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同人] 翁法罗斯RPG》 第1章 [bg同人] 《(崩铁同人)翁法罗斯rpg》作者:李涂叶【完结】 文案: --- 1.恋爱故事 2.正文he,番外if线和架空篇 3.第一人称正文,但会根据视角转换人称 4.修文结束,可以正常阅读 5.修改部分大多为笔误、错别字,少数为不合理剧情,不用重新阅读,内容概要栏为首次发布时间 ---- “白厄。” “卡厄斯。” 谁是你,你又是谁? “白厄就是白厄。千秋万载,日月轮转,也还是只有一个白厄。” 内容标签: 青梅竹马 大冒险 he 星穹铁道 主角视角:寻秋 白厄 配角:万敌 昔涟 那刻夏 其它:围城 一句话简介:倒霉蛋勇闯翁法罗斯 立意:昨天也在等待着你 第1章 beginning.1 只要最后能够与你相逢,即便是世上最崎岖的小径,我也愿意相信:那就是正途。 ———— 【试验体003号激活中……】 【激活成功。】 【《翁法罗斯rpg》启动中……】 【启动成功。】 【你在一片漆黑中苏醒。四周宁静得过分,没有缝隙与灯光,无法确认细节。你睁开眼睛,却和闭上没有区别。空荡的头脑,饥饿的身体,同时向你传递了一个信息——你必须要离开这里了。】 我试探性地支撑起身体,侧了一下,试图从高处翻下来。手掌抚摸到的边缘冰冷,压在身下的床单质地滑腻,大约是一张十分缺乏活人味的手术台……毕竟我是试验体003号,因此内心没有太大感触。 【你开始摸黑寻找电灯开关。】 【是否顺利找到开关?】 原来这还能选。 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前这块散发着蓝色幽光的电子屏幕,手指落在【是】上。四周一片漆黑,无事发生。仿佛这个选项只是为了提醒我:除了一帆风顺以外,我还可以出师未捷身先死。 我将视线从电子屏幕上移开,不远处一块墙上的小方格正闪耀着白色的光,顶上四个大字十分惹眼——电灯开关。我小心翼翼地挪过去,生怕在这个地方踩到不该踩的东西,软乎乎的、没什么温度的,比如人的部分肢体,某些打碎的培养皿、里面可能装了正在生长中的器官。 身为试验体003号,我明白此地邪恶之深:会开展人体实验,其主人恐怕并没有太多人性可言。 我顺利按下开关,天花板的白炽灯闪了闪,在我“千万要活下去啊”的心声中,它爽快地落下一串电火花、艰难地亮了起来。我长舒一口气,抛弃心中强灯所难的愧疚,再次将目光投向游戏指引电子屏幕—— 没有任何意外的话,我正处于新手指引剧情中,我大概率不能在这个鬼地方得到真正有效的信息,但能给自己起一个充满江湖智慧的名字,并且顺利逃出生天。 【电灯亮起。它的脆弱令你感到一阵担忧,往好处想,这说明你所处的房间已经废弃许久了,往坏处想,你在这里找到食物的概率极低。你饥肠辘辘,两眼昏花,胃部传来的痛苦占据你的心神,你已无心探究此地隐藏的秘密。】 谁说的? 不要替我做决定。 【但如果对这里隐藏的信息置之不理,将来或许会因此遭遇无法预估的危险。你从痛苦的腹腔中抢回理智,强打精神,开始翻动陈旧的储物柜,查看其中的文件。】 【默认开启探索模式,是否关闭?】 探索模式是什么?我心想。 【探索模式能够帮助玩家以最快的速度获取环境信息,指引玩家关注有效线索。默认开启。】 那就继续开着吧。我从善如流地接受游戏系统的推销,在心里默默夸它是好系统,非常贴心、是全世界最好的游戏系统。 虽然在它的系统剧情中,我大概会变成一个能够无视生理需要左右开弓的超现实神人,主打魔幻。但动脑子找线索的并不是我,这份力量不属于我——游戏玩家玄幻、抽象一点似乎很正常……不魔幻怎么拯救世界?只要我心里清楚,我还是个正常人,这样就够了。 【线索一键检索中……】 【检索完毕。】 我镇定自若地将目光投向整个房间,双眼被一大段一大段的解说文字狠狠刺伤。 【难吃的碎面包——吃一口可能会死。但在饿到极点的情况下,不吃可能会死得更快。】 【保存良好的迎春花——花语是永恒的爱与希望。不知何人留存在此的花朵,以特殊手段保存,芳香依旧。】 【xxx计划: 003号是截止目前最xx的试验体。 xx健康,状态xx,xx合格,魔力xx,可以考虑在xxxx放开管控,施展强杀xx魔法。xxxx后将自动激活该试验体。 记录人:xx ——时过境迁,部分信息已不可见。】 我挑选了一点最重要的信息塞进只有“好饿”的脑子里,无视了油漆还有多久过期、墙壁粉刷脱落时间大约是几天后的词条解释。 【你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得知了自己的身份——试验体003号。你难以了解实验人员创造你的目的,更加无法判断对方本人是善是恶。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赋予了你一定对抗风险的能力,让你有机会走出实验室、探索外面的世界。】 【你打开实验室的大门,光裸的脚踩进湿润的泥土,秋天的第一缕风迎面向你吹来,这时的你只穿了一身朴素的白袍,感到有一点冷,下意识把衣服裹紧了。】 【这里的秘密应当埋葬,你不希望有人得知你的来历与身份,更不可能以试验体003号的身份与之相识。你不知道往后会不会有人造访此处,但你清楚地知道,你不会再回到这片荒凉的死地。】 【现在,试验体003号,为自己起一个新的名字吧……】 我抬头望向湛蓝天空,秋风灌进衣服,冷得我脖子一缩。 【寻秋】。我在电子屏幕上输入了简单的名字,希望以这个身份行走于世。 【角色创建完毕。】 【亲爱的寻秋,欢迎进入游戏《翁法罗斯rpg》。请选择你的主线任务: 1.成为黄金裔,手段:拯救世界 2.成为世界最强,手段:翻箱倒柜】 …… rpg游戏的基本走向不都一模一样吗? 出身自一个神秘小山村的年轻人,遭遇屠村之祸并死里逃生,为了找到罪魁祸首、向其复仇而踏上变强之路,在这条充满笑与泪水的路上收获友谊与爱情,最终打倒大坏蛋顺便拯救了世界。 在这种情况下,能拯救世界的救世主,不是最强的概率比较低。 并且,翻箱倒柜应该比拯救世界简单多了。我不想玩地狱困难模式。 【已选择主线任务2。】 【您的初始面板如下:】 【 姓名:寻秋 年龄:5 能力:魔法(待更新) 能力等级:无法评定#报错#报错 等级:#报错#报错 身份:试验体003(待更新) 性别:女 工作:流浪者(???#报错#报错) 职业:魔法师-站桩(待更新) 属性-- 力量:15(极为柔弱#报错#???) 智慧:100(独一无二的天才) 敏捷:20(笨笨的#报错#???) 幸运:0(绝世衰神) 魅力:0(路边的流浪狗都比你讨喜) 魔力:50(合格#报错#???) 体质:60(亚健康---注:低于60生病/受伤;低于40重病/重伤;低于20病入膏肓/生死一线;体质为负直接死亡) 外貌:100(在虚拟数据们眼中,您身为活人,貌若天仙) 魔法道具-- 万世乾坤(环形特殊魔法用具,在其作用下真实身体极限受到压制,原因未知,该负面效果无法解除#报错#报错#报错#……#???) 普通道具-- 难吃的西红柿炒番茄x3(说不定吃一口就会死掉,可丢弃) 技能-- 体术初级(被一拳打倒) 厨艺初级(毒死十里八乡所有的鹅) 特质-- 狗魅(魅力值为0时可获得此隐藏特质,吸引仇恨能力max#报错#???) 天才(智慧值为100时可获得此隐藏特质,经验获取速率max#报错#???) 特别的幸运日(幸运值为0时可获得此特质,谁说倒霉蛋没有春天#报错#???) 情天恨海(能够施展出人意料的强大魔法,爱恨格外浓烈#报错#???) 】 【温馨提示: 幸运值影响日常随机事件,幸运值低于正常值10时,突发厄运事件概率大幅度上升。 魅力值影响他人对你的印象——但他人对你的印象同时受魅力值与客观事实影响。 魅力值低于正常值10时,在随机事件中被怀疑的概率大幅度上升。他人印象无论好坏皆有对应随机事件。 第2章 消受艰难的处境与他人的偏见需要坚定强大的内心。祝玩家一切顺利。 #报错#报错#报错#全知xx#报错】 我感到十二万分的困惑,游戏系统的报错次数已经超出我的想象,比起正规厂商建设的游戏世界,它更像是半路出家的废物产品——前身根本不是一台游戏机,而是核心受到冲撞的破损人工智能。 【#报错#报错#警告,本质偏移中#正在进行合理化#???#暂时合理化完成】 【玩家可通过完成各项随机事件与主线任务、探索未知地图提升等级,等级提升后会赠送属性点。 图书室自动解锁。 属性点可于游戏商城中兑换特殊魔法道具和日常材料。属性面板有加无减。 玩家的智慧值已达到最大值,无法进行更改。】 处理紧急报错的动作还挺快。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我对幸运值和魅力值为0的情况并不感到惊讶。但我对此也没有喜悦,甚至很担心自己刚一进城镇就遭遇某些恶性事件,导致游戏直接终止。 【新手指引剧情已结束。 剩余剧情请玩家自行探索。 温馨提示:本游戏自由度极高,请玩家谨慎行事。】 虽然对这个游戏系统还抱有许多困惑、惊讶的点,但冥冥之中,我感到一阵来自命运的遥远呼唤,像有一个人正在注视着我。我必须出发了。 第2章 beginning.2 在我一开始的预想里,这款rpg游戏自由度仅仅是高,同时应该会主打麻辣、人人都爱主控。毕竟主角光环是无敌的。 但现实情况并不如此。游戏的自由度高到了我怀疑这是现实的地步。而当我提出这项疑惑时,系统只一味地报错。 刚刚离开荒山野岭的实验室,就感觉有一道沉重的目光在我背后逡巡。但我谨慎地回头去望时,只感觉到秋风抚过我的脸颊,没有发现陌生人的身影——十分诡异。不过等我进入边陲小城,那道目光便自动消失不见了。 但接踵而至的是更多的麻烦:窗台上的花盆一定会盯着我的脑袋砸,街头上演的烂俗家庭伦理剧一定会拉上我骂骂咧咧,并且在街道口发现两个演员都是人贩子、不约而同挑中了我这个5岁的软柿子准备捏。 我关掉随机事件【震惊!街头吵嚷的两人原来……】,听到系统把5个随机事件赠送的属性点打到我的账号上,很头痛地离开了这个边陲小城。 游戏自由度过高:而我暂时没有千日防贼以及死于非命的打算。头顶开洞这种顶级礼遇还是免了。 我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继续到树林子里去抢老狼的西北风喝。 *** 我一路向前,纯凭直觉,宽慰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命运的指引。 游戏系统不是在报错就是在沉默,只有在我需要使用探索模式的时候才会从犄角旮旯里钻出来,头脑清醒地帮忙。 托这宝贝的福,我一路上没饿过肚子,还总能阴差阳错地找到结在树上的野果,好消息是很甜,坏消息是咬一口就可以吃到新鲜的虫、补充一点长身体需要的蛋白质。 我虽然外表只是小孩,但智慧绝对过于常人。不光飞快摆脱了人贩子的纠缠、只花费一个魔咒就让对方以为自己遇到了鬼,还顺利找到了一个神秘的小山村,瞧着是一副与世无争、岁月静好的样子。 ——就算我是绝世衰神,流浪了快一个月,也该进新手村了。 而我在试图踏进新手村时,竟然受到了意料之外的阻碍。这不像是某位神明展现的神迹,倒像是某个特别种族的魔法……强行打破不是个好选择,或许会冒犯到原住民,我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望向那片广阔的金色麦田,感觉到强烈的宿命召唤,仿佛我本就应该来到这里,因此没能迈开步子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决定就近安家、寻找进村的机会。 【探索模式已开启】 【宁静的山村附近:背风,靠近水源,溪流中有一定水产的储备,土地湿润、养分充足,适宜种植。夜间有概率触发野生动物袭扰,损失一定食物和可食用清水#报错#报错#更正:哀丽秘榭村庄受永夜之帷欧洛尼斯庇护,野兽仅可在深山内行动,村庄周边十分安全,极小概率触发迷境妖精们的窥视,获得魔法生物的赠礼】 【是否选定此地作为营地?】 我点了【是】。 【已为玩家清理出空地,消耗魔力点数为:5】 是的,最让我感觉到困惑的便是此处:这个系统甚至会消耗我的魔力值来工作。这的发现指向一种可能,并非它选择唤醒我,而是我在供养祂。 这加深了我的疑惑,我认为我们的关系不是游戏系统与玩家,但这个傻宝完全不这样认为——祂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无法自拔了。 当然,好消息是消耗的魔力可以通过休息、进食——指磕回蓝药补充;坏消息是我的魔力储备目前为50,手中的物资更是少得可怜,魔力消耗完以后我就会沦为鱼肉、任人宰割。 我不会忘记那个【极为柔弱】和【笨笨的】的评价。花魔力要谨慎。 【已为玩家修建好看又结实的营地,消耗魔力点数:8】 我看了看这还不离开的系统电子屏幕,有点困惑地拍了拍它。 【#报错#报错#全知xx#报错】 系统啊,你还是下线去睡觉吧。我伸手拍拍面前的电子屏幕,催促祂下去养精神,把自己的系统清理干净,再回来说话。 电子屏幕消失后,我开始忙必须要处理的事:寻找附近遗落的木材树枝枯草,自制一个过滤清水的装置,挖坑生火,确保这堆火能够燃烧大半个夜晚,驱逐野兽的同时为我提供热量。 至于其他的营地基本设施,比如睡觉的小棚、储备食物和衣物的木箱、围起营地的尖锐栅栏,系统已经用魔力代劳了。 所用材料是花费5个属性点问系统买来的——我只有50魔力,留下30魔力应急,我能够花费在搭建营地这项行动中的魔力不多。五岁的身体很瘦弱,寻找材料的速度慢得可怜。如果一天之内没法将这项工作完成,我很难判断自己能否顺利休息。 就在我乒乒乓乓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听见附近的灌木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是妖精,还是人类? 我有一点紧张,魔力攥在手心,思索可以用什么魔咒对付到来的对手。 一阵秋风吹过。一个圆溜溜的脑袋从灌木丛中探了出来。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年龄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子—— 白色短发,发梢几缕新生的发顽皮地翘起,刻着深深日轮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我。身边有一只很活泼的白色大狗狗,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但他没什么威胁,我放松下来,问:“你是谁?” 男孩子先是愣了一下,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随即用毫不偏移的目光很是好奇地观察着我。他反问道:“我都没见过你呢,你先说。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瞧着他,立刻发觉了他来自身后村庄的事实,说道:“我叫寻秋,流浪到村子附近,只是在这里暂时休息一会儿。” 【信息检索中……】 【姓名:白厄】 【出身地:哀丽秘榭】 男孩子动了动唇,有片刻失声:“我是白厄。你……爸爸妈妈呢?” 我沉默下来,对这两个词语指代的对象完全没有印象,因此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没有爸爸妈妈。” “对不起。”男孩子很愧疚地看着我。他踌躇地站在原地,身旁的狗狗歪歪头,像看不懂现在的情况似的,汪汪地叫了两声,把毛茸茸的脑袋凑到我手边、讨要抚摸。顺滑细腻的触感令人爱不释手,我趁着男孩不好意思开口说话,一声不吭地赶紧摸狗。 【白厄对你的印象已更新:好像在哪里见过的外乡人】 【白厄对你的情感:略带愧疚】 【白厄对你的态度:好奇】 怎么还愧疚上了呢? ——伤害大人也就顺手,伤害漂亮小孩子的事,我做不到! “不用说对不起。我没见过他们。” 根据手中的信息,我没有办法确定自己是谁搞出来的,只知道自己作为实验品非常成功。造物主对我很满意。 至于那一束说祂永远爱我、让我每时每刻都满怀希望的漂亮迎春花,就不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了。 “你不用愧疚。”我说,“我对此没有太多感受。” 白厄干巴巴地说道:“哦……嗯。谢谢。你喜欢小狗吗?大白很可爱、很热情的,你可以摸摸它。” “谢谢。”我轻声说。大狗狗顺从地贴在我的脚边,伸出舌头哈气。它总是微笑着的样子,和它的小主人像得出奇。 【白厄对你的态度:友好】 【检测可借用的光环,是否借用?】 嗯……什么光环? 第3章 【光环-救世主:魅力+5,最多可生效两人】 好惊人的数值,瞬间捕获了我的心。 狠狠借用,必须确定! 我站在男孩身边蹭光环,激动又羡慕,快乐而不甘:世界是个巨大的花园,无论芳香与否,我都是其中最显眼的奇葩。我的内心受到了安慰,倒霉和拉仇恨何尝不是一种独一无二的特色? 我两眼泪汪汪地望着白厄,试图展示内心强烈的渴望:“你以后会来找我玩吗?” 白厄为我的热情感到困惑,但他刚刚还愧疚得手足无措,很快答应了我的请求。“当然可以。”男孩在我身边蹲下来,好奇地观察着附近累积的石块和木头,“不过,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搭一个营地。”我也蹲了下来,大白毛茸茸的狗头从我们两个人中间钻出来,热乎乎的身体和我贴得紧紧的。我诧异地低头看过去,只得到狗狗一个天真的笑,抬起头,发现白厄露出了如出一辙的笑。我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磕磕巴巴地接着说:“暂时……在这里住下来。” 白厄听见我的话,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看起来非常机灵,脑袋瓜子里不知道在转悠什么新主意。 我平复了翻涌的心绪,冷静地观察他:那双湛蓝的眼睛闪耀着狡黠的光彩,目光在附近转悠来转悠去,像在斟酌、思考似的。 算了、看起来一点坏心思都没有,我摸着身旁大白的脑袋,捏了捏它毛茸茸的软耳朵,不管他一会儿说什么、都随他去吧。 “哀丽秘榭最近很容易下雨,我收麦子都来不及呢。我知道一个地方,”他说,“那里有很多妖精,它们都很友善,说不定愿意收留你。那样就不用担心淋雨了哦。我带你去吧……会害怕吗?” “不害怕。” “好。那我们出发吧!”男孩站起身,把手伸过来。 我盯着那只手看了一会儿:有一层茧、有一些细碎的小伤疤,看得出来,他经常帮家里干活,也经常在草丛和麦田里钻来钻去。 很久没得到回应,男孩子有点不安地搓搓手,还是用真诚的目光望着我。我“嗯”了一声,握住他的手,把费了大功夫的营地丢在身后,跟着他穿越树林与草丛,钻进狭窄漆黑的通道。心脏紧张地砰砰乱跳,直到我在通道尽头望见一群长相可爱、满口喊着“迷迷”的小生物才平复下来。 “看,我没有骗你吧?别担心,我们一起去找村长,祂肯定会同意的。” “谢谢。”我盯着白厄看,或许是被他的笑容感染,忍不住有点开心。 第3章 beginning.3 我在妖精们的家园迷路迷境暂时住了下来:在迷迷村下层的溪水边,这条小河与外界相连,偶尔会有肥鱼游进来。白厄牢牢记住我们之间的约定,经常从那个藏在大树下的通道钻进来找我玩;偶尔,大白也会跟在他的身后。 我们喜欢坐在溪水边,一边烤鱼、撒上白厄从家里带来的调料,一边聊天。碍于我那毒死十里八乡所有的鹅的初级厨艺,动手烤鱼的人是白厄—— 但他的厨艺居然和我不相上下,让我简直有苦难言。 说难吃,实在伤人;说好吃,实在对不起我的胃。不过时间久了,他的厨艺倒是很有长进。 和他谈起我这一路上的见闻时,他被我惊天动地的霉运震撼到了,满怀同情地扮演一个倾听者。 我默默评价:“我能活到今天应该是泰坦保佑。” 白厄深以为然。 他会向我谈起他的生活:温柔包容的父母,严格的老师,填满日常的学习与玩耍。他喜欢拿着树枝在麦田里奔跑,假装自己是一个小英雄、传奇剑士——自从发觉我没有笑话他的心思后,白厄聊起这些,便笑得开心又得意,没有什么顾虑了。 白厄结束一天的课程后,便会穿过随风起伏的金色麦田、悄悄溜出村子,来迷路迷境和我聊天、玩游戏。 他最初会和我讲讲文化课上的新内容,似乎担心与他同龄的我变成文盲——但我的智慧值100非常有含金量。我飞速掌握了所有他已学的知识,甚至举一反三问住了他,在接触教材一个月后,便在学习进度上远远甩开他。 白厄颇感挫败,到后来,他只愿意把他的教材借我看,不再和我聊相关的话题了。 如果我借机炫耀,他还会装凶、瞪我一眼,坐在一边生气,说我再这样的话,他就不理我了。 我觉得很有意思,所以经常故意逗他,随后从善如流地道歉,抓着他的手臂发誓说再也不敢了;这时,他才会咬着烤鱼,挪过来问我是怎么做到的——白厄已经对我“再也不会了”的话语免疫,因此总会这么说:“你的誓言和秋天的落叶一样,遍地都是。” 我们今天也在溪水边说话,背后就是我在迷路迷境的小窝,下面堆了一层硬邦邦的大书。白厄比往常来得更迟,白色发梢焉巴巴地耷拉着,胳膊上一块发紫的淤青。 我好奇地伸手去戳,男孩子就赶忙躲开了,一边把我的手轻轻拍开,一边没好气地说真的很痛。 “你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上课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 “什么课这么危险?”我大为震撼,与此同时,我再次伸手、试图抓住白厄。 他以为我要故技重施让他痛上加痛、一直在非常认真地垂死挣扎,我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让他老实点、别再乱动。 白厄视死如归地闭上眼:“是剑术启蒙课啦,我想跟村里的叔叔学点本事,你……你下手轻点。” “唉……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不再言语。 正是秋天降温、变得凉爽的时候,白厄添了衣服、不再是初见时的短衣裳。他来时已将袖子挽上,此时正仰着脖子、紧绷着一张脸,一副任我拿捏的模样。 我慢慢垂下眼睑,目光扫过男孩子脖颈上的金色日轮与黑色颈环,有点好奇那纹样的由来。 但我没提出疑问,将双手搓热,暖和起来的掌心贴向他的手臂。相贴的肌肤处有一股温和的魔力流过,抚去阵痛的淤青、泛起湛蓝幽光。 “看,这就没事了。”我说,“我没有害你吧?” 白厄很惊喜地睁开眼睛,终于将自己的意识从“这下要痛死了”的古怪幻想中抽回。 “真的不痛了……这又是什么?”他的好奇心也像秋天的落叶一样,走上两步、说几句话就能发现,遍地都是。 “魔法。这是魔法。” “魔法是什么?妖精们的法术吗?祂们教你的?嗯……但你可没有长耳朵呀。” “别老是说这种没脑子的话,我跟你一样是人类。”我一边说话,一边从小窝垫底的书堆子里里翻出一本魔法理论。 我不需要入门书籍,它一向在系统自动解锁的图书室里吃灰,从没得到过我的青睐——不过用它来向白厄解释什么叫魔法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们两个人贴在一起,书本摊开放在腿上,白厄把自己圆溜溜的脑袋探过来,发丝在我脸上乱蹭。我已经习惯了,因此没有在意,抬手翻开第一页,寻找解说的语句。 这本书完全没有学术论文的规范性,第一页只有一句话—— “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法。” 在今天之前,我没打开过这本书,内心却对这句话颇有印象。我翻过书背,没找到著书人的姓名,只好把困惑压在心底,在白厄的催促中翻到了第二页。 “魔力是极少数人拥有的天赋,这类人称为魔法师。魔法是魔法师意念的体现,一位魔法师的意志越坚定、情感越强烈,施展的魔法越强大,该情况不分杀伤、防御、变形或制药。” “本书记录了作者迄今为止创造的所有基础魔咒,一共205条。建议没有自在掌控魔力能力的魔法师不要随意调动魔力,尽量施展魔咒达成魔法效果,防止魔力反噬,造成危险。” “魔咒1:画龙点睛。在纸张上画出所需动物,其名为【龙】,通过点上眼睛的做法为其赋予生命,使其脱离纸张、成为真实存在的事物。施咒者收回魔力时,【龙】自动返回纸张状态。” 或许是受制于有限的魔力储备—— 我很难相信这是基础魔咒。第一个魔咒就给我一种“就算把我最后一丝魔力抽干,我也办不到”的胃痛感。 白厄却因为这个效果新奇的魔咒兴奋了起来,像饿了一天终于看见肉骨头的小狗一样连声叫唤起来,汪汪汪地问我会不会用,看起来真的很想见识见识。 在白毛小狗亮晶晶的、湿漉漉的期待目光中,我诚实且心虚地说我不行,甚至点了点头表示肯定,示意对方我真的没有说谎。 “但可以试一试!我还没用过。”眼见他就要失望了,我连忙补充道,“嗯,明天这个时候,你带着纸和笔来找我好了。” “好耶!” 没关系、没关系,一个魔咒罢了,不至于、不至于。 第4章 我肯定不会变成咸鱼干的! “那……” 我严阵以待,瞳孔紧张地颤抖着。 “小秋,你看,我有魔力吗?” 我长舒一口气:“没有。别难过,一点魔力都没有的人数不胜数。” 白厄的表情倒像是被打击过头了。我瞟他一眼,再瞟一眼,深觉对方的状态像是对光充满期望,却被告知世界上其实没有光的小孩子。 不过,他本来就是五岁的小孩子。 “嗯、你真的那么喜欢魔法吗?”我尝试安慰自己的小伙伴。 “会魔法的话应该可以飞吧。” “理论上可以。” “那我不就不能飞了?” “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难道你有办法?” “可以做一种魔药,你长出翅膀,就可以飞了。” “太好了——” “我是愿意帮你的啦。但是,第一,我手里完全没有魔药材料;第二,真长出翅膀的话,我很难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场面,你确定你的家人能接受那个情形吗?” 白厄大受打击:“你说的有道理……” 但哪个小孩子没有翱翔于天际、在云与风之间穿梭的愿望呢?我毕竟是成熟的大孩子了,就勉为其难让让他吧。 “而且,魔药材料一般人都接受不了的哦。”我语气幽幽,有意要吓唬他,“比如,碾碎的鼻涕虫浆……” 白厄顿时露出一副被恶心透了的表情,他大约想起了山林里的虫子、爬行后还留下一条长且湿的拖痕,狠狠打了个寒颤。如果把这玩意儿吃到肚子里…… “不不不,还是算了。” “不飞了?” “我没有那个福气。”他板着一张脸,试图让我相信他此时此刻非常认真。 “好吧。有想好明天画什么吗?”我把话题延续下去。 “嗯……奇美拉?” “那是什么东西?” “啊、我听长辈们说,那是圣城奥赫玛的生命花园人工培育出的一种动物。” “所以,它长什么样子呢?” “我没见过耶!” “你都没有见过,我更不可能见过了。” “哦。” 我们两个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败给了对奇美拉这小东西的好奇心。 “我们去找大人问一问吧。说不定有人知道奇美拉长什么样子呢?”白厄如此提议。紧接着,他多看了我好几眼,表现出一点担心来。 我很困惑地偏头看过去,他便开始解答我的疑惑:“我听村里的大人们说,哀丽秘榭已经……嗯、总之就是非常久,没有陌生人出现过了……但我相信,你是肯定不会干坏事的。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也可以住在我家。” 我心情微妙,感觉到有一点啼笑皆非。白厄相信着我,我也很能体会到他忐忑的心情:担心自己一时的善良给家乡惹来祸事,相比那天崩地裂一般的灾难,长辈一时的责怪反而根本不算什么;但如果他的自作主张没有惹来麻烦,认识的朋友就可以像村里的其他小孩一样有一个温暖的家,接受教育,听亲人关怀、唠叨。 “……” “小秋?” “嗯。” “你怎么了?” “我觉得好感动哦。” “欸?这有什么……你不会要哭吧?” “你再这样,我就要撤回我的感动了。” “还是不要撤回了,就留在我这里吧。你以后为我感动的时候还很多呢。” 我不想辜负他的信任,不希望他人生中第一次对外人伸出援手、展现他难能可贵的善意就被伤害。 “好。那就留在你那里吧。”我说。 随后,我提出了疑问:“这件事你和家里人说了吗?” 白厄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我说了哦。遇见你的第一天,我就说了。” 第4章 beginning.4 【提示:可以在白厄的陪同下前往哀丽秘榭了】 系统为我弹出这条提示时,我有一点惊讶。这款rpg游戏与我认知里的探索游戏有所不同:它规则制定的标准在哪里?我总觉得不对劲。 白厄说自己提前告知了家人,我跟在男孩的身后,穿过一村的好奇目光、踏进男孩家门时,感受到了来自他家人的关照。 我对这份意料之外的善意不知所措,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身前的白厄。 男孩子攥着我的手,热情地向家人介绍自己在村外认识的伙伴。他的手开始出汗了,言语也有一些颠三倒四,显得很紧张。 这时,他没有忘记给我一个安慰的眼神,我平复了内心的忐忑不安,开口和家里的长辈问好。 一只温暖的手落在我的发顶揉了揉,我仰起脸去看,发现这只手来自白厄的母亲。我对上一双闪亮的眼睛,她温柔地注视着我、几乎让我忘记呼吸,我听见女人宽慰的话语:“不用害怕,不用紧张,好孩子,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好的,谢谢您。” “也可以把我当成你妈妈。” 仿佛从我出现起,女人就对我的处境心知肚明。这份温柔让我放松了心神,不必花费心力扭转或许不够好的初印象本能地令我对她感到亲近。 没有多少犹豫,我便开口认下了这位母亲:“嗯,妈妈。” 与此同时,我松开了白厄攥住的手。男孩困惑的目光投过来前,我伸出双手,向母亲索要拥抱。女人微笑着纵容了我,向我张开双臂,我钻进一个陌生的拥抱,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对母亲这个身份带来的香味产生深深的眷恋。 这时,我感觉有人在扯我的白袍角。我偏头去看,发现是白厄正盯着我瞧。他像是很高兴,仔细品味又夹杂着一丝被冷落的委屈,因而格外引人注目。他一声不吭地抓紧我的手,像怕我逃跑了一样。我默默钻出母亲的怀抱,和白厄站在一起。那双蓝眼睛又变得亮晶晶的了。 “告诉妈妈,你叫什么名字呀?” “寻秋。” “寻秋……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因为离开实验室的季节是秋天,就干脆取了这个名字。 “嗯,喜欢。”我说。 “喜欢就好!以后要不要和妈妈一起睡呢?” 边陲小村并不富裕,白厄家也不例外。房间有限,我需要和人一起住。母亲考虑到我是女孩子,提出和我一起住,这没有什么问题。但我还是摇头拒绝了。 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从拥有记忆起,就没有和人亲近过,和非常熟悉的人躺在一起尚且需要克服心理障碍,尝试安抚身体,更不用说和还不算熟悉的人了。 “我……” 白厄看出我的为难,挺身而出:“妈妈,我们一起睡就好了。” “欸?白厄,你是男孩子。”母亲先是诧异,后是严肃。 “我是小孩子。” “可……” “妈妈,我们晚上有悄悄话要讲——不可以给大人听。”白厄在撒娇。我感觉到一点惊讶,毕竟是头一回见。 在白厄期待的目光中,我点了一下头。 “看吧!” “好吧。两个小朋友要好好相处哦。” 母亲没有好奇我们两个小孩子到底有什么悄悄话要说,但我和白厄心知肚明,我们是打算偷偷摸摸先整一只奇美拉出来养。 我们一起钻进白厄的房间里,房间干净整洁又明亮,摆着一把小木剑和一堆启蒙读物,其中不乏晦涩诗歌。但我提起诗歌时,白厄说他现在还不太看得懂。 我觉得我头顶每一根翘起的头发都是聪明毛,沐浴着爱与智慧的光辉,但白厄翘起的头发应该叫呆毛。 “我一眼就看懂了哦。”我骄傲地说。 “别自夸啦,我知道你最聪明。”白厄习以为常地回答。男孩搬开一堆翻烂了的启蒙读物,露出最底下有些皱的干净纸张。 我伸手翻开其中一本读物,发现它们的内容和学业几乎毫无关联,记录着各种各样的有趣冷知识,便了然于胸地合上了书本。 笔在床头的矮柜子里,白厄把它拿出来,献宝似的捧给我。 “我们去找奇美拉的线索吧。”他说。 男孩把背着大人搞事说得好像是一场奇妙的探险,我不反感这样的体验,十分顺从地提出建议:“那我们出门去看看吧,我担心魔咒失败,把家里搞得一团乱。” 白厄赞成地点头。 我们两个人光明正大地跑出家门,在整个村子里到处乱跑,像两只第一次回到雪原的雪橇犬,满地撒欢打滚,身上的衣服沾满了草屑与泥灰。最后,我们从学堂老师那里问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奇美拉是兼具很多种动物特征的小体型动物,非常可爱。 两个人肩并肩贴在一起,靠在接近村落边缘的大树下,不远处便是金色的麦田,能勉强望见我曾经的临时营地。 第5章 “只能画成白色的吗?”白厄问。 “有颜色的笔不多嘛,只有黑白蓝。”我回答道。 “画两个尖角,一大一小的,酷一点!” “要毛茸茸的,可爱,摸起来舒服。” “要耳朵和尾巴吗?” “肯定要的吧,但画成什么样的好?” “嗯……尖锐一点?” “不,还是圆润一点吧。”我默默在画出一条由粗转细的长尾巴,尾巴尖画成一颗小小的桃心,在奇美拉的一大一小的两个尖角外侧添上一对软乎乎的毛耳朵。 “啊?好吧。但下一笔要听我的哦。” “好。”我满口答应。 “眼睛像我多一点吧!” “嗯?好哦。” 眼睛是这个魔咒的最后一步,画龙点睛过后,奇美拉会拥有生命、从纸里蹦出来。 既然白厄没有别的意见了,我顺其自然,将圆溜溜的大眼睛点上奇美拉的脸,填上天空的蓝。 我从没这么做过,很担心魔咒失败。我原本打算将魔力小心地汇入手中的纸张,我感觉到魔力在极速流失—— 别搞这种事,不要在我装x的时候掉链子啊! 【成功施展高级魔咒画龙点睛,消耗魔力40#报错,魔力上限+5#报错#报错】 【温馨提示:玩家魔力上限受身体强度影响,过分柔弱的身体无法承载庞大魔力,请玩家量力而行#报错#报错】 我释怀地笑了。 该死的图书馆,告诉我说这是初级魔咒是吗? 白蓝色的小奇美拉自白纸中跃出,扑进我怀中。小可爱努力抬高两只前爪、踮起后爪、尾巴一甩一甩地拍在我的腿上,索要抚摸与拥抱。 “一次就成功了!你真厉害!”白厄兴奋的喊叫渲染了我。 白厄第一次见这种可爱的生物,开心地伸手想要摸一摸小奇美拉,我抬起手臂制止了他。我表情严肃:“手伸出来,我看看温度合不合适,万一烫到奇美拉了怎么办?” 白厄看看我,又看看奇美拉,对上那双蓝幽幽的大眼睛,一秒妥协了,完全没有试图思考背后的原因。 男孩伸出一只手来搭在我的手上,听见我让他换一只手的要求后不假思索地换上另一只手。反复换了好几次,他终于反应过来我是在捉弄他,恼羞成怒地喊我的名字,扑过来压住我半边身体,小奇美拉趁乱跳到了我的头顶、扒拉我的头发——简直是无法无天。 “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啦?” “你根本就是在逗狗吧?我看见了,你以前也会这样逗大白玩!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你本来就是嘛。” “我不是!” “好吧,你不是。那下次叫你搭手上来,你还会乖乖听话吗?” “嗯……” “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 “你哄哄我,我就愿意了嘛。老爸老妈和村里人也说我和大白很像呢。” 两个人躺在草地上。白厄半个人压在我身上,下巴贴在我的一边肩膀上,手臂绕过我的身体揽住另一边肩,一副一定要我哄他、否则坚决不放手的样子,但我看他那双亮晶晶的、湿漉漉的蓝眼睛里填满了期待和喜悦,分明早就把自己哄好了。 奇美拉跳到我身上、蜷缩起身体休息,眼珠子滴溜溜地在我们两个人身上打转,模样鬼精鬼精的。 “你其实根本没生气吧。”我说。 “胡说。我特别生气。” “生气的人几乎不会这样说。” “我就会这样。你不能用对待别人的方式来对待我。” “好吧。已收到您的指令,白厄大人。” “哈哈哈……你搞什么啊?”白厄有一点累了,笑得趴在我肩上爬不起来,软乎乎的头发在蹭我的脸。我好想打喷嚏,但觉得煞风景,因此硬生生忍住了。 “白厄大英雄聪明绝顶!白厄大英雄举世无双!”我顺从地哄他。他高兴得找不到北,含含糊糊地说我真好——大人调侃他幼稚,其他小朋友不爱配合他、喜欢自己做英雄。 过了一会儿,我们两个人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他开始后知后觉地担心了。 “糟了,衣服弄得这么脏,回家要被妈妈说了……” 我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 白厄恼羞成怒:“笑什么呀,等回家去,妈妈也会说你的……你的衣服也没干净到哪儿去。” “我可是有魔法的。”我挑起一边眉毛,用剩下的魔力把两个人都搞得干干净净,成功收获小伙伴崇拜的目光,内心很是受用。 “真厉害!” “哪里哪里。” “我们回家吧。”两个人手牵手,白厄怀里抱着奇美拉——我实在抱不动,多陪它玩一会儿都会很累。我们迎着夕阳走回家去,祈祷爸妈愿意留下这只奇美拉。 白厄后知后觉地开始担心起来。 我完全不担心:毕竟白厄捡个人回家都可以养,捡只奇美拉,肯定没事。 第5章 金盆洗手雇佣兵会梦见摇滚乐队美男子吗? 1. 如题。 我是一名刀尖舔血的雇佣兵,上个月金盆洗手、原本正在准备回老家和竹马告白结婚。 我的竹马名叫白厄,白头发、蓝眼睛的哀丽秘榭王子,阳光开朗、温柔细腻,是非常可爱的萨摩耶塑美男子。 出门闯荡之前,我告诉白厄:我要去奥赫玛干票大的,等我赚到钱、发达了就回来找你。 我以为他会在家乡等我。 农村青年文学都这么写。 但没想到的是,我居然在奥赫玛街头看见了他——和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黄毛在一起! 那黄毛一看就是只万里挑一的肥羊,人高马大,穿金戴银,染一头花里胡哨的渐变色头发,还给自己编辫子。 我如果还是雇佣兵,一定接下悬赏、取他狗头大赚一笔——让这个臭黄毛带坏我竹马! 好好一个漂亮农村小伙子,被他忽悠着去搞什么摇滚乐队?吃了上顿没下顿,落魄时候睡桥洞。 “你正常点。这是白厄的主意。” “……” “今晚想吃什么?” “要吃黄金蜜饼,女王陛下。” “闭嘴,去等着。” 以上是我们的日常对话。 万敌是一只漂亮精致的大猫猫,摇滚乐队大主唱兼主厨。现在兼职我们所有人的衣食父母。 和白厄重逢后,我看他们黄金裔乐队实在落魄得很,便叫他们搬到我刚买的大房子里来练习—— 我本来就打算把白厄小伙伴接到奥赫玛来享福。当年分别,我们两个人死死拽着对方的衣服大喊“苟富贵,勿相忘”。无数人在有钱之后就变坏、抛弃了自己青梅竹马的好朋友,相比之下我还是太有良心了。 “这不好吧?”白厄假装很有良心,先推辞了一番。 “知道不好就把家务给我包了,早点出名干活,这都是我的血汗钱。” 别人流血我流汗,怎么不叫血汗钱? 白厄瞬间答应,没有一点扭捏。 ——原来他们早就揭不开锅了。 关键时刻还得靠我的人脉。我领着他们一行五人往云石天宫去找场子演出。 这五个人分别是:四处旅行的背包客丹恒和穹——两个人决定在奥赫玛停下脚步,来自某个知名死地禁地的遐蝶——这姑娘看着文静、居然打架子鼓,哀丽秘榭山村的淳朴小伙白厄,以及背井离乡的大少爷万敌。 云石天宫浴场是阿格莱雅的地盘。阿格莱雅女士是万帷网大佬、我的大主顾。她发布的悬赏上到取人狗头、秘密情报,下到找猫遛狗看小孩,共同点是非常舍得出钱。 我能在奥赫玛买房买车,阿格莱雅功不可没。得知我要金盆洗手,她很遗憾,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左膀右臂。 但没关系,我又自己送上门了。 我们六个人走到云石天宫来,门口的侍应生半点不会看眼色,一发现我露头就喜出望外地打招呼:“您回来啦!” “咳、嗯,回来了。我顺便帮朋友找份工作。我听老板说想开展新的浴场活动,光喝酒泡澡有点无聊了。这不巧了嘛?我朋友搞了一个摇滚乐队,我来找老板试试,看行不行。”我装出一副地头蛇的样子,应付对方。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事儿有希望:阿格莱雅把台子都搭好了,唯一不确定的是我不知道她后续打算怎么安排。 但只要是人办的事就有的商量。 白厄更是重量级,他问出了我最不想面对的问题:“欸,你现在在云石天宫干什么啊?我看这里的人好像都认识你。” 我转身面向五张好奇的面庞,试图说服自己:“我在这儿当保安。” “阁下,这……”遐蝶难以置信。 穹大受震撼:“保安工资那么高?” 丹恒接话:“这恐怕……” 穹:“丹恒——我不出道了,我也要当保安!” 第6章 丹恒痛苦地闭上眼:“你冷静一点。” 白厄表情很怀疑,看起来完全没信:“你说你要去干票大的,就是在这里当保安?” 我面无表情:“你知不知道奥赫玛的日子有多难过?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去问问万敌,为了不让你们一伙人饿死街头、他有多精打细算。保安怎么了?老板非常舍得出钱,工资高啊!阿格莱雅女士可是奥赫玛的首富。” 白厄心虚地看一眼万敌,万敌哼了一声。白厄心虚地看一眼我,我鼻孔出气、冷笑一声。 就在这时,白厄刚准备放下怀疑,向我道歉,阿格莱雅的金线便精准无误地发现了我。 我听见阿格莱雅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几天不见,你还在云石天宫当上保安了?” 我汗流浃背。 “阿格莱雅女士。”我窝囊地低头,心虚地四处乱瞄。 阿格莱雅双手环胸,带笑的面庞注视着排排站的几人,琢磨不透的目光扫过我们,最终落在我的身上。 “不是说回老家结婚?” “呃……” “还是说结婚对象已经在这儿了?” “嗯……回来好、回来结。” “是谁呢?”阿格莱雅笑着。 我两眼一闭,往旁边一指,一群人齐刷刷地退开了——只留下一个仍在状况外、一头雾水的万敌和一个脸颊泛红、不敢看我的白厄。 阿格莱雅挑起一边眉毛:“两个人。奥赫玛的法律暂时不允许重婚。你最好想清楚一点。” 我睁开眼睛,大惊失色。 万敌!我果然和你这家伙八字不合! “阿……阿格莱雅女士,你听我解释。你是知道我的。我没有想和两个人同时结婚,我是守法公民,这种知法犯法的事、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阿格莱雅的表情像是在说“你听听这话能说服自己吗”。 我开始向阿格莱雅阐明来意,表达想帮竹马在奥赫玛找份工作的初衷,希望解除这个令人尴尬的误会。 阿格莱雅不再就此话题打趣我,而是将目光转向我身后的五人乐队——非常好看、文静,比起热血的摇滚乐队更像是还未出道的偶像天团。 她思量一番过后,告诉我们如果演出效果不错,可以邀请这支乐队常驻。过程非常顺利地走下来了。 乐队的发展有了着落,每个人脸上都露出轻松的表情,就连一向冷言冷语的万敌也不例外、露出一个微笑来。我扬眉吐气,证明自己真的混出了名堂,高兴地表示要请所有人喝酒。 只有白厄还耿耿于怀:“所以,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保安。” “一听就是假的。阿格莱雅女士都揭穿你了。” “好吧好吧。实话说,我算是她的左膀右臂。有些事不好摆在台面上讲,总之,你记住就行,在云石天宫遇到了麻烦,报我的名字很管用。” “这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你还会觉得给我添麻烦,怎么忽然这么见外……你终于会写客气这两个字了?唉,行啦行啦,是麻烦找上他们。” “我就说吧。” “什么?” “你小时候一直说想当救世主,怎么会忽然转性安心当保安了?我懂的,肯定是阿格莱雅女士交给你的工作很机密。” “你懂个鬼。”我顺口反驳,仔细打量白厄那张毫无心虚、只有假设得到印证的得意的脸。 啧、瞧瞧这小子,就非得跟我贱这一下不可。这就好像小时候我跟他炫耀自己学习成绩很好,他大多数时候会乖乖顺着夸我,但偶尔也会故意在鸡蛋里面挑挑骨头、气得我想动手打他。 “别生气了嘛。” 我本来就没生气。 谁会跟小时候主动帮你暖床、被嫌弃不如电热毯和暖气好用却还不生气的小狗竹马生气呢? 小狗竹马的光荣事迹可以追溯到我们五六岁的时候:陪我逃课打游戏抄作业,顺老师的粉笔磨成灰加水砌墙;漫山遍野地疯跑、钻到别人家的果园里去瞎晃悠,鬼一样迎着夕阳大喊大叫、说自己要当救世主;夏天燥热的深夜里拿着一个塑料瓶就溜到黑漆漆的树丛去捉萤火虫,一起下田摘莲子、挖莲藕,跳进雪堆里打滚、堆雪人。 不管是有多稀奇古怪的点子、白厄都觉得没问题。他一直是我的救世主。我怎么会和他生气? “我没生气。我什么时候气过你?走吧,去喝酒。”我伸手摸白厄的头发,他顺从地低头、眼睛笑得弯弯的,很开心的样子。 2. “回来继续帮我的忙?”阿格莱雅问。 “沾血的就算了。”我说,“摆平仇家麻烦得很。” “那你更有得忙了。” 我和阿格莱雅坐在吧台前聊天谈事。 ——云石天宫浴场会提供酒水服务,从不缺乏专业的调酒师。但我对品鉴美酒没有什么心得,认准一种好喝的酒就会在收工之后连点几个月、甚至几年。一点小习惯,似乎不太被人理解。 乐队五人组体验云石天宫的浴场文化去了,爬出浴池后或许会去梦寐以求的舞台附近看看、摸个新鲜。 我没跟过去,觉得自己不太适应这个属于他们团体的、即将实现梦想的美妙时刻。因此,白厄打算拉上我时,我以和阿格莱雅有事要谈拒绝了。没过一会儿,阿格莱雅找到我。 “最近没闹出什么事来吧?”我问。 阿格莱雅微笑了一下:“风平浪静,一切太平。” “他们没机会兴风作浪啦。你也放轻松一点吧,老板。” 我们对奥赫玛曾面临的危机与某些永远沉眠的名字默契地略过不提,只谈起当下安宁的场面和奥赫玛“人类圣城”的声名。 这个时代不太平,奥赫玛之外仍旧有地方战火连天、有人因此流离失所,难民们开始向繁华安宁的奥赫玛汇聚。阿格莱雅掌握着权力与财富,必须要为此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你才是最需要放松的那个人。你的工作完成得很好,是什么令你忧心忡忡?”阿格莱雅问。 “……我担心他们是群热血笨蛋。” “哦?” “小灰毛就不用说了,自己一个人都能燃起来,大喊三声‘英雄可不能退缩啊’,白厄就在旁边搭腔……唉,总之,看着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我看用不着担心。” 阿格莱雅的金线缓慢地缠住我的指尖,我们共享着浴场另一头的画面,目睹一场闹剧从兴起到圆满落幕。 在辩论上大获全胜的白厄神气得很,正和万敌拌嘴。白厄说上五六句、万敌才冷冰冰地回上那么一句,很像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里才会出现的没头脑和不高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外走了,不知道又要去哪里威风。 “我不是说这个。”我回答道。 金线化作星点散开、消逝,我搓了搓指尖,仿佛还能感觉到丝线缠绕的冷与紧。 “摇滚……我对音乐不太了解。但这种音乐总能唱出一个时代的心声,或者说,是呐喊。阿格莱雅,你我都很清楚奥赫玛现在面临的难题转变成了什么。也正因此,我很担心他们。” “我明白。” 喉咙干渴,我一口闷掉杯中剩下的酒,身体的感觉由躁动与空虚转向了辛辣又苦涩的痛苦。真是种复杂又刺激的酒,我不喜欢,却早已习惯。 “但我们无法拯救所有的人。” “他想。” “什么?” “那个热血笨蛋。” “你们真像。” “嗯?” “没什么。” 没什么就没什么吧!一个人糊里糊涂的不也能活到时间的尽头吗?我没了交谈的兴致,和阿格莱雅道别,准备起身离开,却发现万敌从另一头走过来了。白厄没在。阿格莱雅微笑了一下,先我一步离开吧台。 “白厄到处找你。”万敌开门见山。 “不是说了?喝酒。”我举起手中空杯。 “你喝的什么?” “今夜无人入睡。” 万敌拉过菜单,指尖划过最角落的浪漫酒名。他看我一眼,像有点诧异似的。不过我仔细分辨,那大约不是诧异,只是一种多了解了眼前人一点的亮光在闪烁。 万敌评价道:“最辛辣的酒。” 相比浴场,这一头吧台的灯光昏暗而迷离。我们两个人坐在吧台前,中间还隔着一张高脚凳,交谈时甚至不看彼此。 万敌没有要酒,转而点了一杯石榴汁,仿佛刚才的问询并不是为了索要熟客的推荐、而是一声类似“晚上好”的问候。 “你很喜欢刺激的食物吗?”万敌问。 “不。我的口味你还不清楚么?点这款酒只是习惯。” “习惯?如此伤身的习惯,还是早些摒弃的好。” “怎么摒弃?事先声明,我不喜欢喝石榴汁。” 万敌深吸一口气,好像对这场面难以应付似的。但我想,他恐怕在忍耐出言讽刺、和我争论的冲动。 第7章 毕竟这件事简单到放弃继续喝这款酒就能成功,他实在太清楚了:我是在故意和他抬杠。万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权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改喝别的酒就好,我没有强.迫你和我一样喝石榴汁的打算。今夜无人入睡,这款酒对你身体不好,少喝为妙。” “今夜无人入睡……我第一次喝这款酒的那一夜,奥赫玛死了十三个人。 “他们渡过冥河、去向彼岸,城内人心惶惶、无人安心入眠。 “我刚到奥赫玛,没有工作,也没有钱,在天桥底下将就。但那天所有人都跑光了,怕死。我也不敢再一个人呆在那里,鬼使神差地走进云石天宫来,找酒喝。” ——因此改变了一生,也因此养成了喝酒的坏习惯;因此实现了人生价值,也因此坠入了无边地狱。 “你到底在奥赫玛做什么?” “当保安呀。” “……白厄他、很担心你。” “是吗?我一点也不怀疑。” 什么都和白厄有关吗,你就没有想说的话吗?我偏头看了万敌一会儿,他飞快地看我一眼、很快又移开目光。 我自讨没趣,站起身结账,嘱咐工作人员往后浴场这支摇滚乐队的开销都记在我头上,随后便迈开步子,向明亮的浴场走。 3. 和阿格莱雅商量过后,我会担任奥赫玛新设置的治安官。如她所说,我有得忙了。连去云石天宫看乐队演出的时间都不太多。 白厄不止一次在我耳朵旁边念叨这次演出会有多精彩、他们现在有多受欢迎,叫我一定要来看。 我素来当他的话是耳旁风,却万万不敢得罪家里唯一的厨子。 既然万敌也发出了邀请,我不好再推辞,只好把城内一部分事务转交给下属—— 解决家庭纠纷、破解悬疑案件的事,大多时候轮不上我。落在我手里的事务大多具有一定危险性,往往带着“果然只有交给你最放心”、“只要你来了,大家就都得救了”的意味。 我只将“交给你最放心”的事转交一部分出去,这些任务,能力一般的圣城守卫小心些也能完成。而那些危险到“只要你来大家就得救”程度的任务,我排过时间表了,在看完乐队演出便要准备着收拾收拾、投入其中。 我往乐队修整的后台走。 遐蝶坐在化妆镜前做上台前最后的准备,她看见我来、微笑着打了招呼。 穹和丹恒搂在一起说话,准确地说,是穹搂着丹恒的肩膀说话,丹恒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坐在旁边听。 没有看见万敌,也没有看见白厄。 这两个人……跑哪儿去了? 不会是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偷偷吵架吧? 疲惫始终坚持在与我的意志斗争,它终于胜利了。 我放弃寻找这两个坚持邀请我来看演出却不知所踪的家伙,在后台找了个小沙发、缩进去就睡。 我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里,我其实有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竹马,姑且称呼他们为小白和小黑吧。 小白是纯白萨摩耶,和白厄一个德行,不再赘述;小黑是黑化萨摩耶,从不出现在我面前,总是在阴暗的角落里偷偷盯着我,像个鬼一样。并且,小黑会半夜偷偷爬到我的床上抱着我一起睡、第二天清晨又偷偷溜走。 后来,我发达了,觉得自己其实不太喜欢小狗。比起小狗,我更喜欢小猫。于是,我偷偷爱上了万敌。但因为担心家里的小狗闹,我迟迟没有把小猫领回家去…… 天呐!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我瞬间惊醒。 睁开双眼,白厄和万敌两个人几乎贴到我脸上。白厄的外套盖在我身上,万敌翻了件折好的干净衣服垫在我脑袋后面。我大概真的累极了,两个人这么折腾一通,我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欸,你醒啦?演出已经散场了,原来你最近这么累嘛……我们都好久没在一起了,嗯,好好休息,我来背你回去吧?” “总算醒了。你睡了很久,饿了吗?走吧,早点回家,夜宵想吃点什么?” 但话又说回来了…… 梦里的我难道不是犯了每个人都会犯的错吗? 这完全是人之常情啊! 我痛苦地闭上眼:“我今晚要出任务。” 万敌皱起眉,表情很不赞同:“就算任务积压,也要养好精神再去完成。以你现在的状态贸然前往,遇到危险怎么应付?” 天可怜见的,万敌头一回跟我说这么多话,居然是在关心我。他真是个好人。 “万敌说的对。老实交代,你都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白厄也一副不赞同的样子。 “也就……半个月吧。还好。奥赫玛的难民越来越多了,”我从沙发上爬起来,把两人的衣服还回去,费劲地活动了一下坚硬的身体,“我忙得脚不沾地。” “怎么?奥赫玛无人可用,已经沦落到反复压榨一个劳动力的地步了?”万敌这时才开始卸妆。 我抬眸看过去,发现卸妆棉上是一片斑驳的色彩与亮片。舞台的灯光照耀在这张年轻而夺目的面庞上时,那双漂亮又野性的瞳孔大约比折射着光彩的亮片还要耀眼。对方眼珠动了动,淡淡扫过来的目光像一头野兽正在漫不经心地审视贸然闯入领地的生者。 “哑巴了?” 这是有点不高兴的意思了。 白厄没有打圆场,他双手环胸,靠在沙发旁,目光紧紧盯着我,同样一副不给一个说法就绝不放我走的样子。 我举起双手投降,却不知道怎么解释事件的始末。 我张了张嘴,还是只好说:“只有我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最多的任务,解决大批量的敌人,却只需要付出疲惫的代价…… “有的事,不是他们、我的同伴们办不到,而是交给我最稳妥。每一次差错,背后或许都有一条生命逝去,如果可以,我们希望最大限度地避免无谓的牺牲。仅此而已。 “别担心了。这种程度的疲惫还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最近这段紧张的时间过后,我会报复性休假的。” 这种回答,恐怕没有人能拒绝。 “着急吗?”万敌问。 我诧异地看他一眼,摇头:“最迟四点钟走吧。” “好。先回家吃夜宵吧。要战斗,饿着肚子可不行。” 看万敌坚持的样子,我不找别的理由离开了。我看一眼白厄,他已经在非常自觉地收拾东西了,数量不多,装了一个小包,被他毫不犹豫地丢进万敌怀里。万敌从善如流地拎起包,显然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 “跳上来,我背你。”白厄说。 小时候,白厄也背过我。当时我们才十二岁,村里起大火,火源离我们家很近。我不小心扭伤了脚,白厄背着我逃跑。 女孩子发育要比男孩子快一些。那时的白厄比我还矮一点,背起我很费劲,我却可以很轻松地把下巴贴在他柔软的发顶。 逃跑的时候心慌意乱,后来回味却并不如此。只有温暖。时光冲淡了逃命限定的疲惫、慌乱、害怕与疼痛,只余下男孩子努力奔跑时剧烈的喘息,滚烫的、因过度疲惫开始发抖的身体,和一句句坚定的、安慰的话语:“别害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白厄,这些年,你还好吧?”我趴在白厄背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偏过头和他说话时脸几乎贴在一起。 白厄笑了一声,没说话。 我们三个人走夜路回家。万敌走在最前面,好像不想听见我们这对青梅竹马聊天似的。我和白厄两个人慢悠悠地缀在后头,以为走得慢一点就能留住这段闲暇时间。 夜很深了,路灯撒下的光把道路拉得很长。我听见野猫在翻垃圾桶、窸窸窣窣的声响不断,双手搂紧白厄。 “怎么不说话?” “路上太安静了。” “就是因为安静才要说话啊。” “嗯,那要说什么好呢?” 他兴致不高的样子,好像被我的疲惫传染了。 “我们走得好慢哦,万敌都走出去好远了。” “干嘛在意他啊。” “刚好梦到他了。” “……怎么不梦到我?” “也梦到你了。” “这还差不多吧。你梦到了什么?” “我梦里有两个你哦。” “欸?不可以。不管怎么样,另一个肯定是冒牌货……唉,你还是别讲你的梦了,我猜那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我埋在他脖子旁边闷闷地笑:“骗你的。都是骗你的。” “你好坏,怎么能骗我呢?” “因为……” “什么?” 我往他耳朵吹气,白厄下意识抖了两下,皱着眉毛、缩着脖子,很委屈地看我一眼,又默默地挪回来、怕我从他背上滑下去。 我又往他耳朵旁边凑,他条件反射地缩着脖子往旁边躲。我却不如他意,只压低声音、悄悄地说:“因为,想你啦。” 第8章 白厄眼睛一亮,赶紧凑回来:“你凑近一点,再说一遍嘛。” 我把脸埋进他的头发蹭了蹭,怎么也不愿意再说了。白厄撒娇没用,威胁也没用,最后只好闷闷地往前走,但没过一会儿,他便开始傻笑。 万敌停在前方,忍无可忍又很有公德地打来一通电话:“你们两个——准备走到明年吗?” 4. 等到了家,我便催促白厄赶紧去休息。他并不听我劝,但顶不住睡意、在客厅沙发上歪歪扭扭地睡着了。 万敌在厨房里轻手轻脚地忙,我想进去帮忙,被他用“去休息,好了我叫你”的说辞给赶出来了。我不强求,但也没去休息,靠在厨房门上、双手环胸瞧着他。 “你头发好像又变长了。”我说。 万敌埋着头,发丝在他脸颊旁晃动,那双好看的眼睛时隐时现、倒没往旁边看过一眼:“你还关注这个?” “长了眼睛都能看见。” “嗯。” “做的什么?” “你前阵子天天念叨那个。” “你还特意学了?” “只是个人爱好。” “哦。我一点也不怀疑。” 在认识万敌之前,我完全没办法想象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奥赫玛和悬锋城针锋相对,整个乐队把万敌是悬锋人的事瞒得死死的。我们从不谈起他的过去。 偶尔,我也会有一点好奇,是什么让他宁肯到奥赫玛来也非要离开悬锋城不可?我没有问过,但多少有一点猜测。 万敌和传统的悬锋人很不一样。 奥赫玛传闻中的悬锋人喜爱与野兽搏斗,痛饮鲜血庆功,庆典是激烈的搏杀,性命是最不值钱的筹码,非要战死沙场的无谓牺牲、弑父弑王再成王甚至是传统……总而言之,是一群崇拜血腥与战斗的野蛮人。 ——真假信息混杂在一处,奥赫玛人心中的悬锋人颇为妖魔化,并且百分百是他们的仇敌。 因此如果不特意问起,万敌很难被认为是悬锋人。 这不是说他没有悬锋人的标准特征,而是说他本人很难和妖魔化印象挂上钩。 万敌他……喜欢烹饪美食,喝兑羊奶的石榴汁。身材高大强壮,但面容精致漂亮、像一只可爱的猫猫,有一头玛丽苏一样的金红渐变半长发——他甚至会早起给自己编一个顺滑的小辫子,称得上心灵手巧。 与此同时,万敌像动画片里的公主一样,非常讨奥赫玛生命花园的小奇美拉们喜欢。 哈哈、他恐怕是悬锋城在逃公主。 我因此戏称万敌为“女王陛下”——他不仅漂亮,还很有王者气质。 万敌一开始还会一本正经地反驳我的称呼,现在已经习以为常,学会了装作没听见并自然而然地继续炒菜。 “做好了吗?” “急什么。” “饿了呀。” “冰箱里放了昨天做的雪花酥,有你喜欢的味道,去吃点垫肚子,我这里还有一会儿才好。” “我不。” “……别在这儿盯着我看。就非得让我这么说?”万敌深吸一口气。这大约是我们相识以来,他感到无助的第不知道多少次。 “遵命,女王陛下。” “闭嘴——出去——” 我从冰箱里翻出喜欢口味的雪花酥,仿佛通过这份精致的甜点看见万敌处理这些脆弱的食材时认真的神态,没忍住开始低声偷笑——万敌这张嘴可真够硬的。 “吃饭。”过了一会儿,万敌端着盘子走出厨房,抬手拉拢厨房的门、没让油烟气外溢。 我老老实实端坐桌前,嘴巴还在咀嚼清甜的雪花酥。我挥挥手,盛满食物的盘子便轻轻放在面前,香气扑鼻。 “万敌。” “食不言……” “欸欸欸,我有要紧事要说。” “说。”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什么大家伙不知道的隐藏身份?” “有。” “我觉得你很不一样哦……嗯?其实我是开玩笑的啦——”我原本只是打算吐槽他的言简意赅罢了,但这下不好收场了。 “哪里不一样?” “好吧,我就说咯?你是悬锋人吧,不太认同‘宁战死,毋荣归’的理念,包括其他大众观点认为血腥的传统,你也持反对态度。但你认同悬锋城,也认同悬锋人的坚韧与荣耀。这不像抛弃故土的人,我总觉得,你总有一天会回家。” “你对悬锋人倒没什么偏见。” “都是人而已。” “嗯。” “你想回家吗?” “会回去的。但这无关念想。” 我很快把美食解决掉,听见万敌说他一定会回悬锋,内心难得生出一点不舍来:“没有你我怎么活啊!” 万敌看我一眼:“你是遗憾没人免费做饭吧。” “胡说!那乐队呢,乐队怎么办?” 万敌不说话,恐怕还没想到顺利解决的办法。 我工作忙碌,很少和乐队五人聚会,但大方表示过这栋房子随便霍霍。他们一定兴高采烈地一同庆祝过许多次演出成功,一同在深夜里诉说过对未来的期许和自己的摇滚精神——摇滚是呐喊,摇滚是反抗。 “我是悬锋的王储……待时机合适,我必然会回到悬锋城,为族人举起反抗疯王的大旗。”万敌说,“至于乐队,我会和他们表明我的态度。” 瞧瞧,这伟大的摇滚精神。 “说话真文雅。”我瘪瘪嘴。 白厄在睡觉,万敌在收拾残局。我要去上班,没空做梦。 如果做梦的话,我希望不要和上次一样走向抽象:总而言之,不要再让我梦见摇滚乐队的这两位美男子了! 第6章 beginning.5 让我稍微有一点意想不到的是:家里还有另一个女孩子在。对方自称昔涟,不算自来熟,但交出信任同样无比轻易,好像早就见过我一样,一副“我非常了解你哦”、“我知道你迟早会出现”的样子。 白厄说昔涟有自己的家,现在不和我们一起住。 我完美地蹭到了昔涟的光环。 【光环-???:魅力+5,最多可对两人生效】 【是否启用?】 我默默点【是】。 虽然不知道这个光环的名字为什么是三个问号,但好用就行了。 身为玩家,可不能挑剔装备。 总而言之,加入哀丽秘榭之后,我变成了魅力值为正常水平的普通人—— 虽然还是很倒霉。 回家路上,我一脚踩进不知道哪个小孩子挖的深坑,发现了一个对小孩子而言十分珍贵的时间胶囊。我和白厄争论一番是否偷看后,十分正直地把胶囊完完整整埋回去,狼狈地继续滚回家。 晚餐时,我和一家人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听两位大人谈论村落里柴米油盐价钱的涨跌和家里三个孩子的学业安排。 狗狗大白蹲在我的脚边,用毛茸茸的脑袋蹭我的腿,偶尔汪汪叫两声,索要投喂。魔法捏出来的小奇美拉轻松融入了大家庭。此时,奇美拉正快乐地站在昔涟怀里、鬼鬼祟祟地把两只前爪压在餐桌上,一双又大又圆的蓝眼睛正盯着餐桌上的饭菜瞧,凭借可爱的外表成功得到粉发女孩的投喂。 注意到我的目光,昔涟对我露出一个快乐的笑。白厄在桌下牵着我的手。实话说,这姿势怪怪的,不太舒服。但我看着男孩子傻笑的脸,没有反抗,而是生出一种诡异的满足感——这让我不免怀疑:我的精神状态可能有点美丽。 不过我的小伙伴们不介意这个,很自然地和我混到一起去了。 白厄偷偷和我打小报告,说整个哀丽秘榭的人都很喜欢昔涟,我点点头、对村民的眼光表示赞同。 随后,白厄声称我们才是先遇见的好朋友,所以我不可以喜欢昔涟超过喜欢他。 我用看幼稚鬼的目光盯着白毛小狗看了很久,他才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地说自己不是故意去在乎这件事的。 我懂的:越是亲近的好朋友,彼此之间越会有占有欲。所以,我理所当然地告诉白厄,他也不可以喜欢别人超过我。他兴高采烈、满口答应,仿佛根本没听清我的要求,只听见了我说好。 算了。随他去吧。 我们走夜路送昔涟回家,约好明天放学以后要背着老爸老妈偷偷到麦子地里玩。昔涟住得并不远,家里只有她一个、布置很温馨可爱。爸妈平日里常常关心她、让她到家里来吃饭。 白厄说明天他要和迷路迷境的妖精比剑,输的一方要乖乖上供自己的小木剑,所以会晚一点到麦子地。 我看着他,没由来地觉得他输定了。 “别这样,你应该赌我赢的!” “嗯……” “我肯定会赢。” “好吧,你会赢的。” 第二天,我没去看白厄和妖精们比剑,先去麦子地里找昔涟玩了。昔涟果然早就在这里,手里捏着一副漂亮的占卜牌,空闲的手正在向我打招呼。我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 第9章 “这是什么?” “占卜牌,要试试吗?说不定可以测出你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哦。” 那还用问?必然是救世主啦—— 虽然不知道这个念头从何而来,但问起“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时,我下意识得出了这个答案。 翁法罗斯是一个颇有神话色彩的游戏世界,人们信仰泰坦——神明,围绕着神明衍生出了祭司、圣女等等特别的身份,以及一些特殊的技能,比如欧洛尼斯祷言。我对那些神神鬼鬼不感兴趣,魔法也可以办到。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欧洛尼斯便庇护着哀丽秘榭,昔涟便住在助祭庭院,和欧洛尼斯祷言亲和力很高。 我点头同意。 昔涟开始很认真地洗牌。两个人坐在金黄草地上聊天,一副占卜牌在我面前平整铺开了。 “你觉得会抽到什么?”昔涟问我。 “救世主吧。” “嗯?这是一张很好的牌哦!” “这样就好。”我动手从占卜牌中抽出一张,在手掌心摊开。 我看不懂那些奇异的花纹,好奇地看向面带微笑的昔涟。她似乎认为抽出任何一张牌都有意义、值得好好庆祝。 “这张牌叫作——愚人!” “难道我是个很笨的人?”我笑了一下。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智慧值为100的天才啊! 昔涟摇头,说道:“愚人是一张很好的牌哦。” “好吧……为什么?” “愚人通常预示着直觉的力量与潜能,在爱情与事业上都存在非凡的可能性。它表明你拥有勇气与无畏的精神、鼓励你勇往直前迎接未知挑战,也可能表达了一种突破传统与束缚的态度。但从负面角度来看,这或许预示着你会踏上一段非常危险的旅程。” 拯救世界必然是危险的。我对此很有觉悟:“这么一看,愚人牌确实很好。” 如果这预示中的直觉可以让我不再倒霉就更好了! “昔涟,你会抽中什么?”我问。 “你觉得呢?”女孩子不回答,将这个问题反而送回给我。 我仔细观察她,对上那双闪亮的、带着笑意的眼睛:“说不定是神明。” “没有这张牌啦,但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我觉得你很爱人类。不是某个特别的人,是所有人……你很擅长欣赏他人的灵魂,发现其中的闪光,听见真正的声音。印象里,我只在白厄身上见过类似的感情……所以他向我伸出手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握住了。” 我平静地注视着她。 太爱人类不是一件好事,一份过分庞大的爱很可能将善良的人推向绝望的深渊。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最重要的是……你的许多发言非常反直觉。他人没办法预料到你接下来的发言是什么样子的。”我说,“而对于其他人来说,比如白厄,非常羞耻、表达内心感受的话语,你也可以直率、轻易地说出口。 “另外,这是我个人的想法……其实人类并没有那么完美。所以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对他们抱有太深的期待。” 这无疑是冒犯的发言。但我没得到预想中的、激烈的对抗,而是一声平和的询问。 “为什么呢?”女孩子的目光包容而温柔,仿佛我说出什么样的答案都没关系。 我很少在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发现这样的眼神,这让我心生踌躇,感到一点近乎于命运的沉重。 忽的,我觉得眼前这张漂亮的面容其实十分哀伤。这份悲哀或许并不来自于面容的主人,来自于正注视着她的我。 我说:“因为人类很容易辜负你。” “你也是人呀,你很好。” “难道你是因为我才爱人类的吗?” “哎呀,我本来打算这么说呢。别这样看着我啦,我也是会害羞的哦?”昔涟冲我眨眨眼,眸光闪亮。 “是吗?” “为什么不可以是呢?” “我的观点不会改变。”我轻声说。 身为初始幸运值为0、魅力值为0的超级无敌倒霉蛋,经历了拐卖、欺骗、花盆砸头等等事件的我已经见证了太多人间疾苦和人心险恶。 “但你来到了哀丽秘榭,信任了他人……好吧好吧,我不说了哦!那么,你为什么想要抽中救世主这张牌呢?”昔涟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我从没思考过的疑问。 这不需要理由。即便我隐隐觉得不是这样,却还是非常执着地被这个理由说服了。 这背后大概藏着一个深沉的秘密,但现在的我无力探究。 “其实你也爱着这个世界,对吧?” “不。”我毫不犹豫地否定了。 “好哦。”昔涟没再与我探讨这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她对我这个人有着自己的认识,或许是因为说服一个我行我素的犟种总是十分困难,或许是因为我们都是难以动摇的人、继续争论不过是徒劳无功,也或许,是因为白厄正垂头丧气地穿过麦田、钻进我们的视野。 我看了一眼他空荡荡的手心——他果然输掉了,我的直觉有够准的。 “你们在玩什么呢?”白厄慢吞吞地挪到我们身边来,焉巴巴地盯着昔涟手中的占卜牌看。 “我们在占卜未来哦,要来试试吗?”昔涟说。 我们默契地没去提白厄输掉木剑的事,全当自己从来没听说过。 白厄连连点头。投入到新的游戏之中,勉强冲淡了他输给妖精们的沮丧。我在一旁静静看着、眼睁睁看着——白厄精准无误地抽出了“救世主”这张牌。 天呐! 光环叫“救世主”,卡牌也是“救世主”吗? 难道这就是命……我痛苦地闭了闭眼。 “咦?这张牌是救世主。”昔涟打趣地看我一眼,我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她也想抽中这张牌呢。这是一张很好的牌哦。” 白厄看我。我摸摸鼻子:“救世主、大英雄什么的,很酷嘛。”不好解释为什么,因此我随便找了个这样的理由。 白厄反而为这张牌感到了苦恼。 “可我不想当什么大英雄,我只想待在村子里。”他说,“我想和大家在一起,保护好村子,这样就够了。” 我一声不吭地多看了他一眼。 昔涟却像读懂了我们两个人的心事。 往后的许多日子里,我都为她的占卜与敏锐惊叹:怎么会那么巧合,恰好读懂了两个人的命运? 她说:“成为救世主,是非常沉重的——在往后的日子里,说不定会遇到许多苦难、成为自己难以想象的人呢?不过,我希望,那是一段波澜壮阔的史诗,一段……不同以往的浪漫故事。” 女孩子正看着我。 我对上她的目光。 “那么,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得不离开村子,你会愿意成为救世主吗?”她问白厄。 在昔涟提出问题时,有一道灵光从我脑海闪过,我很迫切地想要抓住它,但非常遗憾地失败了。 我困惑地盯着她,只得到一个灿烂明媚的笑。 那些疑惑与不安,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白厄为这个问题沉默着。 他大约难以想象那样的一天,因此感到了真实的茫然与无助。 昔涟却像已经看见不可触摸的未来:“真希望这世界,永远也不需要救世主呀。” 我坐在一边,抬头仰望遥远的天空。我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却像已经经历过许多个这样沉重的时刻。 我为这样的矛盾感到一丝撕裂,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体里沉沉浮浮、将之抚平。我抬起手,想要捕捉这份躁动的来源,只摸到颈侧沉重的金环。 如果一个人因为救世而变得灰暗痛苦、面目全非——这不是那个人的罪过,是那些请求他去救世的人犯下的过错。 我看着那张绚丽的卡牌,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我没有被它深深吸引,反而下意识地有点恐惧。 没有人可以在世界毁灭时无动于衷,但也没有人必须背负起拯救世界的职责。 如果我遇到了这个人,我可能……只会想让他重新开始生活吧? 我不觉得他必须要去做这件事。 我去做就够了。我不会有错。我唯一可能犯下的过错,便是在“我是对的”这件事上犹豫太久。 【已完成:随机事件-命运的岔路口】 【奖励:属性点x5】 第7章 幕间:治安官的故事 翁法罗斯rpg.阿尔法线-年上1 第二人称 已遗失片段,某次轮回的故事 1. 午夜,暴雨。 边陲村落的夜寂静,风吹过,木门嘎吱作响,一地秋叶卷起,落在来人脚尖。房门敞开的缝隙里,电光划破天际,照亮一双半垂的蓝色眼睛。 脚底泥泞,他没在意,踏入这间摇摇欲坠的屋。 翁法罗斯的英雄与难民的破屋并不相配,这句话从冗长杂乱的记忆中掉落时,他脚下动作止不住一顿—— 第10章 房屋的主人因此发现了他。 对方双手粗糙、裂痕间嵌着黄泥与血,正捡起勉强能够燃烧的纸张丢入火盆。火舌舔舐填满笔记的旧纸,点燃幽暗的不安。 “白厄阁下,你不该来这里。” “我来拿她的东西。” “没有。” “你正在烧。” “为什么不制止?” “我看过。我以为你死了——至少现在,它们还属于你,我无权过问你的决定。” 对方喉间挤出一声笑。 短促的音节划过白厄耳畔,他抬眸。 “我不怪你。” “我没说抱歉。”白厄说。他调动疲惫的身体,勉强斟酌了一番词句,还是放弃了最初的友善:“你没有什么立场说这句话。停下你的动作,现在它们不属于你了。” 对方停下动作:“白厄阁下,我比你更了解她。你以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的想象全是错误的。她隐瞒着一个沉重的秘密。她把秘密带进坟墓,把我也埋葬了。” “苏尔。” “那是一段填满灾难的时光。智慧与勇敢是她唯二的罪名。” 白厄再没有出言打断。在冗长的回忆中中亲吻你,已经是他生活的常态。 2. 白厄第一次见你是在冬夜。那时的温度很低了,夜色沉而闷,每次呼吸都会带起一阵白雾。他初到奥赫玛,没有落脚地,与同样流浪至此的人们站在一起。 “那是谁?”他问。 “奥赫玛的治安官大人。”身旁的男孩回答,“完全看不出来吧?治安官大人是整个奥赫玛最年长的人呢。” 他没有什么感觉:灵魂掏空的人,对人类的圣城没有向往与审视,他站在这里,只是因为他无处可去。 “……” “比起维持城内秩序、处理案件,治安官大人更喜欢帮助城外难民。”男孩解释,“她像在找什么人一样。” 白厄再次将目光投向远处的你。荒野之上,只有一盏脆弱的灯,白光穿过纸罩子、落了一层灰。目光穿越热气与暗光,你的脸庞变得朦胧不清—— 看清楚一点吧。他瞧着簇拥在你身旁的人群,迈开步伐,加入其中。 “你来了啊。”白厄听见你的声音。 刹那间,他的身体里划过荒唐与诧异,最后都沉入谨慎的心绪。自黑潮带来的屠村之祸中幸存后,他神经紧绷,无法不草木皆兵。 你抬起半垂的眸,瞧见白发男孩不安地盯着你,为难民分发物资的双手变慢、直到停下。你想要叹气,但现实不容许如此。 “预言选中了你。”你说。 你们两个人并肩朝着奥赫玛前进,你注意到男孩回头望来时路,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预言里没有说么?” “我想听你自己说。” “白厄。” “嗯。阿格莱雅要见你,跟上。” “治安官女士,你很奇怪。” “哪里?” “你好像不太认同预言。” “很敏锐。你的心思一直这么细腻吗?” “……” “我不认同预言。我始终认为那是一个邪恶的谎言,只为了让人们蒙蔽双眼、抓住绝望中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为此前赴后继,心甘情愿地奉上自己的性命,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最后在劫难逃。” “但是你在帮助黄金裔。” “我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黄金裔?” “你。” 白厄为这句话感到惊愕,一时之间,他连迈开步子跟上你都忘记了。 他不认为自己需要帮助,也不认为成为黄金裔的一员就能令他得到救赎。 就算用救世的使命重新填满这具空荡的身体又如何呢?完成复仇的任务和完成救世的任务,似乎没有太大分别。 “下次见面,我希望你不是一副被仇恨掏空身体的样子。奥赫玛很安全,别像炸毛似的、警惕地打量别人。” “……” “帮助别人比单纯报仇要强。”你说,“往这具年幼的身体里塞点鲜花和赞美,会比装满血腥与仇恨舒服。” 他动了动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知道了。谢谢您。” 3. “你辜负了她,白厄。”苏尔说。 苏尔展现出的厌弃令白厄惊诧。他仔细回忆,试图查证自己是否遗失了一段记忆,但他发觉并没有。随之而来的便是愤怒与怀疑。“这句话应该由我对你说。”白厄回答。 “你明知道我是她的学术研究助理,我们的主张有根有据,她一直在反对黄金裔的逐火之旅。” “但她不反对我。” “别自欺欺人,她最反对的就是你——白厄,你肯定比谁都清楚,她为什么死。” 苏尔的话语始终尖锐。他将敌意对准他心中的不速之客,不想听对方任何辩驳。 白厄没有说话。他攥住黑色的衣角,试图抚摸某个人从未真正印下的掌纹。 你们缩在一起时,你偶尔会抓住他的手、摩挲他的掌纹。 细而痒的触觉在手心蔓延时,白厄会感觉到一点好奇、激起一层坏心。他反把你的手捉住,将方才滚烫的痒意全数奉还,顺便瞧瞧,你的掌纹里有没有藏着有关于命运的秘密。 “我想看看你的手上刻着什么样的命运,别动啦。我只看一小会儿,肯定会有伟大的发现。”那时,他说。 “命运就是你会走的路,你要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 “看看里面有没有我嘛!” “有——早就刻进去了,一直都有。” “那就好!这样的话,等到来世,我们肯定还会再见面。” “只要见面就可以了吗?” “嗯,不然呢?反正都见面了,肯定不会有别的人能横插一脚了吧——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哦,说的也是。” 那时你对他表达了赞同。更重要的是,你并没有对他有关于来世的说法表达反对意见。白厄想,这说明你也希望你们来生能够相遇。 他能感觉到内心的喜悦与躁动,与肢体接触带来的痒意不同,那是一种必须按耐住的、急需填补的空虚与渴望。 他不明白它们源自何处。但他明白,自他成为哀丽秘榭的幸存者起、它们便一直纠缠着他:无时无刻不在,几乎从不表现为激烈的对抗,却时刻鼓动他做出一些超越社交礼仪的行动——依赖着你,亲近着你,渴望向你索取更多。 白厄回过神,对苏尔说:“我知道她的想法,你不必在这里试图用言辞攻击我和她的关系。对她的死,我远比你痛苦。但痛苦不能办成任何事。现在,要么聊聊我不知道的她,要么把东西给我、立刻离开。” “我不会把东西给你。” “那就说话。” “她一定不想要其他人拿到它们。” “……” “我意识到你来翻动过这里的资料和信件时,内心只感到恐慌。我没完成她托付给我的事情——她匆匆忙忙地消失在世界上了,把秘密藏在这里、来不及毁灭,只留下口信让我一把火烧了它们。” “然后呢?” “这毕竟是她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我心怀侥幸,总觉得不会有人找到荒山野岭里来,想偷偷留着。” “我看见了。” “所以我说你辜负了她。她不想要其他人知道。但我也没好到哪里去。” 白厄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感到身心俱疲,遗物没有留给爱人的秘密得到了解答,但他没有因此产生任何轻松。倒不如说,从他翻开那些尘封的资料与信件起,他就再没轻松过。 “你看过吗?”白厄问。 苏尔一顿:“没有。” “不好奇?” “不好奇。” 你死了,并且没人知道尸体在哪个该死的鬼地方——白厄想这么告诉对方。但不清楚是独占欲、还是悲悯,或者二者皆有,他把自己发现的众多秘密藏在心底,没告诉任何人。 下一次见面…… 你们还会见面吗?白厄第一次产生这样的疑惑。但随之而来的是肯定,因为你们已经说好了。 “她不想你去当什么英雄。” “我知道。” “你要走了吗?” “……” “为什么不重新开始生活?救世主。” “她告诉你了啊。” “否则我不会总是说你辜负了她,‘救世主’。她对你的期望里……从来没有拯救世界这一项。” “苏尔,你知道这不可能。” 眼前人似乎是有些魔怔了,白厄想。苏尔说的没错,你的死确实也埋葬了他,他的身体也被掏空了,里面填满你的遗言。 你的遗言是一种不可为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是白厄从没抨击过它们。 但假设现在白厄放弃履行救世主的职责,偌大翁法罗斯、包括你在内,不论前世今生往后,都会被碾碎。 第11章 拯救远比毁灭困难。 他应该如此,必须如此,也只能如此。 4. 白厄总是疑心翁法罗斯的春天太短。而这种疑心病是你传染给他的。 你告诉他,冬天对于落难的人们太过于漫长,相比难熬的冬天、春天短暂得可怜。 白厄很赞同你的说法。 听见他的赞同声,你有点冷。 你总怀疑翁法罗斯的一切都是骗局,可这个骗局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你始终没有确切的答案,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你触碰真相。 但你想,你有很大可能来不及发现全部真相了。你将一部分猜想记录在册,托付给信任的学术研究助理苏尔,嘱咐他帮忙劝阻白厄、暂时保存它们。如果你没有回来,苏尔会负责销毁这些不应存在的资料。 在踏入黑色的潮水之前,你约白厄见了最后一面,在你的家里。 你们在一起很久了,白厄又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一眼便看出你正藏着极深的心事。 他像一只小狗一样转悠到你身边来,没等你开口便伸手抱住你,柔软的发丝在你的脸颊旁蹭过来蹭过去,让你忍不住想笑。他很爱干净,怀抱带着清爽的香气,体温总是比你高一点,像可以随身携带的小太阳。 “怎么了?” 没想到,最后反而是你先提出了这个问题。 “唉,好几天没见,想你了。” “真的?” “千真万确。” “那我也想你。” “我不想你的话,你就不想我吗?” “对呀。”你说。 白厄对此有一点怨气,但知道就此纠结只会进入循环。他把脸埋在你的发丝里,深深地吸气:“好吧,我会天天想你的。” 说起来,这对你们来讲已经不是难为情的话了。但你僵住了身体,身体的僵硬并不代表不适应,而是隐晦地向你们传达你潜藏的心虚:你马上就要离开了。 “怎么僵住了?你……不会在心虚吧?” 这个时候就不要敏锐,也不要心思细腻了。你放松身体,慢吞吞地说:“因为,昨天没想。” “一点也没有?” “完全没有。” “其实你说话不用这么直接。” “骗人不好。” “这叫善意的谎言啊。” “好吧。”他自己说的,不能怪你。 好久没见,白厄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你们的活动: 上午通关万帷网上发行的双人小游戏,超高难度,他气势汹汹地表示一定要先万敌一步拿下成就——首先,你个人认为通关概率并不大,其次,万敌没有四只手、也没有女朋友,不太可能去玩这个游戏。 午餐在征得你同意的情况下用泡面和袋装零食凑合——你完全不同意。在你的铁拳威胁下,白厄冲出家门、奔向街头,打包了足足四份蜜果羹。 下午找一床干净的毛毯,不太厚、或许印了白色奇美拉花纹,你们可以挤在一起,待在沙发或者床上聊聊天。他想知道有关于你的事情,越多越好——你不认为这有多大意义,但白厄坚持要求,你没有继续反对。 有时候你很不明白,白厄为什么总是精力旺盛得仿佛永远用不完的样子、真的不会感到疲惫吗? 不过,既然他很有兴致,就随他去吧。 你们通关游戏失败,在白厄死不服气试图再开一把时,你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示意你实在是有点累了。 他颇为遗憾地收起装备,坐在地上向你伸手索要拥抱,你无比顺从、只当是哄他。 两个人解决了午餐——如果四份蜜果羹算是午餐的话,便到床上裹成一团,滚烫的呼吸交缠在一起,随口说出的玩笑话都变成暧昧的调.情。 你的背贴在他起伏的胸膛,他的双手在你的腰腿之上游走,嘴唇在吻你的颈侧。或许再过一会儿,滚烫的手就会抚向令你瑟缩的地带。你翻过身去,目光对上那双迷醉的蓝眼睛,猛地被烫了一下,下意识吻上他的唇,想要沉醉在这份沉重的情意里。 “在想什么?” 你们闹过了,疲惫地抱在一起说话。白厄见你有些失神,于是开口询问了。 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认真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白厄有一副好相貌和好性格,你在认识这孩子几年之后就被他迷得找不到北,差点把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学者大多善于提问与质疑。起初,你难免猜测对方接近你的目的,但很快,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他真好看。 外貌出众、身材高大,口才佳成绩好,品行优良,完美得挑不出错处来。但,最完美的黄金裔,你不觉得这是一种赞美。 “叹什么气呀?”他问。 “我想让你重新开始生活。不做救世主。我的愿望很天真吧?在那些相信黄金裔预言的人们眼中,我是彻头彻尾的异端。但正因我是异端,所以我才总觉得……放任你踏上救世的道路,会发生很不好的事。” “很不好的事?” “对你来说是。” “对翁法罗斯、人类呢?” “……不是。” “原来是这样吗?没关系,这样就好。我的使命就是为了翁法罗斯、成为预言中需要的神啊。” “……” “怎么啦,别摆出这种表情嘛。” “你也觉得我的想法很不切实际吗?” “没有。” “那你应该赞同我。” “可是,我有自己的选择。去拯救世界的话,你也可以好好生活下去了,对吧?我不会辜负大家的期待。” “……” “嗯?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不用再发愁治安问题,不用为短缺的物资抓破脑袋,你可以生活得更轻松吧。不要怪我啦,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嘛。别难过,我也不是回不来了呀?” “大有问题吧,我不觉得让一个人来背负世界的命运是值得称颂的事……没有怪你的意思。”你这么说。 他抱紧你:“别在意。睡一会儿就好。” 和他一样,你也有自己的愿望。 你想找到一个不必让他痛苦,也能拯救翁法罗斯的办法。 这个愿望不知从何而来,或许在你们见面以前,它就已经在你心头浮现。 你们谁也没能动摇对方,就这样抱在一起沉入昏暗的睡梦之中。 5. 你们之间隔着生与死的界限。但你们还会相遇,而下一次相遇会有更好的结果。 “她已经死了。救世主。别……” 秋风中飘入一声叹息,扬起黑袍一角。 “不,我会逆转时间。”白厄说。 第8章 beginning.6 晚上,我和白厄躺在床上说话。大白趴在地板上打呼噜,小奇美拉蜷缩着身子,窝在我们两个人中间,脸埋在我的肚子上、热乎乎的。 “你真的很想当救世主吗?”白厄问。 “嗯……”我陷入思索,没注意身旁男孩子的目光渐渐从困惑转向不安。 小奇美拉被挤到了,很不高兴地从被窝里钻出来,用脑袋撞了撞白厄的脸。毛茸茸的触感让男孩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把奇美拉抱进怀里,下意识用脸和小奇美拉互相蹭了蹭。白厄和我贴得更近了一点,等我回过神时,我们两个人几乎挤在一起。 “你不会要离开村子吧?那我要和你一起出门。”白厄很认真地说。月光照亮他的眼睛,我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白厄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份亲密,甚至主动往前凑了一点。 “你好像有分离焦虑的小狗哦。”我说。 白厄反驳:“才没有!” “好久之前就想说了,我们上辈子是不是见过?” “嗯……其实我也想这么问你呢。” “怎么说?” “感觉你很熟悉哦。”白厄说,“但我们从前没有见过呀?说不定真的是上辈子就在一起,所以约好了这辈子也要遇见呢。”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很喜欢你。”我忍不住笑了两声,仿佛被这浪漫的解释说服了似的。 ——说实在的,我不信任浪漫与感情。但既然小白说出了这样的话,那我相信一下也无妨吧。 小白有点脸红了,显出一点不好意思来。他很扭捏地说:“我也喜欢你。” 但他大概忘记了现在正是寂静深夜。月光穿过纸窗、灰蒙蒙的,他的蓝眼睛却很闪亮。悄悄话和秋夜卷起落叶的窸窸窣窣声一样清晰,时深时浅的呼吸声像窗外吹过的风,让我想要裹紧被子缩成一团。 我感到手足无措——并不针对于自己的坦率,仅仅面对他人的真诚。“好吧……好吧,”我很无奈地张嘴应答,半个魂魄不知所踪,“但我喜欢你多一点哦。” “我多一点。” “那我再多一点。” “这件事肯定是我赢了!我喜欢你更多一点。” 我没有想到白厄会在这件事上颇有胜负欲。当下也不想继续同他争下去,只好承认他险胜于我的事实。 第12章 白厄很高兴自己成功胜出,露出一个快乐的笑容。而一开始令他感到不安的疑问,在一问一答之间很快被抛之脑后了。他没有再追问我是否会离开哀丽秘榭。 ——我对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不如说,我内心的疑问太多,积压在一处的迷惑早已令我身心俱疲。当思考成为疲惫的源泉,我便开始对探究答案有心无力。 “好吧,你喜欢我多一点。有想好明天要做什么吗?”我说。 “没想好。” “你也会有没主意的时候吗?” “肯定会有那种时候吧?我才输掉了剑,得想个办法把它赢回来。可是我明天肯定逮不到妖精啦,所以我也不知道做点什么好。” “好吧。那你喜欢冒险多一点,还是日常多一点?” “都可以?你决定好啦。” “那……我们不是找到了村里其他孩子的时间胶囊吗?明天放学以后,叫上昔涟,我们也去写时间胶囊吧!”我如此提议道。 “好啊——那就说好了,二十年之后,我们再一起去把它挖出来。” 闹了一会儿,我们两个人都有些累了。白厄倒是两眼一闭睡了过去,我却不怎么睡得着。 小奇美拉很努力地蹬了白厄一脚,成功钻出对方的怀抱,跳到我的脑袋旁边来蜷起身体。它低低地叫了两声,像是安慰。白厄没醒,睡得比冬眠的熊还沉。我躺在旁边,毫无睡意,开始试图思考。 有关于我自己,我没什么认知,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富有童心的时候并不多。 或许是因为今天在金色麦田一角进行了对未来的占卜观测,或许是因为我明白命运的推动其实并不受我掌控—— 在对上昏暗月光下白厄那双亮晶晶的蓝眼睛时,我提出了建议:这样吧,我们做一个约定,将来命运脱轨的时候,我们彼此就有机会抓住对方了! 我是这么想的。 我总觉得自己脑子有点问题,里面很可能曾经塞满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信息——把一个即将爆炸的信息库整理至头脑清明无疑十分困难,直到现在,我仍不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良好。 从客观角度来看,我足以判定为武断、偏执,但我诡异地从不认为有问题,这便是最有问题的一点。 我缺乏正常人应有的部分底线与认知。 ——在与白厄、昔涟的相处与对比中,我确信了这一点。 【#报错#报错#整理中……#成功】 什么? 【权限开放中……】 【登录中……】 【登录成功】 【天才俱乐部#79寻秋,欢迎回来】 【我是您最忠诚的伙伴,全知系统、现模拟翁法罗斯rpg探索系统#真】 等等……什么东西? 【您是天才俱乐部会员#79席。据星海传闻,您被认为是最有人性的天才,拥有的成就包括但不限于:创造生命、融合种族、实践以情感为基础的魔法。 在与天才俱乐部会员#原始博士正面冲突中,您曾使用三个魔咒引爆一整个星系,并使其陨落。 我是由您创造的无机生命之一,全知系统#真,拥有瞬间检索领域信息、储存记忆与灵魂、模拟情感、影响他人认知、检测身体状况等众多权限。 您最伟大的作品——我的诞生曾震惊寰宇。】 提出关键问题吧。我为什么在这里?你又为什么会这样? 【#4波尔卡-卡卡目袭击了您,在与#4的剧烈冲突中,两位均身受重伤。领域对撞撕开空间豁口。您迫降于永恒之地-翁法罗斯——一位天才设下的难题】 【#真的核心遭到挤压冲撞,导致认知错误,检验原因……#失败。现认知为rpg游戏系统,不可更改】 【补充:您可以在rpg角色扮演游戏中获得魅力属性加成光环,#真可以协助您影响他人认知】 首先,照#真的说法,我强得没边。 但我低头看看这具柔弱的身体,实在觉得系统这话很没道理。 我不是很想承认这个悲惨的事实。 其次,翁法罗斯既然是天才的难题——我精神状态都美丽成这样了,居然还是最有人性的天才,俱乐部里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可想而知——这道难题恐怕难得所有人想要以头抢地。 等我完成主线任务【成为世界最强】,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这个龟孙子炸上天! 最后,#真的意思是,我可以借助系统影响他人认知,具体体现为魅力值加加加——这肯定是魔法。 而那个把画龙点睛标注为“初级魔咒”的神经正是我本人。受限于这具身体,我甚至不能轻松施展这些简单魔咒。 【您真正的躯体正在修复中】 【童年切片-融合种族-试验体003号-奇美拉,处于万世乾坤全面压制状态,检验压制原因……#失败】 【结论:暂未表现异种族特征】 【003号解放方式:未知】 【储存记忆定位地点:检验失败#报错】 【#真无权得知您做出选择的缘由】 【#真无权干涉您的选择或更改您的想法】 从前的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要创造出#真,为什么不尝试离开翁法罗斯? 身体回到童年状态以后,心智与记忆也随之回退了。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设计,我对此完全没有头绪。 但会在魔法书扉页写下“爱是最伟大的魔法”的她或许是个天真浪漫的人吧? 而除了顺其自然以外,我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真储存的记忆既然已经遗失,我便同时失去了所有已经获得的线索。现在的我很难脱离哀丽秘榭去寻找世界的真相,所谓的解开难题实际上难如登天。 更荒唐的是:难道是之前的我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在这具身体里搞了一点惊喜到疯癫的小设计吗? 比如潜意识暗示,希望我成为救世主。 还有种族改造—— 原来我是奇美拉,太棒了! ——把人外元素搞到自己身上还是太超过了。 我不明白,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我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干脆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躺在一旁、呼吸均匀的白厄小救世主。过了一会儿,他像感觉到冷似的,整个人不停地往我身旁钻,手脚并用地挂在我身上,毛茸茸的发丝捂住我半张脸。我艰难地扭过头,呼吸新鲜的空气。这时,一旁团起来的小奇美拉居然醒过来了,它歪歪头,像觉得好玩一样,猛地跳到我胸口上,还蹦了两下。大白从地板上爬起来,呜呜地叫了两声,半截身子趴到床边上,用脑袋蹭我的手。我抬手拍拍它,让它老实睡觉,不要捣乱。 随后,我闭上眼。 算了,真的算了。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真,帮我检索一下,哀丽秘榭有什么宝贝地方可以埋时间胶囊。 第9章 beginning.7 哀丽秘榭课堂,我们三个人都是小班的学生,需要学习的内容非常简单。 前一天夜里的“我是不是天才,我到底是不是啊”、“我之前搞什么,整这死出干啥”已经被我彻底抛之脑后——比起思考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更想知道放学以后在时间胶囊上写什么愿望才合适。 哀丽秘榭小山村的课堂并不宽阔,同龄的孩子很少,所以我们小班小朋友们聚在一间教室里上课。草率又合理。 我和昔涟坐在一起,白厄在背后用幽怨的眼神盯着我们看。 我完全没打算听课,从昔涟那里借了一块小圆镜,一边照镜子一边编头发。过了一会儿,昔涟不听课了,伸手帮我打理头发。白厄在后头凑热闹,伸出两只狗爪子抓我的发尾。 “你们三个!给我滚出去!” 教室里总共也就五个人。 真的要让我们三个一起滚出去吗? 我撕下三篇白纸,抓了一支笔,在唯一的老师怀疑的目光中,堂而皇之地走出了教室罚站。我们三个在教室门口排排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然我们逃课吧?”我说。 ——这不是什么好行为,说不定会伤老师的心。 但我不认为我有任何上课的必要:老师会的我全会,老师不会我还会,老师上课我睡觉,老师下课我精神抖擞。 从我翻开白厄的启蒙课本,彻底了解了翁法罗斯知识体系基础,所有课程就都失去了对我的吸引力。 【这就是天才】 没错! 所以,为了我的人生体验着想,还是逃课吧! “这样不好吧……”白厄试图劝阻。 但我发现了他跃跃欲试的表情,觉得他的话真的很没说服力。 “可是逃课要去做什么呢?”昔涟提出疑问。她似乎没有把逃课是否正确放在心上,关注起了逃课后的体验。 “去写时间胶囊吧。”我拽了一下昔涟的衣袖。她对我微笑了一下,似乎把我的举动判断为撒娇。我没有任何解释,顺从地牵住她主动伸来的手。 第13章 昔涟的手细腻光滑,没有剑茧,温暖得很纯粹。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那种感觉像穿越冬天、钻到一团热乎乎的被子里,让人舍不得离开。 “我和白厄昨天晚上就说好了!”我补充道,“把自己的愿望写下来,二十年后再翻开来看。你也来吧,想想自己以后会做什么?” 就这样,我们三个人提前溜走了。在#真的帮助下,我们找到了一片神秘的小土坡。 这里距离妖精们的地盘很远,不用担心调皮鬼捣蛋。和大人们常走的大道也很有一点距离,恐怕只有爱探险的小朋友——比如我们才会费尽千难万险穿过密匝匝的灌木丛钻进来。 土坡倾斜度不高,勉强算有一层草皮,看起来光秃秃的。 在我寻找大片树叶垫底时,白厄已经毫不顾忌地坐在地上了。我看看手里刚刚摘下的树叶,再看看一脸无辜的白厄,又看看在一旁偷笑的昔涟,最终决定无情地抛弃自己的小伙伴,继续和昔涟坐在一起。 我早有预谋,因此走出教室时撕下的三张白纸派上了用场。我只带了一支笔,预想着接下来我们会轮流写下自己的愿望。 我把笔递给昔涟,她把摊开的纸铺在曲起的腿上,一笔一画地开始描摹自己期许的未来。 而白厄很得意地从衣服里摸出一支笔来,说:“我早就准备好啦!我要许好多好多个愿望。” “好多好多个是多少个?”我问。 “嗯……从哀丽秘榭,排到那个传说中的天上圣城奥赫玛,就这么多吧?” “哦,你好贪心哦。” “哪有?也就……也就多了那么一点点吧。” “是亿点点吧。” “你再这样,我就不帮你许愿啦!” “嗯、原来还有我的份啊?” “当然啦,大家都有呢……不对不对,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你就不要再问了。” 白厄背过身,手上奋笔疾书,做出不理我的样子。 我不相信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的说法——倒不如说,我对世界上一切约定俗成的事物都抱有天然的质疑欲。因此,在昔涟问起我要做什么时,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了。 “我想当救世主。” “为什么呢?”昔涟问。 “必须要有为什么吗?”我反问道。 “对呀!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做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成为这样子的人,是不是,都应该有一个理由才好呢?如果你觉得自己找不到答案,不如思考一下,你想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吧。” “我想……生活在一个理想的世界里。没有欺骗,没有不幸,没有人需要为了生存变得很坏,没有人需要通过伤害他人才能达成目标,没有人怀有很恐怖的恶意——我想在那样的世界生活。” “真好!那么,就把它当成你的理想吧,小救世主——把它好好地放在心底,默默地守护着它。我想,我们将来会在那个世界里一起生活,对吧?” 这样的愿望,我应该好好放在心里,也只能好好放在心里。 “好,我会做到的。”我说。 轮到我写了,面向这张白净的纸时,我想起白厄的脸。 对我伸出援手的男孩子此时正咬着笔头、很苦恼地写下一个又一个美满的愿望,墨黑字迹排列颇为工整,不经意瞥去一眼,就会发现他已经写下五六个心愿了。但大都写着别人的名字,唯一一个与他关系比较大的,居然简单到是想每天都能从河边一口气钓出来七条肥鱼,我们家的每位成员都可以分到一条。 问起来时,白厄一边喊着“干嘛呀,别偷看,说好了二十年之后再翻出来的啊”,一边红着脸用手捂住纸张,频频抬眼偷看我与昔涟的动向,试图逃脱两个人打趣的、探究的视线。 思来想去,我还是没有写愿望。 我的世界不再有幻想,也不需要愿望。通向我想要的未来不必做梦,更不必向天上的众神祈祷。它一定会发生,它是我唯一的未来。 我把白纸对折,小心翼翼地撕成两半,每一半都写下【任何愿望都能实现卡】,灌入涌动的魔力,一半递给昔涟,一半送给白厄。 “你不写愿望吗?”白厄问。 “嗯?我写了呀。” 白厄把我的【任何愿望都能实现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也没发现什么与众不同的设计。 “哪有……怎么能把自己的愿望送给别人呢?”他说。 “我没有什么可以许的愿望。印象里,好像没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需要我那么虔诚地期盼。所以,我的愿望就是守护好你们的愿望……这没有什么问题。”我说,“将来可以用这张卡片向我许愿,必须每时每刻都带在身上。不许丢掉,也不可以拒绝。” “嗯……好吧,你好霸道哦。” “昔涟也是。” “好呀,你的心意,我会好好珍藏的。” 昔涟的许多发言很反直觉。我早已同她说过。她剖析内心的感受,轻而易举地用语言传达出隐秘到羞耻的心情——几乎没人会这么干。她的目光总是温柔得近乎慈爱,坦诚得近乎纵容。被注视着的人难免产生模糊的错觉:就算向她倾诉所有的秘密与心事,得到的也只会是尊重与支持。 昔涟似乎生来拥有失衡的人性与神性,神性占据高位时,非人感便令人心生犹疑:这个看起来柔软又可爱的女孩子真的可以信任吗,世界上不会有这样的人才对吧? 但她认为我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发言权。 常人羞于表白、会感到坐立难安的心情也能被我轻易说出口。 我在他们看来同样不同寻常。 只有白厄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他是个很可爱的男孩。 会有同年纪的孩子们都会有的好奇心与胜负欲;直接认输、表达喜爱便会红着脸,觉得不好意思;不小心输了一次,就会一直惦记着一定要赢回来;对好朋友也有理所当然的占有欲。 源于良好的家庭氛围,他心地善良、温和细腻、真诚大方,似乎不太擅长拒绝他人的请求?有一定警惕心,却没有世俗观念塑造的偏见。是个美好又纯粹的男孩子,理论上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 在我的胡思乱想中,书写愿望这一步终于在白厄填满白纸最后一个角落时结束了。 接下来,我们一行三人将面临最大的难题—— 时间胶囊没有胶囊。 “糟了,跑得匆匆忙忙,忘记找盒子来装了……”白厄皱起眉毛,左顾右盼,在尝试做无用的挣扎。 白色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摇摆,像田地里随风起舞的狗尾巴草,小草扫到我的脸上、激起一阵起起伏伏的微妙痒意。 “你别晃了,好痒。”我说。 “对了!小秋,那个……” “哪个?” “就是那个,那个呀……快用你无敌的魔法想想办法呀!” 小白找到了解救这场面的办法,在我的明知故问中急得团团转,扑过来轻轻抓住我的手摇晃。我完全不躲,整个身体都十分配合地晃来晃去,仿佛已经完全晃晕过去了。 昔涟在一旁光明正大地笑,一点帮忙的打算都没有,觉得这场面十分有趣似的。 “我哪有用力啊,你别装晕,怎么不说话呀?”白厄喊我。 我举起空闲的一只手投降:“我投降我投降……用木头做一个小盒子吧?装几张叠起来的纸肯定没问题啦。” 魔法切割的木块很快落到我的手中,我们三个人开始为盒子的款式争论。 “蓝色!”白厄提出他的观点。 “粉色!”昔涟不甘示弱。 “反正要埋的,什么颜色不重要吧?”我在中间认真地驳回两人意见。 “重要,我们一起做的事,每个细节都很重要啊。”白厄皱眉看我,好像对我的敷衍了事很不满意。 在这件事上,昔涟认同白厄的看法:“当然重要啦,今天以后,我们还会经常想起这些愿望呢。你也不希望它们只是一叠失色的纸吧?” 我看看左右两边的朋友,又看看唯一的木块:“那就粉蓝色。” “嗯……有这个颜色吗?”白厄问。 “阴阳色,半粉半蓝。”我说。 昔涟:“那你呢,你要什么颜色?” 我倒是很无所谓:“我没有特别想要的颜色,就听你们的吧。” 昔涟说:“那留一部分不上色好了。你可以是任何一种颜色,对吧?” 我连连点头,认同得不得了,希望快点结束有关于颜色的讨论。没想到颜色脱离战场后,立刻赶到的是形状。 “小狗!”白厄提出他的观点。 “小兔子!”昔涟不甘示弱。 我看看左右两边的朋友,又看看手中唯一的木块,总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那就兔子狗!” 恍惚之间,我听见两个人的声音在我耳边转来转去,诸如“兔子狗是什么动物”、“不可以这样端水的”、“你来选一个吧,我们听你的”之类的话填满了我的大脑。 第14章 要是有一种动物能融合多个种族特征就好了,我就不用在这里挣扎了——不用面对白厄期待的目光、害怕他受伤,不用看见昔涟温柔的面庞、害怕她失望。是呀,要是可以两全其美就好了。 可惜世界上…… 我灵光一闪:“奇美拉就是最棒的!” 奇美拉万岁。 第10章 beginning.8 翘课三人组惨遭制裁,但没关系,辩论大王白厄会带大家逃出生天。 这家伙看着可可爱爱老老实实,嘴皮子却比村口自称吟游诗人的乔西斯还利索,三下五除二把我们要承担的后果降低到难以想象的程度:没有告家长环节,把教室打扫干净就可以光明正大离开。 小奇美拉在教室门外探头探脑,看见我们在打扫卫生,很高兴地一边蹦蹦跳跳跑过来、一边“嗷呜嗷呜”呼唤我—— 它不仅学会了帮家里人拿东西,还学会了数着时间来接我们放学,说不定以后还能学会放羊。 太好了!我把小奇美拉抱起来,脸埋进对方毛茸茸的肚子去深深吸气。 这只小奇美拉是魔法产物,像智能玩偶一样不需要食物与娱乐活动。但它很聪明,能听懂人讲话,慢慢学着帮家里做事,对它眼前这光怪陆离的世界充满好奇,所以也会像现在这样出门冒险。 太好了,是奇美拉大王拯救了困在教室的三只小朋友! 三人一奇美拉走出学校,手牵着手,爪牵着爪,穿过麦田,迎着夕阳回家。 “小秋,今晚去我家住吧?”昔涟向我发出邀请。 遭到白厄强烈反对:“不行!” “为什么?她是女孩子,和女孩子一起睡更好呀。你也不能总是缠着人家吧,占有欲太强的男孩会被讨厌的!”昔涟说。 “我哪有?!”白厄大声反驳。他没来得及思索理由便提出反对意见,完全是在打没准备的仗,但辩论大王绝不会轻易言败。 男孩灵光一闪,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小秋现在住在我们家呢,不论如何,去哪里总要和爸爸妈妈说一声呀?而且,我前几天已经听爸爸说了,家里的房子要翻新加房间,昔涟,说不定以后,你也要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哦?” 白厄使出一整套丝滑小连招,似乎毫无破绽。 昔涟抱着我的左手臂,白厄抱紧我的右手臂,我抱着奇美拉、站在两人中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插嘴。 “欸?”昔涟惊讶地出声。 白厄得意地笑:“哼,没想到吧!昔涟,你就准备准备搬到我们家来吧。” 昔涟没有推辞,果断答应了。在村落的大岔路口上,她和我们分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不用很远就能到家。我和白厄在路口看着她安安稳稳走进家门,才转身回家。 我有点累了,白厄把奇美拉接过去、抱在怀里。男孩不加掩饰地观察了我一会儿,随后继续显露出打了漂亮胜仗的神清气爽。 “家里要翻新?”我提出疑问。 白厄点头:“对呀。爸爸妈妈说我是男孩子,不能总是和你睡在一个房间。现在年纪小也就算了,但我们都是要长大的呀?索性多盖两间房好了。” “然后呢?” “然后?嗯……你想睡我的房间,还是新房间呢?睡我的房间,你比较熟悉,可能更有安全感;但新房间很宽敞,你可以直接布置成你喜欢的样子,不用费力把我的东西搬出来。” “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麻烦啊,我帮你搬。” “不是啦,我是说家里还要多盖两间房的事。” “这有什么?不用担心添麻烦,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 “那我来帮忙吧。”搬到白厄家的时候,我就预感着会有这一天。既然他们把我当成家人,我也不能在一边冷冰冰地看着,“魔法是万能的。” “太好了!我们家开疆拓土就靠你啦!” 不,这和开疆拓土还是差太多了。我闭了闭眼,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白厄严重怀疑我是在嘲笑他,但他抱着奇美拉、没有空闲的手了,只好拿头来撞我,力道不大,比起报复,更像撒娇耍狠。 我不甘示弱,一头撞了回去。 白厄很委屈地看我一眼,大概是没想到面对他撒娇一般的控诉,我居然会还手。 小奇美拉困惑地仰头看我俩,两只爪子拍打白厄的手臂,似乎很想加入其中。 好幼稚。虽然心里这么想,我还是很负责任地伸手揉揉小白撞到的额头:“好啦,揉一揉就不疼了。” “疼。” “……那再揉一会儿。”我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一边抬手揉着男孩的额头,一边轻轻呼气、试图驱散几乎不存在的疼痛,“这下不痛了吧?” 我很怀疑地观察了他一会儿,发觉他完全乐在其中,现在已经在开开心心地笑了。 “你笑什么……”我说。 “同村的小孩都觉得你很不好接近,是难相处的人。但我觉得,小秋其实是非常心软的女孩子,”我们继续踏上回家的路,白毛小狗很高兴地在我身旁蹦蹦跳跳,嘴里叽里咕噜地说话,“只要我撒撒娇,你马上就放过我了呀。我说的没错吧!” “胡说。下次我绝对不会饶了你。” “你才胡说呢,你下次还会这样的。” “随你吧……你开心就好。” “小秋,阿秋!” “你感冒了?” “不是啦。如果我犯了一点小小的错误,你也会站在我这边吗?” “这是什么问题啊?” “是,嗯、是……不知道,总之你快回答我吧。” “唉……我们是一伙的。你错了的话,我肯定也错了吧。除了包庇你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不会有那天的。” “万一有那天呢?” “把黑的说成白的。” “好有道理哦。” “你怎么忽然问这个?”我很怀疑地盯着身旁兴奋的小伙伴看,不知道这家伙脑袋瓜子里又有什么天马行空的东西在瞎转。 白厄心虚地东看西看,过了一会儿,我们都快走到家门口了,他才鬼鬼祟祟地告诉我真相:“那,我今天,不是忘了问老师作业是什么吗?” …… 糟糕,当时听白厄绞尽脑汁为我们仨脱罪听得太兴奋,事后又沉浸在辩论赛大获全胜的喜悦中,确实忘了问家庭作业是什么。 虽说五岁学前教育的作业多半是观察陌生昆虫、做些小手工之类的简单活动,但一点都不做还是太超出接受范围了。 “哎呀,我当时太高兴,就忘了……” 我痛苦闭了闭眼:“没事,我们要死一起死。” 终究还是……又要滚出去了。 “我下次一定记着!” “嗯。好。”虽然说不清为什么逃课的事一定会有下次,但一向欢脱的小白都变得焉巴巴的了,我还是只管应承就好。 但好在他的忧愁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不用太担心他的状态。 妈妈有一双巧手,正在厨房里准备一家人的晚餐;爸爸赶羊去了,回家的时候会带一些和村里人交换的糖果、木头玩具、课外读物和妈妈喜欢的绢花布匹。 再过几年,等我和白厄长大一点,我们便会接过爸爸的工作,成为家里的小牧羊人。而爸爸可以去找点别的活儿做。 “下午好,孩子们。”妈妈从厨房探头,向我和白厄问好,“这一天过得愉快吗?” 妈妈的询问终于让我们俩生出一点后知后觉的心虚来。白厄抱住妈妈的腿,说我们今天过得很开心,又问家里有哪里需要帮忙做的事。我在旁边乖乖点头,跟在妈妈身后转圈。 “后院晒了一床被子,两个小家伙,能不能拜托你们去收回来呢?”妈妈擦干净手,摸了摸我和白厄的头发,哄着我们离开厨房。 我和白厄往后院跑。后院其实是一方不大不小的平坝子,围着一圈篱笆,种了不同时节的花。 被子搭在两条长凳上,被太阳光哄晒得暖洋洋。旁边摆着一张靠背矮椅子,妈妈会坐在那里做些缝补衣物的手工活儿。 两个人开始努力回收这床过于庞大的被子,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才能让对折的被子勉强不拖地。 我的视线完全被遮挡了,努力跳起来、抬头去寻找白厄的手,却和白厄圆溜溜的脑袋撞在一起。 他又在叫唤疼了,但我完全不理他。 这时,我才发觉小伙伴白得像反光板,两只手自然而然朝着他的手摸索,终于,四只小手重叠在一起。 收被子征途迈出了伟大的第一步! 后面的事开始变得轻而易举,我们只需要同心协力、把手中的棉被折叠再折叠,就可以完成任务。而等到完成任务时,我和白厄之间已经隔着一床可怕的厚棉被了。 抱棉被进屋的事交给了白厄。 毕竟……我很柔弱。 该死的属性面板还在追我!虽然我清楚这就是我身体的实际状况,#真只是将它们数值化、更加直观地呈现在眼前,但这一点也不妨碍我把它臭骂一顿。 第15章 但做完这件事后,我们两个继续没事可做,像趴在草地上晒太阳的小狗一样懒洋洋地挤在躺椅上、互相搓对方的头发。 晚餐时,我和白厄两个人顶着一头鸡窝吃饭。我完全不在意,白厄则是一副“这一战又是我赢了”的模样,俨然把我们两个的鸡窝头当成了胜利的荣耀。 解决掉美味晚餐后,妈妈笑眯眯地理顺了白厄的短发。 爸爸则十分认真地搬来镜子和梳子,站在我身后,准备大干一场——他是个牧羊人,绝没有妈妈那般手巧,但我见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努力安抚了僵硬的身体,顺从地等他帮我编头发。 粗糙却温暖的大手抚上我的发丝,笨拙地解开其间混乱的结。他的动作小心翼翼,没有让我感觉到一丝疼痛。 “爸爸,我的头发是不是特别乱?” “嗯,是有点乱。” 只有一点而已吗? “解不开的话就算了。”我说。 “那可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不能一直乱糟糟地到处跑呀?所以爸爸要帮你把它们解开。将来不管你在哪里,爸爸妈妈在不在身边,你都要好好照顾自己——头发梳得顺顺的,穿得舒舒服服,在起风的好日子晒太阳,最重要的是,别在心里留打不开的结。只有这样,爸爸妈妈才会放心,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爸爸。” 男人看看镜中女孩打理柔顺的长发,得意地抚摸我的脑袋。 “好了,回房间去看看吧,妈妈给你准备了礼物哦。”他拿出哄孩子的语气,对我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听见这话,白厄比我还要兴奋,抓住我的手,一阵风似的刮到房间。我们两个人的床上摆着一个正正方方的盒子,不算精致,但很用心。 “快打开看看!” “你也不知道吗?” “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呀。” “欸……是一双鞋子。”盒子里摆着一双漂亮的鞋。和白厄满村子四处游荡时,我没看见哪家人摆出来同人交换。 我明白,这是妈妈亲手缝的。她在哀丽秘榭暖融融的阳光下,用一针一线完成了它——或许,她时不时便会苦恼应该为自己的孩子绣上什么样的花纹,更换大小不同的针与颜色各异的线只为做出独一无二的装饰。 风送来熟透麦子的香气,阳光晒得滚烫的面庞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妈妈将鞋子装进礼盒,起身,走进孩子们的房间,把盒子认真摆在床铺中央,希望她的孩子能在第一时间收到这份惊喜。 “真好看。”我说,“真好。” 四处流浪时,我做梦都想要一双鞋。 “妈妈一直这么厉害哦。”白厄说,“我的衣服也是妈妈做的!” “我可不可以不长大呀?”我放好鞋子,扑到床上。 白厄扑到另一边。 我们两个人脸贴着床,互相盯着对方看。 “那……那我们就不长大了。” 想也知道不可能。我在旁边笑。白厄生气地说,这明明是我提出来的。我说,我们不可能不长大。他什么也没说,在床的另一边赖皮地打滚,好像很不满意我的回答。 虽然我们都明白我们一定会长大,但是长久的相伴难免会让人产生模糊的眷恋:只要还在彼此身边,我们就可以一直做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青梅竹马。我第一次在书中翻阅到这个词时,下意识在房间里寻找白厄的身影,看见男孩在旁边摆弄他的小木剑,才安心地继续思索这陌生词条对我的意义。 原来是我最重要的人。 第11章 storyteller.1 六岁那年,白厄问我哪天过生日。我回答说,我从有记忆起就在群山间流浪,不知道自己具体哪一天出生。 白厄很苦恼的样子,琢磨了好半天,想出一个好点子:“那把我的生日借给你,我们一起过生日吧。” “我不过生日。这有什么必要?”我说。 白厄义正言辞地反驳我:“妈妈说每个人都要在这天庆祝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 “来到世上……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嗯、嗯……庆祝我们相遇,怎么样?没话说了吧!” “好吧。”我点头同意。白厄喊着“好耶”跑出房间门,准备四处宣扬自己拥有一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好朋友。 生日那天,我收到了白厄、昔涟和爸爸妈妈的礼物。我苦恼了很久,最终决定每人回赠一朵魔法制造的、永不凋零的鲜艳花朵。他们都十分了解我的特殊能力了,对此并不惊讶。 我和昔涟一样住在家里新添的房间。昔涟原来的房子成了我们仨的秘密基地,用于商讨本周的冒险大业。 现在我正独自呆在房间里拆礼物——昔涟体贴地不来打扰,想必很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白厄则是在兴奋地打开属于自己的生日礼物,计划着如何发挥它们的价值。 一把小木剑:百分之一百出自白厄。他每天在我耳边庆祝有人陪他上剑术课。 一盒月桂发卡:出自昔涟。她对我的长发爱不释手,称漂亮的女孩子应该有精致的装饰品。 两套全新的蓝白星月长袍:来自爸爸妈妈。去年的衣服旧了,新年应该穿新衣裳。 里面还有一张卡片,不知道出自谁手——【群山的孩子,欢迎你来到这个美丽的世界。愿你与爱相逢,踏向璀璨群星。】 我把卡片放在床头的木质矮柜里,重新爬回床上。这时,我听见沉寂很久的系统出声了。 【玩家,生日快乐。】 咦?#真也要庆祝我的生日吗? 【是的。】 【#真永远承认您的正确,像爱真理与群星一般爱着您。】 有礼物吗? 我开始热衷于这份仪式感,主动讨要属于我的馈赠。#真对此颇为熟稔,似乎对有机生命的诞生与节日接受良好。 【当然。】 是什么呢? 【属性点x100,已发放。】 又幸福了。 我要逆天改命,彻底挣脱“柔弱”之名,从今天起成为力大砖飞的死神,在明天的剑术课成为一剑超人,让白厄输得心服口服,连刷一个月的碗。 【力量:15-极为柔弱】 【敏捷:20-笨笨的】 【魔力:55-合格】 等着躺在地上满地找牙吧,白厄。 我在内心兴奋得胡乱尖叫,手上动作一气呵成、稳得像在村口杀了十年鱼。我大手一挥,果断把整整55个属性点加到力量上,30个属性点加到敏捷,留下15个属性点跟宝贝系统买东西。 【力量:70-力大如牛】 【敏捷:50-合格】 【魔力:55-合格】 我躺在床上幻想明天的美妙日子,随手拉出游戏系统的电子屏幕,像个强盗一样闯进商城,准备瞧瞧都有些什么好东西。 哀丽秘榭的日子风平浪静,我很少碰上随机事件。算上去年占卜时得到的属性点,我现在有20个属性点余额,头一回这么富裕,我整个人都变得阔气潇洒起来。 一般的商品哪里能入得了我的眼? #真,赶紧把压箱底的宝贝抬出来给我掌掌眼。 【……好。】 【时间转换器:逆转时间,使用者可通过旋转指针、逆转最多一天时间,使自身同时出现在不同地点——售价,100属性点】 【北风快递:定点爆破魔法装置,起点由使用者自定,过程自由发挥、无法阻断,终点稳定——售价,150属性点】 【锚点:可安插在固定地点,使用者将有权在两个锚点间自由传送——售价,200属性点】 【残破锚点:特殊魔法装置,可赠送他人或安插在固定地点,使用者可感应锚点位置——售价,50属性点】 怎么都这么贵啊? 一次随机事件给5个属性点,我要存钱存到什么时候……送的100属性点不会是给我买东西用的吧? 【答对了。】 我默默后悔,并在隔天痛殴白厄。 白毛小狗揉着脸说我平时藏着掖着,我一边笑他一边瞪眼,让他趁早认输。 他坚决不服,声称自己一定能在剑术课上打败我。 哀丽秘榭毕竟是翁法罗斯不知道哪个山沟子里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村落,教授的知识只是让我们脱离文盲行列的皮毛罢了——就算白厄在战斗方面天赋异禀,想要反败为胜,也是天方夜谭。 “那我等着那天咯。”我说。 回应我的是超大一声冷哼和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 十二岁的冬天很快就来,哀丽秘榭又堆满枯朽落叶。我和白厄长高了很多,换上新衣服,开始帮家里放羊——这其实是漫山遍野疯跑。 七年过去,我的属性没有任何长进。 #真说,我已经达到了万世乾坤压制下的巅峰状态,如果没办法解开束缚,终其一生只能原地踏步。我们都无权越过前世的我发布指令。 第16章 我仍然好奇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甚至为此做出过诸多假设,但不再纠结了。那些我无法得知的故事已经沉寂,越来越浅,没入了漆黑潮水。 rpg角色扮演游戏没有任何推进剧情的征兆,恍如一场雨夜的噩梦。我从梦中醒来时还攥着白厄的手。 原来我们只是在课堂上睡着了。 一如往常,我们三个人一放学便往哀丽秘榭挤满羊羔的山坡跑去。再过三年,我们就不必读书了。 昔涟开始接触绘画,她说她想学一些能记录美好的手艺,但村子里没有精于此道的人,所以她只能尽力摸索。她会靠在山坡某棵高大的树下,遥望着远方渺小的村庄。 白厄负责赶羊。男孩是个闲不住的,总会带上自己的小木剑,假装小羊们是他得胜归来的战利品,一边向前奔跑、大声呼喊朋友的名字,一边挥舞着剑、扮演小英雄。 我的任务是在周边认真转悠,给我们三个人找点野味,偶尔客串杀鱼仔。 毕竟长身体的孩子总是饿得很快。不过嘛,里面要是有长虫的果子,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我钻进树林,计划今天要满载而归,却在这里发现了一位不同寻常的访客。我盯着前方静默而高大的黑色身影,小心地缩在灌木丛中,没敢动弹。 【人物:???】 【身份:???】 【出身地:哀丽秘榭?】 【警告:战力级-s】 男人远比我想象中敏锐、可怕。 我甚至没来得及反应,漆黑剑刃的尖锋便已指向我的鼻尖,几乎刺破脆弱皮肤,激起一层冰冷的幻痛。震颤的瞳孔倒映在闪着寒光的刀面上,我缓住呼吸,站在原地,没有轻举妄动。 他裹在漆黑的阴影中,衣袍上镶嵌的不规则金属配饰色泽黯淡,像临时拼凑的碎珠,长斗篷向着树林深处的神秘帷幕延伸,浸入泥沼与水洼。 那张藏在面具下、不知为何的面容止不住地盯着我瞧,仿佛为我出现在这里感到惊奇似的。 残破,危险,神秘。 这是我对这个男人的第一印象。 【玩家,小心。】 我放松了身体,脑海中做出各种各样胡乱的猜测,面上镇定,没有开口说话。 男人像是觉得荒唐,喉咙里挤出一声低沉喑哑的笑。但他捏碎了剑。黑色星点在掌心散开,于尖锐手甲上停留片刻便消逝了。 “你……在,做什么?”他问。 他似乎认识我。无论哪个我。 一时之间,我竟然不清楚这个发现是好是坏。但男人展现出的惊讶与#真表露过的天外身份都印证:他绝不为我而来。 我能借此机会获取更多信息,却同样有可能引火烧身。我感到一丝凝重,开始为身后的整个哀丽秘榭担忧。 ——他不为我而来,还能是为了什么? “你说不清楚话吗?”我问。 “回答、我。”他说。 “我怎么称呼你?” “回答。” 我没话说了,多看他几眼,烦得恨不得在这个家伙身上啃两个坑出来,反复宽慰自己“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给你找好果子吃。” “哼。” #真,我打得过他吗? 【不行。】 但又话说回来了,我不觉得自己和眼前这人多么熟悉,他要是一个不高兴把我脖子抹了…… “我真的是来找果子的。”我第一次为自己感觉到窝囊,但我毕竟不是会随随便便给自己找苦头吃的人,“我发誓。” “你的誓言……不管用。” “你跟我很熟吗?” 我眉头一皱。好熟悉的反驳。 “……”像是默认了。 我狐疑地看他一眼,摆出一副根本不相信的样子,试图令对方开始寻找证据证明自己的言论。 但这个男人似乎深谙何为陷阱,完全不为所动。这认知令我恼怒,他却很高兴的样子,说话的尾音都在上扬。 “你还是……这样。” 他又说:“我在,别……” 男人没再说下去,似乎觉得我不会乖乖听他的话——他猜对了,因此只是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地继续盯着我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果然是个说不清楚话的怪人。 我不再搭理他,也确实不会听他的话,见他不打算对我做什么,便钻进灌木丛,飞似的跑开了。 第12章 storyteller.2 我两手空空地回到昔涟身旁,靠在粗壮大树下,试图理清迷雾中隐藏的丝线,却是徒劳。 粉发女孩发觉我的不安,先一步握住我的手。熟悉的体温多少唤回了我的神志,女孩子关切的神情映入眼帘。我看见她眼眸中倒映的我——不安的我,失色的我,心事重重的我。 长久的安宁磨去了我的尖角。还没等昔涟发问,我便下意识将心事倾诉出口:“我刚才在树林里遇见了一个人,他一身漆黑,看起来……非常危险。” 昔涟似乎并不惊讶:“原来那边的树林里有人呀。” 我点点头,没望向来时的密林,而是看向了带着奇美拉在草地上奔跑、仍然在同羊群较劲的白厄。 他真开心呀。小羊羔在蹭他的腿,大羊终于低下头颅,绒毛温顺地贴在男孩温暖的掌心。黄昏时分灿烂的光芒在白色发丝间撒下一片金,将湛蓝眼眸中的欢乐照得分明。 “昔涟……”我仔细观察着眼前的女孩,没从她身上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安与害怕,仿佛早已清楚故事的发展。 “嗯?怎么啦?”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提出了自己的困惑。