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瘸子开门,你的老公已送达》 第1章 《小瘸子开门,你的老公已送达》作者:思深初至【完结+番外】 作品简介 【重生攻+双男主+双向救赎+温情小甜饼+甜宠】 【阳光作精哭包受x任劳任怨爹系攻】 前世,季柃苔一跃而下没有季柃苔的世界,卓之川活着也没意思重生后季柃苔还是个小瘸子小瘸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烦,外面胆小鬼,家里山大王,成天尽搁眼前晃悠,没见着人就喊,没找到就哭。 可即便这样,卓之川也甘之如饴,一切都比不过季柃苔在他眼前,还是无忧无虑的季柃苔小时候哈特软软的季柃苔:哥哥,我吃清水白菜就可以了,我心疼你。 长大后风清月朗的季柃苔:卓之川,清水白菜,你给我吃这玩意儿,咱家破产了?自己老婆自己养!!!谈恋爱已成年哈 第1章 洋桔梗 季柃苔死了,从阳台一跃而下。 卓之川接到医院的电话,他刚从花店出来。 季柃苔说他要清晨最新鲜的洋桔梗,摆在窗旁的书桌上,一天都看得开心,写出的文字也更鲜活些。 还说想吃卓之川煮的番茄鸡蛋面,不要番茄多加鸡蛋,得用宽面煮,因为上次吃的是细面…… “卓先生,你好,我们是深市第一医院,季柃苔季先生十分钟前从阳台跳下,你是他的紧急联系人,请卓先生……” 电话那端的声音平静而克制,夹杂着救护车的警笛声、嘈杂的人声。 忽远忽近,轰得砸在卓之川的心口。 手中的洋桔梗骤然落地。 耳鸣,目眩,头痛…… 卓之川环顾人来人往的街道。 明明是和煦的春日,他却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窜上来,指尖都冷得颤抖。 卓之川颤颤巍巍捡起手机,大脑放空的往医院跑,脚步凌乱,像是踩在棉花上。 明明每步都拼尽全力,却跑不到那人身边。 “找季柃苔……” 卓之川到医院,想问人在哪里,可怎么也说不出其他话,只能叫出季柃苔的名字。 医院服务台的护士被吓着忘记回话,愣神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卓先生,请跟我来,医生正在尽力抢救季先生。”旁边资历老些的护士先反应过来。 卓之川跟着护士的脚步往前走,停在紧闭的手术室门前,一扇铁门隔着,生死不明。 他坐在椅子上,“手术中”的三个红字刺得他眼睛生疼,连不自觉地流泪都没发现。 直到感觉嘴角的苦意,才自嘲地笑了笑。 季柃苔想死,他很早就知道了。 最开始是三年前,卓之川记得很清楚,从此之后,他恍惚觉得自己不认识季柃苔。 那天,他刚从公司回来,屋中一片漆黑。 可按季柃苔平时的习惯,要么就趴在书桌上写书,要么就盖着毯子看电视…… 无论如何,都会给他留盏灯。 卓之川找遍整个屋子,都没见到熟悉的身影。 直到推开浴室,他才见着心心念念的人。 季柃苔躺在浴缸中,像幅静止的画,扑面而来的哀伤和沉重让卓之川喘不过气。 他冲过去抱起季柃苔,着急忙慌将人送去医院。 他还记得怀中人那股冷意,像片雪花,即将消失不见。 可那人醒来之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笑着说有些困,不自觉睡了过去。 之后家中的浴缸被卓之川砸了。 第二次是过后的几天。 卓之川看见季柃苔手腕突然出现的割痕,心中咯噔了一下。 从此家中的锋利物品都摆在高处,季柃苔拿不到的地方。 可即便如此,卓之川也制止不住季柃苔自残。 手腕结痂的伤疤,愈合又抠开,反反复复。 他寸步不离跟着季柃苔,固执地看着那道伤疤慢慢愈合。 总觉得它好了,季柃苔就好了。 只是出门拿束花的功夫,伤口又被抠开了。 那晚卓之川把人做地痛出声,他自己也哭了,抱着怀中消瘦的人说道:“苔苔,哥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当时季柃苔好像说了害怕。 卓之川听出他话中的无助和愧疚,只是更加紧紧抱着人,不停说着“没事,不怕,哥陪着你”。 医生说季柃苔患上重度抑郁症,有轻生自残的念头,离不开人。 和他猜得大差不差,拿着诊断报告,卓之川推着季柃苔去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江风吹着两人,他靠在季柃苔肩膀上,用着乞求的语气说道: “苔苔,哥今年三十二了,你能不能为了哥,努把力,跨过这个坎儿。” “好。” 见季柃苔答应了,他也微微松口气。 他们两人都是孤苦伶仃的人,只有彼此,他只能用自己留住季柃苔。 季柃苔不喜欢外人去他的屋子,卓之川便将公司的事宜全部交给合伙人周肆打理,自己则每天陪着季柃苔。 他想睡觉就一起抱着睡觉,他想吃东西就做他爱吃的,他写作没灵感就带他四处旅游,他生病了就一直在他耳边说话…… 渐渐地,季柃苔好了很多,自残的次数越来越少,脸上的笑意也多了。 又和之前一样,和他分享新书的情节,点名下顿做什么菜,指挥他打扫屋里的卫生…… 明明就快好了的,为什么要跳楼,还是以一种他从来没有想过的方式。 阳台那么高,季柃苔他一个小瘸子怎么爬上去的,又毫不留恋地一跃而下。 过往的场景犹如电影片段,从脑中一幕幕浮现。 卓之川等了四个小时,紧闭的手术室大门才打开,里头的医生鱼贯而出,神情凝重。 “卓先生,请节哀,病患抢救无效,死亡时间为二oo九年三月二十一日十三时四十分三十五秒。” 卓之川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手臂沉重地盖住了双眼,泪水无声地从脸颊滑落,顺着脖颈缓缓流淌。 “苔苔,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手术室的门敞开着,冰冷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像无形的屏障隔开两个世界。 卓之川慢慢走到里头,抱起床上躺着的人,泪水砸在被单上晕成泪花,他声音哽咽喑哑。 “苔苔,哥带你回家。” “先生,医院规定尸体不能带回家,还请你尽快办理死亡登记流程……” 医院的护士拦着卓之川不让他回家。 “不怕,待会就回家了。” 卓之川抱着怀中瘦弱的季柃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的青筋暴起,像要冲破皮肤。 耳边的人声都是一阵嗡嗡。 卓之川打了个电话,一阵子兵荒马乱后,他带着季柃苔回家了。 “回家了,苔苔,哥给你煮面。” 卓之川将人放在轮椅上,自己系上围裙,如往常一样,还回头看看人有没有坐好。 “苔苔,哥今天忘记买宽面了,只能凑合吃些细面,你也别怪哥,哥都没怪你不理人。” 卓之川按照季柃苔的要求,一个番茄三个鸡蛋,上面还缀了点葱花。 他将做的番茄面放在季柃苔面前,笑着说道:“快吃,今天给你打了三个鸡蛋。” 无人回应。 “苔苔,你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你昨晚说要吃的,你起来吃几口,哥再也不说你嘴挑了,不说你难养了……” 卓之川一个人说了好久,房子里还是只有他的声音。 周肆从医院赶过来的时候,看着卓之川喂季柃苔吃东西,汁水都撒在衣服上,也还是往他嘴里喂。 他和卓之川算是惺惺相惜的朋友。 从认识卓之川开始,就没见过他这颓废的模样,像是被人抽走一魂。 周肆一拳头砸在卓之川脸上,扯着人衣领子大声吼着:“卓之川,你看清楚,季柃苔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卓之川没有反驳。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他的苔苔已经不在了,那个会叫他哥、有体温的季柃苔消失了。 “你别傻了,他心中根本没有你,全部都是你一厢情愿。” 周肆说完这句话,卓之川便一拳头扬在他脸上:“你懂什么,他在不在乎,我知道就够了。” “呵,卓之川,他要是真的在乎你,就不会这么轻易跳楼了。” 周肆说完,摔门而出。 第2章 季柃苔 二oo四年二月十八日,晴。 我第一次遇见季柃苔,秀江的风很大,吹得我睁不开眼,跑上沿江大桥后,目光便不由自主落在轮椅上的季柃苔。 像洁白的、清冷的精灵,不被周围打扰,就独自静静地看着被风吹皱、泛起涟漪的秀江。 季柃苔在看风景,我在看季柃苔。 他浑身好像有散不开的忧伤,坐在轮椅上,眼睛只是看着远方,我也看了看,有飞鸟,有船只,还有江面相接的天边。 我承认对季柃苔是一见钟情,三十岁的人,对小六岁的人一见钟情,我只听见胸腔中一声盖过一声的心跳,像富有节奏的鼓点,震得我无法呼吸。 第2章 可能上天听到我的心动声,让季柃苔视线落在我的身上,我连忙走过去,问需不需要下桥去江滩看看。 他说不用,他习惯在桥上吹吹江风。 我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 二oo四年三月五日,雨。 季柃苔是个作家,笔名叫伶苔。 他写的四本书都广为畅销,我去拜读了两篇,笔间文字温柔细腻,像窗外的雨,润物细无声。 却又一针见血,打得花落满地。 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糅合在一起,让人忍不住想去更多了解,但我没敢去打扰。 因为短信停留在那句我叫卓之川。 二oo四年三月二十日,晴。 我再次遇见季柃苔,是去公司的路上,在车里看见外面熟悉的身影,还没意识就打开了车门。 他的轮椅被卡在坑里,即便这样,他也是神色淡淡,没想着找附近的人求助,我下车轻轻推了一把。 他转头看过来,说了句谢谢先生,过会儿又加了句谢谢卓先生。 季柃苔还记着我。 刚好我生日,第一次觉得有祝福加持。 二oo四年四月二日,晴。 和季柃苔吃饭,找了家清淡的早茶店。 他爱吃甜食,每吃一口,都会浅浅眯下眼睛,像只小猫,很可爱,但他没意识到。 我也很开心,用着好不容易出来的借口,推着他去看了深大的樱花,他用手接着一朵掉落的花瓣。 手纤细、白皙,我能单手轻轻环住。 他说谢谢卓先生,他的新书有了灵感。 那一刻,阳光透过樱花林撒在他的侧脸上,连空气都变得柔和起来。 我觉得我已经沦陷了。 二oo四年四月三日,晴。 我开始追季柃苔了,首次动心,像个毛头小子在网上找追人的技巧。 网上说需要鲜花,所以我送了一束洋桔梗,洁白中泛着绿意,像我初次见他的模样,很适合季柃苔。 他收到花很开心,我第一次见他那么开心,原来季柃苔笑起来是这个样子。 二oo四年四月二十日,晴。 出差回来,和季柃苔吃饭,今天是他选的地方,摊主是对老夫妻。 他说离家近,经常过来,最喜欢吃这里的番茄面,每次他来,鸡蛋总比别人多些。 我记下来了,季柃苔爱吃番茄鸡蛋面。 二oo四年五月二十六日,雨。 深市天气变化无常,上午天晴下午大雨,我老早就站在季柃苔家楼下,等着他的电话。 网上说看电影可以拉近两人的距离,所以我邀请他看新上的电影,季柃苔是个作家,应该会喜欢。 ……… 草,电影真难看,但季柃苔真好看! 二oo四年六月二十日,天气晴。 吃饭,送花,吃饭,送花,吃饭,送花 …… 周肆说心动的男人真可怕,还是老牛吃嫩草的男人,无所谓,反正每次见到季柃苔,我就很开心。 变得很幼稚。 …… 二oo四年九月十二日,晴。 我成功了! 我成功了!! 我成功了!!! 我抱着季柃苔从楼上走到楼下,来去三遍,直到季柃苔说好了好了,我才停下来。 怀中的人很瘦,很轻,好像稍微用点力就会折断,我要好好养他,让他一直都这么开心,最好能再胖些。 看着他望向我的眼睛,清澈明亮,里头全是我,我情不自禁低头亲了亲。 季柃苔的睫毛在微微发抖,我也远远没有表面那么稳重。 谈恋爱肯定都这样。 二oo四年十月五日,晴。 季柃苔生日。 我做了碗长寿面,其实就是番茄面,专门学的手艺,就为了今日大展身手。 他吃了两碗,说下次还想吃。 那还不简单,我天天给他做! 二oo四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晴。 季柃苔给我画了张画。 是两个人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云。 我带他去公园,就是十一月份,草都黄了,不过天很蓝。 二oo四年十二月三十一日,阴。 季柃苔说,他第一次这么晚出来。 跨年夜,街上到处张灯结彩,我推着季柃苔,缓缓融入这片喧嚣和热闹中。 风吹得有些冷,但是在钟声敲响那刻,我抱着他,心里暖暖的,这是我的爱人,我的全世界。 季柃苔第一次主动亲我,还是像只猫,只会在嘴唇上轻轻地舔,我托着他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二oo五年二月二十日,晴。 我和苔苔住在一起了,在他的屋子里,因为他说习惯这个地方,每天从公司回来,总有一盏亮起的灯。 还有一句“哥,你回来了”。 二oo五年五月十日,晴。 苔苔说把灯关了。 他不让我看他的小腿,因为长时间没活动肌肉萎缩,膝盖以下比手腕还细。 我从后方抱着他,听着人在哭,便撤了出来,将人正面搂在怀里。 他说哥再重些。 我说好,等一切平静后,我摸着黑亲了亲他的小腿,再次抱着人的时候,湿热的泪水打得我心疼。 二oo五年八月十日,晴。 季柃苔,真难养! 吃饭真挑!还不长肉! 跟着他吃,我都要发福了! …… 二oo六年三月二十日,晴。 应该是早春,所以觉得有些冷。 我从浴缸抱起人,手脚不停地发抖。 苔苔好像生病了,但是他醒来的时候,还是很开心地和我说,哥,你回来了。 可我在急救室外等了一夜。 三月二十八。 苔苔手上出现了伤痕,我趁人睡着的时候,把所有刀具都放在顶柜。 我发了疯去看书,去搜资料,无一例外,全是抑郁症。 季柃苔怎么就得抑郁症了呢,我彻夜未眠,看着人直到第二天。 四月三十。 是叫躯体化吧……苔苔很难受。 …… 卓之川泪水模糊地看着日记,越到后面越分辨不了上面的字。 人都死了,这有什么用。 他扔掉手中的日记本,仰头灌酒,对着轮椅上的季柃苔苦笑道: “苔苔啊,你骗了我,我也不听你的话了,我喝得胃痛,苔苔,我胃痛……” 酒还是季柃苔不许他喝的。 年轻那阵儿压力大,整天又忙着应酬,喝酒进了几次医院,有次半夜胃疼,吓得季柃苔叫救护车。 从那之后,季柃苔书桌上,除了各种小说和散文集,还多了几本食谱。 每天写完故事就研究养胃的吃食,各种膳食粥换着来。 今日小米南瓜粥,明日红豆薏米粥,七天都不重样。 “苔苔,你起来,我想喝粥……” 第3章 留言信 酒瓶在地板上转圈,卓之川颓废地坐在地上,无神的眼睛落在季柃苔身上,他一天一夜没合眼。 初晨的光透过窗沿,给昏暗的房间亮了一抹颜色,只落在枯萎的雏菊上,显得格外落寞。 若季柃苔没跳下去,那里应该摆着一束新鲜的洋桔梗,但现在那束花应该被扔进某个垃圾桶,或者继续被人践踏、碾作尘泥。 卓之川被日光晃了晃眼。 “苔苔,天亮了,你得去写书了。” 他说完便闭上了眼,苔苔让自己去买花、买宽面,还说了什么呢?抱着脑袋想了半天,他突然冲到书桌旁,苔苔还说等他回来煮黑米粥。 可是,苔苔煮东西从来都不会提前告知,只会全部弄好了,笑着看他吃完。 “在哪,书在哪?” 卓之川在桌上翻找,终于在一摞一摞书下面找到那本粥谱。 一打开就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记,每页都有标注。 只要“少许”的字眼都要打上问号,有时旁边还会写上“少许是多少”。 这是季柃苔的习惯。 还有卓之川喜好的膳食粥排序,五颗星是他最快吃完的粥,一颗星是吃得最慢的。 但其实只要苔苔做的他都喜欢,只是一颗星的时候,他刚吃完饭,实在撑不下。 卓之川翻到黑米粥那一页,里面夹着张纸,上头有他的名字,是季柃苔留给他的。 双手颤抖地将信翻开,他如同一个疯子,死死盯着上面,害怕漏过一个字。 卓之川收—— 哥,你看到这封信,我应该不在了吧。 你肯定要说我又在骗你,说话不算数。 我承认自己是个骗子了。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走着走着,还是到那个死胡同,毫无退路。 二十一岁那年,我写出了人生第一本书,我用笔操控书中的人物成长、得意、失意,最终走向死亡。 我以为人生也能同样掌控。 第3章 可后来发现,之后的每一本书,他们都挣脱控制、长出血肉,有了自己的想法,每本书的结局都不是我最开始设想的。 我操纵不了书中的人物。 就如同我的人生,一个节点错了,便越错越远。 好的季柃苔,坏的季柃苔,两个人相互斗争,最后的结果是,我一连几天去江边吹了吹风。 所以你说我在看风景,其实不是的。 我是在看能不能攀上栏杆,然后跌落、下沉……江水没接住的季柃苔,却被川流双手捧住。 当时回头看见你,我才知道比阳光还明媚、比湖水还柔和的人会是这么耀眼,从此便让我无法忽视。 但我无依无靠,既无来时,又无去路,与你过多接触,害怕终是一场飞蛾扑火,水中月、镜中花。 可骤然间的心动,我也说不清。 樱花很美,那片樱落更美,我被你那热切的眼神,灼得心口发热。 我想,或许我可以再努力会儿。 结果……还是失败了。 这五年,我添了太多麻烦,一直在折磨你,现在你终于可以出去透透气了。 卓之川是世界上最好的恋人,可季柃苔不是,对不起,哥忘了我吧。 我可能要睡好久好久了。 真想醒来的时候,我是那山间青苔,生于石缝,长于河流,有水便可活。 但又害怕,再也遇不到为我带来潺潺江水的卓之川了。 季柃苔留。 卓之川看着纸上的字,破声大哭。 所以季柃苔很早前就一心求死了,他却没看出来,可笑,他还以为季柃苔快好了的。 “骗子,苔苔,你可真狠心啊。” “你以为,你死了,我还会听你的。” 卓之川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地去房里、沙发边找四散的东西。 苔苔送的画,撕了。 苔苔的相册集,撕了。 苔苔写他的信件,撕了。 …… 卓之川看着满地的碎纸,踉跄跑去抱着季柃苔,他家苔苔身上都是伤口,但没事了,他也满身伤痕,来陪季柃苔了。 没有季柃苔的世界,活着也没意思。 “苔苔,别怕,哥陪着你。” 周肆是当天下午过来的。 他以为给卓之川一天时间调理,能收拾好情绪,把人尽早下葬了,结果他低估卓之川对季柃苔的感情。 以死殉情,真不像卓之川啊。 等警察过来的时候,周肆点了根烟坐在门口,忽明忽暗的火光烫着手都没发觉,只是喃喃自语。 “妈的,两个神经病……” 先去警局、再去殡仪馆。 周肆神情麻木地签下一个又一个文件。 下葬那天,乌云蔽日,大雨之兆。 来了很多人,周肆在送行人群的最前面,一脸漠视地看着面前的两个石碑。 等来人走后,整个地方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才拿起带来的酒,坐在面前喝起来。 “你们两个,一个喝不了酒,一个不喝酒,那今日就看着我喝。” “我周肆真心朋友没几个,就佩服你卓之川,说死就死,这口我敬你。” “还有小季,上次周哥说错了,你们两个人感情,我瞎指挥什么……周哥给你道个歉。” 周肆以为,谁都和他一般,不懂感情。 …… 大雨磅礴,周肆坐上车,雨水拍在窗面上,车上的广播声随之响起。 观众朋友晚上好,今日是二oo九年三月二十四日,欢迎来到深市晚播,以下是详细内容。 “本市建筑龙头企业建兴集团原董事长卓之川……” 向叔连忙关掉。 周肆:“继续放吧。” 带有电流感的人声滋滋响起来。 “……于二oo九年三月二十二日家中割腕自杀,目前由该公司联合创始人周肆代理董事长一职。” “今日上午,书迷为作家伶苔举行追悼会,伶苔作为我市优秀作家和编剧,其代表作《鸟飞》《樱落》《他的桥》深受读者喜爱。 同名电影《樱落》继去年上映后,稳居文艺类影榜第一,获得最佳影片奖称号。 此外,他作为托举孤童成长基金会创始人,将所得稿费百分之八十用于福利院建立与修缮,为推进援孤事业发展做出重要贡献。” 周肆听着广播里一本正经、不带任何情感的腔调,心中有些闷,摇开车窗。 外面雨小了些,风进来,脑子也渐渐清明,周肆闭着眼睛靠在车椅上。 “向叔,你说他们值得吗?” 开车的向叔沉默,许久才说道:“季先生在卓先生心底的分量超过死亡,那便值得。” 周肆看着自己断掉的指头,无声的笑,他从记事起便努力活着,想不出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去死。 第4章 少年时 灰暗的房间,堆积的杂物,充斥着烟味、酒味还有男人的汗臭脚臭味。 卓之川从小长大的地方,一眼望得到尽头,往上爬,往下走,都是杂碎。 渐渐恢复意识时,卓之川感觉浑身酸痛,尤其是脑袋,蹭了一下,沾了一手掌血。 血糊到眼睛上,看四周都是模糊的重影。 身上躺的地方不能叫床,用着破布、大衣随意盖在木板上面,就成了人休息的地方,上头还散发着一股恶臭。 卓之川恍惚间,以为在做梦。 十几年了,他都没梦到这个让人作呕的地方。 是不是人死了,都要走马观花过遍记忆,无论好坏。 那什么时候才到遇见季柃苔的时候。 “妈的,又输了,真是养了个扫把星。”门口传来声响,男人边忒口水边破口大骂。 “卓壮德,他不是十年前就喝酒喝死了?怎么活过来了。” 卓之川盯着门口的人渣,神色震惊。 “看什么看,你再怎么瞧不起我,也是老子生的种,那一酒瓶还没分清谁是爹?” 卓壮德说完,又骂骂咧咧地出门。 关门的响声震得卓之川骤然回神。 “艹,小兔崽子下手真狠,老子牙都掉了几颗……” 门外的骂声渐行渐远。 卓之川跌跌撞撞爬下床,在家中到处翻找,终于在犄角旮旯处找到日历,上面还沾着酒水的呕吐物,刺鼻酸腐。 一九八八年。 他重生了。 重生了…… 卓之川用力擦掉脸上的血迹,环顾屋子四周,竟然无声笑起来,像个疯子。 真好啊,回来了。 回到别家孩子上学犯浑的年纪,而他在和卓壮德斗智斗勇,不努力跑会被打死的那种。 头上这伤口就是他用酒瓶砸的。 他从小就知道,卓壮德是个人渣。 有着一副好皮囊,年轻那阵儿还能吸引些喜欢他那张脸的女人,现在避他犹如臭沟里的蛆虫。 一个空有其表、里头稻草的花架子。 整个人从头烂到脚。 不喝酒的时候打大牌,喝酒的时候打婆娘,最后婆娘跑了,丢下卓之川一个小拖油瓶,继续被磋磨。 直到他长大些,情况才转变,卓壮德打人,他就还手。 只要不被打死,咬也得咬块肉下来。 后来卓壮德怕他,附近的人也不敢靠近他。 大人说他没教养,小孩儿说他没娘养,但都只敢偷偷说。 没人愿意惹不要命的人。 …… 卓之川想着年少的日子,倒也没多大感触,反正这里马上和他没关系了。 他按照前世的记忆,从床底翻出布包的纸钱,里面有三十六元四角三分。 是他从垃圾场捡废铁攒起来的,有零有整。 之所以记得清清楚楚,是因为曾经他拿着这笔钱一路辗转到深市,摸爬滚打往上爬,最后混出个人样,遇见了季柃苔。 卓之川将布包塞进兜里,用水洗了脑袋和脸上的血。 除了三十六块钱和身份证,什么都没带,只身一人往火车站跑。 这次,他要先去找他家小瘸子,不要小瘸子满身伤痕走到他眼前了。 卓之川到站口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火车站人流不多,炎热天气下,售票亭的男人眯眼打盹,流了一连串口水。 “买张去江城的火车票。” 被卓之川叫醒的卖票员睁着迷茫的眼睛,陡然回神,拿着桌上的纸张翻起来。 “明早九点钟,只有站票,八元三角。” 卓之川捏着手中的车票,坐在车站空地处,脑海中思绪万千。 季柃苔曾说过他二十岁之前,都待在江城,那里是他外婆的家。 …… 席地睡了一夜。 火车到站时,发出刺耳的笛鸣声,卓之川跟着人流涌上火车,随意坐在车厢的地上。 窗外的树木渐渐后退,售货员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小孩吵闹声、男人打呼声、窃窃私语声…… 第4章 大脑仿佛被薄雾笼罩,梦境总有个人淡淡地看他笑,思维变得混沌,困顿的感觉拉着人陷入无尽的梦境中。 卓之川倏地想起来,和季柃苔旅游的时候,好像也是这副模样吧,只是没觉得这么吵。 那是在一起的第四年,季柃苔说从没见过北方的雪,想去看看书中“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色。 正准备订飞机票的时候,季柃苔止住他的手,说想坐绿皮火车,从深市一路北上,顺便看看沿途的风景。 他答应了,推着人听海、见山、游水、观雪,季柃苔看着美景,他看着美景环绕的爱人。 那段时间,季柃苔的文字和相册只记录着两人的旅游日常,再无其他。 季柃苔也一直在笑,是那年笑容最多的时候,给他一种季柃苔病已经好了的错觉。 …… 半梦半醒中,喇叭声响起来。 “列车已到达江城东,请乘客们检查随身携带物品,依序下车,下一站……” 卓之川从站口出来,又转乘国营汽车,刚好赶着人下班的时候,车上很挤,四周闹哄哄的。 唯独卓之川安静闭着眼睛。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激烈,紧张、思念,还夹杂着一丝害怕。 到地方的时候,一眼就觉得这里天很蓝、水很清,风也柔和,沿路摊贩一声声吆喝,豪迈爽朗,别有一番滋味。 怪不得季柃苔说外婆的家很美。 他第一次过来,都觉得很美。 卓之川肚子一阵儿咕噜,他买了些米糕,刚出锅的糕点带着竹叶的清香、软糯可口。 他一天没吃过东西,再饿一会儿,别说找季柃苔了,找死都不带这样赶趟的,狼吞虎咽塞进嘴里,囫囵吞完一口问道:“婶儿,你知道这附近有叫方月娥的阿婆吗?” “有哇,你找她干啥?” “我是她远房亲戚,过来看望她。” “喏,沿着这条河走到最里头的巷子,院里有个柿子树的就是她家,方婆一个人住,不过听说最近来了个小外孙……” 卖米糕的婶子低头翻个米糕的功夫,抬头就没见着人影:“啷个急哟。” 卓之川的确着急,顾不上手中吃一半的米糕,大步朝着巷子跑。 脸上的汗顺着额头滑落,头上的伤口也因为剧烈跑动蛰得发疼,每一次急促的喘息都牵扯着太阳穴的伤口,尖锐的疼痛像烧红的铁丝般在颅骨间游走。 已经顾不上身上的难受,一味往巷子深处奔跑。 那个婶儿说小外孙过来了,八成是季柃苔,那他的腿呢,他的病呢,又和前世一样了? 卓之川脑子混乱,身体机械性朝巷子深处奔跑,没事,一定没事,往好处想,也许是过来走亲戚的。 他都能重生,季柃苔怎么不能比前世过得好一些。他家苔苔做了那么多好事,帮了那么多孩子。 卓之川在门前停步,怔怔望着院中的人,原来……季柃苔小时候长这样。 巴掌大的小脸,圆溜溜的眼睛,像夏日熟透的葡萄,眼角旁那颗痣,显得整个人都无害,眉眼之间与前世一般,没什么变化。 就是稍显稚嫩,脸上还有青涩的婴儿肥,没有前世那股散不尽的忧愁。 他坐在柿子树下吃冰棍儿,看着来人甜甜地笑了笑,见卓之川没走,才问道:“哥哥,你是来找外婆吗?我帮你叫外婆。” “外婆,有人找你呀!” 季柃苔喊完,连忙滋溜一口冰棍,奶油糊了满嘴。 “哥哥,我帮你叫了哦,或者哥哥直接进来,外婆老了,可能听不清我喊她。” 季柃苔说完,见卓之川还是一直看自己,视线好像落在自己的冰棍儿上。 季柃苔懂了,举起放在腿上的手,一脸开心地和卓之川分享。 “哥哥想吃,给哥哥吃,但哥哥得自己过来,我的脚伤着了,外婆说要好好休息才能好。” 卓之川清了清嗓子,苦涩的笑意不达眼底,声音低哑道:“哥哥不吃,你吃。” “可是哥哥,你馋冰棍儿都馋哭了。” …… 方外婆在煮晚饭,隐约听着屋外的声音,熄了灶台的火,边往外走边喊着季柃苔的小名。 “苔苔,是你叫外婆吗?” “嗯呐,好看哥哥找你。” 季柃苔指了指门口,转身看过去,稍稍疑惑,“咦,他刚才还在那里的,现在不见了。” 方外婆拿着手帕,擦了擦季柃苔满嘴的奶油:“应该有其他事情忙去了,他有说什么吗?” “没有诶,不过苔苔看出来了,哥哥想吃冰棍儿,他一直看着我的冰棍儿。” “还哭了,外婆。” 方外婆看着自己小外孙,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头:“那下次苔苔给那个哥哥一根,好不好?” “好呀,谢谢外婆。” 第5章 汽修店 卓之川没走远,靠在院子外墙。 听着季柃苔和外婆两人说话声,无力地垂下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狗老天! 都让他卓之川重活一世,为什么季柃苔的腿还是……瘸了。 “苔苔,哥这次又来得有些晚了……” 天色渐黑,路上陆陆续续经过晚上归家的人。 卓之川从青砖路上起来,擦掉脸上的泪,带着一身疲惫走出小巷。 先把季柃苔的腿治好,之后的事情再慢慢打算吧。 这次无论如何,都会好好看着季柃苔,让他无忧无虑长大。 卓之川走在街上,看着道路两旁开的店铺。 他前世做过很多活儿,修车、修鞋、打杂、服务员、搬砖…… 什么地方要人有钱,他都干过。 卓之川漫无目的沿着街走,因着是晚上,好多店面已经关门。 走到路尽头才看见个汽修店。 “你这里招修车的人吗?” 蒋成兴半个身子趴在车底,嘴里咬着手电筒,拿着扳手紧车底盘的螺丝。 见有人说话,从下方拱出来,来人看着倒有劲儿,就不知道是不是花架子。 “要的,之前干过没?” 卓之川点头:“干过。” 他前世到深市,最先干的活儿就是修车。 结果进了个黑心修车店,起早贪黑大半年,到手的钱还没有他捡垃圾赚得多。 一气之下,他拎着扳手就往那门口一站,来个客人就喊句黑心铺子。 满脸凶神恶煞模样,结果修车店几天没开张,这钱小丢活儿事大,老板无奈跟他结清工钱,然后立马辞了他。 蒋成兴打开壶喝了口水,对着卓之川说道:“成,那我修车,你来递工具,我来瞅瞅有没有经验。” 他说完就钻到车底,这个车底盘烂地像被炮仗崩过,也不知道蒋驰那小子从哪里找来的二椅子货。 今天再修不好,明天就修理蒋驰,反正人车总得修理一个。 “中轴扳手。” “截管器。” …… 蒋成兴每说一句,手上立马塞进对应的东西,看来这小子不是吹的,确实有修车的经验。 “小子,你多大了?” “十八。”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的?” “北方的。” 蒋成兴笑了笑,哟话这么少,还是个酷小子。 两人忙活到九点,车还是没修好,蒋成兴摸了把脸,又拿起水壶灌了口。 “他娘的,蒋驰那小子一有点闲钱,尽给老子找事,破车儿,浪费时间!” 卓之川举着手电筒朝里头探了探,捡起手边的工具:“我来试试。” 说完,人就钻进车底了,又倒腾三个小时,才从里头爬出来,蹭了一脸机油。 “成了,你试试。” 蒋成兴闻言上车,点火启动,在空地上来回开了段路,回来拍着卓之川的肩膀,笑意爽朗。 “好小子,叔没看走眼,身份证给我看看,这边给你记个名字,明天就过来干活儿。” 卓之川懵神:“一定要看?” “咋不看?我这老实人开的正经汽修店,得看个身份证才能入职啊。” 蒋成兴接过卓之川递来的身份证。 “叔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都喜欢把年龄往小了报,老少通吃嘛,我家儿子就这样。” 话音刚落,蒋成兴看了眼身份证,又瞅了瞅眼前的人。 娘的,这孩子吃啥子长大的,怕不是每顿酷酷狂塞肉呢。 长得有些太着急了吧。 “啧,你咋不说你二八,三八呢,还十八!毛都没长齐的小子!都学会骗人了!” 卓之川见此,从蒋兴成手中拿回身份证,正欲转身,就被后面的男人叫住。 “回来,我赶你走了?大晚上的,住的地方都没有,准备露宿街头还是住桥洞?” 蒋成兴忒掉口中的牙签,边收拾修车工具边说道:“里面仓库有张行军床,你先凑合儿睡一晚。” 第5章 “谢谢。” 一路到青石镇,卓之川手上还剩十来块,况且这三更半夜的,现在出门只能露宿街头。 “这孩子可真有个性。” 蒋成兴想着,看见人消失在转角,笑呵呵摇了摇头,继续整理院里堆积的东西。 弄得差不多后,拴上店门朝后面搭的临时住处走。 平时他都是回家,但今天太晚,回去就是挨他媳妇骂,还是不往他媳妇儿枪口撞。 卓之川推开仓库门,一眼就看见靠在墙角的行军床,将床展开放在地上,还没躺上片刻,外面就响起敲门声。 “小子,没睡开个门儿。” 卓之川路上赶了两天,又修五个小时车,铁打的身体都扛不住,何况是碳水长成的,一沾床不想动,强撑着本能爬起来。 “给你个枕头,还有外用药,把后脑勺处理下,可别死在这儿,传出去影响不好。” 蒋成兴将手中的东西塞给卓之川,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十四岁孩子,陷入沉思。 “明早起来干活,店里不养闲人。” “谢谢老板。”卓之川松口气,起码暂时有个落脚处,赚钱再后续打算。 “叫啥老板,做的小本生意,蒋叔就成。”蒋成兴转身挥手道,“行,你早些休息,不吵你。” “谢谢蒋叔。” 卓之川给脑袋的伤口涂完药,趴在床上,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许是今天见着季柃苔,做梦全是和季柃苔在一起的时光。 开心的、伤心的、痛苦的、后悔的…… 季柃苔肯定在他心里装了个控制器。 一颦一蹙、一哭一笑,轻而易举地牵动他的情绪。 即使在做梦,都能感同身受。 季柃苔生病最严重的时候,也是他失眠最多的时候,经常做噩梦,梦见一觉醒来季柃苔死了,不见了,消失了。 可能太害怕没这个人吧,每晚都是冒着一股冷汗惊醒,直到看着季柃苔身影才稍稍缓和。 他觉得那段时间自己也病了。 医学不是有个叫焦虑症的,他应该就是那个病,没看见季柃苔就心悸、手抖、浑身紧张。 季柃苔去浴室超过五分钟,他就要去敲门,没听见声音立马破门而入。 做饭、处理工作,每隔一会儿,都要看季柃苔是不是好好的。 即使重活一世,这种应激反应也残留着,刻在骨子里不曾改变。 就像瘾君子,季柃苔是他的解药。 卓之川睁眼,看见仓库门缝透过的光亮,起身出门。 太阳出来了。 他想再去看看季柃苔,心里安稳些。 第6章 牛奶冰棍 “外婆,我昨晚梦见爸爸妈妈了。” 季柃苔坐在水龙头旁边,一手拿着小杯子、一手拿着牙刷,包着一口泡沫,话也说不清楚,叽里咕噜的吐字。 “他们说很想苔苔,我也想他们。” 方外婆点点头,等着他洗完口,重新弄捧水给季柃苔洗脸。 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泛出银光,眼角微微湿润,面上的笑意也掩盖不住内心的悲伤。 她膝下两个孩子,一儿一女。 老头子走后,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孩子,多少苦都熬过来了,孩子长大成人、各自成家后,本以为就好好安享晚年了,在家候着孩子时常回来看看。 结果半年前的一场车祸,带走她女儿女婿的生命,留下年幼的小外孙,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女儿女婿说好中秋回来看她老婆子,不曾想还没到中秋,回来两个骨灰盒和一个双眼哭地通红的小娃娃。 她一个半截子入土的人,没啥本事,苦些累些无所谓,可苔苔只有八岁,往后还有大把的人生,不能因为腿就捆在原地,动弹不得。 但镇上医生说从治疗到复健,至少要三千块钱,她一辈子的积蓄加上赔偿款,还差一千。 也不知道要攒多久。 方外婆吃力将季柃苔抱起来,粗糙的手摸着孩子脑袋,“他们很想苔苔的,在天上会保佑咱们苔苔健康长大呐。” “嗯嗯,苔苔知道的,我要健康长大,以后代替爸爸妈妈照顾外婆。” 直到听不见祖孙俩的声音,卓之川才敢往里头看一眼,只见老人颤颤巍巍走路的背影,还有趴在她肩膀一点一点的小脑袋。 沿着来路返回,顺手买了些油条豆浆,一路小跑向汽修店。 卓之川两口作一口吃完早饭,拿起手旁工具修院里放置的车子。 大概弄了半小时,蒋成兴穿着个老头衫从房里走出来,连打三个喷嚏。 “这大早上的,一打喷嚏准没好事儿。”蒋成兴边走边嘀咕。 直到院中,才想起昨晚来了个小修车师傅,话不多但手艺成,没想到人还勤奋! 捡到宝了啊! 不对,他是自己送上门的。 “小卓啊,起早贪黑工资也那么多,我这可给不起加班费。” 卓之川将车胎怼上,抬眼回道:“睡不着,不用加班费。” “成,你忙,我待会儿过来。” 蒋成兴说完便去洗漱,员工都开始干活儿,他这做老板的肯定不能落后,得起带头作用。 况且今天轮到运输队的车检日,早些收拾完早些开工,待会有的是忙的。 蒋成兴倒腾清楚,正准备出门过早,就看见桌上的油条,他也没客气,直接上手就往嘴里塞。 “谢了。”蒋成兴给卓之川扔了瓶老汽水,将毛巾搭在脖子上,投入修车的活计中。 日头升至日中,空地也没个树荫遮阴棚啥的,两人身上的汗一茬接着一茬冒,后背湿地能拧杯水出来,脸上、手上全是货车的机油垢。 卓之川扯下脖子上的毛巾,往脸上一抹,白毛巾立马变成黑毛巾,汽修店就这样,到处都是脏兮兮的污垢。 “蒋叔,我去吃饭了。”卓之川拧开水龙头洗了把手。 “诶,管饭,咱们店管饭。” 蒋成兴立马拦住出门的卓之川,“我媳妇要过来送午饭,我们分着吃,不够再买些其他的填肚子,明日让她多送些。” 炎炎夏日,到处都像个蒸笼,远处的树叶一动不动,蒋成兴从仓库搬了个电风扇,吹在两人身上也是一股儿热风,越吹越热。 “这天儿,真是折磨人,今日咋送饭的人还没来呢?”蒋成兴反复站起来,频频张望门口的方向。 “我还是去买些吧。” 卓之川说完就跑了出去,早上去季柃苔家,差不多知晓镇里的布局,知道哪里有卖盒饭的。 手中拿着两碗盒饭,卓之川往回走的时候,瞧见前面熟悉的身影。 就算不看正面,他也一眼认出这是季柃苔外婆,扛着蛇皮袋走路的姿势,和抱着季柃苔一模一样。 “阿婆,我帮你拿。” 卓之川冲上去,叫住埋头向前走的人,身后袋子在地面摩擦,发出一阵叮咚的响声。 方外婆擦去满头大汗,笑着说道:“小伙子,谢谢你啊,这人老了就是不行,要放在几十年前,扛两麻袋都不在话下的。” “阿婆,你去哪里?”卓之川大声喊着,昨天季柃苔还说他外婆耳朵不好,不过前世他也说过,他记得季柃苔说的每句话。 “诶,去废品回收站,你顺路不?” “顺路,旁边不是个小卖部,我去买瓶水,顺路的……” 卓之川背着蛇皮袋走在路上,他都感觉有些重,更何况是方外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扛着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到回收站后。 卓之川一直等着别人清点完,将两块三角六分钱递到方外婆手中,才没继续跟着她。 转身去小卖部买瓶老汽水,出门刚好碰见进门的方外婆,老人双手拦着他。 “本来说我给你买的,结果你都买了,那下次来我家里喝些水,就河边巷子最里头。” “好,下次一定去,阿婆我先回去吃饭了。”卓之川扬了扬手中的盒饭,说完就跑了,不敢待太久,心里又酸又麻。 小卖部的老板是个四十岁的女人,大家喜欢叫桂芳。 人和和气气的,看见来人都会打个招呼,“方婆,又给你小外孙买冰棍儿啊。” “是哩,拿个牛奶味的。” 方外婆从口袋掏出布包,又打开布包里的塑料袋,从里头扒拉出五分钱。 数了又数,缓缓放在柜台上。 “好嘞,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拿。” 桂芳将钱放在铁盒子中,转身去后头的冰柜,牛奶冰棍儿要八分钱,但她按成本价卖给方婆的,没让她晓得。 她一个老人也命苦,老伴走得早,通过捡瓶子、做衣服拉扯大孩子。 结果儿子娶的媳妇人品不行,撺掇儿子不管方婆。本来有个孝顺的女儿,老天也是个不长眼,不给好人活命。 桂芳拿出冰棍儿,用了个干净塑料袋装着,递给方婆,“给你拿了个冻的最好的,一时半会儿化不了,方婆你慢些走哈。” 第6章 望着老人迈着小步子出门,桂芳继续趴在柜台上打瞌睡。 现在这个时候,天热的很,除了方婆趁小外孙睡着出来卖废品,根本没啥人来,都在家中睡午觉哩。 第7章 赚钱赚钱 卓之川回到汽修店,老远就看见个年轻伙子,穿得挺时髦,花衬衫、喇叭裤、棕皮鞋,还带个蛤蟆镜。 要是卓之川没重生,他会觉得这装扮亮眼奇特,现在只觉得有些非主流,主要是人有些黑,穿个红配绿显得更黑。 而且这大热天的,真不热吗? 卓之川欣赏不来。 摇着蒲扇的蒋成兴瞧着人回来,连忙招手:“小卓啊,你刚出门,我儿子就过来了,这我儿子蒋驰。” 蒋驰闻言转身,把墨镜架在鼻梁上看着他老爸口中的小卓。 叫得还怪亲切,亲儿子叫败家子,都没小蒋小蒋叫过呢,想着突然打了个激灵,蒋成兴叫他小蒋? 算了无福消受,别给他一脚就好。 “爸,你新收的徒弟啊?” “那你可猜错了。” “新儿子?我妈养在外面的儿子?!” 为啥不说他爸的儿子,是因为他爸长得有些矬,生不出这么俊俏的儿子。 而他妈,电子厂一枝花。 新时代好儿子鼓励漂亮妈找帅大叔。 “我说今早咋连打几个喷嚏,原来是你这个没把门过来了,老子当时要知道是你个勺货,连夜和你妈回炉重造。” 蒋成兴气不打一处来,本来说车修好就不修理人,结果这小兔崽子嘴上像个开闸放河的,瞎几把乱说,一巴掌挥到脑门上。 “这新来的修车师傅,老子可算见识到,什么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咋生出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还巴不得你妈离开我,老子和你妈感情好的很!” 蒋驰哈哈大笑,打开带来的饭菜,弯身鞠躬,大丈夫能屈能伸,能不挨打不挨打。 “尊敬的老爸,儿子知道错了,这就给你摆菜致歉,快来用饭吧——” 转身又和走近的卓之川说道:“小卓师傅,快来吃,我妈手艺好着嘞。” “谢蒋哥。”卓之川也把买的盒饭摆在上面,刚好够三个人吃。 蒋驰开了瓶汽水,先递给他爸,再给卓之川面前放一瓶。 “叫驰哥,蒋哥是叫给二三十岁的人听,我才十八……” 话还没说完,蒋成兴的掌风带着热气呼过来,蒋驰像是早有准备,低头一躲,和蒋成兴嘚瑟完,又叼着他妈炒的豆芽菜。 “小卓师傅啊,驰哥虽然有二十二,但永远十八哈。” 卓之川笑着点点头,和蒋驰碰了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遇见蒋成兴和蒋驰两人,真挺好的。 比前世好太多,也会越来越好的。 蒋成兴吃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车修好了,连忙对着蒋驰说道:“小卓把你带回来的车修好咯,后头停着呢,你吃完去看看如何。” “这么厉害!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蒋驰看着他爸的神情,很自然地咽下口中的话,夹菜往口里放。 “驰哥,你这车打算用来干什么?” 卓之川等两父子没说话后,才开口问道。 “还没想好嘞,我在运输队干活儿,他们那边报废的车,当废品卖也是卖,我就搞回来看看能不能修好,以后保不齐派上用场。” 卓之川思索片刻,重活一世,小细节会变化,但大环境肯定差不多。 按照前世,这个时候沿海地区已经开放,去那边低价购、内地高价销肯定有赚头。 “驰哥,我从北方来的火车上,听别人说去沿海的城市买东西便宜,然后在内地卖能赚大钱。” 卓之川现在只有十四岁,靠他连驾驶证都拿不到,更别说当倒爷了。 就算他再怎么有眼光、有本事,都是纸上谈兵,屁用都没有。 而季柃苔腿伤不能拖,他得抓住摆在眼前的每一个机会。 蒋驰目光亮了亮,“要是这样,那确实可以试试,我也会开车,我过几天去私下打听打听,若是可行,咱去沿海城市闯一闯。” 赚大钱就可以娶媳妇了,美哉! 事情还没个成果,蒋驰就已经在做美梦,喝口汽水傻笑一会儿。 蒋成兴倒啥也没说,他儿子虽然毛病多,但大事面前有分寸知进退。 加上小卓也稳重,那浑然天成的踏实感,他一个快五十多岁的人都比不上。 三人匆匆吃完饭,桌上的狼藉还没来得及处理,外面就响起运输队货车的喇叭声。 车轰过来,卷的尘土飞扬,他们这群人主要是给电子厂运煤矿的,每次都是跑长途,回来就把货车送过来保养。 可别觉得车没坏就不用送过来,老话常说磨刀不误砍柴工,真坏在路上,那损失的钱就不是几千几百这等小数目。 带头的人从解放牌货车上跳下来,是个矮胖男人,满脸胡须,面容上都是太阳光晒出坑坑洼洼的斑。 “老蒋,麻烦你了,大后天又得跑长途,到时候给你算加急的钱。” 蒋成兴指挥着儿子去给几位叔叔伯伯倒茶,声音爽朗:“应该的,保管给你看好。” 车上另外几人将车熄火,下来坐着喝些水,全都是昨日回来的,脸上还带着风餐露宿的疲惫,没说上几句就各回各家。 待人都走后,蒋成兴从仓库找了套新工具,放在卓之川身边,拍几下他的肩膀,“好小子,刚来就有大生意,干完叔给你发奖金。” 卓之川点头,一言不发开始干活。 蒋驰也没闲着,之前他爸一个人开汽修店时,他就时常过来帮忙,即使现在有卓之川搭把手,也给两人递工具或者紧螺丝啥的。 从中午忙到深夜,卓之川累得饭都不想吃,拿用冷水凑合洗了个澡,倒头就困,沾床就睡。 蒋成兴打开仓库门就看到这副模样,轻笑了声,白日那冷嗖嗖的,果然这个时候才有个孩子样嘛。 将手中的粥放在矮桌上,又把外头的风扇搬进去,害怕直对人吹弄感冒,调整风扇灯的摆头对卓之川睡的墙角吹。 蒋成兴轻轻关上门,招呼着门口的蒋驰回家,家里有人等着呢。 “小卓师傅吃了没?” “睡了,没吵醒他。咱也回去吃饭,昨天老子都没回去,再不回去,你妈直接给我扫地出门了。” 蒋驰一顿不打不舒服,非得气会儿人,“我觉得换个老公也不是不可以嘛,我妈这么好看,但是你相信,你永远是我爸哈哈哈。” 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没底气,连忙撒脚丫子往家里跑。 “小兔崽子,有种你站住,老子今天让你明白谁是你亲爹!” “爸,小兔崽子没有种,站不住。” “回家,回家……” 蒋兴成假意不计较,走近一脚踢到蒋驰屁股上,儿子的鬼哭狼嚎连家里的程云因都听得真真切切。 第8章 新邻居 卓之川在汽修店干了半个月。 月底,蒋成兴提前给他发了一百二,一百块钱的工资,二十块的加班费。 “又去巷子了?” 蒋成兴推开门,看着桌上的馄饨,这家馄饨只能在那里买,离汽修店还有段距离。 起初他还不理解哪里没个馄饨卖,这汽修店出门两百米就是,咋个要跑那么远。 后来无意间发现卓之川买完早食,都要靠在一屋子墙边站上几分钟,等那对祖孙进屋才回去。 那悲伤忧郁的样子,他媳妇看的苦情剧不找他当男主都是暴殄天物。 一连半个月,他从家中来汽修店刚好要经过巷子,早上人都在那儿。 一次两次说是歇脚,多次那就是事出有因。 “嗯。” 卓之川吃完最后一口,将纸碗扔进垃圾袋,“蒋叔,我找到新的住处,今天起就不住仓库了。” “又是那巷子?” “嗯。” 蒋成兴笑了下,那里有啥好的,每天去看不成,还要住过去。 “小卓,你给叔说说,那对祖孙和你啥关系,咋这么心心念念?” 卓之川沉默了会儿,他现在也不知道他和季柃苔什么关系。 之前的爱人?陌生人?见过一次面的哥哥? 他都不清楚,但是心中驱使他离那个人近一些,再近一些。 这辈子,就算季柃苔之后不喜欢他了,他也会默默站在他的身后。 卓之川想要季柃苔开心些,仅此而已。 “我认识阿婆的女儿,她之前帮过我。” 蒋成兴持保留意见,这种说辞骗骗小孩就可以,他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 人死恩散,再大的恩情也不至于他一个小孩儿一路南下,只为报恩。 不过既然卓之川这么说,蒋成兴也点点头,两人默契地没继续这个话题,继续顾着手中的事情。 今个汽修店不忙,活儿不到半下午就弄完了,卓之川拿着几套衣服,和蒋成兴打个招呼便下班。 第7章 他花了十块钱在季柃苔隔壁租了个小单间,厨房、厕所都没有,就只有个睡觉的地方。 昨天晚上才和出租的人商量好的。 因为太晚没搬进去,今天刚好趁天色早,去把屋子倒腾一番,晚上能住人便成。 卓之川刚踏进小院,就看见季柃苔如往常坐在柿子树,手中捧着本书,根本没发现来人的动静。 果然,苔苔从小就是个书痴,一遇见好看的书就入了迷,如痴如醉。 卓之川故意把脚步弄响了些,还作势咳嗽声,让沉浸在书中的人回神。 这种事情做过好多次,重生后倒是第一次。 “漂亮哥哥!” 季柃苔嘴角绽放大大的笑,把书抱在怀中,一双眼睛闪烁着光芒,惊喜看着过来的卓之川。 漂亮……哥哥…… 叫谁?他吗? 卓之川乐了,季柃苔之前还说颜控是他卓之川惯出来的,这不是从小到大的习惯。 真是白的说成黑的,与生俱来说成他惯的,一直都是个小骗子。 “外婆,外婆,漂亮哥哥又来了。” 季柃苔洪亮的喊声一出,惊起几只停留在柿子树上的鸟雀,方外婆这次听清楚了,放下手中的针线,慢慢走出屋门。 “欸,苔苔,谁来了啊!” 方外婆出门瞧着来人,年纪大了,眼睛看得不清楚,凑近才认出来人。 “阿婆。”卓之川稍微走近些。 “哎呀,小伙子,是你呀,你等等,我去你给倒杯茶,多少喝些润个嗓子。” 她说完欣喜地进屋拿搪瓷杯,又从柜子里拿出茶叶,这还是囡囡过年买来的,她平时舍不得喝,放在柜子里全当留个念想。 “阿婆,慢些。” “外婆,慢些。” 两人不约而同说出来,季柃苔眼睛开心地眨呀,这个哥哥好温柔,和说他是小瘸子的哥哥不同,漂亮哥哥一直看着他笑。 “漂亮哥哥,那天你怎么走了呀?外婆一出来你就不见啦。”季柃苔问道。 “哥哥当时突然有急事,来不及和你说,下次离开时告诉你一声,好不好?” 卓之川蹲下来,平视回答季柃苔。 “哦……” 季柃苔小鸡啄米似点点头,捧着书歪歪小脑袋:“那哥哥,你待会儿还走吗?” “不走了,以后都不走了……” 话音刚落,方外婆就出来了。 “小伙子,来喝些水。”她一手端个碗,分别递给院中的两人,卓之川手中那碗是茶水,季柃苔则是白糖冲的糖水儿。 “阿婆,我叫卓之川,你叫我小卓就好。”卓之川双手接过搪瓷杯,坐在方外婆搬来的板凳上。 “好,小卓,快喝些水,别客气。” “哥哥,我叫季柃苔,你可以叫我的小名苔苔。”季柃苔小口小口抿着甜水儿,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苔苔。”卓之川极其珍重叫出季柃苔的名字,重生后梦中叫过无数次,却都抵不过这次叫的真实。 方外婆看着瞧着两人相处,心里颇为欣慰,她家苔苔自从腿伤后,小院同龄的孩子都不跟他玩,甚至还有不知事的孩子欺负他腿脚不方便。 因此大多数时间,季柃苔都捧着他爸妈在时买的绘本,一个人乖乖读书,一坐就是大半天,从不让她操心。 “小卓,你在哪里住呀?” 方外婆在青石镇几十年,镇上的人不说都认识,但最起码有个眼熟。 但小卓除了上次,这还是第二次见面。 “我之前住汽修店,现在搬到那边住了。”卓之川用手指着隔壁的屋子,“今日刚过来的,以后还得阿婆关照下。” 方外婆笑着拍了下大腿,又给卓之川添些水,“前几天就听说隔壁屋租出去了,没想到是你,那感情好,以后有啥问题就来问婆婆哈。” “嗯,谢谢阿婆。” 季柃苔也举手示意,“哥哥还可以问我,我也知道很多的,就比如我知道那里的东西最好吃,那里有不要钱的果子……” 这些都是爸爸妈妈之前带他去探险的地方,每次放假回老家,他们都会带他在小镇撒脚丫子跑。 他也可以把自己的秘密宝地告诉哥哥,那个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卓之川摸摸季柃苔的头,笑意温和,“好,也问苔苔。” 方外婆还想添茶水,被卓之川抬手挡住了,“阿婆,我回去收拾屋子,明天再过来叨扰。” “哥哥再见,明天要来哦,苔苔有东西要送给你。” 季柃苔的脑袋有些好挼,头发软软的,整个人像个小糯米团子,卓之川有些爱不释手。 但还是将手撤回来,敛了敛指尖的温度,缓缓说道:“好,我明天过来。” 卓之川走后,方外婆也抱着季柃苔回屋,舀了两勺米煮饭,锅里则烧油炒菜。 “苔苔,火太大了,小些。” 方外婆看着灶台下的小萝卜丁,眼中酸胀,小小年纪就学会他妈妈心疼人。 “好哦,外婆。”季柃苔拿着小木棍往两旁扒拉,分散炕里聚集的火团,“现在呢,火大不大?” “可以,可以。” 季柃苔捧着脸,看着灶台下头的火光,照在脸上暖暖的、热热的。 漂亮哥哥笑起来也是这样,像天上的太阳,那双放在头上的手也很热很烫,和爸爸的手掌一样。 季柃苔眼睛酸了酸,忽然又想爸爸妈妈了,但是他知道不能哭,外婆会比他更难受的。 他不想外婆难受。 卓之川回到租的小单间,先把买的床上三件套铺上,摊开卷成一团的衣服,拿出背包里的日记本。 一九八八年八月十二日。 搬到苔苔居住的小院。 其实前面已经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全都围绕着季柃苔。 这辈子,他就是为季柃苔而来的。 第9章 去搬砖 卓之川早上推开门时,季柃苔正坐在门口吃粥,听见隔壁关门的响声,够着脖子往外看,直到看见人影才大声喊着。 “哥哥,你记得早些回来啊!” “好,早些回来。”卓之川朝后挥了挥手,得亏小时候季柃苔自来熟,不然他真不知道怎么对待小孩子。 这样也好,他可以对季柃苔好些,不用顾忌太多。 方外婆点了点季柃苔鼻子,笑道:“还看呢,人都走远了,快吃饭,吃饱腿才能好得快。” 季柃苔闻言,也不要手中的勺子,双手举着碗往嘴里灌,吃完打个大大的饱嗝儿,将碗给外婆看。 “吃完了,还想吃半碗。” “好,外婆给你盛。” 卓之川出门没直接去汽修铺,而是往相反的地方走。 “老板,这个多少钱?” 卓之川指了指店里最小的轮椅,应该适合季柃苔的身量,这样外婆也不用进进出出都抱着他,眼见老人脊背越来越弯,衣物都盖不住瘦削的背脊。 “这个啊,这个要一百五嘞。” 卓之川听完价格,捏着钱的手用力攥了攥,垂下眼帘,遮掩住眼底的失落。 他身上所有钱加起来都买不起这个轮椅,就算让老板便宜些,也不可能满一百五减二十。 “打扰了,我下次再过来看看。” 卓之川走出店铺,略带几分自嘲笑了笑,心中闷着口气,散不出来。 虽然钱并非无所不能,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最近又轮到驰哥去西北运煤矿,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去深市做倒爷的路子暂时行不通,还得找其他赚钱的办法。 卓之川如此想着,身体也行动起来,大步跑向广场上的告示栏,镇上招工都会写在上头,趁现在时间还早,可以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只要他努力些,钱总会赚到的。 家教,没文凭,过。 厨子,没手艺,过。 进厂打螺丝,没介绍信,过。 带孩子,有季柃苔就够了,过。 …… 卓之川从上面一路看到下面,总算看到一个入眼的。 不错,工地搬砖很不错。 卓之川记下地址,连忙往那个地方跑。走到附近时发现前面摆张桌子,大爷正在登记报名的人员。 “大爷,这个怎么给工资?” “两块砖一分钱,每天搬够一千块才结钱,过来打秋风就别想了哈。” 卓之川闻言写下自己的名字,他身强体壮的,一千块砖就是五块,十天就有五十,一个月就有一百五。 大爷戴着老花镜,看着纸上的字,“卓之川是吧,啥时候过来?” “明天下午。”他今天答应苔苔早些回去,如果过来肯定要忙活到晚上,答应他的承诺不能失言。 卓之川回到汽修店,整个人弄得灰头土脸,手里还拿着一堆破铜烂铁。 蒋成兴看着来人,稍稍诧异。 不是找到新住处,咋从废品站回来,这提前给他发工资用完了?去废品站住啦? 第8章 “小卓啊,你这是干啥?” 卓之川将带回的东西放在空地,换上工服,拿着家伙开始修车,“焊个轮椅。” “哦哦,那就行。” 蒋成兴松了口气,不是没去处就成,这孩子孤苦伶仃的,还比蒋驰小上几岁,做父母最见不得这种,他也就动了些恻隐之心。 况且卓之川勤奋,又有能力,他信自己眼光,现在帮衬一把这小子,就像之前他师傅拉他一把一样,毕竟好人有好报,活到快五十多岁的人看啥也都通透。 “仓库还有废弃的车轮子,你看用不用得上,我给你找出来。” “好,谢谢蒋叔。” 卓之川听完蒋成兴的话,手中的修车活儿干得越起劲,蒋叔拿他当半个儿子,对他真的没话说,他分得清楚。 忙完店里的事情,卓之川拿着电焊焊钢管,蒋成兴也在旁边撑着铁杆,顺便指挥卓之川的操作,在制东西这方面,他还是经验多,多少能给些建议。 卓之川一手举着电焊镜,一手拿着电焊机,就是一顿哐哐干,想着今天就把轮椅带回去,一刻都没歇息。 将轮椅贴人的部分包上泡沫胶,又把车轮按上,卓之川坐在上头试了试,用力滑一下,还挺顺畅。 瞧着轮椅琢磨会儿,又给季柃苔加个小桌板,他喜欢看书,既可以搁手又可以放书,小孩儿肯定喜欢。 卓之川弄完后,给蒋成兴倒了杯水,“蒋叔,我和你商量个事。” “你说,咋啦。” “我想汽修铺不忙的时候,去干些其他的活儿,店里的事情也不会落下。” 蒋成兴听完,打瞌睡的眼睛就唰得睁开了,连忙问道:“咋了这是,手上钱不够啦?要不叔借点给你。” “现在够的。”卓之川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到时候需要,我再跟叔借。” 蒋成兴望着卓之川绷紧的下颌线,知道这小子是已经下定决心,他说啥也作用不大,便端起搪瓷缸抿口茶。 “也行,有啥难处说就成。” 话音刚落,蒋成兴又瞥见卓之川衣服袖口的毛边和破洞。 都说小孩子爱美,像他儿子,衣服要赶时尚不重样,也就小卓天天两三套来回换,也不知道钱都花哪去了。 “你在长身体,别干起活不要命伤着内里,还有我这汽修店忙的时候得在啊,不然扣工资的。” “嗯,谢谢蒋叔。”卓之川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继续看着眼前的轮椅,要不再加个放水杯的筒。 也不知道苔苔会不会喜欢。 小巷子这边,季柃苔刚睡醒午觉,一张小脸睡得红扑扑的,搂着方外婆,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睛问时间:“外婆,现在几点了呀?” “三点二十咯。” “那我可以出去等哥哥吗?” “外面太阳正是大的时候呢,先在家里坐会儿好不好?” “嗯呐。”季柃苔点点头,之后便捧着小脸,神情认真,看着墙上的挂钟。 外婆说长针走一圈是一小时,刚才走了两圈,那就是两小时,可短针也在动啊,这个是多少? 额……还是有些看不懂。 “外婆,这是几点?” “五点半。” 他无数次问时间,无数次张望门口,直到天边洒下昏黄的夕阳,他才拉着一旁缝衣服的外婆。 “外婆,你可以把苔苔抱到柿子树下面吗,想哥哥一回来就看到我。” “好,那苔苔把东西拿好,外婆把这针收完就来抱你。” 季柃苔立马拿起他的水杯,还有牛奶冰棍儿,外婆刚才买回来,他一直没吃,留给哥哥的礼物。 方外婆颤巍巍地弯下腰,枯枝般的手臂环住季柃苔小小的身子,左脚先迈出去,右脚却打了个晃,怀中的季柃苔也跟着一颤一颤。 “外婆,我是不是重了?” 季柃苔闷闷的声音响起。 “不重,苔苔得多吃些,长身体,外婆力气大,抱得动。” 方外婆将季柃苔放在椅子上,又转身拿针线出来,太阳下山后屋里光线不好,开灯花电费,现在能省些就省些。 “外婆,我给你挽线团。” “好,苔苔乖。” 一时之间,只有线团缠绕在手中的微微摩擦声,以及风吹树叶划出的声音。 卓之川轻轻踏进院门,夕阳正斜斜地穿过柿子树的枝叶,树影轻轻摇晃,洒下斑驳的光影。 他忙了一整天,掌心还带着机油的黏腻感,但看到眼前的场景,胸腔里那股闷着的浊气,忽然就尽数化开。 “哥哥!你回来啦!” 季柃苔的声音如约而至。 第10章 轮椅 季柃苔听见外面的车轮轱辘声,抬头一看,还真是他心心念念的漂亮哥哥。 “嗯,回了。” 卓之川将轮椅推到季柃苔面前,蹲下来跟他说道,“苔苔,我做了个可以动的椅子,脚还没好的时候,有它就不用外婆抱着,要试试吗?” “要!哥哥抱。” 季柃苔朝卓之川张开双臂要抱的时候,卓之川恍了会神,便立马将小孩儿抱起来,轻轻放在椅子上。 季柃苔坐在上面,稀奇地看着椅子,屁垫软软的好舒服,还有小桌板,还有放水杯的圆筒。 “外婆,你推推,重不重?” 一旁的方外婆泪眼婆娑,闻言推着人在院中转了好几圈,“不重,不重的……” 三个月前,她趁着苔苔睡着,拿着五十块钱去买轮椅,结果攥着钱失落而归,店主说这椅子没一百拿不下。 她本来以为五十块钱就够了,没想到比五十还贵,是她攒一年都攒不出来的钱,方外婆拭着眼角的泪,缓缓说道。 “小卓,真是谢谢你啊。” “不谢的,阿婆。”卓之川看着季柃苔将水杯放在圆筒中,抬起桌板又放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季柃苔小时候的开心真容易满足,和长大一样,一束花、一碗面就可以看见他笑,对着东西爱不释手。 他对喜欢从来不掩饰。 “哥哥,你蹲下,我给你东西。” 季柃苔撕开外头的塑料袋,将冰棍儿一把塞进卓之川嘴里,“哥哥,请你吃冰棍儿,就是等哥哥,它有些化了,但能吃!” 卓之川一口一口吃着季柃苔举起的冰棍,嘴里的甜溢到了心间,“谢谢苔苔,很好吃。” “嘿嘿,那下次我还给你留。” 季柃苔仰头喝掉袋里融化的水,说话还带着奶味,撒娇卖萌不自知,“甜哒!哥哥,甜不甜。” 卓之川笑着点头。 晚上,方外婆让卓之川在家中吃饭,拿出平日舍不得吃的猪肉,做了好几道菜。 她把菜端上桌,招呼着陪季柃苔看书的卓之川,“小卓,也没啥招待的,你多吃些菜,把这些都吃完哈。” 季柃苔听见外婆的话,抄起筷子够着夹肉,放在卓之川面前的碗里,一双狗狗眼笑得亮晶晶的。 “哥哥,吃肉。” 又挑了块给外婆,“外婆,吃。” “好。”方外婆端起碗筷,给季柃苔夹了爱吃的番茄炒鸡蛋,“快吃,长得和哥哥一样高。” “长高,吃饭,长高,吃饭!” 卓之川往嘴里扒饭,目光却是黏在祖孙两人身上挪不开,吃着季柃苔夹的菜,喉咙泛出丝丝甜味。 这人一旦放松下来,身体的酸胀感便从骨缝里渗出来,可胸腔里那颗心却像浸在温热的蜂蜜水里,咕嘟咕嘟冒着欢快的气泡。 看着侧边埋头吃的季柃苔,腮帮子微微鼓起,和专心进食的松鼠一模一样。 他觉得,现在的日子,虽然比之前辛苦,但更踏实,就一睁眼便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 从这天之后,卓之川身后总缀着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倒不是实体,而是如影随形的声音,季柃苔活像只叽叽喳喳的小云雀,在他耳畔盘旋不去。 早上出门,哥哥再见。 晚上回家,哥哥喝冰棍水儿。 卓之川觉得他被季柃苔甜地晕头转向的,以至于他心里的乐盖过身上的乏,每天干劲十足。 不然咋这么大太阳,他搬砖还搬地津津有味,活像个傻子。 但其实,一旦碰上与季柃苔有关的事情,他都像个傻子,前世、这世都是。 八月的天,江城就是名副其实的大蒸笼,走在路上啥也不干,天热地也给你烤层皮下来。 几棵梧桐树耷拉着叶子,从上面传来一阵一阵的蝉鸣声,让人昏昏欲睡。 这天热的,喝多少瓶水都不解渴,真是喝多少出多少汗,几个汉子摇着手中的草帽,乞图出点风,结果屁点用都没有。 “你说,那小子咋那么拼?我可数着呢,从四点过来的,到现在搬了五六百块。” “那你不知道吧,他来十几天了,每天都那个点过来,不打招呼不聊天,就莽着头干,好小子!” 第9章 另一个汉子接话道:“他这个年纪,这么拼不都应该,不拼咋娶媳妇,我像他那个年纪,更拼!” 汉子一说完,惹得其他人哈哈大笑,纷纷朝那人打趣,“结果呢,一娶二十年,屁都没看见!” “靠,不说话没人把当你哑巴!” “那边那几个,快过来干活儿,妈的,一群装货,连小孩儿都比不过!”带头人一嗓子吼过去,树下汉子纷纷作鸟兽散。 卓之川丝毫没被打扰,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赚钱,现在一次性可以搬十二块,每天来回百趟,一天就能赚六块。 其实也能多干些,但想起蒋叔的嘱咐,干活都悠着点力气,他不能把自己弄生病。 从四点干到晚上八点,工地剩的人寥寥无几,卓之川放下手中最后一趟砖,去水池那边洗冷水头。 工地到处是灰尘,搬几个小时下来,鼻子吹气都能当烟雾炮使,看人不顺眼,一呼气下去,二手灰保管给够,更别说脸上和头上,也就比泥里打个滚好点,要多邋遢多邋遢。 “小卓啊,这是你这段时间的工钱。” 带头的人叫李有庆,是接这个项目的包工头,听说也是从北方来的,许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李有庆平时挺照顾他。 卓之川关掉放水的笼头,抬头睁开眼睛,本想在衣服上擦擦手,结果身上全湿透了,愣是找不到一点干的地方。 最后只得从包里拿个小毛巾,里面有好几条,都是季柃苔塞的,天天从外婆针线篓里面顺布,挡也挡不住。 “谢谢叔。” 卓之川点了点钱,一共有一百零五,他就干十五天,应该是九十,就从里面拿出十五块,“多了,给你。” “不错的,钱数不错的,多的是高温补贴,老板让发的,按天计一块钱。” 卓之川闻言,便把钱塞到包里面的夹层,拎起背包,和李有庆打个招呼准备回家。 “小卓,会不会扎钢筋啊?” 卓之川立马转身,扎钢筋,好工作啊,他刚还寻思明天再去找个副业。 “会的。” 李有庆点点头,他这几天都在暗暗观察这年轻人,人长得帅气、又吃苦耐劳,一看就可靠。 穷是穷了点,但人穷志不穷,当女婿那是真不错。 “成,那你明天过来扎钢筋,半天给你十元。” “嗯。” 言语不多,但是做比说重要! 卓之川说完,从包里掏出麻袋,把工地上的瓶子、纸盒子都捡到里面,回去悄悄放在阿婆堆废品的地方,免得她天天走街串巷捡废品。 大热天的,要是阿婆晒中暑,季柃苔肯定又要哭鼻子,他现在真是怕小孩儿哭,简直太娇气了。 想象不出苔苔小时候竟然是这个样子。 季柃苔真娇气! 李有庆看着专心捡瓶子的卓之川,一脸认同,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心动。 瞧瞧,多好的娃儿啊,还勤俭持家,下次得找个机会让囡囡瞅瞅。 要不还是先探个口风。 卓之川扛着麻袋推开院门,将塑料瓶悄悄放在屋侧边,都几分钟还没听见季柃苔的喊声。 “今天苔苔怎么没候点蹲人。” 卓之川站在屋外一看,阿婆家多了好些人,像是在吵架,季柃苔一个人坐在中间,捏着衣角惴惴不安。 第11章 大力出奇迹 看情况,外婆和苔苔明显被屋中另外两人欺负,卓之川冷着张脸,大力拍了拍门,打断妇人喋喋不休的声音。 “小卓。” “哥哥……” “嗯。”卓之川走到季柃苔身边,安抚摸着小孩儿脑袋,“阿婆,这是怎么了?” “没事,小卓,你把苔苔抱去你那屋待会儿成不,就一会儿,我弄完就来接他。” 屋里两人是她的儿子儿媳,过来好一会儿,一直和她扯皮,苔苔还小,她不想孩子因大人吵架没分寸,心里留下害怕和阴影。 因此一直都压着火没争论。 卓之川看懂老人眼中的无措和请求,也没执意留下来,在季柃苔面前蹲下来,轻声询问道。 “要跟哥哥走吗?” 季柃苔见外婆点点头,眼睛红红地抬手要卓之川,被抱起来立马埋进卓之川的脖颈。 “阿婆,有事你就喊声,我在隔壁听着。”卓之川故意说着大声,单手拖着小孩儿往租房走。 感觉季柃苔紧紧搂着自己脖子,只能用另一只手推着他脑袋,无奈笑道:“不臭啊,还挨这么近,都是汗和灰尘。” 季柃苔死死扒着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全都蹭在卓之川的脖颈间,声音闷闷的:“哥哥……不臭。” 进屋后,卓之川将人放在床上,拿着纸给季柃苔擦脸上的脏污,本来哭得就埋汰,又蹭了他身上的灰尘,整张脸灰扑扑的,更埋汰了。 “怎么了?” “舅伯舅母找外婆要钱……” 妇人等卓之川带着季柃苔出门,继续扯着尖嗓子吵闹,一旁的男子虽然脸色不好但也没有制止,无声默许自家媳妇的行为。 “妈,燕燕国伟的赔偿款下来了,鸿志给你的两百也得还吧,你也知道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两百块钱要赚好久呢。” “钱?你们有良心说!”方外婆冷笑一声,看着儿子窝囊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钱是你们该给燕燕的,当初你们结婚,你的礼金、还有彩礼都是她一笔笔挣出来的。” “还有你们的房子,燕燕和国伟也出了钱,他们现在不在人世,你们就欺负她的孩子,方鸿志,你要是还念点旧情,怎么能开口要钱!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不成?” 被叫方鸿志的人忽得面红耳赤,像是有些悔悟,拉了拉旁边的女人,却被啪得一声打断。 “什么叫没良心,苔苔是你外孙,耀耀就不是你孙子啦?他马上要上初中,花钱如流水,我怎么不能要了?” “那也得分个轻重缓急,耀耀读初中还要一年,但苔苔的腿耽误不得,钱得留给苔苔治腿。” “反正你说什么,我都要拿回两百块钱,那是方鸿志偷偷给你的,我没同意,不给我就离婚,我带着耀耀离家出走,日子过啥过,不过了!都别想过了!” “以后也别想我给你养老,靠你那个瘸子外孙,你也别指望!” 一旁的男人只是闷声抽烟,就像不是这屋的人,直到听到媳妇刚才的话,才假模假样出言制止道。 “肖梅,你这话有些难听了!” “方鸿志,我说话重,要不是你不和我商量就给你妈两百,会是今天这样吗?两百啊,你可真大款!你想想你今年给你拿一分钱没?” “你今天要是站在你妈那里,你就当没我这个人,自己单独过吧。” 女人话一说完,方鸿志又闭口不言,把身子往椅背上靠,继续抽烟,他确实没脸说,只当个眼不见为净。 方外婆看着两人吃肉不吐骨头的冷血模样,登时涨红了脸,颤颤站起身,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鸡毛掸子。 老人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抄起掸子就往两人身上招呼,挥起的风声裹挟她的怒气和心痛。 外婆算是看明白了,一手养大的儿子,竟是没良心的货色,母不嫌儿小,儿倒嫌母老。 都说患难见真情,燕燕出事是见畜生。 “走,你们给我走,以后别进这个屋子,我到时候要死就找个河跳下去,从来就没指望你们!” 卓之川把季柃苔哄睡着后,打开门就看见三人争执,外婆佝偻个身子挡在门口,怎么也推不动两人。 他立马冲过去将外婆护在身后,先乓乓乓给方鸿志三拳,突如其来的拳头吓得男人忘记还手,一旁肖梅都咽下要骂出口的话。 卓之川搬砖十几天,靠的是什么,不就是大力出奇迹。 趁两人呆愣之际,一手拎一个人衣服,跟拎鸡崽似的,猛得用力将人推出院门。 “不要你们养,我养,瘪三。” 卓之川脸色阴沉,面色发寒,反手扣上院门,金属碰撞的响声在夜中格外刺耳。 透着院门的铁栅栏,卓之川继续放话道:“下次再敢来,来一次打一次,滚!” 肖梅不甘心,叉着腰站在门口骂一家老小,老的偏心、小的瘸腿,全是要死的货色,口中污言秽语,完全是个泼妇模样。 被卓之川那副即将开门揍人的模样吓着了,这才骂骂咧咧拉着方鸿志走远。 直到看不到人影,卓之川才搀着老人微微发抖的身子,“阿婆,咱们进屋。” 小心翼翼扶着她在木椅上坐稳,又转身倒了杯温水,手掌轻拍着老人单薄的背脊,缓缓说道:“您先顺顺气,喝口水缓缓。” “小卓,是我没教好孩子,反过来倒是是非不分,我……” 方外婆说着说着,像是突然老了好几岁,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都没了颜色,唯有眼角的泪格外刺目。 第10章 “阿婆,您别难受。”卓之川终究是个外人,没有立场去说谁,只能沉默陪着老人,让她自己慢慢去消化。 不知道过了多久。 屋里响起挂钟报时的声音,方外婆垂下的头才抬起来,拿着手帕拭去脸上的泪水,声音沙哑。 “苔苔呢?” “他睡着了,我去抱他过来。”卓之川说完,摸着黑打开房门,也没开灯,害怕吵醒床上睡着打呼噜的人,就着窗户透过的月色,卓之川慢慢靠近床边。 明明这么热的天,季柃苔却紧紧蜷缩成一团,抱着他用衣服做的枕头,嘴里不停嘀咕着。 还流口水!老天!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走,苔苔害怕……” 卓之川将孩子瘦小的身子搂入怀中,掌心托着他的头,刻意把声音压低,带着几分哄慰的意味,“不走,在呢。” 睡梦中的季柃苔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回音,说梦话越发得劲儿,“外婆也不走。” “不走。” “哥哥也不走。” 卓之川:“……” 停顿了几秒,轻轻敲了敲季柃苔的小脑袋,“又装睡,睡觉!” “哦哦,我睡着了,呼呼呼。” 卓之川不想理他,心中却是默默回了句“不走”。 就算季柃苔不说,他也不会走。 一直把季柃苔送到外婆房里,站在门外看着屋里熄灯,里头也没动静后,他才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第12章 幻梦 卓之川躺在床上,四周的寂静像潮水般漫上来,躯体的疲惫一寸寸侵占意识,如同浸了水的棉絮,不断下沉、涣散。 他感到自己正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拽向深处,挣扎的念头刚起便消散了,只剩一片混沌的黑暗在视野里蔓延。 “走,你们给我走,以后别进这个屋子,我到时候要死就找个河跳下去,从来就没指望你们!”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说辞。 这是梦……吗? 那为什么那么真实? 谁在哭?心被这声音揪得生疼。 卓之川又看见外婆拿着鸡毛掸子赶那对畜生,争吵声、骂声、哭声一股儿塞进他脑袋。 季柃苔坐在地上哭,为啥坐在地上哭?他不是把小孩儿哄睡着了? “咚——” 三人互相推搡之际,肖梅一个失手将外婆推倒在地,季柃苔的哭声骤然撕破空气,手脚并用爬过去抱着外婆,泪水连串砸向外婆苍老的面容。 卓之川发誓,他从来没见过季柃苔这般嚎啕大哭的模样,他的心像是被豁道口子,血流个不停。 他使尽力气往前面冲,但脚好像被钉在原地,怎么用力都丝毫未动,就眼睁睁看着那场闹剧继续上演。 肖梅骂骂咧咧在家中翻箱倒柜,整齐的屋子被弄得稀巴烂,衣服、碎布、书本……散地满地都是。 