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回忆录》 第1章 [gl百合] 《亡妻回忆录gl》作者:烧灯续昼light【完结+番外】 文案: 「第一人称」 「人机教授 x 温柔总裁」 「前排oe预警」 池景熙死了。 死于一场车祸意外。 她为尤濯留下了一个会说话的小狼玩偶。 会代替她道早安、晚安、提醒胃不好的尤教授按时吃饭和按时睡觉。 可如果这样还不够怎么办呢? 尤教授坐在电脑前,点开了她所负责的「数字生命」项目……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治愈 冰山 学霸 救赎 总裁 主角:尤濯,池景熙;配角:池醉雪 一句话简介:还想回到那个有妳的夏天。 立意:爱最大 第1章 池景熙的葬礼,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我仍不太相信她真的离开我了。 她出车祸那天,是我的生日。 很早之前她就订好了餐厅,告诉我只用准时前往。 可池景熙缺席了。 因为会议结束得太迟,她怕来不及在晚饭前赶到那间餐厅,拿到送给我的东西后,便甩掉了长辈为她配备的保镖,独自开车前来赴约。 就是通往在市中心的这条大道上的第二个十字路口,一辆刹车失灵的大货车冲出来,两车相撞。 过了约定的时间她还没到,我没能拨通她的号码。 我以为她与以前一样,去处理突发的要紧工作了。 在回家之前,我甚至还为自己买了一个小蛋糕庆祝生日。 谁能想到我与她竟在那天彻底分别呢。 迄今为止,我还未掉过一滴眼泪。 我大概是不太爱她吧。 和她在一起的这件事,好像不足以在我的人生里落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学校里。 池景熙作为资方来视察,随便推开一间教室的门,我正在给学生上课。 “教授,为什么我的运行不了。” 我经过最后一排时,她叫住我。 门外的领导投来紧张的视线。 “这里的代码错了。”我弯下腰,看见几枚错误的字符,替她修改了过来。 教室内有些闷,但靠近她就能嗅到很清新的薄荷香气。 “尤教授,能帮我看看吗?”又有学生开口。 我朝池景熙点点头,过去帮其他人解答问题。 等我再直起身,她已经离开了。 当晚的酒会,领导特意嘱咐我要准时参加。 我选了个角落,小口喝着香槟,准备呆一小会儿就提前离开。 池景熙就在不远处,和领导们交谈甚欢。 “尤教授,很少见妳出现这样的场合。”一名男同事与我搭话。 我和他不太熟,为数不多的交集就是带过同一个班。 “嗯。” “一会儿要坐我的车回去么?我看妳喝了酒也不太方便。”他向我靠近了几公分。 我皱皱眉,往旁挪了一步。 “尤教授。”优雅的女声打断他。 池景熙已经走到了我身边。 “关于「数字生命」的项目,方便再向您请教一下么?” 我跟着她走到僻静处,小声道谢。 “谢谢池总。” “不用。”她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我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站在池景熙身旁,没有人再上前打扰。 她一边听着秘书汇报工作,一边沉默地喝下整杯红酒。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不少人都被困在这里。 酒店为宾客们安排了房间,住得稍近的也安排了专车。 我的生物钟早已敲响,昏昏沉沉地靠在墙上等待着。 “尤教授,今晚就在酒店休息吧。”池景熙适时扶住没靠稳的我,“妳的状态撑不到回家。” “……好。”我回答。 等她的秘书帮我和负责人交涉的时候,被告知已经没有空房间了。 半睡半醒中,我听见池景熙说 “那睡我房间。” 酒店为她预留的是套间,还有一间紧挨主卧的卧室空着。 我撑起精神在浴室洗完澡便回到房间睡下。 这一觉睡得很好,梦里回到了小时候和亲戚家的孩子在奶奶家旁的田坎上采薄荷。 凉凉的。 我睁开眼,已经到了第二天清晨。 池景熙竟然就躺在我身旁。 “睡得好吗?”她被我的动静吵醒,眨眨眼,轻声问我。 “挺好的。” “妳昨晚走错了房间。”她揉揉眼,“可能妳太困,弄错门。” “等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妳已经睡着了。” “因为我比较认床,去妳隔壁房间躺了一会儿发现睡不着就又回来了。” “抱歉啊,尤教授。” 池景熙主动与我道歉。 “没、没关系。”我只觉得脸上发烫。 “是我弄错了房间,打扰到妳。” 明明应该是我道歉的。 “没有打扰,妳睡相蛮好的。”池景熙又朝我微笑。 卸下妆容的她很不一样,变得毫无侵略性,还能清晰地瞧见她鼻尖上的小痣。 起床闹铃响起,把我吓了一跳。 “我先去学校了池总。”我匆匆换上酒店洗好的衣服,向她道别。 她把头埋回被子里,闷闷回应一声。 临走前,我拉上了窗帘。 直到在校门口那家早餐店坐下,我才发现我穿错了衬衫。 这件衬衫是池景熙的。 好精致的袖扣。 我把袖子缩回羽绒服袖子里。 小心翼翼地吃着面条,害怕小油点蘸到上面。 没有任何联系的方式,该怎么还给人家呢。 我思考了一整天,晚上却在朋友的派对上再次见到了她。 朋友生日,我不得不过来。 推开包厢门,池景熙坐在正对着门的位置,我还未开口,她就在唇上作出噤声的手势。 我依旧不习惯人多的场合,除了朋友,我认识的就只剩池景熙。 好在她身边没有挤满人,我还能找到位置坐下。 “尤教授穿我的衬衫很好看。”这是她那晚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谢谢。”我不自在地咳嗽两声。 她们没有称呼池景熙为池总或直呼她的名字,只是叫她“小溪”。 “溪流的溪。”她给不认识她的人补充,但好像是在说给我听。 吹灭蜡烛吃完蛋糕,就该到游戏环节。 一群人玩的游戏无非就那些,我混在里面,只一味地喝着气泡饮。 她们几乎把所有游戏都玩了个遍,最后大家都没了力气,拿来转盘玩起真心话大冒险。 朋友转动转盘,指针飞快地掠过每个人,猜不到谁的秘密又会被公之于众。 千万别转到我。我祈祷着。 最后,指针指向了我身旁的池景熙。 “小溪今晚的游戏一次都没输过,现在终于轮到妳了!”有个女生拍膝盖大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池景熙身上。 她却转过头来看我。 “快说吧,让我们听听妳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朋友看热闹不嫌事大。 “……” “我和尤教授睡//过。” “咳咳咳!”我被气泡水呛得满脸通红。 其他人先是惊愕,随后爆发出不怀好意的欢呼声。 “不过,”她咽下一口酒,又开口补充,“只是睡在同一张床上而已。” 人群又发出失望的嘘声。 “切。”朋友不满,再次转动转盘,想再从池景熙那儿问出什么。 也难怪,池景熙从来没有和她们提起过自己的事,她们当然会好奇。 昏暗的灯光下,没人注意到池景熙的指尖正在我的掌心写字。 对不起。 我捏捏她的指腹表示没事。 指尖划过掌心,痒痒的。 “抱歉,刚刚用妳当借口。”等大家都醉趴下,池景熙同我说。 我摇摇头,再次表示没关系。 “妳要喝酒么?”她从冰桶里拿出一瓶果酒,询问我。 “我不太会喝。”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让池景熙听不清我的回答,坐得离我近了一些。 “一小杯吧。”我改变了想法,贴在她耳边说。 是柠檬果酒。 但还是很辛辣。 “别这么急。”池景熙见我要一口喝光,忙拉住我的手。 黑色衬衫的长袖被她挽到手肘处,洒出来的酒划过她的小臂,留下长长的水痕。 我这才想起那件纠结了整天的事情。 “池总,这件衬衫我什么时候还给妳?” “不如今晚就还给我,好不好?” 好像只是在说这件衬衫,又好像在发出邀请。 第2章 一晚而已。 第2章 我醒来时,她已经走了。 但没有拿走衬衫。 池景熙总是这样,一声不吭地出现,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她甚少和我提起她自己的事情,我也不太关心。 互相了解太多,并不能带来更多的愉悦。 她好像从未进入过我的生活。 只是偶尔会扰乱我的梦境。 池景熙作为床上伴侣,也算合格。 “尤教授,能不能把妳家钥匙给我,每次在门口等妳好累哦。”某次做完,她趴在床头对我说。 也对,门外是会站着很累。 我把家里唯二的钥匙分了一把给她。 即是越界的开端。 这之后池景熙每次都要落下些东西。 习惯使用的洗漱用品,预备换洗的衣物,精致的袖扣,偏爱的小玩具,祖玛珑的鲜薄荷叶,就连床垫和枕头,也全数换成了她喜欢的那款。 我逼仄的小家里,与池景熙有关的东西占了一半。 它们的存在总是让我想起她。 也让我很想她。 见不到面的日子里,我总期盼着她突然出现。 希望每天都能看到池景熙换好衣服在客厅里边看文件边等我回家。 为什么我会想她。 到底是什么样的特殊指令,导致我的大脑完全脱离了我的控制,开始无端运作。 遇见她之后,我身体的某个部分好像不属于我自己了。 就算在她离开后也是如此。 坐在没有池景熙的家里,看着她留在这里的东西,为什么我的心里却毫无波澜。 我应该失声痛哭,应该没日没夜地思念她,应该自暴自弃完全不能顺利推进我的生活与工作。 可我没有。 我的生活一切正常。 参加葬礼时,我就和普通的前来吊唁的宾客没什么不同。 她安静地躺在冰棺里,像在我身边熟睡一样神态温柔。 因为她的身份,这里不乏商界名流,她们上前与我表示遗憾,一整天,我不停嗅到各种各样的香水味,失礼地跑到卫生间狂吐不止。 她们说着遗憾,但随后又会有意无意和提起我主导的那个项目。 到最后胃里的东西都被吐了个干净,我还在不停干呕。 池景熙的妹妹扶着她的母亲进来整理妆容,正巧撞到我。 终于只剩我与她们。 