹馒头也可以。”沅宁随便说了几种吃法,剩下的,拿回去家里掌厨的人自然能够发明出更多的做法。 第133章 掌柜的亲自将沅宁他们送到城门口坐车,已然和这小两口成了忘年交。 沅宁和方衍年坐着牛车回村,还没下牛车,远远就看见他哥在村口打着伞等着接他们。 “我就想着你们应该快到了,今日生意谈得怎么样?” “哼哼~”沅宁嘚瑟地扬了扬下巴,“预定出去了二十斤!” 这豆瓣酱和松花蛋不同,调料么,一闻一尝就知道东西的好坏,上锅一炒就能分辨好不好卖。 沅宁今日去的,都是之前卖松花蛋就打过交道,并且给钱大方、不怎么扯皮压价、好相处的大酒楼,人家的雅间一桌菜就能卖上一两银子,十文钱一两的调料,自然是买得起的,有些香料可不止十文钱一两呢! 酒楼买到这么便宜又新奇的调料,还感觉自己赚到了!而且这豆瓣酱的原材料一眼就能看出来,买下来之后多研究几次,就能做出来,今后自给自足! 当然啦,豆瓣酱的成品可看不出里面的豆瓣是霉豆瓣,等酒楼的厨子们研究出来,沅宁早就赚得盆满钵满啦~ 又赚到一笔,开心! 回家之后,沅宁就将陶罐洗干净,一个罐子灌一斤的豆瓣酱进去,连罐子带豆瓣酱卖一百文。 今后豆瓣酱散卖的话,可以自己拿罐子来装,但还是买一整斤划算,毕竟还送那么漂亮一个陶罐呢! 虽然沅宁买这陶罐很便宜,一个还不到那么大点儿的瓷瓶贵,可普通人家去铺子里散买,这一个罐子可就要十文钱了! 里面的豆瓣酱用完,罐子还能接着用,傻瓜都知道要买就买一斤装的! 至于酒楼那边,沅宁这回总算推出了批发价,如果一次买五斤以上,就能以九文钱一两的价格拿货,一斤就能少十文呢,蚊子腿儿也是腿儿呀~ 跟何况这豆瓣酱用量也不少,有时候一道菜就要用一两,还是买五斤装的划算。 “乖乖欸,还真有人买。”姜氏和田氏对这一斤净赚七十文的价格依旧有些难以置信,她们鼓捣出来的东西竟然能卖出这样高的价格! 当然,若不是知道豆瓣酱原料便宜,她们要是在集市上看到有豆瓣酱卖,说不定也会买一点回来尝尝鲜,毕竟还能按两卖嘛,而且也就和稍微好点的粮食酒价格差不多。 这么一想,倒没觉得豆瓣酱卖得很贵了,卖了这么长时间的松花蛋,一家人也渐渐不会对于赚钱这件事太过一惊一乍。 家里的胡豆已经用完了,再要做豆瓣酱,那可就得到村子里去收。 好在胡豆这种东西家家户户都有种,它和辣椒一样,不挑土地,好养活,产量也不小,每年往地里撒一把,不需要怎么管理就能收获,紫色的小花开起来还挺好看,煮汤的时候放一把,还能当道菜吃。 村里晒干的胡豆价格便宜,县城的商铺里要卖四五文一斤,但村里收两三文都能收到。 姜氏和田氏也不闲着,觉得这生意能做,便挨家挨户去收胡豆,只要没发霉没长虫,干胡豆三文钱一斤,生胡豆两文,但今年已经过了胡豆收获的季节,收来的都是干胡豆。 村里人可乐意把家里存的胡豆卖给沅家了,三文钱一斤呢!这玩意儿压秤,一斤胡豆种下去能收七八斤,还不用伺候! “宝儿他娘啊,你们就今年收胡豆吗?这马上就秋天了,还能再种一茬,你们若是还收,咱这就泡一些来种上。” “种吧,也别种太多了,自己还是要吃菜的嘛。”姜氏已经渐渐能够自己做主了,就他们村能种出来多少?宝儿绝对能给销出去! 村里不少没赚到卖鸭蛋钱的人家,看到沅家还收胡豆呢,当即就把留种之外的胡豆全都拿了出来,然后把种子泡上水,趁着天气不错留在家里发发芽,等雨水一过就种到地里去。 正好冬天能种的菜也不多,只要冬天不下雪,苗子就冻不坏,明年春天又有一笔进账! 姜氏和田氏并没有将每家的胡豆都给收完,先收了二百斤回来,等做好成豆瓣酱,差不多能有千吧斤,正好能装满家里最大的酒缸。 如今家里生意做大了,缸子都有点不够用,可后院就那么大点儿,还又多修了个小屋出来。 “等天放晴,是时候把二丫他们的屋子重新修一下,过段时间天冷了,草棚子可住不住。”姜氏琢磨着说道。 “刚回来的时候我去地里看了,生姜恐怕是不够咱们做这么多豆瓣酱的,明日再去村里收一些?还有大蒜。”田氏是做豆瓣酱的主力,自然对于需要加多少调料的门儿清。 “家里的香料也不多了,尤其是花椒,不仅豆瓣酱要用,姑爷说的那个泡菜也要用。” 沅宁拿着他的记事本和铅笔,将这些事情一一记录下来,然后再慢慢规划。 生姜村里各家人都会种,但种的数量都不多,因为得轮作,虽然产量够,但只在村里收拾不够的,可能还得去邻村收。 而香料,像是八角香叶、桂皮花椒这些,其实在山里面就能摘到,不过地方稍微偏一些,很多人也不太分得清。 特别是八角,有一种叫“莽草”的果实,和八角长得很像,但八角,顾名思义,就是八个角的果实,而莽草,虽然长得像,但通常有十个以上的角,而且这玩意儿有剧毒,吃了轻则头晕呕吐,严重可是会抽搐死人的! 得亏这些香料都有药用价值,沅令舒又会医,分辨这些自然不在话下,就是每次采摘,都得去深山,不仅麻烦,还有些危险。 沅宁想,要不然下次让二哥三哥一起去山里,弄些香料树回来自己家种得了。 正想着,沅宁突然注意到。 “都这个点了,三哥怎么还没回来?” 姜氏看了一眼天色,入秋之后,天就黑得早了,沅令舒如今一个人经营草药堂,倒是每日都会早早回来,村里人医馆找不到他,就会到家里来。 今日都快到晚饭的点了,却是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许是到谁家出诊了吧。” 那姓周的庸医离了村,也没去别处,就在附近的村子从新开了个草药堂,除了百溪村,其他村子依旧是那姓周的在诊疗。 好在沅令舒也不和那姓周的抢,就只给本村的人医治,没事就去山里采摘草药回来炮制,一边丰富自家草药的存货,还能卖些去城里的医馆,照样有不菲的收入。 正说着,就看见不远处急急走来一道身影。 “紫苏哥!”沅宁正要招呼张紫苏来家里吃饭,就看人一脸严肃地走进了院子里。 “你哥在山里踩着陷阱伤了脚,叫上人跟我去把人背回来。” 第70章 陷阱 秋日正闲, 每天夜里都会下一两场雨,有时候白天也下,村里都是田坎路, 雨水一冲就变得泥泞不堪, 走过的时候容易溅一身泥点子不说, 地还滑得容易摔跤。 得亏今日天气还不错, 昨儿个半夜下了雨, 早上就天晴了,午后还出了会儿太阳,天气暖烘烘的,乡间的路倒是还好走。 可山里就不一样了,树木茂密、遮天蔽日的, 更何况秋天到了之后,树叶落败, 雨水那么一浇,山路更是不好走,很多人就是拾柴火都不会选择这个时间进山。 沅令舟和沅令舒不同,这两兄弟可以说从小就在山里长大的, 沅令舟在山里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的, 走起山路来比一些动物都要灵活。 至于沅令舒,则是因为那姓周的庸医, 时常以各种名义说药铺里缺药,逼着沅令舒进山采药, 次数多了,沅令舒对于山路也非常熟悉,比绝大多数人走山路都轻松。 这样两个人,实在很难相信他们会在山里出事情。 更何况, 他们这村就只有沅令舟一个猎户,附近的山头都是沅令舟狩猎的地盘。沅令舟是和正经猎户学的狩猎,即使下地笼做陷阱,也会留下明显的标志,提醒过路人那里有陷阱,而且大多数陷阱沅令舟都会下在深山,他们附近村子的人经常进山里拾柴捡蘑菇挖野菜的,还从来没有人掉到陷阱里面去过! 沅家人心急如焚,还是张紫苏说沅令舒身上带着药箱,已经处理好了伤口,只是脚痛走不得路,别的没有什么大事,才让沅家人松一口气的。 实际上,一个时辰前。 自从发现张屠户的腰有旧伤,张紫苏就没再让他爹进山背过柴,都是他这个哥儿上山里拾柴。 他们家虽然只有两父子,但毕竟是干屠户的,杀猪回来弄得一身血腥味和猪骚味,沐浴得勤,再加上不缺肉吃,做菜烧柴火也烧得多,所以两父子用柴火基本上能顶村里普通人家一家人的用量。 得亏张紫苏身体好,劲儿也大,每次上山都能拾一大背篓的柴,那么大一箩筐,背篼里装满了,上面还横着一捆,他都能轻松背起来,村里的其他哥儿可没这个本事,就是一些男子,恐怕都比不上他。 第134章 今日他进山拾柴,秋天里,枯枝败叶的多,倒是不用砍柴烧,而且细柴捡回去晒干了烧着也方便。 张紫苏很快就捡齐了一背篓,便没没贪多,只被了一背的柴就准备下山了,却在中途看见了半道人影。 今日天气不错,树林里视野也好,就是路不太好走,湿漉漉的腐败的叶子踩上去容易打滑。 张紫苏原本不想管的,到山里拾柴的人不少,可远远瞧过去,那道模糊的身影只是静静坐着,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向来好奇心并不重的张紫苏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就觉得有些眼熟,再定睛一瞧,可不是熟人么。 “你在这坐着做什么。”张紫苏背着柴走过去,他不是爱和人打招呼的性子,不过因为和沅宁交好,也经常到沅家蹭饭,遇见熟人了,还是愿意打声招呼的。 沅令舒听到声音,人还没转过来,声音倒是先传来了:“你别动!” 张紫苏:? 这人什么毛病? 不过张紫苏听劝,沅令舒让他别动,他还真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沅令舒撑着身体转过身来,抬起脚轻轻放下,张紫苏这才发现,沅令舒脚上绑着纱布,下面还隐隐透着血迹。 他眉头一皱,更是没动了,问道:“你这是被蛇咬了?” 沅令舒摇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不太明显的陷阱。 “不知道什么人在这里下了个陷阱,一点标记没做,幸亏学艺不精,削的竹竿并不太尖,加上最近堆积的落叶厚实……”沅令舒说着就有些头疼,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来是门外汉的陷阱,也不知道是哪个缺阴德的家伙挖的。 张紫苏听着也是一肚子的火,他们这经常有人进山拾柴挖野菜的,但凡是个正规点儿的猎户,都知道不在山脚布地笼。 一来山脚人多,根本没什么野物出没,二来就是容易让路过的人踩着。 进深山的人,走每一步都会格外小心,还会拿上竹竿“打草惊蛇”和探路,加上猎户们通常会在陷阱上方布置明显的标记,几乎没听过有谁在山里踩到陷阱。 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玩意儿,今日是沅令舒踩到,人是个大夫,身上有止血的药,还恰巧遇上了他。 若是其他人呢? 掉到陷阱里,踩到那削尖了朝上的竹刺受了伤,在坑里爬不出来,最近又秋雨绵绵的,一晚上过去人肯定没了,可能烂在里面都没人发现。 “你过来的时候小心些,我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陷阱。” “知道。”张紫苏反手从背篓里抽..出来一根柴火棍,四周探了探路,确定安全之后,这才把背篓给放下来,一边用木棍开路一边走到沅令舒面前。 “你脚怎么样,严重吗?” “皮外伤,但伤的位置不好。”虽然没有伤着筋骨,但沅令舒受伤的面积并不小,若是强撑着走路,即使避开脚后跟踮脚走,也会拉扯到伤口,到时候人怕是还没走到山脚,先因为血流过多晕过去了。 张紫苏也不懂这些,蹲着看了两眼,说:“好像又在往外渗血了。” “嗯,身上没有止血的药,伤口有点深,血止不住。” 张紫苏皱眉:“这还叫皮外伤?” 也不知道是生来脾气好还是怎么的,沅令舒在这时候都笑得出来,语气也很轻松:“没伤到筋骨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沅令舒倒是看得开,他自己就是大夫,对于自己的伤情清楚得很,这种伤口只要用纱布裹起来多放一会儿,血块凝固之后就没有大问题了。 到时候……还是能想办法下山的,只不过天色暗了,这里距离出山也有些远,还是有点危险的。 张紫苏有些无语地站起身,想了想:“现在怎么办,我背你下去?”他说着,就要去腾自己的背篓,被沅令舒连忙阻止了。 “你下山帮我通知一下家里就行了。” “我觉得不太行。”张紫苏打量了一下自己背柴火的背篓,又打量了一下沅令舒,放弃了用背篓把人背回去的想法。 这人虽然看着不如他两个哥哥壮实,但人高个头也不小,怕是装不进背篓里。 他们家的大背篓背沅宁那小哥儿倒是刚合适。 张紫苏抬头看了眼天:“这里到你家一趟,来回都要两个时辰,到时候天色黑了,不仅把你背下去困难,这天还说不定什么时候下雨。” 更何况,这几日雨绵绵的,山里的蛇和动物都比较活跃,他把沅令舒给放这儿,万一被什么动物叼走了怎么办? 沅令舒不太赞同:“山路滑,我比你那背篓柴可重多了,而且要是撞见外人,你的名声怎么办?” 沅令舒想的要比张紫苏多一些,这哥儿本来就因为屠户的身份和彪悍的性子,很是遭村里人说嘴了。 就算村子里的人能理解他是为了救人,不会传那些方面的闲话,但对于张紫苏本人,起码能背得起个成年男子这件事,怕是又要笑话人好些天。 “少废话,半扇猪我都背得起,还背不起你?”张紫苏说着,就蹲到了沅令舒面前,“我背你到山脚,去你家叫人,再磨磨唧唧的,天都黑了。” 见沅令舒不动,张紫苏索性往人腿中间一坐,捞着手臂朝自己肩头一拉,抄着沅令舒的膝盖窝,就把人背了起来。 张紫苏:“……” 还挺沉。 这家伙怕不是吃秤砣长大的,看着清瘦,怎么这么沉的。 他背着沅令舒走到自己的背篓旁:“你挑根长点的棍子探路。” “……我来时的脚印还在,顺着路走没有陷阱。” “行。”张紫苏掂了一把后背的人,脚步稳健地就将人背下了山。 到了山脚,张紫苏也没立刻把人放下,而是找了处视野开阔,周围没有太高野草的地方,才把沅令舒给放下来。 他擦了一把下颌的汗,随手一甩:“你的脚又出血了,什么草能止血,你跟我说。” 沅令舒抿抿唇,和他描述了一下,得亏他说得还算形象,不一会儿,张紫苏还真就把能止血的草药给找来了。 因为沅令舒这人不轻,下山的时候,张紫苏也没逞能把药箱一起带上,如今沅令舒脚上的血又渗出来了,连多的止血的纱布都没有。 “不妨事,有这草药我能处理,若是方衍年在,你同他说一声,他知道需要带什么药来。如果他们还没到家,就带上纱布和清邪油来。” 张紫苏还有些怀疑:“你真没事?” “嗯,止血而已。”若不是下山的时候颠簸着,伤口又裂开了,倒也不会显得这般严重。不过沅令舒并没有要怪罪张紫苏的意思,便也往轻巧了说,免得人心里有负担。 张紫苏做事是个利落的:“那行,我回去给你叫人。” 说完一口气都没歇,飞快往沅家赶回去。 沅家人听到沅令舒出事的消息,连骂人的精力都没有,赶紧组织人手去把人背回来。 张紫苏也没忘记转述沅令舒的话,幸好方衍年在。 “我知道纱布在哪里!”沅宁飞快去房间翻找。 方衍年也帮忙,把一大坛子酒精都带上,方便清洗伤口,又带了两瓶蒜油,临时用酒精萃取了一瓶大蒜素出来,一家人匆匆忙忙出了门。 看见沅令舒在山脚好好坐着,脸色也算正常,并没有失血过多,一家人心里的石头才终于落了下去。 出门的时候天色都有些晚了,便提前带上了火把,这时候得先将伤口处理了。 还好方衍年对于处理外伤已经很娴熟了,帮着用酒精清洗了伤口,拿大蒜素涂抹之后,又用蒜油封层,血液很快就制止住了,薄薄用一层纱布轻轻裹上,免得回家的时候沾染上灰尘细菌,等到家之后拆开纱布透气,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沅令舒也是个狠人,竟然自己就将扎进肉里的木刺都挑干净了,虽然不是铁器伤的,但任何比较深的伤口,都容易受到厌氧菌的侵蚀,得把伤口掰开上药。 还好有大蒜素在,问题不是很大,加上沅令舒的身体很好,伤口当天晚上就控制住了,第二天就有愈合的趋势,也没有发炎和发热。 沅家把这事儿跟里正说了一声,他们家把沅令舒给背回去这事儿村里不少人都看到了。 得知是有人进山里布置了陷阱,还是隐藏很好的陷阱,里正大晚上的起了一身冷汗,连忙叫家里人挨家挨户地敲门,相互在村里警告了一遍,这几日千万不要进山,山里有人布置了陷阱。 第二天一早,左右村里正是农闲的时候,每家每户都出了人聚集到一起开会。 先是排除了那陷阱不是村子里的人布下的之后,里正才将沅令舒踩到陷阱的事情和村里人说了说。 一村子的人都被这件事气得不轻,更是有汉子义愤填膺地攥紧了拳头,但凡知道是哪个龟孙弄的那陷阱,非把他家拆了不可! 第135章 这是小沅大夫运气好,伤得不严重,还碰到了张屠户带话,要是换成村里其他人,这掉下去还能活着出来吗? 为了保全张紫苏的名声,沅家对外便说是张屠户进山碰到的沅令舒,当时天色晚了,村里人倒是没多少注意到这些细节的,只有对于那个下陷阱的人的义愤填膺。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得先扫一遍山,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陷阱,先排除了,否则今后还会有人受伤。” 昨日接到沅令舒之后,沅令川就上山去通知了沅令舒这件事。沅令舟毕竟是猎户,对山里的地形熟悉,若是要排除陷阱,还是得由他带领着才行。 更何况,自家弟弟在山里受了伤,他这个当哥的怎么可能还坐得住?当然是要下山来逮住那乱下陷阱的小子,好生收拾一番了! 得亏他们家在村里口碑好,否则怕不是都要有人怀疑那是他下的陷阱了。 “令川说的有道理,当务之急还是得把山里的陷阱给排除了,但咱们村的人手怕是不够,还得叫上其他村子的帮忙。”里正面色有些发愁,“但是如此,怕是要打草惊蛇,不抓个现行,那下陷阱的人恐怕不会轻易承认。” 这话说得倒是,做事要讲证据,这种偷摸着跑到别人地盘下陷阱的,还一看就是外行的家伙,要是知道自己下的陷阱伤了人,是万万不会承认的。 而这偷下陷阱的抓不住,谁说得清他会不会只老实这几天,等风声一过,又偷偷进山下陷阱,偶算不来他们这边的山,去其他山林里下,要是害死了人,他们村的人心里也会过不去。 这排除也不行,不排除也不行,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还是得先抓人,而且得狠狠教训一番,还要拉出来几个村子一起批斗才行。”沅宁开口。 村里开大会一般是男子参加,但这次沅令舒受伤,沅家二房所有人都来了,只剩了二丫两姐弟看家,就连小光都在场。 沅宁的话,让村里人都有些怔愣。 “这……会不会太过了啊?” 把那私下陷阱的人抓起来教训一顿,让他赔医药钱就算了,这么把几个村子的人拉到一起批斗,那人回去之后还有脸继续活着吗? 沅宁对于村里人的质疑,却丝毫都不愿意退让:“不是过不过的问题,是必须这样。” 他有条不紊地阐述起来自己的理由。 其一,现在不是以前的战乱年间了,赋税年年都在降,又不是吃不起饭的日子,为什么会有人进山里下陷阱?是为了讨口饭吃,还是为了害人? 其二,那下陷阱的人一看就不是专业的,临近的几个村子近些年人口也越来越多,指不定就有谁歪脑筋乱转,要是不多个村子拉到一起相互普及一番,今后要是又有蠢人乱来怎么办?真要等闹出人命了才重视吗? 其三,他们村子的人善良实在、风气正,少不了里正这么多年苦口婆心地教、劝,是一次次的开大会,大家一次次地学习改变,才养成现在这样的风气的。 可隔壁村呢?还能出李老幺那样的登徒子!都说人善被人欺,咱们必须团结起来震慑住邻村的人,今后咱们村的人才不容易被欺负,防住那些想使坏的人。 沅宁的话不仅很有道理,还将全村的人,尤其是里正给高高架起。 谁不喜欢听这样的话?每当一致对外的时候,就是平日里再不对付的,都会升起某种特别的归属感,拧成一股绳。 沅宁想的,不单是要给他哥报仇,今后他们家的生意会越做越大,不仅他们家会惹得一些人眼红,他家生意还能带动村里人一起富裕起来,到时候整个村子都要遭人嫉妒,不早早告诉外面的人他们村的人团结不好惹,到时候还指不定会被怎么欺负到头上。 那布置了野陷阱的山是公山,没有所属的,附近村子的人都可以到上面打柴挖菜,可因为那座山距离他们村最近,上山的路最平顺的入口就在他们村边上,沅宁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看不顺眼他们村的人,才故意将陷阱设置在那种地方。 不管害死了谁,总之能让你们村的人不舒服,那些小人背地里指不定多得意呢。 他们村不仅要富起来,更要强大起来,而这次的事情,正好可以用来立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村不好惹。 沅宁的一番话说得众人那叫一个热血沸腾,他们村是要过好日子的!谁敢使绊子,就让他知道他们村的厉害! 众人一合计,最终觉得必须要这样“小题大做”,不仅仅是为了给小沅大夫报仇,更是为了邻村的大家,今后不会被蠢人给害死! 大旗扯好了,接下来便是找证据,将那个下陷阱的人抓出来。 提锄头干架的事情大家二话不说都能上,可没头没尾地抓一个人出来,那怕是有些困难。 这点倒难不倒沅宁,专业的事情要让专业的人来做,今天一早,沅令舟就和方衍年一起去那山里的陷阱查看过了。 两人事无巨细地将陷阱里的情况给记录了一番,如今沅宁心里已经对挖陷阱的人,有个模糊的画像了,接下来的事情,还得辛苦村里的大家出力。 捉人要捉赃,先根据在陷阱里探查出来的线索,缩小排查范围,快速出击,免得打草惊蛇让那坏人溜了。 沅令舟和方衍年检查过,那私下的陷阱挖得并不算身,半人高都没有,却和猎人下的陷阱差不多宽,且陷阱里削尖了朝上的竹竿,不仅尖头削得十分粗糙,竹竿也挑得很细,更别说掩盖陷阱口的几支竹片,更是从中间对半劈开就完了,都没有多劈几片。 也正是因为那制作陷阱的人犯懒,没有把竹片劈得太细,沅令舒才有了些许缓冲,不至于完全地一脚踩空。 这些细节能说明什么呢? 下陷阱的人很大概率是个懒汉,连竹片都懒得多劈几下,削的竹竿也不用心,而且挖坑都懒得挖太深,挖出来的土也是随便就堆在旁边了,若不是秋日树叶掉得厉害,将土堆给掩埋了,但凡能让人注意到那个土堆,也能让人稍微警惕一些。 沅宁分析出来这点之后,便也推出了另一个结论,之后再找陷阱,可以先看看附近有没有差不多的土堆,陷阱说不定就在附近。 除此之外,那坑的直径,基本能够推出挖坑的是个男子,若是女子哥儿,骨架偏瘦小,没必要挖这么大的坑,只有男子才需要稍微把坑挖大一些。 对方是个懒汉,如果不是身体周转不开,定然不会往大了挖。把里面的竹竿拔出来之后,沅令舟站下去,发觉坑洞有些挤,而方衍年站下去,人就能周转得开,也更应证了这个推断,且还能看出来,挖坑的人身形应该和方衍年差不了太多。 光是这么点儿线索,就能推出来这么多内容,村里人听得都有两分津津有味,简直比那话本子都精彩。 “当然还不只这些。”沅宁慢条斯理地说着。 这些线索只能做出最基本的判断,可最终能起决定性筛选作用的条件,他还没拿出来呢。 ----------------------- 作者有话说:沅宁:无奖竞猜把犯人捶死的证据是什么捏~ 方衍年:到我出场的时候啦[墨镜] 第71章 人命 “那陷阱是新挖的, 坑洞里的痕迹能够看出,是用的锄头,而且是不怎么锋利的旧锄头。” 沅宁将方衍年还原出来的锄头大小比划了一下, 就是农村最常用的铁锄头, 这可看不出什么区别。 “虽然没办法从锄头的印子分辨出具体是谁家的锄头, 但, 山里的土, 和田地里的泥土,是不一样的。”沅宁拿出一把方衍年带回来的山里的泥土。 山里的泥偏黄棕色,适合种小麦大豆,而田里的泥偏红,是种水稻的好土, 他们这田地里的泥土基本上都偏红,就算是荒地, 也会混一些红土进去,更何况,山里的泥土和田地里的泥土的土质有很明显的差别。 那私下陷阱的懒汉,连竹片都懒得多劈几次, 说不定锄头上还留着挖坑时残留的山泥呢! “这找人的事儿, 就要麻烦村里的婶子们了。”沅宁已经想好了计划,他分明是笑着的, 确给人一种莫名危险的感觉。 “还请各家婶子夫郎们,替咱们家到邻村收些胡豆回来, 最好带上家里孩子,趁着这功夫去看看临近几个村子里各户人家的锄头。”沅宁说着,拿出来一串铜板,“找到锄头的人, 咱家出钱感谢,至于收来的胡豆,家里三文钱一斤收,婶子们花多少钱收来的,咱家就不过问了。” 今日来开大会的夫郎妇人们不多,听到沅宁这话眼睛都一亮,这钱竟然能让他们来挣! 原本以为抓人是村里汉子们的活儿,被沅家的小哥儿这么一说,他们的作用竟是比村里的汉子们还大一些呢! 第136章 更何况还是有钱赚的买卖,就算最后找不到那锄头,光是倒一手胡豆,都能赚好些铜板了。 “这……奖励的钱,要不就从村里的公账出。”里正还是觉得让沅家出这钱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的里正伯伯,村里大家愿意帮咱们家出头,我们出这个钱也是应该的。” 里正也知道沅宁是在客气,便说:“这也不光是你家的事,更关乎咱们全村人的安全。这样吧,大家今日便带着孩子去临近的村子帮沅家二房收些胡豆回来,若是没收到的,村子里公账上支三文钱当跑腿费,谁家要是找到那带着山泥的锄头,便奖励十文钱。” 这感情可好啊!农闲的时候,在家待着也是带着,出门去收胡豆赚个差价的同时,若是找到了锄头还有整整一串钱的奖励! 村子里的人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瓣话,这么丰厚的奖励,谁家都愿意卯足了劲儿去做,更何况也事关自家的安危。 开完会的汉子们连忙回家通知自家的媳妇丫头们出门去,生怕走得慢了,少收几斤胡豆,比别家少赚几文钱呢! “里正伯伯,还劳烦您待会儿帮忙主持着,若是有人收了胡豆回来,到家里找阿娘嫂嫂她们就是,我和二哥他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好,你们去忙。”里正虽然不知道这几人要做什么,可并没有多过问。 沅宁和方衍年、沅令舟三人一回家,就钻进了书房,沅令舟将准备好的竹片拿出来,沅宁则是去厨房拿了面粉过来,方衍年则是准备了碳粉和草木灰。 一切材料准备就绪,方衍年在三块竹片上按下指纹,然后把面粉、碳粉和草木灰分别撒上去。 得亏最近在做那铅笔,沅令舟那儿留了多余的铅笔芯,只需要用磨刀石磨细,再多碾几遍,就能得到细腻的碳粉。 三个人屏气凝神,各自将粉末撒到印在竹片上的指纹上面后,轻轻吹掉多余的粉末。 面粉因为颗粒太大,不仅留不下半点痕迹,轻轻一吹便什么都不剩下了。 而草木灰虽然细,黏附性却不好,吹开之后的指纹糊成一团,根本没办法分辨。 至于碳粉……吹出来的效果竟然意外地好,一条条黑色的纹路显现得十分清晰,只是直接和手指对比的话,图案是反的,若是用印泥把指纹印到纸上,一眼就能看出来两枚指纹同属一个人。 不要小看古人的智慧,指纹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运用到了各式各样的生活场景中,所谓签字画押,在以前,不会写字的人可以找他人代替自己写下名字,或者自己画个圈,然后在名字或者图案上按下自己的指纹,就能起法律作用。 衙门里的许多官员,都能够一眼对比出两枚指纹是不是同属于一个人。 只不过这个时代,还没有在物品上提取出指纹的技术,但只要能拿出指纹来,就绝对能够作为铁证。 即使找不到那柄沾了山泥的锄头,凭借这枚指纹,都足够将挖坑的人给找出来。 今早去山林里查看现场的时候,方衍年就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他和沅令舟小心地将几根沾有指纹的竹棍给保留了下来。 如今能够用碳粉成功提取指纹,三人便将碳粉扫到那几根带回来的竹竿上,还真提取出来一枚清晰的大拇指的指纹! 指纹显相的原理,是因为人体会一刻不停地分泌油脂和汗水,大拇指的油脂分泌是最旺盛的,细腻的碳粉附着到油脂上,油脂形成的指纹就清晰地显现出来了。 “看起来像是左手的指纹,而且是个簸箕。”三个人将脑袋凑到一块儿对着那枚清晰的指纹研究起来。 这下好了,就算之后不得不用指纹排查,都能够缩小很多的范围! 三人又是磨粉又是对照的,等把指纹提取出来,时间都来到了中午。 姜氏来叫他们去吃饭,人还没走到门口,里正就过来通知他们,说是找到了五家后院的锄头上残留着黄泥的。 一群人饭也来不及吃,直接就带上了刚提取出来的新鲜指纹——的“画像”,去了那几户人家。 主要是这指纹实在太脆弱了,说不定路上风一吹或者不小心碰到就模糊了,他们三个人翻了近十根竹竿才弄出来这一枚,可不能给嚯嚯没了,这天说下雨就下雨,可不敢这般折腾。 村里人一听找着人了,也是午饭都没吃,带上锄头就分成了五拨人,气势汹汹地去到了那五户人家的家里,也不说来有什么事情,只是听沅宁的,盯着那些人家,不让他们将家里的罪证偷摸着拿出去丢掉了。 这五户人家来自临近的两个村子,沅家人便和里正一起挨家挨户过去看。 邻村的人看到百溪村几乎全村出动,还这般凶巴巴地提着锄头要干架的模样,也纷纷将自家的锄头给提了起来,给两个村的里正给吓的,连忙出来阻止,生怕跑慢了一步两个村的人就打起来。 百溪村的里正家也姓陈,是村里的大姓,还是附近几个村的大氏族,陈家的女子哥儿有不少都嫁到了邻村,因此虽然气氛有些剑拔弩张,但都是拐着弯的亲戚,倒也没有直接爆发起来。 “这……陈里正,您带这么多人来是……?”邻村的里正赶紧挡在一群血气方刚的村里汉子前面,生怕谁一个热血上头就打起来了。 “是这样。”陈里正将事情说了一遍,有人在山里私下陷阱,还伤了人,伤的人还是他们村的大夫。 光是听到有人私下陷阱,邻村的人就理解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村也有人会去那片山捡柴火的,谁知道下一个踩到陷阱的是不是他们的家人? 可是这百溪村的气势汹汹过来,难不成是下陷阱的人在他们村子? 凭什么百溪村这么自信,万一下陷阱的就是百溪村的人呢! 得亏来之前开过大会,陈里正有理有据地给出了线索,那陷阱是新挖的,山里的黄泥还留在锄头上呢,他们百溪村已经排查过了,听说他们村里有人家里的锄头上也有黄泥,所以才过来要人的。 这个村子里一共有两户人家家里的锄头上有黄泥,不过一户人家锄头上的黄泥是地里的黄泥,另一户则是最近买了新地开荒,所以锄头上都是黄泥。 那开荒的人家也觉得冤枉啊,他们家天天在地里锄地,也没招惹谁,怎么就说是他们家私下陷阱了? “先不急。”眼看着两村的人要争论起来,沅令舟适时出来打断。 他个头高大,又是个猎户,跟屠户一样手上沾着血腥气,村人们看着他都发怵。 “我们已经掌握了那挖陷阱的人的证据,是个左手指纹带簸箕的。” 一听到百溪村的人连十足的铁证都有,邻村的人倒是松一口气,这样就不怕被冤枉了! 那户开荒的人家把家里老老少少的人都给叫了出来,只有两个人左手拇指的指纹是簸箕,这时候,两人也十分配合地按下了自己的指纹,和方衍年画的指纹进行对比。 方衍年在描摹指纹的时候也是讨了巧的,一些关键的节点、分叉,还有条数,都被他记录了下来,虽然并不全面,可是稍微一对比,就能还这两人一个清白。 排除了嫌疑之后,邻村的人对于百溪村的人态度都要缓和许多,人家有理有据的,也没乱冤枉人,做的这事儿也是为了附近几个村子人的安全着想,没必要闹得脸红脖子粗。 就连开荒地的那户人家,都没有因为自家被怀疑了生气,反而是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之后,对于这沅家和百溪村的人挺有好感,连腰杆都挺直了些,还说:“狗日的竟然搞得我们家被冤枉了一次,沅家兄弟,我敬你们也是明事理的人,今日咱们家也给你们撑腰,不是说隔壁村还有几户人家有嫌疑么?咱们家跟你们村的人一起去捉人!倒是要看看那狗东西到底是哪家缺德玩意儿生出来的!” “对对!我们也去!我们也去!” 自家村子洗脱了嫌疑,村民们看热闹的心也就更多了些,更何况,他们也想知道那缺德带冒烟下陷阱的人是谁。 乡里乡亲的,即使是相邻村落的人,多少也相互认识一些。 邻村的一大帮人,跟着百溪村的几十条汉子,气势汹汹地往另一个临近的村子走去。 正是吃完午饭的点,隔壁村的人看着村里来了人,还守在人家寡妇门前盯着,自然是得上前来管管的。 李老幺一看到村里来了这么多外村人,再加上这群人还专门堵了他们家的前后门,他就知道,要遭! 第137章 “娘,我突然想起来要去镇上办点事……” “儿啊,你说什么?娘听不清……” 李老幺的娘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头发已经花白,背也佝偻了下去,当初一个人将孩子拉扯大,白天下地干活,晚上也舍不得电灯,就到院子里借着月光绣绣片打络子。 好不容易将儿子供养成年,是身体也熬坏了,眼睛也熬模糊了,整日里生着病,又吃不起药,发了几次烧之后,连耳朵都不怎么能听清了。 李老幺不敢说话太大声,他一心只想先从后门溜走,也不管他娘有没有听清,往头顶上按了顶破破烂烂的草帽,就打开了后门。 结果,这外村的几个汉子手里头拿着锄头,也不说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就黑着一张脸,腰板一挺,那气势吓得李老幺腿都软了。 他扑通一下摔到了地上,百溪村的汉子一看这人脸上满是心虚的模样,正要走上前询问,就听到李老幺扯开嗓子哭天抢地地喊道:“救命啊!打人啦!” 李老幺的声音很大,村里不少人家本来就在关注着这些莫名其妙来村里找事的外村汉子,背李老幺着嗓子一喊,立刻就提着锄头走了过来。 李老幺就是在自家屋门口喊的,他屋里病床上的老娘也听到了,担心得连忙起身,结果不小心就把自己摔到了地上。 来李老幺家门外守着的几个汉子脸都黑了,他们还什么都没做呢,甚至都没靠近这个人,这李老幺怎么就乱攀咬起来了。 毕竟他们来的人少,不出一刻钟的时间,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出来了,一看打人的还是前段时间和他们村起过冲突的百溪村,一时间就更没好脸色了。 “先前的事情不是已经了了么?又来咱们村做什么?” “你们百溪村是是不是有些太得理不饶人了!” …… 百溪村的人还没做什么呢,就已经被扣上了帽子,不知道谁开的头,双方莫名其妙就打了起来,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刚进这边村子就看到自家村子的人遭欺负,虽然整体来说,百溪村的人多,但留在这边的也不过三四十人,当然抵不过人家一整个村的,几乎是被人压着打。 百溪村的人哪里乐意,拎着锄头就冲了过去,里正拦都拦不住。 然而隔壁村子的里正一看旁边乌泱泱来了那么大一波人,估摸了一下能有一两百,刚才的气焰瞬间消失不见,赶紧出口叫村里的人停下来。 已经打红了眼的百溪村村民可不管,他们相信绝对不会是他们村子的问题,他们村的人过来之前里正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不可以起冲突,绝对是隔壁这村子的那群货狗急跳墙了! 跟着百溪村过来的人也吓了一跳,怎么这就打起来了,是已经抓着人了? “哎哟,停下,都快停下!”陈里正在一旁拉架,但光动嘴不动手,分明可以叫邻村跟他们一起来的帮忙把双方的人拉开。 可陈里正也是有有脾气的,他们村的人挨欺负了,可不得打回来么! 一来他们村的人多,二来他们村自从开始卖鸭蛋、豆瓣,村子里的人生活都改善了,吃得都比以前好些,打架自然打得过。 等看到自家村子的人占了上风,把受的委屈讨回来了,陈里正在拜托邻村的人上前拉架。 事态好不容易平息下来,邻村的里正却恶人先告状,质问陈里正为何要派人过来他们村打架。 陈里正这时候又端起了那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反正还有第三个村子在场,他有足够的时间慢慢解释。 听说他们村有人去山上挖了陷阱,斗远村的人立刻就骂了起来,说绝对不可能是他们村的人干的,还骂百溪村的人竟然行那小人行径,打着收胡豆的幌子暗算他们。 陈里正都快被这群耍无赖的给气笑了,卖胡豆的时候他们村的人比谁都积极,放下碗想起来骂娘了,哪有这么好的事。 “既然如此,今后你们村的鸭蛋、胡豆,就都别拿到我们村来换钱了。”不待沅家人开口,里正自己就跳出来说这个“得罪人”的话。 可把斗远村的里正吓的,他们这地里刨食的收入不稳定,每年交了赋税,卖点粮食还要看粮店的脸色,但凡多一文收入,他们都舍不得丢。 斗远村的里正出来和稀泥,好话说尽,才算让陈里正松了口。 陈里正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他就是吓唬一下斗远村的人,也不能真就断了人沅家二房的生意不是。 双方这么一谈,那两户锄头上有黄泥的人家也就将锄头给提过来了,至于还有一户…… “这李老幺呢?” “刚还看到人呢!” …… 都还没查看那两户将锄头拿过来的人家,众人多少就明白过来了什么,怪不得李老幺这般心虚,看到有人来捉他就从后门跑,还趁机引起混乱,让两村人打了起来。 斗远村的人以前或许还把李老幺看成同村的子侄,现在,怕是连最后一点同情都消耗光了。 犯了错就挨打,逃了算个什么事儿! 斗远村的里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还是多少给自家留了点面子,让百溪村的人先检查另外两户人家,叫村里的人手出去偷摸把人抓回来。 可那两户锄头上沾着黄土的人家,看见两个村子乌泱泱两三百人,生怕自己被冤枉了,抢着就把自家锄头上是怎么沾着黄泥的原因给说了。 事实上确实如此。 斗远村不如百溪村条件好,甚至不如邻村,因此他们村的良田没那么多,有些家里种的还是黄土地,锄头上有黄泥也正常。 不过那些黄泥和山里的泥还是有明显差别的,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来。 而李老幺家…… “这李老幺的老娘也是个可怜人,她身子骨不好,就不要进去打扰到她,咱们在外面解决吧。” 百溪村的人当然理解,他们又不是无理取闹的。也没进屋打扰人家寡妇,直接在后院取了锄头来,结果这一取锄头就不得了,院子的柴火堆里还放着几根竹竿,不论是粗细还是新鲜程度,都和那陷阱里刨出来的一模一样,柴火堆旁边的砍刀上还有削竹竿和劈竹片落下的碎屑。 证据确凿,连指纹都不用回去拿了,这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斗远村的人脑袋都低下去了,不少脸皮薄的更是羞愧得脸红脖子粗,这都什么事儿啊! 还好李老幺没跑远,村里人又多,很快李老幺就被捉了回来。 被捉回来的李老幺还要嘴硬,说他锄头上的黄泥是给自家门前的菜地松土带上的,竹竿也是捡回来烧柴的,根本不知道什么陷阱。 这下不仅是百溪村的人,就连一同过来看热闹……不是,找罪魁祸首的邻村都看不下去了。 斗远村的人也让李老幺赶紧承认了算了,可李老幺是什么人,他可是能厚着脸皮去张屠户家跪好几天,道德绑架要人家把吃饭手艺传给自己的啃老族! 梗着脖子就是不承认。 得亏沅家留了一手,不承认没关系,那陷阱里面全都是你李老幺的指纹,他们甚至画了一枚陷阱里面找到的指纹出来,就是为了防小人的! 李老幺一听还有指纹,原本是不信,指纹那么细的东西怎么可能会留下来,怕不是早被雨水给冲掉了。谁能想到因为他人懒,陷阱上面盖得厚,雨水没有浸下去,竟然被找到了完整的指纹呢。 李老幺都不用按手印对比,就颓废地跌坐到了地上。 他还想狡辩什么,却说什么话都被其他人给堵了回去,这下,就连他们斗远村的人都不会帮他说话了。 李老幺颓丧地被人从地上抓起来,得知自己要被几个村子批斗,已然一副认命的模样,只央求进屋去和老娘说一声,晚上不回屋吃饭了。 这点人情通融,村里人还是会给的,便放李老幺进屋去。 李家的老屋窄小破败,几步就能走到头,李老幺刚走进屋,就看见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亲娘,大惊失色,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喉咙里发出悲怆的痛哭:“娘!!!” ----------------------- 作者有话说:不出意外今后更新会改成晚上九点,宝贝们不用熬夜等更新啦[摸头] 第72章 公主抱 听到屋内发出的动静, 众人不由从门窗往里面看去,只见一头发斑白的中年妇人,卧倒在了破烂的床脚下, 歪着脖子, 面色煞白, 不见呼吸起伏, 显然已经是没了生息。 第138章 屋外众人皆是一惊, 这、这怎么就闹出了人命来! 一时间,几个村子的人都沉默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事情该怎么继续下去的好,村民们面色凝重, 显然是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在所有人都愣神之际,一道青色的身影拨开众人, 穿过人群,走进小屋之中,还不等李老幺反应过来,方衍年便拨开了散落在妇人身上湿硬破败的褥子, 伸手向着妇人的脖颈间探去。 李老幺正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地哭天喊娘呢, 见到方衍年伸手去“掐”他娘的脖子,登时叫得更大声了。 “方童生!你已经逼死我娘了, 难不成她死了,你还要掐断我娘的脖子不成!”说着, 李老幺就要朝着方衍年扑过来掐打他。 方衍年眼疾手快,一把将李老幺给推开,怒喝了一声:“滚开!” 这二流子连自家老娘都不顾,出了事只知道自己跑, 连他亲娘什么时候掉到了床下都不管,这时候还在那装什么孝心? “人还活着,去叫大夫!”方衍年冲着屋外喊。 门外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屋里的人身体僵硬,看上去都已经走好一会儿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方衍年实在对于这群人无语了,也难怪古时候会有很多诈尸的传闻,有时候人并没有死透,只是没了呼吸,或者呼吸特别微弱才看上去像是死了,但这时候人还有救。 他在急救训练营学过,别像影视剧里那样看着人死了,去摸人家的呼吸,这并不准,甚至是手腕上的脉搏,在呼吸极度微弱的时候,都有可能感受不出来,只有脖颈上的大动脉才是最准确的判断一个人是否还活着的证明。 毕竟如果心脏连大脑都不供血了,那才是真的没救了。 方衍年是个不信邪的,就像溺水的人,有时候人都白了,依旧能够做心肺复苏救回来,他不会跟其他人一样轻易放弃。 于是他探查了一下妇人脖颈间的脉搏,发现脉搏还在,呼吸其实也微弱地进行着,虽然手脚和脸上的皮肤已经冷下来了,这是典型的失温表现,但人肯定是还活着的。 “叫大夫!快去请大夫!”陈里正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冲着斗远村的人喊。 有斗远村的人知道新搬来的周大夫在哪里,连忙跑去请了。 方衍年也顾不得那破烂发臭的褥子干不干净,先将床上的褥子抓下来,盖在妇人身上,然后冲着屋外的人喊:“再取两床褥子来!快!谁家有汤婆子,多灌几个过来!” 屋外的大部分人还愣着,得亏沅令川反应快,立刻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啊!我家姑爷会一些医术,想救人就赶快!” 斗远村的人如梦初醒,尤其是李老幺的几户邻居,立刻就回家抱了被褥过来。 李老幺听到他娘还活着,立刻就要上前把他娘抱起来,再次被方衍年给踹开。 “你别乱碰!”方衍年将李老幺呵斥开,这才解释道,“不知道你娘的脑袋里有没有东西堵塞,这时候不能乱碰,不能把人扶起来,可能不小心一动人命就没了!” 听到方衍年了解得竟然这样多,在场的众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是方衍年叫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被子来了!”隔壁的汉子将自家的被褥抱过来,这时候睡的还是夏天的凉被,很薄,但也轻便。 方衍年将搭在妇人身上的臭被子抓开丢到一旁,用几床薄被将人从头到脚地裹起来,这时候,刚灌上的汤婆子也送过来了。 “太烫了,拿帕子多裹几层才行。” 失温的人不能立刻给予高温,而是比体温稍高的四十度左右的温度慢慢恢复,方衍年将裹着厚厚毛巾的汤婆子给妇人放在头顶、后颈、肚子、后背等核心区域,帮助妇人恢复体温。 随着身体慢慢恢复体温,妇人苍白的脸色终于缓解了一些,不再像方才那样死白,四周围观的人啧啧称奇,简直神了! 这方童生竟然真把人给救回来了! “周大夫来了!”正惊奇着,把草药堂给搬到斗远村的周大夫就姗姗来迟了。 周大夫一看门外竟然还立着一群百溪村的人,冷哼一声,甩袖就要走,斗远村的村民赶紧把人给拦下来,好说歹说,就连李老幺都跪下哀求了,周大夫才勉为其难进屋看看。 刚一进房间,周大夫就看到了地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妇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疗法,尤其还看到那讨人厌的沅家姑爷,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周大夫冷哼:“在病人身上裹这么多被子,是想把人闷死吗!” 说着,周大夫伸手将妇人身上的被子全都扯开,随后叫人将妇人抬到床上去,他要坐着诊脉。 门外,陈里正比起这姓周的庸医,更相信方衍年的判断,毕竟刚才方衍年是真把人给救活过来了! 他同斗远村的里正打了个眼色,示意人不能搬动,这斗远村的里正倒也还有几分理智,连忙出声告饶,求着哄着让周大夫先给人看看脉象,这屋子狭小,其他人也挤不进去。 周大夫四下一看,确实拥挤,便把方衍年几人都给赶了出去,勉强给妇人把了脉,都没仔细查看,就摇了摇头,起身出了门。 方衍年一看这庸医就觉得讨厌,没理会这庸医,进屋去重新将被褥给妇人裹上,刚才这一折腾,妇人脸上好不容易蓄积起来的血色又没了。 然后就听到那姓周的庸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你就是这妇人的儿子吧。”周大夫摸着自己的胡子,老神在在地说,“你可以去给你娘准备后事了。” 李老幺听完之后先是一愣,好不容易冷静一些下来的他立刻又扑到地上哭嚎起来,一个劲给周大夫磕头。 “周大夫,您医者仁心,求求您救救我老母亲吧,我给您磕头了!” 周大夫似乎十分享受被这么捧着,李老幺求了他好一会儿,他才松口:“你求我也没用,你老母亲血瘀上堵,即使救过来,人也会痴傻瘫痪,药石无医,若是想给你老母亲续命,可以去买那百年的人参……” 沅家众人:“……” 好熟悉的话语,当初他们家宝儿落水,这庸医也是什么药都开不出来,叫他们去买那几十两银子都收不到的人参吗? 除了参片吊命别的什么法子都不会是吧?! 沅家人忍不住愤怒地瞪着那姓周的大夫,若不是还等着这姓周的“救命”,他们早就动手打人了! “我买……我买!”李老幺听到自家老娘还有救,立马答应下来。 周大夫面上带笑:“你也是运气好,正巧碰着我前些日子收来了百年份的参片。”说着,中年男子就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一块光看着就华美昂贵的绸布,打开布头,里面包裹着几片拇指大小的薄片,正是周大夫口中的百年参片。 “这参片是我托人从府城百年堂买回来的,价值千金,一片就要……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 在场的众人无不震惊,这么多的银钱,就是他们一家辛苦耕耘一年,用粮食换来的钱也不过这个数,更别说李老幺孤儿寡母的,连家里的田地都卖出去了,别说三两,就是三钱,说不定三十文李老幺身上都摸不出来。 要不是没钱,李老幺又怎么会去山里下地笼。 若是只要一两百文,那村里的大家凑一凑,倒是还能给李老幺家凑出来买药钱的。 可是三两银子!现在秋收刚过,田税还没上交,得等田税交了,剩下的粮食卖了,村里的公账才有收入,即使李老幺要借村里的公家钱,也拿不出来这么多啊! 斗远村的里正看向另外两个村子的里正,大家都表示凑不出来,你们自己村的人都顾不好,大家非亲非故的,若是借给正经乡户人家,打个欠条就算了,这李老幺是什么人啊? 跑去人家屠户家门口逼着人家传授自己杀猪的本事,不成就骚扰人家的哥儿,宁可去山里下陷阱都不肯去镇上找点活计来做。 这种年纪轻轻四肢健全的连自己的老娘都养不活,还能奢求他能还得上钱? 周大夫一听,竟然没人掏得起钱,而这李老幺家,就算是把那屋子都卖了也给不起一片参片的钱,将参片重新收回去,留下一句让他准备后事去吧,扭头就离开了。 这回周大夫离开,没有任何人阻拦,毕竟他们拿不出钱来买参片。 第139章 李老幺又哭嚎起来,说自己没了爹和族亲多不容易,老娘一个寡妇把他拉扯大,还没享福就走了…… 周围的人也忍不住有些动容,倒不是同情李老幺,而是觉得屋里生死不知的妇人有些可怜。 有人问,能不能请隔壁村的小沅大夫来看看? 他们邻村的也知道,正是沅家那个在周大夫那里当学徒的药童,手脚不干净,净收村里人送给周大夫的肉菜,才把周大夫给气走的。 这些都是周大夫到处说的,还说那药童不学无术,今后不会再给百溪村的人看病云云。 现在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么,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沅家人还不知道那姓周的庸医这般污蔑过沅令舒呢,倒是百溪村的人,忍不住发出了嘲笑的声音。 “还请小沅大夫呢?要不是李老幺去山里下那劳什子陷阱,小沅大夫采药伤了腿脚,现在怕是早就过来帮忙看病了!” “是啊,先前我家那口子生病,周大夫那里治了半个月都没治好,小沅大夫给开了两副药,没几日人便缓过来了。” …… 百溪村的人当然是胳膊肘向内拐的,更何况自从那姓周的庸医搬走之后,他们有什么头疼脑热的都是到沅令舒那儿看。 直到离开了那姓周的他们才知道,外面根本没下雨! 原来几十文的药就可以药到病除,原来生病是不需要喝几个月的药的!原来吃不起药还能用一些野菜替代治病…… 斗远村的人听着百溪村的人说的话,都觉得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一同前来的临溪村的人,更是向身边百溪村的人打听,那小沅大夫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看病是不是真那般便宜。 “小沅大夫厉害又有什么用?昨日踩进陷阱里面脚伤着了,那么大个血窟窿,从山脚回去的路上,田埂间滴落的血你们过去瞧瞧,都还在呢!” “是啊,要不是张屠户进山砍柴发现了,那么严重的伤,怕是下不来山,到时候冻死在山里面都是有可能的!” …… 百溪村的话像是一个个的巴掌,更是一把把的刀,扇在斗远村每个人的脸上,捅在李老幺的心窝子里,要不是李老幺乱来,他老娘至于摔下床都没人管,至于请不到真正能治病救人的大夫吗? 若是拥有这般医术的小沅大夫交代在了山里,百溪村的人怕不是要和他们斗远村的人拼命! 就是临近的几个村子,恐怕都会记恨上他们斗远村。 斗远村的人一个个臊眉耷眼得脑袋都抬不起来,临溪村的人都感慨命运弄人,报应来得竟然这么快的时候,忽然听到人群外一声底气十足的呵斥。 “闪开!都闪开!” 那十足的大嗓门,在沅令舟身边的人耳朵都被震的发痛,扭过身子一瞧,这高大的猎户两臂上抱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正扶着额头一脸无奈,光是从那青年叫上裹着的纱布就不难看出,这位正是那踩着陷阱受伤了的小沅大夫。 “衍年,三哥来了。”沅宁在门外向里面喊了一声。 斗远村的人臊得头都不敢抬,赶紧给沅家两兄弟让开,沅令舒脚上带着伤,不方便行走,方衍年便帮忙拿出一张干净的毯子给铺到地上,又拿来一条小凳子给沅令舒垫脚,免得不小心碰着伤口。 沅令舒到了李家之后,倒是没有再矫情,查看了一番妇人的状态,询问过方衍年情况之后,点了点头。 这姑爷还真懂不少,不论是对病人的临时救护还是现场维护都很不错,在进行了一番探查之后,沅令舒起身,拄着拐杖来到门口。 妇人的状况很糟糕,脑袋里有东西堵住了,也不是说疏散就能疏散的,他倒是先前学过一些针灸的手法,能够暂且缓解脑内的状况,可也就能维护部分的身体状况,让病人能够暂时脱离危险,若是要救治妇人脑袋里的淤血,还是得送去县里的医馆才行。 现场这么多人都听着,沅令舒解释完了施针的风险,在得到了承诺不论治不治得好都不追究之后,才进屋给李老幺的娘施针。 毕竟是要在头上扎针,而且也只是临时救治到能够把人搬去县城的医馆治疗的地步,更多的沅令舒做不到。 他虽然比那姓周的庸医会的更多一些,但毕竟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教导,除了被周大夫带入门,大多都是自己摸索的,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在简单的施针之后,李老幺的娘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转醒,但是身体的情况很不好,原本就眼睛不好听力下降,现在更是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躺在床上。 沅令舒给李老幺的娘开了两副药,因为用到了天麻之类的药材,价格稍微贵一些,但两副药下来也就六十文的样子,药方里的一些药沅令舒那处没有,得去周大夫的草药堂去抓,沅令舒索性将药方给李老幺,自己没收出诊费,也没有给药,只让村子里的人给弄碗糖水来,多放些糖,先喝着垫垫,之后喝了两副药,存够了体力才有力气运去县城看病。 不止百溪村,这下连斗远村和临溪村都对沅令舒的品性刮目相看了,这沅家二房即便知道李老幺就是害得沅令舒误踩陷阱受伤的罪魁祸首,依旧将人家的老娘给救了回来,谁看了不说一句医者仁心。 甚至不少在场的人都暗暗决定,今后有个头疼脑热的还是去隔壁村找这个小沅大夫看看吧,这不比那姓周的有良心多了! 李家出了这事儿,大家也不好继续讲李老幺拉出来批斗,斗远村的里正耳提面命让李老幺好好照顾他娘,然后代替李老幺给沅家,给沅令舒道歉。 虽然李老幺不在场,但几个村子的人还是拉到一起,又普及了一番不能私下陷阱的重要性,等李老幺他老娘身体好了,李老幺这顿训也是少不了的。 随后,就是问清李老幺还下了几个陷阱,由斗远村的人上山去把陷阱撤了。 至于沅令舒受伤的医药费、营养钱,斗远村的里正也只能自掏腰包,这钱不好用公账的,村里的大家伙可不允许,只能算他私人借给李老幺给人的赔偿,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钱李老幺估计是换不回去了。 沅令舒其实不想收这个钱,李老幺那老娘今后治病还得花不少钱。 可是他不收,今后其他人看见他们家这么好说话,做坏事的成本这般低,又有人想些歪法子出来害人怎么办? 这钱是不收也得收。 事情解决之后,百溪村和临溪村的村民才散去,当然,回去之后免不了还要各自警告一番,可别看沅家没找李家要赔偿,那李老幺家遭的报应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抹平的! 回村的时候,折腾了一天,都已经到下午,可以准备晚饭的时候了。 这次张紫苏可谓是救了沅令舒一条命,好不容易忙完,姜氏准备了一桌子好菜,让张屠户和张紫苏别回去了,就留在家里吃饭,怎么着也得感谢感谢。 沅令舒出了一趟门,回到家的时候就解开了绷带,重新上了药,先前沅令舟抱着他出门的时候虽然已经很小心了,但伤口还是崩裂开了一些,只不过因为愈合得好,没有流太多血。 事情解决完,沅宁才有空调侃他哥哥们,沅令舟把沅令舒打横抱着走的模样也太逗了! 用方衍年那边的话来说是什么来着? 这叫公主抱! 沅宁笑得超大声,被他二哥制裁之后,他又扭过头去问张紫苏。 “紫苏哥,其实我好奇好久了,你说是我三哥重还是半扇猪重?” 张紫苏:“……” 张紫苏沉默,张紫苏看向一旁。 沅令舒叹口气:“你这小哥儿都快有半扇猪重了,你觉得是我重还是猪重?” 沅宁再次忍不住笑起来,他哥比半扇猪都重! 一家人在这活宝的开心逗弄之下,氛围也渐渐轻松下来,冲淡了沅令舒遭受无妄之灾的沉重。 没在院子里嬉闹多会儿,姜氏就叫他们开饭了。 最近家里有钱了,便天天通过张屠户家卖肉回来,天天都能吃上肉。 昨天晚上沅令舒脚伤了,姜氏还多给了张紫苏一些钱,让他今天带点好肉来。 好肉是带了,还带了两根猪后蹄,加上芸豆枸杞红枣,煨得汤白软烂,皮肉软弹脱骨,轻轻一抿就在舌尖化开,肥而不腻,鲜香四溢。 开饭之前一人先来一大碗汤,在这秋后渐渐变得凉爽的天气里,喝下去之后整个人都暖和了,胃口也打开了。 第140章 “哥你多吃几块,紫苏哥专门给你弄来的呢。”沅宁说着,起身拿勺子给沅令舒碗里又添了一大碗肉骨头。 沅令舒直觉这小哥儿又想怎么整他呢,就见张紫苏点点头:“嗯,以形补形,专门给你挑的。” 一桌人笑作一团。 沅令舒:他和猪对比这件事今天是过不去了是吧! 偏偏脚受伤了也没办法起身“揍人”,沅宁今天故意坐到桌对面,龇着口大白牙有恃无恐地对着他笑,最后搞得沅令舒也有些无奈了。 还能怎么办呢?宝儿这般活泼些也挺好的,是他们以前盼都盼不来的日子。 太阳渐渐从天边落下,灰蓝色的天幕一点点染成了深青,天上的星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一道蜿蜒的奶白色星河流淌在天际,日子格外宁静美好。 送走了张屠户两父子,沅家人趁着这好不容易的晴夜,搬来椅子躺在院子里看星星。 沅宁将自己的椅子往方衍年那头挪了挪,今天兵荒马乱的,只有沅宁被方衍年那冷静果决救人的英姿给迷得五迷三道,满眼都是崇拜。 他勾了勾方衍年的手指,小声和他家夫君说悄悄话:“衍年你今日真的太帅啦!” 忙上忙下一整天,中途还紧急救了个人的方衍年累得不轻,被沅宁一句话就哄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完全忘记了……帅这个字是直到近现代,才被赋予的另一层含义。 -----------------------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确定自己拿的是迪化流剧本,根本不用藏,自有大儒为我辩经[墨镜] 沅宁:你说得对[吃瓜] 第73章 辣白菜 淅淅沥沥的秋雨下了好一阵, 等雨季过后,天气放晴了,今年竟然还有些回暖, 刚添的衣裳也清减了些下去, 穿上长袖都要热出汗来。 正是播种的好时节, 沅承显带着儿子去地里种菜籽, 顺带照看一下连日来被雨水浇灌得有些蔫儿巴的黄豆。 这黄豆既不耐旱也不耐涝, 得亏家里新买的荒地土质偏沙土,留不住多少水,除了保留下来的番薯外,种下的黄豆也没被这秋雨给淹坏,还真是可喜可贺。 家里的田地有的忙, 沅宁这边也忙碌起来。 他们家新做出来的豆瓣酱可以上架啦! 不止是豆瓣酱,家里还额外做了些泡菜, 跳水泡菜,和传统的咸菜、酸菜或者菹不同,味道更清淡爽脆,并且还加入了辣椒、生姜、花椒和酒这些, 咸辣始终, 特别下饭,就是空口直接吃, 也不会感到齁,简直美味! 沅宁特别想把这泡菜也弄到他们家铺子去卖, 可惜跳水泡菜这种东西实在太简单了,那些舌头刁钻的厨子尝一口就知道是怎么做的,实在没那个必要折腾,自家吃就成了。 但方衍年见他这样, 便又给他弄了个新鲜玩意儿出来——辣白菜! 出乎意料的,方衍年曾经以为餐桌上最常见的圆白菜,也就是一层一层裹着的绿油油的包菜,是本地白菜,实际上这种包菜又叫结球甘蓝,传入的时间很短。 倒是那种个头稍长大白菜,才是我国本土的白菜,而且因为其耐寒又收获快,尤其在南方地区,一年四季都可以种植,如今已经是全国推广的作物了。 方衍年一看到地里的大白菜,就想起来那一口辣白菜的味道,正巧了,辣白菜原本就是东北那边的腌白菜,辣椒传入之后又改变了风味传下来的,就是方衍年把这玩意儿弄出来,也不会遭到怀疑。 不过辣白菜跟泡菜一样,都是尝过一次自己下去就能弄出来的,也就没必要上货架了,自家做来吃就是。 正好家里最近接了几个临县的松花蛋的单子,几千枚松花蛋卖出去了,腾出来了一个大缸子,把家里的白菜剁来腌成辣白菜,也是给即将到来的冬天多添一味吃法。 辣白菜的做法很简单,就是有些废盐,要先把白菜洗干净之后对半或者切成四瓣,撒盐腌制脱水一晚上,将杀出来的水分挤出。 之后用辣椒面混合煮熟的糯米粉糊糊、姜蒜泥、糖和鱼露,家里没有鱼露,可以用虾头或者虾米炒出油加进去,稍微多放一点点糖,味道就像了。而制作辣白菜的独特风味,就是在里面加一些苹果和梨捣碎的泥。 这又是辣椒又是水果又是虾油的……很奇妙的组合,在调味的时候,大家都怀疑这味道能好吃么? 可当辣白菜做好腌制进缸里,留下半颗放到第二天勉强入味了当作配菜,做了一道辣白菜炒五花肉和辣白菜豆腐汤,大家就知道自己是错怪苹果和虾油了。 这味道辣中带甜的,还真挺好吃! 就是贵啊……又是盐又是糖还要炒虾油的,方衍年尝着家里的调味和后世吃到的大差不差,只因为少了一样调味——洋葱。 洋葱其实在几百年前就已经通过丝绸之路传入了,只不过这玩意儿养殖娇气,一直没成气候,都是到了封建末期才渐渐流行起来的。 但因为大嫂那超高的调味水准,做出来的辣白菜也很好吃就是了! 家里多了两种不同风味的调味料,辣白菜和豆瓣酱属于完全不同的口味,相信这个冬天不会过得太难熬。 唯一需要注意的,大概就是这些新鲜玩意儿太好吃,还没出冬天就给吃完了。 应该不会吧? 过来沅家蹭饭的张紫苏尝着辣白菜的味道也很喜欢,扭头就买了一口大酱缸回去,将地里的大白菜腌了一缸出来,重新种上了新的秋白菜。 这辣白菜好啊,味道都调好了,做饭的时候取一些出来切碎了,和豆瓣酱一样,不论炒菜还是炖汤,随便弄点东西煮进去,味道都不会太差,对于做饭困难的两父子来说,是最棒的调料品了。 这几日村里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沅家大房的沅令阳总算是去“县里”的私塾上学去了。 一般来说,只有考上“秀才”功名的生员,才有资格去官府开办的县学进行学习。 而考上秀才之前,大多学子都是在各地的私塾进行学习。只是私塾的夫子水平参差不齐,连童生都可以自办私塾。 书院则不同,随着科举制度逐渐成熟,这时候的书院类似于后世的“学校”,里面的夫子基本都有秀才功名。 书院虽好,却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像是私塾,只要私塾的夫子同意,或者多交些束脩,大多数的私塾都是可以进的。 书院则不同,书院挑学生,除非是后世那种给学校捐楼的,不然绝大多数学子,基本上都得通过书院设立的考试才能入院。有些学子甚至考上了童生,都不一定能通过书院的考试。 而且,书院的束脩比私塾的束脩更高,除非是特别有天赋的学子,书院惜才,才会对学费进行一定的减免。 大房这头因为没了二房吸血,家里天天吵得鸡飞狗跳,沅令阳去参加县城的书院考试时,直接没能通过! 当时因为考上了童生,沅令阳便有些飘了,只参加了县城最好的明志书院的入学考试,结果不幸落榜,大房那头一个夏天都在那边扯皮。 他们不敢相信,自家儿子连童生都能考上,却考不进明志书院是怎么个理,这书院分明还有一些学子连童生都不是,十一二岁就考入的! 沅家大房去闹了好些日子,才没精力去管二房这边赚了多少钱,原本是想借点钱将沅令阳送进去的,没成想连价格都打听不到,最终只能辗转打听了一家曾经考出过秀才的私塾,将沅令阳给送了进去。 至于为什么要花大价钱去县城读书而不是就近在镇上,先不说镇上教书的秀才就只有一个,年纪还已经很大了,大房那头“看不上”。 高价给私塾交了束脩,大房手里就没什么钱了,想从二房这边借吧,二房连里正那边的钱都没还上,穷得叮当响呢! 没看就连二房的姑爷方衍年,都没钱去镇上念私塾么?大房生怕二房还要找他们借钱吧方衍年送去读书,更是不乐意往这边走了。 一家人这才理解沅宁不急着还钱是多么明智的决定,而且自从在镇上开了铺子,除了过来换鸭蛋的,村里很少来外人了,二房这边偷偷赚了多少钱也没人知道。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像沅宁这样会算账的,就算看着沅家二房一天到晚都忙忙碌碌,却也没见他们家的生活条件改善多少,至少房子还是那破破烂烂的草棚顶,自然以为他们没赚什么钱了。 闷声发大财的沅家二房选择了低调,虽然他们家里的兑票面额已经来到了惊人的八十两,若是加上还没入账的几笔大订单,他们家的存款已经突破了百两大关! 第141章 正在家里如火如荼地做第二批豆瓣酱的时候,隔壁村传来了一个令人难过的消息—— 李老幺他娘没了,连这个秋天都挺过去。 沅家二房一开始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这李老幺或者斗远村的人要把锅甩到他们头上,后面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李老幺自己造成的。 原本沅令舒给李老幺他娘看病那天,已经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就算没钱送去县城,起码稍微用心些照料,也能慢慢把身体养起来。 结果李老幺这好吃懒做的,自己吃饭都吃不饱,怎么会去管他老娘?原本他娘摔倒之前还拖着病躯给李老幺做饭的,如今不仅下不了床,还要李老幺来照顾,这李老幺没坚持过三天,人就跑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等村里人发现李家已经几天没人出入,打开门一看,头发花白的妇人连尸身都已经臭了,身上还裹着看病当天其他家借给他们家的被子。 整个斗远村的人都愤怒了,然而李老幺找不着人,家里的什么锄头镰刀的,但凡能找出来的铁器,全被李老幺拆了卖成钱,揣着跑了。 “我早就说那李老幺不是什么好东西,连自家祖田都能卖,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就是可怜了他娘……含辛茹苦把李老幺拉扯大,结果竟是养了匹白眼狼!” …… 临近几个村子听闻了这件事的人,无一不唏嘘,尤其尤其是百溪村。 “得亏那李老幺到张屠户家跪着的时候,张屠户没答应。” “就是啊,连自家老娘都能抛下的畜生,得亏没来嚯嚯咱们村子!” …… 斗远村的人因为李老幺前前后后作的这些妖,已经彻底在临近的村子抬不起头来了,就连每日到百溪村沅家换鸭蛋,也是一村子人把蛋凑齐了,找一个人送过来,而不是各家拿过来换了。 时光一转就过去了大半个月,新的一批豆瓣酱,足足两大缸,两千多斤比头一次做出来味道更香、风味更足的新货上架了。 临到了交货的这一日,早上起床的时候,沅宁的眼皮却跳了好几下,外面的天色也不好,总觉得今天会出什么幺蛾子。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毕竟是那么大笔的生意,趁着家里大哥有空,今日去交付,除了方衍年,沅宁还叫上了沅令川一起。 马上就到中秋节了,几人一边说着等这批豆瓣酱卖完,要去县城里采买些什么,一边往镇上走去。 “这天气说冷就冷下来了,等中秋忙完,是时候把家里堆积的羽绒给拿出来,将羽绒被和羽绒衣给添置上。” 他们是自家做衣服被子,不比去铺子里做工快,一家人起码每人得安排一套衣服被子吧?张屠户家得送两套过去吧?还有二丫和三顺子,虽然是买来的奴仆,也不能苛待人家,穿羽绒的可比棉花的便宜。 这些日子家里没那么忙了,便只有二丫在家里帮忙,三顺子是日日都要去镇上的学堂识字的。 沅宁给两姐弟布置了任务,三顺子每天在学堂识字的成果,回家之后必须讲一遍,把二丫给教会,否则就要扣他们两姐弟的月钱。 两个平均还不到十岁的孩童,一个月给三钱银子已经很多了,但两个孩子也没有因此懈怠,不仅家里的活儿没少干半点,每日的字也学得规规矩矩的。 三顺子没有他姐能说会道,学习能力也稍差一些,往往别人两三遍就能学会的东西,他要学五六遍才能学会。 这孩子勤劳,学不会怎么办?那就多学一些时间,每天回来先把第二天要认的字先预习了—— 即使不会认也不会读,他就用木棍蘸着水在水泥地上一遍遍写,写数了去学堂听课,就能跟上班上大多数人的进度,回来教给他姐也能做到一字不漏。 二丫在这方面就很有天赋,她弟转数的内容她一遍就能记住,对此三顺子还可沮丧了。 方衍年安慰小孩儿,说他现在年纪还太小,脑瓜子还没长成熟,没有姐姐记性好反应快也是正常的,只要他坚持这么刻苦下去,长大之后会有回报的。 方衍年是家里识字最多,知识最高的,三顺子可崇拜他了,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一下子就恢复了原本的活力。 沅宁觉得方衍年还挺会带小孩儿的,就是可惜……唉!也不知道三哥什么时候能把人身体给调理好。 将三顺子送去学堂,三人一起来到街巷里的铺子,打开店面,把货物上到架子上,便没有多少事情做了。 他们铺子卖的东西贵,最便宜的都是六文一枚的松花蛋,然后是一百文一斤装的豆瓣酱,最后就是六百文一瓶的清邪油了。 这几样都不是镇上的大多数人能消费得起的,只有逢年过节才会买些回家。这不马上要中秋了,来铺子里买松花蛋的人倒是多了些,但都是一两枚、两三枚的,只有城东的富户来买的多些,有时候那些下人来采买,一买就是一两百枚。 而城西的官宦人家,偶尔也会到他们这买,但就低调很多,基本上每次都是三四十枚地采买。 今日刚开门,就有镇上的普通人家过来买松花蛋,看到豆瓣酱上新,问了问价格,依旧是一百文,没舍得买,只是离开之后不久,又带了个陶碗来,称了一两回去尝尝鲜。 镇上的人多是这般采买的,只有逢年过节才会称个一两,沅宁专门去定做了个一两勺,舀起来的豆瓣酱平平一勺,刚好一两。 大多数人家来他们这儿称豆瓣酱都不会称,毕竟知道这铺子的老板都是做的大生意,很少会在这方面坑他们,而且沅宁掌勺的话,有时候一勺稍微多出一点也不会给晃悠平整,基本上打一两回去是能足秤的,有时候秤出来还高高的。 在铺子里干看着也没什么事,索性各自忙活各自的事。 方衍年会搬出桌椅来抄书,蚊子腿也是肉,抄书赚点钱算一点嘛!沅宁也要记账,家里的、铺子里的,每日收支,零零碎碎。 沅令川就没什么事儿做,闲得直冒烟。 正当他打算出门逛一逛的时候,一家酒楼来拿货的伙计出现在了巷子口。 可算是来人了,以往他们开门不久,就会有伙计过来订货取货,几日却开门好一会儿了,才遇上第一个,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来的路上出了什么事儿。 沅宁将笔和账本收起来,去给伙计点松花蛋和豆瓣酱,那伙计却支支吾吾的,最后说,掌柜的让他来只取松花蛋,豆瓣酱就不用了,连定金都没让退。 沅宁有些奇怪,这豆瓣酱才卖不到一个月,家里的五十斤卖完,按理说应该没那么快就被研制出来? 但他也没强行让伙计必须买他们家的豆瓣酱,收了钱,把松花蛋交付了,一成定钱也没退。 然而违约不买豆瓣酱的酒楼食肆还只是个开始。 因为今日豆瓣酱刚做好,沅宁将所有要购买豆瓣酱的订单都约到了今日交付,而陆陆续续来的伙计或者掌柜的,都跟商量好的一样,宁可赔偿定金,也不买他们家的豆瓣酱。 如果是一家研究出来了豆瓣酱还好说,所有人都不要了? 沅宁觉得不太可能。 豆瓣酱卖出去之后,沅宁不是没做过“市场调研”,他还专门去过那些买了豆瓣酱的酒楼食肆,看过民众对于豆瓣酱的接受度。 正是因为豆瓣酱新鲜的味道和独特的风味,很是受广大食客喜欢,并且一菜难求,沅宁才敢做这么多豆瓣酱出来卖的。 更何况,那些酒楼食肆估计也私底下研究过,可确实没研究出来那独特的风味,才在他们家下了第二次订单。 结果,眼看着都要交付了,却临时毁约。 沅宁没问为什么,反正问了也不会有人告诉他。 所有退订单的人,沅宁都没有为难,而是等第二日,让大哥帮忙看店,自己和方衍年亲自去县城走一趟。 他倒要看看,是不是真有人把豆瓣酱给复刻出来了。 因为不常出入在酒楼食肆,店里的伙计也认不出来他,沅宁来到第一家酒楼,想点一份有豆瓣酱的菜,伙计却告诉他们售罄了,明日请早。 离开酒楼之后,二人转身去了第二家店,这家虽然没有售罄,但是放了豆瓣酱的菜是寻常菜的两倍,虽然有些奢侈,沅宁还是点了一份,尝着味道确实是他们家的豆瓣酱。 他有些奇怪,分明用着他们家的豆瓣酱,却没有继续订购,难不成真被研究出来了? 想着,二人又去了一间食肆。 第142章 食肆和酒楼不同,只吃饭,不提供酒水,沅宁点了一份放了豆瓣酱的菜,发现价格虽然没有上一家贵,但也是涨了两三成的。 这盘菜一端上来,还没入口,就已经能问出来,根本不是豆瓣酱,而是普通的辣椒酱。 味道虽然有点像,但是没有霉豆瓣的独特风味,除了咸就是辣,豆瓣就跟煮豆瓣一样,水糟糟的,反而让整道菜的风味变得奇怪起来。 而且,因为没有处理好豆瓣,那豆瓣酱里隐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水臭味,吃起来味道怪怪的。 虽然是花了钱的,难保这玩意儿不会吃坏肚子,沅宁将菜给吐了,还没说话,一旁就有食客抱怨。 “我呸!这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难吃?比起天香楼的差了十万八千里!难怪这么便宜,用的根本就不是正宗的胡豆酱!” 一个食客揭竿而起,其他食客也跟着抱怨。 “我就说这菜怎么味道如此奇怪,那些人去抢破头吃的是猪食不成,原来这根本就不是胡豆酱!” 越来越多的人撂筷子骂起来,把食肆的掌柜的都给惊动了,沅宁看到熟悉的人影,立马扭过头,躲在方衍年背后没让人看见他。 食肆老板也是个不怕事儿的,毕竟开铺子,第一节课学的就是欺软怕硬,但凡他们态度好些,怕不是天天都要有人来找茬吃他们家的霸王餐。 食肆老板直接和那些人对骂起来,说自己买的就是胡豆酱!而且还是赵记的胡豆酱,不信自己去赵记的铺子买来尝尝,是不是这个味儿! 沅宁: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改姓赵了? 这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竟然这么误打误撞地就知道那仿造豆瓣酱的是谁了。 沅宁和方衍年趁乱离开了,他们是先点餐付了钱才上菜的,所以伙计没有拦,还巴不得他们早点走呢,免得店里等下打起来,人越多越乱。 离开食肆之后,沅宁多少摸清楚了,他一共给县城里的酒楼食肆供应了五十斤的豆瓣酱,这么短的时间内,还是没有用完的,毕竟一开始推广开花了些时间。 原本最近大批量的豆瓣酱做出来,总算可以不用限量了,结果因为某些原因,县城里的酒楼食肆都不再在他那儿买豆瓣酱。 原本以为是被厨子们研发出来了,没想到酒楼里用的还是他们家的豆瓣酱,并且因为没有进货渠道,还限购得更厉害了。而一些小的食肆,就算去那家赵记买豆瓣酱,也不敢继续在他们家买。 他就知道。 像是松花蛋这种难以复刻的东西,才能长久地做生意,而豆瓣酱这种依葫芦画瓢就能还原六七分味道的调料,很快就会被代替。 只是他没想到,竟然有人,这么贪……连半点活路,都不给他们留啊。 更是没有想到,他竟是因为这小人,惹上了官司。 ----------------------- 作者有话说:作:小方大人,水温合适吗?(添柴加油、煽风点火) 方衍年:谢邀,红温了,不准欺负我们家宝儿!!!!!!!!!!!! 沅宁:嘤(哭了)(装的) —————— 应该只会委屈这一两章,整本,只有这一两章,主要是想把某些人架在火上烤 方衍年:要索就索我的命不要索我宝儿的命[爆哭] 第74章 凉皮 赵记铺子是县里有头有脸的老字号糟坊铺子。 糟坊这个词, 一来指出售油、卤等副产物会产生糟料的调味品作坊,二来则是指酿酒作坊,因为酿酒同样会有酒糟, 这两类作坊统称为糟坊, 而糟坊一般都是前店后坊, 自产自销, 是作坊的同时, 也开铺子。 赵记铺子,卖的就是油、酱、卤之类平民百姓时常会用到的作料,除了盐和米,大部分厨房之中能见到的调料,赵记铺子都有售卖。 沅家弄出来的这个豆瓣酱, 虽然不会产生料渣,可怎么说也是调料, 赵记铺子在县城开了这么多年,早就不仅仅出售油、卤了,酱、醋、糖、香料,花椒茱萸姜蒜辣椒, 甚至还有梅子、八角大料这些寻常人家不怎么用的调料, 在赵记铺子都能买到。 得亏他们店没有拿到卖盐的许可,否则市面上能看到的所有调味品, 赵记铺子都会摆上货架出售。 头些年世道混乱,大部分的糟坊铺子都倒了, 毕竟连吃都吃不饱,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酿酒? 倒是各种油不可或缺,让赵记铺子在最艰难的时期扛了过来,后面人们的生活渐渐好了, 也慢慢开始追求味道了,赵记铺子卖的调味品也越来越多。 因为是老字号,在县城开了几十年,以至于赵记铺子渐渐将县城的其他糟坊给挤压走,除了几家本身就有背景的粮油铺、和官府合办的盐店,整个县城主城的调味品铺子,都被赵记挤兑走了,这也是赵记铺子如此嚣张的原因。 打压惯了,想赶谁走就赶谁走! 县城里的酒楼食肆,想买调味品可都得从赵记铺子这边买,又哪里敢得罪他? 赵记铺子将胡豆酱给做出来,摆上架,谁敢不到他们家来买?那油料酱醋的,怕不是要到其他县才能买到了。 为了一个豆瓣酱,不值当。 可厨子们不是生意人,老板掌柜的为了人情世故买来赵记铺子的胡豆酱,拿到手里一尝,还不如他们自己研究出来的好吃呢! 实际上,从第一次尝到豆瓣酱开始,各个酒楼食肆就已经试着自己做豆瓣酱了,这不是做不出来么? 什么煎炸烹煮的都试过了,硬是弄不出来那味儿! 也有一些觉得是香料的问题,可香料这种东西,这年头会用的厨子本来就不算多,再加上这豆瓣酱里光是香料都能闻出来好几种,还不提尝不出来的,以及就算把所有原料都找出来,配比不同,最终味道也天差地别。 他们是正店酒楼,和那些食肆脚店的不一样,味道要是咋了,可是要砸招牌的! 酒楼掌柜的倒是贪便宜去买了那水臭熏熏的胡豆酱,他们拿回来做菜,客人们说味道不好,到时候还不是要算到他们头上? 那坏掉的可不只是酒楼的名声,还有他们这些大师傅的名声,谁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因此,大酒楼里虽然没有继续在那小哥儿那里买豆瓣酱了,却也没有用赵记的胡豆酱,砸招牌。 真是不知道那卖松花蛋的小哥儿是从哪里弄来的豆瓣酱方子,难不成也是京城传过来的? 这么僵持着,一转眼就到了中秋。 铺子里对着两大缸子的豆瓣酱,只零零散散在镇上卖了一些出去。今年中秋前夕狠狠下了几场雨,天冷得都要把厚棉被翻出来了,中秋的头一天却突然之间放了晴,那太阳晒的,刚收进衣柜里的褂子薄衣又给翻了出来,晚上睡觉都能热出汗。 天气好了,来铺子里买东西的人也多起来。 尤其是松花蛋,虽然豆瓣酱没销出去,但松花蛋的销量尤其好,许多临县甚至更远的酒楼都慕名而来。 这些酒楼距离这边远,下的订单量也大,都是上千枚地采购,将堆积的松花蛋库存清了个干干净净。 等县城那头因为过节的时候出来吃饭的人多了,紧急到沅宁这边的铺子来买松花蛋时,倒不是沅宁故意不卖给他们,是这段时间的大订单太多,实在拿不出来了。 最主要的是,正好中秋的头两天,来了一笔府城的订单,一买就买了六千枚,除了零散的一些松花蛋没要,几乎将所有的库存都给他们清空了。 “不瞒您说,咱知道最近松花蛋卖得好,提前了些时日就多收了好几个村子的松花蛋,可一日顶了天了也只做得出三百枚,家里还多请了两个帮工呢!实在是鸭子下不过来呀。” 沅家如今每日都会泡一缸松花蛋,可最近天气凉快下来,腌制的时间拉长,直到正当中秋节的当天,一天也只能拿出来三百枚。 这可远远不够那些酒楼消耗的,大过节的,有时候他们一日就能用掉近三百枚松花蛋了,现在整个县城的酒楼全来分这一日三百枚,怎么分? “我加价,十文一枚,你家接下来几天的松花蛋都供给我们家。” “我们也能出十文,不,十二文一枚!” 眼看着几家酒楼的人抢了起来,沅宁无奈摇摇头:“咱们家做良心生意,即使年节也不涨价,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闹成这样多伤和气呀。” 沅宁给他们出主意:“不如几位掌柜的先商量好,或者咱们每家都分一样多的?几位掌柜都是咱们家的老客户,这几日咱家里腌制出来的松花蛋就都给几位分了,不再售给别家。” 第143章 虽然没能买到足够数量的松花蛋,但沅宁这样一碗水端平的分配方式,还是很让人有好感的,主要是心意够诚,几位掌柜的也不好为难他,便均分了接下来几日的松花蛋。 有总比没有好嘛! 看到这群掌柜的态度不错,沅宁继续给他们出主意:“我有一言,掌柜们或许可以作个参考,当然,各位掌柜执掌酒楼的经验比我丰富,我也只是提个建议。” 沅宁让几位掌柜按桌限量,每桌客人来只能点一道松花蛋有关的菜,这样,既能让更多人尝到鲜,也能勾着食客们肚子里的馋虫,即使过节之后,也会回到酒楼来再吃一次。 这一次就把松花蛋吃过了瘾,和多来几次能赚到的钱,哪一个更多,掌柜们还是分得清的。 “还是沅老板有主意,咱就这么办!” “可以可以,小沅老板的经营之道也卓然不群啊!” …… 可算是和和气气地把这群掌柜的给送走了,虽然豆瓣酱滞销,但松花蛋供不应求这件事又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 得亏豆瓣酱经放,用油纸扎紧一点,即使过个冬天都不会坏。 先前府城和外县的酒楼来采买松花蛋的时候,沅宁都十分大方地,每一千枚松花蛋送一罐一斤装的豆瓣酱。 左右是送的,那些采买的也没拒绝,至于后续的订单,沅宁也不愁。 他们本来就是镇上开的铺子,把东西卖到县城和其他地方。如今不过是溪山县没买豆瓣酱,其他地方的销路照样可以打开么,沅宁可不怕! 卖完关门,早早回家做月饼扎花灯去! 沅宁一点都没被赵记铺子的事情影响到,反正他又不在县城开店,也不缺这么一个县的订单。 那赵记铺子也就是溪山县的地头蛇,连卖盐的资格都没有,有什么好怕的。 接了下学的三顺子,小孩儿很积极地帮忙提东西,回到村里,远远就看见沅令舟带着一大堆东西在院子里清理。 “二哥!”沅宁十分欣喜,“今年回来这么早哦。” 沅令舟在他额头上轻轻按了一下:“怎么,不欢迎我早点回来?” 往年因为家里的条件不好,沅令舟一般都会守到中秋节当天,去县城将最后一批野物给卖了,才会买上东西回家过节。 现在好了,他们家别说缺钱,兑票都突破了一百两大关!沅令舟当然要早点回家来,帮着搭把手过个好节日了。 “你要的铅笔。”这段时间沅令舟在山上也没干别的事儿,净整这铅笔去了,不仅真让他做出来木头的笔杆,还削成了六角的棱形,放在桌面上都不会到处滚动。 沅宁将他哥给的一大捆铅笔拿过来,递给方衍年一支,让人瞧瞧是不是这样式的。 方衍年看着那一根根原色的铅笔,心里头都有些感慨,竟然也在古代用上了后世的科技! “二哥,那那个呢?”方衍年收下了铅笔,期待地望向沅令舟。 沅令舟没好气地将一支金属笔头的木头杆子递给方衍年:“为了给你打这个,我都快变铁匠了!” 方衍年想着,反正铅笔都做出来了,那钢笔是不是也能搞搞?反正钢笔要用到的铜也不多。 当然,因为没有橡胶,也做不成内胆,因此方衍年找沅令舟做的,也不过是蘸水笔,弄出来玩玩嘛!反正沅令舟也爱折腾这些。 “哇!哥你真把蘸水笔给做出来了呀。”沅宁在一旁看着可好奇了,连忙拉着方衍年和沅令舟一起去书房试笔去。 蘸水笔的笔头被沅令舟打磨得十分柔顺光滑,因为生铁延展性很差,只能铸造不能锻压,所以沅令舟选了铜片来做笔头,结果因为铜片太软,写不了几个字就会变形,沅令舟只能将铜裹在生铁片外面,这样外柔内刚,还不容易变形,写出来的字也顺滑。 就连方衍年都忍不住感叹他这二舅哥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连他没想到的问题都能解决掉。 可惜这玩意儿实在难做,这段时间就弄了一支出来。 沅宁没要这支蘸水笔,虽说是个新鲜玩意儿,但写字不方便,他还是更喜欢铅笔,反正东西放在方衍年那儿,他想用随时都能拿来用。 沅令舟把笔丢下给他们玩儿了,将下山的时候砍回来的竹子拿去劈开,等有空扎几个花灯出来,就算是过节了。 沅宁还在那儿玩蘸水笔玩得不亦乐乎,方衍年倒是试过那铅笔,已经跟后世的时候用的差不多了,便到前院来帮忙,看着二舅哥扎花灯。 姜氏见着沅令舟要扎灯笼,便取了些面粉出来,揉团之后加水洗面团。 这洗出来的面粉水熬到粘稠,就是可以用来糊灯笼的米胶,然而方衍年不知道姜氏在做米胶,一看这架势,立刻就想起来,他以前上学的时候因为和家里人赌气,所以自个儿跟着视频做凉皮的经历。 “阿娘这是要做凉皮吗?” “凉皮?” “咳,之前,在野史杂书上看到的做法……”方衍年也不算说谎,传说凉皮早在秦汉时期就已经发明出来了,只不过当时的人们连面粉都吃不起,凉皮自然也就成了贡品,后面更是一度失传,直到最后一个朝代才重新复兴。 凉皮的制作也简单,面粉加水和一点点盐,水不能加太多,絮状就差不多了,然后揉面上劲,醒个一刻钟左右,就能加水洗面团了。 等面团几乎洗不出来白色的液体,将洗面的面水静置两个时辰,而面团拿去蒸熟,就是地地道道的面筋,可以切成条加进凉皮里,也可以加酵母发酵一刻钟,然后拉成条状裹在木棍上,刷蘸料烤,就是著名的烤面筋。 静置好的洗面水底下会沉浆,把上层的清液倒掉大半,搅拌面糊的同时再加一点点盐进去,就可以把面糊舀进平底的盘子里,放到热水上隔水煮了。 面皮的大小取决于盘子的大小,而盘子里不能忘记刷油,问就是方衍年当年吃过教训。 姜氏和田氏一听又有新的吃法,赶紧拿来试一试,可惜面糊的水需要静置,今日怕是吃不上了。 “咱们家姑爷这嘴,就是看书的时候也净记着那些吃食怎么做的去了吧。”沅令舟调侃。 “也没有刻意去记,这么有趣的吃法,看一遍不就记住了。” 方衍年说完,姜氏十分赞同地点头,她们甚至都不用听太过详细完整的过程,就能自己摸索出来,这么简单的做法,哪里需要记了? “说起来凉皮……”方衍年的思维就发散开来,他想到凉皮一层层叠在一起的模样,就想起来奶油千层和松饼,一想到千层,就想到千层饼、酱香饼、鸡蛋饼…… 好饿,好馋! 有时候,联想力太强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姑爷你等等,慢点说!”田氏也学过字,赶紧去拿了个小本本出来,用新分到的铅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方衍年一瞅,发现上面记载的东西还真不少,从豆皮豆浆之类的豆制品,到毛豆腐和豆豉之类的腐制品,还有泡菜辣白菜之类的腌菜制品,所有他列过的食物,田氏都详尽地记录了下来,等有空的时候,就和姜氏一起讨论着,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做出来。 方衍年:有这样的丈母娘和嫂嫂真是太有口福了!!! 他努力回想这些面食制品的做法,有的他在网上看过,有的只是吃过,所有能记得的,方衍年都形容了一遍,以至于花了太多时间,连晚饭都是天擦黑了才吃上。 今天的晚饭依旧很丰盛,可是刚刚听方衍年说了那么多好吃的,肚子里的馋虫又叫唤起来,好像怎么都喂不饱似的。 一家人吃了个肚皮圆圆,坐在院子里乘凉。 快到中秋了,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比大白馒头还漂亮! 一提到月亮,就少不了嫦娥奔月的故事,不过这时候的神话传说都是家家户户口口相传,不仅不同地方的版本不一样,因为是小时候听自家大人讲的,故事也容易变得逻辑不太流畅。 于是,在场之中文化水平最高、看的书最多的方衍年就该出来“表演”了,他不仅能讲出来嫦娥奔月,还有吴刚砍树。 提到天帝,那不得说说天庭? 什么天蓬元帅调戏嫦娥被贬下凡,齐天大圣大闹蟠桃宴,卷帘大将打碎玻璃盏…… 说到这方衍年就忍不住笑起来,“据野史记载”,这三兄弟搞的事情全在同一届蟠桃盛会上,并且打碎的玻璃盏数量高达一万八,难怪把玉帝都给气糊涂了。 第144章 一家人听得直乐,赶紧让方衍年多讲一些,直到大半夜了才散场,第二日睡到天亮才起。 沅宁和方衍年提着刚腌制好的松花蛋去镇上交货,却发现过来取货的酒楼伙计守在巷子口,不敢进里面去。 今日来得迟,以往沅宁都在铺子门外放了凳子,供来等开门的伙计歇脚,今日所有人都站在巷子外面,沅宁不自觉眼皮跳了跳。 “沅老板……”几个伙计没有去铺子里,而是在巷口就把松花蛋清点了放进篮子里,有那和沅宁交道打得多些的伙计,低声问他,“你可是惹着什么人了?今早我们一来,就看见你家铺子门口守着两位官爷,看着不像什么好事。” 这也是几个伙计被吓得不敢进巷子里面的原因。 沅宁也有些纳闷,他开这铺子一切都合法合规,什么手续都办了,是经得起查的,怎么会有衙门的人来找他? 不做亏心事,沅宁也不怕鬼敲门,向几个伙计道完谢之后,沅宁便和方衍年一起往巷子深处走去。 以往每日都要经过的道路,今天走着却有些陌生,让人心中忍不住忐忑。 即使再怎么有底气,那毕竟是官府的人,谁没事想和他们打交道呢? 坐在门口歇脚的两个衙役看见沅宁和方衍年走过去,一开始还以为二人是住在巷子里的居民,直到方衍年走到面前,拱手问道:“二位官爷可是来采买货物的?” 两个衙役可不是好相与的,脾气太好可押不住犯人!但看方衍年态度不错,语气也不算太冲,上下打量了方衍年一眼:“你是这铺子的老板?” “正是。”方衍年刚应下,沅宁便走了出来。 “这位是我夫君,这间铺子登记在我的名下,我才是这间铺子的老板。” 先前因为方衍年不在意,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个“倒插门”,所以觉得铺子落在沅宁名下也没什么。 直到今日,他才惊觉这样做,铺子若是出了什么事,首当其冲的不就变成他们家宝儿了吗? 方衍年不在意产业在谁名下,他只是不想沅宁因此受到伤害。 就像现在,县衙传唤的是店铺的老板,就算方衍年想替沅宁去扛,对方也不买他的账。 衙役原本因为方衍年冒领的事情不太高兴,但看着沅宁还算配合,并没有过多为难,只告诉沅宁有人状告他偷窃秘方。 “那方子……!”方衍年刚要说话,就被沅宁给制止了。 沅宁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里面装着今早交货之后付的尾款。 “既然有人状告,我自是要同官爷们走这一趟的,只是我身上还放着这些铜字,两位官爷可否等我开门进去放好了钱,再同二位一起过去?” 这要求倒是不过分,而且沅宁说话的轻柔缓和的,不像是要耍赖的模样,便也没多苛求这小哥儿立刻跟他们一起走。 沅宁跟个没事人一样,将铺面打开,进去放了钱袋,又招呼两个衙役进门喝口热水,他给二人各塞了两钱的银子,低声询问状告他的事什么人。 衙役们看这小哥儿还挺上道,加上这本就是在巷子里,那些住户们看到有衙役来,门户关得老紧,也没人看到他们收了这小哥儿的钱,便将银子给收下。 “状告你的是赵记铺子的赵元福。” 四钱银子就换来这么一句话,沅宁却没觉着亏。 他抬了凳子到门口,请衙役坐下等水热,又说:“家里还有孩子在学堂认字,我在这儿和官爷们等水开,让我夫君去和孩子说一声,晚上要晚些回去吃饭。” 这请求也不过分,拿人钱财,更何况他们天不亮就从县城赶过来了,水都没喝上一口,也愿意坐下歇歇脚。 沅宁冷静地把事情安排妥当,拉着方衍年到一旁交代,让他去叫三顺子回家传话,最好事情闹大一点,若是官商勾结,今日的官司那县衙的县令不公开审问,到时候就半点挣扎余地都没有。 如果他们的官司输了,他们村的鸭蛋、豆瓣、姜蒜、白菜这些,可就都卖不出去了,村里人就算为了利益,也会到县城来闹一闹,只有盼着事情闹得够大,来警告对方不要做得太难看。 沅宁离不开,方衍年知道自己得让三顺子传话,才能陪着沅宁一起去上堂。他着实有些乱了阵脚,就算这些官差是来抓他的,他都不会这么兵荒马乱。 赵元福! 指甲掐进掌心,方衍年从没如此憎恨过某个人。 负面的情绪如同野草般疯长。 ----------------------- 作者有话说:支持小方大人黑化的扣[抱抱] 第75章 大闹县衙 沅宁将那紧紧攥着的拳头给掰开, 轻轻拍着方衍年的手背,跟安抚一只炸了毛的猫儿似的。 “没事的,不要担心。” 最坏的结果, 不就是将方子给卖出去么?那又怎样? 他们家除了豆瓣酱, 有的是能赚钱的法子, 若是那县太爷昏聩无能, 硬要污蔑他, 让他做不成生意,他们家举家搬到其他地方就是了,正好存了一百多两的银子,足够换个地方好好安置了。 沅宁想得很开,若是官商勾结沆瀣一气, 想过上好日子,在这种县令的治理下是没有希望的, 还不如搬到别的地方,租一间院子,指不定比现在过得更松快富裕。 他们在镇上开铺面,不就是因为县城开不起来吗?家里那么多好东西压着没法卖, 但凡有个铺面, 沅宁有自信能做成“富商”。 说到底,还是他们家没权没势没背景, 想要白手起家,这吃人的世道, 稍微多赚几两银子,就能被人盯上瓜分了。 这样的无奈,沅宁从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尤其是方衍年。 因为, 他知道,但凡他向方衍年抱怨,那都是在逼对方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他不想这样。 以后还是低调一些吧,光是靠松花蛋赚的钱,也足够他们家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了,至少比起梦里和从前的日子,已经很幸福了不是吗? 沅宁坐在铺子门口等待热水烧开,也将自己那跃跃欲试的野心给重新收敛了起来。 人要学会满足,现在他有心爱的家人,有健康的身体,有交好的朋友,还有足够他们安逸过完一生的存款,不必再奢求……太多。 烧开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泡,沅宁将水倒出来放凉,又切了几个皮蛋,浇些豆瓣酱,请两个衙役品尝。 “实在最近没什么生意,店里就这些吃食,招待不周,还请官爷不要嫌弃。” 在县城要卖八文钱一枚的松花蛋,和花钱都买不到的豆瓣酱,这小哥儿倒是不吝啬,请他们吃得这般好!这是让他们想早点把人押回去,腿都迈不动啊! 因为沅宁太“上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两个衙役见沅宁这个乡下哥儿怕是不懂县城里那些弯弯绕绕,便打着吹捧县太爷的名义,和沅宁多说了几句。 从二人的话中,沅宁也了解到,他们这位县太爷虽然没有什么太值得称颂的政绩,但也不是令人唾弃的贪官,只是庸庸碌碌的不做什么出头的事情。 因此,这位县太爷不会得罪县城里的富商,也不会太过打压辖区的平民,顶多和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双方和解一下就算了。 毕竟那赵记铺子,也没有特别硬的后台,只是字号老,卖的东西杂些,稍微有几个拐着弯的关系撑腰。 但凡赵记铺子真有大本事,直接“抢”了豆瓣酱的方子不就行了,还能跑去县衙告状? 真正后台硬的,私底下就解决了,像沅宁他们家这种没权没势的,听到名头都知道不敢惹,乖乖就把方子让出来了,傻子才会拿鸡蛋去碰石头。 沅宁觉得今天这银子花得挺值当的,又和两位衙差大哥套了近乎,说今日不方便,改天一定给他们送些“不值钱”的松花蛋和豆瓣酱到府上去,以示感谢。 衙役也乐意和这样上道的小哥儿打交道,要是所有人都像沅宁这样配合,那也不至于把他们给逼得面相都变得凶神恶煞的了。 方衍年交代完三顺子回来,就看见他们家宝儿和两个衙役坐在门口晒着太阳,一人捧着一只碗喝水,一点不像是被抓走的被告,气氛还挺和谐。 也不知道该紧张还是该笑。 见到他回来,沅宁给方衍年倒了碗水,喝完把东西收敛回去,关了铺面的门,便一起去了县城。 县衙。 沅宁和方衍年到的时候,那赵记铺子的赵元福已经到了,身边还带着状师,状师是个老童生,经常给别人写诉状,对法律条文也更加熟悉,跟后世的律师差不太多。 第145章 方衍年见状,低声和沅宁商量,要不要咱们也请一个状师。 沅宁摇摇头,现在是来不及了。他们并没有直接进县衙里面,而是被带去了县衙门口的申明亭。 这申明亭相当于后世的调解室,隶属于衙门,却不在衙门内。 县衙多大啊,处理的实务又多又杂,整个县包括辖制内的村、镇,几万甚至十几万的平民百姓,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要对簿公堂的话,那怕是县太爷一天到晚坐在大堂上听下面的人扯皮算了。 玄朝初期,朝廷就推行了申明亭制度,不论大小案件,先在申明亭进行登记,并且进行第一次的单方面“调解”,告知诬告他人的严重后果。随后召来双方进行案情了解,若是大案要案,甚至命案,到这一步就可以移交公堂,毕竟小吏也没有审判的资格。 而若是什么民间纠纷,基本上就由小吏进行调解,若是无法和解,便由衙役走访取证,交由二堂进行审判。 一般来说,公堂只审大案要案,什么谁偷了谁家的东西,谁把谁打伤了,夫妻之间吵架这类的小事基本上都在二堂办理。 赵元福状告沅宁偷他们家祖传秘方这种事情,基本上在申明亭就能解决。而这类小事,还根本闹不到县太爷那里去,这就很有操作空间了。 果然,那小吏都没听沅宁这方辩解几句,确认了身份之后,立刻就厉声呵斥道:“百溪村沅宁,你可知罪!” 原本申明亭就建在衙门外面,而且还是“四角凉亭”的形式,因此亭外路过的百姓都可以进行围观。 这可是百姓们每日的乐趣,若是得闲没什么事情,就到申明亭逛逛,保准每天都有新鲜事可以听。 方衍年若是有心情,这场面,必然会幻视后世的基层法院,只要是公开审理的案件,并非涉及青少年或者原被告双方申请不公开的案件,只要带上身份证,刷证进门,随便找一间门开着的审判庭,都可以进去旁听,可比调解室都要好围观吃瓜。 县城的人和沅宁不熟,但赵记铺子的东家,大多数人还是认识的,毕竟谁家没去赵记铺子买过调料啊。 申明亭附近很快就聚集起来层层叠叠的人,窸窸窣窣的声音叠在一起,让人听不清围观的人都在说什么。 那小吏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围观,他收了赵元福的钱,自然要给人办事。这种小纠纷他处理得可太多了—— 小吏并非官吏,也没有编制,用后世的话来说,连外聘人员都算不上,只能算劳务派遣。 县衙处理的事情又多又杂,全国上下光是“县”都有上万个,三年一次的举子才多少人啊?根本不够分配,一些偏远地区的县令连举人身份都不是,更别提这些没有官身的小吏,做起事来就更加明目张胆了。 但凡方衍年或者沅宁想要为自己解释几句,或者让赵元福拿出证据来,那小吏就晃荡着手里的诉状:“这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还能有假不成?!” 那副混不吝的嘴脸,加上一旁小人得志模样的赵元福,简直快把方衍年的肺给气炸了。 眼看那小吏就要责令沅宁给赵元福赔礼道歉,并且“归还”豆瓣酱的秘方,还要额外赔偿赵记铺子损失的时候,人群外传来一声嘹亮的呵斥:“我看你个昏官敢判!” 听到熟悉的声音,被小吏和赵元福几人勾结着压制到有口不能言的沅宁和方衍年,这才能喘上一口气。 沅令舟那底气十足的大嗓门把附近围观的百姓给震耳耳朵嗡嗡直响,哪还有人敢拦着,围观群众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打头的沅家三兄弟,个个牛高马大,站在人群中都比城里这些没下过地的人高上一头,再加上沅令川和沅令舟的大块头,看到这几兄弟的人都纷纷噤了声、后退几步,生怕被殃及,一个拳头就够把他们打到不省人事的。 除了沅家人,张屠户也来帮忙镇场子了,还有里正,以及村里几户个头最壮实的,除了里正以外,这一群农家的汉子光是往那儿一站,气势就不一般,就算是那在县衙上工的小吏,都要掂量自己惹不惹得起。 法不责众,若是把这群人给惹恼了,随便来一个都能把他提溜起来甩飞出去。 那小吏气急败坏地瞪了赵元福一眼:你也没说这小哥儿背后有这么多高大的汉子撑腰啊! 虽然都是农家汉子,但“士农工商”,农人虽然地位不如读书人,在本朝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原本那小吏听说,沅宁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哥儿,即使有个丈夫,也不过只有童生功名,而且赵家还打听过了,那童生并没有在县城读书,那就更不足为惧了。 乡野之地还能考出秀才呢?就算是县城里,一县中心,最好的书院,每年考上秀才的人数一只手都能数得清呢,更别提下面的私塾,但凡能教个秀才出来,门槛都能被踏烂。 童生也就那山野乡村捧着跟个香饽饽似的,放在县城并没有什么地位,连见了县太爷,都不能像生员那样可以不跪。 只能说赵记铺子这么多年来为非作歹惯了,人也飘了,只知道沅宁开的那铺子每日没什么人,甚至经常连门都懒得开,铺面还选在那样偏僻的小巷子里,连镇上主街的铺子都买不起,定然是没钱也没势的,那还不随便拿捏? 直到百溪村几十个壮实的汉子走到人群的最前方,将整个申明亭都给围了起来,那小吏才知道怂。 而沅宁和方衍年才终于有机会能开口。 沅宁想要说话,却被方衍年给按了下来。 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方衍年也顾不上矜不矜持的,今日他不把这小人骂得狗血淋头,他把名字倒过来写! “赵元福是吧。”方衍年将矛头对准了一切的源头,也是他早就想骂的人,不过在开骂之前,他还是要讲证据的。 “你说我家夫郎偷了你的祖传方子,那你可知道,发明出这豆瓣酱的人,是我?” 因为豆瓣酱是放在卖松花蛋的铺面进行售卖的,一开始卖松花蛋的就是沅宁,而铺面又在沅宁的名下,加之这些个调料食物,灶台上的活大多都是妇人夫郎们在操持,这些人想当然地就认为是沅宁把豆瓣给发明出来的。 “不仅这豆瓣酱的方子是我弄出来的,那松花蛋、还有你见都没见识过的其他今后咱们铺子即将售卖的东西都是我想出来的,怎么,今日你污蔑我家夫郎偷了你的豆瓣酱,明日又要污蔑我夫郎偷你的泡菜,后天还要污蔑我夫郎偷了你的豆腐乳?怎么,你赵元福的家里穷得连墙都没修,别人想进就能进,那你可得回去捧着你爹的脸好生看看,免得认错了祖宗。” “噗!”人群中有人听到方衍年这话,忍不住喷笑出声,这人身攻击丝滑的,有些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你!你!”赵元福被方衍年不声不响地就骂成了杂种,气得一张脸通红,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怎么?我行得端做得正,敢作敢当!我说那豆瓣酱的方子是我弄出来的,你说那是你家祖传的秘方,不就是想认我作祖宗么?啧。”方衍年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了一眼,“我可没你这样的不肖子孙。” 看着赵元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围观的百姓再也忍不住,发出了冲天的爆笑之声。 “方衍年!”眼看着给他送钱的赵元福被骂得狗血淋头,那小吏不得不出来呵斥,“不要说无关紧要的话题!” “哦,对,还忘了您。”方衍年本来想晚点再骂这狗吏的,正好这人往他枪口上撞,那他就不客气了。 “请问何书吏,你口口声声说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做不得假,那我问你!”方衍年提高音量,开启了他的死亡连问。 “这状纸是何人所写,依据几何!他赵元福说我夫郎盗窃秘方,他赵元福可拿得出来其他秘方的证明!为何他赵元福手里拿着秘方却从来没拿出过相似的东西,我们家卖豆瓣酱,他照着做了个不伦不类难吃到难以入口的东西,说他们才是正宗,我倒是头一次听说,这当爷爷的是照着孙子的模样长的!” “这话没错——赵记铺子的胡豆酱是真难吃!”人群里不知道谁压着笑声附和了这么一句,反正今日来看热闹的这么多,前面还有一群农家的汉子挡着,那人就算揭了赵记铺子的短,也没人查得出来他是谁。 “我说最近那些食肆的豆瓣酱为何变得难吃了,原来是好竹出歹笋,孙子没学到爷爷的精髓啊!” 人身攻击完,方衍年发泄完情绪,又满意地继续质问小吏。 第146章 “何书吏你可尝过我们家的豆瓣酱,又尝过他赵记铺子的胡豆酱是什么味道?可曾派人去问过咱们家豆瓣酱是什么时候开始售卖的,他赵记铺子又是什么时候偷了我家方子做出个四不像的难吃玩意儿?他赵元福一纸诉状诬告我夫郎偷他们家的方子,你仅仅凭借他一面之词,未经任何调查便将我夫夫传唤而来,并且没有听取任何我方的证言,便要直接下定论!” 方衍年连串的质问让那小吏额头上的汗都要出来了,那铿锵有力的质问一句比一句凌厉高亢,用的是方衍年曾经上台演讲和参加辩论会的说话方式,不仅仅是发音标准吐字清晰,能让每个在场的人都能听见,更是将情绪层层递进,让一个个刚刚因为他玩笑般怒骂而注意到他说话的人,将自己的情绪也沉入其中。 “我合理怀疑,何书吏你是否告知过赵元福,诬告罪加三等!毕竟,你和这赵元福沆瀣一气,官商勾结,不顾事实也不容我方任何争辩的机会,就是笃定了他的控告一定能成功,才会这般匆匆下定结论,草草结案不是吗?” 那姓何的小吏被方衍年一句句问得脸色都白了,别说普通人,就是那些童生,甚至是秀才,到他们这申明亭来,都是老老实实不敢提出半点质疑来,毕竟方衍年这已经属于民告官,若是下级状告上级,不论状告何事,不论真假与否,都要先打三十大板。 而他们这些小吏,本身就是在县衙上工的,那些个衙役自然是会给他们面子,打板子的时候用杀威棒一头是圆棍,另一头则是方棍,杖打的时候,若是想下手轻些,便用平的棍面去打,这样打下来只会是皮肉伤,而若是下重手,则可以用方楞来打,三十杖下去,骨头都能打裂,一些体弱的,说不定能直接打死。 这谁敢惹?谁敢质疑小吏不公,小吏就问他是不是要以民身告官,直接拖去打个三十杖再说。 正因如此,这些小吏才敢如此嚣张。 但方衍年可不怕,他拥有后世的记忆和智慧,不仅胆子更大,而且还知道怎么利用“舆论”。 “调查不清,知而不告,是为失职,此乃一罪。凭片面之词,逃避问理恐吓被告,是为渎职,此乃二罪!官商勾结,欺压百姓,抹黑县衙,是为亵职,此乃三罪!!!” 一条条的罪名扣在脑袋上,一条罪名更比一条重,最后更是上升到了抹黑县衙的地步,别说本就因为自家村子里的人被欺负的百溪村民,就连事不关己的县城居民们都忍不住义愤填膺。 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不搞点事情出来,都对不起他家宝儿受到的惊吓。 “申明亭有你这样的书吏,何来公道可言,何来申明教化,何来惩奸除恶!若是正义得不到伸张,真相见不到天日,公平得不到保证,那你让今后的百姓受了冤屈,到哪里寻找父母官申冤!清白之人到了这里都要定罪受罚,百姓们哪有冤啊?哪里敢冤啊!” “就是啊!咱们哪里有冤啊,哪里敢冤啊!” “哪里有冤啊!哪里敢冤啊!” …… 不知道谁起了一个头,围观百姓喊冤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不敢状告官吏,也不敢直接说蒙受了冤屈,却不怕喊这样阴阳怪气的话讽刺这些个贪官污吏! 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将县衙里的县太爷都惊动了。 其实早在百溪村的人将申明亭给包围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有衙役进去通报了,这么多人,还都是青壮的汉子,放在什么时候都不容轻视,万一发生点摩擦打起来,不是能不能打赢的问题,是名声保不保得住的问题! 县令原本还在处理公务焦头烂额呢,听到有人在申明亭闹事,赶紧放下手中的事情,衣服都没换都跑到大门来了。 只是他没立刻出去,而是站在墙后,听一听外面的动静,毕竟他也一把老骨头了,万一真打起来,还真不一定保得住命! 这一听就不得了,哪里来的如此牙尖嘴利一书生,条理清晰、层层递进、妙语连出,若是他身边的文官能有这水平,他平日里能少多少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用亲自处理啊! 溪山县的县令其实也没有衙役们说的那么平庸,要知道,县衙管理的事情囊括了太多太多,不是不想管,是根本管不过来! 但凡不是个甩手掌柜,再稍微清正廉明些,都称得上是青天大老爷了,起码溪山县的县令不是那般糊涂官! 结果门外那书生,说着说着,就舞动起群众来,呼声还一浪高过一浪,县令连忙叫人出去控制场面,把人喊到县衙里头来亲自审问,并且答应给出应有的交代,这才将民众的情绪安抚下来。 那为首的一个年轻汉子胆子也是大,竟然提出要亲自看着官府审案,一呼百应之下,这原本只需要私下调解的案子,竟然变成了公开审理。 县令无奈叹了口气,县衙又不是随便进的,便只让衙役点了几位相关人员,包括百溪村的里正,几位村人,以及在场的溪山县平民作为代表。 衙门虽大,但二堂却不算特别宽敞,装不下这么多人。 很快,衙役便把群众代表给清点出来,众人从大门入,走过县衙一进的甬道,从紧闭的仪门东侧的叫门入,穿过威石坊,绕过大堂,进入到内侧的二堂。 案件无关的人员在二堂外观审,而沅宁、方衍年,包括赵元福和那何书吏,都进了公堂。 二堂虽然没有大堂那般宽敞正式,但中间还是有一块地方供人辩诉的,不过因为现在面对的是县令,开堂之后,是要下跪的。 方衍年穿越来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官,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身边的沅宁跟着一起跪了下去。 一张俊秀的脸唰地黑了。 第76章 我想去念书 沅宁还从来没在方衍年的脸上见过这么可怖的表情, 像是要杀人一般,也不知道是谁惹了他,突然这般生气。 但方衍年没考上秀才, 还没有见官不跪的权力, 这般站在原地, 是要得罪县令的! 他赶紧拉了拉方衍年的袖子, 示意人一并行礼。 开堂就是这样, 未经允许,都得跪着进行辩诉,就是原告和状师也不例外。 对,因为赵元福请的状师还未考取到功名,即使是他也得跪着接受问话。 连爹妈都没跪过, 只给家里祖宗上坟时候才跪拜的方衍年,被沅宁拉了拉袖子, 这才收起身上的戾气,缓缓跪了下去。 其实,方衍年对于下跪这种事情,倒没有后世那些大男子主义的死要面子, 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 要命的时候说跪就跪不带含糊的。 若是犯了错被他们家宝儿罚,他乐意跪着讨饶, 这对他来说也算得上情趣。 可方衍年忍受不了自己捧在心尖尖上的人给别人下跪,这比让他自己跪着还难受。 那么硬的砖石地面, 宝儿身体又不好,怎么受得住? 方衍年可心疼死了。 因为不想让宝儿跟着他受苦,少在地上跪会儿,方衍年说话再也不像在外面的时候那样还煽情讨巧的, 一是一二是二,三两下就把证据摆了出来,将赵元福诬告一事给定得死死的。 原本是想拔出萝卜带出泥,顺便将那小吏也给收拾了,可那要花多少时间证明说理? 方衍年自己都跪得膝盖疼,更别说他们家宝儿。 那县令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硬是拖着他东扯一句西谈一句的,还问他为什么不将书吏一起告了。 但凡他们是站着搭话,方衍年有的是办法攻破对方的心理让两人承认受贿的事情。 但现在,方衍年心疼他夫郎!!! 很急,非常急,连说话的语速都比平时快不少。 “县令老爷您多虑了。” 方衍年开始拍起来县令的马屁,说相信在县太爷如此明镜高悬的治理下,是不会有那等龌龊的事情存在的,连县老爷都公正廉明,下面的人也一定不是贪污受贿之徒。 这马屁倒是把县令给拍得很高兴,就算县令要治理那小吏,也不是在明面上,私底下找个理由给开了就是。 若是当堂让县令下不来台,传了出去,说不定还会被人参一本治下不严,那才是要和方衍年结下梁子。 这书生虽然未考取功名,但能言快语、口齿伶俐,再加上进退有度,懂得见好就收,不仅有超常的智慧,更有胸襟气度,审时度势的本事。 这很好。 就连这被迫来亲自审问的县令都忍不住在心里对方衍年赞赏有加,可惜没考上秀才。 驳回了赵元福的诉状并且按照大玄例律罪加三等地罚,不仅罚了赵元福,连状师也没能幸免。 第147章 状师既然要赚这个钱,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风险,若是不加查证,交来的诉状满篇谎言,不是增加官吏们的工作吗? 沅家人见到官司打赢了,激动得那叫一个热泪盈眶,而百溪村的人也与有荣焉,高高昂起头颅,连胸脯都挺直了。还有那城中与本案无关的百姓,见他们的县令竟然能还人农户人家清白,更是直呼县令为明察秋毫的青天大老爷。 直到被衙役们带出衙门,百姓们都满脸激动地讨论着堂上的情况,更是在出了衙门之后,迫不及待地和门外守着等一个结果的民众们描述方才的辩诉有多么精彩。 民间的娱乐项目本就不多,方衍年的口才好,还夸了县令好一顿彩虹屁,县令虽然看着碌碌无为,也是需要政绩的! 于是,在事情结束后的某一天,这日在公堂上前前后后的事情,竟然被说书先生编进了故事里。 原本只在小部分食客之间盛行的豆瓣酱,竟然因为这一纸诉状成了整个县城的热谈!更是有许多人慕名到酒楼食肆品尝,连带着,连松花蛋都卖得更好了。 得亏在沅家开始收蛋之后,就有更多的人开始养鸭子了,如今那些伺候得好的,新养的鸭子已经开始下蛋了,不然还真供给不上! 除了松花蛋、豆瓣酱,方衍年当时举例的泡菜、豆腐乳也同样被催着问,这些都是后话。 散堂之后,县令又叫走方衍年问了几句话,问他在哪里读书,听到方衍年没在念书,又问他打不打算到县衙谋个一官半职的,县令手下就缺方衍年这种胆大心细、镇得住场子、反应极快、思路清晰的人。 若是放在以前,这可是免费的编制名额铁饭碗,有了县衙的差事,方衍年何必再抄书换点零用钱花花?他们家宝儿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负,直接就能把铺子开到县城来。 可是方衍年婉拒了。 尤其是在退堂之后,他自己都还没站起来,先把沅宁扶着起身,看到他们家千娇万宠的宝贝膝盖疼得站不起身,连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方衍年心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那石砖的地跪得沅宁膝盖都肿了,又疼又麻,连站都站不稳,还好沅宁现在身体好了,若是换成以前,怕是升堂到一半,他就能晕过去。 可他从方衍年的眼里看到了担心,看到了心疼,看到了亮晶晶的眼泪。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家夫君却心疼得直掉泪珠子,把他的心都给融化了。 尤其是那张被养得渐渐丰盈立体的脸,因为身体过于清瘦消减下去的轮廓重新焕发出几分英挺,一同舒展开来的五官流畅之中又多了几分洒脱不羁的风骨,那是一种读书人身上见不到的气质,和他的性格一般张扬耀眼,却又收敛得恰到好处。 如同一副漂亮的字,既有风骨,飘逸潇洒,却又并非失控胡来,直教人看了又看,越发地喜欢,每一笔都能品出不同的味道,越品越是让人回味无穷。 这样一张俊俏的脸蛋,又那般可怜巴巴地含着泪看他,沅宁的心脏跳得都快不属于自己了,他现在就好想亲亲他。 沅宁好不容易忍住心中的冲动,就听方衍年对他说。 “宝儿,我想去念书。” “我想考科举,考上举人、进士,当官给你挣个诰命,让你今后永远不会受欺负,不用向他人下跪。” 曾经的方衍年并不觉得读书很重要,他们家有钱,就算他大字不识,依旧不用愁学历、愁生活。 方衍年学习,不过是不认输,也不想当个“蠢人”,文盲连别人骂他都听不懂。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固有的观念让他本能地抵触八股文,不想搅进官场斗争,只想闲散地赚些钱,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他错了,农人辛苦,商人地位低,没有背景关系,就是行商都要遭人欺负,连铺子都开不下去。 多么现实的社会啊。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他不能继续这样逃避下去了。 他或许也有足够的社交才能去结识更厉害的人当自己的靠山,可他不愿意。 方衍年还是曾经那个方衍年,那个独立的、从不习惯依靠他人的。幼时的经历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靠谁都没用,只能靠自己。 如今,他有了最重要的家人,他更愿意自己去成为这个倚靠。 不就是读书么,他连高考都能考出不错的成绩,还能怕了科举?! 学就学! 沅宁对于方衍年突如其来的转变有些意外。 他并没有逼着方衍年一定要考科举的意思,他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好,或许低调一些、谨慎一些,还像从前那样,依旧能把每一天都过得很幸福。 方衍年先前对于科考抗拒的态度……沅宁渐渐能够理解的,他不会逼迫对方做会让自己痛苦的事情,所以自从决定之后,他就再没提起过,即使生意越做越大,手头缺极了人手,他也没有用开玩笑的方式说—— 要不你去考个秀才回来,咱家就能多买几个奴仆了。 不仅他不会提,沅宁私下也让家里其他人尽量不要提及,因此就算夏收之后,书院私塾开学了,沅令阳都跑去念书了,家里人也没提方衍年要不要去找个私塾之类的。 大家也都能理解,若是想做,方衍年自己会提,若是不想,他们却天天念叨,足以会让他感到沉重,这是一种无形的负担。 就像沅家人不会逼着体弱的沅宁干农活做家务学女红一样,他们也不会逼迫方衍年去念书。 自从姑爷来了,他们家都买得起奴仆了,又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可今日,方衍年却说,他想去读书,考科举。 “好,都听你的。”沅宁微笑着,虽然自己都站不稳,但还是和方衍年相互搀扶着,把人扶了起来。 其实,沅宁没有告诉方衍年,之所以他将铺子登记到自己名下,就是在为今后某一天,方衍年若是想要读书考取功名,留一分退路。 本朝对于学子出身,并没有延续前朝那般严苛,士农工商,只要不是下九流、奴仆出身,都是可以参加科举的。 不过对于商户来说,商户本人是不能参加科举的,但商户的子女可以,只是子女名下不能有产业,否则,若是这些本身就有产业的人考上官身,很难不为自己谋取利益,就和后世公务员不能经商或者入股经营一样。 因此,这个时代的多数商户都会规避此类风险,将家里的产业交给妻子、兄弟等亲戚打理,至少明面上不是自家产业的东家。 这也是沅宁将商铺注册到自己名下的原因,倒不是因为钱,就像现在,方衍年若是要读书,他愿意将家里的所有钱都给方衍年用。虽然知道方衍年有些抵触念书,可说不准哪天会用到,沅宁一直都会考虑得更远一些。 像是现在,不就用上了么。 二人在原地站着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搀扶着走向县衙外。 方衍年跪得更久一些,不过他身体好,没多会儿膝盖就彻底恢复了,能够正常行走,沅宁就不行了。 “我背你出去吧。”方衍年提议。 沅宁摇摇头:“你不也和我跪得同样久么,这样伤膝盖,咱们慢些走就是了。” “我身体好,已经没事了。”方衍年坚持要背,沅宁坚持不让,最后还是沅家人看着两人久久没有出来,这才进来将沅宁给背走的。 今日从村里赶到县城,大多数人都是走过来的,因为心里拧着一股劲儿,速度竟然不比牛车慢。 如今事情解决,回去就能慢慢走了,但沅宁膝盖跪伤了,和方衍年一起坐车回去,沅家其他人则是和村里人一起慢慢往回走。 被送上牛车之前,沅宁承诺,今后村里的鸭蛋、豆瓣,甚至今后还会收白菜、黄豆、萝卜,到时候会列出一些清单,大家只管往自家地里种,种出来按市价优先收村里的菜、蛋。 其实,今日相亲们为他们家奔走,沅宁是应该给每家送一些铜板作为感谢的,可是一想到方衍年和他说今后要科举,他就“吝啬”起来。 赚钱还是要带着大家赚的,科举烧钱呀,他的夫君还要给他考进士回来呢! 书本多贵呀,书坊里的书,印刷的大都要近一两银子,抄印的便宜差不多三成,也要六七百文,可都不便宜! 最重要的,从秀才功名开始,用书就不像童生那样几本就够了,不仅要将考童生时的那几本给吃透,还要学习更多的书目,光是买书钱都要十几两银子了! 虽然这些都不一定会考,但若是遇上一道没准备过的,那可就要与这次的红榜失之交臂了。 那么多本书呀…… 第148章 沅宁坐在牛车上,一路摇摇晃晃的,一路思考着。 今年书院和私塾已经开学一月有余,怕是只能先去私塾,多学一年,明年春种之后,就能参加书院的考试,夏收后入学。 若是他们家夫君考不上书院也没关系,这一年他想把铺子开到县城去,到时候多存些钱,就算砸钱也要把方衍年给砸进最好的地方念书。 他们县一共有四家比较出名的书院,和两家稍微次一些的书院,但就算是书院里最次的,那也比去私塾好。 书院里的夫子至少都有秀才功名,一些资历老的,连举人都能教出来,只要将方衍年送去书院,就不愁考上秀才还要换个地方念书啦! 越早考上,他夫君就越能少受些罪。 沅宁依旧觉得,方衍年不参加科考,是讨厌念书,毕竟…… 但是没关系!他还是很相信以他家夫君的聪明才智,至少考个秀才是没问题的,大不了就多考几年么,他供得起! 就算多考几年,沅宁也会多赚些钱,他夫君考不上,一定是他送去的书院不够好! 方衍年在听完沅宁的话都有些哭笑不得。 他的学习哪有这么差。 “这么一年又一年的学,我倒不怕。”毕竟方衍年曾经接受的教育,从上小学之前就已经有私教辅导了,就算抛开那些,义务教育九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说不定他大学毕业还会读研,如果不想继承家业,还要把博士也念了多赖几年学校呢,多读几年书算什么! “我只是不想你跟着我受苦,我一日没考上,你就一日需要担惊受怕被那些人欺负,那我念书的意义就没了。” 方衍年和沅宁这么惯着自己慢慢念书的想法不同,他要快刀斩乱麻,集训!高强度学习、刷题,就当备战高考一样全身心地投入,争取明年六月的院试一举拿下! 他可是经历过高考的人,现在都已经八月中了,到明年六月,甚至不到一年,辛苦这点时间,对方衍年来说简直是洒洒水啦~ 沅宁听方衍年打算明年就下场,盘算了一下家里的钱,好像……不够……把他家夫君送进书院的。 可是私塾,沅宁又觉得,他家夫君这般辛苦地学习,若是去了不好的私塾,耽误了怎么办? 还是得想办法弄个去书院的名额。 回到家之后,沅宁就想把家里的兑票给拿出来,被方衍年给制止了。 沅令舒是和他们一起回来的,毕竟要给沅宁上药。 裤腿捞起来,这才一两个时辰的功夫,沅宁的膝盖就又青又紫地浮肿起来,可给方衍年心疼坏了。 “先冰敷!没有冰……我去打些冷水来!” 处理这些伤口,方衍年还是在行的,像是跌打损伤和扭伤之类导致血管破裂和组织液渗出的伤,要先冰敷控制伤势,免得血液蔓延伤势加重,轻一些的二十四小时,严重的要四十八小时之后,才转为热敷,这时候就是将淤青给化开。 沅令舒看着这姑爷满心满眼都是他们家宝儿,跑上跑下的,也是信了这人竟然真会为了沅宁少受些跪而跑去科考。 先前分明如何都不愿意的。 这样倒也挺好。 沅令舒仔细给沅宁检查了伤势,倒是没他想象中那般严重,也是这姑爷来之后,带着宝儿天天活动,让宝儿身体康健起来,否则换成从前……这般一通跪下来,引发的并症说不定能要了宝儿的命。 沅令舒也觉得姑爷的这做法很正确,宝儿的膝盖哪里是用来跪地板的! 方衍年打了冷水来,用帕子一遍遍地敷,不厌其烦的,反复地换水拧帕子,手都泡得发红。 配合着沅令舒给的消肿镇痛的药,好一阵折腾,才在晚上睡觉之前将伤势给控制下来。 沅宁也觉得有些累,加上膝盖上的伤,天色刚黑就已经困得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有些久,已经很久没有过这般疲惫的时候了。 醒来之后,沅宁膝盖上的肿倒是消了大半下去,吃完饭喝了药,他便将家里人叫到一块儿,商量起方衍年念书这件事。 昨日家里人就已经听说了,不过因为村里这么多相亲帮了忙,家里虽然拿不出钱,也要一家家送些东西去挨个道谢。 村里人淳朴,就算收到几颗菜都高兴,更何况自从沅家收鸭蛋开始,他们又多了收入,今年交完赋税,把粮食卖了,余下来的钱都比往年多了好几钱呢! 这也是大家伙愿意为沅家二房出头的原因,沅家可千万别丢了这生意! 沅宁也是这么想的。 他想把方衍年送去书院念书,如今过了入学的时间,便只能靠捐钱将人给塞进去。 可家里的银钱满打满算,也只有一百三十几两,还加上了这次打官司被诬告,赵元福赔的那些。 这一百多两,恐怕是捐不出个去书院的名额的。 书院的开销大啊,光是占地都有上十亩,山上除了课舍,还有宿舍、食堂、园林、藏书阁,抛开夫子们的束脩,这些房屋打理不得要钱?学子们吃喝不得要钱?还有收录藏书…… 大部分书院为了学子能够考出功名来,都会破例收取一些交不起学费,但有天赋的清贫子弟,处处都要花钱啊! 再加上前些年新下发的政策,朝廷开始重视管学打压书院—— 书院收费贵,让许多贫困学子念不起书,这导致了富的更富,每年科举考上的人中官宦人家的子弟更多。这些人出来,都是进入各方势力的,越是纵容下去,抱团就越严重。 因此才有了这番改革,朝廷甚至下派了不少有学识的大儒到县学坐镇,就是为了让更多贫困的学子有书读,有好老师教! 可因为人才实在有限啊,哪有那么多大儒给朝廷嚯嚯的,因此这些下派下来的夫子一般都只在县学讲授,而进县学的唯一途径,就是成为生员。 虽说如果连秀才都考不上,让那些大儒教导也是一种浪费,但秀才也不是那般好考的。 想要彻底改变,还需要更多的改革才能办到。 起码现在,书院虽然受打压,但在考上秀才之前,书院绝对是师资最雄厚的地方。 不过因为书院被打压,财政吃紧,这些个书院近年来也渐渐松了口风,有些考不上书院的学子,可以靠家里多捐些银钱进去。 只是这一百两……沅宁觉得,怕是不太够。 方衍年倒是觉得,其实不去书院他也没这么大影响,无非是考上的名次前后的差别。 书院和私塾的教育资源不一样,他也是知道的,就算他想用题海战术来刷题,私塾的夫子有没有那么多精力管他是次要的,在这个时代,知识可还算得上密不外传的“硬通货”,就算他想刷题,自己给自己整个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私塾的夫子估计也拿不出来那么多真题和优秀答案给他学习参考。 但既然贫寒学子也能考上,他方衍年也不觉得自己比那些人差。 沅宁去拉着方衍年的手安抚道。 “我有个法子,咱们先试试,若是进不了书院,再退一步进私塾也成。” -----------------------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爆哭]不准伤害我们家宝儿 沅宁:[摸头]不痛不痛 第77章 捐学 家里拿不出这么多钱, 这年头也没有银行可以借贷或者抵押,方衍年都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是能让书院松口破例让他进去的。 硬说要靠才华, 方衍年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如果提前准备过, 说不定他还能够一试, 可是他一个穿越人士, 虽然拥有原本身体的记忆,这些学识却并不属于他,他连答题都不知道该怎么答。 那种穿越者靠着自身外挂引起夫子赏识从而破例被书院录取这种事情,方衍年觉得自己大概是走不了的。 “咱们的钱虽然不够,但是可以捐物。”沅宁说。 “捐物?”一家人疑惑。 他们家……能有什么东西能捐的? 粮食?就他们家那几分田, 种出来的稻米就够自家吃的。至于地里的番薯……也没能到书院能看得起的地步。 而别的东西,松花蛋和豆瓣酱倒是值钱, 但这种东西捐给书院,无异于牛头不对马嘴。 人家书院又不一定要吃这么贵的食物。 沅宁晃晃手指:“不是这些,而是,这个。” “铅笔?!”众人一顿, 随后了然。 对哦! 别的或许用不上, 但笔墨肯定是学子们需要的! 第149章 “宝儿的意思是,将这些铅笔拿去笔墨坊卖掉, 然后凑钱去给姑爷念书?” 沅宁摇头:“不,咱们可以直接捐笔试试。” 书院既然会收贫寒子弟, 那自然也会资助一些笔墨的。可笔墨费贵啊,毛笔还费纸,有些学子用不起毛笔的,大多都会捡些炭笔来用。 有了这铅笔, 书院可以说免费为学子提供了大量的笔墨,再加上铅笔用着解约纸张—— 纸张可是很贵的,就连去县衙告状,也要支付工本费,也就是师爷们记录案情的纸张,这些都要原被告出钱的。 这铅笔捐给书院,不仅可以节省笔墨,还能减少纸张的支出,这不就变相地给书院剩了钱吗? 更重要的是,那些花不起钱却还能进书院的学子,大多都是学识过硬、受夫子赏识的,这些学生书院可丢不得。 如今朝廷打压书院,他们就靠着这些能考出一番功名的学子给自己当招牌、揽名声,这样才能有更多的学子愿意留下来,选择书院入学。 否则,人家考上秀才就拍拍屁股走人,跑去县学念书,他们书院只出秀才出不来举人,那不是没落得更快吗? 至于粮食,书院也出了相关的规定,交不起杂费(食宿、笔墨等)的学子可以用粮食、蔬菜之类的抵,向来贫寒学子越多,粮食之类是不缺的,但笔墨这些硬开支,就是少不了的了。 铅笔耐用,而且成本也低,一窑就能烧出来几百枝,这又不是拿出去卖,而是要实用、降低成本,最重要的是方便制作。 总不能为了供姑爷读书,把二舅子给累死吧? 所以只需要用纸浆糊的笔杆就可以了。 同时,沅宁也可以拿木头的笔杆去和书坊、笔墨坊交涉,将铅笔的价格炒起来,让书院多少知道他们这笔是值价的,以笔抵银,还不可以防止书院狮子大开口。 不过一晚上的功夫,沅宁就想出来了如此详细并且可以操作的办法,就连方衍年都要感慨他们家宝儿就是最聪明的! 一家人都觉得这个法子可行,沅令舟更是打算抓紧时间去再买点石炭和黏土回来,好把笔芯烧纸出来,免得耽搁姑爷念书。 对于方衍年要念书这件事,全家人那是一百个支持!不仅行动上支持,更是愿意把所有的钱都拿去给方衍年买个进书院的名额,属于是全家托举了。 这怎么能让方衍年不感动,他恨不得明天就考出功名来回报家里,尤其是沅宁的膝盖都没好,就想带着铅笔去书院给他问问能不能捐名额了。 时间不等人,就算多学一天,也能多一分胜算。 有些人考一辈子都还是老童生,他夫君还比其他人少念一个月的书呢,沅宁怎么还在家里坐得住。 但他的膝盖的确还有些行动不良,若是一瘸一拐地去和人谈判的话,多少有些失体面。 沅宁只能乖乖在家里养伤,不过养伤期间也没闲着,他将家里所有东西都盘了一遍,看看还有没有能用得上的东西。 念书无非笔墨纸砚和书籍,笔墨倒是一支铅笔就解决了,纸的话,就连他夫君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至于砚台……用铅笔的话,似乎也用不上。 这铅笔真是越琢磨越是个好东西,直接取代了三样东西,只需要纸和铅笔,就能写字画画! 除开这些,书籍方面,他们这儿的雕版印刷体系也已经很成熟了,至于活字印刷,费时费力不讨好,还不如雕版印刷好用呢。 倒是方衍年又和沅令舟弄出来一个“铅笔延长器”,这是可以反复利用的,只要有这一根棍子,快要用完的铅笔就可以用这个延长,能把里面最后一点笔芯都用完。 这倒是个好东西,还能反复使用,就是做工有些复杂,沅令舟这几日忙着烧铅笔芯,得之后谈妥了再慢慢制作。 因为烧制的笔芯数量比较多,沅令舟在山上自己挖的那个小窑就不够用了,但问题不大,花点钱去窑厂借来烧一炉子,一次就能烧出来上万支! 这上万支铅笔的笔芯成本还不到十两银子,唯一麻烦的就是裹纸浆有些麻烦,而且就算是废纸也不便宜。 方衍年虽然做不出来白花花的宣纸,但最基本的造纸原理还是懂的,自己砍竹子、木头来泡,做成竹浆、木浆,不仅成本降低了,笔杆还更硬挺一些。 就是花费的时间有些长了,但这没关系,只要书院最终决定接受捐赠,他们还可以找书院要废纸回来嘛!毕竟读书的地方最多的就是废纸了。 一切准备就绪,沅宁就和方衍年一起带上了二十支成品的纸浆铅笔,和二十支木头铅笔出了门。 纸浆铅笔是拿出来试用的,木头铅笔是用来送礼的!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最终哪个书院收人,这木头铅笔必定要给夫子们都送上几支。 溪山县地势起伏,到处都是山川小溪,这书院也基本上都修建在山上,高处修建屋舍念书,山腰到山脚除了出路,稍微远一些就都是书院的学田,种出来的粮食蔬菜供应书院的食堂,自产自销,多的便卖成钱,或给学生改善伙食,或者用来补贴那些贫寒学子。 沅宁膝盖刚好,方衍年舍不得他爬山,但沅宁又心疼方衍年会累着,于是两个人走不了多少路就要在一旁歇上半刻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来秋游的。 好不容易来到了山顶的书院前,这书院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沅宁给门房塞了银子,请人进去通报一声自己是来捐钱的。 虽然他和方衍年的衣着看上去并非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毕竟给了跑腿费,门房还是愿意通传一声。 至于这通传的对象,当然不可能是山长,山长是一院之长,和后世的校长差不多,身为书院的核心管理者,不仅要管教学和院务,学院之外的事情也要负责,忙得神龙不见尾,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那门房只找了书院的堂长,人毕竟是来捐赠的,还是得找个小领导才行,这堂长就是负责协助山长管理各类事务,捐赠自然也要先和堂长谈,然后递交给山长,最后由院务会进行决策。 堂长一听这时间了还有人来捐赠,中秋刚过,也不是什么入学的时节,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将人接待了进来。 一看沅宁和方衍年的衣着,堂长就认为这家应该拿不出足够捐学的钱,但堂长还是愿意给方衍年一个机会,若是他学识不错,只是误了开学的时机,这方面也不是不能通融通融的。 自从上面开始打压书院之后,他们这些官办的书院首当其冲被抓典型,连每年学生交的学杂费都不得不往下降,再不接受富商捐赠,怕是书院都运行不下去了。 方衍年一听要考试,头皮都紧了,还好他夫郎给力。 “我夫君今年考上了童生,但并没有正式进过学堂,都是家里自己教的,纯属运气使然。”沅宁和和气气地同堂长解释道,“不过自学也能考上童生,家里觉得我夫君在这方面应该还是有些天赋的,所以想来书院进行更加正式的学习。” 堂长见沅宁这言行举止,倒有几分书生矜气,再加上他说话也比较平铺直叙,听起来很有诚意,才愿意听沅宁将话说完。 沅宁讲了方衍年的基本情况之后,便解释了为什么错过了入学考试和开学的缘由,听到沅家竟然愿意如此托举这个入赘的夫婿,堂长还是有些感慨的。 不过,在几个月之前都还一贫如洗的农户,又是凭什么来捐赠一个学位的? “实不相瞒,家里的生意刚起步,捐学的银钱自是拿不出的,不过——”沅宁将一支纸浆铅笔拿出来,“还请堂长掌眼,瞧瞧我家夫君琢磨出来的铅华笔。” 堂长虽然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从没钱转到笔上面了,可拿过沅宁递来的“笔”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做工稍微精致点的炭笔吗? “这笔名为铅华笔,和炭笔不同,您请看这铅华笔写出的字。”沅宁将自己平日里识字抄写的练习本给拿了出来。 巴掌大点儿的本子,一页却能够细细密密地写下上百字,不仅如此,这铅华笔的笔迹细腻,墨色漆黑,即使字写得很小,也不会糊到一块儿,更重要的是不会透墨,正面写了还能写反面,光是这小小的一张纸,能记载下来的内容,就是普通纸张用毛笔记写六七张才能抄录的。 “学院接受捐赠,不过是想给更多寒门子弟一个读书的机会,可笔墨纸砚贵,即使能免除学费,光是书墨的费用,都够压死一个人。书院的学子为了挣点笔墨钱,课业之余还得花大量的时间抄书,耽误了学习的时间,夜里点不起灯,借月色学习,又熬坏了眼睛……” 第150章 沅宁这一条条,都是寒门子弟真实面对的窘境,也正是这些最为实际的描述,才能让堂长感同身受。 “可若是能用上这铅华笔,那就不同了,虽然无法练字,但许多课堂上夫子要求的笔记、私下练习的文章,都可以用铅华笔来记录、起草,若是省着些用,这一支笔能够书写近四万字,不仅能够节约纸张,还能节省笔墨,一年下来也是不小的一笔开支。” 堂长如何不能懂? 文章又不是一笔就能写出来的,有时候光是草稿都要废很多纸墨,笔写久了笔头坏了还得换,这些都是钱啊! 可若是用这铅华笔,不仅可以写小字节约草纸,少书写的毛笔也没那么容易坏,就算是最便宜的墨,也要钱的啊! 读书处处要花钱,要是有了这铅华笔,那些买不起书墨的学子,不就可以借同窗的书,用这铅华笔抄写,不比毛笔省得多! 前些年因为政策改革,减免学杂费,书院将曾经的存款一点点用掉之后,已经所剩无几了,就连夫子的束脩都抠出来养学生了,这样的笔,这样的笔! “这铅华笔……价值几何?”就连堂长都有些心动。 沅宁微微一笑:“先前家里做生意的时候,有富商用三两银子,买走了一支笔。” 堂长:“……” 算了,当他没问。 三两银子,都够买多少笔墨纸的,不划算! “但若是贵书院愿意让我夫君入学,我承诺,至少未来十年,每年都向书院捐赠两千支铅华笔。” 堂长大吃一惊。 两千支! 若是一支三两,两千支就是六千两,这可比那些富商多多了! 他们书院有多少贫寒学子,每人又要发多少铅华笔,两千支一年够不够发…… 堂长还在算这实际的买卖划不划算,就听沅宁说:“其实,家里倒是做了更多的笔芯,只是苦于……没有这纸浆融作笔杆。” 既然都达成合作了,他薅点羊毛,也没问题吧? “若是贵书院能够将用过的废纸与我,这铅华笔,我家每年还能额外提供三千支。” 就算所有字都用铅笔写,这一支铅笔也够用四五天的了,一个学子一年也用不了一百支,五千支铅笔,至少能供五十名学子一年的笔墨开销,更何况一支笔也不止能用四五天,而且也不是所有字都能用铅笔字代替的。 五千支笔,一年节省下来的银钱,起码能达几百两,用不完还可以留到下一年……十年,也就是几千两!这么多钱,顶多损失一些废纸,足够捐一个学位让方衍年进来读书了。 堂长很是心动啊,就是那些把自家孩子送进来的商户,都捐不了千两银,这小哥儿捐的笔,甚至不止千两! 沅宁看出了堂长的动摇,他没想到,竟然来第一家书院就能成功!而且,因为想给方衍年最好的,沅宁也不怕碰壁,第一家书院便来的整个溪山县最好的书院——明志书院,这书院的师资,可是能和官学比一比! 捐学的钱也花得不多,学院还给他们家这么多废纸,成本其实就烧笔芯的几两银子,多的铅笔甚至还能拿到外面卖……十年下来,光是卖笔都够填他夫君念书花的钱了,说不定还有的赚。 咳……不是说要花钱送他夫君上学的么?怎么反而还赚了这么大一笔,这这这! 这多不好意思啊。 沅宁感觉自己赚翻了,好巧,堂长也这么觉得。 堂长赶紧叫人送了热茶来,不过也没立刻拍板,毕竟这么大的事,还是得由院务会才能决定的。 沅宁知道对方的顾虑,主动提出,捐赠是捐赠,学杂费还是可以正常教的,他只求给自家夫君一个入学的名额。 连学杂费都正常缴纳的话……堂长几乎可以自己拍板了,毕竟一个学子一年的学杂费可不少,他们书院一月的学费就要一两银子,还不提书本、住宿、饮食的费用,一年没个二三十两银子根本下不来。 也正是因为这高昂的费用,朝廷才大力要求改革。一年几十两的花销,别说普通百姓,就是一些小型的商户,都不一定供得起。 “感念你夫郎的拳拳之忱,两日后,你便带上学杂费过来报道吧,到时候我亲自把你带去班上。”堂长几乎是默认沅宁捐赠的东西足够把方衍年破格录取了,还给了他们一些时间去凑学杂费。 “如此,便是要这些堂长了。”沅宁将带来的二十支纸浆铅笔和木头铅笔给取了出来,“事出匆忙,主要是准备那五千支笔芯耽搁了点时间,这些纸浆的铅华笔是给各位夫子们试用的,而这木质的铅笔,便是向各位夫子的谢礼,可否请问堂长院里一共多少夫子,也好回去给每位夫子都准备一支。” 堂长见沅宁竟然还能掏出更好的东西,可那木头的铅华笔,看着就更加精致,说不定还真有富商或者富家子弟会买。 尤其是富商,这年头随着识字的普及,即使是商人也是认字的,他们走南闯北的,又不方便随身携带笔墨纸砚,用这铅笔倒是方便。 “沅夫郎客气了,本院一共有十六名夫子,这纸浆和木质的铅华笔,每位夫子都能够分得,我这里倒是先替各位夫子,谢过沅夫郎了。” “这都是应该的,今日回去我便和夫君一起将束脩和学杂费准备好,只是……说来窘迫,咱原是农户之家,家里没有这么多废纸来包裹笔芯……” 沅宁一提,堂长立刻就懂了,还十分和善地差人去后院将废弃的纸张给提一些出来。 这个时代还没有太成熟的纸张二次利用的技术,虽然早就有人察觉,纸张通过捣碎和洗涤,能够重新制作成新的纸张。 可是一来这些纸张的细腻程度远远比不上第一次制成的纸,二来,这个时代没有漂白剂,纸张上的墨迹也不是轻易能洗掉的,只能便宜做成纸甲等要求不高的廉价产品。 废纸的回收价格并不算高,倒是也能多少卖些钱,可是光对比沅宁拿出的四十只铅笔,那些纸他要便拿去吧! “这几日我回去赶赶工,待我夫君来报道那日,便先交付一千支铅华笔,以后每一旬交付一千支,两个月内结清,堂长觉得可行?” “可。” 除了口头答应,沅宁还主动提出捐赠的协议,上面记录了捐赠的数量、交付方式等内容,虽然没有去官府公证,但方衍年就在书院念书,若是今后反悔,对方衍年的名声甚至是仕途都会有影响。 堂长十分喜欢沅宁的处事方式,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十分周全。 这夫郎总给人一种很值得信赖的感觉,真诚得让人难以拒绝。 亲自将夫夫二人送到山门外后,堂长也就矜持了不到五步,然后就不顾形象地跑回了办公处,迫不及待地拿起了一支纸浆的铅华笔。 刚才有外人在场,堂长也不好意思当着人面多写几笔,现在用着,果然书写流畅细腻,若是将笔头削尖,甚至能写出来苍蝇腿还细的字! 好啊,太好了! 堂长一口气写了一大张纸,发现笔头只是轻微地磨得圆润了些,都没短多少,说不定那小哥儿真没糊弄人,这笔是能写上万字的! 得赶紧和山长说这个事情,今后他们书院,可是又要节省好大一笔开销了! 沅宁和方衍年一人提着几摞纸,方衍年身体好,拿得多,沅宁就象征性地提了一摞,还得左右换着提。 没想到第一次谈判就如此顺利,他竟然真把他夫君给送进县城最好的书院了! 直到下了山,走进了闹市,沅宁依旧感觉有些不真实。 今日和堂长多说了会儿话,此刻已经是中午了,方衍年去买了个尾市的背篓,还讲了价,将两人手里的废纸都装了进去。 他们今天节约了一大笔钱,当然要好好地撮一顿,吃完还不忘多打包一些,回去犒劳犒劳家里人,尤其是二哥! “两日后便要来报道,明天一天的时间,真能把一千支签字笔给裹出来吗?”方衍年有些担忧,他们家现在每天都忙得没有多余的人手。 “没事,大不了咱们出钱请人来裹,一文钱裹一支,村里的叔婶们怕不是要抢着来做。” 就算全部外包出去,一千支也就一两银子,对他们来说绝对不亏。 重要的是这一千支笔不能耽误了交付,要是被误会他们空手套白狼就不好了。 方衍年举双手赞同。 将打包好的食物放进背篓,沅宁看了看天色,提议道。 “另外,我想去牙行看看。” 官司打赢了,学校也选好了,接下来,就该是把生意做到县城来的时候了^_^ 第151章 第78章 好听,喜欢。 “牙行?”方衍年疑惑。 他都还没考上秀才呢, 宝儿就要物色新的人手到家里帮工了? “嗯。”沅宁笑得眼睛弯弯的,心情很好的样子,他同方衍年解释自己的想法。 镇上的消费没有县城的高, 今后他们家铺子上新的商品, 价格都不会低, 在镇上卖不出去的, 到县城来反而供不应求。 方衍年要念书, 抛开学杂费,营养得跟上吧,油灯暗淡伤眼睛,蜡烛得买吧?蜡烛还得多点几支吧,最好能把黑夜都照成白天! 除了这些, 衣服也得多添置几身,以及书本、字帖……这些可都不便宜! 得亏家里从夏天就开始收购鸭绒了, 但羽绒轻薄,想睡得好,还是得用棉褥子垫着最柔软,一床厚褥子都要好几两银子。 还有还有…… 方衍年:“……” 宝儿考虑得好细致, 以前他都不知道读书还有这么多需要花钱的地方呢! 这么一看, 家里的一百两银子,顶多就能供他念三年的……如果是照宝儿说的那开销, 怕是三年都不够。 方衍年都要感动哭了,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看着自家亲亲夫郎, 他们家宝贝怎么对他这么这么好啊! 沅宁被方衍年看得心头痒痒的,还不忘安慰方衍年:“家里能赚这么多钱,可是靠着你的法子,否则寻常农户人家, 哪里能存下这么大笔的兑票。” 沅宁担心方衍年知道支出巨大,舍不得用,到时候亏着自己,所以才下定决心将铺子开到城里来。 只要赚到更多的钱,他夫君就可以敞开花不用心疼钱啦! “我的设想是……” 虽然书院地处偏僻,但书院附近的房价可一点都不便宜的。 谁不想和读书人多结识结识,就算是住在附近,多碰几回面,说不定都能混个眼熟,要是对方再考出了功名,那自己不能分一杯羹吗? 沅宁是租不起书院附近的铺子,他也租不起主街和集市里的铺子。 原本以为,一百多两已经是许多农户人家一辈子都攒不下来的钱了,结果到牙行一问,主街的铺子一个月三两上下,而集市里巴掌大点儿的铺子,价格更是来到了最高五两! 这些铺子还都不是想租几个月就租几个月的,一般都是一年起租。 沅宁:怀念一百五十文一个月的铺子。 就算用来当仓库,之后镇上的铺子沅宁都不打算退了。 租到就是赚到! 其实不是镇上的铺面价格低,是沅宁租的实在太便宜了,镇上主街兼集市的铺面一个月也要二两银子,街尾的半拉大的铺面就便宜,一两就能拿下,至于辅路、巷道,甚至城南城北这些非富非贵居民区开的铺子,那就更便宜了,几钱银子就能租下。 县城也是如此,集市最贵,主路次之,小路再次,辅路更次,小巷里的铺子倒是身家高涨,和辅路的铺子价格相当,城南城北的铺子价格最低,但也要一两银子一个月。 沅宁是做有钱人家生意的,虽然他们家卖的东西品种少,可价格贵啊,就算不在主路和集市,也不能太偏远了,越大的城市越怕巷子深,地方隔得远了,商户人家出来采买都懒得往他家铺面走。 沅宁纠结一番,还是决定在城东租个铺子。 买是买不起的,县城不带院子的房子,也就是小巷里那些挨挨挤挤共用一口井的小屋,都能卖到四十两的价格。 一进的院子就更贵了,没个七八十两拿不下来。 至于商铺,苍蝇大小的铺子,价格差不多是一进院子的两倍,带后院儿的,地段次一些都得二百两。 通过这房价和人口数量,方衍年推断出来,他们这溪山县别看着穷乡僻壤的,倒还不简单,跟后世的三线城市差不多了。 那可不么,光是他们这的窑厂就能养活多少人,还有山有水的,气候适宜物种丰富,要不是因为位置距离京城太远,怕是比一些地方的府城居民日子过得都好。 方衍年想,老天爷还是爱他的,没真把他丢到偏远地区去。 说回铺面,沅宁看中了城东一处辅路巷子里带院子的商铺,只租不卖,一个月喊价四两。 因为这铺面大,虽然处在城东临近边缘的地方,但城东的中心,都是大户人家,有时候一条街就只有一户。而外围的人家,住得就更密些。 这地方不仅居住的人有钱买得起沅宁商铺里的东西,住户还多,可以说直接掉进了目标人群里面!铺面价格可不就直追主街的铺面么。 那主街的铺子铺面可比他这铺子小,也没有后院,这铺面却是有后院,还有一口井、一方磨,院子外面甚至搭了个驴棚,以前是个磨坊,后来因为经营不善倒了,连磨盘这些都没搬走。 除此之外,后院还有一间房,里面修的是通铺,睡三四个人不成问题,租一个铺子,附带这么多东西,还能住人,价格自然就上来了。 那铺子的主人也是个高傲的,四两银子一个月,概不还价,除非连租三年,租金可以降两钱。 沅宁怀疑这铺子的主人是不是方衍年说的那种人傻钱多,连租三年,就算三两八钱一个月,都是一百三十六两,足够他在主街买个铺子了。 但人家只租不卖,摆明了就是赚这个租金。 稍微一琢磨,沅宁就知道上一家豆腐坊为什么在这儿做不走了,而地段这么好的铺面,为什么还能让他给碰着。 沅宁也不想当这个冤大头,四两银子一个月,一年就是四十八两!都够买一栋房了! 好贵,真的好贵qaq 租是肯定不可能租这里的,反正都不会租,不如破罐子破摔,沅宁也不整那些虚的,杀价杀得房牙子的下巴都给惊掉了。 “二两?!”房东头顶的毛都炸得竖起来了,“你这小哥儿,没做过生意就老实回去相夫教子,哪有你这么砍价的,你怎么不直接从我手里抢!” 早就做好不租这铺子决定的沅宁一听这人如此看低哥儿的,说话就更不客气了。 “不是我说,你这铺子本来就只值二两,坐地起价,除了先前的豆腐坊,你这铺子还租出去过吗?” 沅宁的话把房东堵得一噎。 他没骂爽,于是站到门外,从门前一直挑剔到屋后外面的驴棚,从地势贬低到房屋布局。 总之就是一个字:差!差!差! 房牙子也是开了眼了,他还从没见过有人能把这么好的铺面说得如此一无是处的,而且这夫郎说话语气那般笃定,甚至带了几分嫌弃,要不是自己就是干这一行的,就连房牙子都要跟着以为这铺子很不值钱的。 方衍年也是头一次听到他们家宝儿说话这么不客气,但是他好像感染了恋爱脑,觉得沅宁这么说话好帅哦,要是这么骂他他也会觉得是dirty talk。 好听,喜欢。 房东不是抖m,直接被沅宁给挑得破防了,大声喊道:“我不租你了!你们给我出去!出去!” 沅宁:“你不租我还看不上呢,要价这么贵,也不知道找个镜子照照自己几分几两,你就继续这么熬着吧,看你把铺子给熬荒了,墙给熬塌了,房梁给熬断了,都没人租你的铺子。” 不论修得多好的房子,长期没人住,很快就会变得破旧没有人气,若是再多放会儿,甚至能变成危房突然垮掉。 “有钱都不赚,你就继续这么把铺子空着吧,等铺子放垮了都只赚到那四十八两……哦,那豆腐坊应该还欠着你赁钱没付清吧,怕是四十两都没收回!” “啊啊啊啊啊啊!!!”房东捂着耳朵崩溃大叫。 这人真是坏死了!坏死了!他就是把铺子砸了都不会租给这家人的!!! 房牙子:杀人不要诛心啊,这位夫郎你可别再骂了,等下真把人给骂哭了! 