翻了半天,她从最底下的报纸中抽出一沓票子,随即破口大骂。 “总说没钱没钱,这不是有钱!” 肖梅的指尖沾着唾沫,一张一张地捻着那沓钞票,皱巴巴的百元纸币在她手里沙沙作响。 还不看其他零零散散的钱,这就有十六张,肖梅举着钱喊道: “方鸿志,你看清楚,你的好妈!偏心偏到太平洋去了,都是孙子,你儿子是根草,拿个瘸子当块宝!” 外婆撑着力气站起来,直到看着肖梅拿钱出门,才扯着她往外迈的腿:“你放下,这是苔苔爸妈的赔偿款,你不准拿走……” “妈,没我和鸿志,你能把燕燕两人骨灰和这个瘸子带回来?这是我们该拿的。” 肖梅嘲讽完,转身冲出门。 “我现在去让肖梅把钱还回来。”一直蹲在门口抽烟的方鸿志回魂,丢下话便紧随肖梅身后。 闹剧停止,夏夜停滞的蝉鸣又响了起来,屋中传出祖孙两人哭声。 外婆慢慢移过去,缓缓捡起地上散落的钱,一张张数过去,只剩一千了,眼泪无声滴在纸币上,治苔苔的腿又得等好久了。 “苔苔不怕哈,外婆在外婆在。”老人抱着季柃苔,颤抖的手擦小孩儿的眼泪鼻涕, 静了片刻,落寞的眼神闪过一丝光芒,她不能倒下,苔苔没了她,肯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她得多活几年,至少得看着苔苔长大。 “外婆,我不怕,等我腿好了,我赶跑他们,你不哭了好不好……” 季柃苔的泪水还往外涌,模糊着眼睛,用手擦外婆脸上的泪,抱着外婆浑身发抖。 不过是八岁的孩子,他害怕。 他知道是自己拖累了外婆,外婆是为了护着自己才这么舅舅舅娘欺负,他虽然小但他都懂。 两人在地上坐了多久,卓之川就在跪了多久,他有些怀疑,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所以,他真的重生了吗? 还是,这是老天给他开的玩笑,遇见季柃苔、拥有季柃苔、失去季柃苔,触底就会反弹,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其实……全都是梦吧…… “季柃苔!” 卓之川大喊一声,浑身汗涔涔地被惊醒,光着脚跑出门,压根没管地上的碎石沙砾,反正都比不过心疼。 “哥哥,你怎么又哭了。” 卓之川听到小孩儿的声音,才从重重叠叠的梦境中幡然醒悟,用了最快的速度跑向季柃苔。 是热的,不是冰的,不是梦。 这个才是现实,刚才是梦。 是梦。 季柃苔安静地被卓之川抱着,偷偷摸摸往卓之川裤兜里放糖。 昨晚他也好难受,但他抱着哥哥就没那么难受,今天哥哥也哭了,好像比他还难受耶,他应该乖乖让哥哥多抱会儿的。 苔苔是个小抱熊,昨天外婆给他洗了澡,还是香香的小抱熊。 哥哥会不会喜欢? 但好像昨天哭得有些难看,哥哥给他擦眼泪还有些小嫌弃。 可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今天的苔苔很干净啊,不然哥哥咋抱这么久。 哥哥肯定喜欢! 卓之川抱了半刻钟,心中的惊吓才因怀中的真实慢慢退却,丝毫不知道季柃苔小脑袋瓜子东想西想的。 屋里响起外婆的声音,他才起身推着小孩儿去吃早饭。 “哎呀,咋鞋子都不穿?” 外婆将手中的碗放在桌上,转身去门口鞋柜拿凉拖,“快穿鞋,天热也不能赤脚啊,待会扎着咋办?” “谢谢阿婆。”卓之川穿上外婆递来的鞋子,除了前世的季柃苔,外婆是第二个关心他的人,“下次我记得穿鞋。” “小卓,一起吃个早饭吧,我去给你盛粥,以后要是不介意都来阿婆这里吃,免得出去花钱买。” 卓之川愣愣看着往厨房走的外婆,感觉身侧的手被拉了拉,低头一看,季柃苔又在傻呼呼地笑。 “哥哥,外婆做饭好好吃的,你肯定会喜欢,苔苔每天等你吃饭哦。” “嗯。”卓之川抬手揉了揉季柃苔毛茸茸的脑袋,不错,手感真好。 他接过外婆递来的粥,余光看着一旁大口吃粥的季柃苔,眼底团出笑意,捧着碗一口喝完,“好吃。” 外婆笑个不停,清粥不都是那个味儿,还分好吃不好吃,又来一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儿。 看着一大一小吃饭的模样,不知道为啥,她忽然觉得两人有些像,应该是缘分吧。 想想也是,这片老住房,听说要拆迁改成新厂房,住在附近的人也不多,小卓能租到这里,怎么不算是缘分。 “好吃就多吃点,锅里还有哩。” 外婆不知道的是,她今日随口的话,未来很长时间里,季柃苔和卓之川成为彼此的家人。 一辈子都不曾分开。 …… “阿婆,苔苔,我去干活儿了。”卓之川匆匆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站起身朝往屋外走。 季柃苔从碗里探出头来,“哥哥,晚上回来吃饭哦。” “知道了,你们饿就先吃,我今天回来会有些晚。”卓之川进屋换鞋,叠着麻袋塞进背包,转眼想了想,又从外婆放废品的地方找出一个黑不溜秋的麻袋。 这个麻袋好,还有鱼腥味,恶心不死方鸿志,昨晚那三拳打轻了,今天再去给方鸿志几脚。 要当畜生不当人,就得拿装鱼的麻袋套着打! 第13章 站不起来 “蒋叔。”卓之川刚出门,就看见前面骑自行车的蒋成兴,连忙拎着包追上去。 蒋成兴回头一看,哟巧得嘞,往常总是他进店的时候,卓之川就已经修一段时间车了。 没想到,今天他还走在前头。 “上来,小子,叔带你一程。” 卓之川跳上后座时,蒋成兴车把摇晃几下立马稳住,车行在路上,吹得两人衣服飒飒作响。 “帅不帅?” “帅。”卓之川无奈,所以驰哥自恋的样子,随的是蒋叔,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第11章 “蒋叔,你晓得方阿婆儿子家在哪里不?” “晓得啊,待会要经过,我给你指个路,小镇就这么大,叔哪里不知道?” “不过那方鸿志真不是东西,怕媳妇不养亲娘,蒋驰要是那副货色,我揍得他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确实不是东西。”卓之川附和。 蒋成兴听完爽朗一笑,大喊一句“坐稳了”,脚像蹬起风火轮,火速往汽修店驶去。 …… 卓之川推开店门,侧身让蒋成兴把车推进来,结果蒋成兴停住车后,连忙咕噜咕噜灌上几口水。 娘的,不服老不行啊。 耍个帅结果累得像条狗。 “蒋叔,这么热吗?我要不给你把电扇搬出来,你吹会儿再开工?” “去你的,快干活儿,不然扣工资啊,小兔崽子尽拿叔打趣。” 蒋成兴把卓之川拍走,他还要不要面子了,骑自行车带个十四岁小孩儿累得气喘吁吁,说出去都要笑掉大牙。 他躺在椅子上稍作休息,歇得差不多便拿着家伙开工,反正这里每天都有事干,与其叫汽修,不如叫啥都修。 有车修车,没车修鞋,干啥不是赚钱,能赚钱的就是好活儿。 两人埋头忙碌着,忽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将他们从专注中惊醒过来。 “蒋老头,小卓师傅,瞧瞧谁回来了?” 门外声到人未到,不出片刻,蒋驰便出现在门口,像是逃荒回来的,风流倜傥三件套被脸色苍白、胡子拉碴、灰头土脸取而代之。 干活的两人抬头看了一眼纷纷低下头,乞丐有啥好看的,还是赚钱最实在。 “这么冷淡,好歹我一回来就立马过来了,给点掌声行不行?” 卓之川闻言很附和拍拍手。 身旁的蒋叔已经蓄势待发,准备上手让蒋驰试试什么叫做“激动之情无以言表,只能上手敲打”的欢迎方式。 “说话又没大没小的,咋不回家换套衣服再过来,看你这邋遢样。” 蒋驰倒杯水,喝个妥帖才叹口气说道:“好好,蒋爹,蒋爸,儿子求你行行好,你拧螺丝的手劲,我这天天被货车颠散架的身体承受不住。” 蒋成兴乐了,手拍得蒋驰都要喷出来口中的水,“瞧你这德行,回家歇息去。” 蒋驰生气了,他准备单方面不理他爸,还要撺掇他妈也不搭理,让他爸知道惹了家里最没地位的人是什么后果。 那就是无事发生,还得给蒋成兴说明天运输队把车送来保养的事情。 “对了,小卓师傅,我暗地打听一番,发现你说的那个法子确实可行,就是需要货源。” 蒋驰的话在卓之川意料之中,但他还真有门路,上辈子周肆就是弄海运的,他可以提前去和周肆做笔买卖。 认识周肆十多年,就算最后买卖没做成,他也不会给人使绊子,是个讲义气的少爷。 况且卓之川重生一世,再怎么折腾,肯定不能比上辈子过得差。 早早遇见季柃苔和外婆,不是让苔苔他们陪自己受苦,就算季柃苔和外婆愿意,他也不愿意。 他得努力成长起来,让以后季柃苔做任何事情,都有依仗。 苔苔这辈子只需要快快活活一辈子就够了,他卓之川能为季柃苔捧上想要的所用。 只要苔苔敢想,卓之川就敢做。 “驰哥,我知道哪里有货源,但不知道可不可行,还得去趟才知道。” 蒋驰一听来了精神,小卓师傅既然说有,那肯定不是瞎诌,去试试又何妨,说不定有大机遇呐。 “成,那咱哥俩去深市闯闯,哈我还没下过海,高低得去瞧瞧。” 他用手指着南方,苍白的脸色都红润不少,大有大干一场的豪迈气概。 结果还没振奋一会儿,又啪得倒在桌子上,“先让我睡个两三天,半个月没睡好,我得补会觉。” “好,驰哥先休息。”卓之川道。 一旁的蒋成兴虽心有疑惑但也未多言,卓之川一路从北方过来,有着不符年纪的成熟,那知道些小道消息也正常。 而且做生意嘛,高风险高回报,他闯荡几十年的人,这点道理还是懂的,但做长辈的还得嘱咐几句。 “你们万事小心,蒋驰你比小卓大,有个当哥的样子。” 蒋驰握着卓之川的手,对着他爸和言细语。 “爸,必须的啊,小卓师傅可是你的心尖宠,我累着苦着都不会让他睡着歇着。” 卓之川打了个寒颤,立马抽回手,把舞台留给蒋家父子,他得转战场地,工地还有扎钢筋等他。 “蒋叔,驰哥,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两人不约而同抬起手臂,挥手告别,目送卓之川越走越远。 卓之川抵达工地。 李包头领着他穿过嘈杂的工地,到达搭地基的地方,钢筋水泥的轰鸣声在耳边震荡。 “小卓,你在这边弄吧。” “好。”卓之川戴上工地安全帽,弯腰拿着扎钩拧铁丝,余光瞥见李叔还站在身侧。 “李叔,还有什么事吗?” “小卓,你干活这么拼为啥啊?” “治病。” 李有庆脸色惊恐,这可如何是好啊,看中的女婿竟然有病,犹豫片刻才继续问道:“啥病啊?” “腿站不起来。”卓之川回话的时候仍然顾着手中的事情。 压根没看见李工头脸上青黄交接,说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腿有病?这不站得好好的,难道!难道此腿非彼腿! 李有庆也想不出其他理由了,安慰性拍拍卓之川的肩膀,“还年轻,能治好的。” “嗯,肯定能治好。” 前世他带季柃苔去医院,医生都说早些来肯定早就痊愈了。 现在小孩儿才八岁,争取今年年底就去医院看腿,年纪小恢复得更快。 李有庆欣慰又心痛,背着手、摇着头、叹着气走远,背影逐渐沧桑。 “害,多好的娃儿,身残志坚,就是当不成女婿咯。” 卓之川继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身心神全扑在扎钢筋上。 第14章 月黑风高夜,套人麻袋打 卓之川干完他那片的活儿。 六点半就过来蹲人,已经完美与夜色融合一体,现在就是来个人,也会觉得这边只有草丛。 靠!就是蚊子有些多! 不到一小时,他脚周边死了一圈蚊子,真是把他当无限血包,逮着就是这顿吃饱没下顿的薅。 卓之川拍死第二十只蚊子后,等的人才姗姗来迟。 呵,还挺悠闲啊。 方鸿志刚从牌场上下来,心情舒畅,喝了点小酒,歪歪扭扭走回家,嘴上还哼着小曲儿。 卓之川拳头捏得邦邦硬,迅速掏出麻袋,从头到脚将人套个结实。 “谁!谁!放开我!” “艹,我艹你妈!放开我!” 卓之川早就考虑到方鸿志这个窝囊废会大喊大叫,专门找了个没人的巷口蹲着。 保管喊破喉咙都没用。 卓之川眼神冰冷,脚下毫不留情,接连几脚狠狠踹在方鸿志身上。 方鸿志起初还咬牙硬撑,可不过片刻,便再也扛不住,痛得满地打滚,哀嚎连连,连声求饶。 “外面的大哥,你说我哪里惹到你了,我改行不行,啊啊呕,我艹,臭死了呕,呕,呕……” 卓之川没有理会,只是沉默数着下脚的次数。 管不好媳妇,给一脚; 欺负外婆,给一脚; 欺负苔苔,给一脚; 欺软怕硬,给一脚; 还有他被蚊子咬的,给一脚; 还是不解气,再来一脚; “呕——啊——呕——啊——” …… 直到麻袋里的人蜷成一团。 卓之川喘了口气,神清气爽! 一脚连人带麻袋踢到草丛,便宜那小子一个好垃圾袋了。 喂蚊子去吧! 卓之川走远了些,拍掉身上的灰尘和碎草叶,刚踏进院门见着苔苔和外婆等他吃晚饭,卓之川竟有些近乡情怯,阔别许久,又有一盏灯只为他留着。 可看到院中的季柃苔,双脚便不自觉朝他跑过去,向季柃苔奔去,早已成为卓之川的本能反应。 “苔苔。” “哥哥!你总算回来了,等得花儿都谢了。”季柃苔看着走近的人,叹了口气,献宝似举起手中的花,“你看,光秃秃的。” “你又在祸害花,外婆种的花都给你拔干净了。” “才不是我拔的,它是想你想得谢了!是你回来太晚了嘛。” 卓之川一把转过季柃苔的轮椅,使劲力气把小孩儿往院中空旷地方推,他争不过小孩儿,那就不争了。 晚风惬意,迎面拂过,夹杂着两人的欢笑声,飘荡在小院上空。 “哈哈哈,哥哥,像是坐汽车耶,好快呀,冲呀,苔苔牌汽车冲!嘀嘟嘀嘟!” 第12章 卓之川嘴角挑起笑意,又渐渐漾开,像是石子砸向平静的湖面,轻轻一点,便泛起阵阵涟漪。 卓之川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变得很幼稚,比前世还幼稚。 可能回到十四岁,心性随着身体都小了两轮,也有可能是找到了季柃苔,现在的日子一切刚刚好。 门口的外婆看着两人溜了好几圈,一双眼睛藏在眼角笑起的皱纹里,目光随着身影悠悠打转。 “小卓,苔苔,待会儿再玩,快来吃饭,弄的面都要坨了。” 卓之川这才停住轮椅,一把抱起小孩儿进屋,帮着外婆盛面。 “苔苔,你吃多少啊?” “一大碗!我要比哥哥长得高。” 季柃苔双手扒在桌子上,眼巴巴望着厨房方向,像只等待投喂的幼猫,连发梢都透着乖巧。 “额,想比我高……多吃些。”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哥哥,你多高啊?” 卓之川被问住了,他多高?重生后又没量过,他哪知道多高,但肯定不会低于一米七五。 “一米八。”卓之川往高点了报。 侧旁的人听完,眼睛中满是羡慕,哥哥比他爸爸还高,怪不得被抱起来空气都是新鲜的。 原来这就是高个子的美事儿! 季柃苔吃东西的速度越来越快,埋头吸取饭菜中的能量,“那我要长到一米八一,我还小能长的。” 卓之川笑了笑,怕打击到季柃苔,违心地没揭穿事实,只是一味的点头。 转眼又想起来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那订牛奶也得提上日程,不好好补钙容易骨头疼。 今晚吃的是番茄鸡蛋面,季柃苔的最爱,前世每次做这个,季柃苔就会多吃上半碗。 每次看着他满足的模样,卓之川也渐渐喜欢这个味道,当时还专门练了一手。 “哥哥,外婆煮的面是不是很好吃?”季柃苔问道。 “好吃。”卓之川吃了一口,忽然意识到,前世季柃苔在骗他,明明吃过这么好吃的面,还说他做的好吃。 他自己手艺自己不知道? 卓之川:“……” 所以他被一个小骗子,骗身骗心?还是自己送上门被骗的! 卓之川气得有些牙痒痒,抬头一看当事人,正乐呵呵吃着面条,他真气笑了。 一无所知的人嘴里打不了转,腮帮子鼓着像偷吃的小松鼠,还要支支吾吾的开口。 “那当然,我妈妈说我小时候断奶后,就是喝外婆煮的面汤,不喝就嗷嗷大哭。” 外婆被季柃苔的模样哭笑不得,将碗里的鸡蛋挑给他,“话痨,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季柃苔急急伸出手护住碗沿,脑袋摇成拨浪鼓,“外婆吃,我有很多的。” 结果被卓之川一巴掌稳住,“季柃苔,吃饭,汤都洒我脸上了。” “啊哦,吃饭吃饭。” 季柃苔骨碌个眼睛东瞧瞧西望望,咦,哥哥手上都是蚊子包诶。 哥哥是钻草丛回来的吗。 “怎么了?” 卓之川难以忽视季柃苔的热切视线,这小孩不好好吃饭,又咋滴了。 季柃苔轻轻摇摇头,朝着外婆问道:“外婆,花露水在哪里呀?” 又补充说:“蚊子太爱哥哥了。” “哈哈哈,在高低柜后面哩,外婆这就去拿。” 方外婆将水仙牌花露水递给卓之川,就被季柃苔要过去,“我来,我来,我来给哥哥抹。” “嘿嘿。” 季柃苔拧开瓶口,倾斜瓶身往手中倒了几滴,又双手抹开,侧身对着卓之川说道:“哥哥,手伸出来呀。” 卓之川放下碗筷,将手放在季柃苔面前,看着小孩儿给他搓泥。 真是不嫌脏,还说爱干净。 “哥哥,你晒黑了。” 卓之川瞧着季柃苔白皙的手腕,小孩儿太阳出来就在家里待着,肯定白啊,还是白里透着红,不似前世那种病态的苍白,像秋风中一折便断的芦苇。 “那是泥。” “不是的,没泥也黑的。” “行行行,你最白最白。” 季柃苔认同点点头,继续专心涂花露水,还举起手吹了吹。 卓之川原本来没觉得痒,被季柃苔呼的气弄得倒是想挠一下。 另外也想不通,他为啥要和一个小孩儿争论他黑不黑的问题,这重要吗? 卓之川躺在床上都没想明白,索性脱衣服准备睡觉,顺着裤子扔掉的抛物线,地上发出叮咚几声。 他下床一看,是几颗奶糖,他前几日给季柃苔买的,又转手塞给自己,在裤兜里放一天都有些融化。 应该是早上放的,苔苔是看自己哭的难受,所以放几颗糖安慰他吗。 不过…… 卓之川捏着手中黏糊糊的奶糖,低声笑了笑。 季柃苔好像就有这种魔力,像山间毫不起眼的青苔,却又悄无声息地蔓延整个川流。 总是在不起眼的地方,用他的方式对卓之川好。 卓之川从地上拾起糖,将它们放在床边柜,和日记本在一起。 他突然就想明白了。 和季柃苔相处,他……没脑子。 第15章 牛奶罐罐儿 夏日天亮着早,还不到五点,小巷子旁的馄饨摊就支起摊位,来了不少食客吃早点。 到六点,人就越来越多,唠嗑声、吆喝声此起彼伏,一墙之隔的卓之川每天都被这样吵醒。 按照往常,他会继续睡个回笼觉,等着季柃苔敲门叫他吃饭,要是再眯会儿,小孩儿就开始敲着门打拍子。 但今天有事,昨天他去镇上订了一个月牛奶,送奶的师傅说今天来家里装奶箱。 卓之川利落套好衣服,三下五除二穿上鞋子,打开院门候着人过来。 外婆和苔苔都没起来,他站在院子中环顾四周,眼神落在空地那些废品上。 反正早起也没事儿,今日也不用去汽修店,他便将废纸折起来,用绳子捆好,又拎起塑料瓶出门。 现在在外婆这里白吃白喝,帮她干些顺手的活儿,那不是于情于理的事情,就算被外婆说也有理由搪塞过去。 到废品站,那边的老板称完重量给他三块钱,卓之川捏着手中的钱,感觉片刻就被手中的汗湿透。 行吧,那么多废品就换了三块钱,就这样几块几毛攒的钱,还被那一家畜生光明正大抢走。 靠,不解气,等方鸿志好点再去套着麻袋打一顿。 不要脸的狗东西! 返程买几个包子,卓之川刚踏进院门,就看见季柃苔在他房门上弹琴,三长一短,抑扬顿挫。 咚——咚——咚——咚! “哥哥,起床吃饭,上班。”季柃苔板着张小脸,要不是坐在轮椅上,可能更有气势一些。 卓之川看着人还在敲,富有节奏感的敲门声传入耳中。 说实话,季柃苔不去学门乐器的,还挺浪费天赋。 弹啥不是弹,总比弹门好。 “这呢,傻子,没发现门外面拴着吗。”卓之川走到他后面,出其不意把轮椅调了个方向。 “哥哥,你怎么突然出现我身后啊!”季柃苔惊喜回头,又低头嘀咕,“我是不是起晚了,哥哥不需要我了,可……是哥哥让苔苔每天叫你起床的,哥哥又在骗人。” 卓之川看着人,呵呵,季柃苔不去演戏怪可惜的。 “那我进去,你再叫我?” 季柃苔将门栓打开,“哥哥会不会觉得我事情多。” “不多……” 没脑子的卓之川十分听话躺在床上,正准备闭上眼睛等着外头的叫醒铃,院中就传来送奶员的喊声。 “季柃苔,季柃苔是这家的孩子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喊,季柃苔停下敲门的手,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不认识,但还是乖乖举起手来。 “叔叔,在这里,我叫季柃苔,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呀?” 外婆听见声音便出门了,卓之川也紧跟其后。 “来送牛奶,没找错地方就好,诶诶昨天就是你吧,奶箱给你钉在哪里?” 送奶员先回季柃苔的话,一眼就认出走过来的卓之川,拎起三轮车上的盒子和工具包下车。 “就那儿吧。”卓之川指向外婆家的屋檐下,刚好有个阴凉处,牛奶放在那里也不会被晒变质。 “哥哥。” 卓之川蹲下来,季柃苔现在说话都是一股奶味儿,再喝点牛奶,那就是完全泡在奶罐子里,“嗯?” “这是不是要好多钱呀?” 季柃苔他知道牛奶贵贵的,因为爸爸妈妈在的时候,就给他订牛奶喝,一个月好像要三十块钱,外婆要捡好多瓶子才赚得到。 “那已经买了。” “可以退的。” “不还钱。” 季柃苔纠结半天,一双手指拧了又拧,最后郑重说了句,“好的,哥哥,等我腿好了,我捡瓶子赚钱给你买肉吃。” 第13章 卓之川看着季柃苔一本正经的模样,笑个不停。 “行,那我可等着啊。” 送奶员考虑到小孩子的身高,将箱子安装在较矮的地方,季柃苔坐着也能够一够就能拿到。 又拿出适配的钥匙试了试,察觉没问题便将今天的牛奶和钥匙放在季柃苔手中,笑呵呵说道:“以后每天早上就在这拿牛奶哈,当天记得喝完。” “嗯嗯,谢谢叔叔。”季柃苔开心地举着牛奶,将小钥匙藏在自己的衣兜里面,“嘿嘿,谢谢哥哥,还是我喜欢的草莓味。” “快喝快喝,小奶罐儿。” 蒋家这边,蒋驰正在收拾行李,他和卓之川约好吃完午饭就出发,现在就等着卓之川过来。 “妈,我是下海,不是旅游,你这塞太多了吧。” 蒋驰将包里的东西一袋一袋拿出来,咸菜?烙饼?辣子?这咋塞的,他这明明是个单肩包啊。 “不是,我的妈呀,你是多怕你儿子半路饿死啊。” 程云因从蒋驰手中抢过来背包,身子一拱,小子跟他爸一样自恋。 “去去去,谁装给你的,这是给小卓的,你个憨货,吃土咽草就可以。” 卓之川之前住仓库的时候,过来吃了几顿饭,虽然都是蒋成兴扯过来的,但确实和蒋姨一来二去混个熟。 程云因一听说这孩子没爹没妈,那个心肠软的哦,每次卓之川来家里,必得多烧几个菜,拉着人多唠嗑会儿。 “成成,给你亲儿子,我就沾你亲儿子的光,有啥吃啥,行不行?” 蒋驰拿起他的花衬衫,出门在外,得穿时尚点,还有他的蛤蟆镜,镜在人在,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蒋驰啊,听说深市那边有歪脖人,歪脖人?真是听过歪脖子树,还没听过歪脖子人。” “妈,是外国人,不是歪脖人,他们脖子也是直的,就是长得比我们白点。” “哦哦,明白了,那不就是小白脸嘛。”程云因继续塞着东西,感觉一个包不够,又找了个斜挎包。 “到地方给电子厂打个电话哈,我已经和你二叔打过招呼啦。” 蒋驰无奈回答:“是是是,谨遵程女士旨意。” 他妈才四十岁,怎么这记性比老人还让人担忧,说了多少次了,每次他跑长途都要反复念叨。 卓之川准备出门,被季柃苔紧紧抱着大腿不让走,他回头看着小孩儿。 “一定要喝?” 季柃苔点头,“要喝的,哥哥,我喝了一半,哥哥也要长高,给你留一半。” “我已经很高了,再长高外婆的门都进不去。” “那也要喝的,爸爸说过牛奶有营养,小孩儿喝长高,大人喝不生病,哥哥不大不小,一边长高一边不生病。” 卓之川看着自己的裤子,季柃苔是找到擦嘴的地方吧,喝得些牛奶全擦他裤腿上了。 “拿来,快迟到了。” 季柃苔达成目的,笑着举起牛奶瓶,看着卓之川咕隆灌一口,继续傻笑,窃喜地催促着。 “还有呐,继续喝呀。” 卓之川喉结又咽了下,半瓶立马见底,将瓶子放在季柃苔手中,扒开他的脸,对着后方的外婆大声喊道。 “外婆,我走了,家中要是有事就去汽修店找蒋叔。” 外婆挥了挥手,望着卓之川说道,“好,早去早回,家里别担心哈,外婆在呐。” “哥哥,你要快快回来呀,不能骗人。”小孩儿翁声说着,眼泪比话更流畅,立马在卓之川裤子上点了两个小点。 卓之川感觉湿意,“季柃苔,你这是牛奶擦干净了,又来擦眼泪啊!” “对呀,我故意的,我还要擦,我擦我擦……”小孩儿边嘀咕边抹眼泪,觉得不够,还拉起卓之川的衣服。 卓之川连忙止住,用手抹去小孩儿的眼泪,黏了吧唧的,头痛道:“知道,会早些回来的,快回屋找你毛巾擦。” “哦……哥哥,你手好干巴哦,擦得我脸痛,肯定都红啦。” 卓之川啧了一声,“娇气。” 又要把他当抹布,又嫌弃他手粗糙,好事全给季柃苔占尽了。 行吧,小孩儿皮肤确实白嫩。 卓之川默默记下,马上入秋了,得买瓶擦脸香。 第16章 大展拳脚 深市临海,傍晚下了点小雨,晚风一吹便裹挟着淡淡的海盐味,空中弥漫着潮湿的雾气。 卓之川开不了车,一路就靠蒋驰把着方向盘,走走停停三天,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还是第一次开全程,身子颠得都要散架咯。”蒋驰将车停稳,跳下车,抻了会手脚,还不忘扭扭脖子,听到咯噔一下,大声喊道:“真他妈舒服!” 卓之川从侧门下车。 眼前的场景,陌生的熟悉感,故地重游也不过如此,这里便是他前世待过最久的地方,按照如今的时间线却也是二十多年未见。 但还记得再往前走段路就是秀江,他遇见季柃苔的地方。 蒋驰看着卓之川陷入沉思,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小卓师傅,现在去哪儿,找住的地方还是直接干正事?” “走吧,先去找人。” 卓之川收回心神,带着蒋驰往中央广场走,两人兜兜转转停在一个建筑面前。 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从大门投射出来,里头的声浪劈头盖脸砸向耳中,震得人脑袋发懵。 因为临近晚上,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门口已经聚集一堆装扮各异的男人女人,到处烟雾缭绕。 两人都长得人模狗样,生得一副好皮相,浑身藏着锐气。 特别是卓之川,工地干大半个月,小麦色的肌肉夯实有力、半指长的寸头,浑身看着就劲劲的,浑身透着夹杂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朝气,又野又凶。 门口的女人已经暗戳戳往两人方向瞧,眼中的神情不言而喻,甚至还有些大胆的,手中夹着烟朝这边过来。 蒋驰傻眼,“这是……歌舞厅?这是干正事的节奏吗……” 蒋驰不确定,一把拉住即将进门的卓之川,慌张说道:“等等,我们为啥要来歌舞厅?” 他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整个人都打了寒颤,脚步凌乱地拉着卓之川退回后面的街道。 “小卓师傅啊,这歌舞厅不是好地方,里面群魔乱舞的,咱们可不兴去啊,还有骗钱的。” 蒋驰有次被人忽悠到歌舞厅,经历此生难忘,要不是他定力十足,一心只想娶媳妇,差点晚节不保。 “我们要找的人在里面。” 卓之川重生一世,当然清楚这是周肆的地盘,只是如今不比当初谈生意凑个饭局便成,现在想要找人只能过来碰碰运气。 蒋驰纠结半天,身侧的衣服都揪拧巴了,一副英勇就义般站在卓之川身前,“行,今日你驰哥带你闯一闯,跟紧你驰哥。” 虽然他也怕里面,但他觉得卓之川比他更危险 他舍己为人,死而后已。 两人走进去,舞池已经挤满了人,沙发也倒着几位烂瘫如泥的客人,还不要命的往嘴中灌酒。 这个歌舞厅建在深市的中央街区,又是附近最大的歌舞厅,一到晚上便是如此,欢呼声甚至能够掩盖中央的音响声。 台上的舞女肆意扭动着,扑面而来的胭脂俗粉味、烟味和酒味冗杂在一起,瞬间让人沉溺其中,蒋驰肩膀缩了缩,还是壮着胆子一往直前。 “小卓啊,我们怎么找人……哎,不喝不喝,走走走。” 蒋驰手忙脚乱拒绝过来递酒的人,转头一看,身后已是空荡荡。 “不是我小卓师傅那么大一个人嘞,咋消失了!” 头顶的灯光照的人头晕目眩,蒋驰头皮发麻,正欲转身寻人,附近的男人突然大吼一声,把手中的酒杯猛得放桌上,酒液溅了一地,引得四周人声躁动。 “艹,拿假酒糊弄老子,把老子当软柿子捏。” 男人话音刚落,旁边几个狗腿站起来踹翻桌子,玻璃酒瓶砸在地上应声而碎,飞溅的碎片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兄弟们,上,给大哥讨个公道!”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歌舞厅的安保拎着铁棍从暗处围了上来,金属棍身在地面上拖出刺耳的刮擦声。 “果然这里不是好地方。”蒋驰顺着人流被挤出去,骤然发现那打架的人有熟悉的身影,揉了揉眼睛,现在就是不想相信也得相信。 “妈的,真是那小子,这么勇的吗!” 蒋驰将头上的墨镜塞到裤兜中,拎着酒瓶子加入混战。 …… 昏暗的包厢,坐在台灯下的男人五指收拢,指节泛白地攥住酒瓶,琥珀色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晃动。 他眯起眼睛盯着酒瓶,脖颈青筋微凸,下颚线绷紧成一道锋利的弧度,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周肆听着外面的动静,漫不经心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外头怎么了?” 第14章 向叔上前说道:“周兴云找的打手在闹事,已经在处理。” 周肆轻声笑了笑,四处留情的爸,满脑草包的哥和私生子的他,怎么给人留机会活着不愿意,非得找些不痛快。 真得烦啊…… 周肆换了种酒,放在口中细细品尝,明明面上还是笑意,嘴中说出的话却是冰凉至极。 “扰了客人的兴致,那就每人留些东西下来吧。” 包厢又陷入安静。 外头却仍然混乱不堪,舞池的客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两班人马打得拳拳到肉,出手凌厉的铁棍敲到皮肉上,伴随着骨头的脆响和痛苦的闷哼。 实话实说,卓之川当了二十多年正经人,这样打混战还是上辈子的事情,可这敲人的架势与正经打手不遑多让。 他还得感谢卓壮德的言传身教。 蒋驰几次被卓之川拉着躲过挥下的乱棍,心中的崇拜一阵比一阵高,要不是情况紧急,他都想朝卓之川喊声师傅,毕竟男人谁没个中二梦。 不一会儿,闹事的几人被尽数制服,从包厢走出来的男人对着安保说了几句,那几个头破血流的男人便被压下去。 向叔朝卓之川和蒋驰站的地方走过去,与两人点头道:“多谢二位,还请包厢一聚。” 都是人精,向叔肯定知道来人必定不是简单的助人为乐,卓之川同样也知道,他贸然出手引人怀疑,但他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好。”卓之川跟着向叔往前走。 蒋驰已经不知道要干啥了,这是打完架请喝茶?还是单纯聊聊天? 管它是啥,小卓师傅都走了,那必须去啊! 三人踏入包厢,向叔给两人泡茶,一脸和善递给两人:“招待不周,二位喝些茶水。” 蒋驰喝一口,心里舒服,他真的受不起折腾了,这一天天的,不是人过的日子,他想回家,他想妈妈。 卓之川咽下呼之欲出的向叔,才说道:“我找周思。” 包厢一阵儿安静。 向叔目光如矩,审视一番卓之川,骤然紧绷的神情又放松下来,笑呵呵说道:“二位稍等。” 卓之川见人走后才喘了口气,看来周肆在歌舞厅,那今日就不算白来。 第17章 傻人有傻福 向叔缓缓推开掩着的门,对着周肆说了几句,坐在暗处的人晃荡着杯子,似是勾起什么回忆,若无其事一笑。 “听清楚了?” “是的。” 周肆放下酒杯,与桌面的撞击声清脆入耳,用扳指扣了扣桌子,“那让他们进来吧。” 周思,早八百年没人叫这名字,竟然还有人知道,周肆确实有些好奇,来者是谁。 向叔引两人进门,蒋驰又鼓起勇气走在前头,他爸他妈都让他好好看顾卓之川这个亲儿子,他可不能不从。 他怎么样无所谓,卓之川必须全须全尾的,不然回家就是混合双打。 蒋驰低着头,偷摸打量四周,“这有钱人真不一样啊,连包厢都是香的,比蒋女士香水还好闻,也不知道贵不贵,不贵给她带瓶回去。” 周肆分了些眼神,望着着面前走神的人,又无聊地看向杯中的红酒,真是没趣。 人没见过,脸不认识,衣服没品味。 “少爷,人到了。”向叔说完便站在周肆身旁,大总管的姿态盯着站立的两人。 “嗯。”周肆收回打量的目光,心中却暗暗想到,“啧,一看就是个傻子,怕是向叔又间歇性耳聋了,还是得去医院治治。” 周肆准备逐客,睡觉时间到了,再不睡觉就又得失眠一晚。 长夜漫漫,早睡早起。 他还想活得久些,最起码让周家闹个几十年吧,才不费他索命鬼的命格。 周肆和向叔支了个眼神,向叔意会,卓之川领会,立马出声道:“周少爷,今日前来是与你做个生意,不知你是否有兴趣?” 周肆把玩着手中的扳指,闻言看向说话的人,眼里有了些兴趣。 这人倒看着没那么蠢,可和他有何干系,但不妨碍找些乐子打发时间。 “什么生意,说来听听。” 整个深市谁不知道,与他周肆做生意无异于与虎谋皮,搞不好像他爹,原想把周肆当做周家的守门狗,最后却引入一匹咬断喉咙的狼。 三年前的报纸头条还能从哪个废品站找着呢,周德死在精神病院。 即使他没病,哪又怎么样? 周肆说有病,那就有病。 “环江码头,周少爷有一批远洋的货物,如果没猜错,今晚便会抵达码头,少爷若是信得过,还请多派些人手。” 卓之川静言。 环江码头是周家的地界,今日恰好经过此处,卓之川便看到那边的人手多了一倍,按照前世的习惯,今日便是下货的日子。 他记得前世一则早报曾报道环江码头货轮沉江消息,时间正是他初到深市的那年,卓之川准备赌一把,就赌时间赶不赶巧。 虽然货轮沉江造成的损失对周肆无伤大雅,甚至不足挂齿,但是他的需求也不过微乎其微,只当是周肆洒洒水的事情。 卓之川觉得生意对等,他信周肆肯定也会如此认为。 出门片刻的向叔去而折返,对着周肆耳旁说了几句,周肆点点头,抬头看向卓之川,轻轻笑了笑。 所以他的好大哥,明面闹场子,暗地截货物,看来剁条手还是轻了,许久不去看望他,这人又不记得前段日子吃的苦。 “所以,你要什么?” “只需要行个方便,给我们开个出货的口子。” 听人说完,周肆还是第一次做这么小的生意,但他觉得很有意思。 “可以,不过你得去给我看着,那批货物无事,我才能答应这笔生意。” 周肆话音刚落,包厢后门便打开,门口站满十几人,个个面色冷峻,黑压压一片。 卓之川从容不迫起身往那群人走,蒋驰见状也立即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紧跟在卓之川身后。 “后面那个留下。” 蒋驰余光看向身后,后头还有人,那不是他,继续莽着脑袋往前走。 “外面的新鲜空气,俺来了!” “红配绿,你留下。” 蒋驰脚步微顿,不敢相信地看向自己的衣服——他怎么今天恰好穿了红配绿! 不可置信回头看着周肆,指着自己问:“我……吗?” 卓之川回头,默不作声打量完两人,原来周肆喜欢这样的,那眼光挺不错独特的,给了个蒋驰自求多福的眼神。 见周肆点头,蒋驰只能唯唯诺诺的后退,缓缓坐回刚才的位置,就是咋坐都不舒服。 “屁股长刺了?” 这人一紧张就八百个小动作,不是抠指甲就是拧衣角。 “哈哈,没没没……” 蒋驰笑着搓手,瞧见周肆微阖的眼睁开,眸中虽然泛着冷意,直让人背后发凉,可看清那副面容,蒋驰当场愣神几秒。 擦,这少爷不仅屋里比女人香,长得也比女人好看啊,蒋驰揪了一下自己,清醒点清醒点。 见周肆没继续管他,又窸窸窣窣动了动,这沙发实在太软和,坐得有些不安稳,蒋驰捏住自己发抖的手。 “就说来歌舞厅准没好事,想回家,想蒋老头的巴掌。” 蒋驰摆出一副哭丧的脸,牙齿上下打颤说道:“少爷,你说留我也没用啊,我这什么也不会啊。” “哈哈哈,我这不是打扰您休息了吗,要不您让我先走吧哈哈……” “怎么没用,留着当人质啊。” 周肆撑着胳膊,嘴角噙着笑,一副打趣模样,心想真是个傻子,像他小时候养的土狗。 果然,单纯傻和犯蠢傻,还是有区别的,至少前者看着顺眼不少。 蒋驰面如死灰,呆坐在沙发上。 认命了,惹不起躲得起。 蒋驰低下头,像受惊的鸵鸟将脸埋在胸口,自欺欺人想着只要自己看不见,那就没危险。 这人逗弄多了就不好玩了,还是得适可而止,周肆看着蒋驰抖若筛糠的身子,便没继续吓他,整个人陷进躺椅,闭着眼睛靠在上头。 突然觉得,被周兴云打搅的坏心情有些许好转,听着旁边轻微动静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第一次没有做光怪陆离的噩梦。 呵,真是稀奇。 周肆睁眼还有些恍惚,直到看清屋里的布局才彻底清醒过来,门外的向叔推门而入。 “少爷,昨夜的确如那人所说,周兴云找人包围环江码头,不过被我们的人摆了一道,货物齐全。” 周肆颔首:“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就是不痛不痒,人就不必留了。” 向叔点头,继续汇报:“另外已经查明两人都来自江城,皆是首次来到深市,与周家毫无干系。” 周肆接过向叔递上文件,赫然是卓之川和蒋驰两人的身份信息。 “卓之川,蒋驰……”周肆目光在蒋驰的名单上停留片刻,抬头不紧不慢问道:“他们两人呢?” 第15章 “已经去仓库了,这里还有卓先生的留言,他说让我亲手交给你。” “派人去这个地方看看,别去打扰她。”周肆的指尖在纸页上骤然收紧,将纸张边缘捏出几道细碎的褶皱。 他盯着那行字迹看了许久,眼底的光渐渐沉了下去,“算了,我亲自去看看吧。” 所以寻找几年的人,远在遥远的北方,怪不得找不到啊,原来是隔了十万八千里。 周肆这次倒要去问问,为什么把他一个人丢在周家,到底是儿子重要,还是钱更重要。 周家说女人拿他换钱活着,周肆不信,他要去问个清楚。 “货物按成本价给他们算吧。” 周肆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心中暗忖:“这两人倒是有趣得紧,行事古怪却透着几分意思。” 不如先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看看他们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第18章 牵绊 从卓之川去深市后,一连几天,小孩儿起床就在门口张望,手里捧着本书,书倒没翻上几页,头却不知道抬了多少次。 “外婆,都已经过去四天了,哥哥啥时候回来呀?” “害,是不是把苔苔给忘记了。” “哼,哥哥肯定不想我,生气!” …… 外婆在院中舀水,听着门口的小碎嘴,天天念叨,说的人不烦,她听的人耳朵都要起茧子,直乐个不停。 “哥哥和你说什么时候回来?” 季柃苔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他可是每天扳指头算的,当然记得清清楚楚,“哥哥说最少十天,最多半个月!那我按十天算,还是按十五天算呐……” 季柃苔放下手中的书,弯起手指头算还有多少天,嘴里念经似得不停叭叭。 “还是按十天算,那就还有五天,哥哥要是骗人就不给他留冰棍儿。” “但是……五天会不会太少了,哥哥要是来不及回来怎么办,那就再多加一天吧,多加两天。” …… 外婆看着季柃苔已经给自己整迷糊,放下手中的木瓢,瞧着日头烈起来,推着季柃苔往屋里走。 “总说除了看书,还得做些数学题,你看看你,现在天数都算不明白。” 季柃苔之前在市里上小学,后来因为发生那码事,去不了学校,这些日子她就让季柃苔自己写写画画。 她也看不懂,教也教不上。 “啊……外婆,我学不会呀。” “算数好难,看不懂。” 季柃苔数学差是与生俱来的,上一年级的时候,满分语文配上不及格的数学,那已经算是家常便饭。 脑袋对数学死活不开窍。 外婆看着继续掰指头数数的小人儿,心中黯然,开学的日子在即,可这孩子的腿伤,送不送都是个问题。 小外孙性子本来就软,又加上腿伤,在学校不就是被欺负的份儿。 可让她来教,也是瞎子摸石头过河,除了让苔苔自己看书学习,啥也干不了。 况且……老人能陪孩子几年。 她不想小孩儿一辈子只围着小院转,她家苔苔是个正常孩子,只是暂时受伤,一定会好的,和同龄孩子一样,会跑会闹。 老人犹豫片刻问道:“苔苔想不想去学校?” “嗯……” 季柃苔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想去原来的学校,那里有他的好朋友、还有夸他是乖孩子的老师。 每天下午总能看见接他回家的妈妈,偶尔爸爸来,总会给他带棉花糖,甜甜的,做梦都是那个味道。 可这里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甚至有人说他是小可怜,小瘸子,他都听得懂。 “外婆,我怕……” “苔苔不怕,外婆一直陪着你。”老人摸了摸眼角,湿润滚烫,抱着小孩儿,轻声安慰:“害怕咱就不去了,咱就在家里,苔苔想看什么书,外婆给你买……” 季柃苔低头反思。 妈妈从小就对他说,要好好读书。 就算妈妈不在了,他也得听妈妈的话,只有乖乖听话,爸爸妈妈才会来梦中见苔苔的。 只有乖乖听话,外婆才会更开心些。 是不是这样,那他要懂事些。 “外婆,我想的,我想上学。” 季柃苔继续说道,“到时候你和哥哥可以一起送我上学吗?” “这样我就不怕了。” “好,好,外婆和哥哥一起送苔苔。”外婆疼惜看会眼前的人儿,她家苔苔就没让她操心过,越发心疼这么乖的孩子,老天却这样待他。 江城艳阳高照,深市却是阴雨绵绵,两人随着带头的走到仓库,里面密密麻麻摆着各式家电。 整齐划一的摆在货架上,全部都是货真价实的钱啊,蒋驰在运输队走南闯北的,立马认出这些全是洋货,随便一件都有人争着购买。 大为震撼。 那个少爷还怪有钱的嘞,怪不得脾气那么那么那么差! 蒋驰开始不理解,现在大彻大悟,有钱人有些奇怪的习惯,那可太正常了。 不然怎么叫有钱人。 虽然他担惊受怕一晚上,睡都没睡好,现在脖子都有些落枕,但那个少爷好看啊,这么一想,蒋驰又觉得心里舒畅多了。 看着满仓库的货物,他双眼应接不暇,都有些看花了眼,“小卓师傅,咱们拿些啥?” 蒋驰来深市走一遭,现在已经对卓之川膜拜至极,属于那种卓之川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昨晚虽然不在码头那边,但早上他可听说卓之川的事迹,打人那叫个快准狠,敲人跟敲小鸡仔似的。 他就说卓之川不一般,果然打架是个狠人,看来母上大人走眼咯。 这哪里是可怜孩子。 卓之川说了一遍,见蒋驰没反应,又重复说道:“先拿小的器件,等打开销路再拿大的。” 蒋驰猛然回神,与卓之川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伸手向货架扫去——进口手表、进口收音机,专挑那些转手就能变现的硬通货。 手表这东西家里但凡有些闲钱的,都喜欢买着充充门面,闪亮亮的手表往手腕一带,身价都蹭蹭往上涨。 至于收音机,那可是获知信息的好东西,这年代不说一家一户电视机,收音机却是家家户户嫁妆新三件。 两人出门都拿出全部私房钱,蒋爹蒋妈还支持不少,手中有大几千的现金,直接一次性拿五十个手表、二十台收音机。 外头候着的几人帮着把东西搬上车,登记员看着纸上记录的表格,倍感稀奇。 上头说尽量满足两人的需求,结果他们就拿这些?难道是他们等错人了?亏他们仓库的伙计都叫了过来。 结果就这! 也太少了……吧。 登记员百思不得其解,无奈计算这批货的价格,眉头越皱越紧。 还是按成本价,周少爷准备做慈善吗?或者他们有什么过人之处? 登记员趁着记账的空隙,准备偷偷瞥一眼,结果看到过来的人,顿时低下头继续算账。 向叔撑着黑伞走上前,雨水打在上面,顺着伞脊而下。 即使面带温和的笑意,眼神中却是不动声色,叫人辨别不出半点波澜,浑厚沉稳的话语,不由得人说出拒绝。 “卓先生,恰好雨也下大了,一同进屋喝杯热茶,这边请。” “嗯。”卓之川放下手中的收音机,转身对蒋驰说道:“驰哥,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去去就来。” 向叔将伞倾斜,引着卓之川往屋里走,接过向叔递来的茶,卓之川也明白向叔前来所为何事。 前世他听闻周肆在找一个女人,虽然最后找到人,却早已不在人世,墓碑上的草长得半人高。 当时周肆还拉着他喝一天的酒,好像就是那次喝得半夜胃痛,吓得季柃苔彻夜未眠,急着叫救护车拖他去医院。 说来也巧,人与人的羁绊就在不经意间,后来卓之川才得知,周肆要找的女人和他还有一些渊源。 那里的人都叫她疯女人。 他小时候,被卓壮德打得不敢回家,附近的人都不愿意惹卓壮德一个酒蒙子,只有那个疯女人收留他几次。 他叫她芸姨。 后来芸姨死了,他选的墓地,也只有卓之川来祭拜她。 “我认识芸姨,知道她有个儿子叫周思,但她身体不好,神智也是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我只是小时候受她几次照料,对其他事情不甚了解。” 卓之川真假参半和向叔说道,认识芸姨是真的,知道她有个孩子是现编的,周思更是上辈子周肆醉酒说的。 虽然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认识周肆十多年,他当然明白芸姨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而且他卓之川没其他朋友,都重活一世了,能让周肆少些遗憾便少些遗憾吧。 “今天的事儿多谢两位小友了,我已经和库房打过招呼,以后你还要东西随时来便可。” 向叔语气诚恳。 第16章 被母亲抛弃始终是周肆心中的坎,解铃人还需系铃人,无论卓之川出发点如何,他提供的消息却丝毫不作假。 第19章 小孩儿记仇 两人在深市休整一天,蒋驰见卓之川归心似箭,像是晚回去就跟失魂一般,第二日便开车一同回江城。 到青石镇的时候已经是半夜,货车开不进巷子,蒋驰停车,卓之川拿起外套跳下车。 “驰哥,那我先回去了,你开车小心。” 蒋驰头探出车窗,潇洒朝卓之川的方向摆手,“嗯,几步路的事儿,早些休息,明天我家见。” “好。” 夜色深沉,卓之川缓缓打开院门,铁门吱呀推动的刺耳声格外突兀,惊得流浪猫立马蹿到别处。 卓之川走到房门前,立马瞅见摆成一排的牛奶瓶,每个里面还插着紫色的喇叭花。 不用想也是季柃苔弄出来的。 原来这人的习惯真可以从小时候保持到大,尤其是季柃苔,喜欢便一直留着,不曾变过。 前世他倘若出差几天没回来,季柃苔就喜欢在床头贴便签,对他说的情话、无聊的碎碎念、控诉卓之川的话…… 季柃苔经常是想起什么就写什么,所以大多数的纸上全是没头没尾的,有时候他读起来也云里雾里。 可是每次回到家中,他总会就着床头那盏昏黄的台灯,在柔和的光晕里一遍遍读完季柃苔留给他的思恋。 然后心满意足地拥着人睡觉。 “一,二……十四,十五。”卓之川蹲下,口中念着数字,将门口的牛奶瓶一个个移到墙边,“小孩儿这是怪他十五天没回来呢。” 季柃苔是个小记仇鬼,卓之川拿着水壶给每个瓶子灌上半瓶水,这样花应该活得久些吧。 回到屋中,卓之川用冷水淋了个澡,胡乱抓件皱巴巴的衣服就往身上套,头发还滴着水,他却阖上眼皮,沾床就睡。 奔波个把星期,一到熟悉的环境竟睡得不知天昏地暗,连一墙之隔馄饨摊的吆喝声都没弄醒他。 季柃苔拿着钥匙开他的奶箱,忽然发现他摆的牛奶都被移了位置。 移了位置! 那些是他昨天晚上摆在门口的,今天一早起来就靠边站,难道是哥哥回来了! 季柃苔不确定,将手中的牛奶放进圆筒,滑向晾衣服的外婆,悄咪咪问道:“外婆,你有动我摆的瓶子吗?” “没呢,你咋放就是咋样的,外婆没动嘞。”她一边说一边拍床单上的褶皱,随后拿着木盆转身进屋。 得了准信,季柃苔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绷不住,嘴角止不住上扬,眼眸亮得像夏夜中的碎星子。 “好哦,那我来瞧一瞧咯。” 季柃苔哼哧哼哧移着轮椅,手扒着窗沿,脑袋够着窗台往里头望,床上有人。 是哥哥! 有话道,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外婆淘洗完米,余光习惯性看看苔苔在做什么。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得立马搓掉手上沾的米,急匆匆跑过去。 这小孩儿专心瞧着窗户,都没发现底下的轮椅已经滑地老远,这要掉下去不得摔得老疼。 季柃苔的脸正紧紧贴在玻璃上,印出肉色的小爱心,正准备再凑近点,就感觉自己放飞的身体被双手禁锢。 他立马回头,兴奋从眼中溢出来,声音虽小却透着掩盖不住的雀跃。 “外婆,你看,是哥哥回来了!” 外婆见状也透过窗户朝里看,此时卓之川恰好醒过来,三人大眼瞪小眼,空中弥漫着诡异的安静。 刚睡醒脑袋还在发懵,缓了一会儿,卓之川转身背靠窗台,手拍在脸上醒醒瞌睡,叹了口气。 谁懂啊,一觉醒来,睁眼就看见外头站着两人,脸还都贴在窗户上,他没叫都是因为从小胆子大。 “外婆,我起来了。” 季柃苔听到屋里喊话声,立马让外婆把他抱到轮椅上,滑到门口当守门员,候着卓之川过来开门。 外婆还在窗口说着:“欸,不急嘞,饭还没弄好嘞,可以再睡会儿。” 见卓之川回来,她心里也高兴,眼角的皱纹堆了一层又一层,小跑去厨房又舀上半碗米,过几遍水后去屋里煮粥。 卓之川扒拉着床边的鞋子,手拿着屋里的毛巾和牙刷,打开门,低头就见乖巧坐在门口的季柃苔。 像只等着小白狗,看见他便立马扑过来,卓之川笑着接住他,手指自然而然陷入小孩柔软的发间揉了揉。 卓之川专属腿部挂件再度回归。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还是早上?” “你有没有想我?” “外面好不好玩?” “有没有好吃的?” …… 季柃苔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像炮仗突突往外蹦,要是其他人可能就直接打断,卓之川却极其享受很这个瞬间。 前世季柃苔几乎被囿于方寸之地,难以出门瞧瞧外头的风景,所以每次卓之川从外地回来,他总会拉着他问很多外面的事情。 他开始以为季柃苔是想通过他的描绘看看未曾踏足的地方,后来才知晓,季柃苔因为生病都有些记不清他了,只是想多和他说说话而已。 就像他不能失去季柃苔,季柃苔也害怕忘了他。 卓之川安静听着小孩儿问完,等他开始重复第一个问题,才一一回答。 “半夜到的。” “想。” “等苔苔大些,哥哥带你去瞧瞧那里好玩的、好吃的,好不好?” 季柃苔嘿嘿一笑,疯狂点头,哥哥也想他,指着脚下的牛奶瓶,“我自己一个人弄的,哥哥你喜不喜欢呀?” 之前和外婆看望爸爸妈妈,他都会给爸爸妈妈采最漂亮的花,外婆说花代表着温柔的思念。 他想爸爸妈妈,也想哥哥。 所以哥哥去深市的每天晚上,他都会换成最新鲜的花,就想着哥哥回来能够一眼看到。 这样哥哥立马就知道不是一个人,家里有苔苔和外婆在等他。 “喜欢。” 话音刚落,季柃苔笑得比花还灿烂,害羞地举起手捂住脸,透着手指缝看着卓之川的背影。 卓之川洗漱完,抱起还在傻呼呼笑的人,温声说道:“不过苔苔,下次别扒在窗沿上,容易掉下来。” “明白,哥哥!” “乖,咱们帮外婆烧火做饭。” 三人吃完早饭,卓之川不急着去找蒋驰,便陪着季柃苔说说话,说的也是他在深市所见的风景,小孩儿眼里尽是着迷。 他还没见过海,只有书上说海比河还宽,比小溪还长,苔苔小小的脑子不知道大海有多大。 但知道哥哥口中的景色有多迷人。 他也想去看看。 卓之川抬头看墙上的挂钟,见时间差不多,准备和外婆说声他要出门,却被侧身的小孩儿一把拉住。 “哥哥,你是去修车吗?” “不是,去蒋叔家里面。” 季柃苔将喝完一半的牛奶放在卓之川手中,抱着卓之川不撒手,“我也想去,苔苔好久没出门了。” 虽然外婆总说带他出去玩,可他重,坐在轮椅上也重,外婆推着他吃力。 见卓之川没说话,季柃苔直接拿着头拱他,假装哭泣,使出浑身解数来撒娇,“带我去嘛,带我去嘛,哥哥……” 卓之川完全没办法,一手抵住季柃苔的头锤,“行了,去去去。” 季柃苔那表情,要是腿是好的,高低得蹦上三丈高,挎着他妈妈买的水杯,他去哪里都宝贝得带在身上,扬手要卓之川抱他。 季柃苔将双手拢成喇叭状,对着后屋大声喊道,清亮愉悦的嗓音穿透早日的安宁。 “外婆,苔苔要去蒋姨家咯!” 不出一会儿,外婆迈着细碎的步子缓缓跑出来,围裙上还沾着灶台上的水。 “外婆,中午不用煮我们的饭,我们去蒋姨家里吃。”卓之川抱着季柃苔说道。 “诶好,苔苔要听哥哥的话哈。” 外婆在围裙上擦干手,从针线盒里拿出一块钱,塞到季柃苔衣兜里面,“天气热,待会儿苔苔和哥哥买汽水儿喝。” “知道啦,外婆。”季柃苔紧紧捏着兜里的钱,眼中盛满对出门的期待,蒋姨家有电视,他可以去看动画片啦。 第20章 新的习惯 卓之川抱着小孩儿去蒋家,已经走了一里来路。 早日的太阳虽然没有午时那般灼热,却也刺着睁不开眼,这还没到正午,就能晓得今天又是个大暑天。 季柃苔搂着卓之川,头轻轻靠在卓之川肩头,听着哥哥的呼吸声,不自觉数着数字,成功把自己绕晕。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四下张望,忽然瞥见卓之川脸颊沁出的薄汗,伸出手给卓之川擦了擦汗。 “哥哥热吗?” “不热。” “哥哥累吗?” 第17章 “不累。” “哥哥……” 卓之川空出一只手,捏住季柃苔乱动的脖子,“待会掉下去,哭鼻子可别找我。” “哥哥痒……哈哈……” 季柃苔脸颊本来被太阳晒得通红,张嘴一笑更是红得厉害,活像个熟透的红苹果,脖颈上爬上的红点尤其突兀。 卓之川有些懊恼,他忘记了,季柃苔一直怕大太阳,要是晒得严重,身上还会起小红疹子。 怎么能把这件事忘记了呢,他应该记得的,应该记得的啊。 卓之川抱着季柃苔走进服装铺,怀中的人有些疑惑,不是去蒋叔叔家嘛,咋来这里了呀,悄悄贴着耳边问道:“哥哥,蒋姨家还在前头呐,你是不是出门一趟忘记路啦。” “没忘,先给你买顶帽子。” 季柃苔瞬间把头抬起来,“不用呀,哥哥,我不怕晒的。” 卓之川要是没看见小孩儿耳边已经晒得起红点,他可能就信了,语气不由得严厉些,也不是故意如此,只是心中有些闷。 “听话,看看想要什么样的。” 季柃苔唔了一声,哥哥怎么突然冷脸,他挑不就好了嘛,凶人坏哥哥,眼睛却麻溜朝垫子上的帽子看。 可帽子太多,看得有些眼花缭乱,卖货的阿姨似是看出来,拿起一个蓝白相间的帽子给两人介绍。 “小娃仔,你看看这个海军帽,你这般大的好多人买哦,戴在头上俏得嘞!” 季柃苔闻言将帽子往头上戴,扳正卓之川的脸,神情严肃,“哥哥,好看吗?” “好看。” 婶子眉开眼笑,连忙拿出另一个黄色的遮阳帽,上头还有个小小的太阳能板,可以给下面的小风扇聚电,时下最兴的款式。 季柃苔道:“这个呢?” “好看。” 婶子眼见生意来了,立马使出三寸不烂之舌,对着两人笑道。 “这么大还要哥哥抱呀,可见哥俩关系好,这是哥哥带弟弟买东西吧,你看弟弟都喜欢,就都一起带走呗。” “嗯,多少钱?” “一起五块二来着,给你摸个零头,算五块钱。” 季柃苔听钱数那可来精神了,五块钱多的嘞,立马摇头,“不要不要,不喜欢,阿姨我喜欢外面那个,那个多少钱?” 卓之川顺着季柃苔指的方向,那里摆着一排草帽,小孩儿戴啥草帽,老气横秋的,就得戴这种的,多可爱啊。 腾出一只手从裤兜里掏钱。 “哥哥,我就喜欢外头的草帽。” “你买别的我也不会戴的。” “哥哥,买草帽。” “草帽,我喜欢草帽。” “哥哥,草帽,草帽……” 卓之川听着耳旁的碎碎念,跟唐僧念紧箍咒似的,实在受不住了,拿起草帽盖在季柃苔头上。 “别闹,哥哥耳朵好吵。” “哦哦,我不说话哦。”季柃苔心满意足捂住嘴,看着卓之川给婶子付钱。 果然,买草帽就少花很多钱! 苔苔今日又省钱了呀! 卓之川抱着人继续往蒋家走。 “苔苔。”卓之川叫小孩儿名字,把人往上拖了拖,还是半天没人回他,“苔苔?” “哥哥,我现在可以说话吗?” 卓之川无语叹气,季柃苔真是个小记仇鬼,他快被气笑了,“可以。” “好诶,那哥哥叫我怎么啦?” 卓之川看着季柃苔眼睛,无论是前世的他,还是这世的他,其实这句话已经在心中辗转多次。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苔苔都先告诉哥,身体不舒服、心里不痛快都和我说,哥害怕有时候没意识到,所以苔苔得说出来,好不好?” 从今日开始,卓之川要让季柃苔养成习惯,不舒服了,第一个找卓之川。 难受了,也得第一个找卓之川。 “好,哥哥。” 季柃苔被盯着,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哥哥说这句话的时候,像太阳突然被乌云笼住,整个人都有些难受。 他紧紧抱着卓之川的脖子,小脸在卓之川脖颈处蹭来蹭去,“苔苔以后都告诉哥哥,哥哥别难受。” 卓之川笑了笑,拍着小孩儿的后背,“苔苔答应,哥就不难受了。” “哥哥……” 卓之川应了一声,过了好久才听到人的回声,带着哽咽声,他都觉得脖子处有些黏腻,不由得担心问道:“怎么了,苔苔?” “你和爸爸妈妈一样。” 一样这么关心他、爱他,苔苔也很爱哥哥…… 卓之川敲响蒋家院门,怀里的小孩儿又恢复出门的活泼,抱着卓之川左瞄右瞄,蒋驰跑过来开门,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 “马上都十一点啦,小卓师傅你再不过来,我都得去找你,哎呀,今天苔苔也过来了。” 蒋驰瞬间语气都温和,笑着张开双手,“来,给你驰哥抱一抱,颠颠重了没。” 季柃苔摇头,他也不是谁都能抱的,尤其蒋驰哥哥还说他重,不能忍,对着卓之川耳朵问道:“哥哥,苔苔重了没?” “重了。” 卓之川回答的时候还把季柃苔往高处举了举,刚才小孩儿呼出的热气全喷他脸上了。 “蒋驰哥哥,你看我哥哥都说我没重。”季柃苔说到一半卡壳,刚才想起他哥是说他变重了吧。 “额……我这是因为喝牛奶长高的,才不是因为长胖才重的!” 季柃苔一番话说完,院里两个人顿时哈哈大笑,卓之川刚才的一番话可就派上用场。 “哥哥,你们笑我,我难受,苔苔想哭。”季柃苔用手止住卓之川扬起的嘴角,“哥哥不准笑我。” 苔苔生气,哭! 小孩儿真是随地大小演,就是说哭也没见掉几滴眼泪。 “好好,不笑了,进屋看电视。”卓之川将人放在沙发上,蒋驰则是拿着遥控调动画台,又拿了些小零嘴。 “苔苔,哥哥出去忙事情,蒋姨刚去买菜了,待会就回来哈。” 卓之川把季柃苔的小水壶中灌满温水,又将风扇移到远处,继续嘱咐道:“注意别从沙发上滑下来,晚点哥哥来接你回家。” 季柃苔从电视中分心点点头,卓之川只得点他脑袋,“听见了没?听见就说句话。” “知道了,哥哥。” 季柃苔习惯性敷衍卓之川。 技艺老道,手法熟练,竟然比前世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卓之川也不打扰小孩儿看电视了,出去打开车门钻进去,蒋驰起火拉刹,“留他一个人没事吧。” “没事,他乖得很,有电视屁股都不带挪位置的。”卓之川边说边扣安全带,更何况有好吃好喝陪着他。 蒋驰笑了声,小卓师傅平时冷得很,倒是碰见苔苔就活泛不少,话都多说好几句,也是稀奇。 不过那孩子确实乖巧,嘴又甜,来家里两次就已然成为他妈的心头好,大有爬上他和卓之川头上的趋势。 说不定再过一阵子,他和小卓师傅就是那打入冷宫的妃子,在程女士面前争宠都以为身上长跳蚤挠得慌。 “成,那出发吧。” 蒋驰说完,启动车子向市区驶去。 第21章 赚钱 差不多两小时到市里,两人直奔市里售卖手表的店铺。 这年头海运陆运还不发达,大多数商家卖的都是国产表,进口手表可是紧俏货。 偶尔能见到几块进口精工表,那都得锁在玻璃柜最显眼的位置,标价签上的数字够普通工人攒上大半年工资。 但对于有钱人来说,那些钱可就是洒洒水的事情,他们愁得是怎么找渠道买块表。 蒋驰让卓之川在车里看东西,自己则推门下车,操着一口本土乡音,和店里老板交涉。 能在市里开店的都是人精儿,一听卓之川那北方口音,肯定拿着他外地人不懂当地行情压价。 “老板,生意兴隆啊!” “哎,开店混个饭吃。”老板丢下手中擦灰的抹布,将店里的白炽灯打开,“小哥看中那个,我拿出给你细看。” 蒋驰绕着摆放手表的柜台转了几圈,一眼望过去几乎都是些国产生产的,进口手表一手可数。 “老板啊,除了中间这三条,你还有其他进口的手表吗?” “哈哈,没想到小哥还是个识货的。”老板摸出一块擦拭布,将手表包裹在掌心,小心翼翼递给蒋驰。 “你当进口表那么容易拿到货,那都是大城市才有的,这三个还是昨日运过来的,不过已经被预定咯。” 蒋驰看了看,确实制作精良,至少他妈待的电子厂做不出这个工艺,不过还是比他们的货次些。 “那这表多少钱?” “看小哥也是懂的,我也不虚报高价格,这种要这个数,你要诚心拿,下个月的货我给你留着,如何?” 老板用手势比了个一,蒋驰领会那就是一百,他们去深市进货一条才五十,果然物以稀为贵,古人诚不欺我。 第18章 要赚钱了,要赚大钱! 蒋驰激动地手止不住抖,不动声色死掐一把大腿,神情严肃,继续装成电视中的手表行家。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老板,那你瞧瞧这只表是什么货色。”蒋驰从口袋掏出盒子,放在柜台上面,特地把盒子上头的标签亮出来。 老板定睛一看,只看牌子便晓得是这是好货,立马找出自己的老花镜,隔着布对光细细打量。 “小哥,你这只手表品相好啊,我打包票这附近都没这款的。” 蒋驰眼见有戏,天花乱坠吹嘘这手表,从款式说到内部发芯,慢慢落回来店里的目的。 “老板,我这还有好几十条,你看看收不收,不收我可找下家啊。” “收,收,收!这生意做上门了,哪有不收的道理,这样小哥,我八十收一条。” 蒋驰沉默不语。 老板懂意思,豪迈说道,“一百。” 蒋驰又沉默不语。 老板痛心加价,“一百二。” 蒋驰又又沉默不语。 老板加价加到厌倦,“一百三,小哥,再真的退让不了,我这开店也得赚点店面费,你说是吧。” “成交!” 蒋驰打了个响指,老板见状松口气,差点又加十块,不过这种表可以卖到一百六七,就算再加些也是他赚的。 当然傻子才不想多赚些钱。 “那小哥,你有多少条啊?” “二十五条。”蒋驰留五条让他妈在厂子里做宣传,那厂里大老板保不齐会买上几个,剩下的便一次性出手。 老板一听大生意,“那感情好,来来来,小哥咱们喝茶喝茶,感情咱们忘年交,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 蒋驰心想这是缘分来了?怕不是钱来了,但也是附和道:“哈哈,成我先把货拿进来,咱们再好好聊。” 蒋驰转身,脸上的笑意彻底绷不住,三步并一步坐回驾驶位。 “驰哥,谈得如何?” 蒋驰挑眉,嘚瑟吹了个口哨,“你驰哥出手,妥妥的~” 卓之川点头,那给苔苔治腿的钱有了,再不够就和蒋叔借点。 “小卓师傅,你不愧和蒋老头亲,和他一样扫兴,没人懂我。”蒋驰叹气之后又叹了口气。 卓之川比了个手势,“那你很厉害,佩服驰哥。” 蒋驰乐了,心想道不如不说,一口老血哽在心口,独自悲伤。 没人懂他! 蒋姨一头乌黑亮发斜挽着,上头别根银钗,身穿棉麻素裙,裙摆下还绣着缠花和鸟雀,单手挎着藤篮子,缓缓走在路旁的阴凉处。 正准备进院子,刚好碰见出门的邻居,两人眼尖,瞧见篮子里头已经切好成块的鸡肉,问道:“云因,又去买菜啊?” “诶,柳姐李姐,是哩,兴成蒋驰好不容易都在家吃饭,弄些他们爱的吃食。” 柳姐笑脸吟吟,“那确实,都在家热闹,成,你快回家吧,外头这太阳毒!” “好,柳姐李姐你们也忙哈,有时间来家里坐坐,喝杯茶。” 柳姐应好,看着人越走越远,不由得感叹:“这云因命就是好,你看哪像四十岁的人,我说三十岁都说多了。” 李姐不情愿点头,“你也不想想她日子过得多舒服!电子厂的会计,丈夫儿子又都是能干的。” “是啊,想当初蒋兴成还是个一穷二白的小子,白手起家到如今,这日子越过越红火,果然那句应了老话,宠媳妇的男人都好命。” “那可不是,当真羡慕。”李姐说完撇嘴,要多心酸多心酸,那蒋成兴可是她看不上的穷小子,施舍给程云因的。 柳姐一看便晓得她又在想些啥,心里暗讽,“她家男的压根没正眼见你,也不知道姓李的多大一张脸。” 但是时下只能点点头。 毕竟不只是她,这十里八乡的只要是个女人,都羡慕程云因的好命,出阁前虽是家里老大,但唯一一个女娃,也是被爹娘放在心尖宠,这嫁人了更是过得舒坦。 但也没像李芳这般没脸没皮的,指着曾经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冒酸水。 不过出门接孩子,没必要闹得不愉快。 程云因进屋,季柃苔刚看完动画片,电视机里面正在放广告,季柃苔听见门推动的声音,惊喜地转身向后看,“姨!” “嗯?苔苔小宝过来了,快来给蒋姨抱抱,怎么十几天都不过来,是不是忘记我了。”程云因故作失望。 “想的想的,哥哥一回来我就过来了,最想蒋姨啦,抱!”季柃苔小鸡啄米疯狂点头。 她将手中的菜放在玄关处,抱起沙发上的季柃苔,“哈哈,还是苔苔小宝嘴甜,姨给你拿橙汁汽水儿。” 蒋姨抱着小孩儿,一整个爱不释手,简直就是香香软软小蛋糕啊,比蒋驰那浑小子可爱多了。 不对,干嘛那蒋驰比? 根本没有可比性! 蒋驰小时候典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张嘴说个不停,活的能说成死的,死的能变成活的,气得蒋兴成几日睡不着觉,尽拿着扫帚满大街追着削人。 她也愁得是不是抱错孩子。 不然是个混世魔王,得是苔苔小宝这样贴心窝子的小心肝儿。 “来,苔苔小宝喝汽水儿。” “好哦。”季柃苔接过玻璃瓶,他特别喜欢蒋姨,每次来这里,蒋姨会给他吃零食、看动画。 最最最关键的是,蒋姨很像他的妈妈,身上还有和妈妈一样的香味,闻着香香的,和妈妈一样安心。 季柃苔小口小口喝着汽水,“蒋姨,哥哥们说中午不回家吃饭,让你别弄他们的饭哦。” “好,苔苔小宝想吃什么,姨给你做。” 季柃苔想了想,摇摇头,“蒋姨做得都好吃,我啥都喜欢。” “哈哈,苔苔小宝又给姨戴高帽子,真想把小宝拐过来当儿子。”程云因边择菜边笑着说。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怎么自己生不出?肯定是成兴不行! 这一想,汽修店里的蒋叔、市里的蒋驰,不约而同捏捏鼻子,突然感觉有些发痒。 “害,家里两个大老爷们,好想要个可爱的女儿啊。” 程云因回头看着季柃苔小口小口喝汽水,眼睛看会电视,又看会儿她在干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可行,可行……” 那可太行了! 她放下手中的菜,仓促起身间觉得胸口一阵疼痛,扯得脸色都白了些。 季柃苔听着程云因闷哼一声,立马转头,因为外婆雨天经常犯风湿,也会疼得哼哼,久而久之,他对这种声音便十分敏感,“蒋姨,你咋啦?” “姨没事哈,可能起身急了些,小宝不担心。” 季柃苔担忧看了好几眼,见蒋姨似乎如所说没有问题,才像小大人一般叮嘱道:“那蒋姨下次慢慢起身哦。” “好。”程云因看着苔苔那模样,越看越稀罕,“蒋姨一定记住苔苔小宝的话。” 第22章 苔苔好看吗 卓之川和蒋驰坐在车上吃盒饭,沿途工地摆摊那里买的,一荤一素,两人也不挑,能吃饱就成。 蒋驰从车椅掏出凉茶递给卓之川,又给自己拧了瓶,和卓之川碰杯,“来,小卓师傅,庆祝一下咱们的开门红!” 他看着盒子里的钱,满面红光,从手表带店里出来心里那股激动劲只增不减,就差跳到嗓子眼。 真的从来没见这么多钱,二十五条手表、加上所有的收音机,一次性卖了五千块。 即使刨出他们进货的成本和油费,也赚了差不多三千,蒋驰从里面抽出二千,将剩下赚的钱全部放在卓之川腿上。 卓之川咽下口中的饭,用惊讶的眼神询问驾驶位的人。 蒋驰摸摸头,咕隆着手中的凉茶,腾嘴说道:“这钱留着给小孩儿治腿吧,我爸我妈都赞同,我也赞同。” 还是蒋叔有次吃饭时突然提到的,又经过他妈一想,三人便都猜到卓之川干那么苦的原因,应该是存钱给季柃苔治腿。 起初他们一大家子都不明白卓之川作何这般,后来见过卓之川和小孩儿的相处,大抵清楚了。 卓之川是把季柃苔当家人,放在心坎上疼,家人的羁绊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 况且苔苔那孩子看着便让人欢喜,蒋家一屋子打心底希望小孩儿能重新站起来。 “谢谢驰哥。” “没事儿,要还是不够,再找驰哥借。”蒋驰拍拍卓之川肩膀,学着蒋老头说话的姿态。 “别啥事都放身上扛,你这少年老样儿,出去别人以为你是大哥我是小弟。” 蒋驰不想承认他幼稚,那也忒没面子,只能把过错全部推给卓之川。 结果还是学不到蒋老头的精髓,只能转移话题。 “害,这饭真齁咸,回家吃我妈弄的菜,呸呸呸,齁咸!” 蒋驰右脚踩油门,车子瞬间轰鸣一声,朝着青石镇方向冲去。 第19章 程云因给汽修店的蒋叔送饭,回家和季柃苔一起吃饭,看着苔苔小宝可劲干饭的模样,她都多添一碗饭。 “苔苔小宝,姨过几天过生日,能不能提前许个生日愿望啊?” 季柃苔用舌头舔掉嘴边的米粒,放下手中的筷子点头,“蒋姨有什么愿望,苔苔可以给你实现吗?” “能嘞,这件事情只能苔苔小宝帮阿姨实现,非你不可!” 季柃苔眼睛都瞪大了,他这么厉害吗,难道他是生日许愿精灵!像电视里挥挥魔法棒就立马实现的那种? “好,蒋姨,苔苔给你实现!” 程云因可稀罕季柃苔这副模样,母爱泛滥往他碗里夹菜,温声说道:“苔苔小宝多吃些。” 季柃苔看着堆成小山高的饭菜,摸摸自己的肚子,陷入沉思。 啊,有些想哥哥了。 之前蒋姨的热情,还有哥哥来分担,现在他只有已经吃撑的肚子。 “蒋姨,苔苔吃,你也吃。”季柃苔决定转移蒋姨注意力,不让碗里出现第二座小山。 …… “嗝,嗝,嗝。”季柃苔打饱嗝儿的时候,程云因正在给他编假发。 “嗝,蒋姨,嗝,我为什么要戴假的头发,嗝……”季柃苔看着镜子里面的人儿,这是女孩子才有的长头发呀,他是男孩子嘞。 程云因哭笑不得,给季柃苔倒些温水,“大口喝水,然后咽下去,就不会打嗝,苔苔小宝试一试。” 季柃苔闻言大口闷,哽着脖子咽水,一脸好奇,“诶,真的好了诶,嗝,好像没全好,嗝。” 又灌了几口,还是没效果,季柃苔将空杯子举给蒋姨,“喝完了,嗝,还没好,嗝。” “没事,苔苔小宝别想着打嗝,过会就好了。” 程云因边说边将电视机打开,调到动漫频道,“咱们看电视,转移一下注意力。” “妖精,快放了我爷爷。” “爷爷,爷爷,爷爷。” 季柃苔瞬间被里面的情节吸引,也不照手中镜子,留着后方的蒋姨尽情发挥,活像打扮洋娃娃。 等电视又放回广告,季柃苔无意瞥向镜子,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 漂亮妹妹! 再揉一下,是我啊! 震惊,苔苔成了女孩子! “苔苔小宝别揉,蒋姨好不容易画好的,是不是很好看?”程云因编完假发,感觉还少了点什么,又拿起雪花膏和胭脂给他抹了一层。 还特地给季柃苔额间点了个眉间痣,衬着那瓷白的皮肤更加剔透,像过年门上粘的年画娃娃,就是得再胖些。 小孩儿天生一副好眉眼,睫毛生得又密又长,又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眼角那颗泪痣恰到好处缀着,像是画师收笔时不经意点落的墨痕。 压根不用多画,几下涂涂抹抹,立马荣盛程云因想要的可爱女娃儿。 急得她立马抱起季柃苔疯狂贴贴,“苔苔小宝好可爱!” 她真是越来越想把苔苔小宝打包带走,要不认个干儿子,看来回头得问问兴成和蒋驰怎么看的。 “蒋姨,虽然很好看,但是苔苔变成女孩子诶。” “哈哈,苔苔是男孩子,但是蒋姨好无聊啊,特别想打扮小孩儿,这就是蒋姨的生日愿望。” 程云因故意装出一副可怜样,即使已经四十岁,但保养得好。乍一眼像是刚出闺的女娃子,做出的表情也毫不浮夸。 “真不能给帮蒋姨实现吗?” 季柃苔轻轻揪着头发上的蝴蝶结,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有些害羞,“能的能的,蒋姨继续弄。” 蒋姨太像妈妈,苔苔就经常拒绝不了妈妈的亲亲抱抱,所以也拒绝不了蒋姨。 才不是也觉得这样好看,没错,就是这个原因的。 程云因又回房间翻箱倒柜,找出几条压箱底的小花裙,直接套在季柃苔的外衣上,捂着胸口眯眼笑。 “苔苔小宝,快让姨姨亲亲。” 这些裙子是好多好多年前给蒋驰买的,结果蒋驰穿着四处显摆,而她彻底“封心锁爱”。 她家黑皮儿子压根不适合花花绿绿的,但醒悟过来为时已晚。 蒋驰的审美已经被带偏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程云因还在给季柃苔换裙子,屋外便传来院门吱呀的动静声,已经快四点,蒋驰他们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苔苔小宝,快躲到沙发里,给哥哥们一个大惊喜。” 程云因看见季柃苔低头窝在沙发里,起身去开门。 “蒋驰,回来了。” “妈,你咋知道是我?” “听脚步声啊,你爸喜欢擦地走,不是他就是你咯。” 程云因弹着蒋驰身上灰尘,招呼着后头的卓之川,“进屋吃西瓜,给你们用冰水镇了大半天嘞。” “好,来了。”卓之川进屋,环顾四周都没见着季柃苔,沙发那边也没露出个小脑袋,“蒋姨,苔苔呢?” “哎呀,苔苔小宝藏哪里了呀?” 程云因话音刚落,季柃苔从沙发里头探出,“苔苔小宝藏在这里!” 蒋驰看着季柃苔,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哈哈,我出门还没半天,妈你给我变出个可爱妹妹,哈哈。” 蒋驰正准备摸摸小孩儿的头,就被卓之川不动声色的挡了过去,这是干嘛,当哥的占有欲都这么强? 他绕过沙发靠背,死去的记忆如春笋般复活,嘴角凝固,完全笑不出来。 “妈!你在哪里找出这些衣服啊!我不是藏起来了吗?” 程云因嗔笑,“就你那用麻袋做的衣柜,我一找一个准,真是什么奇葩,好好衣柜不用,非得放到肥料袋,和你爸一个德行。” 蒋驰难受,他爸骂他勺货,他妈说他奇葩,作为家里人最没地位的人。 