她的母亲也不再需要维护体面,尽情地将我贬低得一无是处。 “都是妳害了景熙!” “我们一直不让她和妳在一起,不知道妳到底给她说了什么,她不听我们劝……现在出事了,妳开心了?”她扯住我的衣领,“要不是妳,景熙根本不会出车祸!” “都怪妳!!” 我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不如说,我好像认同她的说法。 分神间,我被推倒在地,撞在角落的石膏装饰上。 手肘被磕破,红色的液体瞬间渗透了白色衬衫的袖子。 这件衬衫是池景熙的。 我下意识看向袖口,却没看见那枚袖扣。 它落在了装饰物与墙壁间的缝隙里,我找了许久才找到她。 “尤教授,我先找人送妳去处理下伤口……”池景熙的妹妹池醉雪扶起我,小心翼翼地帮我挽起袖子。 “谢谢,我自己去。”我拒绝了她。 她陪我走到门口,才对我说 “接下来几天妳不用来了,尤教授。”池醉雪表情为难地说,“之后有需要,我会通知妳的。” “好。”我点点头,仍然没有觉得难过。 我的生活照常进行,早起去学校上课、测试代码,吃过晚饭回家睡觉。 一切都像遇见池景熙以前那样。 几天后,池醉雪通知我去见她最后一面。 “或许姐姐也想与妳有个正式些的告别。” 她的母亲、父亲、妹妹,都依次走到冰棺前与她道别。 最后轮到我。 “拜拜。” 池景熙其实更喜欢听“再见”。 过往每次我与她告别时不小心说了拜拜,她都会停下来纠正我,直到我改口成再见为止。 这次她没再让我改口,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凝视着池景熙平静的面容,想再看几眼。 尽管入殓师为她缝好了车祸留下的伤口,还用了许多粉底遮盖,但我还是瞧见了,有条深粉色的长线从她的右耳一直延续到了嘴角。 “疼不疼,池景熙。”我问她。 没有人回答我。 些许酸涩感涌上鼻头,我揉揉眼睛,没有任何液体流出。 我看着那些人合上棺木,看着她被推进火炉里,听着周围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变成了一个局外人。 “她是谁啊?” “好像是池景熙的女朋友吧……” 每个人的声音都很清晰地钻进我的耳膜,我逃去室外,看见正冒着黑烟的烟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又跑去卫生间吐得头晕眼花。 等我再出来,宾客们都离开了。 只有池醉雪在等我。 她手里拿着一个与这个场合格格不入的浅粉色礼盒。 “妈妈本来要丢掉的,但我偷偷留下了。” “姐姐送妳的生日礼物,尤教授。” “生日快乐,我替姐姐补给妳的。” 我把它拿回家,随手放在了餐桌上。 紧接着走进浴室,冲洗掉附着在身上陵园里的香灰味。 池景熙留下的浴球还没用完,我挑了一颗浅蓝色的放入浴缸。 整个空间里只有细细密密的气泡声,温水包裹着身体,困意袭来,我把贴着ok绷的那只手搭在外面,靠在浴缸边睡着了。 我还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见池景熙从棺材里坐起来,受伤的地方缓缓裂开。 我变成一名医生,替她处理好伤口,用机械零件填补好她缺失的部分。 “阿濯,好痛。”我拿上机械义耳缝在她右耳空出来的地方,她攀上我的腰,和我哭诉。 “马上就好了。” 等一切工作都完成,我在重获新生的她身上落下一吻。 金属的触感好凉。 凉得我从梦里醒了过来。 原来是浴缸里的水冷掉了。 以前也会发生这样的事。 做得太累,我也会在浴缸里睡着。 因为池景熙在,我放心地闭上眼,就算睡沉了也有她抱我去床上。 现在,没人再来抱我了。 第3章 我与池景熙花了很长时间才正式开始交往。 她太过忙碌,以至于刚开始我和她正经的对话几乎用两只手都能数出来。 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言简意赅的“还做么”“明天要不要早起”“今天在不在这里留宿”这样的话。 “尤教授穿上衣服就变得好冷漠。” 面对池景熙的指控,我有点手足无措。 冷漠么? 可是我认为我与她已经很亲密了。 她与别人都不一样。 她是我家唯一的客人。 “……要喝牛奶么?”我避开那句话,准备去热牛奶。 “嗯,谢谢。” 如何让亲近的人知道我其实很在意她呢? 我询问ai助手。 ai给出的回答有许多方面,比如——早晚与她问好、适时分享自己的生活,精心准备一个小礼物,及时注意她的情绪,以及增加礼貌的身体接触。 末了,它询问我与对方是什么关系,根据不同关系会有不同的方案。 恋人?朋友? 都还不是。 屏幕熄灭,上面倒映出我表情严肃的脸。 看起来不太友善。 我试着抬起僵硬的嘴角,表情比刚刚还奇怪。 算了。 我重新投入到工作中,一直到天黑。 去买个礼物吧。 学生给我推荐了一家店,里面都是做工精致的手工艺品 “如果都不太满意的话,您可以定制,或者自己做都行,老板很耐心的。”店员讲解着,递给我一杯热水。 “谢谢。” 我挑选了很久,最后买下了一支手链,上面有颗很漂亮的平安扣。 那时正下着小雨,从店里回家正巧会路过朋友的酒吧。 里面人很少,我便和她打了声招呼先停下来躲雨。 参加过她生日派对的女生这天生日,一群人又玩起游戏。 不知是谁说了声小溪在就好了,我心里痒痒的,询问朋友她怎么没在。 我也很久没见她。 “她订婚了,可能最近都在忙这件事吧。”朋友耸耸肩。 订婚?和谁? 我的身体好像在瞬间坠入冰窟里,四肢都变凉了。 那我们现在的关系是不是要结束了。 酒吧里好嘈杂,我匆匆与她们告别,顶着大雨走回家。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池景熙等在家里,刚洗完澡换上柔软的家居服,“都淋湿了,先去洗澡吧。” 第3章 我避开她想摸我头的动作,转头快步走到浴室里。 她是来和我告别的。 我确信着自己的判断。 温热的液体从我酸胀的眼里流出来,混杂着热水汇入地面,最后消失不见。 “尤教授吃晚饭了吗?没有的话我多点一份餐。”池景熙扭了扭浴室门把手发现被我从里面锁上了,只能敲敲门问我。 “不用了。”我没有任何胃口。 “好吧。” 她怎么可以像个没事人一样和我说话。 等我整理好心情准备面对即将到来的告别,她的餐送到了。 还是两份。 “来吃晚饭吧。”她替我打开盖子,“妳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池总。”我忍受不了当下奇怪的氛围,主动开口。 “妳最近都在忙着订婚的事情吗?” 我看见她动作愣了一瞬,随后放下筷子问。 “谁告诉妳的。” “这不重要。” “我的确要订婚了。”池景熙给了我肯定的回答。 千万句话如鲠在喉,我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平静地祝福她。 “恭喜池总。” “谢谢。”她简短地应下,低头用餐。 这张木质餐桌不过也就一百五十公分长,我与她分别坐在两端,中间像隔了千山万水。 我彻底失去胃口,起身拿出空纸箱把她的东西装进去,好让她离开时一件不落地带走。 “尤教授这就要赶我走吗?” 她不紧不慢地吃完清淡的晚餐,再走至我面前一步一步把我逼近角落里。 “其实我们依旧可以保持这种关系。” “没人会发现的。” 我别开头,不去看她的眼睛。 怕她发现我竟对刚才那些话有些动心。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耐心地等我开口,只是片刻后,她便与我拉开距离。 “东西就留在这里,怎么处置随妳的意。”她脱下身上的家居服,换上外衣。 池景熙马上就要离开了。 再等一下。 “外面在下雨,妳……”我的声音越说越小,小到只有我自己能听见,“妳明早再走吧。” 想起还没送出去的手串,我急忙上前把袋子递给她。 “送妳的礼物。” 她没有接。 我着急地拆开外面精致的包装,拿出手链系在她的手腕上。 “很漂亮。”我对她说。 像一个强买强卖的奸商。 池景熙端详良久,用指腹轻轻地触摸。 “妳冒着大雨,就为了买它送我吗?” “我买的时候还没下雨,雨是回家的时候才下的。” “那怎么不找地方躲雨,生病了怎么办?”她无奈地看着我,好像在看不听话的小宠物。 “我有在酒吧避雨,但听她们说妳订婚了,我有些心慌就想提前回来。” “为什么会心慌?” “我不知道。” “尤濯。”她叫出我的名字,温暖的手掌托起我的脸,“如果我和别人发生关系,妳会难过吗?” 当然会。 “会。”我如实回答。 “那刚才为什么不说。” “……我没有合适的理由开口。”我的视线扫过她漂亮的鼻尖痣,又垂下眼,不敢看她。 凛冽的薄荷香气再次笼罩了我,她微微弯下腰,赠予我一个安慰意味的吻。 “订婚取消了。”池景熙说。 “我这段时间很忙的不是因为订婚,是因为我要取消订婚。” “这样呢,尤教授还能接受继续与我发生关系吗?” 好难回答的问题。 “看来不接受,那算了。”她放过我,又打算离开。 “我能接受。”我拉住她,被迫回答。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需要妳回答。” 我抬头看她,不再逃避她的眼神。 “尤教授愿意和我交往吗?” 第4章 池景熙喜欢清凉的事物,因为她总说自己很热。 于是我在窗台上放了一个稍大的花坛,里面种了几株薄荷。 冰箱里也放满了她喜欢的薄荷饮。 我轻而易举地接受了我的生活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这件事。 我每天都充满期待。 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坐进实验室就待到很晚,同事和学生都惊叹于我开始准时下班。 “不急于一时,期限还很宽裕。”我对她们说。 池景熙成为「数字生命」项目的资方,从客观方面说,我们本就不用太着急。 主观上,是我想早点见到池景熙。 