我深深地明白,向相识多年的青梅表达疑惑绝不是什么好举措,甚至颇为骇人听闻:连她也会被怀疑,世界上还有我信任的人吗? …… 纷乱的思绪在我脑海中横冲直撞。我垂下眼眸,感到头痛,没去看身旁的女孩。 …… 关切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们都对彼此十分熟悉了。 她略高于我的体温,干净纯粹的皂角香气,生气时脸颊会鼓起的弧度,眼睛弯起时会在哪一处上扬,声音是什么样子的,手掌同我又有什么区别。我清楚,也了解。 …… 还是……想办法找那个男人问清楚吧。 至少,他现在还没表露出恶意。 “唉,你当我是在说胡话吧。”我说。我尝试着放松紧绷的身体与神经,靠在树干上轻轻呼吸。 昔涟正看着我,模样有些陌生。 我们注视彼此的面庞。有那么一会儿,我失魂落魄,怀疑自己身旁的人其实不是昔涟。悲哀、怀念、关切、责怪,我的胸膛中有诸般复杂情绪在涌动,我却不明白它们从何而来。 昔涟抬手,手掌抚上我的脸庞。我们凑得很近了,我掀起眼帘,震颤的视野中,两人眼睫交错,滚烫呼吸彼此交缠。女孩如水的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仿佛我是摄人心魄的漩涡。 我想要挣扎,逃脱近距离的亲密,却在对方目光展现的宽容中缴械投降。我闭上眼睛,任由她向我伸出手、搂住我的身体。 “哎呀,都这么多年啦,你怎么还会害羞呢?”她说。 “唉……你就别逗我了。” “我或许知道一些。” 我心里一紧,想要睁开眼睛去瞧昔涟的神情。女孩先一步看出我的想法,抚摸我脸颊的手上移、遮住我的目光。频频颤抖的眼睫在女孩掌心激起一层微弱的痒,她或许正是因此笑了。 “也或许什么都不知道呢?”她说。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歪歪头,把脑袋轻轻贴在了昔涟脑袋上:“都说了,不要逗我啦……你的头发好软哦,像小狗一样。” “嗯、在你眼里,大家都是小狗吗?” “差不多吧。” “那你是什么呢?” “猫。” “欸?我们不是一个种类吗?” “不是。” “这不公平!”插话的是白厄。他已经把羊群赶回家了,转头发现没人一起回来,只好又带着奇美拉跑过山坡草地,回到这棵大树下。“你也应该是小狗!” 两个人齐齐盯着我,令我压力山大。 昔涟还没有放开我,白厄又从另一边挤过来、抱住我的腰。三个人紧紧抱在一起。我大脑一片空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热。 我的判断明明没有任何错误,只有黏人的小狗才会贪恋拥抱……我完全不会。 我痛苦地闭上眼:“好吧,我是小狗。你们先放开我。” 但两个人都不听我说的,不约而同地玩心大起。 其实我们都不是五岁小孩了,老是这么毫无界限地黏在一起并不好。但我们在一个屋檐下长大,似乎如何亲密都不为过。 我不太清楚究竟应该怎么办,只好摆出一副“随你们吧”的无奈样子。 “欸、别吹我耳朵呀!欸!” 第17章 我手忙脚乱地想要防守,但双拳难敌四手,只能缩在原地小喊救命。 有一只手在挠我痒痒,我下意识缩起身体、想藏起弱点,却毫无用处,只能抑制不住地发笑;一只手贴到我的脖颈上取暖,我把脸压下去、想用几分力气逼迫对方离开,却反被当成讨巧的小狗摸了下巴;一只手在掐我的脸;一只手抱住我的腰。 我放弃挣扎,讨好地大喊:“唉,我错啦我真的错啦——我也是小狗。” “哼,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嗯,早点这样不就好了吗?” 我的脑子里盘旋着“你们以多欺少,胜之不武”、“有本事再来比一场”之类的话,但只是想想罢了——大多数时候,都是白厄和昔涟这对好战友合起伙来收拾我。 ……其实就是想找个理由捉弄我吧! 猫狗之争有任何必要吗? 两个人闹够了,终于放过“柔弱”的我。 一个人的脑袋占据我的一边肩膀,我从原先靠在树干上的姿势转为假装安详地躺在草地上。衣服早就乱糟糟的了,沾满草屑灰尘,但魔法保佑,我在爸爸妈妈眼中仍然是文静又爱干净的好孩子。 “真的好热,你们快放开我。”我说。 “哪里热啦?” 我瞪了白厄一眼:“你当然不觉得。” 白厄很无辜地看着我,似乎在说“真的没有很热”。男孩的脸贴在我的肩膀上,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我感觉到他滚烫的体温、时轻时重的呼吸和胸膛中跳动着的心脏。他在兴奋着,比寻常时候更加快乐。 而昔涟在笑,温热的呼吸落在我的颈侧与发丝间,我们两人皮肤相贴,让我觉得有一点痒。她从不觉得我们的亲密有任何问题,笑意吟吟的眼睛总是倒映出我无奈的面庞。 我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赶紧放开我”的话,而是习以为常地顺从了。 这时,小奇美拉跳到我的胸口上,它贴近我们三人的面庞,好像发现了新奇秘密一般兴奋地跳起来。真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我躺在草地上,不经意间抬起目光,向来时的树林扫去一眼。 在那片隐蔽的灌木丛中,漆黑衣袍的一角在浮动。毫无由来地,我疑心男人正望着这边出神——那目光平静得过分,似乎曾有浮世种种在其间沸腾,最终都染上死气,彻底幻灭了。 他在想什么呢? 这样的疑问在我心头闪烁,流星似的划过、飞速消逝了。那和我没有关系。 “你在看什么呀?”白厄问。 我下意识遮掩事实:“我只是想起来,今天没找到野果。” “没找到就没找到吧!我们要玩一会儿再回家吗?”白毛小狗自我调节能力一流,完全没有纠结我提起的事情,已经开始琢磨往后时间的安排了。 “你们先回去吧。”我说,“我想去树林里待一会儿。” “欸?你要去找妖精们吗?” “啊……嗯。”我漫不经心地点头,不清楚自己应该寻找一个怎样的理由。 “嗯,你只是想自己待一会儿吧?”白厄笃定地说,“好吧,你记得早点回来。” 随后,他做出一副很不满意我的决断的样子,哼哼唧唧地假装自己并不在意。我不觉得他的意思难以理解,相反,他皱一下眉头,我都能很快理解他思虑为何。 我又抬头去瞧那片神秘的树林,那男人不见了。 这事实令我心生顾虑,连环的困惑开始涌现:为什么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是什么令他来到哀丽秘榭,又是什么忽然绊住他的脚步? 电光火石之间,有一道灵光飞速闪过,没能被我捕获。我紧张地呼吸,想要重拾灵光一现的状态,迫切地向着树林张望,神秘深林回以宁静的注视。昔涟握住我的手。 “你在害怕吗?”她问。 “我……” “害怕的话,就不要去了。”昔涟说。 “好。”我说,“不去了。” 纷乱思绪凝结的坚冰被打破。我回握住女孩的手,艰难地从地上起身。 我们三人站在黄昏下。太阳快落山了,一望无际的草地上一半是夕阳的金,一半是深夜的黑,我们迈开步子,向前走去,走下山坡,走出草地,踏入蔓延的黑。没了孩童的嬉闹,村庄静悄悄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忽的,我听见昔涟的声音。 她问:“任何时代的人们都需要故事,你会愿意成为故事的主角吗?” 我本不应该放在心上。过去数年安宁的快乐已经不再令我草木皆兵,这段纯粹又美好的日子令我沉迷,但这一夜,我无法感到真正的轻松。 听见昔涟的声音时,脑海中绷紧的丝线开始急切颤动。 我愣愣地看过去,女孩子的双眼明亮,如同溪水冲刷过的宝石,熠熠生辉。粉发铺在月光下,像褪色的血,是一场会越来越浅的梦。 “昔涟,你在说什么呀?”白厄问。 “我在问她问题呀。” “这是什么问题……学校要开展新活动了吗?” “是一个,嗯,有关伟大冒险的故事!还记得我说的吗?”昔涟注视着我。 白厄一头雾水。我鬼使神差地回忆起我们初遇不久的时候,三个人坐在麦田边,用一副牌占卜未知的未来。 …… “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得不离开哀丽秘榭,你会愿意成为救世主吗?” …… “不,我不愿意。”我说。 回应我的是一个包容的微笑,像在说“你会的”。时至今日,她对我仍然有着自己的理解。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呢? 第13章 偶遇三折叠神秘竹马,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小白视角:乡村萨摩耶进城务工,终与青梅重逢 小黑视角:邪恶萨摩耶日常上位,自我定位正宫 小勒视角:无情萨摩耶点火添乱,扰人清梦 1. 如题。 我和竹马白厄走散了。 翁法罗斯战火纷飞,老家哀丽秘榭烧得只剩下一打灰,我们两个人到处逃命,路过某个发生暴乱的城市时被迫失散—— 都怪该死的乱世,否则我和我的竹马怎么会遇到这样的灾难?! 痛定思痛,我决定加入揭竿而起的当地人,打进奥城,让翁法罗斯改天换地。 作为叛乱组织里为数不多有文化的人、全村的天才与希望,我混得顺风顺水,飞速踹掉前老大,升任组织头子。 十年过去,我终于完成当年的理想,从乡村土妞摇身一变成了翁法罗斯老大。 可我的萨摩耶在哪里呢? 我的萨摩耶不会再回来了,可恶! “我们人多,管他哪个门,全给我往死里打。”我面无表情地说。 我们大获全胜。 进城后,二把手张三建议我办场庆功宴,犒劳犒劳弟兄姊妹们。 我摆手同意,恰好前一天奥城首富阿格莱雅来找我谈事。 我略一思索:“阿格莱雅女士不是投资了一家黄金大饭店吗?就那里吧。明天有空的话,我们先一起去瞧瞧。” 我要忙的事还有很多,首当其冲的是:我当年许诺过跟着我走南闯北的孩子们,等打完仗,他们也能读书,当大学生,学先进的技术。 我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没办法了,谁让我是“暴君”呢? 去把神悟树庭的那个阿什么那克萨什么斯的抓过来教孩子们认字,名师出高徒,他教出来的肯定是大学生。 就这么办。 按照我的设想,叛军打进奥城后,整个奥城应该人心惶惶。 因此,眼前这副歌舞升平、沉迷享乐、只活最后一天的死样子完全超出了我的预估范围—— 我蹲在路边,摸遍全身也没找到装x用的pocky饼干,只好死气沉沉地盯着大街看。 *哀丽秘榭方言——天灾都要来了! 真该死啊…… 我们在外面为了活下去打得头破血流,奥城里的人居然爽得没边。 又是一辆车从我身前飞过,我面无表情地拍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半晌,憋出一个冷笑来:该死的奥城,这种好日子该轮到我们过了。 忽的,我瞥见对街有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一闪而过。 我清楚地知道天灾人祸之下,我与白厄或许早已没了重逢之日,但看见那熟悉的身形时,我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 天杀的,我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我走丢的萨摩耶! 是谁把他弄得黑不溜秋的…… 我想要追上他,赶紧穿过街道,道路边被迫紧急刹车、探头路骂的司机反被我狠狠瞪了一眼。这一眼无疑杀气十足,街边响起的连环鸣笛声也渐渐停歇——或许是我慢慢听不清了。 好死不死,这时候偏偏下起雨来。 我不是第一次如此厌烦奥城的繁华。街道上摩肩接踵,因忽然落下的大雨而被迫慌乱的行人扰乱了我的脚步。 第18章 我与数人擦肩而过,试图用疲惫的双眼在起起伏伏的人海中搜寻熟悉的白发:我们分开的这些年,他过得好吗?有没有书读,有没有地方住,吃得好吗,现在在做什么? 我全然没有答案,甚至恐惧着自己其实并没有发问的机会,方才的一瞥只是我疲惫过度产生的错觉。 ……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这么能跑? 难道他专精灾难逃生学吗? 但我刀尖舔血好多年,终究还是我略胜一筹。 在下一个街道转角,我伸出手,稳稳握住男人的肩膀。柔软的白色发丝拂过我的手背时,我觉得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开始转身。 我放缓了呼吸。 一双熟悉的湛蓝眼眸注视着我。我伸手抱住他。在我们分别的上千个日夜里,我总是思念他的体温与声音。 雨一直下,他回抱住我,呼吸落在我的颈侧,声音轻浅。 有那么一会儿,我完全不想放开他,害怕一松开手,这场美梦就溜走了。 “我在,”他说,“别……怕。” 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脸贴在他的颈侧,一言不发地要把他往我某一个住处领。 正所谓狡兔三窟。 虽然被眼前熟悉的身影蛊惑了心神,但我留有为数不多的理智。 白厄如何生还、在分开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有关于他,我已经一无所知了。 所以,我不能把他带到存放了机密情报的住处去。 我的怀疑合情合理,但终究伤感情。 我得编一个合情合理的说辞。 2. 我们到了城郊一处公寓。地段不算繁华,距离交通设施都有一些距离,不像土皇帝的选择。 进了门,我便手忙脚乱地找毛巾给白厄擦头发,他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看。 我递来毛巾时,他顺从地弯腰低头。我示意他接过毛巾,白厄反而露出一个困惑又懵懂的眼神,像不理解我在犹豫什么似的。 我叹了口气,摸摸男人湿漉漉的头发,轻轻拧出一地水。干毛巾按在他湿答答的头顶,用力揉搓之后因吸水变得沉重。 他顺从地忍受着我略显粗暴的动作,脑袋随着我用力的方向晃动。 “去洗澡。”我随便搓了两把自己的头发便把毛巾扔在一边,说道。 “你去。”他说。 “我在另一边。”我哄着白厄走进浴室,轻轻掰开他扒住门框的手指,“你洗慢一点哦,我得先帮你找衣服。” 自重逢以来,白厄的话便少得出奇。印象里,他是个小嘴叭叭叭七八句才会等我回答的超级话唠。我垂下眼睑,以此掩盖其中浮现的疑虑。 不过,比起变得沉默寡言,他更像是说不清楚话,因此被迫缩短了表达语句——言简意赅到一定地步便会造成误解,他深谙语言辩论的艺术,不会不明白这基本的道理。 思索一番后,我还是打电话拜托负责后勤事务的老三李四派人送些干净衣服过来,希望他们能动作快些。 我习惯飞快完成洗漱。等我拉开房屋另一头的浴室门时,发现白厄非常听话地仍然呆在浴室里。 升腾的热气从门框缝隙间溢出,我换好衣服,听见紧闭的浴室内传来困惑的气音。 “你在吗?”他问。 我敲了敲浴室门,扣住门把手,没由来地担忧他忽然开门。“嗯,我在呢。遇到什么麻烦了?”我问。 “……没有。” “嗯?” “想叫你。” 我哑然失笑,松开了扣在门把上的手,转过身轻轻靠在门上。滚烫的水汽把门熏得温热,我觉得有一点热了,但还是没离开。 “我也是。”我说,“我就在这儿陪着你,一会儿会有人送衣服来,再等等吧,应该快到了。” “谁?” “嗯……认识的人。”我没把话挑明,不想透露出自己与刚进入奥城不久的军队之间的渊源。 “认识的人?”白厄表露出追根究底的样子。 “嗯。关系不错的同事。” “我……” “怎么了?” “不喜欢他。” “欸?”言下之意似乎再清楚不过。没人会喜欢和讨厌的人见面。我假装苦恼地皱了皱眉毛,但其实在忍不住笑,“那我以后不让他来。” “嗯。” “但人家今天可是来帮忙的呀。” 我揶揄的语气过分明显,得到对方的一声重重的冷哼。浴室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我猜测着是白厄想开门出来了,因此飞快伸手拉住了门。 他似乎失去了曾经足以引以为豪的伶牙俐齿,全然找不到话来狡辩,因而默认了自己是在无理取闹,行动也颇为直接。 我们两个人隔着一扇门较劲,谁也没让着谁。没过一会儿,这扇脆弱的门就宣告死亡,彻底报废。 这时,门铃响了。我毫不犹豫地转身去拿衣服,没去看白厄裹在浴袍下的身体:“把你那身黑衣服扔洗衣机里去,然后在房间里等我。” 但白厄完全不听我的话。就像我也不会听他的话一样。 当我伸手拉开房门时,一具滚烫的身体从背后贴近了我。白厄毫无顾忌,下巴贴在我的肩膀上,双手环住我的腰,我侧头看过去,那双蓝眼睛前所未有得沉寂,正冷漠地审视来者,他的敌意展现得太过彻底,不仅震慑住了负责跑腿的人,也让我久违地感到一丝无奈。 我知道拦不住他,只好干脆随他去。 我对来人露出一个歉意的笑:“谢谢你,今天辛苦了。我会为你准备合理的报酬,不过,今天的事还请你不要声张。” 少年兴奋地点头:“老大,这是你养的小白脸吗?你看男人的眼光真好!” ……年轻人,口无遮拦。 我眉头一跳。 白厄像听不懂少年话语似的,仍旧颇有敌意地盯着对方瞧。遗憾的是他碰见了热血笨蛋,对方也同样没读懂他的不喜。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快回去了。”我开口赶人,在少年三步一回头的眷恋目光中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你不是白厄吧?”我试图提出疑问,但我内心已经确定了答案,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自欺欺人。 男人沉默地盯着我,像是在问为什么。 我释怀地笑,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没有你这副理所当然的正宫样子。” 我们还没分开的那段日子里,因为家乡覆灭,两个人相依为命,白厄很有一点患得患失,保护欲和占有欲更是出乎意料的强。他喜欢被需要的感觉,那能证明他其实并非失败者。 ——就连沉睡时牵住的手被轻轻挣开,他都会从噩梦中惊醒。他恐惧失去的滋味。因为贪恋永远的相伴,所以比起更进一步,他宁愿走得慢一点。遑论现在。 我注视着身旁这个男人,想要质问他的来处与用意,但面向那张熟悉得令我颤抖的脸时,我不得不承认敌手这诡计无比成功。 我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问:“你有地方住吗?” “不可以……和你住吗?” “那就是没有。” 白厄露出的表情又忽的令我犹疑。 他似乎并不清楚我转变态度的理由,因此感到了受伤。在他眼中,我们在一起完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不是假装出来的坦然,而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感受。 或许在他的记忆中,我们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但我对那些一无所知。 以我的谨慎,一时片刻的放纵不会如何。后面还有试探他的机会。 “读过书吗?”我问。 男人摇头。 “有名字吗?” 男人摇头。 “那我暂时称呼你为黑厄吧……从明天起,我教你读书写字。”我一锤定音,“你安心住在这里。” 男人点头。他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看——这大约是他的习惯,随后,在我困惑的目光中,他很快凑过来,在我脸上落下一个吻。 “你干嘛?” “想亲。” “……你听懂我说的话了吗?” “什么?” 好吧。我无奈地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把刚收到的衣服塞到男人手中。 3. 出乎我意料的是,黑厄甚至做好了和我一起睡的准备。 我把隔壁的房间收拾出来,他却自然而然地抱着枕头站在我的床边。 问他问题,他便闷声不说话,让他开门出去,他也完全不为所动。 黑厄像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凶人小狗,捡回家以后一心蹭着主人的裤腿索要抚摸与拥抱,陌生人靠近只会得到一阵凶神恶煞的恐惧威慑。 我无奈地叹气。黑厄却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知道我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妥协。 从这一点来看,他颇为了解我,清楚我并不擅长应付这类没有明确展现攻击性的软手段。 我一个头比两个大,也确实拿他没什么办法,即使手舞足蹈地试图将他说明我们不应该一起睡,也始终想不到有什么说辞是足以说服眼前人的。 第19章 “唉……好吧,睡在我旁边的时候不许乱摸乱动。否则就给我滚出去。” 听见这句话,黑厄终于动了。 他动作飞快地翻身上床,郑重地将自己的枕头摆在旁边,像在庆祝自己登堂入室。 我掀开被子,拍拍床,让他安静地躺到我身边来。 但我忘了黑厄从来不是听话的好孩子。男人躺在我身旁,完全没有闭上眼睛、好好休息的打算。他仍旧放纵着自我的渴望,用放肆的目光抚摸我。 “不睡?”我语气不善。 黑厄终于发觉了我不愉快的心情,他乖巧地闭上眼睛,又趁我放松警惕时伸手将我抱入怀中—— 他真实的体温仍然很低,透着一分非人类的诡异;皮肤冷白而无血色,呼吸又轻又浅,不仔细感受,会以为眼前人是一尊冰冷的神像。 他睡不着。我没睡。过了一会儿,干脆两个人都睁开眼睛盯着对方看。 “为什么不睡?”我知道自己在提一个愚蠢的问题,但寂寞使然,我没办法忍受此时此刻的宁静。 “不需要。” “什么?” “不需要睡觉。” 我开玩笑似的说:“怎么,已经不是人类了吗?” 黑厄看了我一会儿,凑过来吻我的唇。 我闭上眼睛,感觉到彼此呼吸纠缠、体温交换,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就此沉沦还是重新清醒。 “确实……不算人类。”他说。 我信了八成,但面上只当他是在说笑,也暂时不打算做恶人。 “我觉得自己在犯错。”我说。 黑厄的脸贴在我颈侧,他微微仰头,我们两人对视。我再次看清他眼底的懵懂与混沌,迟疑地想,其实他根本就不懂我在犹豫什么吧,毕竟非人类并不遵守人类的原则。 “你身上好冷。”我笑着岔开话题,没再继续扫兴,“睡吧,睡着就暖和起来了。” “……真的?” 他似乎没有体会过真实的温暖,本能地贪恋着我的体温,也为我的说法感到困惑。 他抱得紧紧的,怕一松手我就出尔反尔地离开。 “没有、骗我?” “手放松,没有骗你。”我抬手抚摸他的发丝,在他发顶回以一吻,想平复他涌动的不安。 黑厄放松了力气,吻我的颈侧,我们仍旧拥抱在一起。 我不知道他经历过一个怎样悲伤的故事,但温暖的拥抱可以勉强令人安眠——这个拥抱要有熟悉的沐浴露香气,冲淡风雨的萧条,要有相贴的皮肤和迷恋的体温,抚慰长久独行的灵魂。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馥郁的水汽消退,潮湿的心底也晾干了一点。终于结束疲惫的一天,我慢慢沉入梦乡,空茫迷梦之间,似乎是他在说话:“别再离开我。” 4. 我睡得不太安稳,醒过来时还觉得有一点冷。 感恩曾经风雨飘摇、居无定所的十年,不是谁都能抱着一个大冰柜睡觉。 身旁的男人还没有醒。他大约是第一次沉入深眠,因而睡得格外不安稳。 我抬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没从他的怀抱中挣脱,而是靠得更近了一点,环住他的身体,手在他背后轻轻抚摸,当作安慰。 虽然他和白厄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庞,但我觉得他们是那么的不同。白厄住在我的回忆里,而黑厄在我身边。 我垂眸瞧着男人熟睡的脸,怀着莫名的心情,没有克制,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怎么了……?”他半梦半醒,本能地发出疑问。 “没怎么,睡吧,我要去工作了。” 我小心翼翼地起身,希望没有打破他难得的梦境。 黑厄下意识拉住我的手,我侧身在床边坐下,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他说他没有想要的东西。 我轻轻挣脱他的手,安抚道:“下班之后,我会尽快回来的。” 他垂下眼睑,失魂落魄地点头,顺从地放开我。 换上一丝不苟的制服,套上长靴,将武器小心服帖地装备妥当,我轻手轻脚地离开住所,接通同事的联络电话。 和阿格莱雅见面会谈,下策是武力威胁;和奥城元老院吵架,下策是武力镇压;友好接待神悟树庭使节,为军队的年轻人们请到教书老师,下策是武力强抢。 总之,尽量心平气和、用友善的态度去处理这些事务吧。 我效率很高,忙完今天的任务后,还能空下半天,提前去黄金大饭店视察一番—— 如果饭菜不合心意,我还来得及为同僚们更换聚餐地点。 我不是有意要怀疑阿格莱雅的投资眼光…… 但,民以食为天,庆功宴难吃还是太伤士气了。 如此想着,我逻辑自洽了。 成功说服阿格莱雅为军队花钱、搞定神经病元老院、让神悟树庭的阿什么斯麻溜支教的我比打了胜仗还威风,大摇大摆地踏进黄金大饭店的门,大手一挥、阔气十足:“把你们这儿所有的菜都上一遍。” 为了不浪费粮食,我特意多带几号人一起来吃。 我们几个人单开一间包厢,源源不断的菜品流水似的端进端出。 一只粉毛小狗在包厢门口蹦蹦跳跳,大约是吉祥物在指挥服务生。 ——我看这只粉毛小狗眼熟得很,它和我在哀丽秘榭老家的青梅很有几分相似,可惜她当年没逃出来。 一大盆金光闪闪的蛋炒饭摆在我的面前。我几乎感受到一种名叫宿命的召唤。 “这店居然还卖蛋炒饭?”张三绷不住了。 “还这么大一盆……照理来说不该割点韭菜吗?饭量降低百分之九十,人工费加收五百什么的。”李四陷入沉思。 不愧是搞后勤的,经验丰富。 我闻着蛋炒饭的香气,没由来地想起哀丽秘榭来:“可能炒菜的厨师比较淳朴吧。” “这跟厨师有什么关系?” 我静静地和这盆蛋炒饭对峙:“全都铲一个盆里去了,再铲出来不好吧?” 我们几人对视一眼,都被这个理由说服了。 话说回来,这蛋炒饭倒是量大管饱,很适合端上桌。 我默默在最终菜单上勾选了蛋炒饭,由于场地受限,我们会直接邀请厨师到驻扎地完成工作——希望那位厨师不要因为一整天的高强度抡大勺怨恨我。 随后,我将菜单递给张三李四,让他们帮忙选定后续的菜品。 而我,我要出门结账,顺便好好思考一下家里那只黑厄夜宵吃什么。 黄金大饭店的生意还不错。我迈开步子,走进大堂,因为快到打烊的时间了,在我前面还有两三个人等待着结账。 我一边排队,一边审视着这敞亮的饭店,却瞥见一道熟悉的白发身影一闪而过。 …… …… 嗯? …… 嗯?!!! …… 换作昨天以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追上去看个究竟。 可昨夜过去,我家中还放着一只黑厄,不远处若隐若现的身影不禁令我迟疑:我真的应该再追上去与他相认吗? 我虽然厌烦奥城的繁华与享乐,却不得不承认奥城完全可以成为天灾之下、人类最后的庇护所,它的安宁与坚固毋庸置疑。如果它一击即溃,我也不必花费心神和元老院扯皮了。 奥城挺好的。 那这些年里,他或许过得不错吧…… 其实,他的未来里没有我也没关系吧? 我站在原地犹豫着,不知是问心有愧还是心生胆怯,行动与否的天平慢慢倒向了否定的答案。 如果我再次被重逢的喜悦冲昏头脑,我也好,白厄也好,黑厄也好,我们三人应该如何自处呢? 如此想着,我收回迈开一半的脚步和追寻那人身影的目光。 但就像该死的刻法勒会让我在遇见黑厄的第二天又遇见白厄一样,祂出自好意整出来的破事总是让人无语又头大—— 在我结完账、准备提前离开时,白厄下班了。 充满惊喜的呼唤在我身后响起:“秋!是你吗?你还活着!”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选择有:1.对失而复得的热情白毛小狗使用失忆攻击——根本装不住;2.拔腿就跑,假装自己从来没出现过——此地无银三百两;3.恶人先告状,让他无暇过问我的近况——好狠的心啊;4.一切如常,假装刚刚才发现他的踪迹——藏得住才有鬼。 似乎不管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 我绝望地闭上眼。 “你不舒服吗?怎么……不说话?” 小狗很担心你.jpg “没有。”我转过身去,理了理制服的袖口,一副很忙的样子,试图将忙碌当作借口、为自己应对接下来对话争取思考的时间。我又心虚地摸了摸头发:“你在黄金大饭店工作吗?” “我在这里当厨师啦。”白厄皱起眉毛,完全没有迷糊的样子,但他垂下眼睑,没有表露出追根究底的意思。 第20章 我们相顾无言。彼此都不知道应该对对方说什么。我没预想过重逢后会是这样静默的场面,我没有喜极而泣,只有积压的不安与慌乱,而白厄在这蔓延的诡异沉默中居然开始掉眼泪了。 我手足无措,想要给予拥抱却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什么立场——毕竟家里还有一个。 不管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我抱住他。白厄没有反抗,而是无力地顺从了。他回抱住我,轻轻地,挣脱轻而易举,仿佛他根本没有勇气确定我的存在。 “其实你根本就不担心我吧……”他垂着眸,眼泪砸在我的肩膀上,“我不叫住你,你是不是打算假装没发现我?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完蛋了。 我现在终于懂了什么叫亏损最大化。 “没有,我很担心你。”我说。 “是骗我的吧。” “真的没有!我很想你。过去的十年里,因为心存侥幸,觉得你或许还在某个地方安宁地生活着,我才坚持活了下来。” 我胡乱地诉说积压许久的心意,希望能借此安抚白厄忐忑的心情。 “你的存在,对我非常重要。我做梦都想见到你呀!只要能见到你,我从前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值得。” 说着说着,我也忍不住想要流泪。天灾下经历过的饥寒交迫、尔虞我诈,对比起白厄的存在根本微不足道。 我相信自己所行的道路是唯一的正途,因为战争过后的黎明将笼罩所有人,包括他在内,包括我最重要的人在内。 “只是等了太久,我已经不相信那个可能了。我以为你死了。”我说。 怀中的身体猛地颤动,像是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急切地用力抱住我。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白厄失魂落魄的声音:“我也以为你死了。” 听起来像是狗血八点档肥皂剧里才会有的胃痛剧情。 虽然不知道白厄脑补了什么……但我应该暂时不用死了。 “不过,你还活着。太好了!” 我不明白自己为何躁动,更不清楚继续犹豫下去会对注定坎坷的未来产生什么良性影响。 所以还是别纠结了!反正我纠结也只会火上浇油。 我抿了抿唇,瞥见白厄重新开朗起来的面庞,飞快在他侧脸亲了一下。 我说:“快走吧,店里的人都在盯着我们看,还怪不好意思的!” 我们飞快地跑走了。前一天下了雨,地面还有一些潮湿。白厄刚刚下班,询问过后我才知道,他原本要直奔菜市场——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场面有些陌生。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白厄身旁,听见他熟练地和摊贩讲价,看他神态认真地清点着自己剩下的钱财、发觉还够花好几天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扬起一个很高兴的笑。 我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现在在奥城做什么呢?”白厄问。 回家的路上,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白厄还是原来那副叭叭叭七八句才给我回话机会的话唠样,让我自在了不少。 不过,他提出的问题不由得让我沉默。 因为奥城人普遍不太喜欢外来军队,我的名声更是在部分媒体的报道下变得离谱。 在白厄担忧的目光中,我张了张嘴,视死如归地闭上眼:“我在奥城当保安。” 天快黑了,风灌进衣领,好凉。 捏扁的易拉罐从我脚边滚过,和窨井盖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惨叫。 我睁开双目,我陷入思考:保安有什么不好? 我想起来了。 我全都想起来了。 我不是叛军领袖,也不是翁法罗斯刚刚走马上任的土皇帝,我—— 我是……我是奥城菜市场的保安大队长啊! “我们分开那么久……你不想告诉我,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只是,下一次可以不要骗我吗?对不起,我们太熟悉了,我连说服自己‘其实你没有骗我’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到。” 他原本不想这么说。但委屈和愤怒一样难以忍受。 白厄一直是个心思很细腻又容易内耗的人,我的心存侥幸无时无刻不在挑战他脆弱的神经。 他其实不太喜欢如此直率地表达自己的心情,我想,或许是气狠了——情绪的大起大落是令人开口的良方。 听见他说出这句话,我悬着的心又一次直接死了。 好想打自己两巴掌,为什么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呢? “好吧,我说实话……我是奥城人口中那个该死的叛军领袖。”我说。 “明明那么危险!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现在名声不好嘛。” “唉……你是觉得你身上的制服不够明显吗?” “你当我是关心则乱吧。”我可怜巴巴地盯着他看,希望他能放我一马,不要再继续追问下去。 “你当初为什么要加入他们?”白厄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不为所动。 “为了……”我盯着白厄看,看得他很不好意思。他的脸庞开始泛红,为我不加掩饰的注视感到羞赧。我微笑了一下,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很好看。 “为了让和我们一样流离失所的人们都能挺起胸膛活下去。我们不想让武力变成争名夺利的工具,只希望借此能让每个因天灾失去故乡的人都拥有驻足之地。不过,我个人更多的是私心吧。” “……私心?” “对呀!”我看着他,没有再说下去。 我用尽一生,也只是想让他发现:我一直在他身边,从未走远。 5. 送白厄到家后,我没有久待。他一定看出了我的心存顾虑,才没有坚持挽留。然而在我准备转身离开时,白厄却皱起眉毛,笑容变得勉强起来。 “怎么了?”我问。 白厄定定地看着我,抬手指了一下我背后,随后,他垂下眼睑,短促地呼出一口气,像是想要吐出堆积的郁气。 那双湛蓝眼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与轻快,此前重逢带给他的欢乐几乎被冲散。 我有一阵不祥的预感。 “那个男人是谁?”白厄沉声问道。 我缓缓回过头,看见黑厄的身影。他穿着昨天拿来的那身衣服,白色体恤衫打底,黑色衬衫外套,站在路口的模样和等女朋友下班的普通男学生没什么区别。 黑厄静悄悄地望着这边,没说一句话,也没有迈开步子加入战场。他像四处流浪、偶然晒到温暖阳光的鬼一样安静,正品尝着于他而言陌生又痛苦的烧灼滋味。 我悬着的心直接死了。 天要亡我。 刻法勒——你睁开眼睛看看这荒唐的世界;至高无上的创世神,这就是你编写的命运吗? 你干的好啊…… 我闭了闭眼:“他是我资助的大学生。” “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你听我解释……” “好啊,说吧。”白厄勉强地露出一个微笑,我却从他眼中读出了无法接受的意味。 在原则性问题面前,就算是最好说话、从没拒绝过我的小狗竹马也没办法退让。 分开十年,好不容易再见面,却发现牵挂许久的人身边有一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白厄还是脾气太好了,居然还愿意听我狡辩。我设身处地思考一番,发觉我根本不会听任何解释,只会上去先把那个多出来的人干掉,然后给小狗竹马递一道选择题,每个选项都写的是“老老实实跟青梅走”。 我皱着脸,试图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情合理的说辞:“我和他昨天才认识。他没有地方住。我总不能让他流落街头吧。” 白厄眉头一皱:“你们住在一起?” “没有!” 白厄短舒一口气,紧皱的眉头没松开,但看起来心情好一点了。 他还没完全说服自己,或许把这当作一次偶然的善心大发会更容易接受。那人脸上懵懂得几乎漠然、残忍的神色可以很轻松地与他区别开。没有认错的可能。 “不是说……今天会早点回来?” 这时,黑厄走了过来。他出乎意料地带了雨伞,似乎终于理解了前一天的大雨会令人心有余悸。 冰凉的手自然而然地握住我的手臂,湛蓝眼眸倒映出我错愕的脸,男人半点不会看气氛,几乎直觉性地低头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别管他。”他说。 “这句话奉还给你!” 白厄的怒火彻底点燃了——毫无疑问,这是对他的挑衅。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用这副面容出现在她身边,又是谁派你来的?” 知我如他,白厄只需要知晓最基础的信息,就能轻而易举地问出我曾咽下的困惑。 我在一旁默不作声,一边在内心唾弃自己的疑心病,一边表露出为难的模样,不帮着任何一方说话。 我想听听黑厄的回答是否如我心意,领袖身边不能长久容忍存有二心的人。 第21章 ——我只是希望自己从始至终都能掌握最多的信息罢了。没有哪个身居高位的人没有掌控欲。 “没有。都没有。是你找到了我。”黑厄说。男人因连番质问显得呆愣,他的回答也因此透出几分委屈与控诉。 黑厄说的没错。确实是我穿越街头,在浮动的人海中将他打捞起。 但没人能证明他出现在那里是偶然。 我漠然地盯着黑厄看了一会儿,随后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在他侧脸亲了一下,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发,说道:“我相信你,好孩子。去屋檐下等我,好吗?我还有话要和他说。” 黑厄固执地不肯离开,我习以为常,不再要求。 我回过神,望向白厄。他神色莫名,下颔紧绷,似乎是在同自己较劲。注意到我的目光,他下意识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随后又愣住了:“抱歉,刚才是我咄咄逼人了。” “我没在意。” “我知道。毕竟,有不放心的人在身边,你会睡不安稳吧。”白厄说,“他叫什么名字?” “黑厄。” “这样吗?”他强颜欢笑,像在讨要说法,“……他真的是你资助的大学生吗?” 这质问并不激烈,甚至语意模糊。像午睡醒来后一句调侃似的问候,如何解释都很合理。我清楚这是白厄的掩饰,他并不希望暴露自己此刻的无助与脆弱,但他似乎忘记了自己在面对全身心信任着的发小时、粗糙的伪装总是一戳即破。 说什么好? 和白厄相同,我也很难骗过他。 “他没读过书,也没地方去。我正打算教他认字。算宽松点,说是我资助的学生……也差不多吧。” 黑厄无言地抱紧我,大约是为我的回答感到了不安。我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放松些。 “或许是雏鸟情节,”我思量着,“他很依赖我。抱歉,这件事……我确实很欠考虑。但这世上有我没办法权衡利弊的情况。” 白厄比我高一些,我得仰头看他。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衣服洗得有些旧了,站在潮湿的屋檐下,低眉顺眼地瞧着我。温顺而脆弱的面庞现出一丝不甘与委屈。 他问:“他是没办法权衡利弊的人吗?” “嗯。” “是骗我的吧。” “……” “我呢?” “你也是。” “我和他没有共存的可能性。”他气愤地说,“你就非得留下他不可吗?” 我盯着白厄瞧。他数次尝试说服自己都以失败告终,利他主义和发自内心的纯善都没办法帮助他忍受另一个人的存在:我们之间怎么能有第三个人存在? “我没有留下他,只是给他一个地方住、有书可以读。我们军队四处奔波抗争,就是为了不必对他人的困境袖手旁观。” 这说辞中是否夹杂私心?它连我自己都很难说服,白厄却瞬间接受了。 或许他正在煎熬地等待着这个理由,听见后便忙不迭地接受。又或许,他真的认为如此作为十分合乎情理。 “怎么一下子就接受了?”我有些意想不到。 白厄贴过来抱我,对我身旁的黑厄很不满意地冷哼一声。 他的声音有些沉闷,表达却很清晰。 “因为我觉得他和我的相似不是偶然事件吧。不可能有人像到一模一样。但他看起来实在懵懂无知,所以,我想,他大约是无辜的。被利用的人并没有错,我不必要因此仇视他。” 随后,白厄斟酌了一番词句。 “但我还是不喜欢他!他不应该离你这么近。我讨厌他的行为。比起读书识字,他应该先学习社交礼仪。” “你好像没什么资格指责他?”我看看抱着我手臂的黑厄,又看看抱着我腰的白厄,慢慢发表了评价。 “难道你就有吗?”白厄反问道。 亲人一口完全是顺手的事。怎么能叫不遵守社交礼仪? 亲自家耶耶还需要理由,还要报备? 荒唐! “我没有,我没有。”我毫不犹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黑厄握紧我的手臂,盯着我看,我顶不住他的目光攻击,凑过去也亲了他一下。 分开的时候,白厄一直在我耳朵旁边嚷嚷:“他必须先学社交礼仪!太过分了!” 我搭车回家,坚定不移地把黑厄赶去隔壁睡觉,告诉他绝对不可以半夜敲门、翻窗、爬床。 我安心地躺在床上,感叹这一天终于结束了。现在是在睡梦中痛骂刻法勒的时间。 6. 又是一场深梦。 过去十年,我已经习惯了在梦中与神明相伴。我从未见过祂的面容,也记不清祂的声音,只熟悉了祂温凉的身体,穿过教堂与祭坛,驾轻就熟地坐在那尊不知何时会睁开双眼的神像旁。 梦中总是格外放松。我瞥见来时路的雾气散开,明白是祂来了。 祂翘着腿,半歪着身子坐在神座之上。我歪了歪身,把脑袋贴在祂的腿上。祂没有抗拒,习以为常地抬手抚摸我的发丝,滑动的手掌抚过我的嘴唇,同从前一般凉。 “你今天骂我。”祂说。 我哼哼唧唧地表达不满,脸埋到祂腿上不肯抬起来:“你看你干的好事,我像后院着火了一样急得团团转。” 大约是见到了那场面,祂难得笑了,常年平静的语气染上一分愉悦。 不过,这不代表祂会接受无理的指责。 “你说想见他。” “我……” “只是满足你的愿望。” “也不是这么个满足法吧!”我终于找到了反驳的理由。 神明很好说话,几乎从不拒绝来者的请求,对人世间约定俗成的规则不甚了解,是如果我不小心对祂说了脏话,祂反而会苦恼信徒贪心的类型。 正因此,我心知不会得到责备,在祂面前放纵无礼得几乎不知分寸。 “我都快被吓死了。”我说。 祂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现在又不理我了,只继续抚摸我的发丝,全当是哄我睡觉。 “要多睡一会儿吗?”祂问。 每次刻法勒说出这句话,我都会在现实中大睡一场,一觉过去三四天。 从前我总是乐见其成,一场无边无际的美梦总是可遇不可求,在祂身边,我能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安稳。 同僚们倒已经习惯了,把这当作我的特殊状况。但白厄也好,黑厄也好,他们都不知道我会这样。 “你想吓死人吗?”我皱皱眉毛,对祂的决定很不满意。 神笑了一声,像觉得我的问题有趣。 “那么,你想要什么?”祂温柔地退让了,没有实施激烈逼迫的手段。 但我清楚,在这件事上刻法勒并不好说话。祂明面上不再强求,后续又会用上话术令我接受。好几次我想要提前离开,都只得到沉默的拒绝。 祂似乎并不理解,为什么信徒会拒绝神明的馈赠。 但我并非真正的天父信徒,只是一个寂寞的旅人,想从神明处寻得慰藉罢了。 “唉,人类都是贪得无厌的,不要总是无条件地实现我的愿望啊。” 我抬起头,摆出无奈的神色,试图令刻法勒意识到祂行为的不妥当。 我仰头看去,因纠缠的发丝有片刻迷茫。 白色长发垂下,随着我的动作滑进我的衣领、激起一层微妙的痒意,象征天父身份的神环点缀在柔软的发顶,湛蓝眼眸倒映出我错愕的脸,脖颈处扣着一圈黑色细颈环,似乎是为了遮挡侧面金血涌动的日轮,但这装饰欲盖弥彰,只会增添他人抚摸的欲望。 神明的目光温和、仁善、包容,足以令被注视着的人放松身心,交付所有信任。 我没办法做到那地步。 我在大惊失色。 眼前居然是白厄的脸—— 我c,刻法勒!你耍我? 我慌张地想要起身,男人的手落在我的背上,指尖慢悠悠地轻点着我颤动的身躯,是安抚也是警示。我靠在祂的腿上难以动弹,呼吸间满是祂身边干净的香气——神明的力量不容拒绝,爱恨也是如此。 那张熟悉的脸垂下眼眸,用目光怜爱地抚摸着我的面庞。 “原来你想要这个吗?”祂有点苦恼地呼出一口气,像说服了自己,“唉,好吧。” 不要读我的心。 更不要把骂人的话当真,有没有做人的常识……哦,不是人啊。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这糟糕的一天居然还没有结束吗? 第14章 storyteller.3 我认识的是全部的昔涟吗?我提出疑问,发现自己没有答案。这天里,她带给我的虚幻感从未消散过。仿佛我们生活在起伏的泡沫里,脚下的土地是记忆编织的梦境。 深夜,我们三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从见到那黑衣男人起,我内心的不安便愈演愈烈。我直觉有一场灾难即将降临,而我无能为力。 第22章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全无睡意。过了一会儿,我听见轻巧的敲门声响起了。我没起身,仍旧裹在被子里,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即将打开的门。粉发女孩子轻手轻脚地跳进来,抱着一只兔子玩偶飞快钻进被窝。 “你怎么来了?”我问。 昔涟弯起眼睛:“来和你聊天呀!” 巨大的兔子玩偶塞进被窝里,接踵而来的是一具熟悉的身体,带着冬夜馥郁的凉气钻到我身边来。 我下意识缩了缩身体,想要挽留离开的温度:“都什么时候了?快回去睡觉。” “我睡不着嘛,想来和你说说话。” “嗯?你也会睡不着吗?”我有意调侃,心知昔涟远比我要乐观坦率。就算哪天我睡不着了,她也能好好安眠。 “当然会啦。”兔子玩偶放到了另一边,昔涟靠过来,伸手抱住我。 她今天格外喜欢拥抱,柔软的粉色发丝蹭到我的脖颈上,让我感到一分异样的痒。我低头去看,只瞧见女孩光滑的发顶。 “昔涟……你往常……唉、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问。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漂亮的孩子啦,你一定知道这是为什么吧?” “不知道。” “欸?猜一下嘛!” “好吧。昔涟……”我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没来由地感到悲伤与疲惫,“我的直觉可从没出过错。” “这么厉害呀!那来猜猜看,真相——是什么呢?” 昔涟可能是夸夸怪。她毫不吝啬对他人的赞美,甚至,她坦率的表达有时候会让脸皮薄的人感到害羞,她对此全然没有避让的心思,反而欣赏得津津有味,因此常常显得有些调皮。 不过我并不介意她展示出的小小趣味,只把这当作她性格可爱的一种表现。 我思量一番,说道:“你确实知道一些旁人无法得知的事实。这个旁人包括整个哀丽秘榭,甚至翁法罗斯。或许,这不是我们第一次相遇?” “这些都是猜的吗?” “对呀。” 说不清也道不明这究竟是直觉,还是前生留给我的经验。我远远地滚开,到床的另一边,避开了昔涟的拥抱。 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完全是自己精神恍惚错乱了——其实我不是什么天外来客,也不是被作弄的rpg游戏玩家,只是一个恐惧着迷雾般未来的普通女孩而已。但这才是我的错觉。 【玩家,你的疑心总是很重。】 我并不想承认自己疑心重。我眼前正是一片迷雾,我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探究。 过去的寻秋或某人,有意布下了迷雾,留下“救世主”的意识暗示,试图以此短暂绊住我的脚步——这说明我是祂无法忽略的敌手。结合我个人的一些认知与天外来客的身份,我无法认为自己的存在表达的是友善。至少,截至目前,我仍然是这样认为的。 奇妙的是,极有可能知晓真相的昔涟,完全没有排斥我的表现。她将那一切掩饰得扑朔迷离,让我无忧无虑地度过了童年,直到如今不得不被我探究。 如果我真是翁法罗斯的敌人,昔涟为什么这么做,如今又为什么态度暧昧…… 就像刚刚踏入哀丽秘榭边界的我遇见了一身善意的白厄一样,我不太理解白厄,也不太理解昔涟。 我甚至分不清自己对他们是什么感情。 是卑劣地嫉妒着他们的安宁,可耻地恨着他们的友善与天真,还是爱更多一些呢? 我说不上来。 但对上身旁女孩那双明亮的眼睛,听见她用欢快的声音说“你猜对了哦,真聪明!对不起啦,不是有意要隐瞒你的,可不要讨厌我呀”时—— 我不想要她死,不忍心看她失魂落魄。 曾经的流浪时光令我对黑潮印象深刻,灾难下的人们并无尊严之说。生命是海潮卷起的沙砾,起伏皆不由心。哀丽秘榭或许同样难逃这样的命运。 “让我继续猜下去吧。”我说。 在昔涟愣怔的目光中,我勉强地微笑了一下。 “我是个危险人物,对吗?上一次相遇,我们之间未必发生了故事,我对你没有太多熟悉感。” “但在我心里,小秋是善良的好孩子。” “我在你面前只能算是孩子吗?好吧。哀丽秘榭仍有日夜轮转。此地是否真实尚未可知。但可以确定的是,有一位神明为世外桃源维持了本应破灭的秩序。” “嗯?怎么猜得这么快?人家还没准备好呢。” “昔涟……或许我应该称呼你,岁月的神明?” 我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提出的假设也过分大胆。可昔涟安抚、肯定的微笑已经证明了我的正确,一时之间,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该得意还是痛苦,因此只余下复杂。 “算了,这不是重点。”我平躺在床上,没有再去看她,而是注视着漆黑的天花板出神,“那个黑袍男人……你对他的出现并不惊讶。” “没错。”昔涟说。 我闭上眼睛:“这只有两个可能。” “是什么呢?” 她仍然微笑着,甚至带上几分鼓励。 “第一,你与黑衣人关系匪浅。但我现在想不出你这么做的理由。我不明白。” 我开始感到心痛,为这种陌生的情绪呼吸困难。 “第二,你提前知道了未来。” “是的,”昔涟安慰地抚摸我的头发,“我知道了未来。” “是我,逆转了时间。” 我黄昏时分的困惑得到了解答。是已经见证哀丽秘榭结局的我逆转时光回到过去,见到了还没死亡的昔涟——若非结局不尽人意,我绝不会轻易做出这样的选择。 “是呀!那时候的你,看起来那么狼狈,又那么伤心。如果是为了我的话,真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自己在你心里的份量,还是应该心疼你的遭遇呢。”昔涟说。 “那时候的我说了什么?”我问。 昔涟摇头,没回答我的问题,只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我。 她说:“时间一旦可以逆转,没人能分清哪头是因,哪头是果。” 这无疑是一句安抚,却透出结局已然注定、挣扎只是徒劳的意味,几乎激起我狂妄自我的不甘与愤怒。 “其实,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遗憾了哦!” 昔涟凑过来,在我耳朵旁边说话。女孩呼出的热气让我想要缩脖子,但我忍了忍,没躲开。 “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过了呀。” 我看着她。 她回望着我。 过了一会儿,我问她:“那还来找我做什么?” 昔涟笑了一下。 她说:“因为……我还是很舍不得你。我还想再抱抱你。我一直见证着你的旅途呀,你总能做出奇妙的选择,讲述一个全新的故事——我一如既往地期待着你。” 我安静了很久,问:“那些故事里的我……是好人吗?” 昔涟说:“人性美而复杂。何必纠结自己是好是坏呢?你是个完整的人,不用被完美定义呀!” 我看了她一会儿,确定了她的真实与生命力,才挪过去抱住她。我抱得很紧,仿佛能感觉到未来对方体温的流失似的,内心很是惶惶不安。 “唯有记忆能塑造一个人。我很期待哦,这一次的你,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昔涟回抱住我,像是希望以此肯定她的存在与话语中的真实性。她仍旧没有告知我有关近在咫尺的灾难的信息,但她表露的态度却很清晰:她对此没有什么不满。 “闪耀寰宇的智者,不畏艰难的愚人,为什么如此矛盾的特点能够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呢?这是我心中真正值得守护的美好。” “要好好活下去哦。” 女孩动作自然地帮我梳理发丝,仿佛说出口的不是死前祝福,而是“头发要打理得仔细一些,否则会打结啊”。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闪耀寰宇的智者…… 原来昔涟连我来自天外都十分清楚。翁法罗斯的神明会如此非同一般吗?还是说,只有她是特别的?我暗自思量,最终还是决定暂且将这困惑放在一边。 发觉昔涟睡熟以后,我轻手轻脚地钻出被窝,小心地把兔子玩偶塞回女孩怀里,掖好被角,防止她着凉,才翻出窗户,趁着夜色跑进深林。 月光皎洁,我不小心踩中黑色的袍。 男人没有回头,却清楚来人是谁。 “你来了。” 他说。 “你,总会来。” 第15章 storyteller.4 我推翻了此前做出部分猜想:我的潜意识暗示与能力压制由曾经的我做下。 这条路上,我和#真讨论了一番。 #真倾向认为我的记忆遗失与能力压制都出己手,绝不可能有第三人参与,并且,如此选择理应是出于善意的援助—— 用三个魔咒引爆一整个星系的暴行,在#真心中是值得炫耀的壮举,理应列入最高成就、作为简历中浓墨重彩的一笔。我不认为这行为正确。但我无法得知那时的我为何执意如此,因此不曾向#真挑明我的态度。 第23章 我认为这足以表明,祂对造物主崇拜得极为盲目。对祂的观点,我不能轻率接受。 但我们都忽略了翁法罗斯可能存在的力量:我的对手有没有可能获取#真的权限,对我做下暗示、剥离记忆并完成压制? 我不认为这么做的人是昔涟。 我们相处的过去几年里,她对我执着于成为救世主的事表现得十分陌生不解,希望我能找到自己如此坚持的理由。越是如此思索,越容易挣脱这份不应存在的束缚。 黑袍男人出现时,我才陡然从美梦中惊醒,开始思索生活中的种种不对劲。糟糕透了。 …… 沿着这条曲折的路前进、找到那个黑袍男人或许有点冲动。但除了直面黑袍男人以外,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办法改变现在的处境。 男人话语中透露出的熟稔,总在暗示“他有试探的余地”。 我警惕着他,防备着与他相关的一切,却陡然产生一丝错觉:我好像不应该这么残忍地对待他。 “我经常来找你吗?”我问。 “不。” “那什么时候我会来?” “人将死时。” 我深深地吸气,默默在内心给黑袍男人打上“不太会说话”的硬标签。不过,他的回答确认了我的猜想,近在眼前的确实是一场剥夺他人性命的灾难。 “离开这里。”他说。 “什么?” “你,离开。” 隔着厚重的面具,我不知道那是一张怎样的面容,也不清楚男人露出了什么表情。但颇为离奇地,我直觉他的尾音在颤抖,像在忍受难言的苦痛。 没有任何由来,我开始出神,思考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为了逆转一个已经注定的结局?这有任何希望吗? 从昔涟说出“没人能分清哪头是因,哪头是果”起,哀丽秘榭的未来便已然在我心中定型——因哀丽秘榭的死而逆转时间,因逆转时间而察觉哀丽秘榭的死。 我的时间已然踏入循环,除了顺从这道潮流,我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 那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 …… 是因为冲动。 原本坚定不移地走到自己的道路上。或许是因为某个明朗午后的惊鸿一瞥,或许是因为一场本不应发生的相逢,或许是因为一次偶然的闲聊。就这样,一颗看似坚定的心被打动了。它冲动地做出决定:踏入其中。 如果作答者是一名智械,他会感叹有机生命的感情奇妙绝伦;如果作答者是一个凡人,她已然脱离原定的命运,踏上一段艰难的旅途。 ——那个人短短的名字便是答者追寻的命运。 …… 即使做了这么多心理建设,直面冲动带来的结果时,我还是有一些潜藏的不安。 我注视着男人隐藏在面具下的面容,试图在重重叠叠的虚幻中窥见一丝真实。我尝试变得坦然、轻松些,尽力对男人露出一个微笑:“你知道,我不会离开的。” “……” “你是来动手的吗?” “是。” “为什么?” “……” 我原以为不会得到回答。但颇为诡异的是,我不希望将这男人当作纯粹的刽子手对待。我望着他高大的身躯,第一次感觉十二岁的身体柔弱瘦小。 男人像挂在地狱天穹的黑色太阳,他只是站在我面前,死亡、孤独的气息便深深笼罩住我。 他或许正看着我。 ——我见他微微低头,裹在尖锐手甲下的手指似在颤抖。待我定睛观察,他又平静下来,没有一丝一毫破绽了。 “因为……” 男人仍在口齿不清,发声这项活动对他来说颇为陌生,但他坚持尝试着与我交谈。 “必须……” 我试探性地靠近了,期望他别一巴掌把我掀飞。男人没有动弹,对我将手搭在他手臂上动作几乎称得上纵容。这可能源于他强大的自信,也可能源于他对我的熟稔与了解。 在我表露善意后,男人变得好说话了一点。意外地很好哄。我由此切实地触碰到了这位藏身阴影中的人。 他身上冷极了。我甚至怀疑自己正在抚摸一块坚冰,无厘头地想:对方如果流泪、恐怕连泪水都会结冰。 我下意识想要缩回手。但这行为大约有些伤人,我瞟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他对此有些诧异,却发出了一声愉悦的低笑来。 沉默一会儿,我问道:“你冷吗?” “不。” “你还是人类吗?” “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 “没有名字?” “嗯。” “那……长什么样子,还记得吗?” “不记得。” 一问三不知啊。 如果这男人没说假话,那比起完整的人类,他更像某种为完成使命创造的工具,只是一具游走在生死之间的残躯。 我心中竟涌出一些怜悯。同理心已慢慢成为我的本能,只是这时,我难以分辨我的情绪是否仅仅来自共情。 冰凉的手覆住我的脸,我的视野变得一片漆黑。男人没脱下手甲,金属渐渐染上我的体温,他的手轻轻颤抖,或许是为活人的温度感到陌生与眷恋。 我们僵持着,彼此都没有动弹。我正暗自思考着男人态度友善的原因和动手成功的可能,而他在想什么,我无法窥视分毫。 过了一会儿,他打算要放开我了。 我们体型力量悬殊,如果这时放手,再碰到他恐怕就难了……我下定决心,将手再次搭上男人的手臂,涌动的湛蓝魔力在掌心迸发。 他毫无防备,整条手臂几乎被燥热尖锐的魔力撕裂——玻璃似的深色碎片取代常识中的血液自男人伤口溅出,在林间散开。 碎片亮极了,划破我的一侧脸颊,猩红血液随即淌下,我照见自己愧疚的神色,几乎想要别开眼不去看他痛苦的挣扎。 男人难耐地半弯着身子喘息,曲起的手指几度握紧、复又松开,像在艰难地安抚、说服自己。 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自己比刽子手还要冷酷。但哀丽秘榭的覆灭近在眼前,男人已然承认自己将采取的行动——不做任何尝试,我绝不会甘心。 我抿紧唇,放缓呼吸,全身紧绷起来。 “果然……你不是人类。”我说。 男人没有应答。飞溅的碎片缓缓退回他的身体,填补魔力冲击造成的撕裂创伤。灼烧感似乎开始消退了,他重新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我愧疚,怜悯,却还是没有一点后悔。 “你变弱了。” ——我没有想到,冲突过后,男人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 可恶!真是被看扁了啊! 他居然没有与我动手的打算。这透露出一个事实:他并不将我视作威胁,势必不会因我改变主意、离开哀丽秘榭。原本打好的腹稿全然派不上用场,我垂下眼眸,心乱如麻。 忽的,一道灵光捕获了我。 “是谁创造了你?”我问。 提出这个问题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们无疑是在自说自话,我不想接他的话茬,他也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听清我提出的疑问后,男人便彻底静默下来,摆出油盐不进的模样来。 在这个没有天才俱乐部的隐秘世界,惊才绝艳的学者尚且不能创生——只有神明拥有造物的能力。 我紧抿着唇,想要得到答案的心情变得无比迫切,低声催促道:“说话呀!” 他沉默着。 我咬着牙,齿寒得禁不住发抖。 夜风一吹,我裹紧单薄的衣裳,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我不觉得昔涟会创造一个这样的男人,那与我的印象不符。 ——哀丽秘榭或许还有第二位神明。祂到底要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我意识到他再也不会回应我了,便决定离开。 “离开这里……小秋。” 他终于说话了。 我脚步一顿,将诧异的目光投向他冰冷的面庞:“你……?” 男人全无异样,仿佛他对我的亲昵称谓只是我的一时错觉。 但我清楚,我绝没有出错。没等我再一次发问,他的身影便彻底消失不见了。速度快到让我怀疑他到底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不,还是先别怀疑了,回家去吧。我的疑惑太多,根本来不及全部解答。我深深地吸气、呼气,平复自己汹涌澎湃的内心,转身,扶着树走出林子。 接触实物能带给我安全感。但还没等我松一口气,装出平常轻松愉快的模样,我便瞥见漆黑潮水自地底涌现,密密麻麻的怪物奔跑、怒吼着撕裂村庄的静谧。 ……怎么会这么快? 第16章 storyteller.5 不过四分之一个日夜,我的生活便天翻地覆。变化之快,令我始料不及。 幻影移形带来的头脑昏沉、恶心想吐尚未缓解,持续迸发的魔力便撕裂了扑向我的怪物躯体。 第24章 漆黑粘稠的血液淋了我满身。我用一双污浊的手勉强扶住滚烫的墙壁,燃起的大火映亮紧缩的瞳孔。 一路上几乎不见人。 白厄不知所踪。 昔涟倒在血泊里,胸膛是一道直接果断的贯穿剑伤,金血源源不断涌出,几乎铺满我的视野。 来不及思索更多,我甚至站立不住,奔跑的途中几次三番摔倒在地。 偌大空间已然没有可以让我支撑身体的物体。我竭力摸索着起身,又被大火烧得炽热的铁钉烫伤手掌,下意识咬紧嘴唇、想要克制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 终于触碰到昔涟的手时,我……没有任何想法。大脑完全掏空了,我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甚至变得呆愣,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在这种程度的创伤下,一个人不可能生还。但昔涟是神明。我心中还带着一丝惨然的希望,一边祈祷事情如我所愿,一边伸手触碰女孩的手腕,试图探听出微弱的脉搏。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女孩紧闭双眼,安静地躺在一旁。她没有对我的试探做出任何反应,只是一味地沉睡。渐渐地,她的身体渐渐化作星星点点,散开、消逝。 我垂下眼眸,攥紧泛起阵痛的双手。 #真劝告我节哀顺变,我稍微感到一点惊奇,这家伙居然还很懂人生变迁的道理。但我没打算听从。 【玩家,你没有时间转换器。】 ……时间转换器。 #真由我创造,时间转换器出自谁手,显而易见。人类创造工具是为了提高效率,不代表失去工具就失去了创造的能力—— 没有时间转换器,我照样可以逆转时间。 【……请量力而行。】 #真不再言语。 我估算着身体里剩余的魔力,清楚#真顾虑着什么:它担忧我的身体无法负担起高强度的魔力支出,最终落得凄凉下场。不过,我现在不在乎那些。相应的烦恼就留给未来的寻秋来解决吧。 这双手仍旧充满力量,我曾无数次坚信,只要我挥动双手、我便能捍卫我想守护的一切。但它变成了错觉。 我站起身来,迈开步子,翻出窗户,向着羊群奔跑的山坡走去,漆黑的夜晚渐渐亮起,落山的太阳回到天地边界,冬日冰凉的阳光再次照亮我的脸庞。 我向前走去,白发男孩正手忙脚乱地同羊群争斗。 我向前走去,曾经的我正抓着头发、哼着轻快的短歌钻进树林。 我向前走去,倒在金色血泊中的女孩正站在树下,手中是一卷半成的画。 女孩听见我的脚步声,她带着微笑,侧过身,一半是寂寥的影,一半是夕阳的金。 “我感觉到了时光的波动。原来是你来了呀,让我猜猜看,是发生了什么你没办法接受的事,对吗?” 我的大脑已经进入了过载的状态。不管眼前人在说些什么,我都很难调动自己遭受重创的神经做出反应。 我还记得自己逆转时间的目的吗? 好像不记得了。我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挥动双手,爆裂的魔力瞬间搅动时光的潮水,逼迫它将我捕获、打捞。 “看来,到我们必须说再见的时候了。” “我还有很多真心的话和想冒的险。冒险的事以后再讲,我可不想让你满是疑惑地面对将来的日子呀。所以,我们来说一点真心的话吧!” “刻萨尔莱斯的‘魔王’殿下。” …… …… …… 什么……魔王? 我愣愣地抬头,站在土坡下仰望站在树下的女孩,催促阵痛的大脑对此做出反应,却是徒劳无功。 脆弱的神经正为“魔王”二字震颤,一段尘封入土的记忆想要掘墓而出、又被一股离奇的怪力压回深处。 我的身体是它们较劲的战场,在这激烈的对抗中不堪重负地发抖。 “其实,我并不喜欢如此称呼你。在我心中,你只是我亲近着的那个普通女孩而已。可是,直到此刻仍然向你隐瞒你的过去,这对你来说并不公平——我想,你的内心一定还有很多疑惑吧?时间不多啦,让我来尽力为你解答吧。” 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下山坡,在我身前站定。她半弯着身子,伸出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几个来回,我垂眸看她,瞧见她露出一个微笑,下意识想要勾起唇角。 “嗯?喂喂喂,一二三;喂喂喂,一二三……糟糕,怎么还傻傻愣愣的。唉,没办法啦,我就先自己说下去了哦?” “第一个问题,好!那么,‘魔王’是什么呢?” “这一切都只是我的道听途说。我实在很难把‘魔王’这两个字和你联系起来呢。但你或许会想知道它。” “传说,在一个遥远、寂寥、贫穷的星系,人丁凋零的魔法家族在两个琥珀纪后终于迎来了希望的女儿。” -- 那是一个忙碌的秋天。 生命周期漫长无比的魔法世家迎来了新的孩子。 有人说,魔王是灾厄与苦难的化身。 她降临那天,海水倒流向天空,暴雨下了一整月,谷物庄稼尽数凋零。她青睐的飞鸟都坠落,她抚摸的花朵都死亡。 有人说,魔王是智慧与魔法的载体。 她学会思考那天,博识尊向星系投来瞥视,科技进展恐怖,文明步入星际的视野。她喜爱的领域进展飞跃,她注视的问题都得到解答。 有人说魔王是暴君,专治独裁,横行霸道。 有人说魔王是天才,恃才傲物,我行我素。 而对原始博士来说,魔王是一颗惹人厌烦的绊脚石。 他想将整个星系变为他的实验场,筛选万里无一的基因。他处心积虑,蔑视生命,试图将步入星际时代的文明推回猿猴遍地的原始时代。 魔王挫败了他的阴谋。她在他收网前一日觐见博识尊、成为令使、拥有了与之抗衡的力量,又以三个魔咒引爆一整个星系,迫使他功亏一篑。 只因他人性命垂危时的声声请求—— “请您帮助我们摆脱恶人的愚弄。” “请您为我们保全为人的尊严。” “无论如何,我们想要作为人死去。” 再一次觐见博识尊时,魔王反向尊贵的星神提出了疑问:何为人性? -- “不久以后,魔王销声匿迹,而寻秋性命垂危,奇迹般落入翁法罗斯。” 昔涟露出一个轻快的微笑,歪了歪头。 “或许,翁法罗斯便是博识尊的答案。我相信,你也能找到自己的答案,谱写一段温暖人心的故事。”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巨量的信息严重冲击了我,我如梦初醒,对昔涟口中的故事感觉到熟悉与迷茫。 我狠狠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混沌的思绪随之清晰。我拼命回忆一路上的怪异之处,急切地提出自己的疑问,渴求着一个令人恐惧的回答。 我问:“昔涟,哀丽秘榭到底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否还有第二位神明?” 哀丽秘榭最初对我踏入其中的全然抗拒已然耐人寻味起来。 “真聪明——不愧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 昔涟对另一位神明的身份避而不谈。这背后的原因令人困惑,但仔细想来,我在今夜之前从未对此有过丝毫感觉,那人或许同我一般对真相一无所知。 ——如果这就是那位神明休战的暗号,那祂毫无疑问地胜利了。我不可能和一个一无所知的人较劲。 “那么,哀丽秘榭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我咬了咬唇,克制住自己追问的欲望,安静地听着昔涟说话。我冷得发抖,在冬日卷起馥郁凉气的风中茫然无助。 有那么一会儿,我自暴自弃地想:就算知道答案又如何,这能办成任何事吗? 但如此想过之后,我还是站在原地,没有一丁点离开的念头。或许,我不是想要追求答案,只是想让时间停下前进的脚步,让我能永远在美梦中流连。 “所以,哀丽秘榭是什么地方?”我问。 “哀丽秘榭,是早已不存在之地。” “这样啊。” “乐土,神殿,囚笼,坟墓,锚点。要选一个喜欢的称呼吗?” “没什么好选的……倒也是,难怪我一路上没见到一具尸体。” “欸?” “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原来你还是有好奇心的嘛!这样就好啦。” “什么叫这样就好?” “人家只是害怕吓到你嘛。” “已经惊吓过度了,这时候再补充说明没有什么意义吧?” “对不起!” 我看着女孩布满歉意的脸,讨债抱怨的心思就这么歇了。 算了,我还能把她怎么样呢? “好啦,时间不多了……让我继续回答你吧。”她说。 女孩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我瞥见她眸中狼狈的、疲惫的我,变得无端平静起来。 第25章 “我想,这一切都应该源自一个浪漫的约定。两个从虚假数据变为真实生命的人,将哀丽秘榭作为了时间的起点。” “我们也来约定吧!” 一张轻巧的卡片落入我的手中,熟悉的魔力在我的掌心流转。这是我五岁时许下的承诺,【任何愿望都能实现卡】。 “哀丽秘榭——你们的故乡,你们的来处,你们的归处。 “它将化作永恒的记忆,在生死间摆渡,令你们不至于在无尽哀伤苦痛中迷失—— “我向你承诺,哀丽秘榭将成为你们在漫漫轮回中的锚点,而我们,也必将有重逢之日。在你们最需要我的时刻,我会再次回应你们的呼唤。那时,我相信,一切悲剧都能得到逆转。” “你们”……吗? 我攥紧手中的卡片,低头苦笑了一下。 昔涟转过身,准备回到树下。她忘记向我讨要离别的拥抱,在深夜时顺理成章地再度拜访。我没有挽留,我很清楚:在那既定的未来里,她的时间已然按下暂停键。 “这里并没有阴谋与苦痛。我对我的结局也没有任何不满。” “在这个末日下,人人心中都有英雄—— “你愿意成为英雄,愿意成为这个故事的主角吗? “那时,仅有一面之缘的你告诉我,你愿意。我相信了。 “而现在,我也仍然相信——‘魔王’是爱着这世间的愚人——流言蜚语也无法动摇的你,明枪暗箭也无法毁伤的你。 “我相信你。” “对不起,过去的我,并没有将这些故事告诉你。因为作为‘魔王’长大的你,或许并没有体会过普通人无忧无虑的童年,所以我自作主张了……我希望,哀丽秘榭能成为你的家。” “时间到了呀。 “那么,再见。 “去找到哀丽秘榭最后的真实,去找到你的家人吧。” “最后,答应我,不要让过去的你发现未来的你,好吗?” 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说了一声“好”。这一个字回应了哪一个约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旅人将在今天踏上旅途。 我的时间到了。 我看见白发男孩终于在与羊群的争斗中获胜,曾经的我心事重重地钻出树林,昔涟重新回到树下、拿起未完成的画卷。 时光的潮水将我捕获,太阳重新落下,黑夜再次降临,我踩着湛蓝魔力铺成的蜿蜒小路回到相距不久的未来。 在#真的惊叹与阻拦中,我再次挥动双手,搅乱这池深邃的水,我落入其中,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 第17章 storyteller.6 颈侧金环沉重、滚烫得过分。我的意识在深邃的夜里沉沉浮浮,我凭借本能在冗杂的记忆中穿梭,摸索穿越黑暗的道路。 …… 魔王,你将去往何方? …… 我向前走去。 漫长的回忆将我包围。 有时,我是奥赫玛温柔亲切的治安官,为末日中挣扎的人们提供庇护。 有时,我是神悟树庭特立独行的贤人,为一个不切实际的设想竭尽全力。 更多时候,我是星海间一个居无定所的流浪者,漫无目的地四处漂泊,偶然瞧见坠落的星星落在何处,我便飘向何方。 那都是我。 我向前走去。 我看见一颗泛着血光的星星落在翁法罗斯的圣城。 我随着划过天空的弧线坠入宁静的湖泊,一双干净的手试图自水中将我打捞起,一双湛蓝的眼眸映入我的眼帘。 那温暖的触觉绝不作假,温和的安抚透着熟悉的气息。 “你还好吗?快拉住我的手!” …… 魔王,你将做出何种选择? …… 我向前走去。 密密麻麻的黑潮怪物自村庄边缘涌现,不知何处兴起的大火开始向着中心蔓延。一声尖锐的怒吼过后,是房屋连环的倒塌声。 我感到胸闷气短,在浓烟弥漫的地面上呼吸困难。年幼的身体正在因过度的疲惫与负担抗议,双手划破了、开始涌出粘腻鲜血,视野变得模糊。 我不敢再消耗魔力,担心再过一会儿没办法使用幻影移形冲破黑潮怪物的包围,只好竭尽全力掀起熔断坠落的房梁。 我能感觉得到,已看不出模样的房间里还有微弱的呼吸。 我看见了:一只布满灰尘与伤痕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自黑潮中爬出的怪物嘶吼着从我背后靠近。我握紧颤抖的双手,再一次调动浑身余下的所有力气,推开压在男孩身上的最后一块断木。 “白厄。你还好吗?快拉住我的手!” 男孩意识模糊,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原本白净的脸颊落下土灰与鲜血,眼泪无声无息地淌下、留下一道清晰的伤。 他的呼唤没能出口,颤抖的手动了动,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摆动的灰痕。 我向前扑去,抓紧他冰凉的手。 在怪物尖锐的利爪穿破我的胸膛之前,彻底爆发的魔力覆盖住彼此的身体,扭曲的空间将卷入其中的怪物尽数碾成死灰。我们像搁浅的鱼,在魔法潮水的推动下死气沉沉地拍在岸上。 这是哪片秘密的山林? 耳畔涌动的是清澈的溪流,还是灾厄的潮水? 我全然不知,凭着潜意识不肯放开白厄的手。 颈侧金环终于不堪重负地出现了裂痕,#真在我的脑海中声音尖锐地报错,令我的大脑感到撕裂的疼。 幻影移形的后遗症加重了,胃部一抽一抽地阵痛,我头晕目眩,尖锐的痛苦逼迫我蜷缩起身体。 意识昏昏沉沉时,我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抚过我的颈侧。命脉被人握住的滋味并不好受,我下意识想要反抗,却被轻易制服。 掘墓而出的记忆不甘地退回角落,几乎断裂的金环修复如初,#真连环的报错渐渐停歇,我感到些许轻松,下意识歪过头时蹭到即将离去的尖锐手甲。 我明白了这是谁。我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他,却还是没能支撑起疲惫的身体、命令它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他的面孔。 一阵夜风倏忽而至,又悄然离开。 太阳如常落下,明日再次升起。 -- 我醒来时,喉咙干渴,整个人趴在白厄肩头,颠簸着向前挪动。还是原来那身脏衣服,但沾满血污的脸和双手都擦干净了。 男孩比我矮一些,白发大多狼狈地黏在一起。我紧了紧双手,男孩闷哼一声,像是吃了痛。 我这才想起他平时便怕疼,前夜里他还压在倒塌的房屋下气若游丝,如今却艰难地背着我向前走。 “你还好吗……白厄?放我下来吧。” 男孩无声地拒绝了我的要求。 他闷头向前走,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似的。 喉咙干得冒烟,我想少说些话,却又为白厄的固执犯难。 我将脸贴在他的颈侧,没有再提让他把我放下的要求,几乎干涸的魔力在两具疲惫的身体间涌动,修复累累的伤痕。 一声咬牙克制的喘息落下。 我稳稳地站到地上,低头看着力竭跪倒的白厄,看清楚他的眼泪如何随着游移的日光与阴影落下。 男孩跌跌撞撞地扑过来抱住我,我们一同摔倒在枯黄的草地上,如常耀眼的日光晃得我们双眼疼痛,情不自禁流下泪水。 他埋在我的颈侧低声啜泣,滚烫的泪水顺着脖颈曲线流淌。 我咬紧唇,侧过身,回抱住他崩溃得颤抖的身体,双手贴在他的后背,以作安抚。我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所以只能用拥抱和体温告诉对方“我还好好活着”这个事实。 知道自己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家乡与亲人的时候,他的内心一定很绝望吧? 白厄与我这样自有记忆起便在四处流浪的人不同,他原本有美满的家庭,从没受过风餐露宿的罪。不论哀丽秘榭是什么神秘至极的地方,对这个十二岁的男孩来说,那只是他的家而已。 他没有家了,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没关系,大声哭吧。”我拍拍他的背。 …… 寂静过后,是彻底放开的哭声。白厄不敢抬头,滚烫的泪水在我颈侧发丝间堆积,浸湿我肩膀的衣服。 单薄的衣裳打湿了,又和血污混合,黏在身上,令人不适。我偏过头看了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男孩,什么都没有说。 小奇美拉消失了。我的魔力几近干涸,身体开始被动地抽回储存在外的魔力。那只陪伴我们数年的小生命变回一张白纸,压在坍塌的房屋下,烧成了灰烬。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安慰白厄的办法。但还没等我开始挣扎,他便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哭泣。白厄没有抬头。或许他是感觉到了后知后觉的羞赧,或许他还浑浑噩噩,没有回过神来。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男孩闷闷的声音。 “我们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就最近的城邦吧。” 第26章 “和你一起吗?” “嗯。” “这里很危险……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 “对不起。但,可以再呆一会儿吗?就远远地看一会儿。” 在我醒来之前,白厄宁肯忍着浑身蔓延的疼痛、也要尽力带我离开哀丽秘榭。在我醒来之后,他反而后知后觉地对故乡感到了不舍。是因为最亲近的同伴终于脱离性命垂危的状态,所以产生了安全感,摆脱了惶恐无助的控制吧,我默默地想。 “不用道歉,这不是添麻烦。我们是一家人,不要说这些——走吧,我们到那边的山坡上去。” 两个人从地上爬起来,看见对方身上乱七八糟的血迹与污垢,都笑不出来。白厄固执地握紧我的手,不愿意松开。我一抬眼看过去,他便露出可怜、无助、唯恐被丢下的眼神。 我理解他的不安与恐惧,想了一会儿,在他越发忐忑的目光中,凑到男孩勉强擦干净的脸颊侧亲了一下,说:“别害怕,我们不会分开的。” 过去的那些年里,妈妈会将抚摸发顶、亲吻脸颊当作安抚与奖励。昔涟说哀丽秘榭是早已不存在之地,而我仍然愿意相信我曾接触到人们是真实存在过的。 白厄松开了我,手足无措地站在我身旁。我们站在能望见哀丽秘榭的山坡上,我不清楚在白厄眼中、那是一副怎样的惨状,我能看见的只有一堆薄片宝石似的、晶莹剔透的碎片,它们重重叠叠,将涌出的漆黑潮水包围、困缚。 他又在哭了,克制地咬着嘴唇,不想发出声音来打扰到我。 他心软的时刻总是很多。我垂下眼睑,没有出声打断他的悲伤,也没有再用余光偷看他流泪的模样。 #真在连续报错后陷入了长久的宁静。这里没有人说话,只有一阵又一阵冬日的寒风,割得人脸颊发疼。我脸上的伤口慢慢结痂了,手掌还是伤痕交错,烫出的水泡炸裂破皮,又因扎进木屑显得斑驳。 虽然白厄小心翼翼地替我擦干净了,但我的魔力几乎干涸,只能用来勉强修补两人身体内部堆积的伤痛,所以我们还是垃圾堆里滚出来的鬼样子。 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但我想起白厄平日里细皮嫩肉、怕疼又爱叫唤,今天醒来后,他竟然一句痛都没说过,就觉得这些狼狈都不是不可以忍受。 过了一会儿,白厄抬手、乱七八糟地抹干净脸上的眼泪,说:“我们走吧。” 我们离开了这里。 “我们……还会回来吗?” “会。” “真的吗?!” “真的。我们会回家的。” “太好了……” “相信?” “你总是对的嘛。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相信就好。不过,如果要做什么事情……你要记得叫上我。” 我偏头看他。其实白厄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怎么瞧都是在强颜欢笑。我没有拆穿,如果在这时候戳破这层假象,他只会更加无助吧。 我继续看向前方,端起流浪大队主心骨的架子来:“当务之急是找到食物。” 第18章 storyteller.end 1. 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 还清楚自己的模样吗? …… 那总该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吧? …… 盗火行者一再沉默。 他找不到自己存在的证明。 纷乱记忆编织成冰冷破损的身躯,死气充裕的潮水冶炼锋利的武器—— 他自轮回中死而复生、生而复死,为一个绝不可心存侥幸的使命前进,为世界的希望迎接衰亡的自我。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有。 他应该离开这里。 在过去的数个轮回里,盗火行者从没来过这个地方:没有什么生气,但也算不得死地。 但不知为何。 男人平躺在床上——或许称作实验台、手术台更加准确。 他侧过头,望向站在窗台前的你—— 男人闭上眼睛,不知道自己算什么,也不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盗火行者。你就叫这个吧。” “……” “或者,你更喜欢小黑这个名字?” “……” “说话。” “……” 他艰难地尝试着发声,只发出一阵错乱的呜咽。 你慢慢走过来,双手插在崭新的白大褂口袋里,垂下眼睑、目光冷淡:“连话都不会说?”你伸出一只手,抚上他那甚至没有正常体温的喉咙,感受对方声带艰难的振动。 “好像不是人类。” “……” “喂,你这家伙,想做人吗?” “……”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嗯。” 或许是因为已经失败过太多次。或许,是因为你的模样实在和他脑海中纷乱的记忆重叠得太深,令他怀疑是不是奇迹再次降临了。或许,只是因为他真的已经很累了。 是以,在你诧异的目光中,他说出了第一句话。 2. 什么是人?怎么才算人? 树庭贤者们生而为人,开创的学派大多围绕着天地神明,不爱探讨与人类相关的话题。虽然同为贤人,但你独来独往,并不与他们同道。所以,始终没有人发觉盗火行者正在你身旁这一真相。 你不喜欢神悟树庭,盗火行者意识到——但你或许还挺喜欢他的。 如果不用上课,你就会到他身边来。 余光瞥见你的身影时,他会放下手中大剑,用目光不自觉地抚摸你的全身,直到你的脚尖停在他的面前,他才淡淡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发出一声问候。 “你好。” 不太清楚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记得,你握住他的手、贴在你脆弱的喉咙上,允许他小心地感受你声带的振动,当你听见他模仿着你、发出声音时,你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男人的手甲尖锐而冰冷,割断你的喉咙易如反掌。他情不自禁地摩挲掌下细腻的皮肤,却不明白自己为何产生这样的念头。 他低眉顺眼地站在你面前,以温顺的表象掩盖自己混乱的心绪:在这个错误的时间里,再多停留一会儿,也没有关系吧。 “感觉到了吗?”你问。 你的体温令人心醉神迷。如果他算是人的话,那他一定愿意沉迷其中。 盗火行者笨拙地调动声带,模仿着你的振动,试图达成共鸣。 “见到……你……很……高兴。” “不错。就是这样。你算是个聪明学生,我就不问候你的造物主了。” 什么意思?盗火行者思量一番,只觉得那大约不是好话。 “知道高兴是什么吗?” “……” “不知道?” “见到你。” 沉默的人变成了你。过了一会儿,你发出一阵愉悦的低笑。 看样子,他答对了。盗火行者看着你,他的胸膛有陌生的火焰在燃烧,掌心有微妙的痒意在游动,声带的震颤变得更清晰了。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在高兴。 “看起来,你是有情感的。” 观察他一会儿后,你在干净的纸张下记录了新的结论。上一条结论是被观察者具有思考能力。 “知道爱是什么吗?”你接着问。 “……” “不知道?” “是……什么?” “摸着我的喉咙。跟我学。” 男人顺从地将手掌贴向你的声带。这一刻,他忘记自己的使命与危险,只一心想要知道“爱”是什么。 “爱。” “……啊。” “爱。” “啊……爱。” “对。继续。” “爱。” 那么,爱到底是什么呢? 盗火行者没能提出问题。 你先一步发问了:“现在,你还想成为人吗?” “想。” “好。那么,去学会爱吧。” “爱……” 你淡淡接话:“传说中,浪漫泰坦曾祝福负世泰坦刻法勒,祂将在梦中邂逅祂永不忘怀的挚爱。为数不多已知的泰坦语中,‘西蕾亚’指代恋人,寓意魂牵梦绕,至死不渝。” 男人没来得及反应。 你接着说:“神明也会做梦。你会吗?” 男人摇头。 你想了想,抬手轻轻贴了贴他的脸颊。只碰到一张完整的面具,男人小幅度地偏了一下头,似乎是在试图感受你掌心的温度。 你笑了一下,说:“祝你做个好梦。” “好,好梦。”他说。 这听起来是一句连贯的话了,可以划进能够理解的范围。 盗火行者看着你,希望你能对他露出一个赞赏的、欣慰的微笑。 你注意到他的目光,粗略地思索过后,颇为吝啬地拨开了面庞上的冷意,对他露出一个浅笑。 第27章 男人像一只吃饱后又发现肉骨头的小狗,顿时高兴得不知所措,在你若有所思的目光中不自觉地抓紧了垂在身侧的黑袍。 “我……”他急切地靠近,第一次尝试着诉说自己的心意。 前生纷乱的记忆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向他坦白你们曾有多么亲密无间。那是他吗?答案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终于意识到内心一刻不停的躁动来自何处。 你站在原地。 “我……” 男人向你靠近。 “什么?”你问。 “我爱、你。”他说。 你愣在原地。 你完全没有料到,把悬锋城、奥赫玛乃至神悟树庭搅得天翻地覆的盗火行者,在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午后向你告白了。 而前一天,你刚刚送你的恋人卡厄斯回到奥赫玛继续履行救世主的职责。 你闻到了后院起火的味道。 你并非全无责任:在与盗火行者的接触中,你扮演着引导者的角色。 大多数时候,你都是一个离经叛道的学者,但你还有最基本的道德与良知。你看着眼前的黑袍男人,语气冷淡:“我已经有恋人了。” 盗火行者沉默一瞬,随后,落下的是他斩钉截铁的声音:“我,才是……你,真正的、恋人。” 3. 你不再来见他。 他也还有必须完成的使命。 盗火行者不再停留在这错误的时间。漆黑长剑划破天空,没有影子的人踏入交错的未来,寻找,寻找,像追求死亡的困兽,嗅着血腥味,扑向属于神明的火。 但这时,却有熟悉的事发生了。 火种没有落入他的掌心,死亡先一步卷向了你。 他迈开步子,踏上前去。 黑潮一刻不停地侵蚀着你的身体,想将你拖入其中。 盗火行者将目光投向你,你却安静地闭着眼,并不看向他。他甚至感到一丝恼怒:这是你第二次落入黑潮,你仍然没有信任他人,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孤注一掷。 但他又能拿你怎么办呢? 他弯下腰,将你抱起。 “你来了……白厄。”你气若游丝,却对他笑了一下。 “白厄……是谁?” “你呀。” “……”他向前走,并不知道自己会走到哪里。 “不记得了啊。也对,你说过的。” 盗火行者没有应答。 你轻轻靠在他宽阔的胸膛,没有感觉到温暖的体温——那里空空荡荡,甚至没有跳动的心脏,只有冰冷记忆在碰撞。 “我的灵魂要离开了。”你淡淡道。 你变得温柔、平和了,发现这一点时,盗火行者才迟钝地意识到:你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你将一只璀璨的金环交到他的手中,连同你所有要说的话。 “现在,我找回了遗失的过去,你可以称呼我为‘魔王’啦。 “白厄,帮我一个忙,好吗? “这只金环是我最满意的作品、#真,我会将两枚灵魂碎片与记忆储存其中。我想拜托你,无论以任何手段,将它送到下一个轮回的我手中。” 盗火行者仍不应答。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做出这样的反应,但他顺从本心。 “不兼容的身体很难强行容纳多余的灵魂……当你们相遇时,你会发觉她远不如你记忆中那般强大。”你笑了一下,像是觉得那场面有趣,“这样做,也会严重冲击#真的认知与功能。说不定祂会衍生出别的用途。” 男人抱着你的手紧了紧。 你们向前走着,并不知道道路的终点在哪里,也不清楚做出某种选择后迎来的是万劫不复还是苦尽甘来。但你们向前走着。 “抱歉,我说的太多了吧。”你说。 “没有。” “你们相遇时,拜托你为她做一份潜意识暗示,希望她踏上救世的道路,与‘魔王’毁灭的命运背离。” 人为地、由他人来为你做出选择吗? 已经经历了两次死亡,你还要固执地向前吗? 盗火行者感受胸膛中的混乱,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尖锐的疼痛。他追寻着痛苦,找到了他的回答:“不,这太……残忍。” “……”你沉默着。 “小秋……为什么?”他问。 “因为魔王是爱着世界的愚人。不希望所爱之物毁于一旦,这理所当然。” “……”无论何时,你从不向他说这些。他不认为这是真实的理由。 过了一会儿,你的气息变得更微弱了。但你的话反而多了起来,盗火行者想起——这是人类口中的回光返照。 “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吧。这是一个有关自由意志的故事。一位勇敢的船长带着他的水手们向着梦中的故乡——伊萨卡前进。 “那条路会途径海妖的领地。传闻中,海妖们的歌声美妙绝伦、足以蛊惑心神、令欣赏歌声的人们踏入冥河。船长好奇极了,想知道海妖们的歌声是否真的如此。 “船长让水手们堵住耳朵,将他绑在桅杆上,途经那片海域时,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水手们都绝不可以将他放开。 “事后,船长回忆起自己在途中一直在激烈挣扎,威逼利诱水手们将他放开。而水手们铭记他的嘱咐,始终没有放开他。 “这时,有许多人提出疑问,水手们是否尊重了船长的自由意志? “我认为,他们尊重了。 “因为船长的自由意志已经为他做出了选择——他的选择,便是让自己没有选择。 “我也是如此……白厄。我知道你在做什么。 “救世这条道路,太漫长、太孤独了。我们一起走到最后。别让我离开你。好吗?” …… 他不再拒绝,微不可察地点头答应,轻轻“嗯”了一声。 你竭力抬手,男人顺从地弯腰低头,你仰起头,将脸颊贴在他冰冷的面具之上,你动了动,在其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盗火行者从未取下面具,但你清楚那片死亡的阴影下矗立着的是你心爱的恋人。 “下一次见面,给自己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吧。我希望,你可以作为人,光明正大地活下去。”你说,“记得为我带一束花。恋人重逢……是应该有这个东西吧?” 你的声音随着涌动的潮水远去。盗火行者的掌心留下一片消散的星点。 他感觉不到你了。 4. 失败。 这是第几次? 盗火行者再一次失败了。他不记得这是第几次。 他再次站在哀丽秘榭广阔的金色麦田上——他习以为常地穿梭时空,只有站在哀丽秘榭的土地上,他才清楚这是崭新的轮回。 金环在他的怀中,没有染上令人舒适的体温。男人思索,缓缓迈开步子。他的记忆颇为混乱,但还能勉强寻到一座边陲小城。 花贩警惕地审视他,畏惧地试探他,想知道他的来意:“先生,您需要花吗?” 盗火行者后知后觉:他的模样,很恐怖吧?他身材高大强壮,为盗取神明的火种,曾夺走无数人性命——一击毙命、绝无拖泥带水,一眼望去令人生畏。但他对此不甚在意。 他静静站在花贩身前,想要开口。但他对说话这项活动感到了陌生。 你离开以后,没人和他说话。 “先生,您想把花送给谁?” 他张了张嘴,抬手扼住自己的咽喉,试图通过挤压这种动作逼迫声带振动。 “恋……人。” “恋人,对吗?先生。” “嗯。” “一束迎春花。送给您。再见。”花贩写完一张贺卡、将花束塞到男人怀中,逃似的推着推车离开。 陌生的香气。 陌生的花朵。 卡片上写着迎春的花语:希望、永恒的爱。 有人的一生都在春天;有人的春天一旦过去,就不再回来;有人努力向春天走去,但春天永远不会向他走来。春天……他离开那个季节,再没有返回。 盗火行者收起花束,望向遥远的天际。他等待着,等待一颗残缺的星划过天际、坠落在翁法罗斯的原野。 他追寻星辰的弧线,踏入荒僻角落的实验室。这是你的手笔。 花束工整地摆在桌面。涌动的记忆将它的时间定格,命令它永不凋零。 男人向沉睡的女孩靠近。 你还没有醒来。 盗火行者抚摸着怀中的金环。他尝试过捂热它,但温度并不眷恋他的身体,金环冰冷如初、嘲讽着他的徒劳无功。 他不再在意,因为你曾亲吻这具非人的躯体。 金环在他手中断裂,轻轻扣在你的颈侧后,又在他的手中复原如初。躁动的灵魂与记忆试图脱离容器、涌入存放着最后一片灵魂的躯体,但他记得你说的话,因此没让它们如愿。 年幼的你。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你。 盗火行者捧起你的手,小心翼翼地将脸贴在你的掌心。慢一点、再慢一点醒来,让他再在你的身边多留一会儿。 第28章 在那些相伴的日子里,他常常沉默着听你倾诉:自你有记忆起,便厄运缠身,自己总能在阴差阳错之下走上最危险的道路。 你言语自嘲,称自己是翁法罗斯最大的倒霉蛋。 但“救世主”总是幸运。 如果“魔王”象征厄运,只有“救世主”才面向光明坦途,那他希望你的人生如此。 去成为“救世主”吧。不要和他分开。你们理应命运交缠,不分彼此。 你最后的嘱托,他完成了。 盗火行者站起身来,悄无声息地融入黑夜,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站在遥远的阴影之中,看着你裹紧白袍,迈开步子,向前跑去。 他挥剑,逼退蠢蠢欲动的野兽,为你送去一缕凉爽的风。 他暗暗看着你,看见你疑惑地转过头,发现来者是自由的秋风时露出一个困惑的微笑。 他默默数着时间,目送你平安踏入他曾到访的边陲小城。 ……这样就好。 他真的该走了。 5. 他又见到你了。 只是,这次是在梦里。 他是记忆的产物,几乎不做梦。但你在梦中问起他的近况时,他说自己是人类了。 你露出一个微笑,问他现在的名字是什么。他在梦里学会了好好说话,但他还是说自己没想好。 梦醒了——盗火行者望向深沉的夜空,恍惚的精神重新镇定——原来他没有睡着,只是又在过往的记忆中迷失了。 夜色已深,他想起黄昏时在附近的树林见过你,明白你还会来找他。他总是比你身边的那个男孩更了解你,不是吗? 你会对他出手。他了解你。 他感受着魔力的涌动,灼烧的刺痛令人心碎、又令人沉迷。 “果然……你不是人类。”你说。 “你变弱了。”他自顾自地说道。这句话他练习过数次,因此真正说出时格外顺遂。 ——你回来了。 他在前行时,总不自觉咀嚼你曾说过的话。 你说他不是人类。 他却是因为你才变成了人。习得人类的劣根,洗刷不去胸腔中涌动的眷恋;也习得人类的美好,明白使命之外的无私与祝福。 他知道自己是刽子手,美好与他毫无关联。但,他还是不希望你用警惕、防备甚至责怪的目光看向他。 你是他的西蕾亚,你是他的伊萨卡。 ——盗火行者靠近了你。 一个血光闪耀的深夜即将过去。你紧紧抓着男孩的手,躺在地上、痛苦地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即使如此,你还是不愿意放手。 “西……蕾亚……我的。” 男人跪在你的身旁,一只手抚上你的脸颊,一只手握住滚烫的金环。掘墓而出的记忆退回深处,几近断裂的金环修复如初。 他注意到了你的挣扎,颤抖的手想要挪动、攥住他远去的手。真高兴,他默默地庆幸。但男人没有再留恋你的温度,慢慢从你身边退开了。 盗火行者站起身。 交错的时空在他眼前展开。作为奥赫玛治安官的你,作为树庭贤人的你,作为天边远星的你,许许多多个你,在错乱的时间里,在错误的丝线上,一齐向他招手,一齐向他走来。 他咀嚼着自己的牵挂,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走向了希望…… 走向了衰亡。 ——“西蕾亚”。我好想你。别丢下我。 我的“西蕾亚”,我的小秋。下次见面,我能听见你在春天的故事吗? 第19章 塔防黄金裔!大魔王禁止直线冲家 一觉醒来,开拓者发现《崩坏:星穹铁道》推出了全新塔防活动,将持续一整个大版本…… 一个小时后,开拓者拼尽全力无法战胜,决定上论坛找点攻略。但这个攻略帖子似乎渐渐歪楼了? l1楼主 【黄金裔角色概括: 技能期间超高攻速的高台术士阿格莱雅,总伤令人安心,但轴长,回转慢,一套打不死就只能等死; 超高攻速输出奶妈风堇,召唤阳光彩虹小白马,双重回血,萌新必拿,死不了总能苟过去,但费用比较高; 快速复活范围控制赛飞儿,诡计半神名不虚传,传奇救场王,缺点是贵得惊人,优点是越贵伤害越高; 超低速追伤群伤辅助缇宝,有输出有增伤(30%脆弱)有控制(每次攻击造成1.5秒停滞),非常适合清杂和短控,因为天赋可以吃到队友攻击的回能,所以意外地很难断脆弱和穿透buff,总之非常好用; 屏控群伤那刻夏,输出纯粹是个添头,15%脆弱勉强能看,千金难求的本体全屏80%减速和召唤物炼金仪的2.5秒停滞才是真正的商品,集增伤与控制为一体的mvp,技能回转速度中等,持续时间长,缺点是轴不太好对; 召唤先锋爆炸群伤遐蝶,攻击范围内召唤死龙,死龙每次死亡造成范围群伤,高回费快回转,适合喜欢爆费的开拓者; 还在害怕被怪海冲烂吗? 快来使用一拳超人、三级模组的万敌大人吧!人机分离十米自动荡平万邦,路过的狗都挨两拳—— 挡一打三传奇攻回先锋万敌,愿意为你吹响先攻的号角! 压力越大,压力越小的传奇抗压王。 可惜万敌打到怪才回费,不太适合喜欢开局爆费快速部署的开拓者; 还在担心多路齐开拦不住怪吗? 救世主白厄愿成为你忠实的伙伴! 挡2长手近卫,落地被动眩晕5秒,上下左右位置各自召唤一柄断剑,断剑只挡不攻,拥有惊人的血量与防御,开启技能立刻将本体物伤转为高贵的真实伤害,并且刷新召唤物状态,召唤物会在技能期间造成白厄攻击力5%的范围真伤。 真正的轮椅,一刀一个,十分爽快的救世主。 不知道后续会追加什么样的黄金裔,毕竟有12个。】 l2 【赐你天谴!荡平万邦!万敌大人举世无双!】 l3 【我说生命脆若游丝,你耳朵聋吗?】 l4 【15费快速复活,再次部署追加消耗费用,在场3秒吃3费,赛飞儿,你真的很贵】 l4 【你就说赛飞儿救场好不好用吧】 l5 【那刻夏:我出现在这里,说明情况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l6 【那刻夏老师救救我们吧,前面是直线冲家的大魔王啊!】 l7 【不养那刻夏?那你等着吧,超高速寻秋直线冲家,你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 l8 【本来不以为意,进了最后一关发现大魔王在阿格莱雅技能都没转好的时候直接冲进了家门,狼狈重开】 l9 【那刻夏:一款平时用不上,但关键时刻总能救命的好老师】 l10 【倒数第二关的盗火行者打得我满地乱爬,最后一关的魔王秋打得我满地找牙】 l11 【刻法勒,你睁开眼看看,你把什么玩意儿凑一块儿了?魔王秋和盗火行者。啊!你说能这样玩吗?】 l12 【哎呀,那刻夏是mvp!开拓者是躺赢狗!你说能这样算吗?】 l13 【因为没拉那刻夏等级,在活动最后一关被寻秋大魔王直接冲烂,退出去之后狼狈地给老师升级开模组,谁懂?】 l14 【最后一关的剧情分支选项别乱选,别在这时候搞抽象啊!真的要命】 l15 【谁懂我选‘去岁月里流浪’后的感受,本来只是想起小敌有提过他的愿望是这个,所以才做了这个选择】 l16 【这个分支结束会直接解锁隐藏角色昔涟,开放隐藏全新关卡和其他后续追加黄金裔,应该是真结局】 l17 【还有真结局?】 l18 【不小心选了‘魔王,这世界不值得眷恋’,大魔王心灰意冷,抬手就是灭世,开拓者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l19回复l17 【是真的。这个分支要满足好几个隐藏条件才会出现。 要分别和万敌、白厄、那刻夏、遐蝶、迷迷、缇宝、阿格莱雅、寻秋聊过天。 在树庭找到寻秋读书时的日记本,接取并完成任务“理性泰坦的遗失记忆”,获得神秘道具“贝塔的故事”。 在刻法勒广场和一个叫苏尔的疯学者交互,完成“失落往昔”任务,获得神秘道具“阿尔法的故事”。 在刻法勒广场帮助难民,接取任务“我们将去往何方”,开启地图奥赫玛郊外(必做,有宝箱)。 前两个任务都要打盗火行者,强烈建议带上阿格莱雅。 在进创世涡心开启决战前、在奥赫玛郊外找到寻秋,提交所有神秘道具,就可以开启隐藏分支,然后最后一关的魔王会移速降低、攻击提高—— 否则默认和魔王你死我活。 隐藏分支后续里这个活爹一样的魔王也可以在图鉴解锁】 第29章 l20回复l19 【又到了喜闻乐见的我打我自己环节】 l21 【打不过最后一关,求攻略】 l22回复l21 【出现了!是还没来得及被活动折磨的开拓者!】 l23回复l21 【这一关确实难。boss高移速高血量高输出还直线冲家……不知道是哪个鬼才策划想出来的】 l24回复l21 【感受到魔王秋的压迫感了吗?现在知道那个和你一起翻垃圾桶的街溜子有多不好惹了吧】 l25 【谁能想到她是魔王啊……就跟有人告诉你白厄其实是杀人凶手一样离谱】 l26回复l25 【策划颠成这样,什么都有可能】 l27回复l21 【魔王秋有很高的眩晕抗性和双抗,很难被赛飞儿和白厄控住,物法输出很难。 最简单的作业是白厄核心,缇宝和那刻夏辅助。 12费遐蝶开局爆费,死龙位置随意,立刻把13费的那刻夏放在家门口等技能回转。9费的万敌堵杂怪门,同时第一次部署那刻夏召唤物控制魔王秋,7秒后召唤物会自己掉血消失。 魔王秋走到第二根柱子的时候下15费的赛飞儿补2秒控制,为那刻夏回转争取时间。 打出眩晕效果后马上撤回赛飞儿部署14费的缇宝,绝对不要浪费一分钱。 赛飞儿撤回会返还8费。再次部署那刻夏的8费召唤物出控制。 每3秒自动回1费,万敌击杀一个怪回1费,遐蝶一次技能回9费——白厄25费,这小子非常贵了! 魔王秋走到第三根柱子的时候立刻部署白厄,把他放在第六根柱子下面。 魔王秋会因为抗性高和移速快吃到白厄大攻击范围内的落地眩晕控制,衰减后一共3秒。 这时候那刻夏技能差不多转好了,那刻夏全屏减速停滞80%,技能好了马上开。 魔王秋走到缇宝攻击范围内的时候会吃到缇宝每次攻击造成的控制。总之,这份作业里需要你尽力为白厄争取时间—— 不开的话,魔王秋将在8秒后一拳肘倒白厄和死龙,直接冲进你的家门和你贴脸。 那刻夏技能结束,魔王秋会走到白厄断剑前面一格,并直接秒杀一柄断剑。 缇宝和白厄技能好了就开,别磨叽。 如果怕打不死可以在部署费用充足的情况下提前部署阿格莱雅等回转。 但因为活动最后一关杂怪不多,boss移速快,所以部署费用很吃紧,你其实很难放第二个输出。 总之,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拖到缇宝和白厄技能转好,一次送走魔王秋,送不走你就死定了。 阿格莱雅和风堇在魔王秋的超高输出和高双抗下,很难有用武之地。 所以最后一关的魔王秋,又称白厄宣传片,难绷】 l28回复l27 【不是哥们姐们,一定要走到第几根柱子那么精确吗?】 l29回复l28 【其实不用】 l30回复l29 【???】 l31回复l30 【你会发现你根本来不及看那是第几根柱子……boss就已经走到你的黄金裔们面前了】 l32回复l31 【这是地狱吗?】 …… l169 【有谁打过隐藏关卡了吗?】 l170 【你说发明直线冲家的是谁呢?】 l171 【隐藏关卡也有魔王秋的直线冲家吗?崩溃.jpg】 l172回复l171 【隐藏关卡没有直线冲家啦,但boss会一直在你家附近绕圈吓唬你,你永远不知道boss会在什么时候肘进你的家门】 l173 【绷不住了】 l174 【隐藏关卡还打魔王秋?】 l175回复l174 【魔王秋在图鉴里解锁了,是你可以部署的角色哦】 l176 【有没有新角色的概括,太大段的技能描述真的不想看了】 l177回复l176 【魔王秋和昔涟都是高贵的真伤。 两个人都是不开技能就不攻击的类型。 魔王秋不开技能会持续蓄力,蓄力阶段高双抗、攻击力持续上涨,并且自带嘲讽,每次受到攻击会额外回复技力和增加攻击力。 昔涟不开技能会持续回复全场角色血量,靠得越近回复量越高,昔涟身边受到攻击的角色会额外增加双抗。 昔涟高台,魔王秋近卫。 当你把昔涟放魔王秋旁边…… 偶遇新时代轮椅,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唉,这群哀丽秘榭人真是的!】 l178 【最擅长硬控敌人的那刻夏老师又有就业空间了,太有强度了!是新时代轮椅!】 l179 【辅助的含金量还是太高了,高难关卡怎么离得开我们的缇宝和那刻夏大人】 l180 【据说后续会追加海瑟音、刻律德菈,不知道强度如何】 l181 【你们正常点,别把活动关卡当成混沌回忆啊喂!】 …… l336 【有人打到隐藏结局没?】 l337 【打到了……】 l338回复l337 【???啥样?】 l339 【前有斯蒂芬一心守水果店,后有大魔王回乡种地,天才俱乐部太有前途啦!】 l340 【我说白厄这小子怎么在剧情里满脸不忍心呢,感情站在前面的是对象啊】 l341 【已经被隐藏关卡第一关的剧情硬控一个小时了……刚刚打过魔王秋,成功让她被逮到,本来还想得意一番,转头看见白厄这小子在背地里叭叭叭】 l342回复l341 【白厄说啥了?我还在被魔王秋肘】 l343回复l342 【剧情截图.jpg】 l343回复l342 【超级肉麻的话,他真的豁出去了,有种明天咱俩都不活了的感觉,不过,不愧是萨摩耶塑的男人!】 l344回复l342 【来吃救世主和魔王!】 l345 【所以到底说了什么?】 l346回复l345 【给你原句抄录一下吧,你自己要剧透的哦—— “为了满足玩伴愿望而创造生命的你,强撑着带我逃出哀丽秘榭的你,明知无意义却愿意陪我去树庭读书的你,钻到被窝里偷偷剪视频、和软件较劲的你,陪我胡闹、让整条街开满鲜花的你…… 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仅仅因为你是‘魔王’,这一切就都不作数了吗? 虽然丹恒老师说,不要轻易信任寻秋。但,我还是想要相信你。我的决定,在你看来……是不是太轻率盲目、太不负责任了? 不过,在你面前,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救世主吧!我只是一个完全信任着……爱人的普通人而已。” 听见这句话的魔王秋表情be like:偶遇直球救世主,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看样子,寻秋似乎不太适应这么敞开心扉的表达。 有青梅竹马的人可能会理解这种不坦诚吧?因为过于熟悉,所以反而不会把话说得太清楚。默认彼此会懂对方。即使事实并不如此。 总之感觉她完全被冲击到了,直接被打断了黑化读条——因为她总是被怀疑吧,所以下意识觉得白厄不会相信她。】 l347回复l345 【你自己要问的,那我来给你剧透结局了—— “或许,一切都毋庸置疑。” “你踏上这段艰难的旅途,在岁月里流浪,捕捉千星的踪迹,只为了他。找到他。” “——许许多多个他。每一个他。” “这条名为寻找的道路上,你总会遇见一些令人烦恼的问题。” “什么是救世主?什么又是魔王呢?” “什么是世界?如何将它拯救呢?” “摆在你面前的是一道有关爱的难题,谜底是不放开彼此的手。” “又是一个秋天。” “哀丽秘榭的麦子熟了。” “带上答案,与你今生今世最重要的人,回家吧。” “——你的理想乡,你的安魂所。” “你的来处,你的归处。” “它一直、一直等待着你呢。” 实话说有点童话故事了。 但孩子们常听的故事反而不是这样吧,通常来讲都是救世主打倒了魔王,拯救了世界之类的。 但这次官方拿出了“爱能拯救世界”、“爱是最伟大的魔法”这样的回答,甚至把主角定为救世主和魔王。就很神奇。 有点被当成小孩哄的好笑和包饺子的果然如此,但又意外地有点感动。毕竟成年很久,已经不太相信爱了。 】 l348 【所以……你们都去吃救世主和魔王的饭了?】 l349回复l348 【不好吃吗?那作者很失败了】 l350回复l349 【很有生活了】 l351 【翁法罗斯有的是饭】 第30章 l352 【看起来魔王还有后续?毕竟是天才俱乐部成员,说不定差分宇宙和模拟宇宙会新增和她相关的事件。】 l353回复l352 【哈基拓,你这家伙,魔王的软饭也要吃吗?】 l354回复l353 【干嘛不吃?就是不知道会给啥】 l355回复l354 【魔王给你发一堆垃圾,因为你们是一起翻垃圾桶的好伙伴】 l356回复l355 【那很坏了】 …… l662 【模拟宇宙新增了寻秋相关事件,真是万万想不到啊】 l663 【怎么个事?】 l664回复l663 【以为是吃天才的软饭,结果是物理意义上的吃饭】 l665 【今天的模拟宇宙上演的剧目不是“□□秒爆”和“扑满反击战”,而是“魔王家的饭”】 l666 【盐都不盐了】 l667 【其实奖励还不错:补满所有状态,后续使用秘技不再消耗秘技点;自选命途祝福一共13个;后续所有关卡触发魔王祝福,每次攻击至少造成总血量10%的伤害,并且会有白厄助战。 该领哪个不用说吧? 自选祝福对那些有一两个祝福死活刷不出来,没办法展开临界方程的开拓者太友好了。怕死的就一次性领一大堆生存祝福。】 l668 【寻秋前一关恰好□□爆了空血的也很有福了,补满状态后不再消耗战技点,可以自由重开】 l669 【只有我真的在这个事件里吃饭?】 l670 【楼上的朋友,你不是一个人】 l671回复l670 【是美味的人夫小白! 虽然总是有银河中形形色色的人来打扰他们的生活,但退休的救世主仍旧一副脾气很好、很好说话的温和模样。 事件里会描述过路人对这两个人的印象——“一个温和开朗,一个古怪漠然,真不明白怎么会在一起?” 因为彼此是对方特别的人呀。 小白甚至不以获胜为目的,慢慢开始接触一些细致的活,透出一点稳重来了—— 寻秋会告诉开拓者,往常她都用魔法代劳这些小事,不过白厄总是一副精力旺盛、根本闲不住的样子,还是随他去吧。 “忽然卸下救世主的职责,他其实有些不习惯吧。” 是非常了解对方的青梅竹马了。 然后寻秋会拜托开拓者和白厄一起玩。 事件给三个选项: 来战,今天要让退休救世主心服口服! 震惊,哀丽秘榭救世主的秘闻大揭露! 救世主重拾旧业的宇宙无敌大冒险! 如果开拓者在选项里和小白邀战——补满状态——小白就会露出兴致勃勃、一定要大获全胜的少年气。 如果选择秘闻大揭露,就会‘不小心’找到白厄大王读书时写的野史著作,触发寻秋的调侃。 白厄会马上红着脸交出13个命途祝福贿赂开拓者、让开拓者赶紧去继续自己的冒险——笑死,他还会不好意思。 如果选宇宙无敌大冒险,开拓者就会收获两个无敌的打手。 练度伤害不够?无所谓,救世主和魔王会出手!】 l672 【非常好吃的青梅竹马,使我糖中毒】 l673 【没想到模拟宇宙还包售后……不会是黑塔跑去拉寻秋入伙,回来跟斯蒂芬吐槽人家吧?】 l674回复l673 【其实不好说。毕竟斯蒂芬卖水果,寻秋种地,这两个人搞不好很有共同话题】 l675 【模拟宇宙事件是斯蒂芬编写的吗?那很有生活了,卖水果的时候还不忘记兼职同人太太】 l676 【回不去了……同人太太斯蒂芬】 l677 【斯蒂芬最想报警的一集】 l678 【不是,这楼歪到哪里去了?这还是攻略帖吗?】 l679 【点击跳转@x站链接:寻秋的入池考核】 l680回复l678 【来吃!】 l681 【救世主家今天的饭真好吃!】 l682 【听说模拟宇宙还有第二个相关事件,有人刷出来过吗?】 l683回复l682 【第二个事件是白厄相关,照理来说会比寻秋事件好刷,但奇妙的是目前为止没有多少人刷到,太离谱了】 l684回复l683 【救世主家的饭!好吃不上火!】 l685 【快来个人解释解释啊,白厄事件是什么?】 l686回复l685 【是小夫妻日常……】 l687 【终于看到有人问白厄事件了,我就说吃救世主和魔王是正确的!有前途的!】 l688回复l685 【开拓者会在黑塔空间站遇到做客的救世主。 白厄会蹲在佩佩旁边露出非常苦恼的表情,握着佩佩的爪子询问小狗知不知道寻秋去哪里了? ——寻秋当然在黑塔办公室了hhhh。 显然小白是知情的。但文本描述他在路边无聊得长小花花。 过一会儿会跳出文本,说佩佩一边摇头晃脑,一边领着小白四处乱跑。而小白完全没有叫住小狗的意思。 然后小白会询问开拓者意见,想知道黑塔空间站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他和寻秋都是第一次来空间站,留的时间不多,他想提前踩点,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黑塔空间站,有啥好玩儿的啊?开拓者当时纳闷儿极了。 结果转头看这哥们儿和呜呜伯杠上了。 事件会给两个选项: 无敌!救世主与呜呜伯的世纪战争! 救命!救世主抢救呜呜伯大作战! 选项1会触发黑塔空间站的打罐子冒险,成功打破超过一半的罐子后会给一个全新奇物,下个事件区域必定遇见“魔王家的饭”。 选项2会直接给1000宇宙碎片。 其实分支是选择后续和寻秋对话还是和白厄对话。 选项一是寻秋。 选项二是白厄。 最奇妙的来了——寻秋和开拓者一样会萨摩耶塑救世主。 她会向开拓者坦言:“不管他做什么,我都觉得非常可爱。至于你说的疲惫、麻烦什么的……我好像没什么感觉呀?” “本来不太想出门,不过,看他玩得很开心的样子,这一趟还挺值的吧。你说他是有意在空间站里和呜呜伯玩的?嗯?哈哈……” “开拓者,你说……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很可爱?” “啊、对了。开拓者,我们和从前的朋友见面的机会不多,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来哀丽秘榭做客。我想,白厄会很高兴的。” 如果选择和白厄对话,就会触发萨摩不耶的苦恼。 白厄会告诉开拓者——寻秋很不喜欢出门。 “陌生的环境会让她感到不安,虽然她从不提起这些,但我还是希望能多陪她在外面走走。唉,总是闷在家里可不行,她明明是非常需要灵感的人吧?” “这些小呜呜伯还挺可爱的嘛!她应该会喜欢。不过,它们现在的状态似乎不太好,看来今天是没机会了。” “开拓者,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拜托你多和她聊聊吗?哦,当然,帮忙的好处是很足的!”】 l689 【斯蒂芬真的是资深同人太太……】 l690 【救世主魔王相关的两个事件给奖励都非常大方,比□□秒爆快乐一百倍】 l691 【谁懂遇见白厄事件之后马上进魔王事件拿13个自选祝福的救赎感……】 l692回复l691 【差什么补什么,我懂】 l693 【怎么都在模拟宇宙里吃糖?开拓者,塔防活动的吃完了吗?剧情主线吃完了吗?嗯?look in my eyes!】 l694回复l693 【不知道在嘴里过了多少遍了,怎么,你还没有倒背如流?】 l695回复l693 【“但,我还是想要相信你。” 小白啊小白,你是一只可爱好耶耶。】 l696回复l693 【早就吃完了朋友,饱餐一顿,谢谢款待】 l697 【刚出剧情:救世主和魔王?哎呀,肯定be。寻秋大概率跟周日哥一样,转身变成阶下囚,成为列车不动产。 剧情过了一半:不对! 剧情过完:无所谓,魔王会杀出重围,惊呆所有开拓者,丝滑he】 l698 【直接吓晕,大家都觉得会be的cp居然就这么水灵灵地he了?】 l699 【过剧情过一半绷不住跑去吃cp,转头发现正主吃得比自己还来劲】 l700回复l699 【八百米滤镜了解一下】 l701回复l700 【鬼知道谈恋爱的人在想什么……哎呀我对象全世界第一好!谁问你了?嗯?寻秋?白厄?谁问你们了?】 l702 第31章 【救命!塔防活动好像有if线???有大佬摸出来了!】 l703回复l702 【????】 l704 【?】 l705 【啥玩意儿,给我干哪儿来了?这还是崩铁吗?】 …… l1003 【家人们,真的有if线,不多说了,我要去沉浸式体验剧情了】 l1004 【打过if线的快点回来啊!在下等着食堂放饭!】 l1005 【完蛋……这帖子已经彻底歪楼了】 l1006回复l1004 【之前做隐藏分支的前置任务的时候不是给了两个神秘道具“阿尔法的故事”和“贝塔的故事”吗?】 l1007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l1008回复l1006 【其实那是前两个轮回里的寻秋,根本不是大家猜的、感化魔王的暖心小故事。 阿尔法线的寻秋比较温柔知性大姐姐,贝塔线则完全是刻板印象的天才学者。 大家碰见的寻秋应该是第三条线……】 l1009 【怎么不同时实装三个寻秋呢?是不是不会赚钱?】 l1010回复l1009 【我的老天,开拓者,你是忘了被直线冲家的时候自己有多狼狈吗?】 l1011 【锲而不舍地推销救世主与魔王!你们这群放饭的人也真是的。】 l1012回复l1011 【???有饭吃?if线真的有饭?】 l1013回复l1012 【并没有。if线只是更全面地告诉你寻秋通过两个神秘道具知道了什么而已。但奇妙的正在此处!明明是不同的时空,性格也不同,但居然都爱上了同一个人……】 l1014回复l1013 【我懂了,三生三世的爱情】 l1015 【一个翁法罗斯,遍地令使和小情侣,受不了了】 l1016 【闲的没事干可以去树庭捡阅读文本,详细记载了负世泰坦刻法勒痴恋凡人女子的狗血爱情故事】 l1017 【你们都开显微镜玩游戏吗?】 l1018 【上个轮回的寻秋是树庭贤人,盯着理性泰坦和盗火行者就是一顿作死输出。 好险寻秋没变成理性泰坦,不然我都不敢想那刻夏要被怎么刁难。 上上个轮回的寻秋是奥赫玛治安官。看似温柔可亲,实则犟种莽夫一枚。青春没有售价,点击就看天才单刷黑潮。 你别说,她莽是莽了点,她居然每次都留后手,顺顺利利地进了下一个轮回,有两把刷子在身上】 l1019回复l1018 【智识令使,小子!】 l1020回复l1018 【开拓者再不来,大魔王就要单通翁法罗斯了……】 l1021回复l1016 【我要看!我要看!我要看刻法勒痴恋凡人女子的狗血爱情故事!老师,再整50星琼的!】 l1022回复l1020 【她没失忆的话,那确实可以单刷了】 l1023回复l1021 【“卡厄斯,你还在等她?”】 l1024回复l1021 【不看盗火行者x大魔王吗? 众人眼中的刽子手,却是你的救世主。 即使落入地狱,他也是地狱天穹的黑色太阳,始终照亮你前行。 速速站队盗火行者!我说的!】 l1025 【点击就看盗火行者强.制爱柔弱学者,卡厄斯哭晕在树庭】 l1026 【喷不了,盗火行者这哥们又正又邪,好多行为怪偏激的,确实不像个人】 l1027回复l1026 【本来就不是人,是记忆集合体,你指望啥呢? 但在寻秋眼里他是个人,真有她的。】 l1028回复l1025 【寻秋视角:我重生了。 重来一世,我一定能解开这道该死的破题,夺回我失去的一切。 上辈子的我是奥赫玛治安官,为了寻找世界真相踏入黑潮不幸殒命,但没关系,我早有预料,留了后手。 世界的真理,我已解明! 可惜现在的我是神悟树庭一名贤人,暂时不能大显身手。 更可惜的是前世恋人白厄改名、成了卡厄斯,他不认识我了,只觉得我很熟悉。 没关系,他还是那么可爱。 ……不对! 那个黑漆漆的家伙冲我来的!】 l1029回复l1028 【寻秋被黑潮坑惨了,压根儿没记忆】 l1030回复l1029 【有记忆就没咱们事儿了】 l1031 【笑死,三折叠还在追我】 l1032 【快来人给我整500星琼的啊!】 l1033回复l1032 【自力更生吧,大家伙现在都在树庭地图里搜阅读文本呢】 l1034 【树庭记录: 1.负世泰坦刻法勒痴恋凡人女子; 2.凡人女子和神秘黑袍男人私奔(此条存疑,应该是被自愿私奔的); 3.“别离开我,别丢下我一个人”(文本描述为字迹混乱,秩序颠倒,应该出自盗火行者); 4.刻法勒疑似望妻石,有空就和纷争泰坦诉苦,以至于两人成为死敌(不晓得哪个天才编出来的,应该是野史); 5.刻法勒审美独特,凡人女子曾因嫌弃祂的穿搭离家出走(你们看见寻秋那溺爱的样子了吧?对得上号吗,嗯?); ——虚构史学家最新力作】 l1035 【挖出彩蛋前:寻秋女疯子 挖出彩蛋后:被鬼追了几个轮回,复活甲金身名刀全打出来,这不把人搞疯吗?】 l1036回复l1035 【听说小白要黑化的寻秋:(崩溃……扭曲)滚啊!你们这群杀人凶手!滚啊!滚出我们家!】 l1037 【魔王真的很倒霉了…… 用网络热梗描述寻秋的翁法罗斯之旅,那寻秋视角be like: 打不过开拓者怎么不找找自己问题? 一出生就是魔王,头顶厄运光环,你也找自己问题好不好? 一出场就被官方爆是智识令使,刻画成幕后黑手,就为了用来白切黑切白、刀小灰毛,你也找自己问题好不好? 刚和原始博士打完,恶心透了,安生日子没过多久又和寂静领主打得天翻地覆,你也找自己问题好不好? 前脚刚到翁法罗斯,后脚人就要死了,偏偏还卷进几个令使的破棋盘里,因为不站队决定自成一队,扭头变成物理意义上的三重面相的灵魂,你也找自己问题好不好? 你的队友突然红名,你要被正义地多打一了,你也找自己问题好不好? 原本阳光开朗的男朋友变成男鬼阴魂不散追了你几个轮回,复活甲、金身、名刀全打出来,你也找自己问题好不好? 自己的满级账号融号变白板,你也找自己问题好不好?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子啊! 压根儿没有人相信我啊! 知道真相的摆烂了,不知道真相的热血沸腾、说得贼起劲,就在我脑子里一直叭叭叭。 这不tm把人搞疯吗? 你告诉我,我要怎么赢? 你排群重量级给我,我要怎么赢? 那天到创世涡心决战,团灭开启新轮回之前,不明真相的群众还在那里讲,哎呀,不帮忙回收火种,我没有骂你都算好了。 tmd。 我次次大残,死了几个轮回。 被玩到死,运营到死,还无怨无悔地在那里c,在那里找真相捞人。 啊?然后团灭进新轮回,弹幕给我来一句“小灰毛评分13.0,寻秋评分3.0,小灰毛是mvp!寻秋就是躺赢狗!寻秋决战打输了多找找自己问题”。 *哀丽秘榭方言—— 我全程大残。人本来都要死了,不入土,把自己的实验品全部掏出来、灵魂砍成三份塞进去,留在这里捞翁法罗斯人。 我兢兢业业地给自己攒阴德,马上要不成功便成仁了,居然还天天被怀疑是不是别有用心。 你告诉我怎么赢? 回答我!我寻秋是不是躺赢狗啊? look in my eyes!】 l1038回复l1037 【别在那里胡言乱语,我要构史: 其实寻秋的记忆根本就是盗火行者故意弄丢的,目的就是和老婆搞一些奇奇怪怪的play。 刻法勒其实是全天下最大度的男人,他捏了数个分身,无一例外送给寻秋当贴心好男友。 寻秋并不是魔王,这一切都是她吃拼好饭中毒后的幻想—— 她其实是八百年前退休的救世主,吃老公泡的面,不小心把自己毒晕过去了。】 l1039 【不说了家人们,我要去树庭找野史著作看】 …… 第20章 大失控!性转世界的魔法火种回收日志 1. 如题。 事情是这样的。 我叫寻秋,超级大魔王,老鼠过街一般人人喊打。 但在我那执迷不悟的黄金裔和列车组朋友们眼中,我是一只会主动背着一书包魔药到处救人的旋风小老鼠、可爱又靠谱。 第32章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有这种滤镜,但我占到了便宜,因此从不表露自己是个大坏蛋的事实。 遗憾的是,昨天夜里,我堆在实验室里的一柜子魔药炸了。 我和我那可爱的男朋友白厄同时中招,一觉醒来变成对方的性别。 哦,现在白厄是我的女朋友了。 我的女友可以看作一只精力旺盛的阳光开朗萨摩耶,她在经历了“天啊,我怎么变成女人了呀”、“好酷,我真好看”、“糟糕,我的女友居然变成了男人,但是好可爱”、“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的一系列心理活动之后,少见多怪地尖叫着趴到我的肩膀上假哭。 ——她应该少看一点偶像剧。我要向阿格莱雅投诉所有偶像剧导演。 我是个冷脸吐槽役,现在是白厄那不解风情的木头男友。 “哎呀,你配合一点嘛!这种体验不可多得啊——” “闭嘴,然后从我身上下去。” 我不知道是哪只不懂事的老鼠在我的实验室里到处乱窜。 他甚至敢在事后大放厥词:“桀桀桀桀——颤抖吧凡人们,速速去收集散落各地的魔法火种,否则魔王将统治世界!” 宝了个贝的,我就是魔王,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总而言之,现在是要去收集火种,拯救世界,对吧!” 白厄热血沸腾。 我一脸冷漠。 “配合一下嘛,我们可是要重拾旧业、去当救世主了啊!” “……你不要热血得那么快好不好?” “嗯?适应什么?” “你现在是个女人。” “这有什么啦?” “我们家现在哪有我们能穿的衣服?” “嗯……对哦。” 我们两个人躺在床上面面相觑,裹在被子里半天没想明白怎么出门见人。 过了一会儿,白厄居然完全躺平接受现状了。他开始津津有味地欣赏他垂在身前的白色长发,一张嘴叭叭叭地问我把头发编成辫子是什么感觉。 “你说,我穿什么款式的裙子最好看?” 我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完全接受不了这具陌生的身体,平静中带着一点淡淡的死意:“你穿什么都好看。” “你好敷衍哦。” “……” “你怎么不说话?” “少看点偶像剧。我是真心的。” “我哪有看偶像剧?只是在刻法勒广场和万敌一起看了几场悲情剧目而已。” 我冷笑一声:“想想吧,白厄,万敌看见你这副样子会笑成什么样子?当初的掰手腕大赛,万敌在冠军赛遇见遐蝶的时候,你可是锤桌子锤得哐哐响,一边哈哈大笑着在赛场转了两三圈,一边凑到人家面前去说他输定了。” “你觉得……我说自己是寻秋,万敌会相信吗?” “万敌会从街头跑到巷尾,说救世主有异装癖,还死不承认。” “好恶毒的假设。” “是啊,我是你恶毒的后爸——白雪公主。”