被骂得疯疯癫癫的房东连铺子门都没关就跑掉了,得亏房牙子有锁和钥匙,还很有职业道德地给铺子关门上锁。 经过刚才的事情,房牙子都不敢给沅宁乱介绍铺面了,生怕沅宁见一个骂一个。 房牙子手里也是有些好点的资源的,不过为了衬托这些房源的好,他们一般会把这些物美价廉的放到后面。 现在,房牙子不得不直接抄底,把好房源介绍给沅宁,他是真的怕了。 去的第二间铺面,比方才那间要小一些,也偏一些,处于外围的边缘,但地势还可以,就算是边缘,也是边缘的中间。即使铺面小,也五脏俱全,自带后院和一口井,只人住的屋子修得比较简陋,小小一间挤三个人都转不开身。 不过,这铺子价格也不错,三两银子一个月,合同签得久了,还能稍微讲些价下来。 第152章 沅宁有些好奇,问这样的铺子若是买下来,大概要多少钱,房牙子说之前有人出一百八十两房东都没同意。 东城边缘,还是靠东的位置,若是有其他地方的人来买,几乎要穿过整个城东区,若是租下来,基本上就只能做城东区的生意。 沅宁多少能看出这铺子是房牙子能拿出来比较好的了,压一压说不定能讲到二两一个月,不过今日房东不在,沅宁也不可能和房牙子讲价,只能等下次送方衍年来报道的时候看看能不能遇上了。 看完这处之后,方衍年又带着沅宁去了几个铺子,都不如前面这两间好,毕竟真正好的铺子,早就被租出去了,就算退租,也被早早预定,哪还能让他捡漏。 凑合过吧。 若是能讲到二两银子,就先租那第二家的铺子租一年,然后攒钱买下来。到时候他都多付了二十四两银子了,想必添个一百八十两应该能讲下价。 “就是这里到你那书院隔得有些远,要穿过大半个县城。”而且屋子也很小,沅宁一个人在铺子这边肯定生活不下去,到时候方衍年一来,就更住不下了。 那个疯疯癫癫的房东就不能莫名其妙地硬要把房子租给他吗? 可惜房东听不见沅宁的心声,二人回家之后,把今日的事情和家里说了说,大家都很惊讶。 竟然真的能行! “还是二哥的功劳,还有宝儿的聪明才智,就连堂长都夸我好福气,娶到这么个善解人意……” 方衍年一夸起来沅宁就没完,沅令舟原本还想说自己也就出出力,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听这姑爷半天都没夸完,酸得翻了个白眼。 “衍年进书院读书的事情就先不和村子里说了。”沅宁拉着方衍年的手,和家里人通气。 虽然近些年来政策改革,但在大多数人心中,去书院念书依旧是值得光宗耀祖的事,那可是书院!一个月能花掉农户人家一年存款的书院! 他们这大多数的秀才都出自书院,有一小部分寒门子弟在私塾苦读多年,才能考上,因此即便天家再怎么推荐官学,大多数人心中书院才是最厉害的。 沅家如今风头太甚,不方便太过高调,不如先说是去县城开了铺子,然后伙着乡亲们一块儿赚钱,等后面再公开,大家会看在沅家带着他们一起赚钱的面子上,起码不会搅了他们的生意。 毕竟人心隔肚皮,谁也不能保证是永远的朋友。 经过这些日子沅宁带着一家人发家致富,家里人已经无条件相信沅宁的任何决定了。 “后天衍年就要去书院报道,还要辛苦阿娘和嫂嫂去各家说一声,叫上六七个人来咱家帮忙把那铅华笔给裹上纸浆,但一家只能来一个人,裹一支笔能得一文钱。” 裹纸浆并不是什么技术活,比烧一道菜都简单,他们家这么多人,其实全部闲下来,一天也能把事情给做完。 可是家里的事情不少,再过几天番薯就能收获了,这段时间田地里刚种下去的庄稼也要伺候,再加上每天都要腌制松花蛋,养鸡鸭兔子,几乎没有多的人手来裹笔芯。 虽然觉得有些浪费钱,但也是没办法的事,雇人花出去的钱光是一天的松花蛋就能弥补回来,还有多呢! 村里人知道沅家竟然打算聘人来干活儿,可高兴着呢!虽然不知道是干什么活,但说是一天下来能赚个一百多文,就算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 于是,第二天一早,就来了十几户人家。 姜氏和田氏在说这事儿之前也是考虑过的,找那些手脚勤快和他们家关系好的,例如他们邻居赵二伯家,张屠户家,还有村尾的刘大牛家。 其实也和里正家说了,不过里正说有这赚钱的机会,不如分给村里的寡妇或者孤儿家做,也算多一分收入,到时候还能过个好年。 姜氏和田氏都被里正这番说辞给感动到,陈里正真不愧是个好里正! 于是又告诉了冯寡妇,还有狗娃子。 冯寡妇早年丈夫死在了战场上,后面一直没再嫁,独自将小哥儿拉扯大,把孩子嫁出去之后,便一个人生活,主要靠帮着镇上的人家浆洗缝补过日子。 狗娃子今年也有十一岁了,是在村口捡回来的,不知道父母亲戚是谁,也不能将人丢在大马路上不管,便捡回村子里吃百家饭,帮着公田锄草捉虫子,谁家缺人手了就喊到谁家帮忙,给口饭吃。 毕竟是个男儿,给寡妇养着也不方便,还好小孩儿勤快,时常会去村里人口少的人家敲门,就算人家不让干活儿只给饭,狗娃子也知道帮忙把地扫了水挑了,还会给人家打猪草过去。 沅家以前自家吃饭都不够,人口又多,和狗娃子打交道的少,不过有时候碰见面了,也会摘两颗菜让人家带回去。 狗娃子也不白拿,虽然找不到活儿做,但有时候腾不开人手,狗娃子也会帮忙送送饭,或者在哪里找到了一片丰美的猪草,都会来说一声,可以到那头打。 这般一喊就已经有五个人能来帮忙了,大房那头也得说一声,不然后面知道了,怕是要跑来闹,说他们兄弟离心。 其实六个人就足够了,这里面除了大房的人,都是手脚勤快的,可是大伯娘去县城陪儿子念书去了,家里也没多的人手,一听到二房这边缺人手帮忙,想也没想就把人赶走了,连帮忙会给钱都不知道。 “请五户人就够了,家里还有俩小的呢,能帮忙干一点是一点。” 这其他人家吧,还真不好通知,都是沾亲带故的,叫谁不叫谁,到时候都能闹起来。 结果不知道是谁偷听到一嘴,竟是将这事儿说了出去,一大早就来了十几户人家说也要来帮忙。 不等姜氏出面,沅宁就走过来,说人已经请够了,要是今后还有需要人手的事情,一定请大家过来帮忙。 那些人原本是不想走的,可看着沅家请的人手,除开本身就和人家关系好的邻居和张屠户家的小哥儿,全是些老弱,他们倒也不好和这些人抢。 “难怪昨晚你里正伯伯说请冯婶子和狗娃来。”姜氏这才知道里正的良苦用心呢。 若是请其他人,肯定会有人不满,可冯寡妇、狗娃,还有揭不开锅还怀着孕的吴氏……实在没人敢说不是。 沅宁觉得还是自家的生意做的太小了,要是再做大些,家家户户都有事儿做,就不至于都来抢着找活儿了。 瞧瞧那些忙着种胡豆、生姜白菜的,就没空过来,人家里还有别的赚钱门路呢! 人手到齐之后,沅令舟就演示了两遍怎么裹纸浆,怎么才能让纸浆裹得匀称又扎实。 今天过来帮忙的都是老实人家,还担心他们将这些赚钱的门路教出来,会不会影响他们家赚钱。 “这铅华笔最重要的是笔芯,没有笔芯,就算拿炭笔来裹,也是卖不出好价钱的。” 虽然沅宁提供了一条思路,这些人弄不出来铅笔,也可以把炭笔削细了裹上废纸,可是废纸哪是那么好弄到手了,就算把笔做出来了,他们也不知道如何去卖,卖出去也要被压价,顶多赚个辛苦钱。 不过,说到炭笔,这天气凉爽下来,也是时候该往家里囤一些炭了。 往年因为家里穷,所以除了沅宁,大家冬天都是烧柴取暖了。 今年就算是抛开方衍年念书、开铺子要用的钱,也还剩些银子,足够过个好冬了,更何况—— “家里的兔子可以捉一些去卖了,再多都要从猪圈里翻出来了。” “这马上就要九月了,猪崽子的价格也降了家来,昨儿个紫苏还问咱们家要不要买小猪苗呢。” 说到这事儿,家里光是养鸡鸭兔子就够累了,再多养一个猪……猪吃的多拉的多,味道也重,打扫还麻烦,反正他们家和张屠户家关系好,也不愁肉吃,年猪还能合伙买一头杀来一家一半,倒是不一定非要养猪。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等一天忙活完,要结算工钱的时候,冯寡妇突然问,能不能用这钱在他们家买两只兔子,卖贵些都行,要一公一母。 冯寡妇年纪大了,也就比姜氏年轻个几岁,因为常年浆洗缝补,一双手肿得跟萝卜似的,的确不适合继续干这活儿了。 他们家赚钱的路子多,便同意了这交易,象征性地收了三十文,捉了两只半大的兔子给冯寡妇。 不论家兔还是野兔,成兔在集市上也要五六十文一只,兔肉虽然不多,但是口感好,卖的价格也不便宜,比猪肉要贵一些。 第153章 两只兔崽子不大,也肯定不止十几文一只,冯寡妇一手抓着沉甸甸的一百多枚铜板,一手提着装兔子的篮子,没忍住抹了抹眼泪,说他们家一定好人有好报,从沅承显两口子一定会长命百岁,祝福到方衍年能考上功名生一堆孩子。 方衍年:谢谢,前面他接受了,后面就免了吧!!! 他可接受不了宝儿受这么多苦,就算不生都没事! 冯寡妇高兴得哭了,狗娃却有些失落,其实他也想找门能养活自己的事情做,但也不好意思和冯寡妇抢,他小时候衣服破了,冯寡妇还给他缝补过呢! 沅宁看着这小孩儿一脸落寞,却没有像隔壁的李老幺那样将这般好的营生抢过来自己做,毕竟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子,割草养兔子绝对比老寡妇厉害。 足以见得这孩子是个心性不错的。 眼看天色也晚了,姜氏留大家下来吃饭,赵家婶子和吴氏要回去做饭,张紫苏倒是不客气地留下来蹭饭,冯寡妇和狗娃子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沅家吃得多好他们是知道的,每天都闻着肉香呢! 有张紫苏带头,他们才忐忑地留下来,局促地坐在院子里。 “我来帮忙烧火吧。”冯寡妇不好意思吃白饭,主动进厨房帮忙。 “我可以砍柴!”狗娃子刚找活做,就被沅宁叫住了。 “我这儿有个活计,你要不要给我家帮忙?” 第79章 “文弱” 沅宁想买一头驴子, 套上驴车,这样就方便他住在县城守店子,家里能经常给他送货物来。 从出入村到县城外要一个多时辰, 来回就是大半天, 家里人手不够, 只能再聘一个专门帮忙赶车送货的, 还不能要女子或者哥儿,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张紫苏那样,出门腰间别着杀猪刀,土匪看了都要绕路走。 短途还好,像是到镇上,孤身的女子哥儿走也没事, 就算长途,身上没什么贵重家当的, 也不怕被抢。可这是要运货物,那还是得让男子来,才能防住一些人的歹心。 狗娃子年纪是小了点,不过十一二的年纪, 在乡下已经可以当家了。加上这孩子并不好吃懒做, 若是遇上隔壁村那二十来岁的李老幺,还指不定谁打得过谁呢。 正好狗娃子年纪大了, 也是到吃长饭的时候,所谓半大小子, 吃穷老子,以前村里百家饭养个小孩儿没问题,现在狗娃子怕是吃几家饭才能吃饱,为此他干的活计也多, 身上的肉都扎实得一块块的,可看着还是瘦。 倒是跟着他们家吃合适,等多养个两年,就能跟他哥他们一样壮了,到时候他们家的生意也做大了,运货还更安全。 想要找到一个信得过的人可不容易,怎么说也是一个村子看着长大的,狗娃子在村里生活这么多年,要是手脚不干净,早就被轰出去了。 沅宁越想越觉得可以。 “先说好,工钱不会给你多少,毕竟每日做的事情简单,只是会耽搁些时间。” 狗娃子一听还有工钱,连眼睛都亮了亮,不过这孩子年幼被遗弃,后面吃百家饭,性子也好,就算再激动,也没有打断沅宁的话。 那亮晶晶的眼睛崇拜地看着人,身后像是有尾巴在摇,还真像条逗一声就斯哈斯哈跑过来摇尾巴的小狗似的。 “但你可以一日三餐跟着家里吃,能保证你顿顿吃饱。” 沅宁的话说完,就看到狗娃子激动得眼睛都快绿了! 狗娃子何尝不知道沅家伙食开得好,一天吃三顿,天天都有肉吃,但他却从来没往这边凑。 一来沅家人手多,不缺干活的,二来吃了肉,干多少活都还不够人情,这让就算拿了人家一棵菜,都要帮忙干活的狗娃子不敢往前凑。 要不是这次沅家专门找到他来做工,他都不会主动来沅家讨生活的。 听到沅宁说完了条件,狗娃子才开口,这孩子平日里说话挺流利的,现在却因为太激动而有点结巴。 “够了,够了!我、我吃饭多……”狗娃子摸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脸都窘迫得发烫。 他从去年开始,就常常感觉吃不饱,一顿要去两三家帮忙干活,才能不饿。 经历过前些年的饥荒,村里人对粮食还是很看中的,也依旧把狗娃子当小时候那样养,给口饭吃饿不着就行了。 狗娃子有时候自己也会弄吃的,去山里挖野菜,有时候实在饿了,还会煮虫子吃…… “我吃的真的很多,能吃饱就够了,不收工钱的。” 狗娃子想,就算只吃些杂粮糊糊,只要能吃饱,都比饱一顿饿一顿的好。 村里就那么多户人家,有时候一顿他要去两三家讨剩的来吃,时间久了难免遭嫌弃。 狗娃子心里清楚,要是换了其他地方,他早就变成乞儿了。是他运气好,被百溪村的人捡回来,不仅有个地方住,还没被饿死养到这么大,已是万幸,他不能让村里的叔伯婶子们难做。 沅宁赶紧伸手让狗娃子打住:“不用,该给你的不会少,不用担心吃得多养不起你,既然吃得多,就多帮着干点活。” 正好家里的兔子和鸡鸭都多了,如今每天光是割猪草都要两三背篓,忙得大嫂都没空研究吃食了。 那怎么行呢,他们家的店铺开起来之后,不可能就只买松花蛋清邪油和豆瓣吧?嫂嫂的本子里记着那么多好吃的等着去做呢。 “过些日子我要买头驴子,到时候你每天要干的活儿,就是把赶驴车把家里的货物给送到县城去,然后回来割猪草,把驴子和我家的鸡鸭兔子那些喂了。”沅宁说,“原本是只要你喂驴的,既然你吃得多,那就把鸡鸭兔子一起喂了吧,先说好,我家的鸡鸭兔子可不少,加上驴子,一天能吃三大背篓!” 狗娃子简直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就这么点儿事情?赶驴车喂喂鸡鸭,打那么点猪草,做完这些让他跟着一天吃两顿他都担心自己会不会吃太多,这沅家的小哥儿却让他三顿敞开吃,还要给他工钱! “吃、吃饭就……” “放心,不会给你开太高的工钱,一个月就……一百五十文吧。”跟家里二丫俩姐弟的工钱是一样的,毕竟人小,也干不了多少活儿,总不能跟其他家一样开二钱银子吧,他们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一……!”狗娃子吓得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叫出来。 “怎么,嫌少?”沅宁觉得逗孩子玩儿挺有意思。 “不不不,是、是太多了……”狗娃子窘迫得直搓手,这连做梦都不敢这么妄想的事情,他生怕一眨眼就没了,还是想少拿一些钱,不拿也行,只要沅家肯一直给他一口饭吃,他做这些活完全没问题! 沅宁都有些无奈了:“怎么还有人给钱都嫌多的。” 狗娃子挠挠脸,很真诚地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他本意是希望主家能够看在他花费便宜的情况下,多收留他几年,等他十三四岁,力气再大些,就可以下力气活了,或者跟着村尾的佃农一起学耕地,也算有一份饭吃。 沅宁倒觉得这小孩儿挺好,很聪明,而且也踏实肯干。 “行。”他很看好狗娃子,“只要你好好完成安排给你的活儿,就算今后不用你做这些了,我也给你找别的事情来做。” 这么聪明的孩子,拿来赶牛车多浪费呀! 狗娃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善良的大善人! 不是说村里的人不好,大家对他都很好,可他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这么…… 只识完千字文便没有多去官学念书的狗娃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去念书要耽误干活儿,不干活他不好意思讨饭吃,所以草草认了点字,就没再读了。 “晚饭好了——快来洗手吃饭!” 留下来吃饭的冯寡妇和狗娃子坐到饭桌上,拿着筷子都不敢下手,这么多肉菜……就是过年他们都吃不了这么好! 而且,饭也是干饭!还是没有掺杂任何杂粮的白米饭!!! 今年家里多了几口人,交完田税之后,家里也不缺钱,便将所有的大米都留了下来自己吃,毕竟外面的哪有自家种的好啊! 小光给隔壁赵家送了肉和菜,回来看见冯寡妇和狗娃子两个人就舀了一点饭在碗里,十分热情地要给两个人添饭。 “不用不用……”这么好的大米饭,两人以前一天……应该说,一个月都吃不上这么多的大米,大米的口感比其他杂粮好太多,价格自然也更贵。 第154章 “哎呀,小光真懂事。”姜氏夸了夸自家大方懂事的小孙子,让二人不必这么客气,当在自己家就好,今后若是缺人手,还找他们来帮忙。 冯寡妇和狗娃子都不敢伸筷子,但是夹到碗里来的,还是给吃完了,狗娃子肚皮都撑得鼓起来了,桌上的菜盘子里的汤水都给蘸着吃了个干净,才忐忑地放下筷子帮忙洗碗。 “哎呀不用不用。” 家里这么多小孩儿呢,现在连小光都抢不到洗碗的活了,二丫两姐弟手脚可麻利。 吃完饭之后,方衍年和沅宁出门消食,顺带将给刘大牛家留的菜一起送过去,毕竟帮了这些忙,也不好厚此薄彼,菜虽然送过去的时候冷了,但也是肉菜,热热怕是能吃两天,也好让吴氏补补身体。 等送完饭菜回家,天色都已经彻底黑下来。 最近天气不错,夜晚的星星很明亮,照得路也泛着一层白色。 “嘶……”秋风一刮,太阳落下去之后,还怪冷的。 方衍年说:“咱们跑回去?跑起来就不冷了。” 沅宁觉得可以。 俩人一路跑回家,看着他们两个气喘吁吁跑回来,还以为他们遭狗撵了。 沅宁喘着气儿,乐得直笑,怎么都停不下来,差点被呛到。 真好呀,身体健康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因为是赶工出来的铅笔,又不想花钱在灶台上烘干,便拿家里的数蛋盘,将里面横竖的格子拆掉,把笔晾到里面,带去书院。 今日沅宁叫上了二哥,沅令舟还背了背篓。别看纸页轻飘飘的,堆放到一起可重了呢!正好就把这些笔给一块儿背到书院去,还能让他哥也见识见识书院里什么样。 昨天晚上和家里说了要租铺子和买毛驴的事儿,他们家运不了多少货物,买头草驴最好,而且草驴活得久,还能下小驴子,但凡不是要干太多力气活儿的,还是草驴最合适。 三人一路到县城下了车,又辗转来到书院山脚下,一看到那通天的山路,沅令舟就跟方衍年一样,心疼起沅宁的膝盖来。 这二舅哥也不和姑爷客气,直接让方衍年自个儿把铅笔给背上去,他来把宝儿背上山。 沅宁:“我的腿已经好了!” 沅令舟:“你多大点儿重量,还没有半扇猪重。” 沅宁:“我回去就和紫苏哥告状,你背后偷偷骂他!” 沅令舟笑得,催促沅宁:“赶紧上来,早点去交了束脩,还要去把卧房收拾出来。” “对哦。”沅宁就说忘记了什么,那背篓里不仅放着装铅笔的盒子,还有衣物和薄被,方衍年今日交了束脩和学费,就要被领着去课室上课了。 沅宁也不矫情,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跑两步还行,要是爬山,他哥背着他都比他跑得快。 他心安理得爬上他哥的背,却有些担心方衍年背不背得动,虽然东西不多,可也不会轻。 “我现在连——”方衍年故意拖长了声音,“宝儿你都背得动,还能背不起这个?” 沅宁眼睛一瞪:“好啊你,打趣我!哥——” 沅令舟收到信号,长腿一跨:“走,咱们把他甩后面,让他丢面子。” “走咯——”沅宁举起手。 “好毒辣的报复手段!”方衍年大喝一声,背起背篓就往前追去。 没跑出几步路,沅宁就心疼了,他夫君那般文弱,适当逗逗就得了,怎么还真较上劲了。 沅令舟表示:? 只有他们家宝儿才会觉得方衍年那小子文弱,哪里文弱了,那背篓里装的又是被褥衣物,又是笔墨纸砚,光是那几个装着铅笔的盒子都不轻了,不,光是那背篓都有十来斤,哪里看出来文弱的? 这人脚程快得都快撵上他了! 不过,大概是真怕把这姑爷累着,沅令舟还是适当放慢脚步,三人在半山腰停下休息了会儿,剩下的路就得自己走了。 毕竟是去书院报道的,这般气喘吁吁背着背篓,不太合适。 方衍年却是最不觉得不合适的,有什么好丢人的?这和那些大学生去学校报道,把家里人当挑子工有什么区别?他是那忘恩负义的人吗? 沅令舟听着倒是高兴,他们家姑爷吧,还真和一般的读书人不太一样。 一路行至山门前,老远就看到有人在门口张望,似乎是在等什么人,见到沅宁三人来,一时间都能看见那人呼出一口气。 “可是来报道的方童生一家?” “是。”方衍年走过去,“这是我夫郎,这是我夫郎的二哥。” 书院一般是不让家属送进去的,这不是,沅家的情况比较特殊嘛,听说要送一千支笔来,似乎用这么大个背篓也很合理。 将人迎进去之后,房间里不仅有堂长,连山长都在,除了这两人,还有一个年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夫子,模样倒是挺和蔼的。 “就是你发明的铅华笔?” 中年夫子一眼就认出来了方衍年,问道。 “偶然间发现的小物件,还是二哥多番试验才找出了最合适的配比,算不得学生的功劳。” 方衍年微微低头,倒不是他多适应这个时代卑躬屈膝的繁文缛节,纯粹是他的教养,让他说话谦卑有礼。 不邀功、不骄傲,倒是个静得下心又聪明伶俐的好苗子。 方衍年被夫子叫去说话,沅宁和沅令舟把东西给卸下来。 “这笔要得急,昨日请了村里的人赶了一天才赶出来,还有些湿润,放干之后便可以正常使用了。” 堂长和山长还是比较在意这头的铅笔的,见沅家真的带了这么多笔来,就算后面他们反悔,光是这一千支笔,也足够节省好大一笔开销了。 前天沅宁他们离开之后,堂长就亲自用这笔试过,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的文章,除了磨粗之后字体也变得略微粗些,这纸浆卷的笔,只需要将笔头撕开就能继续使用,方便得很,几千字写完也只短了半个指节,怕是能写不止四万字! 太好了,太好了!这何尝不是一种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一年五千,十年就是五万!五万支!今后何须担心招收穷寒学子来供不起。 “这不妨事。”堂长认出来这些装笔的盒子做工也精致,还有一些凹槽,想必是还有别的用处,便叫管事拿来晒盘,将铅华笔放到晒盘里晾晒。 这头的气氛还算融洽,那边…… 事情还要回到两天前。 堂长在接待的茶室里面用铅笔写字越写越上头,后面有夫子有事找他,半天训不见人,才找到这边来,结果就看见他们书院的堂长正拿着根白色的杆子不知道做什么。 走进一看,那东西像是炭笔,写出来的字却细腻流畅,也不知道他们堂长什么时候鼓捣出了这玩意儿,把炭笔削得这般细,又用纸浆给包起来,但看着确实好使。 堂长写得那叫一个红光满面啊,立刻就拉着这个夫子讲起来今日的事情,随后二人就一人拿起一支铅笔写起来…… “老王,不是叫你找堂长,你怎么在这耽搁了!” 堂长没找到,还搭了一个人进去,另一个夫子也找了过来。 “正巧!” …… “所以,你们就因为这铅华笔?在接待室写了一中午的字?” 房间里立刻咳嗽声一片。 山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日来访的教谕却没真的生气,转而是拿起那支铅华笔研究起来。 “这铅华笔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 教谕交接完事情,各拿了一支铅华笔走,剩下的人才松一口气。 堂长这才有空将有个学子来捐五万支笔为了买的读书名额的事情告知了山长。 方才铅华笔有多好用,山长也已经见识过了,对于这事儿倒是很支持堂长的做法,那家人明显是没有足够的钱捐学,却能想到这样的办法来念书,也算是苦心一片。 再加上,人家也没向那些商户人家捐钱那么铜臭味儿,捐笔!帮助更多贫寒学子可以有书念,就算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嘛! “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今后像是什么粮店布商的要来捐学,咱们也不收现银了,让他们捐粮食和布匹来。” 反正他们拿了钱,还要去买成货物,不如直接就捐粮食布匹,成本价,同样的价钱能得到更多的货物,学校的名声也好听了,两全其美! 第155章 “这学生,到时候就随意考校一下知识,但凡认得些字,放进捐学的班慢慢读上来也没事。”山长不愧是山长,说话就是好听,还捐学班呢,不就是最末等的班级么。 “山长,这学子倒是已经考上了童生功名,且还是自家教的,没去过私塾。” “哦?那若是不算太差,放进正常的班也行。”山长显然是想给方衍年放水了,还特意交代了考校的老师不要出太难的题目。 结果谁也没想到,方衍年……他一问三不知啊! 夫子放水都快放出一整个大海了,可方衍年呢?最开始提的问题连听都没听过,后面答得更是不知所云。 方衍年:还好我有先见之明花钱捐“楼”买了个学位,不然我那张口就是满嘴的白话就连去私塾都没人要! 那考校方衍年的夫子也庆幸,幸好他没有正儿八经出题让方衍年将答案写下来,而是随口问答,否则今天这事儿要是留档下来,他们书院的名声就毁了!!! 山长想给方衍年走后门,山长也很无奈啊,但凡方衍年有考童生时候的那个水平,他都能捏着鼻子把人送到普通班去,就算是最差的班,那也比捐学班要好。 那群纨绔子弟……连他们书院最严厉的夫子都懒得多看他们一眼! 方衍年倒是一点儿没觉得不好意思,他察觉出来这些夫子山长都想给他放水,可他做不到哇,他是真想去最差的班。 毕竟,他不是古代人,思想比较放得开,那捐学班,不就是基础班么,讲的不会太深奥,让那些捐钱进来的纨绔子弟们多少识得一些知识回去应付父母就行,他去这种班就刚刚好,就算他有再多不懂,班上没有竞争对手,夫子不就成了他一个人的老师了么! 这么多个夫子开小灶,怎么想都不会太差吧! 沅宁可担忧了,但他又害怕打击到方衍年的信心,毕竟没有好的老师,想尽办法进着书院来又有什么意义? 还是山长看出来了,安慰他,学院里相对教好的那一批夫子,除开最好的那些,但凡是有些口碑的,都会轮到捐学班讲课。 人家毕竟给了这么多钱,多少还是得应付一下。 夫子们还乐意来这种班上课呢,他们随便讲,下面的人听不听得进去都没事,反正他们家出得起钱让他们多混几年。 没有考核kpi,轻松! 而且捐学班的氛围也不至于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差,就算考不出半点名堂,回去继承家业,这些学生也不敢太挑衅夫子,连睡觉都是偷偷睡。 开玩笑,书院夫子,桃李满天下,指不定哪个学生就当大官了,他们得罪得起么? 就算商户之子也能科考了,但商人的地位依旧是很低的,谁惹得起文人仕流啊。 入学之前就被父母提溜着耳提面命,就算不学也不能招惹夫子,学渣们见着夫子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敢蹦跶么? 行……吧。沅宁算是放心了。 山长原本给方衍年开的后门没用上,便客气地问方衍年有没有什么别的要求,会尽量满足。 别说,方衍年还真有。 他想要住单间。 ----------------------- 作者有话说:多年后,咱们小方大人混成了方大人。 夫子:大意了!当年怎么就没留下个黑历史呢! 第80章 房贷 山长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该说不愧是自己在家自学考上童生的野路子, 也不知道是怎么考上童生的,连科考需要保结都不知道? 不论书院还是私塾,把学生们放到一块儿上课, 甚至让学生们住到一起, 就是为了增进学生之间的友谊, 互相监督, 共同进步, 科举的时候也可相互作保。 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也不怕和那些品性不行的人互保,到时候互保的人做了弊,倒是连累着清白的学子一同承担。 当然,也有更现实的原因, 一人一间太过奢侈了,书院修不了那么多宿舍, 贫寒学子也交不起住宿的费用。 即使是书院最小的房间,也是住双人的,大多都是住六人的,贫寒学子能付出的住宿费更低, 一般住十人一间的屋子。 “山长您误会了。”方衍年知道山长也是为了他好,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方衍年怎么说也是当过高三生的,古代读书说的是起得比鸡早, 睡得比狗晚,但大多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油灯蜡烛多贵啊? 想苦读考取功名的人用不起,用得起的人不屑这般刻苦,再加上不会科学的作息,有些身子弱的怕是考上功名之前身体就垮了。 但方衍年不一样, 他好不容易进到最好的书院,就算名次不理想,他也要一击必中! 所以他想要全身心地投入,虽然一个成年人了,请人照顾自己衣食住行比较丢脸,可这样最节约时间! 将除开睡眠的时间全部用来学习和“休息”。 是的,休息在学习的过程中也非常重要! 为什么后世的学校一堂课的时间都在四十到四十五分钟之间,因为青少年的注意力持续时间就在这个时间段,超出之后,就需要适当的休息放松,才能重新集中注意力,若是休息好了,还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比一口气学通效率要高很多。 方衍年不打算浪费任何一分钟在别的事情上面,所以需要带个书童来给他处理生活上的琐事。 像是洗衣打饭,整理书页。 虽然他弄出来了铅笔,但方衍年却是要坚持使用毛笔的,他的字有点太丑了,正好可以通过高强度的刷题来练字,一举多得! 只是…… 方衍年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自己夜里还会点灯学习,一个人住是为了不打扰同窗,山长看起来还有些欣慰。 等他说自己想带个书童来伴读,山上脸上的神色就变得怪异了,甚至还看向了他们家宝儿。 沅宁:忍住,忍住,这时候不能笑。 他实在有些忍不住,他这单纯的夫君呀! 净是看些南北怪志,好吃的怎么做的,好玩的怎么造的,那叫一个如数家珍,一点儿风流的话本子都没看过,真以为书童就是研墨添灯的,怕是真以为红袖添香,就是个点香扇扇子的活儿! “我夫君以前身子弱,去府城考了趟童生,回家来还病倒了,实在是个照顾不好自己的,跟同窗同住怕是要耽误人家学习。” 山长听了沅宁的解释,这才松一口气,他就所这两口子看着还挺光明伟岸的,不像是玩弄书童的人。 “你这身子怕是差了些,有空去医馆看看,买些药补一补身体,不然院试的时候,怕是扛不下来。” “劳山长关心,我三哥便是大夫,夫君自搬到我家之后,也是有调理的,时常喝着药,得煎煮些时间,还是多个人手在旁边方便。” 这倒是说得通了。 山长放下心来,人家夫郎都这么说了,他再多嘴也没有,反倒讨人嫌。 只是书童虽然能进书院,却不能走正门,不能住宿舍,不能进学舍,就连帮忙打饭都得趁着下学之前提前打。 方衍年听着有些……不太舒服,这简直不把人当人,活得跟不见光的耗子似的,谁受得了这个委屈。 山长还交代,书童可以帮忙洗衣做饭和煎药,但是晚上必须到书院专门划分给奴仆休息的区域睡觉,若是被发现在学子宿舍,是要被警告记过的。 “是,我都记住了,回去便仔细吩咐了,保准不会出错。”沅宁替方衍年答应下来。 正巧家里还有个小孩儿,若是陪读当书童,是可以申请不去官学的,不过官府也会不定期抽查学业,如果发现没念书,反而会罚得更惨。 和书院这边交涉妥当,堂长亲自把方衍年给送去捐学班,不敢让考校方衍年的夫子送,他担心夫子半道上气得把这学生给暗杀了。 至于沅宁和沅令舟,也由人带着去挑选宿舍,能挑的房间不多,沅令舟时常在山中住,倒是更会挑一些,一眼就能看出来哪间的光照更好,住着更舒服。 “便是这间吧。”沅宁递给给他们引路的杂役两串钱,对方收下之后,本就热情的态度变得更加亲切了。 仔仔细细给沅宁介绍了一番,还说了不少需要注意的地方,若是今后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也尽可以让门房通传他一声,他能帮忙跑跑腿。 书院里的学子是轻易不得离开的,也就休沐的时候回去洗头洗澡,平日里缺少些什么,都可以花钱请这些人出去采买。 第156章 说起这个,沅宁倒是想起来,他夫君有日日都要擦洗的习惯,不仅费柴,烧热水也得花时间。 “还得多去买几个大些的脸盆、脚盆。”村户人家都是一个盆子洗全身,也就他们家讲究,那杂役一听就知道有油水捞,忙说可以带着他们下山去采买,到时候有他带着,进出书院也方便,今日就能将宿舍给布置出来。 这人帮着跑上跑下的,等忙完,沅宁又要给人塞钱,这人却没再要。 先前塞那二十文,已经比他在书院一日的工钱都要高了,再加上他们家“大少爷”这般多规矩要伺候,今后免不了要跑腿的,到时候多找他就是。 沅宁今天出门原本是带够了钱的,但是担心他夫君冷着饿着住不好,又回不了家,距离下次休沐还有三天,带来的衣服却只有两套,还得去买两身里衣洗了晾上,后天才有得穿。 除了衣服,沅宁还记得方衍年和他说过要买油灯和蜡烛,虽然只上三天半——今天入学怕是要耽误半天,剩下三天是要学满的。 听闻,如今朝廷制度改革,前朝还维持着十日一休沐的传统,现在已经改为一月一休,还只休一日了。 还好他们这下面的书院还没跟着改,依旧是十日休一日,每月一大休,月末连休三天,方便学子回家好好把自己洗干净点。 沅宁给方衍年买东西,看到需要的就付钱,兑出来的十两银子,花得那是一文不剩,但也只是制备了最基础的,很多消耗品,下次休沐的时候还得再买呢! 沅令舟背着的背篓都快让买来的东西装满了,心想念书真是吞金,交了书本费和一个季度的学费,家里半个月赚的钱没了,再采买些日用品,又是一旬赚的钱给销掉了,一点儿都不经花! 中午是沅宁提前去食堂打的饭菜,沅令舟把新买回来的衣服这些给洗了,顺带摸清了各处地方的位置。 等下午布置完,二人又找杂役去装了大半个背篓的纸回去——这看似轻飘飘的纸张背着,竟然比柴火都重! 沅宁心疼他哥背着这么多东西和他一起奔走,索性他和陶瓷铺的掌柜相熟,今日虽然没有带松花蛋来,掌柜的还是热情地叫人帮着把背篓卸下来,存放到后院去。 “听说你要在县城来开铺子了?” 沅宁有些惊讶,他不过是看过一次铺面,消息竟然都传开了。 不过他表面上还是没表现出来的,只是笑笑:“到时候我那边零售可是和杂货铺卖一样的价钱了。”沅宁是知道城里的铺子卖松花蛋是多少钱,他就算搬来,也不能毁了别人的生意不是,“但掌柜的你到我家来,只要是我接待,还是给你原来的价。” 掌柜的听得直了:“那感情好!”一看沅宁这么会处事,掌柜的就和他聊起来之前那赵记铺子的事情,还说他背后的东家赵记铺子远远惹不起,到时候赵记的人去找茬,就说认识他,那边多少会给几分面子。 沅宁感动得都要把掌柜的认做义兄了。 这人能处,有事是真上! “这有什么,你一个哥儿在城里做生意也不容易,更何况你们家还经常照顾我的生意,你家生意好了,我这生意才有得做嘛!” 沅宁不论是蒜油的瓷瓶,还是豆瓣酱的陶罐,如果不是运输不方便,家里腌鸭蛋的瓮都要来这里买,可算得上是大客户了。 掌柜的看店面,生意好了自己分成才高,还能偷偷捞点油水,单子的量越大,损耗越少,损耗越多。 咳,整单的单子东西碎得少,但还是按照原本的损耗报,那不就,是吧。 这些陶啊瓷的,容易磕坏,总免不了的,好在东西也不贵,何况东家也不懂这些,都是小钱。 大人物手指头缝里随便漏点出来,都够他们这些小人物饱餐一顿啦! 沅宁和掌柜的聊了一会儿,才知道掌柜的为什么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 原来原来,事情还真是有些戏剧性。 也都是那房牙子惹的,沅宁最开始最看得上的那间带水井石墨的铺子,因为价格太贵,比主街的铺子都贵了,很多人看了都摇头,那房牙子索性就拿那个铺子来吓唬人。 又了那间铺子的铺垫,后面的铺子即使价格贵一些,也不会贵到那个程度,租客们就更容易接受一些。 至于另一间沅宁打算去讲价的铺子,因为讲下价格之后性价比很不错,那房牙子就特意放到最后压箱底,许多人都没去看过那间铺子就定下来了,因此也放置了一段时间没卖出去。 沅宁和沅令舟两兄弟就坐在铺子里,嗑着瓜子喝着茶水听掌柜的唠,这时候正好也没什么客人,连店里的伙计都端着马凳过来听。 这两间算是城东头最好的两间铺子了,可价格却差距很大。更有趣的是—— 这两间铺子的房东,还有点小龃龉。 按理说,一个在城东最东,一个靠近内城,怎么也不会有太大的交集。 没想到,这俩八竿子打不着的铺子的房东却是两邻居! 人家是远亲莫若邻,他们这却是近香远臭,谁家的树枝长到对面去了都要计较,谁家晚上说话声音大点儿第二天都要吵上一排,可真是对冤家! 得知沅宁拒绝了石磨铺子却要和他最讨厌的邻居讨价,两家又吵了起来。 莫名其妙被骂的房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呢,刚到家自家的铺子就被隔壁那嘴尖的给一顿贬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吵吵起来。 吵完之后从邻居那一听,又笑了,这隔壁的铺子也不行啊,被嫌弃得一无是处的。 第二天就得意洋洋走到人家门口去骂回来。 房牙子都不敢往这方凑,生怕自己也给骂了。 两家吵得不可开交的好处就是—— “三两银子!我那铺子不论地段还是面积,甚至后院里的东西都比他们齐全,屋里还砌了炕呢!他们家那鸡屎大点儿的屋子脚都转不开,租他的不如租我的!” 沅宁:!!! 这疯疯癫癫的房东还真要逼着自己他租他家的铺子啦?! “这夫郎你别听他说,他那铺子风水不好,先前开豆腐坊都开垮了,豆腐啊!多赚钱的营生。我家铺子好,价格还便宜,你租我家的,我每个月再给你降五钱,绝对比附近的铺子都值当!” 沅宁:!!!这个好!这个也好! “姓朱的你疯了没好!你的铺子才风水不好,在那犄角旮旯的地儿小偷都不往那头走!” “姓苟的你乱叫个甚!就你那建好之后都没租出去过的铺子,还好意思说我?!” …… 沅宁背在身后的手臂都快给掐紫了,才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他算知道这两家的关系为什么这么差了,哪有人家的姓氏读音稍微特殊一点,就这般指着人骂的,着实是有点过分了。 但是吧……这两家打起来,他都不用费口舌就能讲下价来。 看来这……苟……房东,却是是更恨隔壁的……朱……房东一点,连之前他把他的店铺给扁得一无是处都不计较了。 眼看着两人吵架吵到了白热化阶段,自己往自己的价格上砍刀子,那房牙子想要制止—— 成交的金额越高,他能拿到的手续费才越多。 结果沅令舟在旁边冷眼一瞪,房牙子就老实了。 最终,朱房东祭出最大杀招——直接将房租降到了每个月二两银! 这本来就是沅宁的心理预期价格,尤其是他还想租个一两年就把铺子买…… “银子少不了!但是,如果你和我签两年的合同,二百两!两年之后我把铺子卖给你!” 沅宁:!!!!!!! 这、这什么!这是瞌睡来了遇到枕头,躺下去之后还有人盖被子,盖上了被子还帮忙把灯给吹了。 沅宁被这个惊喜差点冲昏头脑,房牙子激动得都差点晕过去。 两年的租金加上二百两,是多少钱!他、他激动得算不出来! 沅宁手臂一抱:“这位房东。”沅宁知道人家不喜欢听别人叫他“苟”房东,但又不知道人家的全名,何况全名叫着也不太礼貌。 “你的铺子我确实满意,但,二百两这个价格,着实是有些贵了。” 苟房东皱眉:“二百两还贵?你随便挑个铺子!就是……” “您还请听我说完。”沅宁打断,他当然知道如果房子直接二百两卖给他肯定价格合适,但还有两年的租金呢,加起来可是二百七十两了,这可远远超出市价了。 这铺子最高也就卖个二百一十两,二百二十两都不会有人要。 “我理解您觉得铺子留在手里,和租客相处起来麻烦的立场,可您这样……是不是太把我当冤大头了?” 第157章 因为苟房东的冤家还在场,沅宁说话并没有太难听,万一把这人惹毛了,反而撤回了自己的让利,到时候不仅想要的铺子买不到,另一家铺子也会涨价。 苟房东大概也听出来沅宁给了他面子和台阶,顺着就从上面下来了。 上次这小哥儿还火气冲冲的,这不现在还是更看得起他们家的铺子么?他就说他们家的铺子更好吧! 苟房东一得意,朱房东就急了。 朱房东还不知道那房牙子把自己的房子压箱底,还以为是自家铺子租不出去,也说:“你也听说了,之前有人出价一百八十两我都没卖!你赁我两年的铺子,我一百八十两卖给你!” 苟房东气得眼睛都瞪大了:“没看见人家更中意我的铺子?我的铺子就是比你的好!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打搅我做生意!” 骂完,还真怕沅宁跑了似的,连忙说到:“这小哥儿,价嘛!当然是有讨有还的,要不你说说怎么才能接受?” 沅宁微笑:“二百两,可以,但是赁钱太高了,要么二两银子赁两年后卖给我,要么三两银子赁一年后卖给我。” 苟房东还在那儿掰手指,哪个赚得更多时,就听沅宁说。 “两年你能收四十八两租金,一年只能收三十六两。” 苟房东刚要选,又被沅宁给制止了。 “您愿意把房子卖给我,是给我这个面子。” 苟房东听沅宁说话,听得那叫一个心里头舒坦,直点头! 他就是觉得这个小哥儿慧眼识珠,给人家这个面子,才不是为了呕那姓朱的! “我也有诚意与您合作,便想要和您说几句真心话。” 沅令舟一听他家宝儿都开始用“您”来称呼对方了,就知道沅宁要准备坑人了。 这小哥儿说话越客气心越黑! “您是大户人家,赚钱的门路肯定比咱们这些做小生意的多,也比我们这些小商贩会赚钱,若是能早些拿到这二百两银子,一年时间,赚的可止这区区十二两银子的差价?” 苟房东被沅宁夸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张了。 对哦!这么多钱,他干点什么,赚的都不比这十二两少啊,为什么要选两年! “可是……您也知道,咱们家做的是小本生意。” 苟房东:!!! 先前那豆腐坊可是给他吃了教训,别到时候价格讲下来了,人跑了!之后赁出去还能是他最开始定的价嘛? 苟房东一下子就清醒了。 “您看我这个法子成不成。”沅宁慢条斯理和苟房东解释。 “我们今日就去衙门签合同,您把铺子卖给我,我将未来一年的租金先全额支付给您,一年之内给您结清剩下的二百两。”沅宁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苟房东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若是一年后,合同到期,我付不出来这二百两,您大可以拿着合同去衙门告我,让我将房契退还回来,到时候您的铺子还是您的铺子,这一年的赁钱就是我后面不租了,也已经到了您手里,铺子也不会因此掉价。” 苟房东一琢磨,好!这法子可太好了! 之前那豆腐坊给了几个月赁钱就跑了,连押金都没退,直接毁约连夜搬走,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 只需要提前把房子过户,就能将一年的赁钱收齐,并且要是给不起买房的钱,还能找县衙退! 毕竟钱没交付,合同就算没完成,就算有房契地契也没用! 苟房东生怕沅宁反悔,当即就拉上沅宁沅令舟,还有房牙子去拟了合同,趁着县衙闭门之前将合同给落实盖了章。 县衙也是头一次遇到这么买房的,怎么还能先欠着的,直接一次性付清不好么? 沅宁都还没解释,苟房东就给拒绝了。 二百两在手,一年赚十二两他有信心,一年赚三十六两他可真没有! 谁都别想让他少赚一年租金!!! “沅老板,你看这合同都签了?”苟房东还生怕沅宁反悔呢。 “那是自然,咱们双方已经协商好了,只求做个公证,今后若是违约,任由县衙执行!” “我也认同!” 那文书看两人都这么坚决,也没多劝,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更何况规定也没说不能这么卖呀。 签字画押交了钱,房契地契过户,等所有材料都交上去,通过了审核,这铺子就正式落在沅宁名下了。 远在书院开始“坐牢”生涯的方衍年若是知道,一定会大喊:是房贷!我家背上了房贷!!! 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呢。 第81章 买驴了 等一切手续办完, 天色都已经擦黑,这时辰已经没有回村的驴车了。 好在—— 他们不正是要买驴子的么,虽然有点晚, 但没有人会拒绝赚钱。 果然, 即使这个点, 互市虽然已经冷清了, 却依旧有人在守着, 沅令舟是猎户,偶尔也会和这头的人打交道,没花什么力气就进去了。 看守驴子的牙人这时候正蹲旁边吃饭呢,看到这时间还有人来问价,也不顾饭会不会冷, 撂下饭碗,用手擦了擦嘴就凑过来。 “二位是要买驴?咱这儿草驴子叫驴子都有, 价格保证公道实惠,手续还齐全!”这牙人口齿还挺伶俐,漂亮话一套是一套的,沅宁和沅令舟都还没回答呢, 就自顾自给他们介绍了一番, 还拿了钥匙带他们去棚子那头看驴。 天色有些黑了,但看沅宁二人的衣着不像是买不起的, 这些牙人也懂得察言观色,若是来的村户人家, 恐怕不会那么热情,打发人家第二天再来。可沅宁和沅令舟这种…… 牙人连灯都给点上了,生怕人看不清。 “钱老头今天不在这边?”沅令舟问。 “哎哟,是熟人呐!”那牙人一听这名字, 态度立刻就更热络了,一个劲和沅令舟套近乎。 “平日里倒是很受老头关照,我是百溪村那头的猎户。” “哦!我知道你,沅猎户是吧!嗨呀,前些日子还听说过你呢,打的那头狍子不是卖给了……” 相互寒暄几句之后,这牙人才根据沅令舟的要求,从棚子最里头给牵了头驴子出来。 “这可是头好驴子,它娘可能生,统共生了十二头驴!身子健康得很!” 既然考虑是买母驴,那生育能力这方面也要考虑进去,父母血统好的,生得多的,下的崽子也不会太差。 这头驴分明才两年多点,刚出栏,看着就比棚子里的其他驴都壮实些。 不过,看驴也不能光看体型,还得掰开嘴来看牙。 驴、牛、马这类的牲畜和人一样,是要用牙嚼东西的,多数混这一行的人,基本能够通过观察牙齿的数量和磨损程度,判断牲畜或者奴仆的年龄。 是的,除了牲畜,买卖奴仆也是要看人口的,像是沅宁这样从小吃白米长大的,牙齿整齐、磨损程度也轻,一看就不是贫寒人家的孩子,人牙子还要先去核对身份,若是被拐来的,还得上报官府送回去。牙行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可不敢搭这些违法乱纪的事情。 如果身份合规,牙口好的、手指细腻不干粗活的,便是好品相,大多都会先介绍去当妾,卖个高价。 至于牛、马、驴这些牲口,也可以通过牙齿的数量判断年龄,还能通过磨损程度看出牲口平日吃的草料如何,牙口磨损厉害的,即使看着壮实,也难免没有“水分”。 哪个年代都有造假的,往鸡的肚子里塞沙石的,往鹅和羊肚子里吹气的,手段层出不穷,若是不想被坑,那就得自己会看。 那牙人知道沅令舟是个行家,也确实没坑人,驴子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都没什么问题,接下来就是谈价格了。 草驴的价格不贵,加上沅令舟又是“内行”,沅宁这时候就不插手讲价了,他哥讲价也厉害的! 果然,最后,这么好一头驴子,只花了不到三两银子,连带着个驴车,四两银子全款拿下。 今日天色晚了,加上又是熟人,交了钱,立了契,就可以先把驴子给牵回去,等下次再来县城的时候,把手续给补了也成。 兄弟俩今天花了这么多钱,晚上随便买了点东西对付一口,便乘着月色,坐在驴车里,慢悠悠地回家。 他们买的驴车是买的最小的,也就能坐两个人外带一个背篓,多一点儿都放不下。 驴车小,能够直接赶到自家院子里,虽然已经知道要买驴子了,但真看到驴子给赶回来,一家人还是欢喜的。 “锅里还给你们俩热着饭呢,快先洗手吃饭。”一家人早就吃过了,正围着驴子和驴车打转。 第158章 草驴,也就是母驴,性子温顺,这个摸摸那个捏捏的也不生气,甚至连叫唤都很少,给草就安安静静地吃。 公驴就不同了,从人们称之为“叫驴”就知道,一天到晚有事没事就扯着那破锣嗓werwer叫,还打架,还倔,一般十年的公驴就已经老得干不动活儿了,十年的母驴养得好还能下崽呢! 当然,公驴的力气也大,干的活儿更多,只是沅家让驴子拉车送货,用不上这样大的力气,倒也不用买公驴。 问了价格,稍微有点贵,但他们家又不是出不起。 沅宁对于自己今天花了那么一大笔钱还是有些心虚的。 原本手头就只剩一百多两,前几日还了里正家十两,今日给方衍年报道花了二十几两,加上这驴子车子的,还有那三十六两的赁钱…… 沅宁手里头就只剩三十两多点儿零头的碎银了。 一家人听得直吸冷气。 里正家的钱都还没还清呢,这又欠了二百两的债!今后方衍年每月读书还要花销,考试也要置备,还有铺面、人手…… 沅宁这胆魄,他们全家人加起来都没那么多,身上就剩个几十两银子,敢把人家那么大个铺子给套了! “那铺子……光租不行吗?一定得买下来吗?”大嫂田氏忍不住问。 她并不是责怪沅宁乱花钱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沅宁这么做的原因。 二百两银子,说多其实也不多,说句大话,他们家一日光是靠卖松花蛋,就能赚近一两半,一个月抛开各项支出,少算了能赚四十两,其实不少了。 但家里人口多,开销也大,日日都要买肉吃,肉价也不便宜,二十来文一斤,十来口人,每天得吃个两三斤肉,一日就是五六十文,一月便要一两多的银子了,还不说其他开销…… 开铺面也是要钱的,赚了钱还得缴税,这些年虽然商户的地位变高了,商户子弟也能参加科考了,但同样的,商税也跟着上涨了。 从原本的一百税一,涨到了现在的六十税一。 朝廷原本还想涨的,但下面的不让,涨不动,还暴乱过几次,这才停在了六十税一的比例上,听着不多,可也是钱啊!赚得越多,交的钱就越多。 而且,在县城里开铺子,能不四下打点么?明面上人家是不会卡着你,但私底下随便弄点什么,就足够你这铺子开不下去。 好在沅令舟时常去县城卖东西,这方面倒是有门道,所以不用太担心。 “放心吧大嫂,那铺面地段好,正巧就在城东富商云集的地方,那儿住的人家可都有钱,好些都是几十枚松花蛋地采买,什么豆瓣酱、泡菜,只要做的好吃,就不愁卖不出去。更何况那铺子宽敞……” 沅宁将自己为什么选这个铺子的理由一说,大家立刻就明白了,甚至还觉得,这样好的铺子,怎么会舍得卖给他们家的? “这……”沅宁一想起来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忍不住笑。 不过这些八卦趣事儿,还是听他二哥说着最有意思。 沅令舟接过去话头,便把今日发生的事情一说,大家才明白,竟是这样把铺面给“买”下来的! 沅宁其实心头有数,那铺子若是肯卖,肯定会有人出价比他高,甚至不是二百两,实际上,如果加上石磨、后院的房子、水井、驴棚这些,加上那铺子落成的时间也就两三年,几乎没怎么用过,房梁砖瓦啥的用的也都是不错的料子,别说二百两,就是二百二十两,都会有人买。 苟房东原本是想多赚几年沅宁的租金,才拿出这样低的价格,后面被沅宁给偷换概念绕了进去,才没反应过来。 “夜长梦多呀,我是真怕那苟掌柜之后反应过来了,或者看到我们的铺面开得红火,赚到了钱,就算最后虽然会把铺子卖给我们,也要坐地起价一番。” 可惜当时他身上就那么点儿银子,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沅宁便想了这样一招。 白纸黑字的合同签了,定钱也付了,谁也没法违反,如果等苟掌柜反应过来,那就绝对不会是这个价了! 至于为什么不去买别的铺子,原因也很简单。 不仅是因为买不起,也是因为买不到,目前能接触到的所有铺子里,只有这个铺子是最好的。 什么先随便找个铺子安顿下来,也是不行的。 像那赵记铺子,分明没什么本事也没有背景,为什么这么横?就是因为他们铺子开得久,有口碑,才敢这般肆意妄为。 沅宁很想打造一个“品牌”,从蒜油开始,他就已经在瓶身上贴“标签”了,别家虽然也弄出来了蒜油,但是包装不一样,价格就天差地别,后来更是担心买到仿冒的,只到他们家店来买。 尝到了这样的甜头,沅宁怎么会放弃? 他要买下铺子,在这里扎根,在城中立下口碑! 这样,老顾客不会因为他们家今后搬了新地方找不到,新顾客也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他们在哪儿,若是后面做大了,真做出口碑、品牌来了,不论他们家推出什么新鲜玩意儿,那些仿冒的都超不到他家前头去。 甚至……如果他们家能够一直保证质量,说不定同样的东西,那些客人都会更倾向于在他们家购买。 这叫什么来着?沅宁想了想,方衍年和他说过,嗯,品牌效应。 沅宁觉得很好,所以铺子必须得买,晚买不如早买,越早定下越安心。 家里人被沅宁彻底说服了,不愧是他们家宝儿,难怪那蒜油和豆瓣酱至今都没降过价,依旧有人来买,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得到了家人的理解和支持,沅宁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重新揣回了肚子里。 他不怕一年后拿不出来这笔钱,他只是担心家里人因此有压力,所以才要……嗯,畅想?一下美好……愿景? 好像是这么说的吧。 交代完铺子的事情,还要交代一下家里的人员变动。 沅宁干不得太重的活儿,在家里也帮不上忙,不如直接在县城的铺子里住下,自己看铺子。 不过他也没有逞强,知道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所以要把二丫给带走,让二丫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如今像是简单的洗衣做饭,二丫已经能够做得很好了,何况她识字,若是沅宁想吃口别的,便给家里带话,让大嫂把写法和用量写下来给她,她能做得明白的。 二丫一听自己竟然能独当一面了,特别特别高兴,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就愿意跟着沅宁一起去铺子里住。 听到姐姐要走,三顺子脸上还有些忐忑和迷茫,然而接下来,沅宁就说。 “衍年在书院念书,刻苦得很,每日光是烧蜡烛看书都要烧不少,书院不让进女子哥儿,我便想让三顺去。” 三顺子年纪小,但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不仅在卖到牙行之前就已经会帮着家里干活了,来到沅家之后更是学到不少东西。 书院里的书童需要做的事情不多,衣服之类的可以花钱请杂役婆子们洗,三顺子要做的,就是提早给方衍年把饭打好,将脏衣服收起干净衣服拿出来,送去洗衣房,然后就是烧热水、换蜡烛之类的琐事。 三顺子年纪虽然小,但这些活儿还是能干下来的,甚至都不要求他洗衣服。 “我、我会洗衣服的,我洗衣服洗得可干净了……”三顺子一开始听说自己也有活儿做了,还开心着呢,结果发现连洗衣服都要花钱交给别人来做,又害怕自己过得太过安逸,被主人家给发卖了怎么办。 “洗衣服花不了几个钱,除了每日要做的杂务,我还有个任务要交代给你。”沅宁说,“你去书院当书童,便不能再去官学认字了,但官府并不会就此彻底不管你,甚至还会让你去考试,看你是否真是去伴读的。” 都“伴读”了,连字都不认识? 若是考试过不了,罚钱可得罚到他们家来。 三顺子一听,立刻被吓到,肩膀都缩起来了:“我会……会,好好认字的!” “嗯,你也知道你大老爷忙,没法教你识字,书院虽然不让书童去学舍,你却可以去学舍旁边……”沅宁戳了一下他哥。 沅令舟蘸着水,在地上给三顺子画,教他可以去什么地方偷听学舍的夫子上课。 “你将你每日学到的内容,就像你去官学识字的时候那样,先记到脑子里,再写到本子上,等每旬休沐的时候,将本子交给你姐,二丫你也趁这时候教他多认认字。” 原本还在羡慕,自家弟弟竟然能听书院夫子的课,一听沅宁还愿意让三顺子浪费笔墨把知识记下来给她看,在读书方面很有天赋的二丫当场感动得哭了起来。 第159章 “老爷你放心,我看书不会影响做事的,去了县城我一定好好照顾你,我什么事都会做……”二丫哭得都有些语无伦次。 小时候,二丫上头还有个哥哥,大哥对她可好了,不仅什么都会,念书也厉害,村里人都夸他们家要出秀才。 可是大哥身体不好,不到十岁,人就没了。家里给大哥治病花光了钱,不得不进山里讨生活,最后…… 年幼的二丫可羡慕大哥可以去官学念书了,她也想去。 她不明白,明明她也和二哥一样聪明,二哥书本里的那些字,她不认识,但看一遍就记得,还能写下来!可家里人不让她念书,官学也不收女子哥儿…… 如今,同样是农户出身的沅宁,甚至还是个哥儿,却不介意她认字、念书,甚至还让她弟弟给她带书院里夫子讲的东西回来。 那些所有人都告诉她,不可以的事情,老爷却说,读书可以明理,即使是女子哥儿,都应该识字、念书,这样才能活得明白、清醒。 她也觉得读书好,若不是件好事,朝廷为什么要让每个男子都识字,又为什么只有会念书,能考上功名的人,才能当官呢? 从没听说过公平二字的二丫,生平第一次萌生出了公平这个概念,今日的她大概也想不到,未来的某一天,她会为了贯彻这个模糊的想法,而投入自己的一生吧。 沅宁安排好了两姐弟的事情,又和家里交代了请狗娃子来家里帮忙,和赶驴车到县里送货的事。 家里一下子被支走了两个干活的,阿娘和大嫂又要忙碌起来,这可不行,沅宁还盼着大嫂早点把小本本上的东西都给做出来,拿到店里卖钱呢! 沅宁这种只要你们能做出来,我就能把它变成钱的气势,让原本觉得自己咬咬牙也能顾全过来的姜氏和田氏,做出了退让。 可请人手的话,请谁比较好呢? 冯寡妇应该是不行,毕竟他们家请人,主要是得洗鸭蛋、做饭做家务这些,冯寡妇的身体可干不下来。 沅宁觉得,可以请隔壁赵家的婶婶试试看。 赵家的婶子对他的好,沅宁一直都记得,这种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事情,当然得优先考虑了。 赵家和他们家近,就在两隔壁,赵家婶子过来做事儿帮忙的,做完饭回去也赶趟。 就是不知道家里这么多活,赵家婶子能不能干下来,实在不行……让狗娃子多帮点忙!之后年纪大点给人涨工钱! 再多请人手,沅宁就不太愿意了,这钱还没开始赚呢,口袋里也干瘪得很,等、等生意再做大一点,就多请些人手来。 “唉……衍年怎么还没考上秀才啊,这样就能多买几个人了。”方衍年不在,沅宁才敞开了感叹。 请人回来多贵呀!有些事情也不能交给外人来做,像是松花蛋碱水的配方,霉豆瓣的处理……这些都是秘方,轻易不能泄露的。 生意铺开了供给跟不上另算。 至少现在,他们家的生意还处于一种供需刚好平衡的状态,最关键的是,他们还欠着足足二百一十两的外债呢! 里正那还有十两银子等快过年的时候就还回去吧。 第二天一早,沅宁和沅令舟、二丫、三顺子,四个人一起挤上了驴车。 得亏俩孩子个头小,不然就得有人下去走路了。 他们家买了驴车的事情,铁定是藏不住的,还好在买驴子之前,就又还了一次里正家的债,里正也不会因此心生不满。 村里不少人看见他们家赶着驴出门,一开始还以为是借的张屠户家的驴子,后面才反应过来,那后面栓的木头车子不对啊? 张屠户毕竟是要拉猪去卖的,车斗做得自然大些,沅家这驴子……看着刚出栏的模样,还嫩生着呢! 沅家竟然买驴子了! 一头驴子三两左右,对刚买了铺子的沅宁来说就是个零头,可对于村里人来说,却是省吃俭用好几年才能攒下来的。 更何况,驴又不是什么必须品,但凡人能做到的,都没必要买头驴回来替,不就是多走几步路,多下点力气干活么,完全没必要! 这钱还不如留着自家添置点被子衣裳,给孩子娶媳妇存着呢。 在村里人羡慕的目光中,沅宁拉着三顺子和他反复叮嘱进书院之后的注意事项,他甚至还点灯写了几张单子给人揣着,记不住就拿出来看看,可千万别犯了忌讳。 不太擅长念书但继承了他姐好记性的三顺子一遍就记住了,还背给沅宁听呢。 他要是没这个记性,去官学学的内容怎么回来交给他姐啊? 沅宁也有点无奈,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就不是念书的料呢? 四人挤在小小的车斗里,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县城。 这还是二丫和三顺子第一次进县城,姐弟俩看着什么都稀奇得很,但为了不给老爷丢面子,都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做出太一惊一乍的举动。 驴车一路赶到了东城区,将驴子栓到后院之后,沅令舟便要去联系工匠,把后院的屋子给改成两室了,沅宁和二丫分开睡,这样方衍年回来也有地方住。 至于二丫和三顺子,则是跟着沅宁一起去了书院。 原本二丫想留在铺子里帮忙打扫的,沅宁知道她喜欢念书,便带她来书院看一看,就算进不去里面,在外头逛一圈也是可以的。 他们到了书院门口,门房还认得沅宁,沅宁塞了几个铜板,门房便放他们进去了,昨日也是这样,这夫郎进进出出的也没坏什么规矩,书院都接受人家捐款了,没必要拦这么紧。 谢过了门房,沅宁带着人往里走,去找昨日那杂役,让人多带着三顺子点。 绕过学舍的时候,沅宁从敞开的后门往院子里望,远远就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他勤奋好学的夫君又是谁。 只不过…… 沅宁有些疑惑,为什么他夫君,被挤到了学舍最角落的地方? ----------------------- 作者有话说:沅宁:夫君好像被欺负了 方衍年:nonono,后排靠窗,王的故乡 —— 下章先看看小方大人的近况吧 第82章 天才还是庸人? 明志书院占地足足十六亩, 不过其中十亩是山上的学田,六亩才是书院。 学舍区域修建在整个书院的正中,主要分为四个区域, 不同区域的学舍用围墙隔开, 形成了四个院落, 而不同学院的学子不可以随意串门。 这般将学生分开, 当然也是为了让学生之间不会相互打扰, 其中,方衍年被分去的学院,距离宿舍最近,毕竟这个院子里的学生…… 要么是另外两个院子的吊车尾,要么是捐学进来的关系户, 光是他们的精神面貌,和其他学子放一起, 都容易带坏好学生,所以山长专门将他们给关一个院子里。 至于为什么距离宿舍最近,因为这个院子里的学子都不爱学习,迟到早退是常事, 经过其他学院的时候晃来晃去的影响别的学子学习, 不如让他们离后门近点。 后世的一些学校也会这样,优生办和平行班分隔开, 营造各自的学习氛围。 如今中秋已过,已经是八月下旬, 开学都一个多月了,方衍年被带进明智院的时候,整个院子里的学生都扭着脑袋往这边瞧。 明志书院的四个学院分别叫:明德、明理、明心、明智。 明德院基本上没有几个学子,类似于尖子班, 主要的学生构成是已经考上了举人的学子,或者很有可能考上举人的秀才。 这些人的学识差距并不大,秀才们或许是没有赶上三年一次的大考,又或者是运气不好差点火候,基本上能进明德院的,今后都能考上举人功名。 而有些考上了举人的学子,书院的夫子都没他们的功名高,可他们有的需要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便可以到这边来自行学习,和同窗或者夫子们探讨。 别看夫子们只有秀才功名,但明志书院的师资可是全县最好的,就算是举人,也有长短,功名高并不代表教不了。 当然,起码现在,或者说近几年,明德院里的学子都没有举人留读,这边的小班只有五六名秀才单独开小灶。 至于明理院,就是大多数考上秀才功名的学子学习的地方了,而明心院,就是童生或者白身念书的地方,里面还有启蒙班。 是的,他们最末一等的明智院,连启蒙班的孩子都比不上,其他学院都要他们明德明理明心,到他们学院,只要求人别太傻,可以说要求非常低了。 第160章 明智院里一共有两个班,一个是隔壁明心院淘汰下来的差生班,一个就是捐学班。 方衍年跟着堂长走进明智院,两个班的学子都在往外张望。 那些捐学班的学生又不是真来考功名的,爱看热闹就算了,这正常考进书院的学子竟然也凑过来看,方衍年忍不住想,难怪会被淘汰到差生班来,这注意力能学好才怪了。 因为考校耽误了些时间,堂长带着方衍年过来的时候已经上了有一会儿课了。 上课的夫子大概知道方衍年的来历,脸上甚至还有没经收敛的“我就知道这小子只能来这边”的表情,但也没为难方衍年,让他自己挑个位子坐。 方衍年:“……” 不愧是老钱班,连座位都能自己挑。 方衍年扫视了一圈,发现这个班总共只有十几个人,人数倒是不少。大多数学子都坐在教室中间的位置,前排也有几个学子落座,倒是后排坐的人很少。 这让方衍年有些意外,难不成这些富二代们还很爱学习? 后面方衍年才知道自己是想多了,因为不论下面的学生做什么,只要不扰乱课堂纪律,夫子都不会管。大家坐在中间,纯粹是好抱团,传纸条比较方便,至于为什么不坐最后……那多少还是要给夫子一点面子嘛。 方衍年觉得挺好,他直接选了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 咳,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后排靠窗,王的故乡。虽然这边靠门不靠窗,但是出门方便啊! 这也算是方衍年在后世形成的习惯,方衍年上高中的时候,他们后排靠门的位置最抢手,而且还是学霸区,成绩不好的都抢不到! 因为他们学校是半走读学校,学霸们为了节约时间读书,不仅会留下来住校,还会争分夺秒“抢饭”,下课铃声一响,老师都还没开口,人已经冲下几层楼了。 校领导了解情况之后,给每个年纪最好的班级开了特殊的后门,允许他们提前两三分钟下课去食堂抢饭。 方衍年一坐到这无比熟悉的位置,感觉浑身的毛孔都通畅了,还是熟悉的视角,还是熟悉的配方,舒坦! 台上的夫子和送方衍年过来的堂长一脸这人没救了的表情,倒是班上其他的人,一看方衍年这么“不爱学习”,恨不得坐到课室外面去,瞬间就对方衍年充满了好感。 都是不爱学习的同类人! 夫子轻轻敲了敲桌面,班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安静了下来,方衍年将刚领的新书一本本拿出来,放到课桌旁边的书箱里面,将本堂课的书给摆到桌面上,又从姜氏给他缝的书包里拿出一摞纸串的小本本,两支铅笔,这才慢腾腾地将自己的笔墨纸砚给摆到课桌上。 一旁原本在睡觉的同桌看到方衍年跟摆摊似的,磨磨蹭蹭半天不听课,瞬间找到了臭味相投的感觉,写了一张纸条丢给方衍年。 上课虽然不能说话,但丢纸条,只要别丢到夫子的脸上,基本上是不会有人管的。 方衍年拿过纸条,展开,翻到背面,写:这节课讲到哪里了? 他把纸条丢回去,睡了大半节课的同桌表示:不知道啊! 不过同桌很有义气,又摸了一张纸条出来,在上面写下了方衍年的问题,精准地往前排一个学生的后脑勺丢去。 命中! 这动静着实有些大了,就连夫子都放下了书,冷着一张脸,让被砸到的学生将纸条给交上来。 正要开骂,打开纸条一看,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虽然依旧铁青着,但看着也没刚才那么生气,直接将纸条上面的内容“回答”了出来。 班上的学生惊了。 夫子这都不生气?! 这新来的有点东西啊! 方衍年乖乖翻到夫子讲课的地方,先看了一遍正在讲的内容,手上也没歇着。 同桌看到方衍年看书都能找到别的事情摸鱼,更是跟找到新大陆一样,找方衍年要了一支铅笔,表示自己也要撕。 方衍年:不理解,但尊重。 他拿了一支崭新的铅笔就把同桌给打发了,自己则是撕好了铅笔,唰唰在小本本上写起来。 从他整理文具时候夫子讲的内容开始,先将脑袋里瞬时记忆的内容清空,再记录正在讲述的内容,等夫子开始慢慢解释的时候,他便倒回去重新阅读,讲不懂的部分,用蘸水笔圈出来。 一旦进入了学习状态,方衍年的注意力就变得非常集中,他周身仿佛笼罩着某种气场,让人不敢接近和打断。 玩了会儿铅笔的同桌原本还想问方衍年在做什么,看着这人一脸认真地“开小差”,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却也没多打扰,玩腻了就趴下接着睡了。 一节课结束,方衍年记录了整整一页纸。 明心院的课程进度很慢,一节课讲不了多少内容,倒是刚好够方衍年把前面的基础给补了。 “那个……方!”夫子点方衍年的名,但是半天都想不起方衍年的名字。 “方衍年。”还是前排的学子提醒。 “方衍年,拿上你的东西到小书房来!” 夫子在讲台上看方衍年写写画画一整节课了,想把人给叫到后面提点两句。 他们书院占地广,每个课室后面都有单独的房间供给夫子休息或者批阅办公,称“小书房”。 方衍年正好有问题要问,便带上了自己的小本本和铅笔,跟着夫子进了小书房。 “你一节课在那写写画画什么?”夫子看方衍年还算有眼力见,即使过来挨训,也知道顺手将他的课件都给拿进小书房来,语气才没方才下课后那般严厉。 “是这样的夫子,因为我记性不太好,所以习惯将夫子讲的内容给记录下来。”方衍年拿出自己的小本本,“不过因为我基础太差了,很多东西都听不懂。” 夫子接过去方衍年的白纸本一看,发现确实都是他讲过的、补充的内容,语气便更加缓和了。 “哪些不懂?” 方衍年在小书房待了一整个课间,要不是下一堂课的夫子要上课了,这夫子还不放人。 “我的书房在明德院,下学之后你可以到书房来找我,我把后面的给你讲了。” 这夫子虽然来上明心院的课,却并不是因为他学识差,反而是因为他的学识很好,才能有来这种差生班上课的机会,毕竟要上那么多课时,到这边随便讲讲就能凑满,还不用管学生的成绩,算是一种软柿子课了。 明德院因为学生不多,所以专门隔出了教师们休息批阅的书房,原本的书房距离太远,学生们找人不方便,索性就搬到了学院里面。 “好的夫子,那我就去上课了。”方衍年拿着小本本离开。 班上的学生看他被“教训”了这么久,眼神里都是同情。 他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纨绔”了,没想到这还有个更厉害的! 就是有些奇怪,今天夫子的骂声好像不太大,他们在科室里都没听见。 方衍年没管这些,他回到座位之后,便将上一堂课的书给放回书箱里,拿出这一堂课的书和新的小本本。 看得同桌忍不住感叹:这才是差生文具多的极致! 夫子开始上课之后,方衍年便——闭上了眼睛。 他差不多有四五十分钟没有休息了,趁着夫子回顾上一门课的内容,先放松一下大脑,闭着眼睛休息。 等夫子开始上这一趟课的内容后,方衍年的注意力重新集中,认真地、闭着眼睛听起这堂课来。 因为他坐姿非常之笔直,把他的同桌看得那叫一个叹为观止。 睡觉睡得这么明目张胆的吗! 不过,等夫子讲完一段之后,方衍年就立刻睁开眼睛,眼神清明,微微低头,坐姿端正地将刚刚讲的内容写下来,不懂的内容圈画出,有时候有自己额外的想法,还会记录到专门留白的备注栏。 就这样,方衍年大概休息了十分钟的眼睛之后,举起了手。 “何事。” 方衍年说自己有点犯困,想要站起来听一会儿再坐下。 夫子早就注意到这个坐得笔直睡觉的学生了,不过这小子还知道站起来听,倒也不算没救。 其实方衍年不是犯困,他只是单纯不想坐太久,刚才的课间没运动,他需要换个姿势来促进血液循环。 站了大概一刻钟,方衍年就重新坐下,一边听一边在他的小本本上飞快记录。 同桌看得十分好奇,忍不住低声问他:“你到底在画什么呢?” 方衍年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只听到有人和他说话,但是并没有听清内容,等他从这种心流的状态中出来,结束一个小节的学习之后,才放下比,扭头问:“你刚和我说什么?” 第161章 “扣扣!”讲台上的夫子敲了敲讲桌,同桌立马不敢说话了,方衍年又回过头,继续看接下来的内容。 一节课结束,这位夫子不像上一位,并没有问方衍年在做什么,他在讲台上象征性地留了一会儿,确定没人要找他,便离开了。 而这时候的方衍年——已经轻车熟路来到食堂了。 他是第一个进食堂的,而且是那种大步流星飞奔进去的,把食堂打饭的杂役都给吓一跳,还一起有人来抢劫了! 食堂的杂役认识所有的学子,见方衍年是新面孔,便知道他的身份,给他讲解了吃饭的规矩。 最基础的杂粮糊糊和腌菜是免费提供,包含在住宿费里面的,而其他的菜得花钱买。 还好方衍年身上还有些零钱,他点了两个肉菜一个荤菜,也不吃杂粮糊糊,要了两碗白米粥。 其实方衍年更倾向于吃白米饭,粥水太稀了,高强度的脑力劳动是十分耗能的,这才上了一节半的课就已经饥肠辘辘,更别说这个时代没有午休,除了中午的半个时辰吃饭时间,下午得上到三点半才结束。 不太科学啊…… 方衍年细嚼慢咽,其他学子慢吞吞来到食堂的时候,他都已经吃上了。 吃完饭,还有四十分钟左右,方衍年一个冲刺跑回宿舍,发现床已经铺好了,衣服和鞋也没脱,就这么脚挂在床外面,被子往身上一搭就睡下了,那叫一个争分夺秒。 宝儿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看样子应该还会回来,方衍年没顾那么多,他需要充足的午休,给下午的学习供能。 还好他的生物钟很准,半个小时之后,方衍年准时睁开眼,匆匆把被子一叠,就冲去了课室,踩着上课钟声进的门。 好险。 在方衍年走进课室的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高中,争分夺秒挤休息时间的日子,还挺让人怀念的。 他们这一天有三堂课,一堂课是一个时辰,用后世的时间来算,早上七点到九点是第一堂,中途夫子会自行安排一到两次休息。 第二堂课是九点半到十二点半,午休一个小时吃饭,一点半继续上课,三点半结束一天的课程。 方衍年走进课室,发现自己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不认识的夫子,手头拿着他上午离开时忘记收走的笔记本在看。 夫子见他进来,上课的铃声也响了,便让方衍年坐回座位,自己走到了讲台上,开始了下午的课程。 早上天不亮就要来课室自习——是的,古代也有早自习,不过也分冬夏。 冬天天亮得晚,五六点的时候天都还没亮,来课室还得点灯。书院拿不出来灯油钱,便取消了早课的诵读,但学生也不能睡懒觉,需要在每天六点半之前来到课室,背书也好醒觉也好,七点上课之前必须整理好自己的状态。 至于夏天,六点半到七点还得晨读半个小时,课室里看不见就去院子里读,醒神得很! 只是他们这个班的少爷们……光是六点半到课室就拼尽了全力,上午得睡半节课,下午更是半节课都在睡……毕竟没有午休,中午吃了饭,正是犯困的时候,谁还听得进去课啊? 方衍年就听得进去。 他回宿舍睡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精神头还算不错,边听课边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录。 大概是知道他在做什么,夫子会在方衍年记笔记的时候适当停顿,等他写完了再接着讲。 方衍年也发现了夫子竟然这么惯着他,心里头得意极了。 他就知道来老钱班是正确的选择吧!这跟一对一辅导有什么区别。 课间休息的时候,方衍年也没在座位坐着,而是去到了院子里,先闭上眼睛放松几分钟,然后原地踏步、伸展,适当地活动一下身体。 他们这院子修得倒是雅致,除了两间课室,院子里还种了花花草草,假山石林,还有一张桌子,几条石凳,以及一座八角凉亭。 方衍年感觉自己要是做广播体操看上去会比较异类,便跑到假山后面,来了一段无氧运动。 肌肉轻微地发酸,大脑却因此变得格外清醒,方衍年神清气爽回到课室,班上一些同学才刚睡醒。 讲台上的夫子看着他,好像在催他上去问问题,课室这个课间时间已经结束了,最后只能继续讲课。 在方衍年不知道的时候。 今天中午午休,各课室虽然都有小书房,但还是明德院的书房比较宽敞。 方衍年捐笔这件事可出名了,午休的时候,夫子们就聚到一起,打听打听这方家的小子如何。 几位夫子的评价有着天壤之别。 考校方衍年的夫子说方衍年底子奇差,连启蒙班的孩子都比不上。 只给方衍年上了半节课的夫子却说,方衍年只是之前没有接受过正式的教导,人还是很聪明的,而且敏而好学。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夫子立刻出来反驳,说方衍年朽木不可雕也,上课要么是在闭着眼睛睡觉,要么就是特立独行地站起来扰乱课堂秩序,要么就是在那里不知道写写画画什么。 不仅如此,此子还格外贪吃,他都没宣布下课,人就已经冲出去跑向食堂了,简直岂有此理! 夸方衍年聪明的夫子只好和第二堂课的夫子解释,方衍年那是在把课堂上讲的重点给记录下来,还会将没听懂的内容整理成册,私底下问,哪里算是扰乱课堂了? 两个夫子你一言我一语差点儿吵起来,最后看向下午要去捐学班上课的夫子,让人给当个裁判,看看方衍年下午的学习表现如何。 第三堂课的夫子正在鼓捣手里的铅笔,闻言答应下来,并且吃过午饭之后,就提前去了课室。 他来到方衍年的座位上,很好找,靠门最近的一个,溜出去吃饭逮都逮不住,书和笔都散落在桌面上,的确是去得匆匆。 仔细一看,这用铅笔临时记录的重点和疑难,简直如同鬼画符,还缺胳膊少腿儿的,甚至有时候只用了一两个笔画,和简单的符号作为替代。 这个吧……方衍年可以解释,因为简体字记笔记方便,加上他曾经了解过一点同传,只要他想,他能全部用这些集齐简单的符号,将夫子说过的每一个字都记录,并复述出来。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些符号……只有他一个人能看懂。 那夫子坐在方衍年的座位上,对方衍年记笔记的方式十分感兴趣,正在那儿解里面的符号对应的什么内容,竟然一眨眼就上课了。 是个不错的苗子,聪明又勤奋,难怪能弄出来如此方便的铅华笔,若是好好教授,今后或许真能有一番大作为。 下课之后,原本以为这小子会像中午那样跑掉,夫子却对上了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 虽然方衍年一句话没说,但夫子想,这孩子大概是在问他:我可以过来问问题吗? “方衍年。”夫子点名,“把东西收拾好,跟我去书房。” 是书房,不是小书房。 不同的学院之间是不能相互串门的,但是有夫子带着就可以。 方衍年一个鲤鱼打挺,将今天三堂课的书和笔记全部带上,屁颠屁颠就跟着夫子走了。 只剩班上的其他学子面面相觑。 他们这个新同窗,到底是去挨训的,还是被夫子叫过去……开小灶的? 第83章 沙漏 “夫子好。” “夫子好。” …… 方衍年跟在李夫子的侧后方, 一路穿过了两个学院,见到不少下课之后或停留或离开的学子。 除了他们明智院,另外几个学院也分了班, 其中明心院的班级最多, 有甲乙丙三个, 还有一个启蒙班。明理院只有考上秀才才能进, 所以只有一个班。 至于明德院, 课室修得比较小,有一间还是空着的,不过因为夫子的书房都在这边,所以占地最大,也不会显得空旷。 方衍年是李夫子带来的, 自然得先带到自己的书房,把问题解决了, 才会放人。 在给方衍年解惑之前,他倒是有好几个问题想问这个学生。 “回夫子,这字是学生讨巧用的简化字,少写些笔画, 能在记录的时候记得更快, 不过之后回去还是会再誊写一遍的。” 方衍年还真是这么打算的,课堂上先速记, 回去之后再用毛笔重新誊一遍,这样就不用特意去练字, 还能复习课堂笔记,一举多得。 李夫子又问了几个符号是什么意思,方衍年一一解释完,才总算轮到他将课堂上的疑问拿出来慢慢学。 第162章 这小灶开得就是好, 李夫子给他讲解的也十分细致,不过因为方衍年的基础实在是太差了—— 他只拥有这副身体的记忆,并没有承袭原身的思维方式,因此很多东西,即使他能背出来,也理解不到后面更深一层次的含义。 还好夫子们都知道他是什么情况,尤其是李夫子,不仅讲解得详细,遇到拓展的内容也顺带给方衍年补了补基础,后面实在没有办法了—— 李夫子给方衍年找了启蒙班夫子,给方衍年弄了一套启蒙班学子的旧书。 可别看着书旧,就是旧书才最宝贵,上面的笔记可是这些个夫子们多年教学一遍遍记录、更正的,细细密密地写了很多注解、拓展,甚至还有考过的题目,简直称得上无价之宝! 夫子们教书多年,早就已经倒背如流,将书借给方衍年也不影响他们上课。 “这书你先拿回去看,有不懂的就拿过来问,等学完了便还给夫子们,可记得了?” 方衍年非常感动,只给他上了一堂课的夫子竟然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难怪古代会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夫子们的惜才之心是真把学生当亲生的。 只可惜……方衍年原本想今天下午就把今日所学的三门课程的疑问都给解决掉,没想到李夫子给他拓展了这么多,最后又给他找了教材,等李夫子给他讲完,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擦黑。 “午休的时候郑夫子还说你一下课就记着去食堂吃饭。”李夫子拿着中午从同僚那里听来的八卦,来调侃方衍年。 方衍年也反应过来了自己似乎是有些失礼,搞得他像饿死鬼一样,面皮都羞赧得有些发烫。 “倒不是为了抢一口饭吃,主要是去食堂太晚,需要多排一会儿队,比较耽误中午休息。”方衍年同李夫子解释,“上午学习两个时辰,我身体不太好,有些吃不消,中午得回去小憩一下,下午才有充足的精力继续学习。” 李夫子回想了一下,似乎的确是这样。 书院的夫子们都不太喜欢上下午的课程,因为大多数学生到了下午都容易精神萎靡,就连最勤奋刻苦的学子,也是掐着大腿打起精神听课,但学习的效果并不如上午的好。 学子们大多早上天刚蒙蒙亮就起床了,中午又正是最容易犯困的时候,别说苦读一上午的学子,就是农人家的汉子,中午都难免要打个盹。 李夫子想,或许可以多观察观察方衍年中午回去午休的效果如何,若是比一口气将课程上完更好,那便建议山长将这午休的法子推广到整个书院。 方衍年不知道自己又在不知不觉间给书院带来了新的变革,因为今日讲习得晚了些,等他们离开明德院的时候,食堂都已经不对学子开放了,李夫子便带着方衍年“开小灶”。 这回是真的开小灶,学子虽然不能让食堂开门,但是夫子可以,食堂的灶人会留一朵火给晚上想吃宵夜的夫子加餐,也算是书院的员工福利了。 李夫子让方衍年跟着吃,小食堂自然不会多说什么,甚至还问方衍年有没有忌口。 不得不说,单独给夫子们做饭的小食堂,味道要比学生食堂好一些,毕竟食物要好吃,调味少不了,油盐香料价贵,学生食堂可不会用太多的。 锻炼身体之后,方衍年的食量也跟着长起来,他吃得多,让已经是中年人的李夫子都担心他吃这么多晚上回去睡不睡得着。 方衍年可是要给自己安排晚自习的,他还担心吃得太早,晚上回去学完会不会饿。 脑力活动真的很消耗能量。 告别的方夫子,方衍年便回到了宿舍的院子。 虽然他一个人独住一屋,可院子里不止他一间房。 捐学班的学子们不差钱,因此将所有双人间的院落都包完了,方衍年住的这是以前的老宿舍,一个院落里各有一个双人间、六人间和十人间。 其中双人间的位置最好,向阳,价格也更贵,六人间次之,十人间就不行了,不仅住着挤,还背光,都是那些交不起宿舍费的寒门子弟住的。 只是,这些寒门子弟本身就是成绩特别好而破格录取的,可以说越是人多的院子,越是多学霸。 方衍年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天色彻底黑下来了,因为点不起灯,这个时间便没有人继续研读了,都在各自洗漱准备睡觉。 院子里漆黑一片,大家做事儿都只能借着月光勉强看清,便也没人注意到来人是方衍年,直到方衍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才有人叫住了他。 “走错了!那边的房子不住人的!” “多谢师兄提醒。”方衍年出声,那边的人才听出来这声音有些陌生,“我是今天搬到这边来的。” 原本,下午三点半下课之后,方衍年就该回宿舍这边来的,他不是去开小灶了么。 天色已晚,大家都要歇下了,那提醒方衍年的人想着这人或许是第一天来,还不适应,这便走了过来。 “你是今日才来报道的吗?”等人走进了,方衍年才勉强看清这人的长相,那是个跟他年纪相仿的青年,身形瘦削得很,让方衍年回想起来刚穿越来的时候,他的身体也是这般营养不良。 “别误会,若你是今日才来报道的,或许会找不到热水房的位置,需要我带你过去吗?” 别说,方衍年还真不知道!今天堂长为了不耽误他上课,也没带他到处逛逛,就直奔课室去了。 “那便有劳师兄了,不过……看师兄这样子,似乎是打算歇下了,带我走一趟可会打扰?” “不妨事,热水房不远,一桶热水只要两文钱,只不过今天晚上时间晚了,大家都洗漱完了,否则你可以……”这瘦削的师兄想起来,他们这边基本上都是两两拼一桶水的,好像并没有落单的。 但他还是说:“可以和人一起拼一桶水。” 方衍年不知道这边的木桶有多大,但应该不会比他们家挑水的水桶小,差不多一桶五十来斤。 别看五十斤听着很重,也就比饮水机的桶装水重一点点,连女大学生都能扛起来换水。 方衍年每天擦洗身子用的都不止一桶水,倒是没有拼水的必要,甚至可能得挑两桶水才够洗。 热心师兄一边给方衍年领路,一边和他介绍书院里大多数人的作息,以及饭堂、热水房、洗衣房这些地方的开门时间和费用问题。 热水房距离他们宿舍还有些远,要穿过整个学舍到另一头,也不知道夏天在这边洗了澡,走回去之后会不会流汗到白洗一趟。 方衍年找到了地方,便同热心师兄道了谢,毕竟人家还得回去休息的,他找得着回去的路,便不用让人慢慢等他了。 过来之前方衍年就拿了铜钱和换洗的衣服,人家已经等过他一回了,再等就不礼貌了。 但热心师兄是真的热心肠,特别担心方衍年找不着回去的路,再三确认之后,便同他说,实在找不着地方可以去哪里找杂役把他送回去。 真是个好人啊。 方衍年送走了热心师兄,这才去热水房,一口气买了两桶热水,洗漱完之后,将脏衣服带回了宿舍。 倒不是他不爱干净,这边洗衣房洗衣服一盆五文钱,半盆三文,方衍年这一身秋衣也就不到半盆,还是攒足了一盆去洗。 但贴身的衣物,方才擦洗的时候方衍年就顺手洗了,那两片儿布又不费什么水。 方衍年将洗过的衣物给晾到院子里公用的晾衣绳上面,回到房间之后,将门窗关好上了锁,便点上了蜡烛。 他一共点了三根蜡烛,分别在书桌正前方的中间,和左上角,以及书桌左侧的中间。 蜡烛的火光摇曳,而且光芒并不均匀,得用白纸糊的灯罩罩上,瞬间光芒就变得匀称柔和。虽然这个时代还是自右往左的书写习惯,但方衍年是右撇子,这样的光源正好足够方衍年写字还不留阴影,而且光芒够亮不会伤眼睛。 方衍年将纸张铺开,开始誊抄今日的笔记。 另一头。 院子里也有晚睡的人,他们点不起蜡烛,便只能去开阔处借着月光看书,熬得两眼模糊。 忽然间,他们隐约看见某处地方传来了火光! 方衍年吵完第二课的笔记之后,正好听见了二更天的打更声。 古时候没有时钟,晚上也看不清日晷,便将一晚分为五更,每过一更都会有更夫报时打更,同时还会提醒各家各户防火防盗。 电视剧里经常会演“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其实是一更天喊的,因为这个时间有些人家还没睡,并且还会点灯,自然就要提醒防火。 而二更天,大家都差不多要睡觉了,更夫喊的便是“关门关窗,防偷防盗”,据说如果有些更夫遇见了疑似小偷的身影,因为朝廷为了照顾老弱病残,都是请这些人来打更,他们打不过盗贼,便在那附近的人家停留,反复打更,这时候附近的人家就要注意了,说不定附近有毛贼出没。 第163章 待到子时三更,喊的内容又换了,是“平安无事”,四更“天寒地冻”,五更差不多早上天开始亮了,喊得便是“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方衍年听到外面的更夫连敲两次,便知道是二更天,差不多到晚上九点了。 他原本是设计每天晚上自习上到九点半,再去洗漱,十点上床睡觉,六点起床,保持精致的八小时睡眠。 可惜,今天晚上先去洗澡了,耽搁了时间,现在还没学多会儿。 他将提前准备好的沙漏拿出来,摆在了桌子上。 这沙漏是他琢磨出来的超级丐版,原理很简单,在陶瓶的地步开一个很小很小的孔,只需要控制里面的沙子从装满到留空刚好过去一刻钟,就可以简单地计量出15分钟的时间,即便有一定的误差,也不会差太多。 方衍年将他的简易沙漏给放到木头架子上,陶瓶里的沙子便开始慢慢往外流,等一组沙子流完,便将陶瓶取下来,从下面接沙子的陶罐里重新舀一瓶,装满抹平之后继续放上去。 至于方衍年为什么不用漏壶……那玩意儿实在有点太大了,滴水的声音也挺扰人的,而半个小时燃完一炷的香,一次性用品,用着也浪费,完全不如他的丐版沙漏。 方衍年九点开始计时,一共装了四次沙子,也就是十点准时收工,吹完蜡烛便上床睡觉了。 吹蜡烛的时候,他好像听到窗外有什么动静,不会是有老鼠吧? 不确定,但门窗是关好的,应该问题不大。 方衍年今天累了一天,几乎沾到枕头就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更声都已经敲过了,外面的天色也渐渐泛起来蓝白色。 差不多……应该是睡满了八小时的吧,方衍年静下心来听院子里的动静,已经有人起床了,那他差不多也该起来了。 早餐食堂会开门,但供应的东西也很简单,只有白粥和包子馒头。 方衍年买了两个包子一个馒头和一碗粥,留了一个馒头第一堂课下课吃,抵达课室的时候,其他学院都传来的读书声,只有他们学院……只来了方衍年一个人,真是,奇怪的刻板印象又增加了。 方衍年把书和馒头放好,便拿着自己的速记小本本,绕着院子晨跑,边跑便晨读。 六点半的时候,天色变得明亮,都有夫子提前过来守晨读了,明智院的学子才稀稀拉拉、有气无力地赶来。 那早上第一堂课的夫子,一对比活力四射边跑步边早读的方衍年,和半死不活如同丧尸、一到课室就趴在桌上睡觉的其他学子,忽然之间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先前看到这群不求上进的,他都没有那么生气的! 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瞧瞧人家这个新生多好学! 不过……就是不知道这种“好学”是不是装的,万一坚持不了两天就演不下去了呢? 后来的学子看到方衍年被“罚跑”,还以为方衍年又犯了什么事情,都不敢问这人为什么要一边跑步一边晨读的。 直到七点正式上课,方衍年才热气腾腾地回到课室,将一张毯子给摊开披到身上。 他是慢跑,没怎么流汗,但身上总是会有些潮湿气,不捂一下就他的身子骨,恐怕容易受凉感冒。 等待会儿太阳出来,天气热了,身上的湿气被晒干,就能把毯子给收起来了。 班上的同窗看方衍年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这新生真是刺头中的刺头,昨天被两个夫子点名去书房,今天又是被罚跑,实在太可怜了—— 一些原本还想和方衍年结交的人也收起了心思,生怕这个“坏学生”太高调,把他们也带得天天去夫子面前露脸。 今天的第二堂课是昨日第一堂课的夫子,那夫子提前来到课室,一来就点名把方衍年叫过去,问他为什么昨天下学后没有去找他。 亏得夫子还在书房等了他将近一个时辰呢! 方衍年只好解释了缘由,夫子的神色稍微松快些,却也不是很高兴。 那姓李的家伙就知道搞这些有的没的,把他的学生都给拐走了! “等你把那些基础的看完,我给你找些院试的笔记,你拿下去看了之后……” 方衍年:嗨呀!这不是瞌睡来了遇着枕头么,开小灶的感觉可真是好啊! “都回到座位上,把课业交上来。”夫子清了清嗓子,开始上课,等下课后,也没继续叫方衍年去小书房,而是将一看就没收齐的作业给带走了。 方衍年当然是交了作业的,至于分数嘛…… 明德院书房里,余夫子看着方衍年的作业直叹气。 你说他没认真做吧,不论是字迹还是题目,都答得工整又完整,态度是好的。 可说他认真吧……回答的内容简直不知所云! 不,其实还是有理解得不错的,就是昨日后半堂课讲的内容,方衍年还都答得挺好的,能看出来是个可塑之才,就是底子太差! 这种割裂的答案给了余夫子不小的冲击,如果用后世的话来比喻,那就是在一堆屎和巧克力雕的花里面选,谁也不知道下一支花是什么东西做的。 好不容易把方衍年的作业给批完,余夫子已经身心俱疲,他去找昨日的另外两位夫子,自己吃了苦,也要看看其他人的笑话。 余夫子先是去了李夫子的书房,听说李夫子昨天把方衍年给留到了最后,他倒要看看—— “哈哈!不错,不错!妙啊,这说法真是妙啊!”还没进门,就听见李夫子夸赞感叹的声音传出来,余夫子的眼皮下意识一跳。 他还来不及走,就被李夫子发现了,这李夫子还热情地把他拉进屋,书房里已经被李夫子拉来好几个夫子了,这几人看着那份作业,脸上的表情也各有不同。 “还是余夫子说的没错,这方衍年,的确是个可塑之才,昨日才学了我一堂课,就能写出如此深刻新颖的见解!” “新颖倒是新颖,就是有些太标新立异了。”书房里的另一位夫子感叹。 如今上头那位,可不是二十年前的年纪了……若说是当年新帝刚登基那会儿,大刀阔斧地改革,什么普法识字、科举改革之类,方衍年这样的人才,绝对能够得到赏识。 现在嘛…… 先皇还在的时候,最喜欢御驾亲征、征战沙场,好处是,他们大玄的版图与日俱增,没有他们先帝打不下来的仗。 坏处也是有的,劳民伤财,虽说划了新的城池进来,地图变大了,人口却没见怎么增长,而且不同的民族融合到一起,文化差异带来的冲击也是巨大的。 先帝打仗厉害,身体也好,年近六十才突然暴毙,那时候现任的皇帝已经四十有余,甚至好几个兄弟都熬死了…… 幸运的是,现任的皇帝重文轻武,他的好几个兄弟都因为党争死的死残的残,他这个学识并不比大学士差的年轻时游离祖国山川,在而立之年接手国家,一头扎进了巩固国土、修养民生的大任里。 如今边境稳固,百姓富足,就连那些年最贫困的人户家里至少都有几亩薄田,所有不足三十岁一代的男子都识字,田税更是年年下降,鼓励行商,让更多平民百姓都能用上好东西,过上好日子。 只可惜岁月不饶人啊……现任的皇帝身体并没有先帝那般强悍,已经断断续续病了好些年,当今太子……不提也罢。 书院里的夫子,也是这批改革出来之后考上的,自幼就接受得新型熏陶。 年轻一些的,更擅长也更支持创新和改革;上了年纪的,依旧是那老一套,毕竟,因为这些改革,让读书人不再像以前那般神秘、令人敬仰。 他们虽然也被嫌弃过故步自封,可多年累积下来的学识,也不是年轻一代能轻易比下去的。 李夫子今年三十有二,正当年时,对方衍年那开阔的眼界和思维格外看好。 同样,书院里更多的还是些老学究,自然就看不上方衍年这“胆大包天”的言论,不够传统! 坐在教室里奋笔疾书的方衍年还不知道,自己又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 第84章 铺面装修 沅宁在角门外看了好一会儿, 发现那的确是方衍年没错,一开始,他还以为他夫君是被班上的其他人排挤了, 仔细一瞧—— 嚯, 这班里的学生还真是有够“热闹”, 打瞌睡的, 传纸条的, 甚至还有在桌子底下下棋的,在同桌后背贴纸头画王八的,好精彩的学习生活! 对比方衍年,那叫一个奋笔疾书,火星子都快从笔尖底下冒出来了, 不仅在特制的笔记本上写,还换笔勾画, 在书上做笔记,看上去忙忙碌碌的,可一切都很有条不紊。 沅宁知道方衍年的集中力有多可怕,他稍微再门外停留了一会儿, 便安心下来, 并且燃起了雄心壮志! 第164章 他夫君都这么努力了,他能给人拖后腿吗! 必然是要赚更多的钱, 给方衍年买更好的少烟蜡烛,更舒适暖和的衣裳, 还要买好笔好墨和更好的纸,以及让方衍年在书院食堂随便点菜吃个饱!不用为任何事情烦恼,专心学习! 今日一见,沅宁突然对方衍年的计划特别有信心。 很多人一辈子都考不上秀才, 除非那种家境特别好的,或者生来就比普通人聪明的天才,否则光是秀才功名,都是百里挑一才能考取。 百里挑一不是夸张,是真的一百个参考的学子里最多录取一个,若是某届的学子学问不够,这个比例还会下降,曾经有一个地方的院试,三千个参考的学子里只录取了十人……虽然这种情况比较极端,录取率不到百分之一的情况也是时有发生的。 就像明志书院已经是他们县最好的书院,也只能凑出来一个秀才班,当然为了让数据更好看一些,一部分明心院最优秀的学子,基本确定能够考上秀才的学子也能提前进去学习。 毕竟科举的考题范围非常广,这些学子的基础已经足够扎实了,缺少的是拓展和眼界,到秀才班进行学习说不定正好就能学到拓展的考试内容。 而最顶尖的一批最有希望考上举人的秀才,整个书院都只有三个,单独在明德院给他们开了教室,有什么问题不用出院门就能找到夫子探讨,可以说是举全书院之力托举了。 也不知道明年的秋闱能不能考出来一个。 沅宁默默注视了一会儿方衍年,便带着二丫姐弟离开了,他找到了昨日来给他带路的杂役,托对方多带着点三顺子,因为三顺子是专门给方衍年干活儿的,又要借住在书院,还要额外给他交住宿费,但书院也不是只有方衍年带了书童,所以流程还算成熟。 二丫交代了弟弟几句,让他好好伺候大老爷之后,就依依不舍地跟着沅宁离开了。 沅宁安慰她:“之后大老爷休沐回书院,是要带新买的笔墨蜡烛的,到时候你来帮着送。” 原本还心情低落的二丫瞬间就高兴起来,他们老爷真是太好啦! 沅宁在方衍年的房间里转了两圈,又带着二丫下山采买了一些必需品回来,将昨日没来得及买齐的东西给补了,又花了二两银子,比三顺子整身的行头还多。 他观察了一眼二丫的表情,这丫头并没有因为自家弟弟过的生活条件没这么好就心生怨念,只是看着有点……郁闷? 沅宁问小丫头怎么了,二丫才不好意思地同他解释。 “我就是有点不服气……!” 那些个纨绔子弟,交了好大一笔银子进了全县城最好的书院,却不务正业,上课怕是半个字都没听进脑袋里。 她虽然根本听不懂讲台上的夫子讲的内容,没办法,二丫识字都还没识全,底子太差。可听不懂,不代表她不想听啊! 沅宁听她委委屈屈的,忍不住觉得可爱又有些感叹,于是他说:“你表现好点,等大老爷考上功名了,就把他那些笔记和书都拿给你看。” “真的吗!”二丫一下子就重新振作起来,她甚至可以不要工钱! “真的真的。”沅宁觉得这小丫头熟悉起来之后,性格也养得活泼了些。 他带着二丫采买好之后回书院,发现方衍年已经回屋睡下了。 听说书院早上天不亮就得去课室晨读,他方才检查屋子里有什么东西需要采买的时候,发现蜡烛都烧了好长一截,也不知道作夜学到了多晚。 沅宁问门口守着的三顺子,三顺子用气声和他解释,大老爷说要睡两刻钟的午觉,等沙漏漏完两次就去叫他起床。 沅宁便没打扰,只是坐在床边看了会儿熟睡的人,方衍年睡得很沉,脸上倒是没有多少疲惫,他不禁有些无奈。 怎么有人连睡觉都睡得这么认真的。 等门外的三顺子进来报时,沅宁才轻轻把人给拍醒。 “快起来,马上要上课了。” 方衍年其实已经自然醒了,不过他打算躺够了时间再起,听到熟悉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他睁开了眼睛。 “宝儿!”一整天都木着一张全神贯注的冷脸学习的人,一下子就破功了,嘤嘤嘤地搂着他们家夫郎亲了一口。 暖和的!是真人! “好了,不是要迟到了?”沅宁让开位置,方便方衍年跳下床,“你直接去课室,等下给你叠被子。” “嗯!”方衍年光打雷不下雨地吸了一下鼻子,跳下床灌了一大碗水,就跑出房间去学舍了。 真是好辛苦啊。 沅宁在这头给方衍年把房间给规整了一遍,又和三顺子交代要做些什么。 三顺子手脚很麻利,二丫也是,甚至二丫在家里做杂活更多,比沅宁还更清楚该怎么照顾人。 三个人将房间重新收拾好,留下三顺子,沅宁便带着二丫离开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吃午饭了?”沅令舟已经联系好施工的泥瓦匠,打算先把后院给改造出来。 铺面不算特别宽敞,但因为被豆腐坊搬光了所有的东西,倒是显得空荡荡的。 “还得找木工来打个货架。”沅宁盘算着,“先前给大伯家打柜子的木工师傅就不错,那柜子可扎实了,就是里面不承重的木板也没削薄,不是个偷工减料的,而且棱角还磨过,做工很是细致,除了工价有些贵。” 铺子都买下来了,自然就是他们家的,沅宁还是舍得花这些钱。 全屋定制的架子,木工叫价八两银子,沅宁没压价,而是饶了一个钱箱子、一个票箱子,一个方便展示样品的置物架,一个带四角轮子的杂货架(后世的床边小推车),一根锦旗杆子,外加一块广告板。 好家伙,这送的东西价值都快抵得上一面墙的架子了!全套打下来八两银子根本赚不了什么钱啊! “不急嘛,我还有别的东西要打。”沅宁说着,又拿了一张图纸出来,这是方衍年给他画的柜台,外带两张高脚凳,四张矮脚凳,这是伙计或者给过客们歇脚的,花了一两银子。 再然后…… 木匠都不想赚这小哥儿的钱了!真是踩着他最低利润的底线,说推了吧,这么大笔单子呢!不推吧……又赚不了多少钱。 沅宁又拿出方衍年画的小餐桌(后世街边小吃摊桌椅),总共打了四套带小马扎的可收纳桌椅,拢共一两银子。 他还想…… 木工:不,你不想。 后院的房子已经和泥瓦匠商量好了,大致的尺寸也定了下来,因为屋子修的是北方炕,家里的家具也要重新改尺寸。 沅宁打了几口柜子,一套书桌,又花了二两银子。加上今日的其他花销,沅宁身上全部身家,只剩下二十两。 外带二百一十两的外债。 唉,这钱真的很不经花! 木工那头虽然讲价的时候各种抱怨沅宁太会压价了,但因为是大客户,所以还是会优先给他们把“全屋定制”给打出来的,前后大概需要半个多月的时间。 沅宁有点儿等不得,反正都是大客户了,便厚着脸皮同木工借了两个架子放回店里先用着,到时候换回来给木工送一篮子松花蛋! 一篮子松花蛋也有一百文了,那木工还怀疑这小哥儿怎么会这般大方,这才知道原来沅宁就是县城里松花蛋的唯一供货商。 这……也行吧! 木工还挺喜欢吃松花蛋的,他们这一行赚钱,吃点松花蛋还是吃得起的,听说卖松花蛋的老板今后还有别的好吃的会上架,便决定亲自去铺子量尺寸,顺带看看铺面开在哪儿,今后好去买东西。 沅宁也很客气,送了木匠一斤装的豆瓣酱,木匠便礼尚往来地决定送他两把藤椅,那玩意儿坐着更舒服,垫个皮毛垫子靠一天都不会累。 “那感情好,今后若是还有什么物件要打的,都来您这儿。”沅宁是真心实意这么打算的,家里的好物件儿都只有他在用着呢,今后有钱了,不仅要让家里人也住上砖瓦房,还要打更好的柜子和床! 摆好货架稍微打扫一下主屋,差不多就该回家了,这边铺子还没收拾好住不了人,这几日每天都得来奔波。 正好天气转冷了,山里的野物活动减少,打猎赚的那点钱还不如帮沅宁把铺子早点支起来省下的钱多,沅令舟便提前留下来帮忙。 二丫和她承诺的那样,不仅手脚麻利,也是个看得见活的,像是沅宁和方衍年都把要喂驴子的事情给忘了,小姑娘还记得,拿两文钱买了一大挑草料回来,放院子里用油布盖起来,足够驴子最近几天吃的了,离开之前,她甚至去隔壁要了点碳灰将驴粪铲了,那叫一个爱干净。 第165章 沅宁决定给二丫涨钱,只是他没提,打算再看几天二丫的表现。 三个人挤在驴车上慢悠悠地回到家时,天色又晚了,但姜氏给他们留的菜色不错,肉多得沅宁都怀疑他们不在家,其他人有没有吃肉。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哥的伤口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不多养养。” 沅宁一听,好像是这个理,他打量了他哥一眼,微微一眯眼睛:“哥,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吃胖了。” 沅令舒:? “你又要拿我和半扇猪比了?” “哎呀,我都还没说呢!” 沅宁本来是想说这话吓唬他哥的,哪里想到沅令舒自己就是大夫,还能控制不好饮食不成,就算前段时间脚伤之后动弹得少了,相对的,他也适当减少了食量,主要是不动弹没胃口,吃不了那么多。 打趣失败,沅宁伸了个懒腰回屋睡觉,天气突然冷下来,一个人睡着可不习惯了。 “阿娘——”沅宁从屋子里跑出来,“先前做的羽绒被如何了?今日比昨日还冷些,感觉等不到休沐衍年的薄被就不够厚了,还是得加一床羽绒被。” “做好了做好了。”姜氏把蓬松柔软的羽绒被给抱出来。 自家收的羽绒,价格又便宜,多多地塞来当被子和衣服也不心疼。 天气还没冷,姜氏就先把被子给缝了出来,因为羽绒不像棉花那样,容易跑绒,得把被胆缝成一格一格的小格子,而且羽绒容易从针眼缝里钻出来,缝好一遍小格子之后,还要再缝一层密织布的布条上去,内胆缝严实之后,外面还要装一层普通的被罩,将四角固定好,才能代替一床棉花。 虽然这样一床羽绒被内胆的工艺用的布料比较多,单若是用很多年也能保暖,不会像棉被那样板结,还需要动不动就拿到院子里晒一晒的话,总体算下来还是很值的。 更何况——姜氏最开始将被子缝出来的时候,就试过,两只手同时伸进被子里,过一会儿之后,棉被里的手才开始慢慢暖和,而在羽绒被里的手都已经开始发汗了! 这个好啊!竟然真比棉被暖和!而且还轻巧,盖在身上跟盖着毯子似的,蓬松的触感更是如同没有捻成线的棉花花朵,裹在身上可舒服了。 因为方衍年要念书,沅宁要去县城开铺子,姜氏优先紧着沅宁和方衍年把“羽绒服”给做了出来。 也是和羽绒被同样的操作,裁剪的时候留出缝格子的放量,先做内胆,再加外衣,和夹棉的衣服一个做法,却比夹棉的衣服轻巧暖和。 今年收的鸭绒看着多,可就做出来六床被子和两身衣服,二丫和三顺子的羽绒服都还不够呢,不过家里还有旧棉衣,能先应付着一阵。 镇上的小乞儿们已经不仅限于在镇上的酒馆和附近的村子捡羽绒了,毕竟僧多粥少,想要吃上饭,就得去更多的村子捡。 还好开松花蛋铺子的老爷不论他们拿多少鸭绒去,只要不是以次充好,都会换钱给他们。 有时候铺子没开门,他们还能将东西拿去镇门口的茶水铺换钱,那茶水铺的老板也是个好人,小乞儿们到处去收鸭绒的时候,还会帮着松花蛋铺子的老板以及茶水铺的老板说好话。 说松花蛋的铺子收新鲜鸭蛋,不过得新鲜的才行,而茶水铺老板用的茶叶好,还便宜,去镇上的人到那儿歇脚,不喝茶也能坐! 有些人打着占便宜的心里去茶水铺坐,结果看到其他人都喝水,也是忍不住买一碗,以至于,这天气都已经冷成这样了,茶水铺的生意半点没变差。 分明,一开始茶水铺的老板只是顺手帮个忙,他也看那些小乞儿挺可怜的,便帮方衍年收羽绒,也没要方衍年给的钱。 茶水铺老板想,反正他是给不起那些小乞儿钱的,但能帮上点忙,也算善事一件了,哪里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收获。 气温骤降,沅宁当天晚上就将被子换成了羽绒被,阿娘给他和方衍年做的新被子,好大好大一床,别说两个人,就算睡三四个人进去都没问题! 这晚上分明只有沅宁一个人睡觉,他却在半夜被热醒了,后背都是汗,擦了身子换了身衣服才继续睡的。 果然还不到睡羽绒被的时候,这几日就先睡棉被凑合吧…… 早上,家里煮的是番薯稀饭,地里的番薯已经彻底成熟,可以全部挖出来了。 后面精心照顾留种的那片番薯生长得尤其好,最开始田氏捡回来的番薯只有拳头大,而这些成熟的番薯,最大的一只手都握不住,能有小婴儿的手臂长! 不仅个头大,味道还好,尝起来甚至有明显的甜味!要不是家里还有七亩多的地要留种番薯,姜氏都想多煮些这种味道更好的番薯来吃了。 沅宁问了地里番薯的情况,将不同条件下产出的番薯进行了对比,并且记录了面积和产量。 他早早就开始为方衍年谋划了,以前方衍年不科考,这番薯就算烂在地里,也最好别被外人知道,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还得好好将番薯的种植方式、习性、每年的产量、如何使用等方方面面都记录下来,今后肯定有用得上的地方! 等把东西记好,天色都大亮了,沅宁这才和沅令舟、二丫一起挤在小驴车上去县城。 今天车上少了个人,沅宁就带了两缸松花蛋和几坛豆瓣酱一起运到了城里。 这么每次来县城的时候都带一点,或许等铺子改好,正式开业,将家里囤的货拉到县城都能少跑两趟。 至于镇上的铺子,已经被沅宁改成仓库了,他今日去陶瓷铺定完货之后,还要挨家酒楼食肆和杂货铺去跑,告诉他们一声铺子开到县城来了,今后拿货会更方便。 杂货铺那头还要多说一声,零售价就按杂货铺的价格,但是一百枚以上的批发价依旧六文,即使搬来县城也不涨价。 酒楼食肆和杂货铺倒是都挺高兴的,这小哥儿很会做生意嘛! 酒楼食肆还和沅宁定了一些豆瓣酱,家里堆在镇上的两千斤豆瓣酱总算能正常销售了,口袋里进了账,沅宁感觉特别踏实。 一连忙活了几天,等方衍年休沐那日,沅宁就决定不出门了。 一个月就只能见他夫君五六天,他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别的地方。 不过,休沐那日一早,沅宁就赶着驴车去了县城,亲自接方衍年回家。 这人也真是,才几日不见,一见到他就不顾形象地跑过来,人都还在大街上,就跟年皮糖似的整个粘到他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书院里方衍年的同窗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什么颜色什么表情的都有,还有往自己胳膊上掐的,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这几日,方衍年的降维碾压式学习方式可让他们开了眼。 最开始,他们还以为方衍年和他们是同类,后面嘛—— 这小子就是他们学渣的叛徒!是叛徒!!! 因为每天早上方衍年都是一边跑步一边晨读的,夫子们看方衍年跑读得认真,便连晨读都给人免了,让这人可以到正式上课才回来。 班上有学生以为方衍年是故意这么做给夫子看的,于是就照着学,果然免了晨读,但夫子说,可以不来课室晨读,但是必须跟方衍年一起跑读。 第二天一早,那想出如此“妙招”没有去晨读的学子,还在床上赖床呢,就被夫子差使杂役把他从床上拔了下来。 因为怕他不够自觉,又担心方衍年被同窗贿赂,所以让杂役跟着他跑,晨读的声音小了还会被告状! 天杀的……那人是方衍年的同窗,本就是捐学进来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形容的就是他! 这种连半桶水都提不动的少爷,跑步?还一边跑步一边晨读? 别说一炷香的时间,就连半刻钟都没有,不……应该说,人都还没跑出视线,就已经趴下了。 那方衍年的身体究竟是怎么长的!怎么会有人能在跑步的前提下,还能朗读背书的!!! “我不……跑了……我不……我晨读……”那投机取巧的学生像是死鱼一样趴在了地上,被杂役给提起来拎回课室的,别说晨读,人都差点累晕过去,趴在桌面上哼哧哼哧喘着气,直到快上课才缓过来。 困确实不困了,人都给气醒了。 尤其是看到方衍年身上热气腾腾,却精神抖擞、脊背挺直地走进课室,别说跑步之后的惫态,整个人散发的精神气,真真让人想起了站如松这个形容,感觉不像是文弱书生,更像是征战沙场的将军。 甚至,方衍年坐下之后,往身上随意搭了张毯子,喝了水,歇都没歇气就直接拿出了书本铅华笔,进入了学习状态。 第166章 整个捐学班的学子都崩溃了。 我们一眼就看出来你不是人!!! -----------------------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基操勿6 沅宁:[让我康康] 方衍年:[墨镜](但偷偷卷腹) ps:部分好看的肌肉要定向锻炼的,咱们小方大人为了开屏也很努力呀~ ———— 想要评论[可怜]就算只有爪爪印[猫爪][猫爪]也能把作者哄成胚胎[求你了] 第85章 开业准备 平日里的方衍年有多拽, 见到沅宁的方衍年就有多嗲。 倒不是方衍年真的很“拽”,主要是他没时间,一日除了睡眠三餐洗漱等最基本的生理活动需求占用的时间, 他都在学, 除了学习, 就是在锻炼身体, 要么就是边学边锻炼身体。 休息?那只是为了更好地学习。 主要是, 方衍年不敢休息,他的时间太紧了。 别人就算是捐学进书院的,基础都比他扎实,他除了背得童生之前学的最简单的几本书外,连自己的理解都没有。 转眼就是九月, 方衍年才刚开始打基础,明年六月就要院试! 只有八个月的时间, 他得从最基础的基础开始学起来,任务不可能不艰巨。 而且,方衍年以前读的是理科,文科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优势, 所有东西都得从头背…… 努努力, 就只用辛苦九个月,摸摸鱼, 辛苦的不止两三年,这点账方衍年还是算得清的。 但方衍年更知道, 该学习的时候学习,该休息的时候就要敞开了放松,而他最好的抚慰剂—— 方衍年抱着沅宁猛吸一口,史诗级过肺, 他们家宝儿身上香喷喷的,有种特别的味道,越闻越香,越闻越上头。 眼看着这人都要动嘴了,沅令舟一个出手就把他们家特别“出息”的姑爷给撅(折)了下来。 跟树枝一样被撅下来的方衍年:是……灌江口话事人!!! 补药拆散——呃,不对,他们家宝儿不排老三。 是不是全天下的二舅哥都一个德行,方衍年深表怀疑。 沅宁看着方衍年这副模样,都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说呢,虽然这几日每天都挺忙碌的,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想念方衍年的。 只是……这书院好像把他夫君养得挺好的。 瞧瞧,别的书生都学得精神不济萎靡不振,他的夫君活泼得能当场犁二里地! 别的书生孱弱无力风吹就倒,他们家方衍年这时节了穿着单衣都不觉得冷呢! “怎么穿这么点,不是给你准备了厚衣服么?”沅宁说了,摸了摸方衍年的领口,发现衣领都是暖和的,手也是暖和的,看样子是没冷着自己。 方衍年就那么站着给他摸,脸上还挂着傻里傻气的笑容,发出嘿嘿的声音。 “还好,没觉得很冷,可能习惯了。”说完,他拉着沅宁的手往自己领口语里面摸,“其实我还是加了衣服的。” “咳!”沅令舟很重地咳嗽了一下。 得,二郎真君又要说他伤风败俗了。 三人从山上下来,先是在镇上采买了一番,然后去铺子里把羽绒被、羽绒服,新制的衣服、鞋子这些一并给方衍年送上山去。 三顺子年纪还小背不动重物,而除了开学当日,原则上来说就连开学当日家属都是不让进学校的,因此沅令舟和沅宁都只能在门外等着。 方衍年背上背着满满当当的背篓,手里还提着东西,健步如飞地就进了书院,没多会儿就又出来了。 能和他们家宝儿待在一起的时间,他一秒钟都不想浪费。 “跑慢点,等下出一身的汗,要着凉的。”沅宁拿出手帕给方衍年擦汗,这人就低下头给他擦。 嗯,看上去好像更乖了。 等忙活完需要采买补给的东西,尤其是书院里的食堂,味道真的很一般,要不是人饿了的时候什么都吃得下去,方衍年真的能饿瘦。 于是沅宁这次多给方衍年带了些家里做的菜,像是酱蘑菇、辣白菜、豆瓣酱、泡菜、豆豉这类的调味料和小菜,还照着方衍年形容的,做了些蜜汁猪肉脯、风干猪肉,本朝私杀耕牛犯法,民间也不怎么吃牛肉。 蜜汁猪肉脯和本地的肉干不同,去筋之后片薄,搅打至细腻软烂,调料也加入了相对平日口味稍显大量的糖,又用虾油调了味,煎熟之后用炭火烤干,独特的调味加上独特的风味香气,每一片都柔软细腻,还带着漂亮的光泽,得放进罐子里密封好,才不会被老鼠偷吃。 至于风干猪肉,是按照方衍年说的风干牛肉的方法来做的,先阴干到五成左右,毕竟他们这儿相对潮湿,实在没法达到特产区的七成干度,再放就容易坏了。再加上猪肉必须得熟吃,剩下的熟度便用烟熏来代替,只不过和腊肉的烟熏不同,是通过低温烘烤慢慢把肉给烤干的。 猪肉干和猪肉脯不同,硬邦邦的很有嚼劲,而且照顾方衍年的口味做了麻辣口,花椒更是为了保留独特风味用的整粒儿,风干之后直接嵌在了肉的表面。 除了猪肉,家里还试着做了鸭肉和驴肉版本的风干肉,结果鸭肉的味道不太行,但驴肉意外地可以,不仅没有鸡鸭和的腥膻,也没有猪肉的骚味儿,味道很是不错。 这些食物都被沅宁给封存得很好,而且经过腌制之后,都特别耐储存,可以让方衍年放着慢慢吃。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家里的存款是真不够用了,不过沅宁没和方衍年说,毕竟只要开业就好了,而且这段时间松花蛋和豆瓣的供给也没少,陆陆续续赚的钱还没有记为进账呢! 毕竟是新开的铺子,就不能用旧账了,沅宁是单独开的新账户,这样他就不会因为手头有点钱就全部花光啦~ 就算花光也有新的存款,以前的存款,就当做是为了更好的发展做的……嗯,投资吧! 一切准备工作做好之后,就可以收拾回家了。沅宁还是计划在放假当天就把休沐回来要带的东西都准备好,这样放假回去的几天,还能想起来有些什么东西需要补充的。 更何况,方衍年还指不定是头天晚上返校或者第二天趁半夜回去呢,到时候匆匆忙忙的,书院又不让送东西进去,还是早点送进去的好。 沅宁习惯了这样的未雨绸缪,方衍年也很赞同,他可不想返校的时候大包小包地背着扛上山,二舅哥不就是这么用的嘛! 若不是他刚开学就遇上大休,方衍年昨天下午就想提前走人了,但想着他就上了三天半的学,又觉得不好意思走,这才多给自己加了下午和晚上的自习。 下次休沐他就可以多给自己放点假,头一天晚上回家,最后一天早上再来学校,这样他就可以多和宝儿睡两天啦! 关于休假,方衍年是这么安排的。 每个月的上、中旬,也就是每十天的最后一天,书院放一天的小假,月末根据情况放两到三天的长假。 农历和公历不同,每个月只有二十九或者三十天,若是遇上二十九,那最后一旬就放两天,三十就放三天,反正前面两旬上九休一,最后一旬得上满七日的。 而原本的方衍年……在高三的时候,每个星期的假期,只有周六的晚自习,加周日的半个下午。 是的,每周除了周六都要上晚自习,周日嘴上说着放半天,中午之后就“放假”了,但下午的最后一节课还得回来上自习,甚至有些老师在晚自习就会收作业! 经历过这样强度的方衍年,突然觉得古代放假都比他们后世多。 他打算一旬的中间一天,也就是上四天,第五天的晚上不上晚自习,然后第九天,就是公休的头一天晚上也放一个晚自习,足足两个晚自习加一整天的休沐假期!比高中生都还松弛! 真的有松弛吗?感觉好像还是很卷呢? 算了,也就八个月,忍忍就过去了。 忍完他们家宝儿的身体也养好了,咳…… 方衍年感觉自己像是追着胡萝卜跑的驴,一想到他们家宝儿,突然之间又有学习的动力了! 回家的路上,沅宁和方衍年说了买房和买了驴的事情,方衍年最开始有些惊讶,大概是没想到沅宁还有这样的魄力呢,后面就是一堆的夸夸,把沅宁捧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沅宁并不觉得自己有方衍年说的那般好,他只是担心铺子“跑了”或者被房东涨价,才被迫联想到用这种方式把铺子买下来的,方衍年夸得太过啦! 不过他爱听。 沅令舟一副酸得没眼看的表情,赶他的驴车不搭理这马屁精,就他一个人嘴甜,读书多的人贯是会花言巧语,难怪话本子里的书生都能骗到人家闺阁大小姐呢,这张嘴是真油滑。 第167章 到家的时候还是上午,如今家里请了两个帮手,狗娃子和隔壁婶子,姜氏和田氏倒是空闲下来,正在院子里和赵家婶子聊天。 看见方衍年回来了,大家都很高兴,姜氏身为长辈,自然是要关心一番,结果一张口:“姑爷都……” 想说瘦了吧,也没有,忍看着还比之前精神了。总觉得姑爷上的这个学,好像和其他人的不一样? 瞧大房的沅令阳,这次回来人都瘦了一大圈下去,以前在家里被他娘各种肉面补品养得白白净净,这去县城念私塾,他娘还亲自过去照顾他,结果人还瘦了! 先前沅宁签了合同买下铺子之后,还叫姜氏跑去大房那头又“借”了一次钱,听说二房这头欠了二百多两的外债,吓得脸都绿了,要不是还顾念点兄弟情面,都想把姜氏直接赶走,这回沅令阳回来都是静悄悄的,根本不敢往二房这边凑。 沅宁觉得这法子好,耳根子多清净啊。 不过,他们家又欠了二百两外债的事情再次在村里传开,还有人跑来沅家问,他们今后还会不会照常收鸭蛋和胡豆、白菜那些刚种下地里的菜,买种子还要花钱呢! 姜氏当然说收了,不收怎么赚钱呢?虽然赚得少,要花好多年才还得清,但日子总得往下过吧。 原本还嫉妒沅家做生意的人,这下纷纷变成了看热闹,一些还想把自己孩子塞到沅家来的,也都避之不及,生怕连累到自己。 至于买卖嘛,能赚他们家的钱还是要赚的,说好了还是以前的价,他们可不会降! 村里传这事儿传得厉害,就连张紫苏都来问,不过张紫苏是问沅宁要不要借他钱应应急的。 “现在还不用。”沅宁拉着张紫苏说悄悄话,“我偷偷跟你讲,你可别跟别人说。” 听完解释的张紫苏都有些无语,这小哥儿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的,稍微磕着点儿皮都能哭,怎就这么大的胆子,二百两的铺子都敢买。 一年之后要是拿不出来,看他怎么办! 沅宁才不怕拿不出钱呢,他早就算好账了,不过,店里和家里都缺人手,他有点想带着张紫苏一起做生意。 张紫苏没当场答应,说要回去考虑考虑。 听到方衍年休沐回来,给他们家额外提了一块肉来。 方衍年去书院念书的事情,沅宁并没有瞒着张紫苏,束脩提的肉都是张紫苏帮他弄的呢! 如今张紫苏已经彻底接过他爹的屠户手艺了,他手脚麻利,天气冷下来之后,隔三差五都能收一头猪拿去卖。 只不过这时节的天始终不比冬日,肉多放几天还是容易坏,越往后卖就越便宜,整猪赚的钱少,半头猪吧……他一个哥儿容易受欺负。 就算有张屠户撑腰,时间久了,总有人低看张紫苏一眼,想方设法给他埋坑。 本身就不太喜欢勾心斗角的张紫苏烦了,就算少卖点钱,也懒得和那些人拼猪卖。 沅宁就邀请张紫苏跟自己合作。 他们家出方子和铺面,张紫苏自己将卖不完的肉做成熟食,卖的收益两两对半。 至于味道问题,大嫂田氏会将调料提前配好,张紫苏多少识得一些字,照着做出不了错,而且还能和沅宁轮流看铺子,沅宁也能轻松些。 “你是真不怕我卷了你的方子跑了。”张紫苏对于沅宁这样的信任有些无奈。 “可是紫苏哥你拿着方子也开不了铺子啊,你那手艺……”不是沅宁故意损他,张紫苏明明做事挺细致的,但做饭的味道就是很奇怪。 他们家阿娘和嫂嫂都看出来了,所以每次给张家送东西,都会把食材调料给人备好,自己个儿按照顺序下锅里,做出来的才能吃,否则……那味道简直让人幻灭。 沅宁一看张紫苏那张脸唰一下沉下去,立刻打哈哈转移话题:“嗨呀我突然想起来家里晒着的豆子还没收。” 张紫苏:“呵。” 沅宁:“哎嘿~”这种故意讨嫌但是又不会真把人惹生气的游戏真是太有趣啦! 刚上了几天学就遇上小长假的方衍年还不太习惯,因为开始念书了,家里面什么活儿都不让他做,方衍年不得不休沐也在家自习看看书。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沅宁也把时间空出来陪他。 方衍年也是理解红袖添香为何让人欲罢不能呢。 有他们家宝儿陪着,读书都不算坐牢了,那是享受! 结果,在家休息了几天,方衍年就闲闲散散地看了几天的书,除了节奏没有在书院学习时那么紧凑,吃得比在书院好得不知凡几,抱着他们家宝儿睡觉比累一天下来都睡得香以外,也没什么区别。 方衍年:“……” 这区别大了好吗! 九月初一这一早,刚过四更天不到一个时辰,也就是夜里四点,方衍年就得起床了。 姜氏也不嫌早,四更刚敲,就起来做饭了,按着时间把方衍年给叫起来,吃完早饭赶驴子上路。 昨天晚上睡得早,沅宁和沅令舟也起来了,跟着方衍年一连放了几天的假,是时候去城里看看铺面改得怎么样的。 将方衍年送到书院的山脚下,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沅宁拉着他哥在城里赚了一圈。 “哥,你说等咱们今后铺子开起来了,把娘接到城里来开早餐铺子怎么样?” 他们这还时兴一日两餐制,但这已经是以前饥荒年间流行下来的传统了,在城东这边的富人区,大多都改成了一日三餐。 商户家里虽然会请厨娘灶人,但味道嘛……沅宁对他们家阿娘和嫂嫂的手艺很有自信。 乡下办席也是会请灶人的,他阿娘嫂嫂的手艺可从来不比灶人们差,尤其是大嫂田氏,那调味的手艺,阿娘亲自认证的青出于蓝! 只是,沅宁虽然想叫嫂嫂过来支早餐铺子,可这么拆散大哥和大嫂也不好。 唉……要是他们家也能在县城买院子就好了。 一进的院子就够他们住啦!而且不在城东的话,稍微距离内城远点的一进院子,还不到一百两。 沅宁感觉自己有点飘了,二百一十两的外债还没还完,就已经在考虑买院子的事了! 还是先想想铺子里能多上架些什么商品,把尾款给付清吧。 沅宁琢磨了一番,现在他们家的铺子,最主要的还是松花蛋收益最高,其次就是豆瓣酱。 蒜油利润高,可大多数人都买不起,且出现了仿制品,只有讲究些的人家会来买了。 至于辣白菜和泡菜,暂时还没上架,不过家里又做了好几缸,他们家后院都摆不下了,还好镇上的铺子空了出来,当仓库也不亏。 除了这些,阿娘和嫂嫂还研究出来了水豆豉,干豆豉还没做好,但过几天第一批应该也能开坛了,到时候看看效果。 只是这水豆豉……吃着好吃,那味道吧,问起来……嗯。不好说。 如果不是姜和辣椒放得足能压一压,真是一股子臭了的口水味儿,也不知道拿到店里来卖不卖的出去。 还有家里做的肉干、猪肉脯,沅宁也想拿到店里来试试,能不能卖出去。 就是可惜那霉豆腐还没做出来,这还是阿娘和嫂嫂第一次失败呢! 不过豆腐干和腐竹倒是已经做出来了,腐竹能放得比较久,豆腐干就不行了,和肉一样坏得快,虽然现在铺子的后院就有石磨,可沅宁弄不来这个,要现做现吃,还是得阿娘或者嫂嫂来才行。 沅令舟听沅宁这么一数,这才发现家里竟然已经研究出来了这么多可以售卖的东西,看来他们家宝儿说要在县城开铺面,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难怪敢直接将铺子买下来。 “家里有驴,做这些东西花不了多少力气,二丫也聪明,让大嫂过来这边住半个月,这些东西都教会给二丫。等教会了,再请个杂役来洒扫洗衣做饭,二丫就专门负责做这些不经放的吃食。”沅令舟提议。 虽然请的杂役比买的奴仆月钱好贵好几倍,但也只能这样了。 时间一晃眼,就到了九月初九,重阳节书院多放了一天的假期,初九和初十可以连休两天。 等方衍年下山的时候,家里的铺子已经装修出个七七八八,从最开始的空荡,到现在装满了两面半墙的货架,加上陆续搬来的坛子、餐桌,就缺个收银的柜台,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后院也重新改了一番,但是现在天气冷了,水泥凝固得比较慢,还得等半个月才能搬进去住。 后院除了将原本的大通铺改成了一大两小的单间,沅宁设计把灶台也围了起来,做饭的时候不会着凉。另外,沅宁还让泥瓦匠在贴着铺面的部分多修了一个房间来,今后请的杂役如果要留宿,就可以住这里。 第168章 小房间门口还修了个狗棚,到时候看店的都是些哥儿丫头的,还得把二毛接过来看家护院! 二毛在他们家喂养得可好了,油光水滑又蓬松的皮毛,虽然不到半岁,个头已经和寻常人家养的土狗差不多大了,听说还能再长大些,毛茸茸的跟头小狮子似的,声音很是洪亮,谁敢翻他们家的院墙或者欺负沅宁,二毛冲出来还没开始吼就能把人吓退。 九月底,等方衍年大休回家的时候,铺面已经彻底布置好了。 其实从买下铺子来之后,县城的酒楼食肆就已经在他们家进货了,不过,这不是想要剪彩热闹热闹嘛! 正式开业的头天晚上,沅宁就借了村里的牛车,把一大家子人都接到了城里来,大大小小也有四间屋子,睡他们一大家都足够!只是有些挤。 做完被沅宁接过来的方衍年没仔细看,等天亮了往外挂红绸和灯笼的时候,方衍年搓了好几下眼睛,对比对比自家铺子,和隔壁的铺子,再看看自家铺子,陷入了震惊和沉默。 这铺面,简直秒杀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店铺,刚才看第一眼,还以为自己起猛了穿越回现代去了。 这上墙式货架、广告牌、收银台、分区和临时用餐区,简直和小区门口夏天买冰粉的小卖部一模一样。 方衍年的思绪忍不住飘回刚穿来不久时的那个初夏。 当时他提到的杂货铺,现在真被他们家宝儿给弄出来了。 第86章 小卖部 沅宁一开始也只想卖自家的货物的, 可是总觉得摆不了多少东西空荡荡的,又定做了那么多货架…… 他想起来方衍年曾经和他说的“小卖部”,主打一个日常生活能用到的东西, 应有尽有。 听上去和杂货铺有些像, 但杂货铺薄利多销, 断是在这城东开不下去的, 有些丫鬟小厮出来采买, 为了能昧那几文钱,宁可去远些的主城或者集市上买。 但也免不了急着要用,或者自家腾不开手,亲自出来买的。集市城东是所谓的“富人区”,但也不是家家户户都买得起奴仆, 请得起帮工,有些光是把房子买在这边, 就花光所有积蓄了,可是家里又有点小钱,不计较这一文两文的,沅宁的目标群体就是这类人。 这些人家里虽然没有大钱, 但怎么说也是蹭上了“富人区”的圈子, 有时候还挺会享受生活,沅宁卖过松花蛋, 也观察过,曾经他还在集市上摆摊的时候, 多的是这些个小商户家的妇人夫郎亲自出门采买,买松花蛋最多的也是这些人。 他们舍得花一点小钱提高生活质量,愿意为更高的品质多花钱,而且也是真消费得起, 是在沅宁这儿消费的主力军。 一般的杂货铺子,看上去卖的种类很多,但大类却很单一。 例如赵记铺子,就只卖调料;还有陶瓷铺掌柜介绍的杂货铺,卖的多是咸蛋腌鱼这类的加工食品;绣房不仅加工成衣,还卖络子绣片、针线之类的小件。 可这些规整一下,都是一类物品,若是家里要办席,要先去集市买菜买柴火,再去肉市卖肉,还得去调料铺子补充调料,去粮油铺子买米买面,还要去糕点铺子买干果糖糕,去盐店卖盐,去糟坊买酒…… 先前家里办席的时候就是这样,光采买都要花半天的时间逛好多家铺子,如果能有这么一个地方,能够将这些全部都买到……当然,酒和盐是不行的,这两样归官家管,私卖犯法。 城里为什么有酒楼和食肆之分,酒楼是获得了售酒许可的,食肆是不能对外出售酒的,以前也叫脚店,只歇脚吃饭,不能喝酒。 但是,方衍年给沅宁说的另一个办法,似乎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代购! 他们铺子能卖的,直接就可以在铺子里买,他们铺子里没有的,也可以花点跑腿费让店里的伙计帮忙采购,跑腿的费用根据购买物品的重量和送货的距离来定。 不过现在考虑这些都太遥远,沅宁打算先开业一段时间来看看,若是生意好,忙不过来,便加雇人手,之后再慢慢推出代购服务。 现在,他们店铺里的东西进货的价格基本上比市场价少不了多少,卖一样非本店经营的杂货,顶多赚三文,采购的时候讲下来一两文,卖的时候涨价一两文,只要是试试水。 今后若是卖得好,沅宁就可以找更源头的渠道进货,到时候依旧是同样的售价,但赚得会多些。 沅宁也不着急,他根本不怕东西卖不出去,毕竟都是些日常用品,卖不出去自家也能用。而且他已经把铺子都买下来了,就算放在铺面上占位也不亏赁钱,还能让铺子看上去品种繁多,吸引更多人进来逛逛。 方衍年有句话说得没错,首先要让人愿意进来,才能有消费意愿。若是知道他们家只卖贵价的东西,让顾客望而却步,那就算东西再好,销量都不会高。 沅宁其实心里也不太有底,所以买回来的种类虽然多,备货的数量却少,他想着,就算不够卖,他也能给客人把订单下下来去进货,还能顺便宣传一下代购业务呢! 因为进货就把所有的预算资金都给花光了,沅宁身上一文钱都没剩,而筹备期间家里卖松花蛋和豆瓣酱的钱,沅宁是不敢轻易动的,开业之后找补什么的,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花钱,得留一些储备资金。 正是身上没多余的钱,这开业的时候也没有办得特别热闹,除了放了两挂鞭炮,连舞狮的队伍都没有请。 但沅宁另有法子—— 他找了些乞儿,给他们几文钱,这些小孩儿就会走街串巷给他宣传。 是的,因为羽绒不够用,家里收羽绒的生意都已经做到县城来了。 县城的酒楼食肆更多,鸭绒更充足,加上他们店铺有后门,再也不怕冲撞了客人。 那群小乞儿们因为多了一个可以“工作”赚钱的进项,走街串巷喊口号的时候可卖力了—— “精品小卖部开业啦——松花蛋豆瓣酱辣白菜咯——精品购物,必是精品!买精品,就上精品!” 这些个小乞儿滑不溜的,逮都逮不着,喊着口号就跑了,具体什么也没记住,但那个“买精品,就上精品”实在太洗脑,就算前面的全都记不住,最后一句依旧让人印象深刻。 是的,沅宁开的这家杂货铺,就叫“精品小卖部”,其实还有很多可以备选或者更有寓意、更喜气的名字,但沅宁都没要。 像是什么赵记、什么苏记……姓这些的太多了,而沅宁原本也可以叫“沅记”,但沅这个姓氏同音的太多,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什么“原记”、“袁记”之类的冒出来,所以直接叫(沅记)精品小卖部。 这点的灵感来源于方衍年曾经和他讲的某个笑话,说有一家酱油,叫某某零,然后全名就是某某零添加酱油。其实添加了其他东西,但是连在一起,语意就变了。 沅宁这个起名算是这个名字的变种,在官府备案的店铺名叫“沅记精品”,至于铺子里的东西是不是真精品,反正名字听上去就让人觉得是只卖好货的地方。 加上“小卖部”,更是给人一种,这精品小卖部不仅货品精良,赚得也是小本生意。 鞭炮放完,遮盖在牌匾上的红布拉下来,五个加粗飘逸的大字就展现出来—— “精品小卖部”! 但最右边“精”字的右上角,还有一个“防伪标志”,是用圆线圈起来的“沅”字,还稍微带了点设计,店铺里卖的所有瓶瓶罐罐包装的东西上面,都贴了这个标志。 “欢迎光临沅记精品小卖部!” “首日购买能享三倍会员积分!” …… 每个经过小卖部的人,都能够听到这两句话,再加上铺面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可门口摆着的花里胡哨的广告板—— 是的,别人家支幌子,小卖部却不仅有幌子,还有“今日特价”。 小卖部主打一个精品路线,但也会卖肉类、蔬菜,还有一些保质期不算太长的东西,一旦东西不新鲜了,就会降价出售。 这些不新鲜的东西降价出售,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关键是小卖部专门把降价出售的东西写在了门口的一块黑黑的板子上—— 不用问,这也是方衍年搞出来的。 纸张多贵啊,笔墨也不便宜! 但是一块黑色的木板,加上石膏为主材料做的“粉笔”,想写什么就写什么,还可以再制作粉笔的时候加点有颜色的上去,就能写出来最便宜的五颜六色的字了! 在这个连衣服颜色都不多的时代,五颜六色的东西首先让人联想到什么? 当然是画! 第169章 画作可不是普通人能鉴赏的,这般花花绿绿的东西往门口一摆,尤其是那些家里没人考上功名的,最是喜欢字画。 管他字画的内容是什么,就是一个字,“雅”! 驻足的人越多,店铺就越好招揽生意,尤其是这小卖部还搞了个什么……会员积分? “会员制是咱们小卖部为了优·质客户特殊定制的高端服务。” 一个“优质”,一个“特殊定制”,一个“高端服务”,立马就把顾客给哄成了胚胎。 买点生活用品都能被捧成贵客呢!谁不愿意来这里买东西啊? 关键是,这会员也是有真优惠的,并非外面那些花里胡哨没有实质性好处的制度。 像是普通会员,只需要花三文钱的工本费,便可以注册。 注册小卖部的会员,能够得到一张记录有顾客身份信息的小卡片,卡片上用某种很细的笔记记录着使用说明、会员日等等,而卡片的右上角,最打眼的地方,留有空白,是专门用来刻录会员姓名的。 除此之外,每一张卡片都有专属的编号,来小卖部买东西结账的时候,只需要报卡号,就能够在小卖部积分,每消费十文钱,就能够积一分。 这积分有什么用呢? 当然就和卡片上的会员日有关了。 每到会员日,会员们就可以拿上自己的积分卡,核验身份之后,能够用平日里的积分抵扣消费,也能够花积分领鸡蛋、松花蛋、一小袋米之类的,每个月的积分活动兑换的东西都不同。 这积分活动,其实就是□□客户,让顾客多到店里来的小手段,只要人来,就算不买也会看看吧?万一有想买的呢? 即使什么想买的都没有,店铺里人多,也会给路过店铺的路人一种这家店生意很好,肯定物美价廉才会有这么多人的错觉。 人的从众心理会在他们的心中埋下一颗种子,下次要买东西的时候,就会习惯性选择这家小卖部。 但三文钱……确实是有些贵。 那点木头片片,值不得这个价,而且还得消费才能反积分。 沅宁又有招了。 “今日办理会员并消费的客户,哪怕只是买店里最便宜的东西,都会额外赠送精品鸡蛋一枚!” 一枚鸡蛋在县城大概能卖到两文钱,相当于只用花一文钱,就能办理这个会员,倒是……每那么难接受了。 沅宁顺势推出高级会员—— 可以通过在会员卡里面预存金额,享受充一两银子额外赠送十积分的活动。店铺积分是可以当钱用换东西的,所以这赠送的积分和送钱一样没有区别。 只是也有人不太信任这种预存的会员,要是有人偷了会员卡到店里来消费怎么办? 这种情况下,沅宁特别定制的“收银台”就发挥了作用。 这收银台可以看做一个双层的桌子,上面一层结算货物,下面一层放着账本信息,因为有上层桌面的遮挡,外人是无法窥视账本内容的。 而沅宁在定做的时候,特意将这收银台分成了左右两个部分,中间的小隔板可以打开,高级会员可以在小隔间将“密码”给写下来,交由店员核对,只有同时拥有会员卡和能写出密码的情况下,才可以消费会员卡里面的预存金额。 不仅如此,沅宁还给高级会员设置了“亲子卡”,孩子可以在店里办副卡,副卡能够单独设置密码和消费额度,一些家长不放心孩子乱花钱的,就给孩子办一张副卡,孩子有时候想要吃点零食或者请客同窗,都可以来店铺消费,不仅身上揣着的钱不容易掉,若是有个急事,还能先支取额度内的金额应急。 只不过这应急的钱,之后还需要主卡人过来重新存入“解冻”,否则卡里的充值赠送积分会被“冻结”无法使用。 一家简简单单的小卖部,竟然有这么多新奇好玩的规矩,光是听这些规矩,都足够变成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就算不买不办卡,也免不了会拿这些新鲜的玩意儿和其他人聊天,小小炫耀一下自己听来的新鲜玩意儿。 而这些人就是沅宁的免费广告,有的人还花钱给他打广告呢! 没办法,这个时代的娱乐项目实在有限,连人家申明亭办案都有大把的人在外面听呢。 这般新鲜的事儿,更是比茶馆里说书先生讲的话本子还新奇有趣,别说,还真有人把这些规则内容当话本子听,站在那儿听了好几遍都舍不得走。 店铺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的,都快影响到里面顾客的消费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虚荣心作祟,一些人原本不想买的,但店铺外这么多人看着他们消费,这花钱的优越感立马就出来了! 就算这里的东西卖得贵点又怎么样!它贵也有贵的道理!没看见这些个商品都是“精品”吗!精挑细选的,多花点钱也正常不是。 沅宁也没想到开业的效果会这么好,毕竟……其实仔细一想就能发现,他既没有给开业折扣,也没有给预存的高级会员多存些钱进去,今日全是空手套白狼,所有的“优惠”都是拿积分抵的。 至于积分兑换的商品嘛,那还不是他说什么就算什么,到时候拿利润最高的松花蛋豆瓣酱之类的出来兑换,会员血赚,他也不亏,一箭双雕! 就是会员和各种规则一遍遍地念,搞得沅宁嗓子都有些哑了,还好今天把全家人都叫来了—— 全家人齐上阵都不够啊! 他店铺里进的货物太少,根本不够卖,可以说是一边卖,一边得让家里人从后门出去,到其他铺子现买。 得亏这一个月的准备时间,沅宁和供货商们都已经打好了关系,见沅家人拿着凭证,又是大批量购买,这才给了些折扣。 但也把人累得够呛。 原本,因为二丫识字,沅宁打算让二丫兼职当“收银员”,他和二丫轮流休息,二丫再负责一些备货,大不了他给二丫多开些工资。 因为涉及存款和密码,沅宁可不敢把这事儿交给外人,只能让自家人来做。 今天一开业,反响比想象中好太多,二丫登记客户信息登记得笔尖都冒火星子了,沅令舟更是刻名字刻得手上的茧都换了个新造型,连方衍年都被抓来充当收银员。 二丫的算术没有方衍年好,登记信息还算的过来,要是这么多人排队结账,除了方衍年就只剩沅宁能够反应过来了。 好忙—— 等沅宁的嗓子都快哑了,小光倒是多听了会儿,已经把所有话术都背了下来,和三顺子两人跟复读机似的,一人一遍地讲解各种机制,沅宁才总算歇口气。 但就算他歇气,也没有人给他倒口水喝,家里所有人都忙着呢! 家里的男人们全都出去进货了,姜氏和田氏也忙着要烧水做小吃,毕竟他们铺子还有堂食…… 还好张紫苏和狗娃子、赵家婶子也来帮忙了,张紫苏和狗娃子赶着驴车帮忙拉货,赵家婶子因为不熟悉流程,只能负责货物上架以及多盯着点会不会出现扒手。 这一整天营业结束,没人记得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家里俩小子说话都说成了公鸭嗓,所有人连轴转忙得腰酸背痛得都动不了…… “只第一天、第一天结束就好了……”沅宁已经累得喘气儿都嫌麻烦,但他还是给所有人都发了“奖金”,今天一天赚的钱,都够以前只卖松花蛋时半个月的利润了! 他们甚至把县城的好几处铺子的仓库都给搬光了,才应付过来顾客的购买需求。 沅宁是真燃尽了,家里其他人也一样,匆匆洗漱了一下就各自睡了。 只是张紫苏和赵家婶子这俩过来搭手帮忙的没有地方住,沅宁只能把方衍年给赶去和他哥一起睡,自己跟两人一起挤着对付一晚。 因为大家都很困,也不挑睡觉的地方,脑袋还没沾到枕头就睡过去了。 可把方衍年给委屈坏了。 当了一天牛马不说,支持他们家宝儿的事业他乐意,可是晚上没有宝儿抱着睡,他苦啊! 这一晚大家都做了个美梦,某人除外。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陆陆续续就有人起床了。 最先起的还是家里的妇人们,这县城里头哪里都好,唯独这灶台,烧火做饭都要花钱,哪像他们村里,柴火自己去捡拾就行了,这边烧柴还要花钱买。 得亏店铺里也卖柴火,要烧柴能直接拿来使,就是这些柴火也是钱买来的,花着有些心疼。 “住在县城里是这样,虽然用得多,但赚得也多,与其花精力去打柴运过来,不如路上拉货或者搭个人,赚的都够买柴火的了。”沅宁安慰道。 第170章 姜氏觉得也是这个理儿,用起柴火来也不心疼了。 “对了阿娘,这马上天冷了,既然上一家在屋子里修了炕,今年咱们也享受享受呗。”沅宁还没睡过这种土炕呢,但是听方衍年说,北方就用的这种,冬天烧起来之后整个屋子都是暖和的,睡觉也不用烧炭盆,再也不用担心被炭火熏出病来了。 那炭火若是烧得不充分,可是会让人中毒的,因此家里之前烧炭,都得窗户留条缝儿,那风呜呜吹的,屋子里都冷不少。 “也行,早点备着……” “阿娘你等等,我去取银子给你。”沅宁将钱交给姜氏,“咱家今年先买两千斤,衍年说北方烧炕一年差不多要这个数,咱们今年先烧着看看,铺子和家里一起用。” “乖乖欸,竟然要烧这么多炭!难怪那豆腐坊支撑不起这么大消耗……”姜氏也就感叹一句,往年家里一个冬天也是要烧个上百斤炭的,若是收成好,也能买个三百斤左右。 两千斤……差不多得四两银子才能买来,怎能不让姜氏咋舌。 不过早买也有好处,若是到了冬天,一千斤炭的价格还要再上浮三四百文,因此村里大多都是几家凑一块儿早点买了分,摊下来一斤炭才两文钱。 当然,这木炭跟石头一样,压手得很,有些买不起炭的,便去山上自己挖土窑用木头烧炭,只是有些人手艺不行,烧出来能有一半是炭都算运气好。 姜氏支了钱买炭去了,天色亮起来,便得开门营业。 今天是开张的第二天,昨日是三倍积分,今天就只有双倍了,不过双倍积分的活动会持续三天,之后便只有会员日的时候才有积分活动。 沅宁原本以为,昨天忙了一天,那么多人来,怕是县城里但凡消费得起的都来办完会员,今日应该就没那么多人了。 结果打开门一看,外面热热闹闹的,都已经排起来队! “小沅掌柜,今日可还有那个……会员活动?” 沅宁笑着回答:“有的,今天到明后日三天,都是双倍积分。” “怎么变成双倍了,昨日还是三倍的。” 沅宁立刻转移话题:“但今天办会员依旧还能送鸡蛋。” 那人:!!! “快快快,给我办一张!” 店里立刻又变得热闹起来。 不过,今日办会员的人确实比昨天少了许多,大多数人都是闻风过来凑热闹的,在看到明码标价的价牌之后,都摇摇头,感叹价格还是太贵了。 沅宁没赶人,只是去到收银台开始整理昨日的账簿。 一阵特殊的、从来没有人闻到过的香味从后院传来。 “咕——”也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先叫了一声,动静大得跟打雷一样。 收银台背后的沅宁微微一笑:想不消费就出门?那时候不可能的! 第87章 黑店 沅宁打从一开始, 就不打算只办小卖部,那能赚多少钱啊? 卖出去一件商品顶多赚个两三文,后面会员积分还要兑换了用掉, 着实不划算。 但如果这些杂货, 和铺子里卖的吃食相互吸引人呢? 沅宁早就有开早餐铺子的想法, 首先就是他们家阿娘传给大嫂的肉包子、菜包子, 皮薄个头大, 比县城里包子铺和酒楼的都好吃,外面那些散卖的小摊贩味道就更比不上了。 外面的肉包子价格差不多三到五文,他们家不是走精品路线么。 “八文?!” 从包子蒸熟之后就被香味馋得浑身刺挠,试图问价的男子被这价格吓得眼睛都有包子大了。 “就是咱们县里的珍馐阁,一个肉包子都才六文呢!” 沅宁放下笔, 将账本锁进抽屉里,这才走出来慢慢解释。 “您先别急, 咱们家都是一分钱一分货,这包子不仅可以积分,您看看这个头。”沅宁揭开蒸屉,那一个个比拳头还大的肉包子立刻展现在众人面前。 因为有些烫, 沅宁拿不住, 还是田氏过来拿起一个掰开的。 那暄软的包子皮轻轻一碰就陷下去个大坑,手一松开就慢慢回弹, 白色的包子皮冒着袅袅热气,光着卖相就足够吸引人了。 包子被掰开之后, 满满当当都是肉馅,亮金金的带着猪油的酱色肉汤染在包子皮上,只一眼,就让人开始想象其中的滋味。 “咱家包子大, 一个能抵外面两三个,个个都是这样皮薄馅大的。各位若是家里做饭,应该就知道,这包子看上去大一圈,实际上馅料能多一倍!换是胃口小些的妇人夫郎,一顿怕是都吃不下一个的。” 众人听了沅宁的话,又仔细看了看那包子,感觉的确如此,这一个包子都快赶上家里吃饭的碗大了,一个就能装一碗。 “而且在咱家吃包子,是可以免费吃泡菜的。” “泡菜?!”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谁家咸菜缸子里没腌过泡菜啊,但是那玩意儿那般咸,用来下这包子着实有点……暴殄天物了。 “我……我买个素包子尝尝吧。”有人实在忍不住,那包子实在太香了,可贵也是真的贵,最后只能先买个素的尝尝手艺,若是真有那么好吃,再买个肉包子奢侈一把也行。 “您请坐。”沅宁招呼着客人坐下,田氏将一个菜包子装进碗里给客人端上来之后,又将一旁桌面上的泡菜小坛子打开。 当坛子打开的瞬间,一股强烈的香味便席卷了所有人的味蕾,只是闻闻味道,还没尝过时啥味儿呢,为什么口水就已经流下来了! “这泡菜……怎么这么香!”那点了包子的食客坐在小板凳上,原本对所谓的泡菜不感兴趣的,在看见那微微带着红亮色彩的白菜,咽了下口水,看起来似乎……并不咸。 “这是在泡菜的时候放了红辣椒,所以才这个颜色,但味道不是很辣。”沅宁介绍到。 那买了包子的食客连包子都没动,倒是率先将筷子伸向了被切成小拇指粗细的泡菜丝。 食客:!!! 周围早就围观入迷的人:!!!!! 食客:“这泡菜!好、好特别!” 只浸泡了不到半天的白菜还保持着原有的水灵,咸味不算重,姜的鲜辣和辣椒的香辣交织融合,层层叠叠不同风味的辣味在舌尖爆开,与很淡很淡的花椒的香麻交相辉映,盐水的独特风味将所有的味道都糅合在了一起,白菜爽脆的口感和蔬菜的清香却并没有被调料的味道掩盖下去,尤其是那泡得半生不熟还带着一点点白菜原味的白菜杆。 “好吃!太好吃了!”那食客一不小心就吃完了一整碟泡菜,可这毕竟是盐水泡的,吃多了还是会咸,于是那菜包子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我……我还能再夹一些泡菜吃吗?”刚刚泡菜吃得太快,感觉都浪费了这包子! “当然可以,在店里吃早餐的话,泡菜是免费供应的。”沅宁说。 “吃什么早餐都可以吗?” “素包子也行?” 原本还觉得四文钱一个的素包子比有些家卖的肉包子还贵,但能免费吃咸菜,那就一点都不贵了好吗! “老板,我也要个素包子!” “我也要!” 沅宁笑笑:“这素包子虽然好吃,但若是真要论谁和泡菜的风味更搭,还是得肉包子才行。”沅宁说着,还浅浅叹了口气,“咱家这肉包子放的肉太多,一个下去都能吃腻,泡菜清新爽口,就算平日里胃口小的,怕是都能下着吃两个进去。” 沅宁的话说出来,立刻就有人犹豫起来。 反正都奢侈一把了,索性奢侈个大的! 于是,这些原本只是过来看看热闹的,一个没忍住,就将素包子换成了肉的。 “这肉!好鲜!好香!” “这肉馅也太好吃了吧!感觉珍馐阁都做不出来这味道!” “小老板没说谎,泡菜和肉包子才是绝配!这么大的包子,我吃下去感觉还没吃饱!” “老板!再来一个肉包子!” …… 店里一共四张小桌,每张小桌能坐八个人,不过大部分人都不习惯和人挨着坐,但这不是没空位了嘛! 与其看着别人吃着香在那儿排队,不如挤着一起吃。 “早餐只吃包子还是有点咸了。”沅宁说。 “小老板,你可别说了,我娘让我早上出来买菜的钱,都花你们这儿来了!”有食客哀嚎一声。 店里其他坐在小桌旁的人听得笑出了声。 “哎呀,那不是因为咱家东西好吃么,咱们这还有别的大家都没见过的东西,真的不想看看呀?”沅宁问。 第171章 “看看看!” “还有好吃的?!” “不会是粥吧!” “白粥也有,三文钱一碗。”这算是店里的福利款,外面差不多也是这个价,“泡菜任吃。” 沅宁说:“但咱这也有皮蛋瘦肉粥,五文钱一碗。”和酒楼里的价格也差不多,甚至他们这儿的碗做的小些,算下来单价还比酒楼要贵呢。 倒不是沅宁抠门,大家都是一样的价,但外面可没有咸菜送,他们家都是好米好肉的,再搭上菜,配上大碗就真要亏本啦! “粥下包子固然不错,这豆浆下包子,也别有一番风味呀。” 沅宁刚说完,沅令舟就帮忙把一大桶豆浆给端出来了,热腾腾的新鲜豆浆还冒着热气,那味道香的嘞—— 白花花的和牛奶一样漂亮! “老板,你这是奶吧?”这儿的人还没见过豆浆,但也有一些人是见过奶的,只不过他们这儿的牛多是耕牛,产奶的不多,只有少数人才见过羊奶。 “这个啊,叫豆浆。”沅宁这两天已经练得口皮子越发利索了,“它虽然是豆子做的,但营养可一点不输鲜奶,多喝不仅能长骨头、让骨头更坚硬,还能改善失眠,和肥胖带来的头晕。” 过度肥胖的人大多数都有高血压,而豆浆对于高血压有一定的辅助治疗作用。 “这豆浆喝了不仅不发胖,还最适合人到中年的妇人,喝了之后心里头舒畅,连脾气都能消些下来。” 黄豆里的大豆异黄酮结构与雌激素相似,这年头的妇女操劳,中年过后可能就绝经了,对于更年期女性来说,适当的这种类雌激素补充,能够缓解更年期雌激素下降带来的各种症状。 “竟然还有这好处?!” “北方的吃法,还有传言这豆浆喝了能美容养颜呢。”沅宁说。 食客里也有原本来过这家店的前身——豆腐坊买过豆腐的,因此知道来卖豆腐的一家是北方来的,沅宁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可是为什么当时豆腐坊就没有弄出这豆浆来呢? “我!给我打一壶,我要带回去给我家夫人喝!” “我也要一碗豆浆!” 一碗豆浆便宜,只要两文钱,若是来这儿吃早饭,一个肉包子加一碗豆浆,泡菜任吃,才只要十文钱! 怎么突然之间就觉得,也不是很贵了呢? 真是怪事。 就在第一桶豆浆即将售罄的时候,后院传来刺啦——一声,油香味飘到前屋来,已经吃撑的食客们:“……” 你们不要再拿新东西出来了!!! 众食客都有些崩溃,早知道就不跟着这小老板介绍一样吃一样了,这根本没完没了!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一大框刚炸好、金黄酥脆的油条就被端了出来。 众食客:我们跟这老板拼了! “这个呀,叫做油条,在北方呢,又叫馃子、炸油果。”沅宁说着,想要拿起来一根油条,被一旁的二丫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老爷,这个烫,还是我来吧。” 二丫原本是在前台收银的,这不是因为沅宁拿出来太多的新鲜玩意儿,以至于店里的人连东西都忘记买,全都在听他介绍好吃的了么。 “我来我来。”刚打了一桶豆浆出来的沅令舟拿起一根油条,将油条撕成小块,泡到豆浆里。 周围的人不知道谁猛地咽了一下口水,发出咕咚的声音。 那金黄金黄的油条外表酥脆,撕开的时候外皮还发出了很清脆的声音,可内里看着又很绵软,泡进带着豆香的豆浆里吸满了乳白色却清爽的汤汁—— “油条,油条也来一根!”碗里还有豆浆没喝完的食客赶紧叫了一根。 这豆浆两文钱一碗,油条才三文钱一根,一根能有手臂那般又长又粗,谁不愿意占这便宜啊! 但是,沅宁能让他们占便宜么? 油条就是看着大,其实用不了多少面,尤其是他们这炸得特别蓬松的中空油条,看着大,用的面还没有包子多呢。 食客可能血赚,但他绝对不亏! 这一通的操作下来,即使花钱最少的,也吃了接近十文钱的早餐。 钱都花了,不如贴一点办张卡,还能领一个鸡蛋,得双倍积分。 什么不足十分无法积分?几文钱的东西,随便凑一凑…… 吃得红光满面,手上提着东西,兜里揣着会员卡的人们换了一批又一批,回家之后还纳闷呢。 不是去看热闹的吗?怎么一不小心就花了这么多钱! 今天的早餐基本上都是姜氏和田氏在负责,家里的男人们还要出门进货。 姜氏和田氏也特别能干,那么多吃食,她们竟然两个人就能忙活下来。 以前除了打络子以外没什么能赚钱的农村妇女,今日不过一早上,就赚了曾经打几个月甚至一年络子换的钱! 而且,这是她们付出劳动换来的! 以前在家里做松花蛋、豆瓣酱,因为都不是自己亲自卖出去的,总没有多少自己在赚钱的实感。 现在,这样数着钱进口袋的感觉,让她们感觉特别满足、充实! “唉……”沅宁叹气,“我原本想着,咱家铺子卖的东西贵,应该没那么多人来买,和二丫一起就能把铺子经营起来的。” 谁能想到他阿娘和嫂嫂的手艺这么好,准备的那些早餐竟然全部都卖光了! 后面还有人来买,因为缺材料,还来不及做呢! 体验到亲自赚钱有多么愉快的两人,忽然之间……都有些舍不得回去了。 但家里还有田地,男人们也要下地干活,她们不得不回去伺候。 沅宁知道,这和让家里人适应不再被人扒着吸血一样,是很难改变的观念,但是他并不担心。 慢慢来吧,等春天到了,家里的存款足了,就将地给赁出去,请佃户来种,然后借口人手不够,将一家人都接过来,在附近买一进的院子! 沅宁忍不住畅想起来。 至于这段时间,大概就要辛苦阿娘和大嫂,常常两头跑了,等她们慢慢适应,家里其他人也会心疼,说不定就能接受把家一起搬到县城来啦~ 就算不能,沅宁也可以请人手。 店里的许多事情,还是得自家人来的,到时候,就只能委屈他家夫君,重新请个书童去伺候,将三顺子接过来干活了。 “铺子里真的好缺人啊——”沅宁感叹,然后看向他哥。 “三哥,要不你去考个童生,这样咱家就又能买两个人了。” 沅令舒:? 怎么还有他的事? 不是沅宁要抱着方子,这时代,他们家拿出来的所有东西都能算得上“不传之秘”,就算自家人都是不能轻易拿到“秘方”的。 若是方子被偷走,还能像之前那样,告到官府去! 但童生不是那么好考的,沅宁也就随口一说,而且真正忙碌也就开业这几天,大家都图个新鲜,等新鲜劲过去,应该就能忙得过来了吧……大概。 说实话,这是沅宁最没底的一次。 他是真没想到反响会这么好,毕竟他家的东西,随便拿一样出来,除了松花蛋豆瓣酱之类的特产,几乎都比市面同样的东西贵个一两文。 明着贵都有人买,也不知道县城的人是怎么想的,果然和他们那些靠天吃饭的农户家不同呢。 好不容易过了早餐时间,店里总算没有那么忙了。 就算要忙也没办法,食材没那么多,这反而让不少走空的人深感遗憾,决定明天一定抢早! “宝儿,看今天这状况,明日的早点是不是要多准备些啊?”姜氏和田氏都有些期待,她们可太喜欢创造出来的东西赚钱进口袋的感觉了。 沅宁摇头:“就算卖得再好,也不能多准备。” 他细细同二人解释:“一来阿娘和嫂嫂辛苦,为了赚钱反而把自己累坏了,不值当。二来,如果所有人都能吃上,对这些新鲜食物的新奇感就会降低,但如果每天都有人没赶上,不仅不会有人嫌弃咱们家价贵,还会抢着来买,让更多的人对咱们家卖的东西好奇。” 先前卖松花蛋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虽然不需要饥饿营销,但是方衍年说,越是好吃的早点摊子,越是喜欢打早收摊的理念,顾客多去几次没买上,或者为了买这一口总是得规划时间,自然而然就对这个东西印象深刻了。 沅宁觉得很有道理。 因此他决定,每天的早点只在辰时供应一个时辰,这样他们家的人也不用半夜就起来准备,吃完早点的人到中午也能吃得下饭。 第172章 而且,有钱人家谁起那么早啊,家里的活儿有下人去做。不过丫鬟们买回来吃的话,放久了味道就没那么好,因此辰时是最适合消费得起他们店的顾客过来吃饭的。 姜氏和田氏一听沅宁不仅不打算加量,还要限时,更是担心这样会不会让一些买不到的人生气不来了。 “只有抢不到的东西还是最好的,只有别人得不到的自己能得到才是最值得炫耀的,相信我,这样做销量只会更好,如果无限量供应,像是油条包子这些放久了味道不好的,反而容易败坏口碑。”方衍年可算是忙完了手头的活,接上了话。 昨日一天的账目今早宝儿清了好久都没清完,方衍年怎么说也是学过高数的,这方面还是比现在的宝儿更擅长一些,但以后就…… 唉,他们家宝儿也进步太快了!以前分明还不会九九乘法表呢,现在心算比他都快。 正说这话,门口传来一阵之乎者也的喧嚣,几个书生模样的青年说着酸揪揪的话,站在门口唠了好半天才进来。 沅宁看了方衍年一眼。 方衍年立刻比着手指发誓:“我以后绝对不会变成这德行!” 可把沅宁给逗得直笑。 “……方衍年!”那群之乎者也装了半天的人在看清柜台后面的方衍年之后,不可思议地拔高了音量,让刚刚那些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读书人的气场”瞬间荡然无存。 方衍年定睛一看,嚯,这不是他同窗么! 不是书院里的其他人,正是他们班的同班同学! 没办法,精品小卖部太出名了,就连价格贵这件事也跟着出了名,所以书院里的其他学子或许不敢往这儿靠,他们班那些“狐朋狗友”肯定是要来尝这个鲜的。 “你怎么在这里?”几人站定在原地,不敢往这边凑,隔着老远问方衍年。 不怪他们这么“疏离”,事情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因为方衍年每天早上跑步中午睡觉的,学习效果意外地很好,不仅人看着一天比一天精神,身体都比刚进书院的时候看上去结实许多。 书院的夫子早就在留意方衍年这奇奇怪怪的作息习惯了,发现确实好用,便沿用了这一套。 将中午午休的时间延长了一炷香的时间,也就是半个小时,让学生们中午强制性休息起码两刻钟,果然下午的学习效率有所提升! 既然午睡有用,那方衍年那套晨跑,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反正早上乌漆嘛黑的也看不清书上的字,不如大家一起围着书院跑步,一边跑一边背书。 他们明智院已经这么跑了一旬了,估计这次收假回去,整个书院的学子都要跟着晨跑了! 明智院的学生看见方衍年简直害怕,这人以一己之力,成功让书院改变了“祖宗之法”。 中午睡觉他们乐意,但早上跑步真的太苦了!太苦了啊! 最开始他们只能跑一刻,等放休沐的时候……已经有人能跑下一炷香的时间了。 分明、分明他们以前在家连喝个水都要人倒了送到手上,吃饭都要丫鬟布菜夹进碗里,他们哪里受过这委屈! 这次回家,他们通通都跟自家父母说了这件事,他们的爹娘,估计这几天就会去找山长说一说呢! 此刻看到方衍年,几个人心里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毕竟他们和方衍年不太熟,而且自己或许会让方衍年那些日日坚持的跑步被书院禁止,这……谁看了他都会心虚的吧! 方衍年还不知道他已经被自己的好多同窗告黑状了,他在学校没有多少时间搞同学关系,但对班上的同窗,还是有着天然的好感的。 起码,他这么特立独行的学习方式,尤其是在学完基础之后,有了自己的想法和独到的见解,上课的时候如果和夫子理念不同,就会直接跟夫子探讨起来,班上的同学可从来没觉得他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多好的同学啊,适合拉成他们家铺子的新客户! 方衍年可不管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必然的联系,直接从柜台里走出来,来到几个同窗面前,伸出手来,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来,来,此店是我开,要想进此店,一人先交一两银子。” 几个同窗:“……” 路、路过就要交一两银子吗? 黑店!黑店啊!!! ----------------------- 作者有话说:沅宁:直接往客人钱袋子里伸手。 还没尝出来味儿就吃饱了的食客:这、这对吗? 第88章 催婚 “噗嗤。”沅宁在柜台里坐着, 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也跟着走了过来, “好了, 别吓唬你同窗了, 你带他们逛逛, 我去给你们打点豆浆出来喝。” 几个被方衍年吓懵的青年瞬间被沅宁治愈, 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方衍年假装严肃地警告:“那是我成了亲的夫郎啊,谁都不准打他的主意。” “我们哪儿敢啊?”几个人都快被冤枉死了。 他们有那个色心也不敢有色胆啊!不不不,他们连色心都不敢有! 着实是学渣对于学霸天生的恐惧,就像耗子遇到猫似的。 最开始他们还以为方衍年跟他们一样,是学渣呢, 毕竟方衍年那功底差的,还不如他们家没上过学只让夫子开蒙过的弟弟。 但是后来, 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只是方衍年慢慢开始在课堂上提出疑问,后面更是经常跟夫子就讨论起来,还有来有回的! 天知道,最开始他们还笑话方衍年什么都不懂呢, 现在他们已经跟不上方衍年和夫子们讨论的话题了! 听不懂, 根本听不懂。 这样的变化只用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说出去谁敢信啊?! 有人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赶上了他们好几年的学习进度!这期间连这个月的学习内容也没落下! 这还是人吗? 为什么方衍年会转到他们班来, 就算是去明心院,甚至是明理院!感觉方衍年都跟得上的样子。 而且因为他们学院的成绩最差, 就算搞变革也不会耽误到其他学子学习,他们明智院整个成了试验品!什么强制午觉和晨跑都用他们开刀做实验,他们能不害怕方衍年吗? 几个人现在还能壮着胆子不跑,是真没招了, 他们害怕得罪了方衍年,回头方衍年去夫子那儿告他们一笔…… 方衍年有多受夫子们喜欢,这人下课直接去明德院都不会被拦着,还天天去夫子的小食堂蹭饭!!! 想在夫子面前打小报告简直易如反掌,而夫子收拾他们,就像猫收拾鱼一样简单…… 虽然多少听出来一些方衍年是在开玩笑,但还是有人掏出了一两银子,小心翼翼地、试探地放到方衍年手上,同时观察着方衍年的表情。 他们虽然家里富裕,但因为学习太差了,老是被克扣零花钱,说实话,身上的银子还真不够花,一两银子对于没钱时候的他们来说,也是很大一笔钱了。 方衍年掂了掂钱,忍不住笑,这群人明明在上课的时候,连当着夫子的面传纸条搞小动作都敢,怎么在他面前就哑火了,他有这么吓人么? 方衍年把银子给人还了回去,说:“算了算了,逗你们玩儿呢,我来给你们介绍介绍我夫郎开的铺子吧。” 这两日,方衍年也是听了好多遍讲解,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就是睡觉的做梦,都能在梦里把规则全写一遍。 他正和几人介绍着,沅宁就把豆浆给端出来了。 “嫂嫂听说你同窗来了,还炸了几根油条,坐下吃,小心烫。” 在学霸面前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的学渣们湿润了眼眶。 他方衍年凭什么能娶到这么暖心暖意有漂亮能干的夫郎啊?! 真是给他们羡慕死了。 因为有沅宁在,几个人似乎也没那么怂方衍年了,只不过他们也没瞅过这豆浆油条,伸手去拿吧,又被烫得乱叫。 “这个叫油条,可以直接吃,也可以撕了泡豆浆吃,看你们喜欢。”方衍年继续自己的介绍。 除了豆浆,他顺带又将铺子里其他吃的也挨个描述了遍。 这几个商户子弟本来是有吃早饭的习惯的,听方衍年说得都听饿了!也不管东西烫不烫,先尝尝味儿再说。 “嗯!!!”一口下去油香酥脆,劲道之中又带了几分绵软的口感,简直让人感叹其中的鬼斧神工。 第173章 剩下几人也不矫情,跟着就吃起来,先是单独吃了油条,又学着方衍年说的泡在豆浆里吃,各有各的风味。 几个大馋小子,没两口就把豆浆油条给吃完了,还有几分意犹未尽。 方衍年打趣他们:“怎么,没吃饱?” “咳,其实我们都是吃过出来的,但这不是……你们家这动作做得好吃嘛!” 方衍年就爱听这话:“那是自然,只是今天就剩这些,别的都卖完了,不然我怎么会舍不得多拿些出来招待同窗呢。” “咳,无事无事,明日不还有一天假么,到时候我差家里的仆役多来买些,也算照顾你们家生意。” “可别。”方衍年连忙制止,“我家朝食限时限量,卖完就没了,今日都还有客人没吃上呢。” “啊?!”几个人听着都是稀奇。 还真有人放着生意不做的呢! “而且咱家的东西,吃的就是一个刚出锅的新鲜,买回去绝对是没来铺子里吃的好吃的。”方衍年举例道,“就像这油条,放久了,外面的面皮就软了,嚼着也没那么劲道,口味大打折扣啊!” 几人一想,似乎是这个道理。 “对了,方兄,刚看到你们这还有卖豆瓣酱?是哪家的豆瓣酱?”问这话的,一听就知道家里已经吃过一段时间豆瓣酱了,也尝过别家豆瓣酱的味道。 “别家豆瓣酱都是照着我家做的,你们进门都没听见咱家铺子叫什么么?” 几人:!!! 好像、好像是……沅记精品小卖部? 等等,沅记!!! 几人着实没把那家里常吃的调料和他们同窗给联系到一起,被方衍年这般一提,才反应过来。 “你家夫郎竟然把铺子开到这儿来了!太好了,以后再也不用去主街那头到处问了,这豆瓣酱和松花蛋,经常买不到!” “是啊方兄,怎么说咱也是同窗,今后能不能让我们先买啊?当然还是市价!” “那当然,这样吧,正好我在,你们一人办一张高级会员,我多给你们在会员记录上备注一下,今后你们家下人拿着卡来采购,可以优先给你们派单。” 几人:!!! 原本还怵方衍年的几人瞬间觉得他们这个同窗简直亲切极了! 谁说他们班的学霸凶了?这学霸简直太好了! 刚才还犹犹豫豫的几人当场掏了银子,但是都只掏的一两。 先把卡给办了,回家再支公账上的银子来存会员卡,采买怎么能花他们的钱呢?回家之后还可以用这个借口来多支点儿银子使呢! 方衍年让二丫给几人登记了入会信息,然后把卡片给沅令舟刻了名字上去,这小小的木片儿看上去瞬间变得更加精致独特了,被几人捧在手里看了又看,那叫一个爱不释手。 又和同窗说了会儿话,方衍年才和几人告别,他还要去帮他们家宝儿清账呢。 几个同窗走了没多久,就有家里的管家到店里来了,一存就是十两二十两的,不过因为他们本身就预定了一部分东西的送货上门,等付清货款,账面上也就不剩几两银子了。 管家原本是不负责采买这些小事的,但自家公子支取的金额又不小,实在放心不下下人拿着这么多银子过来,所以才亲自来看一趟。 结果一看不得了,他们家少爷什么时候这么出息了!竟然还能和松花蛋铺子的老板搭上关系。 这松花蛋也就刚在县城卖开的时候是六文钱,后面那老板转了幕后,松花蛋的零售价就从六文涨到了八文,就算买的量多也没用。 现在可好,只要订货超过一百枚,就是六文钱一枚的批发价,他们本身采买就是上百枚地买……这不是又有油水可以捞了么。 这倒是和好差事,而且这小卖部的东西齐全,距离他们主人家也不远,过来一趟只要列个清单就能把所有东西送上门,就算亲自采买也轻松啊! 管家们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来,回去脸上都是笑嘻嘻的。 就是这下单的量…… 沅宁决定再看看,等前三天的活动时间过去,再观察一旬的时间,如果生意能一直好,那他就直接去渠道源头拿货。 源头拿货有好处也有坏处。 最大的好处就是价格便宜,能多赚点钱。但坏处也很明显,首先批发的货物总是会有一些破损,损坏率比从商铺里买来的要高一点点,但这影响不是很大。 其次就是货物的品质好坏得自己眼尖挑选,一些货商看着散户好欺负,就会以次充好,自己不小心着点,是要吃大亏的。 还有就是,源头拿货必须大量,进货的量越大,价格越便宜,小打小闹的人家根本不会批发给你。 如果为了贪图低价而去批发,到时候东西卖不出去砸手里,那损失才大。 所以沅宁决定多观察观察。 他每天都会将所有的账面和库存都清一遍,不仅是消除糊涂账,更是为了得到销售数据,应该进多少的货合适,才能根据货物的数量去谈进价。 而且…… 因为他们店铺的东西数量杂,订购来的货物把后院堆满都放不下。 还得买个仓库。 仓库如果买在铺子附近,那地价就有些贵了,如果买远些,又要找专人看守,而且运送也要花力气和价钱…… 做生意要考虑的事情可真是太多了。 沅宁清完账之后,就开始盘算起来怎么租仓库最便宜,他提前将要遇到的费用给列了出来,到时候再找房牙子把仓库看了问问价,就能算出来怎样最划算。 方衍年往沅宁那密密麻麻记着东西上的本子一看,感觉自己要晕字了。 他们家宝儿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有些他想得到的,方衍年会和沅宁提,但因为他自己也没有亲身体验过,所以说得也很模糊笼统,而且稍微有些理想化,属于顾头不顾腚,方案提出来了,怎么实施他也抓瞎。 但沅宁就是可以通过他的只言片语,将信息串连起来,然后一层层细化下去,像是植物扎根一样,越分越细、越扎越深。 如同沙漠里的植物那样,再深的水源都能找到,再困难的问题都能解决。 方衍年算完账,就这么托着下巴看着他们家宝儿写写画画。 一旁吃狗粮吃到翻白眼的二丫:“……” 大老爷到底知不知道他有时候杵在那儿挡着真的很碍事! 开业第三天,方衍年的假期结束,还好铺子后院的屋子已经装修好了,他也能在这边睡到早上再去书院。 就是……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这家价格明着贵的铺子生意也能这么好,以至于原本只打算第一天来帮忙的沅家人,第二天除了沅承显回去照顾家里的地,其他所有人都不得不留下来帮忙。 人一多,屋子就不够睡,好不容易放假的方衍年一晚上都没和他们家宝儿一块儿睡过,那叫一个郁闷! 好在念着他要返校了,沅宁才商量着换了个房间,晚上跟方衍年一起挤小屋子。 虽然床很小,但能抱着他们家宝儿睡觉,方衍年美得直冒泡,一张嘴甜得净说些哄人的话,把人哄得耳朵都染上了绯色。 沅宁靠在方衍年的怀里,慢慢喘着气,将呼吸平缓下来,听着那渐渐结实的胸膛下擂鼓般的心跳,感觉整个心都被塞得满满的。 他拧了拧身子,抱住了方衍年的腰,难得小声地撒了句娇:“下次又要好多天才能看到你。” 方衍年嘴角止不住上扬:“会想我吗?” “嗯。”沅宁把脸往人怀里贴,“每天都在想的。” 可是书院管得严,他进不去,方衍年无故也出不来。 怎么亲昵都不够,沅宁抬起手,明晃晃的一截胳膊在夜里也能被月光映上一层白,他勾着方衍年的脖子,问他:“你早点考上好不好?” 沅宁从来没催过方衍年要拿功名,他不想把人逼得太紧,那也太累了,而且负担太重,心里头也容易闷得慌,对身体还不好,他不想给方衍年压力。 可是这一个月,虽然每天都忙忙碌碌的,但他还是会忍不住想念对方在身边的日子。 方衍年心都快化了,低头在人脸颊上亲了又亲,将那被他镀上一层艳..色的唇给染上更加明丽的色彩。 第174章 “我会的,我答应你,绝对不让你多等一天。” “嗯……”沅宁躲了躲,再亲等下都要睡不着了! 他虽然忍不住思念,但也更心疼方衍年的人:“多等等也没事,你的身体更要紧,可别为了考试伤了身体,太过逼自己学习,那样我更心疼。” “好,我知道的,就算是为了你,我都不会糟践我的身体的,放心。”方衍年把人抱在怀里,将被子掖好,轻轻给沅宁拍着背,把怀里的人给哄睡着。 这时候的沅宁还没理解方衍年这话真正的意思,只当他舍不得他心疼。 第二天天不亮,方衍年轻手轻脚起床,他们家宝儿这几日太累了,他不忍心把人吵醒,只在人脸上亲了一下,便关好房门出去了。 姜氏还记着今日姑爷要去书院,早起做饭的时候,发现二丫已经在厨房里生火了。 “伯娘,我来就是,以后大老爷休沐回来,您不在这边,我也好早点适应适应。” 二丫这般懂事,绕是心软的姜氏也在宝儿一次次的讲道理之后慢慢学着习惯。 她从厨房退出去,但也闲不下来,动手做起来早点。 二丫做好早饭给方衍年端过去,立刻就过来帮忙。 “你这孩子,最近也是辛苦你。”就连姜氏都忍不住感叹。 账簿和收银因为有关密码,普通杂役做不了,而家里这些吃食,也都是秘方,他们家就二丫一个能信得过的人手,恨不得把她拆成两瓣用。 “老爷给我涨工钱了,我一个月拿两个人的工钱呢,忙些也是应该的。” 而且这样的状况也不会太久,就连二丫都明白,主要是沅宁不避讳地也在教她。 她知道开业会比正常时候更忙些,等之后稳定下来,她只需要守好饮食的秘方,前台收银老爷和请来合伙的张紫苏也忙得过来。 等大老爷考上秀才,家里就能买新的人手,到时候她就是有经历的老员工,还能往上升一升,不会像现在这样忙得脚不沾地了。 何况,二丫也喜欢这样的忙碌,对她来说,这是一种历练,她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每一天都在飞速地成长,这是以前在家里干农活所学不到的,她很喜欢。 二丫一点都没抱怨,她像是一块海绵,正在疯狂地吸收着名为经验的潮水。 总有一天,这些经历会为她所用,就算面对再棘手、再焦头烂额的境地,她也能游刃有余地处理下来。 就像老爷那样。 二丫最近真是越发崇拜沅宁了,尤其是跟着沅宁做事之后,有时候她都觉得,外面那些商户,大多都比不上他们老爷聪明厉害能干! 他们家老爷还心善,对她又好,她要跟着老爷一辈子! 沅宁睡醒的时候,天色都已经亮起来,方衍年自然也上学去了。 摸着身边空荡荡的被子,心里头还是有些失落。 不过,沅宁很快就振作起了精神,他要将这些情绪化作自己的动力,用忙碌将所有时间通通填满! 三日的双倍积分结束之后,店铺的客流量总算恢复了正常。 卖早点的一个时辰除外。 四张桌子根本就不够坐,有些人直接端着碗蹲在桌边吃,沅宁不得不找木匠又打了些高脚凳和矮凳。 着实是他们这儿的铺面太小了,放不下更多的桌子,食客们在铺子里站不下,就在门口蹲凳子上吃,早上每到这个点,铺面外面就蹲着一大片人。 至于附近的商户会不会投诉小卖部? 他们家老板都在门口蹲着呢! 而且这些食客们吃完,秉着来都来了的想法,除了在小卖部里逛逛,也会在附近的铺面看看。 小卖部对门的铺子原本都要转让出去了,硬是让小卖部带来的客流量给盘活了! 沅宁在城北租了个仓库,不仅是因为那边的仓库便宜,更是因为大多数商户的仓库都设在那头,而城南住的人更多更杂,若是把仓库设在那边,仓库里堆的东西多了,就算请人看管也容易出乱子。 租好仓库签了三年的契约交了押金,沅宁又忙着去牙行挑人。 想挑非奴籍又身体健硕的青壮男子,一个月少说也要七八钱银子,价格贵得沅宁吸凉气。 得亏铺子里有他二哥帮忙,暂时只用请两个这样的青壮,一个负责看守仓库,一个负责四处装卸运货。当然,看守仓库的那人也是要帮着装卸货物的,只是他不能离开仓库。而四处运货的则是在忙完之后可以选择回家,或者到仓库那边休息。 这钱可不能省,踩点的毛贼要是看见胳膊比他们腿还粗的大汉守仓库,都得绕着走,毕竟法律规定,若是偷盗被抓,就算被打死,主人家也可以不用偿命坐牢的。 有了这两人看仓库和装卸货物,沅令川总算是空出来,能够回家种地去了。 此外,店里也新请了两个帮工,负责清洗松花蛋、给胡豆瓣泡发剥皮、揉面发面、切菜剁肉之类的准备工作,至于核心的调味和配方,他们是接触不到的。 有了这两个人帮忙,就算是二丫一个人也能轻松将整个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 二丫聪明,学得也快,她识字比田氏更多,小本本上记录的配方更加详尽一些。不仅如此,对于配方的保密工作,二丫也做得很好,她会将配方背下来之后,把记录的本本锁进小盒子里,小盒子再锁进箱子里面,然后锁上房门,这几把钥匙她串在一起贴身挂在脖子上,谁都拿不到。 沅宁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二丫学得快、能力强,只指点建议了几句便给人涨了工资没再过多插手了。 等店铺里的一切稳定下来,田氏也回了百溪村,店铺里久住的只剩沅宁、沅令舟和二丫,张紫苏过来送肉的时候会住上一晚,还有就是沅令舒。 既然铺子都开到县城来了,沅宁索性怂恿他哥,到县城的医馆看看能不能去当哥学徒,多学点东西。 他哥以前在那庸医手底下自学,都能成为独当一面的乡医,若是就此打住,不荒废了那一身天赋么? 沅令舒却是有些犹豫,他倒是很想继续学习深造,可他走了,村里的人有个头疼脑热的怎么办? “咱们村那个条件,哥你离开了,草药铺子保留下来,有的是人愿意去。” 毕竟铺面和住宿都被村里包了,只要人入驻进去,别的什么都不用管,还是非常吸引人的。 而沅令舒不离开,其他人也不会自讨没趣去打听。 事情陷入了死胡同。 “要怎么才能让三哥主动离开村子呢?”沅宁惆怅。 方衍年出了个“歪主意”。 催婚。 -----------------------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风水轮流转啊! 沅令舒:[裂开] 沅宁:[吃瓜] 第89章 相亲 “令舒回来了!快快快, 来叫人。” “令舒?可还记得我?我是你大姨那边表姑的亲戚!” 沅令舒刚从草药堂回家,就看到院子里坐着几个人聊天,除了阿娘和大嫂、隔壁周家婶子, 还有一个看着比他娘还年长几岁的中年妇人, 带着个十三四岁的哥儿, 在院子里点着火盆烤着火嗑瓜子, 唠得可热闹了。 沅令舒莫名眼皮子一跳。 这小哥儿是姜氏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家的孩子, 今年十五岁,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走动个一两年就能成亲,都不用多说话,沅令舒就能明白对方的来意。 现在家里除了小光和毛都没长齐的狗娃子, 就沅令舒一个单身汉,不是冲着他来的又是冲着谁? “令舒你今年也满二十了, 如今家里稳定下来,也是时候找个伴了不是?”那远房亲戚苦口婆心地劝。 他们家不时兴盲婚哑嫁,何况沅令舒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得自己看着合眼缘才好, 反正都是“亲戚”, 不如先把人带来看看,合适再找官媒上门。 沅家如今可是炙手可热, 虽然还欠着一大笔钱,但那是村子里的人才知道的消息, 外面那些只看到了沅家在村里盖了砖瓦房(虽然只有一间,但不是没人住嘛!),家里十几亩的田地(加上方家的勉强十亩出头),又在镇上和县城都开了铺子, 还有个草药堂…… 这条件,简直都快赶上地主家了! 先前来他们家说媒的也不少,但大多都被姜氏给回绝了,更何况还有沅令舟这个年纪更大的单身汉,沅令舒压力也没这么大。 现在可好,冬天了山上没什么野物活动,这人直接去县城的铺子帮忙,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在家,月末才和放休沐的姑爷一起回来,相亲的担子可不就落在沅令舒身上了么。 第175章 沅令舒和沅令舟年纪差距不大,来说媒的几乎是看到谁在家就和谁说看。 那挨着远房亲戚坐的小哥儿还挺腼腆,或许也是农户人家,还没见过沅令舒这样气质偏文雅的,偷看了人好几眼。 远房亲戚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以前只是知道姜氏嫁到这边来,但都是农户人家,能有多大的区别。 后面听说这头有适龄的汉子,家里条件还不错,便想着带上孩子过来走走亲戚,万一没看上也能有个借口推了,哪想到沅家的条件比普通人家好了太多! 就连院子里的地都修得这般平整,人看着也是仪表谈谈,还是村里的大夫! 那远房亲戚都有些后悔,这么好的条件,要是留给自家孩子多好啊?偏偏他们家也没个合适的,只能便宜亲戚家的小孩儿了。 沅令舒还是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如坐针毡。 只好借口还要收药,躲到后院去了。 “村里的草药堂就只有他一个人,忙了些。”姜氏帮着打圆场。 “不妨事不妨事,忙点好啊!” 忙才能赚钱嘛!谁不知道医馆那些药材好多都是不要钱的,自己去山里摘回来晾晒一下,就能卖出“天价”,可是个不要成本的买卖。 一群人正说着,院子外又走来个人,张紫苏是赶着自家驴车回来的。 今日立冬,猪肉卖得好,剩的不多,在县城的铺子处理完生肉之后时间还早,便架着驴车回村了。原本是要忙一些的,但二丫实在太能干,他倒是插不上手,索性帮忙运些货回来。 “紫苏来了。”田氏看见张紫苏来,连忙起身,把人拉到火盆旁边坐下,自己进屋将打包好的调料拿出来。 狗娃子勤快,听到声音就跑过来,帮忙把张紫苏车上的货给卸下来,该码放的码放。 “宝儿让我带了羊肉回来。”张紫苏把今天特地买的羊肉一并拿给田氏。 “正好,晚上留下来吃羊肉呀!”姜氏拉着张紫苏坐到自己旁边,对着一旁耷拉着脑袋练字的小光说,“小光,去地里拔两根萝卜回来。” 小光嗖一下就从地上串起来,麻利地跑到院子前面的菜地里拔菜去了,一点儿都不带留恋的。 田氏把下次进城要带的货给准备好,放进了张紫苏的车里。他们家的驴还留在城里,主要是早点里有豆浆,得留驴子拉磨,有时候张紫苏不去县城,才会让狗娃子帮忙拉货。 她放好东西之后,便将羊肉拿去洗了,收拾收拾准备做饭。 “这孩子是?”远房亲戚有些疑惑。 姜氏大方地介绍张紫苏:“咱们家宝儿最好的朋友,村里张屠户家的孩子。” 一提起张紫苏,姜氏就跟说到自家孩子一样骄傲,就差没夸到天上去了,放在其他人家,这么“抛头露面”还“杀生”,天天揣着一把刀到处走的哥儿,即使是放在乡下,都要遭人说嘴的。 偏偏在姜氏嘴里,张紫苏就变成了自力更生有孝心的好孩子,一点都不觉得他一个哥儿当屠户有什么问题。 那远房亲戚上上下下打量了张紫苏一通,终究是没有问出不合时宜的话。 这样的哥儿,真能有人娶? 张紫苏不是个多话的,就坐在姜氏身边剥瓜子吃,村里的瓜子有西瓜子和南瓜子,但不是后世那种直接使用的西瓜,而是外壳外面一圈黑色,里面焦糖色的“打瓜”,又叫“籽瓜”产出的瓜子。 张紫苏嗑着瓜子听了会儿,才听明白原来这两人不是立冬过来走亲戚的,而是来相看的,嘴角上扬两个像素点。 见到张紫苏竟然一直坐在这儿真等着蹭饭,倒是那小哥儿有点急了,期间打量了张紫苏好几眼,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总觉得,里面有几分赶客的意味。 身带任务来的张紫苏挪都不带挪一下的。 是的,这个家里,就连张紫苏都知道了沅宁那边的计划,就沅令舒这个当事人被蒙在鼓里。 又在院子里唠了会儿天,热乎乎的羊肉汤端上桌,除了羊肉萝卜汤,还有烤羊肉,好几道肉菜,把远房亲戚的眼睛都看直了。 这、这沅家的孩子年纪都这样大了,能不能接受二婚头啊?她都想把自家孩子给嫁过来算了。 听说还是天天都有肉吃,不过今天因为要招待客人,才多做了一道羊肉菜,免得没把人招待好。 天知道这年头有个肉菜都已经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了,沅家竟然这么有钱,这么大方! 那小哥儿更是满意,要是嫁到这边来,真的能天天吃到肉吗?恐怕地主家都没这么奢侈吧! “令舒怎么还没忙完,小光,快去叫你三叔过来吃饭。” “哦!”小光这个直肠子一溜烟就跑了。 张紫苏一点都不客气就坐到了小光的座位上,一头挨着姜氏,一头挨着田氏。他原本是该坐到客人那方的,这么一来,跑得飞快的小光回来,就只能坐到沅令舒的位置上。 沅令舒一从后院出来,就看到张紫苏给他使绊子,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还好,张紫苏没把路彻底给他堵死了,小光还没坐下,就被张紫苏叫着加了凳子坐到了自己旁边。 而这样位子一空出来,看沅令舒坐在哪个位置上,就能看出人的态度了,如果还是挨着自家人坐,那就证明对对方没有意思,也不至于让小哥儿太丢面儿。 等沅令舒坐到他大哥旁边的时候,在客人席位上的小哥儿脸都快绿了,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好不可怜。 远房亲戚也有点尴尬,连忙支开话题,就连小光都看出来不对,在问他娘和紫苏叔叔之间,还是决定问小叔叔。 看到小光和张紫苏咬耳朵,对面的小哥儿脸色更明显了。 张紫苏只好给小光夹了一大碗菜,装作是小朋友胳膊不够长才找他帮忙的。 吃完饭,张紫苏也该回去了,姜氏给他打包了肉菜,原本是该叫沅令舒把人送回去,这不是亲戚还没走么,便让今天也下地干活了的沅令川帮着送送。 “不用,大狼送我就行。”张紫苏把大狼叫过来,提着菜就走了。正巧大狼如今没在山里打猎,又不好去城里—— 城里地方太小了,没法放出门跑,大狼每天都需要一定的运动量,送张紫苏回去正好遛弯儿。 远房亲戚和小哥儿所在的村子离他们这儿远,可沅家没有修多的客房,只能让沅令舒把人送到村子里的公屋去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回去。 远房亲戚还是有些不死心,让跟她一起来的小哥儿先进屋去之后,又拉着沅令舒单独说了几句,问这人喜欢什么样的,哥儿还是姑娘,她那边的亲戚里还有条件更好些的。 沅令舒这人说话向来温和,他说并非是没看上那小哥儿的家世,毕竟他们家也是农户,只是小哥儿年纪太小了,不合适。 “小也小不了几岁,才五岁嘛!又不是年纪比你大,村里多的是相差五六七八岁的……”远房亲戚一顿劝,也没把沅令舒给劝动,知道是人找的借口,便旁敲侧击地打听他有没有什么偏好。 暂时还没这个打算的某人心一横,索性说了个一般女子哥儿都达不到的条件。 要年纪比他大的。 “这……”远房亲戚也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就说中了,顿时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控制不住。 这年头谁家男子会找年纪比自己还大的,又不是童养媳,谁都喜欢年轻漂亮的。他沅令舒今年都二十了!比他年纪还大的女子哥儿,那能出在庄户家里里吗?怕不是早就被唾沫星子给淹死了,除非是二婚头。 但沅令舒家里条件这么好,又是个头婚的,能接受再嫁的吗? 沅令舒当然说不。 这可把远房亲戚给难着了,但还是嘴硬说下去再找寻找寻,说不定还真有年纪大没说上亲的呢。 沅令舒:“……” 这都不放弃,也太执着了些。 公屋里隐隐传来啜泣的声音,沅令舒也不好留,没说两句话就告辞了。 刚走出去不久,大黑就送完人回来了,咬着沅令舒的袖子要他带着它再出门跑一圈。 这沅令舟把狗子留在家里,天天都是沅令舒带着出门遛的,正好不想回家被继续催问,沅令舒便带着大狼又转悠了一圈才回去。 他原本以为自己回去的已经够晚了,姜氏还是留着炭盆把他叫下来,问问他的意见。 来自老母亲的询问头一次让沅令舟有一种跟着他哥一起到城里避避风头的想法。 第二天。 “怎么样怎么样?”沅宁一看到张紫苏就把人拉了过去,叫他哥帮忙把驴子停到后院去,顺带喂点吃的。 第176章 张紫苏早上没吃饭就来了,他今天没杀猪,是来店里帮忙,顺带送货的,跟着沅宁一起坐到柜台,先吃了早饭,肉包子、菜包子、豆浆油条泡菜一样不少,吃饱了才慢慢和沅宁说昨天的事情。 沅宁平日里就爱看他哥哥们的笑话,这下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藏都不带藏! 张紫苏不置可否,只是说那小哥儿回去之后都气哭了,今后还是只让媒人上门说亲,别把人家的心都给伤了。 “哎呀。”沅宁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也不是为了逼我哥来城里才这么安排的,你也知道我哥年纪也不小了,万一没成功,倒是把媳妇找到了,那也很好呀。” 都是单身了,干嘛不搞事业,提升提升自己。 若是有了家庭还好,就在家里扎根也行,留在村里也好有个照应,如果没有,那为什么不来医馆进修? 沅宁觉得这个催婚大法是极好的,成了,他哥可以继续深造,不成,他哥也找着媳妇,不用爹娘操心,两全其美呀。 张紫苏说不过他,如果是真给他哥找对象,那这么安排也没问题,人总是要向前走的。 听到沅宁发言、刚喂完驴子的沅令舟撤回了走前屋来的脚步,回后院忙活去了。 “然后呢?我哥有没有说他喜欢什么样的。” “应付媒人的话你也信?”张紫苏不咸不淡问他。 “应该……能吧?虽然是推辞,但下意识说出来的,起码也是比较接近本意的吧?” 张紫苏能怎么办,只能把对话简洁地转述了一下。 他转述完,发现沅宁没说话,托着下巴看着他。 “你看我做什么。” “后面吗?就没了?” “没了。” “唉~”沅宁感叹,“能听出来我哥真是应付人家瞎说的了。” 张紫苏一副不是早和你说过了的表情。 吃完了他哥大瓜的沅宁心情特别好,哼着小曲儿继续记账。 再说百溪村。 因为沅家这段时间总是有人来,以前到沅家的人也多,毕竟那些卖鸭蛋的、卖菜的也经常往沅家跑,但是近几天,到沅家的人怎么看怎么像是说亲的。 一打听,还真是!而且还是众人最看好的沅令舒。 沅令舟虽然是猎户,赚得多,但用得也多,而且多数时候在山里,大多数人还是更倾向于沅令舒的。 尤其沅令舒脾气还好,虽然他们家欠了债,但有人去县城看过,发现沅家那铺子开得可红火,还开在城东! 东城区是个什么地方,那全是富贵人家住的啊!沅家那铺子卖的东西多贵啊,换他们可舍不得,每天上门的客人却几乎没断过。 听说那头一个月的租金都要二三两银子。 二三两!可不是两三钱!是好几千文! 那得卖多少东西才能赚这么多呀,他们地里刨食一年到头忙活完,都存不下来人家一个月的房租钱。 村里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之后,沅令舒的压力就更大了,一些半点头疼脑热症状都没有的,偏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去草药铺一坐就是半天! 热闹得沅令舒连上山去采草药的时间都没有,整日里就被拉着问东问西的。 心中的某个想法越来越清晰,眼看着时机快成熟,被沅宁支过来帮忙的张紫苏推了沅令舒最后一把。 “听说仁济堂最近招学徒,好些乡医过去没选上,就住在附近看还有没有机会候补上呢。”这话术还是沅宁教的,张紫苏语气平平地说着语气助词,挺起来有点……人机。 这仁济堂也是县城的大医馆,里面的大夫资历都很高,本事也是县城数一数二的,即使是招学徒,也不可能招那些没有半点基础的,就算是能独立行医的乡医,都不一定能选得上。 先前沅宁让沅令舒去医馆试试,但大医馆人员都是固定的,想挤都挤不进去,更别提走后门塞人。 这下刚好有机会,而且那些好不容易来到本县来试运气的乡医,有些恐怕本身就是学徒出来的,还不一定回得去呢,沅令舒若是进了仁济堂,百溪村空出来的草药堂,也正好可以从这里面找人来顶村医的空位。 “你若是想去看看,正好我明日也要进城,可以顺带捎你一程。” 沅令舒同意之后,姜氏还有点儿可惜。 之后要想再给两个儿子相看,怕是得到城里去了。 唉,真不知道这俩什么时候能省省心。 不过,去了医馆之后,接触的人更多,若是和城里的哥儿小姐看对眼了,倒也不错。 反正今后他们家也要渐渐往城里走的。 虽然知道沅令舒的药理知识储备不错,看的医书也多,但终究没有过师父带,都是自学的,可哪里想到,沅令舒竟然一口气就通过了全部的考核。 而且每一门考核都名列前茅! 中医这种东西,涵盖面广,知识驳杂,光是要背的内容都不比科举考试的少。 加上病又不可能照着医书上的生,需要辩证地看待、分析,并且根据患者不同的身体状况进行调整。 同一种病,在不同的患者身上,有时候甚至都不能用同一种办法,彼之蜜糖,汝之砒..霜,即使是经验最丰富的老中医,也不一定能保证自己能开出百分百正确适合的药方。 而沅令舒虽然年轻,还没有师从,却勤学苦练,还自己坐诊过草药堂,草药的辨认和炮制经验特别丰富,除了没有师门,简直找不到半点缺陷。 几日都没挑出来个合格人选的仁济堂,倒是破格将沅令舒给收了,并且还有资历极深的老中医亲自带着。虽然没急着拜师,但要不了多久,只要不出什么错,人品经过了考验,拜师也是迟早的事。 农户出身且祖上从未出过医师的年轻人竟然被县城、甚至府城许多医馆都比不上的百年老字号仁济堂给录取了,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在处理完一切事宜,签订完合同的沅令舒离开医馆的时候都还有些恍惚。 “这边。”守在门外等了大半天的张紫苏朝着这头招招手,往沅令舒手里塞了袋点心,拉着这个神游天外的回了小卖部。 “真考上啦?!”沅宁乐得差点从柜台里飞出来,一把扑过去抱着他哥庆祝,沅令舒还没回过神,接住了人往后退一步,差点倒到地上,还是张紫苏在后背推了一把才把人给撑住。 “我就知道我哥最厉害了,一定能行的!”沅宁稀里哗啦问他哥,“合同签了吗?在哪个老师门下?什么时候去报道?工作时间怎么样?” 一串的问题总算把沅令舒给召回了现实。 “决定了!虽然明天不是会员日,但是为了庆祝我哥考上仁济堂的学徒,明天消费双倍积分!”沅宁这个老板大手一挥就定下了优惠活动。 “紫苏哥你晚上还回去吗?还是在这边住呀。”沅宁欢天喜地地开始安排回家报信的事。 “对了对了,村里的村医我也找人去问了,哥你明天有空的话去把把关,咱们家也扶持一把村里的草药堂,争取找个有点底子的乡医。”虽然背地里坑了沅令舟一把,这段时间沅宁也没闲着,早就在帮着物色去村里接替他哥当村医的人选了。 至于为什么他能接触到这些人,当然是开小卖部给他带来的人脉啦—— 嘻嘻,可算是把三哥也给弄进城里面来了,距离沅宁想把全家都接进县城的计划又进一步! 正当沅宁喜滋滋地谋划着,下一步是先雇人把代购搞起来,还是先存钱将院子买下来的时候,张紫苏又给他带来了个好消息—— 经过几次的失败之后,家里终于做出来只有白色长毛,喂给鸡鸭吃也没出事,可以正常投入生产的毛豆腐了! 不仅如此,做工更加复杂且需要发酵的黑豆豉也实现了稳定大量的生产,并且做出了好几个版本的口味,可以上架新品了! ----------------------- 作者有话说:沅宁:[害羞]我什么都没说呀~ 第90章 下饭神器 原是之前发豆腐的时候天气还热, 等凉快下来之后,正是豆腐上面霉菌生长的好时机,加上这段时间空气开始湿润下来, 最是适合发豆腐了。 霉豆腐一般五到七天就能长出长长的白毛, 正巧发酵出来最合适的霉菌, 姜氏和田氏一鼓作气, 抓紧时间发酵了好多豆腐出来。 听说等天气再冷一些, 就又会影响豆腐外面那层白毛的生长,两个女人这段时间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制作各种各样口味的毛豆腐上。 第177章 其中最简单经典的口味,就是将一块块豆腐直接裹上磨得细如粉的辣椒面,混合一定比例且香味更加浓郁的粗辣椒面,以及依旧磨成粉状的花椒面、香料。 裹上这光闻着就又香又辣的辣椒面, 一枚枚码进罐子里,再发酵一个月, 就可以食用了。 除了这样的经典款,根据方衍年的描述,二人还鼓捣出来了添加红曲和老酒版本的红色腐乳,添加的五香调料的盐渍白色腐乳, 以及浇上油酥辣子的红油腐乳。 四种口味的腐乳上架的同时, 不同口味的黑豆豉也一并摆上了架子。 依旧是经典款的咸味黑豆豉,加了辣椒调味的辣味豆豉, 以及加了红油的有豆豉,还有方衍年点名要的—— “这味道比老干妈还好吃!”方衍年都快感动哭了, 他竟然在古代吃到了豪华版老干妈! 毕竟是自家人制作的,用料肯定更大方,里面的肉沫是颗粒分明能嚼到的! 但肉沫版本实在太贵,田氏又做了平替的香菇版, 经过方衍年的提醒后,直接用辣椒酱、香菇丁、五花肉、黄豆酱等制作了“拌饭酱”。 不论是红油肉沫豆豉,还是五花肉拌饭酱,或者韩式辣酱……尤其是在吃馒头,白饭白粥,甚至有时候小食堂的菜味道不好,都可以往里面来一勺,那可真是香得碗底都想舔干净。 大嫂这手艺,简直绝了! 方衍年中午的时候在学生食堂,全靠这些下凡神器保命,周围的其他学生看他吃得这么香,一打听价格……告辞! 整个书院也就只有一半左右的学生能吃得起,而他们明智院捐学班里的学生,几乎人手好几瓶,每次回家都要将自己喜欢口味的拌饭酱来上好几罐带到学校,每天上课的时候就带到教室去,下课拿到食堂添进饭里面吃。 有些上课饿得受不了的,还会偷吃,但这玩意儿又是油酥辣子又是各种发酵产品的,味儿多浓郁啊,谁打开油纸封头全班都能闻出来。 然后学校就禁止学生把拌饭酱给带到教室去了,还专门在食堂开了寄存处,凭借寄存的号牌领罐子,这办法还是方衍年给出的,毕竟拌饭酱就是他们家弄出来的,不给个交代也不好。 反正,他课间吃的东西味道又不大—— 他有猪肉脯和肉干在课间垫肚子,这玩意儿是低温烘烤过的,直接用手拿也不会沾得到处都是油,加上这玩意儿蛋白质含量高,方衍年还有意外收获—— 他天天都有肉吃,又锻炼不断,身上的肌肉形状很漂亮,体脂率也不高,已经有一副精瘦的好身材了! 身上的肉长得紧实了,不仅人看上去气质更往上提一些,即使秋冬的时候换上厚重的棉衣,人也不会显得臃肿。 沅宁还以为方衍年瘦了,担心得不行。 方衍年进书院之后只经历了两次月考,在第二次月考过后的每旬小考之中拿到了优异的成绩之后,就转去了明心院。 他满打满算,也只和明智院的同学相处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但是给明智院的学子带来的改变是巨大的。 首先就是晨跑、午休,明智院的学生适应了一旬之后,这样的作息就渐渐全书院共用了。 然后就是方衍年鼓捣的那些吃的。 方衍年吃的还是内测版本,即使是捐学进来的富商家的少爷们,也没见过这些新鲜的吃食啊? 关键是每次方衍年休沐之后带回来的吃的都不一样! 可给他们馋的,回家催家里人到小卖部去买同款,他们要吃!他们要吃! 老父亲老母亲们也是一脸复杂。 这方衍年是怎么回事? 说他是关系户吧,他们打听了一下,又估计了一下,虽然沅家捐的那些铅华笔价值好几千两银子,但就小卖部的规模来看,就算加上仓库里的存货,整个小卖部也值不起几千两银子,纯粹是虚张声势,沅家根本没有捐学班里的其他学子的家庭有钱,甚至还倒欠买铺子的钱呢。 这样原是农户出身的家庭,那方衍年搞了个什么中午睡大觉,早上跑大圈的事情,家长们也跑去学校抗议过。 结果山长和夫子们让他们回去自己看看,自家儿子身体有没有变得比以前更好。 这些个纨绔子弟心思根本都不在学习上,到学校来也是烂泥扶不上墙,但起码,多了这些运动,孩子们回去身体变得强健一些,也不枉交了那么多学费,不至于什么都捞不着,只感受了个氛围不是。 家长们也知道自家孩子管教不住,倒是很快就被说服了,身体上的提升……也是提升对吧。 可后面,事情就渐渐不对了。 这群小崽子,每天到学校,除了睡就是吃。 今天要吃什么猪肉脯,明天要吃什么拌饭酱,还指明了要去沅记精品小卖部买。 怎么,那姓方的给他们下降头了不成? 老父亲们操碎了心,那些什么猪肉脯拌饭酱的太贵了,要吃的话得下次的每旬小考有进步才行。 也真是奇了怪了,这些个家里怎么打都不听,夫子怎么管教都学不进去的纨绔子弟,在书院里每天被方衍年馋得哈喇子直流,为了能吃上一口好吃的大馋小子们,竟然奋起读书了! 得知方衍年要转走的时候,捐学班的学生又是松一口气又是不舍。 松一口气是因为,总算不会被方衍年给馋得上课都快听不进去字儿了。 不舍是他们再也不知道小卖部下周回上新什么好吃的了。 眼看着明智院的学子一个个都有了明显的进步,夫子们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开放明智院和明心院之间的门,明智院的学子可以去明心院那边串门,多学习学习明心院的风气。 当然,明心院的学子也可以给明智院的学子讲题交流,巩固知识点的同时,还能赚点外快。 这也是方衍年给出的鬼点子。 书院就那么些夫子,管这么多人自然是管不来的,而贫寒的学子给富商子弟们讲题,问问题的总得表示表示吧? 不能给银子,但是可以送点蜡烛呀、自己不爱吃的干粮之类的。 这些对于明智院的学子来说算不得什么,他们又不熬夜苦读,家里带来的蜡烛很少用上,也就天冷了课室里太暗才会点。 至于干粮一类的,就更不爱吃了,虽然家里会给带,但哪里有热饭好吃啊!还是加了拌饭酱的热饭! 用不好吃的干粮换学习成绩,然后哄爹妈给自己涨零花钱买零食!多划算的买卖,还不会被夫子骂。 至于讲题会不会耽误明心院学子的学习…… 想多了,他们就算不给明智院的学子讲题,也要花时间赚杂费,还不如讲题赚得多呢。 而且科举考试又不是只考偏门难题不考大众基础题,万一明智院的学子拿来的题目,正好就是因为太简单而被明心院学子给遗忘了的基础题呢? 尤其是给学渣讲题,学渣的思维真的会让学霸在讲一道题的时候拓宽无数条新思路。 不多想几个法子距离,这群人都听不懂的! 反而很多明心院的学子在给明智院学子讲题的时候,有了新的感悟和破题点,不失是一种赚钱的同时又学习的两全其美的好事。 方衍年深藏功与名,依旧保持自己每天的高强度学习,尤其明心院比明智院的学习氛围更好,让方衍年被动变得更卷了。 时间一晃,腊月就到了。 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书院中许多学子都被冻得手脚生疮,但意料之外的是—— 虽然今年的学子们依旧生冻疮,但大多数人的冻疮,似乎都没有往年那般严重。 尤其是明智院的学子,本身家里就买了厚实的棉服,还奢侈地买了热水灌了汤婆子,往年虽然也会不小心长几个冻疮出来,今年明智院的十几个学生竟然凑不出一个冻疮来。 难道真是那奇奇怪怪的晨跑让他们的身体变得强健起来,连手脚都不怎么生疮了? 众人看方衍年的眼神越来越不对了。 这人究竟还有多少好东西没有拿出来的! 不仅是明智院,连明心院,甚至隔壁还没和这边一同开放的明理院,都开始暗暗观察方衍年的一举一动。 除了吃食方面跟不上,几乎是方衍年做什么,他们就跟着做什么。 更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就连明智院那群纨绔,渐渐在明心院的熏陶下,上课都不怎么睡觉了。 主要是,经过了晨跑、午休、营养补充等一系列的改变,明智院的每个学生身体都产生了质的变化,晚上睡得好,白天精神也不错,为了买零食渐渐养成了听课的习惯…… 第178章 家里的老父亲老母亲们感动坏了,给沅家的小卖部递过了几次帖子和橄榄枝。 原本沅家的小卖部拿出那么多新鲜稀奇的玩意儿,每天生意又好,早就遭人眼红了。 可是呢,方衍年那一个半月的同窗情,以及给自家孩子带来的改变,这些个富商渐渐“爱屋及乌”,开始罩着小卖部。 当然了,也是因为这小卖部开得近,卖的东西质量好,还都是些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儿,要是让那些个小人嫉妒给搞垮了,他们上哪儿找那些好吃好玩的去? 方衍年不知道自己无形之中还给自家铺子带来了这些好处。 就连沅宁常去进货的地方,都有不少人渐渐给了他最优惠的价格,因为有人打过招呼,他们还会把品质更好的货物给沅家留着。 日子越过越红火。 就连帮沅家收鸭绒、鹅绒的小乞儿们,这个冬天到了最冷的时候,都没见有少人。 因为小卖部至今没有推出任何用到鸭绒、鹅绒的东西,即使也有一些人看到了商机,买了一些鸭绒、鹅绒回去,依旧没研究出来有什么用处。 倒是沅家自己,不仅给家里每个人做了两床薄被一床厚的羽绒被,还人手三件羽绒马甲,三件羽绒短衣,三条羽绒长裤,三件羽绒长衣,可以换着穿。 就连张紫苏和张屠户也同样收到了这样一份羽绒大礼包,别看比夹棉的衣服薄,穿在身上可暖和了,腊月间最冷的时候稍微活动几下,身上都能捂出汗呢! 连二丫和三娃子也各分到了一套,俩小孩儿到沅家来也有小半年了,个头都往上冲了不少,人也长得白白净净的。 若不是知道他们奴仆的身份,只瞧那气质和穿着,还以为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呢! 腊月十五,最冷的时间熬过去之后,书院就开启了为期一个月的长假,让学子们回家探亲过春节。 今年因为有了羽绒服,加上身体也变好了,整个秋冬家里都没有人生病。 尤其是沅宁,以前他一到了冬天就离不开屋子,连门窗都不敢打开,吃饭都在自己房间里,几乎要从深秋关到开春,等天气暖和了才出门活动。 今年呢,不仅每天都要开铺子,顶多在柜台底下烤个炭盆,手里再抱个暖炉,身上穿着羽绒服和羽绒裤,别说风寒,手脚什么时候伸出来摸着都是暖和的,还能负责收银和算账呢! 姜氏给他拿专门打高的藤椅上做了个羽绒的布套子,又垫上了棉花垫子,坐在圈椅里靠着别提多舒服了,后腰再枕上一个枕头,脚下踩着踏板,踏板下面靠着暖盆,那叫一个舒服,收银台后面跟会自家窝窝里了似的。 店里除了沅宁的收银台,还额外点了个炭盆,因此即使是冬日,姜氏做了几个门帘盖在门口,留了一扇门帘掀开供人进出,屋子里也暖烘烘地冒着热气。 这样舒适的环境,就算是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往里站会儿烤烤火。早点更是挤得人满为患,开早点摊子那会儿,沅宁都不得不多烧两个炭盆,放在门口,让挤不进铺子里面的人围在火盆旁边边考边吃。 不少食客为了这顿温暖的早餐,宁可多花点钱多走几步来小卖部吃早饭,也不肯去其他地方吃。 还有人不停催小卖部开通午饭和晚饭的堂食,每天一顿根本解不了馋! 沅宁也有点想。 早知道生意这么好,就该把旁边的铺子也盘下来,给大嫂主持着开个脚店,也就是不卖酒的食肆,酒楼沅宁是不想了,他们家还没这么硬的人脉关系。 沅宁不知道,但凡他把这事儿和方衍年说一声,方衍年再找他那些同学……或者,沅宁可以在去那些同学家长邀请的聚会上说一声,不就是酒楼么!他想开还能有人阻止?!他们都还没吃过小卖部的正餐呢! 光是零食小吃就做得这般美味,那正餐的味道,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沅宁还不知道自己就此错过一个大商机呢。 年底清账的时候,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今年或许能赚一大笔钱,可真当他刨除完一切,把该交的利税全部缴清,该付的货款尾款一并清了之后,看到账面上的数字,还是将他吓了一跳。 他们家九月底正式开业,九月除开各种花销,账面结转的时候只有不到三十两,经过了十月、十一月,如今腊月十五,账面结余已经来到了五百一十六两三钱搭七十六文! 沅宁并没有因为店铺的开销大,就以两为单位,依旧是精确到“文”为最末位。 他反反复复算了好多遍,确定真的是把所有需要支付缴纳的钱都扣完之后,账面上都还有这五百多两银子,心脏差点儿没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他、他一不小心,就赚了这么多钱吗?! 平均一个月二百两!他只用了一个月,就将这买商铺的钱给赚回来了! 其实一个月赚的钱并不止二百两,沅宁是个遵纪守法的,该缴纳的钱一文不少,除去各种店铺升级的开支,以及维护店面的打点、人情往来,一切开销都走公账报了,否则,每个月的结余还能更多,这二百两可是纯到手的利润! 沅宁高兴得一跺脚,从矮凳上跳下来,差点儿把桌子底下的炭盆给踢翻了。 可把方衍年给吓得,赶紧上去把人抱着:“这是怎么了?” 沅宁也不管现在还没闭店,铺子里有没有客人,捧着方衍年的脸一口就亲了上去。 “没什么,就高兴!”他将账本锁进抽屉里,把收银的事情交给方衍年,一溜烟儿蹿到了后院去。 方衍年手里头也是有钥匙的,沅宁有的钥匙,他那里都有一把,想看的话他自己就能打开账本去看。 可是方衍年忍住了,他要听他们家宝儿亲口和他说。 这究竟是赚了多少钱,把人给乐成了这样。 方衍年摇头,把沅宁那套“收银の小窝”给挪到了旁边,端来另一把椅子坐下,宝儿的椅子坐着能把他热出汗。 半个时辰之后,等店铺里最后一个客人离开,轧账之后锁了钱箱子,将炭盆端到后院去,锁了铺子的门,放了铺子里的帮工回家去,这才大家伙坐下来说上话。 “咳咳!”沅宁清了清嗓子,将一张写满了条目的纸给拿了出来。 他也没瞒着张紫苏,将今年账目目前为止的余额,张紫苏参与的粉红,挨着条目都说了一遍。 此时院子里只有沅宁、方衍年、沅令舟、张紫苏,二丫出门接沅令舒去了,天气冷,仁济堂到他们这距离远,走路来回的话怕是浑身的衣服都能湿一层,人更是要被冷风给吹着凉。 得亏他们家有驴车,跑起来也方便,这县城就是好,连路都比乡下修得宽敞干净,驾车就能送到门口。 沅宁也没等沅令舒回来,先将张紫苏的分红给了。 “一共是三十八两六钱一十二文,后面的零钱我就给你留账户里了,先把这三十八两支给你,你拿回去好过年。” 刚才说自家两个月多月赚了五百两,现在分给张紫苏的只有三十几两,沅宁数银子的时候都感觉有些“拿不出手”。 张紫苏感觉沅宁真是太会赚钱所以对于正常的价格利润麻木了。 他加入沅宁的铺子才不到两个月,就算两个月吧,一个月十九两,这是什么概念? 张紫苏以前家里杀猪,杀一头赚三五十文的辛苦钱,若是自己杀猪去卖,一整头能赚一百三十文左右,就算每天杀一头猪全部卖出去,一个月累死也顶多赚四两银子。 十九两……就是他爹以前最辛苦的时候,一年都存不下来这么多,更别说两个月就分三十八两。 沅宁只给他算了分红,没有将店铺的花销从这里面扣,但同时,张紫苏也时常帮着看管铺面、记账收银、运送货物之类的,这些都没有要工钱,两厢一抵消,只要不是太计较的人,都不会觉得这钱分得不公正。 张紫苏看出来沅宁的过意不去和窘迫,就连他这般冷性子的人,都安慰了沅宁几句,说自己非常满意,今后还是照这样分,若是偷偷给他塞钱,他就生气。 沅宁:“……” 真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人给他钱他还不要的,他就说紫苏哥这人就是太实诚了!!! 给张紫苏分完钱之后,沅宁先给他哥分了红。 沅令舟分的银子不算很多,沅宁给了个整,拿到手三十五两,虽然他哥干的活儿也就是些监工或者帮铺面撑面子的活,其他人顶天了一个月也发不了一两银子的工钱。 但沅宁有钱嘛!多的就当发给他哥的零花钱好啦~ 第179章 沅令舟扶额,他弟还是太大方了一点,他竟然也有让他弟给发“零花钱”的一天。 沅宁其实是按一个月十两银子的工钱给他哥发的,为什么有零有整的呢?因为这个月才过去一半呢! 不仅是沅令舟一个月十两,阿娘、大嫂、二丫、方衍年,包括沅宁自己,也是每个月十两银子。 至于不在铺子里工作的,就降一个档次,例如阿爹、大哥、三哥,是一个月五两银子。 分完银子,将要还的二百两房款和里正家的欠款换成兑票单独存放,账面上所剩的数目就不多了。 嗯! 是时候推出新春大礼包,趁着过年之前狠捞一笔啦! 第91章 新春大礼包 说起来这个新春大礼包呢, 沅宁还是偶然听到方衍年提出的。 有句话说得好,过了腊八就是年,如今都腊月十五, 家家户户都在筹备年货的时节了。 沅宁自然也早早就准备好了年货, 铺子和家里请了这么多人手, 除了自家人, 帮工和二丫姐弟也都要发点年货好回去过年的。 他可不像那些精于算计的老板那样抠门, 沅宁觉得,只有自己出手大方,让员工们感受到,只要他们认真干,给小卖部创造的业绩越好, 得到的待遇越好,员工们才会自觉主动地提高工作效率和品质。 这样的提升对小卖部的形象和销售是正向提升的, 服务和质量越好,卖出去的商品越多,赚得钱越多,沅宁发的福利越好, 大家工作就越努力。 这样, 顾客得到了精美的货品和优越的消费体验,沅宁得到了钱, 员工们也得到了应得的劳动报酬,皆大欢喜! 因此, 沅宁准备的年货很是丰厚,员工版的是一人五斤白米,五斤白面,五斤香肠, 三斤炒货,两升香油,两块长条腊肉,两条咸鱼,一斤糖果,一斤茶叶,鸡鸭各一只。 这些可都是实在的东西,光是采买都要一两银子,沅宁也的确是按着一两银子的份额来买的,这些东西光是自己提回去,就不用再买多少额外的年货的,足够一大家子过个好年。 方衍年看着那一堆堆大包小包的,建议沅宁弄个整包给装起来,做成“礼包”,看上去东西更多,价格更昂贵。 沅宁觉得这法子很好,但因为发的年货实在太多太实在了,得拿个框才能装起来,不过用筐子装起来之后,的确看上去更高了一个档次。 “你说……”沅宁看着那一筐筐年货,不禁想,“咱们店铺是不是也可以推出这种搭配好的年货……礼包?” 方衍年就知道,他们家宝儿能想到这一点,他只是提一提,沅宁就立刻抓到了商机。 说做就做。 沅宁将员工年货的内容进行了调整,减少了里面的肉和鸡鸭,这些东西价格贵,但分量不足,而且鸡鸭是活禽,不方便保存。 腊肉和香肠是不能没有的,但分量可以减少一些,换成各类杂粮。炒货减半,去掉咸鱼,换成烟和高档茶叶,东西虽然少了,但档次变高了。 这样一大筐抬出来,要重量有重量,要排面有排面,东西的品种又多又齐全,倍儿有面! 除此之外,把年货一样样装进竹筐,下面放杂粮之类便宜的,上面要露出白米白面和肉、糖果这类贵的,沅宁还特别设计了新的布袋子,一长条一长条的,打开竹筐上面的盖子就能看见这一样样贵价的东西,显得这个大礼包更加物超所值了! 除此之外,沅宁还将竹筐编上了两个耳朵,方便送人的时候提拿,上面加上盖子,避免弄脏弄撒,最后再在盖子上贴一张红纸,红纸上写个“福”字,年货的味道噌一下就上来了!就连沅宁自己都看着喜庆。 里面准备的货物零售价格差不多要一两银子,但因为是自己配货,价格在七百五十至八百文,再加外面的竹筐和红纸,一整套新春年货大礼包的价格成本在八百五十文的样子。 沅宁决定售价一千三百文,起个年年有余的寓意。 这个基础款的年年有余大礼包,最适合小有家底的人拿去相互送礼,或者大户人家奖赏下人,主打的就是一个实惠! 而考虑到不同的送礼收礼人群,沅宁还出了几款升级版的大礼包。 除了去掉杂粮,将白米白面换成束脩礼,凑齐了笔墨纸砚的书香版;还有象征性地放一点粮食,注重烟茶糖果点心和摆件的贵价豪华版!以及放了布匹针线适合女子哥儿之间互送的闺蜜版;和去掉烟茶调料多放小吃零食和玩具的儿童版。 沅宁一口气准备了好多个版本,不仅里面的内容物有所改变,外头的包装也要跟着修饰。 例如闺蜜版大礼包,编竹筐的时候还会夹红绳黄线进去,一眼看上去金灿灿红艳艳的,特别漂亮。 儿童版的则是装饰了草编在竹筐上,整体个头也偏小,就是小孩儿自己也抱的动。 …… 沅宁其实也担心卖不出去,但里面的东西都是分装好的,卖不出就倒回去店铺里散卖不就行了。 腊月十七这天一大早,打开铺子之后,沅宁就差遣店里的伙计将准备好的各式礼包给抬到了店铺门口。 每一种礼包沅宁都准备了五份,下面垫四份,最上面一份给打开,作展示用。 这一筐筐花花绿绿摆了一面墙的大礼包瞬间就引起了来吃早点的食客们的注意,往那里头一看,嚯!还都是好东西呢。 沅宁将炭盆端到门口,坐在凳子上边烤火边往黑板上写今日优惠。 当然,优惠是不可能真优惠的,顶多加送百分之二十的积分,主要是为了宣传新推出的大礼包。 小卖部的所有货品都是有价牌的,这也是顾客们喜欢在小卖部买东西的原因,明码标价,虽然不像其他店家那样动不动就有什么“折扣”、“低价”的,但小卖部买回去的东西,从来不会缺斤少两! 不仅不会缺斤少两,如果买回去的东西打开来是坏的,还能拿上会员卡来退还,毕竟每一笔消费都能积分,只有要有积分记录,就能够进行商品退换,这样被坑买到劣质品的概率就完全被抹除了。 习惯在小卖部买东西的顾客,到其他店铺购买之后,总是会闹得不愉快。 要么是偷偷叫高价,要么是缺斤少两,要么是以次充好,有时候价格看上去确实比小卖部的便宜,但是买回去之后一对比,人家小卖部的就是质量好、分量足,明贵暗便宜! 渐渐的,即使小卖部的价格更贵,而且没有折扣抹零之类的行为,大家也不会硬要拿赠品、或者讨价还价了,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反正买了虽然不会赚,但也绝对不会亏! 如今小卖部的熟客都已经习惯买东西之前先看价签了,结果等伙计将价签摆出来的时候,就连经常消费的熟客都倒吸一口冷气。 为什么这么贵!里面难道放了金子不成! “金子是没有的,但大家也知道沅记精品的口碑,这大礼包里面的东西样样都是精挑细选,绝对不会出现送出去的礼物出现以次充好的现象丢了买主的脸面。” 可不是么,就是送礼送粮食,都有可能上面的是好米,下面的夹杂着陈米,到时候人家收礼的人家吃一半,净钻些米虫出来,看着都膈应人,反倒送礼把人给得罪了。 “另外,为防市面上出现仿品礼包,本店建议选择上门派送服务,配送费已经包含在了礼包的价格里面,在预定完礼包之后可以约定好配送时间,到时候会有专人配送上门。”沅宁说完,拍拍手,将专门为了配送的伙计给叫了出来。 俩长相端正干净的小伙子身上穿着红马甲,红马甲里头自然还是小卖部的员工服装。 是的,小卖部里的所有员工,除了沅宁,包括二丫,只要要到前面店铺来售货的,都得穿上绣有小卖部标记和招牌的马甲,尤其是出门配送的员工,如果没穿马甲,是不允许送货上门的。 红马甲偏小,搭配上原本的青色员工马甲,内外一衬,倒有几分设计感,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小卖部的员工,而且还喜庆得很。 俩伙计走出来之后,将一筐大礼包给提起来,一人提一边竹筐的耳朵,给大家展示送礼的时候是什么形式。 “除了送货上门,还可以特殊定制吉祥话,但内容不能太长,伙计们背不下来,本店还提供代写贺帖的服务,保准这个礼包送得有里子也有面子。” 这…… 老顾客们一经这般介绍,还真觉得,似乎……还挺值得这个价格的。 “哈哈哈!有趣,有趣!正好我闺女说今年的年节礼想要点儿不一样的,就这个吧!什么……闺蜜大礼包,我来登记一下,等下就给我送府上去!”一个老顾客直接拿出了自己的高级会员卡,里面储存的金额足够把所有大礼包都买一遍。 第180章 “对了!再给我划一个跑腿费,让人上门去通知一下我闺女,收拾一下到门口来收礼物!” “小沅老板,我也要一个……” “老板,我今日不送,可以等……” 在场的老顾客不少,买得起大礼包的也不少,毕竟都是一顿早点就能吃十几甚至几十文的人,能差这几两银子么? 很多人都是先给自家夫人和小子、闺女买,先自家拿回去看看品质如何,若是真不错,还能给其他想打交道的人家的内闱送去。 东西本身不贵,但面子上好看,更重要的,这玩意儿是送货上门,里面夹着贺卡,这样收货方又能收到礼,又知道是谁送的,还不会让其他人知道是谁家送去的,一举多得啊! 就是这些礼包都太便宜了,只能送些身份相差不大的。 但如果真是昂贵的礼包,那又不太适合在小卖部购买,还是亲自相送比较恰当。 一早上,这些各式各样的大礼包就预订销售了三十几个,之后说不定还能有更多的订单。 每个礼包保底能赚三四百文呢,沅宁乐得哼起了歌儿,赶紧让员工们加班加点把礼包做出来。 方衍年这几日正好放假,沅宁就让人帮忙监工,人手着实有些忙不过来。 那些个在店里帮工的伙计,哪里还需要监督?一个个恨不得把大礼包做到最好最漂亮! 这每卖出去一份大礼包,他们都有提成的!老板可舍得给他们发工钱了,还说忙完这段时间,过年的时候能一人挑一筐喜欢的回去当加班工资,哪里有人不愿意? 方衍年在一旁看了会儿,发现铺子里的员工积极性特别高,还特别认真负责,一时间都有些疑惑。 这年头打工人都这么积极了吗? 他分明记得以前网上冲浪的时候,社畜们对于压榨员工加班的老板骂得可凶了啊。 一问才知道,这福利待遇,连他都心动。 社畜们讨厌上班的理由找到了,还是钱不到位! 果然他们家宝儿就是世界上最心善大方的老板,难怪他们家铺子开了这么久,一个被挖走的员工都没有,一个方子都没泄露出去。 小卖部里新奇的东西很多,模仿的人也不少,但仿制品味道都差点意思,人们买回去一对比,发现还是小卖部出品的好,那些仿制品反而给小卖部打造了口碑。 至于员工们,一顿饱和顿顿饱他们还是分得清的,方子卖出去,老板不赚钱了,他们的福利待遇和工资也要跟着下降,当他们傻不成? 要是铺子垮了,外面哪儿还能有这样工资高,老板还好相处的老板? 他们要给老板打一辈子的工! 店铺里的伙计对店铺有归属感,几乎不需要怎么管理,自觉性就特别高,方衍年来监工,完全就是摆设。 主要是铺子里每个人都在忙碌,沅宁假装给方衍年找点事儿做,专门给他找的偷懒的活儿。 好吧,反正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方衍年闲着无聊,索性找了本书来一旁看着,没事瞟两眼,就当监工了。 “怎么在这边看书,光线暗不暗?给你点个灯笼吧,手冷不冷,我让人烧个炭盆来。” 沅宁到后院来看看进度,就看到他们家宝贝相公正拿着书,顶着寒风看书呢,一双修长的手骨节处冻得通红一片,可是把他心疼坏了。 方衍年突然被沅宁喂了一口软饭,心里头那个熨帖的,他这个人有个“缺点”,做事的时候注意力特别集中,因此就连自己手都冻红了也没察觉。 “还好,不是很冷。”方衍年看着院子里干活儿的伙计们,有人甚至还穿着短袖,在寒冷的冬天里,热得头顶都冒白气,也不是很…… 沅宁将方衍年的手给拿过来,捧在手心里,感觉跟捧着块冰似的。 “还说不冷呢,这都冻成什么样了。” 方衍年连忙想把手抽..走:“嘶,确实有点冰,你别捂着,等下把你冻坏了。” 沅宁噗嗤笑出声:“你还知道你手冻人得很啊!” 他让人点了灯笼挂起来,考上了炭盆,又将暖炉挂了一个在灯笼架子上。 “手冷就摸一摸手炉,可别把手冻坏了,今后怎么写字?” 周围已经变得暖烘烘的,心里也暖烘烘的方衍年拉着沅宁的手就舍不得松开。 “有宝儿关心我,冻不坏的。” 小两口浓情蜜意的,院子里忙活的伙计们看着也心热,心想他们也要努力工作,回去好生和自家那个亲热亲热,多暖心呐。 沅宁陪着方衍年说了会儿话,前厅离不开他,今日还有许多账要算呢。 二丫忙完后院的事——每日的早点,铺子里一些不公开的秘方,都得她亲手调制。她将今天的事情收尾,又把明日的准备做完,还要到前台收银记账,一个人拆两个人用。 沅宁看在眼里,也知道不能亏待了二丫,因此今年分红,除了工资,他还额外给了二丫沅家人同等的待遇。 一开始二丫都不敢要,一个月十两银子!把她和弟弟两个人卖了都值不起这么多钱。 可沅宁坚持要给她,说付出了多少劳动,就应该得到多少报酬,也希望她今后能够继续保持这样的劲头。 二丫感动得当场就哭了,她知道自己是奴仆,就算主人家每个月只给她最低的月钱,让她累死累活,她也找不着告发的地方。 可老爷不是这样的人,老爷用真心待她,她也恨不得把心都掏给老爷。 她何其幸运能遇到老爷这么好的人! 二丫对沅家死心塌地,干起活来更卖力了,一个还在长个子的小姑娘,浑身上下都充斥着耀眼的干劲,已经越发看不出半点姑娘家的柔弱了。 沅宁回到前台坐镇,都不用吩咐,二丫自己就知道找事儿做,把店铺打理得井井有条,从不让沅宁操心。 等天热渐暗收了铺子,一看今日的账簿,竟是卖出去了四十几个大礼包,这一日,光大礼包的赚的钱,就有十五两,都抵得上铺子里两日的净利润了! 沅宁觉得,他夫君果然会赚钱,只随便出出点子,就能赚这样一大笔。 方衍年:我、我吗? 宝儿对他的滤镜起码有八百米厚。 方衍年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揽功:“我就是提了一嘴,具体怎么实施,还是宝儿更厉害。” 方衍年心里还是有数的,这事儿如果让他来,他恐怕也做不出这么漂亮的业绩。 “可是没有夫君提的这一嘴,我也想不到这般挣钱的法子呀,夫君还是最大的大功臣!” 方衍年被哄得找不着北,整个人美滋儿了往外冒泡泡,连看了半天的书都不觉得累了,还精神抖擞得想给自己再安排两节晚自习助助兴。 沅令舟:没眼看。 沅令舒:习惯了。 二丫:埋头吃饭看不见。 “对了,哥。”沅宁想起来还有正事儿,“这年关了,我想趁着县衙休假之前,把地买了。” “买地?”沅令舟和沅令舒有些意外。 “嗯,开些荒地,种些菜和豆子,还有香料树。”沅宁已经把需要种植的名单都给列出来了。 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不只是县城,许多临县的商人也会来他们这儿进货,供应量还不小。 村里自家人菜地里的那些根本不够,还得去外乡收,挺浪费人力的,而且质量也参差不齐,但凡出点意外,就容易断供。 可自家种就不同了,需要多少种多少,品质统一还有保证,价格也更便宜。 因为他们家做的特色吃食用的香料多,不止他们县,就连临县的香料都涨价了,沅宁打算自家开地来种,今后就不用愁被别人卡脖子了。 正好之前在家里移栽的香料树都活了,等把地买下来,开春了开垦好,多扦插一些下地,之后再慢慢找成品树挖过来,毕竟香料生长比较慢,要好几年才结果,沅宁不想等太久。 一听要买地,身为农户的血脉就觉醒了,二人连忙关心沅宁想买多少地。 “嗯……”沅宁数了数手头的银子,荒地四两银子一亩,他手里现在只有几十两银子,连十亩地都买不下来。 看来只能动原本打算还房款的二百两了。 “唉。”沅宁叹了口气,他怎么觉得自己一点钱都存不下来呢?刚赚了点小钱,哗啦一下就又没啦! 不过没有关系,现在的沅宁已经不像之前准备店铺开张时,花光所有钱那样还会心慌了。 毕竟小卖部只要开一天,就有好几两银子的收入,根本不带怕的! 买!都可以买! 沅宁只是轻轻感叹了一下,就开口:“买六十亩吧。” 第181章 沅令舒:“……”他怀疑自己幻听了。 沅令舟:“多少?!” 沅令舟的大嗓门把一旁的二丫给吼得眼睛都冒黑点了,小姑娘抱着脑袋往旁边挪了挪。 这二哥也真是的,一惊一乍做什么,老爷说话能出错吗! “嗯……六十亩吧,反正加上咱家的地,不超过八十亩就行。” 沅宁想的是,他们家方衍年能考上秀才,本朝规定,秀才名下可免田税八十亩。他今年买下地,开荒头两年免田税,就算方衍年多考几年,也能衔接上,可以说除了买地的钱,剩下的都是赚,不亏的! 沅令舟和沅令舒听完,才知道沅宁打的什么算盘,可是他们也没底啊! 倒不是怕方衍年考不上,主要是,六十亩!不是六亩、十亩,是六十亩!!! 之前老有人把他们比作地主家,但一些小地主家里也只有三四十亩呢,这可是六十亩! 他们家真要当地主了啊?! “买这么多地……阿爹和大哥怕是照顾不过来吧……”沅令舟感觉有些麻木。 一般农户,只靠人力,精耕细作也就伺候五六亩地,他们家现在十亩出头的田地都已经有些吃力了。 就算今后买了牛,一个人也顶多伺候十亩地,六十亩,阿爹和大哥肯定照顾不过来呀! “嗯?咱们可以请佃户呀。”沅宁一脸天真地说。 其实,这才是沅宁真正的目的。 他要买地,买好多好多地,这样阿爹和大哥照顾不来,家里就可以请佃农,等请的佃农形成规模,阿爹和大哥就能从劳作中解放出来,只用管理佃户就行了,到时候—— 就可以让一家人全都无所顾虑地搬到县城来啦! 第92章 捡漏 自从在县城开了小卖部, 除了每个月方衍年休沐,沅宁很少回家住了。 他小时候身体弱,十几年了都没怎么离开过父母, 如今却要因为开店和家里的田地得伺候, 一家人分成两边住, 沅宁不喜欢这样。 但田地是庄户人的根, 阿爹和大哥没那么轻易放弃, 即使是请佃农…… 家里这么多口人,请佃户的话,田里那点产出根本不够吃,毕竟他们村风气不错,佃户和地主大多是四六分成, 而他们家当然不可能做三七或者二八分成这种事。 把田赁出去粮食不够,就得花钱买, 更何况进了城里连喝口热水都得花钱,省吃俭用了一辈子的爹娘他们怎么接受得了? 沅宁只有用这样的法子,才能让阿爹和大哥放手。 但也不是完全不管,阿爹和大哥喜欢种田, 但又不只是种田, 种花种树、沤肥驱虫,只要是和种地相关的, 阿爹和大哥都爱琢磨。 因此沅宁打算买很多的地,让阿爹和大哥敞开了研究, 用更多的研究方向,来代替亲自下地。 到时候,家里又有番薯这些新发现的作物要管,还有白菜、蚕豆、姜蒜这些得种, 那些移栽过来的花椒、桂皮、香叶树要研究习性,保准把阿爹和大哥忙得团团转,管理都管不过来,哪还有功夫亲自下地呢? 至于种出来的作物和香料,佃户分得四成之后,还能直接卖给他们家,这样,佃户有更多钱买粮食,他们家也再也不用到处收菜买香料,双赢! 当然,新买的地也不能全拿来种蔬菜香料,水源附近的还得开拓成田地,只是开荒实属不易,田地的肥力也需要积累,薄田种不出太多粮食,恐怕不太好找佃农。 只能先让一部分利益出去,毕竟就连朝廷都知道开荒头两年不收田税呢,这头两年的土地里种不出来多少粮食。 他们这儿山多水多,地广人稀的,六十几亩荒地还是很好划分出来的,而且因为以前战乱,有一部分曾经是田地,后来荒废的土地一直没人搭理,开垦起来要比真正的荒地要更轻松一些。 虽然听到六十几亩地这个庞大的数字,沅令舟和沅令舒二人一时之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但两人都没说不同意。 “只是这买地的钱……”沅令舒最先想到账面的余额,要不是分完钱之后账户上基本不剩几两银子了,宝儿也不至于想出卖礼包的法子。 提到这个,沅宁也忍不住叹气:“没办法,只能先拿铺子的二百两来用着了。” “这个不行。”沅令舟想也没想就否定了,“这笔钱得留着,不谈要还款的问题,若是苟家突然发难,咱们拿不出来钱,他找借口将铺子收回去怎么办?如今咱家生意这般红火,很难有人不眼馋,人心隔肚皮。” 沅宁也有这方面的顾虑,所以才想通过新春大礼包先敛一笔,而且看地测量和划分、讨价还价之类的还有一段时间呢,加上他……咳,实在不行还能动方衍年的小金库,七七八八的还是能凑出来个大概的。 沅宁已经彻底把方衍年当成最最亲密的人了,他的就是方衍年的,方衍年的也是他的,他们之间没必要分得这么清。 沅令舟将自己的三十五两银子拿了三十两出来,他知道如果全部拿出来,沅宁肯定不会收。 “就当哥借你的,你先拿去用。” 沅令舒也把自己那份给拿了出来,象征性地留了三两银子:“我留了买书的钱,别的先借你。” “那……”沅宁也不和二人客气,为了把地买下来,就先借来用吧! 方衍年的小金库都放在沅宁那呢,他都不用表态,随便拿! “老爷,我……”二丫也想把钱拿出来,被沅宁给按了回去。 “你把钱先揣着,平日里我也有要用钱的地方,买完地之后账面就空了,如果有要垫付的,先拿你身上的垫。” 二丫一下子就听懂了,她能这般被沅宁信任,也十分开心,笑得眼睛弯弯的,抱着钱袋子认认真真地点头:“嗯!” 左右已经做下了决定,沅宁打算明天就先回村里看看,然后请里正帮忙参考一下,接着带上阿爹大哥他们一起,先将地看了,大致圈出个位置来。 如果村里有合适的、愿意出售的田地,沅宁也可以买成品的,种的粮食今年就可以吃。 可惜钱不够,沅宁还想买牛……毕竟真买下来地,就阿爹和大哥的性子,肯定想要亲力亲为去开垦,沅宁不想他们太劳累。 还要赚钱啊! 就没有什么来钱快的法子吗? 沅宁动了一瞬的念想,就放下了,他还记得方衍年说,赚钱快的法子都在大律里写着呢! 告辞,他还是老老实实经营自己的小本生意吧。 方衍年乐得陪沅宁一起跑,天冷了,两人坐在驴车上,方衍年拿草席给驴车绑了个像小船拱棚一样的棚子,前面挡一张帘子,后面透气,帘子掀开他这半,能看清路赶驴,沅宁那半头也吹不着冷风。 身上穿着羽绒服再抱个暖炉,即使是敞篷的驴车也不会冷着。 沅宁被方衍年保护得很好,他往方衍年怀里靠了靠,外头的风从帘子的缝隙刮进来,吹在脸上,有点扎人。 方衍年用手给他挡了挡风,说来也是奇怪,方衍年没有抱暖炉,还被这么冷的风吹着,身上穿的也没沅宁多,这双手竟然还是暖和的! “老马识途,驴子也很聪明,这段路它走了这么多趟,不用赶它也知道朝哪儿走。” 固定路线的牛和驴子基本上都不用怎么管,说是赶车,顶多就是让牛或者驴子该停车上下的时候停一下,驴和牛又不傻,不会故意往人身上撞的。二者这驴子被沅令舟给训过,机灵得很,就连路上看着大水坑,都会自己绕过去,完全解放双手。 沅宁生怕方衍年吹着风冷着,他那柔弱的书生夫君—— 手比他还暖和。 “你手怎么热乎乎的呀。”沅宁将自己吹冷了的脸蛋往方衍年的掌心蹭了蹭。 “我每天至少跑十里路,身体锻炼起来,自然就不怕冷了。”方衍年两只手捧着那被冷风刮得冷冰冰的脸蛋,同沅宁解释。 沅宁眨巴眨巴眼睛,多少??? 十里!比他们家到新买的荒地还远! 一般人脚程快的,十里路都要走半个时辰呢,像沅宁这样身体不好走走歇歇的,从家门走到地里,能要一个时辰。 “每天,都跑……这么多吗?” “也不多吧?”方衍年思考了下。 十里路,也就五公里,他晨跑就能跑下来。 除了晨跑,方衍年在课间和晚上也会抽时间做些别的锻炼,像是深蹲卷腹之类的,男性本身就更容易锻炼出肌肉,加上超绝健康的作息和每日都有肉蛋补充营养,这都几个月了,方衍年的身体能不好么?都已经赶上穿越来之前的水平了。 第182章 但方衍年并没有就此打住,这科举考试可和后世的高考不同,通常一考就是在小房间里关个两三天,对身体素质的考验很严苛,他可不想考完出来就晕倒,所以锻炼一直没停。 如今就算是冬天来临,方衍年也只是一件里衣加一件羽绒服就能过冬,完全不会觉得冷。 沅宁听了觉得很神奇,原来如此! 他就说他阿爹和哥哥好像不怕冷似的,大冬天的时候如果干点体力活,头顶上都能热得冒白烟,竟然是因为身体好才不怕冷。 锻炼真好,他也不能松懈! 其实沅宁早就尝到了锻炼的甜头,不过冬日来了,稍微倦怠了一些,先前开铺子每天都忙上忙下的,不知不觉间沅宁已经和正常的哥儿差不多,没那么容易累到一天大半时间都在睡觉了。 这很好。 嗯,明天开始就要在店铺里锻炼了! 方衍年听说沅宁要锻炼,主动给他定制了一套轻量化而且在屋里就能进行的运动,不至于把他们家宝儿给冻着。 “那我都听夫君的。”沅宁高兴地把脸贴在方衍年的怀里,可真温暖呀。 两人依靠着,说着话,没一会儿驴子就拐了个弯,自己从大路拐进了进村的路,它还找得到沅家的院子在哪儿呢! 真是聪明的小驴。 到家之后,狗娃子立刻过来把驴子牵走,栓到后院去喂草喂水,家里其他人也跟着出来,脸上都是欣喜。 “不是说年关才回来,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这不是都快过年了,回来把里正伯伯家的钱还了,顺带找里正伯伯商量点事儿。” 沅宁决定先和里正商量一下,再让里正帮着劝劝家里,应该比他一人提议更加能让阿爹和哥哥认同。 虽然家里人都会无条件信任沅宁的一切决定,他还是希望阿爹和哥哥他们真心愿意,不会觉得勉强。 沅宁将最后的十两银子兑票,以及一贯铜板准备好,提着就上了里正家的门。 “怎么这么快就把钱都凑出来了。”里正也没想到,从借钱到现在,也就半年左右的时间,足足二十八两!他存了十几年才存下来的钱,人家半年就能还上! 这沅家人也太会赚钱了吧! 但是里正也担心:“你们不是才在县城开了铺子,到处都是用钱的时候,如果抹不开,再晚点还也行,伯伯还不急着要用。” “里正伯伯放心,家里还是留了一点钱在账面上应急的。当初如果不是里正伯伯支持,并且后面咱们家开店,伯伯也帮忙和村里人调解,信任我们家,咱家的铺子也不会开得这么顺利。” 沅宁说话甜,可把里正两口子给哄得合不拢嘴。 “应该的应该的,宁哥儿你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家里几个哥哥也是有出息的,一家人都踏踏实实的,怎么能信不过?”里正将兑票收下,却没要那一贯的利钱。 沅宁不让里正推辞,借口还要求里正办事,硬要把钱塞过去。 陈里正对这过分客气又十分有主见的哥儿有些无奈:“你先说,我看能不能办,再看收不收。” “伯伯你可一定要收下,您不收下,我都不好意思开口。” 陈里正拗不过沅宁,最终把钱收下,这才听沅宁慢慢说自己要买地的事情。 如果只是买地,那陈里正当然欢迎了,可一听到沅宁一买就是六十几亩,还是大吃了一惊。 这小哥儿到底知不知道六十几亩地有多大一片地方?! 沅宁给的理由也很简单,他们家方衍年去县城的书院念书了,今后是要考秀才的,等秀才功名下来,这七八十亩地就免了田税,等于说只用出个买荒地的钱,就能解决今后铺子里蔬菜香料的供货。 里正倒是没想到这一层,还以为村里这么多户人家,每家多种一些,都害怕沅家的铺子收不下这么多菜。 现在听来,竟然远远不够? “咱们铺子又不是只做本县人的生意,附近的乡镇、外县的许多地方,都会到铺子来进货去卖。” 只要脚程在一两天之内的,都会有人愿意过来拉货。 再远一些,大概就要托行商去了,但行商的量不敢收太多,东西在路上也容易坏,所以现在主要还是在本地向周边批发的模式。 里正虽然不太听得懂,但知道沅宁是个有主见的,便不在这方面多问了。 “若是地买的多,也是有一定实惠的,尤其是开垦荒地。”近年来政策越来越好,但相对的,要求的业绩也越来越多。 世道变好了,人们的生活上去的,乐意生孩子,人口多起来,地自然就不够用。 然而土地涨了价之后,基本是很难再降下去的,只要不大涨价都是跌价了! 就拿最日常的鸡蛋来说,战乱的时候五文钱一枚,都不一定买的到,战乱之后价格慢慢降下来,头些年还是三文钱两个,这年头基本上零卖都是两文钱一个,县城的集市上也很难买到三文两个的鸡蛋的。 什么东西的价格都在涨,荒地的价格除了最开始改革那一年便宜过,后面价格稳定下来,就没再涨了,说不定最近也会跟着涨,越早买下来越划算,尤其是趁着县令等人要做业绩的时候,开垦的荒地越多,他们的业绩越好看,这价格嘛……自然也会给他们庄户人家放放水。 能谈,而且说不定能谈个好价钱,但相对的,沅家买这么多地,也不能当个冤大头,得好好选个地势好的地方。 里正将自己绘制的附近的舆图给拿出来。 这地图画得比较潦草,但还是记录了不少附近地区的地貌特征,以及历史形态,还有面积尺寸的标注,可以看得出里正也是花了心思了。 “既然宁哥儿你想买地,我建议的还是这一块。”里正在地图上指了一片山地。 别看这片地方是片山坡,原本却是一个搬走的村落修的梯田,梯田山顶就有水源,灌溉方便,排水也做得不错,稍作休整就能够继续投入使用,免去了堆埂划地的麻烦,反正都是自家用,沿用以前的划分直接打理一下就好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好的地竟然荒废了这么多年,主要还是这儿地处外村,他们村子过去稍微有点远,再加上是在山上,地分开来不好卖。 试想如果是散户购买,肯定是想买山脚的,方便,去山顶还要爬山,那多累啊。 可山脚没有水源,水得从山顶引,山顶又没人买…… 各种不方便的因素累积到一起,村民们宁可在附近买些平整的、从未开垦过的荒地,都不乐意往那儿买。 但这片地对沅家来说有一个好处,就是它距离沅家新买的那片荒地,不算太远。 “你瞧,你们家这片地,出去不到三里,就是这座山,这面是梯田,这面是荒山,下面以前住过人……”里正在地图上指给沅宁看,慢慢同他解释。 这山上的梯田面积比沅宁要买的地要多个几十亩,但问题不大,可以不要山脚的地,也可以挑一些地势陡峭所以面积小的土地不要,就要山顶到山腰下面一段最宽阔平整的地。 到时候山顶种田,山腰种菜,山下种树,请的佃户多了,山脚那块儿平整的地也能划给佃户们住。等住的人多了,地方繁华了,上头的政绩有了,这片地的地价也长起来了,如果沅家有闲钱,还能提前把零散的田地包括后山买下来,不论种地种果树还是卖出去,都能够赚一笔。 地方好是好,沅宁也有点意外,这么好的事情,怎么还能轮到他头上。 其实他是真捡漏了,那些个地主并不知道附近还有这么好的地方,何况那边地势太偏,佃户们大多都住在村尾,这片地方在村东头出去还要再走几里,谁都不愿意朝那边走。 再加上村东头荒地多,地主们买地也不太考虑那边,更喜欢往肥沃的地方买…… 但藏了这么多年,总是要被发现的,如果不是沅宁问,估计要不了多久,那片地方就会被买走。 沅宁觉得还真行,但还是需要去实地考察一下,正好这次回来了,便回家叫上了阿爹阿娘和大哥他们,一起先去山头看看。 有里正帮忙劝着,又给他们保证,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砸得头晕眼花,可那片地的确如同里正所说,很不错,山顶又有水源,引水的水渠也没坏,稍微休整一下就能用…… 种地的人可看不得这些,看到就已经开始幻想正片山上都种满粮食的画面了。 沅宁花了两天的时间,跟着阿爹大哥他们把地丈量了一遍,阿爹和大哥经常种地,通过土质就能分辨出好坏,更何况他们买的面积大,又能有限挑选,当然是指着最好的挑了! 第183章 等把所有好地方圈下来,一量,足足七十三亩,还超出了一点点……可若是想要舍掉哪片地方吧,舍去哪儿都让人舍不得。 都是好土地,都是好地方,就是缺钱啊! 而且这些地,加上家里的地……差不多八十六亩,比方衍年考上秀才之后能免去的地方还超出了些,这…… “买!反正秀才都考了,乡试我还能不去吗?到时候免税四百亩,再买些都能免!”方衍年那个自信。 不就是省级考试么,古代一个省能有多少人,方衍年还不信自己多考两年都拿不下来,没必要因为他让他们家宝儿顾虑这么多,想买就买! 沅宁被方衍年感动得眼眶都有些湿润,一把抱着方衍年半天都舍不得撒手。 “几亩地的田税,咱家还是交得起的,夫君也不要太过逼自己辛苦了,我会心疼。” 方衍年被哄得那叫一个热血沸腾,考!必须考!就算只为了他们家宝儿都一定要考上,他跟这科举考试拼了! 或许是被家里姑爷的雄心壮志给感染,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沅承显也下定了决心。 姑爷都为了能让家里的田地免税考秀才了,他们怎么能给姑爷拖后腿? 一家人被方衍年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给鼓舞着,下定了决心。 买地!开荒!种田! 就连里正都有些被感染:“沅二你们放心,这事我陈到有一定给你们当个事儿办,给你们办得漂漂亮亮的,多争取些利益!” 陈里正拍着胸脯保证。 虽然在山上的时候豪言壮志,回到家之后还是得面对现实的。 沅宁前几天发给家里人的钱,除了每人身上留了一二两“碎银”花,所有人都把钱交到了姜氏手里,换成了整张的兑票保管。 “阿娘……”沅宁有些感动,眼泪一个没忍住就掉了下来。 姜氏抱着他,拍着他的背安慰道:“阿娘知道你是对大家好,希望大家能有钱花有底气过上好日子,但咱们又不是大手大脚的人,你还以为一二两银子少呀?咱们一年都花不了这么多呢。” “宝儿你不用将自己身上的担子压的太重,阿娘知道你孝顺,你不希望家里人太辛苦,爹娘,你的哥哥们、大嫂、小光,大家也都是这样的,我们也不希望你把自己逼太紧。” “咱们可以慢慢来,一点一点往前走,你做的所有决定,我们全家都会理解、支持的。” 沅宁根本不用找里正帮忙当说客,只要他开口,家里人就会拼尽全部来托举他,即使那会给他们几十年来的习惯带来巨大的冲击。 因为,他们所有人,都信任他。 相信沅宁会带着这个家,走向更好的明天。 第93章 年夜饭 县衙那头得知来了“大客户”, 那叫一个高兴,上次还是里正一个人去谈的,这次事关重大, 沅宁和方衍年也一并去见了人。 原本县令是不管这小事儿的, 虽然因为之前方衍年的口才赏识他, 但时间久了, 也不记得这号人了。 还是谈价格的时候聊到方衍年在书院念书, 文书就有些印象了,一问,果然是教谕提到过给书院捐笔的年轻人。 提到铅华笔,县令总算想起来这号人,因为这笔很是好用, 教谕带回来之后还分了他一支,后面一问价格, 竟然要三两银子,就没提了。 如今见了面,才将方衍年和之前那个很看好的年轻人联系到一起,县令考问了方衍年一些话, 十分之满意, 深感考上秀才对方衍年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别看县学里秀才一抓“一大把”,他们县几万人口, 算是大县,每年的秀才名额也就三十几个, 还不一定能考得满。 之前县令还因为方衍年没念书有些可惜,现在这人书没念多久,倒是先把地给买了,一看就是奔着八十亩免征额度去的, 县令自然要考校一番,原是想要打击一下方衍年,让他戒骄戒躁,结果倒好,还没念几个月的书呢,这小子就有这般学问了? 那怕是不会止步于生员,今后能够大有作为啊! 对于方衍年这样有才学、有胆识、不读死书的学子,县令还是很喜欢的,尤其在得知最近县里开得最好的小卖部,就是方衍年的夫郎所开—— 一边为县里的财政做贡献,一边为县里的开荒做贡献,一边还前途无量,即便现在的方衍年身上没什么功名,县令也不介意卖他一个人情。 都说上头有人好办事,赶在年关之前,买地的事情还真就给办下来了。 不仅多出来的六亩地用合法的手段给规整进了八十亩的免税额度里,买地的价格也降了下,七十多亩地只花了二百六十两银子! 沅宁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他们家夫君可真是太有用啦! 而且这一趟去县衙,倒是提醒了沅宁,木头制的铅笔也可以上架小卖部了,只是这个定价…… 十两银子能烧一万根笔芯,不过加上借炉子的钱、纸浆钱、裹纸浆的工钱,一支纸质铅笔的成本来到了五文上下,而一支木质铅笔的要更贵些,主要得要工艺,还得用胶粘,不够牢固的话还得箍上环扣,一支木质铅笔的成本差不多得十二三文。 沅宁之前之所以没上架小卖部,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定价。 他是糊弄书院说这铅笔三两银子一支的,如果价格降太多,他担心书院那头会不会不高兴。 沅宁纯粹是想太多,书院并不是按铅笔的价格来算的,而是按实际能节省的钱来算的。 而且,现在书院里的夫子有多喜欢方衍年,别说捐的钱少了,就是方衍年想转走,他都踏不出书院的门槛! 沅宁还不知道方衍年竟然这么受夫子们喜爱,毕竟,方衍年虽然会和他说在书院发生的趣事,但都挺云淡风轻的,从来不吹嘘自己,沅宁还以为方衍年就是普通学子呢。 方衍年建议,纸质的铅笔就定价一百文,木质的二百文。虽然铅笔的成本便宜,但不适宜卖太便宜,否则会扰乱市场。 市面上便宜的鸡毛笔也就百十文,和一支铅华笔的价格差不多,而木质的铅笔价格和羊毫笔价格相当,算是提供了一种更加实惠的选择。 如果卖得太便宜,怕是把卖笔墨纸砚的都得罪了,他们的铺子还能开得下去吗?天王老子来了都保不住商贩联合打压。 小卖部就是因为卖的东西贵,只赚有钱人的钱,即使赚得多,也不至于让大多数商人都眼红,毕竟没有动大众的基本盘。 沅宁很赞同方衍年说的价格,虽然良心上有些过不去,一支铅笔他含泪赚九十几文…… 沅宁找来了沅令舟,打算给他哥找点事儿做,卖铅笔的钱就和张紫苏在铺子里卖..肉制品一样,搞分成制。 然而沅令舟却不乐意,他在店里一天到晚啥事儿不做,还嫌闲得慌呢,要花钱他知道去账上支。 “那好吧……”沅宁这辈子头一次觉得把钱发出去竟然这么难。 正巧方衍年休沐,沅令舟就拉着方衍年一起鼓捣那些小玩意儿,不仅将先前那个左轮给升级了,还做出了类似火..铳的长管枪,不过因为是木头削的,威力不大,顶多当模型玩玩。 方衍年那些存起来的图纸,挑挑捡捡地找了些简单的拿给沅令舟玩,可惜都是些即使做出来了,也不敢大张旗鼓拿出来让外人知道的东西,也就这俩人喜欢鼓捣了。 转眼到了除夕头一天,沅宁才带着家里人一起回百溪村过年。 过年的时候店铺依旧会营业,但只开放小卖部,早点摊子是不摆的。客人来买东西依旧可以积分,但是单独的账簿,而且因为没有密码,无法使用高级会员卡。 高级会员们十分理解并且非常支持,密码除了老板等核心员工以外是接触不到的,他们存在铺子里的钱才有保障。 就是没了早点吃,只能买些下饭菜回去凑合。 倒是因为时至年关街上大多数铺子都关门了,小卖部除了盐酒这些都能买到,给城东的人带来了很多的便利,甚至还有城西的家仆专门赶到城东来买东西,小卖部里的存货给所有粗心或者意外兜了底。 再也不怕漏买了什么东西,过年的时候铺子没开门买不到了! 人们甚至对于小卖部里买不到酒和盐有些遗憾,就算量少些卖得贵点也好啊!真的很需要两样东西救急! 虽然盐店酒铺这些过年期间也开着就是了,但是大冬天的谁乐意跑那么远去买啊,到小卖部一次性就买齐了,人家还包送货上门。 留守小卖部的是一对夫妇,带着孩子,两夫妻都是小卖部的帮工,家里就他们三口,听说过年期间只是看个铺子就能有三倍的工钱,两夫妻很乐意在铺子里过年守岁,沅宁也同意他们把孩子一起接到店里照顾。 第184章 今年赚了钱,即使买地超出了预算,但花的钱倒是没多太多,因此沅宁决定多买些年货,加上店里的两头驴一起拉回来,足足两车! “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姜氏看着那堆得满满当当,人都快没地方坐的驴车有些无奈,宝儿给家里人花钱从来都不吝啬。 “这不是推出了新年大礼包,别人都有份,咱家也要拆嘛!”沅宁给家里人,包括二丫三顺子,甚至狗娃子和隔壁赵家婶子都准备了大礼包。 二丫已经能够很自然地收下沅宁给的福利了,她会默默将每一份来自老爷的恩情都铭记在心里,不推脱只是为了让老爷省省口舌,毕竟推脱的人实在太多了。 “我、我就不用……”狗娃子觉得自己每个月都能拿工钱,还能吃饱饭,已经足够足够的了,实在不好意思领礼包。 “拿着吧,阿娘都和我说了,你手脚勤快又干净,这是你应该得的。” 狗娃子的确手脚麻利,虽然年纪不大,但很有眼力劲,和以前抢着干活的二丫三顺子不相上下,家里的杂活他都抢着干,让姜氏和田氏从杂活中解脱出来,沅宁愿意给他发年终奖。 狗娃子抱着那一大筐粮食和纸币,眼眶红红的,没忍住抹了鼻子。他没有家人,就算不去官学识字,也罚不了他的兄弟父亲,所以狗娃子到现在都还不怎么识字。 沅宁在礼包里放了粮食,一匹布,还有铅笔和纸,让小孩儿家里有粮有底气,再自己制两身衣服穿,今后有空让小光教几个字,也免得他不认字吃亏。 狗娃子感恩戴德地领着大礼包走了,隔壁的赵家婶子却说什么都不肯收。 “婶子您可千万别跟我客气,您要是不收,我以后都不好意思再麻烦你来家里帮忙了。” 赵家婶子自己都还在带孩子呢,可是因为沅家缺人手,二话不说就来了,加上先前沅家最缺钱的时候,还是赵家婶子给的络子解了燃眉之急,沅宁永远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将每个人的礼物分配好,又把家里打扮了一番,贴上红纸窗花和福字对联,挂上红灯笼,虽然家里的屋子还破破烂烂的…… 哎呀,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沅宁有些不好意思,实在囊中羞涩,加上想在县城买房,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赶紧往自己的小本本里记一笔,即使之后不住村里,这儿也算他们的老宅了,毕竟户口还落在这边呢,今后方衍年要是考上秀才进士的,立碑和进祠堂都得立在百溪村。 多年以后要是有云游的学子来参观,看到他们家这不伦不类的“混搭”风格,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呢。 这不行这不行…… 沅宁发现,就算他现在的铺子一个月能赚小二百两,钱也完全不够花。 在县城买个好点的院子,加上装修布置,恐怕就要花掉两个月的收益。 家里开荒要买牛,买种子买树苗买肥,这些都是大笔的开销。 还有装修老宅的事,可以先把县城的房子买了装修好住下,再把老屋这头全部拆了重建,加上装修差不多也要二百两左右的银子…… 这还不算完,即使铺面价格贵了,沅宁也想在小卖部附近再盘个铺子下来,给嫂嫂做早餐铺子,夏天还能卖糖水,也能请人来做正餐,依旧走高端消费路线。 等这些忙完,差不多就到要送方衍年去考试的时候了,到时候又是一大笔开销…… 一不小心就把未来几个月的钱都给用光了,沅宁看着赚得多但花销更多的账本,可真是幸福的烦恼呢~ 除夕这天,照理说是要去大房那头过年的。 大房也知道沅宁在县城开了铺子,但觉得沅宁应该没赚多少钱,否则怎么连自家人都还住那四面漏风的破烂屋子。 沅宁也不想露富,总不能说是家里今年买多了炭,屋子里烤炭盆烤得身上都出汗,倒是墙缝漏风比较安全吧,这不得把大房给气死。 他昨天拉着两车年货回来,把礼包发下去,但大家都没拆,除了点上灯笼贴春联,让家里多点儿年味意外,一家人都很低调。 大房叫二房过去团年,今年不比以往,不仅没有从二房这头占到好处,因为送沅令阳去县城上私塾,大伯娘陈氏也去陪读了,家里秋收之后卖粮食换的钱一文都不敢多用。 即使如此,过年的时候也没把席面做的多丰盛,只杀了一只鸡一只鸭子,连素菜都没几个,还没二房平日里吃得好。 陈氏知道二房在城里开了铺子,便各种暗示姜氏过年的时候提些肉菜过去,孝敬一下老祖宗。 以往她但凡开个口,姜氏就会把家里所有好东西都翻出来,眼巴巴地送过来。 今年也不知道姜氏中了什么邪,难道真是那铺子亏损了没赚到钱不成,她都说得那样明显了,她这妯娌竟然都不为所动。 陈氏急得推了姜氏的胳膊一下,她是真有点急。 家里就拿得出来一只鸡一只鸭,如果放在往年,那也是很拿得出手的了,可今年……着实是二房那头天天吃肉,搞得他们家都觉得这点肉菜寒酸。 姜氏被推了一下,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过去的那些年仿佛一段梦魇,她都不知道怎么就过成了那样的日子。 等慢慢习惯了不被大房这头拖累,她才知道,原来日子还能过得这样好。 以前为了照顾家里,为了照顾夫家的兄弟,她将自己困在灶台间,只为了一日三餐和家务活打转。 现在,她不用再囿于后院那小小一方天地,家里好多赚钱的东西,都是经过她的手创造出来的…… 曾经那个在妯娌面前卑微到不敢说一句话的姜盼娣,不再是夫家的附属品,她拥有自己的名字,和自由的人生了。 姜盼娣撩了一把耳旁的碎发,她的手似乎比先前更白了些,手腕上还戴着条镯子,不是什么很昂贵的料子,但因为是宝儿买来送给她的,她就爱戴在身上,都舍不得摘下。 “如今家里不是我掌家,都是宝儿说了算,我回去同他说一说,看看还有什么年货,都提过来孝敬孝敬公婆。” 陈氏被姜盼娣手腕上的镯子晃花了眼,虽然她也有个镯子,还是婆婆传给她的祖传的镯子,可庄户人家再好能拿出来什么好东西?竟然比不上陈氏手腕上的漂亮精美! 而且,陈氏到现在才发现,或许是今年见面得少了,她都不记得姜氏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这般…… 陈氏说不出来,她只是突然间觉得,这个曾经被她压在底下,像丫鬟一样随意使唤的姜氏,似乎变了一个人。 她的腰背不再佝偻,头发梳理得很干净,衣服上也没了布丁。 那双一年四季都肿胀开裂的手,虽然依旧带着老茧、泛着退不掉的泥土黄色,但却连个冻疮都没长了,像是保养过。 变化最大的,还是那双眼睛。 曾经的姜氏总是低着头干活,跟她那个哑巴丈夫一样,现在挺直了肩背,昂起下巴,说话的时候带着笑,竟然让陈氏回想起来姜氏刚嫁给沅老二时候的危机感。 不得不说,姜氏长得很好看,那五官若是精心打扮一番,十分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否则也生不出那一个个丰神俊逸的儿子。 当年看到姜氏的第一眼,陈氏就知道自己被比下去了,于是对这个妯娌各种打压,将她踩进尘埃里,她永远忘不掉她丈夫看到这土里土气的村丫头脸上的觊觎…… 如今几十年过去,即使日子过得再好,大家都老了,陈氏自觉自己没过过什么苦日子,但和发间已经长出几缕白发的姜盼娣比,她惊恐地发现,即使对方的眼角都爬上了皱纹,那身脱俗的气质,依旧能将她给比下去。 姜盼娣和陈氏打了几句哈哈就离开了,她不太喜欢和陈氏说话了。 曾经她在村子里没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大家都生怕被他们家借钱,说话都不带上她。 现在为了沅家能多收自家的菜,一个个的恨不得住沅家的院子里,有什么好菜都会送过来,就盼着沅家能看上买一些回去。 先前村里想吃菜都是拿自家地里的菜相互换,谁有沅家这么大方花钱买呀,所有人都恨不得捧着姜盼娣。 姜盼娣回家之后,和沅宁说了陈氏说的事情。 “嗯……毕竟咱们也是要在大伯家吃年饭的,还是得吃好。”沅宁虽然不想被大伯家占便宜,但爷奶还在世,方衍年是入赘过来的,面子上起码得过得去,免得落个不孝的名声,今后会影响仕途。 他捉了两只兔子,提上一块腊肉几节香肠。还有腌制的猪肝肺片这些,自家地里的萝卜拔了两根,再拿上颗白菜,一篮子松花蛋。 “糖和炒货这些就算了,咱们吃完年夜饭就回来,嗑起瓜子就要在那头坐半天,走都走不了。” 第185章 “行,那都听宝儿的。” 沅宁怎么安排,姜盼娣就怎么照做,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担心带的东西不够,非要把所有好东西都拿过去了。 一家人在年三十这日下午提着东西去的大房那头,因为手上拎着的不是兔子就是肉,村里谁家过年哪吃得上这么多好的,可羡慕二房大方了。 到了大房这头,看着多年没怎么休整导致看上去有些陈旧的院子,沅宁忽的有些释然。 他虽然没住过这边的大屋大院子,但现在已经半点不羡慕了。 “爷奶,我们来看您了。”沅宁带着一家人走进大房的院子里,让阿娘嫂嫂陪着爷奶说话,他们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总不能还让阿娘做饭吧。 就是在他们家,阿娘都不怎么下厨了,谁还给大房当伙夫呀。 看到二房提着这么多年货过来,老两口纵使不喜欢二房,脸上也堆着笑,满脸的褶子看得沅宁有点心理不适。 他往旁边坐了坐,跟爷奶说了会儿话,假装咳嗽了两声,说是有些冷。 被二房带来这么多年货下了面子的沅承岳只能亲自,将自家都舍不得多烧的炭盆拿出来,点上炭火。 沅宁端了小板凳坐在炭盆旁边烤火,可惜不能带番薯过来烤着吃,大伯娘下厨的手艺……他都觉得糟蹋了自家带过来的那么多肉。 果然……对比平日里被阿娘和大嫂养叼了的口味,沅宁这顿饭就吃了点香肠腊肉这类的腌货,兔子大伯娘舍不得杀,当然他也没打算带回去,只是说今年家里人手忙,没时间制皮子了,那两块兔皮是孝敬二老的,大伯给制好之后不论做个背心还是两条围脖,用着都暖和。 毕竟是皮子嘛! 吃完饭之后因为拿不出多少零食招待,就连点心都是点心碎,还没买两块,是专门留给沅令阳学习的时候吃的。 点心碎被拿出来的时候,沅令阳那张脸都黑了,好像真吃着他们家什么了似的。 就连小光都看不上这玩意儿,一口没动。 见着二房这头想走了,二老才将过年红包给拿了出来,但只给小光、沅令阳、沅令舟和沅令舒发了钱,一人十个铜板。 他们这头的习俗,小辈只要还没成亲,就能收红包。往年只有小光一个人有红包,还是三文五文的,今年老两口倒是“大方”。 估计是想讨好二房这头吧,不仅给沅令舟两兄弟发了红封,还加了钱呢! 往年这些钱怕是都背着二房进了沅令阳的口袋吧。 瞧沅令阳那张脸,比他们家锅底都黑。 沅宁是一想到整个席面上,陈氏各种吹嘘自家儿子学习多么努力,成绩多么好,明年就要下场这事儿就好笑。 大房到现在都还以为方衍年不在村子里,是去县城帮着沅宁卖东西去了呢! 挺好的,等明年他们家方衍年的名字挂在了红榜上,吓死大房一家子。 沅宁光是想到这个场面就开心,乐得边走边蹦跶,被方衍年扶了一把才没掉沟里去。 “咕噜噜——” 才刚吃完晚饭就已经饿了的沅宁肚子吱哇乱叫,他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扶着方衍年的肩膀探头。 “阿娘,我饿了——” 姜盼娣笑了笑,将火把往前递了递,照亮了夜色下的路。 “回家给你做大餐吃。” 沅宁举着双手欢呼起来: “好耶!回去吃年夜饭咯——” ----------------------- 作者有话说:阿娘这个名字是有原因嘟,后面会有相关剧情解释哒~ 第94章 新年快乐 二丫和三顺子在家里, 早就把备菜给准备好了。 一回到家,婆媳俩就进了厨房,也是好久没有亲手做正餐了, 大家都盼着这一口呢! 不多时, 一大桌子菜就陆陆续续端了出来, 番薯粉做的粉条腐皮竹荪鸡汤, 酱卤板鸭, 辣白菜炒回锅肉,冬笋炒腊肉,辣味排骨香肠,甜口的广味腊肠,豆豉味豆腐干炒韭菜, 水煮白菜,凉拌萝卜丝…… 当然也少不了糯米饭、盐菜扣肉、酥肉头碗这些本地的传统菜式……琳琅满目的全是肉菜, 素菜都做的清淡,主要是用来解腻的。 “紫苏来了,快坐!” 因为张屠户两父子在村里也没别的亲戚,过年多冷清呀, 姜盼娣想着反正年夜饭做的菜多吃不完, 索性两家人一起吃热闹热闹。 跟张家人一桌吃饭,可比看着大房那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高兴多了。 “紫苏哥!”沅宁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 他要挨着张紫苏一起坐,“怎么样, 礼物拆了没,喜不喜欢?” 沅宁也给张紫苏送了新春大礼包,但和其他人的都不同,是给他们家紫苏哥设计的特别定制版。 “嗯。”张紫苏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但是又想起来,这是一年才有一次的春节,不太习惯地开口,“挺喜欢的。” “哼哼~”沅宁听着就更开心了。 他们沅家今年没养猪,过年的张屠户自家杀猪就送了半头过来,当年节礼。 不过沅家年夜饭的菜式太丰盛了,今天晚上竟然吃不去,只能留着猪肉走亲戚送人,自家挑几块喜欢的来吃就行。 难得过年,张屠户跟沅承显两个人还开了酒喝,但两个人都不是好酒的,多少意思意思喝一点,家里的几个汉子也跟着倒了一杯,连方衍年都有。 方衍年不是很喜欢喝酒,尤其是白酒,又辣又冲,不太会喝。 沅宁倒是想尝尝,结果一口就辣到了舌头,瞬间就对这玩意儿失去了兴趣。 不好喝,还是吃菜吧。 桌底下烤着炭盆,桌上的菜凉了热、热了凉,直到深夜。 张家两父子饭后多坐了会儿,聊了聊天。 张屠户因为腰不好,没再做屠宰的生意,但他一个大男人,在家闲着也不是个事儿,正好沅家需要到处收菜收鸭蛋,张屠户就赶着驴车十里八乡地帮沅家收菜、买猪,两家人因此更熟络起来。 二更天的锣都敲了,两父子才告辞回去,还硬是被塞了好几碗菜,过年这几天都有的吃。 沅宁以前很少守岁,天气冷,他身体又熬不得夜,但今年他身子好了很多,还能熬到子时放了鞭炮才睡觉。 他早在放鞭炮之前就回屋洗漱好了,整个人香香地裹着两层羽绒服,窝在房间门口看冬夜里的星星。 嗯……应该算是春夜了。 今年冬天天气不错,最冷的那段时间还下了几颗冰沫子,没有成雪,跟雨似的,夹杂着细细的冰粒儿,下下来之后在地里、屋棚上铺着一层透明的白,很快便化作雨水渗透下去了。 冬雨滋润着万物,也冻死了土里的害虫,明年又是丰收的一年。 方衍年怕沅宁冷着,把他的脚抱过来揣在怀里,沅宁动动脚指头在人腰侧勾了两下,被捉住了脚丫挠脚心。 “别别别,我错了,我怕痒!”沅宁告饶,和方衍年闹了好一会儿。 三更子时的锣一敲,邻村就有人户早早把鞭炮放了,热闹的鞭炮声像是会传染,一串连着一串,最后四面八方都被鞭炮的噼啪声环绕。 沅家今年也买了几挂鞭炮回来放,以前家里只有丰年的时候,才会买一挂最小的回来放,算是闹个年味儿。 今年有钱了,沅宁就想一次性放个够,把以前没放过的全都补起来。 因为买的鞭炮多,家里每个人都可以体验一把点鞭炮,就连小光都亲自点了一挂,小孩儿可喜欢这个了,阿娘和大嫂都把自己那挂留给小光来放。 沅宁也想点,只是他有些害怕,那鞭炮的引绳看着那样短,而且点燃的时候嗖一下就烧没了。可放炮又很有趣的样子。 最后,沅宁拿着一根重新点起来的香,蹲得老远,点鞭炮的时候还捂住了耳朵,线香刚碰到引线沅宁拔腿就跑,当然——没点燃。 于是他又去点了第二次。 这回总算是点燃了引线,沅宁一看那火花蹿起来,人跑得比火花还快,扭头就看着方衍年张开手臂等着抱了,他一把扑进方衍年的怀里,被稳稳接住,一双温暖干燥的大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在鞭炮噼啪的声响中,方衍年低下头,和他说。 “新年快乐。” 。 大年初一。 昨天晚上虽然睡得晚,但新年第一天得上山祭祖,天不亮沅宁就被叫起来,他睡眼惺忪怎么都睁不开,方衍年精力倒是好,用热水拧了帕子给他擦脸,就差没把刷牙子给他塞嘴里了。 混混沌沌地被洗漱好换了衣服,沅宁今年过年的时候花了七八两银子,给家里每个人都做了新衣。 其实去年冬天家里人那么多件羽绒服就已经算新衣了,可沅宁想要新年新气象嘛,就又买了些布,裁剪了新衣服,留着新年第一天穿。 第186章 他原本还在犯困,闻到早饭的味道一下子就醒了。 大嫂知道他好一口好味道,本来是要吃隔年饭的,但桌上有一半的菜都是新做的。 早饭吃得饱饱的,趁着天亮之前就出门,和大房那头一起,到山里上坟祭祖。 大房今年也买了香烛纸钱,但显然,没有二房这头准备得齐全。 无他,今年过年,二房有钱! 上山祭祖的路上,还遇上了二爷爷那边的亲戚,沅宁的爷爷占老五,上头的哥哥姐姐只剩二爷爷了,下头倒是还有个弟弟。 不过爷爷辈那头的亲戚离世了,并不代表这些亲戚就不走了。路上遇见,还打了招呼,约定哪一天到谁家去吃饭拜年。 沅宁他们家比较低调,除了之前给沅令舒“催婚”的时候,基本上没多少人知道他们家“发达了”,因此大家对他们这房的人来说,态度没什么变化,依旧不咸不淡 。 倒是大房因为行事高调,沅令阳考上童生的事情大伯娘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所以亲戚里面都晓得沅承岳这一房的孩子出息,谈话间也多出几分恭维。 之前沅宁落水生病的时候,这些个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戚对他们家不闻不问的,只有几户人家象征性地代表了亲戚们过来看了看,送了点钱,姜盼娣都记着的,这些人情可以以后慢慢还。 他们这头的亲戚,还没有邻居赵家,甚至村里一些和沅家二房并不亲近的人家出的力多。 毕竟沅宁是个哥儿,这年头饭都吃不饱,谁家死个人不是很正常,生病了知道就随一点,关系亲近的才会过去探望,能托人把钱带过来,已经是很顾念亲情了。 沅家的祠堂不在百溪村,沅宁的爷爷当年是出来自立门户的,所以和那边的亲戚不算很亲近,毕竟光是探亲都要越过好几座山,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去。 后来在百溪村定居,孩子生得多了,老一辈又不在了,关系渐渐就疏远了。 沅氏宗族的人因为距离远,除了发生大事会关照一下,基本上没怎么管沅宁爷爷这一脉。 至于沅宁爷爷为什么来百溪村,还不是那些年战乱,他们家穷得分不到地,但朝廷又鼓励百姓开荒,沅宁的爷爷就跑到这边来开垦了几片地,运气好养成了肥田,日子过得倒是松快。 那些年政策好,沅宁的爷爷就是趁着开荒买地不要钱、还前三年免税的政策,才在百溪村打下了地基。 当然,百溪村最开始也没有村落,都是各个地方过不下去的人四处开垦,最后凑到了一块儿,形成了村子,其中陈家人是拖家带口来了一整个分支,所以村里陈家人才最多的。 因为打交道不多,又不知道沅宁这一房的近况,聊天的时候冷落了沅宁他们这一家,也无可厚非,反正沅宁是不怎么在意的。 他们一大家子人,看着可比大房那一家热闹多了,身上穿的也都是新衣裳,坐在一旁歇脚喝水,看着不像是上坟,倒像来春游的。 一开始二爷爷那一支还没认出来,后面发现这边好大一片人坐着聊天,这才发现二房也在。 那边的亲戚有些尴尬,本来想搭两句话的,毕竟老五家二房这边……生活过得看着比大房还好。 只是因为之前冷落了人,以至于姜盼娣说话了冷言冷语的,而沅承显本来就寡言,根本聊不到一块儿去。 二爷爷那边有个和小光差不多辈分的小孩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属狗的,竟然闻到了沅宁身上的糖味儿,缠着他要糖吃。 沅宁:“……” 沅氏宗族那边毕竟还是有宗亲祠堂的大家族,不像沅宁爷爷这一支的孩子,令字辈的只有沅令川一个人成了亲,沅令舟沅令舒沅令阳都还没娶妻,沅宁也是今年成亲的,当时通知了族亲那边,倒是也派了人过来随礼,主要是距离太远,又觉得他们这儿估计吃不起多好的,来的人不多,随的礼也薄。 沅宁这一辈的也就沅令川有孩子,还只有小光一根独苗苗,沅氏宗族那头的孩子可就多了。 那狗鼻子小娃又叫又闹地撒泼打滚要吃糖,吵得沅宁头疼,小崽子的兄弟姐妹们听到有糖吃,也跟着跑过来,围着沅宁,大的就拉沅宁的衣服,小的就抱着脑袋尖叫。 沅宁:“……” 他怎么突然有点讨厌小孩子了。 几个孩子的家长也就随意呵斥了两句,那可是糖,要是沅宁肯拿出来,肯定是自家孩子赚的,这种时候有什么要面子的,大家都是亲戚嘛! 沅宁被吵得不行,一旁的方衍年冷下脸来,一把将拉扯沅宁衣服的小兔崽子拎起来,嗖一下丢出去。 小崽子被摔了个屁股蹲儿,哇一下哭得更厉害了。 “这么大个人了,跟小孩子计较什么。”小孩儿的亲娘看到自家孩子被欺负了,倒打一耙先开口说方衍年欺负人。 方衍年都还没开口怼回去,就看见一道人影闪现出去,一把将那刚把小崽子扶起来的女人,连同小崽子一起推倒了。 不等女人咒骂,二丫嗷一嗓子就大哭起来,管你谁占理,谁的哭声大谁占上风,那女人的骂声都没有二丫的哭声嘹亮。 开玩笑,二丫能管小卖部那样大一个铺子,说话做事从来不扭捏,嗓门也跟着练得大了起来,再加上来沅家之后跟着吃得好了,不仅声音大,力气也大,叽哩哇啦说什么没人听的清,但也没人的声音能压得过她。 “不准欺负我姐姐!”三顺子比二丫反应慢一点,但他又不笨,嗖一下冲过去,却不是去帮他姐的,而是冲着沅宁身边其他小孩去的。 小光没啥口号好喊的,稀里糊涂地就跟着加入了战场,三顺子揍年纪大的,小光揍年纪小的,两人很快就把刚刚围着沅宁撒泼打滚的臭小孩儿们全部教训了一顿。 沅家的孩子都养得壮实,天天吃两顿的怎么和天天吃肉还吃三顿的比? 当然是被揍得屁滚尿流的。 大人们眼看形式不对,毕竟沅家这边就三个小孩儿,他们那头七八个呢,竟然被三个……其中一个还是女孩子给按着打! 他们想要出手把孩子们扯开,沅令川几兄弟也不是吃素的。 “小孩子么,打打闹闹的不妨事。” 方衍年也走出来:“亲戚家的小孩,家里人都走光了,寄养在我夫郎家,平日里少了些管教。” 那些个看着自家孩子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大人们原本还想斥责,结果得知二丫和三顺子连家人都没了,就只有方衍年一个远房亲戚,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还不敢多说什么。 等把那群讨厌的小屁孩儿教训够了,二丫和三顺子才收手,二丫还不忘把小光给提溜走,跑去方衍年背后躲着。 沅宁二爷爷家的亲戚又是生气又是拿几人没办法,便数落起方衍年来。 尤其是得知方衍年还只是个“赘婿”的时候,他都不是沅家人! 这沅宁哪能答应,他正要上前维护,方衍年就开口了。 方衍年本来就是骂人不带脏字儿的一把好手,如今又进书院学习了几个月,骂人的功力更是见长,连骂架都骂得引经据典,让对方就算听不懂都知道方衍年骂得很过分,偏偏他们的学识不足以让他们还口。 有人忍不住了想骂脏话,这大年初一的,嘴上得积德,祖宗坟前呢,小孩子打打闹闹的就算了,大人们怎么还能胡来呢。 最终以双方大家长从中调解,不痛不痒地相互道歉便了事了。 二爷爷那一支走的时候脸都是绿的,沅宁的爷爷、大房一家子脸色也不太好,总觉得有些丢脸,但是又不知道是哪里丢脸。 没办法,二丫三顺子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谁也不好意思斥责他们。 等祭拜完祖坟,回到村里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了,大房那头生怕二丫两姐弟又“发疯”,没寒暄几句就回去了。 沅宁拍拍二丫的头:“做得不错,回去给你发奖金。” 二丫骄傲地一抹鼻子:都是我该做的! 大年初一第一天光是祭祖就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回来之后大家都有些累了,原本是想今晚去县城逛一逛庙会的,昨儿晚上守了夜,没睡两个时辰就早起进山祭祖了,还翻了两座山,实在没什么力气,大家早早就睡下了。 从年初二开始,就要相互串门走亲戚了。 沅宁在家住了两天,只走了最亲近的亲戚,年初四一过,初五就去了县城的铺子里,看了一圈账目和货物,还好他提前备足了货,倒是没什么好添的,给守店的夫妇记了加班工资,便带着一家人在县城逛街游玩。 第187章 虽然今日才年初五,但县衙都已经上班了。 本朝朝廷的新政,过年只放四天假,除夕到大年初三,初四就要上班了,沅宁初五才来的铺子。 那些盯早点摊子的老客户们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复工,盼到沅宁来铺子里了,却得知沅宁竟然还有两天才回来,饿得发出了狼叫。 被小卖部的早点把胃口养叼了,自家做不出那味道,还得是小卖部的早点好吃! 沅宁想一口气放到元宵节再回的,他夫君好不容易有空在家,开春之后只会更忙,他连一刻钟都不想和方衍年分开。 唉,这大概就是从此君王不早朝吧。 倒是二丫在家里休息得有些骨头痒,主动提出想去铺子里帮忙,如今她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沅宁他们不在也没事,她一个人就能把铺子给经营好。 沅宁有些担心,二丫却说把三顺子叫上帮忙就行,顺带锻炼一下自家弟弟,一天到晚在书院念书都快把脑子给念钝了。 三顺子那叫一个委屈,他明明反应也很快了好不好! 好吧……可能比起他姐姐来,是要差了一点点,但……也就一点点吧? 三顺子还不知道他要被他姐带去铁血教育了。 “那我让狗娃子每天都过来送货,有什么事情你就写下让他带回来,如果需要我出面处理的,一定要记得和我说。” 沅宁经过深思熟虑,还是决定放手让二丫去做,实在不行有他兜底,方衍年最近也休假在家,即使捅了娄子也不怕解决不了。 当天二丫和三顺子就留下了,二丫还没忘记在门口的黑板上写明日早点铺子会开业的事情,不到一下午就将所有的人手都通知好了回到铺子里上班,忙忙碌碌地准备起来第二天的早点。 今天都初五了,法定节假日一过,工钱就恢复正常了,小卖部的帮佣们可算盼到能上班了,都积极得很。 沅宁将两头驴子都给二丫留下了,一家人坐外面的牛车回去的,习惯之后,家里也没人为了省那几文钱自己走,还是热热闹闹地包车回去的。 好不容易有几日悠闲的日子,沅宁也是彻底放松下来享受冬末春初的安宁。 每日窝在方衍年的怀里陪着人念书,要么就是给阿娘和大嫂试口味,一家人美美地享受温情时光。 然而,沅宁在百溪村岁月静好,城里的铺子却热闹得像开了锅。 铅华笔定价降低的缘故,沅宁也没把曾经在他们家买第一支铅笔的老板当冤大头,重新给人送了几支铅笔,再搭了个新春大礼包,按着三两银子的礼送去拜了年,顺带告知了今后店铺里也会上架铅华笔的事。 那老板本来就是沅宁刚开始卖松花蛋不久就一直和沅宁有生意往来的,豆瓣酱推出这么久,人家也一直在小卖部进货,见沅宁这般上道,高兴得又下了一笔大订单。 后面一问价,发现铅华笔竟然这般便宜,又到店铺里买了一大把,说要回去送给子侄使用。 因为小卖部经常上新货,卖的东西也五花八门,沅宁甚至还会从游方货郎那里进些有趣的小玩意儿来,商品琳琅满目的,许多老客户无聊的时候,都喜欢到店里闲逛。 若是遇见喜欢或者新奇的,那就买回去玩玩,若是没什么想买的,小卖部也从来不赶人,要是和老板沅宁相熟,还能和人聊两句,有时候正巧碰上后院烧热茶端来,沅宁还会请店里的客人喝茶呢。 铅华笔上架那日,就有熟客注意到了,不过沅宁不在店里,二丫也没有过度宣传,只是在门口的黑板上写下了新品上新。 闲逛的熟客们一看那价格,倒是不贵,只是这炭笔么……逛得起小卖部的人又不是买不起笔墨,花一二百文买回去也用不上呀。 也有图稀罕的买个一两支回去玩,店里也有卖笔墨纸砚的,二丫照大老爷说的,将两种铅华笔都各拆开一支,用绳子绑起来,旁边放上最便宜的草纸,供顾客试写。 有些顾客试笔的时候,发现这炭笔写字倒是方便,而且方便携带,会买回去用一用,大多数用笔多的,尤其是书生学子,就不大买了。 毕竟科考不能用炭笔,得用毛笔,且对字体还有要求,买回去对学习只有负提升呀。 这还是二丫在店里第一次上新品,结果销量完全不行,她有些沮丧,同沅宁去了信,想知道该如何把铅华笔给推销出去。 信带回去的第二日,二丫就收到了回复。 小姑娘认认真真阅读完,眼睛里都燃起了火焰。 学到了!看她怎么把这铅华笔给卖爆! 第95章 县城买房 “瞧一瞧看一看啦!新春福利, 春节活动!参与挑战享低价,低至三文买走一罐豆瓣酱!” 早点开始营业之后,二丫就让店里的伙计将礼品给摆到了门外的架子上。 店里的熟客是认识二丫的, 跟在小沅老板身边的小丫头, 十二三的年纪, 就能独自当掌柜的了, 很是聪明伶俐。 “二丫头, 你们店铺这是上什么新活动了?怎么搬了这么多东西出来。” 二丫指挥着伙计将东西放好,才同吃早点的食客们解释。 “是老爷策划的新春特别活动,三文钱挑战!”二丫大大方方地和众人解释。 这三文钱挑战,就是挑战者交三文钱报名,参加写字挑战, 要求是必须要用店里新上架的铅华笔进行书写,写的内容也很简单, 从一写到一百,就能领保底一枚鸡蛋,写到两百,能领一枚松花蛋, 写到三百…… 如果能从一写到一千, 就能领一罐豆瓣酱,或者一支纸质铅华笔。 但这个写字挑战有一个前提, 就是不能写错,但凡错一个字, 就算挑战失败,失败者没有任何奖品。 至于为什么要交三文钱才能参与挑战,这三文钱自然是用来买写字的纸的。 三张品质最次的草纸,纸页不算大, 差不多是后世a4纸的大小。 当然,如果三张纸没写完便挑战失败了,纸张也是可以带走的,这样一张纸的售价在一文钱,可以说四舍五入是免费参与挑战了。 这价格倒是合理,只需要从一写到一百就能领鸡蛋,可是…… “二丫头,你这么大点儿一张纸,怎么能写得下一百个字啊!” “是呀二丫头,这一张纸顶多几十个字,三张加起来也写不到一百呀!” …… 周围的食客已经和二丫很熟了,说话也比较直白。 二丫一点不慌,从一旁拿出来一张写满了小字的纸:“谁说写不了的,我自己就试过——” 二丫顺势就推荐起来自家的新品,铅华笔。 这铅华笔的笔尖软硬适中,笔触细腻纤细,而且写字不透,可以写很小的蝇头字,还不透墨,正面写完能写反面,一点都不浪费! 众人拿过来一看,还真是这样!只要把字控制得小一些,光这一页就能写上千个字了! “这是个好东西呀。”挑战赛都还没开始,就已经有人对铅华笔感兴趣了,一问价格,倒也不贵。 “就是炭笔磨损得快……” “咱家卖的这叫铅华笔,和炭笔不同,一支笔正常书写,能写四万字左右!”二丫将一支看起来比新笔只短了一丁点的铅华笔给拿出来。 “我写完这一整张,只用了这么点铅华笔。”二丫把用过的铅华笔和新笔想对比,相差并没有多少。 食客们显然不相信,但对这笔实在感兴趣,相互传阅二丫拿出来的写满字的纸。 “嘶……就是这墨迹。”有人发现,铅华笔写的字稍微多摸两下,就模糊了,而且显得纸面很脏。 “这是铅华笔的特色。”二丫又拿出来一张纸,在上面用铅华笔写出一个不大的字,然后揪来一小块比小拇指的指头还小的面团。 “铅华笔的笔迹的确容易模糊,但相对的,如果写了错别字,也是可以用面团,或者手指,将少数的字给擦掉。”二丫展示了一下效果。 “凡事有利就有弊,相信诸位买回去也能找到适合的场合,毕竟只是做临时记录的话,铅华笔不需要研墨,撕开就能用,能减少很多麻烦,是最方便携带的好笔。” 在小卖部吃早点的人,谁家没点小钱、小生意,多少也是要写字的,这年头写字多麻烦呢?如果有这个铅华笔,想要随时记录些什么东西,只需要小心保管记录下来的内容,轻易不会损坏的。 “而且,这铅华笔还有一个特点。”二丫重新在纸张上写下几个字,然后用水浸湿了纸张。 第188章 “只要不是过于严重的损坏,轻微的水渍是不会将笔迹融开的。” 围观众人:!!! 这个好啊!这个特性可太好了! 他们这些人,最害怕的就是记录着东西的纸头碰水,有时候甚至不是沾到水,只是贴在身上多浸了汗,都有可能把字迹融花了看不清原本记录的东西。 谁说这铅华笔不好的?这铅华笔可太好了! 挑战赛都还没正式开始,店里一天才卖出去不到十支的铅华笔,当场就卖出去了几十支。 二丫可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笑出声。 老爷的法子可真是太好用啦! 等早点的时间结束,二丫就让伙计将桌椅搬到了门口,开春之后天气没那么冷的,烤上炭盆,加上这么多人在附近围观,写起字来也一点儿不会冷。 写字挑战用到的数字是“一二三四五”,当然,如果有人愿意用近些年来新规的“壹贰叁肆伍”也行,只要本人不觉得笔画多。 每个参与挑战的人,都需要先交三文钱,买三张草纸,然后实用店铺里统一提供的铅华笔进行书写。 书写的同时,还要有店里的伙计进行监督,一旦写错,不论是字形还是数错了数,都算挑战失败。 原本以为这种需要花钱才能报名的挑战应该不会有太多人参加,毕竟三文钱买三张草纸也没人用得上。 哪想到人们都觉得从一写到一百甚至一千很简单,数数么,谁不会,还能数错不成?写几个字就能换到上百文的东西,谁都觉得自己能行。 二丫个头还不高,差点被热情的顾客给挤得摔到地上。 第一轮交了钱的挑战者自信心爆棚,然而不到五分钟,就出现了第一个淘汰者,这人连八十都没写到,就写错了字,想要用手擦掉修改,却被伙计给捉住了,被迫结束比赛。 “唉……我这手怎么就不听使唤呢!”那人有些懊恼,但并没有耍赖,只是又摸了三文钱出来,“我要再试一次!” 围观人群一阵嘘声。 “走开走开,重新排队去,到我了!”另一个顾客上前来把失败者给挤走,自己坐下,信心百倍地开写。 “一百!一百了!”这头正在交钱讲规则呢,另一张桌子上已经有人优先达成了第一阶段目标。 方衍年设计这个游戏的时候,还给设置了一个类似综艺节目《开门大吉》的阶段性领奖,就是挑战者每写出来一百字,就能获得对应的奖品。但挑战者如果选择继续挑战,成功了能拿到升级奖品,失败则连之前的奖品一并失去。 没办法,挑战设置的数字实在有些少,但又不能直接设置一写到一千,这时候还没有阿拉伯数字,如果用123来写,那直接设置一千也没关系,而要用汉字来写,像是“567”和“五百六十七”,笔画差距实在太大,很多人看到一千这个数字就会望而却步。 但每一百字设置一次奖品升级,就能够让挑战者的心理预期降低,感觉自己也能行,再利用挑战者赌徒心里,想着都写了一百字还没出错,应该能挑战更高的字数。 然而一个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大多数人在写到两三百这个区间就已经开始集中力涣散,然后出错…… 见好就收的人的确能够拿到低段位的奖品,这些保守派领到了奖励,反而能刺激其他人也来试一试,还不会让挑战活动亏本太多,有效控制了成本。 这一整个上午,成功带走奖品的人并不多,但只要出了一个能拿走七八百段位的人,后面的人就更愿意赌一把,从而一无所有…… 小卖部通过这个写字数数挑战,吸引来了大量的围观人群,一些在旁边看累了,或者挤不进去热闹的,就会进店里买东西,还带动了店铺的营业额。 而那写了一上午都没有写短半支的铅华笔,成功让人们见证到了这种笔究竟有多耐写,光是这半个上午的时间,店里的铅华笔就卖出去了上百支。 写字数数活动一直开展到元宵节结束,店里的铅华笔总共备了三万支,从活动开始到节日结束,一共卖出了纸质铅华笔四千多支,木质的六百多支。 除去活动挑战成功的奖品以及每日写字用掉铅笔的损耗,这批铅华笔卖出的净利润高达四百八十二两! 就连沅宁休假回来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亲自打了一遍算盘,发现真的是四百八十两而不是四十八两的时候,手都有些抖。 这……这读书人的钱,可真好赚啊! 原本因为年前买地而把账面余额花完的沅宁,兜里重新富裕了起来。 他高兴地掏出自己的小本本,计划着拿这些钱做什么好。 对了,买种子买树苗,家里的地可算有钱开荒了! 这些日子在家里放假,沅宁也没真当甩手掌柜,他根据小卖部的账簿,计算了主要消耗的农作物,并规划了具体哪些地种什么作物。 阿爹和大哥只负责去年买的那七亩多的番薯地种番薯,沅家的几亩薄田和方衍年带来的良田都赁给了村尾刘大牛。 刘大牛之前因为受伤耽误了下地,老东家的地主今年不雇他了,正好沅家的田空了出来。 沅家有恩于刘大牛,家里种番薯的地就在沅家田地的旁边,刘大牛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到处乱说,而且刘大牛这人老实本分的,阿爹和大哥让他怎么种他就怎么种,种出来的粮食应该不会比阿爹大哥亲自种出来的差。 至于新买的荒地,村尾那头还有不少没赁到田的佃户,这些年人多地少,就连地主家的地都有的是佃户抢,有一些甚至愿意多让一些租子,一年只要三成的粮食,将其他佃户给寄走。 得亏沅家买了地,虽然是荒地,但沅家这边给的条件也不错。 种子是沅家借钱买的,等作物收获之后换了钱,就将种子的钱从里面抵。 另外,因为是开荒,今年和明年两年时间,佃户们帮沅家种地都不收租子,只是有一个条件—— 沅家要求他们种什么,就得种什么,要求他们怎么种,就得怎么种。 种出来的作物沅家会按照市价稍低的批发价进行收购,但绝对不会压价太厉害,就跟菜贩子到乡下来收菜的价格差不多。 佃户们根本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管他沅家有多少要求,那可是种出来的东西全都归他们的啊!这便宜不占是人?! 新买下来的七十几亩荒地很快就被分完了,一共有十二个佃户进行了承包。 沅承显和沅令川刚把地里的豆子收了,番薯种下去,佃户们就已经将荒地里的杂草锄尽、石头清理干净,甚至将水渠给修好,地都翻了一遍。 所有佃户都干劲满满,恨不得一年多种几茬,反正种出来都能卖钱,还不愁找人收购呢! 山上的田地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沅令舒也请了假,带着沅令舟去山里挖了几颗树苗回来种到自家地里,然后又联系了医馆的药材供应商买了树苗。 山脚地势稍微平坦、接近废弃村落的部分,沅宁将这些地划分来种八角桂皮香叶茴香这类的香料。 这些香料作物比农作物的经济价值高,容易被偷,而种在山脚,让愿意搬到这边暂住、本身就负责种植这些香料树的佃户住在附近,会更加方便看管和采集。 原本荒废的小山和村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渐渐充满了人气,变得生机盎然。 荒村到百溪村的路也被打理得宽敞平台,方便沅家夫子随时过去查看和指导,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县城。 铅华笔的市场打开之后,每日零售的利润都占小卖部其他商品利润的一半了。 这还不提铅华笔渐渐会随着其他县的商人过来进货而传开,到时候批发出去,赚钱的速度只会更快。 小卖部开张的热度渐渐过去之后,加上每个月对外批发的小卖部特产,以及铅华笔的销售,沅宁大致预估了一下,他们店铺一个月的盈利稳定到了二百两左右。 原来开店铺这么赚钱的吗? 沅宁有些惊讶,这可算得上是店铺的稳定收入了,今后只要他们店继续保持,每个月的收益基本就能维持在这个数字。 好赚钱呐! 难怪那些商户家这么有钱。 沅宁其实错怪商户了……一半的店铺哪里有这么赚钱,还不是他们小卖部的营业模式新颖,再加上目标客户清晰,开拓了新市场,这才有如此高的收益。 第189章 县城里不是没有眼红想要模范的,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先是高昂的价格,顾客们习惯了沅氏精品这个品牌,看到其他店铺也卖高价,第一反应就是:凭什么?! 你又不是沅氏精品,哪里来的勇气收这么高的价格。 就算有一些距离小卖部太远,而选择就近购买的,也会发现,这些山寨的店铺卖的货品质量有些参差不齐。 打着精品的口号,东西却和市面上的差不多,真把他们当冤大头啊? 这些个山寨店铺的出现,反而给沅宁的小卖部打造了好口碑。 没办法,既然决定了要卖高价,沅宁自然也是有付出了。 他为了进更高品质的货物,进货价比普通进货价更高不说,拉到店铺里的货物在上架前还要进行一轮筛选的。 质量不好的会摆在特价区售卖,价格比市场价还低。住在城东的人又不全是有钱人家,那些囊中羞涩的奴仆、帮佣,最喜欢买这些特价商品了,占到了便宜,自然就更倾向于帮主人家买东西的时候,也来小卖部。 沅宁实行的一分钱一分货,可是实实在在地落实了的,哪像有些恨不得真往顾客钱袋子里摸的奸商,高价是要学的,质量筛查是不可能的。 他们还纳闷呢,分明都是在同一个货商手里进的货,这些人凭什么说他们家的东西不如小卖部的?分明是打胡乱说! 山寨店门不仅是质量参差不齐,学沅宁的小卖部搞会员制,也搞得个不伦不类,尤其是那高级会员的存款业务。 有些只知道拿钱,等顾客消费的时候就不认了,甚至还偷偷多扣顾客的钱!还有一些是密码管理不规范,导致账户信息泄露,再加上店里的伙计不上心,谁来都能用账户上的钱,惹了不少的官司吃。 这些山寨店铺闹的幺蛾子越多,沅宁的小卖部就越来越受欢迎。 买精品,还是得上沅氏精品小卖部! 同样的,小卖部周围的商铺都被盘活了,导致沅宁想要再买一间铺子给大嫂开店都不行,加价都买不到。 唉……这空手套白狼的事情果然可遇不可求呢! 眼看着盘不了近处的铺子,沅宁想着,索性找到了先前姓朱的东家,把另一间当初看好但没买的铺子给盘下来。 很不幸,那姓朱的铺子东家知道沅宁的小卖部生意有多红火,竟然狮子大开口地涨了价! 沅宁扭头就走,都不带犹豫的。 这事儿传到卖铺子给沅宁的苟老板那儿,虽然苟老板也知道沅宁的铺子经营得好,但白纸黑字的契约写好,也只能吃这哑巴亏。 苟老板只能对外吹嘘那小卖部原本是他家的房产,他的眼光有多独到之类的,倒是没有厚着脸皮来催沅宁早点把尾款付清。 别看苟老板脾气古怪还爱吵架,人品倒是很不错。 沅宁在了解了对方是做什么生意的之后,便找上了苟老板,和对方谈成了供货渠道,今后只要质量保证,店里的这类货品就全从苟老板这儿进货了。 苟老板没想到卖出了铺子还能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虽然进货的批发价比较低,但多一个出售的渠道,总比东西积压在自己手里好嘛! 苟老板不是没偷偷到沅宁的小卖部消费过,那套模式他学不来,也没有沅宁这番经商的头脑,便依旧老老实实做他的生意。 或许是苟老板这份踏实的性子,才让他能靠着小本生意,在城东买了房子,拥有了两间店铺,还修了第三间店面出售,也算是小有身家了。 而放弃了给大嫂开店的沅宁,转眼就看起了宅子。 方衍年现在还只是童生,没有秀才功名,因此宅子只能买一进的院子,还不能超出三间五架的规格。 但一进的院子,也足够他们一大家子人住了。 小卖部如今二丫一个人也照看得过来,沅宁便有空就去实地看一看。 虽说都是一进的院子,但这些院子也有大有小。 小的只有一间正房,搭东西厢房,适合一家两口子带着儿女一起住。 大的院子光是正房、东西厢房就各有三间屋子,正房含正堂、主人房、老人房,东厢三个房间,可以做成三间卧室,供家里几个儿子居住。孩子少的,也能将卧室改成书房、茶房、点心房,看主人家自己的布置。 而西厢房,对于一进的院子来说,多是给家里的女子哥儿居住的,如果是三进的的院子,正房后面还修了后罩房,那西厢就是给小儿子居住,女子哥儿及丫鬟女仆们住后罩房。 沅宁看中的就是这么一套一进的大院子,顶格的三间五架,占地近七分,用方衍年的话来说,四百多个平方,他们一大家子人住里面都不会挤,还有多呢! 院子坐北朝南,临街的倒座房也分成了三间,一间住丫鬟奴仆,一间客房,一间储藏室,茅房落在西南角。 东厢的三个房间,正好给沅令川沅令舟和沅令舒,而对称的西厢房,同样是三个房间,沅宁原本想住这边的,爹娘却说房子都是他买的,合该住正堂。 其实沅宁更想住西厢房的,那边三间屋子,主屋他和方衍年一起住,另一间改成书房,一间改成茶室,正正好。 可家里人一再坚持,再加上他不去住主人房,那边空着也没忍住,沅宁只能把房间搬到正堂去。 于是,正堂东边是老人房,住着爹娘,中间是客厅,但沅家人不讲究,正常吃饭就在这,西边主人房由沅宁和方衍年住。 正堂东侧的耳房改成了厨房,西侧耳房则是佣人房兼茶水间,沅宁从卧室出门,通过游廊去茶水间拿上吃的,便能直达西厢最近的书房,动线非常完美! 至于西厢的三个房间,靠北的房间做成书房,也方便使唤西耳房的丫鬟,中间最大的开间做成了茶室,沅宁可以在这边喝茶看账本,有时候也能接待客人,而南边的小房间则是改成了库房,倒座房里的储藏室划了半间当柴房,一切都规划得刚刚好。 新家规划完毕,可以考虑动工装修啦! ----------------------- 作者有话说:作者是南方宝宝分不清东南西北也没住过四合院,翻了好多资料才把院子设计出来,如果有什么问题……咱们就当背景是架空!嗯嗯嗯! 第96章 搬新家 沅宁看上的宅子比铺面还贵, 房契地契一整套办下来,花了二百三十多两。 东城区的宅子价格普遍偏贵,再加上宅子面积大、房间多、修建用的砖头木材材质也好, 再加上宅子本身比较新。 这宅子原本是一个富商盘下来的老宅子, 全部拆掉翻修的新宅, 但天有不测风云, 富商急缺现银, 但又不想低价出售,就这么一直挂着,要么卖要么死,一文钱银子都不讲价。 宅子是真好,贵也是真贵, 地段又不错,距离沅宁的铺子不远, 出门到铺面一刻钟的时间,街坊四邻也都是多少有打过交道的商户,除了价格,沅宁哪哪儿都满意。 他原本是最注重……嗯, 性价比?的, 可打从看了这套宅子起,他就再也看不上别的, 看房的时候,他连哪个房间安排谁住都想好了, 回去之后越想越喜欢。 家里人虽然讶异这宅子的价格,但沅宁喜欢,便都很支持。 不就二百多两银子么,他们家又不是买不起, 宝儿喜欢,那就买! 沅宁给钱给得痛快,宅子的原主人解了燃眉之急,也没给他不痛快,大宅里原本打的好家具,甚至是一条凳子,卖家都没带走,全留给沅宁了。 如果喜欢,都是好木头打的,可以接着用。 如果用不上,拿去卖也能卖出不错的价钱,有的是地方会上门收。 沅宁买下院子办好手续那一天,在院子里转了好多遍,一间间房间仔细检查过去,又画了平面图。 这平面图的画法还是跟方衍年学的,看上去很是直观,他设计好了房间,又拿回家给大家挑了屋子,最后在全家人的协商下定了各自的房间。 接下来便是装修了。 虽然卖家只收拾了细软走,但沅宁还是想拥有属于他们家独特的装潢。 例如,大哥大嫂和小光睡一个房间,屋子里得布置嫂嫂梳妆的台面,还有小光学习的书桌吧? 二哥三哥虽然还未婚配,但他们也有各自的视野,沅宁想个沅令舟房间弄个博古架,再搭个工具柜,以及操作台,方便他二哥在家鼓捣自己喜欢的东西。 至于三哥沅令舒,沅宁想送他哥一面书架。小时候,他哥经常抱着他给他念书,或者和二哥一起给他带话本子或者各种书籍回来,沅宁也想给沅令舒送好多好多搜罗来的医书。 第190章 除此之外,还要给二哥配两个大柜子,一个用来装衣服,一个用来放什么针灸针、药箱之类的东西,二哥应该用得上。 沅宁以前身体不好,又是个哥儿,二哥和三哥在方衍年入赘过来之前,甚至都没有单独的房间。 如今好不容易买了大宅院,沅宁就忍不住给家里人花钱,恨不得把所有能买到的东西都给他们布置上。 当然,爹娘那边沅宁也不会亏待,尤其是阿娘的女红做得好,嫁给阿爹之后倒是没有闲工夫研究这些了,沅宁给阿娘买了好多昂贵的布料和针线,如果不是阿娘制止,他差点买回来一台织布机。 小卖部后院的屋子是用的北方的火炕,沅宁觉得好使,于是专门去请了工匠来,给家里的堂屋、东西厢房都修了炕。 西厢房虽然不住人,但沅宁和方衍年大概率经常在这边活动,修了炕之后就算不睡人,烧着炕整个房间都会暖和,冬日里不论沅宁在茶水间看账本,还是方衍年回来温书,都不会冻着。 只是可惜倒座房临街,没办法烧炕,否则沅宁连仆人房都要安排上土炕。 天底下只要是住过这种带炕房间的人,应该都会喜欢吧! 冬天最冷的时候,屋子里烧着炕,如果再在游廊上搭层帘子,即使在自家房间之间走动也不会受冷。 当然,沅宁现在身体好,也没那么娇气了,这些东西可以用不上,但绝对不能没有! 买房花了二百多两,房间的装潢改造、所有物品的置办又花了小二百两。 偌大一个宅子,被沅宁装修得那叫一个富丽堂皇,当然,没有雕梁画栋,毕竟不符合规制。但只要是平民百姓能用的,沅宁都奔着最好的买。 春末的时候,乡下的农忙结束,沅宁新买的院子也彻底装修好了。村里的田地有狗娃子帮忙看着,他每日都要到城里来送货。 沅家托张屠户和隔壁的赵家帮忙收菜收蛋,再日日将东西拉到县城来,有这两家帮忙镇着,即使是沅家二房全搬进城里来,也不会有人偷奸耍滑。 另外,虽然一直赵家婶子赵家婶子地叫,隔壁赵家的婶子也是姓陈的。 虽然是外姓,和村里的大姓不是同宗,但因为和沅家关系近,赚了钱,日子过得好了,村里的陈家也乐意拉拢,把赵家婶子当远亲相处。 沅宁的生意让整个百溪村都富裕起来,如今家家户户都养着好多鸡鸭,鸡鸭的粪便又能用来堆肥,鸡蛋鸭蛋可以卖给沅家,土地的肥力厚了,种出来的菜和粮食也更好,卖给沅家还能得到一笔不错的收入。 不少百溪村的人家都咬咬牙在附近的荒地买了新的土地开荒,里正更是乐得见牙不见眼,日日帮着村里要买地的人家去县衙“砍价”,争取在下次朝廷给土地改价之前,多给乡亲们争取些优惠。 如今百溪村不仅田地多,就连人口都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 以前村子穷,村里的汉子难娶着媳妇,年纪等大了的单身汉也不少呢! 现在,不仅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嫁过来,好几户家庭条件不错的人家,都招了婿。 在他们百溪村,只要肯干,没有赚不到钱的! 养条狗就能自己带出去放鸭子,收鸭蛋来卖钱。而沅家收得最多的辣椒、胡豆、黄豆这些,对土壤的肥力要求并不高,丢把种子下去就能活,种黄豆还能肥土…… 以前自家门前的地都是随便种点吃的,不怎么打理,零零散散的够自家吃就成了,现在么—— 就算自家门前的一亩三分地,也能给大家带来很高的经济价值!一年到头,只要是季节合适,田地基本上都很少空着了,只要能把东西种出来,就能赚钱! 不仅是百溪村,就连临近的村落也多少跟着富裕了起来,日子过得好了,人口自然就流动过来。今年开春,好几户人家都传来了好消息,相信过不了多久,村里又要有一大群孩子的欢笑声了呢! 正是因为沅家给百溪村带来的变化,村里人不仅变得比以前更加团结了,对于沅家更是维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开荒的人多了,沅家原本是在村子边缘的地也时常有人经过,大家都会帮忙照看着呢! 就算沅家人不在,在村头望出去,也能望见不远处沅家承包下来的山头,村里还有不少人给他们家当监工的。 他们可不怕沅家自己种菜就不收他们的菜了,只有沅家的生意做得越大,他们的东西才卖得越贵越好! 沅家人从没想着自己富裕了就抛下村子里的人自个儿快活去了,分明可以在县城附近收菜,宁可日日从村里请人拉菜过去,沅家都没有忘本,能不让乡亲们多惦记些么。 至于沅家请的佃农,更是不需要监督都绝对不会偷懒的。 开玩笑,沅家这样好的地主他们都希望一辈子给沅家种田,不仅分成高,还有人帮忙指导,谁不知道沅承显和沅令川两父子种地种得特别好,谁都想学这一手手艺呢! 他们种出来的粮食越多,分得的也就越多,即使是曾经一家人找不出两套能穿出门衣服的佃户们,在这样的氛围下,都感觉自己看到了希望,又怎么会偷懒和坑害主人家呢。 沅宁给百溪村,给附近的村子带来了希望的种子,不论沅家人过得多好,都没有任何人嫉妒眼红,大家都打心底里维护这个带着他们整个村子富裕起来的一家人。 三月底。 立夏过后,天气就暖和起来了。 方衍年放休沐这日,正好也是新家装修完毕的日子。 紧赶慢赶的,可算是能在明日正是入住新房开火祭灶神,方衍年回小卖部的时候还想去新家看看呢,沅宁偏不让他提前瞧。 “这是惊喜,家里除了我,都没人去过呢!”沅宁插着腰,仰着下巴,看上去颇为得意。 