惹到他,那算是无事发生啦! 而且他爸的衣服为啥放在肥料袋,还不是爱美的妈霸占完衣柜。 幽怨抬头一看,他妈已经坐在沙发上和两个亲儿子说话,好的很。 没事,他一个人也很好! 季柃苔紧挨着卓之川,悄悄问道:“哥哥,我好不好看呀?” 季柃苔眨眼睛,摆着卓之川的手问道,卓之川看着人,话到嘴边,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咋说。 “哥哥说话,说话呀。”季柃苔没得到回答,锲而不舍拽着追问。 “嗯,好看。” 卓之川真想有个手机,留个照片等季柃苔长大自己给自己评价,奈何现在别说手机,砖头机都没有。 最后只能低笑一声,“苔苔怎么样都是最好的。” 第23章 下雨 两人在蒋家吃了晚饭,又在那里玩了会儿,一个不注意时间便到八点。 卓之川背着小孩儿往家里走,柔和的晚风吹散夏夜的燥意,半悬的月光像个顽皮的孩子,以叶为笔,以地为幕,洋洋洒洒画着风吹树叶的轨迹。 背后的季柃苔不安分,总是左右乱动,贴着卓之川说话,吐出的热气弄得耳朵发痒,“哥哥。” “嗯。” “我想爸爸了,他之前也会这样背我散步,还有妈妈。” “爸爸背着我,牵着妈妈,吹着晚风散步……” 卓之川安静听人絮絮叨叨,没有出声,他明白小孩儿只是想说说话。 他恰好想听。 前世的季柃苔,从不会这般剖白心迹,那时的他早已将苦和着血一同咽下,失去与人倾诉的能力。 “哥哥,你家在哪里呀?” “没有家。” 季柃苔怔了怔,原来哥哥和他一样,也没有爸爸妈妈,哥哥还没有外婆,好像比他还可怜。 “那苔苔给你当家人好不好?还有外婆,哥哥以后就有家了。” 瞬间的安静在两人之间来回涌动,季柃苔轻轻一句话便让卓之川心里泛起酸涩,勾起不可言说的委屈。 像漂浮的船遇到小岛,上面有个人告诉他这里是家,可以回来歇歇脚。 那个人是季柃苔,和他说了前世一模一样的话,是他的苔苔。 卓之川停步,喉结随着咽口水轻轻滚动,缓了好久才回道,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好,以后哥哥的家在青石镇。” “哥哥!” “嗯。” “哥哥。” “嗯。” “哥哥……” “嗯。” 卓之川感觉身后的人语气越来越轻,脑袋靠在肩上一上一下,连忙腾只手扶着他的后背,脚下的速度也放缓了些。 方外婆吃完饭,拿着蒲扇坐在院里的藤椅乘凉,眯着昏花的眼朝门口张望,盼星星盼月亮等两孩子回家。 卓之川的身影刚在门口显现轮廓,老人便撑着藤椅扶手急急起身。 “外婆,别着急,慢些。” “没事儿,我看着路呐。”外婆看着后头睡成小猪的季柃苔,隐约间还能听见小呼噜声,会心一笑,“苔苔又睡着了,应该是玩得很开心。” 第20章 每次苔苔和小卓出去,都是玩到晚上睡觉打呼,小孩儿也是肉眼可见一次比一次开朗。 她刚把后背的季柃苔抱下来,卓之川便伸手稳稳接住,“外婆,我来吧,小孩儿现在沉得很。” 卓之川轻手轻脚将人抱进里屋,小心将他放在木床上,又扯过一旁的毛毯,搭在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的肚子上。 养孩子已经颇有心得。 “外婆,我走了,你也早点睡。”卓之川朝房门口的老人说完,随后便回自己的住处。 卓之川倒在床上,又做梦了。 梦里是连绵不绝的细雨、挥散不开的重雾,是个下雨天,天空灰蒙蒙的,放眼望去,整个街道空无一人,只有风唰唰吹着枯叶打了个卷,又缓缓落下。 卓之川骤然出现,小雨穿过他的身体,却没有留下分毫痕迹。 又是梦,这次他分清了。 卓之川就静静靠在墙边,听着漫长的雨声,本凹凸不平的土地出现一个个泥洼,聚着从天而落的绵绵阴雨。 远处走来颤颤巍巍的身影,一深一浅踏在雨中,风吹得白发凌乱,宽松的裤腿被吹着紧贴骨头,瘦弱得随时可以折断。 还没走到眼前,卓之川就认出来人。 “外婆?” “都快下大雨,你怎么还出来?” 老人穿梭在巷子的垃圾堆,在各种脏乱垃圾中刨出能卖钱的废纸、塑料瓶……缓缓放在身后的蛇皮袋里面。 许是东西太重,她走上一步都要喘上几下,汗水雨水布满整张脸,迈着艰难的步伐朝废品站赶去。 随着外婆的移动,卓之川的视角也不断变化,他就是梦中的旁观者,触不到实体,只能缓缓跟在她身后。 眼见外婆安然抵达地方,卓之川松了口气,还好,没事就成,他在后面跟着胆战心惊,生怕出了事。 雨越下越大,打在地上,走在泥坑中沾了一裤脚泥,卓之川继续跟着外婆往家中走。 这个场景应该距离上次梦境才过不久,路边的树叶黄了,那应该是入秋,怎么短短两个月,外婆就老了这么多。 那双酷似干枯枝丫的手满是泥垢,平时梳着利利落落的头发也随意散着,耷拉在额间,佝偻的腰好似更加弯曲,像院中那棵老柿子树,已至风烛残年。 外婆走在雨中,孤单又落寞。 天边一道闪电接着一阵雷声,雨急促地打在人身上,这时,老人的脚渐渐慢下来,整个人如落石直直落在地上,穿过卓之川伸出的双手,溅得水花四射。 她撑着手抬起头,眼神死死望着家里的方向,带着不甘心和留恋,最后也只能无奈地闭上那浑浊不堪的双眼。 “外婆,外婆,你醒醒……” “醒醒啊,我求求了,苔苔还在家里等你啊,他一个人不行的。” 卓之川哭喊出的声音像被笼了层雾,任凭他怎么大吼大叫,连个回声都激不起来,周围除了雨还是雨。 梦境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所有画面都带着潮湿的晕影,他所能看到的,当他伸手去够时,指尖却穿过雨丝,只抓住一把冰凉的雾气。 这是梦,不是现实,卓之川分得清楚,可一想到,这是前世季柃苔亲身经过的,如坠深渊,一眼望不到头。 …… 不知道过了多久。 耳旁传来雨水打在伞面的声音,卓之川抬头,刺眼的手电筒光晃着他的眼睛,他透过手的缝隙望过去。 是蒋叔和驰哥。 “前面是不是躺着个人。”瞧着地上的人影,两人不顾风雨跑过去,蒋成兴将人翻了个面。 这不是巷尾的方阿婆,咋这么大的雨一个人躺在外头,身子怎么扛得住! “快快,快去医院,老人身子都凉了。”蒋成兴说完匆忙背起人,蒋驰撑着雨伞,两人慌忙跑往诊所。 可还是去晚了,医生说无力回天,让两位尽快准备后事,老人时间不多,有话说早些交代。 季柃苔被蒋叔抱过来时,已经哭得失了声,小小的身子死死抱住外婆,任凭旁人怎么拉扯也不肯松手。 外婆被院里的护士拖走时,他竟跌跌撞撞地爬着追出去老远,细瘦的手臂在水泥地上磨出血痕,拼劲全力挣脱束缚 画面不断变换,梦境将意识反复割裂、聚拢、融合…… 那是一层看不清也穿不透的雾,隔着他和季柃苔的距离,只有不同的声音在耳边断断续续回响。 “小瘸子,扫把星,克爹妈,没外婆,可怜可怜真可怜……” “大家不要和他玩,我爸妈说了,和他玩会倒大霉!” “家就这么大地方,你去住阁楼吧,老东西也不知道养你图啥,倒把自己整死了,活该。” “哈哈哈,把他关在里面,谁都不敢给开门,死瘸子,谁让你抢我奶奶的。” …… 第24章 一季 卓之川只用半个晚上看完季柃苔的前半生,走马观花灯般的画面像一把钝刀,高悬于头顶却迟迟不落下,只是缓慢而固执地切割着他的神经。 雨声拍打在窗台上,稍稍唤回他的神智,他伸手往脸上一抹,湿的。 卓之川神智渐渐回笼。 是雨,屋顶在漏水。 梦里头在下雨,外头也在下雨。 梦中也是这样的雨天啊,卓之川听见外头有动静,出门便望着身穿雨衣的外婆,佝偻着身子,正在院中抱废纸。 瞳孔骤然紧缩,猛得向前冲过去,他能感受到雨水钻进鞋底的湿漉和黏腻感。 很真实,不是梦。 外婆看着人出来,停下手头的活儿,大声喊着,“小卓,大半夜被雨声吵醒啦?” “嗯。”卓之川快步上前,将外婆扶到屋檐下,自己则一把接过她手中的废品,突然想起梦中的场景,“外婆,以后下雨咱就不出门了。” “我晓得,只是这半夜突然下雨,纸一淋雨卖不到钱,我就把它们收到屋里头,等天晴了,拿去废品站卖。” 可你上辈子出去,就再也没回来了,卓之川在心底默默说道。 “好。”他不敢停下手中的动作,地上散落的都是外婆一张一张捡回来的,是上辈子外婆和苔苔的希望。 雷声一阵轰隆,屋内的季柃苔吓得脸色发白,喊话中带着哭腔,“外婆,你在哪儿,我怕。” 他蜷在床角落,带着哭腔的语句断断续续地溢出唇畔,字句间还夹着细微的抽噎。 “外婆,外婆!” “苔苔不怕,外婆马上就来哈。”外婆说完,屋里人像是吃颗定心丸,不过声音还有些颤抖,“好……” 卓之川知道季柃苔怕打雷,前世只要是打雷的阴雨天,季柃苔犯病次数便格外多。 之前他还不知道缘由,现在都明白了,只是因为在一个平常的雷雨天,季柃苔失去了他的外婆,他最后的家人。 卓之川收拾完废品站,便让外婆回房陪苔苔,撑开伞面刚走出院门,就被外婆喊住。 “小卓啊,这大半夜的,还下着雨,你要去哪里呀?” “屋顶漏水了,我去汽修店仓库凑合一晚,外婆你快回屋吧。” 屋破偏逢急雨,雨水顺着顶上的大窟窿倾斜而下,不偏不倚全砸到床上,褥子拧出的雨水都可以洗个冷水澡。 其他稍微干点的边角窄得连只猫都塞不下,更何况他一个人。 外婆一听,那确实住不下人,但谁家下雨往屋外跑,况且汽修店离这里有段脚程。 不安全,太不安全了。 “小卓,来家里住,有家还去外头住像个什么话!”外婆一锤定音,二话不说拉着落汤鸡的卓之川回屋,“你先去换身干衣物,外婆给你铺个床。” 说完便转身推开尘封已久的门,这里原来是苔苔爸爸妈妈的房间,两人走后便空了出来。 她也不经常进去,房里的布置都没变动,过年他们走后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是怎么样子。 一直就当留个念想,总想着有天孩子们回来,推门就是找到家的感觉,躺下就是舒心。 结果…… 这屋子再也等不到两人回来了。 外婆擦掉眼角的泪,掀开床上的遮灰布,从衣柜里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床单,又小心收拾好她女儿女婿放在桌上的物件儿。 “小卓,以后你要是想在这里住着,咱就住着,咱有家,就不去外头了。” 外婆看着进门便一言不发的卓之川,继续温和说道,“家里就我和苔苔,你来了更热闹些,天还黑着,再睡会儿吧。” 安顿好卓之川,她回到房间,见季柃苔拿着被子盖住头,像只受惊的小兽,在里头不停发抖。 外婆心都疼着化开了。 “苔苔,外婆来了。” “外婆。”季柃苔抬手掀开被子,使出浑身力气紧紧抱住外婆,“我害怕。” “害怕打雷……” “苔苔不怕,外婆在,不怕不怕。” 第21章 外婆不停地轻拍季柃苔的后背,窗外雨声悄无声息钻入耳间,心中的苦涩却也只有她自己明白。 久旱逢甘霖,这本是上天带给大地的馈赠,她却在生机盎然中先后失去丈夫和女儿。 要不是苔苔抓着她,她早就累得活不下去了。 卓之川垫着外套躺在床上,理着脑袋里混乱的记忆,外婆是为赚钱给苔苔治腿,才不辞辛苦,甚至雨天都要出门拾荒。 所以只要把腿治好,一切都不会发生。 门口响起熟悉的“三短一长”敲门声,卓之川连忙下床开门。 外婆抱着季柃苔,季柃苔抱着小猪枕头,两人站在门口。 尤其是季柃苔,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往里瞧,眼里充满对卓之川的依赖,许是刚才哭过,眼眶发红,看着让人心生怜爱。 “小卓啊,苔苔说要来挨你睡,你是晓得他的,外婆也没办法。” 卓之川当然晓得,小时候的季柃苔求人有三法宝,一摆二抱三撒娇,一次不行就多来几次。 对着亲近的人越发得心应手。 卓之川也无法拒绝。 “哥哥,我枕头都带来了,你要赶苔苔走嘛,能不能不赶走,苔苔很乖的。” 卓之川侧身,外婆便抱着季柃苔走进房间,将人放好又盖好被子,说道:“今晚降温,晚上别打被子,要听哥哥的话哈。” “嗯嗯,外婆去睡觉,苔苔很乖的。” 季柃苔目送着外婆出门,兴奋地在床上打滚,像碰见猫薄荷便一发不可收拾的小猫,往枕头上蹭了又蹭。 玩了好一会儿,卓之川见他打个哈欠泪花都出来,便拉了灯绳,室内陷入昏暗,将人镇压在被子底下,“苔苔睡觉,哥哥困了。” “哦好……” 季柃苔透过窗外的光,偷偷看哥哥。 哥哥没盖被子。 悄悄把被子搭在卓之川身上,又哼哧哼哧把头贴着卓之川的手臂。 嘿嘿嘿,哥哥超有安全感。 卓之川没管季柃苔悉悉索索的小动作,像只晚上找小零食的老鼠。 侧身细致给人掖好被子。 耳旁传来轻轻的呼吸声,小孩儿已经睡熟了,卓之川又听见外头的动静声,便轻手轻脚下床开门,他刚好也有事情同外婆说。 老人在烛光下在穿针线,为了省钱,电灯都不愿意开,人老眼昏花的,弄了半天都没塞进针孔。 卓之川接过针线,穿好又递给她,“外婆,你怎么不去睡?” “我看这天快亮啦,睡也睡不着,就干会儿活。”外婆捻着针在手帕上绣花,面容勾起苦笑。 其实是雨声太大了,她睡不着。 “是不是苔苔睡相不好,把你挤出来了?” 卓之川摇头,“外婆,等天晴,我们带苔苔去市里治腿吧,上次我去外地赚了些钱,应该足够手术费。” 外婆捏针的指尖颤抖,她说不出话拒绝,要是说她活到现在的念想,一半是看着苔苔平安长大,另一半便是给苔苔治腿。 她早就想好了,要是苔苔十岁前还没凑够钱,她就去沿街乞讨,挺了大半辈子的腰杆,弯一弯又何妨。 总之,苦自己也不能苦孩子。 “小卓,就当外婆和你借的,外婆慢慢还你,攒钱慢慢还你。” 卓之川点头。 没多说。 天光乍亮,一场雨洗尽夏日的余温,柿子树上零落的雨珠,恰似季节更迭遗落的见证者。 一九八八年九月三日,雨 是晚夏,亦是早秋。 春天失去季柃苔,夏天重遇季柃苔,不知不觉,一季已逝。 卓之川吃完饭,出门去汽修店,想了半天又折返,从外婆放花肥的地方找出装鸡屎肥的袋子放在包里,又带了瓶花露水。 晚上再逮着方鸿志打一顿。 第25章 医院 一连三天的雨停,天刚蒙蒙亮,卓之川和季柃苔正在吃早饭。 外婆从叠叠报纸底下拿出一沓钱,有几百几百,也有几块几毛的,每一张钱都用皮筋绑着,边边角角理得整整齐齐。 这是家里所有的钱,一共二千一百三十元八角,买了她女儿女婿的两条命和她的半辈子,结果还换不回外孙一双腿。 外婆枯瘦的手紧紧攥着钱,颤颤巍巍走到桌前,放在卓之川面前,“小卓啊,我年纪大了,苔苔的腿就麻烦你。” 她也想去,但是她一个老人去了就是添麻烦,到时候卓之川既得照顾小的,又得看着老的。 “一定要治好,花多少都没事,腿治好就成,治好就成……” “好,外婆别担心,会治好的,我保证。”卓之川没有和外婆谦让,将叠好的钱塞进身后的背包。 若是不收,外婆心里定然不舒服。 老人骄傲一辈子,从来不曾欠任何人,季柃苔也是。 等小孩儿挎好水杯,戴好草帽,一切收拾妥当后,卓之川便抱着季柃苔出门,外婆不远不近跟在身后,将两人送到巷子口。 下雨后的青石砖路,一个不注意就容易滑倒,卓之川回头,“外婆,你回去吧。” 趴在肩膀上的季柃苔挥挥手,附和着点头,“拜拜,苔苔会听哥哥的话,外婆不担心哦!” “好,去吧,外婆看着你们走。” 一直看不见两人的身影,外婆才拄着拐杖回去,这腿呀越来越不听使唤,因着最近雨天返潮,风湿病又犯了,经常痛得整夜整夜睡不着。 “哥哥,是去看完医生,苔苔就可以重新走路嘛?” “嗯。”卓之川回答,这辈子肯定可以的,给小孩儿一剂定心针,“苔苔不要怕,医生说什么就怎么做好不好?” “嗯嗯,有哥哥陪着,不怕的。” 卓之川将季柃苔往怀里紧了紧,其实他有些怕,前世带着季柃苔去医院,经常是生死一线的时候,每次站在手术室外面,他就像个贪得无厌的人,乞求里面安然无恙。 结果最后,终是一场落空。 “哥哥,你也不怕哦,苔苔打针吃药都不会闹的,很乖很乖的。”季柃苔也紧紧搂着卓之川,还学着外婆安慰他的模样,轻轻拍哥哥后背。 “嗯,不怕。”卓之川听见后头的笛鸣声,往路边靠了靠。 “哥哥,是蒋驰哥哥!” 蒋驰推开车门,半个身子倚在车身,将额头上的墨镜架在鼻梁上,拍着车头引擎盖,“上车儿!” “你驰哥够意思吧,知道你俩今日去市里,去运输队借的车。” 蒋驰正着后视镜,对着后头两人笑道,“专车送,回来自己想办法哈,驰哥要去跑货。” “嗯好,麻烦驰哥了。”卓之川现在谢谢都不说,他已经受蒋家太多帮助,也不需要那些虚话空话,以后有能力再还给蒋家。 “苔苔小宝,你是最最最厉害的宝贝,姨姨在家里做你爱吃的东西,等你回来哦。” 蒋驰一字不漏复述他妈说的话,说得他鸡皮疙瘩起一身,“苔苔,驰哥话带到了,你回去记得给我证明,不然驰哥会很惨。” “嗯呐。”季柃苔说完,转头就对卓之川说悄悄话,“哥哥,蒋驰哥哥牙齿都要咬断了,好可怕……” 蒋驰黑脸,“我还在前头呢。” 季柃苔连忙捂住嘴。 蒋驰将两人送到医院门口,这次轮到他跑货运煤,下午就得出发,看见两人进去,没过多停留便往运输队赶。 踏入医院,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瞬间唤醒尘封的记忆,卓之川脸色唰得惨白,说他才是病人都不足为奇。 “哥哥,那里有轮椅,我去坐轮椅。”季柃苔瞧出卓之川的神情,以为他抱累了,看见服务台的轮椅,便懂事说着要下来。 “好。” 卓之川等人坐好,按照前世的记忆,推着季柃苔挂号、缴费、在科室外等候叫号,直到听到医生的呼喊声,才起身进去。 “把裤脚掀起来。” 季柃苔闻言照做,之前在医院住院,医生叔叔也让他这样做,还教外婆按摩手法,医生叔叔说天天做好得更快。 “痛不痛?”医生捏着腿肚问道。 季柃苔摇头又点头,“一点点。” 随后,医生拿出橡胶锤往膝盖上敲,每敲一下,季柃苔小腿便微微紧绷一阵,还是得仔细观察才能发现。 “孩子的腿保养不错,暂时没有发现肌肉萎缩,具体还是得检查一番再看。” 医生在纸上写写画画,看着两人装扮不像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又挑挑拣拣删去几个项目,递给一旁的卓之川,“你是孩子的?” “哥哥。” “哦哦好,先去一楼大厅缴费,再去附楼拍片和神经电生理检查,弄好直接过来。” 卓之川点头,抱着季柃苔下楼。 季柃苔有些懵,诶哥哥咋突然跑这么快,陪他的轮椅都没带上,“哥哥,咱们不要轮椅了嘛?” “不用,哥哥抱着更快。”卓之川发现自己等这么长时间都等过去了,真可以给苔苔治腿,他比谁都心急。 第22章 两人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医生说小孩儿的情况需要手术,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要知道前世医生说得是,季柃苔很难再次站起来,更别说走路,他应该庆幸腿没有病变,不然都得截肢。 卓之川找了个医院附近的旅馆,手术就定在两天后,在市里肯定比家里方便不少,便没想着回去。 “苔苔,饿不饿?” 捧着水杯喝水的季柃苔点点头,“有一点点饿。” 外婆把牛奶灌在他的水杯里,他中午时不时喝一口,所以只有丢丢饿,大概能吃两碗饭的那种饿。 卓之川将包里的衣物拿出来,钱又塞回包里,贵重物品贴身放好,他算是深有所感,尤其这是小孩儿的看病钱,丢失不得。 将包背在前面,又抱起季柃苔,“苔苔,看好包,哥哥带你去吃饭。” 卓之川带着人下馆子,小孩儿瞧着菜单上的图片,两眼放光,口水直流,但是一看旁边的价格,又放弃看向素菜。 “哥哥,我吃清水白菜就可以了,心疼哥哥。” 卓之川拿回菜单,拿起笔就写季柃苔爱吃的菜,“要不要吃糖醋鱼?” 苔苔咽口水,“要。” “要不要喝藕汤?” 苔苔纠结但不多,“要。” “要不要鸡蛋羹?” 苔苔不演了,“要。” 卓之川写好菜品,让后厨的人送菜,“怎么不吃清汤白菜了?” “外婆说,要听哥哥的话,哥哥说吃啥就吃啥。”季柃苔刚说完,肚子便咕噜咕噜叫,小孩儿害羞地嘿嘿笑,“哥哥什么都没听到哦。” 卓之川无奈笑了笑,被小孩儿一闹,刚才的情绪忘得一干二净。 第26章 手术 一晃便到做手术的日子。 医生说要空腹,前天晚上,卓之川特地买了季柃苔爱吃的,就想他多吃些,免得手术太久,小孩儿扛不住。 可人吃饭跟吃着玩,半个小时过去,碗里的白粥一半都没吃,手里的包子也啃几口便放下。 “怎么了?苔苔不想吃吗?” 季柃苔不说话,就低着头,眼眶发红。 卓之川叹口气,拿勺子给人喂饭,吃个饭速度这么慢,真是孩子不急大人急。 他喂一口,季柃苔就机械性包一口。 直到他口里装不下。 “哥哥,慢些,我还没咽下去。” “吃饭,别说话。”卓之川耐心即将消失殆尽,差点吼起季柃苔,还是忍了又忍,喂一口就拿张纸擦流出的汤汁。 “我其实能自己吃的。” “等你吃完,都明天了!还睡不睡觉!做不做手术!” “我能自己吃的……” 季柃苔边说边擦眼泪。 “我……”看着小孩儿被自己吼哭,卓之川也意识到自己的焦躁,看着头越来越低的人,将手中的碗放下,扶正小孩儿面向自己,尽量温柔问道:“苔苔是在害怕吗?” 不说还好,一说他红红的眼眶便彻底绷不住,泪如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砸向卓之川的手腕。 泪是冷的,卓之川却被烫得发痛。 “哥哥,我害怕,我会不会死啊,爸爸妈妈就是做完手术没的……我怕见不到外婆和哥哥了,苔苔怕……” 小孩儿哭得语无伦次,上气不接下气,脑袋想着什么就是什么,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毫无逻辑可言。 可卓之川却听得明白了,他也在害怕,随之日子越来越近,恐惧就如影随形,他也怕那道手术门。 做梦都怕。 灯红的时候,他在乞讨;灯绿的时候,他在等待审判。 可他又得把所有希望寄托于此。 “苔苔,哥哥保证一定没事,无论如何,哥哥都陪着你,我保证,我保证,这次你信哥哥一回。” 我保证,这次你不是一个人。 卓之川擦着季柃苔的眼泪,蹲在他面前,“对不起,哥哥不凶你了,你自己吃饭,苔苔是最棒的,对不对?” “嗯……是的,苔苔……最棒。” 季柃苔抽噎着拿起桌上的勺子,大口大口吃饭,吃一会儿就蹭卓之川衣袖,这边湿了换另一边擦眼泪。 小孩儿很爱哭,他知道的。 卓之川看着他提前备好的纸,一张没用,只逮着他衣服擦,笑了笑,这次肯定没事的。 晚上睡觉,季柃苔紧紧窝在卓之川怀里,外界有丁点儿动静便浑身一惊,攥着他的衣服,卓之川彻夜不眠,一直拍着小孩儿后背安抚他,舒缓他紧缩的眉头。 “不怕,这次有哥哥在。” …… 手术当天。 卓之川跟着护士后面,将季柃苔送到手术室门口,“苔苔,哥哥在外头等你,你睡一觉就可以见着哥哥。” 直到门关闭,卓之川像失去所有力气跌在地上,手盖住手术室刺眼的红光。 眼前的光影渐渐暗沉,不知为何,他的思绪也不受控制的,牵引着自己来到一间幽暗的房间。 伸手不见五指,卓之川弯着腰,房间很小,他站起来就会碰着头。 卓之川有些震惊,这梦可真霸道,已经不顾及是不是睡觉的时候。 “外婆,不要丢下苔苔……” “爸爸,妈妈,不要走……” 卓之川循声而去,只见季柃苔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等逐渐适应室内的昏暗,卓之川便看着小孩儿整张脸烧得通红,整个人脏兮兮的,像是从泥堆爬出来。 若不是那眼角那颗泪痣,他都不敢说这是那个前世那个清冷的季柃苔,这世笑着叫他哥哥的人。 卓之川的指尖微微发颤,悬在半空,季柃苔仿佛若有所感,苍白的眼睑轻轻颤动,沾着泪珠的睫毛缓缓抬起。 那双浸在泪水中的眸子清澈见底,像受惊的小鹿般怯生生地望过来,眼底浮动着破碎的光。 “你是神仙吗,能带苔苔走吗,找我的爸爸妈妈和外婆,妈妈叫方栀燕,爸爸叫季国伟,外婆叫方月娥……” “找谁都可以,他们肯定在等苔苔的,这里好黑,我好怕啊。” 听着季柃苔用最无辜淡然的语气说出话时,卓之川心痛到全身颤抖。 他的苔苔被人欺负,跌跌撞撞才来到他的眼前,结果他还因为季柃苔不要他了而委屈。 卓之川的喉结剧烈滚动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跪下来将人虚虚搂进怀中,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对不起...是哥来晚了...” 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生生撕扯出来的,混着血腥气。 楼下响起妇人的叫骂声,吓得季柃苔蜷在怀里发抖,“瘸子,出来吃饭,还让我来请你下来不成?” 一身肥肉的方耀啃着鸡腿,他奶那房子拆迁款马上下来,特地给他买的鸡腿,吃得满嘴流油,“妈,我早上把瘸子锁阁楼里了,他出不来。” 反正瘸子没人在乎,他可以随意捉弄他,他爸他妈都默认。 “嘿,你个小兔崽子,这都一天了,死瘸子要真有个好歹,你还想天天吃鸡腿!” 那老东西人走还偏心眼儿,把房子过给死瘸子,要不是等着拆迁款,她才不养这赔钱货,身体差又生病,病又不病死。 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待在就是吃家里白食。 肖燕骂骂咧咧上楼,打开门锁,外头的光透进来,室内才亮堂些。 “赔钱货!” 肖燕看着躺在地上的季柃苔,已经见怪不怪的模样,都等了三年,也就不差这几天,钱一到手,就让死瘸子自生自灭。 “耀耀,让你爸带人去医院。” “总叫我干啥,要去你自己去,我要急着吃完学习,不去!”方耀口里包着饭大声吼,米粒喷得满桌都是。 “好好好,读书重要,妈就指望你出人头地,吃完就好好学习啊。”肖梅安抚完儿子,慢悠悠去对屋找打牌的方鸿志。 方鸿志急着回去赶场儿,将季柃苔送到诊所,一挂上水便跑了,丝毫不管独自在医院的孩子。 卓之川看着躺在走廊长椅的季柃苔,那种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没办法,他只能独自受着,安静看着。 冰冷的药液顺着滴管缓缓垂落,悄无声息地砸在卓之川脊背上,如同碎石头,不停下落直至堆积如山。 夜晚的诊所极其安静,只有一两个人交谈声,却也清晰可闻。 “老蒋啊,你媳妇那病无力回天了,你现在只有放宽心,病人才可能多活几天。” 蒋成兴抹泪,一头白发夹杂些许黑发,整个人憔悴不堪,从里到外透着颓靡,“可她才四十八,还没到五十啊!” “我晓得,但她那是乳腺癌,这个年纪发病率最高,你媳妇发现已经是晚期,除了特效药吊着性命,别的不可能有转机。” 蒋成兴像是看到希望,急切问道:“特效药,你快说是什么药!” 医生叹口气,他在这镇上当这么多年医生,见过的癌症病人不说多少,一手数那肯定是有的,反正他是没见过活下来的。 第23章 “我也是最近从新闻上看的,有专治癌症的特效药,但是打底就得十多万。” 医生知道蒋家有钱,但这生病是个无底洞,多少的家产都得败没了,况且十多万,就是之前的蒋家,砸锅卖铁也拿不出来,更何况已经被那病耗了不少。 “还得有买药的渠道,咱们这平民百姓就别想了,找人脉比登天还难。” 医生说完从后面的药柜拿了些止痛药,放在蒋成兴手中,“让云因把这喝了,痛也好受些,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趁着最后一些时间,多陪陪她,也让她走的安心。” 作孽,这老天真是作孽啊! 蒋家一屋子大好人,结果也弄着这般模样,着实让人感叹世事难料,医生望着人出门,连连摆头叹息。 蒋成兴捏着药,脸上泪痕已干,凝成两道发白的泪渍,他踏出诊所门又转回来,一言不发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季柃苔身上。 他认出季柃苔是方家的小外孙,小孩儿穿得太薄,又在打吊针,这大冬天的,哪能受得冻。 要是放在以前,他可能看着小孩儿打完针,将再人送回去,但现在,他媳妇没多少日子了,他要回去陪她。 卓之川望着蒋成兴的背影,蒋姨病了,蒋叔也老了。 第27章 节点 手术室大门打开的瞬间,梦境戛然而止,眼前的昏暗让卓之川不知所措,缓了好一阵儿才撑着站起来。 医生推着季柃苔从里面出来,他几乎是踉跄跑过去,小孩儿还没醒,正安静得躺在病床上,眉眼温和。 “手术很成功,住院期间饮食戒辛辣,然后这些天腿痛发麻属于正常现象,有问题找值班医生。” 卓之川听到此话,腿软得差点在平地上摔一跤,被眼疾手快的医生一把拉住,连连说道:“人不舒服就去楼下看看。” “没事。” 卓之川亦步亦趋跟在医生身后,他都能听到胸腔震鸣声,在耳边久久不息。 原来,偏轨,是这种感觉。 卓之川首次体会,向死而生。 从今日开始,困扰季柃苔两辈子的腿疾,将一步一步摆脱。 苔苔开心就好了,卓之川望向病床上的小孩儿,手轻轻拭去他额头的汗珠。 季柃苔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醒来没有看见卓之川的人影,左右转头也没看见人。 哥哥骗小孩儿,说苔苔一醒来就能看见他,哼,结果就留他一个人。 季柃苔又把眼睛闭上,算了,那他重新睁眼不就好啦! 卓之川端着早饭进病房,买的绿豆粥和豆沙包,全是小孩儿爱吃的,“醒了就吃饭。” “哥哥,你怎么知道我醒了!”季柃苔惊讶,眼睛睁得像葫芦娃里头的二娃,比外婆收集的纽扣还大。 “眼皮在动。” 卓之川摇床尾的摇杆,床头慢慢升起来,瞧着小孩儿状态可以,也松口气。 他一晚没睡,就害怕医生说的高热反应,还好没有出现,将塑料杯递给季柃苔,温声哄道:“腿疼不疼?” “有一点点疼,感觉腿麻麻的,像是上头有蚂蚁在爬诶。”季柃苔拿着牙刷碗漱口,抬头等卓之川给他擦脸。 咧着嘴巴傻乎乎笑,卓之川叹口气,细致地给人擦脸,季柃苔也顺着力道胡乱蹭,脸被热水烫得红扑扑,“哥哥,你真好。” “等你老了,动不了了,我也这样伺候你,给你端茶倒水呀。” 卓之川脸色一黑,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拿着大宝给小孩儿抹香。 “我也给你抹香。” 收拾好小孩儿,又拿起勺子给他喂粥。 “我也喂你喝粥,给你加很多很多糖,肯定特别甜。” “闭嘴。”卓之川脸黑的可以产几吨油漆,这人可真是有意思,都不理他还越说越带劲,看不懂脸色。 肯定是故意的。 季柃苔闷闷哦了一声,还是不甘心,“哥哥,我长大赚钱养你和外婆,真的。” 见卓之川还是不相信的神色,笑嘻嘻搭上他的小拇指,“拉钩,骗人是小狗。” “哥哥,我是乖孩子,一辈子不骗人。” 卓之川屈起手指,弹了个脑袋崩。 “吃饭,待会医生查房。” “知道了,哥哥你好凶啊,我回家要和外婆告状,要和蒋叔告状,要和蒋姨告状,不理你了……” “哥哥,你也吃啊。” “哥哥,包子包子,要豆沙馅的。” 见人一直不理他,季柃苔讪讪然,先吃饱吧,吃饱再继续说。 卓之川才不理他,他现在只想把碗里的粥全部喂进季柃苔肚子,然后让季柃苔蒙头睡觉。 小嘴叭叭叭的,一刻不消停。 吵! 病房的门被轻轻扣响,几位白大褂见两人看过来,才缓缓踏入病房,为首的医生掀开被褥,仔细看了看缝合处的伤疤,“暂时还不错,麻药过去会疼些,照看的人多加注意。” “好,谢谢医生。”卓之川说完,包着一口粥的季柃苔也点头,笑眯眯朝他们挥手告别。 晚间,卓之川哄着小孩儿睡着,他也在陪护椅上闭着眼睛睡了会儿。 可能还没两小时,耳边就传来小声哼唧,豆大的汗珠顺着脸落下,凌乱的碎发早已被浸透,湿漉漉贴在额间。 “苔苔,苔苔?” “唔……”季柃苔迷迷糊糊睁着眼睛,抬手闹着要抱,“哥哥,我腿疼。” 卓之川探手抚上小孩儿额头,确认没发热的痕迹,才暗自松口气,用手轻轻拭去脸上细密的汗珠。 “哥哥在,苔苔的腿在慢慢恢复,喝些止疼药,待会儿就不疼。” 卓之川轻声安慰,试着温度合适才一勺一勺喂到季柃苔嘴里,直到人平复下来,才轻轻将他放回病床。 后半夜,卓之川又是一夜未眠。 季柃苔在医院住了半个月,除了期间趁着小孩儿睡着回家和外婆说了声,免得老人天天在门口张望干着急,其他时间卓之川寸步不离,小孩儿一点风吹草动就担心得紧。 短短半个月,他耳朵已经起几层茧子,小孩儿真是个小话痨,一天到晚除了睡觉就是说话,片刻不消停。 看书说话,拉着给他讲童话故事;无聊说话,一个问题说上好几次;吃饭说话,这个没外婆弄的好吃,那个没蒋姨炒的香。 连查房的护士都说季柃苔自来熟,说话又甜,总是拿他打趣。 甜不甜不知道,闹那是真闹腾。 卓之川自己也没想到,他现在一看见季柃苔开口,就提前倒杯水给他候着,就怕他嘴说干巴了。 季柃苔还说给他端茶倒水,结果他先给伺候上了,简直是倒反天罡! 卓之川去窗口缴费,办完出院手续便抱着季柃苔下楼。 害怕长途车人多挤到季柃苔,他昨天就找了个租车的,司机说一点左右到,还得在路边等会儿。 “哥哥,你的包都瘪了,治病是不是用好多钱啊?” 卓之川将小孩儿的草帽往下压了压,确保太阳照不到他,“没有,钱没了哥就去赚,以后哥给你赚更多的,苔苔不担心家里没钱。” 季柃苔眼睛亮了亮。 “比包里的还多?” “嗯。” “能塞满嘛?” “能。” “那可以买一千个豆沙包吗?” “你数的清就买。” 小孩儿蔫了吧唧,他哥不是为难他,撇着嘴,“不想听我说话,我就不说嘛,我也不是非要说的。” “戏精儿,上车。” 卓之川是真想清静会儿,将手盖在季柃苔眼睛上,故作严厉,“闭着眼睛睡午觉,醒了就到家。” …… 将人送到家,他一刻也没歇便跑去汽修店,人到的时候,蒋叔正光着膀子在院里洗车。 “蒋叔。” “呦,回来了!苔苔咋样啊?” “没事的,医生说就看后续的复健,还得要些时间。”卓之川边说边拿着毛巾干活,接桶水一起擦车。 “那就成,你姨念叨呢。”蒋成兴提起桶泼水,从缸里拎起两条鱼,“你叔昨天偷偷去钓的,拿回去你蒋姨肯定要说,给你带回去加餐,记得啊,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蒋成兴不像镇上的男人爱打牌,他就喜欢钓鱼。 每次碰上鱼竿就发了疯、忘了情,就是晒得黢黑也得去,否则心痒难耐,蒋姨是真怕他中暑,才不让他去钓。 “蒋叔,这几天市里医院给妇女体检,听说是公家出的钱,要不你带蒋姨去看看,做的项目可多,也有些额外花钱的,但不贵,就当图个安心。” 蒋成兴摸着下巴思考。 媳妇前段时间还说有些胸闷,虽然喝些诊所开的药立马见好,但去大医院检查一下也安心,他当即说道:“好,我明天就带她去市里看看。” 卓之川点头,蒋姨那病早些发现早些治疗,应该走不到上辈子去世的境况,蒋叔也不会痛失所爱,一夜神智尽失。 第24章 驰哥更不会为了那个特效药,给人顶罪,去监狱待上二十年。 按照上辈子,他死了,驰哥才出来。 卓之川感慨万千,人生有几个二十年。 即使最后还需要它,无论如何,他都要弄到,上辈子若不是蒋叔从河里救出苔苔,他前世也遇不见苔苔了。 蒋叔是小孩儿的救命恩人,好人得好好活着。 卓之川拎着鱼回家,外婆在洗晚上吃的菜,“外婆,蒋叔送了两条鱼,晚上弄鱼吃。” 说完就拿着刮刀刮鱼鳞。 “哎呀,我也买了条黑鱼。” 都说喝黑鱼汤伤口愈合得快,两人一到家,她就去菜市场买了条,准备做黑鱼豆腐汤来着。 “那这条烧着吃。” “外婆,我想吃糖醋鱼!”正在写作业的季柃苔抬头喊道。 哥哥布置的计算题太难,他拿着木棍都算不明白,烦,半个下午才写一面,还有三面,更烦。 卓之川处理好鱼,回来就看见人郁闷趴在桌上,“头抬起来,坐好。” “哥哥,你一回来就说我!” “说你也应该,你看看你做了几个题,这怎么都没写?三十六减八等于多少?” 季柃苔拿着他的小木棍,先数三十六根,再减去八根,再数剩下的木棍。 卓之川看着小孩儿后脑勺琢磨。 这么笨? 还是装的? 不不不不,真是笨的。 季柃苔原来这么笨! “哥哥,是二十八,我厉不厉害!” 卓之川违心的回:“那可真厉害。” 怪不得他出去半下午,这小孩儿才写完一面计算题,一道题数半天,他不慢谁慢。 “苔苔,去学校就不能用木棍了,哥哥教你怎么口算。” 然后…… 卓之川看淡人生,他从来没这般无助过,恨不得直接告诉答案是多少,而不是看着一个比一个离奇的结果。 “哥哥,你怎么了。”季柃苔满怀期待地将作业递给卓之川,口算比数木棍快好多哦,这也太厉害了吧! 卓之川没怎么,他只是被气笑了。 “忍,忍,忍……” 这个字已经反反复复在卓之川脑子里闪现几千几万次。 季柃苔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凶不得……卓之川认命,晚上吃完饭便拿着麻袋去方家堵人。 总得找个出气包,差不多已经半个月,韭菜应该长得差不多,是时候收割一把了。 季柃苔一脸懵,嘟啷道:“外婆,哥哥看着好累啊,他怎么啦?” 外婆:“我不知道啊!” 外婆也很茫然,明明做饭前不是这样的,咋还没一会儿,小的开心了,大的就蔫了。 第28章 折磨 “方鸿志,都这个时候,你还不说实话,你说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打牌欠钱,别人把你打成这样的!” 肖梅看着鼻青脸肿的男人,气不打一处来,她当时瞎了眼才嫁给这个窝囊废,挣不到钱又软弱。 虽然她总骂老东西,但是不得不承认,一个娘生养的,小姑子处处比方鸿志强,所以她才看不惯季柃苔,她忍不了耀耀比不上那个死瘸子。 要不是电子厂的车间主任迟迟没拿下,她早就带着儿子离婚,这个家待与不待都是糟心货。 方鸿志痛得嘶气,他偷偷拿着钱去打牌肯定不能说,要让肖梅知道,这家还过不过,又得和他闹上一宿,“钱不都是你管着,我哪有钱!” 肖梅冷笑,没钱还给老东西两百,要不是耀耀发现告诉她,她难道就活该被方鸿志蒙在鼓里一辈子! “我告诉你,方鸿志!那钱一天要不回来,我就跟你闹一天,就你个没用的,离了我,压根没人给你当媳妇。” 肖梅就是不想管死老太婆死活,谁叫她当时和方鸿志搞对象,方月娥明里暗里让方鸿志再考虑考虑。 就算最后还是风风光光娶她回家,她也咽不下这口气,那老东西心全偏给小姨子一家。 自从去年被厂里革职,他在肖梅面前彻底就抬不起头,一听肖梅要离婚,他立马答应道:“我去要,我去要。” 他就像沟里的臭虫,一次跌倒就爬不起来,肖梅没说错,他就是没用的东西,讨不到媳妇的欢心,顾全不了孝道。 他爸也说得对,鸿志难成大器。 肖梅脸色这才好些,看着人就来气,索性眼不见为净去屋里睡觉,她还得早起给耀耀弄饭哩。 方家这边吵得翻天,左邻右舍却也见怪不怪,只当支棱个耳朵听个热闹,蒋家这边却其乐融融,时不时传来几声欢声笑语。 蒋驰下午从运输队回来,睡了半天才恢复些气色,父子俩人都在,程云因大显身手做了盘板栗烧鸡,他们就好这口,还得整点啤酒小酌几口。 程云因瞧蒋成兴一瓶子快见底,连忙挡住杯口,“少喝些,还当自己年轻时候呐。” 蒋驰看着老两口秀恩爱,习以为常,等他妈把手移开,又给蒋成兴开一瓶,“妈,爸酒量好着呢,运输队的李叔都说他千杯不倒。” 蒋成兴把啤酒推给蒋驰,他确实千杯不倒,但他害怕云因不让他进屋呐,这外头的沙发躺着着实憋屈,“快自己喝吧,没点眼力劲儿,非得看老子睡沙发。” “哈哈。”蒋老头这么怕媳妇呐,蒋驰笑个不停。 “明天我带你妈去市里体检。”蒋成兴回家就和程云因说了声。 “好哇,爸你也顺便一起体个检呗,儿子给你们报销。”蒋驰咽下口中的菜,“明日我去运输队借车,送你俩去。” 程云因笑着摇头,“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你爸就成,你去照照镜子,脸色憔悴的,就在家里补觉。” 蒋驰起身照镜子,他这么黑,程女士怎么看出有黑眼圈的,“那也行,那你们两个注意安全。” 既然程女士这么说了,蒋驰他也没坚持,这次跑货确实累,半路突发山洪,那段山路一天的路程硬生生拖三天,还有好多大货车抛锚,动也动不了。 他们运输队好就好在平日多检修,也算是幸运,全队安然无恙带着货物回来。 “成,我先去睡了,妈,你俩早点休息。”蒋驰说完,回房片刻便鼾声如雷。 …… 第二日早晨,蒋成兴就带着程云因往市里赶。 蒋驰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眼睛没睁开便听见肚子饿得咕咕叫。 一看好家伙,快到十一点,怪不得像是饿死鬼转世投胎,恨不得睡醒就吃。 他又不想煮饭,吃半个月盒饭看见就害怕,就想吃点家常小菜,琢磨半天骑上蒋老头的自行车。 饭都是自己争取过来的,蒋驰准备去方奶奶家混一口。 还没进屋时,里头就传出小孩儿念叨算式的话声音。 季柃苔又在和算数题斗智斗勇,见着蒋驰进屋,拉着低头做针线的外婆。 老人耳朵越来越背,人虽然坐在门口,但经常性院里来人都没发现,只得他大声提醒,“外婆,蒋驰哥哥来了!” “啊?谁来了?” 外婆放下手中活儿,抬头往院门口看去,立马起身说道,“你这孩子人来就成,还带啥东西呀?” 蒋驰嘿嘿一笑,把东西放在桌上,“给小孩儿买的嘞。” “阿婆,中午来蹭饭,想吃烧茄子。” 蒋驰咽了咽口水,“再来个凉拌黄瓜就更好了。” “好好好,阿婆去摘,给你弄,想吃还不简单,喜欢吃天天过来吃。”老人说完便跑去后院摘菜。 屋里只剩两个人,季柃苔弯着指尖一个数,有些迷糊,求助看向蒋驰。 “蒋驰哥哥,你能帮苔苔看这个写对没?” 说完将作业本递给蒋驰,叹气摇着笔头发呆,卓之川去汽修店看店了,给他布置的二十以内加减法,说不做完不给吃饭。 “对的,这些咋没写?”蒋驰一眼扫过去,小孩儿字得真不错啊,他记得小时候还因字写得像鬼画符反复挨打,就是反面也有题目,一字未动。 “那个啊,哥哥说比较难,让我先空着,等他回来再教我。” 蒋驰疑惑,这有啥难的,小卓师傅不是哄小孩儿嘛,不就是五十以内的加减法,他分分钟教会好吧。 “驰哥来教你!” 蒋驰信心满满,两人鸡同鸭讲说半天,季柃苔一脸茫然抬头,“蒋驰哥哥,你是很热嘛,脸好红哦……” 蒋驰不言,打开吊扇,又互相折磨半小时,抓着头发叹气道:“苔苔啊,我把你哥带回来,让他教你。” 他……还想多活几年。 季柃苔摸不到头脑,哥哥教他能听懂,蒋驰哥哥讲得就有些绕,不是特别明白,还是想要哥哥教他。 “好,那蒋驰哥哥快去吧。” 蒋驰恨不得听到这话,立马跨上他的八二大杠,备受打击出门,那匆忙模样像是背后有恶犬追赶,再不走就出不了这个门。 第25章 外婆从后院回来,没看见蒋驰的人影,不禁问道:“苔苔,你蒋驰哥哥人呢?” “去接哥哥啦!” 外婆疑惑,小卓那么大人还得蒋驰去接,又不是小孩子放学,搞不懂,当真搞不懂,难道关系好就是这个样子呐。 …… 蒋驰在前头踩踏板,后面坐着卓之川。 果然离了痛苦来源,热风都是舒服的。 教季柃苔一会儿,他现在已经非常理解他爸教他教到一半拎起扫帚削他的心情。 不是不想忍,全是因为忍不住。 对着卓之川问道,“小卓师傅,苔苔什么时候上学啊?” “明年再去。” “好……那希望你保持好心态……” 蒋驰为卓之川默哀,难为他还得继续教小孩儿半年,他现在谁都不佩服,就服卓之川,脾气真是好。 “对了,我准备明天再去深市进货,你要一起吗?” 这次跑货刚好轮空他,在家待着就是给他爸妈当灯泡,何必呢,好儿子懂得给爸妈留二人世界。 卓之川想也不想便拒绝,苔苔腿隔四五天就要去市里换药,外婆一个人肯定周转不来,“驰哥,我就不去了。” “行。”刚好也到家,蒋驰把车子停在阴凉处,他也猜到这次卓之川不会去,反正深市那边有稳定的货源,他倒没太过担心,除了吓他的少爷。 但是少爷日理万机,肯定不会管他一个小喽喽啊,压根见不到,还怕被他吓! 保险起见,蒋驰决定再问问卓之川,“小卓师傅,那个周少爷应该不会欺负好人,对吧?” 卓之川疑惑,这和周肆有何干系,上次能碰见人都是凑巧,“放心,他说给我们货,就不会出尔反尔。” 周肆这人就是这样,说到做到。 “好人?” “嗯。” 蒋驰放心,他可不信自己是万里挑一的倒霉蛋子。 第29章 住院 医院大厅里人潮涌动,嘈杂的声浪此起彼伏,医护人员步履匆匆,推着器械车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来往。 四处都是闹哄哄一片,唯独角落的靠椅上,两人安静地看着手中的报告单,均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其中又夹杂着麻木。 蒋成兴捏着纸张,他认识上头的每个字,就奇怪合在一起便不认识,眼睛越发模糊,直至看不清,眼前只剩一个又一个墨团。 密密麻麻往心中最痛的地方钻。 “成兴。” 蒋成兴强颜欢笑,温声问:“怎么了。” 程云因看着蒋成兴不停抠手指,明明在家中是顶天立地的丈夫和父亲,家里里里外外都不曾让她操心。 可蒋成兴每次遇见大事就喜欢抠手指。 尤其和她有关的大事,娶她的时候紧张抠手指,生蒋驰的时候害怕抠手指,现在又在抠手指,手撕出血都不曾注意。 程云因牵起蒋成兴的手,轻轻抚摸安慰,其实得到结果那一瞬间,她眼前瞬间一黑,觉得天塌也不过如此。 医生说的癌好像是那种致死率百分百的,附近有个老人就是胃癌走的。 从发现到离世,还没有三个月,况且她才四十多岁,要是走了,屋里两个男人怎么办,她放不下心,舍不得。 程云因自己都没想到,普普通通的胸闷胸疼,竟然是癌症,还是她这个年纪女性最容易得的病。 “又撕手,不疼吗?”程云因心疼依偎在蒋成兴肩膀上,缓缓说道:“医生不是说咱们这病发现得早,治好的概率也大,不管是化疗还是做手术,几率都很大,没事的。” “不疼的……” 蒋成兴像失了主心骨,双手揽过程云因,眼眶聚集的泪水顺着脸庞沟壑而下,落在程云因的肩上,“嗯……肯定没事的,因因,我们说了白头到老的……” 他当时娶云因的时候,说要尊她爱他,待她好一辈子,结果噩耗来得这般突然。 竟让他一时之间缓不过来。 “因因,咱们治病,没事的,肯定能治好。”蒋成兴对怀中人说着,其实也是对自己说,他是家里的主心骨,不能让媳妇担心他。 “无论怎么样,咱把病治好。” 程云因点了点头,“好,咱回家吧,儿子在家等着呢。” 两人回去的一路都在平复心情,到家已经看不出刚才的模样。 尤其是蒋成兴,牵着程云因慢慢走回家,好似刚才哭得涕泗横流的人不是他一般,又成了那个老小子的潇洒模样。 “爸、妈,回来啦!” 屋里亮着灯,蒋驰便晓得两人从市里回来,车还没停稳就立马问道,手中还抱了个西瓜,“方阿婆自己种的,甜得很,让我带回来给你俩尝尝。” 程云因嗔怪道:“你这去蹭吃蹭喝,还要顺手牵些回来,方姨家都不够吃。” “嘿嘿,那没办法,你儿子太得老人喜欢,阿婆还准备塞两个,太热情了。” 蒋驰舀了点井水,准备冰镇一会儿在吃,突然想起来体检那码事,回来还没问过,“对了,妈,你们体检咋样?” “能有啥事,就你爸有些腰间盘突出,问题不大,我让他别去钓鱼,他还愁地吃不进去饭,你说欠不欠。” 蒋驰认可点头,但他怕老头骂他,不敢明说,程云因见此,微微松口气。 两人在路上商量了会,儿子是跑长途的,都说跑长途心里装不得事,就打算先不和蒋驰说,免得多一个人多一份担心,让儿子平白着急。 蒋驰回屋,瞧见餐桌上没咋动的饭菜,闷声笑,真是没想到蒋老头也有今天! “蒋老头,不服老不行啊!” 蒋驰嘚瑟,还提前摆好闪躲的姿势,结果预想的一脚没来,甚是疑惑。 “爸,这么难受?” 蒋成兴依旧一言不发。 蒋驰憋着笑,心里却惦记给蒋老头谋点药酒,听说沿海渔民经常下海打鱼,有专门活络筋骨的良药,刚好去买几瓶。 “妈,我明天早上就去深市。” “你一个人?” “是嘞,小卓师傅要照顾苔苔,这次就我一个人。” 程云因有些担心,“那你路上万事当心,累了就休息,可别疲劳开车啊,也别舍不得花钱,身体放在第一位。” “好的,儿子都记着!” 蒋驰回屋就收拾行李,他跟着运输队跑了三年,从师傅带着到自己带新人,虽然只有二十多岁,却也能独挡一面,就他妈不放心,总是反复叮嘱。 “你们在家也是,有事就和我打电话,我出门在外,万事都注意着嘞。” 蒋驰在忙手头事,丝毫没注意堂屋的两人均是红了眼眶,强忍着眼泪不落下。 …… 蒋驰一走,蒋成兴便带着程云因去医院,办好住院手续,安顿好去买午饭。 “因因,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哈。” “有没有想吃的?” 蒋成兴一步三回头,说出门出门,结果几分钟过去还没走出病房门。 惹得同病房的老人纷纷打趣。 “离你媳妇一会儿就不得了啦!” 程云因听着调侃都不好意思,她也不是病得不能动弹,连忙挥手赶人,“快走快走,记得给我买份汤。” “好。”蒋成兴闻言急急出门。 病房中,只有程云因和另一位病人。 同屋的老人约莫六七十岁光景,戴着顶素色针织帽,笑起来皱纹聚成一团,眉眼间沉淀着岁月温润的痕迹,让人一眼便心生好感。 “你是怎么了?” “医生说胸口长了个瘤子,要做手术切掉,刚才我俩吵着你休息了!”程云因笑着回道。 老人安抚性眨眨眼睛,表示知晓,温声安慰道:“没事哩,一个人在病房待着,热闹些好,这病有得治,我看好几个年轻人都安然出院了,你还年轻,肯定也可以的。” 治病嘛,除了看身体状况,更多还是这心态得豁达,她就是脑袋里长了个瘤子,当然晓得其中利害。 只不过她这病情复杂,在医院住着就当个续命,活不活命就看阎王爷哪天来勾命。 医生都说回家保守治疗,但儿子儿媳非得她好好在医院待着,总想着有一线生机,说不定给她走个运就好了。 “嗯,谢谢姨。”程云因想了一晚上,也看开了些,医生都说心态好才能活得好,而且她表现得不那么在意,成兴心里也能好受不少。 “姨,你也是的,都会没事的。” 老人温和笑笑,她的身体她知晓,罢了,她除了那件事,也没什么牵挂的。 蒋成兴回来,手中拎着两份盒饭,还有乌鸡汤,特地让卖家漂掉上层的油花,打开盖子就是一股香味。 “因因,都是些清淡吃食。” 蒋成兴边说边布菜,将吃食摆在程云因床前的小桌板,催促人趁热吃饭。 程云因吃了口盒饭,瞧着老人就独自一人,便让蒋成兴把另一份递过去,“姨,要不你先吃点垫个肚子。” 第26章 “你们快吃,快吃。”苏文玉轻轻摇头,因为被架着仪器,幅度不能太大,“待会就有人给我送饭。” 话音刚落,门口就风风仆仆跑来个人,手中拎着水果篮还有保温桶。 “妈,我来晚了。”女人放下手中的东西,小心翼翼将枕头垫在老人身后,端起碗筷喂她吃饭,动作极其温柔。 “言言在家乖不乖啊?” “很乖,过两天我和江远带言言来看你。”老人的汤汁顺着嘴角流出,女人也不厌其烦擦拭干净。 “好,要是远儿忙,就别来去折腾,你也是,有护工照看着,不要总担心我,我好着哩。” 女人低低应了一声,继续沉默不语地喂饭,垂眼掩饰里头的悲伤。 程云因听着江远名字,不像是第一次听,感觉特熟悉,一直等女人走后,才想起来她们电子厂厂长不就是叫江远。 她也就在表彰大会见过几眼,大概三十多的年纪,和那个的女人年龄相仿,不会真是厂长的母亲和媳妇吧。 程云因心里犯嘀咕,但到底没吭声,厂长一家子都挺低调,反正她在电子厂当会计几年里面,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连着三天,都只有卓之川一人来汽修店,还有好些个常客问咋好几天没看蒋叔过来,都被卓之川几句话随意糊弄。 反正事情多的时候就晚上回家,事少就半下午回去,卓之川每天都要花时间敲敲打打,缓解教季柃苔火冒三丈的情绪。 今日恰好没人来,卓之川收拾完便早早关店,还没到小院就看见一个男人鬼鬼祟祟站在院门口,脚将迈不迈。 卓之川俯身抄根木棍,还掂了掂分量,阔步朝方鸿志走过去。 方鸿志瞧着来人凶神恶煞,立马想起那晚卓之川的放话,扯得腰上的乌青隐隐作痛,匆忙蹿得老远。 “哥哥!” “小卓,回来了啊。” “嗯。”卓之川将木棍立在门口,拴上院门,对着洗菜的外婆道:“外婆,以后你就把门拴着,我听人说最近有些手脚不干净的,看着大门敞着就过来打秋风。” “好好,我记着我记着。” 看书的季柃苔也抬头道,大声说道:“苔苔每天都提醒外婆!” 第30章 天下第一好 “蒋叔——” 蒋成兴听见后头喊声,回头就瞧见卓之川抱着季柃苔,两人站在走廊尽头,手中还拿着医院开的药。 卓之川也不是故意来医院找蒋成兴,只是刚好到复查的日子,凑巧儿经过拿药的地方,苔苔眼尖看见蒋叔在前头排队,非得让他喊一声。 “你们咋过来了?是苔苔的腿出问题了?医生咋个说嘞?”蒋成兴连忙跑过来,急急忙忙问道,都没顾上已经排了老长的队伍,不知道的还以为蒋成兴是俩孩子爹,心中的担忧在面上表现地明明白白。 季柃苔摇头,“蒋叔,医生刚才说苔苔腿恢复很好哦,再看几次就可以走路啦,不过蒋叔你怎么在医院?” 听到此处,蒋成兴松了口气,不是腿的问题就成,云因这几天还问呐,“哦哦,害,蒋叔最近腰疼,晚上疼睡不着,你姨让我来开点药呐。” “可是,腰痛应该去苔苔看病的地方呀,不在这里的,蒋叔要是不知道,苔苔可以给你带路。”季柃苔写数学题的麻瓜脑袋,突然就灵光起来,继续说道,“先直走,再左拐,又右拐……” 季柃苔回忆着哥哥带他七绕八绕走的路,只记得大概,只能补充道:“额,反正不是这个地方,让哥哥带蒋叔去吧。” 别说小孩儿自己了,谁听他指路都得走个迷宫再绕回来,卓之川无奈敲了敲小孩儿脑袋,拧开水杯堵住他的嘴,“你喝些水吧,叔,蒋姨怎么样?” “蒋姨?” “蒋姨咋啦?” “……” 季柃苔嘴巴被占住,只能叽里呱啦问卓之川,见哥哥不理人,只能自己认科室门口的字,哥哥之前说过这是科室的名字,比如他去的是神经骨科,蒋叔去的是中留科,那中留科是啥? 蒋成兴叹气,果然瞒谁都瞒不住小卓,他几天没去汽修店,连带着云因也不在家,人好巧不巧还在医院碰见,那咋能敷衍得过去。 “跟我来吧。” 卓之川跟在蒋叔身后,小孩儿拉着他耳朵悄悄问道:“哥哥,什么是中留科?” “嗯?”卓之川一时之间还没理解。 “就是中留两个字啊。” 卓之川明白后彻底木然,他确实忘了,这小孩儿还在认字只认一半的年纪,低解释道:“那是肿瘤科,苔苔别和蒋叔蒋姨说,他们会难受的,苔苔也不担心,和你腿一样,看完医生就好了。” “好的,苔苔不说。”季柃苔搂紧卓之川的脖子,虽然不怎么懂,但他很听哥哥的话,如果分得清方向,哥哥说东他就往东,说西就往西。 哥哥说蒋姨能好,那肯定能好。 三人进病房的时候,里面已经站了好些个人,看样子是一家三口,正围着对床的老人说话。 程云因上午刚做完一系列检查,脸色还有些疲乏,但感受着对床的热闹氛围,也是挂着淡淡笑意。 “蒋姨!” 卓之川将季柃苔放在床边上,便在一旁蹲着,用身子护着小孩儿,免得他掉下来。 “苔苔小宝,你怎么来了?” 程云因看着来人,眼中皆是惊喜,小孩儿出院她就住院,都没来得及去探望,算算她也有大半个月没见季柃苔,还不知道他腿有没有好转。 “小宝,腿怎么样?” 季柃苔乖巧地抱住病床上的程云因,外婆说安慰人需要抱抱,会让人暖暖的,还拍了拍后背,小声说道:“苔苔的腿没事,蒋姨你怎么了呀?我好担心哦。” 程云因笑着摸季柃苔,“蒋姨和小宝一样生病了,看完医生就好啦,乖啊不担心,。” “好。”季柃苔闷闷抱着蒋姨,似乎要把所有勇气都传递给程云因,因为他做手术前,哥哥就是这样鼓励他的,“蒋姨不怕哦,苔苔陪着你。” 与此同时,江远将名片递给蒋成兴,客气和他握手,他妈说同病房的一对夫妻对他照顾颇多,应该就是他们一家子,“蒋哥你好,我叫江远,这是我夫人许清鱼,多谢你照看我母亲。” 蒋成兴一看名片,心想好家伙,这不他媳妇上司,没想到这般年轻,也笑呵呵回道。 “这不是顺手的事儿,而且有玥姨指点些,我也不至于像无头苍蝇四处乱撞,省了不少麻烦!” 程云因闻言也是点点头。 玥姨就是对床的老人,她在医院待了三年,对各个地方也熟悉,经常是蒋成兴还没来得及问护士,玥姨就先和他说明白了。 江远的媳妇许清鱼也和程云因道谢,两人相谈甚欢,直接拉起家常。 “因姐,这小孩几岁啦?”许清鱼话音刚落,喂奶奶吃橘子的江言也转头看过来。 程云因笑笑,让趴在她怀里的季柃苔叫许阿姨,“他今年刚满七岁,吃八岁的饭。” 季柃苔抬头,“许阿姨好,我叫苔苔。” “欸,苔苔你好。” 许清鱼笑着回应,招手让自家儿子过来,她可看出来言言从苔苔进门就频频看过来,眼中带着好奇,“因姐,苔苔,这是我儿子,他今年也八岁。” 江言见妈妈叫自己,又接受到奶奶的目光鼓励,便把橘子放她手中,突突就跑过来,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从里头找出想要的那张。 “我叫江言。” 卓之川无意看了一眼,青稚的字迹一笔一画,应该是孩子自己写的。 季柃苔也有些好奇,已经好久没人和他主动说话,同龄人嫌他不会走路,还没爸妈,都不愿意和他玩,“言言你好,我叫季柃苔。” 接过江言递来的笔,季柃苔认真写下自己的名字。 许清鱼看着小家伙的互动,万分欣慰,与程云因解释道:“我家孩子小时候受了些刺激,就不怎么爱开口说话。” 程云因点头,温声安慰道:“等孩子大些就好了,顺其自然,没事的。” 许清鱼望着小孩子那边,也不知道是感谢程云因的关心,还是说给自己安心,点头无奈。 一旁交谈的江远瞧见,不动声色拍了拍她的肩膀,直到媳妇摇头说没事才慢慢收回,继续和蒋成兴说刚才的话题。 两个小孩儿相互认识后,就像花园勤劳的小蜜蜂,互相顶着触角传递花粉,一人拿着小卡片,一人说话,自成一方天地,谁也插不进去。 卓之川有些心酸,喉咙发干地咳嗽一声,很好,季柃苔没递他水杯。 所以爱是会消失的。 等卓之川递来水杯给他润润喉咙,季柃苔才想起还有他哥哥这个人,“谢谢哥哥哦。” 喝完又继续和江言说悄悄话。 “苔苔,你在哪里上学?” 季柃苔看完纸片上的字,摇头说没有,“哥哥说我明年再去上学。” 第27章 “嗯嗯。”江言忙忙碌碌找小纸片,有些常见的字他都已经提前写好,“我在青石小学读书哦。” 程云因心想,这不是咱们镇上的小学嘛,虽说叫青石小学,却是和隔壁几个镇一起修建的,因着离青石镇最近便取了这个名字。 她笑着说道,“说不定苔苔之后去上学能遇到言言呢。” “真的嘛?!” 季柃苔问完,江言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自己妈妈,见妈妈没回答,头顶着妈妈肚子撒娇。 那一瞬间,卓之川察觉季柃苔有些失落,睫毛随着眼睛眨动上下轻扫,他立马勾住小孩儿蜷缩的指尖,探入掌心挠了挠,直到笑意在眼底漾开才虚虚松手。 许清鱼笑着将怀里的儿子拉出来,多大人还撒娇,不过也真是觉得缘分奇妙,“是啊,言言明年就可以在学校见着苔苔。” 两个小孩儿一听,又开心地抱在一起,继续不停地嘀咕,程云因和许清对视轻笑,果然同龄人话题就是多。 不像小孩儿和她们,每天说的就是那几句话,一旁的卓之川压根笑不出来,他骤然感觉,自己和小孩儿跨了个辈。 一直到晚上带季柃苔回家,小孩儿还念叨江言送他的笔和本子,“哥哥,苔苔明年能上二年级吗?” 他之前只上半学期一年级,可言言上二年级,他好不容易认识一个新朋友,想和他在一个班级。 “先学会一百以内的加减法。” “好,苔苔努力学。” 卓之川听这话,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好消息小孩儿要好好学数学,坏消息为别人学的。 “这么喜欢江言?”卓之川不经意问道,他就随便说说。 “嗯嗯是呐,不过哥哥,苔苔永远和你天下第一好哦。” 卓之川心想,谁要和你天下第一好,整天尽会骗人的糊涂蛋。 “别撒娇。”卓之川摸着季柃苔下巴,抵住对着他耳朵呼气的小孩儿。 “哥哥,痒……我才没有,苔苔就是这样啊,我和哥哥天下第一好!” 第31章 倒霉蛋 周肆坐在门外的靠椅,安静听着屋里女人温和的交谈声,手指无意识摩擦扳指上的纹路沟壑。 这个象征周家掌权人的信物,也不过如此,周肆垂头冷眼相看,他还不是一无所有。 老天在跟他开玩笑,他不稀罕的权利得去争去抢,他想要的亲情又求之不得。 “麻烦你拉下窗帘,我想休息一会儿,谢谢。”女人瘦若拂柳,苍白的面容勾出淡笑,眼神却透着戒备和疏离。 “好,芸姐。”一旁打扫的女人起身关闭窗帘,屋里骤然灰暗,像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吞噬着里头的人气,周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最终也悄无声息退离门口。 半月前,周肆找到童芸时,她整个人都意识不清,本来蜷在墙角自言自语,一见着周肆便张牙舞爪往他脸上划,像是看见作呕的东西,恨不得越远越好。 将人带回深市后,便让她住在这里养病,稍许好转,她就变成这样,可以对任何人温和有礼,唯独对他,恨意从不掩藏。 为什么呢? “滚!你们周家人都是一群冷血的畜生,全都不得好死——给我滚!” “你为什么和他长得一样,我要划烂你的脸,你是我的儿子,不能像他……” 童芸嘶吼着,声音里裹着刻骨的恨意,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扎在周肆的梦中。 向叔推门时,周肆正仰靠在沙发上出神,指尖的烟灰堆满烟灰缸,看见来人眼皮都没抬,直到指尖的烟燃尽后才悠悠直起身子。 “向叔,把她送走吧。” 周肆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结果都不重要了,就像那个女人所言,他也姓周,也不得好死。 “好。”向叔看着一脸颓像的周肆,口中劝说的话语也只能化作叹息,上一辈造的孽却由这辈人承受。 周老爷子当真是祸害遗千年,活着做混账事,死了也不让人安生。 他退出书房,突然想起周肆曾说需要关注的两人,又前进几步说道:“少爷,今日蒋先生来仓库取货。” “这次只有他一人。” 见人没反应,出门,走到门口被拦下。 “让他过来。” 周肆本想当做没听到,但他因着几晚失眠头痛的要紧,神智混沌间竟荒唐地抬手,让向叔将人叫过来。 或许他真的需要一股莽撞的傻气,冲撞这是令人窒息的环境。 仓库这边。 蒋驰望着层层叠叠的架子,果然这地方,就是来一次震撼一次!要不是钱不够,他高低得拖一车儿回家。 大器件蒋驰是想都不敢想,随便拎出一件都顶得上他半年工资,所以只能看下上头的小物件。 也是尝到初次红利,蒋驰专门拿相同款式的进口手表,这小东西不占地方又好卖,随便出手都能来钱。 “王哥,这是个什么东西?”蒋驰指着眼前方方正正的盒子,对一旁登记的人问道。 他随蒋成兴的性子,性子豪爽,啥人都能聊上几句,来仓库还没一会儿,王哥家里几口人,孩子有多大,摸得个门儿清,直接邀着相互称兄道弟。 “这是洗衣机,脏衣服一放进去,它直接就给你洗了。” 蒋驰咋舌,“哟,这么方便!” 感觉很适合程女士诶,程女士爱美,衣柜那么多衣服,换季就得洗一通:“这个多少钱?” “三百多吧,具体我得看看货单。” 蒋驰听着不贵,嘿嘿一笑,“王哥帮我记个这个呗,我给我妈买个,出门一趟带点好东西回去。” 仓库大门打开,向叔面上堆着笑意,“蒋先生,这边请。” 蒋驰听着,一脸苦相道,“向叔,你叫我小蒋、蒋驰都行,真得不用那么客气的……” 而且这请啥请,请哪去,蒋驰呆愣看着向叔,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是,他真能倒霉成这样? “少爷请您喝杯茶,这边事情让仓库的人处理便好,还请跟我来。” 蒋驰内心已经反复逼逼赖赖无数次,向叔你看我能拒绝吗,这茶是我能喝的吗! 但面上的恭敬不能少,天大地大,少爷最大,“向叔,不用请不用请,我刚好口渴嘞哈哈……哈哈。” 蒋驰刚进屋,身后的门便很不合时宜的关上了,吓得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周少爷,这不又来打扰了,您这叫我有啥事,还得你亲自出面。” “其实由向叔转达也是一样的,我照样一百个遵从……” “哪能让你关注我这个小人物。” 周肆抬起头,目光看向杵在沙发边的蒋驰,面容看着如何镇定,紧绷的下颌线和泛白的指节却早已出卖心中的惶恐。 “你怕我?” 蒋驰心想,难道不应该怕他吗,他去嘘嘘的时候亲眼看见闯歌舞厅的几个人剁了一只手,鲜血直流。 蒋驰上有父母,下有两弟,还得活得久些,至少可以见明天的太阳,想到如此连连摇头,“我不怕!” 说得铿锵有力,触及上头的视线,又慌张低头看鞋上的灰尘,心中默默想到周少爷应该不会嫌弃他弄脏地板吧。 周肆笑了下,惹得蒋驰抬头,直接挪不开眼,人真好看啊,就这副皮囊,也会让人先入为主觉得无害吧。 可惜,是个变态。 蒋驰微微唾弃自己,“蒋驰啊蒋驰啊,命和颜,啥重要,当然是命啊!给我回神,别看了!” 周肆不知道蒋驰在想什么,但他讨厌别人盯着他的脸看,单手撑在下颔,“好看吗?” “好看。”蒋驰被迷住了,毫无意识说出心中的想法,这人是他见过最好看的。 “哈哈哈……” 周肆放声大笑,声音越来越低,这张脸笑起来更生动了,可吐出的话却冰冷无情,“这是第一次,下次敢如此直视我,剜了你的眼睛。” 不管立马低头的蒋驰浑身发抖,指着茶几上的果盘:“我要吃水果。” “……” 蒋驰听清楚了但是不敢相信,他也是第一次见前一秒恐吓他,下一秒要求他当保姆的人,行他有钱,他是主。 拿起苹果走上前,双眼低垂,语气恭敬,“少爷,您请吃。” 周肆淡淡看一眼。 为什么,人不看他,又觉得没意思? 蒋驰琢磨不透周肆的想法,人迟迟不说话,是不喜欢吃苹果,那要不换个梨。 “我只吃削皮的。”周肆想让人重新和他对视,但说出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还没有人让他改变想法。 “好,少爷稍等。”蒋驰心想,这还不简单,不就是给苹果削皮,他分分钟搞定好吧。 “皮断了,你也断了。” “啊?”蒋驰瞧见周少爷说话不似作假,表情瞬间麻木,忍辱负重,努力控制住自己发颤的手,“好的,我尽力……” 在周肆打量的视线下,蒋驰过于紧张,甚至几次削到手指,好在每次就差那么一点,又及时转过来。 第28章 首先他不想切到手指,给人递个血苹果,其次他真怕小命不保。 “你在害怕。”这次是肯定,不是疑问。 “没有。”蒋驰轻声回答,如果不看他越发颤抖的手,最后一点皮落地的时候他甚至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少爷,好了。” “蒋驰,没有第三次。” “下次,你再骗我,也是没有好下场的。”周肆慢条斯理吃削好的苹果,瞥一眼蒋驰,心想真是傻子,心里想什么都浮于面上,自以为掩饰得很好。 明明怕的要死,却偏偏嘴硬说不怕。 一个苹果落肚,周肆觉得意犹未尽。 “还想吃。” “少爷,您还想吃些什么?” “随便。”周肆也没想吃什么,只想玩玩这只土狗,又是一副辣眼睛的穿搭,不伦不类。 蒋驰打量盘里的水果,苹果和橙子就算了,除非他想断了,剥皮的东西都远离,别来沾边。 他狗腿子端起草莓放在周肆面前,万分佩服自己的机智,“少爷,咱们换个口味。” “我只吃去籽的。” 晴天霹雳! “留一粒,你也留下些东西。” 他可真该死啊! 蒋驰非常非常想和这少爷跪下了,他长得真的好逗?这少爷是玩他上瘾了吧!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是给草莓去籽,他能行,欲哭无泪道:“少爷,那麻烦您稍等,小的这给您去籽。” 长夜漫漫,蒋驰睁着将闭未闭的眼睛,大气都不敢出,谨慎挑着草莓籽,连打个哈欠都得小心翼翼。 那少爷又又睡着了,沙发有这么软?还是他长得很无害?这少爷不论时间场合,说睡就睡! 蒋驰趁着空档找了个薄毯盖在周肆身上。 半夜还是有点冷,可别感冒了,正常少爷都不好伺候,何况生病的。 向叔按照周肆平日作息站在门口良久,等了半刻钟还没见人出来,只得拿出腰上挂的长串钥匙。 眯着眼睛找适配的钥匙,没办法年过四十,有些老花眼,看近处的人都得经常眯着眼睛。 “欸欸,就是这个。” 向叔推门而入,蒋驰刚好挑完最后一粒草莓籽,猩红的眼睛瞧着向叔,得到准许出门的信号,连滚带爬但又不失轻手轻脚,急匆匆出门而去。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向叔看着睡得真香的周肆,满心欣慰,他家少爷好久没睡着了。 难道是这一盘草莓籽,向叔虽觉得不可置信,可环顾四周再无其他特殊东西,看来这真乃神物也! 蒋先生也真是天纵奇才,能想出挑草莓籽这等离奇的助眠方法。 第32章 爸,我妈呢 “小蒋,你不是说请我吃饭?”王顺帮着蒋驰把东西搬上去,结果吃了一屁股油废气。 蒋驰回头大声喊道:“王哥,等下次哈,我家里人催我回去嘞!” 王顺看着车影变成个米粒儿消失不见,摸了把吃灰的脸,笑呵呵道:“年轻真好啊,这多有活力。” 蒋驰一路不敢歇,唯恐又被请过去喝茶,小货车突突行驶在马路上,眼看着出了深市地界才微微放松。 极其顺滑地下车、关门、锁门,蒋驰看到沿途的旅馆如见再生父母,干一晚上的抠草莓籽,那是人干的事! 脑袋沾上床,不一会儿,房间里面便鼾声如雷,流了一口水揦子。 周肆也是一觉睡着天昏地暗,除了沙发有些硬,睡得浑身疼外,脑子却是空前绝后的舒服。 “少爷,该吃午饭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周肆愣神一会儿,宕机的大脑接线成功后才说道:“向叔,下次五分钟后再和我说话。” 向叔深感欣慰,果然睡足的少爷都会说笑了,看来管家手册得更新,这还是少爷掌管周家后新加的第一条,弥足珍贵。 他得戒斋三日再添上。 “他人呢?” “蒋先生说家人催促回家,今早便回了,目前在芳芳旅社落脚,需要再让他回来喝茶吗?” 周肆的目光缓缓掠过向叔的周身,似笑非笑地开口:“向叔,若是闲着,就把屋子打扫一遍吧。” “好的。”看看,看看,少爷都开始关心他了,倍感压力,他定要把屋里擦得蹭亮,才能不负少爷嘱咐。 …… 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射在蒋驰脸上,他皱了皱眉,将脸埋在枕头又睡了会儿,直到一门之隔传来男女的打闹声才悠悠转醒,胡乱套好皱巴巴的衣服。 “靠,真他娘舒服!” 蒋驰捧了把水洗完脸,水都没干就大大咧咧开门走出去,顺着凌厉的骨相而下,单薄的衣物被未干的水迹浸出几道深色痕迹,隐约透出底下紧实的肌肉线条。 那对打情骂俏的男女声音戛然而止,男人脸黑地扯了扯女人,小声怒斥道:“是不是没见过男人!” 女人心想见是见过,但是这种没见过,极其嫌弃地望向侧边的男人,一副房里没镜子你还有把尿可以瞅瞅的模样。 蒋驰那边的事情浑然不觉,大剌剌坐下就是狼吞虎咽,三口两口扒完碗里的疙瘩。 他抹了把嘴,突然瞥见前台的座机,人又匆匆折返回来,他出来到现在还没和家里报个平安,保不齐程女士正在担心他。 蒋驰拨通熟记于心的号码,电话嘟得一声便传出浑厚的男声。 电子厂的门卫程二舅操着一股家乡话和普通话糅杂的汉普话,扯着嗓子喊道:“你好,吉飞电子厂。” “二舅,我是蒋驰哩。” “呀,是驰小子!咋啦?” “没咋,就麻烦你和我妈说声,我在外面好着呢,让她别担心啊。” 程云勇翻着员工登记表,发觉自家姐一星期没来上班,上头的表格空了六天,“驰小子啊,你妈不在厂里哩,她有一个星期没来啦!” “啊?” 程云勇听出蒋驰话中的担忧,“没事儿,你在外头别担心,说不定出去玩了,下班我绕路去你家瞅两眼!” “好,谢谢二舅。” 蒋驰挂掉电话,给店家一块钱,心神不宁回到车上,他实在想不通缘由。 程女士从来没有连着几天不上班,她经常说人就得经常多接触外界,心态年轻才活得年轻,天天待在家里就如梅雨的屋子发霉长毛,浑身不自在。 蒋驰仔细算了算,他二十七出发的,今天三号,刚好六天,也就是说他前脚刚走,他妈就没去厂里了。 为什么啊! 他烦躁般挠了挠早已凌乱的头发,泄气地拍向方向盘,本打算顺着回家沿路转手货物,现下全没了心思,点火径直朝家中的方向驶去。 这次蒋驰一点没敢耽搁,紧赶慢赶才在第三天到青石镇,车经过家门口时,一把大锁拴在上头。 没停歇半刻,他又开着车就往汽修店跑。 蒋驰真的要郁闷死了,他爸他妈又不要他,要是过二人世界也好说,可出去也不提前支个声儿,尽让人担心。 蒋驰探出车窗,还没停稳车,就扬着嗓子对前方的卓之川喊道:“小卓师傅,店里就你一个人吗?” 卓之川闻言抬头,连忙拖开挡住道路的工具,“蒋叔去市里了。” “去市里!带我妈一起去了?”蒋驰跳下车,满脸焦急,前天他又打电话问二舅情况,他二舅说门前一把锁,人也不在家。 “市里有啥,两人去了十天?”蒋驰语气骤然提高,所以卓之川也知道,就他蒋驰不知道。 “驰哥,你先冷静一下。” 卓之川看着风尘仆仆的蒋驰,眼底的乌青扎在脸上格外刺眼,一看就是着急赶回来的,“蒋姨生病了,叔在医院照顾她。” 话音刚落,蒋驰就快跑上车,轰得发动油门,卓之川只得关掉店门,一把拿走蒋驰手中的钥匙,就他那模样,八成人还没医院,就赶上出事儿。 “我来开车。” 蒋驰握着发颤的手,他又不傻,一住十天,什么病一住十天? 他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小病小疼。 他坐在副驾上,撑着发麻刺痛的脑袋,从程二叔说家里没人后,他便不吃不喝、绷着心神连开一天一夜。 蒋驰满脸落寞,哑着嗓子,像是被砂纸磨出的音色:“我妈怎么了?” “肿瘤。”卓之川说完,趁着开车的空档看了看侧边的蒋驰,抽空解释道,“发现是早期,医生说病情在控制范围内。” 肿瘤?那不就是癌症? 程女士才刚四十五,怎么就得这种病,蒋驰路上都在回想他出发前两人的反应,其实是有区别的,他妈没有像往常反复叮嘱自己和电子厂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所以体检是看出了什么了,只是爸妈刻意对他隐瞒得到的结果。 卓之川余光瞥视蒋驰的反应,也不知道作何开口,当初他骤然得知季柃苔生病、离开都是如此,不可置信,反复回想过往点点滴滴中的不正常。 第29章 结果恍然大悟,事情就成为定局,不是不在乎,只是季柃苔太过了解他,知道如何将秘密藏得不露痕迹。 两人抵达医院,卓之川刚把车刹住,还没来得及停稳,蒋驰就慌忙跳下车,几秒钟都不愿意等,身影立马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第33章 好运 “爸!” 蒋成兴拎着水壶刚从水房出来就听着后方的喊声,回头就见自家儿子委屈巴巴得跑上来。 卓之川也紧随其后,眼见来人的阵仗,他立马反应蒋驰出现在医院的原因。 “爸,我妈呢?”蒋驰边喘气边问道,胡子拉碴的像是从乞丐堆里出来的。 “尽头那个病房……”蒋成兴指向身后,话还没说完,后头那小子就如离弦的箭一样,倏地飞奔而去,随着越走越近时,蒋驰却不由自主慢下脚步,心头莫名涌上一阵害怕和心酸。 直到推开门,那种酸涩骤然填满眼眶,看着病床上睡着的人,蒋驰忽得像孩子般无法控制自己,泪水如决堤般涌出,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程女士憔悴了好多,他妈总是打扮地鲜艳亮丽,衣服多到家里的衣柜塞不下,还霸占了蒋老头和他的衣柜,今日一套明日一套的,七天都不带重样。 永远都是院里最惹人注目的身影。 