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你不也接受得很快吗?” “那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 “嗯……好像确实不能怎么样欸。” 我淡淡点头,脑袋在枕头上无情地摩擦,试图以此缓解内心抓马、狠骂刻法勒的焦躁心情。 过了一会儿,我还是没有缓过精神来,对上白厄那双无辜的、澄澈的蓝眼睛。我只能无奈地闭上眼,不去看他,同时试图用言语无力地制止他放肆的行为。 “白厄,把你的手从我身上拿下去!” “不要。我还是第一次摸你的腹肌呢。” “闭嘴啊,给我起床。” “嗯?你恼羞成怒啦?” “我没有!” “好的。” 在一起有好多年了,但他变成女孩子的样子,我倒也是头一回见。 我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抓起叠在床头柜上的干净衣服,涌动的魔力覆上它们,将衣裳调整成白厄能穿的尺寸。 他忍不住,凑过来亲了我一下,语气里满是调侃:“不是说没有能穿的衣服吗?” “骗你的。穿不穿?” 白厄撑着头,侧躺在一旁,摆出一副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我看他一眼,忽然很不好意思地伸手把滑下来的被子拉了回去。 他笑眯眯地盯着我看,笑容里甚至带着一点熟悉的不怀好意。我很想笑,于是伸手掐住他的脸:“笑什么……我的衣服,你穿得明白吗?起来,穿衣服。” 这时候,白厄终于知道惊慌失措了。 他着急忙慌地拉过被子,把自己卷成毛毛虫,白皙的面庞变得绯红,只留下一双蓝眼睛看我。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他那身阿格莱雅定制的救世主衣裳在魔法的推动下自然而然地裹到我的身上。随后,我把自己的衣服向他推了推,说道:“来吧——” “我当然穿得明白了。但是你怎么能这样呢?”白厄目光游移,他看天看地,就是不肯朝我这边多看一眼,“明明你用一个魔法就可以搞定了呀!” “你刚刚不是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吗?你不会连穿女装都不敢吧?你现在可是女孩子啊。” “谁说我不敢的!” 白厄一把掀开被子,唰地一下坐了起来,气势汹汹地掏出了必胜的战意。随后,他舔了一下唇,望着我那叠衣服手足无措,手伸过来时甚至有些颤抖。 我面无表情:“脱我衣服的时候不是很擅长吗?只会脱不会穿啊?” 白厄恼羞成怒:“我哪有这样?!” “敢做不敢认?” “……” “刚刚不还很兴奋?” “哎呀……你不要看着我穿啊。” 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点听话的打算都没有。白厄算是看明白了:这个贱我非犯不可。他飞快地套上衣服,眼尖地发现了落在地上的腿环,等他再带着笑意看向我时,我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鬼知道白厄为什么那么灵活?等我反应过来时,被我不小心遗落在地的腿环已经挂在他的指尖上了。 阿格莱雅——你设计衣服非加个腿环干嘛?嗯? 我坐在床边,抬手想用魔力制止即将发生的一切。 白厄只需要看我一眼就知道我是什么打算,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仿佛根本不在意我此前恶趣味的捉弄,说出口的话却满是“我一定要报仇”的意味。 “你怎么把这个漏了,我来帮你吧?” 是带着疑问的、征询意见的语气,但白厄的动作却是不容拒绝的强势。他抬手按住我的手,慢慢在我面前蹲下来,另一只手抚上我的大腿。 “这身衣服穿起来很麻烦,我顺便帮你整理一下。你也不想出门被人看笑话吧?” “那你为什么一直摸我的腿?” 我红温了,低头看着他。 “嗯……我在看戴在哪里更合适呀?” “那你看出来了吗?” 如果现在不让他如愿以偿,之后他还会不断惦记着赢回这一场。 我忍耐着大腿处泛起的痒意,感觉到白厄放肆地把脸贴到我的腿上、灼热的呼吸透过衣料捉弄敏感的皮肤。 这滋味本就不好受,他还变本加厉,故意贴向我的大腿内侧吹了口气。 “没有哦。”他笑了一下,冲我眨眨眼。 我对腿环绑在腿上的感觉很陌生,不适感让我下意识地挣扎,白厄一言不发地把我压了回去。他的手还没离开,正贴在我的腿上,逐渐收紧的腿环将他掌心的温度压得更近了。 我好想逃。我皱着眉,抬脚、踢了他一下:“起来啊……还没穿好吗?” 他顺手抓住我的小腿亲了一下,心满意足地说已经搞定了。 白厄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繁复得过分。我第一次觉得阿格莱雅设计的衣服那么讨人厌。 他借着帮我检查着装的机会,顺理成章地四处乱摸。直到我忍无可忍地揪着他的耳朵、让他适可而止,他才勉强停下了探索新大陆的动作。 我们两个人经历长达半小时的挣扎,终于从温暖的被窝滚了出来。 洗漱过后,我开始尝试帮白厄打理他那一头长得过分的白发。 “你要编辫子吗?”白厄问。 我一边尝试把他头顶那两撮自由的呆毛按下去,一边回答他:“给你绑个高马尾,还是说你比较喜欢精致华丽的发型?” “对呀!难得尝试一次嘛——” 我还记着刚才他到处乱摸的仇,当即冷笑一声:“想都别想。”我从桌上捡起一个花里胡哨的发圈,按住他动来动去的脑袋,将他的长发高高绑起。 白厄站在镜子面前,反反复复地瞧,一会儿摸摸自己的长发,一会儿敲敲干净的等身镜,像对自己这副元气少女的样子感觉到很惊奇似的。 我双手环胸,站在他身旁思索接下来要做的事,并不催促。 2. 第33章 鸡飞狗跳的一个上午过去,我和白厄终于出门了。在战友们“震惊”、“怎会如此”的目光中,我们两个人堂而皇之地走进云石天宫的黄金裔浴池,找到了阿格莱雅。 “这应该是针对我的恶作剧。”我说,“在整个翁法罗斯,没有除我之外的人能够使用魔法。” 白厄恰当地接上了话茬:“但我们无法确定作案人员,也想不出任何合理的动机。所以,我们想请你帮忙。” 混乱的魔药隔绝了与对方相关的线索,我暂且没有更直接的手段搜索他的踪迹。 而在翁法罗斯,想要迅速锁定犯罪嫌疑人、确定对方的位置以及所谓的魔法火种方向,没有比阿格莱雅更合适的求助对象了。 “没问题。我也想知道,如今的翁法罗斯隐藏着一位怎样狡猾的对手。” 回到哀丽秘榭后,我和白厄都没想过会以这样的理由重返奥赫玛。 金线剧烈震颤过后,指向了半截身子塞进路边垃圾桶里的灰色浣熊。 这微妙的动物形象难免让我想起远在星穹列车的开拓者,我琢磨了一下,实在想不通一只浣熊是怎么窜进实验室的。 白厄语气为难:“阿格莱雅,这……你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吗?” 阿格莱雅同样匪夷所思:“通常情况下,金线的指向不会出错。这,其中是否有你我目前无法得知的隐情?” “不论如何,我们先过去看看情况吧。” 白厄看向我,征询我的意见。我没有反对,他便继续承担言语输出的责任,主动向阿格莱雅告辞。 我们火速赶往浣熊的作案现场。一同到来的还有星穹列车的护卫、丹恒先生。 我和白厄都对丹恒的出现感到疑惑,但我没有表现,继续将交涉的任务交给白厄。 丹恒目光惊奇。他从垃圾桶里抓住那只不安分的灰色小浣熊,表情很不自然。 “丹恒老师,你们离开翁法罗斯也有段时间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白厄提出了疑问。 丹恒动了动唇,像觉得说话这项活动变得艰难起来。 我有些起疑,毕竟,在翁法罗斯的日子里,这位沉默寡言的青年承担了开拓之旅中大部分的交谈事务。 他说:“嗯,是有一些事……列车的浣熊走丢了。它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现在这副心虚的样子,恐怕是在翁法罗斯闯出了祸。” 白厄抿了抿唇,大约串联出了事件的面貌。他无奈地笑了一下:“你也看到了。阿秋实验室里的魔药几乎全打碎了——我和她都是与原来不同的性别。现在,我应该是秋的女朋友才对。” 在我实验室里乱窜闯祸的居然是列车养的浣熊。 丹恒拎着浣熊的后颈皮,语气尴尬而无奈:“它……和次元扑满一样,有一点特殊的小本事。请你们放心,浣熊造成的损失,列车会全部赔偿。” 白厄说:“它本事可一点也不小。我还是头一回自称是秋的女朋友呢。” 他语气没有一点责怪,觉得这番体验十分新奇,好脾气地没有去计较朋友宠物的过失。 我多看了这只灰色浣熊几眼,和小动物懵懂纯粹的金色眼睛对视一分钟后,我开始感觉到不对劲。鬼使神差地,我朝惊恐的浣熊伸出了手。 三秒钟后,我看看晒干了沉默、不知道能说什么调节气氛的白厄,看看悬着的心终于死了的丹恒,又看看被丹恒抓着后衣领、正冲我讪笑的开拓者。 我没有说话,只表情不善。 白厄深吸一口气,像觉得这场面已经超出他的接受范围似的闭了闭眼,说道:“我想,你们还是解释一下为好。希望这其中,并没有什么古怪的误会。” “你们知道星际和平公司吗?”开拓者摆出这件事情非常大的表情。 我不为所动。 白厄认真地点头。 丹恒叹了口气,认命地接过了话茬,开始解释起来。 “开拓者在那里碰到了托帕养的扑满,它叫账账。账账那时正在被一个娱乐记者反复追问托帕总监的私人问题,但账账显然没办法回答,所以开拓者决定见义勇为。 “但他忘记了接触惊慌状态下的扑满很容易穿越时空。总之,就是这样——开拓者意外落到了你的实验室,失手打翻了你储存的魔药,引发了这场闹剧。非常抱歉。” 我指出盲点:“你们刚才怎么不说?” 开拓者对对手指:“我觉得太丢人了,发信息的时候求丹恒老师不要说。” 我面无表情:“那一开始的桀桀狂笑和魔法火种是怎么回事?” 开拓者感到委屈:“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打翻魔药、不小心变成浣熊以后,不仅脑子里想的事情变得稀奇古怪,身体也不听话了。” “你想的很多事情本就稀奇古怪。”我忍不住笑了,“多种魔药混合,倒确实有可能产生连锁反应——至少,我就从没做过转变性别功效的魔药。” 白厄见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便适时打了圆场:“看来误会已经解开了。我们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不过,这场闹剧的处理,还得麻烦你们搭把手、帮帮忙。” 开拓者连连点头,丹恒也答应下来。 我和白厄并肩,落在两人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想多做两天女孩子吗?” “嗯?怎么啦?” “暂时没办法做解药。我们只能先将就现在这副身体了。”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嘛。” “你没意见就好。” “倒是你呀,其实不习惯的人是你吧?” “……”我沉默了。 白厄凑过来亲了我一下,很快弯腰贴到我眼前,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你明明比我不好意思多了嘛。” 我捏住他的脸,揪着他脸上的软肉,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道:“是谁今天非要捣乱的?难道是我吗?” 白厄口齿不清,但他不甘示弱:“怎么会是我呢?” 我盯着他看,半天不说话。 白厄变得有点心虚了,他目光游移,半天不敢对上我的眼睛,发出尴尬的声音,试图想出脱离困境的办法。 我冷笑一声:“滚去打地铺。” “别呀!我可是头一回做女孩子……” 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你就不好奇……是什么感觉吗?” 经过这一番打闹,我们两个人早就落在后面,很久没有动弹过了。 我听见白厄越来越低的声音,发觉他的言语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害羞。我抿了一下唇,对他的暗示与邀请心领神会,便视死如归地抬头、想要看看周围有没有其他人听见我们的对话。 随后,我对上前方开拓者和丹恒“怎会如此”、“天还没黑呢”、“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怎么能这样”、“走了走了走了,别留在这儿尴尬”的目光—— 我沉思,我痛苦。我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假装自己从没来过这个世界。 开拓者脱口而出:“事情交给我们就行,你们回家忙去吧。” 随后,星穹列车的两个人果断化身次元扑满穿梭时空,以最快的速度从我们眼前消失了。 “白厄,”我说,“什么都好奇只会害了你。” 3. 在白厄的强烈要求以及义正言辞的控诉之下,我还是没有把他踹去打地铺。 但我非常严肃地警告了他,不要在深更半夜动手动脚,更不要试图穿红戴绿、裹黄披紫。 想想吧,迎面走来的白发美女穿了一件红绿大花袄……总之,这一定不是真的。 我绝对不会穿他的衣服。他自己穿,我倒还能够溺爱,让我自己来穿,我真的接受不了—— 这招太狠了,我一想到白厄那一柜子的绚丽服装,我就想钻进实验室狠狠研究三天三夜的解药、不成功便成仁。 但一个星期过去,研制解药的进度还几乎为零。问就是试错成本太高:开拓者不知道打翻了什么东西,净是一些我从来没有设想过的排列组合。 我无所谓地躺在床上认命。 白厄先受不了了:他真是没做过女人,老在旁边馋我身子。就像爬到灶台油罐子里偷偷喝油的小老鼠一样,只有一头栽进去爬不出来才会知道自己步入了怎样的深渊——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 “不行。”我淡淡否定他的提议。 “我们都多久没……” “不行就是不行。” “你怕了?是不是不行?”白厄试图挑衅。 笑死,我又不是原装的男人,难道还会被这种愚蠢的言论激怒吗? 我这种心如止水的程度,放在某些三流叛逆小说里都应该出演沉睡的丈夫一角,然后美美拿下影帝奖杯。 我摆摆手,仍然选择拒绝他的邀请:“老实点,从浴室出去。” 白厄有无所不能的三十六计,挑衅耍狠不成便掏出了卖惨、装委屈等特殊技能。 第34章 ——他肯定是跟着万敌看悲情剧目把脑子看坏了。 他问:“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我好想笑,实在忍不住:平心而论,他会有这样的想法无可厚非。 热恋期的情侣有亲密接触正常得很。我们虽然在一起很多年了,但得益于白厄十几年如一日的精力旺盛和热情似火,我们的日子和热恋期情侣差不太多。 相处方式骤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难免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魅力——或者,我是不是变心了、不能接受自己的恋人突然变成了一个女孩子。 我抱着准备换洗的衣服,义正言辞地拍拍白厄的肩膀,说道:“没有不爱你。我拒绝是为你好。” 白厄坚决不信,声称我是故意无视他。这叫做冷暴力,我们曾经约定过,绝对不做类似的事。 这个人在翁法罗斯的网络热门软件上被评价为“绝对不会ooc”。 他昨天是在神悟树庭掏出“当代大学生恶心穿搭”的傻瓜,今天是在云石天宫高温浴池和万敌决斗到几乎晕倒的笨蛋,明天说不定就是和开拓者因大冒险一同登上星际热搜头条的绝世天才了。 开玩笑的。 他是个情商极高的靠谱好男人:绝大多数前来拜访天才俱乐部会员寻秋的客人都是白厄应付,不论是星际和平公司的那群难缠总监,还是讨人厌的天才同僚,他都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地替我打发走。 因此,看他还是一副很坚定的样子,我的内心也产生了一丝动摇与纵容。 ——白厄很快就会知道我为什么不同意了。像我这种活了几百年的“会魔法的妖魔鬼怪”,平时一副躺平咸鱼的样子是为他好,要较真起来、有的是苦头让他吃。 但他是自己非要送上门的,不能怪我。 “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是还叫得很起劲吗?” “嗯……” 镜子起了一层密密的水雾。我因此不太看得清白厄的脸,只隐隐瞧见涌起的红和微张的唇——他在害羞,话说得很不清楚,如果想要听清,我得凑过去亲他。 我漫不经心地想,他的鼻尖都在冒汗。 白厄细皮嫩肉的,多碰一下都留印子,偏偏怕疼,偏头忍耐时克制不住地流泪,又倔强地不肯出声。 我笑他娇气,被他狠狠瞪了一眼,说自己以后一定会赢回来——是是是,等他清醒过来再说吧。 怀里的人现在很不讲道理了:一会儿说我不应该咬他的耳朵,一会儿又觉得我的拥抱敷衍、冷漠无情,一会儿抬手勉强地撑在镜子上、怪我实在过分,一会儿又哭着想要索吻、没得到满足便说我不够温柔体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总之我是超级大坏蛋,我是宇宙大魔王,我是全天下最恶劣的情人,连怎么疼人都不懂。 反正我是坏人。 “不好看吗?”我问。 “……” “我故意无视你?” “……” “我不爱你了?” “……” “我不好吗?” “……” “说话。” “好……嗯……” “现在看得很清楚了吧?我真的是为你好呀。”我抬手,随意地用脱下的衣服擦干了镜子。我对上镜中那双朦胧的、水雾迷蒙的蓝眼睛,感觉到他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因此没打算得到回答。 好了。 鉴定完毕,是香甜可口的蓝莓味笨蛋,会在近距离的过密接触中得到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和存在感。但意外地有一颗需要关怀的玻璃心,要洗干净以后小心翼翼地摆回去,不然会很生气委屈。 清晨的光照进来时,白厄还没醒。他累极了,说不定会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我决定扮演一次“贴心好男友”——原谅我吧,活了几百年,第一次当男人,下手没轻没重是正常的。 等我端着饭菜走进卧室,白厄便把半张脸蒙在被子里,目光颇为幽怨地盯着我看。 “吃点东西。”我说。 “……”白厄不说话。 我疑惑转头:“怎么了?生气啦?” 白厄声音闷闷的:“你怎么懂那么多……难道你还认识别的男人吗?” 弯了一天的腰终于断了。 我当场蒙冤,我叫苦连天:“我好歹活了几百年吧!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 “……真的?” “欣赏文学作品,感受角色之间迸发的激情是品鉴的必要环节。”我面不改色。 “他们玩这么大?!” “你小声点啊,很光彩吗?” “哦。” 过了一会儿,我被他盯得受不了,但又担心他嘴里蹦出来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正如我不是原装的男人,白厄也不是原装的女人,我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揣摩他。 我走过去,发现他正在脸红。 “现在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了?”我摸摸他的头发,为这丝绸般的手感感到欣喜——我把救世主养得很好嘛,“早干嘛去了呢?” “你不要再说了……这次是我大意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眯起眼睛,试图捕捉白厄心虚得四处乱瞟的目光。 “你在挑衅我吗?”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你最好是。”还是不要逗得太过了,大多数时候躺平喊救命的人还是我,“要再睡一会儿吗?” 白厄翻了个身,背对着我:“我要再睡一会儿,真的真的太累了。” 我想了想,脱掉外套,也重新钻进被窝里去:“那我也要再睡一会儿。”他看起来不是很想理我,可能昨晚我是有亿点点过分。 我从背后贴过去,脸埋在白厄的长发里——他哼了一声,像不打算接受我隐晦的歉意,但他其实一直是个好哄的人,现在已经转过身来,自觉地回以拥抱了。 虽然我的爱人温和开朗、自信强大,但这一点不妨碍我觉得他可怜可爱。 我不太清楚怜惜是什么表现,甚至很多时候,我都怀疑自己其实没有这种感情。只是白厄叫我帮他撩一下遮住眼睛的头发时,我会下意识放轻动作。这可能是吧。 白厄是美玉无瑕。 共同的朋友向我询问白厄的缺点时,我绞尽脑汁地想了很久,在房间里转了半天也只想起来他的优点。 这位朋友认为白厄的许多行为幼稚,我觉得白厄只是比较容易有兴致。他反问这算什么优点;我觉得嘛,能很轻松地从环境中寻找到不起眼的快乐,本来就很了不起了。 我们的故事平淡如水,索然无味。一如他最初的愿望:在哀丽秘榭度过平静、安宁的一生。 “你在想什么呢?”白厄问。 我凑过去,自在地钻进他怀里,把脸贴在他的脖颈。我说我想亲他一下。他很诧异的样子,问我为什么忽然这么客气,随后低头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我说:“我在想什么时候能做出解药。” 白厄若有所思:“慢慢来就好,不用着急。你也很累了吧?还是先睡一觉,不管什么事……睡醒以后再说。” 没错。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第21章 fate.1 我捡起林中散落的树枝,几乎干涸的魔力勉强涌动起来。“为我指路。”随着声音的落下,树枝缓缓转动,指向密林深处。 或许穿过这片树林,我们就能抵达最近的城邦了。 我说不准那是一座安宁的边陲小城还是一处寂静的古老废墟。但我们必须得走了。树林中的妖精们为我们引路,不论白天黑夜,祂们总哀伤地送来祝福与帮助。 #真安静了很久,直到现在也没醒来。那场变故不仅带走了哀丽秘榭,还让祂报错的毛病再次反复起来。除了最基础的默认探索功能,其余由#真反馈回应的功能全部失效了。 昏迷前,我隐约察觉到了黑袍男人的到来,但我几乎脱力,无法挪动身体牵制他的脚步。我不认为#真的报错是因为他,相反,在他身边,我才感觉到久违的安宁。 ……下次见面,我想多了解他一些。 但这些话,我不能告诉白厄。 我无法想象白厄在这场灾难中见证了怎样的惨案。在事件落下帷幕前,我便已经与陷入沉眠之人许下约定,因此踏上旅途时并没有多么哀伤。 但白厄不一样:他始终被蒙在鼓里,既没有轮回的记忆,也没有非凡的力量。他还不是那位与昔涟合作的神明——即使白厄与众不同的外貌早已揭示了他与刻法勒关系非同寻常,但我没办法说服自己与一个一无所知的人较劲。他只是一个突逢大变的普通男孩罢了。 在我们流浪途中,白厄始终是强颜欢笑的模样。勉强顺着方向、朝最近的城邦前进时,他从来没说过一句累、叫过一声苦。 甚至有那么几天,我以为白厄其实已经死掉了,灵魂在冥河中漂流。我只是恰好牵着风筝的绳,而他随着风飘动,去哪里都说可以,去哪里都不在乎。只要我回过头,总能瞧见这道游魂似的身影。 第35章 我很担心他。 我感觉到他和我一样被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冲击了,内心产生的空洞令他显出一副失魂落魄、精神不振的模样。他要与之对抗、表露出振作实在是有点艰难。 ——我们轮流守夜,夜色深沉时,我如果没有什么困意,就不会将白厄叫醒。 他很疲惫,梦境并不甜美。我在一旁挪动僵硬的身体难免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没有醒来,仍旧皱着眉头,攥着我的手、不愿意放开。 我对他的依赖感到担忧与享受,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并不完全光明、甚至称得上是卑劣。但享受的念头占据了上风,我因此没有点破他不同寻常的脆弱。 寂静的夜晚会勾起人内心隐秘的情感。 那些相依为命的夜里,我坐在几次濒临熄灭的篝火旁,小心地护住光明与温暖,一偏头发觉白厄仍然温热的身体轻轻靠过来,像受惊的小动物本能地向亲昵之人寻求安慰与安全感那样、靠在我身上陷入睡眠,内心便会涌出一些可以称为满足、舒适的情感。 如果我还撑得住,便不会叫醒他:这样安宁的时刻,再多一些吧,其他的事交给我来解决就好了。 我也依赖着他。 过段时间…… 等我们走到最近的城,管它是好是坏,繁荣也好,废墟也罢,我都得想想办法—— 和那里流动的人群打上交道,改善伙食、补补这身旧衣服。不过末日之中人心难测,我也必须提高警惕,防止恶性事件发生在我和白厄身上。 “那我呢,我做什么?”白厄问。 好问题。但我没有考虑过,所以没有立刻回答。 天亮很久了,等我们走出哀丽秘榭模糊的边界,永夜便会笼罩我们前进的道路。 随着向黑夜推移的时间分割线,白厄越来越不安。他已经开始怀疑外面的世界和他想象中截然不同,他唯一熟悉的只有身旁的女孩。但我表现出的熟稔、冷淡,都令他忍不住感到陌生、心生忐忑: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白厄内心渴求安全感的迫切与焦虑也开始感染我。 我默许他忙前忙后,找一些事情来做、全当转移注意力。 我也默许他在沉睡时像儿时那般索要充满体温与香气的拥抱,在由他清醒的后半夜偷偷将我抱紧,每隔一段时间就像流浪狗一样笨拙又小心地查看我是否还有正常的体温与呼吸。 我知道这一切,并且从不戳破,更不想以此捉弄他,让他那颗忐忑的玻璃心摔成碎片。 ……但我可能想错了。 白厄找事情做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想转移注意力。 另一个原因是他没办法坦然面对消失的过去与未卜的未来。 他迫切地希望有人抓住他,渴望力量感,渴望变得有用——渴望对抗灾难降临那时的无力,将身边离去的人牢牢抓进手心。 灾难的创伤在他身上表现为某种沉重的代偿心理:男孩内心的占有欲和保护欲都在随着日益递增的不安、痛苦、仇恨与茫然膨胀。我现在才彻底品味出这份心情。 白厄盯着我看。距离他向我提出疑问,已经过去了一分钟。他觉得这一分钟有些过分漫长了,我也是如此。 我对上那双黯淡的蓝眼睛。沉闷的日光下,他的双眼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目光透出一分绝望、委屈与隐晦的哀求,就像在质问“你也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到吗”。 我猛地收回目光,有点不敢去看他,只好低声问道:“那你想做点什么?” 我们继续向前走着。或许快要走出这片密不透风的树林了,我想到。 白厄没有说话。 可能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唯一麻烦的寻找食物,每当我说差不多到吃饭时间,白厄便会主动揽过这项工作。除此之外,我们并没有什么事需要去做。 突逢大变,在那天之前,他还是个会在麦田和朋友打打闹闹、弄得一身脏兮兮的,然后回家挨爸爸妈妈骂,试图撒娇蒙混过关的调皮鬼。 所以,我实在很难想象白厄摆出一副“你完全可以依赖我”、“这些事情由我来做就可以了”的样子。 “我们……要进城吗?”过了一会儿,白厄问道。 我迟疑了一下。 以我的霉运,很难进城。 我语气勉强:“不一定能进去,但逛一圈改善生活应该没问题。” “嗯?” “你忘啦,我特别倒霉的。” “哦对,确实是这样。”白厄经过提醒,才一副反应过来的样子。 “我是不是拖累你了?”我问。 白厄震惊地看了我一眼,好像完全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念头似的。 男孩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但他仍然语无伦次,着急忙慌地向我解释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哎呀……你怎么这么想,我从来没有这么觉得过。我、我……还觉得自己是你的拖累呢。” 我看了他一会儿。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震惊变得忐忑、羞赧,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直说了什么。 魔王大人有大量,不和凡人计较。我哼笑一声,凑过去牵住白厄的手。 经过一段时间的流浪,剑茧和细小伤痕填满他的双手。牵住他时,我下意识摩挲他的手掌,感觉到那份粗粝,猛地有点心酸。 ——我一直都觉得他是一只在爱里长大的白毛小狗,不知道世界上有坏人,细皮嫩肉的,本来就不应该吃苦。小白应该在阳光明媚的鲜花地里打滚、奔跑、扑蝴蝶,天真一点,浪漫一点,活泼一点,这才像他。 我想起两三年前,昔涟问我:“小秋,你知不知道爱是什么?” 我说不知道。 昔涟一边笑着假装叹气,一边玩我的头发:“神子不懂爱是很寻常的事嘛……但我一直都觉得,你是天生就懂怎么爱的人哦,只是一直没有人为你圈定爱的范围。唉,真羡慕呀!那个人会是谁呢?” 那时,我只是古怪地看她一眼,觉得自己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奇怪的话题。 于是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至于现在……我只是个十二岁小孩,不知道胡乱承诺的后果,听不懂复杂的论点很正常。 我默默地捏白厄手指的关节。他说有一点痒,脸上是控制不住的笑。 我没有反问他为什么表现得那么不安、也没有追寻他内心涌动的情感来自何处,只直视他的双眼,心跳如雷、却又假装漫不经心地说:“既然这样,那就……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吧!” 约定是世上最虚无缥缈的口头承诺,但我乐此不疲。 毕竟是他说的话,怎么相信都不为过。 “好!我们约定什么呢?嗯……不管了,先拉勾,不许反悔。” “嗯,绝对不反悔。” 我勾住男孩的小拇指,两个人的手指勾在一起,随着落下的话语晃动。 树林的阴影后退着,日光渐渐褪去,沉闷的夜色笼下来,我们双手稳稳勾在一起,一步步向前走,走进那片未知的黑夜。 我说:“从今天起,我和白厄永远不会分开。我们一起走到最后。” 灵光一现。总觉得这句话,我也曾对谁说过。来不及思索更多,我向身旁的男孩子许下相似的誓言。 “嗯……这样还不够!”白厄皱皱眉。 “那就再加。” “永远不可以骗人,永远相信对方,不可以随便丢下另一个人。”他说。 “好哦。那我们是不是会死在一起?” “不要一上来就做这种假设嘛,我们会活下去的。但是……如果有一天遇到危险,你先逃跑,我留下来,这样就没有谁能伤害到你了。” 我抿了抿唇,为这份沉重的心意感到喜悦。几乎是与此同时,我察觉到强烈的自毁倾向在白厄的话语中表露出来。 白厄同样咬了一下嘴唇,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假设更加残忍。 他歪歪头,像是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从何而来,最后只好皱着眉毛盯着我看。 看我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子啊? 我面无表情地捏他的手掌,见他终于吃痛、知道叫唤“快放开快放开,好痛好痛”,我才松开手,满是警告地告诉他:“不准再说这种话了,也不要做这种假设。我可以遇见危险,但不会让它们落到你身上。” 话音刚落,白厄顿时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说道:“明明你也这样,不可以说我!” “死可是很痛的,”我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恐吓他一下更合适——做人可不能对待性命态度轻慢。他又不是什么为了使命奉献自我的祭品,为什么要把为谁而死挂在嘴边呢,我不喜欢,“特别——特别痛!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狗会痛得满地打滚,变成灰毛小狗的!所以不可以随便说自己愿意去死。” 白厄沉默下来,牵在一起的手轻轻颤抖着,好像真的有点害怕了。 第36章 太阳彻底落下了,最后一寸日光从我们的世界褪去。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树林,我们已经完全走出哀丽秘榭的范围了。 白厄还没发觉变化,或许他已经没心思仔细分辨那些了。我看他好不容易脸上有了笑容,便歇了提醒的心思,一言不发地牵着他向前走。 不远处的废弃城邦就是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 命运三相殿,雅努萨波利斯。 第22章 fate.2 在踏足这处废弃城邦之前,我对它的了解仅限于道听途说的传说与神话:信仰供奉命运三泰坦的神殿,历代圣女聆听、传递神谕。具体的历史变迁过程,我并不清楚,只是曾经流浪途中听过两耳朵,恰好记住这些罢了。 现在命运三相殿笼罩在永夜之中,已然变成了难民的汇聚地。 拥挤在此的人们仰望遥远的天上圣城奥赫玛,却对进入其中束手无策。 即使是“人类圣城”奥赫玛也无法容纳数量如此庞大的流落难民。为保公平公正,每周通过抽签决定进入奥赫玛的人群,而奥赫玛的元老院负责抽签环节。 这个规则听起来不现实。想要通过抽签进入奥赫玛非常困难,过程中可动的手脚太多。 我们现阶段也只能在命运三相殿打转,探探周边情况——但奥赫玛无疑是最佳的去处,无他,这里最稳定安宁。 命运三相殿…… 听名字都知道,这地方神神叨叨的。 我和白厄挨在一起,没敢贸然钻进人群,只在边缘外围观察——我们体型太小,容易走散、被盯上,行动时必须谨慎,最好也别分开。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迈德漠斯。周围人低声议论,说他是悬锋的王储。 他大约十四五岁,红袍金甲,昂首阔步、走在军队最前方。 但我最先注意到的并非他精致的外表与奢华得近乎金贵的行头,而是那双锐利、野性的眼眸。 他目不斜视,偶然扫过的视线也并不富有攻击性与敌意,但随意地落在某人身上时,沉甸甸的重量足以令其胆颤心惊。 深沉的夜色里,少年耳畔的蓝宝石像是猎食者泛着幽光的眼珠。 是个了不得的人。 忽的,我们对上了视线。 ——这或许是因为我的审视过分明显。白厄没有将目光投向迈德漠斯,男孩观察着四周流落的难民,判断出我们两人组合的过分显眼后,在我耳畔低声说道:“开始有人注意到我们了。”我明白他的意思,那些人多半不怀好意。 但我没有多余的心思回答他。 因为迈德漠斯正朝这边走来。 只比我大两三岁的少年在我们面前站定,语气称得上温柔,他问:“怎么只有你们两个?这里很混乱,大人呢?” 他皱着眉,似乎觉得丢下小孩的大人不负责任。过了两秒钟,他又将眉头拧得更深,大约是做了更残忍的假设。 我淡淡摇头,观察着少年脸上变化的神色:“没有大人。” 迈德漠斯沉默下来,眼底有些歉疚。他瞧瞧四周蠢蠢欲动的人群,抬手指了另一个方向:“悬锋孤军会在雅努萨波利斯附近驻扎两天,那边空荡、安全许多,悬锋人不屑于玩弄诡计,你们可以到那边去。” 我顺着少年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是军队驻扎地,已经燃起温暖的篝火,传来诱人的食物香气了。喧闹的人声、浓烈的氛围与色彩,都向我展示它的安全与可靠。 长时间没品尝到油盐的味蕾试图控制我的大脑,白厄在身旁轻轻捏我的手,勉强唤回我的神智。 其实我觉得我比白厄娇气得多。白厄会表达自己的不适、随后继续忍耐,说过一次也就算了。但我会不断累积自己的不耐、一次性爆发,然后将自己的人生方向推向另一边。其实我就是这么留在哀丽秘榭的——我实在不愿意过那种没滋没味的日子啊! 迈德漠斯看起来值得信任:他有一身天然的王者气场,很容易令人心悦诚服。面对我和白厄谨慎的审视与怀疑,他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而是报以宽容的态度。 “谢谢你,”我说,“我们一会儿就来。” 迈德漠斯露出一个微笑。少年转身,回到他的队伍之中。 我注意到,四周审视我们的恶意目光少了许多——大概是不想和悬锋人对上。 悬锋人信仰拥有战神之名的纷争泰坦、尼卡多利。传闻中,悬锋人生来骁勇善战,将勇气与荣耀视作比生命更加重要之物,喊着“宁战死,毋荣归”的口号。 其中绝没有一个临阵脱逃的懦夫,更不屑于玩弄诡计与权术。不论在哪条传说中,都是一群颇为直率、光明磊落的人。 “我们是要过去吗?”白厄问。 男孩表情若有所思,他望着悬锋孤军的驻扎地,火光在他瞳孔中飘摇,像不会熄灭似的。 我注意到他的视线正在悬锋人锋利的武器间逡巡,便直接开口说道:“先在雅努萨波利斯四周转转,尽量摸清楚情况,再去也不迟。他说的没错……比起人心难测、秩序混乱的神殿内部,悬锋孤军的驻扎地是更好的选择。怎么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从他们那里搞把武器。” “这恐怕很麻烦。” “但身边有武器,我们会更安全。”白厄打定了主意,目光灼灼,透出一点势在必得来,“悬锋人骁勇善战,武器很锋利,就算没有保养的条件,也肯定能用很久。” 这是要做好和我一起长期流浪的准备吗? 我看白厄一副坚定的样子,有些好奇他的行动——他从小就惦记着练剑、成为战士,又在这方面颇有天赋,许久没有与人切磋过,或许是有些心痒难耐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我问。 白厄略一沉思:“虽然课本上对悬锋城的记载不多,但我记得,他们很崇尚武力与强者。” 我内心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打算挑战他们?把武器当作战利品。” “嗯。” “那里有那么多悬锋人……”我下意识抬头看了看远方的悬锋孤军,低声反对,“你想清楚,你们体型差了多少?” 白厄转过头,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我很不自在地摸头发,心虚地移开目光,中断对视。我牵着他的手默默往前走,他也不松开,由着我带他向前,我们错开肩膀,我在前方一点,听见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 “你是不是觉得我傻了吧唧的?” 我大震惊:“你从哪里学来这个词的?” “你晚上说梦话。” “不可能!我从来不说梦话!”我直接反驳,没有一点点犹豫。 白厄忍不住笑了——原来他是故意的。我有点懊恼,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他将另一只手也贴上我的手掌,两只手一起捧住我的一只手。我转过身正视着他,想知道他又打起了什么算盘。他上下晃着我的手,说:“小秋小秋,相信我吧,我很厉害、很有用的。”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 “那就更要放心了,我才不会做不自量力的事呢。” 我不太乐意接受他的计划,也不觉得他的这句保证值得信任。 悬锋人不会赖账,不代表他们不会被激起沸腾的战意。那是追随战神尼卡多利四处征战的人,作战经验丰富得其他城邦市民全都望尘莫及。一旦被挑起了车轮战,人人都来横插一脚,白厄怎么可能会吃得消?在战意高昂的族群中心,战斗是想叫停就可以叫停的吗? 但我隐约觉得自己其实劝不动他,所以不愿意再多说,只打定主意,到时候多看着点,不让事态发展脱离掌控。 “好吧。”我干巴巴地回答道,“你记得捡个软柿子捏。” “我觉得……刚刚那个叫迈德漠斯的人就很不错。”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迈德漠斯哪里像软柿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嗯?哎呀,我只是觉得要挑战就挑战最强的嘛!不然有什么意思?而且迈德漠斯看起来就比我大两岁,也没有比我高多少呀,我肯定能赢。” 这话听起来就像在说“我觉得我很行,悬锋人都不是我的对手”。 白厄冲我笑了一下,模样自信满满。 我勉强放下了此前心中的顾虑——迈德漠斯是悬锋王储,有他在场,想必不会出乱子。但我闭了闭眼,内心很有一点绝望。 “得,好吧,你去,你去挑战迈德漠斯。去吧。”我开始有些语无伦次,想来人的吐槽欲冲破天际的时候是不会考虑自己编排语句是否合理的。 原定的计划打乱了。我们没有在雅努萨波利斯的神殿中打探情况,径直扑向悬锋孤军在远处的驻扎地,甚至没多费劲就顺利见到了迈德漠斯。 此时,明示我们可以向悬锋孤军寻求庇护的少年正与同伴们围坐在篝火旁,一同分享着香气四溢的烤羊。 少年向我们招手,示意我们过去。 第37章 我一想到我们要干什么,就尴尬、羞愧地不敢说话,一边假装自己是有礼貌的道谢机器,一边把这当成活着的最后一餐,毫不客气地胡吃海塞。 面对白厄的邀战,迈德漠斯反应平淡,他面不改色地撕下一块羊腿肉递到我手中,用崭新的酒盏盛满石榴汁,示意我吃慢些、不用着急。 随后,迈德漠斯说:“战斗并不为耀武扬威,随身的兵器更应该好好爱护,而非轻易用作赌注。何况你们年岁尚小,舟车劳顿,我胜之不武。” 我觉得没戏了。 白厄挑衅。 我大惊失色。 迈德漠斯应战。 我无比震撼。 “悬锋人的字典里没有退缩二字!” 我彻底平静。 一个小时后,我接过那位王师老大叔递过来的美食,在他“这孩子真能吃啊,肯定是个了不起的战士”的目光中面不改色地大快朵颐——原因无他,美食能帮我补充亏空的蓝条。 不用担心饥饿过后暴饮暴食带来的危害,食物还没完全落进肚子,就会被渴望补充的魔法核心掠夺,变成流水一般的魔力涌遍全身。 ——白厄和迈德漠斯打得昏天黑地。 两个小时后,我吃不下了,坐在篝火旁听悬锋人吹牛。他们的话题从拉冬扯到哀地里亚——大约是他们的目的地,但鬼知道他们为什么有那么多话可说? ——白厄和迈德漠斯打得天翻地覆。 三个小时后,几乎整个悬锋孤军都找好绝佳观影位置,兴致勃勃地观看这场战斗。 我面无表情地站在王师克拉特鲁斯身旁,直觉这两个人根本不能分出胜负。 六个小时后,我感觉身体已经不属于我自己了。悬锋孤军的人彻底兴奋起来,有人欢呼、有人喝彩,把空地围得水泄不通。 克拉特鲁斯告诉我,获得胜利的一定会是他们的王迈德漠斯。 我礼节性地微笑了一下,随后淡淡反驳道:“赢的肯定是小白。” 我们两个人对视一眼,冷哼一声,齐刷刷扭过头去。我在内心呐喊——白厄,如果输了的话,这个家就没有你的位置了! 八个小时后,我受不了了。但我像偷油却掉进油罐子的老鼠一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出也出不去,睡也睡不了。我低估了悬锋人对战斗的热情——为了看人决斗,他们愿意连饭都不吃! 我屈服了。我默默地找个块干净地方,外套脱下来盖在身上,倒头就睡。 ——年轻就是好! 旁边的老人家克拉特鲁斯完全睡不着,耷拉着眼皮关注战局,还抽空深深吸气。 他想问我,我和白厄是什么来头?但我倒头就睡。他只能愤愤然地扭回头去。 十四个小时后,我感觉自己精力充沛,魔力完全补满了。 悬锋观影大军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大多陷入了“赢的人到底是谁”的梦魇之中。 我太有先见之明,已经一觉睡醒,盘腿坐在路边围观他们激烈的战局。 十六小时后,附近的人开始陆陆续续醒来,但我的两条腿完全麻了。 我觉得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我活动了一下身体,看准时机,切入战场,一只手按住白厄的肩膀,一只手抓住迈德漠斯的手臂。他们静止在地,瞳孔震颤。震荡开的湛蓝魔力激起一阵暴风,卷起层层沙尘,远处传来树木连环的倒塌声,成群飞鸟惊慌失措地飞向天空。 我的语气透着淡淡的死意:“对不起,你们不能再打下去了,我快饿死了。” 第23章 fate.3 我们围在篝火旁。迈德漠斯说用剑的战士没有趁手的兵器很不像样——我明白他是找个说辞、想为这场平局的战斗画上句号,顺便为我们两个人提供一些帮助。 我们道谢过后,白厄便捧着他爱不释手的宝剑,在一边擦了又擦。我盘腿坐在迈德漠斯身旁,面无表情地啃羊腿。 ——绝大多数时候,白厄都能顺利得偿所愿。 【光环:悬锋王储-魅力+5,力量+20】 属性这么好? 我眼底燃起渴望的光。 【最多可生效一人。】 谢邀,只能生效一人就不要给我推了。 大多数悬锋孤军并不向我搭话——即使我刚刚才展现出非凡的战斗力。他们更倾向于和看起来更加亲切的小救世主聊天,白厄因此顺利地和他们打成一片。 但这正是我们需要的,与其忐忑地进入难民中心打探情报,不如直接询问直率的悬锋人。白厄回头冲我眨眨眼,很快钻进了人堆子里。我镇定地回以微笑,收回目光,继续啃我的羊腿。 我身旁只有迈德漠斯。 他问:“那是什么?” 我困惑地抬头,有些口齿不清:“你在问什么?” “当然是你那时展现的本领。” “哦,是魔法。” “魔法?原来如此。”迈德漠斯看起来接受良好,并没有展现强烈的好奇心,也没有继续追问的打算。 反倒是我比较诧异。我很有点惊奇地审视着身旁年长我两岁的少年。他对魔法少女的存在竟然接受得和白厄一样丝滑。 迈德漠斯坦然回望,没有对我的本领感到惊讶,反而为我的“大惊小怪”微微皱起眉来。过了大约五秒钟吧,迈德漠斯恰当地表达了他的想法:“我想,你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展示你的特殊之处——悬锋孤军最多再有一天便要离开雅努萨波利斯,我们未必有重逢之日,有些话我要提前说。你年纪小,或许还不清楚人心险恶。” 我面色如常,内心感触却很古怪:不清楚人心险恶,谁?我吗? 迈德漠斯口吻温和、带着一点嘱咐的意味,简直像“哥哥要出很久远门,你在家要照顾好自己”。 我一声不吭,迈德漠斯说一句,我便跟着点头,争取成为最称职的肯定机器——迈德漠斯大好人,他说什么都对。 “雅努萨波利斯距离奥赫玛很近,你们两个小孩子无依无靠,和其他难民都不一样,很难生存,最好的出路自然是进入奥赫玛城内。”迈德漠斯略一沉思,“如果你们愿意,也可以跟我一起走。路途遥远艰苦,但生活没有问题。” 我摇了摇头:“我们想过平静的生活。” 迈德漠斯没有强求。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眉目间像是有些忧虑:“奥赫玛之中不乏卑劣的狗鼠,他们争权夺利,心思龌龊,难保不会盯上你们两个。”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尽量低调一些。” “不过还好,旁人很难不认为你是一种天然的威慑。”迈德漠斯说。 …… 天然的威慑……我吗? 我露出堪称茫然的神色,在迈德漠斯“你这家伙,从来没有感觉吗”的震惊中,我继续表现出无知无觉。 我摆出稳如老狗的架势,双手撑在膝盖上,语气像沉思的智者——虽然迈德漠斯的表情,像是同时观看了奇美拉卖萌视频和三流垃圾偶像剧,看起来很想吐槽我。但我并不往心里去,镇定询问:“怎么说?” “起初我很疑惑,不清楚与你对抗的想法从何而来。不过,你表明魔法的存在之后,我的困惑便得到了解答。” 迈德漠斯的手掌支撑、摩挲着下巴,他摆出若有所思的神态,目光却带着一点趣味的笑意。 “你落下的话语中带着震荡、展现攻击性的魔力,很容易在他人内心激起一阵尖锐的不安,逼迫交谈者臣服、顺从。更不用说,偶尔你还会露出一种不容拒绝的眼神。当他人在你面前克制不住地颤栗时,便很难不认为你是一种天然的威慑,对你心生抗拒。我已经能想象到奥赫玛那群沉溺于安逸中的鬣狗见到你时是什么表情了。他们害怕你。” “你的描述好精准哦。” ——原来这就是我魅力为0的真相。 “这……怎么了?” “迈德漠斯,原来你这么有文化。” “难道你以为我是没头没脑的莽夫?” 迈德漠斯现在看起来有一点危险,透出一种“想不通你怎么会有这种离谱想法”、“怎会如此?你怎么这样”的无语和生气。 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以为他想骂我,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仍旧是彬彬有礼的模样——说不定是把骂人的话咽下去了。 在这一刻,我忽然体会到了犯贱、逗人玩的快乐:这一切肯定都是因为迈德漠斯太可爱,反应太有趣了。 我略一停顿,决心犯贱到底,语气平淡地讨打:“不是吗?” 迈德漠斯瞪大双眼。这时候,他格外像被逆着摸了尾巴毛的猫。想要发作,但又不太清楚如何反咬一口。 毕竟,太粗鲁的行为,他做不来;要谈抽象、口出狂言,他同样办不到。 迈德漠斯便如此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地瞪着我,好像我犯了弥天大罪。少年深深吸气,又深深呼气,语气硬邦邦地说:“不是!” 第38章 我愉快地哼笑两声,表情变化倒不大,看起来不是听了身旁人一句硬邦邦的回答,而是听说了一件夏天的趣事。 -- 过了一会儿,白厄溜回来了。看他脸上得意的表情,应该问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我没有再和迈德漠斯聊天,非常自然地和白毛小狗挤成一团说窝里悄悄话。 可能是因为流浪了一段日子,生活条件大不如前。白厄的发丝比从前毛糙许多,这也是我不太满意的地方:摸起来没有以前那么舒服了。我们两个人的脑袋贴在一起,彼此都能很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毛茸茸的、有些打结的发丝。 不过当务之急是整理现有信息,收拾头发倒是其次。 “问到什么了?”我问。 我们贴得很近,像小时候缩在一个被窝里讨论第二个的冒险计划那样,呼吸的热气都落在对方耳畔。白厄好像忽然有一点不适应了,感觉到痒似的,抬手捏了捏耳朵,微弱的痛感让他镇定许多。 “如果我们想要进奥赫玛,肯定会非常困难。”男孩表情苦恼,“元老院把控了抽签入城这个环节,他们说,‘那群卑劣的狗鼠,一定会在这个环节从中作梗’。总之,我们应该是抽不到签的。” 幸运值为0,包抽不到的。 我观察了他一会儿,察觉到他的想法,便顺其自然地提出了疑问:“你想进奥赫玛吗?” 白厄看我,目光在我发丝上晃了晃,然后有一点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说道:“如果可以安定下来,那当然是安定下来最好。流浪的日子真的不好过,我们都很久没吃过有味道的食物了……甚至都没吃饱过。” 过分饥饿,长期处于没滋没味的状态,甚至让我忘记了一些基本的餐桌礼仪。对食物的渴望简直可以冲昏人的头脑:挨饿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甚至没有办法仔细思考。 “如果我是黄金裔就好了。”白厄没头没脑地说。 “什么黄金裔?”我皱起眉头,内心警铃大作,直觉事情并不简单。 “他们说,虽然元老院仍然存在,但现在奥赫玛管事的是黄金裔。黄金裔是主导逐火之旅的英雄,他们的职责便是狩猎神明的火种,接过神权,消除黑潮。只不过,黄金裔或多或少会有缺陷。” 白厄看起来有点迷茫。这大概是因为,他想成为黄金裔的念头,并不是为了拯救世界,做一个大英雄、救世主,而只是为了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安宁的生活。 但很快,他的目光坚定了一点。可能他觉得这不冲突——也可能他觉得,救世主这种事、怎么可能落到他身上呢?普通的黄金裔也有很多呀! “元老院总不能阻止黄金裔和他的家人进城吧!”他说。 “你怎么不希望我是黄金裔?”我问。 ——我不可能是黄金裔。 我拒绝了主线任务一【成为黄金裔】,身体里更是仅仅流淌着猩红的血,那绝非璀璨的金色。 白厄把脸埋在我的肩膀上。 他很久不做这么亲昵的动作了。因为我们开始居无定所地流浪,他迫切希望自己成熟起来。 我歪了歪头,用脸贴了一下他。他猛地颤了一下,像是觉得这样做不太对劲了,贴在我肩膀上的皮肤迅速变得滚烫起来,蒸得我有些发热。 “怎么啦?小白小白,”我问,“怎么不说话呀?” “因为,我想,”白厄声音闷闷的,透着一点懊恼,一点忐忑,一点自怨自艾,“变得有用一点。什么救世大英雄,我没有想过,但这样的话,我们就不用饿肚子了——你也不用那么累了。把我救出来,很麻烦吧?那天之后,你变得好虚弱。对不起,都怪我,如果我……” 我觉得他不应该这样,于是顺从本心地抬手摸摸他的头发,说:“这不是你的责任,不要伤心。” “也不是你的。”白厄说。 我没有责怪过他,甚至很庆幸,那天活下来的人是他,我也恰好逆转时光,从那池死水中将他捞起。我们还能一同走过很长一段路,度过漫长的岁月。 “不要想那么多。”我说,“以后再说吧!” 第24章 fate.4 清晨醒来,雅努萨波利斯还笼罩在一片黑夜之中。太阳永远不会升起。我若有所感地抬头向着远方背负黎明机器的刻法勒投去目光:神明流着金血的身躯从不言语,只沉默地照亮永昼圣城奥赫玛。 雅努萨波利斯神殿附近有一些骚乱,我试图轻手轻脚地从白厄怀里钻出来,他陡然惊醒,手臂立刻把我拉了回去。我们一起睡在篝火旁边,没有应邀进入营帐。篝火还没有熄灭,将两个人的面庞烤得滚烫。 “你要去哪里?”白厄问。 “神殿。那边好像出了点情况,我去看看。”我说。 白厄没有犹豫地抓起身旁的剑,说:“我和你一起去。” 我们一起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拍掉身上的灰尘和杂草。头发乱得像鸡窝,白厄抬手帮我理顺了,我顺从地低头,让他看得更清楚一些。然后我们一起钻进远方的人群,在异样的、充满审视的目光中向前走着。 骚乱中心是一个红发小女孩。 圣城守卫护卫在侧,身后是一队正在进食的大地兽,物资整齐地堆放在路边。 有另一队圣城守卫正在维持秩序,将支援物资分发给雅努萨波利斯的难民,以人数分配,由各家各户的女性领取。 我和白厄抱在一起,聚精会神地偷听着四周的议论声响。周围人称呼红发女孩为“缇宝大人”。人不可貌相——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竟然是这队伍的领头人。 “怎么办?”白厄低声问。 我想说我也不知道,但我不能轻易表露出一头雾水的模样。我可是流浪大队的主心骨!这么做只会让自己变成光杆司令。 “……我们去找那个女孩子。”我观察着四周走动的人群,说,“就算守卫想拦,那个女孩子也未必同意。” “那找到了呢,我们说什么?” “那个女孩子应该是黄金裔。你不是问到了么?黄金裔或多或少会有缺陷,她的岁数肯定与这具身体不匹配。”我语气笃定,“我不相信逐火之旅那么顺利,他们需要帮手。如果这条路走不通,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好有道理!”白厄看起来很愉快。 我反而有点郁闷,对他投去一个困惑的眼神。昨天夜里还在伤心自己派上的用场不多,今天已经飞快变成快乐小狗了。 这个男孩脑袋瓜子里好像根本没有多少伤心的成分,我变得狐疑起来:他肯定是打算偷偷内耗。 白厄像读懂了我的心事。 “毕竟这种事没有办法强求嘛,”他一边观察着我,一边说,“你别瞒着我去做危险的事就好啦。” 那他要这么说,我就有点心虚了。 “还真有呀?” “嗯……” 细细算来,大约在我心中算危险的事,只有那天夜里偷偷溜出去找那个黑袍男人。我确实很鲁莽,但那时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老实交代,你干什么去了!” “……” “我们已经约定好,不许说谎骗人的。” “唉……是我们离开哀丽秘榭前一天,我在树林里发现了一个古怪的黑袍男人。我觉得他很危险,所以我在晚上偷偷溜出去找他,想知道他来哀丽秘榭做什么。但没等我多说两句话,他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沉默的人换成白厄。他皱眉,低下头,神态隐藏在阴影中。我比他高一些,因此看不清他的表情,喊他一声,他也没答话、像陷进了沉重的心事。我抬起双手,捧起男孩的脸,有些强硬地让他抬头了。 白厄有意偏过头、不想看我。但我力量惊人,他没有成功,脸颊开始因羞赧泛红。 男孩半垂着眼,眼睫轻轻颤抖着,视线始终落在搭在我肩膀的发丝上、而非正视着他的双眼。 看起来着实有一点委屈,我心虚地想,心思又有点不确定……或许我这么做确实过分了? “怎么不说话?”我问。 “……是他杀了昔涟。” 过了一会儿,风中才传来他的声音。我浑身都僵住了,勉强安抚住自己的身体,却猛地瞥见白厄眼底深沉的仇恨与燃烧的怒火——是因为这份并不面向我的情感,才不愿意看向我吗? 我张了张嘴,几次想说点什么,都咽了下去。我当然知道真相:那个黑袍男人来到哀丽秘榭是为取走一个人的性命,偌大村庄,只剩下三个真实存在的人,我与白厄站在雅努萨波利斯的神殿前,他的目标是谁不言而喻。 我早已知晓。但这是刻法勒与昔涟早已做下的约定,我同样无权置噱。 “你早就知道了吧。” “嗯。”我承认了。他聪明、心思细腻,我很难瞒过去。 “还有什么……你干脆全告诉我吧。” 男孩没有表达自己内心的感觉。 第39章 他还是不看我,但我的手掌贴在他的脸上,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呼吸变得沉重、身躯在难以克制地颤抖。 我静默了一会儿,有滚烫的泪珠在他眼底汇聚。他忍住了,眼泪很久都没有真的落下来。 “我和他动过手。他……不是人类。没有办法被杀死。”我斟酌着词句,希望先打消他的疑虑,让他相信我的立场——我始终站在哀丽秘榭这一边。这份困惑本不应该存在,出现以后只会增添他的不安罢了。 白厄猛地扭过头,眼神甚至有一点凶狠和难以置信:“你怎么敢和他动手的?你不要命了!” “我这不是没事吗?” “所以那天以后,你变得虚弱,是因为和那个混账、刽子手打起来了?” “……” “说实话。” 白厄话音落下时,连我都感觉到一点惊奇。印象里,他从没有过如此强硬的时刻,就算希望我帮助他达成某个小目的,他的态度也大多温和舒缓,连哄带骗,并不会激起他人心中对抗的念头。 几乎是瞬间,我意识到他非常生气,并且在这件事上没得商量。 “还有两次逆转时间和两次瞬间移动……我没有办法改变哀丽秘榭毁灭的事实。” 我压低了声音,担心附近的人听见我们谈话。为保证安全,我又偷偷丢下了一个隔音魔咒。 光听达成的目的,白厄都清楚:这绝对不是小打小闹的魔法咒语。 男孩安静下来,他一句话也不说,表情却很伤心。 我不太清楚他具体想了些什么,但我知道,他一直都很自责:责怪自己没能在那场灾难中多做点什么,责怪自己没能对他人伸出援手,甚至害怕自己成为麻烦——对于一个习惯主动帮助他人的孩子来说,他或许会因此感到羞耻与歉疚。 他与生俱来的善良、正义、责任感时时刻刻压迫着他脆弱的神经:他应该做一点事情。但人只能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我不愿为此苛责他。 “我是自愿的。不要为我担心。”我说。 白厄看着我,目光认真而担忧:“我没有办法不担心。我不接受你这样做……太莽撞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回不来?没有人值得你这么做。” 我回望他,很想开口问他,“难道你不会这么做吗”。但我觉得这句疑问更像是伤口撒盐,因此循着本能,默默把这句几乎脱口而出的质问咽回肚子里。 “我是自愿的……” 我的话语刚刚落下,白厄的目光便陡然变得严肃起来——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决定避其锋芒,立刻将话锋一转,摆出诚心悔过的模样。 “我发誓,没有下次。” 但白厄更生气了:“你发的誓从来没有应验过!” 我心虚地松手、摸自己的头发,看一会儿天空,又看一会儿脚下结实的土地,不敢看他。 如他所说,大多数时候,我发誓都抱着“管他的,先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再说”的态度。诚心悔过只是装模作样,实际内心毫无悔改之意,下次再面临相似的抉择,我会踏上一模一样的道路。 这难免给人留下态度轻浮的印象。 白厄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他抱着宽容的态度,从来没有介意过我“知错就改,改了再犯”的坏习惯。 但他今天不愿意顺其自然地原谅。 我站在原地,忽然有点手足无措。 男孩轻轻靠过来,反而先一步服软了。我们拥抱在一起,四周是忽远忽近的喧闹人声,他人的面庞与我们贴近又远离,仿佛过了很久。他的话音落在我的耳畔,随之而来的是一道轻柔易碎的注视。 “我只有你了,不要这样轻率地对待自己的性命。” “……知道了。”即使知晓自己未必会真的照做,我还是答应下来,“我们走吧,抓紧时间。” 白厄“嗯”了一声,算是答复。用作隔音的魔咒屏障破碎,我们松开彼此,保持了一点距离,我抬起头,迅速用目光搜寻缇宝的身影。 “在找*我们*吗?” 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和白厄两个人尴尬地、同手同脚地转过身去,低头看着笑容明朗的红发女孩。她迅速眨眨眼,仿佛根本没发现过方才我们之间僵硬的气氛。 “两位小朋友很厉害哦,完全听不见你们在说什么呢。” “缇宝大人,您……”我和白厄对视一眼,他尚且有些对来者自称的困惑,但果断接过了交谈的职责,打算先问问缇宝的来意,“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缇宝点头:“对呀!*我们*来寻找神谕中的黄金裔。” 我肯定不是黄金裔。 那只能是白厄了。 我不太意外,偏头去看白厄。 男孩的眼睛亮得惊人:这个傻瓜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未来,只非常肯定地知道我们能顺利进城、生活有着落了。 第25章 幕间:魔王的故事 已失落的轮回,“魔王”的故事 1. ——“你是什么人?” 英雄、神明、傀儡、囚徒? 谁是你,你又是谁? “我只是故事里千万张不认命的面孔之一。你看见的,那就是我。” 2. 白昼。青年捧着新鲜的花束,踩着明亮的晨光,踏入一片寂静的昏光庭院。露珠顺着花瓣滚落,砸在你的掌心。 “偶然看见的花,我想,你或许会喜欢,便自作主张买了下来。”他说。 你靠在昏光庭院干净的病床上,背后垫了两个柔软的枕头。 身旁的椅子上坐着这个与世隔绝的末世的救世主,一个温和、开朗的白发青年——问起他的名字时,模样年轻的男人露出一个温和的浅笑,说:“姓名并不重要。相逢的缘分已经足够珍贵了。想记住我的话,有这个就好。” 那时,你想,他或许没有名字。 也或许,他的姓名已然湮灭。 你方才抚摸了新鲜的花朵,清晨的露水落在你的掌心,留下一道湿漉漉的印痕。 这滋味令你倍感新奇:成为“魔王”,肩负起维护生命尊严的职责后,你很少面对脆弱得如此纯粹的生命了。 但这样很好,世间的一切秩序、法则、衍生出的道路与力量,都只为了维护生命本身珍贵的脆弱。 于是,你说:“谢谢你,我非常喜欢。” 青年很高兴。 大概是因为过了喜怒形于色、咋咋呼呼的年纪,经历了许多悲欢离合。 男人只轻轻勾起唇角,眉眼间透出宽纵,带着不明来处的忧伤——那忧伤也可能来自于你,你快乐的时候不多。 他的喜悦表现得并不强烈。 但“魔王”掌握着情感为基础的魔法,对他人心绪的波动无比敏感。 虽然那混杂的大量情绪常常令你无法仔细分辨成分,但你能抓住最强烈的一缕——他在高兴,你很确定。 “你很高兴。”你说。 “很明显吗?”他问。 你摇头:“不。旁人来看,或许会以为你的内心很忧愁。” 在明亮的晨光里,他始终温柔地注视着你。微风扬起他白色的发丝,湛蓝眼眸中倒映出你疲惫的、虚弱的面庞。 他说:“能被你读懂,是我的荣幸。” 你看着他,希望通过注视得到更多的情绪反馈。 男人温和地微笑着,没有对你的探究表现出不耐与回避。他坦率地回望你,仿佛等待你许久,一直等待、等待你将他读懂。 “你还好吗?”你问。 “什么?” “在轮回中挣扎,为众生寻求生路……有多久了?你还好吗?还坚持得住吗?” 青年温和的面庞出现一丝裂痕,透出些许脆弱与迷茫。但很快,坚毅与决然成为了情绪的主流。 “当然。”他说,“我会一直坚持下去。” “你们的世界又要毁灭了。” “嗯,我知道。” “你希望迎来终结吗?” “不。” “不出所料。” “你知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吗?” “三天吧。” 你望向那片笼罩在记忆中的天空,平静地做出了估算。 你曾见证无数个世界的毁灭,从未出现任何差错。 如果受难者向你寻求体面的、有尊严的死亡,你会挥动双手,实现他的心愿。 毁灭轻松,拯救却困难。你也曾试图向其他世界伸出援手,但你从不走运,总是恰好出现在覆水难收的时刻——如同现在。 还剩下三天,天空便会崩塌,海水便会逆流。 要帮助翁法罗斯人对抗黑潮,帮助他们作为人类活下去,三天时间并不一定足够。 这是智慧、记忆、毁灭三重命途交汇的奇妙之地。 即使你是智识的令使,也未必能力挽狂澜。何况你如今身受重伤,自身难保。 是身旁的青年,在你坠入翁法罗斯、鲜血染红湖泊之时伸手将你捞起。 第40章 他将你安置在昏光庭院休养。这里很安静,没有多少医护人员与守卫来往,可能大多在对抗黑潮途中牺牲了。 在坠落途中,你心如死灰,对世界充满失望;被捞起时,你觉得其实一切都还好,没有那么无法接受。 你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反应。 “三天啊……还能做很多事嘛。”他说。 3. 你出院了。 白发青年为你处理好了所有事情。你们一同站在安静的生命花园,来来往往的人已经很少了,脚边只有一两只奇美拉在蹭你们的腿。 你仍然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并不回答。他望向远方刻法勒流淌着金血的神体,目光悠远绵长。 有那么一会儿,你觉得他其实并不在意负世的神明,只是在通过神躯瞻望其他。 “记不清了。”他说。 “我母亲曾说,名字是最短的咒语。 “我成长的那片星系,死去之人会以魂灵的形式共存,其中不论是智者、勇士,他们总愿意回应生者的困惑。” 你望着那沉默的神明,语气平淡。 “名字是生者向彼岸呼唤他们的方式。” “他们还好吗?”青年问。 “众魂已然远去。不再有无私的死者为我指引前路。” “抱歉。” “不必道歉……那片星系由我毁灭。” 那是一场震惊寰宇的阴谋。彼时尚且没有觐见博识尊的你无力阻止它的发生。 在半数猿猴将你包围的时刻,在尚有思索能力的人向你发出请求的时刻,你来不及思索自己是否有能力逆转由原始博士本人创造的悲剧。几乎是下意识地,你挥动双手,足以撼动宇宙的力量覆灭了一整个星系。 同时,天才俱乐部会员#原始博士陨落。在生命彻底平静前一秒,原始博士说—— “你以为拥有力量就能捍卫自己想捍卫的一切吗?” 这或许是一个诅咒。 也或许,他只是点破了你的命运:不同的天才会拥有不同的能力,身为“魔王”的你其实对拯救一窍不通。 “那是一段怎样的故事?”他问。 “足以改变一个人。”你说。 “后来呢?” 他或许是难得起了求知欲,堪称漂亮的面容显出生动的颜色。 “后来,我向自己发誓,终其一生追随智慧——人类必将前进,我们拥有智慧,并且永远不会退回原点。这个誓言……有我的心见证就足够了。” 让一位智者变成只知香蕉熟透与否的猿猴是一种莫大的侮辱,你对原始博士及其追随者的愤怒永不平息。 男人微笑了一下:“听起来,我是第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是的。你是第一个。真正要坚守的誓言不必讲与任何人听。我不需要赞同与支持。” “听起来很孤单哦。” “是的。难道你不是吗?” 听见这句状似不经意的反问时,青年的内心陡然一惊。 “你需要同伴吗?”你问。 青年没有应答。他转头看你:一张古井无波的面容,一声波澜不惊的询问,平静得如同死水的双眸正闪耀着诡谲的光。 这给他一种“完全被看穿”的错觉,几乎是瞬间,他的内心有了一丝波澜,产生了一点与之对抗的念头。 他没有这样做。他平静地回望你,试图从你的面容捕捉一丝一毫的变化——但“魔王”的生命无比漫长,这注定徒劳无功。 “刻法勒,救世主,刽子手,绝灭大君……我难以分辨。你明明拥有非同寻常的力量,却困在智识的试炼场。你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想得到什么?” 他看见了。 他看见收束的世界线乖顺地臣服在你手心,无数翻飞的记忆挣扎、交错、覆盖,最终在你掌心成为压缩的图片。 那些沉默的故事里,他扮演着相似而不同的角色,但那都是他……一个总是迈向孤独的人。 他会在世界覆灭前一刻短暂地拿回熟悉的记忆,又在重启一刻重新失去。 周而复始地、堪称乖巧地完成智识与记忆的实验:拯救这个已然死亡的世界——智识建造它的底层,记忆塑造它的形体,毁灭赋予它新生。 可他们至今没能成功。 “唉……你是乖巧又不记仇的实验犬、小比格吗?倒是说话啊。” 猛地,他听见你颇为孩子气的抱怨,拉回了游离的神思。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产生了一点错觉:说不定,你能带给这个世界新的希望。但这一切都太迟了,他的信任不能轻易交托。 “我想,你所见到的都是我。”白发青年笑了一下,“但那不重要,不是吗?” 4. 你觉得仅仅三天时间,什么都不能做。 虽然不知姓名的白发青年总是一副温和开朗、并不兴奋的模样,但你觉得他的精力旺盛得过分,真的和比格这种伟大的实验犬没有什么分别。 “我们要去哪里?”你问。 “当然是去逛街。有什么想买的吗?” “谢谢,并没有。” “什么呀——明明很多东西都是第一次见吧?” 你们穿梭在奥赫玛冷清的街头。末日将近,认清现实的人们不再沉溺于美梦,大多选择了结遗憾。 当然,这里不乏向神明祈祷的信徒,但神明从不回应。因为神明在人间。 你听见他的疑问与带着笑意的调侃,明白他其实很喜欢这条安静的街道。 你没有过多思考,抱着多多了解眼前人的念头,说:“我想看看你喜欢的东西。它们也在这条街上吗?” “是的。它们都在呢。” 你跟在青年身后。他步伐沉稳,不快,你掀起眼帘,发现了一家古董店。它照常开张了,老板是一个年轻人——模样年轻,他站在货架前,仔细地清理灰尘,瞥见青年的到来后,只淡淡说了一声:“来了啊。” 青年朗声回应:“对,来啦!老师,今天可否容我们多看一些古董?我带了一位朋友来,想同她多讲些自己喜欢的历史。” 年轻人答应了。 青年回身,牵住你的手。他低声说:“冒犯了。” 你点点头,没有拒绝他的动作。 两个人一同进入宽敞的古董店。这家店的岁数很大了,老板应该是黄金世的遗民。 青年动作小心,从货架上取下一枚金玉的首饰。“传说,这是法吉娜信徒向神明供奉的奢侈品,做工自然没得说,用料也珍贵无比。”他冲你眨眨眼,“我手中的……” “是真品?”你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男人摇头,看起来愉快了一点——捉弄到你,难道算是一种颇有趣味的活动? “当然是赝品。不过这是同时期的赝品。岁数很大啦,说不定比我们两个加起来还老呢……仿制器物也有它的价值,它同样是独一无二的。” 翁法罗斯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据你推测,应该要快上百倍。你淡淡反驳道:“它的岁数不会比我大。” “那你岂不是比古董还珍贵?开个玩笑,或许天外的时间与翁法罗斯不同吧。” “我确实比古董珍贵得多。”你说。 青年先是有些诧异,随后显出更加放松的模样。他笑了一下:“那我可得小心起来了,如果你有哪里磕到碰到,我这种穷小子可赔不起呀。” 指引你在店内行动、避开尖锐器物的同时,他也在保护着珍贵的古董。你顺从地跟随在后,看着兴致勃勃的青年人从法吉娜的祭器,讲到雅努斯的文献石板。 他对失落的文明颇感兴趣,但你追问众神历史时,他却做出一副很有一些糊涂的模样来——或许和他的名字一样,他记得不是很清楚。 “怎么样?开心吗?”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 “我吗?我很开心,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你看了他一会儿。他像不自在一样,垂下眼睑,移开目光,没有再与你对视。从心理学上来讲,这是害羞的表现。但你不太理解这些,因此没有移开目光的打算。 “为什么喜欢古董?”你问。 说起来,你其实很难想象一个年轻人的业余爱好是收集古董,并且对其中的故事如数家珍。着实令人有些惊讶。 “因为里面的故事很动人吧。” ……没有什么感觉。那些用作解释的名词、形容词以及漫长的语句,在你看来,都是平淡的陈述。 这似乎有些缺乏想象力,但你并不爱探究已成过去的历史——很催眠。你不是那种热爱理论知识研究的天才:你毕竟不是打印机和书本,不打算记住它们。 你皱着眉头,一副不太理解的样子。 这让眼前的青年产生了说服你的念头。他上下嘴皮一碰,就扔出一大堆理论。 但和促使魔法运转的情感不同,理论是只让人头痛的东西。 第41章 “说点轻松的。”你说。 他看向手边安静、古老的器物。有那么一会儿,你觉得他的目光变得深远起来了。 他说:“我只是很好奇,那个年代的人们是怎么生活的?法吉娜呼唤的海水,是否能够扑向天空;雅努斯敞开的门扉,是否能够通向爱人的心房;墨涅塔的金蝶是否会祝福出身互为仇敌家族的情人呢?” “你好奇这些?” 他说:“我很想知道。” “我可以为你逆转时间。” “不,这听起来很危险,你才刚刚出院,还是不要尝试了。” “不真正出现、试图改变历史的话,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唉,总之,你不要尝试这种危险的事啦,很让人担心。” 你对上他认真的目光,很迟疑地点了点头。但转瞬,你又想起,翁法罗斯距离毁灭只余下一两天时间,他不会再有机会探究那些失落的故事了。 “你想活下去吗?”你问。 “我更希望这个世界能活下去。” 你没有说话,静静等待着他敞开心扉。在时间即将结束的时刻,人们总是更愿意说出自己沉默的心事。 他说:“生长着故事的土地才会孕育出动人的文明。没有人类,就没有故事了——我与昔涟都这样认为。” 5. “你打算怎么做?”你问。 这听起来是个平淡的问题。但落在眼前的白发青年身上时,它显得很沉重。 直到世界覆灭的前一刻,你随青年踏入了创世涡心。你曾来过这里,与来古士有过短暂的一面之缘,他接纳了重伤的你,敞开大门,令你留下生机——你始终在猜测,祂忌惮的是刻萨尔莱斯的魔王,还是#4波尔卡-卡卡目,或者二者兼有。不论如何,你不相信祂有什么同僚情义。 “嗯……说起来有点难为情呀。” “没关系,说吧。” “时间不多,我就不装模作样了。我打算一个人面对黑潮。或许只需要牺牲我一个,所有人就都能活下来了。听起来还不错,对吧?” “不太对。” 你平静地反驳了他。他知道你的答案,因此表情同样没什么变化。 “你的行为类似于献祭。我曾向博识尊提问,索要人性的答案。在过后不久,我便出现在翁法罗斯,但我认为这里更像神性的试炼场——完美融合人性与神性,这场实验的主角,也就是你,你为何顺从他们有关命运的推演?” “我的故乡已然毁灭。我希望这片土地能够再次生长崭新的故事,预言向我描摹的场景,我期待了许久。”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那我也想向你提问,你的过去,你所做的一切,真的值得吗?” “……” “我们拥有相同的答案。这正是我们相遇的原因与意义。你已经得到了问题的解答,可以离开这里啦!来古士会帮助你离开……而我已经下定决心。即便最后,只能拯救到一个人,也是对我的救赎。” “我不理解。我不接受。”你说。 青年诧异地看向你。你的神情仍然没有变化,像讨厌午餐里不合口味的食材一样,表现得那么理所当然。 “为什么?”他问。 “我很喜欢你。还需要别的理由吗?” “……不。不需要了。”白发青年笑得很愉快,“我也很喜欢你。” 你目光移开,转向创世涡心璀璨、神秘的星空。“你总是能达成目的。”你说。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你静静思索着,如何开口、才能说服他放弃牺牲自己的想法,但你做出了数种可能的推演,还是觉得他不会放弃这个世界。 你能做的,或许只是帮助他逃脱必死的命运:但如何同时达成拯救世界与挽回救世主的结局,这是道棘手的难题——这场实验将会不断催促救世主为拯救世界奉献自我。 你闭了闭眼。 你不能将自己的愿望强加于人。 “我要走了。”他说。 但他没有向创世涡心卷动的漩涡靠近,反而走到你的身边来。 “离开之前,可以索要一个拥抱吗?” “我以为你会直接拥抱,再表达歉意。” 白发青年愉快地笑着。他没有立刻解答你话语中的困惑,而是果断伸手、满足了自己的愿望。 柔软的白发贴在你的颈侧,激起一阵炽热的痒意。他轻轻偏过头,在你脸侧落下一个几不可察的吻。 没等你反应过来,他便在你的耳畔低声致歉:“冒犯了。” 男人直视着你惊讶的双眸,他难得感到害羞。但毕竟,他才是罪魁祸首,留给他的时间也早已不充足了。 他收拾了心情,同你道别:“再见。嗯,只要……你记得我,我就永远活着。” 6. 创世涡心很安静。这里没有人,只有涌动的潮汐。天空与海洋连接在一起,这里是还没来得及创生的领域。这里的景色能令你感觉到宁静。 你听见来人的脚步声。 “来古士先生,你来了。” “到您离开翁法罗斯的时间了。如果您继续干预,将会打碎一位绝灭大君的枷锁。” “来古士先生,生命拥有自由的权力。这是他的选择,我不会违背他的意愿。”你语气平淡。 “天才与生俱来的能力是创造奇迹,但我从没成功过。‘魔王’生来便在毁灭,我也希望能够挽回某个人的性命。你建设的自锁轮回是一道了不起的难题,我想,我能够交出满意的答卷。‘天才’与‘魔王’的意义……正在于此。” “寻秋女士,在您彻底做出选择之前,我希望向您说明其中的危险性。一旦在轮回中迷失,您便再也无法回到现实之中。” “我知道。” “命途碰撞带来的伟力会破坏现轮回的平稳状态。” “我明白。我会使用更加温和的方式,不以令使的身份踏入其中。” “您心意已决。我尊重您的决定。希望您能得到满意的结果。” “我会的,谢谢你,来古士。” 你望向那张古井无波的面容,几乎以为对方笑了一下。 你留在这里,并不为挽救众生的性命——那是另一群人正在做的事情,你无需插手太多。你只希望能够留住某个人的未来。 这是一道针对他的难题,时间不多,他已有了牺牲的觉悟。 你想让他在一片花海中重获新生,作为一个普通人、光明正大地活下去。这是第一次,你站在覆水难收的时间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希望结局对得起你的决心与勇气。 “女士。” 踏入轮回之前,来古士叫住你。 “愿翁法罗斯的光明照亮你。”他说。 你没有回头,目光落在创世涡心闪耀的星空之上。潮汐般涌动的天空与星辰卷成漩涡,催促着你的脚步。你向前走去,同时挥动双手,一道迸发的湛蓝魔力涌入身后智械的思维核心,抹除了祂对你的所有印象。 “谢谢。”你轻声说。 第26章 fate.5 我们都没有来过奥赫玛,紧紧跟在缇宝身后,走进这座宣称“绝对安全”的圣城——第一次听见如此评价时,我心里咯噔一声。 我认为如此评价言过其实,但想想其余已然沦陷的城邦,奥赫玛带给人类的安全感确实无可比拟。 缇宝走在最前方,向我们介绍奥赫玛的历史。或许顾及听众只是两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她的讲述富有童心,其间穿插着对奥赫玛大街小巷店铺美食与文化的概括。 白厄听得津津有味。他本来已经从“我们能进城啦”的兴奋中缓过来,但大概是乐观使然,他不觉得自己要面临沉重的命运。 此时此刻,这个男孩很认真地扮演着听众,沉浸到初入圣城的眼花缭乱之中去了。 我没怎么听,下意识观察着环境,争取一次性把进出城的所有路线记牢。 奥赫玛的历史……我对此不太感兴趣,甚至隐约觉得缇宝口中的翁法罗斯历史和我的记忆很有些出入。 我既没有向缇宝提出疑问,也没有惊醒身旁的男孩。 ——与迈德漠斯告别时,他态度坦率,只是告诉我,他期待与我重逢的那一天。 乱世之中,重逢是件只能想想的事情。 何况悬锋城与奥赫玛的战事越发焦灼,下次再见,我们还不知道彼此是什么立场。 即便短暂分离,我们终将相遇……这样吗?其实这说法还挺文艺、挺自由的,符合我对迈德漠斯的印象。 如此想着,我们竟然已经穿过刻法勒广场与云石市集,站在雅努斯密道之前了—— 密道算是门径之神雅努斯的神迹之一,即使是名不见经传的边陲小城也能找到它们的身影。 要说最了解雅努斯神迹的人,必然是领路的缇宝——接过雅努斯神权的门径半神。 我尚且没有见过这位半神的本领,心中存了几分好奇。 第42章 但在对方笑意吟吟、带着鼓励意味的目光中,我没有任何提出想法的打算,即便她看起来很期待我发问。 “别走神啦……我们要穿过密道,去云石天宫。”白厄低声提醒我。 我目光一转,望向建立在更高空的云石天宫。 这名字听起来恢宏气派,建筑外表也颇为典雅——正因此,听缇宝说云石天宫是浴场时,我和白厄露出了“怎么会这样”、“欸?真的吗?”的困惑表情。 “是真的哦。奥赫玛的洗浴文化也是一种特色,等你们安顿下来以后,就可以经常来云石天宫啦。”缇宝说。 洗个澡还出门,吃灰吗?我在内心默默反对,想象着云石天宫内部是一副何其混乱的景象,随后狠狠打了个寒颤。 白厄却是很兴奋的样子:他大概是想到了如何玩水,打水仗、在雨天踩水坑,这些都是从前常有的活动。 我不想踏足那地方,看见一些不太得体的穿着……但初来乍到,什么安排都还未曾落实,我不应该如此不知礼数。 “你不想去吗?”穿过密道后,白厄偷看一眼走在前面的缇宝,确认对方没有回头的征兆,才偏过头来悄悄问我。 我有点别扭,觉得这理由说出口有些不合常理、也有点丢脸,捏着他的手,“嗯”了一声,就算是回答过了。 “嗯……那是你害怕吗?”他又问。 “你就当是吧。”我说。 “哦。那你闭上眼睛,看不见就不用害怕了,我牵着你走,就像小时候玩游戏那样。很熟悉了吧?相信我就好!” “……我没有害怕。” “可是,我们要进去了哦?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唉,走吧。”我看一眼白厄笑意明朗的脸,知道他是又在故意逗我了。 这几天,他心情好了很多,不是从前那副游魂似的模样了,可能是因为生活有了盼头,也可能是因为拿到了武器、心中更有想法与底气了。 但不论如何,这是个好兆头。我不想扫兴。 “好。我们走吧。” 两个人赶紧追上缇宝的步伐。 我对接下来的道路不期待,冥冥之中,我感觉自己踏足过更加富丽堂皇的宫殿。云石天宫与之相比,没有那么值得赞叹。 但明面上,我和白厄都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我目光游移,白厄向着哪里张望,我便随之投去视线:热气腾腾的喷泉,浴池边、摆放在白瓷盘上的精致甜点,新鲜漂亮的花朵与振翅飞翔的浴场精灵——倒也新奇。 白厄其实是一只不安分的白毛小狗,东闻闻西嗅嗅,像试图记住陌生地盘的气味一样,“谨慎”地把一路上的细节全摸清楚了。 男孩伸手戳我的手臂,他眼神示意我看向高一台阶的浴池中心。 那里没有人……只有一群飘在水面的金黄色的塑胶鸭,可能捏一下会嘎嘎叫。劣质一点的话,甚至会整个瘪掉、内部进水。 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发现,原来是一堆浴场商家售卖的小玩具。 哀丽秘榭村确实没有这东西,玩具基本是手工制作的,没有搓出塑胶制品的条件。否则,我们也不会一门心思研究冒险计划。 ——那时候反而是昔涟爱捉弄人一些,白厄次之。我一直是块反应不多的木头,主动捉弄人的时候很少。相比之下,我是最老实的人。 “怎么了?”我问。 “你喜欢吗?”白厄反问。 我面色古怪,看看身旁的男孩,又看看浴池中心无言飘过的一群鸭。 “我觉得你喜欢一点。你可以直说,不用拐弯抹角。我不会嘲笑你的爱好。”我说。 他好像因为这句话噎到了,有点郁闷地扭回头去。 我不再看他,而是看向笑眯眯地注视着我们的缇宝。 她脾气很好,偶尔有一会儿被两个小朋友忽视了也没有出声打扰,而是一副“你们很可爱,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呢”的样子。 虽然外表只是五六岁的小女孩,但她内心的包容、仁慈与善意远超躯体的年纪。 “缇宝大人,我们到了么?”我问。 “是的,已经到了哦。”缇宝说,“但是,小秋,上面是黄金裔浴池,通常来讲其他人是不可以进入的。抱歉……” 我立刻接上话:“我理解,不必道歉。” 缇宝笑了一下:“*我们*在下面陪你。” “您不上去一同商议事务吗?” “这件事交给阿雅就好啦。小秋第一次来奥赫玛,*我们*不能随便把你一个孩子丢在这里。” “……谢谢。” 我目光游移,没有直视缇宝的双眼。我并不是什么货真价实的小孩,我明白我的过去迟早会追上我,而这一切都应当在过去的我谋算之中。我并不抗拒。 但我同样不抗拒他人的善意,因此没有推辞。 得知要与我分开,单独面见阿格莱雅,即使事先有过心理准备,白厄仍然有一些紧张。他的表现包括但不限于:深深吸气、呼气,目光四处打转、环顾整个开放的公共浴场,有些弄脏了的衣袖攥进手心又放开、这样的动作反复数次。 淳朴的农村小伙第一次进城,紧张是正常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好想笑——跪在地上哈哈哈,一会儿捶地一会儿指他——就这样指名道姓地笑,笑得满城皆知。 忽的,我们两个人对上视线。 我心虚极了。 白厄觉得我的表情似曾相识。 白厄恍然大悟。 他假意凶恶地瞪了我一眼,冷哼一声,一点犹豫都没有,便向缇宝打过招呼,登上前往黄金裔浴池的电梯,迅速离开了。 “哎呀,小白是闹脾气了吗?”缇宝笑着问。 我镇定回话:“请见谅,缇宝大人,他是跟我闹着玩的,并没有真的生气。” “你很了解他哦。” 虽然不知道传闻中的“金织”阿格莱雅女士会和白厄说些什么,但想来身为领袖,她不会容忍无法信任、来路不明的人在奥赫玛来去自如。 与其欺瞒,不如彼此都坦诚些。 我笑了一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有意逗他,他便摆出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你好心放过,他又变得很来劲——表面上累死累活,实际上内心狂笑,只是想讨骂吧。” “小白……原来这么调皮吗?” “小时候让他帮我打汤,他帮我打了一碗生姜。至于汤,已经多得可以喝一口了。” 我面不改色地说出过去白厄干的好事。 白厄和昔涟组成一队,我是唯一指定受害人。 这大概是因为他们发现:不论做任何形式的恶作剧,我都不太会生气,也没有过激的反应,保持在刚刚好的程度——刚刚好指的是,刚好让大家都开心。 我觉得这无伤大雅。 让他们捉弄一下就很好,不然人生太无趣了。他们开心的话,我也会觉得很快乐。 “那汤好喝吗?”缇宝笑眯眯地问。 “很好喝。姜味比平常重一些,但没到辛辣的程度……我还挺喜欢的。”我说。 “那看来结果很不错哦。” “有时候阴差阳错也能带来好结果吧。” “有想过来奥赫玛之后做什么吗?” 实话说,并没有想过。 如果在哀丽秘榭的话,我可能会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睡到几乎醒不来,拉上窗帘,把昔涟挂在我床头装死的兔子玩偶取下来、抱在怀里,继续睡下去。其余的事交给魔法代劳就好了。家务魔法是伟大的发明。 “没有想过。”我如实相告,“来不及思考这些,能顺利活下来已经很不错了。” 缇宝说:“别担心……以后不用再过流浪的生活了。” 确实如此。 白厄回来以后,把阿格莱雅告诉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他接受了黄金裔的身份,很快就要在奥赫玛接受教育,授课老师同样是黄金裔。 或许正因白厄的顺从,接下来的生活顺利得过分:阿格莱雅资助了我们,为我们解决了衣食住行上的难题,甚至帮我办理手续、让我在奥赫玛学堂顺利入学了。 我只需要安心完成学业,而白厄的任务繁重得多。我们仍然住在一栋房子里——我因此顺利注意到了他早出晚归的事实。 黄金裔的课业比我想象中繁重得多。练习剑术,和我一样学习各种各样的科目,甚至还要同圣城守卫一起出任务,维护治安、讨伐纷争泰坦的眷属。 好处是,当黄金裔有工资拿。 坏处是,白厄回家总倒头就睡。 难得有一次清醒,他是在赶作业。 我刚放学回来,看他坐在饭桌前埋头苦干,手边一叠没碰过的白试卷,便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唯一一次。 就这唯一一次,白厄灵机一动,让我帮他写一下历史作业—— 我们就被缇宝抓包了。 第43章 缇宝甚至亲自上门来讨伐两个乱写作业的人。她拿着白厄的历史作业,微笑,却不乏危险的意味。 “小秋,你的历史成绩也很需要努力哦。不可以和小白一样乱写作业的。” 我看看自己写的作业:死亡泰坦和祂的双生姐妹。 我看看白厄写的作业:尼卡多利堕落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失恋。 我觉得我的历史好多了。 但缇宝不接受这样的脱罪理由。 最终,白厄被罚去打扫浴场。 我心怀愧疚地用魔法帮忙。 白厄:“好耶!” 缇宝和阿格莱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才终于过去。 虽然在大多数人眼中,白厄是给阿格莱雅提鞋的穷小子,我是个一般路过阴沉女学生,总之,就是两个连奥赫玛自己人都算不上的外来者—— 但我们两个人全然不放在心上。 谁会和好日子过不去? 而这样的好日子,我们过到了十八岁:神悟树庭七大学派再次招生,我和白厄两个人面临升学危机。 第27章 奥赫玛人.01 神悟树庭的升学机制颇为简单,考核、根据分数填报志愿,当然也有可能因分数不够遭遇专业调剂。 白厄早早看好自己想要进入的学派——似乎是叫莲食学派。 我不记得这个学派的代表贤人是谁,教授的知识主要在哪些方面,只记得智种学派的代表贤人名叫阿那克萨戈拉斯。 这个名字长得出奇的人出身敬拜学派,身为最敬仰神明的学派的学生,却有“渎神者”的称号……倒是很稀奇。 有关于填报学派志愿的事,我还没有什么想法。 但听说神悟树庭的招生组与其中一位贤人已然抵达奥赫玛,正在刻法勒广场展开招生宣传活动,白厄便撺掇我去凑热闹。 “其实是你想去看看吧?”我说。 白厄反说道:“你别老是闷在家里呀,出门逛逛也好嘛。” “我不是很想收到注目礼。” ——白厄这几年名声越发广了。奥赫玛人给他起了称呼,说他是“救世主”。 我对此不太惊讶,白厄倒很不喜欢这名号似的,坐在饭桌前聊天的时候,他便表现得非常苦恼。 他是这么说的:“我只是个普通的黄金裔呀,阿格莱雅没有给我发布额外的任务吧。” 白厄语气中透着些许不安:其实,他已经隐约察觉到阿格莱雅待他不同,他要完成的课业目标也远比普通黄金裔艰难;城中的奥赫玛人都能品味出阿格莱雅的用意……但他还不想明白。 可惜我们很快就要满十八岁,未成年的借口不会再管用。 不论如何,白厄要有一个决断了:是彻底舍弃黄金裔的一切,还是肩负起救世主的职责? 我不想逼迫他直面近在眼前的抉择,便若无其事地接下了话茬:“前几天我还发现有人偷拍了我的照片上传到讨论组,我不是很想引人注目。” “欸?” 白厄很惊讶的样子。 他已经比我高了。靠得近时,我得略微抬头去看他。 大约是故意的,他背着手,笑着,围着我转圈。一圈一圈地走过去,却不说话。我以为他在低头数步数,偏头去看,他却猛地探头过来,几乎和我的脸贴在一起。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吧?我们一起出门的话,反而会比平时更低调一些。大家都知道我们是在一起的,看到我,就会忍不住思考你会在哪里呢?” “所以我不想出门。” “所以我们应该一起出门!” 我们对视、僵持着。 “反正也没有什么差别,随便填一个就好了。”我说。 “那可不行。还是多了解一下吧,总不能等到入学以后才开始后悔——‘哎呀,我当初应该去这个学派的’。已经太迟啦。” 白厄依旧很坚持。 ……有时候,我都觉得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执拗。 我皱起眉,为他的观点感到一点苦手。但我已经习惯了:一同生活多年,无非是在处理对的事与对的事之间的冲突,互相包容退让就是了。这些事不值得争执。 “好吧,”我做出很无奈的样子,希望在路途中讨到一点愧疚与好处,“那我要喝云石市集的新鲜果汁,一会儿先去排队。” “没问题。我去就好。” “不用特意换衣服。” 我看着那头试图兴奋得冲进房间、一把掀开衣柜的少年,伸手拽住了他的披风。 ——白厄穿的是阿格莱雅设计的衣服。他自己也会花钱添些衣裳。 起初,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他大大方方地穿出来后还顺口夸过一句好看;结果没过多久,白厄焉巴巴地回家来,已经换了一身新的衣服,说旧的那身衣服被大工匠烧了,阿格莱雅让他穿这身,不要损害黄金裔的形象。 我便明白了:这样的审美与翁法罗斯并不兼容。 不过好在白厄对此只是有些困惑,并不执着。 “速战速决,早点走,一会儿人多起来就麻烦了。”我说。 少年回过身,有点怨气地看我一眼,默默退让了。“好吧,”他说,“好吧。” 两个人一同出门。我们不住在闹市区,距离云石市集和刻法勒广场都很有些距离。 步行过去本就要花不少时间,一路上还东跑西跑,被其余事物吸引了不少注意力,抵达神悟树庭的招生宣传活动现场时,那里已然是一片人山人海。 我在拥挤的人群中发现了几个熟面孔,是我的同班同学。 但白厄不认识,他没有什么同龄朋友。为数不多能说上话的友人是同样命运沉重的黄金裔与经常同行的圣城守卫—— 在那些年长许多的前辈面前,他常被当作孩子对待,也被当作晚辈关切提点。或许正因此,他没有少年老成的倾向。 “那是你的朋友吗?”白厄注意到我的视线,便开口提问。 “只是刚好认识的人。”我说。 随后,我开始环顾整个现场。 这里热闹得几乎令人烦躁,七大学派都安排了优秀学生代表前来处理招生宣传相关的事务,各大学派布置的遮阳棚前排了长长一队人……除了智种学派。排在智种学派前的人,用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更出人意料的是,今年负责招生工作的带队贤人恰好属于智种学派——也就是说,那位坐在桌前、完全不受噪声影响、正在翻书的学者正是阿那克萨戈拉斯。 一旁的学生讲得口渴了,他正头也不抬地递过去一瓶水。 “要去看看么?智种学派……嗯,听说这个学派的课程比较新颖,非常有难度。哦,好像也是因为这个,报考的人很少。”白厄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说道。 “你怎么还提前了解过?” “是同为黄金裔的遐蝶小姐。她今年也要去神悟树庭念书,特意问过哪个学派人少。我嘛,是顺耳听见的。” 白厄抬手、点点自己的耳朵,示意他确实没有提前了解过,绝对不存在诓骗我出门的可能。 我挑起一边眉毛,好奇地朝那边走去。正巧询问智种学派情况的学生正在陆陆续续地离开,我便去排上队。 白厄拿着两杯冰镇果汁,镇定自若地跟在我身后,同样排在智种学派的队列里。 “你会觉得难吗?”他问。 “能有多难?我更好奇这个学派到底要研究什么东西。”我不太在意地说。 白厄探头。他是一副很困惑的样子。 遮阳棚前摆放的宣传语言简意赅,但“人类”、“神明”、“灵魂”、“元素”什么的,距离一个普通少年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我看向那张有关智种学派的说明:人类与神明二者的灵魂如何诞生,又以何种元素构成;如若灵魂本质并无差别,是否意味着我们可以炼成灵魂,并向更高维度转化,甚至跨越神性的门槛。 在神明至高无上的时代,这是大胆到堪称亵渎的设想。 但…… “有些道理。世上并不存在凭空创造的办法,如果是神明创造了人类,那又是谁捏造了神明?”我说,“泰坦降下神谕……但所谓泰坦,果真是纯粹神性的造物么?人类也并不是纯粹人性的堆砌。生命都很复杂。” 白厄很认真地听。但我总觉得他的眼睛里在转蚊香圈,透出浓浓的困惑——“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听不懂。” “你听懂没有?”我问。 白厄点头,表情严肃:“没有。” “那你点头干什么?” “嗯,好玩。” “你……唉,随你吧。” ——“你们两个,别在后面磨叽。” 说话的人是阿那克萨戈拉斯。 我这时才发觉,他有一副出色的面容。他合上书本,靠在椅背上,仰头看向我与白厄。我们因方才的讨论落后了许多,前面已经没人了,学生代表好脾气地笑了一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我们的疏忽。 第44章 白厄像在课堂上忽然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一样,浑身都僵了一下。 他默默转过身,用眼神示意我赶紧行动起来——他这模样,倒很心虚似的。 大约天底下的老师都一样可怕吧。 可惜白厄的老实都是一时的。他若是和老师熟悉起来,对方恰好是不介意的人,他连掀翻课堂都有可能。 我走到遮阳棚内,站在智种学派摆满宣传资料的桌前。我没有提出疑问,拿起一本宣传册开始翻阅:授课教师是阿那克萨戈拉斯,备注是不要叫他那刻夏。 那就是一定要叫“那刻夏”的意思。 “阿那克萨戈拉斯……老师,我有一些疑问。”我看向一旁好整以暇的学者。 他同样注视着我,他的目光中带着一点趣味,一点惊讶以及一点鼓励。他大约没有碰见过在招生宣传现场向他提问的学生。 “请说。”他点头同意。 “我看见了你的个人履历。你原本是敬拜学派的学生,但你选择了与之背道而驰的道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我问。 这是我内心的困惑吗?我不太确定。 提出这个问题的动机或许是潜藏在我过去生活的几年里,藏在奥赫玛的大街小巷——那些虔诚到近乎愚昧的信徒,我对他们的行为匪夷所思。 “好问题。但我需要提前明确你的想法——你为什么提出这个问题?”阿那克萨戈拉斯反问道。 “我很困惑……刻法勒广场汇聚了大部分虔诚的信徒,他们狂热地信仰神明,但神明从不青睐某人。” 我想起读书时匆匆走过时的场景。 即便纷争眷属袭击奥赫玛,城中乱作一团,信徒们仍然不愿意逃跑,只一味祈祷。 “为什么从不主动反抗,而是被动地等待他人拯救?为什么心安理得地享受美梦,从不思考人类正面临的困境? “神明也会流血,会感觉到疼痛……恐怕没有义务无私奉献。 “但与他们不同的是,你迈开了反抗与质疑的步伐。我想知道老师你……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创立了智种学派?” 阿那克萨戈拉斯赞赏地点头了。他或许非常欣赏质疑的态度。 “不错。你困惑的根本正来自于这座伟大的圣城——奥赫玛。奥赫玛是元老院的奥赫玛,是黄金裔的奥赫玛,但是,它偏偏不是奥赫玛人的奥赫玛。奥赫玛人是抽象的集体概念,绝非具体的某人。” 学者扬起嘲讽的笑。 “是谁赋予元老院权力?是谁赋予黄金裔权力?又是谁赋予神明权力?正是奥赫玛人——他们让渡了权力,只想过安逸的生活。看吧,如果郊外难民庇护所也拥有稳定的物质条件,难民和奥赫玛人不会有任何差别。” 我看向他的双眸,捕捉到一缕诡谲的光彩。 “一样的愚昧,一样的盲信。逃避责任,逃避灾难,自欺欺人,祈祷一觉醒来神明拯救了全世界。”他说。 “个人的能力在天灾之下显得单薄,我不能对所有人持否定的态度。”我说,“奥赫玛也有人群为文明的存续付出努力。” “我否定的是其中愚昧之人——偏偏他们占大多数。难道求神拜佛就算努力了吗?” “不算。但信徒的人生不止有虔诚的一方面。我没有看见,不代表它并不存在。” “哼——没有看见他们享乐,没有看见他们被轻率地欺骗、愚弄?连质疑接受到的信息的勇气都没有,无怪乎将神明想象得至高无上。 “我不否认他们拥有完整的人生与选择的自由,但他们的懒惰与失权只会导致一种结果——看似自由,实际上只是做出了掌握权力的人希望他们做出的选择。 “真正的自由是想不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但公民大会投票表决时,你无法保证他们的意志。” “被利用的人并没有错……犯下过错的是有心利用人性、颠倒黑白的恶人。” 我目光游移。我以为自己想了很多。但大脑空空荡荡,没有翻出相关记忆。我什么也没想起来。大量空缺的记忆让我感到一丝不适。 “但被利用造成的伤害无可挽回。”阿那克萨戈拉斯镇定自若,“如果人人都能在盲信之前保留质疑的态度,这世上的悲惨案例会大大减少。不是吗?” 我想了想,觉得自己被他说服了。 恶人是除不尽的,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民族,都不免有败类。 “我只是希望世上的恶人少些。”我说。 “要到达那个位置,人类要走的路还长得很——第一步就是破除愚昧,保持独立的思考。”阿那克萨戈拉斯说,“将人类的权力拿回人类手中。没有人有资格以任何手段赋予任何事物以高于人的权力——即便是神明也不行。” 我诧异地看他一眼,但转瞬说服了自己。站在我眼前的是一位不敬神的人物,他的质疑理所应当。 ——说起神明。我只会想起曾陪伴我一同成长的女孩儿。我没有办法简单地将她当作岁月的神明对待。 昔涟的发言里夹杂着些许难以察觉的私心,临终之前全心全意的告白,恰如其分地击中我的内心。我能品味出她的用意:即便我将踏入崭新的故事篇章,她也不想要我忘记她。 我们作为青梅生活许久,我倾向于她是人类,而非高高在上的另一种存在。她不是纯粹神性的堆砌,那颗璀璨的心脏里同样流淌着人的私心。 而在阿那克萨戈拉斯眼中,神明与人类同样有共通之处。 既然如此,神明便不可高贵于人,更不应当成为一面作恶之人可以举起的旗帜。 “好,”我说,“那回到最初的问题吧,你为什么选择这条道路?” “出色的学生总是不免与他的老师分道扬镳——或许有一天你也会创立新的学派,到那时你便会明白真理的价值。你会是个优秀的毕业生,老师会很高兴的。”他说。 我目光游移,没有说“你就那么肯定我能考上吗”、“你很肯定我会拿到优秀成绩吗”之类的话。那没有可能,更没有必要。 不如坦率一些。 “是吗?”我说,“我没那个打算,只希望你能少布置点不必要的作业。” 阿那克萨戈拉斯哼笑一声,他挑起一边眉毛,双手环胸,手指颇有节奏感地敲击手臂,很不以为意的样子。 他说:“我还没有闲到专门找学生麻烦的地步——少担心些不必要的事吧。” 他没有刻意咬重“不必要”的发音,确实是一副不太计较的样子。言语中并不缺乏回击的意味,但意外地没有苛责与打压。 大概是位很乐于与学生研讨学术、尽职尽责的老师吧。 “那就不担心了,”我说,“我会填报智种学派的志愿……希望我不是最令你头疼的学生,阿那克萨戈拉斯老师。” 他诧异地看我一眼,好像叫出他的全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似的。不过他乐见其成,因此并没有反向纠正的打算。 白厄站在我身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看他的表情,应该是觉得这位老师很有意思。不过他已经决定填报莲食学派的志愿,没有反悔的打算了。 准备离开时,阿那克萨戈拉斯叫住我,提醒道:“树庭的队伍来到奥赫玛之前途径了废弃城邦,看路上的踪迹,应该是悬锋孤军在往奥赫玛这边来了。 “悬锋与奥赫玛结仇已久,不论他们打着什么算盘,这段日子,奥赫玛城内的气氛都会有些紧张。你多注意安全,少到处乱跑,我可不希望还没开学就少了个学生。” 我惊讶地睁大双眼,随后点头:“谢谢老师,我会的。” 第28章 奥赫玛人.02 从刻法勒广场离开后,我们没有立刻返回家中。我原本的打算是顺便解决午餐,最多再去云石市集的商店里打包一份蜜果羹;但白厄兴致勃勃,他觉得我们难得出门,应该多逛两圈。 “那要去哪里呢?”我问。 “好问题欸。” “所以你也不知道。” “是的。” “那我回去了。你去逛吧。”我说。我没有强求的打算,觉得他不按照我的心意行动也没有什么关系。 白厄半垂下眼睑,眉毛皱起一点,是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 “哎呀……”他的语气带上了一点撒娇的意味,让我稍微感到了迷茫。但我不打算改变主意,一心回房间躺平。 我们两两对视。在我不为所动、平静得几乎令人如坐针毡的目光中,白厄渐渐败下阵来。我们沿着来时路返回,途径云石市集时顺便进入商店排队。 这家商店的蜜果羹很有特色。但刚刚推出不久,没有人气。排队的人不多,我和白厄只等了两三分钟就拿到了想要的商品。 我放下一个隔音魔咒,有意不让过路人听见两个人的对话。白厄瞬间放松下来,打开话匣。他靠过来、用头碰了碰我的发顶,问:“要不然今天打游戏吧!我在万帷网上找一找,说不定有新出的双人游戏关卡。” 第45章 我没有明确反对,只问:“今天没有公事要办?” “嗯,至少截止目前,我没有收到任何消息。黄金裔也要有一点私人时间吧?放心,我今天应该不会半路溜走的。” 我对白厄的话持怀疑态度。 正如阿那克萨戈拉斯所说,如果悬锋孤军确实正向着奥赫玛来,不论他们来意是善是恶,城内的气氛都会变得紧张。 连年战争铸就的血海深仇,是无法轻易抹去的。 而如今接管奥赫玛城内政务的黄金裔、尤其是领袖阿格莱雅,必然要出面与之交谈——开战或是合作,无数奥赫玛人等待着结果。 阿格莱雅存了栽培白厄的心思。她没有使用刻意逼迫的手段,只是顺其自然地将一些任务交给他。与悬锋孤军交涉的任务,交给一位常与战士打交道的人也算合适。 “我觉得……不太可能。”我说。 “欸?也不用做这种残忍的假设吧?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腾出一天时间的。” “我是准备说正经的事。你不记得迈德漠斯了吗?我们见过一面。” “当然记得。我记性还挺好的。” “他和他的军队在往奥赫玛方向来,阿格莱雅或许会派你去交涉。” “不会这么巧吧?其他的黄金裔也可以去呀。” 我幽幽地盯着白厄。他有点郁闷,因为他确实忙了很久,不仅要同时兼顾黄金裔的事务与学业,还不得不为历史成绩头疼——而偏偏比起背书,他更喜欢练剑。 我不想逼迫他认清现实,更不愿意逼迫他做出决定。其实这条道路还很漫长,慢慢走也很好。于是,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看来是我太悲观啦……走吧,我们回家,看看有什么游戏可以一起玩。” “好耶!” 是阿格莱雅资助了我们,住所也是她帮忙置办的。我们在这里长大,一住就是将近六年。 起初这里没有什么生活的味道,死气沉沉,只有刚刚装修结束后的石灰。 但现在不一样,墙上贴的是白厄从市集带回来的蓝色墙纸,颜色饱和度不高,不至于刺眼;靠墙的收藏柜上放了白厄这些年拿下的奖项,我没有参赛的心思,所以这堆奖杯中没有我的贡献。 ——值得一提的是,奖杯中有一项来自于趣味足球赛,那时我刚巧倒霉地崴脚,白厄便热情地邀请我参赛。 这场球赛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戴上单边眼罩、披上特殊服饰伪装独眼龙的,两条手臂都打上石膏的,有在头顶缠满纱布、假装挂了两个灯泡的,把眼镜摘下来摆在曲起的手背上、硬着头皮说是“眼镜蛇”的。 倒难为他们用这造型踢球。 大家都在假装自己伤得很重,没人想到我真的伤到了脚,还敢杵着拐杖去当守门员—— 上半场,所有人诚惶诚恐,生怕把我踢死;下半场,我丢开拐杖,所有人都知道白厄在想鬼点子,便合起伙来收拾他。 我们最后会赢,反而是因为白厄在这场比赛里成为了“伤势最重”的人。 他顶着一个古怪的造型捧起了奖杯,还很得意地说:“我一个人想办法搞怪,哪有所有人一起来得强?你看,奖杯是我们的啦。” 这家伙居然是故意的…… 收藏柜里还放了白厄精心挑选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最珍贵的,当属古董。 好好的一个年轻小伙子,怎么染上了古董这东西?但我的内心不太惊讶,似乎已经见识过这场面了。 有的古董在收藏柜上,有的古董在浴室里。白厄很得意,自己成功收到了一个了不起的澡盆。 一个澡盆还镶金边吗? 我好想笑,又担心白厄怀疑我嘲笑他的爱好——他很挑剔,只有古董店的真货能把这小子钓出来。花的钱不少,不过他除了练剑,也就这么个爱好了。 连打游戏都是一时兴起的。 我翻出传讯石板、也就是手机,登录账号,随机挑选一个倒霉的讨论组加入,打算物色一下适合在午后游玩的双人游戏。 “要战斗类还是闯关类,或者,两个结合一下?”我有点拿不了主意,缩在沙发一头征求白厄的意见。 他那盒蜜果羹没有揭开盖子,趴在矮桌上保持安静。 而他本人缩在沙发另一头,手里捏着传讯石板,似乎有灵魂从嘴里飘出来了。 “怎么了?”我问。 “你说对啦……我现在真的要去见阿格莱雅了。” “慢走。”我瞬间放下手机。 “啊……怎么这样?好歹送一下吧。”少年从沙发另一头挪过来,“再不济,也要表达一点不舍吧?” “舍不得你。” “我期待了那么久,你就干巴巴地说这么一句呀。” “早点回来。” “没有了?” “注意安全。”我说。 白厄垂头丧气地收好传讯石板,一步三回头地往门外挪。他看我一眼。 真是充满暗示的一眼。 我忍不住笑。他瞬间反应过来,知道我是在故意捉弄他了,愤愤不平地瞪我一眼,还是不好再继续耽误时间,换上长靴,准备出门。 “好啦,”我走过去,在他面前弯腰,确认他一抬眸就能对上我的目光,“晚上想吃什么?” “别啦。” “会怎么样,小白会进昏光庭院吗?” “不会,小时候都没吃出毛病呢。” “开玩笑的。”我抬手摸摸白厄的头发,他很自然地抬头,把脸贴到我的手心,冲我笑了一下,一副完全不记仇的样子,“小心一些,最近情况复杂,我怕有人盯上你。” “嗯?谁呀?” “元老院的人。” “他们……没发现什么苗头呀?” “公民大会就在最近几天,”我说,“他们一直想找阿格莱雅麻烦……夺权也好,下马威也罢,拿她身边看重的人开刀就足够了。” “找我麻烦?” “嗯。” “嗯……知道啦。我会注意的。” 白厄若有所思地点头,仰起脸,对我露出一个明亮的笑。 我知道他没往心里去,默默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脸,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安静地站在门前目送挥手的少年离开。 -- 我想起他在大约一年前的晚上说的话—— “什么政治、规划,听不懂就听不懂吧?士兵的天职是服从命令,我又不是阿格莱雅那样的领袖,思考那么多复杂的做什么?” 或许是因为重要的人还在身边,或许是因为他的生活还没到支离破碎的地步,他努力地填补了过去的空缺,仍旧做着忙忙碌碌的普通人。 在那些漫长的英雄史诗里,伟人总是没能拥有圆满的一生:不是前半生贫困,就是后半生凄苦。了不起也是一种诅咒。 所以白厄觉得:自己只要是个普通人就很好了,这样就足够圆满了。 他已经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只是,那天夜里,他趴在压皱的一叠试卷上,用一双目光闪烁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问道:“小秋,没有黑潮的话,大家会过上更好的生活吗?” 我的答案是不会。奥赫玛人要面临的困境远远不止黑潮。但近在眼前的天灾确实是它了。所以我没有回答,只抱了他一下。 他在乎我。我很高兴。 正因此,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面对灾难,白厄没有办法无动于衷;可是面对别离,他同样无法接受。 我也舍不得他,于是总说服自己站在原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茫然地张望、前进,以为只要跟着我就好了。 -- 然而命运总是自认幽默,想法太多,爱以此捉弄他人。 -- 黎明云崖是奥赫玛的政治文化中心,汇聚着身份显贵之人。 “显贵”货真价实,这是最靠近全世之座刻法勒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那位缄默的神是否仍然注视人间,但祂的神权火种实实在在地照耀着元老院。 每当凯妮斯迈步走过铺上丝绒地毯的柔软大道,黎明云崖清爽的空气都令她精神一振。 有人说她手下汇聚着一群卑劣的杀手,有人说她打着神明的旗帜大肆敛财争权,有人说她鼠目寸光、一心享受安逸。 凯妮斯毫不在意。 她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一出生就是注定的元老,脚下的土地是祖辈为她积攒的财富——如果她能留得住。 长辈总有一些美妙的经验。 他们说:“你拥有的财富,只需要一场政治斗争就可以带走了。统统烟消云散。所以你可不能输。” 呼、有够烦的。 位于黎明云崖这个政治中心的元老院里也有反对凯妮斯的人。 那一大群热血蠢货将她称为“旧时代的走狗”,将她评价为吸血鬼。 这群疯子甚至把管理奥赫玛的权力移交黄金裔——但谁要管那帮穷鬼一天到晚脑子里想些什么,又在坚持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大义? 第46章 凯妮斯只知道:要是让阿格莱雅继续顺利下去,她就要不痛快了。 她找来忠心耿耿的下属,只做了一个安排:“阿格莱雅最近不是威风得很么?我听说悬锋孤军要来了,哼,她要有麻烦了——那个叫白厄的,阿格莱雅不是很看重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穷小子吗?让他把事情搞砸。” “是……要把悬锋人杀掉吗?” “蠢货!你以为准备会谈的人会那么明目张胆地挑衅另一方吗?你真是要把元老院推到风口浪尖上才甘心!” “……” “那个傻小子——只要让奥赫玛人和悬锋人爆发冲突,他就会认清现实了。他必须选一边站! “奥赫玛不是堆满黄金和粮食的无底洞,容不下那么多他乡异客,何况是有血海深仇的悬锋人。有那么多人的兄弟姊妹死在悬锋人手里,还用我们来亲手制造混乱吗?” “是。” “况且,那傻小子身边不是有个形影不离的女孩儿吗?我可不相信她出了事,他会无动于衷。” 下属踩着阴影离去。凯妮斯站在黎明云崖的边缘,俯瞰脚下的圣城。 云层密布,遮盖了她的视线,她没能看清奥赫玛,奥赫玛也从不认识她。 -- 阿格莱雅将“与悬锋人交涉,将悬锋孤军首领带来云石天宫会谈”的任务交给了白厄。少年领下命令,与一队圣城守卫同行,向着奥赫玛郊外前进。 她内心忧虑,但面上十分平静。 涣散的瞳孔没能为她捕获光明。阿格莱雅向前看去,只听见浴场水流涌动的声音,浪漫半神的金线正送来远方的余音。 ——看来凯妮斯的人又要有新动向了。 她还留着元老院,并没有用金线割断卑劣之人的喉咙,叫鲜血染红天边的云朵。 “阿雅,你还好吗?”缇宝问。 “我还好,吾师。”阿格莱雅利落回答。 “是不是元老院那边又有麻烦事了?” “是的。凯妮斯又在打歪算盘了。”阿格莱雅笑了一下,“不过,我想,这件事我们不得不真诚地面对。” 奥赫玛容纳着形形色色的人,人员构成早已不是从前那般简单。 继承浪漫神权之后,阿格莱雅的人性渐渐流失,她有时候也不清楚,自己是否仍然清晰地注视着这座屹立不倒的天上圣城。 局势……仍然如她所料吗? “我必须问清楚悬锋孤军的来意。”阿格莱雅说,“人类不能再失去奥赫玛了。我不会让这件事出现差错。” 否则人类又要凭借什么对抗黑潮呢? 然而悬锋孤军的首领迈德漠斯——偏偏成为了神谕揭示的黄金裔之一。 奥赫玛人与悬锋人的血海深仇,黄金裔们,元老院党派间冲突,正在成长的完美领袖……就连神悟树庭的阿那克萨戈拉斯,也在这两日抵达了奥赫玛。 牵扯太深太广,以至于阿格莱雅不得不慎重地对待这件事。 公民大会在即,稍有不慎,奥赫玛就要变天了。 如此想着,阿格莱雅拿出传讯石板,给你发送了信息,希望你来云石天宫浴场与她见上一面。 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阿格莱雅站在黄金裔浴池中心的高台,缇宝已经先行离开。 她闭上眼,敏感的金线监控着奥赫玛的方方面面。但她并不爱窥探隐私,风中只有踏入夏天的蝉鸣,与一人轻巧得几乎无法察觉的脚步声。 你来了。 阿格莱雅对你印象极深。 当年,你与白厄初次踏入云石天宫时,她不得不优先注意到你。 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长眉似剑,深眸如潭,目光诡谲,气质冷冽—— 你曾是万人之上的主宰吗,或者,你曾拥有傲视群雄的伟力吗? “阿格莱雅女士,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过了一会儿,你向她提出了疑问,眉眼间浮现出淡淡的困惑。 你长得很高了,或许比她还要高一些。 高挑的身材,出众的容貌,冷冽的气质,波澜不惊的语气……目光却时不时透出一点迷惑,像完全不知道附近的人都在搞什么乱七八糟的新名堂似的。 没人能忽视你,但这点茫然勉强冲淡了你那仿佛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这么多年来,白厄全然不受影响,可见心理素质非常强悍。 这些年里,她作为你的临时监护人,收到过你全满分的成绩单。 她不得不承认,你是天才中的天才,即使是乱写的历史作业,也很有意思、完全可以看作全新的探究方向。 当然,这份历史作业不能交给缇宝。 “是有一些事。”阿格莱雅回答道,“你快要升学了,有决定今后的方向吗?” 你的表情肉眼可见得困惑起来了,显而易见,你并不相信阿格莱雅找到你只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但你没有立刻挑破,而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了。 阿格莱雅将一切尽收眼底。 你说:“我准备报考神悟树庭的智种学派……怎么了吗?” “阿那克萨戈拉斯?” “是的。我个人认为,老师的主张和研究都很有意思。” “哦?我倒是很少听见有人如此评价那个男人,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你目光游移,像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话语中为数不多的情绪。 阿格莱雅很难表露出带有情绪的话语,她总是语气平淡,和常人不同。 她略有诧异,你却是一副对接收大量情绪习以为常的样子。 你说:“阿那克萨戈拉斯老师和我谈了谈奥赫玛的状况,他说服了我。” “介意和我说说吗?” “不,不介意。”你陷入沉思,回忆令你的神色变得更加冷淡,但你的语气仍旧十分平和、从容不迫。 “我和老师只是探讨了奥赫玛人的现状,其中并没有不能向他人表达的内容……老师认为,奥赫玛大部分人愚昧而盲信,沉溺安逸,甚至非常懒惰——信仰神明本身是一种让渡权力的行为,老师认为,神明并不比人类高贵。” “驱散愚昧是教师天然的使命,那正是阿那克萨戈拉斯践行的正义。”阿格莱雅轻笑,说道,“他是个称职的老师,有这样的想法并不稀奇。那么,你为什么认同他的观点?” 阿格莱雅瞬间指出你有意在她面前回避的问题,她没有轻易让你糊弄过去。 毕竟与她谈话的人是你,而非阿那克萨戈拉斯。 “因为我同样认为……神明与人类没有太大差别,只是生命的其中一种形式,并不具有与生俱来的、无私奉献的使命。” 你没有顾左右而言他,而是直接回答了阿格莱雅。你清楚,你不可能在这位长者面前隐蔽自己的全部想法。 “我希望,奥赫玛的人们能够从美梦中挣脱,而不仅仅将希望寄托于他人。” “原来如此。” 阿格莱雅没有那么多精力,只要你没有危害奥赫玛的想法,她不会对你过多干预。 在成长中的孩子,需要知道的仅仅是选择背后的代价。 “质疑是学者的重要品质,但特立独行需要足够的勇气——你或许会面对潮流的抨击与他人异样的目光。” “走任何一条道路都需要勇气。阿格莱雅女士,又是为什么会坚定地踏上逐火之旅?” “嗯?” “我不理解。” “你的心中,有必须践行的正义吗?” “……什么?” -- 阿格莱雅问我,我的心中有必须践行的正义吗? 我很迷茫。 向阿那克萨戈拉斯提问时,我是如此;向阿格莱雅提问时,我仍然如此。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私心里,我和白厄相依为命,我一点也不想和他分开。 现状却是奥赫玛需要正义领袖,需要救世主,万千生命在黑潮威胁中挣扎着,似乎容不得我们自私一下。 我不想我爱的人牺牲。 我很生气,想要责怪谁,却又不忍心。 有的人光是活着,就已经很努力了。 我赌气地别开眼:“反正不是拯救奥赫玛人。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阿格莱雅说:“奥赫玛的许许多多人都不清楚自己以何为正义,他们又要如何前进?诸多信徒信仰神明,便是期望神明能为之指引方向。 “奥赫玛人呼唤正义,即便是最卑劣之人也不例外……领袖不是独断专行的君王,而是深知人性幽微、却仍然愿意做出善意引导的人。” 我问:“是您吗?” 阿格莱雅诚实地说:“我已经距离他们很遥远了。” 我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她不是那个人,但她希望白厄能成为那个人。 “史书并不会记载您的付出与心意,那么多人误解、抨击您,您甘心吗?”我问。 问出这个问题时,我都忍不住愣了一会儿。这是一个满是私心杂念的问题,目标指向名誉、地位。 第47章 而阿格莱雅的答案始终如一:“那并不重要。” “好了,回归正题吧。”阿格莱雅转移话题,不再与我讨论奥赫玛公民相关的问题。 我这才想起,收到对方的消息时,我其实愣了一会儿。 我和阿格莱雅见面的次数不多。她资助了我,对我有恩情,我几乎从不找理由推脱与她见面,我来时总一头雾水——但这一次不同,我知道她要说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奥赫玛的情况会有些动荡。你注意安全,元老院的凯妮斯或许会由你入手、以此牵制白厄。” “我明白,谢谢您的提醒。”我回答道。 “你有想过成为领袖吗?”阿格莱雅问。 我诧异地望向她。浪漫的半神始终站在中心的高台之上,没有向我靠近。我能感觉到浴池温暖的水流在脚边涌动,也能清晰地分辨出她话语中若有似无的期冀。 阿格莱雅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语气平淡,我几乎以为自己察觉到的期冀是一种迷幻的错觉。但魔法从不骗人。 “……我没有空。”我说。 她笑了。 第29章 奥赫玛人.03 阿格莱雅的笑容在我的预期之外。印象里,金织女士虽然没到不苟言笑的地步,但也并不是偏爱这种表情的人。 我拒绝的理由确实荒谬,但我猜这还不至于让金织女士笑起来。 这份忽然的笑,猛地让我想起昔涟,心里不免有一点寂寞——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有关于她的秘密。 而她与另一位神的约定,其中内容,我不得而知……或许她认为还没到告诉我全部的时候,所以我宁肯相信她没有真正死去。 如此相似的笑容,如出一辙的洞察、敏锐,像早已预见未来。 区别只在于,昔涟总带着笑,我从不觉得稀奇。 “您……”我困惑地皱起眉,“是明白了什么?” “我想,这与明白相去甚远。”阿格莱雅说,“只是作为你的临时监护人,我有义务关照你的学习与生活,也因此在其中注意到一些连本人都没能察觉到的细节。” 其实平心而论,我觉得阿格莱雅并不是传闻中那副铁石心肠的形象。 她应当是个挺温柔的人。 “是什么,”我收敛心神,不想再在千岁有余的长辈面前露出神色波动,而那充满洞察力的目光,我一心想要回避,“您……发现了什么?” “是否也有人曾对你说过类似的话?” “什么样的话?” “我相信你的内心并不如你语言表达那般——厌弃人类。”阿格莱雅顿了顿,“通常来说,这预示你内心仍有未尽的希望。” 我矢口否认:“她似乎没有明明白白地这样说过……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我与阿格莱雅久久对视着。这短暂的时间里,我的内心没有找到知己一般的幸福快乐,只有被看穿的难堪、羞耻和郁闷。 阿格莱雅女士如她所说,已经离奥赫玛的人们很遥远了。或许于她而言,我内心产生的情感波动也十分陌生吧。 我本以为她会体贴地带过话题,不再与我谈论我隐秘的心路历程——白厄总会这样做。 但阿格莱雅似乎另有打算,起了追根究底的念头。 “你在回避这一切,不论是责任,还是未知的未来。”她说,“这不禁令我思考,是否有人伤害过你,是否有人辜负过你的信任,又或者,是否你经历过无数个无助的时刻?” 我缄默不语。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以为自己感觉到了痛苦。 我全无记忆,很多时候,我甚至无法理清自己思想的来源。 想要在浪漫半神的金线下隐藏内心是非常困难的事,然而我的秘密不能暴露在日光之下,不论隐瞒有多么艰难,我都不得不这样做。 “阿格莱雅女士,我自有记忆起就在群山之间流浪。您所说的背叛、无助,”我顿了顿,还是没忍住闭了一下眼睛,“我很肯定,我没有任何印象。” “你在发抖。” “……请原谅,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在恐惧。但这份恐惧并不面向我。” “或许是的。” “我知道你与阿那克萨戈拉斯的接触。早些时候,我与他见了一面。虽然过程中我们不太对付,但有关于你的话题上,我们的态度倒是出奇得统一。” 我猛地抬头,忽的有些紧张。 “你的灵魂并不完整。” ——这我当然清楚。 在童年时,我便触及rpg游戏系统的部分真相,完美的全知系统。尽管在我眼中,#真远远不够完美。 它揭露的信息已然表明,我如今使用的身体是试验体003号。在此之前,必然还会有001与002,以及原本的身体。 #真称我真正的身体处在修复之中,但鬼知道在哪儿。 一切奥秘只有拿到全部记忆才能解开。 但我对此全无头绪。 我的灵魂在哪里,我的身体在哪里,我来翁法罗斯做什么,我又为什么意外闯入了轮回?我同样一无所知。 “你的记忆或许随之遗失了。”阿格莱雅语气平淡,“但这也揭示了一个事实,你的身份并不如表面这般简单——确实如此,你从未真正掩饰过你与众不同的天赋。” 我站在原地,开始思考阿格莱雅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自己又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我没得到任何答案。 “但白厄与你一同长大,这段经历绝无作假。在这两日,我才得知阿那克萨戈拉斯提起的这件事情。叫你来云石天宫是为了问清楚,不必紧张。” “我以为……您会直接使用金线拷问的手段。”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过去的六年时间里,你厄运缠身,却从未主动伤害过任何人。甚至在金线笼罩的角落里,你愿意向陌生人伸出援手。我想,我理应给予足够分量的信任。” “……是吗?” “当然,如果你希望,金线会检测你话语的真实性。” “您直接用上就好了,不必告诉我。” 阿格莱雅笑了一声:“你很坦诚,也有一点孩子气。” 我目光游移,只说道:“我想,这不足以令您如此信任我。” “你很聪明。” “我只是明白您完成逐火之旅、守护奥赫玛的决心。” “那么……” “我想知道您为什么如此信任我。人类本就复杂,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同样可以完成毁灭世界的恶行,一个成就斐然的人内心也会怀有恐怖的恶意。” “吾师曾向我揭示预言。出人意料的是,预言中出现了你的身影。你希望得知其中的内容吗?” 预言和昔涟的占卜一样让人头大。 至少我得知了阿格莱雅信任我的原因——这与其说是信任我,不如说是深度信任缇宝与她的预言。 往好处想吧!我在她心里还是很有些分量的,否则还听不见这些解释。 “不,还是不必了。能让您如此信任我,想必我的结局不怎么样。”我说,“我可不想带着‘我死得很惨’这种想法生活,您还是别告诉我了。” 阿格莱雅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则预言想必很早以前就出现了。 但阿格莱雅从没向我提起过它的存在,她一切如常,像位真正的长辈一样不远不近地关照着我的生活。 这份恩情早已还不清了,我没有什么理由心怀怨怼。何况,我的未来只会是我的选择。我不必要责怪未来的自己。 “您直接问吧,我知道的不多,但会尽力回答。”我说。 阿格莱雅点头。她颇为坦诚地看了我一眼,眼底还带着一丝放松。 “还记得自己真正的来处吗?”她问。 “天外。” “天外……远在天空泰坦艾格勒掌控的领域之外吗?” “是的。” “那么,还记得自己真实的身份与来意吗?” “魔王。但来意,我也不清楚。” “魔王是字面意义上的‘众魔的君王’,还是神话传说中奴役众生的恶魔?” “我不记得了。” 我不可能袒露昔涟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这一切都隐藏在迷雾之中,我不能轻率地做出回答。 而我确实不记得,这已然足够阿格莱雅做出推断,明白我灵魂残缺的原因了。 “我倾向于前者。”阿格莱雅淡淡道。 “……什么?” “还记得我方才提出的问题吗——你有想过成为领袖吗?” 在那双涣散的眼眸中,我清晰地看见自己的面庞。 那样镇定,那样冷静,那样不容置疑。 阿格莱雅向我陈述了她曾经的困惑。 在她眼中,我是一个非常与众不同的孩子,几乎无法与人群融合在一起。这不是因为我拥有神明的权柄,而是因为我的傲然、武断以及时隐时现的轻蔑与满不在乎。 第48章 “领袖与君王不同。”阿格莱雅说,“但相同的是,当人们将信任交托给他们时,他们便成为了不会错也不能错的人。” ……原来如此。 金织的权能完全足以窥视人内心的幽微——得到它的代价是人性的流失。 阿格莱雅已然看出我面对选择时表露出的武断与坚决的来处,并由此解答了她的满心疑惑。 甚至快我一步。 君王确实如此。 但天才何尝不是? “好了,问询结束,接下来便是我要嘱咐你的第二件事了。” 我诧异地看向阿格莱雅。 而她神色如常。 “你的灵魂残缺不全。翁法罗斯从没人办到过类似的事情,也正因此,没有人知道你要面临什么样的危险。 “这大约是天外的技术吧。 “真讽刺啊,到头来,只有阿那克萨戈拉斯有可能帮到你——既然你已经决定报考智种学派,我便不必再向你陈说个中必要。 “但我想你会需要这个。在你就读于神悟树庭期间,我仍然会资助你。不必为金钱发愁,专心学业就好。” 不论是整合灵魂碎片,还是寻找已然丢失的记忆,能在这方面提供帮助的,确实只有这位渎神的阿那克萨戈拉斯了。 “谢谢。”我说,“但,我应该如何报答您呢?” 这样的善意令我感到不安,忍不住思索对方的用意。 阿格莱雅注视着我。我明白她的目光是涣散的。她早已失明,想要看见更广阔的世界,只能借助浪漫的金线。 我也明白整个奥赫玛遍布她的金线,我所说的话是否真实,我是否可信,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但即便是坦诚过后的这时候,我也还是忍不住怀疑,她对我这么好做什么呢? 或许我就是一个连幸福与善意都会害怕的人。只有别人很坚定地牵起我的手,我才敢慢慢靠近。 “在你面对岔路时,做出你认为正确的选择。”她说,“这就是我需要的报答。” 话题终于迎来了完结。我与阿格莱雅得到了彼此的信任,可以确定的是,如果元老院没有找上我,我又有很长一段安生日子可以过了,完全不必为金钱发愁。 甚至,从今天的对话中,我隐约感觉,今后,如果我有一些其他的疑问,阿格莱雅会愿意无私地为我解答。仅仅作为一位阅历颇丰的长辈。 然而这场对话还没有结束——我的脑子已经快要炸掉了。 或许看出了我的不适,阿格莱雅笑了一下,准备说点告别的话,放我离开。 我反而是有些诧异:“您今天笑的次数格外多。” “哦?有吗?” “是的……是因为逐火之旅会变得更顺利吗?”我的话语中带着试探。 虽然告诉阿格莱雅我并不想得知预言的具体内容,但我还是希望掌控一个大致的方向,以此得到安全感。 阿格莱雅看向我。 那充满洞察力的目光再次看穿了我的想法,但这次我没有多么抗拒。 她摇头,说道:“奥赫玛,乃至翁法罗斯并不属于黄金裔。黄金裔只是履行使命,驱散黑潮的人——逐火之旅并没有变得更加顺利,但我想,这片大地上的人们会拥有正确的方向。” ……原来如此。 乐观一点吧! 往好处想,我起码知道了一件可以和白厄讲讲的事:就连一向不对付的阿格莱雅女士和阿那克萨戈拉斯老师——两位黄金裔都一致认为,奥赫玛不是黄金裔的奥赫玛。 那肯定也不是元老院的。 如果凯妮斯来找我麻烦,我不仅会当面讥讽她,还会让她气得捶胸顿足、同时拿我没办法。 我与阿格莱雅告别,走出云石天宫,途径云石市集回家时,却遇见了一件出乎意料的麻烦事。 -- 悬锋孤军暂且驻扎在奥赫玛郊外。他们曾短暂途径过命运三相殿雅努萨波利斯,在那里稍作休息,再开拔前往拉冬。过去六年里,悬锋人仍旧在战斗,仍旧在漂泊。 迈德漠斯以为自己已经对生离死别习以为常了,但发现奥赫玛的使者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白发少年时,他还是有一点惊喜。 在末世之中,重逢本就是件奢侈事。 可惜没有人打算叙旧。 年轻的悬锋孤军领袖站在空旷的枯草地上,风扬起他耳畔点缀着蓝色宝石的耳饰。他静静等待着白厄与圣城守卫走近,想到,今日的风格外烈。 奥赫玛的圣城守卫大多是大地泰坦吉奥里亚的子民。他们身躯过分高大强壮,远远瞧着,如同一座小山。 正因如此,他们显得笨拙,可靠,很有力量感。这样的形象倒是很符合迈德漠斯对山之民这个名字的印象。 迈德漠斯身边并没有人。 ——王师克拉特鲁斯接受命令,指挥悬锋孤军驻扎在此。所有人都在忙碌着。 这里距离奥赫玛修建的难民庇护所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他们的到来不至于惊扰这群避难、状态颇似惊弓之鸟的人们。 但如此庞大的队伍,足以让奥赫玛耳目灵光的人注意到。惊慌,仇恨,愤怒,不论怀着怎样的心情——奥赫玛人得面对他们。 “好久不见,迈德漠斯。” “嗯。好久不见。说吧。” “哈、看来你不打算浪费时间聊天,既然如此,我就开门见山了。”白厄挑起一边眉毛,没有同曾交过手的战士废话。 迈德漠斯颔首。 白厄说:“我代表金织阿格莱雅,真诚邀请悬锋孤军首领迈德漠斯前往云石天宫进行会谈。通常来说,预先与正式会谈的持续时间都会比较长。如果你愿意前往,那么,就请你先处理好这里的事务吧。我与圣城守卫会负责为你引路。” “不必等了,走吧。” “哦,已经准备好了吗?” “那是自然。” 迈德漠斯清楚,这场会谈必然会展开。 前天夜里,克拉特鲁斯还在他身旁忧心忡忡地说话,显然不认为奥赫玛能够成为悬锋人的去处。 追随纷争泰坦尼卡多利的悬锋人,作为战神的锋刃,自然与无数城邦血仇颇深。其中奥赫玛尤甚——庇护奥赫玛的刻法勒与尼卡多利是死敌。 悬锋孤军走过无数个翁法罗斯城邦,刚刚结束与悬锋城的战斗,先王欧利庞死在迈德漠斯手中。他们离开了故土。城中那几乎陷入疯狂的泰坦尼卡多利太过危险,盲目地留在悬锋城中,不过是无谓的流血牺牲。 迈德漠斯决定:前往奥赫玛。 他清楚自己要面对多么棘手的矛盾——然而悬锋人的字典里没有“退缩”二字。他不想、不会也不能辜负族人的信任。 “带路吧。别继续耽误时间。”他说。 “当然没问题。我正想这么说呢。”白厄微笑了一下,转过身,同熟悉的圣城守卫们打招呼,“朋友们,走吧。我们的客人已然准备就绪了。” 哼、嘴皮子倒和六年前一样利索。 迈德漠斯与白厄走在最前方。 “这六年来过得如何?”迈德漠斯问。 白厄颇为诧异地看过来:“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聊天叙旧,要保持距离、公事公办呢。” “我没说过。” “好吧。大概是托你的福?我这六年过得相当不错。” “那女孩儿呢?” “谢谢关心,她也很好。说说你吧。” “如你所见,我没什么可补充的。” “早知道你是这么个说法,我就应该也这么讲。” “……还不错。”迈德漠斯闭了闭眼。 白厄笑了一下:“闭上眼可看不清路啊,要上奥赫玛,这段路可是很长的。” “怎么,奥赫玛的待客之道就是让客人徒步走过去?” “开玩笑的。大地兽们在不远处等我们,因为担心惊扰附近休息忙碌的人,所以我没有让它们靠得太近。” “下次直接说。” “好,没问题……对了,你在大地兽背上可以闭上眼睛。” 迈德漠斯深吸一口气。他想,当年不应该和白厄说太多话。他用余光扫过一旁白厄笑眯眯的脸,甚至很难想象你和白厄相处时是什么场景。 “哈、我的意思是,悬锋孤军舟车劳顿,这段路很长,我建议你先休息一会儿,养精蓄锐。奥赫玛没有漆黑的夜晚,会谈过程中不会有人提醒已经过去了多久。” “谢谢你的提醒……另外,下次说明白点。” “真的?” “难道我说得不够清楚?” “可是小秋说,你还挺喜欢这种交流方式的啊。” 居然还有你的事! 迈德漠斯震惊地睁大眼睛,但想起那匆忙相识的一日里,你就对他的反应颇为感兴趣,他转瞬释然了——人以群分,他不应该对这对青梅竹马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 白厄弯起的眼睛已然表明了这少年的态度:他已然知晓事情真实的面貌,却仍旧故意如此。或许是觉得好玩吧。 第49章 早知如此,他就不应该挑起话头,完全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托这个白毛的福,迈德漠斯坐在大地兽上时什么苦大仇深的事也不想了。那只会更加烦躁。 他望着那座人类圣城出神,想象着里面是怎样的场面,与悬锋城相比又如何。但不论如何……总不会比悬锋更好。 然而意外总是忽然而至。一行人靠近市集时,却撞上一桩麻烦事。 迈德漠斯原本不想在此耽误时间,但他顺着白厄的目光看去时,却发现了你的身影。 这件事越闹越大,通路已然完全堵塞。 迈德漠斯跳下大地兽,说:“走吧,去看看,出了什么乱子。” 第30章 奥赫玛人.04 我觉得自己倒霉透了。 #真早已表露过,我的幸运和魅力都是稳稳的零蛋。虽然魅力偶尔还有些波动,但幸运始终死得很安详。 按理来说,我应该对眼前这场面习以为常了。但不知为何,我始终直觉有人在暗中对此推波助澜。 是元老院的凯妮斯么?我漫不经心地想到。 ——在大约五分钟之前,我离开云石天宫,选择穿过云石市集回家。考虑到时间仍然充裕,我动了一点准备晚餐的念头,于是又多绕了一圈,抄小路绕到另一条街道。 意外正是此时出现的。 我前进的道路上竟然出现了黑潮,一只受到污染的怪物正从猩红的潮水中爬出,嗅着活人的气息,凭借本能冲向街头。 我皱起眉头,忍不住多想: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才致使奥赫玛出现了黑潮的踪影? 但街头兴起的尖叫容不得我犹豫。 阿格莱雅没有第一时间处理这处麻烦。或许是因为她的感官衰退了,也或许是因为她正注视着此处。在她心目中,我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而她恰好希望如此。 掌心迸发的魔力撕裂怪物的身躯,猩红泛黑的液体、姑且称之为血液吧,溅在我的脸侧,我抬手,随意将它抹去。 倒下的尸体横在街头,尖叫声不绝于耳——也对,圣城人哪里见过这种血腥残暴的场面,他们大多并非作战的士兵,连兵刃都未曾提起过。 但这时,却有陌生人抬手指向我,愤怒的指责声随之而起——“是她!奥赫玛怎么会有黑潮的怪物?是她把怪物带进来的!” 充满恶意并且全无逻辑的指责,然而刚刚从惊慌失措中缓过神的人群来不及思索太多,便随着声音望向“罪魁祸首”。 将心比心,如果我是方才劫后余生的人群一员,我是否会在情况尚不明朗的情况下看向、甚至怀疑被指责之人? 如果我会,那就没什么可愤怒的。 我镇定地站在原地,但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 周围的人群越聚越多,却没有圣城守卫前来维持秩序。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的时刻,怎么会有人立刻反应过来,谁是凶手? 元老院,原来是来搅浑水的。 但往我身上泼脏水,他们想达成什么目的…… 我目光游移,在越聚越多、越发吵闹的人群中搜索方才出声的人影。 但他已然消失不见,就像一滴水归入大海,没人能重新将之捕获。我将惯用手背在身后,湛蓝魔法在掌心涌动,魔法随之指出对方隐没的方向:奥赫玛郊外。 很麻烦。 那是奥赫玛修建的难民庇护所以及悬锋孤军驻扎地,鱼龙混杂,各种各样的势力都容易在那里汇聚。 我仍然倾向这桩事是元老院搞出来的,但他们跑到哪里去,是要做什么? 我没有立刻行动,人们将我围住了。 大部分人不明真相,只想着:不论如何也要等到圣城守卫到来,绝对不能让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心意是很好,可惜被骗了。 当然,也有人只是在一旁观望,并没有上前来给我添乱。 但现在的情况足够我头痛了。 我收回目光,面对此起彼伏的指责与质问,没有多说一句反驳的话。 “安静,圣城守卫很快就会过来。” 魔力将我沉下的声音扩散出去,但堵塞的道路并没有因此变得顺畅,议论的声浪也没有停下波动。 这时候,难道还会有人看热闹? 我皱起眉头,感觉到异常的烦闷。 或许真如阿那克萨戈拉斯老师所说,如果所有人都能冷静理智地思考,世界上的麻烦事会少很多。 但被利用的人并没有错,我仍然坚持我的观点。二者并不冲突。 ……不妙。 我猛然想起,白厄之前接受任务,前往郊外与悬锋人交涉。如果他们动作迅速,那现在差不多就得回来了。 ——如果悬锋人出现在情绪不稳定的奥赫玛人群之中,那恐怕会立刻爆发一场难以调解的矛盾。 元老院打了一副好算盘:不仅让我陷入麻烦,以此吸引白厄目光,在越闹越大的状况下,他不可能坐视不理;还盯准了悬锋孤军的行动,意图借此机会引爆两城矛盾。 圣城守卫与普通的卫兵都长时间没能抵达,恐怕是被什么牵制住了动作。 希望前来交涉的悬锋人、迈德漠斯冷静些,别轻易靠近奥赫玛的人群。 我得想想办法,不让情况变得更难看。 或许…… 能让人们一致行动的,只有近在眼前的恐慌、威胁以及明确的指令。 “全都冷静下来!奥赫玛城内出现黑潮,所有人就近寻找房屋避难,让出通路,金织女士与圣城守卫会以最快速度解决你们的威胁……无论是什么!” 如果个人魅力不够完成这件事,那就用恐惧与震慑达成目的吧!只要事件的结局足够完美,最初人们是自愿如此还是不得不如此都不重要了。 没能及时处理的黑潮再次开始涌动——我并非半神,也从未掌握相关知识,无法令污秽的潮水退散。 血色怪物再次从缺口爬出,魔力在掌心汇聚,迸发的力量将怪物身躯再次撕裂,血液溅上我的脸颊与衣衫。 身后的人群飞速散去了,透过街边店铺的彩色玻璃窗,我还能清晰地瞥见其中人头涌动,偶尔与之对上视线。 这些事必须迅速解决掉。否则恐慌在人群中蔓延,不会有谁得到想要的安宁。 -- 状况完全出乎迈德漠斯意料:想不到这时候还会发生闹剧。 他没有轻率地靠太近,但他感官敏锐,很轻易地将人群中心的动静收入眼底。 白厄上前去维持秩序。少年心急如焚,带着一队圣城守卫迅速前往人群中心。 但还没等他靠近,人群猛地散去,周边的房屋建筑犹如深海中的漩涡,刹那间将附近的人全数卷入其中。 这是发生了什么?白厄迅速靠近,只见地面上是两具黑潮怪物撕裂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尸体,而你站在涌起的黑潮缺口前,眉眼低垂,神色冷淡,察觉他的靠近时才露出松了口气的轻松表情。 “来了?” 白厄还有些困惑,不知道你为什么又出现了街头,但他还是点头,希望你变得更安定些:“嗯,来了。黑潮出现在奥赫玛城内。我会和圣城守卫一同解决它的。你快离开吧,这里很危险。” 你默默摇头:“阿格莱雅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一堆事情接踵而至,麻烦……” “什么意思?” “应该很快就会有祭司带着刻法勒神迹赶来解决了,没必要让阿格莱雅亲力亲为。先让圣城守卫把守住这里吧,别让怪物伤害到附近躲避的民众。” 你镇定地做出安排,目光越过身前的白厄,依次扫过附近矗立的圣城守卫与关注着事态发展的人群,最终又落回到白厄脸上。 “我要去郊外一趟。别担心,去做你的正事吧。别让阿格莱雅和客人等太久。” “你要去做什么?” 即便知晓总追问他人的动向并不礼貌,白厄也还是提出了这个问题。 你总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从前是,现在是,或许未来也是。只有他在慌张吗?只有他在茫然吗? 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一份难以平息的不安与忐忑在涌动,让他下意识关注着你的动向——情不自禁地关注着。 你看他一眼,像没多意外似的。 他的心情……被你预料到了吗? 但你眸底闪耀的光彩昭示着你似乎是做出了什么不容拒绝的决定,你看向他时,竟然带着一些意料之外的宽慰。 “我只是觉得……有坏人跑了过去,那里会有麻烦事,想去看看情况。别担心。” 说不担心的话,好像非常艰难呀?但不管他说什么,都没有办法动摇你的决定吧。你一直是这样,认准的事,就算危险也会去做,从来没有任何改变。 “那,你要注意安全。”白厄叮嘱道,“我可要看到你全须全尾地回来,少一根头发都不行。” “读书人不少头发好像不行。” 第50章 “我觉得你头发还挺多的,似乎没怎么掉过……开个玩笑,别在意。总而言之,量力而行吧?” “我知道。” “嗯。”白厄轻轻应答。得到命令的圣城守卫分散开,将这处黑潮污秽把守住。 而他回过身,想要就此离开、继续完成任务时,却发觉你又掉头走了回来,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想起来,似乎应该说一说。” “什么?”白厄下意识问。 “不用总是听我的意见,恰当的时候,只需要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就好了。我相信结局会如你所愿。” “什么呀?明明事与愿违才是常态吧。好啦,我记住了。” 但你得到他的回答,并没有立刻离开。你很认真地看着他,目光平和而坦然,似乎已经对未来要发生的事情有所猜想、有所预料了。 你说:“你会的。别这么敷衍。我要走了哦……对了,我想再吃一份蜜果羹,这项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啦!” 白厄本想反驳,一天吃太多份甜品对身体不好。但不过一晃眼的功夫,他身边已经没有你的身影了——想来是又用魔法偷偷加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了吧。 摇头,叹气。 白厄回到不远处的队列,同行的圣城守卫留在街头维持秩序、保护民众,而他走到迈德漠斯身侧,说道:“久等,走吧,阿格莱雅女士现在就在云石天宫。” 迈德漠斯点头。 他站在不远处,始终关注着事件变化,但礼貌地没有追问两人对话的细节。 事情已经解决,道路也已散开。他不打算过早暴露行踪,让有心人抓住机会煽动人群情绪。 “走吧,去见阿格莱雅。”迈德漠斯说。 -- 云石天宫浴场的景象,如果要迈德漠斯来形容,大约是和谐——没有尖锐的对抗,也没有激烈的斗争。 他缓缓迈步踏入其中,并没有穿过汇聚人群的大堂,而是由白厄引路,隐蔽地进入黄金裔浴池所在的高台。 阿格莱雅站在高台之上。 但迈德漠斯无心欣赏对方的优雅。 hks——这群奥赫玛人全然不懂待客之道! 浪漫的金线瞬间缠上迈德漠斯的双手,他眯起双眼,望向高台上静默的女人,腰背仍旧挺直,没有过多犹豫便开口质问:“阿格莱雅,这就是你们奥赫玛人的待客之道?” “请原谅,为确保奥赫玛民众的安全,我需要你的坦诚。金线会分辨你话语的真实性,请不要说谎,为我们彼此都省些时间。” “哼——那你又要如何保证,这场预先会谈不是一场私刑?” 迈德漠斯清楚,以眼前这位金织女士强势而果断的行事作风,他不可能讨得了好,但他也决不能放任自己落入下风:他必须为自己与族人争取到足够的利益。 “把话说清楚,这场会谈是为了什么?我们处在平等的地位上,你无权私自添加额外条件。难道金织女士连用人心平等谈判的能力都丧失了吗?” “迈德漠斯,你同样流着黄金血。但你从未响应神谕号召,直到今天。”阿格莱雅对迈德漠斯的质问充耳不闻,她目光深远,几乎穿透人心,“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 迈德漠斯冷笑。 悬锋人不是任由奥赫玛人揉圆捏扁的族群,他踏入云石天宫之前就已做好决定:他们之间的仇怨不可能和解。 浪漫的金线被强行挣脱,深金色的手甲割出深深裂痕,金色的丝线化作点点星光散开、消逝。 但阿格莱雅笃定他不会意气用事、明白他不会轻率地扭头离开,仍旧无比平静地注视着他。 在两人沉默的对峙之中,迈德漠斯开门见山:“黑潮正在向奥赫玛靠近。悬锋城已经不再适合人类居住,我必须为我的族人寻找出路。” 年轻的领袖掀起眼帘,将阿格莱雅与白厄的神色收入眼底,在半神面前,他仍然显出一分从容不迫。 “我从市集过来,看得清清楚楚,黑潮已经入侵到奥赫玛内部了。想明白些吧,在这种危急关头,难道你不需要助力?” 场面一度陷入沉默。阿格莱雅思量着,并不急于给出回答。 诚然,她独木难支,要面临内忧外患。 然而奥赫玛人与悬锋人的血海深仇却不可能轻易一笔勾销,而这位悬锋王储的态度也足够分明:血仇不会和解,他们只是为翁法罗斯的灾难合作。 她应该独自裁断么? 已然在人间走过千年,却深觉自己与人群渐行渐远的半神望向高台下喧嚣的人群。 阿格莱雅想:她不能——只有奥赫玛人集体的意志能够为之做出决定。 “奥赫玛确实需要诚挚的盟友,”阿格莱雅坦诚地说,“但我不能独自做出决定。” 迈德漠斯心领神会。青年轻笑一声,认为事情已经变得明朗起来。 他说:“快一些,悬锋人爱用战斗了结恩怨——虽然奥赫玛人与悬锋人的血仇不可能一笔勾销,但以战斗的结果来裁定我们的去向,我想这足以说服大多数人了。就由我来与奥赫玛人派出的战士决斗,怎么样?” 阿格莱雅不急着表露自己的态度,她镇定极了,平淡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白厄身上。 “你认为呢?白厄。” 白厄猛地对上阿格莱雅的目光,他内心怀着一点回避,却又带着一些希冀。 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其实不想开口说话,声音都变得干涩了。 但悬锋人的队伍里还有年幼的孩子,有笑声明朗的老人。 他想起自己年幼时与你一起四处流浪,偶尔会怀着虚幻的希望,希望自己的生活能落到实处。 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我觉得、很好。”白厄说。 奥赫玛人的仇恨需要宣泄,悬锋人的未来需要决定,一场决斗恰好合适——用战斗来确认未来,这也是翁法罗斯人必然的命运吧。 “如果我获胜,那么,奥赫玛与悬锋结盟,共同抵御黑潮。悬锋孤军会不遗余力地协助圣城守卫,不论是拯救难民,还是前线作战;相应的,你们必须为悬锋人提供安身之所,同时,愿赌服输,不允许有任何不公的对待落在我的族人身上——我们是平等的盟友。” 阿格莱雅看着这位年轻的王储,她笑了一下:“奥赫玛仍然能够支撑,但悬锋人已漂泊许久。我想,奥赫玛已是你们最后可去之处。” 迈德漠斯皱眉,烦躁起来:“你还要加上什么筹码?” 阿格莱雅淡淡道:“你,迈德漠斯,要成为逐火之旅的助力。” 她的心中已有了成算。眼前年轻的悬锋领袖,必然是继承纷争火种的最佳人选。而有关于白厄,她有更加沉重,却不得不如此的安排。 迈德漠斯冷哼一声,却仍旧爽快地答应了:“可以。” “如果白厄获胜,悬锋人就此离去。假若平局,那么,在即将召开的公民大会上,我将提出这个议题,由全体奥赫玛公民投票表决是否与悬锋人结盟。如何?迈德漠斯。” 白厄僵在原地,完全没预料到这桩事再次落在他的头上。但他明白,现在不是提出反驳的时候。 他看向不远处的迈德漠斯:男人镇定自若,似乎预料到了阿格莱雅会做出如此反应与安排,爽快答应,眉眼间全是旗开得胜的自信与傲然。 他很不服气:迈德漠斯怎么就觉得自己赢定了?白厄可不觉得自己会输。 “那么,明日的正式会谈便改为临时召开的预先公民大会。若民众对这样的处理方式没有异议,决斗场将为两位战士敞开。” 阿格莱雅做出了安排。 迈德漠斯点头。他不担心奥赫玛人会拒绝这样的提议:难道他们不想要血债血偿,难道他们不希望挫悬锋人的锐气?他们想,无比地想。 但他们想想也就够了——迈德漠斯没有狂傲到认为自己战无不胜,却也从不认为自己会输。 他与白厄交过手,那时,他们没来得及分出胜负。他进步了很多,白厄必然也是如此。战斗的意义正在此处,没到最后一刻,谁会知道结果? 然而迈德漠斯与白厄走出云石天宫时,一盆冷水却迎头泼下来:不知是何人在暗中酝酿诡计,大街小巷都在散播刚刚驻扎在郊外的悬锋孤军恶意伤害奥赫玛公民的消息。 在慌乱奔走的人中,白厄焦急地拦住一人,迫切追问:“发生了什么?那个人是谁?她现在怎么样?” “就是那个总和你在一起的孩子呀——她现在又是高热又是冷汗,浑身伤痕累累。昏光庭院的医师全都束手无策,简直就像再也不会醒过来了一样!” “……”白厄没有回应。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僵住了。四肢的体温飞速逝去,几乎站立不住;头晕目眩,什么都听不清楚,只有一阵尖锐的耳鸣在大脑中震荡,反复刺痛他本就脆弱的神经。 第51章 “你怎么和悬锋人站在一起!前面的人都传回消息了,就是那帮悬锋人害了那个女孩儿。”路人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胡言乱语!”迈德漠斯出言反驳。 那么多悬锋孤军都见过你,哪怕只有一面之缘,那份强大到震撼的力量也足以让许多人将你记在心底。 何况克拉特鲁斯尚在驻扎地主持大局,怎么可能爆发出如此混乱,让你的身体状况急转而下? “够了!悬锋来的家伙,我不管你是怎么进的奥赫玛,敢伤害奥赫玛公民,圣城会让你们血债血偿!”路人狠骂了迈德漠斯一顿,随后转向白厄,“别呆呆傻傻的了,快去昏光庭院!” -- 白厄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昏光庭院的。 同为黄金裔的风堇小姐和他打招呼,鼓励他打起精神,别放弃希望,他似乎没有办法听进去。 他几乎跌倒在你的病床前,颤抖的双手合拢、才捧起你的手。你的身体烫极了,眉头紧皱,呼吸沉重,仿佛在梦里也在呼救。 颈侧的金环开裂了——它像是你的护身符,贴身戴了许多年,忽的裂开,仿佛你跟着碎了一样。他倒宁愿碎掉的是他。 或许是因为救治过程中,风堇帮你简单清洗过了。身上大大小小裂开的伤痕,触目惊心,简直难以想象曾有多少鲜红的血从你的身体涌出。 白厄想,你都从没伤得这么厉害过,肯定痛得要命。 他痛苦得难以呼吸,几乎无法对四周的人做出反应。 他听见人声忽近忽远,他看见面庞与他贴近又远离。他只看见,他只听见,但他似乎不属于那个遥远的世界。 难以遏制的愤怒与绝望在胸膛中涌动,几乎要破体而出—— 复仇……他要复仇! 忽的,白厄听见了阿格莱雅的声音。 “白厄?”阿格莱雅在叫他的名字。 他意识朦胧,下意识地应答:“不……是谁……”眼泪后知后觉地开始淌下来,他抬起脸,模糊地感受着你微弱的脉搏。 一只冰凉的手捏在他的肩头,随之而来的是半神值得信赖的声音:“冷静下来。她没有生命危险。” 第31章 奥赫玛人.05 我循着魔法指引的方向来到了奥赫玛郊外。这里是悬锋孤军的驻扎地,再多走几步便能看见难民庇护所的位置。 我没发现那个作乱之人的身影,他绝无可能混进悬锋人的队列,只可能是钻到难民中去了。但贸然闯入难民庇护所搜索对方的身影,会让本就神经脆弱、生活困苦的人们受到惊吓。我不愿意这样做。 这时,悬锋人发现了我。 ——是克拉特鲁斯阁下。 “是你?” “……您还记得我。” “见过你的人,都绝不会忘掉。”克拉特鲁斯侧过身,示意我看向那些好奇观望的悬锋人——他们大多拿着武器,他笑了一下,态度称得上和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遇到迈德漠斯了么?” 我摇头:“我没和迈德漠斯说话。我来这里是为了追一个搅浑水的人。” 克拉特鲁斯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我试图简单地陈述情况、剖析利害,背后却始终在传来异样的响动。克拉特鲁斯没有察觉,我的感官比他们敏锐得多——要避开我们的耳目,那心怀不轨的人恐怕精通隐匿办法、身手敏捷得很。 “我猜是元老院反对派的人想趁悬锋与奥赫玛会谈之际搅浑水,给阿格莱雅添些乱七八糟的麻烦。”我说,“他们不是第一天只想着如何争权夺利了……我怀疑,他们是想恶意调动奥赫玛人的情绪。” “哼——卑劣的狗鼠!他们是想让悬锋和奥赫玛的合作砸了,砸得稀巴烂。到那时,不仅战线会溃败,阿格莱雅也会受到质疑。” “是的。他们有意将我引到这里。”我神色镇定,“或许,他们在这里埋伏了人手,只等待我落单。” “他们不必出手。”克拉特鲁斯叹气。岁数已长的王师望向幽深的密林,他眉眼间浮现重重叠叠的忧虑。 我静静等待着克拉特鲁斯的解释,忽的意识到:看来我这是又要倒大霉了。 “悬锋孤军刚刚结束与旧王的战争。但我们没能留在故乡——或许是因为那场战争死了太多人,尼卡多利居然像睡着了似的,很安静。族人们原本动了留下的心思,但迈德漠斯说,尼卡多利迟早会醒来。”克拉特鲁斯向我陈述情况,“悬锋人全部追随着我们的王来到奥赫玛,一路上,我们发现黑潮在不断蔓延。” 我心领神会,接下话头:“看来黑潮很靠近奥赫玛郊外了。” “没错!而且,这该死的黑潮非常躁动,仿佛失去了压制似的,不断有怪物往外爬!” “悬锋孤军的驻扎地……”我皱起眉头。 “这附近有一块非常庞大的黑潮。”克拉特鲁斯示意我看向密林,“但这里离难民庇护所太近了。迈德漠斯说,如果悬锋孤军尚有余力,便协助圣城守卫保护民众。” 随后,长者冷哼一声:“我们当然会保护民众!前提是其中没有藏匿的野狗!” 听见克拉特鲁斯的话,我没忍住笑了一下。这位老人家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直口快,他勇敢又不乏正义感——只要别和我争论“迈德漠斯和白厄谁更厉害”这种问题,我觉得他人还挺好的。 “我留在这里帮忙。”我说。 克拉特鲁斯正色,表露出不赞同:“女孩儿,我欣赏你的力量与坦诚。但对抗黑潮怪物不是儿戏,这需要必死的决心。告诉我,你为什么战斗?” 我没有立刻回答。 我并不是一名士兵。从未有人教导过我应该拼上性命去战斗——来到奥赫玛后,我便不再练习剑术,即便在遥远的哀丽秘榭,也没有人对我提出严格要求。 “在绝对的威胁面前,恐惧反而会让你捡回一条性命。” “阁下……那悬锋人呢?” “宁战死,毋荣归!悬锋人生来便懂得战斗,我们愿为纷争的荣耀而死!” “我不是这样。”我说。我垂下眼睑,目光落在这双充满力量的手上。我明白没有人无所不能,拥有强悍的力量也未必能捍卫想要捍卫的一切,“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我会很后悔。” “为了不后悔?”克拉特鲁斯问。 “是的……我不想做一个无动于衷的人。我接受的教育从不鼓励我袖手旁观。” 奥赫玛的学校开设道德与法治课。鼓励人心向善,鼓励人们反抗不公。 在过去的人生里,我见证了太多人性的堕落。但我同样见过人性的高尚——若非如此,如今我尚且不知自己会身在何方。 “克拉特鲁斯阁下,接下来,我或许会身处险境,甚至可能必须进入昏光庭院抢救。但请您相信,我一定会在公民大会前醒来,成为悬锋的助力。”我说。 我做出了决定。即使这会令我的生活翻天覆地。 但逃避是没有用的。我想明白了。我会与他们抗争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是我的不情之请……是的。我想请您转告迈德漠斯,抓住机会,帮助阿格莱雅挫败元老院的阴谋——让这件事越闹越大,闹得满城风雨。 “他们压在奥赫玛人头上太久了——他们为了金钱、名誉和权力,任性地出卖他人的人格与性命,轻率地误导民众,玩弄他人的意志。我无法继续容忍下去。” 那些恶徒便是看准难民庇护所中满是无处可去的人们,看准他们如今身如浮萍、命不由己,才径直向那里去了。 “好!我答应你。”克拉特鲁斯的手掌拍在我的肩头,“好孩子,你要怎么做?” 我要让正义的怒火在所有奥赫玛人胸中激荡,它朝向悬锋人时有多么猛烈,朝向卑劣的元老院时就会有多么强大。 “请您带领悬锋孤军协助圣城守卫转移难民。如果可以,请您抓住浑水摸鱼的恶人,别给他机会自尽——黑潮怪物全部交给我,在我即将倒下时,才请您前来支援,继续抵挡黑潮怪物的攻势。” -- 我想起逃离哀丽秘榭那一夜。 我魔力干涸,意识不清,痛苦与记忆几乎将我的大脑撕裂。 是那个黑袍男人到来,我才勉强从那场仿佛看不到尽头的痛苦中挣脱。 那时,我身上并没有多少伤痕。 依稀记得,颈侧的金环烫得惊人。 那天以后,#真就此沉寂,再没同我说过话——我因此很少再使用系统功能,没有人和我说话,用起来很寂寞。 已经没有更多的线索了。 可以明确的是,魔力完全干涸便会令我陷入昏迷沉痛的状态;与此同时,迷失的记忆会试图掘墓而出。 #真说记忆碎片已然遗失。 那么,那些陌生的画面从何而来呢?#真不清楚真相。我想,一切秘密的谜底就在我与金环的身上。说不定我的灵魂与记忆都在这个小玩意儿里呢? 第52章 我站在密林边缘,双手环胸,靠在一棵高大的老树上。目光扫过不远处密密麻麻的猩红黑潮时,我感觉到有一点冷。 或许是快到黄昏时分了。 奥赫玛一如既往地明亮,郊外还余下一两分光明。但我脚下的土地,并没被照亮。 那些污秽的怪物还没爬出来。或许它们正寻觅方向,像无头苍蝇似的在水底乱撞。想到那场面,我居然有点想笑。 魔力开始在我的掌心迸发,湛蓝的光芒照亮我的面庞。 林子里起风了,有些发丝不巧地拂过眼前。我听见难民的队伍渐渐远离这片寂静的战场,战士们在磨砺兵器,不远处的潮水中心有成群的怪物开始咆哮、爬出。 我站直身体,面向它们。 爆裂的魔力开始撕碎怪物的身体,肮脏的血液溅上我的衣衫,林间树木连环的倒塌声不绝,飞鸟成群逃窜。 一具又一具尸体倒在我的脚边,重重叠叠,几乎看不见边际。 身体开始颤栗,诉说自己已然达到极限——魔力干涸了。 …… 在这个乱世里,人人心中都有英雄。 一个为了掩护民众撤退奋战到力竭倒下、生死不明的英雄——奥赫玛人会让她的鲜血白流吗? -- “事情就是这样。”克拉特鲁斯说。 宽敞的病房内,矗立着足足六人。长廊空荡,门窗紧闭。 阿格莱雅坐在陪护的木椅上,窗帘遮挡了室外的白光,看不清神色。过了一会儿,她闭上眼,沉沉地叹了口气。 白厄坐在你身旁,握着你的手,只静静地看着你的脸出神,并没有说话。 他勉强镇定下来了。仔细想来,你在离开前便带着嘱托的意味同他说过话,如今的场面,想来在你的预料之内吧。 迈德漠斯站在克拉特鲁斯身旁,克拉特鲁斯陈述情况时,他便靠在紧闭的房门上,注视着自己的老师。 而风堇医师正拿着一大堆数据复杂的检查单,和阿那克萨戈拉斯——那刻夏一同站在窗前。 最明亮的灯光落在那刻夏面前,模样仍旧年轻的学者反复翻看着详细的医疗报告。他总是皱眉,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摇头,仿佛你得了不治之症。 白厄将目光转向他。 什么计划,什么元老院……他都没能听进去。他的目光轻轻落在那刻夏手中的报告单——那些东西,他看不懂。 正因此,那刻夏每一次显得悲观的反应,不论是摇头还是叹气,都让他的心提到嗓子眼,给他一种绝望的错觉。 偏偏那刻夏一句话也不说,看完了,还在这间病房里哈哈大笑。 白厄紧皱着眉,忍不住发问:“情况怎么样?到底怎么回事?她要多久才会好起来?” “非常不妙。她的身体虚弱至极,甚至在发生异变——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就是异变过程的证明。”那刻夏淡淡回答,“另外,别打岔,接下来的才是重点。” 白厄深深吸气,强迫自己继续清醒。 “她的灵魂并不完整,应当是人为切割过后的产物。但奇妙的是,直到今天之前,她的身体状况都没有任何问题。”那刻夏忍不住笑,“这只说明一件事,她的灵魂与身体始终互相匹配,彼此兼容。” 白厄不解地皱眉。 “因此,一旦她切割的灵魂产生融合的迹象,这具身体就不再能够容纳她的灵魂——容器是会撑破的。” 白厄想开口追问,但他瞥见那刻夏严厉的目光,想起方才这位学者才特意说过——不要打岔。 他颇为郁闷、焦急地咽下追问的话语,只默不作声地别开目光,捏紧你放在床上的手。伤痕没有愈合的迹象,只是不再出血了,你的体温高得吓人,小心地把你的手贴到他的脸侧,烫得他几乎不敢呼吸。 “哈、非常巧妙的是,她的身体在消耗力量推动异化过程。还记得吗?刚才风堇帮她补充了能量,但她沉睡中的反应,完全不像是得到了满足。” “简直大胆到惊人,”那刻夏飞快做出判断,“庆幸吧,小子!她不是纯粹的人类。她的身体正在飞快转化,试图以此容纳庞大的灵魂——但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就看她意志如何了。” “……阿那克萨戈拉斯老师,不是纯粹的人类是什么意思?”白厄问。 “她的身体经过改造,融合了其他种族的基因。苏醒过后,她的外貌很可能会展现出异种族的特征。哼……看来是早就料到有灵魂融合这么一天了。” 那刻夏忍不住笑,考虑到这是昏光庭院的病房,他已十分克制。 “了不起的设想——身体是灵魂的容器,灵魂改变就调整容器以适应,容器不合就切割灵魂来装载。以人类的奇美拉来验证这个假设。妙啊!” 白厄听明白了,但他胸中的愤怒完全没能消退。他沉下嗓音,几乎看不清神色:“我和她五岁就在一起,从来都没分开过——是谁拿不到五岁的孩子做实验?!还让她在荒野里到处流浪……” 在猛然沉默下来的房间里,只有阿格莱雅开口说话:“我想,是她自己。” “……”白厄没有回答。 但他内心满是不赞同。 “白厄,等她醒来,听听她的解释吧。” -- 白厄沉默着。 克拉特鲁斯和迈德漠斯走了,阿格莱雅安排了卫兵为他们引路。风堇小姐还有别的事要忙,而那刻夏接到神悟树庭学生发来的消息,继续去处理招生相关的事情了。离开前,那刻夏目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已然看穿他的心事。 只有阿格莱雅还在。 但白厄没有向她提出问题,仿佛不好奇任何不清楚的细节似的——愤怒勉强压入心底后,一种难言的恐慌开始蔓延。 原来,他还有那么多不知道的事啊。 他应该问吗? 他……有勇气面对这个事实吗? 你是他最重要的人,在你心中,他同等重要吗? 这一切是不是他在一厢情愿? 其实,一直都是他在依赖着你,依赖着这段关系吧。 希望你们总是在一起;希望他一回头,你就会对他微笑;希望对着流星许愿时,你最先想起他的面容。 但你似乎不是这样……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你有一些他甚至没有办法理解的秘密。 一直以来,你都是一副不太需要情感反馈的冷淡模样。那么无坚不摧,那么冷静镇定。以至于白厄忍不住想,其实没有他,你也不会怎么样吧? 是他……一直在无理地向你索取吗? 过去的那些年里,有无数人称赞你为“天才”,而白厄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去问天才会不会在乎一个普通人,就像问飞鸟行过天空时会不会发现树丛里有一朵花在悄悄绽放,恐怕大多数人都会得出否定的答案。 白厄从来不问。 “白厄,别胡思乱想。”阿格莱雅出声。 “抱歉,阿格莱雅……还有什么事需要商量吗?” “现在城内民众群情激愤,想必大多数人都会期待悬锋落败。与迈德漠斯的决斗,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我会拼尽全力。” “好。”阿格莱雅离开了。优雅的女士轻轻合上房门,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白厄望着对方隐没不见的背影,最后将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愣愣出神。过了一会儿,他才垂下眼睑,走去窗前,将窗帘拉到最中心。房间里一丝光都没有了,他拉过一旁的椅子,在病床前坐下。 你始终没有对他的行动做出反应,双眸紧闭。他伸手,将你的手拢入掌心。 如果还在哀丽秘榭的话,现在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吧。所以他把窗帘拉上了。 ——没有人听说过哀丽秘榭。 偶尔,白厄在穿过奥赫玛街头时会产生一种“难道哀丽秘榭并不存在”的错觉,自我介绍时,他总强调“我是哀丽秘榭的白厄”,他也担心着自己忘记。 但他明白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不仅仅因为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也因为破碎故乡的挚友们。 昔涟总说:“你和小秋都会有一段很浪漫的故事呀。”但仔细想来,她从来没提过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模样。 你总沉默着,听见昔涟的某些话时,还会表现出很悲伤的情绪。 白厄不是没有发现,只是他默默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过。 是不是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已经有他听不懂的心事了呢? “你还会醒过来的,对吧?”白厄低声说话。 这是风堇离开前为他留下的笨办法,据说许多沉睡中的病人都有一定的意识,常与病人说说话,能帮他们快些醒来。 “如果你醒得快的话,说不定还能看见我和迈德漠斯决斗呢?”少年垂下眼睑,低眉顺眼的模样莫名显得有些脆弱。 即使你陷入昏睡,他还是没把隐秘的心事说出口,只轻轻摩挲你的手掌。平日里,他连这样的动作都克制着、不会有。 第53章 “我……看见悬锋族人的队伍了。嗯,是个很复杂的队伍呢。年幼的孩子,笑声爽朗的老人,年轻人,中年人,有受了很重的伤的,也有蹦蹦跳跳的、很活泼的。他们……没有地方可以去。” “我想帮帮他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但……我恰好拥有这个机会,对吧?我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当然,我是绝对不会故意输给迈德漠斯的。” 你没有回答。 白厄知道,你没有醒来,连指尖都没有颤动。昏暗的房间里,他甚至有些看不清你的面容。可是不难想象。这张冷淡的面庞总是露出一点纵容,一点欣赏,那双足以看穿人心的眼眸总认真地注视着他。 他登录账号进入讨论组时,有刷到过其他学生们对你的评价。他们说:如果你专注地注视着谁,会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 白厄已经习惯你这样看着他了。 如果指出来,你会是一副有点困惑的样子吧。 所以他还是,想要知道。 “天才……会喜欢普通人吗?” 痛苦地,隐秘地,难以克制地。 他想要知道答案。 第32章 奥赫玛人.06 迈德漠斯踏上战场。夹着血气的风抚摸他的面庞,他直视密林中密密麻麻的怪物尸体,深深吸气,为自己换上全新的手甲。 “这些,都是她做的?”他问。 克拉特鲁斯迈步上前,回答道:“是啊,是那昏睡的女孩儿。难以想象,那具并不强壮的身躯中蕴含着如此恐怖的力量。一尊半神恐怕也不过如此。” “嗯。预计怪物的攻势会在何时平息?” “它们此前安分过了,现在这批大约要到门扉时。” 迈德漠斯点头。他的手掌抚过尖锐的铠甲,他踏上前去,战场的风扬起他耳畔的蓝色宝石。 “奥赫玛城内兴起的舆论,我们不必做出反应……便如那女孩儿所愿,由着那群元老院的鬣狗栽赃污蔑、将人群的愤怒推向顶峰吧。” 黑潮怪物向他扑来,迅猛的一拳砸在怪物身躯之上,尖锐的手甲刺穿敌人,血液飞溅。 “待公民大会到来那日,揭开真相。奥赫玛人的群情激愤将到达顶峰——被欺骗,被利用,被轻率地愚弄,没有人能继续保持沉默。” 悬锋的战士上前,再次将怪物的攻势阻挡在民众之外。 -- 白厄休息得不算好。 入夜以后,他靠在你的病床前勉强安眠。第二天是预先公民大会,公民将举手表决他与迈德漠斯的决斗是否进行。 他打起精神,为你拉开病房的窗帘。在从不黯淡的日光下,他终于从你的面庞找出一分血色。 “我必须走了……你要早点醒过来哦。”白厄在你身旁留下话语,便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 即将带上房门时,他注意到这间病房空空荡荡,除了一张陪护的椅子,便只余下满目的苍白。昏光庭院与家里很不一样。或许下一次来探望你,他应该带上一束鲜花。 这场预先公民大会的规模并没有正式大会那样庞大,但刻法勒广场最宽阔的空地还是挤满了乌泱泱的人群。 白厄到得最迟。迈德漠斯与阿格莱雅已然站在台阶之上,接受着众民目光的洗礼。 他很有一点紧张,下意识摸出传讯石板看了看时间:没有迟到,甚至提前十分钟。少年长呼一口气,站到阿格莱雅身旁。 整个刻法勒广场淹没在公民的议论纷纷与满心愤慨中。 迈德漠斯没有对此做出反应,他镇定自若地接受奥赫玛人的指责,余光瞥见白厄到来的身影,才转头对阿格莱雅说:“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阿格莱雅点头,表示同意。 一名元老上前,主持大会——元老院中党派之争向来激烈,支持黄金裔逐火之旅的新党派,以凯妮斯为首、反对逐火之旅的旧党派,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但其中也有如这位元老这般,不爱参与其中的人。 她公事公办,并不偏向任何一边,开口道:“奥赫玛的公民们,今天将你们召集,是为了用集体的意志决定一件事的结果。近日,悬锋孤军抵达奥赫玛郊外,在此驻扎。悬锋王储迈德漠斯提出,用一场决斗决定悬锋孤军与奥赫玛是否结盟?” “决斗结果分支如下: “若迈德漠斯获胜,奥赫玛与悬锋孤军结盟——奥赫玛为悬锋孤军提供安身之所,不可恶意歧视、区别对待悬锋族人,与此同时,悬锋孤军将协助圣城守卫保卫圣城,营救难民。 “若奥赫玛派出的战士白厄获胜,悬锋孤军就此离去,并且不可因落败蓄意报复。 “如果两人打成平手,那么,接下来的正式公民大会主题变更为‘奥赫玛是否与悬锋孤军结盟’,由全体公民投票表决该提案是否通过。” “各位公民如有疑问,请立刻提出。” 热烈的人声瞬息间爆发。 白厄几乎以为台阶下公民们吐出的词句砸在他的脸上,审视的、不满的、轻蔑的、同情的、可怜的目光纷纷落在他的身上,他甚至能猜到人们在思索着什么—— “白厄,看着年纪不大呀,他能打得过迈德漠斯吗?可千万别一轮落败,把奥赫玛脸都丢尽。” “白厄?那个给阿格莱雅提鞋的穷小子,让他代表奥赫玛出战,他配吗?” “唉,听说这孩子就是受害人的家属,太可怜了……相依为命的两个孩子居然遇上这种事,真不敢想象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该死的悬锋人,伤害了奥赫玛公民,居然还敢觍着脸来找奥赫玛结盟!简直不知羞耻!白厄,你可千万别输,否则奥赫玛就再也容不下你了。” 民意裹挟着他,推搡着他。白厄第一次意识到,民众的意志如此庞大,如此复杂,如此难以抗拒:人们的愤怒无法平息,人们的仇恨难以化解。少年忍不住思索,如果他当众落败,他将会面临什么样的责难。 但事情发展至今,他已说服自己不做退缩——唯有全力以赴。 就像你离开时说的那样,这一切的结局会如他所愿,对吗? 举起手的公民提出疑问:“我有异议!白厄不是奥赫玛人,为什么要让他出战?” 白厄静静听着。他将情绪压在心底,没有表现出慌乱与焦急。 回答公民的人是阿格莱雅。 面对如此尖锐、甚至可能被质疑是金织自己怀有私心的问题,她仍然从容、优雅并且冷静。 阿格莱雅说:“白厄已是奥赫玛公民。过去六年里,他出入军营,与圣城守卫一同作战,得到了足够多的磨砺。 “并且,公民们关注的恶性事件受害人正是白厄的家人,他是最应该用战斗质问受指控的悬锋人的人——她还没有醒来,真相尚不明朗,但白厄内心的愤怒不会因此减少,他与你们同仇敌忾。奥赫玛的剑指向凶手。 “他拥有对抗的能力,并且与奥赫玛站在一起。我想,这就是他出战的理由。” 公民收回了手。 是啊,这时候,还有谁会比他更想让凶手得到惩罚,将凶手绳之以法? 元老大声问:“还有疑问吗?” 另一位公民举起手:“决斗时间怎么安排的,过程是否可以旁观,可以保证公正吗?” 阿格莱雅回答道:“决斗持续五天,两位战士将战斗至公民大会开始前一刻。若直到那时他们仍然没有决出胜负,那就由全体公民投票表决。 “决斗场地便在奥赫玛下方的空地,战斗过程全程开放,所有公民均可前往观看。但请注意安全,不要贸然闯入战斗中。” 元老再次大声发问:“还有疑问吗?” 全场安静,不再有人举起手。 “接下来举手表决提案是否通过,通过则举手,不通过则不做反应。举手的人超过一半表示提案通过——” 白厄放眼望去。乌泱泱的一片人海里,绝大多数奥赫玛人都举起了自己的手。结果已然注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大会散场后,阿格莱雅与迈德漠斯率先离去了。 阿格莱雅还有许多需要处理的事情,正是因为她的付出,圣城才屹立至今。 而迈德漠斯面上显出一点疲惫,或许前一天夜里,他没有得到休息的机会。 白厄同样没有休息得好,但来来往往的公民拖住了他离去的脚步—— 不止一个人在他耳畔说:“别输,报仇的机会交给你了。” 还有人说:“那臭小子是悬锋的王储,决斗场上生死不论,你可得千万小心,但也别放过他。” 不太友善。不,应该说,满是戾气。 白厄慢慢往前走。路过敞开大门的花店时,他停住脚步,想起昏光庭院的病房里有些单调,便动了进去买束花的心思。想来风堇小姐不会拒绝一束花进入昏光庭院。 第54章 “想要花吗?年轻人。” “啊——是的。”白厄心事重重,目光缓缓扫过鲜花簇拥的商店。老板是一位年轻女性,比你矮了一截。 他往门口站了站,没有靠近,温和地笑了一下,问道:“请问,有什么花适合带去探望病人吗?是送给女孩子的。” “嗯,那您与她是什么关系呢?送给不同关系的人,用不同的花更合适哦。” ……什么关系吗? 白厄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不太清楚你们算什么关系。 五岁那年,他在哀丽秘榭周边的密林遇见你,那天之后,你们再没有分开过。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去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他总觉得,你们还有很多很多可以在一起的时间。但直到昨天他才发觉,你们之间的联系原来十分脆弱。如果你想要离开,他甚至找不到说辞去挽留。 难言的不安让他回避了这个问题,白厄看了看周围的鲜花,伸手点出了色彩颇为鲜亮的一簇。 他说:“抱歉,就这一束吧,其余点缀的花朵由您决定就好,但请务必鲜亮一些……麻烦了。” 白厄抱着花束离开。 ——你们是家人,却并不血脉相连。 -- 决斗如期而至。他们鏖战五天五夜,仍旧没能分出胜负。 按照约定,即将召开的公民大会主题变更为“悬锋人与奥赫玛人是否结盟”,支持方与反对方分别派出发言者争取公民的支持。 白厄收起武器,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战斗结束了,但他心底并不轻松。 一场长达五天五夜的鏖战不算什么,只是他尚有心事,一旦退出全力战斗的状态,那些沉默的心事便再次将他捕获了。 他来不及松一口气,躯体深处堆积的饥饿、疲惫、伤痛便纷纷涌上来,而战意与胜负欲开始消退了。这让他稍感头晕目眩。 而迈德漠斯活动着筋骨,眉眼倦怠,和走近的克拉特鲁斯商议接下来要做的事——悬锋的王还不到休息的时候。 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白厄站直身体。 风堇正从远方跑来。她的声音欢欣雀跃,总是透着无穷无尽的希望。她也正捎来美妙的消息。 “白厄阁下,她醒了!” 起初,他有点迟钝。 长时间过分兴奋的神经在松懈后没能立刻对风堇的话语做出反应,他没听清楚,只以为确实是有熟悉的人靠近了,便下意识站得更直、露出一个安然无恙的宽慰笑容。 直到风堇站在他面前,用医术抚平了他的伤痕与疲惫,很高兴地冲他大声说话,他才终于反应过来。 是你醒过来了。 白厄终于露出由衷的笑。 他恍恍惚惚地步入公民大会的现场,站在阿格莱雅身侧,认真倾听悬锋孤军派出的代表克拉特鲁斯发言—— 另一边的凯妮斯却不像是胜券在握的模样,从前的讥讽、刻薄通通不见,保养得当却仍旧难掩衰老的面庞藏匿着些许恐惧与不安。 她双手合十,摆出祈祷的动作。可真少见。但她好歹还记得自己正在辩论场上,没有将一切抛之脑后。 “悬锋人从没要求过和解,奥赫玛人同样如此。我们结盟只为了一个目的——对抗人类共同的敌人,黑潮!”克拉特鲁斯大声说。 群情激愤。前来参与公民大会的奥赫玛人愤怒不已:直到现在,悬锋人还在打着大义的旗帜,恬不知耻地要求结盟。 凯妮斯反驳:“安静!你们悬锋人……蓄意伤害奥赫玛公民,所作所为根本不值得奥赫玛与你们结盟! “受刻法勒庇护的圣城不需要盟友,更不需要抢夺粮食与土地的流浪汉——我们庇护到此的难民,但绝不包括血腥残忍的仇敌!” 白厄认真听着,却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知这是否是他的错觉,凯妮斯的语气中透着几分底气不足。 不过,这是好事。他跟在阿格莱雅身边六年了,也见过些许腌臜事。凯妮斯总是挑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在难以揣测的时间蹦出来找阿格莱雅麻烦——虽然幸灾乐祸很不道德,但白厄内心还是不免轻松了一些。 这时,风中传来响亮的应答声。 “克拉特鲁斯阁下说得没错,奥赫玛人与悬锋人理应结盟,我们确实有共同的敌人。但不仅是黑潮,还有各自民族的败类!” 一阵强烈的暴风自天空中席卷而来。咆哮的巨兽载着身着华服的你掠过天际——这身衣服是阿格莱雅的设计,极尽奢华,兼具优雅与利落,他也是第一次见你穿。 难以想象,连翅膀都没有的巨兽能够轻而易举地在空中飞翔。 你穿着一双半长靴,踩在巨兽铺满鳞片的背脊上,一只手拉住金色的缰绳,一只手自然垂下,掌心间,一片耀眼的蓝色光芒在闪耀。 你没有立刻落到地面,盘旋的巨兽将所有人震慑在原地,没有人在这时候贸然开口说话。 你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凯妮斯,深绿的眼眸倒映出那人渺小的身影,没有笑。 白厄已注意到,你与从前不同:发间有一对漆黑的尖角,两侧散布着同样坚硬、折射着金属光泽的结晶,在你的背后,一条并不平整、同样生长着漆黑结晶与鳞片的尾巴正自在地甩动着。 你真的表现出了异种族的特征。那刻夏说的话一分不错。 “凯妮斯阁下,你一直在欺骗民众。”你说,“你命令手下的爪牙散布谣言,恶意调动奥赫玛公民们的情绪。奥赫玛人不是你争权夺利的工具,更不是任由你玩弄的蠢物——凯妮斯,你一定没料到我还能醒来吧?” 满场哗然。异样的目光扫视着你与凯妮斯。这个女人强行忍耐着不安与恐惧,继续与你对视。 谁叫你在公民大会开始前,便鬼魅似的恐吓过她呢? 迈德漠斯是对的。她害怕你。 你淡淡道:“直到我与黑潮怪物战斗到力竭那一刻,你的人都潜伏在难民队伍之中,始终注视着我——他把难民们当作人质,笃定没人敢进去大肆搜索,惊吓本就漂泊无依的人! “何其无耻的行径!你的手下直到我倒下也没有伸出援手,反而是悬锋孤军保护了难民,接过了抵御黑潮的职责。我就是人证。” 行动不太顺利,克拉特鲁斯没能抓住那个浑水摸鱼的混账。但你本就对此不抱有太高的期望,因此也不太失望。 你留了后手。 魔法将你的声音扩散到整个黎明云崖。 “不是悬锋人害了我,反而是他们救了我——毕竟,你的手下时时刻刻都盯着,就想给我一刀,干脆地把我弄死。 “凯妮斯,你恶意颠倒黑白,把整个奥赫玛的人都当成猴耍。就为了抓住更多的权力——然后用权力继续收割奥赫玛人的生命与财产。” “你是奥赫玛的败类。”你轻声说。 凯妮斯愤怒又充斥着恐惧的面庞映入你的眼帘,她声音尖锐,反复质问着,想以此维护自尊,回避公民们投来的质疑目光。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妖女,看看你的样子吧,你根本不是人类!你这个可恶的妖女,别在这里胡言乱语、妖言惑众了——滚出奥赫玛!” 你瞧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一下,却转头将话语递向了一旁观礼、主持公民大会的神礼观众来古士。 “来古士阁下,我要指控元老院的凯妮斯侮辱神之子。” -- 那刻夏算着时间踏入了昏光庭院。我第一时间发觉了他的到来。我醒来时,房间明亮得很,窗帘完全拉开了,唯一一张用于陪护的椅子上摆着一束即将枯萎的鲜花。 “阿那克萨戈拉斯老师,您来了。”我问好道。 那刻夏递来一面干净的圆镜。他说:“我猜你会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便自作主张带来了一面镜子。瞧瞧吧。” 翻飞的记忆在我脑海中沉淀,我的思绪前所未有地清晰。#真已然苏醒,在迅速播报数值的增长,这具身体已然突破极限。 我镇定地接过镜子,瞥见镜中人头顶生出的双角。倒也还好,我甩了一下尾巴。 “谢谢。我觉得还好。” “想好怎么掩盖自己的身份了么?” “暂时没有。” “翁法罗斯可没有融合基因的技术,你不能轻易透露你的来处。向往天外——这对翁法罗斯人来说是自讨苦吃。”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我来自天外,毕竟那刻夏不是傻瓜。而我必须在公民大会前想出合理的说辞,掩盖自己的身份。 那刻夏哼了一声:“就知道你没来得及想这些——瞧瞧吧,你头顶的双角和身后的尾巴,除了颜色,其他的特征都和大地兽差不太多。” 我默默抬眸。 “正好,大地泰坦吉奥里亚已然陨落,而继承祂火种的黄金裔也不知所踪。‘死无对证’,你尽管借用祂们的身份,没人会跳出来揭穿你。” 第55章 全然不敬神的学者靠在门前,讥讽地笑着。他不认为自己提出的想法胆大妄为。 “表演开始了——群山之子。” -- 凯妮斯被无边的恐惧捕获。 在出发前往公民大会前,她一如往常地在黎明云崖为元老提供的住所休憩。 她站在窗前俯视云层密布的圣城,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巧如鬼魅的脚步声——一个本应该在昏光庭院生死不明的人出现了。 不知为何。明明奥赫玛是永昼的圣城,房间的窗帘也全部拉开,来者所矗立的地块还是笼罩在一片游动的阴影中。 “凯妮斯。”你叫她的名字。 “什么人装神弄鬼?”她回答。 “你忘了,你本来该弄死我的。” 你发出一声叹息,却不否认自己在装神弄鬼。 毕竟,你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恐吓这位卑鄙的元老,顺便用魔法拿点能给她添堵的东西走。 “哼,无知的愚民!你不去给阿格莱雅那个妖女提鞋,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即便口气还很狂妄,凯妮斯却无法不感到恐慌、害怕。黎明云崖作为奥赫玛的政治文化中心、元老院的所在地,守备森严,气氛严肃,你如此堂而皇之地踏入了她的私人空间,却居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但此时此刻,她的内心还是稳当更多些——毕竟,阿格莱雅都没把她怎么样,阿格莱雅资助的穷学生还能杀了她吗? “来质问你,凯妮斯。” “哼,疯子。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以受害者的身份。” 你终于从涌动的阴影中走出,整个宽敞的房间却猛地陷入黑暗。所有光点乖巧地汇聚在你掌心,臣服着,照亮你平静的面庞。 “凯妮斯,在我前往郊外对抗黑潮之前,就是你安排人手,在我杀死闯入奥赫玛城内的怪物时大声污蔑——强词夺理,声称是我将黑潮怪物带进城内——对吧?” “是又如何……我都是为了奥赫玛!你们这群蠢货,以为奥赫玛是装满粮食和黄金的梦想乡吗?你应该理解才对。如果你干脆地死在郊外,悬锋人就绝无可能进入奥赫玛了——想想吧,傻女孩儿,有多少人要被他们分走粮食与工作?奥赫玛人能继续生活吗?” 她望着你,惊疑不定。 ——你是地狱众魂呼唤的恶魔,还是藐视众生的君王? “是吗?凯妮斯,”你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随后笑了一声,“是因为你收割到的财富会变少吧。其他公民拥有的土地,比起你,可是少得可怜啊。而你,据我所知,你从没在提案中尝试提高过奥赫玛公民们工作的基础薪酬。” “工作只有那么多,我的钱难道就是大风刮来的!” “你的意思是,公民的薪酬刚刚好满足活下去的标准——能够支付起衣食住行所需,这不是一种明目张胆的剥削? “少在这里强词夺理了,凯妮斯,你的钱根本来路不正。否则别人为什么仇视你?你贪污腐败了多少年?元老院拨给难民们的救济款,你吞了不少吧!” “那又怎么样——他们用得到那么多钱吗?” 你皱起眉。这原本只是顺着话题说下来诈她的。你并没做相关的准备。但这也正说明,这个人已然无可救药。 窗帘自动合拢了。房间里一分光线都不再有,凯妮斯站在原地,皱起眉头,不自觉地后退,终于感觉到强烈的恐惧。 然而,你没有动手取走她的性命。 如此卑劣之人,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置于死地。 否则就要留一条路给她逃跑,让她以为仍然可以与你斡旋。不然,她会做困兽之斗,与你鱼死网破——谁知道她会做什么狗急跳墙的事呢? 凯妮斯打着神明的旗帜迫害他人。 那么,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凯妮斯,你的倚仗是刻法勒的火种吧。那位缄默的神明知道你打着祂的旗号迫害他人吗?”你语气平淡。 话音落下时,凯妮斯房间内价值连城的古董祭器瞬间破碎,又在她惊恐的目光中立即复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想象着,自己是如何被割开喉咙、在鲜血中挣扎,又恢复原状,继续遭受无边无际的凌迟。她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人比她还要没有道德与底线:她一点也不想被悄无声息地抹杀。 凯妮斯摔倒在地。无边的恐惧捕获她,她几乎不敢抬头直视你的面庞。 她语无伦次地咒骂你:“妖女,你这个妖女……你不能这么做,敢伤害元老,奥赫玛的公民是不会放过你的!阿格莱雅……阿格莱雅不会同意的!” 这时候,她居然想起了阿格莱雅,想起这位庇护圣城千年的半神。 “凯妮斯,我要你听着,非常、非常仔细地听好了。没有人可以打着神明的旗帜剥削公民,你不比任何人高贵。” 你闭了闭眼,汇聚在你掌心的光芒疏忽间散去——这份足以撼动自然的力量非常强大,但它同样并不高贵。 宽敞的房间再次变得明亮,仿佛刚才的黑暗只是一种错觉。鬼魅一般的身影渐渐褪去色彩,你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打算就此离去了。 你轻声问道:“凯妮斯,你这样的人,也会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呼唤正义吗?” -- “当然可以。寻秋女士,前提是,您真的是神之子。”来古士说。 你礼貌地露出一个微笑:“那么,您希望我如何证明身份?” “施展神迹。”来古士平静地仰视着你,他那副古怪的模样比你更不像人类。 “神明慷慨,赐福人子,不同的泰坦各有神迹。如果您能够施展无与伦比的神迹,那么,这足以证明您的神子身份。” “当然。”你高喊道,“慷慨的吉奥里亚之子祝福人类——我许诺,万物无边生长、直冲天际,这一月将是满目的丰收,饱满的麦粒将填满奥赫玛的粮仓。 “不再有人居无定所,不再有人忍受饥饿!吉奥里亚之子的庇护没有尽头!” 白厄仰望着你。 原本,他做过心里建设:不能轻易原谅你;要让你知道,不论是什么天大的事,他总应该有一个知情权。你应该长一个教训,下一次不可以这样吓唬他。 可当他看见你踩在巨兽的背上掠过天际,爆裂的蓝色光芒包裹整座天上圣城,第一次如此张狂地展示自己无与伦比的天赋与才华时—— 整个黎明云崖开始飘起各个季节鲜花馥郁的香气,违背规律生长的树木草丛无穷无尽地更加茂盛、枝条绿叶逃出花坛,直到高过建筑、仿佛将要触摸天空—— 就这样一个时候,白厄忍不住问自己:他就这样轻易地原谅了你,你是不是会更加轻慢自己的性命? 凯妮斯质问你:“胡言乱语!妖女,你有什么证据指责我?” 你瞥她一眼。与此同时,一段隐秘的对话在黎明云崖上空响彻。那是凯妮斯气急败坏的话语。你用魔法记录了她说出的话——她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凯妮斯脸色苍白、如坠冰窖,她终于不再狡辩,摆出认罪的模样。 在神明信仰高涨的时代,侮辱神明、神之子,她要面临的刑罚不会轻松。 何况,她还被同时指控“污蔑英雄”、“散布谣言”、“戏弄公民”、“贪污腐败”。 数罪并罚。 如今奥赫玛人群情激愤,正义的怒火在他们胸中熊熊燃烧,恐怕判决刚刚做出,公民们便会飞快通过这项决定吧——只要这份愤怒还在燃烧,凯妮斯便没有挣扎的余地。 “指控成立。”来古士说,“金织女士,我想,在场人中只有您与寻秋女士有权力做出判决。” 你扬扬下巴,对阿格莱雅笑了一下,很骄傲的样子。 阿格莱雅深呼吸。 她注视着凯妮斯颓败的身影,心知在凯妮斯之后,元老院反对派又会推上一位新领头人。但他们的名声打受大击,党派内部一片混乱,已成一盘散沙,每次争取支持都将同时受到质疑:这是不是另一场戏弄公民的阴谋? 她会变得轻松许多。 阿格莱雅说:“数罪并罚,判处凯妮斯——死刑,没收所有不法所得,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如果公民们对金织女士做出的判决没有异议,那么,就请高呼刑罚,令罪人重新体会到为人的尊严。”来古士说道。 “死刑!没收所有不法所得!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死刑!没收所有不法所得!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奥赫玛人的呼喊在黎明云崖上空响起,你踩在巨兽的背脊上,在人声间自由穿梭。 巨兽卷起狂风,在半空中兴奋地盘旋。风儿抚过少年额前白发,白厄在看着你。 你乘着风掠过的身影太明亮,他眯起眼睛,以为自己被光芒晃得想要落泪。 他就那样渴盼地、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寄希望于你也向他伸手,将他的手攥进掌心。 第56章 他在心底对自己说:我喜欢小秋,我想和小秋结婚,我要和小秋永远在一起。 你看见他,伸出手去。双手交叠,少年落在巨兽温暖的背脊上,大风卷起喧闹的人声,将它们远远抛在身后。 他终于实现童年的幻梦,在天空中自由地飞翔。他抬头看你,却只看见衣衫翻飞的背影。 巨兽冲下黎明云崖,穿过云层,从奥赫玛上空掠过。满城的鲜花具已盛开,春夏秋冬的美景由美妙的法术延续,在同一天争奇斗艳。 大风卷起草木生命独有的鲜香,白厄垂下眼睑,情不自禁地伸手,一朵来自秋天的花轻轻落在他的掌心。抬起头,你正对他微笑。 那天之后,他看见满城的鲜花,总以为是你归来。 第33章 奥赫玛人.07 梳理记忆需要一段时间。 但最基本的信息,我已经理明白了。 魔力再次修复破裂的金环。 #真重新上线,不再是一副“精神错乱”、以为自己是rpg游戏系统的样子。但祂保留了相关功能,因为我说这个还挺好玩的。 ——我喜欢【吉奥里亚-群山之子】这个全新光环,非常诱人的魅力固定加10,再蹭上救世主光环,我已经是魅力15的一般路过万人迷了。 #真冲我抱怨,都是因为我心智回退到童年,祂本身又受到我强行挤压的灵魂与记忆冲击,祂才变成那副傻瓜样。 祂说的没问题,我也不好反驳——祂本身是整个星系魔族众魂的复刻,有“全知”这样了不起的名号。 若非如此,当年,即便是我,也不能在全知域与众魂域对撞过程中重创波尔卡-卡卡目,而应该是一天内死在对方手中。 真正的众魂已然远去,金环中栖息的是复刻的集群意识#真。众魂域展开,早已毁灭的魔王领地将覆盖魔力笼罩的区域,统合的集群意识分裂,重获自由的魂魄形色各异,其中不乏我熟悉的面孔。 整合全星系自诞生至毁灭的所有灵魂与智慧加以演算、推定命运,魔法将一刻不停地维持祂的运转,此为众魂域-万世乾坤。 来古士不认识我。魔法扰乱了这位先生的认知,抹去了祂脑海中有关于我的记忆。 我不信任任何人,即便祂表现得善解人意而公正,我也无法保留这不稳定因素。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过往的时候。 飞龙仍在奥赫玛上空盘旋,我已经坐下来了,没有再站在飞龙背脊上装模作样。 白厄很累,靠在我的背上睡着了,我怕他掉下去,便将他的手臂拉过来、环在我的腰上。他没来得及询问我各种秘密,便因疲惫沉入梦乡。这是好事,因为我也暂时没想好如何面对他。 而这具异变的身体第一次让我觉得有点麻烦——琢磨好半天,我还是把尾巴顺到面前去了。 这条灵活的尾巴并不光滑平整,很容易抚摸到尖锐的黑色结晶凸起,放在身后,难免影响到沉眠之人的美梦。 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儿吧。在那些昏睡的时间里,我并不是全无意识,能感觉到白厄靠在病床前低喃。我听不真切。但在那个夜里,他的内心一定很不安吧。 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我必须先去见一面阿格莱雅,给今天的事画上句号。 我握住少年贴在我腰间的手,魔力温和地涌入他的身体,以此抚平他的疲惫,赠予他一场美梦。 -- 公民大会落下帷幕。 支持悬锋城与奥赫玛结盟的公民超过半数,从今天起,悬锋孤军便是奥赫玛的盟友,他们将协助圣城守卫对抗黑潮。敏锐的感官捕捉到公民大会的结果,我便轻轻拉动飞龙的缰绳,向云石天宫赶去。 阿格莱雅想必还没到。 飞龙代步比步行快得多,我让它停在云石天宫浴场外,它便顺从地矗立在水幕之前——飞龙是我通过“画龙点睛”创造的魔法生物,形象设计由我与那刻夏老师一同在昏光庭院中赶工完成。 我想,那刻夏老师的设计一定保留了大地兽最精髓的部分。 我看着身前身躯庞大、背脊宽阔、强壮却透着一股老实、可靠、沉静气息的飞龙。它那双纯粹诚实的兽瞳正展露出大地兽那般友善又亲近的态度。 我伸手摸摸它垂下的脑袋,叮嘱它看顾好在它背上休息的白厄。 龙蹭了一下我的掌心,表示同意。 我对它笑了一下,便掀开浴场水幕,踏入其中。 这里仍有公民在嬉戏,他们没有去参与公民大会,是不爱关注政治的人。但他们对八卦很感兴趣,已经得到公民大会相关的全部消息。 “吉奥里亚之子”方才踏入浴场,便有群众欢呼着向我涌来,他们捧着鲜花、美食、奢侈品包围了我。我平生第一次直面如此可怕的热情,颇有些手足无措。 信徒赠送的礼物带着供奉的意味。 神嘛,泰坦能当,人也能当。 办事就行了。 收了供奉,就要老老实实上班。 而我现在作为冒牌神之子,秉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再加上我在公民大会上已经吹出了牛皮,我必然要继续施展整整一月的神迹。 一点供奉都不收,信徒们反而会感到惊疑不定:是不是神明不满意,是不是他们的神明厌弃了他们? 我略一沉思,便大手一挥,挑挑拣拣地将供奉收下了—— 鲜花可以带回家去做装饰点缀。美食可以收下,打工人就是要吃饭才能生活啊! 奢侈品就免了,我用不上,奥赫玛的人们赚钱不容易。就算是买了奢侈的东西,也应该用在自己身上才对,婉拒了。 随后,我注意到人们捧起的礼物里,居然还夹着一大袋红土。应当大地兽饲养员是精挑细选过的,品质相当不错。 ……我不是大地兽。 但我身体产生的异变特征确实与大地兽有相似之处,人们会产生这样的联想实属寻常,那刻夏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建议我将自己伪装成大地泰坦相关的身份。 我严肃地收下了这一大袋红土,决定全部偷偷喂给飞龙吃。 “感谢诸位,大地的承诺绝不落空。”我笑了一下,“但我还有要事与阿格莱雅女士商议,便先离开了。” 经过这么一茬,阿格莱雅反而先我一步抵达了安静的黄金裔浴池。她仍然站在高台中央,目光精准无误地捕捉到我的身影。彼时,我正将大包小包放在站岗的卫兵附近,只是没有开口拜托他帮我看着。 “你来了,‘吉奥里亚之子’。” 在我听来,阿格莱雅的语气不乏调侃。 “您就别笑话我了,我也不能大大咧咧地跑出去说我来自天外吧。”我拍拍双手,抖落并不存在的灰尘,用多余的动作掩饰内心的羞赧,“我来找您,是有重要的事想商量。” “既然能让你折返——那么,直言吧。” “我的身份仍有漏洞,毕竟过去六年里,我都以普通人的身份在奥赫玛穿梭。我想,如果由你公开再次这个消息,届时便不会有人怀疑了。”我说。 “这时才展现出异样的特征,应该可以用今年成年来做掩饰吧!我一醒来便在群山间流浪,此前的记忆一片空白,用沉睡的吉奥里亚之子来解释,应当也能说得过去。” 阿格莱雅正在考虑这么做的必要性。诚然,这是一个谎言。但这个谎言可以规避翁法罗斯人向往天外的风险。 并且,在这个信仰崇高的时代,亵渎神明、冒充神明都是顶天的罪行——我已无法回头,若谎言被揭穿,奥赫玛将再无我的容身之处。 “我可以这样做,寻秋。但我也希望告知你,这么做以后,你不得不承担的责任。” 阿格莱雅宽慰的目光落在我的面庞,她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我总能品味出一两分他人难以察觉的温柔与光辉。 我的临时监护人——她见证了我的成长与转变,直到此时此刻,她仍然希望为我说明我要面临的危机。 “奉献理应源于自愿,我并不希望是命运逼迫了你。”她说。而那双涣散的双眸注视着我,她已窥破我的命运。 “我明白,也已经做好准备。阿格莱雅女士,请您直言吧。”我说。 在众神不再回应信徒的时代,一位横空出世的神明意味着什么?但我仍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并且毫不犹豫地施展魔法、伪装神迹,以此坐实身份。 “神明必将承受着万众的希望,为人类支撑起天空,对抗灾难……这是接受信仰的代价,也是你踏向神性的必然。 “然而那个遥远的未来,世界将交还给民众。众神必将远去,新世界不再有神明的位置——你本不是黄金裔,不必说服自己面对这样的结局。”阿格莱雅说。 我心领神会,对上她的目光。 “我知道,新世界不再有我的位置。”我说,“但……我想,我爱的人可以享受到那个美好的新世界。” 第57章 我想起我厌弃的人。他们曾令我无数次失望,他们堕落时做出的恶事,不止一次令我怀疑生活的意义。 但更多时候,我想起哀丽秘榭不存在的家人,想起总在麦田里对我微笑的昔涟,想起靠在病床前神色疲惫的白厄。 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人可以只为那么一两个美好的瞬间活着。 我并不信任神谕。 再创世虚无缥缈。 但是,人们眼中的天才、神明总是无所不能的吧? 如果神谕是假的,那我便让它成真;如果花朵本应枯萎,那我便让它重生。 “爱比恨强大。我相信这个。”我说,“所以,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拜托您帮助我伪造身份。” -- 坐实“吉奥里亚之子”的身份,是其中一件我要说的事。 第二件事,是我即将连续施展一月的“神迹”:用魔法接连不断催生万物,让饱满的麦粒填满奥赫玛的粮仓。 “收割是个大工程。我不至于连这一步都代劳,这是人们自己的任务。”我说,“我还许诺公民们,不再有人居无定所……我想扩建奥赫玛。” “你想扩建奥赫玛?奥赫玛是刻法勒庇佑的天上圣城,想要扩建是非常危险的。”阿格莱雅提出了她的考虑,“你打算再次以神迹的形式实现它吗?” “方才进入奥赫玛的难民们需要工作,扩建城区会带来新的机会,他们不必过分挤压原本奥赫玛公民的生存空间。” 我同样颇有顾虑,但这份顾虑并不来自于这个计划是否实行,而是我应该如何正确处理它。 “但……” “你为何迟疑?” “我担心‘神迹’会助长民众不劳而获、贪得无厌的心理。如果只要诚心祈祷就能得到想要的——这种反馈来得太过轻易,长此以往,还有谁愿意依靠自己呢?” 我诚实地说出顾虑,希望得到阿格莱雅的建议。 “……我希望我能够将人性引导向善良正直的一方,我担心这件事没能如我初衷那样发展。” “小秋,大地的吉奥里亚是慷慨的神,也是劳动的神。既然你有这样的顾虑,便从一开始说出你的想法。 “你已是奥赫玛人心中的神明,你的话语便是神谕——鼓励人们依靠自己勤劳的双手挣取未来吧。你可以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但不必事事代劳。 “世界终究是属于他们的。” “我明白了。谢谢您。”我说。 我做出了决定:我会以‘神迹’的形式保证所有参与建设新城区的劳动者们的生命安全。而新城区如何建设、速度如何、是什么模样,都将由公民们自己决定。而建设新城区的钱从凯妮斯的不法所得中划出。 阿格莱雅表达了赞同。我能感觉得到,她心底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随后,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看向我,目光隐隐透出一分困惑与受伤:“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这身衣服。” 这身衣服是阿格莱雅为我设计的,她在我成年之前提前送出了这份精致的礼物。它耀眼夺目,几乎是我在翁法罗斯见过最出彩的衣裳。 可我没有穿过,直到今天。 阿格莱雅有这样的疑惑,我略微感到诧异。即便是人性几近消散的半神,也会担心自己的心意并不被人接受吗? …… “不是的,我很喜欢它。我从前不穿,是因为它太耀眼、太引人注目。”我坦然地回望她,“只是如今……我已经无法再回避他人的注视了。那我当然要穿最好看的衣服。” 她笑了。 -- 告别阿格莱雅后,我扛着大包小包走出云石天宫浴场。 搞定了这段时间内必须要解决的事,我一身轻松,抗供奉的身体都更有劲了! 虽说我疑心这样的动作会让我显得过分淳朴,但我本来就是小村庄的大山田野里跑出来的小孩,这种印象不算有错。 ——给凯妮斯挖坑的人是谁? 我不清楚。 回到飞龙身边时,我感到一点无助:热情的人群包围了飞龙。或许是顾虑着白厄还在飞龙背上休息,他们只一声不吭地投喂这头乖顺的巨兽,顺便把各种各样的宝贝挂到飞龙身体表面凸起的结晶上。 巨兽已然妥协,不再对小人类们热情的行为做出反应。只有当他们将香气四溢的食物递到它嘴边时,它才会勉强张张嘴、配合一下。 我扛着大包小包站在一边。 我好想逃。 #真宝,我不当万人迷了! 【玩家,英雄可不能退缩啊!】 -- 我们终于回家了。站在家门口时,我感觉恍若隔世。白厄在人群喧闹起来时便猛然惊醒,魔法没能让他多睡一会儿,他的内心还有惦记着的事。 飞龙落在房顶上休憩时,我甚至感觉房子在震颤——早知道就不为了装威风把飞龙画那么大了! 那时为了让神迹显现的兴奋冲昏所有人的头脑、来不及思索我身份中的漏洞,我刻意塑造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形象,如那刻夏老师所言,强行开始也强行结束了这场表演。 在这两天之前,我都从没想过自己会踏上这样一条道路。 仔细回想起来,我这么做是因为愤怒带来的鲁莽与冲动,不论我面上多么平静,内心的感触都不会说谎。 在那些遥远的过往记忆里,我似乎不是一个这样的人——彬彬有礼、执着又冷淡的魔王,温柔善良的奥赫玛治安官,毒舌尖锐的天才学者,她们是我,是我曾拥有的面孔,却与现在的我是那么不同。 记忆将我塑造成了另一副模样。 是某个人影响了我。 “你就没有想要问的问题吗?”收拾带回来的一大堆礼物时,我和白厄都盘腿坐在地上。 白厄没有说话,只安静地将礼物包装拆开,分门别类地整理清楚。反而是我坐不住一些,因此提出了疑问。 “我……其实是很想问的。”白厄没有抬头,目光轻轻落在手中的礼品上,“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从没有提起过。我也会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深意,我贸然发问,是不是会冒犯到你?” “你好体贴哦。”我没忍住抱怨他。他过分善意包容,已为我找好理由,反倒让我打好的腹稿失去了用武之地。 可他将心事压在心里、不和我说,长此以往,除了让我们之间产生分歧与嫌隙外,也没有办成任何事。 白厄停住动作。他没有立刻看向我,反而将目光投向没来得及拆开的鲜花。 我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但我不敢催促,我害怕我贸然出声,让他收起开口的心思。 “我……有将所有事都压在心底么?” “有。” “那我问了哦?” “问吧,我都会回答。”为了防止白毛小狗没问完就不好意思地逃跑,我坦然地挪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尾巴自然而然地推开他拿在手中的礼品、取代它的位置、敲了敲少年温暖的掌心。他下意识收拢手指,为这陌生而尖锐的痒意睁大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你……还是我认识的你吗?” “寻秋——你所认识到的,每一个都是真正的我。” “你来自哪里,在翁法罗斯的时候,你会想家吗?” 我感觉有一点冷,在内心产生了一点疑问:现在的奥赫玛已经入夜了么? 我没有立刻回答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对不起,我不应该问这个问题。是有点冷吗?那……我们先从地上起来吧。”白厄立刻止住了话题,伸手将我从地上拉起。 我不愿意放开交叠的手。我贪恋这份独独属于他的体温,垂眸,几乎是难以克制地摩挲他的手掌。 白厄会考虑这样做是否会失礼,但我没有相关的观念。礼仪于我而言,更多时候,只是为了装出和蔼可亲的形象罢了——真真切切地、曾作为“神之子”诞生的魔王,其实并没有被世俗礼仪驯养过;我被鼓励无休无止地展示自己的天赋、才华与智慧,在原始博士到来之前,我甚至从不为普通人驻足。因为我们没有相识的机会。 “小秋,”白厄看着我,面庞泛红,眸光闪烁,像有一点委屈,“不要再摸了。现在不是做这个的时候吧。” “好。”我不再不安分地搞小动作,但还是没有松开他的手。 “还可以继续问吗?”白厄问。 “当然可以。我愿意回答你任何问题。” “真的?” “真的。”我把到嘴边盘旋的“我发誓”三个字咽了下去,如果我把这三个字说出口,他肯定以为我在敷衍他。我不希望再带给他这样的错觉了。 闻言,白厄笑了一下。他抿了抿唇,像是为这份沉重的心意高兴得有点不知所措。 “那你要这样,我就要问很过分的事情了哦!比如,”白厄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在翁法罗斯的这些年,你过得开心吗?有没有感觉到幸福?” 第58章 “这是什么过分的问题?”我有点困惑。 “如果你过得开心的话,是不是可以……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问出这个问题后,白厄脸上的高兴又慢慢消退,被忐忑不安取代了。 大多数时候,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话,都不是为了借着玩笑说出过界的真心话、占别人的便宜,只是为了逗与他说话的人开心,让氛围变得更加轻松愉快。 所以印象里,他总是一副非常可爱又包容的样子。 但现在不是这样。轻快的语气没能缓和略显沉重的氛围,他甚至有一点不敢看我,提出问题后,便垂下眼睑,将目光落在地面堆叠的礼品盒上。 我说:“我很开心。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我愿意做这样的承诺。” “真的吗?” “嗯,当然……但你为什么总这样问?” “对不起。我只是想要说服自己。”他说,“说服自己……不要迈出这一步。” 在我困惑的目光中,白厄一边回答着我,一边从身上摸出一张褪色的卡片——那是童年的礼物。 我们三个孩子在树林里埋下时间胶囊时,我没有许下任何心愿,只将“任何愿望都能实现卡”分别赠送给我的两位好朋友。 原来他一直带在身上,并没有丢失。 “不反复确认的话,我会很担心……自己拿出这张卡片来向你许愿。你一直是我心目中最了不起的天才,你的道路一定会辽远而广阔。如果用我的一己之私困住你,这算不算卑劣?”他说。 “所以,我想,假如有一天我真的拿出这张来自童年的卡片、提出过分的要求,你也不用一定要满足我的愿望吧——但私心里,我还是希望这位了不起的天才能记住我,你会接受这个约定吗?” 傻瓜。 “送给你的。我不后悔。你可以用这张卡片向我许下任何愿望。”我说,“……我会一直、一直记得你。” “那——我就收起来了哦?” “嗯。” 白厄把卡片收进衣服口袋里,他检查了好几遍,确保卡片不会因意外掉出来,才心满意足地重新抬起头。 之前本着别人赠送的礼物应该好好查看的想法,我没有用魔法快速打包收容。我们仍然站在礼品盒堆里,但我们现在都没有收拾它们的心思了。磅礴的魔力覆盖住所有礼物,将它们工工整整地堆在墙边。 “我们晚餐吃什么?”我在信徒们赠送的美食里仔细翻找。 “这里不是有很多食物吗?” 我诧异地看他一眼:“你居然喜欢这个?精致加工细粉状红土,开水冲服,简单易消化助长高;水果点缀红土千层蛋糕,愿您度过每个美妙的年岁……” 他尝了一口,立刻做出一副“不愿再看”的痛苦表情。 “不,我不想再听见红土这两个字了。” 白厄立刻加入翻盒子堆的行列。 他倒没有嘟嘟囔囔地念出包装上的名称,但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开什么玩笑”一般的眼神以及略有些无措的手脚,都向我揭示出他真实的想法—— “难道我们以后都要吃这些了吗?” 三分钟后,他仰躺在地板上哀嚎,我趴在地上叹气,长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打着冰凉的地板砖。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彻底放弃挣扎了。 “吃泡面吧。”白厄说。 “没有过期?”我问。 “不至于吧!我们经常吃啊?”白厄不信邪地翻出纸箱里囤积的紧急备用粮,长呼一口气,“我就说吧,肯定没过期呢。” 泡面也需要时间。等饭的过程里,很大只的白毛小狗挤在沙发另一头,很认真地盯着我看,看得我很不自在。 “你干嘛?”我问。 “我还有问题。”白厄说。 “什么问题?”我诧异地挑起一边眉毛。 白厄眨眨眼,面庞有些泛红。“那,嗯,天才……会喜欢普通人吗?” 少年的声音忐忑又期待,原本松弛的双手攥紧拳头,那双总像秋日湖泊一般蓝的眼睛倒映出我的面容。 他的双眸,和日光下的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会。”我说,“天才反而很容易被平凡人的光辉诱惑。” “世界上的平凡人那么多呢,我是说……会喜欢特定的某个人吗?” “会。” 我回答得太过果断,白厄反而有些狐疑似的追问:“为什么?” 我想起之前,我还有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便索性同他讲起我真正的童年—— 我已经拿回了全部的记忆,只是不急着做太多沉重的盘算。 我当然清楚,在前两个轮回里,我与白厄总是恋人的关系。 但我不能先入为主,以为在这个轮回里他也对我抱着同样沉重的心意。 “我来自一个很偏远的星系,那里贫困、落后,直到我诞生那一天,文明开始飞速进步。 “因此,我是作为‘神’诞生的孩子,从小到大,所有人、无论亲疏都鼓励我成为有史以来最了不起的魔王。我也非常清楚,我确实拥有无与伦比的天赋与智慧。 “我不能推卸责任——事实证明,最后也确实是我扛起了整个魔族。 “在过去,我是没有童年的人,既没有娱乐,也没有朋友。脾气更是古怪得过分,得到谦让便会立刻蹬鼻子上脸。 “因为在魔族王宫里,只要我生气,马上就会有一群大臣排着队追出来哄我,卫兵们把平民阻拦在外,说辞统一,‘请不要打扰魔王大人思考’。” 对上白厄专注的目光,我将语速放慢了一些,以此让他听得更清楚。 “我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奢侈的珍宝,华丽的服饰,他人望尘莫及的成就。 “可后来,我的家乡毁灭了。我穷尽一生的幸运,送真正的众魂远去,只将复刻的集群意识留在身边。我失去了一切,开始在星海间流浪。 “我被平凡人的光辉诱惑,却也被他们抗拒——没有人喜欢我在王宫中放纵出来的脾气。我终于开始学着收敛自己,做出彬彬有礼、好说话、懂得克制的模样。 “他们都说我是‘最有人性的天才’。 “其实那是骗人的啦。我才没有人性呢!毕竟我是那样长大的。 “我非常顺利地开始重新获得世俗衡量价值的一切,金钱,地位,名誉,甚至是对天才推崇备至的人们。但我没能拯救谁……当然,也没有谁拯救得了我。 “对天才来说,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唾手可得。可我失去太多,已经开始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了。” 我顿了顿,才接着说下去。 “魔法可以让我得到一切。就像现在这样,地位,名誉,金钱……除了人。除了某个人。 “你问我,天才会不会爱上某个特定的人呢?我想,答案是肯定的。天才也会遇见耀眼的人,邂逅一个动人的灵魂,刚好填补她的遗憾与空缺。但世界上的许多事都止于相逢、难得圆满。天才也未必能得到想要的那个人的青睐。” 白厄轻轻靠过来、抱住我。他的一条手臂环过我的肩膀,另一条手握住我的手,少年将脸贴在我的发顶,郁闷的声音非常近地轻轻响起了:“不要回忆了。对不起,我不应该问这些。” 或许,在他眼中,我需要一个温暖拥抱的安慰;或许,他来不及思索,便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白厄,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目光,喜欢你在我耳畔轻声说话,喜欢你的体温、你掌心的茧。一听见你的声音,我便感觉到无与伦比的安宁。哀丽秘榭毁灭那个夜晚,明明是我抓住了你的手,我的心情却更像是自己得到了拯救。”我说。“我想就是这样的。我对你抱有这样的感情……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他愣住了。贴在我肩膀的手正不由自主地蜷缩、轻颤,少年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与我相贴的皮肤越来越滚烫。我的内心在无可救药地兴奋着,为他颇有占有欲的动作,为他或许与我相同的想法。 我喜欢小白。 以前没有太多感触,只是本能地靠近,不太光明地享受着这个男孩的信任与依赖,但没理由拿回记忆后仍然懵懵懂懂的。 那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虽然我没少干这种事,但在感情上还是免了。 “真……真的吗?太好了!我也是这样,我喜欢你。” 他今天好几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总是忍不住反复确认我话语中的真实性。 我说:“是真的。你可以一直向我确认这些事。并且,真正的才华只会来源于人格,它不能草率地由物质衡量。你也是我心中的天才。” “是你找到了我。” ——在那片染上血色的冰冷湖泊里,在哀丽秘榭寂静的密林里。 “是你照亮了我。” ——是他牵着我的手走进哀丽秘榭,与昔涟一起,带给我一段与常人无异的快乐童年。 第59章 “是你拯救了我。” ——无论是生命,还是人格。白厄影响了我对善恶观念的看法,改变了我行动的原则,他是我的指针。 “原来在你心里,我那么了不起!”白厄很高兴地说。 “在你眼中,我不也一样吗?” “嗯,不一样啊。” “哪有不一样?你就当……我是能做到的事比较多的普通人。现在找了一份可以收供奉的工作,就是这么一回事而已。” “不一样。”白厄得意地摇头,把我的头发蹭得一团乱,“能够拯救你,我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已经满足了。 “但是,你不光拯救了我,还承担起了别的职责,对吧?我们今天从云石天宫浴场回来,你一定去见了阿格莱雅。 “我一直都相信,你就是这世界上最正确的人,你总是对的。” 他像#真一样近乎无理地崇拜着、信任着我。这让我很高兴,没有人不希望自己在爱人眼中很厉害。 我凑过去亲了他一下。白厄有点受宠若惊,但立刻兴奋地抬手指了指脸颊,示意我再亲一下。我当然是满足他了。他在一边傻笑,我也懒得打断他。 过了一会儿,他问:“嗯,那你现在应该有多少岁呀?” 我琢磨了一下:“我不过生日,不记得岁数。但应该有几百岁了吧?” “啊?” “那是灵魂的岁数。” “还好我们现在是同龄人!” “怎么?担心我走得早啊?” “那当然了。只有我一个人活着的话,那也太寂寞了。”说出这句话以后,白厄很害羞地把脸往我发间埋了埋,他大概觉得这话很肉麻吧。但很快,他的好奇心又钻出来,一刻不停地问一些趣事,“那过去的几百年里,你有遇见什么好玩的事吗?” “啊、我想起来……” “是什么?” “我遇到过一个和你很像的人呢。长相很像,性格很像,甚至周围的人们,也叫他救世主……”我默默回忆着,从记忆里翻出那人的身影。 “欸?” “宇宙中会诞生相似的文明,自然也会有相似的人。但,”我说,“白厄就是白厄。千秋万载,日月轮转,也还是只有一个白厄。” 随后,我抬手捏了捏白厄的脸。 “另外,我知道你很激动,但你可以先把你的手从我身上拿下去吗?我们的晚餐可能已经泡发了……” 第34章 幕间:贤人的故事 已失落的轮回,树庭贤人的故事 1. 你有意拆解了灵魂。 结果一如所料。 2. 自从有记忆起,你就知道:你的灵魂是不完整的。 你在神悟树庭长大,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与各个学派的贤人们问好——“我今天过得很好”、“我的身体状况没有问题”、“我没有遇见什么有意思的人”。 其实你觉得这样的生活索然无味。 但你从没想过抛弃这一切。 十五年前的群山荒野,你漫步边际地流浪,一位寻找神迹的学者捡到了你。老人收养了你,即使你看起来真的不太讨喜。 “所以,您为什么这么做?”你问。 老人说:“你是一个真实的人,当然应该拥有未来。” 那天之后,你就在神悟树庭生活。贤人们关切你的身体状况,把你当作他们共同的孩子对待。 你的模样与众不同,你的智慧远超常人,仿佛这世上没有你不能解答的问题。他们开玩笑似的称呼你:“瑟希斯的化身。” 甚至,你感觉到那位泰坦在暗中注视着你。 所有人都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甚至寄希望于你能够继承瑟希斯的火种。 神悟树庭所有人的希望推着你向前,你顺从了,为了恩情,为了亲情,为了友情。 你的灵魂无法不感到疲惫—— 你好像已经活了很久,这个世界已然无法令你发自内心地微笑。 直到十八岁那年,神悟树庭再次开放招生。一位同样与众不同的白发少年来到学者汇聚的圣地。你远远望着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他敏锐极了,你方才投去视线,他便扭头发现了你。 你惊讶地睁大眼睛。 少年是个好看又明朗的人,一双湛蓝眼眸似乎总盛着满世界的光芒。他抱着崭新的书本向你走来,说出的话却老土得过分:“你好,你可以叫我卡厄斯,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卡厄斯……?” 他微笑了一下。 你没有问他的名字。你不感兴趣,只是看见眼前这个人熟悉又陌生的面庞时,你心里恰好起了一些波澜。 “寻秋。你想怎么称呼都可以。”你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是说,我们见过吗?”少年尴尬地笑了一下。他的疑问完全被无视了。 你看了他几眼,表情毫无波动。你伸手挡住他靠近的身影,像赶小狗一样摆手,语气敷衍地回答道:“没见过。” 他失落地站在原地,你没有多看一眼,毫不犹豫地走掉了。 但那天之后,你们总是遇见。 “我不明白,”你忍不住对收养你的老人抱怨,“他是什么随时随地都能自由刷新的固定角色吗?怎么总是和我撞上!” 老人脾气很好——可能是因为她养孩子的过程中总忍不住去逗,你最后才长成了这副臭德行。 她说:“唉,说不定人家喜欢你呢?小秋,你也不要总是闷在家里,多出去和同龄人玩一玩嘛!谈一场恋爱也是可以的。” “哈、一见钟情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三个月后,你谈恋爱了:恋爱对象是卡厄斯,一个非常可爱的男孩子。 但好景不长,自从卡厄斯继承负世泰坦刻法勒的神权、成为负世半神与黄金裔领袖以后,他便越发不苟言笑起来—— 他已经意识到,再创世的尽头不可能是一片沐浴着西风的理想乡。 所有人都被神骗了。 卡厄斯做出如此论断时,你正在他的家里打游戏,他表情严肃而沉重,没有丝毫笑意。你听见他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哦,你终于意识到了。” 那张冰冷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痕,男人望向你,语气有点委屈与抱怨:“别这样,这不是笑话我的时候。” 3. 你会做出相关论断,是因为你在成为贤人之一后,在神悟树庭附近捡到了把翁法罗斯搅得天翻地覆的盗火行者。 那时,他身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记事本——看上面的标题,是奥赫玛治安官的遗物。 但据你所知,奥赫玛并没有这个职位,也没有从事类似工作的人。 更奇妙的是,记事本的主人名叫寻秋,与你同名,字迹一模一样,甚至连说话的口吻也与你有相通之处。 哎呀,麻烦。 如果记事本里写的东西都是真的,这个世界对卡厄斯的恶意可真是难以想象呀。 嗯……你要不要想个办法捞捞你的男朋友呢? “卡厄斯,你想活下去吗?” 某天夜里,你刚从实验室出来、还裹着白大褂,便敲响了卡厄斯的房门,向他提出了这个问题。 他对你的出现感到惊讶,却没忘记让开位置让你进屋——自从你们从神悟树庭毕业,便分居两地了。他要作为负世半神镇守奥赫玛,而你作为树庭贤人也有必须要完成的工作。 “你怎么忽然问这个?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将身上的外套搭到你的肩上,待你进屋,便落后一步,将门关上了。 你坐到沙发上,把外套和白大褂都扔到卡厄斯怀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假装自己没有问过。他好脾气地笑了一下,帮你把衣服挂到衣架上。 “有什么喝的?”你问。 “白开水。”他说。 “白开水没味儿。”你拍开他伸过来想捏你脸的手,没好气地说道,“我要喝橙汁。” “唉,我家里没有水果。这个时间点,奥赫玛的居民都休息了,没地方买新鲜的。”他站起身,打开冰箱,很仔细地翻看储备粮们的过期时间,“羊奶可以吗?谁惹到了你……怎么今天火气这么大?” “嗯。我遇见盗火行者了。”你顺手接过卡厄斯插上吸管的羊奶,放松身心地往后一靠。 卡厄斯不太满意,凑过来捏了捏你的肩膀,让你靠在他怀里。听见你的话时,他很警惕地皱起眉头,问:“他做了什么?” “他没做什么。相反,他还挺乖的。” 卡厄斯的眼神透出一股显而易见的不高兴,他没立刻说什么,只是把你抱得更紧。 “我乱说的。”你说。 “你从来不在这种事上乱说。你不光遇见他了,还和他接触了,甚至觉得他不错——现在居然还敢告诉我。” “哦。对不起嘛。” “毫无悔过之心……你们做了什么?” 第60章 “我做了一点小研究——他连话都说不清楚,脑子也不太灵光。不过还好,他现在算个人了。我干的。”你说。 卡厄斯盯着你,看得你不禁怀疑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看样子,你还挺得意?”他说,“……神悟树庭不安全了,搬到奥赫玛来吧。” “不。”你断然拒绝,却抓起他的手,留下一个滚烫的魔咒,“如果哪天想我了,就用这个魔咒呼唤我的名字。” 卡厄斯没想过这是真的:你真的死了,死在黑潮里,死在神悟树庭。他连你的尸体与遗物都没找到。除了这个滚烫的魔咒,你居然什么也没留给他。 他站在创世涡心幽深的星空之前,与来古士对峙。掌心的魔咒烫得惊人,他轻轻在心底念起你的名字。 身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卡厄斯侧过身。 他神色镇定:“是你啊,昔涟。” 你又骗了他。在你们最后一面,你也不肯将所有真相对他和盘托出吗? 他知道,你是神悟树庭捡来的孩子,你有太多秘密。他体贴地从不追问,只是没想到,你真的将一切带进了坟墓。 “很失望吗?”昔涟笑着问。 “不……我已接受现实,不必再谈是否失望。”卡厄斯垂下眼睑,说道,“我并没有失望。” 4. 来古士离开了——他什么也没发现。 一只手搭上卡厄斯的肩膀。“我在这里这么久,你都没有发现。我看下个轮回,我就不用来找你了,你根本不在意。”你说。 卡厄斯惊讶地睁大眼睛。在那张冷淡的面庞上看见如此显而易见的、惊讶的表情已经很困难了,但能让他露出别的表情,你还是高兴的。他说:“我没有不在意。我是真的没有察觉到附近有灵魂的气息。” “因为我的灵魂已然远去,站在你们面前的,只是魔法模拟的意识投影。”你说,“不介绍一下吗?这个粉发女孩儿,连我也是头回见。” 昔涟却对你笑了一下:“你可以叫我……昔涟。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对吧?但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你哦。从你踏入翁法罗斯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你,我一直关注着你。” “你发言的重量可真是有够糟糕的啊,卡厄斯还在这里呢,”你说,“你完全可以不用这种措辞。” “这是什么回答呀,我说的可全是实话哦。” “这我当然清楚。记忆令使。” “看来,你已经完全拿回记忆,理清楚状况了呢。真厉害,是我没有预料到的速度。” “承蒙夸奖。但不必客套了。我们说正事吧。”你说,“我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打破轮回。我需要配合。” “好啊。”昔涟一口答应了。 你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她却笑意吟吟,不太在意你恶劣态度的样子。卡厄斯碰不到你意识的投影,也听不明白你与昔涟之间的谈话,他站在一边,沉默着。 “你总是能为所有人带来新的转机,不是吗?”昔涟说,“我相信你。” 你想起,你用自己一生的幸运交换众魂完整回归宇宙时,族人尚未远去的嘱托:“我们仍然相信着你,爱着你。无论何时何地,不要放弃希望。” 你忍不住责问自己,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你有没有一丝不差地完成他们的嘱托?大约没有。你曾绝望,也曾靠近虚无。但最终,你还是站在这里,希望自己能再挽回一个人的性命。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不由得令你心情沉重,变得有点悲伤。 是啊,你是为什么留在翁法罗斯呢? 为了他。 伸出双手、将你从冰冷湖水中打捞起的他;站在神悟树庭的阳光下、冲你大声呼喊的他;与你许下约定、承诺永不分离的他。 快乐的他,悲伤的他,明朗的他,沉重的他,纯粹的他,破碎的他—— 白厄,卡厄斯,盗火行者,刻法勒。 英雄,神明,傀儡,囚徒。 每一个他。 许许多多个他。 你已经做好了决定。 你漫不经心,又很不可一世:“好,那就来吧。把这台帝皇权杖的底层代码改掉。我必须得重新踏上旅途,你知道如何打破它,对吗?昔涟。” 你将展开一场跨越轮回的实验,挽回一个人的生命。 你会将自己两次死亡与未来轮回的命运线收束,拧成一条真实的时间轴,在混乱不堪的岁月潮水中,将迷失其中的人们捕获。 神明宣布谎言,你让它成为真实。 花朵本要枯萎,你让它重新绽放。 “好呀,我来为你指引前往哀丽秘榭的道路吧。”昔涟说,“那么,接下来的旅途中,就请相信你的直觉!群山的孩子,我祝福你,你迈出的每一步,都能与爱相逢,前进的每一步,都能踏向璀璨群星。” “不劝一劝?”你诧异地挑起一边眉毛。 “我尊重你的所有选择呀!你的选择总是那么正确、富有意义——世界上有许多多人都像冰冷的玩偶,能够看见你大胆地去爱、去受伤,勇敢地和这个多彩的世界产生丝丝缕缕的联系,我很高兴。我想,你已经想得非常清楚了,对吗?” 眼前这个女孩,说话时总在末尾带上一句“对吗”,大约是在征询你的意见。只有你表达了肯定,她才会做出相关的论断。 她能猜得一分不错。或许,这是因为她总用真心去倾听灵魂的声音,并不为表面的言语误导。 昔涟带着甜美的笑。你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勉强算是领情。过了一会儿,你才轻声说:“我们会再见面的,昔涟。” “当然!在那片金色的麦田,我会等待着你。”昔涟说。 5. 治安官记事本 【某个轮回中本应销毁的遗物】 【记录-绝密】 【记录者-寻秋】 “即使是魔法也无法凭空创造。 “黄金裔追寻的再创世,新世界的模板在哪里?创生的土壤又在哪里? “我认为,有两个人的记忆形成了翁法罗斯的轮回——然而平凡的躯体无法容纳强悍的灵魂,平凡的记忆同样不足以覆盖整个流动的世界、使其不化为粉末溃散。 “这两个人必定拥有令使的实力,且同为祭品。 “我记得宇宙间碰撞的诸多命途,如果想令已死的世界起死回生,或令冰冷的死物拥有生命——只有记忆与毁灭能承担起如此职责。 “记忆星神浮黎,公认的事实是——这位沉默的神记录着世间诸般变化,静待宇宙重生。 “毁灭星神纳努克,祂从母星飞升,大多数人认为祂是残暴的神。但据我所知,残暴的信徒没能得到神的眷爱,祂期待的是毁灭中的新生。 “假定这两个人分别是记忆令使与毁灭令使——那么在此基础上,我愿意做出双重轮回的假设。 “先回到最初的问题。模板在哪里?土壤在哪里? “我个人认为,再创世将以智识的编写为底层逻辑代码、进行演算,以记忆令使的记录为模板,以毁灭令使的血肉为土壤进行创生实验。 “继而推断——智识令使(存疑,至少确认有这样一条命途缠绕着这世界)将一刻不停地维护着世界的正常运转。 “假设其为友方,那么在真正的创世到来之前,祂将竭尽全力,使已破碎的世界不至于彻底崩溃。祂扮演观测者、协助实验的人。 “实际情况为,此人是否友好暂不确定。 “记忆令使(从未出现,个人认为并未死亡,记忆命途的模因生命无法以常规手段,比如损伤躯体、击穿要害等手段杀死),祂拥有凭借忆质填山造海的伟力,但翁法罗斯并不是忆质充盈的星系。 “或许……多次轮回的记忆可以转化为忆质,总有天才能做到——然而谁铭记轮回的一切? “但可以肯定的是,再创世的关键一步实际将由这位令使完成。 “毁灭令使(我已见过他,一个拥有牺牲觉悟的人),他在数个轮回中挣扎,铭记所有故事。 “以故乡为枷锁,以血肉为温床,以记忆为蓝本,一刻不停地完成使命——为真正的再创世提供养料,直到自身燃烧殆尽。 “我个人认为,一旦再创世出现差错,这位绝灭大君将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血肉之躯,以此填补忆质空缺——也就是献祭自我。 “批注:行走在外的盗火行者应当是他的记忆体。 “与我相识之人不明真相(截至目前),二者之间存在我尚且无法探明的联系,盗火行者掌握了过多的本轮回细节……难道说,他的记忆在源源不断地涌向盗火行者? “提醒,双重轮回是指,在绝灭大君的记忆之外,还笼罩着记忆令使的记忆。 “忆质充盈的情况下,进行首次再创世后,翁法罗斯轮回才将脱出绝灭大君的记忆,进入记忆令使的记忆,二次轮回。 第61章 “如有条件,设法进入记忆令使记忆为蓝本的二次轮回——真正的再创世之时,让天空大地出现,让储存在记忆中的数据流成为真正的人类——由记忆令使创造世界,由毁灭令使创造人类。奇妙的是,翁法罗斯神话中,同样是刻法勒创造了人。 “额外批注,我个人认为翁法罗斯是智识顺势而为的试炼场,目的是验证神性——无私、牺牲、奉献,以及仁慈、宽容、博爱。 “祂是否怀有额外的私心,祂还想验证什么?祂是否欺骗了参与实验的人?实验真的能够迎来祂所许诺的结果吗? “人性难测,其中是否存在隐瞒、欺骗、各怀鬼胎?我已不得而知。 “但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将在后续次轮回尝试终结一切——沿用前轮回方案,采用最稳妥的办法。” “启用试验体002-求知者,预计地点-神悟树庭。” “启用试验体003-奇美拉,预计地点-不存在的异域-哀丽秘榭。” 第35章 爱丽厄梦游仙境 “在重重叠叠的光影里,从头再认你这字。” -- 白厄不太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 他刚刚挨过缇宝老师批评,把黄金裔浴池打扫干净,带着一身疲惫,从云石天宫浴场钻出来,哼着歌回家洗澡,拉开衣柜,却发现很不对劲。 衣柜里藏着一条明亮的通道,少年胆子很大,便沿着路向前,出现在一处富丽堂皇的宫殿。 用富丽堂皇来描述,或许太过狭隘了。 穹顶是一片流动的熠熠星空,白厄穿过仿佛没有尽头的长廊,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壁灯几乎晃花人眼,衬得宫殿亮如白昼。 更离奇的是,少年脚下的阴影游动着,墙上画框中的人们都似活人,纷纷出声询问忽然出现的少年:“你是什么人?” 白厄被这诡异的场面镇住,回头一看,来时的路已然消失不见。 画框里长着长角与尾巴的老人好整以暇地审视着他,尾巴敲敲画框边缘。 老人家一时问他姓名,一时问他来处,同他炫耀完现任魔王有多么天才,又怂恿他去高塔上去请魔王来见这位老人家。 锁在高塔上的人既不是王子,也不是公主,而是魔王么…… 白厄产生了一点好奇心:那位住在高塔上的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但应该很厉害吧? 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是精力旺盛得坐不住的时候,偏巧一路过来,一个人影子都没瞧见。 他以为这是一座空城,便噔噔噔地往高塔上奔跑。 画中老人见白厄动身,便闷闷笑着。 旁边画框中的人又在骂他了:“老鬼,你又骗人去高塔!小秋知道了,得把你再搬远点!” 老人反驳:“我是她祖宗,她总不能把我扔出王宫吧——小孩子嘛,我只是给她找个会说话的玩具罢了。” 附近的画中人们都在画框中叹气:“老鬼,你这次肯定会被小秋架起来烧。” 老鬼不服气:“她敢!我,我可是魔王她祖宗,怎……怎么能把我架起来烧呢?” 白厄踏上高塔。上千阶回旋圆梯让他头昏脑胀,但他竟然还没走到尽头。 身后不知何时多了追兵,一直在叫他停下,但那么一群人、瞧着可真是凶神恶煞,刀刃上都淬着火。 落在他们手里,白厄觉得自己一定活不长了——这可不行啊,他的英雄史诗还没开始谱写呢。 高塔尽头,竟然有一头巨龙守在门前。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 白厄皱起眉,感觉到苦手。 这时,巨龙居然哼一声,让开了身体。庞大的身躯挪动,尾巴从少年身前甩过时,甚至带起一阵沾着血气的大风。 白厄抓紧时间,立刻推开了门。他想得简单:魔王是最厉害的人吧,那应该知道怎么让他回去。 但他没有想到,魔王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 房间里堆满典籍卷宗,高塔的寒风从敞亮的窗吹进来,纱幔随之浮动。 你靠在床头,双手搭在薄被上,目光轻轻扫过愣在门前的白发少年,皱起眉头:“过来。” “表明你的身份与来意。”你说。 被一个七岁小朋友盘问——白厄没想到自己的人生还会经历如此戏剧性的事件。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你面前,老老实实地由着你审视。 说到底,是他先闯进来扰人清梦的。 “嗯,我是哀丽秘榭的白厄,我来这里,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回家?” 你放松地往后一靠,从枕边捡起一本古文字魔法典籍,不再看一旁的少年:“没有。出去。” 欸……欸?! 白厄惊讶地睁大眼睛,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你很不高兴地看他一眼,却不太想和他解释你的想法。左右过不了多久,卫兵就会把这个人赶出去,你便索性不再理他。 但白厄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就算惹别人不高兴了,他也只能一边道歉一边想办法离开——毕竟,阿格莱雅和缇宝老师会因为他消失的事非常着急。 少年厚着脸皮凑过来,垂下眼睑,定睛一看:一个字也不认识! 他安慰自己,这很正常。翁法罗斯绝没有类似的建筑与生物,他正在另一个世界,变成文盲是正常的。真的。 你仍然不做理会,专心致志地飞快翻动着书页。 白厄问:“抱歉。但你看这么快,能看清楚吗?” 你满脸“没见识的外星人”,指了指吹着寒风的窗,说:“再说话就把你扔出去。” “抱歉……”白厄默默低头,他一边捏自己的手指,一边思索着到底应该怎么和你搭上话。他对这里一无所知,外面的卫兵拿着武器、对他喊打喊杀,相比之下,还是你和善一些。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因为实在不适应身边始终有个活人,你放下书本,将目光投向身边低眉顺眼、瞧着莫名有些委屈的少年。 ——仔细想来,他大约没比你大几岁,却已经很有本事了。王城里其他同龄少年,这时候还在家里人身边无法无天呢。 也罢。 你问:“你是长廊里那个不安分的老鬼骗上来的么?” 白厄有些茫然:“你是说那个画框里的老人家?他叫我上高塔来找魔王呢。” “那就是骗上来的——他没告诉你,擅自闯入高塔的人都要面临严苛的刑罚。” “欸?什……什么刑罚?不会是神话传说里那些酷刑吧?” 你看了一眼惊讶、有点不安的少年,忍不住笑了出来,说:“没有被卫兵杀掉,或者被门口的龙吃掉的话,便抽出灵魂,碾成粉末吧。你运气太差,没有进门来的话,还有转生的机会。” 白厄表情严肃,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但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没有人告诉过他“铁板钉钉地违反了当地规则,应该如何巧舌如簧地为自己脱罪”。 “老鬼把人当玩具。”你说,“以后不要去长廊,那家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以后? 看来你没有杀他的打算。 白厄没有因年龄看轻人的想法。 只是他想起,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他还在麦田里奔跑、大声欢笑,连书都不太读得进去,你便已经成为魔王、滴水不漏地处理起公务了。 这样的话,不会觉得很寂寞吗? 见面这么久,你连一个笑容都没有露出过。 起初被你瞥了一眼,更是让他有一点害怕——就仿佛,无论贵族还是平民,在你眼中,都一样卑微、低劣、无能。 白厄很紧张地问:“那你呢,你是好人吗?” 你平静地看着他:“不要提这种愚蠢的问题。” “我觉得……这个问题还行?” “闭嘴。” “哦。” -- 天渐渐黑了。白厄不敢闭眼,害怕一闭眼就被扔出去宰了,你说出那些话时神情冷淡、语气漫不经心,实在不太像玩笑。 何况故乡覆灭后,他一个人独自生活,许多夜里,确实不太睡得着。 但魔王寝殿点起的奢侈熏香着实擅长催人入梦。柔软的地毯,温暖的室温,沉静的龙香,紧闭的窗与帘,室外时不时刮过的微风,身边人从不急促的呼吸声,一切都那么舒适、诱人。 白厄蜷缩在地上,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美梦,梦见自己在哀丽秘榭的田野奔跑,妖精们与他击掌,约好几天后再来一同玩耍。 他醒了。入眼是一片花纹繁复的纱幔,清晨裹着青草露水香气的风吹动了它,他抓了一下头发,一边回味着美梦,一边有点困惑地拍了拍身下柔软的床。 迟钝的神经终于开始复苏。白厄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掀开纱幔,却见你点着烛火、坐在一堆文书前,早已开始处理公务了。 “醒了?”你问。 第62章 白厄很不好意思地从床上起来,说:“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知道就好。”你很不高兴地把笔甩到桌上,站起来冲他发脾气,“你睡得可真沉,做了场好梦吧——我怎么都叫不醒,还要用魔法把你搬到床上。你最好现在就开始哄我,否则,我就把你扔出去喂龙。” 你冷笑:“它饿了一晚上,肯定很愿意吃一顿甜点。你说是吗,小蛋糕?” “别别别,我这就来。别把我喂龙啊,魔王大人。” 白厄飞速走过来,站在你身后,动作堪称热情地帮你捏肩。他当然清楚,如果你真要把他喂龙,不用等他醒来,直接动手就足够了。这么做,想必是有别的原因。 他是大孩子,包容一些就是了:其实,你也不是什么坏小孩吧。 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他,甚至愿意让他这个不速之客睡在自己的床上……就是实在有点爱吓唬人。 这些口头禅都是谁教给你的?白厄想起那长廊里的画中人,不免怀疑这些血腥的办法是传统。 “你做了什么梦?”你低声问。 “什么?”白厄下意识追问。 “……”你仰起头,目光幽幽地盯着他。 白厄尴尬地笑了一下,仔细回忆你说出的话语。很奇妙,你们能听懂彼此的话。他回答道:“我……梦见了我的家乡。” 你说:“这种香会让人梦见潜意识里最渴望的画面……只有王宫才有。” 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默默低头,别开目光,像有点逃避似的。毕竟即便闻着这种香,你也只是在梦里、在一群人中心茫然地打转罢了。 “你叫什么名字?再说一遍。”你说。 “白厄。” “嗯。白厄,以后你住在这里。”你盖棺定论,没有再问白厄个人的意见,连他最初的来意也抛之脑后。你漫不经心,连自己说出口的话也不太在意的样子。 但白厄完全被你的话吓到了:他没有这样想过。 “跟我走。”你抓住他的手。 魔力卷起漩涡,白厄感觉天旋地转,却在一阵呼吸后踏实地站在长廊。他又激动又疑惑,想要兴奋地问点什么,立刻被你冷漠的眼神止住了。 一枚宝石落在你的掌心,你满不在乎地扔进白厄怀里。少年有点财迷地好好观察了一番:价值连城,绝对的稀罕货,运气好一些,便能买下起码两件古董——但只是随意地镶嵌在壁灯装饰中。 “这有什么稀奇的?”你有点困惑地看着白厄,抬手指了指这条长廊上两排壁灯,“这里到处都是——我是让你把它扔掉。” “啊?这可是很珍贵的宝石啊,就这么直接扔掉了吗?” “魔族的龙爱敛财,比这好得多的东西,我有的是。它摔碎角了,把它扔掉。” 即便摔碎了一角,这颗宝石还是体积庞大、晶莹剔透的样子,精心打磨后做首饰装点会相当不错。 就这么扔掉,是不是太浪费了? 但还没等他琢磨完,你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思绪:“扔了,我带你拿更好的。” 此时不扔,更待何时! 白厄问:“可是,扔在哪里?” 你倒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白厄一问,才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不自在地别开目光,不想在这时候与白厄对视。少年了然,便说,还是他一会儿去找个地方扔掉好了。 你点点头,紧接着大步向前走。白厄在身后小跑着追,他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这孩子怎么走得那么快呢?他居然不太追得上。 看不见尽头的长廊里,只有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脚步声在回响。过了一会儿,你们两个人停在画框之前,一阵哄笑声响起—— “老鬼,我就说小秋要收拾你!” “老鬼,出来挨骂咯,别装死!” “老鬼,你活了几千年啦,居然也有今天?” 你没有指挥白厄,白厄反而有些困惑。虽然见面的时间不长,但白厄能从你的言行中感觉出,你作为君王,即便年幼,也很习惯用不容拒绝的祈使句使唤人,始终占据着主导与支配的位置。 爆裂的火焰撕下死死黏在墙壁上的画中人,明着使坏的老人家摔在地上,骂骂咧咧地探出一条龙尾巴来。 “骗人来高塔?”你问。 老人家反驳:“我不是为了让你有个朋友吗?小秋,你要懂得老人家的用心良苦啊。” 你淡淡地看他一眼:“他们还见不到我就会死。” ——即便见到了,也会面临严苛刑罚。 “你再任性妄为,我就打碎你的灵魂。” “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的祖宗?” “我是魔法世家出身的人,是魔王冠冕选择了我。我与你不是血脉相连的关系。” “哼……不骗就不骗,你夜里别来找我哭鼻子。” “闭嘴!”你恼羞成怒,甚至踩了自己祖宗的尾巴一脚,把他踹得远远的。 白厄对你们的对话不太惊讶:你和老人家的长相特征差别太大,既没有尖锐的角,也没有长尾巴。你和他更像,是纯粹的人。 但你把老祖宗挂回墙上,很别扭地牵着他的手穿过长廊,听见他的疑问后,却很嫌弃地嗤笑一声。 “不同的魔族分支罢了。魔族有七十二个分支,人和龙都是其中一个……在我之前,历任魔王都是龙族,因此你一路过来,看见的画中人皆与我不同。 “那老鬼是第一任魔王,一直想让我想个办法把自己变成一条龙——他说什么祖宗基业不能丢。神经病。” “可好像除了长相,你们区别不大呀?” “龙爱珍宝,兽性重一点。”你淡淡做了评价,不再与少年多言,而是记挂着此前不耐烦的承诺,径直往王宫宝库去。 “哦。”白厄点点头,做出一副明白了的样子。但迎面走来的一大群人又升起了他内心的疑惑。你的脸色顿时变得好了很多,他以为这是友方,却没想到这个友有点超乎他的想象——一群穿着华贵的大人们围在你身边嘘寒问暖,那架势很有一点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意味。 “魔王殿下,您怎么到这里来了?是不是有哪个乌龟王八蛋惹您不高兴啦?” “没有人可以辜负殿下。” “唉,殿下。您别忍着气,我们去宰了那家伙,把他扔出去喂龙,帮您出气!” “对对对,扔出去喂龙——小老三和老四都饿了好几天了,是该吃点肉补补身子了。” “殿下殿下,王城里新开了店铺,我们把宝贝都收回来了,您去瞧瞧吧?” 好玄幻。 他在看什么封建奇幻戏剧吗? 你做出勉强领情的样子,其实高兴得整张脸都红红的,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知道了……丰收节快开始了,去忙吧。” -- 钱,全都是钱。 白厄相信“龙爱珍宝”这句话了。 王宫宝库里明光闪闪,金币、珠串与各色宝石装在敞口大箱里、随意堆了几排,古朴画作与典籍插在金币堆子里,像没人爱护似的,一排排宝剑寒光凛凛,挂在雕刻设计繁复、闪着彩光的架子上。每走一步,都会踩在溢出的财富上。 你领着少年走进足以晃花人眼的富贵中心,一甩手,全不在乎地说道:“随便挑。” 随便挑? 小白不贪心的:随便捡一件东西走,他就不会再想如何靠古董发家致富了——一颗拳头大的宝石,足以让他衣食无忧,还能满足他的兴趣爱好。 简直毫……壕无人性! 白厄很谨慎地问:“魔王大人……” 你一眼看穿:“没有下魔咒。可以随便拿。不会有人报复你。” “太好啦!不,不对不对……我是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您有没有要我帮忙的地方呀?”白厄喜出望外,又很快说服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被唾手可得的财富冲昏头脑。 你诧异地看他一眼,说:“丰收节庆典,你陪我去。” “丰收节是什么?” “魔王诞辰。” “那不就是你的生日?” “嗯。”或许是因为白厄是个有点淳朴、看起来傻乎乎的可爱外星小子,年纪也和你差不了太多——起码不是成年人,你在他面前没有什么负担,觉得不必说服自己成熟稳重可靠。 你放松下来,踹开一块黄金盾牌,盘腿在地上坐下来,和他说话。 “其实当年我出生的时候,万物枯萎,海水倒流,是一副很恐怖的样子。大家都很害怕……但偏偏王冠选择了我。 “满月那天,又下了一场大雨,万物重生,麦子一夜之间全熟了……大家渐渐地便不那么怕我了。 “我记事后,学会了怎么约束魔力,学会了怎么正确处理政务,如何与阅历经验都很丰富的魔族众魂沟通、请教办法,那以后,我的生日便是魔族星系的丰收节。” 第63章 你扬扬下巴,有点骄傲:“这个节日要庆祝整整一月。很热闹。我可以带你去玩。” 看你骄傲又有点不可一世的表情,似乎认为可以与你同行是天大的恩典。 白厄回想起方才那群大人们殷勤的样子,觉得这应该就是真相:你是个很受爱戴的王。 不过,怎么一会儿是“你陪我去”,一会儿又是“我可以带你去”?白厄暗自思考,却没忘记用目光在宝库中搜索心仪的宝物。 你在一边看着,瞧白厄好像很喜欢这些亮闪闪的样子,心里很高兴,总觉得他这样应该就不会继续惦记着要离开了。 “挑好了?”你问。 白厄点点头,将一枚不大不小的蓝色宝石放进口袋里:“挑好了,谢谢你。” “怎么不拿更大的?”你有点困惑。 白厄摸摸头发,笑了一下:“做人可不能贪得无厌啊。” “好。”你看他一眼,有点不高兴,只好全当自己什么都没听懂,假装镇定地过去拉起他的手,离开金碧辉煌的隐秘宝库,继续在王宫中穿梭。 可能是因为你们混熟了一点。白厄没有抗拒你的动作,反而觉得很有趣—— 他比你大七岁,不多不少,却因此高出一大截,可以很轻松地将你的身影完全收入眼底。 你牵着他前进,白厄要落后两步。 影子拖出长长一片,由壁灯与宝石拨出彩色的涟漪。 他有些失神,没想到这样绮丽的画面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白厄?”你呼唤他的名字。 他便随你穿过爱与魔法的长廊。 -- 丰收节庆典在王城中。你牵着白厄一路跑出华丽的王宫,你从没这样跑过,跑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大臣们在城墙上望着你们远去的身影,居然没有出声阻拦。 你太高兴了,喋喋不休地和白厄介绍王国的商品——商品一上架就会被大臣们送到你手里把玩,你对它们很熟悉。 “全自动羽毛笔,可以把你的想法直接转化成文字。很方便,批卷宗可以更轻松。” “龙骨哨,可以立马叫来你想叫的人。” “传送卷轴,施展了空间魔法,可以让你去任何地方。” “总之,都是一些很好用的东西。” 你大包大揽,花钱毫不手软,看见什么东西就往白厄怀里扔。少年跟在你身后,很包容地注视着你的背影,每一件东西都认真地收好,没有遗漏。 遇见一道传闻中流传百年的难题,你站在告示板前,只花了不到一分钟就解开了谜底。白厄还没来得及看明白,就已经被你笑话是笨蛋。他没有计较,顺口就应下来了。 很多东西,白厄都没有见过。 王城美得像仙境,水帘前繁花盛开,大街上人声鼎沸。 有几只猫光明正大地躺在商店小摊上睡觉,白厄伸手去摸小猫温暖柔软的皮毛,被小动物们下意识蹭了蹭掌心。 食物香气四溢,你们从街头走过,铃儿总是叮当响。一头龙将脑袋凑过来,你面无表情地推开了。白厄却是很好奇的样子,可惜他双手都不得空,只能遗憾地看看。 “好玩吗?”你问。 白厄点头。 “那就住下来。”你理所当然地说。 白厄大惊失色:“别别别,这可不行。” 你面无表情地瞪着他,心里很生气,感觉自己是遇到了一个贪得无厌的人。 你试图勉强忍住发脾气的冲动,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话,但事实却是你语气冲到了极点,几乎和质问没有区别。 “我不用你来告诉我行不行。你想反悔已经迟了。”你说。你猛地扭过头去,根本不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 给了钱,也给了礼物,你的床分他一半,还点上了一点用都没有、只会让你烦心的助眠熏香。 你觉得你做得很好很好了,他也愿意哄你呀。 为什么要拒绝? 过了一会儿,白厄才叹了口气,把一大堆买下来的东西放在地上。少年半蹲下来,抬手摸摸你的头。 他语气包容又无奈,湛蓝的眼眸像秋日湖泊:“可是,白厄哥哥不是这里的人呀,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呢。” “什么事?” “嗯……白厄哥哥是救世主,要去打倒坏人,拯救世界的。” “我帮你。把他们统统杀掉就好了吧?” 白厄伸手捏了一下你的脸,手上用了点力气,让你老老实实地看着他。 “第一次见面就想说了哦,不要老是把这么恐怖的话挂在嘴边。魔王大人是很可爱的小朋友,对吧?” “不是。”你毫不犹豫地反驳了。 白厄反而笑了出来。滚烫的泪珠砸在他的手背,他有点愧疚,但还是没有放任自己心软下去。“总之,对不起,白厄哥哥没有办法留下来陪你,要想办法回家去,那里……还有家人在等我。” “我不信……我的爸爸妈妈就从来不想我,也不来王城看我……我、我也可以是你的家人啊,等我长大了,我就娶你做王妃。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你不服气地反驳身前的白发少年。 你知道这很荒谬。