装修的时候,他只让家里人许愿了想要些什么东西,对于一些大件,也隐约询问过房间主人的意见,免得花钱买了东西反而不受喜欢,那就浪费了。 一家人也愿意陪着沅宁这般闹,虽然想要的东西不多,但以宝儿的性格,即使不说,也会给他们置办不少东西,他们还害怕宝儿买的太多呢。 搬新家的头一天,沅家所有人都来到了小卖部后院住,明天一早良辰吉时一到,就要搬家动土的。 张紫苏也被邀请过来帮忙闹屋基,这是他们这儿的传统,搬新家之后要请客来家里热闹热闹,来的人越多,越是热闹喜庆,意头越好,意味着进新家之后日子会越过越热闹、越过越红火。 方衍年还没见过这种习俗,但毕竟是放假么,宝儿又说来做客的人越多越好,他索性在书院说了一声,邀请同窗和夫子到家里吃饭做客。 书院的夫子和学子本地人居多,自然也知道这项传统,询问好了时间之后,等开火祭灶神动土定宅之类的流程结束之后,就陆续有人上门来做客了。 最先到的是和方衍年住一个院子的舍友,虽然方衍年单独住一个房间,但他所在的宿舍小院还有别的学生居住。 因为方衍年晚上会点蜡烛学习,他的这些舍友先前还躲在他宿舍的窗户底下借光看书,后面被方衍年发现,就请进了房间里。 都是靠着才学考进书院的,能在院子里挨冻也要借光看书的人,自觉能力不会比方衍年差。众人被允许进方衍年的房间之后,从来不会打扰到方衍年学习,也没有要求方衍年必须延迟点灯的时间,方衍年点灯他们就安静地拿着书来,方衍年熄灯就安静离开,即便有什么问题也不会当场讨论打扰方衍年学习,倒是方衍年有什么疑问,他们都十分乐意解答。 毕竟,寒冷的冬夜,又有明亮的烛火看书,房间里还烧着炭盆,谁要是敢惹得方衍年不快,都不用方衍年本人出手,其他人都能把那坏东西给揍死。 方衍年也是因此和同窗关系好起来的。 加上……他入学之后,已经转过两次班级了。 最开始是在明智院,待了不到两个月打牢了基础,便转到了明心院。 明心院分甲乙丙三个班,方衍年当时刚打好基础,通过转班考试的成绩并不算好,所以只去了乙班,但后面成绩进步,乙班的老师也有点兜不住这个好学的学生了,方衍年便破例,甚至还没有考试就去了甲班。 当然,进甲板之后如果跟不上,或者在月考之中成绩不好,也是会被退回到乙班的。 不过,方衍年不仅没被踢走,还把整个班的学生都给卷起来了。 他的作息安排密集又精准,连去解手都要掐着时间用跑的,简直让这个本来就压力比较大的优生班里的学子头皮发麻。 虽然方衍年一开始进来的时候成绩并不好,可以说是垫底,但是人家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从最末的明智院转到了秀才以下最好的班级! 第191章 所有人都害怕方衍年把他们超过了。 然而,害怕是没有用的。 怕也得排队。 方衍年这人,勤奋就算了,还自觉!而且他的学习效率异于常人,虽然没有过目不忘的天赋,但他刻苦啊! 就拿那个每天拿着沙漏给他计时的书童来说,没有人会怀疑方衍年带书童进书院是来享受生活的,那分明是逼死人的催命符! 明心院甲班的学生已经被卷得连休沐都不打算休息了,匆匆来沅家新买的宅子送了礼,意思意思几句话热闹一下,留下点笔墨又匆匆回去念书去了。 那叫一个勤奋啊。 方衍年感觉自己有被同窗卷到。 但是毕竟是他们家搬新家,方衍年还不至于卷到今日宴请宾客还要拿着书学习的。 书院里的夫子、学子,还有和小卖部生意往来最好的几家,都是今日来的。 沅宁也派了车,去村里把愿意来帮忙闹屋基的乡亲给接过来热闹热闹。 原本还算宽敞的院子,没多会儿就挤满了人,二丫三娃子带着店里的伙计忙上忙下地帮忙上菜、打扫卫生,都有些忙不过来。 今日连小卖部都跟着歇业一日,那些个原本不知道小卖部老板搬新家的人看到这连过年都没关门的铺子竟然停业了,可吓得到处打听,得知是搬新家,也不急着卖东西了,老顾客们不请自来,还有许多都带着礼物上门的! 方衍年休沐了多少天,家里就摆了多少天的流水席,当然除了第一天,小卖部都是正常营业的,每日来家里庆贺的,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几乎整个城东的人都来了。 这让沅宁都有些意外,有些人家他甚至连名号都没听过,人家主人家没来,却派了奴仆来送礼,送的礼还不小,搞得沅宁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礼了。 还好他认识的人多,在场也有人给他解惑,沅宁才知道,这城东区也是卧虎藏龙呢! 最让沅宁意外的,是周家也派了下人过来送礼。 沅宁的小卖部在整个县城都很出名,他们家有几口人,家底多少,自然不是秘密,早就被人摸清了。 而且,沅令舟也经常出入小卖部,想让人不认识都不行。 来送礼的除了有周家的管家,还带了个丫鬟,模样很是明媚,穿着一件桃红色的短马甲。 沅令舒看到之后,拉住了张紫苏,让他帮忙给沅令舟送杯茶过去。 张紫苏疑惑地看了沅令舒一眼,不理解,但是照做。 也不知道小桃和周家的管家说了什么,二人送完礼之后,也没急着离开,而是找到了沅令舟。 先前沅令舟从山里救了头小鹿回来,养好之后卖给的就是周家的小公子,那时候小少爷还说要沅令舟给他当射箭的师傅呢! 几人正说着话,张紫苏就带着人过去送茶水了。 三顺子一副小厮打扮,张紫苏穿的衣服面料却很好,他用手背拍了一下沅令舟的胳膊,让人把杯子接过去喝水。 原本还有几分含情脉脉的小姑娘眼睛里的光都黯淡下去几分,还好周管家是真有事儿要找沅令舟。 周家的交好最近有人送来了条小狗,想着沅令舟训动物的能力不错,那小鹿到现在都还是周家许多子弟拿出去炫耀的资本,便想着把小狗儿也送过来给沅令舟练一练,价钱好商量。 这哪是别人送了狗儿来找沅令舟训,分明是想训好了狗儿拿出去送礼,沅令舟开价也不客气,并且还说可以到小卖部下订单签合同,付款享受店内积分。 周家的管家很满意,谈妥之后便带着丫鬟离开了。张紫苏虽然……但他又不傻,倒是也知道某人叫他过来什么目的,送完茶水也没离开,就在旁边听着。 等人走了,才转身离开的,只不过,他冷冷看了某个拿他出来当枪使的人一眼。 脸上写着四个大字。 你死定了。 沅令舒:“……” 沅令舒眼神暗示:宝儿,捞捞。 沅宁耸肩:救不了,自求多福吧。 沅令舒:姑爷,救一下。 方衍年:冤有头债有主。 沅令舒求救无门,自个儿提着礼赔罪去了。 张紫苏爱吃甜食,但又不喜欢吃掉渣的面食糕点,沅令舒去厨房拿了几个刚烤好的蛋黄酥,切好之后连签子都戳好了,给张紫苏端过去,还倒了一杯小哥儿爱喝的大麦茶。 忙活了大半天基本上没吃什么东西的张紫苏也有些累了,有人献殷勤便坐下来吃。 “饿着了?我再去给你端两个菜吧。” “不用。”张紫苏吃了两块蛋黄酥,喝了带着麦香和淡淡甜味的茶水,心情也舒缓了很多。 他的气其实早就消了,应该说,他也不太清楚当时为什么突然冒出来一股子无名火,又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之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呢。 嗯……张紫苏想,大概是他跟沅宁关系更好一些,就算帮忙也不会不乐意。 “吃完等会儿吃不下饭了。”张紫苏不咸不淡说道。 “那要吃点花生垫垫吗?” “不吃。” 沅令舒实在听不出这人究竟是不是还生自己的气,他当时也是情急之下没办法,只能拜托张紫苏帮忙了。 他当然也理解,这种行为很不好,所以才诚心诚意过来谢罪的。 沅令舒和张紫苏好一通解释。 “我知道的。”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语气,让人琢磨不透。 沅令舒想找沅宁帮忙翻译一下,毕竟家里只有沅宁才能看得到这个总是喜欢冷着脸的小哥儿真实的情绪。 可惜向来喜欢看热闹的沅宁不在。 “我没生气。”张紫苏吃完东西,将盘子和杯子端走了。 沅令舒感觉这小哥儿还是没消气。 一旁不知道看了多久热闹的沅令舟不嫌事大地凑过来,语气里都是幸灾乐祸:“你说你惹他干嘛。” 沅令舒看了一眼罪魁祸首,一胳膊肘送给沅令舟的肋骨。 “你以为是因为谁。” 沅令舟一副状况外的模样指着自己:“总不能是因为我吧。” 沅令舒:“你说呢。” 沅令舟:“那不至于,张紫苏没那么小气。” 他们两家关系好,先前坑沅令舒的时候,人家不也没介意。 沅令舒微微蹙眉:“那能一样么?” 沅令舟神经大条地疑问:“怎么不一样了。” 沅令舒叹气:“跟你说不清。” “唉!”沅令舟大声叹气,“实在不行……你道歉也不能只送两块点心么,你可以去买……” 沅令舟说了几样经常买回家的小玩意儿。 沅令舒都懒得说他,这人每次给宝儿带礼物顺带给人张紫苏带份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性格喜好都不同,能喜欢一样的东西么。 算了,他真是糊涂了才想着问沅令舟建议的。 沅令舒前脚刚走,端着一碟瓜子仁的沅宁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咔哧咔哧啃着瓜子仁,像一只可爱的小仓鼠,用胳膊别了一下他哥。 “你们刚才说啥呢?” 沅令舟伸手要拿沅宁的瓜子仁,被沅宁无情躲开了。 “我夫君给我剥的。”沅宁小秀了一把恩爱,“哥你要吃自己找个媳妇给你剥咯。” 全场年纪最大的单身汉·沅令舟气极,甩袖而去。 “欸!哥,等等我啦!”沅宁端着瓜子跟在后面。 他还没吃上瓜呢! ----------------------- 作者有话说:沅宁:这瓜子(嚼嚼嚼)可真香呢(嚼嚼嚼)[吃瓜] 第97章 收徒 晚饭后。 送走了来访的客人, 院子里总算变得清净下来,今日天色晚了,沅宁便把张紫苏留下来住, 正好可以试试客房睡着感觉怎么样。 家里总共有三个房间可以给客人睡, 一间在临街的倒座房, 另外两间便是西厢的茶水间和书房。 西厢的两个房间修了炕, 将炕上的茶桌和垫子搬走就能睡觉。而倒座房里的客房就是普通的客房的, 因为临街,白日里住着会有些吵。 沅宁原本想和张紫苏说话,让方衍年去书房,可这家伙耍赖,抱着他就不撒手, 想着休沐结束又要十来天才能见面,沅宁能怎么办呢?沅宁只能惯着他那黏人的书生郎了。 这一忙活, 倒是忘了问,等沅宁再想起来的时候,事情都过去好几天了,也不好再提。 转眼就翻到了四月。 天气渐热, 往年这个时节, 屠户生意不好做,因为肉变质得快。 但今年, 小卖部里每天都能销掉小半头猪肉的肉制品,张紫苏大多数时间都住在城里, 帮着小卖部的生意或者处理猪肉,忙碌得很。 第192章 张屠户也要帮着到处收菜收猪,以至于,原本张屠户负责的几个村子的猪都快腾不出人手宰杀了。 沅宁的小卖部消耗的猪肉量比较大, 附近的几个村子,尤其是张屠户负责的这片,家家户户去年开始就多买了小猪苗。有时候张屠户还会到外面其他屠户的地盘收猪肉,他收猪肉不收猪,没抢屠户的活儿,那些人家多养了猪杀的猪也更多,屠户们和村民们都高兴,便是要杀猪了都会和张屠户知会一声,有多的猪肉直接就拉到小卖部去。 张屠户很是满意这样忙忙碌碌又充实的生活,只是……他的确应该收个徒弟来帮着杀猪了。 张紫苏虽然不介意两头跑,还能顺带帮着店里拉送货物,但和小卖部合作之后,每个月光是分红都有好几两银子,如果有外县来的大单,有时候还能分个十几两,比以前一年赚得都多,实在没必要守着杀猪的那几十文钱把自己累着。 于是,张屠户便开始物色起来徒弟的人选。 最开始,张屠户想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但沅家人个个都忙不过来,就是给沅家帮工的狗娃子,也抽不出空来帮着杀猪。 别无他法,张屠户只能退而求其次从村子里的人选。 家里父母双全的不行,张屠户收徒弟不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负担,更重要的还是要能给自己养老。 尤其是张屠户这种膝下只有一个哥儿的,自家孩子有本事,张屠户高兴,他也不想成为张紫苏的拖累。 将吃饭的本事教给徒弟,这徒弟也要负责给师父养老送终,是大多数手艺人默认的规矩。 这也是为什么,外姓的徒弟多会娶师父家的女子或者哥儿的原因。 不止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更是为了用姻亲关系绑住对方。这种行为并非“卖女儿”,反倒是给自家孩子找一个保障。 但张紫苏肯定是不会嫁给这个徒弟了,张屠户也不想把张紫苏绑在村子里,因此他得找一个无父无母,年纪也不能太大的。 既是徒弟,也是养子,即使今后张屠户老了,也不用张紫苏操心。 原本村里是有个狗娃子最合适的,奈何被沅宁给挖走了。 张屠户仔仔细细把身边每个人都考虑了一遍,都没发现合适的。 这年头各个村里的孤儿都不多,前些年自家吃饭都吃不起,谁愿意匀一口出来给不相干的人?也就百溪村的风气好。 若是不幸父母离世,就像二丫两姐弟一样,先是被亲戚收养,如果遇到有良心的,给口饭吃喂到成年了出去自立门户。 若是遇到丧良心的,不仅吞并他们的家产,还要把人赶出去……卖掉或者变成乞儿。 连百溪村都没有合适的,其他村子就更别提了。 张屠户为着这事儿,还专门让狗娃子帮他先看着点,自己进了一趟城,找沅宁参考了一番。 沅宁是个有主意的,张屠户可没有因为他是个哥儿就看不起,反而觉得沅宁能够将小卖部经营得这么好,即使沅宁辈分比他小,都没多少人生阅历,张屠户依旧觉得或许沅宁能够给出更合适的建议。 正好张紫苏也在沅宁的小卖部帮忙,要找徒弟这事儿,也可以给张紫苏说一声。 张紫苏对于他爹要收徒弟没意见,他们家不缺钱,收个徒弟能让他们两父子都轻松些,是好事。 沅宁也觉得不错,如果张屠户有徒弟了,张紫苏就可以安心留在小卖部帮忙了,每天来来回回跑多累呀,路上也不安全。 只不过,人选的话…… 沅宁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些捡羽绒来卖的小乞儿,无父无母,年纪也合适,更重要的是人用得久了,沅宁对这些孩子的品性也多少了解一些,里面还真有几个踏实的。 “说起来,我倒真有个人选。”沅宁将认识的小乞儿们一琢磨,就想起来一个人,他转过头,拍了拍张紫苏的手,“你觉得廖大怎么样?” 廖大是店里的帮工,年纪不算大,才刚十三岁,又是个男子,照理说沅宁是不会招这样半大的孩子来店里帮工的。 力气又没有成年男子大,吃得还多,十三岁了工钱又不能少给。 可这廖大是个踏实的,虽然原本是乞儿出身,但不是个懒的,很小的年纪就知道帮忙做工赚钱,自己将自己养活下来。 因为能赚钱,吃得好,也比其他乞儿身体壮实些,却从来不欺负弱小。就他那个体格,手脚又麻利,明明能够抢到羽绒自己赚钱,那可比去干杂活打黑工赚钱多了,廖大却没抢捡羽绒的活。 这孩子还是小乞儿们的老大,只准那些年纪很小连当黑工都当不了的小孩儿去捡羽绒,而且还不准其他年纪大的孩子抢。 沅宁先前就觉得奇怪,捡羽绒的小乞儿们怎么没有因为争夺地盘打起来,还每次都挺有礼貌,原来是背后的乞儿头头镇着呢。 后面观察了一阵,觉得廖大这孩子挺踏实能干的,就给收编到小卖部工作了。 小乞儿出身的有小乞儿出身的好处,情报网很宽,而且擅长和同类的人打交道,以至于小偷小摸的都不敢往小卖部凑,偷点什么东西不出半天就能给抓到。 更重要的是,沅宁还需要廖大到处给他收羽绒呢。 虽然把廖大让出去沅宁有些舍不得,但为了张紫苏,他还是愿意割爱的。 “廖大不错,人踏实,也重情义。”张紫苏在店里的时间多,对于店里的人也更熟悉,自然是知道廖大的,“但你店里要用人,少不得他。” 廖大在小卖部的作用远比表面上看起来的大多了,他爹找徒弟还能再选,但廖大却是很难有人替代。 沅宁觉得没关系,但张紫苏坚持不让。 “那好吧,我再想想……”沅宁语气虽然有些遗憾,但又忍不住开心。 紫苏哥事事都优先为他考虑,他当然高兴啦! “其实我更倾向于找村里的人。”沅宁给张家父子分析,“而且,年纪太小的,还要养几年才能干活。” 虽然杀猪的时候,主人家也会找人来帮忙按猪,但杀主宰肉也是个体力活,就算张紫苏一个哥儿能干下来,张紫苏那力气,也不是普通哥儿能比的呀。 “张伯伯你的腰不好,紫苏哥这边也腾不开手,还是要找个尽快能上手的接替最合适。” 沅宁说的,张屠户何尝不知道,他只是怕找的徒弟年纪大了,养不熟! “听里正伯伯说,最近村里来了不少投靠亲戚的?”沅宁一摸下巴,便又想起来这事儿。 百溪村如今可是炙手可热的富贵村,但凡能沾上点关系的,都想过来分一杯羹,有女子哥儿的,就把女子哥儿嫁过来,家里孩子多的,也提着礼上门想把多的孩子寄养过来。 “正好我也想回村里一趟看看。”说走就走,沅宁吩咐二丫照看店里,就跟着张家父子一起回村去了。 张紫苏在他开小卖部的期间说帮忙就帮忙,有时候甚至会放下自己手里的活来帮衬他,沅宁是绝对要对这件事上心的。 驴车晃晃悠悠进了村,沅宁先是回家了一趟,跟大哥大嫂说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 县城的宅子装修好了,沅宁就把一家人接过去住,然后让大哥过来监工,将村里的屋子,除了他和方衍年住的两间砖房和前院的水泥地,全部拆了重新建。 大哥大嫂在村里监工,住沅宁的房间,沅宁回来,晚上就睡书房。 和哥嫂打完招呼,沅宁又跟张家父子一起去了里正那儿,了解了情况。 今年开春之后,陆陆续续都有人搬到村里来,想在这边安顿。 若是在村子里有亲戚的,就先住亲戚家,亲戚家住不下的,也可以到村子修的公屋住。 这些人多是家里人口多地不够分的,如今朝廷安定已久,不像当年只要落户就能分地基分荒地,如今落户只给分地基,一丁一分地,换成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成年男子能够分六十六平方米的地来修房屋自己住。 至于荒地,那就得花钱买了,否则人人都能分到地,村尾也不会有那么多佃户给别人家种田谋生。 男子弱冠成丁,也就是二十岁就算成年男丁了,每年不仅要交丁税,未婚的还得交算赋,也就是单身税,家里养不起,又分不起家,自然就想把人赶出来。 但大玄的人口流动可不像方衍年那个时代那般容易,得要原本居住的村里邻居互保,还得写申请,才能移居。 这些人暂住在村子里,还都是“半黑户”,不算彻底的黑户,是因为百溪村不收,他们还能回原本的家里。 第193章 至于为什么没急着落户,百溪村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想来落户的人要先在村子里住一段时间,若是品性过得去,里正才会给人开文书,这些人再拿回老家去开保结书,之后去县衙登记,才能正式落户。 这还是情况好的。 情况差些的,就是在村里没亲戚,纯粹听到百溪村不错,想来定居的。 对于这些人,百溪村可就没公屋给他们住的,他们只能自己在村尾找烂屋先住着,例如刘大牛两口子,一开始就是这样,在村尾住久了,渐渐融入了村子,才给落的户。 毕竟,村尾到村子里远,而且住的多是佃户,家里穷得叮当响,也不怕被偷。 沅宁帮张屠户选徒弟,自然还是优先在公屋里住的人那挑。 若是村里有亲戚照应,能住亲戚家的,说明条件不会太差。 而住公屋的,有可能就是被家里人厌弃的,说一句弃子都不为过。 这一打听,还真让沅宁打听出来合适的人选。 即使是要住公屋,也是要进行登记的,原本家住哪里几口人,因为什么过来投靠亲戚,在村里的亲戚是哪户什么关系。 里正和沅家关系好,便直接将登记的册子拿给沅宁看,反正是给自家村子挑屠户,里正一点儿都不和沅宁见外。 沅宁看中的人选姓邱,老家距离这里很远,是村里大姓陈家人的外嫁进来的妻子那边表亲家的孩子,跟村里人亲缘关系很远,但也能算得上亲戚。 里正愿意让邱大住公屋,主要还是看邱大这小伙子长得很板正,十九岁的年纪,手上都是老茧,身体很是壮实,一看就是个能干老实的。 经过了解,邱大是唯一一个前妻生的孩子,他娘难产去世的,从小就帮着家里干活带大了弟弟妹妹,他爹后头娶的续弦是个能生的,下头光是弟弟都有四个,不论家产田地,邱大都分不上,还被赶出了家门…… 里正也是看邱大可怜,就让他在自家地里干活,邱大来的时候正是春日里农忙的时候,这人话不多,埋头就是干,比村里的佃户还能吃苦,里正就让他在公屋住下了,最近还打算给人落户分地,很是看好。 沅宁也觉得不错,但他还是打算亲自见一见,他在“看面相”这块儿还是很准的,是不是为了落户伪装出这副模样,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张屠户也相信沅宁这份看面的本事,几人找到邱大的时候,邱大也没闲着,里正给邱大指了块地基,等户落下来,就能在上面盖房子了,邱大忙完村里的活,就扛着锄头回指给自己的地,先把地给开出来,土夯实了,提前把木头柴草准备好,落户下来自己就能把棚子搭起来。 沅宁在旁边看了会儿,是个手脚麻利的,他问邱大:“你这么早就把地给开出来,万一之后落户不在这边,不就白开了么?” 邱大的回答也很实诚。 村里愿意收留他,他就算白开一块地给其他人住,也是节省了人手,只要有人住,这地开出来就不算白费。 挺好一小伙儿~ 咳,其实邱大比沅宁还大两岁呢,沅宁这不是当老板了么,看谁都像“小孩儿”。 张屠户也很满意,但这地方到他家远了些,如果真收邱大当徒弟了,地还真就白开了! “我家最近要开地,你把你的活儿放放,帮我那头干活,一天管你两顿饭,还搭一个肉菜,干不干?”张屠户没有立刻说要收邱大当徒弟的事情,他还有一番考验呢。 邱大听说有饭的时候眼睛就亮了亮,听说还有肉,更是没忍住咽了下口水。 但一番挣扎之后,还是拒绝了张屠户。 他最近正在另一户人家那边帮忙,事情没做完,不好离开,毕竟村里农忙缺人手,他走了主人家不好找人来接替。 “也不急,就跟你现在这样,每天忙完了过来给我把地开了,搭个棚子就是。”至此,张屠户基本就已经认定了要收邱大为徒弟的事情了。 到时候把邱大砍来的木头搬过去,至于已经开好打了地基的地么,就只能便宜其他人了! 了却一桩大事,张屠户很是高兴,沅宁也跟着高兴。 好耶!紫苏哥彻底是他的人啦~ 因为张屠户的腰不好,但凡村里有人要杀猪,张紫苏就得回来,跑来跑去的,小卖部里的人都不够用啦! 看着沅宁一副美滋儿了的模样,张紫苏浅浅叹了口气。 “明日我就不和你回城里去了,这几天要把家里收拾一下。” 沅宁的表情立刻变成了qaq 也是今天回家来,张紫苏才发现自家门前的菜地到现在都还没下菜种呢,他爹天天在外面收菜收猪,他又大部分时间在县城,到时候邱大当了徒弟,在他家吃饭还得吃外面买的菜。 除了要把地翻一翻,将菜种上,张紫苏还打算收拾些细软,今后大概就搬县城去住了,偶尔才回来一趟。 张紫苏不是没想过把他爹接城里去,沅宁的小卖部缺人手,找个轻松的活儿很简单,问题是他爹闲不下来…… 当了几十年屠户,老朋友们都在几个村子里,他爹就乐意每天去收猪收菜,和老朋友喝茶聊天的,到城里反而不自在。 张紫苏拍拍沅宁的头,放缓了声音安慰道:“忙完我就回来,耽搁不了太久。” 张屠户的腰不好翻不了土,但浇水施肥还是没问题的,张紫苏耽搁不了几天。 “那好吧,紫苏哥你要早点回来呀~” 沅宁依依不舍地回了县城。 扭头就去他哥旁边吹耳旁风。 嘿嘿! “哇——那个邱大可不错了,个子高高的,人又长得端正,一个人带大了那么多个弟弟妹妹,可能干了——”沅宁的语气稍微显得有些夸张。 “张屠户可满意了,就差没当场把人收下来当徒弟。就连紫苏哥都说邱大是个踏实的,肯定很会过日子。” 前面半句的确是张紫苏说的,但凡见过邱大本人,就能看出来这人是个踏实人,至于后面半句,沅宁不是断句了一下么,那是他说的! 沅令舟端着饭碗,听沅宁这么评价,也跟着附和道:“那是挺不错,张紫苏眼光高,他都满意,那应该挑不出毛病来。” “是吧是吧!而且我听说哦,这个邱大是因为要带弟弟妹妹耽搁了,才至今没有婚配,身子骨是没问题的。” 沅令舟听到这话,总觉得沅宁又在点他,打着哈哈就想把这茬绕过去。 在一旁听了半天,也没听到沅令舟接对话题的二丫幽幽开口。 “先前听老爷说,手艺人都喜欢把自家女子哥儿嫁给徒弟。” “对啊!这不是巧了么。”沅令舟擦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宝儿你都说这邱大不错,张屠户也对这个徒弟满意,说不定这次把张紫苏留下,就是要定婚事呢。” 沅令舟感慨道:“张紫苏也是不容易,这么多年,可算遇到一个合适的了。” 坐在沅令舟对面的沅令舒放下了筷子。 沅宁捧着脸,笑得眼角弯弯的。 他怎么不知道,阿娘私底下早就问过沅令舟,对张紫苏有没有想法,毕竟沅令舟经常给他带礼物的时候,都会顺手给张紫苏多带一份。 当时可把沅令舟吓得脸都绿了,连忙澄清自己只把张紫苏当弟弟,亲弟弟!毕竟张紫苏跟沅宁关系好,家里人总要帮着维护么,多带件小玩儿也不是什么大事。 虽然后面相处还是坦坦荡荡的,但一提起张紫苏的婚事,沅令舟就头皮发紧,怕是比张屠户都希望张紫苏的婚事能早点定下来,省得阿娘再乱点鸳鸯谱。 “是呀是呀,这邱大是正经农户人家出身,和老家那头距离又远,成了亲就落户在咱们百溪村,连伺候公婆都省了。” 沅宁和沅令舟一唱一和的,说得还真像有那么回事儿。 沅宁看火候差不多了,便又将话题给收回来。 “不过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也没规定哥儿一定要嫁自家徒弟。” “也是。”沅令舟赞同道,“事情定下来之前,还是别讨论的好,到时候没那意思也要被逼成真的去。”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原本清清白白的两个人,因为村里的流言蜚语被迫成了亲,以前就有二流子用这种下作法子娶媳妇的。 沅宁倒是没想到,二哥竟然还有这手神来之笔,立刻接话道:“对呀,咱们听了都忍不住这样想,村里的其他人怕是……” 沅令舟也是真心把张紫苏当弟弟关心的:“要不我明日抽空回村里一趟。” 张紫苏在这方面迟钝得很,万一没考虑周全,把自己搭进去了怎么办? 第194章 沅宁:“……” 他二哥这个热心的,难怪阿娘能会错意。 “唔……可是明日有府城的货商要过来。” “我去吧。”沉默了半晌的沅令舒开口,“正好要去村里收草药。” “嗯。”沅宁的眼睛笑成两个小月牙,“那就麻烦三哥了哦。” ----------------------- 作者有话说:今天是——芝麻馅的小元宝[加油] 沅宁:快要换副本了,得想办法把紫苏哥一起拐走[奶茶] 学成高三牲的方衍年:[柠檬] ps:二哥的cp还没出现[吃瓜]换了副本也没有,还要再换副本才会出现,唉,好可怜哦~ 哥哥们的篇幅不会太详细,有想看的吱一声,说不定会在番外写写[让我康康] 第98章 不像个哥儿 “大嫂。”沅令舒将驴车停进自家院子外。 最近家里拆了重建, 院子里堆满了材料和砖瓦,除了一条通往砖瓦房的小路,家里所有的房屋院子都拆了个干净, 加上方衍年入赘过来之后, 村里重新划了地基, 拢共半亩多地的面积, 都快赶上在城里的一进院了。 沅宁觉得城里的院子住着有些挤, 又多买了些地皮,凑了个小一亩地,打算修个大院子,后院要搭个高围墙,方便今后在乡下收完了菜, 自家就有地方加工。 毕竟乡下的地皮便宜,买下这么多地皮也没花多少银子, 村里所有人都支持,还恨不得多给他们家划一些,到时候沅家收的菜多了,他们卖菜和鸡鸭肉蛋都更方便! “令舒怎么今日回来了。”大嫂田萱从屋子后面出来, 叮嘱着沅令舒注意脚下, 她面色看上去有些疲惫。 沅令舒也有一段时间没见着大嫂了,先前搬新家大家都忙, 没注意,现在一看, 瞅着是有些不大对劲。 “昨日宝儿才回去,早知道就叫他多住一天,你们也好一同走。”田萱走到前面来,将驴子给牵到旁边专门立的桩子上拴着。 “正巧这几日要到村里来收些草药。” 百溪村几面环山, 附近大大小小的山脉不计其数,山多,树木草药也多,尤其是深山,许多特产和珍惜的草药都有,草药资源很是丰富。 沅令舒到县里去当学徒,自然不能丢着村里的乡亲不管,便是又多寻了个收草药的活计,通过当时一同筛选考试的学徒搭线,请了个有资历的大夫来村里坐诊,顺带还能带一两个药童过来采药。 本身百溪村给的开草药堂的条件就不错,又有这项额外的收入,沅令舒很快就帮村里请到了好大夫,这下村里甚至邻村的人看病都不用愁了,这位大夫的诊疗可不比城里的差。 沅令舒进医馆之后,也搭上了医馆和百溪村收购草药的线,加上他自家就有驴车,医馆索性将百溪村收草药的活儿交给了沅令舒。 一来可以把控质量,二来能借人家家里的驴子拉药么,缓解了仁济堂车马紧张的问题。 沅令舒倒是不介意,出门来收药相当于是一天免费的休沐假期,还能回村里看看,仁济堂还有补助,怎么都划算。 “好,那在家吃了饭再回去,我去给你打碗热汤来,早食可吃了?” “那就麻烦大嫂了,吃了早食来的。”沅令舒把东西在门外卸下,跟着田萱往院子里走,“家里最近很忙么?如果太累的话,要不要让宝儿从小卖部调两个人手过来帮忙。” “不用不用。”田萱连连摆手,“就是最近春困,容易累,令川也没让我辛苦,都是他自己去新开的田垄那头跑,还要回来监工,忙得一天到晚都不见人影。” 田萱说着这话的时候,嘴角都是带着笑的,自家丈夫会疼人,看她倦怠连所有的活计都给包揽了,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正巧我回来了,我帮您把个脉瞧瞧吧,或许喝点汤药就能调理回来。”沅令舒提议道。 “也行。”田萱将热茶倒出来,递给沅令舒,拉了椅子坐下。 沅令舒把了脉,眉头一蹙,又再确认了一下,这倒是把田萱给吓着了,连忙问,是身体出问题了吗? 沅令舒抿了抿唇,摇头:“不算出问题,大嫂的脉象诊着像是有孕,已经三月有余了。” 都在一个家里生活,好几个月都没有发现,沅令舒不禁有些自责,自己是不是太不关心家人了。 田萱得知这件事,自己先惊讶起来,随后就是巨大的惊喜—— 当年家里条件不算很好,生下小光之后身子没补起来,后面肚子便一直没个动静。 也就去年,家里跟着宝儿生活开好了,田萱的身体也跟着养了起来,原本都已经放下这件事了,这一下给她来个大惊喜,她能不高兴么。 “这、这要给你大哥说说,叫狗娃子回家报个信!”田萱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不用找狗娃子跑一趟,我今明天就会回去,到时候带信回去也是一样。”沅令舒又仔细给田萱把了一遍脉,发现这胎落得很稳。 田萱本身的底子不算很差,加上日子过得好了,身体也养了起来,胎又坐得稳,有孕了几个月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沅令舒这才没发现。 不仅他没发现,连田萱本人都没察觉,要不是身子开始大了人感觉有些疲惫,恐怕都要显怀了才能察觉。 “正好我要去草药堂,大嫂你在家里休息,我去给你开几副药来。到时候同草药堂大夫说一声,每旬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看身子。” 田萱哎呀了一声:“哪要那样麻烦,先前怀小光的时候,也就快生产了才请过大夫。” 经由田萱这么一提,沅令舒才后知后觉,以前家里的条件,确实差了些。 “之前是之前,现在家里不缺钱,大哥大嫂又在村里,也找不到人照看,多让这大夫来看看也是应该的。”沅令舒好声好气解释道,“再加上大嫂你年纪也上来了,这些年多有操劳,合该多注重些。” 田萱今年还不到三十岁,但这些年为了家里操劳,尤其是她嫁过来的时候,除了沅令舟稍微大些了能干活儿,沅令舒那时候才十来岁,沅宁更小,七八岁的年纪,身子比村里三四岁小孩儿还弱,她一嫁过来就要照顾孩子。 这些年更是跟着家里操劳,二十几岁的年纪,看着像是上了中年,也就去岁开始家里生活开得好了,人才慢慢养得年轻了些,和同龄人之间的差距变小。 “那、那就都听你安排吧。” 时隔七年,总算又有了自己的孩子,田萱也跟着谨慎起来。 沅令舒又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先去了草药堂,给田萱开了安胎的药,额外交了钱叮嘱了大夫定期上门查看把脉,检查了草药的质量,让药童把草药送到家里的驴车上。 他先去了里正家,告知了一声田萱有孕的事情,让里正帮忙安排人照看着,又到村东头去告知大哥…… 和大哥一起回家之后,还没来得及休息,看到隔壁的陈婶回来了,连忙又嘱托了一遍。 陈婶听到田萱怀孕的事情,脸上喜气洋洋的,说要去捉只鸡给田萱炖了,今天中午就喝老母鸡汤。 “家里的伙食还是照之前的标准那般开便是,不用额外准备补品,大嫂年纪长了,肚里的胎儿若是养的太大,不易生产。” 村里大多数妇人夫郎平日里几天都见不着点油水,身体底子差,这才怀孕的时候要多进补,但他们家天天都吃肉,再补就太过了。 “好、好,都听你的。”陈婶负责沅家人的伙食,可沅家人都搬到城里去了,每日做的饭菜就照顾沅令川两口子以及狗娃他们,沅家给的钱多,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沅令川虽然不懂这方面,因为有了孩子还激动着呢,一听沅令舒交代的,立刻严肃地赞同,连忙又问了一些需要了解的细节,生怕自家媳妇吃了苦。 田萱一下子被当成稀有动物一般保护起来,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群人可真是,太大惊小怪了。 沅令舒其实还想把田萱接到城里去养胎的,被田萱拒绝了。 先不说家里的房子还要守着修,这村里不论是四处活动,还是吃喝,都比城里方便快活,而且她有陈婶照顾,有狗娃子跑腿,每天张屠户收肉菜回来也有新鲜的肉蔬吃,沅令川又不让她干活儿,她都快闲出毛病来了。 “正好怀了孩子,令舒你叫人多给我送点布匹和针线来,我顺带把孩子的衣服褥子做了,也算有个事儿做。” 田萱如今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是个有主见的,她态度很坚决,大家也只能由她去了。 第195章 这般一耽搁,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陈家婶子准备了午饭,沅令舒想着,便说张紫苏还在村里,过去叫他一起来吃。 “那快去快回,人多也吃着热闹。”田萱眼角的笑意就没淡下来过。 沅令舒到张家的院子前时,张紫苏还在地里翻土。 张屠户可喜欢到处收猪收菜的,连地里的菜都不管,杂草丛生的,张紫苏收拾了大半天都没拾捣出来。 “你怎么来了。”见到沅令舒,张紫苏放下锄头,春末夏初,天气炎热起来,即使穿着单衣,干这农活也热得发汗。 沅令舒递给张紫苏手帕,张紫苏抬手给人展示自己手上的泥:“你还是收着吧,我这手上都是土。” 说着,他抬起手臂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今天回村收药,看大嫂身体不太舒服,把了脉发现是有孕了。”沅令舒解释道。 他将手帕收起来,去水桶里舀了一瓢干净的水来,给张紫苏洗手。 张紫苏眨了眨眼睛,他和村里其他人家关系都算不上亲近,还没见过亲近的人生孩子呢,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沅令舒把水瓢拿到了面前,才想起来伸手。 他抬起手臂抖了抖袖子,身上粘着汗,袖子没抖上去,沅令舒只能把水瓢放下,给他把袖子卷起来,又倒水给他冲手。 “家里做了饭,想着你中午在家,大嫂叫你过去一起吃。” “行,我去换身衣服。”今天上午又是拔草又是锄地的,张紫苏都没穿新做的衣服,还都是留在家里的旧衣裳,浸着一身的汗和沾染了土之后,整个人都有些狼狈。 等他回到房间里,才想起来,低头往身上一看,皱了皱眉。 想洗澡,身上都是汗味,但这个点都快开饭了,也不能让人等。 没做过多的纠结,张紫苏拿帕子简单把汗给擦干净,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出门看到沅令舒帮他把院子和门前的东西都归顺好了,看着还挺整洁。 张紫苏话不多,一路上他远远赘在沅令舒后面,颇一副避嫌的模样,实则是嫌弃自己身上汗味太重。 真是跟着沅宁给学坏了,以前他哪管那么多的,只要自己身上收拾干净就好了,还闻味道呢,从没这般讲究过。 远在县城的沅宁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不知道谁又在背后念叨他。 沅令舒回头了两次,若不是在村里,他还真以为张紫苏是不是走丢了,为什么今日同他这般疏离。 看着那张半别开看向一边的脸,这才似乎想到什么,便也没再向后观望了。 两人到沅家隔壁的赵家院子的时候,菜刚摆上桌。 田氏招呼二人坐下吃饭,虽然说是不要做得太丰盛,陈婶还是忍不住多做了两个好菜,实在是听到有好消息想要庆祝庆祝。 “正巧紫苏哥儿也在村里,否则今日做了这么多菜,怕是都吃不完。”陈婶笑着给张紫苏把碗筷摆到面前。 张紫苏:“……”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有点……饭量大,大得不像个哥儿。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莫名地在意什么,但他又不是喜欢表现情绪的人,闷着声安安静静吃饭。 虽然张紫苏往日里也是这副不爱说话的模样,但今天似乎太沉默了些,桌上说话的人眼睛瞧了瞧,带上疑问地看向沅令舒,用目光询问发生了什么。 沅令舒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紫苏呀,听宝儿说,你爹想收邱大当徒弟?”田萱关心道。 这件事村里其他人还不知道,也就沅宁他们一家,邻居陈婶,还有张家父子晓得,现在自家吃饭,当然可以拿出来说一说。 “嗯。”张紫苏只吃了个半饱,放下筷子,回答道,“宝儿看过了,说人不错,挺踏实的。” 虽然邱大不如狗娃三顺他们俩能说会道,但心眼实在,品性也不错,很适合收做徒弟,别人对他一点好,他就能回报所有。 大家当然知道这事儿,毕竟宝儿回来就是专门为着这件事的,田萱开了个头,关心的却是另外的事。 “记得先前你家,你爹说收的徒弟要给你当上门的赘婿……” 张紫苏的视线往下垂了垂,浓密硬挺的睫毛挡住了那双清冷的眸子,抿了抿唇,才开口:“之前是这么打算的。” 话音未落,桌上的气氛就安静下来,然后才听到张紫苏后面半句话:“现在我跟着宝儿去城里做生意,阿爹少个人照顾,说是徒弟,其实也想收做义子。” 义子和徒弟不同,徒弟和自家孩子可以算“师兄弟”,义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也算作“亲兄弟”,惯是没有亲兄弟之间成亲的道理。 虽然这个时代,也时兴亲上加亲,但那都是“表亲”,不论朝廷,还是宗族伦理,都有规定同姓之间禁止通婚的,若是同姓同宗,甚至还要服役,婚姻无效的。 “呀,那感情可好,今后门方有人镇着,你爹年纪上去了也不怕遭欺负呢。”陈婶感慨。 她虽然姓陈,却不是村里大姓的宗族,丈夫姓赵,两人在这边亲缘单薄,做事总是小心守着,可最是知道其中的重要性。 像是之前,连隔壁村的赖子都敢欺负到张家头上,可不就是欺负张屠户年纪大了,膝下又只有个哥儿么。 现在好了,若是收了徒弟,以后有徒弟撑腰,就算年纪大了也没人敢惹。 “嗯。”张紫苏应了一声,端起旁边的茶喝起来。 “那邱大我也瞧见过几回……”陈婶住在村里,自然是更熟悉些,便和田萱聊起来邱大的事情,两个人倒是摆谈开了。 沅令舒看张紫苏落了筷子,又看了看桌上的菜,还以为张紫苏是没胃口,将小哥儿喜欢的菜给换到了张紫苏面前。 他也不多说话,免得人下不来台,反而搞得张紫苏脸颊有些烧。 他食量很大这个事,好像所有人都知道的样子。 接着撂筷子吧,感觉沅令舒都要往他碗里夹菜了,可是继续吃吗? …… 陈家婶子做饭也很香,张紫苏干了半天活儿,不吃饱下午怕不是能饿晕过去。 实在没办法,张紫苏又拿起筷子,破罐子破摔接着吃起来。 饭后,张紫苏还要回家翻地,便没在这边多停留。 沅令舒见他要走,放下袖子过来要同他一起。 “青天白日的,你送什么。”张紫苏不想和沅令舒一路走。 “开春了水汽重,张伯伯的腰该疼了,正好我今日回来,顺带就去看看。” 这话张紫苏还真找不着理由拒绝,但他还是说:“阿爹要下午才回来。”赶人的意味实在有些明显了。 “左右闲着,早些帮你把地翻了,小卖部缺人手,宝儿也念着想你了。” 张紫苏:“……” 这个人怎么这般会堵话的,让人拒绝都拒绝不了。 最终,还是和来时一样,两人一前一后,张紫苏远远赘在后面,一副疏远的模样。 到张家之后,沅令舒把药箱放下,便去地里帮忙了,还真是来翻地的,虽然不常干地里的活儿,但手脚麻利,力气也不像寻常的大夫那般,跑两步都能喘。 张紫苏回到屋里,想要洗澡换一身衣服,但又觉得这样太奇怪了,纠结来纠结去,一咬牙还是就这般出门了。 他扛起锄头,闷声不吭地翻地、松土,遇到虫子就掐死了丢到旁边的火盆里烧了,动作比沅令舒都利落。 要不是沅令舒还知道停下来倒水喝,张紫苏能把整片地挖通了也不歇。 “令舒今日回村来啦。” 沅令舒正想开口,就听见张屠户的声音,张屠户赶着驴车回来,车里还装着一筐筐的菜蔬鸡鸭,脸上都带着笑。 “张伯。”沅令舒把手头的活放下,“来村里收药,正巧最近学了针灸和艾灸,等下给您看看腰,快到梅雨季了,灸一下不容易腰疼。” “那感情可好,快进来坐。”张屠户招呼沅令舒,“紫苏也歇一歇吧,刨地刨得一身汗。” 下午的天气要更热些,张紫苏干活卖力,一不留神汗珠就从额边滚落下来了。 张紫苏收了锄头,打水洗了手,回屋换衣服去了。 他擦了一遍身子,换上干爽的衣服,又抬起手臂嗅了嗅,身上都是衣服上皂角的味道,这才出门。 张屠户趴在客厅的长椅上,腰上扎着针,脸上倒没有痛苦的神色,反而模样很享受。 张紫苏在一旁看了会儿,等沅令舒把针取下,招手让他过去,教他怎么给他爹艾灸。 第196章 张紫苏想,他之后不常在家里,还不如教邱大给他爹灸呢。 但学还是认真学了,艾灸过后,屋子里都是艾绒燃烧后的药味,沅令舒正给张屠户开药,门外远远传来一声:“张伯,我是邱大。” 邱大没有名字,只跟着他爹姓邱,又行老大,小时候叫邱大娃,长大些就叫邱大。跟沅宁收编的廖大差不多,廖大只知道自己姓廖,又是小乞儿里面的老大,小乞儿们叫他廖老大,到店里之后伙计们才叫他廖大的。 这年头小孩儿大多都没个正经名字,像是二丫三顺狗娃子,往村头一喊,能有一堆小孩儿答应。 “邱大来了,你进来吧,我们在屋里!”张屠户对着外面喊。 高大结实的青年走到门口,将光亮给遮住了,邱大站在门口一看,屋里张紫苏也在,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张紫苏还没成亲,一时间站在门外不敢往里进。 屋子里没有外面亮堂,等眼睛适应了光线,邱大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沅令舒写好方子交给了张屠户。 “若是下雨的时候依旧腰疼,可以去草药堂抓两副药来喝,不痛便不用喝。回去之后我到仁济堂开点药油,让狗娃带回来,每天晚上睡前上药搓到后腰发烫,梅雨季不会太难熬。” 沅令舒说话吐字清晰,同时也轻声细语的,带着几分文人气质,让人听着很是心静。 他说完,扶着张屠户起身,却没急着要走的意思。 沅令舒和沅宁是亲兄弟,长相也有几分相似,不过邱大并不熟悉沅家人,就昨天见过一面,今天看见沅令舒,总觉得有些眼熟,盯着沅令舒看了好几眼也没想起来为什么觉得熟悉。 “小邱啊,正好你过来,走,伯伯带你去看看地方。”张屠户穿好衣服站起身,走到门口把这大块头给薅走了。 “你要一起过去吗?”沅令舒问。 “不去。”张紫苏依旧那副冷淡的口气,“你早些回去,夜里路不好走。” 分明是关心的话,到他嘴里却变成了赶客。 望着人离开的背影,张紫苏抬手按了按呼吸不太通畅的胸口。 感觉……有些烦闷。 ----------------------- 作者有话说:家里马上又要添新人啦[加油] 三哥一身正宫气场(不是) 不出意外下章就说开啦[害羞] 沅令舒:宝儿说想你了。 张紫苏:惯是个爱粘人的。(嘴硬但宠溺) 沅宁:我有说过这话吗?[吃瓜] 第99章 张式“逼婚” 张紫苏感觉自己最近有些奇怪, 好像曾经从来不在意的事情,变成了一根根刺,横亘在心里。 张屠户交代完邱大之后回家, 看到自家小哥儿正坐在一旁发愣, 目光失神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无声地摇了摇头。 “我看那邱大干活挺麻利, 家里的地你不用管, 明日我叫邱大来翻。”张屠户这一张口,就知道张紫苏那硬邦邦的语气是跟谁学的了。 “嗯。”张紫苏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也算发现了,但并没有怪他爹的意思,他爹辛苦把他拉扯大,没有续弦, 虽然少了一方的照料,但张紫苏的生活过得从来都不比那些父母双全的差, 反而不用去赌后面娶进来这个会不会对他好。 若是遇上邱大的后娘那样的人,张紫苏的日子绝对会比现在惨很多。 “咳。”张屠户清了清嗓子,“邱大这孩子,你看着如何?” 张紫苏将思绪抽离, 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爹:“他有什么问题?” “咳, 阿爹不是这个意思,阿爹是说……我看邱大这孩子也挺实在的, 是个不错的成亲人选。” 张紫苏的眉头慢慢皱起来。 从前的他没成亲,原因有很多, 要么是对方的家庭不合适,要么是人不合适、他不喜欢。 平心而论,若是邱大再早出现个几年,他爹大概早就把对方收做了徒弟, 张紫苏也不用接过他爹的手艺,说不定他也会和其他的工匠人家一样,嫁给他爹的亲传徒弟。 但现在…… 胸口上那股难言的烦闷又蔓延了上来。 “你不是说要收他当义子,给你养老么?”张紫苏回避了话题。 “义子和儿婿,不都一样能给我养老么,还是要看你喜不喜欢,左右我看邱大孤身一人远离故乡,是娶是赘还不是他自己就能决定。” 张屠户还是老一套,想学这吃饭的手艺可以,前提得入赘给他家小哥儿,否则免谈。 张紫苏的眉头就没舒展开过,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要,他年纪太小了。” 张屠户:“……” 张屠户差点没笑出来,真是好拙劣的借口。 “年纪大的那大多都是二婚头了,咦,等等,还真有,沅家那二郎不就是……” “阿爹!”张紫苏赶紧打断,“我不是都和你说了,沅令舟他待我跟待宝儿是一样的,没那额外的想法。” “唉,是是是,说过说过。”张屠户坐下,扭头接着问,“那不是还有个,沅令舒呢?” 刚才还有些跳脚的小哥儿一下子就哑了火,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似乎真在思考什么,半晌,才声音有些低哑地开口:“他、他不找年纪比他大的。” 张紫苏今年二十二的,沅令舒比他小一岁还有多。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拒绝前头两个,都是他不愿意,到了沅令舒这里,反而是觉得对方不愿意了。 张屠户虽然是个粗汉子,怎么说也是讨过媳妇的,哪能听不出来,他咦了一声:“不应该吧?我怎么听说,令舒就是要找比自己年纪大点的。” 一提起这个,张紫苏的嘴角就更往下耷拉了:“说来堵那些媒人的话你也能信。” 看这模样,是不抵触了,张屠户脸上都不禁带上笑意:“是真是假,还要自己问过才是,万一那并不是搪塞,而是真心呢?” 张紫苏的心口扑腾跳了一下,异样的感觉像是触电一样在心间流转,隐约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或许是期待的。 张紫苏深吸一口气:“那我自己去问。” 他性子直,也不喜欢弯弯绕绕,让中间人传来传去的,反而传变了味儿。 张屠户笑得见牙不见眼,拍拍张紫苏的肩:“阿爹支持你,明日你便回县城去吧,家里这地,阿爹让邱大来翻就是。” “嗯。”一旦想明白了某些事,张紫苏就不再回避纠结了,那不是他的风格。 可毕竟是生来第一次,张紫苏这个晚上,还是罕见地,失眠了。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想要先试探一下。 果真是跟沅宝儿打交道多了,人都学着多了个心眼。 张紫苏知道自己是个不愿意将就的人,他喜欢沅令舒,可他不确定对方喜不喜欢他。 总觉得,就沅令舒那性子,看在他和宝儿的关系上,即使不喜欢他,或许也会因为各种原因,勉强自己接受,张紫苏不想这样。 不是真正属于他的,就算再喜欢,他都不会要! 若是沅令舒无意于他,就此打断,再难过也就留下一道疤,随着时光淡化。 而他强求来的,会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变成扎在肉里让伤口永远不会愈合的刺,长痛不如短痛。 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着的张紫苏早上天不亮就起床了,他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去山里打了捆柴火,将家里的水缸挑满,照顾好了阿爹,这才坐上驴车上路。 一路晃晃悠悠,到县城的时候,都已经过午饭的点了。 “紫苏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沅宁有些惊喜,赶忙出门把张紫苏拉进铺子里,摸了摸那被风吹了一上午的手,嗯,暖和的! “喝口茶水,是不是没吃午饭?中午还留了点米饭,给你热个汤饭,还是就着泡菜肉干吃?” “汤饭吧。”张紫苏也不和沅宁客气,他早上就没怎么吃,又忙活了一上午,早就前胸贴后背了。 小卖部请来做饭收拾家务的婶子也不嫌麻烦,切了腊肉打了两个鸡蛋,将芦笋香菇切碎了一起煮了一大碗热乎乎的汤饭。 张紫苏看着那慢慢一大碗,沉默了下,然后端起碗慢慢吃起来。 沅宁就坐在一旁陪他说话,聊了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吃完饭,张紫苏困得有些头晕,到后院的屋子里休息,因为实在太困,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直到晚饭才被沅宁叫起来。 医馆忙的时候,沅令舒有时候也会在医馆吃完晚饭才回来。 昨日沅令舒将大嫂有孕的消息给带回来,全家都很高兴,沅宁当即就决定让店里负责伙食的婶婶回村里照顾大嫂,还好被阿娘拦了下来。 第197章 姜盼娣不打算假手于人,她决定亲自回去看看,若是需要,再派人手回去,如果用不着,邻居陈婶也能照顾,前前后后那么一大帮子人跟着,容易有压力的。 沅宁想了想,似乎也是,天天想着这不能那不能的,被看管着,心情都要变差了。 还是多尊重大嫂的意愿吧。 又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快下工的时候,天上突然下起来雨,沅宁看着外面的天色哎呀一声:“这雨怕是要下好一阵,三哥今日出门,似乎是没带伞。” 他感叹的时候,张紫苏就在旁边。 沅宁拉了拉张紫苏的衣角:“紫苏哥——” 都不用沅宁张口,张紫苏就知道这小哥儿要做什么,正巧他也想和沅令舒单独说说话。 “知道了。”他回屋去拿了伞,又到后院把驴车栓上。 如今小卖部赚钱了,驴车也分了两种,一种是拉货的,一种是坐人的,作什么使栓什么车。 “紫苏哥路上小心哦——”沅宁把张紫苏送出了门。 小车晃晃悠悠,没多会儿就到了医馆门口,张紫苏将驴子给栓好,停在了附近的棚子里,撑着伞走进了医馆。 春夏交织的时节,总是有人乱穿衣服,或者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医馆里来看病的人还不少。 “这位小哥儿是看病还是找人?”医馆里接待的引导看张紫苏面色红润,不像生病的模样,加上张紫苏的穿戴也不便宜,态度还算客气。 “我等人。”张紫苏也不给医馆的人添麻烦,正忙着呢,没必要专门把沅令舒叫出来一趟。 他身体好,很少来医馆,上次来仁济堂还是送沅令舒来考试,但都没进来过。 张紫苏正打算寻个位置坐下,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回头一看,正巧是沅令舒。 “怎么到医馆来了,身体不舒服?”沅令舒脸上有些担心,竟然还不如医馆的引导,竟没看出来张紫苏脸上哪有半点病气的模样。 张紫苏缓缓地眨了下眼睛,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语气:“给你送伞。” 沅令舒这才看到沅令舒手边的两把油纸伞,面色有些无奈,最终变成了一个浅浅的笑:“辛苦你走一趟。” 他伸手要拿伞,却被张紫苏拒绝了:“你去忙吧,我赶了驴车来,等会儿跟你一起回去。” 沅令舒顿了顿:“也好,不过今日病人多,大约还得再晚半个时辰。” 张紫苏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沅令舒便没多招待他,转身继续忙碌自己的事情了。 见到张紫苏竟然真有认识的人,虽然沅令舒只是学徒,但也不是连病人都摸不到的引导能够相比的。 那负责询问病人并引导病人就医的青年走过来,问张紫苏要不要喝水。 “谢谢,暂时不用。”张紫苏也知道医馆忙碌,没给人添麻烦,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抱着手臂静静看着沅令舒工作。 沅令舒身为医馆的学徒,但本身有过硬的底子,其他学徒都还在后院炮制药物,他已经跟在医师的身边跟着做诊疗了。 简单的病,先由学徒诊脉开药方,再由医师查验,这可出不得半点错,但凡诊断失误,或者开的方子有错漏的,很快就会被打回到后院去,从最基本的开始练起。 而学徒简直要被一个人掰成两瓣使,除了要号脉看诊开药,还要亲自去称药打包,这也是一种学习,熟悉不同药材的具体药性。 例如外表色泽重量等等,称药的时候还要检查药的质量,若是药放太久受潮或者虫蛀了,还得及时处理,不能卖给病人坏掉的药。 也正是因为仁济堂这份良心,才树立了好口碑,成为整个溪山县最出名的医馆。 沅令舒称药的时候也神色认真,不仅会仔细分辨药物性状,还会掂量实际的重量,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够练成不用秤都能精准抓药的绝技了。 张紫苏坐在一旁看了会儿,发现他喜欢的人的确很优秀,也不愧他的喜欢。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视线太过明显,被他盯着的人时不时就会寻着视线看过来,虽然只有匆匆一眼。 不太妙,感觉越看,心底那份刚刚明了的情义就变得越发清晰。 张紫苏有些想去外面透透气。 正想离开,张紫苏就看见一个打扮明显不像医馆人员的小哥儿从后院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杯茶汤。 那小哥儿看着年纪不大,正值十五六岁青葱年华,嫩得能掐出水来,一身鲜艳漂亮的锦衣勾勒出纤细的身材,笑意盈盈地把茶水端给沅令舒,说话看着也柔声细气的,连远处观看的张紫苏都不免觉得赏心悦目。 然沅令舒原本只是认真的神情顿时带上几分严肃,他没有将茶杯接下,等小哥儿将杯子放到桌上之后,才将茶水推给了带自己看诊的大夫,似乎还说了什么,张紫苏这头听不清。 张紫苏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拈酸吃醋的,他反而有些稀罕,沅令舒也有这么冷脸的时候,而且,他也觉得自己的眼光不错,如果他看上的人连这点魅力都没有,也不配被他喜欢吧。 张紫苏甚至抱着手臂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好戏,说他喜欢这人吧,他似乎从来都没吃过醋,但说不喜欢吧……张紫苏又没对其他人抱有过同样的感情。 真是有些……奇妙。 那连给自家爷爷送茶都忘记,就顾着给心上人送茶的小哥儿被教训了,嘴巴耷拉下来,眼眶红红的都快哭了。 带沅令舒学习的老大夫也不忍心呵斥,让其他人把那小哥儿带走了,还和沅令舒说了什么。 沅令舒十分平淡地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芥蒂,说话间抬眼一看,就对上张紫苏好整以暇的眼睛,那双温润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医馆的事情忙完,外面的雨都已经停了,张紫苏在外堂等了这么久,沅令舒便没留下来吃饭。 门外,张紫苏已经把驴车牵过来了,见沅令舒出来,往人怀里塞了块饼。 车上,张紫苏虽然没主动说话,但他眼角微微眯着,似乎有些愉悦。 沅令舒摸不透,大概,还带了几分失望。 要是换成他们家姑爷看到宝儿这般被搭话,怕是都已经气得跳脚了。(方衍年:阿嚏!谁骂我?!) 拿在手里的饼子还冒着热乎气儿,沅令舒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驴车一直驾到了小卖部的后院,栓好喂了粮食,两人才慢慢走回沅宁买的宅院,回家吃饭。 虽然天色都有些晚了,但大家还是等着二人回来才传菜开饭的。 饭后,大家一起坐在院子里吹风,聊天。 这四合院除了联通所有房间的回廊,正中间还有个庭院,院子里摆着水缸,里面养着碗莲和小鱼儿,庭院的东北方向打了口井,就在厨房门口,取用水很方便,夏天的时候听说井水还会往外冒冷气,很是凉快。 这年头娱乐活动不多,尤其方衍年去书院上学之后,能玩趣的事情就更少了,大家凑在一块儿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回了房间,准备收拾睡觉了。 张紫苏在院子里有单独的房间,住的是倒座房的客房,虽然沅宁在茶水间和书房都给他留了地方,但因为要搬被褥很麻烦,张紫苏也就不客气直接在客房睡了。 他原本是想在城里租一间房的,可沅宁说没必要,不仅一进院这头有多的屋子,他还能去小卖部后院睡,不必浪费那个钱。 以前觉得有道理,现在想想…… 张紫苏敲开了沅令舒的房门。 沅令舒晚上歇得不会太早,这时候还在屋里点着灯看书,沅宁买下这间院子的时候顺便给他淘了不少医书,有的是内容给他打发时间。 见张紫苏来敲门,想着对方还是个没成亲的哥儿,沅令舒十分有风度地打算出门到院子里和张紫苏说话。 他向来是这样的,张紫苏也是因为这点,大概才觉得沅令舒和其他人很不一样吧。 张紫苏他爹是屠户,从小他就比普通哥儿模样生得凶悍,连村里的男娃都害怕他,他还经常把人给打哭、吓哭。 后面年纪稍长,村里好多女子哥儿背地里说他没个哥儿的样,男子们更是没把他当成哥儿,若不是因为他爹是屠户,怕是连到他家提亲的都没有。 很少有人会把他当哥儿看待,尤其是同龄的男子,嫌弃他性格梆硬,嫌弃他吃得多,嫌弃他一点都不温柔贤淑…… 张紫苏曾经也无意识地这般嫌弃过自己,他还担心过自己身上杀过猪的血腥味,或者劳作过后散发的汗味难闻,以及媲美男子的饭量…… 第198章 可仔细回想,沅令舒似乎,从来没有嫌弃过他。 就连沅令舟那家伙,都只是把他当成弟弟看,只有沅令舒,似乎在沅令舒的眼里,他和其他哥儿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也是需要让着,需要保护的。 怎么能不心动呢。 张紫苏以前一直觉得,这是沅令舒天生的风度,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这份风度,在他身上,似乎是不同的。 张紫苏堵在门口,抬脚往里面一伸,沅令舒连慢向后退了一步,避免两个人撞到一起。 在沅令舒惊讶的目光之中,张紫苏背过手将门给关了起来。 眼前的人有片刻的慌乱,随后强装镇定,问他可有什么事。 张紫苏没有回答。 他向前走一步,沅令舒就往后退一步,搞得像他是那种逼良为娼的大恶霸一样。 张紫苏一言不发地步步逼近,他个头比寻常的哥儿要高一些,挺直腰背的时候,即使是身量颀长的沅令舒,也会有些压迫感。 沅令舒步步后退,这房间本身就不算特别大,不出多会儿,他就被逼到了窗边,退无可退了。 夏夜的天气是凉爽的,虽然是在县城,但院子里种着花草,窗外还能听见细细的虫鸣。 晚风一吹,又带上几分燥热,夹杂着不知名的植物的香气。 窗户被支棍撑开,月色从外面撒进来,它们从窗棂往屋子里面钻,落在那骨感修长的手上,映得那浸染了草药味的皮肤一片雪白。 挂在窗户上的草药包散发出阵阵清香,屋外宁静,屋子里也安静下来,只剩下交错在一起变得越发明显的呼吸声。 烛光被偷溜进房间的晚风吹得摇曳,将叠在一起的影子拉长。 张紫苏还是头一次和沅令舒,和一个男子,贴得这般近,他的胸腔都快挨到了对方的身上,仰起头,便能看清那张清秀柔和的面庞。 张紫苏不由得感慨,沅令舒这张脸,倒是比他更适合当个哥儿,怎么就生得这般漂亮。 视线流转,从那双低垂着的眼睫滑到碎发遮掩下的耳朵尖,那里染上了一层鲜艳的粉红,暴露了这个还在故作镇定的人真实的心情。 沅令舒没有对他冷脸,也没有将他推开,只是一步步退让,保持着岌岌可危的矜持与礼节。 这人总是这般有风度,一点儿也不像农户家出身的孩子。 张紫苏看见沅令舒微微偏过头,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那胸腔起伏的幅度变得明显,散发着热度,几乎要扑到张紫苏的脸上。 已经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的张紫苏开口问道:“你之前说,只相看年纪比你长的,是糊弄媒人的,还是真心的?” 侧着脸的沅令舒微微一顿,随后转过头,那低垂的眼睫抬起,一双目光之中夹杂着惊讶,和一些别的什么情绪。 耳畔的红一点点蔓延到面颊。 “你是……听谁说的。” 张紫苏也不瞒他:“那天晚上你和你亲戚说话,我听到了。” 原本只是想给宝儿打听打听沅令舒的取向,那里想到,竟然把自己的心弦给拨乱了。 沅令舒抿了抿唇,他的嘴唇偏薄,但气色好,显得几分红艳,看着比张紫苏那冷冰冰的薄唇要柔软得多。 他说:“也不算是糊弄。” 张紫苏那冰冷的唇线微微勾起来,浅淡的弧度冲淡了其中的冰冷,在烛光与月色的交杂中,也带上几分温暖和柔软。 他看着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眸,开口却依旧是那副不容拒绝又明烈直白的语气,向来是这样直来直往的语言,从不给人转圜的余地。 张紫苏问沅令舒。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我家提亲。” ----------------------- 作者有话说:沅宁:阿嚏! 方衍年:阿嚏! 方衍年:不对劲啊,怎么他们俩谈恋爱,我们两口子遭殃? —— 沅令舒算是温柔切一点点腹黑的性子,哪里玩的过打直球的呀[哈哈大笑] 下章回归主线,店铺上新啦[加油] 第100章 新品上架! 姜盼娣回家看望了有孕的大儿媳妇, 刚回到家,就得知三儿子想要到张家提亲的事情,接连的惊喜差点把她冲昏了头, 手里的东西提起又放下的, 好久才回过神来。 “好耶!”沅宁反倒是一众人里面表现得最高兴的那个, 举起两只手晃了晃, 轻快明丽的笑容感染了每一个人, 就连不怎么爱笑的张紫苏看着他,嘴角都扬起弯弯的弧度。 张家现在是张紫苏做主,他自己就能和未来婆婆谈聘礼和嫁妆。 沅家是实在人,加上老两口现在都有些存款,沅令舒自己也有工作和分红, 彩礼方面给得十分丰厚。 张紫苏自己就是个小富哥儿,他是个有主见的, 再加上和沅家打了这么久交道,早就熟得和一家人似的,想要什么直接就提,反正都是自家左手腾右手的事儿, 他觉得没必要那么麻烦。 可姜盼娣坚持要按照形式规格好好办, 不能因为亲近,就失了礼节, 得他们老沅家对张紫苏的重视。 张紫苏向来是不喜欢走太多弯弯绕绕的形式的,但他对于这份珍视非常喜欢, 越是跟着推进,就越让他觉得,这份亲事他没选错。 以及,除了而即将新婚的三儿子准备婚礼, 姜盼娣也没忘记自己还有个跟着家里吃了多年苦日子的大儿媳。 虽然现在的田萱不差钱了,但曾经欠的那份彩礼,姜盼娣依旧拿出来补齐了,这才是真正的一碗水端平,几个儿媳妇都得是同等的待遇才行。 都嫁到沅家十来年,又得到了来自婆婆给的彩礼,田萱一边觉得没必要,一边又忍不住掉眼泪,能嫁到沅家来,她一点都不后悔,并且很庆幸能拥有这样的家人。 等差不多商量好细节之后,便是热热闹闹地回百溪村提亲,张紫苏还特地挑了个沅令舒休沐的日子,免得沅令舒老是因为他请假。 他当天就给家里捎了信,张屠户知道之后可高兴了,让狗娃子替他去收菜,亲自赶着驴车到县城来送货,顺带两家提前商量一下。 两家早就处得和一家人一样了,什么话都好说,等沅家敲锣打鼓回村里下聘那天,遭到了好多人的围观。 沅宁还是头一次这么身体健康地参加他哥的议事,提前就买了好多糖在身上,回村路上就一直发着糖走的,尤其是回到村子之后,小孩子们嘴巴可甜了,一点都不像老沅家宗亲那边的亲戚。 小孩儿们能不嘴甜么,因为沅家的生意,他们终于也能不在逢年过节也吃得起糖了,沅宁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神仙一样,就算是要糖都不会挤到沅宁的身上。 沅宁就是喜欢乖小孩儿,糖果点心都是一把一把散出去的,他高兴! 两家人走到一块儿,坐在院子里商量细节,虽然一切早就已经商量好了,但媒人不能少,该有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最近的好日子是四月十三,但日子太赶了些,下一个好日子便是五月廿五,适合成亲,百无禁忌。 可是临近院试,差不多五月底,沅宁就要陪着方衍年一起去府城准备考试了,这还是因为沅家有钱,就算晚些过去,也能加价住更贵的旅店,若是贫寒学子,五月初有可能就提前启程了,纯靠两条腿走到府城,还能提前定到便宜的屋子。 沅家现在有钱,就不必烦恼这些,租马车跟着商队过去的话,只要七八天就能舒舒服服抵达,还能有空休整几日。 一来一回的,就算不等放榜考完试就回来,也要六月底了。 这般一推,倒是七月初六,也正是七夕的前一天,日子不错,跟两位新人的八字也合得上。 沅宁还因为方衍年要念书考试的缘故耽搁得他哥要晚几个月才能成亲有些愧疚呢,哪想到张紫苏最看得开。 “早就住进你们家了,也不差这几天。”张紫苏说,“正巧到时候姑爷考上秀才,又办一回双喜临门的宴。” 沅宁眼睛一亮! 这个好这个好,他就喜欢双喜临门! 人逢喜事精神爽,沅宁顺带着,就拿出了夏日限定的“午歇”。 四月初五,小满时节,沅宁特地将大嫂从百溪村给接回了城里,亲自给小卖部新推出的“午歇”掌勺。 说是掌勺,主要还是管控餐品的味道。 正是梅雨时节,天气不上不下的,闷热又潮湿,在家坐着人都要长蘑菇了,出来又是雨淋淋的找不着去处。 沅宁在小卖部门口支起来雨棚,这事儿还是专门去县衙报备过的,如今小卖部都开了大半年,城东区的富商们都离不开它,有着这么多人给小卖部担保,沅宁想做点儿什么都十分方便。 第199章 竹竿将油布撑起,一个个小花盆里种着细细的湘妃竹,将雨棚下面围了大半圈,只留一个出入口,这样,下午来喝茶的人就可以坐在雨棚下面听雨打声,竹叶隔开了溅起来的水珠,凉快又惬意,着实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去处。 原本会员们只是来喝茶的,看到沅宁又在那小黑板上写写画画起来,众人连天儿都不聊了,全部跟等着上课的乖学生似的,抻着脖子看小卖部又要推出什么新活动。 “这午歇……是什么?”有人急不可耐地问道。 “午歇,顾名思义,就是下午休闲时候吃的茶水小吃,每日申时开始提供。” 和早点一样,沅宁把下午茶的时间定在了午后的三点到五点,正好是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也可以当哺食来吃。 至于午歇的餐品么,自然也是全新推出的—— 和之前推出早点不同,沅宁直接将下午茶的价单给写在了小黑板上。 零零总总十来样,其中有一半都是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食客们一看,就捂住了自己的钱袋子,但没办法,他们的小钱钱,注定又是要飞出去了~ 对于小卖部推出的新品,每个人都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着实是害怕来晚了是不上。 “这凉皮是什么,肉皮子?” “冷面不就是凉面吗?价格怎么差着这么多,点一个试试!” “冰粉是把冰磨成的粉吗?这个天气怕是很快就能化成水吧!” “凉糕是糕点吗?糕点怎么做成凉的?” “竟然还有虾子!还这么便宜,我要一份凉虾!” “钵……钵鸡?把鸡装在钵里卖?但为什么是按签字算价钱的?” …… 午后来喝茶歇脚的食客们对着小黑板上的菜单指指点点,一边猜想,一边点菜,嘴里根本没闲着。 沅宁写完价目表,笑了笑:“可别只点那新鲜的,店里推出的凉面、糖水,可都和外面卖的,大不一样呢。” “嘶……”刚刚点的菜还没上桌,这小沅老板又开始忽悠他们了,但小沅老板可是个老吃家,他推荐的东西,总没有错! 一些还在犹豫的,便也点了个最不容易出错的凉面,而喜欢甜口的,还点了糖水。 “这糖水不就是甜水么,竟然要十文钱一碗!里面是放了金子还是珍珠啊!”有人感叹道。 即使是在县城,一小碗甜水也就五文钱左右,大碗的七八文,即使在酒楼也是这个价。 但能闲着没事儿到小卖部来坐着喝茶的,倒也不差这个钱。 众人左看看右看看,总算把后院的伙计给盼了出来。 最先端出来的是“钵钵鸡”,说是鸡,其实不仅有荤菜,也有素菜,荤素都被切成了一筷子就能吃进嘴里的大小,卖的价格也很透明,一根竹签只要一文钱。 钵碗里头飘着一层油亮鲜艳的红油,红油里又浸着满满的白芝麻,白糖的甜味夹杂着酱油的咸味和红油的辣味,即使是个凉菜,香味也勾得人肚子里馋虫直叫唤。 碗里面的素菜上扎着一根竹签,荤菜扎着两根竹签,像是去掉了骨头的一整个鸡爪,就扎着三根竹签。 这价格……就算经常在小卖部消费的常客,都忍不住觉得贵,毕竟一串就只有那么一小口! 可香也是真香啊,瞧瞧那红油,菜籽油烧热之后浇到红彤彤的辣椒面上,激发出诱人的香气,不仅闻着香,看着也漂亮! 红油鲜红,芝麻雪白,葱花翠绿,一眼就给人看迷糊了,吃的时候再撒上一把芫荽…… 不得了,反正一根签子也就一文钱! 尝尝? 必须得尝尝! 看了一圈,整个价目表上除了茶水,就数这钵钵鸡最便宜了。 先尝尝素的,按照不同品种和部位分别处理过的蔬菜每一样都熟得恰到好处,菜叶生脆,菜杆子弹牙,煮熟的香菇吸满了汤汁,木耳爽脆的口感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分明是一个碗里捞出来的,因为食材处理恰当,每一道菜都保留了自己的一部分原汁原味,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素菜都这么好吃了,荤菜更不必说,鸡肉紧实,鸭肉鲜嫩,尤其是那鸡爪鸭爪,连骨头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保留的软骨嚼得咔哧响,那叫一个香! 他们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爪和鸭爪! 沅宁顺带推出了店里的特色——杨梅爪爪。 其实方衍年给的原版是柠檬凤爪,但是这个季节还没有柠檬,沅宁是专门托人买回来了柠檬树,也叫黎檬树,得八月下旬才能有新鲜的柠檬收获。 到时候,就可以推出柠檬茶和柠檬凤爪啦! 至于为什么是叫“爪爪”,当然是有鸡爪也有鸭爪了,偶尔也会有鹅爪,鹅爪个头大,要贵一文钱。 因为每日销掉的鸡鸭不多,这杨梅爪爪也是有限的,伙计刚把盆子端出来,一群人还没问价呢,直接就将一盆爪爪给分完了,有些人只抢到一个爪子,有些人连一个都没抢到,那叫一个欲哭无泪啊! 沅宁:“……” 沅宁也没有办法,就算是做钵钵鸡,也用不来多少鸡鸭。 要不然……早点把炸鸡给上架算了。 春夏还不是吃鸡鸭的时候,鸡鸭都还下蛋呢,不是很肥,沅宁收的鸡鸭都是公的,便宜。 但方衍年说炸鸡用的鸡鸭就是得嫩一些,如果不够嫩的话,可以用“苌楚”,也就是猕猴桃,木瓜、番木瓜这类的水果腌制一下,肉就会变得鲜嫩。 猕猴桃倒是不难买,但现在还不是季节,木瓜倒是能在药铺买到,至于番木瓜和菠萝,得到岭南去找,沅宁这边暂时还没搜寻到。 得亏家里买的地多,就算把这些树苗全都买回来,也能种得下,唯一的问题就是能不能种活了。 沅宁正盘算着,要不要将原本打算在夏末秋初上新的炸鸡提前上架的时候,第二道午歇就被端出来了。 半个碗底大小的凉糕扣在白瓷盘上,浓稠的红糖水浇盖其上,就是一碗最简单基础的凉糕了。 至于凉虾,是凉糕凝固前用漏勺漏成水滴状的“小虾米”,泡在对比凉糕更清一些的红糖水里,一勺一勺舀着吃,口感也别有一番趣味。 而冰粉因为是纯手搓的,价格虽然和凉糕一样,但量要少一些,依旧是清爽的红糖水,冰冰软软的,一口下去清甜解渴! 最建议的还是冰粉扮凉虾,一样的价格能吃到两种不同的东西,怎么看都是血赚! 食客们都没见过这些新鲜玩意儿,尤其是冰粉看着和松花蛋一样透明,口感却完全不同,还是甜的! 难怪能卖这么贵的价格,怕是京城都还没有这种吃法! 不少人看得眼馋,也跟着叫了冰粉凉糕,却又被沅宁给劝下来。 伙计将两个九宫格给拿出来。 “现在,要给大家配糖水了。” 沅宁说的糖水,可不是普通的甜水,是冰粉打底,上面能够挑选各种配料的广式糖水! 什么山楂碎、葡萄干、芋圆、红豆、绿豆、小汤圆、薏米、莲子、燕麦、花生碎,喜欢什么加什么,十文钱的可以加五种,十二文的豪华版可以每样都加一勺!十五文的超级豪华版更是还能往里面加好几种时令的水果,即使是不馋这一口的,都忍不住点一碗带回去。 没办法,这各类瓜果在冰粉上花花绿绿的摆上一圈实在是太好看了,着实让人忍不住想要都尝一尝。 就算自己不吃甜的,也可以带回去给妻女吃,想必一定会在后宅大受欢迎! 糖水一经推出,立马就有好几个配送的单子,专门将糖水给内宅的夫人夫郎们送过去。 外送的瓷碗收五文钱押金,吃完可以让小厮拿回来退,可以说是非常方便了。 众食客在小卖部吃的那叫一个神魂颠倒,还没回过味儿,又有新鲜的吃食端出来了! 凉面和凉皮的味道差别不大,但小卖部里的两面用的是碱水面,更加入味儿,红油香料白糖混合着味道霸道的姜蒜水,碱水面煮熟之后裹上香油摊晾开,面条的口感没有手擀面那般劲道,却也不绵软,恰到好处的软硬度,加上很难尝出来的碱味却让面条本身带着淡淡的咸……即使是加入了香醋,味道也不过分浓烈,所有的酸辣香咸麻融合到一起,那滋味! “怎么会这么好吃!!!”第一次吃到口味如此丰富的凉面的食客忍不住大叫。 “你那再怎么好吃,也没有我这个好吃!!!”说话的是一个点了凉皮的顾客。 凉皮和凉面的口感完全不同,具有的猪皮冻那爽弹的口感,却又没有那么劲道,属于弹中带柔,说不上嚼劲,但又不软烂,依旧是从来没有尝过的新鲜口感! 第200章 除此之外,凉皮的面皮比面条更宽,裹上调料汁,凉爽的面皮贴在舌面上,本就蘸皮鞋都好吃的料汁像是把舌头都给浸透,风味满溢整个口腔。 凉面里加的是更加细嫩的水煮绿豆芽,和生擦的黄瓜丝,偶尔几颗油炸花生,让这柔软的面条吃起来更有嚼头。 而凉皮则是没有用绿豆芽,加的是洗面的时候留下来的蒸熟的面筋,面筋松软劲道,其中布满大大小小的孔,吸饱了带着红油的汤汁…… 一群食客在雨棚底下好吃到乱叫。 而由凉皮衍生出来的凉卷,一文钱一个,凉卷是由凉皮裹着豆芽、面筋、黄瓜丝做的,浇的是凉皮特制的蘸料,虽然和凉皮差不多,但是一口嚼下去,牙齿破开软弹的凉皮,嚼得细细入味的绿豆芽咔哧作响,加上随着咀嚼而蔓延到整个口腔的浸满料汁的面筋,那味道,绝对不是凉皮能够替代的! 食客们吃得□□,还有凉皮党和凉面党争论谁家更好吃,凉卷党说谁都没有凉卷更好吃的时候—— 昂贵的十二文一碗的冷面总算端出来了! 正儿八经的延边冷面,劲道清爽的荞麦面,煮熟之后过冷水,q弹爽口,汤底是熬了一晚上熬出油的白色骨头汤,搭配苹果、小黄瓜擦丝、水煮蛋、辣白菜,伴大葱生姜和芝麻一类的调味。 可惜没有牛肉,沅宁用的是驴腿卤肉做替代,倒是别有一番滋味,除了这面里的肉片实在太少了外,简直让人挑不出毛病。 冷汤面本身就不常见,这样带着新品辣白菜风味的冷面更是稀罕! 冷面和凉面各有各的风味,田萱研究了好久的调味才调制出的精心配比,方衍年尝过,比后世旅游一条街的网红店味道好吃一百倍! 方衍年吃爽了,店里的客人也吃爽了,因为新品太多,实在尝不完,大家都是各点一碗,你尝尝我的,我吃吃你的,遇到好吃的就叫外卖送回家去。 不到一个时辰,沅宁备的食材就全部卖光了,雨棚下面挤满了人,什么时候外面的雨停了都不知道。 来晚了的人后悔得直拍大腿。 你说你小卖部有这么多新品上架,怎么都不通知一声?!他们一下值/关门就赶过来了,依旧连洗完水都没赶上! 要怪就怪那些连吃带拿的,太可恶了!自己吃还不够,还要打包送回去吃!打包回去吃就算了,就连明日的外卖都已经下订单了! 可恶!可恶至极! 他们有时候连早点都抢不到就算了,为什么午歇还是吃不上啊!为什么!!! 沅宁也没想到食客们这么热情,他们好像是小卖部来着,并不主推卖吃食呀。 食客们一个个的跪求沅宁开食肆,如果是酒楼就更好了,他们能天天都到小卖部来吃! 唉,沅宁只能说,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尤其是大嫂最近还怀上小宝宝了,那就更没空开分店了。 沅宁安慰众人:“没关系,这整个夏天,都会卖午歇的,等之后大家吃腻了,不用排队就能吃上啦。” 众人表示根本不信。 这玩意儿能吃腻才有鬼了! 就是城里的酒楼,都没有小卖部的吃食这般舍得下料,卖的东西还贵。 小卖部虽然比起普通食肆要贵,但都是些小菜,最贵也没有酒楼楼上雅间点的大菜贵,谁吃不起呀? 而且,一份就那么点分量,又有那么多种类,就算天天换着吃,都吃不腻! 更何况小卖部出新的速度…… 酒楼食肆听说小卖部又推出了午歇,天都塌了。 也不知道沅宁在那些食物里面加了什么,小卖部一上新灶人们就排队去吃了。 尝了,味道是真不错,而且也没有放阿.芙.蓉这类容易让人上瘾的东西,人家就是舍得放调料,而且调味足够大胆! 虽然酒楼和食肆的厨子们都能够把小卖部的小吃味道还原个八分左右,但……怎么说呢,食客们就是觉得,酒楼食肆的味道缺少了灵魂,还是小卖部的原汁原味最好吃。 千人千味不仅适用于品尝方,也适用于调味者。 就是一个师傅带出来的徒弟,味道都有可能做得不同,酒楼食肆又怎么可能完全还原小卖部的口味呢? 即使在小卖部,二丫也是因为方衍年所说的强迫症,差点儿把调味精准到一粒粒盐地数的地步了,才能将味道控制到和大嫂田萱研究出来的味道一模一样的地步。 除非有人偷走二丫记载调味的小本本,但是二丫的小本本……如今普通人已经做不到了,就算严格按照上面写的做,也不能像二丫这样坚持品控。 这波是天赋不够强迫症来凑,没有那调味的天赋,就精准到微末,总能模仿出分毫不差的。 但酒楼食肆也不好说小卖部拦了他们的生意,毕竟午歇的时间和他们酒楼食肆的饭店是错开的,加上他们也会模仿小卖部的菜单到自家卖。 已经和沅宁打了快一年交道的掌柜们暗搓搓来敲小卖部的后门。 在?秘方卖不卖?高价也行! ----------------------- 作者有话说:老板们:强行往小沅老板口袋里塞钱。 沅宁:使不得使不得(过年收红包式拒绝) 一百章了,要准备开分店啦[加油] 小方大人考试准备中。 新副本解锁ing 新人物待解锁:坏了,我成城巴佬了,这小地方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好想把店搬到我家去! 第101章 相遇一周年 沅宁表示:都是小本生意, 怎么好意思收大家高价呢。 除了那松花蛋,嗯……好吧,像是豆瓣酱、毛豆腐、豆豉之类需要发酵的食物, 也不是那么快就能找到诀窍的, 更别说新推出的凉皮面筋和冰粉凉糕, 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连个研发的方向都没有。 这年头的人对于祖传秘方都看得紧, 要不怎么很多东西只在当地出现,出了地界就不见了呢? 这也是不少手艺消失的原因,一些人宁可让手艺失传,也不会把方子卖出去。 沅宁虽然不至于抱着方子过一辈子,但现在他还正是赚钱的时候, 那些能够被琢磨出来的吃食,像是凉面冷面泡菜这些, 酒楼食肆自己也会研究,拿到自家店里卖,沅宁也没追究他们抄袭。 但要他交方子——抱歉,多少钱都不卖。 沅宁的态度很坚决, 小卖部卖的所有东西, 都可以供货,依旧是内部价, 他没有压着东西不对外销售,或者追究酒楼食肆卖他们家的食物, 就已经很过得去了。 酒楼食肆也知道自己模仿小卖部的特色食物不道德,但这不是……唉!要赚钱么。 因为小卖部不卖正餐,对酒楼食肆的冲击并不算很大,可问题就在于, 小卖部卖的东西实在太好吃了,将食客们的嘴都养叼了。 食客到酒楼食肆吃饭,自然也想点一些小吃……以前倒不会强求,想吃什么就到哪家店吃,后面被小卖部养叼了,觉得一家店就应该什么都得有。 酒楼食肆没少往小卖部进货,就为了留住顾客。 也不是没有对小卖部施压的,但方子握在人家手里,谁惹了沅宁,他就不给谁家供货。 更何况,也不知道沅宁是怎么经营的,小卖部拥有那么多会员,谁敢欺负得小卖部开不下去,都不用沅宁动手,那些在小卖部存了十几甚至几十两银子的高级会员们,第一个不答应! 开玩笑,有这么个方便采买还有特色小吃的店,别说自己,就是自家夫人孩子,父母祖宗,都喜欢这一口,小卖部后面站着的可是一整个城东区! 加上小卖部的老板沅宁,他那读书人丈夫又在县里最好的书院就读,听说成绩还很不错,就快考上秀才了,更是哪方实力都不敢惹。 即使有那看不起秀才,家底也厚到敢和富商们掰一掰手腕的,还要顾虑沅宁那个在仁济堂但学徒的哥哥。 仁济堂可是全县最好的医馆,若是有仁济堂都看不好的病,怕是送去府城,都不一定能救活,谁没事敢惹里面的大夫啊?就是学徒也不行。 表面上是学徒,实际沅令舒却是有师承的,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转正了? 不论哪个方面都惹不起,也不是没人想过去百溪村,从根源上挑起小卖部和村里人的矛盾,但谁能想到,那百溪村的人有多团结,就算花钱都收买不了,还被村民识破之后大叫着打小偷,然后被一个村子的狗追着跑,都给那些打歪主意的吓出心理阴影了。 这小小一个原本没有任何背景的小卖部,竟然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完全无法从任何角落瓦解! 第201章 掌柜们只能从沅宁这里拿到了新的价目单,并且像是凉粉这类手工制品因为劳动力限制,每日还要限量。 能怎么办?只能老老实实交钱抢货了。 沅宁有钱之后,又在城东这边租了个院子,因为卖的东西很多,自家后院已经摆不开了,还得在新租的院子加工好之后再送到店里来。 日子过得如火如荼,新品卖得十分火爆,唯独一点—— 像是凉面凉皮、凉粉凉糕这类的吃食,几乎只能在本地运作,尤其是凉粉,化得很快,根本没办法卖到外地去。 临县不少在小卖部进货的商户都感到十分可惜,再次提出了想要购买秘方,并且还愿意作下保证,秘方仅供店内使用,绝对不会外传,一经传出,可以进行十倍秘方价格的赔偿。 照理说,临县距离他们县光是乘车都要三四天的路程,方子卖过去不会影响到他们零售。 虽然少了个进货商,但一个方子能卖的钱也不少了,起码得是这样货物在进货商手中卖好几年的利润了。 沅宁依旧拒绝了卖方子,但他并没有把话说死,而是告知了对方—— 接下来他会开一个招商会,收到邀请的人可以参加竞选,竞选成功的,便能得到连锁店资格。 一堆的专业名词把商户们听得一愣一愣的,沅宁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把消息给放了出去。 经常和小卖部打交道的商户,沅宁早就已经做过背调了,他还请他二哥到实地去暗访过呢。 沅令舟现在已经彻底不用上山打猎了,小卖部里有好多事情要他帮忙,根本腾不出手。 其中这连锁店的备选名单,就是沅令舟亲自跑出来的。 挑选的都是在本地有老字号门店,并且诚信经营多年没有什么官司或者龃龉的。 连锁店这事儿在精不在多,一个县沅宁只邀请了一家商户来,若是谈不成,再进行二次邀约,免得请了两三家商户过来,最后只开一家店,反倒是把没选上的给得罪了。 小卖部的连锁店,沅宁打算按照溪山县的模式,一个县城只开一家分店,从选址到店铺装修都由沅宁经营的“总店”决定。 不只是店面,包括经营模式,关键店员的筛选也得按照总店的模式照搬,和小卖部里里外外开得一模一样。 这不就成给小卖部打工了么? 受邀而来的商户们一开始还不太乐意,知道沅宁公布了一部分的账本,商户们就沉默了。 也、也不是不行。 沅宁主要要求的还是品控,而且对于连锁店里其他日常用品的进货渠道并不管控。 这连锁店他是参照方衍年和他说的经营模式,主要赚开店加盟的加盟费,以及后续特色食品进货的钱。 但凡加盟,小卖部总部这边就会派过去专业的人手进行选址和员工培训,保证加盟店能够一比一还原小卖部的销售模式,并且还能以更低的成本价来小卖部进货。 本来小卖部明着高价这事儿就已经很赚钱了,再加上更低廉的进货价,商户们一算——这事儿还真能搞! 当即,就有两家商户拍板下来,愿意签订连锁店的契约,至于加盟的资金么,倒也没有那么贵。 加盟费加上人员培训以及店面装修还有设备之类杂七杂八的费用,加起来也就买一间店铺的钱,两到三百两银子不等。 两三百两银子看上去很多,但按照小卖部的经营模式,就算生意没那么好,加上买铺面雇佣的钱,所有的成本也不到半年就能回本。 另外几家还在犹豫的,沅宁也不急,本身他这次邀请来的商户就只有五六人,也就是附近的五六个县,只要有一家愿意加盟,接下来的日子他就有事儿做了。 更何况还有两家愿意去县衙和他们家签合同的。 沅宁的合同写得很是细致,为了保证不砸自家的招牌,还要求加盟商必须接受不定期的暗访,若是发现店铺卖的东西不符合标准,第一次警告,第二次会冻结进货渠道,三次以上就会收回加盟权限。 这点但凡是被邀请来的商户都很赞同,这是免费给自家店铺找了个监督呀! 他们这些受邀的商户,谁家不是百年老字号,谁家不爱惜羽毛?都不用沅宁亲自监督,他们自家首先就会注意品控。 沅宁将这些东西写进合同里,反而让他们觉得加盟这事儿能做,小卖部足够负责,而不是为了赚他们加盟的费用就甩手不管的。 沅宁也承诺了一个县他只会授权一家加盟店,至于其他模仿者要怎么处理,就是加盟商自己的事情了。 没有谁不想赚钱。 愉快地谈好合作之后,沅宁就带着二丫上路了。 这段时间张紫苏已经彻底渗入了店铺核心,二丫能做到的,张紫苏也能做,并且因为阿娘和大嫂都搬来了城里,后厨那头也轻松。 沅宁顺势暗示张紫苏叫他爹来店里帮忙,村里收肉收菜的事情张屠户已经基本教会狗娃子了。 正好邱大也通过了考验,丢在村子里再放养几天看看没有人监督是不是还能保持本心。 张屠户觉得有道理,便也来到了小卖部,帮着张紫苏管理起铺子来。 沅宁先到了其中一个加盟商所在的县去选了址,此行他主要还是想把二丫给教会。 今后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亲力亲为,等二丫学会之后,就可以将这些事情慢慢放手了。 当然,二丫也只是暂时接手这些事情,待方衍年考上秀才,家里再买几个奴仆来,这些琐碎便能够一层层向下放权。 一路上因为有二丫的照顾,沅宁倒没吃什么苦,再加上沅令舟亲自护送,路上倒也安全得很。 沅宁一边选址,一边就和二丫讲解,二丫乖乖跟在沅宁身边,笔不离手,把所有的事项都仔仔细细记录下来,有时候还会和沅宁讨论自己的想法。 原本临县距离另一家加盟商所在的地方比较近,等选址完之后,沅宁还是选择了先回溪山县。 因为方衍年快放休沐假了,虽然只有一天,沅宁还是想回去陪陪方衍年,即使只是见一面他都高兴。 就是路上会多折腾一些。 向来做事考虑周全,从来不做无用功的沅宁也就只有在方衍年身上,愿意浪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宁可多跑六七日的路程,也要回家和方衍年见一面。 方衍年也给沅宁准备了惊喜。 沅宁的车还没坐到家门口,远远就看见了三顺子,看看天色,应该是刚过下学的时候不久。 方衍年就算是休沐当天,下午书院放学了,他也要多给自己安排点自习,晚饭才回来的,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沅宁还打算早点回家洗漱一番的,结果就被三顺子拦了下来。 三顺子的心眼子不多,有点儿什么事情全写在脸上,直给他姐打眼色。 二丫有点无语,但还是给三顺子和大老爷一个台阶下,提议沅宁先去店里看看账,毕竟也有八、九日没回来了。 三顺子松一口气,像条看门的小狗似的,笔直地站在门口。 沅宁去了小卖部,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到后院擦洗一番换了干净的衣裳,依旧还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的味道。 出门的时候因为不赶时间,慢悠悠地坐在车上晃悠,倒是没觉得累,回来就有些吃不消。 他又休息了好一会儿,直到三顺子来店里请,才伸了个懒腰起床,看看方衍年又给他准备了什么惊喜,连书都不念了。 沅宁不知道,方衍年早从半个月之前就开始策划了,每天都少睡一个小时时间,偷偷联系布置,亲自出门采买,还没让沅宁发现。 一走进院子,沅宁就看见,整个庭院都重新布置过了,张灯结彩的。 他们家现在还属于平头百姓,就连房梁上都不允许画彩绘,方衍年却弄了些漂亮的纸花,到处贴起来,还有奇奇怪怪的彩纸,剪成从未有人见过的模样,悬挂在空中。 院子里新搬了一盆盆盛开的鲜花,就连养着碗莲和鱼的水缸都被装点了一番,沅宁差点儿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仿佛来到了某处仙境,漂亮得他挪不开眼。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沅宁有些好奇。 方衍年笑着拉过他的手:“也不算很特别,但对我来说,非常记得纪念。” 方衍年带着沅宁夜游小院,给他看他给他准备的礼物。 原来,明日是四月二十,一年前的这一天,正好是方衍年提着东西上门看望他的日子。 提起和方衍年的初见,沅宁也印象很深,那时的心动与满足,在这傍晚的夕阳下,变得格外清晰,仿佛重新经历了一遍。 第202章 天空作美,这几日都是好天气。 恍恍惚惚竟然就过去了一年,这一年发生了好多好多的事情,回首望去,沅宁都觉得人生的前十六年不太真实。 曾经那个被困在小小房间里,只能每日从窗户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沅宁,现在已经是一家小卖部的老板,还即将发展出第二家店铺。 那场几乎已经记不清的噩梦里的茅草棚,现在也已经被彻底拆去,建成了青砖绿瓦的砖瓦房。 他还在城里买下了一个铺面,一个七分地的大宅院,租了两间院子…… 这些都是一年前的他根本不敢想的。 那时候沅宁只想着,能让一家人拜托吸血的大房,每个人都吃饱穿暖,住上不漏风的土房子。 这其中,少不了家里人的支持,但沅宁心里更清楚,能给他这般改变的底气,让他开阔眼界放心大胆尝试的人,是方衍年。 他的第一笔启动资金,店铺里卖得最好最赚钱的货物,都是方衍年提供的。 方衍年说他在书上看过一句俗语,天才靠的是一滴灵感和九十九滴的汗水,可沅宁知道,若是没有那点灵感,付出再多的汗水都是徒劳。 方衍年就是他的灵感,是点亮他们家未来路的明灯,是沅宁的启明星。 一想到过去的这一年,沅宁的整颗心就像是被塞满了一样,涨得他鼻根发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方衍年被他的泪水吓得有些手足无措。 沅宁摇摇头,脸颊在对方的掌心轻轻蹭了蹭:“我就是高兴,还很感动。” “方衍年……”沅宁说,“能遇见你,真的太好啦。” 像是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撞了一下,原本只是感慨的方衍年也突然觉得鼻根酸酸的,大概是被这份感动所传染了,方衍年仅仅抱住自家夫郎,低头亲了亲对方的发际。 “我也是。”方衍年说,“能见到你,真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方衍年就拉着沅宁去了西厢的茶水间。 打开门,沅宁就看见了几乎装满了整个房间的礼物。 “相遇一周年快乐!”方衍年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一个长条形的小纸筒,轻轻一拉底端的线,啪地一声响,无数彩色的,剪成爱心形状的纸片飞到空中,如同雪花一般飘飘洒洒,充斥着整个房间,特别好看。 沅宁眼睛亮了亮,也回应道:“相遇一周年快乐。” 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方衍年就把已经用过的手持礼花炮递给他看。 “直到你喜欢,我还做了好几个,等下给你拉着玩。” 沅宁的眼角忍不住弯成一道月牙,他最喜欢方衍年这般花心思哄他了。 地上落满了爱心形状的彩色纸片,沅宁有些舍不得踩上去,却因为纸片太多,怎么也避不开。 方衍年被沅宁可爱到,搂着他说:“咱们宝儿就是这么心软,踩吧,没事,我还做了好多呢。” 沅宁贴在方衍年怀里,呼吸着熟悉的香气,同方衍年解释:“不是心软,你送我的礼物,就算是边边角角我也舍不得弄脏。” 方衍年被这句话砸得头晕目眩,幸福得差点儿升天。 就算每天少睡一个小时,辛苦了大半个月也值了!!! 方衍年拉着沅宁和他介绍他给他准备礼物。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没钱,身上只有二十几个铜板,他把抄书的钱全拿来买成了礼物,拢共也只有几颗糖果花生。 现在么。 县城里最贵最难买的点心,寓意不错的瓜果。实在不是方衍年吝啬,整个县城最好吃的都在他们小卖部售卖,自家东西拿出来怎么表达他的真心? 方衍年便在其他地方下功夫,像是哥儿夫郎之间流行的东西,他花了好些功夫从他的同窗们那里打听来的,能买的就买,买不到的就托人去外地带,反正方衍年的人脉广。 那些个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占了大多数,沅宁本身就喜欢这些新鲜玩意儿,买来绝对能投其所好! 除此之外,方衍年还重新给沅宁买了妆奁,之前他穷,买不起贵的,现在有钱了么,当然要给沅宁买最好的。 而且妆奁里也不像以前那般空空荡荡的了,各式各样的簪子、钗子、发带,都是适合哥儿的款式。 还有什么镯子、项圈、腰带、衣服…… 沅宁现在不缺钱了,给方衍年的小金库也很慷慨。方衍年可不怕把钱花完了,看着自家夫郎日日围着小卖部操心,很少去买首饰衣服的装扮自己,于是按照自己的审美给沅宁添置了不少饰品。 那衣服也是方衍年设计的,可以穿在里面或者自己在家里穿的,舒适度拉满的t恤和直筒裤,还有柔软宽松的睡衣睡裤,绝对比这时候的里衣穿着睡觉舒服自由。 沅宁拿着那些奇奇怪怪的衣服打量了一番,打算私底下试试,但他也有点疑惑,他夫君这是彻底不遮掩了么? 嗯,算了,随他去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很特立独行的东西,自己在家里穿穿也没事儿。 沅宁拆礼物拆得手都有些酸了,但他很喜欢这种形式。 方衍年把礼物包装起来,打开前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每拆开一样都是新的惊喜,很是有趣。 沅宁把所有东西拆完,又亲自一件件搬进房间,放到它们应该待的地方。 新买的宅子虽然是他一手装修的,但是很多东西,尤其是非必要的物品,沅宁都没有买全,绝对没有方衍年花心思挑选的精致。 方衍年的眼光很好,选的东西也十分符合沅宁的审美,甚至超过大多数人的欣赏水平,加上很多东西都是方衍年亲自设计的。 这里的每一件物品,沅宁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心意。 从卧室到茶水间到书房,每个沅宁常去的房间,都被这一件件的礼物所装满,让这个刚搬进来不久的家,一点点充斥起生活的气息,变得真实、充满烟火气。 “唔,这个就是……礼花炮吗?”沅宁看着那花花绿绿的长筒,有些好奇。 “对,这上面是出口,只需要拉底下这根线。”方衍年仔细给沅宁讲解。 沅宁本来想等晚上家里人回来再放这个礼花炮的,今日方衍年休沐,他便没去店里,而是留下来陪方衍年,但家里人可都有自己的活儿要忙。 “这个用了之后还能塞回去用第二次,宝儿喜欢就先放,等下放完我再教你怎么做,跟你说说礼花炮的原理。” 沅宁的嘴角忍不住勾起笑意。 方衍年对他永远这般有耐心。 他照着方衍年说的话,将开口朝上,伸直手臂,拉动棉线。 “嘭!” 彩色的爱心洋洋洒洒飘下,这是方衍年送给他的温柔雨。 -----------------------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咦我马甲呢? 沅宁:有过吗? 沅家人:有过吗? 方衍年:没、没有吗?! 第102章 府城备考 “唉……”马车上, 沅宁忍不住叹息。 怎么一天的休沐这么快就过去了,六月就要考试了,方衍年四月底的休沐也从两日减为了半日, 接下来每旬的休沐方衍年也只是最后一日下午放半天回家更换补给。 还剩一个半月, 不, 满打满算只剩一个月零三天, 五月二十四方衍年就回家来了, 五月廿五是个百无禁忌的好日子,正适合启程前往府城准备考试。 忍忍吧,忍忍就过去了。 也不是沅宁羡慕,他先前为了把张紫苏给拐回家啊来可谓是不遗余力,现在好了, 他们家方衍年大多数时间都在书院,十天半个月就见一面, 不到两个时辰,那他跟沅令舟那光棍有什么区别。 尤其是刚和方衍年黏黏糊糊腻歪了一整天,接下来就是长达一个多月的“同城异地”,沅宁心里头苦啊—— 但是他又不能真在方衍年面前表现出来, 如果不是为了他, 方衍年也不会硬逼着自己去念书和考试。 忍忍吧,再忍一个月就好了, 一个月之后去府城考试,路上有的是时间慢慢相处。 先前去临县沅宁用的是驴车, 后来发现驴车不仅很慢,坐着也不舒服,索性租了辆马车,出行的舒适度瞬间提了一个档次。 分明马车坐着舒服多了, 沅宁却叹起来气,沅令舟一开始还有点不明所以,以为是车里坐着闷热不舒服。 “宝儿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停下来休息喝水?” 沅宁摇摇头,有气无力道:“不用,就是……唉!” 二丫面无表情地帮忙解释:“老爷是想大老爷了。” 沅令舟挠挠头,心说姑爷不是才休沐,怎么这就又想念上了。算了,问了也听不懂,索性继续赶车。 第203章 换成马车之后,即使中途需要歇脚饮马,原本驴车要三四天功夫的临县,在出发后第二天傍晚就抵达了。 沅宁和沅令舟二丫三个人要了两个房间,沅令舟住他们隔壁,沅宁和二丫住一间。 二丫是个心细的,把他照顾得很好,伺候完他还不忘管管隔壁那个糙汉(沅令舟)的死活,忙活完自己洗漱好,去隔间睡觉,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沅宁可是羡慕二丫这身体的底子了。 第二日,沅宁边开启了对二丫的考验,上次到另一个县选址的时候,沅宁已经把该教的都教了,二丫就连回程的路上都在反复琢磨。 这丫头聪明,只要学过一遍,第二遍就能融会贯通,沅宁只需要在一旁看,二丫就能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几乎没有什么错漏,完全不用沅宁操心。 谁能想到这么聪明的小丫头,今年才十四岁呢,真是优秀得沅宁都有些羡慕了。 二丫却不这么觉得,照着沅宁总结好的东西一模一样往外搬,没什么好骄傲的,沅宁虚岁才十八,就已经能和那些有多年行商经验的商户掰手腕了。 要知道一年前,沅家连一间铺子、一个摊位都没有呢!这才是真正的天赋。 她最崇拜他们家老爷了。 沅宁都被二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在临县逗留了几日,把一切处理好之后,还买了些特产回家当伴手礼。 转眼就来到了五月。 天气热得即使不动弹,后背都要往外面冒细汗。 今年的夏天似乎格外地热,还好沅宁早有准备。 他通过他哥的关系,陆陆续续从医馆买了硝石,又通过自己的渠道弄了些硝石回家,拢共囤了个几十斤在家里。 别看这几十斤硝石多,小说里什么轻轻松松就能利用硝石制冰的描述都是假的,沅宁试过,差不多要二三十斤硝石,才能做出一斤冰块。 他们这偏南方,冬天不下雪,自然存不下来冰,至于硝石制冰,沅宁也不打算用。 先不说硝石制冰的效率太低,即使能反复使用,也不能随便用,所谓一硫二硝三木炭,硝石作为火.药的重要原材料之一,在民间是受管控的,即使是医馆,库存也不能超过两百斤,而普通平民,谁家私囤硝石超过一百斤,那就是犯法。 沅宁当然不可能知法犯法,他就只囤了几十斤,用方衍年给他弄的“冰鉴”,每天弄点冰水,在冰鉴里湃些瓜果吃。 这冰鉴虽然不能制冰,但整体温度还是挺低的,可以靠着取冷,放在屋子里,靠近冰鉴温度也能降下来些。 沅宁娇气吃不得苦,以前在村里每到夏天都是折磨,还时常生病,今年有了这冰鉴,倒是不算难熬。 家里其他人倒还都熬得住,于是囤的那点子硝石,就全留给沅宁一个人循环着使用了。 天气热了,小卖部里的午歇卖得就更好了。 尤其是铺子后面还有一口井,每天下午的冰粉凉糕、凉皮凉面这些,都要送到井下面湃几个时辰。井水冰凉,取出来的时候还冒着白气儿呢,吃到嘴里更是舒爽。 就是这量实在太少,小卖部和家里的水井都用上了,也满足不了贪这一口凉爽的食客,虽然自家也有井、酒楼大多也有井,但酒楼的食客更多,而拌好调料之后再下井放凉,味道不如现拌的好吃。 倒是后院就有水井的酒楼,还真要感谢沅宁的这个法子,那些个井水湃过的水果和小吃在店里卖得特别好,价格高也有人抢,还有食客会因为某家酒楼有水井专门过去吃饭呢。 晚上天色暗了,沅宁就让他哥把冰鉴给搬到院子里,大家一起坐在冰鉴旁边乘凉,晚风一吹,倒是身心都凉快下来,回去用冷水冲个澡就能睡个好觉。 就是不知道方衍年顶着这么热的天,在书院能不能休息得好。 沅宁想去送冰鉴,但这玩意儿自己在家偷偷用就罢了,在书院用着实有些高调。 得亏方衍年想了办法,夜里的时候就在院子里搭了个蚊帐,大家一起在院子里看书学习。 他给沅宁做t恤的时候也给自己做了点短袖短裤,反正都在自家院子,穿成这样又没有外人。 舍友们看见方衍年这般随性,也跟着把自己那些只有几片布遮身的马甲给拿出来,一群白日里斯文的书生夜里露着胳膊大腿地凑在一块儿学习,得亏书院不进哥儿女子,否则不得把人吓坏了不可。 五月上旬结束之后,方衍年的大多数室友就已经开始启程往府城赶了。 五月十一正好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书院里大部分的学子都提前出发赶往府城,再过十几天就是小暑,争取在最热的天到来之前抵达府城,否则以他们的身体,或许半道上就能被热死。 方衍年和同窗们告了别,他在明心院几乎没几个同学了,明智院的同窗倒是都还没出发,但是山长担心明智院的学子把方衍年给带坏了,破例让方衍年这半个月搬到明理院去,和考上秀才的生员们一起学习。 换班已经换得麻木的方衍年很快就适应了新的学习环境,他的基础已经打得相当牢靠了,但知识面的拓展还不够宽,可以说,如果考上秀才是及格,方衍年及格是绝对没问题的,但要考高分,没有经年的积累是不行的。 他像是突然被投进大海的海绵,一下子就被崭新的只是淹没,囫囵吞枣地被塞了一大堆东西进肚子里,直到月底启程前往府城的路上,方衍年都没把书看完。 今年天气炎热,六月上旬和中旬的太阳能把田间地头的杂草都晒干,经过研究决定,今年的院试推迟到了六月二十,那时候距离立秋也就五六天,末伏刚过,不至于把考试的学子热出病来。 方衍年在五月的最后一日来到府城的时候,即使是入了夜,也依旧热得喘不过气。 还好沅宁提前准备好了冰鉴,又让人早早来到府城租了院子。 方衍年说,黑色能够吸热,于是沅宁就仿造遮阳伞,在小院上方支起了两层布。 外头的白布反光,里头的黑布吸热,小院很小,拢共三间屋子,沅宁和方衍年住一间,二丫两姐弟住一间,还有一间空着,若是天气再热下去,沅宁就搬过去,和方衍年分开睡,免得把方衍年给热着了没休息好。 沅宁给方衍年准备的环境,比书院里还好,外面热得连蝉鸣都有气无力的时候,院子里不仅比外面凉快好几个度,加上房间里摆了冰鉴,穿上短袖温书都还觉得有些……凉快。 凉快这个词出现在这酷暑天确实是有些诡异了,沅宁早上天热之前出门遛弯的时候,还能看见医馆外通宵排队的病人,听说还有热死的,这才刚入伏呢! 就连每年因为院试提前来府城酒楼里聊天文斗的学子都少了许多,实在是热得不敢出门。 方衍年觉得还好,他在后世还经历过夏季“最高三十九”的高温呢,虽然没有空调,但有宝儿给他打理着,这么好的学习环境,不学习能行? 他日日在家里念书,但闭门造车终究是缺点意思,方衍年想请个临时的夫子。 这日一早,天还没亮,方衍年就出门了,原是去找同窗好友,打听打听消息,却意外撞见了一行人。 “老师!老师!”青年扶着头发花白已经晕厥过去的老人,面色焦急。 一旁小厮模样的青年查看了一番,说夫子这是中暑了。 “这个时辰天气还这般凉快,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中暑!”青年有些着急,扶着老人缓缓坐到地上。 小厮解释了一番。 原来这老人应该是昨天就已经有些中暑了,但当时并没有发现,昨晚身体不适一晚上没有休息好,今天原本是想趁着天亮前出门透气,但因为年纪大了身体虚弱,这才半道上晕厥的。 一旁听到对话的方衍年摇摇头,老人年纪大了,对身体的感知就差些,加上学生还在旁边,难免逞强。 他叹了口气,上前道:“医馆现在还未开门,我租的院子就在旁边,几位可以先去我家院子休整,将大夫请过来看诊。” 既然遇上了,那就顺手帮一帮,总不能让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在路边躺着,从小接受尊老爱幼思想的方衍年见不得这场面。 那青年回头一看,看见方衍年和沅宁二人气质不凡,眼神澄澈,不像是心思深沉故意接近的。 “如此便打扰了。” 他们一行总共三人,像是老师带着学生出来游学的,还只带了一个仆人,若非这师生两个衣着用料不凡,方衍年都要以为这青年是普通世家子弟了。 第204章 毕竟贫寒学子可买不起仆人。 “我来背吧。”方衍年看那青年奴仆还没有他壮实,个头还小小的,怕是把老人被起来,脚都能拖到地上。 那奴仆眼睛一瞪,正想给自己正名,却被锦衣青年一个眼神按下来。 “有劳仁兄相助。” 锦衣青年和那奴仆一起把老人扶到了方衍年的背上,方衍年身体好,被个老头还是轻轻松松,步伐轻快。 他们出门不久就遇到了这几人,回院子不过两三百米的路。 锦衣青年看见二人停在了那搭着两层布棚子的院子前,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现在并非有空闲讨论这些的时候。 “老爷,你们怎么……”二丫从房间里出来,就看见他们家大老爷背上还背着个人,一句话没多问,把三顺子叫来一起将躺椅给抬了一张到院子里。 锦衣青年刚一走进这院子,就明显感到了几分清凉,眼中的讶异更深,若不是时机不对,他真想拉着这两夫夫好生问一问。 “这位老先生可是中暑了?”二丫问。 “对,去取我房间里的甜水来。” “是。”二丫手脚麻利,很快就从冰鉴取了放在里面的“电解质水”,这原本是提前冻好等沅宁二人拜访完同窗回来喝的,这关头倒是用上了。 “这水里放了盐和糖,老先生流了不少汗,喝下去能够缓解一些,对中暑尤其有效。”方衍年解释。 锦衣青年看了看那碗糖水,里面还飘着橘子,还真像是自己留着喝的甜水,加上这水泛着丝丝寒意,不像是临时准备的。 他给了一旁的奴仆一个眼神,青年立刻将碗端过去,舀了一勺尝了尝味道,酸甜可口,还……怪好喝的。 奴仆点了点头,然后将这糖水一勺勺往老人口中灌,大概是院子里凉快,加上这带着冰寒气的水起了效果,没过多一会儿,老人便悠悠转醒。 “老夫这是……”老人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中暑晕厥了,睁开眼便是一块遮天蔽日的黑布,让他有些回不过神。 “老师中暑在路上晕厥了,幸而有这两位热心的先生帮助,这是他们家的院子。” “老先生,这盐糖水能够解暑,是咱们乡下的土方子,您将这一碗喝下去,身子会舒服一些。”方衍年解释道。 老人看了看那小厮手里的糖水,将碗接了过去,一摸,才发现这碗竟然异常冰凉。 “你们家可是买了冰?”老人有些讶异,这麓州府地处西南,冬日里连雪都不会下,哪里会有藏冰?就算是从北方把冰块运过来,到麓州府恐怕也已经化成了水。 沅宁解释:“这糖水是湃在深井里的,摸着凉快,但距离成冰还有些距离。” 这倒是说得过去,但锦衣青年又不纯,谁家的井打在卧房里面,怕不是有别的制冰的法子,只不过不方便对外宣扬。 锦衣青年没有拆穿,而是哄着老人将甜水喝下,也不知道这甜水里面放了什么,喝下之后,老人惨白的脸色都好转了几分。 正松一口气,就有人敲响了们,原是锦衣青年请的大夫到了。 方衍年眯了眯眼睛。 他就觉得这锦衣青年的身份不简单,放在路上只有他们三人,但实际出行的恐怕不止这三人,如今都不用锦衣青年派身旁的小厮去通传,那还没开门的医馆就已经派出了大夫过来看诊,倒是和这锦衣青年的华服给对上了。 虽然锦衣青年的衣着外表看着朴素,但内里露出的边角布料可远比外衣布料昂贵,怕是一般人家穿不起,也不敢穿。 像是绫罗绸缎,可不是普通人能够穿身上的,就和平民只能买一进小院一样,穿绸缎对平民来说是逾越,要受罚的。 但方衍年并没有说,只是站在一旁等待大夫诊断完开了药,还借了火给老人熬药。 等送走大夫,老人的情况彻底缓和过来,等药熬好的期间,这才有空闲聊几句。 天色渐渐泛起了白,转眼便要天亮了,二丫去一旁做早饭,院子里只剩方衍年、沅宁,锦衣青年、老人、小厮。 锦衣青年说他叫谢修远,而老先生姓冯,是他的夫子,师徒二人游学至此,品尝到些新鲜的吃食,因此多停留了会儿。 谢修远说的新鲜吃食,自然是小卖部传过来的,那些东西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的确新鲜,但似乎不足够让二人因此停留吧? 方衍年并未问出心中的疑惑,而是邀请两人留下来一起用早膳,没想到这衣着低调奢华的谢修远竟然没拒绝,真不怕他们在早饭里下毒。 “说起来,打从到贵府门外起,我就有些好奇了,这院子上空撑起来的布是?”谢修远总算有空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布是用来遮阳的,我夫郎体谅我备考辛苦,便牵了两块布面,隔绝日光,总是是白日,庭院里也比外面凉快许多。” 天色既明,气温也渐渐升起来,街道上陆续传来人声,院子里却依旧凉爽,仿佛一点不受太阳升起的影响。 “倒是齐了,平日里不是没搭过草棚,但这院子里,似乎要比草棚下还更加凉快。”谢修远继续疑惑。 这人的观察能力还挺强。方衍年心想。 他解释道:“不知修远兄可否注意过,夏日里身着白衣,比身着黑衣的时候,要更加凉爽一些。” 这个……谢修远还真没注意。 “日光照耀在身上,能感受到温度,但白色的布料能将日光的热度隔绝,而黑色的布料能够吸收热度。”方衍年已经习惯用这个时代的用语解释这些原理了,起码不至于在外人面前露馅。 “外面那层白布,隔绝了大部分的热量,里面的黑布,吸收了残余的热量,这般双重作用下,院子里便凉快下来。” “竞还有这样的道理!”谢修远感慨,“难怪夫子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可衍年兄说的这些,却是书中没有的。”谢修远说,这也是夫子为什么要带他出来云游的原因。 方衍年一个字都不带信的。 在院子里又聊了一会儿,冯夫子的药熬好了,三顺子将汤药倒出来,从井里打起来一桶冷水,倒进水盆里,再将药碗放进去,轻轻搅动水盆里的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滚烫的药汤就已经凉到了适口的温度。 不仅是谢修远,就连冯夫子也有些惊讶,他们倒是没想过,竟然还有这等快速让汤药变冷的办法。 三顺子将药给冯夫子端过来,二丫又去房间里取了一盆刚冻好的甜水出来,搭配上丰盛的早餐。 原本觉得自己来自京城,又四处游学,见过不少世面的两师徒有些惊讶。 这、这些东西……他们还真没见过啊?! “不知二位可否吃辣,若是吃不惯,可让家里的丫鬟再做些不辣的吃食。”沅宁招待道。 这师徒两人明显来于北方,一看就是不能吃辣的,可这一桌子菜色,基本都是稀罕物,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二丫做的早餐很丰富,有最简单的包子油条豆浆,配上泡菜,以及爽口的凉拌松花蛋。熬煮到浮着一层米油的番薯银耳粥……她已经把大多数的番薯都留在了锅里,不方便让外人看到,但粥里不免带上了番薯的鲜甜,比普通的白粥更带了几分植物的清香,又让人看不出这股清香和微甜出自于哪里。 白粥的配菜有酱肉、豆豉、毛豆腐、辣白菜,每样都只有一小碟,品种多到每一口粥都能用不同的食物当下饭菜。 天气炎热,沅宁便吩咐二丫做小份菜,桌面上的菜色多一点,就算没有胃口,一样尝尝也能吃饱,他真是为方衍年的身体操碎了心。 只是这顿对他们来说稀松平常的早餐,却是震撼了这来自京城、出身富贵的两师徒。 桌上除了浓稠的白米粥和包子以外,也就这松花蛋他们在府城见过,别的东西,他们甚至都说不出名字! 这、这两夫夫究竟是什么来头?! ----------------------- 作者有话说:谢修远:我在京城都没吃这么好过?! 冯夫子:想换徒弟了。 谢修远:老师!!!(试图唤醒师徒情) 第103章 看看谁更装 谢修远和冯夫子看着这一桌子丰盛的早点, 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下筷子。 二人甚至都有些怀疑,他们真的来自府城吗?怎么还不如这偏远的府城人吃得好。 第205章 这、这对吗? “先生中暑了不宜进食辛辣之物,可以试试这几样。”方衍年将包子、油条、豆浆、盐渍腐乳, 以及跳水泡菜给移到了冯夫子面前。 老人家话虽然不多, 但看方衍年心细, 目光之中倒是多了几分赞赏。 “这可是……牛乳?”谢修远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看到那白花花的豆浆, 第一反应就是牛奶。 这年头牛奶几乎只有京城或者省城这些“大地方”的人才喝得起。 牛是重要的农耕生产力和战略物资,因为不易保存,曾经是贵族专享的饮食。又因为不易保存,世面上大多都是仿造北方游牧民族制作的乳制品流通。 前朝解除禁令之后,牛乳及乳制品才渐渐流入市场, 但普通人家也很少买得起这玩意儿。 若是生产幼儿母亲奶水不足,大多都是喂米汤, 或者请乳母,就连王公贵族也没有饮牛乳的习惯,顶多做些甜食,例如酥酪、乳茶, 但也多是北方, 尤其是接近游牧民族才有这样的习惯。 谢修远是北方人,自然是见过牛乳的, 可沅家端出来的这碗似乎又有所不同。 “此乃豆浆,是黄豆磨细后熬煮而成, 并非牛乳。”方衍年介绍道。 “竟是黄豆?”谢修远有些惊讶。 印象里,黄豆无非那几种吃法,嫩黄豆又叫毛豆,连豆荚一起加盐煮熟, 是不错的下酒菜。 成熟的黄豆可以用来炖肉,或者制成豆腐,都是不错的美味。 可这豆浆……谢修远还真没见过。 他先端起这个豆浆喝了一口,豆香浓郁,风味独特,隐约之中还有一股独特的香味,感觉不只是黄豆的味道。 “这都被谢兄给尝出来了,是放了核桃和黑芝麻一起磨出来的。”方衍年边解释,边将油条撕碎了半根泡进碗里,将自己这碗端给沅宁,然后再撕自己那碗。 撕完油条,手上沾了油,方衍年还专门净了手,才重新回来坐下吃饭。 “方兄同令夫郎倒是恩爱。”谢修远夸赞方衍年的好品性。 或许是接触的人里,即使是那些打着惧内旗号的男子,也很少有人能“装”出这般真心的。 从见面起,方衍年对于沅宁的呵护就并非是他口头说几句就了事的,一切都体现在了细节上。 谢修远不免在心中暗暗点头,方衍年当真是个品性不错的。 冯夫子因为生病,没多少力气说话,倒是又喝了一碗带着点咸味的甜水,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恢复了食欲。 冯夫子先端起了粥,没有掺杂任何杂粮的米粥米香味十足,且煮得软糯细腻,十分适合病人。 喝了几勺粥水之后,冯夫子才终于有了胃口,他拿着筷子一番犹豫,包子看上去太过油腻,油条更甚……那白色的豆腐,看不出生熟,散发着咸味儿,用筷尖拨动,似乎有些黏稠,让人怀疑是不是坏了。 可桌上众人,方衍年和沅宁吃的也是同一块豆腐里分出来的,两人吃着都没事…… 冯夫子内心挣扎了一番,才收回筷子,用嘴唇抿了一下箸尖沾到的花白豆腐沫。 冯夫子:!!!!! 好特别的味道,好特别的口感!五香的调料粉和细腻到软泥一般的口感,显得有些闲,却意外地,很是下饭。 冯夫子挑起一小块腐乳放进口中,随着腐乳在舌尖化开,腐乳的风味也随之蔓延。 “好独特的味道!” 原本还病恹恹的人忽然之间都来了力气。 因为看上去有些腐坏了,谢修远并没有向腐乳动筷子,可看着方衍年二人吃得香,就连自家夫子都夸赞,他也跟着尝了一口。 这、这味道! “这叫腐乳,不论是抹馒头,还是下稀粥,都很入口。”方衍年继续解释。 被腐乳打开了胃口,冯夫子没忍住,又夹了一丝泡得泛出一丝粉色的白菜丝。 “嘶——” 入口先是脆、咸、鲜!然后是麻、辣、香! 丰富的层次加上清爽的口感以及蔬菜本身自带的清香,一波接连着一波刺激着味蕾。 就是身为北方人,泡菜里的辣味还是太霸道了。 不好! 方衍年这才想起来。 真是在这吃辣的地方待久了,看到碟子里没有辣椒,就忘记泡菜水里面放了辣椒了。 就像后世说的,川渝人说的不辣,都是骗人的!那红艳艳的、其中六成都是辣椒的豆瓣酱,对于川渝人来说都不算辣椒。 一不小心推荐错了,方衍年赶紧道歉,但冯夫子却摆摆手,这泡菜的味道着实令人上瘾,即使被辣到,也让人忍不住继续品尝。 泡菜生津开胃,但味道有些咸,冯夫子突然觉得五脏庙空空,看那白白胖胖的大包子也觉得喜人了。 “这是素菜包子,这是肉包子。”方衍年给冯夫子指了指。 冯夫子先挑了个素菜包子,包子馅竟然是莲藕做的!莲藕! 夏藕爽脆,即使煮熟也不会软烂,切成细丁包裹进包子里,包子皮暄软,内线脆生有嚼头,丰富的口感简直让人欲罢不能,加上在包包子时就额外包进去的很小一块猪皮冻,肉冻化开之后,素菜包子也带着肉香,却一点都不显油腻。 冯夫子半个包子下肚,才想起来还有下饭菜,他先是在包子皮上抹了点腐乳,鲜咸的滋味配合着米面简直锦上添花,是绝妙的双重享受。而泡菜伴着包子吃,却又是一番不同的风味。 冯夫子昨天晚上就没怎么进食,今日更是因为中暑高热而没有胃口,一个早上却吃了一碗粥半根油条两个包子! 吃饱饭的冯夫子感觉精神都恢复了许多,哪里还有什么病气,他壮得能打死一头牛! “冯夫子恢复了便是好事。”方衍年邀请二人留在院中休息。 他们家租的院子确实比其他地方都要凉快,再加上还有多余的空房间,一番礼貌的推辞之后,冯夫子和谢修远就顺势留了下来。 主要是,光早点都吃得这么好了,中午能端出来什么新鲜玩意儿,简直让人期待! 三顺子帮着二丫收拾起来庭院,沅宁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让方衍年今日别出门了,免得热出了病,等明日再去拜访同窗也不迟。 只是这功课…… “老爷,我不怕热!我替大老爷去送信吧!”三顺子十分主动地揽活。 他不会做饭,也就打扫规整方面能出力了,和他姐一比,简直像个“废物”。 “这样也好,等下你撑伞出门,沿着房檐走,别跑太快,热了就歇一歇,喝点凉水再走。”沅宁交代完三顺子,便和方衍年商量。 “你那学业也耽搁不得,便让三顺子帮你送一送信,看这临近是否有夫子愿意指导你一二。” 自打接待这师生二人,沅宁的话就一直不算多,现在却将话说的这般清楚,若是这师徒二人有心,或许能帮忙引荐一二,即使并非本地人,见这两人的衣着气度,应该也比他们这同样人生地不熟还没有人脉的要好。 冯夫子吃完饭恢复了精神,倒是愿意在院子里坐着吹吹风,而谢修远听到沅宁的话,自然也明白他在暗示什么。 这小夫郎倒是有意思,不仅没有寻常内宅人家的局促,举手投足落落大方的,说话条理清晰口齿伶俐,最重要的—— 这家养的两个奴仆,称这哥儿为老爷,称方衍年为大老爷。 一般来说,奴仆签在谁的名下,便唤谁老爷。仆人们大都喊男主人为老爷,喊妇人夫人,喊夫郎为小老爷。 但看这两人,尤其是那年纪大点儿的丫头,几乎为这内宅的哥儿是从,那双眼睛里都是崇敬,倒是对这一家之主的书生,只有恭敬。 崇敬和恭敬的眼神很好区分,一个是为了主子能拼出命,一个只是作为奴仆该有的顺从。 谢修远越发觉得这家人有意思了。 “方兄可是要参加本月底府城的院试?”谢修远和方衍年唠嗑道。 清晨的院子里还是很凉爽的,天光乍现后,不用点灯也算是亮堂,方衍年让三顺子给他把纸笔取出来,打算在院子里写信,便同谢修远闲聊起来。 “正是如此。家中夫郎自幼身体柔弱,受不得这旅途奔波,原是想着早早考完回去,不曾料到今夏炎热,考试延期到了下旬,倒是苦了他陪我一同吃苦。” 谢修远听到方衍年的话,忍住了没有眼底抽搐,骗骗别人就算了别把自己骗了,虽然租来的院子简陋,身边也没有几个奴仆,但就这吃住的条件,大户人家都没这般细致妥帖。 第206章 热了有遮阳布,渴了有冰水,连早饭都快赶上……你管这叫吃苦,要不要看看那些几个人拼一个院子,一天就吃两张饼的学子有多苦。 “说来惭愧,方某学艺不精,去岁末才进的书院,此行出门较晚,两日前方抵达府城,便是错过了学子云集的居巷,只得在这方落脚。”方衍年说话慢条斯理的,还真和闲聊似的,没有半点要求人模样。 “方某读书晚,悟性也不高,此行虽带了几本书册,却无人探讨解惑,便想着书院里同窗早在府城落脚,或许识得府城这方的私塾夫子,愿意让方某插班跟着听几日的课,虽是临阵磨枪,但不快也光么。” 方衍年说话倒是谦虚幽默,让人很有好感,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有明着说要逼着谢修远给他介绍夫子,这倒是让人心里头舒服。 “我虽只有秀才功名,但跟着夫子云游四方,也读过一些书。若是方兄不嫌弃,可否与我一观?纵谈不上解惑,但若是能帮到方兄一二,便是谢过方兄今日出手相助了。” 方衍年面上挂着客气的笑,爽快地答应下来,心想都是千年的狐狸跟谁玩儿聊斋呢,这家伙比他还能装,倒是有几分臭味相投。 正巧三顺子将纸和笔取出来,方衍年用铅笔给同窗去了信,又单独将地址写下来交给三顺子,剩下的,他们家宝儿会给他安排好的。 谢修远看到方衍年手里的笔,一开始以为是做工比较精良的炭笔,后面仔细一瞧,这笔倒是有几分意思。 “方兄,你这炭笔倒是做的精妙,可是在府城买的?”谢修远也才到府城不过几日,自然也没见过这新鲜玩意儿。 方衍年把铅笔递给谢修远:“不才,这笔并非炭笔,而是铅华笔,是我夫郎的二哥偶然间制作出来的。” 他的笔盒里倒是有好几只铅笔,因为每日写的字比较多,笔芯用短了就换掉,让三顺子给他剥。 方衍年将铅笔递给谢修远和冯夫子:“谢兄若是对这小玩意儿感兴趣,我那儿还有几支新的,你带回去用便是。” 谢修远拿着那铅华笔啧啧称奇,等方衍年写信的时间,和自家夫子研究起来,三顺子十分有眼力见地拿了草纸给他们试笔。 “这铅华笔笔触细腻,字迹清晰,使用方便,似乎还格外耐用。”谢修远这人也是个有眼力了,很快就发现了铅华笔的优点,“有这般好物,方兄可有将之卖给书坊笔墨铺?” 方衍年就等着谢修远问呢。 “谢兄好眼力,这一支崭新的铅华笔,至少能写四万字,先前家中贫寒,我夫郎便是向书院捐了这铅华笔,才捐得我进书院的资格。” 谢修远了然,怪不得方衍年入学的时间这么奇怪,原来是捐学进的书院。说不准人家就是靠这卖铅华笔的钱,才能吃白米粥,剪那么大的两块布,仅仅是用来遮阳。 不过,谢修远也听出来了,方衍年这入学资格,竟然是那小哥儿给谈下来的。 “如此这般,这一支铅华笔的价格,怕是不便宜吧。”既是新奇的玩意儿,又如此好用、耐用,尤其是这一支笔,就能解决出门带笔墨不方便,以及墨水容易弄脏衣服的问题。 方衍年笑笑:“我夫郎惜才,想着天下贫寒学子众多,不忍多收费用,便只卖个成本价,这一支纸糊的铅华笔,只要一百文。” 谢修远被酸得嘬牙花子,这个方衍年,怎么句句话都要带上他家的夫郎,是离了他家夫郎就不会说话了么? 但价格确实低廉,一百文还买不到一支好点的毛笔呢,却能供一个学子使用小半个月,连方衍年本人也在使用,的确是个好东西。 谈天间,方衍年将信写好了,交给三顺子,沅宁也取来了一些伴手礼,让三顺子一并带过去。 二丫把遮阳伞拿出来,这遮阳伞和院子上空罩着的双层布是一个原理,谢修远想,若是有这样一把伞,想必冯夫子也不会中暑了。 回去就叫人做一把,对了,还有这院子上的双层布,也让人买了布支起来,多凉快! 方衍年写好信,便进屋去取书,谢修远原本还在院子里摇着扇子,看到方衍年抱出来的快有手臂高的一摞,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你管这叫几本???!!! 这人究竟是考秀才还是考举人来的! 方衍年把书搬出来,三顺子也将桌子给搬了出来,主仆两人很快就布置好了书桌。 那么高一摞,自然不全是书,其实有一半都是方衍年的小本本,而且一本书册对应一个笔记本,小本本里面记录的内容不多,也就看着唬人。 …… 根本不是看着唬人吧!但去掉笔记本之后的书册厚度,倒是正常的考秀才所需要用到的书籍厚度了。 结果,谢修远一看那书目,差点没摔桌。 这不还是考举人看的么! 本朝的科举考试,童生主要是认得字,写得出,能将最基本的教材给熟读背诵,理解其中的含义,基本上就能过了。 而秀才,则是在童生的基础上,增加了更多的书目,对书本的内容,也要求了个人的见解,需要写得出简单的策论了。 秀才的考试基础题约占七成,剩下的三成就是拉分的了,除了官方给出的书目,还要额外拓展阅读,才能从给出的既定题目中,捕捉开发出更深的含义,而不是浅显于表面理解。 考官们阅卷的时候,也会适当参考一些拓展内容,如果一个学子的知识面过窄,就注定只能得到一个基础分。 如果当年的考生水平一般,只要能把基础分都拿到,还是能摸到秀才尾巴的,可若是当年的考生比较卷,那这些读死书的可就完全没有希望了。 方衍年念书的时间太短,基础分手拿把掐,却对拓展部分不甚了解,近半个多月他的夫子便猛猛给他灌阅读量,跟后世的不良商家填鸭子似的。 方衍年在书院养成了习惯,平均两天就能囫囵吞下一本,加上书院学子不多,老师们都围着他转,他一边看一边就问,倒是学了不少。 可自从启程来到府城,就没有夫子给他讲解了,那些拓展阅读又多又杂,有的还十分深奥,不怪方衍年填不进去。 如果能给他足够的时间,方衍年还是能够慢慢领悟的,可这不是只有十五六天便要考试了么。 方衍年每多看一本书,就有多一分的把握能考上,虽然经过半个多月的集训,方衍年榜上有名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学习拓展的不过是争名次的问题。 反正是坑来个苦力,方衍年就不和谢修远客气了,先用着这小子,等三顺子给他送了信,打听到了合适的夫子,再换个人压榨便是。 反正他们家宝儿有钱,砸就完了,根本不怕找不到! “谢兄请看。”方衍年翻开自己的小本本,一开始几道题还算矜持,到后面…… 谢修远:失策了!这小子真的是来考秀才不是进士的吗?这般咬文嚼字地恨不得将每一个字都理解透彻。 兄弟你管这叫学艺不精,你管这叫悟性差啊! 谢修远被卷得都快翻白眼了。 幸好,幸好他是夫子的学生里面天赋最高、成绩最好的那个,否则这些题,这些题…… 谢修远崩溃了。 方衍年真能刁钻地提出连他都解答不出来的问题! 这真的是一个小小童生能够提出来的问题吗?! 谢修远汗颜地挠了挠头发,求救地看向一旁看了半天好戏的冯夫子。 冯夫子的日子过的那叫一个舒坦啊。 院坝里本来就凉快,还有书童帮忙扇风,手边就有清列的凉水,随着日头升高,二丫和三顺子又支了把大的遮阳伞出来,在院子里已经和房间里差不多凉快了,沅宁怕他们热着,也不掩藏了,将屋子里的冰鉴给搬出来。 冰鉴虽然没有冷到能结冰的地步,但还是能持续散发出幽幽寒气的,手摸在上面很是凉快。 谢修远看自家夫子一副来度假的模样,哪还有半点病气,更加郁闷了。 “老师……” 冯夫子笑了笑,这小子自幼聪慧,五岁之后就很少有被欺负的时候了,今天看到自家爱徒被折磨得抓耳挠腮,冯夫子很是欣慰啊! 冯夫子笑完,这才开口。他腹有诗书,这般简单的书目连原文都不用看,便能够引经据典,解释得通透易懂,而且还能无限拓展。 方衍年原本还挺佩服谢修远的,这小子看着和他年纪差不多大,但知识储备和见解都在他之上。原本就有天赋,练得还是童子功,方衍年觉得自己捡到宝了,这才没忍住压榨得狠了点。 第207章 但冯夫子一开口,便是彻底的降维打击,如果说谢修远的实力还在生物圈,冯夫子的学识便已经达到大气层的高度。 那些枯燥无味的内容,经由这位夫子之口,瞬间变得色彩斑斓,好像所有的文字都随之活了起来。 方衍年忍不住提问,问着问着,就超纲了,甚至脱离了书院夫子们给他的书,一路拓展到了他这个考试层次根本达不到的高度,甚至连一些以前已经学透的东西,都有了新的理解。 原来是这样!这里竟然还能这么理解,这背后又是这样的故事! 方衍年不断感慨,不断询问,不断学习,冯夫子的学识,让他真正感觉自己跳进了一片汪洋,他是皮肤能够感受到海水的滋润,所有的知识都变成了能触碰到的实体。 直到日头高照,冯夫子说得口干舌燥咳嗽几声,众人才回过神来,不知不觉已经学习了这么久。 灶台那头飘来令人神魂颠倒的香味,沅宁将新熬好的药给端过来,问这师徒几人。 “可是要吃午饭了?” -----------------------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感谢谢兄送来的良师~ 谢修远:这是我老师!我老师!!! 第104章 院试结束 沅宁的询问仿佛天籁之音, 谢修远冷汗都下来了,生怕又被方衍年的问题给问住,连忙吆喝着要开饭。 今天中午有客人来, 二丫出门买了菜, 吃的是新鲜的小炒莲藕, 香脆可口带着清甜;放了豆瓣酱的莴笋炒肉, 咸辣鲜香;清爽的丝瓜排骨汤, 软烂的猪肋条一唆脱骨;翠绿的拍黄瓜清脆爽口,用的是大嫂特制的辣椒酱,真真蘸鞋底儿都好吃。 这还没完,二丫将炭火烤过的茄子、线椒捡出来,撕掉外面已经焦黑的皮, 拌上松花蛋和各种调料。 因为本地还没有种植番茄的习惯,二丫就试着少少加了两瓣橘子进去, 味道虽然不如原版的烧辣椒拌皮蛋好吃,但对这个时代的食物来说已经是降维碾压了。 除去这些,桌上还有一道凉菜竟然是以水果为主的,也是方衍年推荐的吃法, 实际就是后世称作“酸嘢”的小吃, 专门选的酸口的李子、杏子,只要酸的不要甜的, 调味用的是辣椒面、醋、白糖,口味那是酸甜咸香脆鲜样样俱全。 这玩意儿一开始看着的时候都会觉得它是黑暗料理, 等习惯之后就会慢慢上头,甚至一回想起来酸嘢的味道,就会忍不住冒口水。 冯夫子两师徒原本是对这个辣椒面拌水果不感兴趣的,那李子看着就酸, 他们又不能吃辣,可是看着方衍年几人吃的那叫一个香,忍不住尝了一下,果不其然—— 师徒俩第一口吃进去就忍不住吐了出来,酸得整张脸都皱起来,灌了好大一碗水下去才缓过来。 但谢修远看方衍年吃得香,也不知道是什么好胜心在作祟,又尝试了几次,然后莫名其妙就接受了。 冯夫子只感叹自己年纪大了,吃不动这些年轻人喜爱的食物了。 吃完饭,还有饭后水果可以选择,终于是甜口的水果了,有荔枝龙眼,但因为午饭太丰盛,味道又做得好吃,师徒二人都没能吃下两颗。 两人吃得异常满足,冯夫子饭后休息了一会儿就午睡去了,方衍年也是严格按照自己在学校的作息,谢修远看方衍年还会睡午觉,觉得这人也就那样么—— 真正刻苦的学子,可是不会休息的! 然后他就遭到了午睡过后精力充沛的方衍年的“毒打”。 午休和课间都是为了以更充沛的精力学习,方衍年才没有偷懒。 下午方衍年拉着谢修远问问题的时候,谢修远的状态就远远比不上上午了,毕竟他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谢修远还纳闷了,这小子怎么回事,他是一点都不知道累的吗? 方衍年也发现谢修远的状态有所下降,十分贴心地让他也休息一会儿,稍微眯一下不仅对眼睛好,还能让脑袋得到放松,能够以更好的状态面对下午的学习。 谢修远半信半疑,刚躺下没休息多久,他还感觉自己刚睡着呢,梦都没开始做,就被三顺子给叫醒了。 三顺子说,大老爷说了午睡不能睡太久,不然晚上睡不着,而且越睡越困顿。 谢修远被三顺子叽叽喳喳的声音给吵醒,实在没脾气,起床一看,方衍年正在那儿奋笔疾书,一旁沅宁就给他扇扇子。 谢修远酸了。 冯夫子睡完午觉起来,就看见自家爱徒被方衍年给抓着解疑,卷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一般人学习的时间长了,状态就会下降。可方衍年的那个书童用一个漏斗样式的东西,差不多一刻钟漏完一次沙子,漏三次沙子就提醒方衍年休息一次沙子,期间方衍年会闭上眼睛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地活动身体。 下午原本是最容易犯困的时候,方衍年却靠着这个劳逸结合的节奏,让自己时时刻刻的学习都保持在极高的效率之中,完全和那些强撑着打起精神死读书的家伙不一样。 人家是事倍功半,方衍年虽然浪费了很多时间去休息,学习的内容却一点儿不比一口气学完的少,甚至还越学状态越好。 真是奇了。 冯夫子也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对一个出身乡野的年轻小儿刮目相看。 开玩笑,方衍年这套可是未来那么多科学家各种总结研究出来的效率最高的学习方案,能不高效么。 吃完了晚饭,天色一点点暗淡,气温却没有降下来,大地吸收了一天的热量,余韵慢慢反上来,澎湃的热气无法用帘布遮挡,院子里反而比白天更热一些。 谢修远以为自己总算能够休息了,他真的是怕了方衍年了,结果三顺子取来烛台点起了灯,二丫搭手帮忙把院子里的蚊帐给挂起来。 谢修远(警惕):“这是要做什么?” 方衍年笑笑:“谢兄莫慌,晚上我给自己安排了晚自习,不叨扰谢兄继续给我解惑。” 谢修远松一口气。 天刚黑下来,谢修远都打算和冯夫子一起离开了,一群人却敲响的宅院的门。 原来是白天收到方衍年信件的书院同学,趁着晚上来方衍年家里“借光”。 谢修远:好么,原本以为这小子还有点良心,原来是用不上我了! 谢修远停下脚步,想看看这群人是怎么“晚自习”的。 众同窗也不和方衍年客气,寒暄就是浪费时间,自个儿搬了桌椅来,在院子里找了个地方就坐下开始温书或者习题,学习氛围好得可怕! 就连冯夫子都有些动容,他哪里见过这么自觉自律的学生,这样的璞玉若是放任不管,真是有些浪费了。 可惜冯夫子身体不适,看了会儿方衍年等人晚自习,喝完了最后一次药,便和谢修远一起离开了院子,也没说之后还会不会来。 其实冯夫子来不来,方衍年今天学到的东西都不会让他吃亏了,这谢修远不知道什么来历,那学识都赶得上书院的夫子们了,冯夫子更是深不可测。 这样的贵人,方衍年不认为他们会继续来打白工。 晚上差不多十点,方衍年准时熄灯,收拾睡觉,同窗们也一句话不多说,提上桌椅就走了。 方衍年借他们地方和烛光学习,他们不能恩将仇报吧!虽然礼节有缺,但一不耽误方衍年学习,二不耽误方衍年休息,这才是备考生最需要的东西,方衍年早就和众同窗商量好,养成了习惯。 倒是沅宁,之前他没有进过书院,也就是通过三顺子的嘴和方衍年亲口和他说。他知道方衍年学习很辛苦,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辛苦,而且这还是在家的时候稍微放松一些,三顺子说方衍年在书院连吃饭旁边都要放个沙漏。 方衍年对他说的倒是轻松,可真正看到之后,沅宁有的只剩心疼了。 其实,也没必要这么拼的…… 沅宁知道自己劝不动也不该劝,于是,即使方衍年就在旁边,他也尽量不多说一句话,安安静静地陪伴着方衍年熬过这最后十几天。 相信皇天定是不会负有心人的。 第二天一早。 天色微亮,方衍年出门晨跑还没回来,倒是谢修远和冯夫子过来敲门,问可不可以继续来蹭饭。 沅宁当然欢迎了,早餐还在做,方衍年大概还有一刻钟不到就能回来。 天色都还没亮,方衍年跑步自然就不会穿得多正儿八经,t恤加短裤,可凉快着,跑完步回院子里冲一个冷水澡,吃完早饭就可以开始学习了! 谢修远有些惊讶,方衍年竟然还会晨跑,难怪他觉得方衍年的气质和寻常书生不同,整体看上去很有力量。 第208章 冯夫子和谢修远都是北方人,个头高,吃得好,人很壮实。虽然冯夫子今年五十有余,身体却一直硬朗,一百四五十斤呢!昨天方衍年轻轻松松就能把人扛起来,走回院子里连气儿都不带喘的。 谢修远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均衡发展,但他也见识过不少读书人,因此对于方衍年的这套很是意外。 这个方衍年脑子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怎么处处……唉! 真不像个普通人。 方衍年跑步回来,就看到院子里来了客人,那张脸一下子就笑开了,寒暄了两句之后热乎乎和沅宁贴了一下脸颊,去水井旁打水冲洗换衣服了。 今天的早餐也很丰盛,经过修养之后,冯夫子已经彻底缓过来了,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的北方人的食量。 一旁的二丫抿了抿唇,她低估了这两个北方汉子的食量,他们家大哥二哥都没这两个人能吃。 早餐被吃得精光,师徒二人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二丫为了让客人吃饱,自己和弟弟那份餐食都让出来了,等收拾完厨房几人开始学习,沅宁便给了两人一笔钱,出门先去把早饭吃了,再多买些菜回来。 二丫吸取教训,中午买了两条七八斤重的鱼回来,还有一根蹄子,绝对够这么多人吃! 今日冯夫子的精神头不错,便也没将答疑解惑之事继续丢给自己的学生,而是亲自给方衍年讲解起来。 他只用看一眼书名,就能将一整套体系完整地、循序渐进地讲解出来。 方衍年仿佛回到了在书院上课的时候,冯夫子的学识实在太厉害了,他基本上都没有什么需要记录的问题,只一味地记笔记,记笔记,记笔记。 简体字加符号唰唰唰地在白纸上记录着,冯夫子看了一眼方衍年的鬼画符,并没有说什么,倒是谢修远有些好奇,拿起了方衍年的其他笔记本来看。 越看就越是觉得奇妙。 就像后世的人能够无障碍阅读繁体字一样,即使缺胳膊少腿儿的,这个时代的人也能够领悟简体字大致是个什么意思。 好几次,谢修远都想打断,询问方衍年一些奇怪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沅宁在一旁看了会儿,这些东西怕是三顺子都不知道,毕竟方衍年自己记的笔记,自己会重新抄录,从来不假手于人,这样做不仅能够复习巩固,还能顺带练字,因此像是那些弯弯曲曲的……阿拉伯数字?还有不列颠字母……基本上只有沅宁能看得懂。 想着要继续找根胡萝卜,将这两师徒给吊着来继续给方衍年讲课,沅宁对谢修远招招手。 谢修远有些疑惑,这基本上没几句话的哥儿,究竟有什么要和他说的。 然后才知道沅宁竟然能够认得这里面的一些“自成一派”的符号! 谢修远这下可来了兴趣,沅宁并没有单独和谢修远讲,而是把二丫跟三顺子一起叫过来,大家一起学习。 方衍年那边的小课堂中场休息的时候,就看见他们家宝儿正在给其他几个人讲课,脑袋里冒出各式各样的想法。 他想,宝儿要是在他那个时代,说不定也很适合当老师,瞧瞧这温声细语又耐心的模样,哪个学生能忍心不好好听课。 沅宁讲了数字,又随意捡了些方衍年给他讲过的简单的算术入门,原本是觉得谢修远应该会感兴趣,但没想到这谢修远竟然也有学过。 谢修远也很惊讶,沅宁一介哥儿,心算能力竟然比他还强! 不是谢修远自大,他别的地方或许不如他的哥哥们,但学习这块儿,绝对是比他的那些哥哥都要厉害的!就连……同一个课室的其他同窗,不论比他年纪大的还是小的,什么天才?他也是天才! 要不然,冯夫子也不会特别关照他,还愿意单独带他出来游学。 只是算术这门实在有些偏,也就他们这些个需要全方面发展的才会学习,放在外面,有些书生能考上秀才,却连加减都不一定能算清。 沅宁不仅能算加减,还能算乘除,什么二元一次方程和求导……要不是方衍年去了书院,他的学习进度都快到高中数学了! 数学这方面,沅宁对本地的非数学家,那绝对是碾压级别的,毕竟数学家们的解法实在太玄妙了,沅宁却能拿出来有理有据的步骤。 谢修远都想拜沅宁当老师了。 沅宁连忙解释,他这些都是方衍年教给他的,方衍年会的更多,如果谢修远想学,完全可以等考试过后,找方衍年交流交流。 谢修远来了兴趣,觉得非常可以,原本他是不打算在府城待太久的,有了这个事儿一吊着,他愿意等方衍年考完试之后慢慢交流! 沅宁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的苹果肌扁平,可算是找了个借口把谢修远给留下来了,就是不知道冯夫子愿不愿意跟谢修远一起留下。 一日的学习结束,明志书院的同窗们也按时来报道。 冯夫子讲了一天的课有些累了,和谢修远一起早早回去休息了。 后面沅宁才知道,这两师徒竟然搬到了他们隔壁,因为不出两日,隔壁的院子就支起来同款的双面布。 果真是有钱人,院子说搬就搬。 两师徒住到了隔壁,每天打着蹭饭的名义过来给方衍年上课,这谢修远更是仿照方衍年弄的那个冰鉴,给自己也整了两个,摆在院子里可凉快了,不仅个头比原版的大,用料也比原版的好,每日摆在院子里,凉快得不像入伏天。 沅宁和方衍年都没问对方是怎么弄来这么多硝石的,大家一起装糊涂么,谁也别揭穿谁。 时间一晃,就到了院试的时候。 沅宁一点儿都不紧张,他提前就给方衍年准备好了所有的用具,检查了好几遍,连备用的都考虑到了。 他的淡定,在送方衍年去考试的时候对比其他送夫君去考试的女子哥儿们,就更明显了。 其他人要么叮嘱自家丈夫或者儿子好好考,要么叮嘱人别紧张。 沅宁只顾着叮嘱方衍年别热着,他准备了帕子,还有足够的钱,到时候进去就把水买好,打湿了帕子敷在身上降温。 吃的东西沅宁也没准备什么炊饼之类干硬的东西,进考场要检查,所以沅宁给方衍年备的都是些米粉、藕粉,能掰开的提前就给掰开了,免得检查的时候被衙役们弄脏。 这些都是他花钱打听来了消息之后想出来的对策,他在学习上或许帮不上方衍年什么忙,就只能注重好所有的细节,让方衍年只用专心考试就行了。 直到把方衍年送进考场,沅宁都看不见方衍年的背影了,他才突然开始紧张。 考院里的条件不比家里,虽然为了适应,方衍年每天都有锻炼,把自己弄得大汗淋漓,就算应对考试也足够。 但沅宁就是担心方衍年的身体。 就连一旁负责接送沅宁的谢修远都忍不住笑,这夫郎可真有意思,不担心自己的夫君考得好不好,净担心方衍年能不能吃好睡好,会不会热着了。 唉,真爱啊。 真是酸死谢修远了。 经过这十几天的相处,方衍年和谢修远也算是很熟了,两人的本性也逐渐暴露。 临考之前,方衍年交代的最多的就是让谢修远好好关照一下他们家宝儿,毕竟院子里就沅宁一个哥儿,二丫又是丫头,三顺子年纪还小。 谢修远:很酸,不想说话。 虽然酸是酸了点,但谢修远也有把方衍年的话当件事儿办,派了个自家小厮暂时到沅宁租的院子里暂住,还亲自把沅宁给送回了小院。 恋恋不舍看了好几眼考院的沅宁慢吞吞回了院子,心情平静下来之后,便拿出账本打理起来。 虽然他和方衍年一起到了府城,并不代表家里的事情就彻底当甩手掌柜了。 离开的这些日子,又有人找上门想要加盟,沅宁看着送来的这些资料,一件件处理小卖部的事务。 两天的考试一晃就过去了,考完试的方衍年跟考试前一样,精神抖擞的,二人原本是约定了考完之后就不管成绩放松心情的,奈何还有个冯夫子。 考完试的当天,冯夫子就把方衍年给捉去了,将考题和答案给默写出来,方衍年以前在书院都没有夫子这么管过他! 这就是一对一教学的痛苦之处。 方衍年老老实实写完,还要等冯夫子看完,等看到冯夫子脸上还算满意的表情之后,方衍年试探性地举手,询问自己是否可以回去了。 冯夫子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把方衍年的答案给扣下来,一副没眼看的模样让他快滚。 方衍年麻溜地就滚回了自家院子。 宝儿贴贴! 第209章 沅宁看着自家野鸟归林的夫君就忍不住扬起嘴角,一考完试就开始撒欢,跟个小孩子似的。 方衍年黏黏糊糊地贴上来,抱起沅宁转了两个圈,转着转着就转进屋子里去了。 房间里放着冰鉴,散发着幽幽的寒气,沅宁被放到床上,连绵的亲.吻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似乎是要把这大半年没亲.热够的部分全部补回来。潮..湿的吻从下巴渐渐往下蔓延,沅宁推了推那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结实的胸膛,粗..重的呼吸将饱满的肌肉挤进他的指缝,下面是擂鼓般蓬勃的心跳。他忍不住有些发抖,声音像是掺了蜜,小声嘟囔着:“我身上都是汗……”方衍年才不觉得,宝儿身上都是香的,是独属于他的气息…… 这一闹腾就闹到了月上柳梢头,怎么讨饶都没用,每一寸皮肤都被那灵巧的唇吃了个遍,仿佛被压抑了许久,紧绷的绳倏地断开,要将积累的一切全都爆发出来,那双幽深的眼睛让人看得心头一跳,当脆弱被一团温.热包裹的时候,沅宁抖得更厉害了,最后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滚,好不可怜,也不知道方衍年考了两天的试,哪来这么旺.盛的精.力,沅宁被弄得软绵绵一团,靠在人怀里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不知什么时候睡着过去,天亮都没醒,梦里他似乎被丢进了好宽好深的河水里,被波涛给荡得摇摇晃晃。 罪魁祸首大半夜的还要跑到院子里打水,拿去厨房烧热,拧了帕子将那些浓稠的痕迹从雪白的肌肤上擦去,他们家宝儿皮肤细,亲一亲都不敢用力,好像轻易就会融化掉。毕竟是租来的院子,忍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会儿了,方衍年还是决定回家再说。 正盘算着,几乎一宿没睡,换了床铺刚躺下没多久,就被生物钟唤醒的方衍年叹了口气,睡是睡不着的,出门晨跑不能少,他可看出来宝儿尤其喜欢他这身肉,得好好保持才行。 方衍年跑了一圈回来,正巧撞见过来“蹭饭”的两师徒。 想到二人说只留到考完试,怎么说也是受这二人这么久的照顾,方衍年热情地邀请两人到溪山县做客,让他尽一尽地主之谊。 虽然他们那小地方也没什么好去的,这两师徒出手阔绰,想必也不一定看得上,可令方衍年意外的,二人不仅答应了,冯夫子还问他。 愿不愿意拜他做老师。 -----------------------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我要开饭了! 冯夫子:考完这个考这个,考完这个考这个。 方衍年(唱):本来应该匆匆忙忙游刃有余[爆哭] 第105章 拜师 方衍年的第一反应是怔愣。 拜师他倒是愿意, 有这么好的老师教导,今后怕是能一举考到进士。 但这样的好事能落在他身上吗? 方衍年反思了一下,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记性不算特别好, 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顶多就是勤奋踏实一些, 时常听到冯夫子说自己以前教的学生如何, 想必是差生班教多了,一下子遇到他这个以勤补拙的优生班学生,这才想收他当徒弟吧。 方衍年可不怕被骗,什么都可能作假,但学识做不了, 就像高数的解答题,会就是会, 不会也装不了会,只能写个解。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是个人都很难拒绝,可方衍年却犹豫了。 谢修远本来就不高兴自己老师竟然这把年纪了还要收新徒弟, 虽然他对方衍年服气, 但他从两岁就在膝下识字念书了,还从没见过老师主动要给谁当夫子的呢! 然而这个方衍年, 真是气死他了,竟然还能犹豫!!! 冯夫子也看出来了, 问方衍年是否有什么顾虑。 方衍年也很坦诚,其实他也不求什么高官俸禄,考科举纯粹是为了给自家夫郎撑门方,免得家里遭欺负。 他在这个世界的血缘关系上的亲人, 远远不如沅家人对他真心,因此,若是为了考试抛下了家人,对方衍年来说,就是本末倒置了。 冯夫子原来还因为方衍年的犹豫有些不满意,听到方衍年的解释,倒是放下了芥蒂。 百善孝为先,虽然不是亲生,这沅家人待方衍年如亲生,方衍年也同样反哺如双亲,若是连孝道都不守了,岂不是连那些没有灵智的禽兽都不如? 冯夫子不由得看向自家小徒弟,果然在谢修远的眼中看见了几分掩藏不及的落寞,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若是有得选,比起锦衣玉食,他怕是也更想过方衍年这样的生活吧。 所谓父母在,不远游,方衍年这理由的确说得过去,冯夫子便也放宽了条件,若是方衍年愿意拜他为师,他可以在溪山县停留一段时间,等天气凉快了,便继续带着谢修远出去游学。 今后方衍年若是想通了,可以联系他,是跟着一起游学,或者等游学结束了到京城去找他,他都不会拒绝这个徒弟。 方衍年听完,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天地君亲师,除了君是不得不贵,天地亲师方衍年都跪得心甘情愿。 