可现在蓝白条病患服套在她身上,日光下脸色苍白得刺眼,显得她一整个气色全无,就好像直接从三十岁过渡到五十岁。 让蒋驰都不敢相信这是半个月前,还和他打趣要是有个女儿,她就天天打扮她的人 蒋成兴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后,顺势将人拖出门,踢一脚好笑道。 “多大的人了,咋还跟小孩儿一样,又不是天塌了。”蒋成兴用着粗粝的手掌擦拭蒋驰的脸,“真是越长越回去。” 蒋驰彻底绷不住情绪,即使是二十岁的人,他也是他爸妈捧在手心宠大的,“爸,妈怎么样了……” 蒋成兴回想着昨日和医生的长谈,他说云因的病症是最为棘手的一种,早期极易发生转移、复发风险高,因此手术后还需要几个疗程的化疗放疗,才能看成效如何。 “因为发现得早,病情都在可控范围内,后天就准备做手术。” “好,那就好,那就好。”蒋驰听到这个结果,万分庆幸他妈来体检一遭,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我和你轮班照顾妈。” 蒋成兴望着儿子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肩膀,心中猛得一揪,又是担心又是心疼,但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你看你这样子,你妈见着肯定要担心,快和小卓回去歇一天再过来,别尽给你妈心里添堵。” “好,好。”蒋驰当然清楚他那埋汰样子,抹着鼻涕眼泪挤出笑,“我这就回去,明天我再过来,爸,你也别担心,家里还有我呢。” “去你的勺货。”蒋成兴又朝蒋驰踢了一脚,让着卓之川把人带走,这么大人哭得又难看,在医院丢人现眼。 “蒋叔,那我们走了,你自己也保重身体,别累着。” “走走走,要你们孩子操啥心。”蒋成兴看着人走远,才转身回到病房,抬眼望去,正对上程云因清明的目光。 “因因,要喝些水吗?” 程云因伸手,玥姨还在睡觉,她小声问道:“是驰小子回来了吗?” “嗯,回来了,别担心。”蒋成心将床头升起来,拧开瓶盖放在程云因手中,“不烫,喝些润润嗓子。” 程云因淡笑,“这么快就到家,肯定是赶回来的,下次得好好说说他,开车咋能急呢!” “是是是,我就拿着扫帚在一旁站着,你说打哪里我就打哪里成不成。” “贫嘴。” 蒋成兴接过水壶,又给人盖好薄被,轻声说道:“再睡会儿,晚点去验血,明天儿子就过来了。” “好,你也歇会儿。” 卓之川瞧着蒋驰回自个屋,才放心回汽修店,眼见日头偏西,店里也没个人上门,索性关店回家。 今天还得教苔苔五十以内的加减法,学了一个星期,结果不见小孩儿一点长进。 愁! “外婆!” 老巷子这边,季柃苔将作业本盖在脸上,想上头的知识能够主动往到脑子里钻。 “怎么了?” “三十三加四十九等于多少呀?” 外婆停下手中的活儿,这还是程云因给她找的手工串珠计件,串一条两分钱,一天能赚个一两块钱,比捡废品好,不用风里吹日里晒的。 看着外孙又在浑水摸鱼,脸上的笑意将皱纹揉成一团,“快自己做,待会儿哥哥回来了,问你都不会,外婆可不帮你。” “不会的,哥哥要太阳落山才回来,外婆先告诉我,我等会再学一学,立马就会了。” “外婆,你就告诉苔苔吧……” “季柃苔!” 一听门口的声音,季柃苔耳尖一动,马上绷直身子,哽着脖子对外头嚷嚷,“咋啦咋啦,我在学啊。” 对上卓之川的视线,瘪嘴看着本子,字迹工整地列起竖式,暗自嘀咕,“一回来就吼我,不就是学习啊,谁不会这么简单的题目……咋还有一页哇……” 外婆看着叉腰盯人的卓之川,埋头写作业的外孙,笑着摇摇头,还得是本人来才镇得住。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皮。 “小卓,咋今天回来比平日早?” “和驰哥一起去市里看望蒋姨,到镇里就直接回来了。”卓之川边说边指着小孩儿写错的地方,“专心点,这里又错了。” “哦……”季柃苔不情愿回道。 “那云因现在怎么样啊?” “还行,蒋叔说后日就做手术。” 外婆听闻放下串珠,去房里待了会儿,出门时手中拿着小布包,递给卓之川,“小卓,这还是那钱,我走不开,你看下次你帮我带给云因,治那病要花大价钱哩。” 蒋家对她一个老婆子帮助颇多,春上时候苔苔发烧,都是蒋成兴背着娃娃去看得病。 这善意都是相互的,她年纪虽然大,这份恩情却是分得清,他家骤然有难,只要顾得上吃饱能帮衬就帮衬点。 “外婆,你自己拿着,我手里有钱,不够再挣。”卓之川将布包塞回外婆的口袋,继续说道:“苔苔马上要上学,到时候学费啥的都要花钱。” 外婆见状,也不再继续争执,卓之川说得也在理,“好,那不够再说,过些天我去求个符,保佑平平安安、无病无痛。” 季柃苔在一旁若有所思,被卓之川轻轻敲了一脑袋。 “啊!疼!” “娇气,快写,不写完没饭吃。” 卓之川承认,他现在真是越来越有种咸吃萝卜淡操心的老父亲既视感。 …… 吃完晚饭,季柃苔瞧见外婆去洗碗,偷偷摸摸推开爸爸妈妈的房门,“哥哥。” “嗯?” “哥哥进来,帮我拿个东西呀。” 卓之川按照季柃苔的指令,从衣柜里一堆玩具中找到小猪模样的物件,掂在手中摇摇还能听见里头啷里啷当的声音。 “给。” 季柃苔将存钱罐抱在怀里,和卓之川小声偷偷说道:“这是我的秘密基地哦,别人都不知道,外婆也不知道。” 说完看向存钱罐,从肚子里面掏出零零散散的钱,大多数都是几角钱,还有些一块两块的。 “哥哥,把这个给蒋姨,我攒了好久的压岁钱,妈妈说是能给人带来好运的,想蒋姨病快快好。” 卓之川双手捧着季柃苔递过来的零钱,蹲下身子平视说道,“我带给蒋姨,以后哥哥把这个小猪填满。” 季柃苔点点头,“好呀,谢谢哥哥。” 那就等哥哥填满存钱罐,给外婆买个假牙,给哥哥买新衣服,给爸爸妈妈买鲜花,给蒋姨买香香……有好多好多要买的,他得先记下来。 第34章 保证书 第二日,蒋驰天不亮就开着车出门。 卓之川抱着季柃苔在路边等人,今日是第四次复查,昨天他已经和蒋驰打个招呼,去医院顺便捎上他们。 季柃苔出门被外婆塞了个烧饼,他一口,他哥一口,不一会儿,就全吃完了。 “哥哥,今天可以不回来吗?” “为什么?”卓之川问完颠了颠,小孩儿最近吃得好,眼见着脸上有肉,都重了不少,抱着还有点坠手。 “蒋姨明天要手术,我想陪着蒋姨,给她加油打气。” 其实是他想第一时间知道蒋姨有没有事,爸爸妈妈从手术室出来就离开了,可他的腿又在里面被治好。 他很害怕那个地方,只能亲眼看着蒋姨醒过来,叫他苔苔小宝才真实。 卓之川没同意,也没拒绝,而是问道:“那咱们两个晚上没回来,外婆一个人在家担心怎么办?” “嘿嘿,哥哥就不担心啦,我昨晚睡觉已经和外婆说了,外婆同意的,还给我这个。” 第30章 季柃苔说完,手插进裤兜掏了半天,才找出五十块钱,还没捂热就放在卓之川上衣口袋,稀罕说道:“外婆说不能总花哥哥的钱,这次让苔苔付钱哦。” “我想了想,咱们可以住个小宾馆,有张床就行,然后我不吃肉呀,蛋呀,就吃清水白菜,五十块钱能用好多天呐!” 季柃苔眼睛都在冒光,已经在思考怎么省钱了,他可真厉害,从小就勤俭持家。 “哥哥也吃白菜?”卓之川问。 “不是不是,哥哥吃肉,我吃白菜。” 摇头晃脑的,卓之川抱着吃力,不得已按下乱动的小孩儿,将钱又放回小孩儿裤兜,“自己拿着,回去给外婆,别乱动,自己多沉不知道?” “哥哥都快抱不动了。” 季柃苔眼睛都瞪大了,鼓着腮帮子生闷气,怎么又说他重,总是说他重,结果每次让他吃那么多,不吃还得挨骂,明明哥哥之前不是这样的。 亏他还说哥哥吃肉他吃菜来着。 “哥哥,我不理你了。” 在去医院的路上,季柃苔单方面开启不和卓之川说话,弄得开车的蒋驰都察觉小孩的反常,询问道:“苔苔,是晕车了吗?” 货车油烟味儿重,有些人闻不得这个味。 程女士就不喜欢这个味,所以他爸回来都得洗上好几次澡,平时他要是在家,就揽下送饭的活计。 蒋驰想着连忙摇下车窗。 “驰哥,你别管他,他来气了。” “我才没有。”季柃苔团吧团吧把自己塞到卓之川怀里,他现在不想看到他哥的脸,“蒋驰哥哥,我没有晕车的。” 蒋驰见状点头,继续沉默不言地往市里的方向走。 …… 医院这边,病房乱成一锅粥,昨天半夜玥姨突然抽搐,值班的护士反应过来,立马将人推进抢救室,江家夫妻也是连夜赶过来。 “成兴,玥姨出来了吗?” 蒋成兴整理床单的手不可察觉微顿,玥姨早上五点走的,江家夫妻都已经跟着去殡仪馆了。 他当时就远远看了一眼,心里就被双大手捏得喘不过气,便匆匆回病房照看云因。 “出来了,玥姨被转到单人监护病房,还得再观察几天。” 程云因点头轻笑,“那就好,今天没人说说话,都有些无聊。” “我陪你说,因因想说些啥?” 蒋成兴刚说完,门口就响起敲门声,蒋驰拎着一篮子水果,程女士爱吃橙子,他特地去菜市场买的新鲜冰糖橙。 “妈,你肯定腻蒋老头了,你好大儿来陪你聊天。” 程云因一看不着调的小子过来,若不是当娘的最懂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当真信了蒋驰那吊儿郎当的样子。 “和你爸一个德行尽贫嘴,你俩都离远点,我让苔苔小宝给我解解闷。” “蒋姨。”季柃苔听见程云因叫自己,闹着要从卓之川身上下去,要是能靠自己巴不得马上跑过去,“哼,不要你抱了。” 卓之川乐了,他这是功劳苦劳全然没有,纯纯工具人用完就丢,气得牙痒痒道:“小记仇鬼。” 季柃苔才不管,现在他可没有求于卓之川的事情,得让哥哥给他道歉他才不生气,气呼呼拿起桌边的橙子,使劲力气掰开。 “蒋姨,吃。” 季柃苔把手指抠得坑坑洼洼的地方塞进自己嘴里,挑出完好的放在程云因手里,“苔苔挑的,老板说不甜可以去找他,蒋姨试试咋样?” 程云就着孩子的小手吃了一瓣,眼角眉梢都漾起温柔的笑意,连苍白的脸颊都透出几分红润来,“甜。” 蒋成兴倚在床边边望着这一幕,眼底不自觉地泛起泪意,多亏孩子们过来了,不然他再说几句,云因怕是要猜到玥姨走了的消息。 …… 几人在病房待了会儿,直到护士来通知做术前检查,蒋家父子才领着程云因出门。 蒋姨那边有两个人陪着,卓之川便分头行动,抱着季柃苔往复查处走,路上小孩儿怎么乱动他都一句话不说。 “哥哥,哥哥……” “理理我呗。” …… 季柃苔乱揉着卓之川脸,被挡视线了为由撇开了,郁闷良久,“哥哥,苔苔错了,对不起。” 卓之川挑眉,他只是不想小话痨吵人,便将他的话题扼杀在摇篮,咋就上升道歉了,“错哪儿?” “不应该不理哥哥。” “嗯,然后呢。”趁着人傻还能欺负,卓之川决定就按照小孩儿的意思说下去。 “啥然后,咋还有然后啊?” “你以后又不理人,怎么办?” “那我写保证书。” 卓之川点头,那整挺好,以后季柃苔和他生闷气不理人,就把保证书拍在他眼前,不认也得认。 卓之川找的还是开始给季柃苔看腿的医生,大概四五十岁,头上秃顶只剩下稀稀疏疏几根头发,一看就让卓之川稳稳地安心。 医生看着报告频频点头,又试了试小腿对外界刺激的反应,欣慰笑道:“腿恢复地很好,复健可以提上日程,就是这个过程比较漫长,都得有心理准备哈。” “特别是小孩子,家人需要去引导而不是强迫,不然产生抗逆心理,反而适得其反。” 卓之川点头说是,捏着季柃苔的手缓缓缩紧,反正再怎么艰难漫长,他都等得起。 复查完,卓之川便将小孩儿送回蒋姨病房,自己则出门找医院附近的租房,既然开始做复健,那肯定是住在市里方便不少。 而且天气转凉,江城的冷是顺着毛孔往里头细细麻麻地钻,卓之川虽未亲身体会,却被梦中那透骨的冷意惊醒无数次。 只是在医院附近价格比较贵,随随便便都要一两百,环境还没有家里老房子一般好。 租房中介打量卓之川一身洗得浆白的打扮,径直引他去地下室,狭小的角落已经挤了三四个人,眼中带着麻木与无奈,却又被一股力气吊着继续活下去。 “小子,这是附近性价比最高的,医院陪床的人都选这个,刚好有个空位,五十租给你!” 租房可不管五十已经是这些人全家一月的伙食费,反正要住下来就得拿钱,这医院附近的租房可俏得很。 租不起有得人来租。 “其他的呢?”要是卓之川一个人,他肯定就住下了,反正比这再差的也住过,但是还有小孩儿,连厕所不干净都得念叨半天。 “有啊,那钱可就多了。” 见卓之川点头,租房嘴里剔着牙签,心想着一穷小子还想住多好,纯给他磨蹭时间的。 “喏,这屋,一百五。” 卓之川去里头瞧了瞧,家具陈设一应俱全,日光刚好把屋里照得敞亮,卧房的书桌摆在窗台附近,很像苔苔前世小屋的装饰,他肯定喜欢。 中介万分不想和卓之川废口舌,三十块都租不起,更别说这个,一下午又白干,“押一付三,一次交清四百五。” 卓之川把钱交完,拿上房间钥匙就往医院赶,他也清楚这屋价格虚高,但下午看了好些个,就这个最合眼缘。 贵点就贵点,等苔苔复健步入正轨,他在市里找个活干,钱不久就赚回来了。 瞧见卓之川那番爽快模样,租房中介立马换了脸色,恨不得将人供起来当财神爷拜上几拜。 说句白的,他也就是替人打工的,卖得越贵抽成越多,有钱便是主,一脸谄笑看着人越走越远。 第35章 失败 手术室的红光亮得刺眼,从程云因推进去到现在,门口四人已经等了两个小时。 蒋驰在走廊里来回踱步,鞋底磨蹭地声音急促而焦躁,屁股下面像是碰着刺儿没落个实处,坐会儿就站起来瞎晃荡。 蒋成兴无意识地撕扯手上的死皮,瞧眼前来来回回晃荡的人影,心里越发烦闷,“要走去别处转悠,老子都被你旋晕了。” 蒋驰也没和他爸犟嘴,闷头走到墙角,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频频望向紧闭的大门。 都这么久了,里头啥消息也没有,一分一秒都是度日如年。 “哥哥,蒋姨怎么还没出来?” 今日从租房来医院,季柃苔与往日相比就格外安静,只是紧紧贴着卓之川,一只手攥着衣角不放开。 卓之川稍微动一下,他都得重新寻找安全感的姿势,说话也是害怕地贴在他耳朵上轻声嘀咕。 “在等等,没事的。” 季柃苔安静点头。 又过了一个小时。 手术室大门敞开,医生对着外头等待的家属喊道:“谁是程云因家属,这边来一下!” “我,我。”蒋家父子两人皆是匆匆忙忙起身,紧跟着医生的脚步。 “哥哥,我们要去吗?” 卓之川摇头,“有蒋叔和驰哥就够了,我和苔苔等蒋姨出来。” “嗯嗯,等蒋姨出来。” 医生带着人一直走到办公区,和两人解释道:“二位莫担心,病人手术现在处于收尾阶段,半个小时就能出来。” 第31章 “好。”听到这消息,蒋成兴一大老爷们眼角都噙满泪水,感激、心疼、担忧……各种情绪层层出现。 “谢谢……谢谢医生。” “应该的,叫你们过来是关于后续的治疗问题,有国产和进口两种药,这进口的疗效和安全性较好……” 蒋驰还没等医生科普完,直接抢话道:“那就用进口药!” “确实确实,病人病情复杂,我们也是建议用进口药,但是这药通常只在三甲医院提供且紧张,医院短时间调不到药物,只能尝试先使用一段时间国产药,后续再替换,只是……” 这好消息还没捂热几分钟,坏消息就如透心凉的水从头而下,蒋成兴脸上只剩下担忧,“那有什么副作用?” “最好的便是药物排斥,差的就是后续治疗跟不上,病情复发或者转移,几率较大,你们好好考虑一下。” “病人差不多出来了,你们可以去看看,声音轻些,切莫打扰休息。” 医生的话一字一句砸进蒋家父子耳朵里,还没来得及转化信息储存起来,身体就比大脑提前反应,两人连着说谢谢,皆是面色惨白、机械性沿路返回。 程云因从手术室推向监护病房,仪器像怪物紧紧缠绕在身上,打了麻药还没苏醒,四人只能隔着玻璃远远望上几眼,无法看得真切。 “哥哥……蒋姨没事的,对不对?”季柃苔刚才听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可蒋叔和蒋驰哥哥两人看起来没有很开心,只得抬头悄悄问哥哥。 “没事了,不怕。”卓之川摸着小孩儿头,走过去问蒋家父子情况,应该是后续化疗药的问题,“驰哥,医生怎么说?” “目前没事,就是……” 蒋驰扒着玻璃的手展开又合拢,用力的指节发白,隐约能见上头的划痕,“爸,我知道哪里能拿药,你等我几天,我现在就去!” “啥?你去哪儿,可别做傻事!” 蒋成兴拉着就要往外冲的儿子,他可听说有那种黑市勾当的,都是用大代价来换东西的,好点就是当替罪羊坐监狱,坏点就是连命都赔进去,赔了夫人又折兵。 就算要去,那也不是蒋驰去,“天塌了,还有老子扛着,滚回来!” 眼见两人要争起来,医生从病房里头出来责怪,“你们两个要吵出去吵啊,病人需要休息。” “欸……爸,你别多想。” 蒋驰举手抱歉,无奈叹气,弄得他好像不回来似的,只得解释说道:“我去深市几天,和你说的那个少爷家是跑海运的,我去碰碰运气,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路子。” “驰哥,我跟你一起。”卓之川清楚那位可不是做亏本生意的主,必须拿对等的东西作为交换。 季柃苔有些迷糊,哥哥们在说些什么,又说去哪里,他紧紧搂着卓之川,这里不是家里的小院子,他不想哥哥走,留他一个人。 “哥哥……” “小孩儿这边也离不得人,你留下。”蒋驰拍了拍卓之川,“还得麻烦小卓师傅帮着照看一下。”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远,过了探望时间,护士示意门口等候的人离开。 卓之川指了指眼巴巴瞧着病房里头的蒋成兴,小孩儿立马心领神会,被哥哥塞进蒋成兴怀里就低声说道:“蒋叔,蒋姨下午就醒啦,咱们去吃饭吧,肚子好饿。” 卓之川也在旁边连连点头,扯着蒋叔往医院外走,几人早饭都没吃,再不吃饭身子哪吃得消。 …… 外婆吃完午饭,趁着好日头在院中晒柿饼,今年老柿子树长势喜人,结得果子比往年都多,做好的柿饼留着两孩子吃些,其他就卖掉补贴些家用。 再加上做串珠的钱,苔苔上学的费用就有着落。 听着敲门声,外婆连忙放下手头活去开门,怕是小卓和苔苔回来咯,结果一看到来人扬起的笑容都停滞在嘴边。 “你来干什么?走!走!” 外婆作势要拴上院门,却被方鸿志用膝盖顶住,“妈,我错了,我不该听信肖梅的挑拨,就忘了燕燕的情分,更不该丢下你不养。” “是儿子糊涂,是儿子不该!”方鸿志朝着脸扇巴掌,哭得涕泗横流。 要不是几天前电子厂废弃仓库无缘无故起火,他怕是一辈子顶着个绿帽,被肖梅那女人蒙在鼓里。 厂里保安说火灾扑灭后,看着肖梅和一个男人搂搂抱抱,两人均是衣衫不整,仓皇逃窜颇为狼狈。 而那个男人就是新晋的车间主任,他争大半辈子却争不过的人,可明明他才是镇上唯一一个高中生。 一件事可谓一传十,十传百。 镇上就这么大,好事得立着宣传栏弘扬美德,坏事就像那长翅膀的鸟,不消几日便飞遍每户人家,各种添油加醋的版本层出不穷。 说他方鸿志不行的有,说肖梅就是个二椅子的也有,甚至还有说方耀不是他亲儿子,他给别人白养十二年儿子,头顶绿帽小半辈子。 确实,是他失败,他贱,他活该,他罪有应得! “妈,我错了,我当初应该听你的话,我错了,我错了……” 前些天卓之川提醒她拴着门,没有要紧事情就少出门,所以她对外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外头吵翻天的糊涂账,以为又是两人吵架。 “鸿志啊,我已经老了,不想掺和你们家的事儿,走吧……” 外婆神情落寞,挥手赶人出门,总归是自己一手拉扯大孩子,鸿志还长得格外像死去的丈夫,心里不难受那是说假话。 “以后别来了……” 外婆将院门哐得拴上,颤颤巍巍往屋里头走。 他们家的事情已经管够了,夫妻三天两头吵架,不如意就把方耀丢给她,从几个月娃娃拉扯到七八岁,捡的废品都给耀耀买衣服零嘴,苔苔也就过年回来了才沾沾光。 最后却得了句她偏心小女儿家。 反正从那个晚上,她已经看得明明白白,没良心的始终没良心,这母子情分也是走到头了。 外婆从高低柜拿下已故丈夫的遗像,用手帕缓缓擦拭落在上头的泪水,就像三十年前的雨天,她也是拿着白巾擦拭冰凉的墓碑,“越山,是我没教好老大……” 鸿志和燕燕一同长大,她也没有偏向哪一个,但是不知为何,鸿志却长成那副性子。 她都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替方鸿志把事情全部扛下来,才让他变得如此自私软弱,还是像没长大的人。 “等苔苔再大些,能自己过了,我就来找你和燕燕呐,咱们呀,就不分开了……” 话音刚落,窗外的一阵秋风吹拂她额间银发,拭干外婆眼角的泪。 第36章 傻狗配疯狗 方鸿志失魂落魄地往家中走,他想不通怎么就成这样了,他想象中的好妻子推着他离家越来越远,而总为他着想的妈妈也不要他了。 从燕燕两人走后,肖梅不让他回去见老人、不让他给钱,经常在他耳边说她偏心。 他自己也这么想过吧,所以每句都毫不犹豫地相信,没有一丝怀疑。 怪谁呢? 都怪他啊!怪他识人不清,怪他是非不明,怪他啊! 方鸿志推门而入,肖梅正坐在里屋,面色气得铁青,“你说,你是不是去找老东西了!” “你还嫌这街坊邻里看的笑话不够多吗?”方鸿志已然不想和肖梅继续争吵,他还想要些脸面。 肖梅一听,声音立马尖锐,“我怕什么,我名声早就滂臭,我害怕什么! “你是不是又给老东西塞钱了,又拿着钱当你的孝子,把我当做家里的空气……” 方鸿志愤怒地耳朵都嗡嗡,一巴掌拍下去的时候,他自己都懵了好一阵,肖梅捂着脸不可置信。 “你不是总想离婚,离吧,你要带走方耀就带走,不带走我就养着。”方鸿志机械性说完,又是一副无所谓地瘫在椅子上。 “离!离就离!儿子我带走!” 方家动静实在太大,惹得附近的邻居都来劝架,吵架归吵架,离婚可不行,两人半斤八两,可别分开祸害其他人。 来的都是些婶子,假意劝架实则看笑话,“哎呀,肖梅,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嘛,有啥非得离婚!” 肖梅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得将婶子推出门,关门声震得人耳声一聋,“都走,滚!” “嘿我呸,不知好歹!” 为首的婶子啐了口痰,招呼身后的人各回各家,“咱们走,真当谁想趟他家的浑水,要不是他们一家子,咱们街道早就是五星街道啦,走走走。” 带头婶子是个心直口快的,声音大得街这头能传到那头,众人都是心里门儿清,更是为方老婆子鸣不平。 肖梅将屋里的东西摔个稀巴烂,方鸿志累着不想动,只是冷眼旁观。 “方鸿志,老娘瞎了眼睛才嫁给你,呵方高材生,传出去多好听啊,结果呢,窝囊废、草包……” 第32章 肖梅指着方鸿志破口大骂,“看什么看,你就是个吸血鬼,你妹在时吸你妹的血,若不是她供你读书,你哪里有让你引以为傲的高中学历。” “……现在又来吸我的血,今年你给家里添一分一毛的钱没?每天都是打牌、抽烟、装体面,你个男人还要我来养!” “我……”方鸿志似是想狡辩。 “我什么我,我呸,我不过想耀耀能出人头地,就靠你我把头朝西边磕穿了也没用!” 肖梅说完,拎着大包小包冲出门,她不过想过个好日子,她只是想耀耀读个好初中,她有什么错? 她没有错。 …… 深市。 蒋驰又一次站在歌舞厅门口,之前他是忽悠被迫的,今时不同往日,这次他是专门来求人的。 他明白求人就得姿态放低、身子得弯,今日那少爷什么无理的要求他都得全力满足,别说抠一盘草莓籽,就是一桶、一箱,几天几夜他都得毫无怨言地弄完。 年轻人撸起袖子就是干。 蒋驰心理暗示无数次,这才踏入进门准没好事的舞厅。 “哥哥……要来喝一杯吗?”女人举着酒杯,一双含情眼暗送秋波,柔弱无骨地往蒋驰身上扑。 “不喝,谢谢!” 蒋驰镇定说完,那股青涩模样反而引得周围更多人打量。 “可是我很想和你喝一杯呢。”女人不甘心,她和堂哥打了个赌,只要让八点整走进来的人喝了这杯酒,谁就赢了赌约。 恰好是个男人,她赢定了! “我不喜欢女人。”蒋驰没工夫和人纠缠,脱口而出的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问题所在。 周音景无语,竟然是因为性别杀死了比赛,那她拿啥赢他哥,这不纯白日做梦。 “哥,这局作废,重新选人。” 周肆手指翻飞,小巧的骰子在他手中玩转花样,眼睛却是看向蒋驰的方位,“不行,音景选的人,没有弃权机会。” 蒋驰听着熟悉的声音,每句话后面都有个钩子惹着人心痒难耐,他立刻转头,正是他要找的周肆。 四目对视,蒋驰走上前,神态卑微,“周少爷,求你救我母亲,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周音景彻底无语,她是什么手气,还选了个有求于他哥的人。 干,荒唐,输定了! 周肆似笑非笑,从蒋驰进门他就看见人,第一印象?让他想想,大概是丑,土狗半个月未见成了落水狗。 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傻里傻气的土狗。 周肆停下手上的动作,拿起桌台调酒的工具,专注地往杯里添酒,反问道:“那你觉得,我还缺什么?” “我不知道……”蒋驰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是这少爷没有的,他不懂阔爷的世界需要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道,“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周肆笑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惹得一旁周音景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观察,这个走向?嗯? “突然想起来,我刚好缺条狗。” “我可以。”周肆说他是狗真是狗啊,他自己知道他是人不就可以了,求人就得拿出求人的态度! 周音景捂着嘴狂笑,妈呀妈呀,她被迫看这个,应该不会被杀人灭口吧,所以 “这杯赏给小狗。”周肆将调好的酒推到蒋驰面前,嘴角噙着戏谑的笑意,看着人一饮而尽,对周音景说道,“我赢了,你得回家了。” “好的,好的。”周音景暗自窃喜,虽然她回家会被爸妈双双毒打,但是她也发现她哥不得了的东西啊! 就比如喜欢男人,好像还对眼前的男人感兴趣。 “哥,你老妹儿走咯,嘿嘿,下次我再过来哟~” 周音景说完,嘴角歪起吃瓜的笑容,所以她哥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得容她好好观察一二。 啧啧啧,这输了也不亏啊。 周肆领着人回到住处,向叔刚好擦完楼梯扶手,少爷也不知道咋滴,辞了家里打扫的人,偌大的屋子就他一双手,叹气…… “少爷,您回来了。”向叔正准备捧起外面的西装,却被后头的人抢了工作。 “向叔。”蒋驰对他的身份已然明了,若是周肆是皇帝,向叔就是掌监,他一个小太监肯定得向掌监行礼问好。 “以后他和你一起干事。” 嚯,这是什么意思?向叔疑惑,一同照顾少爷起居,那蒋先生到底是夫人?还是仆人? “少爷,这个房如何安排?”他有些把握不住分寸。 “随意。”周肆一副你是管家还是我是管家,房间难道还要他来吩咐。 向叔懂了,随意不就是都可以,都可以不就是去少爷房间,去少爷房间不就是不用安排。 懂了懂了,再备些应该准备的,看来他猜到没错,只要这性别对了,就什么都对了。 周肆走进书房,蒋驰紧随其后,“说吧,你要什么。” 蒋驰便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长话短说,总而言之,就是他需要进口药,越快越好。 “药过几天自会给你送过去。” 周肆回完,便让蒋驰出去,手肘盖着眼睛掩饰其中的不平静,所以只有从小被父母爱的孩子,才能长成蒋驰那般傻狗模样吧。 他没人爱,所以成了疯狗。 蒋驰正欲关门时像是想起某件事一般,对着书桌后的周肆说道:“谢谢少爷,你是个好人。” 那句话伴着门响砸向周肆,不知作何竟无声笑了笑,好人?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第37章 值得最好 的确如周肆所言一般,蒋驰回到江城一星期后,他妈所需的药物便由人按时送来,恰好赶上第一次化疗。 程女士的病情也一直在可控范围内,眼见着状态一日比一日好,让蒋成兴心中都安稳了不少。 除了知晓玥姨走后的消息,难过好些天,还是和许清鱼打通电话,这才好受不少。 蒋成兴趁着媳妇睡着,一路把蒋驰送到火车站,嘴里叼着烟欲言又止。 “爸,我答应周少爷,真是给他当保镖。” 蒋驰前些天已经辞了运输队的工作,给少爷当狗就他知道就好,在外头还是自封个保镖身份。 “你实话和我说,是不是干得正经事!” 蒋成兴早就有所怀疑,哪个大好人免费送药还送专家前来医诊,他昨晚已经辗转反侧,啥后果都想了一遍,百思不得其解。 就蒋驰那没眼看副花花架子,还保镖?那周少爷瞎了眼? “我过年回家成吧,哎呀,你是不是经我妈一茬,都变得多愁善感啊!” 蒋驰借着打趣,掩饰心中的些许害怕,被周肆吓几次他都学会了冰山只露尖尖角,唬不了别人,唬他爸还是有所成效。 “走了走了,你快回去吧。” 火车笛鸣响起,蒋驰彻底绷不住,眼泪稀里哗啦流出,哭得像个傻狗,他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了,“哇哇……老爸老妈我走了。” 一旁的大爷试探性拿起手纸递过去,被蒋驰感激地一把抓过,“谢谢大爷,我没事,我只是太激动了……” 大约过了半刻钟,大爷看着他为数不多的纸痛心疾首,后悔啊,他就不该开那个头,待会擦屁股得用粗纸磨,他也想哭了! “别哭了,俺也忍不住!” 蒋驰红着眼眶问道:“哇哇,大爷你咋也想哭?” “俺心疼俺。” 蒋驰哭得更大声了,他也心疼自己,他要是惹着少爷一个不如意,他不得死无全尸,草席一裹就回来了。 …… 季柃苔复健已经有一星期,开始还会疑惑自己会走路为什么还要重新学走路,到现在已经很积极完成护士布置的训练任务。 卓之川见小孩儿差不多适应,便在市里工地找了个事,每天上午带着人去医院,下午就把小孩儿放在蒋姨那里,自己出来干活儿。 蒋成兴巴不得苔苔天天过来,小嘴叽叽喳喳地陪着云因说说话,倒让静寂空荡的病房多了几分生气,云因脸上笑容也多些。 十月底的太阳已经没有夏日那般毒烈,但工地各种机器轰鸣,裹挟灰尘带着特有的热意扑面而来,也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地方。 卓之川呸呸吐出口中的灰,尽力睁着吹进风沙的眼睛,眼神专注和着脚边的水泥。 “小卓?” 卓之川隐约听着有人叫他,声音在震耳欲聋的器械声中,像是隔着毛玻璃断断续续传入耳中,抹掉眼周围的灰,才看清来人,“李叔,你也在这边干活啊。” “是嘞是嘞。” 李有庆看着背影熟悉,恐怕认错了人,想了半天才记起卓之川的名字,这没办法,跑得工地太多了,经常突然就想不起人来。 “后来没见着你,我还以为你回老家了,没想到你也来市里干活,对头!镇里工钱还是太低咯!” 卓之川点头,市里工钱确实要高些,他干上大半天能拿十二块钱。 第33章 “小卓,我听说市里明年要建大项目,正招工程队哩,你要不要跟叔一起干啊。” 都是老乡嘛,千里迢迢来打工,能照顾就照顾呗,“这是公家的项目,做得好说不定能得上头的赏识,这年代不就是谁有能力谁站得更高……” “来,我来。”卓之川没有丝毫犹豫,这辈子就以江城为地点,他要抓住每一个往上爬的机会。 他要给苔苔造最大的梦,季柃苔前世说过他想山区所有的孩子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卓之川一直记得。 他信因果轮回,前世肯定是苔苔做了太多好事,上天才给了他重来的机会,重新遇见苔苔的机会。 “好小子,要得就是这股拼劲儿,李叔看好你!” 李有庆说得满面红光,仿佛说完这句话仿佛时光倒流数十载,找到年轻那股久违的冲劲儿。 …… 医院这边,蒋成兴去食堂打晚饭,程云因正拿着字帖检查苔苔作业,不由得夸道:“小宝字写得真好看。” 季柃苔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黑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妈妈教我的,她说字是给人的第一印象,字要写得工整,人要行得端正。” “是的,小宝妈妈说得对。”程云因揉着小孩儿的脑袋,越发心疼这懂事的孩子,话语还没过脑子就吐了出来。 “小宝,蒋姨总觉得和你有缘分,你想不想给姨当干儿子……” 看着小孩儿天真懵懂的眼神,程云因说完都有些后悔,她这是不是有些太过突然了,待会把孩子吓到可怎么办。 “小宝别怕,无论愿不愿意,苔苔永远都是蒋姨最爱的小宝。” 季柃苔抱着程云因的手臂上,拿着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但不敢太用力,其实他的妈妈也叫他小宝,妈妈走后只有蒋姨叫过他小宝。 “我愿意的。” 小孩儿眼泪最不值钱,说哭出来就哭出来,一边哭一边笑,惹着程云因拿着纸给他擦眼泪也是忍俊不禁,“欸,小宝不哭不哭。” 程云因轻轻拍着小孩儿的后背,“以后小宝难受、被欺负了,就来找干妈,干妈保护你。” “嗯嗯……可是干妈,我还是想哭咋办?” “小爱哭鬼。”程云因嘴上如此说,手上安抚小孩儿的动作却不停,“等干妈出院,就登门和方姨说……” 还有小孩儿的见面礼,这些都不能少,她真心喜欢苔苔这孩子,想拿他当亲儿子疼。 卓之川从工地回到租房,洗澡换身衣服,便走到医院接小孩儿,他到的时候苔苔已经贴着蒋姨睡得正香,小脸在被窝里热得红扑扑的。 “蒋叔。”卓之川轻轻喊着蒋成兴,打断他收拾餐桌的动作,“我来接苔苔。” “你吃了没?”刚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蒋成兴将剩的几个包子推到他眼前,“还是热的,快来吃点。” 卓之川也没客气,这几天他都是接完苔苔再随意吃些,总是饿得肚子叫,被小孩儿提醒才想起来没吃饭。 “就让苔苔挨着你蒋姨睡呗。” 卓之川心想,那还真不行,这小孩儿睡迷糊疯狂挤人,医院这张小床可睡不下他,“我带他回去吧,蒋姨晚上好好休息。” 说完便展开刚从租房里拿的毯子,将小孩儿从被窝转移到毯子里,托好沉甸甸的脑袋,“蒋叔,走了。” “好好,天黑了,你俩慢些。” 租房离医院也就两百米的距离,还没有门诊走到住院部花的时间长,当时租房子就考虑这层的打算,特地找了近的地方。 小孩儿感觉自己在动,咋在动嘞,在动!一只眼睛睡觉一只眼睛放哨,真是哥哥来接他啦,“哥哥!你吃饭没呀!” “吃了,冷不冷?” 怀里的人笑着摇摇头,今天哥哥有先吃饭,看来苔苔经常说一直说天天说是有用的,明天还得继续说,“不冷。” “哥哥!” “怎么?” “苔苔又有一个妈妈啦。” 卓之川明了,看来前世蒋姨和苔苔的母子缘分,在这世还是续上了,真是兜兜转转,还是一个缘字。 若不是前世程云因病得严重,小孩儿就被蒋家收养着,那他就不会受后来的百般折磨,万幸这世都没发生。 卓之川笑了笑,为小孩儿开心的,紧紧抱着人,心中默念着苔苔又多了一个爱他的人。 “嗯,苔苔你要记住,所有人都很爱你,我们都在牵挂着你,你永远值得最好最好的。” 这辈子的季柃苔有卓之川,但不仅仅有卓之川。 季柃苔愣愣地看向卓之川,小脑袋一点一点,猛地扎进卓之川怀里,像小猫朝人撒娇。 哥哥不说,他也知道,因为正在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最好的外婆,还有最好的蒋妈妈…… 最好的家人。 第38章 新生 江城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卓之川出门买个早点的功夫,鼻子受寒吹出的水被风一吹,都感觉挂着个薄冰块,冷得人身子直打颤。 “苔苔,醒了没?” 卓之川推门进屋,顺了一身寒气,将怀里捂好的吃食放在桌上,给小孩儿拿他洗漱的小杯子和小水盆。 被子的人听着声音,往里头又钻了钻,一副不情愿回道:“没醒……还睡会儿呐。” 卓之川没理人,转身往火炉里添些木炭,将装牛奶的铁锅架在上头烤。 弄完这些便旁边安静等了几分钟,里头先沉不住气,偷偷掀开一丝缝往外瞧,见哥哥还在又蒙着头假装呼呼大睡。 “苔苔,快洗漱完吃饭,今天是你爱吃的奶黄包。”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又是一副我不要起来,你不要吵我的赖床模样。 “说话。” 卓之川故作严厉,他现在已经完全掌握季柃苔的脾气,和他就是先温和说上几句,不行一句“说话”,人立马不敢反着来。 人小脾气大,还有起床气了,季柃苔头顶鸡窝头,艰难掀开暖和的被窝,哭丧着脸,“起来了,起来了。” 他才不是害怕哥哥凶人,只是害怕哥哥又念他的保证书,再念他就要背下来了烦!气人气人! 卓之川乐了,虽然习以为常却也是看一次笑一次,趁着人小还可以凶几下,等大点他得被苔苔哄得死死的,照顾着小孩儿洗漱完,便让着人在床边站上几分钟。 历时三个月,小孩儿复健成效显著。 开始还肌无力,抬脚都得弄上半天,现在季柃苔已经可以扶着东西走上几步,速度比乌龟快一点但不多。 不知道是不是坐着身体重心前移,导致小孩儿站立走路都有前扑的倾向,所以矫正过程中还得卓之川盯着走路姿势。 “苔苔,站直。” “哥哥,我现在直不直?”季柃苔骄傲挺起胸脯。 “直。” 卓之川神色不变,他正在给小孩儿热牛奶,眼睛却是时刻关注这边的动静,生怕一个错眼便出了什么闪失,指挥道:“再走几步看看。” 这些话已经成了每天例行之事,逐渐成为两人的习惯。 “好哦,哥哥。”季柃苔扶着床慢慢挪动着步子,眼睛盯着腿下的发力姿势,成功从床头缓缓踱到床尾,与上个星期相比明显大有进步。 “苔苔很棒。” 他从不吝啬对小孩儿的夸奖,就像苔苔从不掩饰对他的关心。 等人站了差不多五分钟,炉子上的牛奶也咕隆咕隆往外冒热气。 卓之川熄火,将人抱到餐椅上,摆好小孩儿喜欢的奶黄包,“快吃,吃完哥哥带你去医院上课。” 季柃苔听完,团巴团巴手中的包子,就是不吃,抬头看向卓之川又低头数包子,那模样要多纠结多纠结。 卓之川最不喜欢小孩儿这样,有他猜的功夫早八百年解决了,而且随着人越来越大,想法千奇百怪的,他又不是小孩儿肚子里蛔虫,真当算命的一猜一个准。 “苔苔,有事说事,哥哥不喜欢猜。”卓之川上辈子猜来猜去,最后把人给猜没了,重活一世,再让他猜小孩儿心思是不可能的。 “哦……”季柃苔将包子扣成小块塞进嘴里,“哥哥,今天能不能让蒋叔等我上课。” “那你干妈呢?” “哥哥照顾呀!”季柃苔晃着手臂,包着一嘴吃的,说的话听也听不懂,“哥哥,好不好嘛……” 卓之川又不知道这小孩儿脑袋瓜子想啥,但这不答应就继续摇的架势,他只得连连应好。 “不准偷懒,好好学,咱过年回家,让外婆晓得苔苔会走路了,好不好?” “好哦。” 他开心地拿着大包子啃,他肯定会好好学啊,哥哥给他治腿花了好多好多钱,他要快快好起来,陪着外婆一起捡瓶子,好好报答哥哥。 …… 蒋成兴背着季柃苔去康复中心,里头已经待着四五个人,大多数都是因为外伤引起的脊髓损伤。 像这种治疗最难熬其实不是身体的疼痛,更多是心里那道坎。 第34章 人躺着的时候盼望着站起来,站起来又有很多未来不确定等着,踏地的空心失重感是这里每个病人都要克服的难关,很多人就因为走不出这个,一辈子都没能重新站起来。 可拐并不能支撑多少力量,真正好起来还得靠自己。 季柃苔最开始下地也哭过闹过,最严重那段时间,每天晚上说梦话都是不想走路,醒来就开始哭。 撒娇绝食不理人,什么方法都往卓之川身上使,就是找各种理由抗拒来医院。 卓之川明白苔苔还小,有这些应激反应很正常,所以从来没说过一句重话,小心包裹那些尖锐的脾气。 经常是每天晚上等小孩儿睡着了,他就在昏暗台灯下学比砖头还厚的康健治疗书,一看就是三四点。 很多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都得他逐字逐句查找,他知道小孩儿病情没那么复杂,但就是不想遗漏任何细节。 从复健动作指导到肌肉按摩,每个环节卓之川都亲力亲为,牵着小孩儿跌跌撞撞走出每一步,小孩儿也争气,闹完那段时间便没让他操心。 “苔苔,需要蒋叔在这里陪你吗?”蒋成兴第一次来,还不清楚流程,将小孩儿放在软垫子上询问道。 “不用,蒋叔,你在外面等我哦,苔苔要吃午饭的时候才下课。” 一旁的年轻护士也是笑着点头,“叔你不用担心,苔苔是复健科最乖的小孩,好多护士都喜欢照顾这小机灵鬼。” 医生一番话说得蒋成兴开怀大笑,与有荣焉不过如此,也是,夸苔苔和夸自己孩子有啥区别,就还是独一次,当爹二十年,第二十个年头被夸自家孩子乖。 “好好好,那真是麻烦你们了。”蒋成兴说完,又弹了弹小孩儿脑袋,“蒋叔在外头,有事叫叔!” “好哦,拜拜~” 等人出门后,陶秋引导着人做热身训练,故作不经意问道:“苔苔,你哥哥今天怎么没来?” “秋秋姐,哥哥今天有事。” 陶秋点点头,“那……苔苔有问哥哥后天有没有空?” “忙,哥哥很忙的。” 季柃苔揪着衣服眼神躲闪,他会骗人了不是乖小孩,可干妈听的收音机里面说,哥哥有了姐姐,就不会喜欢他了。 苔苔只有一个哥哥,他不想把哥哥分给别人。 “好的,那让你哥哥先忙自己的事。”陶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压根没注意小孩儿的动作。 她在康复科当护士,不同于别人中专卫校出来直接分配工作,而是半打工半读夜校才得的,所以她很珍惜每次学习的机会。 尤其看着卓之川娴熟的复健手法,想去请教一二,可苔苔哥哥除了陪小孩儿,便是来去匆匆,她害怕冒然询问太过唐突,要是耽误他的正事便不好了。 “那苔苔,可以让你哥哥得空帮秋秋姐写一些复健书籍或者要点。” 季柃苔眨巴眨巴眼睛,稍许诧异,“嗯!秋秋姐是想学这个?” “对呀!”陶秋点头,做一名好护士是她的梦想,可她爹要把她卖给村里的鳏夫做续弦。 她不认命,一路逃来江城,如一颗没发芽的种子在这片土地扎根,汲取养分破土而出,磕磕绊绊走到现在。 “那我哥哥不忙啦,我今晚就让他给秋秋姐写哦。” “好,那姐姐先谢谢苔苔。” 陶秋笑脸盈盈,突然意识到小孩儿前言不搭后语的原因,这是怕她抢了哥哥啊,无奈叹气道:“苔苔小小年纪怎么懂这么多呀。” 季柃苔羞憨笑了笑,没办法呀,陪着干妈听会儿收音机,就都明白了呀,他现在都不喜欢听儿歌。 “苔苔,秋秋姐和你说,任何事情都要靠自己,咱们做自己的天,走自己的路,知道吗?” 依附他人的菟丝子只能是碰之即碎,她妈妈就是一生服侍男人,以男人为天为命,最后还不是一抔黄土扬了,连个骨灰盒都没有。 所以,陶秋从山里逃出来就发誓她要为自己而活,让她妈明白谁说女人就得为男人低头,让那个山村的女孩子知道她们不是只有嫁人的命。 陶秋张开双臂,鼓励着季柃苔朝她走过来,“来,苔苔试试独自走过来,秋秋姐在这接着你。” 季柃苔放开握着护栏的手,像幼童学步般艰难挪动,门口的两个人也屏住呼吸,时间很长也很短,陶秋抱着扑过来的小孩儿。 “恭喜苔苔,你成功了。” 这句话是康健科护士说给每个“走出去”的患者,以祝贺他们的新生。 卓之川透过窗户缝隙看着里头,也是红了眼眶,蒋成兴见状,欣慰地拍着卓之川后背,他懂那种感受。 医生说云因可以出院的时候,他也是泪如雨下,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39章 是妈妈也是女儿 病房这边,程云因正在读蒋驰写给她的信,一共有三封,因为想着程女士接不到他的电话,蒋驰便写起书信,一个月一封,昨天成兴一起拿回来的。 就是上头狗爬的字,时大时小,程云因无奈摇着头,二十岁的人还比不过小宝的字,真是欠收拾。 此时此刻,蒋驰正在偌大的屋子里擦楼梯扶手,弯起来酸爽的老腰,忽觉鼻子微微痒,拿着手揉了揉。 看文件的周肆抬头看了眼那边人的动作,轻声自言自语:“憨子。” 蒋驰有所感应,看着客厅挂钟的时刻,少爷的咖啡时间到了,连忙放下手上的抹布,直奔餐台。 “洗手。”周肆见蒋驰那个傻狗用摸过抹布的手直接去磨咖啡,心里实在忍不住喊出声。 蒋驰见计谋得逞,得意一笑,连忙止住上扬的嘴角,回头故作尊敬说道:“好嘞,少爷!” 当周肆三个月的狗,他发现少爷就是那种外冷心热,虽然毒舌但对他很好,就还挺可爱的。 蒋驰有些疑惑自己为啥会这么想,可能少爷是个好人吧。 …… 程云因看着手里的信件,每个字都得辨别良久,但知道儿子在深市一切都好,她心里也是稍稍安稳,执着笔回信,让人知道她后日便可出院,不用在外还得时刻牵挂家里。 “大姐!” 程云勇打断了程云因的思路,抬头诧异问道:“你怎么来了?今天不上班吗?” “今天请假不上班,不止我来,你看还有谁来了!”程云勇搀扶着老太太走进病房,手里还拎着个保温壶。 程云因看着来人,连忙起身一同搀扶,“妈!你咋也来了,二狗你又陪妈瞎折腾。” 被叫二狗的程云勇连连叹气,无奈摊手说道:“我可不敢不听老太太的话啊……” 他要不听,他家娃儿都要说“你对我奶不好,我以后也这样对你。” “欸,啥叫瞎折腾,我来看自己女儿咋叫瞎折腾呀?” 老太太一脸心疼看着女儿因为化疗变得稀疏的头发,枯枝的手轻轻在上头抚摸。 “你这孩子这么大事不和我说,要不是你好久没来,我去你家看着没人,想瞒我老太婆多少时候啊。” 老太太叫李秀满,年过七十,但看着精神奕奕,说话口齿思路也清晰。 程云因听到此话,泪意瞬间涌了出来,人就是这样,无论多大,是不是为人父母,一见着自家妈妈,心里的委屈难受都尽铺面上。 “对不起,妈,我让你担心了……”程云因扶着老人坐在床边,“没有不告诉妈,我正准备后天出院看你的。” 程云因故意埋怨自家弟弟,“二狗也是的,坐车这么远,咋还把你带来了,妈有没有晕车啊。” 李秀满摇头,她就心疼女儿遭这么大的罪,病疼虽不在自己身上啊,可这难受不比任何人少呐。 “来,妈给你炖了鸡汤,你不是最喜欢妈炖的鸡汤,小火煨了一晚上,趁热喝些。” 一旁的程云勇也附和道:“姐你快喝,妈那杀鸡的架势说出去哪像个七十岁老太太啊,我都没她会逮。” “嗯……”程云因红着眼眶,她也三个月没回娘家,几天前念着她妈做的鸡汤呢,结果今天就送过来了,不然怎么说母女连心,“妈,二狗,你们也吃点,这里还有多的碗筷。” “好,成兴去哪里了,咋没……” 老太太端着递来的碗,话还没说完,蒋成兴就怀着对丈母娘极高的敬意,像见自家亲娘似的,“妈,我在这呢!” “哎呀,成兴,快来喝鸡汤。”老太太其实开始不赞同云因嫁给蒋成兴,总觉得这小子家里穷,上头又没个父母扶持,下头又没个亲友帮扶。 但女儿喜欢,她也就心软了。 不曾想小子争气,靠自己不到半年开了个小汽修店,还一年比一年干得大。 除了对女儿好,人也会来事儿,过年过节都来送节礼,一次都没有耽搁,左邻右舍羡慕她老太婆好福气。 “好嘞,谢谢妈!” 蒋成兴接过她手中的碗走到一旁,老太太便看到后头的两人。 第35章 她那浑浊的老眼使劲瞅清人,莫不是……老太太心头一跳,心想难道这是驰小子和驰小子的儿子。 “哎呀,她的曾外孙!” 可她记得孙娃儿是黑黑的,土土的,穿得也花哨,咋还男大十八变呐,关键这才半年没见,变化咋这大! “云云啊,这是……驰小子吗?” 老太太不确定问完,蒋成兴和程云勇两人便咳咳咳个不停,喝个鸡汤都能噎着,弄得程云因哭笑不得。 “哈哈妈,这是小卓和苔苔,苔苔是我认的干儿子,小宝叫奶奶。” “奶奶,我是苔苔。”季柃苔一脸乖巧,甜甜叫着李秀满,老人那可是心花怒放。 “欸,我的乖孙儿。”这人上了年纪就喜欢小孩子,她三个孙子辈都成人了,哪像眼前这小糯米团子讨喜。 “来来来,奶奶给你盛鸡汤,小卓快来一起喝。”老人看着小人儿大口大口吃着,又和人说了会儿话,这小嘴比蜜儿还甜,转头对着云因说道。 “是个让人心疼的好娃娃,这礼节可不能少啊。” 程云因点点头,她晓得的,准备回家就上门和方婆说,再去祭拜苔苔的父母。 什么都想妥当了,方姨同意了,她待小宝肯定和亲生的一样。 …… 两人待了会儿,为了赶回去的车,一点不到便走了。 蒋成兴也去送丈母娘,卓之川让小孩儿在病房陪程云因,自己去工地干活儿,顺便找李叔结工钱。 他前脚刚走,后脚许清鱼便带着江言来探病,哪曾想这般巧,都集着一天过来。 季柃苔正在练习写字,因为干妈说要把他写的寄给蒋驰哥哥,让人好好反思狗爬的丑字。 许清鱼牵着江言敲了敲病房门,里头两人皆是转头,程云因惊喜喊道:“清鱼。” “云因,好久没来看你,今天刚好来镇里有些事,便过来瞧瞧。” 许清鱼笑着答应,这边习俗亲人去世白日不能串门,她便一直没过来。 将带来的水果放在桌上,便让江言去找季柃苔,两小孩儿再一次见面,又圈成一个别人插不进去的小圆,互相拿着纸笔唰唰写着。 季柃苔这几个月学了好些个字,没像上次还要用拼音代替。 江言:“苔苔,你想去游乐园吗?” 季柃苔:“你要去嘛?” 江言点头:“嗯,我要等哥哥。” 季柃苔:“哥哥?言言也有哥哥? “有的,哥哥让我去游乐场等他,我得去等他。 季柃苔看向程云因,见干妈点头同意,笔尖唰唰唰:“那我陪着言言等言言的哥哥。” 许清鱼看着江言,神情阵阵担忧,都怪她和远哥,当年只顾着事业,让儿子成了这样,程云因知道些内情,牵着许清鱼的手,小声安慰。 “没事,会好起来的……” 许清鱼借了个轮椅,坐着私家车带两小孩儿去游乐场玩,今日天气不错,游乐场来了来了很多带娃玩乐的父母。 三人到达旋转木马旁,许清鱼打起笑容问道:“言言和苔苔想不想玩这个?” 江言摇摇头,他要在这里等着哥哥,季柃苔见此也摇摇头,他要陪着言言等哥哥。 要是他和哥哥分开,肯定比言言还难受。 “那咱们在这坐着吃棉花糖哈。”许清鱼给将买来的糖递给两人,季柃苔突然想起来上次来游乐场还是去年。 当时他期末数学考试破天荒及格,爸爸奖励他的,也给他买了很大很大的棉花糖,他还记得那个味道,甜丝丝的,比这个还甜…… 三人从下午待在黄昏,许青鱼每年都会陪着江言来,早已习以为常,季柃苔更是在一个地方一坐便是一下午,也没觉得无聊。 太阳落山后起了阵阵寒风,许青鱼害怕两孩子吹感冒,给他们戴好围巾,沿着原路返回医院。 江言安静跟着妈妈身后离开,却是频频回头看着,眼底透着失落和不舍。 上车后,季柃苔发觉旁边的江言在微微发抖,拿着手摸他的脸,湿漉漉一片。 言言在哭! “言言,你怎么了……” 许阿姨坐在前头,后面就他们两个人,言言在偷偷哭,他也悄悄贴着耳朵问,不让别人听见。 江言靠在季柃苔身上,喃喃自语,“苔苔,我找不到哥哥了……” “能找到的,肯定能找到的,你告诉我哥哥长什么样,我帮你找,言言不哭,你哥哥要是知道言言哭也会哭的。” 小孩子最会共情,没一会儿两个人就抱着一起哭,前头的许清鱼也是泪流不止,拿着手帕拭泪,但她说不了什么。 晏洲是江远战友的孩子,夫妻两个因公殉职,言言没出生时就来他家了。 可言言三岁那年,因为远哥升职一事,遭人记恨,两个孩子被绑架。 有线索时,晏洲已是下落不明,江言找到后便无法开口说话。 看过的医生都说言言失声是心理问题,心病还须心药医,只能找到晏洲,才有好的可能。 找不到晏洲,那便是无解。 可她和远哥找了三年,都没打听到那孩子半点消息,周围知情的人都让他们放弃,但若是不找了,那晏洲真的没人在乎了。 …… 卓之川晚上来接季柃苔,一眼就看出小孩儿不开心,人太安静了,抱起他的时候也只是闷闷将头塞在他脖颈处。 和蒋叔蒋姨告别后,卓之川给小孩儿挠痒,听见笑声才打住,出声就行,卓之川就怕小孩儿又和他闹脾气,温声问道:“苔苔怎么了?和哥哥说说。” “哥哥……” “嗯,哥哥在。” “言言今天去游乐场找他的哥哥,但没找到……我好怕以后也找不到你……” 小孩儿说这句话的时候,紧紧贴着人,声音也是断断续续,像是被寒风吹得七零八落又胡乱拼凑起来。 卓之川听着不是滋味,心中发酸苦涩,他经历一次更明白其中感受,只能轻轻拍着小孩儿,“不会的,不管苔苔在哪里,哥哥都是第一时间来找你的。” 他怎么可能让小孩儿找不到他。 第40章 笑话 蒋姨出院当天刚好是小年,蒋叔直接在市里租了个车,卓之川收拾完租房的东西,办完退房事宜便抱着苔苔去医院汇合。 他们也快三个月没回家,两人都挂念着家里的外婆。 尤其是季柃苔,昨晚兴奋地十点多才睡着,非要闹着要再多走几步,明天才更有脚感。 卓之川还能怎么办,只能陪小孩儿玩着呗,牵着人绕着床走了一圈又一圈,才打发人去睡觉。 “哥哥重不重,我帮你拎个包呀。” “安心趴着。” 卓之川将小孩儿头按在他肩膀上,笑道:“你拎着还不是压我身上,是不是闲得慌,背会儿乘法口诀表,大声点。” “哦。”季柃苔生气,一脸不情愿开始背,“一一得一……四七二十八……” “哥哥,苔苔不开心。” “暂时失效了,没声音重新背。” 季柃苔低头,苦哈哈继续回忆着,哥哥还说难受要和他说,结果一点用都没有,骗人! 到家的时候已经吃午饭,因为蒋姨让她二弟告诉外婆他们今天回家,老人一大早就菜市场割肉买菜。 两孩子不在她就是咸菜拌粥饭吃,现在回来就得吃些好的,不然他们知道,又得念叨上好几天。 外婆将煮好的饭菜放在锅里保温,便拄着拐杖在门口等着,巷子口一大一小的人影越来越近。 “小卓,苔苔!” “欸!外婆!”小孩儿将埋在围巾的脸探出来,不一会儿就冻得通红,“你家苔苔乖孙儿回来啦!” “好好,慢些。”外婆笑容满面,边说边朝着两人走,帮着分担卓之川手中的大包小包。 回屋后,两人像是提前有商量,一人让外婆坐下,一人则说给外婆惊喜,外婆只能应着好好好,以为又是苔苔从市里给她买的东西。 “苔苔别怕。”卓之川贴着小孩儿耳朵,压低声音说道,听到嗯了一声,才将人轻轻地放在地上,“乖,哥哥在后头跟着你。” 瞧着孙子一步一步向自己移动,步伐缓慢却踏实,外婆瞬间站起来,佝偻着腰接着扑过来的苔苔,嘴里不停念叨。 “燕燕,国伟,你们看见没,苔苔他好了,他能走路了。”外婆看着小孩儿,眉眼之间长得像燕燕,养好女儿留着她的乖乖,几年后也有脸去见底下的人。 “小卓,谢谢你……” 外婆说着便要给卓之川跪下,被他眼疾手快、一个滑铲就拦下,这可真不兴跪啊,“外婆,苔苔他叫我哥哥,这是我应该做的。” “苔苔,快来哄哄外婆。”卓之川边说边求助望向小孩儿,哄人还得小话痨有用。 “外婆……”苔苔歪着头,直接凑到老人面前,拿着衣袖给她擦眼泪,完罢还要用手指扬起老人的嘴角,“不哭哦,外婆不哭不哭,要为苔苔开心呀,来咱们笑~” 第36章 “好好好,乖乖。”外婆又哭又笑,心疼地摸着小孩儿额间,她家苔苔以后就是正常人了,可以上学,出去交朋友…… 不用像她,一辈子都拘在小院。 外婆眼角泪意还未干,门外就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混着焦急的人声一同传入屋内。 “方阿婆,你快出来看看啊!方鸿志和李胜在河边打得头破血流,你快来劝劝架啊!” 卓之川走去开门,外婆平复脸上的情绪也跟上前,痛心说道:“大河啊,不是阿婆不去,是阿婆老了,劝不动了……” 大河听此,也未多言,他也知晓方鸿志那畜生做的腌臜事,母子情分也该走到尽头。 “阿婆,是我考虑不周,那我先走了,你快回屋吧。” 外婆送走人,吃饭却是心不在焉,时不时往屋外看,眉头都不自觉地蹙起。 她这段时间也听了些风言风语,知晓方鸿志的事情,可这两人离婚苦得是孩子,耀耀再怎么说也是她拉扯大的。 所以心里不担心是假的,毕竟大人错是他们那辈的事情,孩子却是无辜。 “外婆,我带你去看看吧。” 卓之川说完,便接过她手里的碗,嘱咐着小孩儿,“苔苔,乖乖在家,哥哥和外婆马上回来。” “嗯嗯。”苔苔很懂事,知道外婆虽然被舅伯伤透了心,可舅伯始终是外婆的孩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不去劝架也要远远看一眼才安心。 河边两人打得鼻青脸肿,镇长把人拉开也是互相不要脸面的叫骂,肖梅在一旁也是冷笑不止,她是个傻子。 “方鸿志,我告诉你原本你是哪一处都比不上我的!读书再厉害不也是个窝囊废,你还看不起我哈哈……” “我呸,你的人生一塌糊涂!你的家庭妻离子散!你哪里都比不上我!” 李胜说得似乎不过瘾,突然笑得诡异至极,肖梅这个女人呀目光短浅。 十年前说有多爱他呀,结果看见他一时失志,就和方鸿志结婚了,这方鸿志不行了就来找他,还说方耀是他的孩子,他可都是记得清清楚楚呢。 一想到方鸿志给他养了十年儿子,李胜哈哈大笑宣扬自己的胜利,“方鸿志,快问问你媳妇,问问啊,方耀哦不对李耀到底是谁的种啊?” 听到此话,气势汹汹的方鸿志瞬间颓靡,眼神空洞瞧向女人,“肖梅,你说话!” 他额头上的血糊了整脸,目眦欲裂,一动不动盯着肖梅,好似那个答案关着即将出笼的凶兽,“你说啊!” 肖梅真的后悔了,捂着脸痛哭,她才明白,她成了两个男人嫉妒怒火的牺牲品,可惜有些晚。 方鸿志爱她吗?不爱,只是娶她可以压李胜一头;李胜爱她吗?也不爱,他只是想看方鸿志一无所有。 原来她才是最蠢的那个。 那就更混乱些吧,反正——她已然是个人就能看的笑话,“不是!不是!!不是啊!!!” 肖梅大声嘶吼着,周围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八卦说是这么传的,那成想真这么离谱儿。 方鸿志哈哈大笑,他可真是个废物,媳妇跟人跑了,儿子不是他的种,他妈也不认他了。 荒唐!三十而立,他却被死死踩在泥里再也爬不起来。 那活着有什么意思…… “噗通——” 电光火石之际,方鸿志的身躯犹如已无声息的木偶砸响河里,惊得前面的人大声呼喊。 “救人呐!” “有人跳河了!” 人群阵阵骚乱,却没人愿意下河,这大冬天的救人没个功劳,还得搞感冒,不划算不划算,而且这方家大儿子也不是啥好东西。 救啥救,不救! 河里气息渐渐微弱,还是镇长儿子怕真出了人命,一脸不情愿下水捞人。 外婆看着闹哄哄的笑话,从说方耀不是她的孙子那里,她便过来了。 听到也是心里就一揪,回想着方耀从小猴儿那么大点,长到她半人高,连孩子最先说话都是叫奶奶,结果…… “走吧,小卓。” 外婆累了,掺和不动这些事情,见着方鸿志被人捞起来,她便屈着腰往巷子走,那群人、那场笑话早就和她没有干系了。 “好,外婆慢些。” 卓之川远远看着捞起来便不省人事的方鸿志,忽觉心中的郁结尽数散去,这么冷的天,结冰的河肯定不好受吧。 还是捞起来捞得太快了。 也是,方鸿志前世不知道,所以看着方耀失手把小孩儿推进河里,只是惊慌失措拽着方耀往屋里跑。 留下季柃苔一人。 冰冷的河水翻涌着,吞噬小孩儿的生命,那个冬天真得太冷了,梦境用一种残忍的方式,隔开了他和季柃苔,让他亲眼看着河里的挣扎渐渐归于寂静。 闻声而来的人都看小孩儿无依无靠,没有人愿意下水,没有人愿意摊上小麻烦,只有已经孤身一人的蒋成兴,即使人傻了也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明明苔苔那么小,挡不了任何人的道,可方鸿志一家却怎么也忍不下他的存在。 明明苔苔什么都没有了,可他们还要肆意玩弄他仅有的一条命。 所以卓之川放了一把火,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前世害小孩儿和外婆的人,今生都别想好过。 …… 这件事告一段落后,同所有八卦一样变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每次被提起来也是一阵儿唏嘘。 “你们听说了吗?方家大儿子中风了哎哟喂!” “哈!” “他不是才三十岁吗?咋年纪轻轻就中风了!活久见!” “啧啧啧,就是说这那人不能大喜大悲,快和家里人都说说,凡事要稳得住情绪啊!” 人都是要向前看的,小镇日子在一食一言间流逝,一转眼儿便快到新年。 第41章 是个好人 快过年了,蒋驰躺在床单上翻来覆去,毕竟人就是骨子里流淌着新年回家团圆的习性。 可今年回家遥遥无期,他想他爸妈了,也不知道蒋老头有没有担心他被割了腰子,程女士看懂他的家书没,病情好些没…… 想着想着,蒋驰感觉嘴边有水。 他舔了舔,苦的。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真他妈苦呜呜呜,蒋驰正准备酝酿情绪大哭一场,结果被床上人惊恐的梦呓声打断。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没错,是从地上,众所周知少爷家很有钱,肯定不缺一间房,更不缺他一张床,但不知为何他只能打地铺。 蒋驰花了一天时间冥思苦想,为什么啊?最后得出结论。 因为他是狗啊! 狗只有狗窝,没有狗房! 成功代入角色后,他便肩负起看门狗的重要职责,白天保卫少爷安全,晚上保证少爷睡眠。 是的,他还是个身兼多职的狗,当少爷的保镖、少爷的保洁…… 虽然事情繁复辛苦,但是工资高啊,少爷给他开一千的月工资,还免费包吃包住。 “别丢下我。” “不丢,不丢。”蒋驰语气带着哄慰,就像他妈哄他小时候睡觉一样,他个大老爷们粗大汉声音整得比针还细,比风还柔。 蒋驰想着想着,突然意识到,他这不是个男妈妈! 不是,到底什么改变了他!蒋驰绞尽脑汁想着各种理由都没想明白,问题实在太深奥了,不是他一条狗能看破的。 可每次看着周肆做噩梦蹙起的眉眼,他所有想法都付诸脑后,没办法,少爷太好看了,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虽然脸上有道不清晰的划痕,也是好看的。 “睡吧,睡吧……” 同梦外温和的声音不同,梦里是女人狰狞的面孔,尖锐的声音刺破耳膜,给小小的人儿留下难以忘却的记忆。 是混乱不堪的,是不被需要的,是随意遗弃的,都说孩子是父母相爱的结晶,可周肆是伴随着强暴而来的产物,是女人口中一生无法洗净的污点。 “你为什么长得和他一样?刀呢!我要划烂你这张恶心的脸!” “周德,你这丧尽天良的畜生!我诅咒你周家断子绝孙,永世不得超生!” …… 梦里永远那毒蛇缠绕、字字淬血的话,一句句犹如石头铺天盖地砸向他,他还得时不时躲避女人从暗处砍来的一刀。 其实周肆小时候,女人还不怎么犯病的,甚至可以说对他很好,拿着做皮肉生意赚的钱养着他,让他吃穿不愁。 只有偶尔几次,周肆一觉醒来发现他妈妈举着把剪刀,月光下透着凉意,那双温润的眼睛里尽是陌生的刻骨恨意,像是从地狱爬出的索命之人。 小小的周肆害怕大哭,一声声妈妈叫醒了神智不清的女人,她惊慌地丢下手中的剪刀,浑身颤抖地失声痛哭:“对不起,小思,是妈妈吓着你了,原谅妈妈。” 那个时候,周肆觉得母亲的怀抱其实是温暖的,他有妈妈、有遮风挡雨的小家。 第37章 可他渐渐长大后,这张脸与周德越发相似后,女人犯病的次数越多了,经常两天左右就发疯般看着他,有时候是咒骂,有时候是无法防备的剪刀。 他也渐渐明白女人屋中进进出出的男人意味着什么,是女人出卖自己的灵魂,养着他这个恶心的东西。 所以他打跑每个进屋的男人,他长大了,他可以保护妈妈,他能赚钱养家,就算沿街乞讨也不要妈妈被欺负。 周肆以为日子是越过越好的。 直到有一天,女人失手将剪刀从眼角划到耳廓,喷涌而出的鲜血骤然惊醒再一次犯病的人,他就被女人遗弃在周家。 高墙深院,十二岁的他进入一扇吃肉不吐骨血的大门,周家以为是卑躬屈膝的狗来讨口饭吃,结果是条见人便咬的豺狼。 女人说要变成鬼闹得周家鸡犬不宁,那他就当鬼,一个个找周家人报仇,周德死了…… 害女人的周家人先后离去,他以为这就报仇了。 可再次找到女人的时候,她是清醒的,听完他说的话,只是神情冷淡地对他说,“你也是周家人,你怎么不去死?” 周肆明白了,原来妈妈不犯病也是恨他的,恨他体内留着周德一半的血。 蒋驰看着床上越发挣扎的少爷,像是彻底陷入梦魇,嘴里的胡话也越来混乱,他不得已叫醒人,“少爷,周肆,你醒醒,那些都是假的,只有我的声音是真实的。” 可今日,人迟迟没能清醒,蒋驰急着出去叫向叔,之前周肆也总是梦魇,却没有一次像这般严重。 …… 梦境戛然而止,周肆睁眼看过来,察觉自己养的小狗为他着急,心里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他的,蒋驰跑不了的。 “回来。”周肆撑手从床上坐起来,苍白的脸色在昏暗灯光下清晰可见,快到房门口的蒋驰闻声立刻回头,看见人醒来急得围周肆团团转。 小狗在担心他。 “你还好吗?”蒋驰倒杯温水递给周肆,“你先喝些水,不烫,我……” 蒋驰要说的话到舌尖生生咽下,虽然周肆对他忍耐性极高,但是这涉及周肆的私事,他好像无从开口。 “时间还早,要不你还睡会儿,我在一旁陪着你。”说出这番话,蒋驰自己都没意识有多温柔。 “嗯。”周肆放下水杯,扬扬下巴,“上来。” 蒋驰立马脱鞋躺上来,这三个月他偶尔能爬上少爷的床,感受一番床的美妙,好哥们躺一张床上怎么啦,说明少爷重情意! “谢谢少爷,你是个好人。”蒋驰不清楚周肆的底线,只能每天发好人卡,防止一不小心触着人霉头拖下去砍手。 他不求多的,只求兢兢业业地活着,顺便赚赚少爷从指缝溜走的小钱。 周肆转身闭上眼睛,对蒋驰的话毫无波澜,反正这人嘴里天天挂着好人,他都习以为常。 “我睡不着。” 蒋驰听见话,微微动了下,“那我给你讲故事,我小时候睡不着……” “我对你穿开裆裤没兴趣。”周肆打断,连续三个月不变的故事,他不想听,“换一个。” “那唱童谣?” “换!” 就蒋驰那破锣公鸡嗓门,嗷几声他还睡不睡了,做梦都是魔音贯耳,周肆毫不犹豫地拒绝。 “那……”蒋驰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得没办法挠头,也不知道想起什么,对着人说道,“那……冒犯了,少爷。” 蒋驰说完,立马将人搂进怀里,一只手覆上周肆的眼睛,另一只也没歇着,轻轻拍着人后背,他看卓之川就是这样哄苔苔睡觉的。 “应该不会死吧,是不是得写个遗书以防万一。” 毕竟他爸妈只要他一个儿子,蒋家三脉单传,到他这里断了根,可能会被蒋老头举棍子追十几条街。 可蒋驰没有想到是,他爸妈在他走后三月,火速又有了个新儿子。 “遗书?”周肆回头。 蒋驰眼睛都瞪大了,这少爷还会读心,他立马在心里想周肆身上好香,就是肩太宽,他一手还揽不过来。 见人没反应,才弱弱说道:“少爷听错了,没有遗书。” “你想开了?” “我想不开。”蒋驰连忙摇头,又觉得话很奇怪,“不不,我没有想不开。” “傻狗。” 周肆觉得,也只有蒋驰这个憨货,心里想着什么就说什么,一点弯弯绕绕都没有,“睡吧,小狗听话。” “少爷,马上过年了,我可以回家看看吗?”蒋驰瞧着周肆心情还不错,虽然他神情一直都是淡淡的,可蒋驰就能分辨出来。 “我绑着你了?” “没有,谢谢少爷。”蒋驰正准备又加个后缀,就被人冷眼盯着,连忙给嘴上拉链。 心里却默默加了句少爷你是个好人。 第42章 变故 第二日醒来,蒋驰看着仅有他一人的房间,连忙爬起来找吃饭的家伙。 少爷的洁癖简直能逼死个人,因此蒋驰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从头开始。 一手拿着抹布、一手抡着扫帚就是莽头干,跟打仗似得在屋里上蹿下跳。 最后扒在床上找发丝,心里美滋滋感叹,“少爷的钱就这么好赚!” 弄好一切便得意朝着房外走,真好啊,又安详地多活一天。 餐桌这边。 向叔刚给周肆摆完餐,转头就看见脸色红润的蒋驰从屋里头出来,反观他家少爷却气色不佳,活像被妖精吸了精气,还是个男妖精。 可两个男人不是下面那个更累? 向叔倒吸一口凉气,嘴巴一时没兜住发出剧烈的咳嗽,喝粥的周肆头也没抬,语气平淡,“有病看医生。” “没事。”向叔一边说一边咳,看来他真是老了,都识人不清了,原来他家少爷才是下面那个。 蒋驰瞧人咳得撕心裂肺,走近扶着向叔,一脸尽是担忧,“向叔,这感冒了要挂针啊,越拖越严重哩,要不我现在带你去医院吧?” “我没事,没事……”向叔看着蒋驰,一脸心疼和后悔,百感交集。 怪他,他亲手让少爷被猪拱了!还是他带进门的蠢猪。 果真傻人有傻福! “好,那不舒服和我说。”蒋驰说完,移开右手的位置,瞧着椅子上有个软垫,又瞄了眼其他座位,嘿就他这里有。 “放错了。” 向叔唰得把软垫拿走,手快地飞出残影,他以为两人今晚起得晚是有好事发生,结果是猪拱白菜,便宜这死小子了,想罢还是不甘心,狠狠朝人瞪了人一眼。 “不是,我……” 蒋驰疑惑,这是垫子是向叔的媳妇还是啥?碰得不给碰! “少爷,向叔怎么这副模样?” “憨货。”周肆抬头,皮笑肉不笑,随后对抱着软垫伤感的向叔说道,“闲着没事,把院里也打扫了,你俩一起。” “哈?” 蒋驰没头脑,大早上他干了啥,咋还给他加工作,那还加不加工资。 三人吃完,见蒋驰磨好咖啡,向叔便拉着他往花园里走。 “叔,你慢些慢些。”蒋驰捂着嘴喊道,他吃太撑了,真不能剧烈运动颠着。 “看,累着了吧!” 向叔见离正屋有些远,低头修着草坪,琢磨半天才委婉说道:“小蒋,你看这草,我这剪它都是留一茬对吧,这说明什么?” 蒋驰疑惑,还能说明啥,拔草不拔根,春风吹又生啊! 虽然深市四季不分。 向叔恨铁不成钢,真要他把话说得多直白,“这说明,年轻人凡事得有节制,不能吃了这顿没有下顿。” 蒋驰闻言,慌张闷下要出炉的饱嗝儿,点头认同,向叔见此也温和一笑,能听懂就好,不枉他费心开导。 “叔,那我下次少吃些。” 向叔一听,平地起了个踉跄,抄起家伙便往人身上抡,“混子!谁想听你吃多吃少!” “叔饶命饶命,我错了。” 蒋驰抱着头四处逃窜,快到门口便看着周肆一身正装快步往外走。 神色平淡,可眼底的情绪波澜起伏,蒋驰看着一愣一愣的,他能感受到,周肆在强压心头那股肆虐。 蒋驰没见过。 “少爷,你去哪里。” 周肆没回答他,蒋驰见状也未多言,大步流星跟上前,直接拦下周肆开车门的手,反手打开后车门。 “少爷,那个……我想和你一起,你去后面坐着吧,我来开车。” 他们跑运输队的,最清楚开车上路就得一身轻轻松松的,既是为自己着想,更是为别人的安全着想。 “静安疗养院。” 周肆说完便疲惫躺在靠椅上,和刚才吃早饭的状态截然不同,蒋驰透过后视镜觑了几眼,浑身好像也笼罩一层绝望。 他默默加快车速,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周肆可以开心一些,不然他心里也拧巴成一团,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像有人在小口子上不停的撒盐水,让他没由来地一阵一阵刺疼。 第38章 周肆回想着十几分钟前疗养院的一通电话,说童芸要死了,让他赶去见最后一面。 那死呗,反正她也不想活。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病房。 床上的女人发如枯槁,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窗外,她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终于可以逃离这个地方,带着解脱般的怀念与期待。 看着周肆站在门口,童芸机械性转动头颅,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极轻的声音仿佛绕着丝线,引着周肆缓缓走到床边。 童芸许久没这般和他说话,似乎瞬间回到年少的时候。 “低头,我还有句话想对你说。” 一道光芒划过,蒋驰瞳孔骤然紧缩,挥手便将周肆朝一旁推去。 玻璃被女人尽力一拉,血顺着手指淌到地上,和满地碎成渣的玻璃混为一体,像是冰面晕染的朱砂。 童芸疯狂大笑,却因体力不支断断续续,从喉咙发出的喑哑嘶吼带着不甘和恨意,对上周肆那漠视的目光,忽得冷静下来,又似疯子般抱着头胡言乱语。 周肆一把捂住蒋驰的手,拽着他往外冲,踏出门口之际,病床的女人声突然嘶力竭吼。 “小思……其实你不该来的……” 最后几个字近乎听不到,却像一把钝刀狠狠扎入脊背。 周肆自嘲,童芸其实想说他不该来这个世界吧。 这话十几年前有用,可现在他只是回头看了看女人,不再执着她的肯定了,他与她的缘分只在生养。 童芸若是恨周家,那就等他死了,一切便尘埃落定,可现在,周肆只想努力活着。 “不会来了,您保重。” 说完,周肆继续扯着人离开,脸色冰冷,生气大过于释怀,蒋驰跟个憨货一声不吭,他是养狗又不是屯血包。 不愧是傻狗! …… 第43章 心安 “少爷,我没事的。” 蒋驰垂眼,看着自己五花大绑包成猪蹄的手,周肆给他包的,就还挺符合他审美的,“其实就是看着吓人。” 蒋驰想起他第一次跑车被车尾气烫伤,那可比这个严重的多,当时涂个烫伤药就完事儿,哪有这样三层外三层,黄花大闺女儿都没这矫情。 “那个少爷,我这手坏了,干不了活,会不会扣工资啊?” 手背涂的碘酒渗出来,更像猪蹄了,蒋驰看着有些饿,凑近闻了闻,也没有很想吃了。 周肆被人这一打趣,心里那些情绪早就散个干干净净,“医药费扣完了。” “哈?” 蒋驰连忙用另一只手托着猪蹄,膜拜看着它,这只猪蹄凭着努力升职了,他得把猪蹄好好供起来,日日拜三拜。 “那个是……我母亲……” 蒋驰抬头,他叽里呱啦三个月,连啥时候不尿床都抖了出来,可这还是周肆第一次提起他的过往,心下了然,便悄声无息坐近了些。 周肆看见只是笑笑,难说的话一旦开口,后面就成了发酵的面团不停往外溢,人为弄个盖子都被掀开。 “她是个渔女,祖祖辈辈都以打渔而生,被一次出海的周德强迫有了我,祖父母知晓后将她赶出家门,可带我去周家时,才发现她逼自己爱上的人其实是个早已娶亲的人……” 后头的故事周肆没继续说,蒋驰也明白个大概,一个怀孕被赶出来的女人四处流浪,能活下来都是奢望。 至于怎么活下来的蒋驰也知晓,如果给乞丐分个三六九等,流浪的女人一定是最底层那个,永远被踩在泥里践踏。 她们的身体没有自由,是男人随手可取的货物,是地痞流氓发泄的玩物,只有被人不断地索取,才能换取一丝生机。 蒋驰瞬间明白那个女人恨周肆的缘由,错不在他们,可两人成了彼此的茧,被包裹着挣脱不出。 若不是周德,童芸的人生应该是平平淡淡活在小渔村,找个喜欢的人相伴一生,为他生儿育女,而不是成为男人胯下的所有物。 最后落得人不人鬼不鬼。 “周肆,那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不是你的错……” 周肆盯着说话的人,眼神晦暗不明,这是他第一次和人说起往事,感觉还不错,效果也尚佳。 至少傻狗都在为他心疼。 蒋驰心揪得生疼。 “少爷,你和我一起回家过年,好不好?” 蒋驰将猪蹄搭在周肆手肘上,继续说道:“我爸好客,我妈热情,给你包吃住,还有路费全报销!” 蒋驰能拿出最好的待客之道,家里房子不够也没事,少爷睡床他睡地,他能上床全凭本事。 