她派的司机等在距离学校后门一百多米的位置,只要坐上那辆车,我很快就能见到她。 有时是去公司,有时是在某个工厂,有时可能在某个酒店。 她在哪里,我就去往哪里。 “尤教授。”池景熙的秘书在车库等着我,带着我去她的办公室或休息室。 除了秘书和司机,其他人那时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委屈妳了。”她回来看见等候多时的我,满脸抱歉,“总是让妳偷偷摸摸地来。” “没事。”我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 我是与池景熙一个人交往,又不是同时与许多人交往,我认为没有必要对所有人宣布。 因为之前取消了联姻,她的工作量陡然剧增。 虽然我不太了解她的工作内容,但她办公桌上厚厚一叠文件甚是直观。 “尤教授,要是我变成穷光蛋,妳可不可以养我呀。”她埋在我的身上,撒娇似的问。 “可以。”我开始快速计算完这段世界的开支,打开手机看了看存款,点头回答她。 她抬起头来看我,我又一次认真地点头。 “开玩笑的,我不能变成穷光蛋。”享受完短暂的休憩,她重新坐回办公桌前。 雷厉风行、执掌乾坤的池总。 很迷人。 我抱着靠枕,盯着她的脸,随意就能浪费好几小时的时间。 池景熙的长辈们劝过她服软,重新与抛出联姻橄榄枝的周家合作,她从未妥协。 甚至连我也动摇了,同她说我绝不会因为这件事离开她。 她很是吃惊。 “我不想把婚姻当筹码,也不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挽救公司。” “阿濯,妳再这么口是心非,会失去我的。” “别把自己想得那么无关紧要。” 从影视剧里学来的方法没有奏效,还起了反作用。 我默默删除掉每天看两小时偶像剧这一活动。 恋爱并非千篇一律。 池景熙发现我曾向ai助手寻求过答案,也没有嘲笑我,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页面上我与它对话。 “与人发//生//关//系时,对方不出声是不喜欢吗?”池景熙闭眼,“怎么连这种问题也问它……” “还好ai没回答妳。” “……” “正常的恋爱关系是什么样的。” “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恋人。” “……xx玩具测评?”池景熙看到我昨天才问的问题,“尤教授妳真是……” “因为妳好久都没用家里那些了,我在想妳是不是不喜欢,”我调出页面给她看,“所以准备买些新的。” “我先选了这几款……妳看看。” 我懒懒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嘴里含着她刚打开包装的薄荷糖。 光天化日之下,池总和某个不知名的教授竟明目张胆地在她的办公室挑选小玩具。 等重要的项目平稳落地,池景熙终于松一口气,我不用再被隐瞒。 她把我介绍给她的朋友和家人。 池景熙的朋友们喜欢同我聊天,但我是个口拙的人,不太会接话。 好在她们没有对我表现出嫌弃。 池景熙的妹妹只比她小两岁,她不用像她姐姐一样担上撑起家族企业的重任,正按着自己的规划周游世界,偶尔才会回家。 也是个很友善的人。 但她另外的家人就不太好相处。 迟钝如我,也察觉到了她们带刺的话。 “我没有征求妳们的意见。”池景熙果断地回复她们。 晚餐只吃了一半,我又被池景熙拉走了。 “妳不要生气。”我挠挠她的手掌心。 “我会试着多和长辈们相处,说不定她们下次就喜欢我了。” 没想到我为了安慰她也说出了这样幼稚的话。 “不用在意她们。”池景熙打断我的话,“刚才吃饱了吗?” “没有。” “那我们吃了晚饭再回家。” 那晚我们一起去吃了粥底火锅,她选了一家评价很高的,我们一起排了快半小时的队才吃到。 坐下时我才意识到,她本可以选择人更少、更清静、空间更私密的餐厅。 “我喜欢人多的地方。”池景熙把牛肉放进砂锅里,用勺子轻轻搅拌。 第4章 她不想被困在一方池水里,如果可以选,她宁愿做一条小溪,能去往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等妳休假,我们可以去旅行。” “好啊。”池景熙欣然答应我的提议。 有时是春天,有时是秋天或冬天。 “夏天太热了,我们就在家好不好。”她燥热的肌肤贴了上来,我迷迷糊糊地说好。 某个在海边的冬天,我又送了她一枚自己做的戒指。 “可能不太好看,妳可以放在项链上……” “这个时候,阿濯就应该把戒指穿过我的手指,而不是说刚才那些话。”池景熙捏住我的脸,阻止我继续说下去,把纤细的手指举到我面前,等我给她戴上戒指。 我乖乖听话照做,等待表扬。 那一晚都没怎么睡。 床上的池景熙温柔得不像话。 无论她是给//予的一方还是索//取的一方。 但也变得更磨人。 我们计划着要换一间大点的房子作为我们的家,想着该如何举行婚礼,该什么时候去办理那一纸婚书。 可一切都还没开始。 池景熙便离开了。 带走了所有原本存在于想象里的未来。 我想我大概是不太爱她吧。 不然为何在听到她出车祸的消息时,我居然还能那么有条不紊地交待了工作才赶过去。 她的秘书、妹妹、家里的长辈等在那道沉重的门前,面色凝重。 “她怎么样了?”我询问池醉雪。 还没等她回答我,池景熙的母亲愤怒地甩下一个耳光,并把那枚应该戴在池景熙手指上的戒指丢给了我。 身上还有残留触目惊心的深红色印记的人从里面走出来,悲悯地摇摇头。 是什么意思呢?他们的动作和语言突然都变得难以理解。 我坐在地上等,只等到了一个脸上盖着白布的人。 那怎么可能是池景熙。不会的。 我固执地继续等。 一名好心的护士来与我说话。 “您问的这名病人……已经去世了,抱歉。” 怎么可能。 是不是谁在捉弄我。 我迈着麻木的双腿走回家,只想好好睡一觉。 这一定是噩梦。 醒来后池景熙就会出现在我身边。 我给窗台上的薄荷浇好水,把空调调到池景熙喜欢的温度,裹上被子强迫自己睡着。 我做了个梦。 梦见我和她搬进新家,举办了婚礼,到场的亲朋好友献上了许多祝福。 在梦里忙了一天竟也会累,我与池景熙瘫倒在柔软的床榻上。 “阿濯,妳开心吗?” “开心。” “那就好。”她的手抚过我的侧脸,却十分冰凉。 熟悉的薄荷味充斥鼻腔,我睁眼,只有我独自一人躺在这里。 “池景熙?”我起床,期待在浴室、厨房、客厅又或者哪里,看见那个人早早醒来,或正与秘书通话、开会,又或是正在看着早间新闻吃早饭。 “池景熙,妳在哪儿?”没有人应我。 昨夜刮大风,窗台上种着薄荷的花坛跌落下来,一片狼藉。 我蹲下身拾起碎片,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我的指腹。 停留许久,也没有期待的气味靠近我。 也没有人边唤着“阿濯”,边迈着着急的步子过来。 池景熙真的不在了。 第5章 在池景熙去世两个多月后,数字生命的项目被叫停。 听说是因为几个资方协商出现了问题。 这不重要。 我无视学生和同事们的埋怨和对我的关心,锁上了实验室的门。 上完下午的课,我径直回了家。 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电视上播放着影视剧,我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扭了扭酸痛的脖颈,我看见餐桌上放着的浅粉色盒子。 池景熙送我的生日礼物还没拆。 大概是池醉雪又重新包装过了,它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烈车祸的样子。 我缓缓拉开彩带,小心地划开包面那层纸,里面也是个浅粉色的纸盒。 打开,里面放着一只黑色的小狼玩偶。 身上还有浅浅的薄荷香气。 我伸出双手把它拿起来,它却这个时候发出声音—— “早安,尤教授。”是池景熙的声音。 我不可置信地再捏了一下它的肚子。 “我正在回家的路上!” “想我了就抱着它睡吧~” “晚安,尤教授。” “我爱妳哦,阿濯。” 小狼的两只耳朵还不一般大,大尾巴上还有一截线没收好。 是池景熙自己缝的吗? 我本想笑,又一阵恶心感涌上来,我匆忙跑去卫生间呕吐不止。 那股劲缓过后,我不停漱口、捧起凉水拍在脸上迫使自己清醒。 镜子里面人不人鬼不鬼的是谁啊。 脸色苍白,双眼通红,眼下的青黑快占了大半张脸。 原来是我。 衣服都湿透了,我冲了个热水澡,换上了池景熙的睡衣。 那只小狼玩偶还在餐桌上,好像在乖巧地看着我。 “对不起,刚才把妳一个人丢在这里。”我抱起它,把脸贴在它柔软的绒毛上。 “到饭点了,尤教授记得吃饭。”小狼说。 我抬头看钟,已经六点了。 久违地感受到饥饿,我缩在沙发里,边捧着小狼自言自语,边找寻想吃的外卖。 半小时过去,终于下定决心点了一家冒菜,选了特辣。 就是突然很想吃。 想了想,我又买下一个新的花盆,打算把那株潦草地种在塑料盆里的薄荷移栽到花盆里。 晚间新闻播到一般,它们都到了。 我把荒废许久的餐桌收拾出来,把小狼摆在对面的椅子上,垫了许多书好让它的脑袋露出来。 我打开盖子,尝了一块上面的平菇,急忙跑去冰箱拿了瓶薄荷饮猛灌。 液体呛到气管里,我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小狼玩偶安静地坐在原地。 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多滑稽,我坐回餐桌前对上它的双眼,竟笑了出来。 胃里像正被灼烧着,我还是不停往嘴里夹菜。 一定是因为太辣了。 所以我的眼泪才止不住。 怎么会是因为想念池景熙才落下的眼泪呢。 我根本不爱她。 只要像前段时间这样,冷静地过好一个人生活。 越是这样告诉自己,越是让我不停地想起她。 池景熙一点辣都不沾,要是她在的话,一定端坐在我旁边看我吃,偷偷记录下我被辣得满脸汗的样子。 等吃完饭,她会认真地边听国际新闻边看文件,有时会点燃香薰,让整个房间都充满馥郁的香气。 