冯夫子无奈笑了笑,就知道这小子重感情得很。 拜师礼并没有在这间小院草草进行,而是回到溪山县办的。虽然院试出榜只用等五天,但这府城的条件哪有自家院子好,考完试第二天就收拾好了行礼,第三日就启程回溪山县了。 此行出门,马车虽然是租的,但经过方衍年出主意,沅令舟改造,虽然看着简简又陋陋,但这四面透风的马车竟然比谢修远师徒二人低调奢华的马车坐起来更加凉快、舒适。 纵然谢修远那昂贵的马车上垫了厚厚的软垫,但路上颠簸,川原省的地势多山川,路不好修,即使是最平稳的马车,也能颠得人浑身骨头疼。 方衍年当然舍不得沅宁吃这苦了,自家买了马车的车厢回去改造了一番,加了好几处减震,即使路上颠簸,经过减震过后的车里也只是感觉到轻微地浮荡,不会硬邦邦地震动,倒是像睡在微波浮动的江水小船上,摇得人昏昏欲睡。 一开始谢修远还邀请方衍年和沅宁一起到他的马车里休息。谢修远家世好,有的是钱,出行的马车就像后世的豪车那样,车内空间特别大,就算是特别有钱的剧组,也买不起这么昂贵造价的道具。 豪华的马车内就像是一个小房间,容纳十来个人乘坐都不会拥挤,然而方衍年婉拒了,还邀请冯夫子到他们家的马车上坐坐。 沅家买的马车可就没那么豪横了,坐四五个人都显得拥挤,更何况整个车身还只有一个框架,四面透风……看起来倒是很凉快。 冯夫子刚收了徒弟,方衍年又坚持邀请,便带着书坐上了这四面透风的马车,上去之后看到那附和人体工学打造的椅子,先是觉得有些有些稀奇,等坐上去,就发现别有洞天! 不仅是凉快,椅子固定在车上之后,就算是车辆颠簸,也不会将人甩到车外,何况方衍年还设计了扶手。 这扶手是可以取下来的,夜里休息的时候往外拉动,就能让两边对放的椅子拼接成一张床。 但最让人经验的,还是那椅子的设计,坐上去之后,不论后腰、后背、后颈,适合的地方都恰好有额外的填充支撑,那叫一个舒服!坐上去就不想起来了。 “夫子若是喜欢,回去之后我请二哥帮忙再打上几把,不论放在车上还是放在书房,坐起来都会舒适很多。” 哎呀,这徒弟都还没进门呢,就已经开始孝敬人了!冯夫子越看方衍年越满意。 然而这辆马车给冯夫子的惊喜还不止于此,虽说没有走过去溪山县的路,但川原省的其他路冯夫子还是走过的,坐上这辆马车之后,给人的感觉……这路,好像平顺得过了头? 虽然也有颠簸,但就像是在平坦的康庄大道上偶然压到了小石子,几乎不怎么颠簸,就算偶尔压到了水坑,整个车厢都在往下沉,却意外地……怎么说呢?就是很奇妙,如同飘在云端一样。 冯夫子往外看了看,发现路并没有比川原省其他地方的好,怎么这辆车坐着就这么舒服呢? 方衍年知道这么好的夫子是砸钱都砸不来的,于是十分大方地将马车也送上了,这样冯夫子今后出门远游,乘坐起车来也会更加舒适。 冯夫子可算知道沅家人为什么把这姑爷捧得跟个宝似的了,就这聪明才智和孝心,当方衍年的长辈可真是爽啊! 沅宁坐在方衍年对面,看他们家夫君把京城来的、学识渊博的老先生给哄得满面红光,心想真不愧是他夫君,就是这么人见人爱。 一路晃晃悠悠的,沅宁都还坐得住呢,前面的马车却停了下来,是谢修远这少爷被颠得屁..股.疼,要求要在路边歇歇脚。 第210章 车上带的食物和水都很充足,正巧前方就有一片树荫,一行人下车休整。 谢修远看方衍年那辆马车逼仄,感觉人做进去都转不开身,他老师坐了这么久,怕是辛劳,便委婉问冯夫子要不要到他的马车里坐一坐,里面放了冰鉴,肯定要比方衍年那敞篷的凉快。 冯夫子坐过了减震的车,由奢入俭难啊,便以要在路上给方衍年讲课为理由,继续留在了小车里。 谢修远眼看劝不动,只能多给小车送吃的和水,但车坐得久了,他的状态看上去越来越差,他那年过五旬的夫子,甚至是沅宁这个娇气的哥儿,看着都比他还有精神。 虽然人坐车坐蔫儿了,但毕竟是学生,总不好自己享受让夫子一个人吃苦,于是谢修远也挤上了车。 沅宁不好挨着谢修远坐,便换了座位和方衍年坐一起,冯夫子坐在方衍年对面继续授课。 在小马车上多坐了一会儿之后,谢修远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路……怎么好像比之前的平顺了不少? 谢修远觉得不对劲,撩开帘子一看,是原本的路呀?为什么颠簸得这么……舒服呢?!这椅子坐着也让人格外舒坦,简直比躺在床上更让人浑身骨头舒张。 “好啊!方衍年你小子!”谢修远总算反应过来。 小车上有位置这家伙都不叫他!就是故意捉弄他呢! 休息的时候,谢修远气得都快锁方衍年的脖子了。 “你拜了我老师当夫子,今后你就是我师弟了,有你这么坑师兄的么!”谢修远和方衍年勾肩搭背。 要贿赂! 方衍年摇摇头,这家伙一开始还装一装,现在彻底不演了,出自豪门世家还能和他勾肩搭背…… 倒是很合他的胃口。 “行,回去招待你吃好吃的。”既然谢修远不和他客气,方衍年也就不和谢修远客气了,说话都跟平辈似的,哪有什么师兄弟,都是哥俩好。 晃晃悠悠地回了溪山县,车还没到家门前呢,送榜的衙役们已经到达家门口了。 一路上为了照顾沅宁的身体,马车走得慢,红榜放出来后就有人快马加鞭送回来,倒是比他们这一行人更先到。 不过……沅宁看了看门外的人,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多,还敲锣打鼓的,仔细一看,竟然还有府城来的人。 这么大阵仗? 再大的阵仗,在方衍年这个夫郎控眼里也没有沅宁重要。 沅宁看那么大一群人在家门外等着,推了推方衍年的手臂,让他先去,结果方衍年硬要拉着他的手下车,生怕他摔了。 走近之后才知道,原来方衍年可不单单是考上了秀才,更是整个府城参加考试的学子中的第一名。 沅宁眨了眨眼睛,只学了八个多月,就从零基础考到案首?方衍年之前果然是唬他的,这分明就是天才! 方衍年自己也冤枉啊,他觉得以自己的学识,能考上就不错了,就算名次考前,也顶多挤挤中上游,怎么一下子就考了个全市第一? 最不意外的就属冯夫子和谢修远了,尤其是冯夫子,早就在看过方衍年默出来的答案之后确认了自家学生的成绩,就算不是案首,那也绝对能在前列,不会给自己丢脸,否则他又怎么可能收方衍年当学生。 沅家人听说自家姑爷考上了秀才,还是案首,急忙从店里往家赶,直到看见那些衙役真停在了自家门口,才相信自己不是听错了。 可是……姑爷他们都还没从府城回来呀! 一家人也是第一次见着这场面,还好沅宁早就让二丫准备好了零钱,他们家是开小卖部的,平日里没少和县衙的人打交道,沅宁也多受照顾,给的赏钱自然就大方。 他特地换了碎银子,这可比一把铜板更值钱,那些个衙役们领了钱,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住! 至于周围的街坊邻居,那就都是来蹭蹭喜气的,沅宁便散了铜板,尽量让过来看热闹的都领到,所有人拿到了铜板都高兴。 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院案首的喜气呀!要不怎么说沅家夫郎会做生意呢,竟然连他们看热闹的都照顾这么周到。 也不只是看热闹的,沅宁一高兴,就给家里所有的帮佣都涨了月钱,还办了流水席。 先前考试在府城,沅宁还记着方衍年是要过周年庆的,可惜六月十五正好在考试前几日,就一直拖着没庆祝,正好放在一块儿办了。 原本想着这偏远的小地方再好的席面也比不过京城的脚店,谢修远完全忘了他在府城的时候蹭饭吃得有多好了。 二丫的手艺是照着大嫂田萱的手艺复刻的,虽然和原版一模一样,但总是缺少的所谓的“灵气”。 谢修远跟着吃了一顿饭,就决定赖在沅家的宅子不走了。 那不是还有整个东厢房都空着么?到时候他睡茶室,老师睡书房。 这沅宁把宅子装修得很好,即使是茶室和书房都修的炕,睡在上面冬暖夏凉,可踏实宽敞了,一点儿都委屈不到他! 虽然谢修远还带了其他人,但也可以在旁边的院子住么,租不下来,谢修远就砸钱把西厢房挨着的院子给买了下来,这下串门就容易多了,而且可以天天蹭饭! 谢修远是一点儿苦头都不带吃的。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监督自家小师弟学习的嘛,到时候方衍年一路考试考到京城去,他可不想在他那些同窗面前丢脸! 所有人都高兴,只有考上案首的方衍年天塌了。 一年多!一年多了!为什么还要学…… 沅宁亲了亲他们家的天才书生郎,转头就出门买奴仆去了。 接下来他们还要去省城,甚至是京城考试,家里的生意不能丢下,不论方衍年今后会考到什么高度,不论方衍年今后会去到哪里,他都能把生意做过去! 但自家的店子也不能不管,而且,沅宁是个恋家的,他不仅要跟着方衍年走,还要把全家人一起带过去,所以么—— “钱不是问题。” 沅宁如今买人,已经能说出这样的话了。并且,他还不想买普通的奴仆,而是有过管理经验的,最好是以前在大户人家做过管事的那种。 二丫这样属于可遇不可求,就连张紫苏帮忙管理店铺,也有应付不过来的时候,专业的事情要请专业的人来做,但还得是签了身契的奴仆最值得信任。 沅宁打算从大户人家那里挖人。 但就跟方衍年那个时代的家政阿姨一样,真正好的家政阿姨,都是“内部流通”的,抢手得很,没点关系还真挖不过来。 可是沅宁没有时间再像培养二丫那样从头教一个了。 愁了好些天,就连沅宁专门买的两个身手超凡的青壮都寻到了,这打算留下来打理铺子的人选还是没定下来。 说起来这两个青壮,还是沅宁在陪方衍年考试的路上,慢慢领会其中的重要性的。 去府城的时候,就算跟着商队,也得低调行事,得亏他和方衍年乘的马车四面漏风,只有一个架子,看起来都穷,连打劫的都看不上他,一路上才相对顺利,就算遇上乞讨的,都不会往他们的车面前靠。 可回来的时候,就遇上了小毛贼,那段路格外偏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附近的山都挖空了,连棵树都没有,吃不起饭的人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来打劫的。 但那些人都还没近马车的身,就被谢修远雇佣的镖师们压制住了。 沅宁仔细想了想,他们家虽然大哥二哥都很健硕,但大哥二哥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跟他们一起,还是得有人保护他和方衍年的安全才行。 于是沅宁挑选了两个特别能打的青壮,一个是男子,跟在方衍年身边做事。另一个是个哥儿,因为年幼的时候伤了根基,这辈子与子嗣无缘,被家人卖到了牙行。 这样的哥儿,总是容易遭到欺负的,但这哥儿是个硬脾气,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打起人来不要命,后面别说女子哥儿了,就是许多男子都打不过他。 这哥儿面相比张紫苏还凶,加上脾气还暴躁,根本卖不出去,牙行的人还不敢欺负他。 沅宁觉得好。 沅宁把人买了。 最开始得知自己竟然还有人敢买的时候,这哥儿都怀疑是人牙子觉得他卖不出去,把买主给忽悠的。 直到沅宁笑着对他招招手。 这瘦弱纤细的夫郎,大腿还没他的胳膊粗,看着他却不怕他,还问他的名字。 “杂草。”凶巴巴的哥儿说。 第211章 “啊?”沅宁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凶巴巴的哥儿看着沅宁那副傻白甜的模样,默默翻了个白眼。其实杂草都算好听的了,他爹以前叫他小杂种,还要把他卖给老光棍换钱,他原本是不想活了,用割草的镰刀往自己肚子上捅,结果命大没死成,却永远生不了孩子,卖不上价格,只能被他爹卖到牙行下苦力。 “唔……”沅宁若有所思,将杂草哥儿买回去之后,他就寻思起来,是不是该给家里这几个起个正经的名字了。 二丫三顺子还有杂草连姓氏都没有,狗娃子也是,虽然这才他们这小地方很常见,但沅宁之后是要带着这些人一起走的,还要往更高、更开阔的地方去。 沅宁将这一个个的,他甚至叫上的廖大。 二丫最崇拜沅宁了,眼巴巴望着他,想跟着沅宁一起姓沅。 三顺子跟方衍年相处得多,但毕竟和二丫是亲姐弟么,总不能姐弟俩各姓各的吧,因此也跟着二丫一起姓沅。 至于狗娃子,他说他这条命都是跟着沅家才留下来的,他也想姓沅。 廖大也想…… 沅宁:“你不是知道你姓廖么?” 廖大挠挠头,他就是觉得,大家都姓沅,好像他不跟着改一个,有点不太合群。 沅宁哭笑不得。 “你还是继续姓廖吧,放心,就算你不姓沅,只要真心跟着咱们家,我也会对你一视同仁的。” 廖大点点头,十分高兴地接受了。 杂草哥儿看着这群人,只觉得像是在看做梦,不,就算是梦里也看不到这样、这样…… 他没读过书,又是个哥儿,所以连字也不认得,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场面。 他知道这个小哥儿买他回来时当打手的,知道这个小哥儿定然柔弱,可是,可是看着这一双双亮晶晶的、满是崇拜的眼睛,又觉得沅宁不像那些寻常的哥儿。 他们为什么愿意为这个哥儿唯命是从? 杂草哥儿虽然自己抗争了原本属于他的悲剧命运,却想不通,同样身为哥儿的沅宁,为什么能做到这一切,就连男子也要向他低头。 沅宁并非没有注意到杂草哥儿的震撼与沉思,但他知道,一切都需要慢慢来。 他同二丫说:“二丫你念过书,是个有主见的,不如自己给自己起一个名字,就算是给自己崭新的人生立下一块正式的里程碑了。” 二丫觉得这个说法很好,她很喜欢。 她忍不住低下头,笑容难得腼腆:“我、我想叫沅静,可以吗?” 不是安静的静,是宁静的静,二丫最崇拜的就是沅宁,所以有一点小小的私心,她也想成为像老爷一样的人。 沅宁觉得还是小姑娘会起名字,听着都挺斯文。 他又问三顺子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名字。 三顺子被二丫保护得很好,从来也没吃过什么苦,原本是想叫沅安的,但是二丫说这样以后听着他就像哥哥了,不行。 三顺子没他姐那么有文采,最后决定叫沅顺,他觉得爹娘给的这个字让他的人生顺顺利利的,就想把这个名字继承下来,今后能让老爷家也一起顺顺利利的。 二丫……嗯,现在应该叫沅静了。沅静原本还有点嫌弃自家弟弟的起名水准的,但听到这个解释,又觉得很不错,就替弟弟拍板定下来了。 沅宁看着两姐弟的相处,眼尾不禁带上一丝笑意。 这丫头从最开始那个为了弟弟能把自己卖进牙行的“附属品”,变成现在拥有独立想法、更给弟弟做主的真姐姐,发生的变化连沅宁看着都欣慰。 沅宁替狗娃子起了个名字,叫沅竹轩。 竹子是一种同根植物,是从成竹底下的根茎生长出来的,一颗竹笋可能连通着很多棵成竹,由它们提供营养,像是全族托举出来小孩,和吃百家饭长大的狗娃子很像。 狗娃子非常喜欢这个名字。 喜欢得都让沅静有些嫉妒了,她也想要老爷起的名字! 在给廖大也把名字起好之后,沅宁就看向了一旁的杂草哥儿,问他:“你有想要的名字吗?” 第106章 秋季新品上市 杂草哥儿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他的人生从来就只有活下去, 名字这种东西,又吃不饱肚子,他不理解这群人为什么这么高兴。 杂草哥儿摇摇头:“没有, 老爷您定下来就行。” 其实沅宁也不着急, 他只是觉得, 杂草喊着不大好听, 便稍微改了改, 先暂时喊作“秋草”,等秋草哥儿考虑好了,再改名字也不迟。 之所以用秋这个字,纯粹是因为签下秋草哥儿的时候,正逢秋日。 许是运气好, 没过几天,还真让沅宁挖到了墙角, 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嬷嬷。 这王嬷嬷今年三十有七,在周家当了二十几年的奴仆,是随着已经离世的老夫人嫁来的陪嫁丫鬟。如今老夫人轰然离世,她一个得罪了不少人的嬷嬷, 自然就遭排挤, 虽然轮不到发卖的地步,但周家既不想留她, 又不愿意放了她的身契,这不上不下的, 谁都不好过。 那人牙子有点子人脉在身上,也和沅宁说清了缘由,王嬷嬷之所以没人接手,因为卖的价格偏高, 年纪也大了,大户人家出来的嬷嬷干不了什么重活儿。 正常买奴仆的,很少会挑年纪这般大的回去委以重任,一来不是自己亲自带出来的,即使压着身契也有人信不过。 二来这会管事的嬷嬷本身就有很高的价值,普通人家也买不起,买回去没东西给她管,还浪费钱! 周家毕竟还要面子,这才没过多为难,甚至还为了讨一个“善待”前夫人身边嬷嬷的名声,这人买去了也不能让人干重活,还得感谢人家把嬷嬷买去安享晚年。 就连人牙子说起都忍不住翻白眼,一边想要好名声,一边又不想留在府里,生怕把人折腾死了,到时候穿得满城风雨,还要影响家中子弟的前程。 大家都觉得接手王嬷嬷是个烫手活儿,但沅宁觉得非常合适。 王嬷嬷是周家以前管家夫人的贴身嬷嬷,从小就跟着学习管家、管理下人,一整个调.教好了上岗就能用。 二来沅宁买王嬷嬷来也是为了看管小卖部,干不了什么重活儿,还能顺带卖周家一个人情。 周家那卸磨杀驴的性子,沅宁虽然看不上,但人家家业大、根基深,王嬷嬷被放在了明面,就算是想针对,也得有所顾虑,说不定还要装出一副王嬷嬷硬要离开出来过好日子的模样呢。 沅宁没怎么压价,就把王嬷嬷给买下来了。 王嬷嬷身为老夫人跟前的贴身嬷嬷,原本年纪就轻,自幼也不曾干过什么活,本该是保养得极好的。可老夫人一走,她的日子肉眼可见地艰难起来,不论身体和精神上都不好过,竟然年纪轻轻就双鬓斑白了,看起来像是保养得很好的老妇人,竟是比沅宁的阿娘看着还年迈一些。 对于沅宁的“解救”,王嬷嬷很是感动。周家家业大,内部势力盘根错节,内斗得很厉害。她以前就是老妇人手里的一把刀,原本都做好晚年凄惨的准备了,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转机。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往往会对伸出的援手格外诚挚,都不需要沅宁多教什么,只是二丫将小卖部的事情事无巨细交代了一遍,王嬷嬷就能上手了。 二丫也能顺便跟着王嬷嬷学一些管家之法。 或许是厌倦了几十年的勾心斗角,王嬷嬷并没有计较被一个小丫头给压到头上,何况二丫也并没有摆大丫头的架子,还跟着王嬷嬷学了不少东西呢。 沅宁这头岁月静好,方衍年那头真就重回高三地狱了。 试想谁高考完第二天便被宣布要复读高三最后两个月的冲刺阶段都要崩溃的。 冯夫子不会在溪山县停留太久,他打算将方衍年带进门,把一些掌握在高门间的学习资源传授给方衍年。 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等把方衍年手把手带入门,留下学习资料,冯夫子就可以放手了,三年之后……或许要不了三年,以沅宁的本事,说不定就能把铺子开到京城去,到时候冯夫子正好也回京了,还能继续给方衍年讲学。 说起来方衍年这个夫郎,就连冯夫子这见多识广的,都忍不住心生几分敬佩,尤其是在来到溪山县,看到小卖部的运营模式的时候。 不论是经营的内容之驳杂,那摆在台面上的阳谋式赚钱方式,还是小卖部的会员制度、口碑塑造、连锁加盟……即使是京城那些老狐狸,顶天了也就整个分店,还并不是加盟,不好管理不说,还耗费人手。 第212章 谁家有那么多信得过的人去当掌柜?欺上瞒下的店铺不占少数,那些个铺子一年到头赚的钱,还不是想说多少就是多少,人家那假账做的,就算是再厉害的账房,想查出来也得花费功夫斗智斗勇。 然而沅宁这套供应链模式就很妙,改变了最根本的盈利模式,再加上总店与加盟店之间的口碑相互早就,以及加盟店之间的良性竞争,起码在整个麓州府,沅氏精品小卖部的名号都是响当当的。 更别提这年头的娱乐活动并不多,茶余饭后的大家还会讨论沅氏精品的各个分店,哪个店做的更好,一不小心就刺激得加盟店提升了服务。 当然,这个经营模式能成功,也离不开沅家手里头攥着的一堆“秘方”。 什么松花蛋豆瓣酱腐乳豆豉冰粉凉糕……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就更别提酒楼食肆的复刻了。 小卖部的上新速度之快,研究不过来,根本研究不过来! 酒楼食肆如今都已经躺平摆烂了,反正小卖部卖的小吃会给他们内部供应,就算供应不了的,他们这些老合作商也有优惠的内部价,直接找跑腿买就成了。 街头巷口都有穿着小卖部特殊制服小马甲的跑腿,只需要支应一声,人家就能把东西送过来,价格还实惠。 食客们懒得跑去城东吃,在酒楼稍微加点价就能吃上,倒是给酒楼食肆都带来了不少的生意。 毕竟外面的东西越好吃,就越容易让食客们选择在外用餐。 有钱大家一起赚么,小卖部那么多秘方,买都买不过来,不如直接点外卖! 不得不说小卖部的小吃也是真好吃,好吃到冯夫子和谢修远来住了不到一个月,人都明显发福了一圈。 他们到溪山县的时候,小卖部的夏时午歇还没有结束,正巧赶上卖得最好的凉皮凉面冰粉凉虾那些。 刚有些吃腻了,小卖部又推出了秋季新品—— 章鱼小丸子、关东煮、乡巴佬卤蛋、寿司、火山石烤肠…… 当然,沅宁给这些东西起了更本土化的名字。 章鱼是春末的时候就托人去海边进货回来的海产,一起买回来的还有海带,当时他把所有家底都投进去了,想着他们家食客多消耗大,多弄些回来不怕吃不完。 为了做成一个个的小丸子,沅宁还特地去铁匠铺打了一个专用的烤盘,不过一个烤盘只能同时烤六个,三个小丸子为一份。 至于关东煮,沅宁给改成的秋冬煮,夏天的钵钵鸡放在秋冬来吃肯定是不合适的,但这种热乎乎的串串就变得很受欢迎了。加上这次商队带回来了不少的海产,就是素菜也能煮出海鲜的味道,每日卖得最快的就是这个秋冬煮了。 还有乡巴佬卤蛋,和茶叶蛋不同,这个是鸡蛋煮熟之后剥了壳泡出来的,夏天吃的是溏心版,冬天吃的是热煮版,早上点一个热乎乎的卤蛋,下着各式早点一起吃,味道好又有营养。 至于所谓的寿司,沅宁觉得这玩意儿听着还寓意还挺好,就没有改。 加了米醋带着一点点酸味的米饭在竹帘垫着的紫菜皮上铺开,胡萝卜和黄瓜切丝,加上炒熟的鸡蛋、特制的肉松、清油和蛋黄打出来的蛋黄酱、以及肉量很少的淀粉肠,裹起来之后切成小卷。 这又是猪肉制成的肉松,又是鸡蛋,又是用了大量的油和鸡蛋黄打发的蛋黄酱,还有放了肉的淀粉肠……光听配料就知道这玩意儿不便宜。 光是原味的就要卖到二十文一份,一份只有三个不到小拇指宽的卷,若是要加辣白菜、鸡柳这些,还要更贵几文。 就这般高价,每日卖出的竟然还不少。 毕竟那什么肉松蛋黄酱之类的,外面根本买都买不到。 除了这些,火山石烤肠也很好卖,自家灌的肉肠,和香肠不同,烤熟之后裹上辣椒面,咬开肠衣一口爆汁,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沅宁还顺势推出了早就想要加入菜单的炸鸡,之前没有适合的嫩肉粉,如今猕猴桃熟了,沅宁买了不少回来,还移栽了几棵树,来年就能自产自销了。 被猕猴桃“腌制”过的肉鲜嫩无比,尤其是不论怎么烹饪都又干又柴的鸡胸脯肉,炸出来之后那叫一个鲜嫩多汁!除了辣味、五香味,沅宁还推出了甘梅味等新口味。 没有一只鸡能完整地走出小卖部。 鸡鸭的脖子做成酱卤,鸡肉做成鸡排,鸡腿鸡翅可以酱卤可以烤,鸡爪更是得靠抢!就连剃得没二两肉的鸡架,也夹在了铁架上烤得鲜香酥脆。 秋冬到了,又是吃板栗的时候了,那香甜到板栗壳都让人想要嘬一口的糖炒板栗,还没炒熟呢就已经被全部预定出去了。 因为小卖部的吃食种类日渐增多,已经做不过来了,每天都是随机菜谱,上架什么吃什么,有时候原材料不够,赶不上这趟,还不知道下次能吃到这口是什么时候。 冯夫子原本是打算把方衍年给领进门就继续带着谢修远出去游学的,被这一道道不断推出的新品给吊着,硬控了整整一个月! 八月,正好是三年一度的秋闱。 冯夫子被小卖部养得眼神都清澈了,要不是不得不离开,他甚至还能继续住下去,毕竟冬季新品又要上市了! 离开前,冯夫子拉着沅宁的手,像是长辈爱护小辈的模样,语重心长让沅宁好好经营,多存些钱,若是今后要到京城发展,他老头子就算放下面子,都一定给他找个好铺面让他去京城开店。 冯夫子跟着沅家的车架一路到了省城才离开的,八月么,方衍年也是报名参加了秋闱的。 虽然考上的希望渺茫,毕竟满打满算,从去岁九月底方衍年进书院,到现在都还没到一年,怎么可能考得上! 但乡试三年一考,错过这次就要再等好几年,虽然没什么考上的希望,但见见真题、提前感受一下考场氛围,去适应适应九天三场关在号房里面考试的“快乐”。 方衍年心想冯夫子真把他当日.本.人整,不是亲生的都干不出来这事儿。 他考秀才本来就没学几个月,这下好么,从院试考完到八月初九进乡试考场,满打满算都没有两个月,还差十天呢! 不到两个月,让他一个科考学习不足一年的小萌新,挑战难度最高的乡试考试—— 乡试虽然不是最高级别的考试,但却是最难考中的,比秀才都难考很多倍,这才是正宗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越是学得久,越是对科考了解,方衍年就越是知道能考上举人有多难。 比什么后世传得很骇人听闻的非应届三不限公务员国考,一个岗位几千个人报考的竞争激烈程度都要高。 因为公务员考试只要专业对口,筛选条件并不严格。 然而乡试本就是百里挑一的生员们进行竞争,可以说学霸才是进入考场的门槛。 方衍年一个“外地人”,根本不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 他把这次考试当做模拟考,就跟刚上高一的学生跑去参加真高考那样,只当自己是来见见场面的。 沅宁自然也明白,又不是什么正式考试要求考出什么名次,他也很放松,便跟着提前练习了一遍,帮他们家夫君做考前准备。 虽然只是模拟考,但准备还是得好好做的,毕竟若是被怀疑夹带作弊,是要取消考试资格,严重可是连功名都要除名的! 方衍年备考的时候,沅宁就各处打听,做完准备工作之后,还不忘把一系列的过程给记录下来,等三年后的下次考试,就能照着一模一样的搬啦! 看来模拟一下还真是挺有用的,不用等临时了才慢慢从头摸索,本来为了一场考试准备了好几年就容易紧张,到时候越紧张越出错,提前演练一遍,还真挺有用的呢! 两人对于这场考试都很放松,尤其是方衍年,就连答题的时候都回答得格外大胆,敞开了写,答的那叫一个高谈阔论、气吞山河、指点江山! 什么小心翼翼,不存在的! 反正有些题……他只能勉强读懂,深挖是挖不出来的,他都还没学到那儿呢,只能用一些后世的知识和经验来临场发挥。 这样天马行空的内容,自然是不受阅卷老师的喜欢的,方衍年想着,反正都考不上,他也不能摆烂留着不答,写就完了,起码要有个态度嘛! 方衍年在考场内自信地奋笔疾书,看上去那叫一个文思泉涌,却把他对面的考生给搞破防了。 这么难的题,这小子是怎么做到提笔就写,还如此顺畅的! 方衍年就像是考场里面答不出来就乱写还把卷子翻得哗哗响的学生,可搞人心态了。 关键是他根本不知道他还把别人搞崩溃了,他自己是写了个爽,直到出了考场都还余韵未消,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啊。 第213章 沅宁跟大多数来接考生的家属一样,就在场外等候。 其他考生一个个从考场里面出来,那叫一个蓬头垢面,还有面黄肌瘦的,狼狈得跟乞丐一样。 方衍年在“丧尸群”中间显得那叫一个格格不入,尤其是看到沅宁的时候,那双眼睛都亮起来了,什么苦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这个人爱干净,身上带的银钱又足,在考场里几乎没吃多少苦。 尤其在众多学子苦大仇深脸的对比下,他简直像是去度假的,就连考场里面维持秩序的衙役都懒得管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多从这个纨绔的富二代身上赚点钱。 不只是方衍年本人,就连冯夫子也根本没指望他能考上。 但冯夫子还是意思意思给方衍年来了封信,让他把考试的题目和答案默写一份寄过去。 考完试之后正敞开了玩的方衍年头皮一紧,老老实实重新按照冯夫子的要求教了一份答卷。 他可不敢把考场上写的那份答案默给冯夫子,活得不耐烦了么?这种在高考作文一栏写散文的行为,就算冯夫子脾气好,再纵容方衍年,说不定也要气得回来揍方衍年一顿。 毕竟冯夫子还要在这边办事,带着谢修远没有走太远,而考完试的方衍年打算留在省城多游玩几天,沅宁也想把生意做到省城来,便也一并跟着留下来,四处游耍考察。 省城比府城都要更大更繁华,跟小县城没法比,光是主街都有好几条,几天根本逛不完。 不仅常驻人口多,外来人口也不少,那人口流量简直不是小县城能比的。 从前,还在乡里的时候,沅宁觉得去镇上就算进城了,村里的孩子去一趟县城都是奢侈,能和小伙伴们吹嘘好久好久。 他们那个小山村,即使是村里生活过得最好的人家,除了他们家之外,三天两头能见着一回荤腥,甚至并不是肉,而是猪油之类带点油荤的,就已经是顶好的了。 在镇上,因为肉包子太贵,街边卖的包子都是素的,馒头也是杂粮馒头,和着水吞都剌嗓子,只有酒楼里才有肉包提供。 而在省城,就连街边小吃都有不少是带肉的,五花八门的店铺更是数不胜数。 沅宁一边走一边看一边忍不住想,如果把小卖部给开到省城来,怕是县城的铺面加上后院那么大的铺子,都装不下省城卖的这么多种类的东西吧。 沅宁是第一次来省城,不由被这大城市所震撼,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也被震动到沸腾,冲刷着胸腔内的心脏雀跃跳动。 想要来这边做生意,想要把铺面扩大,一路从府城做到省城来。 在见识到省城的繁华之前,沅宁还曾觉得就算去京城开铺子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谢修远和冯夫子描述的京城,开店铺就是几句话的事情。 实际见到的省城和县城的巨大差别之后,沅宁才慢慢对于这个遥远的、从来没有去过的京城,多少有了一些想象和了解。 那是和现在的他接触的完全不同的层次,并非高门大户说得简单,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就真很容易的。 可沅宁并没有被眼前的困难吓退,他反而产生了强烈的斗志,总有一天,他会把小卖部给开到省城,甚至是京城的! 毕竟,一年前的他,也想不到自己有一日能在县城买铺子和院子不是? 沅宁在省城逗留了好些时日,他忍不住去了解、去学习,他对于大都市的经营特别感兴趣。 得亏家里有钱,在省城的每一天花销都跟流水似的,那叫一个烧钱。 现在赚得还是太少了。 沅宁退而求其次,想先在府城开分店,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脚踏实地慢慢来嘛! 就是不知道他打交道的商户里,有没有府城的人脉。 方衍年考完试之后第二天,冯夫子的信就来了,等方衍年重新编完答案寄过去,过了快一旬,冯夫子的回信才寄来。 一并寄过来的,还有一套书册。 冯夫子对方衍年的答案还算满意,起码是认真回答了的,但就是回答得太过稚嫩,他让方衍年将这些书好好吃透,加上先前布置给方衍年的课业,足够这几年方衍年慢慢学习的了。 若是能全部学透,三年后,就算没找到机会跟在冯夫子的座下学习,考上举人也不会太困难。 先前留下的书还没看完呢,现在又送来了这么多,方衍年欲哭无泪。 冯夫子还建议他们等放榜之后才回去,反正也没几天了。 乡试结束之后,会在半个月内张榜,虽然方衍年这回考不上,但川原省还是有不少出名的天才学子,每次乡试的前几名的考卷都会随着红榜一并张贴,供大众监督学习。 这些考卷的答案就是方衍年最好的学习参考答案,方衍年可以看看这些高分真题,来对照自己究竟差在哪里。 放榜当日,因为看榜的人太多,方衍年就跟着沅宁一起到茶楼听书去了。 小卖部里卖的这么多吃食,倒是适合送到茶楼去贩卖,说不定还能开拓出新的销售渠道。 而沅静这个爱学习的好丫头,倒是挤到了贡院前,去看看那些连冯夫子都夸赞的佳作究竟怎么写的。 她年纪小,个头也不高,本来想去看试卷,却被人流裹挟着到处乱跑。 直到她被挤得一把趴在了红榜前,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周围被她的脑袋挡住看榜的人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沅静赶忙从榜前撑起身子,正要往后退,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等等等等。 沅静怀疑自己是看花眼了。 再看一遍。 红榜的末位,用朱笔圈起来,示意录取的最后一名,赫然写着熟悉的名字,旁边的府印更是落实了榜单的真实性。 二丫搓了搓眼睛,小心翼翼地视线下移,确认此人的户籍是在溪山县,而不是其他同名同姓的人。 素来跟着老爷学得教养良好的小丫头,没忍住爆了个粗口。 第107章 叔圈天菜 “老爷!老爷!”沅静好不容易从看榜的人群中挤出来, 一路奔跑,大叫着跑进了距离贡院几条街之外的茶楼。 茶楼远离考场,今日听书的人不多, 大多都去贡院那边看放榜的热闹去了。 这人一少, 沅静的动静就越发明显。 就连台上的说书先生被这个冒冒失失的丫头打断, 都有些不悦, 用眼神示意一旁的伙计拦住那个乱叫的丫头。 却听那个跑得满头大汗地丫头喊。 “老爷!大老爷中了!大老爷中了!” 伙计的脚步顿住, 就连台上的说书先生都跟着停了下来。 中了?什么中了? 方衍年和沅宁回头看到冒冒失失的沅静,一开始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沅静跑了一路,说话有些气喘吁吁的,补充道:“我在红榜上看到大老爷的名字了!大老爷中举了!” 在场的人纷纷瞪大了眼睛。 这是心有多大,笃定了自己考不上, 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听书? 还是太有把握能考上,不屑和其他人挤攘, 特地来这么远的茶楼来听书? 不管是哪种,听到在场竟然有人中举,所有人都会忍不住好奇。 这可是举人呢!考上默认就拥有了官身,不论自家家世如何, 结交总是不嫌多的。 茶馆里的人也不嫌弃这冒失的丫头打断了台上人说书, 纷纷在扭头寻找那被叫做大老爷的人是谁。 方衍年指着自己:“谁?我吗?” 沅宁也被惊得愣在了原地。 谁?他夫君? 不可能吧!方衍年和沅宁同时想。 倒不是沅宁低看方衍年的学识,那可是举人老爷!多少人科考了一辈子, 连秀才都考不上,更别说举人了。 关键是, 外人不知道,他们两口子还能不知道吗?方衍年才念了几天书,怎么可能考得上。 沅宁和方衍年面面相觑,可看沅静的模样, 又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 “你确认不是同名同姓?”方衍年自己都不相信。 “不是,我确认了户籍,就是溪山县百溪村,咱们村里没有第二个参考的吧!”沅静回答。 百溪村姓方的就两家人,有秀才功名的更是只有方衍年一个,至于大房那头的沅令阳?呵,那家伙现在还是童生呢,连参考的资格都没有。 沅宁深吸一口气,差点窒息过去。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有点儿呼吸不过来。 方衍年也愣了啊,这也行?!他乱写的啊!真不会后面被撸下来功名回收回去吗? 就他那放飞自我的答题?夫子来问他怎么交的答卷,他都不敢原封不动地送过去,还真能成?! 第214章 茶楼里的其他人定睛一看,好家伙!这么年轻的举人,若不是方衍年头上束着发冠,他们都要怀疑这个年轻人有没有及冠! 甭管方衍年的排名是不是最后一位,这可是实打实的举人! 如果说方衍年年近二十才考上童生,那确实年纪有些大了,如果而是及冠考上秀才,那可以说得上青年才俊了,可二十岁就考生了举人?!天纵奇才也不过如此。 在场有人已经蠢蠢欲动了,沅宁立马拉住了方衍年的袖子:“夫君可真是厉害,咱们可要去榜前瞧一瞧?” 方衍年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他上辈子虽然没中过彩票,但现在的情况也和中彩票没什么区别了,连老师对他考上都不抱希望,他自然也当是玩耍…… 结果这一放飞,竟然过了! 方衍年自己都不敢高调,沅宁问他,他就点头。 沅宁也是慢慢才缓过来的,经商久了,反应也变得更快,将身上的钱袋子取下来,拿出一把碎银,拍到茶桌上:“承蒙各位对我家夫君的祝福,今日家中有喜,便请茶楼的诸位吃一杯茶。还得回去料理诸般琐事,诸位吃好喝好。” 趁着还有不少人没反应过来,沅宁拉着方衍年就走,出了门,沅宁立刻将一张兑票交给秋草,让他去钱庄兑一些碎银回家,等会儿衙役们送到家门口了,好往外散银钱。 秋草脚程快,很快就跑没影了。 方衍年和沅宁也没准备,两个人匆匆回到客栈…… 是的,两个人都没想到能考上,连院子都没租,就在客栈租了个最贵也最清净的房间。 原本他们就是在考前一两天才抵达,还送走了冯夫子二人,再准备了下考试用具,方衍年就匆匆上场了。 虽然考试要考九天,但前后加起来也不到半个月,租院子纯属浪费,谁能想到后面有事耽搁了……这一住就是一个月。 客栈也高兴,最贵的房间可不是日日都有人住的,租出去越久,他们就越赚,因此对于住在这间屋子里的主仆格外客气,热水都送得又多又勤。 如今沅宁和方衍年匆匆赶回客栈,沅宁还同小二交代了两句才上楼,不仅沅宁两人没想到,客栈里的小二、掌柜的也都没想到! 这俩看着就是来游山玩水的两夫夫,竟然真考上了?! 这可是大喜,到时候他们客栈那个房间的房价都能因此涨上一涨,再也不愁租出去了! 方衍年还不知道自己的这段故事还会成为一段传说,他们两口子今日是出门听书的,穿的衣服也不讲究,回房间换完衣服,又相互整理了一番对方的仪容,那些送榜的衙役才姗姗来迟。 没办法,方衍年这“吊车尾”,排在榜单的最后一位,送榜自然也是要轮到最后的。 不过因为沅宁给的赏钱比其他的都多,分明送到最后都有些疲惫了,但一个个的看到沅宁出手这么大方,眼睛里的光又亮起来,连说话都变得有劲许多。 沅静两姐弟和秋草一起给围观说好话的众人散铜板,今日老爷高兴,可是兑换了好多散钱,只要是上门来祝贺的,都给了铜子的! 方衍年不敢高调,但沅宁敢呀,他就算知道是什么情况,这上榜之后盖了章,都有衙役来送榜,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若非有大过错,功名很难被撸下来。 怕什么!低调还容易让人觉得他们心虚呢! 撒了一天的钱币,直到晚上休息了,两人都还没回过神来。 就……真的考上了? 沅宁乐得眼角的笑意就没散去过,他现在也是举人夫郎啦!虽然他没有官身,但今后遇见县令这类的人物,就算依旧需要下跪,但多都会被免去礼节。 方衍年说过,他就真的做到了。 而方衍年,看到自家宝儿这么高兴,突然觉得这段时间的努力也是值得的。 “送榜的队伍应该已经启程了。” 虽然排名是最后一位,但这放在溪山县,甚至是府城都是值得官老爷们重视的事! 当然,方衍年现在也能叫举人老爷了。 方衍年打算给冯夫子去一封信,然后立刻回家,免得冯夫子知道他骗他,气得跑过来找他算账! 沅宁看着自家夫君这般幼稚的行为,忍不住又是一笑。 “明日叫小静辛苦些,做包些秋冬的新品给老师送过去,看到好吃的,老师说不定就没那么生气了。” “宝儿懂我!”方衍年抱着沅宁黏糊,都说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乃人生最大的喜事!方衍年也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动。 虽然不是录取进士的金榜,他这门亲事也成了一年有余,但是、但是吧……一想到他们现在身处客栈,就像后世在酒店一样,方衍年就觉得不自在,这对宝儿不尊重。 嗯,还是要回去好好准备! 方衍年满脑子都是那事儿,连沅宁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就发出哼哼唧唧的笑声。 沅宁无奈叹了口气,他这夫君,可真是越发小孩子气了。 一夜美梦。 第二天一早,写完信让沅静帮忙准备谢师礼,沅宁还要帮方衍年穿戴,准备好去官方准备的鹿鸣宴。 昨日高调便高调了,毕竟有没有他人对比,今日还是得适当低调一些,总不能吊车尾把解元的风头给压过去了。但又不能失了礼数,倒叫他们看不起。 沅宁跟完换装游戏似的,给方衍年换了好几身衣服,最终定下来后,又搭配了适合的配饰。 方衍年难得享受这般伺候,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自家漂亮夫郎给自己打扮,那叫一个美,叫抬手抬手,叫低头低头,乖巧听话极了。 等沅宁给方衍年收拾得恰到好处,时间也差不多了,沅宁还亲自叫车把方衍年送到宴会厅门外。 昨日沅宁发“大额红包”的事情果然还是传开了,就连今日来参加鹿鸣宴的不少学子和内外帘官都听说了,还有人打听这最后一名举人家里是什么状况。 沅宁的小卖部虽然在溪山县,甚至在临县也渐渐伫立起了口碑,但连在府城的名声都不大,就更别说省城了。 听说方衍年是农户出身,不过娶了个夫郎是行商的,众人便是了然。 原来只是纯粹考上了家里高兴,人家夫郎大方,舍得出钱罢了。 这倒是有些意思,就算一些秀才功名或者只考上童生的学子,为了能够有更多的资金研学,会和商贾子女结亲,但没谁会这么明目张胆吃软饭的,丢人! 他们哪会拿着夫郎的钱出来打赏,就算咬牙也得从自己这里出,打肿脸充胖子,装一装那假清高。 方衍年才不觉得丢人,他还想秀恩爱呢! 瞧瞧,我夫郎多舍得给我花钱,我夫郎多大方!你们能娶到我这么好的夫郎吗?当然不能啦!我们家宝儿天底下仅此一人! 众新科举人表示,有被厚脸皮到。 今年的解元出自书香门第,别说方衍年这样靠着夫郎托举的小门小户,就连一些贫寒举子他都不太看得上。 倒是五经魁首之中有寒门子弟出身,他们大多都是咬咬牙自己硬扛过来的,更是不屑与方衍年这类人为伍。 方衍年还不屑和这些个官架子、大男子主义的爹味男为伍呢。 这些人啃老啃夫郎啃得理所应当,有一些品性不好的成了亲、得了夫郎的好处,考上就把夫郎给踢了的,比比皆是。 方衍年虽然总说自己吃软饭,但沅家的小卖部能开起来,他多少也是帮忙出了点子的,而不是个只知道数钱还假清高的甩手掌柜。 一阵寒暄过后,今年的新科举人大多都各自巴结去了,倒是明志书院的同窗,方衍年没仔细去看榜单,没想到今年除了他,竟然还有两个人考上了!两个! 要知道,整个省、每三年,才录取不到一百个举人,这还不提大省分得名额更多,若是小一些,像是川原省,这一届的举人总共录取了七十人,这还都算多的,还有些一届只录二三十人呢! 七十个举人看起来多,全省州府司衙就近三十个,每个州府下面还有一二十个县……七十个举人,一个州府才分两三个,平均七、八个县才出一个举人! 这还不提一个县里有多少间书院、多少家私塾…… 明志书院今年一次考上了三个举人,其中一个还是方衍年!他到手的生员资格都没揣热乎呢,就又考上举人了! 也就他们不知道,明志书院在得知今年书院录取了三个举人之后,外赴阅卷归来的山长直接激动得晕了过去。 同样激动的,还有跟方衍年一起考上的同窗。 “方兄!” “方兄!!!” 第215章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激动,上来就忍不住抓住了方衍年的手,兴奋得满面红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眼眶也跟着有些湿润。 就这,还是两人激动了一晚上没睡着,已经有所收敛的结果了。 “唉,孙兄韩兄莫要打趣我。” 说起来这二人虽然和方衍年不在一个学院,但还是当过几日同窗——就方衍年在明心院的同窗都离开后,破格进入明理院学习了半个月。 不过,虽然同窗时间不长,但这二人其中一个倒和方衍年相处的时间很久。 方衍年唤孙兄的那位,便是他到明志书院第一天晚上,点灯学习的时候,蹲在方衍年门口借光的那位,也是方衍年的同院室友。 这人出身寒门,父母拉扯着考上秀才之后,便没再向家里要过钱,仅仅靠着秀才每月份额,勉强留在书院。 他天赋不高,但胜在刻苦,比方衍年年长十岁,至今为了考取功名回报父母还未娶亲。 沅宁给书院捐的铅笔,孙晗也有领,这帮他节省了不少笔墨的费用,但孙晗也没有拿来改善自己的生活,而是将这笔钱寄回了家里,让父母过了个暖冬。 孙晗比方衍年还小一岁便考上了秀才,却三次乡试未中,今年考上的排名,也没距离方衍年多远。 至于另一个考上的同窗,韩进广,年纪还要更大些,年近四十,家里孙子都开始识字了,他的条件比孙晗要好一些,祖上也出过读书人,四舍五入算是书香门第。 这二人今年中了举,却都把自己成功的原因归结在了方衍年的身上。 孙晗考上,纯粹是方衍年给他提供了更好的学习环境,加上书院因为方衍年带来的一系列改革,提高了他的学习效率,这才踏破了临门一脚。 而韩进广么,名次竟然考到了榜单中游! 韩进广本身学识就不错,但因为身体不好,回回考试都坚持不到最后一天,就被抬了出来。 有一年他好不容易坚持到了考试结束,却因为考最后一科时发起了高烧,光是克服手抖就花光了他全部的力气,考完出来连自己写了什么都不记得,自然没有录上。 然而今年,除了成绩最好受特殊对待的明德院,其余三个学院都必须每天晨跑,有时候夫子有空还会带着住在书院的学生夜跑。 最开始韩进广连半程都跑不完就昏厥了,方衍年建议他每日花些时间走完全程,不出一旬,韩进广就慢慢能够走完全程,两个月之后,更是能够跟上晨跑的队伍。 韩进广的身体也是从晨跑开始慢慢变好的,从一步三喘到一口气从书院的山脚爬到山顶,就连韩进广的家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次考试,韩进广虽然已经做好病倒的准备,把药都准备上了,却成功坚持到了最后,而且出考场后还没病倒! 这见着了方衍年,能不激动吗?方衍年简直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被两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喊“方兄”,方衍年脸皮都臊得慌。他不觉得自己帮助了二人多少。 一切都是按照自己学习的步骤进行的么,那铅笔,是为了进书院捐的,还有晨跑,也是为了强身健体,他们如果偷懒,肯定达不到锻炼的效果。至于晚自习,自己点那么多灯也是浪费,要用就用嘛! 唉,真是把他当骨王了,他其实什么都没做的! 这边的孙晗跟韩进广两个人都要激动哭了,发出的小小动静让不少自诩文人的侧目。 不愧是靠着家中商户出身夫郎撞大运考中的吊车尾,同这方衍年交好的人都不怎么上不得台面。 若有若无的鄙夷目光往三人这方投来,方衍年只觉得他们酸。 他们就是羡慕自己有这样一个好夫郎! 大心脏的方衍年一点儿都不和这些人计较,反正今后也不一定会打交道了,内耗干嘛? 他和两位同窗正说着话,忽然斜插进来一道声音:“你就是方衍年?” 方衍年扭头,看见对方的装束不像学子,连忙转身行礼。仔细一看,这不是本次院试的主考官么! 不止方衍年身边的孙晗和韩进广惊讶,就连现场的其他举子,都投来了或惊讶或嫉妒的目光。 主考官什么时候来的! 他竟然向方衍年这个吊车尾搭话! 主考官年纪比韩进广要长一些,看着却比韩进广要年轻,举手投足之间仿佛都带着书香气,似乎一点也没被官场纷扰所染。 主考官说话也十分斯文,却是那种成熟稳重的斯文,换成方衍年那个时代的流行语,称得上一句叔圈天菜! 叔圈天菜……啊不,主考官和蔼地拍了拍方衍年的肩,表达了对方衍年的看好。 虽然在阅卷的时候,方衍年这份答案十分受争议。 他回答得太狂了,天上有地下无似的,那种老子天下第一,谁都不如我的气势,让考官们十分不喜。 放飞完自我才想起来要脸的方衍年腼腆一笑挠挠脸:这不是……嗯,是吧!嘿嘿。 但方衍年作答的内容,又十二分地出彩。 满分十分,他的答案能拿到十二分! 毕竟来自后世,距离这个朝代起码几百年的历史积累,加上某些时代给国家带来的挫折……经历过低谷后的奋发图强,让东方巨龙飞得史无前例地高和远,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盛世! 这样的背景下长大的方衍年,所习惯的许多东西,在这个时代都可谓是来自不同纬度的碾压。 写嗨了的方衍年什么都敢说,但毕竟在这个时代熏陶了这么久,自然也能用当地的语言表述,只不过他提出的新奇的内容实在太多了,考官们一边嫌弃那都快从纸面溢出的自大,一边又忍不住捧着卷子看了一遍又一遍。 方衍年的答案,随便一道题里,随便一个观点,但凡展开来详细说说,都可能独立成为一场全新的改革。 你说一个人的脑子怎么能这么好使的?!这样的卷子如果打回去再蹉跎三年,大玄朝不就会因此落后三年吗! 考官们你捞一笔,我捞一笔,心照不宣地捏着鼻子把方衍年给捞上了岸。 唉,实在是这脑子太好用了,真想提溜起来抖落抖落,看看还能不能掉点新东西出来。 主考官夸奖了方衍年几句之后,便问起方衍年试卷里的一些内容来。他避开了方衍年的短处,只谈其中政要,方衍年也不可能真的全都展开讲讲,反正主考官问什么,他就解释什么,有时候还要装一装糊涂。 这人精! 主考官在心里摇摇头,说这孩子单纯吧,竟是个打不湿拧不干的滑头!可说他多有城府吧……悄悄今日鹿鸣宴的表现,狗看了都摇头。 主考官把最想问的问完,便打算离开了,再多说几句,其他举子下去怕不是气得要把方衍年给吞了! “说来你几人,看着倒是一见如故?”主考官不是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年纪大了,记性没那么强悍,也就对前几名和方衍年有印象,自然没认出来孙晗和韩进广。 “回座师,我等三人,的确是来自一间书院的同窗。” 方衍年一拱手,轻飘飘地在鹿鸣宴上丢出一个炸..弹。 -----------------------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你猜我手里还有几个炸..弹? 方衍年:哈哈!想不到吧!爷二十张牌五个炸[墨镜] 沅宁:[烟花][烟花][烟花][烟花][烟花]~ 第108章 狂轰乱炸 方衍年称主考官一声座师, 以学生自居,其实也是有讲究的。 一般来说,约定俗成的规矩, 学子不论哪个等级的科考, 以考过的那一场为准, 该场考试的主考官, 可以算作所有录取考生的“座师”, 通俗来说,就是“记名夫子”。 教是肯定没有教过,但却通过考试结下了师生情谊,别看只是共同参与了一场考试,若是同一场考试通过的学子, 甚至只是同一年考上、还不是一个考场的学子,相互之间也能互称年谊。 古代么, 交通又不发达,除了自家村儿里的哪有那么多人脉,都是靠着各种强行能够归纳到一起的关系“蹭”一下。 其中最为人所知的,便是通过春闱后参加殿试确定排名的进士们, 都可自称是天子门生。 这也解释了电视剧里为什么总是让太子或者主角主持“秋闱”的原因。 主持好了, 这届考生就是主角的门生,而春闱么, 向来都是一国之君拉拢臣子的第一步,是绝不可能假手于人的。 方衍年多少还是懂一些这方面的规矩的, 但他的语气和态度基础,说话的内容就不基础。 三个人?同出?一间书院? 第216章 好小众的文字,千军万马杀出来的举子们竟然都有些听不懂。 不是说一间书院不能出三个举人……算了,一间书院能一场考出三个秀才都够拿着大喇叭喊得全城皆知了! 举人!那可是举人! 有些书院开课十几年年都不一定能培养出来一个举人, 若是能有一个学子中举,那书院可了不得了,绝对能在众多的竞争中屹立不倒,就连官学都影响不到他们。 现在溪山县还没被取代关停的书院,至少都考出过一个举人,有些举人还是前朝考上的…… 那方衍年所在的明志书院,不仅是全县最好的,就是在整个府城都十分出名,因为他们书院在近二十年间,考出过两个举人! 七八个县三年时间才能抢到一个举人,明志书院的师资有多强大不必赘述,但…… 这一场乡试,含方衍年在内一共三个人同时考上了举人,放话本子里都不敢这么写,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即使是科考大省的江南地区,其中最好的书院,也没出过这么离奇的事。 在场的人都用离奇来形容了,足以见得他们有多么不敢置信。 就连主考官都忍不住惊讶,如果不是知道在场的学子都不可能编瞎话糊弄他,他都要以为方衍年是骗人的了! “不是出自同县,而是……同一家书院?” 像是临近省城,或者各州府主城的县城,也是有可能一届考出两三个人来的,毕竟这个时代的师资分布非常地不均衡。 可是同一间书院……能考出一个举人门槛踏破,能接连考上举人怕是连知县都能惊动。 别看知县和县令只有一个字的差距,二者之间的地位相差甚远,知县是中央派下来的,主要起监督作用,还能回京述职、直达天听。 像是一个书院在同一届乡试中出了两个举人的事情,不仅关乎一整个纵向涉事官员的业绩—— 若是有作弊嫌疑,定是会上下彻查,牵连出一大批人;而如果是书院真有这个教书育人的本事,奖赏那是大大滴有呀,说不定还能吸引来天下学子,引得其他书院竞相模仿。 很可惜,举人不是大白菜,而且书院之间也存在相互挖人的情况,至今都还没出现过两个人同时考中的情况。 别说改朝换代不久的玄朝,放眼历史上,这样的情况都举不出来几例。 那些嘲笑鄙夷的目光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事震惊、是不可置信。 方衍年的一句话,直接让整个鹿鸣宴都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方衍年本人也就随口一说,毕竟,乡试么,就跟后世的……嗯,其实是高考差不多,他们这情况,差不多就是一个学校同时出了一个文科状元,一个理科状元,嘶……其实他们的成绩,连单科状元都算不上,方衍年实在不知道有多值得惊讶的。 用一个学校同时出了三个被屏蔽成绩的全省前七十(一般是前五十)比较恰当。 从小家教伺候,高考成绩也不差的方衍年觉得很稀松平常,因此他的态度也很轻松,只有一旁依旧激动得红着眼眶都快哭出来的孙晗和韩进广才是正常反应。 主考官消化了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甚至询问起方衍年所在的是哪个书院、山长是何人,书院又有哪些夫子。 方衍年说了,主考官一个都没听过,尴尬的气氛蔓延。 “其实……”方衍年试图给主考官台阶下,“学生进书院的时间不久,进府城备考时,恰遇一良师不嫌学生愚钝,悉心指导,又蒙座师抬爱,这才侥幸吊上了车尾。” 方衍年的意思是,即便主考官没听过书院里夫子的名声也没关系,他们书院也就区区两个人是真才实学,他是撞大运考上的嘛! 别说乡试了,就连会试、殿试,考官们都有一定的喜好,有些学子原本考不上的,但入了主考官的眼,便被放行,也有不小心踩了主考官雷区的,学识再好也考不上。 正因为文科阅卷的主观性,才有那么多学子提前打听自己这届的主考官是谁,有何喜好,还会投其所好地答题,这简直太普遍了。 典型中的典型,就是当今圣上。 老皇帝对于革新派的偏好已经到了近乎矫枉过正的地步,守旧派或许并没有那么一无是处,但这任皇帝实在特殊…… 他上位的时候年过不惑,推行各项改革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加上守旧派都是老臣、是朝廷的根基,老皇帝越是想改,越是改不动,就越是看守旧派的人不顺眼……连带着殿试的时候看到太过古板守旧风格的答卷,都直接给丢到最末去。 就是有这么巧了! 方衍年的试卷,可以说是百分百和这位官家的眼,就算他那不说也罢的行文拖了后腿,方衍年的文章拿出来依旧没人敢给撸下去。 有不喜欢的就有喜欢的,直接往圣上面前一送,嘿!谁敢对写出这份试卷的学子动手,那就是在和陛下作对! 方衍年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他考上举人的根本原因就是他太过放飞,还正好飞到了最上头那位的眼里。 主考官在拿到这份试卷的时候,都已经开始想象明年春闱的时候,陛下看到方衍年的答卷,能有多高兴了。 他这个座师的官职,也要跟着晋一晋了吧! 别看这小子脾气硬得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说话倒是很好听,主考官顺着方衍年递的台阶往下走,顺口问一句方衍年念了多久的书。 然后发现,去年的这个时候,哈哈!方衍年还没进书院呐! 又被一记惊雷炸得外酥里嫩的众学子:他说谎!他一定在说谎! 可现场还有方衍年两个同窗作证呢!而且这事儿,随便一查就能知道,根本没有吹嘘的必要! 再一问方衍年拜的另一个老师是谁,拜师多久了? 方衍年却说不出来,老师不让他在外面提他的名讳。 新科举子们肚皮里已经吸饱了冷气,再装不下。 这小子究竟是撞了什么好运,若是寻常人,绝对没什么提不得的,可这是皇帝钦派的主考官! 主考官原本也觉得方衍年是不是有点太故弄玄虚了,这小子从一开始说话就那么……让人忍不住怀疑他在假谦虚真炫耀,现在又来这么个…… 等等等等! 主考官不愧是皇帝亲自派下来的,多少比地方官员了解更多,他脸色变了又变,摸头不知脑地来了一句:“你这文风……也不像啊!” 这是猜出来方衍年说的人是谁了! 方衍年:布豪!这都能丢他师父的脸?!下次见面不得被夫子往死里整?! 饶是方衍年,都没控制住呛了一下口水,形容狼狈地咳嗽几声。 “这不是……老师他……”方衍年说话吞吞吐吐的,不好意思说出真相,“最近不在,学生已经给老师寄了谢罪书,今日鹿鸣宴结束了就走。” 必须跑,连夜买站票跑! 冯夫子虽然不在附近,但是距离也不远,抽空回来抽他一顿的功夫还是有的。 主考官显然也知道一些冯夫子的行踪,暗号刚对上,主考官就忍不住大笑起来,那叫一个幸灾乐祸啊,把方衍年的小心脏都笑得哇凉哇凉的。 完了,这下真完了。 他就跟那闯了祸的泼猴,一秒就把他师父供出去了。 一个方衍年轻轻地碎了。 主考官笑得那叫一个大声,他可不信那老爷子没嘱咐过方衍年别太高调,结果这小孩儿跟窜天猴似的,一个没看住就飞出去了。 今年乡试过了,明年会试要去吧?方衍年的策论说不定还要被送到皇帝面前去,嚯!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方衍年是谁徒弟了。 这波真是光.屁.股推磨——转着圈地给他老师丢人啊! 主考官能不乐么? 倒是随口一问,方衍年跟了他老师多久,结果得知是今年六月才碰上,才考上秀才,就一连考上举人了…… 嘶……老爷子什么运气能捡到这么个宝贝啊?他家的逆子还能抢救一下吗? 主考官再次拍了拍方衍年的肩,这回,倒真像是长辈在鼓励自家晚辈了。 方衍年一头雾水。 方衍年有点慌。 虽然冯夫子至今都没挑明身份,但从主考官的反应来说,冯夫子恐怕比他想象的文坛地位,还要高。 这下是真给他老师丢脸了。 现在回去撤回发言还来得及吗? 好像超过三分钟,已经撤不回了。 管理员呢?救一下啊! 方衍年独自风中凌乱。 宴会结束之后,方衍年几乎是飘着回去的,沅宁还以为方衍年受什么打击了,一听才知道。 第217章 实在不是他想笑,是真忍不住呀! “没事没事,冯夫子不会那般小气的。”沅宁摸着扑在自己怀里嘤嘤撒娇的方衍年的头发,放缓了声音安慰道,“今日给冯夫子备了礼去,足足拉了一车。” 其实照沅宁说,区区一车并不够感谢冯夫子对方衍年的教导,但冯夫子和谢修远正在游学,东西送多了去也是累赘,不如今后多孝敬他老人家,有机会的时候尽心报答。 听到赔礼和谢罪书送出去了,方衍年才稍微心安一些,然而他并不知道,因为车辆运输不如信件快,鹿鸣宴的第二日,方衍年考上举人的事情就已经传到了冯夫子耳朵里,不仅如此,还附了方衍年试卷的抄案。 冯夫子看到信的开头,还有些惊讶,他收方衍年当学生的事情,应该还没传开吧?就算传开了,方衍年的那份答卷,考上也要被诟病是走后门。 别看方衍年院试的时候考上了案首,那是人麓州府今年参考的学子中并没有特别出众的,运气好。若是遇上世家子弟,方衍年就算底子打得再好,那些锦上添花的拓展内容也不是轻易能写出来的,都是靠长年累月的积累。 冯夫子实在想不通,往后一翻,直接给气笑了。 好啊这小子!搁他这儿玩阳奉阴违那一套是吧?让他好好去考试,结果他就是这么考的! 但冯夫子这气吧,又没法生得彻底。 方衍年不仅误打误撞地用这套乱答的答案考上了举人,事后也重新回答了一套更符合他本人标准的。 还知道糊弄他老头子,免得把他气死了呢! 冯夫子是又好气又好笑,真是被方衍年这滑头给闹得没脾气了。 一旁的谢修远看自家老师脸色如此精彩纷呈,拿过来一看信件的内容,也跟着乐起来。 不亏是小师弟啊,这玩儿得比他们这些师兄都花! 谢修远这人,最喜欢的就是坑同门了,直接给冯夫子出主意,也别生气,就罚方衍年多学几本书,到时候到京城备考的时候考校他一番,免得殿试的时候丢脸丢到老皇帝那儿去。 冯夫子摇摇头,叹了口气,但觉得这法子不错,便铺开了信纸,给他的那些老友们写信,要来了山那么高的书册。 不是很能写么?不是考完试下来还能再重新答一遍题么?老夫就让你答个够! 鹿鸣宴第二日,即将迎来书山的方衍年就和沅宁一起踏上了回家的旅程,同行的还有孙晗和韩进广几人,大多都是溪山县的学子。 其中不乏明志书院的人,但有几个书院里最出名的却不在。 这几人便是被单独提到明德院,挨着夫子们学习的几个秀才。 他们是整个书院最有希望考上举人的,夫子们也一切都以他们为重,其他学子都要跟着改变作息,晨跑和午休,有些甚至还会被夫子要求学习方衍年,拿出笔记本来记笔记。 但这几个人不同,他们属于整个书院的心尖尖,只要他们不愿意,夫子们就不会强求他们改变,万一改变之后影响了成绩,说不定还要被他们怪罪。 于是,整个明志书院,就只有明德院最特殊,不论早操还是午休都没有他们,明德院的时刻表都还是按照往常单独敲的钟,就连其他学子晨跑,都要绕开明德院,毕竟跑步的时候还要晨读,书声太大会吵到他们。 就这么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地呵护着,今年的举人名额却没落到明德院,而是让明理院的两人给拿到了。 其实,韩进广原本也要进明德院的。但是他身体不行,明德院人少,天冷的时候小课室更是能把人骨头都冻僵,明理院人多么,挤在一起暖和些。 当初韩进广因为晨跑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明德院的人还笑话他呢。 现在好了,谁考上举人谁硬气呀! 没看明德院那几个都不好意思跟他们一起回去么? 今年整个溪山县考上的学子就方衍年这几个,别的真没有了,前来考试的考生失落完之后,却看到了好几个溪山县,便一一上门庆贺。 沅宁因为他夫君考上举人的事情本来就高兴,大手一挥,便又雇了车,一同将同县来考试的学子都给接走了。 虽然车租的不多,而且还人挤人,但又不是强制的,爱坐不坐。但来考试的考生,还是寒门居多,若是没有沅宁,他们怕是要慢慢走着回去了。 别看考上秀才之后每个月都有粮食和银钱发放,但那么点儿,是供不起他们念书的,因此能得到沅宁的帮助,即使方衍年才念书不到一年,众人也打心底服气,更别说嫌弃车子挤。 有得坐就不错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溪山县赶,而送榜的队伍到得更早,等他们抵达溪山县,整个县城内的人们都走出了门,县令更是组织了迎接的队伍,都还来不及回家放行李,直接就被接去县衙了。 县衙很大,自然也装得下这么多人,不过那些没考上的学子们不好意思往里凑,悄悄下车就离开了。 县令亲自摆了席,不仅邀请了几位新科举人和他们的家人,明志书院的夫子也一并被请了过来。 虽然摆席的是县令,但主持的却是知县,原因么—— 当然是为了政绩了! 甭管之前知县和明志书院有没有交集,但是今天起,肯定就有了。 因为一间书院出了三个举子的事情,在他们一行人从省城回来的路上,就已经传到了京城,三人的试卷,包括考场的一切记录,全部封存,供京城那边下派来的督察院御史进行检查。 原川省的巡抚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张榜之前就已经得到消息查过一边了,结果自然是没有问题。 但他查出来没问题,不代表上面的人下来不会查出来别的东西,为了能够顺利过检,整个川原省的各个部门这段时间都忙得脚不沾地,生怕到时候被督察院给查出来什么东西。 如果方衍年知道这事儿,一定要调侃一句:我以为的岁月静好,原来有这么多人替我负重前行呢!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从后世带来的那一套常见得不能再常见的义务教育作息制度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虽然省城那边血雨腥风的,但整个溪山县都喜气洋洋的啊! 只有明志书院的人才知道他们根本没有走什么后门,自然硬气得很! 而他们这的县令人还算不错,同明志书院的山长是故交,当年还有过同窗情谊,私底下透过底,知道书院在这方面问心无愧,这才敢大张旗鼓地庆祝。 沅宁毕竟底子没那么好,一路劳顿,省城到溪山县也远,刚进城受到夹道欢迎的时候还有点儿力气,现在最后的精力耗光,人已经有点儿蔫儿蔫儿的了。 他不过是打了个呵欠,想强行振作精神,就被方衍年给看了出来。 方衍年是什么人? 他参加科举都是为了给他夫郎考的,怎么会委屈了他们家宝儿? 就算顶着得罪知县的风险,他也要拒绝直接去参加接风宴,而是把沅宁先送回去,看着人安顿休息好再来。 知县的官职可不低,虽然听起来是个小官儿,还下派到县城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正七品官员,大多都是外派出来“镀金”的,任期结束表现得好回去可是能进六部! 如果方衍年继续科考,今后或许也会走这样的线路,那知县可以说是他现在唯一能接触到的未来前辈。 但很抱歉,对于方衍年来说,谁都没有沅宁重要。 他可是个硬骨头,要么让他送完人再回来出席,要么他就不出席了,天大地大也没有他们家宝儿大。 沅宁都有些担心方衍年会不会得罪人,方衍年却让他放心,知县还有事要求他呢。 可不么,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到,知县摆的这个宴席,最终目的是什么。 知县从中央下派,而朝廷如今推行的政策是推行县学打压书院,这一届县学一个举子没考出来,三个都出自书院,知县能不急么?这可是关乎他业绩的!任期结束是继续外放到富庶地方当个小官,还是回京城任职,就要看他接下来的表现了! 更重要的是,乡试三年一届,知县的任期却不足两年了,他能不急么?肯定是要抓点儿别的交差呀! 而这其中的关键,就是方衍年那套义务教育下的作息方式,难怪方衍年有恃无恐呢。 果然,即使方衍年拒绝,早就已经打听过的知县也只是笑笑,说席面还是要等大家到齐了再开,还夸方衍年的品性好呢! 方衍年告辞之后放下马车的帘子,像是面对拿着菜刀抢劫的银行柜员,指着帘子那头的人对沅宁小。 第218章 “你看他还谢谢咱呢。” ----------------------- 作者有话说:小方大人零帧起手[烟花][烟花][烟花],等小卖部搬到京城的时候,就到咱们宝儿[烟花][烟花][烟花] 沅宁:烟花来咯[烟花] 第109章 补票 沅宁本来就困, 被方衍年的风趣逗得低低笑了好几声,打过呵欠后的眼角挂着一点湿润,让那张本就明艳的脸更带几分殊色。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 方衍年已经吻上去了, 很轻柔的吻落在眼角, 落在额间的呼吸有些痒, 那道吻辗转缠绵地一路落到唇边, 沅宁被亲得有些晕乎,柔若无骨的手推了推那日显宽阔的胸膛。 “别闹了,还在街上呢。”这马车还是天热的时候用的那辆,不过因为气候冷下来,又多扎了帘子, 风一吹就容易泄露里面的景色。 方衍年看着那双被他亲得湿.润.红.艳的唇又吻了下:“那回家就可以了吗?” 沅宁对于这家伙很是无奈:“那么多人等着你呢,等下不去聚会了?” “让他们等着呗。”方衍年很是无所谓。 他从人人平等的时代而来, 实在不喜欢这种被动的场面,舟车劳顿这么多天,歇都不让他歇一下,又要让他去社交, 还要给当官的唱捧哏, 想想就不爽。 沅宁哄着方衍年哄了好一会儿,才把人给哄走, 家里人都去参加接风宴了,沅宁正好睡一觉, 等他醒来的时候,旁边趴着个人,正是醉得不省人事的方衍年。 方衍年的酒量谈不上很好,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即使隔了这么远,也能闻到呼吸间淡淡的酒气。 大概是怕熏着他,即使人都醉晕乎了,还不忘沐浴更衣,换了身干净的寢衣,睡得离他远远的,但这家伙睡觉总是喜欢往他身上蹭,于是把手伸出被子,整个手臂都在被子外面,手却探进被子里勾着他的手指。 沅宁感觉心底软软的,都快被这人给烤化了。 天气还没有冷到需要烧炕的时候,但毕竟是秋天的最后一个月,已经很冷了,沅宁把方衍年的手臂放进被子里,出门洗漱了一番,他昨晚天色还没暗就睡下了,现在才刚过三更天,月亮都还挂在天上呢。 他去洗漱完,又拿了些味道不重的吃食,刚回到房间,就看见方衍年原本还睡得好好的,现在已经快滚到床位去了。人都还醉得睁不开眼睛呢,一双手左摸摸右摸摸,也不知道在床上找什么。 沅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走过去将宵夜给放到床边,拉起了方衍年的手,床上的人才老实下来,抱着他的手贴在脸上,呼呼大睡。 沅宁重新给方衍年把被子掖好,得亏是在床上,他花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人安顿回去,一通忙活下来身上都微微有些发热,肚子也更饿了。 坐到床边,被方衍年拉着的手动不了,沅宁只能单手慢慢吃东西,吃得差不多了,往方衍年怀里塞个枕头让他抱着,这才有空出去洗漱。 听见他的动静,就住在旁边的沅静醒了,披着衣服出来看,将用过的碗端走,问他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她可以现做。 “不用,你去休息吧。”沅宁刚才起来吃的,就是沅静给他做好的温在灶上的晚饭,都是他喜欢的菜色,也吃饱了。 按方衍年的话说,这丫头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多吃多睡,身体才能更结实,脑子也会更聪明呢。 沅宁漱完口又回去,着实睡不着第二觉,点了灯在屋子里看书,又拿他的枕巾给方衍年把眼睛搭上。 方衍年总说他身上有股子特别的味道,沅宁自己却闻不出来,这枕巾一搭上去,原本还因为醉酒、即使在睡梦中都有些不适的人,顿时安静了许多。 沅宁觉得稀奇,竟还真有这事儿么? 他低头闻了闻,除了方衍年散发出来的很淡的酒味,以及枕巾上几乎快要消散的皂角味,什么味道都没闻出来呀。 嗯……可能只有方衍年一个人能闻出来吧。 约摸看了半个时辰的书,沅宁才重新有一点儿睡意,他熄了灯,睡回到床上,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人像是小狗一样粘过来,从背后抱住他,埋着头在他后脖颈蹭了蹭,睡得更香的。 被安心的味道包裹着,虽然掺杂了很淡的酒味,但是沅宁并不觉得难闻,反倒是有种特别的气味,沅宁想,大概这就是方衍年说的那种味道吧。 在这种令人放松的氛围下,沅宁很容易就睡着了,并且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窗外的白光透过窗户纸落到屋子里,散发出一片蒙蒙的白,沅宁躺在家里的炕上,还是觉得回家舒服,回家睡的炕都比外面那些床睡着宽敞、扎实,能让人睡得很放肆。 方衍年醉了一宿,早上起来有些头疼,又喝了一碗醒酒汤,顶着毛里毛躁的头发,可怜巴巴地坐在床上发呆。 沅宁很少见到方衍年这副呆呆的模样,这人似乎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展现出最真实、最幼稚,也最放松的一面。 他摸来床头柜子上的梳子,给方衍年梳头发,方衍年就乖乖坐在那儿给他弄,乖巧得很。 “酒还没醒?”沅宁问。 “醒了……”方衍年的语气有些低落,“就是觉得虚与委蛇好累啊——” 这人拖长了嗓音,一听就能听出来是故意的,但是沅宁愿意哄着他。 “嗯,那给你抱一下?” 话音都还没落下,方衍年就跟一头熊似的往他身上扑过来了,沅宁撑着身后,梳子被按到了床上,语气里的无奈更少,宠溺更多。 “刚给你梳的头发。” 方衍年又开始嘤嘤嘤起来:“不想出门,不想社交,好多事啊!”他说,“我就想揣在宝儿身上。” 沅宁听得直乐,捏捏那柔软的耳垂:“我可背不动你,反正都回家了,早些去忙完,晚上多陪你会儿。” 方衍年那嘴瘪的能挂油壶,但还是磨磨蹭蹭叽叽歪歪在他身上黏糊了好一会儿才撕下来。 早膳吃到一半,就有人来请,方衍年不得不拿了两个包子在路上吃。 不是说好了考上举人就是官?怎么当官比平头老百姓还累呀! 沅宁也心疼自家夫君,却也爱莫能助,只能再买来两个奴仆,一个负责伺候日常起居,一个要能打能扛。 考上举人之后,方衍年所能购买的奴仆上限就来到了十人,相对的,就连家里的院子都能买得更大些。 不过沅宁并没有打算一次性买完,接下来还要去京城参加会试,剩下的,还是到京城去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么,手里还是得有些本地人才能抹得开。 至于为什么还要再买两个,一是家里的生意做大了实在抽不开手,二来则是去京城的路更远,若非官道快马加鞭,正常人水路加陆路差不多要两个月才能抵达,若是纯走陆路的话,甚至能花小半年,贫寒人家光脚走过去,得走上半年才能到! 沅家虽然有钱,但也只能选择普遍的出行方式,毕竟他们不会骑马,还有行李要带,怕是得花两个多月的时间在路上。 春闱二月就要进行,今年肯定是没办法在家这边过年了,而且再晚一些,天寒地冻的,路上也不好走,不如趁着现在天还没彻底冷下来,早点赶往京城。 毕竟,即使明日就出发,抵达京城的时候都已经是十一月,正是天寒下学的时候,路上还不知道会出些什么状况呢,当然是越早准备越好。 家里虽然请了两个有身手,但能打的人在路上带的越多越好。而另一个伺候生活起居的,沅宁则是想把沅静从日常琐事中解放出来,这丫头聪明,总让她干些杂活儿还是太大材小用了。 沅静还不太乐意呢,她就喜欢照顾老爷的日常,但多请个人也好,她就能专程照顾老爷,把老爷伺候得更好啦! 新买来的奴仆直接就交到沅静手里,她现在虽然才豆蔻年华,但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稚嫩的面庞依稀能看出管事嬷嬷的精明能干,让人不敢看轻。 沅静将两个奴仆安置好,就开始教他们规矩。 如今家里一共买了七个奴仆,沅静两姐弟姐姐负责管事,弟弟负责方衍年的生活起居以及担当书童跑腿之类的工作。而先前买的管事嬷嬷,已经安排进了小卖部当掌柜。 至于三个身强力壮负责看家护院的奴仆,秋草留在院子里干些杂活儿,这方小院装不下这多人,另外两个便安排到铺子那头,能搭把手帮忙就帮一把。 至于原本的伙计,沅宁也没有因为新买了人而遣散,毕竟他们很快就会离开,免得到时候重新请回来。 还有一个新买的杂使丫鬟,沅宁拨给了大嫂那头,如今田萱怀孕已近九个月,预计下个月就要生了,身边少不了人照顾。 沅静将这些事情一一安排好,老爷心地仁慈,她却不会让这些人吃白饭,把每个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尤其是刚接回来这个负责大嫂身体的,沅静更是耳提面命,要求对方把每一条她说的话都背下来,才放的人。 第219章 这般一忙活,就到了傍晚。 今天晚上大老爷也没回来用膳,等月色高悬,所有人都回房间休息的时候,沅静还在院子里转悠了两圈,看看有没有需要安排的。 她就是这时候碰见大老爷回来的,方衍年吃了席,回来的时候还提着东西,沅静要去接,方衍年却没把东西给她,让她在灶头多备些热水温着,今天晚上去倒座房那头歇息,把西耳房给空出来。 啧。 沅静领了话,烧水去了,先烧了一大桶热滚滚的水让人送过去,又温了热水在灶台上,将院子里的人都赶回屋子里,今天晚上不用守夜了,只留了门房看门。 院子里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方衍年差点儿被热水烫掉一层皮,有些无奈,这小丫头对他们家宝儿忠心也是好事,就是能不能别这么针对他?当初也是他跟宝儿一起把人买回来的,现在搞得他才像外人似的。 方衍年红着一身皮进的卧房,沅宁这时候已经安顿好准备休息了,但还是点了灯,在床头靠着,不知是在看账本还是在看书。 平日里束得干净整洁的发髻散下,垂落的发贴在白里透红的脸颊旁,一双渐渐养出血色的唇在烛光下变得粉.嫩又柔.软,刚还打算告状的方衍年一下就愣住了,话在嘴边半天没开口。 “还在门口站着做什么。”沅宁放下账本,这是王嬷嬷新送来的账,她上手很快,即使将铺子交给她也不会出什么岔子,竟是比张屠户管得还要好,分明才接手没多少时日呢。 这样也好,他也能放下心跟着方衍年一起去京城考试,八字还没一撇呢,现在还不是举家直接搬走的时候。 沅宁唤了一声,方衍年才从怔愣中回过神,走到近前来,随手将提着的东西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语气撒娇般告小状:“我不过是回来晚了点,被你那丫头烫得差点儿掉层皮!” 说着,还把手伸到沅宁面前给他看,沅宁往那手上一瞧,忍不住乐了,往日里白日纤长的手如今烫得红彤彤的,可是匀称,跟扫过蜜浆的猪蹄似的。 “这不是天气冷了,小静担心你回来晚了冷着,给你把水烧得热些么。” “你就知道惯着她。”方衍年假装气呼呼地抱着手臂往床上一坐,摸了摸,沐浴之前烧的炕温度已经起来了,但因为烧的炭并不多,屋子里仅仅只是有些暖烘烘的,不会让人觉得太热。 沅宁也发现了,这天气也没冷到要烧炕的时候吧,怎么这么早就? 他抬手摸了摸方衍年的额头:“今日可是受凉了?如果冷的话,我叫小静将羽绒被给你搬来。” “不用。”方衍年拉着沅宁的手贴在脸颊上,自从方衍年的身体慢慢练起来,身上的温度也变得更高些,摸起来还挺暖和,方衍年说,“宝儿,我和你商量个事儿。” “嗯?”沅宁看他这么郑重的,还挺直了背,拿出认真的模样,他是真以为方衍年有什么严肃的要紧事要和他说。 结果却听方衍年道:“我烧这炕,倒不是我怕冷,主要是担心你等下受凉。” 沅宁不是很明白,他有好什么受凉的,这天气连棉被都盖得住。 “先前你身子不好,后面又因为我的学业耽搁了,成亲一年半载的……”方衍年的话一开头,沅宁就听明白了,他耳尖忍不住有些发烫,垂下的手忍不住攥紧了被角,“你我二人还未行过周.公.之.礼,我是想,若你今日得空,精神尚可的话……” 沅宁的嘴角忍不住带上一丝笑意,这人紧张得竟是连说话都有些别扭起来,他点点头:“我很有空。” 方衍年却不急,还同他说:“昨日舟车劳顿的,如果你还没缓过来,咱们晚一些也不迟。”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沅宁给堵住了,沅宁的声音压得低了些,“不是你早早就记得帮我调理身体,我经不经得折腾,你还不知道?” 温暖的气息在耳边散开,勾得人心中痒痒的,也将某根紧绷的弦一并勾断,沅宁推了推方衍年,让他把灯给熄了,这家伙却打着不想让他受伤的幌子,硬是要将他看得清清楚楚。虽然看过不少话本子,里面的记载比教养的图册还丰富详细,可这般明晃晃的,沅宁实在有些不适应,他脸颊烧出一片红云,抓着那散开的衣.襟,修剪干净的手指指腹柔软,但那点都快埋进肉里的指甲又刮得他有些痒。 这种陌生的突兀和不适在层层圈圈的按揉之下变成另一种快.意,让沅宁有些失.神,耳边的渍渍水声又让他有些羞.恼,直到那双平日里握笔杆子的手将他搅得软成了水,脂.膏化开后的痕.迹彻底融进身体里。话本子里总是说那事会将人弄得苦苦申今,什么哀求什么疼痛,到他这儿却仿佛不存在一般,有的只是心满意足。 沅宁这一觉睡得很好,甚至到天亮也不觉,他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有些高了,身上干净清爽,昨日睡过去之后隐约被闹得有些不满,当时好像还拍了方衍年一巴掌。 哎呀,好像是有点睡迷糊了。沅宁刚想起身,却发现方衍年今日竟没出门。 “不是说这几日都有应酬和讲学么?” 自从方衍年那学习的法子被书院采用了之后,他们书院又考了这么多的举人出来,这法子就被全县的各大书院、私塾争相模仿,不只是他们县,就连临县、府城的书院都传了信过来想要学习、效仿,方衍年这几日都要忙着应酬、讲课呢,哪儿有空还在家里陪着他。 “哪能让你一个人醒来呢。”方衍年对着沅宁张开手,这家伙仗着自己身体好,屋子里昨夜烧过炕,余热未散,就这么敞着结实挺括的胸膛邀请他,一点儿没个正形。 沅宁往那白.软的肉.块上拍了下,手感倒是好得很,和绷紧的时候贴在后背上的触感不同,捏起来时肉都挤进指缝里,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方衍年由着他捏,还用一副可委屈的语气,拉起他另一只手:“我都没睡两个时辰,现在好困,宝儿陪我再赖会儿床么?” 沅宁觉得这人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但不得不承认,尤其是在温..存过后,这般的陪伴的确让他整颗心都像是被温暖塞满了一样,让他越发喜欢眼前这个人了。 方衍年说赖床,还真是赖了半个时辰,直到沅宁都饿得肚子开始叫了,这才去叫了饭来。 分明昨夜也吃了点东西垫肚子的,这不是都快到做午饭的点了,能不饿才奇怪的。 “你倒是经得饿。”沅宁揶揄方衍年。 “那是,不吃饱怎么卖力气。”方衍年一句话就把沅宁给堵得不住面热,沅宁又拍了他一下。“少在那不正经。” 也不知道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经历过昨晚之后,方衍年嘴上是越来越没个把门了。沅宁没发现,其实他也多少变化了些,他那手跟装了吸铁石似的,总是往人身上贴。从前不懂什么是打情骂俏,现在好了,真是恨不得长到人身上去。 因为起得晚,家里人都各自出门忙活去了,院子里没什么人,送走了方衍年之后,沅宁让沅静给他拉了条椅子,就躺在小院儿里晒太阳。 他也跟着懒洋洋地放了自己半天假,随后才继续操持起几日后出发去京城的安排来。 沅宁原本是想等看着大嫂生了再启程,但大嫂担心他路上冷着,早些到京城,早些做准备,方衍年那夫子就算没回京,也能介绍师父给他补一补,免得到圣上面前丢了脸。 会试和殿试不同,不中者三年后还可以再考,若是考中贡士,则必须参加一个月后的殿试。 虽说如果殿试没考上,下一届得重新从乡试开考,但殿试基本上就是皇帝给贡士们重新排一下名次册封进士,很少有考不过的。 方衍年这次是侥幸考上的举人,家里面的人是又欣喜又替他担忧,反倒方衍年本人,一点儿都没当回事,觉得自己应该考虑的是三年后的会试。 开玩笑,就这个举人他都是运气好撞来的,跟一群真才实学考上的举人怎么比? 还是三年后再说吧! 然而方衍年并没能等来他的三年后,倒是先把夫子的回信给等来了。 夫子给他回信的时候还给他带了特产,应该是不生气了吧?好大一个箱子呢! 方衍年忐忑地打开信件,夫子说让他在溪山县安心备考,把书看一看,等年底再出发去京城,到时候冯夫子和谢修远也要回京,可以捎带他一起。 竟然还有顺风车可以坐,方衍年可高兴了,打开箱子看看夫子给他寄了什么特产,还怪沉的,然后就看见那密密麻麻叠在一起的书本,差点把他的密集恐惧症给看犯了。 方衍年:!!!!! 夫子是想要他的命! 绝望的方衍年拿起一本书,翻开来一看,好么,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备注,很像书院夫子用过的旧书,几乎每一句话旁边都有注解,有些一本书里还有好几个人的笔迹。 第220章 这箱子里的每一本书,可以说是比孤本都还要贵重,古代知识垄断严重,世家大族为了把考上功名的机会留给自家子孙,大多数好书,都是不对外流通的。方衍年这个阶层的人,也根本接触不到这些。 方衍年很感动。 方衍年感动得都要哭了。 他下次再也不敢了,这些书是很珍贵没错,可也别把他当日本人整啊老师!!! ----------------------- 作者有话说:沅宁:新到手捏捏,全新已拆稀罕物 方衍年:讨好老婆的资本,没白练[墨镜] 第110章 崭新的小侄儿 沅宁用了很大力气才没笑得太大声, 他安慰方衍年道:“老师这是看重你,是好事呀。” 方衍年吸了吸鼻子,一脸的生无可恋:“要是不需要我在五个月之内把这些全部看完, 那就更好了。” 冯夫子对方衍年的念书速度有数, 也没真把他往死里整, 只不过要认真把这些看完, 加上之前还剩的那些一起, 接下来的几个月,即使是在赶路途中,方衍年也得按照每天十个小时以上的模式来学习才行。 虽然比在书院的时候轻松些,但也没轻松到哪里去。得亏这些书不需要精读,只用理解、学透就可以了, 有了书上的那些批注,这点倒不成问题, 甚至方衍年想不到的问题,批注也会给他提供新思路呢。 方衍年感觉他好像又走了一遭义务教育,夫子们总说这场考完就能休息啦,结果一场接着一场, 根本看不到头! 还能怎么办呢?学都学了。 方衍年认命地把书给搬去书房, 将沅静两姐弟给叫来,吩咐他们去买纸和笔墨回来。 纸要裁剪成方便装订的大小, 墨则是要买不同的朱红色回来,方便区分不同笔迹。 这些书太过珍贵了, 方衍年肯定不能留下来自己私藏,他打算先将这一整箱书给誊抄一遍,然后给冯夫子送回去,免得自己这边没保存好, 那就真成千古罪人了。 听到自己能够帮忙誊抄,沅静总算高兴了,当即叫上秋草去小卖部取货,自家小卖部这些东西都有,进价还便宜些,她可以刷脸去小卖部划账,顺带处理一下补货之类的问题。 “可惜家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忙,不能帮你抄书了。”即使是暂时不出门,沅宁也没有太多的时间闲下来搭把手,他倒是愿意出钱给方衍年找书院或者私塾的书生过来抄书,但方衍年拒绝了。 “这些书也就看起来多,要不了多久就能抄完,还能顺便让他们两姐弟练练字。” 财不外露,这箱子书的价值可谓价值千金,不好流传出去的。那些世家愿意卖冯夫子一个面子将书借出来,方衍年也不能让自家老师难做不是。 只能自己个儿慢慢抄了。 方衍年想在正月之前就把这些书给看完,便没有誊抄,而是将这活儿教给了沅静和沅顺。 两姐弟每天两眼一睁就是抄,沅静还好,她一边抄录一边还会思考,不知不觉学了很多东西,沅顺就是两眼一黑了。 他不擅长学习,但好在耐心很足,最开始的一段时间每天抄写四五个时辰,两姐弟晚上吃饭的时候手都是抖的,后面适应了,便追求起来笔迹工整,一边抄书一边练字。 光是把这一箱子书给抄完,还是两个人一起抄,姐弟俩都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方衍年却在这一个半月的时间里,将所有书都看了一遍,还不是囫囵吞枣,起码有七成的内容,方衍年都能记在脑子里。 接下来的学习计划就是将所有的文字转化自己的知识了。 九月底的时候,大嫂田萱的肚子有了动静,而且还是在白天。 田萱的身子养回来之后,因为长期做家务,身体素质还挺好,发动的时候还在监督秋冬新品的上架呢,水都浸湿了她的裙摆,她才喊一句:“把车拉出来送我回去。”然后将事情交接好才离开的。 和一年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沅令川知道自家媳妇的产期就在这几日,也没回村里,日日都在旁边守着,听到田萱的口令,直接叫人去牵了驴车来,他还想把田萱抱上车,结果田萱迈着矫健的步伐,嗖一下就窜上去了,还不忘交代店里的伙计把成品给她送一份过去质检。 家里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沅令舒得知大嫂要生了,也是同医馆请了假,又请了专业的大夫和接生婆,一车就拉回了家里。 不是他自己处理不了,但是这种时候,多一个专业的人就多一个保障。 还有那稳婆,别看他们这些大夫念的书多、接触过的患者更多,但在接生方面,一些经验丰富的稳婆其实比他们要更加娴熟。 至于大夫么,主要是在特殊情况下保命更有经验,属于是来兜底的。 田萱回到了自家院子之后,还能抽空先洗了个澡,换上干净柔软的衣服之后,又坐下吃了点东西。 稳婆被匆匆带过来的时候,田萱吃完饭正在检查那些送过来的样品,要不是田萱大着个肚子,她都不敢相信这就是即将生产的产妇! 得亏稳婆见过世面,又知道田萱这是生的二胎,才没有大惊小怪的,她给田萱检查了一下胎位和宫口开指情况,状况还挺不错,加上田萱的底子又好,生起来应该很轻松。 果不其然,稳婆的判断是对的,院子里侯着的俩大夫都没派上用场,宫口全开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孩子就完全生下来了,不算白也不算很胖,是个小子。 沅令舒客气地给了大夫红封把人送走之后,进屋给田萱把脉看了情况,就亲自去医馆抓药去了。 孩子生下来之后,沅宁才被允许进产房。 他进屋的时候,房间都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干净了,嫂嫂出了一身的汗,屋子里的血腥味也很重。 “宝儿进来做什么,这里怪脏的,到阿娘那儿看你小侄儿去吧。”田萱状态确实不错,还有力气招呼沅宁。 沅宁摇摇头,在他哥旁边坐下来:“都是人身上流出来的血,哪里脏了。小侄儿我看过啦,我就想来陪陪嫂嫂。” 虽然孩子的生产很顺利,但也免不了有出血,沅宁很是担心这个曾经和他半个娘一样照顾他的嫂嫂会出什么事情。 得知嫂嫂母子平安,这才松一口气。 “嫂嫂你饿不饿呀?要不要我去给你端一碗糖水回来?对了,衍年说吃什么补什么,你流了这么多血,已经让人去小卖部取新鲜的鸭血回来了,晚点问问二哥你能不能吃鸭血粉丝,对了对了,还要吃点豆腐补补……” 看着沅宁这般关心自己,田萱也笑得眉眼弯弯的:“知道知道,你大哥已经派人去做了。” 他们说了会儿话,沅宁看大嫂有些累了,也没多留,叮嘱大哥有什么事一定要叫他,这才离开了房间。 外头,崭新的小侄儿被所有人都抱了一遍,已经困得睡着了。 沅宁跑来看睡着了的小瘦猴,人家都说大胖小子大胖小子,但他这刚生出来的小侄儿,却不白也不胖,只是肉肉的,刚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红扑扑的,还真像只没毛猴子,现在缓过来一些了,依旧丑丑的。 不是自家的孩子,沅宁就还挺没心没肺的,没忍住戳了戳那面团子一样鼓鼓囊囊的小脸颊,睡梦中的小皱吧猴吧唧吧唧嘴,吐了一堆口水出来,可有趣了。 “宝儿,你可别闹你小侄儿睡觉了。”阿娘看他折腾还在襁褓里毫无还手之力的小侄儿,忍不住有些好笑。 成婚快两年的人了,还是这么孩子气。 “阿娘——”沅宁收了手,问道,“我刚生出来的时候也这么丑丑的吗?” 沅宁以前身体不好,家里不让他接触新生儿,生怕冲撞了,这还是沅宁头一次见到刚出生的小宝宝。 虽然看着丑丑的,味道也臭臭的,但是脸颊摸起来软软的耶! 姜盼娣似乎是想起来什么,那段遥远的记忆让她有些感慨。 “你出生的时候还不如这样呢。”她说着,就忍不住鼻酸。 沅宁生下来的时候就巴掌那么大点儿,连哭声都没有,身上别说肉了,感觉骨头都是软乎的,小小一团,好像吹口气儿就会碎掉。 一不小心把阿娘给惹哭了,沅宁也老实下来,过去抱着阿娘的手臂安慰。 “可我命好么,阿娘和爹爹都没有放弃我,还有哥哥嫂嫂也对我很好,您看我现在,能跑能跳的,冬天都不怕冷啦!今后身体一定会越来越好的,说不定还能让你抱上大胖孙儿呢!” 姜盼娣被沅宁逗得破涕为笑,是啊,宝儿磕磕绊绊地也长到这么大了,成了亲,姑爷还这般有出息,全家都跟着这个当年差点就不回来的小家伙享了福,没什么好哭的,应该高兴才对,应该骄傲才对! 第221章 天气冻得人骨头疼,得亏沅宁睡过火炕之后就爱上了,所以家里所有房间都修了炕,加上有羽绒被,小不点儿睡得很安稳。 家里人都看完了孩子,将回廊的帘子放下来,姜盼娣亲自将孩子抱过去,送到他母亲那边。 田萱已经睡下了,不过小儿子送过来之后,睡相看着都更安稳些。 家里新聘的丫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之前的田萱挺着那么大的肚子依旧能够健步如飞,根本用不上她。 小姑娘还挺忐忑的,生怕自己做不好事情又被卖出去,家里的其他奴仆干活儿都可积极了。 现在好了,给小家伙换尿布洗尿布哄睡什么的她都能做,而且这家主人家很好,还允许她烧热水来洗! 要知道寻常人家连喝热水都舍不得,到这家来做事却可以用热水洗东西,冬天再也不怕手洗得全是冻疮,小姑娘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好好表现,在这家干一辈子! 小侄儿刚安顿下来,沅宁脑筋一转,又想给小家伙请个奶娘。这放之前可是大户人家才请得起的事,但现在沅宁有钱么! 尤其是他又开了两家分店,而府城的新店最近也在筹备了,方衍年考上了举人,这铺子就好买很多,主街最好的位置,店主都没要高价,实惠地租给了他店面,一口气签了十年的合同! 以前他哪儿有这个待遇呀,光是在这么个小县城把铺子买下来,都是斗智斗勇加撞大运,现在只要和房牙子一说,家里有个举人老爷,人家恨不得把铺子送到他手上,免费送! 但沅宁却没有要免费的铺子,这不是给他夫君的仕途挖坑么,该是多少的价格就是多少,他还提前让廖大……哦不,现在应该叫廖有伯。 廖有伯以前是小乞儿里面的头头儿,下面一群小弟,改了名字之后,就取伯仲叔季的伯字,以后永远都是小乞儿们的大哥。 要说一个地方最靠谱最灵通的情报网,那非乞儿堆莫属了,经过沅宁的培养,廖有伯的情报能力也训练起来,随便走到任何新地方,不出两个时辰,就能把大多数的事情给打听得明明白白。 沅宁在府城开的分店的铺面就是廖有伯提前调查过之后,经过房牙子介绍定下来的。 房牙子收了别人的钱,给沅宁介绍了一堆铺子,沅宁都没要,间或随意地提了一嘴别的,免得自己做的太明显,结果一眼就被沅宁给选中了,简直把房牙子给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 沅宁新租的铺子的东家虽然一开始没有走动的想法,但得知方衍年的身份之后,还是给让了利的,双方很快就达成了愉快的合作,沅宁还因此得到了一个新的供应商。 方衍年这段时间每天都和先前在书院里一样的作息,早上天刚亮就起了,晚上夜深了快到三更天才睡,沅宁看着都心疼。 夫君都这么努力了,他也不能拖后腿。 从打听选址到店铺开业,不到一旬的时间,沅宁就筹备好了,他还是亲自去的府城新店举行的开业仪式。 得亏家里请的人手多,溪山县这边请张屠户过来帮忙,有什么问题回家找二丫就行。沅宁把王嬷嬷给带到了府城。 嗯……其实现在应该叫王掌柜了。 王掌柜自从来了小卖部,曾经在周家被欺负得生出来的白发都长了回去,现在人都看着年轻了十几岁,都有几分风韵犹存了。 她性子火辣,新店的人手只有一小部分是从百溪村带来的,大多都是在府城新聘的。 按理说,就算是府城的乞儿,都会看不起县城的普通工人,但有王掌柜在,直接把所有人都管得服服帖帖的。 “唉……”沅宁叹气,“王姨你这么厉害,我都想把府城的铺子交给你管了,但溪山县的铺子怎么办呀?” 王姨给沅宁倒了杯水:“东家你手里可还有购买奴仆的名额?” 沅宁:“有是有。” 但名额有剩,人却不好找啊! 当初把王掌柜买回来,都是运气好捡了漏,府城虽大,但资源也紧张,更是轮不到他来买。 其他人为了讨好他们家送来的,沅宁不敢要。 王姨又把点心推到沅宁面前:“东家要是信得过我,我给您……挖个墙角来?” “王姨!”沅宁忍不住感叹,“你要这样,我之后去京城开铺子,都要舍不得把你留下了!” 虽然到时候还有沅静可以帮忙,但这样的人才,留在府城也可惜呀。 唉,这个他也想要,那个他也想要,十个名额的奴仆,竟然还是不够用! 真是甜蜜又苦恼。 其实沅宁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买那么多会拳脚的奴仆是不是浪费,但几个月之后,他就会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多么的正确了。 王姨将府城的铺子给打点好,连人都没有回溪山县,就帮沅宁把强加挖过来了。 沅宁:这样的人才周家竟然不要!唉,真是,真是! 他也不好意思骂人家有眼无珠,沅宁只觉得自己就是运气超级好! 解决好店铺掌柜的事情,沅宁直接将新挖来的墙角送到府城的分店去学习,沅静忙着帮他夫君抄书呢,县里的铺子张屠户还能顶一顶,而且沅宁也在,他偶尔也会去铺子里坐坐。 张屠户最近也在县城买了房,不过不是院子,而是普通平房,三间小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偶尔张紫苏回去也能住下。 张紫苏最近在致力于给他爹找个老伴,他爹杀猪的手艺已经彻底交出去了,邱大是个年轻肯干的,精力也十分旺盛,把张屠户的活儿全部“抢”了去,除了负责附近几个村子的猪羊宰杀,还将张屠户收菜收肉的活儿都揽了去,他知道张屠户的腰不好,每天就算天黑都要赶着进城一趟,就为了给张屠户敷腰,比亲儿子都还亲。 这是收了个好徒弟,全村人都夸张屠户看人准,自家哥儿嫁到了富户沅家,沅家还有个举人老爷。 方衍年考上之后,村里原本重新休整过后的老宅便派上了用场,起码不会让后来的书生到村里膜拜的时候,看见不伦不类的院子。 就连方家原本的宅子也拆了重新修缮过了,方衍年说鸡枞菌下面可能有白蚁窝,村民们帮着修缮房子的时候就将信将疑地向下挖了挖,还真挖出个白蚁巢来!转手就卖给了县里的医馆,赚的钱拿去村里的乡学给娃娃们念书! 说远了,张屠户家的哥儿嫁出去了,自己的手艺也交出去,徒弟还这么孝顺,是时候安享晚年了。 孤身这么久,如今俩孩子都争气,张屠户也不用顾虑太过,可以去追求他的第二春。 然而张屠户当孤狼当惯了,好多人给他介绍来介绍去的都没看对眼,最后索性躲到了城里住。 沅宁有问过,今后他们家有可能会搬走,就算不去京城,也可能搬去其他方衍年上任的地方,到时候张紫苏大概也要跟着家里走。 张屠户虽然人搬到了县城,但却依旧离不开这个他扎根了几十年的地方。他说哥儿本身就是要嫁出去的,带着老丈人算怎么个事,其实是舍不得离开。 年纪越大的人,越是恋旧,他离不开这里,却不想成为孩子走出去的拦路石。 张紫苏倒是接受得很快,他爹后继有人不担心没人照顾,他就是觉得他爹为了养他耽搁了这么多年,硬是想要给他爹找个续弦。 沅宁就给张紫苏出主意:“要不问问王姨?” 张紫苏觉得不错,跑了一趟府城,跟王姨说了自己的要求和他爹的情况,王姨很快就将事情给承包下来。 希望能在离开之前吃上他爹的喜酒吧。张紫苏想。 沅宁觉得他紫苏哥也是个奇人。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等方衍年念完了箱子里的书,府城开的分店也正好开业一个月了,王掌柜让人把账本给送回来。 绕是沅宁,看见账本上的账目,都没忍住揉了揉眼睛。 好、好多钱! 不愧是府城啊,就是有钱!!!这么大一笔银子拿在手里,沅宁都不知道该怎么花!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收益就达到了县城铺子半年的数目,虽然也有新店开业的优势在,可这也太…… 有钱人的钱是真好赚! 除了账本,王姨还写了总结报告一并给沅宁寄了回来。 越是大都市,愿意叫跑腿的人就越多,他们店铺的伙计每跑一单都是收益,甚至很多店铺的老板看见他们小卖部的“跑腿”,都会叫他们帮忙送货。 不是没有其他家模仿小卖部,但他们家的小卖部开了有一年,经验和服务全方面碾压,直接抢占了市场大头,等其他家反应过来的时候,不仅市场饱和了,品牌效应也已经发挥了它的作用。 第222章 小卖部的跑腿虽然价格贵,但是人家伙计手脚干净,服务态度又好,送东西又快又稳,还特别具有辨识度,习惯了小卖部的跑腿之后,用其他家的总担心会出问题。 小卖部送货如果出了问题是会赔偿的! 当然,小卖部这般赚钱,也是有人眼气的,但一打听,好么,二十一岁就考上了举人老爷?! 惹不起,这谁惹得起啊,惹得起也不会去惹,只会想办法搭上关系,前途无量啊! 方衍年一口气念完了书,给自己放个小月假,就听说自己考的功名也算给宝儿派上了用场,突然觉得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今后他们家宝儿可以敞开了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再也不用遭他人掣肘。 沅宁何尝不知道呢?他都看在眼里呢,有时候方衍年念书念得累了,甚至是倦怠的时候,就会吧嗒吧嗒跑过来,一把扑在他身上,然后一顿猛吸。 说是什么……充电? 反正充完电之后又吧嗒吧嗒跑掉回去继续学,还说在家学习效率更高呢。 虽然很难理解,但是方衍年开心就好。 日子一翻就来到了十一月,今年冬天特别冷,还不到小雪,田间地头清晨起来的时候,都能看见一层白霜。 有人感慨今年冬天怕是要冻死好些人,也有人期待着瑞雪兆丰年。 这日沅宁在家里烤番薯吃,就听闻有位姓冯的先生拜见。 是来接方衍年一起上京城的。 ----------------------- 作者有话说:新副本—— 颤抖吧,京爷们(不是) 第111章 见证历史 冬至刚过, 家里吃了几天的羊肉,到处都飘着羊膻味儿。 沅宁和方衍年一起出门把冯夫子给请进来,谢修远也在, 这家伙身体素质不如方衍年, 裹得跟个球似的, 毛茸茸的大氅看着就很暖和, 他却过着大氅都把脸给冻得通红。 沅宁都有些可怜谢修远了, 把沅静出门时塞到他手里的暖炉给塞到谢修远手里,生怕这人冻死在他们家门口。 “小静,给夫子拿个暖炉来!”沅宁吩咐沅静拿手炉,主要是,只给学生不给老师, 好像也不好。 冯夫子摆摆手:“老夫身子骨还算硬朗,用不上这些。” 说话间, 几人已经走进了游廊,沅宁让人在游廊外搭了厚厚的布,屋子里头的热气传出来,即使在廊下也不会觉得冷。 就是因为棉布太厚, 让游廊显得暗了些。 走进游廊之后, 谢修远才重新活过来,缩在大氅里的脖子都伸直了。他说:“我记得你们家不都是南方人么, 怎还会这样搭游廊?” “嗯……这不是很常见吗?”沅宁也不解,感觉……这也不是什么好值得惊讶的事情? 方衍年:“书上见过。” 谢修远一耳朵就听出来这小师弟又在敷衍他, 算了,他当师兄的不跟小孩儿计较! 一行人来到了书房,方衍年在温书,他抄完那一箱子书之后就给冯夫子去了信, 冯夫子让他把书先收着,之后有空再慢慢还,方衍年就把书给放在了书房慢慢看,还是原汁原味的得劲,那俩小书童的字太丑了! 冯夫子看到方衍年在用功,倒是很满意,一行人坐下喝了热茶,沅静很上道地将冬日新品给端了过来,得到师徒两人的一致好评。 稍聊了几句冯夫子留下来考校方衍年的功课,沅宁就出门叫沅静准备羊肉去了。 虽然才吃过,但是他们这附近某个临县,冬至有一道特别出名的菜,叫红汤羊肉。 得是本地放养的黑山羊,浸泡放出血水去腥,加入橘皮白酒焯水,将剃下来的羊油放入锅中煸香,加入干辣椒、豆瓣酱,炒出红油,加上花椒、香料炒熟,然后下入高汤炖煮,将羊肉炖到软烂,起锅前一炷香的时间把羊杂放下去。 这红汤羊肉麻辣鲜香,就连蘸料都很特别,得放辣味的毛豆腐进去,因为用的都是干辣椒面,蘸料香而不辣,光是这都能拌饭吃两碗下去,更别说蘸了羊肉之后,裹着咸香的毛豆腐蘸料,一筷子羊肉刚放进嘴巴里,下一秒就忍不住咽下去了。 大概是在这边待的旧了,冯夫子和谢修远渐渐也能吃辣了,但谢修远还是被辣得满脸通红,越吃越热,最后换成了夏天穿的单衣回来接着吃。 他吃得发了一身汗,感觉浑身都不太冷了,又开始怂恿沅宁把小卖部开到京城去,这样回京之后他就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啦! “是有在考虑,已经存下来一笔钱了,开店面倒是没问题,到时候还要请你来多捧场。” “那是一定的!”谢修远一边往碗里夹菜一边说,“我直接拉着马车去小卖部进货!”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从饭钱的小吃,到饭后的甜点,在外游学已久的师徒二人刚适应外面的普通菜式,一下子又被养刁了胃口。 难怪冬至都过去好几天了,院子里还飘着羊肉味儿呢,这红汤羊肉怎么吃得腻啊! 饭后,冯夫子和谢修远就在沅家住下来了,先前过来的时候没想到,现在整个溪山县,家里有炕的没有几个,谢修远又是个离不了火炕的。 还好当初修房屋的时候沅宁就多考虑了一层,如今就算来了客,也有暖炕可以睡,就算人多,小买卖部那边还有三间带炕的屋子,随便塞个十来人不成什么问题。 但谢修远这身子,着实是有些太差了,沅宁现在都比他经得冻。 “家里还有多的羽绒被子,到时候送你几床,羽绒服你要吗?我的旧衣服你应该能穿上,要不要试试看?”虽然平日里各种和谢修远互怼,方衍年还是很认可这位“师兄”的。 “羽绒被?羽绒服?”谢修远还从没听过这玩意儿,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京城人士,怎么方衍年拿出来这些玩意儿,他一样都没见过? 谢修远这还是因为来得晚,松花蛋的生意早就卖开了,否则他要是听人说松花蛋是京城传过来的吃法,怕是更怀疑人生呢! 这个方衍年,吹牛草稿都不打,真当县里没有去过京城的人吗? 别说,有去过的,但都住得不久,而且这里到京城一来一回,怕是半年一年了,更是不知道这么久过去,有什么别的变化,自然会为了证明自己去过京城,没见过的都说见过了。 沅静去把家里多做的羽绒被给取了来,看着薄薄一层,拿在手里轻飘飘的,一只手就能掂量起来。 谢修远怀疑方衍年在唬他,这么薄点儿的被子能干啥? 方衍年不语,只是一味拿出自己的旧衣裳。 谢修远倒也不嫌弃那衣服是方衍年换下来的,反而有些好奇,这衣服布料看上去分明挺新的,而且也没有多少穿着痕迹,怎么就已经换下来是旧衣服了。 “这衣服是去年做的,那时候我的身体还没有现在锻炼得好,身形和你差不多。” 现在么,去年的旧衣裳穿在身上已经有些紧了,方衍年每天雷打不动地锻炼,身上的肌肉也长得紧实,再穿去年的衣服,自然就穿不下了。 谢修远看了一眼方衍年,要不是还有他们这俩客人在,方衍年都要热得穿短袖或者马甲了,而他呢,因为体虚,炕烧得这么热,还能穿两层,一层里衣一层单衣,否则还会觉得有点儿冷。 谢修远把外头方衍年递过来的“羽绒服”穿上,这玩意儿看着轻薄,穿上身之后像是会呼吸一样,一下子就变得蓬松起来,方衍年还在他身上拍了几下,那些因为压箱底的羽绒就渐渐蓬松舒展开,衣服上一格一格的小包都变得鼓鼓囊囊的。 不止谢修远觉得这玩意儿有点意思,就连冯夫子都没见过,冯夫子拿过那一床薄薄的羽绒被,翻看研究了会儿,随后只是将被子放在腿上,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热得像是在烤火了,赶紧把被子拿来。 真是奇了! 这么轻薄的料子,究竟是塞了什么到里面,怎么能这么暖和,盖起来像是能发热一样! 谢修远不不过几分钟时间就发现了这个事实,他热得浑身像是烧起了火,隐隐还有些往外发汗的迹象。不过谢修远并没有羽绒服脱掉,而是推开门到了庭院里。 就这么一件里衣、一件单衣、一件“羽绒服”,即使直接站在院子里,都不会觉得特别冷。 虽然因为家里烧着炕,沅家的院子比其他地方都要暖和些,但外面天寒地冻的,风一吹还是很冷的。 谢修远感觉自己的脸和身体像是分割成了两半,身体暖和得像是温着手炉,脸上却冷得更刀刮一样。 “别在院子里站着,这羽绒服外面还要套一层,才能保暖得更彻底。”方衍年站在门口的廊下叫谢修远这个显眼包回来。 第223章 然而谢修远还沉浸在这种新型的保暖衣带来的惊喜里无法自拔呢! 往年他也是受不了冻,每年冬天都没办法在京城过,而得赴往南方,开春才回去,因此很少在家里过年。 今年…… 谢修远想,有了这个在,即使冬天下的雪能把人都淹没,他也能穿着这身出门了。 谢修远来了兴致,硬是要穿一整套试试看,方衍年叫人给谢修远拿了去年自己的一身衣服来,让谢修远换上。 他用的是后世著名的三明治过冬法,贴身的衣服要严丝合缝,不让冷空气灌入,中间穿羽绒服或者棉服,让身体散发的热空气存留在羽绒之间,最后外面再加上一层高织的厚布,彻底将热气给锁起来。 外面的冷风刮不进衣服里,羽绒服里也暖烘烘的,自然就不怕冷了。 谢修远试了一下,发现这样穿之后,他总算能够像个人了,而不是在冬天把自己一层层裹成个球,关键还不保暖! “这羽绒服究竟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这般轻薄又这般暖和,竟然比棉花穿着还热乎。”谢修远不住感叹,他终于也有在冬天自由活动的时候了! “也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方衍年和谢修远解释道,“这就是鸭子身上最软的那层绒毛,你想那些鸭啊鹅的,就连冬天都能在水里游,那层羽绒穿在身上能有多暖和?” 谢修远一想,还真是这样! 方衍年又解释,其实他们家普遍用的羽绒还是最次的一级,夹杂着很多杂绒,不过他们家后来开始收鸡鸭回来加工之后,就直接在鸭和鹅的胸脯拔羽绒了,那点儿绒才是最暖和的,尤其是鹅绒,要好几百只鹅的胸脯绒才能做一件马甲,方衍年只给他们家宝儿攒了一件鹅绒的羽绒服,就是为了拿去京城穿的。 谢修远其实也想要,但是又不好和沅宁抢,谁不知道方衍年这个夫郎控,谁敢跟沅宁抢东西啊?! “不过——”方衍年话又说回来,“除了给宝儿攒的那件,另一件鹅胸脯绒的也攒了一件马甲了,本来是打算攒好了送给老师的。” 方衍年没了父母,家里人去北方之前,用普通的杂毛羽绒服也足够,加上家里还有炕,也就自己不用好绒,给冯夫子攒了一件。 冯夫子很是欣慰,这方衍年吧,调皮是调皮了些,但孝心还是有的。冯夫子不求方衍年把自己放在他那比眼珠子和自身都看重的夫郎前面,只要还能想到他这把老骨头,就很心满意足了。 “罢了罢了,老夫一个北方人,也习惯的那边的天寒地冻,你这马甲就给你师兄做一件吧,免得回京的时候把他冻坏在路上。” 谢修远也不和冯夫子客气:“谢老师割爱!” 方衍年嫌弃看了谢修远一眼,让沅静给二人量了尺寸,在家休整这几天就将羽绒服给赶制出来,今年冬天就能穿上。 家里普通的鸭绒还是存了很多的,冯夫子当天就拿到了合身的羽绒服,穿上果然轻便暖和,甚至还有些热。 等到了北方,那天寒地冻的,应该就刚刚好了,到时候有了这羽绒服羽绒被,赶路都方便些。 谢修远对这羽绒产品爱不释手,方衍年却拉着谢修远一起加入了每日了晨练。 先前住一块儿的时候,这家伙偶尔还会跟着他跑动两下,这一个没看住,再见的时候体弱得比他们家宝儿都脆。 谢修远也不想身体这般差啊,关键是他小时候生病,用错了药,人都断气儿了,福大命大救回来,那之后身体就不好了。 别说磕着碰着,走路走急了都喘,完全是靠喝药把身体保起来的,都是跟着夫子一起出来游学之后,才好上一些的。 方衍年:“你看,你这不是稍微多活动活动,身体就好些了么。” 谢修远一愣,随后苦笑着摇摇头,说:“这倒是,你没说我都没发现。” 方衍年顺带给他举了两个例子,一个先天体弱多病,后来成为一代武术巨星;另一位则是小时候病得都拜石头当干娘了,后来七十几岁还能游长江。 那些例子对于这个时代的人都太遥远,就拿他们家宝儿来说,锻炼之前一年有三百天都出不了门,大半时间都在喝药,现在么…… 沅宁一回想,好像他都快一年没有生过病了,连风寒都少有。 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沅宁一个哥儿都如此,更别提谢修远。 “你看我。”方衍年指指自己,“我考童生那会儿,奔波一趟府城就差点儿病死了。” 那回是真死了,但方衍年现在的灵魂穿越过来,才又将这条命捡回来。 方衍年刚说完,就被沅宁捏了一下胳膊。人家冯夫子都知道避谶呢,这家伙怎么什么话都敢往自己身上放。 “我错了我错了,刚刚说的不算数,我这人福大命大的,随随便便就能活个二百岁。” 几人都被方衍年这没脸没皮的话给逗乐,还没见过谁这般夸自己的。 方衍年也是聪明,还知道不能说什么向天再借五百年这种话,那可是犯了忌讳,这年头动不动就各种千千岁,万岁啥的,胡说可是要掉脑袋都。 众人揭过了这茬,但锻炼身体这事儿吧,就连冯夫子也支持谢修远多活动活动,还说会监督他呢,方衍年也觉得好。 两师徒在沅家借住了几天,喝了好几天羊肉汤,除了红汤羊肉,还有高汤羊肉、烤全羊、羊肉串儿,正好前些日子刚做过,现在还手熟,都给冯夫子和谢修远吃上火了。 等府里的下人把路上要用的东西采买好,方衍年跟着蹭上顺风车,他才头一次知道,原来大户人家出行这么高调。 光是行李都拉了足足三车。 沅宁和方衍年的行李加起来才一车,混在庞大的队伍里,简直像个被压榨的小可怜儿。 清早,谢家的家丁就来报说行李已经装上船了。 此行他们北上,包了一艘不算很大的客船,因为行李装得多,吃水深,甲板上偶尔也会有奴仆扮作的乘客出现,加上船不怎么靠岸,大多数人都把这船当做普通的客船,而非商船,路途中还有招手想要上船的呢。 有时候船还会停下,假装上人,实际上只是装模作样地让谢家的下人将新鲜的物资送上船,船上最主要的几人,从来没在外面露过面。 沅宁也疑惑过,他好像低估了这位方衍年的师兄。 如果是正常出行,起码每到一个地方,都需要通关文牒,核对身份,然而他们这一行,基本上都没和外人打过交道,谢修远还暗示江面上气温低,还是不要出门得好。 如果不是知道冯夫子和秋闱的主考官认识,沅宁都要怀疑自己上了贼船。 这客船一看就是特殊定做的,外面和普通客船一样,里面却装潢得十分豪华,沅宁自觉小有一点见识,自然年认出来,就连船舱内部随便一把椅子,用的木头都足够在他们县城买下一间小屋了。 这般有钱,还仿佛有用不完的佣人,行踪密而不发,甚至能让官府让路。 他家夫君这机缘,是不是太大了些。 沅宁有些担忧,方衍年却心大地完全没当回事儿,每天光是应付课业就已经让他用尽了所有的脑细胞,哪还有心思考虑这些。 毕竟,能坐船的好日子可不多了,等到靠近北方的地区,天冷的时候就连江面都会结冰。 果然,因为今年寒冬,还没到北方的地界,江面就已经结了冰。即使是把冰敲掉行船,也快不起来,还不如走陆路。 一车车的行李搬下船,那叫一个浩浩荡荡,简直堪比一个中小型的商队。 岸边有专业的护卫接替他们一行人的安保工作,一辆辆外表平平无奇,进去之后内有乾坤的马车交错前行,让人打眼一看都分不出哪些车坐了人,哪些车装的货。 那些个随行的个个护卫壮实得和沅令舟有的一拼。 是的,这次上京城考试,沅令舟也跟着来了。 沅令舟和秋草一起负责沅宁的安全,而家里另外买的两个护卫负责方衍年的安全。沅静负责照顾沅宁的起居,沅顺则是继续给方衍年当书童。 算上他哥,沅宁觉得自己出行已经是很高调了,一个人身边伴着三个人伺候呢,可谢修远却是演都不演了。 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有专门的人伺候,每个人还只负责一项工作,准确来说,有些工作甚至是由好几个人负责的。 光说吃,路上同行的厨子就有两个,一个擅长北方菜系,一个擅长南方菜系,只不过溪山县地处西南,南方菜系的厨子倒是很少接触辣食,做的酸甜口和糕点一绝。 沅宁也是在船上吃过真正的大厨做的饭菜,才觉得,果然他们家做的那些小吃都是小打小闹。 第224章 沅宁觉得自家的小吃没有什么格调,方衍年却晃晃手指。 非也非也,后世霸总和地主家的傻儿子最容易被路边摊征服,富家小姐更是能被一碗白粥俘获呢~ 虽然不是很理解,但别说谢修远,就连冯夫子都更喜欢在他们家蹭饭而不是吃这些专业厨师做的,就能看出来,还是大众喜爱的饭菜更香哈! 但此行捎带方衍年上京赶考,来者是客,再让沅家的丫鬟做饭就不合适了,还是多少要以师兄的身份行待客之道的。 沅宁也吃到几道喜欢的菜,方衍年看出来了,点名让厨子接下来有空多做几遍,倒是沅静,偷偷就去找厨子将菜谱写了下来。 方衍年:大意了!竟然被这小丫头给比了下去! 万幸的是,他们一行人都不怎么晕船。 沅宁最开始不适应有点晕船,后面用了沅令舒提前给他准备的药就好多了。 方衍年则是有过不少游轮旅行的经历,虽然这副身体没训练过,但也很适应行船。 得知沅宁和方衍年都是第一次坐船的谢修远都震惊了,凭什么这两人一点儿不晕船! 想当年他第一次坐船下江南的时候,一路走一路吐…… 方衍年拍拍师兄的肩,让他好好锻炼身体,等练到他这样别说晕船了,就算跳到水里一路游都跟得上! 当然是夸张了。 谢修远表示嫌弃并且当天就加练了一组深蹲,导致第二天腿酸得发抖,站都站不起来。 为什么!究竟是什么原理!不就是下蹲几下么?为什么他的腿突然就废了! 这般一边找乐子一边赶路,时间过得倒是快。 就是有些太快了。 他们十一月中旬出发,正月不到就下船了,还是在附近的府城过的新年。 直到正月十五,都过元宵节了,距离上京还有将近一半的距离。 方衍年怀疑这个速度根本赶不上今年的春闱,毕竟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考试了。 虽然他们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走了一半的路程,但那是因为水路快啊! 抵达北方的地界之后,即使新年过去开了春,外面也依旧是天寒地冻,白雪皑皑的,每日都要提前安排人扫雪才能前行。 这样真的能赶上考试吗? 方衍年倒是不着急,他本来就没指望自己能考上,他连举人功名都是海底捞捞起来的,怎么跟其他正儿八经考上的比嘛! 虽然他看完了夫子给他寄的书,但四舍五入也就是刚学完课本,还在一轮总复习的高中生。 总不能是夫子怕他给他丢脸,所以才让他赶不上的吧? 方衍年的疑惑在正月十六这天得到了答案。 京城的那位,薨了。 而现在还在半道上的方衍年不知道的是,他的名字已经在整个宫廷火了。 因为老皇帝离世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他乡试时写的那份策论。 -----------------------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临近高考,告诉我阅卷人没了,这叫什么个事儿[化了] 第112章 沅宁(腼腆) 老皇帝在位时间不算很长, 前后左不过二十年,虽然有功有过,在重文轻武方面多少有些矫枉过正, 但相对于永远在征战, 即使拓宽了玄国土地却让无数平民百姓民不聊生、家破人亡的先帝来说, 还是更受民众爱戴的。 毕竟, 要打仗就要征兵征粮、苛捐杂税, 先帝在时多少男丁战死沙场,人们理解不了国家扩大版图的意义,他们只清楚,打仗是要死人的。 不仅是自家汉子、儿子很大概率战死沙场,就连家里的女子、哥儿, 很多都因为吃不饱饭而饿死。 而逝去的老皇帝虽然上位的时候便年事已高,在朝臣看来, 他算不得明君。 老皇帝打压武官、重文轻武,当时朝廷重臣大多都是武官出身,这无疑会让他在朝堂上举步维艰。 可老皇帝还是做到了,他不仅引发了无数本大历, 也就是本朝律法发放到各家各户, 还创办了教所有幼儿读书识字的官学,让年轻这一代的人都识得字, 读过书。 老皇帝还积极推行新政,即使减少自己和后宫嫔妃的吃穿用度, 也要让百姓吃上饭,几乎每隔几年就要降一次赋税,也从来不修建行宫享乐,除了祭祀不可免, 就连逢年过节和庆生都是从简。 纵使他没有很高的治国天赋,却也是为民的好君王,几乎所有听闻老皇帝薨逝的百姓,都忍不住感到难过。 甚至是商人…… 先帝对商户的剥削到了近乎压榨的地步,不仅要捐钱,家中的子孙还不能参加科考,一旦经商,便是子孙后代都是社会的最底层,连乞丐—— 乞丐虽然没有收入来源,却是白身,能够参加科举,这点甚至比奴仆和商户更强。 然而老皇帝却开了商户子孙科考的口子,甚至曾经是奴仆,只要赎回身契回归良籍,起码参考是没有问题的。 可老皇帝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虽然他放宽了可以科考的户籍要求,却不知道,很多人无法摆脱自己的过去,即使考上也会因为他们曾经的身份遭受排挤,有的甚至连私塾都不愿意收……这些都是老皇帝短短二十年时间改变不了的。 所以他越是到了年老的时候,就越是着急啊……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还有太多的无能为力。 老皇帝看到方衍年的策论,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不断感慨也不短悔恨,为什么曾经的自己想不到,为什么这个考生不能再出现早一点,为什么…… 直至老皇帝咽气,他那浑浊扩散的瞳孔也紧紧盯着那份画满圈点的试卷,只恨,生不逢时。 这些,都是尚且远在千里之外的方衍年一行人所不知道的。 他们是在近郊得知这件事的,老皇帝薨逝的情报传来,天下同悲,即使只是在近郊,也有稀稀落落的人家在门口挂上了白色的挽联。 得知这个消息的方衍年大脑先是空白了一顺,皇帝病逝是国丧,加上春闱在即,今年的考试怕是来不及了。 可…… 方衍年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一旁的冯夫子和谢修远,冯夫子神色悲伤,带着惋惜和一些方衍年读不懂的情绪。 而谢修远…… 谢修远叫停了马车,车里烤着暖烘烘的炉子,很是暖和,温度如春,人在车里,不用穿厚衣服。 然而向来怕冷的谢修远,却就这么失魂落魄地下了马车,他甚至差点没有站稳,一旁的人却不敢上前扶他。 谢修远踉跄几下才站定,随后郑重地,朝着某个方向行了最为隆重大礼,并且久久叩拜在地没有起身。 不仅方衍年有些震惊,沅宁也同样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但是…… 薨逝的老皇帝是很好没错,但也不必做到这份上吧,难不成老皇帝对谢修远有过救命之恩? 猜着应该是,毕竟谢修远的身份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不,应该说是高门大户才对,即使是富户,家里也请不起这么多奴仆和护卫。 方衍年示意夫子自己是不是也需要跟着下去一起进行祭拜,冯夫子却对方衍年摇了摇头,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在车上行礼即可。 照理来说,方衍年和沅宁也是应该下车行礼的,毕竟是国丧,但因为长辈在,他们就得跟在长辈后面行礼。倒是四周的奴仆护卫们,全都跟着谢修远一起跪下叩首了。 真的太郑重了,郑重的都有些诡异了。 但方衍年和沅宁都知道,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两人默契地给这神秘的两师徒留出空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谢修远在地上跪了很久才起身,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冬天近郊的夜路满是泥泞,还是夹着冰碴子的泥泞,一阵跪叩起身,谢修远的额头、身上,几乎全是冰碴泥浆,他的额头、整张脸、双手,全都被冻得通红,一身狼狈却毫不在意。 重新坐上马车之后,冯夫子才吩咐人去给谢修远煮姜汤,换衣裳,方衍年也接机带着沅宁一起换了辆车。 在另一辆车上的沅令舟也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一幕,但沅令舟又不笨,全然当做没有看到,该怎么行礼怎么行礼。 “这怕是……”几人回到马车之后,连说话都声音都给压下去,“国丧期间禁止一切宴会以及娱乐,禁乐百日,需茹素四十九日。” 其实如果是在自己家里,只要别做得太过分,出门穿素衣佩黑角带,关起门来偷偷吃点儿荤腥也没事。 可现在吧…… 看冯夫子和谢修远那样,估计这小灶是开不了了。 果不其然,谢修远这一通直接病倒,队伍只到一个小镇上就再无法前行,找了个旅店宿下,连大夫都是派人去县城请的。 第225章 县城的大夫医术不佳,又是冯夫子请人到府城、省城请了大夫来,一连留驻了快一个月,谢修远的病才好了个七.八分,勉强能够继续上路。 “是我拖累了你。”谢修远被病气抽空了身体,一场大病下来,连脸颊都凹陷了下去,看上去跟一副骨头架子似的。 他换下了低调的华服,穿的是素布麻衣,要不是怕他冻死在这儿,沅静都不乐得把那些羽绒服里的羽绒给拆出来,重新做了素色的衣服给谢修远穿。 他们西南这边的人大概很难理解这群北方人的郑重,在他们家乡,若是老人年纪大了死去,还是喜丧呢,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守灵的时候甚至能凑到一块儿喝酒聊天,热热闹闹地把老人送去下葬。 毕竟孝心又不是死去之后哭两滴眼泪就能表现的,那不是亲人健在的时候就应该好生供养的吗?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文化差异吧。 更何况皇帝跟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距离太远了,就算悲伤一下,也不至于这么…… 难以理解,但是尊重。 方衍年为了老师和师兄的面子,跟着茹素了一个月,是真的一点儿荤腥都没沾。 其实谢修远说过他不用这样的,但方衍年还是坚持了下来。 他本人倒是就当轻断食了,不过他不能吃肉,不代表自家宝儿要跟着挨饿。 此行出门的行李之中带了不少肉干肉脯,方衍年都是让沅静偷偷给沅宁拿去屋子里单独吃的,没让外面人发现。 只不过这不吃肉,甚至不能吃蛋、葱蒜这些算是肉菜、荤菜的食物—— 所谓荤菜,并非是指肉,而是具有辛辣气味的菜,例如大蒜、韭菜、葱这些,从字面就能看出来,荤字是草字头,而不是提肉旁。 一个月的纯素啊,方衍年还每天都要锻炼,人都差点儿吃得眼冒金星了,得亏还有豆制品,勉强补充一些蛋白质,不然方衍年真是要把身上的肌肉都给饿没了。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有十几天,方衍年就眼前一黑。 算了,既然决定了,那就坚持到底! 瞧瞧谢修远一个病号,还是个嘴挑又娇气的大户人家公子哥,都能吃素。 方衍年忍不住摇头,难怪一个小感冒都能拖这么久好不了呢,身体营养跟不上,免疫系统半死不活的,能战胜病魔才怪了。 原本以为谢修远那病还要养好一会儿,冯夫子却突然通知他们收拾行李,今天晚上要连夜启程。 方衍年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回去之后就悄悄打破了禁忌,吃了好些肉脯补充体力,免得晚上赶路的时候摔坑里。 沅宁也有些担忧:“怎么这么急突然就要走了?而且还是天黑赶路。” “前几日大雪,这不是天气好了,想早点去县城落脚,住宿条件比镇上好点。”方衍年担心把沅宁吓到,便这般安慰道。 但沅宁哪里是不明白的,他比方衍年还要警惕一些,当即把他哥也叫了过来。 “行,我去取来。”沅令舟一下子就看懂了沅宁的暗号。 方衍年还不知道这两兄弟在打什么哑谜呢,沅令舟就很快取了一个盒子来。 是先前方衍年闲着没事儿研究的木质武器,虽然没有木改铁,但子..弹的材质进行了升级,弹头用了尖锐的小块儿铁刺,只要发.射..出去,就能以不错的速度扎穿秋冬的棉衣,打进敌人的肉里。 那铁刺上还涂了沅令舒特制的药,虽然不至于见血封喉,但也有放大疼痛和局部麻痹的效果,若是中弹过多,说不定还真能要命。 方衍年:!!!!! 这两兄弟什么时候研究出来这么凶残的玩意儿出来了! 沅宁(腼腆):“其实之前我身上一直都带着一把小型的,这不是天气冷了,太小的冲力不够,顶多让人痛一下,跟挠痒似的。” 方衍年:!!!!!!! 不是,啊??? 但仔细一想,也确实,古代赶路可是件危险事儿,不仅可能遇到山贼劫匪,还有可能遇上毒物和猛兽,要不然沅宁也不会买这么多护卫,沅令舟也不会跟他们一起出行了。 是因为谢修远的队伍太过安逸了,一路上岁月静好,那都是有人提前进行了清扫。 一般来说,清扫的队伍是相互轮换的,而且上的都是夜班,趁着主人家在扎营休息的时候,提前把路上的雪铲了,若是遇上野物,也会用火把或者武器驱赶,所以跟着谢修远这一路赶路,他们半点危险都没遇到。 承了人家的好,这时候抽.身.离去,多少是有些不厚道。 方衍年:也行吧。 他适应了一下新的武器,发现沅令舟做的这个不仅在他原本给的图纸上改良过,用的还是非常昂贵的硬木头,重量还挺压手,扎实不容易出错,威力也更大。 真正好的硬木,也能和铁器掰一掰手腕的,这玩意儿……挺危险啊! 难怪先前没拿给他。 方衍年试了两发,手感还不错,这玩意儿能把土墙都凿个大坑,杀伤力可见一斑。 一切都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揣上这把家伙事儿后,方衍年感觉心里都有底了! 简单收拾好行李,主要还是奴仆们在收捡,沅静值得信任,就是贵重物品交给她保管也没问题。 方衍年提前吃饱喝足还揣上了真理,整个人都神采奕奕地,和冯夫子他们集合之后,两人都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理解方衍年怎么是这表情。 相处这么久,二人自然知道方衍年不会猜不出其中关窍,甚至,冯夫子提前给方衍年打了招呼,若是方衍年害怕,回去和沅宁商议一番,两人留下,或提前离开,他们也不会怪罪。 有句俗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们之间的师徒情、师兄弟情,满打满算加上中间没见面的时候,也不到十个月。 方衍年能够跟着谢修远一起茹素一个月,谢修远都很感动了,冯夫子也不认为这不到一年的时间,方衍年就真能奉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把他当父亲。 他们都见过太过…… 可方衍年回了房间一趟之后,收拾好行李整个人还有几分跃跃欲试。 这小子究竟在兴奋个什么劲儿啊? 当夜行是春游? 冯夫子被气笑了,谢修远也觉得自己这个师弟实在有趣,连带着被呛到,咳嗽了好几声。 “你可知此行危险,若是跟我们同行……咳咳咳……”谢修远一说话就咳嗽。 方衍年给他递了杯蜂蜜水。 “师兄,虽然我不过问,你也别真把我当傻白甜了成么。”方衍年有些无语,这些人总是把他的分寸感当成迟钝,搞得他看起来很笨一样! “虽然你不说我不过问,但还是能看出来,你身份应该不一般,说不定先前让师父给我来信让我不要急着去京城,大概就是猜到了今日吧。” 方衍年说着还叹了口气:“说不定因为和你有交集,还有人会在路上找我麻烦,所以你才让我跟你们一起走的?” 谢修远:“……” 还真被这小子给猜中了! “傻白甜……这个词倒是形容得很恰当。”谢修远评价。 方衍年:“差不多行了啊!” 谢修远忍不住笑,一笑又咳嗽了好半晌。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和我们一起?” “那能怎么办?这辈子不去京城考试了?虽然也不是不可以……” 方衍年说着说着,就在冯夫子瞪过来的凌厉眼神中心虚下去。 咳,哪个老师会希望自己费心思教出来的学生不去考考试证明自己的? “我家能请的护卫有限,单独走说不定比跟你一起还危险呢,何况老师都不怕。” 冯夫子:“老夫那是不怕吗?老夫那是早就做好了觉悟!” 谢修远:!!! “老师您竟然是这么想的!咳咳咳……” 冯夫子:“啧,喝你的水。” 方衍年忍不住觉得温馨,有这样亦师亦友的老师,可真好啊。 “所以,反正都不知前路几何,不如选个攻防高的。” “攻防高的……”谢修远琢磨了一下,方衍年说的,大概是他的护卫在进攻和防卫方面都比寻常人,甚至是比镖局的镖师都更厉害吧。 嗯,还真是恰当。 “那你为何还要和你夫郎一起出行?”谢修远问出了他一直以来不理解的地方。 本来就知道此行危险,方衍年却还要带上沅宁,不知道把沅宁留在溪山县更安全吗? 一提到这个,方衍年就眼睛一亮,有好一番话要和这两人说(秀)到(恩)说(爱)到。 第226章 他们家宝儿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出来呢?当然是为了守在他身边才安心啊! 方衍年也是这么想的,他不是个保守的人,与其把沅宁放在一个看起来安全,实则无法掌控的地方,等出事的消息传来他只能在千里之外干着急,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还是在身边一起的好,他起码能够尽全力保护对方。 更何况,留在家里就安全了吗?只要对方想,不论在哪里—— 这不,即使大雪封山他们停留在这样一座小镇,而且全程几乎没怎么露面、没有透露过行踪,不一样被发现了。 就算是做一对亡命鸳鸯,也好过连死都没法死一块儿。 当然,方衍年表达得还要委婉些,他一个后世经历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好青年不信这些,但他们家宝儿还是很在意的,他自然就不会说这些让人不高兴了。 冯夫子和谢修远:就多余问这一嘴! 大晚上的狗粮都吃饱了。 一行人悄无声息上了路,趁着夜色,由一辆不起眼的小车个拉走的,护卫出了城才骑着马出现,别的行李随时都能扔,只有人保下来了,一切才有后续。 方衍年按着自家师兄吃了一个鸡蛋两片肉脯,谢修远原本是想拒绝的,但是夜里奔波,若是他在这节骨眼继续病倒,后面只会拖累更多对他好的人。 因为太久没吃肉又重病,谢修远吃这么两口花了好一会儿,还差点吐了,硬是给咽了下去。 但营养补充上来之后,效果也很明显,他的身体不再冻得发抖,即使裹得再多,怀里抱着暖炉也无法驱散的寒冷,竟然一个鸡蛋、几片肉脯就缓解了。 沅宁准备了多了,也给冯夫子加了加餐,冯夫子一把年纪了还跟着茹素,真是让人看着心酸。 一行人里就只有天天都有吃肉脯的沅宁还白白净净的气血充盈,这几个大男人全都吃素吃的脸色发绿。 恢复好体力,再靠着车厢小憩恢复精神。这小车实在太狭窄了,装四个人都很挤,还别说多装了个沅令舟在,谢修远又裹得像个球。 不过方衍年可以抱着自家夫郎,不仅节约空间,还跟抱着个暖宝宝似的。 简陋的车厢呜呜往里面刮着风,车底也没有安装减震,晃得人浑身骨头都在疼。 沅宁坐在方衍年怀里有些担心,本来直接坐着都难受,方衍年还抱着他,不会更硌得凶么? “你夫君我又不是豆腐做的,没那么容易坏。” 两个人耳鬓贴着说着悄悄话,不管车里的其他人听不听得见,大家都闭着眼睛眼不见为净。 颠簸了一两个时辰,夜深了,荒郊野外的林子里,连声鸟叫都没有,安静得有些诡异。 沅令舟曾经身为猎户,常年住在山里,总觉得这动静不大对劲,他也是第一个提出疑问的。 谢修远却解释,在北方这样的寂静很正常,冬天的雪堆积起来能有半个人那么高,会冻死很多植物和动物,因此北方的冬天相对南方要安静许多。 像是百溪村这种冬天都不下雪的地方,冬日里进山打猎只是不好打到猎物,并不代表没有。 而北方么…… 冬天在郊外活动,还是安静些更好,若是遇见动静,出现的东西那都是大型野生动物了。 沅令舟还是第一次到北方,因此在得到解答之后,才暗暗记下,只是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北方出没的猛兽比南方要多,因为北方冬天太过寒冷,人们回家猫冬,猛兽就有更多的觅食空间。但南方人迹活动频繁,大型的猛兽大多都只徘徊在深山,所以并不常见。 但……他们忘了,现在已经是二月中,今年却比往年要更冷,北方化冻更晚,大雪不仅阻挠了人们的行动,更是冻死了不少原本能够正常过冬的小动物。 而靠着捕食这些动物为生的猛兽,因为夏天的异常炎热、植物枯死,导致了食草动物数目下降,再加上寒冬的威胁与冬期的延长,深山之中已经找不着任何食物了…… 前方突然传出马儿的嘶鸣,刚刚还在闭目养神的几人顿时深色清明。 “都别动,我出去看看。”沅令舟按下几人,微微掀开车厢帘子的一角。 瞬间就对上了一双在黑夜之中散发幽幽绿光的眼睛。 ----------------------- 作者有话说:其实,很早之前沅令舟就说要给宝儿弄只“大猫”的 沅宁:好耶!猫狗双全了! 咪咪:猫、猫科动物也是猫![三花猫头] 第113章 遇刺 沅令舟低声将情况告诉了众人:“是拦路虎。” 还没反应过来的方衍年:路虎?什么路虎? 哦哦, 拦路虎啊! 还以为是遇到刺客了,原来是只老虎! 方衍年并非传统的北方人,只在动物园见过东北虎, 那些个老虎平日里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动都懒得动弹一下, 偶尔有些条件好的动物园, 老虎的活力也不怎么高。 都说真正想要看野兽, 还是得去非洲,方衍年不是没这个钱去,是那边的条件他着实不喜欢,要去草原上看还得打各种疫苗、蹲守很多天,靠运气才能看到, 不是像动物世界里那样随便就能碰到的。 所以至今为止,方衍年都没有见过古代的老虎长什么样。 他试着往车头掀开的那条缝隙看出去, 然而除了护卫们点起的火把,什么都看不见。 沅令舟把方衍年给按了回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缝隙:“把宝儿藏起来,这些畜生机敏得很, 最是欺软怕硬。” 不论是老虎还是熊, 这些个凶兽都有着动物最天然的本能——欺软怕硬。它们会专挑一群“猎物”之中最弱小的个体击破。 因此护卫们骑着高头大马,将火把举得高高的, 张开双臂让自己的个头显得很大,这才没让那老虎立刻扑上来。 但老虎也不蠢, 它还在枯树之间游荡着,压低身体放轻步伐,这种动物聪明得很,有时候还会故意装作不经意路过, 然后扭头就扑咬向猎物,别以为它被吓退了就万事大吉了。 天色很黑,天上的云也厚,除了被火光照亮的地方,四下都黑漆漆的,也就个别视力很好的护卫能看个大概。 “左边!它往左边去了!” 沅令舟不愧是猎户,不仅对于野兽的习性格外清楚,夜间的动态视力也极好,外面的护卫举着火把,被火光晃得什么都看不清,他还能出声提醒。 护卫们互送他们一路,也和沅令舟打过交道,私底下还相互切磋过呢,这时候也是信任沅令舟的,一群人在沅令舟的指示下渐渐移动阵型,组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 “吼——”老虎感到了威胁,发出低声的嘶吼作为警告,那声音跟打雷一样,来自猛兽的血脉压制让人听得不由心头一震。 沅令舟虽然是猎户,但他也年轻,有没真正见过老虎,顶多凭借往常的经验判断。 他的声音也很洪亮,和护卫们交流的时候并不避着老虎,反正老虎又听不懂人话,反而因为他这大嗓门,能够震慑住老虎不敢轻易上前。 双方拉锯了好一阵,老虎自知不敌,想要退去,护卫中有人刚松一口气,也就这一口气的功夫,那头黑暗中的老虎突然发难,一把向护卫身下的马扑了过去,马匹受惊,一石激起千层浪! 沅令舟再也坐不住,立刻就要跳下车帮忙,沅宁吓得赶紧拉了一下他哥。 “别怕,你哥惜命。”沅令舟将挂在车头的弓箭给取下来,晃了晃,随后走出车门,翻身一跃就跳到了车顶上。 夜色漆黑,他却能在一片黑暗中锁定那头老虎的影子,弯弓、拉弦。 满弓射..出的弦发出令人牙酸的破空声,光是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就能听出其中威力。 虽然这两年忙着帮沅宁管理店铺,但沅令舟一点儿都没有疏忽自身的锻炼,偶尔也会去山林里打些野物,这就是纯粹的爱好了,久了不用容易手生。 试想连方衍年那个书生都能不忘锻炼,沅令舟能让自己被姑爷比下去么? 那必然是不能的。 宝儿给他分红的钱他还经常拿去请人吃酒然后请教他人教他一些密不可传的技术呢。 正和老虎打得焦灼的护卫们听到箭羽的声音,还以为是有敌袭,正感慨怎么屋漏偏逢连夜雨,这群搞偷袭的刺客真不怕惹怒了老虎把自己搭进去,就听见老虎发出了更加愤怒的嘶吼。 沅令舟那一箭,精准地扎穿了老虎的后脚,将它的脚狠狠钉在了地上。 “受伤的人后撤,有武器的人上前,老虎暂时不能动!” 一群护卫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马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第227章 “受伤不严重的将马匹牵走,稳定好马匹情绪!” 护卫们腹背受敌,受惊的马要么乱跑,要么抬起马蹄,不少人都被马蹄给踩伤了。 兵荒马乱的局面总算在一次又一次的协调之中变得井然有序。 前前后后对抗了整整一个时辰,天色都蒙蒙亮了,才终于将那头老虎制服。 几经反抗的老虎倒在地上,身上被扎满了武器,也有好几根利箭扎在同一处伤口上,让人很难想象这是夜里连人影都看不清的情况下,同一个人射中的。 等天光渐渐亮起之后,车里的人才看清那头老虎究竟有多么巨大。 即使饿了一个冬天,已经显得有些骨瘦如柴,但这头老虎依旧有两三米的长度,站起来比人还高。 难怪古代的时候流放岭南是最高级别的罪刑之一,岭南的老虎又被称之为“虎患”,一头老虎就能毁掉一个村庄,若是跑进村子里,所过之处十不存一,甚至能将好几个村子的人挨着全部咬死。 一些地方的虎患更是严重到平均每天都有三四个人被老虎咬死,就连路边都时常能看见被老虎吃剩的人都残肢断臂。 就连方衍年都有些心惊,这玩意儿跟后世动物园里看到的根本不是一个品种吧?!怎么能这么大一只! 即使那头老虎倒在了地上,也依旧和一座小山似的,让人感到震撼。 护卫们彻底压制了老虎,这才过来请示,是将老虎就地掩埋还是连同尸骨一起带走。 虽然老虎的浑身已经千疮百孔了,但是拿回去缝缝补补的又是一张好皮,更是让人骄傲的荣耀。 如果不是老虎如此霸道,话本子里也不会把能打死一头老虎当做牛来吹了,这玩意儿随便一巴掌就能拍碎一个成年男子的胸骨。 “带走吧,把打斗的痕迹处理一下。”谢修远还没忘记他们一行人正在被追杀。 留下一部分人处理痕迹之后,还有不少护卫外出去找跑丢的马,一行人趁着天色还未大亮,立刻赶往另一处隐秘的地方,这才有空停下来处理伤口,喘一口气。 这次遇到的老虎不仅没挫败护卫们的士气,反而让他们变得更加自信。 刺客能有老虎厉害么! 他们连老虎都能打死,接下来就算遇到什么都不会怕了! “欸,二哥呢?”沅宁下车活动,却发现他哥不见了。 “沅……令州兄说他当过猎户,对于处理尸骨比较……感兴趣。”有护卫回答道。 沅宁:“……”好吧,是他二哥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请沅家夫郎放心,您二哥身边也留了护卫,定不会让他受伤的。”护卫解释道。 沅宁笑了笑,就他二哥,真是遇到危险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 昨天晚上别的护卫都还穿着铠甲,他二哥一身布衣就敢往外面钻,老虎的弹跳能力很强,就算是站在车顶,也能被老虎给扑下来,也就他哥敢往外走了。 所幸他们这休息的地方距离刚刚遇到老虎的地方也不远。 没过多久,天色大亮之后,护卫们处理完了伤口,便要准备继续赶路了。 沅令舟也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沅宁看了一眼他哥身后一同过来的护卫们,已经将虎皮虎骨都包装好,虎肉因为太老不适合吃,就地掩埋了。 沅宁:“……” 不愧是他哥,这手艺绝对是偷偷跟张屠户学过的! 话说老虎和猪的结构差距应该很大吧?他哥是怎么做到第一次就能将骨头分离剃得这么干净的。 瞧瞧其他护卫看向他哥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宝儿,你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东西。”沅令舟脸上带着笑。 沅宁对于这个笑容再熟悉不过,小时候每次他哥要捉弄他,就会这么笑! 多大的人了,还当他会像小时候一样上当呢!他明明是故意配合让他哥高兴高兴的好么! “什么。”沅宁上下打量了一下,没发现沅令舟有私藏什么东西。 “手来手来。”沅令舟让沅宁把手伸出来。 沅宁又在沅令舟脸上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算了,他就勉强配合他哥一下…… 沅宁伸出手,沅令舟得寸进尺:“你这手太小了,两只手捧着。” 沅宁:? 大庭广众的就这么拆他的台! 他都听到其他护卫偷笑的声音了! 沅宁脸颊臊得有点红,但还是把两只手伸出来捧着。 沅令舟这才往自己怀里一掏,随后,一个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就被丢到了沅宁手里。 热乎的。 会动的!!! 沅宁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人差点昏过去。 是、是迷你版的小老虎!!! 沅令舟捉回来的这只小东西刚生下来不久,眼睛都还没睁开,应该是母虎营养不够早产的。 虎崽崽就被下载附近的草丛里,那老虎也饿得厉害了成为了强弩之末,否则他们这点儿人,也轻易制服不了那么大一头成年的老虎。 如果不是沅令舟心细,在其他护卫们处理老虎尸身的时候四处逛了逛,这个小东西大概就要冻死了。 可是…… 老虎崽崽虽然小小一团,跟只瘦猫崽似的,看上去很可爱,但终究是老虎。 他们昨晚还因为受到母虎的威胁把对方杀了,虽然听上去有些残忍,但如果不将那只老虎杀死,而心软放归山林,这条路是连通村镇和县城的小道,旁边不远就是官道,每日都有人路过,谁知道老虎为不会为了喂养崽子出来伤人? 今日不杀,今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会命丧虎口,就算是官府派人来绞杀,也不会很轻易。 谢修远的护卫可个个都是装备齐全都精英,就这都还有不少人受伤,换作官府的衙役,杀死这头老虎估计也会搭好些条人命进去。 这可不是能圣母心的时候。 可是…… “二哥,这个……也要杀吗?” 沅宁不是会一时心软就让更多人承受危险的性子,他又不是承担危险的人,没有资格替他们做决定。 可是这只幼崽,看上去真的很无害。 它连眼睛都还睁不开,连叫声都柔弱的发不出来。 “你拿着玩儿吧,能不能活都另说呢。”沅令舟倒是习惯,有什么好玩的都会拿给沅宁玩。 以前沅宁身体不好,山里的野物是不方便给沅宁玩的,就会每次去城里卖了东西,买些其他哄小孩儿的逗沅宁。 现在么……这小虎崽可是稀罕物,以前想玩都玩不了,沅令舟检查过,小东西没什么杀伤力,而且很干净,恐怕刚生下来不到一天,因为是早产的,柔弱得没拿稳摔一下都可能摔死,甚至连指甲和牙都没长齐,跟奶猫儿似的。 赶路途中又没什么乐子,不方便下车买东西,留下这个小家伙在路上逗趣儿也成。 谢修远不太赞同,怎么说也是野兽,养这小东西还是太危险了。 “没事,养几天吧,我看着呢。”沅令舟的自信来自于他多年狩猎的判断,他不会完全把小虎崽给沅宁一个人养,加上,他也想知道,这老虎究竟能不能当猫养。 等养一段时间,如果驯化不了,就想办法处理掉。 之前沅令舟给沅宁训了一条小狗,但是不论细犬还是松狮都不适合带到北方来,冬天太冷了,容易被冻死,除非今后定居下来,才会把狗子一起接来。 但这老虎就不同了,皮毛厚,经冻得很。 谢修远:“……” 算了,跟弟控没什么好说的。 谢修远原本还想给方衍年做工作,结果发现方衍年比沅宁更积极,都开始找豆浆要给小虎崽喂奶了。 算了,他们爱咋咋地吧,反正到京城之前,这小东西也长不到足够威胁人的大小。 而且,京城的驯兽园里,也不是没有猛兽,到时候带到那边管教管教。 其他人不知道,但方衍年是知道的,野兽是有一定天性的不错,但后天培养也占很大一部分。 冷知识,狗其实是狼的另一种称呼,二者之间甚至还没有生殖隔离,狗却被广泛养作宠物。 而后世还有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就是某条路线的野狼被人类投喂到眼神清澈长出了蒜瓣毛,虽然官方一直在说千万不要下车,狼野性未驯会伤人,还将狼给运到了很远的地方。 但是后面那些肥嘟嘟的狼还坚强地跑回了这条公路,对人类翻肚皮,不少不听劝的游客下车,实际上也没有长了蒜瓣毛的狼伤人。 而且,国内虽然禁止饲养,国外却是有人家里养这些猛兽的。 第228章 尤其像是动物园里那些,从生下来就被人类圈养规训,不仅不会轻易伤人,还跟大猫咪一样可亲人了。 反正方衍年是觉得,可以养。 就这样,小虎崽被留了下来。 虽然没有奶,但有豆浆和米汤,凑合着也能活,等小家伙的眼皮睁开,蓝汪汪的发出咪咪的叫声,真是把人心都萌化了。 沅静给沅宁配了个小包,包上开了个不大不小的洞,小虎崽揣在包里,能够被背着走,又能把小脑袋钻出来透气。 不过洞口很小,只够把脑袋钻出来,虎头虎脑的小东西把脑袋探出来的时候,活像个装饰在包上的挂件。 还怪可爱的。 一行人走走停停,一改之前的风格,行进速度并不算快,甚至还有几分悠哉悠哉的味道,许是照顾谢修远的身体吧,毕竟他的病还没好全。 虽然还没出孝期,但为了不拖大家都后腿,谢修远还是被按着每天吃了两个鸡蛋几片肉脯,其余时候大多都吃素,脸色倒是肉眼可见地好转起来。 肉蛋奶果然是最廉价却最有营养的补物。 就在众人以为接下来的路也会这么平平顺顺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几十根箭矢穿过树林,径直朝着队伍中最不起眼的那辆马车的车厢袭去,因为距离不算远,箭头用的还是精铁而并非民间的生铁,即使马车的车厢是用昂贵的硬木打造做旧,那寻常箭矢无法穿透木板,轻易就被穿破,更有箭矢顺着窗户的缝隙整.根.没.入车厢。 “果然是想要你的命啊。” 对方起码派来了五六十名弓箭手,其中大部分对准的便是那辆破破烂烂的马车,这辆车,正是前些日子谢修远带着方衍年几人夜里出逃的。 别看这车破破烂烂的不起眼,甚至还有些漏风,但用的木材绝对是寻常人家寻不到的,而且特意做旧过,混在车队里很难被人注意到,只会让人觉得是用来拉无关紧要的货物的。 几十个弓箭手对着这小小的车厢,四面进攻,一轮箭雨过后紧接着又是一轮,很快就把整辆车扎成了一个刺猬。 