而且一想到空荡荡的屋子就少爷和向叔两个人,蒋驰心里也在漏风,少爷吃饭挑、洁癖重、脾气坏……离了他肯定过不好,过年肯定要怎么舒服怎么来! “不去。”周肆拒绝。 “哦……那行吧。” 蒋驰讪讪然,算了少爷挺可怜的,那他也不回去了,明年再带少爷回家。 等会儿,明年? 蒋驰突然反思,他为什么要带少爷回家?为什么今年不行还得明年?他单细胞动物的脑子想得思绪混乱,躺在地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直到半夜,他又迷迷糊糊被周肆的梦呓声吵醒,习惯性爬上床将人搂在怀里拍着,忽然一个不成形的念头犹如一道闪电把他劈个外焦里嫩,直接将他分裂为多细胞生物。 蒋驰反思,蒋驰纠结,蒋驰看人面容良久,实在酸地不行才依依不舍眨下眼,最后只能一眼休息一眼放哨。 他是不是对周肆太上心了,这不是狗对主人的忠诚,更不是兄弟对兄弟的情意,那到底是啥? 蒋驰想不通,目光从脸移到耳尖的伤疤,不知道怎么觉得有些口渴,等意识过来后小心翼翼逃进卫浴。 颤抖的手连给自己扇了两巴掌,清脆入耳,不是做梦,蒋驰来回走动,“我亲了周肆!死嘴咋这能!” 蒋驰不敢置信,可看向下头打招呼的东西,觉得那道闪电又回旋劈向他天灵盖,骤然六根通达。 所以他喜欢男人,喜欢周肆! 卫浴的人迟迟没出来,周肆却睁开了眼,摸着那道伤疤上残留的余温,心绪颇为复杂,“傻子。” 童芸死了,在除夕前天,也就过了两天,蒋驰还在少爷家不干活吃白食。 向叔收到疗养院电话并告知周肆,周肆本以为他会震惊、失措、悲痛或者后悔……可他什么都没有,只是接受现状,淡淡应了一声。 慢条斯理喝完蒋驰单手磨的咖啡,便让向叔开车送他去疗养院,蒋驰也想跟上,瞧见车里人垂眼瞥向他,默默收回放在车窗上的猪蹄。 “那你早些回来……欸……” 窗外阴云密布,蒋驰在屋里坐立不安,自从那天晚上他确信对周肆的喜欢,他就像等待凌迟的犯人,与脖子连接的头将掉不掉,挂着摇摇欲坠,等待刀落的时间和地点。 雨越下越大,向叔还在处理后续事宜,回来时只有周肆一人。 蒋驰与人对视便忽有所感,那把刀好像要落下来了,从他头顶一直劈到脚底,心脏发出“咚咚咚”的声音盖过瓢泼的大雨,不绝于耳。 蒋驰撑着伞冲向屋外,将伞尽数倾向人,试图盖住周肆的狼狈,头发耷拉在额间,湿透的衣服紧紧沾在皮肉上。 极其狼狈。 是蒋驰从未见过的模样。 冲动、心疼,可能什么情绪都参杂点,蒋驰鬼迷心窍一把抱住人,想给周肆传递点体温,就像带他逃离梦魇一般,蒋驰不停低语道:“没事的,没事的,周肆,没事……” 他不想叫少爷了,被弄死就弄死吧,来世再给他爸妈尽孝道。 “蒋驰,我只有自己了。” “不是的……”蒋驰牛鼻子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重复两三次才稍微微仰起头,亲到那一瞬间,只觉得周肆的嘴唇软软的,滑滑的。 蒋驰心想,妈的,死也值了! “周肆,那个……你看着办吧,我故意以下犯上的,你不杀我,我就负责,你还有自己,然后加上一个我。” 蒋驰毫无底气说完,分了个心感受刚才的触感,咂巴会滋味儿,看来精贵少爷全身上下就这个软,“你要还是杀我,先留我过个年呗。” “留我陪你过个年。” 蒋驰吞下这句话,有胆子亲没胆子说,说的就是蒋驰本人,他被周肆晦暗如墨的眼神怵到了,害怕多说一句,明早的太阳都见不到。 空气有瞬间的凝固,周肆迟迟未开口,蒋驰失落地盯着鞋尖,拍拍腰两侧不存在的灰尘,得了,人生第一次求爱,无疾而终地扑街。 “那我去给你弄个晚饭。”蒋驰说完便准备溜走,就算要死也得先吃个晚饭吧,当个饿死鬼也太掉品了,他帅气二十年,不能垮在临门一脚。 “傻狗。” 周肆一把将猪蹄举到头顶,将人抵在门上,蒋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时猛烈一时温柔气息弄得脑袋发懵。 第39章 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蒋驰只觉得那把悬于头顶的刽子刀变成温柔小意、引人战栗的剔骨刀,瞬间大脑缺氧,牛鼻子喘着粗气,全身上下只能循序生理本能的回应眼前这个人。 脑子却在不停跑火车。 “也不知道邮局把我信寄回去没,还得给老爹老妈说说他们有儿媳妇了。” “额……男媳妇也是媳妇儿。” “我的,我的……” 唇际离开之际,周肆缓缓放下手,仔细打量蒋驰的面容,眼角透着动情的红晕,确实很傻,将人往前轻轻一推。 “小狗,陪我喝些酒。” 蒋驰眼睛亮了亮,他老早就馋周肆酒柜里头的酒,但是人壮胆子小不敢动。 “哦好……喝酒喝酒。” 他傻笑着应完,等拿瓶酒回来又慌忙塞到沙发底下,突然醒悟过来,他原本是要去下面条的,咋就拿酒去了? 况且淋雨还喝酒?没吃饭还喝酒? 蒋驰一拍脑袋,哽着脖子反驳道,“待会儿再喝吧,我先给你弄晚饭吃。” 说完便心满意足逃走。 周肆看着人走远,收回的眼神微微发散,又想起以往的是是非非,童芸最后一句仍是说他不得好死,多执着啊。 可那重要吗,好像习惯地以至于无所谓,而后头叮叮咚咚的响声,他却觉得久违的万分心安。 第44章 除夕 除夕当天,江城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卓之川撑伞还没推开院门,屋里头耳尖的人儿便滑着他的小轮椅在门口大声嚷着。 脸上和衣服到处都沾着面粉,他却假装丝毫不知,朝着走来的卓之川张开手,亮亮的眼睛满是狡黠,“哥哥,要抱。” 一旁包饺子的外婆笑着摇摇头,苔苔又在憋着使坏儿,卓之川哪能不知道,现在小孩儿一个表情他就知道葫芦里卖啥药。 卓之川掸起身上落的雪,穿过肩下抄起人,小孩儿沾着面粉的手巴掌就拍到他脸上,一脸笑嘻嘻,“哥哥是大花猫。” 被卓之川挠痒痒弄得哈哈大笑。 “外婆,救命啊!哈哈,救命啊!” “焉坏儿,自己受着!” 季柃苔见申请外援不行,换个法子求原谅,拿着手往自己脸上疯狂搓,跟蒋姨抹雪花膏似的,整张脸都妥帖照顾到,还要拍一拍促进吸收。 眨巴着笑得溢泪的眼睛,求饶看向卓之川,“哥哥,错了,我错啦,哈哈哈,原谅苔苔啦。” 卓之川看着眼前的小花猫,乐个不停,拿着手帕擦去小孩儿脸上的面粉,不干活尽添乱,弄脏还不是他来擦干净。 “又给外婆添乱,作业写完没?” 说完便将人放在轮椅上。 目前小孩儿能走几步,但考虑不能操之过急,还是以坐轮椅为主,每天偶尔走动活动筋骨,练练脚感。 小孩儿会踱几步,可他害怕。 只有卓之川在身边的时候,他才敢来来回回慢慢成熟。 可能小孩儿自己也知道,哥哥在,他摔倒了,比大地先接着他的,是哥哥的手。 “那我肯定写完啦!” 苔苔骄傲回答,他可早就写完了,至于对不对那就不知道了,所谓一分靠打拼,九分靠运气,真男子汉从不回头看错题,他可是明白了,第一直觉最重要。 “我还帮外婆包了饺子,那全是我包的哦,数了有二十个,早上的被子也是我叠的,哥哥衣服也是我叠的……” 季柃苔还在回忆今天上午的事情,其实也就分开不到三个小时。 这小孩儿跟汇报工作似的,大事小事都得说一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压根没发现那边的哥哥和外婆已经没理他,边包饺子边说着他们的事情。 “外婆,那边说这屋子开年就得拆,给两种赔偿方式,一种是直接赔钱,还有就是厂里安排住处,在另外给份电子厂的工作。” 两人说的正是这拆迁搬家的事情这老巷子的屋子建了得有七八十年,住得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年轻人都不爱这边跑,实在太偏僻。 电子厂从去年就想购置这边的地皮扩建厂房,被厂里大嘴巴的人露个风声,住户都巴不得快点搬出去。 刚好趁着新年,厂里便将镇上的人聚起来商讨,他家除了卓之川便是一老一小,外头又下着大雪,哪能让外婆去,因此卓之川大早便出门,弄到现在才回来。 听了个宣讲会,大众儿都说厂里这做法厚道,羡慕者居多,甚至还有人后悔之前卖掉老巷的房屋,直说自己眼光不够长远。 “那咱们家就要住房吧,不然还得找住的地方,折腾!” 外婆没想几秒,就一言拍板。 环顾屋里的锅碗瓢盆,说句是她相伴大半辈子的老伙计都不为过,她和越山结婚、生娃儿、拉扯大娃儿…… 小事大事都是这老房子陪着她哩,骤然搬走,心里多少都有些不舍。 但老人也知道,得听从镇里安排,她一个老婆子可不能给人添麻烦,况且江厂长为人厚道,附近乡亲都服他信他。 “至于那工作,小卓要不你去?咱家就三人,我这一大把年纪别人,我敢去别人还不敢要。” 外婆笑呵呵问道,小卓有个厂里的工作,就不用去工地干活,整天弄得一身灰扑扑回来,其实也就是十四岁的孩子,正是承欢父母膝下的时光,却不辞辛苦地照看着他们祖孙俩。 可她什么也回报不了。 卓之川摇头,“我过完年去市里干活儿,外婆你把工作卖了吧,补贴些家用。” 现在电子厂办得越来越好,听厂里的宣传说做到退休厂里还给发养老金,镇里人挤破脑袋都想混着职位。 可那想和有那是两码事,自从江叔叔被调来当厂长,对厂里的选人制度大改革,之前找工作都是扯裙带关系,七大姑八大姨是个人都上来说道说道,现在只能靠实力,混不混得进去就看能不能吃苦。 “啊!哥哥,那我呢!” 季柃苔本来还在走神,一听哥哥开年要去市里,着急蹭得站起来,一头栽进卓之川,仰着脑袋,眼泪说掉就掉。 “我去上学,哥哥要干活,那就不在一起了,你是不要我了吗?哥哥你说不分开的,你在骗人……” “哭啥哭?” 卓之川用衣服擦掉手里的面粉,才轻轻擦季柃苔挂脸上的水豆豆,他手毛糙干裂,小孩儿皮肤滑嫩,还不敢太用力,生怕不小心就弄疼他。 “保证每周都回来,别哭了,行不行。” 说完便揉揉脑袋,卓之川其实能感觉到,短短半年的相处,小孩儿已经对他越发依赖,甚至远远超过所有人,包括外婆。 卓之川想到此处,哑声沉默,其实挺不是滋味,前世他一步步靠近季柃苔,直到走进他心里,用了好几年的时间。 若不是重新来过,他都无法相信——原来小孩儿这么亲人。 只要他走过去,人便靠了过来。 可上辈子,他得小心翼翼哄着捂着才能瓦解季柃苔数年累计堆起的盔甲,触及里面的真实,结果是一片伤痕累累。 “丢谁都不会丢你,脑袋瓜又想啥,继续包你的饺子,哥哥二十个不够吃。” 季柃苔得了承诺,雷声大雨点小的眼泪立刻回流,捧起卓之川衣袖擦脸。 他别的不清楚,哥哥还不清楚嘛,只要答应就会实现,说了每星期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嘿嘿好,那哥哥要记得哦。” 季柃苔放下袖子,继续给饺子皮蘸水,巴不得给它们塞得鼓鼓囊囊,为饺子大军补充新鲜血液。 “嗯。”卓之川笑了笑,只觉得他家苔苔真得好好哄,彻底忘记小孩儿犯浑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去医院的厉害,闹得他都哄不住,关键是只对他使。 卓之川还头疼问蒋姨怎么哄孩子,稍微让小孩儿听话些,结果蒋姨说他瞎说什么,苔苔小宝这么乖,还要怎么乖,结果被教训怎么当个好哥哥,让他稍微学会包容理解。 果然人不能太安逸,安逸就忘本。 第45章 小孩儿,好好长大 “好了好了,你们去玩吧,剩下的我来弄就成。”外婆挥手将人赶出厨房,两个都是添乱的把式,包的饺子下锅就散架,还得她重新返工一趟。 晚上年夜饭端上桌,柜台上的收音机正好播放春节晚会的开场,喜庆的恭喜发财声闹着整个屋子热烘烘的。 外婆望着两人和一桌子饭菜,心里满满皆是踏实,家中好久没这般热闹,这一年还真是发生太多事情了,索性跨了那道坎就在慢慢变好。 这人啊,走了大半辈子,她都在不停地失去,自己还没想过会重新拥有热闹,好像都是从小卓来了之后,一切都有了好转。 外婆点亮神台上的香火,虔诚地跪在蒲团上烧着纸钱,嘴里念念有词,仔细看还能瞧见被眼角皱纹掩盖的晶莹光亮。 今年是苔苔父母的大年,香火旺盛些,让他们也热热闹闹在下头过个好年,保佑两孩子顺顺遂遂,无病无灾。 第40章 …… 炭火正旺,橘红色的火光在三人脸上跳跃。 火盆上方,几块糍粑烤着鼓起焦黄的泡泡,红薯皮裂开缝隙,渗出蜜色的糖汁,三两个小橘子挨挤在火盆边缘。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却暖意融融,时不时就有只小手悄悄咪咪拿吃的。 一个橘子掰两半,先塞给卓之川嘴里,剩下的慢悠悠吃,发现哥哥吃完了,又塞手里剩下的,结果一个橘子小孩儿最后只吃两块。 卓之川没数吃多少,只觉得甜地嗓子发痒,抬头问道:“晚上没吃饱?” “吃饱了呀。” “那怎么一直剥橘子?”火盆边的橘皮都烤得微微发皱有香气,散发出清甜的香气,看数量剥了有七八个。 “……” 季柃苔一头雾水看着卓之川,满脸疑惑,所以他剥的大半天进了谁的肚子啊,他吃的片数还没有一手多,“哥哥吃得好快,我以为你喜欢吃呀!” 卓之川哭笑不得,他正专心修收来的手表,小孩儿递来的东西就吃,压根没过脑子,哪知道这些,“你自己吃,欸……挡着哥哥光了。” 小孩儿听完,瘪嘴吃完手里剩下的橘子,小心将蜡烛往卓之川面前推了推,“好了,哥哥修吧。” 说完滑着轮椅找自己的故事书,不计前嫌回到卓之川身旁,两人互不打扰,却也其乐融融。 收音机里头仍转播着春晚的祝词,滋滋电流声闹到半夜。 归于平静片刻,屋外便响起此起彼伏的爆竹声,惊起窝在卓之川怀里睡得正香的小人儿,蛄蛹着身子蹭蹭盖在眼前的手。 “哥哥,新年快乐呀。”小孩儿刚醒来,声音小的得凑近才能听见。 卓之川低头倾听,便闻到小孩儿身上的红薯香气,心安又甜腻。 一时恍惚下,他只觉得前世的那几年好似一场梦,没有哭着说害怕的季柃苔,没有后头那漫长又痛苦的回忆,没有一跃而下的季柃苔…… 只有眼前无忧无虑的小孩儿,任何情绪都浮于脸上,满心满眼都是哥哥。 一切刚刚开始,肯定越来越好。 第46章 小孩儿,好好长大(2) “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苔苔要快乐。”卓之川紧了紧人,一瞬不瞬拥着良久。 这是他的命,他的一切和所有。 “来吃饺子咯。” 外婆问了苔苔吃不吃,结果小孩儿还没回答,就被卓之川说不用单独煮他的,所以只下了两碗,刚端出的碗沿还冒着腾腾热气。 摆在餐桌上,一眼就能看出哪个是谁做的,外婆包的每个打了精致的褶儿,饺皮鼓鼓囊囊裹着肉馅,卓之川的则是大小一致,挺阔有型。 至于小孩儿弄的,卓之川瞅着摆在他眼前的碗,面上几个全是用面皮团成的小疙瘩,用料还挺足。 “哥哥,你快尝尝我包的!” 小孩儿许是窝着暖和,赖着不愿意从人身上下来,眼巴巴看卓之川咬完一口,如果眼睛会说话,肯定就再问我包的好不好吃,卓之川觉得好笑,把剩下的一口喂给他。 “还吃不吃?”见小孩儿嚼完,便用手揩去小孩儿嘴边漏的汤汁。 季柃苔有些呆愣地摇头,随后重新埋回卓之川胸膛,耳朵静静贴在上头,他喜欢这样。 右耳是“咚咚咚”的心跳声,左耳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充斥着被安全围绕的踏实感。 他小小的年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他一辈子都不要和哥哥分开,不要和卓之川分开。 卓之川一手握筷子,一手像撸猫的手法似穿插在小孩儿发间,温柔中又带着安抚,“小孩儿,你要好好长大……” 季柃苔抬头,其实在灯光遮蔽下,哥哥面容已经看不清,可他就是觉得哥哥的眼睛在笑,于是莽脑袋不停蹭着,不让卓之川安静吃饺子。 两人在闹,外婆在笑,眼里泪水却在里头打转,小孩儿这是找着撒娇的人就不想撒手了,说道:“你嘴巴一直没停过,可让你哥哥好好吃个饺子吧。” “好诶,外婆。” 卓之川揉了揉头,大口大口吃着碗里的饺子,细算下来,已有几十年没在除夕这天吃饺子了。 只有很小的时候,那个女人还没丢下他,除夕偶尔能吃上一碗,但大多数也是卓壮德喝更多的酒,打得他们更狠。 后来女人跑了,那棍子便指向他一人,过年别说包好的饺子,一杯热水都是妄想。 即便如此,卓之川从未怪她,毕竟那个无法见得天日地方,只要找到机会就想逃,逃得越远越好。 和季柃苔在一起,两个人也没想着除夕吃饺子,横竖家里只有他们,过不过都是那样,年年如此。 苔苔不提,他也不曾开口。 嘴里咯噔一声,卓之川发散的思绪骤然收回,小孩儿也哐当坐起来,满脸惊喜却也在意料之中,他晓得这个声音,因为年年的幸运硬币都是他吃到的,外婆总说他是个福娃娃。 而且是他提前和外婆商量,要把包硬币的饺子做标记,留给哥哥吃。 季柃苔看着卓之川不为所动,急忙上手扒开他的嘴,大为失色,“吃啦?哥哥,这个不能吃的,要吐出来,来,张嘴,张嘴啊!” 外婆也匆忙过来,都把卓之川当做小孩儿,害怕真不知道一口吞下去。 卓之川突然笑了起来,眼眶发胀。 原来这就是家啊,季柃苔带给他的家和家人,这个就这么理所应当地存在着。 上辈子教他怎么捧出真心学会爱与被爱,这辈子连盛放真心的容器都备妥当。 让他有了来路与归处。 “哥哥,别笑了,快吐出来!” 卓之川嗯了一声,吐出硬币擦干净,对着灯光看了片刻,才将它放在小孩儿手中,“苔苔拿着。” 小孩儿连连摇头,他特地让卓之川吃到的,怎么能拿回来,“不要,外婆说这个代表福气,哥哥要自己拿着。” 卓之川听完童言无忌的话语,笑个不停,能重来一世就是上天给他的福气。 他拥有的已经足够多了,现在只想小孩儿多些。 比任何人都多。 “给苔苔是一样的,平安就好。” 第47章 搬家 月半过完,老房子拆迁就提上日程,外婆想着早弄早轻松,等过段时间各有各的事情,厂里一说住房腾出来,卓之川便带着一家老小搬过去。 他晓得外婆恋旧,索性全部搬过去,老人用着也习惯,况且有些东西还承载着老人的寄托,丢不下就全带着。 蒋成兴借了辆面包车停在巷子门口,帮着卓之川扛屋里家具大件,这些东西也不多,就几个组合柜和座椅板凳。 “小卓啊,这个重,叔跟你一起搬!”蒋成兴瞧着半人高的衣柜,卓之川一言不发直接扛在身后。 好家伙,还是小年轻不懂得适量为宜,力气还是太大了。 “你还在长身体呐,过刚易折,你叔这腰就是年少那阵儿干亏损,拖到现在干些重活就发酸发胀……” 蒋成兴教育人起来头头是道,啰里吧嗦的,上到往昔岁月,下到养生秘法。 卓之川只当是个闷声葫芦,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反正不出一会儿,屋里有人来救他。 大概是程云因大病初愈,又回娘家过了个热闹年,蒋成兴这心里担子便卸了不少,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巴不得天天找人说叨几句,甚至想蒋驰那个苕货回家掰扯掰扯。 兴致上来了丝毫没发现危险将至。 “蒋成兴,你还说上瘾了!今天没弄完就没你的饭,倚老卖老还越来越起劲!” 程云因本来在屋里头陪外婆叠衣服,听见门口的苔苔小宝说蒋叔肯定口渴了,要给人送水,结果她出门一看,又给他嘚瑟的,就他这样口水纷飞能不渴! 真是越活越幼稚,程云因轻轻上手拍了一巴掌。 “媳妇啊,人都在呐,给点面子,我闭嘴,你别生气啊,快回屋,外头冷。” 卓之川暗笑,与小孩儿眼中狡黠的笑意相比稍微正经一点儿,两厢对视之后,极其认可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走,小宝,咱不给你蒋叔送水,口渴也该的。”程云因说完瞪了人一眼,身子一转就推着季柃苔进门。 屋里头东西摆在一地,老人轻轻擦拭上头的灰尘,脸上尽是怀念,若不是搬家,这些东西可能仍在箱子里积灰。 “云因,麻烦你和成兴了,你这病刚好,搬个家还要你来搭把手。” 外婆边干手中的活计边说道,蒋家一屋子大善人,帮他们实在太多,短短言语无法言谢。 苔苔刚腿伤那阵儿,好几次都是蒋成兴带她祖孙俩去医院,总说顺路顺手,可外婆怎么会分不清蒋成兴真如他所言,还是故意伸手相助。 “是的,苔苔也要谢谢干妈!”至于谢程云因来帮搬家,还是帮他拯救哥哥,各占一半一半吧。 程云因笑着回答,“这有啥,那不知道那就不知道,晓得肯定来搭把手呀。” 第41章 事情还要回到前几天,她二弟妹前脚让她帮着自家儿子介绍工作,后脚卓之川就来问哪里可以卖工作,就是如此之凑巧,不出一天就给二弟妹办妥当。 前天她侄子就去车间干活了,反正听着人说哪哪都好,老太太都让她好好感谢方家,程云因哪敢不从。 今天一大早拎着弟妹准备的礼品,带着蒋成兴就来帮忙,程云因不禁莞尔一笑。 这苔苔小宝是她的小福星那,遇见他之后,真是应了那句船到桥头自然直的老话,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 …… 几人一直弄到中午,面包车来去拖上两趟便搬空了屋子,方才凌乱的屋内瞬间变得空落落,与外婆此刻心境一般。 说来也心酸,这屋里头最多的竟然是苔苔外公和父母的遗物,整整齐齐地摞了一箱又一箱。 独属于外婆的东西,却是少之又少,寥寥几件衣物,大多也是陈旧破损,补丁上头打补丁,很多还都看不出衣服原本的颜色。 小孩儿和外婆已经跟着程云因回家弄午饭,这边就剩下卓之川和蒋成兴收尾,看看还有没有漏下的东西。 蒋成兴扯了扯车尾捆的皮筋,见结实不会掉,扬手招呼后头的卓之川,“小卓,走咯!” “来了。”卓之川抱着一大堆牛奶瓶跑过来,蒋成兴瞅一眼,这孩子咋跟抱金子似的,不就是瓶子,大街上哪哪见得到,“啥呀?整得精贵宝贝样儿!” “苔苔做的花瓶。” 卓之川献宝似给蒋成兴看,瓶身五彩斑斓,天冷没有鲜花,小孩儿就拿着彩笔在上头写写画画,“这上头都是他画的花,弄了好几天。” 蒋成兴咋舌,怎么说呢,有些吃味又不知从何吃起,要怪就怪他不行,生不出这掏心窝子的小孩子。 “拿走拿走,虽然好看,但是我正开车呢!别给我分心啊!” 卓之川闻言收回去,蒋叔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和他计较啥,目光却停留在瓶子上,温柔而平和,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执念,迟迟不曾离开。 上辈子卓之川撕了所有画,这辈子一幅都不能丢,苔苔和关于苔苔的所有,他都要死死摁在手上。 快到地方时,碰着附近小学中午放学,前面乌泱泱挤着一群人,铃声一响,学生就像倦鸟归林,叽叽喳喳涌到校门口。 蒋成兴将车子熄火,直接停在路边,头靠在方向盘上,觉得嘴里没味,拉开抽屉四处找烟盒,刚拿到手就被卓之川眼疾手快夺走,“叔,苔苔说蒋姨不让你吸烟,没收了。” “得,你们哥俩全是你们蒋姨的眼线,总来个人看着我。”蒋成兴无奈说道,天知道他只想闻个味儿,接过卓之川抛来的东西,“嚯,多大了,还吃奶糖。” “苔苔给的。” 蒋成兴刚吃到嘴里,甜得有些齁嗓子眼,一点都不好吃,要亲手给他的才好吃,蒋驰那个混蛋小子,真该回炉重造让他学学怎么尊重老父亲。 可远在深市的蒋驰睡到现在才醒,不仅不尊重老父亲,还给老蒋家整了个断子绝孙,扶着老腰正准备从床上爬起来,感觉背后凉嗖嗖的,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立马断言现在不宜起来,又倒回去搂着自家男媳妇,美滋滋睡个回笼觉。 眼见学生走得差不多,蒋成兴转动钥匙,踩上油门缓缓驶离,新住处就学校前头几百米,“哦对,我还把这事给忘了,苔苔学籍档案怎么样?” “江叔帮忙转过来了,他说开学直接去学校报到。” “那就成,啥时候走嘞?”卓之川前段时间说正月过完便不来汽修店,蒋成兴估摸着卓之川八成要去外面闯,若不是有牵挂,这小破地方可困不住他。 “等苔苔先习惯学校吧。”卓之川还是不放心,市里虽然不远,但始终隔着距离,害怕有事不能及时赶到。 蒋成兴会意点点头,“去呗,外婆和小孩儿我和云因给你看着呐。” “好。”卓之川笑着应道,将兜里的烟换了靠车门的口袋,“蒋叔你再怎么打感情牌,这烟我也不敢给你。” “嘿!”蒋成兴吹鼻子瞪眼睛,走了个蒋驰,又来了个卓之川,全是一天不杠不如意的货色。 第48章 姐罩着你 “小卓,把苔苔叫起来吃早饭,马上迟到了。”外婆端着粥从厨房出来,敲了敲兄弟俩房门。 “好!” 卓之川看着床上扭成蛆的人,无奈扶额,简直无从下手,这赖床的孩子他真没有办法,昨晚因为要开学激动地不睡觉,今早因为眼睛睁不开不想起。 想睡懒觉不上学,在他这儿行不通,宠孩子也不是让他当小文盲。 “苔苔,苔苔……” 卓之川轻轻拍着小孩的脸,弄了半天才见人动了动身子,迷迷糊糊扬手摸摸脸,含糊不清嘟囔道:“哥哥……再睡会儿,这次真的不骗你啊,很困呐……” “行,就这一次。” 卓之川说完,嘀咚一声就把人从被窝提溜出来,还没等小孩儿反应过来,三下五除二跟给他套好衣服,抱着人去外头洗脸漱口,不出五分钟就提到餐桌边。 放在以前任这孩子磨蹭,半个小时都出不来,他一个当哥的操得不是心。 卓之川将粥和鸡蛋摆在小孩儿眼前,敲了敲还假装打瞌睡一点一点的脑瓜子,“别装了,吃饭。” 他承认耐心已经完全耗尽,要不是情有可原,老早就站在床边念保证书,小孩儿透过浅眯的眼睛缝看懂脸色,立马坐直笑嘻嘻抬头,“哥哥,你真好,以后我也伺候你穿衣吃饭呀。” 卓之川脸黑垂眸,“呵……” “哪要你伺候呐,哥哥以后娶媳妇了,才不带着你这个粘人的跟屁虫。” 外婆正在给俩孩子夹菜,被自家外孙这话弄得哭笑不得,哥哥迟早会长大,肯定会有自己的小家。 “不要!” “不娶!” 两人皆是从碗里探头,满脸拒绝之色,外婆吃惊看着两人,笑呵呵说:“好好,不行就不行,你们哥俩好行了吧。” 小孩儿点点头,见卓之川也点头,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往嘴里塞鸡蛋,哥哥是他的,谁也不能抢走。 为了证明他也是可以伺候哥哥的,将剥得坑坑洼洼的鸡蛋放在卓之川碗里,两眼放光,“哥哥,吃呀。” “吃你的饭。” 然而卓之川的话压根不起作用,在小孩儿的注目礼下咽完最后一口,直接拿起勺子喂,违心放下狠话,“季柃苔,以后我不在,外婆要是说你不乖,我赏你一天的板栗,听着没?” “听见了!听见了!” 外婆面带微笑,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不由得想到,这样的日子过到头、看着俩孩子长大成人比什么都好。 吃完饭,卓之川推着新买的轮椅,小孩儿抱着书包和水杯等着锁门的外婆。 她手里也拎着一篮子柿子饼,说是带给老师和班上同学,毕竟苔苔是插班生,初来乍到的头一遭,只希望他们多多关照孩子。 “外婆,我来拿。” 卓之川接过篮子,让小孩儿自己练练新轮椅的手感,前阵子手上有些闲钱,他就把之前那个的轮椅买了下来,结果小孩儿不喜欢,还是稀罕他用废铁做的那个。 明明哪哪都比不上,手还因为旧轮椅不吃力磨了好几个水泡,可小孩儿还是除了练习走路,整天就屁股挨上头不带挪动。 “哥哥,中午来接我。” 身侧的卓之川“嗯”了一声,正了正有些歪的行走路线,“学校有事找老师,上课别睡着了,作业别瞎写,回来我检查……” 季柃苔听着脑袋顿时都大了,连忙捂住耳朵打断,“哥哥,快快快,我现在格外非常超级想上学,快送我过去。” “嗯,走。” 至此,卓之川明白一个真理,打败话痨的只有话痨,别无他法。 …… 卓之川站在走廊拐角,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直到张老师领着小孩儿消失在教室门后,他才缓缓收回视线 苔苔不哭不闹,只是临别时悄悄攥了攥他的衣角,被他安抚几句便念叨着记得来接他,还说不能迟到。 “外婆,咱们回家。” “好。” 两人刚走出校门,外婆就遇见杂货铺的桂芳,她收摊一抬头就认出外婆,笑着打招呼,“方婆,咋这么高兴呐?” “高兴!我家苔苔上学去了,肯定得高兴!”外婆说这番话的时候,佝偻大半辈子的老腰板,给人瞧着都挺直不少。 桂芳一听,也为外婆打心底高兴,低头从货箱中翻出小零嘴,手快地塞进外婆挎着竹篮,“方婆,都是不值钱的,你别跟我客气,读书好啊,让你小孙子好好学,等着吃他的升学宴。” “好,好啊。”外婆感谢应着,能考上大学最好,考不上也没事,做个明事懂理的人就好,这样她也有脸见苔苔的爸妈。 …… 第42章 教室里,张茹刚推着季柃苔的轮椅来到门口,原本喧闹的孩子们立刻安静下来,一双双明亮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讲台方向,好奇地观察着新同学。 与其说打量季柃苔,不如说他底下坐的轮椅,片刻安静后便发出窃窃私语的交流声,弄得季柃苔些许不安,紧捏硬币的手心都汗涔涔一片,只得换个手缓和会儿。 “安静,先来说两件事。” 张茹板着张脸,锐利的目光环顾一周,孩子瞬间被按下暂停键,一个个规规矩矩坐好,“第一件事,这学期咱们班来了个新同学,大家友好相处,谁要是故意闹事儿,第二天自觉带着家长找我;第二件事,把寒假作业收齐交给班长,许澄你送到我办公室。” 底下叫许澄的小女孩点完头,教室顿时叫苦连天,反正每学期来一次,张茹看皮猴们都被震慑住,已经见怪不怪,这才继续说道:“新同学你先介绍一下自己。” 小季捏了捏手指,许久没站在众目睽睽之下,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对上下头言言鼓励的目光才稍微好些,但还是嘴脑袋不同步,小嘴巴一张一合,昨晚在哥哥念了几遍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大家好,我叫季柃苔,季节的季,柃树的柃……” 小孩儿憋得满脸通红,在许澄带头鼓掌下,终于磕磕绊绊的念完,张茹瞧这孩子羞涩模样,让他挨着江言坐在第一排。 下课后,许澄交完作业,拿着花名册就跑过来,啪得拍在季柃苔桌上。 小季正贴着言言耳朵说悄悄话,突然的动静懵得他茫然抬头,扯了扯身旁的江言,许澄只得先打消三人的沉默,指了指第三十六行,“新来的,这里写个名字。” “好。”季柃苔认真写完。 许澄凑近看了半天,好有诗意的名字,满意点点头,果然江言没骗人,提前纳入小弟,她要当大姐大,“江言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澄姐罩着你!” 第49章 交公粮 “来,先叫声澄姐。” 许澄叉着胳膊,趾高气昂瞧着季柃苔,只是再潇洒也是个八岁女娃,任人看起来只觉得可爱,不见一丝跋扈,“从今天起,你就是三弟,我保证你跟着我,在二二班吃香的、喝辣的!” 许澄说完,迅速从口袋掏出几包辣条和椰果,她今天在校门口大出血,就是为了收买人心的,花了三天零花钱! “姐?” 季柃苔眼睛都瞪大了,不可置信指着自己,谁知道啊,他真只是来上学,咋平白无故多了个姐,还有个二弟?二弟是谁? “我们认识吗?” “废话!我大姐大,言言二弟,你三弟,咱们论资排辈,你说我们认不认识,你还拿了我的零食。” “我没拿,是你放的!” 季柃苔反驳道,许澄不听,继续卖力推荐自己的优点,“我不管,你和言言都要当我小弟,我对小弟可好了,不信你问言言。” 许澄说完就期待看向江言,结果好巧不巧上课铃声就响了。 她连忙坐回季柃苔身后的座位,虽然她在外头称兄道弟,老师面前还是乖巧可人。 毕竟这不乖也不行啊,有个打拳的老爹就知道脾气和拳头什么更硬,老爹单站在那儿就给她怵到不行。 已经上课五分钟,季柃苔还没回神,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他不反感也不讨厌就是觉得十分稀奇,就好比有人入室抢劫,只是给你扫了个屋子的。 江言碰了碰他胳膊,老师还在讲课,他直接顶风作案,悄咪咪侧头看向纸上的字。 “澄澄是我二舅的女儿,家里开武馆的,力气大会打架,人很好很好的。” 季柃苔瞬间眸光闪烁,暗戳戳借着捡橡皮擦回头看一眼。 武馆!打架!侠女! 干妈电视里头的侠客也超级会打架,嗖嗖就飞走了,要是他也会就可以保护外婆和哥哥,迫不及待等到下课,回头便对许澄喊道:“澄姐!” 管他那么多,先认亲再偷学! 短短下课十分钟,三个人亲昵得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弟,就差摆点果盘,整个校园版“桃园三结义”。 …… 上午第四节课,数学老师在上头讲得天花乱坠、口沫乱飞,下头的季柃苔已经眼巴巴往门口瞧了又瞧,被同桌的江言一提醒又回头假装听讲。 直到第八次转头,季柃苔才看见心心念念的人影,颓靡的情绪立马高涨。 阳光刚好照在卓之川发间,季柃苔不由得感叹,哥哥真高哇,站在门口一眼就认出来,小孩儿咧着嘴傻笑,被卓之川敲人手势吓着连忙回神转移视线,但嘴角的笑意就没下来过。 卓之川瞅眼讲台的板书,啧了一声,“碰见数学就发呆,这小孩儿又欠收拾。” “哈哈哈……”来接江言的许清鱼乐个不停,笑得都有些肚子疼,直言打趣道:“小卓,你这真把苔苔当儿子养了啊,言言他爸都没你上心。” “有吗?”卓之川双手插兜,倚墙思考片刻,他又没养过儿子,从一而终,只养过苔苔这个娇气包。 但好像……确实没区别! “那许姨,教苔苔这么大孩子要注意些什么?” 小孩儿一天一个样,卓之川只得换人询问养娃秘籍,因为他发现蒋姨那遛娃办法行不通。 他家小孩儿要是像驰哥那样放养,先不说卓之川担不担心,苔苔就已经指着他鼻子问是不是嫌他烦?是不是不喜欢他了?是不是准备不管了? 卓之川直言,这锅他可不背。 “来来来,咱俩唠嗑唠嗑……” 许清鱼来了兴致,话匣子一打开,里面放声大讲,外头低声小讲,放学铃响起时,卓之川还有些意犹未尽,一脸赞同她的育儿之道,受益匪浅。 等孩子出来差不多,卓之川才进门,拿着草帽往小孩儿头上一盖,一手挎着书包,另一手则推着轮椅拐个弯,跟着人流出学校。 “许姨,再见。”苔苔挥手告别,又对江言比出喝水的手势,提醒人要带水杯,“言言,下午见呀!” 江言看着季柃苔的装扮有些滑稽,清冷的脸庞绷不住傻乐,苔苔像等会就要扛着锄头干活的小农民。 最后只能抿嘴点头,牵着妈妈回家,下午早些来教室。 “还看,回家了。” 卓之川急不可耐把人身子扳正,想着许清鱼的教导,她说小孩子心思单纯率真,需要多用言语进行关心鼓励,一味地指责只会减少积极性。 卓之川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话到有些干巴,越发觉得养孩子是门学问,“苔苔,今天……” 话未说完,小孩儿就开始发功,“哥哥,我和你说,今天有人说我酷,她说我是第一个坐着进教室的,好巧,我也这么觉得……还有还有……” 卓之川就这样听人说了一路,稍觉奇怪,但没发现哪里有问题,直到顺路的阿姨问他儿子今天学了啥,他才恍然大悟,盯着小孩儿后脑勺。 “所以,苔苔今天学了什么?” “啊,学了什么……” 季柃苔哑口无言,尴尬地呵呵笑,第一节课和江言叙旧,第二节课和许澄拜把子,第三节课想哥哥什么时候来,第四节课等哥哥来,这么说十成会被骂吧,“学了啊,学了语文数学,嗯没错,就是这样。” 卓之川淡淡地说:“闭嘴。” 季柃苔讪讪地回:“哦。” 两人皆是一路沉默到家。 中午吃饭,小孩儿捧着饭碗缩成鹌鹑看着卓之川检查作业,求饶看向外婆也摊手示意帮不了,吃得那叫个胆战心惊,恨不得时光回溯到几小时前,大气都不敢出。 “哥哥,别生气了。” “哥哥?” “哥哥,我错了……” 卓之川有点装不下去,但又想起许姨说这么大的孩子就得让他怕个人,所以他批评的时候需要严肃、说一不二,只得放下作业背着手出门,一言不发。 活像气得不行的老父亲。 从这以后,但凡卓之川在家,季柃苔就跟村大队交公粮似的,回来第一件事就把作业准备好,再也没让卓之川操心过。 一学期下来,老师画的小红花一朵接一朵,外婆笑地合不拢嘴,天天拿着作业本跟苔苔父母念叨。 卓之川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一次性便把小孩儿治得服服帖帖,也彻底把许清鱼奉为养娃榜样。 第50章 我有病? 见小孩儿新班级适应的不错,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卓之川就背着他的包,里头只装着小孩偷偷塞的汗巾和零花钱,加上几件换洗的衣物,只身一人前往市里,晨起雾气逐渐模糊后方祖孙两人送行的身影。 这次没有季柃苔跟着,卓之川也没讲究好坏,吃喝拉撒都在工地里解决,连睡觉的地方都是工地几块砖一摞,上面铺褥子便席地而睡。 好在李有庆为人厚道,性格豪爽,是个难得的好工头,基本开始跟着李叔的工人便一直跟在现在,所以队里关系也融洽,即使卓之川刚来那会儿,工人也没看他年纪小便轻视或者欺负他。 第43章 唯一的缺点就是眼界有限,然而这个要拼要闯的时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是能抢占先机,赚得个盆满钵满,后来者只能睁着眼睛干等羡艳。 卓之川凭着他前世的记忆以及这世的行业风向感知,成功带着工程队承包与政府合作的项目,在逐渐步入正轨的过程中,也完全展现他的专业和协调能力,经常让人忘记这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这就导致李有庆听着卓之川和领导们相互商谈,神情总是一愣一愣的,但到手的钱比一次比一次多,又满脸骄傲看着淘来的香饽饽,想让卓之川当他女婿的心思一度死灰复燃。 “来,敬功臣一杯。” 工地附近的小饭馆里,人高马大的汉子满满当当占了一方空间,围了三桌,坐在首位的李有庆喝得满脸红光,举起啤酒朝身旁的卓之川招呼道:“多亏了小卓,咱们项目一期不到六月就落地了,大伙一起来,喝一个!” “好嘞!干杯!” 几十个汉子高声呼喊,震得小饭馆的老板耳朵了一阵嗡嗡,但因为工地每天就是这般吵闹,大家早都喜欢扯着嗓子吼,压根没在意这件事儿,大有一声更比一声高的架势。 “谢谢,大家也辛苦了。” 卓之川举起水杯,放在嘴边浅浅抿了口,下午见小孩儿,有酒气又会被唠叨一天。 “下午还要赶回家,以茶代酒。” 要说这三月到六月,不长也不短,却发生了太多变化,小孩儿的腿基本康复,日常走路已无大碍,蒋姨状态也恢复如初,不说都看不出半年前大病一场。 不变的是,这三个月,卓之川如同遵循自然法则的候鸟南北往返迁徙,每周都回去,雷打不动,次次不落。 即使再忙的时候,也要挤出时间回去看看小孩儿,他有时候都在想,蒋叔和驰哥总说苔苔离不开他,可明明就是他离不开苔苔啊。 也许是一种病态,或许执念,两辈子累积到现在,只要晓得季柃苔在,他便不怕失控。 因此最忙的那段日子,他都是周六晚上到家,周日吃完午饭后出来。 虽然身体疲惫,可每次早上睁眼就看着小孩儿在身旁安静看书,卓之川只觉得安稳。 人在眼前触手可及,他不求其他,只要这个便足够了。 等工人散得差不多,卓之川摸出李有庆的钱包,跟老板结完饭钱,扛着醉成软泥的人回租房。 “你叔没醉,呵呵,今天开心呐呵呵,小卓,你那病好了吗?” 卓之川神色微动,“什么病?” 还有什么病是他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的! “呵呵,瞧我这糊涂的,可能真的醉了吧。”李有庆从裤兜掏了半天,双手一拍,惊讶道,“欸,我钱包呢?” “衣服兜里。” “哦哦哦。”他打开钱包,睁着迷糊的眼睛翻找,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个给你,保管有用,你不是要回镇上,那就别送我了,注意安全。” 待人走远,卓之川摊开纸张,上头写着“男科圣手、妙手回根,让你英姿焕发,电话188……”,纸张后面还沾着胶痕,一看就是墙上贴的小传单。 “给错了吧?” 卓之川皱眉,反手扔进路旁垃圾桶,坐在长途车上还弄不明白,想来想去也只可能是李叔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不由得叹口气。 “不该扔的,李叔撕张下来得花多大的勇气,还随身带着,可见宝贵得紧。” 车抵达青石镇,这件事便被卓之川抛至脑后,拎着大包小包就往家里赶,今天回来得早,放个行李收拾一下,还能赶上接小孩儿放学。 “外婆!” “哎……来咯。”外婆放下手里的鱼,听着好像是卓之川的声音,急匆匆跑来开门,“我就晓得你要回来。” “慢些。” “好,我慢些。” 外婆听话地改小跑为走路,一开门便瞧见卓之川不空闲的双手,满脸心疼,在外干活风吹日晒的,又被这孩子大手一挥买七七八八的,几日不见人晒得更黑了。 “咋又买这么多东西,外婆说了,你再过几年用钱的地方多,别花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婆身上……” “胡说,外婆是要长命百岁,看着小孩儿长大的!”卓之川将东西放在地上,扶着老人回沙发,“这个是新的风湿贴,外婆你试试,看看有用没?我先去收拾东西。” “去吧,去吧。”外婆捏着药贴盒子,虽然看不懂上头的字,但就是翻转了半天,只觉得小小纸盒却沉甸甸的,叫她心里软成一团。 卓之川回了房间,从包里拿出一摞书,细致地贴上时间,整齐码在书柜里头,苔苔最近突然迷上武侠小说,他跑了好几个书摊才淘来几本适合小孩子的读物。 随后又抽着看了些小孩儿写的作业,老父亲般的满足涌上心头。 尤其翻到那篇“我的哥哥”作文,板正的铅笔字一笔一划,卓之川前前后后观看十遍,每读一遍嘴角就上扬几分,最后小心翼翼藏到自己包里,准备以后有事无事便打开看看。 …… 卓之川刚洗完澡,水还没擦干,听着敲门声急促而有力,连忙套好衣服打开卫浴门。 许清鱼是一路小跑过来的,从半个小时前接到老师的电话,远哥去学校,她便急匆匆过来通知外婆,气都还没喘匀。 “方姨,快和我去学校……苔苔他被人打啦!” 第51章 荒唐至极 许清鱼话刚说完,就感觉一阵风吹走了,还带着稍稍湿气。 “哎呀,小卓回来了,那方姨你就在家待着哈。”许清鱼边后退边说,也顾不得形象,“你别担心,待会儿就回来!” 跑出住宅区,卓之川的身影儿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 “荒唐!简直是荒唐!”张茹捏茶杯的手青筋隐现,在办公室走来走去,看着三个排排坐的小萝卜头,胸口翻涌着难以平息的怒火。 这孩子上学好好的,结果就被打成这样,她怎么和孩子父母交代,简直给她的执教生涯抹黑点。 “李老师,我教书二十年啊!从来没见过六年级的孩子打二年级的孩子,这是典型的以大欺小,行为举止极其恶劣,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这……害……” 李勇愁得叹气,一脸无光。 他就上个厕所的功夫,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就听二二班学生说有人打架,他以为又是小孩子小打小闹,结果领回来四个孩子,其中还有一个是他们班的方耀。 这性质立马就不一样了,李勇只觉得天塌了也不过如此。 “张老师,要不这样,咱们先弄清楚原因,待会家长来了也好协调不是。” 张茹心想还有什么好说的,你看这三个孩子,最严重的胳膊膝盖都磕破了,其他两个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划痕,但挨着面子没反驳。 “许澄,你是班长,你来说。” “张老师,刚才我们玩,苔苔去捡球,他突然出现撞向苔苔,我和言言看见了,他就吓我们不准说出去。” 许澄可不是软脾气任人欺负的,特别是有人当着她的面欺负小弟,这不是打她的脸,于是举起拳头就打方耀。 就是打不过,等她再长几年,她肯定揍方耀认不清东南西北。 张茹转头看向季柃苔,耐心询问道:“是这样吗?” “嗯。”季柃苔点头,眼眶通红,紧紧咬住下巴,眼泪都在眼底打转还是倔强地憋着,目不转睛盯向对面的方耀。 江言牵他的手,一直安慰也没用。 过了十多分钟。 江远和许洲大步走进办公室,两人一见三个孩子的模样,皆是神色发怒,自家孩子他们清楚,不说教得有多好,但肯定不会故意惹事。 两位父亲二话不说站在孩子面前,一手安抚着一个娃娃,江远不经意瞥了眼方耀,随即目光正视张茹说道:“张老师,还请你给我们个交代。” “是是,应该的,您请坐。” 大人来了后,两孩子立刻像树袋熊抱着爸爸大腿闷闷不乐,但又不愿意撒开牵苔苔的手,三个人就别扭拧成一团,组成十分奇怪的形态。 季柃苔低头眨眼睛,暗自松了口气,幸好外婆没来,她腿脚还不利索,要是一着急摔着可不行,哥哥不在,他就是小男子汉,想着想着又连忙侧头用衣服擦眼泪。 待会就和外婆说不小心摔了一跤。 “苔苔很厉害,不哭,不准哭……” 卓之川赶来就看着小孩儿垂着头,单薄的身子还在微微发抖,哑声唤了声,“苔苔。” 小孩儿回头的瞬间,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砸在地上,泪眼模糊地扑向卓之川,被人抱在怀里就哭出声,“哥哥,我好疼,你怎么才来啊……” “对不起,哥哥来晚了,原谅哥哥好不好?”卓之川安抚已经哭地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孩儿,用手揩去眼泪,“乖,不怕了,哥哥在。” 第44章 卓之川见人没大碍,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却在瞥见小孩儿咬出齿痕的下巴,心脏又猛得塌陷下去。 是他来晚了,“不哭,都怪哥哥。” 这边张茹刚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肖梅才姗姗来迟。 女人面色憔悴、双目无神,可见离婚后的日子并不好过,但还是扬起一副得体的笑容看向李勇,“李老师,这是怎么了,咋还弄这么大的阵仗。” 肖梅收到通知时只叫她尽快来学校,其他的并不知情,环视屋里一圈人,有认识的不认识的。 可当目光对上卓之川便立刻别开了脸,仿佛毒蛇缓缓绞上猎物的鳞躯,带着冰凉的黏腻感,令人脊背发寒。 “方耀妈妈,你儿子今天打了这三个孩子,事态严重。” 李勇咽下可能退学的后果,毕竟按照规定学校都会劝退,况且这学校还是江言父亲出钱建的,只希望影响越小越好,不给档案留处分,“刚好趁着家长都在……” “啪!” 肖梅一巴掌扇在方耀脸上,手因生气和后悔大力颤抖,那点体面的笑容也彻底瓦解。 “我和你说了,大人的事不要你管!” “你就好好读你的书,好好上你的学。” “我是不是说了,你这是要了妈的命啊!” 肖梅句句泣血,声嘶力竭喊着。 “读书?我也想读啊。”方耀自嘲笑笑,这几个月,他每天经过的地方,后面都会响起各种声音,甚至他做梦都是那些。 无孔不入,如影如随。 “可都是你,都怪你!我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你说我怎么安心读书啊。”方耀顶着愤怒的眼神,将肖梅极力一推。 “你不配当妈,我也不是你儿子!” 说完便冲了出去,李勇一个头两个大,这方耀妈妈不是来火上浇油?内心哀嚎一声便去找方耀。 肖梅被儿子那番话震地跪倒在地,彻底醒悟过来,原来她错得如此离谱。 她口口声声说孩子不用管大人的事情,可她做的哪件事不是把方耀越推越远,让他身陷囹圄。 儿子恨她,是她活该,是她应得。 女人望向刺痛发红的手,悔恨地拍向自己,最终失态放声大哭。 江远见此,并未多言,只是平静说道:“张老师,既然如此,你们便按规定处理吧,我先带孩子回去了。” 人一走,挤挤攘攘的办公室就剩下张茹和肖梅,张茹抽了些纸,递给肖梅,劝慰道:“这般大的孩子正是心思敏感,当妈的要多了解他真心要的,如果太累了,或许可以换个地方,一切从头开始,也不晚。” 肖梅悔啊,她后悔自己走过的每一步。 当初若不是她好高骛远,若不是她自以为是奔个好前程,怎么会有今日这些事情。 只见她睁着猩红的眼睛,声音低哑,“嗯……谢谢老师,给你们添麻烦了。” 张茹轻轻摇头,那些风言风语或多或少都听了一些,可她也是母亲,更是老师,只希望每个孩子都好好长大。 诊所这边。 医生拿着棉签给人涂药,都还没挨上去就嗷嗷叫,被卓之川捉着胳膊才稍微安分点儿。 “疼不疼?” 季柃苔呲牙咧嘴,摇摇头,“不疼。” “那还哭成这样。”卓之川将衣肩的泪痕扯给他看,湿了一大片,“哥哥今天刚换的,还没穿一会儿成这样了,爱哭鬼。” “苔苔给你洗,洗得超级干净。”季柃苔前脚说完,后脚诊所就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啊啊,疼疼疼疼!” “戏精儿,没事了。”卓之川挠了挠小孩儿下巴,站起来便对医生道谢,医生却是笑着朝季柃苔打趣儿,“你哥说得真不错,小娇气包。” 季柃苔脸羞得发红,立马埋在哥哥怀里,抱着人不撒手,“……完蛋,又上当了!” 后来方耀退学,肖梅带着儿子也离开青石镇,卓之川便没揪着不放,前世是季柃苔远走他乡,这世……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不过这件事还是给卓之川提了个醒,第二天便托人牵了条电话线,足足花了两个月工钱。 但之后很多个夜晚,卓之川伏在案前看项目书,耳边都是季柃苔絮絮叨叨的声音,不是学校的见闻,就是在武馆学的新招式…… 陪着卓之川度过事业起步最难熬的日子。 第52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街边的小摊铺一茬换了一茬,小镇也平地起了高楼,就连牛奶冰棍都从五分涨价到五毛,时间如细沙,不经意间便从指缝中流过。 正如小孩儿会长大,老人会老去,没有人会停在原地一成不变。 又是一年盛夏,蝉鸣引得人昏昏欲睡,路边的沥青路散着一股被高温烤焦的刺鼻味儿,季柃苔找到草帽往头上一扣,长袖长裤全副武装,滴着自行车铃声便出门。 “外婆,我去学校啦!” “慢些,仔细看着来往的车。”外婆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叮嘱着,这几年她的头发花白如雪,由着天天被季柃苔哄成老小孩儿,精气神一直不错。 “知道咯。”季柃苔朝后挥手,他外婆耳朵聋,记忆也越发不中,唯独每次说出门,立马就反应让他骑车注意来往车子。 今天是去学校拿成绩,他和江言还有许澄三人从小学同班到初中毕业,已经妥妥是老师的眼中宝心头好,只能说各有长处。 许澄和江言蹲在校门口,看清来人破破烂烂的草帽,一脸无语拍拍屁股灰站起来,朝着季柃苔发出两个人的的嫌弃,“季小苔,你咋又这副打扮,你要下地插秧还是工地搬砖啊,好好用你这张脸行不行?” “可是澄姐,太阳太大了,我只有草帽啊……” 许澄叉腰大声叨叨时,江言就在旁边哈哈大笑,小季今日又凭一己之力浪费澄姐的表情,原因全在他破破烂烂的草帽上。 “算了,我该想到的,这草帽是你的宝贝。”许澄满脸麻木,她一直以为季柃苔是那种安静温润的美少年,结果有天他顺手掏出草帽盖在头上,热的时候还拿下来扇扇风,许澄立马就预言到季柃苔审美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走吧。”许澄叹完气,朝季柃苔扔一瓶冰汽水,十分潇洒转身,“不说了,咱们先进学校吧。” 江言憋着笑比划半天,最后只得弄个大拇指,季柃苔认可点头,有眼光,他这打扮他哥看了都说帅。 三人来到办公室,刚好是张茹值班,瞧着人来了,平日严厉的神情早已替换成如沐春风的笑容,她带这群孩子一直到小学毕业,后来初中换了个老师,可一个学校里经常见面,总是会问问他们的学习近况。 “张老师,我们来拿成绩单。” 许澄开口说完,张茹便从层层叠叠的名单册找出来,先看了看江言和许澄的成绩,一如既往,年级第一第二,只是轮到季柃苔成绩,稍微有些偏科,但上市里一中不成问题。 “小季啊,你这数学可要好好用心啊。”张老师语重心长地教导,便把各自的成绩单分发下去。 “好,谢谢老师。” 出了办公室,许澄侧头瞄向季柃苔成绩,一看考了八十五,姐姐般的欣慰油然而生,“季小苔,出息了啊,不愧我俩给你开小灶。” 江言也举手表扬,和刚才不同,这次是真不违心的夸赞。 “哎呀,我也觉得,我咋这么厉害,竟然考了八十五。”季柃苔捧着成绩单,笑得有些傻呼呼,“澄姐,言言,我有急事,就先回家啦。” 季柃苔哼哧哼哧蹬着脚踏板,一秒也不想耽误,到家第一件事便是拨打熟记于心的号码,嘟得响铃后,立马惊喜喊道:“哥哥,你忙吗?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你!” 深市这边,卓之川下午便等着家里小孩儿的电话,铃声响起的瞬间他便接了起来,看来考到不错,比他预计早了一会儿,“不忙,你先喝点水再说。” “啊好,哥哥你等等。”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轻微的吞咽声,接着季柃苔的声音便传过来,小孩儿最近变声期,原本清亮的嗓音染上些许沙哑,弄得卓之川耳朵微微发痒,让他不自觉偏了偏头,却又舍不得移开听筒。 “我和你说,我数学考了八十五,是不是很厉害!老师开始说我这个数学要好好用心,我以为可低了,吓死了,结果拿到手一看!天,从来没这么高!” 季柃苔又喝了口水,笑嘻嘻道:“哥哥,我是不是很没志向,言言和澄澄都差不多满分。” 卓之川笑着摇摇头,又想起小孩儿看不见,“没有,很厉害,苔苔很棒。” 季柃苔捂着发烫的脸,哥哥声音好温柔,支支吾吾开口,“哥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有点想你。 “等你开学,哥哥送你上学。” 卓之川看着办公桌一堆报表,他都积在这阵子弄完,准备月底回去多陪陪祖孙俩人。 “好哦,哥哥别太辛苦……”两人又磨磨唧唧说了会儿,仍然是季柃苔讲卓之川听,直到外婆喊吃饭才意犹未尽挂断电话,数着还有几天到开学。 第45章 晚上睡觉,季柃苔等外婆屋里灯光熄灭,又悄摸溜进卓之川的房间,虽然长大后外婆给他们哥俩腾出两个房间,可他就觉得哥的床更软更舒服,卓之川不在就鸠占鹊巢,享用他哥的一切。 “好舒服,好舒服。”季柃苔兴奋得打了几个滚,把玩着手中的硬币,不自觉笑出声来。 好日子,今天是个好日子,以至于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睡半醒之间,是一段摸不着头脑的梦。 先是他灌了一大杯水,然后急着到处找厕所,最后隐隐约约听有人喊了句“苔苔”,还是哥哥的声音。 季柃苔直接被吓醒,摸了摸额头的汗,瞬间便感受下头的黏腻不适,摸黑起床去厕所,望着盆里漂浮的衣服,季柃苔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儿。 初中生物他学过,老师也讲过这是长大的生理特征,就是搞不清楚,怎么最后会听见哥哥的声音。 难道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然,也有可能睡的床不对头。 第53章 喜欢是珍重 外婆推开季柃苔的房门,一看里头只有空荡荡的床铺便往隔壁走,不用想这孩子又溜去他哥的房间。 “苔苔,今天不是要去你干妈那里,十点了,还睡呐?”外婆敲完房门,床上躺得四仰八叉的人弹坐起来,睡眼惺忪地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外婆,我起来了。” “你看看你,自己好好的房间不睡,尽来糟蹋你哥的,这屋里一大半都是你的东西,咋这么霸道!” 季柃苔嘿嘿嘿傻笑。 “外婆,我等会儿收拾……” 哼哼唧唧说完送走外婆,他又放松般倒回床,留恋地打了几个滚,心想哪是不想回,只是回自己房间睡不着啊。 昨晚,不对,应该说今早。 他洗完衣服便做贼心虚回自己屋,结果咋睡咋不称心,甚至都想看数学题来助眠,这也太可怕了。 季柃苔不准备折磨自己,凌晨四点,又搂着枕头来哥哥房间,一副心安理得,倒头就睡到现在,要不是外婆叫他都醒不过来。 要不和哥哥换个床单,季柃苔皱眉思考可能性,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一个鲤鱼打挺下床掀起床单被罩,风风火火忙活完,一看时间十一点,叼个馒头就往蒋家跑。 自行车飞速驶进院门,季柃苔突然发现蹲在门口的人有些眼熟,不可置信往后退了退,看清楚人脸,惊讶道:“驰哥,你啥时候回来的。” 蒋驰呸出口中的狗巴草,一脸麻木,“打住,你哥没回来。” “哦呵呵……” 季柃苔非常有礼貌地尴尬笑笑,虽然他确实想问,但被直接戳穿好像表现只关心他哥,这多不好意思,“我知道啊,我哥说了月底回来,不过驰哥你怎么不进屋?” 说到这个,蒋驰长叹口气,他进去了但被暂时性赶出来,撑着胳膊一脸茫然,想他二十好几马上奔三的人,别人家孩子都会打酱油叫爸爸,而他还在苦哈哈蹲墙角。 不过还好,只是被赶出来,又不是断绝关系,他从小到大做的离谱事又不少,再添一件又何妨! 就是这件事和之前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他爸她妈这样还算脾气好的。 周肆因为曾经的事情,打心底排斥家庭的存在,别墅除了他和向叔,便没有见第四个人的存在。 在一起后,每年他都哄着人回家见见他的父母,不出意外全部被拒,直到今年才松了点口。 蒋驰觉得,应该是烦他年年念叨才答应的,但是没关系,他会让肆哥体会到来自家的爱,哪怕只能弥补一点儿不曾拥有的感情,那也是好的。 反正来日方长嘛,蒋驰有信心一点点填平周肆失去的东西。 因此人答应的第二天,蒋驰便马不停蹄飞回来,他可是传统好男人,蒋爹蒋妈棒打鸳鸯也只能打在他身上。 只是白费那么多预防针,人生首次出柜还是喜提一脚踢出门的大礼包。 蒋驰想了想措辞,毕竟苔苔年纪还小,怕吓着人但又舍不得眼前的救星,只能截头截尾说道:“苔苔呀,你驰哥对你是不是很好?” “很好,怎么了?” “就是吧,驰哥喜欢个人,情况有点复杂,所以他们有些不同意,只有你能帮我了,给驰哥说说情吧。” 季柃苔听完,一脸疑惑,这得有多复杂,干妈都把人都赶出来,不像是个好差事,“我先进去看看吧。” “欸,那等你好消息啊。”蒋驰继续蹲在角落唉声叹气,果然一时半会儿,让爸妈突然接受也不现实。 “干妈?” 季柃苔进屋便亲昵挨着人坐,驰哥说得天都塌一半,但他仔细瞧着好像没啥变化,目前有些弄不清状况。 “我刚才进门遇见驰哥了,他一个人在外头站着。”季柃苔边说边打量程云因的神情,“今天太阳挺大的……” 程云因点了点季柃苔脑袋,嗔笑道:“你呀胳膊肘往外拐,小宝是来看干妈,还是给你驰哥当说客的?” “没有没有,我是在陈述事实。”季柃苔连忙摇头摆明立场,手握起拳头给程云因捶背,“我当然站干妈这边啊,驰哥坏惹干妈生气,就让他多晒晒太阳!不过驰哥到底怎么了呀?” “你驰哥有事瞒了干妈好几年,我让他一个人待着反省会儿。” 程云因想起这些年蒋驰七七八八的刻意试探,还有家里突然出现的情感读本,她彻底被蒋驰那个榆木脑袋弄得哭笑不得,总以为瞒得好,其实欲盖弥彰的小心思早被俩人看得透透的。 说句粗俗的话,她不清楚别家孩子,就蒋驰那小子,蹲着屁股拉屎都知道啥颜色,更何况找了个男人,话里话外全是漏洞。 起初,程云因也无措好些天,她从没见过男人喜欢男人的例子,这不被大众认可的便是异类,是异类就会被排挤,她只是担心蒋驰一根筋走下去会受伤。 可后来每一年,蒋驰谈及那个孩子眼睛都是亮亮的,那种眼神程云因最清楚,蒋驰他爸看向她时便是如此,程云因还能说什么,孩子喜欢便成,他的日子冷暖自知。 只是样子还得做下,那小子瞒她整整七年,不给点颜色看看要上天了。 程云因将季柃苔拉到面前,温暖的手掌轻轻覆在他手背上,目光柔和而认真。 “小宝,干妈知道你很乖,从来不让人操心,但是小宝马上去高中,有些事情还是想叮嘱一下,你现在年纪还小,喜欢和爱都太过珍重,当务之急要好好学习,等你长大,见的人、路过的风景多了,自然会懂得什么人值得你付出对等的爱,到时候只要小宝真心喜欢,干妈都会支持你。” 程云因已经看淡一切,反正有蒋驰在前头铺垫,小儿子喜欢啥都行。 “嗯嗯,我知道了。”季柃苔点头,笑嘻嘻继续说道,“有妈妈真好。” 程云因也笑个不停,蒋驰要是有小儿子一半省心就好了,这老话说得果然没错,七岁看到老,就蒋驰那德行,七岁气得他爸拿扫帚追他整条街,长大更是个不省心的。 还笨,七年追不到人! 下午太阳落山,季柃苔离开蒋家,走出院门的瞬间,蒋驰那目光犹如实质落在他身上,凄惨而悲凉,“苔苔,里头咋样啊?” “驰哥,你一直在这里?” “是啊。”蒋驰没觉得不对,季柃苔首次体会到无语,他驰哥确实哪里缺根筋,太阳移过来了都不挪个位,就待一处儿养蘑菇呐。 “他们没事,你先去吃个饭,然后跪地大喊‘爸妈,我知道错哪里了,我不该骗你们瞒你们’,说完你就能进门了,别说我说的啊!” 季柃苔说完,蹬上自行车就跑了,独留蒋驰暗自琢磨。 骗?瞒?他文学课确实经常被当作文反例,但也晓得这骗和瞒的前提是另一方知道啊,所以…… 蒋驰饭都不吃,匆匆跑回屋里,扑通跪地喊着苔苔教他的话,又被蒋成兴一脚踢出门。 “蹦枪货,断我蒋家血脉。” 蒋成兴骂完蒋驰,狠狠吃了一大碗面,还好还好,就差一点儿,媳妇煮的要被儿子分走一半。 第54章 喜欢就好 八月中旬,伴随一中录取通知书到来的,还有从深市回来的卓之川。 他谁也没通信儿,就是想给苔苔一个惊喜,结果到屋时,外婆说小孩儿吃完午饭便去武馆了。 “外婆,你先别告诉苔苔啊。”卓之川说完,提着行李箱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卡通床单让他脚步顿了顿,甚至有回头看是否走错房间的冲动。 这才几个月不回家,屋子就被偷了,卓之川无奈地整理房间,小孩儿东西都快比他的多,看来不告诉人回来时间效果颇丰,至少先给自己整了个惊喜。 季柃苔疯到傍晚回来,三个孩子跟着许爸练了一下午拳法,汗液粘着衣服难受得紧,冲回自己屋拿完换洗衣服,边去卫生间边喊道:“外婆,你先吃着,我去洗个澡。” 第46章 卓之川从那动静便知人到家了,故意不做声等着苔苔自己找过来。 “好。”外婆坐在沙发看电视,这孩子都没发现桌上碗筷多了一副,那就不怪她没提醒,“继续看戏咯。” 季柃苔踩着湿漉漉的拖鞋从浴室出来,发梢还滴着水珠,在自己屋翻找会儿,“外婆,你看见我擦头发的毛巾没?” “没看见啊,你昨晚才用了,是不是在你哥哥房间。” “有可能。”季柃苔想起昨晚是在哥哥屋里睡的,那应该丢在那里了,跟进自己屋似的推门而入,下一秒就木在原地,连呼吸都凝滞了。 “傻了?”卓之川看着进来的人,差不多半年不见,个子蹿了一大截,“过来。” “哥哥……”季柃苔闻言跑过来,目光从床单掠到摆满小说零食的书桌,不出意外衣柜还塞了一堆他的衣服,“你怎么回来都不告诉我一声。” 他都没时间转移物证了。 卓之川拿起毛巾给小孩儿擦头发,从胸腔溢出低沉的笑声:“告诉你什么,然后连夜把东西打包带走?” 季柃苔点头,之前他都是这么干的,卓之川走后,他就每天带点东西放在哥哥房间,等他回来便火速搬离,从来没有被抓到。 而且哥哥衣柜和书桌都空着一半,他占着刚刚好呀,这次只是个失误。 “哥哥,我待会儿收拾。” “就放这吧,先去吃饭。”卓之川揉了揉小孩儿后脑勺,眼角含笑继续说道,“反正你还会搬过来,来来去去累得慌。” “好哦……” 季柃苔有些恍然,卓之川的嗓音比电话里头的更添几分磁性,突然想起那晚的一句“苔苔”,耳尖顿时烧了起来,几乎同手同脚逃出房间,坐在饭桌上默默吃饭,一言不发。 外婆稍觉奇怪,“苔苔,哥哥没回来天天算日子,怎么一回来就变得这么生分。” 她问完,卓之川也抬头看过去。 季柃苔连忙拿碗盖住脸,大口扒拉着米饭,“没有没有,我太饿了,先填饱肚子,哥哥外婆你们也吃菜。” 卓之川何其敏锐,目光在小孩儿身上停留片刻,眼底闪过一丝情绪,最终只是微微扬起唇角。 …… 临近开学,卓之川带着祖孙两人去市里的新房子,是个两层白色小洋楼。 当初公司开发楼盘时,他特地留下采光最好的一栋,房前房后都种满鲜花,里头陈设也是他一点一点装饰的。 尤其是季柃苔的房间,他凭着记忆复现前世的模样,搭配下来竟和前世大差不差,应该是和苔苔相处太久了,以至于拿起一样东西他便知道放在哪里。 那天之后,季柃苔拧巴了两三天,还是抵不过对哥哥的天然亲近,又成卓之川后头的尾巴。 卓之川在家几天,武馆不去,也不出去玩,许澄和江言早已习惯,只要哥哥回来,什么都得靠边站,索性直接消失在季柃苔的眼前。 直到卓之川说要搬去市里的那天,他才恍然惊觉,和哥哥朝夕相处的日子竟过得这样快。 蝉鸣未歇,暑假却已悄悄溜到了夏日的尾巴尖上。 季柃苔下车看着眼前的屋子,这不就是电视上的小别墅,一脸惊喜转向卓之川,声音带着掩不住的雀跃:“哥,咱家有钱啦!” “没钱苦着你了?” “那就是有钱咯。” 季柃苔说完,拿起手中的钥匙,开门便像小猫巡视领地,每个地方都探头探脑观察一番,直到走到二楼的尽头,还没进去,潜意识便知道这是自己的房间。 推门而入,刚好一阵风拂面而来,淡黄色的帘纱如涟漪般荡进房内,阳光透过其间,在桌面洒下粼粼光斑。 屋内陈设简约而温馨,原木色书架摆着各种样式的书,有些是还不认识的,有些是他计划过段日子看的…… 靠窗的书桌上还立着素色花瓶,里面插着几支花束,花瓣边缘晕染着淡淡的青绿,他第一次见,一眼便喜欢了。 “哥哥。” 季柃苔快步跑向阳台,将手拢在嘴边,大声朝着楼下卓之川喊道,“我好喜欢我的房间呀,谢谢哥哥!” “嗯。”卓之川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小孩儿会喜欢。 下一秒,季柃苔抱着花瓶返回:“哥哥,这是什么花?” “洋桔梗。” 季柃苔捧着花,笑得像个傻子,“哥哥,我喜欢这个。” 卓之川永远记得这个场景,一个阳光洒满的午后,季柃苔捧着一束花,无忧无虑,明媚而温暖,告诉卓之川喜欢他送的花。 第55章 争执 开学不过三五日光景,季柃苔还没走出和哥哥分别的难受心绪,就通知要分班考试,苦哈哈被江言许澄左右护法押着学数学。 这天之后。 每日通话的内容便成了数学真难,怎么会有如此这么可恶的学科,愿此生不再学数学诸如此类,碎嘴皮子弄得卓之川插不了任何话。 但控诉归控诉,真正学起来,季柃苔又比谁都认真专注。 没有江言和许澄的理科思维,只能多做两位护法给他弄的习题集,经常是一学便到深夜,也算是提前感受高中生的烦恼。 没办法,笨鸟先飞,想和言言他们继续同班,只能往死里啃知识。 就这样奋斗几天,从考完到现在,季柃苔便一直萎靡不振,下课就趴在桌上唉声叹气,江言担忧看向季柃苔,飞速比划手势。 “我没事,言言你说怎么会有分班考试,怎么改得那么慢,怎么还不出成绩……” 江言木然,心想到这要是没事,那前头的许澄呢,看样子已经彻底疯了。 “江小言,你说我去偷试卷改错几道题,可能性大不大,我干活,你放哨。” 江言无语地写字条,“我给你打手势放哨?还是进去告诉你一起被抓?” “呵呵,我忘了。”许澄转头看向季柃苔,戳着人脑袋嘀咕,“季小苔,看来只能靠我俩了,要不我们今晚就出发,咱先暗谋一下。” 话音刚落,临时班主任便走进教室,手中拿着一张纸,拿着木棍在桌面连敲三下说道:“分班表已经贴在门上,大家中午前搬好东西。” 瞬间教室躁动起来,许澄一马当先冲到最前面,从名单上头划到下头,板着张脸回来,季柃苔见此只想自闭一整天,或者找个地方哭会儿。 “哈哈哈……真有满足感,一下子把你们全骗了哈哈哈……” 许澄笑个不停,已经迫不及待收拾桌上的东西,催促道:“快去占位置,咱们一起去二班,话说我们怎么这么二呐,从小到大都在二班。” “真的假的!” 季柃苔顿时来精神,连忙跑过去,一瞧还真是,他们三个人名字紧紧挨着,又兴奋跑回来拿起包就哐哐塞书,“澄姐,你去占位置,我俩来收拾!” “得嘞。” 三人神采飞扬,模样就像打了胜仗的将军,就这样肩扛手提踏入二班教室,开始为期三年痛并快乐的日子。 然而真是苦中作乐,季柃苔晕晕乎乎上完物理和数学,只觉得眼前群星飞舞,不知今夕是何年,靠在江言肩上捂脸感叹,“言言,你说想出这些的人,脑子咋做的,我咋感觉我全是浆糊。” 江言乐了,在纸上唰唰写完推给季柃苔,“苔苔很聪明的,就是你得把小说收收,不然又得请家长,上次你哥脸色铁青。” “欸……” 说起这个,季柃苔更想找个缝钻进去,一句话概括就是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缝。 那天是英语晚自习,别人还在绞尽脑汁写作业,他已经提前写完几十分钟了。 季柃苔无聊转笔,见没有老师,偷摸着拿起抽屉里的小说,一看就忘记环境时间,压根没发现从后门溜进来的老班。 反正等他有所察觉时,抬头就是老班那张发黑的脸,吓得季柃苔老实乖巧递上书,只求从轻发落。 问题坏就坏在老班教数学,而他几天前考试考得有点差,也不是差吧,主要是分班考试那次分太高,给老师一种他也是学霸的错觉,因此这次差全是看小说导致的。 首次请家长又恰好赶上他哥回家,可谓是一环扣一环,给江言说起后续,害怕语言不能表达,连带着用手添油加醋比划,“回家还被我哥抽了,拿这么粗的皮带,不过一点也不疼。” 江言想了想场景,卓哥怎么舍得打苔苔,肯定就是做做样子吓他,说不定抽人的力道还没捏皮带的力气大,要是他的哥哥在,不听话也会是这样吧。 他敛了敛情绪,比划道:“以后我来监督你,上课不准看小说。” “好。” 就算江言不说,季柃苔也不敢了,皮带虽然不疼,但他哥不理他呀,季柃苔什么都不怕,就怕卓之川沉默着背手出门。 这边刚说完,仍然是班长的许澄便拿着新鲜出炉的期中成绩回教室,贴完成绩单坐在座位,一脸欣喜回头,“这次江小言第一名!” 第47章 感觉到季柃苔的殷切期盼,又敲着脑袋指责,“十五名,季小苔你偏科太严重了,接近满分的语文英语拖着两个数学物理上战场,真亏你想得出来。” “不行不行,我和江言还得激发你的潜能,你别怕哈,安心交给我俩。” 季柃苔用头敲桌子表示知道,正常,每次都这样,早就以习为常,别人想要两个学霸的辅导还没有呢。 只是哥哥还在家,交不了差咯。 后桌男生听见江言又是第一名,心里越发不公平,明明他上课下课都看书写题,初中也是他们班第一名,怎么就比不上江言,还是小地方来的穷光蛋,“第一名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哑巴。” 季柃苔瞬间起身回头,瞥了一眼那男的试卷,满目红色叉叉,比他还多,煞有介事朝江言说道:“言言,他不仅脑残还口臭,咦……难闻死了!” 江言也看了一眼,认可点头。 宋飞脸色瞬间涨成猪蹄色,仍然死鸭子嘴硬,“我以后能考好,你能继续说话吗?哑巴就是哑巴,考第一名也改变不了是哑巴的事实!” “道歉!”许澄没听到宋飞说的第一句话,第二句吼得全班都安静下来,她说立马冲过来,一把揪起宋飞衣领,“给江言道歉,嘴巴臭可以回家漱口,人不行就得找找原因。” 这些年,他们三人的位置从以保护季柃苔为中心转移到守护江言,两人早已心照不宣将江言圈在他们的中间。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当面揭开江言的伤疤,许澄等了半天,宋飞不但不道歉,还扬起拳头就往许澄脸上招呼。 被季柃苔一手拦下,另一只拳头就捶他脸上,许澄也生气了,给脸不要脸,见状二话不说,抬手又是一记对称的重拳,两个人跟着许爸练了几年,使出的手劲并非轻飘飘,两拳头下去立刻泛出骇人的红。 宋飞打也打不过,双目赤红,指腹狠狠蹭过渗血的嘴角,声音淬了毒似的:"你们完了,等着被开除吧!" 第56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宋飞撂下狠话便摔门而出,留下教室的学生面面相觑,震惊看着突如其来的事故,几个知情的同学交换眼神,皆为季柃苔捏了把汗。 许澄刚回到座位,同桌莫安急着扯她袖子,她和宋飞都是市一中的附属中学毕业的,对他的来历略知一二,声音焦急:“澄澄,听说宋飞他爸是学校副校长,他舅开了个小公司的,你们今天这事肯定闹大了……” 其他人也是连连附和。 要知道宋飞初中失手把人打成植物人,听说最后只赔了点钱,家长闹得再厉害也压了下来。 第二天便大摇大摆回学校上课,从此大家都敬而远之,权利面前,他们无法撼动,只能被迫接受才能相安无事。 莫安前脚说完,后脚老班便让三人去办公室,里头已经坐着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啤酒肚将衬衫纽扣绷得发紧,一双锐利的小眼睛挨个扫射三人,里头皆是怒火和蔑视。 “宋校长,三个孩子都过来了,我觉得这肯定有原因,可否让他们先说说事情经过,您再做抉择。” 廖海给人求情道,其实心里有把秤杆,已经往季柃苔他们倾斜,都是品学兼优的孩子,若无缘由,怎么会故意惹事。 而宋飞的事迹,他略有耳闻。 “可结果不摆在这里,我儿子已经去验伤了,无论如何,这赔钱开除一个都不能少,咱们学校不收暴力分子。” 宋伟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廖老师,你在学校五年了,这常言道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何况廖老师培养那么多好苗子,教学能力有目共睹,正因如此,我才特地把宋飞安排在你班上,实在不想失去你这个好老师,你觉得呢?” “是……您说得对。” 廖海无法反驳,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四十岁的男人,上有老母,下有小孩,全家的开销都压在他肩头,确实丢不下这份工作。 季柃苔和许澄把江言紧紧保护在中间,三人背脊挺得笔直,眼神倔强,不后悔挥出的两拳,但听到老班被明里暗里的威胁,心头骤然发冷。 这位身居高位的宋校长已经是颠倒黑白,在他的压迫下,这所学校也给不了他们真正的公道。 “这才对嘛,叫他们家长过来!”宋伟怒喝一声,廖海只能照办,让三个一个个拨电话通知家长。 轮到季柃苔,电话响起一瞬间便被接起,里头传来卓之川的声音,“廖老师,您好,是苔苔……” “哥,是我。”季柃苔顿了会儿,“我打人了,老师让我叫家长。” 这句话说完,季柃苔便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随后卓之川便温声说道:“哥哥大概五分钟就到,你先护好自己。” “嗯。” …… 因为季柃苔家离学校最近,卓之川最先到学校,进门首先便看三个孩子,见脸上身上没受伤才松口气,跨步挡在他们身前。 