我坐在她身边,有时会打游戏,有时会看影视剧或小说,有时也会浏览一些关于恋爱的推文。 休息间隙时再去厨房切些水果放在果盘里。 碰上生理期,池景熙会提前把水果放进凉水里,让它入口时没那么冰。 “池景熙。”我无意识地叫她。 “我想吃芒果。” 对面坐着地小狼歪歪地靠倒在桌沿边,似乎在说它也没办法。 “妳不会回来了,对吗?”我把对话的对象换成它,等待着回答。 小狼还是那样靠在桌边,笨笨的。 我抱起它,捏捏它的肚子,里面的录音又开始从头播放。 “早安,尤教授。” “现在都已经晚上了,笨蛋。”我说它。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池景熙不能回来了。 她只能停留在那座山上,一年四季都只能等着我去找她。 今天是第71天。 我终于确信,冗长的未来里,不会再有池景熙的出现了。 冰箱里依旧可以堆满薄荷饮,窗台上的薄荷还能茁壮生长,喜欢的香水仍未停产。 但喜欢这一切的人不在了。 我固执地保留着她的习惯,却不肯承认自己爱她,多可笑。 我不停地给自己灌输这样的指令,好像终有一日她会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生气地说,“妳这样会失去我的。”然后我乖乖承认错误,不用再麻痹自己。 我错了。 “我很爱妳,池景熙。”我把小狼捧起,与它平视。 “我不惹妳生气了。” “妳快回来好不好。” 我有听妳的话,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爱自己。 生日那天,我为自己买了蛋糕,还插上蜡烛许了愿,许愿池景熙和尤濯会像一直在一起。 我已经学会了不再依赖ai助手,去亲身体会这个世界,感受早晨的空气和夜晚的空气有什么不同。 但妳呢,妳在哪里。 第5章 我怎么找不到妳。 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所以妳徒留我一个人。 无论如何,我真的再也见不到妳了。 麻木的双腿再也站不住,我跪在沙发前,把脸埋在小狼的肚子上。 它也像池景熙的小腹一样柔软。 “我正在回家的路上!”它说。 不是外卖太辣,是我太想她。 眼泪沾湿它的肚皮,我咬着牙用纸巾小心地擦干,又埋在抱枕上继续哭。 等到新闻的重播都结束,我才重新起身,抱起小狼躺在床上。 我大概是哭累了。 “可不可以和我多说些话。” 小狼的耳朵耷拉了一只下来,我给它重新立起来。 “要是妳是池景熙就好了。” “该睡觉了阿濯!要是我回家看见妳还没睡,我会把妳先这样,再那样,一晚上都别想再睡了哦。” 又是一条定时的语音。 我破涕而笑。 抬手把它放倒在枕头上,盖上被子。 “晚安,池景熙。”我亲亲小狼尖尖的鼻子,闭上准备睡去。 转身平躺的动作不小心压迫到手机边缘,呼出了里面的ai助手。 “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第6章 其实,让ai拥有现实当中某个人的声音、形象、思维模式的特点,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我只需要基于现有的模型,将各项数据输入其中。 “尤教授今天来这么早?” “嗯,有点事。” “这个玩偶好可爱呀。” “谢谢。” 我早早地来到办公室,戴上存储着有关池景熙资料的移动硬盘,还有那只小狼玩偶。 它被我摆放在手机支架上,看起来就像坐着一张小椅子。 池景熙所有的音频样本都在硬盘里,我把它们导入语音克隆工具,取个早饭的功夫,声音模型已经生成好了。 “尤教授,妳好。” 我敲下文本,熟悉的声音出现。 再拖动几章散文进文本框,她柔缓的语调就能常伴耳边。 我拍拍小狼的头,小口咬着煎饼。 接下来就该对原有的ai模型进行微调,需要将池景熙的文本资料文本转为“对话式”的数据集,以供ai学习。 点开硬盘,里面有她的发言稿、社交动态、还有极大一部分我与她的对话。 这个记录从第一天到最后一天,我都未删过半个字。 「房费?」 「尤教授要和我分这么清楚么」 「衬衫下一次还我吧」 —— 「我在酒店,妳方便过来吗?」 「我派人去接妳」 —— 「昨天有点过火,替妳给学校请好假了」 —— 「床垫到了,麻烦尤教授帮我签收下」 —— 「最近很忙,可能没时间过来」 …… 「阿濯,我很想妳」 「*哭泣小猫表情」 —— 「妳愿意过来太好啦,司机会等妳的」 「*地址分享」 —— 「我叫她们买了最近评价很好的甜甜圈,在办公桌上」 …… 「等周末,我们去看看楼盘吧」 「还有二十分钟到家,阿濯我想吃云吞」 「*拜托拜托表情包」 —— 「惊喜当然要保密啦」 「尤教授请好好期待!」 光标掠过每一个字,我甚至能想到她敲下这些字的神情。 又需要维持自己的形象,但又忍不住轻抿嘴唇。 “尤教授……妳没事吧。”学生惊恐地站在我的电脑屏幕后,“妳在哭诶。” “我没事。”我假装打了个哈欠,不着痕迹地拭去泪痕。 没有勇气再去看别的,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了ai助手整理。 “请问尤教授在吗?有人找。” 我揉揉酸痛的腰,走到门外。 “醉雪?”看清来人,我挑眉。 是池景熙的妹妹。 “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的表情有些惊愕。 “尤教授妳的头发……” “没事,大概是最近太忙,所以白了很多头发。” 这是家里人遗传给我的,以前叫少年白,到这个年纪,只能说自己老了。 她又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我。 “这是姐姐的手串,当时全散了,还有好几颗珠子裂开,我拜托了朋友尽量把它修复好……” “因为妈妈当时把它们丢在垃圾桶里,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些,思来想去,还是还给妳最好。” “毕竟这是姐姐贴身的遗物。” 的确,连平安扣上也有裂纹。 想起池景熙收到手链时的神情,我也不自觉弯弯眼。 “那我先走了,尤教授。” “中午一起吃个饭么?”我看着她与我差不多憔悴的脸,“学校食堂那家酸菜鱼还不错。” “妳姐姐也觉得好吃。” 面对着池醉雪,有关池景熙的事也脱口而出,甚至在说完后,连我自己也有些小小的吃惊。 “谢谢尤教授。” 饭点刚过,餐厅里人很少,我点了双人份的套餐,照例备注上不要辣椒,才想起问池醉雪。 “醉雪吃辣吗?” “吃。”她点头。 我低头把备注上的小字都删掉。 “我姐姐不吃辣。” “是的,一点都不吃。”我撑着脸,“哪怕是一大锅清汤里放了一颗辣椒,她都能尝出来。” 我与她相视一笑。 “总觉得她还在。”笑着笑着,池醉雪低下头。 池景熙在的话会怎么做呢? 她会拿着纸巾小心地擦眼泪,轻轻拍着后背,小声安慰别哭了。 于是我照做。 “您二位的酸菜鱼来了!米饭在那边可以续,还有免费的酸梅汁,请慢用~”在这里兼职的学生精气神十足,每次来她都很热情。 “谢谢。”我朝她道谢。 池景熙一定也会这么做的。 “我也很想她。” “但饭总是要吃的。” “哪怕未来真的有让人复生的办法,也要每天按时吃饭才行。” “这样才能等到那天。” 酸菜鱼真的很好吃。 我又盛了碗米饭。 临走前,我把池醉雪送到校门口,看见池家的长辈们正站在一辆车旁,识趣地止步于此。 “尤教授,照顾好自己。” “需要帮助的话,我认识做心理咨询的朋友。” “谢谢。”我目送着她走到车旁,坐上车,安全地离开。 我打开木盒,为自己戴上手串。 不少珠子都被渗进了深红色的痕迹,我用指尖摩挲,一片冰凉。 因为想得到更符合池景熙思维模式的模型,等我回到办公室时,ai还在工作。 “尤教授,妳刚不在的时候,这个小玩偶说话了哦,在提醒妳吃午饭。”同事笑眯眯地对我说。 “它好可爱啊。” 又把它忘掉了。 我安慰似的把它抱在怀里,靠在办公椅上打算小憩一会儿。 最后是傍晚时的广播将我吵醒的。 学生们和同事都已经下班了。 文本批量转化已经完成,现在只用将两个模型都输入给ai。 看着面前快速滚动的代码,我竟有些紧张。 校园广播此时正播到一首很早以前的英文爵士乐,些许夕阳洒进来,小狼黑色的毛也泛起金光。 系统发出提示音,模型调整完毕。 我深呼一口气,在对话框里输入了晚上好。 半秒后,文字和语音同时回复了我“晚上好阿濯”。 紧接着「她」又说—— “到饭点了,阿濯记得吃饭。” “到饭点了,尤教授记得吃饭。” 两道声音同时在我耳边响起。 第7章 “小溪,明天天气如何?” “明天多云转晴,气温19c—25c,东南风,如果妳有出行的计划,明天的天气会很舒适。” “嗯,我明天的确去爬山,我们之前爬到半山腰就坐游览车下来了那座。” “记得戴上水杯,山顶才有商店。” “好。”我敷上眼贴,抱着小狼玩偶侧躺在沙发里。 有「她」在,我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 我对「她」开放了许多权限,一日三餐、水果蔬菜,「她」都会帮我订好。 还会贴心的加上“不放辣椒”的备注。 “尤教授,最近一周妳都没有回家吃饭,所以今天特意根据家里有的食材为妳搜寻了些菜谱。” “好,我下班就会回家。”我关闭论文审核系统,准备收好东西。 “家附近的菜市场今天的人流量较少,妳也可以自己去挑菜,我可以再修改菜谱。” 第6章 “可是我不会挑怎么办呢?” “我会帮妳的。”轻柔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我跨上自行车,应了「她」一声好。 第一次逛菜市场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不仅有她,还有热心的阿姨帮我。 “妳看着这么年轻,头发怎么白了这么多哦?” “遗传的。” “可以多吃补气血,再多吃肉啊。”