护送的护卫们也各自行动起来,保护马车的保护马车,进林子捉人的进林子捉人。 “咻——”附近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了烟花的声音,但因为距离很远,并没有人注意到。 何况,就算有援兵来,车里的人也早都凉透了。 除了主攻这边的弓箭手,还有大概六七名弓箭手瞄准了其他车辆的马匹,这次行刺的阵仗很大,摆明了是要将谢修远的命留在此地。 呵,以为分成多支队伍分头行进就不会被他们找出来吗? 这个办法确实有效,也花费了他们不少的功夫,但,这不还是被他们找出来了么! 此时,大部分护卫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而目所能及的也全部被控制住,就连栓在车上的马匹也因为惊吓跑掉了,只需要等下确认了里面那人已被万箭穿心,将那人的脸皮割下来带回去,就能交差了。 行刺的首领眼看场面已经比控制住,此时也走到了明面上来。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那人不禁感慨,此行过来刺杀的不过百余人,声势不敢做得太大,以免传出去了影响不好。 但这位……也是真蠢,虽然是有点小聪明,知道分好几个队伍混淆视听,但也因此分散了兵力。 若是所有的护卫集中到一起,说不定还能组成肉盾……让那人死得晚一点。 就算这些个护卫个个是精锐又怎样,总共也只有几十人,还分散了那么多地方。 这次刺杀的总负责人多少还是留了点心眼子了,并没有自己亲自上前查看,而是让人先打开马车的车门,将里面的人拖出来,把脸削下来。 时间紧,方才那个烟花总觉得像是悬在人心头的一根刺,能行刺这位,负责人多少还是有一点头脑在身上的。 被叫去查看的人不疑有他,走上前去刚把帘子掀开—— 甚至来不及发出叫声,就被一剑割喉。 “有诈!”负责人随时注意着这方的情况,他站得比较远,但正对着车门,所以看清了车里的状况,车里的几个护卫紧紧挤在一起,加上四周用盾牌挡住了箭,根本没办法顺畅地行动。 “该死,竟然是假的!”负责人立马撤开,让手下上前将里面的人抓出来,小小的车厢现在反而成了里面几人的保命符,木质的车厢箭矢能够穿透,但精钢的盾牌穿不透啊。 “不可能,我分明已经确认过了,人绝对在这个队伍里!”负责人一边后退,一边想到什么,猛的回头看向了同行的其他几个车厢。 随后,负责人想到了什么,飞快地往旁边撤开,并同时下令:“放箭!把这几辆车都给我扎穿!” 都说刀剑无眼,就算是弓箭手,也不可能保证自己能每一箭都能射中,总会因为各种因素产生偏差。 而这样的偏差,足够误伤到在场的其他人。 负责人知道夜长梦多这个道理了,一个命令下去,自己先跑掉,其他正在检查和控制人手的手下没有得到命令,却不敢轻易撤退。 果真是一群死侍。 而几个被抓住当成俘虏的谢修远的护卫却趁机暴起,将周围的几个刺客抓过来,一把钻进了马车下面,那刺客的身体挡住第二场箭雨。 看着瞬间倒下的十几个人,负责人恨得那叫一个牙痒痒! 别看这一百多个刺客嘴巴说起来不多,他们可是为了任务随时能够去死的、最忠诚的侍卫,随便一个培养起来都要耗费多年的心血和金钱,现在却一眨眼就失去了十几人,怎能不让人痛心。 负责人恨恨地盯着剩余的几辆马车,却发现,最大最豪华的那辆,隐约发出叮叮的声音,射向那辆车的箭矢也根本扎不深。 竟然!负责人目眦欲裂,那狗日的竟然这么堂而皇之地就坐在最引人瞩目的马车里! 还不等负责人发号施令让人将马车拿下,就听哗啦哗啦的声音…… 那早就砍断缰绳连马都没栓都马车,在平地之上,诡异地动了起来。 而且越跑越快! -----------------------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机械革命,很神奇吧[墨镜] 方衍年:心理博弈,很神奇吧[墨镜] 方衍年:我在等cd,你在等什么[墨镜] 沅宁:[加油][加油][加油]太刺激太好玩辣! 第114章 铁皮车 一刻钟前。 当第一根箭矢射向马车前面的马的时候, 沅令舟就眼疾手快地砍断了缰绳,并且提溜着马夫的衣领嗖一下把人拽进了车厢里。 沅令舟和伪装成车夫的护卫将车门两侧的铁板给关上。 方衍年一直奉行准备万全、迎难而上,就像他会把沅宁放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保护起来一样, 他可不信什么躲躲藏藏就能逃过刺客的追杀。 即使是伪装成普通的车辆, 路上就算遇不到刺客, 也有可能遇到山匪和打劫的。 所以, 方衍年选择, 将马车改成坚不可摧的堡垒。 其中,身为平头百姓……好吧,方衍年考上举人之后,现在已经是官身了,但他那点关系, 却根本弄不到这么多精铁。 可谢修远可以。 方衍年让谢修远弄些铁板来,将马车内侧焊成字面意义的铜墙铁壁, 这样除了对方放火来烧,不论用刀还是用箭,都别想伤到里面的人分毫。 不过,因为铁板沉重, 普通的马根本拉不动, 在将里面的铁盒子焊好之后,外面的车皮就用的是最便宜最轻的木头了, 意思意思就行,减轻负重嘛! 除此之外, 方衍年还改良了车轮,让马儿能拉得更轻松,这对机械专业的方衍年来说,简直是幼儿园难度! 以前没这么做, 纯粹是他搞不来这么多的精铁,而且也没那个条件。 现在好了,免费的材料,免费的工匠,方衍年和沅令舟可是爽玩了一把。 不仅如此,方衍年还采用了一点点心理战术。 大多数人逃命都不会这么高调,还会选择谢修远之前那样用小车走小路。 方衍年就不同了,专门安排了护卫穿上护卫的衣服假扮成谢修远,然后他们一行人还是穿着原本的衣服,坐到原本的、整个队伍最豪华的车(铁皮版)里,并且,还给豪车假装配了几个护卫,专门用两匹马拉。 至于护卫扮的假扮成护卫的“谢修远”,话有点绕,其实就是让行刺的人误以为小车里坐的是假扮成护卫的谢修远,方衍年还特意让小车周围的防备更严密,并且里面的人几乎不露面。 第229章 而这严密的防备,在行刺者眼中,就变成了显而易见的“破绽”。 行刺者恐怕还想,这群人真是愚蠢,只知道换成破旧的马车掩人耳目,结果是个怕死的,让这么多人保护,猜不出来正主在这辆破车里才怪了! 方衍年:嘿,我其实已经预判了你们的预判! 在后面的小车被乱箭扎穿的时候,方衍年还得意呢:“心理博弈,有意思吧。” 谢修远笑着摇摇头,并非否认,而是真没招了。 就没见过逃命逃得如此高调的,关键是这么明显的陷阱,刺客还就真就直接往里面踩了! 这和谁说理去啊! 所以一开始为了逃避刺杀而坐小车颠簸得药都要吐出来的时候,吃的那些苦算什么?算他能吃苦吗? 方衍年:算你是个大馋小子。 谢修远:) 当师兄的不和小孩子计较! 逃命关头呢,这俩还有心情说笑。 别看他们这车里很安全,实际一点也不危险,但也就能防住刀剑,等被行刺的人发现之后,或许就要用火烧或者其他的办法,将里面的人困死了。 于是,方衍年又整个了好东西出来。 他直接改造了一辆“自行车”。 虽然身为机械专业的莘莘学子,只要给够了他材料,方衍年搞个内燃机出来都不是问题,但这不是时间紧任务重嘛? 而且发动机实在有点太高调了,就他的水平搞出来之后整辆车轰隆隆响,到底是跑路还是给人爆点? 更何况,方衍年也没有真正手搓过内燃机,那玩意儿的原理是要让汽油在气室里面产生小型爆炸的,先不说汽油不好搞,光是这小型爆炸就很危险,还要制造出活塞、密闭环境、进排气、火花塞…… 别说几天给搞出来,就是一年之内能做出来实物,方衍年都觉得自己厉害。 所以他选择了人力车。 不过是需要一套联动系统,用链条带动轮轴转动,反正谢修远有的是工匠和精铁,加上沅令舟早就开始研究这方面的可行性了,甚至还做了个木头版的模型,不过几天时间,一个建议的人力自行车就安装到了车子上。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玩意儿蹬起来是真耗力,方衍年还设计的是双人联动蹬车呢,都必须两个人同时发力才能把车给蹬起来。 沅令舟和装成车夫的护卫、方衍年三个人可以轮换来蹬车,真跑起来,速度倒是不比马拉的慢,而且动静也不大。 于是就有了刺客头头看到的那一幕。 没有栓马的车厢竟然自己动起来,而且越跑越快,几个呼吸之间就拉远了距离,像是一头脱缰的野马,更像一头巨兽,嗖一下就窜出去了! 别说刺客头头,就连林子里的弓箭手们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等负责人叫他们放箭的时候,车都已经跑出了射程范围。 “追!骑马追!” 然而,原本还有一批隐藏在弓箭手后方的骑兵队却久久没有出现,刺杀的负责人有些慌了,该不会、该不会! 他就说为什么捉住的护卫这么少,原来那些人不是逃了,而是从后方包围了他们! 更要命的是,附近的对于收到了烟花的信号,很快就朝着这边包抄过来。 “撤退,撤退!”追又追不上,人员损失还惨重,光是他们自己人杀死的都有十几个,更别提孤军奋战的骑兵,更是遭到了围剿。 谢修远的护卫逐个击破,不去动那些弓箭手,毕竟弓箭手对于谢修远来说威胁并不大,真正能够追上和威胁到他们主子的骑兵,人数并不多,他们很轻易就把这些人解决了,还收了对方不少的战马。 一场准备充分、甚至是有人数压制的、专业的刺杀,就这么几乎没什么损失地落幕了。 甚至,谢修远这边都没有死人! 沅宁都还有些可惜呢,他可是练了好久的木仓,竟然都没有派上用场。 方衍年拍拍他的手:“我怎么舍得让你陷入危险呢。” 沅宁心想也是,方衍年从来不会说大话,说在他身边更安全,就绝对保护了他的安危,真是个让人无比安心的男子。 接触得久了,谢修远都已经能够熟练地忽视掉这两个秀恩爱的了。 他们这边的自行车开出去没多久,就有护卫过来接替,换了两个护卫进来蹬车。 至于为什么不栓马? 护卫们对于这个铁皮箱子也很感兴趣啊!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只用在车子里面踩那个踏板,就能让这么大的铁皮箱跑起来! 方衍年很难和他们解释,虽然原理并不算复杂,但就算知道原理,今后也用不上啊。 自行车的链条可以说是整辆车最关键也是最难制造的部件,必须得用高纯度的精铁,这个时代的大部分民用铁器都是生铁,没法锤炼只能浇筑的。 而精铁,大多都掌控在官方、军队手中,普通人根本没法复刻。 就算能复刻,也绝对没办法量产。 用精铁的数量过多,可是会被怀疑造反的! 谢修远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即使方衍年拿出来了这玩意儿,他也没要图纸,还吩咐帮忙的匠人要将这东西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不能往外说。 要是被某些人知道,呵……说不定还会变成杀头的罪呢。 方衍年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也不知道谢修远的身份,只不过他帮了谢修远这个忙,救了人一命,算是生死之交了—— 虽然这个过命的矫情一点儿都不惊险刺激,但也的的确确是救了谢修远、冯夫子,甚至是这么多护卫的命。 所以他要的报酬,自然就是这辆车了。 至于之后谢修远会不会再造一辆放着,他不会管,反正工匠在谢修远手里,他一般不会管太宽。 谢修远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方衍年这从来不惹一点事在身上的性格了。 从头到尾,包括他如何弄来这么多精铁、如何有这么多护卫和能工巧匠、为什么会被追杀,方衍年都没问。 就像分明已经拜了师父,都还一同经历过生死,方衍年也没问冯夫子真正的身份,为什么能提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室的事情。 反正,他们这些当老师的、当师兄的有难,方衍年不会不管,至于更多的,他也不会追问,真是不知道他是真关心,还是根本不在意了。 但这样的分寸感,反而让冯夫子和谢修远有些,憋得慌。 这小子为什么还不问? 是不是他们不说他就真不问了! 你倒是问啊!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会说! 方衍年:哎嘿,我就是不问,就是玩儿~ 沅宁:你再不问真要把他俩憋死了。 方衍年却知道一个道理,有时候,知道的越少,牵扯的越少,反而越安全。 但这次被牵扯进来,也是没有办法,人家冯夫子和谢修远对他有恩,又是他的老师、师兄。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冯夫子待他也如亲子,谢修远更是和他处得想亲兄弟一样,方衍年不可能不帮。 即使可能为暴露一些。 但,他相信他们。 事实也是如此,他不问二人的身份,两人也不深究他为什么知道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时候各自留一步,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距离产生美嘛! 铁皮车晃晃悠悠地开到了近郊,几乎所有没受伤的护卫都来体验了一把脚踏车的快乐,虽然最后都是腿酸地下车,但都觉得很有趣,恨不得再卖一把子力气。 不过因为快要进城了,这铁皮箱子自己滚着走也怪吓人的,护卫们还是牵来了马,用马把车拉进了城。 虽然中箭不如最开始那辆小车多,但铁皮车外面的木材用的薄,被精铁箭头的箭一扎,坏得有些厉害。 护卫们将箭头都收起来,白送的精铁,融了还能用呢! 感谢对面送来的武器材料! 城中休整一夜之后,天刚亮就上路了。 二月底,天气本来应该开始转暖了,但因为他们一路北上,追着雪线走,所以直到靠近京城的地界,都没被春天追上。 倒是自从那场刺杀之后,就没怎么遇到大的危险了,毕竟再之后不远,就快到了京城附近,要是在这附近出事,难免会闹大。 原本是打算参加二月的春闱,结果直到三月开春,积雪都融化了,方衍年一行人才终于抵达了京城的邻省。 分明只有几步路就能进京了,冯夫子却是突然叫停安顿了下来。 抵达北方的地盘之后,不论冯夫子还是谢修远都比在南方的时候行动更加如鱼得水,先是在一间很大的院子住下,随后便是各种人进进出出的。 第230章 似乎是经历过那段刺杀,真成了生死之交,这两人倒是一点儿都不避讳让方衍年和沅宁撞见来往的人了。 尤其是有些时候,冯夫子还在给方衍年上课呢,就有人来拜访,冯夫子还会介绍方衍年,说这是他新受的学生。 来访者一开始还有些惊讶,冯夫子一把年纪了还收学生呢!后面一听这学生叫什么名字,脸色立刻就变得精彩纷呈起来。 “这、竟是您的学生吗!” 来访者有许多看上去都身居高位,但无一例外都对冯夫子非常尊重,方衍年心里也越来越没底。 他老师,的地位,好像,比他想象的,高了不止亿点点啊…… 只是方衍年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些人总是一副认识他的模样,莫非是冯夫子曾经在信件中提到过他? 方衍年被留下来,每日也没什么事情,就看书学习,倒是沅宁,冯夫子竟然亲自找上了他,说是有事要请他帮忙。 这京城临省地界住的宅子是个四进院的大宅子,沅宁并没有住后罩房,而是第三进的院子里,跟沅令舟、方衍年住一起的、单独分的后院。 这个院子就只住了他们一家人,冯夫子和谢修远住前院。 这边的院子虽然不如前院宽敞,但绝对比沅宁在县城买的那个一进的院子宽了。 除了自家出门带来的奴仆,谢修远还给他安排了别的奴仆,配备了厨子、小厮、丫鬟等方方面面地伺候着,住着日子可是舒心。 沅宁也知道冯夫子这安排别有深意,便也不急,反正家里有人打理,不用急着回去。 他每日没什么事情,就锻炼锻炼身体,养养小老虎。 小家伙捡回来一个月了,沅宁才知道,原来当时沅令舟找到小虎崽的时候,一窝还有两只,但生下来就是死胎,被沅令舟给埋在了原地。 这只一开始身体也不好,连豆浆都喝不下去,又给它找不着奶,最后是去抱了一只刚产崽不久的猫回来。 乡下的猫,基本上半个多一个月断奶就把小猫送人了,大猫也都习惯了,这只大猫被抱来,即使面对那瘦小得毛都没几根、但是四只脚脚却有成年猫大小的小虎崽,也没有拒绝让小虎崽喝它的奶。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猫妈妈带大的缘故,小虎崽也跟着猫里猫气的,不仅走路是走的猫步,动作习性也一模一样,连那天生低沉都嗓音,也跟着夹起来,“哇啊”“哇啊”地叫。 养了足足一个月,才勉强比五六个月的小猫大一点,站都还不太站得稳。如果是正常的一个月的小虎崽,差不多都应该有成年猫咪的大小了。 还真是瘦弱得很。 但随着小家伙的个头长大,身上的毛也渐渐变得丰厚起来,虽然那根尾巴依旧显得光秃秃直愣愣的,毛浅不说,还硬邦邦地翘着,像一根长着斑纹的筷子,和整只小虎崽都格格不入。 小家伙的指甲也长了出来,但因为每天都被沅宁给抱着,沅静几乎天天都要盯着小虎崽的指甲,每隔几天就要拿矬子磨一磨。 沅宁的皮肤实在是太嫩了,即使是这么大点儿的小虎崽,那带着倒刺的舌头舔一舔,皮肤也能被舔红一片,就更别说爪子了。 小虎崽有次不小心把沅宁的衣服给挠坏了,跟个犯错的孩子似的,两只爪爪抱着脸,可怜巴巴地认了错,事后还用脑袋去蹭蹭沅宁的脚讨好他,跟小猫咪一模一样。 也因为天天都要磨爪子,又从小被沅宁抱着长大,还是跟着猫妈妈生活的,小虎崽不仅亲人得很,还不会乱扑乱咬(这点是沅令舟教的),而且随便摸随便揉,就连爪爪也能随便捏捏,如果有人不小心把它捏痛了,它也不会咬人,而是先忍,忍不住了就跑,四只脚打架地连滚带爬,跑到沅宁那里撒娇,还会哭,哭得好不可怜呢。 冯夫子找到沅宁的时候,小虎崽正在跟着猫妈妈学走路呢,别看它现在只比猫妈妈小一圈,那四只爪爪也圆滚滚厚乎乎的,但走路不仅顺拐,还左脚踩右脚,走得乱七八糟,把猫妈妈都给整无语了,还没见过这么笨的孩子呢。 猫妈妈的孩子半个月就能跑能跳了! 其实是因为老虎的成长期更长,一般两到三年才能彻底成年,而且这只小虎崽又是早产儿,当然没有一年就能成年的小猫咪发育快了。 小虎崽一个左脚踩右脚摔了个脸着地,正好摔到了冯夫子的腿边,然后就地耍赖,扒拉着冯夫子的裤脚玩起来,被猫妈妈叼着后颈皮给拖走了。 冯夫子一开始也不太看好沅令舟要送沅宁老虎养这件事,但一个月过去了,竟然看这小家伙有几分顺眼,有时候还让府里的人给小虎崽做猫玩具给它玩呢。 冯夫子找到沅宁来,是想让沅宁的人帮他送信的。 别看他们现在不在京城,而且在京中多少有一些关系,这附近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即使是出门的时候见过什么人,买了多少东西,恐怕都有人记录。 但沅宁不同。 方衍年是冯夫子的学生,而且认识也不久,加上沅宁本身就是做生意的,在这边住了这些时日,想要把生意做到京城去,似乎也说得过去。 冯夫子就是想利用这个借口,让沅宁的人帮忙把消息给传递出去。 而且,因为要保沅宁的安全,这件事还不是让沅宁亲自去,而是让他派人出去就行了。 这不就巧了么,反正没什么事儿可做,沅宁每天都可清闲了,加上沅静早就被他教会了如何挑选铺面。 “铺子就当老师送你的,这信很重要,一定要……” 方衍年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在经过综合的评估之后,自然是不反对的,但他自认为是“赘婿”,这事还得让夫郎做主。 方衍年可没忘,他们家宝儿一直念着要能帮上冯夫子的忙就好了,这机会不就送上门了么! 沅宁也高兴,立刻就将事情应承下来。 他把带来的人都叫到了屋子里,没让院子里其他人听到,和众人说了要去新店选址的事。 选店铺么,沅静肯定是要去的,问题是让谁跟着护卫着二丫去。 沅宁叫过来的人,都是自家买的奴仆,他向来对下人好,这里的每个人都十分忠心,也都想争取这个表现的机会。 秋草其实是最合适的,但他一个哥儿,沅静一个姑娘,两个人出门难免被看人下菜碟,即使秋草经过专业的训练之后,不仅力气比男子大,也赶得上镖局里的镖师,很是能打了,但若是换成男子在,不管能不能打,起码从阵容上就能免去不少麻烦。 遗憾落选,秋草还有些失落呢,这都到京城门口了,还没见过京城什么样,天天都在院子里窝着,人都快憋出病来了。 虽然沅宁并没有拘着他们,但是谁不知道这局势啊,顶多也就在院子里相互切磋切磋,就连采买都是这边院子的奴仆买回来的。 唉。 大家都想趁这个机会去京城透透风,沅令舟也跟着提出,自己想去京城看看。 实在是,沅令舟比这几个人都还要更喜欢自由,而且论身手,一点儿都不比沅宁买回来的护卫差。 最重要的,沅令舟以前当猎户,锻炼出来的身材好,光是走在路上都足够唬人,地痞癞子都不敢往他面前走。 这倒是…… 沅宁也不干涉他哥的决定,其实他都想去逛一逛呢,不过因为事态还没稳定,他要出门方衍年肯定要跟着,到时候目标就太大了。 “那好吧。”沅宁同二人再次强调了此行或许不会很太平,但也不会出事,毕竟那么多眼线盯着呢。 沅静临走前,还对弟弟耳提面命,交代了好久要怎么管教小虎崽,怎么伺候好老爷,才出的门。 临省距离京城不远,一天的时间就赶到了。 二人进城之后也不着急,先四处逛了逛,还装模作样找了房牙子,带着他们看了几间铺子。 沅静的专业水平让房牙子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这操着乡下口音、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怎么懂得这么多,根本不好坑! 没谈几句,沅静就佯装生气,把房牙子赶走了,然后决定自己先去找看找看。 这自己一寻摸,就寻摸到了要去送信的府宅附近。 眼线们以为他们没有舆图,就是在城里瞎逛,所以根本没在意。 谁知道沅令舟的本事,只需要口述,就能将整个京城的地图在脑海中策划个七七八八,他就是故意带着沅静往这边走的。 甚至用精湛的演技,假装走错了路! 走进小巷的时候,连沅静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还得是老爷的二哥厉害,不动声色就接近了目的地。 第231章 只是还不待他们找到后门、假装问一问路,就突然听到一旁的墙内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下一秒,一个衣着光鲜是少年就爬上了墙头。 “闪开!” 少年叫着,但下面的人已经闪避不及,沅静正想拉着沅令舟躲开,拽了一下没拽动,倒是沅令舟一把抓住了那个掉下来的少年的后脖颈。 沅静:“……” 沅令舟:这叫得来全不费工夫。 ----------------------- 作者有话说:沅宁:[吃瓜]我就看看不说话 方衍年:[吃瓜]这瓜可真瓜啊! 沅令舟:…… 少年:得来全不费工夫是吧(微笑) 第115章 冤家 少年年纪不大, 只比沅静高一点点,身材倒是匀称,看身手像是个练过一点, 但因为个头实在迷你, 被沅令舟提溜在手里, 跟提溜家里的小虎崽没什么两样。 原本是想翻墙出来的少年, 在自家后院犄角旮旯的地儿撞见人就算了, 还差点把人给砸了,因为翻墙翻太快根本收不住,以为这回肯定要闹出来事情,到时候他把人给砸出个好歹来,被人找到家里, 好不容易翻出门的计划又失败了,正闭着眼睛等死呢, 就发现自己被一双非常有力的臂弯给托举住了。 下一刻,他就像被拎住后颈皮的猫猫狗狗一样,被这个高大的男人的提溜了起来。 十七年的人生里还从来没有遭受过这种待遇的少年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怎么会有这么粗鲁的人! 然而下一刻,面前这个男人的话更是把他气得够呛。 “小子, 光天化日的就出来偷东西, 也不怕被送官?” 少年小猫一样的眼睛瞪得溜圆,气得大叫道:“偷东西?!你见过哪家……呜呜呜!” 少年原本想反问, 你见过哪家偷东西的小贼穿得起这么华贵的衣服!结果就被一把捂住了嘴。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少年可不是好惹的,当即张嘴就往这汉子虎口上狠狠咬了一口, 要不是被拽住了后衣领,得两只手攀着那粗犷的手臂,他早一拳头揍过去了! 在反咬一口的同时,少年还不忘收腰屈膝提腿往男人身上踹过去。 然而沅令舟的反应更快, 手臂一伸,就把少年提溜着提远了些,他虎口上被啃出两排牙印儿,这狗崽子力气还不小,两颗虎牙印啃得最深,都隐隐往外渗血了。 沅令舟也不留情面,重新掐住了少年的下颌,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不妨碍他黑着脸威胁道:“你最好老实点,否则我不介意卸掉你的下巴。” 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来少年的身份,但是没办法么,特殊情况特出出力。 沅令舟将少年一甩,就把人给拦腰夹在了自己胳肢窝下面,浑圆的手臂都要有少年的腰粗了,勒得少年气儿都差点没喘过来,更是一巴掌重新按到了少年的脸上,捂住了他的嘴。 少年大概也被沅令舟的气势给吓到了,这人说不定没说谎,可他也害怕自己是不是遇上了拐子,正想着要怎么才能逃掉呢,捉着他的汉子大步流星地就走出了巷子,走到了他们家的一处角门前。 少年挣扎着叫起来,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刚才因为害怕被拐,眼泪都滚下来了,糊了这汉子一手,这人也不撒开。 沅静一路小跑过去敲响了门,敲门的声音还挺大,那角门本身就常常有人经过,很快就被打开了,一看门口站着的一男一女,男的胳膊下还夹着他们家小少爷,吓得差点昏过去。 “你、你你!”那小厮指着块头看着就牛高马大的沅令舟,“你快放开我们家小少爷!” 沅令舟还在演:“小少爷?我看他是从你们家院子翻出来的,还以为是贼。” 小厮定睛一看,才发现小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身衣服,竟扮做了个男子。 沅令舟接着演:“你可要确定好了,会不会没看清脸,我松开给你看看。” 说着,沅令舟就撒开手。 少年脸上被沅令舟给掐出了个巴掌印,两遍脸颊都是红红的指头印,哭的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刚被松开就哇一声哭出来,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连话都说不出来。 小厮眼前一黑,连忙上前:“你、这位好汉你先放开,这真就是我家小少爷!” 沅令舟这才一副自己竟然抓错人的模样,将少年给放下来。 “原来是你家少爷,我还以为……实在抱歉。” 小厮:“……” 小厮也说不出沅令舟的不对,虽然办了坏事,但人家的心是好的,毕竟谁家少爷没事会从院墙翻出去啊! 要真说,这汉子倒还挺耿直,以为抓到了贼,还知道往他们府里送,毕竟也不关人家一个路过人的事,知道来找主人家。 但、但是…… 后院这边的动静闹得打,很快就有人把管家请了过来,沅令舟见没事儿,就想告辞,那少年却总算哭够了,沙哑着嗓子大叫起来。 “不准放他走!” 少年看见赶来的管家,发号施令,让府里的下人把这两人给围起来。 新来的下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小少爷还是认得的,尤其看到小少爷脸上这般狼狈,更是吓得魂儿都要飞了,直接抄起家伙就将沅令舟和沅静围了起来。 还好是大户人家,这家的小厮也不蠢,方才开门的小厮连忙大声喊到:“误会!都是误会!千万别伤人!” 其实,不仅管家清楚,就连府中的下人们也清楚,他们家这个小少爷是个混世魔王,做的事情有多离谱,所以即使仗势看着很大,却也没有人真的动手,把人控制起来也纯属是给少年一个面子。 双方正僵持着呢,少年就又喊叫起来:“他欺负我!他!他刚刚还……我要找我爹!管家!把我爹叫过来!” 少年正喊着,没把他爹叫过来,倒是把在另一间院子里练功的女子给叫过来了。 “大小姐。”众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就连语气里都充满了庆幸。 从角门过来的女子穿着一身劲装,黑色的长发高高竖起,手上还提着一根火尖枪,那长..枪的棍子都有少年那纤细的手腕粗,女子却轻易将火尖枪提着就过来了,力气可见一斑。 竟是个习武的女子。 习武之人并不少见,前朝……不,现在应该是再前朝的皇帝就是个爱征战的,那时候的武举十分盛行,习武之人也很多,但女子习武,还习得如此有模有样的,就连沅令舟也是第一次见。 “发生什么事了?”女子提着枪过来,好不威武。 “长姐!”看到自家大姐,少年哭得更伤心了,一把就扑进了女子怀里,呜呜哭得好不可怜。他个头小,甚至只到他长姐的肩膀,分明是副少年模样,却在他姐姐的衬托下,显得有那么两分小鸟依人了。 要不是手上还是那少年哭的鼻涕眼泪,沅令舟都要忍不住捏一捏眼角,好辣眼睛的画面。 要说这京城的世家子弟都像这小子那般不学无术吧,瞧瞧人家的长姐,一个女子都能如此英姿飒爽。 可要是说京城的世家子弟都有出息,瞧瞧这翻墙出门还撒娇爱哭的小子,比他们家宝儿都娇气,哭得叫人头疼。 那给方衍年开门的小厮也庆幸,还好大小姐来了,连忙解释,却不料被一旁的沅静插话。 “这位姐姐好。”沅静在一旁看了半天都好戏,现在能说上话的人终于出现了,这才轮到她出场的时候。 她三言两语就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并且帮沅令舟把不合理的地方圆了回来。 沅令舟那套理论,就连少年自己都不信,怎么唬得过府里真正能够掌事的,但沅静说话又很讨巧,三言两语就解释清了误会,期间还不动声色地暗示了几句,别说外头盯着这方一举一动的眼线,就是在场的大多数下人,都没听出她的话里有话。 可这提枪的女子却看懂了,教训了几句自家弟弟之后,便让管家送了谢礼,甚至还道了谢。 少年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想放这二人走,尤其是,尤其是!!! 因为对话就发生在角门,门口还是敞开的,沅令舟和沅静都没和这家人有什么接触,眼线们也就没当回事儿。 等沅令舟和沅静离开之后,还绕了好几圈,问清了路,才总算从巷子里走出去。 之后又和之前一样,看了几间铺子,找了家旅店住下,第二天又看了铺子,才定下最终的店面,一切都正常得看不出任何破绽。 然而—— 少年即使再怎么坚持,长姐也将那两人放走了,他气得不行,转身就往内院走。 “把这家伙给我抓起来,还敢翻墙跑!”女子下令之后,那少年跟兔子似的,拔腿就跑,后面还跟着几个下人大喊: 第232章 “小少爷,您可别为难咱们了——” “实在抱歉,家中小弟任性了些。” 送走沅令舟二人之后,女子才回到房间,少年因为被关了起来,还在那儿生闷气呢。 女子对自家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弟有些无奈。 “怎的今天气性这么大?” 被奴仆们“请”回房间,擦洗了一遍脸上的污秽,面颊上的手指印子消去,少年的容颜才凸显出来几分。 他和女子长得又六七分相似,而且五官线条更加柔和,哪里是个小子,分明是个小哥儿。 “长姐!”一提起这事儿,少年的眼睛就红了。 “你没看见那个、那个……”少年想说脏话,但是在他长姐面前,终究没敢说出口,“他把我的脸都掐破皮了,你看!” “长姐看看。”女子有些心疼地走过去,发现确实是破了一点油皮,也怪他这弟弟皮肤娇嫩,人家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也没下死手,肯定不是用指甲掐的,大概是手上的茧不下心挂到,竟然把小哥儿的皮都给刮破了。 女子往少年的脸上吹了吹:“没事儿,啊,没出血,养两天就养好了。” 少年的嘴依旧瘪得能挂茶壶,他扭扭捏捏半天,才说:“可是、可是!” 说着说着便红了脸:“那登徒子不仅掐我的脸,摸我的嘴,他、他还摸都肚子!” 这话还真是冤枉沅令舟了,当时捂这小子的嘴,纯粹是这小孩儿大喊大叫的,等下得把跟踪他们的眼线招来,情急之下才把他的嘴给捂了的。 更何况。 “谁叫你穿成这样,哪里像个哥儿,怕不是被人认成男子了?” 少年有些吃瘪,那人的确开口就喊他小子,加上他这一身装扮,和寻常小哥儿的差距实在太大,没被认出来也很正常。 可是可是! 女子对他摇摇头,随后拉开了少年的衣领,从他怀中掏出了一封信。 少年不蠢,登时眼睛都瞪大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女子对他摇了摇头。 “好了,这事儿就过去了,你别出去乱说,其他人不知道的,到时候就说他捉到的是你四哥。” 少年瘪瘪嘴:“可是四哥不是去屯田所了嘛?都好久没收到他的消息了。” “快回来了。”女子将信藏好,交代完自家弟弟之后,便离开了。 少年还是有些不高兴,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把衣服重新穿好,又碰了碰自己的脸,发出“嘶”地一声,吩咐下人给他拿药,又把衣服换了回去。 发生今天这种事情,他都不敢继续往外跑了。 再说沅令舟这边,一切进行的都非常顺利,送完了信,又寻好了铺子,因为有沅令舟这个主人家在,直接替沅宁签下房契交了定金,随后又和沅静一起去互市买了人手。 虽然沅宁不在,但沅静是深受沅宁真传的,看人的眼光足够毒辣,把最后两个奴仆的名额给买完,主要还是买来家用。 沅静基本上很少干琐碎活儿了,接下来除了要买铺子,还要买院子,洒扫家务可少不得人来做,总不能还借谢修远的人手吧。 将奴仆买下来—— 说来,不仅是奴仆,连人牙子都有些稀罕,这下丫头人看着机敏得很,年纪又小,竟也是个丫鬟!却能够替“主人家”做决定,挑人是她挑的,付钱也是她付,衬得跟她一起买人的沅令舟像个护卫。 一开始人牙子还是看在沅令舟的面子上,只小小糊弄一下沅静,没想到这丫头不仅眼光毒辣,砍价更是一把好手,轻松就将整个互市最好的两个奴仆给买走了,价格还压得低,直教人大呼亏了亏了。 买完人之后,沅静又去几条主街挨家挨户逛了逛,是每一间店面都会进,大多数东西的价格都要问一问,然后在一个小本子上写写画画。 因为新买了人,这两个仆役便跟着沅静走,帮着拿购买下来的东西,那些个掌柜小二,还以为沅静是谁家的大小姐呢。 可是世家小姐也不会出来采买这些啊,还问这问那的。 关键是,沅静手里那支笔! “姑娘这炭笔做工倒是精致。” 有人搭话,沅静也能轻松应付:“这不是炭笔,是铅华笔,南方带过来的稀罕物。” 西南也是南嘛! 一提起南方,就不免让人联想到江南,毕竟江南学子在学术上的造诣,可是全国闻名,就连那边的科考人数和录取人数都是全国最高的。 商户们一听,竟然还有这种好东西,想买吧,又打听不到,还好沅静很贴心,铺面都才只交了个定钱呢,就知道给小卖部做宣传了。 “是西街那头要开新店的东家送我用的笔。” “西街?” 都说东富西贵,官僚举子们多定居城西,而城东是运输的枢纽,大多数富贵人家的仓库也建在这边,再加上商户多定居这方,才有了这说法。 京城地界大,主街也有好几条,但以城西街道的商铺最为抢手,毕竟住在这边的都是达官贵族,指头缝漏出点什么来都足够平头百姓活一辈子了。 当然这头的店铺是更难谈下来的,基本上本城东这头的世家贵族包圆了,店面都是内部流通,主要是各家的“陪嫁铺子”,母亲传给女儿的,哪儿轮得到外人去买。 毕竟商户当不了官,但内宅妇人名下的铺子就不受这方面约束。 那些商户们一打听就知道沅静说的铺面是那一家,先是惊讶,后面又释然。 怪不得能拿出来这样的铅华笔呢! 商户们歇了去南方进货的心思,转而讨好起沅静来,打听铺子什么时候开业,到时候一定要去买上几支铅华笔沾沾文人气。 沅静:? 她听不懂这些人打的哑谜,但也能看出来铺面背后的主人很厉害了,但这样的铺面竟然被老爷买了下来,他们家老爷才是最厉害的! 沅静那叫一个与有荣焉,就连背脊都挺得更直了! 不过她一个姑娘家,也打听不出来多少消息,还是得靠廖有伯走街串巷打听打听,他在这方面在行。 沅静将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记录得十分详尽,几天时间,将整个小本本记得满满当当。 邻省的冯夫子都要担心他们是不是被眼线察觉什么控制起来的时候,沅静才跟沅令舟一起慢悠悠地回了宅院。 她一进屋就同沅宁递了个眼神,说是事情已经办成了,随后就开始介绍城里的物价。 京城不愧是京城,物价比溪山县小卖部的零售价都要高,沅宁依旧按照传统,小卖部里的东西定价要比外面贵个几文钱,以至于一些便宜东西,换到京城这边开的小卖部,比在县城的售价都要贵上一倍! 还是大城市好啊,大城市真赚钱! 沅宁拿到价目表之后就研究起来,仿佛真的不管冯夫子等人在忙活的事情。他把最重要的忙办妥了,其他的也插不上手,与其在那里干着急,不如想想小卖部要怎么开起来,如何在京城打开市场。 京城和小县城可不同,小卖部的盈利模式虽然便利,但想要模仿还是很轻松的,不像县城里的商户那般不成气候,甚至还可能模仿得更好呢! 但沅宁也不用太过担心,他们小卖部有不少垄断市场的商品,只需要在其他店铺模仿之前,把口碑塑造起来,之后就又能顺利制造品牌效应了。 但不得不说,什么松花蛋豆瓣酱的,这些东西果然才是他们小卖部的底牌、王炸!沅宁还就指着这些东西来给自己拉客呢! 着实是沅宁想多了,不说京城里至今还没有这般齐全的杂货铺,就是冲他那店面,都没人敢随意模仿。 主要是得罪不起商铺背后的人。 这个人并非指方衍年,而是冯夫子。 现在的沅宁和方衍年都不知道,他们一行人聚在一块儿,正在聊沅令舟和沅静去京城的趣事呢! 也不知道监视他们的人是怎么想的,眼线们跟踪了沅令舟二人几天后,这边的监视者就撤走了不少,大概真的以为他们放弃了吧。 冯夫子也能够打听打听城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沅令舟和沅静二人,一个对地形、来往行人的观察极其细致,只听人说过一遍城内布局,去了一趟京城之后,再形容时简直比本地人都还要更加了解。 而沅静则是对商业系统比较敏感,冯夫子询问的一些问题,经过沅令舟的提示,立马就能回答出来,二人倒是带了不少情报出来。 就连冯夫子都感慨,这二人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沅静对于给自家老爷长了面子这件事十分高兴,笑得都有些腼腆。 第233章 聊了一大通之后,冯夫子才关心起来,当时送信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这方面就只能由沅令舟来讲解了,听到这二人竟然第一天就把事情办成了,而且还是将信件送到了主人家手里,都有些惊讶。 “说来也是运气好,正巧遇见他们家的小少爷翻墙出门,就被我逮了个正着。” 一提起这“小少爷”,冯夫子也有些印象,评价是个混不吝的混小子,但说完似乎又想起来什么。 “不对呀!”冯夫子点着手指头算了算时间,“他家那混世魔王,这时候应该还在屯田所那边没回来呢!” “嗯?”沅令舟一愣,“不应该啊,那家下人的确说是小少爷。” 冯夫子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多问了几句那小少爷个头多少,长什么模样。 长啥样沅令舟没太注意,但个头确实不高,看着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 “他们家可没有十二三岁的小少爷,最小一个都年满十七了。”冯夫子一下就把人给对上了。 说是“小少爷”,也的确没错,但却不是出门历练的那个,而是他们家年纪最小的小哥儿! 冯夫子脸色复杂地又看了沅令舟一眼,没有戳破,只是让沅令舟以后见着他们家的人,还是离远一些的好,那混小子也是个混世魔王,还记仇得很! 要是人家未出阁的小哥儿被人捂嘴捏脸人都欺负哭了,沅令舟还往人怀里塞了信件的事情传出去,怕不是第二天就能把假装给抬过来。 除了沅静,在场的人大概都还一头雾水呢,冯夫子却没有多说,把这件事给揭过去了。 而且,他们也没空再纠结这些小事。 因为没过两天,院子里就来了个了不得的人。 明黄的龙袍和将院子里里外外“保护”起来的侍卫彰显出了此人的身份。 来人却是对冯夫子拱手行了个礼,唤道: “老师。” -----------------------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你叫谁老师?!你老师是我老师的话,我老师是谁?! 冯夫子:叫你不问清楚,该。 —————— 不卖关子啦,“小少爷”就是二哥cp,来一口体型差+年龄差的饭 还有那个在屯田所的纨绔背锅侠,是联动另一本《恶毒夫郎只想种田》的娇娇少爷攻[加油]之后还会有联动角色登场哈[害羞]感兴趣的宝宝可以点个收藏,收藏过v线就会开 第116章 老师!捞捞! 方衍年还是头一次看见活的皇帝, 甚至不是在皇宫里。 但当当朝皇帝恭恭敬敬对着冯夫子喊老师的时候,方衍年还是没忍住差点儿一个踉跄摔出去。 皇帝。 的。 老师…… 那不就是三公或者三孤,最次最次, 都是翰林院教授。 其中, 三公是指太师、太保、太傅, 正一品官衔。三孤是指少师、少保、少傅, 从一品官衔。 就算现在这个皇帝不是太子转正, 那也是正儿八经当过皇子的,跟皇子……不,现在的皇帝当同门师兄弟啊! 等等…… 方衍年突然意识到什么。 果然,下一刻谢修远就走出来,称当今皇帝一声皇兄。 方衍年感觉自己应该在车底。 他是撞了什么大运能跟现任王爷称兄道弟的?!真是长本事了! 方衍年胆子大, 在皇帝让众人平身退到一侧之后就偷偷打量,真是块胆子最大的背景板! 当朝皇帝看上去三十岁有余的年纪, 倒确实和谢修远有几分相似,但相似的地方并不多,只有眉眼轮廓能看出一两分既视感,大概因为不是一个妈生的, 加上成长过程的差异, 导致两个人只有站在一块儿才能看出有血缘关系吧。 胆大包天的方衍年还在打量呢,就被谢修远瞪了一眼, 让他安分点,方衍年又不傻, 他师兄还能害他?当即把头低下去,继续cos他的背景板。 当朝皇帝和冯夫子寒暄了好长一番,才说到了正事上,原来是来请冯夫子回朝堂上继续坐镇的。 而冯夫子却说自己年纪大了, 上不动朝,想要退居二线。 方衍年埋着头吃瓜,越吃越是心惊。 能被皇帝请回朝堂坐镇稳定局势的,冯夫子的地位有多高,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但面对当朝皇帝,冯夫子还敢拒绝…… 原来,加上现在这位,冯夫子已经是三朝老臣了,不仅和前前那个战马上到皇帝亲自提拔起来的状元,后面又当过刚去世不久的先帝的侍讲,更是现在这位皇帝的太傅,那确实是…… 有亿——点点厉害了。 照理说,冯夫子……冯太傅这样的老臣,就算是走不动路了,也应该在新帝登基的时候抬着太师椅上朝堂帮新帝坐镇,冯太傅却连京城都没进,就在邻省安居下来,天天就顾着给方衍年上课。 方衍年:“……” 方衍年头皮一紧。 这新皇该不会因为这件事记恨他吧?! 老师!你可是喝了我敬师茶的亲老师!怎么能这么坑你学生我啊! 方衍年原本以为自己不去了解就不会牵扯进去,哪里想到这事儿是他不想参与就能不参与的?他光是呼吸新皇都能判他有罪。 方衍年都想发出嘶哑的呐喊:老师!捞捞! 再不捞你学生我呀,可就要洗到临头辣! 方衍年都还能在一旁当背景板的时候开玩笑,看来事态还没有严重到一定的程度呢。 只是,因为先前不了解,再得知谢修远……好吧,谢修远也不叫谢修远,当朝皇帝姓殷,谢修远也姓殷,名霄,字墨杉,因为年纪小,迟迟没有册封,但又因为是先帝的老来子—— 先帝四十余岁才坐上帝位,殷霄就是他最后一个儿子。 殷霄在先帝的孩子中排名第七,他母亲甚至不是侧室。先帝登基前,先帝的几个兄弟之间的竞争就异常激烈,连带着先帝的好几个儿子都“莫名”夭折,先帝登基之后,更是再无子嗣,因此先帝对于这个老来子格外宠爱,从殷霄的字就能看出。 墨杉墨杉,杉树长寿,而大玄朝以玄色为尊,足够彰显先帝对这个小儿子的偏爱。 加上殷霄学习好,长得也最像先帝—— 先帝本就重文轻武,几个大儿子“不成器”,又争又抢的,从来没把心思放到学习、文治上。倒是这个丫鬟生的幼子,两岁开蒙,三岁能默千字文,四岁熟读四书五经,文治方面也颇有见解。 但碍于殷霄的出身,他的母家无法为他提供任何助力,先帝也没有让他继位的心思,殷霄从小到大几乎都是放养的,相比先帝,倒是跟冯太傅更亲近一些,常常住在宫外。 殷霄的兄长也因为殷霄并不受宠,以为他是个只会读书的书袋子,加上这人在朝堂上是真正的没有半点势力,才没把他当做一回事。 结果,殷霄的几个兄长为了皇位争得那叫一个血雨腥风,不仅将原本的太子给废了,字面意义,并非废除的太子之位,是把人给废了,还将所有的竞争对手全部清理了个干净。 先帝原本留下的遗诏,也并非现在这个穿龙袍的继位…… 这也是冯太傅为什么早早就把殷霄给带离京城四处游学的原因,尤其是在知道夺嫡之争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更是宁可让殷霄错过丧期,也不要回京。 但凡殷霄赶上了送殡的队伍,他的小命都说不好能不能留下来,而他没有赶得及出席先帝的葬礼,可以说是一个足够让文官弹劾到他不配上位的黑点,这才让他没有被针对。 后来想想,殷霄对于先皇的父子感情并不深,却因为先皇去世而大病一场,究竟是真的悲从中来,还是为了活命,没人能说得清。 而后来的那批想要他命的刺客,究竟是当朝皇帝派来的,还是被夺走皇位那位派来的,至今未可知。 但,即便新皇登基,朝堂局势依旧动荡,原本遗诏中应该继承皇位那人还活着,支持那人的朝臣也不少,登基这位才专程请到了冯太傅这边,以此对抗另一方的势力。 那头的人私底下已经在收集证据,控告新帝得位不正、篡改先帝遗诏、弑父杀兄了。 可支持新帝的人也不少,甚至还有理由说遗诏里本来就是指名的现在这位登基,毕竟对面那位,可是个跛脚的残废。 支持新帝的大多都是守旧派,认为身体有缺者不适合当皇帝,也不管现在这位适不适合。 总而言之,这塘子浑水还有的搅,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呢。 第234章 冯夫子的拒绝并没有起到实际的效果,他可以拒绝回京,但殷霄不行。 殷霄错过了孝期,先帝都安葬了也并未出现,所以皇帝要殷霄去皇陵祭拜一番,这点就算殷霄此时此刻重病在床也是推拒不掉的。 这很明显是在威胁冯太傅,若是他不答应回到朝堂,殷霄此行去皇陵,还回不回得来,那就不好说了。 毕竟,先帝的死……以及遗诏,至今都还有迷没解开。 冯夫子还在沉默,皇帝又突然聊起了另一件事。 “说来。”皇帝点了方衍年的名,还说看过方衍年的策论,好一番夸奖。 一旁低头吃瓜的方衍年都是一愣:还有我的事? 不仅有他的事,皇帝还说,先帝直到离世时,手里都还攥着他的答卷,就连死前咳出的血沫,都还沾在方衍年的卷子上。 所以,此行送殷霄去皇陵祭拜,也想把方衍年一起带过去(当人质),最好能给先帝再写一封治国策烧过去,免得先帝死了都闭不上眼! 何其恶毒的人。 方衍年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领了旨,心里面却已经把这个狗皇帝骂了八百遍。 这玩意儿不仅是把他当人质,还要让他死!竟然把先帝死不瞑目的锅扣在他头上?这还不算完,让他背了锅,又要让他写一篇治国策出来,即使是让他给先帝陪葬,都要榨干他最后一滴价值。 好恶毒的玩意儿。 怪不得有传言说他弑父杀兄,篡改遗诏抢夺皇位,完全是这狗皇帝干得出来的事情! 恐怕半年前的方衍年也想不到,自己放飞自我写的策论,会在今时今日要了他的命,即使冯太傅和殷霄两个人都没把他保下来。 这都还是冯太傅在,狗皇帝才给方衍年面子,给他找了个借口,否则……应该是直接一个下马威就把他给抓走了。 到时候让他去亲自把策论烧给先帝,然后再制造一场大火,说先帝喜爱所以把他带走了,这方衍年能上哪儿说理去? 这样不择手段的狗皇帝执掌朝政真的不会灭国吗? 刚坐上皇位还没坐热乎呢,就开始坑儒了。 方衍年心里简直有一万句脏话,但还得赔笑脸。 “听闻……”皇帝还想拉人当做筹码,可却被告知沅宁出门看铺面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早在今晨,天都还没亮,就有人递信过来,沅宁可以找借口离开,但方衍年却走不了,若是方衍年不在,指不定这狗皇帝还会发什么疯。 但当时怕沅宁担心,仔细的情况方衍年并没交代,只让人安心去京城住几天,哄了好一会儿才把人给送走。 沅宁哪里不知道方衍年为什么要他离开,可他更清楚,自己留下不仅帮不上忙,反而更容易变成把柄转而威胁到方衍年,还不如自己去到安全的地方,让他夫君能够毫无顾忌地放开手做事。 毕竟,就算真遇到危险,一个人也比两个人更容易逃生,沅宁可不愿意做那个拖累。 为了把他顺利送出来,此行连沅静都没带,沅宁跟沅令舟二人甚至是乘的外面的牛车,辗转了好几个地方,才进的京城。 有了上次的入京经验,用着这假的路引两兄弟也脸不红心不跳的,加上沅令舟这人很是有特点,还有守卫看他眼熟呢,没怎么查就放他们进城了。 进城之后,沅令舟就带着沅宁一路奔向了上次送信的地方,还是那个角门,门房认得沅令舟,原本还有些惊讶,沅令舟带着沅宁就钻了进去,跟回自己家似的,随后轻车熟路关上了门,把看门的小厮都惊呆了。 这人竟然还敢来! “我认识你们家大小姐,这里有要给她的信。”沅令舟把东西掏出来。 虽然关了门,这兄弟二人也只是在角门附近没有往里闯,倒是还有点子所剩不多的礼貌。 小厮看了看被沅令舟控着的角门,又看了看沅令舟,想到这人竟然得罪了他们府上的那位竟然都还能全须全尾的找来,或许是真认识呢,于是便去通传了。 通传的时候燕家人还在用早膳呢,家里其他人不知道是谁,但燕大小姐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刻放下筷子要亲自去看看。 今日恢复了哥儿打扮的小少爷脸色变了又变,筷子在碗里戳了两下,撂了碗就跑了。 “这孩子!”一桌吃饭的人忍不住摇头。 燕家大小姐今天早膳之前就有练功,后面虽然换了衣服,也依旧比寻常女子穿得更利落,腰身和袖口都束着,下装也穿的是方便行走的胡服,十分飒爽。 沅宁看得眼睛一亮,并未觉得这身装扮有多奇怪。 京中的女子哥儿多着华服,还流行穿各类比甲搭马面,男子却多着直裰或者道袍。那日的燕家“小少爷”穿的就是一件暗绿色的花纱单袍,外披一件浮光秀锦的氅衣,怎么看都是个小公子,还是文人雅士家的公子哥,哪能想到这翻墙而出的是个哥儿呢? 若是换了京中其他闺阁中的姑娘哥儿,怕是都要笑话燕家大小姐这身不伦不类的衣服现眼了,沅宁眼睛里却是纯粹的欣赏,让燕家大小姐对于这个小哥儿平白生出几分好感。 “这二位是府中的客人,下次若是上门,便请进茶室去歇歇脚。”燕大小姐吩咐道。 把人家留在这角门站着多不好,上次这人可是顶着风险送了重要的消息过来呢。 将沅家两兄弟请进厅堂之后,让丫鬟送了茶水糕点过来,燕大小姐才问二人用过早膳没,要不要跟着吃一些。 沅令舟吃不成早饭倒是无所谓,但宝儿可饿不得,这两日奔波入京受了不少折腾,人都看着憔悴了些。 燕大小姐倒是很喜欢沅令舟这直爽的性子,让人在隔壁备了餐食,先将正事谈了,把沅令舟带来的信看了看。 信上的内容不多,只交代了一些事情,并且给他们家递了些传不进来的消息,还有就是拜托将军府收留一段时间这兄弟二人。 燕大小姐专心地看着信,门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个人,个头跟沅宁差不多,身形看着更结实些,那张脸倒是很明艳的哥儿长相,怎么看都是认不错的吧,沅宁想。 这燕家小少爷抱着手臂往屋里看,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燕大小姐看完信,正要说话,冷不丁发现门口站着个人,给她吓一跳,连忙把人叫进来,还使唤小弟把门给带上。 燕小少爷纡尊降贵进门、关门,也不打照顾,自个儿找了张椅子坐下。 “我这弟弟年纪小,从小娇纵,二位莫要介意。”燕大小姐将信件给叠起来塞回信封,“太傅在信中已言明二位的处境,将军府既应下,自然是会好生招待,两位就把这当自己家,住在家里绝对的安全。” 双方又十分客套地说了几句场面话,燕大小姐便带着信离开了,亲自给二人安排院子住下,留燕小哥儿接待二人。 燕大小姐正要走,忽然被沅令舟叫住,他拍了拍身侧带着的一个竹篓。 这竹篓若是换成沅宁来背,就是个正常的小背篓,但沅令舟身长手宽的,那么个竹篓拎在手里,跟个手包似的,不怎么起眼。 沅令舟说这次来的匆忙,虽然没有带奴仆,但把新捡回来的宠物给带来了,还需要圈个地方养,顺带提前打个招呼,免得把下人吓到。 “宠物?”燕大小姐疑惑。 沅令舟也跟着方衍年说宠物说习惯的,说完才解释,就是逗趣儿的小动物,猫狗小鸟之类。 燕大小姐看那竹篓,还以为装的就是只猫,方才好像还听到了磨爪子的声音,这有什么好吓…… 沅令舟把竹篓的盖子打开,一颗圆滚滚毛茸茸的小老虎脑袋就钻了出来,蓝膜还没退干净的眼睛滴溜溜转,好奇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人。 燕大小姐:!!!!! 燕小哥儿:!!!!! 姐弟俩:这可真是太带派了! “这是哪里拾来的……”燕大小姐忍住想要动手rua一把的冲动,还有正事要做呢!为什么她就捡不到这么可爱的小家伙? 燕小哥儿已经上手去摸了。 这小哥儿也不怕老虎,伸出食指放在小老虎面前逗了逗,小家伙是跟着猫妈长大的,行为动作也像只猫似的,没有先动口,而是耸动鼻子嗅来嗅去,差点儿把两姐弟萌得喷鼻血。 “你这老虎怎么猫里猫气的。”小哥儿疑惑,然后大胆地摸了一下小老虎的鼻尖。 竹篓里的猫妈妈察觉到了有陌生的气味靠近,原本还在休息,一下子就探出头来,下一刻,就一爪子拍在了小虎崽的头上,把小家伙给按了回去。 第235章 竟然还有一只橘猫! 别说,虽然是干亲,但这长得吧,还真挺像。 难怪这小虎崽猫里猫气的,竟是猫儿带大的,破案了! 燕大小姐一步三回头地看了好几眼竹篓,这才说会给小虎崽和猫妈妈找住的地方,然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燕小哥儿原本还生闷气呢,现在什么气都没了,还支使沅令舟把小老虎抱出来给他玩儿,一点都不把沅令舟当客人。 好么,长姐一走,立马原形毕露,方才他敢在他阿姐面前这么说话么?不被他姐给一巴掌掀房梁上挂着去。 但离了他姐么,这少爷脾气就上来了,对客人都颐指气使的。 “喂,把你这老虎抱出来给我玩玩。”说话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沅宁一开始还以为燕大小姐说这小哥儿娇纵是自谦,原来是实话实说呀! “它的主人不是我,你要是想和它玩,得征求它主人的意见。”沅令舟原本以为就这小哥儿的骄矜,大概拉不下脸来问沅宁能不能和小虎崽玩,哪里想到这个看起来就不好相处的小哥儿直接调头就问。 “我能和它玩吗?” “可以是可以。”沅宁还是很大方的,“但它毕竟是老虎,和你又不熟悉,若是咬伤了你,我可负不了责。” “那没关系。”燕小哥儿对于沅宁这个好说话又性子爽快的小哥儿还挺有好感的。 要是换成京城中那些贵女和富贵哥儿,怕是又要和他咬文嚼字地墨迹半天。 他出身将军府,一家人性子都直爽,最不喜欢的就是弯弯绕绕,偏偏他一个哥儿,又不如长姐有天赋,成天只能和后宅这些女子哥儿打交道,人都快憋坏了。 燕小哥儿正伸手去抱竹篓里的小虎崽呢,就听见沅宁话音一转,当即就有些不高兴。 他就知道不会这么轻易就…… “这老虎野性难驯,正巧我哥会一些驯兽的技巧,即使是和它游玩,也需要我哥在旁边看顾着。”沅宁慢条斯理地和这小哥儿解释,“若是发现有什么坏苗头,得今早掐断修正过来,养大之后才不会胡乱伤人。” 别看燕小哥儿表面看着有几分胡搅蛮缠,实际上还是能听进去道理的,他点点头,抬头去看沅令舟:“你还会驯兽?” “没具体学过,但驯过狗。” 燕小哥儿哼唧一声,就驯过狗还称会驯兽呢,乡下来的就是没见识。 “你那哪儿算会……算了,我有认识的驯兽师,也可以介绍给你认识认识。”他一副施舍的语气,做的事儿倒是实事,也就沅令舟这个神经大条的能忍,知道这哥儿没什么坏心思。 没办法,沅令舟这人比较务实,只看事实,那些嘴上说的花花肠子,他一般很少往心里去。 在双方都谈好了规矩,沅令舟就把小虎崽放了出来,这小家伙跑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往沅宁那边跑,可黏人了。 虽然小虎崽现在是由猫妈妈带着的,但刚睁眼的时候,就是在沅宁手里,加上一人一虎总是同吃同住,就连睡觉都像是小猫一样盘在床头,小家伙至今都和沅宁最亲近,也最爱和他撒娇。 “它还真喜欢你。”燕小哥儿评价道。 他见过京中不少家里养过“宠物”的,不少都是少爷小姐们喜欢它们,可因为不是亲自喂养,小动物们总是和喂养他们的下人更亲近。 看小老虎那黏人的样子,就知道沅宁对小家伙一定很好。 燕小哥儿也有自己的小马驹,还养了猎犬,有空没空会去近郊跑跑马、带狗子出门打猎,最是喜欢动物了。 他越看沅宁越顺眼,甚至主动搭起话来:“你这只小老虎叫什么名字?” 沅宁一想起这个事儿,就先笑起来,笑够了,才说。 “叫咪咪。” ----------------------- 作者有话说:沅宁:咪咪—— 小弟们:大哥!大哥你不是叫丧彪吗?为什么他叫你咪咪? 咪咪:强者的事情你们少管 第117章 过命的交情 燕云舒:“……” 他沉默了一下, 然后忍不住笑起来,接着越笑越大声,捧着肚子笑得差点儿滚到地上去。 “它可是老虎, 你叫它咪咪?!哈哈哈哈!”燕云舒笑得眼泪都擦了两遍, 这才停下来, 他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一下沅宁, 伸出了手, “你真有趣。” 沅宁伸手和他握了握手,这是表示亲近和信任的意思,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就和寻常小哥儿不同的燕小公子,竟然是先向沅宁示好的那一个。 燕云舒握手的力道还不小,但还不至于把人捏疼, 松开沅宁的手之后,就开始逗趴在沅宁腿上的小老虎。 小家伙被教育了不准抓挠衣服裤脚, 所以刚被放出来,就跑到沅宁面前,用脑袋蹭他的小腿,然后伸出爪子, 扒拉一旁的椅子, 在椅子腿上拍拍,示意自己要上去。 小虎崽现在连走路都走不好, 更别说跑跳了,动物的天性让他习惯性扒拉着人的裤腿往上爬, 但是被沅令舟教育过后,就变成了趴在腿上,或者旁边的椅子上,还不会伸指甲, 聪明得很。 它也不怕生,记住了燕云舒的味道之后,就算被摸脑袋也不躲,但亲近也谈不上,只是乖乖趴在沅宁的腿上玩。 最近小家伙已经慢慢可以喂一些肉了,煮熟的肉给撕得碎碎的,拌上鸡蛋,比大多数普通人吃的都好,因此个头也长得很快,这都快有十斤重了。 虽然看着和猫差不多大小,但因为骨架大,骨头重,所以趴在腿上也有点压腿了。 燕云舒和小家伙玩了一会儿,就能够上手去抱了,他对小虎崽爱不释手,连问沅令舟是哪里捡的,他也想捡一只回家养。 可惜捡老虎不像捡猫狗,不可遇也不可求,就连帝王家的老虎园,基本上也是常年空着,这玩意儿野生的不好抓,抓来养不熟,圈养又不下崽…… 沅令舟带着燕云舒出门玩儿去了,沅宁摸了摸留下来陪他的猫妈,抱着猫吃早饭去。 吃完饭,这几日给他和沅令舟的院子也收拾出来了,今天天气不错,沅宁问府里的人要了几本书,又要了些笔墨,照着记忆里的东西,开始慢慢写策划,反正闲着没事儿。 开店的策划写累了,就看书,书看累了,就起身活动活动。 这将军府的院子够大,还有花园、水池,景致一点儿不少。可沅宁没有多少心情,他在等信,等方衍年来接他。 府中虽然安全,但也不自由,外面的消息传不进来,沅宁也不方便出门,他唯一能帮上忙的,就是乖乖等待。 分明以前,在身体好起来之前,沅宁也是经常待在屋子里的,有时候十天半个月可能都不会出门,最远就是在房前屋后的菜地里走一走。 现在呢? 心里面空落落的,即使让自己忙碌起来,一回神以为时间过去了很久,然后发现,原来只是自己觉得漫长而已。 好在燕云舒这人很是会找乐子,还牵了自己的小马驹来教沅宁骑马。 沅宁开了小卖部之后,给家里买了好多头的牛、驴子,马却一直都是租的,即使是北上入京,也有殷霄的车队,根本没机会自己买。 不过,家里虽然没买马,沅宁却坐过很多次马车了,对马儿也不陌生。 这小马驹是燕云舒去年及笄收到的生辰礼物,之前养的那匹年纪大了跑不动了,便牵去养在了乡下的庄子里,这匹又这么小,显得有些青黄不接。 其实哪里是家里人没考虑到,完全是这小哥儿太皮实,一点儿不像个哥儿,天天往外跑,这不,都十七了婚事还没定下来。 虽然也不完全是燕云舒的问题,薨逝不久的老皇帝年纪大了,朝廷局势动荡,他们燕家又掌控了不少兵权,轻易和谁结亲都不合适,这么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还好燕云舒也不着急。 “来,我扶你上去!” 小马驹对燕云舒来说太小了,骑着都跑不畅快,但对于沅宁这种初学者来说,就刚刚好。 沅宁感觉不太行,他不信不相信燕云舒的力气,而是害怕自己没坐稳滚下来把人给砸了。 沅令舟也觉得,于是过来轻轻一提溜,沅宁就稳稳坐到了马背上。 沅宁:“……” 他哥比这小马驹还高。 得亏在上马之前燕云舒就给他讲过了要领,沅宁坐上马背之后也没惊慌,熟悉了一下,便扶好马鞍,让他哥牵着缰绳带着他的院子里溜达了。 马儿走起来吧嗒吧嗒地,十分有节奏感地晃悠,摇得沅宁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燕云舒原本是想给他牵绳的,但沅令舟让他去跟小虎崽玩去,话虽然说的委婉,但燕云舒还是听出来了,这家伙嫌弃他不靠谱! 第236章 真是气死燕云舒了,他这个人送外号小霸王的混世小魔王,还从来没被这么鄙视过! 至于混世大魔王是谁,那是他哥。 这个暂且不提。 燕云舒装模作样往旁边走,实则趁沅令舟不备一个偷袭,可沅令舟是什么人呢?十丈外的树枝上有小鸟踩两下脚丫子他都能听到。 当然是有些夸张了,但这么多年打猎的经验,比起没有天赋的燕云舒来说,那还不随便拿捏。 简直是燕云舒都看清了那只抓他脚的手,都来不及撤回,他自己就把脚踝送到人手里去了。 可恶啊这家伙!!! 根本打不过。 燕云舒灰溜溜跑了。 坐在马背上的沅宁感叹:“我都不好意思让你别欺负他。” 这小哥儿还真挺有趣一人。 沅宁花了一天的时间学会了骑马,当然,仅限于骑着小马驹在院子里走,但凡换成正常的马……他都爬不上马背。 第二天,燕云舒又把自己的狗牵过来给沅宁玩。 燕云舒养的狗是北方这边常见的东北猎犬,又叫大笨狗,模样就是后世人们印象中最普遍的田园犬,很多人称之为“土狗”。 别看这种猎犬的俗名不好听,但养着一点儿都不孬。 东北猎犬从外观来看,和真正的北方野狼的长相还是很相似的,而且它个头大、皮毛厚实,即使是在雪地里也能奔跑捕猎。这种狗的面相看起来有点笨笨的,因为嘴巴宽、耳朵大,可它的性格也和它的面相一样,忠厚勇猛得很。 而且它的力气也不小,沅令舟养的细犬胜在跑得快,最快能跑六十公里每小时,这种东北猎犬虽然只能跑细犬的一半,但力量却是细犬不能比的,而且还能适应北方环境。 细犬的毛比较短,零度左右就冻得走不动道了,带到北方来,冬天栓院子里都能冻死,还得靠着炕住才行。 这么一对比,倒是各有各的好处。 沅宁不怕狗,但也不会随便伸手乱摸,在经过一番由猎犬主人燕云舒的“引荐”和“气味录入”之后,才开始动手摸狗狗的。 不得不说,这北方的狗子皮毛是比南方的品种厚实,但沅宁还是觉得二毛的手感更好,毕竟二毛原本也是北方品种,还是长毛狗,养大之后毛茸茸一大团,可可爱啦! 也就养狗的人会觉得可爱,若是遇到小贼,那就是可怖了。 那么大一条,叫声大得如同打雷的大型犬,谁看了谁都怂,感觉跳起来都能轻把人都脖子咬断。 沅宁和这猎犬玩了玩,发现燕云舒的猎犬,还没有二毛有意思,除了会把丢出去的东西捡回来,就不会太多的口令了。 燕云舒反而有些惊奇,这猎犬不是打猎的时候出去扑咬猎物叼回来的么?还能会别的什么口令? “可多啦,十几种呢。”沅宁说。 “十几种!”这下换燕云舒好奇了。 他拉着沅宁讲,讲完还要沅令舟帮忙把自家的狗也训练出来。 练是能练,但因为燕云舒养的狗年纪大了,教会要多费些功夫,还好“笨狗”虽然叫笨狗,却机灵得很,燕云舒拖着沅宁要他一起玩,一天时间眨眼又过去了。 即使沅宁也能看出来,这小少爷不会哄人,却在用自己的办法让他别太难过,心眼儿其实是好的。 “别担心。”燕云舒对沅宁说,“有阿爹和长姐在,就算是和禁卫军对上,也绝对不可能输!” 开玩笑,燕云舒想,他阿爹和长姐可是上过战场的,皇城里那些猪都没杀过的禁军,怎么打得过他们燕家军! 沅宁这些日子也了解了一些,燕云舒的爷爷,爷爷的爷爷,从祖辈上就是护国将军,子女也从未懈怠,每一辈都靠自己挣的功勋,也难怪这府邸这般大,规格都快抵上王府了,世代的功勋积累,能不宽敞么? 也正因为这将军府的特殊,即使是如此混乱的朝廷局势,沅宁寄住在此处依然安全,而且,就连冯太傅等人也只能寻求燕家人的帮助。 皇陵距离京城百余里,寻常人家轻装出行,单程也要两天左右的时间,更别提此行当朝皇帝也要亲自过去,但凡用上仪仗队,那就不是一两天能够解决的了。 得亏现在开了春,即使倒春寒凶猛,中间夹一件羽绒服,也算暖和,不然殷霄怕是能在路上就病死了。 方衍年没和殷霄一车,却是侍奉在冯太傅左右,狗皇帝知道方衍年有家室、怕死,所以故意将他放到冯太傅身边,让他“劝一劝”这位。 方衍年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而且冯太傅认定了的事情,他也改变不了。 车上,他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秋闱时写的策论扩写了一遍。 老师已经去搬救兵了,到时候要是真打起来,他就往老师身边跑,那狗皇帝就算再无法无天,也不敢轻易对太傅下手的。 毕竟,对先皇还能偷偷动手脚,此行在场的还有其他文官武官呢,冯太傅又是三朝元老级别的大文学家,但凡狗皇帝敢动这位一根汗毛,都能惹怒天下学子,先帝重文轻武,民间风气就敬重这样的大文豪,到时候,怕是天底下文人一人一滴墨点子,都能把狗皇帝淹死。 方衍年其实不是很慌,毕竟慌也没办法,冯太傅看他还真能静下心来写策论,自个儿都忍不住问。 “你就真一点不怕死?” 方衍年看得很开,他两手一摊:“老师,我怕就能活吗?” 冯太傅依旧能被这个新收的小徒弟一句话逗笑。 是啊,怕能解决什么问题呢?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哪怕逃脱这一时,还能逃一辈子吗?方衍年一个人逃了,沅家的人能被放过吗?就算是借着冯家或者燕家的关系,想把他们一大家子人送出关外……可关外就一定安全吗? 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冯太傅最欣赏的就是方衍年这样的心态。 就连他,都被方衍年所干扰,还指导了几句方衍年的策论,二人在赶路途中就这么跟没事人似的,还真洋洋洒洒写了好长一篇策论。 得知这事的狗皇帝也很好奇,叫人将方衍年的策论拿去,看完之后都忍不住感叹。 “难怪父皇临死前都舍不得松手,方举子这策论,真是让朕都舍不得你去陪我父皇他老人家啊。” 这狗皇帝虽说没有多少文治之才,但怎么也是从小耳濡目染,看倒是能看得懂,他也的确起了点“惜才”的心思。 主要是方衍年这样的人才,太难寻,杀了这个,的确很简单,但再要找到有如此才华的人…… 父皇在位二十年,就出了这一个,他又要多少年,才能再等到下一个呢? 身着黄袍的人闭上了双眼,似乎真在思索什么,方衍年也就被“请”离了。 他们花了足足五天时间,才抵达皇陵。 再见到殷霄的时候,方衍年已经是站在当今皇帝侧后方的队伍了,显然已经被“诏安”。 冯太傅的立场依旧明显,他并不支持任何一方,但,在场他“真正”的学生,只有殷霄一个。 另一个,原本流传的遗诏所定人选,如今已经封为昭王的男子,也出现在了皇陵附近,并且被轮椅推着来到了陵墓前,身后也跟着乌泱泱一片人。 冷不丁看过去,皇帝这边一堆人,昭王那边一堆人,两队人马都气势汹汹的,看着像是要打群架。 而冯太傅那边呢,除了殷霄,连个护卫都没有,站在两个队伍的中间,跟拔河队的裁判和计分员似的。 方衍年还有心思笑呢。 狗皇帝这头和昭王已经剑拔弩张。 说起来,分明只有几十公里的路,硬是走了五天,这狗皇帝就是为了等昭王来的。 来么,也只是用殷霄要祭拜先皇的借口,昭王这次要赴往的封地很远,远到一辈子可能都回不来。 但同样的,狗皇帝也不是不知道鞭长莫及的道理,昭王走得越远,就越是容易背着他招兵买马,毕竟昭王才拥有最正统的血脉,他是皇后之子,又有治国之才,即使残废了,也依旧有人愿意鞍前马后,推他坐上皇位。 他不甘心啊!为什么! 昭王原本才是先帝想要传位的真正人选,所有人都清楚,前太子,那也不过是竖起来供其他人攻击的靶子,先皇为了扶现在的昭王上位,甚至不惜用自己其他的儿子来当出头鸟、挡箭牌。 可先皇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他尝到权力的滋味,他知道他是先皇用来制衡太子的棋子,不过是想让他们兄弟相斗,最后让昭王渔翁得利。 但他也继承了皇祖父血气,就算文治不行又怎样?他依旧斗倒了太子,斗废了昭王,不也照样没被抹去皇子之位? 第237章 他甚至坐上了龙椅,成为了真正的赢家! 可正因为他狠辣的手段,他也更清楚,斩草除根的道理。 当朝皇帝看着那坐在轮椅上的昭王,如同捕猎时的老虎一样,目光虽然没有片刻落在一旁孤独无依的殷霄身上,但这个人,也早就在他的“食谱”之内了。 任何……任何的火星,他都不会留,即使只剩一摊死灰,他也要将灰烬给扬了! 就连今日之后该如何昭告天下,他都想好了。昭王和他的幼弟,因为太过思念父皇,随着先皇去了,之后,昭王府的那些妻妾子女,也会“追随”昭王而去。 当朝皇帝不由得有些羡慕自己的父亲,先皇那时多好啊,皇祖父重武,皇子们打打杀杀几乎全死了,让父皇不费吹灰之力便坐上了王位。 但现在,也没差。 清理掉可以被拥立为王的皇室血脉,连遗腹子都休想剩下…… 此行之后,再将冯太傅请出去,堵住天下悠悠学子之口,推行方衍年的那些新策,让天下百姓拥护他这一代明君! 啊,他可真要好好感谢自己这个夫子,不仅给他解决了这么多麻烦,竟然还给他找来了这样一个人才! 皇帝已经下定决心要保方衍年了,即使方衍年那篇治国策已经足够详尽,足够他用很久,但越是像他这样文治不好的人,就越清楚纸上的事情落到实处有多难,他还杀不得这个方衍年。 不仅杀不得,他还要给方衍年委以大任! 方衍年的出身也很好,寒门子弟,农户出身,家里还有个做做生意的夫郎,能给国家带来多少财富…… 留下这条命,不仅可以治国,还能富国! 经过多方考虑,皇帝甚至还给方衍年配备了两个护卫,免得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书生,真被不长眼的刀剑夺了命。 皇帝和昭王两方终究还是走向了刀剑相向的一幕,甚至还是昭王先动的手。 狗皇帝眼睛里兴奋的光都快溢出来了,这不更给了他除掉昭王的借口了吗! 战事一触即发,双方队伍之中还混了不少文官,而文官们大多都没见过这场面,吓得抱头鼠窜,场面那叫一个混乱。 昭王那边的人自然也有发现方衍年的,这么年轻又突然出现在皇帝旁边,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谁,毕竟方衍年这个名字,即使在先帝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反复被人提起。 昭王本身就有治国的才华,当然不屑多一个方衍年,趁机杀掉方衍年,就算结果不成,也能断了这残暴的狗皇帝一臂! 方衍年看见对面竟然有人朝着自己杀来,吓得赶紧往旁边跑,却被护卫拦住,护在身后。 方衍年:“……” 撤回狗皇帝的狗字一分钟。 皇帝安排了两个护卫给方衍年,一个上去对付对面的人,另一个贴身保护方衍年。 方衍年趁乱已经往边上挪了好远一截,忽然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昭王一下子站了起来,手里拿着的长.剑直指不远处的皇帝。 大夫妙手回春啊,这就站起来了?!方衍年在心里吐槽,随后大喊。 “陛下小心!”方衍年的声音顿时两方人马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缠斗在一起的皇帝和昭王那边。 “保护陛下!保护陛下!”方衍年着急地冲着身边的护卫喊。 护卫一时间也有些犹豫。 方衍年察觉之后立刻从地上捡了一把大刀,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拍了拍护卫的肩:“保护陛下要紧!” 护卫深深看了方衍年一眼,点头,加入了乱斗。 方衍年趁乱溜。 再溜。 “噹!” 得亏方衍年捡了把武器,正好挡住了一把砍向殷霄的剑,他一手挡刀,一手提溜着殷霄,嗖一下就把人给拖到了地上,两步退到了一旁堆放着的实体旁。 殷霄不傻,当即躺下,方衍年将几具尸体横在殷霄身上,转头去找冯太傅去了。 不论皇帝还是昭王两边的人,都不敢对冯太傅动手,文官们更是自己都怕死得很,还要跑到冯太傅身边保护他。 等他们把冯太傅给围起来,扭头要找殷霄把他保护起来/抓起来交出去的时候,却发现殷霄不见了! 两方文官都很着急。 然而,直到这场混乱结束,皇帝和假装残疾的昭王各捅了对方几刀,纷纷殒命之后,场面才慢慢冷却下来。 原本还在暗暗较劲的双方文官都沉默了。 这、这俩返祖的魔丸啥好的不学,净隔代遗传他们皇祖父的好斗了! 失去了争斗的意义,双方面面相觑,都显得有些……尴尬。 这时候,方衍年废劲巴拉地在那儿翻尸体的动静,引来了众人的侧目。 这小子发什么癫…… “不许动七王爷!” 因为还没有册封,殷霄现在还没有封号。 方衍年一只手提着刀,一只手提着本朝最后一根独苗苗,双方文官出奇地形成了微妙而短暂的同盟。 差点儿被尸体压死的殷霄好不容易喘匀一口气,肩膀上就搭上了只手臂。 方衍年丢了刀低声感慨道。 “兄弟,这情况,在我们那边,你高低得叫我一声义父知道吗?” 太刺激了,这辈子都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第118章 养伤 身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方衍年这辈子从来都没打过这种规模的群架,更没见过这么多尸体。 人类的本能和“父爱”不仅让他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中活了下来,还“顺手”救了个“义子”。 管他殷霄是什么皇子王爷的, 他方衍年拿命保下来的兄弟, 叫他一声义父怎么了! 殷霄从劫后余生中回过神来, 心有余悸得喘着气, 先前方衍年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 偶尔也会说几句“义父”玩笑,没想到这家伙现在都还惦记着呢,究竟是对当义父有什么奇怪的执念? 但殷霄也多少了解一些,互相拜为义父,那真是兄弟情义里的最高规格了。 可惜…… “我拜你义父应该是不行了, 我儿子倒是可以拜你为义父。” 方衍年惊讶:“你有儿子了?!” 殷霄:“……” 殷霄:“还没有,等着吧。” 之前因为皇位之争, 殷霄这一把年纪了连个正妃都没有,只有一个侧室,家族还不怎么好的那种。 没有人觉得他殷霄有一天能有缘皇位,但他那几个兄弟的性格, 也不是能容得下他有孩子的, 加上殷霄在众人印象里,一直就是身体不好的那一类。 方衍年不知道理解成了什么, 拍了拍殷霄的肩:“没事,我有个舅哥, 调理身体方面还是有点门道的,到时候让他帮你看看。”说完,方衍年又想到什么,“还是说, 你不会还没成婚吧?” 先前同行的时候,方衍年就一直没怎么问过冯太傅和殷霄的个人情况,都是他们愿意说,他就听,他们不说,他也不打听,难怪也不知道两人家中什么情况。 但抛开身份地位不谈,能够在知道他们的身份前后,始终如一地对待二人如师徒兄弟,这样的品格,足够冯太傅和殷霄予以信任了。 两人没说上几句话,那边的文臣们便纷纷跑了过来,将殷霄给围在了中间,保护起来,大有一副想要动殷霄就先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的气势。 方衍年感觉很无语,这群人,先前狗皇帝和昭王两边打起来的时候,还往边上躲呢。 当然了,不仅仅是因为文臣惜命,是那两位都继承了他们皇祖父的骁勇善战,他们夹在中间,只能当炮灰啊! 那时候,两边的人马还都对殷霄不管不顾呢,顶多是得把冯太傅给保护起来。 冯太傅对天下学子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不管最后哪方获胜,拉拢冯太傅都是必不可少的。 但殷霄么,两边人是都想让他趁乱没了算了,免得成为自家君王的隐患。 哪里想到,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皇帝和昭王都死了,他们这一代的皇子,可就剩殷霄这一根独苗苗,要么就得从旁支接过来…… 要知道,殷霄的叔叔伯伯那辈也是不剩什么人,他们的孩子更是稀少,辈分隔得远了,哪有殷霄用着实在,顺应天意。 就算殷霄不适合当皇帝,但他血统正嘛!而且他还能生孩子,大不了朝臣们把控几年朝廷,等孩子出世后不久,给推上皇位,那也比让旁支的孩子过来要好掌控,行得也正。 总之,在两个原本还能争一争皇帝人选的纷纷离世,殷霄可真就是最好推上台的独苗苗了,文臣们能不着急吗? 战场后续的清理,方衍年没太关注,在众多文臣武将之中,就他一个人还没个一官半职,是个纯纯的外人。 第238章 方衍年也不多留,冯太傅还要留下来辅佐殷霄收拾烂摊子,他么,总不能这关头还找冯夫子要念书吧?因此同二人告了假,就回京报平安去了,宝儿还念着他的安危呢! 真担心宝儿会不会因为心悠他吃不下饭,瘦了怎么办,好不容易才把身体养起来的。 殷霄一听这家伙又开始三句话不离自家夫郎了,摆摆手让他走。 冯太傅倒是让方衍年到一旁,他还有手信要让方衍年帮忙带回去传递,以及方衍年回程时还需要人护送,免得路上出什么意外,俨然已经把方衍年归为了自己人。 分明方衍年现在只是空有个举人功名的普通人! 方衍年领了老师下发的任务,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头都不带回的。 众人看他离开得这么洒脱,都有点儿怀疑人生! 他们都可趁着这机会,表一表忠心,刷一刷好感,而方衍年呢?这个可谓拥有从龙之功的,真正把未来皇帝从死人堆里翻出来的,竟然衣袖一挥,走了! 是多不想要点功名? 但仔细一想,也确实用不着。 毕竟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他的这番功绩是抹不掉的。 但,尤其是文臣们,就纳闷了。 这方衍年,不是刚死去的皇帝那一派的吗?怎么就突然之间变成殷霄的功臣了?而且,他怎么知道殷霄被埋在哪里? 一定是因为方衍年年轻,眼睛好,加上原本就是先帝让他盯着殷霄的,没想到先帝没了,倒让方衍年钻了这个空子。 文臣们后悔得直拍大腿,这机会怎么就没让他们捡着呢?! 方衍年可没管这些,他甚至都等不及坐马车,而是要了匹马,直接骑马回的京城。 驾马的话,那速度就快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能到,如果中途还能换马的话,这个时间还能再短很多。 毕竟马儿也是跑不了多久就要休息吃草的,否则就是用鞭子把它抽死,它都不会接着跑。 得亏方衍年前世家里有钱,他也多少会一点马术,虽然因为装备问题,骑上去有一定的差别,但适应了一会儿之后,就能跑起来了。 紧赶慢赶,方衍年在天黑之前进了城。不过进城之后,方衍年就有点摸不着路了,还是同行的护卫将他送到将军府的。 方衍年走的正门,但因为将军府的主人都出去了,正门没人开,只有角门出来个人查看,看到方衍年身后跟着这么多护卫,嘭一下就把门给关上了。 嚯!这将军府还真硬气,甭管谁来都敢把人给关外面是吧? 那可真是太好了,方衍年就担心宝儿即使在京城里也不安全呢,现在看来,将军府是连皇帝来了都不敢轻易动的地方。 方衍年满意极了,也不生气,好脾气地走到角门那边,敲敲门,对里面喊话,说是冯太傅让他过来送信的。 门房打开了角门的一条缝,看他的时候依旧警惕,将信拿进去后不久,就有人来开门,把方衍年等人放了进去。 这一路的安保方衍年都是满意地不能再满意,而且他都还没走到内院呢,沅宁就已经出门来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方衍年奔波了一晚上,这都三更半夜了才到,沅宁早就休息下来了。 “怎么穿这么点就出来了,也不怕受凉。”方衍年把人抱起来,也不管自己身上的灰尘会不会把人给弄脏,沅宁的鞋子都没穿好就跑出来了,看得他整颗心都软乎下来。 原本在将军府待的还十分淡定稳重的沅宁一看到方衍年本人来,鼻子就忍不住发酸,眼泪吧嗒吧嗒往下面掉。 他有多少天没有见到方衍年了呢? 一点消息都没有。 将军府的人,包括燕云舒的长姐都出门去了,想来事态十分危急,就连燕云舒这个纨绔小哥儿都不敢往外跑。 沅宁哭着哭着,还闻到了血腥味。 “你受伤了?” “还没仔细检查。”方衍年老老实实回答,“但身上似乎没什么地方觉得痛,宝儿要不要等下亲自帮我查看查看?” 沅宁推了他的胸口一下:“这时候都还没个正行。” 方衍年忍不住笑:“这不是因为,一切都尘埃落定,心里头的石头都放下了,这才有心情和宝儿说趣几句。” 沅宁想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方衍年还能有空打趣他,想来的确是没什么太要紧的,他也跟着松了口气。 方衍年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一身的灰、泥,还有浸到衣服里已经干涸了的血,以及奔波之后身上跑出的汗味,这么多味道夹杂在一起,一点儿都不好闻,整个人臭烘烘的,方才他竟然都一点儿没察觉,还抱着这个人那么久。 等沅宁回过神来的时候,方衍年把他都给剥了个干净。 “我洗过了。”沅宁今晚才刚沐浴过,方衍年是真不怕再给他搓掉一层皮。 “可我身上脏嘛,还把宝儿身上也弄脏了……”木桶里的水一荡一荡的,后面沅宁趴在方衍年的肩头睡着了,连什么时候被抱回房间的都不知道。 方衍年身上还是有一些轻微的伤口的,但都不严重,那样的情况下毫发无损肯定是不可能的,至于为什么方衍年没感觉疼呢? 肾上腺素:你接着说,我在听。 因为伤口没处理又沾了水,第二天方衍年起床就有些低热,身上的伤口也变得有些浮肿,已经有了发炎的趋势。 沅宁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真是做鬼都要风流是吧! 得亏方衍年有大蒜素的方子,让将军府的人去买了蒸馏酒,又捣了大蒜,这时候也没心思计较酒精会不会让蛋白质变性留疤了,救命要紧。 将军府的府上就有大夫,给方衍年开了药,方衍年只用了内服的,毕竟酒精萃取的大蒜素对肠胃刺激太大了,先用着中药的方子,至于外伤的方子,方衍年还是更相信大蒜素,毕竟就连将军府的府医看了都摇头,那还不如方衍年自己制作的药呢。 府医却觉得方衍年是乱来,怕不是发烧烧糊涂了,竟然已经傻到用大蒜! 可府中的主人家不在,方衍年自己坚持要用,府医也没办法,让他若是伤口继续恶化,一定要清洗干净换成金疮药。 然而,令整个还在将军府的人们上上下下都没想到的是,除了喝了点中药之外,半点儿没听医嘱的方衍年,竟然没过两天,身上的伤口就消了下去,甚至连高热都没发起来,那些已经肿.胀.发.红的伤口就已经开始结痂了。 这怎么可能! 府医吩咐要饮食清淡,方衍年虽然进食的时候没有用重油重盐或者香料多的食物,却是要顿顿吃肉吃鸡蛋,沅宁甚至还给他买了牛乳回来煮着和。 牛乳上火,那是能在这种时候吃的吗!真是不怕伤口流脓。 可事情就是这么匪夷所思,方衍年的伤口不仅没有恶化,这家伙天天吃好喝好,就用那乱七八糟的大蒜、香油,不到几天时间,就真把自己给治好了! 就连府医都忍不住称奇。 将军府的府医,那可都是曾经在战场上当过军医的,老了之后不方便再上战场,便到将军府来养老。 他们见识过多少刀伤剑伤,战场上来不及处理感染、脓肿发溃的伤口他们见得可多了,截肢、要命的事情数不胜数! 方衍年这身体,哪有边关将士们的素质好,连身体最强壮的边防戍士都得靠命扛下来,这方衍年,竟然用点儿什么大蒜、香油、烈酒啥的,就把这么严重的伤给……治好了!? 方衍年很难和他们解释,但……想要大蒜素方子的是将军府的人,将军府这次不论是保护沅宁的安全,还是在皇陵那边的争斗中救下了方衍年的命,都算得上方衍年的恩人。 加上边关那么多将士们也需要大蒜素来救命,方衍年也就放弃了在京城赚大蒜素的钱,直接把方子送给了将军府。 府医那叫一个激动啊,如果这个蒜油真如方衍年说的那般好用,那得救下多少边关将士的命!今后的战争能少死多少人啊! 府医一把老骨头,都快给方衍年跪下道谢了,方衍年赶紧把府医给搀扶起来。 “其实具体的,我了解也不多,是我那三哥,其实是我家夫郎的亲哥哥,他也是大夫,对于这蒜油,还有一些乡间秘方比较了解,到时候我夫郎一家过来,我便引荐他来将军府,您也好仔细询问询问。” 方衍年可没忘记顺带给沅令舒找一找新的老师,宝儿喜欢和家里人住一起,他不得帮着把一家人都给挪过来么。 今后…… 第239章 方衍年想,他大概也要有很长一段时间,暂时在京城定居了。 不管考上进士之后会不会外放,但外放的官员过不了几年就会回京述职,就他和殷霄的交情,还能愁回不了京城?! 一切安定下来,方衍年就筹划着要在京城买宅子了,起码到明年恩科,他都离不了京城,要在这边学习准备考试了。 这可是京城的房子呀! 就是一点儿让方衍年不太高兴。 这年前老皇帝没了,国丧茹素七七四十九天才刚过去没多久呢,好家伙,皇陵死掉的那个狗皇帝,虽然没坐几天龙椅,死了还要再办一次。 但好在,因为这次上位的是殷霄,只是意思意思几天,就因为得上位处理朝政,免去了接下来的苦行僧生活。 接连的皇帝薨逝和继位,加上朝廷内部的党派斗争,整个京城都不算太平,也有不少人被清理出局,当殷霄不敢做太大的动作,毕竟他在朝中从未有过根基,要不是还有冯太傅帮忙镇着,他怕是还没坐上龙椅,就已经被架空成傀儡了。 因此,方衍年在和沅宁一起看完新买的院子,回到将军府借住的地方,看到殷霄本人来了,还有些意外。 “你来找我做什么,事儿忙完了?”方衍年一点都不和殷霄客气,仿佛已经忘了殷霄现在已经是皇帝的事实。 事情原本是这样的。 方衍年因为没有官爵,所以就算有从龙之功封赏,殷霄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给他破格录用。 而方衍年对于那些金银珠宝的钱财不感兴趣,他们家宝儿就能赚钱,要那些做什么? 就算是再有钱的人,一天也就能吃下那么些食物,睡觉也只能睡一张床,而品质那些…… 抱歉,这个时代再好的东西,在某些方面,也远赶不上后世,方衍年并不是一个物欲特别高的人。 他四舍五入也是救过殷霄好几条命了,虽然真正危险的就一次,殷霄也知道他的为人,于是,方衍年索求的“奖赏”只有一个。 其他人他管不了,但只有他和沅宁两个人,私底下见了殷霄,是可以免跪的。 嗯,方衍年分明可以要挟很多东西,却最后只要了这么个提起来都让人啼笑皆非,又很难形容的“赏赐”。 就连冯太傅得知方衍年要的仅仅只是这个,都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 早就知道这小子最讨厌规矩,但没想到愿意用这么好的机会,只是换这么个不痛不痒的……嗯?特殊对待。 而且自己不拜就算了,还要给自家夫郎也讨一个,甚至二选一的话,他宁可让沅宁享受这个特权。 殷霄:麻木了,随便吧,他开心就好。 还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像义父一样把人原谅。 殷霄竟然从这种无力之中体会出了“兄弟义父”的微妙。 “朕没事就不能来了?”殷霄动筷子,夹了一块松花蛋吃,这回来京城待的久,溪山县又距离这儿路途遥远,许多小卖部的特色美食都来不及做,只有沅静有这手艺。 关键是沅静做出来的东西,都被将军府、冯太傅近水楼台先得月给分完了,殷霄这个当皇帝的,反而分不到两口,要吃还得亲自出宫来吃! 方衍年一看这小子还抢他夫郎的吃食,就不太待见殷霄了,虽然这人现在已经穿上黄袍当上了皇帝,但实权其实并不多,加上两个人关系确实好,有过命的交情,私底下之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殷霄一边吃,一边催,问方衍年怎么还在将军府,为什么不去冯太傅那边住,早点把学业给捡起来,来年春闱加恩科,殷霄可是指着把方衍年给捞到朝廷里帮自己办事儿! 方衍年可不急着入朝为官当这个牛马,他眼疾手快把冰粉给端走:“天气尚未炎热,陛·下还是少吃些冷饮,免得着凉。” 这家伙一呛人就开始喊“陛下”,殷霄不和他计较,伸手将冰粉给端了回去。 “以前身体差,是府里有人被收买,常年给我下药,现在那么多太医调理着,哪儿那么多事儿。” 方衍年:“……” 算了,孩子怪可怜的,让他吃顿饱的吧。 吃饱喝足催完了方衍年学习,殷霄才想起来正事儿,他将一个盒子递给方衍年,说是送给沅宁的生辰礼物。 别的方衍年可能不会接,这个方衍年接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 盒子打开一看,却是一间宅子的房契和地契,仔细一瞧,上面记载的面积都有好几亩地,还地处京城内城,位置特别好的地段,距离皇宫不过一炷香的脚程。 “东西你先收着,等将来官位够了,再找机会过明路把宅子给你。”殷霄留下大饼,云淡风轻地走了。 方衍年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儿,知道后面沅宁拿到地契,两人寻着过去一看,好家伙!这不是才查抄不久的大贪官的家么? 里面的金银财宝珠宝字画虽然已经被搬空了,但底子还在,至少在未来都算个精装修,属于搬点儿细软进去就能拎包入住的。 加上殷霄本来就打算把这宅子送给方衍年,所以搬空之后就找人把里面打理了出来,虽然没人住进去,但里面也不是完全空着的,意思是今后方衍年的官位上去了,但凡能够符合仪制,就能够往里搬! 大豪宅啊,还是京圈儿顶级的王府级豪宅,殷霄送这玩意儿给他,真不怕他造反? 唉,方衍年被这大饼给撑得有点消化不良。 一开始科考是为什么来着? 不过是想家里雇佣三两仆役来解放双手,过点儿好日子不被欺负,怎么现在想抽..身也跑不掉,竟是被推着就要入朝为官了? 毕竟,如果不当官,不往上爬,这宅子就算属于他,房契地契拿在手里,方衍年也住不进去。 那有点儿浪费啊。 关键是,宝儿喜欢。 唉,没办法,考呗。 自家兄弟开的公司当老板,还早早就把房子车子啥的都给安排好了送来,能不给兄弟这个面子吗? 真希望后世的那些黑心老板多学学殷霄这样的招揽手段,大饼不能画纸上,得真给人塞手里,让人想拒绝都难啊! 沅宁也被这大手笔给惊讶到。 这么大的宅子,光是花园就比他在内城附近刚置办下来的三进院大了,这得请多少人才顾得过来呀? 但,这些都不是现在的他需要操心的事。 因为,冯太傅送给他的铺面,已经装修好,正好趁着春夏之交,可以开业了。 第119章 京城开业 京城的地皮果真是贵, 沅宁原本还觉得自己在府城开的铺子很赚钱了,结果这么久攒下来的银子,连在内城买一处地段好些、同时院子大点儿的宅子都不够。 地段最好那批基本上都被高官和皇亲国戚给包圆了, 当然, 殷霄送来的宅子就在最好的这圈里, 还是地段最好, 规制也按着最高来的, 唯一的烦恼就是现在的他们搬不进去,得等好多年之后,方衍年升官才能往里搬。 这不着急,起码房契地契在手里,宅子属于他们, 总比今后官位够了,宅子却买不到的要好吧? 就连朝廷之中有不少老臣, 都因为抢不到这圈靠近皇城根的“市中心”,每次上早朝都得半夜爬起来呢。 有了这“学区房”,好吧,应该说……“工区房”?反正方衍年以后上班就不用早起从外城往里赶, 每次上朝都能多睡起码半个时辰的懒觉呢! 至于内城的房子, 也很难买,还特别贵, 有的原本是大宅院,后面也随着人多慢慢拆成了小院子, 可就连这些小院子,都是很多人奋斗一生都买不起的。 沅宁也是托了关系,有将军府帮忙牵线,才寻到一处原本是不打算出售的宅子, 价格收得虽然不便宜,但也很公道了。 这宅子虽在内城,但差不多是在内城边上,胜在院子宽,占地大,等沅宁一大家子人搬过来,也能住得下,还有多余的房间作茶室、书房、会客厅、餐厅,等等一系列的厅堂,重要的是,这院子还有马厩,有后罩房,这样家里多请些人手都住得下,不用像在县城里面,宅子里住的人多了,还得分一些去店铺后院住。 当然,光是买个内城边缘的宅子,都把沅宁手头的存款给花光了,这还加上了后面家里从溪山县以及府城的铺子寄过来的银子。 这钱还是太好花了,搞得沅宁的铺面差点儿都开不起来,还是燕云舒从自己的小金库借他的银子,才足够他小卖部开业的采买呢。 冯太傅让渡给沅宁的铺子,原本做的就是酒生意,这铺子盘过来,花了点手续的钱打点,小卖部就继承了卖酒的资格。 第240章 至于卖盐的资格,那也不难弄,实在不行,方衍年就去折腾殷霄,让他拿大炮打蚊子。 不过,这些纯属是想多了,沅宁还从来没跑手续跑得这么顺序过,甚至太傅府上的管家都亲自过来帮了忙。 能不帮忙么,这商铺原本就是冯家的产业,这铺面距离冯家的宅子也很近,走路都要不了一刻钟呢,这也是冯太傅有点私心,今后想吃什么,叫人去店里端,拿回来都还新鲜呢! 别说,沅宁新买的宅子到铺面都要小半个时辰,若是驾车,都将近一炷香时间,这京城的地界是宽广,还没出内城呢,都能走这么久,更别说外面还有一圈。 街道上卖酒的不止一家,沅宁办好手续之后就歇业重新装修了,装修的风格还是府城的分店风格再经过升级的。 这京城的木匠,手艺倒是真精良,就是出工比较慢,正巧了沅宁初来乍到的,要联系各个供货渠道也要花不少时间。 最开始来帮忙的冯家的管家还不理解,这小哥儿究竟会不会做生意,直接将铺子盘下来接着干就行了,干嘛这般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好好的酒铺都给糟蹋成什么样了? 但管家可不管得罪沅宁。 虽然管家是老管家,还是太傅府上说得上话的管家,可一来,方衍年是冯太傅的学生,还是关系很好能够直接来府上上课的,沅宁是方衍年的夫郎,但凡认识方衍年的,没人不知道这家伙有多爱他夫郎。 二来么,这怎么说也是冯家原本的铺面,就算卖出去了,也多少还有点儿关联,要是把名声弄坏了,牵连的还有冯家旗下别的铺面。 管家那叫一个操碎了心,可他的确看不懂沅宁想做什么,冯太傅又亲自交代了,无比要帮沅宁解决好所有的问题。 这话太有重量了,就算原先铺子在自家人手里,冯太傅都没这般上心过呢。 唉……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由着这小哥儿瞎折腾了! 眼看着供货渠道都谈好了,店铺里的货架还没打完,沅宁想了想,索性搞个大的—— 他把店铺里里外外都翻修了一遍,地面要么用水泥,要么用青砖,店铺内的墙面也要重新刷,弄得那叫一个平整漂亮,原本裸..露的砖块外面刷了一层白色,就连阴天的时候屋子里都是亮堂堂的。 冯家的管家叫人送做好的货架来的时候,人都惊呆了,这屋子虽然还空荡着,却挡不住地富丽堂皇,瞧瞧这墙面,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简直像是敷了一层雪! 还有这地面,原本用的地砖,往来的人多了,很快就翘起或者碎裂了,也不方便修。 现在可好,这光洁平整连条缝都看不见的地面,像是一整块青石打的,坚硬结实得很! “这、这究竟是……” 管家的惊叹就没停下来过,尤其是在货架上墙之后,那叫一个整齐。 沅宁这回谈下来的供货渠道又多又稳又便宜,还多亏了冯家呢,之后铺子赚钱了,得好好备礼感谢一番才行。 他给管家包了个大红包,管家原本以为就是寻常的感谢,打开一看吓得赶紧给沅宁退回去。 “要的要的。”沅宁强行把兑票塞回管家手里,“今后这铺面还指不定要请您多帮忙照看着,您可千万别客气。” 管家拿着这烫手的钱,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但看到沅宁给的金额,都担心会因为贪污受贿把自己送进去。 这小夫郎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当然是沅宁在溪山县和府城那边的铺子又汇款过来了。 沅宁早就和家里去了信,不过信件走得慢,还不如钱庄汇款带话传消息更快,他说缺钱,要在京城这边打点,那头就把备用的资金全都给转过来了,足够沅宁搞开业活动。 从铺面的硬装搞好,到货品上架,有沅静盯着,这丫头手脚麻利,又跟着嬷嬷学了管人的技巧,加上还有沅令舟和廖有伯帮忙。 店铺里请的伙计多,只要监督到位,干什么活计都快,货架装好的第二天,一切就准备妥当,可以开业了。 正好遇上黄道吉日,万事皆宜百无禁忌,沅宁叫上相熟的几家人就热热闹闹开业了。 说是相熟,但认识的并不多,就给冯太傅家、将军府,还有宫里递了帖子。 原本宫里沅宁也没想到要送帖子去,是方衍年要叫他送一封的,免得殷霄之后又找机会说嘴。 毕竟人家送了这么大一宅子,这开业不意思意思请一下,似乎也不太好。 除了这几户沅宁认识的,还有几户沅宁没见过面,是冯太傅给方衍年找的老师。 冯太傅毕竟年纪大了,而且在某些方面也没有专攻那些科目的学士擅长,便又给方衍年介绍了几个老师,让他全方面发展。 方衍年:“……” 还能怎么办,学吧! 他在死人堆里把皇帝捞出来的事迹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加上老皇帝死前还拿着方衍年的策论这事儿也被刚死的那位拿出来传播过,现在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方衍年是谁,都等着明年春闱开恩科,好好“拜读”一下方衍年的大作呢。 这下好了,全民监督,方衍年想偷懒都偷不成,每天比高三都还忙。 几个夫子之间连轴转。 学完你的学你的,学完你的学你的。 要不是沅宁的小卖部开业,把帖子送到府上,方衍年都找不到借口放这一天假! 几位夫子收到了帖子也派人来小卖部给沅宁捧场子,原本是担心这小哥儿开的铺面怕是会冷冷清清的支不起来,哪想到只是备礼的时候来迟了一步,小卖部里里外外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门外都站满了人呢! 这这这、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沅宁对于开业这般热闹的局面很是满意,他甚至只放了一挂鞭炮,再多就要打扰了顾客上门啦! 开业这么多次,沅宁都已经很熟练了,病毒一般都口号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渗透进了大街小巷,那些路过的,无意间想起的,脑子里突然琢磨出来半句宣传语,心血来潮就会过来看一看。 加上沅宁还在门口弄了快黑板,这本来就是个京城人都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仔细一看么,上面写的东西也新奇极了! 沅宁在溪山县玩剩下的这套,拿到京城来,也是新鲜得很呢! 更新鲜的还有店铺里卖的独家供应的货物! 什么松花蛋、豆瓣酱、泡菜辣白菜、拌饭酱、红豆腐白豆腐……现在又入夏了,夏季新品就连在溪山县都每日供不应求,到了本就喜爱新鲜玩意儿的京城,开业第一天,就有人抬价想要插队了! 得亏沅宁早就预料到了今日的局面,备货那叫一个充足,就是店里的伙计。 他们一开始还觉得,这么点儿大的店铺,请他们这么多人,简直是有钱人钱多烧得慌,结果顾客上门所有人都傻眼了! 忙不过来,根本忙不过来,腿都要跑断了,手都要搓烂了! 可是可是,他们这东家,动不动就到后面来给他们画饼,人家监督的时候还不忘记给他们发钱,并非嘴上说说,是真的揣着银子来的后院! “辛苦了啊,这些是加班费,再坚持坚持。” 沅宁到后院走一圈,给所有还在干活且认真做事的人每个人都塞了钱。 钱都进自己口袋了,哪里还有累的说法?!那不抓紧干,都对不起老板发的钱! 众人跟打鸡血似的,袖子一撩埋头就是接着干。 眼看着肾上腺素消耗得差不多了,沅宁又进了后院,逛一圈,塞银子。 干!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就算只赚这一天的钱,也足够了! 店里的伙计忙得不可开交,就算有沅静帮忙,沅宁也没法闲着。 今日过来交际的人不少,方衍年还没考上进士呢,就已经有人看出风向上门拜访了。 结果,好么,别人家开业都是带着花篮去添彩头,他们这来……发现根本挤不进店铺里! 沅宁不得不和方衍年一起到店铺外面的街上来接待,加上店里忙碌,来送礼的,沅宁就让刚请来的仆役进行登记。 这仆役是京城本地人,对于贺礼里的东西价值几何多少有点数,这一登记,唱礼,立刻就知道东西能不能收,一些想要贿赂或者拉拢方衍年的礼物当场就被退了回去。 所幸现场人多又混乱,根本没人注意得到,就算礼被退了,倒也没失了颜面,混着沅宁准备的谢礼一起就给送回人家府上去了,谁也看不出方衍年收了哪些人的礼。 第241章 原本以为方衍年和他夫郎不过是穷乡僻壤出来的乡下人,哪里想到这两人比京城好多人都人精!竟然这样轻松就化解了如此难以解决的问题。 殷霄今天其实也来了,不过他不好亲自去店铺看看,就在小卖部的对面清空了楼上的房间,坐着喝茶,看戏。 这戏唱得有趣,但更有趣的还是小卖部的营业模式。 先前在县城就见识过,可到京城来,这小卖部又被沅宁玩出新的花儿来,简直让人心痒地想要亲自去体验体验。 方衍年也发现了对面楼上“偷窥”的家伙,殷霄什么脾气,方衍年还能不知道么?虽然正是最忙的时候,方衍年还是把沅静给叫了出来。 沅静一脸你最好真的有事的表情。 这回带来的人不多,她是最扛事也是最忙的那个。 但方衍年说,让她把小卖部里所有卖的东西全部准备一份给对面楼上送过去的时候,沅静也没什么话好说的。 这皇帝,人家开业正忙着呢,这时候来添什么乱! 但是没办法,该送的礼还是得送,而且还要每样都包装得规规矩矩,东西准备得漂漂亮亮,还得她亲自准备好送过去才行。 沅静去送了礼回来,没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给其他人准备的回礼,只有小卖部独有的特产,而殷霄这份,则是所有售卖的商品都给人包了一份,他就算进不了铺子,将东西带回去,让宫人们打个架子将东西摆上去,也能过一把迷你小卖部挑东西的瘾。 殷霄笑着摇头:“唉,要不怎么说是师兄弟呢,还得是这小子懂我!” 满意地叫宫人将东西都收起来,小卖部里卖的货品种类繁多,就是沅静都叫了好几个人搬了几趟,才将所有打包好的东西搬完,殷霄此行带来的人手,基本每人手里都抱着礼盒,看着倒热闹。 殷霄让人将方衍年送来的礼搬到车上,同时也把自己那份贺礼给小卖部送过去,他甚至专门让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大伴亲自过去送的礼。 “对了,还要给我办一张最高级的会员卡,密码在这里,存……二百两银子进去吧!”殷霄吩咐到。 李公公听了殷霄的吩咐,有些犯难,他可听不懂这些啊!但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实在不行,等会儿过去打听打听便是。 李公公穿着宫中常见的太监服,但帽子顶头缀着的那颗珠子却彰显了他的身份不凡。 宫中的太监们服饰其实都相差不大,最好区分的就是看他们头顶帽子上那颗珠子,珠子越贵,地位越高。 外面的人即使不知道来人是谁,却也能通过这个珠子分辨一二。 而现在,能用上这珠子,还出现在宫外的,不用想,当然就是皇帝身边那一位! 别看店铺里混杂着平头百姓和官员家眷,这些人多少还是会对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恭敬一些的。 毕竟……现在真没有别的“漏网之鱼”能名正言顺坐上皇帝这个位置了,就算是傀儡皇帝,也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轻易得罪的。 众人将路让开,就连原本正在办会员的普通顾客,都让到了一旁,甚至还有人专门过来将李公公给请到了最前面。 方衍年刚才正忙,这下出来,看到李公公,又是一顿寒暄。 李公公是认得方衍年的,还认得沅宁呢,虽然殷霄之前游学的时候并没有带上他,但殷霄登上宝座之后,每次出宫都要找借口往将军府或者太傅府上跑,目的还是“蹭饭”,多见两次也就眼熟了,也知道这两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因此,李公公对二人态度还是很好的,挥了挥拂尘让人把贺礼给抬进来,又转述了殷霄的话。 店内介绍的话术,沅宁一般都交给伙计了,但李公公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沅宁还是很给面子地亲自介绍了一番,什么是会员,什么是会员等级,什么又是预存。 先前大多数人过来开通会员,都是为了跟风,预存的人并不多,但当今圣上都在这里开了会员,还存了钱,一些已经办完会员后面又听到消息的人急得直拍大腿,赶紧叫人去搞那个什么预存。 还有一些正在排队的,上来就掏银子拍银票,说什么……对!天子同款! “天子同款。”殷霄听到这个新鲜玩意儿,不仅没有生气,还笑了,“同款……”他琢磨着这词儿。 一听就是他那师弟弄出来的新鲜玩意儿。 殷霄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同款这个词,恐怕会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风靡整个京城,甚至是玄朝。 只可惜宫中还有事务要忙,殷霄没看多久的热闹就走了。但吃还是吃饱了的,好个方衍年,私底下说这没有那没有,原来全都囤着等开业拿出来卖呢! 也算他这夫郎识趣,给他送了这么多好东西过来,殷霄便勉强原谅这个“逆子”了。 啧,这义父和逆子用着还真是,越用越顺口。 听闻宫里来人了,还是新皇身边最亲近的大太监,一些原本对小卖部没什么兴趣的,甚至还有些嫌弃这么大点儿个铺子没排面的,全都派人过来办了会员,充了预存。 有些人甚至不是为了充钱消费,而是单纯想给方衍年送钱。 总之,第一天结束,都还有大把的人没有排上,店里的伙计们更是两只手累得直发抖,抬都抬不起手臂来。 沅宁去春草堂请了大夫,给伙计们扎针按摩,放松身体,可把伙计们给感动坏了。 这样好的老板哪里找! 然后就听沅宁说,明日店里还要继续搞活动,估计还是今天这样的强度,而且因为客流量比预估的还要大,店里的货物可能不够卖,所以还得额外进货补货。 伙计们听得两眼一黑,差点昏死过去,他们这辈子还是头一次体验到赚钱能让人这么“痛苦”的。 虽然老板给的银子多,这一天赚的,都比得上之前他们一个月赚的了! 但、但他们真的感觉自己体验到了什么叫做,有命赚,担心没这个命花啊。 他们真的不会被累死吗? “不会不会,等开业这波客流量过去,后面就轻松了。”沅宁给伙计们画饼,“就累这一阵子,赚了钱给夫郎衣服买衣服,给孩子买玩具,送孩子去读书,多值得!” 众人一听,也是,这机会可遇不可求,外面那些老板依旧压榨员工,还不会给钱,这儿虽然累,但沅宁一不打骂二给发钱,就是累死都值得! 给众人打完鸡血,又催促伙计们回去早点休息,第二天还要开业,沅宁这第一天的营业才算结束。 他没急着清理账簿,方衍年休沐也就这一日,他还想好好陪陪人,账本什么时候都能看,他夫君可是错过了今晚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 方衍年也苦啊,心里苦。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他一开始只想考个秀才的,却发现自己的课本越学越多,根本看不完! 一想到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方衍年就没忍住多吃一口,就一口,最后却变得有些一发不可收拾。只睡了半个晚上的方衍年清晨就得赶去夫子家上课,好在人年轻,精神比平日里看着都好。 而小卖部这边呢,直到午饭过后,小老板才过来露了个面。 得亏沅宁昨天晚上就交代了,将原本的该逐级递减的活动改成前三天都和第一天一样的福利,而且,店里有沅静,一切都处理得十分妥帖,有没有他这个东家在都没什么区别。 沅宁看了一圈情况,就离开了,刚坐上车,就扶着后腰侧倒在了垫子上靠着。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不都说话本子里是骗人的,搞半天,方衍年才是那个大骗子! 第120章 京城团聚 沅宁在床上一趟就是两天, 都错过了开业最热闹的时候,燕云舒来看望他的时候以为他是开业第一天累病了,还笑话他身体弱呢。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燕云舒, 哼了一声, 风水轮流转, 之后有这小哥儿好受的。 燕云舒这人虽然嘴巴说话没那么好听, 心还是善的, 每天巴巴儿地来陪他聊天解闷儿,还给他送东西来,当然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来和小虎崽玩的。 咪咪现在和燕云舒玩得熟了, 它比猫猫狗狗的更敏锐,老远就能听见来人的脚步声, 跑过去扑燕云舒的腿,管他讨吃的。 小家伙的性子还挺活泼,也很亲人,买来的奴仆一开始看到小虎崽还害怕呢, 现在人人都抢着要抱它, 可受欢迎了。 第242章 开业的三天会员积分活动结束之后,沅宁又延迟了五天的递减积分活动, 不过因为最开始三天的活动太火爆,后面来办会员的人都没那么多。 虽然新客不多, 那回头客可不少。 沅静一个人管不过来,所以早上的早点和下午的午歇都限量不说,供应量还比县城铺子刚开业的时候还少。 不少人家最开始去小卖部吃东西,原本是排队排累了歇脚, 顺带尝一尝,一尝就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限购都没用,京城的官宦人家不比平头百姓少,有些不了解的为了给太傅府一个面子,或者是跟风“同款”,才办一张会员。 有些地位没那么高的,或者好奇这小卖部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的,就会亲自去看看,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自己办卡就算了,还要给家里人办,关键是沅宁早就想到了,还开通了亲情卡服务!家人绑定,一定限额内可以使用亲情卡里的预存金或者积分。 可这限量的甜品就算有亲情卡也不够用啊,还好官宦人家谁家没买几个仆役的,也亏得小卖部并不限制会员身份,连仆役也能办,这就好使了。 每日的早点和午歇,还没开卖呢,就已经有额外的队伍排上了,这些人基本把备货给包圆了,来得晚的根本就买不上,更别说心血来潮想来尝尝新品的。 而且因为这些小吃太过独特,库存和原材料也有限,每日供应的量卖完了就是真没了,拿再多的钱来都吃不到!官衔再高的家仆来买,人家小卖部也实诚,直接将人带到后院去看,拿不出来就是拿不出来,没熟呢! 因此,还有不少人抱怨的,小卖部这生意做得也太小了,就该给这早点和午歇单独开个铺子!还该多备些材料,送上门的钱他都不赚,真是太可恶了! 关键是,小卖部还特别有原则,想吃只能排队买,花钱或者高价买也没法插队,除非从其他人手中买。 方衍年就说古代人的脑子一点不比后世的人差,这不,店铺开业没几天呢,就已经催生出了黄牛倒卖,倒卖的价格还不低呢。 不少酒楼食肆还过来问沅宁呢,能不能也给他们供一些货,可惜沅宁自己店里都不够卖,真要做大,还得等家里的人赶到京城之后才行。 于是人们盼啊盼,真恨不得他们替小卖部接人算了,这群人怎么还没到啊! 小卖部的东家可说了,他家里人手头还捏着不少市面上没出现过的新手艺! 光沅宁带来的这么多新鲜玩意儿,他们都还没吃腻呢,竟然还有! 眼看着每天小卖部都人挤人的—— 一开始,因为小卖部里独一无二的食物,小卖部里的货物并没有多少人光顾,来的人主要还是冲着吃食来的。 后面吃不上的人多了,众人本着骨头里来都来了的基因,反正存了钱的,索性到铺子里去逛一逛。 这一逛就不得了,铺子里货物还挺齐全,在京城里能买到的所有东西,包括油盐酱醋酒米茶,见过没见过的,小卖部都有! 本身就在这附近的人家可高兴了,今后买东西可不用到处去找,直接差人到小卖部里说一声,东西就送上门啦! 甚至不用走到小卖部去叫人! 小卖部的所有“工作人员”都穿了专门设计的独特“工服”,街头巷尾只要招招手,就能过来帮忙跑腿,有时候自家丫鬟仆役忙不过来,或者来不及叫人的,直接就差遣过来使,可好用着呢! 沅宁早就料想到了,但他还是不够大胆,方衍年曾经跟他说的代购、跑腿,在京城里的生意简直不要太好做! 他甚至已经在做打算,将跑腿、代购、外卖这三样给单独分出来,成立一个单独的“部门”,就交给廖有伯来负责,恐怕这个部门赚的钱,一点儿都不会比小卖部少! 但,沅宁和其他人不一样的,那就是小卖部的员工那都是得经过专业培训的,这点他早在现成、府城试点的时候就已经积累过经验了,直接照搬到京城来,更是给京城带来了莫大的冲击! 甚至因为小卖部的员工培训做得太好,有些人都更愿意让小卖部的跑腿送东西,专业! 沅宁还给每个跑腿都做了工牌,挂在脖子上,工牌上有独特的编号和小卖部的标志,这样不仅能给小卖部宣传,还能方便客人记忆,如果有谁做的不好,客人只需要记住编号,到店铺里来“投诉”,若是确有其事,小卖部会进行补偿,当然,涉事员工也会受到一定的处罚。 沅宁不是黑心老板,处罚自然不会太重,但是优秀员工每月都有评比,而且每个人都好评都是会张贴的! 人的日子一旦过得好了,就会开始注重精神层面的生活,这样的“小红花奖励制度”足够让员工们铆足干劲提升服务。 不仅仅是为了优秀员工的奖励,更是为了面儿! 在小卖部干活儿,只要不是懒汉,基本上都不会愁钱用,这时候就要比精神层面了。 方衍年给沅宁提了个建议,每个月都优秀员工,可以佩戴特殊的“流动帽”,这个帽子只有优秀员工才能佩戴,只要佩戴上,其他人就知道,这个员工是服务态度最好,效率最高的,自然愿意把重要的、收入高的活儿交给他们。 这样的奖惩制度也很好地实现了大众监督的职能,都不用廖有伯亲自去管,大多数人都会自觉,甚至忍不住内卷。 小卖部只有小小一家店铺,却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在整个京城都闻名了! 而且,不只是内城,就连外城也有跑腿分布! 虽然人数不多,而且跑腿费更贵,但外城的人也不是真的连这点儿跑腿费都出不起。 他们买不起内城的房子,享受一下内城的服务,也让他们有面子啊! 最重要的是,跑腿只按照路程和重量收费,除非是特别贵重的,否则买的东西不多,价格收费都不高。 不到十文钱就能过一把内城人的瘾,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买这个服务的。 终于,在小卖部开业半个多月之后,最热的天气到来之前,沅家的大部队抵达了京城。 “这北方就是好,都这个天了,竟还一点儿都不觉着热。” 沅家人到的时候,方衍年请了假,和沅宁一起亲自出城去接的。 “哪要得这个阵仗,姑爷不是还在念书么?正巧歇歇也是好的,瞧你嫂嫂给你们带了什么好吃的来。” 这一行人还没进城门呢,就已经先吃上了。 排队进城也很顺利,小卖部的小沅老板谁不知道啊?但凡是个京城本地人,不论外城还是内城,都起码去过一次小卖部,办过会员卡。 即使没见过沅宁,但看那工作人员穿的马甲,也能认得出来,自然行方便,别说为难,检查的时候还帮着搭手呢。 沅家人也没想到京城的官老爷们这么……热情,一点儿官架子都没有,甚至比来时各个关口的人员都随和呢! 入城之后,众人就奔着沅宁新买的宅子去。 “这院子可真大呀!” “可只是院子大,屋子也大呢!” “屋子还有好多,咱们一人一间怕是都住不完吧?” “宝儿怎么买了这多的人……” …… 大家一进院子都很激动,院子里新买的仆役也很积极,早就将房间打扫好了,主动帮忙卸行李拿东西,不到半天都时间,就将一行人全部安置好了。 这回进京的人,有沅宁的爹娘,大哥沅令川和三哥沅令舒一起来了,大嫂带着小光,小儿子虽然还在襁褓里,但有沅宁专门留下的丫鬟照顾着,都不用亲自抱孩子。 让沅宁有些惊讶的,是张紫苏这次来,肚子都已经有些明显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沅宁惊讶不已,感觉紫苏哥嫁给他哥才不久!满打满算都没一年呢,这怎么就? 哥儿本身就比女子要更难有子嗣一些,大多成婚两三年有孩子,都算两口子勤快,这这这…… “一路颠簸累不累呀?早说就不急着叫你们过来了,要是哭着我的小侄儿怎么办呀?”沅宁围着张紫苏打转。 “嗷呜——” 张紫苏还没开口说话,围着沅宁转的大狼和二毛就被突如其来的吼声给镇住,两个个头已经不小的家伙立刻警惕起来,对着从院子里跑出来、个头已经比寻常的猫儿还大上一圈的咪咪发出警告。 “大狼二毛,这是弟弟!”沅宁拍拍家里两只大狗的脑袋,让他们坐下。 第243章 “咪咪过来,见见你俩哥哥。” “咪嗷嗷嗷——”小虎崽立刻收起来刚才虎视眈眈的气势,夹着嗓子屁颠屁颠跑过来。 还没见过老虎的沅家人一开始都不敢认! “这猫长得好生威风。” “北方的猫儿竟和北方的汉子一样,个头都这般大呢?” “不仅个头大,这爪子也……” 怎么看都不像是猫吧?! “阿爹阿娘,咪咪不是猫,它是……呃,是路上捡回来的,小老虎。”沅宁简单将路上遇到老虎,二哥把老虎崽崽捡回来的事情说了一下。 沅家人得知这长得跟只虎皮猫似的……不对,虎皮猫不就是因为皮毛像老虎所以才叫虎皮猫么?说老虎像猫,还真有点倒反天罡了。 这这这! 不过看到这只被叫做咪咪的小虎崽,举止都猫里猫气的,还会跟猫儿一样夹着嗓子撒娇,稍微适应一下之后,大家就不再害怕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沅家人和沅宁都有相近的气息,加上咪咪本身就很亲人,所以小虎崽只花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和沅家人玩熟了,随便摸摸随便rua,还翻开肚皮撒娇呢! “多可爱的崽啊,手伸进嘴巴里摸牙齿都不咬人呢!”众人夸奖道。 原来老虎也能被驯得这般温顺,该说不愧是沅令舟?什么动物交到他手里,都能变得服服帖帖。 再说这次来的人…… 除了姓沅的,张紫苏他爹也跟着来了。 张屠户原本是不打算过来的,家里养的哥儿么,总是嫁出去之后就走动得不那么频繁了,加上张屠户又收了徒弟。 结果谁能想到,张紫苏没给自己找到后娘,自己倒是先怀上了,张屠户找不到借口留下,又担心孩子在路上累着,被张紫苏一忽悠,就跟着来了。 一同来的,还有邱大两口子。 是的,邱大在正式给张屠户当了徒弟之后,又负责了几个村子的收菜收肉的活儿,很快就相到了姑娘。 原本他可以留在村子里,不仅能守着张家的房子,还能帮沅家也看着院子,但是沅宁这边缺人手,尤其是信得过的人手,张屠户都过来了,索性把徒弟也带来了。 而原本张屠户交给邱大的活儿,也交了出去,就沅宁隔壁的赵家。 赵家先前就在帮沅家各种收菜收蛋,现在隔壁的赵叔先把手艺学了去,等家里的孩子长大,再把手艺接过去,那县城的小卖部就一直都有供货商了。 而县城的铺子,沅宁还是决定给“盘”出去,他的仆役名额是真不够用了,更何况县城的铺子没有省城的赚钱。 原本县城铺子的掌柜是王嬷嬷挖来的墙角,现在王嬷嬷跟着沅家人到京城来了,便把留着身契的县城掌柜给调去府城,府城的铺子便成了小卖部在川原省的总店,其他点都是加盟的分店。 总店的掌柜签了身契,不敢耍什么花招,当然王嬷嬷介绍的人也靠谱,等沅家人离开,整个川原省的总店和分店的事宜就彻底交到的这个掌柜手里,沅宁在京城只用定期接受汇款就好啦~ 他已经打算将重心彻底搬到京城来了,毕竟,那——么大的宅子,沅宁实在舍不得。 “竹轩个头又长了不少呀,比小顺都高了。”沅宁感叹。 快小半年不见,这些个正长身体的小孩儿几乎一天一个样,尤其是最开始跟着沅宁干活的狗娃子,现在叫沅竹轩,还真是跟棵青竹似的,一转眼个头就蹿高不少,张开之后人都变得好看多了,谁能想到以前是个吃百家饭都吃不饱的孤儿呢。 所有曾经跟着沅宁一起干的,除了邻居赵家的根在那儿舍不得走,还有刘大牛为了给沅宁他们看山头,留在的溪山县,能来的全都来啦! 说来沅宁买下的那座山头,现在已经前前后后都买下来了,阳面种田种地,阴面种树,山脚种香料这些,佃户们越来越多,种出的香料多到足够提供整个省的所有店面做原材料。 “正巧阿爹和哥哥到了,也是时候去看看近郊的地了。”他们家夫君“意外”考上了举人,名下免税的地更多了,加上殷霄也偷偷给他送了一些。 倒没有别的原因,沅家小卖部那些吃食,实在太耗食材,尤其是各种香料,殷霄可是动不动就要让人来小卖部买小吃回去开小灶的,这边断货怎么行,恨不得亲自扛着锄头让沅宁把树给种下,别短了他的吃食! “这京城的地……也能买?”沅承显有些惊讶。 京城这么多人,姑爷又只是举人,连官都没当上呢,就能买地了? “能。”沅宁解释了一下,反正他们运气好,之前到他们家借住过的殷霄就是当今皇上,而方衍年的老师正是当朝太傅。 沅家人:“……” 沅家人都要晕过去了。 沅宁就知道他们反应会很大,所以才拖到大家进了京才说出来的,免得家里人知道的太多,路上会不安全。 一大家子人正说着话呢,趴在沅宁脚边跟另外两只狗子“争宠”的大猫突然抬头。 “嚯,今日你家院子里怎的这般热闹。” 张扬明艳的小哥儿今日穿着一身劲装,白色的底色,袖口、领口缀着红边,简直跟画里走出来的小仙童似的。 “云舒。”这么多人在,沅宁也不好喊燕云舒的闺名,只把人请进来和大家介绍。 方才说话的时候就有提到过,沅家人也十分感恩,燕家帮助过沅宁,他们就对燕家的人好。 燕云舒还没回过神来呢,手里就被塞满了东西,甚至还有人往他嘴巴里塞吃的。 燕云舒想也没想,张嘴就咬,随后眼睛都亮起来。 “好吃!” “好吃吧,我嫂嫂做的新品!”沅宁得意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引以为傲的家人。 他将燕云舒介绍给大家,又耐心地给燕云舒介绍自家人。 燕云舒最好奇的就是张紫苏了,要不是这哥儿挺着肚子,他都要以为对方是个男子了。 “我紫苏哥可厉害啦!”沅宁拉着燕云舒吹牛。 家里来了客人,自然就没继续那些闲话家常,反正今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燕云舒可惊讶了,原来哥儿女子不仅能够上战场,还能杀猪宰羊呢! 张紫苏的手臂上线条流畅,燕云舒感觉对方把自己提溜起来甩都没问题。 沅宁告诉燕云舒,他没猜错!紫苏哥不仅能把他提溜起来,连他哥都! 沅令舒:“……” 刚一见面就拆自己的台,不愧是亲弟弟。 燕云舒听得直乐,他好喜欢沅家的人呀,比京城里其他人家好相处多了,甚至比他们家的人都好玩儿! 他们家和他玩得来的,也就只剩他那同胞的亲哥哥了,可惜亲哥还有几个月才能回来…… “哎呀,你哥不在还有我哥嘛,我哥哥借给你当哥哥!”沅宁拉着人安慰道。 “说来云舒跟咱们家也有缘,令舒和你的舒也是同一个字,来咱们家也不错。”姜盼娣感慨。 “我的名字没有令舒哥的有意义,纯粹是我出生那天天气不错,阿娘生我生得久,我爹在院子里看了半天都云,就给我们两兄弟起的名字。”燕云舒解释道,“我哥叫云起,我叫云舒。” 一家人坐在一会儿,又说起来起名字这事儿。 一旁沅令舟戳了一下燕云舒的额头:“叫别人哥哥叫这么顺口,怎么没听你叫我一声哥。” 燕云舒龇牙咧嘴要咬沅令舟的手指头,嫌弃道:“你不看看你什么年纪,大叔。” “啧。”沅令舟摸了一把下巴,他寻思自己长得也不显老,而且今年也就虚岁二七,怎么就轮到被叫叔叔的境地了。 燕云舒原本是来找沅宁出门去玩的,结果因为沅家人来了,他就被留了下来,甚至因为聊得来,听了不少沅家来时的奇闻异事,回过神来的时候,都到吃晚饭的点了。 沅家人留燕云舒吃饭,燕云舒也不和他们客气,差小厮回去送了信,便继续和众人说话,等着开饭。 不得不说,沅家餐桌上的菜色都不是多金贵的高端菜,只是寻常的家常菜,但那味道出奇地好,尤其是辣菜,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京城不时兴吃辣,先前沅宁也没带太多辣椒过来,招待燕云舒的时候就很少端辣菜出来,这边的人也普遍吃不得辣。 如今按照他们西南地区的口味…… 燕云舒就和之前的殷霄一样,又菜又爱吃。 第244章 因为是龙凤胎,燕云舒的体质其实比寻常的哥儿要娇气一些,这也是他不擅长习武的原因,光是多吃了两口辣,两片嘴唇就肿起来的,跟挂着两条香肠似的,非常夸张。 众人:“……” 沅宁:“……”忍住,一定要忍住,这种时候千万不能笑。 沅令舟:“嗤。” 燕云舒:“……” 燕云舒:“沅令舟你完了!” 燕云舒说着就拿拳头往沅令舟身上招呼,但他那小胳膊小腿儿的,哪里是沅令舟的对手。 姜盼娣看着这场面,忍不住笑,叮嘱道:“令州,仔细些,别伤着云舒哥儿。” 沅令舟:??? 我不是被打的那个吗? 第121章 封爵 沅家人一来, 冷清的院子瞬间变得热闹起来,温馨的气氛让人舍不得离开。 直到吃过饭,天色都快暗了, 将军府那边来人问, 燕云舒才准备走。 “你家好吃的东西也太多了, 我吃撑了都没吃完, 明天还来你家蹭饭。” 沅宁忍不住笑, 燕云舒这性子分明就很好相处嘛,京中的传言一点儿都不可信! “明日店铺要上新,你得到店里来找我,先前在郊外看了地……”阿爹和大哥来了,种植就得先搞起来, 否则到时候许多香料和原材料供应不足,店里的货就得断。 “那片地方我熟呀!到时候我带你们过去, 对了,正好去郊外,我还能带你去看我的马,有空的话咱们一起去跑两圈。” “好, 到时候就靠你带着我。” 和燕云舒说了好一会儿话, 才把人给送走。家里人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沅宁也没急着叙旧, 先安排人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还没起床, 就听见院子里熟悉的忙忙碌碌的声音,还有这边买的仆役不适应勤劳的沅家人,争着要干活儿的声音。 可真热闹啊! 沅宁心情很好地起床,有些腰酸, 方衍年早早就出门去了,倒是没把他折腾得狠了,毕竟今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今天天色还没亮,王嬷嬷就跟二丫一起去了京城的店铺,这边的小卖部自从开业之后生意就一直很好。 店里的熟客们看着来了新面孔,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沅宁的娘家人都来了。 早就听说沅宁这小卖部卖的东西其实并不全面,还藏着好多东西因为没有原材料而做不出来呢!现在好了,沅家人到了,这还带了新的掌柜来! “静小姐,今儿个可有新品要上?” 沅静跟着沅宁姓沅,纵使是奴籍,熟客们对沅静还是很客气的,以前她还叫二丫,客人们就叫她二小姐,现在有了名字,大家就叫她静小姐,沅宁不在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她掌柜收银,所以并没有人瞧不起她。 “有,今日上新等下就写上,诸位可以看看菜单。”沅静介绍道,“这菜名后面画了辣椒的菜,都是会放辣子的,若是吃不得,可以提前说一声,少放或者不放,爱吃辣的也能多加。” 京城现在还不时兴吃辣,就算先前小卖部上新了豆瓣酱,买的人除了尝尝鲜,吃的也不算多,毕竟即使对于川原省的人来说不算辣的豆瓣酱,对京城的人来说,还是太辣了,好多人吃了辣,都要来一碗糖水呢! “咦,静小姐,今日这糖水怎么涨价了?” 小卖部的特色就是明码标价,而且该不还价,所有的价格都会写在商品名的后面,涨价跌价的,只要经常买的人,都有个数。 “先前卖的糖水只是糖水,今日上新的是完整版,是南方才有的货,数量不多,每日限量。”沅静解释道。 店里的吃食那样不是每日限量,可一听到沅静格外强调,估计数量还要降一降,赶紧就有人想要排队。 “糖水下午上架,午时过后才开放排队,各位可以早些叫家中奴仆过来排。”沅静说着,便开始清场,让伙计们把桌椅给搬出来,擦洗干净,方便客人用餐。 小卖部的卫生一直打理得干净,而且是看得见的干净,不少习惯在家吃的官老爷们,还都挺喜欢来这边坐着吃些的。 加上小卖部卖早点的时间比较“晚”,那些个上完朝的大臣们出了宫门,走不了几步就能到这边来,让家里的奴仆过来提前排队,等下朝直接过来就能点餐,那叫一个方便! 想想天不亮就要起床赶去上朝,有时候早饭都吃不上,还要站几个小时开会,开完会出来饥肠辘辘,却也因为这常年不健康的作息败了胃口,就只有小卖部的新鲜吃食能吃得下。 每次这些身上连官服都没换的高官们(品阶太低的官员没有上朝资格)来小卖部吃早点,都要感叹一句,小卖部的铺面实在太小了,就不能弄个大点的铺子么? 沅宁也没办法,铺面这般贵,尤其是这附近,一间铺面都足够买好几间内城边缘的大院子了,他实在买不起呀! 今日刚一下朝,一些习惯来小卖部吃点儿东西的官员们就相结一起过来,他们甚至还遇到了皇帝身边的公公。 这新帝也很是喜欢小卖部的吃食,有时候还会叫宫人出门来买,大臣们早已经见惯不惯,偶尔还会和公公们寒暄几句呢。 小卖部的吃食抢手,就连官员们也没有插队的资格,可皇帝有呀! 李公公一来,沅静就亲自迎上来,问了清单,亲自去后院同大嫂田萱说了,这要送进宫的,还是自己亲手准备的好。 吃食准备完,便被封进食盒里面端了出来,沅静还贴心地贴了封条,万一中途有人动过,都能看出来,虽然殷霄在进食之前也会有专人试毒查验。 送走了李公公,小卖部里继续热闹忙碌起来,没多会儿,竟然有人上门,问沅宁在不在。 “老爷去城郊看地去了。”沅宁交代过,沅静便将沅宁今日去做什么说了出来。 “竟是如此!这小沅老板买了多少地?打算买在哪里?若是需要,我这边也可帮忙打听打听。” 店里的食客就指望着小卖部能多上一些吃的,听到沅宁是去看地的,看的地是用来种植小卖部吃食的原材料的,那叫一个激动啊! 如果原材料足够,那是不是意味着今后就不用限量了?每天都要专门找人来排队,有时候来得早了还没排到自己,真的很累啊! “承蒙大人关心……”沅静表达了感谢,也并没有把话说死,这提出要帮忙的也是真心想帮忙的,甚至留了帖子,如果沅宁真的有需要,可以将帖子递到府上,寻求帮助。 沅宁看完地回来,就得知还有此等好事,还没高兴完呢,就又有想要帮忙找上门的了! 来人不是其他,正是沅宁这间小卖部隔壁的两间铺面背后的东家。 说来也是怪事,这还是沅宁头一次遇见有人找上门来要把铺面卖给他的! 着实是小卖部的铺面太小了,多买下两家铺面打通的话,就可以有更多的地方坐下吃饭了,每次来小卖部吃东西,都是坐在大街上,实在是……有辱斯文啊! 但小卖部的东西,又实在是太好吃了,就算有辱斯文,也就是背着大街捂着脸吃嘛!反正大家都半斤八两的。 沅宁也想买,可是他没钱啊! 两间铺子的东家却说,可以实行预付分期的制度,交了定金,把手续办完,铺面就腾给小卖部,等之后分两年时间慢慢把钱还上就行。 这沅宁还听不出背后是谁出的主意呢? 当初殷霄到家里做客的时候,这些趣事也是有摆谈过的,难怪来的两位东家这般熟练呢。 沅宁觉得可以,当场就签订了契约书,带着两家一起去官府办完了手续。 当天,这两家就开始闭店搬货,不到两天时间,小卖部就入住了进去。 等打点好了铺面,众人终于不用这大热的天气蹲在街上吃饭了。 可因为食客太多,即使多了两家铺面,依旧有点不够装。 五月底,北方也热得日头晒得人皮子疼的时候,沅宁就在店铺门口支起来防晒布。 不仅有防晒布,还像县城的店面那样,在店铺门口围了一圈植物,小院儿里有风吹着,又没有日头晒,竟然比里屋坐着还凉快些,来小卖部吃东西喝茶的人就变得更多了。 沅宁也总算有机会推出冷饮、冰沙、柠檬水,毕竟京城地处北方,很多人家都有冰窖,在这边还能买到冰块,价格也不算很贵。 大热的天,亲自到小卖部去吃一碗冰沙,尤其是点一碗糖水,加几文钱,就能够在喜欢的糖水上面再淋上一层细如雪的冰,一口下去,暑气全消。 只是这贪凉的坏处,也很显而易见,冰的吃多了,容易头疼,严重甚至还会腹泻。 人们都称小卖部的东家是个奇人! 第245章 怎么着呢?沅宁专门请了三哥到小卖部坐镇,谁吃冰吃出个好歹来,嘿!人家就能当场把脉给人开了方子,不仅能治吃冰吃出来的毛病,旁的毛病也能治,店铺还专门熬了解暑的药。 这暑气可不一定是热出来的,还有一种是因为天气炎热贪凉导致的,像是人们熟知的藿香正气水,里面的藿香、紫苏等成分就是驱散风寒的,还放了调理肠胃帮助消化的茯苓,止吐止泻的苍术、半夏,贪凉吃冰或者不好好穿衣服腹背受凉上吐下泻的,很多人连医馆都懒得去,直接来小卖部喝一碗,回家睡一觉,很快就能缓解。 很多人肠胃脆弱吃不得冰,硬要吃,那就先过嘴瘾,病了再来买碗药喝下去,是暑气也消了,病气也不磨人,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北方的夏天虽然也热,但却没有南方那般难熬,还有冰块可以买,实际要好过得多。 沅宁也喜欢这边,就是觉得这儿的天气有些干,冬天烧炕的时候,皮肤干得都要裂开,还得往身上涂油才能缓解,到了夏天,这种情况才好上一些,毕竟屋子里摆着冰鉴,水汽也充足,不至于干得皮子疼。 一晃眼,直到夏天都快过去了,方衍年想打听的东西依旧连个影儿都没有,毕竟那地方太远,一来一回至少都得一年。 事情还是殷霄帮忙的,是一支出发前往“西域”,实则是朝着欧洲去的商队,这只商队的目的是要带回那边的“牛”,用真正的硬通货,茶叶、丝绸、瓷器去交换。 这事儿听着简单,实则会很难交涉。牛在这个时代,不论国内还是国外,那都是重要的资产,绝对不能轻易互通。 至于方衍年是怎么说通殷霄的呢? 当然是通过画饼了。 殷霄不清楚,方衍年却是多少知道一些世界地图的,其中,后世奶牛和国际上著名的肉牛品种,都源自欧洲那块儿。 尤其是后世形象最经典的黑白纹奶牛,就是荷兰的牛杂交的品种,而产肉量高又距离稍微近一些的肉牛品种,也在欧洲。 国内的耕牛宝贵,方衍年动不得,他就打起了外国牛的主意,要不是白猪的原产地距离他们这儿实在太远,他还想弄些肉猪回来研究呢。 这个时代的养殖实在“一般”,就算是京城百姓,都有许多人是吃不起肉的,方衍年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就想改变点什么。 殷霄知道方衍年鬼点子多,反正试试么,也不吃亏,便私底下组织了个小型的商队,不惹眼,能带回点什么算什么。 “你着什么急,这才启程三个月,过去的商队行程都还没过半呢。” “唉,你不懂。”方衍年叹一口气。 这个时代的商路还没有彻底打通,流传到大玄朝的外来食物只有辣椒番薯这些,像什么土豆、番茄、洋葱、包菜,国内都还没有呢! 方衍年也是没想到,后世最为常见的这些蔬菜,现在都还吃不到,尤其是土豆和番茄,没有人能够拒绝!还有洋葱,好多调味少了这个都没那个滋味儿,方衍年馋啊。 也不是他真就这么馋,他只是念书念太久,整天没事儿就想整点好的。 “说起来,京郊种的番薯也快熟了,到时候给你送些过来,你先前没怎么吃上吧。”方衍年说。 这番薯因为是直接拿到殷霄手里的,所谓“献粮”之功,自然就轮不到别人头上。 早在来京城之前,番薯就已经在溪山县那边种过几茬了,也做好的记录,这次沅家搬到京城来,正好当着这边工部的面再种一次,一旦落实番薯的产量的确有献粮书里写的那么大,献粮的事情就办妥了,正好能算沅家或者方衍年一个大功绩。 这献粮之功给方衍年或者沅家都是一样的,方衍年觉得自己不太需要,倒是想给沅家谋点福利。 一来他现在还没考上进士,就算考上了,刚考上的时候还不是得按照基础的流程走,进翰林、外放、回京述职,进六部,慢慢往上升,就算有功绩,也没办法大跨步,毕竟,非翰林不入内阁嘛! 二来呢,方衍年觉得自己顶多就是认出来了番薯能吃,真正种番薯的还是沅承显和沅令川两父子,这番薯从最开始野地里捡回来不到拳头大的小个头,现在已经被两父子找到了最合适的种植方式。 种出来的番薯不仅个头大,味道也甜,更关键的是产量高啊!远超大米小麦,若是推广下去,能填饱多少人的肚子,少饿死多少人啊! 方衍年从来都不是个喜欢邀功的人,他更想让殷霄破格把沅承显和沅令川两父子录入到工部,编外人员的那种。 考么,两父子是考不上的,但工部也是有一些编外名额的,非正式编制,帮着工部做事儿,发点儿微薄的工资。 殷霄却不是很赞同,方衍年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有一点,太不把功绩当回事儿。 要知道其他人,但凡做了芝麻大点儿的小事,都要邀天大的功。而方衍年呢?做了天大的事情,到头来自己一点好处不要,帮扶沅家人就算了,还只要这么点儿? 殷霄提议:“要不,我给你夫郎捞个乡君当当?” 就方衍年这夫郎控的样,殷霄觉得方衍年肯定会答应。 乡君虽然没有实际的官职,但怎么也是有封号的,方衍年不是最讨厌沅宁见了官要跪么,等封了乡君,今后就不再是平民身,等方衍年的官职到了足够给沅宁封诰命的时候得等多久啊?怕是早把沅宁的膝盖都给跪废了。 怎么说也是好兄弟的夫郎,殷霄还是很愿意给兄弟谋福祉的。 “这……”方衍年犹豫,“能行吗?” 乡君一般都是封的宗室女子和哥儿,而且还不是什么人都能受封的,不仅出身不能太低,还得有一定的功绩,宝儿只是农户出身,殷霄愿意封,朝廷里那些老狐狸可不会乐意。 “这有什么,老师也很喜爱你家夫郎,到时候拿出来实际的产量,加上种植方法,有的是办法堵住那些人的嘴。” 殷霄想给沅宁封号,其实也是在间接给方衍年铺路。 他们这个朝代可没什么宗室子女的夫君不得入朝的传统,倒是每年都进士一甲,若是没有家族底蕴,白身能够进一甲的,几乎可以说没有! 先……殷霄他父皇重文,朝臣便培养文臣,还要向皇帝施压,这一甲的三个名额,很少会流到外面去,所以,给沅宁封号,也是为了让方衍年在明年的春闱里,能够进一甲而不遭诟病。 说实话,殷霄甚至都想跳过乡君,直接给沅宁封个县主当算了!但光是封个乡君,都难以堵嘴,更别提地位高了不知多少的县主,只能先让沅宁入了末流,今后再多拿些功绩出来慢慢升。 到时候如果只提拔方衍年一个人,怕是受到的各方压力都很大,但要是有沅宁的爵位从中辅助,那就好操作许多。 方衍年是殷霄摒弃身份之外就结识的、比亲兄弟更亲的挚友,今后也会是殷霄一手提拔起来的近臣,加上方衍年本身就有这个能力,给方衍年铺路,也就是在给自己铺路。 殷霄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不仅自己给自己找的近臣有本事,他那夫郎也是个特别有本事的!都不用硬找借口造些“假功绩”出来,人家自己就能有出息。 方衍年将这事儿放心上了,回去之后就和沅家人商量。 沅家人当然同意了。 沅宁却是最不愿意那个,这分明的阿爹和大哥的功绩,最后却变成了他受益。 然而沅承显和沅令川却很看得开,他们是一家人,没必要分太清什么你的我的。要不是有方衍年,就算他们把番薯种得再好,这最终的功绩,也落不到他们沅家人身上,顶多给点儿银子就打发了。 加上,父子二人也不太想去那个工部。 方衍年毕竟是后世的人,虽然他家里有钱,但在学校里待久了,网上的段子刷多了,总觉得有编制的就是好,哪怕是编外,那也是铁饭碗。 可沅承显两父子却不觉得。 他们更喜欢自由一些,能上班种地固然是好,说不定还能研究许多从未见过的植物,可总归不是凭真才实学进去,顶头上司还都是些读书考进去的文人,哪里懂什么种田,到时候给他们一通瞎指挥,那还是算了吧! 他们父子二人也没有太大的追求,最喜欢做的,便是亲自去田间地头,亲眼看着作物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自家种的瓜果蔬菜能用到小卖部里,或者帮上自家孩子、弟弟的忙,两父子就很满足了。 现在的生活是他们两父子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而这份功劳放到沅宁身上,相信他能够创造出来的,绝对比他们能做的多很多。 第246章 宝儿对家里人这么好,今后日子过得好了,还能不带上他们么? 一家人对着沅宁好一阵劝,沅宁都有些无奈了,最终才答应下来。 这爵位既然都封到了自己身上,沅宁接受了,他的心思也跟着活泛起来。 即使空有名头没有实权,他也不能浪费这么好的名头。 沅宁将事情答应下来,秋闱过后,番薯丰收,沅宁便带着收获的番薯和种植手册走到了朝堂之上,献粮去了。 别的不说,皇帝住的地方,还真是大,光在皇城根儿门口下了车,走到大殿,就走了有小半个时辰,加上秋风瑟瑟的,天光都还没亮,得亏沅宁早有预料,偷偷给自己加了件薄羽绒服,这才没被冷着。 也亏得他加强了锻炼,否则这么长一截路,还真走不下来。 到了大殿外之后,沅宁就被引着到一旁休息,这还是殷霄照顾他给的特权。 等朝会开得差不多了,沅宁才被宣进殿。 他走在前面,身边几个小太监就将装着番薯的筐子抬着跟他一起进去。 殷霄坐在龙椅上,得抬头才能看见,沅宁还有点儿遗憾,没能看到这家伙一本正经“上班”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他按照规矩,恭恭敬敬跪下行礼。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跪殷霄,之前私底下见过几次,都没跪过呢。 上朝的感觉还挺新奇。 沅宁因为和殷霄还挺熟的,说气话来也一点儿不带磕巴,那叫一个流畅的,很多当了多年官员的朝臣,在皇帝面前说话都不一定有他这么流畅呢! 他说完了自己的台词,就让小太监把带来的番薯给所有朝臣都送了一个。 然后,就打起了广告。 “这番薯打发现以来,家里也种过好几茬了,马上就是秋冬,烤番薯、拔丝番薯、番薯粥……”沅宁报了一段菜名,转头对着一群经常到小卖部来吃饭的熟客笑了笑,“欢迎各位大人前来品尝,看看这番薯,究竟是不是同草民说的那般。” 众朝臣:“……” 怎么是小卖部的东家过来献粮的! 这让他们怎么抵制啊! 要是唱了反调,被沅宁给记住了脸,今后想要去小卖部吃饭,还能排的上队吗? 可怜。 殷霄和冯太傅想了好多的说辞,就连冯太傅的学生都已经做好舌战群儒说服众多大臣让沅宁封这个乡君了,结果殷霄将封赏一说,整个朝廷之上,竟然连反对的声音都是零星。 他们准备的说辞,竟然一句都没用上! 沅宁:我就说了,咱小卖部的客人和我可熟啦!怎么可能拆我的台呢? ----------------------- 作者有话说:沅宁:收了我的礼,就要帮我说话哦[害羞] 众朝臣:小卖部要上新品了!!![加油] —— 咳,那什么,咱们是种田文,不会有什么勾心斗角的剧情,平平淡淡过日子啦~ 第122章 红薯推广 沅宁是和朝臣们一起下朝的, 殷霄没留他,宫里规矩多,到时候让沅宁多行几个礼, 方衍年怕不是又要找上门来抱怨了。 今日沅宁准备的番薯很多……哦不, 现在已经改名叫红薯了, 大玄朝的皇帝姓殷, 又象征着泛着黑色的红, 而番薯的番,是番邦的番,这红薯虽然是外面传来的,但自家已经开始培育了,还是叫红薯更喜庆好听, 而且还隐喻了这是他们殷家人统治下推广的新粮。 今日上朝主要讨论的就是这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对于沅宁的封赏, 绝大多数朝臣都没有意见。 开玩笑,谁不知道沅宁是谁啊? 小卖部真正的东家,他夫君方衍年不仅是当朝太傅最喜爱的学生,还有从龙之功, 和前两代皇帝也有过纠葛, 已经称得上传奇了! 加上他那篇治国策…… 这两口子谁都惹不起,他们没事儿讨那个嫌作甚?反正沅宁封爵大概也就是时间的问题, 陛下想要招揽便给他行这个方便。 沅宁和朝臣们一起下朝的时候,还有几个经常来小卖部的熟客同他说话呢! 眼瞧着每个今日上朝的官员手里都拿着一块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果实, 流言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小沅老板,这红薯做的吃食什么时候上架?今日光听你说,老夫肚子都饿了。” 沅宁邀请几位一同去小卖部用便饭。 今日虽然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反对,但还是有零星几个声音多少要挣扎一下的, 同行的这几位官员里,还有为他出声的呢。 “说来这红薯,虽然家里种过好几茬,此行带过来的也多,城郊的地大部分都用来种红薯了。” 这些数据大家都知道,今日沅宁说,这个红薯,一亩地最高能种出将近二十石的产量。 二十石啊! 而且这二十石,还不是极限,因为现在的番薯还没有进行过育种升级,而且沅家父子也还在摸索种植方法,只有一亩地达到了这个产量,别的大概就十几石,可最少的也有亩产十石。 十石啊!这年头不论种稻米小麦,还是高粱玉米,亩产连这红薯的一半都不到…… 虽然沅宁也列举了一些红薯不适合做纯主食的缺点,但这年头别说吃饱,能吃上粮食都困难,谁还会管这些? “家里打算把六成的红薯都捐给朝廷,分发给愿意领红薯耕作的农户进行种植,剩下的一成,留给阿爹和大哥继续研究,还有三成便留在店里售卖,推广红薯。”沅宁说。 小卖部如今是京城里话题度最高,传播最广的店铺,小卖部上架什么东西,隔天全城就都知道了。 这红薯的推广,都不用刻意去宣传,只需要将各种红薯做的吃食上架售卖,第二天大家就会知道这种新作物,到时候再让店里的伙计帮忙宣传一下。 红薯的种植其实也很简单,但要想得到不错的产量,还是得花一点心思的。 朝廷为了推广红薯,必定要派人进行教学,加上粮种免费,又有小卖部这个活招牌,等明年春天一到,起码京城到附近的地区,基本上都能推广开来。 唯一的问题,就是因为北方太冷,红薯只能种一茬,但南方就不一样了。 沅宁让送了信回去,今年夏收之后,他提前和殷霄打了招呼,有朝廷支持,直接免费批了一大块地,把新收的红薯全都种上了。 明年开春之后,北方这边的粮种不够分,就从南方运过来,而南方那边,可以从川原省开始提前推广。 最高兴的还是溪山县,尤其百溪村的人,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百溪村是最先吃上红薯的,虽然百溪村的人在小卖部的经济带动下,早就实现了吃饱自由,甚至还有不少人家每日都变成了三顿饭呢! 但粮食谁会嫌多?还是这种适合开荒种植的粮食。 不仅埋在底下的红薯可以食用,实在没有吃食青黄不接的时候,红薯藤也可以吃,还能喂猪。 整个溪山县,已经有好些地方的农户都开始自主买红薯回去种植了,这边的推广速度说不定比京城还快呢! 等沅宁封为乡君的仪式一结束,小卖部就正式推出了红薯。 最主要的还是烤红薯,虽然便宜,但限购,每日就烤那么两笼,卖完就没有啦! 烤红薯的香味那叫一个霸道,就算从来没吃过、没见过、没有闻到过这是什么食物发出的味道,那股香甜到让人痴迷的气息,都足够让每个人疯狂。 更何况烤红薯还这么便宜!!! 沅宁为了推广烤红薯,并没有提价,这样百姓们才会相信红薯价廉,但这么便宜的粮食,却能够吃饱。 自从小卖部开始卖烤红薯之后,就有无数人过来询问,这红薯能不能种?亩产有多少?哪里能买到种苗? 小卖部人手不够,殷霄还专门给他送了人过来宣传。 结果好么,红薯还只是在推广期间呢,就有好多人去衙门询问什么时候能领粮种回去播种了! 衙役们一遍遍解释,他们这儿气候太冷,得开春之后才能种,虽然红薯很耐放,丢地窖里放一个冬天都还能吃,但耐不住大家都想种啊! 得知小卖部的老板,也就是新封的乡君,竟然就是免费将粮种提供出来的大善人,沅家的小卖部一时间生意变得更好了。 还有不少人专门到小卖部来买东西,就为了支持他的生意。 沅宁:“……”其实也没有必要这么辛苦。 因为小卖部的生意太过火爆,沅宁“不得不”,在冬天来临的时候,又在外城开了第一家分店。 第247章 天气冷了,外城的人买东西更加不方便,可有了小卖部,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在一家就买齐。贵是贵了点,但能少跑很多路,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多支付这点儿溢价的。 小卖部的生意好,却也因为品牌溢价让不少手头紧张的人望而却步,即使在城里开了两家店,也并没有对其他商户造成太大的影响。 也就京城人多,沅宁才开了家分店,还是在外城的人呼吁之下开的,甚至还有不少商户都觉得小卖部开过来方便呢! 商户也是人呀,他们也要买东西,谁乐意在天寒地冻的情况下到处跑。 冬天是要下雪的! “是雪!” 今年夏天天热,京城的第一场雪来的也比往年要稍晚一些。 沅家一家都是从南方搬过来的,就是冬天最冷的时候,也顶多见过雪渣渣,那甚至都不能算是雪,只能算夹着冰粒子的雨。 但北方的雪就不同了,飘飘洋洋撒下来,毛茸茸的一朵儿,看上去特别可爱。 大狼和二毛也是第一次见到雪,两只小家伙可兴奋了,在院子里各种飞扑,跳起来用嘴巴咬雪。 如今也有半岁多的咪咪因为养得好,个头总算正常,已经快赶上大狼的高度了,那爪爪比人的手都大。 不过因为有沅静盯着,咪咪的指甲依旧是被剪得干干净净,还有专门的人每天给咪咪磨爪爪。 小老虎的肉点黑黢黢的,但是很干净、很扎实,摸着也很暖和,沅宁最喜欢的就是捏小虎崽的肉垫了,手感特别好! 