这地方三天前才来过,现在又来了,卓之川心感无奈,面上却是不显,察觉宋伟的敌意和审视也没分一丝眼神,漠视地掠过看向廖海:“廖老师,这是怎么了?” 宋伟自打卓之川进门便直觉不妙,来人虽穿着最为舒适简约的衣物,可举手投足间的气度藏也藏不住,和山沟沟村旮沓丝毫不沾边,下意识便挂上谄媚伪善的笑。 能做校长这么多年,他当然知道什么人得捧着哄着,什么人该欺着压着,这都是门学问,可他看了三个孩子的来历,均是他都听都没听过的小镇子。 “你是?” “季柃苔哥哥,卓之川。” 宋伟听完便觉名字耳熟,姓卓,姓卓!他小舅子最近常挂在嘴边的建兴集团老总就姓卓啊,难不成这么巧! “你是建兴集团的卓总?” 见卓之川颔首,宋伟连忙堆起笑脸打着圆场,他小舅子和他说过,这建兴集团虽是近几年才崭露头角,但听说老早便和政府干合作项目起的家,当时他是个教导主任呢。 后来不知从何转来大笔资金拿下深市核心地皮,如今已经是市价翻了好几番的黄金地带,俨然是不可低估的后起之秀。 如今不说别的,就整个江城,多少新建楼盘是他家的,早就一双手数不过来。 “都是误会,同学之间起了些小争执,闹得不愉快,结果这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是,还请你莫多计较。” “那也倒是稀奇,小争执需要兴师动众请家长,而且我听说是我家孩子把人打了,做哥哥管教有过失,若是严重我还得登门探望道歉,哪能这番委屈你和你儿子。” 卓之川说完,转头看向季柃苔,“小孩儿,你说说怎么了?” “哥哥,他儿子无缘无故骂言言还打人,我们正当防卫,宋校长却要开除我们,还说赔偿咱们一个也跑不了!” 仗势欺人,谁不会啊,他还会“仗哥欺人”呢,他晓得他哥厉害,就等着他哥来撑腰,而且听了莫安说的往事,那宋飞就不是个好东西。 “卓总,这孩子说话,都在气头上呢,不用赔偿,咱们以和为贵,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能碰见卓总也是缘分使然,不如今天我做东,咱们酒桌一笑泯恩仇,便不计较了,你看看如何?” 宋伟现在回去再扇宋飞一巴掌的心都有了,他小舅子死活拉不到的合作,见不到的人,宋飞倒好,一次性将人得罪完了。 “吃饭便不必了,至于赔偿,晚些会如实送上门。”卓之川不愿多说,看向后头的老师说道,“廖老师,又给你添麻烦了,我先跟他们请一天假。” “好,不麻烦不麻烦,您慢走。”廖海也没想过,在班里平易近人,像个小太阳温暖周围人的季柃苔,来头竟然这么大。 也幸好,这次是宋飞踢到铁板了,不是其他无法为自己发声的学生。 留在原地的宋伟面色发黑,摔门而出,还没到自己办公的地方,小舅子电话便打过来,说到手的合作飞了,交涉的人不给理由,只让他问问宋伟原因。 第57章 在乎便会害怕 “姐,这可如何是好啊!” 王成接到电话时,还在温柔乡里沉沦,从宋伟那里知道事情缘由,强憋着一口气赶来宋宅。 “我可是花了半年搭桥牵线才弄的合作,被宋飞这孩子一闹,前功尽弃啊,家当全压里头了,还得赔一大笔钱!” 王芝芝听着脸色唰白,她压根就不知情,但对方凝重的神态又不似作假,“公司的事情怎么就牵扯上小飞啦,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我看是混子!” 王成气不打一处来,“我早就和你们说过,不要太宠溺他、太惯着他,他这脾气迟早给屋里添灾祸,这不,现在不就来了,你们呀……害。” 气急败坏,十几年打拼的基业赶不上一朝作践,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你先消消气,等宋伟回来再看看情况。”王芝芝一个妇道人家,偏生丈夫儿子未归,她顿时吓得失去主心骨,只得好声劝道。 第48章 “哼。”王成面色阴沉,用力挥手挡开递来的茶水,“不敢喝,今天这话就敞开说了,公司若是倒了,你们家也别想好过!” 两人静坐一小时,门外传来动静,王芝不敢耽误起身开门,眼见丈夫神态,又看儿子嘴角伤口,有些害怕地缄默。 王成跑过来,心生急切,“如何,你们去登门道歉,卓总怎么说?” “妈的,什么狗屁卓总,叫他一句是看得起他,真当自己高人一等,放他娘的狗屁!” 宋伟骂人不得劲,又指着王芝芝鼻子怒吼,“不就是你教的儿子,好吃好喝供着你,养孩子都不会,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娶你个没用的黄脸婆!” 宋伟到了这个岁数,别人见他都得礼让三分,去哪里都被人好生相待着,尤其是年年有求于他而送礼的家长。 结果呢,今天不仅人没见着人,一个小门卫就把自己打发了,还得舔着脸问卓总什么时候有空。 特别是手中的八十块钱,说什么给孩子的医药费赔偿,他娘的宋飞处理伤口只花五十,凑什么数不好,非得搞个八十,这不就是纯纯说宋飞搞霸凌! “人家不想见我们,去了也是落脸,我就不信,他一个从商的,还能手长到学校里头。” “所以你这是准备弃了公司,大难临头各自飞了?”王成质问。 “哪能这么说,这不是糟蹋我们兄弟情分。”宋伟狭小眼眶中透露精明,承然做到校长这身份,少不了小舅子的钱财出力,但现在废了就是废了。 “我是知道你能干,又不是非得靠卓之川那个合作,才能拉公司起死回生,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再去上头疏通疏通,成弟稍安勿躁嘛。” “呵呵……”王成自嘲,望向被骂得瑟瑟发抖的亲姐,心中明了。 原来没用在宋伟眼里,如垃圾般谁都能踩上一脚,随之可弃,连他都可以指指点点,对其大吼大骂。 “既然如此,那也不妨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可知道卓总为何靠政府项目起的家,那是因为他有人脉啊,他与咱们江城的江市长可是渊源颇深。” “至于你,那些腌臜事,藏着掖着小心哪天被抖出来,没我的助力,你想疏通关系保全你宋家,天人说梦。” “钱没人家多,后台也没人家硬,小弟就祝你宋家万年长青了,告辞!” 王成犹如吃了坨屎一般,唯恐多待一秒便沾染上臭气,三步并作两步夺门而出。 与此同时,宋伟一声怒吼踢向混账儿子,宋宅里头骂的骂、哭的哭、跑的跑。 一时之间热闹极了,三人如同跳梁小丑上蹿下跳。 …… 门卫并未骗人,卓之川和季柃苔确实不在家,将三孩子从学校带出来并挨个送回家,他便掉转头往郊区驶去。 季柃苔看车外景色不似回家的路,甚至有越来越偏的趋势,不由得疑惑,“哥哥,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没有。” “那怎么不回家?是不是准备把我丢在这荒郊野岭,让我自生自灭呀。” “瞎说,你脑袋都在想些什么!”卓之川正视前方的眼神分了点给季柃苔,就看见人坐在副驾驶仰着头笑,神采飞扬。 “哥哥,原来撑腰是这种感觉呀,早知道宋校长那副嘴脸,我就应该打得再重些,给宋飞那小子挂熊猫眼,几天都消不了!” 卓之川也笑着摇摇头,直言小孩儿脾气,“打人还有理了,下次再这样,自己给自己撑腰去。” “哦好吧……如果你放心,我就靠武力解决咯。”季柃苔说完,便暗戳戳用余光看着身边的人。 好像从小到大,只要哥哥来了,天大的事情都可以解决,嘴角不停上扬,眼底尽是崇拜和眷恋。 可他不是卓之川,听不到卓之川重如擂鼓的心跳声,更是分不清自己骤然加快紊乱的呼吸是为何意。 季柃苔心想,幸好到地方了,不然他可能成为第一个因打架兴奋激动,然后死于心跳过快的人。 他像是屁股长了刺,待卓之川将车停稳,立马从里头跳下来,望着此起彼伏的山峦和眼前的石阶,深吸一口气问道:“哥哥,这是哪里呀?” “栖雾山。” 栖雾山,季柃苔听人提及过,在班里唠嗑时,有同学说栖雾山上有座寺庙,里面求签很准的,他们班好多人都来里头求保佑考个好大学,只是没想到他哥也信这个。 “走吧,趁着翘课,哥哥带你散散心。”卓之川说完便推了推小孩儿后背,让他往前头走,自己则在身后跟着。 十一月份栖雾山,漫山银杏鎏金,每日都很多游客过来爬山观赏,沿路上台阶的山道,人流如织。 卓之川跟在季柃苔身后一步距离,若是有人碰着挨着便伸手挡一挡,其他时候便任由小孩儿闹腾。 两人爬到山顶,脸不红心不跳。 “什么嘛?这就到了,我热身运动才做完,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季柃苔暗自嘀咕,撇嘴俯瞰。 不过风景确实好看,山脚往上看只有密密麻麻的人影,但现在栖雾山的银杏林一览无余,甚至别出心裁围成出爱心形,怪不得这么多对象来爬山。 “哥,咱们凑错热闹啦,这都是对象亲嘴儿,我们两个在里头格格不入,快快走!”季柃苔推着人逃似前往寺庙,指着院中的香炉,“哎呀,既然来都来了,咱求个签再走呗。” “好。” 卓之川宠溺一笑,顺着身后的力道走进去,季柃苔顿时觉得自己真厉害,懂他哥的心思。 看来真是因为数学不好,他哥求着各路神仙给他开窍呐。 金殿之中,神佛之下。 卓之川跪于蒲垫,双手合一,虔诚拜了三拜,静默片刻后又领着小孩儿去主持那里求了个护身符。 回家途中,季柃苔手里把玩半天护身符,里头塞得鼓鼓囊囊的,他不禁侧头疑惑道:“哥,你是不是把各路神仙都求了一遍啊。” “怎么说?” “你跪了好久,我学习应该没那么差吧,大学有那么难考嘛?”季柃苔不确定,咋感觉他哥比他还上心。 “嗯,想你考个好大学。” 卓之川菀尔一笑,小孩儿笨。 其实里面是平安符,他虽信自己能一直护着小孩儿,但在乎便会害怕,若真有那么一天没看住,只求各路神仙帮他照看会儿。 第58章 自食后果 第二天。 季柃苔背着书包进教室,发现自己的位置已经被一群人占据,包围在中间的正是高一二班班长许澄。 “言言,这是咋啦?”季柃苔瞧见江言独自站在走廊,踏进去的脚又往后退了几步,陪着江言靠在墙上。 “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这样了,不敢进去。” 季柃苔傻眼,“我也不敢。” 两人在外头等了二十分钟,从没觉得时间如此之慢,一打预备铃,互相对视如解脱般踏进教室,只觉得齐刷刷几十双眼睛看过来,吓得两人打了个寒颤,连忙坐在座位上摊开书早读。 许澄转身问道:“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记迟到一次。” “澄姐澄姐,笔下留情,我俩早就到了,还知道刚在这里好多人呢。”见许澄还是不信,拉着江言比划求情道:“你是我亲姐,真不能再请家长了,我哥真会气得不理我啊。” 许澄噗嗤一笑,将本子翻到封面,一看是课堂笔记,季柃苔便知道自己又一次被骗,反观江言仍是老神在在,继续默念着英语单词。 季柃苔悟了,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打鸡血背起物理公式。 一同往日上课,廖海对昨日之事闭口不提。 但是江言身后空闲的座位,以及小道消息说宋校长被一群警察请走后便再也没来学校,甚至学校公示栏关于他的信息表也撤下,无不表明宋校长的落马。 班级同学便知道,宋飞仗势欺人最终反被人“欺”,只能说自食恶果,而市一中内部也渐渐流传开来,高一二班有三人来头不小,能不惹便不惹。 可只有他们班自己知道,三人在班上有多受欢迎,经常一下课,座位周围便围上一堆人。 班长许澄俨然大姐大,从班级治理到文艺活动,桩桩件件都办得妥妥当当,管人起来也服服帖帖,反正一句话不服就干。 高冷学霸江言学习从不藏着掖着,课间总被同学围得水泄不通,纷纷拿着习题等待指点一二。 至于小太阳季柃苔,谁都可以调戏投喂一番,班上好几个女生天天把他当儿子看,大有一股后世所说的妈妈粉。 一月下来,身高不变,长胖六斤。 …… 江城市政府。 江远正在审批文件,警卫员敲门而入,恭敬说道:“江先生,外面有对夫妻一直磕头,说要亲自见您。” “嗯,请他们进来吧,备些热茶水招待。”江远看向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又到了一年最冷的时候。 第49章 夫妻两人穿得极为单薄,面色土灰,手中挎着一篮子鸡蛋和腌肉,已经是他们最为拿手的谢礼。 他们家孩子在医院待了一年,每日的开销像无底洞般掏空家底,可不治不行,那是他们生养长大的孩子,从小便是他们夫妻二人的骄傲。 两人走到办公室门前时,突然注意到自己鞋底沾着的积雪已经融化,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拖出几道泥泞的水痕。 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望着被弄脏的地面露出窘迫的神情,正欲弯腰脱鞋,却被江远伸手拦住了动作。 “地就是给人踩的,外头风雪大,二位先进来喝些茶暖暖身子……” 江远话未说完,就见夫妻俩跪在地上磕头,将人扯起来时已是泪流满面。 几日前江城日报报道,原市一中校长宋伟因贪污、贿赂被判刑十二年,儿子宋飞因故意伤人判处管制,经手之人正是江城市市长江远。 夫妻两人知道这个消息便四处打听如何见到江远,可没有人脉、没有渠道,他们只能采取最笨的方法。 “江市长,宋飞去年将我儿打成植物人,奈何他权利滔天,我们夫妻二人多次找学校投诉、找警局报警皆为投状无果……本以为此事已是不了了之,是江市长让我们看到希望,相信司法是公正的,它会为我们平民百姓发声……” 男人搀扶着妻子,眼中含着晶莹泪水。 江远在一个父亲身上看到为儿子一事四处奔走碰壁的沧桑、冤屈得以伸张的释然以及对未来生活的茫然。 “多谢江市长,您是我们家的恩人……” 江远摇头,连连让警卫员送来两件御寒的厚衣服。 他们没要,待一会儿便走了,留下摆在桌子上的谢礼,因为被好生护着没进一丝雨雪。 正如他们所说,只是来感谢恩人。 别的什么不要,什么不求。 江远有些哑然,“小孟,你去打听那对夫妻孩子在哪个医院,将他们转到人民医院,医药费由我来出。” “是,江先生。”孟警卫说完便去完成江远交代的事宜,而江远却因这件事暗自思忖良久。 他从电子厂调任到这里已有两年,这是他任职期间发生的事情,毋庸置疑是他的过错。 他得以此为鉴。 江远望着窗外出神良久,最终下达了两个命令,一件是彻查市一中所有领导人际往来,第二件便是安排一个市长信箱。 至少他在位期间,不能让这等事情再次发生。 第59章 人间烟火 春三月,江城浸在绵绵细雨中,梅雨季节,一场雨开了个头,便是连绵不断的稀里哗啦声。 季柃苔点着台灯写作业,计时刷完一套数学试卷,拿着红笔检查一番,几乎全对,除了最后一道题漏了一种解题思路。 还没歇息一会儿,又拿起另一张数学题开始写,忽觉今晚吃的面条有些咸,急唰唰写完解题思路便下楼倒水喝。 路过外婆房间听到里头的捶打声以及轻微的低哼,猜想她的风湿腿又犯了,准备推门而入时,里头的动静又归于平静。 他又在门口待了十几分钟,才蹑手蹑脚上楼,等着墙上挂钟走到十点,连忙给深市的哥哥打电话。 卓之川刚从酒局中抽身,司机驱车送他回住处时刚好经过秀江,他心思一动,松了松领带,下车靠在冰凉的栏杆上,瞭望着远方平静泛着幽光的江水。 初春的江风裹挟着水汽迎面而来,酒意都散了几分,卓之川骤然觉得有些孤独,只想听听季柃苔的声音。 下意识摸出口袋里头的电话,指尖不自觉便翻到通讯录首行,还没按下拨号键,熟悉的铃声便响起来,在空旷的秀江畔蓦然响起,一下便让他周围吵闹起来。 卓之川低声笑了笑,方才倚栏望江的寂寥身好似只是错觉,他将手机紧贴耳畔,温和的声音裹着晚风,穿过江面氤氲的雾气,远远地传到江城的小家中。 “苔苔。” 季柃苔听着声音,移开听筒用肩膀蹭了蹭耳朵,只觉得有些痒。 心有一瞬间的停滞,又急促跳动起来,呼吸也逐渐与其同频,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哥哥,你又喝酒了。” 卓之川嗯了声,“喝了一点,不敢喝多。” 今晚这局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不好端着身份滴酒不沾,可酒局就是一旦喝了第一杯,周围便是各种奉承暗示你续上第二杯,然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就是一直被季柃苔念叨着不准喝酒,酒量不似前世半分好,喝点就有些醉人,听着那头小孩儿恍如隔世的声音,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 太小了,他想小孩儿自己知道,自己慢慢明白走过来,来日方长,卓之川等得起。 “那哥哥,你带了我给你买的解酒药没,和着温水吃两粒。” “带了,已经吃了。”卓之川停顿了会,另一只手虚虚握了把江风,继续说道:“这么晚,苔苔怎么打电话过来?” “哥哥,最近一直下雨,外婆风湿病又犯了。”季柃苔有些懊恼,要不是今天下楼喝水,他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这次好像有些严重,我听她疼得哼哼。” “好,哥哥让医生明天过来,你写完作业就早些休息,乖。” 卓之川说完,那边又对他喝酒念叨一番,才依依不舍挂断电话,卓之川无奈摇头,视线又转回到江面。 这些年,又一步一步走过前世的道路,今晚踏在这秀江边上,那些尘封的记忆如江底暗涌般翻涌而上。 有时候卓之川自己都觉得,明明这副躯壳才二十出头,可两世叠加的沧桑感总让他错觉自己已行至人生中途。 唯有季柃苔在的时候,他的一句话一个眼神瞬间将拉他回人间,重新嗅到最为真实的烟火气。 卓之川捏着口袋的小药瓶,心里发暖发酸,他家的苔苔,总是这般。 季柃苔挂完电话,又找了张物理试卷唰唰写完最后一题,一看挂钟已经到十一点,连忙熄灯睡觉。 翻来覆去十几分钟,拿着手电筒和枕头又悄悄下楼,贴在外婆门前听了好一阵儿,才点头放心钻进他哥的屋子,自己房间虽好,但没哥的床安心。 一觉睡到自然醒。 “外婆,你是不是又腿痛啦?”季柃苔背书包下楼,一眼看到厨房炒菜的老人,连忙跑过去帮忙。 卓之川曾经说请阿姨负责家里起居,但是外婆说什么都不肯,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她忙忙碌碌一辈子早就习惯,真让她什么不干享清福,浑身病痛都要找上门。 老人节俭,兄弟俩心里都清楚,这件事最后也只得不了了之。 “这岁数大了,是个人都有些,这老毛病啦,等雨季过去就好咯,苔苔不担心。”外婆见外孙这般肯定,想他也是知道,便直言说了出来。 季柃苔生闷气,外婆又不心疼自己,“我已经和哥哥说了,今天有医生过来,外婆下雨就别出门哦。” 人一说完,换上雨靴、撑起雨伞便出门,留下屋里头吃饭的外婆笑骂道,“你这孩子有事就找哥,哥哥多忙不知道,天还下着雨,当心点。” “知道啦,外婆!” 季柃苔到教室时,班上同学都在早读,激烈的声音犹如浪潮一声盖过一声,大有一股把教室顶掀翻的势头。 已经高三,距离考试还剩下两个月,再不用心的人也要拼一把,只为不留下遗憾。 季柃苔三步并两步回到座位,从抽屉拿出语文背诵文言文,一直等到老班拍手示意上课才安静下来。 “各位同学,咱们还有五十三天的时间,时间紧,任务重,分秒必争……” 廖海上头慷慨激昂喊着,季柃苔则暗自嘀咕后头的话,每一句都比廖海更早说出口,句句不差。 江言笑得撞了撞季柃苔,“苔苔,你真是记吃不记打啊……” 季柃苔还没看完江言写的,就被廖海点起来接后头的话,那还不简简单单,已然成为他的每日任务,立马大声吼起来,喊得铿锵有力,“分秒必争,再创辉煌!” 班上哄堂大笑,廖海也是笑个不停,挥手让人坐下,见同学走出雨天昏昏欲睡的状态,立刻正声制止,“好了,同学们安静上课。” 廖海一声令下,教室一阵窸窸窣窣之后,昨日刚发的试卷便摊在桌面上。 季柃苔有点沾沾自喜,看向一次比一次高的分数,只觉得他哥求的签灵,没想到真让他开窍了,再也不是指挥瘸腿理化生打仗的将军。 可他哪知道,卓之川只是给他求了个平安符,成绩提升完全在于自己每天学到深夜,还有家里做完、摞起来比人高的各科试卷。 …… 第60章 放假 今日这雨下到傍晚才停,放学时候老天赏脸,还放晴一阵儿。 季柃苔想起有医生来家里给外婆看腿,和江言他们道别,便急匆匆跑回家,刚踏入门口便听见里头两人的交谈声,好像是个年轻的女医生。 第50章 “方奶奶,已经做好针灸了,您记得每晚用药包泡脚,不要沾凉水冰水,尤其是这个时候更得多加注意。” “好,谢谢陶医生,还麻烦来家里一趟。” 季柃苔推开门,刚好和整理医药箱抬头的陶秋两厢对视,“秋秋姐,是你!” 陶秋愣在原地,目光往少年脸上来回巡视,一时半会儿竟没认出来。 与成年人不同,他们变老多是见识阅历的提升,大多藏在眉宇间的沧桑、沉淀在举手投足的从容之中。 小孩儿那可是一年一个样,昨日还是青涩的枝丫,今日便已舒展成阴,稍个不注意便长大成人。 “是苔苔?” 陶秋不确信,是真的不敢认,变化实在太大了,那个时候还要搀扶着走路,委屈眼睛都憋红,哥哥一来立马偷偷捂脸哭的小孩儿,竟然长这么大。 还被养的很好,少年眉眼弯弯,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格外灵动,随着笑意微微上扬,整个人像暖阳,连带着阴雨密布的天气都明媚不少。 季柃苔快步走上前,满脸欣喜点头,“秋秋姐,好久不见呀,原来你就是哥哥要找的医生,真的好巧。” “嗯,没想到咱们苔苔长得这么大了,比姐姐还高,小时候是小可爱,长大是小帅哥。” 陶秋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知道自己带着康复的第一个病人生活这么好,她既开心又自豪。 这也是她为什么想当医生,看着病人越来越好,是对自己打心底的肯定。 外婆看着两人活泛模样,“苔苔,你认识陶医生?” “认识认识,当初就是秋秋姐教我学走路呢!”季柃苔边说边跟陶秋添茶水。 外婆听此话,连连感谢陶秋。 她记得苔苔小时候说陪他做复健的护士姐姐人可好可好,做错了也不凶人,只是陪着他一步步引导重来,当真没想到会是这么巧。 怪不得人如此有耐心,陶医生从下午过来,先是按摩又是针灸,一点也不见嫌弃她一个老人,说起药包的使用方法更是重复多次,一丝不见厌烦。 “所以秋秋姐你之前去哪里了?”季柃苔年后又去复查几次,每次都没碰见陶秋,一起的护士说她主动离职了。 “我……” 陶秋欲言又止,回想起往事,那年季柃苔走后,她过年回家偷偷祭奠母亲,却被生父带着鳏夫堵在母亲坟头,像逮牲口似捆她回家,将她关在柴房里面,逼她三天滴水未进。 她若是没见过外面的世界,说不定就从了,可她从山里走出来看过,知道女人除了嫁人还可以学习、过自己想过的日子,陶秋觉得那是她向往的自由。 她有手有脚,有理想有未来,不能这么待着这里被同化,她要逃出去,被风吹,被雨淋……她要撞得头破血流,只为自己真正想要的! 所以,她在婚宴当天,借着假意顺从,竟然是在一个孩子帮助下,趁着众人不备之际再一次从牢笼逃出来。 只是这次过程更加艰难,开始一两年都不敢以真名示人,甚至都不敢回到江城,就害怕被找到再次带回去。 “对不起苔苔,当时秋秋姐不告而别……” 季柃苔感受陶秋微红的眼眶,身上萦绕着淡淡的忧伤,很礼貌地抱了抱陶秋,轻轻说道:“秋秋姐真的超厉害,几年不见都已经是一名医生啦,怎么这么这么厉害呢!” “谢谢……谢谢苔苔……” 陶秋那年孤立无援中流干的泪水,却在季柃苔最简单的安慰中,再一次泪如雨下。 原来一句肯定足以抵消曾经一切。 送走陶秋,季柃苔围着外婆的腿看了好几圈,每轻轻按一下便抬眸询问,乐得外婆直戳他脑袋,“又闹你外婆,快去写作业吧,别每天睡得那么晚,哥哥知道了要说你的。” “那咱就不让他知道,哥哥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难不成还能立马飞回来,回来了我也不怕……”季柃苔暗自嘀咕,看着药包说明书,在心里也默默记下使用方法,秋秋姐说老年风湿只能靠好好修养,外婆不心疼自己的身体,只能由他这个小外孙来上心咯。 “外婆你别动啊,我去烧开水,等你泡完脚,我再回房间学习。” “好嘞,外婆享清福咯!” 季柃苔从厨房探头,“外婆可以天天享福呀,我来照顾外婆。” …… 深市建兴集团顶楼。 昨晚一趟饭局下来,明华区那片地皮的开发权才算尘埃落地,由建兴集团拿下,今日消息传开,惹着同行人羡艳不止。 然而今日,公司两位老总对这片土地如何使用各持己见,从一小时前争执到现在,一时半会不见高低。 卓之川:“建住宅区。” 周肆:“开发商业楼。” 蒋驰在旁边听着左右都是两个字——为难。 他是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一个是老攻,一个是兄弟,嘴笨地劝上一句,两个人齐刷刷看过来,他只想立马把死嘴缝上,不会说就别说。 “这样,你们先说说选择这个的原因,我给你们分析一下。” 周肆冷哼一声,将烟头摁在烟灰缸中,“我断定不出五年,明华区这里定然会成为深市商业中心,若是建住宅区岂不是暴殄天物。” 蒋驰崇拜点头,傻呵呵看着周肆笑笑,立马憋住,认真询问卓之川的想法,“小卓师傅,你选择住宅区是?” 卓之川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不紧不慢回道:“是我考虑不周了,肆哥说得极其在理,那这次项目就由你来把关吧。” 话音刚落,反手掏出备好的行李箱,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往机场赶,小孩儿马上考试了,当然得找个由头把工作推出去。 卓之川算了算时间,准备给自己放四个月长假,至于工作,又不是没他不行。 办公室里,周肆瞪了一眼蒋驰,“傻狗,被骗了还给人数钱呢。” “啊!” “啊?” 不是,他的蜜月旅游,飞走了! ————分界线———— 各位宝子们,我发现评分已经出来了啊啊啊,所以我就来求求书评啦!咪秋咪秋! 第61章 而非束缚 卓之川打飞的回来,到家已是将近十点,刚进小院,抬头便望见窗帘里面若隐若现的光亮。 他浅笑摩挲行李箱的拉杆,开门的动静都特地放轻了些,悄悄走到二楼才放重脚步。 房间中,季柃苔正一手转笔,一手把玩硬币,还是那年卓之川除夕给他的,边缘已经磨得发亮,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从小到大便念旧,搬了两次家,只要哥哥给他买的东西都保管好好的。 就连那个年代久远的草帽,上头的稻梗破烂不堪,他也好好用盒子装着,像是装着某种一戳便破的心思。 听见外头脚步声,季柃苔眼神顿时清明,看了看挂钟稍稍疑惑,“外婆,你怎么还没睡啊?” 季柃苔边问边推开房门,抬眼便撞进那双朝思暮想的眼眸里,指尖还搭在门把上未及收回,胸口却先一步背叛了理智,心脏在胸腔里漏跳一拍,又慌不择路地追补回来,“哥!” 尾音还挂着嘴边,身体先一步行动,迅速跳起来勾住对方脖颈,鼻尖便是熟悉的气息混杂风尘仆仆的凉,季柃苔锁喉埋怨道:“你就一个弟弟,怎么总是突然回来吓我!吓没了你哭着吧。” “嗯,故意的。” 卓之川稍稍低头让季柃苔能搭着舒服,这破小孩儿几年前天天跟他比身高,一次都没比过,还要生闷气。 有年暑假非得说他长高五厘米,肯定明年就比哥哥高,结果等卓之川回家,气得连干三碗饭,还朝外婆嚷嚷着他家哥哥是竹子精转世,比他还能长。 卓之川迈着艰难的步伐,拖着人走进房间,一眼便看到桌上摊开的各种书籍,“不是和你说要十点前睡觉,又不听话?” “才没有,今天给外婆按腿花了些时间,作业没来得及写,已经准备熄灯睡觉了。”季柃心虚,其实是准备再写一张,每天晚上十一点睡都成习惯了。 季柃苔害怕被发现,慌忙找补。 “哥,今天来的医生是秋秋姐。”见卓之川眉头皱着,好像压根没想起人,只能继续解释道,“就当时陪我复健的护士姐姐,陶秋,陶护士。” 这么一听,卓之川有些印象,好像当时给她写了本复健资料,只是那年他恨不得一天时间掰成两天花,好似不跑起来便无法给小孩儿好的生活。 卓之川不敢停下来,以至于除了小孩儿和赚钱,他对其他人事都不在乎。 “有些印象。”卓之川粗粝的掌心揉着小孩儿脑袋,发丝很软很细,尾部还有些卷翘,应该是遗传外婆的卷发,颇觉几分爱不释手。 “秋秋姐私下接工作好像是想赚钱出国进修,哥哥可不可以把她的工资开高点,我用压岁钱补上。” 季柃苔说完,噌得站起来拿他的小猪存钱罐,里头如卓之川所言,很早很早前便被哥哥塞得满满当当。 第51章 “都给哥哥。” 卓之川抬眸,明明是昏黄灯光氤氲的雾,可他的视线像是被人牵引着,直直落在季柃苔身上,那人站在光影交界处,浑身在发光。 他指尖无意识蜷了蜷,“嗯,哥哥知道了。” 满心满眼都是季柃苔,最终只是垂了垂眼睫掩盖其中翻涌的情绪。 他知道苔苔,心善悲悯,即使前世命途多舛,历经种种劫难,他仍心怀感恩,把写书获得的大半稿费捐给全国各地的福利院,只留下日常的生活开销。 曾经他问过季柃苔缘由,只记得苔苔说,他在孤儿院待的几年,是外婆走后、遇见卓之川之前最为快乐的时光,是他另外一个家。 就想着一笔他不知道花在什么地方的钱,用在真正有意义的地方。 一点一点敲下的文字,最终化为无数失孤孩童冬夜里的莹莹火光。 许是好久不见卓之川,季柃苔舍不得哥哥回自己房间,可思索半天不知问些什么。 卓之川虽然在深市,但每日不断的通话,哥哥都会告诉他一天的行程,再忙再晚也会耐心听他讲每天的细枝末节,已然成为两人心照不宣的习惯。 但好像不说话,和哥哥安静待着也很舒服,可还是想听他的声音。 “哥哥,你说我去哪里读大学?” “苔苔想去哪里?”卓之川一直又和廖老师保持联系,小孩儿成绩他也都知道,廖老师说正常发挥,全国各地学校由他选择。 季柃苔咽了咽口水,声音很小,“哥哥,我……想去深市,可以吗。” 卓之川的房间他可以自由进出,各种项目书草案也不对他设防,虽然大多数看不懂,但是上头计划安排都表明他近五年工作重心在深市。 “就是不知道难不难考,但我查了分数线,上学期开始就过了录取线,应该不会有问题。”季柃苔缓了会儿,又道:“哥哥,我肯定可以的。” 卓之川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哑,“深大不难,但我觉得苔苔有更好的选择。” 说完便翻开一本随笔推到季柃苔面前,这本册子卓之川曾经在他自己的房间见过,当时漫不经心瞥了几页,只觉得小孩儿天生吃这碗饭的。 文字已不见前世的笔调,像是春雨过后的嫩芽,带着天然的清新和舒展。 他语调缓慢说道:“苔苔,哥哥很高兴,你在面临选择时最想到哥哥,但比起这个,我更想看你奔向自己喜欢的东西,你喜欢写作,就去选这方面更好的学校。” 因为他拥有季柃苔两辈子,知道长大后的小孩儿会有特别喜欢的事情,比如文字、河山风光…… 就如苔苔所说,来世想当山间渺小无微、自由的青苔,不争春光,不慕乔木,只为自己而活。 这样简简单单的愿望,即使是卓之川,也不能拦着他。 因为他是来爱季柃苔,而非束缚。 “可是哥哥,经常是你给我退步。”季柃苔数了数从小到大的事情,一直都是卓之川付出,“……我也想找一次哥哥。” 卓之川瞧见小孩儿钻进死胡同,手指屈成圆圈弹了个脑袋崩,“笨!季柃苔,是不是非得说你才不犯轴,飞机火车这么快,电话又不是没有,脑袋总想些有的没的,滚去睡觉,明天又起不来。” “哥!你又弹我!啊啊啊!我快被你弹出一个窝窝了,你还说我!不去了不去了,等我去外地了,我让你半天听不到我的声音,一个月见不到我的人,你就等着吧,找外婆调解也没用,找谁来都没用!你走,回你的房间!” 卓之川被人气哄哄扫地出门,脸上皆是无奈,这小破孩儿,看着乖巧一会儿,结果全是装的。 第62章 毕业 大考前一天,廖海如往常抱着教案走进教室,一眼扫过下方的座位,发现少了两个孩子。 “许澄和季柃苔呢?” 莫非站起来:“老师,季柃苔有些中暑,班长带他去医务室了。” “严重不?”廖海面露担忧。 “没事,季柃苔只是有些头晕,许澄不放心才带他去看看的。” 他推推眼镜表示了解,让人坐下后便开始上课,结果一整堂课下来,教室都没安静过,传纸条的,说悄悄话的…… 临近毕业,越发管不住这群心思已经飞得老远的孩子,都沉浸在明日考试忐忑不安的心情中。 廖海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讲完最后一题便把场地留给他们自由发挥。 老班一走,已经是一壶开水的教室顿时憋不住冒着咕隆咕隆的气泡,后头男生从座位上挥着拳高呼,越到关键时候越不想学,更何况今日有要务在身。 他迅速从后门溜出去,朝走廊死角处比个安全手势,这边的许澄一直关注教室后面动静,眼见暗号,连忙拉着季柃苔穿过走廊,直奔教室而来。 两人从后门溜进来,手中都不得闲。 季柃苔双手托着大盒子,许澄则一手拎个大彩花礼筒,引得班上同学阵阵欢呼。 第一步计划完成! 今日除了是大考前夕,更是他们老班的生日,即将毕业,他们想相互告别的同时,也和一直教导他们的老廖说声感谢。 后面的男生起哄:“澄姐,班长!快来主持大局,下一步咱们怎么安排,指哪打哪啊,说东往东,绝不怠慢!” “安静,听我指挥!”许澄大手一挥,班上瞬间安静。 “很好,现在分配任务,季柃苔写字好看,负责写板书,就写‘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季柃苔傻眼,反驳道:“老班还不到五十呀,要不换个别的?” “啊……有这个说法吗?”许澄些许躲闪。 “有的。” 原来如此,许澄明白了,上个月他爸生日,她写这两句老爸就没很开心,原来是在无形说他老啊。 许澄呵呵一笑,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算了算了,初心是好的就行。 “那交给你自由发挥!” “莫非,你去画画,后面那几个男生,你们力气大,你们来门口举炮仗!” 许澄吩咐完,最后看向讲台上的蛋糕,二话不说转向江言,直接把递蛋糕的任务交给他。 言言不能说话,老班可以听到所有人的生日快乐,唯独听不到江言的,那就用蛋糕代替未能说出口的祝福。 “时间紧,任务重,立刻动起来!” “得嘞,澄姐!” 一阵儿火热的忙碌,许澄验收完成果便匆匆去办公室请老班过来,她到门口时恰好碰上进门的廖海,一手拦住。 “廖老师,季柃苔说医务室开的药没用,头趴在桌子起不来啦,您快过去看看吧!” 廖海挑眉,顺着许澄话往下接,“有这么严重?那我赶快打电话给他哥,得尽快让他哥接回家。” “呵呵,那不用,他可能只是需要老师您的关心,待会就好了,不需要请家长的,真不需要的。”许澄笑得勉强,真把卓哥请来了,季小苔下一秒就和她说绝交,哭都没地方哭。 “行吧,那去看看。” 许澄一听,如释重负拍了拍胸口,随后握拳给自己打了打气,任务第二步完成。 廖海却看着走在后侧方的人面露疑惑,他下课便去医务室走了一趟,那医生说中暑的女娃娃来了几个,男生倒是一个没见着,八成逃课咧。 他当时就心想肯定不会,就是不知道这群孩子串通起来,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让人琢磨不透。 最后一天,还是不让人省心! 廖海未到门口就直言不对劲,老师在的时候都闹哄哄一堆,不在就如此安静,他可不信,要真有这么乖,他三年一盒又一盒的润喉糖白买不成。 “老师,我来给你开门。”许澄看老班脚步停顿,实在等不及了,前进一步推开紧闭的教室门。 “嘭——”礼花绽开,洋洋洒洒落在廖海稀疏的头顶,他还没反应过来一张张笑脸便挤在他眼前。 “这……你们这是……” 廖海还没反应过来,江言便托着生日蛋糕走上前,为了更热闹,季柃苔还买了个会旋转发光的莲花灯,正欢快地唱生日快乐歌。 “老廖,生日快乐!” 许澄带头说完,教室便炸开了锅,祝福声此起彼伏,像是浪潮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廖海摘下眼镜,从衣兜掏出纸反复擦拭,平日紧绷的脸也舒展开来,尽是笑意,“谢谢你们,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学生,谢谢。” “不对不对,老廖,你台词说错了,你应该说……”后头几个男生起哄嚷起来,还有人捏着嗓音模仿廖海的语气,“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老廖变了,竟然被一个蛋糕收买走了。” “快把我们老廖还回来!” 气氛一活跃,全班已是笑成一团。 “你们呀。”廖海接过蛋糕,走到讲台,这群娃娃想凶悍老廖返场,那肯定得满足,“谁带的火柴立刻站出,还有许澄作为班长带头逃课,你和季柃苔写份检讨书交上来……” 第52章 只是说出这番话时,声音哽塞,早就没那份严肃,更多是不舍。 尤其看着黑板上一整墙的祝福,廖海批改他们三年的作业,一眼便能认出是谁的字迹。 万千回忆在心间绕,最后也只是说出一句:“你们是我带过最好的一届学生,永远都是。” 教室立马爆发掌声,每个人的笑意都带着即将分别的泪意,却不愿意眨眼,好似眨一下便少看一眼。 连放学的时候,平日里最先冲出教室的人也是磨磨蹭蹭吃完蛋糕,等到廖海离开后,才一步三回头出教室,缓缓告别一生只有一次的青春。 第63章 烦恼 考试当天,正是一年酷暑难耐的日子。 最后一科是英语,季柃苔认真写完最后一个字,来来回回检查了两遍,就撑着胳膊望着窗外发呆。 季柃苔忽然有种实感,这种每天睁眼便是学习、做梦都是考试的日子,好似出了这扇门便一去不复返,慢慢沉浸在回忆中。 等他回过神时,发觉准考证背面已经写了好几个卓之川的名字。 全是毫无意识、循着本能一笔一划添在上头,如同小石子打在平静的水面,泛起久久不散的涟漪。 季柃苔慌忙折起来压在试卷底下,拍拍脸又若无其事再检查一次,直到收卷铃声响起,才起身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到门口。 “外婆,干妈!” 警戒线外站着乌泱泱一群人,季柃苔仍是一眼便从花花绿绿的人群中找到了自己家人。 虽然他们穿得也极其艳丽,比起别人不遑多让。 全是程云因一手操办,她穿红的、蒋成兴穿绿的、外婆穿黄的,三人站在一起妥妥行走的大型红绿灯,送考时一度亮瞎他的眼睛。 取个什么“开门大红,一路绿灯,辉黄腾达”的好征兆,还要拉上卓之川,可怜衣柜清一色黑白灰穿搭,也被程云因强迫穿上人生首次的大红配大绿。 鹤立鸡群杵在大爷大妈中间,简直让人挪不开眼,就是脸冷地即使炎炎夏日也不见消融几分,看见季柃苔出门才悄然化开一丝几乎不可察的弧度。 季柃苔还是觉得好笑,实在太不符合他哥的形象了,再加个花绢都可以上台表演东北二人转。 这应该是驰哥的风格,可惜驰哥陪对象忙着上班呢,没时间回来。 “你们怎么站在这里呀,可晒了。”季柃苔一手牵个人拉到阴凉处,又拿出纸巾给外婆擦汗,“待会就中暑了。” “苔苔,外婆不晒,我们就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哥哥给我们撑着伞呐。”外婆笑呵呵看着外孙,“今天是苔苔的人生大事,就想你出来就看着我们。” 程云因也是点头,她捧着季柃苔左右上下看了半天,满眼痛惜,人瘦了好多,放假得炖汤好好补补,“恭喜苔苔小宝,以后就是个小大人啦。” “不要,再大也是干妈的小宝。”季柃苔拉着程云因手晃荡。 自从学业忙碌起来后,他好久没见程云因,以至于两人一开口,从学校到饭店,都没见嘴皮子都没停过。 卓之川没办法,一人拿着菜单点了全桌,配上他的穿搭活像暴发户,季柃苔偷摸着笑个不停。 主要是比起刚才进店碰见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他们这一行打扮格外随便,还得是高级饭店,不以貌取人。 “小宝,笑什么呢?” 季柃苔听到耳边的声音,捏的筷子哐当掉在地上,他迅速蹲下捡筷子,起来时已经是满脸通红。 程云因诧异,“小宝,是不是热着了,干妈让他们把空调温度调低些。” “不用……干妈,我不热。”季柃苔说完,咕噜咕噜灌完一杯冰水,又慌乱倒上一杯。 卓之川无奈,一手拦下,“点了很多你爱吃的,再喝待会儿就吃不下了。” “哦,好。”季柃苔放下水杯,就盯着空碗发呆,他刚才听错了吗?还是他幻想出来的? 哥哥叫他小宝。 第一次叫他小宝。 蒋姨总是叫他小宝、苔苔小宝,可唯独哥哥叫的时候,他只觉得心要跳到嗓子眼,好像最近靠近哥哥都会如此。 为什么?哥哥是家人?哥哥很特别? 可只有他知道,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到底想要什么答案呢? 季柃苔也不知道。 卓之川观察着季柃苔反应,手轻轻蜷了蜷,看来他还是心急吓着小孩儿了。 不忍心他继续胡思乱想,拿走小孩儿眼前的餐碗,用热水清洗一番后,缓缓说道:“快吃饭。” 随后夹了些菜放在碗中,余光瞥见人乖乖吃饭,才转头和蒋成兴陪酒。 蒋成兴今日高兴,小儿子考完了,那四舍五入就是老蒋家第一个大学生,这喜庆日子肯定得好好吹几杯。 “来,小卓,陪你叔喝几杯。”蒋成兴已经是第三杯,许久不沾酒不比当年,一喝就回想起往事,“这日子过得真快啊,转眼间都长大了。” 外婆和程云因也是感慨万千,总觉得苔苔昨天才一丁点儿,今天就长大成人了,说不定一个不经意就成家立业。 程云因拍着外婆后背安慰到,老人家也是辛苦,“方姨,你后头还得享福哩!” “现在就在享福哩,看着兄弟俩平安长大,就是我的福气。” 外婆今年七十二岁,年轻时因为操心多,身体精神都比不得同龄老人,但每次谈起俩孩子,她又比谁都精神,一双眼睛巴不得多望上几眼,多大也是她的牵挂。 再就是他们找个知心的人儿,她就能安心和地下的人团聚咯。 季柃苔吃了几口菜,又不长记性,看着哥哥和蒋爸已经喝了一瓶白酒,不禁好奇看向卓之川,“哥哥,有这么好喝吗?” 都说酒能解千愁,他刚才可愁了,不知道有没有用。 卓之川将杯子往前推几分,小孩儿成年了,什么都想尝试,那就试试呗,他又不是当爹的,什么都要管,什么都不准做。 “你尝尝?” “嗯?”季柃苔眼睛都亮了亮,所以考完还有这种好福利,他哥转性了不成,这么听他话,害怕耽误便会错过,连忙拿起来浅抿一口,下一秒辣的眼泪都滋溜出来。 “辣,好辣,水!” 左手旁的程云因哭笑不得,急忙倒冰水递过去,“你这孩子,小宝没沾过酒,你倒好,上来就给白的,苔苔快来喝点水。” 季柃苔疯狂点头,一杯水下肚才稍稍缓解,眼睛瞥着卓之川嘀咕道,“酒有啥好喝的,明明就是喝完愁更愁。” 声音不大,但在座的各位听得清清楚楚,都纷纷大声地取笑季柃苔。 不沾酒好哇,说明小孩儿没烦恼。 做大人的,就想小孩儿一辈子没烦恼! 第64章 哥还要夸 时间长了一晃而过,转眼便到填志愿的日子,按照流程先填志愿后出分,考生需要根据答案估分选择志愿。 每人有三个志愿,录取通知书最先选择第一志愿,若是滑档就依次轮到下面两个志愿。 因此不仅要有个好分数,还得选个好志愿,这事儿才算告一段落。 季柃苔早上五点就醒了,从报箱拿出今日的江城日报,栏目最显眼的便是今年考试答案。 “哥哥,哥,卓之川!” 季柃苔扬着报纸冲进他哥的房间,大大咧咧推门而入,“你咋还没起来吗?答案出来啦!” 卓之川心想有没有起床,你不都直愣愣进门了,他这里已经是季柃苔半个屋,“马上来,你先去吃饭。” “哦,你快来起来。”季柃苔瞧见他哥没穿衣服,立马哐当关上门,清亮的喊声从楼梯传到楼上,“哥懒,七点了还没起床,之前还说我晚上不睡,早上不起。” 不过哥哥身材真好啊,好羡慕。 话说他怎么没有? 季柃苔如此想着,隔着衣服捏了捏肚皮,暗自发愁。 自从回青石镇的老家,轮流被外婆和干妈变着花样投喂,整个人被养得面颊红润,油水都丰厚不少。 再这样下去,别说他哥的身材,现在就保持不住,看来还得多去许叔的武馆。 不求八块腹肌,但求不是一块。 “你呀,就是霸道。” 外婆看小品边笑边说道,也不知道是被季柃苔惹得发笑,还因为是电视里头的嘻哈杂耍,“苔苔醒得早,还不让哥哥睡会儿,也就你哥让着你。” 季柃苔不听,风水轮流转,他哥应该想到会有今天,将报纸放在餐桌上便去厨房端早餐,“外婆,你咋又弄这么多吃的?” 灌汤包、蟹黄包、小油条…… 还全是他爱吃的,他刚还下定决心准备吃少些,现在这谁忍得了啊。 外婆撇头回道,“哪里是我做的哦,都是你哥哥让人送过来的。” 季柃苔了然,恨恨每种吃了一个,投喂他的再加一个卓之川,长胖全是因为他。 三人吃完,季柃苔没等他哥擦完嘴,拉着他哥上楼陪他对答案。 第53章 卓之川感觉这一早风风火火的,稍微慢点后面就冒出个催促的,他还是第一次看小孩儿这个模样,倒也新奇。 “哥哥,你说我会不会考到很差,心好慌,好紧张啊,会不会连深大都去不了。”季柃苔一上楼,就围着卓之川四处晃悠,“哥哥帮我对吧,我好担心。” 季柃苔从书包扒拉出他写的答案,眼睛都没看对不对直接递给卓之川。 卓之川摊开报纸,接过纸张,眼睛往上看了一眼,笑了笑,移开就发现闭眼睛念叨的季柃苔,正在低头磕桌板。 “苔苔……” “苔苔?” “你这么快就对完了。”季柃苔侧过头,哀嚎一声,连忙夺走纸张,立马找补道:“给错了给错了,我这是练字呢……” “没错,就是练字。” 卓之川捂嘴轻笑,目光看向季柃苔,“所以拿着我的名字练字?” “不可以嘛?我还准备今天写外婆名字,后天写干妈名字……”季柃苔理直气壮反驳,只是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察不可闻。 “行,你说的都对,把你写的给我吧。”卓之川说不过他。 人纠结一番,最后只得将皱巴巴的准考证反了个面,又推回卓之川眼前,“其实是在这里。” 瞅见他哥的神情,举手说道:“哥,我发誓,我真是做完还检查两遍才写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咋想写……不对,我是考完才练字的!” 结果抱头等哥哥的脑袋崩却迟迟不来。 “好了,过来看看。”卓之川见小孩儿这么怕他,反思自己是不是之前太过严厉,不是个好开头。 季柃苔站起来,看着他哥估的分,和他与江言许澄考完对的答案差不多,按照往年的分数线上深大绰绰有余。 “考得不错!”卓之川一夸,季柃苔屁股立刻翘上天,要是有尾巴早已转成螺旋桨,脸上一点藏不住事。 “还要还要,哥,你再夸夸呗,爱听多夸~” 卓之川忍不住补了个弹脑袋崩,听完哎呦一声,问道:“想好上哪个学校没?” “没有。”季柃苔连连摇头。 他是真不知道,那天回去想了一小时,没想出来便暂时搁置。 哥哥说得没错,他的确很喜欢文学,喜欢写作,可后来他翻了他写的东西,很多都是和哥哥待在一起,然后突发奇想记录下来的。 简而言之,哥哥是他的灵感来源,他喜欢文学,更喜欢哥哥,是一种道不明说不清的喜欢。 甚至让烦恼他好一阵儿,都要长白头发。 “那就上京大,全国文学系第一。” “京大?”季柃苔惊呼,可他哥没一丝反应,好像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只得怀疑自己听错,“哥你没说错吧,发烧没?” 季柃苔将手贴在哥哥额头上,很烫,他一直都知道。 小时候在医院附近的租房,冬天时他就喜欢往卓之川那里钻,外头再冷,哥哥怀里也很烫,风雪都被哥哥挡在外头。 但也没有发烧的迹象啊。 京大是什么,那是全国最高级学府啊,多少学子梦寐以求的学校,好多人挤破脑袋过独木桥,就他一个理科成绩起起伏伏的人还可以上京大! 老廖都说他还得加把劲儿,才能考上好大学呢,他都害怕深大上不了,京大那更是想都没想过。 “乖,第一志愿就填京大,后面再写深大。”卓之川握着季柃苔手腕,温声说道,“先试试,上不了咱也不后悔。” 季柃苔点头,感觉手腕的烫意即将要转移到脸上,幸好卓之川提前松手了,可他又有些不舍。 “嗯,那哥哥,我试试。” 下午,季柃苔和卓之川去学校弄完志愿,顿时觉得全身一身轻。 恰好碰见江言和许澄,他们第一志愿都填了隔壁的清大。 不出所料,俩人理科成绩完全吊打其他人,就像哥说他是天生的作家,言言和澄姐就是学理化的好苗子。 就是以后不能经常在一起,但也没事,他们仨还可以来回串门,距离从来不是问题。 “哥哥,如果我去京市了,每次放假,我都来找你。”季柃苔起跑冲刺,一把跳上卓之川的后背,因为他知道哥哥背他的时候,很稳很安全,根本不用担心摔着,“或者我们一起回来陪外婆,好不好?” “嗯,苔苔多来看看哥。” 哥哥会很高兴的。 卓之川像小时候,背着人走了一段路。 傍晚的风微凉,拂过两人发梢,带着几分温柔的眷恋,夕阳也远远拉长两人的影子,在道路上重重交叠。 卓之川问道:“苔苔,想去看海吗?” “想!” 第65章 他的 季柃苔戴着鸭舌帽,坐在机场大厅,百般无聊晃着书包上头的平安符。 他哥说去托运行李,让他一个人在这待着,结果半个小时都不见人影。 季柃苔唉声叹气,揭开帽子理理头发,卓之川再不来他都怀疑人是不是迷路,或者是掉入什么百慕大三角出不来。 “洛洛,你看那个小弟弟。”周景音用眼神示意洛云方向,稀罕的笑意彻底绷不住。 只见叫洛云的男人抬头,一头利落短发,白t搭配浅蓝牛仔裤,踩着帆布鞋,一副清爽干净的穿搭。 “很帅,怎么了?” 周景音打了个响指,眼波流转间尽是媚意,红唇微启:“我去要个联系方式。” “你半个月还说喜欢成熟知性男人,扬言非陆家少爷不嫁。” “伯父伯母才把你扫地出门,祖宗你可消停会儿吧。” 周景音想起自己来江市的原因,好像是被他爸妈赶出来的,加上她哥见死不救,她才跑来投奔发小洛云。 “才说你眼光不错,这就肤浅了,我才不是喜欢男人,只是喜欢每张帅脸罢了,要真要是一直喜欢一个人,得多累啊,就得见一个爱一个。” 周景音理完凌乱的发丝,又掏出口红补了个妆,一股势在必得。 弄完扬了扬发丝,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自带三分媚意,缓缓朝季柃苔走来,“小弟弟。” 季柃苔正在发呆,卓之川曾说过他,要是有天什么不做,他肯定选择半天睡觉,半天发呆。 他哥是懂他的。 等卓之川这半个小时,他思绪已经不知飞哪去了,被周景音喊话时,抬头不自觉回答:“卫生间在那里,直走再右转再左转。” 刚才来了好几个姐姐,都来问卫生间在哪里,季柃苔第一次出远门,对此十分好奇。 原来外面的人这么好问,看来机场设施不行,指路标都没他好用,不过幸好他还记得路。 季柃苔见人毫无反应,以为没明白,放慢语速重复一遍,对周景音笑笑,“姐姐不用谢。” 周景音被气笑了,她这精心打扮的样子真很像人有三急的压迫感? 而且这弟弟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女人的第六感让她不得不多想。 “小弟弟,我不想上厕所。” “哦哦。”季柃苔点头,周景音见状,掏出香氛纸准备让人写联系方式。 “那饮水间?”季柃苔心想也有人问这个,“或者行李托运处?或者服务站?” …… 周景音当场愣在原地。 “好的,我突然很想去卫生间,谢谢指路。”周景音咬牙切齿说完,头也不转走远。 很好,除了那年被他哥摆一道,搭讪了个不喜欢女人的蒋驰无果而终,这还是第二次出师不利。 洛云看着回来的人,忍住脸上的笑意,“消消气,消消气。” 卓之川回来恰好看见周景音离开的背影,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些,二话不说走近将人正过来看向自己。 “哥哥,你回来啦。”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你在晚点就要听广播站喊‘下面播送一则寻人启事,请家长卓之川前往服务台领走您家孩子季柃苔’。” 季柃苔做模做样说完,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力求严谨还要用英语复述一遍,弄得卓之川把人脑袋猛搓一顿。 “又贫,你箱子那么重,都没怀疑有问题,别人检查里面有好几包酱菜腌肉。” “啊?怎么可能,我只带了几件衣服和鞋子,而且也没有多重啊,都没许叔武馆里的沙包重……” 季柃苔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来今早外婆去他房间一趟,手中几包东西出门就没有了,保不齐就是那时候塞的,这老太太怎么越发活成小孩子。 “可能是外婆带给驰哥的,驰哥就喜欢吃她弄的这些东西,那可怎么办?” “已经寄走了,大概比我们晚几天到。” 卓之川说完,貌似不经意问起刚才的女人,心中的危机感和醋意油然而生,“苔苔刚才看向那边,是怎么了?” “没事,那个姐姐过来问卫生间,不过很奇怪,又说不要又说要,最后就走了。” 第54章 卓之川望过去,已不见女人的身影。 “不过哥哥,我觉得我回来得和江叔叔说一声,机场标识太小了,眼睛好使都看不见,况且还有近视的……” “哎呦,哥哥你敲我头敲上瘾了。”季柃苔生气,他又不是庙里的木鱼,敲他也攒不了功德。 “走吧。”卓之川恨不得给这小孩儿脑袋开开窍,咋被他养得这么单纯,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只能叹气说道:“登机了。” “哦,好耶!” 短短几个字,在小孩儿兴奋的腔调中,拉得又长又远。 卓之川心想,小孩儿开心,怎样都行,季柃苔不开窍,他就多等等;开窍了,他就再教教。 无论如何,小孩儿是他养大宠大的,也只能是他的。 ————分界线———— 完蛋,原来这就是竹马竹马的魅力! 就这种没谈胜似谈啦,爽!!!! 还请大家稍安勿躁哈,卓哥年长者嘛,他肯定想苔苔很坚定告诉他,季柃苔喜欢卓之川。 可咱们小季,首先不知道男人可以喜欢男人呀,其次不知道(嗯主包这么多铺垫,老婆你们应该比我懂嘻嘻) 对此主包只能说,卓哥,你加油! 卓之川:……(什么语言?中文十级水平的主包给大家翻译一下) 悄咪咪cos翻译君:谢谢,我有自己的节奏。 第66章 害怕 两人出机场,空气扑面而来的咸涩气息,季柃苔喉咙发痒的咳嗽几声。 卓之川见状,递上已经拧好瓶盖的水,季柃苔立马咕隆灌上几口,感叹万分,“哥哥,这边好潮。” 深市热,比江城大地热得发裂不同,这边就像个充满热气的大澡堂子,又湿又热。 “嗯,适应会儿。”机场人太多,不留意容易走散,卓之川一直牵着季柃苔的手腕。 皮肤接触的地方因流汗微微湿润,感受季柃苔不适动了动,才放下手,无意摩挲手中的触感,在四处张望的人眼前挥挥:“苔苔,专心跟紧。” 季柃苔这才抱着水瓶亦步亦趋跟紧卓之川,清澈灵动的眼神望向手腕,尽是困惑。 哥哥很热,还是很紧张? 小步跑到卓之川身前,他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可季柃苔知道哥哥很开心,牵起哥哥的手腕,解释道:“哥哥,我又想看风景,又怕走丢了,所以暂时征用你做导航仪。” 导航仪小孩儿怎么总能给自己靠近找个理由。 卓之川低头看了看小孩儿脑袋,眼底满是温情,放缓些步调,带着人取完行李便在出站口等着李叔来接人。 约莫等了十分钟,李叔车才缓缓开过来,连连叹气:“路上太堵,我早出发一个小时,还是现在才到。” “欸,苔苔,叔给你搬箱子。” “不用不用。”季柃苔一手拎一个,没等李有庆说完就飞速扔到后备箱,而后拍拍手,“好了。” “这……”李有庆往兄弟俩身上来回打量,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屋子都是牛劲儿,“哈哈,苔苔厉害,叔不服老不行。” “不老,李叔才五十多嘞,老当益壮!”季柃苔坐在后座,一嘴一个不老哄得李有庆那叫个心花怒放,立刻把曾经看好的女婿扔到天边。 说起女婿,李有庆只恨自己被卓之川那沉稳老练架势唬住了,直到三年前办公司法人流程,他才知道卓之川就二十一。 他皱着眉头掰手指往回算,可把他惊住了,这才发现他曾经一眼看中的人才十四岁,只得悻悻感叹卓之川长得挺显老的。 季柃苔望向窗外风景。 坐在车中,若不是沿路的棕榈树,他当真有些分不清这是江城还是深市。 第一次来,却十分熟悉,就像他曾经来过一般。 “哥哥,这里真好看,和你之前说得一模一样。”季柃苔感受风吹过脸颊,咸咸的气味闻习惯了,倒觉得有些清新。 前头的李有庆闻言哈哈大笑,“苔苔,你这是没见过上一秒晴天,下一秒就特大暴雨,等你见识到,你就觉得不好看了。” “不过呀,这里遍地是金子,想当年这边还没江城好,你哥非要过来,我第一个不同意。” “结果不出几年,发展得比内地上好几个档次,我开始以为你哥有眼光独到,可后来他干啥啥赚钱,这哪是做生意,八成是财神爷转世!” “但你哥也吃苦,最早那会儿天天工地睡着呢,别人赚钱多少花花,就你哥苦哈哈的,像样的房子都舍不得租……” 季柃苔听着李有庆絮叨,心里不是滋味,之前很多晚上,他半夜醒来,也看见他哥坐在书桌边看书,害怕吵着自己,翻书的动作都小心翼翼。 “那是,我哥可厉害了。” “又在给我戴高帽子。”卓之川闭目养神,缓声说道。 “才没有……”季柃苔反驳,他说的是事实,要是没有他,他和外婆还不知道活成什么样呢。 只是随着他长大,他越发找不到卓之川突然出现的理由。 明明一个人可以过得比谁都好。 明明不用那么辛苦。 可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在他八岁那年,如天神骤然降临他四处漏风的世界,等他意识过来时,破洞已经悄无声息打上一个个补丁,为他挡着外头的风风雨雨。 他的人生因为卓之川存在坚不可摧。 “哥哥最好,一直都是最好的。” 季柃苔心中夹带着苦涩,要是他还是小时候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永远跟着卓之川,理由就是“卓之川是哥哥,季柃苔是弟弟”。 而不是越长大越害怕。 …… 李叔将人送到桐明小区,十分有眼色的丢下行李便离开,他媳妇没说错,他这嘴巴除了吃饭喝水就只适合闭嘴。 自从他大大咧咧说完那番话,后面的氛围就变得十分低沉,两个小时的车程愣是一句交谈也没有。 李有庆家就一个黄花闺女,哪晓得兄弟吵架怎么劝和,关键是这也不像兄弟吵架,倒像他和他媳妇闹别扭。 卓之川将行李搬回公寓,打开屋里的空调,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季柃苔沉思片刻。 刚才李叔在场,他不好问小孩儿原因,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卓之川从冰箱拿瓶冰水,放在人脸上冰了冰。 “怎么不开心,和哥哥说说。” 季柃苔没回答,卓之川也没追问。 这是两人的约定,每次卓之川问完之后,要留季柃苔一会儿的考虑时间。 但一定要说实话。 两人对坐片刻,沉默无言。 卓之川快忍不住时,季柃苔开口问道:“哥哥,我是你的负担吗?” “不是。”卓之川回答迅速。 “以后呢?” “永远不是。” 季柃苔向前倾身,问出他很早就想开口的问题,“那哥哥,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明白生活不是童话,他也不是公主,可卓之川就出现了,既无伏笔,又无缘由。 他一定要问,是害怕哥哥能突然出现,那是不是意味着也会突然消失。 卓之川静默片刻,伸手揉了揉季柃苔头发,声音低缓,“苔苔,哥哥也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季柃苔疑惑,为什么是很想,抿唇等着卓之川后续的话。 “但能不能等苔苔大些,哥哥再告诉你,到时候苔苔再问我,哥哥全部告诉你,不过哥哥保证,既然来了,就不会走的。” 卓之川明白季柃苔,知道他问出这些的问题出发点何来—— 全在于内心深处还是害怕被抛弃,缺乏安全感,他需要做的就是不断重复,那就是卓之川永远陪着季柃苔。 只是那个问题他暂时无法回答,他想等小孩儿看清自己的感情,再慢慢细说。 “拉钩。”季柃苔信卓之川说的每句话,不等人反应,立马勾起他小拇指,心中默念完,抬头说道,“哥,我饿了。” 他虽然长大了,可和小时候相比,不曾变过,哥哥说的话,他都记得。 他坚信,卓之川不会骗他。 “好。”卓之川应完,下一秒便听见肚子的叫嚣声,笑声止不住,“哥给你做饭。” “哥,你还会做饭” 季柃苔眼底都是兴奋,他哥啥时候学会做饭的,“那我要吃板栗烧鸡,红烧鱼块,干锅土豆,肉沫蒸蛋。” “好,给你做吃的。”卓之川抿唇,溢出几不可闻的笑声,“你先去铺个床,把行李收拾一下。” …… 第67章 海边 外面传来喊吃饭的声音,季柃苔高兴冲出房门,风风火火带着房门哐当一响。 “哥,我来帮你端菜。” 季柃苔乐呵呵来到餐台,定睛一看。 他的板栗烧鸡、红烧鱼块,干锅土豆,肉沫蒸蛋,最后变成一碗冒着热气、闻着还怪香的番茄鸡蛋面。 第55章 “不是?哥,就只有这个吗?” 卓之川用毛巾托着碗去餐厅,“你当你哥是神仙不成,能给你变成满汉全席,苔苔,这是晚上了,能从冰箱找到几个番茄鸡蛋做碗面,你就知足吧。” “可是!” “可是什么?” “算了。”季柃苔回想,他哥确实只是说给他做吃的,没说做他点名要的。 用筷子卷了一坨面放在嘴里,眼睛瞬间亮了亮,“哥,好吃诶,你什么时候会做面了,第一次做吗……” 卓之川嗯了一声,用眼神催促人吃饭。 季柃苔连忙端起碗,大快朵颐吃完剩下的,连碗底的汤汁都不留,稀罕地擦了擦嘴巴,“哥你真有天赋,跟外婆做的一样好吃。” “又骗人。” 卓之川无奈说完,准备去洗碗,被季柃苔一把截下,双手捧着两个碗跑到餐台,欢快玩着水,“哥哥,我从来不骗人的,哥哥做完饭,我就来洗碗。” 卓之川望着眼前忙碌的身影,无意抬起手,好似要跨越时空拥抱他的季柃苔。 可他不能,恐无端泄露了心事。 第二日。 卓之川出房间就见季柃苔全副武装坐在客厅中,一脸期待看着他,目光随着他方向四处移动,“哥哥,我已经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先吃饭。” 季柃苔就等卓之川这句话,拉着卓之川坐在餐椅上,“哥,我做了早餐。” “我发现我特别会煮粥,橱柜有些黑米,我就做了点黑米粥。”季柃苔将粥推到卓之川面前,声音中带着雀跃,“哥哥,还加点了糖,你尝尝,吃起来肯定特别甜。” 季柃苔说完这句话,稍稍祈祷老天不要打雷劈死他,其实他煮粥真的没天赋。 回想他早上到现在已经煮坏两锅粥,不是干成饭,就是稀成水,他搅和搅和把失败品全塞进肚子。 最后一次才成功。 趴在餐桌上看着卓之川吃了一口,随即问道:“好吃吗?” 卓之川没说话。 季柃苔有点忐忑,有这么难吃吗? 哥哥怎么不说话? 他尝了一口啊,难吃也不是哥哥直接呆愣着不说话吧,这对他的打击很大。 季柃苔沮丧伸手,准备把碗移过来,“哥哥,要是难吃,咱们就出去吃吧。” “没,好吃的,只是有些烫。” 卓之川一字一句说完,腾腾热气湿润了他的眼眶。 季柃苔没骗他,给他做了黑米粥,只是他等的时间有些久。 季柃苔见状,从屋内搬了个落地扇,又恢复活力看着卓之川喝粥,“哥哥,喜欢吃,以后我也给你做。” “好。” 两人吃完,卓之川开车带季柃苔去海边,轮胎碾过沿海公路的细沙,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今日天晴,早晨不算热,沙滩来了好些晒日光浴的人,米黄色画布上点缀着花花绿绿的斑点儿。 季柃苔一个旱鸭子,首次看见海,就像南方人去北方看雪景,全身上下都透着没见过世面的新鲜劲儿。 下车就撒脚丫子往边上跑,看着有小孩子光鞋在海边堆沙子,心念一动,左脚帮右脚踩下脚后跟,将脱下的鞋给卓之川拎着。 “哥哥,你帮我拿着。” 季柃苔分心说完,又一猛头扎进人流,卓之川坐在躺椅上,眼睛就没离开远处那个不停忙碌的蓝色身影。 沙滩穿这个颜色的人很多,可他就是能够瞬间捕捉到,视线瞬间完成对焦。 季柃苔像一阵风,自由而热烈。 而他像眼前的海,沉闷,无趣…… 风来的时候,海面泛起层层波澜。 是海在拥抱风。 卓之川眨了眨眼睛,掩饰平静海面下汹涌的、翻滚的、世上只有他一人知晓、跨过他两辈子的爱意。 “哥哥,看我捡的!”季柃苔满脸笑意,手捧着洗得发亮的贝壳,像是无价的珍宝,“送给你。” 季柃苔来来回回好几遍,捡的贝壳卓之川都拿不下,无奈只得用衣服兜着,一旁的老奶奶见状,立即对季柃苔说道:“小哥,给你个袋子。” “谢谢奶奶。”季柃苔赶紧接过,看着摊子上红彤彤的水果,是他没见过的,指着问道:“奶奶,这是什么水果?” “莲雾,听小哥口音,不是本地的吧,这好吃,来尝个不。”老奶奶已经搓着塑料袋随时等候。 “好呀。” “要水一点的,还是甜一点的?” “一样来两个。”季柃苔回头便撞入他哥的眼神,脸红得挠挠头,一样来两个,刚好可以和哥哥分。 老奶奶笑成一团,这小哥有礼貌,恰好和她孙子一般大,特地挑了四个又大又红的莲雾,用袋子装好,“小哥,玩得尽兴!” 季柃苔点头,大步跑向卓之川,拿出他打下的江山,满脸稀罕给卓之川一一展示,眼里带着熠熠生辉的光。 卓之川望着,骤然明白这才是苔苔真正开心的样子,上辈子苔苔是强撑着、笑给他看的,就为了不让他担心。 他释怀笑了起来。 季柃苔却听见一声比一声强烈的心跳,他想靠近卓之川,以要吃水果的借口,坐在卓之川身旁,顺着他视线而去。 是一片蔚蓝的海,奔涌的潮水卷着他时上时下。 第68章 他喜欢他 卓之川带着人在深市玩了四天。 每日都是大早上出门,晚上才回家,巴掌大的地方,就算季柃苔是个路痴,也已经熟得不能再熟。 整日疯玩,精力再好的人也受不住,习惯三年的生物钟也一举打破。 季柃苔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打开手机,破天荒睡到了十点。 坐起身,睡了一晚的头发有些炸毛,一撮一撮立在头上耀武扬威,足以说明他睡姿有多差。 “哥哥,哥,卓之川……” 季柃苔边刷牙边推开卓之川的房门,口齿不清喊着人,直愣愣走进去,一看人不在床上。 这时,外面传来门铃声,季柃苔连忙小跑过去,“哥,你又不带钥匙。” 欣喜打开门,门口却是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他不认识。 男人先开口。 “您好,打扰,这是卓总让送来的早餐。”他说完,举起手中的餐盒,面色略显失望,过一会儿还是扬起职业性微笑,解释道:“我姓何,是卓总的助理。” 何桉今早办公,卓总让他来桐明小区送早点,他还以为能一睹卓总夫人的芳容。 毕竟当卓之川助理到现在,每次夫人电话一来,平时只会冰冷冷的嗯字,这个时候都能用上主谓宾。 他猜测对面是卓总的爱人,不然怎么脸色再差都能瞬间如沐春风。 然而今日,夫人梦破碎。 听季柃苔的称呼,好像这是卓总的弟弟,想起卓总嘱咐的话,“卓总给您的留言就放在进门的地方。” “好的,谢谢何助理。”季柃苔接过早餐,侧身让人进来歇息,男人立马回道:“不用,我还有工作。” 送走何桉,拎着早餐走到玄关处,才发现柜台上面粘着个便签。 季柃苔撕下来看,原来他哥去公司了。 中午才回来。 那今天只有他一个人 吃完饭,季柃苔待着无趣,收拾完便拿着手机出门,准备四处溜达。 桐明小区位于市中心,出门便是各种商场和设施,季柃苔漫无目的在人群中穿行。 沿路的吆喝声,他听不懂,但不妨碍觉得好听,透着亲切感。 周围的商铺渐渐稀疏,人声如潮水般逐渐退去,季柃苔才发觉已经离开市道。 可不知为何,兜兜转转绕进一个小巷,他总觉得前方有种吸引力,勾着他一步步往前。 这条路好似走过很多次,他沿着直觉往继续前行,现显在眼前的是一道铁门,上面积着密密麻麻的爬山虎。 季柃苔透过缝隙往里头瞧,是一个房子,好似许久没人居住,透着萧条破败…… 心里涌上一阵悲伤,没由来的发闷。 “这里好久没住人了。” 季柃苔循声回头,“为什么?” 遛弯的老爷子呵呵笑着,他本是这房子的屋主,但几年前有个人高价买下这套房子,可买后空着地方也不见人住进来,“你这孩子问的,我也不知道。” “这样啊。”季柃苔有些失落,又在那里待了一会儿便沿着原路返回。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会如此熟悉,走过一次便记得。 就像上辈子来过一般。 出神走在回家的路上,丝毫没发现不近不远跟着一辆车,还是车的鸣笛声让他回神,季柃苔抬头。 “驰哥!你怎么过来了?” “上车。” 季柃苔闻言上车,蒋驰解释道:“你哥让我过来拿外婆寄的东西,我就过来了,倒是你,怎么一个人走路发呆。” 第56章 “不知道。”季柃苔现下很茫然,可能还没过那个伤心坎儿。 他就是这样,情绪说来便来,说走便走,只是那个地方真的让他十分好奇,但他无端的不想告诉任何人,包括他哥哥。 季柃苔岔开刚才的话题,“驰哥,你总算有时间过来了。” 蒋驰尴尬笑笑,最近实在有些力不从心,让他越发愁自己是不是年岁大了,体力不行,以至于有些招架不住周肆。 “额……你驰哥最近有点忙。” “嗯嗯,我明白,忙着陪对象。”季柃苔一语戳破蒋驰的敷衍,谈恋爱好像很麻烦,他哥会不会也这样,一想到心烦。 要是卓之川这样,他发誓,一辈子都不和他说话,也不叫他哥了。 “驰哥,你对象好看吗?” 蒋驰连连点头,“好看,他可好看。” 季柃苔心想,“我哥也好看。” “驰哥,你对象对你好吗?” “特别好。” 他哥也是。 …… 季柃苔一长串问题说出来,越发觉得他哥是妥妥钻石王老五,人长得帅,有钱、性格也好,哪哪都好…… “那驰哥,你说我哥怎么没对象?” 蒋驰之前听卓之川提过一嘴,小孩儿思维可跳跃,经常上一秒一个话题,下一秒就完全不搭边,现在是真有所感。 所以……卓之川为什么没有对象,他怎么会知道?还是说做哥的应该关心一下? “可能没碰见让他心动的,或者合适的。”蒋驰绞尽脑汁回答。 季柃苔抓住关键词,“心动?什么是心动?” “这……”蒋驰回想。 “大概就是你靠近一个人,心里关着的猛兽,毫无预兆得挣脱出来,直直朝一个人扑去,你当时就确定是他了。” 那个晚上,他意识到喜欢时,那个吻已经无意识落在周肆的伤疤上,他不受控制想要靠近,再近一些。 “是这样吗……” 那他对他哥的心思,是不是可以定义为心动?每次看见卓之川,他便只能看见他,目光再难挪开半分。 房间,栖雾山,海边……太多次,他都在不受控制,一次两次偶然,那很多次呢? 季柃苔被蒋驰一番话震得发懵,好似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却被电话铃声打断。 “驰哥先接个电话。” “好。”季柃苔安静听着两人说话,未曾出声。 蒋驰挂完电话,脸上挂的笑意与季柃苔说话完全不同,一个是哥哥对弟弟的呵护纵容,一个是对爱人的无限柔情。 “驰哥,是你对象的电话吗?” 季柃苔感觉那个种子即将破芽,他需要再确认一番,见蒋驰点头,季柃苔说道:“我知道了,谢谢驰哥。” 对面是个男声。 他从小耳朵便灵,虽然蒋驰把音筒调到最低,他还是听出来了。 驰哥的对象是个男人。 那么以男人来解释,一切情有可原。 小时候去干妈那里,大院的人一谈到驰哥的婚姻大事,她经常唉声叹气,后来问及,像是释然般,只说着儿孙自有儿孙福。 驰哥和他对象十年了吧,他一次都没见过,为什么,是因为他小,怕吓着他? 所以,男人也可以喜欢男人。 那既然如此,季柃苔为什么不可以喜欢卓之川,没有人规定不可以。 可这心动还是让他惶恐。 他不敢细想,更不敢试探。 若贸然开口,谁能保证新的联结就一定能裹住旧日的情感? 他怕极了,怕这贪念一旦见光,连兄弟间这点温存都要化作齑粉。 第69章 躲藏 从深市回来,季柃苔开始躲着他哥。 不与他哥对视,害怕他哥透过那双眼睛猜出他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心思。 不与他哥独处,担心平静的心跳骤然变得剧烈、失控……以至于脱口便是他无法挽回的话语。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会经常盯着卓之川的嘴唇、喉结、手静静发呆,甚至待在自己的房间,也会不自觉留心隔壁的动静。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过多关注哥哥,可目光不由自主黏着卓之川。 念头如藤蔓般疯长。 季柃苔只想到两种结果。 要么围着他密不透风,要么枯萎地彻彻底底。 卓之川看在眼里,却没多加干涉。 小孩儿的心思才见得天日,他不想过急,吓得他又匆匆收回小心翼翼的触角。 另外,越靠近答案,卓之川也不安,害怕苔苔把那份依赖当成爱意,这不是卓之川想要的。 就这样,两人一个畏手畏脚,一个看破不说破,相互之间,暗潮涌动,连外婆一个局外人都看出不对头,寻了个闲日子串门找程云因说叨。 “云因,你说说,这怎么办?哥俩回来就闷闷不乐。”外婆也是愁,要是玩得不开心,可苔苔和她说风景时又开心不得了,脸上笑意不似作假。 程云因笑着安慰,“孩子长大了,都是有各自的小心思,方姨你放宽心,咱就顺其自然就好。” “可你是不知道,苔苔之前都爱缠着哥哥,现在变成围我这老太婆转,我这喝个冰水、吃点辣菜就拉着我念叨说不健康,没一天清闲日子!” “方姨,苔苔说得也没错。”程云因算是知道这小老太太来家里的原因,中午吃饭尽可着重口味菜吃呢,“那些吃多了,你身体也受不住。” “欸……是这样没错,但我还是担心,他们哥俩从来没这样过。” “苔苔是在故意躲着小卓,又每次悄悄盯着小卓出神,就像被什么魇住一样,云因啊,你说家里是不是进了脏东西。” 程云因本笑吟吟和外婆拉家常,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她打毛衣的手都停滞几秒。 又想起几年前的蒋驰,这让她不得不考虑那个可能性,心猛得一沉,只得生硬转开话题说道:“那可能小卓惹着苔苔不开心了,过几天就好了,过几天我帮你说说。” “那就成,云因比我懂他们,有你去调和哥俩的关系,我也就放心了。” 程云因像是无事点头,嘴角却是勾起一丝苦涩,被掩盖得无法得知。 外婆没遇见这种情况,不知很正常。 可她是过来人。 …… 八月中旬,录取通知书从京市寄过来。 邮递员骑着墨绿色自行车在工厂宿舍区转悠一圈,叮铃铃的铃声响了一路。 “这是季柃苔家吗?京大的通知书!” 洪亮的喊声犹如投入河里的鱼雷,炸得左邻右舍纷纷探头,手中的衣服不晾了,下到一半的棋也停步,连忙过来凑热闹。 