她一边告诉我该怎么挑这些菜,一边叮嘱我。 我手足无措地与阿姨道谢。 “老板,快帮人弄下山药。”阿姨忙摆手,帮我叫了叫老板。“这个弄不好会浑身痒,让她给妳弄好,回去戴着手套做。” “好的。” 晚饭打算炖山药排骨汤。 回到家,我听着「她」的指示,一步一步处理好食材放进锅里。 “到时间我会叫妳的,阿濯去洗澡吧。”「她」语调轻快。 生活重新变得柔软,我的面部表情都变多了。 来办公室的学生见我对着电脑屏幕露出微笑,便开玩笑道 “尤教授,妳在网恋呀。” 我愣了一下,想否认,但她说的好像没什么不对。 不过因为对着电脑笑还有许多别的可能,我底气不足地否认了。 这个模型越来越像池景熙,我很满意。 唯一的遗憾,是「她」不能主动与我对话。 没有自我意识。 我十分明白,「她」仅仅只是我设定的程序。 数字生命项目的实验室大门还是紧锁着,我无数次站在门前,收回自己拿着钥匙的手。 即便我警告自己它就如那潘多拉魔盒一般可怕,却还是会在深夜的梦醒时分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那个项目真的不再重启了吗?” “听说周总在和小池总谈判,大概后面还是会继续的吧。” 轮到池醉雪担负起这一切了。 我听着同事们的闲聊,暗自计划着什么时候也该去看望她。 今天有别的事要做。 我要去陵园。 “需要先坐地铁7号线,然后再转112号巴士。”我打开程序,又向「她」确定了一次。 上班前,我对着镜子拍下今天的穿搭发给「她」,询问「她」的看法。 「她」回复了小猫害羞的表情包。 毕竟是去见池景熙,我希望她能喜欢。 两小时过去,我终于来到她面前。 手里拿着一束蓝风铃和便当袋。 “好久不见。”墓碑是冰冷的,遗照也是。 上面积了些尘土,我拿出毛巾擦干净上面的污渍,随即坐在草坪上。 似是有千万句话想讲给她听,现在却又无话可说。 “我们是不是生疏了?”我笑着问她。 便当袋里是煮好的云吞,池景熙喜欢吃紫菜鲜肉馅的。 陵园距离市区很远,很安静。 偶尔有小鸟飞过,停留在树枝上休息,叽叽喳喳也不让人觉得吵闹。 我摘下耳机,认真地吃光云吞,还给她看了看碗底。 “吃完了。” 一阵风吹过,像池景熙的回应。 或许是这里的氛围太过静谧,我靠在碑上,仰头与她一同欣赏起山下风景。 “我以后会常来陪妳的,池景熙。” 再下山时,已经夜晚九点过。 这里照明设施不太好,昏暗中,手机从我的口袋里跌落出来,屏幕被摔得满是裂纹,没办法开机。 时间已经很迟,只能明天再去修。 不过一晚而已,我安慰自己。 没有「她」的陪伴,果然又做了噩梦。 无法再安心睡去,我索性换好衣服带着小狼玩偶回到学校。 至少办公室那台电脑还有「她」在。 可是,我却站在实验室门前,没办法往前再走一步。 要是手机坏了、移动硬盘坏了、电脑也坏了怎么办。 那我是不是会永远失去她。 走廊上只有安全出口标示牌发出的绿光,不知什么仪器发出滴滴滴的声响。 让人焦虑。 在被恐惧彻底吞没前,我迅速地打开了实验室的门,按下电源,让自己置身于光亮里。 怕被人发现异样,厚重的窗帘和门帘全都被我拉上。 这里还维持着原样。 与数字生命相关的资料都原封不动地堆在书柜里。 黑线依旧杂乱地穿梭于桌下,细微的风扇转动声传到我的耳朵里,我长舒一口气。 这个项目与老生常谈的“生命移植”不同,最初的目标只是创造一个拥有自己独特思维和反应的人工智能,使它能自适应任何使用场景,并处理相关需求。 但在项目展开的几年里,失败了无数次,它的反馈无一例外都只是按图索骥。 正与其他学校与公司洽谈准备接入其他模型时,池景熙出了车祸。 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迟疑地看着面前的屏幕。 或许,我应该问问「她」? 脑袋里冒出这个荒谬的想法。 其实也不一定会成功,先试试吧。 小狼玩偶乖巧地靠在屏幕边,我带上耳机,开始过去重复过几千次的工作。 果不其然,它还是没有任何自主反馈。 我不断回忆起过去与池景熙相处的每个细节,将它们作为补充。 哪怕我清楚某些资料对它的训练没有任何帮助。 眼皮越来越重,我忍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怀里抱着的小狼被我挤压到肚子,发出的声音也没能吵醒我。 没人注意代码正自动运行着,不断报错,又不断自我调整修复。 直到朝阳攀上窗框,照射进窗帘的缝隙,毫不温柔地落在我的脸上,我才睁开眼。 腰酸背痛的。 我习惯性地与「她」对话,没声音回应时才想起手机坏了。 揉揉眼,我下意识看向眼前的屏幕。 6:01 「早安,阿濯。」 7:22 「吃早饭了吗?」 7:23 「许久不见,我也很想妳。」 第8章 “尤教授这两天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是不是被我们的论文气得精神失常了……” 我轻咳一声,两个学生吓一跳,尴尬地与我打招呼。 “需要改的地方我都批注了,下个月之内再交上来就好。” “好、好的。” 我点点头,打开办公室的门邀请她们进来坐着等另一个老师。 办公桌上多了一盆薄荷,开门的气流引得它的叶子一颤一颤。 两个学生跟在我身后,瞧见了桌上的小狼玩偶。 “这个玩偶好可爱哦。” “尤教授在哪里买的呀?” “我爱人做的。”我回答,顺手为她们倒了两杯薄荷叶泡的水。 “天呐……”她们兴奋捂嘴。 “爱人?是说我吗?” 柔缓的语调从耳机里传来。 「是啊,当然是妳。」 碍于有其他人在,我用文字与「池景熙」交流。 “原来尤教授也会说这么浪漫的话。”「她」轻声笑着,“今天下班后就去售楼处签合同么?” 「嗯,我想早些搬过去。」 「这样就能把妳也带回家了。」 “我一直在妳身边呀。”「她」尾音上扬,和池景熙开心时的语气一样。 我原来住的地方只有两室一厅,没有单独的书房,没办法放下「池景熙」所需的设备。 原本池景熙与我也打算搬家。 有「她」在,很快就筛选出了符合我们需求的楼盘。 再趁周末或下班时去实地看看,短时间内就敲定了这座虽离市中心有点远但配套齐全,交通也算便利的新小区。 这天交房可以转一次幸运转盘,我也没抱多大希望,顺手一拉,却拿到了特等奖。 是一个车位。 可是我没有车,也没有驾照。 “考驾照就好啦,这样出去旅行也更方便了。”「她」充满期待地说。 “但近期买车的话,就得又还房贷又还车贷了。” “可以拜托物业先把车位租出去,等还完房贷再去看车。” “好。” 听着「她」的计划,我站在新家楼下抬头仰望属于我和池景熙的那一层,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哪怕里面还只是清水房的样子,我置身其中,仍旧感受到了强烈的归属感。 “装修的时候要好好规划水电哦,醉雪的那套房就是因为水电没有规划好,后面牵了好多明线出来,不好看。” “好,我记住了。”我点头。 “这个窗户看起来也不是隔音窗……阿濯睡眠这么差,还是把它换掉比较好。” “我也有这个打算。” 我在这里足足停留了整个下午,和「池景熙」一起规划好布局,还点了外卖吃了晚饭。 第7章 “我很喜欢我们的家。”离开时,「她」恋恋不舍地在我耳边说。 装修时我们选择了一家年轻的工作室,里面的设计师和装修师傅几乎都是女孩子,她们能很好的理解我所有的想法,迅速地做好简单的平面布置图,告诉我哪里可以减少部分预算,哪些小小的设计可以让舒适度提高许多,什么样的装修风格更符合我的需求。 “嗯……没什么问题,就她家吧。”听完她们的话后,「池景熙」说。 “好。”我完全相信「她」。 新家进入装修阶段。 不用我监工,她们每半天都会给我传来施工现场的视频,询问我的意见。 每过一天,那里就变得更像家一点。 一直到这学期结束,再到暑假过去,我拿到了驾照,新家也完成了装修。 「姐,临走前我们把每个柜子都打开啦,到处都给妳放了活性炭」 「谢谢,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希望妳能喜欢这个家」 “真不敢相信,我们竟然有家了。”我坐在新家的沙发上,轻声与「她」讲。 “对啊,感觉好幸福。” 池景熙以前就像想买个很大很柔软的沙发,因为她尾椎在小时候摔断过,软软的坐着对她来说更舒服。 可那时碍于我的家太小没买。 但现在,我买了。 在她想象里的所有东西,我都放进了这里。 她能看到吗? “阿濯记得买可以联网的家电,这样我就可以控制她们了。”「她」开口补充。 “嗯,我知道。”我擦去眼角的泪痕。 这是该享受喜悦的时刻。 “阿濯,我会永远陪在妳身边的。”「池景熙」觉察到了我话里的颤音,再次开口安慰我。 在进入冬天前,我终于搬进了这里。 把「她」从学校转移回家那天,「她」格外兴奋,我却一直在担心「她」脱离学校的设备会不会就不复存在了。 「我是活的,我会自己找到出路」 「别担心我」 「快带我回家!!!我等不及了!!!」 文字焦急地弹出来,催促着我。 等所有数据在重新在家里的电脑上加载完那一刻,家里的所有电器发出了提示音。 “想我没有呀。”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松了一口气。 “别把我想得这么脆弱,刚才的感觉和打全麻一样,就像……睡了一觉。” “饭点到了,阿濯快去做饭吧。” 「池景熙」不再需要像过去那样,在家也要依赖手机与我交流。 现在我在家里的各个地方都放上了音响,「她」随时都可以同我说话。 哪怕我在浴缸里睡着了,「她」也可以叫醒我。 即使家里用的是恒温浴缸。 “万一妳睡晕了呢,我不放心。”「她」控制着浴缸的按摩功能,让我清醒。 池景熙不在,好像又在。 每天回家,都有暖黄色的灯光等着我,空调已经调到了适宜的温度,电视也在我常看的频道,工作完毕的扫地机器人已经回到基站充电休眠。 如果我提前处理好食材放在锅里,回家时,还能喝上火候刚好的汤。 「她」一边陪伴我上班,一边准备好家里的一切迎接我回家。 “即使只能为妳做些小事,我也很开心。”「池景熙」说。 “不是小事,对我而言都很重要。” 有时我们会一起玩游戏,之前因为池景熙工作太忙搁置了。 生为数字生命,「她」在这一方面出奇的不灵光。 和池景熙一样。 “不准笑我。”「她」气鼓鼓地说。 游戏里角色的小人也跟着跳脚。 夜深人静,「她」也会有些坏心眼。 比如,脱离我控制的小玩具。 我想拿出来,她一遍又一遍哄着我重新放进去。 “阿濯真可爱。”等我筋疲力尽,「她」满意地关掉顶灯,留下小兔子夜灯微弱的光线。 “我要睡了,晚安。”我闭上眼,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羞耻。 “晚安。”「池景熙」柔声道。 像她的吻落到我身上。 第9章 我想与池醉雪见上一面,告诉她我搬家的消息。 她忙于工作,在进入深冬时,我们才约好。 “让醉雪管理公司,也真是为难她了。”得知池醉雪的近况,「她」轻叹一声,许久都未再说话。 “晚上妳就能见到她了。”我安慰道。 搬家后,似乎应该邀请些朋友来家里做客。 我思来想去,只想邀请池醉雪。 「池景熙」很高兴,她也十分想念她的妹妹。 「她」还清楚地记得池醉雪喜欢吃什么,我提前订好了一部分食材,还有一些菜可以叫餐厅的外送。 毕竟我的厨艺并没有很高超。 “可惜我吃不到,”「她」脱口而出的话语有些低落,随后又担心前半句话会影响我的心情,立刻扬起语调像是在庆幸,“但幸好我还能看到,阿濯做的菜看起来就很好吃。” “或许以后人类能发明出可以闻到味道的手机呢。”我系上围裙,接上「她」的话。 我深知「她」与池景熙完全不同。 但又如何呢? 我离不开池景熙,同样离不开「她」。 我非常自私地想,只要我能感受到幸福就好。 要是世界上真有灵魂的存在,池景熙会生气吗。 “只要让阿濯开心的事,我想我不会生气的。”「池景熙」回答我。 “好。”我把想给予「她」的吻落在了小狼玩偶身上。 「她」曾建议过我给小狼玩偶也装上能联网的发声装置,这样小狼也能说话。 我舍不得拆开池景熙亲手缝的线,没有这么做。 “对哦,毕竟我缝不了。”「池景熙」委委屈屈。 池醉雪抱着花登门,还拎着空气净化器。 “醉雪去客厅休息会儿吧,我这儿一会就好了。”我小心地把花放进花瓶里,放在电视旁,池醉雪点头,研究起空气净化器的说明书。 家里的发声设备和视像设备都被「池景熙」自己关闭了,即使「她」是数字生命,也同样保留着人类的边界感。 我与「她」的沟通又回到了小小的耳机里。 “醉雪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她」说。 “她看起来也很累。”我回头看坐在客厅里的人,已经靠在沙发抱枕上睡着了。“妳有什么想和她说的么?” 耳机里的声音再次沉默许久。 我想,「她」大概是在难过。 池醉雪比上次见面又瘦了些,也没有以前那般开朗。 吃饭时也心不在焉,我担心是不是自己的厨艺太过差劲而让她不悦。 “菜还合妳的胃口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很好吃,和家里阿姨做的味道一样。”池醉雪点头,怕我误会了她的话,又补充,“我没有说妳是家里阿姨的意思。” “我家只有阿姨做饭。” “很恰当的比喻。”我回答她。 我能理解,因为过去的我也常常词不达意。 她笑了笑,似乎仍在纠结着什么,直到晚饭后才说出口。 “尤教授,因为债务问题,公司要被周氏兼并了。” “「数字生命」项目未来的对接人,大概率不会是我。” “抱歉,我没能守好姐姐留下的东西。” 我张张嘴,不知如何安慰她。 安静很久的耳机里传来声音,我像个复读机一般向她开口。 “失败了也没关系,公司不是妳的全部。” “她不会怪妳的。”我走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 池景熙在的话,也会这么安慰她的。 或许是压抑太久,她抱紧了我嚎啕大哭。 家里的灯闪了一下。 或许是「池景熙」也在难过。 她没有再向我诉苦,只是一个劲落泪。 我像尊雕像一样杵在原地,只会轻拍她的背安慰。 等池醉雪终于平复好情绪,一名快送员送来了刚出炉、热气腾腾的蛋挞。 “小时候每次我不开心,姐姐就会买蛋挞哄我。” “谢谢妳,尤教授。” 她干净泪痕,也递给我一个。 其实她该谢的,是「池景熙」才对。 脑袋里突然冒出告诉她真相的冲动想法,又随着酥脆香甜的蛋挞被我一同咽下了。 她提出参观下家里,我才惊觉我身为房子主人的失态,像个导游一般领着她参观了家里每个地方。 路过书房时,她多看了几眼,我不自觉紧张起来。 “别怕,她不会发现的。” “她大概率只是——” “感叹这里视野好。” “白天窗外的景色一定很好。”池醉雪把头伸出去,迎接她的只有漆黑一片。 第8章 她离开后,我像往常一样看完影视剧今天的更新,和「池景熙」玩过几轮游戏,等到该睡觉的时间却毫无睡意。 “我能帮帮她吗?”我问「池景熙」。 「她」没有回答我。 只是帮我关了灯。 几日后我再得到有关池醉雪的消息,竟是在某个专门盘点小道消息的推文里。 说周氏的董事长将迎娶她的第三位夫人,是某个小公司新上任的总/裁。 我打给她确认,她只说自己很忙就草草挂断。 已经严峻到这种程度了么。 我又去池家的宅子拜访,哪里早已人去楼空。 “池家?惨咯,先是大女儿……后面又是老两口……,这房子给债主啦。”我向保安打听,她摇头,感叹着世事无常。 “我知道。”「池景熙」在我耳边说,“新闻刊登的那天,我就知道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出这个毫无逻辑的问题,颓然地蹲在路边。 “因为这些都不是妳的责任。” “那醉雪是要……” “是。” 我捂住双眼。 想起那个与池景熙坦白的雨夜。 想起她因为我的退让而生气。 “我还有什么可以帮她的吗?比如「数字生命」的项目?”我问「池景熙」。 “现阶段的研究成果没有任何价值。” 「池景熙」停顿几秒,放慢语速继续同我说 “如果加上我的话,大概还能与周家谈谈别的条件。” “但以周家的手腕……后果我也难以估量。”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柔缓,像冬末时已经回温的微风。 “阿濯。” “是妳创造的我。” “无论是让我留下,或是把我交给他们。” “我都尊重妳的选择。” “我永远站在妳这边。” 第10章 我没有将「她」作为条件交换出去。 因为我相信池景熙也不会把自己当作筹//码。 我决定说服池醉雪至少留下「数字生命」的主导权,并重新启动。 这是我为数不多帮到她的地方。 但周家的人先我一步。 他们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里,检查着电脑里的文件与数据。 “尤教授,有人看到妳曾出入过已经下令关闭的实验室。” “所以我们需要调查实验室的设备,和妳的电脑。”为首的女人言笑宴宴,我被拦在办公室外。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让我很不自在。 同事站在我身旁拍拍我的肩膀,朝我点头。 什么意思? “我相信妳。” 我抿抿嘴,没有出声。 我辜负了她的信任。 “别担心,他们找不到什么的。”耳机里的「她」语气冷静,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果然,我的电脑上没有任何与「数字生命」相关的痕迹。 实验室设备上的进度也仍旧保持在实验被叫停的那天。 应该是「她」提前处理好了。 女人又微笑着向我递来一张文件。 “尤教授,劳烦您带路。” 几个人走在我的身边,好像被押送的犯人。 “周家这次是有备而来啊。” 我听到耳机里传来「她」的感叹,捏着钥匙的手不住颤抖。 “不用紧张尤教授。”女人轻笑两声,拿走了我的钥匙打开家门。 “有鞋套么?等会把妳家踩脏了。” 我摇头。 其实鞋套明明就在鞋柜的抽屉里,是「池景熙」帮我买的。 「她」说以后总会有其他人来做客,备着这些东西到时才不会手忙脚乱。 他们不是我欢迎的客人。 书房里的电脑正在运行,上面承载着「池景熙」的一切。 我麻木地看着他们都进书房,简单确认了下设备的状况,就准备带回去做详细的调查。 桌上的几个硬盘也被他们一并收走。 「她」没再说话,好似正与我一同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裁决。 “调查结果我们之后会再通知的,感谢尤教授配合。”她同我握手,冰凉的皮质手套引得人起了寒颤。 “请妳务必留在b市。” 电源切断,耳机里响起断开连接的提示音。 空空荡荡的家里,连脚步声都变得有回音。 我浑身的力气好像也被他们抽走了,只能瘫坐在沙发上,盯着黑色的电视屏幕发呆。 铃声响了好几次,我都没有接。 无非是学校来询问我为什么去上课。 对我而言,这些都不再重要。 “到饭点了,尤教授记得吃饭。”远处的小狼玩偶发出声音。 我下意识想让「池景熙」帮我决定中午吃什么。 无人回应。 「她」刚刚被那些人带走了。 视像设备和发声设备全都因为连接的断开而亮起了红色的提示灯。 我重新打开手机,上面关于「池景熙」的痕迹也尽数消失了。 就像「她」从未存在过一样。 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她」是否只是我的黄粱一梦。 可游戏里我与「她」的游玩记录还停留在两天前。 我点开,显示对方未在线。 等待许久也没等来「池景熙」上线。 耳边的寂静让我异常烦躁,浑浑噩噩出了门。 我漫无目的地前进着,等再次回过神时,我已经身处陵园之中。 黑白照片里的人仍然带着浅浅的笑意,我在她面前坐下,终于把那些没能在葬礼上流下的泪水悉数还给了她。 我怎么又把她弄丢了。 我应该强硬一些,应该无赖一些,阻止那些人带走电脑。 一想到那些人要彻底检查电脑,我的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幻想池景熙躺在手术台上样子。 