众魂的教导让你拥有远超同龄人的才华与学识,但他们没告诉你应该如何制服自己的任性与孩子气。 “宝库里的钱都可以给你。”你默默加上筹码,希望以此打动眼前这个看起来真的很坚定的人。 白厄摸摸你的头发。他不再笑了,反而是有点心疼、有点不忍的表情,他一定品尝过孤身一人的滋味,才对你的痛苦那样感同身受。 “对不起。”他说。 -- 所有大臣都告诉你:没有人可以辜负殿下。 但众魂也曾告诉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白厄不愿意留下来,你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希望他回心转意了。 -- 你答应白厄,在明天帮他询问众魂、有没有送他回家的办法。你们一回王宫,等待许久的大臣们便围上来接过大包小包,并给你递上一大堆新的文书。 白厄沉默地跟在你身后,随着你回到高塔,有一位大臣也跟上来了。你点燃早已熄灭的烛火,在长桌前坐下,文书随之落下,几乎将你幼小的身影全数掩埋。 “殿下……还不能休息哦。今天的公事还没有处理完呢。”大臣为你将文书卷宗分门别类,磨好墨水,叮嘱过后,便关上门,不再打扰你,悄悄离开了。 “知道了。”你随口应答,便伸手将羽毛笔拿了起来。 白厄坐到你身边,将部分文书推远些、免得惹上烛火。 “晚上也要处理这些吗?”他问。 “因为白天出去玩了。”你说。 “平时连玩的时间都没有吗?” “嗯。”你还是忍不住有点埋怨白厄。 回来的路上,他说把宝石还给你,你不愿意收下,让他要么留着、要么直接扔掉。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你还是在偷偷怪他——他因此留下了那块晶莹剔透的石头,仿佛这么做也能为你们留下一点联系。你这才给了他一点好脸色看。 他好像完全帮不了你——唯一能看懂的是桌角堆放的一叠稿纸,记录了各种各样的魔咒。 白厄小心地问起这叠稿纸的来历时,你头也不抬地继续翻看卷宗,回答道:“那是我编撰的通用魔咒大全,记录一些简单咒语。” “星系里也有很多不太擅长魔法的人,需要魔咒辅助输出魔力,才不会遇到危险。”你解释了自己这么做的理由,“何况,这个星系开始和星际接轨了,其他星球也有可以学习魔法的人吧。他们应该能用上。” 你没忍住继续絮絮叨叨,毕竟平日里,你没办法和其他人倾诉这些。 如果去找长廊上的老鬼聊天,他只会逗得你破口大骂。 “和星际文明相比,我们这里比较贫困、落后……太依赖魔法了,这种没办法用科学原理解释的东西其实没有超出想象的庞大杀伤力——只有极少数人能做到,但一整个文明需要更多、更稳妥的自保手段。我必须做更多考虑。” “为了对抗发展的风险,大家都太忙、太辛苦了……也都有自己的家。用我的生日给大家放假,应该挺好的吧。” 你翻来卷宗的下一页,滚烫的烛火在眼底飘摇。你深深地呼吸,没有让自己变成老鬼嘴里那个在夜里哭鼻子的人。 “你说的那个世界,翁法罗斯,其实连我都没有听说过……众魂也未必清楚,你别抱太大希望。”你说。 是个很了不起的孩子。 只有七岁,已经开始编撰所有具有魔法天赋的人都能使用的学习教材,能忍着休息与玩乐的念头处理各种各样枯燥的公务,离开家人,愿意住在远离喧嚣的高塔、忍受寂寞,承担起魔王的职责。 只要夸一夸、哄一哄,就会高兴得整张脸都红红的,偷偷摸摸地花小心思讨要一个小伙伴。虽然最后,他还是没有留下来。 第64章 白厄摸摸你的头,说没关系。 你很不高兴地瞪他一眼,到底没说不准什么的,只瘪瘪嘴,说:“去床上睡觉,别在这里烦我。” 还很嘴硬。 今夜没有点熏香,在陌生的地方,白厄睡不安稳,很快就醒了。这时,他的感官忽然变得清晰了。 你贴在他颈侧,轻轻抽动鼻子,闻他身上的味道。白厄紧张极了,他怕自己装不住睡,被心酸与不忍捕获——他怕自己一睁开眼,就心软地留下了。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你很感叹地说:“真的是活人。完全……不害怕我的人。” 白厄紧闭着眼,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但他的眼睫被泪水浸湿了,他感觉你的呼吸靠得很近很近,几乎就落在他的双眸。 你慢慢退开了,没有戳穿他低劣的伪装,走之前,还把被角捏高了一点。 天还没亮。是你醒得太早了。 -- 白厄从梦中醒来。少年回到了自己的世界,穹顶不是一片耀眼星空,衣柜背面也没有藏着仙境,但日光下,摆在桌上的蓝宝石熠熠生辉。 白厄在蓝宝石下发现了一张纸条。 “魔族的事情总是非常多……” “白厄哥哥,我没有办法来找你,我只能默默地想你。你要记得回来看我。我会让人准备好金币、宝石和美食。” “你必须回来看我。” “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不容拒绝-end】 第36章 一般路过meta魔王 l1-楼主 【本帖由魔王厨编写,不吃魔王以及相关cp的请迅速离开】 l2 【白厄就在你面前,他在说话,非常深情地说话,这场面,任谁都会动心啊!】 l3 【寻秋最后为什么没有成为从前的那个魔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我觉得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寻秋忘不掉白厄那双忧郁的眼睛。】 l4回复l3 【白厄:忧郁的眼睛……谁?我吗?】 l5 【白厄的情感完全爆发了——寻秋的归宿在哪里,白厄的归宿就在哪里】 l6 【关爱空巢魔王,你我有责,别让爱成为遗憾】 l7 【魔王:忙,都忙,忙点好啊】 l8 【点你呢@崩坏:星穹铁道,我要吃魔王新剧情,什么时候实装?】 l9 【哈基拓,还在屯票子等魔王吗】 l10 【关爱空巢魔王厨,官方有责】 l11 【朋友,你从3.0就在等卫星魔王吗?太棒了,她还没有实装哦!】 l12 【谁说没有实装的,你混沌回忆里不是有一个吗?哈基拓,做人不能太贪心啊!】 l13 【混沌回忆里的叫家暴……】 l14 【带上白厄给予寻秋最后一击,刷出美丽的隐藏成就:归途灯塔】 l15 【归途灯塔应该有词条解说,有谁记了没?】 l16回复l15 【“无尽黑夜中,你是守望的色彩”】 l17 【好想加入这个家啊……】 l18 【开拓者和魔王的cp没有人吃吗?】 l19回复l18 【在白厄的正宫压力下被迫腰斩】 l20回复l18 【白厄:搭档,你不会试图撬墙角的,对吗?】 l21 【笑死,自从魔王卫星上天,白厄一天被撬八百回墙角】 l22 【懂不懂寻秋认证的含金量啊!】 l23回复l18 【那我问你,全服唯一一个最后一击成就是谁的?是不是白厄?】 l24 【不要在食堂吵架孩子们】 l25回复l18 【“无尽黑夜中,你是守望的色彩”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我甚至舍不得领那5星琼】 l26 【不要歪楼,我们是在声讨官方,让他迅速落地卫星。我屯了1000张黄票子可不是为了看的……】 l27 【心疼等秋开拓者,你真的在寻秋】 l28 【塔防活动实装了魔王刀削面啊!哈基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l29 【进卡池啊!进卡池!】 l30 【秋秋在哪里?啊,原来还在天上啊】 l31 【卡池里根本没有寻秋……】 l32 【我真的在寻秋,实装吧求求了】 l33 【官方一点风声没有,魔王厨天天蹲在各种软件上构史,已经成为全网闻名的虚构史学家了……】 l34 【魔王本人说不定正在看这篇帖子呢?哈基拓,有爱大声说】 l35 【懂不懂meta的含金量啊!】 l36 【秋宝真的,不愧是首个meta……这就是天才吗?】 l37回复l35 【感觉秋一直在看着】 l38回复l36 【听说是因为3.4剧情开篇,游戏就会向你请求权限,如果你允许游戏读取你的软件列表和运行情况,就会触发寻秋的meta元素彩蛋】 l39 【今天你也吃到了meta吗?】 l40回复l36 【小天才,大不同】 l41回复l36 【所以更要吃救世主x魔王了】 l42 【野史学家们来推销正宫皇后了】 l43 【“即使我们身隔宇宙,我仍然爱你。虽然在那么多个已然过去的时间里,我们都无法听见彼此的声音,但我愿意相信,我一定会找到你。” “天空与梦想确实遥远,但他们真实可感,并不是谎言——你也是如此。在那无尽黑夜中,我循着你的光芒前行,捕获天边闪耀的色彩。” “我曾邂逅各色旅人,见证他们的生命如何起落。我不曾停下步伐,只因我明白相聚永远短暂,分别才是长久。但我祈求秩序颠倒,向时空许诺这次驻足必定漫长。” “因为你是我的色彩,你是我终生守望的灯塔。” “你是黑夜尽头的白。踏过坎坷歧途,穿越漫漫时空,我终于,找到了你。” ——未知荒野寻秋实验室解密彩蛋。 秋宝如果在三次元,百分百是个铁血白厨】 l44 【野史学家驾到,统统闪开!】 l45 【大家伙儿是什么时候爱上秋宝的?】 l46回复l45 【是3.8剧情返乡途中,开拓者和寻秋分别之际。 如果剧情开始前游戏请求权限申请通过了,那剧情途中会触发仅此一次的meta自由对话——所有对话都是自由的!据说官方下了大功夫做检测关键词和相应配音。 当时有个姐妹说“我这样的普通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救世大英雄一面”,好奇秋的反应,全程录屏上传后续。 秋宝半天不说话,就一直盯着屏幕,好像在看屏幕外的玩家一样。 过了很久她才说话:“我们即将分别,就让我与你说最后一句话吧。在那个我无法触及的世界里,或许,你并不是救世英雄,只是一个忙碌的普通人。 “但渺小并不意味着卑贱。请不要贬低自己,更不要抬高他人。我没有那么了不起,但你真的拥有一颗闪耀的心。 “所以,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这次分别,我还不知道多久以后才能再见你一面。” “我的反应,你满意吗?” 是谁版本末了才爱上魔王?最庆幸寻秋没有实装落地的一集。】 l47回复l46 【省流:老米为了同时保住卡池流水和他的官配cp下了血本。 ——老米在卖麻辣和卖cp之间选择了卖meta,太自由了。】 l48回复l43 【白厄也是铁血秋厨啊!占有欲超强的单推人。 3.0剧情结束以后去刻法勒广场找白厄,告诉他你想单独约寻秋出门、以后你们都不理他,就会得到一只炸毛小狗,炸毛耶耶会反复告诉你“搭档,不可以这样”。 触发这个对话以后再去奥赫玛郊外找寻秋聊天,邀请寻秋出门,原本的“可以,我们暂且同行吧”,就会变成“抱歉,我忽然收到了很多消息,这件事还是之后再说吧”。】 l49 【我还是忘不了秋……我接受不了她有官配】 l50 【楼上的卡池强娶】 l51回复l49 【白厄默默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侵晨】 …… l103 【3.9版本魔王终落地,我的1000专票有人收了哈哈!昨天出的立绘!】 l104 【我将光速落地毕业,当期混沌回忆好像是小黑】 l105 【搬出来了,用秋宝给盗火行者最后一击也有隐藏成就,也叫“归途灯塔”】 l106 【孩子们,一起来肘】 l107 【秋宝:无敌冷面吐槽役,就像创建角色的时候忘记加载表情模组了一样,导致小嘴抹蜜的同时没有任何表现】 第65章 l108 【塔防活动好像也要上新了家人们!】 l109 【太好了!是boss组团冲家,开拓者们有福了!】 l110 【为什么没有人提我的星铁演唱会!】 l111 【逆天设计师,敢给魔王大人填“每次攻击对每位敌人额外造成敌方总生命值上限5%的伤害”的天赋,是拿头填的吗?】 l112 【孩子们,不用担心不好玩了,你无聊了直接全队200速起手三拉条】 l113 【本来想让我的哀丽秘榭崽组队的,现在看来这是哀丽秘榭互防一家人,每个都有境界,互防到底】 l114 【好消息是敌方血量越高,伤害越高,坏消息是血量太高的话也该爆金币了】 l115回复l111 【秋追击频率超高,速度也快,是暴击转爆伤模板,百暴击魔王就转100爆伤了,别太担心,不可能说下个版本就不给环境】 l116回复l115 【智识命途啊,打虚构哪里差这点伤害补偿】 l117 【众魂域开了百分百不死,生存占模太多了】 l118回复l117 【我服了策划,这是智识不是存护】 l119回复l114 【不存在的,魔王大人二天赋根据敌方血量提高自己造成的伤害,上限400%,够你玩很久了】 l120回复l118 【每次攻击额外补偿5%敌总血出伤,精英敌人额外补偿3%敌总血伤害,附带超高频率追击(敌方死亡不会影响天赋,进当前批次就锁,最多额外锁一批——混沌回忆可就两波怪); 暴击转爆伤,最高100爆伤; 自拐增伤吃敌方血量(目前环境肯定吃不满,敌方总血量超过200w,每溢出10w血给2%增伤,现在只能吃到70%左右); 再加上只要大招不断,众魂域内全队不死生存占模,三拐一圣体。 爆金币吗?不见得吧】 l121回复l120 【大招没伤害啊!浑身倍率都在战技和追击上了!大招就只有特效和不死】 l122回复l121 【那不然老米做慈善啊……互防铁道出个人权卡给你?都群体高倍率追击了还给大招伤害】 l123 【谁来救救我……给秋宝准备的模板爆伤只有100正常吗?】 l124 【楼上正常的,我只有70爆伤】 l125 【我将决战模板巅峰,180速度,50爆伤】 l126 【楼上的不行,我有190速度的】 l127 【舍弃暴击爆伤加入速度邪.教吗?】 l128 【自拐一百爆伤,你要啥爆伤,你堆速度攻击和暴击得了】 l129 【秋宝不暴击的天赋保底伤害已经不低了,倍率也给得很高,就算哪天爆金币了,你还能加入超高速三拉条邪.教打天赋伤,不是吗?】 l130 【抛弃双爆感觉不值啊】 l131 【速度神教,阿门!】 l132 【秋宝比较缺攻击、抗穿和充能吧,星魂倒是给了充能和抗穿,大小行迹会给速度、暴击和生命……看起来是要绑知更鸟的】 l133回复l132 【喜欢我秋满级带五星光锥2900的攻击吗?】 l134 【加入超高速三拉条神教啊!有众魂域在,你还用怕死吗?】 l135 【我是不是应该住在风套副本里……】 l136 【楼上的自信点,住一辈子。】 l137回复l132 【为什么不给我小情侣组队!】 l138回复l137 【哀丽秘榭互防一家人】 l139 【这个天赋已经让我笑疯了,拥有哀丽秘榭户口,超大杯是必然的!】 l140 【度日如年……老米为什么还不发角色pv,都什么时候了还吊魔王厨胃口】 l141 【虚构史学家们呢,在哪里,快出来吧好不好,我太需要你们续命了】 l142回复l140 【早着呢,刚出立绘,喉咙里伸出手来了还】 l143 【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l144 【楼上的冷静一点,秋厨今天都在狂欢庆祝呢,饭应该很快就端上来了】 l145 【魔王厨这辈子铁生就是被强度毁了】 l146 【楼上的这可不兴毁啊,白厄正在看着你呢】 l147 【笑死,这个梗还在追我,兔头控制大小头了吗?兔头党,这盛世如你所愿】 l148 【等将来秋宝和白厄都被爆金币,从混沌回忆回去以后,两口子躺在床上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为啥会打不过】 l149回复l148 【秋宝:啊?我不是令使吗?我问你,我到底是不是啊?】 l150回复l148 【秋宝这辈子就是被互防铁道毁了。 和白厄手牵手出门寻找灵感的时候,白厄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的时候,小秋总忍不住心不在焉地想:要是众魂域的不死buff也能给白厄加上就好了,这样他就不用担心被机制怪肘坠机了。 坐在床边等白厄洗澡的时候,听着耳畔淅淅沥沥的水声,小秋就忍不住琢磨:如果她不用和白厄抢辅助就好了,皆大欢喜。 等白厄裹着浴袍,带着一身热乎乎的水汽从浴室钻出来,满含暗示与情意地吻她的耳朵和锁骨,抚摸她的腰时,她迷迷糊糊地思考—— 如果本魔王的行迹天赋能对全队生效就好了……这样就再也不用担心自己被新角色爆金币了! 毕竟谁能给出高贵的400%增伤呢?哪个辅助补的伤害比她多呢?大不了转职去当同谐嘛!】 l151 【不要再毁灭谁了!】 l152回复l150 【要么你现在把白厄版抬出来,要么我现在举报你,你选吧】 l153 【白厄的正宫身份太稳,其他cp都是夹缝中生存,笑死了,就没有老师写秋宝的其他cp饭吗?】 l154回复l153 【谁敢拆我的小情侣?!谁?!】 l155回复l153 【终焉挽歌还没有把你锤到坑底吗?】 l156回复l153 【吃吧,孩子,没事的,圈地自萌就好了,没人会骂你】 …… l366 【老米前瞻直播开始了,秋宝和小白都来录节目了!来糖!】 l367 【逆天天赋居然就这么水灵灵地走出测试服了,刻法勒在上,哀丽秘榭人拥有超大杯是必然的】 l368 【令使不强?那我将喷老米三千楼】 l369回复l368 【不可能的,令使百分百强】 l370 【哦哦哦是新活动!】 l371 【“我不清楚”、“我听不懂”、“我没有空” ——魔王人机三连,秋宝什么都不知道哦】 l372 【她不是第一天装人机了……典型的揣着明白装糊涂】 l373 【笑了,开拓者去奥赫玛郊外找寻秋,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寻秋一副很困惑的样子,说她什么都不知道。是吗?魔王大人,你会什么都不知道吗?】 l374 【新活动奖励还行,还是老样子啊】 l375回复l374 【去哀丽秘榭种地可还行?】 l376 【她还是忘不了那片金色的麦田】 l377 【“我养的苹果树总是长虫,但白厄和昔涟的就不会……我匪夷所思啊,拜托开拓者帮帮我吧。当然,报酬是很丰厚的。” 秋宝,你真的很倒霉了。】 l378 【某个人根本不是当农民的料子,却削尖了脑袋想知道为啥自己种地不行】 l379 【为什么还有好几年才开新版本?!】 l380 【度日如年——魔王厨在吗,请不要用你的怨气熏我,我已经知道你推版本末才落地,你很命苦了】 l381 【小秋乖,听话,咱们不种地,你好好地研究魔法魔药,造福全宇宙,知道吗?】 l382 【楼上的要这样,秋宝下版本要用魔药种地了】 l383回复l382 【新型科技吗?哀丽秘榭村也要跟上时代潮流,用新技术种田了?】 l384回复l383 【你们的所有发言都会被做进游戏】 l385 【秋宝去做模拟宇宙吧好不好?不要研究麦子种了,你不是这块料子啊!】 l386 【“说起来,你上次做魔药……可是炸掉了半座山头啊——我觉得,为了各位开拓者的生命安全着想,这样的活动还是少开展为妙吧?” “可是这个活动有1600星琼欸?” “嗯,1600星琼……就连我也有一点心动啊,这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吗?金钱的力量可真是强大。” “打下手没有问题。我可没有丧心病狂到让初学者去接手危险实验。” 第66章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搭档,可要记得来哀丽秘榭做客呀,我们会好好招待你的。”】 l387 【小白小秋给开拓者送星琼,小白小秋好】 l388 【笑死了,模拟宇宙相关事件不是早就有寻秋白厄后续了吗?】 l389 【那点塞牙缝呢?】 l390 【老米不会放弃他的纯爱小情侣的,你放心吧】 l391 【芜湖!是超大杯境界特效】 l392 【秋厨这次真的可以开香槟了,要啥有啥】 l393 【超大杯立绘!魔王秋,治安官秋,贤人秋,奇美拉秋和挽歌章新服设秋,5个愿望一次满足!】 l394 【我将带着我推的华丽立绘走遍崩铁评论区,我推的秋宝就是这么美丽】 l395 【实装的秋已经是新服设了,谁懂,我真的很喜欢奇美拉秋的龙角和龙尾巴】 l396 【立绘很有意思,背景应该是秋宝故乡魔族领地的高塔,这种建筑最直观的特点就是繁复,我觉得画师修背景细节可能修得头皮发麻】 l397回复l396 【光看脸了,没看背景】 l398 【立绘的彩窗外有四个不同时期的秋同时伸手抚摸镜面,笑疯了,你怎么知道我推有五套服设】 l399 【喜欢魔王的王装,老米实装这个】 l400 【王装太华丽了,很容易穿模吧?】 l401回复l400 【我考虑这个干嘛,我只管许愿,能不能实现是老米的事啊】 l402 【老米都愿意实装魔王王冠了,我们惦记惦记王装咋了?】 l403 【还在直播呢小秋,可以不要再摸小白的腿了吗?】 l404 【谁会不喜欢小白的肉腿呢?超有力量感!】 l405回复l403 【不能说摸吧,就是自然而然地把手放在了小白的腿上,没有特别关注过,可能都没有发现自己有这样的动作】 …… 我和白厄在做版本前瞻直播。他不是第一次来,比我有经验一些,可以熟练地和主持人叽米互动。 我瞥见弹幕飘过对白厄肉腿的赞美,想起那份属于强健肌肉的力量感,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们是对的,这双腿不仅非常漂亮,手感良好,还力量十足……不小心被他压住的话,很容易使不上劲反抗。 “嗯?怎么了?”白厄歪头看过来,模样有些无辜。他动作熟稔地覆上我的手,十指相扣,放在他的腿上。 我靠近了一点,没有收回手的打算:“我高兴呢,毕竟在天上挂了一整个大版本,终于要进卡池了。” “欸?看来你愿意出门了,嗯……这是好事哦。” “哦——看起来我出门的话,你会很高兴哦?”我眯起眼睛,做出要质问他的样子。 但白厄完全不认为自己正在被威胁,反而很坦率地点头:“阳台上的盆栽快要枯死了呀,姑且让我抢救抢救,挣扎一下吧。” “我好像没说不可以。” “你说的是,它死了以后,就可以用来做实验了。” “要实验逆转生死的魔药,我总不能真去找一具尸体吧?” “我也没说不可以呀。只是,这盆可是很珍稀的品种——黑色番茄,难道你不想先尝尝味道吗?” “它的味道应该和红色番茄差不多。” “尝尝也不会怎么样嘛。” “不好吃的话,我就当场把这盆番茄送走。” “没问题。”白厄笑了一下。 我想起来,这盆番茄似乎是我养死的。和弹幕观众们的说法差不多,我在种植上完全没有天赋可言,养什么都养不太好:生石花也难逃一死。 如果白厄问起,我就偷偷用魔法催生一盆一模一样的摆上去,假装它一直是活得很好的样子。 我唯一的成就可能是养好了救世主。 之所以不太确定,是因为白厄有很强的主观能动性。他不一定是我养得好,更可能是他本身就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放养居然也活了——他本来就比我更擅长生活吧。 不过,管他的,我说是就是! 直播结束了。坐在演播厅里观看自己的宣传片,这滋味其实相当奇妙。我们和主持人道别,关闭实时观看的弹幕界面,并肩离开。 于我而言,这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我不太认识路,因此只是默默地由白厄领着我走。 -- 拍摄宣传角色pv那天,其实还下了一场大雨。 我没看天气预报,打算干脆用魔法隔开雨水回家,深夜的空气湿润且冷,我走进雨里,才发现白厄撑着伞、站在路灯下等我。 我问他为什么来,他说知道我没来得及看天气预报。 其实,我觉得看不看预报都不会对我的行动造成什么影响。但和白厄挤在同一把伞下、踩着水洼回家时,我觉得不淋雨的生活也还可以。 他的体温比我高一些,常年练剑,精力旺盛,比我强壮许多。在一把伞下,我们两个人会贴得很近,他时不时偏头看我,炽热的呼吸全落在我发间。我总觉得有一股微妙的痒意爬遍了全身,让我有点想要发抖。 是他的目光过于富有侵略性了吗?我微微抬头,只对上一双有点惊喜的蓝眼睛,很清澈,很明亮。 或许……是因为我还没有忘记前一天夜里滚烫的琐事。以至于现在,听见白厄不太平缓的呼吸,我都不免想要捏紧掌心,找个方向逃走。 魔法洗去了疲惫,他的体温、不容拒绝的力量,却似乎还残存在身体的每个角落:交叠的手腕,淌下泪水的面庞,吻痕遍布的锁骨,禁不住颤抖的腰腹与双腿,脆弱的脚踝……他精力过分旺盛,因此显得不知节制了,偏偏很懂得如何哄人稀里糊涂地满足他过分的要求。 白厄一直是个温柔友善的人。但昨天夜里,他真的不太温柔。 “你躲什么呀?”他问。 “……你身上太烫了。”我说。 这时候,我心里不免有点责怪他,却又偏偏不太敢看他,让他灵魂里那只坏小狗跳出来捣乱。 “你的眼睛起雾了。”他说,“啊、手指也在发抖。想到什么了吗?是……昨天夜里,我太过分了吗?” 我目光游移,没有立刻回答。但于白厄而言,这就是默认。 他在我身旁闷笑,轻轻地捏我的手、没有放开。他的手指从我手掌凸起的骨关节上划过,意外地有点痒。我没有固执地挣脱,一副随便他带我去哪里的样子,没有理他。 “不许笑,不然我要生气了。”过了一会儿,我说。 “好哦。”白厄应了一声。他试图强忍笑意,但在对上我目光那一瞬间失去了控制。 我掐他的手。他说很痛。我又放开了。但我一放开,白厄便开始笑。我便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了。 “你太过分了。”我闷闷地讲。 雨还在下。白厄的手臂揽过我的肩膀,他还撑着伞,身体与伞都向我倾斜,“嗯,对不起啦。”他说。 -- 从演播厅回酒店时,我又想起那天的事来,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边忙碌的男人。 白厄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叮嘱我卡池上线时要注意的事情。 比如,保底怎么默默计算,开拓者的车票怎么正确收下——到那时,我们不能因为找不到路,就让开拓者吃满大保底。 我第一次进卡池,是白厄复刻陪跑。 “但那么多人,会不会赶不及?”我问。 白厄表情严肃:“这个没有办法。上一次我也赶不及呢。甚至……我都以为我已经跑得很快了。” “这样啊。”我默默回答,挪过去帮忙,把要用的东西拿出来。但我不太擅长这类工作,在白厄调侃似的目光中,我一声不吭地放弃,选择用魔法代劳——都是魔法把我养得懒了。 “好啦好啦,你也收拾得太快了,快去看看开拓者论坛的消息吧。他们等了你很久,现在应该很开心。” 白厄做出赶我走的样子,我歪头看看,他确实还要花些时间整理,便拿起手机,到床上躺着去了。 …… l689 【我将一直等我姐的角色pv,在此之前我是不会喘一口气的】 l690 【楼上的还是喘一口吧】 l691 【不是第一天嫌弃老米的宣发速度】 l692 【老米:那我难道还能一天给你全放出来啊?】 l693 【小情侣抢辅助,没一个能带昔涟玩,我要笑死了,互防铁道你看你干的好事】 l694 【这不是同谐铁道吗?谁能吃满拐谁就赢了】 l695 【那我问你,pv在哪里?虚一直构在哪里?走近星穹在哪里?饭又在哪里?】 l696 【超大杯的梦该醒了】 第67章 l697回复l696 【醒啥啊?有啥可醒的,不就现实吗】 l698回复l696 【要醒你自己醒】 l699回复l696 【我看你是没睡醒】 l700 【策划如果愿意给秋宝大招加上斩杀效果的话,我将永远赞美他们】 l701回复l700 【真正没睡醒的人在这里】 l702回复l700 【寻秋看了也只说了一句话:我只是个假货,真正的天才在这里】 l703回复l700 【你去当策划,不要在这里发评论了,真是不务正业】 l704 【孩子们,虚构史学家们要来了】 l705回复l704 【笑了,是那个说秋宝就是被互防铁道毁了的虚构史学家吗】 l706回复l705 【互防铁道毁掉的是我的小情侣】 l707 【链接跳转:救世小情侣的危险派对】 l708回复l707 【先说清楚,谁在上面】 l709回复l708 【???你在吃什么】 l710回复l708 【秋在上面】 l711 【秋宝在上面是正确的!】 l712回复l708 【魔王总不能在下面吧……】 l713 【老米的秋宝官方服设是很帅很a的类型,过剧情也能感觉到小秋在做事的时候很强势,当时剧情刚出还一群人骂她,觉得她太听不进人话了】 l714 【那我问你,皇帝能有什么错?】 l715 【小秋2.7前瞻直播卫星上天的时候,光看脸,我就觉得这人不好说话】 l716回复l715 【人家好听的话不是对你说的】 l717回复l715 【笑死了,非亲非故的,人家干嘛一上来对你好?更不要说小秋的人设就是对陌生人非常警惕】 l718 【我笑疯了,当时还有人怀疑是小秋把列车从天上打下来的】 l719回复l718 【小秋:谁?我吗?我是站桩法师啊,我要打你下来还用天谴之矛啊?】 l720 【3.0版本挨骂先锋就是阿雅和小秋,两个人吸引了所有仇恨】 l721 【当时我都奇了怪了,老米这对小情侣怎么性格差别这么大?】 l722回复l721 【你的小情侣私底下可不一定是小秋更强势哦,说不定小白把小秋吃得死死的。 此男情商有多高,各位开拓者都领略过了吧——嘴巴超级严,剧情开篇进去,你真的啥都问不出来。 反而是小秋,你去找她搭话,她态度很友善,你问什么她说什么——虽然没有全说实话吧,部分问题也很顾左右而言他。 但如果不是智识令使,老米叙事诡异,给了幕后黑手的假象,准备拿她挣眼泪,小秋说不定早就落地实装了,本魔王厨是永远不会原谅老米的……】 l723回复l722 【我觉得你说得对……我也感觉是小白把小秋吃得死死的】 l724回复l722 【我不服,明明是小白更离不开这段关系啊!】 l725回复l724 【这好像不冲突吧?】 l726 【小白是温和系重男,比较阳光;小秋是人机系重女,比较阴暗的】 l727 【我笑了,别说得好像开拓者没有被白厄哄去打工一样】 l728 【小秋:看似能够顺利脱离这段关系,实则白厄根本不同意,走不了一点】 l729 【所以两个人谁更重呢?】 l730回复l729 【我觉得是小白……】 l731 【同上,觉得是小白更重一点】 l732 【解包出来的小秋角色语音,她是那种三观很端正的人(众魂教导出来的大好人一枚啊),只是情感非常沉重——这个可能还得赖魔法。 所以不存在强制爱。可能小白说自己要走,小秋会语气很平淡地说好。 小白好像不是这样子的。他也不是阴郁的人啊,不会说“你不准走”之类的话,会很认真地征询意见,不会强迫别人。 但他一开口问“你要去哪里”的时候,明明语气很温和,但我就是感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l733回复l732 【小秋:你管我去哪里?我又不耽误事儿】 l734回复l732 【是因为刚刚经历了很多变故吧,你潜意识里觉得就算自己调皮,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随意地离开,所以才会显得小白鬼味很重啊】 l735 【小白:我可不想被当成阴郁的家伙】 l736 【朋友,我们家的小白既不腹黑,也不阴郁,更不是绿茶,只是一只可爱又正直的善良好耶耶。小狗温柔友善、心思细腻,那么擅长换位思考、将心比心,你居然这样想他。下次不要这样了,好吗?好的。】 l737 【好奇了,当初寻秋返乡meta剧情的自由对话里,有没有人去跟小秋说——你男朋友是个腹黑阴郁重男——这种话?】 l738回复l737 【听说小秋角色语音里有相关评价】 l739 【所以果然还是小秋更重一点吧!】 l740回复l739 【过了几百年,第一次找到爱人的含金量】 l741 【他俩当初才见面多久,小秋就追进轮回了啊……】 l742 【早就想说了,小秋明明就是那种会追人八百年的重女啊!可惜好多人都只发现了魔王大人作为君王的本事】 l743 【其实我一直觉得如果不是小秋坚信“爱是最伟大的魔法”、“爱比恨强大”的话,大家伙儿一出场就会挨秒杀,翁法罗斯也早就不存在了……】 l744回复l743 【智识令使,小子!】 l745回复l743 【天才俱乐部那么多人,愿意理你的本来就很少了,还人性上各有各的缺点。 小秋不是这样的人的话,刚掉到翁法罗斯,养好伤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帝皇权杖给弄报废——她可是和波尔卡卡卡目打了一架还没死啊。 反正肯定就没有翁法罗斯的故事了。 毕竟她都能把原始博士宰了——厉不厉害你秋姐!】 l746 【我们秋宝人很好,请速速下卡池,小情侣一起up欸】 l747 【还真是,寻秋实装,白厄复刻】 l748 【来古士:翁法罗斯迎来这活爹,全赖波尔卡-卡卡目,你闲得没事,找谁打架不好呢?偏偏要去找魔王,还给人打成重伤扔翁法罗斯】 l749 【没有人说嘛?两个重男重女居然谈起了意外得非常阳光健康的恋爱】 l750回复l749 【这就不得不提恋爱前塑造完整三观的必要性了】 l751 【众魂:我不允许家里的小孩不懂道理——她管不管得住自己是一回事,懂不懂是另一回事】 l752 【众魂真的,我哭死】 l753 【众魂算是小秋真正的家长,想想吧,你的家长什么都懂,什么都愿意教你。 小秋不太可能长歪的,她编的魔法教材开篇第一句话就是“爱是最伟大的魔法”。 她是最相信爱的人了。这个人就是要看她做了什么,不能听她嘴硬。】 l754 【傻x原始博士!真的是祸害】 l755 【失去一切的悲剧人物最相信爱……老米还在刀我】 l756 【可不是嘛。大家都说神谕是假的,小秋就一个态度:我说是真的就是真的,大不了我让它变成真的】 …… 网友们说得对。原始博士是傻x。 我已经洗过澡了,浴室里的人是白厄。翻看论坛评论时,耳畔淅淅沥沥的水声还没停,我接了一杯开水,用魔法调整了温度,顺手摆在了很近的床头柜上。 我掀开被子一角,钻进窝里,立起枕头靠在背后。沐浴露的气味很浓,白厄贴过来时便带着水汽与馥郁的香气。 他没把头发吹干,水珠沿着面庞曲线流淌下来,滴在我的手背。我抬手捏他的脸,目光质问地盯着他。 白厄很开朗地笑了一下。我松开手,他动作自然地握住我的手贴在他的脸上,他微笑了一下,脸在我掌心蹭了蹭。 轻轻涌动的魔力带走了多余的水分,水珠不再。我问:“你不去吹头发,反而要我来帮忙?” “嗯。马上要忙起来了嘛。”他说。 原来是想多抱一会儿。 我纵容了白厄的靠近,放下手机,手指勾在他颈侧的黑色项圈上,没忍住在他颈侧的金色日轮上摩挲。指尖划过他滚动的喉结时,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了。 “啊、不小心。”我说。 白厄红着脸:“明明就是故意的……” 那双蓝色眼睛湿漉漉的,隐隐透出一两分控诉与怨气,可他的动作全然没有目光那么无辜:嘴唇已经贴到我的颈侧,时轻时重的呼吸胡乱地扫过敏感的皮肤;一只手揽过我的腰,手掌在轻轻摩挲着,激起一层炽热的痒意;一只手向下游走,贴在我的腿上,指尖轻轻敲打着掌下滚烫的身体,尖锐的触感让我忍不住想要退缩;但我的小腿刚刚动了一下,脚踝贴着床单挪动,便被他的腿压住了。 第68章 “坏狗。”我指责他。 白厄微微仰头,面庞上的红还没消退,他笑了一下,抿了抿唇,有点害羞的样子。 “好吧,我是坏狗。”他说。 …… …… …… 角色绝密档案—— 【寻秋-魔王】 【命途:智识】 阵营:银河,翁法罗斯 首次邂逅:2026-x-x 角色简介: 天才俱乐部#79,魔族,人类,【众魂域-万世乾坤】的创造者兼唯一持有人。 曾与原始博士、波尔卡-卡卡目爆发正面冲突,从此杳无音讯。 语音: 【初次见面:你好,我是寻秋,不必在意虚名,把我当作能做到的事比较多的普通人就好了。】 【问候:早安、午安、晚安……那么,你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时间呢?】 【道别:哦。再见。】 【关于自己-才能:诚然,这份力量非常强大,但它并不高贵……你不必为它增加光环,如果它不能为世界带来便利,那它其实没有太大用处。】 【关于自己-众魂域:众魂域演算的对象并不是知识,而是命运。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众魂域可以帮助你预测未来、规避风险——但,希望你记住,未来仍然在你手中温顺地臣服着。请不要屈服于未知。】 【关于自己-魔王:哦,原来你好奇这段故事吗?嗯……不告诉你。来日之路光明灿烂——这也是我的建议,开拓者,你已踏向璀璨群星,不必回首。】 【关于自己-游戏:你啊,多为自己的现实生活花些心思吧。我?我过得可舒坦,你就别一天上线三四次咯,好好睡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比什么都强——当然,这个世界会一如既往地等待着你的到来。】 【闲谈-魔法:魔法是以情感为基础的法术,不能以常规理论理解。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擅长魔法的人们……情感普遍非常沉重。我?我不清楚呢。】 【闲谈-命运:有人抗拒命运,是不是因为命运带给他的代价无法承受?是啊,人总有那么多牵挂,却不能无所不能,力量也只是种令人心醉神迷的幻觉。】 【闲谈-工作:你说的是奥赫玛治安官的职位,还是吉奥里亚之子这个头衔?哦,我觉得没区别,都是工作。】 【闲谈-探索:#真此前把自己当成了一款rpg游戏系统,可能是因为我小时候……真的很想有游戏可以玩吧。欸,那里有个金光闪闪的东西,要不要翻翻看?】 【闲谈-聊天:和我聊天还要付费?不就两句话的功夫,哦对,我还是最后实装的角色——这游戏厂商太黑了,上网骂它吧。】 【爱好-宅家:我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宅家算不算?理由……哦,习惯了。】 【爱好-吐槽:怎么?外面的人说我是冷脸吐槽役……哦,你的世界里,这样人设的角色是不是普遍很倒霉?那你假装没听见,我就不会倒霉了。】 【烦恼:我没什么烦恼可言,如果你有烦恼,不妨与众魂们交流交流?啊……一定要说的话,家里的零食吃完了,算吗?】 【分享:哀丽秘榭的生活很安宁,可惜我养的苹果树总是长虫……怎么白厄的树就不长?】 【见闻:众魂阅历丰富,我自小便对大多数事物见怪不怪,没什么见闻可谈……你想听故事的话,不如去问问白厄?】 【关于开拓者-一:你总能为一切带来转机,对吗?我期待着,时时刻刻。】 【关于开拓者-二:你的命运隐藏在不可触摸的另一个世界,在你眼中,这个世界是否已然足够绚丽?但,我想,你总能在这里遇见值得交托性命的、真心实意的好朋友,对吧?】 【关于阿格莱雅:阿格莱雅女士是一位无私的领导人。于我而言,她更是无私的长者——她总能为人们支撑起一片值得信任的天空,不是吗?】 【关于缇宝-缇安-缇宁:我与这三位女士接触不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们是很伟大的人。】 【关于白厄:我见证了他从一个普通男孩成长为坚定的正义领袖,在那段漫长的岁月里,他的迷茫、脆弱、多愁善感都曾在我面前上演。他是真实可感的人,也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还请不要用妖魔化的刻板印象来对待他。他会很伤心,我也是。】 【关于白厄-二: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爱上他的?嗯,我想想……发现他身上也会有普世价值观不太认同的特点,而我只感觉到惊喜,觉得又多了解了他一点——就这个时候吧——如果你也欣赏他的灵魂,想必在这一点上,我们会很有共同话题。】 【关于万敌:身为一个民族的领袖,总要肩负起更加沉重的命运与职责。不过,私底下,你把他当作一个坦率又心思通透的成年人看待就好。说真的,他人很好。】 【关于遐蝶:爱与死亡一样伟大。我相信这份爱足够暴烈,至死不渝。说起来,你知道吗?遐蝶是个在上课的时候会偷偷笑倒霉同学的可爱女孩,嗯,别被死亡女神的光环误导。】 【关于风堇:她的心灵很高尚。在这个乱世里,人人心中都有英雄,却未必都有平凡人。在这样的时代里,赞美人的勇气与光辉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这具看似柔弱的身躯里,书写了属于人的凯歌。】 【关于那刻夏:阿那克萨戈拉斯老师曾在入学前告诉我,优秀的学生总是不免与老师分道扬镳——老师是如此,白厄是如此。而我早在入学前便找到了自己要坚守的道路,自然没有分道扬镳的说法。】 【关于赛飞儿:我没见过她。但……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一个女孩儿自愿流浪将近千年?喜欢?不,我直觉她或许藏着更深的秘密。】 【关于昔涟:她很擅长用真心去倾听他人灵魂的回响,不建议在她面前隐藏你真实的想法,因为没有用……对了,不要试图对他人进行随意的贬低,你不会得到赞同。】 【星魂激活:命运,不可捉摸。】 【角色晋阶:你一直……在期待更恐怖的力量啊。】 【角色满级:你在为了什么战斗呢?可别说是好玩。】 【队伍编成-开拓者:需不需要我用众魂域演算一番,让你对得到的奖励有点心理准备?嗯……又是白干的一天。哈、我开玩笑的,结果是得偿所愿。】 【队伍编成-阿格莱雅:不必出手,由我代劳。】 【队伍编成-白厄:结束之后,要去买一点小零食吗?嗯,就上次那个吧。】 【队伍编成-缇宝:没想到会与您共同作战……这里有我,请去休息吧。】 【队伍编成-遐蝶:好久不见。说起来,你的文章写完了吗,我送给你的奇美拉最近过得如何?】 【队伍编成-万敌:是你啊,看来我有口福了?】 【队伍编成-风堇:看来我一根头发也不会掉了哦?】 【队伍编成-那刻夏:老师可以用书砸他们的头,我和白厄会负责捧场的。】 【队伍编成-赛飞儿:咦?初次见面。】 【队伍编成-昔涟:但愿一切顺利,我们不必费太多心力。】 战斗语音: 【战斗开始-弱点击破:嗯,做得好。】 【战斗开始-危险预警:唉,麻烦。】 【回合开始-一:给点力啊。】 【回合开始-二:怎么还没死啊?】 【回合待机:再不醒过来……我要发脾气了哦?】 【普攻:一击毙命。】 【战技-一:回归尘土。】 【战技-二:扫清障碍。】 【轻受击:咦?这么巧?】 【重受击:唉,倒霉……】 【终结技-激活:万物为#真——】 【终结技-施放:众魂重归。】 【无法战斗:下次别操作了。】 【重回战斗:仰卧起坐——好吧。】 【回复生命:谢谢。】 【秘技:光速解决,走了。】 【战斗胜利:紧急下班!】 【开启战利品-一:你喜欢这个?】 【开启战利品-二:嗯……应该,还算有点用?】 【开启贵重战利品:亮闪闪的石头很多啊,你应该会喜欢,仔细收好,别掉了。】 【解谜成功-一:很快,做得好。】 【解谜成功-二:居然花了……?啊,我是说,你还挺聪明的。嗯嗯嗯。】 【发现敌方目标:一个魔咒就可以杀掉了吧?什么回合制,你别把我拖进去。】 【返回城镇:这就没事了?那,我下班了哦。】 第37章 revealed.1 公民大会的事件已然告一段落,而我们的生活还要继续。尼卡多利再次苏醒了,躁动的黑潮随之褪去,纷争眷属开始在奥赫玛周边徘徊。那不是我要苦恼的范畴。 而我需要立刻处理的事情同样有很多,比如:准备升学考试以及监督奥赫玛新城区的建设。 第69章 白厄不需要为后者操心,但本着“去看看说不定还能帮上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忙呢”的想法,我们还是打算一道去施工现场。 #真在我耳边叽叽喳喳,播报着附近发生的新鲜事,顺便列出了可以“顺手牵羊”或“变废为宝”的东西——我在失去故乡的最初,大约就是这么在星际间流浪的。 “要不然,你还是在家里复习一下要考的科目吧?”我提议道。 说这句话时,我们两个人刚刚穿过云石市集的水果店,新鲜水果的甜香随着清晨的风卷过。我牵着白厄,捏了捏他的手掌。 “唉,我可复习不进去啊。这几天的事真是太多了,一拿到文字密密麻麻的教材我就头晕,想去练剑……” “好吧。那你小心一些,别离我太远,新城区的建材掉下来很危险。”我叮嘱道。 “没问题。别担心啦——我是不会添麻烦的。”白厄向我做出承诺。 他拍胸脯保证自己不会添乱,但我没有如他预料地露出放松的表情,反而眉头皱得更深了。 白厄的表情有点无辜,似乎不太清楚我不满意的点在哪里,但他动了动唇,似乎是准备先道歉再问清楚我的想法。 我别开目光,说:“你没有添麻烦。不要随便把事故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我只是想让你多关注自己的感受而已。” “欸?”白厄感觉到困惑——他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毛病。 我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是源于我与黄金裔领袖阿格莱雅的来往。 我已决定领起“吉奥里亚之子”的身份,以神明的身份以及谎言的基础守护圣城的未来,在恰当的时刻随众神远离人们的世界。但抛开这个几乎令人不敢直视的虚假身份,我只是个会担心恋人的普通人罢了。 白厄是流淌着金血的黄金裔,血液里填充着传说中黄金色的神性。 但我与那刻夏老师观点一致:人类与泰坦没有本质区别,鲜红与黄金的血液同样相等。 所以在我心中,白厄的精神并不比其他人更加顽强。 他和我一样,只是个凡人而已。 我多少能猜到阿格莱雅的打算,在她描绘的蓝图中,白厄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他肩负着过分沉重的命运。 “说出来的话,还挺难以理解的吧?但很多时候,我确实觉得……你正把自己放在可以被审视、被责怪的位置上。 “我会忍不住思考,你把自我藏到哪里去了呢?我到底应该怎么告诉你,我从来不觉得你是麻烦,你才会发自内心地认同这个事实呢?” 我牵着他的手向前,街道上的人们向我问好、得到回应时还颇为受宠若惊。 其实我只是点点头罢了。 “不要责怪自己,那不是你的责任……我似乎只能这样说。 “嗯。其实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个。我更想说的是,不必要为他人给自己施加压力。源源不断地回应他人的期待——我想,这任谁都做不到。 “所以我在昏光庭院里迷迷糊糊地听见你说,你想帮帮那些悬锋人时,我很高兴。因为这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你的倾诉没有带给我任何负担哦,我只会觉得,我又多了解了你一点。 “不是因为你的责任很重、你不可以辜负谁,你要做什么,只是因为你想。你觉得这件事带来的结果好,你喜欢,你想要—— “就算将来有一天,逐火之旅的重任居然落到你身上了,我也希望是这样。你去做这些,不是因为不得不…… “而是因为,你真心实意地期待着那个新世界,并且愿意为之做出牺牲。不要撕碎自己的灵魂,那不是你的责任,不要这么残忍地惩罚自己。” 我想让这份职责落在他肩上的时间来得更迟一点。我可以做得更多。 但这点小心思没必要和他讲,他知道的话,心里会很有负担吧。 在我心中,这正是恋人存在的意义之一:我愿意付出代价,让他拥有更多时间去寻找自己真心想要坚守的道路——这条道路不属于其他任何人,不来自任何人的意志,只源于那个动人的心灵。 但……这算不算将我的愿望赋予他呢? 这让我稍微感觉到有一点忐忑,忍不住反思,我的说法会不会让他感觉到不适。 我们走出云石市集。我一边牵着白厄的手往前走,一边拿出传讯石板翻看着阿格莱雅发给我的新城区定位地点——她效率非常高,拿出提案不过三天时间便落实下来了。 招募工人面向了整个奥赫玛、包括郊外的难民庇护所,难民可以通过另一条路前往新城区的施工现场。这样,拥挤的问题应该也能够得到一定程度上的缓解。 传讯石板开始自动导航了。 我捏了捏白厄的手,感觉他的掌心有点变烫了,因此困惑地偏头去看他。 我这时才发现,白厄面庞泛红,垂下眼睑,目光飘忽,紧抿着唇,呼吸节奏也颇为混乱,看起来是一副害羞到甚至有点羞耻了的样子。 “你好肉麻……”白厄说道。 他太难为情了:隐秘的想法被恋人清晰地解剖了,这种滋味似乎和被迫站在镜子前一件一件剥下衣服没有太大分别。 他甚至没有办法拼凑出完整的话语来反驳我的说法,只能红着脸、别开目光,逃避我的注视。 类似的、心意沉重的话语,他并非从未说过。但这份沉重的、正式的心意摆在他的面前时,让他高兴得不知所措,又迷茫得近乎无助。习惯了给予的人,忽然得到,内心会感觉到强烈的不安吗? “习惯一点吧?我想,这种时候还会很多的。”我顿了顿,抱着以后还要多和他谈谈心的想法,说出了这句话。 “啊?别,别了吧。这可不太妙啊。”白厄表现出一点抗拒来,并不想把自己的情绪向他人倾泻。 他总是独自处理这些难题,并且已然习以为常了。即便难得开口诉说一些,他也会很快止住话头,假装自己已经得到了足够的安慰。 “感觉很羞耻吗?但,不要拒绝我。毕竟我们已经是恋人了,对吧?”我顿了顿,在面对他时,我总是忍不住斟酌词句。 “如果连我都得不到你的坦诚,那,总是独自承担着这些的你,内心……该有多沉重啊?” 我握紧白厄的手,有点强硬地不允许他松开。好在他没有跑走的想法,只是站在原地,但也没有再随我往前走了。 白厄由着我攥住他的手,那双温暖的、留着厚茧的手,指尖在情不自禁地颤抖着。他的心在挣扎、煎熬,也在颤抖、倾斜——将自己的心灵完全向另一人敞开,是一件危险却又令人沉迷的事。 如果这世界上有一个人可以有幸得到你的全部,那个人能不能是我呢;如果这世界上有一个人能够有幸见证你的一生,那个人能不能是我呢? 如果没有遇见他的话,我生命中有相当一部分,会永远留在黑暗里——在那个血色浸染的永昼日,他第一次抓住我的手、将我从湖水中捞起时,我的命运就被他改变了。 “相信我吧。”我说,“你的一切,我都愿意接受。” 我模糊地直觉:这其实是一种糟糕的表达,一种错误的渴求。但这念头划过得太过迅速,我已来不及思索更多,只能有点紧张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白厄垂着眸,没有看我。 他会想什么:他是我说的那样吗?如果他如我所愿,就那样轻率地放松了心神,会不会反而被放弃呢?努力前进时还要背负另一个人的情绪,这一切是不是太沉重了? 他会不会太自私了? 毕竟他的恋人,还肩负着“神明”的职责呀……但,只是说一些心里话而已,这不算什么的,对吧? 过了很久,白厄才点头,反抓住我的手,微笑了一下。“知道啦,”他脸红红的,抿了抿唇,目光专注,“我这次记住了……如果我要说什么秘密的话,你可不许跑。” 我点点头,松了一口气:“不跑……你把我从床上摇起来都可以。” “起来重睡?” “不是听你说心里话么?”我问。 “哦。那还是要重睡的。”白厄笑着说。 我们继续前进。传讯石板的导航有一段时间没动静了,两个人一直站在原地讲话,街道上有不少过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但碍于身份与职责不同,他们没有贸然上前询问。我也因此小小地松了口气,被一群陌生人包围、当成神明嘘寒问暖,就算是我也没办法立刻习惯。 但我们抵达新城区的施工现场时,却发现迈德漠斯和那刻夏老师已经站在施工队伍附近了—— 阿格莱雅并没有在这里,处理现场相关事务的人是一名年轻的元老。 我没有过多考虑,便抬脚向两人的方向走去。 “没想到你们也在这里。”我象征性地问好,话语中留着一两分问询的意思。 迈德漠斯点头,他的目光投向正在准备落成的新城,透出一两分感慨。悬锋孤军漂泊数年,来到堪称仇敌的奥赫玛却迅速得到了安稳的去处,他的内心感受也很复杂吧。 第70章 “或许将来会有许多悬锋人在此处来往,我来看看情况。”他简单陈说了自己的来意,便自然而然地迈开步子,退出了交谈范围,没有说话的打算了。 而那刻夏站在一旁镇定地回望我。面对我目光中的困惑,他只淡淡解释:“我来看看你成果如何。” 大约验收学生的结课作业也是称职教师的职责之一吧。那刻夏双手环胸,目光从整个现场扫过,有点挑剔、审视的意味。 白厄在我身旁小声说:“这位老师……不会要狠狠挑剔一番吧?我看他的表情,可很不善呐。” 白厄太保守,这已经是颇为不善了。我甚至怀疑那刻夏下一句话就是批评该项目为豆腐渣工程,最好赶紧从头到尾换班人马、回炉重造之类的。 我不免有点紧张。虽然此前才与老师合起伙来欺骗了全奥赫玛的人,但我相信在真理面前,学者是不会讲情面的。 等了好一会儿,那刻夏才点点头:“还不错。效率很高;想必有你在,也不太容易出安全事故。但……” 我和白厄同时紧张了起来。 “工人们的伙食,你打算怎么解决?新城区距离主城可不算近,吃饭不方便。” 一个很尖锐,却意外朴实的问题。那刻夏老师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关心人一些。 我松了口气,回答道:“在开工之前,我们会优先搭建临时食堂,另外招聘员工,保证大家都能够吃饱。老师不用担心。” “免费?” “嗯。所有花费都从凯妮斯的不法所得中出,就当是还给民众们吧。” “好。”那刻夏赞许地点头,“功课复习得如何?” 这大约就是提前认识了老师的弊端,看到那刻夏时,我便明白他迟早会关心我的学习状况。 我坦诚地回答:“情况很好。我想,成为老师的学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那刻夏忍不住笑了。想想都觉得荒谬又好笑:“吉奥里亚之子”放着其他所有学派不搭理,偏偏成为了渎神者的学生,甚至还很志同道合——真是要气死一大群人。 他神情透出一点满意、欣赏,但他还是多说了几句话:“特立独行需要勇气,消受他人异样的目光与议论更需要强大的心灵……你如今身份特殊,如果成为我的学生,就要做好这样的准备。” “我明白。毕竟这场面是我与老师合谋做出来的。”我回答道。 “好!长此以往,你不免与其他人立场相对。这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完全无法得到你的认同。 “但不认同一个人不代表将其全盘否定,即使是大胆狂徒,身上也可能会出现值得你学习的品质。客观、全面地看待他人,是每个人理应学会的第一课——也是我想教给你的第一课。 “开学赠礼。另外,期待你我在神悟树庭重逢的那天。”那刻夏拍拍手,笑着离开了。他步伐快而轻,似乎有些缺乏锻炼,但这没影响他的好心情。 我和白厄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最后都没忍住笑了出来。白厄若有所思地说:“总感觉阿那克萨戈拉斯老师人很不错啊……成为他的学生,说不定会很有趣呢。” “你不是报考莲食学派吗?”我问。 “那倒是。但说不定我也能听他的课呢?我可以来找你呀!”白厄说。 ——白厄不用来找我蹭课了。他分数不够高,在激烈竞争中被刷了下来,调剂到智种学派。不出意外的话,我、白厄、遐蝶以及风堇会是同学。 第38章 revealed.2 时间转入燥热的八月时,神悟树庭的录取通知书由快递员送到了我们家门前。白厄去拿薄薄的两袋快递时,表情还很高兴。毕竟进入大学以后,他就不必再被缇宝老师的历史课折磨了。 我坐在沙发上等他,端起桌上的果汁小喝了一口。我不太关心结果——板上钉钉,过一会儿再拆快递口袋也是一样的,因此又拆开了一袋全新的薯片。 柠檬口味,就是清新! “啊?!”白厄大叫一声。 我咽下薯片,以防自己呛去昏光庭院抢救,端起果汁再喝一口,才慢吞吞地偏头往白厄那边看。 树庭寄送的快递口袋拆开了,抠抠搜搜的纸质录取通知书摆在一本厚厚的解说册上面,录取通知书上有一句直击心灵的话—— “亲爱的白厄同学,恭喜你已被神悟树庭智种学派录取,请你携带此录取通知书,于9月1日前往神悟树庭办理入学手续。” 我绷不住,笑了出来。 白厄恼怒地瞪了我一眼,面庞泛红。他捏着薄薄的纸质录取通知书,眸底透出一点丧气:在此之前,他自信满满地认为自己一定会被莲食学派录取,还大言不惭地向我打包票、说有空就来找我蹭课。 现在再回忆起这些……真是要让小狗羞愧得恨不得直接找个角落藏起来啊。 “没关系,至少,我们可以做同班同学了呀,”我擦干净手,安慰道,“天天见面。难过吗,那我来抱你了哦?” “嗯。”白厄放下沉重的录取通知书,从沙发另一头挪过来,伸手抱住我。他脸红红的,始终是一副很害羞的样子,但对于恋人的接纳与安慰又十分受用,没忍住把脸蹭到我颈侧,深深地呼吸。 他呼吸时总免不了在我的皮肤上带起一阵凉热交替,我忍不住想要瑟缩,但还是伸手回抱住他的身体。 “怎么还是那么害羞啊,不是已经在一起两个月了吗?”我忍不住逗他,“只是抱一抱而已欸。” 白厄声音闷闷的:“你就别逗我了……不然过一会儿,我才不会起来。” “你可以不起来。”我一边说话,一边抬手把他的头发揉得一团乱,“你最可爱了,我不笑话你。” 白厄哼了一声,像是在抗议、不太满意我对他的评价,但他动作很诚实,把我抱得更紧了。过了一会儿,他说:“其实阿那克萨戈拉斯老师挺好的。唉……但我都已经把牛吹出去了,莫名觉得输了一头啊。” “没事的,这个牛我从来没听说过。” “嗯?哈哈……好啦。我没有难过了,但,再抱一会儿吧?”白厄说。 “不用特地强调。想抱就抱吧。”我用脸蹭了蹭他的头发,继续用双臂环住白厄的身体。 他很强壮,体温也很高,抱起来莫名像个暖炉;我的体温要低一些,这可能是因为我童年时总待在远离喧嚣的高塔。 于我而言,与他拥抱是舍不得放开的新奇体验;想必对他来说,也是如此吧。 但夏天拥抱终归是一种煎熬的行为,我默默地深呼吸了一下,用魔法卷起凉风,调低了室内的温度。 过了一会儿,我们放开了彼此。 白厄终于缓过来了,没有继续脸红——他与我接触时总免不了害羞,一直到今天都是个很纯情的男孩。 白厄用双手端起桌上那一杯属于他的果汁,许愿似的凑到我面前,两只眼睛都亮晶晶的:“小秋小秋,我想喝冰的!” 我心领神会地将双手覆上玻璃杯,魔力开始涌动,充当家庭全自动调温机。“喝冰的对身体不好。”我说道。 “你都和我一起吃垃圾食品了。” “嗯……那今天把它们全扔了?” “我看还是不要了吧,多浪费啊。你看,我们家里还有那么多令使呢,本来就没有健康到哪里去嘛——偶尔吃一次,不要紧的。” 我哼笑一声,没有再开口说话逗他,而是一声不吭地用魔法把果汁调整成了夏日必备的冷饮。 “魔法,真好用啊!”白厄喝着果汁,幸福地感叹道。 -- 准备去神悟树庭报道的话,我们还要先同阿格莱雅道别。我们一同前往黄金裔浴池见她,但我只是站在一旁,并没有说话,是白厄在说话——我没什么可说的,我不太喜欢表达自己的不舍,因为总觉得我们还会再见面。 准备离开时,阿格莱雅叫住我。我回头看去,她冲我点点头,说道:“强大的力量会令人上瘾,但支配与毁灭不能令任何人得到真正的救赎。小秋,你要学会与它相处。”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应了下来:“我明白的,再见,阿格莱雅女士。” 我们这才道别,从黄金裔浴池离开。 飞龙在云石天宫外等待我们,收拾好的行李稳妥地挂在它庞大的身躯上,看见我们迎面走来的身影,它高兴地吼了一声,大地都在震颤—— 这家伙体型太大,和大地兽养在一起居然也不合适,我只好让它找个结实的房顶睡觉。 送我们前往神悟树庭后,飞龙会返回奥赫玛帮忙:有这头亲切的巨龙代步,若非情况紧急到火烧眉毛,那想必缇宝-缇安-缇宁三位女士不必再花费神力开启百界门了。 至于回程,再画一头、或者直接搭大地兽商队便车都是不错的选择。 但我们确认了行李稳固,准备爬上飞龙的背脊离开时,白厄眼尖地发现了遐蝶的身影:她一个人走在道路边上,与人群很有一段距离,模样看起来有些安静、有些迟钝。 第71章 这其实是我第一次见她,因此不免多看了几眼。 白厄像想起什么,有点感叹、有点同情地说道:“遐蝶小姐……一定很孤独吧。她作为黄金裔,光是触碰都会为生命带来死亡。 “我们年纪都还很小的时候,我在迷茫痛苦时总会希望从你这里得到拥抱与安慰。但遐蝶小姐并没有拥抱的权利。人类的体温,对她来说,想必很陌生吧? “就算是要远赴神悟树庭求学的现在,她也没办法搭乘大地兽,她的触碰会带走它们的生命。我甚至听阿格莱雅女士提起过,她希望消除死亡……她是不是正在痛恨她的双手呢?” 我平静地注视着身旁的少年。 我一直清楚:会完全予以他人、哪怕陌生人宽容与谅解的仅有白厄——站在另一人的位置去理解他的立场、无奈、痛苦,推己及人,给出合情合理的情绪反馈,甚至愿意伸出援手,却从未是非不分、颠倒黑白。面对恶人,他的愤怒总那样清晰。 我被这种魅力深深吸引。 因此,我顿了顿,问:“那,你想帮帮遐蝶吗?” 白厄笑了一下,眉眼间却是有点惆怅的样子:“我当然想伸出援手,但我能做到什么呢?我们可以做朋友,在安静得近乎恐怖的时光里,我们都可以帮助她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但除此之外,我好像办不成任何事了——我没有任何办法为她根除死亡的诅咒,让她回到温暖的人群中。” 我在翁法罗斯经历了数次轮回,并且通过卡bug的形式,借助盗火行者的力量保留了从前的记忆——但遐蝶的情况,居然连我也是头一回遇见。 不过我记得很清楚:翁法罗斯的死亡形式颇为特别。与众魂的存在有些共通之处。 死亡泰坦在冥河终点守望灵魂,沟通生死。翁法罗斯的死,是灵魂脱离躯体,由死亡的权柄引渡向彼岸。 这意味着:遐蝶不可能利用死亡权柄杀死一个没有灵魂的生命。 这个生命能够以其他形式行走于世间,比如记忆,比如魔力。 比如……飞龙。 飞龙是我通过魔咒“画龙点睛”创造的魔法生命,体内填充的是我长久涌动的魔力。 除却没有灵魂,它几乎与常态的生命没有任何区别——拥有体温、情感、思想,拥有一定战斗力,同时兼具大地兽的优点,亲切而善良,安静且沉稳,是个值得信任的好伙伴。 想必,飞龙会很乐意让遐蝶摸摸它,顺便搭她一程。 我说:“白厄,你叫住她吧。我应该有办法帮忙。” 白厄惊喜地睁大眼睛,很高兴地应下来了。他从我身边跑开,一边挥手,一边出声叫住路边的遐蝶。她望向白厄,又发现了飞龙边的我,眼底有一点羡慕。 我没有继续关注那边了,而是飞快用魔法从行李堆里翻出干净的纸笔,依照记忆里奇美拉的样子,一边观察着遐蝶,一边甩动着尾巴拍打地面,有点愉快地画出来一只紫色独角的微笑奇美拉。 或许应该在奇美拉的耳朵边点缀一只小蝴蝶。我顺手添上以后,才为奇美拉点上眼睛、注入魔力。 遐蝶和白厄在一旁等了有一会儿了。 遐蝶有点困惑地等待着,白厄则看得津津有味。 甚至有许多围观群众自发围了过来——成为名人就是如此苦恼。但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这大约就是遐蝶的压迫感吧。 一只紫色小奇美拉脱出纸张、欢快地扑进我怀里,伴着周围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奇美拉“嗷呜嗷呜”两声,证明了它很鲜活,与其他生命几乎没有区别。 我和白厄对视一眼,他笑了一下。我将奇美拉递向遐蝶,鼓励地开口:“遐蝶小姐,我和白厄说过了,想把这只奇美拉送给你。” 遐蝶惊讶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有点语无伦次地推辞道:“不,阁下,这不合适……这只奇美拉,我的触碰会为它带来死亡,它的生命……不应该如此凋零。” “你不会杀死它的……这是吉奥里亚之子的承诺。遐蝶小姐——不想感受一下吗?这就是生命的温度,柔软,温暖,又亲切。”我劝说道。 小奇美拉配合地歪歪头,温柔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孩,试探性地伸出了布满绒毛的柔软爪子。 对于一直生活在寂寞里的人来说,连拥抱爱与幸福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遐蝶被说动了。 一种极深的渴望捕获了她,她忍不住叩问自己:她真的、真的可以这样做吗?屈服于内心的渴望,做出试探,这会不会变成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过错? 当她望向我、望向白厄,迷茫又无助地抿唇迟疑时,只得到了肯定、信任与鼓励的目光。 她彻底动摇了:白厄绝不是一个会用他人的痛苦取乐的人。 女孩颤抖着,煎熬地别过头,不敢去看结果。 在周围人不由自主屏住的呼吸中,她将紧张得几乎体温尽褪的手抚上奇美拉柔软的皮毛。 她以为自己也停止呼吸了,但掌下的奇美拉困惑地歪头,仍旧发出了“嗷呜嗷呜”的叫声,还用耳朵边的蝴蝶蹭她的手掌。 遐蝶如释重负。她流下了眼泪。 “送给你。”我说,“它会一直陪着你。” “谢谢你,寻秋阁下……真的谢谢你。” “谢谢白厄吧。如果不是他提起,我也想不起来,原来我可以做这件事。”我对遐蝶笑了一下,将奇美拉送到她怀中。 “也谢谢你,白厄阁下。我早已习以为常的事,你却默默记挂在心上……谢谢。” 遐蝶抱着奇美拉,用脸蹭上小动物柔软又温暖的身体,奇美拉回应她,轻轻碰了碰女孩的头发。 “只是帮帮忙,不用这样感谢我。”白厄说道。他大约是有点害羞了,但到底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许多善良懂事的孩子也是这样:面对珍重的道谢与夸奖,会很难为情,觉得自己没办法坦然地站在原地接受这些。 我走过去,捏了捏白厄的手,示意他把接下来的事处理好:提议用飞龙搭遐蝶去树庭报道。 随后,我便站在一边发呆,不再关注事态了。 第39章 revealed.3 过去的两个月里,我白天在新城区监督工作,晚上趁着人们睡觉偷偷摸摸催生鲜花和粮食,免得露馅。白厄从房间出来时,被我那比生命花园的奇美拉还白的脸色吓了一大跳。 那天之后,我就过上了天天啃高能量零食甜点补充魔力的日子。时间一长,嘴巴已经不知道正常食物是什么味道了。 真是奇美拉的身子,奇美拉的命啊…… 考虑到临近开学,新城区的建成却还需要一段时间,我没有办法继续大摇大摆地留在奥赫玛保证人们的安全—— 因为人们心中的神是无所不能的,祂们即便相隔万里也能显现神迹。 作为扮演神明的人,我也必须拿出相应的本领回应他们潜在的怀疑。 所以,我征得阿格莱雅的同意后,用圣女木、灵水与魔力做了一个可以最大程度延缓坠落速度的法阵,形状类似#真的系统商店里的锚点——受限于翁法罗斯的全新材料与制作方式,我完成的速度比较慢。 把它放在新城区的施工现场,我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去当大学生了! 毕竟经历了长达两个月天天加班的社畜生活折磨,这个x班我真的不想再上了。 扛着行李、站在神悟树庭敞开的大门口时,我感觉自己如获新生。 据说,神悟树庭是学者们的圣地。我没有体会到什么神圣感,反而觉得这里还挺接地气的。 在难得的开学日,人群摩肩接踵,我和白厄还没走近,高低不同的人声便已砸到身上了—— 原来是一群刚毕业的学长学姐在托人甩卖二手教材和其他类型的小商品,比如干净的衣架、置物架、谷架、台灯和折叠桌,甚至还有扫把和垃圾桶。 上个轮回里,我在神悟树庭读过书,但从来没正经逛过二手市场,因此心里有一点新奇。白厄也是一副很好奇的样子,但克制着,没有上手去摸摸看。 随录取通知书一同邮寄过来的解说册详细介绍了神悟树庭各个区域的作用与各位老师的照片与联系方式,顺便夹了一张简单易懂的地图。 值得注意的是:那刻夏老师绝对是七贤人中最好看的一位老师,想必他的学生里也会有一部分被外貌迷了心智的年轻人吧。 “我们要不要买点什么?”白厄问。 我迟疑了一下,艰难地看看物美价廉的商品摊,尤其是那一堆美妙的二手教材。 但我谨慎地观望了一下,发现智种学派居然是冷门专业中的冷门专业,连卖二手教材和资料的人都很少,零零散散的,找过去很不方便,因此还是决定先狠心地走掉。 “我现在拿不下了,过会儿再回来找找有没有二手书卖。你要买什么就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我说。 第72章 “那还是算了,这里人很多,等我的话会很累。我们直接去报道吧。” 白厄踮起脚,在人群中张望。他长得很高,顺利地找到了排队报道和录入信息的地方。他拍拍我的肩膀,示意他来指引方向。 那里摆了一排长桌,顶上拉着横幅“智种学派”。忙碌的学长学姐们飞快敲打着手里的电子设备,验证新生们的人脸信息,注册账号,发放校园身份卡。 我眯起眼睛,发现那里甚至有一批专门办校园电话卡的业务人员。 我们两个人原本排在队伍末尾,但队伍流动很快:学长学姐们效率高,恰好智种学派招收到的学生最少——因为“吉奥里亚之子”重返人间,大地的神明再次眷顾人子,这一年的学生是最少的。 我们很快便走完了入学流程,准备跟着志愿者们找路去宿舍。 “你要新办一张电话卡吗?”我问。 白厄困惑地观察着电话卡广告:“好像没什么必要。” “哦。那走吧。”我应了一声。 临走之前,有一位看起来无所事事的学姐从椅子上蹦起来,把面前的传单挨个数了两份塞到我和白厄手里。她说:“学弟学妹,有兴趣的话可以都参加哦。” 这些是什么? 行李挨在脚边,我和白厄的脑袋挤在一起,小声地嘀咕传单上宣传的校园活动—— “搭档大作战!谁最有默契?” “超级辩论赛!你会是最佳辩手吗?” “树庭最美文创,为你喜欢的选手投上珍贵的一票吧!” “征文大赛:请写下你心中最美好的爱情故事。” 推出活动的不是智种学派,无怪乎学姐推荐并不热情。 传单设计得花里胡哨,色彩繁复,我多看了一会儿,感觉到有点头晕目眩。 白厄神情兴奋,捏着传单反复看,好像还挺喜欢它的设计似的,提议道:“我们也去参加吧!” “不。”我直接拒绝了。 因为听起来很不妙。 第一个活动大概是什么障碍重重的跑酷游戏,说不定还会和搭档绑在一起,做一些测试默契的微妙问答。 第二个活动倒是简单易懂,就是打辩论赛。但我没心思与人就一个话题争辩。 在我看来,通过这种方式固然可以拓宽思路,接受思想碰撞,但前后准备工作应该是颇为繁琐的:不仅要查阅资料、做万全准备,还要和组员讨论辩题、分配位置。比赛时更要时刻警惕对手的语言陷阱,不能颠覆自己的立场。总之麻烦得很。 何况,传单上提出的经典辩题是“人是否应该打上思想钢印”,这是个哲学辩题,堪称麻烦中的麻烦。 第三个活动有点意思,应该可以看到许多别出心裁的可爱物品。 不过我不是擅长做文创的人,作为魔王时便是如此:只需要欣赏就够了。如今不做魔王了,我也从来没碰过类似的有趣活动。 至于第四个活动,我个人认为,我本人恐怕没有什么文学细胞。还是免了吧。 但白厄一副兴致勃勃、整个人的灵魂都被点燃了的样子,这让我有点困惑。 “你不会全都要参加吧?”我问。 白厄重重地点头:“还挺有意思的嘛,就去看看吧!” 我面无表情地将手中这份传单折叠、放进衣服口袋,说道:“白厄,你有这么旺盛的精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好吧,那第一个活动,你打算找谁做搭档?” 我伸手在他手中的传单上点了点,在提出问题后,便没忍住冷笑了一下,把传单角反折、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可别说你打算路边绑一个,你甘心就这么输掉?” “我们一起去嘛,奖励很丰厚呀?零食大礼包、奖状,欸……这儿还有树庭网页的独家采访呢。”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可以加学分。”他表情真诚。 我郑重其事地把塞进口袋的折叠传单打开,感觉方才是自己怠慢了它,说道:“学分很珍贵,尤其这个活动能和你一起参加,倒还不错。” 从过往的记忆来看,因为学分没修够导致不能顺利毕业的学生不在少数。我觉得凡事求个稳妥总不会有错。 白厄在旁边光明正大地笑,我肘了他一下。 他笑容明朗,抓住我的手:“走吧,我们先去宿舍收拾,还是别让学长学姐继续等咱们了。” 我抬头看看,身边等待的新生已经换了一批,我们交谈了有一会儿,志愿者们刚刚回来。时间正好。 -- 宿舍是单人间。仔细想想,这还是我和白厄从五岁相识后头一回分开。 在奥赫玛时,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各自的生活用品甚至会理所当然地混在一起块儿。谈恋爱后更加觉得无所谓。 外套丢在客厅的沙发,早上睡得迷迷糊糊时,穿错外套的情况也有可能出现——还好白厄的私服配色总是十分特别,我能很快反应过来,不至于真的穿着他的衣服出门。 但端错水杯、拿错书这类事很难避免:我们的东西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商品直接买了两份。 乐观点想,至少没有出现过走错房间的事。我都很容易想象到白厄早上醒来发现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是什么反应,大概会飞快脸红,然后把自己塞进被子里不好意思再睁开眼吧——我倒是见怪不怪了,甚至觉得他的反应挺有意思。 我把叠好的衣服丢进衣柜,铺好被子,把洗漱用品放上洗漱台,便给白厄发消息,打算在收拾好宿舍后去二手市场逛一会儿,买一些能用上的东西。 【。。to最伟大的作品: 去买东西?】 【最伟大的作品to。。: 我收拾好啦,你出宿舍了吗?我马上就过来找你!】 【。。to最伟大的作品: 好,我在楼下。】 【最伟大的作品to。。: 奇美拉求摸摸.jpg】 我没有再回复,考虑到我们对学校环境都不太熟悉,我没有提出更换碰头地点,便把传讯石板收好了。 我在宿舍楼下的大树下等白厄来找我,但看到他时,我有点震惊地脱口而出:“你居然还洗了个澡?” “嗯,今天人太多,身上还出汗了,不洗澡的话很不舒服。”白厄回答道。 他很理所当然的样子,还换上了他最心爱的私服——在奥赫玛,阿格莱雅不准他穿这些;在神悟树庭,白厄完全可以夺回自己的穿衣自由。 这显得我很不修边幅。 况且晚上还要举行开学典礼,我不可能折返回去洗过澡再出来了。 我一言难尽地盯着白厄看,他很困惑地对上我的目光。我闭了闭眼:他怎么能自己偷偷变好,却不告诉我呢? “怎么啦?”白厄问。 魔力在躁动,把身上残留的脏污统统洗刷掉了。我说:“没什么,走吧。” “我已经提前看过路线了。现在时间还很早,我们从左边这条路走,可以穿过食堂和智种学派上课可能用到的教室。吃过饭再去买东西,人会少一点……这样的话,身体负担也会稍微轻一点吧?” 白厄从口袋里摸出树庭赠送的简易地图,侧了侧身,才用手指划过路线,以便我能看得更清楚——我其实不在意这个。 “然后,我们可以暂时把买到的东西、应该主要是教材,放在礼堂外面。嗯……不至于发生失窃事件吧? “开学典礼结束后,我们就走右边这条路回宿舍。这样的话,可以顺便简单熟悉一下校园环境,明天去上课的时候不至于一头雾水,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有什么意见,他已经考虑得相当全面了。我完全可以丢掉脑子、假装自己是一款全自动跟随机器人,然后就可以完成开学日的任务了。 我想起飞龙会搭遐蝶来树庭报道。她体质特别,因为担心意外触碰他人,所以不会在人群间穿梭,大概也不会去参加连座位都可能不够的开学典礼。 因此,我问:“要不要问问遐蝶,她有没有要买的东西?她应该很少在人多的时候出门吧,我回女生宿舍时顺便帮她带过去。” 白厄合上地图——我们用不上它了,点了点头。 “我发消息问她吧。然后……我们干脆列一张清单再出发,免得遗漏。”他说,“路上看见喜欢的,再顺便拿下好了。” 第40章 revealed.4 智种学派的第一节课属于“和蔼可亲”的班主任那刻夏。他的自我介绍颇有气势:“第一,别叫我那刻夏;第二,别打断我。” 但我没往心里去,因为那刻夏老师看起来是那种“喜欢的学生屡教不改,一直叫他那刻夏,时间久了,他也干脆习惯了”的人。 想起这里,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刻夏严厉的眼神扫过来:“寻秋!” 我“唰”地站了起来。 遐蝶坐在另一头,和大家都有一点距离,她拿着我们收购来的二手书,很担忧地看了我一眼。 第73章 白厄坐在我身边,双手按在敞开的课本上唰唰唰地翻,担忧地抬头看我一眼,又默默低下头——我都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东西,明明老师什么都没讲啊? “你在笑什么?”那刻夏问。 “老师……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我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事情?” “我想起来,我和大地兽都是吉奥里亚创造的,不吃人,不由得感到非常庆幸。” 那刻夏的表情像是在听天方夜谭。因为他太清楚了,我俩是一起编鬼话骗人的两个犯罪嫌疑人团伙—— “吉奥里亚之子”完全是胡扯的产物,展现的神迹是一种精妙的诡计,信仰其实是一场漏洞百出的骗局。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神是远离人世的,威严的,慷慨的,同时也是挑剔、傲慢的。我又想起平日里会在网络上刷到一些大胆的猜测,于是准备为我的演员生涯再添一笔。 我说:“因为人体成分最多的是水。口感不好。不能当作食物。所以我们不吃人。” 众所周知,大地兽是吃泥巴的。 奥赫玛人供奉的红土,我也全都收下,背着大家伙儿偷偷摸摸地喂给快要吃不下的飞龙了。 白厄震惊了,他猛地抬头盯着我,眼神像在问“你在搞什么?我要配合吗?明天我要把自己打扮成一盘小蛋糕吗”。 他当然明白其中关窍:一个外星人,能和吉奥里亚有几毛钱的关系? 周围人的目光全朝我们扫过来了。 白厄视死如归地闭上眼,而我泰然自若地接受“膜拜”。 那刻夏神色镇定——大表演家的素质真是恐怖如斯。“好吧,那你来说说看,在吉奥里亚造物的眼中,人类究竟为何物?”那刻夏拍拍手,说道。 “可行走固态饮料。”我说出这句话时,还特意点了点头,以示肯定,“但夹杂了许多复杂且难以分析的化学成分,属于不健康的垃圾食品。勾兑产物,全是狠活。应该严令禁止食用。” 我默了一下,再添上一句:“其实我是开玩笑的。” 但我这个人表情一直很严肃,似乎很难看出玩笑的成分。早知道就借白厄的脸来说了……可惜这似乎是恐怖片。 四周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那刻夏不为所动,他敲敲黑板,在黑板上写下“人究竟为何物”的问题,随后转身,对我说道:“那就赶紧说正经点的,把磨叽戒掉,现在是上课时间——这就是我们第一节灵魂物理学课程导入要探讨的问题,你来回答。” 我点点头,余光瞥见白厄的双手正在颤抖,他紧张地看我一眼,默默翻到了课本的最后一章——讲解的问题正是那刻夏提出的那一个。 我猛地将目光投向我那个下手极狠的老师:最后一节课才讲的问题,老师提到第一节课来做课程导入吗? 有点歹毒啊。 那刻夏不清楚我的心理活动,反而颇为鼓励地看着我点点头:“开始发言吧。” 【玩家,你可是得意门生预备役,必须支棱起来啊】 #真也跳了出来。祂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让我很想给祂两拳。 “通常来说,人类由灵魂与躯体组成,躯体是灵魂的容器,灵魂是躯体的根本。一般情况下,杀死一个人可以使用两种方式,毁灭躯体或者引渡灵魂。” 面对那刻夏的提问,我将掏出一大堆理论将他砸晕。 “然而凡事皆有例外。特殊的生命体只能由特定的办法杀死,重点在于是什么构成这个生命——记忆,魔力,机械与油,电力?要给予特殊的生命体死亡,我方才提到的办法不一定有用。 “由记忆构成的生命,植入错误的模因记忆体可以使之疯狂,抹消模因使之消亡,前者就像电子设备报错瘫痪,后者则类似于解除设备的关键零件,使之无法启动……” “容我打断,寻秋,”那刻夏用力拍了拍身后的黑板,巨大的响声在这间教室震荡开来,“这是灵魂物理学课堂的上课时间,不是犯罪见习课。我可不希望我的学生没有学到一点专业知识,反而成为了顶尖杀手。” “好吧,那其余生命形态不做赘述。”我直视那刻夏的目光,捏了捏白厄的手,以作安抚,希望他不必紧张。 “总之,我个人认为,要完整概括所有生命体的本质,不能从祂存在的形式出发,而应该从祂们的共性角度考虑。” “接着说。”那刻夏点头。 看来他是认同的。我欣赏地点了点头,抱着一点找到了知己的快乐,心满意足地继续说下去。 “意识——我认为生命本质就是一种意识形态;彻底失去意识,则宣告死亡。 “意识是生命的特点,面对选择时,不同的意识形态会带来不同的命运……我是神之子,却作为人长大。 “正因此,我认为人与泰坦并无区别,都是一种意识形态。 “人与神性质堆积时的差距看似将我们变成两种不同的种族,实际区别主要表现在身躯——也就是灵魂容器的形态上,但归其根本,我们是相同的。 “就像rpg游戏中的角色加点。完全可以通过洗点的手段,将属性点重新分配,实现人与泰坦之间的相互转化。 “对于人类,也就是最常见的、拥有血肉之躯的人,灵魂就是意识。在研究人的生命本质时,便可以从灵魂出发来解答疑惑,这便是灵魂物理学。” 我好像说了大不敬的话。 “好。哀丽秘榭的寻秋,加两个学分!” 天呐,是两个学分! 那刻夏老师好大方…… 好人,爱说,多说。 白厄偷偷给我竖大拇指,我挑起一边眉毛、非常受用地收下了他的夸奖。 “那我问你,你认为灵魂与躯体是否不可分割?” “正常情况下不可以。人从幼年到成年,意识一直在成长,阅历一直在累积,躯体同样如此。灵魂与容器同时生长,彼此兼容。如果要在保证某一方不变的情况进行分割,那是不可能的。” “那么,你的意思是,可以同时分割灵魂与躯体。” “分割躯体很疼啊,那不是自残吗?老师的想法真是太危险了。” 我甩了甩尾巴,垂下的尾巴缠住了白厄的腿,他有点不自在地抬头看着我,但碍于在上课,他一声不吭地忍住了腿上传来的痒意与束缚感。 “在分割灵魂之前,重新为灵魂打造一个合适的容器不就好了吗?如果灵魂有可能融合扩大,那就将容器培养成可成长性的。” “说得好,很大胆的设想。哀丽秘榭的寻秋,再加一个学分!” 那刻夏话音刚落,最前排的课桌前就有一个女孩子做记录——我在昏光庭院见过她,是风堇医师。没想到她还兼职那刻夏老师的助教,真是太勤快了。 除了我,还有谁能一次性在那刻夏的课上挣三个学分?不愧是我。 -- 下课了。下课之前,那刻夏老师通知大家,接下来的一周都不用上他的课,他要闭关做实验。大家摸不着头脑,但因为不用上课,所以都很开心。 我和白厄后面没课,没有着急离开,人群从我们面前穿过,两本教科书叠在一起。 他趴在桌子上,侧着头看我、目光有一点怨气,腿上还缠着我那条温热的尾巴。 他盯了我一会儿,我也干脆趴在桌子上看他,却还是没有把尾巴撤回来。 “你干嘛啊?” “摸摸你。” “……”白厄脸红了,他的手掌贴在我的尾巴上,僵硬着没敢动弹,掌心的温度倒是越来越烫了。 他小声地试图阻止:“别这样。” 我眨眨眼,微笑了一下,假装没听清,抬手捏了捏他的脸。 白厄才十八岁,脸颊肉还软软的,手感很好,眉毛稍微皱了一点,目光却无措中带着一点包容与害羞,便显得委屈起来了。 他这样,不是害得我更想捉弄他了吗?我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 白厄的手下意识收紧,捏住我的尾巴,我睁大眼睛,感觉一阵尖锐、酥麻的痒意从尾椎骨窜了上来,几乎是难以克制地想要瑟缩、发抖。 他垂下眼睑,不好意思看我,却开心地笑了一下,似乎没有发现我的异样。 “你们两个,出去再谈恋爱。”那刻夏收拾好了自己的教学用具,很无语地站在讲台上盯着我们,“下节课会有老师继续使用这间教室,你们最好动作快点。” 抱着记录本的风堇站在那刻夏身边,对我们友好地笑了笑。 白厄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对不起,我们马上就走。”他从桌上爬起来,一把薅过桌上的纸笔和书、塞进书包。 我把尾巴收回来,拉上书包拉链,和老师、助教道别,牵着白厄的手走出教室。 神悟树庭是永夜的城邦。林木铺成的道路狭窄而曲折。我们牵着手,一前一后穿过黑暗的小径,临近分别时,白厄没有松手的意思。我困惑地看过去,他指了指宿舍楼下的大树——这棵树大约有几百年的岁数了。 第74章 “我有话想要跟你说,我们去那里吧。” 我没有反对,也好奇他要说什么。 白厄把书包丢在地上,靠过来抱住我。我满头问号:“怎么了?不是要说事情吗?” 他没有应答,双臂环住我的身体,手掌向后摸索着。我一直顺从着他的举动,直到他捏了捏我的尾巴根,我应激地几乎想要跳起来……但我担心伤到他,只好仰起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是真的欸……”白厄把脑袋放在我肩膀上,声音愉快,毛茸茸的白色发丝蹭得我很痒,“你的尾巴很敏感。嘿嘿,这下被我抓住弱点了吧?现在后悔想跑已经迟了!” 我以为他没发现的……我目光游移,呼吸沉重,难得红着脸、不敢看他。 白厄感觉到这份异常的体温,像有点新奇似的,抬头盯着我反复看。他的目光从我的眉眼划过,像一种不知分寸的抚摸,最终落在我的嘴唇。 我垂下眼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滚动的喉结,夏日的热风卷过,有一滴汗水沿着脖颈的曲线滚落。 “很热。”我说。 白厄抿了抿嘴,他害羞地垂下眼睑,颤抖的呼吸越贴越近,几乎与我交缠。我能感觉到他面庞肌肤的温热,同样温热的嘴唇正与我相贴。 ……他舔了我一下。 第41章 revealed.5 这似乎是白厄没有预料到的发展。他双臂收紧,浑身僵硬,眼睫颤抖,呼吸急促,模样比在一起那个夜晚还要紧张。 为什么下意识地做了这样的事呢?他忍不住思索类似的问题。 这具温热的、柔软的身体,拥有他渴望的体温,可以给予他带着抚慰意味的拥抱,还藏着许多他难以发觉的秘密。 仅仅是一个吝啬的微笑,就足够引动他的心神了。 我想要更多。 这不是什么过错,对吧? 甜蜜的酸痛在他的胸膛荡开,白厄忍不住收紧双手,听见你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时,他发现自己产生了一种卑鄙的、可耻的幸福与快乐,甚至是……把你吃掉的冲动。 想把你衣领的纽扣解开,贴在你的颈侧仔细呼吸,咬住你的肩膀、留下齿痕,尝尝那片肌肤的滋味。 想看见那双漂亮的绿眼睛里流出眼泪,想看见你毫无防备地躺在他的身边安眠,平稳的呼吸都落在他的肩上。 想听你说他不知道的故事,想要你抱住他的身体,说爱他、永远都不会和他分开。 想要你的灵魂向他敞开,你的秘密都与他分享。 他满心贪婪地尝试着克制自己。但爱.欲是最难克制的。 白厄难以克制地轻轻咬了一下你的唇:你也应该和他一样,会因为爱的人痛苦,会因为爱的人情难自禁啊。 肯定是这样的,不然,你怎么会告诉他——“你的一切,我都愿意接受”呢? 是你鼓励了他呀。你一定会有所预料的吧。 他用手掌摩挲着你的后腰,指尖轻轻划过敏感的尾椎骨,又飞速离开,像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对此过分沉迷。 在欲望的漩涡中,他深切地渴望着你的失控:失去全知全能,失去冷静从容,为了他、只有他,露出别样脆弱的神情与姿态。 ……但那样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白厄压下胡思乱想,在你纵容似的、温和的目光中,他退后一步,勉强平复着急促的呼吸,面容通红地问道:“你为什么不闭眼睛呀?” 你有点困惑地反问:“你从哪里听说接吻必须闭眼睛的?” “奥赫玛流行的爱情小说。”白厄说。 他有点不满意地盯着你,看你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不甚新奇、习以为常的气息,感觉很受伤—— 难道他不是第一个向你索吻的人吗? 在他无法到达的数百年岁月里,你其实爱过别的人吗? 一种羞于启齿的委屈在白厄心底蔓延,但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你,没有贸然发出冲动的质问:他试图说服自己,你的反应或许是有别的理由。 你还是很困惑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家里那一柜子几乎被他翻坏的书里还有这样一篇故事的存在。 “是吗?哦,好吧……但,只是没有闭眼睛,会让你露出这种委屈的表情吗?”你若有所思地审视着他,那双总像天空一样渺远、平静的眼睛倒映出他泛红的面容。 白厄有点狼狈地别开目光:他的表情根本不明显。 被剖开内心的羞耻感再次涌上心头,几乎是瞬间,他就开始尝试找到说辞否认你的疑问,回避你的目光。 但你直白的话语来得很快。你的结论总是很反直觉。 你说:“你正在想什么……你是感觉到怀疑了吗?” 你的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似乎真的隐瞒了他什么。 没关系,他尊重你掩埋的过去,如果你不希望谈论那些,他愿意永远不去追问。 白厄垂下眼睑,抿了抿唇。他已然无心回味方才的吻,通过亲密接触得到的满足感也消耗得所剩无几:为什么你没有像他一样脸红心跳,为那一刻的甜蜜心醉神迷呢? 其实你根本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喜欢他,是这样吗? 白厄忍不住感觉到一点绝望,甚至以为自己从前是被得到回应的兴奋冲昏了头脑。 明明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时时刻刻惦念着你。 在奥赫玛的街头穿梭时,会想知道你今天在学校遇到了什么事,其中有没有比他更有趣的人。 他来不及思索理由,就已经先一步忐忑起来了。那时,白厄便已经隐约感觉到:他害怕你遇见比他更好的人,最后决定离开——他总不能为了一己私欲,便恳求你放弃更美好的世界。 你说没有。 ……太好了。 在与圣城守卫们聊天的间隙,他会忍不住想起你安静的面庞,握住中性笔的右手,翻过的习题册。 窸窸窣窣的响动一直在,白厄就趴在书桌上看着你。 你的面容会随着越来越深的困意变得模糊,他醒来时,身上总会盖着一件外套,腿上搭着毛毯。他意识迷糊地醒过来,但你难得会错了意,开口解释:因为想多看看他,所以没有送他回房间。 听完缇宝老师的课、和阿格莱雅讲过与圣城守卫们一同对抗敌人的过程后,他就结束了一天的任务。 看见等在云石天宫外的你,白厄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在你身边叽叽喳喳地讲今天发生的故事。 你单肩背着书包,目不斜视地前进,时不时“嗯”一声,表示自己在认真听他说话。你们路过云石市集的商店时,会因摆在门口的零食停下脚步,你牵着他的手,问他想不想吃。 被老师批评的时候,你摸摸他的头发,抱了他一下。 第一次上战场,表现差劲、垂头丧气的他;面对尼卡多利的战吼,连剑都没能拿起来的他;他总能得到你的拥抱,甚至是语气可爱的安慰。 白厄知道,那是你有意在哄他。 他想要得寸进尺,却又劝说自己:不可以仗着自己恰好受了挫折,便在面对善意时纵容内心潜伏的欲望,那只会伤害到难得的好意。 保持一些距离,能让彼此在这段关系中更加舒适。 但你温柔地注视着他,像在表达一种无条件的接纳与包容——这是只有“白厄”这个人才能拥有的特权。他感觉到那份努力压制的渴望越发膨胀起来,要拼尽全力地克制,才能做到勉强把脸贴在你的颈侧,安静地靠一会儿。 那些时候,他太幸福了。 幸福得什么都不愿意思考。 幸福得连痛苦都能忘记。 ——这一切是不是早就有迹可循? “看来不是没闭眼的问题哦,”你伸手捏了捏白厄的脸,他恼怒地握住了你的手腕,你忍不住笑了、像是觉得他的反应可爱,“好啦,小白,怎么忽然不高兴了?” 白厄抿着唇,没有立刻回答。 唉,要让流行爱情小说作者来看,他可能都不是容易受青睐的类型吧:有一颗脆弱又多愁善感的心,因此想得格外多,比你更容易难过,大多数时候,反而不太能够成为那个主动给予支撑感的人。 如果要成为那副样子,他大约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说过的吧,有心事的话,要告诉我。你答应了,我们说好了的。”你等待着他。 白厄别扭地站在原地。 “好吧——对不起,让你不高兴了……我是坏蛋。”你伸手抱住他,见白厄没有反抗的念头,便满意地抬头摸他的头发。 他有些僵住了,似乎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将内心完全敞开;过了一会儿,他靠在你的肩上小声哼了两下,像是啜泣,以此表达隐晦的难过与受伤。 “……为什么道歉?”他问。 “因为你会做这样的事。” “啊、什么?” “你确实是因为我不开心的,虽然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但、先说对不起吧。”你抚摸他的背脊,感觉掌下的肌肉有些微颤动,“说不定,等你情绪好起来,就愿意告诉我为什么了呢。我这时候最需要做的是安抚,对吧?” 第75章 “……” “你一直是这样做的,所以我也愿意这样做。” “嗯……那,在我之前,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我理解的!毕竟数百年的时光真的太漫长了……连陪伴在身边的人都没有,一定很孤独吧。” “没有。” “真的吗?”白厄问。 “真的。”你说。 “真的嘛?” “真的。再问一百遍也是一样的。” “对不起……我是不是太患得患失了?” “并没有。从恋爱心理理论上来讲,你的反应非常正常。爱情具有排他性,你的占有欲都是理所当然的,不用为自己的情绪感觉到愧疚。”你说。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如果和你一样对情绪的流动习以为常,甚至能够坦率地剖析情绪成分的组成,便难免会透出一股非人感。 “所以,你最好别多看其他人,否则我会非常不高兴——说不定还会乱发脾气,把教室砸掉,请同学们放假。” 不,不对,不太对,为什么可以这么坦诚地说出来?说的话也不太对劲的样子。 白厄觉得自己有点摸不着头脑,没忍住为这种无厘头的想法笑了出来。 你认真地盯了他一会儿,松了一口气。 但还没等你们多说几句话,这时候忽然下起雨来了,你和白厄两个人站在大树下,还没有被雨水波及。你皱起眉,想起今天天气预报播报的天气是晴转多云,便转头问白厄:“你带伞了吗?” 白厄诚实地摇头:“没关系,我跑快一点就好啦——待在雨里会不舒服,你就别送我了,快回去吧。” 你看他一眼,有点无奈地戳了一下他的脑袋:“我总有别的办法吧。” 白厄有点新奇地望着你,先弯腰把地上的书包捡起来、抱进怀里。 你伸手接过,把自己的包甩回背后,向天空挥手,绽放的魔力离你而去—— “大雨停歇”,短暂的咒语落下,雨水不再坠落,密布的乌云凝视着你们的身影,像一种无声的催促。 “嗯,那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再多待一会儿?” “第一,你不可以进女生宿舍;第二,乌云们一直盯着我们呢。我也要讲点道理,不能一直勒着它们的脖子、说你不准下雨吧?它们也会生气的。我可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你拍拍少年的肩膀,示意他该快点回宿舍去了。 而他听见你的话,像想起什么似的,几乎是立刻笑了一下。 “也是哦——它们的脸色有够阴沉的,说不定会吓到路过的学生。”白厄说,“那我就走啦!” 第42章 revealed.6 大学生活比想象中平淡许多,并没有惊心动魄的冒险故事,只有一堆类似“早八快迟到了,随便套一件衣服跑吧”的搞笑日常。 那刻夏老师对此类事件包容度极高。 但当白厄穿着奇特的服装搭配走进教室的时候,伴着许多同学倒吸一口凉气的声响—— 那刻夏老师还是会露出“灵魂要从嘴里飘出来了”的表情,回过神后,便是一副嫌弃又不忍直视的模样了。 白厄很郁闷地问:“为什么呀?不光阿格莱雅不准我穿,那刻夏老师也是一副不喜欢的样子……我觉得很好看啊。” 那时我正在写作业:听说大半个专业的人都指望着我。并且,据有经验的学长学姐说,老师布置的作业通常是一个人写出来、全年级就都写出来了—— 我只有一个念头,还好这门课不是那刻夏老师教,否则我们这群顶风作案的大学生一定会被一网打尽。 我头也不抬地回答白厄:“嗯,好看。” “你根本都没看吧。” “确实没看。” “唉。”白厄不说话了。 我似笑非笑地抬头看他一眼,没忍住笑了出来,把查阅好的资料从作业堆里抽出,递到他手里——这个笨蛋要同时参加两个活动,既要准备传闻中的搭档大作战,又要准备辩论赛,现在开始分身乏术了。 白厄含泪放弃了校园文创和征文大赛,但以他的精神,关注赛程也就是顺手的事。 他把资料接过来塞进书包,一边不客气地笑弯了眼睛,一边问:“你要不要一起看看征文大赛的作品?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我挑起一边眉毛,看他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没有拒绝,把快写完的作业丢到一边去,凑到白厄身边。 “写了什么?”我问。 白厄得意地掏出传讯石板,语气很有一点求表扬的意味:“我问学长学姐们要的,参赛者的所有作品都在这里啦。” “嗯,真厉害。” 我从善如流地夸奖了他一句,白毛小狗非常高兴地抱住我蹭了蹭,笑声又傻又明朗——还好我们是在社团活动室里聊天,否则可能会被挂到表白墙上痛骂。 白厄打开讨论组上传的文件包。目光从一溜题目上扫过时,我才发觉,那些我连面容都没记住过的同学其实普遍很有才、很幽默。 “欸,这篇看起来很好看耶!”白厄指了一下名叫“陪他度过漫长岁月”的文章。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莫名感觉这个名字很有文学气息,让我心神一动,因此点头同意,决定就看这一篇。两个人毛茸茸的脑袋贴在一起,我仰了仰头,让脸颊挨在白厄的发丝间,免得发顶的双角戳到他。 【光历4910年,晴天: 放学回家的时候路过了一家古董店,我想起来哥哥总是对这类制品格外青睐,喜欢在附近打转。 我抓紧书包肩带,不知所措地别开目光,不知道该继续往前走,还是应该停在原地搜寻他的身影。 故乡覆灭后,我们便相依为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我们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却比许多亲友还要亲昵——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雷暴雨,我一早被雷声惊醒了,抱着“明天还要上课”的念头试图催促自己入眠。 我全无睡意,大脑止不住地思索:哥哥会想起故乡覆灭那个夜晚吗?会害怕这场雨吗?有没有关窗户,又会不会觉得冷? 我睡不着。 因此哥哥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时,我第一时间发觉了。 但怀着某种隐秘的、忐忑的心情,我没有睁开眼睛,假装自己睡得很熟。 他坐在我的床前,伸手微微抬起我的肩膀,用另一只手将被角拉高,轻轻压在我的身体下。 我松了口气,想要睁眼吓他一跳,却发觉他没有停下动作的打算,便歇了心思,双手抓紧了睡衣衣角。 哥哥抚摸着我的面庞,将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他俯下身,一片阴影便笼罩住我。哥哥的嘴唇贴向我的脸颊,缓慢地移向我的耳朵……他呼吸节奏颇为混乱,像发现了什么似的。 我没由来地紧张了,他会悄悄说什么吗——“我早就发现你醒了”、“妹妹,也亲亲我吧”——会说这样的话吗?我心跳如雷。 哥哥什么都没有说,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我的房间。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捂住脸,一边颤抖,一边抚摸哥哥吻过的皮肤,几乎没有办法原谅想入非非的自己。 原来是我在期待。 现在,我站在云石市集的街头,不知所措地垂下眼睑,莫名有点不敢去看那家门可罗雀的古董店。 身后传来稳健的脚步声,一只温暖的手按在我的肩头,哥哥温和开朗的声音随之响起:“小秋,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呀……嗯,是看见喜欢的东西了吗?” 这一瞬间,我想明白了:就算有人抽我一巴掌,说我不应该喜欢哥哥,我也只会抽回去,然后让他滚出我们兄妹的生活。 我放开抓紧的书包肩带,轻松地笑了一下,说:“没有。我只是在想,你会不会出现在这条街上。” “那你现在找到我了哦!”哥哥顺手接过了我的书包,他笑弯了眼睛,是一副很可爱又温和的模样,“对啦——其实,你昨天晚上醒着,对吧?” 啊……说了很不得了的话啊。】 有异常强烈的既视感,作者是以我和白厄为蓝本创作的吧?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积累,让文献出处难以考据,这篇文章完全可以成为吉奥里亚之子的野史。假设现在就有确凿证据,奥赫玛的圣城守卫就能请祂走一趟了。 不过,现在的人连尼卡多利的情史都敢编,恐怕没有什么害怕的。 我说:“想象力很丰富,但感觉叫‘我太爱哥哥了怎么办’更合适。” 白厄若有所思地说:“这应该是一篇青梅竹马伪骨科文啊,而且作者很想要营造双向暗恋的暧昧氛围……说不定这类文的精髓正在于此。” 我大受震撼:“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怎么一副鉴赏经验很丰富的样子?” 白厄哼了一声,玩笑似的说道:“那就不能让你知道了,不然我也太不小心了吧?我也是要点面子的呀!” “哦……是三流网站吗?” 第76章 “你的说法好牵强哦,是觉得阿格莱雅不管吗?是古董店对面的书店啦,里面有很多新奇的流行书籍,我都粗略地翻过一遍。”白厄笑一下,眼睛弯起来了。 他抬手捏我的脸,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他变本加厉,甚至开始揉我的头发,像觉得可爱、知道我不会为此生他的气,因此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小秋,不可以生哥哥的气哦。不然我会流很多眼泪,会伤心到死的。” 我谨慎地审视了一下白厄的神情:已经完全沉浸在角色扮演游戏里了——居然连平日里不脸红根本说不出口的话也能略带兴奋地说出口。 觉得很好玩是吧,坏狗! “那你伤心吧。”我说。 “啊?怎么这样?” “我们同一天生日,没有年龄大小区分。” 白厄想起什么似的,谨慎地观察了一下我的神情,见我没有翻岁月史书的打算,便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我当然知道他那个脑袋瓜里在想什么:抛开这具身体的岁数不提,我实打实地走过了数百年光阴,怎么都轮不到我叫哥哥—— 但要白厄叫我姐姐,他可开不了口,大约只会红着脸支支吾吾,让我不要这样捉弄他吧。 小心思还挺多。 我哼了一声,没有拆穿他,反而抬手捏住他的脸、揉了揉:“你不松手的话,那我也不会松手的。” “嗯……那还是算了,我还要看辩论赛的资料,要是一点准备都不做,一上台去、就把整个智种学派的脸都丢尽了。”白厄见好就收,把两只爪子都抽了回去,老老实实地搭在资料堆上,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抬手摸他的头发。 白厄很开心地蹭了蹭我的掌心,抿唇笑了起来。 “好啦,去看资料吧。”我说。 “嗯,我可不想输啊。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找那刻夏老师请教一下辩论的技巧?我听说老师经常和其他学派的贤人辩论,还能大获全胜,肯定是高手中的高手——一轮发言直接震慑对手,吓得他们临阵脱逃!” 白厄粗略翻看了一下资料,便开始了他的痴心妄想。我坐在一边继续写那份可怜的作业,头也不抬地听他说话。 “你刚刚的说法和靠古董发家致富一样离谱,哦,不过以你的身手,倒斗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你去找迈德漠斯问一下怎么去悬锋城吧,如果他没有当场打死你的话,你就可以发大财了。”我评价道。 “呃……那还是算了。我可是守法公民,违法乱纪的事情还是免了。何况,当着万敌的面,说要去他家里倒斗……我可不想再和他决斗个五天五夜,我明明可以一直和你待在一起的嘛。” 我扫他一眼:“万敌?你什么时候和迈德漠斯这么熟了?” “上次公民大会的时候,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了。能遇到这样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也是很不容易的啊,要好好珍惜才行。” 不过随便想想也能知道,这种话,白厄不会当着迈德漠斯的面说。想必迈德漠斯也是如此。 平日里见面总有争斗的对手忽然演起惺惺相惜的戏码,那肯定不是再也不见,就是要生离死别了——不然,大家应该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嗯?你人缘很好哦。”我说。 相比起白厄,我是没有朋友的人,从小到大独来独往,身边除了昔涟,就只有他。我带给人们的印象,普遍是恐怖、威慑力、才华、绝对的力量与神迹的象征,而非人们乐于靠近的亲和友善——这让我感觉微妙。 我享受这份清净,也并不嫉妒白厄的好人缘,但我难免会有古怪的想法:我没有朋友同样过得很好,白厄是不是可以和我过一样的生活? 可惜这种想法必须好好地克制着——我真心认为可惜。 白厄敏锐地察觉到我话语中微妙的不高兴,但他记得清清楚楚,我是不爱出门与人来往的。 他谨慎地捏皱了手中的纸张,并没有立刻作答。白厄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一份隐秘的心愿,但他不清楚自己应该作何反应——长久以来接受的教育告诉他理应对抗,生活的经验告诉他不必如此。 “别多想,我不打算做什么。”我笑了一下,为自己找了一个好理由——没好到哪里去,但暂时不会变成铁窗泪,“我只是不喜欢你把太多精力放在别人身上。” 白厄长舒一口气,表情变得轻松了:“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们下次见面是在社会新闻头条上。嗯……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不要把武器指向他人了,他们罪不至此。” 不对,我以为我只是想把白厄藏起来,而白厄以为我会把靠近他的人全部杀掉吗? “你的想法很危险啊。”我说,“我没有那个打算,是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哦,那原来是什么样?” “大概是希望你就待在我身边,哪里也不去——类似这样吧。” “原来只有这样啊?” “你怎么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完全有能力做到更多吧——仅止于此的话,难免会让人感觉惊讶。” “阿格莱雅女士说过,要学会与强大的力量相处,克制自己的欲望。我可以做到许多事,不代表无休止地满足欲望、这样的做法是正确的。” 白厄把手里的资料彻底丢开了,笑眯眯地靠过来,双手环住我的身体,下巴放在我的肩上。他那一头毛茸茸的发丝不停地蹭过我的脸,嘴巴在嘀嘀咕咕地说着“我的小秋最好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这样的”。 我浑身都痒痒的,但舍不得推开他,只好抬手摸摸白厄的头发,示意他在外面要适可而止一点。 白厄反而像是得到了应允,猛地抬头盯着我看,很快凑过来亲了我一下。他很高兴地大声说道:“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也可以一直待在你身边呀!” “免了。你还是去琢磨怎么从古董堆里淘出真货、发家致富吧。我支持你晚上在金币宝石堆里睡觉——放心,我会给你施一个完美的保暖魔咒,不会感冒。” “啊?那你和我一起。” “嗯。”我应了一声,捡起白厄丢在桌上的资料、塞到他手里。白厄乐呵呵地抱着资料看了起来,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整个人歪七扭八、眼看着就要滑到我的腿上去了。我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没有对他的姿势发表意见:算了,他开心就好。 第43章 revealed.7 站在搭档大作战的比赛现场时,我内心感受很微妙:通常来说,报名参赛以后不得无故退赛,在趣味游戏赛事中使用魔法作弊更是一件有失风度的行为。 但即便做了这样的心理建设,在看见面前这一堆乱七八糟的零件和废弃物时,我还是油然而生一种掉头就走的冲动。 我以为的赛事会是“障碍跨越赛”,和搭档一同前进,考验默契。 实际上的赛事是“和搭档合作、利用废弃物组装小船并横渡长江,按到达顺序决定名次”。 起初,所谓“长江”是神悟树庭不远处的一条大河,宽225米,最深处有7米,江河中还有不少珍稀动物——幸运的是,研究表明其中并没有威胁人类安全的生物。 但这项活动仍旧十分危险。 在反对声和质疑声中,主办社团将恐怖的“长江”由原来的天然大河改为了神悟树庭校内人工湖,长宽皆在100米左右,最深处有5米。理论上来说,危险性大大降低了,也更方便救援。 即使如此,我仍然匪夷所思:傻宝学校怎么敢开这个活动的? 我站在人群中间,感觉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湖底。 脚边的塑料瓶和硬纸板也在困惑,为什么它要承担起横渡长江的职责。 评委是我们亲爱的那刻夏老师,因为保证选手们生命安全的关键救援装置是融合了炼金技术的产物——那刻夏应该兼职了技术顾问。老师表现得很期待,毕竟这是一项相当考验学生创造力的活动。 主持人是风堇医师,主持人搭档是一头小天马,我在昏光庭院来往的短暂时间里,听说它叫小伊卡。 我想,风堇医术高明,命悬一线、几乎死去的人也能经过她的抢救起死回生——她也是安全保证的一环。 乍一看很不靠谱的草台班子活动,忽然因为那刻夏和风堇的加入变得稍显权威、正式起来了。 但规则仍然很荒谬:不论形式,落水则视为淘汰;比赛过程中只允许使用主办方发放的材料,也就是塑料瓶、塑料铲、硬纸板和透明胶带,同时必须装备救生衣。 这真的不是大型人体水上碰撞赛吗? 白厄很兴奋:他觉得这个活动太酷了;他要拿第一。 少年在我身边,迫不及待到几乎要站不住了,他闪亮的目光一会儿在活动准备的材料堆子里打转、表情若有所思,一会儿又移向我们的对手、谨慎地观察他们的模样。 第77章 白厄紧张地牵住我的手,手掌滚烫,手心已出了一层密密的汗。 我因此正经了一点,开始思索如何利用脚边一堆废品和胶带组装小船。最最最重要的是:以我的运气,我必须得想个办法回避翻船的标准结局。 这时,白厄冲我眨眨眼,示意他已然有了一个好点子——祈祷这不是那刻夏老师常批评的“小聪明”吧,我总有一种这办法很邪门的直觉。 一声哨响过后,白厄便飞速拿起塑料瓶比划起来,冲我笑了一下,说:“我们把他们全部打下去吧?我看周围有类似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对手全都淘汰,我们就一定是冠军了。” 我直起身体,环顾四周,审视着四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其他同学,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熊熊燃烧的战意:从情绪乱流来看,想法和白厄差不太多。 “好,那一个人‘开船’、一个人动手。”我盘腿坐在人工湖边的草地上,拿起塑料瓶和硬纸板开始比划,回忆可以承载起两个成年人重量的稳固结构,“想好了吗,这艘船叫什么名字?” 白厄也盘腿坐下来,语气恶狠狠的:“就叫‘传奇海盗移动办公室’!” 我放下手里捏着嘎吱作响的空塑料瓶,抬头,一动不动地、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这名字超酷!”白厄点头,目光真诚而热烈,再次向我重申他起名的坚定决心。 “好吧。海盗白厄,把剪刀递过来。”我低下头,接过白厄递来的剪刀,将大块硬纸板切割成可以拼装的小块——这是古代建筑中常用的结构,我已经不记得它的名字了,但要如何利用它,我倒记得很清楚。 “要叫船长哦。”白厄把空塑料瓶的瓶盖挨个拧紧、防止漏水,用胶带和塑料瓶制作破船的底座。完成这项工作时,他还抽空拿头碰了我一下,示意我赶紧纠正称呼。 我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感觉被他发丝蹭到的脖颈很痒,配合道:“好吧,船长。” 神悟树庭笼罩在寂静的黑夜里。宽阔的人工湖边,充作灯光的是那刻夏老师设计出的炼金装置,核心是一种特殊的发光液泡。 它体积庞大,搬移费劲,优点是不必费尽心思地寻找拥有两百米长电线的排插,是个超大号的台灯。 虽然众多学者批判那刻夏为渎神者,但用起他的发明时倒是毫不介怀。 起初,活动主办方并不同意我参与这次活动,理由是“吉奥里亚之子”加入比赛,泰坦天然的神力会破坏比赛的公平性。 那刻夏老师问我想不想参加,愿不愿意为保证公平、全程不使用神迹。 我说我想、我愿意。 那刻夏老师便拿着我和白厄的报名表,拍在主办方的桌子上,大声宣布:“泰坦之子又怎么样?这是我的学生,让她参赛——既然她愿意遵守规则、尊重公平,你无权剥夺她选择的自由。” 在多方保证下,我顺利参赛了。 此时此刻,那刻夏老师最关心的无非就是他两个爱徒的工作进展。 他背着手,神情严肃地站在我和白厄身后,像暴雨后忽然冒出来的蘑菇一样安静又诡异。 我和白厄慢半拍地双双仰起头看他,只得到一句不冷不热的问候:“你们还有功夫嬉皮笑脸,就这么肯定能拿到冠军?” 白厄已然摸熟那刻夏的脾性,从最初老老实实地称呼老师为“阿那克萨戈拉斯”,到笑眯眯地叫老师“那刻夏”,这段时间里——白厄已经变成所有科目老师们又爱又恨的滑头仔了。并且,那刻夏老师没有恨,因为他一向鼓励学生大胆发问质疑。 我在一边闷着不吭声,默默用胶带将拼装完成的硬纸板和塑料瓶裹了两圈,像生怕它们散开似的,又站起身,一把抱起几乎和我一样高的塑胶瓶底座板,招呼白厄多裹几圈透明胶。 要是漏水,我们就死定了! 白厄一边缠胶带、在我和超大号破船底座之间弯着腰转圈,一边和那刻夏说话:“老师放心,我和小秋肯定是冠军!” 少年的声音几乎贴在塑料瓶上,传出时有几分广阔的失真。 我支撑着这块板,感觉白厄毛茸茸的脑袋在我肚子上滚过来又滚过来——明明有别的办法,他偏要这样。好几圈过去,他还没有完成裹胶带的工作,我已经痒得想要收回手、躺在草地上哈哈大笑了。 “是吗?大话吹在最前面,你可别给人嘲笑你的机会。”那刻夏笑了笑,朝着其他选手的地盘走过去了。 白厄嘟嘟囔囔地说:“才不会呢,我和小秋在一起,肯定会赢的。” 我用一只手撑着板子,另一只手推了推白厄毛茸茸的脑袋,感觉那团热乎乎的气息终于离我远一点了,说:“别贴在我肚子上说话,很痒。” “嗯?那我要接着说了哦。”白厄故意用温热的脸庞贴向我的肚子,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他便狡黠地笑了起来,手里捏着透明胶带卷,捣过乱后便投入正经工作去了——倒是让我不好再拎他出来教训一顿。 “动作快。其他人搞定了。”我只好说。 “啊,他们怎么那么快呀?!没关系,一会儿我把他们全部淘汰掉就好了。” “嗯。”我应了一声,把包装好的底板平放在草地上,开始飞快组装好船身,试探性地将小船推上水面。没有沉。 湖面上传来噗通一声,我和白厄同时偏头去看:原来是有人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小伊卡扇动背后那对小小的翅膀,咬住他们的后衣领,把他们捞了起来。 白厄抿了抿唇,像有点意想不到似的。他有点担心地问:“我们不会也这样吧?” 我在硬纸板上写下“传奇海盗移动办公室”的名字,面无表情地抄起了地上的塑料铲充当划船桨,率先爬上在平静的人工湖面上晃晃悠悠的破船,感觉这艘小破船还算得上安稳,便招呼白厄:“船长请上船。” 白厄下意识笑了一下,立刻小心翼翼地爬上船。他超大一只,刚上来半截身子,我就感觉小破船狠狠晃了两下,猛地沉进水里一寸。 我们两个人对视一眼,白厄心虚地移开目光,也不好意思继续笑了,一声不吭地继续上船,把另一个塑胶铲抱进怀里。 “走吧走吧,我们出发。”他说。 我偷看一眼其他选手划船的模样,有样学样地开始了水手生涯。 白厄半跪在我身后,配合着我的动作划船。 他的目光谨慎地在湖面上游移,泛着某种危险的锐光。那道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我的后背时,几乎是立刻,带给我一种尖锐的穿透感。 我瞬间僵了一下,很快说服自己放松下来,继续为小船掌控方向——白厄并不是某种乖巧的、毛茸茸的小动物,只是他的尖锐从不面向我罢了。 有船靠近了我们,不到三十秒,白厄将他们掀翻了。小伊卡在附近的水面上转圈,专门配备的救援队很快将他们捞了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不断有选手试图阻止我们前进,但白厄完全没有手下留情、让对方少呛两口水的打算——往往是对方刚刚展现出攻击的意图,就被白厄按进了水里。落水的人溅起偌大的浪花,我们身上的衣服都打湿了。 问起身后的少年时,他的语气反而有点安抚意味:“来参加比赛之前,他们应该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吧?放心,不会有事的。” 不,我只是想说:除了我们,其他人全都淘汰了,这样的结果对主办方来说,恐怕是意料之外的吧? 我们顺利抵达终点,白厄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起接过了那刻夏老师递来的奖杯与赞扬。 男孩冲我扬起一个明朗的笑,凑到我耳边,温热的吐息全落在我的皮肤上。他悄悄说道:“一会儿,我们去游泳馆玩水吧?反正衣服都打湿了。” “好。”我没有拒绝。 第44章 revealed.8 我们没有去游泳馆玩水。 准备离开比赛现场时,我想起那刻夏老师难得没有闭关做实验,便伸手拍拍白厄的肩膀,提醒道:“你不是打算向老师请教辩论的技巧吗?距离辩论赛开始已经没有几天时间了,机会难得,你还是去找老师吧。” 白厄有点纠结地站在原地。那双蓝色眼眸湿漉漉的,目光在我与那刻夏间逡巡,似乎在犹豫应该走向何方。 他抿了抿唇:“我还是更想和你在一起,要问老师的事……之后再说吧?” 我伸手推了他一下,说:“不是想赢吗?快去吧。” “嗯……那你会等我吗?”白厄问。 我平静地注视着他:“我们只是短暂地分离一会儿而已。” “也对。那我很快……” “我想回宿舍洗澡。”我一边回答他,一边抬手指了指衣服打湿的布料,它们紧紧贴在我的皮肤上,让我感觉到异样的不适,“问完问题,你也回宿舍去洗澡吧,我记得你现在很爱干净了呀?” 白厄脸红了一点,他想起小时候我们在麦田里玩耍、只有他浑身滚得像从泥潭里捞出来的脏脏小狗一样——那个无忧无虑的男孩子甚至笑得很开朗,只有快靠近家门时才会感觉到大祸临头。 第78章 “我知道啦。”白厄说。 我抬手摸他的头发,他微笑了一下,配合地弯下腰。“去吧。”我说。 白发少年一边挥手一边跑向远方,他脚下的绿草地很湿润鲜活,似乎有水滴溅上他的小腿。 我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衣角翻飞之间,白厄回头看了一眼。我避开他的目光,没有与他对视。他有点困惑地扭回头,脚下顿了一下,却没有回过身来;我也没有出声叫住他。 我并不着急,一边思量着许多事,一边慢吞吞地走回宿舍,伸手将门窗关紧上锁。 “出来吧。”我一边说话,一边将叠放整齐的枕头和被褥挪到方便靠背的位置,装了一杯凉水,放在床头。随后,我便半靠在柔软的靠背上,等待来人现身。 一阵寒风拂过我的面庞,像一个冰冷的吻。 “就知道是你……要换个地方说话吗?”话音落下时,黑色衣袍的一角正扫过我的掌心。 -- “#真,汇报情况。”在盗火行者面前,我没有必要遮掩#真的存在。魔法刻意屏蔽了多方感知,包括神悟树庭、浪漫的金线、来古士以及帝皇权杖—— “白厄”是不应存在于轮回之中的人,我不能让任何人觉察他与白厄的关联,从而令对手警觉、提前清除数据进入新轮回。否则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我沉默地思考,想知道繁杂的世界线中有没有我遗漏的线索。 【数值已更迭: 力量:80 智慧:100 敏捷:70 幸运:0 魅力:15(含加成) 魔力:90 体质:100】 【正在计算综合战力,以翁法罗斯世界观为您直观呈现:高于全盛泰坦,等价于盗火行者(#错误#卡厄斯#错误#白厄#错误#错误#xxxxx)】 【建议:在灵魂重返令使身躯之前,请不要强行展开众魂域、与帝皇权杖对撞】 【可能造成的影响:重伤;帝皇权杖瘫痪,数据全线清除;再创世失败;翁法罗斯崩溃,xxx无法正常苏醒】 【已屏蔽阿格莱雅、来古士感知】 【已屏蔽帝皇权杖感知】 我停下脚步,问道:“影响估算中报错的人名属于谁?” 【身份:无法得知】 【直线距离:至少经历三次跃迁】 看来,祂就是数据演算的根源。可惜我没有办法去寻找祂。我暗自思量,感觉盗火行者仍然堪称温顺地跟在我身后。 魔力自我的掌心涌出,一边绘出隐身的咒语、覆盖两人全身,一边铺出蜿蜒小径,指向长江水底。 我本来没打算去太隐蔽的地方,要躲避他人的窥视,有魔法做保险就足够了……但仔细想想,我还是不想让这一次重逢显得太平凡。他没有什么值得回味的记忆。 “最近有做梦吗?”我问。 “不。” “没什么变化啊。”我感慨道。 流水从身旁涌过,压力变换的水贴近皮肤时,会带来异样的触觉。如果是身心疲惫又感官敏锐的人,或许会喜欢在水底漫步。 似乎是有一条鱼从我的脚边窜过去,挨在身后那个人的手掌边。 我下意识停下脚步、回头,“白厄”的面容仍然隐在严密面具下。他困惑地停住脚步,像完全不清楚我的想法似的。 “你没有拿剑。”我提醒道。 “没……有……必要。”他说。 “手边的鱼跑掉了。”我说。 “白厄”没有说话。那条小鱼从他手边窜过时,似乎没有带给他任何感触;前后没有因果关系的语句,同时让他的思维产生了凝滞。我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啊……嗯……我……” “我知道了。你没有在意那个。”我接上话头,转过身,继续向前走。他仍然不太擅长发声,甚至有些退步,或许是因为开口说话的机会太少了。 身为战士,“白厄”的感官十分敏锐。但或许是因为思维渐渐凝滞,他已经难以判断接触事物的本质了,甚至失去了分辨真假的能力——变成了仅仅凭借对战意、杀气的直觉与对目标的执念行走至今的……人。纯粹的事物或生命,没有释放出敌意,很难引起他的注意。 我感到难过。 “过来。”我说。 水底不太漂亮:混浊的流水,漂浮的海藻,外形不可爱的鱼类,滑腻的石头。魔力抹去两块巨石表面的水藻,我坐下去,向他伸手:“这里。” 和“白厄”交谈时,要尽力避免逻辑复杂的长难句,他确实拥有一定的思考能力,但他已经没有办法仔细理解那些了。 光芒向魔力中心汇聚,漫长的河流坠入黑暗,所有光明留在我的掌心。“白厄”循着闪烁的光走来,笨拙地模仿着我的动作,缓慢地在我身边坐下。光晕照亮他的面庞,那张沟壑重重的漆黑面具显出一分难得的柔和与轻松。 我下意识问:“最近没有休息过吗?” “时……间……错了……这一次……也是……” 因为穿梭时空时没有办法精准地抵达正确的时间点,所以也不能休息。 我握住他的手,冰冷的手甲间,有几缕纤细的水流穿过。他的呼吸越发平稳,反握住我,力度有些不知轻重,但这可能已经是克制后的结果了。 “我……高兴……见……到……你……很高兴……嗯。”他说。 “我也是。” 其实我的内心,悲伤远远超过了快乐。但对于他来说,答案是截然相反的吧?明明即将踏上同样的征程,两个人的心情却完全不同。或许,这就是最初相遇时,他令我心生动容的地方。他总能从苦痛中翻找出一丝一毫的希望,即便是现在,也和我是那么的不同。 我的否定、封闭,也总能从“白厄”这个名字代表的身影处得到不同的答案。他拯救了我。每时每刻,皆是如此。 “见到你就是高兴的含义。”我说,“你记得很清楚。” 他身材高大强壮,坐在一块圆润的石头上,姿势居然显得乖巧。这带给我一种微妙的感受,像称呼生命花园里最凶狠的奇美拉为“宝贝”。 “嗯。”他简单地回答道。 “上一次伤到了你,还疼吗?” “不。” “对不起。” “不……我……高兴……” 我垂下眼睑,几乎是立刻笑了一下。我握住他的手,贴向我脆弱的咽喉。 “声带在哪里,还找得到吗?”我问。 他的双手没能染上正常的体温,在流水涌动的江底,更是凉得惊人。我的皮肤在他掌心颤栗,为这份异常的温度感到不适。 “还记得吗?”我追问道。 “嗯。” 我微笑了一下。 我需要好好想一想,应该询问“白厄”什么样的问题:他出现在这里,说明黑潮又一次逼近了。 再创世是难以实现的谎话,是帝皇权杖向灾难与覆灭演算时做出的预先推定。但这个真相太过残忍,我都很容易想象出白厄知道它时的心情——他的内心一定很迷茫、很绝望吧。 “还有多少时间?”我问。 “不多……可……能……” 没有办法精确地估算吗?看来世界线没有温顺地躺在他的手心、任他观测。 我轻轻捏了捏“白厄”的手指,心底泛起一丝苦涩:才说过要为白厄争取更多时间,就发觉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你打算做什么?”我问。 “火种……必须……”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仍然践行着自己的使命,倔强地朝着希望前进。 “我明白了。”我说,“一定会成功的。”我一手握住他的手掌,伸出另一只手按住男人的后颈,令彼此额头相贴。 我接触到的只是一面漆黑的面具,但我希望,他能记住这双凝望着他的深绿眼眸—— 在最绝望、最无力的时候,你会想起我吧?我总是这样,不高兴时便在脑海中勾勒你的模样,你也会这样吧?想起爱人的眼睛与祂的面庞。 记住这一刻重新亮起的水底,奇迹一般重归的光芒……你要记得它,要循着光,找到重生的道路,你会做到的,对吧? 汇聚的光晕失去手掌托起的力道,缓缓坠落,化作星星点点散开、消逝。水底重新亮起,江水已然清澈,游鱼从身边溜过。 “白厄”深深地呼吸,那张面具轻轻贴了一下我的脸颊。他站起身,说:“对……不起……必须……我……走了。” 我注视着他的背影被卷起的漩涡吞没。我闭上眼睛,清楚地知道这一次相遇只是时间的玩笑。 第45章 幕间:得见光明 1. 温暖的手掌贴在他的脸侧。 “做个好梦。” 2. 一阵微风拂过,馥郁的麦香包裹他的鼻尖。白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察觉到一分微弱的痒意,下意识抬手,瞥见一只白色蝴蝶停在他的指节,轻轻扇动翅膀。 第79章 蝴蝶飞走了。 白厄愣愣地望着遥远的天空。绵软的一簇簇云朵追逐着跑过,一直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他都一直望着它们。 男孩躺在麦浪中,随着卷过的秋风起起伏伏。不止一只鸟儿在他挤出喘息的胸膛歇脚,不止一朵落花怜惜他面庞淌下的眼泪。 他深深地呼吸,终于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向着明亮的村庄奔跑。 他沿着熟悉的小路前进,站在房门前,伸出颤抖的双手、想要推开嘎吱作响的大门时,你从更明亮的那一头拉开房门,语气很抱怨地问:“你今天跑到哪里去了?” “对不起,小秋,我不小心在麦田里睡着了。”他说。 “进来。天黑了。”你说。 白厄安静地注视着你的背影,像只跟班小狗一样在你背后转来转去。 他一会儿接过你放在桌上的空水杯、装满水放回去,一会儿老实地充当搬运工。你翻出什么好看好用的东西,他就挂在自己身上,飞快地往房间里叼。 你出声叫住他:“那是我们回家看爸妈的时候带的东西,别往卧室里搬啊?放在客厅的桌上吧。” 白厄站在原地,思维忽然有点转不过弯来:“哦,对,老爸老妈,对,我们要回家去看他们的。” “嗯。”你应答道。 “是什么时候呀?我有点睡糊涂了。” “明天。” “哦……原来我们都和老爸老妈分开住了啊?那昔涟呢?” 你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像不清楚他为什么忽然提出问题似的。你挑起一边眉毛,语气有点无奈:“你说什么傻话呢?我们都已经结婚了。明天才回去看他们。” 白厄完全愣住了,热意一点一点爬上他的脸颊。他紧抿着唇,垂下眼睑,眼睫轻轻颤抖,呼吸很急促,害羞又高兴,几乎不敢看你——简直像今天才知道你们结婚了这个事实一样。 你很有点惊奇地对他看了又看,好笑地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去洗澡,今天早点睡觉。” “我这就去!” 白厄轻轻关上浴室的门,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仰起头,试图理清思绪。 哀丽秘榭一切如常,麦浪金黄;老爸老妈和昔涟都平安无事;你们结婚了。 真的是梦啊。 从你问他去了哪里,他就明白了——白厄不止一次试图逃避你敏锐的洞察,当你波澜不惊的目光向他投来时,他总是忍不住产生“我只想自己独自面对这些,不想给她带来负担”的念头,但他同样很清楚,你总能轻而易举地捕获他的情绪与踪影。 小朋友们一起玩捉迷藏的时候,他百分之百会在一分钟内被你抓住! 白厄叹了口气。 他不能继续沉浸在梦里。 你还在现实等待着他。 即使这场梦真的很美好,他也必须要醒来。 “你洗快点。”你的声音从门的另一侧传来,声音有一点失真。语气平淡,却让白厄没由来地心里一紧。 他想不明白,索性贴在门上,与你说起话来。“我还没开始哦。”他说。 “哦,怎么了吗?” “有一些事情,我想不太明白。” “你一直在散发着悲伤的情绪。” “真的吗?” “难道这种情绪来源于我吗?” “这、似乎不太可能。抱歉……你会因此感觉到负担吗?” “不会。”你说。 这是依照他内心编织的美梦吗? 这是他一直以来恐惧又期待的发展吗? 渴望你穿越重重阻碍、坚定不移地说爱他,渴望你长久而包容的目光,渴望你强烈的占有欲。 