方家小外孙考上了大学,还是最好的学校,这可真是羡煞旁人,一人附和一句。 直言外婆好福气,方家又出了个大学生,这得好好摆上几桌升学宴,大家都来沾沾喜气。 “这老方家祖坟冒青烟了!” “可不是,方婆苦一辈子,该好好安享晚年了。” 外婆站在门口,笑得嘴都合不拢。 季柃苔拿着通知书,看着上头烫金的字体,一步作两步冲向最里头的房间。 在门口时,他突然刹住脚步,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与之同时,卓之川声音传来,“进。” “哥哥,通知书到了。”季柃苔缓缓走近,停在离人一步的话距离,一瞬不瞬盯着卓之川的手,骨节分明,笔直修长。 美中不足就是有疤,都是当初工地扎钢筋划伤的,买药要花钱,当年卓之川只舍得涂些碘伏。 季柃苔声音压得极轻,“是京大的。” “恭喜。” 卓之川话说完,季柃苔瞬间像只失落的小狗,耷拉着耳朵,就因为卓之川轻描淡写的一句恭喜,委屈巴巴地转移情绪,“哥哥,外婆让我叫你吃饭。” 哥哥好冷淡。 季柃苔难受了,转身准备离开。 卓之川不忍心看着小孩儿这番样子,无奈叹口气,“苔苔,最近怎么躲着哥哥。” 白天不见人,晚上没有影,除非小孩儿过来找他,否则他找人还得实行预约制,愣是把他气得几天睡不着。 “没有的。”季柃苔停住脚步,脸色涨红,极力否认卓之川的说法,“最近许叔武馆重新装修,我和澄姐都去帮忙了。” “忙到晚上不回家?” “江叔叔江阿姨都在城里,言言一个人在家,我去陪他。” 季柃苔说完提前准备的理由,缓缓吐出一口气,幸好他反复演练多次。 应该没让哥哥看出来吧。 可他自己都没发现,方才的失落一扫而空,就因为卓之川多问了他两句话。 “好,我待会就下去。”卓之川心里闷着一口气,要上不上,要下不下。 这小孩儿跟写作业呢,每个都有精心准备的答案,继续问下去也是白费。 第57章 看来今天是什么都问不出了。 第70章 坦白 临近开学,日子像被按下快进键,季柃苔那些隐秘的心思,被琐碎日常冲得七零八落,以至于给他一种错觉,那就是和卓之川的关系好似又回到当初。 他想通了一件事—— 喜欢他哥是他的事情,他哥不知道,他可以偷偷的喜欢。 只要哥哥不知道就好了。 所以为什么要躲着卓之川? 季柃苔不想躲了,只要和之前一样,他哥哥是个榆木脑袋,肯定发现不了。 他又变得和之前一样,喜欢去卓之川的房间安静待着,无论做什么。 看书也好,睡觉也罢,什么都行。 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思考哥哥知道这件事的后果,他会怎么做。 如果知道了,他就……就…… 季柃苔无措。 好像也没办法,他和卓之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像一个乱糟糟的线团,怎么理,都找不到正确的线头。 程云因看着说到一半又沉默下来的小孩儿,心里暗暗叹气。 这孩子来了三天,每次提起小卓都是这样,眼睛刚亮起来,嘴角的笑意还没绽开,就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慢慢敛了神色,安安静静地垂下眼睫。 程云因怎么会不知道。 她家小儿子也歪了。 有蒋驰在前头铺路,她接受良好。 “苔苔小宝,怎么最近蔫巴巴的,是出了什么事吗,跟干妈说说,干妈给你想办法,一个人憋得多难受。” 季柃苔抬头,眼中尽是无助茫然,他明明告诉自己默默喜欢卓之川就好,为什么还是如此魂不守舍? 他真贪心。 既要又要,世界上哪有这般美事儿? 可他说服不了自己。 他全部想要。 哥哥和卓之川,都得是他的。 季柃苔喃喃自语,“干妈,我喜欢上一个人,但我害怕他知道,也害怕告诉他。” “可我又不甘心现在,我太害怕了……” 程云因不想睁开眼,虽然老早猜到,但听到的话仍让她沉默几秒,只得清清嗓子找回刚才的语气。 “小宝,为什么要怕呢,还记得干妈之前和你说过,等小宝长大,小宝喜欢什么人,干妈都无条件支持。” “现在也是如此,小宝已经难受几天了,干妈只想小宝开心些,去做让你开心的事情好不好。” “要是他不同意,干妈就去拧他耳朵,让他点头答应,再叫上你干爸,绑也得绑回来。” “让他知道咱们小宝看上他,是他的福气!” 季柃苔脑袋浮现干爸干妈追着哥哥跑的样子,噗嗤一笑,“是谁都可以吗?” “是的,只要小宝喜欢就好。” 程云因边说边回想那日升学宴,小卓领着苔苔给来客敬酒,小宝开口说话,小卓不动声色挡酒,低头时瞥向小宝的眼神可不清白。 哪像哥哥带着弟弟,说是一对新人也不为过,程云因释然笑了笑,“去试试吧,不开口怎么知道结果。” 程云因看着人越发迷糊,心知点到即止,问道:“小宝今晚还在这里睡吗?” 这几天,江言不在家,季柃苔便躲到程云因这里,卓之川过来看了几次,但都只是站在暗处待了会儿。 连季柃苔都不知道。 “不了,干妈,我今天回去。”季柃苔好不容易有点勇气,再不采取行动,恐怕明天就泄气了。 程云因了然,“嗯,天也快黑了,你早些回去,干妈就不留你了。” 季柃苔刚走,蒋成兴便乐呵呵抱个大西瓜回家,想着三人晚上乘凉吃,结果屋里进门不见小孩儿,“苔苔走了?” “刚走。” 蒋成兴嚯了一声,去厨房拿把刀,放在砺石磨了磨,“那完了,我买这么大的西瓜,没他咋消得完,你待会儿得多吃些。” “你吃吧。”程云因唉声叹气,“我已经撑了。” 蒋成兴皱眉头,媳妇儿不开心,谁惹着她了,工作不如意还是电视剧里头的狗血剧,“咋了?” “苔苔喜欢小卓,人快别扭半个月了。” “喜欢就喜欢呗,他从小不就爱黏着他哥,多正常的事儿。”蒋成兴漫不经心回着,手中的刀轻轻一划,清脆的“咔嚓”声里,鲜红的瓜瓤应声裂成两半。 这声响突然让他一个激灵,刀尖在案板上顿住了,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 “什么!什么个喜欢法?” 音调骤然提高,吓得程云因连拍胸膛,“大惊小怪的,又不是没经历过,你这一嗓子喊完别人都以为天亮了。” “我……”蒋成兴看着西瓜,顿时也撑了,琢磨他家祖坟是不是风水不好,所以要从他这里断根,咂巴着嘴一言不发。 两个半儿子都不走正道啊。 “这事儿得瞒着啊,方姨年纪大了,肯定受不住,她前些天还操心小卓,二十四五身边没见个女人。” 程云因嘱咐着蒋成兴,害怕他说漏嘴。 毕竟外婆老一辈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观念早已根深蒂固,不像她,生死走一遭后什么都能看淡,外婆不同,要是真被气得个好歹,小孩儿得内疚一辈子。 蒋成兴闷声嗯了一声,起身回屋。 “你干啥去?”程云因拦着。 “上梁不正下梁歪,肯定是蒋驰那小子带歪我儿子,我去讨个说法!”蒋成兴气愤说完,拿起电话拨通后,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输出。 而另一方的蒋驰,丝毫没有插话的余地,带着不理解听完整场,不等他反应,蒋成兴就挂了电话,一头雾水,“……” “肆哥,老爹说我没当好哥的样子。”蒋驰疑惑问完,暗自嘀咕,“难道真的要问小卓这感情发展情况,还得操心这操心那……” 从床下问到床上。 “闭嘴,明日我去问问。” …… 季柃苔到屋时,天色已黑,经过外婆的房间时往里头看了一眼,人不在,应该是出门乘凉了,轻手轻脚回自己屋。 他沿途想了一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准备再想一会儿,只是拉开门就看着他哥坐在他房间里,像是专门过来逮人的。 “哥……”季柃苔声音发虚,进门。 “舍得回来了?” 季柃苔微微点头,“嗯。” 卓之川认输,眼见前几天人又和他亲近起来,就想着等忙完这些日子,再寻个好机会聊一聊、说一说。 结果升学宴弄完后,这小孩儿连人带包去蒋家,一待就待三四天,这还是在家里,为了躲他可以几天不回来。 那等小孩儿去京市上学了,天高皇帝远的,说什么放假来找他,又是哄着他玩的。 温水煮季柃苔,卓之川只觉得一锅热水最后烫向自己。 “苔苔,为什么躲着哥哥?” 季柃苔习惯用编好的话应付,“马上开学了,我去陪陪干妈。” 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对。 他还是没勇气。 “原本想着等苔苔来说,可我发现我等不及了。”卓之川嗓音发紧,他受不了季柃苔因为无措害怕离他越来越远,“苔苔明白什么是喜欢吗?” 季柃苔听到喜欢二字,抬头便撞上卓之川的目光,瞬间便觉自己的心事已经被剖析地一干二净,让他无处遁形。 他哥知道了。 他哥肯定知道了。 季柃苔有预感,今天能够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我知道。” 卓之川又问:“亲情的喜欢,和爱人之间的,苔苔分得清吗?” “哥,我分得清,我可不可以……”季柃苔试探性走近几步便被一把拉进怀里。 很烫,很热,季柃苔第一感受。 长大后,哥哥已经没有这样抱过他了,两人的肢体接触寥寥无几,像这样只有他是小孩子才有的福利。 “哥,是我想的那样吗?”季柃苔红着眼眶,声音哽塞,他说出这句话已经花费所有力气。 要是他哥不是那个意思,他就躲着远远的,反正要开学了,他可以不出现在卓之川眼前,惹他心烦。 “是。”卓之川感受到怀里的颤抖,已经后悔让人先想明白了,他就应该一发现就立马开口,“苔苔,哥哥一直陪着你,好不好,以家人的身份,以爱人的身份……” 季柃苔紧紧靠在卓之川的胸膛,耳旁的心跳不绝于耳,像鼓点一样敲在他的耳膜。 尤其是卓之川的那番话,他感觉他的心跳已经和哥哥一样了,甚至更急促热烈,渐渐乱了节奏。 一片名为卓之川的藤蔓已经裹着他密不透风,他也甘愿沉溺其中。 “哥,我喜欢你。” “苔苔,我爱你。” 两人同时说出口。 卓之川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神情有多炽热,所有情绪都在里头翻滚,已然失控。 他覆住人的眼睛,轻轻吻在季柃苔的额头,“乖,哥哥还有工作要忙,早点睡。” 第58章 小孩儿眼睛太澄澈干净了,他再待一会儿,真会吓着他。 来日方长。 第71章 你们谈恋爱,淹我干啥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九九八十一,九九八十一,八九七十二……一一得一……” 季柃苔把乘法口诀正着念、倒着念、来回念,胸腔一上一下的心跳仍是无法平息。 捂着被卓之川吻过的额头,眼神无聚焦的、虚虚得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 做梦吗?好真实的梦? 刚才那是他哥! 是不是被夺舍了! …… 季柃苔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想各种可能性,脑袋犹如高速运转的机器,虽在使用却毫无产能,想了半小时,仍然如雕塑般皱眉沉思。 卓之川亲了他! 是亲了他吧? 额头的触感犹如实质,这块皮肤发麻发烫,让季柃苔不断回味。 他哥上辈子肯定是个麻醉师,可为什么不能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给他加大剂量,直接一头晕到大天亮。 机器负荷太大、功率太高,罢工抗议,季柃苔把脸埋在枕头里,上下左右来回磨蹭,像只困兽挣扎徒劳无功,只得轻手轻脚走到卓之川房门前。 他要再确定一下,才能睡安稳,季柃苔如此安慰自己,走到门口却止步不前,手抬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来…… 外婆搬着小马凳进屋,看着几天不着家的外孙回来了,在哥哥门前来回踱步,脸上尽是纠结之色。 “苔苔,有事就进去呗,你哥应该没睡。”她也疑惑,小卓这些天大半夜还坐在外头,咋今天八点不到就睡下了。 季柃苔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回神,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没事,没事……我明天再说,不急的……” 整个人慌慌张张,什么心思都藏不住。 “外婆,你早些睡啊……”说完便窜回自己屋,老人看这样子,更是摸不着头脑,隔着门喊道:“小卓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外婆。”卓之川打开门,看着人溜走的背影,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就是事情忙完了,可以睡个安稳觉。” “那就好,去睡吧,没生病就好。” 季柃苔扒在门上,一直等到外头没动静才躺在床上,木然看着头顶的昏黄灯光。 脑袋又是双方交战几十回合,去,问个明白;不去,他要先开心会儿。 还没想个所以然,头沾上枕头又多了个上眼皮下眼皮打架。 好困,他前几天都失眠了。 卓之川轻笑了声,熄了床头亮起的灯。 小孩儿睡着了,应该不过来了。 一夜好眠,醒来时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阳光懒洋洋的透过窗户,季柃苔揉着惺忪的睡眼,坐在床上闭着眼睛回想。 昨晚,昨晚怎么了? 宕机的脑缓慢搭上线,一点点唤回昨夜的记忆。 他想起来了。 他哥说喜欢他,然后他睡着了。 不是?他怎么能睡着! 季柃苔猛拍一脑袋,手劲大的赫然一个巴掌印浮现在额间,已然顾不得形象,匆匆踩着凉拖跑出门。 哥哥房门开着,肯定不在里头,视线之内也没有他哥的踪迹。 只有外婆在客厅抡着手臂活动筋骨,法子还是陶医生出国前教的,她每天早上都练练,一直坚持到现在。 “外婆,我哥呢?”季柃苔问道。 “给你养得花浇水呢,不然等你回来,花都晒干巴了。” “好哦,外婆你刚才漏了动作。”季柃苔说完,飞速跑出去,留下老太太补上扭腰的动作,她也不想天天做,只是外孙盯着紧。 “这孩子,咋和别家不一样嘞,醒来不找饭先找哥,整天全围着他哥转悠。” 外婆打趣归打趣,心里却是高兴万分,看来兄弟俩已经和好了,她也不用担心咯。 江城早晚温差大,虽然中午热到恨不得光着膀子打赤膊,早上的温度还是宜人,迎面而来的丝丝凉风也让人舒适万分。 季柃苔踱到他哥身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身折回去拎起个水壶。 空口白话不妥,还得做点什么才踏实。 “哥哥?” “嗯。” “卓之川?” “嗯。” 季柃苔每听到一句回应,嘴角的弧度便加深几分,到最后已经傻傻地笑着,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活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比吃糖还甜。 卓之川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小孩儿头顶,心都软了下来,不由得放轻声音,“苔苔。” “怎么啦,哥哥!”季柃苔立刻扬头,红润的唇瓣展开甜甜的笑意,满脸期待等着哥哥说下一句。 卓之川喉咙紧了紧,不一样了,现在是他的小男朋友,“苔苔再浇点水,它一辈子都喝不完了。” “啊呀!”季柃苔惊叫一声,低头看过去,水已经漫过了花根,离淹死就差一会儿了,手忙脚乱倾斜花盆倒出多余的水,双手合一忏悔,“罪过罪过,你可千万好好好活着,我给你天天晒太阳,给养老送终……” “好了,苔苔。”小孩儿幼稚,卓之川不想承认他在和一盆花吃醋,“今天有什么安排?” “有的。”季柃苔纠结了一下,最终决定一一坦白,“因为过几天就要去学校,所以同学约着在城里聚餐,许澄还叫上了老廖。” “所以苔苔还在躲着我吗?”卓之川明知故问,慵懒的笑意透着宠溺纵容。 季柃苔无措挠挠脑袋,虽然他原计划聚餐完,就让江言又收留他几天,等去京市前一天再回来,的确是打算躲着他哥。 可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两个怎么能一样,“以后不会躲着哥哥了。” “懂了,苔苔是承认之前躲着我。” 卓之川说完,看着人越来越红的脸,微微叹口气,怎么脸皮这么薄,用手理了理小孩儿乱糟糟的头发,“走了,吃完饭,哥哥送你去市里。” “好哦,哥哥。” 饭桌上,外婆可劲给俩人夹菜,兄弟俩也大口大口吃着饭,只是一言不发,这是谈崩了? 果然这孩子越大,心思越难猜哟! “外婆,中午不用煮我的饭,我去找江言和许澄。” 外婆默默叹口气,这又是什么天大的矛盾啊,小外孙又不着家,肯定又出去几天。 “那哥哥呢?”外婆问道。 “我送小孩儿过去,顺便去江叔家坐坐,外婆你也不用等我吃饭。” 外婆顿时喜笑颜开,担心瞬间压到心底,“欸,欸,那就好,兄弟俩好好的。”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都有些心虚。 第72章 小猫要做人上人 卓之川将人送到聚会的地方。 是莫非家摆的烧烤摊,门面很小,但因做生意热情厚道,回头客又多,经常老客带着新客,一到晚上便人满为患。 不过今天已经被高二二班包圆了,大家一听聚餐,首先便想到的便是这里,还是高二运动会吃过第一次,从此念念不忘。 卓之川熄火停车,又给小孩儿打开安全带,在人眼前晃晃手,揶揄道:“苔苔,要是有发呆大赛,你肯定是第一名。” 季柃苔想了想,好像无法反驳他哥,他不仅会是第一名,还能一骑绝尘,让第二名望洋兴叹,唯有后悔参加发呆大赛。 “哥哥什么时候来接你?” “大概下午五点,我给你打电话。” “嗯。”卓之川点头,看着小孩儿手搭在开门把手,又放下缓缓转身,说道:“哥哥,我走了。” 季柃苔心想干妈看的爱情剧,离别不都是难舍难分,含泪相送,再不济也会说几句体己话,可他哥怎么不说话? 最关键,没有离别吻。 “哥,我真走了?”季柃苔又强调一遍。 卓之川怎会不知道小孩儿话里有话,他眸色一暗,伸手扣住季柃苔纤细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人带进怀里。 粗粝的手心贴着柔软的手背,翻涌的欲念最终压成额间克制的轻吻,“够不够” 怀中人轻颤,依赖地蹭了蹭,“哥哥,我还想要。” 季柃苔是个贪心鬼,一颗糖不满足,至少要两颗,才能甜上一整天。 卓之川低头便见季柃苔泛红的眼角,不由得轻笑,明明耳朵羞得通红,还要和他仰头固执看着他。 明明受不住,偏要来招人。 他记起幼时喂过的小白猫,明明害怕得浑身炸毛,可他受伤蜷在巷子时,又偏要蹭过来,暖烘烘的脑袋抵着他手心,细软的毛发扫过结痂的伤口,带着丝丝余热。 就像此刻,说出这话的季柃苔抖得更剧烈了,却紧紧攥着他的衣角,让人想欺负。 可后来小白猫不见了,卓之川去过很多次巷子,再也没遇见它。 季柃苔也是。 季柃苔像那只小白猫,干净、温暖…… 第59章 但卓之川不知道小猫很难受,所以弄丢了他。 这次肯定不会,他会给小猫准备最爱吃的食物、最暖和的住处以及最好的家人。 他懂小猫想要什么。 也会满足小猫想要的一切。 “苔苔想,就自己过来。”卓之川说出这话的时候,手中的动作未停,季柃苔瞬间感觉腰间的皮肤发烫。 呼吸更困难了,空气之间都是卓之川的气息,火一燃,便在他脑袋里霹雳吧啦放烟花。 读懂哥哥眼中的纵容,季柃苔微微扬头,目光痴迷盯着哥哥的嘴唇,诱他如飞蛾扑火,一寸寸贴近。 车窗被叩响,清脆的声音吓得季柃苔一激灵,唇瓣堪堪擦过卓之川的嘴角,立刻触电般坐正身子,还保留着上学提防老师突然出现的警觉。 许澄贴着车窗左右摇头,因为贴了车窗膜,瞧也瞧不出什么,季柃苔狠狠捏了捏手,就差一点点。 澄姐坏他大计。 卓之川乐个不停,摇下车窗。 “卓哥,我认出你的车,但你们一直没下来,我担心有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呀,苔苔,你脸怎么这么红,开了空调呀,我在这都觉得凉快。”许澄疑惑说完,季柃苔脸更红了,连忙打开车门走出去,“外面好晒,咱们快进去吧。” “哥,我走了。” 季柃苔想起刚才事情的导火索全在于这几个字,又补充说,“就字面的走了,哥哥记得来接我。” 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感觉。 卓之川笑意不减,点头回应,“玩得开心,有事打哥哥电话。” 车驶到转角,消失不见,许澄不可置信拍了拍季柃苔,“苔苔,澄姐觉得,你哥有情况,我妈说过,男人若是突然和平时不一样,要么有求于你,要么就是春天到了,你哥那样子,啧啧啧,十成谈对象了!” 季柃苔震惊许澄的观察力,竟然一眼就能发觉他和他哥的情况,可他只告诉了言言,因为言言太聪明。 不应该啊! “所以?” 许澄恨铁不成钢,疯狂戳着季柃苔,希望捣出洞,塞点小说和哥哥之外的东西,“你傻呀,你不好奇嫂子长什么的?家是哪里的?和卓哥怎么认识的?” “没错,是我,长我这样,和他哥一个屋,从小到大都认识。” 季柃苔心中默默回道,越想越想笑,最后彻底绷不住,笑着前翻后仰,“澄姐,你要好奇,我去问问我哥。” “那不用,我只是担心……”许澄咽下“你会哭”,转口变成“你哥会被骗”。 季小苔现在开心成这样,以后有他哭的,可别怪她没提醒。 “为什么会被骗?”季柃苔又问道。 “不知道啊,我瞎说的,走走走走,真热真晒,这啥天气啊,快走快走,待会儿又起红疹子。” 第73章 苔苔一口倒 许澄念念叨叨,拉着季柃苔进店。 里头已经坐下好几个人,大汗淋漓一看就是跑过来的,争着抢着站在风扇最前面散汗。 前面还没享受到呼啦啦的风,旁边一个屁股就把他拱出去,等再度靠近时,风扇便被挡得密不透风,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挤不进去。 许澄见此一头黑线,这大庭广众之下,争争抢抢不是变相说明他们班内部起火,班级无光就是她老班长脸上无光。 才出去一会儿,又抢起风扇了! 翻了天了! “不准动,站好!”许澄吼得气势十足,接了许爹的大嗓门,声音一出,几个男生立马缩成鹌鹑,连连排队站好。 “来,给你扇,看你热的。” “不用不用,尊老爱幼,你扇。” 几个男生咬牙切齿的相互恭维,完全屈服许澄的威望,生不起一点反抗心思,也是走投无路,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 还能怎么办,伏低做小呗! 莫胜利刚好拎风扇进门,见此也是笑个不停,招呼道:“来来来,都有风扇,这天怪热,不够吹我再去借几个,叔这里不讲客气,吃好就成。” “好嘞,莫叔烤的肉一绝,叫什么此肉只应啥来着……反正今天能塞下一海碗!” “那叫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而且那是杜甫对礼乐崩坏的不满,讽刺地方僭越之举的。” 许澄说得头头是道,弄着那几个男生抓耳挠腮,纷纷再加一条,学也学不过。 季柃苔和江言两人与热闹隔着两个桌子,已经自成一派,师傅江言,关门弟子季柃苔,皆是秉承“心静自然凉”的师门宗旨。 可今日,小季心静不下来,时不时就要掏出手机看看他哥有没有给他发短信,坐了不到十分钟,手机开关四五遍。 江言用手机打字,“你和卓哥怎么样?” 放在季柃苔眼前。 季柃苔一直都藏不住情绪,还没回答嘴角就不停上扬,悄悄附在耳边,“昨晚我和我哥说了,他同意了,感觉像是做梦。” 江言眼睛也弯了弯,打着手势,“真好,苔苔要开开心心的。” 季柃苔明白意思,说了声谢谢。 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江言做的简单手势,他和许澄都看得懂,难的就得写纸上,反正谁也没嫌麻烦。 不过两人还是很担心,初三那年,他们陪着江言去医院检查,医生和许阿姨交谈时,他偷听到医生诊断说江言若是再不开口说话,语言功能将退化成与先天性聋哑人无差别。 之后他和许澄总会轮流换人陪言言上发声课,也会无意识放慢语速,确保唇部发力正确,可还是一筹莫展。 季柃苔顿了顿,其实他来店里就察觉江言的失落。 看来晏洲哥还是没找到,言言又一次跑了好远,回来却是一场空。 “苔苔,这次去的地方,见到的人和晏哥真的好像。”江言打会儿字,就得停下思考会儿。 可能是那件事后,他便比同龄人早熟很多,写出这些对他来说太难,与表明心迹并无二致。 “我一直在想哥哥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所以我在心中描摹了无数次,可我发现,就算那个人和我心中想的模样如何相近,我还是能一眼认出他不是我的晏哥。” 江言回想几天前,爸妈说北方有晏洲的踪迹,那里的警局通过比对,发现有人的长相竟然与晏洲小时候的照片极为相似。 江远收到消息便立马启程,应该是这次的话太确信了,加上年龄也相同,许清鱼也跟着一起去,江言更是一次不落。 抱着多大的期望,与之回馈,便有多深的失望。 江言一眼便知道不是他,那是直觉,可还是盯着人的面容发愣,最终安静走出门。 那天晚上,江言又做了同样的梦。 晏哥抱着他说“言言,别说话,往前跑,一直跑,哥哥待会儿就追上来了,不怕,万事都有哥哥在。” 那个场景刻得太深,无数次回忆中,他读懂了哥哥眼中的决绝,也逐渐明晰了他对晏洲的感情。 可唯独这次他看清了晏洲长大后的脸,吓得江言彻夜未眠。 他第一次后悔跟过来了,为什么世上有那么像的人,却又不是他的哥哥。 季柃苔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他能感觉出来,江言这次真的很失望。 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失望。 许澄走了过来,只想说哪哪没她都不行,这才没走一会儿,俩小弟整不开心了,还得她来哄开心。 “走,陪莫叔洗菜去,你们每人吃那么多,全靠莫叔莫姨、莫菲,忍心吗?”许澄一手拉一人后领,但是因为没两人高,稍显滑稽,她不在乎,喊道:“还有你们,一起过来!” 许澄发现抬着手有些累,长叹一口气,她要是个男的,肯定比他俩高的。 明明高一还是拎后领的,现在却得踮脚才能够着,简直不公平! 她也要长到一米八! 干活的人一多,后厨压力就少了很多,都是家务活干得多的人,洗起菜来得心应手,本来两人要干半上午的活儿,不出半个小时,就整得干干净净。 莫叔也把炉子烧得通红,架起铁板烤肉,滋滋滋的声音混着肉香让人不停咽口水,眼巴巴瞧着还有多久开饭。 等人到齐后,肉也烤熟了,用托盘端到桌上,四十多个学生围了五桌,乌泱泱一群人都挤不下,还得搬个小马凳见缝插针。 “不够还有嘞,别急。”莫叔看着一群男生相互谦让最后一口肉谁来吃,又死死盯着,大有一种谁敢吃谁找打,当真忍俊不禁,“今天管够,都敞开了吃!” “叔,有没有啤酒?”一人喊出来,其他人纷纷起哄,都是成年人,也想学着大人模样,在酒桌上畅谈一番。 “有,我给你们拿。” 莫胜利也没拦着,好不容易聚上一次,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聚,那肯定是吃喝都尽兴,怎么开心怎么来,但还是不忘嘱咐一句,“你们这些小子可有些分寸,闹酒疯我可推出去咯。” 第60章 瞬间一阵大笑。 “好。”众人异口同声,带着默契。 他们都知道,不出几天就要各奔东西,散在天南地北,之后打工的打工,读大学的读大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自己的人生要走。 但此刻,他们还是并肩坐在一起,为谁吃的肉争得面红耳赤,如同过往的三年一般打闹嬉笑。 在这番气氛烘托下,季柃苔端着酒杯尝了一口,比白酒好喝,但比不过橘子汽水儿,可大家都在来回举杯敬酒,他也不知不觉喝了好几口。 只是太过于实诚,每次都别人随意他一口干。 酒精上头时,人已经乖巧坐在位子上看着虚实交错的身影,一言不发。 “唉哟我嘞个乖乖,这小帅哥喝了多少?”莫胜利最先发现季柃苔情况不对,江言举起啤酒瓶晃了晃,一瓶快见底了,满眼惊讶。 “得了,这小帅哥是个一瓶倒。” 季柃苔看有人抢他酒,马上拿过来抱着啤酒瓶,“我的,不给。” 同桌的有男有女,男生笑季柃苔是个一瓶倒,女生双眼冒星星,发觉自认的儿子更可爱了,纷纷觉得这顿饭来得值当。 季柃苔醉酒后不吵不闹,除了抱着酒瓶子发呆嘀咕,不过太吵听不清,可最近的江言听出来了,醉酒小季一直喊哥哥。 一顿饭从十二点吃到两点,烤串来来回回上了十几趟,吃完的签子也积满三个垃圾桶。 众人也是喝得面红耳赤,脚底打飘,甚至还有抱着兄弟说是他前世今生的爱人,被一脚踹到屁股,才说是生生世世的仇人。 变相印证恨比爱长久。 江言也喝了一瓶,倒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看着小季有些发愁,就这样回去,卓哥会不会拿皮带轻轻地抽。 想了片刻,掏出手机,找到卓之川联系方式,一本正经写下,“卓哥,苔苔喝醉了,我作证,他只喝了一口。” 第74章 哥我养你 卓之川过来的时候。 三人已经蹲在墙角的阴处长蘑菇,许澄就纳闷了,好好的凳子风扇不享受,非得陪着一个醉鬼等哥哥。 夏日易困,尤其吃饱喝足之后,他们像是提前约好似的,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此起彼伏的上下点头。 许澄睁着眯成小缝的眼睛,最先看到卓之川,起身挥了挥手,“卓哥,我们在这里。” “卓哥?是哥哥……” 季柃苔一听这话,瞬间来了精神,抬头看见下车的人便一头栽过去,被稳稳接住后,将抱的三个酒瓶递给卓之川,点头说道:“哥哥,瓶子,捡瓶子,养哥哥……” 醉酒的人说话断断续续,等卓之川听清时,已经是一头黑线,“这是喝了一口?” “没错,卓哥,他只喝了一口。” 许澄说完,和江言两人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人,默默祈祷季小苔自求多福。 卓之川叹气,这小孩儿之前没喝过酒,他也不知道酒量这么差,还好酒品不错,醉了认得人,他虚虚扶着人上车,回头问道:“送你们回家?”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回去。”许澄和江言连连摇手,他们还是有些眼力劲儿的,家事儿他们可不插足,“卓哥再见!” 卓之川稍许疑惑,但也是点头,因为压根不知道他家小孩儿在外面败坏他的名声,把他说成凶神恶煞,动不动就脸色一沉,拿起皮带就抽人。 “那你们注意安全。”说完便开车去小洋楼,小孩儿醉成这样,回镇上坐车也难受。 到家,卓之川扶着季柃苔坐在沙发上,人睁着茫然的眼睛,拉他撤离的手问道,“哥哥,你又要走吗?” “不走,我给你煮点醒酒的,乖。” 安抚完人,卓之川便去厨房开火,时不时出来看上一眼。 季柃苔将抱枕放在两腿之间,眼睛跟随卓之川的脚步,哥哥进去,就眯眼补觉,哥哥出来,就傻傻得朝人笑。 目光只聚焦于哥哥。 卓之川端碗坐下,季柃苔立马靠过来,细软的发丝蹭过他的手腕,又痒又麻,像只小猫等着人回应。 “哥哥,以后你不喝酒,醉了好难受。” “好,不喝。”卓之川应完,和曾经喂小孩儿一样,吹了吹等不烫才递过去,“喝了就不难受。” “好苦。”季柃苔眉头拧成一团,醉酒之后更娇气了,但卓之川喂过来,他还是乖乖喝下去。 “好了,最后一口,张嘴。” 卓之川哄人喝完,拿纸巾擦了擦嘴角,起身去洗碗,回来时便见人歪头躺在沙发上,彻底抵不住睡意,呼吸沉入绵长安稳。 卓之川轻笑,这还是第一次照顾醉酒的人儿,太乖了,不吵不闹,倾身弯腰抱起小孩儿,迈着平稳的步伐将人送回房间。 调好空调温度,又拿了个薄毯盖好肚子,正欲转身时,便觉身下一紧,衬衣衣摆被季柃苔紧紧攥在手心。 卓之川轻拽一下,都没用力,刚才还睡着的人,忽然睁大眼睛,瞳仁透着迷糊。 季柃苔弹坐起来,惊慌搂着卓之川的腰,“哥哥,你不要走,你陪我一起睡。” 稍许沉默,季柃苔只知道哥哥没回应,脑袋昏昏沉沉,不知地方的蹭了蹭问道,“好不好?” 卓之川呼吸一滞,眼前幻视一座高塔,摇摇晃晃,岌岌可危,无意识咽了咽口水,喉结随之滚动,“好。” 季柃苔翻身让出半边床,等卓之川躺下迅速黏了过来,上下乱动,反复寻找最舒服的姿势。 “苔苔,好好睡觉。” “我不叫苔苔!”季柃苔抬头反驳。 “宝宝,好好睡觉。” 怀里人瞬间安分,一双手捂着脸往下钻,露在外面的耳朵烧得通红,卓之川碰了碰,烫得他心里直发颤。 他曾经,很喜欢叫季柃苔宝宝,尤其是这个时候,看着人羞红脸,慌不择路地埋进龟壳,等着他来哄人缓缓打开。 话未出口,季柃苔便已仰起脸,眼尾浸着薄红,直勾勾看过来,一瞬不瞬与他对视,“哥哥,我还想听。” 高塔崩塌的声音越来越响,震得卓之川心跳越发剧烈,声音温柔夹杂着沙哑,“宝宝,宝宝……” 季柃苔听着听着,忽然觉得酒不是个好东西,都让他感知出现错乱,他觉得自己身处一个大火炉,连喘出的呼吸都是滚烫的。 可卓之川沁着凉意,勾着他恨不得越靠越近,目光从眼睛移到一张一合的唇瓣,季柃苔想起那个擦嘴角而过的吻。 这是他的家,小猫要成为山大王。 小猫口渴,想喝水。 季柃苔心想着,也行动了,唇际相贴时还觉得不够,遵循想法轻轻舔了舔。 高塔瞬间坍塌的巨响在颅间炸开,卓之川那根紧绷的弦闻声而断。 眼底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他一手搂着腰,将人往上带了带,另一手托着脑袋掌握主动权。 失控,疯狂,季柃苔的呜咽被撞碎在相贴的话唇齿间,眼尾更红了,分开之时,卓之川怜惜地吻了吻。 是季柃苔先招惹他的。 他骨子里本就是个疯狂肆虐的。 季柃苔更藏不住心事,转身捂着嘴巴,看着天花板发呆,怔愣良久,又不长记性靠过来。 “哥哥,我热。” 卓之川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才掩饰里头的情欲,将空调温度又调低了些,可怀中人仍在乱动,又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说着勾人的话。 季柃苔把他当什么了? 正人君子还是坐怀不乱。 “哥哥,我还是热。” 卓之川听此,好不容易搭上的理智又彻底崩开,心中的想法横冲直撞,最后无奈叹了叹气。 他发誓—— 季柃苔再喝酒,他一定会拿着皮带抽,再也不是做做样子了。 卓之川认命般将手往下探,感受怀中被触碰时抖了抖,随后便扎进春水潺潺的泉流中,哼哼唧唧陷入迷茫…… 一声闷哼,季柃苔目光涣散,再也不说热了,安安分分地躺在床褥里,睡了过去。 …… 季柃苔醒来时,房间只有一个人,天色已晚,点点繁星缀在黑色的幕布上,季柃苔拍了拍昏沉的脑袋,等清醒后才穿鞋出门。 听着厨房有响声,他一步步靠过去。 卓之川关掉煤气灶,回头笑道:“醒了,刚好可以吃饭。” 季柃苔愣了愣,心噗通噗通的跳,应了声好,拿起筷子跑回客厅,摆好桌椅。 经过阳台时,瞥见晾衣杆上的裤头,什么记忆都想起来了,热的头顶都在冒热气,收起裤子便准备塞到兜里。 卓之川端面出来,刚好碰见季柃苔掩藏物证,嘴角止不住笑,煽风点火道:“宝宝,下次不准喝酒了。” “是,我一定不喝。” 季柃苔下定决心,从此滴酒不沾。 第75章 开学报到 八月底,季柃苔和外婆、干爸干妈一一告别,跟着卓之川踏上前往京市的飞机。 第61章 从此他和他的家人便在地图上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由亲情和思念的纽扣连接着,来回往返。 开学当天,早上八点,两人住的小区下面已经有操着一口京味儿的大爷卖豆汁儿,吆喝声那叫个抑扬顿挫,喊得季柃苔连忙捂住耳朵,争分夺秒再睡会儿。 卓之川轻轻勾起唇角。 好像从小到大,他们住的地方都是这般热闹,因为有人气,像阳光暖烘烘地裹着日子前行,小孩儿就喜欢这样。 季柃苔其实喜欢热闹,可之前,卓之川以为他爱喜欢独处的安静。 曾经的他,一点不懂季柃苔。 从床上掏出睡迷糊的人,这几天晚上总是闹他,得亏他克制力好,加上小孩儿才成年不久,不然他真要季柃苔后悔招惹他。 “苔苔,起床,去学校报到。” 被迫坐起的人靠着后脑勺的手,困得睁不开眼,真不公平,晚上一起睡的,怎么他就这么困,“哥哥,让我再睡会儿吧,几分钟也可以啊。” 卓之川挠了挠脖颈,“懒虫。” 说完便下床去卫浴洗漱,等他买完早餐回来回来,好得很,刚才坐起来的人又一脸埋在枕头里,双手捂住耳朵睡回笼觉。 口水都流了出来。 多大的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 他在的时候就喜欢赖床不起来。 卓之川无奈,拿出杀手锏,“季柃苔,再不起床,今晚你回自己屋睡。” 这句话犹如开关一下激活季柃苔的大脑皮层,瞬间清醒,拿起手边的衣服往身上套,后面也不用人催促,刷牙洗脸一条龙弄完,坐在餐桌才后知后觉。 今晚?他都去学校了! “哥,你诓我?”季柃苔撂筷子不吃了,被卓之川弹了个脑袋崩,另一只手夹起楼下买的豆沙卷,放在人碗里,不准备迎接人的质问,“吃饭,别磨蹭!” 季柃苔无语,狠狠戳起碗里的豆沙卷,瞪着人咬了一口,不睡就不睡,他才不稀罕,无趣的男朋友。 外婆说得对,他哥二十五找不到对象,是有原因的,要不是他,他哥还是孤家寡人呢! 吃完饭,季柃苔收拾行李箱,卓之川则打包季柃苔房间的床单被套,这些都是外婆提前买好的,洗得干干净净,闻起来还有阳光晒过的味道。 季柃苔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问道:“哥哥,你好了吗?” “好了,你再检查一下证件,看看带齐没?”卓之川边说边往外头走,格外后悔他又给苔苔买了一顶草帽。 “苔苔,你是上学还是插秧?” 季柃苔捍卫他的新草帽,他是真觉得草帽凉快又舒服,帽檐大且防晒,天热能拿来扇风赶蚊子,还是他哥买的…… 除了丑点什么毛病也没有,这可是他的好宝贝。 “行李箱装不下了,天气这么晒,晚上还有蚊子,你就让我带着他吧,哥哥。”季柃苔边说边死死抱着头,“就算是你,也别想把我俩分开,你这个恶婆婆!” “……” 卓之川沉默,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拎着床单被罩,他大方,亲自送“儿子”和“草帽媳妇”上学! 到了学校,门口已经聚着来自五湖四海的学生,一个个都是肩上扛着、手里拎着,哪里不得闲。 只有季柃苔跟着少爷似的,手里拿着轻飘飘的录取通知书跟在卓之川身后。 为了让新生更好融入校园生活,京大提前在广场上设立迎新站点,甚至格外喜庆地搭了一个又一个红色帐篷,上面挂着几个红灯笼,大热天的显得更热了。 卓之川和个操心的爹并无二致,一边得护着四处张望的“儿子”,一边还得找中文系的迎新帐篷。 办公室坐一天都没这么累。 穿过一层一层的人潮中,总算看见中文系的字样,卓之川走上前,询问道:“你好,请问入学流程是什么?” 负责招待的是大二的学姐,名叫谢棠,看见来人,眼睛都直了,单纯对好看事物的欣赏。 要知道中文系什么都不缺,尤为缺男的,还是乍一看如此强壮有力的男人。 谢棠猜测可能是乍一看的原因,眼睛反复闭上又睁开。 不行,还是帅的,怎么看都帅。 “学姐,给你薄荷糖,可以提神。”季柃苔从他哥背后探头,就发现这学姐犯困,“哥,你看大家都犯困,就应该把报到时间调一下,最后弄到太阳落山,又不晒又不困。” 卓之川已经数不清无语多少次了。 谢棠接过糖,脸上更激动。 一个不够,再来一个! 第一次亲身体验什么叫帅脸后面是还是一张帅脸,还是帅得各有千秋。 谢棠摇摇头甩出她的花痴脸,拿出花名册,“在上头签个名字。” “好的,就我一个人,他是我哥,送我来上学的。” 季柃苔登记完,谢棠便递过来一个信封,上头有宿舍号,季柃苔拆开,里面有钥匙还有几张盖章的纸,应该是后头需要用上的,连忙和通知书放在一起。 “前面就是行政楼,先去交学费,然后再去宿舍楼放东西,宿舍就在那边。” 季柃苔微笑点头,“谢谢你。” 谢棠回以更大的笑容,看见这张脸,做引导新生这种苦差事也值得了呢。 两人走后,谢棠的朋友邱梦哭丧着脸,吐槽道:“棠棠,气死我了,一个长得又黑又高的傻叉男,竟然让我给搬行李箱,真当自己少爷了,还说不搬就要向院里投诉我。” “什么!大清都亡了,他还当自己是皇帝了!”谢棠一个暴脾气,气得火冒三丈。 “之前听说有人仗着自己是新生就无法无天,真当自己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神经病吧!” 谢棠为朋友打抱不平,手中不停给人扇风安慰道,“算了算了,别哭了,我和你说个开心事儿,咱们院来了小学弟,人长得跟明星一样,特别有礼貌。” 邱梦更想捂脸痛哭了,因为给一个土少爷搬行李,她错过小帅哥了,现在就算从天而降一个,她也难受。 “学姐,请问11栋宿舍在哪?” 邱梦抬头,收回刚才的话,看见好看的确实能够开心,瞬间阴云密布变晴天,“往那边一直走,就是了。” 沈潮问完路,也不大好意思,他就是去买杯水,结果学校太大,七绕八绕找不到宿舍楼,不过幸好学姐人都挺好的,“好,谢谢。” 他妈说错了,外头还是好人多的。 沈潮一走,邱梦立马翻阅花名册,这个是她登记的,她记得很清楚,好像姓沈,叫沈潮来着,谢棠也凑过去,看到后面的寝室号,“呵,院里真会安排,把帅哥都放在一起了。” 邱梦眼神一亮,“还有谁是这个宿舍的。” “刚才那个小学弟。” 第76章 卓哥是个实干派 继季柃苔手持入学手册,找了半个小时还没找到行政楼后,卓之川完全丧失对人的信任。 他实在想不通,怎么就一时冲动,答应让一个路痴带方向。 说实话,兜兜转转这么久,卓之川不抱任何期望了,已经担心未来会经常打广告寻找走失大龄“儿童”。 “现插播一条寻人启事,姓名季柃苔,性别男,身高一米七八,走失地区为京大附近,若提供相关线索,重金感谢……” 卓之川摇了摇头,不愿再想。 为防止再找半个小时,他一把夺过手册,不出十分钟带着人交完学杂费,马不停蹄找到宿舍十一栋。 两人站在楼下,季柃苔拿着地图上横看竖看,最后得出结论,路痴永远是路痴,有地图也是路痴,有人指路也是路痴。 怪不得他学数学吃力。 原来是他没有空间逻辑思维啊。 “哥哥,你好厉害!”季柃苔略微不好意思奉承完,偷溜到卓之川前面,又恢复自信满满的姿态,大摇大摆上楼梯,“嘿嘿,剩下的看我,保证走不错!” 卓之川乐个不停,随他去了,都在楼下了,要是再走错,上学都是其次,重要是先找个医生给人好好看脑子。 “五楼……514……”季柃苔站在楼梯岔道,选了一个方向跑过去,看着数字越来越小,朝后头西卓之川勾勾手,“哥哥,在这里!” 卓之川看地下的标识,心想着要不还是去检查个脑子吧,谈恋爱会变傻? 还是开学太激动? “嗯来了。” 算了,傻就傻吧,能认得他就好。 两人走到514房间,里面空无一人。 不过十分拥挤,中间过道的地方被大包小包的东西堵塞着过不了人,季柃苔小心移了移,空出一条人走的路,看到贴着他名字的床位。 寝室是个四人间。 季柃苔不确定又看了眼,是他的名字啊,那怎么桌上、床上摆满了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走错了宿舍。 他有些洁癖,尤其看着桌上胡乱堆放且不是他的东西,特别是黑不溜秋的抹布,无法忍受地闭了闭眼。 第62章 寝室又没有其他人,他只能看着情况放在空地方。 此时,沈潮推门而入。 一头乌黑短发衬得眉目如墨,微微上挑的眼尾不笑时透着几分狐狸般的狡黠,可一旦笑起来,眼尾便弯成两道月牙,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看着又来两个新室友,面带微笑打了个招呼,他家虽然在京市,物质什么都不缺,不过父母教导极好,待人热情又不失逾矩,分寸感把握极好。 “你们好,我是沈潮,潮水的潮,中文系的新生。”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季柃苔从小到大就是个颜控,遇见好看的就欣赏的走不动道,更何况是和他主动打招呼的,“你好,我是季柃苔,柃树的柃,青苔的苔,也是中文系的。” 听着身后的咳嗽声,嘴巴抿着笑了笑,连忙侧身继续介绍,“这是我哥哥,卓之川,是来送我上学的。” 沈潮点头,一一叫两人,寻思着原来是兄弟,怪不得帅也帅得相似,指了指季柃苔桌上的东西,说道:“那是你对床的,你扔他那里就好了。” 他出门前还提醒人收拾一下,结果更乱,本来就没好印象,现在更是印象差到天边去了,一个字概括就是装。 沈潮回想名字,忘了。 那就叫装哥吧。 季柃苔闻言感谢,两人有了收拾目标,和卓之川拿着抹布给桌椅到处擦拭一下,又三下五除二铺好床单被褥。 弄完已是大中午。 说实话,季柃苔是第一次在学校住宿,兴奋地在床上滚了一圈,探头朝下面站立的卓之川说道:“哥哥,好喜欢外婆晒过的床单,暖暖的。” 卓之川伸手按了按,确实很舒服,因为害怕京市冷,下头垫了三层,被子里头套的也是蚕丝,冬暖夏凉。 “晚上睡觉别到处滚,下床也注意些,别毛手毛脚的……” 沈潮手中玩着游戏机。 两人说话间,他已经死了三次,不是栽坑里就是撞树上,甚至还平地摔死一次,索性不玩了,眼神有意无意观察兄弟两人。 他也有个亲哥,能让他出生并安稳活到现在,他就觉得已是大发慈悲。 更别说现在了,两人合不来就翻白眼,看不惯就拳打脚踢,哪有这般亲密。 原来兄弟要这般相处,他大概懂了。 可一想,鸡皮疙瘩又碎一地。 卓之川挡住看过来的目光,沈潮自觉不礼貌,又做模做样重开一局游戏,“季柃苔,你领军训服没?” “没呢,在哪里领?” “活动中心,明天要军训。” “啊,好的,谢谢你。” 他没听错吧,这是干什么啊,干什么! 怎么没有人告诉他还要军训,这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劈得他激动的心情开了口子,哗啦啦涌出伤心的泪水。 “走吧,去活动中心。” 卓之川一眼就看出来这人又犯戏瘾了,季柃苔应该去学表演的,说变脸就变脸。 拉着人出门,季柃苔边走边喋喋不休,“都说人得到了不珍惜,之前不是这样的,我稍微说说,你都会让着我的,惨呐,愁呐……” “闭嘴。”卓之川感觉耳朵一直嗡嗡,拧杯水给季柃苔润喉咙,又觉得小孩儿适合说相声,“要是真不想,就给你请假。” “那倒也不用!我闹着玩的,哥哥。” 卓之川继续拉着人往前走,他就说小孩儿在演,他能怎么办,配合他的台本走走呗,忍不住再打断,“记得带好帽子,提前抹好药膏,太热就请假。” 季柃苔点头,就说干妈看的电视不可全信,里头男的都是只说不做类型,说话也说不明白,所以才能虐恋情深几十集。 而他哥是实干派的。 说了一定会做,就算没说过,等你发现时,已经一手包揽下来,处理得妥妥当当。 两人领完军训服,卓之川本想把人送回宿舍,在路口却被季柃苔拦下来,“哥,我记得路,送你去停车的地方吧。” 卓之川待会还要赶飞机参加会议,自从两人在一起后,卓之川便把行程和他共享,每次何助理发完行程安排,卓之川便给他发一份。 确定了,他哥是个夫管严。 季柃苔记得是下午三点的飞机,卓之川上车后,季柃苔也钻进副驾驶。 想到至少一个月见不到卓之川,内心苦涩,得给自己讨要福利,忍不住凑近亲了亲。 下一秒卓之川滚烫粗粝的手心便揉捏着人脖颈,强势加深了这个吻。 分离时,季柃苔眼眸闪着细碎的光,黑亮澄澈,他喜欢靠近哥哥,又渴望地贴了一下,满脸笑意,“哥哥,好飞呀。” “嗯,乖。”卓之川本想再多说几句,可话到嘴边只剩下几个字,再不走真舍不得走了。 看着人找对了寝室的方向,启动车子往机场赶。 第77章 控诉大澡堂 季柃苔边爬楼梯边算什么时候去找卓之川,校历说十一会放几天假,要是那之前没课,他就可以提前去找哥哥。 最好再给卓之川一个惊喜。 抬头时才发现走过了。 上到六楼了,匆匆忙忙下楼回到514,进屋时人已经到齐了,除了刚刚认识的沈潮。 还有沈潮对床的男生,冷冰冰的,坐在凳子上看书,一副不在乎什么人来,说了什么话,犹如无形的屏障竖在他和外界之间,连头都不稀罕抬一下。 最后就是对床的于皓,那个胡乱堆放东西的人,人长得又黑又瘦,正在埋头吃盒饭,油滋啦满桌都是。 季柃苔看不过眼,眉毛皱得挤成一团,牙齿都无意识咬了咬。 “沈潮,吃饭没?”季柃苔只认识沈潮,对他第一印象也不错,交个朋友挺好的,见沈潮摇头,继续说道:“那我们一起去。” 沈潮无意识瞥了眼对床的大冰块,见人依旧沉迷自己的世界,点头应好。 季柃苔往里面走,经过于皓时,就听见一声讥讽的笑,随后便是粗俗的语气。 “土包子。” 声音不大不小,足够整个宿舍人听清,沈潮抬头看过来,比较好奇这个装男怎么有脸说出这句话。 季柃苔捏捏手心,内心不停说道以和为贵,没必要来学校第一天弄得不愉快。 径直回到床位,收拾没来得及放进柜子的东西,又宝贵将草帽放到床上,晚上可以当大蒲扇扇风。 “只有乡下来的,才把破草帽当宝贝。” 于皓又开始狗吠,他一回来就看见自己的东西扔在地上,里头可是他爹给他买的大几千电脑,被土包子弄坏,他也赔不起。 “看不起草帽?”季柃苔转头,声音压着怒意却字字清晰,冷笑一声,“你现在吃的每一粒米,都是戴草帽的人从泥地刨出来的,有了饭碗就忘本,有骨气别吃了!” 沈潮轻扯一下嘴角,比起娇滴滴、毫无性格的人,他还是喜欢和有棱有角的人打交道。 好了,可以将季柃苔划为朋友。 “小地方来的人,谁允许你动我的东西,坏了赔得起吗……” 沈潮侧头点了点额头,无语翻了个白眼,将游戏机扔在桌子上,起身往于皓脸上拍了张卫生纸,轻笑一声,“擦擦?” 于皓怒气冲冲站起来,涨红的脸因为太黑看不出效果,唯有脖子上几根青筋突突直跳,大吼一声,“干什么?” “干什么?”沈潮不知道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不愧是装哥,“知道京市沈家?” 于皓已经腾起的怒气,被突然的发问弄得摸不到头脑,沈潮笑了一声,“这都不知道,土鳖。” 其实是他瞎编的,他家很穷的。 没错,做人要低调。 反手勾起季柃苔的脖子,顺手将游戏机扔给冰块脸,“跟我过关,给你带饭。” “你俩认识?”季柃苔问道。 沈潮啧了一声,“跟班。” 沈潮合理怀疑,他上辈子掘了贺澜家祖坟,这人才阴魂不散,一个数学系的,堂而皇之住到中文系。 他还是今天才知道! 人跟会移动的冰山似的,他去哪就跟着到哪,算了,就当再关心几年自闭儿童吧。 两人一起找个食堂,又兜兜转转几分钟,彼此都门儿清,知道对方不靠谱。 “你不认识路?” “你不认识路?”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回答。 “我不认识。” “我不认识。” 确定了,两人犯路痴的能力不分强弱,沈潮先从诡异的默契中脱身而出,疑惑说道:“你说一起去吃饭,我以为你知道食堂在哪里?” “我就是不知道,才想找个人一起去的……” 季柃苔尴尬笑笑,正准备随机逮个路人问路,贺澜就带着他的天然冷气跑过来,像是等候已久,先礼貌对季柃苔点头以示招呼,随之目光看向沈潮,“打完了。” “哦。”沈潮摸摸鼻子,对季柃苔说道:“跟着他吧,有饭吃。” 第63章 这下轮到季柃苔疑惑了。 到底谁是谁跟班? 不过他总算看清贺澜的模样,比他哥还冷上几度,沈潮对此见怪不怪,双手交叠放在脑后,等着贺澜给他排队打饭,又跟着人身后回宿舍。 这不是长久养成的习惯,季柃苔都不信,他自从开窍,那可是一发不可收拾,什么都能嗑上几口。 尤其遍阅群书和狗血苦情剧的季柃苔,深感两人有情况。 但是他不说,他要偷偷跟他哥说。 还要和他哥说,为什么京市是大澡堂子。 到底是为什么! 他是个正正宗宗的南方人,哪里见过大澡堂子,长到这么大都是一个人洗刷刷,哪有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相互搓澡的! 沈潮抱着盆,回头看着越走越慢的人,“季柃苔,快点,贺澜还占着位置。” “好,来了。” 季柃苔深吸一口气,加快速度,做足心理建设踏进去,那口气才喘匀,还好有隔间,比他想象中的好上许多。 季柃苔穿着短袖和过膝的短裤回宿舍,沈潮他们还没回来,只有于皓一个人。 经过今天这一遭,两人算是缘尽于此,但终归抬头不见低头见,只要人不继续惹他,季柃苔也不打算计较。 只是他爬上床,感觉底下目光带着窥探和监视,转头时又不见于皓看向自己。 季柃苔留了个心眼,拉起床帘,掏出手机就看见他哥发的消息,说他已经开完会,准备回住处。 卓之川还真是事事报备。 季柃苔连连控诉:“食堂大妈一勺菜抖三抖,到我这里就一丁点,看得着急。” “还有,我有个室友也找不到方向,我怀疑他数学不好哈哈哈……” 又是一堆废话,卓之川看到这些,都能想到季柃苔在他面前,会是什么神情和语气和他说这些,嘴角不自主上扬,李叔在开车,瞥了眼后视镜,问道,“又是苔苔?” “嗯,小孩儿今天上学。” 李叔笑笑,他也算和卓之川一起打拼到现在的老人,说的话尚且有些分量,“小卓啊,也老大不小了,苔苔长大了,你该为自己考虑考虑咯。” 卓之川嗯了一声,手上却不停打字,一条一条回着小孩儿发的消息,依旧是每条不落。 直到消息不是几秒冒出一条,卓之川便知道这人快没话了。 果真如此。 季柃苔把大脑搜刮一番,好像要说的都说完了,就差最后一句,立马补上,“哥哥,我爱你。” 屏幕忽明忽暗,卓之川轻笑了声,同样也回了一句,让人早些睡。 “已经在追了。” “嘿!好嘛,就说你小子闷声干大事。” 李有庆惊呼,也是真欣慰,这孩子过得苦,以后有知心人陪着,他也放心,连忙提前画个大饼,“等你追到了,叔发个大大滴见面礼。” 卓之川乐了,连连应好。 李叔也笑个不停,就说这孩子回来笑容都多了,这可不是嘛,春天都到了。 怕就是这段日子的事儿,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娃娃,李叔咂摸了下,愣是没想个人选。 可能是工作认识的。 “笑啥,李叔给的见面礼保管称手!” “好,李叔,那我可记着了啊。” 红包,苔苔从来就不嫌多。 李有庆回头,突然感觉自己的钱兜子不保。 第78章 我想毕业 季柃苔等过漫长的前摇,总算能够吃上他哥给他做的美食佳肴,一阵慷慨激昂的预备铃惊得他梦境破碎。 眯着眼从枕头下拿出手机,勉强睁开一只眼,打开看时间,才早上六点啊。 什么!六点,奶奶的,他才睡两小时。 季柃苔郁闷地头捶枕头,不情不愿爬下床,军训第一天,还是不迟到得好。 看见沈潮一手抱起盆往外走,季柃苔也拿起桌底下的脸盆和洗口杯,两个人走在一排,愣是凑不齐一双眼睛。 得亏贺澜在前面开路,一张脸上无形写着“生人勿近”,这才避免不少因疲劳驾驶引发的人祸。 一捧凉水洒在脸上,季柃苔拿着湿毛巾狂挫脸,才稍微捡回一些神智。 沈潮疑惑看过来,简直不忍直视,这人一张白皙的脸挂两个黑眼圈,竟然比动物园的熊猫还耀眼。 “你昨晚做贼了?” “别提了。”季柃苔想哭,一提起来他就想念梦里的大餐,他又是洗菜又是切菜,还要被他哥占便宜,结果只是梦,杀他别用美食刀,“有点认床,早上四点左右睡的。” “那能起来,也是神人了。”沈潮说完,接过贺澜拧好的毛巾,也是一阵狂搓。 不错,还挺提神的。 三人洗漱完,仍然是贺澜带路,像幼儿园的幼师,领着两方位不分的“学龄前儿童”排队吃饭。 季柃苔今天学聪明了,提前叫个姐姐,食堂大妈顿时眉开眼笑,精神抖擞,手也不抖了,抄起勺子就往餐盒里狠狠一怼,瞬间学生餐升级为“满汉全席”。 季柃苔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饭菜,暗自思忖,好像有些用力过猛,要不下次还是叫个阿姨。 吃完抵达操场,人眼所及之处全是小绿人,季柃苔发愁,和沈潮一同站在队伍后面,凄凉而美丽,“话说咱们系在哪里?” “不知道。”沈潮靠在栏杆上,十分潇洒,季柃苔觉得他应该再夹根烟,参加什么军训,直接打包进剧组吧,又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巨星。 眼见后头人越来越少,季柃苔明白只能靠自己,准备找人问问,贺澜就回来了,揪着沈潮衣领往左边走。 事发突然,季柃苔还没反应过来。 “季柃苔,跟上啊。” “来了。”他大概明白贺澜一个学数学,为啥来他们宿舍了,因为沈潮比他还不靠谱,贺澜不看着点,真的容易撒手没。 所以他哥前天晚上嘱咐那么多,也是觉得他傻、不靠谱? 肯定是的,他哥平日哪有那么多话。 前天晚上,他昏昏欲睡,卓之川还在他耳边念叨,有事打他电话,不准喝酒,不准单独去没去过的地方,不准看别人太久,换衣服去床上换…… 他都能背下来。 …… 两人最晚到,理所应当站在最后。 今年中文系新生是历年最多的一次,队伍前面是女生,后头是男生,比例大概七三开。 教官在台上做军训动员讲话,那动作、神态以及话中的斗志,恨不得树上歇脚的鸟儿都给他排队站好了。 “军训,是青春的必修课,是体能的锻炼,更是意志的磨砺。烈日下的坚持,汗水中的拼搏,将教会我们什么是纪律,什么是团结,什么是永不放弃的精神……” 教官在上头滔滔不绝,连绵不断,季柃苔头顶着帽子,站在底下快睡着,十分钟过去了,还在讲,二十分钟过去了,还在讲。 半个小时过去了,换个人讲。 又半个小时,又换了个人。 换成五十多岁的老校长,似磨砂的嗓音透过扬声器荡在操场,越飘越远,比催眠曲还管用,季柃苔困得睁不开眼,脑袋找地时才骤然惊醒。 继续躺着,很丢人了。 爬起来,更丢人了。 短短几十秒,他已经想好各种情况的后果,最后只有是自我安慰拉拉帽子。 毁灭吧,他要躺进医务室。 沈潮也困,但被季柃苔这一弄,瞌睡顿时没影,眼见活来了,也压了压帽子,确保半路不会弃他而去,单手扛起季柃苔往操场外冲。 上演一场人在前头跑,导员后头追的年度大剧,眼见离操场越来越远,季柃苔放弃躺尸了,颠得他早饭都要吐出来。 “停下,我没事。”季柃苔感觉此生的脸都丢干净,偷摸看到附近没有人,连忙跳下来,“完了完了,丢脸丢大发了,应该没人认识我吧。” “采访一下,这位同学,什么感觉?” 季柃苔想了想,“有。” 他随后立即说道:“毕业。” 别人是,新学期新气象。 他是,新学期新奇样儿。 沈潮彻底绷不住,余光瞥见有人过来了,“快快快,靠过来,有人来了。” 季柃苔闭眼,弱柳扶风倚在沈潮身上,叹了口气说道,“我要吐了,快送我去医务室。” “所以,医务室在哪?” “我也不知道啊,你先随便走走。” 两人默契选了个不知会到什么地方的方向,管他那么多,就当逛校园算了。 “你们两个,站住!” 崇导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眼里都是欣赏,这男生是个运动会好苗子,背个人还能百米冲刺,看来今年中文系田径不会剃光头了,可喜可贺,“我是你们辅导员,姓崇,走,我带你们去医务室。” 亲娘,崇明在前头带路,只觉心都要跳到嗓子眼,跑得可真累啊。 第64章 所谓一个谎言出口后,必然由无数个谎言弥补,季柃苔和医生说完症状,得到一排藿香正气水,又在崇导的殷切关怀下,二话不说灌了一瓶。 就是味儿真冲,更想吐了。 “沈同学,你把季同学送回宿舍休息会儿,今天给你们请个假。”崇导看着面色狰狞的季柃苔,寻思这天还是太热了,晚点得让大二的送些冰水降降温,免得晒中暑。 “好,谢谢崇导。” 崇导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大喝一声,“回来!十一栋往这边。” 两人就差立正稍息,匆忙调转方向,头也不回逃走了,医生看着已经活蹦乱跳的病患,会心一笑。 他真是医术高超,妙手回春呀。 得加工资,得升职。 从此,两人一“站”成名。 中文系上到老师,下到学生,都知道今年有两个新生凭一己之力,让崇导跑出百米赛跑最好的成绩。 此等惊人之举,传播速度之快,迅速在系里沦为笑谈。 两人也一度成为峨眉山的猴子任人参观,除了糗事太出名,更多归结两人太帅, 成功被封为中文系的两朵系花,排名不分前后。 第79章 受不了的 摔在地上一事过后,虽然给季柃苔带来不少麻烦,但在一定程度上也不全是坏事。 就比如他被划于女生行列,站在有些树荫的空地上,少了烈日的炙烤,反正比暴晒的操场舒服得多。 可也绝非轻松。 每天朝六晚八,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虽然比喻略有夸张,但这些他都忍了! 直到第二天晨会,不知道哪个教官拍脑袋一想,觉得这法子可行,二话不说提倡军事化管理,旨在培养学生自立自强美德。 有通讯工具的收通讯工具,连电话亭也暂停对新生开放。 此外除特殊情况,任何人不得外出,季柃苔听到这个噩耗,已经是对这大学来来回回吐槽几十遍。 不说假话,季柃苔真想一键毕业。 老廖不是说高中苦三年,上大学就自由了,他到现在都像只被束缚的鸟,怎么也飞不高。 他现在只想逃,逃得越远越好。 “上上上,上什么学,都怪你,非要我报什么京大,现在好了,我几天都联系不上你,你知道几天嘛,整整十天,二百四十个小时,一万四千四百分钟,八十六万四千秒……” 季柃苔一把鼻涕一把泪,和电话那头的卓之川哭诉,就算躲他哥那阵儿,也没有这么长时间不说一句话,“哥哥,我会受不了的。” “哥……” “收,安静会儿。”卓之川哭笑不得,这个时候就会心算了,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用,那之前教小孩儿口算怎么那么难,“别哭了,哥哥来想办法。” “嗯,哥哥你快想想办法呀。” 季柃苔屏住呼吸,听着对面卓之川在和何桉交谈,好像是在沟通行程安排,片刻后人声逐渐清晰,“苔苔,哥哥周六来看你好不好?” 周六? 他记得行程表上有一个会议,还有一个现场考察,白天时间已经排得很满,除非他哥加班提前弄完,“哥哥,你那天不是很忙吗?” “有点,但现场考察可以让何助理代替,我开完早会就过去。” 季柃苔扣了扣手指,极为纠结。 他很想卓之川能来,但又担心哥哥来去匆匆,浑身疲惫。 最终理智占据上风,正要开口拒绝,卓之川声音又响起来,“我也想你了,苔苔乖乖上学,再过四天,我就过来了。” “而且何助已经收了加班费,我刚给他,不来就不划算了。” 何桉见自己被提到,眼观鼻口观心,默默订好周六去京市的航班,会议十点开完,十一点的头等舱,不用排队,不用等候,畅通无阻。 其实在一旁偷听的几分钟,他内心早已从期待到了然再到震惊,不可置信地咽了咽口水。 一开始以为是卓总的夫人,可等到卓总自称哥哥,就意识到是那个小男生,再到卓总温情脉脉说“想他”,他大致明白桐明小区匆匆见过一面的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简而言之,夫人也不一定局限于性别,哥哥弟弟前面还得缀个“情”字。 这么一想,从前种种,豁然开朗! “好,那我等哥哥,你早些回家,晚安。”季柃苔知道卓之川是逗他开心的,哪有加班费是立马结清的,他哥还把他当小孩子哄。 但他的确立马恢复好心情,从他哥愿意来看他就很开心了,更别提他哥真的要过来,军训日子都越过越有盼头。 卓之川放下电话,目光越过办公桌落在何桉身上,上辈子公司没交给周肆时,何桉便是他的助手。 业务能力过硬,做事滴水不漏,最关键是人虽八卦但嘴巴紧,所以三年前何桉从名校毕业,他就把人挖了过来,直接签了二十年劳工合同。 察觉到顶头上司的目光,何桉回馈打工人对再生父母的崇高敬意,“卓总,十一点航班可以吗?” “好的,另外麻烦你看看什么牌子的防晒比较好用,周六前放在办公桌上。”卓之川想起军训太阳大,但他不怎么了解这些东西,开了那么高的工资,他得让人物有所值。 “是。”何桉说完便走出办公室,清楚明白且懂卓总的话中之意,既是证实又是提醒。 诚然季先生是卓总的小男友,但这件事要从他口中漏出去,恭喜他,不用等到第二天,他马上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而这件事,万万不可能从他名校毕业的何桉身上发生,毕竟讲道理、有人性的顶头上司可遇不可求。 助理犹如保姆,业务能力是其次,主要是要懂老板的脾性。 好在他运气不错,碰见的老板是个好老板,除了让他加班。 但有三倍工资,看在钱的份上,这么一想,他浑身上下都妥帖了,关上门那刻都是神清气爽! …… 靠门的沈潮瞧见季柃苔进来,朝人扔了瓶冰水,直言神奇,刚才还阴雨密布的人,这会又雨过天晴。 “和谁打完电话,这么开心?” “我哥。”季柃苔回道。 沈潮笑了一声,原来季柃苔还是个哥控,“好久,还以为是对象儿。” “哈哈,我哥。”季柃苔又说了一遍,并未多言,他和卓之川的关系比较特殊,人越少知道越好,就怕有心之人,因为两人的关系给卓之川的公司做局。 季柃苔叠好从楼下收的衣服,打开衣柜时,忽然发现里头物品的摆放不符合他习惯,但摸了摸贵重物品尚且安在,疑惑问道,“沈潮,有人来了我们宿舍吗?” “不知道啊,我和贺澜刚才出去了。”沈潮想了想刚才的事情,口干地舔了舔嘴唇,神色稍微有些异样,“怎么了?” 于皓听到两人交谈,目光慌张中夹杂着惊恐。 “没事,就问问,我先去洗澡了。” 季柃苔没声张,但他确信有人动了他的东西,就是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那个人只动了他的衣服。 可还是让他极度膈应。 里头的衣服已经脏了。 他不愿意再碰。 找宿管大爷买了把锁,又转头去澡堂搓澡,回来时已经熄灯了,给衣柜挂上锁,季柃苔抹着黑爬上床,打开手机敲字。 “哥,你周六给我再带几件衣服呗,我衣服没带够。” 不出几秒,手机亮起短信。 “嗯,快睡,明天又起不来。” 季柃苔盯着屏幕,回了个哦,将手机塞回枕头底下,明早就要交手机,教官还要来查房,所以藏起来也是白费力气。 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绪翻涌间又摸出手机,指尖在按键上急促地敲击,一连发了四条相同的消息。 弄完躺着思考谁动了他的柜子。 军训期间,不会有人回宿舍,那就应该是八点之后发生的事儿。 沈潮和贺澜出去了,于皓他不清楚,这人从上次矛盾后便彻底划清界限,季柃苔当然不会自找没趣。 就算真有手脚不干净的。 他也想不通—— 小偷不偷东西,竟然翻他衣服! 还是外婆给他做的衣服。 季柃苔气得头晕脑胀,但他没辙,找不到小偷,又不构成偷窃罪,他只能自认倒霉。 索性趴在床上,用枕头捂住脑袋,睁眼便是第二天天亮。 ————插个话说———— 大概还有两万字,我就准备书测啦,可以换名字,有没有取名鬼才帮我想几个炸裂,就一看就愿意点进来的名字哈哈哈哈 但是名字狗血,内容温情 存不存在诈骗哈哈哈哈 骗了就骗了 走你,进坑吧,主包放肆笑 (以上不是凑字数,正文有2200多) 第80章 风筝与线 连续几天的军训预备铃已经彻底驯服季柃苔的生物钟,今早更是六点不到,季柃苔顶着鸡窝头就爬下床。 第65章 排队洗漱完,又半梦半醒吃完早饭,和沈潮相互打气跑到连队,还没待上几分钟,教官便拿着口哨说集合。 天天都是如此。 先站半个小时军姿,季柃苔得亏和许叔扎了几年马步,平稳性不错,累得时候还能耍耍小聪明,一只脚干活,一只脚放哨,来来回回歇息会儿。 简简单单的开胃小菜过后,再围着操场绕五圈,等太阳起来,便一直练习踢正步,机械性抬腿、挥臂、落地…… 等到大家叫苦连天时,也差不多到午饭,教官一句解散,众人如蒙大赦,一群饿狼奔向食堂,开启夺食大战。 不出片刻,操场的小绿人哗啦啦消失不见,做事的时候精神萎靡,吃饭就犹如上战场斗志昂扬,季柃苔也在其中,拉着沈潮就往食堂冲。 老廖说过,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你咋了,跟打鸡血似的?”沈潮躲闪迎即将撞上的人,季柃苔过于兴奋了,他真不习惯。 试想两个吊车尾的人,突然有个人要勇当车头,换个人都觉得奇怪。 “没咋,我哥等会要来。” 沈潮闭口不言,眼神呆滞,呵呵一笑。 他和哥控没话聊,对比下来只会显得他和他哥的兄弟情谊犹如一盘散沙,风一吹散了,水一泼稀了,不提也罢。 吃完,回宿舍休息会儿。 又开始下午的拉练。 季柃苔只觉得时间过得真慢,明明四天都等了,可几小时却让他抓心挠肺。 就像小时候的周五,从学校回来后,他就坐在院门口等卓之川,只恨不得开个加速器,能够立马嗖嗖到见到他。 下午两点的太阳正是毒辣,老天也是赏脸,接连着几天艳阳高照,大有一股把人背上烫层皮下来的志向。 操场上热浪翻涌,边上的梧桐树都不愿意摇动,汗珠从额间滚落,划过眼角,只能由它刺得眼睛生疼,又顺着下颚线流到地上,瞬间干透。 可见天有多热,季柃苔感觉后背都浸湿了,黏在身上特别不舒服。 心中也是一阵阵冒酸水。 之前哥哥在工地干活,肯定比他累多苦多了,每次回家,全身上下没一处干的,不是泥就是汗。 但哥哥就轻飘飘一句没事,不累。 怎么会不累? 他就在干站着什么都不做,就感觉热意难耐,更别说哥哥还要搬砖和水泥。 哪一样不比站军姿累。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季柃苔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反正教官没说停止,连队的人大气都不敢喘,就害怕被罚加练。 前方跑来一个人在教官耳边说了几句,季柃苔见教官点头,脚步微动,总算喊出了他期盼已久的话语。 “季柃苔,出列!” “是。”季柃苔往前踏一步,大喊一声,瞬间觉得嘴巴有点咸,得到教官指令,维持几步小跑,出了操场立马撒脚丫子往校门口跑。 等不及了,奔跑中不忘掏出卫生纸擦汗,免得他哥看了心疼。 卓之川给看门老大爷一包烟,被批准可以在门卫处等候,但他还是站在门口,想季柃苔一眼便能看到他。 小孩儿身影出现时,卓之川脑袋突然出现外婆总会说的话,人瘦了,捻了捻手指,无奈一笑,他怎么越像苔苔长辈了。 “哥!”季柃苔习惯性要冲进他哥怀里,想起是在外头,又急忙刹住车,“我想死你了,你想不想我?” “你来多久了?” “累不累呀?” “要喝水不?”季柃苔连忙掏出他顺路买的冰水,打开放在卓之川手中,催促人解渴,等人喝完一口,又眼巴巴收回,剩下他要自己留着,“军训好累,你看我都黑了。” 还不忘拉下衣领,扬起脖子让他看,“你要再不来,我都要昏过去了……” 卓之川插不了嘴,安静听着人说完。 四天没个话痨闹他,他晚上睡觉都不习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习惯真可怕,所以就算季柃苔不哭,他也会来的。 旁边大爷笑个不停,“你一个小男生,要啥皮肤白,多晒晒太阳,黑点好,有男子气概!你看大爷我,这皮肤黑得发亮,别人都说我身体好得能犁三里地!” 季柃苔撇嘴,直言大爷精神好。 其实晒没晒黑,都是无所谓的,主要是想和哥哥撒娇,抱不了卓之川,只能退而求其次,占占口头便宜。 季柃苔忽然想有隐身的技能,这样他就能堂而皇之抱卓之川,不用在意旁人的目光了。 或者他变成小孩儿,看见哥哥就跳上去,因为小孩儿有撒娇的特权。 “不黑,白着。”卓之川低声说道,拿出袋子里的小盒子。 季柃苔好奇接过来打开,里面的质地像干妈用的雪花膏,他哥咋还给他买这个,疑惑看向卓之川。 “抹完药膏再用这个,不会晒伤。” 卓之川一直担心季柃苔脖颈起红疹,现在一看放心不少,“换洗衣服还有些水果先放在门卫室,你下训再过来拿,好好照顾自己……” 似乎,更像季柃苔长辈了。 看着小孩儿闷闷不乐的样子,卓之川微微低头低头,抬手弹了弹额头,问道:“哥哥下个星期再来看苔苔?” “不用,哥哥。” 季柃苔摇摇头,他就是突然离家,一时半会儿还不适应,军事化管理或许有用,确实可以让人短时间独立起来吧。 但他不行的,季柃苔长得再高、走得再远,根都在卓之川和家人这里,只有他们在,他才能好好活着,像个正常人活着。 “我月底去找你,我之前也和外婆说了,不过几天没联系,她可能担心,你待会儿和外婆说一下,我一切都好,让她好注意身体。” “嗯。”卓之川揉了揉人脑袋,“回去了,待太久影响不好。” 卓之川站在原地,每次季柃苔回头,就笑着挥手告别,其实他也是万般不舍。 一想到未来几年,和季柃苔的相处多是这般聚少离多,竟有些后悔自己的大度。 人是自己放飞的,他现在又后悔,卓之川叹口气,眼神透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执念。 人影缩成米粒儿,渐渐消失。 他闭眼,再度睁开又是一片清明,季柃苔塞进他手里的风筝线,不应该是禁锢。 或长或短,他牵着一端就行。 第81章 一瞥 军训结束当天星期五。 苦日子过了整整十二天,季柃苔晚上下训第一件事就是找崇导领手机,和卓之川外婆每人回个电话。 直接报复性补觉睡到自然醒,一看手表十点多。 季柃苔晃着脑袋,差点把他睡懵了,要不是和江言他们约着吃饭,还准备再躺会儿。 伸了个懒腰,又发呆几分钟,从枕头下掏出手机,两人好似有默契,一按开解锁键,他哥发的短信就跳出来。 “吃啦。”季柃苔按下发送,还有些心虚,但比起他哥等会儿又说他,还是稍微撒些善意的谎言吧,想起今天要干的事情,说道:“哥哥,我等会去找江言和许澄,下午再回来,晚上和你打电话哦。” “嗯,记得带伞,京市今天降温了,外面加件衣服,回来和我说一声。” “知道啦,哥哥。” 两个人又腻歪了会儿,季柃苔发觉他比小孩子幼稚,可卓之川还陪他闹,说的每句话还贴他心窝子,一点都不敷衍。 嘴角笑意就没下来过。 关掉短信界面时,脸红心跳。 不行了,他哥好会,怎么这么会呀? 季柃苔疑惑,之前只见过卓之川看过《如何当个好家长》《怎样让你的孩子听话》,还是许姨大力推荐的,现在仍摆在青石镇的屋子,外婆时不时就拿出来擦擦灰。 暑假他还见过哩,里头好几页折起来,恰好是他不听话,他哥用的法子。 看来等国庆假,他得看看卓之川是不是又买新书了,比如《如何当个好对象》。 季柃苔跳下床,寝室就他一个人。 今天周六,放假不排课,沈潮和贺澜昨晚就回家了,可把季柃苔羡慕坏了, 原来离家近这么好,一到放假,说走就走,都不用带任何留恋的,季柃苔想着想着,把过错全推卓之川身上,都怪他哥,把他踢到与江城深市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 季柃苔弯腰拿起床底的鞋换上,简单洗漱,紧赶慢赶在十一点前出门,外头下了蒙蒙细雨。 