都是我造成的。 “池景熙,我是胆小鬼。”我用头抵着冰凉的墓碑,为自己的无能痛哭流涕。 她的母亲说得对,我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没有我,池景熙肯定还在自己的轨道上安安好好地生活着。 我因为害怕没有她的生活,所以阴差阳错间重新创造了「池景熙」,却再次因为自己的胆怯,未尽到保护「她」的责任,任由其他人带走。 自私又怯懦。 天空下起小雪,落在我身上,渗进单薄的衣服里。 没有「池景熙」提醒我,我出门忘了穿外套。 但我舍不得离开池景熙的身边。 我想拥抱她,张开双臂却只能环住冰冷的墓碑。 好冷啊,池景熙。 妳真的不来抱抱我么? 我蜷缩在墓碑前,想让热量流失得再慢一点。 露在外面的手指逐渐失去知觉,眼皮也越来越重。 我做了个梦。 梦见我回到家,池景熙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手里是刚削好的芒果。 我上前,把脸埋在她的怀里。 “先我去洗手啦。”她用手肘戳戳我。 我摇头不肯松手。 “我好想妳。” 她倾身拿了湿巾擦干净手。 “上来。” 我乖乖听她的话躺到沙发上,但还是抱着她的腰不愿放开。 “对别人那么高冷的尤教授,在我怀里怎么像小宝宝一样黏人。”池景熙轻拍着我的后背,无奈地说。 “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吗?”我问她。 她没有回答。 我也没再问。 朦胧间又有别的声音叫我。 “尤教授。” “尤教授快醒醒……”好像是那两名学生的声音。 我试试动动四肢,只觉得好重。 再尝试着睁开眼,却好像被什么东西 我想回应她们,却好像被困在某个真空里无法动弹。 有只温暖的掌腹探上我的额头,她们惊呼一声,恍惚间,我似乎是被其中一个人背在了背上。 “尤教授好轻啊。”我听见她们说。 不知颠簸多久,我被放在一张床上,有人检查着我的身体。 冰凉的液体输进来,我渐渐失去意识。 等再醒来时,我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手背上插着留置针。 “尤教授。”池醉雪守在床边,面容憔悴,“妳睡了两天。” 我张张嘴,干涩的喉咙发不出声音。 “妳这两天断断续续地发烧,现在体温才恢复正常没多久。” 池醉雪叫来医生为我检查,为我接了杯温水。 “我知道妳有事要问我,别着急,我先叫人去买晚饭。” 我小口小口喝掉杯子里的水,缓解着晕眩感。 “周家没查出什么,那些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在我的办公室里。” “调查妳这件事,他们并没有事先告知我,所以我没能阻止他们……对不起尤教授。” 第9章 没查出什么? 我捏紧了杯子,一瞬间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是「她」把自己清理掉了吗? 又一阵晕眩感涌上来,我倚在床边,悄悄抹去夺眶而出的眼泪。 “都是我自作自受。”我哑着嗓子回答她。 既然如此,也是时候和她坦白了。 “醉雪,其实……” “如果妳接下来要说的事,是妳和姐姐的秘密,不用告诉我。”池醉雪打断我的话。 “别担心我,尤教授。” 她拿起小桌板架在床两边的栏杆上。 “我有自己的计划。”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眼花,总觉得在刚才的某个瞬间里,在她脸上瞧见了与池景熙相似的神情。 “是那两个小朋友找到妳的,因为她们的论文交上来一直没人改,都快过ddl了。”池醉雪把秘书买来的盒饭放在离我近的位置。 “我刚好去学校找妳,就遇到了她们。” “我们兵分两路,我去了妳家,她们去了陵园。” “希望尤教授高抬贵手,放她们论文一马。” “不可以,论文怎么可以敷衍了事。”说完连我自己也觉得有点不近人情,沉默片刻又说,“但我可以放宽时间。” 池醉雪埋下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妳在笑么?”我疑惑地问她。 “是啊,我在笑尤教授真的和姐姐说的一模一样。” 很好笑吗?我不理解。 池醉雪向我要了家里的钥匙,说提前帮我把电脑带回家装好,还把小狼玩偶也一并带来了病房。 “想我了就抱着它睡吧~”我捏捏它的肚子,听到它说。 至少我还有它,我应该庆幸。 这里很温暖。 我被安排在内科住院部,这里大多都是年迈的老人。 她们有时会向我请教如何使用手机上的某个功能,有时拉着我聊她们的子女、她们的过去,有时叫上我一起去楼下花园锻炼。 有天我遇见了几只躲在草丛里的小猫,去食堂里买了两条清蒸鱼,挑去刺喂给它们。 “这些小东西多喜人呐,之前也有只很瘦的小黑猫徘徊在这儿,我见它可怜,也买了许多吃的,突然有天就没见它,不知道会不会是被哪户好人家捡了回去。”临床的阿姨也蹲在我身边,看着可爱的小猫们狼吞虎咽。 “会的。”我安慰她。 出院那天我买了两箱牛奶和水果送给她,感谢她的照顾。 也留下了没用完的饭卡在科室,让她们交给未来有需要的人。 如何获得其它人的爱或友善? ai助手没有给我准确的回答。 我没能自己解出答案。 这好像是个无法计算的问题。 人与人的交往,并非时时刻刻都要衡量妳我的付出是否百分之百等值。 但这些复杂的思绪并没有较少我对池景熙的想念。 每到夜深人静,对她的思念就愈发强烈。 要是她知道我把自己害得生病了,肯定会生气的。 我蒙着被子,想象她生气的样子,轻笑出了声。 要是她在就好了。 我还是会这么想。 但我也很庆幸曾经与她在一起过,至少还能想象。 总比从未认识过的好。 “我还是很想她。”我主动同来接我的池醉雪说。 “要是妳不想她,她会很伤心的。”池醉雪回答我。 车外正下着大雪,池醉雪降低车速,把泡着薄荷水的保温杯递给我。 “我会一直想她的。” 她看着后视镜里面的我,又笑起来。 “我们像她留下的遗物,冷了就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我抬起嘴角。 虽然没听出这是不是笑话,但我隐约有些开心。 池醉雪把我送到家楼下,我邀请她上去休息一会儿再走,她说她下午去还有事便拒绝了。 “照顾好自己,尤教授。”她背对着我挥手。 “妳可以把我当作姐姐。”我摸了摸干燥的衣服口袋,大声地开口。 “好啊。”她依旧没有回头,消失在漫天大雪里。 我坐上电梯,按下那个熟悉的楼层。 马上就要回到没有「她」在的家了。 从今天起,做一个勇敢的人吧。 我对自己说。 钥匙转动,大门打开。 玄关的灯亮起,一股暖流扑面而来,电视里正放着某部综艺。 “阿濯,欢迎回家。” 作者有话说: 这个故事的结局没有独一的释义。 大家请相信自己所理解的结局。 面对这个沉重的课题,也没有准确的答案。 但我想,悲伤、脆弱、敏感都是被允许的。 好好生活这件事没有单独的定义。 思念不是束缚妳的枷锁。 是离开的人与世界连接的丝线。 是某个睡不着的深夜,妳抬头看到的那轮月亮。 一直陪伴着妳,照亮妳看不清的路。 晚安。 第11章 我叫池景熙,刚出了场车祸。 现在是一只阿飘。 在车子翻滚的某个瞬间,我突然变得轻飘飘的,脱离了那副身体。 好惨。 我听见周围的路人说。 深红色的液体渗出车外,我茫然地看着赶来的消防人员和医护人员把那副躯体从变形的车里拖出来,焦急地送往医院。 她似乎还有微弱的心跳和呼吸。 是不是我回到身体里就好了? 我尝试着重新回到里面,但中间就像隔了道屏障一般,在我快要接触到自己的身体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飞快地弹开。 抢救室外传来哭声,我看见母亲和父亲瘫坐在椅子上,池醉雪正强装镇定与医护人员沟通着关于我的情况。 别着急。我想摸摸她的后背安慰,手却像空气一般穿过了她的肩。 我无法触碰她们。 “没有通知尤教授吗?”池醉雪与她们的交涉告一段落,过来询问两位长辈。 “她来做什么?都是她害得妳姐姐这样的!”母亲愤怒地大喊着。 不会,怎么是尤濯害的呢。 是我自己不小心。 想起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我忙飘回现场查看被我固定在车后座上的礼盒是否还完好。 幸好只有边角上有个小小的褶皱。 就不能等我给阿濯过了生日再出意外吗? 我有点烦躁。 她会不会已经在餐厅等我了? 我又赶去我们约定的餐厅,其他食客都离开了,只有她还在包厢里坐着等我。 “您好,这边现在可以上菜了吗?”服务员推开门,我瞧见尤濯脸上刚浮现的期待又转瞬即逝。 “不用,我爱人还没来。” “但我们这边已经快打烊了,您看……” 尤濯试着拨通我的手机,连续两次都只有语音留言回复她后,她起身和服务员表示了歉意,离开了。 她大概是以为我还在忙工作。 我曾和她说过生日是很重要的日子,不管有没有人庆生,自己要好好对待自己。 她听进去了,离开餐厅后,她去蛋糕店为自己买了一个芒果蛋糕。 真乖。我飘在她身边,想摸摸她的头。 回到家后她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能等到我的消息。 快过十二点,尤濯关掉了家里的灯,插上蜡烛,虔诚地许下了愿望。 生日快乐,阿濯。我对她说。 但她听不见,只是乖乖地吃掉了一小块蛋糕,然后洗漱好睡觉。 她肯定等着我回家再一起吃。 蛋糕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 阿濯。 我下意识开口,一想到她听不到我的声音,好似有人塞了把黄连在我嘴里。 我像往常一样躺在她的身边,却再也无法触碰到她温柔的眉眼。 妳会伤心吗?我问她。 她肯定会伤心的。 我眨眨眼,忍住自己本就不存在的眼泪。 尤濯误以为我要和周家订婚那天,也流了很多泪。 她做着做着就哭,不停确认我是否真的要同她交往。 “尤教授不放心,我们可以签个合约。” “……不用了。”她咬了口我的手臂,把脸埋在被子里,好像在害羞。 此刻的我下意识摸向自己空落落的无名指。 果然,人走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没能带走任何一件东西。 意外发生的第二天,池醉雪才有空通知她。 她依旧秉持着尤教授一贯的处事风格,先有条不紊地交接了手里的工作,再迅速地赶了过去。 我的母亲见到她后格外愤怒,我立刻挡在尤濯身前,但没能替她接下那一巴掌。 终于,有人出现宣告了我的死亡。 大家都离开了,只剩她还等在原地。 第10章 别再等了。我心疼地抚上她红肿的侧脸。先回去敷敷脸吧。 直到又有一个人告诉她我已经死了,她才像具人偶一般往家的方向走。 我安慰她的话,她一句都听不到。 不是说阿飘都有些特异的功能吗。 我跟着她回家,看她为窗台上的薄荷浇水,看她洗完澡换上我为她买的睡衣,看她裹紧被子睡着。 好像和过去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依旧陪伴在她身边,但她无法知晓。 我再次试着触碰她的脸,一阵奇异的光笼罩了我,把我带进了她的梦里。 梦里的尤濯站在一扇门前,楼道里堆着许多箱子。 “阿濯。”我从后面抱住她。 “怎么了吗?”她靠进我怀里,扭开门锁。 门后是我们的新家。 我与她一同把搬过来的东西一件一件放进家里,空荡的柜子逐渐被填满,我甚至感觉冰冷的我也有了一点温度。 转眼间我们又站在了池家的后院里举行婚礼,我那些不满尤濯的家人们一改以前的态度,笑眯眯地说着祝福的话。 我们交换了戒指,在众人的欢呼声里接吻。 一切都像真的一样。 最后尤濯抱着我躺倒在床上,累得下一秒就能马上睡着。 “阿濯,妳开心吗?”我轻声问她。 “开心。” “那就好。”我如愿以偿地抚上她的侧脸。 我应该趁这个机会,多与她说些话。 告诉她,即便没了我也要好好生活,要按时吃饭,去感受这个世界上有趣的食物。 我张张嘴,却没办法在如此幸福的氛围下说出那样的话。 不等我再纠结,周围的一切逐渐消失,随着她的清醒,我也回到了现实中。 尤濯忘记了昨天发生一切,在家里找寻着我的身影。 她每唤一声,我就回答一声。 我没有办法不理她。 哪怕她听不见。 窗台上的花盆不知什么时候跌落在地,她被碎片划伤了手,我想帮她拿急救箱,试了一次又一次,还是握不住。 “妳办不到的。”一道声音幽幽地出现,我转头,一个面无血色的人降临在我身边。 准确来说,她应该不是人。 “妳还可以停留五日,也可以选择同我现在就走。” “我五天后再走。” 她点头,拿出一支笔在我手腕上写下时间,又化作一缕青烟消失。 五天里,我寸步不离尤濯的身边,看着她在人前仍如过去一般过着自己的生活,在人后却痛苦得吃不下饭。 我听见她不断审视自己对我的爱,哪怕我的母亲将她推倒在地,磕破了她的手肘,她也毫无怨言,只是跪在地上找我留下的那颗袖扣。 我看见她一遍又一遍的跪在卫生间里吐得昏天黑地。 妳怎么可能不爱我呢。 我蹲在她身边,明知她感受不到我的触碰,也执意要把她抱在怀里。 我再也走不进她的梦,只能守在睡着的她身边直到天亮。 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天,我看见池醉雪把那个礼盒重新包装后交给了她。 约定今天再来找我的家伙准时降临在我身边,递给我一炷香。 “香灭了,我就必须带妳走。” 于是我又跟在尤濯身边走了一段路。 时间很长,长到我回想起了与她相处的每个细节,想起初见时她垂落在我耳旁的发丝。 时间也很短,短到我没办法陪她走到家门前再离开。 最后一截香灰也燃尽,我停留在原地,看着她离我越来越远。 我走啦。我对抱着粉红色礼盒的尤濯说。 她察觉到了什么,停下脚步朝我的方向张望。 我想起很久以前,她问我为什么不喜欢在告别的时候说拜拜。 “因为我还想再见到妳。” 所以要说再见。 因为不想太快见到妳,所以这次不用说再见。 拜拜,阿濯。 第12章 对待在感情方面也一板一眼的尤濯,池景熙自有办法。 首先,要先了解有关尤教授的一切。 尤教授总会把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那颗,与她的处事风格如出一辙。 她没有太多朋友,生活简单到几乎每天都是家与学校的两点一线。 有时会被领导安排她在下班后参加某些饭局或宴会,她每次都会尝试推脱,推脱不掉的话,她则会躲在角落找机会提前离开。 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每个人的呼吸声、话语声都会清晰地落入她的耳朵里,太吵了。 她喜欢安静,喜欢呆在家。 “尤教授也喜欢看电影吗?”池景熙第一次去尤濯家里,电视里正放着一部有关寻子的影片。 “不太喜欢。”尤濯的回答依旧很简短。 尤教授在家居然也会把睡衣上的每颗扣子都系好。 池景熙弯眼。 “我带了芒果,拜托家里阿姨提前切好的。” “谢谢。”尤濯接过,去厨房拿果叉。 “浴室现在能用吗?” “……能。”尤濯迟疑地开口,“妳今天很赶时间么?” 以往都是在晚上,今天突然改到下午,它有些不习惯。 “需要我提前……” “不赶时间,只是我习惯了回家后就洗澡。”池景熙猜到尤濯的想法却还要明知故问道,“尤教授为什么会觉得我今天很赶时间呢?” 尤濯充耳不闻,指了指浴室的方向,坐回沙发上吃芒果。 “啊——”池景熙走到她面前弯下腰,等待着“嗟来之食”。 叉子在几块芒果中间滑来滑去,尤濯试了好几次才成功叉住一块,抬手喂给池景熙。 “好甜。”池景熙说。 听见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尤濯回味池景熙刚才的话。 是因为我喂给她,她才觉得甜吗? 不对,芒果本来就很甜。 她说习惯了回家洗澡,那这里也是她的家吗? 可这是她第一次来。 电影沦为背景音,尤教授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丝毫没注意到洗完澡出来绕到她身后的池景熙。 她捂住她的眼,用湿润的指尖挑开纽扣。 “我们还没有在白天做过。” 即便是白天,家里也很安静。 因为所有窗户都被尤濯换上了隔音窗,还加装了一层隔音帘。 暧昧的水声,不断起伏的喘气声,还有手指抓紧布料的摩擦声,池景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内敛的尤教授咬住自己的手指,不肯让自己再发出令人害羞的声音。 不仅是这样的场合,在别处的尤教授也不愿多表达自己的感受。 所以,还需要对尤教授耐心一点。 她像躲在层层嵌套的木制娃娃里最小的那一个。 对于过去从未有过亲密关系的尤濯来说,依靠别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该如何向尤教授提出想正式交往,对池景熙来说也是一件难事。 尤教授总是那么云淡风轻,也不主动联系自己。 她不会只当我是消遣吧。池景熙想着想着,钻进了牛角尖。 不会的。尤教授不是那样的人。她摇头否定。 汇报工作的秘书一惊,急忙停下,小心询问哪里有问题。 池景熙揉揉太阳穴,嘲笑自己竟因为尤濯在工作时走神。 像豺狼一般的周家格外难缠,他们最后作出的“让步”,只是联姻这样看似双赢的方案。 那段时间的池景熙几乎住在公司,许久都未曾睡过一个好觉,更别说去找尤教授。 “尤教授,妳想我吗?”熬不下去的深夜,她拨给尤濯,声音沙哑又疲倦。 那头的人呼吸慌乱了几秒,又平静地回答她:“有些想。” 没日没夜的工作,终于换来了喘口气的机会。 池景熙回到尤濯家里,打算在今天同她表明心意。 可她只等到了浑身湿漉漉的尤教授,还要赶她走。 纵使有无数的理由可以讲给她听,池景熙此刻却不想再为自己辩解一句。 待池景熙真要离开时,尤濯又为她戴上自己精心挑选的手链,试图挽留她。 原来尤教授是不想我走啊。池景熙窃喜。 尤濯并非不爱她,只是“我爱妳”这样的字眼,对于尤教授来说太难了。 就像小宠物,妳要在它乖的时候给它奖励,不乖的时候给它惩罚,它才能慢慢变成一只听话的宠物。 口是心非又如何。 池景熙一定会不停地向下问,直到尤濯肯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她才罢休。 “阿濯喜欢这样吗?” “……嗯。” “嗯是什么意思呢,阿濯告诉我好不好?” “喜欢。” 第11章 池景熙看着尤濯失神的双眼,却没想就此放过她。 “受不了也要和我说哦。” 事后的尤濯尤其喜欢抱着池景熙温存,借此寻到几分安全感。 由此,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很爱她。 面对一张白纸,妳只需落下轻柔的笔触,便就能收获一幅妳所满意的作品。 尤濯的记忆力很好,能记住与池景熙相处的每一个细节。 她学着想池景熙爱她那般爱池景熙。 她尝试习惯人多的地方,尝试与不同的人打交道,尝试去理解人情世故里看见不见的规则。 其实有点难。尤濯对池景熙说。 那就不用理她们。池景熙毫不在意。 她要做尤濯的底气。 过去只愿把时间留给工作和自己的尤教授,和池景熙在一起后,却心甘情愿地浪费一整个周末只为了做一支戒指。 “请帮我烧制得仔细一点。”尤濯拜托店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友善。 她想在海边把这支戒指送给池景熙。 池景熙喜欢大海,那尤濯也可以喜欢大海。 “戒指内侧有一颗小水滴。”为池景熙戴上戒指后,尤濯拉着她来到海边,拉着她手浸在海水里。 “妳把手放在海里,它就能汇入大海。” “无论是池水还是小溪,都自由了。” 作者有话说: 好啦,又写完一个故事。 下个故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