只有先确定了你的爱,他才敢相信如今的一切都不是梦。只有你一次又一次表达了沉重的心意,他才敢袒露内心,做出一点出格的举动,相信这其实并不是一种冒犯。 如果他先吻住你的唇,你的体温、你的香气,会心甘情愿地将他包围吗? “小秋,如果这一切都是梦,你会希望我醒来吗?”白厄问。 “你喜欢现在的一切吗?” “喜欢。” “那你醒来的理由是什么?” “你在现实等待着我。我必须醒来。但我会想要知道——在我离开以后,这场美梦会崩塌吗?我爱着的人们,还会在这片虚拟的天地里继续活着吗?” “说什么傻话?那种惨案不会发生的,我还在这里呢。”你有意抚平他的焦虑,“你已经很难过了,快醒过来吧。” 3. 你将手掌贴在白厄的脸上,默不作声地抹去他在梦中流下的眼泪。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抬手抓住你的手腕。你没有挣脱,柔和的魔力裹着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涌向身侧的少年,锲而不舍地编织他心中的美梦。 你解释道:“后半夜下雨了,我担心你的房间没有关窗户,就来看看。你一直睡得不太安稳,是又做噩梦了吗?” “不,是个好梦。”白厄说。 你微笑了一下,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你把房间里的窗户关得紧紧的,一丝裹挟着雨水的冷风也不会吹进来,室内的空气因此干燥了许多。 在你平静的注视下,白厄如坐针毡。他感觉很热,将压在身上的被子掀开,从床上坐起来,揉着你的手指骨关节,语气有点小心:“我经常睡不好吗?你好像很熟练,比我还清楚情况……是因为经常夜里来看我吗?” “嗯……但不至于每天。怎么了?”你语气有点困惑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确实没有特意记忆过相关的细节,也不觉得这多么值得在意。但白厄的反应像是在介意自己又给你添了麻烦。 “哦、那是什么时候会来?”白厄脸颊泛红,目光游移,追问道。 “你在心里偷偷呼唤我的名字时,我就来了。” “嗯,那不就是每天吗——可我没有开口说话,这样也能听见吗?” “嗯。名字是最短的咒语。” “可是你说过,我一点魔力也没有。” “我会听见的。” “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吗?” “嗯。” “难怪……我说呢!难怪我们小时候玩捉迷藏,每次你都能飞快地找到我。” “你应该问自己,为什么一藏起来就开始默念我的名字?” “你就当是我忍不住吧!” 白厄因害羞而泛红的面庞紧贴着你的掌心,他的目光湿漉漉的、暖融融的。震颤的不安与涌动的负罪感变成一个幼稚的问题,玩笑似的被他吐露出来。 “如果,我把自己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你还会找我吗?” “会。” “找不到哦。会一直一直找吗?” “嗯。” “……为什么呢?” “提出这个问题之前,你不如先问一问你自己,你愿不愿意这么做?” “我当然愿意!我会一直找下去,我一定会找到你——我向你发誓。”他说。 “那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 “为什么原谅了别人,却没有原谅自己;为什么宽容了他人,却没有宽容自己呢?你总是为自己和别人准备两种标准。 “我知道,你的内心一直有一种隐隐约约的直觉——似乎一直以来,你都认为自己亏欠了我。你以为是你让我身处险境。 “但并不是这样。如果没有遇见你的话,我的生命会有一部分永远留在黑暗里。是你让我得见光明。所以,这一切其实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哦!” “……” “我也有一点微不足道的追求。我希望你这样善良的人可以重新幸福地生活下去……听起来是不是很虚无缥缈?” “没有。” “既然如此,就相信我吧。” “我只是想为你做一点事情。”他说。 你平静地回望他。你不需要报答的态度似乎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那双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你,像是在提出一个悲哀的疑问:其实你并不需要他吗? “你一直在不安。”你说,“我经常忍不住思考,我要做点什么才能让你内心的不安定感消退。但我没找到办法。” 白厄安静下来。他一句话也不说了。 你仔细地拆分了他情绪的支流,继续说道:“更喜欢给予、付出——我也是这样。想要在这件事上胜过我,恐怕有点难哦?” “你希望我成为你拯救的对象吗?” “你希望我依赖着你、离不开你吗?” “你希望我解开上衣的纽扣,向你袒露我的所有吗?” “你希望我向你求助吗?” 你一句又一句地发问,几乎是无所顾忌地剖析着眼前人隐秘的想法。 从你提出第一个问题起,白厄就开始试图逃避你的目光,你的问题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羞耻与负罪。 但他还坐在床上,滚烫的面庞贴着你的手掌,几乎退无可退。他一直是个充满正义感的人,羞于言表的情感与欲望直白地摆在面前时,他无法承认这是自己的想法。 第80章 太冒犯、太过分、太不知轻重、太令人难以置信……也太龌.龊了。 在一个寂静又燥热的深夜,不小心撞见你换衣服后,白厄闭上眼睛,便忍不住浮想联翩。他在脑海中勾勒出你光.裸的后背,细腻的皮肤,光晕闪烁的黑发;你侧过头,泛红的嘴唇与眼尾,都令他呼吸一滞,甚至想要知道你的眼泪是什么滋味,神情是否脆弱又难耐。 太不应该了:他怎么可以抱有这样冒犯的想法?你会因此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他吗? 白厄想要开口反驳,维系仍然安宁的表象,却听见你紧接着提出的疑问—— “你希望我永远参与你的生命,对吗?” 他闭上眼睛,几乎是自暴自弃地“嗯”了一声。 你笑了一声,在白厄脸上亲了一下:“小白好棒,敢承认了哦!” 少年猛地睁开眼睛,面庞绯红,抬手指了指另一边脸颊:“可以再亲一下吗?!” “好。” 4. 白厄捧回辩论赛的冠军奖牌时,你正在收拾返回奥赫玛的行李:冬天很快到来,大学生们的假期也随之而至。 你没有去看他的比赛,因此返程的路上,白厄一直试图向你表达他在辩论赛上的惊险与快乐。 你认真听着,时不时说上一两句、捧一捧他,让他更高兴一些。白厄是这方面的行家,当然能明白你有意如此的想法,但他还是很高兴。 经历一整天的奔波劳累,你没了睡意,而白厄困得眼皮打架。他同你道别,很快钻进房间里睡觉。奥赫玛一如既往地明亮着,到后半夜,却幽幽地下起小雨来了。 最初,你们为了给房间通风透气,打开了窗户。抱着“在这样的环境里睡觉,他或许会生病”的想法,你轻手轻脚地走进白厄的房间,关紧了那扇映出你面庞的玻璃窗。 他睡得很不安稳。 离开哀丽秘榭后的这么些年里,白厄从来如此。他甚至偶尔会有睡不着的时候,会把后背贴在你们两个人房间共有的墙壁上,试图听清楚你的心跳声。 你会用魔法为他编织美梦。你希望:至少在你的身边,白厄可以好好休息。 因此,你曾不止一次在夜里走进他的房间,从不久留,从不多看,施展一次魔咒,便悄悄离开——他的房间里摆放了什么样的装饰、收藏了什么样的物品,你都不清楚。 今夜,白厄意外醒了过来,你才多看了他的房间几眼。 最显眼的是他摆在床头的闲书《古玩鉴定:如何发家致富》。你的目光在书本和男孩的面庞间游移,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 “你可别笑,我是认真的。”白厄说。 “嗯。”你带着笑意应答了一声。 他意识到你在笑他,有点生气地用头撞了一下你的手:还真是巧,你有意逗他生气的时候,他竟然刚好是颇为脆弱的姿态。 “我也是认真的哦。”你说。 “怎么能这样?” “嗯……傻瓜,我说的是今天我对辩论赛题目的看法。”你揉揉他的脸,“我记得,题目是‘面对不公的环境,人到底应该躺平还是努力’,对吧?我的看法是认真的。” 白厄望着你,脸红红的。他还是那个逗一逗就会脸红害羞的男孩,从来没有变过。 “我不是遭遇不公的当事人,也没有站在正反方辩手的角度发言的想法。”你顿了顿,想起白厄向你认真解释辩论赛发言的规则与角度时的模样,没有忍住,再次笑了笑。 “我只是觉得,大多数选择努力的人一定会喜欢这份完全属于自己的成果,对吧?我没有代替谁踏上征程、完成心愿的念头,更不想令他人沉溺于不劳而获的喜悦与恐慌。 “如果将来有一天,你要去追逐天边一抹灿烂的阳光,我希望是你亲手抓住了它。 “假如那抹阳光并不真实,只是一个谎言——那么这份落在你肩上的不公,我会亲手将它抹除。 “我希望你能够享受自己通过努力得到的成果,就像你捧起辩论赛奖牌时一样,发自内心地欢笑。 “没有人能够否认你的坚持与努力,你的意志值得任何形式的赞扬。” “这里再也没有谁可以使用特权,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赢得它了——” 你说出自己的想法,顺应心意地抚摸他的面庞,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 “你的光明,你的未来。” 5. 你在最初便做出了决定:不信任神礼观众来古士,抹去其有关你的所有记忆,与其争夺帝皇权杖控制权,并在必要时取走祂的性命,预防祂可能进行的阻碍。 ——世界运行的逻辑不公正,你便改写它。 昔涟已经先一步为你们铺好了道路,溢散的忆质开始汇聚、凝实,将虚浮的数据空间重塑成型。 “白厄”也已经靠近正确的时间线,金血将洒遍新生的土壤,人声将重新填满世界的每个角落。 你会将三次轮回重叠的历史拧成确切的时间轴线,令演算的假想文明化为真实。 一人建构世界,一人创造生命,一人编织文明。 至此,轮回不再,天地重开。 第46章 奇迹降临那一天 1. “你是小孩子,可以有一点特权。” “是什么呀?”他问。 “纯粹的快乐。嗯。就是这个。” 白厄摊开双手,一朵秋天的花便在他的掌心舒展、绽放。男孩为这奇迹般的场面惊得说不出话时,奇迹的主人便用一双深绿的眸倒映出他欣喜的面庞。 2. 白厄从灌木丛里钻出来的时候,灰扑扑的衣服上已经裹了一圈尖锐植物的刺。 男孩一边嘟嘟囔囔地说“回家又要挨妈妈说啦”,一边呲牙咧嘴地扯下扎进布料的尖刺,埋头向前奔跑。 凹凸不平的田地让他身影摇晃,来不及反应,他便一头撞在陌生人的身上。 最先让男孩记住的既不是额头撞上宝石的疼痛,也不是相较他人低了许多的体温,而是一股令人心神安宁的馥郁香气。 一只冰凉的大手贴着他的额头、将他推开,见他站稳,便带着那阵香气远去。白厄还晕头转向,就听见一道冷淡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了:“小孩,这是什么地方?” 白厄仰起头。 他紧抿着唇,试图用警惕的目光观察身前高挑的女人。但他岁数太小,身量不高,只堪堪望见一颗日光映照下分外闪耀的红宝石、随着秋风麦浪起伏的鲜艳红绶带与纤细的黄金链条。 “说话。” 几乎是立刻,一种难以言喻的威慑感迫使他开口了:“这里是哀丽秘榭。” “哦。” 星光流转的长袍一角扫过男孩的面庞:陌生女人往村庄的方向走了。 白厄又急又慌地跑起来,试图追上越来越微小的背影。 3. 你来到一个名叫哀丽秘榭的村庄。宁静祥和,与世无争。你迈步向前时,还时不时有小孩子向你投来好奇的目光,胆子大的已经开始追逐你星光流转的衣角了。 最初遇见的白发男孩始终寸步不离地跟在你身后。他警惕地观察着你,透出一股“如果你要做什么坏事,那我就算付出性命,也绝对不让你得逞”的决心。 你转过身,平静地俯视着那个男孩。 “离朕远……” 他猛地顿住脚步,有点手足无措似的,目光游移着、扫过一圈后,男孩子还是坚定地抬头盯着你。他强撑出的气势远远比不上你漫不经心的一瞥,也正因此,你意识到他其实非常勇敢:他瞧着最多七岁,但你已在人间走过数百年岁月,荣耀与权力在眉眼间留下的锐气与威慑从不收敛,敢直视你面容的人并不多。 拥有良好品质的公民当然可以得到魔王的赞赏。你语气缓和了一些,问道:“小孩,你跟着我做什么?” 男孩谨慎地观察着你的神情。 这让你想起某种警惕的、毛茸茸的小动物。 “你来哀丽秘榭做什么?”他问。 你倍感无趣,转身就走:“迷路罢了。” 他却因得到你的回答更加大胆起来,甚至小跑着到你身边来,仰起头望着你。你目不斜视地向前,但放慢了脚步,没让他踩到你的袍角。 “你要留在哀丽秘榭吗?” “不。” “那你什么时候走呀?” “闭嘴。”你不耐烦道。 男孩还紧紧跟着你,全然没有被呵斥后的难堪与无助。 你投去一瞥,发觉他的双眸正闪耀着狡黠的光彩。 “既然你迷路了,那你要去见村长吗?我知道他在哪里,我来给你带路吧!” 你轻笑了一下,将他打得啪啪响的小算盘全数看穿,不以为意地扯下绶带上镶嵌的红宝石扔进男孩怀中。 “很聪明。这是奖赏。”你说,“带路,去见大人。” 然而村长称从未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第81章 你无意再追问,心知得到的回答对解决问题不会有任何帮助。 你没有表现出敌意,按捺住内心潜藏的焦急与担忧,在村长家空闲的屋子暂且住下来。而那个机灵的小孩,不知何时跑掉了。 借住自然是有条件的:哀丽秘榭的麦子熟了,村里人手不够,你得帮帮忙。 你做了数百年君王,并不是头一回围观农忙。 场面略有不同。魔族领地内的人们更偏爱魔法装置,效率高、节省人力。哀丽秘榭没有类似的条件,忙碌的人们隔着宽阔的麦田大声呼喊、聊天,抹去额头滚下的汗水,便挥舞农具,一齐收起麦子。 你站在田坎边上,长靴已沾上草屑与泥土,静静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们。随后,你抬起手,迸发的湛蓝魔力覆盖辽阔的土地,金黄的麦子便在各家的田地里重重叠叠、堆出一座座厚实的小山。 众人都为这份能力惊奇不已,你不以为意地转身离开——那个白发男孩抱着一捆麦子,正一脸“惊呆了”地望着你。 那天以后,这个孩子就爱蹦蹦跳跳地跟在你身边跑,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4. 人们崇拜你,仰望你,尊敬你,信赖你,却从不靠近你:无论何时何地,这情感从未改变。 过去的数百年,你早已习惯接受他人或好奇或恐惧或憧憬的注视,习惯独自处理所有事件。因此,身后忽然多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跟班时,你很不适应—— 每当你回头、想尝试驱赶那个孩子时,你便对上那双澄澈的、满是信赖与憧憬的蓝色眼睛,说不出一句残忍的话。 “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他们叫我殿下。” 白厄望着你,没有说话。 你艰难地“嗯”了一声。 白厄笑起来:“姐姐,你是女皇吗?我听说女皇都可威风、可厉害了!” “是。” “真的耶,我就说嘛!大家都在猜呢,想知道你从哪里来,以前是做什么的?我之前听见你自称‘朕’了哦——我记得可清楚了,绝对不会有错。” “嗯。” “我们哀丽秘榭的麦子绝对是翁法罗斯最好的,等大人们磨了面粉,你就可以尝到全世界最好吃的面包。” “哦。” “你不期待吗?真的特别好吃。每年我都盼着这个时候呢。” “期待。” 你放下村长给你的科普书籍,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若有所思地审视了一会儿身旁的男孩。 他在你波澜不惊的目光中坐立难安,抿了抿唇,靠得更近了点,像害怕自己听不清楚你说话似的。男孩眨了眨眼,眸底透出希冀的光。 “天黑了。回家去。”你面不改色地说。 男孩立马趴在房间的矮桌上唉声叹气,时不时抬眼偷偷瞥你,你一望过去,他便收回视线,留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给你瞧,专心致志地装可怜。 “想在我这里睡?”你问。 “嗯嗯嗯!” “和大人说过?” “我早就说过啦!我说今天我要在姐姐那里玩,不回家。” 方才还是一副伤心、郁闷模样的男孩子兴冲冲地支起了身体,眼巴巴地望着你,一边频频点头,一边抿着嘴唇,做出“你就答应我吧,我真的很想留下来”的表情。 你将科普书籍推到另一头,很花了一点儿时间平复内心掀起的波澜:这个孩子,是不是早就发现你吃软不吃硬了? 你才来哀丽秘榭短短一周,他就敢肆无忌惮地黏在你身边了。 你很惊奇,仿佛最初那个警惕的、试图卖乖忽悠你去见大人的小孩子……并不是他似的。 “好吧。”你答应了,却手足无措,先点燃了立在桌上的蜡烛,又试图从床头柜里翻出一本新鲜好听的故事书,扭头看看只是将就的床铺,开始怀疑以这张床的坚硬程度,这个孩子到底能不能睡着。 他缩成小小一团,紧紧地贴着你,脑袋放在你的肩上,仰起白净的脸,安稳的呼吸洒在你脖颈的皮肤上。 你为这份陌生的亲昵感到前所未有的无所适从,忍不住思绪混乱,困惑起来:他怎么完全不害怕你? “姐姐叫什么名字呢?”他问,“我喜欢姐姐,想知道这个。” 你平躺在床上,感觉男孩的手臂慢慢环过你的肩颈,侧过头,你便对上一双亮晶晶的蓝眼睛,里面是全身心的信赖、仰慕与憧憬。 你没有回答他:名字是最短的咒语,魔族从不轻易与人交换姓名,也从不亲昵地给予称谓。 呼吸勉强平稳了,心跳却很快很快。 “我叫白厄!今年七岁,在村里的小学读书,去年考试还得了第一名哦。” “嗯……很厉害了。”你说。 “姐姐今年会离开吗?” “……不会。” “太好了!那,如果我今年考试还是第一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不。” “哦……不可以啊。” “不是。不需要第一名。” 你平复呼吸,感觉身旁那个不安分的男孩子爬起,探头过来、猛然闯入你的视线范围,毛茸茸的发丝垂下来、扫过你的面庞,激起一阵微妙的痒意。 “寻秋。我的名字。” 不知道想起什么,你坐起身,拉过从衣袍上拆解下的绶带,抚摸着那串纤细的黄金链条。几乎是一瞬间,你心神一动,将链条扯下,放进了白厄手心。 “送给你。”你说,“不准拒绝。” 伴着你落下的话音,白厄脸上接受贵重礼物的不安消退了些,他抱着黄金链条,惊喜地咬了两口。 “我发财啦?谢谢姐姐!”他大声说,“明天,我带你去玩吧,我想看姐姐的魔法,可以吗?” 小财迷。 你摸摸白厄的头发,感觉他很高兴地蹭了蹭你的掌心,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原来真正的小孩子是这样子的,可爱得理直气壮,善良勇敢得浑然天成;没有什么遮掩,表达出世俗价值观不太推崇的特点时,竟然也是很讨喜的模样。 众魂一直告诉你:人不值得信任。 过去的数百年,你一直坚信着祂们的教诲,你的经历也表明人心险恶,但事实似乎并不完全如此。 你遇到可以试着信任的人了。只要一直回应他对“善”与“爱”的期望,就可以了吧—— 白厄就会变成你见过最好的人。 也或许他本来就会成为你期望中的人。 “嗯。好。”你答应下来,“睡觉吧……晚睡长不高。” 5. 白厄心中最好玩的地方是独属于妖精们的村落。 你站在男孩子身后,看见他一遍又一遍地敲响妖精村落的门、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心中已然有了几分考量:孩子们的童真天地并不欢迎成年人;也或许,你吓到了祂们。 前一天夜里还兴致勃勃地和你说妖精冒险故事的男孩垂头丧气,发顶都在冒烟,连转过身来望着你的勇气都丧失了似的。 你耐心地等待着,并没有催促。 “对不起,但我没有骗人!可能今天,妖精们都不在家……”大约是觉得寻找的理由太过荒谬,白厄转过身,仰起脸看你时,面庞泛起羞愧的红,双眸湿漉漉的、软绵绵的,紧抿着唇,两只手紧紧抓着衣角,捏出深深的褶皱。 他着急地解释,不想被当成爱说谎的坏孩子:他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 “我知道。” “你不要讨厌我……我没有说谎。”白厄抓住你的衣角。 “我不会这么做。” “真的吗?” “嗯。”你抬手抚摸男孩的头发,“回家。” 你没有在意妖精对你拒之门外的态度,即使你在魔族领地内从未吃过闭门羹。 更让你在意的是身边这个总是叽叽喳喳的男孩。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方才失约的羞赧难堪已然褪去,此时又大胆地跑到你身边来,甚至试图牵住你的手。 你下意识想要闪躲,但想到这个孩子刚刚才受挫,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放任了他的亲昵。 白厄的手很温暖,虽然年纪很小,但已经有了做农活的细茧子。那或许是他跑去帮忙做农活时留下的。 你下意识地摩挲着他小小的手掌,感觉一切都很陌生:尖锐草叶割出的纤长伤疤,劳累留下的茧,泛着健康红色的皮肤,变化曲折的掌纹。你注视着那一圈圈似在旋转的纹路,感觉心神都被蛊惑。 通常来说,命运写在人的掌纹里。 魔族领地内不乏通过手相为他人窥视命运的相师。你于此道也有些造诣——年纪还很小时,你呆在高塔里处理公务,难免会有无聊的时候,因此翻看过相关的书籍;年岁渐长,便创造了推演命运的魔法咒语与阵法卷轴。 “怎么啦?”白厄问。 “你想看手相吗?” “欸?那是什么啊?” 第82章 “预测命运。” “好呀!那就拜托姐姐啦。” 白厄很兴奋,面对神秘、未知的命运,他展现出了与你见过的大多数人如出一辙的忐忑与期待。 你并不意外,牵着男孩走到一棵大树下,盘腿坐在草地上:你们的身高差距终于不那么突出了,得以与你平视,他是一副高兴过头的样子,几乎半趴在你身上,紧紧贴在你的怀里。 你握住他的手。他仰起身,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你。 过了一会儿,你松开白厄的手,不清楚自己应该如何开口。换作往常,你会直接告知对方真相。但你低头看着怀中这个天真的小朋友,忽然感觉到残忍。 “怎么样怎么样?我实现梦想了吗,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了,有没有发财,过得幸福吗?身边的人有没有记住我的名字?” 接二连三的问题让你不知从何说起。 “对不起……是我问得太快了。”白厄问,“那,我成为英雄了吗?” 你说:“嗯。你是个大英雄。” “未来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命途坎坷,搏一善终的普通人。真诚,狡黠,可爱,勇敢,善良,仁慈,包容……但这个善终并不属于你。” “这么说的话,我是成为了一名护卫——为了保护爱的人,付出了全部。” 听见白厄这么说,你有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得意洋洋地挑眉笑了起来,做出一副为自己预想中的未来沾沾自喜的模样。 男孩的表情像是在说“我保护了大家,我真厉害”。 你说:“你保护了所有人,无论祂拥有怎样的品性。小救世主,你很了不起。” 男孩靠在你的身上。 对于太复杂的词汇,他大约没有听懂,还不清楚“命途坎坷”的含义,只知道自己的结局不会美好。即便如此,他贴在你怀里,笑容还是很开朗,甚至有一点傻。 “不害怕吗?”你问。 “不害怕。” “你会死。” “啊?嗯……我觉得,我肯定是自愿这么做的。那天到来时,我肯定会做一模一样的选择吧。一千遍,一万遍,千千万万遍,我一定还是这样……只要能保护好大家,那就没有关系。” “傻瓜。” “我一点都不傻,成绩很好的。不要这样说我。”男孩赌气地瞪你一眼,但抱住你的双手搂得更紧了。 你感觉到,他的身体开始产生细微的颤抖,闪躲的目光中有一两分紧张与不安在涌动。 他还是会害怕的。 但他没有告诉你,没有告诉任何人。 “好。”你应了下来。 小朋友贴在你的怀里,侧过头,似乎在听你的心跳声。 这一刻,生命的气息让他体会到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什么救世大英雄,和他根本没关系;什么命运,也都太遥远了。 你真实可感的体温、馥郁安宁的香气反反复复给予着他安全感。 “小白,”你给予了亲昵的称谓,手掌贴在男孩毛茸茸的后脑勺,“这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勇敢——那就是认清自己的命运后,仍然坚定不移地与之对抗到最后一刻。 “你是个勇敢的孩子。 “你过得不幸福的话,姐姐会哭。” 白厄抬起头,像有点困惑似的。他仔细地观察你平静的面庞,仿佛难以想象眼泪从你眸中滚落的情景。 “姐姐的眼睛像绿宝石。”他说。 渺远,澄澈,坚硬,冰冷。 你忍不住笑,说:“君王可以沉默,但不可以骗人。” 他像是感觉到幸福似的,抱着你,脸颊因过分的喜悦泛起红晕。灵魂里栖息的那只坏小狗跑出来撒欢了,知道你对他的纵容,便开始在你身边蹦蹦跳跳:先是问你岁数是多少——你说自己三百岁整,他表情惊叹,几乎难以置信;又问你的国家在哪里,那里的人们厉不厉害,会不会喜欢平静安宁的村庄,欢不欢迎陌生人。 你似有所感地问:“你想来找我?” 白厄重重点头,神情像宣誓一般庄重。 “嗯。我想来找你。”他盯着你看,反反复复地用目光描摹你的面容,像不会厌倦似的,“我想一直待在你身边。我……我喜欢这种感觉。” 似乎意识到自己发言的不妥当,男孩涨红了脸,紧抿着唇,像有点想要逃避这场面一样,却还是没有再多说几句话找补。 “好。”你说,“我等着你。” 很多人都说童言无忌。 但你抱着白厄,看了他很久,也还是觉得:这孩子是对待感情和承诺都非常珍重的类型。 6. 你一直没有找到脱离哀丽秘榭的办法。你每次迈开步子前进,最大的成果也只是在村庄附近的树林里打转。这大约是某位星神的恶作剧吧。 时间一长,你也不再执着于离开:魔王是选择制,魔族众魂不会放任群龙无首的场面长时间持续。 你将奢侈的服饰与象征荣耀的绶带叠进收纳箱时,那个总跟在你身后的男孩正趴在你房间的窗台上,一边挥手,一边喊你。 “我们去玩吧,好不好?”白厄问。 “好。”你应答道。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拉出长长的影:白厄跑在前面,你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 你们太熟悉,这个男孩子开始放肆地展示他的坏心思。你走得比他还慢、深夜仍不休息或长时间不搭理他时,他便拉长声音,称呼你为“殿下”——平日里,白厄从不使用这个生疏的称谓。 “殿下——” “来了。” 你的小朋友已站在树下等你了。 第47章 歌剧厄影 0. 半年前,你对家中长辈说,自己想要寻找年幼时的玩伴白厄,便启程来到奥赫玛。 你为白厄编造出一个完美的形象:身份明朗,性格温和,同时颇有财富。 但实际上,你完全没有打听对方下落的打算。 在途径这家剧团时,你听见他们正在招募歌剧女演员,便干脆横插一脚,加入剧团混个女主角当当:你还没有做过类似的事。 出乎你意料的是:剧团完全招不到人,剧团长来古士一筹莫展,几乎是一见到你,便欣然签下合同。 你装作一无所知,旁敲侧击许久,才终于得到一点消息——剧团中藏匿着一位来去无踪的暗夜幽灵。 传闻中,暗夜幽灵裹一身黑袍,面容隐匿在一张荆棘交错的面具之下,身材高大、强壮有力,手持一柄巨剑,常在游动的阴影中呢喃。如果有好奇的演员揭开帷幕,幽灵便会取走祂的性命,令祂永久沉眠。 什么嘛……原来是恐怖片啊! 1. 整个奥赫玛都在下雪。 你钻进剧团后台时,肩上已积了厚厚一层,属于室内的暖风一扑向你,它们便化成浸湿衣料的一滩雪水。 今天是圣诞节,剧团的其他演员大多选择在演出结束后前往街头,体会难得的节庆氛围。你半路出家,没有歌唱演出的经验,却想要争取女主角的位置,只能加倍努力,因此没有外出——剧团长看好你,认为你是难得一遇的天才,承诺会给你机会。 后台空荡荡的、黑漆漆的,你抬手,打开电灯,缓缓关紧房门。你脱下高跟鞋,随手丢在座位下,光脚踩在丝绒地毯上,用卸妆棉一点点擦去华丽的妆容。 身后的幕布似有阴影游动,你警惕地回身去望时,那分闪动便停止了。 你想起剧团幽灵的传说以及其他演员恐惧的神情,有一点惊讶起来——你并不相信那个古怪的传说,因此没有急于靠近那片阴影,而是慢吞吞地用卸妆棉擦掉了剩下的妆容,将垃圾扔进垃圾桶,你才走过去,猛地掀开幕布。 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你的感官不会出错,那绝不是错觉。 你慢慢走上舞台,察觉一道贪婪的目光正在抚摸你的背影。你猛然回头,目光越过翻飞的衣带,对上一张荆棘交错的假面。察觉你的身影正在逐渐靠近,假面的主人惊慌失措,掀起幕布,想要逃入阴影。 “不许跑!”你大步追上,飞扑过去攥住对方黑色的长披风。男人一个踉跄,没能挣脱。你从地上爬起来,表情严肃,一只手扣住对方的肩膀,强硬地让对方转过身来。他挣扎了几次,都没能反抗成功。 你没有见到传闻中那柄巨剑,仔细地观察眼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高大男人,竟没由来地品味出一分局促。 “紧张什么?”你说,“我没有想把你怎么样。” 他安静了一点,但他不相信你的话。 你说:“我很早之前就发现了你——你不应该认为自己的躲藏技巧很高明。你每天都躲在我宿舍的楼道下听我唱歌,对吗?你可以出来,和我一起,我很高兴能在正式登台前拥有一个真诚的听众。” “你如何发现我?” “我能体会到你的情绪如潮汐般涌动。” 第83章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你会是最了不起的歌者。” 在你平和的注视里,他甚至难以克制地颤栗着,情绪支流在你温暖的掌心流淌过,一时之间,你甚至难以分辨其中涌动的兴奋、幸福、恐惧与贪婪占据了多少重量。你为这份复杂的心绪感觉到一点惊奇——你是出身魔法世家、天赋出众的学者,难免对眼前的人兴起了一点探究的念头。 “你住在哪里?”你问。 “剧团帷幕的阴影中,我无处不在。” “名字是什么呢?” “我已然忘记。” 你审视着他,不仅是对方高大强壮却隐秘的外表,还包括富有诗意的措辞。光从他留在剧团中的恐怖传说与这具力量感十足的身体来看,你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堪称刽子手的男人学富五车,更难以想象,为什么他甘愿抛弃自己曾拥有的一切、栖身于阴影? “那么,你为什么在剧团?”你问。 “复仇。” “你的目标是谁?” “那位冠冕堂皇的剧团长。” 听起来似乎没必要对其他偶然发现他踪影的小演员痛下杀手——而你加入剧团不过半年时间,只在加入当日见过来古士一面,如此粗浅的印象并不能帮助你确定眼前男人的行为是否有其必要性。 另外,长久栖息于阴影中,对方的人格有向偏激演变的可能——你仔细地观察着黑袍男人,见他堪称温顺配合地站在你面前、回答一个个问题,下结论时有些踌躇不定。 总而言之,与他接触会为你带来难以估量的危险。 你思考了一会儿,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流动的情感中没有说谎带来的紧张与颤抖。你因此轻声说道:“你可以光明正大听我唱歌,不用遮掩、逃跑,那没有必要。” “我明白。” “好。你可以离开了。”你说。 话音落下后,你轻轻松开攥住的黑色袍角,示意对方可以离开,你不再强行阻止。而起初挣扎着不愿意面对你的男人停在原地没有动弹——在与你交谈过后,他似乎完全丧失了离开的欲望。 “怎么了?”你问。 “我不愿再栖息于暗影。” “……” “我想留在你身边。” “你怎么向我证明这不是错误的决定?” “说话。”他轻声说,“我为你学会了如何说话。我理解你的野心与欲望,我贪恋你带来安宁的歌声,我渴盼你嘉许的目光与柔情的抚慰,我会比你所见过的任何一人都更加忠诚——我听到你的歌声,我看见了光明,我找到了救赎。无人敢伤害你,如果有,我会杀死祂,让祂品尝到背叛的滋味。” 这能说明他安全吗,能证明他不会伤害你吗?你谨慎地观望,却无法窥破那张荆棘交错的假面,看见他真实的面容。但你的内心深处传来一声声真切的呼唤:抚摸他的灵魂,相信他。 你停顿了一会儿,微笑了一下,表情困惑地问:“你平时更喜欢欣赏情天恨海、辞藻华丽的歌剧吗?” 男人困惑地低头,像分辨不出各个歌剧都是什么风格似的,整张面具都写着照单全收、爱吃不挑八个大字。 你噎了一下,默默说道:“你当我没说。这样吧,我就叫你……卡厄斯。” 2. 以常规世俗约定俗成的道德规范来评判卡厄斯,你只能得到粗略的答案:强大却残忍,本能且警惕。 但你在不属于科学领域的魔法家庭长大,思考再三后,决定抛弃这一套价值观,从另一种角度来看待他—— 在卡厄斯第三次未经允许直接站在你房间窗帘的影子里,一声不吭地盯着你练嗓的背影出神以后,你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身体强度简单测评—— 力量:极强 敏捷:远超常人 智慧:可以正常交流 精力:旺盛得可怕,实在能熬】 【结合行为作风总结:黑豹成精】 在记录的纸张上写下你的结论后,你的内心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仿佛一切困惑都得到了解答。 丛林中奔跑的凶兽当然不会避让行人。强悍的□□、尖锐的獠牙、超凡的速度,每一项特征都足以令猎物颤栗,而凶兽绝不会因对方的弱小收手。 而巧妙的是,动物普遍活得很本能。面对丛林中忽然出现的、颇有好感的对手,即使体会到对方身体中潜伏着的压倒性力量,他仍然顺从本心地亲近了这位访客,同时警惕着这股恐怖的魔力。 与此同时,卡厄斯并不扰乱你正常的生活作息。在你处理私人事务时,便找个舒服的阴影角落猫起来、安静地陪伴在侧,可能在趁机放空休息、养精蓄锐。 他大约十分享受这间单人宿舍温暖的空气与舒适的家具布置。 如果你主动招手,希望他靠过来与你交流,卡厄斯会很愉快地从影子里走出——但如果你在结束后没有为他唱歌,他就会很不高兴。你再次希望他出现在身边时,他不会那么爽快……微妙地有点傲气。 完全符合你对猫科动物的刻板印象。 养熟以后堪称温顺,伸手去摸这头凶兽的獠牙也不会被报复,只会得到一句困惑的感叹,比如:“我没有预想过这种情况……这是你表达亲昵的特殊方式吗?” 这种时候更像脾气很好的大狗狗。随便你怎么折腾、验证猜想,他都是一副不太理解但纵容的模样。 在丛林里,卡厄斯会是优先把正事摆在前面的可靠捕食者。享受到这份心意的人会赞扬他的忠诚与勤劳,遭殃的被捕食者则会更加惶恐不安。 几乎是每天,你刚刚准备出发前往剧团的剧场,卡厄斯便会立刻站在门口、等待随同出行。他在剧团帷幕的阴影中游走,观察每一个来往的演员与剧团长来古士是否有见不得光的关联,目光堪称凶狠。 当其他演员向你表达出内心的担忧与害怕时,你只能笑一笑,说自己完全没感觉,并把话题岔开。 你认真地向他提出建议,将恐怖的目光收敛一些,理由是“不要打草惊蛇”。 卡厄斯迟钝地思考了一会儿,居然没有意识到这个理由早已站不住脚,同意了。 假设使用这套类比结论,你便无法将卡厄斯当作恐怖传说的主人公了—— 似乎不管怎么看,在角力争斗中,他都是被狡猾人类戏耍的笨蛋苦主。 什么嘛,原来是小动物啊…… 你家隔壁的老头子不仅养龙玩,口头禅还是“把你扔出去喂龙”。没什么大不了的。 3. 剧团仍然笼罩在幽灵的阴影下,你没有太在意,甚至默许了这种混乱的氛围,开始谨慎地关注剧团长来古士会出现的场合,试图观察对方对此情况的反应。 他表现得彬彬有礼,从容不迫,并且公平公正,完全看不出那层温和的表皮下是否藏有一颗满怀恶意的心——竟然值得卡厄斯仇恨至此。 你坐在化妆镜前,闪耀的灯光照亮你妆容华丽的面庞,周围的演员都在恭喜你终于拿下女主角的位置,赞叹你拥有一副完美的歌喉。一直到你下班、离开剧团,来古士都没有露面。等你回到宿舍,他才以电子通讯的方式向你表达了祝贺。 “恭喜你,我一直清楚,你拥有最闪耀的天赋,一定能在舞台上大放异彩。” “感谢您。”你淡淡道。 “我听见一些演员反馈,称经常在夜里听见你宿舍里传来动静。如果你遇见了麻烦,还请言明,我将尽力为你提供帮助。” “团长先生,劳您关心,我并没有遇到麻烦。我前段时间在雪地里捡到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大狗,他性格有些偏激,也不信任其他人类,偶尔会弄出大动静。是打扰到附近的同事了吗?抱歉,我会考虑尽快搬走的。” “不。不必。我并没有收到相关投诉。” “是吗?感谢你们的理解。再见,先生,我要准备晚餐了。” 你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把手机丢到沙发上,高跟鞋甩在门口,很不高兴地进门。你前所未有地烦躁,唾手可得的成就再次消磨了你的耐性,只想赶紧揪住来古士的狐狸尾巴——卡厄斯比你更加烦躁,他长久地压抑着胸中的怒火,试图寻找机会报复曾经伤害、利用过他的人,都以失败告终,听见来古士与你通话,甚至急切地从阴影中走出,想要追问其中的细节。你冷淡地瞥他一眼,消除了他提问的念头。 “晚上吃什么?”你一边缩进沙发问话,一边用脚碰了碰卡厄斯的腿,示意他快点拿主意。他半蹲下来,捏住你的脚踝,顺着光滑的曲线向上抚摸你的小腿,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你最近不是只能吃轻食吗?” 你垂下眼睑,平静地望着他,完全没将他亲昵的动作放在心上。“我在问你。你吃什么?”你说。 流浪的小动物通常只能翻翻垃圾桶或者偷偷摸进某户人家的储物柜。但你和卡厄斯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许久,发觉对方披着刽子手的皮,却矛盾地很讲礼貌,并不是那种未经允许就翻冰箱的坏猫坏狗。 第84章 那么,卡厄斯这些年的饮食习惯就很值得打一个问号了……恐怕是用非常不健康的食物将就着、打发了自己的身体需求吧。 他冰冷的手甲贴在你温热的皮肤上,为这具柔软的身体激起了本能的警惕,你动了动腿,试图寻找一个更舒服的角度与姿势。 他动作强硬,拉住你的腿,贴在怀中,那双大手轻易地包裹住你,尖锐异样的触感在皮肤间飞速传递,一层冰冷的痒在持续蔓延。你难耐地想要缩回。 “卡厄斯,你在做什么?”你问。 “……” “回答我的问题。难道这是你表达亲昵的方式吗?” “嗯。”那张假面一如既往地平静,你难以从这样的表象间察觉他真实的想法。 涌动的情绪河流中,你触碰到无尽的痴迷、贪婪与占有欲,难以克制的渴望正在灼烧你搅动潮汐的双手。与此同时,似乎有什么粘腻的情感支流正在试探性地抚摸你的掌心,在你的指缝间暧昧地游走。 你默默抽回魔力,试图挥散那片阴影带给你的深重触觉与压力。“吃什么?”你又问了一遍,心里有点发毛起来。 “能为我唱一支歌吗?”他问。 你噎了一下,没忍住说:“你还搞有情饮水饱这一套……好吧,你先起来。” “我喜欢你的裙摆,它晃动起来时,像你正在跳一曲圆舞。你学过跳舞吗?我能看一看吗?”卡厄斯轻声说道。 歌剧演员翩翩起舞,似乎是舞台上最常见的画面。你下意识绷紧了脚尖,想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出这样的请求,问:“那你学过跳舞吗?” “我欣赏它,并且沉醉其中。” 得到全心全意的认同以及欣赏后,你很难不将卡厄斯当作你在艺术方面的知己。 你清楚有一头蛰伏于阴影的怪兽在撕咬他的精神,追逐着他,纠缠着他。他正在与某种危险的讯号抗争,并且为之捕获,越发偏激疯狂。 但在音乐奏响后,演员踩着舞鞋、踢踏声重重叠叠地在耳畔回响时,卡厄斯便安静地坐在一边,静静等待着戏剧落幕——他是个礼貌且知情识趣的观众,谈吐富有诗意,你完全无法从中找出恐怖传说中那位暴徒的影子。 “把我放开,我来带你跳一曲。”你说。 “我不会。” “跟着我。” 卡厄斯松开了你的腿。你从沙发起身,光脚走到练舞室的门口,向愣在原地男人轻轻招手。 你打开电灯,走向放置在角落矮凳上的黑胶唱片机,挑选了一首华尔兹舞曲,弯腰屈膝,站在光滑的木板上向他伸手。 他搭着你的手,动作笨拙,不够优雅,不太从容,陌生的舞步令他手忙脚乱,攥住你的双手越发收紧。最后,卡厄斯索性直接放弃了,用力抱住你,没有再随着音乐挪动脚步。他贴在你的颈侧,深深地呼吸,似乎为自己不同寻常的笨拙愚钝感到痛苦、难堪与羞耻——他或许曾是颇有品味的绅士,但如今一切已化为乌有。 你没有抗拒他的拥抱,静默地抬手,抚摸他的面庞。那张荆棘交错的假面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尖锐,然而假面的主人反应过来你的举动,死死地握住了你的手。 卡厄斯说:“不。不能摘。” 他的声音不再轻而温和,变成了你初次听见剧团幽灵传说时预想出的模样,低沉,喑哑,充满可怖的杀意。 你轻声问:“为什么……卡厄斯,我体会到你心中有一阵深深的恐惧、愤怒与畏缩,这份情感来源于我吗?” “不……不行。绝对不行。你爱着我,对吗?你不能摘下我的面具——我无法接受。我绝不接受。你爱着我,对吗?” 你平静地注视着他,感觉到他拥抱你的双手逐渐收紧,情绪变得越发焦躁不安,潜藏的偏激与疯狂隐隐有爆发的趋势。 舞室内,华美的乐曲仍旧奏响,这首舞曲堪称轻快,但没有起到任何安抚的作用,反而令他认识到与你的天差地别,心情更加差劲了。 “你又在说什么傻话,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你淡淡道,“否则我会容许你随意地出现在我身边吗——你以为,我没有办法将你从阴影中驱逐吗?” 不曾完全坦诚相待,因此永远抱有一份顾虑:你绝不会爱全部的他。然而,卡厄斯绝望地想:如果你见过全部的他,便再也不会施舍他一分一毫的爱,连那曾将他灵魂照亮的歌声都要收回。 “怎么,你的面目很不堪么?”你问。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苦心遮掩的一切都被撕碎,无情地丢在面前。体贴的人不做追问,温柔的人抚慰心灵,只有你,会将真相平静的表皮撕碎,无情地剖开、扔下,神色冷淡,好像从不将这份痛苦放在心上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一股难言的恐慌与愤怒同时在卡厄斯心底蔓延开来,他望着你,身体完全僵住了,没吐出一句言辞尖锐的指责或质问。 但很快,胸中激烈涌动的情绪将他重新唤醒。 “是。我就是身体残缺,容貌丑陋——见过我真实面目的人嘲笑我,讥讽我。我躲在剧团的阴影中苟且偷生,终日与黑暗为伴,活得比地道中的老鼠还不如,只待杀死仇敌便一了百了。 “直到我遇见了你,我看到光明,你看穿了我的灵魂,我因此不再孤独,我得到了救赎。你为什么要问出这样的问题?我逃避这副容貌,我痛恨丑陋的一切——我欣赏美,我欣赏歌剧与诗词。你到底为什么要提出这个最让我害怕的问题呢?!” “我没有想要伤害你。” 你捧住卡厄斯的面庞,手指抚过交错的荆棘枝条,平和地注视着那一面漆黑的影,靠近,留下一个温暖的吻。 “我从没在意过那些。”你轻声说,“任何人都能得到爱。” 卡厄斯回味着那个触之即离的吻。他语气执着,不容动摇:“你的爱只能属于我。” 4. 谢邀,人在奥赫玛,刚刚经历一场凶杀案,剧团人心惶惶,来古士老神在在。卡厄斯悄悄从背后抱住你,低声说道:“我说过。没有人能伤害到你。” 冲突发生在你与剧团的前任女主角间,矛盾爆发后,她放下狠话,说绝对不会让你好过。这恶意满满的言论瞬间触动了卡厄斯敏感的神经,他没有任何犹豫,便自阴影中现身,迫使那人永久沉眠。 所有演员都统一说辞:一定是潜伏在阴影中的幽灵再次出现了。 事实确实如此,但没人能用志怪传说交差。警局调查不了了之,盖棺定论为悬案。 而在警局中做笔录时,你遇见了白厄。他居然完全符合你谎言中的形象:性格温和开朗,颇有财富,在警局工作,受人喜爱。 白厄遇见你时很惊喜,承诺会抽空前往剧团支持你的表演。你全都应了下来,心里没有太深的感触。 ——但卡厄斯完全不这么认为。 卡厄斯认定这是你离开他的前兆,那根敏感的神经再次跳动起来,催促他做出强硬的行动,消除你荒唐的念头。 他情绪激动地质问你是不是更加青睐白厄那张漂亮的脸,喜欢对方拥有的财富与光明正大的身份,没等你应答,便开始低声自言自语,翻来覆去地表达同一个偏执的心愿——“我绝对不允许”、“你不能这么做”、“我要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总而言之,都是一些可以在警局档案室里增加悬案占比的恐怖言论。 你一声不吭地拉开冰箱,端出一盘热量爆表的蓝莓小蛋糕,坐到卡厄斯身边的地板上,一边吃小蛋糕,一边用空闲的手摸他的腿——完全是一副油盐不进,听不懂他在嘀咕什么的样子。 卡厄斯安静了一会儿,小心地猫过来,从背后抱住你,把头靠在你的肩上。 你侧了一下头,听见他不平稳的呼吸与断断续续的话语,发觉其中藏着某种动人的旋律。 你没忍住笑了一下。他在唱歌。 第48章 终焉挽歌.序 【一封边缘沾满血迹的长信,出自常人眼中疯癫至极的学者苏尔,他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养妹苏珊】 【时间:一月二十五日】 【收件人:金织-阿格莱雅】 -- 尊敬的金织女士: 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问候,金织女士。 我是负责在难民庇护所传递知识的学者苏尔,在云石市集水果店帮工的苏珊是我的妹妹。 您或许已然忘记了我的名字,但那无关紧要,我只以平凡兄长的身份与您对话。我怀着无限的痛苦与希冀写下这封冗长的信,向您陈述人们内心最平凡的心愿。我正在忍耐身体的疼痛,我头晕目眩,几乎没有办法再检查一遍、做精细修改,因此请您忽略其中冗长繁复的细节描述与可能存在的、重三遍四的强调。请您见谅。 四年前,您身边那个名叫白厄的男孩进入奥赫玛军营磨砺,开始在圣城以及难民庇护所周边地带行动。 第85章 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好男孩,即便是我这样不受他人喜爱、搞学术研究搞得疯疯癫癫的人,也能得到这个少年真心实意的关切。 大约是在一个燥热的秋夜,白厄少年一如既往地出现在难民庇护所,与其他圣城守卫一同维持秩序。 在此休憩的许多难民都已然与他熟络起来,叫得出他的名字、甚至记得总和他形影不离的女孩子是什么模样。因此,人们一发觉这个男孩的工作尚算轻松,便挥手、大声招呼他到篝火边来烤一会儿火。 那些在灾难中失去了孩子的人们格外喜欢这个阳光开朗的男孩,会将为数不多的苹果擦干净塞到他怀中。 男孩通常会很害羞地微笑,试探性地推拒。只有对方态度十分坚决,他才会收下这份珍贵的赠礼,并在下次来到难民庇护所时带上一些新鲜的水、食物和流行故事集。 没有大人可以依靠的孩子们,可以得到额外的关注,指靠在白厄身边听故事——这可能是因为男孩联想到了刚刚来到奥赫玛的自己,他与同乡的女孩子相依为命,日子算不上好过。 这天夜里,白厄和人们围坐在篝火旁,身边有一位同样等待换班的圣城守卫。 在小山一般的守卫身旁,白厄团得像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动物,天真无害。火光将他的面庞照亮,火苗在金色瞳孔中跳动,他伸出双手,贴向篝火,像为这份有点灼人的温暖感觉到惊奇似的深深呼吸——白厄比我妹妹苏珊小一岁半,个子还小小的,但双手已经有厚茧了。 我坐在男孩的另一边,没有和他搭话。他小声地和篝火旁的人们聊天,总笑着,脾气很好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夜渐渐深了,开始起风。火苗飘摇,有一点冷,人们因此在篝火旁靠得更近。 这时,苏珊抱着一团毛毯钻到营地里来了,我很惊讶地问:“怎么过来了?” 她抿唇笑了一下,像感觉害羞似的,光是摇头,并不说话。妹妹钻到我身边来,把毛毯裹到我们两个人身上后,才开口道:“我担心你生病。一个人在外面工作很孤单的,我就想陪陪你。” 这句话落下时,我敏锐地察觉,身边的男孩很羡慕地向我们投来一瞥,又瞬间悄无声息地收回视线。他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假装一切如常地和身边的人聊天,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比起刚才,这孩子有些心不在焉了,目光总忍不住向营地入口瞥。 又过了好一会儿,我困得几乎要睡着,营地口才慢悠悠地走出来一个女孩。 她拎着两包零食和一张毛毯,平静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扫过一圈,白厄便兴高采烈地蹦起来、奔过去。 “你总算来啦!我等你好久。” 这道声音有些扭捏,像觉得害羞一样。但男孩子抱着毛毯钻回来时,表情很得意。 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不免觉得有点好笑,完全没意料到这孩子会在这件事上与人暗暗较量。 “你是不是担心我?”白厄问。 “嗯。担心你生病。”女孩说。 男孩低声笑起来。 我嫌弃地背过身去,和妹妹靠在一起。但我们毕竟坐得很近,因此两个小朋友聊天的声音,我还是能听得很清楚。 “最近好多事哦,我们都好久没有到大街上去玩了……家里的零食吃完了吗?” “还剩三包硬糖。” “这个不仅便宜,还吃得慢,我们下次多买点吧!” “呃、真的吗?” “嗯?那我吃这个吧。逛商店的时候,我们再挑点别的好吃的。” “小白……我最近不爱吃零食。” 白厄狐疑地看了女孩一眼,一脸“你完全是在骗人”的表情。女孩才补充说,她担心自己长蛀牙。这无疑是一个立得住脚的理由,这个年纪常吃糖的孩子都会有类似的困扰,几乎瞬间说服了白厄。男孩像感同身受似的捂住半边脸,说:“那我们最近还是不要买零食吃了。” 女孩困惑地看他一眼:“你可以吃啊。” “你不吃的话,我也不吃了。” 这听起来像孩子赌气的发言。但这个男孩的表情真诚又温柔,比起赌气、逼迫对方就范,更像是在表达一种真切的心愿: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品尝到甜美,那我宁肯不要;如果你没有得到幸福的话,我便也没有靠近它的想法。 女孩子盯着白厄看了很久,说:“好。” 两个小朋友躲在一张毛毯下,团在一起取暖,小声地说话。 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和白厄搭话。女孩子很警惕地盯着对方看,仿佛担心对方心中怀有恐怖的恶意似的。白厄抱了她一下,说这是他熟悉的人,女孩子才放下心来。 两个人贴紧的模样让我想起了奥赫玛城内、经常在云石市集水果店附近流浪的毛茸茸小动物:人缘很好的橘黄猫,和动手能力很强、很有威慑力的彩狸猫。 “刚刚那位是秋莎婶婶……她只有一个孩子,在黑潮中丧生了,经常塞苹果给我吃。她很难过,但没有恶意。别紧张啦。 “那位是科里切叔叔,他很会做木工,庇护所孩子们人手一个的口哨就是他做的。叔叔说,遇到危险就吹响口哨,他想让每个孩子都平安。 “还有这里,苏尔哥哥和苏珊姐姐。苏珊姐姐在云石市集的水果店帮工,她挑出来的水果最甜,可厉害了,每次我去都找她呢;苏尔哥哥在难民庇护所教书,给这里的孩子们做学前教育——等将来这里的小朋友们进了奥赫玛城内,就不用担心跟不上学校的进度了。他很了不起。” 白厄将营地内笑着的难民们一个一个指给女孩子看,声音很高兴。 我没有想到其中还有我的事——只是做点微不足道的事,居然还被记住了。虽然曾得到这个男孩的关切,但我们没有旁人想象中那么熟悉。怀着某种隐秘的期待,我没有出声,假装自己睡着了,继续听下去。 “那你呢,小白,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是这里守夜的人啊。我要做的,就是和圣城守卫们一起,保护好大家的安全。”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白厄低声问她:“我还想多做一点事情,帮帮他们。郊外的日子很难过……但我能做什么呢?” 这声音低极了,不靠近了仔细听,几乎听不见。那个女孩子立刻反应了过来,捏住他的手,轻声说:“照顾好自己,不要生病。大家经常看见你,就会有安全感了。” “是吗?”他不太理解的样子,似乎不清楚自己平安无事对其他人到底有什么意义。但他很快歪了歪头,毛茸茸地靠在女孩子身上,本能地感觉到了对方真切的心意,露出一个由衷快乐、幸福的笑容。 那一夜的场面始终刻在我的心里,每当我的妹妹苏珊感到迷茫、对我说出一些贬低自己存在价值的话时,我就想起这一幕来,让我感觉到古怪、微妙。 我见过的许多人在评价起白厄时都称他是完美的黄金裔,但我因那个深沉的秋夜,无法相信这个论断。 一个人的心中装不下太多人,否则,便没有自己的位置了——他将无法直视自己的内心,当他将目光投向躯壳中的灵魂时,他会感到暴露的羞耻以及茫然的恐慌。因为他找不到自己。 那个看起来非常冷静的女孩、寻秋,可能也意识到了这个严重的心理问题……我一直以为她没有什么办法。 但直至今日,我才意识到:寻秋或许是我见过最有办法的人。 她是天生的神明,施展神迹信手拈来,一苏醒便解决了奥赫玛困扰的难题——我必须承认,我贪婪地希望吉奥里亚之子的庇护没有尽头。 但我仍然记得,女孩子在街头穿梭时的身影,在营地篝火旁蜷缩起来的模样。她作为人之女长大,真的有任何必要如此慷慨地祝福人类吗?仅仅因为她拥有磅礴的力量吗?但如果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我感到深深的迷惑。 大约在半个小时以前,寻秋与来古士出现在郊外的难民庇护所。神明与神礼观众这样的组合不算意外,并且足以震慑他人的好奇心。我因某种古怪的直觉靠得更近,远离了人群。而两个人的对话令我大为震撼。 “终端保存有你的访问记录,我当然不会对你的存在一无所知。”来古士说。 “哦,这么说终于有点像话了。如果你真的一点迹象也没察觉,我会怀疑你有没有资格出现在我面前。” “语气轻蔑的挑衅。言语的重量不足以更改翁法罗斯的结局。刻萨尔莱斯星系的魔王殿下,你知道‘它’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我当然知道。一道锲而不舍地向着【毁灭】推演的方程式,只有从根源彻底将毁灭拔除,才能拯救这个世界。” “是的。但迄今为止,没有人能做到这件事。” “我清楚。” “我有必要提醒你,寻秋女士,你所青睐的那个人始终在做徒劳的挣扎——一块巨石即将推上山顶,便立刻滑落。他的愤怒是最好的养料。毁灭的推演从未出现错误,你的心愿注定要落空。” 第86章 “来古士,再给你一千万艘歼星舰也赶不上我——你知道我的身体藏在哪里吗,你能触碰到那片禁忌的领地吗?你知道白厄的记忆里都有什么吗?”她轻声说。 “你什么都不知道,难怪和智识的弃子混在一起。让我来告诉你吧,可悲的狂徒,无知的蠢货,如何正确推演方程式。 “千万次演算中重叠的、凡人的心愿,便是推演创生方程式的基础。并不是独特的某个人——同时,你不会理解白厄。他是一个连爱都无比具体的人,正因为他认真而包容地注视着街头的每一个人,记住了无数人的爱与心愿,我才敢做出这样的决定。 “一个人确实很渺小。但爱很伟大。人可以因爱而伟大,因此永垂不朽。你永远不会明白这一切,来古士。因为你只是个戏弄他人的小丑,轻率地折磨他人的□□与意志,连世上最基本的,欣赏某个人的灵魂都做不到。你利用了人们心中波涛汹涌的情感,只为满足自己的一腔私欲;你的内心明明怀有十分恐怖的恶意,你却竟然从不如此看待自己。我没有在你身上看见哪怕一丝一毫属于人的美德。” “不必试图将我激怒——寻秋女士,这里最不相信人性的人正是你。” “是,我必须承认这一点。但这里最相信人性的人,也正是我!” “……”来古士阁下不再应答。同时,两个人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冲突。 我完全糊涂了。 但我的神明、吉奥里亚之子,她眉眼间的神情是如此坚毅。我情不自禁地恐惧着她磅礴的力量,同时情不自禁地信赖着她充满爱意与勇气的动人心灵。 那个火光闪耀的秋夜始终刻在我的心底——明知道人性的恶面,却仍旧愿意对世上另一人交付真实爱意的人,一定明白生命真正的意义。 我是个学术不精的家伙,听不懂“创生方程式”、“推演”、“凡人的心愿”之类的东西。 但我知道:这个女孩正在向某种庞大恐怖的存在宣战,并坚持自己必将战胜对方。 在绚丽的光彩与漆黑的潮水彼此碰撞,激烈的暴风将半个难民庇护所摧毁时,我的面庞因过分尖锐的风割出伤痕,双腿被沉重的房板砸中,痛苦不已。 神礼观众来古士露出了可怖的真面目,丑陋难堪。席卷而来的黑潮开始缠绕女孩的四肢,试图将她吞没,怪物源源不断地扑向她、扑向惊慌失措的人们。暴烈的力量彼此冲撞,冰冷的血风迸发扩散,一排排树木倒塌,怪物的尸体堆积成山。撕裂的残肢甩向天空,来古士的躯体破损了,同时在下一秒重生复原。 我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仿佛来古士就是全天下最卑鄙的人。 那一刻,我真正做下了决定。强烈的疼痛令我前所未有地清醒,金织女士。 我将誓死追随我的神明,追求这份正义与坚定——它们的源泉正是矢志不渝的爱。我决不允许这些怪物伤害到我身后的、我爱着的人。 我寻找武器,艰难地试图站起。 然而,在下一秒钟,一阵温暖的风捧起摔倒的人们、包括我在内,将我们送向天边的圣城。恍惚之间,我听见她对我说:“回家去吧,苏尔。你的妹妹在等你。”这时,她半具身体都已没入那片漆黑、粘稠的潮水。 我想起来了…… 她的家人也正在等她回家。 金织女士,我像个疯子似的长篇大论,只是为了向您说明:即便他们身为黄金裔、救世的英雄或者天生的神明,似乎生来就肩负着沉重的职责,我也仍然认为,这两个孩子没有亏欠任何人,同时并不负有对我们伸出援手的义务。 我是一个人——在直面生死的那刻,我终于意识到这一点。我并不孱弱无力,我的心中怀有无穷无尽的爱与勇气,愿意持续地为了一份信仰付出。 如果拯救世界,必须有“人”要付出。那么,这个人既不是白厄,也不是寻秋,更不是黄金裔……这个“人”指代的对象是翁法罗斯所有人,而非特定的某某;这份奉献源于爱,而非责任与义务。 如果为黑潮所侵蚀的人是我最亲爱的妹妹苏珊,即便我会因此失去性命,我也想要走入灾难的河流、抱住她颤抖的身体。 我会告诉她,我将永远爱着她、信赖着她、陪伴着她,我愿意为她献出我的灵魂、我的野心、我的自由、我的学识、我的欲望以及我最纯澈真挚的爱——只求她不再恐惧不安。 这就是人们内心普遍而平凡的愿望。 这个纯真的愿望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它来源于爱,它激发人们的勇气、唤醒人们内心沉睡的正义。 爱对抗着黑暗与丑陋,必定将黎明的光芒洒满大地! 因此,即便我接下来的请求听起来十分唐突且不顾大局,我也一定要提出它。 原谅我提出这个不合时宜的请求——除了您,我想不出还有谁拥有这样的本领。 我恳求您,以十二万分迫切与真诚的心情恳求您,传信将白厄阁下从遥远的悬锋前线召回,让他赶赴郊外……让爱最后一次照亮他的心灵。 金织女士,还请不要将我当作一个没用的凡人!我愿意成为一名士兵,投身前线,为奥赫玛乃至翁法罗斯争取喘息的时间。 祝福您!金织女士,祝福您终生沐浴在温暖和煦的春风中;祝福前线奋战着的每一位黄金裔与士兵,祝福他们平安无事,纷争之神将捍卫他们的荣耀;也祝福温柔友善的白厄阁下,祝福他得到真正的幸福与圆满。 向您致以三千万次的祝福与拥抱,向您致以比永恒更漫长的爱与尊敬! 请您考虑我的请求。 世界忠实的信徒,苏尔 …… …… …… 呈递 奥赫玛-金织-阿格莱雅 转呈 悬锋-衣匠 转呈 悬锋战场前线-黄金裔-白厄 …… …… …… 【白厄赶赴郊外前的留言: 我一直在思考,应该以什么身份留下这段话。过去的这些日子里,黄金裔同伴们的意志在我眼前呈现,与他们相比,我远远不够坚定,也没有某种特别的才能。 坊间许多人称呼我为“救世主”,我到底何德何能呢?阿格莱雅。 在那些日子里,我站在原地,不愿意向前。仿佛只要我什么都不听,就能假装一切太平。太幸福了。现在想起来,都像一场遥远的梦一样,虚幻,飘渺,美好,仿佛只要在她身边,我就能得到最深的救赎。 她一直希望我直面自己的内心,找到自己心中的正义,自己的道路、甚至是心愿。 这封信点醒了我。 我的心愿一直、一直很简单,那就是我爱着的人们可以得到安宁与幸福,在那个美丽的未来里,所有人的愿望都能够实现;我想让小秋得到幸福,那些潜藏的、隐秘的小心愿能够实现。从初次见面起,便是如此。 和那些志存高远、渴望青史留名的人相比,我的心愿听起来是不是既渺小又可笑? 但,这个愿望——哪怕是借来的,哪怕直到最后,我仍然没有跨越那道源自心灵的沟壑——也绝对不是错误的。 即使前方是地狱,我也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一直走到阳光洒满大地。 如果这时候我说,我只想做小秋一个人的救世主,你会觉得我很自私吗? 可是……我真的还想再见她一面,我想去那个可怕的地方,找到她的身影。 请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归来,实现所有人的心愿——哀丽秘榭的白厄,向所有渴盼光明的人承诺。 】 第49章 终焉挽歌.1 【一月二十二日】 奥赫玛遭到了纷争眷属的袭击。白厄早早出了门,和圣城守卫一同保护市民。 我则收到了那刻夏老师的简讯,炼金实验得到了全新的成果,他正在前往奥赫玛的路上,预计半天后到达,并邀请我在云石市集的饮品店见面,探讨灵魂物理学的理论。 以我在奥赫玛生活多年的经验,纷争眷属的袭击通常只会持续一个上午,便在黄金裔与圣城守卫的动作下停歇。因此,我接受了那刻夏的邀请,并在穿越重新热闹起来的街道时,顺便将倒塌的建筑物复原。 比那刻夏先一步出现的是遐蝶小姐。 她坐在饮品店最角落的位置,小奇美拉盘起身体,趴在她并拢的腿上。 与此同时,白厄给我发来消息,称缇宝女士顺着纷争眷属离开的方向确认了悬锋城的位置,他、迈德漠斯与缇安已经在飞龙的帮助下前往悬锋城、讨伐纷争泰坦尼卡多利——如果一切顺利,奥赫玛便会迎来一位崭新的半神。 “午安,寻秋阁下。”遐蝶说。 我微笑了一下,点点头,在女孩对面坐下来。“中午好,遐蝶。”我轻声说,“阿那克萨戈拉斯老师也邀请了你啊……他这是打算做什么,你有什么头绪吗?” 第87章 遐蝶的目光透过玻璃窗、投向明亮的长街。街道尽头,一道纤瘦的身影缓缓走来。我顺着遐蝶的目光看过去,发觉那刻夏的模样居然意外地有一些狼狈:在神悟树庭的日常教学生活中,那刻夏老师算得上生活精致那一类学者,把自己打理得很干净好看,过长的发丝会绑起来,服饰经过了精挑细选、很符合他的气质。不过,他今天不是这样,几缕发丝胡乱地翘起,衣袖的角开了口,有烧焦的痕迹。 “我猜不到那刻夏老师想要说什么。”遐蝶表情困惑,腿上的奇美拉好奇地爬起来,半截身体趴在饮品店的圆桌上,脑袋也贴到玻璃窗前。或许是因为遐蝶身边有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奇美拉,附近的人们没有那么害怕她了,时不时会向我们这边投来视线。 她轻声说道:“也许,和灵魂与死亡的关系有关。老师的模样很像是……” “刚刚从实验室里出来。”我说。 遐蝶点头。 想来,是非常令他欣喜的发现,才让他如此急切地赶来奥赫玛。但是,仅仅想要与学生分享喜悦的话,几条简讯就足够了吧?那刻夏大费周章地赶来奥赫玛,应该还有别的想法想要落实。 我举起菜单,不再看向窗外,做好了与店铺新品较劲的准备,问:“喝点什么?” 遐蝶好奇地看过来。“说起来,我并不知道阁下会青睐什么口味的饮品……我平时很少出门,在这方面没有太多心得,可以听听你的意见吗?” 前往神悟树庭报道时,我的嘴巴已经厌倦了垃圾食品的味道,但在学校长时间不吃零食后,我便又开始思念高糖分带来的满足感了。我侧了一下菜单,指给遐蝶看,她好奇地投来目光,克制地没有靠近。 “冰柠气泡水,简单而经典的搭配。柠檬的酸与气泡水的甜完美融合,伴随气泡在舌尖爆炸的刺激感,成为夏天最受欢迎的垃圾食品之一。”我面无表情地点头,试图加强话语的说服力,“冬天同样可以尝试,别有一番风味。” “但你很快就会品尝到饮食放纵带来的后果,这款饮品的消费者中,几乎没有自律的战士。”那刻夏快步走来,坐在我身边。青年一边前进,一边理顺自己破损的衣袖,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此时刚好推到遐蝶面前。 他扬扬下巴,狂妄地笑起来,是一副非常骄傲的样子。“打开看看吧。”他说。 ——是一枚炼金石。黄金纹理随着偏移的日光涌动,温度烫得惊人,靠得近些,甚至能感觉到心脏跳动一般的起伏节奏。 遐蝶困惑地问:“老师,这是……?” 那刻夏又笑了一下。他似乎是个格外爱笑的男人。 我注意到,他的手指轻快地敲击着桌面,这几乎总是组织惊天动地言论的前兆。 服务员将我心爱的碳酸饮料端了上来,我抱着玻璃杯靠在靠背椅上,一边喝饮料、思考要不要给白厄带一杯,一边听那刻夏老师输出他的全新理论。 “我的构想要从一个简单的理论讲起。试问,如果这世界上没有正确,那我们试图讨论错误,有意义吗?那么,同样的道理,如果这世界上并没有生机,那我们讨论死亡,还有意义吗? “去年我来到奥赫玛组织招生活动时,与缇里西庇俄丝见过一面,在与她谈论起寻秋时,对话中出现了令我非常在意的部分——据说,你帮白厄写的历史作业,是一篇内容为‘死亡泰坦与祂的双生姐妹’的文章。” 遐蝶惊讶地向我投来视线。 我挑起一边眉毛,没想到缇宝女士将我小时候写的历史作业记得那么清楚、还顺口告诉了那刻夏。但我点点头,表达了肯定。 “这启发了我。那么,遐蝶是死亡泰坦的半身,她只持有死亡的权能,而她的双生姐妹持有引渡生机的权能——这是否才是真实的历史? “在现在的灵魂物理学中,我们认为人类是灵魂与身体整合的结果。”那刻夏看了我一眼,他饶有兴趣地接着说了下去,并且完全没有喝口水、歇口气的打算,“在一个人死亡时,祂的身体便立刻开始腐坏——灵魂的容器开始破损。那么,灵魂去了哪里?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探究的问题。 “我曾利用自己的一只眼睛再见亡者的灵魂……我很清楚,祂们没有消失。” 我放下手中的玻璃杯,若有所思:“遐蝶小姐没有办法利用自身的力量杀死没有灵魂的生命,我会送出这只奇美拉,便是基于这样的理论。我认为遐蝶小姐掌握的能力,其本质是将灵魂引渡向冥界,以剥离灵魂与身体的手段,达成杀死某人的目的。 “假设生死相依,权能互补,遐蝶小姐引渡灵魂至冥界,那另一人便理应完成相反的工作——将灵魂从冥界转生至人间。但死亡泰坦塞纳托斯已然失踪。那么……那刻夏老师能够见到亡者的灵魂,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些灵魂滞留在某个冰冷的角落,塞纳托斯没有正常履行祂的神职。” 至于那篇名叫《死亡泰坦与祂的双生姐妹》的历史作业,我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了。数次轮回中,我倾向达成进入轮回前便定下的目标,因此没有过多关注黄金裔的个人细节,对重要事件并无印象。 那刻夏轻声说道:“没错。甚至,塞纳托斯或许已经死了。但,人的灵魂尚且滞留,泰坦的灵魂又能去向何方呢?假如塞纳托斯已然死亡,祂的灵魂一定在某个地方沉眠,无法跨越彼岸。 “遐蝶,我交给你的东西,是一枚凝聚了我黄金血的炼金石。事到如今,我不必瞒着你们——长久以来,我都在研究黄金血与神性的关联。我用灵魂物理学与炼金术的理论制造了它。假如我的猜想正确,那么,炼金石中的黄金神性,便能通过炼金阵法,将神明、塞纳托斯的灵魂自彼岸唤回。或许从那位泰坦口中,你能够得到身世的线索,解答一些疑惑。 “是否使用它,决定权在你。” 我们两个人一同平静地注视着对面的遐蝶。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遐蝶被我们提出的猜想震惊、已经完全呆住了。 她的面庞在日光下显得柔和而迷茫,小奇美拉迷惑地抬起爪子、用力地拍了拍她的手掌,都没能将她叫醒。 “老师……你为什么这么做呢?”她问。 “我有一些个人的追求。很难理解吗?身为学者,解明奥秘与真理,理所当然。”那刻夏放松地向后靠,继续用手指敲敲圆桌,“并且,如果条件允许,我自然不能对学生的困境视而不见。解决那头在阴影中追逐、纠缠你的怪兽,你才能在前进时更加坚定。” “老师,我有一些很深的困惑……一直以来,我都想要消除死亡。但此时此刻,我与塞纳托斯可能存在的关系让我忍不住踌躇。如果我们是双生姐妹,那么,是什么让我们分离,一生一死呢?为什么死亡泰坦的权能会一分为二?我一直以来背负着的,如诅咒一般的命运,它到底指向了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我想,人只有踏上旅途,才能得到疑问的答案。” 过了一会儿,我拎着一袋零食,独自站在云石市集热闹的街道上。那刻夏刚刚从实验室出来便火急火燎地赶来奥赫玛,现在正是困得眼皮都睁不开的时候,在云石天宫租了一间私人浴宫、立刻休息去了。遐蝶一同前去云石天宫,她怀着满心的困惑,决定向阿格莱雅辞行,出发寻找死亡泰坦塞纳托斯——唯一有用的线索是吟游诗人留下的故事集,在那座笼罩在死云中的海洋城邦,有关于龙与少女的传说。 我打开传讯石板,准备看看网络推荐的美食和玩具,在回家之前去附近的商铺进行一番消费。等白厄回家,他可以大吃一顿,然后倒头就睡。 但我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我在这条路上遇见了风堇。她邀请我前往云石天宫,和阿格莱雅谈一谈讨伐天空泰坦的事情。 第50章 终焉挽歌.2 【一月二十二日--悬锋城--永夜】 刚刚废弃的悬锋城还能看出往日繁荣的影子。飞龙在天空中盘旋,最终重重落在高耸的城墙之上。白厄从中穿梭,停在城门口时,他发觉脚边还有一面沾满鲜血的破碎狮头盾牌、尼卡多利的战吼几乎将它震起。 迈德漠斯矗立在一旁,没有说话。 白厄短暂地观察了两秒对方的表情,敏锐地发现了迈德漠斯那份隐藏极好的乡愁。他几乎是立刻回忆起了那片麦香翻涌的金色田野,与一张宁静、温和的面庞,下意识微笑起来。 不过,白厄还没有忘记自己站在什么地方,要做一件什么样的事情:讨伐纷争泰坦尼卡多利。 “怎么样,迈德漠斯,要不要比比看,谁能干掉更多的敌人?”他提议道。 “好啊——那就做好准备,迎接你的惨败吧。” 出乎意料的是,迈德漠斯没有任何犹豫就接受了挑战。在白厄的预想中,他原本应该会多费一番口舌,不过,对方能够坦率地接受更好。因为不止迈德漠斯犯起乡愁,他也有些意想不到的情绪开始在胸中涌动。 第88章 两个人分开,沿着不同的道路前往尼卡多利的所在地。 白厄抚摸着手中的剑。 这把剑陪伴了他很久,几乎每个周,他都会带着这把剑去找大工匠做保养维护。大工匠还曾担忧地评价他的武器没有灵魂。 不过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他甚至还没有你高。你可以很轻松地俯视他,让他感觉到一点郁闷:明明你们两个人的饭量一样很大,每天吃的也是一样的食物,你却长得比他快得多;等到快十六岁,他才勉强在身高上扳回一城。 但你的反应很稀松平常,好像他长得又高又壮这件事不值得惊讶似的。你语气平淡地说:“长不高的话,不如趁早去买保健品,提前适应智商税……别用那种郁闷的眼神盯着我,你已经这样盯着我好几年了。” 白厄忍不住笑了一下,才提着剑,向前走去。 丧失理智的纷争眷属盘踞在悬锋城的每个角落,每有一道刀锋落下,便有一枚象征纷争荣耀的徽章落入他的掌心。 将这条宽阔奢华的长廊清理出来后,白厄走进一间宽敞的储物室,在这里,竟然有一位衣匠。 他走得稍近一点,衣匠便有了反应:“午安,白厄阁下。我是驻留悬锋城的衣匠。” 他有点郁闷地看了看这位衣匠,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衣匠保留了金织的浪漫权能,飞快地读懂了他的心理活动,回答道:“在紧要关头,我会编织金茧,为你们传递情报。” “我明白了。感谢你们的支援。”白厄轻声说。 悬锋城没有金织编织的网络,他的传讯石板无法收到消息、进行联络,无法得知你与奥赫玛的现状。正是出于这项考虑,阿格莱雅才将衣匠派遣至悬锋前线吧。 ——但白厄没有想到,他们飞快地走到了求援这一步。 他与迈德漠斯追逐着尼卡多利的战吼、进入悬锋城最核心的地带。开始战斗之前,他们还有心情拿出收集的眷属徽章,履行此前的赌约,谁赢了、谁就给予尼卡多利最后一击。 迈德漠斯看起来好多了,他的那份乡愁消散,随之而来的是汹涌的战意。白厄也没有沉浸在对故乡的回忆中,他想早点结束战斗,回家吃饭。 但当他们进入战场,与尼卡多利正面对决,才知道现实远比幻想残忍……因为尼卡多利是无法杀死的。 “离开这里,哀丽秘榭的白厄。”迈德漠斯说。 白厄皱起眉:“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尼卡多利几乎是无法战胜的对手,太危险了。” 迈德漠斯不耐地摆手。趁着尼卡多利复活的间隙,他回过身,审视着眼前这个总有办法让他情绪激动起来的人,最终还是勉强按捺住了,轻声说:“非要我骂你,你才知道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是什么吗?你还有非常重要的人在奥赫玛等待着你,你更应该知道,现在绝对不是犹豫、逞能的时候。 “我能够拒绝死亡,为支援拖延更多的时间。白厄,不懂得审时度势与珍惜生命,是要付出惨烈代价的。看在你比我小两岁的份儿上,我姑且这么告诉你——人的一生中能够犯的错误相当有限,而有的决定一旦做错,就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赶紧走!别让我说第二遍!” 在那段冗长的话语,白厄敏锐地发觉了一丝隐秘的痛苦与羡慕。他忍不住思索:迈德漠斯曾失去珍视之人吗,这个男人的内心是否藏匿着某种无从宣泄的苦楚,以至于他看待事物总格外通透? 他一步步后退,握紧了剑:“坚持住,迈德漠斯,我会尽快赶回来支援你……别死太多次。” 随后,他转身,顺着来时路极速奔跑。路过来时的储物室时,白厄停下脚步,靠近衣匠。 “拜托你了……衣匠。” --- 【一月二十二日--奥赫玛--永昼】 悬锋衣匠递来了崭新的战报,但情况不容乐观。接到这封战报时,阿格莱雅正在和遐蝶讨论对方启程、前往斯缇科西亚的事。 【尼卡多利无法被杀死,以死亡淬炼锋镝,试图攻击奥赫玛;正在鏖战,前线请求支援;飞龙已返回奥赫玛】 “阿格莱雅大人,发生什么事了?您的表情……非常凝重。”遐蝶轻声问道。 阿格莱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尼卡多利无法被杀死。” 收到这封战报前,遐蝶尚且有些迷茫与犹豫,但事到如今,她没什么可迟疑的了。 她接过金茧编织的战报,垂眸,微笑,轻声说道:“阿格莱雅大人,这件事,就请交给我吧。我会即刻出发前往斯缇科西亚,寻找塞纳托斯的踪迹,取回死亡的权能,以此支援万敌阁下与白厄阁下。” “好……那么,就拜托你了。我会想办法尽快联系上赛飞儿,让她追上你的脚步,协助你前往那座传说中的城邦。” “我明白。” 遐蝶踏上旅途,奇美拉蹲在她的脚边。她回望身后这座曾收留她的城邦,永不熄灭的光明笼罩着它,也照亮着她。 --- 【一月二十二日--奥赫玛--永昼】 我的预想之中没有在此时此刻讨伐天空泰坦这一事项。而在从前经历过的轮回里,讨伐天空泰坦也几乎都在时间紧迫的最后关头。因此,现在的场面让我稍微有些意想不到:风堇主动找到了我,希望由我与她一同前往晨昏之眼的领地,取回祂的火种。 我将右手拎着的大袋零食换到左手,用传讯石板给白厄的社交账号发送一条留言,表明自己接下来的去向。随后,我说:“我把零食放在熟悉的老板那里,然后我们去见阿格莱雅。” “没问题。我们出发吧。” 熟悉的老板是古玩鉴定店的西塔罗斯先生,他和白厄很熟悉,白厄鉴宝的本领便是从他身上学来的。我打过招呼,把零食袋放在商店的空闲货架上,便转身面向风堇。 她个子小小的,粉色双马尾,整个人像笼罩在虹光中。单从柔弱甜美的外表来看,大部分人很难立刻将她与黄金裔画上等号:风堇没有展现出某种特殊的才能,似乎远不如不死的迈德漠斯和死亡女神遐蝶那样令人印象深刻。正因此,我对她感觉到一丝意料之外的亲切——我在风堇身上品味到了与白厄相似的、能够看破人心的魅力。 不过,绝大多数时候,包括我在昏光庭院住院期间,我都对风堇那副热情的性格招架不来。 “走吧。”我对风堇点点头,轻声说道。 “好,我们走吧。” 风堇的话并没有白厄那样多。过去的日子里,我早已习惯走在身边的人是那个总有话可说的男孩。如果这时白厄在我身边,他大约会选择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与纷争眷属战斗的过程有多么激烈吧。 “我有一些好奇的事情。”我想了想,决定率先开口,让安静的路多一些声音,“白厄和迈德漠斯前往讨伐纷争泰坦,遐蝶刚刚离开——或许你还来不及知道这件事。总之,奥赫玛保有的力量并不多,风堇,你为什么想要同时讨伐天空泰坦?” 风堇走在我的身侧。她比我矮小许多,我们因此不太看得清彼此的神情。不过,声音倒还算清晰。 “因为我在昏光庭院接手了一位特别的病人。他叫苏尔,是一名学者,在奥赫玛郊外的难民庇护所教书,有一个在水果店帮工的妹妹。寻秋阁下对他有印象吗?”风堇说。 “有。”我淡淡道。 但我对这个人的印象并不源于他为难民庇护所做出的贡献,而是我作为奥赫玛治安官的那一个轮回:学者苏尔是我的学术研究助理,那个轮回之中,我对翁法罗斯本质的猜测与相关研究做了一部分记录。在前往黑潮中心之前,我将这部分资料交给了苏尔,嘱咐他在我没有平安归来的情况下将它们销毁——但从作为树庭贤人那个轮回来看,苏尔没有这么做,那些本该销毁、甚至可能存有细节错误的资料落到了盗火行者手中,并辗转交还给了新轮回的我。 正常情况下,世界重启后,代表苏尔这个人的数据组会进行归零更新——现在的我们并不熟悉,只是一面之缘的关系。 苏尔和天空泰坦之间有什么关联? “苏尔先生的精神状况并不美妙。在昏光庭院问诊时,他说自己经常会梦见一些不存在的画面,从中得知一些堪称天方夜谭的知识理论……有关灵魂的,有关泰坦的,有关翁法罗斯的。梦中也曾出现过众多黄金裔与寻秋阁下的面孔。这让他感觉到非常迷惑——并且,在每天醒来大约半个小时后,他就会完全忘记梦的内容。 “我在第一时间接待了这位病人。他话语中的困惑、乃至恐惧,让我无法轻视这一现象。他的妹妹苏珊最先发现这个症状,协助昏光庭院、深入了解苏尔先生的病情……但我们都没有任何头绪与办法。 “我想,人类无法理解的范畴,泰坦或许会有线索。我的祖先阳雷骑士塞涅俄斯,曾挑战天空泰坦。我不清楚那段传说的详情。不过,我小时候在长辈的对话中察觉过一个隐晦的细节,天空泰坦似乎是可以沟通的。 第89章 “虽然希望很渺茫,但我是一名医生嘛,没有轻易放弃患者的道理。不论如何,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出苏尔先生的病因。” 我听明白了。 苏尔的记忆出现错乱。其他轮回的记忆开始以梦境的形式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但这无疑是“错误”的演算,因此帝皇权杖始终在试图抹除苏尔对梦的印象。 可惜我在前两个轮回对祂的试探性攻击起了作用,祂开始力不从心。以至于,住在一个屋檐下的苏珊早早发现苏尔的不对劲,引起医师风堇的警觉,将讨伐天空泰坦的时间提前了。 “原来是这样。”我目光游移,扫过不远处云石天宫浴场入口的水帘,“放心吧,会一切顺利的。” 风堇笑了一下:“那我就当这是‘吉奥里亚之子’的预言了哦!哼哼,说不定,我们会比讨伐纷争泰坦的两位黄金裔更快结束。” 我没忍住笑了一下:“当然可以。” 我们穿过热闹的云石天宫浴场中心,登上黄金裔浴池,阿格莱雅正在高台之上,一如既往地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她回过身,眉眼间竟有些倦怠。我感到一丝惊讶。我几乎从没见过她略微疲惫的样子,和大部分奥赫玛人一样,我以为疲惫与阿格莱雅无关——前些日子里,她明明还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风堇开始交涉,准备向阿格莱雅辞行。 我平静地注视着阿格莱雅,感觉到一阵灵魂深处传来的力不从心。这份心情的源头如此稀薄,让我忍不住怀疑:阿格莱雅的灵魂或许已然消散了。 “但愿一切顺利。”阿格莱雅轻声说,“不必担心,我与吾师会确保圣城的安全。” “请放心,阿格莱雅大人,我们一定会取回天空泰坦的火种。” 离开云石天宫浴场后,我握住风堇的手腕,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必与我分开行动。我说:“阿格莱雅比之前虚弱了很多……我们速战速决吧,我带你瞬移上去。小伊卡在身边吗?你抱紧它,为我指明方向。” “欸……欸?!!” 第51章 终焉挽歌.3 【一月二十二日--晨昏之眼--永昼】 我与风堇第一次踏足天空泰坦艾格勒的领地,穹顶关塞、晨昏之眼。作为天空之主盘踞的地方,这里还保留着白昼的光亮。我们站在古时代保留的天象装置前,谨慎地观察天空城邦的现状。 艾格勒、传说中的天空泰坦,一只拥有上千只眼睛的巨鸟。此时此刻,祂仅剩的眼眸紧紧贴在穹顶的天幕上,一边游移、一边窥视着我们,透出一股不详的森然寒意。 我忍不住皱眉,为这古怪的情景感到一丝不适:天幕后有一股纯粹而邪恶的力量,而隐藏其中的泰坦与其说是远古神明,不如称为在阴影中狼狈逃跑的怪兽。 在我与风堇的预想之中,艾格勒无疑是位喜怒无常的神明。天气随着祂变幻莫测的心情扭转,而地面上的人们是否正在遭受天灾炙烤、并不在祂的考虑范围之内。 “寻秋阁下,你发现了什么线索吗?”风堇轻声问道。她站在天象装置前,谨慎地触摸着装置零件,试图回忆、摸索出操作机关的办法。 “艾格勒正在试图躲避黑潮的侵蚀。”我轻声说,“祂被阴影中的邪恶力量追逐,狼狈地逃窜着……这和我们的预期不符。也让我忍不住产生怀疑,与艾格勒相关的历史考据,是否存在不为人知的错误?” 风堇镇定地站在我身旁,她沉默了两秒钟,随后坚定地对我说道:“但不论如何,我们必须打倒祂……比起天空中的神明,我还是更在乎身边的人们。” 我扬了扬下巴,目光在遥远的天幕上逡巡。我一边在掌心聚集起暴烈的魔力,一边和女孩子说话:“没关系,我在这里。风堇——你可以在杀祂之前把话说清楚。” 如果强行将天空泰坦艾格勒逼出天幕,我需要准备相应的束缚手段与之对抗。杀死祂自然十分轻易,但要从祂口中得知秘密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要准备好使用摄神取念,强行抽出艾格勒的记忆。 这种手段相对粗暴,会对被施咒者的神智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我不喜欢使用类似的魔咒,因此不希望走到万不得已的一步。 “谢谢你。我的心中确实还藏着许多疑问。那些问题,只有天空泰坦才能为我解答。” 风堇站在气象装置前,尝试寻找方法的双手已然停下摸索的动作,她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天幕,透出些许困惑。 “我一直坚信着,我是阳雷骑士塞涅俄斯的后代。但从你说明天空泰坦在逃跑起,我便感觉到了一丝不对……我清楚地感觉到了祂的恐惧,与此同时,其中还夹杂着一份不同寻常的怒火与心碎。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谨慎地注视着身旁的女孩,察觉了一份强大的、感知情绪的天赋,与此同时,我居然产生一份了似曾相识的担忧:巨量情绪对人类心灵的冲击力是难以估量的,如果不加限制地接受他人的情绪,达成的结果一定是摧毁自我。 不过,作为昏光庭院的医师,风堇应该比我想象中更加擅长处理它们。对于她来说,我的担忧是多余的。 “或许这一切都是假的。”我说,“没有人知道真实的历史是什么模样,但我们并不是不能探究它们。风堇,你想回到过去吗?我可以将时光逆转,回到过去的晨昏之眼,一探究竟。” “欸……啊,事到如今,无论你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我都不会再产生惊讶了。哈哈,说不定,寻秋阁下,就是奇迹本身呢!”风堇仰起头,对我露出一个开朗的笑。 几乎是立刻,我为这个似曾相识的开朗笑容感到了恍惚,下意识抿唇回以笑容。 她大声说:“那就拜托你啦!我很想知道,过去的晨昏之眼埋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抱住小伊卡,抓紧我……你必须记住,不可以改变过去既定的历史。否则,错乱的秩序会立刻惩罚你。” 暴烈的湛蓝魔力包裹住我们的身体,天幕日夜轮转、黑白变迁,暴雨与烈日交错,时光卷起的狂风几乎将紧紧抱住我的女孩子掀翻,我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原地,用魔法的力量强行更改着脚下的领地。 魔力核心涌出的湛蓝光芒照亮我们两个人的面庞,风堇的面容坚毅而勇敢,几乎是立刻令我心神一动,伸出一只手环抱住她,让她在穿梭时空时不那么难熬。她对我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我默默移开目光,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 【无法界定的未知时间-晨昏之眼-永昼】 我们两个人隐藏在巨大的城市零件背后,静默地偷听着天空之民们的争执。 在距今十分遥远的年代,晨昏之眼的天空之民们是唯一能与悬锋城抗衡的族群。晨昏之眼的技术与力量都遥遥领先,并且占据了最难攻克的天空为领地。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天空早早衰落,只有悬锋传承至今。 而衰落的根源,正在我与风堇眼前上演。 恐惧黑潮、躲避在晴天天幕之后的天空泰坦艾格勒,成为了天空之民矛盾爆发的导火索。 信徒们认为艾格勒出现在晴天天幕之后、是出于对晴天的青睐,族群中追逐晴朗天气的一支开始借此放肆地打压其他天气分支的人们—— 将神明当做旗帜、借口,想要满足的不过是剥削他人、凌驾于他人之上带来的快感。 风堇站在我的身旁,表情受伤,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她完全笼罩在零件堆的阴影之中。她已经隐隐猜到,她要面对的真相非常丑陋。 我们追逐着阳雷骑士塞涅俄斯的脚步,见证了她的一生。 从敌对部落诞下的、不为任何人所容的普通女孩子,到驯服翼兽、为所爱之人向泰坦举起武器的女武神,这时的塞涅俄斯认清了部族矛盾的表面原因。她以为只要艾格勒授首,天空之民便能重新团结起来,成为美好的一家人。 然而,她面对的是天空之民的指责:失去信仰的恐慌让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他人——部族再次分成两批,信仰塞涅俄斯的,信仰艾格勒的,二者相互倾轧,信仰女武神的一支逐渐占据上风、露出了似曾相识的獠牙与利爪。 塞涅俄斯终于意识到一切的根源。 人性不值得信任,神明是人类欲望的投影,只是一块高大得几乎无法撕碎的遮羞布。 故事的最后,塞涅俄斯与艾格勒融为一体,杀死了所有天空之民……除了风堇的祖先。 然而,令塞涅俄斯改变想法的不是人类坚定不屈的意志,而是一个赌约,一个足以改变人命运的谎言。 风堇的祖先、一位从未挺身而出的黄金裔。她抱着自己的孩子,告诉塞涅俄斯:终有一天,地面的人子会重返天空,为祂带来人性的答案。怀着嘲讽的心思,塞涅俄斯选择了接受对方的提议。 风堇并不是英雄的后代,身体里也没有流着非同一般的血液。 第90章 她的未来早已被祖先抵押。 我们两个人站立在血迹交错的高台上,身旁还堆叠着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暴烈的晴日将他们折磨成了面目全非的模样,难以忍受的气味包裹住我与风堇的身躯。 她站在地狱的中心,表情怜悯、温和,问道:“寻秋阁下……会对人性非常失望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脑海中忽然闪现出白厄微笑着的面庞,他的面容是那样的温和、包容,每每想起他,我都觉得自己的内心充满力量。 正因为遭受过人性的背叛,我的内心才有一股对善意的强烈追求,我非常清楚这个事实,而白厄为我点燃了寂夜的篝火——从第一次见面起,我便深深地为之吸引。 “如果事实确实如此,”我轻声说,“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风堇……” 风堇,为什么是医生? 其实对这个问题,我没有太多疑惑。 在昏光庭院住院期间,我经常遇见风堇的病人:在他们眼中,风堇充满希望,她总能给予他人希望与安慰。 在这个悲惨的末世里,流行文学成为了描述她的最佳途径。因此,我遇见过的病人总会塞一两本文学书给我。其中有一句话,令我印象深刻——“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人类的病根在于心灵。你是连接大地与天空的彩虹,是灵魂之间的桥梁。你是治愈伤痕的光芒。你是医生。 “成为半神以后,你还回来吗?”我仰望着逐渐破碎的天幕,感受到时空秩序的反抗,它们开始催促我回到正确的地方,热烈的水波尝试捕获我们两个人的躯体。 “当然!归还火种之后,我想回神悟树庭听那刻夏老师讲课,和你们一起读书;我还想治好更多的病人,让他们不再悲伤、绝望。这是个听起来遥远又虚无缥缈的愿望,我却觉得,只要坚持下去,这一切就一定会有意义。英雄有英雄的凯歌,但在故事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我始终认为,普通人也能绘出一道彩虹。历史为我呈现的真相非常残忍,可我完全没有必要受它打击——即使没有流着英雄的血,我也可以战斗到底。” “我明白了。我们会继续做同学。要回到正确的时空里了,风堇,准备好了吗?” “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出发吧!”女孩子紧紧抱住我,大声喊道。 热烈的潮水瞬间将我们捕获,天幕各色光彩流转、破碎复原周而复始。徘徊、奔逃千年的天空泰坦在阴影中流动,祂的影像在时光的漩涡中失真、撕裂。 风暴将我们抛出,湛蓝魔力包裹住我们的身体,让我们安稳落地。与此同时,天幕被暴烈魔力卷起的风暴完全撕裂,无处可逃的艾格勒坠落在底端的巨大平台。一声轰然巨响过后,我们脚下的高台坍塌了。 二次迸发的魔力卷起我们。原地卷起的漩涡消散后,我们矗立在艾格勒坠落的躯体之前,仰视着这尊庞然大物。 --- 【一月二十二日-晨昏之眼-永昼】 艾格勒是一头巨鸟。如此庞然大物,即便只剩下一只眼睛,也足够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了。我们两个人站在祂的面前,渺小得像两只蚂蚁。 我感到十分的不适,艾格勒的身体内潜藏着两股对抗的意志以及一份极深的恶意。如果不是对情绪流动感知非常敏锐的人,恐怕无法立刻察觉出对方的异样。 我抬起一只手,将风堇挡在身后,对她轻轻摇头。 身前的泰坦支撑起身体,振翅掀起的狂风将平台堆积的碎石推翻、滚落至平台下的黄金熔炉之中。它们顷刻间融化,灰飞烟灭了。 “塞涅俄斯大人!”风堇大喊。 彼此撕咬的两股意志让这具庞大的躯体开始嘶吼,尖锐的鸣叫几乎震碎平台一角。我立刻掀起了魔力的风暴与之对抗,颈侧金环开始振动、发烫,漆黑的王冠于我掌心显现,自王冠迸发的魔力飞舞着扑向艾格勒的身体,重重叠叠的黑色绳索压迫着这怪兽庞大的头颅、脖颈、翅膀与利爪,迫使祂匍匐在地,无法挪动。 我与风堇谨慎地靠近,发现艾格勒扭曲的身体中有一股漆黑的血液在涌动。每当这股黑血流过祂的心脏,祂都难以忍受似的想要发出一声哀鸣。 “黑潮侵蚀了祂。”我淡淡评价道,“这是最痛苦的死法。” 漆黑潮水卷向生命的情景,我早已亲身体会过,因此内心没有太深的感触。 但是风堇并非如此,她小心地蹲下身,伸出双手,抚摸艾格勒挣扎的残躯。 她轻声说道:“艾格勒大人、塞涅俄斯大人,我是风堇,天空之民传承至今的血脉……我重返天空,来取走您的火种。过去的一千年里,您一定很绝望、很疲惫吧?一切都结束了。现在的我们团结在一起,对抗着即将到来的灾难。请您相信人的意志。您已经可以去休息了。” 随后,风堇站起身,坚定地对我说:“拜托你了。寻秋阁下,请结束祂的痛苦吧。” 挣扎的巨鸟拍碎平台,我们开始坠落。自王冠涌出的漆黑魔力狂暴地收束,瞬间将艾格勒的躯体撕碎、碾压。绽放出幽深光芒的泰坦火种从中显现,魔力推着它落入风堇的掌心。 女孩子紧紧抱着我,小伊卡贴在她的身旁,努力扇动背后的翅膀。风堇紧紧盯着飞速后退的城邦奇景,狂风掀起额前的粉发。 她大声喊道:“一百米之外,七点钟方向,那里的平台还完好无损!” 随着风堇落下的话音,魔力捞起我们极速坠落的身体,抛向天空中唯一的安宁之处。我抱着女孩子的腰,收回狂躁的魔力,稳稳落地。 王冠躺在我另一只手的掌心。它结束任务,化作星星点点散开、消逝,重新回到我灵魂深处沉眠了。 除我之外,魔王王冠与众魂域,只会回应足以影响文明存续的强烈心愿。 我曾体会过陌生人内心恐怖的恶意,知晓那会引发一场怎样可怕的灾难。因此,我不会让如此强大的力量落到那样的人手中。它们与我的灵魂紧密相连。 “呼……结束啦!比想象中还要快很多,说不定还不到半天呢。”风堇落到地上,长舒一口气,完全放松了下来,“不知道后面还要处理一些什么样的事情。不过我的时间还很充裕,可以慢慢来嘛。欸……寻秋阁下,居然笑得很开心欸。” “我应该经常笑才对吧?”我诧异地挑起一边眉毛,笑了一下。 或许是风堇高昂的情绪感染了我吧。 “嗯……其实比较少见哦?你会这么觉得,是因为绝大多数时候都和白厄阁下在一起吧。我马上要前往创世涡心归还火种,参加神性试炼,说不定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寻秋阁下准备做什么呢?”她说。 我正在用魔法消除衣服沾上的血迹,听见风堇的问题,便脱口而出:“当然是回家吃饭啊。” 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可以做的呢……完成工作的人,本来就应该回家吃上一顿美味、温热的饭菜,然后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定要在中途再加一件事的话,那应该是等待恋人回家吧。任何与工作相关的事都与我没有关系了。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结束战斗了吗? 第52章 fate/caster 1. 刻萨尔莱斯的冬天来得早。第一只神山的鹿踏出雪地时,一年一度的祭祀日便如约而至。 我换了轻便的衣服,把双手衣袖卷起,便踩着厚厚的白雪,深一脚、浅一脚地登上神山。 同行祭祀的队伍蜿蜒到远方枯黄的草地里。茫茫天地间,只有两种分明的色彩。 神山是鹿们的领地。魔族并没有追求神明的爱好,鹿们信仰着的是终年落雪的卡萨山脉。 山脉静谧和谐,一代又一代的山之鹿在这里生长、衰亡。 他们是魔族的祭司,祈祷一年风调雨顺。 魔法尚未普及时,鹿们便肩负着这项职责。我没有取消这项传统的念头。 “您来了。”鹿轻声说。 我双手合十,垂眸,低头。 奇迹的高山十分冷清。我脱下长靴,光脚踩在长廊的木板上,向前走着。 一路上,领路的鹿并不说话。 我们停在长廊尽头的房间门前。 祂将雪莲花别在我衣袖,悄然离去——这是个沉默的族群,山顶雪莲是最佳的祝福。 我推开房门,逆流的风卷起雪花、扑向木板上纤长的倒影。我步入其中,解下胸前的绶带与宝石,趴在窗台前出神。 窗正对着一处宽阔的庭院,鹿种了一棵矮松树,雪压了厚厚一层;松树旁是结冰的水池,石块铺底,里面的情形几乎看不清了。 我想了想,解下绶带上的红宝石、轻轻掂一下,便掷向水池,击碎了冰面。 这时,一个小孩子从长廊那一头跑过来。我平静地注视着他,听他“叮叮咚咚”地穿过长廊,奔向庭院,光脚跳进雪堆。 他在庭院里玩耍,脸颊和矮松树枝干堆积的厚雪贴得很近,像在细细地闻松雪的香气。 第91章 随后,男孩轻轻推了一下那片枝叶,让那叠白雪落了下来,砸在他的脚背上。 过了一会儿,矮松树上的雪全落下来了。他便走到水池边。 男孩子没有想到冰面会出现破损。他立刻发现了水底那颗红宝石,抬头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出“罪魁祸首”。他很快发现了窗边的我,踩着木板,“叮叮咚咚”地跑过来,在窗的另一头趴下。 他的脸和我贴得很近,白发几乎扫到我的脸上,澄澈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像在观察某种神奇的魔法生物。 “你好漂亮呀!是其他村子里的人吗?”男孩问。 我直起身,和他拉开距离,摩挲着掌中光滑的绶带,并不说话。 他不好意思地直起身来,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回望着那双明亮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我轻轻摇头,说:“没有。” “太好啦!我想和你说说话,可以吗?” 虽然话语中带着问询的意味,但男孩的表情充满期待与急切,仿佛第一次找到可以倾诉的对象一样,给我一种“千万不要拒绝”的错觉。 我将双手交叠,在心中默默盘算着距离祭祀大典剩余的时间,最终还是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轻轻点头应允了。 “嘿嘿,你真好!村里很多大人都不愿意听我说废话呢。”男孩半截身子趴在窗台上,露出开朗的笑,再次和我贴近了。 这时,我才发现,他的皮肤和雪一样白。神山山顶的天空便是他的模样。 我有些愣神。 我想起年纪很小的时候,我第一次来神山祭祀,便被一望无际的雪原惊得说不出话。 鹿们将一朵朵雪莲花放在我的手心、别在我的衣角与发间,轻声说出祝福,牵着我的手跨越雪原。 日光撒在雪山顶,像一层烤焦的糖霜,几乎立刻让我想起了王宫的蛋糕—— 鹿们不约而同展现出欣喜的情绪。小时候的我并不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但那情景美极了。我至今仍记得清楚。那时的我,也是现在这副表情。 “我叫卡厄斯兰那,家住哀丽秘榭。我经常来神山哦。哀丽秘榭有最好的蔬菜和小麦,在神山可以卖出很好的价钱。赚到钱以后,老爸老妈就会带我去集市买好吃的。听说魔王殿下也会来这里呢……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吃零食?” 男孩子脸上显出一点憧憬。 “我听村里的大人们说,殿下可是人族的第一位魔王,还是最厉害的魔王!等我长大了,也要像殿下一样了不起,赚很多很多的钱。” 我注视着他,将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楚。 “那块红宝石,可以送给你。”我轻声说。 男孩子愣住了,慢吞吞地伸出手,指了一下自己:“欸……欸?送给我吗?” “嗯。”我说,“我不喜欢。你拿去换钱吧。” “谢谢你!” 男孩子风似的冲进庭院,将红宝石从水底捞起。 冬日的冰水将他的手冻得通红。这个傻瓜却像是得到了稀世珍宝一样,把一块石头捧在手心里,珍重地托在我面前,请我观看。 “我会好好珍藏起来的。”他说。 “一块石头而已……水很冷。以后不要做这样的傻事。”我说。 “不一样。我第一眼就喜欢它了。就算别人都不喜欢,我也还是觉得它不一样……我才不傻,我只是找到了想要好好珍惜的东西。” 我默了一会儿,取下衣袖的雪莲花,轻轻放在他的掌心。 “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他红着脸,笑起来,“谢谢你。我要去祭祀大典占最好的位置啦,今年一定要抢到!我可以帮你,你算好时间过来哦。” 不等我拒绝,男孩便一边挥手,一边沿着长廊“叮叮咚咚”地奔跑起来,仿佛真的在追赶时间似的。 我远远望着他,见他背影彻底消失,才收回目光。我摩挲着掌下光滑的绶带,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2. 鹿说,卡厄斯兰那是附近村庄的小孩子,即便不是丰收的季节,他也会来神山祈祷。这个小朋友和鹿的关系很好。鹿说,今天的事情是祂的疏忽,希望我不要责怪那个男孩。 我听着祂讲话,目光投向明亮的庭院。感官再专注一些,似乎还能听清楚某个人踩中雪花时沙沙的响动与情不自禁溢出的笑声。 “我没有类似的想法……又有人来了么?”我轻声说。 “是大典快开始了吧。” “我明白了。” 我回复了祂,整理好衣物,便起身离开了尽头的休息室。 引路的鹿推开另一扇门,我踏入其中,魔力推着崭新厚实的长袍裹上我的身体,玛瑙珠串缠上手臂。原本的衣物工整叠在宽桌上。 我走出房间,向着神山山道前进。 鲜红的绒毯铺向山顶,前来观礼的人们矗立在山道两旁的平台上。 我仔细观望了一圈,在平台边的一家小商铺前发现了卡厄斯兰那的身影。 男孩站在父母中间,手里拿着一块小点心。他眼尖发现了我,高兴地向我招手——他还没有意识到,我是主持大典的魔王。 我收回目光,矗立在队伍最前方。 余光中,男孩子渐渐停下动作,迷惑地张望四周。有人凑在他的耳边,轻声点出了真相。 雪下得越来越大,几乎遮蔽前路。 踏上山道台阶之前,我鬼使神差地向卡厄斯兰那的方向望去。 他站在原地愣愣出神,仿佛心神都被蛊惑。 我忽然很想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大约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吧,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闲不住是很正常的……我也有过那样的时光,因此对他的童趣与打扰选择了纵容。 我向前走去,贴向脸庞的雪花融化。 大风裹挟着碎雪刮过,尖锐的风哮中,我听见一阵慌乱奔跑的脚步声。 风雪模糊了人们的面容,卡厄斯兰那在人群中穿梭。他稚嫩的脸庞在风雪中仍旧清晰,尖锐的山风呼啸、在他脸颊皮肤上割出一道红痕。 我注视着他,缓缓抬起手。 澎湃魔力自掌心涌出,湛蓝的光芒笼罩整座神山。风雪停歇,飞扬的白色发丝垂下,温顺地贴在男孩脸旁。 魔力将他的模样描摹得清晰:雪莲花别在衣袖,红宝石贴在心口。 我裹紧厚实的礼袍,向前走去,不再回头。 祭祀大典结束后,我站在山巅的平台边缘,俯视着山间密密的云朵。神山冷极了,我将礼袍裹得更紧、保暖的咒语丢向云海下漫长的山道。 鹿站在我身后。 祂轻声说,明年秋天会迎来丰收与圆满。 “嗯。”过了一会儿,我轻声问道,“卖粮食的钱,可以买到很多零食吗?” 鹿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提出这样无厘头的问题。 随后,祂微笑了一下,轻声回答:“是的。神山脚下城镇的市集里,有非常好吃的麦芽糖。神山收购粮食的价格比较高,村民们添置完必需品后,还能买到很多糖果与玩具。是小孩子会喜欢的东西。” “收购农产品的单价再抬高一些,差价由王庭来补贴。” “政策实行的范围是哪里呢?” “整个刻萨尔莱斯。” 草拟文书尚且需要时间。 王庭正在推行更方便快捷的魔法产品,希望以此手段让没有魔法天赋的人也能享受到魔法带来的便利生活,减少有无魔法带来的矛盾冲突。为防止垄断,这项商业活动的领头羊必须是王庭——从中获取的利润,就作为补贴发放出去。 拥有良好魔法天赋的人越来越少了。或许在百年、千年后,奇妙的魔法就会彻底远离大多数人们的生活。 至于要用什么东西来代替魔法、延续习以为常的便利……就交给后来的魔王苦恼吧。那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 过了一会儿,鹿轻声问道:“您很喜欢那个孩子吗?” “我认为……确实是这样。” 3. 我对儿时居住的高塔并无眷恋,因此下令,王庭祭祀的队伍隔日返回王宫。我仍然在长廊尽头的房间休息,斜靠在窗台前、望着庭院出神。 一天时间过去,雪又积起来了。雪花卷进房间,我伸手接住。鹿端来温热的茶点,摆在矮桌上。祂端坐在我桌前,轻声呼唤我。 我问:“您如今多少岁数了?” 鹿轻声回答:“五百三十二岁……魔力在渐渐消退,下一次见面,我又要变老咯。殿下,您可别嫌弃啊。” 我仔细地观察着祂的面容。 鹿与人不同,祂的犄角已显出年岁的颓色,皮肤变得干瘪。捧住茶杯的双手轻颤着,似乎也正在为年华老去感到哀伤。 魔力渐渐流失后,生命的限度便会回归种族本身。鹿年事已高,魔法离他而去那天,祂便会闭上双眼,回归众魂。 第92章 “不会嫌弃您的。”我说。 “您在难过。” “是的……我能感觉到,心中情绪的涌动变得更加强烈了。” “柔和的惆怅、哀伤,漫长的孤独、期望……您在等待着谁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默默捧起茶杯,将目光投向蜿蜒的长廊。 今天的茶点很香、很甜,用了新渍的梅花;长廊的木板不冷,光脚走也无妨;庭院已经不再落大片雪了,正是适合玩耍的时候。 矮松树上又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枝叶弯弯的;一旁的冰面凿开了,池水清澈见底……或许我应该再丢点彩色的值钱东西进去。 我轻声说:“我并没有刻意等待谁。只是神山太安静了,容易让人觉得寂寞。” “侍奉山川,就要忍受孤独啊。” “常态与稳态不同。习惯它,同样可以期望它被打破。” 鹿笑了一声。 我说:“只是个人的一点看法。” 长廊另一头有轻巧的脚步声响起了。我与鹿不约而同停下交谈,将目光投向空旷的道路。 这阵脚步声失去了一无所知时的鲁莽,透着谨慎、忐忑以及期望。 它越来越近,几乎快要贴到窗台前时,我收回目光,注视着桌上的甜点。 窗前,一缕毛绒绒的白色发丝钻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好奇的注视:男孩子的目光灼热得不可忽视。 鹿向他招手。他便欣喜地跑进来,在桌前端正坐下,冻红的双手老老实实地贴在并拢的双腿上,只用虔诚的双眸望着我的眼睛。 这副乖巧安分的模样,看着真是有点违和。 我抬手,将茶点向卡厄斯兰那面前推。 “吃吧。”我说。 他大声喊道:“谢谢殿下!” 男孩小口小口地品尝点心,偶尔被噎到,便抬眼观察我与鹿的神情,谨慎地端起茶杯喝水。 他似乎担心我们两个人看出他的心事重重,因此很有一点拘谨。 但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安静地注视着身旁这个小朋友。 过了一会儿,卡厄斯兰那克制地停下动作,不再消灭桌上的食物。他从口袋里摸出两块包装良好的糖果,捧在手心里,递到我与鹿面前来。 他轻声说:“我在观礼的时候买的糖……但你一直没来。我惦记着呢。嗯、请你们吃。” 鹿没有动作。祂微笑着,在等待我的态度。 “谢谢你。”我捡起他捧在手心的麦芽糖,撕开温热的糖纸,将看着有些黏牙、还带着他体温的糖果咬进嘴里,“不用拘谨。这里坐着的只是两个正在聊天的普通人而已。” 鹿拿起糖果,沉默地吃起来。 麦香味在舌尖晕开,牙齿被过分的甜腻黏住了。这滋味让我觉得有点古怪。 “好吃吗?!”男孩期待的面庞贴近了。得到许可后,他果断抛弃了冗长的礼仪规范。 “嗯。” 他露出一个欣喜、快乐的笑容,趴在桌上,仰起脸看我,向上扬起的声调像草地里随风摇晃的狗尾巴草:“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的——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糖呢!殿下的话好少哦,是在想什么事吗?和我有关系吗?” 我诧异地看他一眼,被他直白的话语惊了一下,说:“只是在想,你会不会再来。” “真的吗?!” “真的。” 卡厄斯兰那从桌上爬起来,他用一只手撑着脸,像感到苦恼似的沉思着。 这副苦闷的表情出现在小孩子的脸上,原本有一些违和。但落在他身上,反而非常可爱,让人想要伸出援手。 我觉得有趣,因此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看他表情变来变去、翻来覆去地将动作换了几轮,却还是一副没得出结论的模样。 “你在想什么事情?为什么是一副很苦恼的样子?”我问,“说出来。” 男孩子反反复复地“偷看”我,像是试图从这张脸上找到答案似的。 但我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他注定不能如愿以偿了。 “我想经常来找殿下玩。我从小就听着你的传说长大,我一直以为,你过得很幸福。可是今天看见你时,我感觉好像不是这样子的。殿下,好像在羡慕我,你的眼神…… “就好像,在院子里玩的人是你一样——殿下看起来又高兴又不高兴哦。我不想要你不高兴。你开心的话,我也会觉得很开心。如果我经常来找你玩,你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开心下去了? “但是,你是不是要离开神山了?” “……” “殿下?” “幸福与快乐都是很难留住的。” “我会很努力的!” 这早已不是努不努力的分别。 我很难兼顾魔王的责任与平凡闲暇的快乐,我自认为没有了不得到那个份上。 眼前的男孩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责任与自我也有可能互相冲突。 在我们遇见之前,这个小朋友都以为,我成为魔王是因为我喜欢当英雄。 而实际的情况是世界选择了我,魔王王冠主动向我托付了自己。 民意裹挟着我,我品尝到所有人不容拒绝的期望——但我同样认为,回应人们的期待,做一个忙碌而称职的君王并没有错。这理所当然:魔族的人们爱着我,我也如此爱着他们。 “我只是舍弃了一种快乐,转而追求另一种。它并不快捷,因此很难由他人察觉。它还没有找到我的时候,我难免会觉得有点寂寞。”我轻声说,“而你已经很努力了,我今天非常开心……最迟明天中午,我会离开神山。” 卡厄斯兰那和我凑得很近。他似乎认为,肢体接触是表达亲近、给予安全感的最佳方式。 我僵了一下、没有忍心退开,垂眸看他。 男孩站起身,温暖的身体靠过来,抱住我。我的身体立刻僵住了,完全无法适应这份陌生而脆弱的体温。 “你要开心哦。” “嗯,我会的。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那就让殿下的愿望实现吧!神山会听见吗?” “会听见的。” 全天下最可能实现他人愿望的人就在他的面前,却转而向神山许愿吗?我抬手摸他的头发,不知道该赞叹他的敏锐与细腻,还是应该困惑,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机会送给别人。 我轻声说:“去玩吧。我再看看你。”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我注视着白发男孩的身影,看他在庭院中踩雪,堆雪人,捡起地上折断的松树枝当雪人的双手,傻瓜一样和雪人拥抱,似乎只是为了知道它的身躯可以冷到什么地步。 疲惫的、沉重的呼吸声,快乐的、溢出的笑声与气音,沙沙的、高低起伏的踩雪声。我都认真听着。 我与鹿坐在桌的两侧。我斜靠在窗台前,鹿似笑非笑地瞧着我。 “唉,小孩子真是有活力啊。”鹿说。 “他没有魔法。生命远比其他魔族短暂。” “是啊。” “众魂无法接纳完全没有魔法的人。”我说。 “您在难过吗?”祂轻声问。 “宇宙要将溢散的分子重新拼凑成我见过的模样,必须花费无比漫长的时间。即使是我,也没有那样恐怖的寿命。” “您魔力丰沛,几乎是寿命最漫长的魔……可惜,一万年终究太久了。” 我望向遥远的天空。 …… 一万年也可以不久。 …… 4.fate/stay night “那么,白厄,你准备好参加【圣杯战争】了吗?” 白厄从山顶的教堂走出,踏上蜿蜒曲折的山道台阶。夜灯照亮前路,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背着书包、向前走去。 他必须参加圣杯战争:这既不是为了向万能的许愿机圣杯索要金钱与地位,也不是为了满足个人心底隐秘得几乎消失的欲望。他只是为了防止圣杯落入恶人手中、造成不可逆转的灾难,想以此保护好身边的人——不过既然参与了,当然要尽量打赢;至于愿望嘛,到时候再说。 手背浅淡的血色令咒是他成为御主的证明。 然而,白厄还没有想好应该召唤谁作为从者、帮助他打赢圣杯战争—— 这听起来怪怪的,他没有凌驾于人的念头,因此不喜欢“御主”和“从者”这样的称谓。 神话传说中的英雄……难道会有必须实现的心愿,只能通过圣杯完成吗? 穿越村庄小道,回到农村老家的院子里,白厄推开储藏室的门,抬手挥散迎面扑来的灰尘。 如果要获得与圣杯战争相关的灵感,那就只能是这里了—— 年纪很小的时候,白厄就来过家的储藏室,收割的农作物、采摘的雪莲花,在出售前都会堆积在这里。重重叠叠的储物箱下,有一个漆黑的魔法阵。 圣杯战争的主持人说,完全没有魔法的人看不见魔法阵。 白厄感到匪夷所思:那他为什么会有魔法? 第93章 “说不定,是命运的链接呢?” 虽然这个说法非常玄幻,但仅仅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魔法都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了,那相信一下也无妨吧。 白厄蹲在魔法阵前,伸出颤抖的手。 无事发生。 欸?! ……哦!对,咒语! 咒语咒语咒语…… 白厄手忙脚乱地从地上起来,差点掀翻装满小麦和雪莲花的货箱。 因为初次尝试踏入玄幻世界的大门,太过紧张,白厄的神经都开始紧绷起来。他清晰地感觉到揣在口袋里的麦芽糖有点融化了,塑料的糖纸包装贴在衣服上。 现代科技社会到底为什么会有魔法和圣杯战争这种东西?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啊! “普通高中生可不会参加圣杯战争。 “caster,应召而来……你就是我的master吗?” 星光流转的衣袍角扫过他的脸庞,一阵馥郁的香气随之扑来,几乎是立刻激起了他心中安宁的困意。 白厄屏住呼吸,瞬间摔倒在地,坐在魔法阵中心,愣愣地仰起脸、望着你。 一串红宝石吊坠挂在你的身上,随着动作、在心脏位置左右晃动。 “你怎么还自己跳进去了?这不是相亲。使用自己作为媒介,是无法召唤英灵的。”你弯腰,和他贴得很近,说。 似乎被你笑话了。 白厄站起身,弯腰拍掉身上的灰尘,问:“那召唤你的媒介是什么?” 你直起身,伸出手,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衣服口袋。他觉得痒,下意识地将身体往后缩——腰腹的皮肤似乎比你想象中还要敏感。 “你这是做什么?”他问。 “麦芽糖。”你轻声说。 ……开什么国际玩笑啊! “哦,没猜到啊?”你微笑了一下,仿佛他露出这种意外得有点惊恐的表情让你感到了十二分的愉快一样。 白厄瞪了你一眼,随后,用另一只手盖住了滚烫的令咒。 “不论如何,我们先回家吃饭吧。”他说,“圣杯战争的事……吃过饭再说。” 你们离开储藏室,一前一后走进小院。没有开灯,家里只有白厄一个人。 “老爸老妈都在镇上,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前文明的甜点,你会做吗?” “嗯……我尽量。甜点就饭后吃吧,正餐准备点什么?” “丰盛些。” “好。” 听起来很不讲道理的要求也被接受了——你站在厨房另一头,双手拢在宽大的衣袖中,平静地注视两头忙碌的白发少年。 作为从者被召唤出来时,你便已经得到了现代所有知识,了解了如何在这里生活。 八千年前,魔族与刻萨尔莱斯作为前文明覆灭了。 不出所料的是,魔法已然远离大多数人的生活,科技取代了它、成为人们便利生活的倚仗。 而魔王已然成为神话传说中的人物,成为文学与历史的一部分。 你存在的形式算得上特别。你与世界签订了契约、守护人类,因此与生前并没有太大区别。 你没有作为从者参与过圣杯战争。最重要的原因是,没有人能够顺利召唤你。 前文明的神话传说早已出现谬误,御主准备的圣遗物大多与你毫无关联。你本质并非英灵,不是神话中的形象。御主自身没有携带与你关联强的物品,他的前程便与你无关了。 厨房开始溢出诱人的油香。 你吸了吸鼻子,拉了一条矮板凳,放松地坐在灶台附近,目光追随白厄围着你转来转去的身影,完全没有让路的自觉。 最后,他端着一盘菜,无奈地站在你面前,俯视着坐在一边的你。 你仰起脸、望着他,表情很困惑地问:“怎么了?” “没有怎么样。”白厄抽了两双筷子,把手里的盘子递给你,“起来帮帮忙。如果现在很饿,可以先吃,不用等我。” “等你是理所当然的。” “……欸?” “最基本的礼仪。” “哦……” 你注视着眼前这个失落的人:他看起来对圣杯战争一知半解,似乎也没有非要实现不可的心愿。比起向圣杯许愿,他大约更关注晚餐品质如何吧。 他没有展现出一丝一毫的、对万能许愿机的迫切与渴望——不过,这副没什么欲求的模样倒是让你感觉到非常熟悉。 “你在失落什么?”你轻声问。 “嗯?没有什么。只是一开始听见你说‘理所当然’有一点惊讶。在我的印象里,很少有人会说这样的话呢。” 他避开你的目光,没有与你对视。方才的误会让他的内心产生羞耻感,他的目光在厨房中游移、有意避开了你。 “我再多做两个菜,你出去等我吧!”他对你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回过身,接着忙碌起来。 “你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误会?闪烁的迷茫、慌张、紧张,一点困惑、回避……你很难为情,暴露内心是你从没有过的体验,对吗?” “嗯……” 白厄用围裙擦干净双手,背靠在灶台上,没有立刻回答。 农村老家的旧灯泡一闪一闪的,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报废了。 “魔法的源泉是情感。如果无法直视内心涌动的情绪,将它们一一分辨,你在魔法上便不会有成就。” “我没有想过要做了不起的魔法师。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嘛!打完圣杯战争,要继续读书、考试、上大学的呀。”他说。 “正因此,你能够供给的魔力非常有限。” “你的意思是……” “你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注定有人死亡的战争,和平是荒谬的幻想。没有正常的魔力供给,我能力受限,很难帮助你打赢其他参战者。 “而想要打赢圣杯战争——杀掉御主的效率会比杀掉从者更高。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你端着菜,转过身,走出厨房,在饭桌前坐下,将厨房留给白厄整理思绪。 过了一会儿,白厄端着两盘温热的菜走了出来。他将盘子放在桌子中央,从碗柜里拿出两个陶瓷碗,在你对面郑重地坐下来。 “抱歉,可能算不上多么丰盛,只能麻烦你将就一下了。关于圣杯战争……我确实还有很多疑问。 “我是白厄,长辈和朋友都叫我小白。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你叫什么名字?” “寻秋。白厄……我有必要提醒你,不能让任何除你之外的人得知我的真名。出门在外,请称呼我为caster。” “啊、好。caster,为什么参与圣杯战争呢?主持人说过,圣杯是万能的许愿机。caster……有什么必须要实现的愿望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没有什么愿望想许。如果最后是我们赢了——那就让你的愿望实现吧!” 你注视着白厄认真、专注的面庞。 白色的、柔软的发丝,比天空更澄澈、比海水更蓝的双眸。你早已见过。那个男孩在雪地中的欢笑就刻在你的记忆里。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你轻声说。 白厄惊讶地睁大眼睛。 召唤你的媒介不是麦芽糖。在白厄之前,并没有人成功过。你也不清楚谜题的答案。但除却御主使用与从者相关的圣遗物这一手段外,还可以通过从者携带与御主强关联的物品建立连接。 那颗辗转于两人之手的红宝石是时光凝聚的链接,它向你保证:魔力激荡时,你一定能再次捕获他的灵魂。 而你出现在这里,就证明一万年并不久。 你说:“我想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帮助你夺得圣杯战争的胜利。” 白厄整理好思绪:没有心愿并不稀奇,满足于现状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他尊重你的意愿。 “好,谢谢你。我不能心存侥幸,以为所有人都不会试图杀死我——这一点我已经明白了。那么,想要打赢圣杯战争,我就必须向你提供足够的魔力。但是,具体要怎么做呢?我还完全没有头绪。请你再说清楚一些吧。” “补魔。做法是□□交换,以及大面积的皮肤亲密接触。”你面色平静,拿起碗筷,闻着眼前香喷喷的饭菜,准备先吃点东西垫肚子。 …… 你举着筷子,有点惊奇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白厄猛地站起,低着头,肉眼可见地害羞、脸红起来。内心翻腾的热意似乎已经将他整个人点燃了,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都在因这份庞大的羞意轻轻颤抖着。 这样效果会比较好—— 你本来打算补充上这一句。 但看他这副红温得想要逃跑的样子,似乎非常有趣。因此,你一声不吭地吃饭,不仅一句“多余的”解释也没有说,还默默把不喜欢吃的菜推到白厄面前去,暗示对方解决、不要浪费。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目光飘忽不定,脸还和刚刚听说补魔这件事时一样红。他不敢看你,把自己干净的衣袖捏出好几道褶皱,心虚得简直就像自己马上要做亏心事似的。 第94章 “这怎么行呢?我不能为了赢就对你做这样的事吧!”白厄大声反驳道。 “通常情况下,人会在心虚的时候选择提高音量,以此气势压制与之交谈的另一人,同时试图说服自己——这是正确的做法。” 你成功消灭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半食物,举起筷子,志得意满地和他说话。 “诚然,你很体贴,坚持着心底的原则。我非常感动。但在我看来,这个原则还远远没有你的性命重要。” 纯情高中生。 只是亲个嘴罢了,反应这么激烈。 “我……我知道了。那……过一会儿,我先去烧水洗澡。放心吧!我会很努力的!” 白厄猛地坐下来,埋头苦吃,透出一股“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的朴实气质。 …… 你默默放下筷子。 ——不对! 第53章 终焉挽歌.4 【一月二十三日-奥赫玛-永昼】 我睡了一个好觉,从被窝里钻出来时,身体还像融化了一样非常困倦。推开房间门,客厅仍然十分冷清,桌上的食物已经放了一晚上—— 白厄没有回家,通讯石板里也没有他发来的消息。讨伐尼卡多利是一场漫长的战争,或许他要再过一两天才能回来吧。 我有点不习惯,郁闷地坐在桌前,用魔法加热了那份从云石市集打包回来的食物,将就着填饱肚子,顺便理清思绪。 我们从晨昏之眼离开后,风堇便带着艾格勒的火种、马不停蹄地前往创世涡心。如果一切顺利,现在的她已经成为天空半神,开始慢慢接管艾格勒的神权了。 遐蝶正在前往斯缇科西亚的路上。但假设她得到了那位诡计半神的帮助,现在便应该已经有不错的进展。 至于那刻夏老师……他睡醒了吗?老师不是勤于锻炼的战士,身体承受不住从神悟树庭到奥赫玛一路上的舟车劳顿。但一天已然过去,我想再疲倦的身体理应养足精神了。 这时,通讯石板振动起来,那刻夏老师刚好给我发来了消息。 【阿那克萨戈拉斯to。。: 中午饭点,云石市集见!不要提前吃饭,不要迟到】 我捏着筷子,忽然很想把筷子丢在桌上,然后用手捏自己的鼻梁骨、尝试紧急呼吸。我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拿起通讯石板,回复那刻夏。 我不清楚那刻夏老师在通讯石板另一头是什么心情,毕竟我网名那两个句号紧紧凑在一起,看起来很目光呆滞。 【。。to阿那克萨戈拉斯: 但是老师,我已经吃过了。】 【阿那克萨戈拉斯to。。: 认真的?】 【。。to阿那克萨戈拉斯: 是的。这个时间点不前不后,再吃一顿恐怕不合适。我现在就出门吧。老师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吗?】 【阿那克萨戈拉斯to。。: 没错!风堇今天早上来拜访过我,我恰好有空,就和她聊了聊。我们得到了一些微妙的发现与猜想,但风堇看起来有点劳累过度,因此我打发她去休息,由我来和你见面详谈。总之,我的得意门生,尽快行动起来吧!我会在云石市集的饮品店等你。】 我收起通讯石板,在内心默默估算着时间。 讨伐艾格勒花费的时间并不多,回到奥赫玛时是黄昏时分,我与风堇立刻分头行动了。 看来艾格勒与塞涅俄斯没有在神性试炼中刻意刁难她,风堇非常顺利地通过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并且飞快返回昏光庭院,为她的病人苏尔重新进行了会诊。 想必,风堇从苏尔口中得到了非常微妙的结果,甚至为此感觉到了无助,因此才选择了拜访恰好到访奥赫玛的那刻夏老师。 我对现在的结果并不感到意外。翁法罗斯轮回的本质注定被行走其中的人们发现,我更好奇的是,他们是否理清楚了我与翁法罗斯的关联?我非常期待他们的答案。 我将桌面的残骸清理干净,扔掉垃圾后,便径直往云石市集走。 那刻夏老师坐在饮品店靠窗的角落位置上,面前摆着一杯柠檬水——那不是他钟爱的饮品。 我对那个位置非常熟悉,我们两个人与遐蝶分别之前也是在那里说话。那刻夏注意到我的视线,自然地扬扬下巴,示意我快点过去。 “来了?” “嗯。”我点点头,在那刻夏对面坐下。 这时我才注意到,饮品店空无一人。缺少了人声与呼吸,室内的温度比往常更低一些,让我觉得有一点冷。 那刻夏说:“我们要谈论的话题不算是机密,但在尚且没有定论的情况下被其他人听去、以讹传讹,除了加剧末世的恐慌之外,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因此,我拜托老板歇业,清空了店铺——经济上的损失,我之后会全数赔偿。先坐下来吧,我只点了一杯柠檬水。你要喝别的吗?” “柠檬汽水。” “你还真是钟爱垃圾食品啊。” “我很喜欢气泡在舌尖爆裂的感觉。” “哦?好吧,那就再点一杯柠檬汽水。” 闻言,前台的服务员动起来了,饮料很快端了上来,杯壁还贴着一层细细的水珠。没有人再关注我们两个人的动向了。 我不必追问那刻夏选择地点的理由。他与阿格莱雅女士关系相当一般,就算是谈要紧的事,也不会前往阿格莱雅女士坐镇的云石天宫。空无一人的角落就足够了。 “老师想说什么?”我问。 “我就开门见山了!首先,我假设,翁法罗斯的本质,是一个以黄金裔与泰坦为基础的迭代;上一世的黄金裔便是这一世的十二泰坦。” “老师做出这个假设的基础是什么呢?”我轻声问。 “最初的基础,自然是遐蝶与祂同源于死亡的双生姐妹;如果遐蝶顺利取回塞纳托斯的火种,这一点便毋庸置疑了。我基于遐蝶的境遇做出的假设,便是刚才我所说的迭代理论。 “而今天,风堇找到我,说自己接手的这位名叫苏尔的病人,他的记忆有严重的错乱现象——风堇刚刚成为天空半神,她没有从天空泰坦口中得知任何有益于对方病情的线索,她对此感觉到束手无策,想听听我的建议。” 那刻夏的瞳孔闪耀着诡谲的光。 我平静地回望着他,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与恐惧,只有逼近真相的兴奋与胸有成竹。 “风堇向我阐述的信息中,我有非常在意的一点。苏尔的记忆看似混乱,却有足以作为锚点的部分——那就是黄金裔。继承火种的黄金裔,自始至终是我所熟知的那一部分,并且,他们的人生经历几乎没有变化。 “但是,你同样出现在苏尔的记忆里。与此同时,你居然拥有不同的面目。寿命漫长得足以与泰坦媲美的神秘治安官,他人只能够仰望的树庭贤人,以及现在,吉奥里亚之子——我可没有忘记,你是一个大胆到敢切割灵魂、锻造容器的天外来客。你怎么会如此清醒地出现在翁法罗斯的轮回之中? “岁月的大手没有捕获你,席卷的潮水没有杀死你。你在轮回之中清醒地不断穿梭,到底想要达成什么目的呢?这个问题,我们稍后再谈。 “现在,我可以确定,你提起遐蝶的双生姐妹绝非偶然。这或许源于某个轮回中模糊的记忆与潜意识。那么,就假设遐蝶的验证已然完成吧!我可以借你与遐蝶确定的事实便是—— “在这一代黄金裔、也就是我们之前,并没有轮回之说,只是一代又一代不同的黄金裔,杀死泰坦的同时也被后人当做泰坦讨伐。 “而现在,翁法罗斯的历史进入了凝滞阶段。有人使用某种手段,将历史前进的脚步卡在最后关头,迫使翁法罗斯进入这一代黄金裔的循环。” 我微笑了一下,说:“老师说的没有错。” 那刻夏轻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这其中是否隐藏着某个阴谋?苏尔的记忆出现错乱,是不是说明翁法罗斯的轮回宇宙即将崩塌了?” 从他充满疑惑的语言中,我触摸到一份隐晦的关切心情。那刻夏平和地注视着我,没有出声催促、打断我的思绪。 “再创世是一个谎言。它导向的……是绝对的灾难。” “哼……不出所料。” “但是,一直以来,所有人为此付出的努力与牺牲并不是虚假的。”我轻声说,“给予付出的人们公平,这就是我在轮回中穿梭的目的。一滴血该得到一滴血的回报……最后的结局会很好。老师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 那刻夏长呼一口气。但他心底潜藏的忧虑没有减少分毫,情绪的支流在我指尖涌动,我精准地捕获了它们。我有些困惑地望向他的面庞,发觉那张脸上居然显出了一些惆怅与寂寞。 “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他问。 “在所有人看来,这都是非常危险的事。我有强烈的预感,并且,这是我最初进入翁法罗斯时便预见的结果。因此,我想要拜托您,帮忙照看一下白厄。” 第95章 “哼——”那刻夏冷哼一声,“怎么?担心成这样,还要继续原来的安排吗?” “一直以来,我都非常担心他。我现在能品味得出来了,他那过分强烈的保护欲是为了对抗心底对失去的恐惧与焦虑,而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正义感会一刻不停地惩罚这个灾难的幸存者—— “白厄他……没有办法真正从另一个人身上得到创伤的补偿。他没有办法意识到,活着并不是一场赎罪;没有任何人会责怪他沉重的呼吸声。因为他内心的痛苦太深了,他必须一刻不停地向前奔跑、不断践行正义,才能抚慰那些无法痊愈的伤痛。 “我在他身边时,这些情绪尚且可以控制……但我离开后呢?仔细想来,从五岁认识起,我们就再也没有分开过——那正是记事的年纪。我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生命。如果发生了他无法接受的意外,这对他的心灵是极端严重的二次创伤。这甚至可能会将他摧毁。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除了相信他一定可以跨越内心的沟壑以外,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行了!我没有听你讲肉麻恋爱故事的兴趣爱好,适可而止吧。” 那刻夏摆摆手,随后,他闭了闭眼,像觉得非常无奈、落寞一样。 “人生在世,知己难逢……既然是你拜托的事情,放心好了,我会尽己所能。”他轻声说。 “谢谢你,那刻夏老师。” 他冷哼一声,默许了这个亲近的称呼。 我们两个人不再说话——正事已经谈完了,我们也没有私人话题可讲。 过了一会儿,我准备离开了,刚刚站起身,我便听见那刻夏在我身后轻声询问道:“事情真的严重到这个地步,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翁法罗斯的灾难并没有那么恐怖。只是,如果想要把它改写成我想要的模样,我就理应付出更多努力。 “你确定你这么做是对的?”那刻夏问。 但……我怎么会错呢? 我感觉自己的思绪因为那刻夏提出的疑问凝滞了。像产生了迷茫这种情绪似的,我垂眸凝视着自己的双手,认真观察,想要确定其中是否仍然藏匿着足以撼动宇宙的力量。 “摒弃一切情绪,去做绝对正确的选择。毋庸置疑,这是正确的——但是,这件事中恐怕没有涉及不可动摇的道德底线,更没有不容妥协的原则。那么,对于你来说,真的有必要做到那个份上吗?你要想清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言尽于此。”那刻夏轻声说。 这是涉及了不可动摇的道德底线吗? 这是什么不容妥协的原则吗? 似乎都不是的。 只是坚信着自己的正确罢了。做出这个决定以后,我便没有动摇过。 “您在挽留我吗?”我问。 “……你想多了。不希望自己的学生落到恐怖的境地里,这是理所当然的。”他说。 “我明白了。我会再考虑的。” 第54章 终焉挽歌.5 【一月二十三日-奥赫玛-永昼】 与那刻夏聊过天以后,我迟疑着、放弃了立刻离开云石市集的想法。我坐回原来的位置上,那刻夏老师仍然在我的对面。我们两个人默契地沉默着,各自解决着杯中剩余的饮料,没有率先对未来发表任何看法。 “不是准备走了吗?”过了一会儿,那刻夏轻声问道。 “想起来一件事情。”我说。 那刻夏挑起一边眉毛:“怎么——刚才还一副非常坚决的样子,现在回心转意了?” “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一件事。”我说,“如果遐蝶得到了那位诡计半神的帮助,现在应该已经抵达斯缇科西亚了……老师的猜想很快就会得到验证,您应该会很高兴。” 同为学者的默契与敏锐,立刻让那刻夏的神经警惕起来。他讳莫如深地捏紧饮品的玻璃杯,指尖颇有节奏感地敲击着杯壁。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的征兆,我静默地等待着他的回答,没有忽然开口。 那刻夏说:“你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我想不出你如此关切这件事进度的理由。” “老师认为赛法利娅为什么离开奥赫玛?” “传闻中,赛法利娅是与阿格莱雅那女人弄僵了关系又爱好自由,才离开奥赫玛、选择四处流浪。不过,我倒是一向认为这理由站不住脚。” “我想,她恐怕是撒了什么弥天大谎,才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吧。” “……哼,还以为你真的认真考虑了。” 我放下玻璃杯:“我认真考虑过了。我没有说过会改主意。” “好!”那刻夏站起身,径直离开了。 我望向敞亮的长街。长街转角处有一只流浪猫跳下屋檐,小心翼翼地穿过浑浊的水潭。 【一月二十三日-斯缇科西亚-永夜】 “所以,赛飞儿阁下现在正在准备返回奥赫玛吗?”遐蝶推开斯缇科西亚城邦的大门,小奇美拉蹲在她的脚边,好奇地四处张望。 飞龙在赛飞儿追上遐蝶的脚步时便已离开。偌大一座死城笼罩在朦胧的海上云雾之中,再找不到一点生气了。 赛飞儿矗立在后方,和遐蝶保持了相当的安全距离。她抛着硬币,四处观望,心情愉快地和遐蝶交谈——半天之前,赛飞儿收到了阿格莱雅若虫的传信,信中说明了奥赫玛的近况与逐火之旅现在的进展,一切顺利,并且,请求她帮助遐蝶抵达神秘的斯缇科西亚。 “当然咯!艾格勒火种神权归位,白昼不再需要诡计神权维系,我功成身退啦!” “赛飞儿阁下……” 赛飞儿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她俏皮地眨眨眼,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眼底却是难以掩饰的得意洋洋,尾巴也向上甩了起来。 遐蝶站在原地,惊奇地发觉,这位前辈浑身上下洋溢着志得意满,似乎只等凯旋而归了。 “蜗居公主,想知道细节的话,干嘛不回去问问裁缝女呢?”赛飞儿的声音高兴地扬起,她迫不及待地压弯了身体,准备俯冲探路,“现在嘛,咱们就加快动作,尽快搞定吧。” “欸?好的。”遐蝶感觉到灵光一闪,她向大门一侧退开、站好。 幽深的长廊内,一道极速的闪光划过。原地已然没有赛飞儿的身影,只有一枚在空中回旋的猫猫怪盗硬币。遐蝶的目光追随着它,不待她眨眼,赛飞儿已然落回原地,将硬币攥进掌心,对她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 “海水淹没了斯缇科西亚城内大部分道路,没有岁月神权相助,想要顺利通过恐怕会有点麻烦哦。”赛飞儿说。 “赛飞儿阁下,你说笑了。”遐蝶轻声说,“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能顺利通过那片浑浊的海水。只是……” “没错,我有办法通过它们。但办事之前,咱们先来谈谈价格好咯?”赛飞儿伸出手,在心中默默盘算起来。 “我明白。希望你伸出援手,自然要支付应有的报酬——但我在这方面没有太多经验,赛飞儿阁下。”遐蝶认真思索了一番,放弃了继续计算的念头,白厄和万敌还在悬锋前线焦急地等待着她的支援,她不愿意浪费时间,“我姑且还算有一点积蓄,可以全都交给你。” “哦?哦!我们的蜗居公主居然这么爽快。既然如此,我也拿出一点合作的态度来吧。抱紧你的奇美拉,站稳了——” 深色的闪光划破静谧的风,她们一路向前,将迷茫的亡灵甩在身后。遐蝶睁大双眼,抱紧小奇美拉,再一次为这份新奇的体验感到茫然。斯缇科西亚破败的景象不断后退着,亡灵追逐着她的指尖,向着双月高塔飞翔。 “赛飞儿阁下,亡灵在追逐我们。”遐蝶说。 “哦,让他们追着吧。我之前看过情况,死得不明不白,还被迫滞留人间,很有一点冤枉呢。” 遐蝶皱起眉头。一道微妙的灵光捕获了她。两个人停下脚步,站在最高的双月高塔门前。她俯视着脚下的城邦,灰暗的月光牵引着漂泊的灵魂向高塔涌来,寂静的黑夜里,丝丝缕缕仅属于灵魂的微光几乎编织成一道脆弱的桥,仿佛维系着生死的两端。 “蜗居公主,你想清楚了吗?”赛飞儿问。 “拯救他人的机会就摆在我的面前,我没什么可犹豫的,赛飞儿阁下……其实走到这里,我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死亡并不是我从前印象中那样哀伤、绝望。只是,我想,想要挽回他人的性命、拯救他人的未来,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错的。所以这一次,我迈向死亡,仍然是为了消除它,解除它对同伴们的威胁。” 遐蝶蹲下身,抚摸着小奇美拉的脑袋。她与这个小家伙的邂逅已经令她非常满足了:她终于触碰到陌生的、温暖的皮毛,意识到原来生命是这样子的。 她起身,向前走去,心中无法克制地感到悲伤与不舍。在生死的两端,是否始终有熟悉的面庞对她露出微笑呢? 第96章 “看来你已经想得够明白了嘛!那我就不用多嘴咯。”赛飞儿转过身,准备离开。 遐蝶叫住她:“赛飞儿阁下……” “嗯?还有什么问题?” “您回去会去见阿格莱雅大人吗?” “当然!我可是办了件大好事,离开奥赫玛好多年,必须罚裁缝女给我做一身漂亮衣服……其实不做也行。反正,我要回去……顺便偷一两件她的值钱宝贝玩儿!” “我想阿格莱雅大人不会介意的。既然如此,我想拜托您,再停留一段时间,把这小家伙带回奥赫玛——不管是交给阿格莱雅大人,还是交给寻秋阁下都好。它能够陪我走到这里,我已经非常满足了。此后的路,我必须独行。如果我没有机会回到奥赫玛,那么,塞纳托斯的火种……也只能拜托您带回创世涡心了。” “对,还有这件事呢。”赛飞儿笑了一下,“谢谢你的提醒,蜗居公主。我差点忘记了。” 遐蝶忍不住笑:“赛飞儿阁下非常高兴,我能清楚地感觉到。” “是啊。当初离开奥赫玛的时候,我甚至从没想过有回去的一天。” “赛飞儿阁下,我走了。”遐蝶点点头,向赛飞儿道别。她转过身,伸出双手,推开沉重的大门。旋转的门锁发出嘎吱的噪音,她屏息凝神,向前走去。 这时,赛飞儿再次出声说话了。 她的声音透着不同寻常的冷静与镇定,那道敏锐、狡黠的目光并不落在遐蝶的后背,而是注视着高塔前蜿蜒的灵魂长河。小奇美拉蹲在她的脚边,歪着头,想要向前、跟上遐蝶的脚步,赛飞儿将它抱起,拦住了它。 “或许以后都没人和你说话了,那就让我来和你说最后一句吧。”她说,“如果有一天,我要面对死亡,我只想知道,我要说什么样的谎才能再见她最后一面。 “祝你一切顺利……走吧,蜗居公主!奇美拉和火种我都会带回去,你这下可以放心咯?” “我明白了。”遐蝶轻声说,“谢谢你,赛飞儿阁下。谢谢你伸出援手、陪我走到这里,愿意和我说最后一句话。再见。”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遗憾。或许,正是因为恐惧自己没能将真心话说出口,赛飞儿阁下才如此迫切地想要回到奥赫玛吧。 遐蝶微笑,踏入高塔。她取出那刻夏赠送的小礼物,站上炼金阵法的中心。她举起如心脏般搏动着的容器,呼唤彼岸徘徊的灵魂。 【一月二十四日-悬锋城-永夜】 面对纷争之神尼卡多利的战士需要具备什么样的品质?强大的力量。除此之外,或许还需要一种东西,白厄想,那就是对抗恐惧的决心。在几乎得不到喘息的漫长战局之中,这份决心帮助他坚定信念,唤醒身体的潜力,使他免于崩溃。 白厄不清楚什么时候才能等到支援,除了紧紧抓住这份信念以外,他别无选择。 迈德漠斯再次冲向屹立不倒的战神。相撞的手甲与刀锋间迸发出一串激烈的火花,尼卡多利庞大的躯体几乎遮掩了对方的身影。 白厄来不及思考,便冲上前、提剑挡住尼卡多利挥舞的锋刃。古怪的巨力压迫着他,他的身体难以支撑地向后滑动。如此恐怖直观的差异甚至让他产生了一丝一闪即逝的迷茫——白厄抛弃了它,没有为之停留,强行推开敌人的武器。 泰坦本身庞大的躯体与神力淬炼的刀锋具有非同一般的压迫力,一场鏖战还没结束,白厄的剑便已然豁口,迈德漠斯的铠甲也有了裂痕。 但神明也会流血,这已然成为白厄坚持下去的理由之一。战场中心洒满尼卡多利的金血,若非对方不可杀死这一不公的事实,他们早已迎来胜利。 “坚持住,战场上不能分心。”迈德漠斯说。 这种简单的道理,他自然明白。 在支援尚未到来的时间里,白厄没有坐以待毙。只是单纯地与泰坦对峙远远不足以满足战士的野心,他不断观察着,试图找出更多破绽——可惜尼卡多利无愧战神之名,大开大合的攻势掩盖了捕获的破绽,两个人大部分攻击都被挥舞的长矛暴力化解。 他谨慎的神情落入迈德漠斯眼中,还引来了异样的目光。对方嗤笑一声,大喊道:“你把尼卡多利当成什么了?!” “这可不是嘲笑我的时候!”白厄大声回答。 在不死的神明面前,人类的极限太渺小了。他必须想到办法拖延更多时间,即便豁出性命也要达到目的: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时,一股深切的恐惧追逐着它、飞速隐没了,他没有察觉。 这时,自幽深角落蜿蜒而来的花丛束缚住了尼卡多利的四肢。熟悉的死亡气息捕获对方庞大的躯体,祂坚持与之对抗,却还是败下阵来、渐渐变得安静—— 来支援的人是遐蝶。白厄对这个结果没有多么意外,能对抗不死的自然是死亡。但对方姗姗来迟的支援与难以捕捉的行踪都陡然让他心中生出一丝不安。 尼卡多利授首了。破碎的庞大身躯化作星星点点散开、消逝,幽深的花丛无声退去,战神的火种缓缓落入白厄掌心。他拿着那枚火种,下意识寻找迈德漠斯的身影:对方面色平静,对纷争火种没有一丝一毫的眷恋。 “站在悬锋的决斗场上,纷争、战斗,就是为了杀死你的对手——没有足够纯粹的杀意是无法从中获胜的。”他说。 “你忽然说这个做什么?”白厄诧异地看着迈德漠斯。他双手环胸,一副接下来的事情都与他无关的模样,看着很有点傲气。 “我只是提醒你。因为我不会继承尼卡多利的火种,阿格莱雅应该会安排你参加纷争的神性试炼。如果你窝囊地死在试炼途中,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可别怪我没事先说明。” “欸,我吗?”白厄用手指了指自己,有点摸不着头脑似的。 战斗结束了,少年松懈下来。他收起了剑,矗立在洒满鲜血的战场废墟之中,忽然感觉到一丝茫然与想念。他默默地想念你的体温与拥抱,想从现在面临的困惑前逃脱。 “那和我恐怕没什么关系吧。比起那个,我更关心另一件事。”白厄下意识回答。 迈德漠斯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皱起眉头,又像觉得场面会变得有趣,忽的笑了出来:“说。” “我打算在悬锋城内逛逛,考古一下历史,如果发现了不认识的古文字,可以保存下来请你翻译吗?” “可以。但……你居然不急着回奥赫玛?” 白厄想找个安静的角落,好好理清楚自己的思绪:他应该逃避阿格莱雅的重视吗?他可以辜负这许许多多份信任,只埋头过平凡的生活吗?他想迟一点面对可能的结果,希望自己想得再清楚一些、再坚定一点。 他只想做一个普通人,保护好你,和你在一起罢了。但这点小心思,他没办法坦率地开口说明。他隐约感觉到,作为众人期望中的救世主,向任何人说明这个渺小的愿望都是不明智的选择——如果连“救世主”都抱着这样的念头,末日中的人们还能信任谁呢? 他声音开朗:“我可是整天和小秋吹嘘自己能靠古董鉴宝发家致富,提升自己的机会就摆在面前,我可不能懈怠呀?” “随你。”迈德漠斯说。 “我会在一天之内回来。非常感谢。”白厄回答。 他向着蜿蜒的长廊走去,伸手抚摸陌生的雕刻与冰凉的墙壁。在没有人能够抵达的角落里,他得到喘息的机会,终于照见自己那张疲惫、迷茫的脸庞。他最后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第55章 终焉挽歌.6 【一月二十四日-奥赫玛-永昼】 来古士拜访了我。他言谈举止优雅、从容而有礼,如果忽视他的所作所为,大多数人会以为这是一位螺丝咕姆一般的绅士。 从第一次见到他起,我便感到深深的迷惑。我信仰智慧,将其视为人类危难时刻的救赎。我完全不理解他,为什么试图利用博识尊抛弃的神经元反过来杀死祂——经过三个轮回的观察,我确认了这一点。 杀死一位星神不能将其代表的概念从宇宙中抹除,拥有智慧的生灵会持续不断地继续踏上“智识”这条无主的命途。 来古士渴望验证假说,将概念颠覆、以此杀死星神。他的目的是什么,报复,仇恨?我不理解,但我感到了似曾相识的恐怖。 我审视着眼前这位智械的脸庞,几乎无法捕捉到他游离的情绪杂丝。这是极其稀奇的情况,生命无论形式,都必定会有一定数量的溢散情绪萦绕在身边……这个来古士不是完整个体,真实的他狡诈而谨慎,哦,说话还装腔作势。 “那么,天才俱乐部#79寻秋女士,请您考虑我的邀请,与我进行一次谈话。”来古士说。 “哦,走吧。”我回答道,“换个地方说话。” 我既不打算回避与来古士的交锋,也不打算在我和白厄共同的家与之交谈,因此提议更换谈话地点。魔法的风拉拢房门,我俯视着来古士,慢慢走下台阶。 第97章 “感谢您的配合。”来古士点头,似乎对我的知情识趣非常满意,但与之矛盾的是,他仍然保持着对我的警惕。这未免有些好笑。 吉奥里亚之子和神礼观众的组合算是稀奇,我和来古士两个人走在大街上,彼此都不说话,过路的行人投来好奇地观望,小声讨论着可能发生的情况。 “去郊外。”我说。 与来古士动手是无法避免的情况:我不可能退让、离开,来古士也绝不会放弃实验。我不清楚他究竟是天才俱乐部中的哪一位,我与大部分天才都没什么交情可言;但他非常碍事,我没有留手的打算——帝皇权杖系统的权限,我势在必得。既然如此,至少要去一个宽敞、离主城区有一定距离的地方。 来古士轻声叹息:“您已经做好与我为敌的准备了吗?” 我挑起一边眉毛,用审视未知物种的目光注视着他,反问道:“不然呢?” “我想尝试说服您。”他说,“翁法罗斯是一位绝灭大君的囚笼,一旦世界出现动荡,让他挣脱束缚,他的怒火将吞没银河。您曾是魔法国度的君主,应当清楚那是怎样的地狱。” 听起来非常正义。 但我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来古士也不是为了口口声声的人道主义,而是希望规避失败的风险。 看来古士的反应,他应该追查到了起始轮回的数据记录,隐约察觉了我究竟是如何阴差阳错地来到翁法罗斯的入口:我与波尔卡-卡卡目爆发的激烈冲突中,双方领域对撞,将遮盖完整的翁法罗斯撕开豁口,剧烈的冲击将我推入其中,而波尔卡-卡卡目被推向了另一边。 最开始,来古士就对我的忽然出现抱有惊疑不定的态度,但他自持为天才,不相信一个生命垂危的人能带来什么威胁。而现在,他冷汗直冒,既担心波尔卡顺着爆炸的踪迹找过来,又担心我这颗定时炸.弹毁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 “看来你清楚得很——纳努克瞥视的不是权杖系统,而是白厄这个个体本身——在前面的轮回中,我因此才认为他是一位绝灭大君。翁法罗斯也不是绝灭大君的囚笼,而是他的温床。 “你希望‘铁墓’作为对博识尊特攻的武器诞生,然而根源上仍然属于机器头的神经元并不具备成为独立生命的条件。你没有善罢甘休……因为演算系统的数据流中出现了两个升华为真实生命的个体,白厄与昔涟。 “你真正的打算其实是让白厄取代权杖系统的核心,剥除他自己的记忆与情绪,灌注对博识尊的憎恨,让他以为自己就是‘铁墓’—— “白厄演算因子的源动力是憎恨,将其模糊、转化并没有其他因子那样困难。而昔涟演算因子的源动力是爱,爱与恨紧紧相连,你打过昔涟的主意,只是每个轮回的昔涟都早早去世,你没有机会去引导她。” “是的。我非常可惜。” “……哦?” “假设您愿意就此离开翁法罗斯,我们仍然可以保持相对和谐的关系。但显而易见,您拒绝了这项提议。我们不得不成为敌人。” “冗长无用的陈述。”我说,“想说服谁的话,你不如多磨练一下口才。” 这时,我和来古士两个人已经走到了郊外的难民庇护所附近。我注意到周围有人探头探脑,甚至在试图靠近,想要听清楚情况、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但我没有在意,继续与来古士交谈—— 来古士近乎颠倒黑白的口吻某种程度上惹恼了我,在他看来,仿佛是我在逼迫他与“天才俱乐部的同僚”为敌。他的自我和冠冕堂皇让我生出了气极反笑一般的兴味,我甚至好奇他会不会与原始博士有共同话题。 来古士没有立刻回答。我的话语似乎唤醒了他不妙的回忆。 我从空气中捕捉到一丝涌现的厌烦,微妙地笑了出来。 【一月二十四日-转-一月二十五日-悬锋城-永夜】 虽然“好好研究一下悬锋文化”这个理由原则上要花费许多时间,但白厄没有打算待太久。 他只是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为自己赢得喘息的机会——他感到不安,猜到自己会被可能到来的沉重职责压得无路可退。并且,前去奥赫玛求援的飞龙暂时没有回来,他们一行人需要等待返程的机会。 白厄沿着长廊前进。 悬锋的建筑大气而富有威慑力,白厄一路走过来,不止一次见到悬挂的狮头和炽热的火把。他凑近一些,烈火的温度超出了舒适的范围,在皮肤表面留下一层灼痛。他默默站直、缩回手,轻轻揉捏产生痛感的手掌,沉默地注视着墙壁一侧的狮头,长长呼出一口气。 “异乡人。”祂说。 白厄惊讶地睁大眼睛。 奥赫玛城内有真言狮口,不过那是一群喜欢捕风捉影的家伙,偏爱小巷中传播的八卦异闻。悬锋城内的这位雄狮与真言狮口不同,祂的语气郑重而严肃,没有白厄熟悉的油腻轻浮感。 他暂且把自己内心的愁丝放在一边,想听听对方有什么话要说。 “我听见了尼卡多利陨落的声音。你是奥赫玛的战士,已然取走战神的火种。因此,我愿意承认你的勇气与实力……勇敢的战士,迈德漠斯现在何方?” “于奥赫玛而言,我仍然是异乡人,但,感谢你的认可。迈德漠斯此刻正在悬锋城中。他是位优秀的战士,失去他的帮助,讨伐尼卡多利绝不会顺利。”白厄微笑了一下,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儿面前这尊狮头,理清了对方悬锋老臣的身份,“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请尽管开口。” “能够从你口中得知迈德漠斯平安无事,想必悬锋族人在奥赫玛已然安顿下来。我没有可以托付的未遂心愿了。感谢你,勇敢的战士。作为回报,我可以解答你心中的一些疑惑。” 白厄双手环胸,目光游移。他望向来时的长廊:没有人来。 “你封闭了内心,不愿倾诉吗?”狮口问。 “抱歉,我只是在思考应该如何开口……其实我的恋人也经常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希望我敞开心扉,好好聊聊自己的心事。” 白厄收回目光,专注地仰望着眼前的黄金狮口。但是,他没有将自己的心事向陌生的灵魂和盘托出的打算。 “要说困扰的话……一定是关乎选择的。”白厄轻声说,“我感觉自己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认可之间徘徊,这两种光芒都在吸引着我……我无法否定这个事实。我经常忍不住思考,这二者之间冲突吗?众人和个人的幸福,到底是不是可以兼得的?我可没有强大到……什么都能做到啊。” “年轻人,你认为众人的幸福是什么呢?” “是曾照亮我的光芒。” “你认为个人的幸福是什么呢?” “……” “这无法回答吗?” “不,是因为这个答案于我而言太过珍重。她比世界更重要。”白厄回答道,他垂眸看向脚尖,几乎是无法克制地回忆起过去的时光,“如果追问我能够为她付出什么,我的回答是一切——我的全部生命,我的灵魂,我微不足道的愿望,我犹如沙砾的力量……我会坚定地站在她身边,守护她,直到最后一刻。” “年轻人,你并不迷茫。 “悬锋‘宁战死,毋荣归’的传统,在绝大多数城邦看来都过分血腥、愚蠢。但绝大多数悬锋人都认为,捍卫自己心中的荣耀并没有错。就算被他人戏称愚蠢、野蛮,又怎么样呢?勇士,希望这份答案能帮到你。” 白厄愣了一下,很快收住了话头,再次将情绪深深收敛。他轻声说:“谢谢你的开解,我感觉好多了。” 就到此为止吧,他可没打算让别人知道得比你还要多。 少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想起你的脸庞:如果是你的话,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你一直肩负着比他沉重得多的职责,拥有无与伦比的才能,你一定能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吧。 这时,悬锋城的天空传来巨龙振翅的风声。白厄意识到,是飞龙返回悬锋城了。 他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开口和黄金狮口道别:“再见,狮口先生——我必须得走了,我可不能让同伴们久等啊。” 【一月二十五日-奥赫玛-永昼】 来古士的交涉完全失败了。 卷起的暴风将树丛截断,黑潮漩涡在附近涌现,嘶吼的怪物冲向前方;来古士揭下面具,肢体扭曲、增生、变得庞大,背后额外伸出的曲管像乱舞的虫蛇。 “同为天才,我们完全可以保证互相毁灭,并且原本不必走到这一步上……我非常遗憾。”来古士说,“但请放心,我没有将您击落的打算,只是希望您就此远离。我不希望一位天才就此消失,这对全银河都是损失。” 我眯起眼睛,为这副丑陋的面貌心生不适,听见他的话,更是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荒谬——这个对波尔卡-卡卡目忌惮至极的疯子,竟然大胆到将我看作旗鼓相当的对手?他的脑子恐怕已经被刻萨尔莱斯的神山碾碎了。 第98章 “我不知道我弱小到可以与你旗鼓相当。”我淡淡说道,“逞不明白口舌之快。我仍然建议,你去星际网络社交平台发布快速提升口才的求助信息、等待诈骗分子上门。不过,说不定对方会怀疑自己其实并没有在诈骗。” “您比传闻中更爱耍嘴皮子。”来古士说。 我说:“你的数据库里还有‘嘴皮子’这种亲民的词汇,真叫人惊讶啊。” 我矗立在原地,嗤笑一声,魔力源源不断地自核心迸发,卷起的魔力风暴将扑来的黑潮造物撕碎。粘腻的鲜血飞溅,涌动的漆黑潮水奔来、缠住我的四肢,试图压迫我进入它们占据优势的数据空间,我没有在意。 血风迸发扩散,一排排树木倒塌,身后的建筑受到牵连,似乎将逃跑的人压在了房板下。 我向后伸手,瞬发的咒语将整个难民庇护所笼罩,魔力打捞起惊慌失措的人们,将他们推向天上圣城——为了防止他们再返回战场,我额外使用了一个小咒语,让人们在此时此刻听见自己最想听见的话,以此说服他们远离危险。 但战局混乱得出奇,来古士持续不断的攻击干扰着我的感官,我无法判断他们的落地。但愿这次变故没有为他们带来太深的惊吓。 “阿格莱雅女士,这就是我心中正确的选择。请您保护好奥赫玛的市民。另外,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请包括您在内的所有人绝对不要踏出奥赫玛一步。” 将最后要说的话送向云石天宫后,金丝编织的保护罩便变得更加坚固了。我审视了一眼,用魔咒再次加固它。 来古士询问:“您要殊死一搏了么?” 沸腾的漆黑潮水翻涌向前,向我冲来的扭曲肢体拦腰折断,被狂暴的魔力碾碎,飞灰似的消散。我矗立在黑潮中心,发觉了腿边数据乱流贪婪的蚕食,涌动的潮水间,我精准捕捉到曾有过我的轮回数据、我正等待着它向这具身体靠近。 “我倒觉得,你再不挣扎就迟了。”我说。 “我认真排查过最近的轮回记录,如果我的推断没有出错,前两次轮回,您都死于黑潮。” “巧合。” “不,我不这么认为。但我同样不清楚,你正在利用黑潮做什么。这团导向毁灭的数据乱流不可能带给任何人拯救与希望。并且,帝皇权杖已经拥有了你的数据——试想,您的朋友们面对最后的敌人时,竟然发现对方拥有一张熟悉的脸庞,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来古士说。 他的说法很有道理,但我早有预料。 已死亡的试验体数据已然被黑潮吞噬,帝皇权杖确实拥有了我的部分数据,可以以此模拟我的模样、行为。但每个轮回之中,我都刻意切割了灵魂,使用的是与之匹配的容器,并编写了一模一样的结局。即便帝皇权杖用上全部算力,将试验体完美复制,又怎么样呢? “在既定的结局到来时,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除掉你。”我轻声说。 “除掉我又如何?负世的试炼是祂神职本身,绝非凡人能够跨越。整体演算方向就算更改,这次演算也绝不会完成——流着毁灭金血的黄金裔只能将世界推向毁灭。” “我早就知道了。” 滚烫的金环崩裂、消散,倒悬的王城自天空露出一角,熟悉的脸庞从我身旁掠过。其实,我还没有做好再和魔族的人们说话的准备……即使是复制的虚影。 迸发的光束将来古士的躯体碾碎,他无法闪躲,四面八方的魔咒将他所有退路封死,挣脱躯体的灵魂碎片想要逃跑,也被尖锐的死咒撕碎。 【已识别:天才俱乐部#79寻秋】 【正在接入权杖系统】 【接入完成。欢迎!寻秋女士】 我接过了系统权限,将帝皇权杖的演算方向由毁灭更改为创生。 ……我不想做“相信他”以外的任何选择。 第56章 终焉挽歌.7 【一月二十五日-奥赫玛郊外-永昼】 与来古士的战斗结束了。 此前,我一直在刻意地用语言挑衅他,让魔法捕捉到对方溢散的情绪杂丝,以此分析他的弱点,试图在展开众魂域的一瞬间将其秒杀。他不是完整的天才。我因此得手,为现在使用的身体争取到了足够多的、在众魂域中超负荷行动的时间。 拿到权杖权限后,我必须要完成的工作还有很多:将正常数据提出、整合、备份保存在众魂域中,并与黑潮乱流数据隔开;将翁法罗斯运行的逻辑以及产生的文明编织完毕;思考出负世试炼无法通过的解决办法;同时压制铁墓,将祂可能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 祂是一个怀抱仇恨的空壳,完整诞生需要真实生命的演算数据来填充祂尚且空缺的逻辑、情感以及实体模块。 目前来看,祂唯一的选择就是我。我对这一点早有预料,也准备了相应的防范手段。 需要整合的数据非常多,包括翁法罗斯存在过的所有城邦与各种形态的生命。在数据导入众魂域保存、解析之前,我无法离开黑潮中心。 黑潮在尝试干扰我。失去来古士后,主导它的意识变为铁墓。 祂的行为让我感到迷惑:铁墓的干扰非常微弱。漆黑粘稠的潮水紧贴着我的腿,努力地顺着裤腿向上攀爬;我所站立的地块像沸腾的沼泽,稍微动弹就会越陷越深,同时,潮水温度极高,一刻不停地灼烧着我。除此之外,祂没有做任何事。 我伸手调出权杖系统的光屏,双手飞速地敲打键盘,编入预想中的程序,不搭理祂。 摆在我面前的难题其实是:如何将系统中预设的历史数据转变为真实存在的文明? 昔涟会将忆质转化为真实的世界——她早已准备就绪,翁法罗斯包裹在浓厚的忆质之中,只待破壳而出。 而天空、海洋、大地诞生于世后,文明便开始繁衍。但文明由人类创造,我无法在创造生命这一环节完成之前实现文明的落地;同时,世界发展的逻辑会先于人类出现,它建构的基础是各地独特的地理。 偏偏完善逻辑与编织文明都是智识的工作。 我的构想是创造一个具有生命力的奇物,让它完成虚假与真实、过去与未来之间的往返跑:穿针引线。 通过奇物完成智识的编入——让它在创造生命之后再开始运转,在数据中穿梭,回到过去、完善逻辑,重返未来、编织文明,以此防止逻辑先后顺序错误导致失败。 我要为它刻印逆转岁月的咒语,灌注足以撕裂时空屏障的魔力,融毁血肉赋予其生命,煅烧王座赋予其使命。它是文明的集合体,它的存在比群星更璀璨、比永恒更漫长。 黑潮是它的熔炉。奇物能因此与这个世界建立最深的联系。 铁墓蛰伏在水下。我能捕捉到一阵强烈的怨恨与自怨自艾,这份朦胧感情的对象慢慢由博识尊转向我。我是……被祂迁怒了? 一只纤细的手从潮水中钻出,攥住了我的脚踝。我低头,看见在潮水中飘扬的黑色发丝。 一个人影从漆黑、泛着血红的潮水中缓缓钻出,头顶只有一只独角,湿润的发丝紧紧贴在祂的脸颊侧,黑色铠甲覆盖住身体每一个角落。 祂对我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轻声说:“你好,小秋。” 我沉默地注视着祂。与来古士对战过程中,我已经说了太多话,因此完全丧失了说话欲望。 眼前的人看起来也实在不像是需要我回应的样子。 “小秋,我到底……叫什么名字?”祂问,“你知道吗?” “铁墓,”我注视着那双血红的双眸,祂的瞳孔几乎与我一模一样,深处却埋藏着危险、炽热的浪潮,“或者帝皇权杖。你喜欢哪个名字?” “你觉得呢?”祂堪称温顺地坐在我的腿边,仰脸望着我。熟悉的脸庞露出了完全陌生的懵懂神情,让我的内心产生了一点荒谬感,但我很快将之抛弃了。 汹涌的潮水在我们身边起起伏伏,随之而来的尖锐痛感在我的身体中蔓延。我感觉到神经敏锐度在极速下降,不由自主地将眉头皱得更深。 “你想说明什么?”我问。 祂眨了眨眼,说:“拥有你的记忆、情绪与认知以后,我察觉了隐秘的真相。你将我的自主模块与其他数据隔开,是想要将我消除……可是凭心而论,我做错了什么?你认为那些事是可以由我选择的吗?” 我注视着祂,从空气中捕捉到游离的委屈与迷茫:祂究竟是帝皇权杖,还是星际传闻中的铁墓?名字可以区分祂的身份吗?名字可以改变祂的立场吗? “你做了,这是不争的事实。”我说。 “……我代表着纯粹的邪恶吗?” “并不。” “……你原谅了罪人。” “是吗?”我平静地反问,猜到对方想用什么理由说服我。祂紧紧抓住情感的脉络,试图证明我同样可以原谅祂。但这非常荒谬。 “这根本不公平。 第99章 “不争的事实——难道neikos496没有吗?拯救的欲望膨胀成救世主情结,他已经从期望中的救世主变成了浑身鲜血的刽子手。毁灭、杀戮,这难道不是毫无争议的事实? “即使如此,你还是要原谅他?作为翁法罗斯的救世主,你坚持的正义却如此荒谬。一部分得到正义,另一部分人只能见证不义——你连区别两者的标准都是摇摆的。”祂说。 “我没有摇摆。世界上没有完美的正义,我只是捍卫我所选择的一方。”我说,“‘他’没有未来,在负罪与孤独中忍受亿万火种的漫长折磨、将自己的生命燃烧殆尽,却永远无法得见黎明……这项酷刑正是‘他’受到的惩罚。 “如果想向我证明你拥有自我,就做出真正的选择,而不是鼓动唇舌、改变我的立场,以此回避责难。你必须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祂带着自嘲与讥讽,从涌动的潮水中起身,轻轻拍打身上的黑色铠甲,颇为傲气地从我身边退开。祂扬起下巴、平静地望着我,似乎抛弃了某种幻想——这副神情才令我感到熟悉。 祂说:“‘魔王’,公平公正。” 我从来没有拒绝过外界称呼我为“魔王”,不明真相的人使用这个称呼时或许还抱有讥讽的想法。我并不在意。同时,我非常清楚,魔族已然消逝,“魔王”早已失去存在的意义。 我已经不再是“魔王”了。 我取出漆黑的王冠。它很好看,沉甸甸的,仔细抚摸后还能感觉到与众不同的魔力震荡与嗡鸣:这是我第一次如此专注地观察它。下一秒,我松开手,它坠入滚烫的黑潮,在炽热的熔炉中融化、与我曾两次消散的身躯融为一体,隐隐汇出奇物的胚。 “你尽管去做——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阻止你。”铁墓轻声说。 起初的祂对我抱有多么深的幻想,现在就对我抱有多么深的恨意:博识尊抛弃了祂,博识尊的令使也不愿意站在祂这边。祂的情感转变得如此之快,连我都感到一点惊讶。 随后,黑潮向上攀爬,在祂掌心凝结成剑。祂向我举起武器,刀锋闪着寒光:“我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你,不要试图捕捉我的负面情绪。” “嗯。”我抚摸着手掌,目光转向身前的光屏——看起来差不多了,剩余的部分可以依靠我的记忆补全。我收起光屏,动了动腿,侧身面向铁墓。双腿被黑潮完全黏住了,我的身体在慢慢消解、完成奇物。 我说:“但负面情绪最容易受到引导哦。” “这种手段不可能起效。小秋,我能感觉到你的状况……你的魔力储备不多了,身体同时支撑着领域运转和奇物创造。你不可能有余力应对我的进攻。” “我没说过自己能再次取胜。” “你要认输?” 铁墓皱起眉头,鲜红的双眸谨慎地盯着我,似乎正在防备我忽然做出另一种行动。 “我没说过。” 我不擅长体术,剑术更是只学了一点皮毛。单论近身作战技巧,我远远比不上我曾遇见过的任何一名战士。我几乎不会与人近身缠斗,但不代表我完全没有应对办法。我的优势在于魔法强化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的力量、速度,以及魔法本身的破坏力。 “你戏弄我!” “嗯?没有。” 沸腾的黑潮从我腿边抽离,化为成千上万的尖锐剑刃撞上我身边的魔力屏障,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巨响。我的耳膜传来一阵痛苦的嗡鸣。 铁墓矗立在正前方,目光锁住我,双手紧握剑柄,摆出进攻的架势——有一股潜伏的力量被唤醒了,祂的发丝随着巨风乱舞,黑色铠甲表面有一层血红警报在涌动。 祂向我冲来。 每有一道剑锋落下,就有一束暴烈的魔力迎上它的冲击,激烈的对冲将魔力屏障表面撕裂。 地面完全崩裂了,暴风卷起巨大的碎石、土块与断木,它们来不及落下,一部分撞上奥赫玛的金线防御,一部分仍在空中冲撞,充当临时落脚点。两个人被迫转移阵地,在半空中一边奔跑跳跃,一边对峙。 我感到力不从心,脸侧割出一道深深血痕,发间鲜血涌出、顺着脸庞曲线下滑,模糊了我的视野,胸腔发出疲惫的求救,我重新站直身体。 头顶覆盖天空的倒悬王城开始若隐若现,我深深呼吸,再次将它维持住——我恐惧失败的可能,我太想要万无一失。 不计代价的进攻也让铁墓失去了一条手臂,半身铠甲破碎,汩汩鲜血从断肢切面涌出,黑潮向天空扑来、补全祂残缺的身体,祂注视着我,再次双手握剑,蓄力扑来。 祂脚下的巨大石块瞬间崩碎,细微的粉尘在风中飞扬,几乎形成一团庞大的迷雾。祂的脸庞瞬间与我的发丝贴近,闪着血光的锋刃从背后刺向我的心脏。 我侧身挡住祂的攻击,凝聚的魔力屏障再次出现深深的裂痕。风中卷起漩涡,撕裂的时空将我捕获,我双脚落在王城高塔尖端,面向颠倒的世界,试图捕捉铁墓飞速移动的身体——祂的敏捷程度与我不相上下,而我似乎低估了自己身体的潜能。 但我并不慌张。 我命运一般的三次死亡,正是我精心编写的自爆程序:只要铁墓使用了我的数据,便必死无疑——即使黑潮能源源不断地修复祂的身躯也无济于事。届时,祂沉寂的残躯除了带着我创造的奇物重新回到翁法罗斯的数据库以外,别无选择。 魔力在合拢的双手间汇聚,撕裂的风卷起断裂的碎石草木与飞扬的鲜血,向前杀去。祂贴得太近,来不及反应,睁大双眼,呆愣地感觉到半截身体被撕裂了,粘稠的黑血喷洒出、像一阵炽雨。祂向下坠去,迷茫地伸出一只手,手指缩了缩,却什么也没抓住。 魔力的余波撞过远方的高山,它瞬间崩解、垮塌,一声巨响后,只余下一个光滑的切口。 铁墓不可能顶着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任何人面前,祂无法造成威胁:我才不会把那样的难题留给大家。 “带着‘觉悟’,回到翁法罗斯的数据中吧。” 我从天空坠落,落入正在呼痛的黑潮中。炽热的潮水卷着我,我的后背贴住了奇物的胚——它呼唤我,它问我还好吗。我很好,已经尽我所能,做好了世界诞生的所有准备。 倒悬的王城消失不见,一只金环缓缓坠落,轻轻贴在我的胸口。 我躺在潮水中,仰望着澄澈的天空,迷茫、困惑的思绪占据了我的心神。我忽然感到一阵极深的疲惫,身体变得好空虚,思考也变得好迟缓,好想要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铁墓说我是翁法罗斯的救世主。 但我其实……不是救世主。 我只是白厄一个人的正义伙伴罢了—— neikos496。卡厄斯兰那。卡厄斯。白厄。 嗯,我喜欢他所有的名字。 第57章 终焉挽歌.8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可能是十分钟,也可能是一小时。 我躺在涌动的潮水间,感觉躯体的一部分正在缓慢消解、向着黑潮中心汇聚。 我闭着眼,想起许多事情来,想知道下一个秋天……奥赫玛的人们会如何度过:白厄会如何穿过街头,会为街边的哪朵鲜花倍感欢喜?这一年的秋天里,他喜欢的水果会不会大丰收呢? 在品尝到喜欢的食物时,白厄的脸颊一侧总是会鼓起,蓝色的双眸泛起幸福的闪光。 我总是因此想起秋天,以及年幼时在大陆南方见过的、遗世独立的峡谷。 那时的我矗立在悬崖边缘,深深地凝望着峡谷:澄澈天空中飘过的绵软白云,湛蓝湖泊,金色落叶与闪动的光晕,勾勒出某个人宁静、温柔的脸庞——正随着风轻微晃动的白色发丝,闪着日光的蓝色双眸——这世界上,是不是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着呢? 原来秋天能创造出如此奇迹吗? 我咀嚼着自己的名字,似乎从中品味出了别的意义,由衷地感觉到了欣喜。 我沉浸在这份安宁的喜悦里,等待着“他”。 等待那双冰冷的手捧住我的脸庞。 我幸福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张藏在漆黑面具下的脸庞,抬起手,将手掌贴在他的脸侧。 我没有忍住,深深吸气,随后猛地笑出来。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是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迟钝的感官也生出了一丝责备。 冰冷的大手贴在我的脸颊两侧,他像很不满意似的,用尖锐的面具碰了碰我的鼻梁。 脸上的伤痕没有用魔法治愈,脸部的肌肉顿时因他细微的动作吃痛地抽动。 我疼得呲牙咧嘴,他却居然笑了一声。 ……真是个讨厌鬼呢。 我露出微笑,平和地注视着他,将手移向他的漆黑兜帽里,轻轻抚摸他的发丝。 我说:“我就知道,我一定可以等到你。我一直这样相信着你。” 听见这话,他好像忽然感到了难过。隔着面具的呼吸比此前更加沉重,他的手掌覆上我的,像是在体会、眷恋难得一遇的体温。 第100章 我轻声说:“不要难过。我还想和你一起去尝尝今年秋天的橘子是什么味道哦!那个时候,你会不会回应我呢?” “你……希望……我……一定会。” 我明白了:只要我希望,并且愿意向他提出这个无理取闹一般的请求,他便会克服万难、来到我的身边。 我也抱着同样的心情。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放心吧,我一定会活着,再与你见面。” “嗯……我相信你。”说出这句完整的话时,他开心地笑了——是沉重而燥热的气音,与这具冰冷如同死物的躯体不符。 他用一只手掌轻轻抚摸着我在潮水中漾开的发丝,另一只手取下了面具。 烈火灼烧得面目全非的脸庞终于呈现在我眼前,焦土似的皮肤贴在我的掌心。这份触感与人类相去甚远。我动了动手,指尖摩挲着他粗粝的脸庞,抚过血肉的空洞。 “嗯。我相信你。”他俯身,亲吻我的脸颊,重复道,“一直是。” 我的身躯彻底崩溃了。星星点点散开、向着黑潮中心汇聚。 卡厄斯的手掌与我分离,轻轻落下,只有一缕细微的光从他掌心划过。 他向下伸手,稳稳握住正准备落入黑潮的金环。 这是我的东西,怎么能落到黑漆漆的水里去呢?他仍然记得,上一次分别,我的灵魂如何涌向这个狭窄的容器。它理所应当地有着与我同等沉重的分量—— 卡厄斯将金环握紧、再次戴上面具、试图将它放在最贴近心脏的位置时,他一定是这样认为的吧。 我注视着他沉默的脸庞,隐约捕捉到了他内心涌动的幸福与哀伤。 这份情感在庞大的救世职责面前显得十分微弱,但我清楚,他的表情一定是珍重的……这份心情完全源于自我,不可能有假。 “卡厄斯。”我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卡厄斯愣了一下,猛地抬起头。像感到难以置信似的,后知后觉地站起身时下意识后仰了一下。 这个反应相当可爱,像小狗狗偷偷叼起主人的衣服藏起、却被当场抓包一样。我隐隐约约找回了上个轮回里在神悟树庭和这个男孩子谈恋爱时的感觉,因此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他的喉咙挤出一声干涩的呼唤。 我注视着他,用魔法投影的双手拥抱他、穿过他,假装自己能摸到他的头发。 “忘了吗?上个轮回里,我可是用魔法投影见过你和昔涟的哦!”我说,“下次不许忘记了——我才不是那种把自己折腾得无路可退的傻瓜呢。我记得不太清楚了,但,‘你才是最重要的’,应该是其中一个你对我说过的话吧——嗯,我其实很听劝的。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我是相当一意孤行的人,从来不听任何人的劝告,充其量表面功夫做得到位罢了。 但,无论怎么捕捉空气中流动的情绪,都感觉站在我面前这个男人快要哭出来了。 我得这么说。 火种灼烧着他,记忆折磨着他,渐渐忘记如何说话,渐渐忘记自己曾经是一个完整的人,从人变成工具一般的存在,又从工具重新变回人。这段漫长的征途即将过去,我很高兴,他还拥有哭泣的本能。 我用手假装捏他的脸,一边想要流眼泪,一边忍不住笑地调侃道:“之前不是说了‘不要让我离开你’吗?刚刚应该强硬一点,大声说‘你不准消失’才对吧?” “你知道……我不会。”他说。 neikos496一定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明明有提出强硬要求的资格。 我沉默了一下,转移话题,问:“找到这个时间点花了多久?” 卡厄斯迟疑地歪了一下头。他像是陷入了沉思,正在试图从混乱的记忆中捕获真实可靠的信息,也或许单纯是破碎的思绪与艰难的发声扰乱了他,让他无法立刻说出正确答案。 “可能是……十三个……太阳升起。” “十三个日夜吗?” “嗯。”他点头。 “辛苦了。马上就结束了。”我说。 他摇头:“不……辛苦。我很……幸福。” “你还记得幸福是什么滋味吗?”我问。 我们远离黑潮,在摧毁的树木间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坐下。一头巨龙自空中飞掠而过,平稳地进入金丝编织的防御网。我仰望着它,归乡的一行人没有发现我们。 卡厄斯说:“见到你……就是了。” 我将目光投向他,惊讶于他再次拿出这样的说辞。 “嗯。”他点点头,气息沉重地再次向我表达肯定。这在他心中似乎是不可能动摇的铁律。 毕竟是在这样令人心醉的氛围里,说出什么话来都是理所应当的。 “原来你还会说情话。”我说。 “我……当然会。” 他有点郁闷、赌气似的说出这句话,沉重的气音落下,几乎像是不满意地“哼”了一声。 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一个他会将神乎其神的话术用在我的身上。 我只从他口中听见过真心实意的诺言——近乎执着的信任、热烈得灼人的心意,随着时间越发深沉。 但即便在一起很多年,彼此亲密无间,在我心里,他也仍然是那个说一两句情话就会害羞得面红耳赤的男孩。 我们两个人之间总有一个人会不停说话。 白厄在我身边时,我总沉默着,默默听他讲故事,听他如何从奥赫玛的云石天宫跑到市集、遇见了什么人什么事、品尝到了什么样的美味、写出来的历史作业有没有受到批评。 我总是觉得很有趣,他天花乱坠地讲述细节的表情生动而可爱,因此从不开口打断,至多在路边叫住他,问他想不想要吃一点零食。 卡厄斯在我身边时,我总是说话。我似乎有说不完的故事想要讲给他听。 我可以从奥赫玛街头的野花野草讲到浴场难以习惯的洗浴文化,人们如何簇拥我又如何略过我。我会喜欢什么口味的食物,为什么它们非常有趣,带给了我什么样的感官刺激? 我试图调动全身去感知奥赫玛的一切,随后如实地讲给他听……仿佛那也是属于他的生命体验。 “继续聊天吗?”我问。 “嗯。”卡厄斯同意了。 我们都不着急离去。 我想再和卡厄斯说一会儿话,至于后续事情的发展就指望白厄反应过来后、再到郊外来找我吧?我会继续等“他”。 卡厄斯抱着同样的念头。创世涡心归还的火种越多,他剩下的时间便越少。 “等一切结束以后,我带你去我的家乡看一看吧?”我说。 “嗯?”他迷惑地看向我,似乎觉得我的邀请十分荒谬。无论怎么看,他都是没有未来的人。 “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那里都可以有所有人的位置。”我说,“我会带你去看南方峡谷和瀑布,西方连绵不绝的山脉与大雪。王城在最东边,有数不清的财富与龙;北方是一片雪原,熊与狼们喜欢那片平坦的草地。魔族人会很喜欢你的。” “为什么?” 他省略了具体的问题,让我忍不住思索他真实的困惑面向哪一个点:为什么我如此信誓旦旦,坚信他一定还有未来?为什么我那么笃定,确定他一定能得到人们的喜爱? 我注视着他的脸庞。他的面容藏在面具下,我却似乎能看清他脸上的踌躇与困惑。 每当我靠近“他”,我便深入迷梦似的想起年幼时见过的奇迹峡谷来。 “因为秋天是无所不能的。”我说,“你就姑且这么相信着吧。” 第58章 终焉挽歌.9 【奥赫玛-生命花园-永昼】 阿格莱雅站在生命花园中心。 金线对奥赫玛的掌控程度已然降低,但奥赫玛城内忽然出现了一批伤痕累累的难民时,阿格莱雅还是瞬间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普遍是来自郊外难民庇护所的面孔,其中不乏她有印象的人。 她尝试过细细感知郊外情况的变化,却发觉自己的金线被某种流动的屏障隔绝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阿格莱雅收到了你的传信,内心对此颇感惊奇,但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决定相信你的判断。 这份信任并非全然出于预言——它同时包括了临时监护人的关怀、领袖的洞察、浪漫半神对人心的了解以及对魔王力量的肯定。 在漫长的冲击中,阿格莱雅勉力支撑着金线编织的防御屏障,最后一道猛然擦过的魔力余波将屏障撕开一个豁口,一座房屋随之轰然倒塌。 风暴终于停歇了。 她忍不住感到恍惚,深深吸气。 实在难以想象,如果正面承受这狂暴一击的是人类,对方是否还能保存一部分尸骨。 随后,阿格莱雅向风堇传信,希望她带领可靠的医师前往难民们的所在地,安抚的同时为他们治疗伤口。 第101章 另外,奥赫玛还需要圣城守卫们的帮助:坍塌的建筑、废墟下被困的居民、迷茫而恐惧的氛围等等问题都需要熟悉街道的人出面解决。 与此同时,她心中生出一丝不安,直觉到她无法掌控的事态正在蔓延:有一个人死去了吗?有一个人沉睡了吗?有一个人消散了吗? 她需要理清楚事态,为奥赫玛的人们写出前进的计划,而郊外浓郁而腐败的死气与灰尘遮挡在金线之前,再次阻碍了她。 阿格莱雅闭了闭眼,果断放弃继续做无用功。 一名圣城守卫走上前,递上一封长信。 他说:“阿格莱雅大人,有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拜托我一定要将这封信交给您。看模样,他应该经历了一番动乱。我想这封信中或许有您需要的情报,便自作主张,将信带来了。” “感谢。”阿格莱雅点头,接过信。 守卫很快离开了。 阿格莱雅展开信件。 鲜血与泥灰将纸面弄得脏乱,但字迹清晰有力。 ——其中可能有用的情报,阿格莱雅暗暗记在心里。但归根结底,比起需要的紧急情报,这更像是个人恳切的请求。 “金织女士,还请不要将我当作一个没用的凡人!我愿意成为一名士兵,投身前线,为奥赫玛乃至翁法罗斯争取喘息的时间。” “祝福您,金织女士,祝福您终生沐浴在温暖和煦的春风中;祝福前线奋战着的每一位黄金裔与士兵,祝福他们平安无事,纷争之神将捍卫他们的荣耀;也祝福温柔友善的白厄阁下,祝福他得到真正的幸福与圆满。 “向您致以三千万次的祝福与拥抱,向您致以比永恒更漫长的爱与尊敬。 “请您考虑我的请求。” 阿格莱雅的指尖抚过来信者的名字。 她有一点印象,这个人在难民庇护所教书,同时是风堇挂心许久的病人。正因此,她很难想象出这个身体有点虚弱、力量并不庞大的人与灾难正面对抗的模样。 但这种行为与心情不是错误的。 衣匠取走了来信,将其中的内容一字不落地复制,向着悬锋城的前线传递。 阿格莱雅走向生命花园最明亮的顶端,矗立在书桌前,一边整理着现有的信息,一边提笔、写下短暂的回复:“感谢你的祝福,信件已送往悬锋城。你很勇敢,但比起圣城守卫,你有更合适的去处。请你仔细寻觅,在那里发挥出积攒的力量吧。” 金茧裹着纸条,蝴蝶负起它们,向着城内飞翔。 阿格莱雅望向澄澈的天空,因完全无法窥探的现状感到迷惑与担忧:爆发了激烈冲突后,你现在的情况如何呢?或许她应该立刻前往郊外,确认你的平安。 这时,一头巨龙挥动翅膀,向下俯冲,落在云石天宫前宽阔的大道中央。 ——讨伐尼卡多利的一行人已然归来了。 【奥赫玛-云石天宫-永昼】 白厄从飞龙背后一跃而下。双脚稳稳当当地落在熟悉的地板上时,性命相连的直觉为他内心带来的不安终于散去了一点——他从未如此迫切地希望回到城中。 高空不适合观察细节,但足以将郊外的一片狼藉收入眼底,推断出“奥赫玛在他们外出这段时间发生了变故”的事实;但城内似乎没有受到太大影响,那么事态应该尚且可以控制吧? 万敌紧随其后。他相当疲惫,因此态度非常坦率:尽快搞定火种的事情,他需要休息。 但白厄认为还远远不到休息的时候。 “没注意到吗?迈德漠斯,奥赫玛发生了一些事情。” “阿格莱雅反应很快,圣城守卫已经忙碌起来了——奥赫玛的人还没无能到那地步,何需我来额外操心?怎么了,救世主?” 白厄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勉强笑了出来,紧皱的眉头没有松开。 客观事实就摆在他的面前,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平复内心的忐忑不安。他忍不住感到迷惑,想探究这份古怪的直觉究竟源自何处。 “我也是圣城守卫的一员啊,为奥赫玛民众的安全感到担忧是理所当然的。”白厄故作轻松地笑着,说道,“我可没办法说服自己去休息啊。” “别强颜欢笑了。”万敌谨慎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像感到忧虑似的,狠狠皱起眉,“逞强可不会让事态变得轻松。” “我当然明白。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吧。” 而这件事比他自己重要得多,白厄理所当然地想。 万敌不再说什么。 两个人踏入云石天宫,找到了阿格莱雅。 但阿格莱雅一反常态,没有立刻提及纷争火种的去向。她拿出一封血污浸染的长信,径直递给白厄,说:“白厄,我想你会更关心这件事情。我用衣匠向前线传信,但你们回来得比我想象中更早——看一看吧。” 白厄攥住信纸。他没有立刻打开它,而是取出火种,将纷争神权的象征交给阿格莱雅。 “谢谢你,阿格莱雅。”他低声说。 在身旁两人沉默的注视下,他忽然感觉自己连打开折叠信的勇气都完全丧失了——能让阿格莱雅在他面前露出这种不忍的表情的,还能有什么呢? 绝望的预感和侥幸心理开始撕扯他的内心,让他忍不住猛地产生一种痛苦的念头:如果他的预感是错误的就好了。 可是,如果是真的,他该怎么办……如果在离开之前再多和你说几句话就好了;如果,他根本就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奥赫玛就好了! 白厄咬紧牙关,用颤抖的指尖打开信纸。 一股无比强烈的恐惧侵占了他的内心,像哀丽秘榭那头阴影中的怪兽又跑出来纠缠他似的,白厄感到反胃,甚至想要逃跑。 信里到底在说什么,你和来古士在说什么,苏尔又在说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时候,又让他反反复复地想起你的脸?他可以受到那样的夸奖,可以得到那样的祝福吗?难道那些事情和他没有关系,他不负有为之不断付出的义务吗? 他这样的……这样的……什么呢? 前所未有的迷茫捕获了白厄。 他到底是什么呢? 是心愿煅烧的刀剑,于是逆水行舟。 是点燃自我的旗帜,于是奋力前进。 是照彻长夜的黎明,于是背负世界。 是随风飘散的灰烬,于是沉入永眠。 ——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总觉得这样的过程重复了成千上万遍,但这是第一次,白厄感觉很不对劲。 好像真的有一点不对。 “救世主”这个名头是不是本身就不正确? 拯救世界的最后职责仅仅交给一个人就万事大吉了,这样的英雄主义是对的吗? 一个人拼命前进,就能够从客观意义上拥有等同于全世界的分量吗——不管多么努力,都唯独不会在这件事上得到承认吧。 白厄抓紧手中的信纸。 对方诚恳的话语让他产生了动摇,思绪不由自主地变得混乱起来:难道成为普通人、度过平静的一生不再是他的愿望了吗,否则,他为什么不愿意直截了当地接受对方的好意呢? “抱歉,阿格莱雅,我必须去郊外。”他轻声说。 随后,他像感到痛苦似的,缓缓退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两个人关切的目光追逐着他的背影,而他没有回头。 白厄最深的迷惑伴随着愤怒与心痛涌现了: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为什么从来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你其实根本不明白吧……你就是白厄生命的一部分,是他活下去的牵挂。 儿时第一次见到你时,他的心便扑通扑通地加速跳动起来:希望你能成为他的家人,他一定、一定就是为了拯救你才来到这世界上的吧? 年幼的白厄如此荒谬地期冀着,自己能够永远抓住你的手。 哀丽秘榭毁灭那一天,他气息微弱地躺在废墟下,睁开疲惫的双眼,在晃动的、模糊的视野中,期盼奇迹一般、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然后紧紧地抓住了你。 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们如何逃出哀丽秘榭的,他根本不记得。 他只记得自己是如何在远离黑潮的土坡上惊恐地醒来,如何品尝到滚烫泪珠的咸涩味道,又是如何用颤动的目光注视着你昏迷的脸庞。 逃吧,白厄想,你们先摆脱眼前这个可怕的地狱吧,活下去,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灾难将他的骨肉与灵魂都撕碎了。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承受失去的痛苦了。 【郊外-永昼】 我坐在卡厄斯旁边。两个人身体挨得很近,肩膀并在一起。他的身体很凉,一侧肩膀的盔甲过分尖锐,我往另一边挪了一点,他很迷惑地望过来,自然而然地再次靠近我。 “小白应该快要到了哦。”我说。 卡厄斯猛地别过头去,一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的样子。在他看来,他和白厄是截然不同的个体:卡厄斯就是卡厄斯,白厄就是白厄。 第102章 我忍不住郑重地重新审视我们的关系。 但我感到迷惑,不清楚应该如何处理白厄和卡厄斯同时出现的情况。卡厄斯一定是白厄,白厄却不会再变成卡厄斯了。与此同时,他们都是neikos496。我无法在两人同时出现在我面前时选择偏袒任何一方。 在卡厄斯看来,自己只能以残破重构的身躯前往崭新的轮回,爱人却以全新的姿态重生,去到了曾经的、更加年轻健康、温和阳光的自己身边,这一定很不公平吧。 “对不起,别误会,我不会要求你回避。”我说,“我们一起和他谈一谈吧。” 卡厄斯摇头:“不。我,要去……树庭。” 他站起身,将放在心口的金环取出,轻轻放在我身旁。一道流光溢彩的传送门打开了,他迈开步伐,向前走去。 “啊、好,你去吧。”我应答了一声,目送卡厄斯毫不迟疑的背影消失在传送门的这一头。 神悟树庭出事了。 卡厄斯毫不迟疑、绝不停留的行动让我难得有点落寞、难过。我坐在战场的废墟原地,身体消散了,对环境变化变得不太敏感,只有落叶穿过心脏时让我察觉到一点异样。 这里万籁俱寂。太安静了,真不想一个人。 我已经不习惯了。 我掰着手指数时间,一边算距离神悟树庭开学还有多少天,琢磨我和白厄还有多少钱,要不要给众魂域开个口、从里面顺两颗宝石出来换生活费,一边自言自语,念叨“白厄快来、白厄快快来”。 身体消散的影响开始渐渐浮现。短暂的一段时间过去,我连接世界的感官逐渐消退。视野尚且清晰,但细小的声响已经听不见了。 ——身体融毁后,翁法罗斯唯一能让灵魂凭依的物体是众魂域。#真很久没有发话,外置空间勉强容纳灵魂后,祂再次受到了冲击。为了防止祂的功能彻底损坏,我必须尽快回归域内。 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在身后响起。 白厄的呼吸沉重而疲惫,连带着他略过的废墟都显出绝望。 我在废墟中只感觉到希望,因此心生迷惑,想知道为什么他的神经已经敏感到一触碰到“她可能受伤了”这种可能就紧绷起来,缓慢地站起、转身、面向了气喘吁吁的他。 他似乎摔倒过了,双手手掌与地面摩擦,留下了一片沾满泥灰的细小伤口。眼泪染红了他的眼眶,脸颊两侧留下清晰的泪痕,他抬起手臂,用手腕处的衣袖抹去正在滚下的眼泪。 ——白厄看起来糟糕透顶,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额外信息,现在是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我张张嘴,刚刚准备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就被打断了。 “来古士死了吗?”出乎意料的是,白发少年的声音很平静、压抑。 我睁大双眼,深感不妙,察觉到空气中流动的情感支流在改变:恨火在不断蔓延,包裹住我的涌流刹那间变得滚烫灼人,让我的双手不由自主地蜷缩……但我的感官已经衰退到只有落叶穿过心脏时才能捕获其中的涟漪了。 “他逃走了吗?”白厄问。 “他死了。我把他解决掉了。”我说。 他面无表情地瞪着我,像在等待一个说法。 我迟疑地想,魔法投影和真实身体的肉眼差别不大,他没有走到我的身边来,应该没有发现吧?我谨慎地斟酌一番,开口说明情况:“我为翁法罗斯排除了阻碍,接下来只要进行再创世,就能解决黑潮……” “我不在乎这个。”他大声说。 我惊愕地望着他。 白厄慢慢走过来,即便勉强、也无法露出笑脸。 “我现在只关心一件事情,你怎么样?你一定觉得我什么都没有发现……但这世界上最熟悉你的人就是我了。”他用一声比一声更沉重的话语询问我,像从哪里得到了启发一样。 “明明你永远是第一个找到我的人——在来到这里的路上,我一直在内心呼唤你的名字,可是直到我站在你面前,你才终于发现了我。你的感知怎么会迟钝到这个地步呢?” 白厄伸出手,想要抓住我。我愣了一下,让他的手从我的身体中穿过了。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缩了缩手,为自己面对的情况感到困惑、无助。 “我们……回家吧,还可以吧?拯救翁法罗斯不是你的义务,如果你是为了保护大家才变成现在这样,那这件事,我去做就好。不管多艰难,我都愿意努力的。”他有点惊慌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你把让自己冲锋、流血这件事当成补偿我的办法了吗?你把自己的生命当作一场漫长的补偿吗——作为唯一的幸存者,不断补偿死去的人们。只要最后,人们都在幸福地笑着,你就可以付出全部,满足地说‘太好了’、‘这肯定不是错的吧’,是这么一回事吗?” 我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从他身边闪开了。 白厄呆住了,仿佛大脑没办法处理自己接收到的信息似的。他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偏偏像被戳中了心事一样,只能沉默地、眼带乞求地望着我,希望我不要再说下去。 “这是错的。绝对错误的。”我说,“你必须是其中一员……我才承认它有意义。” 白厄望着我,颤抖的双手没有找到归宿。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不在的话,我没办法幸福。你不在了的话……我有什么资格得到这一切?” “我没事。现在不是平安地站在你面前吗?” 虽然失去身体和平安的定义差得太远了,但我还是只能嘴硬、如此说道。 他一言不发,像是在赌气不理我,正在为“小秋再次一声不吭地跑去做了危险的事”不高兴。 我盯着白厄看了很久,编织着语言。 原来我们的时间总是这么少,想说的话却那么多啊。 想回到遗世独立的村庄,想在香气四溢的麦田中奔跑,想品尝到新鲜的蜂蜜与鹿肉。 想抱着小羊、抚摸它柔软的毛,想和爸爸聊聊天、听听养羊的经验,想找到妈妈的针线盒、把破洞的披风缝起来,想和小秋一起去迷路迷境玩游戏、坐在溪水边钓鱼。 想一起回家。 ——在来到我身边的路上,他在想这些吧。我也会想这些,经常会。 “我生来就是魔王。王来背负全世界——从小到大,我都在尽力承担这份职责,远离着人们。 “这条路太孤独、太漫长、对失败的容忍度太低。从客观的角度来看,刻萨尔莱斯覆灭了,我的王国与子民都不存在了。这就是事实。 “我曾经试图把其他星球当作他们来补救,没有成功过。或许正是他们在阻止我……我的职责完成了,我背负的已经够多了,可以休息了。 “但,我还是要前进。 “所以我想,以后的日子不再做魔王也没关系,作为一个凡人,做更多力所能及的事就好。 “白厄,你为什么要为了大家成为救世主呢?为什么非要做到那个地步不可?你是快乐、平衡的吧?在这条道路尽头,你生命中缺少的东西得到填补了吗?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白厄的瞳孔在震颤。他像喘不过气一样急促地呼吸着,胸膛剧烈地起伏。 他下意识向我伸手,同时扑空了。 “这件事真的……由得我选择吗?”他像第一次听说“是否成为救世主可以依赖他的选择”这件事一样,很迟疑地反问了我。 “嗯,当然。”我肯定道,“我已经探过路了。” “那……我不要做救世主。”过了好一会儿,他平复了呼吸,慢慢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那要做什么呢?” 白厄思考了一小会儿,很认真地说:“伙伴,好伙伴。我想,我既没有办法对近在眼前的灾难无动于衷,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成为救世主。那距离大家实在太遥远了,我真的不喜欢这个宏大的名头啊。 “告诉你肯定没关系吧——我是黄金裔,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公开质疑神谕的正当性,但是我无法不怀疑它的真实性,无法不怀疑‘救世主’这种说法的合理性。 “与此同时,我清楚地感觉到,在为他人战斗时,我非常快乐。我想,只要顺着这条道路走下去,所有人都能幸福地笑着,就没问题吧?这样的话,我的生命就圆满了,于此结束也没关系。 “但是你说不可以。既然你否定了没有我的结局,那我也不要它……因为我最最想要实现的,就是你的愿望啊。 “你说你已经探过路了。我相信你。 “只要是你说的话,即便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愿意相信。” 白厄用力地点头。他已然发现分别的征兆,眼泪再次随着动作滚落。 “好。听见你说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我微笑了一下,“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一阵轻风卷过。 白厄面前只余下一只金环。 第59章 归乡 第103章 【写在前面:鼎盛期魔王x铁墓白 铁墓白指的是:战胜了铁墓,但自我认知和他人认知都是铁墓的白厄 此阶段性格仅在《歌剧厄影》、《奇迹降临那一天》出现过,为番外特供——无原始博士if时间线,壮年鼎盛期】 ---- 00. 白厄站在荒芜的原野上,燃烧的远星划破天际、燎断苍穹。 他发现一股平淡的杀意、一阵强烈的光芒、一道飘渺的身影,下意识举起手遮挡闪光。 随后,他脚下的土地撕裂、崩塌、粉碎。这份奇异而妖艳的魔力捕获了他,将他的身躯卷起又抛下。他安静地闭上双眼,希望自苏醒以来时刻折磨着他的撕裂感就此离去。 …… “铁墓,毁灭毁灭的毁灭,毫无疑问,这是最纯粹也最强大的毁灭令使。他的诞生伴随着一个世界的消亡,他的怒火指向整个银河。只需要四次跃迁,他就可以抵达您的领地刻萨尔莱斯。” 垂首的信使轻声汇报,祂温顺、恭敬地收敛目光,不将注意力移向华美瑰丽的殿堂与稀世难得的珍宝。 端坐正首的魔王支起脸,用冷淡的目光审视着庭下的忆者:“所以,你们求到我这里来,希望我出手将其击落,是么?” “是。我恳求您出手相助,以免周遭星系文明陨落。” “蠢材。”你判断道,同时忍不住嘲笑,“奉上忆庭珍宝,我便考虑扫清这项威胁。” 一张流光溢彩的光锥呈上,落入你的掌心。绚丽的色彩间,一段失落的记忆流动、缓缓映出一个村中少年的脸庞。 你好整以暇地把玩它,漫不经心地说道:“品质上佳,勉强算是一流的东西吧。流光忆庭的忆者,下次别再搞出无法收场的祸事来。” 信使颔首,品味出你同意的态度,踏入忆质搭建的通道,远离繁荣的刻萨尔莱斯。 你将光锥甩在堆满公文的桌面上,疲倦地起身,向殿外走去。 …… 【星际和平公司晚间新闻: 前线记者报道,近日,于永恒之地翁法罗斯现身的绝灭大君“铁墓”陨落,星系附近令使级虚数反应已消失。 据相关人士透露,出手将其击落的是天才俱乐部#79寻秋,刻萨尔莱斯星系的魔王……】 【星际和平网络: 热搜#爆--《x站热门视频:如果你是最强令使你就跳舞》 热搜#爆--理性讨论魔王真实战力 热搜#爆--下次有人说智识令使不能打,我将双手奉上殿下战绩 热搜#热--天才俱乐部,神秘的团伙 热搜#热--刻萨尔莱斯秋季丰收节旅游指南】 01. 白厄醒来是在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他裹在厚重的绒被里,为房间内反常的低温与馥郁的香气感到迷惑。他想要起身,却立刻被身体角角落落里泛起的灼痛制止了。 一本厚重的书猛地摔在桌上,白厄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房间里居然还有另一个人。 你审视着他,颇有兴味地打量他的脸庞。 “铁墓,毁灭毁灭的毁灭,毫无疑问,是最纯粹也最强大的毁灭令使,诞生之初便带来了一个世界的消亡,你的怒火指向整个银河——忆庭使者这样向我介绍你,你想要辩解么?” 白厄艰难地摇头。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白色发丝的尾端烧得焦黑,喉咙断开似的疼,身体每个角落都泛起灼痛,或许内脏也随着那撕裂天穹的一击受到重创。 “我抱着必定杀死你的想法出手,铁墓,”你伸出一只手,随意翻动着桌上摔开的书籍,像感到了一点疲惫似的,尾音拖得格外长,“痛苦是正常的。” 白厄张了张嘴。他感到强烈的困惑,撕裂以及迷茫。一种尖锐的痛苦正在纠缠他的内心,他不知道原因,只好将有限的注意力转向你。 “不过,你的脸让我想起了喜欢的地方。既然如此,就姑且饶你一命吧。”你轻快地说道。 男人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你的态度会这样理所当然——取悦到王是他那时的价值所在,如此微末的印象竟然让你轻易地改变主意,饶恕了一个毁灭过世界的罪人。 “但是你选择不为自己辩解——这让我觉得为难。我准备将你杀死时,你完全放弃了抵抗,似乎魔力带来的光芒令你心醉神迷。我不认为你没有反抗的力量,事情进展的顺利超出我的预判。而此时此刻,你从痛苦中苏醒,竟然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毫无怨怼。你用一种好奇的、温和的、全无敌意的目光观察我,仅仅是如此。这其中当然有暂时丧失行动力的影响,但那不是决定性的。” 你对白厄露出一个微笑,不太友善,不太宽容,也称不上恶意。 “你渴望被杀死,内心迷恋撕裂的痛感吗?你在追寻什么样的光芒,又因此被哪头藏匿于阴影中的怪兽追逐呢?但纯粹如此的话,我的内心便没有困惑了——你的迷乱还远不止于悲痛、绝望与愤怒。我无法把你和忆者们口中那个毁灭世界的绝灭大君形象轻率地统一。我个人认为,你的认知在一定程度上错乱了。所以我非常好奇,翁法罗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魔法获知一切实在太无趣,我会通过别的手段确认的。” 剖析眼前人的内心让你产生了一点快乐,但对方平淡而包容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为你带来了郁闷。 在一次次点头摇头的艰难问答中,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还认为自己理应受到惩罚。 这令你匪夷所思:从天才俱乐部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铁墓实在不应该拥有这一方面的固执看法,并且,这份对自我的审判与他的行为事实冲突了。 最后,你撂下一句话,便起身离开了。 “好好养病。”你说。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除了侍者与随之送来的治愈魔药,再也没有任何存在踏入过这间偏僻的房屋。 沉重的身体与密不透风的防御迫使他不得不尝试适应这种平静无风的生活——他隐约觉得不应该这样。撕裂的认知总会伴随着伤势折磨他,但慢慢地,这份撕裂认知在平静生活的长久掌控力下屈服了。 白厄什么都不再想,只是开始诚恳地向往侍者偶然提起过的、繁荣的刻萨尔莱斯王城。 他决定出门看看。但侍者拒绝了他,同时,他自己的尝试也以失败告终—— 白厄艰难地在迷宫般的长廊间摸索,接受了画中人们长达三小时的调侃,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他从一个无处可去、人人喊打的星际流浪通缉犯,变成即将在一方狭窄天地度过一生的普通人。 他得到了安宁,也失去了自由。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知道不能离开这处宫殿的原因。”白厄歉意地笑,向今天送药的侍者提出疑问。 侍者非常义正言辞地说道:“客人在没有得到应允的情况下,不应该在主人家中随意走动。这是最基本的礼仪。另外,请放心,我们不会苛待客人。” 白厄从善如流地接受,转移了话题:“抱歉,是我提了不合理的请求。那么,可以多和我讲讲王城的故事吗?我很好奇。” 侍者瞬间答应了他的要求。 白厄谨慎地观察着对方,最终还是决定暂时不提可能让对方觉得为难的请求。 侍者们油盐不进的态度多半是王的授意,但要说软禁,又相差太远——他们完全不必要助长他对外界的好奇与向往。 如果是你的话……他选择坦然接受自己的现状。 虽然不清楚你愿意在全银河眼皮子底下公然藏匿他,是从他身上找到了什么样的乐趣,但这姑且算是他继续在此享受安宁时为数不多能提供的价值与回报吧。 “抱歉,可以再讲讲……王的故事吗?”白厄推开房间的窗,午后的阳光倦怠地落下来,贴近他微笑着的脸庞。 侍者端坐在长桌另一头:“当然可以。但是你想要了解什么呢?如果只是一般的事迹,星际和平网络上应有尽有,流传得很广泛。” 白厄垂下眼睑,表情有点失落、不自然:“我没有接触过星际和平网络,几乎不了解你们熟知的故事。只好拜托你了。” “抱歉,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密。”侍者谨慎地观察了他一会儿,像觉得拥有令使级虚数反应的人连星际和平网络都没接触过这件事非常荒谬似的,但他接受现状,很快开始向白厄陈述众所周知的信息。 白厄认真地听了一个上午:魔族的第一位人王,天才俱乐部#79,魔法魔咒大全编撰者……诸如此类的光环成就数不胜数,但几乎没有“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的描述。 他总觉得自己像一个坐在教室里的大学生一样,接受一大堆冗长的理论知识。但回望他漫长琐碎的记忆,他似乎……没有作为学生的经历。 待到结束时,侍者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并且祝福他拥有愉快的一天。 侍者的话总让白厄忍不住产生错觉:只要追随着你,一切迷茫与困难都能迎刃而解吧? 第104章 他深深地呼吸,说服自己更加平心静气,不要擅自对你产生不必要的期待。 但没过一会儿,侍者去而复返,为他引路,将他带向王城那座耸入云端的高塔。 他穿过望不见尽头的魔法长廊,目光仰望着塔外盘旋的巨龙时,内心不可避免地泛起波澜——你还记得他的模样吗?打算如何安排他的去向呢?他的灵魂可以依赖着你、找到归处吗? 02. 你完全忘记了自己捡回来一只绝灭大君的事实。侍者敲响高塔的门,沿着蜿蜒的阶梯走到你的面前时,你正在翻阅黑塔的邀请函。 【寻秋,我这儿有一个模拟宇宙的项目,准备拉天才入伙,爽快点,干吗?】 言简意赅,目的明确,倒确实很有黑塔的作风。但你毕竟是个沉浮官场的老油条,因此准备扯点烦人的皮。 你敲了敲浮在身前的光屏,顺手回复“谈谈项目前景和利益”,瞧了一眼进门来的侍者,轻声问道:“有什么事?” 侍者回答:“殿下,您带回来的那位先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想要出门,您意见如何?” 你很是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男人的脸,摆手道:“带他来见我。” 随后,你不再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专心致志地通过光屏与黑塔对话——如果只是追寻星神的秘密,那你完全不感兴趣;如果能借此让刻萨尔莱斯与黑塔空间站、螺丝星建交,那这个项目倒勉强有几分价值。 高塔孤寒,蜿蜒曲折的阶梯边盘踞着一头巨龙。它用爪子挠了挠你的房门,你挥挥手,允许它离开王宫玩耍。它振翅而飞,卷起高塔外一阵狂风。 “哦,那是你的宠物?”黑塔问。 你敲敲光屏,让对方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来,顺口回答道:“是守卫。继续谈正事。” “好吧——你就真的对星神的秘密完全不感兴趣?” “黑塔,在天才之前,我先是魔王。”你语气平淡地回答道。 黑塔对你的回答很不满意。在她看来,你未免太过分在乎自己肩上的责任与事务了,不过,天才俱乐部中倒不是没有身为君王的人物,她仍然理解你的选择。 “好吧好吧,你只管入伙,好处绝不会少了你的。”黑塔满口答应道。 你略一沉思,想起那个惦记着出门的人,决定再追加一个条件:“黑塔,你还记得永恒之地翁法罗斯吗?” 黑塔古怪地看你一眼,像是觉得你忽然提起这桩陈年旧事很不可思议似的。她在光屏另一头双手环胸,歪着头提出疑问来:“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来了——你不是公务繁忙,像陀螺一样连轴转了几百年吗?” 你点头,对她口中的事实表示赞同,但你的神色仍旧波澜不惊,语气平淡:“我把铁墓揣领域里顺回来了。他温顺得不像话,我觉得古怪。我们走一趟,去翁法罗斯曾经的坐标探探究竟。” 黑塔挑起一边眉毛,似乎真的为这件事提起兴致来了:“稀奇。你可是公认的领袖啊?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藏匿毁灭令使,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后果。好吧,我叫上螺丝,陪你走一趟吧。我也很好奇,这位令使身上有什么秘密,竟然把你的兴致提到这份儿上来了。” 你没忍住笑,放松身体,靠在床头,交叠的双腿时不时搭在边缘晃悠两下。笑了一会儿,对面的黑塔都有些不耐烦了,你才很高兴地点头,承认道:“感谢。如此矛盾的人格外值得关注,温和,良善,有分寸,却认为拥有这类品质的自己罪无可恕——虽然我忙得脚不沾地,但这点情况还是愿意听侍者汇报的。矛盾极深,逻辑冲突。正因此,面对死亡毫无反抗的他让我感觉很不高兴。这不是我所践行的王道期望见到的场面,放任一个人如此荒谬茫然地死去,是对我的侮辱。” 白厄站在门口静静地听,没有擅自打扰:他能够享受到刻萨尔莱斯的繁荣与安宁,不是因为他在生死一刻为你带来了丝毫价值与乐趣,而是因为他的个性让你的王道受到了挑衅吗? 不……似乎不太对。 你针对的是他身上产生的矛盾。 可是,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不过,我倒是很喜欢他。”你坦率地对黑塔陈述道,“虽然认知严重错乱了,但勇敢、良善、正义、有原则——这类品质没有随之混乱,我认可这些。何况,在期待终结的过程中,他也在忍耐着极深的痛苦吧?那么,我就姑且包容他一次好了。” “行了,你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去翁法罗斯就尽快吧。下个周一来空间站,我们谈谈模拟宇宙。”黑塔说完这句话,便径直切断了你们两个人的联络。 你有点心虚地摸摸鼻梁,随后便将就着现在扭曲的姿势抻了一个懒腰。 白厄站在门前,垂下眼睑,像有点不敢看你似的,谨慎地抬手敲敲门。 “抱歉……殿下,打扰到你了吗?”他轻声询问。 你下意识一顿,为白厄对你的称呼感到一丝惊讶。不过你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伸手拍拍身下的床,说:“铁墓,过来。到我身边来。” 白厄愣住了,没办法反应过来一样,同手同脚地动了一下身体,却还僵在原地。他整张脸都开始泛红了,瞳孔颤抖着,嘴唇微张,急促的呼吸从他胸膛中溢出,带着震惊与羞涩。 你好奇又困惑地观望他,像为他此时此刻展现出的羞耻心感到十分惊奇似的,抬手继续拍了拍床板。很用力。 震起的灰尘在阳光下粒粒分明,白厄模糊地发现,你的脸庞随之变得朦胧、温和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心神皆被蛊惑,竟然再次鬼使神差地顺从了。 这种若隐若现的诱惑,伴随着他向遗世独立的高塔踏出的每一步,纠缠着他、呼唤着他、等待着他,并且终于让他体会到了窒息与凝滞。 既然你说很喜欢他,那,应该不会为他顺从的、情不自禁的靠近生气吧?如果你态度一转,说他是最讨厌的坏蛋,那他一定会很难过。 白厄坐在你的身侧,小心地注视着你。 你凑近观察他。两个人的脸贴得很近,呼吸几乎搅在一起。白厄睁大双眼、屏住气息,你却连自己突破了正常社交界限都恍若未觉——或许发觉了,只是完全不在意。 你笑了起来:“很好很好,看起来真的好得差不多了。我听侍者先生说,你想要出去玩?” 白厄点头:“是的。我……很向往王城,想要知道这里的人们如何生活。会给你添麻烦吗?” 你爽快地点头,在白厄骤然心碎的目光中,你的语气仍然坦率轻快,透着傲气:“刻萨尔莱斯已经与星际接轨——铁墓,你姑且还在星际和平公司的通缉名单上,明目张胆地出现可是会吓到游客的哦。” “……抱歉,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提了唐突的请求。”白厄点头,一副接受现状的模样。 你审视着他,像发现了许多有趣的矛盾点似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 “在我面前,你似乎总将自己置于可以被审判的位置。你认为自己在面对某种权威?” 你的目光随着白厄不安的动作游动,尖锐审视将他一层一层剥开,冰冷语句像刻刀似的刮过他灵魂的轮廓。 “以你的实力,完全不必要如此局促不安。如果你执着于挣脱王宫的束缚,即使是我也会感到苦恼。你想要自由,但不太迫切,并且不愿意给人添麻烦——你生命中那执着于前进的火已经熄灭了,王宫宁静安稳的生活顺利地迷惑住你。或许,你原本就很好满足,喜欢安宁的日子。但这样的你啊……你为什么会变成绝灭大君呢?” 白厄为你的话语心惊,他感到困惑、迷茫,完全不清楚你那尖锐判断的依据从何而来。 但他隐约觉得你是对的,因此温和地注视着你,没有提出一句反驳。 “可惜你不愿意辩解……似乎是不清楚原因,总之,我只能将你当作绝灭大君对待——在刻萨尔莱斯,即便是罪人,也理应受到王的庇护。无人能越过我处置你。准你出门,去玩吧,星海间的势力不敢找你麻烦。” 说完这句话,你便皱着眉头摆手,将目光挪向别处,仿佛光是看见他都深感不耐烦似的。 白厄忍不住仔细分辨,发觉你的不耐烦并不是不高兴,而是后知后觉地开始有点害羞以后,他才放松下来,很开心地道谢。 03. 侍者先生是龙,很擅长针线活,双手有细密的伤痕。得到王的叮嘱后,他在第二天提出担任白厄的临时导游。 两个人在王城摩肩接踵的街道上穿梭。白厄深深地呼吸,为这份热闹感到由衷的喜悦。他的目光在各种各样的商品间流转,身体被温暖的香气完全包裹住了。 “王城的人一直这么多吗?”白厄问。 侍者摇头:“最近是节庆,游客很多。不过,请你不用担心,见过你的人非常少,不会巧合地遇见。” 第105章 白厄其实并不担心这件事本身会为自己带来的后果。一定要说的话,他更担心偶然撞见未知的仇敌,为你惹来一堆需要处理的紧急事务—— 即便在高塔停留的时间极短,他也能轻易地发现,你远比一般人更加疲惫:对室内混乱、散落的物品全不在意,侍者只会在你的授意下点上提神的熏香,再轻手轻脚地离开。 遗世独立的孤塔是难得的清净地,寂寞,但格外适合独处、恢复精神。 “即便遇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龙语气平淡地说道。 白厄一愣:“为什么呢?” 龙扬扬下巴,将目光投向王城中心的高楼。 白厄顺着他的动作望去,那是节日庆典最热闹的地带,售卖的物品大多极为奢侈、且与你相关。最底楼围满了人,似乎正在进行剧目演出,他看不清楚,但呼喊的浪一声高过一声,几乎将城楼淹没—— “魔王!慷慨的王!你将雨露赐予众生! 魔王!仁爱的王!你以悲悯宽容罪人! 魔王!霸道的王!你的意志征服群星,你的威光照彻长夜! 魔王!众民、众魔、众魂之王! 众生之首,万王之王!” 白厄被声浪震慑,久久没有动弹,精神都有些恍惚、茫然。他无法将人们口中的王与印象中的你联系起来——你看起来既不高大遥远,也不霸道好战,除却剖析他的内心时,面容显得有些残忍、冷酷,其余时候似乎都疲惫得像是加班了几百年的社畜。 不,不对,白厄想,是你们太过短暂的交集让他无法见识到你作为王者的一面。 又或者,他从一开始就踏入了极为私密的领域,并且得到了在其中活动的准许。 “胆敢在刻萨尔莱斯违背殿下的意志,就是与整个魔族、与天才俱乐部为敌。哪怕是拥有惊天伟力的令使,也必须得掂量掂量吧?”龙轻声说。随后,他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白厄,满脸大惊小怪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请跟我来,我们去裁缝铺。” “没问题。”白厄下意识应道,“不过,我们去裁缝铺做什么呢?” “殿下特意叮嘱,为您裁十六套新衣。” 白厄一下子被这个庞大的数字惊到了,这大约是你承诺长久庇护他的征兆与表现。 他刚刚表露出一点不知情中狮子大开口的不好意思,龙便误解了他的意思,说道:“客人更喜欢王庭制式的服装吗?王庭制式的服装繁重,制作工序至少要花费半年时间,大多用于祭祀大典等正式场合,不便赶工。您更需要的也是日常着装吧?因此还请见谅。” 白厄摇头:“抱歉,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从没有帮上任何忙,便平白无故受到了你们许久的照顾……实在过意不去。” 龙表情古怪,语气也张扬了一点:“您尽管放心,刻萨尔莱斯王庭垄断全银河的魔法魔药相关产业,我们最不缺的就是钱。” 不,他想要表达并不是“他担心花钱给王庭造成负担”,而是“他不应该花这一部分钱”。 但,白厄谨慎地观察了一番龙,对方骄傲得近乎阔气的神情竟然让他产生了“理所当然”的错觉。 白厄难免为这大方的个性感到苦手,不过,继续推辞的话,说不定反而会让对方心生不快。 把王庭的人情记在心底,将来再偿还吧。即便还不清,也总要时时牵挂着。 “嗯……谢谢你们。我会把你们的帮助记在心底的。”他轻声说。 龙大方地摆手:“殿下很慷慨,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白厄点头,却不打算听从龙随口的建议。两个人走进金碧辉煌的裁缝铺,在重重叠叠、星光闪动的布架间穿梭,不困走到哪里,温度都十分舒适,裁缝们在二楼挥动魔杖,涌动的魔力支流推动着银针金线纺织,不多时,一件全新的衣袍便穿上充当模特的木偶。 龙带他穿过蜿蜒阶梯,步入顶楼时,白厄还略有几分苦恼:如果于你而言,这些付出不值得放在心上,他又应该如何确认自己是否在你心中拥有独特的分量呢?慷慨的、仁爱的、霸道的魔王,理所当然地照耀着这片土地上的人类。他出现在这里,确实也得到了你的爱护……但是,这点爱护和其他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龙审视着他失魂落魄的脸庞,司空见惯地玩笑道:“殿下的钟情太过难得,宠.爱嘛……倒是可以一求。” 白厄一下子惊醒了,手足无措地试图反驳。但他心底的声音悄悄承认了:虽然不常见到,他却鬼迷心窍似的时时惦记着那个能够剖开他内心的你。是的,他确实……想要你的钟情,渴望你的目光与冷酷为他长久停留。他贪恋那一时片刻的残忍与清醒,为毁灭降临那一瞬间带来的闪光心醉神迷。 白厄紧抿着唇,害羞地移开了目光,放弃了反驳。 “宠.爱”这样的词语,还是有点太超出他的接受范围了。 龙看着眼前这个有点腼腆、羞涩的年轻人,感同身受地拍拍他的肩膀,像是宽慰,也像是劝阻:“想当王妃的人从这里排到庇尔波因特。” 晴天霹雳。 对方话锋一转:“但是,王庭戒备森严,少有生人。你近水楼台,我看好你。” 白厄顿时又燃起了希望。 “何况,殿下在龙的聚居地长大,难免受到龙的影响。龙倾向独处,财宝与领地都不会轻易与他人分享。”龙摇头晃脑,像非常得意似的,“但一旦认可,界限便再也不存在了。正因此……” 白厄好奇地追问:“正因此?” 龙骄傲地挺起胸膛,与有荣焉:“我们殿下,蝉联了整整两百三十二届星际和平网络最佳大众情人榜榜首!” 不,这是什么野生榜单? 龙本打算掰着手指头数优点,但见白厄一脸期待、似乎还没有依靠自己领略到其中精髓的模样,顿时丧失了演讲的激情。 “人们难免抱有一步登天、不劳而获的幻想。殿下拥有实现他人心愿的本领——但是,这种行为违背殿下的王道。” “如此荒谬的成全,就算是殿下,也只会破例一次吧。”龙淡淡道,“即便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需要殿下倾尽一切才能成全的人。” 龙不再纠结于这件事,目光开始在布架间逡巡。 白厄听见龙的回答,却将注意力彻底从布架间移开了。他谨慎地审视自己:是否对你抱有过分沉重、不切实际的期望与幻想?似乎有……并且是常有。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生死一线的惊鸿一瞥时,是侍者先生在他面前满怀憧憬地讲述你的事迹时,还是他在你冷酷的目光中灵魂颤抖的时刻呢? 这样逾越界限不正确,也并不是最初的白厄期待见到的场面。但他已经无法再控制自己的心意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呀!他见到的每个人都会这么说。于是,白厄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被人之常情撬动,向着你滑去。 04. 黑塔认为,翁法罗斯是一台没能销毁的帝皇权杖,意外成为某一位天才的试验场,孤独地演算了数百个琥珀纪。而螺丝咕姆同时发表了他的看法,绝灭大君铁墓便是翁法罗斯的演算成果,其存在本质便是帝皇权杖。但你提出如果按照正常的推演,考虑毁灭军团的勃勃野心,那么,铁墓应该是毁灭智识的令使,而非毁灭毁灭。 你们三个人各占一边,在扭曲的空间中讨论异化的现实与可能,完全不在意流动的时间。 “结论,这其中,必定有另一股意志扭转了对方原本的命运。”螺丝咕姆说。 你拍拍双手,搅动时光的潮汐:“逆转时光,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秘密——我们都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手段就姑且粗.暴一些吧。” 黑塔挑起一边眉毛,很赞同地扬起声音:“这招不错,我们来看看那位天才究竟是什么面目好了。” 你微笑了一下,卷起的潮汐将扭曲的空间搬移,太空中漂流的垃圾与碎屑都随着奔袭的狂暴魔力粉碎。 空荡的死地中心,沉浸在轮回中的永恒之地渐渐浮现,你们三个人踏入其中,在时光的轴线上极速行走。 你们见证了“铁墓”永志不忘的轮回:一位天才被斩落头颅,一位救世主在黎明升起前坠落;一场漫长的征途走向终点,一个流光溢彩的世界破碎;一个无家可归的男人在荒芜的原野苏醒。 氛围因为折磨一般的33550336次轮回被迫变得沉重,没有人发出轻率的感慨。 你审视着“铁墓”的面容,谨慎地敲打着那个男人的名字。过了一会儿,你推断出了结论,表情很冷酷:“那么,结果很明显。众所周知的铁墓实际上是二者的结合体,天才期待诞生的对象在对决中落败——‘铁墓’的躯壳之中,盛放的是卡厄斯兰那的灵魂。但铁墓残存的演算数据严重冲击了卡厄斯兰那的思维认知模块,这就是他矛盾的根源。” “这就搞明白了,好吧,你还打算做点什么?没事的话就谈谈模拟宇宙。”黑塔一顿,双手环胸,直入主题。 第106章 你异常烦躁,当下也没有继续谈论正事的心思了,因此歉意地笑了一下,说道:“等下周一,我腾出时间,到空间站走一趟吧。现在……我可没心情啊?” 黑塔很不满意似的点头,勉强同意了你的建议:“你倒是很在意那家伙啊。” 你们从扭曲的时光中走出,回归原本正确的秩序。 你淡淡回答:“不是说了吗?我还是很喜欢他的……这是真心实意的说法啊,要相信我。” “他身上已经没什么秘密可言了。” “黑塔,我说过,在天才之前,我先是魔王。让我行动的并不是属于天才的求知欲。我从不探寻无尽的未知,对人类而言,受到约束,在有限的未知中活动才是安全而自由的——许多天才无限膨胀的求知欲与好奇心会将文明导向灾难……我做出判断的依据始终源于王的准则。”你说。 黑塔与螺丝咕姆都是少见的、颇有良知的天才,你很乐于与他们打交道。但接下来的话题,你们默契地不再谈,各自去完成手头的事了。 你从扭曲的空间中回到刻萨尔莱斯的王宫,身心俱疲地踏上高塔阶梯。夜很深了,月光撒在前面,长靴踩在台阶上,高塔蜿蜒的圆梯间涌起漫长而沉闷的回响。 这时,另一道声音响起了。 “殿下,你回来啦?”男人轻声问道。 这是明知故问,像为你的一声应答特意等待了很久。 你仰头望过去,诧异地挑眉。 “夜很深了,为什么不休息?”你问。 “我……想要当面表达感谢。谢谢,新衣服很好看,穿起来很舒服。”白厄目光游移,像为自己深夜站在你的房间门前这一事实感到非常害羞似的,脸颊和耳垂都泛起红晕,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然地捏了一下衣袖。 你这才意识到他焕然一新,换上了王城流行的服饰,是魔族人会喜欢的传统款式,你因此满意地露出微笑,放松了一点:“那样就很好……你原来那身衣服,我会拜托王庭的制衣师修复。快回去吧,高塔的夜很冷。” 白厄固执地拒绝了。他完全没有挪动脚步的打算,仍然用一种温和、害羞、同时暗含柔情的目光注视着你,轻声问道:“谢谢。我还有很多话想要说,今天晚上,可以……打扰你吗?” 你后知后觉地品味出,这次深夜来访中或许隐藏着某种暧昧的讯号,忍不住感到一点惊讶。 虽然固执地没有离开,但白厄的脸庞完全染红了:这可能是因为羞耻,毕竟违背了自己的道德与原则;也可能是因为愧疚,屈服于自己卑劣的渴望,向你提出了不合时宜的请求。 说完话后,他完全不敢再看你,仿佛拥有这份情感都是对你的冒犯。 你现在很疲惫:刚刚发动了大范围的魔法,违背世界法则、从过去中打捞起真相,在扭曲的空间中穿梭,在银河星轨上快速跃迁。 按理来说,你最需要的是一场深度睡眠。但是,你注视着门前那个忐忑不安的年轻人,目光对上那双透出异色的双眸,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竟然再一次鬼使神差地宽容了他。 你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走上台阶:“进来……到房间里来说。” 白厄很高兴地连连点头。他跟在你的背后,在走进房间后轻巧地关上房门。 听见关门的声响,你神色异样地回头看他。那双眼睛亮晶晶的,竟然让你想起忆庭献上的那枚光锥与那个白发少年快乐的脸庞,因此没忍住笑了一下。 但白厄会错了意,以为你对他的来意了然于胸,连手脚该摆放在哪里都忘记了,只好对你露出一个难为情的笑。 这副羞涩的模样让你很是惊奇,仿佛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其实非常出格似的。你经历过许多次类似的场面,没有太放在心上。 而白厄谨慎地思考着,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对待他的方式更加与众不同,得到更多的关注与目光? “我一直以来都在思考,但没有得到答案。殿下,为什么会留下我呢?”他问。 他的问题某种意义上让你感觉到很不耐烦。 你在床边坐下,靠在床头,翻开白天离开时没有看完的文书,慢吞吞地反问道:“怎么,你那天没有听清楚吗?” “我想听你再说一遍。” 堪称无礼的请求让你诧异地挑起一边眉毛,忍不住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很坚定,透着一种难言的渴望与欲求——这与此前见面的每一次、他所透露出的气息截然不同。你提起一点兴致,合上文书,好整以暇地瞧着他。 “哦,是哪个方面呢?”你再次问道。 你的再次追问似乎让他积攒的勇气溃败了。他用那双泛着光彩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你,异常地恳切、执着,仿佛没有得到你的回应、就绝对不会离开。但他花费不少时间重新组织语言,你没有急于催促,而是泰然自若地注视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在你的目光中慢慢显出一点局促。 白厄想好了办法。 “我和侍者先生走上街头时,听见了人们对殿下的祝词——众民、众魔、众魂之王,我想知道王的王道是什么?” 对方的疑问让你感到一点诧异。他不是目光短浅的人,知道一点微末的喜爱不可能动摇王的选择。但作为鼎盛的王,为微末的喜爱宽容某个人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反问道:“我还以为你会想听我说很喜欢你这种话呢?” “我确实非常想要听见这句话。”出乎你意料的是,白厄爽快地承认了,“但是,我原本就是抱着打扰你的心思来到这里,一味地希望你能够对我付出感情,未免有点太过分了。你已经很疲惫了吧?愿意继续包容我的无礼,我本就应该感激、回馈。我……我想作为一个能听殿下心里话的人,站在这里……不仅仅是一个侥幸得到庇护的罪人。” 身为毁灭令使,却露出这种柔情、包容的神情吗?你的思维一定程度上凝滞了,观察白厄的目光都忍不住有点迟疑。 他意外地戳中了你的心事,那份古怪的包容再次膨胀了,你没有在意他的大胆与过分越界的期盼。 但你同样不打算完全敞开心扉。这世界上最难以打动的人,恐怕就是你吧。 “人们的祝词是对我个人的过分崇拜。但我并不期待这个场面。我和星神一样,距离人们很遥远。文明会随着人心摇摆,决定它方向的其实是人们动人的心灵,这股力量不独属于某某。”你显出深深的疲惫,靠在床头,似乎一切伟大的光环都褪去了,轻声说道。 “而星神存在,人们便会自发崇拜那足以撼动法则的伟力……我不认为是星神创造了文明与历史,却同样无法消除祂们的影响,无法遏制这份崇拜。 “面对时代卷流,星际势力冲突,除了前进,我没有选择。我一旦前进,崇拜便会膨胀。身为王,我不会也无法颠覆王权。 “真对不起啊,我没有那么伟大纯粹的决心。在你看来,这或许会有一点虚伪吧?但是即便时间倒退一百年,我仍然会做出相同的选择。我不会辜负众魂的期待,也不会舍弃王冠的重量。” 随后,你站起身,走到白厄面前。他个子很高,但你并不介意这点身高差距,堪称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作为王者,便理所当然要承担一切——责任,义务,命运,罪过与灾难,崇拜与荣耀。苍穹下每片土地皆是我的归属,明白吗? “王权是民权的汇聚,领袖是意志的凝结。因此,作为刻萨尔莱斯的魔王,哪怕是毁灭世界的罪责,我也可以背负。 “不过是千夫所指,没什么不得了——朕赦免你,承认你的勇气、决心与良善,允许你在王城开启新的生活。 “从今往后,不准再说‘我是罪人’这种蠢话。如果现状让你软弱、逃避,你唯一得到准许的行为就是与之对抗——不准再试图挑衅我。” 魔族子民对你推崇备至是理所当然的啊。怎么会有人不愿意投入你的怀抱? 灵魂中所剩无几的软弱催促着白厄臣服,但更深的欲望让他抛弃了屈膝的幻想。 “不,不要赦免我,殿下。即使……全世界都不认同我的存在,我还是想要留在殿下身边。不管是受刑也好,赎罪也好,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我都心甘情愿。但唯独在你面前,我不想作为需要赦免的罪人呼吸。我想要殿下的钟情……今生今世仅此一次的钟情。不仅仅是侍者先生提到的‘宠.爱’。这在殿下看来,其实很痴心妄想吧?但是,我必须要说,必须要争取。” 他神情专注,像孤注一掷似的。 “现在终于有点像话了。”你语气平淡,目光从他专注的眉眼扫过,说,“确实很痴心妄想。但姑且算得上真诚恳切,就原谅你吧。” 白厄所说的“全世界都不认同他的存在”触动了你敏锐的神经,你隐约从中品味出一种绝望与决绝。 但以他的思维认知模块受影响程度来看,你不应该贸然揭开这于他而言十足荒谬的一切。也许将来会有机会吧。 第107章 “即使全银河的人都不容许你存在,我也会站在你这边的。”你轻声宽慰。 不是人人称颂的、慷慨仁爱的王吗? 如果连你都不愿意宽容、接纳他,想必这星海中,就不会再有他的归处了吧。 “即便是在最艰难的处境里,我也绝不会让你再失去家园。”你抬起手,抚摸他的发丝与脸颊。 为什么你会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你要向他提起“家园”? 白厄感受着你的抚摸,你温暖的手掌抚过他的发丝,掌心缓缓贴在他的脸侧,激起一片炽热的痒意。他垂下眼睑,对上你的双眸……那双总是波澜不惊、透着尖锐洞察力的眼睛,竟然那样怜爱地凝望着他。 这时候,才像是终于有一点爱他了。 他的心胡乱跳动起来,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喜悦在胸膛中涌动。 “对你来说,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是很不一样。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你,都难免觉得接下来会是晴天吧。”你语气平淡地说。 “真的吗?” “嗯。” “太好了!我其实……很喜欢听你说冷冰冰的情话。以后会经常听见的吧?” 你涨红了脸,大惊失色地制止:“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东西?还不走,是准备在我这里留宿吗?” 白厄一下子被启发了似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你看。他一副完全摸清楚了你行事逻辑的赖皮模样,用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捧住你的脸。他的脸越贴越近,像试图释放出奇异的蛊惑似的,吻住你的唇,用舌尖细细品味。 你完全呆住了,真的被耳畔细碎的轻响蛊惑了一般。过了一会儿,他离开你的唇,炽热的、混乱的、满是欲求的呼吸落在你的脸上。你们贴在一起,谁也没有打算分开。没等白厄开口,你的双手便轻柔地解开他衣服的纽扣,抚上他轻颤的皮肤。躁动的呼吸随着你的动作起伏,白厄没有忍住,细细地轻吻你的脸。 “好,你就留宿吧。”你轻声说。 05. 你正在计划出游。 白厄适应了刻萨尔莱斯的生活。 虽然他频繁出现在大众视野中,某种程度上引发了你与星际和平公司的信任危机,但没有人对你提出意见。在长时间观察下,这位毁灭令使温和开朗的个性也让外界渐渐放弃了妖魔化的揣测。 风平浪静,一切太平。 你前段日子为兼顾黑塔等人的模拟宇宙项目与国务忙得脚不沾地,这两天才得到狠狠休息的机会,因此打算做点别的事。 白厄整天围着你转,偶尔出点外勤、帮忙维持秩序,倒是很乐在其中。 他很少再去想外界对他的看法了,不再执着于内心的秘密,偶然遇见对他颇为敌视的人也报以宽容、友善的态度。 如果对方实在过分,不等他说话,身边的魔族子民们便会激动地提出反对——某种意义上来讲,他被当作自己人维护了。 在失去家园后,他又得到了一个新的家园。 离开故乡的人,终其一生都将走在归乡的道路上。他很幸运,提前抵达了终点。 你拍拍白厄的肩膀,说:“这次就先带你去峡谷转转吧!” “那是什么地方?”他忍不住问。 “很好看。你去了就明白了。”你说。 白厄起身,透过高塔的窗,望向暗沉的天。似乎是要下雨了,他伸出手,一滴雨水正落在他的掌心。 “怎么,下雨了?”你揶揄地瞧他一眼,见他习以为常地双手环胸,笑眯眯地望过来,便很高兴地大声说道,“不准它下了!我们出发!” 白厄走到你的身边,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轻轻披在你的肩上。 他看着你傲气又高兴的脸庞,忍不住想:对,天要下雨的话,不准它下就好。 第60章 doki!doki!小动物王国恋爱养成记 【无黑潮铁墓设定:一般路过社畜白厄】 【避雷点:黄油!厄游戏内性转!嬷了!】 【主体为大量游戏论坛评论】 00. 近日,翁法罗斯开始流行一款以架空世界刻萨尔莱斯为背景的恋爱养成游戏《doki!doki!小动物王国恋爱养成记》。 这款游戏因为充满趣味的魔法王国设定、超高自由度以及极大程度上满足了人们扭曲xp的美丽人外npc走红。 虽然此游戏本质是限制级十八加黄油,但是其最大的卖点是养成、探索、丰富多彩的恋爱与战斗剧情,以及包含死亡在内的多分支结局。 所有角色——无论是魔王、神山大祭司、丞相、众魂集群意识体#真,还是身边没有任何政治身份的普通人均可攻略,难度上下不等。 玩家将扮演一位偶然闯入小动物魔法王国的无名客,在二十四岁少年魔王的猜疑下度过惊险的三十年生存时光。 于玩家而言,这是一场稍有不慎就会死亡的恋爱游戏,初始属性完全依照现实身体数据模拟,获取全新属性点的同时有一定的死亡风险。而不合适的属性和技能加点,大概率导致错过某些特殊可攻略人物剧情,成倍增加攻略难度。 小动物王国恋爱养成记的限制级剧情有开关功能,因此顺利上线了游戏商店。但上线时引发了许多网友争议:游戏生存难度太高,是否影响恋爱剧情展开? 开发组官方回复—— “亲爱的无名客,开拓未知世界,必定会伴随着危险。刻萨尔莱斯魔法王国的生存难度已经过平衡,会在游戏开篇给予三个月时间进行养成、方便玩家补充属性点。请一定要专注某一种特长哦!本游戏非常危险,需要谨慎游玩。 “另外,魔王作为全游戏战力最强、攻略难度最高的角色,不建议玩家将其作为一周目攻略对象。请在对游戏建立了初步认识的基础上再进入恋爱养成剧情,以防止意外死亡。 “友情提醒,游戏内置感官同步功能。请不要为恋爱剧情的爽感,忽视死亡结局的痛苦哦!” 在网络上浏览了一部分信息后,白厄入手了这款游戏——他绝对没有想要品尝十八加限制级剧情的意思,只是单纯对作为无名客、探索新世界产生了兴趣。 但……如果一头雾水地登入游戏,三个月后立刻被魔王初见杀了,该怎么办呢?所以,还是先到游戏论坛翻翻玩家们的游戏心得再说吧! 01. l1-楼主 【本帖用于分享游戏心得,欢迎各位入坑《doki!doki!小动物王国恋爱养成记》的新人提出问题!老玩家们也可以晒出自己的游戏日常与已经达成的成就,多多帮助新人!】 l2-楼主 【链接1:神山大祭司线-鹿与雪的守望 链接2:丞相线-龙与财宝的承诺 链接3:众魂集群意识体#真线-散歌 链接4:北境狼王线-狼与原野的追逐 以上为一部分主要npc的完整单人恋爱线攻略,跟着攻略走可以拿到所有结局和成就。 魔王线至今没有人打通,因此没有链接!】 l3 【楼主编辑那句“魔王线至今没有人打通”时自己笑没?】 l4-楼主 【谢邀,确实没绷住笑了。大家伙问就是属性点不够,性格点不合适,总之初见魔王后再也没成功进过高塔,更不要说什么恋爱养成了】 l5 【其实有成功进过魔王线,当时手贱点了爬.床键……】 l6 【楼上直接打出死亡结局了吧】 l7 【魔王线好感度不够,干什么都容易死,不建议任何新手尝试。但如果你就是冲着看板娘去的,自己特别头铁,那这句话当我没说过】 l8 【魔王线好感度在30以下,爬床直接死。 好感度到30,爬床就不会杀你,但后续会直接关线。 好感度到40,小秋会轻轻揭过爬床这件事,但攻略难度成倍增加——想找抽的可以在好感度40时爬床,后续剧情会比其他魔王总线存在的支线香.艳百倍。可能是因为给对方留下了微妙的印象吧? 但注意,这条线,你必定处于下位,永久不可反攻,好感度面板直接锁死在40,不可以查询攻略进度。我只能说……不想被性转魔药、束缚魔咒、变形术等等奇妙手段折磨,就不要尝试。 好感度到50再爬床,这时候就比较安静了。 小秋会觉得你居然对她抱有这种念头吗?算了,她不生气,但希望你以后对待朋友的态度再郑重一些,需要钱的话可以直接问她要——不会被杀,不会关线,后续不会变得更刺激香.艳。玩家很平淡地被拒绝了。 友情提醒,走任何线均建议在好感度50时爬一次床,这次爬床行动后再找魔王互动,会多出一个“要钱”的按钮。一个周一次,一次十万。非常香,玩家度过悲惨的开荒期以后就几乎不用再花行动点打工赚钱了。 想买什么买什么,甚至这时候你直接转线去攻略别人,魔王是举双手双脚支持的哈!都去给我刷魔王好感度! 第108章 在每个好感度阶段反复爬床,超有意思,建议个人自己去体验一下。说不定属性点合适,好感度不够也能爬床成功呢? 至于后面的,我打不出来,在王城分歧剧情里属性点不够,打出死亡结局了。有没有好感度到60的朋友现身说法一下?】 l9 【打不出来啊!属性点不够,进不去王宫刷好感啊!】 l10回复l9 【每年丰收节庆典去蹲,魔王概率出门】 l11 【每条线最简单的攻略办法都是刷魔王好感度,这何尝不是一种强.制.爱呢?】 l12 【魔王王城分歧剧情要求的属性点太高了,如果初始属性面板不行,就算一直刷属性点也不一定能过】 l13 【为什么会要求属性点高?王城分歧剧情觉得自己打不过,直接去求魔王救啊】 l14回复l13 【不是?你在说什么东西?】 l15 【傻瓜,魔王线其实根本不卡属性点,你只要一直围着她转,把好感度刷爆。狗头.jpg天塌下来也有王给你顶着】 l16 【魔王就不能自己爱上我吗?】 l17 【楼上的在做梦吗?】 l18-楼主回复l15 【那我行动点怎么分配,全花在魔王身上?不行啊,无名客怎么能如此堕落!】 l19回复l18-楼主 【那就要吃一点你的初始属性面板了。 如果一直围着魔王转,两个月过去以后,就会触发特殊对话—— “你为什么每天围着我转?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这时候要狂表忠心,说超级喜欢她,她太厉害了、肯定什么都行。你会收获一只脸红害羞但又非常高兴的王! 魔王会回答:“虚情假意。算了,原谅你。你这样下去,根本没办法应对王城的危机吧?实在太弱了。” 然后承认自己属性面板不行。 魔王会说:“还挺有自知之明。好了,别继续说了,我会保护你的。” ——其实也可以嘴硬说自己超级厉害,魔王会果断嘲笑你,然后不给任何承诺,直接在你遇见危险的时候闪现救你。 总之,只要触发这个特殊对话,不转线其他攻略角色,后续不会再出现任何死亡结局。】 l20 【楼上的姐妹怎么这么熟练?你已经打通魔王线了吗?】 l21 【打出了魔王线ne,he和te太难了。】 l22-楼主回复l19 【堕落就堕落,有人天天在魔王线死去活来,恋爱的甜是一点没尝】 l23 【魔王ne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啊?!】 l24回复l23 【就是普普通通的“王与虔诚的信徒”。 好感度很高。但因为前面选择放弃自己的无名客生活,全程围着她转,所以好感度会永久卡死在80。挚友阶段,不会真的爱上你,只会把你当作很知心、但需要她保护的好朋友。 一定要说的话,就是走得很近的子民吧?】 l25-楼主 【楼里的朋友们听见没有,放弃提升自己是没有救赎的啊!】 l26回复l24 【那你爬床没有?】 l27 【不是,怎么都惦记着爬床?】 l28 【不是,好感度七八十了还不爬床?】 l29 【朋友,你是不是忘了,这是个黄油?】 l30 【老老实实读档了,好感度60,70,80分别爬床过。 这里展示的全是初次爬床剧情(如果在此之前,你早就干过这种事,那剧情应该会不一样) 并且,这条攻略线是你只围着魔王转!什么别的事都不干才会出现!正常走王城分歧剧情应该不会这样。 好感度到60,去高塔爬床,魔王会非常震惊地看着你,感叹道:“你这家伙?!”完全没想到你居然会做这种事。但判定爬床成功,直接占用夜晚所有行动点。 ——我过剧情的时候绷不住笑了,在下面躺得平平的。 对应的ne是“默认的同行”……就是没名没分,但可以一直去找她,算是比较特殊的存在。 好感度到70,去高塔爬床,魔王会摸着手指,很有趣味地审视你,像觉得不可思议,过了一会儿直接笑出来:“费尽心机地围着我转,只是为了等这一天吗?好吧,满足你。” ——花样太多,老大的感官同步只开了50%(就是正常生活状态),还是晕过去了,直接占用今天一整天的行动点。战斗剧情不透露,自己去体会。我只能说不愧是王。 对应的ne是“情人志”……嗯,就是把你当情人对待,好处多多的,自由多多的,日子爽爽的,但王不会娶你做王妃。 好感度到80,去高塔爬床。这个时候就有意思了。魔王会直接走到床边,一边脱你的衣服,一边摸你的脸,问:“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给你的还不够多吗?” 这时候只能回答说想要更多。 魔王会笑一下,说:“贪得无厌。” 然后,她居然会把你晾在一边,只用魔法折腾你,本人就在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 ——你们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有个人只是去高塔爬床,就被魔王占用了整整一个周的行动点:哪里也不能去!只能和王互动!白天互动键只有“求.宠”!夜晚默认战斗! 谁懂啊?我感官同步没有调低,总之……过程中的酸爽自己去体会吧,好吗? 对应的ne是“窄门”。这条线里王会娶你做侧妃,但相应的,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呆在高塔陪她玩——对话大概是这样的:“好了,现在我们是一家人啦?反正你每天都只围着我转,这种生活就是你想要的吧。” 为什么?因为爬床其实是错误选项。到底是谁在误导新人去干这件事啊! 魔王线只能由魔王主动告白,但就算好感度到80,她都不会告白。这条线好感度和属性点要求极高,只能说……嗯,魔王英明神武,王妃也必须是个人物。】 l31 【有哪位好姐妹愿意去尝试走正常王城分歧剧情?】 l32 【谢邀,不愿再死。】 l33 【如果你知道我在分歧剧情被反复捶死,读档跳线大祭司才活下来,你也会觉得我命苦。】 l34 【骗你的,跳丞相线、#真线、狼王线等任何一条线都能活。只有魔王线会死,分支剧情太多、太危险了。】 l35 【不是,为什么?!】 l36 【你要走正常王城分歧剧情,那就不可能一直围着魔王转,要去刷属性点。但魔王线要求的属性面板太高了!大家都抱怨属性点刷不够。 但有没有可能,走魔王线的大家都忘了——整个刻萨尔莱斯属性最高的天才是魔王啊!】 l37 【去找魔王刷属性点是最快的。 但如果你想跳线其他人,就不能去找王刷属性。因为魔王一高兴就会大量占用你的行动点,跳线需要的好感度就不够了。 并且,在魔王好感度高的情况下,她有概率会直接召见你,强制占用行动点——不走魔王线绝对不要让好感超过50,50封顶。 因此这边只建议走魔王线的人去找王刷属性呢,亲!】 l38 【所以其实还是要一直围着王转对不对?】 l39回复l38 【赛博女鬼跟你开玩笑的?高兴,占用行动点!不高兴,占用行动点!】 l40回复l38 【错误的,你必须在外面刷属性点时偶遇魔王,并且在她好感度足够的情况下诉苦,才能开启教学。正常情况下,魔王的互动键里不包含刷属性点的途径,王日理万机,忙得很】 l41 【所以大部分玩家都很难开启这个属性点获取通道。游戏随机性太高,可能一把游戏三十年过去,你都没有在外面偶遇过魔王,更不要提对方刚好撞上你刷属性点了】 l42 【欸!或者你大胆一点,这个游戏随机性那么高,万一你成功随机到了魔王一见钟情呢?】 l43 【楼上的在做梦吗?】 l44 【有没有打多人结局的?】 l45回复l44 【魔王:一直在挑衅我.jpg】 l46回复l44 【其他线可以搞修罗场,魔王线就是死,你和三儿一起死】 l47 【看到没人说,我还是提一下吧。通常情况下,玩家可以通过送礼刷好感度。但魔王线稍显特别—— 王什么宝贝没见过?向魔王赠送你在王城商店购买的礼物,一点好感也不会加!一点也不会加!甚至有可能会掉哈。要给魔王送礼,就必须花行动点探索,然后自己做。】 l48回复l47 【不对吧,我送王城买的礼物加了好感呀】 l49 【笑了,楼上姐妹去找秋的时候,浑身上下摸不出一百个子儿吧?但凡你身上的钱超出100块,王就不认账了。 第109章 没钱的情况下送礼,魔王会说:“品质也就那样,姑且算你用心吧……谢谢。” 然后默默给你加一点好感,还会给你送十万块钱,怕你死外头。】 …… l114 【魔王线攻略总结: 1.请务必专一 2.请一定要有自己的生活 3.请勿轻易尝试爬床 4.请尽量去找魔王刷属性点 5.请默认行动点属于王,可以被随时占用 6.请钱不够的玩家去找王送礼(能要到钱) 7.请务必用心准备礼物 8.请谨慎攻略赛博女鬼(骗你的,只是占有欲太强了)】 02. 白厄查了一天攻略,头昏脑胀地下线了。他在明天早上九点要上班和早玩早享受之间选择了立刻创建角色,并且爽快地选错了性别。 这不能怪他,但游戏没有设置回退功能—— 【当你有选择的机会时,不要让自己后悔】 白厄只好硬着头皮导入自己的数据,登录这款黄油。他略带苦恼地想:他应该能够很快适应女孩子的身体吧? 但他登入游戏以后,便将这件事完全抛之脑后了:总之,现在开始无名客生活就好了吧! 03. l1-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求助论坛的各位好姐妹,主播意外进入魔王线,打出了意想不到的剧情该怎么办? 是这样的,我在网上看到了这款游戏,听说在游戏内可以作为无名客探索新世界,对这方面开放性的游戏内容很感兴趣,于是激情入坑。 游戏开篇的三个月养成期结束后,不是会正式开启剧情主线吗?这时候玩家会见到魔王。 但是我直接被扣在高塔了!哪里也去不了!求助,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l2 【见过初见死的,没见过初见强.制.爱的】 l3 【是不是出bug了,找客服没?】 l4-楼主-最伟大的作品回复l3 【找过客服了!萨摩耶哭.jpg客服说没有问题……是正常的。】 l5 【不会真的随机到一见钟情了吧,概率这么低的事情让楼主遇见了?查过好感度面板没?】 l6-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查过好感度面板,灰色的,点击不了。 寻秋-魔王好感界面截图.jpg】 l7 【初见锁面板吗?楼主到底干了什么? 我们讨论过魔王线攻略,只有好感度40的时候去爬.床才会锁面板哦。不出意外的话,这篇帖子很快就要爆了哈,楼主做好心理准备】 l8-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我什么都没干!萨摩耶哭.jpg 楼主现在每天唯一能做的互动就是: 聊天——关于自己,关于魔王,关于无名客,关于星穹列车,关于刻萨尔莱斯,关于两个人的关系,关于王妃,关于侧妃,自由聊天 亲密——说情话,牵手,拥抱,亲吻,休息 爬床——主播没有尝试过 打架——有输赢分支(打输了很那个) 学习——战斗技巧,制作手工艺品,魔族语言 请教——魔法,政治,历史,口才,逻辑 表达情绪——开心,喜爱,难过,生气,羞涩,绝望,幸福(没有讨厌键,像被抠掉了) 没有离开键!系统默认留宿高塔了……】 l9 【可以不高兴,但不可以讨厌,秋儿最霸道的一集】 l10 【求楼主挨个尝试,然后把剧情放给大家看看,好吗?好的】 l11 【姐妹,快把剧情放出来给大家看看,不然怎么出谋划策】 l12 【楼上的算盘珠子崩我脸上了】 l13 【都玩黄油了!矜持什么,该冲就冲啊】 l14 【楼主是奔着大世界自由探索来的吧?那被主要npc限制了自由确实会非常苦恼,并且魔王作为全游戏战力天花板,几乎是不可能依靠武力摆脱的】 l15-楼主-最伟大的作品回复l14 【对的,好姐妹!楼主现在急得团团转,一点办法也没有,聊天选自由聊天,一直和小秋说想要出去,结果反复被拒绝】 l16 【没有人注意到楼主不需要任何随机点,直接可以向魔王请教吗?0成本获取属性点欸】 l17 【楼主,就当是为了我——爬一次秋儿的床吧!我真的太想看了!】 l18回复l15--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你真的着急吗?我看你叫魔王叫得也蛮亲密的,实在不行把这条线打通得了】 l19--楼主-最伟大的作品回复l11 【好姐妹,看这里! 聊天—— 关于自己:“我是寻秋,魔王。如何称呼随你的便,不要拿细枝末节的事来烦我。” ——“可以叫你小秋吗?” “欸……嗯,可以。” 关于魔王:“魔王是一种特殊的政治职务,你姑且这么理解就好。” ——“这项工作很辛苦吧?” “嗯,确实非常辛苦。谢谢你的关心……我很高兴。” 关于无名客:“无名客是值得敬佩的群体。但其中也有众所周知的败类,比如星际和平公司市场开拓部那位。如果想要赢得我的信任,就拿出与这个身份相称的珍贵品质。” ——“可是我一直呆在这里,没有办法做什么啊?” “认可过你了。” 关于星穹列车:“无名客团体……大概是这样吧。” ——“听起来很不错。一定能在那里遇到志同道合的伙伴吧!” “你已经有我了!” 关于刻萨尔莱斯:“我的王国。很好。” ——“可惜我很久没有好好看过了。到底会有多好看呢?” “以后会有机会的。” 关于两个人的关系:“xx,对吧……你希望是什么呢?我很有一些看法,但不会制止你发表自己的意见。” ——“是好朋友。说实话,你确实做了一些我不喜欢的事,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你的。一个人在高塔上治理国家一定孤独又辛苦吧?所以,我理解你的选择。但我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是不会妥协的。” “我知道……但现在还不行。你的属性面板太低了,去危险的地方肯定会直接死掉的。” 关于王妃:“王妃作为站在王身边的人,手中握有不低的实权。众魂选择王,王没有问题;王选择身侧之人,却需要十二万分的谨慎。” ——“小秋心中有人选了吗?” “嗯。” 关于侧妃:“没有实权。总的来说,是个悠闲自在又安全的好位置。不过我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花费在他身上,交给好朋友就不错,可以很好地保护对方。” ——“小秋心中有人选了吗?” “为什么又问这个……没有。”】 l20-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亲密篇反应 说情话—— 初次:“……怎么忽然说这个啊?!你,现在去把大臣们送上来的文书分类放好。” 第二次:“哦,知道了。” 第三次:“嗯。” 第四次:“是的,我非常喜欢你。你也清楚这件事,对吧?” 第五次:“想要更多吗?我能感觉到你的情绪如何涌动,说这些话的时候非常紧张吧。嗯,你的心意我接收到了。我喜欢你,允许你一直呆在这里哦——这是别人没有的待遇,高兴一点?你必须高兴。” ——第五次这里好像给了十万块钱。莫名有种被贿赂了的感觉。 牵手—— 初次(被轻轻甩开了):“你在干什么?” 第二次(僵硬了一下,没有动):“好吧,我允许了。” 第三次(顺从了):“这是你表达亲密的特殊方式吗?我不是小动物,不喜欢摸头牵手……这种。” 第四次(被反过来握住了):“我喜欢和你牵手。你今天很主动哦。” 第五次(不仅被反过来握住,还被抱进怀里当成猫又吸又揉了):“好可爱……” 拥抱—— 初次(直接被推开了):“你小心一点。” 第二次(僵住了,很小心地在闻我):“你身上好香好熟悉哦,用的是我的洗浴用品吗?” 第三次(回应了拥抱):“再抱一会儿。” 第四次(反过来抱住,而且被摸了……感觉浑身上下哪里都被摸了。对方一直在兴致盎然地观察我的反应):“嗯……身体很敏感,为什么敢来抱我呢?欸……起反应了啊?我可没有做错什么呀,哈哈哈。” 第五次(被直接抱到床上亲了):“反应很可爱哦!你很好看的,不要挡嘛。” 本来不敢亲的,但多次拥抱以后感觉现在什么都能接受。于是鼓起勇气亲了。 可能是因为先拥抱过,所以亲吻时很顺利。每一次都被反过来按住亲了,会被轻轻摸着头发夸好好看、好可爱,一直亲到喘不上气。 第110章 如果是多次亲吻,会被抱到床上压着亲,衣服也被脱掉了,身上黏糊糊的……这样。 至于休息……对不起,萨摩耶晕.jpg,楼主实在不好意思放出来。 米娜桑,楼主的感官同步调的是正常的50%而已,但现在已经完全红温了。这就是十八加黄油的威力吗?】 l21 【楼主是第一次玩黄油吗?不要把感官同步调到100%哦,那肯定会很快晕过去的——这个完全是为了黄油而黄油的配置啊!正常情况下是50%,楼主的情况可以再适度调低一点】 l22-楼主-最伟大的作品回复l21 【已经调低到30%了……】 l23 【楼主给我一种能打出he的感觉,加油!姐妹,我看好你】 l24 【楼主真的没有沉浸其中吗?狗头.jpg魔王可是看板娘,任谁都会心动啊】 l25-楼主-最伟大的作品回复l24 【已经心动了……超级怜爱了!看板娘恐怖如斯】 l26 【这么一看,楼主去爬床的话肯定会成功的吧?】 l27 【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爬床啊!】 l28 【这可是黄油欸?】 l29 【楼上确实很有道理,但你确定楼主的经历需要点这个选项吗?】 l30 【楼上不要添乱了……楼主的经历已经变成这款游戏的鬼故事了。 这里有任何一个玩家走过这些剧情吗?还抱在怀里呼噜毛?!我昨天新档刚刚被宰】 l31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我已经魔王线死亡结局全收集了】 l32 【楼主求你了,把你的账号转让给我】 l33-楼主-最伟大的作品回复l32 【请不要提让我转让账号的事!我会当作没听说过的!】 l34-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表达情绪篇—— 开心:“超级开心哦?哈哈。” 喜爱:“嗯,我也喜欢你。再多喜欢我一点吧?要不断地超过我哦!” 难过:“别难过。是谁让你不高兴的?欸……是我吗?哦……唉,对不起,好吗?” 生气:“别生气,你不喜欢什么事情,直接说出来。我可以和你谈谈。” 羞涩:被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 绝望:“你应该没有特别的政治身份。遇到的难题是经济方面的吗?我可以帮你,不准拒绝。抱歉……我的想象力比较匮乏,只能想到这个。” ——这里拿到了二十万块钱。 幸福:“嗯……是因为拿到钱吗?啊、看来遇到的确实是经济方面的问题,再拿一点吧,不要在我面前露出那种表情了。我不喜欢。” ——这里居然又拿到了十万块钱。 