得亏院子是用地砖铺的,加上仆役打扫得干净,雪花落到地上化成水,也不会显得脏兮兮的。 沅宁也是头一次见这么大的雪,在院子里多玩了一会儿,方衍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夫郎冻的脸颊和手都通红的,赶紧把人拉进屋子里,好一顿亲热才给摸得暖和起来。 “哎呀,有点痒。”沅宁看着自己发红的手,忍不住想挠。 “怕是要生冻疮,小静!”方衍年冲着外面喊,“拿两块老姜过来……也别太老的,稍微有点老的那种。” 沅静心想大老爷事儿可真多,但还真给寻了来。 方衍年把老姜切开,给沅宁在发痒的地方反复擦,擦得沅宁的手不痒了,就是火辣辣地疼。 沅静又打了热水来,将老姜切片放进去,沅宁泡过手之后,这才彻底缓过来。 手脚都是暖烘烘的,被方衍年给揣进了怀里去。 “下次可别贪玩去玩雪,染了风寒可会难受的。” “知道啦知道啦。”沅宁窝在方衍年怀里,感觉北方的冬天也很不错。 他有方衍年管着,自然没出什么事儿,可两只没有见过雪的狗子就遭殃啦! 二毛还好,他的毛厚实还偏长,就算在北方也能适应,大狼就不行了,打了好几个喷嚏。 沅静伺候完沅宁,出门就听到大狼打喷嚏,连忙将狗子给关进屋子里,擦干净了身上的雪水,两只狗一只老虎围着她蹭。 这房间还是专门留给家里三只小家伙住的,虽然二毛是长毛犬,咪咪也不怕冷,但北方冬天最冷的时候,就算二毛也扛不住,咪咪又还是幼崽,不得划个房间给它们住么。 给小家伙们喂了饭,沅静又煮了碗治风寒的药,喂给大狼吃完才离开。 忙完这一切,她就出了门,去店里换王嬷嬷的班。 她们两人每天轮班在内城的总店当值,外城的分店则是包给了燕云舒,不仅仅是还人情,更是这小哥儿因为太顽劣,家里不给零花钱,只能从沅宁手底下讨个铺子过去赚钱花。 “今日怎么突然回来了?”沅宁有些不解。 “夫子看外面下雪了,知我担心你,便给我放了半日的假。” 方衍年把自家夫郎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这件事,别说他的夫子们,就是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的。 方衍年多出名呢,虽然只是的没有任何背景的“贫寒”学子,好吧,现在也不算没背景了,他夫郎可是乡君! 但在小卖部开业之前,方衍年还真就是个除了有举人功名外一无是处的普通学子。 在其他地方,举人或许名头很大,百姓们见了都得毕恭毕敬地喊举人老爷,可在京城,光是留在京中备考的学子,那可都是举人。更别说那些要上早朝的官员,谁年轻的时候还不是个举人?不说举人,他们绝大多数人还考中过进士呢! 要不是方衍年的那篇策论,谁会关注这样一个小小举人啊? 当然,方衍年的那篇策论,即使只是乡试最后一名的试卷,依旧流传了出来。 有不少人笑他狂妄,却有更多人惊叹他的见解。 尤其是当今圣上还十分欣赏方衍年的才华,众学子更是将方衍年的策论反复学习,甚至还衍生出来了不少解读的文章。 方衍年的优势本就在于时政,但试卷流传出去,这么多人学习,同期考试的人通过方衍年的试卷弥补了自己的短板,他们经过多年的学习,方衍年不擅长的部分,恰巧是他们引以为傲的资本。 不论京城还是四面八方赶来参加春闱的举子,全都盯着方衍年会交出怎样一份答卷呢!方衍年的压力也可想而知。 他还顶着太傅学生的名头,又有那么多名师专门给他讲课……若是春闱考差了,怕不是要成为全天下人的笑柄。 这种全国上下都在盯着答题的滋味,谁尝谁知道。 就连沅家人都担心,姑爷会不会被这样的压力给压垮,方衍年却还有心情回来陪着沅宁一起看了半日的雪。 也不知道方衍年是真的心大,还是抗压能力已经强到毫不畏惧的地步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转眼就是新年。 这还是沅家举家搬到京城后过的第一个年。 往年住在村里,因为还有沅家和方家那些亲戚在,沅宁家里过年一直都过得比较低调。 如今搬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口袋里又有了钱,自然是怎么热闹怎么来,一点儿都不用顾忌会被打扰。 整个院子里张灯结彩的,被布置得十分喜气。 在县城会被羡慕嫉妒说作奢侈的装扮,在京城只会被称赞布置用心。 可能这就是不同的城市、接触的人不同,而感受到的差距吧。 一开始沅宁还担心做得太夸张了,没想到他从方衍年那儿听来的这一套东西还挺受欢迎,尤其是手拉礼炮,直接在店里被卖断货了! 今年一年也推出了不少新春礼包,但也根据京城这边居民的消费水平,做了响应的调整。 小卖部本身就在京城更受欢迎,新春礼包更是供不应求,几乎成了家家户户送礼的标配。 就连沅宁都没有预料到,备的货少了,还专程补了货才供应上,店里的伙计们更是忙翻了天,简直回到了刚开业的前三天,不,或许比刚开业的那几天都还要忙! 每日就是配货送货,城里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而为了迎合新春的氛围,就连小卖部配送货的“专车”都装点得喜气洋洋的。 这样一辆不起眼的小车更是红红火火地开进了宫里。 少了谁也不能少了殷霄不是,这位可是个爱热闹的,所有礼包都预定了上百份,自己玩够了,就发下去赏给宫人,以至于几年整个皇宫内的氛围都喜气洋洋的。 新春大礼包的价格虽然不贵,但里面的东西实在啊!都是用得上的,不论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男女哥儿,总能分到适合的礼包。 更别说,礼包礼包,最重要的就是拆礼物的惊喜,沅宁还在里面放了随机款式的小礼物,更是让宫人们惊喜,以至于,虽然没见过沅宁的面,但所有宫人都知道了小卖部和沅宁的名字,心想有机会出宫,一定要去小卖部看看! 沅家在京城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年,新春期间大多数的店铺都关门了,小卖部却还开着,只不过不卖早点和午歇了,只有杂货架的东西可以购买,上门配送也要三倍的配送费。 若是嫌贵,也可以自己上门取货,但小卖部的跑腿费算什么?过年的时候什么不涨价?都是回家团圆的,人家还出来工作跑腿,多给点工钱也是应该的。 更何况,这大过年的好多铺子都关门歇业的,就只有小卖部开着,小卖部的存货多,自己有什么遗漏的急需要买,都能在小卖部先应付着。 第248章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体现了小卖部的重要性。 “这沅家的哥儿头脑还真是灵活,竟然能想到这般常人做不到的生意!” “呵,您还真以为是那小哥儿的头脑呢?不看看人家夫君是谁,连官身都没有,就已经是皇上身前的大红人了!” “可不是么……” 有关小卖部和方衍年的话题,在这个新年里也没断过,好在,早就被讨论惯了,别说方衍年,就连沅宁都已经习惯。 爱怎么说怎么说,他们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 正月第一天,因为家中祖坟不在这方,沅宁和方衍年就一起出门去拜见冯太傅。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方衍年无父无母,现在却是将冯太傅当生父一般对待,初一一早就大张旗鼓地带着礼上门。 “唔……哇!”临出门了,沅宁怀里还抱着个小崽子,紧紧攥着沅宁的衣襟不撒手,一抱走就要哭。 这是张紫苏生的小子,刚办完百日宴,随他小爹,话都不会说的年纪,力气就出奇地大,尤其喜欢沅宁,比跟自家亲爹都亲近。 但凡看到沅宁,就伸着手要抱,一抱到怀里,就抓着衣服不放,除非睡着,不然抱开就哭。 一大群人在周围拿着各种东西哄,小家伙眼睛滴溜溜转,转来转去,就要伸手去抓,有人上前趁机将小家伙抱走,这小子却机灵,一感到有人靠近,吧唧一下就贴到了沅宁的怀里去,再抱就哭! 一群人站在走廊下,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照张紫苏说,这孩子就是惯着了,他哭就让他哭,多哭几次就习惯了。 奈何孩子是他亲生的,力气随他,那犟脾气也随他,哭起来嗓门大得隔壁街都能听见,除非是哭累睡着了,否则能一直哭,亲爹抱都哄不好。 今天大年初一,早上肯定是要一大家子一块儿吃饭的,小家伙见着沅宁就要抱,平日里不见着还好,现在见到,亲小爹都哄不住,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眼看着出门的时间到了,而且,大年初一的小孩子哭也不吉利,沅宁索性同张紫苏说了一声,将小孩一同抱着出了门。 小崽子趴在沅宁的怀里就乖了,一旁沅静拿着东西哄他,他还吐着口水笑呢。 等到了太傅府,冯太傅看到沅宁怀里抱着的孩子,还有些惊讶,旋即想起来应该是沅宁他三哥的孩子,前几日还去吃过孩子的百日宴呢。 “怎么把冬凌给带过来了。”冯太傅年纪大了,最是喜欢小孩子,直接就把小家伙给抱了过去。 沅冬凌早上闹腾了会儿,车上又被逗着玩累了,现在有些困,乖乖地就被冯太傅抱走了,哄了没两下,眼皮子就开始打架,沅静十分有眼色地将孩子抱了下去。 只留沅宁的衣襟上还剩着小家伙攥出来的褶皱和口水印子。 冯太傅让人带沅宁去后宅换一身外衫,经过院子的时候,沅宁看到廊下有一个年纪和他相仿的哥儿,肚子已经挺得很大了。 那人同他打了招呼,一寒暄才知道,原来是冯太傅膝下年纪最小的小孙子娶回家的夫郎,冯太傅高龄,重孙都有好几个了,也就最小的孙子成婚晚,去年才怀上的孩子,这看着是快要生了。 也就是过年的时候,子孙们要回家拜年,才能见到。 这冯家的夫郎自然都是温和有礼的,见到沅宁寒暄几句,还主动帮沅宁找了合适的衣裳,沅宁不免就和这人多寒暄了几句。 等他回到前厅的时候,冯太傅和方衍年也说完了正事,就连冯太傅的夫郎都出来接待他们,坐在厅堂里围着火炉喝茶。 过年和长辈们说话,无非就是那些事儿,但不论冯太傅还是冯太傅的夫郎,都知道沅宁以前身子不好,大家就自然而然避开了孩子的话题,聊了聊沅宁的铺子,又说了乡君的事情,还有接下来方衍年的考试…… 正说着话,就听见后院传来嘈杂的声音,厅堂里聊天的人还疑惑呢,大过年的吵什么吵,就有下人脸色煞白地跑到厅堂这边来。 “若夫郎,杜若夫郎落水了!”前来通传的仆役一把扑到了地上。 “什么!”冯太傅立刻站起身。 一旁年迈的夫郎连站都没站起身,直接就晕厥过去。 “是……”沅宁的脸色也跟着有些发白。 杜若,这不是方才在后院遇到的,那个大着肚子的夫郎吗? 方衍年立刻上前把地上的小厮给拽起来:“快带路!” 第123章 救人 “对, 带路!” 被方衍年这么一吼,冯太傅才回过神来,立刻让小厮带着一众人过去。 沅静听到声音也立马从后面冲出来, 代替已经吓蒙了的嬷嬷对着冯家的仆役们下令。 “老夫人晕了, 去叫你们家大夫人过来主持着, 通知府医去救水。”沅静指着一个还算灵醒的丫头, “你!去最近的医馆请大夫过来给老夫人看身体!” 沅静的帮忙让恨不得把自己撕成两半的冯太傅更冷静了一些, 看到沅宁调..教出来的丫鬟如此顶用,冯太傅便交代了一声让沅静好好照顾着他的夫郎,随后同众人一起去查看落水的杜若。 厅堂里的人总算是回过神来,尤其是伺候在太傅夫郎身边的嬷嬷,她年纪大了, 又跟了太傅夫郎这么多年,一时间被吓懵了也是情有可原, 看着这个跟着主子过来拜年的小丫头把一院子的仆役都差使得井井有条,这才重新捡回心神,主持起大局。 大夫人很快就被请了过来,不等医馆的人过来, 在沅静的帮助下, 太傅夫郎悠悠转醒。 沅静私底下也跟着学了一点急救术,这点还是方衍年的观念影响她的, 就算是女子,是丫鬟, 是奴籍,也可以把方方面面的知识都学到手! 众人在看到太傅夫郎醒过来,纷纷松一口气,不少人都忍不住多看了这个恐怕还未及笄的小丫头一眼。 太傅夫郎也知道是谁救了他, 他朝着沅静伸手,沅静立刻心领神会上去握住那苍老的手指,不用人询问,就目光坚定地安慰。 “请夫郎放心,有大老爷在,一定不会出事的。” 。 太傅府花园。 北方的冬天冷,即使春节过后万物复苏,京城的湖泊水池里依旧结着冰。 太傅府虽然也在京城,但后花园里的池塘却一直有人打理,尤其是年后这段时间,日日有人来拜访走动,仆役们更是将池塘里的冰给敲碎,有时还会烧热水灌进去,让客人们即使是在寒冷的季节也能欣赏到水面上的景色。 只是池塘里的水虽然没冻结,却夹着冰碴子,就是普通人掉下去,不淹死也要被冻坏,更别提杜若还是个揣着崽的哥儿。 太傅府里的仆役们养了许多年,很是忠心,刚发现人掉下去,就有人脱掉衣服直接跳下去。 冬日里的衣服穿得厚,太傅府对下人们好,即使是仆役身上穿的衣服也夹棉,这棉花一吸水,便能有半个人沉,衣服都能把人拖到水底去。 这也是为什么后花园里的池塘并不深,但杜若一个成年人掉下去之后,站不起来的原因。 虽然捞上来的及时,却还是呛了不少水,杜若的情况已经不能用糟糕来形容,他的皮肤失去血色,整个人白得像张纸,而唇色也变得乌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连胸口都没有起伏,俨然是已经没了。 太傅府前后足足五进,过年儿女子孙们回来,全都住得下,杜若被捞上来的时候,他的丈夫,冯太傅的亲孙子,也刚赶到。 此时这个年纪和方衍年差不多的男子,正伏在杜若的尸身旁痛哭,周围的仆役也忍不住别过头,还有些看着杜若嫁进门的仆役偷偷掉了眼泪。 冯太傅本身年纪就大,看到这一尸两命的场面,一瞬间人仿佛都苍老下去,要不是沅宁手快扶了一把,怕是已经跌倒在地了。 “怎……”冯太傅悲痛的话都还没出口,就看见方衍年先冲了过去,不管不顾就捞着杜若的脖子轻轻往上一抬,随后掰开了杜若的嘴。 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方衍年也来不及解释,一把将跪在杜若身边的男子给提溜起来,换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你把他嘴里的泥沙扣出来。” “什么?”被整个人提着平移过去的冯家小孙子冯渐鸿人都还是懵的。 “试试看还能不能救!”方衍年说完,抬头,一眼就看到一个身形比较健壮的丫鬟,“你,过来!” 冯渐鸿还有些呆愣,倒是冯太傅比他这小孙子先反应过来。 第249章 “他让你抠你就抠!” “是、是……”冯渐鸿两只手抖得像筛糠。 “宝儿,来,这里躺下。”方衍年喊沅宁的时候,连语气都变得轻缓下来。 沅宁快步走过去,也不问,立刻就躺下来。 “你,到这个位置来。”方衍年使唤着那个丫鬟蹲下,“两只手像这样,手臂伸直,用你整个上半身的力量往下压,要把胸口向下压一到两寸的位置,听我的节奏!” 那丫鬟模仿着方衍年的动作,而方衍年就在一旁做示范。 “压!压!压!”方衍年数着节奏,一下下带动着丫鬟给杜若做心肺复苏。 “不要停,一直按!”方衍年盯着丫鬟的动作,把沅宁给扶起身。 沅静被留下伺候冯太傅的夫郎去了,方衍年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沅宁搭上。 “继续,不要停,再来一个人,替换她!”方衍年下令道。 心肺复苏是很考验体力的,如果动作标准,一般一个人按不了几分钟手臂就会发酸,然后动作就会渐渐变形,最终效果打折扣。 于是在按了两分钟之后,方衍年立刻换人接上。 也是在换了人之后,众人才反应过来,这哪里看着像是在救人,分明是在糟蹋…… 一旁的下人忍不住小声蛐蛐,不知道方衍年是何意味,关键方衍年又是冯太傅的学生,经常出入太傅府,大家都认识他,所以也不敢说话太大声。 就当第二个丫鬟换过去继续按压了没几下之后,原本死气沉沉的杜若突然动了一下。 并不是被按压的时候带动的身体,而是往一旁扭了一下头。 “动了!”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 “别停!继续按!节奏不要乱!”方衍年继续数起来节奏,“拿水来,用帕子把他嘴里的淤泥给抠出来。” 六神无主的冯渐鸿又惊又喜,手抖得更厉害了,一不小心抠到了杜若的嗓子眼。 “呕……” 地上躺着的人发出很轻的声音,白如纸的皮肤也一点点蔓延上血色。 “活了!活了!” “活过来了!” 所有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仿佛看了一出起死回生的戏码,眼睁睁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一点点恢复生机。 “咳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方衍年眼疾手快,立刻把那个正在心肺复苏的丫鬟给提溜开,随后扶着杜若坐起身,给人拍着后背。 “咳,用力咳。” 也不知道杜若有没有听清,他本能地咳嗽着,且越咳越有力。虽然因为刚刚的短暂性昏死而没回过神来,但人类求生的本能让他自主恢复了呼吸。 前后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太傅府这般大,就连去请府医的大夫都没赶到,方衍年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个“死人”给救活了! 还没恢复清醒的杜若甚至连后怕都神色都没有,只是有些怔愣,一旁的冯渐鸿早就哭成了个泪人。 就连冯太傅看见自家孙儿的夫郎被救活过来,胸中的一口气都松开,顿时失去力气,被好几个仆役扶着才没摔下去。 “快多取两张毯子来,还有炭盆,热水!”沅宁吩咐起府里还没从这场“神迹”中回过神的下人。 “炭盆不行,用汤婆子,人都散开点,缺氧久了人会傻,先腾出空间来给他呼吸。”方衍年将杜若周遭除了冯渐鸿之外的人都赶开。 沅宁则是还记得当初方衍年在隔壁村救人的时候,当时就要求过给昏迷过去的人通风,所以到现在都没站太近。 又过了几分钟,杜若彻底回过神来,这才突然后怕,二十来岁的人了,哇一下就哭起来。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冯渐鸿紧紧抱着杜若,用自己的衣服把杜若裹起来,用自己的身体给他挡风。 府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提着药箱子跑上前,还愣了一下。 这人看着怎么……好像没想象的那么严重? “唔,我肚子好痛……” 杜若肚子里的孩子发动了。 现场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因为落水受了刺激,加上濒死过一次,就算身体将养得再好,杜若这一胎也是生了好久才生下来。 自家老师府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方衍年和沅宁便没有急着离开。 大概是方衍年亲自把杜若给救了回来,不论杜若还是冯渐鸿,甚至是冯太傅,都在这个时候对方衍年特别依赖,仿佛只要有方衍年在,这一胎就能平安生下来。 方衍年自然也不好走,老师年纪大了,加上孙儿的夫郎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得留下来帮忙,起码当个心理安慰也是好的。 至于原本计划还要去其他地方拜访的,方衍年也都给推了,想必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会理解。 方衍年救下了冯太傅家孙儿夫郎的事情没出半日就传遍了京城,也传进了宫里,殷霄甚至派了好几个太医过来,又送来了各种补品、尚好的药材。 傍晚的时候,沅家过来将沅冬凌给接回家了,方衍年和沅宁依旧留了下来。 直到天黑,产房里也没传出动静来。 冯太傅等人都没有吃饭的心情,倒是担心沅宁饿着,让他吃了东西,又给他安排了房间休息。 “宝儿你先去睡吧,你今日也受了惊吓,这边我来守着就好。”方衍年担心沅宁吓着,亲自把沅宁哄着去房间歇下了,然后又回到冯太傅身边,亲自候着。 杜若从早上落水救起来之后就发动了,一直到半夜,二更天的锣都敲了,依旧没个动静,府里的气氛很是沉重。 方衍年同冯夫子提议,可以给杜若送点吃的进去,生了这么久,怕是力气早就耗光了。 冯太傅也知道,他不是没叫人送,可杜若根本吃不下。 方衍年思考了一下,把沅静叫过来,问她知不知道京中有谁家卖牛乳的。 沅静当然知道了,立刻就带着人去买了一些回来,量并不多,还是因为太傅府需要,才辗转找了好些地方挤出来一些。 方衍年教给沅静如何热牛奶,等牛奶烧开,香甜的味道蔓延得整个院子都是,就算没有喝过的人,也能回想起模糊记忆里母乳的亲切感。 “把这个送进去试一试。” 牛奶的营养价值比较高,即使看着是一碗水,却比水顶饱,加上本身就是液体,喝下去也轻巧。 好消息是,牛奶送进去,杜若还真喝下去了半碗,甚至没过多一会儿,又要了一回牛奶。 冯太傅:我就说这小子留在府上有用吧! 杜若把牛奶喝下去之后,又过了好一会儿,快敲三更天的锣时,产房里突然有了动静。 “看见孩子的头了!” 一通忙活,又忙活了小半个时辰。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儿平安,是个小哥儿!” 沅宁因为记挂这边的事情,回了房间也睡不着,听说要生了,便披着衣服过来,一起等着孩子出世。 直到听见了那句夫儿平安,一颗心才稳稳地落回了肚子里。 尤其是听见小家伙还是个小哥儿的时候,那眼神里的羡慕啊。 唉……也真是奇了怪了。 大哥的两个孩子,都是儿子,他紫苏哥生的,也是个儿子。 沅宁不免想到自己上头也有三个哥哥! 他们家怎么就……掉儿子窝了! 这个事情,方衍年表示,其实后世信息技术发达了,信息流通多了,经常能看到这样的现象。 什么为了拼儿子一口气生七八个女儿的,或者子辈孙辈整整齐齐全是儿子的,还真有儿子或者女儿一窝一窝生的情况。 用科学一点的解释,是因为男方的x染色体或者y染色体更优秀,卵细胞会筛选更健康的个体,所以才会出现这种一生生一窝的性别。 孩子很快被擦洗干净抱出来,虽然没足月,但因为养得好,看着倒和寻常的婴儿没什么区别,只是因为在杜若的肚子里待久了,又受了冻,不仅哭声很微弱,皮肤也是又红又紫的,只幸好还活着。 太傅府给小家伙准备了乳娘,小孩子抱过来给冯太傅看了一眼,就给抱走去更暖和的屋子里养着了。 方衍年祝贺之后正打算告辞,毕竟时间这么晚了,也是时候回去睡觉了,却被冯太傅给留了下来。 “这孩子和你有缘,要不是你,今日小家伙怕是生不下来。” 整个太傅府的人,包括冯太傅和冯太傅的夫郎,过年回家来的子女,大多都还守在厅堂里等消息,冯太傅说话,所有人都在一旁听着。 冯太傅说,让方衍年给小哥儿起个乳名,也算沾沾他的运气,今后能够逢凶化吉。 第250章 方衍年理解老人家的心情,但是起名字……他是真不擅长啊! 方衍年求救地看了沅宁一眼,但这事儿又不好推脱,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学生……学生不是很会起名字,往常家里都是宝儿在取,老师若是不嫌弃,学生回去之后翻一翻典籍……”多少起个比较有意义的名字来。 他话没说完,冯太傅就摆了摆手。 “不必这般麻烦,既是乳名,随意些便是,老师相信你的直觉。” “这……”其实冯太傅一提,方衍年心里就冒出来一个念头,但他觉得这名字当乳名也有点儿太随意了。 冯太傅教了他这么久,一眼就能看出来方衍年在想什么。 “你既已想到,便说出来听听,不合适再慢慢想。” 行吧。方衍年想,反正夫子都把他当自家孩子了,有什么想法直接说也没事。 “初一。”方衍年是真不会起名字,今日正好是大年初一,他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初一……也好。”冯太傅赞同道,“正巧用这个名字压一压,他们夫儿两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或许叫着叫着,今后的日子就都会像今日这般,化险为夷,平安顺遂了。” 大年初一这天,一切就在这个名字里落幕,方衍年拉着沅宁回屋休息,却发现沅宁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可是被吓着了?”房间里烧着炕,很是暖和,沅宁的手却因为出门一趟回来变得有些冷,方衍年把人抱到床上,轻柔地搓着那冻得冷冰冰,却一个冬天过去也没生出冻疮的指尖,又把沅宁的脚勾过来,用小腿夹着,给人暖和暖和。 沅宁整个人都被温暖包裹着,身体放松下来,心里却被什么东西压着,让他高兴不起来。 他知道这种低落从何而来,只不过在方衍年问他的时候,将脸进人怀里,摇了摇脑袋。 “宝儿——”方衍年夹着嗓子,声音黏糊糊软绵绵的,正大光明抱着他撒娇,“不是说好了,有心事要和我说?” 耳边被某个没脸没皮的家伙又亲又蹭的,黏糊人得紧。 “你就和我说说嘛,好不好?不然今天晚上,明天晚上,你告诉我之前,我都睡不好觉了。” 沅宁被方衍年抱在怀里摇摇晃晃地闹腾了好一会儿,这才别扭地开口。 “我就是,觉得……”心里的想法让沅宁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半天也说不出口。 方衍年看他吞吞吐吐的,捧着他的脸低头亲了一口,连眼睛里都是笑意,问他:“觉得什么?” 沅宁抿了抿唇,就听方衍年道:“是不是觉得小宝宝很可爱,咱们也想要一个?” 这人!沅宁忍不住脸颊发烫,分明都看出来了,还故意这么问他,分明就是想看他窘迫的样子。 沅宁推了一把方衍年的胸口,没有推得动:“你不想要,那便算了。” 他听见方衍年很低很轻的笑声,呼吸落在耳边,搔得人耳朵痒。 “没有不想,只是呢——”方衍年拉长了声音,“家里现在都两个小孩子呢,咱们帮着带都忙不过来。” 沅宁心想,家里请了那么多仆役,哪里有带不过来的说法,就是借口。 “再说了,咱们宝儿也还是我的宝宝呢。” 沅宁:!!! 这人说话是越发的没羞没臊了! 事实证明,方衍年不仅说话不知道羞,做事儿也不要脸,低着头就往沅宁脖子上蹭,用牙齿叼开他的衣领,轻轻咬他后颈上的肉,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黏黏糊糊的:“我连二人世界都还没过够呢,哪有多的心思去疼小宝宝的,疼你一个都挤不出功夫。” 天天被夫子们抓着学习、念书、做文章,要是多个小崽子来,不更挤压他的时间么。 沅宁被咬得有些痒,别的心思也抛到了脑后,他掐了一把方衍年的腰,低声警告:“还在你老师家里呢,收敛点儿。” 方衍年整个人一下子就耷拉下来,嘀嘀咕咕抱怨道:“拢共就没几天的假。” 沅宁有些哭笑不得:“你可是救了两条人命,少你一顿饭怎么了?” “我饿啊——”方衍年一阵哀嚎,可把沅宁给逗的,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般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沅宁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没过多就便睡下了,睡得还算不错。 第二日一早,在太傅府用了早膳,沅宁和方衍年才告辞,回家休整了一趟,原本是准备继续出门拜访的,方衍年却吩咐人调转了车头。 “去哪儿?”沅宁问。 “给你约了将军府那小哥儿,一起去庙里烧香拜一拜。” 方衍年还记得沅宁昨天晚上的话,他虽然是无神论者,但如果这样能让沅宁有个寄托心安一些,他也愿意陪着沅宁走一趟。 沅宁知道方衍年是在照顾他的心情,眼看着大嫂有了二娃,后进门的紫苏哥的孩子都过了百日宴,他这里却半点动静都没有,心里便隐隐有些着急了。 他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又是忍不住想起那个早就被他遗忘的梦,他的身体……他一直不敢正视,虽然三哥说已经调理好了,但…… 沅宁这次进庙宇,拜得特别虔诚。 曾经他想要个知暖知热的小哥儿,家里都是儿子,他就想要一件贴心小棉袄。 现在他却不奢求那么多,哥儿也好,小子也罢,他只是很想,很想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希望祖师爷能听见他的虔诚。 沅宁并没有求签,捐了香火钱,又吃了斋饭之后,在庙里逛了一圈才离开的。 接下来的几日,方衍年每日去拜访给他上课的夫子,就会被留下来,学习完了才准离开,搞得这个新年就只休息了两天,便又被抓起来学习了。 但好在,开春之后,过不了多久,就是春闱。 寒风料峭,就在这连冰雪都还没消融的日子,推迟了一年的春闱,总算拉开了帷幕。 ----------------------- 作者有话说:接下来小方大人的戏份会比较多,因为要走一走事业线啦[害羞] 第124章 名次随便挑 最后一场考试了, 那种总算要解脱了的兴奋,让方衍年考前差点儿失眠。 好在有沅宁陪着他,闻着熟悉的味道, 就像是某种精神抚慰剂, 方衍年在考试的前一夜, 睡得异常安稳, 第二天一早, 就精神抖擞考试去了。 京城的二月,尚且没有南方的二月那般暖和,气温普遍还在个位数的温度,每一届春闱,都有不少学子在考场上病倒。 加上今年春闱本身就是额外开的恩科, 而前年秋闱考上举人的那批学子,因为皇帝接连更换而一直没有参加上春闱, 两届考生撞到一起,录取的名额却没有增加太多。 虽然新帝也需要一批新鲜血液,可招录太多也会产生弊端,因此, 今年只适当扩招了一半的人数, 相当于原本两届的考生最后只录取一届半的名额,竞争那是相当激烈。 不过好在, 即使春闱没有考上,下次考试也不用从乡试从头考起, 加上去年没有考试,等到下次春闱,中间也少一年,很快就能考第二次了。 也是因为今年的考生实在太多, 历年来考试的贡院装不下这么多人,新帝便起封了曾经废弃的考场,提前进行了修缮。 毕竟是废弃的考场,就算修整过,条件肯定还是没有新的好,而考生能去哪个贡院,都是礼部抽签决定的,并非往届就只能去旧的贡院。 方衍年运气不错,抽到了新的贡院,不必去住那四面漏风还年久失修的号舍。更让他松一口气的是,入场后的号舍抽签,他也没有抽到臭号,能够平稳舒适地进行考试。 所谓臭号,就是靠近公厕的号舍。古代的厕所都是旱厕,考场里的厕所更是几天都不会清理,那味道…… 幸运的是,前朝的科考都禁止考试期间出恭,但殷霄他爹不是重文轻武么,因此废除了这条规定,考生可以正常申请如厕,但如果次数太多,有作弊嫌疑,就会被记录。 方衍年抽到个远离臭号的号舍,就连心情都变好了,进去房间之后就将油布给铺好,该做的防潮防水措施做上,他甚至还带了一把伞进来。晚上休息的时候就把伞撑开放在桌面上,免得半夜下雨自己醒不过来,把试卷给浇坏了。 他锻炼也有几年了,如今身体健康,身上长出了肌肉,连带着块头也见长。 好消息是,就算这么冷的天,其他考生都冻得瑟瑟发抖,方衍年连个寒战都没打。 坏消息是,因为个头变得大了,导致方衍年在号舍里总觉得憋屈。 第251章 虽然,就算他瘦骨嶙峋,这号舍对于正常的成年男性来说,都太小了。 更别提方衍年个头还长高了…… 是的,方衍年在二十岁及冠之后,竟然还往上长了一截,倒是跟他后世的身高差不多,应该奔向了一米九的关头。 来一趟古代,因为伙食开得好还天天锻炼,身体竟然比后世那会儿还精壮些,只是方衍年没把肌肉练得太明显,怎么说他也是个文官嘛!太夸张了走在同僚之间多突兀呀。 方衍年这人还是很注重外在形象的。 一切准备好之后,方衍年就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地休息了,直到所有考生进场完毕,考场封闭,考官发放试卷,方衍年才坐起身来。 这松弛感也是无人能及了。 第一场考四书五经,需要用八股文作答。对于接受过应试教育写议论文的方衍年来说,那叫一个手到擒来。 第二场在考试第四天开始发卷,这几日倒春寒,寒潮来袭,不少考生在第二场发卷的时候就已经咳嗽声不断。 方衍年身体好,又带了大量的肉脯肉干,能量管够,不仅没生病,还挺精神的,就是睡觉实在睡不好,他每天都会花比别人多上起码一个时辰的时间睡觉,甚至中午还要加钟补觉。 方衍年一直都信奉劳逸结合才是高效率的关键,因此别看他是考场里睡觉睡得最多那个,却也是注意力最集中的一个,就算其他考生咳嗽得快把号舍的天花板给咳破了,都影响不了方衍年分毫。 就连不少监考人员都对方衍年好奇起来。 你说说看这考生,能吃能睡的把考场当春游一样,但答题的时候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那气场,仿佛那间号舍变成了一个单独的小世界,就算天塌下来,他的眼皮子也不会动一下,着实是有趣。 第二场考题的内容相对第一场灵活一些,更像后世公务员考试的申论,主要考察考生的公文写作能力和法律知识。 没办法嘛,他们这筛选的可是文官,要是公文都不会写,今后上班了要怎么办,总不能让同僚现教吧? 还有法律常识,都是必要的考察项目,免得一些学子光顾着学习四书五经、之乎者也的,连自己犯了法都不知道。 第二场考试对方衍年来说也很轻松。前面两场考试对于方衍年来说可以说是曾经的短板,毕竟考四书五经,并不只考这几本书的内容,还需要拓展阅读,考官会通过答卷观察考生的知识面,如果只是照本宣科,别说春闱,就是乡试那关就被刷下来了。 好在……咳,不应该说好在。 因为殷霄他爹去世,加上殷霄他哥夺权篡位,这一系列的事情耽搁了春闱,方衍年多了一年的学习时间。 这一年,通过冯太傅的引荐,给方衍年指导的都是学士和大儒,一年的填鸭式恶补,填补了方衍年曾经的短板,两场全京城都等着看他笑话的考试,方衍年交出了漂亮的答卷。 而第三场的策论。 方衍年:抱歉,这是我的主场。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越久,对这个世界的体验越深,方衍年就越了解这个世界需要什么。 他像是拿着几百年后最完美的答案,一个个将问题给找了出来。 也是因为一年多的积累,方衍年渐渐沉淀了下来,他的策论不再像是当年秋闱时那般浮夸聒噪,也不像被前任皇帝逼着写的治国策那样,故意煽动阅读者的情绪。 他写得很实际。 实际到令人看见了就恨不得立刻拿着这篇策论实践起来。 太现实,太细致了,简直像是牵着稚子的手,一步一步教他如何行走。 负责阅卷的考官们只花了0.001秒,就猜出来了这份答卷是谁写的。 他们不是没有看过方衍年秋闱的那篇策论以及后面写的治国策,加上手里头这篇,三篇策论,三种不同的风格,却是同样的令人心潮澎湃。 “好啊,太好了!” “能得如此人才,实数我大玄王朝之幸啊!” 众考官们心照不宣地没有说出方衍年的名字。 若是看到了其他考卷,他们或许还会猜一猜,究竟是哪位考生的,毕竟能被考官们特别关注的考生,本身的知名度就不会差。 但方衍年的策论,跟其他人的根本就不在一个维度。 就是底子差了点儿。 这点方衍年实在没办法,就算填鸭式教育,鸭肚子就那么大点儿,日日撑个半死,这一年的时间也不可能有人家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积累更深。 因此方衍年的综合排名,只排在了第五。 方衍年:这名次好啊,我差点儿启动了。 春闱的排名出来的时候,不少学子都嚷嚷着不满,有黑幕! 实在不是他们觉得有黑幕,就连殷霄都亲自找到了几位考官,说大家只要把方衍年给放进殿试,这明摆着放水做恶人的事情让他来做就好了嘛! 毕竟殿试提拔想要拉拢的臣子的孩子进一甲都是老传统了,皇帝捞捞天下人就算再不满也不敢骂,但考官捞捞就真容易被学子闹事了。 考官们:“……” 他们这新帝着实是太年轻,就爱开玩笑! 不是说新帝和方衍年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师兄弟吗?怎么对于他这个老来师弟有几斤几两一点都不关心? 考官们自然是不怕被查的,学子们不是不服么?他们就把试卷公布出去呗! 其实考官们还觉得自己给方衍年的名次给低了,就那篇策论,别说进前三,就连本次考试的会元的策论,方衍年都能把他秒了。 学子们维权,学子们沉默,学子们抄录了方衍年的策论并逐字背诵。 学子们小声蛐蛐。 这么好的策论竟然都没破例拿到会元,会试第一名的背景那得多硬啊? 会元:) 会元:这辈子从来没考第一考得这么憋屈过。 一个月后。 得亏殿试的时候不能直视“龙颜”,但凡方衍年和殷霄对视一眼,他掐烂了大腿恐怕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落得个殿前失仪的罪名。 看到自家兄弟一本正经在那儿装杯……啊不,上班,真的太搞笑了。 怎么会这么想笑啊!!! 还好方衍年干正事儿的时候注意力足够集中,开始作答的时候就进入了心流状态,目不斜视开始答题。 殷霄早就看到方衍年憋笑憋得掐大腿了,开考之后不久,他就慢悠悠走过去,原本是想看一看方衍年的试卷的,结果他也不知道是被方衍年传染了还是怎么,试卷上的内容一个字没看清,就是忍不住想笑。 好了,现在掐大腿的变成殷霄了。 这俩人真是损到一块儿去了。 殿试考完,交卷密封,方衍年偷偷瞪了殷霄一眼,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家伙考试的时候故意过来骚扰他! 殷霄挑眉瞪回去:那咋了? 得亏在场的其他人不能没事儿就往皇帝脸上瞧,不然殷霄又得被言官参一本的。 考完试之后,考生们陆续离开,方衍年往外走到一半,被李公公给叫住了,说是陛下有请。 殷霄把方衍年叫到书房,一点儿不绕弯子:“一甲三个名额,你想挑哪个?” 方衍年想也不想:“那必然是——” 沅宁:“我挑?” “嗯嗯嗯。”方衍年连连点头,然后同沅宁解释。 “一甲的三个名额基本上就是皇帝用来施恩的,因为考试资料大多数都掌握在大家族手中,寒门子弟很难出头超越书香门第。除非是特别优异的,否则普通人很难进一甲的名额。”方衍年说着,神情有点儿小骄傲,“当然你夫君我,是属于那种特别优异的,所以想要哪个名次都可以挑。” 沅宁倒是知道这些,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要挑名次?第一不好吗?” “咳嗯!”方衍年清清嗓子,装模作样地挺直了背,又起了个范儿,一副活宝的模样。 “宝儿不觉得你夫君我这美貌,才担得起探花这个名头么?”方衍年说着,还给沅宁抛了个媚眼。 沅宁笑得前仰后合。 关于这点,殷霄有话要说。 殷霄:知子莫若父,就猜到方衍年那小子不走寻常路。 等沅宁笑够了,才拉了拉他们家孔雀开屏的活宝:“可是我觉得状元郎更好听。” 他家夫君长相确实好看,但也不是自卖自夸,是真有这个实力考第一。 总觉得,因为每届殿试,都有那些实在技不如人,又需要皇帝硬捞的官宦子弟,才会用相貌当借口,硬塞进一甲去。 第252章 沅宁还是更希望今后人们谈论到方衍年,更注重的是他本身的才华。 “再说了,我可是听到不少传闻。” 自从考卷公布之后,原本的会元就因为策论没有方衍年写得好,被不少学子怀疑是不是走关系。 “你可放过会元吧,人家可是你师兄家的孩子。” 方衍年拜冯太傅为师,辈分跟着水涨船高,冯太傅的学生很多都五六十岁岁,家里的孩子也三十左右,正好就和方衍年一批考试。 今年压过方衍年一头的会元,甚至是方衍年前面的几名,要么是冯太傅的学生家中的子弟,要么就是江南来的考生,至于为什么只有会员被针对,当然因为会元他爹就是礼部官员了。 你说这事儿闹的,要是方衍年为了名头好听选了探花郎,天下学子怕不是又要说寒门子弟无出头之日了。 有时候,方衍年真的很想低调,但是实力不允许啊! “好吧,状元也好,咱们宝儿就是值得拥有最好的夫婿。” 沅宁失笑,都不知道方衍年这话是在夸谁了。 三日后,成绩出来,不出意外的,方衍年拿了这个状元,原本的会元还松一口气。 大家都挺高兴。 方衍年换了衣服戴上帽子打马游街,红绸与金花衬得那张原本带着书生气而清秀的五官秾丽明艳,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还是压下万万人学识的状元! 无数女子哥儿都止不住为他疯狂。 往年打马游街众人最期待的就是看探花郎对不对得起这名号,今年倒好,还等什么探花郎,手里的荷包、绢花、果子,甚至还有直接往方衍年身上砸钱的。 偏偏方衍年骑在马上,也不好躲,只能不断将身上的花儿抖落下去。 直到游行到一处酒楼前,方衍年突然拉了马儿停下,照理说游街的时候是不能随意暂停的,但方衍年又不是那守规矩的人。 一旁护送的人员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方衍年突然抬起手,朝着楼上挥了挥。 一个做功精致的绣球就被抛了下来。 稍微有点儿偏,但方衍年还是挪动位置接住了。 先前被荷包铜板砸得浑身挂花都保持形象一动不动的人,现在却为了接一个绣球都接得这般狼狈。 众人顺着视线往那楼上一瞧。 好么,原来是小卖部的小沅老板。 要不是方衍年专门停下就为了接这个绣球,人们都快忘了,今年的新科状元,竟已成婚,还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小卖部背后的东家! 有一种奇妙的隔阂突然在这一瞬间打破。 方衍年对周围的人道了谢,便喜滋滋抱着他的绣球往前走,让那些想榜下捉婿的人都不好再动手了。 小卖部的小沅老板有谁不知道嘛?人家可是乡君!就算一些家里有权有势的,可以硬抢了这未来注定是皇上身边红人的方衍年。 前朝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即使是成了婚也能硬绑回去,让人贬妻为妾活着直接休妻。 可沅宁有了爵位就不同了,更何况沅宁还献粮有功,如果抢了方衍年把沅宁踢了,都不用沅家人告状或者文官弹劾,百姓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捉婿的淹死。 在接到绣球之前,方衍年只觉得时间漫长,为什么还没到宝儿面前。在接到绣球之后,方衍年又觉得这长安街怎么这么长,他这回是真金榜题名时,那洞房花烛夜……是不是也能安排一下? 沅宁能不知道这家伙一天到晚脑子里在想什么吗?方衍年考了几年的试,就憋了几年的荤,正是二十来岁血气方刚的时候。道理沅宁都懂,就是先前有一次,方衍年没控制好,把他给吓着了,沅宁到现在都还有些后怕。 不过仔细想想,其实应该也没那么夸张,毕竟时间去得久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的? 好了伤疤忘了疼。 沅宁纠结许久,还是想着,要好好犒劳方衍年一番的,毕竟,方衍年为了他,一学就是两三年,他可是日日看着对方的辛苦,稍微付出一些,也…… 因此,方衍年忙完高高兴兴回家的时候,就被这个巨大的惊喜给砸懵了。毛头小子没个分寸,让他别收敛,他还真就彻底放开,等事后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睡了好几天客房才把人哄好。 沅宁想不通,人不能,至少不应该,人家写话本子是夸张,他们家这个可好,话本子写的都保守了。 那毕竟是窝在号舍考了九天的试都还能神采奕奕出考场的人,哪是沅宁这么点儿体力能比的。 倒是翰林院的同僚,是真看不懂这个新科状元,怎么看起来脑子不太正常的样子? 一会儿春风得意,一会儿又懊恼悔恨,究竟是经受了什么才弄成这副模样的。 方衍年在翰林院的工作还算轻松,主要是有殷霄亲自下的任务,别人也差遣不动他。 都说非翰林不入内阁,方衍年又是从龙之功又是状元功名,自然是稳稳分配到了翰林院修撰这个职位。 一开始众人还纳闷呢,就皇帝对方衍年的喜爱程度,怎么说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吧? 结果方衍年刚分配过去,办公桌都还没收拾过来呢,一水儿的书籍就被送到了方衍年的案头。 翰林院的同僚们竟然忘了,这方衍年是冯太傅的学生,冯太傅又给他介绍了不少学士大儒,方衍年能让他们安排工作吗? 殷霄给方衍年的任务也简单,他早就已经想好了,方衍年刚上任,之前被压下来的,方衍年那套学习的办法,就能翻出来给方衍年做第一个业绩。 官学是殷霄目前可以整治,也是少有的朝臣会放权给他整治的项目。 没办法,在殷霄上位之前,根本没人觉得这个只会读书,连帝王术都没学过的人能当上皇帝。 别以为方衍年备考这一年,殷霄就很闲了,这俩难兄难弟,方衍年苦哈哈准备春闱,殷霄也要学习如何治国,还是从头学。 得亏如今的大玄朝以文治国,加上有冯太傅镇着,才没出什么乱子,殷霄也没有什么可以发挥的空间,只能从官学这种鸡肋项目做起,证明自己的能力。 这不,方衍年刚考上,他就迫不及待让人赶紧把他在书院搞出来那套总结成册,先在京城的官学试行,拿出成绩之后再全国推广下去。 从先帝(主要指殷霄他爹)起,朝廷就在扶持官学打压书院,但几百上千年形成的习惯哪有这么容易就改变的,因此,官学得拿出来足够碾压书院的筹码,让更多学子选择官学。 而这枚筹码,正是方衍年那套学习办法。 书院墨守成规,但官学是朝廷管的,改革阻力会小很多,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方衍年得先管一个典型出来打个样。 于是,方衍年刚进翰林不到一个月,把报告给写出来,他的调令也就一同下来了。 只是吧…… 不论朝臣还是翰林院里方衍年的同僚,几乎所有熟悉晋升流程的人,在听到方衍年的调令之后,面容都忍不住扭曲。 一般来说,进翰林,下放积累经验业绩,回京述职入六部,就和考上童生才能考秀才,秀才功名才有资格参加秋闱一样,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流程。 就连方衍年他老师冯太傅,当年也是外放过的,虽然距离京城不远,去的也是富庶的地方,但下基层镀金嘛,起码得有这个动作才行啊? 可方衍年呢? 说是“下放”,结果就是从翰林院“下”到京城最大的“官学”——国子监。 皇帝你这偏心眼偏到胳肢窝里去了吧!!! 第125章 入职国子监 得到这个调任通知最高兴的莫过于方衍年了。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遇到枕头, 从翰林院调到了国子监,窝都没挪一下,上班的地方距离他们家还更近了! 殷霄这兄弟能处, 有好东西是真给他留着! 当然, 这事儿也不是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的, 还真以为殷霄把方衍年调去国子监是为了做业绩打个样的啊? 殷霄真正的目的, 还是给方衍年积累人脉。 虽说方衍年先前跟着冯太傅学习, 又接触了不少大儒,可这些人又不是权臣或者重要的文官,冯太傅让方衍年跟着他们学习,最看重的还是对方的学识。 而越是注重学识的人,在官场上, 自然就会因为他们的坚持,或者是文人风骨, 反而混得没那么好。 可以说,方衍年的这些科任老师,只在天下学子的心里分量重,但凡进了朝堂, 一群人加起来还不如一个六部的小领导权力大。 第253章 今年春闱的进士、同进士们, 表面上是天子门生,承他殷霄的恩考上的进士, 实际上这些人早就被各方势力给分完了,真正站在殷霄这边的, 很遗憾,只有方衍年一个。 这些考生从进京起就已经被朝臣们以各种名义施恩,早就拜这些人为恩师,今后就算进了朝堂, 也是他们的势力,有几个是真心会为殷霄办事的。 方衍年就不同了。 方衍年这人重情义,又没有“野心”。他从来不追求过多的钱和权,够用就行,谁能让他过上好日子,他就和谁亲近。 因此殷霄才敢放心地用方衍年,即使给他特权,他也知道方衍年不会成为他的威胁。 甚至,方衍年这人因为物欲不强,奖赏他还不如奖赏给他的夫郎合他心意,也足够看出此人的性情。 这也是殷霄敢放权给方衍年的原因。 进国子监这事儿,殷霄也不搞那么多弯弯绕绕,让方衍年去猜帝王心思,直接就把人叫进宫里来,让其他人都退下。 没有外人在,就是私人场合,方衍年连跪拜都不用,俩人就这么各抱着一碗糖水说话。 “你在京中势力单薄,我和老师已经为你拟好了一部分的学生名单,只要你能把这几个学生给教出来,起码通过考试进入朝堂,今后他们都会成为你的助力。” 方衍年只是不争不抢,他又不傻,能看不出来殷霄是打算把他培养成“本命剑”? 方衍年觉得这个形容真是合适。 他虽然是殷霄手里最好用的一把刀,但同样的,他的存亡也会影响到殷霄的性命。 这可比用完随时可以丢弃或者替换的“新手武器”好。 殷霄能够和他真心换真心,方衍年也不介意帮这人一把。 “行,教书育人么,没见过猪跑我还没吃过猪肉吗?考个校招问题不大的。” 殷霄:“……”算了,懒得纠正了,爱咋说咋说。 因为家境优渥,除了一部分勤勉好学的,京城里还有不少参加公开考试考不上的官宦子弟。 不过这些人,也可以通过自家父亲或者亲戚的名额,入学国子监,走类似后世的“单招”路线,曲线救国地考上编制慢慢往上爬。 只不过因为先帝重文轻武,导致成绩内卷,不少官宦子弟在国子监混了好些年,都没混出半点成绩来。 谁家都着急,但着急也没用,学不进去就是学不进去。 生活条件太优渥,很多人就是拿不出干劲去学习,成天混日子。硬说调皮捣蛋也没有,但就是考不上,糟心得很。 方衍年多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毕竟他也在不少大儒家里学习过,他这些“单科老师”就不止一次透露过,国子监那群扶不上墙的烂泥,狗都不教。 若是想要留在京城,方衍年就得拿出成绩来,而将这批烂泥扶上墙,不仅能够佐证方衍年那套学习方法适合推广,更能给方衍年积累不少关系下来。 就算这些学生的父亲、叔伯都是其他势力的,但他们是方衍年教出来的,不仅今后会记着这段师生情义,他们考上了,他们的父辈也同样会感谢方衍年,今后方衍年在朝堂上也会过得更加轻松一些。 方衍年领了这个轻松的活儿。 虽然他不是师范专业的,但也上过这么多年学,对于学校的基本教育模式,心里已经有一套成熟的模型。 只不过,当他正式拿到学生资料的时候,还是有了自己不同的想法。 方衍年到国子监上课,毕竟是为了“课题研究”,自然是要单独建立一个“实验班”。 实验班的学生,除了殷霄和冯太傅给他安排的,方衍年还可以再挑一些去。 至于怎么个挑法,方衍年想了个法子。 他选择公开报名。 方衍年给书院所有学子的父母都寄了一封邀请函,介绍了利弊。 他并没有说自己百分百就能让孩子考上,这牛吹出去没人会相信。而且,方衍年底子薄也是总所周知的事情,学生放在他这儿教,是绝对不如其他博士那儿教得好的。 他虽是司业,官居六品,但论学识,当然是比不过授课多年的博士。 就像方衍年当初在书院学习的时候,他的夫子们虽然只有秀才功名,但却足够在方衍年考上秀才之后继续给他上课。虽然那时候他已经有冯夫子,便没回去上课了,但只要是书院常年教书的夫子,学识方面基本上是高于本身职级水平的。 不过,方衍年又不亲自上课,他就是个“班主任”,主要负责协助管理教学事务,上点儿副科的课,因此能力多少,倒也无伤大雅。 可方衍年一个跑来找家长们要学生的,先叠了一堆的甲说自己“能力一般”,这就让家长们好奇起来,方衍年凭什么要他们把孩子送过去。 方衍年卖了个关子。 他直接拿出了一份当年的县志,记录的正好就是明志书院一次考上了三个举人的事,并且最神奇的,是考上的三个举人,没有一个是书院最重点培养的班级里出来的。 方衍年:其中一人不才正是在下,而另外两人,恰巧也是用了我这套学习方法,才逆袭考上的。 这就很有意思了。 这可太有意思了。 原来当年出名到京城这边都听见过风声的书院,就是方衍年所在的书院! 听方衍年的口气,这法子还是他带来的? 这就让一些原本不屑一顾的家长有些蠢蠢欲动了。 再联想到当今圣上都打算先拿这个班试点,出成绩之后推广全国。 反正最多也就教个两年,自家孩子什么水准家长们心里还没数么? 反正可能一辈子都读不出来,不如赌一把! 加上殷霄那治国不行但学识很受冯太傅赏识,朝臣们还是很相信殷霄的眼光的。 因此,除了殷霄和冯太傅给方衍年找的几个助力,方衍年开设的这个实验班,最终竟然有十六个人报了名。 这人数倒是不少。 方衍年非常满意。 国子监也因为这些学生的家长是自愿转到方衍年的实验班而无可奈何。 他们才不相信方衍年这个学都没上过两年的毛头小子能有什么独特见解呢,这不瞎胡闹么! 可不论他们再看不惯,方衍年是带着圣旨来的,谁也没办法针对他。 国子监专门给方衍年的实验班收拾了间教室出来,因为新增了一个班级,还得分配老师过来上课,对此国子监里上上下下都很不满。 还好殷霄这点权利还是有的,直接插手让国子监这边重新分班,最后总的班级数目还是不变的。 至于来方衍年这个班级上课的博士和助教、学录,殷霄就不好插手了。 好在能在国子监上课的,就算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方衍年觉得这不重要。 在了解了一番学生的具体情况之后,方衍年就迎来了他的第一堂课。 班上的学生早就知道自己被学校“抛弃”了,甚至还是他们父母亲自压着他们来当这个小白鼠的。 方衍年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今年的新科状元,还没参加殿试就掀起过一阵血雨腥风。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春闱时的那位惨遭争议的会元,就是出自京城的世家,那人从小就优秀,可以说是别人家的孩子,他们的父母经常拿这位会元教育自家孩子,因此国子监里不少官宦人家的孩子都听说过这件事儿。 再加上—— 打马游街那天,方衍年接的绣球,正是小卖部的老板抛的! 那可是小卖部!!!全京城最火热的小卖部!!! 国子监里最流行的就是小卖部里卖的各种东西了,不论吃食还是铅笔,但凡是从小卖部买的,都足够他们炫耀。 因此实验班的学生对于方衍年就更好奇了。 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将能开起来那么厉害的小卖部的东家给娶回家? 方衍年生了一副好皮囊,举止很是优雅,让人根本看不出来他原是来自一个遥远的、不出名的小县城下面的村落。 加上他这张脸保养得好,方衍年这个臭美的,即使已经及冠,也还未蓄须,脸上干干净净的,看着比他们这些学生年纪还小。 啊这…… 他究竟是来教书的还是来读书的? 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新科状元,真的靠谱吗? 方衍年的第一课,就告诉他们。 这个新科状元,一点儿都不靠谱! 第254章 身为班主任,方衍年的第一堂课,就是让各个同学上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十几个人能怎么介绍,何况国子监就这么大点儿,即使之前不是同窗,一个班的人也差不多都认识。 前后加起来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所有人的自我介绍就完毕了。 “嗯,不错。”方衍年差不多把每个人和他们的资料对上了,接下来,就到了义务教育的魅力时刻。 “想必大家也知道,陛下特批咱们班为实验班,因此咱们班的规矩,也要和其他班级的不一样些。” 方衍年让学录把黑板给推了进来,上面抄录着的,正是班委干部的名录。 “是黑板!”台下有人叫起来。 他们这个班的学生,谁没去过小卖部,谁没看过黑板?方衍年真不愧是小卖部老板的丈夫,连这么大块黑板都能能弄来! “嘘,安静。”方衍年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咱们班既然是实验班,那所有的规矩,都要按照新规来。”也怪方衍年没真当过老师,虽然早就已经把所有教学的注意事项给整理了一遍,但提出的顺序却不是最合理的。 “首先,我要强调一下课堂纪律。”方衍年开始介绍。 “上课禁止交头接耳,上课期间,如果需要提问,需要举手示意,夫子点名之后才能说话。” 这点方衍年在交给殷霄的报告里也写了,主要还是为了培养学生的组织纪律,若是连课堂纪律都不遵守,可想这个班级会变成怎样一盘散沙。 方衍年的话刚说完,就有学生举手了。 “关衡。” 方衍年点出这个学生的名字的时候,关衡还有点儿惊讶呢。 不愧是新科状元,竟然只是几句自我介绍,方衍年就把他的名字记住了。 “司业,这黑板以后都会放在教室吗?” 方衍年勾起嘴角,没想到这个班上的学生还挺敏锐的。 “对,今后夫子们布置课业,会写在黑板上,这样大家就不会忘记做了。” 众学生:“……” 他们一点儿都不想要黑板了!!! “那司业……”一旁有人开口。 方衍年的眼神一下冷下来,就像后世那些用眼神警告学生的老师,只是这么冷冷一看,说话的学生立马就跟掐住脖子的鸡一样,老实闭嘴了,然后才想起来举手。 “杨盼山。” “司业,我想问,你黑板上写的这些委员……是什么?” “我正要给你们解释,先听我说。”方衍年走到黑板旁边,介绍道。 “首先是这个班长……” 介绍完了班委干部和课代表是做什么的之后,方衍年才开始第二部。 民主选举班干部。 一听说选上之后是可以管人的,学生们就可积极了。 于是,方衍年让学录把纸条发下去,每个人在纸条上写下一个名字,票数最多的人就能当班长。 台下的学生们躁动起来,你看我的我看你的,还有一些偷偷藏起来写不给其他人看。 第一轮竞选班长,是由学录唱票。 第二轮开始,就是班长负责发放纸条,主持选举纪律委员。 纪律委员选出来之后,就是班长和纪律委员一起主持,选举学习委员、文娱委员、生活委员。 这个过程是很重要的,毕竟班委干部系统还没在这个时代出现过,方衍年从把选拔交给班长开始,就是在进行责任转移,锻炼学生的能力,不要事事都捅到老师这里来。 至于让纪律委员帮忙,自然也是要教会班长学会把事务分包出去,合理分配任务。 不过是选举班委干部,以及课代表,某种潜移默化的、无形的责任,就落到了这些人身上。 到后面,这些责任会慢慢演化,变成集体荣誉感,让他们以身作则地遵守起班级的纪律。 学生们的新鲜感还没过去,方衍年就又拿出来了一套连后世都义务教育系统都没有的东西来,然而他刚开了个头,下课的铃声响起,总算当上老师可以杜绝拖堂的方衍年就宣布了下课。 正打算听听方衍年又要拿出来什么新玩意儿的学生发出一阵可惜的感叹。 方衍年就知道,鱼儿上钩了。 方衍年的课并不多,因为是副科,每旬只有一堂,不过因为还要去其他班级上课,所以几乎每天都有一节课,简直不要太轻松! 等方衍年带着班长离开之后,班上就热闹起来,不少人还对着新鲜出炉的班干部们开玩笑,一点儿都没把这些班委干部当回事儿。 实验班的班长是班上学习成绩一般,却最吃得开的一个,私底下是孩子王,但在夫子面前,多少还是会收敛一些。 他们不像某些小说里描述的那般顽劣,相反,即使是对待方衍年这个和他们年纪相当的同龄人,还会保持基本的尊重。 毕竟在这个时代,世家子弟出门在外,代表的就是家族的颜面,他们在外面闯了祸,都不用老师打小报告,回家就有竹笋炒肉等着。 方衍年把班长叫到办公室,就开始给班长“洗脑”,对班长委以重任,说得好像这个班没有班长就要散似的。 班长本身就是孩子王,在得到方衍年的看好之后,那荣誉感,胸脯都挺起来了,拍着胸口对方衍年保证一定会帮忙管好班级。 这个新来是司业虽然立的规矩都奇奇怪怪的,但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天天在学校被管着,在家里被立规矩,最渴望的事情便是享受权力带来的满足感。 因此方衍年将班级管理的事务交给几个班委干部之后,都不用强调,这群学生自己就会行使权能将班级管起来。 这样,方衍年也轻松了,学生也锻炼了一些要出社会之后才能学会的能力,而班上的大小事务也得到了完美的解决,一举多得! 国子监上上下下都等着看方衍年的“新规”呢,结果在拿到了方衍年送来的班规之后,人都傻了。 感情你把所有事情都外包给了学生,自己当甩手掌柜? 你当学生是蠢么?凭什么替老师做这得罪人的事。 直到…… “夫子!”刚被选举出来的课代表,经由班长的提醒,在上课之前就来到了办公室。 即将去上课的博士:!!! 还真有傻学生愿意做! “夫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您的书和笔墨在哪里?我帮您搬过去吧!” 课代表上任的第一天,那叫一个积极主动,毕竟又不是过来挨训还能主动和夫子打交道,想想都觉得有趣。 都还没开口,这个自己闯进办公室来的“课代表”就找到了活儿,帮他把要用的书和笔墨都搬去了教室。 博士:我承认我刚刚说话的声音大声了点。 起码这个课代表,还是很好用的嘛! 原本这些被分到实验班上课的博士们还挺不乐意,他们当夫子的,还要遵循那么多规矩,方衍年给他们发的册子他们都没看! 结果一上课,夫子们就傻眼了。 今天的课堂,怎么这么安静? 也不是说平日里上课很吵,但一个教室这么多人,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听进去课的,走神和讲小话、传纸条的,只要不是太过分,夫子们大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里坐着的孩子,很多的家庭都不是普通人惹得起的。 但今天…… “纪弛,把你写的东西交上来。” 上课的夫子发现纪弛有一个单独装订的册子,上课的时候,偶尔看见有学生交头接耳,就会在上面写字。 叫做纪弛的学生把小册子拿上来,班上好几个学生立马表情变得不对劲起来。有心虚的,也有惊讶的。 纪弛竟然真敢记他们的名字! 上课的夫子也忍不住皱眉:“你在这上面写这么多名字做什么?” 纪弛指着一旁的标注,解释道:“这些是上课违纪的学生名单,方司业让我记录下来。” 刚才交头接耳开小差的学生:!!! 纪弛你这个叛徒! 虽然只是记一个名字而已,方衍年什么还没有说惩罚,但因为有了新的纪律,这群学生莫名其妙的,就感到了有些不妙。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不妙在什么地方。 课后,还不不少学生找到纪弛,想要消去自己的名字的。 纪弛也是第一次在班级里享受这么大的权力,一时间竟然还摆起谱来,别说把名字划掉,就是记了哪些人的名字,他都没有透露。 可把这些学生给急坏了。 第255章 这方司业怎么找了这么个办法整他们啊? 以前连夫子都不敢管他们的,现在好了,学生之间的矛盾默认是不会闹到家长那儿去的,所以就算他们再怎么不高兴纪弛,也拿纪弛没有办法。 一天的课结束之后,所有在实验班上过课的夫子都感觉不可思议。 这个班的学生,难道是单独挑出来成绩好或者特别乖巧的?为什么课堂这么安静。 夫子们在办公室里讨论的时候,方衍年在最后一堂课下课之前,早早就来到了教室门口侯着了。 等夫子宣布下课,他就笑眯眯地走进去。 “大家先别急着走,有个班会开一开。” 班上的学生发出一阵哀嚎。 留堂的方衍年却浑身舒畅。 难怪班主任或者无良老板喜欢留堂和快下班的时候开会。 看学生们生无可恋无能狂怒的感觉,还怪爽的。 第126章 实验班 大多数人类都讨厌小孩儿的哭声。 但自己弄哭的除外。 方衍年现在就体会到了把小孩儿逗哭的乐趣。 他和还在收拾课件的夫子点头打了个招呼, 便敲了敲桌面。 “安静安静,谁在说话我就不讲事儿。” 这招果然好使,方衍年一说完, 班上立刻就安静下来了, 虽然收到了好多个白眼。 方衍年把手里的东西往讲桌上一放, 然后扭头去看放在教室角落的黑板, 上面有各科课代表誊抄上去的课业。 都是第一次使用黑板, 上面的字有好有坏,但大多都只能认出来字儿是什么,好看谈不上,甚至可以说丑。 还有对黑板感兴趣的,在上面画了简笔画的, 看着很是有趣。 方衍年看黑板的时候,在黑板上画画的学生就紧张起来, 生怕方衍年因为这事儿记他一笔。 结果方衍年不仅没生气,还笑着转过身来,问:“之前没写过粉笔字吧,感觉好玩吗?” 今天班上有好几个学生都偷偷上去用粉笔写了字之后擦掉, 看见方衍年并没有批评谁, 反而是聊天一样和他们说话,教室里的学生顿时就放松下来, 齐声说。 “好玩儿!” 方衍年轻轻一笑:“那行,这是咱们班的名册, 今后按照名册上的顺序,每天更换值日生,值日生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右下角,负责每日擦黑板和抄录当日课表, 夫子们如果用了黑板,在下一节课上课之前,记得将内容擦掉。” 台下的学生眼睛立马亮起来。 “值日生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编学号。”方衍年说,“我按照你们的入学报名顺序,编排了名册顺序,你们各自记住自己的学号,今后有用。” 至于有什么用,方衍年就继续给这群学生卖关子了。 方衍年将学生们的学号念了一遍,接着宣布第三件事。 “今后咱们班级实行固定座位,每个人不得轻易调动自己的座位,我会将你们的座位记录下来,张贴到讲台上,方便夫子们点名。” “啊——”台下刚高兴起来,就又变成一片哀嚎。 “班长上来记录一下座位。”方衍年吩咐道。 “司业!”有学生举手。 “说。” “往常我都坐在前面的,但今天来晚了,就坐到了后面,我眼睛不太好,看不清黑板上的字。” 先前因为没有黑板,就算看不清,也没什么问题,现在好了,班上大事儿小事儿都要放在黑板上公告,一些患有进士的学生就遭殃了。 “班上还有哪些坐在后面看不见的,今天换完座位之后就固定下来了。” 台下立刻举起来一片的手。 “你们自己商议着交换吧。”方衍年这点还是很民主的。 于是,台下立马热闹起来,但因为座位一定下来就换不了,因此很多人还是不愿意轻易调换的。 “我再数十个数,数完之后没有换好的就固定了。” 讨价还价的学生立马紧张起来,随着方衍年数完,教室里的座位总算勉强定下来。 方衍年重新给了班长一张纸,让他记录,随后继续宣布规则。 “这座位呢,也不是永久不变的。”方衍年慢慢解释,“咱们学校每月都有一次考试,考试成绩最好的三人,以及班上进步最大的一人,都能够获得一次调换座位的机会。” 方衍年宣布完这个规则,班上成绩好的学生眼睛立马亮起来,而成绩差的学生,虽然有点失望,但似乎也不是没有调换座位的机会。 “司业。”有学生举手,“进步最大是多大啊?” “当然是比班上其他学生更多就行了。” “那司业!”有学生举手,“万一有两个人,或者好几个人进步一样多怎么办?” 这个时代的考试成绩并非像后世那样精确到零点几分,一半都是一级甲等,一级乙等这样,比较广泛的分数,只能用等级差来计算。 “那就是我接下来要讲的这个,奖励机制。”方衍年可算是把他放在讲台上一直没提的东西给拿了出来。 类似小卖部会员卡的卡片,方衍年用来提高这个班上学生积极性的关键。 方衍年并不打算像在书院里那样严格要求学生,这些学生不像普通的学子,只有学习才是唯一的出路,就算他们不成才,那么大的家族,也有的是能成才的。 而就算他们考不上,他们的家族也有的是办法曲线救国,只是晋升比较慢,容易被人诟病,而且不太正当罢了。 方衍年自己就当过学生,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与其按着学生的脑袋学习,不如培养他们学习的积极性,让他们对学习“上瘾”。 而最快让人“上瘾”的办法,后世早就有人琢磨出来了,其实这个办法非常常见—— 游戏的奖励机制。 方衍年打算模仿游戏机制,把学习和游戏奖励绑在一起,试试看能不能让这群不学无术的学生为了奖励学习。 毕竟,游戏里有这样一群人,名为“肝帝”。 分明只是虚拟奖励,却能让他们花大把的时间、精力,去研究游戏的打法、探索游戏世界,这就是游戏的魅力。 方衍年没教过书,他还没打过游戏吗?对于这些东西,他当然是手到擒来了。 “刚看到你们今日的课业里,有要背诵的内容。”方衍年一想到自己要做什么,嘴角就忍不住勾起笑,“明日第一堂课下课的课件,我会替夫子来抽查。” 台下的学生:!!!!! 这下不是哀嚎了,是连杀了方衍年的心都有了。 他们学习纯粹靠自觉,什么背诵的课业,只要不被发现就行,就算发现了,顶多挨夫子的几句训斥,夫子还不至于这么点小事儿就去告家长。 班上有不少学生从来没背过书,也难怪他们连最简单都考试都考不过呢。 “司业。”有学生举手,“你说的奖励和背书之间有什么联系啊?” 方衍年就喜欢聪明的学生:“明日抽背,我并不会点名,你们谁准备好了,可以举手到我这里来背诵,如果背得流畅,就可以得到一张卡片的奖励。” 学习不好的学生松一口气,认真学习的学生就对这事儿感兴趣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展示自己的学习成绩,还能得到奖励! “司业!”一个学生高高举起手臂,“我不想要卡片,我能要其他的奖励吗?” 方衍年抬手按下,示意学生们听他说话。 “卡片只作为记录的媒介,并非真正的奖励。”方衍年慢慢解释,“学习表现优秀的,可以用卡片兑换寻常人得不到的奖励。” “例如……”方衍年举例,“你们有时候早上起不来,上课迟到了,怕是会被夫子惩罚吧?” 这个时代对于上课迟到的惩罚还挺严重的,毕竟这是不尊重夫子的表现,而这个时代的人又最尊师重教,有时候迟到都不仅仅是罚站这么简单的事情,还有可能会被打手板,严重甚至还要被请家长。 “有了这个卡片,若是睡过了头,就可以使用它,让夫子免去你们的责罚。” 班上几个爱迟到的眼睛立刻就亮起来,都快往外面发射光线了。 “再比如,觉得自己的座位坐着不舒服,就可以用这个卡片,换取调换座位的权力。” “还有,犯了错要被夫子打手板,同样可以用这个卡片抵消。” 这年头谁在学校不犯错啊?就是班上学习最好的学生,都被夫子打过手板。 第256章 “除此之外,如果卡片积累得够多,若是来不及完成课业,也可以提前和夫子商量,用卡片免去一次课业。” 学生们:!!! 还有这种好事! “包括想要请假,或者上课饿了想要出去吃点东西,都可以用卡片向夫子兑换。” 方衍年的宗旨只有一点,卡片越多,说明学习越认真,成绩越好,那么这些人就值得用卡片来换取特权。 学校里的学生,最渴望的就是特权,是与众不同,想想其他人都在上课,他们竟然可以用卡片出门放风!拿着东西到教室外面吃给其他人看,多爽啊! “司业!”好几个学生忍不住举手,“只要背书就能领这个卡片吗?” “背书只是一种获得卡片的途径,例如大考小考的时候考到了第一名,或者新学的课文最先到夫子那里背诵的,都有可能得到卡片。”方衍年说,“不过卡片的数目有限,所以大家要趁早到我这里背诵,若是来晚了,得到的奖励就要打折扣了。” 方衍年划分了等级。 班上一共十六个人,每篇课文前五个来背诵的,能拿到一张卡片,第六到第十,只能累积半张卡片,第十之后的,就只有四分之一张了。 但只要到方衍年这儿背书的,虽然可能需要多背几篇,可背下来就有机会拿到卡片,对学生的诱惑还是很大的。 “司业,我有好多篇课文都会背,今天就能到你这里背吗?” “司业我也要背!” 方衍年:瞧瞧,这学习兴趣不就上来了,甚至还内卷起来了呢! “不着急。”方衍年说,“每日我都会公布可以背诵的目录,你们到办公室来找我就是。” 班上的学生已经迫不及待了,有的甚至开始数自己会背多少文章。 “奖励的事情说完了,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说。”方衍年把卡片收起来。 “咱们班作为实验班,作息也是和其他班级不一样的。” 虽然学习那套没办法照搬,但作息时间方衍年还是有权力动一动的。 方衍年将纸条交给生活委员,让他把新的作息时间给抄录在黑板上。 他们班不仅每天早上要晨跑、早读,方衍年还安排了午休时间,只是这么一加钟,放学时间就晚了,夫子们可不愿意加班,所以午休的时间,只能从上课的时间里挤。 为此,国子监还专门请了打更人给实验班单独报时上下课,而实验班每一堂课都要少上一刻钟,就为了学生们中午能够小睡一会儿。 这对学生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一节课时间那么长,谁不愿意少上课啊! “班长拿下去发一下。”方衍年又交给班长一沓帖子。 “这帖子拿回去给你们的父母签字,明日统一收回。” 方衍年这个实验班的学生基本上都是走读,因为他们的家都在京城,没必要住学校。 “不是,为什么!”学生们打开帖子一看,脸立刻就垮下来了。 虽然每堂课都少上一刻钟他们都很开心,中午还能睡大觉呢!但为什么每天下学之后,还要强制留下来多上半节课啊! 那他们少上的时间不就又上回来了吗? 国子监的上课时间和书院的差不多,只不过为了照顾本地学生,上下学时间比书院统一晚半个时辰。 本来就比书院晚下学,方衍年再额外安排一节四十五分钟的课。 因为一天有三节课,每节课挤了十五分钟出来给学生午休,加起来正好四十五分钟。 “不要着急——”方衍年示意纪律委员维持一下班级秩序。 “最后这一节课呢,咱们不在教室里上课。”方衍年说,“而是到院子里做游戏。” “做游戏?” 说起游戏,学生们就不困了,游戏在这个时代还是游散嬉戏的意思,别以为古代人就不知道放松玩乐了,虽然没有网络和游戏机,但可以娱乐的方式还是挺多的! “对,做游戏,例如蹴鞠、投壶、箭子、跳绳、射箭、扔沙包。” 台下的学生一脸的不可置信。 如果让他们放学之后还要再上一节课,方衍年这个实验班说不定明天就会因为家长施压解散。 可如果这节课是组织起来大家一起玩儿,那所有人就都乐意了! 这个时代虽然有不少娱乐方式,但想组局还是挺难的。 被司业留下来凑一块儿游玩?!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他们不会在做梦吧! 尤其他们还是在学校里玩,这就更刺激了! 班上的学生立刻就接受了,甚至恨不得现在就把帖子拿回去给家里签字,今后每天下学他们都有东西可以玩啦! “司业司业,那我们今天可以开始玩了吗?” 方衍年:“当然,不过今天时间不多了,游戏是玩不了了,但可以给你们讲讲最后一堂的规矩。先到院子里去吧。” 班上的学生可不管是不是讲规矩,只要不是在课室里坐着上课,他们就高兴。 因为刚才拖了会儿堂,国子监里的学生都已经离开得差不多了,只剩零星几个还在院子周围或者走廊下看书。 国子监里也不全是关系户,不论书院还是官学,都有家境不好但成绩好的学生,国子监里也不例外。 一些官职比较高的朝臣,除了推荐自家孩子,也会有多余的名额给族亲子弟,这些人是依附他人得来的入学名额,得到的资源自然也没有人家亲儿子好,自然得更加努力了。 见到实验班的人闹哄哄地来到院子里,这些留下来自习的学子微微蹙眉,随后换到了其他地方继续温书。 而国子监里还有离开得晚的学生,看到这么多人聚集在院子里,也好奇地凑过来看热闹。 方衍年伸出自己的左手:“从左到右,按照身量,由高到矮地排成一排。” 这话大家还是能听懂的,再加上这般列队的方式也着实有趣,所以学生们很快就排好了队。 “现在,先回答第一题,谁举手快谁回答。”方衍年站在队伍前面,“请听题。” 简单三个字,就把学生的注意力给集中过来。 “咱们班一共十六人,若是站成一排,就是十六人。但如果站成两排,每排人数相同,提问,一排能站多少人。” 放在后世连小学生都能轻松算出来的问题,这平均年龄差不多有二十岁的学生却是反应了好几秒,才有第一个人举手。 果然,自从前朝将算术从科举的科目中移除之后,这些学子连最简单的加减乘除都没学过。 方衍年点了最先举手的学生的名字。 “十六人分作两排,一排分别有八人。” 方衍年微笑:虽然没学过,但有天赋的学生还是有的。 “好,现在开始,从最高的报数。”方衍年生怕他们不懂,还挨着指了一下,“一二三。” 学生们觉得这事儿稀奇,探着脑袋往右边看,好奇什么时候能数到自己。 令方衍年意外的,这批学生里,从一数到十六,都有一个人数错,他没忍住倒吸一口冷气,还好其他学生很快就纠正了他。 “好,刚才数到二、四、六,这些能够被平均分成两个相同数字的人,向前走一步。” 方衍年看似是在带着学生们玩,实际上,已经开始引入了奇偶概念,潜移默化地开始了他的算术课程。 高等数学虽然很复杂,但是最简单的数学还是很有趣的。 果然,这个问题就显得有些难度了,被距离过的第二、第四、第六人不用思考就能站出来,其他人,就得摆着手指头数了。 方衍年给他们时间慢慢发现。 数字小些的,例如十以内,很快就分出了奇数和偶数,但十以上的…… 抱歉,人类只有十根手指头。 方衍年观察着这群学生,发现十以后竟然有一个学生,比十以内的学生还更快站出来,而且还没站错。 他默默记下了几个表现不错的学生的名字,今后说不定还真有点搞头。 方衍年并没有禁止学生讨论,所以站好的学生就开始给没站好的计算出主意,很快,队列就分成了前后两排。 “好,现在看看你们前后左右,有没有发现什么规律?” 这回学生们反应就很快了,立刻就有好几个人举手,方衍年随便点了一个。 “我发现,所有往前走的人之间都隔了一个人,也只隔了一个人。” 第257章 方衍年点头:“很聪明。”他解释到,“像是一二三,这些形容完整个体的数,就可以称作整数。” 方衍年没有拓展太多,他将整数、奇偶数的概念给学生们介绍了一番之后,又举了例子示范用途。 随后,方衍年又让他们分成三组、四组、五组,开始给学生们介绍加减乘除的概念。 学生们哪里注意过这些生活中常见,却又平平无奇的细节,一时间,所有人对于方衍年讲的所有内容,都感兴趣极了。 看着那一双双亮闪闪的眼睛,方衍年很是感慨。 哪里有不爱学习的孩子,都是因为教育方法不对。 瞧这一个个的,下课了都不愿意走,恨不得拉着方衍年多拖会儿堂。 很可惜,方衍年是个绝对不会拖堂的人。 自己曾经淋了雨,还是不会给下一代撕伞的。 他给学生们布置了任务,让他们明日带一些方便数整数的东西来,而且得是复数,明日还有更好玩的游戏能做。 这群一开始还因为方衍年长相年轻而感到不服的学生,只一天的时间,就被方衍年给管得服服帖帖,积极性还特别高,一口一个方司业,眼睛里全是对方衍年的崇拜。 方衍年:感谢义务教育。 他将学生们送走之后,便飞快回到办公室,把东西收好下班,一分钟都不多留。 即使方衍年多上了半节课,国子监的大办公室里还有夫子没离开的,他们要么备课,要么在批改作业,反正看起来挺忙的。 方衍年庆幸自己是副科老师,他和还在加班的夫子们打了声招呼,头也不回地溜了。 办公室里的博士、助教、学正和学录都忍不住摇头,这个方司业,关系是真硬,仗着有陛下的宠爱,连加班做做样子都不做。 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方衍年多要了一堂课,是为了立勤奋的人设呢,现在看来…… 勉强假装一下,但不多。 方衍年才不管其他人是怎么想他的,他一直觉得拖堂和加班都是能力不足的表现,规定时间内该完成的内容,偏偏要拖到天荒地老,还觉得自己很敬业呢。 他急匆匆下班,直接就往家里赶,即使多加了一节课,方衍年到家的时候也没到晚饭的点。 “宝儿呢?”刚走进大门,都还没来得及洗手还衣服,方衍年就关心起来沅宁。 “老爷在里屋休息呢,下午吃了点东西就说犯困,睡到现在还没起来。” 方衍年蹙了蹙眉,虽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儿,但宝儿最近是不是,太能睡了点? “除了嗜睡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不同的地方?”方衍年关切地问道。 “倒是没发现。” 方衍年点头,将人留在门外,轻手轻脚进了里屋去,看到侧卧在床上酣眠正香的人,脸颊柔软的肉在枕头上压出肉肉的弧度,心里倏地软下来一片,没忍住俯身亲吻了沅宁的脸颊。 他们家宝儿,可真可爱呀。 第127章 昏君啊 沅宁睡得很安稳, 一点点动静轻易吵不醒他,等他被拍着肩膀轻轻唤醒的时候,人都还有一点儿迷糊。 “你下值回来啦……”他睡得多了, 连同声音都发软, 可眼皮子依旧有些重, 便迷迷糊糊往人怀里钻。 方衍年回家之后会将官服换下来, 换成更柔软的衣服, 脸贴在柔软的布料上,下面是绵软的肌肉,触感很好。 “睡了一下午了,等下晚上睡不着怎么办?”方衍年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轻缓地和沅宁说话, 将沅宁的意识一点点从困意中抽.离。 “唔,醒了醒了……”沅宁努力睁开酸涩的眼睛, 小声嘀咕,“这几日觉多,就是下午睡一个时辰,也不影响晚上。” 方衍年忍不住担心:“怎这么多觉, 可找三哥看过了?” 沅宁窝在人怀里摇摇头:“睡得香点而已, 又没有生病,我哥最近忙着呢, 就没找他。” 沅令舒去年夏天在小卖部开药看诊,后面被京城的医馆看中, 请去当了坐堂大夫。 这不夏天到了,小卖部推出了夏日限定,别说沅令舒,城里的医馆都渐渐开始忙碌起来。 沅宁觉得自己这身体没什么大事儿, 他好久没有生病了,能吃能睡的,不至于这般紧张。 但方衍年的关心他还是很受用的。 “多睡也不好,而且睡得多了只会越睡越困。”方衍年将人搂在怀里慢慢晃醒。 沅宁的嘴角忍不住扬起笑意,这人怎么还把他当小孩子一样。 “今日第一天去国子监上值,可还顺利?夫子们有为难你吗?” “我是司业,虽然教的科目对于科举来说并不重要,但你夫君我可是六品官员,比夫子们的官位都高,他们不会为难我。” 都说官大一阶压死人,说的还是正品和从品,甚至同为同一品级的官员之间,也有差距。纵使方衍年年轻,那也是空降的领导,没有人会蠢到给他使绊子。 至于学生们,那就更不用说了,他班上的学生有一半都是皇帝或者太傅安排塞进来的,要是敢在班上作妖,当天晚上回家去就能吃到最新鲜的竹笋炒肉。 还是大盘装。 沅宁听着方衍年说今日发生的趣事,尤其是在提到用寓教于乐的方式给学生们讲算术的时候,他就想起来曾经还住在百溪村的时候。 方衍年性子好,细心又有耐心,沅宁在很早之前就觉得方衍年很适合带学生,现在好了,方衍年还真当上了夫子。 他拉着方衍年的手捏了捏,逗.弄道:“当年你和我讲这些,可都没这般细致有趣。” 方衍年哪听得这个,连忙把他抱过来哄:“那不是咱们宝儿聪明么,不需要用那么幼稚的方式。” 沅宁被夸得非常满意。 两人在屋子里说了会儿话,直到沅静过来禀报开饭了,这才起床换了衣服。 如今沅令舒在医馆坐堂,沅令舟也跟着燕云舒介绍的驯兽师学习,而沅承显和沅令川两父子,日日都要去城郊的田地看着。 就连阿娘和大嫂、张紫苏他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看店,或者研发新品,忙得不亦乐乎。 有时候忙不过来,晚饭都不一定赶得回来吃,但没有一个人因为这样忙碌的日子感到劳累,反而都觉得很充实,很有活着的意义。 结果就是,原本最忙这些的沅宁变成了闲人,加上这几日怠惰,几乎天天都在家里,看看书写写字,或者参加一下走得相近的人家开办的各种聚会。 沅宁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融入曾经觉得高不可攀的、“上流社会”的圈子。 虽然这些聚会都是京城贵女哥儿们举办的,按沅宁的身份,怕是很难融入,可自从他封了乡君,这样的帖子就多了起来,方衍年上任后,邀请函更是如雪花般飞入他们家,沅宁根本忙不过来,只能挑一些实在推脱不过的去。 实在是因为这年头可供娱乐的项目太少,后宅里能够举办的就更少了,无非赏花作画吟诗喝茶,弹弹琴下下棋,就连谁家养了只猫儿都值得宴请一番,无非就是找个借口凑在一块儿玩,顺便增进增进感情。 饭后,二人坐在院子里吹风乘凉,北方的夏天没那么炎热,在院子里都坐得住。 沅宁和方衍年说起来最近又有谁家的邀请,事关方衍年的同僚,这些事情还得两口子一块儿拿主意。 正说着话,家里人也陆陆续续回来的,方衍年眼尖地看到了沅令舒,过去说了两句话,把人叫过来给沅宁看一看。 沅令舒向来注重家里人的健康,不会觉得这么点儿事情是小事,虽然沅宁看上去面色红润气血充足,完全找不出半点病气的模样,他还是给沅宁把了脉。 就连沅宁自己也觉得没必要,若非方衍年询问,大概没人会注意到这点儿小细节。 不就是觉多了些,睡得着才是好事…… 沅令舒把了脉,眉心微微一蹙。 沅宁和方衍年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等等,不是,难不成真生病了? 沅令舒也秉着不能误诊的原则,又仔细查看了一遍,甚至还是两只手一起把的脉。 搞得沅宁都有些紧张了,他哥少有这么郑重其事的时候。 确认了好一会儿,沅令舒才得出结论。 是怀上了,不过因为月份浅,还不到两个月,加上沅宁身子养得好,这才没什么明显的反应。 沅宁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 第258章 毕竟这事儿,他想了好久,先前也不是没努力过,但小时候身体不好,后面又落水伤及脏腑,加之哥儿本身就比女子更难有孕一些…… “这城隍庙,好像还怪灵的。”沅宁没忍住嘀咕。 一旁的方衍年却跟石化了一样,向来敏捷的人呆滞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沅宁听方衍年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倒是比他还激动一些。 这哪里是不喜欢孩子,分明是之前担心他难过,这才说那些话来安慰他。 刚归家来的沅令舟看见方衍年跟中邪了一样,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速度快得衣服都甩来甩去的,嘴里叽里呱啦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走进一听才知道,家里又要有喜事儿了。 沅令舟轻轻啧了一声,这都要当爹的人了,还半点儿不见稳重,在院子里又蹦又跳的,都快蹿房顶上去了。 虽然他也高兴,但就是不太满意这看着不太靠谱的姑爷。 “宝儿——”方衍年兴奋够了,他怕自己太过激动不小心伤着沅宁,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好几圈,等情绪收敛了一些,才过来抱住沅宁。 欣喜过后,一双眼睛里又变成了担忧,沅宁有些莫名,这般令人高兴的事情,他家夫君又在愁什么。 “生产太辛苦了,还很危险,我心疼你……” 沅宁心软得都要融化了,他夫君怎么这般好呢?方衍年最重视的永远是他。别人家夫郎要是怀了孩子,怕是只有自己即将当爹的高兴,只有方衍年,最先担心的竟是他会不会太辛苦。 生孩子哪有不辛苦的,沅宁这还是因为他哥就是大夫,帮他调理身体,加上方衍年支持他锻炼,鼓励他养好身体,沅宁这才怀孕了也没什么反应。 他常常参加后宅聚会,不是没见过那些怀着孩子的,还有不少人明着抱怨、实则炫耀的,可沅宁听了那么多,还是觉得,谁都比不上他们家夫君。 他都还没体验到妊娠的辛苦呢,方衍年就已经担心起来了。 沅宁忍不住扬起嘴角,拉着方衍年的手,倒是他先安慰起方衍年来。 “没事,再苦也不过几个月。” 他夫君为了他能过上好日子,还能埋头苦读好几年呢,并非是找借口磨洋工,方衍年是真真儿把功名给考了出来,多少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成就。 学习是很辛苦的,沅宁亲眼看着,能不知道么?就算是自己喜欢的学科,长时间高度集中精力地学习,还日日如此,几乎没什么假期,连休息都时候都不松懈。 沅宁愿意为方衍年辛苦这一回。 家里人得知这个事情也很高兴,顿时全都放下自己手头的事,过来看望沅宁。 这真是有些大张旗鼓了,才不到两个月呢,来看他能看出个什么来呀? 倒是方衍年这个不知羞的,在那儿掰着手指头数究竟是哪个晚上有的,臊得沅宁都想掐他胳膊。 “这可是大事儿!”方衍年说得理直气壮。 原来是在算那段时间有没有喝酒,据说是会影响到孩子,还容易让沅宁怀孕的时候遭罪。 方衍年可懊恼了,早知道就该好好备孕的,还好他之前一直都在备考,喝酒不多,也就后面有几个推脱不掉的酒局,但都很克制地没有多喝。 看到方衍年这副紧张过度的模样,沅宁又忍不住想笑,心里的幸福感都快满溢出来了。 怀孕是头一天晚上查出来的,太医是第二天上午来到沅家的。 沅宁都有些受宠若惊,没必要吧?这、这也太兴师动众了。 太医还给沅宁带话呢,要不是因为政务繁忙,殷霄都打算亲自过来祝贺他了,不过等这段时间忙完,也是会亲自过来看望他的,让沅宁放放心心在家里养胎。 顺带,殷霄还给他拟了个“免赴金牌”,沅宁接下来这段时间可以直接推拒掉所有的聚会邀请,谁有什么不满直接进宫找皇帝抱怨。 这谁敢抱怨啊? 没见过谁家夫郎有孕被这么重视的,怕是宫里的娘娘才有这个待遇吧? 这皇帝究竟是有多重视方衍年,不仅派了太医来定期诊脉,各种补品和好东西更是流水般地送来,殷霄甚至给沅宁送了个有经验的嬷嬷来。 沅宁:“……” 过了,真的有点过了。 比殷霄更过分的,大概也只有方衍年了。 这人,沅宁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肚子都还平平坦坦的,半点儿显怀的迹象都没有,方衍年就已经要每天隔着肚子和里面的小家伙交流感情了。 虽然沅宁不了解,但怎么想他肚子里的“孩子”,现在连一团肉都还不是吧! 方衍年却说这是什么,早期胎教,就是要让肚子里的孩子感受到父亲的关爱,让沅宁一直保持心情愉悦,这样生出来的孩子不仅性格会特别好,还更容易生出来聪明健康的孩子。 沅宁:“……” 不理解,但尊重,毕竟方衍年经常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事情,关键是这些事儿,后面还都应验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方衍年传染的,沅宁也对着……他实在是看不出孩子在哪儿,他从来不过食,加上日日有运动,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在光洁平坦甚至还有浅显线条的紧致的小腹上猜孩子大概在哪儿,着实是有些难为他了。 但沅宁还是按照方衍年说的,调整自己的心态,让孩子感受到他的喜爱和期待。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方衍年也不好上班报道第二天就请假,于是他第二日早晨,几乎是踩着时间抵达国子监的,因为来得迟,他连办公室都没去,直接来到了院子里。 得亏昨日有交代,加上班上还有班干部,实验班的学生全都站在院子里等他过来组织晨跑。 不少学生手里还拿着课本,正在念叨课本里的文章,有的是在温习,有的是在巩固,都是为了今天能够挤在前五去方衍年那儿背诵,领小卡的。 领到小卡他们就要行使使用的权力,不少人都想好自己要用小卡兑换什么了,因此这还只是晨读前的晨跑呢,就已经有人在自觉背书了。 虽然不是强制性的,可一旦有人这么做,其他人就感觉自己闲着似乎也不好,于是凑在带了书的同窗旁边蹭着看。 实验班是国子监里唯一一个要晨跑的班,加上实验班本身就备受瞩目,不少学生和夫子都从教室窗户往外看。 更是有人感到不可思议。 实验班的学生本身就来自各个班级,不少人都看到自己曾经顽劣不堪的同窗今日竟然在院子里“罚站”都还在抓紧看书,没忍住往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 感觉自己没睡醒,不然怎么会梦到这么魔幻的场景。 方衍年却觉得很正常,他抵达之后,让学生们列队报数,然后就带着人出门晨跑去了。 晨跑的路线方衍年也规划好了,第一日,他也不至于让所有人跟上他的身体素质跑全程。 但这并不妨碍方衍年挑衅一手。 有些嘴硬的,觉得不就跑这么点儿步么,方司业这个当夫子的都能跑下来,他们凭什么不行?他们还觉得自己比方衍年的身体素质更好呢。 毕竟大多数人的印象里,能考上进士的,都是学霸中的学霸,万里挑一的学霸,不仅得有读书方面的天赋,更是要足够勤奋。 方衍年能考上状元,天赋和勤奋,甚至是运气,那都是缺一不可的,所以他们默认方衍年的体质肯定没有他们好。 结果就是。 “唉,你们这群小孩儿,不行啊。”方衍年嘲讽的嘴脸,把不少自尊心很强的学生都给说破防了,关键是…… 一群学生累得像哈巴狗一样,方衍年却跟没事儿人是的,还要接着放嘲讽。 让体育委员带着全班跑回书院,而方衍年则是要去跑完全程。 直到这时候,学生们才理解方衍年为什么在选体育委员的时候,要求要班上体能最好的学生了。 关键是他们班的体育委员,也跑不过方衍年…… 他们这方司业究竟是什么魔鬼?!学习好就算了,怎么体力方面也能碾压他们?! 更让实验班的学生感到绝望的是,他们都还没回到书院呢,方衍年就赶上他们了,而且看上去还很轻巧,手上甚至还带了在终点处的山脚下摘的花。 崩溃了,真的崩溃了,这和贴脸开大有什么区别,他们连怀疑方衍年根本没有跑完全程的借口都拿不出来! 一群学生回到书院的时候,已经累成了死狗,还好方衍年把早读放在了晨跑后面,也没逼着他们第一天就得早读,不少学生回到教室就趴在课桌上睡着了,直到第一堂课的夫子把他们叫醒,才继续没精打采地上课。 第259章 “简直是胡闹!”书院里的夫子趁着方衍年不在,这才把方衍年给一通批。 因为当着面不敢说方衍年的坏话。 原本还觉得方衍年这个实验班的学生,多少还有一点可取之处,起码课堂纪律还不错,结果这才第二天呢,上课打瞌睡的就一大片! 如此下去,那还得了? 甚至还有人将事情反应到祭酒那里去。 身为国子监的“校长”,国子监祭酒自然也想管,但方衍年是拿着“尚方宝剑”来的,而且,国子监祭酒身为从三品官员,自然有上朝资格,比书院里的夫子和助教们更加清楚方衍年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这不,今天早上早朝刚下,在得知方衍年家的夫郎有孕,就派了太医过去问诊、嬷嬷过去伺候,甚至还送了不少东西。 他们不清楚,但方衍年清楚。 殷霄和方衍年关系这么铁,自然是知道,与其在方衍年身上下功夫,不如对沅宁好一些,更让方衍年高兴。 因为方衍年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而殷霄也最看重方衍年的这个品质,只有这样的人,才不会因为利益背叛他,是最值得殷霄投入真心信任的。 方衍年也的确不是很喜欢表面功夫那一套,不是说他不擅长,他只是更喜欢真心换真心。 有殷霄撑腰,方衍年即使知道国子监里的人对他不满,他也不用太在意,最后用成绩说话就是了。 但方衍年多少还是觉得,现在的实验班不行。 他是个拎得清的,纵然被即将当爹的喜悦冲昏了头,等他嘚瑟完,安排好沅宁的一切—— 方衍年毕竟是来自后世的人,网上冲浪强度高,多少也有一些这个时代的人不具备的知识。 比如胎教,比如不追求大胖小子。 方衍年专门把沅令舒和太医给请到了一起,然后商量出了最合适沅宁的食谱。 沅令舒倒是不意外,方衍年有一定的医学常识,从方衍年入赘进他们家的家门他就知道。 太医就有些惊讶了。 其实,即使在“古代”,不少行医者也知道,胎儿不宜过大,尤其是还得负责后宫娘娘们生产的太医,就更是……恨不得耳提面命让娘娘们别追求大胖小子,但很多人都不听! 觉得孩子胖是好事儿,殊不知胎儿大了能不能生下来都成问题。 方衍年找到他的时候,太医还以为方衍年又是一个要给自家夫郎猛猛进补的,还想劝两句,没想到方衍年第一句就是该怎么控制体重,不能让孩子在肚子里养太胖,免得生出来的时候大人遭罪。 太医都震惊了,世间竟然还有这么为夫郎考虑的,要知道就是生产的时候,听到产房里的人哭得撕心裂肺、一盆盆血水往外端,都还有人选择保小不保大,方衍年却是从一开始就更关心大人的安全。 太医都对方衍年有些敬佩了,便给方衍年写了方子,按照上面的量来控制饮食,补充营养,再加上太医会定期过来诊治,严格控制好体重的缓慢增长,生产的时候就会顺利很多。 方衍年又拜托了太医能否将这些传授给沅令舒,不仅是沅令舒住在家里,最方便监督沅宁的情况,也是为了让他这幺舅哥能多跟太医学些东西,这里面有些可都是外面学不到的。 沅令舒本身就是个喜欢钻研这些的,因此学得很认真,还制定了更加详细的食谱,尤其是在方衍年的提议下,增加了一些“微量元素”的补充。 方衍年甚至动用关系,给家里牵回来一头牛,沅宁每日都要通过“肉蛋奶”补充营养,方衍年还支持他运动,并没有像传统的观念里那样,把他箍院子里一动不动养着。 每日下值,只要有空的时候,方衍年就会陪着沅宁。 要么和肚子里的宝宝交流感情,要么亲自陪着沅宁散步,做一些轻量的锻炼,呵护得不能再呵护,细致地不能再细致。 等安排好沅宁这边的事情之后,方衍年又向殷霄提出了申请。 国子监其他班的课他不上了,不过,他要额外再提一个实验班出来。 原本沅宁要是没怀孕,方衍年多加一个班也没关系,但现在还要照顾家里,他只能推掉课程,专心带这两个实验班。 殷霄登基也有一段时间了,如今越发有帝王应有的气势,展露出了多年学习厚积薄发的天赋,甚至还能和一些连他爹都打不过都朝臣掰一掰手腕。 却在面对方衍年这一“无理取闹”的申请,连一秒多都思考都没有,就直接同意,并且下放了权利,还给国子监祭酒和官学那边打了招呼,让他们全力配合。 被殷霄打压得都要麻木的朝臣们:“……” 昏君啊!!! 第128章 卷起来了 要不是方衍年和沅宁的感情好到满朝文武皆知的地步, 朝臣们都快怀疑殷霄和方衍年之间有点什么了。 凭什么其他人无论提出什么,都要被皇帝质疑! 方衍年:在?我要吧啦吧啦。 殷霄:批。 这不公平!!!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殷霄清楚啊, 殷霄可是在沅家借住过的, 能不知道方衍年把沅宁看得比眼珠子都重要。 沅宁怀孕了, 方衍年不仅没有丢下手头的事务跑回家当他的夫郎奴, 还自己给自己找了个新的活儿来做, 就是为了找到真正适合这个国家的官学的新制度。 国子监那些学生什么德行,殷霄还不了解吗? 方衍年能够因材施教,专门给国子监的学生制定出一套全新的教学方案,已经很对得起殷霄的信任了。 但殷霄和方衍年都清楚,这套规矩只使用于这些今后需要拉拢的人家的势力, 并不示意天底下绝大多数的学子。 因此方衍年在忙完了家里的事情之后,就向殷霄提出了申请, 他不仅要把这个拉关系的实验班的学生教出来,还要做出一个真正的、足够给天下学习当榜样的实验班。 殷霄怎么会卡方衍年的脖子,他恨不得把沅宁给供起来,只有让方衍年没了后顾之忧, 方衍年才能更好地施展自己的才华。 没看见冯太傅都不着急么, 还夸方衍年就该早点这么做呢。 一些自家孩子就在方衍年那实验班的家长都有些脸热。 好家伙,这是知道他们家孩子烂泥扶不上墙, 没能正常开展新规的实验,这才又重新拉了个班当示范啊? 不行, 这么丢人的事儿,一定不能闹得太高调! 于是乎,在实验班学生家长的暗中帮助下,方衍年的第二个实验班也做起来了。 京城的官学, 要求严格也不严格。 严格的是,只有秀才,也就是生员才能入学。而不严格的是,只要是生员,不论家庭条件和背景,就算交不起学费,官学也会补贴支持。 官学的起点虽然高,但只要肯学,考上了秀才,即使是贫寒人家的子弟,依旧能够拥有学习和考试的机会,考上举人甚至是进士做官,改变自身阶级。 毕竟,秀才么,就算夫子是童生,说不定也能教出能考上秀才的学生,不过是看自身努力,而私塾的束脩对比书院来说,可以说是很低了。 扶持官学,也是让更多贫寒学子能有机会展示自己的才华,通过科考入仕,同样的,这种平等的官学门槛,也能给朝廷带来新鲜血液,而不是让科举名额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里。 殷霄他爹花了一辈子,才将官学做起来,但千百年来的观念,依旧让很多人家选择砸锅卖铁也要咬牙把孩子送进书院,即使朝廷下派了不少有学识的夫子坐镇官学。 如果想要改变众人的观念,那就得拿出成绩,例如,官学出来的学子更容易考上。 但科举是闭卷的、公平的,就是考官也分不出来哪些考生是书院的,哪些是官学的,没办法,只能提高学生素质。 方衍年的作用就在这儿。 先前书院给实验班腾的课室正好利用起来,国子监的夫子不想多上课?也没事,让官学那边派夫子过来便是,说不定到时候实验班考上的人更多,官学那边的夫子还能水涨船高呢。 国子监的夫子能不懂这道理吗?自然宁可自己咬咬牙辛苦些,多上一个班的课,也不会让官学那些人到这边来上课。 到时候方衍年那诡异的法子要是真奏效了,不是打他们的脸吗? 毕竟,他们在国子监的官职,可是比官学夫子的官职要高的,这要是被压一头…… 不仅丢面子,还可能要丢工作啊! 方衍年也挺理解国子监的夫子的,他提议,要么就再拆一个班,把学生匀到其他班级,依旧被拒绝了。 第260章 夫子们觉得小班制更好管理,若是学生多了,管不过来,反倒耽误学生学习。 想来也是,这科举考的是文科,就是语文老师也受不了天天改作文啊,看来古人为了铁饭碗也是很拼的,哪个时代的牛马都不容易啊。 更不容易的,是两个实验班的时间和其他班级的时间还不一样。 学生们有午休,夫子们没有啊! 夫子们年纪大了,又多加了课程,搞得每天心力憔悴的,人都肉眼看着老了好几岁。 可要是真把作息时间调整为实验班的,夫子们又开始“祖宗只发不可变”了。 唉,这群老学究,还没有明志书院的夫子开明。 得亏距离下场考试也就只有一年多了,不然方衍年真怕国子监的夫子被他给玩儿死。 比起夫子,倒是实验乙班差点被方衍年玩儿死。 国子监提出来的实验甲班的学生,已经经过一段时间的跟跑和晨练,身体彻底适应了。 他们的身体本身就比普通学子要好,毕竟家庭条件好,营养跟上了,身体素质就比普通人高一截。再加上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娱乐方式也是普通人不能比的,所谓君子六艺,其中就包括了音乐舞蹈、射箭骑马。 一头驴几两银子,寻常农户人家都买不起,一匹马却要几十两银子,更不是普通人能玩得起的了。 更何况,马儿就和豪车一样,就算买得起,也养不起。 马场马厩要吧?就算寄养,也要支付费用吧?什么跑马射箭,都是高门大户玩的东西,普通人哪儿玩得起这个,一些偏远县城的富商,家里都只养得起一辆马车,更别说还有很多商户有钱都没资格用马车呢。 国子监里这些孩子,尤其是转到实验甲班的,多数都会骑射,适应起方衍年的高强度晨跑来也很快。 但官学那些学子就不行了,第一日跑步的时候,不少人直接累病了,还好方衍年早有打算—— 他直接请了大夫过来,跑晕了就给扎醒,醒了喝药,喝完药丢教室里继续读书。 实验甲班的学生:“……” 司业竟然已经对我们留手了!!! 之前他们一些体力不好的学生,累趴下了之后,还能用背书或者成绩换来的小卡兑换上课睡觉卡,虽然也睡不了多久,但能休息一会儿是一会儿嘛! 现在乙班这些个豆芽菜,啧啧,人都累得扎针吃药了,还神志不清呢,就已经被司业抓着念书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甲班的学生突然之间就对方衍年升起一股微妙的……亲近。 方衍年:谢邀,还是别感动了,怪恶心的。 不能吃苦的学生有快乐教育的办法,能吃苦的学生,方衍年相信他们越是吃苦,越是能激发他们的斗志。 果然,这批靠着自己坚强意志靠近官学的生员,即使每日晨跑每日都有人晕倒,却都在咬牙坚持。 他们能走到这一步,从来就不是怕吃苦的! 他们能够借微弱的月色念书,能够在数九寒冬手脚生疮、头疼脑热之下学习,痛苦只会让他们更加清醒,更加努力! 而方衍年也确实给他们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就连每日吃饭洗漱都安排了人在旁边数数催促。 除了一点。 方衍年要求他们每晚至少得睡满三个时辰,中午还得午休这件事,这群乙班的学生就不是很满意了。 他们经常一日只休息两个时辰,再多都觉得是浪费。可是方衍年派了专人每天晚上检查、熄灯,甚至半夜还有人会进宿舍去翻乙班学生的眼皮子。 这乙班的学生被“逼着睡觉”,最开始还挺不情愿,后面,身体状况通过运动和睡眠调整过来而带来的好处一一展现,所有人都变得无比配合。 方司业让他们这么做,一定有方司业的道理!他们誓死捍卫方司业说的每一句话! 乙班的学生跟打鸡血了一样,加上他们最缺乏的——毕竟家境贫寒朝中没人,许多政务方面的消息他们都不清楚,而方衍年的策论,那可是他们那届的会员都比不过的。 甲班因为要到方衍年这儿背书,又比乙班多接触方衍年一段时间,那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作祟,看到乙班的去问问题,甲班学生们就不乐意了。 明明方司业带他们班比较多,每日放学会亲自带他们做游戏呢,凭什么乙班一来就要占用方司业的时间? 更可气的是,他们背的内容,方衍年也背得,只用留一耳朵听就行了,方衍年却当着他们的面给乙班的学生讲课!把他们当背景音乐! 是可忍孰不可忍!!! 甲班的学生私底下开了个会,偷偷一合计,觉得不行。 背书,全班都会背,一点儿都体现不出来他们的特别。 考试,每个月也就一次,即使表现再好,那也就那两天嘚瑟完了。 有什么办法能从乙班那儿抢司业呢? 有了! 学习! 只要他们念书,自然就能有不懂的问题,他们班这么多人,夫子就那么几个,夫子不够用的时候,那他们去找方司业问一问,就很合理了吧! 于是,实验班甲班的学生家长们,都要怀疑自家孩子是不是撞鬼了。 先是拿着什么承诺书回家,申请每日在学校多加半节课的留堂。 然后又是中邪一般开始背书,有的甚至连吃饭都时候都在念念有词。 那可是背书!以前就是把他们给吊到房梁上抽,这群小崽子念不进去就是念不进去,现在却主动拿着书在哪儿背,吓得家长们都找人到家里看了看风水。 后来更是吓人,这群课本比衣服新的小崽子,竟然回家之后也会完成课业了!自己做完发现没啥能提的问题,就祸祸他们这些做家长的,硬要他们给找些孤本来看,看不懂的就用那什么铅华笔,在小本子上唰唰写,一边写一边还发出奇怪的笑声,可吓人! 几个最开始被皇帝和太傅暗示把孩子送去实验班的家长,还反思过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情,被皇帝给针对了。 现在么…… 几个月过去,家里的孩子跟换了个人似的。 不仅身体好了,还爱起来学习!有些为了那什么小卡的,还让他们当家长的给自己私底下请老师,学一些其他人学不到的东西,拿去学校显摆! 这群一天到晚脑子里只有跑马蹴鞠的小子,怎么还会有显摆学习的时候!简直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的还在后头。 实验甲班的学生的成绩,那也是有目共睹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成长。 不论是国子监的夫子,还是学生家长,都纳了闷了。 怎么个事儿?为什么这群学生每日学习的时间减少了,上课各种想着办法想开小差搞特别,放学之后被方衍年带着到处玩的学生,成绩反而进步了?这说不通! 方衍年:真正的快乐教育,很神奇吧。 还不仅仅是实验班的甲班很快就见了成效,乙班的学生更是提升明显,最明显的就是他们的精气神了。 学习么,就算是注意力再集中、意志力再坚韧的人,也是打不过身体本能的。 该犯困的时候,就算头悬梁锥刺股,坚持不了多久也能晕过去。 有时候人看着是坐在那儿,眼睛还是睁着的,可是眼神里已经没有光了。 冷知识,人类其实睁着眼皮也能睡着,送到方衍年实验班的乙班的学生里,就有不少有这样情况的,是为了学习有时候自己学到睡过去都不知道。 自从被安排强制睡眠和课间休息之后,大家就发现,休息过后学起来更轻松了,以前往往要反反复复念诵很多遍才能理解的内容,休息一会儿回来之后看一遍就能明白,甚至有时候在课间休息的时候稍微一琢磨,比坐在那儿硬着头皮反复琢磨有用得多!还能打开更新的思路,点燃新的方法。 别说甲班和乙班的学生对方衍年叹服了,就连国子监祭酒都有点坐不住,拉着书院里上上下下的夫子助教们商量一下。 咱们也跟着一起改作息看看? 改!必须得改。 尤其是夫子助教们,早就因为每天加班身体都要被拖垮了,看着实验班的学生中午睡午觉,那叫一个羡慕啊。 甲班和乙班两个班,就像学生里的两个极端的代表。 不爱学习的,就参照甲班的教学模式,让学生爱上学习,效率可能会低一点,但能学进去就是胜利! 而本身就勤奋好学的,那就参照乙班的教学模式,松弛有度地学习,不仅学生的学习效率提上去了,夫子们也轻松许多。 再也不用因为学生注意力不集中,一道题的内容要讲好几遍、各种拓展来让学生理解了,看着那些眼神清明的学生,就连夫子们都心情愉悦。 第261章 渐渐的,从跟着实验班改作息,到整个国子监都开始晨跑,下课后锻炼,晚上查寝的模式被其他班级分了去,祭酒也通过几次月考以及私底下和夫子们的讨论,将班级重新进行洗牌。 国子监里的学生彻底分为了两派,大多数学生都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学习方式。 这些,都是后话。 方衍年入职国子监后不久,夏天刚过,正是秋收过后,将军府那被送去边关屯田所的真“小少爷”就被召回了。 原本是在去年就该回来的,但听说燕云舒的孪生哥哥在那头闯了点儿小祸,虽然没达到破坏军纪的地步,但这一耽搁,就没在原定的时间回来成。 后面原本是打算让人在过年之前回来的,结果又是借口什么大雪封山,没回来成,继续在那边呆了一年。 这不,眼看着秋收结束,将军府生怕这小子又找借口再不回来过年,直接把人给绑回来了。 这时候沅宁的肚子也渐渐有了起伏,但因为身子养的好,穿宽松些,倒是看不出来。 燕云舒和沅宁关系好,自家亲哥哥、还是同卵双生的哥哥回来了,自然要邀请沅宁到家里来做客,看热闹。 “我跟你说,我哥可会玩儿了,先前……”燕云舒早就在沅宁面前说过好多回他哥了,这回他哥回来,又拉着沅宁说了好多话,能看出来是真想他哥了。 毕竟是双胞胎么,从小一块儿长大,加上燕云舒是弟弟,还是个哥儿,在娘胎里抢营养没抢过他哥,生下来就自带了些体弱。 将军府的教养还是不错的,起码燕云舒这哥哥是真心照顾这个因为他而吃了不少苦的弟弟。 云舒这般活泼,硬生生被身体拖累了无法习武,他哥自然是要罩着他的。 结果就是,当弟弟的被哥哥宠得无法无天,当哥哥的也因为要纵容弟弟,性子变得强势顽劣。 要不是实在没招了,将军府也不会把这个“魔童”给丢到边关屯田所去磨炼磨炼。 结果好么,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燕云起在那边待不了几天就会因为吃不下边关的苦回来。 结果这臭小子!自己被送去边关,还不忘策反他几个好兄弟一起去。 一群混世魔王啊!燕云舒他爹把老脸都丢尽了,卖光了面子才没让曾经的老战友们被他儿子气死。 更令人没想到的是,燕云舒在那荒芜得鸟不拉屎的地方赖上了,连过年都没回来! “也不知道是魂儿被勾了还是怎的,你别看我哥是个男子,他比我还娇气呢!我们这一辈里,就长姐有习武的天赋,我哥?呵,连翻墙都不如我呢。”燕云舒趁着他哥不在,就在背后疯狂“诋毁”他哥。 “我哥那双手,啧啧,比姑娘家的都细,我爹小时候让他习武,他宁可被抽破皮,都不愿意拿枪杆子,最喜欢的就是……” “啧。” 燕云舒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一声不满的咋舌打算。 “哥!”燕云舒眼睛一亮,立马扑过去,给他哥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下午到么?” 燕云起和燕云舒是一卵双生,模样都长得相同,不过一个高些,一个清秀些,那张脸更是分不出雌雄。 难怪沅令舟最开始见燕云舒穿男子服饰的时候,真把燕云舒给认错了,燕云舒这张脸的确带着几分英气。 而同样一张脸,在燕云起脸上,就显得几分中性,还真和燕云舒说的一样,他哥比不少哥儿长得都漂亮,细皮嫩肉的。 今日正好休沐,沅宁就是和方衍年一起来的。方才沅宁被燕云舒给拉着,这小哥儿同燕子一样在他旁边叽叽喳喳叫,方衍年都插不上话。 现在好了,燕云舒有别的人可以烦了,方衍年才拉过来沅宁的手,问他走了这么久的路累不累。 “还好。” 燕云舒和他哥打了招呼,立刻蹦蹦跳跳跑过来,向他哥介绍沅宁和方衍年。 “这是我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 一连用了三个最好,燕云起也知道自家弟弟多喜欢这个小哥儿,于是对沅宁的态度也好些。 “这是宝儿的夫君。”燕云舒也跟着喊沅宁宝儿,“今年的新科状元!一手策论写得极好……” 燕云舒介绍方衍年的时候,那就有点不走心了,反正就是照着其他人夸奖的复述一遍么。 燕云起倒是有些惊讶,这个方衍年看着比他年长不了几岁,竟然有这样的才学,甚至还在国子监当了司业,手底下带了两个班级,三十几名学子。 燕云起从前就不爱学习,原本还挺硬气的,一听到方衍年还当了夫子,顿时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浑身刺挠。 寒暄一阵打了招呼,燕云起就让燕云舒招待二人,他有事要找他爹。 “奇怪。”燕云舒还琢磨呢,他哥这次去一趟边疆,不仅是人长高了一截,气质也变了。 而且,往常在家里,他哥都躲着他爹走,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带他出去玩,今日他还专门带了朋友来,他哥却说有事要找他爹。 “宝儿你先休息休息,我去看看我哥又整什么幺蛾子!”不愧是亲兄弟,燕云舒直接就跑去听墙角去了。 听到他哥还想趁着落雪之前再去边关,燕云舒都有些惊讶,边关到底有什么,能让他哥这般乐不思蜀! “跟你说了也不懂……我地里的菜还没收呢!” 燕云舒感觉自己好像产生了幻听。 他爹气得不轻,又和燕云起争论了几句,然后就让燕云起带着他的疙瘩离开他的视线。 “啧,不识货。”燕云起拿着手里坑坑洼洼还长着麻点的“土疙瘩”出来,顺手就捉到了听墙角的燕云舒。 “你不是说你那好友家里养了老虎?走,带哥去瞧瞧。” “走呀走呀!”燕云舒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就带着他哥找沅宁。 方衍年正在这边院子里给沅宁剥橘子上的脉络,听到有人来,下意识看过去,就看见掂量在燕云起手里的俩疙瘩,顿时眼睛都直了,差点儿没把橘子给掐坏。 “你手里那东西……哪来的?!” ----------------------- 作者有话说:要见老乡啦[加油] 第129章 土豆 燕云起原本因为被他爹抓回来这件事心情不好, 被方衍年这么一问,倒是整个人站在原地,眯了眯眼睛。 “怎么, 你认得这个?” “认得。”方衍年将橘子的内皮剥掉, 递到沅宁手里, 这才站起身, 走到燕云起面前。 “边境北方以北的地方有种植这个, 你去的屯田所,是在北边?” 燕云起大概也没想到方衍年竟然还有这样的见识,他这两年在边关,对朝堂的事了解不多,加上方衍年又是状元, 想当然地就以为,方衍年要么是个读死书的书袋子, 要么就是哪个高官人家的子弟。 虽然,他不记得京城有这样一号人物,好像没有哪家势力较大的世家姓方啊? 可如果不是因为家世被封的状元,这就有些奇怪了, 当今的皇帝, 怎么会在自己都还根基不稳的时候,扶持这么一个不能给自己提供权势帮助的人上位。 燕云起虽然纨绔, 但也并非什么都不懂。 不过,在方衍年认出来他手里拿的东西之后, 他就对方衍年有那么一点儿改观了。 虽然更多是因为方衍年认得土豆而戴上的滤镜。 “不知云少爷可否借此物与我一观?”这还是方衍年难得伸手找人要东西的。 燕云起脸上的表情微微一边,明显是不太喜欢方衍年对他这个称呼,但还是将一颗土豆递了过去。 方衍年拿着那被盘得都有些热乎的土豆,忍不住感叹:“你再这么捏几下, 都要把它捏熟了,到时候口感变软,便不适合煎炒,只能炖煮着吃了。” 方衍年是真感觉有点儿可惜。 燕云起听到方衍年是真认识这玩意儿,而且听这样子还是吃过,顿时那点儿不快就消失了。 “你吃过这个?” 方衍年微微一笑:“只是听说过。” 沅宁点点头:“嗯,我们那边经常有游历过来的商贩、外商,我夫君又喜欢接触这些新奇的事物。”沅宁十分自然地给方衍年打掩护。 一番话,就将燕云起的疑虑给打消了些。 燕云起并不完全信任方衍年,但对于和他弟弟关系好的沅宁,倒是多几分可信度。 方衍年也不是个喜欢被动的人,他只是表面上看着平静,实际已经快要兴奋到想出去跑圈了。 土豆!这可是土豆! 不仅产量高好养活而且还能代替主食,关键这玩意儿好吃啊! 第262章 世界上没有人能把土豆做难吃,没有人!!! 只不过,方衍年也会对于土豆的来历感兴趣。 他问:“你们那边怎么称呼这个的?” 燕云起打量着方衍年,可惜,以他现在的城府,还没法从这“老狐狸”脸上读出点什么来。 “种他的人说,这个叫土豆,不过因为是从番邦流传过来的东西,它还有个名字,叫洋芋。” “嗯……”方衍年点点头,“那和我听说的版本不一样。”方衍年开始不动声色地试探,“我认识的行商说,因为这个东西在本地禁止对外流通为了把它带出来,他们通常被藏在马的肚子里。” 他观察着燕云起的神色继续说:“因为行商会在马儿脖子上栓铃铛,而这个又是由马带出来的,所以它还有个名字,叫马铃薯。” 燕云起显然是没有听过这个说法的,甚至还有点嫌弃这种说法,连眉头都蹙起来。 “我到宁愿叫这土疙瘩为土豆,贴切。” 一旁的燕云舒也发声:“我支持我哥,算我求你,以后这么……的传闻就不要让我知道了,我怕我今后看到它会有奇怪的联想。” 方衍年忍不住笑,虽然想玩梗,但还是算了。 “没事,我多少知道几种这……土豆的做法,如果云公子你带回来的多,倒是可以割爱卖我一些,我向两位展示展示我们小卖部的烹饪品味,绝对能让你们忘记这个典故,只记得土豆的美味。” 燕云起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燕云舒就跳起来了。 “真的?!哥哥哥!快,你带了多少回来?咱们送一些给他们吧!” 燕云起:? 他这弟弟,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了。 燕云舒只看他哥的一个蹙眉,就知道他哥在想什么。 “哎呀,哥,我之前没和你说,宝儿他开了间小卖部,里面卖的吃食可好吃了,你要是带了有多回来,咱们就拿去小卖部做来吃!绝对比咱家小厨房做的好吃,真的真的!” 一提到小卖部的吃食,就连燕云舒都激动起来。小卖部能拿出这么多新鲜的吃食,想必就是拿着土疙瘩,也能做好吃。 更何况连方衍年都说好吃,那肯定会很好吃!毕竟他和沅宁熟了,自然知道小卖部里的新鲜玩意儿,不少都是方衍年提议弄出来的。 燕云起终究是外出磨炼了几年,比燕云舒要稳重一些:“此行回来得匆忙,走的时候土豆还没大面积收获,只带了不到一筐回来。” 燕云舒拉着燕云起的袖子就要往院子里赶:“那还等什么!咱们去取土豆呀!” 燕云舒风风火火拉着他哥走了,方衍年拿着手里的土豆回到座位上,给沅宁看。 沅宁拿起土豆掂量了一下:“还挺压手,和红薯似的。” 方衍年:不愧是咱们家宝儿!一眼就看出了重点! “宝儿怎么这么聪明,土豆和红薯一样,很顶饱,而且红薯吃多了容易胃里反酸,土豆却不会。” 沅宁眨眨眼:“那不是很好?” “那当然,北边境以北的地方,就是以土豆当主食的,它唯一的缺点就是发了芽不能吃,还有没做熟不能吃,会中毒。” 沅宁有些惊讶:“中毒?” “嗯,生的和发芽的土豆都有毒,不过这种毒不耐高温,熟透了就能吃了。” 沅宁点点头,认真把这事儿给记下来。 两人说着话,没一会儿,燕云舒就带着燕云起回来了。 燕云舒十分大方地分了沅宁一半,说剩下的要拿去工部那边评估,他哥想给种出这个土豆的小哥儿邀功。 “这竟然是个哥儿种出来的。”沅宁有些惊讶。 虽然村里的哥儿不像城里的娇贵,也要帮着下地干活,可种地这事儿,不是随便一个哥儿就能办到的。 “他和普通的哥儿不一样!”燕云起一提起这个发现土豆的小哥儿,就变得滔滔不绝起来,连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 沅宁看了来燕云舒,又看了看方衍年,最后说道。 “那等下把些土豆带去小卖部,让大嫂帮忙做几道吃食出来,留一些让衍年进宫送一趟。” “呃、这?”燕云起有些讶异,他光知道方衍年是六品司业,沅宁也不过是开小卖部的,怎么听沅宁这个语气,这俩人想进宫随便就能进啊? “既然宝儿都开口了,我就只能压缩我那所剩无几的休沐时间,进宫跑一趟吧。”方衍年用一副做作的语气长吁短叹的。 沅宁知道这家伙是在撒娇,便拉了拉方衍年的手:“好了,这土豆早些推广开来,咱们家也能上新品不是。” 沅宁这么一提,有关土豆的八百种吃法立刻就浮现在了方衍年的脑海里。 他认真地点点头:“嗯,是该当个事儿办。”方衍年扭头问燕云起,“你说这土豆是谁种的?他人来京城了吗?若是要献粮的话,功绩算在谁身上,之前种土豆的时候有做过记录吗?” 燕云起被方衍年问得有点蒙。 献粮可是大事儿,怎么方衍年嘴里说出来,就好像他这个在国子监任职的司业能给事情办下来似的? 国子监什么时候还管工部的事了? “哥你快说啊!宝儿家里先前就发现了红薯,献粮之后陛下还给他封了乡君呢。” “乡君!”燕云起感觉自己好像太久没回京城,都有些看不懂这个世道了,感觉自己像是在听天方夜谭,“等等,你之前也献过粮?” 沅宁一点儿不邀功:“其实是我大嫂打猪草的时候偶然打回来了番薯叶,被我夫君认出来了,后面家里试验种了几回,连带记录和种植方法一起捐给了朝廷。”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让人听着很是信服。 “不过我夫君和家里人都不想要这功绩,最终就落到我这个什么力都没出的人身上了,还封了个乡君。” 燕云起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世上真会有这样的事? 不过,他弟都没有反驳,看样子真是这样的。 “芹哥儿种地的时候也习惯写日记……”燕云起一条条回答方衍年的问题。 日记……沅宁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汇,并且看了方衍年一眼,就在方衍年的脸上看出了“果不其然”的表情。 日记,大抵是指日志的意思,不是他们这边惯用的用法。 果然,燕云舒也没听过,疑惑地问他哥:“别的我都懂,日记是什么?” 燕云起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就是每日记录啊。” “哦……”燕云舒点点头,“日记,有些道理。” 众人没再纠结日记是什么,只方衍年又隐晦地询问了燕云起几个问题,彻底确认,这个在边境附近发现了土豆并成功种植出大量土豆的哥儿,很大概率,是他老乡。 从看到土豆开始,方衍年就已经震惊过了,所以现在情绪还算平静。 他甚至还有些高兴,这个时代竟然不止他一个人是穿越的! 方衍年确认了那个叫“芹哥儿”的身份之后,没忍住就多问了几句。 燕云起很快就觉察出不对味来,警惕地看向方衍年:“你问这么多关于芹哥儿的事做什么。” 别看燕云起跟燕云舒一样是个纨绔子弟,这小子其实还是很敏锐的。 方衍年挑眉:“既然是要献粮,当然得了解最基本都情况,等会儿在圣上面前才能对答如流了。例如……” 方衍年可一点儿不怵燕云起的质问。 “你说的这个芹哥儿,这土豆分明是他发现的,为什么成功种植出来了,却没亲自到京城来献粮。” 燕云起立刻就帮芹哥儿解释:“那是地里走不开!北方极寒,一年到头能种菜的时间就那么点儿,冬天的时候土地冻结,铁锹都挖不开,每年就靠着夏天那点儿时间种菜,芹哥儿也是担心村子里大家吃不饱,才留下来帮着秋收的。” 方衍年听着燕云起的话,没忍住笑起来,这小子还听护短。 “那你确认他想献粮邀功吗?若是有功,他又有没有什么需求,是想像我们家宝儿这样封个爵位?还是有别的想要的赏赐?” 方衍年连串的询问,将这个还未及冠的少年给问懵了。 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净想着要给芹哥儿邀功请赏,功劳必须是芹哥儿的了,却没想过这么多。 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方衍年的确比他更专业。 第263章 “你看,所以我才要在进宫之前同你问清楚嘛,到时候真带你面见了圣上,你倒好,一问三不知,这行赏没给人赏到心坎上去,怎么讨你心上人欢心。” “我、没……!”意气风发的小少爷唰一下红了脸,支支吾吾地瞪着眼睛半天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沅宁无奈笑着叹了口气,方衍年净逮着人家小孩儿欺负。 燕云舒也回过味儿来:“好嘛!我说四哥你为什么连过年都不回来,原来是去……唔唔唔!” 燕云起捂着自家弟弟的嘴,红成了煮虾还要警告他弟弟闭嘴。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带上土豆去小卖部,晚了那边开始做饭了,多的粮食不就浪费了。” “宝儿说的对。”造成少年窘迫的罪魁祸首方衍年扶着沅宁起身,小心翼翼地牵着他走。 平日里风度翩翩昂首阔步的人,跟沅宁走一块儿的时候,总是低头看着沅宁的脚尖,生怕他踩着什么扭着脚。 这副恨不得把人圈在怀里的维护姿态,倒是打消了燕云起的疑虑。 方衍年看上去和他夫郎挺恩爱的,就算是那些虚与委蛇的大人做表面功夫,也做不到这份上,对此燕云起还挺佩服方衍年的。 一行人带着土豆来到了小卖部。 燕云起是被他爹“绑”回来的,回京之后还没上街逛过,如今来到小卖部—— 将军府距离太傅府不远,而小卖部正巧就开在太傅府边儿上,因此将军府过去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能走到,比沅宁在内城边上买的宅子到小卖部还近。 在看到小卖部一连三个店面,从室内到门口都坐得满满当当,甚至还有人排队的时候,燕云起发出疑惑的声音。 这么大的铺面,你跟我说说究竟哪里“小”了?! 更让燕云起惊讶的还在后头。 “为什么你的铺子里能同时卖这么多东西?” 沅宁觉得这小孩儿挺有意思,也有心情解释:“陛下批准的,京城能买到的绝大多数的日常用品,都能在小卖部买到。” 燕云起看到进进出出穿着统一马甲的人,他们手里还拿着好多东西。 “这些人又是……?” 燕云舒立刻把话接过去,挨着给他哥介绍,那小模样炫耀的,好似小卖部是他开的。 沅宁进店里之后,大多数熟客都主动给他让路,店铺里的伙计更是热情,立刻给他把椅子抬出来,两只手张开围着沅宁往里走,生怕有人不小心磕碰到他。 这待遇,即使这店里的伙计一眼就能看出来并非奴仆,可对沅宁这个背后东家的态度,已经不能用谄媚了形容了,简直像是沅宁给他们下了降头! 燕云起还从来没见过谁家伙计对沅宁如此奴颜婢膝过,不,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伙计并非表现给沅宁看的,而是真心爱护这位东家。 这对燕云起的冲击不是一点两点,就连他们家的家生奴才,对燕云起都没这般讨好过。 “咦,云起回来啦。” “云舒,带着你哥来逛小卖部了?” …… 更令燕云起感到不真实的,是店里好多熟人,好多……都是他叔叔伯伯辈的、他爹的同僚。 不是,这小卖部?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啊? 燕云舒看到他哥这么意外的表情就满意了,可算是能扬眉吐气一回了。 看吧!去边关两年了,嫂子没给他弄回来,家里这边也落伍了,啧啧啧。 他哥这也不行啊。 沅宁在店里坐下,很快就有伙计出来收拾了桌椅,邀请燕云起和燕云舒坐下,还端了吃食过来。 还真别说,小卖部里的生意一直都这般好,不论什么时候来都要排队,纵使店面已经开到三间铺子了。 小卖部里伙计端出来的吃食,也又一次冲击了燕云起本就被洗涮得“焕然一新”的三观。 这些东西,别说吃,他见都没见过。 “燕公子今年刚回来,还没见过小卖部里的吃食,拿些外面没有的来,今日菜单上没有的也可以端些上来。”沅宁吩咐道。 燕云起还没来得及道谢,燕云舒就已经高兴得拉着沅宁的手直晃了。 “宝儿!你怎么偏心我哥,我都没这待遇。” 沅宁轻轻戳了一下燕云舒的鼻子:“哪次店里出新品没叫你。” 燕云舒一下子就被哄好了,高兴得摇摇晃晃。 方衍年去后院同长嫂田萱详细形容了几种土豆的吃法,今日就吃最经典的,一个红烧土豆,可惜没有牛腩,只能炖猪肉。一个酸辣土豆丝,清脆爽口。原本方衍年想做炸薯条的,但现在还没有番茄酱,总觉得却一点灵魂,于是便换成了炸薯片,这样可以做椒盐和辣椒面口味的。 方衍年还想做土豆饼的,还有土豆泥,不过先做这几样差不多了,今日尝过味儿,还要给宫里送一些过去,他这边剩的土豆就不多了,还要回去给他们家宝儿都尝尝呢! 田萱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奇怪怪、坑坑洼洼、其貌不扬的东西,不过姑爷说能吃,那就是能吃。 方衍年和她说了大致的做法,田萱就能举一反三,很快就做出来这三个菜,自己尝了一下味道很不错,便端出来送上了餐桌。 “嫂嫂也坐下来尝尝。”沅宁邀请田萱。 “我在后厨就吃过了,你们吃,我再去做一些。”田萱后半句没说完,再去做一些,等下送到宫里去。 “嗯,那辛苦嫂嫂啦!” 燕云起也十分有礼貌地起身感谢。 燕云舒已经忍不住开动了。 这时候正是快到午饭的点,分明早点时间刚结束,但一闻到这几道新菜,店里的客人们就全围了上来。 “小沅老板,做什么新吃食呢?” “闻着好香!这是什么,红薯吗?” “这几个菜品什么时候上架啊,我已经等不及了!” …… 沅宁在争得了燕云起的同意之后,这才回复道。 “这是燕公子功北疆带回来的新粮种,这次回来没带多少,暂时还不能上架,不过,若是顺利的话,明年大家应该就能吃上啦。” 店里众人的反应五花八门。 “竟然又发现了新的粮种!” “燕四公子回来了,有空去府上坐坐啊。” “这粮种看上去还……挺好吃的。”说话的人没忍住咽了下口水。 “小沅老板,燕四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就等着你这新粮推广开来,咱们也好享享口福了。” “对对,有什么尽管说,咱们能帮忙一定帮忙!” “对了,刚还看见老周了,他不是工部的吗?叫他……” …… 燕云起看见小卖部里这一幕,今日经历过太多不可思议的他已经有些麻木了。 原本,因为这土豆的高产,他对于献粮这件事信心十足。 结果,他回来之后却被父亲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献粮哪有那么容易的?那些文官多精啊,哪里会轻易就判定有功,要知道他们家上战场杀敌,即使是把敌人首领的头给砍下带回来,那些文官都要一层层地确认身份,如果带回来的首级损伤太严重,不能准确判断身份,就算这头是真的,最终也拿不到应有的功绩。 开玩笑,功绩要是这么好拿,多少人能做手脚随便冒领?朝廷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判定。 就算今日燕云起通过他爹直接将东西送到陛下面前—— 是的,燕云起还没有随意进宫的资格,别说初出茅庐,他连半点功绩都没有,顶多就是在屯田所呆了几天,算是镀了层金,回来之后还有的是慢慢长路要往上爬呢。 燕云起是又愁又着急,边关多少将士吃不饱,这土豆完全可以解他们的燃眉之急,若是今后推广开来,甚至能让北方的百姓也不至于冬日里挨饿。 曾经他在将军府的时候,能够为了一件毫无用处的小玩意儿一掷千金,等他真正见识过、体验过人间疾苦之后,才知道自己曾经过的有多混账。 他想做点什么,可是他回到京城,身为将军府嫡子,却什么都做不到…… 第130章 给你看个节目 鲜香酥脆的薯片只用轻轻一碰, 就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光是听声音就能想象能有多么好吃。加上小卖部秘制的几种香料,每一种口味的薯片都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哥, 快吃, 等下没了。”燕云舒不知道燕云起在想什么, 这么好吃的东西在面前竟然都能走神, 他夹起辣味的薯片就往他哥嘴里塞。 第264章 研磨得细腻到如粉尘般的辣椒面, 还没入口,香味就钻进了鼻腔,红亮的粉末在口腔中炸开,伴随着薄如蝉翼的土豆片的香、脆。 咔哧! 燕云起下意识一嚼,奇妙的触感在齿间传开, 伴随着辣椒和清油的香,以及隐约的、土豆原本的风味。 好香的味道, 好奇特的口感,好…… 好辣!!! 燕云起还没品出来这土豆片的美味,就先被辣椒给呛得直咳嗽,一张脸飞速染上薄红。 “哎呀。”燕云舒娇俏地嗔怪一声, “忘记哥哥没吃过辣了, 快喝点糖水缓缓。” 燕云舒哪里不记得燕云起不能吃辣,他自己到现在都还是一吃辣就掉眼泪呢, 但并不妨碍他恶作剧他哥。 燕云起也知道自家这弟弟的坏心眼,但又拿燕云舒没办法。 这土豆片确实好吃, 只不过他吃不得辣,享受不到这般美味,瞧在场的其他人就知道,这让人舌头乃至整张嘴都如同被热水灼烫般火辣的东西, 就是辣椒了。 燕云起是知道辣椒的,只不过先前住在京城,后面又去了北边境,而辣椒最要还是在西南更为流行,所以燕云起至今都还没有真正品尝过。 被辣得眼眶泛红、泪光粼粼的燕云起总算是收起了方才那副失神的模样,重新振作了精神,开始研究起来面前的美食。 那土豆炖肉里面放了豆瓣酱,汤汁红亮亮的,一看就很辣,但不知为何,即使知道自己吃不得辣,燕云起看着竟然也有点儿馋。 “或许你可以试试这个,这里面放的豆瓣酱,不是很辣。”沅宁推荐道。 燕云起半信半疑,真的吗? 燕云起确信,不能相信任何一个西南人口中的“不辣”。 他被辣得嘴巴都要喷火了! 桌面上还有一道菜,是……酸辣土豆丝。 燕云起看着土豆丝里面那几缕青绿漂亮的辣椒丝,沉默。 为什么又有辣椒!!! 还好,这回他能够避开辣椒了,只是这么几缕辣椒的话…… 燕云起不知道,原来,绿色的辣椒,也可以比红艳艳的看着就辣的辣椒,更加拉口呢! 这酸辣土豆丝里放了醋,而新鲜线椒的辣味正巧放大了醋里面的辣味,让不能吃辣的燕云起又遭一记重击。 方衍年:“这回是真忘了,酸辣土豆丝里的辣椒要用不辣的辣椒才行。” 燕云起:“我不信这个世界上有不辣的辣椒!” 方衍年:“那你是见识少了,辣椒里还是有不辣的品种的。” 一旁的燕云舒为他哥正名:“不辣的辣椒,也就只有你们这些吃惯了辣子的人才会觉得不辣,对于我们这些一点辣都碰不得的……” 燕云舒虽然捉弄他哥,且他本身也是个吃辣小菜鸡,但挡不住他人菜瘾大,一边用帕子抹眼泪一边吃,好似吃个菜都被感动哭了似的,实际上是真没招了。 呜呜,辣椒好好吃,但是为什么一吃眼泪就停不下来啊! 被临时召唤回来的沅令舟一进小卖部就看到了吃辣吃得感激涕零的燕云舒,走过来戳了一下燕云舒的脑袋,笑着打趣。 “吃不得辣还硬要吃这么多。” 话是这么说,但却没停下脚步,转身去里屋倒了凉好的茶水出来。 燕云舒瞪他一眼,抱着杯子咕咚咕咚喝下去茶水,才缓过来一些。 燕云起的表情变得有些臭,上下打量了一番。 和他们两兄弟性别不同但因为长相一样,但凡站在一块儿就能认出来他们是兄弟,沅令舟和沅宁也是如此,一眼就能认出来他和沅宁有点亲缘关系,甚至可能关系还挺近。 “这是我二哥。”沅宁给燕云起介绍道。 他有些奇怪,燕云舒不是最喜欢介绍这介绍那的,在他亲哥面前显摆的么,现在怎么就没声儿了。 “原来如此。”燕云起这才知道,原来沅家养的老虎,就是沅令舟训练出来的,听说乖巧听话得很。 可惜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方衍年早就叫人去递了话,等会儿要进宫一趟,他们这小卖部也不算远。 等坐在这儿吃东西聊天的功夫,宫里就来人了,还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李公公,最近新收的小徒弟,私底下还要叫李公公为干爹呢。 “小李公公来了,快先尝尝。”方衍年和这小孩儿也熟悉,直接招呼他尝尝。 “哎哟,方司业,这可使不得。”怎么说也还是在工作中呢,这小李子又是刚入宫不久的新人,最是害怕出错,所以连忙摆手不敢坐下。 方衍年也不为难他,这小孩儿还是太年轻,今后多见识见识就好了。 他让厨房把准备好的东西给打包好,小李公公立刻就把东西接过去,在前面开路,带着方衍年和燕云起一起进了宫。 直到走在了官道上,燕云起都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就这么……进来了? 甚至只需要打个招呼,就有皇帝身边的公公亲自出来迎接。 这方衍年究竟是什么来头?! 眼看着方衍年离开了,这边吃得也差不多了,店里一些老饕客还想尝尝土豆是啥味儿呢,没想到人家伙计说不好让客人吃剩下的东西,就把剩菜端到后院分去了。 食客们:“……” 剩的怎么了!剩的怎么了!他们吃饭分碗用的公筷,根本不算剩菜好吗!!! 这次错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了,抓心挠肝的啊! 那头,方衍年带着燕云起一路来到了养心殿,李公公进去通报之前,方衍年还特地把人拉到一旁说了什么,燕云起没听清。 只是忍不住讶然,不愧是能打声招呼就进宫面见圣上的人,方衍年竟然连圣上身边的大公公都这般熟悉。 李公公进殿通传之后,很快就把二人宣了进去,燕云起还是头一次面见皇帝,不再像平日里那般张扬,在方衍年的引荐过后,便简单说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正是中午用膳的点,这位勤恳的皇帝却还在养心殿批阅奏折,属实是令人敬佩了。 直到离开了养心殿,燕云起都觉得此行顺利得不可思议,方衍年却说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让燕云起先回去,而他方才没能转达的内容,方衍年也会代为提出。 燕云起还是很信任方衍年的,道谢之后,便被宫人引着离开了。 方衍年看着人走远,转身去了养心殿旁的偏殿,李公公已经将午膳给端上来了。 殷霄:“用点?” 方衍年思考了下,自己过去拉了凳子坐下:“随便吃点吧。” 天底下也就只有方衍年一人能在皇帝面前这么随意了。 殷霄让宫人都退下,只留了李公公布菜,方衍年指着几道带来的土豆做的吃食。 “红烧土豆还是热的,先尝尝味儿,土豆丝拿去热一热,土豆片不用热,可以留着下午当零食吃。” 李公公也是很熟悉方衍年了,将方衍年带来的菜就放在了殷霄面前,今日没有外人,也就不用遵循什么食不过三,殷霄就算把几道土豆做的菜都炫完了,起居郎记录的时候也完全可以说,剩下的菜是方衍年吃的,免得后世有人还拿着这个说事儿。 “这土豆,味道还真不错,不愧让我饿肚子饿到现在,值了。”殷霄吃得很香,他倒不像燕云舒两兄弟那样对辣椒过敏,现在已经能够吃辣菜了。 “好吃是好吃,这土豆和红薯一样高产,不挑土质,尤其适合在北方种植。”方衍年将土豆的优点挨着数了一遍。 尤其是北方饮食单调,土豆里面富含的钾元素,对殷霄这个经常熬夜的人来说,是不错的食补选择。 睡眠不足对心脏的负担很大,还会导致心律不齐,这是年轻人的常见病,殷霄上位之后,熬夜熬得就厉害了,加上小时候伤了身体,就更得注意了。 方衍年还建议殷霄在膳食中适当增加猪心烹饪的食物,嘴上说着是以形补形,实际是猪心含一种能够保护心脏和大脑的成分,对殷霄的身体也好一些。 天底下最希望殷霄能好好活个百八十岁的人就是方衍年了,他是真担心这人要是没了,换一个人来当皇帝,自己的自由生活也要跟着没了。 殷霄自然也知道这个理儿,对方衍年也就更加信任,只要是方衍年提议的,他都会试试看。 两人边吃饭边说话,方衍年将土豆的好处说完之后,自然也要把弊端说出来。 “这土豆的推广不如红薯容易。” 没做熟的土豆吃了容易中毒,发芽的土豆更是如此,若是食用的剂量太大,严重甚至可能死人。 方衍年说出这话的时候,殷霄正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往嘴里塞呢,一旁的李公公听到土豆还有毒,顿时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精彩。 第265章 这可是一个处理不好就要犯砍头大罪的啊! 关键是! 方衍年一点儿不避讳地说,殷霄也一点儿不担心地吃,甚至土豆做的菜都放在殷霄面前呢,这菜送过来都还没试过毒! 究竟是能有多信任,才能在君王面前有这番谈话的,李公公只觉得心惊。 饭后,方衍年把该说的也都说了,和殷霄商量完,便提着食盒离开。新粮的推广,还得他帮着策划一二,回去写封密折给殷霄送过去,也算给自家兄弟减轻点儿政务方面的负担了。 离开之前,方衍年还不忘说。 “午时多少休息一会儿,养心的,别在养心殿对你那脆弱的心脏重拳出击。”说完,还跟通知似的道,“下次休沐我要带宝儿去郊外放放风,你要是有空跟我说一声,到时候有事跟你说。” 李公公在一旁人都麻了,这方衍年是真没把殷霄当皇帝啊! 关键是,殷霄也没把自己当皇帝。 “行,有空跟你说。” 方衍年提着食盒回小卖部,发现他们家宝儿不知道被拐哪儿去了,一打听才知道是看老虎去了,又叫了车往家走。 “事情办得如何了?”沅宁对方衍年伸出手。 方衍年拉着沅宁的手捏了捏,嗯,暖和的,好一番关心之后,都快把燕云起给急死了,这才慢条斯理开口。 “陛下准了,接下来会派工部的人到边关去查看,不过我个人建议还是,让你那芹哥儿回京一趟比较好。” 纵然有方衍年帮忙牵线,但他现在表面上也不过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国子监司业,管不着这么宽,京城到北疆这么远,那些个官场上的老狐狸,谁不想趁机捞点功劳在自己身上,到时候他这老乡孤身一个哥儿,说不定还真容易被抢了功劳。 燕云起也想把人带回来啊,关键是芹哥儿对这事儿一点都不上心! 那小哥儿也是,整天心里就只有种地、改良种苗,让更多人能够吃饱,至于别的,什么功绩、名誉,他一样都不在乎。 燕云起不是没劝过,但对方就是不肯回来,甚至直接将献粮的功绩送给了他,让他带着土豆回来自己去邀功,如果需要还能去边境找他。 方衍年可算是听了回实话,倒是有些意外。 不愧是他老乡,真就不在乎这些虚的荣誉,不过么,既然都喊老乡了,那还说啥,他自然不能让他老乡吃亏啊! “如此,我便替你向陛下求情,看能不能把你也编进派去北方的考察队伍里。” 燕云起一听,眼神都亮了起来:“那就要多谢方司业了!” 只有燕云舒不是很高兴:“哥你又要走啊?” 燕云起:“你想跟着过去看看也行,我跟你说,芹哥儿可厉害了……” 众人被迫吃了一嘴狗粮,但方衍年有他们家宝儿抱着,无所谓,燕云舒这个单身狗就很受伤了。 他嘀嘀咕咕道:“这么喜欢还没本事把人拿下,哥你也太逊了。” 燕云起额头的青筋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你哥再逊也还没及冠,倒是你我的好弟弟,及笄两年了还在家里待字闺中呢,不过也没关系,你哥我不嫌弃你,你一辈子嫁不出去哥也能养你一辈子。” 燕云舒气得拿拳头砸他。 的确,在这个时代,男子二十岁之后依旧不愁娶,但女子哥儿二十岁还没出嫁……甚至及笄了还未定亲的,都是要被周围人笑话的。 也就只有同一个娘生的亲兄弟敢这么损了。 燕云舒气得满院子追着燕云起揍,咪咪觉得有意思,就跟在燕云舒后面跑,这么两人一老虎就在院子里跑起圈来,场面看着可热闹。 “对了宝儿。”方衍年拉着他们家沅宁看了会儿戏,这才想起来有正事儿。 “嗯?”沅宁也觉得有意思,看燕云舒这活宝比茶楼里听书都有趣。 “咳。”方衍年清清嗓子,为了避免沅宁误会,还解释了一番,这才说出自己想要拜托沅宁做什么。 他想把红薯、豆瓣酱、毛豆腐、豆豉这些店里专卖的东西多准备一些给他那老乡送过去。 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方衍年知道此间孤独。他很幸运,遇到了宝儿和沅家人,可他这个老乡,不仅穿越到了大东北,看样子还不擅长做美食,这土豆被燕云起带回来,都没研究出几样吃法来。 这般送些好吃的过去,对方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身份,到时候看他这老乡愿不愿意和他认亲吧,就算不愿意,他也能理解。 说来他这老乡也是蛮……嗯,方衍年不好说人家可怜,但他起码还能穿越成男子,他老乡直接穿成了哥儿,今后说不定还要结婚生子。 多送点儿好东西过去吧。 “最好是把羽绒服、羽绒被,还有铅笔这些也一起寄点儿过去。”方衍年思考着,“对了,家里是不是还有多余的木铳?” 沅宁点头:“有的,除了木铳,特制的子.弹也存了些,到时候我一并准备好打成包,让燕云起以我的名义一起带过去,如何?” 方衍年心软成一片,抱着他们家宝儿就用脸颊蹭沅宁的额头,方才还运筹帷幄的方司业嗓子都夹起来。 “还是我们宝儿最好了。” 沅宁照方衍年说的,其实,因为方衍年这些年弄出来的东西太多,刚才说话的时候,方衍年都有好些东西没有说全。 他仔细回想了下,方衍年是一开始就能吃辣的,这人……应该也能吧? 于是,沅宁还额外准备了许多辣椒,新鲜的不易保存,就做成辣椒酱,还有干辣椒、辣椒种子,红薯也多准备了一些,还装了红薯干进去。除此之外沅宁甚至安排了一坛子泡菜,等东西送到了北边,坛子里已经泡成酸菜的泡菜捞出来吃掉,加点盐水就能制作跳水泡菜了。当然,肉干肉脯之类的,沅宁也准备了不少,还有各种香料、糖块。 沅宁还贴心地准备了一些食谱,一并给那个小哥儿送了过去。 他让二哥帮忙把这一车送到将军府的时候,燕云舒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不是,为什么!”燕云舒不理解,他们家宝儿都没对他这么好过!!! 这么大一车啊! 燕云舒发出了嫉妒的声音,他是真眼红了! 沅宁拉着燕云舒的手温声哄着:“这不是咱们俩关系好,你哥自然也是……呃,我弟弟。”沅宁想起来,燕云起和燕云舒同岁,所以两个人都是弟弟。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连打趣他两句都脸红了,哪里知道怎么追夫郎。”沅宁笑着问燕云舒,“怎么,你不想要嫂嫂啦?” “这……”燕云舒的态度松缓下来,“还是想要的。” 沅宁继续拉着他解释:“到时候你哥把人给哄好了,说不定就愿意来京城了,你们也不用再分开了,不是吗?” 燕云舒抿了抿唇,还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就是,就是小小的,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羡慕这个还没见过面的未来嫂嫂。 沅宁还有事要和燕云起交代,就把燕云舒丢给沅令舟了,让他哥好好帮忙哄一哄。 沅令舟哪是个会哄人的,看着燕云舒尾巴都耷拉到地上去了,问人要不要去京郊跑跑马。 “可是长姐让我今日留在家里念书……”燕云舒也不愿意待在家里,可是正如他哥说的,他年纪不小了,天天往外跑,容易坏了风评,起码装一段时间的乖,先把婚姻大事给定下来。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沅令舟看这小哥儿挺可怜的,便帮人找了个借口,没想到燕云舒还真被放出来了。 不用再家里关着,燕云舒就跟出笼子的小鸟似的,一下子就开心了。 燕云舒的长姐看着这个长不大的小哥儿,也是有些无奈,拜托沅令舟帮忙照顾,便放燕云舒出门玩去了。 秋风一吹,枝头的树叶眨眼间就染上了绚丽的秋色。 休沐这日,宫里来信能够按时赴约,方衍年就带着沅宁和咪咪,让二舅哥找个借口把黏着沅宁要一起秋游的燕云舒给支走,随身的仆役也全都遣散了留在外围,只带了沅静一人,就和沅宁一起慢慢散步往围帐那头走去。 殷霄这次出门带的人也不多,大多都留在了外围,除了贴身的几个心腹太监,也是没留外人。 这是私底下见面,就不用行那么多礼节。 方衍年让沅静帮忙整理出来椅子,扶着沅宁坐下,把自家夫郎安顿好之后,才拿出来沅静来时带着的东西。 殷霄:? “锄头?” “嗯。”方衍年把锄头递给殷霄,“特地给你量身定做的,连小姑娘都拎得起,你不会抡不动吧?” 第266章 殷霄眼皮子跳了两下:“我真是谢谢你!” 好家伙,感情方衍年叫他休沐出来城郊,就是为了看他挖地的?!他有这闲工夫做什么不好,真是上了方衍年的当! 方衍年还指着殷霄笑:“看,有没有见过皇帝抡金锄头?” 沅宁:太有节目效果了。 殷霄指着方衍年骂:“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这锄头是金的?!” 方衍年:“金子比铁重多了,你怕是拎不起。” 殷霄扛着锄头就要过来打他。 “行行行,没跟你闹。”玩笑也开够了,方衍年便带着殷霄来到一棵树下,用脚踩了踩脚下的土地。 “来,挖吧。” 第131章 真理在手 殷霄怀疑方衍年想整他, 但是没有证据。 别说挖土了,连锄头都没拿过的承文帝还得一旁的沅静演示,才知道锄头该怎么用。 殷霄也好奇方衍年为什么突然让他来挖土, 他甚至怀疑这地下室埋了什么东西。 可是不应该啊?这块地是他选的, 方衍年都不知道他这次休沐会不会出宫, 为什么就选了这地方? 登基之后就再没怎么锻炼过的殷霄没挥几下锄头, 就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 方衍年在一旁喝着茶, 给沅宁剥瓜子,摇摇头。 “你这身体,真得锻炼锻炼了,起码每天抽一刻钟的时间做点剧烈运动,加强一下心肺吧。” 殷霄看着方衍年那老神在在的样就嫌, 关键是这话他还没办法反驳,方衍年晨跑的习惯, 直到现在做官了都还在坚持。 同样的,方衍年的身体也是肉眼可见地健康,如今天气开始转凉了,他依旧能穿单衣而不觉得冷。 “李公公, 可有纸笔?” 李公公看了看锄地的承文帝, 又看看方衍年,点头去取了纸和铅华笔来。 这出行携带铅华笔最是合适, 能少很多麻烦。 方衍年也爱用硬笔,他一边指挥着殷霄锄地, 一边给殷霄安排锻炼计划,每日锻炼的时间和运动量都不算大,但总归比现在这样天天坐办公室不动要好。 他写完,把东西交给李公公, 让李公公监督陛下每日锻炼。 李公公人都快跪下了,他哪里敢监督皇帝!他又不是方衍年。 方衍年就算在殷霄头顶动土,殷霄也不会多说什么,但他们这些人,恐怕手还没伸过去,就要掉脑袋了。 