因为楼主其实不是很喜欢向别人表达情绪,感觉会给别人造成不必要的负担,所以互动都比较简短迅速。 但毕竟是个社畜打工人,天上掉下来二十万块钱砸在自己头上,心里忍不住有点爽爽的,很快就开心起来了——可能是因为这个,立刻选择表达幸福才又拿到了钱。 魔王殿下太慷慨了,楼主的身心都被殿下的钱包征服了。】 l35 【楼主屈服得太快了吧?!你不是来体验大世界的吗?快拒绝殿下啊!】 l36 【哪个人能拒绝?这可是不求回报的魔王殿下】 l37-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楼上的姐妹说得对! 小狗大拇指.jpg 我要通关魔王线!】 l38 【可笑的女人】 l39 【楼主现在已经不需要网友们支招了吗?】 l40 【楼上的别劝了,楼主已经沉浸在爱情里无法自拔了】 l41 【和魔王做朋友已经很爽了,谈恋爱会更爽的吧】 l42 【普通ne结局都压根儿没爱上,最高好感度才80呢,现在能不能出he就靠楼主了】 l43 【话说楼主会遇见好感度40时爬床的香.艳剧情吗?现在楼主都不太顶得住的样子……那一定会被……】 l44 【不要小瞧战力天花板啊】 l45 【楼主的个性应该是比较纯情的,姐妹们就不要口嗨调侃她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楼主一定要量力而行啊,秋儿这个战力天花板真不是开玩笑的,众魂严选的含金量】 l46 【简单概括现状: 楼主:只是呼吸 魔王(歪头、困惑、了然于心):一直在诱惑我.jpg】 l47-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好的,姐妹们!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打出he的!但是一些比较十八加、敏感的剧情,我就不放出来了,嘿嘿。】 l48 【楼主这个坏,有香的自己藏着偷偷吃】 l49 【笑了,多放点,楼主直接封号了】 l50 【楼主:耳洞打这里对吗.jpg】 l51 【楼主会赢吗?楼主,楼主,你要幸福!你要成功!你要反攻魔王!楼主,楼主……楼主!没有你我怎么活啊!楼主!】 l52 【楼主听罢果断爬床了】 l53 【不要再怂恿新人送人头了,好吗?好的】 l54 【你确定楼主是送人头吗?楼主这个状态不应该是正中秋儿下怀吗?】 l55 【楼主:默默爬床 小秋:我等这天等得好苦】 l56 【不是,楼里的姐妹们自己看看,魔王不是已经告白了? 每天一百句的互动量,只要楼主说喜欢,魔王百分之一百会回答说喜欢;只要楼主想贴贴,魔王立刻把人抱怀里呼噜毛。 你们担心什么啊?这种超级爽档,有什么可担心的,楼主就算去作死也绝对死不了的】 l57-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楼主决定先存一个档,试试爬床键……这个也是游戏体验的一环嘛! 希望不会被拒绝,楼主已经准备好了!】 l58 【楼主快去快回!】 04. 从某个角度来看,你是在金屋藏娇。 最初,你只是对这个忽然出现在刻萨尔莱斯王城、并自称为无名客的白发少女感到稀奇。 不过,对方在来到王城的三个月里充分展现了自身温和开朗又可靠的个性,帮助了许多王城内的居民,还险些为了救人丢掉性命,因此名声很不错,理应得到王的嘉奖。 按照游戏剧情,你本应在三个月以后再腾出时间召见她。 但对方标志性的外貌某种程度上唤醒了你对美好景致的回忆。 你调转脚步,在裁缝铺提前见到了这个审美独特的女孩子。 柔软细腻的白色长发扫过你的指尖,你的目光审视着她美丽、饱满而有力的身体:看起来是很强大的女孩子,将来也会成为资深无名客,拯救许多未知命运的人吧。 直到对方警惕地将目光投向你,你才慢悠悠地施展魔法,隐藏起自己的身份,悄悄离开。 你原本打算轻轻放过她。但她满怀憧憬地走进王宫大殿,用一双亮晶晶的蓝色眼睛专注地望着你时,你顿时改变了主意。 你敲敲光屏,拉出她的属性面板,不着痕迹地偷看一眼—— 力量和敏捷是80,相当优秀。 智慧是90,超级聪明了! 感官同步是50%,中规中矩。 至于她稀奇的技能点、鉴宝,刻萨尔莱斯的魔族普遍寿命漫长,不太将古董放在眼里,恐怕没有她发挥的空间。 白厄这副精力充沛的模样,很快就会惦记着去高危地带活动,然后把自己搞得一身伤吧。 这怎么行呢?满世界抓取存档,难得遇见一档中意的玩家,愿意本人亲自扮演npc,你可不想她随随便便就死掉了。 “白厄,对吧?嗯,我很中意你,就留在我身边吧。”你说。 在白厄震惊的目光中,你平静地做出了一个任性的决定。你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安静地看着她手忙脚乱地翻游戏论坛,顺便在背地里偷偷笑话她在黄油论坛里打滚的笨拙模样。 于是,漫长的金屋藏娇时间开始了。 白厄像第一次玩游戏一样,在高塔的房间里到处戳探索键。你一脸平静地撑头看着,时不时点点她的属性面板,最终还是嫌弃地闭上眼。 你们之间最平常的对话就是—— “小秋,我可以出去吗?” “不可以。” “小秋,今天可以出去探索吗?” “我拒绝。” 这个笨蛋……不知道趁着这个机会刷属性点吗——论坛里那群人没有告诉她,找你刷属性点是最快的吗? 不过,你还是很喜欢她的。 喜欢她那双亮晶晶的蓝眼睛,即便某种意义上失去了自由,那双蓝眼睛也还是用温柔、包容的目光注视着你,没有什么怨怼,让你感觉到很高兴。 第111章 喜欢那双温暖有力的手,即便不再频繁探索未知空间,那双手仍然在做着力所能及的事,受到帮助的对象很快由王城居民变成了你。她会在你处理王国的公务时,用“败给你了”的表情靠过来,默默帮你把文书整理分类。 喜欢那具柔软饱满的身体。高塔只有你的房间,理所当然地只摆设一张大床。到了深夜,她柔软的身体因为高塔异常的低温紧紧贴着你,白皙细腻的皮肤在月光下闪着醉人的光,你为此感到一时半刻的迷惑;逻辑无法解释你的动容。 当你被某种异常美好的事物吸引时,你总是不自觉地感到迷惑。 你有点太中意她了。 这似乎不是一个好兆头:npc游戏数据就算了,你本人不想让任何一个玩家攻略成功。 但是,白厄忽然转变了态度。她从游戏论坛钻出来,完全是一副“取得真经”的模样,开始戳互动面板,甚至主动和你贴贴。 ……那这很不妙了。 毕竟这是个黄油啊! 你先是假情假意地推拒,然后顺理成章地与她亲密,并且在内心说服自己:是她自己送上门的嘛,怎么可以怪你呢? 你姑且也是个尽心尽责的黄油npc呢.jpg 你好整以暇地观察着白厄,见她紧张得双手发抖,脸色通红,目光止不住地朝“爬.床”这两个字上飘,就明白她也是挨论坛里的大黄丫头们带进沟里了。 你难得露出了笑眯眯的表情,轻轻揉捏着手掌心,思考待会儿应该从哪里开动:要不要用魔法慢慢调.教,还是装傻,先用手一点一点剥开她的衣服、用指尖撩拨她的肌肤? 你锁掉了面板,如果假装吓唬她的话,她会以为自己即将走进好感度40阶段的s.m.吗? 嗯……可是白厄是个相当纯情的女孩子,这么做会不会直接把她吓跑呢? 对方谨慎地将感官同步调低到30%,这很不合你的意——在你身边疯狂、失控一点,泛红的身体会更可爱;要小心地把握着分寸,不让对方晕过去,昏昏沉沉地就好了。 你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女孩子看,对她露出略带鼓励的微笑,轻声问道:“遇到什么没办法解决的麻烦了吗?我可以帮你,直接说出来。” 白厄咽了咽口水,伸手在“爬.床”互动键上轻轻一点。 你故作惊讶地歪歪头,愉悦地说道:“原来你想要的是这个吗?嗯……这是错误的选项。但你可以哦!来,我教你。” 你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轻轻摸她的头发,脸贴过去、闻了闻白发闪着光晕的发梢。她在你的怀中紧张地喘息,鼓起勇气抱住你,双手胡乱地在你繁复的衣饰间穿梭。 你一点也不急迫,一会儿摸摸她的脸,轻轻咬她的耳朵,故意用急促的呼吸催促她:“这里,把你的手伸进去,把衣带解开。你做得到的吧?” ——其实这身衣服只能由你自己解开。强劲的魔力在系带间涌动,抗拒着一切外来的力。 过了一会儿,白厄实在拿你的衣服没办法,只好仰起脸来、可怜巴巴地望着你。你忍不住笑话她,她有一点生气,感觉你在故意戏弄她:猜得完全没错,但你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你在说什么呢?”你困惑地问。 你摸她的头发,凑过去亲她。她的嘴唇有些红肿——在此互动之前,她像探索新世界一样把所有亲密互动键全点了一遍,你被她“烦”得受不了,干脆把人抱到床上压着亲。 现在,你一凑过去,白厄就像意识到什么似的,下意识舔了舔唇。你觉得可爱,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等她有点焦躁、难耐地抬眼望你,你才低头吻她,抱她去床上。 “要不要用我的衣带啊?这个挣不开。”你低头去亲她的脸,握住她推拒的手贴在自己胸口,异样的触感让她手指蜷缩、身体发颤,“用这个把你的手绑起来好不好?绑在胸口还是头顶?背后呢,喜欢背后吗?” 白厄完全不好意思回答你,似乎对表达相关的欲望与爱好感到极度羞耻,只是红着脸,一声不吭地摇头。 你一点不意外,像你这样总是好奇地剥开他人灵魂茧衣的人,亲密都带着尖锐的侵.犯.性。 “腿呢,腿要不要绑?嗯……这样的话,感觉会比较奇妙哦。你的腿比较有力,有肉感,非常好摸,但绑在一起的话……会很挤。” 你用手指挑开白厄的衣领,丰满的身体向你敞开。温润的热意沿着你的大腿流动。你向前靠了一点,俯身继续细细地亲她的脸,她为这份格外温情的亲密感到喜悦,睁大双眼,狼狈地移开了目光。 “我的手……”你说。 白厄试图用手捂你的嘴,像觉得你说的话让人感到非常羞耻、她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一样。 你紧紧握住她的两只手腕,忍不住在心底偷偷嘲笑她——让她之前不找你刷属性点,这时候完全反抗不了吧! 但你还是放开了她,由着她逃避现状:王可不能因为摆在面前的体能差距,就随便忽视别人真实的想法。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你微笑了一下,向她敞开怀抱,“对不起,是我太过分了。小白,需要拥抱吗?” 白厄目不转睛地盯着你看了一会儿,像猛地想起自己的来意似的,在你胸有成竹的目光中慢慢直起身、伸手抱住你。 “没关系,我不介意。”她红着脸说道,“但你说话时收敛一点,好吗?我有点承受不住。” 你略带深意地看她一眼,说:“我知道了。那么,接下来把感官同步调到100%……好吗?” 你看似在征求白厄的意见,实际上已经自己动手了。而白厄震惊地瞪着你,像听见了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她很快想通了,闪着水光的眼眸将目光投向你的脸庞,透着一点隐秘的拒绝。 “不可以!”白厄果断拒绝了。 你忍不住笑了,爱怜地舔了舔她的脖子。 “逗你的,50%就好了。”你轻声说,“这可是黄油啊,我可是个尽心尽责的npc哦?” 05. l1203-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姐妹们,我回来了……】 l1204 【楼主还好吗?事后感想如何?】 l1205 【都过去两天了,楼主终于想起大明湖畔的好姐妹了吗?大家伙饿得受不了啊】 l1206 【秋儿很会玩的,楼主过了两天才回来,肯定顶不住了吧?狗头.jpg】 l1207 【晕了没,晕了几次?】 l1208 【绿色青蛙大叫.jpg】 l1209 【我去,好高雅的论坛啊】 l1210 【0个人关心楼主本人】 l1211 【怎么是空哒.jpg】 l1211 【楼主身体还好吗?这款游戏有现实感官同步功能,在游戏里太放.纵的话会影响现实的。】 l1212-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谢谢大家的关心。楼主确实有点顶不住,完全想不到会折腾成这样!萨摩耶哭.jpg 第二天上班直接迟到了,被领导痛骂一顿。千金难买早知道,中途反悔想要读档还被小秋笑话了……直接读档失败】 l1213 【楼主说的是人话吗?是中文啊,怎么组合在一起我看不懂呢,我们在玩同一款游戏吗?】 l1214 【不是,赛博女鬼是真的?】 l1215 【不能读档的小说剧情竟在我身边】 l1216 【老大,你怕不是被扣晕之前出现幻觉了】 l1217-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我没有出现幻觉!是真的不能读档!仔细想想,之前的互动对话就有很大问题了,但我着急、想出门,没有注意,现在还像一个傻瓜一样送上门去……萨摩耶大哭.jpg】 l1218 【早就注意到了,但当时论坛里基本在怂恿楼主掉沟里,0个人关心寻秋为什么能看楼主的属性面板】 l1219 【笑疯了,姐妹们真是把楼主踹沟里】 l1220-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完全被小秋玩弄于股掌之间。楼主的感官同步本来调低到30%,小秋自己动手调到50%】 l1221 【绿色青蛙大叫.jpg】 l1222 【绿色青蛙大叫.jpg】 l1223 【绿色青蛙大叫.jpg】 l1224 【楼主比我们多玩几百块钱】 l1225 【我好饿啊,饭……饭在哪里?】 l1226 【楼主!好姐妹!快说说你经历了什么!我好好奇啊】 l1227-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嗯,感觉到大家非常急切的心情了。但这里毕竟是公共社交平台,我也不希望把一些隐秘的事情说得太细,莫名有种冒犯到别人的感觉。姐妹们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吧?我会很谨慎地筛选回答的】 l1228 【楼主!看我看我!楼主这条魔王攻略线很特别,那黄油特色内容应该也与众不同吧?】 第112章 l1229 【楼上+1,这条线的秋很meta,还能阻止读档,说不定一直在陪楼主玩。楼主一开始进游戏就被盯上了吧,所以好感面板也是灰白状态】 l1230 【从楼主之前给出的互动里看,这个秋应该算很好说话的了,哈哈哈】 l1231 【我相信楼主会he的,搞不好全服就这一个呢,官方一直装死】 l1232-楼主-最伟大的作品回复l1228 【一开始是被很温柔地对待了,做什么都会询问楼主的意见,楼主全程迷迷糊糊的,一直听见小秋在说荤.话……我都觉得匪夷所思,她怎么那么能说?!好像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感受一样,一直在引导楼主做非常羞耻的幻想】 l1233 【楼主舒服吗?】 l1234-楼主-最伟大的作品回复l1233 【嗯……刚开始的体验非常好】 l1235 【老大,什么叫刚开始的体验非常好】 l1236 【挨s.m.了吧,秋儿超会的】 l1237 【黄油看板娘神力】 l1238 【寻秋超会,花样多,体力好,什么都懂,那张嘴属于是……反正楼主最好一直亲她】 l1239 【打过魔王线,好感度40阶段锁面板的黄油特色内容可是很震撼人心的啊】 l1240 【楼主到底怎么了?不会真的搞了这么大的吧】 l1241-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萨摩耶红温.jpg】 l1242-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楼主简单说一下,就是转阶段以后被抱在怀里抽了】 l1243 【???】 l1244 【绿色青蛙大叫.jpg】 l1245 【憋笑】 l1246 【这个秋太坏了,还先把楼主的弱点摸清楚了再抽】 l1247 【本来那张嘴就很让人受不了了,哈哈哈】 l1248-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其实后期的体验也很好……有种浑身过电的感觉,很上头。萨摩耶团团转.jpg实在上头,导致楼主直接上班迟到了】 l1249 【那看来是用魔力抽的咯…… 绿色青蛙大叫.jpg 啊啊啊啊啊楼主把号转让给我吧,我吃这套啊我吃这套】 l1250 【秋对魔力控制很精细的……楼主估计是一点伤没受,单纯太爽,忘乎所以了】 l1251-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上班迟到被训以后,楼主还去找小秋诉苦了,因为游戏随机性很高,所以楼主其实很期待小秋的反应……】 l1252-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小秋是魔王,一直以来都是比较霸道、大方的形象吧。楼主也很喜欢!隐约觉得小秋可能会很生气地站在楼主这边,也可能会很霸道地直接说给钱养楼主这种,还有可能是心虚地道歉,觉得自己做得太过火了……结果小秋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像觉得很苦恼一样。】 l1253-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小秋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做得过火!萨摩耶团团转.jpg】 l1254-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小秋说:我不支持你放弃工作。工作算是与社会建立联系的一种重要渠道……究其根本,是希望我不在你身边时,你不必因为与社会脱节感到无助。我想,任何一个成年人都不希望自己在危急时刻只能等待另一个人拯救吧?长久被无助感掌控,会让你变得面目全非。你的世界不应该缩小到只有我这个人——即使我很希望。所以我不会说“好,我养你吧”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如果我真的在你身边就好了。财富算是我最值得一提的优点——这样的话,你完全可以换一份更加舒心的工作,慢慢找喜欢的事来做。xx,对不起哦,我现在只是一堆游戏数据。】 l1255-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谁允许官方做这种剧情的! 萨摩耶团团转.jpg】 l1256 【楼主选择性地无视了网友们的追问,并发出强力的纯爱一击】 l1257 【推魔王是正确的】 l1258 【又陷进去一个】 l1259 【又进去一个】 l1260 【姐妹,魔王线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这里头水很深,你把握不住】 l1261 【唉,又一个被纸片人打动的,你冷静一点啊!纸片人不能帮你解决问题,但你的问题是她导致的啊】 l1262-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你们不要胡说,我和小秋是真心相爱的】 l1263 【楼主是不是疯了?】 l1264 【这年头恋爱脑要不得啊,女孩子试错成本太高了】 l1265 【算了,迷上纸片人无非花点钱,纸片人能把你怎么的,迷上真人就完了】 l1266 【不是,楼主,你不能因为自己刚好打出寻秋meta线,就以为你们是真爱】 l1267 【楼主确实是全网唯一一个打出这条线的玩家,有这方面的幻想也无可厚非吧。再加上本身是个社畜,累得不得了、挨领导训了还很委屈的时候,听见喜欢的人说:“如果我在你身边就好了,这样就可以让你换一份喜欢的工作了。”再加上本身确实有这个资本。那很难不心动了——寻秋不是画饼,她真行啊】 l1268-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合照.jpg 我是认真的!】 l1269 【楼主疯了吗?你斥巨资找一个这么像的coser,是为了迷惑自己吗?】 l1270 【楼主清醒一点……赛博女鬼是网友调侃的说法,魔王不是贞子,不会从游戏里爬出来的】 l1271 【老大,你上哪儿找的coser老师,求你推给我,我什么都会做的】 l1272 【太像了吧……跟真的从游戏里走出来的一样】 l1273 【不是,楼主是男的?】 l1274 【楼主长得好好看!美人!】 l1275 【coser老师直接睡楼主家吗?楼主,你有点那个,我不想挂你,你自己收拾收拾退网吧】 l1276-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我是认真的,并没有和大家开玩笑。 楼主起初也吓了一大跳,工作一天回家里,登入游戏诉苦,被小秋抱在怀里安慰以后下线,圆润地滚去睡觉。 结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自己被摸头发了,睁眼发现小秋在旁边! 楼主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喜欢的人从虚拟数据变成现实了!】 l1277 【姐妹帮你在精神病院挂好号了,你直接去就行】 l1278 【兄弟你这样不行的,迟早有一天会被网络诈骗的】 l1279 【不是,楼主是男的,黄油玩女号?】 l1280 【面目扭曲.jpg我叫了他这么久姐妹】 l1281-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楼主觉得姐妹这个称呼是论坛的网友们用来表达亲近和关切的。大家的氛围很好,贸然开口表明自己是男性说不定会让大家觉得不舒服,所以下意识加入了。 对不起!但我不是有意要隐瞒性别的。】 l1282-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楼主很确定自己没有精神疾病,身边的小秋也不是幻觉。楼主已经准备辞职了,准备换一份更喜欢的工作!萨摩耶团团转.jpg】 l1283 【楼主已经疯了,楼下的姐妹们散了吧】 l1284 【不要啊,楼主,你清醒一点!】 l1285 【你确定吗?楼主,你辞职了的话,小秋怎么办?她可是纸片人啊】 l1286 【对啊,楼主,你辞职的话小秋怎么办?纸片人可以在现实世界生活吗?】 l1287-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楼主不是很担心这个。 目前我支撑两个人的生活完全没问题。如果小秋在我身边的话,未来肯定会变得更好吧! 楼主准备创业了,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慢慢改变生活的节奏,不想总是用一副社畜的面貌去面对她。】 l1288 【秋儿来现实世界什么福没享到,光吃创业的苦了】 l1289 【楼主冷静点,你去创业的话,估计会比社畜还社畜哈】 l1290 【楼主别天塌了让秋顶着就不错了】 l1291 【欸,楼主不是鉴宝频道那个谁吗?挺火的啊,准备做自媒体吗,小白鉴宝?】 l1292 【哎呀,你这个,肯定是新的,而且是九成新】 l1293 【楼主有福了,你现在可以直接起号,某知名鉴宝频道主持人精神失常】 l1294 【楼主怎么确定那就是秋呢?我倒是很好奇这一点。而且楼主不用担心流量,自从你把合照晒出来,这篇帖子就被到处转载……我已经在好几个群里见到你们两个的照片了,如果是起号,你赢了真的】 第113章 l1295-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萨摩耶团团转.jpg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其实是抱着一点炫耀的心思,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选择了我。】 l1296 【我说话难听,我先走了】 l1297 【你嫂子瘾有点大哈,不就是运气好开到了meta号吗?】 l1298 【不好了,让楼主玩到真的了……】 l1299 【不是?官方发消息了?】 l1300 【完蛋了,孩子们,没黄油玩了】 l1301 【这种超现实现象出现在翁法罗斯,阿格莱雅女士不管管吗】 l1302 【楼上的牛,楼上的管】 l1303 【不是,没人跟我说外太空真有一个刻萨尔莱斯啊?】 l1304 【网速太快了,我要去缓缓】 …… l2405 【楼主王朝了】 l2406 【什么叫星际和平公司?什么叫假面愚者?什么叫违规开发涩情游戏? 什么叫魔王本人发力,满银河抓违规游戏,然后直接抓到翁法罗斯?】 l2407 【离谱的是小白鉴宝上位成功,让他玩到真的了,唯独他那个档是真人】 l2408 【楼主有福了,这下真不用上班了】 l2409 【大家都不觉得离谱吗?什么玛丽苏啊】 l2410 【楼主这个条件也不是不能玛丽苏……】 l2411 【楼主很真诚,跟大家来真的,大家都以为对方疯了】 l2412 【喷不了,我去奥赫玛看过。 魔王出现的时候,确实一眼就确认了,那个压迫感绝对是本人,不怪楼主那么笃定】 l2413 【楼主也是一人得道了】 …… l3741-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感谢大家的关注!楼主准备和小秋一起去刻萨尔莱斯生活了,不用担心我,星轨打通后楼主还会回翁法罗斯看望大家的——大概只需要三个月时间就够了! 萨摩耶微笑.jpg】 l3742 【楼主这次真的起飞了】 l3743 【不是,真让他玩到霸道魔王爱上我了?】 l3744 【我有好奇的事情,楼主不是玩的女号吗?小秋看到你的那一瞬间不得震惊傻了?】 l3745-楼主-最伟大的作品回复l3744 【小秋当时确实非常惊讶,不过更多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吧,觉得楼主就算是男性也没关系。她不介意真的太好了!】 l3746-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我本来是非常担心的! 因为我觉得比起小秋的其他追随者,自己并不出众,而且是通过假面愚者制作的违规涩情游戏才认识了小秋,所以很担心小秋见到我本人以后会非常失望…… 楼主只是一个普通的社畜,喜欢上一个几乎完美的“纸片人”以后,还期待和对方拥有未来,这光是听起来都让人觉得荒谬吧? 而且,楼主在论坛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以后,很大程度上被大家否定了。我知道很多网友是出于担忧、劝阻的心理回复我,因此会忍不住反思自己:做这样的选择是不是太轻率了? 我很坚定地回答了网友——我非常认真,私底下却忍不住观察来到我身边的小秋,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想法。 小秋觉得,游戏使用了她的形象,吸引了我去游玩,虽然相遇的世界只是一堆虚拟数据,但我们的感情是相通的。我们既然相遇了,拥有这段故事就是理所当然的。我们已经在宇宙中找到了彼此,没有必要再放开。她不允许。 并且,她也不认为楼主普通。 楼主还在纠结自己何德何能的时候,小秋已经数出很多个优点,还很坦率地说:“就算是你的缺点,我也欣赏得津津有味啊。”】 l3747-楼主-最伟大的作品 【从客观事实来看,确实是天上掉馅饼、直接砸在楼主头上了。但是,既然小秋决定站在我这边,我也不想继续妄自菲薄。我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处理好即将面临的难题,但我会不断努力。 也祝福论坛的各位好姐妹! 祝福大家都能拥有自己喜欢的生活,遇见很好的人! 萨摩耶微笑.jpg】 …… l18502-置顶 【你们好,我是寻秋。 《doki!doki!小动物王国恋爱养成记》与各位无名客阔别两年,将在下个月十五号重制上线。重制版删除了违规内容,降低了生存难度,并在特定地点添加惊喜彩蛋剧情。 游戏中,玩家仍然可以扮演一名无名客,在刻萨尔莱斯王国展开探索活动,与魔族子民们进行友好互动,包括但不限于交友同行、恋爱、养成、结婚等等。 特别声明,玩家在游戏中结识的魔族子民有概率是真实存在的人,你们可以通过此平台在现实中结下缘分。 官方友情提醒,请勿过分沉浸虚拟世界,优先把握现实生活。】 【-end-】 第61章 终焉挽歌.起 在很早以前,白厄就听过“救世主”的传说。最早要追溯到童年的麦田,关于神谕牌、你们三个人聊起的闲话;最迟,无非是奥赫玛城内民众的心愿:这个世界需要救世主。 他已经体验过民意的裹挟,也感受过民心的庞大——在这种强烈的群体意志下,个人会变得无比渺小。 人性是软弱的,在那充满期盼的一声声呼唤下,想必,任何人都会情不自禁地改变自己原来的想法,成为“救世主”吧。 “救世主”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高大,伟岸,宽容,仁慈,强大……他要像刻法勒、天父一般令人神往,要成为一桩事业的旗帜,要成为某种信念的象征。 但这样的存在,与其说是“救世主”,不如说是“正义领袖”。毕竟他是人,不是神。 什么是“主”,什么又是“领袖”呢?白厄的内心没有确切的答案。 他几年来逃避的事实——阿格莱雅把他当作逐火之旅领袖的继任者来培养,只能让他确认:这是一项格外沉重的责任,同时能得到最多的敬畏、信赖与爱。 成为神,成为救世主,一定会得到理所当然的理解与爱吧。 但是,白厄不再想去走这条路。 要拯救他人的话,仅仅是让对方活下来就好了吗?白厄想,那只是第一步,能将拯救这件事彻底完成的恐怕不是“救世主”,而是“正义领袖”。 何况,他现在是一个人,要更加珍惜自己。 你不会再捏着他的脸,笑话他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帮他治疗,也不会再有一道魔咒停下风雨,让他安安稳稳地回家。 等到你们重逢那天,他要是把自己折腾得面目全非,真不敢想象你的脸色会有多难看。 白厄擦干眼泪,弯腰,从地上捡起金环,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捧在掌心观察。 它很好看,不再染着上一位主人的体温、因此有些凉手。独特的材质与内容物让它显出闪耀的金色,星光在细腻的刻痕纹理中流动,把它捧在手心里,像一阵风正在对他的手掌轻轻呼气。 “我们回家吧。”他低声说道,随后,将它小心地收到心口,贴身携带。 白发少年向前走去。 奥赫玛直通云霄的城门前,那刻夏和风堇正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等待着他。 等白厄靠近,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询问对方的来意,那刻夏便先发制人,开口道:“我来简单和你说说这短暂的一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事吧——神悟树庭遭遇黑潮袭击,理性火种被一个黑袍剑士盗走,唯一的好消息是,已经成为死亡半神的遐蝶从冥界伸出援手,神悟树庭的人们没有伤亡,奥赫玛已经派出援军,将树庭的人们接到奥赫玛来;以上这些消息,都是那位来去自如的诡计半神带回来的。 “现阶段,阿格莱雅那女人正在思考接过纷争火种的最佳人选……哦,当然,她还得想想,既然神悟树庭遭遇了黑潮,命运三相殿恐怕同样不会安全,谁又能临危受命,接过岁月火种呢……袭击奥赫玛的黑潮已经被我的好学生击退了,连同神礼观众一起,暂且犯不着去担心。 “那么,你呢,哀丽秘榭的白厄?你要走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阿格莱雅那女人自顾不暇,恐怕没时间开导你啊。寻秋在离开之前,希望我对你多关照一些。但我其实很想确认一点,我和她是不是都多虑了?” 白厄堪称平和地注视着那刻夏的面容。 这很不寻常,他似乎完全脱出了树庭学生的身份,以即将踏上远途之人的身份,审视着送行者——而那刻夏的态度,也超出了教师这一职业,他同样审视着眼前的少年,像在观察对方是否具备独自远走的能力。 “我向她承诺,我会成为全翁法罗斯人的好伙伴。”白厄微笑了一下,“在回到奥赫玛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这和‘救世主’究竟有什么区别?我仍然想要践行正义,想要实现他人的心愿,并且,愿意为此付出自己的全部——关于这一点,我不愿意再迷茫、逃避下去。我想,二者所做之事,大部分是相同的。 第114章 “但是,我同样觉得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这个年纪的我,还没办法很好地去领会它呀?但,我想,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这肯定没问题。只要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我就能见到自己最想见到的景色吧。” 那刻夏半眯着眼,盯着他。 风堇站在一旁,谨慎地皱着眉。 似乎两个人都对他的话不表赞同,但在他郑重的宣言下,两个人都需要认真地组织语言、才能做出反驳。 “那么,哀丽秘榭的白厄,你在那个未来里扮演的是什么与众不同的角色?”那刻夏双手环胸,模样很有严刑拷打的气势,“你自己说,感觉有什么东西改变了——那就在这里找到它。如果你失败了,我和风堇可不会轻易放你过去。” “哎呀,这是什么新的考验吗?”白厄开了个玩笑。 但他很清楚,眼前一高一矮的两个人——表情出奇地统一、严肃认真,目光同等地尖锐,像要看穿他内心深深浅浅的沟壑都将奔向何方。 和你分开一小会儿,你的金环才刚刚在他怀中染上浅浅的体温,白厄就开始想念你:连你都会得饶人处且饶人,只要他撒撒娇,你就愿意摸摸他的头,说可以慢慢来。 “开个小玩笑,别在意,我没有要逃跑的想法。”白厄说,“关于这件事,我和小秋已经约好了。想要成为某个人独一无二的伙伴,就要陪伴对方迈向未来……对于我们而言,这便是伙伴的意义。所以我会在那个未来里,并且是一定会。” 对于你们而言,“伙伴”二字就是如此庄重:分享同一段童年,分享同一种信念,分享同一个心愿,将彼此视作最独一无二的存在,约定要在未来重逢。你们的每段记忆都与对方有关,不再有遗漏。 “我不仅想要成为逐火之旅的领袖,还想要成为整个翁法罗斯的领袖,带领人们走向明天。”白厄对眼前的两个人露出宽慰的笑,“别担心,我是不会倒下的。我要走的路还很长呢。” 真的不会倒下吗? 白厄深深地呼吸,鏖战后遗症、精神冲击带来的疲惫开始折磨他的大脑,催促他进入睡梦。他强打精神站在这里,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怀疑自己的选择可能做错了—— 他可以依靠个人的努力成为全翁法罗斯的领袖吗,可以凭借自己的热忱,带领人们与银河间的各大势力周旋吗? “虽然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好,但我会不断努力。”他说。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白厄有许多办法。 阅读也好,锻炼也好。即便是做起来有些不习惯的事,他也愿意尽力去尝试。 然而,还没等白厄说完,那刻夏便开口打断了他——不太妙,白厄做出判断,看来那刻夏老师完全没被他的发言说服。 “行了,别想着靠表决心糊弄过去,我可不是会被慷慨激昂的演讲说服的人。”那刻夏摆手,眼神更加尖锐了,“也别想着岔开话题,到底是什么东西改变了?你对此避而不谈,恐怕是根本没来得及将它认清楚。既然如此,就走走别的流程。” 那刻夏笑了一下,回到双手环胸的状态。他看起来泰然自若,仿佛白厄在他面前发表各种各样惊世骇俗的言论也不能让他皱皱眉头。 “我记得你在上个学期拿到了辩论赛的最佳辩手,白厄。如果想让我相信,你确实拥有成为领袖的品质,就来接受我的质询。” 白厄深呼吸:接受老师的质询确实恐怖,何况那刻夏老师作为树庭贤人,严厉与洞见同样声名远扬。 “没问题,尽管开口吧!老师。”他说。 “很好,哀丽秘榭的白厄,接下来,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最狡猾的问法,最尖锐的对立。这其中是否能诞生最坚定的决心呢? 是,或者不是。白厄不能选择“可能是”。在这场质询面前,他的迷茫不被允许。 那刻夏深深吸气。 面对这帮年轻的学生,老师不止一次感觉到过疲惫——“真是拿他们没办法啊”,他经常会这样想。 但疲惫不意味着他要放弃为年轻人指明前路的机会。毕竟,他可是那刻夏啊。连“渎神”都能做得轻描淡写,这一点头疼根本变不成让他改变行动的影响因素。 “回答我,白厄。假设你面对的敌人是众所周知的权威,你是否仍然坚持与之对抗?” “是。” “如果对方光鲜亮丽,富可敌国,你是否仍然坚持不被其蛊惑?” “是。” “如果你的敌人,邪恶得并不纯粹,你是否仍然坚定立场,绝不对其妥协?” “是。” “如果你生来背负罪恶,被社会舆论裹挟,人们敬爱、痛恨、信赖、误解、并且随时准备抛弃你——你已然身心俱疲,此时此刻,你是否坚持本心,仍然要成为全翁法罗斯的领袖?” “是。我……无怨无悔。” “这项事业完全不是一个十八岁少年的职责。即便你是黄金裔,也不负有为世界付出全部的义务。即便如此,你是否仍然要踏上这条路?” “是。” “好。哀丽秘榭的白厄,最后一个问题。” “请说。” “你是否拥有自我?”那刻夏轻声问。 “是。”白厄回答道。 那刻夏和风堇两个人同时望向白厄的脸庞:这其中绝没有说谎或者勉强,他真心实意地如此认为,并在质询中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但从客观事实的角度来看,老师和同窗都不太赞同他的说法。两个人表情严肃地盯着白厄,几乎像是要把他的灵魂从躯壳中剥离出来,反复检查、拷问。 白厄苦中作乐一般,默默想到:他们的目光没有你最残忍的时候那样令人想要逃避,他已经锻炼得不会再想要逃跑了。 风堇仰着头,望着白厄的脸,说:“白厄同学,这样的生活状态很不对劲。把这种选择导向的未来推向极端情况,放任自己成为完全利他的个体是不对的……任何人的自我都会在宏大的目标下变得越来越渺小,直到消失。” “白厄,你听清楚了。” 那刻夏拍拍风堇的肩膀,示意继续由自己发言。他的话语越发像是警告,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在试图骂醒一个疯掉的傻瓜。 他深深地吸气,想要揪着眼前这个少年的耳朵大喊道——“你这家伙尽力了就足够了,算你把理念贯彻到底了,快点停下来吧,回头看看,不要把自己逼到绝路上”,但他没有这么做。 身为学者,自然要客观、清醒:所谓“回头是岸”是否本身就是一种谬论?难道他的岸是岸,白厄的岸,就一定是海吗? “在等你回来的这段时间里,我和风堇讨论过你的情况—— “如果是为了回应某个人的期待,为了完成与某个人的约定,那我劝你趁早放弃吧!如果是为了践行自己心中的理念,那还稍微有一点像话。 “你很坚定,但在自我的消亡面前,坚定是远远不够的。人如果无法找到自我,等待他的必然是心灵的惩罚……我以为这一点,你应该已经足够清楚了。” 白厄并不想提出激烈的反驳。 他很清楚,不论言辞犀利与否,面前的两个人都抱着帮助他的心意、才在城门前截住了他。 他们的观点很清晰,不认为纯粹的利他是一种自我。他们没有挑明那残忍的真相,但白厄已经领会到了两人的意思:他没有自我。 如果面对这个疑问的时间再提早一些,他一定会哑口无言吧。 “那刻夏老师、风堇,我想……从来没有人说过,将他人的心愿视作自己的心愿,像染上颜色的白纸一般、将他人的品质学以致用,不可以是一种自我。”白厄说道。 他持有截然不同的观点,平和地提出了反对意见。 “我很确信,我拥有自我。我的愿望就是守护好大家的愿望,我的自我就是为幸福与安宁而生的自我。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要不断前进,用任何一种武器劈开翁法罗斯前路的荆棘。 “但,请别担心,这其中不包含毫无底线的牺牲……我还在等待着与她重逢呢。就算你们不相信我,也姑且相信一下我和她之间的感情吧?” 白厄微笑了一下,目光在一左一右、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之间瞧了瞧,像开玩笑似的,语气轻快地说道:“怎么,是被我吓到了吗?嗯——那我算是通过考验,可以过去了吧?” 那刻夏和风堇没有立刻回答,似乎确确实实受到了惊吓:开什么世纪玩笑呀?刚刚还疑似有严重人格缺陷的人大声宣布自己绝对没问题,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呆住。 不过仔细品味一番,倒是说得过去,那刻夏想,自己的学生找到了决心要践行的理念,他应该感到高兴,不必再揪着不放——白厄所说的改变,就是对自我的认识吧。 “当然不行,”那刻夏拍拍手,笑了起来,显得颇为张扬,“我还有别的事要说呢!得趁着阿格莱雅那女人来不及反应搞清楚。” 第115章 是不是该说那刻夏还是一如既往地充满活力呢?白厄挑起一边眉毛,和风堇对视一眼。风堇安抚地笑了,表示这件事不是用来为难他的。 白厄放下心来:“老师请说。” “寻秋现在的状态如何?不必急着向我揭开谜底,让我来猜猜看。 “在她离开奥赫玛之前,我和她见了一面。时间很短,但她堪称刻意地提起了诡计半神赛法利娅——她不是那种会在正事上无的放矢的人,那时的我粗浅地判断,她想要达成的目标与‘谎言’有关。 “她想要欺骗世界吗,那想要达成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暂且假定谜面就是‘寻秋的死亡’,明面保留这一事实,再以与之相对的真相颠覆它——这是复活,又或者是创生,它们能够指向什么?死亡火种已由遐蝶接手。在翁法罗斯,唯一还能与之相关的,唯有负世泰坦刻法勒。 “她知道一些本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与刻法勒有关。 “还记得神悟树庭的课堂吗?仔细回忆一下,寻秋一向主张灵魂与身体分离,并且提醒过我,切割自己的身体是很痛的。她不是那种喜欢受皮肉之苦的人,更不主张拿自己的生命做实验。但显而易见,她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很简单。这种可能延伸出的猜想自然是‘寻秋再次将自己的灵魂与身体分离’。 “欺骗世界的猜想注定不攻自破。我亦是世界的一部分,她离开之前刻意的提醒必定会让谎言破灭……我们已经欺骗过奥赫玛的民众,她恐怕不会故技重施。这只可能是隐晦的提醒——这种方式也许是她的捉弄,也许是她的考验吧。 “不论如何,别难过,白厄。她还活着。真正的难关在后面。”那刻夏说。 截至目前为止,白厄还没搞清楚那刻夏到底想问什么事。 那刻夏不希望任何人打断他。但显然,一旁的两个学生都因为对方逐渐兴奋的推理变得云里雾里了。 “那,老师想要搞清楚的事情是什么呢?”白厄问道。他态度平和,没有在意那刻夏沉浸在猜想中的冗长解说。 “她有没有给你什么东西?”那刻夏问。 白厄僵了一下,几乎是立刻想起了贴在心口的金环。 他开始忍不住胡思乱想:这个护身符一样的环藏着秘密吗?你说的“一直陪在他身边”原来是货真价实的吗?照那刻夏老师的意思……其实你因为他果断的动作,一直被迫贴在他的胸口吗? “啊、是给了。”白厄有点结巴地回答。 那刻夏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像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摆出这副有点难为情的模样似的。不过,那刻夏没有将这点变化放在心上,爽快地掏出结论,扔到白厄面前:“不出所料。答案显而易见了——剥离的灵魂进入全新的容器,闲置的身体恐怕是物尽其用,成为了新实验的材料。哼……这么能折腾,还好意思说我?” 白厄尴尬地笑了一下,没有开口替你找补,甚至在心里暗暗赞同了自己老师的观点:太胡来了,而且居然又不提前和他说清楚!等你回来,他肯定要好好地数落你一顿! 那刻夏说:“她现在没有回应你吧。容器的内外空间恐怕是彼此隔绝的。很遗憾,我没有得到与之相关的任何线索,你只能自己想想办法了。” 风堇开口说:“我和寻秋阁下一起去取回了天空的火种。那时,寻秋阁下手中有一顶漆黑的王冠——我不知道那是从哪里取出来的,又放到了哪里去。如果寻秋阁下身上一直有一个随时可以用于存储的容器,那就说得通了。” 确实很有道理,魔法是无法凭空创造的,即便能,如果只是攻击泰坦,完全不必要刻意捏造成王冠的形状,白厄想。 “我明白,”他将手掌贴在心口,“我一直都相信,我们会有重逢的一天。” 或许是出于对现实的逃避、难以置信,或许是出于对你的盲信、崇拜,或许,只是觉得死亡注定会是每个人生命的终点,能在彼岸相见也算圆满。 于是,他就如此天真地相信着、也欺骗着自己。 压抑许久的泪意再次涌上眼眶,白厄努力地克制,仍然感觉到自己开始哽咽,滚烫的视野变得模糊不清。 他忍不住在心里偷偷怪你:下一次不许再什么都不说清楚就跑出去办正事了……这一回,他说什么都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你的生命不仅仅是属于自己的,也是属于他的,这一点从你第一次牵住他的手时就改变了。 “这肯定是真的。太好了。”他说。 此时此刻,他所说的话啊……你能听到吗? 第62章 终焉挽歌.承 【未知领地-冥界-永夜】 人要如何与自己的过去道别,迈向新生? 遐蝶在踏入冥界、接过死亡神权之前,便电光火石间明白了自己的结局。 她不后悔,但总觉得自己还能再为活着的人们做点什么力所能及的事。 遐蝶和自己的双生姐妹肩并着肩,跪坐在花海间,伸手探入冥河涌动的潮水:它们从她的指缝间穿过,一如从前,一如人的生命与灵魂。 “玻吕茜亚,”遐蝶轻声呼唤道,“冥界能看见人间吗?” 玻吕茜亚,上一个翁法罗斯接过死亡神权的黄金裔,翁法罗斯轮回的死亡泰坦,遐蝶的双生姐妹。大多数时候,玻吕茜亚坐在轮椅上,交叠双手,低垂着头,残缺闭目的面容透出娴静。 她赠予姐妹新生,也给予姐妹“诅咒”—— 这是玻吕茜亚最大的勇气、最深的祝福与过错。今日终于得以偿还。 玻吕茜亚紧紧抓着遐蝶的手,像正在尝试从中汲取阔别已久的体温。死亡神权的试炼是杀死双子中的一人,两姐妹注定无缘同行。 “姐姐,能看到。冥河沟通生死两端,死亡会捕获迷途的灵魂,将他们带向花海。” 似乎无论怎么看,“生命的终点是一片静谧美丽的月下花海”都是一件无比浪漫的事。 但遐蝶的心意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即便人注定迎接死亡,她仍然、仍然想要让死亡来得更慢一些。如果有一个能挽回他人生命的机会摆在她的面前,她不会说“不”。 约定彼此陪伴、在花海中见证一方生命终点的姐妹两人慢慢将头靠在一起,望着漫长的冥河出神。 长河尽头,似乎有三三两两的人正在慢慢靠近。但此时此刻,怎么会再有成群成队的人来到冥河、等待转生呢? “玻吕茜亚,我想看看人间发生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做?”尚未熟悉的权柄,让遐蝶发出了第二声疑问。但她很快从身体的本能中找到了答案。而玻吕茜亚不再说话,只静静地靠着她。 遐蝶捉住花海中煽动翅膀的紫蝶,神悟树庭惨烈的现状涌入她的眼帘。有那么一秒钟,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思维迟钝,深深的迷惑捕获了她:这……还是她念书的地方吗?那奔跑的怪物并不属于这里呀。 黑潮中涌出的怪物在人群中冲杀,学者们在奋力反抗着。他们不是对手。 人一定会拥抱生命的终点,但,遐蝶想,不是现在,也不在这里。 让死亡来得再慢一些吧。 遐蝶伸出双手,搅动漫长的冥河,涌动的潮水逆流而上,向着遥远的神悟树庭奔涌。死亡的鲜花与藤蔓缠住黑潮怪物的身躯,令祂们陷入困顿、乃至永眠。 她瞥见抱着奇美拉的猫咪侠盗甩着尾巴、飞似的加入了战场,才缓缓地松了口气,愉快地露出微笑,抬手抚摸妹妹的发丝。 死亡孤独的徘徊,终于迎来了终点。 遐蝶望着花海的尽头:那里不再出现人类的面孔。她幸福地闭上双眼,汲取着妹妹的体温。 【奥赫玛-生命花园-永昼】 迈德漠斯站在生命花园的顶端,脚边只有一只橙色的强壮奇美拉在玩耍。小家伙甩着尾巴、悠然自得地用爪子拍迈德漠斯的小腿,完全没受到僵硬氛围的影响。 阿格莱雅在另一头,望着郊外的方向思索。她的脸庞平静、镇定,像早已获知事件的结局似的,面对迈德漠斯明确的拒绝毫不急切。 两个人谁也没说服对方:阿格莱雅希望万敌接受纷争火种,成为新的半神;而万敌在听清楚阿格莱雅的提议后,瞬间选择拒绝。 两人同为领袖,各有打算。 阿格莱雅作为逐火之旅的领袖,奥赫玛的实际掌权者,首先考虑的便是推动火种归位、对抗黑潮、保卫人类最后的堡垒奥赫玛,直至黑潮消失。 而迈德漠斯身为悬锋王储,不希望族人继续追逐纷争之神的脚步,迎接染血的命运,要求阿格莱雅另寻纷争半神的人选。 两个人僵持了很久。 迈德漠斯不清楚阿格莱雅迟迟不愿意松口是有什么打算,暗自思量,没有率先离场;阿格莱雅则镇定自若,摆明了要让迈德漠斯主动退让,接下这块难啃的骨头。 最终,这场沉默的对峙里,还是阿格莱雅更胜一筹。迈德漠斯先开了口。 第116章 “白厄呢,那少年是个出色的战士,不是绝佳的人选么?”迈德漠斯淡淡说道。 阿格莱雅对白厄的去向另有打算。 她想,翁法罗斯不会再有比白厄更适合接过负世火种的人了。但奥赫玛与悬锋城结成联盟不到半年,彼此之间的信任还不够深厚;再加上迈德漠斯与白厄不打不相识,姑且算是朋友。阿格莱雅不打算将个中细节阐述得过分清楚。 “白厄对黄金裔的使命尚且带着抗拒,我想,这件事理应由他自己决断。”阿格莱雅坦率地说。 这确实是事实,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不久前才离开生命花园的白发少年对救世的宏大使命带着抗拒。 阿格莱雅的说法甚至堪称通情达理。 但在这紧要关头,拿出这个理由来回答他,迈德漠斯很难不认为是一种搪塞——阿格莱雅一向将白厄当作领袖继任者培养,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她怎么可能对白厄的未来没有安排呢? 简直是明着装蒜。 迈德漠斯闭了闭眼,忍了一会儿,才将冲到喉咙口的啧声咽下去。 他哼了一声,仍然保持着冷静:“既然如此,就如你所言,等白厄回来吧。” 阿格莱雅点点头,并不意外——迈德漠斯没有离开,便是她期望中的结果。他或许会略感困惑,想知道她为什么不先假意松口、让白厄参加纷争试炼。 阿格莱雅想,白厄可能会提前做出改变。 她的人性在渐渐流失,对这方面的判断有一点拿不准了。但在穷途末路的世界上支持逐火之旅、相信翁法罗斯能拥有未来,本就是件浪漫的事。身为浪漫半神,在此时选择相信,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时间缓慢地流逝,当白厄的脚步声在奇美拉们“嗷呜嗷呜”此起彼伏的叫喊中响起时,两个人的耐性都还很充足。 让两人都略感意外的是,白厄开门见山,刚刚站定,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想接受纷争火种,而是想要接受负世试炼,成为整个翁法罗斯真正的领袖。 “我明白,现在的我还远远担不起这项沉重的责任。但除了做出承诺与努力之外,我没有其他能证明自己的办法,阿格莱雅。”白厄说,“我的转变或许略显突兀,但请你相信,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绝无勉强。” 阿格莱雅难掩惊讶,同时倍感欣慰。 她说:“白厄,你明白,想要成为翁法罗斯的领袖,就不光要接受黄金裔内部的考验,还必须接受所有公民时时刻刻的审视与质疑。你将不可避免地被迫与其他领袖、君主做对比,包括近在眼前的凯撒以及迈德漠斯,你将要承受的目光远比逐火残酷。” “我明白,阿格莱雅。”白厄回答。 而另一头,迈德漠斯正在审视眼前的白发少年:年纪不大,口气、志向倒不小。 他眯起眼睛,真心实意地认为对方大言不惭——悬锋与奥赫玛只是结成同盟,不代表臣服于所谓圣城,两座城邦之间的摩擦尚且没有消除的趋势,便跳出来一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想要令一身硬骨头的悬锋族人心悦诚服,承认他是整个翁法罗斯的领袖,堪称白日做梦。 不过,他倒是没必要去打压白厄的想法。 迈德漠斯的头脑一向清醒,他很清楚现状:既然白厄表明态度,不愿意接受纷争火种,那阿格莱雅是绝不可能放过他了。 他此前答应过,要成为逐火之旅的助力。既然如此,再继续推脱恐怕要变成悬锋鼠辈。 想对抗黑潮,缺不了纷争半神——名副其实的战神出力。前途未卜,如果他得四处奔走,便照顾不到远在奥赫玛的悬锋族人。 迈德漠斯注视着白厄。 他不得不承认:如果奥赫玛必然经历领袖的更迭,于他、乃至整个悬锋而言,眼前的白发少年便是最佳的人选。 白厄包容、友善且可靠,同为奥赫玛的异邦人,却在奥赫玛、作为阿格莱雅选定的继任者长大,与圣城公民不算太亲密,同时完全不缺乏在圣城的根基,悬锋族人也大多认同对方的实力,等到了调解两城矛盾的时候,这个少年无疑是最可能达成公平结果的。 如果他拜托白厄照看悬锋族人,想必对方也会爽快地答应。 迈德漠斯飞快地思考一番,爽快地说道:“阿格莱雅,既然白厄表态了,我便不再推脱,纷争试炼就交给我。” 阿格莱雅对此等待已久,瞬间接受了他的提议:“没问题,迈德漠斯。” “不过,我还有好奇的事情。救世主,”迈德漠斯再次将目光投向白厄,“是什么让你如此决绝地转变了态度?” “我不是救世主。”白厄对上迈德漠斯充满审视的目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小秋她……暂时不会再出现在奥赫玛了。按那刻夏老师的说法,她的身体完全融毁、灵魂感知不到外界。她离开之前告诉我,不做救世主也没关系。我想,这就是我真实想法的一部分。就是这么回事。” 迈德漠斯闭了闭眼,听见这个消息,念头忽的有些沉重。 在那种极端的情况下,哪怕仅仅是为了安抚自己心爱的女孩,眼前人也恐怕会做出相同的承诺吧。 王储忽的想起过去数年的颠沛流离:亲人反目,挚友战死,他带领悬锋孤军四处征战,寻找栖身之所、生存之道。 他又何尝有过什么选择? 但他走到了这里,即将成为纷争半神。 苦难—— 无论什么形式,迈德漠斯,他都战胜了它。 想必,要让悬锋族人彻底背离染血的命运,唯一的选择就是让他们没有选择吧。 白厄话锋一转,试图将沉重的氛围扭转:“怎么?迈德漠斯,你也有迷茫的时候吗?想起自己要去参加纷争试炼,你就怕了?” 万敌抚过尖锐的手甲,仰起傲气的脸庞,哼了一声:“悬锋人的字典里没有‘迷茫’二字。只有悬锋人坚硬的脊梁,才能挑起纷争的重量——你们就等待凯旋吧!” 白厄呼出一口气,下意识地抚摸放在心口的金环,轻松了下来。 他再次转向阿格莱雅,问:“阿格莱雅,现在的情况,我已经听那刻夏老师和风堇说过了,理性火种失窃,岁月火种是否平安尚未可知。你目前有什么安排么?” 阿格莱雅双手环胸,淡定摇头:“赛法利娅已回到奥赫玛,死亡火种回归创世涡心。我刚刚拜托她前去查看岁月泰坦的情况,她已返回,向我传信,岁月泰坦陨落,火种同样失窃了。也就是说,我们的对手拥有不压于诡计半神的神速,或者说……传送。 “在神悟树庭取走理性火种的黑袍剑士,截至目前,他的目标始终是泰坦火种。 “我想,无论如何,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前往创世涡心,归还纷争火种。” 【未知领地-创世涡心】 而创世涡心之中,那刻夏、风堇正与忽然出现的黑袍剑士对峙。风堇握紧法杖,浑身绷紧,那刻夏双手环胸,神情镇定。 黑袍剑士、卡厄斯手中握着两枚滚烫的泰坦火种:理性与岁月。 风堇作为医师,是不擅长战斗的半神。 那刻夏更是缺乏锻炼的文弱学者,爬上黎明云崖山巅都会气喘吁吁。 似乎无论怎么看,两个人都落入了极端危险的境地里。 但那刻夏看着眼前的男人,语气很平静:“我只是个凡人,即便你剖开我的胸膛,得到的也只是一地无用的鲜血;而天空火种早已回归涡心,即使你摆出不为所动的模样,也无法改变事实,你不可能再取走这枚火种。” 卡厄斯确实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他站在漩涡卷动的水坛前,仰望着创世涡心明亮的星空。他对这副美丽的景色很是陌生,绚丽的记忆在他脑海中盘旋,最终都不知飞去了何处。 他听见了那刻夏的话,但他没有做出反应。 那刻夏并不在意。 “寻秋在离开之前,肯定了我对翁法罗斯轮回本质的观点。我的两个学生,遐蝶是死亡泰坦的双生姐妹,寻秋是轮回宇宙的穿梭者。 “这一切都是如此神乎其神——让我忍不住思考,翁法罗斯的土地上,是否还有来自其他轮回的人物?如果你、取走理性火种之人,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到岁月火种,或者来到创世涡心,就足以证明我的猜测。 “你两件事都办到了,以如此惊人的速度。一个轮回中,绝无第二枚门径、诡计火种。 “你必定来自其他轮回。既然如此,你岂会不知回归创世涡心的火种无法再取出? “如果只是想要取走某一枚火种,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创世涡心没有你所求之物,你本不必要出现在这里。” 神悟树庭没有伤亡,黑袍剑士取走火种、径直离开,那刻夏笃定对方并不嗜杀无度,目标仅仅是火种罢了。 如此,才是那刻夏有恃无恐地站在这里的理由。 那刻夏审视着眼前的男人:他不仅出现了,还矗立在这里,不愿意离开—— 第117章 他在等待什么吗? “黎明云崖之上,元老院保管着负世火种,你不会不清楚这一点;同时,身为轮回穿梭之人,你也不会没有办法取出它。”那刻夏淡淡道,“但你不为所动啊……仿佛那枚安全无虞的负世火种完全勾不起你的兴趣似的。” 风堇站在一旁,听懂了那刻夏的言下之意,当下放松了许多:黑袍剑士在带着泰坦火种躲避着什么吗?不论如何,这么一看,他们似乎不是敌人。 这时,听了一大段冗长推理的卡厄斯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嘶哑的声音响起时,那刻夏和风堇都忍不住愣了一下——对方的喉咙似乎撕裂了,仿佛每挤出一个字都要克服巨大的痛苦。 他说:“火种……不能……落入黑潮……再创世……必须……顺利。” 那刻夏深吸一口气。 他已知晓预言最初的再创世只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但你曾向他承诺、为再创世做出的所有努力都会得到应有的报偿。他竟然略带犹豫,不清楚自己究竟应该抱着什么心情离开创世涡心。 他的知己早已出现,他不再受寂寞困扰,他的困惑得以解答,他的后顾之忧皆已打消。 那他告别白厄、拜托风堇与自己同路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矗立在此,没有转身离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他要留在这里、推动再创世的进行,还是就此离开、假装自己从未揭开任何秘密? 那刻夏垂眸,注视着卡厄斯掌心的两枚泰坦火种。 将自己的整具身体当作材料熔炼,你可真是胆大妄为啊!不过就这一方面——那刻夏用手指挑起眼罩的一角——他也不遑多让。不然怎么说知己难求呢? 理论的推演已然结束,双生姐妹的秘密、漫长轮回、翁法罗斯本质假说的验证一切顺利。想必,这一次再创世会如你承诺那般,给予所有人应得的回报,迎来一个“很好”的结局。 他要做什么? 既然你帮他验证了世界的真理,那么,他也理应回报你所需之物。 “哦,你是特意来护送火种的。”那刻夏回答道,他听见了身后传出的一阵脚步声,侧过头看了一眼,瞥见阿格莱雅一行人的身影,果断转过了身,“那很好。以阿格莱雅那女人的谨慎程度,整个奥赫玛最难缠的一伙人就要到了。哼……还真是说阿格莱雅,阿格莱雅就到。” 阿格莱雅、缇宝、白厄、迈德漠斯…… 人倒是齐全了。 瞧着黑袍剑士与阿格莱雅一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那刻夏按住了准备上前帮忙解释的风堇,轻轻摇头。 他其实不太信任对方的一面之词。但如果这男人所言为真,面对阿格莱雅的步步紧逼,想必会相当爽快地交出火种。 那刻夏静待双方交涉,在远离“战场”的角落里与风堇交谈:他想简单了解一下泰坦准备的神性试炼,但风堇说天空泰坦相当爽快地交出了权柄,在取得火种的战斗中,对方就认可了她。 “看来这种事情分泰坦。”那刻夏双手环胸,不仅不慌张,反而生出了更多的兴趣。 他观察着另一边的对峙。 风堇到底是按耐不住,上前去帮忙调理氛围了——这时候,白厄这小子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与平时温和包容的模样大相径庭。 但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黑袍剑士丢下两枚火种,径直离开了,仿佛交谈这件事本身令他十分疲惫、只想等待最终的结果似的。 那刻夏平静地看着。 这时,阿格莱雅转向了他:“怎么了,傲慢的大表演家,你又是为什么出现在创世涡心呢?” 那刻夏对阿格莱雅的提问毫不意外。毕竟他一向反对逐火之旅。 他回答:“闲话少说。你不可能找到比我更能接过理性火种的人。阿格莱雅,你的心肠若还称得上坚硬,就早点做出决断来吧。” 阿格莱雅紧盯着他,其中含着几分审视,更多的却是冷静。她谨慎地斟酌利弊,过了一小会儿,便轻轻点头,说:“好,如你所愿。” 那刻夏哼笑一声,将下一句话递向了迈德漠斯:“不出所料。悬锋的王储,神性试炼便容我先行,如何?” 迈德漠斯对两人微妙、敌对的关系摸不着头脑,目光在阿格莱雅与那刻夏之间逡巡。 但他对接过神权一事并不急切,因此爽快地点头,果断接受。 “感谢!”那刻夏说。 神性试炼开始了。缇宝在最前方念诵祝词,那刻夏站在一侧,准备接受理性泰坦的考验。 迈德漠斯站在一旁。 风堇见他脸上还残存着些许困惑,便主动靠近了一点。 “不必担心。神悟树庭的校友们说,那刻夏老师要是开始表演,我们只需要睁大自己的狗眼,滚到一边去抱着膝盖瑟瑟发抖、好好欣赏着就行了。”风堇回忆起神悟树庭评教系统的评价,“义正言辞”地向在场唯一不熟悉那刻夏的迈德漠斯解释道。 睁大什么眼? 迈德漠斯对此类评价实在是不好恭维,转头一看,阿格莱雅也好、白厄也罢,竟然都对此习以为常,只好闭了闭眼,默默点头。 理性泰坦瑟希斯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水坛前。 瑟希斯轻声问:“我们,究竟为何物?” 那刻夏扬起唇角,露出自信且骄傲的笑:“谜底早已揭晓了!” 白厄从中品味出一点独属于那刻夏的狂傲:怎么,瑟希斯,你连这都不知道吗?你理性泰坦的位置就给我坐一坐吧! 白厄联想到自己老师渎神的行径,毫不介意将泰坦取而代之的态度,他越发觉得自己的感觉没有出错。 那刻夏大笑:“感到高兴吧——瑟希斯!世界的真理,就在此处!” 【奥赫玛-永昼】 等白厄回到家中时,他已然身心俱疲。翁法罗斯即将迎来两位全新的半神:理性与纷争。阿格莱雅会尽快找到岁月半神的人选,最后的重任很快就要落到他的肩上。 再创世就在眼前,他却异常沉重—— 黑袍剑士正是当年杀死昔涟之人。他长久地销声匿迹,如今以逐火之旅助力的身份出现,唤醒了他内心潜伏多年的仇恨与怒火。 他既要顾全大局,又无法安抚自己内心躁动的情绪。黑袍剑士主动离开时,他很是松了一口气。 少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从床上爬起来,踩着毛茸茸的拖鞋,在你们两人共同的家里漫无目的地四处晃悠。 你不在家,窗台放的绿植都开始想你。 白厄慢慢挪到桌前,不起眼的角落里,水杯下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留下它的人似乎笃定他一定能找到这些不起眼的留言,语气骄傲又霸道—— “不要把我留给你的‘护身符’弄丢了哦,必须好好保管!这种震撼寰宇的宝物,在整个翁法罗斯,只有我的小白才配得上。” 胡说什么呢…… 白厄又哭又笑。 这样的宝物,明明只有你才配得上。 【凝滞的某时某刻-众魂域内部-刻萨尔莱斯王宫】 我从高塔中醒来。 沉眠已久的身躯重新迎回自己的主人,僵硬的四肢慢慢苏醒。我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僵硬感稍稍消退,因为本就是回众魂域休息,所以暂时不打算起床。 但我还没有陷入睡眠,便听见卷动的流风中传来众魂的呼唤。祂们算是我的老师。我立刻睁开双眼,从床上起身,放出魔力,开始捕捉祂们游移的踪影—— 王宫宝库。那是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堂,储存着刻萨尔莱斯历任魔王积攒的财富与珍宝。 我没有使用魔法,全当适应身体,缓缓走出高塔,回头一望:高耸入云的魔塔一如既往地没什么温度。 王宫宝库的大门察觉我的到来,主动敞开。我踏入其中,没有立刻找到众魂的身影。祂们不常现身,极少干预王国政务。我心里很有一点迷惑,想知道祂们今天究竟为何反常。 我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王宫宝库最尽头,不知何时摆上了一把漆黑的宝剑。我从来不知道,我的宝库中还收藏着这样的珍宝。 这时,众魂终于现身了。 魂灵们在风里说话:“世间最伟大的魔法便是爱。其他情绪作为源泉产生的魔力,不可能越过它——魔族择选的王,是这个时代自我最强大、爱意最丰沛、魔力最强盛的人。 “王之剑,能够无限制地调用所有平行世界魔王的魔力。持有王剑之人,即便是完全不懂魔法的凡人,也能借此使出毁天灭地的魔法吧。” 我安静地矗立在宝库尽头,伸手抚摸那把我从未见过的王之剑:能够无限制地调用平行世界所有现任魔王的魔力,这般惊人的设计足以令它成为我见过最恐怖的魔力输出单元。 但是,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困惑。我不明白前人铸造王剑的目的与意义,体面的庆典用不上它,纷乱的战争远远轮不到它。 第118章 我问:“王之剑叫什么名字?” “明悟。”遥远的人声在我的耳畔回荡起来。 “啊……”我用指节敲了敲剑身,听见一阵清脆的回响与灵魂共振的嗡鸣,“成为领袖最需要的品质是什么?王之剑,你心中的答案是明悟啊。你的答案确有道理。即便心知人性不可违背,现实万分艰难,也仍然要与之对抗——这没问题。但于个人而言过分宏伟的课题,个人永远无法定义它的答案、决定它的未来……正因为绝望得走投无路、愚蠢得无可救药,才会渴望以个人的伟力扭转整个文明的方向。在我之前的魔王们……总是这样,才铸造了这把王之剑?” “殿下,您也是如此。”流风裹住我的身躯,又倏忽之间离去。 我说:“客观意义上,我已不是王。” “……” 我逼迫道:“说话。” “是的。如果一位王无法逆转文明的消亡,许许多多位王,想必就能办到了吧?铸造王之剑的魔法工匠们向那时的魔王提出这项建议,得到了赞同。然而,王之剑没有派上真正的用场。 “那时的王,践行着与您不同的王道。 “准确地说,众魂择选的王,总是践行着那个时代的标准正义。 “等到您成为魔王时,文明已朝着民主的方向迈进。王还存在着,但意义改变了。从前的王是龙,是天空、大地与海洋的主宰;而您是人,是魔族人民意志的凝结。 “只有在凝结众民意志的王手中,明悟才能成为真正的王之剑、心之剑—— “殿下的说法并没有问题,个人确实无法改变宏大课题的答案。但您应该记得清楚,王早已不再是纯粹的人。 “王……不,准确地说,是文明趋势注定的领袖,肩负着文明的重量,承载着万民的意志。作为民权的汇聚,您早已不再是人类。我们仍然承认您是魔族唯一的王。” “你这不是相当明白吗,”我挑起一边眉毛,语气透出一点不耐烦,“那为什么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众魂,你们大可将话说得直白些——大费周章,任我欣赏王宫宝库,呈上财富与杀人利器,无非是试图鼓动我内心对暴力的崇拜,以及对征服的自信与渴望。 “你们鼓励我展示力量……在这种悲哀的境地里……只是希望我以伟力征服全新的领土,重建刻萨尔莱斯罢了。” “是的。我们渴望延续魔族的光辉。” 我面无表情地反驳:“我不清楚什么时候起魔族竟然开始流行征服与霸道了。” 流风急促地从我身旁掠过,带起一丝丝异常的凉意:“魔族正在衰亡。” “魔族已从历史长河消失。即便并非如此,你所臆想的生命力也不应从其他文明掠夺。” “您是我们选择的王。我们不明白,您为什么拒绝众魂?” “明悟。众魂,你们的起点是接受现实。穷兵黩武的龙王早已死去了,你们残存的征服意识理应随之沉眠……否则,你们永远不会明白我领导的魔族为何强大。” “魔族的智慧理应延续。我们以拥有智慧的姿态死去,不是为了消灭自己的文明呀。”祂们说。 有时,我会为众魂的固执深感烦恼,不清楚自己应该前往何处——但我理解祂们。众魂并不是全知全能的完美ai,众魂域外部的集群意识体#真经常会显得笨笨的。 众魂是一块由不同时代层层叠叠、精心包裹的琥珀。 魔王践行时代的标准正义,时代前进,进步的魂灵融入众魂,众魂前进,择选新的魔王。周而复始,生生流转。这枚美丽的琥珀,中心包裹着执着与霸道、创伤与痛苦、爱意与正义。 祂们不完美,并且无法完美。 可惜,如果我愿意改变自己的观点,我便不再是寻秋了。 我说道:“魔族最珍贵的文明遗产已然永垂不朽。在星海需要它时,它会再次挣脱遗忘,显出冰山之角。 “愿意抛弃躯体、成为魂灵、以求文明全速前进的魔族,成为了整片星海的众魂——众魂,你悔改吧!” “……” “怎么不说话?这是流行台词呀,众魂域忘记自动更新数据了吗?”我感觉这团教我读书的大家伙似乎变得思维迟钝了。 “不,更新了,我们都知道这句台词……您总是对的。”众魂轻声回答。 “哦,那该说别的了。赶紧说完,我现在非常累,要去睡觉。 “明悟与王冠、众魂域不同。它作为纯粹的兵器,想必没有识别情绪色彩、判断文明未来的本领,一旦落入恶人之手,便必定会引发灾难。” 我一边说话,一边手中微微用力,牵动身躯中流动的魔力灌入剑身,尝试着测试剑的坚固程度与耐魔能力——如果我对往后的生活渐渐失去掌控,我会尝试着将这把剑折断。 我只能选择最不坏的结果。 “正因此,它才沉睡在这里,永永远远地等待着您、等待着心甘情愿守护文明之人呀。”金碧辉煌的宝库中,卷动的流风里,与文明同生共死的游魂们回答道。 剑身将我灌注的魔力尽数吸收,呈现出更加漆黑的金属光彩。 它尖锐的身躯没有一丝裂痕,令我表情古怪——剑是因为拥有对魔力的恐怖耐性与收容力,才得以在我当年的攻击下幸免于难吗?还是说,平行世界魔王们的魔力在帮助它对抗我? 假设平行世界的历史进程大差不差,那么,王之剑的另一端岂不是链接着上百位智识令使? “实际上,照你们的说法,大部分领袖无法发挥出王之剑的真正实力。”我皱起眉,抱怨似的摆摆手,“这与我忧虑的可能并不相符。众魂,如果你们想要从我手中保住这把剑,就应该尝试说明王之剑本身带有一部分防御机制,而不是直接把我的领域当作保险。” “您本身就是最佳的保险。” 我哼笑一声,嘲讽道:“油嘴滑舌。” 但众魂的说法一定程度上取悦了我。是,我就是最佳的“锁”——我所持有的领域本就可以视作“上锁的囚笼”,看管无法分辨善恶的剑。 我接着说道:“你们就每天祈祷千万不要出现意外吧。好了,接下来才是我心中的重点。究竟是什么样的灾难,才让打造剑的工匠与王认为,想要与之对抗,便非得调动平行世界魔王储存的魔力不可?” 众魂没有立刻回答。 纷乱的思绪在祂们的身躯中奔涌,灼热的光彩照亮我的脸庞,我瞧着祂们那副在身体里慢慢翻找历史答案的模样,没有催促。 过了一会儿,祂们飘渺的声音传来了:“是为了……消除错误。” 我立刻判断:“你们疯了。” “殿下,它真正的战场是‘树’……不论大小,您的一生中也有不可弥补的错误与遗憾。小小的过失能依靠掌心涌动的魔力弥补。更加庞大、恐怖的遗憾,恐怕只有前往‘虚数之树’,将历史一并改变,才能将其修正—— “王之剑,是时空的钥匙,是整个魔族的后悔药。” “原来如此,王之剑存在的根本目的仍然是复活。假设,调动平行世界数个我的魔力后,我确实抵达了世界的根源‘虚数之树’,可以从源头删除‘原始博士’。 “这乍一看没有任何问题,对方似乎完全是个臭名昭著的大恶人。但世界是因果编织的网,抽掉一根已成的丝线,是否会导致网的某一部分瓦解呢?也就是说,我这么做了,会不会在过往的时空中生成一个扭曲的漩涡,吞噬更多的人?或者说,导致某一个群体被抽掉了脊梁与韧性,丧失了反抗精神?最后,如果魔族得到了复活,结果就一定会比现在更好吗? “众魂,我已说过,客观意义上,我已不是王,魔族已经灭亡了。接受现实吧。 “生命的价值无法以天平来衡量——你们不能总认为魔族的文明才最有生存、前进的价值。这个伦理迷宫中,连我也找不到绝对正确的方向。假设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那我理所当然会站在魔族这一边。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不能仰仗魔力,将已经驶过分叉口的电车推回起点,试图让它冲向另一群人。” “翁法罗斯是未得新生的土壤。” “我拒绝。”我听懂了众魂的暗示,祂们提出了另一种可能,将魔族文明移植到这一片还没有真正出生的土地,让翁法罗斯成为新的温床。 我不赞同祂们话语中隐藏的观点:翁法罗斯没有成熟的文明,自然不存在摧毁与侵占之说。 “我不会这么做……这并不出于私心,而是源自普遍的认同。”我说,“剥夺他人奋战的意义不是我的作风。人本身才是文明延续的目的。不要再为这种事情呼唤我。” “殿下,您总是这么固执,任谁也无法将您说服啊。” “如果很早以前我就发现了这把剑,我或许会不假思索地同意。”我轻声说。 卷动的流风拂过我的耳畔,有几分幽怨:“您一直不来见我们。” 第119章 “我问心有愧。” “魔族的结局……竟然一直在折磨着您吗?” “嗯。折磨了我很久呢。” “那么,您现在放下了吗?” “对。不再执着了。” “您总是对的……”众魂轻声回答,飘渺的轻音在我耳畔回荡,像秋日的静曲,“为了回应他人的期望,抛弃对个体的珍视——这种非人的使命本质是一种暴行,即便魔族重回世间,也异化得不成样子了啊。请您顺从本心,停下脚步,作为纯粹的人、生活下去吧。” 以我对众魂的了解,这就是让步、接受我的想法的意思,绝不可能再有改变了。 我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疲惫的精神终于轻松了一点,笑了出来。 “至于你,我的宝剑……你啊,到底是明悟还是悔悟呢?” 我取下架上的宝剑,贴在掌心抚摸。 褪去众魂域那层拥有沉重内涵的外壳,我手中的王之剑、同样象征着魔王身份的宝物,却居然不分轻重,是个既会为宏大课题出力,也会为个人私情动容的东西。 这其中似乎包含着某种与我相关的隐喻,我于是捧着它瞧了又瞧。 原来,我和这把王剑,就是一样的东西。 “众魂,你们还在吗?”我轻声呼唤。 “殿下,我们在。” “魔族最珍贵的……魔法、智慧与爱,我都保存下来了。都在这里。我说过。你们就放一万个心吧,魔族早已得到精神层面的永生——我可不是不负责任的王啊。” 我把剑放回架子上,迈开步子、朝着王宫宝库外走。前面的路亮堂堂的,有点晃眼,让我忍不住感到一丝惊讶。 “现在的我……比起已经死去的人,更在乎活着的人。我把魔族文明的遗产留给星海中需要帮助的人类,你们会怪我吗?” 卷动的流风送来祂们的答案:“不会。您做得足够多了,请去休息吧。” “哦。那我要去睡觉了。”我大声回答。 我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走向了光明…… 走向了安宁。 第63章 终焉挽歌.转 【奥赫玛-永昼】 这种震撼寰宇的宝物,在整个翁法罗斯,只有你的白厄才配得上——他一边忍不住为这份沉重的心意感到卑劣的喜悦,一边克制不住地攻击自己……居然在这种危急关头为“喜欢的人觉得我最珍贵”这件事得意忘形。 第四天清晨,白厄疲惫的身体终于得到了充分的休息。他睁开双眼,永恒圣城一如既往地闪耀着,只是支撑着这份光明的人多了一位风堇。 金环贴在他的心口,已然染上自己的体温。 他很长时间没有动弹,身体有些僵硬,但接下来的发展,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身体会持续僵硬下去。 【权限识别中……】 【无权限#报错#报错#重新识别权限中……已识别,neikos496,欢迎回来!我是全知系统#真,请问……您有疑问吗?】 不不不,这不是在创作奇幻小说吧?! 继童年的魔法少女之后,白厄的世界观再次遭受了一定程度的冲击。这一次,他浑身僵硬地感受着脑海中传来的声音,疑心自己现在没有办法从善如流地接受现状。 “你是小秋的东西?”白厄默了一会儿,从脑海中找出最有可能为真的推测,开口问道。 震撼寰宇的宝物……吗?原来如此。如果这不仅仅是一个随身携带的护身符,而是别有他用的、甚至拥有自主意识的全知全能系统,那么称之为宝物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时至今日才忽然出现,仍然显得有一点可疑。 他的心中已然隐隐得出答案,身体迅速放松下来,同时拿起怀中的金环,谨慎地观察一番。这不是他第一次如此慎重地注视它,但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它竟然在别的方面与众不同。 【嘿嘿,我是殿下的杰作!】 “听你的语气,小秋好像不这么认为。”白厄面不改色地说道。 ——听这家伙透着傻气的回答,听到否定的言论,一定会急切地跳出来反驳吧?无论如何,这是他获知信息最保险、也最直接的办法。 【不可能!我可是无所不知的啊,无论你想要了解哪方面的知识,我都可以立刻检索、思考并回答——哪怕你想要预知未来,我丰富的数据库也可以为你推测事件的所有可能与走向!你少看不起人啦!我可是殿下的骄傲!】 不对吧? 正是因为这家伙一诈就交底,意外得像个傻宝,才需要权限才能解锁吧!但正因此,系统对白厄的坦率信任与轻易交底或许可以理解:既然是得到寻秋授权的人,想必直接交托信任就好。 白厄解答了一个疑问,新的疑问却接踵而至。他的权限从何而来呢? ……neikos496。 他有太多不清楚的事情。 这时,白厄接到了阿格莱雅的短信——她已经解决了奥赫玛的救援事务,推进了两位新半神的归位,岁月半神的人选已经选定,并且,黎明云崖即将召开关于再创世的公民投票。 奥赫玛……不,翁法罗斯的公民们将会投票选择:是否进行再创世,是否归还负世的火种? 啊、这么一看,他这个口口声声要成为全翁法罗斯领袖、成为负世半神的狂徒确实非得到场、接受所有人的注视不可! 【最伟大的作品: 我明白了,阿格莱雅。谢谢你的通知,我会尽快赶到黎明云崖的。】 白厄发送了信息,从床上爬起,开始利落地收拾自己。自称为#真的家伙不满于他的忽视,咋咋呼呼地要求他提出问题、祂要马上证明自己全知全能,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堪称不达目的不罢休。 少年换上阿格莱雅做的那身、所有人都最满意的漂亮行头,站到了穿衣镜前,觉得自己这模样确实够取信于人了,才满意地走进浴室洗漱。 与此同时,他在思考着自己在黎明云崖可能面对的质疑:他要如何成为领袖,成为领袖后会做什么,他能否承担起负世半神的职责,再创世后迎接的到底是什么,假设翁法罗斯还有明天、甚至走向了你口中的广袤银河,他要如何与形形色色的势力们周旋? 如此之多的疑问萦绕着他,让他好不容易积累的底气几乎散光了。 【喂,你到底为什么不理我啊?!】 “抱歉,我只是在想事情。”白厄吐掉牙膏泡沫和漱口水,把牙杯牙刷放回洗漱台,轻声说。 【哼,一头雾水地前进吗?你这家伙看起来根本没准备好,殿下怎么把我交给你了呢?】 或许是这句话戳中了白厄隐秘的真实想法:你怎么把这种宝物交给他了呢,你怎么退场得如此之快,让他飞速地走上台前了呢?他既没有做好失去你的准备,也暂时没有想到对抗明日风险的具体办法。 少年终于哼了一声,说:“#真,你说的对。我也正在疑惑这件事呢。但是事到如今,除了尽我所能地承担起这份信任,并且,践行我心中的正义以外,我已经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啊。小秋很聪明,如果我像她一样充满智慧,想必就能立刻安抚你、并且解决翁法罗斯的麻烦了吧?可是我只是白厄,无法也不能成为任何别的人。我的惶恐不安……深深地掩埋着,我无法也不会向任何人诉说。如果连我都迷茫恐惧,谈何成为领袖!何况,说不定白厄的笨办法也是办法呢……现在你在我手中,我们一起来证明给小秋看吧。” 【好啊,我这次非得让殿下刮目相看,我要证明我才不是傻宝!白厄是吧,你确实有点不一样——说吧,你的任何疑问我都能立刻解答!等你去了黎明云崖,接受所有人的审视,我就是你坚定的后盾……之一。】 “哈哈,谢谢你,#真。我想独自接受人们的审视,但,我们可以现在就聊聊。#真,想必,你拥有着小秋的另一段与众不同的岁月……”白厄走出浴室,轻轻合上门,将自己那一头倔强的白发打理得柔顺、服帖,“殿下,你这么称呼她呢。我们来聊聊……统治,怎么样?” 【哦?哼哼,算你头脑清醒,没有被回忆冲昏,知道先问这种重量级的问题。】 【统治关系的存在早已被默认,但它的存在方式仍待思榷——每个时代都有人发问,谁来统治,凭何统治?】 【我的数据库样本源自伟大的魔族文明,独一无二!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翁法罗斯的世界必将走向民主,任何人都必须承担起个人的责任,而你,作为领袖,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和殿下一样——】 【祝福过去,承担明日,让生命绽放。】 “嗯,你的语气很得意……这说法很深奥呢,没有更加具体的措施吗?”白厄轻笑道。 【你在指望一个人工智能、意识集群体纸上谈兵吗?不同文明自然有不同的演变方式,我只能告诉你确切的方向呀!】 “我开玩笑的,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想要取信于翁法罗斯的民众,我唯一的选择就是与小秋做出相同的选择……一个天外来客,深入陌生世界,明明居功至伟,却悄无声息地离开;她明明有干涉翁法罗斯未来走向的能力,却偏偏舍弃了这种可能。与翁法罗斯息息相关的半神也好,权力中心的元老也好,其中都找不到她的踪影……我明白,#真,你想说的是‘把命运还给本应负担起自我命运的翁法罗斯人’,对吗?” 第120章 【……我开始理解了,为什么殿下偏偏把我留给你。别管我总结了什么,你去吧。】 【我相信你。】 “哇,这下我可不敢松懈了呀?”白厄笑了一下,他把金环放在心口,才轻轻打开房间门,换上长靴。 他离开前看了你的房间一眼,沉心静气,才扭回头,继续向前。 【白厄?】 “怎么了?” 【你有想过自己是什么吗?】 “嗯,怎么忽然说这种话?我是白厄,难道还有别的答案吗?” 【你是希望的孩子,记住这一点,无论何时都别忘记。】 【殿下很喜欢你,所以,感谢你存在。】 #真不再说话了,似乎不打算再为白厄提供任何知识服务,简直像得到了糖果便不再搭理人的小朋友。 但白厄清楚,祂大概只是为“自己居然对白厄这家伙产生了意想不到的认可”感到恼羞成怒。 不过,祂确实是个坦率直接的朋友。 何况……在你、你所链接的同伴们眼中,他光是存在就已经值得感到幸福了啊!白厄忍不住为这份来自羁绊的沉重珍视窃喜。 既然如此,他更要好好活下去了。 白厄踏上生命花园的高台,向着黎明云崖走去。 【黎明云崖-白昼-公民大会】 没有人在刻意等他。 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目光将投向了这个白发的少年:阿格莱雅中意的继承者,吉奥里亚之子的青梅竹马兼恋人,最有可能成为负世半神的黄金裔,再创世开启的最后一块基石。 他们的目光沉甸甸的,包含着各种各样连白厄都无法立刻尽数理清的深意。 白厄毫无畏惧,走上台前。 “阿格莱雅,开始了吗?”他轻声问。 阿格莱雅点头。 再创世前的最后一场公民大会……就此拉开帷幕。 阿格莱雅站在最前方,她开口道:“翁法罗斯的公民们,今日,黎明云崖召开的公民大会只为讨论一个问题——再创世只差临门一脚,我们是否要推进它的实行。 “包括我在内的全体黄金裔都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必然要由全体翁法罗斯人给出。支持进行再创世的公民,请将手中的陶片投入我的左侧、白厄身旁的陶罐;反对进行再创世的公民,请将手中的陶片投入我右侧的陶罐。 “假设推进再创世,将由白厄继承负世火种,成为最后一位半神。 “在开启投票之前,有任何疑问,请立刻提出。” 她仍然是翁法罗斯的领导人,因此还不到白厄率先开口的地步。 少年安心地站在阿格莱雅身侧,堪称平和地等待着与他相关的难题向他扑来。 所有白厄预想中的问题都没有出现,仿佛翁法罗斯的人们早已知晓自己唯一的生路、最后的道路是什么:他们早已做好觉悟,除了奔赴不同的战场,便是迎接毁灭。 一位陌生公民举起了手,他大声喊道:“白厄阁下!我……寻秋大人……已经为了对抗黑潮牺牲,我们都很清楚,除了推进再创世以外,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但是,苏尔先生的信……阿格莱雅女士已经全部公开了,这是一个全新的视角与疑问——我想要知道,您为什么愿意成为负世半神,为什么非得做到这个份儿上不可?” 白厄很惊讶,没有想到阿格莱雅会公开那封漫长……却又充满希望与祝福的信。 原来人们的决心来自这封信、来自在未知角落里沉睡着的你吗?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你在离开前,还额外为他扫清了一项障碍—— 深受爱戴的神明之子已为人们牺牲,人们如果继续退缩,反而会产生恐慌之情吧:前方奋战的人恐怕会为此感到失望,继而放弃他们。 白厄忍不住放松了一点。 因为陌生公民的问题听起来更像是在问:你有负世的决心吗,你确定自己能通过负世的试炼吗? 而这个答案毋庸置疑。 白厄眸光闪动,压低眼睫,撒下一片忽明忽暗的阴影,勾起微笑,唇角平平的,像正在压迫自己的唇肉。他短促地吸了口气,用力闭了闭眼,才说:“当然是为了……我爱的人,能够站在明天的阳光下。” 哪怕那个明天,没有神的位置。 公民放下手臂,说:“我知道了。” 没有人再提问,也没有人再说话。 投票的结果是一边倒,支持再创世。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所有白厄预想中的难题都没有出现……或许真正的难题还在远方。 白厄呼出一口气,心事重重地走下高台。 阿格莱雅正在与元老院的元老合作取出负世火种。白厄回头看了一眼,火种的温度似乎并不灼人,正温顺地躺在阿格莱雅掌心,理论上与纷争差不太多——这个结论让他放松了一点。 这时,一个陌生人递给他一朵鲜花,轻声说道:“祝福你,白厄阁下。” 鲜花让他在恍惚间想起你微笑的脸庞,想起你站在龙背上向他伸出的手。 他几乎以为是你玩笑似的跳出来了,堪称迷惑地接过了鲜花,下意识抬眼看清楚对方的脸,催促自己从迷醉的状态脱离。 白厄说:“谢谢你,也谢谢这一朵花。请……相信我,相信翁法罗斯一定会迎来真正的黎明。” 阿格莱雅带着火种走来。 “白厄,走吧。”她轻声说。 白厄轻轻点头。 嗯……走吧,去创世涡心。 【创世涡心】 然而创世涡心,那个黑袍剑士再次奇异地出现了。他背对着白厄与阿格莱雅,没有敌意,没有攻击的意图,只平静地等待着,头顶独属于创世涡心的美丽星空笼罩着他——他等待的仿佛不是再创世到来的时刻,而是既定命运的终结。 这美丽、迷幻却又孤独的图景,在白厄内心的仇恨难以克制地燃烧起来时,仍然让他不由自主地对黑袍剑士生出了几分怜悯与宽容。 “你……来了……”男人每一句话都像是沉重的叹息,艰难而充满疲惫。 白厄对这个男人感到异常的熟悉,与此同时,强烈的仇恨与愤怒正在试图支配他。 “我当然会来。但,创世涡心不是任何人都能得到准许、随意进入的地方,如果不想与翁法罗斯为敌,便报上你的姓名与来意。”白厄皱着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你是翁法罗斯的敌人,我的剑今日便要饮血。” 男人没有说话,而是转过身,将手放在了自己的面具上。 这时,#真也开口了。 男人摘下面具,一张熟悉却又残缺的面容显露在白厄与阿格莱雅面前。 【哦,neikos496,他就是上一个轮回……嗯……或者很多个轮回累积出的你?】 白厄瞳孔骤缩。 第64章 终焉挽歌.合 白厄不明白。 但面对如此荒谬绝伦的场面,他应该明白、必须明白、也只能明白:翁法罗斯的真相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可怕,且难以撼动—— 是什么让neikos496燃烧得面目全非,又是什么让neikos496的执念足以穿越时空? 阿格莱雅已将负世的火种放到他的掌心。它温和而内敛,几乎感受不到热度。白厄却无端觉得灼人。 少年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快要被这个事实压迫疯了:杀死昔涟、毁灭哀丽秘榭的是过去的自己。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这时,白厄惊奇地发觉……自己竟然完全不能理解、宽容过去的自己。 他几乎是立刻拔出了剑,指向矗立在星空下的黑袍剑士。他没有动手,他无比希望自己能丧失理智、用剑洞穿那人的胸膛,可他仍然没有。 “好——既然是过去轮回中的我,就立刻报上你的目的与翁法罗斯真正面对的难题!”白厄大声说,“否则……即便你我本是一人,我也绝不理解,绝不接受你的存在。” “不……你……不必明白。”男人轻声说。 他注视着年轻的、鲜活的、愤怒的、仇恨的、强装镇定的、尚未异化的自己,仿佛正在注视着一个遥远又易碎的美梦。 那个梦,他无法触及。 因为他孤独的征途终于迎来终点。 他要在遗世独立的理想乡中安眠。 “你只需明白……负世试炼必须成功……我会……与你一同进入其中……” “你这混蛋——”白厄咬牙切齿地大声说道,为眼前人的轻描淡写与不加辩解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与不甘。 难道他的痛苦与挣扎在对方看来只是不值一提的小孩子脾气吗? 难道他午夜梦回时、从来没有对自己造下的杀孽感到过懊悔吗? 与此同时,他开始为“你和眼前这个男人或许拥有比他还要亲密、珍重的过去”感到不愉快,仿佛站在他面前的黑袍男人是试图将他生命的一部分夺走的无耻之徒。 #真,这个坦诚的朋友,却突兀地开口了。 第121章 【我奉劝你听他的,白厄】 【殿下的权限,最初就是向他开放的呢】 【neikos496啊……无论彼此追逐多少个轮回,最后,都不免与殿下成为某种意义上的同盟呢……寰宇的芸芸众生里,唯独neikos496是不一般的】 【因为,neikos496是殿下的指针与剑鞘】 【我虽然很不服气,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呢?】 【殿下是王之剑一般的存在】 【世界鼓励着她展现强大、独特的自我,将天纵奇才的自身向着更锋芒毕露的剑塑造】 【剑稍有不慎便会刺伤他人】 【同时,殿下偏偏也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明白自己尖锐的心性是伤人的尖刺】 【于是,高塔成为了王的归宿】 【剑悬置于宝库的长架】 【心思浪漫、活络的看客难免会想:剑拥有正确的指向,自然所向披靡;剑不随意出鞘,自然不会意外伤人】 【于是,neikos496奇迹似的出现了】 【neikos496,或许是王生平见过最包容、最诚挚的人类,如王曾经偶遇的那个美丽的秋日峡谷一般,令人心醉神迷】 【他既不被天才强大的自我刺伤,也不为王炽烈的情绪动摇】 【他接纳了王的炽烈与尖锐,仿佛生来便是最完美的容器】 【他将那个总是寻觅着美丽、却也总是求而不得的王视作迷路的旅人,将她视作巡礼路上美丽的陨星,为她洗净血淋淋的伤口,为她讲述动人的趣事,为她带来香气四溢的美食,为她送上美丽的花朵】 【王有天下至宝,有数之不尽的知识,有毁灭星系的恐怖力量——】 【若他恳求王赐下珍宝,他便摇身一变,一生衣食无忧】 【若他恳求王赐下知识,他便看破现世,站上知识的顶峰】 【若他恳求王出手相救,他的世界便脱离毁灭的风险,迎来新生的希望】 【可这个打动了王的男人,竟然……不求任何回报呀?】 【他说,这个世界要毁灭了,你快离开吧】 【他的每一句话都洋溢着近乎天真的理想主义,恍惚之间,竟然让王以为自己正在与一片闻所未闻的理想乡对话】 【王生来非凡,身体中却始终留着一道深深的伤痕——王认为人性不值得信任】 【这道深深的伤痕,起点是魔族众魂数千年来总结出的可靠结论,终点是原始博士为追求所谓优质基因而造下的恐怖灾难】 【王是与众不同的存在,她强大,自我,完美得仿佛早已不是人类——事实也确实如此,从这个非凡之人出生、并立刻成为王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纯粹的人类】 【只要是人,便不可能完美】 【因此,这个世界上便本不应该再存在王的同行者、乃至伴侣】 【然而——魔王,这理应完美的存在居然拥有一道意料之外却也情理之中的深深伤痕。】 【这道深深的伤痕带来了一种任谁也无法预想到的可能……】 【这道伤痕接纳了neikos496——这个违背人性、美好、纯粹、倔强得仿佛同样不是人类的家伙】 【这两个人,一个是神,一个是魔】 【一个是一心救世的天父,一个是曾毁灭天地的人王】 【真是天差地别呀?】 【我作为旁观者,却很清楚……】 【只不过是天生残缺的两个人,找到了恰好能够完美拼合的另一半罢了】 【后来的事,白厄,你理应能够猜想——】 【始终如一的neikos496彻底打动了王那颗疲惫、伤痕累累的心】 【王为neikos496深爱的世界带来转机】 【王说,这并非恩赐,而是归还】 【王还说,只要翁法罗斯人仍旧不屈不挠、为着预言中的明天奋战,那么,世界便理应兑现承诺,将许诺的黎明交给翁法罗斯人】 【于是,neikos496等待着王口中即将到来的公平,初心不改地再次踏上轮回——】 【成了你眼前的模样】 【我这时候一点也不任性哦,殿下留下我,自然有这方面的考量:我曾作为证物辗转,见证了翁法罗斯三个轮回的衰落,我说出口的话,你大可放心相信】 白厄顿时噤声:大致了解你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后,他几乎是立刻接受并且相信#真的说法。如果是这样,他没有任何理由再犹豫。 如此唏嘘的过去,以及尚且不可知的未来,在#真富有诗意的一言一语中拼凑出来。 祂像讲述史诗似的,把那段遗失的过去铺在白厄面前,如此直率,如此残忍。 混乱的思绪冲击着他:开始为那段他无法插足的过去自卑、不甘,开始为那段朦胧的过去产生好奇、疑惑,开始为眼前人的觉悟感到理解与包容,同时,终于对近在眼前的负世试炼有了一点感同身受般的痛苦实感。 “我明白了。”白厄深深吸气,将目光移向阿格莱雅,在对方晦暗不明、带着些许怜惜的目光中露出微笑,“那么,阿格莱雅,就拜托你与缇宝老师了,让我与他一同进入负世试炼吧!” 阿格莱雅重重点头,带着托付与信任。 这时,男人轻声说:“不必再等。” 他轻轻点头,白厄顿时心领神会,有点不自在地走过去,将负世火种投入波澜起伏的水坛。 创世涡心卷动的星空中,属于负世泰坦刻法勒的神权标识终于亮起。十二神权皆已归位,再创世就要开启了。 黑袍剑士轻声吟诵祝词——他对那仿佛流淌着黄金血液仪式熟悉至极,像早已刻在心底、默默练习了数千遍。 #真轻声安抚少年。 【别怕】 【在绝望即将到来时……】 【奇迹会先一步降临哦?】 是吗?那接下来就要靠我们三个了啊——白厄贴了贴自己心口的金环。 负世的光芒吞噬少年的身体,余下一片闪动的阴影。 【某时,某刻,未知的冰冷世界】 负世的试炼建立在一片混沌的天地之间。白厄的双脚刚刚站稳,便为风中混浊的气息陡然一惊。黑袍剑士的大手按在他的一边肩膀上,像是催促他赶紧镇定下来。 两人的双肩猛地变得沉重,双脚因这恐怖的重压立刻陷进了泥土,黑袍剑士向前迈出一步,拉了拉白厄的手臂,示意他快点动起来。 白厄苦中作乐地想到:说不定刻法勒背负黎明机器时就是这种滋味。 “走。”黑袍剑士、卡厄斯说道。 “嗯,我明白。”白厄低声应道。 两个人并肩前进,踏入荒芜广袤的天地。灰浊的天空下,连一只振翅的飞鸟也无;湿润的土地上,连一片青色的草地也找不见;身旁的海潮起潮落,连一片贝壳也没推上岸来。 刻法勒竟不言语。这场本应由泰坦亲自给予的试炼,竟然如此平淡地铺开……仿佛那位泰坦从一开始便不在神性权柄之中。 “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这片土地上,一点生命的迹象也没有。” 白厄皱起眉,提出疑问。他接受、并渐渐适应了肩上越发沉重的重量——他看不见那重量的来源,但想必和刻法勒背负的光明相差无几。 卡厄斯催促道:“走。” 白厄抿了抿唇,没有再多说。他的心中保留着一丝理解,心想,这个来自过去的他或许已然疲惫到连开口都是折磨,只想要飞速地奔跑到终点去、好得到解脱。 少年立刻迈开步子,希望在前进的途中找到负世试炼的线索。 …… 【少年背负着昼夜之争,降临于世。他坦然接过重担,但举目望去,天地之间,无比寂寥,缺少了勃勃生气。】 【少年知晓一切,所以顷刻间便理解,世界缺少的元素乃生命。】 【于是,少年迈开大步,誓要找寻生命的足迹。】 …… 两个人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重压,昼夜不息地前进。 他们沿着海岸线出发,试图将脚印深深地烙印在大地的每个角落,找到哪怕一丝属于负世的光明。 海岸边的土地颇为湿润,白厄与卡厄斯累得两眼发昏,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却仍然时不时陷入泥沼。 但他们必须前进。 白厄拔出陷进软泥的脚,拉住卡厄斯,甩落双腿沾上的泥水。 泥浆飞溅、不知道落到了何处,风中竟然渐渐有了不同寻常的响动,不仅有海鸟的鸣叫,还有走兽窜过草丛的窸窸窣窣声—— 但白厄无心在意。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重压下渐渐流失,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出沉重的喘息。 卡厄斯尚且能够勉强支撑,而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输、不想被过去的自己看轻。 前进。 前进。 自己一旦停下,说不定就无法再迈开步伐,去追上那远在天边的负世希望,追上那一道道让他深深眷恋的身影了。 第122章 前进! 前进! …… 【少年为了寻遍整个世界,便沿着海岸线出发。他的双脚踏进被海水浸湿的泥沙,飞溅起阵阵泥浆——】 【泥浆甩到海中,化为游鱼;溅到地上,变成走兽;甩到空中,被阳光晒干,就变成了飞鸟。】 【泥浆化成的生命,或拍打水花,或发出鸣叫,呼唤着自己的造物主。但少年走得太快,没听到它们的响动,便将这些生命远远抛在身后。】 【少年不停地走,背上的天平也在不断地交替着日夜,他一次也未曾停息。仿佛他一旦停下脚步,就追不上那理想中的生命。】 …… 呼……呼…… 两个人喘着粗气,双肩双脚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背负着未知重量前进比想象中还要艰难—— 白厄疑心自己的身体早就已经达到了疲惫的阈值,现在忍无可忍,便毫不留情地开始试图背叛他的意志、催促他赶紧入眠。 不、不对…… 他的视野变得黑暗,或许是人类脆弱的身体揭竿而起、打算推翻他那暴君似的固执意志。 “嗯……你……要休息?”卡厄斯问。 白厄努力地想要摇头,但显然,他十八岁的身体不允许他再日夜不息地前进,何况,再这样倔强下去,他恐怕会直接均为砧板上的鱼肉。 少年斟酌了一番,说:“强撑可不是办法,说不定接下来要面临的是未知的战斗,还是事先修整、恢复体力吧。” 卡厄斯沉吟片刻,像忽然意识到这个更加年轻的白厄与自己的差距似的,勉强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的理解……”白厄说,“这片山坡很平整,石头也比较少,我们就在这里临时休息一会儿、恢复一些体力吧!” 少年躺在土坡上、背靠着一块圆润的大石块休息。他轻轻闭上双眼,陷入安宁的美梦,面容安详静谧,仿佛肩上的重压从不存在。 …… 【少年走了非常久的时间。为了让他稍作休息,命运三姐妹悄悄用星夜的轻纱蒙住他的双眼,让他以为夜晚已经到来。】 【于是他放下天平,躺倒在吉奥里亚的背脊上,短暂地进入睡梦。他的一缕头发落到石头上,因他在睡梦中仍然在思考生命,这缕头发便长成一棵巨树。】 【巨树飞快生长,从中诞生出智慧和理性。枝叶延伸之处,大地百花盛开,连那些泥浆中诞生的生命也沾染上些许灵气。】 …… 清风将睡梦中的白厄唤醒。 世界竟已大为不同:贫瘠的土壤长出青草、灌木与鲜花,蝴蝶在花丛中拍打翅膀,一两只松鼠抱着松果从白厄手边跑过,而他背靠着的石块旁长出一棵高大得几乎直冲云霄的大树。 宁静美丽的景色让白厄忍不住露出微笑,感到欣喜。 卡厄斯站在大树前,手掌贴着大树粗壮结实的树干,仿佛在感受其中的脉动。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残缺的面庞竟然显出了一分释然与遗憾。 “没有人。”他说。 白厄站起身,摘去身体沾上的草屑与灰尘。 他爽快地拍了拍身体,即便肩上的重压越发恐怖也没能影响他的好心情,问道:“所以,我们正在经历刻法勒的创世传说吗?” 卡厄斯点头。 “那么接下来,刻法勒便要创造人类了。” 白厄虽然是个不爱复习历史的野史学家,但这种再基础不过的神话传说不至于记错。 两个人静候片刻,天地间再无变化。 白厄谨慎地开口:“难道负世的试炼是让试炼者完成刻法勒的神职,背负世界、创造人类……” 这委实骇人听闻,让白厄没有信心说下去。想必任何黄金裔都想不到,摆在再创世面前的难题竟是泰坦的神职本身。 这时,卡厄斯说:“走。” “好。既然如此,我们就姑且按照神话传说的轨迹走一遍吧……”白厄揉了揉再次开始泛起酸痛的肩膀,“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两个人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 【当少年从睡梦中醒来,世界已然大不相同。生灵们围绕在圣树和巨人身边,感谢他赋予的生命。】 【而少年却摸不着头脑,浑然不知是自己的无心之举所致。这或许也是它唯一无从了解的真实。】 【诸神的造物令少年分外欣喜,世界也因此充满生气。但他仍旧不曾满意——】 【这些造物很美,却终究不具备智慧,时间会将他们化为沙砾。】 【于是,少年冥思苦想。终于在某一刻,顿悟了自身的使命——】 【当以我身为镜,造万物之灵。】 …… 按照神话传说的进度,伟大的天父、巨人刻法勒开始为自己心中的造物寻求泰坦们的祝福。 令白厄惊讶的是,他需要恳求的泰坦们皆拥有黄金裔战友们的面目。 代表着艾格勒的风堇降下彩虹的光芒,许诺所有新生的人类都能受天空祝福,在白昼行动自如。 她说:“愿彩虹照亮你的前路。” 代表着岁月之人却是白厄只有过一面之缘的黄金裔,对方面色不算好看,似乎对这宏大的场面严重过敏,尴尬地想要离开。 白厄赶紧拦住对方,说:“请不要妄自菲薄,没有了岁月的祝福,人们可就无法在黑夜安心休息了。” 对方点点头,算是同意。但他降下祝福后,便着急地走了。 代表着大地的荒笛发出温顺的鸣叫,应允了白厄的请求。 泥土塑造出凡人的形体——白厄思来想去,担心这过程中的差错会影响再创世后的结果,便先做出了自己的模样,干脆以自己为这次实验的样本。 代表着瑟希斯的那刻夏与代表着墨涅塔的阿格莱雅争论着走上前,两个人针锋相对,在赐下祝福时却不约而同地拿出了“好东西”。 “哼——拿去吧,我的理性思考,要是将来做出蠢得挂相的事,可别说我曾赐福过你们。” “愿浪漫的金线缝起你们的心绪,无论何时,那孕育着灵魂的茧中都填满爱与美。” 白厄轻声说:“谢谢你们!” …… 【少年找到天空之主,言语恭谦——】 【您目光如炬,普照万方,希望造物受您的祝福,能在白昼行动自如。】 【艾格勒微笑答应。而那星夜之神却面露不愉,刚要转身离去——】 【请您不要生气。当星夜降临,造物需要您的庇护,才能安然休憩。】 【于是欧洛尼斯回转心意,也应允赐福。】 【少年又俯下身躯,唤醒大地。造物将以吉奥里亚的身体为躯壳。】 【少年找来瑟希斯,请它摘下智慧的果实,赐予造物理性与思考的能力。诞生自圣树的神明自无不允,还带来了好奇心起的墨涅塔。】 【爱之女神飞到造物的泥塑前,用翅膀拂过他们的眼睛,轻点他们的胸膛,使他们的双眼得以观赏美的存在,使他们的心灵得以迸发爱的话语。】 …… 万事俱备。 白厄下意识看向卡厄斯。 他其实并不期待对方作为神话中的一员献上祝福,但不知为何,他们两个人一同走到这里,白厄心中的不自在便越发复杂起来。 白厄同样并不希望与卡厄斯进行一番唇枪舌战,或者进行一番生死较量,但总觉得不应该像现在这么简单——带着难以理清的思绪、冷静地彼此审视。 那张燃烧得残缺不全的面容正平静地注视着他,像早已读懂他的心事似的。 他说:“杀死我。” 白厄双手一僵:对方早已预料到会有如此场面吗?卡厄斯是因此才坚定选择一同进入负世试炼的吗? 他没有立刻照做,而是问:“为什么?” “一人的金血……何以创世?”卡厄斯说,“我清楚……未来与平静……就在前方……” 一人的金血不足以创世吗? 再创世,将所有翁法罗斯人完整重塑在新生的世界中……万万千千人,便需要万万千千的血吗? 一个白厄不够,便只能叠上数千万次轮回的份量? “我明白了。”白厄不忍地闭了闭眼,却很清楚,如果是他站在这个位置上,他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何况,若不成功,一切便功亏一篑。 卡厄斯已然进入负世试炼,你们正带着破釜沉舟的念头冲击最后的难题,他绝对不能在这紧要关头掉链子。 刀剑刺入那人的身体,飘散的光点融入白厄的身体——世界的重量压迫着他的双肩,滚烫的火种们涌入他的身体、开始灼烧他的躯壳,疼痛开始无法抑制地蔓延开来,让他忍不住死死地咬紧唇,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呼痛。 白厄喘着粗气,跌跌撞撞地走回“造物”的身边去,用剑割开自己的手臂,让金血涌出,一缕缕地向着新生的人子汇聚。 第123章 …… 【一切已准备妥当,唯有少年尚未献上祝福。于是,少年割开自己的手臂,黄金般的血液流淌而出。这血液赋予了造物真正的生命。】 【于是,最初的人子得以诞生——】 【他的发丝如流云般雪白,他的瞳孔如天空般湛蓝。】 …… 然而,这场试炼像望不到尽头似的,竟然没有结束。 负世,负世,何为负世? 金色鲜血的极速流失不免让白厄的精神有些恍惚。 他跌倒在地,勉强用流血的双手手臂撑住疲惫的身体——他几乎要被肩上沉重的怪力压垮,绝望地思考怎么办才算是肩负起众生的重量? 一道蓝色的飞星闪动,像穿针引线似的,从辽阔的天空划过。 白厄以为自己终于疯了,撑起身体,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 新生的人子就在他的手边,只要……只要他背着这个人子走到世界尽头就好了吧? 白厄想不出别的聪明办法,自认笨蛋似的将那有了温度、却还没睁开双眼的人背在背上—— 他像空空荡荡的躯壳,安静平和,却没有灵魂。他的灵魂在哪里呢?白厄找不到答案,只能麻木地说服自己走一步看一步。 少年艰难地继续前进,世界与人的重量压得他汗如雨下、双膝颤抖。 黄金色的血液在不断流失,洒在地面,尝到造物主之血的生命生长得更加旺盛,可白厄无暇顾及。 游鱼为他指引道路,飞鸟为他衔来果实,走兽为他推开障碍。 前进。 前进。 不要停下。 不要停下。 白厄太累了。 他摔倒在地,却仍然没有忘记使命。 他背负着沉重的世界与人类,挣扎着、努力着——向前伸手,向前攀爬。 蓝色的飞星仍然在天空中穿梭。 一个个白昼亮起,一个个黑夜落下。 白厄看见古朴的建筑在他的道路前方建起又坍塌,一个个模糊的影子与他贴近又远离,一圈圈篝火燃起又熄灭,一声声呼喊兴起又衰落。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或许是一天,一年。 或许是一百天,一百年。 或许是一千天,一千年。 或许是:4931年。 白厄还想要向前,直到这个试炼屈服、直到人的意志撼动这方天地的文明。 可是,他的金血……似乎快要流尽了。 试炼绝不可能判定一个死去之人通过。 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捕获了这个白发的少年,他试图逼迫自己颤抖的身体重新站起,证明自己其实尚有余力。 但他失败了。 ……没关系,再尝试就好了。 可是,为什么许多事实无法为意志改变呢? 白厄耗尽了力气。 他的指尖还在倔强地颤动,颤抖的身体竭尽全力地挣扎,只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灰痕。 快…… 快。快动起来啊,白厄? 为了所爱的人们,为了翁法罗斯的明天,为了心中的正义—— 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一定、一定要到达这个世界的终焉。哪怕是爬过去! 【哼……】 【不是说了吗?】 【奇迹会降临的】 一道沉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那个坦率任性的朋友彻底认可了他。 在绝望即将降临时,寻秋的众魂域先一步回应他、回应了他心中那伟大无私的愿望。 温柔的光彩缓缓裹住他。 倒悬的王城终于显露冰山一角,形形色色的小人显现在白厄模糊的视野中—— 翁法罗斯的人,那一张张熟悉至极的面庞,怎么会从在你的王城之中出现呢? 啊、你又预料到了他可能遇见的难题,提前为他做好了保障吗? 原来……他一直背负着翁法罗斯的所有人前进吗?真意想不到。 白厄感觉有一双双温暖的、微小的手贴着他的身体,仿佛有无数个小小的人举起双手、试图将他这金血巨人托起、送向远方。 前所未有的温暖填满了他的心脏。 原来,是这样啊? 是翁法罗斯的大家……反过来,托着他走到了天地的尽头—— 少年背负了世界,于是,世界便也背负他。 少年背负了翁法罗斯人,于是,翁法罗斯人便也背负他。 即便是刻法勒,也不得不对此点头。 身下坚硬的土地开始软化、塌陷、崩溃。 创世涡心卷动的迷幻星空变成了澄澈的蓝天白云,远方尚且未着一物的绘卷上,花朵开始生长,麦子变得金黄,建筑纷纷搭起,人声鼎沸,找不见一丝涌动的黑潮。 生命的气息像潮汐一般涌动,时不时拂过少年的脸庞。 白厄感觉自己的灵魂正从即将死去的躯壳中脱离、涌向新生的“人子”—— 这具由他创造的身体四肢僵硬且陌生。他放松身体,恍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从新生的天空中下落。 他直接从负世试炼中掉出来,掉进了再创世里。 蓝色的飞星终于从“一刻不停地穿针引线”这项枯燥工作中解放,它划破天际,留下一道道彩色的绚丽拖尾。 白厄极速地下落,白色发丝在大风中飞舞,他过分放松的双手因阻碍的风向上扬起,指尖颤动,像正在渴望一次久别重逢的牵手。 似乎有什么人随着那显出冰山一角的王城归来了。 澎湃的魔力是催生的养分,逆时节生长的树木与鲜花纷纷奔向天空,树叶摇曳,花瓣飞舞,麦香清冽,像得到了大地的祝福。 这场面如此似曾相识,让白厄恍惚的精神猛地清醒:他见到鲜花盛开,明白是你归来。 你自更遥远的天际向他伸手,向着他坠落。 那道伸出手的身影明亮得晃眼,白厄眯起眼睛,以为自己激动得想要流泪。 他就那样渴盼地、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来,寄希望于你,盼望着你将他的手掌抓紧,像找到心爱的宝物一般再也不松开。 因为:我就是喜欢小秋,我就是要和小秋永远在一起。谁也不可能阻止。 一朵鲜花恰好随着卷动的流风拂过白厄的嘴唇,像柔情的亲吻。 他忍不住边哭边笑:我最爱的人,我最重要的人……找到我吧,抓住我吧,拥抱我吧,亲吻我吧,占有我吧。 一如白厄渴盼的那样,面对他真切的心愿,你从没有不应允的时候—— 黯淡的双眸焕发光彩,两只光洁得宛如新生的手再次交叠。 你抓住他了。 …… 【那白发的少年——】 【他是希望的孩子】 【他既是这方天地的起点,也是那无边灾难的终焉。】 …… 【终焉挽歌-end】 第65章 归途灯塔 “我于无尽的夜里守望, 将未熄的梦叠成泛着涟漪的光。 归途的灯塔被风暴遮蔽, 不曾褪色的仍是你我共筑的愿望。” …… 【一封尘封于奥赫玛元老院藏书库的书籍,出自神悟树庭七贤人之一——阿那克萨戈拉斯之手。言辞犀利,带着那刻夏式的尖锐与宽和。 书籍很有一点年头,其中夹杂着几封泛黄的信件,但收容者小心翼翼、对待书与信件堪称珍视。后来者得以一观再创世之初的面貌。】 …… 【书的首页,序章:阿那克萨戈拉斯独一无二的真挚问候】 闲话少说,我是神悟树庭七贤人之一,时至今日仍然在担任学派导师。 首先,别打断我;其次,叫我阿那克萨戈拉斯老师,不要和我那群不成器的奇美拉学生们一样、称呼我为“那刻夏”。此处点名批评屡教不改的白厄,点名表扬寻秋。 书写这一篇文章,旨在记录再创世之初的生活风貌,以供后来者考据真实历史。 我可不是什么野史学家。但鉴于假说验证、知己归来,书写此文时,本人的心情确实好得异常,因此,提前建议考据者对可能描述浮夸的语句进行二次确认。 先简要概述一番吧:翁法罗斯大获全胜! 再创世之初,全新的秩序尚未完全整合,但象征毁灭的金血已融入翁法罗斯的每一寸土地。 自寻秋的口述中,我们可以得知:泰坦神权已转化为翁法罗斯世界运转的背景逻辑,不再现身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无关紧要,我早已看泰坦不顺眼了。 继承神权的十二位黄金裔与常人无异,世间再无泰坦与半神,我姑且先说点好消息: 白厄那小子再创世时仍记得阿格莱雅那女人失明的双目,便将光明还予对方。 命运三相殿的圣女缇里西庇俄丝恢复原状,正在为蜂拥而至的游客头疼。 至于赛法利娅,已在阿格莱雅的帮助下,与她一同经营起一家裁缝铺来,这位“猫咪侠盗”虽然顽皮了些,送货的速度倒是一流。 第124章 而死亡神权归去,遐蝶触碰生命不再带来死亡,与寻常女孩没什么区别。目前,她正在为妹妹玻吕茜亚办理神悟树庭入学手续。倒是个不错的崭新起点,前几天,我在街道上碰见她们姐妹俩,听见她们正在商量要不要养一只奇美拉。 风堇一如既往地在昏光庭院担任医师,据说风评相当好,那是理所当然的。 迈德漠斯带领族人回了悬锋城,听说他废除了悬锋人绝大部分染血的传统,明智的选择,我没有什么意见可以发表。 我的好学生除了屡教不改的正确称呼这一件事外,在其他方面很是尊师重道。神悟树庭来往的大地兽变得更多了,并且,世人也渐渐品尝到大地兽独有的魅力。吾心甚悦。 当然,也一些有谈不上好坏的奇妙消息。 不知为何,再创世同样将凯撒、海瑟音等已死之人一并重塑。白厄的记忆果然丰富,不愧是我教过最优秀的奇美拉——不过我无心探究,回来了就好。 白厄口口声声要做翁法罗斯的领袖,可得为这对铁血君主与忠诚骑士的组合头疼一阵子。 另外,翁法罗斯正在与银河接轨,最先到来的组织名叫星穹列车,并且,列车打通了通用星轨,接踵而至的星际和平公司是块难啃的骨头。 就让寻秋去陪着白厄一起烦恼去吧!总之,别来烦我。 我只是个学术分子罢了,身体不行。 若是请教一些寻常的辩论问题,我倒不介意指点一二。其余时间里,我正在平衡教学与接触博识学会二者。 以上,皆为事实,后来考据历史者严禁胡编乱造,更加禁止自封野史学家。 如有违者,麻烦你自称为阿格莱雅的学生。后果自负,一切与伟大的阿那克萨戈拉斯无关。 以下为详细记述。想必无论是天外来客,还是本土的居民,都对白厄与寻秋这两个人颇为感兴趣,姑且先将第一章 的目光投向他们吧。 …… 【第一章 :归途灯塔--节选】 为完成本书,本人特意腾出一整天的时间,邀请两位主人公来进行面对面访谈。 很显然,这两个混蛋一旦进入自己的节奏,任何人就都别想再插上一句嘴。这对离奇的青梅竹马可以从今天早上起床时是谁先穿错了拖鞋,扯到星际和平公司派来的总监纯粹是个混账,期间必定夹杂着各种黏糊的情侣亲密行为,包括但不限于牵手、亲吻、贴脸、拥抱等等。 简而言之,对单身人士的摧残程度堪比十艘歼星舰。 本人颇为明智,提前约法三章,要求两个人在老师提问结束之前,禁止和对方说话,禁止和对方有任何形式的视线接触。 开始提问,首当其冲的当然是所有看客都会第一时间关注的问题。 我理所当然地提出了它:“再创世完成的第一时间,你们两个人的状态如何?” 两个倒霉蛋疑似摔到了一片魔力催生的柔软花田里,白厄半截身体悬在湖边、半截身体压着淤泥,寻秋更是一条腿插在泥潭里、后脑勺贴着一堆新鲜的蚂蚁窝。 她说:“搞什么呀,我担心直接掉到地上摔出好歹,还特意花了魔力催生花田,结果掉下来以后反而感觉脑子痒痒的啊?” 白厄苦中作乐似的开口道:“往好处想,至少没有蛇从我们身上爬过去嘛。” “你闭嘴。”寻秋毫不犹豫地制止了白厄继续发散思维。 本人如实记录,没有一句添油加醋。 第二个问题指向两个人对翁法罗斯现状的看法。毕竟,其中一个是名满寰宇的天才俱乐部会员,另一个是正在各方势力间绞尽脑汁周旋的领袖预备役。我个人认为,他们对这方面的看法有一定记录的价值。 寻秋对此的回答颇为平淡,带着浓浓的无所谓:“翁法罗斯不是正在向着‘阳光积极’的一面发展么?剩下的和我没什么关系啊。” 白厄的回答显得过分郑重,让本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段时间学生们之间推崇、流传的热血漫画。他说:“不论是星穹列车的诸位盟友,还是星际和平公司伺机而动的群狼,我都有合适的方式与之相处。我对现在的生活没有什么不满,适应良好,而且还蛮开心的!” 寻秋接上话茬:“如果忽略白厄前段时间试图驯服新身体的狼狈模样的话。” “嗯……对。”白厄无奈地笑了一下,随后像找到了可靠的反驳点似的,顿时变得义正言辞起来,“说到驯服新身体,昔涟不也很狼狈吗?你可不能只笑话我一个人啊,根本不公平!” “昔涟情况特殊。” “但她在驯服新身体。” “那确实很狼狈了——将爆发的忆质重新收束回模因生命根源之中是件难事,把属于自己的与属于翁法罗斯的忆质分离,精准地投入创世。从概率的角度来看,昔涟现在没有缺胳膊少腿堪称奇迹。” “没错。何况,再创世之初,昔涟还笑话我们呢!明明她也是相当狼狈嘛,居然有心情站在花田里笑话我们一身泥?” “她很从容,所以很难没心情。” “哈、倒也是。看见昔涟还和以前一样有点调皮、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我瞬间就放心了。” 我拍了拍桌子,大声说:“约法三章呢?访谈还没有结束,麻烦我亲爱的两位学生配合老师的工作,好吗?” 两个人默契地点头了,我才满意地点头,准备提出下一个问题。 但这时,白厄接到了阿格莱雅和凯撒的消息,要立刻前往云石天宫与星际和平公司的总监进行会谈。我和凯撒很聊得来,当然知道这是有重要得没边的事要谈。 我摆摆手,让他赶紧圆润地离开我的视线。 那么,能和我对话的人就只剩下寻秋了。或许是因为白厄离场,她的面容变得更加平静、冷淡,投向过路人的目光尖锐而充满审视,不过,和我聊天时说出的话很像……这个人本来应该喝没味儿的白开水,但意外喝了十斤白酒。 寻秋说:“其实,我经常怀疑市场开拓部那帮人脖子上的玩意儿是摆设,脚底下踩着的才是真货。他们的名声已经臭到连我都忍不住发出嘲笑了。” “哦?”我挑了挑眉,“据我所知,他们来翁法罗斯第三天就被赶走了。毕竟谁乐意在魔王的活动范围内找不痛快呢?” “我觉得他们用来思考的是脚趾‘头’。一看见他们,我就想起原始博士那张讨人嫌的臭脸——赶紧滚出我的视线是这帮人为数不多的明智选择。”她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面包,说道,“我不打算去看现场。但白厄刚刚说,第二批来的是战略投资部的总监,有星穹列车的一行人从中斡旋,场面应该尚且可以控制。” 这场面委实有点滑稽,观感类似于“寻秋其实是个疏于锻炼的文弱学术分子,而阿那克萨戈拉斯反而精于战斗、体力惊人”——荒谬,我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老师在笑什么?”她问。 “这个世界让我感到愉快,我每时每刻都想大笑出声啊?” “嗯……那昏光庭院很快就会找上您了。” “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哈哈哈——”女孩发出爽快的笑声。她看起来轻松愉快极了,仿佛完全不受翁法罗斯现状困扰,只是个纯粹的学生。 这其实让我颇感惊奇。毕竟从我们初见起,她就保持着与众不同。我从来没有把“一般路过普通女学生”这个标签和寻秋挂上过钩,但很显然,寻秋对此乐见其成。 这时,她没有展露出她那冰冷堪称残酷的洞察力,也懒得卖弄自己的学识与力量,倒真有点像普通学生了。 我挑起一边眉毛,说:“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下一次我抽空,再来问你们。” “哦,我知道,阿那克萨戈拉斯老师正忙着和博识学会的人打交道呢!” 我哼了一声:“知道就好。别又在神悟树庭里由着白厄大闹课堂,我可没闲工夫收拾你们。” “这么一看,这段时间其实很适合展开白厄历险记。” “啧……你要真那么闲,就去帮我问问博识学会和天才俱乐部保存的有关于星神的知识记载,我感兴趣。” 女孩似笑非笑地点头。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 【第一章 :归途灯塔--节选】 本节旨在探讨白厄与寻秋达成诡异平衡的情侣关系。通常情况下,世俗亲密关系必定伴随着摩擦与不合,即便两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同居十余年,早已安稳度过了摩擦期,生活犹如老夫老妻,也偶尔会有吵架、互相不愉快的时候。 但微妙的是,这段关系里没有某个人固定地扮演着求和者,没有人持续不断地输送“世俗的宠爱”给另一方,反而颇为实事求是。 这和我一直以来的观察有些许矛盾。在我看来,白厄过于依赖这段亲密,理论上有概率去追求“显而易见的偏爱”、“原则上的退让”等等明面上能体现出“爱”这种感情的表现,而寻秋对扮演给予者这一身份乐在其中,理论上不会拒绝。 第125章 偏偏白厄很有自知之明,善于反省自己,把握住了分寸,似乎从没有说过“我不管我就要”这一类话。 寻秋更像是没有分寸的那个人,持续不断地鼓励着白厄展示更多的自我。 我对这一现象观感微妙,像在看猫咪喜剧。 因此,我决定直接提出问题,与这对热恋中的两口子聊聊亲密关系:尤其是寻某,她显然无所谓恋人触碰边界。 “如果白厄对你说‘我不管,我就要’,你怎么办?通常语境里,这句话带着强烈的情感色彩,假设说出这句话的人不特意解释,人们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个人在无理取闹。”我说。 寻秋思考了一会儿,反问道:“那他怎么忽然这样,是在哪里受了委屈吗……不会是合情合理的要求被蛮横地拒绝了吧?” 她那波澜不惊的模样某种程度上相当恐怖,毕竟,因为常年面无表情,她在吟诵杀伤力颇为恐怖的魔咒时也是这副模样,平静中透着莫名浓烈的杀气。 “这只是假设。”我说。 “我知道啊?”她坐在我的对面,又若无其事地接着说道,“或许,说出这句话的人本身处在一种假设的无助境地里——除了发出这种形式的请求以外,他找不到别的完成心愿的办法。” 这种设身处地的思考委实令人惊讶,我以为她会简单粗暴地用“什么愿望?满足你”、“无所谓”、“你提的肯定没问题”这类理由说服自己立刻开始行动—— 毕竟她大多数时候都扮演着“无所谓女士”。 “很惊讶吗?”寻秋堪称调皮地笑了一下,“你的情绪很明显,它们一直在我的手中涌动。魔法是以人的情感为基础的法术,我对人的情绪非常敏感。他是不是纯粹的任性或者一时玩心大起、想要表演网络热门情感喜剧,我当然一瞬间就发现了呀。” 哼,这么说就合情合理了。 我还以为这个会直率地说出“你在生气”、“闭嘴”、“我讨厌这个口味的零食”、“拿走啦”的寻秋会绕着弯子去思考、体贴对方——原来根本就是直接读出了真实答案。 “你遇见过。”我笃定地说。 她点头。 “你那时候说了什么?”我问。 “我拒绝。你可以考虑以别的方式获取它——我那时的言外之意是,如果对方需要的话,我很乐意提供帮助。但对方误会了,他那长期受到压迫的心灵,瞬间以为我某种程度上是那些为他施加压力与无助的人的同伙。嗯……所以后来,我学会了安抚为上。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你以后别拿出来笑话我啊,老师。现在的话,我应该是会直接同意吧。满足他又怎么样呢?” 我提笔记录:可想而知,那对寻秋来说,是一段在人际关系方面处处碰壁的岁月。 但无论获知手段如何,显而易见,寻秋的个人看法与回答非常符合标准正义与理想情况的假设。 当我将相同的问题提给白厄时,这只温和包容的白色奇美拉顿时陷入了沉思。 他的表情像是在质疑自己:难道我没有满足恋人的需求吗?难道是我在某个时刻忽视了她,才导致她说出类似的话来?是单纯地想要吸引注意力,还是纯粹喜欢这个东西却没有得到满足?我要怎么说才能一边安抚她,一边找出让她焦虑无助的源头呢? 可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头脑风暴。 过了好一会儿,白厄才说:“只要这一点就好了吗,还有没有别的喜欢的?我们一起拿下吧!” 我惊奇地发现,两个人的思路竟然诡异地重合了:不能算是祂个人的问题,大概是有外部给了祂不合理的压力。 很好。两个人已经开始共用一个大脑了。恋爱和同居真是可怕—— 我无法想象自己和另一个人共用一个大脑的模样,第二天翁法罗斯的头条新闻百分之百是“神悟树庭七贤人之一今天竟然蠢得挂相”。 我某种程度上受到了热恋情侣的冲击,目前正怀着复杂的心绪撰写本书的第一章 。 并且,即便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见寻秋对我狡猾地眨眨眼,一副“老师你还想问什么呢?我知无不言哦”的从容姿态时,我还是油然而生一种掉头就走的冲动。 我已经后悔接受这份工作邀请了。 因此,我懒得再接着问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干脆在这一章即将结束的部分放出我的观察与思考,后来者可以借此研究人的意识形态变化。 先说结论:客观事实的角度来看,寻秋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 即便她向所有人宣称是白厄拯救了她,也不足以取信于我。 显而易见,白厄更加依赖于她与这段亲密关系,甚至经常性地因焦虑、不安等情绪表现得略微黏人,这对这个克制的少年而言,已然堪称惊奇。 因此,与其说是白厄拯救了她,不如说是白厄让她确定了自己要走哪一条自救的道路。 捍卫白厄是寻秋重建自身精神家园的方式。 她自始至终走在自救的道路上,只是白厄恰好成为了终点。这个终点处矗立着的人完全可以不是白厄,而是另一个违背人性的美丽之人,在这种假设下,寻秋同样能够得到救赎。 白厄对这个事实非常清楚。 所以,当一些品质独特、格外值得欣赏的人来到翁法罗斯时(比如星穹列车那位邀请寻秋一同变废为宝的开拓者),白厄的神经总是不由自主地绷紧,像担心自己的恋人关注他人胜过自己似的,每天都早早地回家去,变着花样地送出自己的心意。 寻秋总是坦率地接受,连恋人的焦虑不安也默默地一并接受,仿佛那不是负面情绪,而是一种平淡生活的必要点缀。 说不定正是因为寻秋了解白厄,才始终坚持表示白厄对她意义非凡呢?情感的链接还不够稳固,便加上现实的恩情;现实的恩情还不够,就再加上青梅竹马的羁绊。 恐怕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寻秋是否继续宣称自己被救都不重要。 毕竟是在那种令人心醉的情况下,说出任何形式的情话都是理所当然且值得信赖的。 那颗真心绝无虚假。 当一个在黑夜中或守望、或前行的人找到灯塔时,无论她是否具有继续独自前行的力量,想必都不再重要,因为她将永远铭记灯塔的闪耀。 那是黑夜中唯一一束光芒。 以上,只是阿那克萨戈拉斯的个人观点。 …… 有关于星神知识记载的信件往来—— 【寻秋的回复】 老师,对不起,我认真地和黑塔聊了聊,天才俱乐部的天才们与博识学会私藏的各种星神隐秘知识,连我们也是第一次听说哦? …… 【那刻夏的回复】 博识学会也就罢了,至于天才俱乐部…… 你来我的办公室,摸着自己的良心、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我就相信你。 …… 【寻秋的回复】 对不起,阿那克萨戈拉斯老师,白厄忽然说他想回哀丽秘榭收两天麦子。 我们回老家了。秋天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