方衍年也觉出自己这话确实不太妥当,忙改口:“提醒,是提醒,李公公将这锻炼的器械给陛下准备好,日日记得提醒陛下练习便是。” 殷霄锄地锄累了,撑着锄头喘气儿,埋怨方衍年:“我娘都没你管得这么多。” 方衍年笑了笑,心想义父管你不是应该的,但在场还有几个殷霄的心腹宫人呢,终究没有说出口。 殷霄的母亲地位低下,至死都没有封到嫔位,也就殷霄上位之后,才将他的生母位份给抬起来的,殷霄也不想叫她母妃,更爱以娘称呼,显得亲近些。 方衍年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殷霄跟着冯夫子在外游学的时候,给自己起的名字叫谢修远。 谢字便是他生母的姓氏,而修远,其实是“休远”,殷霄的母亲在殷霄及冠之前,给他起的小名,希望他不会离她太远,却不料殷霄还没长大,他们母子二人便天人永隔,隔着世间最遥远的距离。 殷霄锄地锄累了,一旁玩耍的咪咪却倍感好奇,跑过去用爪子挠了挠锄头,又在土坑里刨了两下。 殷霄觉得有趣:“好咪咪,快帮朕把这地下的宝藏挖出来。” 可惜咪咪是猫科不是犬科,对刨土没什么兴趣,还嫌弃挖土把自己的爪子弄脏了,根本不听殷霄的话,刨了两下觉得没意思,又吧嗒吧嗒跑到沅静面前,抬爪子要她给它擦干净。 沅静很满意小家伙的爱卫生,这都是她辛辛苦苦教出来的!她取了帕子和一盆水,给咪咪把爪子洗干净,还拍了拍小家伙的头。 分明是只老虎,却学猫儿夹着嗓子叫,可惜咪咪的嗓音实在太低沉了,根本夹不住,听着就跟发动机坏了似的,反正挺滑稽的。 殷霄失去了唯一的帮手,没办法只能自己继续挖,结果挖着挖着,就发现锄头被树根给挡住了。 树根看着不是很粗,但却非常解释,殷霄挖了好几锄头,才把树根给铲断。 他再怎么说也是个手脚健全的成年男子,拿着这么锋利的锄头连树根都铲不断是怎么个事儿。 方衍年看他挖坑挖得差不多了,走过去抡起锄头开始了他的表演。 在殷霄手里抬起来都费劲的锄头,在方衍年手里快得都要生风了,方衍年一锄头下去就带了满满了土,在地上留下一个深坑。 殷霄:“……” 感觉受到了侮辱是怎么回事。 方衍年挖了一圈,又把锄头递回到殷霄手里。 “陛下,请吧。” 殷霄:“……你不会是想让我把这棵树给挖出来吧。” 方衍年佯装夸张:“陛下可真是英明神武,这都能猜出来!” 殷霄:“好好说话!” 方衍年:“挖呗,有惊喜呢,真的。” 殷霄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 “你最好是真有惊喜给我等着。”殷霄黑着脸警告道。 留下来的几个心腹太监看到殷霄脸都黑了,差点没趴跪在地上请陛下息怒,然而殷霄被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还是没真生气,只不过是黑着脸接着往下挖。 方衍年挖了一圈,挖的土地还很深,加上开了个头,后面确实要好挖一些,只是因为树木的根系太过发达,挖两锄头就要遭到阻碍。 殷霄哼哧哼哧挖了有半个时辰,方衍年就让人歇下来,过来吃点东西喝口茶水。 剩下的,当然不会再让殷霄挖下去,他又不是真让殷霄过来锄地的。 沅静把刚取过来的吃食挨着摆开,其中就有薯条、烤洋芋、土豆花,都是些零食的做法,在非正餐的点填填肚子正合适。 殷霄原本还想和方衍年拌嘴吵两句的。 他身为皇帝,吵嘴都没人吵,真生气就不是吵嘴这么简单的了,而如果只是吵着玩,要么把朝臣给吓死,要么丢了威严,也就只有在方衍年这个好兄弟面前,才能没事拌两句嘴了。 不过因为这土豆的新做法太好吃,搞得殷霄都错过了这个和方衍年打嘴仗的好机会。 吃饱喝足,宫人们也基本上把树给挖出来了。 方衍年吩咐了,要绕着树的根系挖,尽量让土包着根系保护着挖出来。 宫人们只能顺着根系挖,结果发现越挖距离树木越远,而且向下都挖了半米深了,还没见到个底。 殷霄吃饱喝足,就走过去看,他也有些疑惑,这看上去普普通通一棵树,怎么根须这么宽这么深的。 因为工程量有些大,后面甚至将宫人换成了侍卫,才快速将整个根系都给挖了出来。 这包裹着树根的泥土,竟然比地面上的树根还要大。 方衍年让宫人们把树抬出坑来放倒,随后拎起锄头开始给殷霄掩饰。 随着方衍年的讲解,殷霄才真实感受到了这树根有多么厉害,被树根牢牢抓住的泥土,别说水冲,就连用锄头也不能轻易挖下来。 殷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 “你想种树固土,直接同朕说便是,没必要让我亲自挖一遍吧!” 方衍年依旧那副轻松的模样:“活动活动筋骨总是好的,今天晚上回去说不定都能睡个安稳觉。” 殷霄沉默了一下,这人看着没个正行,其实那眼睛尖得很,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殷霄命人直接把这棵树连着根一起运回宫里,还把方衍年给的锄头给带走了,明日上朝让人搬到朝堂上,也让那群文官体验体验,亲自挖挖看。 只要是方衍年说的,殷霄还是会听的,但其他人就未必了,因此,若是想要推广植树造林,这棵树来当案例也是必要的。 植树造林这个概念,还是在溪山县的时候,方衍年就和殷霄提过的。 他们北方人口密集,很多地方都被伐成了“荒山”。 所谓荒山,并不是没有人烟的野山,而是没有植被,只剩泥土地皮的山。 而西南地方因为雨水充沛温度适宜,再加上林深有虫蛇鸟兽,进山比较危险,除了灾荒年间,还不至于所有的山都被挖得这么秃。 北方就不同了,柴米油盐酱醋茶,柴当首位,就可以看出柴有多重要,然而这个时代并没有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加上殷霄他爷爷那一辈南征北战,甚至造成过饥荒,很多山上连树根都被挖空,即使过去多年也未能恢复生态。 第267章 方衍年觉得这样不行。 既然殷霄上位,他有这个条件直达天听,植树造林、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就像是学习要从娃娃抓起那样,越早安排越好。 他甚至给殷霄分析了一下,为什么黄河改道比长江更多,除了地形因素以外,方衍年觉得最重要的,就是南北降雨量导致的植被差距,为什么后世要花那么多的精力去治理,而黄河流域在经过多年的植树造林固土改造之后,连河水都不再泛黄,变得清澈,就能够证明植树的重要性。 这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时间和精力,不仅耗费大量的金钱,最艰难的部分还是在于,要防止种下的树再次被连根砍伐,思想观念才是最难改的。 想要植树造林固土,不仅得从行动上种树,更要将这些写进课本里,从基础教育上入手,让学子和平民百姓学习这样的新思想。 就和殷霄他爹开设官学,让全民识字一样,植树造林和可持续发展的理念也得推广到每个人都心里去。 种树的收益可是很大的!不仅可以提供柴火之类的生存资源,更重要的是能够从根源上治水。 治水可不是修堤坝就能解决的,堵不如疏,若是流域内做好了固土的工作,河床不再因为泥沙流入而抬高,自然就没那么容易溃堤。 虽然,黄土高原上种树确实困难,但方衍年有这个自信,毕竟几百年后,他的国家做到了。都是人,未来的人能做到的,古人也可以,何况古代人并不比后世的人蠢。 这一整天,方衍年和殷霄说了很多东西,但要整理成册,推出具体的方案和实施下去,还任重而道远。 殷霄都被方衍年说得有些心潮澎湃了,尤其是那个可持续发展,简直太有道理,太精妙了! 只要做好限制规划,养好树木,不就等于有源源不断的资源,再也不会发生一个地方吃到山空,举村搬到另一个地方继续嚯嚯,那跟蝗虫过境有什么区别。 但殷霄也清楚,这蓝图实在太过理想,想要办到,将会面临巨大的阻力,而且非常耗费时间……或许需要几十、上百年才能看到成果,他真的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不管能不能见证到这一天,殷霄也相信,自己若是推广下去,绝对是能造福百姓的,起码在史书里,他也能被称作一代明君。 做! 殷霄那个热血澎湃,回去之后就拿着方衍年给的东西研究起来,直到李公公提醒他,该到了锻炼的时候。 想到方衍年的话,想到他的宏图大业,殷霄头一次觉得,他还停下活下去,活好久好久的。 他好像体会到父亲和祖父为什么久久占着皇位不放了,不过,祖父和父亲是为了权力,他却是……想要看到方衍年所说的那个海晏河清的未来盛世。 事情怎么也急不来,锻炼身体,好好睡觉,他要是早早死了,这些政策又要怎么推行下去呢? 或许史官会说他懒政,竟然每天睡这么多个时辰,但殷霄觉得,方衍年说得没错。 明君在皇位上活得越久,对天下百姓来说才是幸事,他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好名声,早早殒命了,让原本可以利国利民的好政策都腹死胎中。 殷霄开始惜命了。 好消息接踵而至。 燕云起带着方衍年准备的一大车特产北上,京城距离北边境不算太远,相比西南的溪山县到京城要好几个月,京城到北边境不到一个月就能抵达。 燕云起抵达屯田所的时候,秋收都已经结束了,京城都还在深秋的时候,边境本地的人都已经准备好要猫冬了,大概再过几日,第一场雪就能下下来。 燕云起去所里报了一声到,带着圣旨驾上马车就往村里去了。 瞧他那屁颠屁颠的样儿,所里好些人都忍不住笑他呢。 “芹哥儿!”燕云起离开这两个月,可是抓心挠肝了,看到人就跟狗见了肉骨头似的,尾巴都快晃起来了。 楚葵看到燕云起有些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说京城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归期不定么? 燕云起跟献宝似的,倒豆子般把此行入京的事情说了一遍。 楚葵蹙了蹙眉,这人,听着怎么跟小说主角似的。 拿的还是扫地僧剧本。 什么区区六品小官,皇帝说见就见,简直像是不懂历史的丈育作者为了爽瞎编的。 “对了,方司业的夫郎还说为了感谢你,特地让我给你送了车东西来。”燕云起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马车。 楚葵这回是真有些惊讶了:“这么多?” 燕云起:“嗯,沅宁说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也就吃喝用的,你收下就是,我替你回过礼了。” 楚葵无视了燕云起的话,转而走近看了看车上的东西。 “我给你搬下来瞧瞧。”燕云起殷勤地把马车牵进院子里,也不假其他人的手,亲自将东西都给搬下车。 因为路途遥远,所有东西都被包装得很好,楚葵暂时也看不出这些东西是什么。 直到燕云起搬下来一个形状熟悉的泡菜坛子。 楚葵:!!! 不、不是他想的那个吧?! 燕云起见楚葵对这坛子有兴趣,便介绍道:“这个好像是叫,泡菜,不过因为运过来耽误了点时间,里面的菜都泡了半个多月,有点酸了,可以捞出来之后往里兑盐和烧开之后放凉的水,就能做……跳水泡菜了。” 楚葵的眼皮没忍住跳了两下。 跳水泡菜…… “还有这些。”燕云起把最需要小心照看的瓶瓶罐罐给搬出来。 “这个叫豆瓣酱……” 楚葵人麻了。 豆瓣酱,松花蛋,辣椒…… 这个时代,竟然还有穿越人士!而且这个人,仅仅通过土豆一样,就猜出来他也是穿越的,所以给他送了这么多好吃的来! “对了,这还有羽绒被、羽绒服,是用鸭子和鹅胸脯的细绒填进去做的,别看它轻薄,穿在身上特别暖和,就算这边下雪,穿着这个也能出门。” 楚葵艰难回神,对燕云起递过来的东西伸出手时,指尖都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他感觉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穿越者,给他送东西来的这位才是,哦,应该是当扫地僧那个,人家果然是拿的主角剧本,来到这个时代,随手就拿出来了这么多东西! 楚葵以前是农学院的学生,就是那种最普通的……倒不能说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毕竟楚葵学的就是这个专业,只不过他的天赋点都点在了种地上,像是琢磨这些美食,楚葵就不在行了。 因此穿越过来这么久,他能做的,也就是提高了粮食的亩产,让村里的、屯田所的兵都能吃饱,可吃好就谈不上了,毕竟他不会做饭。 什么豆瓣酱松花蛋臭豆腐,楚葵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可真是想死这些后世的美食了! “对了,这儿还有铅华笔,和炭笔一样,但是做工更精良些。” 楚葵:“……”扫地僧连铅笔都给发明出来了?究竟是什么专业的,怎么啥都会。 “还有这个,是食谱,这次带过来的食材要怎么做,里面都记录了。”燕云起递给楚葵一本厚厚的册子。 楚葵翻了翻,记载的挺详细的,不管是这扫地僧的夫郎,还是扫地僧本人,好像都是好人。 “还有这个。”燕云起递给楚葵一个箱子,有点儿沉,被贴了很多密封条,看上去有点诡异,而且方衍年千叮咛万嘱咐。 “这个是方司业送你的,说只能你一个人看。”燕云起的语气有些吃味。 楚葵也有些好奇这是什么,他看了一眼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燕云起,坏心眼又起。 “只能我一个人看,你还盯着我做什么。” 燕云起的嘴角一下子就垮下去了。 “我辛辛苦苦把东西给你送过来,你都不让我看吗!”说着就眼眶红红的,气得差点儿哭了。 十七.八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似的。 楚葵有些无奈,也没想真把人给捉弄哭。 “等下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燕云起点头如捣蒜。 楚葵把人带进了屋子里,关好门窗点上了灯,这才拆开封条把箱子打开。 真不知道这位扫地僧要送他什么东西,整得这般神…… 楚葵嘭一下把箱子关上了。 楚葵:“……” 6 这兄弟能处,这玩意儿都敢给他送过来,不怕掉脑袋的啊?! 楚葵相信燕云起的说法了,这人绝对和当朝皇帝的关系非常好,否则绝对不敢把这玩意儿给他送过来。 第268章 说不定皇帝那儿也有一把呢。 楚葵猜得没错,早在赶路上京的时候,殷霄就见过木质版的左轮了,殷霄上位之后,更是派了专门的工匠,秘密对左轮进行研究,并非用的木头制的,而是真正木改铁,沾改焊,应该要不了多久,这玩意儿就能实现生产了,不过因为左轮的使用还需要培训,目前除了殷霄最亲近的人,都还不知道这玩意儿的存在。 方衍年送给楚葵的虽然只是木制版的,但配备的子.弹却是用了铁质的弹头,但凡瞄得准,这玩意儿拿来保命没问题。 但问题就在于…… 楚葵身为普通农学生,从来没用过枪,就算给他也没用啊! 但真理在手,还是让人心里很踏实的。 楚葵刚看清箱子里的东西,就把箱子给合上了,燕云起还奇怪,这木头疙瘩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楚葵看过之后会是这样的表情。 总觉得……楚葵看到今天送来的东西之后,整个人都变了,除此之外,燕云起在介绍的时候,楚葵看它们的目光也有些不同。 并非见到新鲜事物的好奇,而是一种为什么会看见这玩意儿的惊讶,莫非楚葵之前就见过?可是不应该啊。 楚葵将木.枪给收起来放好,重新回到院子里,将这位方司业送来的东西,都收敛进仓库里。 “这一筐是什么?”楚葵在马车的角落意外发现一个特别大的箱子,这箱子重到他一个人都搬不起来。 要知道,虽然他是哥儿,但种地的人家,力气总不会小。 “这个……”燕云起才想起来车厢深处还有一箱红薯,鬼使神差地,他只是揭开了盖子给楚葵看。 楚葵:!!! “番薯?!” 燕云起:“……”他就说没有楚葵认不出来的作物,果然,即使是南方传来的东西,楚葵也认得。 楚葵又惊又喜拿起红薯,他念这一口好久了,没想到扫地僧竟然找到了这个! 大玄朝有了红薯和土豆,别说边军,就是全国上下的百姓,都不会挨饿了! 遇到同为穿越者,且对方看上去还是好人,楚葵忍不住有些激动。 他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做下了决定。 他想去京城,见一见这位穿越者。 ----------------------- 作者有话说:楚葵是联动《恶毒夫郎只想种田》里的主角,联动内容可能会和正文有出入(因为作者写文梦到哪句写哪句,而且从来不写大纲),之后写另一本咱们宝儿和小方大人也会去做客[加油] 第132章 老乡见老乡 “你愿意回京?!” 燕云起是真有些想不通了。 他好话歹话说了那么多, 楚葵连献粮之功都愿意送给他,现在却因为这一车东西,愿意进京一趟。 这让他怎么能不吃味? “那方司业可是已经成亲多年, 夫郎连孩子都怀上了, 两夫夫可恩爱着呢……” “我知道啊, 你不是说过了。”楚葵不理解燕云起又在强调什么, 难不成是带过来的东西太多, 介绍起来就忘记自己说过什么话了? 因为楚葵的到来,今年是个丰年,家家户户的粮仓都堆满了粮,楚葵想去京城一趟,然而楚家人却不能像沅家人那样说搬就搬。 原因无他, 楚葵的父亲是他们村的里正,他爹一走, 跟抽走屋子的顶梁柱没什么区别,因此楚葵要离开的话,就只能独自离开。 这也是他之前不愿意进京的原因。 楚家人对他很好,他舍不得轻易离开。 真正改变楚葵的想法的, 还是那一筐红薯。 楚葵一开始拿到红薯的时候是高兴的, 但等他尝了味道之后,就知道, 那位扫地僧大概并不熟悉农作物的种植,这红薯虽然个头不小, 味道却很差,属于没有进行过选种改良的。 身为农学院即将毕业的博士生,楚葵不仅带过许多师弟师妹,更是跟着导师参与过许多项目, 发表过多项论文,对于各种植物、粮种的改良都有涉猎,尤其是主食,更是所有农学生逃不掉的必修内容。 楚葵光是拿到这没有经过选育改良的品种,根据脑海内曾经学过的知识,就已经大致判断出了今后的选育方向,剩下就是种植了。 可……又一个难题是,这北边境实在太冷,冬天的时候连泥巴都能冻上,若是能去南方,他甚至能研究出一年多季的粮食,还能改变现在的播种习惯。 以前他只偏安一隅,想着自家能吃饱、村子里的人能吃饱,可看到同为穿越者的方衍年带来的这些,听到这么多人因此生活得到改善,楚葵的心又热起来。 他不只是要让他们家、他们村的人吃饱饭,更想让所有人,都不会挨饿。 曾经他们最尊敬的老前辈就做到过,他如今,倒也有了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机会,为什么不去做呢? 楚葵只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家里人,而他的父母、兄长,家里的所有人,都支持他的想法,让他放手去做,这是真正利国利民的好事,他们的孩子不该被束缚在这里。 分明楚家人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哥儿,却在大义面前分清了是非。即使是最舍不得楚葵的小爹,也亲自给他收拾起了行李。 “去吧,阿爹和大哥今后会来看望你的。” 有了家人都支持,楚葵总算赶在第一场雪下下来之前,抵达了京城。 他将方衍年寄给他的东西全都留给了家里,包括那柄木头制的枪,不过楚葵也千叮咛万嘱咐地交代了,除非是遇到熊瞎子或者老虎进村的情况,千万别轻易拿出来,否则可能会连累全家坐牢的。 楚家人都不敢相信这小小的玩意儿竟然能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楚葵就照着附带子..弹的样式用木头做了个一样的,虽然是木质的,但这玩意儿竟然能轻松打进夯实的地面,若是换成铁质的弹头,怕是连皮肉都能打穿。 若非真的危急生命,这玩儿还是能不用就不用的好,但如果真的遇到特殊情况,该用可千万别怕事儿。 毕竟,就算用了之后被抓进牢里,也比丢掉命要好。 更何况,楚葵他爹还是里正,但凡家里出什么事情,绝对会有人能通知到京城的,到时候……就看扫地僧会不会帮忙的。 虽然还没见过方衍年,但楚葵对于这个同样穿越而来的方衍年,莫名有种信任。 感觉对方是个好人。 燕云起帮楚葵办了入关的文书,过程异常顺利。 抵达京城的时候,天气还没冷到结霜的程度,得知楚葵要来,破天荒地请了一天假,好亲自接待这位“老乡”。 沅宁也觉得有些稀罕,便跟着方衍年一起到城门口去迎接,但信里只说了大致抵达的时间,方衍年担心沅宁受凉,便在外城城门口附近的小卖部分店落脚,让伙计搬了炉子和铁架出来,在火炉里烧上热炭,顺便烤点儿东西吃。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是来野炊的呢。 沅宁喝着烤奶,闻着烤红薯的味道,一旁方衍年就给他剥烤花生和剥得一丝橘络都没有,还烤得热乎乎的橘子。 那叫一个惬意。 楚葵在城外下车,入城之后也没急着坐上去,而是打算走一走,看看京城繁华。 最主要还是他不习惯坐马车,古代的马车没有减震不说,路面情况也是灾难,来京城的这大半个月,他人都快被抖散架了。 正走在路上透透气,就看见不远处店铺门口坐着两个人,他甚至不需要猜测,就能看出来谁是那个穿越者。 扫地僧日子过的还挺滋润啊,竟然还搞了一套围炉煮茶的工具! 方衍年和沅宁也发现了这边的人,他们不认得楚葵,但是认识燕云起,这小子行事高调得很,加上毛头小子个子高、气质也不凡,走在街上很显眼。 方衍年看一个小哥儿视线落在他面前的火炉上,就分辨出来了谁是他老乡。 毕竟往来的其他人看到他这行头,目光里都是惊讶和好奇,而这老乡眼里还带着一点无语。 方衍年对着人招招手,现代的打招呼方式,楚葵也下意识抬起手,大概放到脸旁边的位置,招呼一下就放下了。 甚至都不用对什么暗号,只是一个放在后世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俩同为异乡穿越而来的人就完成了一次身份确认。 方衍年给对待多年不见的老友似的,招呼楚葵和燕云起过来坐下,先烤烤火吃点东西,休整一下再进城。 楚葵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但还是没忍住偷偷看了沅宁的肚子好几眼。穿越过来这么久,他还真没见过怀孕的哥儿。 这个时代的哥儿,分明长相和男子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五官线条显得柔和一些,但绝对不显得阴柔,就……还蛮奇妙的。 第269章 沅宁先是默默记住了这两人打招呼的方式,然后又邀请楚葵挨着他这边坐下,分店这边的火炉不大,拢共只摆得下四张椅子,楚葵坐下之后,正好坐在方衍年的对面。 “门口的黑板上写了今日的菜单,你看看想吃什么。”沅宁招呼道。 楚葵眼睛瞪大了一下,黑板?!他扭头看过去,还真有!而且还有彩色铅笔?!好家伙,这老乡是什么东西都往这边搬啊! 楚葵点了几样吃食,因为沅宁是小卖部的东家,那伙计也对沅宁的客人十分热情,主动将一些外面招牌上没写,但后厨能做出来的菜色都报了一遍。 听着这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楚葵激动得呼吸都变重了,尤其是在这些吃食被端出来的时候,楚葵甚至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到底是真穿越到古代来了,还是在横店影视城体验拍摄来了? 再一尝味道,熟悉得他眼眶都有些发红。 在场恐怕也就只有燕云起在状况外了,急得他团团转,问楚葵是不是想家了,要不然他想办法帮他把家搬过来算了。 楚葵摇摇头:“不是,就觉得这些东西……很好吃。” 他刚穿越来的时候,身材还是有点胖的,毕竟他爹就是里正,家里的田地也是最多的,所以家里从来没亏待过他的吃食,甚至还能经常吃上肉。 可楚葵本身是现代人,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觉得好吃的东西,楚葵就感官比较一般了。 再加上他们那儿在北边境,就连香料都不容易买到,他以前上学的时候只会点外卖不会做饭,他又不像方衍年这样爱刷短视频、家里有钱能全国到处旅游吃喝。 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自然整不出来这么多花样。 在异国他乡甚至是遥远的时代,眨眼间过去这么久,冷不丁尝到熟悉的味道,情绪一上来,就有点儿忍不住。 他怀念的不是北边境的楚家,而是他原本的时代。 沅宁看这小孩儿哭得挺可怜的,拿出手帕给人擦擦脸,他回头看了方衍年一眼,这人倒是乐不思蜀,都没见过他感伤。 “喜欢这些的话,有空就去铺子里吃,或者来我家蹭饭,等你之后在这边落户了,可以找个丫鬟来我家学手艺,以后天天都能吃上。” 楚葵听到沅宁的话,嘴巴动了动,还有些不适应。忘记这还是个可以合法买卖奴仆的年代了,就算他不会做,有钱的话也能请人来做。 也就楚葵不了解这个时代的状况,才会觉得简单,沅宁说的可是小卖部卖钱的秘方,轻易不外传的,就连将军府和太傅府也只是到小卖部来买回去吃,或者直接请小卖部的人带上材料到家里做。 燕云起觉得很奇怪。 太奇怪了。 没记错的话,方衍年和楚葵今日是第一次见面吧?为什么这两个人不认识,却看着很熟悉的模样!他都要醋死了。 更让他不理解的是,沅宁竟然一点儿都不吃味,还拉着楚葵安慰,让他到家里做客。 真是……搞得他像是多狭隘的人似的!!! 方衍年又给沅宁倒了一杯烤奶,然后让沅静拿了茶叶来,往烤奶里面加了些。 茶叶的颜色晕染开来,烤奶的颜色变深,散发着某种独特的香味。 “好香,你从哪儿弄来的牛乳,给我倒一碗。” “急什么,乳茶要多煮一会儿才好吃。”方衍年把燕云起的手给提溜开。 “我们家宝儿怀着宝宝呢,营养得跟上,每日都要喝牛乳,家里就牵了两头牛回去。” 燕云起:“……”他就不该多问。 等奶茶煮出来颜色,沅静也按照方衍年的吩咐,把小料给端了出来。 上次燕云起回来的时候,天气都凉快下来了,夏日限定的糖水他便没赶上,因此,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这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呢。 沅静把托盘放到沅宁和楚葵这边,方衍年招呼人:“要吃什么自己加。” 楚葵往那托盘里一看,好家伙,竟然有糯米、芋圆、红豆这些奶茶店常见的小料,还真是让他梦回到后世了。 他熟练地添加了自己喜欢的小料,一口下去,味道绝赞,还是熟悉的感觉,那叫一个爽! “说起来,你都做了芋圆,为什么不做珍珠?” 方衍年:“没有木薯。” 楚葵:“……”又提到伤心事了! 这个时代最让他难受的,就是很多外来的物种还没有传入内地,就连土豆都是他偶然发现的,红薯更是方衍年给他带来,他才第一次见,更别说。 “嘶……”楚葵的这副身体没吃过辣椒,但他原本是吃辣的,所以他一边吃得斯哈喘气,一边又指着辣味的食物吃,把燕云起都看得心疼了。 “你要是吃不得辣……” 楚葵抬手打断燕云起的话。 “我能吃,多吃几次习惯就没事了。” 就算不习惯也没事,辣椒过敏的症状也不严重,又不影响健康,消停一会儿就缓过去了,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还对辣椒过敏呢。 楚葵的饭量比起寻常哥儿大一些,他将小卖部所有吃食都吃了一遍,这才感到心满意足。 这次入京还真是来对了! 吃饱喝足之后,一行人才慢慢往内城走去。 燕云起邀请楚葵到将军府住,但楚葵又有些问题想问方衍年,不过是犹豫了不到一秒的功夫,沅宁就看出来了,主动帮忙解围。 “芹哥儿不是喜欢吃小卖部的吃食么,索性这两日先到我家尝尝鲜,阿嫂他们也做了些新品,等过几日再去将军府参观参观,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很好,那便麻烦你了。”楚葵还挺喜欢和沅宁说话的。 他已经发现了,沅宁似乎不是穿越者,毕竟他对于很多后世的人知道的东西都不了解,但这个小哥儿却很聪明,从来都安安静静地听,也不多问。 这么乖巧的性格,要是他的学弟就好了,一想到那群玩泥巴都流口水的魔丸楚葵就心累。 别看楚葵现在只有十七.八岁,在穿越过来之前,他比沅宁,甚至是现在的方衍年的年纪都还大一些,毕竟……他读博都快毕业了,看这些人都跟看学弟学妹似的。 燕云起却有些不情愿,分明他和楚葵才是最亲近的,就因为小卖部那些吃食,楚葵竟然选择住到沅家! 可是他也没办法,总不能撒泼打滚把人绑到将军府吧。 一行人来到沅家的宅子外,燕云起还得回将军府一趟,临走之前,念念叨叨叮嘱了楚葵好多话。 方衍年:“行了行了,亏待不了你们家芹哥儿。”他挥挥手,跟嫌弃地赶小狗似的,“去去去。” 燕云起:“……”好生气,但还是要保持风度。 燕云起离开了,楚葵的行李不多,他把东西都给楚家人留下了,这次来也只到了些换洗的衣物,还有就是他正在选育的种子。 令楚葵意外的是,沅家也有种田的好手,这红薯一开始挖出来的时候,还没巴掌大,也是沅承显和沅令川两父子研究摸索了好一番功夫,才养成现在这么大的。 听说沅家在近郊还有田地,地里还种着不少作物,楚葵就忍不住手痒想去看看。 “不着急,今日先歇一歇,明天一起过去。” 也是,楚葵也觉得自己有些着急了,着实是好不容易遇到靠谱的“老乡”。 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楚葵也确实泪汪汪了,但却不是被骗被坑了,他这老乡人品还挺好的! 家里的客房一直都备着,收拾一番就能住进去,等安顿下来之后,沅宁又带着楚葵去看了老虎。 楚葵:“……”这就是主角待遇吗?!这也太酷了吧! 老虎啊!这可是老虎!!! 他就小时候马戏团来学校附近表演的时候看过,虽然当时还拍了照,但也就只敢挨着老虎站,哪能有这条件,还能撸上老虎的! 毛茸茸的大猫可真好rua啊! 楚葵吸大猫吸了个爽。 这日子过得也太幸福了,难怪方衍年一点儿也不思乡,感情他专顾着把故乡给搬过来了。 沅宁陪着楚葵玩了会儿,就觉得有些困了,他让方衍年留下来好好招待一下客人,先回房间休息去了。 这院子里敞亮,家里也有奴仆往来,加上还有一只大猫,即使楚葵是个还未出阁的哥儿,和方衍年在这种情况下说话,也不会被人诟病。 虽然楚葵并不在意这些,但沅宁的细心体贴,还是会为对方顾虑这一层的。 等周围的人都退下了,楚葵这才有空和方衍年说上几句。 “你是什么时候穿来的?” 方衍年数了一下,不知不觉都四年半了,即使是念大学,也已经毕业了。 第270章 方衍年也从刚来时的十九岁未及冠,到了二十三岁正年华,明年甚至就是他这辈子第二个本命年呢!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楚葵穿来的比他要晚一点,而且还穿越成了哥儿,当了二十几年的直男,突然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甚至还要生孩子…… 不得不说,即使楚葵的家庭条件比方衍年这个孤儿要好,但方衍年觉得,楚葵也算是天塌开局了。 两人对了下自己穿越过来的时间,倒是差得不远,楚葵穿来的时候都二十六了,一觉醒来却年轻了十岁,他心态好,还觉得挺赚的,就是生孩子这事儿…… “说不定我来京城也是好事,起码不用被家里催婚,不成婚的话,就不用生孩子了……”楚葵来之前还有些舍不得家里人,但如果家里要逼他生孩子的话,他觉得自己还是能够狠下心的。 方衍年对此不置可否。 “对了,你穿过来之前是什么专业的?怎么会这么多?” 两人又对了一下对方的家庭学历,并没有找到导致穿越的共同之处,他们就是两个很普通的普通人。 “可能穿越局冲业绩吧。”方衍年说。 楚葵看的小说不多,所以没方衍年这么会玩梗,他大多数的时间都放在了科研方面。 在聊到楚葵原本的专业的时候,方衍年眼睛都亮了!楚葵羡慕他能鼓捣出来这么多好吃好玩好用的,方衍年还要羡慕楚葵竟然有这么过硬的专业技术呢。 两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如何改良和引进新物种这事儿,毕竟,他们可是吃过那么多好吃东西的人,怎么甘心继续吃苦? 提到这个,方衍年才想起来和楚葵说:“其实我建议你要么就在京城留下算了,一来可以改良选育土豆和红薯,你应该也看到了,很多人都吃不起饱饭,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日都只吃两顿的。” 方衍年简单和楚葵讲了讲前些年闹饥荒的时候的状况,听得楚葵直皱眉,他们农学生最听不得的就是有人挨饿的事儿。 “今年入夏之前,我请陛下帮忙派出了一支商队,目的地是荷兰那边,看能不能带回来新品种的奶牛,如果碰到了没见过的植物或者品种不错的动物,也尽量带一些回来。”方衍年开始给楚葵画饼,“你是农学生也不知道你懂不懂这些,我只记得奶牛是荷兰那边杂交的品种。” 楚葵谈到这些就比较专业了,他不仅知道一些相对简单和经典的动物杂交,对于荷兰、英伦那边的原生植物多少也有一些了解。 “你这个做法不错,但凡遇到不认识的,只要能弄点种子回来就弄,到时候我这边来想办法。”楚葵也是拿出了自己的魄力,“许多咱们那个时代常见的植物,原本也是经过无数代杂交变种来的,如果能拿到母本,加上我自身的知识,拿着答案找过程,想培育出来很容易。” 方衍年是为了弄肉牛出来,才让商队往欧洲那边走,楚葵却想的更多一些。根据方衍年的推测,他知道这个时代大致对应他们以前世界的哪个朝代,只不过还是有些许出入的。 但在那个时空中,这个时代的欧洲探险家,应该已经搞到了原产南美洲的橡胶树了。 “希望你的运气够好,只要能把这玩意儿搞回来,我自然有办法弄出橡胶。橡胶有关的东西有多少,你应该明白吧?” 方衍年忍不住感叹:“还得是农学生。要是咱俩能早点会晤就好了,不过就算这次没找到也没关系,下次再跑一趟,带着答案去找题目,应该还是很容易的。” 楚葵:“英雄所见略同。” -----------------------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是农学生的大腿! 楚葵:是主角的大腿!!! 方衍年&楚葵:大佬啊!靠你带飞了! 第133章 再进爵 沅宁回屋睡了会儿午觉, 醒来又看了送来的账本,回了送到府上来的各类帖子。 练得多了,他现在的字也好看不少, 为此他还专门请教过老师, 也临摹过书帖。 这般一通忙活下来, 出门一看, 发现二人的话似乎还没说完, 也不知道都在聊些什么。 沅宁正是要走,方衍年倒是先发现了他,殷勤地过来把他扶着进了院子。 “冷不冷,要不要给你点个炭盆?”方衍年总是习惯鼓励沅宁多出出门,在房间里拘久了对身体不好。 沅宁被扶着坐下, 甚至有些意外,这是他可以听的吗? 倒没什么不能听的, 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事情都已经交流完了,现在不过是方衍年在帮楚葵谋划着接下来的计划。 虽说在穿越过来之前,楚葵的年纪比方衍年稍长,但毕竟还是个没毕业的学生, 交往的人员也大都是学生、老师、科研工作者, 所处的环境比较单纯。 方衍年就不一样了,他穿越过来四年半, 如今还入了朝堂,各方面考虑得就更多一些。 例如, 楚葵原本想的,不过是在京城这边找个房子,近郊的房子租金也便宜,沅家不是有大片的地么, 他完全可以承包这些地进行自己的科研。 方衍年却觉得这样对楚葵的限制太多了,怎么说楚葵也是正儿八经的研究人员,他们家也就他是个当官的,还是无关紧要的国子监司业。宝儿只有爵位没有实权,在各项资源方面也帮助不了楚葵什么。 楚葵有这般强硬的实力,留在他们自家的私田里做事太浪费了。方衍年想给楚葵弄个工部的职位,编外也好,反正是正式的官衙,各类设施和条件都要比民间的好,等楚葵做出来成绩,就算没有参加过科考,也能靠政绩慢慢往上升。 楚葵不太了解这些,只是觉得,虽然存在感不强,但他始终是个哥儿,这个时代的哥儿和女子处于同一个阶级,以他的刻板印象来说,是没法当官入职的。 方衍年摆摆食指,nonono,此言差矣。 即使在他们原本的世界,女官在很多朝代都存在过,虽说不参与核心政治,主要负责礼仪服饰、膳食起居,以及女红这些,但也是有品级的。像是人们最熟悉的电视剧里就有描述过宫中女官,女官文化更是传播到了临近的国家。 方衍年想的是,女子哥儿在本朝本来就可以做官,那按照楚葵的实力,往工部塞一塞,众人若是要反对,就拿楚葵的献粮之功堵他们的嘴。 只不过,入朝为官有利也有弊,好处是随着楚葵拿出来的一样样实绩,他的官阶能够上升,今后说不定还能拥有更多的实权,掌握整个大玄朝的粮食种植。 但弊端么,也很明显,楚葵身为开创先例的哥儿,进的工部可是正儿八经的六部,正式员工只能通过科举录取,就算是非正式的编外人员,也要经过考核。 “如果是考察专业能力的话,那我没问题。”楚葵有的是自信,古代的种植学他也是有学过的。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实力,但也免不了有人会给你穿小鞋。”这个时代的学术环境和未来的不太一样,方衍年也很难和楚葵解释,“挤兑肯定是有的,尤其是那些看不起女子哥儿的,恐怕避免不了会有些摩擦。” 但方衍年也有自己的门路:“我学生里有一个的家长就是工部的,职位不低,到时候可以托关系让他帮忙照顾一二,虽然给你提供不了多少帮助,但有他压着,起码你能调动得了人手,那些想打压你的也不敢做的太明目张胆。” 方衍年的权势还不够,加上楚葵的出身放在京城实在不够看,这样的背景就算楚葵是个男子,也免不了被打压欺负。 楚葵对此却不觉胆怯,老乡还真把他当温室里的花朵了,学术圈哪有那么好混的,有时候就算自身技术硬,依旧很多年出不了头,要不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选择润呢。 算了,这些事情就没必要和单纯的学弟说了,楚葵不是会抱怨和吐黑泥的性格,他有的是办法把那些人训得服服帖帖,没看将军府的公子和那些纨绔的世家子弟,在他手底下连个大气都不敢喘么。 方衍年说的这个入朝为官,楚葵还真有点兴趣,大玄朝六部为皇帝直属,权力也相对较高,能入京城的工部,就能接触到全国上下的工程水利、屯田营造,尤其是等官位升上去之后,楚葵就能想研究什么就研究什么了。 上学的时候上头有导师,有甲方,而到了古代,他只需要正常科研,凭功绩就能自己说了算,这不是翻身农奴把歌唱吗? 光是想想,楚葵都觉得满意。 他也非常有自信。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离开了家乡之后,楚葵倒是不用再和家里人商量了,自己就能做决定。 沅宁听了有一会儿,还挺佩服楚葵这个人的,同时他也有些好奇,为什么楚葵年纪这般轻,就有如此深厚扎实的功底,敢扬言天下无人能出他之右。 第271章 因为见到老乡聊得上了兴致,楚葵看见沅宁也高兴,顶着一张年轻明丽的脸,跟个长辈似的摸摸沅宁的头发。 “等之后给你弄点儿好玩意儿送你。” 沅宁看着这少年老成的哥儿,也不和人计较,笑得温和:“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楚葵抵达京城的第二日,方衍年就把他引荐给了殷霄。为此,燕云舒一大早就过来了,却扑了个空,而方衍年也多请了半天都临时假期。 楚葵的到来对他、对整个大玄朝都太有用了。 在这个世界交流并不发达的年代,大玄朝再地大物博,很多后世好用的东西在这个朝代也凭空变不出来。 但农耕却是最好改变,而且收益最高的一项。 方衍年拍着胸脯给殷霄打包票,和先前带着燕云起来献粮的时候不一样,他不用背着老乡,直接就能在殷霄面前卖安利。 楚葵又不蠢,能够直面皇帝的机会可不多,他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展示出自己的知识储备,甚至提议殷霄可以找工部有相关经验的人来和他对答一番,看他说的是否正确。 殷霄只是没有接受过帝王教育,对于农耕来说多少还是了解的,但对于外行来说,即使只是看热闹,楚葵说的那些也足够专业到让他肃然起敬了。 工部那边的折子他又不是没批过,没吃过猪肉他还真见过猪跑,分辨楚葵有没有真才实学的能力他还是有的,他也更清楚,楚葵本身的学识恐怕连工部那些老学究都比不上。 但人情面子,殷霄还是要卖一下的。 “你是由方司业推荐的,我信得过你。” 殷霄在吃了一堆大饼之后,就让楚葵回去等通知了,剩下的他来安排。 他却把方衍年给留了下来。 关上门,俩兄弟又是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你给我透个底,究竟哪里挖出来这么厉害的人才?” 方衍年看到殷霄放下架子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怎么来的你别管,反正宝儿帮忙看过,这人人品值得信赖,我也已经问询过,他的专业绝对过硬。”方衍年拍拍殷霄的肩膀,“用他,你就等着享福吧!” “兄弟够义气!”殷霄就知道方衍年不是那些只有私心的外臣,虽然方衍年也有私心,但方衍年的私心却不是财权名利,而是怎么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好。 殷霄是个明君,他对沅宁和沅家人重视,方衍年就会辅佐他,甚至担心换人就得不到这种待遇,属于打心底里拥护他当皇帝的。 而吃吃喝喝,包括学子的教学,民众思想的开化,对于方衍年来说,都是能给自己提供更好的生活环境的,这也和殷霄这个皇帝想要达成的目标不谋而合,殷霄自然信任方衍年了。 有了之前封沅宁为乡君的经验,这次给楚葵献粮行赏的事也进行地相当顺利。 殷霄甚至给楚葵送了两套房子,一套就在工部衙门附近,一套在工部名下的官田。 不只是大玄朝,历朝历代对农耕都很重视,别看小说里工部处于六部鄙视链的最低层,但工部里负责农耕的部门,那可是掌握了天下的命脉。 全国上下的粮种和样本都在这里记录,还有培育新种的研究,都是在这边进行的。 楚葵一个空降,还是个哥儿,别说工部的人不服,就是百姓都忍不住担忧,万一楚葵进去搞砸了怎么办? 然而这时候,方衍年开办的实验班的好处就初步展现了,起码,方衍年现在已经有了和工部这边有实权的官员对话的权力。 他也没拿自己是孩子班主任的身份拿乔,甚至因为相信楚葵的专业程度,让对方不用顾及给他的面子,直接召集了一大批能说得上话的工部官员,对楚葵进行现场考核。 考核结果,当然是楚葵用他那硬到钯微合金玻璃(比钻石更硬)级别的专业知识,把工部所有人都考得心服口服。 如果说一个工部官员给楚葵背书,那还有可能皇帝施压或者方衍年在背后捣鬼,可朝堂上除了工部尚书不好开口,几乎所有当天参加过考核的官员,都表明了赞同的态度。 没有什么威逼利诱,是他们打不过,他们真的打不过啊! 分明是他们公开考核,直接对楚葵进行当面询问作答,为什么到了后面,反而成了楚葵考校他们了?关键是他们还答不上来,楚葵的专业知识能按着他们在地上摩擦,让他们怀疑人生! 被楚葵的专业知识摩擦到“鼻青脸肿”的工部官员已经抛开了所谓性别滤镜,真恨不得早点把楚葵给请进衙门来当夫子算了。 这小哥儿懂得是真多,有楚葵进来,他们只需要跟在后面打打下手,业绩就蹭蹭蹭往手里送啊! 这谁不愿意,工部那却搞农事的能跟谁急。 殷霄表示,自己也很无辜啊,分明是工部这边想要人好吧。 楚葵入职工部的事情虽然在朝堂上吵得血雨腥风的,但最后还是给定了下来。 没办法,工部是真愿意接收。 摸不着头脑的燕云起一头雾水,怎么楚葵入京没多久,就已经入职工部了?!皇帝还赏赐了他仆人和护卫?! 这下好了,原本他是将军府嫡子,是身份更高那个,现在楚葵却有了正儿八经的官位,比燕云起这个尚未袭爵的地位还高了。 毕竟,燕云起出身再高也没有官爵,自然是比不上拿到工部职位的楚葵了。 燕云起一开始还想楚葵过了这阵子新鲜劲,就能把人接到将军府好好招待招待了,结果一转眼,楚葵就已经住在了皇城根下,要去工部上班了。 这怎么看都不对吧!!! 燕云舒拍拍他哥的肩膀,脸上多少有那么一点儿幸灾乐祸。 “嫂子人倒是留下来了,但这回变成四哥你高不可攀了耶。” 燕云起:“……”这爱说风凉话的弟弟能不能丢出去! 可惜,弟弟是丢不掉的,但燕云起也因此受了刺激。 原本连身上有点汗味儿都受不了,一天要洗三回澡,更是不愿意练功生怕手上磨了茧,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跟朵花儿似的燕云起,竟然主动提出想要参军。 这让燕云起他爹有些意外。 毕竟,当初他可是因为燕云起烂泥扶不上墙,直接把人丢到边境磨砺,这家伙都能闯出一堆乱子的。 燕云起能主动练兵?他怎么不信。 告小状的燕云舒直接揭了他哥的底,老将军悟了,这是好事啊!双喜临门呢! 但燕云起也有要求,他不想离京,他爹也纵容他,让他进了军营,同时,也没给燕云起额外的特权,让小儿子从最低等的训练营士兵做起。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转眼便来到了年关。 虽说只是封的最低一等的乡君,但殷霄还是找了个由头,让沅宁进宫参加了一回宫宴,又照顾他肚子大了,特地将座位调到殿前来,吃用都是最好的、经过检验的。 宫宴举办得久,参加的人又多,等吃的喝的端上来,东西大多都冷了。 今年则不同,殷霄特地让御膳房做了些适合冷吃到菜,倒是让大多数人不用挑着糕点下咽了。 沅宁这边更是特殊照顾,每道菜都专门再热过一遍,眼看着月份大了,估摸着就这几日快生了,不仅吃食方面特殊对待,殷霄还给人请了御医在一旁侯着。 这位御医还是听说沅宁的预产期快到了,专门让他到沅家府上待命的。这待遇,怕是前朝公主都没享受过。 下面的人也嘀咕啊,方衍年不过是个六品司业,哪里值得皇帝这般重视?就沅宁本人也…… 一些人刚觉得沅宁不过区区一个乡君,哪能这么承蒙圣恩,沅宁就趁着宫宴这个机会,又为朝廷献了一宝。 不是别的,正是水泥。 水泥比三合土的原材料价格更便宜,质量却更好,还能通过更换原材料的比例调整硬度。 都说想要富,先修路,交通方便了,经济才能更好地发展,文化才能更便捷地交流,修好路这事儿绝对是值得投入而且收益丰厚、利国利民的大事儿! 但这路可不好修啊,如今的修路技术局限在那里,即使是官道,用的也是土路夯实分层,就算到了京城,石板路也并未普及全城,这可是天子脚下,用石板或者石块修路,都谈得上奢侈,就更别提其他地方了。 说来这也是殷霄到沅家住的时候发现的,最开始还以为方衍年这么奢侈,竟然拿三合土铺路,后面才知道,那玩意儿原来叫水泥。 方衍年藏着的好东西还多着呢,殷霄也没急着一口气全拿出来,这不,去年献粮有功给沅宁谋了个乡君,今年就用水泥进爵! 第272章 这水泥的出现也是恰到好处,如今殷霄的位置慢慢坐稳,也多少有一点权力了,他便打算先在京城内试点,先将内城的土路都给换成水泥的,让民众们多了解了解,朝廷的官员们多见识见识。 直接大规模修路,肯定是没人同意的,但等真正体验到这水泥路的好处—— 别的不多说,起码官员们上朝感受过水泥路的平整干净,等出行的时候再走一回土路,怕是自己都会想办法把水泥路普及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这事儿慌不得,要慢慢来,但沅宁献水泥这事儿却是时候提出来了,正好孩子快出世了,借着这个由头爵位往上晋一晋,大笔的赏赐也好借此抬进沅家么。 至于为什么是沅宁来献而不是方衍年,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殷霄更希望方衍年的晋升能够踏实一些,免得今后真正地身居高位了,还有人诟病他得位不正。 当然,修路这事儿也不能便宜了“外人”,沅宁怀着肚子也没办法亲自指导啊?那怎么办呢? “我去?”沅令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被塞进工部。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他力气大,动手能力又强,不只是打猎厉害,什么左轮、铅笔这些,都是沅令舟根据方衍年的图纸给搞出来的,他那儿还存着不少好东西没拿出来的呢! 更何况,沅家所有用到水泥的地方,都是沅令舟做的配比,他去工部任职是最合适的。 如今大哥沅令川要顾着田地,而且要给楚葵打下手,四舍五入也是工部半个编外人员了,沅令舒也没闲着,进了太医院进行学习,也就沅令舟这人天天“闲着”。 沅令舟那叫一个有口难辩,他那哪儿叫闲着了? 他连老虎都能训得服服帖帖跟家猫似的,后面更是照着方衍年说的,训练出了一批“军犬”,现在都已经投入军营使用了,如今手里头正训着鸟儿,看能不能跟军犬一样,今后或许能够当侦查单位打探敌情。 这本事不收编着实是有些浪费,但只因为驯兽这事儿让他进兵部,那不扯么。 所以殷霄打算迂回一下,先让沅令舟进工部这边看看,主要就是监修内城的水泥路。 监修么,又不用亲自下场,只是指导和控制配比,耽误不了多少事儿,军部那边还等着沅令舟训的鸟呢! 这批军犬,别说,还有点儿意思。 人们都把嗅觉敏锐形容成狗鼻子,狗狗们不仅可以帮忙排除陷阱,也能当侦察兵。 毕竟,谁也想不到,一条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狗,竟然是军用的犬只。 狗狗们在遇到敌军之后就会自己返回,然后给侦查营指出大致的方向,这点在战场上可是很有用的。 沅令舟还因此训练了能精准找到地方粮草营的狗子,管他对面搞什么声东击西还是怎么藏,还能瞒得过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狗子么? 不仅如此,沅令舟还训练了能在战场上帮忙捡兵器的狗子,和力气大能够将伤员拖走的狗子,虽然他们的帮助可能是很小的,却能在战场上解放出不少战力来,在实战中还真受到将士们的喜爱。 这沅家人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竟能想到这样的办法! 或许……某些人多少也能猜到,这沅家的背后,是有方衍年支招,毕竟方衍年进国子监之后,那层出不穷的花样连学生家长都想去实验班见识见识了。 当年他们要是有方衍年这样的“班主任”,哪会觉得学习痛苦,简直恨不得天天都在书院待着。 不管他们怎么想,方衍年也只是深藏功与名,低调地当他的方司业,每日上班、教学生,顺带照顾自家夫郎。 新春刚过,沅宁的肚子就有了动静。 方衍年早就叮嘱过沅静,不必等他下值,但凡宝儿那边有任何情况,直接到国子监找人。 沅静也确实做到了,国子监的人认得沅顺,这小孩儿刷脸就能进,那时候方衍年还在上课,沅顺刚出现在门口,气儿都还没喘匀,一个字没说,台下的学生们就见识了他们司业平日里锻炼的时候有多让着他们。 不夸张,一眨眼,讲台上的人没了,再一眨眼,人都跑出国子监了。 得亏国子监距离他们家宅子近。 方衍年到家的时候,沅宁都还淡定着呢,又不是发动了就立刻能生出来,这才换身衣服擦洗了一下身子的功夫,方衍年就回来了。 “不是在上课么?” “什么事都没有你重要。” 方衍年拉着沅宁坐下,手抚摸着那圆滚滚的肚子,就开始碎碎念。 “乖崽,之前可是和爹爹说好了,头朝下,身子卷起来,脸朝着后面,等会儿听着产婆叫你做什么,你就跟着做,知道吗?” 沅宁原本还有些紧张,听到方衍年的话,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你搁这儿许愿呢。” 第134章 崽崽来啦 沅宁话音刚落, 就感受到肚子里的小家伙轻轻动了动,霎时有些惊讶,不会真听懂了吧? 其实, 在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之后, 沅宁偶尔也有这种感觉。 觉得肚子里的小家伙能听得懂外面的人在说什么似的。 都说十月怀胎不容易, 沅宁却觉得没那么夸张, 起码听到其他同样怀孕的人抱怨, 肚子里的孩子总是拳打脚踢,或者临近生产的时候,孩子的指甲长出来了,会在肚子里抓挠,听得沅宁都忍不住担忧。 可这些磋磨人的事情都没在沅宁身上发生, 也就是孩子月份大了,在肚子里越发活泼了些, 却也知道分寸,有次被小家伙的脚踢疼了,方衍年就抱着他的肚子好一顿教育,后面小家伙就再也没做出过同样的动作, 都让人怀疑是孩子真听懂了, 还是那次的情况本来就是意外。 同样的巧合似乎还有很多,例如小家伙晚上的时候在他肚子里醒来, 翻翻身活动活动,把他从睡梦之中吵醒, 方衍年也会把脸贴在他的肚子上,说崽崽听话,好好睡觉,不要吵着小爹, 小爹怀着你很辛苦之类的。 原本以为小家伙可能会折腾到半夜,结果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肚子里的崽崽就安静下来,重新熟睡过去。 或许,还真如方衍年说的,肚子里还未见过人世的孩子,感受到来自血亲的爱意,就会变得乖巧。 沅宁偷偷怀疑过,他大概怀的是个哥儿,虽然有些像小子那般活泼,性格却意外很乖顺,这让沅宁更加期待肚子里的孩子到来了。 虽然,有不少人通过沅宁的描述,都猜测出来什么,还安慰沅宁,哥儿女子才是贴心小棉袄,之后有了儿子,还有哥儿姐姐照顾呢。 唉,要怎么和他们解释,他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反而很高兴呢? 如果肚子里的是个哥儿,那么他就和他一样,都是这一代里唯一一个小哥儿了,他的哥哥们一定会很疼爱他,他也不需要去照顾弟弟。 他们家又不是请不起佣人,何必让孩子吃这样的苦。 方衍年得知孩子在动,还有些担心,赶紧把人给抱进房间里去,产婆早就已经请过来了,太医也在,二人一个把脉一个摸肚子,好一通查看之后,方才得出结论。 太医说,他就没见过状态这么好的父子,沅宁的身体状况很好,肚子里的胎儿也很健康。 产婆更是惊讶,说孩子胎位非常正,是最适合生产的姿势,而且胎儿个头不大,生产起来也很容易,她接生也有十几二十年了,还从来没见过……一切都这么恰到好处的生产,都忍不住好奇沅宁是怎么办到的。 沅宁眨巴眨巴眼,哎呀,真听懂了? 他们家崽崽也太聪明了些吧。 估摸着还有一两个时辰才会分娩,沅宁在房间里躺着,免得肚子里的崽崽保持头朝下的姿势不舒服。 方衍年也没离开,就一直在旁边陪着他,还专门将窗户换成了透明的,自然的阳光照进来,显得房间里都没那么压抑了。 沅宁半躺着,和方衍年说了会儿话,又吃了点东西,感觉这就是最普通不过的下午,一点紧张感都营造不起来。 等时间差不多了,产婆让方衍年离开,方衍年却难得没有“遵循医嘱”,硬是要留下来,谁劝都不走。 谁也拿他没有办法,沅宁也没把人赶开,他靠着方衍年的胸膛,使劲的时候被方衍年的手握着,感觉特别安心。 整个过程甚至不到半个时辰,随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小家伙有力的哭声在整个院子里荡开。 沅宁也就匆匆看了一眼自家崽崽,贴了一下那皱巴巴的小脸,孩子就被抱走了。 第273章 房间的门窗被全部关上,沅静端着热水进来,火炕的温度上来之后,整个屋子都变得又闷又热,还充斥着血腥味。 沅静动手很是利落,火炕上垫了好多层褥子,她取走最上面的,拧了热水给沅宁擦去了身上的汗,给他换上了清爽干净的衣裳,又将潮湿的褥子再掀走一层。等一切都收拾干净了,将门给打开透透风,屋子里的味道很快就散了个彻底。 一切都如此井然有序,而且因为生产太过顺利,除了肚子空了下去以外,沅宁都感觉不到和之前有多少差别。 所有的担心都不存在,沅宁是真的半点儿苦都没吃上,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困不困?要不要睡一会儿?”方衍年可担心他了,直到现在都还绷紧着神经。 沅宁摇摇头:“不困,就是有点饿。” 他精神还挺好的,从身上到整个房间,一点味道都没有,只有他最爱的人陪着他,还有温暖的房间,暄软的被窝,整个人都惬意又舒适。 孩子被清理干净之后裹上干净的褥子过来,倒是身上还带着奶娃娃的味道。 沅宁看着呼呼大睡的小家伙,等回过神来,才有些意外。 分明表现得那样乖巧,怎么就是个小子呢? 看来他们家想要个小哥儿真是非常困难了,他有好几个哥哥,几个哥哥生的也都是儿子,这是捅了儿子窝。 沅宁忽然又想到什么。 先前太医给他把脉的时候,似乎也暗示过是个小子,只不过沅宁当时没注意。 经验老道的大夫是能够通过脉象看出腹中胎儿的性别的,只不过先前沅宁过于坚信了,加上家里人不论孩子是小子还是哥儿都喜欢,这才没有查看过。 哎呀……小子啊。 也不能说是遗憾,就是有点儿,嗯,意外吧。 或许真是因为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即使小家伙皱皱巴巴的,沅宁也觉得孩子特别可爱,一点都不像别人家的孩子那般丑。 这其实不是沅宁的亲爹滤镜,小家伙因为身体好,在出生之后没多久,身上的红色就褪了下去,比寻常人家的孩子皮肤充盈得更快,很快就变得白白嫩嫩的了。 即使不是“大胖小子”,但小家伙长得又白又漂亮,健康的婴儿肥和小小一只的身体,简直让每一个人都忍不住感叹。 不愧他父亲和小爹的种,这孩子简直净挑着他两个爹的优点长,漂亮到人心窝子里面去了。 小家伙除了刚生下来的时候哭过一场,就只有饿了和尿布脏了的时候会哭,一旦有人管他,立刻就收住了声音,简直乖巧得跟成了精似的,让所有人都啧啧称奇。 当天晚上,沅宁睡下之后,某人才趁着月色敲开了沅家的门。 “我干儿子在哪儿呢?叫起来给我看看。”殷霄下午就让人送了东西过来,但晚上还是亲自来了,看到已经慢慢变得白净漂亮的小婴儿,酸得直咋舌。 “这么漂亮的小子,怎么就被你捡去了。” 殷霄来的还挺是时候,小家伙刚睡过一觉醒来,吃过了奶,真在酝酿睡意,被奶娘抱过来也不吵不闹的,只是被陌生人抱着有些不太适应,一听到方衍年的声音,立刻就安静下来,乖巧得紧。 殷霄越看越喜欢,都想把孩子抱走自己拿去养算了。 “奴家也没见过这般乖巧听话的孩子,跟听得懂人话似的,一听到方大人和小沅老爷的声音,就能安静下来。” 只可惜小家伙还不能睁开眼皮,殷霄也不能让这干儿子认认他的脸。他是真心喜欢这孩子,连帝王威严都不要了,毕竟春节刚过,天气还冷着,也不舍的孩子折腾。 “等孩子睁眼了,派人到宫里说一声,到时候我再来看看孩子。” 殷霄抱着孩子哄了好一会儿,小家伙没多久就睡着了,那般乖巧地贴在人怀里,简直要把人心都看化了。 “给孩子起了名字没?”殷霄抱着孩子舍不得撒手。 “嗯,大名叫知安,沅知安。” 殷霄倒是知道孩子随沅宁姓这件事,只是对于这个名字有些意外。 “听起来像是小哥儿的名字。” “原以为是个哥儿,宝儿还很期待,哪成想表现得这么乖,竟是个小子。”方衍年说,“该不会是害怕他小爹不喜欢小子,才故意装得这么乖的吧。” 方衍年说着,戳了戳小家伙肉嘟嘟的脸颊,小孩儿睡得很熟,被亲爹戳了一下也半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殷霄无语笑了笑,问道:“不打算再要一个跟自己姓?” “不要。”方衍年回答得非常干脆,“折腾这一次都够让我心疼的了。名字而已,跟谁姓他身上也流着我一半的血。” 殷霄倒是很敬佩方衍年的这份魄力:“那我可就把他当你的独子了。” “嗯,他会是的。” 直到不得不离开了,殷霄才不舍地将孩子放下,他幼年伤了根本,子嗣不会太丰,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怎么,就格外喜欢这小孩子。 方衍年这儿子怎么养的,他可是从头到尾都见证了,殷霄觉得这一套理论非常值得学习,足够让人记录下来传播出去,到时候天底下的孩童生下来都是这般优秀,他们大玄王朝又何愁没有优秀的苗子。 殷霄还真把这个当成个事儿办,让送到沅家伺候的宫人事无巨细地将整套流程记录下来。 虽然自己这儿暂时还实践不了,但京中也有不少夫妻琴瑟和鸣的官员,殷霄打算让这些人家拿去实验着看看。 至于如何宣传这一套胎教和教养的理论,那还用得上宣传吗? 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儿呢! 沅宁自从生完孩子之后,就没怎么照顾过自家崽崽,平日里就算抱孩子,都不会超过一刻钟。 一开始和孩子分开还多少有一些分离焦虑,等出了月子之后倒是就习惯了。 小家伙非常聪明,从他肚子里刚出来就认得他的声音,即使每日好多丫鬟婆子伺候着,依旧能够记得他亲爹是谁。 而且,小家伙还不爱哭,非常非常乖巧,情绪稳定得令人惊叹。除了最开始那几天,会用哭声来表达自己的不适,睁开眼睛之后不久,就学会了用咿咿呀呀来表达了。 这还是方衍年教的,孩子虽然不会说话,但能发出短促的喊声。当小家伙喊“咿!咿!”的时候,那就是饿了,喊“呀!呀!”的时候,那就是尿布脏了不舒服。 简直刚生下来就比寻常人家几个月的孩子都要聪敏。 有时候,这孩子聪明到方衍年都怀疑他是不是个胎穿的穿越者了,但方衍年也仔细观察过,纯粹就是小孩儿胎教教得好。 人类的大脑可是很厉害的,本身就可以很聪明,只不过大多数人都忽略了孩子还能从胎教就开始教起。 百日宴的时候,春末夏初,天气正好,方衍年宴请了宾客,来的人还真不少。 不仅有他的同僚,还有曾经在翰林院的前同事,他班上的学生也都来了。除了方衍年这边,沅宁也认识了不少人,只要是寄了邀请函的,全都赴约来了。 还有工部的沅令舟的那些同僚,就连兵部也来了几个人,都是和沅令舟打交道的。 太医院那头也来了人…… 蓦然回首,他们来京城还没过多久呢,竟然就已经和这么多人交好了。 沅知安的小名是百日宴这天,殷霄专门给起了送过来的,简直给足了沅家、方衍年的面子。 至于沅知安的字,也同时定了下来,并没有等到他及冠。 毕竟冯太傅年事已高,等沅知安二十岁,冯太傅都快过百岁大寿了,还是早早定下来的好。 这次百日宴办得格外热闹,来得人也多,得亏沅家的宅子当初买得宽敞,否则怕是装不下这么多人。 宴会上,沅知安小朋友已经可以不用窝在襁褓里,穿着小衣裳让人抱着了。 他也不嘬手指,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滴溜溜地观察着,半点不哭闹,若是有人逗逗他,他还会很给面子地笑一笑。 这副可爱的模样,让很多人都忍不住想要摸一摸他。 沅静亲自抱着小少爷,跟在沅宁身边,带着两个自己带出来的小丫鬟,轮流换洗手的水。 大家都可以摸一摸逗一逗小孩子,但是不能抱,而且摸之前得净手,洗手的水和帕子都是一客一换,简直比沅宁这个亲爹都看得紧。 第274章 众人都不介意这丫头如此谨慎,反而夸沅宁真会挑人,连身边的大丫头都养得像亲姊妹似的。 也是有沅静这般看护着,整个宴会都进行得非常顺利,沅知安也没出任何意外。 不过毕竟还是只有三个多月的小宝宝,沅知安营业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些困了,沅静就亲自把小家伙抱去后面睡觉,从没让小家伙离开自己的视线一瞬。 沅宁很安心把孩子交给沅静,他甚至觉得,沅静或许能照顾得比自己更好。 “沅夫郎这身子可恢复得真好,一点都看不出刚生产过的模样。” “是呀,我自从生了老二,就胖了好几圈,这都三四年了,也没瘦下来,沅夫郎看着倒是和怀孕前没什么差别。” …… 沅宁也知道殷霄想要推广方衍年那一套胎教和妊娠注意事项,在和这些夫人夫郎们聊天的时候,顺带就将记录着注意事项的册子拿了出来,给众人分享。 这些个夫人夫郎们见到沅宁这般毫无保留、甚至还如此贴心地将如此算得上秘方的事情整理成册,还送给他们,简直不要太感动。 尤其是见过沅知安的,那孩子可聪明极了,不哭不闹的,但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是生了病,可机灵着,像是遇到将军府和太傅府的人,还知道主动伸出手对人笑呢,半点没有自闭的样子。 不仅如此,小家伙还兜不住尿,拉了之后就去攥沅静的衣领,发出呀呀的声音,不哭不闹地就被抱去换了尿布,沅家人也习以为常。 孩子就是这么聪明!才三个多月就知道情绪稳定地表达饿了和拉了,简直惊为天人! 众夫人和夫郎们也不和沅宁客气,跟拿到了宝贝似的就把册子给收起来,还记下了一大笔人情,若是今后照着这册子上的做,也能生出来如此聪慧乖巧的宝宝……沅宁一定是他们要奉为上宾的大恩人! 一个百日宴过得那叫一个宾主尽欢,尤其是沅家拿出了不少新菜色招待,其中就有所有人都只闻其名、未见其实的土豆。 今年的薯种才播种下去不久,等秋天收获了才有足够的薯种进行推广。 你说说这沅家也真是,还那么遥远的事情,早早就让他们尝到了这般美味,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熬啊! 别人家怎么熬日子的沅宁不知道,他们家这日子过得倒是过得特别快。 年前宫宴的时候,沅令舟就承包下来了在内城修水泥路的事情,如今百日宴结束,水泥路的工程也差不多竣工了,只不过地面还没彻底干透,内城许多地方都还封着路。 而先前沅宁因为生产而耽搁了封赏进爵的事情,殷霄算着,倒是可以和水泥路开封的仪式一起举行。 沅宁这次献水泥进爵,连跳两级,直接从乡君升为的郡君,已经和燕云舒他长姐一个爵位了。 要知道燕云舒他长姐,一是她爹就是镇国将军,二是她本身就有杀敌领兵的功绩,这才有的如此殊荣,沅宁这爵位升的,多少就有人不满了。 但不满也没办法啊,沅宁拿出来的东西,哪样不是利国利民,足够改变国运的东西,更何况他们家夫人夫郎们还得了沅宁的好处,文官们就更是不好意思开口了。 至于武官那边,虽然也有些意见,但他们上头有将军府镇着,下面也要靠着沅令舟继续给他们提供军犬和军鸟,就算有不满,那也得憋着。 谁让沅家有这么多人才呢? 方衍年对于自家夫郎的官阶一下子又爬到他头上这件事,非常高兴。 人不能一直吃软饭,偏偏他们家宝儿争气啊!硬要喂他吃软饭,想不吃都不行。 方衍年和绝大多数男子都不一样,其他人说自己惧内,只是人设,他说自己爱妻,那是真爱。 尤其在沅知安徽爬了之后,方衍年有时候还会把孩子带到课室去,他在上面讲课,孩子就在旁边玩,抓上课走神的一抓一个准。 台下的学子们是既幸福又痛苦。 司业家的宝宝真是太可爱了,但司业拿孩子来钓鱼执法就不对了! 有时候他们开小差被捉住批评,脸红得抓耳挠腮的时候,那小家伙就会咯咯笑话他们。 是真“嘲笑”他们! 原本还觉得方司业家的小子上课期间都不说话,是不是孩子不会说话,结果发现不是,人家就是纯聪明,尿都把不住的年纪,就已经听得懂人话笑话人了! 甚至,临近考试的前夕,这小家伙还伴随多点呢,有天在上课的时候突然就开口说话了。 国子监的课时比较长,沅知安上课之前喝奶喝多了,还没到下课尿布就脏了。 小家伙原本还在那儿玩耍,突然之间就不动了,等尿完之后,他亲弟还在板书,他拉不了他爹的衣服,尿布又湿漉漉的不舒服,急得张口就喊。 “嘚!” 小孩子还喊不出爹爹这么复杂的发音,但被带到课室耳濡目染了这么久,也觉得自己只会咿咿呀呀有些丢人,于是小家伙就学着说话了。 台下的学生比方衍年都还震惊。 “司业司业,小师弟刚刚是不是说话了!” “小师弟喊的是爹吧?!” 台下的学生激动得差点儿把房顶掀翻,方衍年敲了敲讲桌,这么值得庆祝的事情,他就大赦天下不和这群学生计较违纪的事情了。 “先把题做了。”说完,方衍年擦干净手,把孩子抱到办公室去,让人换了尿布,自己则是回到了课室继续上课。 别看他这般淡定,这节课下课之后,方衍年带着孩子就回家去了,跟沅宁好一阵夸耀,夸完才把孩子留下给沅宁完,自己匆匆赶回国子监,给学生们上最后半节体育课。 秋闱将至。 临到考前这几日,方衍年反而将学习任务减轻了些,甚至还和其他国子监的同僚打了招呼。 别的班他管不着,但是自己的两个实验班,那是必须肩负的。 这是方衍年要给他的学生们上的最后一课,如何在考前调整心态,用心理暗示的方法放松情绪,以此休养出最佳的考试状态,在考场上超常发挥! 实验班的学生经过这一年的锻炼,身体素质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少年们意气风发地走进考场,准备迎接这个属于他们的时代。 第135章 入六部 张榜那日, 方衍年这个名字火遍了京城上下。 不仅实验班甲班的学子考上了半数,乙班更是一次考中了两个举人。 如果说甲班学子参加的考试更加简单,那乙班学子参加的可就是正儿八经的科举, 是万里挑一的难考! 不仅如此, 早在几个月前, 甲班就考上了四个秀才!要知道, 这个班上有些学生以前连童生试都过不了, 方衍年才带班多久?这就把秀才都考上呢? 难怪秋闱的同期考试能够考中,这些学生是真把知识给学进了脑子! 甲班的不少学生家长都往方衍年家里送了礼,方衍年提前就打过招呼,让家长们别送太贵重的,但凡收到出格的礼物, 他都给退了回去,但后面人家重新送了礼来, 方衍年也没拒绝。 今后说不定都是同事呢,总不能得罪嘛。 院试过后,就有不少家长表示,想把孩子塞进实验班, 方衍年却没急着收。 毕竟他精力有限, 夫子们也同时管不过来那么多学生,得等手上这批送走之后, 多出来的名额才能继续收进来。 这不,榜单刚放, 立刻就有家长过来堵门,这一个个的在朝堂上皇帝都要给两分面子的朝臣们,不仅有文臣,还有武将, 全都堵在方衍年的办公室门口,要把孩子塞他班上去。 方衍年那叫一个无奈啊。 国子监里其他班级的学生成绩也是有进步的,只不过因为落实得比较晚,效果才没这么明显。 何况,方衍年也不会一直待在国子监当司业。 这倒是让家长们有些急了。 当初他们分明还反对过方衍年担任司业的事情,现在这些人却不想让方衍年离开了。 可惜方衍年不得不离开,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总不能因为方衍年教育搞得好,就把他箍在国子监里面,只为了带孩子吧? 天底下还有那么多学子,大玄朝上上下下,都继续一场崭新的改革。 任命书很快就随着报喜的帖子飞进了国子监,并非“升职”,而是“普通”的职位调动,方衍年由正六品的国子监司业,调为正六品的礼部主事,入仪制司,主要负责科举改革。 第275章 本朝共设仪制司主事三人,一人掌管礼仪、封爵等事务;一人负责科举考试的管理,也就是方衍年调任的职位;还有一人则是负责监管实施。 别看这第三人是监管部门,看着权力更大,实际上是最牛马的一个。殷霄原本想让方衍年掌握些实权,只有自己亲自去实施,才能确保新制度能实施下去,但…… 沅知安年纪还小,真让方衍年忙得整日不归家。 殷霄清楚,方衍年宁可不当这个官儿了,也不会抛下家庭。 但这执行部门也不能让外人掌了去,殷霄脑子一动,便找到了个合适的人选。 还是方衍年的熟人。 “小叔。”冯渐鸿见着方衍年就行了一礼,被方衍年赶紧扶起来。 “你我今后都是同品阶的官员,一处共事,直呼我名便是。” 说来这冯渐鸿比方衍年的年纪还稍长一些,是冯太傅最年幼的孙子,方衍年是冯太傅的学生,冯渐鸿自然就得喊方衍年小叔了。 方衍年也是和冯渐鸿有缘,去年过年的时候,去太傅府拜年,当时方衍年救了个落水的夫郎,就是这冯渐鸿的夫郎,冯渐鸿的孩子还是方衍年给起的小名呢,叫初一。 “说起来,初一最近如何了?” 初一原本就早产了几日,加上落水、难产,生下来就体弱多病的,也就太傅府家底深厚,才将孩子的命延续下来。 提到自家小哥儿,冯渐鸿也轻轻有些叹气,方衍年多少也能理解,便说了沅宁的情况,有了这活生生的例子,今后说不定能照着沅宁的生活方式进行照顾,长大后恢复正常生活也说不定。 冯渐鸿本来就感恩方衍年,闻言更是激动,差点儿又给方衍年行了个大礼。 “老师待我如亲子,我待他的血脉,自然也会尽心。” 两人说了会儿话,冯渐鸿就要忙着上值去了。 方衍年也回到了办公室,低头开始写论文。 其实,在方衍年被调任到这个岗位来之前,这个职位已经空闲许多年了。 别看主事一职表面风光,实际放在六部里头,就是个干事员。瞧瞧另一个负责礼仪的主事,办公室都看不到人,天天在外面跑着呢!还有冯渐鸿,比方衍年提前入职没有多少时间,这不也基本上在外跑着。 也就方衍年“清闲”,只需要审批审批文件,写一写公文。最主要的,还是得把最新的两套学术论文给弄出来。 这篇可不比之前的儿戏,得详细到所有细枝末节都得描述出来,要发行出去之后拿着就能照此执行的。 还得分多个版本,适宜不同的学子,绝对算得上是个大工程。 更何况方衍年也不能只写论文啊,他也有本职工作呢。 文书工作的间隙还要写论文,每日的阅读和写作量都快赶上他备考的时候了,但看看同事,方衍年又释然了。 还是走后门的好啊。 关键方衍年的后台,还是皇帝。 方衍年在礼部衙门悠悠闲闲地摸鱼上班,外面却吵翻了天。 别看方衍年只是从国子监司业掉到了礼部,都是正六品官员,这两个职位之间的差距却是很大的。 一般来说,每一届殿试选拔出来的状元,默认是进翰林院,担任从六品修撰,主要负责编修史书、起草文书之类的工作。 在翰林院待一段时间之后,便要“明升暗降”,外派到地方去历练五年左右,再调回京城入职六部,基本上也是从主事做起。 除非是朝中重臣的后代,有长辈帮忙打点关系,才能走侍读、学士路线。 一般人,尤其是像方衍年这样在朝廷里面没有重臣亲眷的,就算是冯太傅的学生,也会有很多人给方衍年使绊子,让他没办法走最轻松的路线。 毕竟,谁家都有孩子,殿试三年一届,每届一甲基本上都是“拼爹”选上的。 自家孩子都还没挤进去呢,哪里轮的上方衍年。 冯太傅虽然位高,却非权重之人,从当年朝廷动荡,他将殷霄带出外游学就知道,他如今已经从核心退下来了。 何况,方衍年有的是晋升途径,他也不想让自家老师七十几岁了还要为自己奔波。 他们当学生的,能自己处理好,就少让老师操心,又不是黄口小儿,难不成还要老师喂饭? 方衍年去年刚考上,今年就入六部了,一口气走完别人六七年的路!着实是会让一些好不容易爬上来的人眼红啊。 但他们还真不敢得罪方衍年,毕竟,方衍年在教育方面,还真是有一点儿本事的。 如今天下人都看见了方衍年的业绩,若是方衍年这两篇论文没成功发表,天下文人还能放过使绊子的家伙? 断人科举路给杀人父母有什么区别! 方衍年:很喜欢大家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秋闱一过,转眼又是新年。 今年过年来拜年的人家还真不少,很多还是方衍年的学生。 方衍年和朝臣们打交道的不多,因此学生的家长不好亲自登门拜谢,但是方衍年的学生们可以啊。 这一大群实验班的学生全都聚集到了一起,共同给方衍年送了一份厚礼。 原本这样贵重的礼物,方衍年是不收的,可如果是所有学生加起来的心意,那么他收下也不会被言官们抓小辫子。 分摊到每个学生头上,也就不是很“贵重”了不是。 不得不说,自从跟着方衍年念书之后,尤其是实验班甲班的学生,脑子都灵活许多。 “夫子,你不知道,新来的司业讲的算术我们根本听不懂!” 因为方衍年不在国子监上班了,班上的学生便不好继续叫他司业,但他们一致决定,认方衍年当夫子,他们永远都是方衍年的学生! 方衍年也知道这事儿。越是深入了解,方衍年就越是清楚,其实古代的算术并没有现代人想象中那么落后,甚至还太先进了。 是的,因为“太”先进,太复杂了,不像后世那样还有中间部分进行过度,除了最简单的,就是最复杂的,没有那个天赋的人根本听不懂。 因为班上有好几个学生在数学方面有天赋,方衍年就多给学生们上了点儿数学课,结果这些孩子都挺喜欢这个科目的。 现在,方衍年走了,国子监那边就专门找了擅长算术的讲师担任司业,结果可想而知…… 即使是天才都很难入门,更别说班上这些只是有点天赋的,更是如同听天方夜谭。 他们是真理解不了啊! 方衍年也很爱莫能助,他的论文都写了六七万字了,才把构架搭建起来,填充了不到一半的内容,等全部写完,加上研讨、订正、定稿、发行,怕是得要两三年才能彻底实施下去。 可是看着这一双双的眼睛,方衍年又不是很好意思丢下他们不管。 殷霄:“那还不简单,你可以编一套数学教材,拿给他们先用着,正好也能放进你的政绩里面,今后给你升官更能堵住他们的嘴。” 方衍年微笑。 方衍年摊开左手,给殷霄展示自己几万字的手稿。 方衍年摊开右手,给殷霄展示自己案头堆积的文书工作。 殷霄心虚地咳了一下:“那什么,文书的事情你可以让冯渐鸿帮你分担分担嘛。” 方衍年转身,给殷霄展示冯渐鸿空空如也的工位。 方衍年:“我也想把自己掰成两半来用,但臣真的做不到啊。” 殷霄感叹:“唉,其实我也想把你掰成两半来用,你留在礼部,真有点屈才了。等这些新规实施下去,新录取进来的人才总得分配吧?吏部那些任人唯亲的,怕不是扭头就把朕挑出来的学子给外派出去了。” 殷霄这是想把方衍年往吏部塞,然后方衍年就又听殷霄说:“你家夫郎这么会赚钱,我看你也不差,而且你的算术又这么好,你要是进了户部,得给朕变多少银子出来啊!” 方衍年都被这小子给气笑了。 “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我手里的工作都还没做完呢,你还排上队了!” 殷霄也是平日里压抑久了,到方衍年这儿来犯贱讨了顿嫌弃,感觉浑身都舒畅起来。 他喟叹一声:“唉,说真的,下个月殿试,我都想让你来帮我审卷子了,要不你抽空来瞅瞅呗,到时候浑水摸鱼一下给你塞进去。” 方衍年不置可否,反正到时候一同阅卷的人也不会少,他怎么说也是礼部的,加上这次考上的举子里还有他的学生,就算出现在考场也没关系。 第276章 避嫌么,他又不是考官,就是个划水的,只要殷霄点名,方衍年前头还有治国策在那儿顶着呢,就算参与阅卷也没人敢说什么。 就是…… 他不想加班啊! “不行就把若玉一同带到宫里来玩儿,小家伙还没进过宫吧,听说都会走路了,让他到朕的御花园里逛一逛,叫你夫郎带着一起。” 若玉是殷霄给沅知安起的小名儿,取自大智若愚的谐音,毕竟沅知安打娘胎里就聪明,殷霄觉得这是个有大智慧的小子,就起了这么个小名来。 方衍年无语看了一眼殷霄。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知道怎么才能拿捏他了。 殿试差不多是在四月,正是花开正好的时候,去外面赏春哪有御花园的景色漂亮啊。 方衍年就算是答应了。 春节一过,眨眼就到了二月,春闱的考场上,有这么几个人,模样格外出众,一看就是平日里有锻炼身体的。 其他学生都还冻得瑟瑟发抖呢,这几个连衣服都穿得没那么厚重,更是有人头顶都能看见往外冒热气儿。 一场考试下来,有不少人都病倒了,或者被抬着出考场的,这几个人不仅能走出去,回家睡了一觉之后,第二日就上了沅家的门。 正好今日休沐,方衍年要避嫌也不参与批阅试卷,他的两个学生找上门来,将题目和自己的试卷默写了一遍交给方衍年看。 一转眼,方衍年竟然也到了要给学生看卷子的年纪了,分明他还很年轻来着,要是放在后世,他这年纪,才刚研究生毕业呢。 “怎么一个个都站在院子里,快进屋子里来坐,午膳可在家里吃?有没有什么忌口?”沅宁看到方衍年的学生来找老师对答案,一看这俩学生年纪比他家夫君还大些,都不好叫他们“孩子”。 哪有年近三十的孩子。 别看这俩学生二十好几快三十岁了,在举人之中也是特别年轻的了,更别说这次还有可能考上进士。 “走吧,我进去和你们说。” 方衍年把人带到了书房,因为身体好,这还是早春呢,书房这边就不烧炕了,否则能把方衍年给热出汗。 他给两个学生看完了卷子,又点拨了一番,正说话呢,门口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父亲。”沅知安这才刚满一周岁,说话已经字正腔圆了,但是走路还不是很走得稳。 刚还一脸严肃的方衍年顿时就笑起来,放下卷子,对着小家伙伸出手。 “若玉,到父亲这儿来。” 沅知安穿着厚厚的裤子,手上也带着手套,走路还显得蹒跚,他的裤子、衣服、手套上都是学走路的时候摔的灰。 这是方衍年交代的,孩子学走路的时候就是要多爬多摔,今后才长得皮实,而且爬得越多,平衡能力越好。 沅静专门派了个小丫鬟在沅知安后面跟着,除非小家伙摔狠了爬不起来,或者不愿意练习走路了,她才会把孩子给抱起来。 这刚满一岁还不到俩月的小家伙是个有主见的,这都会自己跑书房来找爸爸了。 看着沅知安摇摇晃晃的模样,连一旁的两个学生都忍不住紧张起来,屏住了呼吸,直到小家伙没有摔跤,顺利走到了方衍年面前。 但凡换成其他的家长,还有这一两步的路程,就要上手去抱了。然而方衍年却没有主动前倾,为了培养小家伙坚持到底的习惯,即使最后一步,也要让小朋友自己走完。 沅知安顺利地抱住了方衍年的膝盖,小小的脸蛋上满是骄傲,这种亲自达成目标的感觉,让小家伙非常满足。 “父亲,抱。” “好,抱。”方衍年把孩子抱起来放到腿上,面对两个学生,“看,认得两个哥哥不?” 俩青年一下子就紧张起来,那叫一个正襟危坐。 沅知安认真看了看两个人的脸,然后点了点头。 二人:!!! 可惜小家伙年纪太小,只是认得,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他只是指着其中一个,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这人当初还在班上的时候,因为营养不良所以很瘦,两颊微微有些凹陷。沅知安说不出来,却能大致表达,他真的记得这个哥哥。 被沅知安认出来的青年也惊讶极了,这这这,这孩子也就被夫子带到班上前后不到一个月吧,那时候才半岁多点儿,刚开始学爬,就把他给记住了! 至于另一个,沅知安开始思考,要怎么证明自己记得。 那青年也很着急,本来想提示一下,却被方衍年给按了下来。 这是一种提升孩子集中力的训练,只要孩子在认真思考某一件事的时候,就尽量不要用任何语言或者物品打断他的思考。 果然,小家伙很快就想到了另一个青年当时和现在的区别,并且还做出了相应的表达。 这简直是个神童!!! 小家伙非常满意两人的夸赞,也不愿意离开,就待在方衍年的怀里,听他爹给俩学生讲课,有时候嘴巴还会嘟囔两句,模样可爱极了。 两个学生用完午膳之后离开,路上都忍不住感叹,他们夫子不愧是能凭一己之力提高这么多学生的学习成绩的,不仅会教学生,也很会教孩子。 今天家里来了客人,沅知安可兴奋了,午睡都哄了好一会儿才睡着。 沅宁发现,自家儿子似乎是个小社牛,特别喜欢和其他人玩,虽然家里也有好几个哥哥,但显然,知安会喜欢教更多的朋友。 “你老师不是说今后知安由他来启蒙么,咱们什么时候把知安送去太傅府吧?” 沅宁更喜欢喊沅知安的大名,毕竟是方衍年起的。这夫君太有本事了也不全然是好事,瞧瞧自家孩子,就只有大名是自家起的,什么冠字和乳名,都给分出去了。燕云舒为此还抱怨呢,他也想给小家伙起一个。 说起来,翻年来燕云舒就虚岁二十了,现在亲事都还没定下,燕家人可老着急了,催得燕云起天天往外面跑。 用方衍年的话说,他们家孩子都会打酱油了,燕云起的八字的那一撇还没撇出去。 “孩子还小,这才刚满周岁呢,让他多自由几年再念书也没事。” 方衍年是一点儿都不着急送沅知安去念书的。 沅宁当然也不是想让孩子去上学,只不过觉得小家伙喜欢热闹,可以送去冯太傅那里玩耍。 先前方衍年把孩子带去国子监上课,小家伙可喜欢了,讲台上铺一张毯子,他就能自个儿在那玩一节课,不哭不闹的。后面方衍年职位调动,小家伙每日看着方衍年出门,都眼巴巴的呢。 被沅宁这么一提,方衍年才注意到,似乎的确是这样,就连今日,沅知安都还能认得出实验班的学生,难不成是真的很喜欢在讲台上玩? 但方衍年还是要问问孩子的意见的。 隔日,方衍年就把孩子给抱到了大本堂,这里原本是皇子们学习的地方,但殷霄还没有孩子,而几位亲王,也就是殷霄的兄长们全都离世了,甚至剩下的孩子也不多…… 唉,惨烈啊。 殷霄重文,自然也不能苛待兄长们留下来的孩子,于是就把几个孩子,加上几位朝廷重臣的孩子叫到一起,有专门的大学士为其授课,教师班底并不豪华,只有冯太傅偶尔给他们上一堂课。 方衍年昨日就给太傅府去了信,说明了情况,冯太傅也同意了方衍年把孩子带去的事儿。 反正今后都要送到自己这里来开蒙的,冯太傅也格外喜欢沅知安。 “太老师!” 沅知安原本还不知道他爹要带他到哪里,可他认得出来学堂,台上是和蔼可亲的太老师,台下还有不少同龄的小朋友,沅知安叛变出他亲爹的怀抱只花了不到一秒。 吧唧一下就跑过去,趴到了冯太傅的膝盖上。 ----------------------- 作者有话说:下章主要是崽崽还有二哥那对cp的故事,应该要不了几章就收尾,准备正文完了,毕竟后面宝儿出场不多,但番外会把故事讲完(大纲一直写到共白头的时候),读者宝宝们可以按照喜欢看的订阅[害羞] 第136章 赘婿光荣 这叛变速度, 是亲生的没跑了。 奶呼呼的小团子又白又软,甜甜的声音软软糯糯地喊人,可把冯太傅给高兴坏了。 “若玉真乖, 跟着太老师一起上课好不好?” 台下的学生:“……”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他们从来没见过凶巴巴的太傅说话能夹成这个样子! 分明, 分明在面对他们的时候, 冯太傅就是冷脸、厉声、打手板, 简直是学生们的噩梦, 就连小世子和小郡王们都没得到过这样的待遇。 第277章 这就是嫡长徒孙吗?为什么他们的亲爹就不是冯太傅的学生呢? “好!”若玉抱着冯夫子的膝盖,肉嘟嘟的小脸贴在上面,软萌软萌的,可爱极了。 冯太傅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打发方衍年走了, 只留下了照顾沅知安的小丫鬟。 唉,有了孙子忘了儿。方衍年感叹, 小家伙横空出世,他的地位立刻就不值钱了,这叫什么事儿嘛! 大本堂里的孩子小的六七岁,最大也不超过十岁, 都还很年幼, 在家是被千娇万宠的宝贝,到了大本堂来却要被打手板, 看着沅知安趴在夫子膝头撒娇,羡慕得不得了, 还有小朋友没忍住偷偷抹眼泪的。 但冯太傅不可能纵容这群学生的,夫子该有的威严还是得有,否则今后学生年纪越大,越是不好管。 至于为什么纵容沅知安, 人家小朋友才刚满一周岁没几天呢,当然是得惯着了。 沅知安在大本堂这边过上了神仙生活,另一头,沅宁看着又跑到他们家“躲难”的燕云舒,忍不住叹气。 “你哥不是说以后他养你么,你着什么急?” 燕云舒也郁闷:“我哥是愿意养着我,但我爹娘不同意啊?其实我爹娘也不是很在意,但我家那么多亲戚,还有我爹那些同僚……唉!他们找我爹我娘、甚至是我姐施压,一个个比对自家孩子还关心我的亲事……” 沅宁也觉得燕云舒挺可怜的,但社会风气就是如此,就算他们自家人不在意,其他人也要多管这个闲事,甚至主动将亲事送上门。 如果燕云舒是寻常小户人家的哥儿就算了,家里养得起,也不是有权有势的重臣,一辈子不成婚,顶多背后说嘴他。 可惜燕云舒是将军府的哥儿,多的是人想攀将军府的关系,即使燕云舒成了婚,只要他想,也多的是人愿意给他当面首。 这事儿吧……沅宁也很爱莫能助。 燕云舒刚和沅宁说上几句话,就听到有伙计来递消息,说将军府来捉人了。 如今小卖部的跑腿服务已经普及到了整个京城,沅宁的情报网可以说是遍布整个京城,但凡他想,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能知道。 只不过沅宁知道的多,却很少用上,也没有借此靠卖情报谋利。 当赚钱赚到一定的数目之后,沅宁忽然就对钱这玩意儿不是很感兴趣了,除了殷霄或者方衍年有时候需要他的情报网了解一些事情,沅宁一直都压着下面的人不准用情报换取钱财。 谁知道最后会不会惹祸上身。 燕云舒一听又有亲戚到他家来要给他介绍对象,连忙跑了,往城郊溜,这样就算有人来请,来回也要半天时间,对方要是脸皮薄点,不至于赖在他们家过夜。 至于之后还会不会来,之后再说吧。 “晚上还回来吃饭吗?”沅宁看着燕云舒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笑着摇摇头。 城郊。 燕云舒出城之后,下意识地就往训练场那边走,马蹄儿滴答滴答,仿佛也习惯了那条熟悉的道路,直接载着燕云舒就来到了驯兽场。 这里原本是皇家的驯兽场,自先帝,也就是殷霄他爹开始,慢慢就荒废了,到殷霄接管之后,便叫人收拾出来,原本是打算改成别的场地利用起来的,后面发现了沅令舟的天赋,索性改成了专为军队输出军用鸟兽的训练场。 由沅令舟一手接管,还给沅令舟封了个新的官职来,差不多从七品的官阶, 别看从七品的官阶“低”,就拿每三年一次的春闱来说,正常学子要考上童生、秀才、举人、贡士,才有资格进入殿试进行最终的排名。 而殿试的成绩,前三名为一甲,赐“进士及第”;按照排名接下来的几十人,赐“进士出身”;剩下的,也是从举人中选拔出来佼佼者,赐“同进士出身”。 即使是最次的一级,也是通过层层选拔出来的,全国几万万人里,三年才出这百来人。 一般来说,状元认命翰林院修撰,是唯一一个正六品,就连榜眼、探花,都只有从六品的官阶。进士出身的二甲,就只有七品官可以当了,而剩下那些三甲同进士,更是直接外放出去,只有很小一部分有关系的,才能留在京城当从七品的小官。 沅令舟的官职都是新封的,一来就是从七品,的确让很多人不满,但没有办法,沅令舟的七品官,并没有太多含金量。 就像同为六品官,国子监司业和礼部主事的含金量也有很大的差距。加上沅令舟也算半个武官,而武官的官职起点就比文官高,文科状元起点只有正六品,武状元却能直接授予正三品的官职。 武官本身官阶水分就更大一些,同样的,若是官阶相同的文官和武官见面,文官也基本上能压武官一头。 只能说殷霄对于这些弯弯绕绕的掌控实在太精妙了,既能让得到授官的人满意,也能让其他人处于一种,眼红却挑不出错处来的状态。 对此,方衍年感叹不是一两次了,殷霄还真是适合当皇帝。 燕云舒虽然只是个哥儿,还没有任何官职,但他和沅令舟熟啊,又是将军府的小哥儿,就连沅令舟手下管理的几个驯兽师,都是燕云舒给人介绍的了。 说起来这几位驯兽师,也都是从前线退下来的,骑兵居多。 朝廷最头疼的一件事,就是一些受了伤无法复出的将领不好安顿,现在好了,这些上过战场将士们又有了新的地方可以发光发热,不仅解决了一部分残疾将士的出路问题,还能让他们帮忙培养出更多军队的助力。 进了训练场之后,燕云舒就从马上下来,让人把他的马儿牵走,自己去找人。 沅令舟不知道在做什么,正坐那儿背对着燕云舒。 “嘿!”燕云舒一把扑到了人背上去,胳膊撑在那宽阔的肩头,“你在做什么呢?” 似乎已经习惯了燕云舒的偷袭,沅令舟头也没抬,将手里的八哥抬起来给燕云舒看。 这是沅令舟新养的八哥,这种鸟儿会说话,经过训练之后机灵得很,沅令舟正在给八哥捻舌。 八哥的舌头上有一层硬壳,得人为地去掉之后,才能学说人话。 沅令舟在这方面也是亲力亲为的,毕竟得让驯兽园的鸟兽都和人多亲近,和动物们多接触就是必不可少的。 燕云舒看了会儿觉得有趣,也要上手试试,结果因为手笨,差点把八哥的舌头都给揪下来。 这八哥本来就已经不小了,这是它第三次捻舌,都已经很配合了,结果被燕云舒揪得吱哇乱叫,飞到半空中,扑腾着翅膀骂他“笨蛋!笨蛋!” 可给燕云舒气的,追着那只嘴臭的八哥就到处跑。 这个时代养鸟还没什么脏口的说法,甚至还要教会小鸟一些脏口,让他们去挑衅敌方。 就目前而言,这挑衅还挺成功的,这不,直接就把燕云舒给逗得满院子跑了。 燕云舒气得跳脚,他竟然追不上一只八哥! 更让他生气的是,沅令舟只是抬起手,那只八哥就乖乖地飞回了沅令舟的手里,吧嗒往人手上一趟,张开嘴巴给人捻舌。 成了精一样。 燕云舒气的不行,怒匆匆跑回去又要找那八哥算账,沅令舟手指轻轻一动,八哥嗖一下就又飞走了。 燕云舒插着腰,瞪眼看向沅令舟:“你怎么不把它捉住!” 沅令舟也是好脾气:“它的舌头都被你捻出血了。”其实没有。 燕云舒一噎,顿时心虚起来。 “我、我也是不小心的嘛……”他嘀嘀咕咕别别扭扭的,问了沅令舟八哥喜欢吃什么,带着东西去赔罪了。 结果却挨了八哥一爪子,直接把他束发的簪子给抓走了。 燕云舒又和鸟儿们打闹起来,热闹得很。 驯兽师们不少还是燕云舒他爹的旧部,还抱过小时候的燕云舒呢,因此燕云舒来这边最是放得开,所有人都纵容他,燕云舒也最喜欢往这儿跑了。 燕云舒和那些坏鸟玩了一阵玩累了之后,又回去继续烦沅令舟,要跟着他一起吃午膳。 食堂的伙食太难吃了,沅家有时候会送菜过来,沅令舟经常开小灶。 “今日家里没有送餐食来,我也吃食堂。” 燕云舒不管,燕云舒无理取闹,燕云舒直接去沅令舟房间里翻了小菜出来,一点儿都不和沅令舟客气,自己打开来吃。 吃完饭,这精力充沛的小哥儿也不午休,又要跑去驯兽园那边玩。 上午玩鸟,下午玩狗子,听说最近驯兽园还捡了猛兽回来打算训练,但燕云舒没有找到。 第278章 其他驯兽师自然不会带燕云舒去见那些真正的猛兽,怎么说燕云舒也是个小哥儿,还是将军府的哥儿,他们要是让燕云舒受伤,比自家孩子受伤了更心疼。 燕云舒把驯兽园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扭头又去缠着沅令舟。 这家伙站着的时候个头太高了!燕云舒站直了都只到人胸口多点儿,见沅令舟不为所动,燕云舒气得咬牙,最后把人当竹竿子似的、手脚并用往上爬。 一旁的驯兽师见了,忍不住打趣,他们这边驯养的猴子都没有燕云舒这么磨人。 燕云舒表示,要是沅令舟再不带他去看看真家伙,他不仅要学猴子挠人,他还要咬人呢! 正吵着,燕云舒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呵斥。 “燕云舒!”燕云舒他娘气得眼睛都快竖起来了,尤其是看到自家小哥儿整个人都挂在了另一个男子背上,脚还勾在了人家的腿上,气得差点儿没晕过去。 “娘?!”燕云舒吓一跳。 “还不赶紧下来!”燕云舒他娘臊得一张脸通红。今日是他娘家的妹妹过来探望,正好他外甥,也是燕云舒的亲表弟也一同过来拜见。 虽然这个外甥和自家小哥儿不同姓,按照他们这儿的习俗,还是可以成亲的,但将军府并没有真要两家联姻的想法,只当正常走亲戚。 燕云舒不知道今日来的是他小表弟,还以为他娘又是抓他回去相亲的,这才跑了出来。 他怎么也不想想,他娘多少还是溺爱他的,但凡他以前跑掉,很少会把他“抓”回去,否则燕云舒也不会这么大岁数了,还没定个亲事下来。 正因为今日来的是亲戚,燕云舒他娘才让人出门来寻他,结果听说燕云舒出城了,就猜到他是到哪儿来了。 而燕云舒他娘和自家亲妹妹从前在闺中就是密友,关系也好,听说燕云舒到陛下新设的驯兽场来了,也是很感兴趣,加上燕云舒这表弟也正是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年纪,燕云舒他娘拗不过,就只能带着妹妹和外甥来了。 结果一来,就看到自家自个儿挂在男子身上,那叫一个眼前一黑,竟是连那男子是谁都没认出来。 “娘……”燕云舒被他娘捉了个正着也心虚,扭头看见他小姨和表弟,乖乖巧巧喊人。 沅令舟也转过身来,手里头还忙活着校准的工具。 秦韵看清了沅令舟那张脸,这才消了一半的气下去,脸色都好了不少。 “这孩子,又来闹腾你。” 沅令舟一副长辈的姿态,根本没把燕云舒当小哥儿,只当是小辈儿,还招待众人进里面参观。 倒是燕云舒的小姨,秦羽对于自家姐姐的态度有些惊疑。 云舒这般攀在一个男子身上,她姐竟然不生气? 男女授受不亲呀! 莫非……? 沅令舟带着燕云舒和他表弟一起进园子里玩了,秦羽拉着秦韵到一旁,小声问:“你可是看上方才那位当女婿了?” 秦韵被自家妹妹的话吓一跳:“你怎么会这样想!” 大概是有亲妈滤镜,加上燕云舒本身就长相可爱,秦韵一直把燕云舒当成没长大的小朋友。而沅令舟因为性格成熟稳重,潜意识里,她都没觉得俩孩子是同龄人,起码沅令舟那样连老虎都能训练出来的人,跟衣服布料太差都能摸红了皮肤的燕云舒之间,都差着辈儿呢! 可秦羽并不熟悉沅令舟,加上沅令舟是猎户,从小到大没少吃肉,人也显得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还是因为沅令舟身材好“显得老成”,她估摸着,沅令舟的真实年纪恐怕和燕云舒差不多才对。 “不是吗?我看云舒挺喜欢和他玩儿的。”秦羽又仔细观察了一番,自家儿子还是燕云舒的亲表弟呢,燕云舒都没这么黏人,偏偏和沅令舟亲近,整个人都趴人身上去了。 秦韵一开始还没有从“差着辈分”的观念中回过神来,等真一琢磨,才发现。 是哦,沅令舟比他们家云舒年长还不到十岁,虽说差距是不小吧,但也没那么大,先帝最年轻的妃子可比先帝小好几十岁呢! 更何况,沅令舟本身就和燕云舒是一辈儿的,沅令舟他弟弟沅宁,不就是云舒最好的朋友么? 嘶……好像还真配得上? 不仅是年纪配得上,其他方面沅令舟也很不错。 虽说沅家现在还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比他们将军府还差很多,但瞧瞧沅家这一个个的,多有前途。 就连沅令舟本人,也是凭本事捞了个从七品的官来做,今后说不定还能往上升一升。 最重要的,还是沅家人的人品。 沅家上上下下,或许因为他们是农户出身,还真没那个花心纳妾的习惯,从沅令舟他亲爹,他兄弟,他们一家子,都只有一房正室。 不论是沅宁的几个哥哥,还是入赘进沅家的方衍年。 说起来方衍年,这沅家是真疼哥儿和媳妇,说是入赘,人生的孩子就跟着沅宁姓沅,足以见得这一大家人的品性,承文帝因此还夸奖过方衍年呢。 赘婿这个名头多丢人啊,一般人都不愿意承认! 然而方衍年不仅承认,还愿意让孩子跟着沅宁姓,加上又承文帝的夸奖,分明是件丢人的事儿,这般坦荡外加嘉奖的,反而变得很光荣了。 京城少不了大户人家想去沾一沾沅家这个潜力股,但是人家就是没被挖动一丁点儿墙角,跟铜墙铁壁似的,即使如今家里有钱也多少有些权势了,依旧一家人恩爱和睦,从没见他们因为这事儿吵过架。 秦韵愿意自家孩子和沅家人来往,不就是看中这个么? 之前怎么就没想起来,这儿还有个单身的汉子没成亲的! 正巧了沅令舟也挺纵容燕云舒的。 燕云舒什么脾气,她这个当娘的还能不知道么?也就自家人能受得了。 但沅令舟是做什么工作的? 连畜生……咳咳咳,不是说他们家小哥儿坏话的意思,沅令舟对未开智的小动物都能驯服,脾气绝对是顶好的。 动物的直觉往往比人类更准,这些被沅令舟驯服的动物们,眼里对沅令舟都不是恐惧,而是敬佩和服从,就足够看出沅令舟品性值得信任。 “好妹妹,你这提议好,可是帮我姐姐我大忙了!”秦韵激动地抓起自家妹妹的手,原本还看自家孩子百般不顺眼,现在越看两个孩子互动越欢喜。 人总是会在无意识的细节中暴露自己的本性。 沅令舟虽然曾经是个猎户,身上的凶杀气有点重,那胳膊都快有他们家小哥儿的腰粗了,但连八哥小鸟儿都爱黏着他,尤其对于燕云舒,那叫一个纵容,燕云舒都快爬人脑袋上作威作福了,沅令舟都能不生气。 这多好呀? 这可太好啦! 秦韵跟在后面笑得一脸欣慰,但她也没当场提出来让孩子们难堪,这事儿还得回去找沅家夫人出来喝茶说一说。 燕云舒还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被他娘亲给卖了,今日表弟来玩,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一个不小心,他就玩脱力了。 回去的时候,就连从驯兽场走到马车上都没力气。 秦夫人那叫一个着急,自家小哥儿支棱起来还不到半天,就这幅模样了,这谁看了喜欢? 她正要呵斥燕云舒自己起来走,就听到燕云舒对沅令舟吆五喝六。 “沅令舟!你背我。” 那叫一个理直气壮,秦韵和自家丈夫老夫老妻的了,都没这么吆喝过她家将军。 沅令舟只是很无奈地看了一眼没个正行、跟抹布一样躺在椅子上装死的燕云舒,走过去蹲在了椅子前。 燕云舒乐呵呵儿地就爬到人背上去了。 秦韵表示:嗑到了。 秦羽闭了闭眼睛,难怪姐姐会觉得两人差着辈分呢,这沅令舟还真能把年纪相仿的小哥儿当儿子疼。 一大群人里,就只有秦羽的小儿子觉得不对劲,他刚想说什么,就被他娘捏住了嘴。 小表弟:这不对吧?这怎么看都不对吧?说好的授受不亲呢?他表哥说话的时候嘴巴都快亲人脸颊上去了! 小表弟不敢想,要是他和哪家姑娘走这么近,怕是早就被人姑娘抽巴掌了。 不愧是纨绔之名响遍京城的表哥,这都不会被家里收拾。 一行人乘坐马车回去,因为燕云舒是骑马来的,回去肯定是骑不动了,然而阿娘说他们的马车车厢太挤了装不下他,就让他和沅令舟一车了。 这很常见,燕云舒经常搭沅家的马车回去。 一上车,燕云舒就更不演了,就差没踢了鞋躺下,但车厢里的空间实在不大,他磨叽了半天也没找到个舒适的姿势,最后只能坐着睡,迷迷糊糊地就滚到了身旁人的怀里,他还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呼呼大睡起来。 第279章 马车一路驶到了将军府,把燕云舒一家人送回去之后,沅令舟才坐车离去的。 路上睡了一路,可算是睡醒了的燕云舒:小霸王我又回来辣! 燕云舒正要溜走,就被他娘给叫住,顿时整个人都耷拉下去。 感觉要挨训,逃是逃不掉了。 若是只在阿娘面前犯错就算了,偏偏丢人丢到了姨娘和表弟面前。 燕云舒低着头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却见他娘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语重心长问他。 “云舒,你瞧那沅家的二公子如何?” 第137章 要你娶我! 燕云舒愣了愣。 沅家二公子是谁?沅家什么时候还有个二公子了。 从自家小哥儿脸上看出了迷惘, 秦韵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她咬了咬牙,笑容更加“和蔼”了。 “就是沅令舟呀, 他不是在沅家行二么?” “啊, 呃, 咳咳。”燕云舒清清嗓子, 笑容有些尴尬。 整日里沅令舟沅令舟地喊习惯了, 一时间搞这么客气的说法,他都有些不太习惯。 “他人……还算不错吧。”燕云舒有些傲娇地说。 燕云舒分明是平等看不起每一个人的,毕竟京城里的世家子弟,能有他爹和他长姐那样骁勇善战的人可太少了,就算真有也是去了边关。 可边关苦寒, 去过回来的,就连他那晒不黑的亲哥哥, 打了两年的仗回来,人都变得英武许多,更别提那些个不爱收拾打扮的糙汉子,燕云舒一看就嫌弃。 “还算不错”这个评价, 在他这儿已经可以说是很高很高了, 起码除了应酬的时候,他从没正眼瞧过哪个男子。 秦韵一听, 就放心了,起码自家孩子对于这门婚事的对象是不抵触的, 甚至应该说,有欣赏在。 她就是有些无奈,燕云舒这是完全没听懂她在问什么呀! “阿娘的意思是说,你年纪也不小了……” 秦韵一提这话, 就跟唐僧念了那紧箍咒似的,燕云舒一张小脸顿时就皱起来,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模样。 “若是把你许到沅家去,你可愿意?”秦韵看燕云舒这样,都开始有些怀疑起来。 不会他们家小哥儿,只是单纯地抵触婚姻吧? 可她的话刚问完,就把燕云舒给问呆住了。 “我?”燕云舒像是没听懂一样,“谁?” 秦韵有些好笑:“娘看你这般亲近沅令舟,还以为你心悦于他呢,这不是……”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天塌下来都不怕的燕云舒,一张脸红得跟苹果似的。 哎呀,还是发现得晚了,若是早点察觉,说不定现在她都抱上孙子了! 他们家大丫头争气,继承了她爹的衣钵,率领燕家军镇守边关,立功无数。 承文帝也是个好皇帝,曾亲自私访过将军府,避开了他们当父母的,直接找上了燕绯,问她本人是否有成亲的打算。 若是有看上的男子,只要不拆人家的婚,承文帝就给她赐婚。若是没有,只是想成亲,承文帝也会给她寻觅良婿,甚至答应燕霏,她若是不想离家,虽说夫婿的出身不会太高,但可以让人入赘给他们家。 大玄朝不乏女将军,但……大概是方衍年这个最出名的赘婿给了承文帝灵感,承文帝十分善待这些功臣,不论她们是否为女将。 男子将领可以娶妻,女将亦可让男方入赘。 谁要是敢笑话,关门放方衍年。 方衍年:我真是谢谢你。 大玄朝并没有禁止女性科考,但现状就是,即使女子科考考上了,他们在衙门的地位也会非常难过,受排挤都是轻的。 女子们没有出路,便拿起长..枪当起来将军,谁承想,女子当起将军来,也是一点儿不输男子的。 她们有这个才华,殷霄也是个惜才的人,大概真是和方衍年接触太多,思想发生了变化吧。 一些女将因为得到了重视和应有的、平齐男子的对待,付出了远超常人的努力,原本因为先帝几十年重文轻武变得有些岌岌可危的边境,竟然在这些年、没怎么仔细管便稳定了下来,可都是这些女将军的功劳。 燕霏不过犹豫了一瞬,承文帝就读出了她的想法。 他告诉她,只要她不想,他也不会逼她,甚至会给她最坚强的后盾,让她没有牵挂地上场杀敌。 至于什么文官弹劾、家中的压力,承文帝都可以给她压下来。 燕霏有些惊讶,但想到,承文帝和那个方衍年私下是密友,便也能够想通。 何况,承文帝也不是一无所求,她给他守卫边疆征战四方,她是靠着自己的功绩换来的自由,她并不欠承文帝的。 不过,正是承文帝的这份豁达和心胸,燕霏也愿意帮他打下江山。 当然,这样的特权只针对有功绩的将领们,燕云舒该被催婚还是要被催的。 被自家娘亲点破的燕云舒一开始还臊红了脸,有些说不出话,后面插着腰,红着脸也理直气壮。 “我是不厌烦他,怎么了。” 秦韵顺着自家小哥儿的毛往下说:“既是不讨厌,那阿娘便去问问那边的意思,找个时间,咱们把婚事给定下来。” 燕云舒脸颊上的绯红一路烧透了他的耳朵和脖子,他深吸一口气。 “不行!” 秦韵有些惊讶:“为何?” “我……”燕云舒的底气弱下来一些,“我先问问他去,要是让其他人看见了……”燕云舒下意识有些担忧,毕竟情爱场里,就算再高傲的人,也忍不住会自卑。 可是燕小公子骨子里的骄矜很快又占据了上风。 “他可不敢回绝我!我让他直接上门来提亲。” 秦韵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小哥儿的脾气是随了谁,但好歹也是明理了,便让他自己去吧,省得之后又叽叽歪歪使小性子。 燕云舒说走就走,甚至当天就要去找沅令舟。 秦韵虽然觉得大晚上去找人不好,但她也担心自家小哥儿明日若是脸皮又薄下去,这事儿又不知道要拖多久了,索性由着自家小哥儿的这股冲动去。 燕云舒气势汹汹找上沅家大门的时候,仆役门还以为谁又招惹这祖宗了,赶紧派人去通知沅令舟。 这时候正是吃过晚饭坐在院子里乘凉聊天的时候,沅令舟一头雾水地起身出门,还没看清人,就被燕云舒给拉着出了门。 这小祖宗又怎么了。 燕云舒一看见沅令舟那张脸,就泄了脾气,拉着沅令舟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都快把内城走穿了,然后被石子硌了一下,差点摔倒。 天色有些暗,巷子里也没有什么光,燕云舒一想起自己这窝囊样就来气,张口就哇一声哭出来。 沅令舟抬手,发现脖子上空空的,简直摸不着头脑。 这小家伙儿怎么动不动就哭了。 “发生什么事了?”沅令舟难得放缓了声音,他很少这般压低语气哄人。 燕云舒却不说话,就趴在人胸口哭,哭得可厉害了,没一会儿,本就穿着薄衫的沅令舟就感觉自己胸口湿了一片。 他有些无奈,只能摸一摸小孩的头发,像是在摸猫猫狗狗一样,动作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 燕云舒哭得抽抽搭搭的,被沅令舟哄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止住了眼泪。 他想,起码他是最特别的,沅令舟对其他人才没有这么多的耐心。 “我要你答应我。”燕云舒无理取闹道,“不论我说什么,你都得答应我。”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了点沙哑,从那湿漉漉的胸口传出来。 沅令舟只能说好。 燕云舒又在人胸前蹭了两把,抓着沅令舟的衣襟往下扯了两下。 “你把头低下来。”语气还是凶凶的,发号施令一般。 平日里大多数人看见沅令舟这块头,就不敢在他面前说重话,这小哥儿倒是一点都不怕他。 沅令舟好脾气地低下头,那双手摸着他的胸口,往上扒了扒,最后手指攥紧他肩膀的衣服,又嫌他低得不够矮,拽着他又往下拉了拉。 沅令舟只好弯下腰将就。 燕云舒胡乱凑上去,对着那背对月色的脸就啃了过去,但着实不太熟练,所以啃歪了,只啃到了人的脸颊上。 他能感受到面前的人一顿,燕云舒跟炸了毛的小猫似的,立刻凶巴巴地又将那衣襟攥紧了一些,一双哭的红彤彤湿漉漉的眼睛瞪着沅令舟。 “我要你娶我!” 第280章 他那语气还是那样凶巴巴的,抛开内容不谈,简直像是逼着人家嫁给自己的恶霸。 夜色太深了,巷子里又暗,燕云舒看不清沅令舟脸上的神色,心里也有点空落落的,他正想再无理取闹地威胁对方几句。 反正,别人他不嫁,沅令舟也别想娶其他人,他小霸王就是这么霸道。 却听头顶的声音说。 “好。”沅令舟依旧弯着腰,虚虚笼在人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我答应你。” 这回换成燕云舒被砸晕得开不了机了。 他还以为沅令舟不愿意呢。 结果对方突然这么答应了,又让他有点想哭。 “今日走了这么多路,脚累不累?” 燕云舒更委屈了,瘪着一张嘴撒娇:“痛……” 腰间的手搂着他微微用力,很轻易就把他抱起来。 “那我送你回去。” 燕云舒跟只树懒一样,两只脚圈在人腰上,因为这个姿势太过丢脸,整个脑袋都埋进人脖颈间,羞得不敢抬起来。 分明来的时候走了好久的路,回去却眨眼就到了沅家的大门外。 沅宁正带着他紫苏哥,还有自家三个小侄儿,端了凳子坐在门口嗑瓜子。 好不容易盼到人回来了,对着他哥招招手:“要进去坐坐吗?” 沅令舟多少考虑了下小少爷的薄脸皮,燕云舒都已经开始装死了,一动都不带动弹的。 “我先送他回去。” “嗯嗯。”沅宁挥挥手,“路上小心哦。” “小叔叔……”孩童稚嫩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想问沅宁什么,但是因为沅令舟离开得太快,反正燕云舒没听清。 第二日,沅令舟并没有如约上门提亲,却是叫人送了信来,官媒会在良辰吉日上门说亲,该走的流程一样不会少。 秦韵松一口气,至少这个儿婿是个明事理的,她真怕他们家小哥儿直接逼着人家第二天就把彩礼抬进将军府,那多闹笑话呀! 彼时燕云舒正在书房得意地给他哥写信,哈哈!他哥之前还嘲笑他呢,现在他说不定比他哥还先成婚了。 哼哼哼! 燕云舒才不管什么婚前不宜多见,写完信就骑上他的马儿,屁颠屁颠找沅令舟去了,行为更加肆无忌惮。 瞧瞧这比他脸盘子都大的厚实的胸肌,瞧瞧这隔着衣服都能摸得分明的块块腹肌,都是他的!全都是他的! 可给这个大馋小哥儿勾的,演都不演了。 随着春闱的落幕,殿试的名单也很快公布了出来。 不出所料的,实验班乙班的两个方衍年的学生也获得了参加本次殿试的资格,而且排名都还不错。 殿试这日,考场内除了维护秩序的宫人和侍卫,官阶最低的就属方衍年本人了。 他跟随在朝臣的队伍里,因为容貌太过年轻,还被不少学子偷偷打量过。方衍年只是端正地站在队尾,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不多时,殿试就正式开始了。 在宣布完题目之后不久,下面的学子动笔后,殷霄就从龙椅上走下来,巡阅了几个考生的试卷。 大概是这一届的考生都曾认真学习过方衍年曾经的考卷,至少排名靠前一些的学生的答案,都还差强人意。 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嘛,方衍年本人就在京城,这些考生们不少也是世家子弟,不仅能够拿到方衍年的试卷,还能弄来方衍年的一些文章,有的甚至还提前找到礼部那边,拜读过方衍年正在写的论文。 考试结束之后,考生退场,官员们将考卷糊名,先由考官审阅一番,再把考卷递到殷霄面前,由殷霄定下最终的排名。 方衍年因为要避嫌,虽然能够观看试卷,却没有评分的资格。 但阅卷的考官们多少还是通情达理的,有些还会拉着方衍年一同鉴赏,争取让方衍年给自家小辈说说话。 这事儿就很有意思了,殿试的头几名,基本上都是帝王用来做人情的,这些阅卷的官员,大多也都认得出自家小辈的试卷,但想让自家小辈的卷子拿到靠前的排名,还得得到大多数阅卷官员的共同认证才行。 方衍年也跟着看了几份试卷,同样的,他也能认出来自己两个学生的试卷。他的学生本身实力就过硬,即使是寒门子弟没有任何关系,在闭卷盲选的情况下,也被排在了前列,名列二甲。 俩学生的排名都在二甲,方衍年很是满意这样的结果。 一甲肯定是挤不进去的,今年光是想抢一甲的就有四个人,几位考官受人所托,争夺这三个名额争得不可开交。 也真是怪方衍年,把学生们教得那么好做什么,搞得原本有人是考不上的,结果就这么硬生生考上了,一甲的名额都不太够用! 方衍年只把这事儿当乐子看。 他没有话语权,几位阅卷的考官争得面红耳赤,都想来找方衍年评一评了,方衍年赶紧拿起一套试卷,装模作样地摸着自己不存在的胡子,对着试卷指指点点。 结果这随意一拿,好像还真被方衍年拿起来了份不得了的答卷。 “这手字写得可真漂亮啊。”方衍年感叹。 自从入了京,方衍年就临摹过不少字帖,因此多少对于字迹好坏还是有一定鉴赏能力的。这般漂亮的字,看着倒不像是寻常人能写出来的,毕竟名家大作又不像后世那样可以复刻,大多都是孤本,家世贫寒的学子根本没机会练习大家之作。 方衍年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手拿起一份表演“这个试卷可真试卷啊”,就能拿到一份字迹如此脱俗的卷子,要不是那些个考官们都找到了自家子弟的试卷了,方衍年都要怀疑这份试卷是不是谁家捞人捞漏了。 这般想着,方衍年就对这份试卷多了几分兴趣,他仔细看了一遍,越看越是觉得,这份试卷,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这份试卷十分“正统”,若是再倒退几十年,殷霄他爹还没尽兴科举改革的时候,那些个老学究们最是喜欢的风格。 可惜先帝为了国家发展改革,就越发抵触这些过于“传统迂腐”的答法了,最严重的一段时间,但凡是遇到这样的试卷,都会被直接判不过。 现在,有这样一个学子,一路用革新派的答卷闯入了殿试,最终却交出了这样一份答卷。 方衍年仔细回忆了下,殿试的时候,是否有年过六十甚至年纪更大的考生,这样的试卷,大概只有这样年纪的人才会如此执着吧。 方衍年看着这份试卷沉思,其他人也察觉出了方衍年的不对劲,过来询问这份试卷有什么特别的。 方衍年收回思绪笑了笑,将试卷递出。 大多数人都讨论一甲的那些试卷去了,而方衍年手头这份,倒是被遗漏了。 众人一看,也是有些惊讶。 先帝本就支持革新派,殷霄更是如此,和殷霄关系很好的方衍年,更是最典型的代表。 毕竟,官学的革新还正在方衍年的论文里策划着呢。 在场的考官大多都是革新派,但也并非没有传统派,甚至支持传统的官员年纪更大,官阶更高,看到这样一份试卷,都忍不住有些感慨和怀念。 他们虽然需要革新,或许也需要一个对传统文化有如此造诣的人,将根本给传承下去。 毕竟,不论怎样改革,科举考试也少不了四书五经,这是科举考试的根基。 众人将这份试卷看了又看,都觉得很不错。 等他们这一代满头华发的人退了,朝廷里还是需要这些支持传统的人,将古老的文化传承下去,而不是一味只知道革新。 老狐狸们你看我我看你,窸窸窣窣地打了好几圈眼色,都没人认出来这是哪家小辈的试卷。 但因为这份答卷的答案,只看其才华而非基于改革政策的话,还是一份很漂亮的答卷的。 方衍年:“……” 好像一不小心,给挖了个雷出来。 这份试卷原本是得不到这么多的重视的,考官也是分级的,顶头几个只是为了争一甲二来,后面这些试卷,都是分给寻常阅卷的考官来排名的,如果是他们,见到这样的试卷,可能直接就放在了最后,说不定皇帝看到后面看累了,也就随便放这份试卷过了。 现在倒好,这份试卷被方衍年翻了出来,其中的弯弯绕绕就多了。 方衍年在心里给殷霄点了一根蜡。 不好意思哥们,自求多福吧。 最终,这份“沧海遗珠”竟然被阅卷的考官们给放到了二甲的第一位,至于被挤下来的那位官宦子弟,只要进了二甲,排名就不是那么重要了,但凡这第一的试卷流传出去,天下学子必然会反复研读,这时候将那本身就是绣花包的试卷放在人家有真才实学的试卷前面,那不是把脸伸出去给天下学子打么。 第281章 试卷被大致排好顺序之后,就被送到了殷霄的案头,由殷霄来定最终的名次。 殷霄身为皇帝,自然有提前拆封名字的权力,他也很好奇,这群人又要给他塞些什么绣花枕头来。 结果一看,倒是有几分真才实学,但不多,个个都是以方衍年曾经作的答卷为慕言衍生的。 殷霄看着都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他扫了一眼台下低着头的众人,方衍年也低着头,装的一副可老实的模样。 殷霄看完一甲几人的试卷,又往下翻去,就翻到了那份被方衍年无意之间薅出来的试卷。 竟然是个老学究派系的答法,一点都没参考方衍年曾经写过的策论。殷霄想,这该不会是这群大臣们想给自己的下马威吧? 如今的朝臣之中,权力最盛的几人年纪都很大了,他们直到现在都还在暗暗扶持传统一派,将这样一份试卷放到二甲头名,还真像是在打他这位不断革新的皇帝的脸。 殷霄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他直接将这份试卷拿到一旁。 直到坐上这个位置,他才理解他爹当年为什么这般偏激,将所有这类的试卷都给落了榜。 殷霄又看了几份试卷,将不痛不痒的几个名次进行了调换,拆了糊名之后又考虑了一番,正准备定名次了,忽然又想起来被捡到一旁的试卷,拆开了看了看究竟是谁家这般明目张胆地和他唱反调。 然后就看到一个,完全没有印象的名字。 殷霄的记忆力还是很好的,几乎能够过目不忘,对于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极其他们的亲眷,至少姓什么,多少都有一些了解。 但这份…… 不仅姓氏和文武百官搭不上关系,写在考卷抬头的个人信息也不像个有背景的。 还真不是关系户,那是谁把这份试卷塞这来的。 方衍年感觉头顶传来视线,估摸着其他人也不敢抬头,他就偷偷抬起脸来,正好对上殷霄的视线。 殷霄:你搞的? 方衍年:不关我事儿啊? 殷霄:不关你事儿这东西为什么在这里。 方衍年:心虚。 殷霄:…… 气笑了,这把被兄弟坑大了。 ----------------------- 作者有话说:殷霄:兄弟把你放心里,你把兄弟踹沟里是吧[裂开] 方衍年:我说是意外你信吗[菜狗] 第138章 义父!! 方衍年这回是真坑了殷霄一笔。 原本这些个官员就能用这样的考卷给殷霄一个下马威, 让殷霄也知道知道他们这些老家伙还是有一些权力在的。 但是吧,这科举还是很难考的,起码他们家现在还没有棋子能够这样给他们如此丢弃着玩儿, 所以至今都没有人这般设计个学子混进来, 膈应殷霄一笔。 谁能想到啊!老天爷竟然派了个没有任何背景的考生, 做了他们想做但是一直没做的事情! 这样把人推上去, 既能够警告殷霄膈应他一下, 殷霄也没有目标能够发泄,顶多让这个考生落榜,让他从秋闱开始重新考。 这么不要本钱就能爽到的事情,当然要把这份试卷放在前面啦! 殷霄和方衍年对了一阵儿眼神,大概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份考卷大概是个意外, 然后被方衍年给翻了出来,其他人看到方衍年看试卷就注意到了这份试卷, 然后这份试卷就被送了上来。 别说,殷霄还真猜得八..九不离十。 但是他能怎么办呢? 如果是其他人故意这么设计了坑他的,他或许还真有点儿膈应。 但是被自家兄弟坑了。 殷霄忍不住双标。 还不是像义父一样把方衍年原谅! 殷霄对方衍年翻了个白眼,然后就调换了顺序, 将那份原本落榜是试卷给放到了顺位第三——一甲探花的位置。 膈应人嘛, 谁不会呢! 这群老东西想膈应他,正巧了, 他也可以膈应他们一下。 不是抢破了头,都要把这份试卷送上来给他看么?那他就也宽宏大量一回, 索性让这份试卷再挤掉一个人的名次。 下马威谁不会给啊,真当他是病猫啊! 殷霄光是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就忍不住想笑。 果然,在殷霄宣布这份试卷着实不过, 该当第一的时候,一甲三人的家长脸都绿了。 这波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众大臣们又和殷霄进行了好大一番讨价还价,最终牺牲了原本一甲第三位探花郎的位置,让这份试卷顶上了。 而原本被顶下去的人,也将怒火转移到了一甲的另外两个人身上。 原本可以好好地进一甲,将孩子送到翰林院去,现在落了二甲,就只能去更低一级的地方了。 官大一阶压死人啊!这一劫得爬多少年,耗费多少资源才能爬上去啊! 要不是这几人想整幺蛾子,直接将那份纸卷给丢到最后,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份试卷究竟是哪个人才给找出来的!、 可阅卷过去了这些天,最初试卷是被谁翻出来的已经无从考证,原本第三的这家只能自己吞下这哑巴亏,并且在小本本上狠狠记了另外几个考官一笔。 名次定下来之后,就是张榜了。 出榜这日,一甲打马游街。 殷霄也很好奇,能假装“投敌”混进殿试,送他这份“大礼”的是哪个人才。 而令他意外的,这竟然是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生得皮包骨头,看样子家里是没什么钱的,能一路考进殿试,还故意在殿试上交出这样一份答卷来。 殷霄早就找人调取过这人的试卷,起码在殿试之前,都是随大流的答法,这人就是专程到殿试上来膈应人的。 殷霄不是没找人调查过此人背景,但因为时间紧,并没有调查出来什么。这小子家世清白,原本是个孤儿,被一个老头收养,后面通过层层考试,老头在几年前就死了,他为了给老头守孝,直到今年才继续考试。 若不是这人早早就考上了秀才,怕不是守孝这几年就被饿死了。 殷霄对这小子倒是有些兴趣,让方衍年下去给他查一查。 方衍年:谁查?我? 殷霄已经知道这份试卷是怎么递到他的桌案上来的了。 “那不然呢。” 方衍年只能认命,自己闯的篓子,自己收拾。 更何况,这人因为家境贫寒,而且为人低调(主要是没钱高调),曾经也不是没找过京中大儒或者文官投靠,可他实在有些寒酸,而且也没有多惊艳的大才,因此竟是连半点关系都没攀上。 方衍年觉得这小孩儿……好吧,这人跟他年纪也差不多,但生活却天差地别,连外城都住不起,还是借住在人家小院的柴房里生活的。 可以说是非常可怜了。 方衍年找上门的时候,宫应秋刚搬进外城的小院,身边跟着个年纪不大的仆童,一看就是最低价买的仆役。 若非考上探花郎,宫应秋都还寄人篱下呢,虽然他用朝廷赏下来的钱租了个院子,但采买仆童和家具,差不多就花光了他的大多数银钱,还不谈他为了科考曾经还欠了不少的债,这般一还清,就不剩什么了。 即使是新搬进去的小院,也是那种最小的一进院,比方衍年刚入赘到沅家时在乡下住的院子都小。 宫应秋这人虽然人穷,志气却不短,即使是这家徒四壁的院子,他也能有尊严地、客客气气地招待方衍年。 方衍年是正六品,而宫应秋即将上任的翰林院编修只有正七品,是榜眼探花常见的起点。 原本宫应秋是拿不到这么好的职位的,但殷霄看在方衍年的面子上,给了宫应秋这样一个职位。 这不仅是在帮方衍年拉拢宫应秋这样一个还没站队却有真才实学的人才,更是因为宫应秋特殊的立场。 如果宫应秋这个靠着传统才学考上一甲的探花郎都支持方衍年的改革,今后说不定还能帮方衍年编纂新教材,那这个人将帮上方衍年和殷霄的官学改革的大忙。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殷霄是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就算是亏,他都能把他变成可以利用的棋子。 宫应秋自然也知道,方衍年可以说是救了他一命。早在他交上那份答卷之前,他就已经猜测到了自己的命运。 他出身贫寒,早年父母双亡,是以为被贬还乡的前朝大儒收养他,亲手教养他把他带大的。 这位原本就是坚定的守旧派,培养宫应秋出来也是为了复仇。他给了宫应秋一条命,宫应秋也将这位同时是他的父亲和老师的人敬为神明,自然是顶着或许会葬送自己仕途的风险,完成老师的遗愿。 第282章 反正,他只是孤身一人,即使就此殒命,他也没有遗憾。 谁能想到,他不仅阴差阳错活了下来,还考上了探花,甚至担任了翰林院编修。 殷霄已经找人告诉了他这一切都是因为承文帝的心胸宽广,加上方衍年的慧眼识珠。 至于那群膈应人的老狐狸,都不用殷霄说他们坏话。 宫应秋来京备考,这些老狐狸们可以说是和他一个派系的,却没有一人哪怕接济过他一点。 当然,宫应秋也没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毕竟他的养父、他的老师,曾是被贬官还乡的罪臣。 正是因为他的老师曾经是闹得最凶的那一批,宫应秋才能学到那般正统的知识,连那一手好字,都是从他老师那里传承下来的。 宫应秋像是好不容易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在和方衍年交代完之后的第二天,就生了一场重病,竟是连起身都困难。 方衍年找人去看过几次,甚至动用了太医院的人脉,但是因为宫应秋实在没有求生的意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 方衍年觉得这小伙儿还挺可惜的。 大好的年华,就因为党派之争,因为自己的作为却换来对方的宽宏而感到羞愤,生生因为心气郁结把自己郁闷死了。 宫应秋的仆童哭着过来传话说宫应秋就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方衍年摇了摇头,让府上的人去宫应秋的院子帮忙收尸。 仆童给了方衍年一封信,里面有对他的歉意,依旧恳求,希望他能向殷霄转达自己的歉意。 宫应秋早就知道自己这种欺骗行为有多膈应人,但他还是被殷霄原谅了,所以才会这样愧疚。 多正直的一个人啊。 死掉真是太可惜了。 方衍年摇摇头,让人将宫应秋好生安葬,府中的下人去了,却来报说宫应秋还留着一口气。 方衍年不忍心看这人死得太狼狈,让人好吃好喝多照顾着。 结果…… 第一天剩一口气。 第二天还剩一口气。 第三天依旧剩……剩两口气了! “状况变好了?” 方衍年有些意外,这是死到临头,又不想死了? 总归是今后自己的人脉,方衍年又给宫应秋请了大夫,没想到,这回还真给救回来了。 等宫应秋的身体养得差不多能够下地的时候,正好也是他该去翰林院报道的时候,方衍年毕竟要拉拢人家,便亲自上门去看望了对方。 结果宫应秋却不见人,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称病。 这就有点儿……奇怪了。 方衍年叫来宫应秋的仆童,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仆童也吞吞吐吐的。 但宫应秋生病这段时间,从看病到食宿,甚至仆童的工资都是方衍年给垫的,那小孩儿纠结了好一番,才告诉方衍年。 老爷疯了! 一开始,宫应秋开口是在说胡话,后面胡话倒是不说了,就是完全不说话了,就算大夫怎么询问,宫应秋也不张口。 大夫只说宫应秋受了刺激,只能休养一段时间来看,结果……唉。 方衍年:“……” 难怪突然就不想死了,感情是疯了。 方衍年也没办法,只能又请了太医过来看,结果依旧是没有查出问题来,宫应秋一句话都不肯说。 “怎么就病成这个样子了。”方衍年也有些无奈。 他倒是不心疼自己少了一个人脉,就觉得好好一个人突然疯了,有点可惜。 太医给宫应秋扎了针,针灸也治不好,宫应秋就是不开口,就是再痛都不吭声儿,分明脑袋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 “算了,今日就先这样吧。”方衍年也不忍心这人继续受折磨,感觉宫应秋应该是心病。 他让太医离开了,留下来单独和宫应秋说了几句话。 说话的时候,方衍年仔细观察了一番对方的神色,觉得……有些奇怪? 宫应秋并不像是对外界刺激没有反应的样子,反而是,对于他说的内容有些疑惑。 宫应秋在疑惑什么? 方衍年开导了会儿,感觉有些口干,正巧也到中午吃饭的点了,便让小厮去小卖部买几个菜来。 宫应秋家里就只有一个仆童,能把食物做熟就不错了,味道自然是没法讲究的,但方衍年提供的资助只够主仆二人吃饱,吃好肯定谈不上。 正巧今日方衍年来,他自然不会亏待自己,便叫人送了饭菜来,看看美食能不能刺激刺激这个自闭的家伙。 等食物端上桌,仆童把宫应秋从屋子里扶到外面来,装了好几个月自闭症的宫应秋突然之间瞪大了眼睛,嘴唇翕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方衍年:“……” 好熟悉的表情。 他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方衍年让小厮和宫应秋的仆童一起退下了,宫应秋看到仆童离开,加上这么一大桌子饭菜,立马以为是鸿门宴,把仆童的胳膊捉住,不让他走。 这小子还挺警惕。 “你先撒开。”方衍年开口了。 用的却不是他们这儿的京话,而是……普通话。 宫应秋:“卧槽!卧槽!卧槽!” 方衍年:“……” 方衍年闭眼,深呼吸,挥挥手让仆童离开。 仆童满脸担忧,公子看上去又犯病了,都开始说胡话了,他有点担心方大人的安慰。 方衍年却说,没事儿,让他到房间里去,接下来他有些话要和宫应秋说,希望他们不要偷听。 仆童担忧着离开了。 等在场的外人都走完了,宫应秋简直不像个病人,一个大跨步就跑了过来。 “兄弟!” 方衍年听到这熟悉的语言,一时间都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冷静。”方衍年说的还是普通话。 他多少猜出来一点:“你是不是听不懂这个时代的官话。” 宫应秋疯狂点头,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是啊!!!你不知道,我也不敢相信穿越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宫应秋都顾不上吃饭,倒豆子似的就拉起方衍年倒苦水。 相比起方衍年和楚葵,宫应秋就不那么幸运了,可以说是天崩开局。 方衍年和楚葵起码还继承了原本身体的记忆,这位是纯穿越,半点儿原身的记忆都没有。 太惨了,惨得方衍年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宫应秋那叫一个眼泪汪汪啊。 他不只听不懂这个时代的官话,穿越来的时候,正好就是原本的宫应秋差点儿死掉的时候,他躺在病床上,又饿又困,浑身都在痛,周围的人说话也叽叽哇哇的,听不出来是哪个国家的语言,等他能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这些人都是古代装扮,宫应秋的天都塌了。 “唉,太难了,太难了。”方衍年摇摇头,一边吃饭一边听宫应秋说话,简直比听话本子有趣多了。 宫应秋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说完才感慨:“你都不知道我听见你说普通话我有多激动!” 方衍年放下筷子:“看出来了。” 宫应秋低头一看吃了一半的菜色,问:“这些都是你弄出来的吧?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吃的都是什么!” 宫应秋又开始抱怨自己吃的食物连猪食都算不上。 方衍年:心虚,但微笑。 “你先吃点儿吧,等会儿我再让人给你多送些吃得喝的还有用的来。” 宫应秋双手抱拳:“义父!!!” 那叫一个字正腔圆。 方衍年舒坦了,用普通话简单和宫应秋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探花郎?我吗?”宫应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连这边人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儿,这边的文字和我们那的繁体字差不多,你应该能认得。” 宫应秋猛猛刨了一大口白米饭:“我认得我也不会读啊。” “我找个靠谱的人,过来给你念书,你先熟悉熟悉看看,起码日常交流没问题了,别的我再给你想办法。” 宫应秋眼泪汪汪,单膝跪地加抱拳:“义父受我一拜。” 方衍年一眼就看出来宫应秋是个沙雕网友,就宫应秋这么有乐子一人,方衍年都愿意花钱养着他,起码能逗趣儿不是。 反正他们家也不缺钱。 就是宫应秋“疯了”这事儿,殷霄那边不好糊弄啊。 方衍年又和宫应秋说了会儿话,让人把吃穿用度都送了过来,又交代沅顺去找他姐,明日去呼市买两个仆役回来,落在宫应秋名下。 第283章 “你会写繁体字吗?”方衍年问。 他不确定,宫应秋没有这副身体的记忆,那身体的肌肉记忆…… 好的,也没有。 那狗爬的字,比方衍年以前上小学的字都写得难看。 宫应秋腼腆挠头:“嗨呀,我这不是没写过毛笔嘛。” 方衍年:“呵呵,我有铅笔,你要试试吗?” 宫应秋:“义父怎能如此见外!” 唉,这活宝! 方衍年找来了宫应秋以前的字迹,把宫应秋的签名翻给他,让他临摹好,明日跟着沅顺走,让他往哪儿签字就往哪儿签。 真不愧是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的沙雕网友,宫应秋也不怕方衍年把他给卖了,记住了沅顺的脸,就自己个儿练签名去了。 那眼神,清澈得都让人不好意思坑他。 从宫应秋这儿离开,方衍年想了想,还是写了封信,把又穿越来一个老乡的事情告诉了楚葵。 楚葵收到信之后决定去看望看望这位可怜的老乡,可惜方衍年还有本职工作走不开,就不能陪楚葵一起了。 剩下的问题……就是怎么和殷霄那边交代了。 宫应秋这事儿总要有个解释,何况,方衍年也不能抛下这个自己新认的义子不管不是。 其实,如果宫应秋只是一个清澈愚蠢的大学生,方衍年完全可以说他疯了,把人摘出来就是。 偏偏宫应秋还不是普通人。 宫应秋在穿越过来之前,还是给非常著名的硬核区up主,方衍年还看过宫应秋的视频。 了解硬核区up主的都知道,这些人能闲到一种什么程度,粉丝列表里一堆网警盯着,发出来的视频但凡晚一秒,都可能下架没了。 宫应秋也正是这样一个,纸改焊能牢底坐穿的家伙。 方衍年搓的那个左轮就是照着宫应秋的改良丐版视频做的。 可以说,如果方衍年今后想搓蒸汽机,还有各种各样硬核武器……甚至不只是武器,宫应秋这人是专业博主,全网几千万粉丝,能做出来的东西可不是只有武器那么“简单”。 方衍年想要提升自己的生活质量,少不了宫应秋的手艺。 然而宫应秋有这样的本事,让他关在院子里做科研实在太浪费了,好不容易考出来的官位呢! 宫应秋是不用招揽就直接站在他这一方阵营的“自己人”,方衍年虽然没多少野心,但朝廷里,“自己人”当然是越多越好的。 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今后说不定能走到工部巅峰的潜力股。 方衍年很清楚,不管楚葵做多大的贡献,即使有他和殷霄两个人一起背书,也没办法把一个哥儿托举到很高的位置。 就算送上去,楚葵的日子也不好过,没必要恩将仇报,为了让人家帮助自己,反而让人家艰难度日。 但宫应秋来的就很巧,他是个男子,又有一肚子技术,还有方衍年和殷霄在背后,加上沅家人和楚葵的支持…… 完全可以把工部掌握到自己人手里。 所以,方衍年得把宫应秋的官位给保下来。 唯一的问题就是,宫应秋短时间内肯定学不会一门语言,不只是语言,还有这里的生活习俗,全部都得从头教起。 就算拿生病当借口,宫应秋的职位也保留不了这么久,还是得…… 坦白吗? 虽然,就算方衍年不坦白,他依旧可以让殷霄给宫应秋保留职位,甚至,之后靠宫应秋拿出来的东西,也都是有利殷霄、有利整个国家的。 可殷霄又不傻,人家当然能察觉到他有事瞒着,只不过真把他当兄弟,才愿意这般盲目信任他。 给宫应秋保留官职甚至力排众议调去六部这事儿,着实不是这么轻松的,方衍年自己就体会过…… 推心置腹,如果殷霄仗着和他关系好,拿出一堆事情为难他,虽然最终是为他好,他还是会不太舒服。 说吧……反正也不差被人知道了。 不过,在进宫去和殷霄坦白之前,方衍年觉得,他第一个应该坦白的,是他们家宝儿。 瞒了家里人这么久,突然说出来,会不会把大家吓到? 方衍年摸着自己的胸口,心脏跳得有些快。 ----------------------- 作者有话说:小宫同学是最后一个联动角色,这下文官武官种田的搞装备的全都齐了,是时候告诉番邦谁是爹了[墨镜] 第139章 正文完 方衍年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魂不守舍过了, 他虽然没有刻意否认过,但也没有主动坦白。 走到院门外的时候,方衍年忍不住紧张起来。 虽然知道自己能够得到原谅, 但还是有些害怕, 害怕沅宁会对他失望……毕竟是最亲近的人, 他却将秘密隐瞒了这么久, 就算宝儿生他气也是应该的。 方衍年设想了很多种结果, 但不论沅宁有怎样的反应,他都不会退却,他要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他们家宝儿求原谅。 设想好各种情况下该怎么跪求原谅之后,方衍年这才推开门。 “宝儿,我有事……想和你单独谈谈。” 沅宁看到方衍年脸上的神色, 不免有些担心。 这是发生什么大事儿了?怎么像是尾巴耷拉下去的小狗一样,看着都让人心疼。 他交代了一声, 就和方衍年来到了书房。 “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沅宁回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有什么能让方衍年如此严肃的。 “我……我有件事想和你坦白。” 难得的,沅宁都好久没听方衍年说话这般吞吞吐吐,像是真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他拉起来方衍年的手, 温声安抚:“是人都会有秘密, 即使你不告诉我,我也不会生你的气, 我能够理解你的。” 沅宁的话简直让本来就有些愧疚的方衍年良心都痛起来,真是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巴掌。 宝儿这么信任自己, 他是怎么好意思隐瞒了这么多年的! “不,我要说,我不会对你有秘密的,今后再也不会了。” 沅宁不禁笑起来, 有那么一点点的无奈,但更多的,还是对方衍年这个态度的欢喜。 人们都说七年之痒难挨,虽然距离他们成婚七年还差一点时间,但沅宁从来没觉得自己对方衍年的爱有所减少,反而日复一日变得更加喜爱。 唉,他们家夫君怎么就这么好呢? 沅宁拉着方衍年坐下,慢慢听方衍年想和他“坦白”什么。 虽然,他多少已经猜到了。 他不免有些好奇,方衍年要告诉他的,和他曾经猜测的,到底能不能对的上。 面前的人很是紧张,向来从容的人咬了好几下自己的嘴唇,沅宁都担心他把嘴给咬破了,伸手拨弄了下方衍年的下唇,看着那双可怜巴巴湿漉漉的眼睛,心软成一片。 可爱,想亲。 “宝儿,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但……” 方衍年说要坦白,还真就没有半点隐瞒,从自己什么时候来到的这个时代,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事无巨细,只要沅宁想知道,他就什么都告诉了对方。 当然,他还把另外两个“老乡”给“卖了”,毕竟这事儿根本不用瞒,沅宁这般聪明,肯定早就猜到了。 “嗯……其实,有猜到一点。”沅宁也不想方衍年因为这件事情太过内疚。 不仅是他,其实家里人多少也猜到了,但他们家本身就和原本的方衍年没打过多少交道,而现在这位姑爷向来都是对他们好的,大家为了顾全方衍年的面子,就都默契地假装没发现。 甚至,因为沅宁和方衍年交流最多,他都猜出来方衍年大概是来自几百年之后的人。 毕竟,方衍年曾经说过,有些问题,即使几百年后恐怕都解决不了,那般笃定的语气,完全能把“恐怕”这个推测词去掉,让沅宁猜出来方衍年的来历。 方衍年:“……” 原来这么早就暴露了吗?! 所以,其实全家人都知道了?! 虽然很不好意思打击方衍年自称的“演技”,但沅宁还是很遗憾地告诉他。 是的。 方衍年耷拉着脑袋,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拖到现在才坦白,其实他也很早之前就有所察觉了,他只是一直在回避而已。 沅宁微笑着拉起来方衍年的手,开始问起关于那个世界的事情,有些东西,他曾经听方衍年提起过,但并没有猜出来那是什么。 第284章 方衍年:??!!! 不是,他不知不觉之间都说过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吗?他怎么不记得了! “嗯……”沅宁耸耸肩,其实不止是说过的话,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动作。 方衍年:“……” 不行了,他真不行了。 方衍年整张脸臊得慌,他都能想象其他人看到他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奇怪举动时,眼神里的奇怪和嫌弃。 这不整个一耍猴戏么。 方衍年是那个猴。 沅宁只能安慰他,倒也没有人这么觉得,顶多会有些不理解或者感到奇怪,大家不会想这么多的。 也是,天下之大,谁知道方衍年说的话或者做的动作是哪个地方学来的,就连同一个省下面不同的府城用的方言都有出入呢! 方衍年被沅宁安慰好了,沅宁可算是有机会问一问关于那个时代的事情。 他不禁有些羡慕。 多好的时代呀,还有那些便利的生活,光是没有饥饿这一件事,就足够让人羡慕了。 “没关系宝儿,这个不难解决。”方衍年在和沅宁说完这么多话之后,也重新拾起了自信心。 虽然没办法带宝儿去那个时代看一看,但他可以把未来搬到这个时代来! 方衍年琢磨了一下,自己的人脉似乎还真能实现一部分。 首先,生活最基础的保障就是吃饱穿暖,正巧了穿越而来的楚葵就是农学方面的天才。如今,红薯已经在全国上下推广开,土豆也已经在京城、北边境及其附近地区推广试点种植。除此之外,楚葵还同时着手研究着土豆、红薯、小麦、水稻、棉花、甘蔗甜菜等重要作物的改良品种,现在初见成效的是红薯,短短时间内通过改变种植手法的方式就提升了四分之一的亩产,今后还会研发抗倒伏的杂交水稻等等,就是这玩意儿需要靠运气,方衍年具体的听不懂,但不论是他还是整个朝廷上下,都会支持楚葵的工作。 吃的方面解决了,加上棉花种植、土壤环境改造之类的,起码大玄朝的子民今后恐怕真能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 至于住行以及其他方面,就要靠另一位老乡,宫应秋了。 方衍年看过宫应秋的视频,这人已经不是简单地硬核了,他本身就是个从小跳级的大学霸,动手能力还特别强,方衍年看过宫应秋手搓三无飞机大炮的视频,还有荒野求生盖别墅系列视频,这家伙是真能从炼铁烧砖开始搓出一栋现代别墅来! 至于宫应秋缺少的原材料,以及现在还未传入国内的许多作物,就要靠燕家来帮忙运作了。 像是他们中原地区缺少的天然碱矿,巧了么不是,他们现在还没有挖掘条件,但是他们的邻居,吐蕃那边的碱湖碱滩可不少,有了纯碱,就能造大量且廉价的玻璃制品,还能用于化工生产和造纸等领域。并非这个时代造不出玻璃,只是因为透明度低和易碎等问题,并没有推广开来,而后世普遍使用的玻璃,不仅日常生活中用得多,科学研究等很多方面也少不了。 除了碱矿,邻邦其他的好东西也不少,想要最快地开采和获得,最快的方式,那就是让番邦“认祖归宗”了。 这年头,与其被动等进贡,不如直接变成“一家人”,最简单的办法,那就是用拳头说话。也正巧了,在宫应秋的帮助下,他们大玄朝的军队能够对外进行降维打击,圈回来的地不仅仅是拓宽版图,更是能弄回来各种资源和物种,以此达成正循环。 而他们几家联合起来搞事情,就少不了殷霄的支持,如今的朝廷被文官和世家把控,想要给他们发挥的空间,少不了这位承文帝从中周旋。 这般上下一打通,方衍年想给沅宁的生活,说不定真能实现。 自从和沅宁坦白之后,方衍年就又单独写了一本发展计划,这玩意儿只有知道他身份的人才知晓。外人,方衍年信不过,楚葵和宫应秋也信不过。 他们又不蠢,穿越者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就连沅宁都决定帮方衍年保守这个秘密,没有告诉家里其他人。 谁也说不好他们的秘密会被谁在不经意间透露出去,即使他们本身并不想传播,但只有不知道,才没有传播出去的风险。 这道理沅宁是懂的,殷霄自然也懂。 殷霄早就怀疑方衍年了,但自家兄弟么,方衍年是他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 殷霄母亲早亡,他的父亲从来都不值得他信任,至于子嗣更是八字都没一撇,而他的其他亲人,都还偷偷觊觎着他的皇位,他甚至没办法信任自己的枕边人…… 只有方衍年,虽然方衍年身上谜团重重,但他从来没想过会害他,还救过他的命,而且方衍年这人的品性也让人信得过,殷霄便没有追究。 在得知方衍年竟然是,几百年后的人,殷霄没忍住打量了又打量。 “怎么样,看出你义父的超凡脱俗没?” 殷霄摇摇头:“脸皮太厚看不清。” 殷霄知道方衍年也是出于信任,才会将这一不小心就会招来杀身之祸的秘密告诉他。这是方衍年给予他的信任,殷霄也不会让方衍年失望。 “行吧,宫应秋的事情,我琢磨琢磨该怎么办。” 殷霄把事情答应下来,不出两天,就有太医上门进行问诊,随后给宫应秋延长了病假,同时,降了宫应秋的职位,把人给丢到了工部去。 原本宫应秋进入六部,肯定是要遭到朝臣们的反对的,奈何宫应秋进的是工部,而且还降了职,不过是一个小喽喽,众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意思意思反对一下就算了。 该去上任还是可以上任的。 宫应秋也争气,本地话都还没学会呢,就先把方衍年此前弄的左轮给升级了一下。 他拍视频那都是丐版的,做太真了要被□□!可放到这古代来,那可就能放飞自我了,一比一还原!威力越猛功绩越高! 宫应秋本身就不是那种追求权势的人,他非常享受制造这种在后世很刑的玩意儿。 加上他新认的义父老乡,给他安排的那叫一个明明白白,不仅花钱给他安置了新的宅子,家里还有一大群奴仆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要是能弄来的东西,都会给他弄来,这神仙日子不比当博主快活多了! “义父!”宫应秋单膝跪地扭头抱拳,戏精上瘾一般演了一段,这时候他还不知道殷霄就是皇帝呢。 殷霄在一旁看着这熟悉又陌生且夸张的动作,心想方衍年还真是没骗他,这个时代的人还真就动不动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喊义父的。 得知方衍年竟然还有皇帝这个人脉的时候,宫应秋那叫一个震惊。 他想去皇宫玩玩,殷霄准许了他的请求,并且还让宫应秋扮演成了小太监。 宫应秋:影视城能有这好玩儿?! 这才是真正的、花钱都买不来的沉浸式体验吧! 宫应秋玩了个爽,工作上的动力就更大了。 而第一批制造出来的武器,用上的自然也是燕家人。 燕云舒他爹本身就是纯臣,更是爱国爱民的忠义之士,在殷霄上位之前就很受冯太傅的信奈。 冯太傅又是方衍年的亲老师,这关系自然是要紧着他和殷霄了。 当然,抛开上一辈的交情不谈,燕云舒嫁到了沅家,方衍年也是入赘给沅家的,他们家四舍五入还是“妯娌”呢。 更何况,方衍年的老乡,楚葵和他关系好,燕云起想追人那也得过他这大舅哥的关,方衍年和这一辈的燕家人本身就来往密切、关系亲近,自然也更信得过让燕家军来试用这第一批武器。 宫应秋得知这个时代有这么多女将军的时候还有些惊讶的,他还找方衍年要了这些女将军的尺码。 别误会,有些武器是按照男子的身量来进行打造的,女子用着或许没那么趁手。 但有他这个创造者在,自然就能进行一番性别划地改良,让女将军、女军们也能用得顺手。 对此,女将士们还都挺感动的。 众所周知,因为激素等方面的原因,女性更难生长出结识的肌肉,女将们想要从武,就必须花更多的精力,还得适应男性惯用的兵器。 曾经,她们都已经习惯了,可现在,朝廷竟然会为了她们单独制造适合的武器…… 原本就活跃的女将士们更加卖力了。 殷霄,也就是承文帝,虽然自封为“文”,也从未习武,甚至大玄朝已经经历了几十年的重文轻武,但在这“先进科技”的降维碾压下,原本已经有些动荡的边境,变得从未有过的安宁。 第285章 国边境的百姓们不仅从外邦骚扰的困境中解脱出来,京城流传过来的新品种的粮食,更是让他们在战火后变得贫瘠的土壤上种出来宝贵的粮食。 他们再也不用忍饥挨饿,也再也不用心惊胆战。 这时候的方衍年还不知道,他们的到来,即将在历史上留下最为绚烂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们也将在异世迎来属于他们的太平盛世。 国泰民安。 ----------------------- 作者有话说:感觉正文到这儿刚刚好,番外是无缝衔接哈宝宝们,剧情还是接着小方大人开始搞事业写,之前也说过啦,因为接下来的内容咱们的宝儿出场比较少,所以就划到番外啦! 番外日更三千,作者实在日不动了 番外的内容有:小方大人的事业线,版图扩张搞基建,沅知安小朋友的故事,好兄弟殷霄的崽崽、方衍年的义子兼学生的故事,有一丢丢长,保证看到爽 番外二是沅宁(带家属和殷霄等主要角色)从正文完的时间节点穿越到现代的故事 番外三(看的人多才写)是if线,沅宁穿越到现代,并且一开始不认识方衍年的短篇小甜饼 想写的番外真的有点多,因为作者也很喜欢他们每一个人,所以大家按自己喜欢的买就好啦~ 那么宝贝们,咱们明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