这天气像是故意作对,军训大太阳,完了就下雨,季柃苔突然想起几个高年级的学长在楼栋大唱“啦啦啦,种太阳”。 虽然难听,但信仰之力确实强,硬生生让老天把要下的雨憋到现在。 季柃苔撑着伞,加快速度。 “澄姐,言言!” 许澄吹着口香糖,让江言把伞柄往后抬抬,扔了一个给季柃苔,旁边便利店买的,站着干等人,买个打发时间:“这是你学校附近,季小苔,快想个地方,饿死了。” 第66章 “我关到今天才出来,又出来就找你们,哪知道有好吃的,所以才说我来找你们,结果你们不让。” 江言笑了笑,和许澄对视一眼,双手交叉表示大可不必,他们两个敢让季柃苔单独出来找路,那真是不记事儿,“然后变成雨天全城寻人?” “季柃苔,你小时候玩个捉迷藏,绕地迷路,卓哥差点就报警了!” “你可长点心吧!” “……” 季柃苔连忙止住许澄的话,都是往事了,提起来伤感情,当时不仅他哥要报警,江言还哭了,病得几天没上课,随手指向路边的饭馆,“我看那家挺好的,咱们进去看看。” 名字叫罗老四火锅排档,三人一进去就被浓郁的辣椒香呛得直打喷嚏。 季柃苔咽了咽口水,这些天食堂的饭菜淡得他有些怀疑人生,急需吃顿好的安抚下胃口,否则提不起人生的兴趣。 找了个空桌,季柃苔勾上牛油汤底,添上牛肉毛肚还有七七八八的配菜,再加上几瓶汽水,将菜单放在中间,“还要加点不?” “不用了。”许澄摇头,今天是季小苔请吃饭,那点菜就是他的活儿,她只需要享受吃,蹭饭就得一次性到位,不操一点心,“我先去个卫生间。” “老板,要这些,微辣就行,汽水两杯冰的一杯常温……” 季柃苔话都没说完,回头便发现江言冲出门,立马喊道:“江言,你去哪?” “抱歉,我先去看看。”人也冲了出去。 正值中午吃饭的时候,又在学校门口,来往人流不断,穿插着几辆轿车。 江言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透着焦急和无措,目光慌乱看向路对面。 汽车挨着江言身边擦过,季柃苔就站在五步开外,手脚陷入冰冷,愣神定在原地。 “靠,眼睛瞎啦,看着点路!” “有病是不是,有车子还冲过来!” 一声声叫骂…… 季柃苔脸色发白,颤颤巍巍将人扯过来,“江言,你疯了,站在路中间!” 季柃苔瞳孔紧缩,他不明白江言为什么突然冲向马路中央。 可那一瞬间,耳边炸开刺耳的刹车声,像极了七岁那年,那辆失控的货车碾碎整个世界的声音。 可疼,疼得他都哭不出来。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季柃苔怒得眼眶通红,从未如此失态在路边大吼。 “对不起,苔苔。”江言打得手势划破气流,飒飒作响,“我刚才好像看到晏哥了……他就站在这里,然后往那边走……”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江言回过神,也是后悔,他知道季柃苔最怕这些,他还当着他的面往路中间冲,“对不起……” “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他颤抖着打手势,嘴唇张张合合,想说句对不起,最终只溢出几声破碎的气音。 季柃苔一言不发,拉着人往店里走,跨过门槛还绊了一脚,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缓过神。 他没办法那么快原谅江言。 那种害怕,他经受不了第二次,哪怕有些迹象也不可以。 两人沉默片刻,其实从江言冲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十分钟,但如此难捱。 菜上齐后,季柃苔先把难煮熟的肉丸、莴苣藕片放进去,渐渐染上汤底的色泽,许澄才快步走过来,吐槽道:“这里厕所安排真不合理,明明女性如厕更耗时,结果就弄了两隔间,太离谱了!” “欸,你们衣服咋都湿了?” “哦,这啊,饿得慌,我和江言跑出去买了个包子垫垫肚子。” 季柃苔撒了今天第二个谎,三人来京市的第一顿饭,没必要闹着不愉快。 “好哇,你们俩背着我吃独食,咋不给我带个!” 许澄生气,已经放在季柃苔碗里的牛肉卷火速拐个弯,满足塞进嘴里,“本来说你请客,你先吃第一口,现在谁也别和我抢,饿死我了!” “你吃,你吃。”季柃苔拿起用起瓶器打开汽水,将常温的放在许澄面前,又递给江言一瓶,“言言,吃饭。” 江言点头。 吃开了,气氛活跃起来。 季柃苔说起他开学第一天的事情,许澄笑得要捶地,听着惨兮兮,可她就是忍不住笑,笑点和友情左右搏击,最后前者完胜。 “季小苔,你出名了。”许澄说完,暂停卖关子,“搞笑第一名!” 季柃苔呵呵,“这种名气全部给你,现在只求能够放过我吧。” “那必是不可能的。”许澄放下筷子,“我要歇会儿,笑得想吐,苔苔,澄姐说句话,你可听好,千万千万不要逃课,我保证你每堂课都会被点到哈哈哈……” 季柃苔托腮,脸上大写一个愁字。 简直是愁得慌! 江言也笑个不停,和季柃苔碰了个杯。 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吃饱喝足,三人瘫在椅子上,极为惬意,果然,烦心事什么的,吃一顿全好了。 季柃苔回到宿舍,编辑好短信,几次删除又修改,最后一键发送。 “言言,我帮你留意一下。” 片刻手机亮起来,季柃苔打开看一眼,江言说了个好,又添了个对不起和谢谢。 “分三次发,短信不要钱噻,败家!” 江言笑了笑,关掉手机屏幕。 闭目凝神,今日匆匆一瞥在脑海中愈发清晰,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立刻慌了神,身体只有冲过去的机能,再无其他。 除非是青天白日见了鬼,否则,他断不会认错的。 不对,一定不会的。 第82章 招新 双休一过,转眼到周一。 第一节古代文化素养上完,马不停蹄跟着大部队转移教室,这堂课是文学概论,整个中文系几百多号人都要选修,安排了一个阶梯教室。 季柃苔素来是个慢性子,沈潮更是出了名的能拖则拖。 两人一路磨磨蹭蹭,等晃到教室时,偌大的教室里就只剩下最前排和最后排的几个空位,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着教室最后排的角落走去。 半百的老教授走进来,头发黑白参半梳成背头,高挺的鼻梁架着一副老花镜带,穿着绣有翠竹的白色宽松衬衣,开口便是温润的嗓音,带着一股文人气息。 吵闹的教室瞬间归于安静,只能听见头顶吊扇嘎吱嘎吱转动的声音。 教授姓张,做完自我介绍,便在讲台上引经据典,百般铺垫,讲他如何求学,文学对他的改变和影响诸如此类的题外话。 讲了半天,似乎课程毫无干系。 可能第一节课都这样? 上堂课的文学素养,老师直接说起他出国的事迹,见了什么什么大牛…… 季柃苔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眼睛泛出泪水,好困,侧头一看,沈潮已经抱着脑袋,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后头也倒下好几个,但也怪不了他们。 虽然教授讲课很风趣幽默,可教室实在太空了,声音传到后头来,只剩下一阵儿回音,格外催眠。 临近下课几分钟。 教授喝口水润润喉咙,目光巡视一圈,从公文包掏出点名册,和善笑道:“又是新学期,我认识一下同学。” “醒醒,老师要点名了!”季柃苔连忙拿手肘撞沈潮。 见人还不醒,又用了几分力,还是一动不动,季柃苔放弃了。 一直等到下课铃响,张教授也没点到他们,季柃苔松口气,看来许澄说得不全对,第一天上课就没点着,以后更不会了! 结果还没得意两秒,两人的名字便从讲台上传到后排,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连串的炙热目光。 “季柃苔,沈潮——” 张教授既是这门课的老师,也是他们俩人班上的班主任,笑眯眯看着站起来的两位,“好好,认识了,下次坐前头,两个翩翩少年郎,定是比我这无趣老头要提神,大家说是不是。” “是,哈哈哈。” 班上笑成一片,脑袋也一个劲儿往后头够,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站着的两人倒是无所谓。 一个人尴尬,两个人刚刚好。 完全摆烂。 “你俩坐下吧。”张教授打了个手势,“不好意思,耽误大家时间了,同学们下课吃饭吧!” 沈潮屁股挨着凳子瞬间嘶了一声,面部瞬间扭曲,“靠,贺澜那个畜生……” 脸上就两字,不爽! 季柃苔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没。”沈潮按了按腰,咬牙切齿。 简直了,倒霉到了姥姥家。 沈潮这就想不通了。 他就因为小时童言无忌,一句小媳妇护了贺澜七年,结果他成童养夫了。 人越想越气,恨不得打几巴掌泄泄气。 明明那么乖的小跟班,亲起来还要他主动。 结果实干起来比他还来劲儿,真疼啊,刚才趴着睡觉都要是不是抬起来省省力。 第67章 “我自言自语……”沈潮见人一脸不相信,又补充解释道。 “好。”季柃苔勉强点头,这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但看着沈潮不愿多说,他也没继续问,想起今早路过的公告栏,问道:“下午有社团招新,你去不?” 沈潮摇头。 他走不动了,今天来没翘课已经是哄自己好久才来的,再走会儿,人都要从中间劈叉,“你去,我先回宿舍了。” “哦,那你小心些。” 季柃苔看着人一深一浅走远,转身朝反方向走,也是奇怪,今天贺澜没跟沈潮提前打饭,早上也没碰见他人影儿。 课间他问了一嘴怎么没见着人,只见沈潮呵呵一笑,将纸揉成一团,吐字像扎飞刀射过来,“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季柃苔虽然不明白发生什么。 但是—— 管他呢,小情侣吵架很正常。 他现在只有隔岸观火的放肆感。 加快速度跑向广场,开学迎新用的帐篷又被拉出来见世面,满满当当挤在一起。 学长学姐拿着喇叭大喊,像路边买菜的大爷大妈,看见过路泛着愚蠢纯澈目光的人,都举着纸牌摇晃,开口询问。 季柃苔沿着走了一段,社团种类很多,乒乓球、围棋、溜溜球……但他都是粗略打量了会儿,不是特别感兴趣,又换了边,季柃苔看到摊位摆的花,停了脚步。 “要来看看我们插花社吗?” 说话的女生面容清秀,身材高挑,高高的马尾束在脑后,季柃苔记得这人,是迎新那天给他登记的学姐。 “是你!真巧!”谢棠惊讶喊道。 季柃苔这长脸完全长在她审美点上。 所以她印象极为深刻。 刚才人低着头,没认出来,现在认出更舍不得放人走,“学弟,进了我们社团,以后谈对象送花,咱们社团给报销!” “氛围好,事情少,要不考虑考虑……” 谢棠极力推销,眼里全是“你快答应,你快说好”的期盼,巴不得上手操作让他点头。 “好。”他从小受到外婆和妈妈的熏陶,本就爱花,加上高中那段时间,卓之川从深市回来,就会带一束新鲜的花插在花瓶中,每次他看到,便知道哥哥回来了。 季柃苔填完报名表,谢棠说可以先带他参观一下活动室,想着刚开学课不多,下午闲着也闲着,他便答应。 活动室在园艺楼三楼,谢棠找到钥匙,插进门锁孔眼转了一圈,推开门,“小季,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以,学姐。”季柃苔跟着人进去,馥郁的花香迎面而来,场地很大,中间桌子拼接起来,铺满了新鲜花束。 谢棠指着活动室的设施说道:“这是温室,这片地方是空的,你之后可以种些喜欢的花。” “这里是标本区,大多数是我们弄的,那几个是左老师做的,左老师是我们指导老师,去年获得‘百花杯’金奖,就是国内最有名的插花比赛,墙上挂的便是她参赛作品照片。” 季柃苔望向谢棠手指的地方,目光却被上面的照片吸引,是一群人站在礼堂前的合影,中间捧花的女人年岁稍长,一身素色旗袍,发髻挽在身侧。 即使照片洗出来后比较模糊,也能看得出来,女人的五官有多优越,是一眼见了便称得上惊艳的类型。 下面有文字简介,从左到右标注人名,中间的女人叫左琳,摄于一九九八年夏。 谢棠看人一愣不愣,介绍道:“这就是去年比赛后师生合影,中间就是我说的左老师,是不是很漂亮?” 季柃苔嗯了一声,可让他盯得如此之久,并非女人的外貌,而是那张脸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眉眼之间,能看到他哥的影子。 “学姐,左老师平日会来活动室吗?” 谢棠笑了笑,这是什么?美丽事物相互吸引,“会呀,左老师有时候会讲授些插花文化,刚好今天晚上就有一个小讲座,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来听听。” “好。”季柃苔说完,手机传出一声铃响,他只能歉疚说道:“我先回个消息,稍等。” 是江言发来的消息。 第83章 重逢,不哭 季柃苔边走边打字,“你在哪里?一个人吗?澄姐在不在?” 心急,打字都频频出错。 在活动室门口等了将近三分钟,手机没有丝毫动静,季柃苔急得走来走去,按下拨号键,被人迅速挂断,随后出现新的短信。 季柃苔回了个我来找你,匆忙返回活动室,朝谢棠解释,毕竟他刚答应参加晚上讲座,突然又不来,若不说一声,倒是他没有礼貌了。 “学姐,我现在有急事,以后要是有讲座,麻烦告知我一下。” 谢棠闻言点头,“没事,你先去忙,下次我和你说。” 两人互相交换联系方式,季柃苔连说几声抱歉,急匆匆下楼,速度比高中参加长跑比赛还快上一截。 他不快不行,甚至想再快些。 晏洲可是江言找了十几年的人。 上次就看见一个比较像的,人就像失了魂,何况这次他发的消息如此确定,真担心又莽着脑袋往前撞。 明明江言是他们三人最冷静独立的人,可偏偏一摊上晏哥的事儿,比谁都糊涂,完全是平日的相反面。 季柃苔不放心他一个人。 …… 江言站在路边,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前方,连季柃苔过来都没察觉。 季柃苔松口气,人没事就行。 “言言……呼……” 他是一口气冲过来的,跑了十多分钟,撑着膝盖喘了一会儿,抬头便见江言红了眼眶,慌张问道:“怎么了?你说的人呢?” 江言迟迟没反应,接过季柃苔递来的纸板,不知道,心很乱。 或者说,今日发生太多事。 他一个人承受不了了,也许和人说说,比他闷在心里舒服很许多。 等候的第三个钟头,他给季柃苔发了个消息,不出所料,季柃苔立马出现了。 晏洲不认识他,看他像个陌生人。 另外—— “苔苔,晏哥好像过得很不好,我跟到现在,他已经做了两份工作,中午在餐馆做服务员,现在又去当家教……” “就在前面那个小区,进去有会儿了。” 季柃苔向前看去,是一个辅导机构,京大作为全国一流高等学校,学区房附近开了很多辅导班,很多学生都会靠着做家教赚些生活费。 可一般一份工作,足以维持学生日常的开销,为什么晏洲要打那么份工作,缺钱吗? 季柃苔温声安慰:“我陪你等。” 江言回想上午的事情。 今天周一,安排本来是和往常一样,教室、图书馆和寝室,三点一线,如果许澄过来找他,可能再陪许澄到处逛逛。 不过最近多了一项,他会每天中午去京大门口待上一会儿,总期盼着再见到相似的人,可是一次都没有。 他又以为是错觉,只是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来的真实,所以才会让他恋恋不忘。 中途下课,教授说这堂课内容晦涩难懂,又是整个机电专业的必修课程,所以学校配了个助教。 来人身形颀长,约摸一米八的个子,肩宽腰窄,半截寸头,凌厉的眉骨,面容冷淡,单肩背着黑色帆布包走进来:“陶泽,大四,十分抱歉,今天有突发情况,没能及时在课前赶到,以后关于课程相关问题,可以中午来机电楼203询问。” 声音清冽,像初冬的薄霜。 江言觉得声音好听,停下手中写笔记的动作,抬头望去,心像个灌满气的皮球,被大力拍下后高高弹起,又急促下落。 教室的吵闹已经和他无关了,只有一阵咚咚咚的回声,无比确信的告诉他。 是晏洲,没错的。 陶泽说完便坐在第一排,刚好下课时间结束,教授清了清嗓子,接着上节课的内容继续讲。 江言什么也听不进去,眼神落在晏洲的后脑勺,一眨不眨,再也没移开过。 晏哥那双眼睛,即使长大了,眼型变得狭窄下垂,眼神也变得沉稳深邃,他也不会认错。 他梦过千百回的人,出现在眼前。 原来晏哥长大后是这样。 江言觉得熟悉又陌生,恍如隔世。 他后悔今天没有坐在最前排,连下课都要等前面的人挤出去,他才能踏出门,但是正值课间,走廊学生人来人往,江言匆忙穿过之间的缝隙,一直跑到教学楼下面,都没再见晏洲的身影。 跟丢了。 江言脑袋麻木,思绪混乱,凭着心中的想法又跑到机电楼楼下,却被保安一手拦住,“同学,学生证给我检查一下。” 江言打开书包隔层,翻找两遍,他想起来了,校园卡在昨天穿的衣服中,而那套衣服在宿舍,离这里有大半个学校距离,他拿出纸笔快速写道。 “机电专业,江言,学号19991103……”保安辨别纸上的字,理解江言的意图后仍是摇头,“同学,不是你说你是机电专业的学生,就是这专业学生,你看,这规定必须凭学生证进出,我一个保安哪有但能耐放你进去。” 第68章 “叔,我很快下来,只是找个人。” 保安没见过这样的,里头到底有啥,就非得现在进去,等会儿就不行,人又不说话,跟两特务地下接头呢! “真不行呐,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里面都是大几千几万的贵重物品,丢一样我都担待不起,没学生证不能进去,小同学还请你理解理解。” 江言失望低头。 为什么,今天总是差那么一点儿? 为什么,人出现了,他却不争气…… “你好,我可以带他上去吗?”陶泽从裤兜掏出学生证,递给保安,“你看看。” 陶泽挺奇怪自己的反应,为什么突然对一个人,如此关注。 发自内心,不想看到这人委屈。 他下午有两份工要打,去工位放完书包下楼,到门口发现一小男生低头写字,还没看到正脸,就人在那站着,他都恍惚一阵。 他爷说他小时候从土坡滚下来,摔着脑子,感情那根筋儿全搭给聪明上了,导致他对人对事都挺淡的,还是第一次,想再走进些,至少看看人长什么样子。 心里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陶泽怕保安不同意,便用自己做保证,工作迟到点就少赚点,或者补习班加点课,“我带他上去,送他下来,出事我担保。” “那你俩上去,快点下来啊,出事你得负责,我记着你的名字!”保安纠结片刻,最终同意。 “好,谢谢。”陶泽低头,与人对视,心不自觉颤动,下意识按住那份悸动。 怎么说,就觉得这人应该长成这样,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也不行,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走了,带你上去,几层?” 江言从听到那句“你好”开始,便抬头看着人,眼神掠过眉骨、眼睛、鼻梁、嘴唇……恨不得将晏洲的样子深深刻在脑中。 还要理清那太多想说的,却无法付诸于口的话…… 哥哥,你过得好不好? 言言长大了,你还认得出我吗? 大八,就是你送我的小狗,它长大了,也老了,去年冬天走了。 你说去游乐场等你,每年我都去的,可一次都没等到你…… 陶泽看着人眼眶发红,急切问道,“你哪里不舒服吗?怎么了?” 他觉得心被揪了起来,他不喜欢看眼前这人哭,不喜欢他下垂着嘴角。 江言摇头,咽了咽嗓子,太久不说话,真的不会说了,费劲力气也只能吐出一个字,“晏……” 再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江言拿笔的手止不住颤抖,写好,撕下来,慌忙塞到晏洲手里,头也不回逃走。 他忍不住了,想哭。 可晏哥说过,想看言言一直开开心心的,重逢的第一面,不能在他面前哭。 陶泽不知道他怎么了,从碰到这个小男生开始,思绪便完全不受他控制,那只抬起来要抓住江言的手,只轻轻划过衣角,又缓缓放下。 一句“等等”也停在嘴角,心中空落。 他打开纸,那种心揪着无法呼吸的感觉再次卷土重来。 江言,言笑晏晏的“言”。 短短八个字,却让他觉得,他是不是忘记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快步追着江言离开的方向,不见人影。 最终看着纸张良久,心事重重离开。 第84章 认识一下 两人从五点等到七点,辅导班的学生都陆陆续续出来,年纪偏小的,闹着要买路边小摊上的零嘴儿,不买就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听到大人说买买买,才爬起来,指着要这个要那个。 季柃苔咽了咽口水,他看这些也走不动道,小时候一次性买了十包辣条,和言言他们分完,半夜肚子痛地钻他哥被子。 哼哼唧唧的样子,他哥立马察觉不对,抱起他就去诊所,心急之下,把诊所的门都敲烂了,医生说东西吃杂了,他偏说没盖好被子,肚子受凉导致的。 当时以为瞒住了。 结果第二天他不记痛,放学忍不住,掏出外婆给他买水的钱,又买了四包辣条。 回头便撞卓之川大腿上,抬头就是一张黑脸,盯着他手里的辣条,吓得他迅速扔了东西,先发制人抱着腿哭,嘴里喊着错了再也不敢了。 可哭得多凄惨,说得多真诚,一顿好打,还是跑不了,那天晚上两人就围着外婆秦王绕柱,最后卓之川一声不吭了。 他边哭边拿皮带放在他哥手上,趴在他搬来的板凳,不停说着轻点打,他明天还要上学。 季柃苔想着想着,感觉屁股都有些幻痛,可这也抵不住饿意越来越难耐,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嚣要罢工。 “言言,辅导班已经没人出来了,你说他是不是已经走了?” 刚才学生走完,又出来了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人,应该就是辅导班的兼职老师了,里头也没有晏洲,季柃苔看着天都黑了,在这站着也不是办法,提议道:“我们进去看看,要是人不在我们就回去。” 江言点头。 他今天悄悄跟了晏洲大半天。 从中午到现在,从清大到这里,就是想走晏哥走过的路,看看他一天会干些什么。 就这样一步一步,试图从重叠的轨迹里,慢慢触碰、了解长大后的晏哥。 晏哥不记得他,没来找他。 肯定是有原因的…… 没关系,老天足够善待他了,将他找了十几年的人送到他眼前,他已经满足了。 辅导班里头走出一个中年男人,踮脚下拉卷帘门,看见两个大学生朝他走过来,回头说道:“已经下班了,有事情明早过来。” “我们想问一个人。”季柃苔看着江言打的手势,朝男人转述道:“身高大概一米八,寸头,穿着黑色短袖和工装裤。” “你们找陶泽?” 江言连忙点头。 “他啊,走了,早就走啦!” 两人在门口一直站着,眼睛都不敢眨,压根没看到人,季柃苔急忙询问,“我们一直在这,他从哪里走的?” “不是走前门,那就是走后门咯!” “什么?还有后门!”季柃苔震惊大喊,合着他们站错门,错过人,幸好来问问,不然半夜也等不到人。 江言闻言,拉了拉季柃苔衣角,手顶在胃部,又伸出两指放在嘴边,做出拿筷子吃饭的模样。 “好,我们先去吃饭。” 两人并肩走出小区,在路边随意找了个面摊,一人点了份牛肉面,季柃苔瞧见江言吃几口便走神一会儿,心中不是滋味。 嚼完口中包的面条,问道:“言言,你有和叔叔阿姨说今日的事吗?” 江言点头,他说了。 他父母,尤其是他爸,对没照看好战友的孩子,一直耿耿于怀,好几次他都看见他爸爸对着晏叔叔的遗照,说他对不起晏叔叔,说要待晏洲如亲儿子,却没做到。 “那他们怎么说?” 江言手指放在太阳穴,稍稍侧头,片刻后正头,表示明天。 季柃苔理解,叔叔阿姨明天来京市。 两人吃完,季柃苔想送江言回去,却被江言反手推回京大校门,打手势做出可怕的意思。 季柃苔眉眼松开,江言能和他开玩笑,那就说明没事情了,他也稍稍放心,“言言,那你到了和我发个消息,注意安全。” 江言看季柃苔走进校门,自己也往学校走,他选了一条小路,路上人比较少,但胜在安静,足够江言理理那些复杂的心绪。 明天爸爸妈妈来,要怎么和他们说晏哥似乎不记得以前的事,他是唐突地告诉晏洲一切真相,还是慢慢等人想起来,一切顺其自然? 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他肯定想晏洲立马记起他,记起他的爸爸妈妈,记起两人小时候的承诺。 可也担心,晏洲不愿意回来呢,他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呢,江言不敢想,如果得到这个答案,他该怎么办。 四周安静,唯有身后脚步声越来越响。 江言微微蹙眉,这人从他走到这条路便不远不近的跟着,甚至越来越近。 打劫的? 也不找个好日子。 他停住脚步,抬起手臂,用了十成力气,向后撞去,陶泽眼疾手快,连忙挡住往他肚子夯的手肘,轻声笑道:“这么大力气?” 江言听出声音,急促回头,眼睛皆是惊恐和担忧,拉起他的手,反复查看,掌心有些红了,眼中尽是自责,陶泽见不得这人难受,温声说道:“我没事,不担心。” 真是,太不像他了。 什么时候会因为一个背影像一面之缘的江言,便不顾被当做跟踪狂的可能性,跟着人走了这么久。 “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连走错路都不知道。”他本来跟在几步之外,眼见着人拐错路了,才靠近了些,学校应该往右转,可江言往左边走,这样只会越走越远。 江言茫然,环顾四周。 第69章 好像真走错了。 这条路他走了好几次,怎么就今天走错了,还是在晏哥面前。 好笨,好蠢,好傻。 江言无措对上晏洲的目光,又慌张低头,发现他还拉着晏洲的手,连忙放下。 唇部嗫嚅,无声说着对不起。 陶泽笑了笑,感受手中残留的感受,有种失而复得又离去的失落,“江言?” 见人点头,继续说道:“你宿舍楼是哪栋,我送你回去。” 不知为何,说完这句话,空气中开始凝结一种微妙的氛围。 两人没说话,陶泽看着身前低头走路的江言,频频出神,今天的确很奇怪,好像一切缘由都来自眼前。 陶泽是个主动性很强的人,他觉得奇怪的事情,就想弄明白,尤其他跟江言那段路,越发觉得背影,他在哪里见过。 只是,那个小点,像个孩子。 到寝室楼下。 “江言。”陶泽叫住踏上楼梯的人。 江言回头,一步一步走过来,靠近了,还能闻到晏洲身上火锅店的味道,他到底打了几份工,安静等着晏洲下一句话。 “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 “可能有些突然,但想和你交个朋友。” “我叫陶泽,很幸运认识你,江言。” 第85章 所以疼不疼? 季柃苔回到宿舍,寝室只有沈潮一个人,他正拿着手机狂按按键,似乎极为生气,头顶的毛都炸了起来。 季柃苔将书包放在椅子上,喝了口水,开口向沈潮问道:“贺澜人呢?” “他?”沈潮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一句接着一句的短信,气愤地噼里啪啦打字,脑袋都红温了。 对面顿时沉默。 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沈潮面色难耐地呼了口气,又抖着大腿缓缓坐下,“哦,刚来了,我赶走了,这里没有他的位置,敢进来,他就完了!” 真疼啊,一天,坐着,站着,躺着。 怎么都不得劲。 他要告状,告到中央! 就告贺澜持凶伤人。 季柃苔脚勾着板凳移过来,他和他哥谈恋爱到现在都没闹过矛盾,是什么原因让这两人成这样,有些好奇,他小声问道:“沈潮,你和贺潮是对象吧。” “啊!” 沈潮震惊起身,感觉腰闪了一下,疼得唉哟几声,吓得季柃苔连忙解释,“我猜的,你放心,我没有和别人说的。” 沈潮反思自己平日和贺澜相处,和正常兄弟没啥区别啊,季柃苔面前手都没牵过,亲嘴儿更是自觉钻小树林儿。 他家里人都没发现。 怎么就给室友看出来了? 有这么明显吗? “你怎么猜到的?” 季柃苔又凑近了些,“我和我哥也是,你别和其他人说啊。” 沈潮点头,原来如此啊,就是说,他和贺澜怎么可能这么明显,别人一猜一个准。 缓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 人瞳孔地震,震惊看向季柃苔,想了好半天才弱弱问道:“亲哥?” “不是,但和亲哥没区别。” 季柃苔托腮,他是卓之川看着长大的,可以说没有卓之川,他别说上大学了,可能现在在某个地方争着一口饭,等着活命吧。 “他除了是我哥,也是我的爱人。” 这好像是季柃苔第一次,坦然剖开他和卓之川的关系,或许遇到同类,又或许他想让一个、两个甚至以后更多的好友家人知道,他有一个爱人,叫卓之川,是远超血脉相连的哥哥,是陪着他长大的家人。 信息量有点大。 沈潮有些愣神,他先出柜,室友在他面前出柜,还喜欢他的哥哥。 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很正常吧。 呵呵,正常的。 世界真小,所以他是不是可以问问,他疼成这个样子到底是特例,还是都是这样? 沈潮脑袋一抽风,故作矜持咳嗽一声,悄悄问道:“所以……你疼不疼?” “什么?”季柃苔抬眸,尽是疑惑,他真不知道沈潮什么意思。 “就那个呀,你不疼?”沈潮说着说着,突然意识一种可能性,他自己都相信了,眼睛瞬间睁大,“不会真是我想的这样,你哥是下面那个!” “你想什么呀,我都不知道你说啥?” 季柃苔面目皱成一团,发觉和沈潮交流比外婆还难上几分,他外婆是听不清,沈潮直接听不懂! 沈潮无意嘶了口气,原来季柃苔是真不懂,并非没听懂。 看来他和贺澜的关系,比季柃苔和他哥更进一步,所以他和他哥是柏拉图。 那可不行,他现在不仅是季柃苔好室友,还是他的好基友。 沈潮搓搓手,笑得邪恶,弄得季柃苔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确定问道:“沈潮,你是不是生病了,别笑了,笑得我害怕。” “你过来,我偷偷和你说。” …… 短短几分钟,季柃苔只觉得眼前一道门大开,里面竟然是他之前都不知道的事情,热意从脖颈蔓延到脸颊,直冲大脑,烧得他不分东南西北。 沈潮笑个不停,有些怀疑卓之川怎么能把季柃苔养成一张白纸,他竟然连这些都不知道,那就更好玩了啊,做模做样说道:“所以,季柃苔,咱们要有志向,一定要当上面的,知道吗!” 季柃苔晕乎乎的,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消化,他一直以为,那晚他哥给他弄出来,已经是能做的最后一步,原来还可以这样。 还可以更进一步。 这…… “为什么?”季柃苔发懵,但是他求知欲旺盛,沈潮表示这个问题他会回答,“因为,下面更舒服啊!” 他甚至现身说法,“我就特舒服!所以,为了让你哥舒服,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季柃苔点头,大致明白了。 “那不就对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沈潮憋笑捏住大腿,下手不知轻重哼了一声,看着季柃苔询问的视线,连忙解释,“没事,你听错了。” 季柃苔发呆走回床位,书包里面传出铃声,拉开拉链,找到手机,是程云因打的电话。 季柃苔拍了拍头,将脑袋乱糟糟的东西拍出去,还没开口,程云因便问道:“小宝,最近忙不忙?” 仍是那副轻柔缓和的嗓音,旁边还有夹杂着蒋成兴说让我也听听,季柃苔耳朵紧紧贴着手机,仿佛被爸爸妈妈怀抱轻轻环住,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无论走多远,永远都被牵挂着。 “不忙的,干妈,你身体怎么样,这个月有去复查吗?” “去了,和上次一样,小宝不担心。” 程云因上了五十岁后,复查便改成每月一次,上次复查是他和蒋成兴一同陪程云因去的,医生说情况很好,平日得保持心情顺畅,能不操心就不操心。 蒋成兴一听,更是把自家媳妇看得紧,大事小事都一手揽着,每次程云因想干些活儿,就拿出医嘱当圣旨,让她坐着看他干。 就因为这事儿,老两口还经常拌嘴。 季柃苔说了一些他在学校的生活,两人聊了一阵儿,程云因问道:“小宝,干妈想问你国庆回不回家,要是回家,干妈提前买好你喜欢的菜,给你做好吃的。” 季柃苔算算日子,他是九月八号开学的,军训十五天,这周过完就月底,连着七天长假,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干妈,我准备去深市找哥哥,过年再回家,所以……”季柃苔话音中带着歉意,程云因似乎察觉出来,连忙说道:“好,哥哥一个人在深市,也没个人照顾,小宝可以过去陪陪哥哥,他肯定高兴得不得了,不过小宝也要玩得开心,好吗?” 季柃苔答应,余光瞥见进门的于皓,身上带着一股儿酒味儿,整个人像是从酒坛子里出来一样,跌跌撞撞爬上床,沈潮和他对视一眼,眼底都是询问。 第86章 见面 季柃苔摊手表示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两天于皓总是喝成这样回来,倒不是说不能喝,主要他喝完就发酒疯,但凡寝室发出一点动静,吵着他睡觉了,于皓立马大力捶床。 完全不顾及他人的感受。 说了也不管用,和一个醉鬼根本没有讲道理可言。 双休沈潮两人不在宿舍,所以不知道。 但这是季柃苔第二次见于皓这副样子,为了避免于皓又故意踢床让他闭嘴,他对着手机轻轻说道:“干妈,时间不早了,你和干爸早些休息。” “好的,小宝有时间多和干妈打打电话,聊聊天,说说话,干妈干爸都很想你。” 季柃苔挂了电话,拿起洗漱的衣服和水盆,准备出门时又折返,边往外走边和卓之川发消息,“哥,你在干什么?” 还没走到门口,卓之川回了个电话。 “刚到小区。”卓之川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找出钥匙开门,“苔苔是想哥哥了么?” 第70章 季柃苔听到声音瞬间,脑袋不合时宜开始跑火车,又想起沈潮说的那些话,脸发烫地可以每边烙张饼,保熟管饱的那种。 他哥犯规,不按常理出牌。 “哥哥,你怎么抢我的词,你都问了,我还问什么呀?” 卓之川轻笑,从餐台倒了杯温水,走到客厅,灰色系的装修风格,简洁明了,一眼就能看出住在这里的人生活多无趣冷淡。 可又散落几件与整体不符的东西,打破了这份规整,沙发上的黄色毛毯,茶几的小猫陶瓷杯,还有几本乱扔的小说集…… 在极简主义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叛逆。 全是季柃苔上次来深市弄的,他离开前是什么样子,就一直没变过,卓之川摸了摸柔软的毛毯,眼神都柔和下来,“苔苔真霸道,什么时候这句话成了你的专属,哥哥怎么不知道?” 季柃苔盯着鞋尖发呆,埋怨道:“之前都是我问你有没有想我的。” “那我怎么回答的?” “想你呀。” 卓之川眼角都感染上笑意,每天一百次后悔把季柃苔放跑了,看来要慢慢把工作中心转移到京市,不然日日想飞过去。 活了两辈子的人,怎么碰上季柃苔,就这么幼稚,身在其中,弄不懂。 “哥哥,你笑什么?”季柃苔问出这话时,自己也在捧着手机傻笑,自己丝毫没觉得有问题,现在已经霸道到只允许他笑,不许卓之川笑。 怎么好事儿全给季柃苔占尽了。 卓之川靠在沙发上,身体舒展,双腿摊开,是一种很舒服的姿势,闭着眼睛听耳边的声音。 “哥哥,周五没课,想去找你。” “好,我让何助给你订机票。” “哥哥,别睡着了。” 卓之川嘴角就没下来过,“没呢,闭目养神,听着苔苔说话,很舒服。” 他哥,之前不是这样的。 季柃苔只觉得男人真善变,没谈对象之前嫌他是话痨,谈了才知道他的好啦,那偏不如他的意,故作生气道:“挂了,我才不当给你催眠师,这是另外的加钱,拜拜!” 不等卓之川回话,连忙挂断电话。 与此同时,短信也发过来。 “晚安,宝宝。” 季柃苔暗自嘀咕,他哥太犯规了。 来来回回念好几遍,简直了。 禁止犯规。 又接连三天课,周五早上,因为是提前离校,季柃苔找崇导请完假,只背着个包打车去机场,登机前和卓之川通了个电话,说来接他,让他别到处乱跑。 上飞机后,季柃苔坐在靠窗的位置,感受一阵儿颠簸后恢复平稳,往外望去,蜿蜒的河流,起伏的山峦化作点点,越来越远。 阳光藏在层层叠叠的云雾中,反射出金色的光芒,季柃苔靠在窗户上,指尖无意识划着窗户,试图勾勒云的痕迹。 还有两个小时,他就可以见到卓之川。 走出登机廊道,季柃苔一眼就看到人群中身姿最挺拔亮眼的那个,白色衬衫加西装裤,他哥在家总是一身休闲装,还是第一次穿得如此正式,让他挪不开眼。 只有他知道,看起来不近人情的西装底下,包裹着多柔软、只给他一个人的温情。 季柃苔急促跑过去,见他哥,他一直是用跑的,越快越好。 卓之川也逆着人流向他奔来。 “哥!” “苔苔。” 季柃苔扑过来,卓之川虚虚接住人,像是两个人在拥抱,季柃苔戴着帽子,又是人挤着人穿插而来,所以他们的样子并没有引起大家关注,甚至觉得只是因为太拥挤,两人才贴得如此亲密。 可只有他们知道,他们在拥抱爱人,胸腔心跳声渐渐同频,无声诉说彼此的思恋。 出站口的人走完了,季柃苔依依不舍退出卓之川的双臂之间,“哥,我好想你。” “嗯。”卓之川看向季柃苔抬起的脸,眼底的依赖和眷恋让他滚了滚喉结,真想不管不顾再靠近些,拿过季柃苔的背包,掌心摸着后脑勺,轻轻说道:“走吧,带你去吃饭。” “哥,我想吃清味轩的菜。” 就是上次何桉送来的那家饭菜,虽然口味清淡,但极为鲜美,尤其是那个佛跳墙,当时喝完一盅还觉得意犹未尽。 何桉开车,听此调转方向。 清味轩是一家私人餐厅,前来吃饭还需要提前进行预定,但前台看见卓之川一行人,直接引着他们往后园的包厢中。 亭台水榭,小桥流水私语,翠竹松柏相依,季柃苔蹲在水池旁边,抛了一把鱼食,鱼儿争先抢食,拍起的水溅到季柃苔脸上,立马开怀大笑,神采飞扬。 “庭廊山石里,游鱼戏水间,静中显闹,哥哥,这家店的老板审美真好。” “嗯,苔苔喜欢就好。”卓之川在一旁站着,眼神不曾移开分毫,人走到哪里,目光便紧随其后。 何桉十分有眼色出门,心底默默记下,现在卓总排第二,季先生应该放在首位。 这清味轩,季柃苔首次来,可他何桉怎会不清楚,从选址到建造,再到装修落地,他同卓之川前前后后来了十几次,卓总可谓是亲力亲为,就为哄小男友开心,而且今日这样子,怕把人搁心间宠。 何桉咂舌,庆幸提前知道卓总名草有主,早早将各种王总、李总、刘总塞来的名片房卡撕掉,通通扔进垃圾桶。 将菜单递给服务员,何桉正准备进门,后面的喊声叫住了他。 “何助,好巧!”是蒋驰。 何桉转身,暗自思忖,今日这是什么日子,都来清味轩吃饭,面上却是不显,“蒋总,周总。” 蒋驰笑了笑,往菜单又勾了几道菜,双手插兜:“走吧,肆哥,咱们去拼个桌。” 蒋驰推开门,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周肆侧身走过去,瞥了人一眼,径直走向卓之川,十分走心说了句恭喜。 随后望向像只熟透的虾子、躲在卓之川身后的季柃苔,挑眉,颇有些玩味,说道:“周肆,蒋驰藏了十年的……” “卓之川,你给我出来!” 周肆还没说完,就被蒋驰大吼一声打断,回头望去,静候两人出门,缓缓补上最后一句,“对象儿。” 第87章 老牛吃嫩草 “什么时候的事儿。”蒋驰问道。 “八月底,三十六天。”卓之川记得每个和季柃苔相关的重要日子。 蒋驰听此,松口气,还好卓之川有点分寸,没当畜生,知道等苔苔成年再下手。 转头一想,他为什么要松口气? 关键是卓之川当不当人吗? 不是。 是他爸妈认的亲儿子,比他还亲的儿子。 一成年就被卓之川拐跑了,还没享受外头的花花世界,就被卓之川吃得死死的。 靠,不会早就有预谋吧! 还上桌吃上了,这小子命是真好。 蒋驰越想越气,看着服务员送进包厢的清炖牛蹄,鼻子动了动,有点饿,指桑骂魁问道,“你知道这叫什么?” 卓之川一声不吭。 “你这叫老牛吃嫩草,咋不给你牛掰上天了啊!” 卓之川,“……” 服务员又上了一盘凉拌黄瓜。 蒋驰继续问:“这呢?” 卓之川仍然保持沉默。 “呵,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卓之川:“……” 蒋驰承认这话有些违心,这黄瓜怎么看都挺嫩的,反正没他老,不过他肯定不能说实话。 卓之川这小子实在太贪心,给苔苔当完哥还想当对象,那肯定要过他这关。 明白以后欺负苔苔还得掂量着分儿。 短短十分钟,蒋驰每看服务员上一道菜,就朝卓之川劈头盖脸骂一顿,愣是把蒋成兴之前的说辞都复述一遍。 卓之川仍是面色不改,岿然不动。 蒋驰可算明白了,前段时间时间,蒋老头不分青红皂白骂他一顿的缘由何在。 看肆哥今日那反应,摆明已经知道,也不和他通口气。 靠,周肆又看他笨,又玩他。 他承认,他是笨了些,但他有骨气,今晚他再脑袋一晕,被美色一勾引,答应那胡作非为的要求,就是孙子! 蒋驰内心咆哮,嘴上骂人,心里骂人,骂完一通后,心情转为复杂,问道:“你认真的?” 这次卓之川不再沉默,而是快速回道,“驰哥,没有比这更认真的了,小孩儿是我的命。” 蒋驰当然知道,这句话有多认真,卓之川一直都把季柃苔看做比他自己还重要的存在。 “可你有没有想过,苔苔十八岁,你也才二十多,以后,也许除家人之外,大多数人是不认可这份感情的。” “这条路太难了,不理解的人太多。” “而且苔苔太小了,你能保证,你给的就是他想要的吗?现在的他想要,以后呢?你确定他还要你给的?” 第71章 卓之川没回答,反问道:“驰哥,那你怎么想?” “我?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走到这里基本上就是这样了,别人怎么看,关我什么事。” “二十岁喜欢周肆,三十岁爱周肆,十年都这样,未来几个十年也是一样的。” 蒋驰不知想到什么,轻笑,“况且,我家那位你又不是不知道,关心不到位,他就要我好看,我哪有别的心思想这乱七八糟的。” 可苔苔不一样啊,他才刚成年,谁能保证,少年人的想法是成熟的,是永久不变的。 至少,蒋驰觉得,他十八岁还是个糊涂蛋。 情情爱爱什么的,他自己都分不清。 做哥哥的,不想两方哪一个难受。 “驰哥,其实我也在试……”卓之川眼底皆是柔情,“试小孩儿喜欢什么。” “有时候也会想,他才刚独自接触这个世界,我就把他圈在自己身边,假如有一天,我给的,他不想要了,该怎么办?” “可比起这个,我更怕现在不留着他,以后我有他要的,他却不愿意找我要……” “驰哥,我不想那样,只要苔苔不走,其他的,我都能满足他,无论是什么。” “而且我信苔苔,他不会让我输的。” 卓之川眼底的偏执让蒋驰看得心惊,他还想说的话直接被堵回嘴里。 两人迟迟未归,季柃苔时不时朝外看,佛跳墙的香味也勾不起他的食欲,驰哥好像很生气。 这么久不回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季柃苔懊恼,都怪他定力不足,非得扒着他哥亲一口才满意,正巧被推门而入的蒋驰撞见,直接让他当场愣在原地。 “肆哥,他们没事吧?” 季柃苔神情焦急,目光求助看向周肆,然而当事人正在吃糖,烟瘾犯了,但被蒋驰管着不准吸,否则不让他上床。 真是反了天了。 什么时候,蒋驰还能管他了。 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开染坊。 周肆回味嘴里的柠檬糖,又酸又甜。 蒋驰那个笨蛋,糖也不买全甜的,非得弄点酸的,吃得他牙疼。 心里这么骂人,身体却是十分愉悦。 不得不说,有人管,滋味确实不错,而且他每天少抽一根,可以多要求做一次,买卖很划算。 他从来不吃亏。 “能有什么事?你哥被骂几句呗。” 周肆说完,心里想的却是卓之川敢还嘴,他就完了。 “最多再被打几拳,几天就好了……” “啊,那不行!” 季柃苔彻底坐不住,慌忙跑出去。 周肆笑个不停,没想到,卓之川那个心眼儿比马蜂窝还多的人,养的人儿竟然这么可爱,稍微吓一吓就成这样。 …… 季柃苔在廊桥看到两人,直愣愣插进中间,一副母鸡护崽的姿态看向蒋驰。 “驰哥……你别说我哥,也别打他,是我逼他跟我谈恋爱的。” “我先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停停停!” “我什么都没说啊。” 蒋驰头大,季柃苔这说的,他有种恶婆婆既视感,他看起来很像棒打鸳鸯的人? 还打?骂都没骂几句,蒋老头骂他可比这还狠,甚至气都不带喘的。 他还给人辩解时间,是卓之川一声不吭的。 真是时代变了。 “打他,皮糙肉厚的,我还嫌手疼,靠,饿死我了,你要干站的就站着,我走了!” 蒋驰恨不得脚底踩个风火轮,急匆匆逃离。 过转角就见周肆靠在墙上,嘴角似有若无笑着,从他裤兜掏了块糖,慢条斯理撕开。 “你家那位是怎样的?我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蒋驰要气得牙痒痒,迅速拦截糖塞进嘴里,“这是给我家那位吃的,你要吃,自己买。” “哦,反正我还有。” 周肆又撕开一个,草莓味儿的,这个甜,“是妈不让我说的,当时他俩还没成,妈说你嘴巴大,没把门儿,让我先别说。” “对了,下次糖要红的,黄的酸得牙疼。” “没有下次了,牙疼找牙医!”蒋驰恶狠狠说完,舀起牛蹄汤,端起碗就喝一口。 爽! 周肆把碗推过去,蒋驰习惯性伸手,又立马缩回,“我只伺候我家那位。” “我是,给我盛!” 一句话,蒋驰又被哄得找不到北儿。 周肆就静静享受着蒋驰伺候他,看人乐呵呵给他盛汤,还细致漂去浮在上头的油沫儿,那模样像极了傻笑的萨摩耶。 拿着肉哄哄,立马围着腿、吐舌头打转。 周肆有点儿想笑,忍住了。 第88章 一生的情书 吃完饭,卓之川问季柃苔跟他去公司,还是让何桉送他回桐明。 季柃苔毫不犹豫选择前者,听说专心工作的男人比平时更有魅力,他倒要看看是真话还是假话。 二十分钟后,何桉把车停车在建兴集团楼下,主动找了点小事便溜走了,不打扰两人久别胜新婚。 季柃苔跟着卓之川走到办公室。 “要困的话,去休息室躺会儿?” 季柃苔打了个哈欠,加上车上的几个,已经一手数,但新鲜感胜过睡意,再困也不想和他哥隔着道门。 “哥,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季柃苔心满意足窝在沙发里,对上卓之川的视线,假装闭上眼睛,“我就习惯睡沙发。” 他想,睡里头,还怎么看呐。 卓之川轻笑,没说话,拿起文件签字。 大多数何桉提前把关过,能送到他面前的基本没有问题,他只需要仔细再过一遍,倒也不费脑力。 笔尖划过纸张,隔断时间翻页的声音,季柃苔猜他哥已经完全沉浸在工作,偷偷睁开眼睛,只觉得那句话话真的不能再真了,他哥戴了一副银框眼睛,比平日多了几分禁欲,又添了几分疏离,引人将视线都落在眼睛附近,他能看见卓之川的眸子里,深邃如墨,泛着凉意。 季柃苔吞了口唾沫,缓缓起身,凑近说道,“哥,你眼睛近视啦?” 卓之川抬眼,顺着季柃苔的力度侧身给他让一半位子,“不严重,怎么不睡?” “不困,陪你。” 几年前,卓之川经常忙到他半夜,他就乖乖坐在他身边,也是这种说辞,结果每次都是卓之川抱着送他回房间。 说是陪,其实是他哥干活,他在旁边呼呼大睡,季柃苔觉得自己添乱,可他哥从来不说他。 甚至每次他过来,就给他腾一个地方。 原来都成了他哥的习惯。 笑着靠在卓之川肩上,像连体婴一样紧紧挨在一起,有些幼稚,放着大沙发不坐,偏要和他哥挤着。 “哥,感觉有些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卓之川问道,一只手揉季柃苔脑袋,撸猫的手法,他没养过猫,还是听季柃苔说,撸猫就是这样的。 又一样了。 季柃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静无言,等卓之川感觉肩膀越来越重,文件已经处理大半。 不用看,也知道人睡着了。 卓之川一只手扶着人脑袋,起身弯腰,稳稳搂腰抱起来。 还没有所动作,人就先一步醒了,攀上肩窝,将脸埋进他的脖颈处,黏人地蹭了蹭,“哥,驰哥和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像只猫。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喜欢你……” “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就是他哥。 还有外婆长命百岁,干妈身体康健。 季柃苔脸红心跳地说完,见卓之川不说话,又大着胆子凑近了些,嘴唇直接贴着耳朵讨好道,“要不……我和你写保证书?一张不够,两张行不行?” 保证书,对他们两个算是不成文的规定,只要写了就必须遵守。 季柃苔不记得自己写了多少保证书。 但只有这一次是自愿的,一千个一万个愿意,他还可以每天写一张。 送给他哥,当情书! 卓之川笑个不停,扯着胸腔都在震动,又坐回办公桌,“写,我看着你。” “要两张,一张都不能少。” “没写完不准吃饭。” 季柃苔目瞪口呆,不可置信接过卓之川递来的纸笔,反驳道:“什么呀,还拿我当小孩子,又吓我不写完没饭吃,我才不信你……” “我真不吃,你又吓我,你才是封建大主义,最霸道无理的人。” “而且,现在这些对我没用了……” 季柃苔嘴上说着,心里已经在构思怎么和他哥写情书,第一封呢,意义重大。 卓之川问道:“那苔苔说什么有用?” “亲我!”季柃苔一听,眼睛都亮了,“哥!这里,这里!” 最后落在撅得老高的嘴上。 “还有这里!” 第72章 “说不定,等会就有灵感了。” 季柃苔坐在人腿上,脚尖点着地面来回摆荡,扬起白皙的脸,微微嘟起的红唇发出请求,卓之川稍微低头,就能从微张的领口看到那一大片肌肤。 想让那片地方红起来的肆虐感,在心里横冲直撞,季柃苔很懂怎么让他失去理智。 “写保证书还要什么灵感。” 卓之川说是这么说,行动起来比谁都快,伸手揽住细腰,顺着季柃苔点的几个位置缓缓移到嘴角,声音低哑,“你就是来折磨哥哥的。” 喟叹完,一个急促的吻随之落在唇角,卓之川的气息顺着唇齿相交传递过来,那股草木香气瞬间包裹着他。 季柃苔痴迷地想更近,大脑缺氧,急需深吸一口气,但又舍不得离开,脸色发红,紧紧揪着卓之川的衬衫,捏成皱巴巴一团。 “宝宝,换气。”卓之川无奈停下来,指尖停在唇瓣良久,笑道:“多少次了,怎么还没学会?” “不会,又来勾人,苔苔故意的。” “我……你,明明是你不给我喘口气,还怪我!”季柃苔恼得头发都炸了起来,仓皇逃走不忘拿走卓之川给他的纸,脚底甚至踉跄一下。 呆坐于沙发。 现在别说灵感了…… 脑袋只有空白,他哥怎么这么会啊! 季柃苔突然想起来,他还要记得找他哥是不是又在看情感读本,不过先手头事要紧,又将纸盖在脸上冥思苦想。 写什么好呢? 手机一阵震动,季柃苔从沉思中回神。 谢棠发的消息,说八号左琳老师要来活动室做一次插花分享,问季柃苔愿不愿意布置场地,可以提前见到左老师,季柃苔答应了谢棠的邀请。 两人约了之后见面的时间,季柃苔关上手机,认真而工整写了两句话,每句话都是以一人起始,以一人终结。 他想,承诺说白了,就是简简单单的两句话,轻飘飘一张纸,关键在于其中情意。 他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那就写想要的。 “哥,画押,这张你是甲方,我是乙方。”季柃苔冲过来,摊开纸,又拿出另一张,“这张反过来,咱们一人一张。” “你没说字数要求的,这可不能不算啊,而且我也没犯错,主动要求写的,是不是可以少写点呀。” 季柃苔最会撒娇,也最会说话,“或者你改个说话,说是情书,我就多写点儿。” “小文学家还会写情书。”卓之川调侃,拿出印泥画押,他家小孩儿怎会这么幼稚,从拉钩到这个,还真是像长不大的。 “我可以学嘛。”季柃苔心想他也不知道情书怎么写,他没写过,也没收过。 不对,等等。 他收过—— 高二的时候,他唯一收到的一封情书,被卓之川眼尖儿没收,现在都不知道那封情书在哪里。 所以,他哥当时是真觉得学生以学习为主,还是吃醋了啊。 这个念头升起来,让季柃苔又好奇又甜蜜。 “哥,你是……什么时候……”季柃苔有些扭捏,问他哥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好像有些说不出口,他想自己比卓之川先发现心意,又想卓之川比他还早。 谈恋爱就是这样,想自己爱的更多,又想对方比自己还多,不等季柃苔先问出,卓之川开口:“比你早些。” 从遇见季柃苔第一眼开始,早过生死离别,早过十几年。 拥有到失去,失去再得到,最深的绝望和最烈的欢欣,皆来自眼前这人,所以没有人比他更懂季柃苔,从他开口问,他便知道季柃苔想问什么。 “苔苔,想什么呢?” 卓之川声音大了些。 “没,哥哥。” 季柃苔按上手印,一张给卓之川,一张自己留着,默默回味卓之川的话 早些是多早,回忆与卓之川相处的日子,试图找些蛛丝马迹,可他发现他哥从一而终,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和曾经他问卓之川为什么突然出现一样,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卓之川工作处理完了,两人吃过晚饭,去秀江散步消食,卓之川又一次看着季柃苔眺望远方,只是这次不同。 季柃苔眼里有光,转首的笑不掺杂任何,只是开心,卓之川目不转睛,扫兴说道:“小文学家记得有时间写封情书。” “哥,那你等着!” “我得想好久好久……” 季柃苔想用一生,给他哥写情书。 第89章 姓活名该 周肆洗完澡,胯间围着一条浴巾,发间的水珠顺着腹肌滑落,蒋驰看着咽了咽口水,一个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周肆挑眉,没笑他。 转头从卫浴拿吹风机,还故意把浴巾往下拉了拉,蒋驰见此,白眼都要翻到天边去儿,心里逼逼赖赖。 娘的,奔四的人,身材这么好,吃苦的是他,老天真是不公平。 同吃同住同运动,怎么就他的腹肌变成一团了,九九归一? “羡慕?”周肆凑近了些,十分贱气的说道:“羡慕……你也没有。” 甚至还把手伸进去,捏了一把。 “手感不错。” 周肆忽视蒋驰越来越黑的脸,将吹风机递给他,要求道:“给我吹头发。” 他就十分享受蒋驰给他操心这些小事,比如和他泡咖啡、做饭,还有吹头发…… 反正,蒋驰管他。 他就满足。 “操你大爷,你自己吹,老子今天不伺候了。”蒋驰一把拉出周肆伸进他衣服的手,今天骗他的事,他都没计较,现在周肆还拿身材嘲笑他,不甩个脸色他就不信蒋。 “回来!”周肆大声喊道,语气却有些虚,大概也知道自己把人惹生气了,但他绝不低头。 “你再走一步,这个月工资扣完了。” “我让你修草坪,擦地板,洗床单。” …… “来来来,少爷,你看着。”蒋驰走到门口,明目张胆的跨出去,“我就走出来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又大大咧咧走进来,“我又进来了,你又能拿我怎么办?” 来来回回好几遍,周肆瞪大了眼,表情变得难看,把握他的底线,在即将被抓到的一刻,飞快跑到侧卧锁上门,“今晚分房睡。” 腹肌没有,身手矫健就行。 就比如这个时候,他的速度可以让周肆气得牙痒痒,却拿他没办法,只能站在门口一直敲门。 向叔听到楼上动静,见怪不怪。 这个月第一次,这几年无数次。 小两口情趣罢了,舒心喝了杯安神茶,人老了,晚上不喝几口,睡不着。 等了几十分钟,上楼做两人的工作,敲响侧卧的门,“小驰,少爷说他头疼。” “去看医生!” “疼的脸色发白,额头上都是汗。” “去看医生!!” 向叔看向一旁的周肆,直嗖嗖往外冒冷气,额头是水还是汗,他不知道,但他却被这祖宗吓得大气不敢出,掏出手帕擦了擦,用眼神询问。 今日这法子不奏效啊,少爷这又怎么惹着人了,这才一号,未来二十多天还过不过了,难道要他天天当和事佬? “你走吧。”周肆说道。 向叔求之不得,连忙跑下楼。 继几声挠门后,门口没有动静,蒋驰拧动门把手,虽然知道向叔的话百分之百是骗人,可他就是会担心,周肆太容易做噩梦了,没人就看着容易陷在里头。 即使很久没这样,他也会担心。 开门便见周肆嘴里叼根烟,坐在门口。 蒋驰弯腰,伸出手拉他,“起来,地上凉,说了不准抽烟。” “你不是不管我了吗,说这些有什么用,可怜我吗?” “不用可怜,我就愿意在这待着,你去睡吧,我就在坐着抽完这根烟。” “别管我了……” 又来!周肆又这样! 能不能换个新花样啊! 靠,关键是每次他都能上当,不是他脑子长着到底干什么的,啊?谁来告诉他,他是不是周肆把他卖了,他还傻呵呵数钱。 “我什么时候不管你了?” 蒋驰说完这句话,察觉到周肆眼底的委屈,顿时觉得,百分之百,他不仅会数钱,还要再倒贴一些。 “你刚才就不管,让你吹头发你不吹,我说我头疼你也让我看医生,你都不管我了,还出来干什么?” “让我疼死算了。” “祖宗!我真是欠你的!”蒋驰无话可说,拿起床上的吹风机,“过来,吹头发。” 感受蒋驰五指插进他的发缝,动作轻柔的按摩,不凉不热的风吹在其中,周肆舒服的闭上眼睛,身体也不自觉往后靠了靠。 “对不起。”周肆语速飞快。 蒋驰假装没听到,“你说什么?” 周肆脸黑,回头喊:“我说对不起!” 第73章 “对不起什么?” 两人经这一闹腾,头发本来就大半干,吹风机弄一会儿便全干了,蒋驰放下吹风机,温热的手放在周肆太阳穴,力道不轻不重按摩起来。 他每晚都会给周肆按一按,几年和老中医学的,说可以舒缓神经,安抚睡眠,周肆说有用便一直坚持到现在。 “不该说你不管我,还有叼烟坐地上。”周肆将新开的一包烟拿出来,放在蒋驰手中,“你看,我没抽,换糖。” “给。”蒋驰从椅背的外套中掏出糖。 全是红色的,他下午去买的。 反正他没想到,周肆爱吃草莓味儿的,一种孩子才喜欢的甜味儿。 周肆见此有戏,顺着杆子往上爬,“那你可不可以原谅我,不去侧卧了?” “我一个人睡,会做噩梦。” “好。”蒋驰关灯,躺下背对着人,就算周肆不说,他也不会走的,本来也没生气,转身拍着周肆后背,“睡吧,我在。” 暗夜中,周肆打量着人,满足。 想要,双手环住蒋驰腰际,声音低哑,“今天一根烟都没抽,能来一根吗?” 两人越来越熟后,蒋驰一度放飞自我,经常甩脸子给他看,以前还能靠吓,现在,吓人不管用了,只能他委屈地卖卖惨。 周肆第一次用时还有些不适应,后来习惯了,就觉得他还是知道得太晚,平白压了那么多次欲望。 蒋驰他真的真的很没有骨气,特别是明知道这人在拿捏他,他还是没骨气点头同意。 …… 几十分钟,蒋驰以为结束了,又听见周肆用那副委屈的声音哀求,“一根不够,可以再来一根?” 蒋驰又又很没骨气的同意了。 又过了半小时,周肆声音忍耐,“还想抽一根。” 蒋驰又又又很没骨气的同意了。 凌晨二点,蒋驰眼睛都睁不开,周肆还要,他一个激灵抖醒了,不惯着人了,吃力抬脚一踢。 “操你大爷的,你在干下去,老子到地下给你抽,娘的。” 骂骂咧咧,神志不清地昏过去。 脑袋只有一句话。 再信周肆,他就是活该。 第90章 好自为之 国庆假过完,季柃苔八号早上回的学校,选了个九点的航班,到学校已经快十二点。 下飞机就看见他哥催他吃午饭,发个遵命便去食堂觅食,点了份青椒肉丝盖饭,吃完回寝室,只有他一个人。 八号没排课,沈潮他们没来,季柃苔放下书包,洗了把脸准备去床上躺会儿。 和谢棠约四点见面,还可以睡两三个小时,季柃苔爬上去,第一感受没他哥的床舒服,第二感受就是没人搂着不习惯。 想回家,想哥哥。 闭上眼,迷迷糊糊中察觉有人进宿舍,声音在沈潮床位附近,很轻,不仔细还听不出来,季柃苔疑惑,沈潮不是最讨厌来学校,每天都是贺澜拖着才来上学。 怎么这次来这么早? 抬起手腕看表,快三点了,收拾会儿可以出门,季柃苔拉开床帘,神色一凛,冷声问道:“于皓,你在干什么?” 突然的质问,惊得于皓手中的东西掉落在地,各种零件散得到处都是,季柃苔认得,这是沈潮摆在桌上的模型。 是个机械小屋。 因为是贺澜开学参加活动赢的,沈潮平日都拿着玻璃罩保护着,宝贵的紧。 于皓脸色惊恐:“你怎么会在宿舍?” 他眼神躲闪,做坏事被戳穿的窘态。 但瞬间又恢复趾高气。 季柃苔心想:狗改不了吃屎,于皓骨子里就是狂妄自大的,还想他有些悔过,真是他把人素质想得太好了。 “我的宿舍,什么时候,在不在还要和你申请?”季柃苔从来没这么生气,要是他不在,就刚好全了于皓的意图,可偏偏他提前回校了,“你为什么动他的东西?” “经他同意了吗?” “难道不知道,不问即拿便是偷吗?” 在季柃苔一声声质问中,于皓大声反驳,好似声音越大就越占理,没有一丝把人东西摔坏的愧疚感。 “我就是看看,他摆桌上不就是给人看的,再说坏了就坏了呗,我赔他一个不就是了,多大点事儿。” 季柃苔一瞬间,是真的无话可说。 怎么会有人如此自大。 动人东西,还有理了。 真以为赔一个,别人便当什么没发生。 他虽有猜测,但贸然下定论是对人不尊重,假如不是他,强加罪名之后,道歉也无法抹去伤害,所以季柃苔当时有这个想法也是立马抛在脑后。 可今日于皓的做法无疑是给他当头一棒,现在没必要忍着了,季柃苔直接问道:“那我的柜子关着,你为什么要翻?” “我摆桌上给你看了吗?” “你这是污蔑!”于皓争得面红耳赤,尤其是现在,还有些语无伦次,“我要什么东西没有?还稀罕你一个乡巴佬的?你东西少了吗?没了吗?” “你这就是人格侮辱,我要告你诽谤!” “去,诽谤的前提是我瞎说。” 季柃苔冷笑,看来不摆出证据他是不会承认了,“而我问过隔壁宿舍,他们说,那段时间我们宿舍关着门,没有人来过。” “所以当时只有你在,你为什么要动我的东西?还要偷偷地动?” “告我诽谤?” “你大可试试,看是你偷窃罪重,还是这莫须有的诽谤重!” 于皓还想争辩,季柃苔却不想了,马上四点了,他还有事,不想耽搁时间。 板上钉钉的事儿,争也无济于事。 “你要是不信,可以等隔壁宿舍来人了,问问是我瞎编还是事实。” 季柃苔冷静说完,同沈潮打了个电话,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人说晚上回来处理。 那就等晚上再看呗,他现在是一秒都待不下去,尤其想着他的东西,被人随意乱翻,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就这样,你好自为之。” 季柃苔扔下话,去与谢棠约定的地方,到活动室,门口摆满了鲜花和若干花瓶,忙活的人倒只有谢棠一个女生。 他还以为会有好几个人帮忙。 没想到加上他也才两个。 季柃苔敲了敲门。 “来啦!” 谢棠抬头,她正在搬花瓶,看见人来立马笑起来,季柃苔连忙上前搭手,“学姐,我来就好。” “好,每个桌子上放一个花瓶哈。”谢棠说完,当起甩手掌柜,去旁边的空地处理鲜花,都是今日去花场买的新鲜花束,花苞还含着,需要十连抽才能叫醒。 季柃苔力气大,不出几分钟,二十个花瓶便依数摆在桌上,弄完这些,又陪着谢棠一起修剪枝叶,浸泡花泥。 娴熟的动作,引得谢棠多看好几眼。 整完快一小时,季柃苔站起来,环顾四周,询问道:“学姐,还有其他要干的吗?” “没了没了,辛苦啦。” 谢棠拍着手掌,笑着感谢,“今天多亏了你,不然这么大的工程,我得一个人干了,哪能这么快干完!” “其他人呢?” 季柃苔记着上次开见面会,来了得有七八个人呢,还没加上三个新生。 “上课的上课,在家的在家,陪女朋友的陪女朋友……”谢棠顿了顿,好奇问道:“话说,小季有没有女朋友?” “嗯……有的吧。” 只不过他哥是男朋友。 “啊……这是什么回答?”谢棠被季柃弄得哭笑不得,“什么叫有的吧?有就有,没有就没有,难不成你是在骗我?” 季柃苔挠了挠头,被谢棠指着说道:“肯定在骗人,小动作都多了起来!” “没骗人,是真的有对象。”季柃苔放下手,没办法,在他哥面前习惯了,遇见难回答的问题就喜欢挠头摸鼻子。 谢棠心中有稍许失落,“真羡慕小季的对象,男朋友长得又帅,又体贴人……” 她说得有点心酸,但也仅限于此。 平日接触中,季柃苔完美符合她对另一半的幻想,所以有些心动太正常了,但她拿的起放的下,知道他有喜欢的人,心中只余祝福。 “那小季和你对象要好好的啊。” “一定会的,谢谢学姐。” 很简单的回答,他心思偏细腻那种,除了他哥,偶尔捉摸不透,其他人多多少少都能看出来,就比如谢棠对他隐约的好感。 他本想着主动提出来,可谢棠大多数的做法只是学姐对学弟的关照,比如和他说哪个老师给分好,哪个老师课程事情多,食堂哪个窗口比较好吃,或者给他送一些学习资料等…… 又像特别关注,又像寻常照顾。 最终还是没开口,万一是他多想误会了,坏了女孩子的名声,也挺不好的。 短暂的安静。 季柃苔先开口问道:“学姐,你对左琳老师了解多吗?” 第74章 “不是很多……” 谢棠今年大二,上一届换下来才开始负责社团大大小小的事情,和老师对接也才几个月的事儿,“不过大部分知道,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我。” “我想问左老师老家是哪里人,有没有结婚,孩子多大了?” 季柃苔心中有好多想问的,毕竟仅看一张照片,就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而这份熟悉感全来自他哥。 “如果不方便,就当我没说。” “没事。”谢棠虽然也是诸多疑惑,毕竟学生打听老师情况,首次见,还是家庭情况,更是第一次,但还是把自己知道的,如实告诉季柃苔。 “她的丈夫是个外籍教授,就是跟你们上文学概论那个张教授,两人有个儿子,年龄应该比我们小点,听说在国外留学呢。” “至于哪里人,这个我也不清楚,她之前一直在国外,两三年前才来到京市的,便一直在这边定居。” 季柃苔点头,“那老师今年多少岁?” “四十七八的样子,是不是看着年轻?” “嗯。”季柃苔目光又落在那张照片上,即便是去年拍摄的,也想不到照片上的人快五十了,怎么看都像四十左右。 谢棠笑道:“那肯定呀,左老师的生活每个人都向往好吧,事业有成,夫妻恩爱,孩子孝顺,要是我也想不出什么操心事儿,心态年轻,人肯定也显得年轻呀。” 这话确实没说错,季柃苔只上了四节文学概论,却听张教授说了好几次他的夫人。 每次提及时脸上都是幸福的笑意。 只字片语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平日相处了,两个文化人,怕也是柴米油盐酿出诗。 …… 第91章 永恒的爱 …… 两人一同吃了个晚饭,鉴于谢棠平日的照顾,这次季柃苔请客,但等会还要去维持讲座秩序,即使是请客,也是请食堂。 “亏大发了,好不容易吃顿免费的,竟然只能选择食堂。” 知道季柃苔不缺钱,谢棠也不客气。 餐盘的菜摞得快装不下,才稍微停手,季柃苔笑道:“那学姐你约时间,我请你去外面搓一顿,感谢你开学以来的照顾。” “算了算了,我还要保持身材……”谢棠其中心里欲哭无泪,今天先吃着吧,明天在减肥的,致敬她无疾而终的心动。 害…… 害…… 害…… 算了,独美也是美。 吃完,两人刚到活动室,左老师发消息说她到园艺楼了,谢棠下去接她。 季柃苔一个人,待着有些无聊,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随意翻到一页,好巧不巧是洋桔梗,主要讲养护方法和技巧,还有怎么做成干花,季柃苔读着津津有味。 看来养花也是一门技术活,果然是活到老学到老,季柃苔顺着文字继续读。 我喜欢你,你喜欢花。 但玫瑰有刺,怕伤了你的手。 所以带了一束洋桔梗。 以无刺的永恒,献给你的春天。 结尾的诗让季柃苔微微出神。 “花语是永恒、无望的爱……” 卓之川送他的第一束花就是洋桔梗呢。 季柃苔放下书,拿出手机,和卓之川发短信问道:“哥,洋桔梗的花语是什么?” 可能在开会,卓之川没有立马回,季柃苔也没继续等,反正他哥看见了就会回。 “左老师,往这边走。” 听到谢棠的声音,季柃苔合上书,抬眼望去,瞳孔微微紧缩,眼中流露出诧异和不解,怎么会有人这么像。 照片是神似,真人确实觉得一个人模子刻出来一般,特别是眉眼,不同的便是一个偏男相,一个偏女相。 毫无关系的人,长相会如此相似? 不,基本不可能。 季柃苔看书涉猎颇多,关于生物遗传的书中有说,非亲属间长相大致相似的概率只有一百万分之一。 几乎等于零。 可恰好让他碰见了,又与他哥有关。 卓之川今年二十六,按左老师四十七岁来算,两人相差的岁数也太凑巧了。 两人是母子,亦或者是亲戚? 季柃苔想不明白,因为他哥曾经对他说过,他们俩是一样的,只有彼此,和外婆。 左琳温和一笑,抬手问道:“这位小同学,我脸上是有什么吗?” “没,没有。” 季柃苔自觉盯着人不礼貌,迅速垂眼,平复心中的震惊,再次抬头时,已和平时一样,语气中带着尊敬,“左老师您好,我叫季柃苔,中文系新生。” “季柃苔,中文系……”左琳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微微蹙眉回忆。 季柃苔目光不自觉停在人脸上。 简直太像了。 尤其是女人蹙眉那一瞬间,他恍然看见他哥辅导他写作业的样子,就是这般轻轻皱起眉头,神色凝重。 “想起来了,季同学,你们这学期是不是在上文学概论?” “是。”季柃苔回道。 左琳就说名字耳熟。 “原来我家先生说得是你,他前几日还和我说,他班上有一个同学发言很有自己的见解,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不成想今日就遇见了。” “左老师您过誉了,是教授不嫌我想法粗浅稚嫩,愿意给予机会与我讨论。” 左琳掩唇轻笑,他们做文学艺术这行的,骨子里总带着些清高,与人交流最看重眼缘,更讲究道不清说不明的气场。 “我知我家先生的脾性,能入他眼的年轻人可不多,季同学莫谦虚。” 门外吵闹起来。 来参加活动的同学陆陆续续到达,谢棠出门维持秩序,左琳也要提前准备一番,只能说道:“只是今日还有事情,不能继续深谈,改日得闲,再来与你会谈一二。” “好的,老师您忙,我出门帮学姐。” 登记活动人员名单,分好花束……等同学们各自落座,两人的工作才算告一段落。 左琳在前面介绍自己,分享花艺设计知识,季柃苔靠在后面的墙上,目光出神,里头尽是疑惑。 拿出手机看消息。 他哥还没回他消息。 怎么问?问什么? 反正情况就那几种,要么两人毫无关系,要么是亲戚,因为左老师常年居住国外,所以不怎么往来。 要么,就是季柃苔最不想得到的结果。 左琳是他哥的母亲,她抛弃了卓之川。 所以卓之川才和他一样,没有爸妈。 不,不一样的! 父母离开孩子,主动还是被迫,简单几个字,却是爱与不爱的区别,两种情况是不一样的。 季柃苔想到有可能是后者,又删掉打出来的话,最终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又反复纠结,再度点开信息界面。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活动结束,大部分都走了,还剩下几个请教左琳的学生,谢棠连着叫了好几声季柃苔。 两人挨着不足一米远,可季柃苔像是没听到一样,神情恍惚,不由得担忧,“小季,是身体不舒服吗?” “这边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需不需要先回去休息一下。” 季柃苔摇头—— 他决定,还是先不和他哥说这件事,若真如他所想,那还……挺讽刺的。 他哥是被抛弃的孤儿,而那位出国留学的孩子从小承欢膝下,受尽父母宠爱。 季柃苔知道这样想不对,可他就是委屈,他心疼卓之川,当年和他说没有家时的那份孤寂,只有七岁的他都感受到了。 放下手机回谢棠:“学姐,我没事,等弄完了再回去。” “好,若是不舒服不要勉强。” 两人打扫活动室四散的花瓣枝叶,还有被撞得歪歪扭扭的桌椅,没弄多久,几位请教左琳的学生陆陆续续离开,左琳和他们打完招呼也走了。 季柃苔抬手腕看时间,将近九点。 谢棠把垃圾倒进袋中,握起拳头捶肩,说道:“小季,时间不早了,今天先就这样吧。” “好,学姐。”季柃苔接过垃圾袋,等谢棠锁好活动室,一同下楼。 因为园艺楼比较偏,又刚好顺路,季柃苔便将谢棠送到她寝室楼栋附近。 “到了,我先上去咯。”谢棠回头告别。 季柃苔应了句好,往前面走了,谢棠看着人走远的身影,哭丧着脸,这种难受一直碰到邱梦回来,彻底绷不住了。 “梦梦,想哭。” 邱梦进门就被谢棠来个熊抱,还云里雾里不知情况,“咋了?” “小学弟有女朋友了。” 好吧,谢棠承认,她今天所有反应都是装的,她这种很正常吧,知道心动的人有对象了,是个人都会有些难受吧。 “我发誓,我肯定是满心祝福的,但是我还是好难受……呜呜呜……” “还没开始就结束……” 第75章 “咋就我这么惨哩,没天理啦!” “别哭啊,明早起来眼睛要肿了。” “或者我给你讲个笑话。” …… 邱梦想尽各种方法,都没有用,索性十分潇洒拍拍肩膀,“哭吧哭吧不是罪,这边不够还有这边。” “你这,害……老话不是说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男人遍地都是,咱棠棠独美。” 谢棠边哭边笑,用手擦眼泪。 “理是这个理,但找不到这么帅啊!” 邱梦噗嗤一笑,竟无言以对。 她极为认可谢棠的话。 但作为死党,她觉得闺蜜独美,什么男人都配不上! 第92章 做人原则 季柃苔对此丝毫不知。 回到宿舍时,沈潮和贺澜都在,看样子两人已经和好了,贺澜正在重新组建小屋,沈潮在一旁打光。 “人呢?” 季柃苔问的是谁,不言而喻,沈潮将台灯架好,与贺澜拉开了些距离,“不知道,我回来就没见着人。” 他下午有事情,没法赶来学校,到宿舍时已经七八点,一直就他和贺澜两个人在。 “东西可以修好吗?”季柃苔望向贺澜手中的模具,已经拼好一大半,但贺澜手一松开,它就摇摇欲坠,有种下一秒便坍塌的既视感。 “少了几个零部件。” 沈潮想起这个就来气,出门还完好放在玻璃罩的小屋,回来就被摔得稀碎,当时把于皓东西乱扔一通的心都有了,还是忍了又忍才克制住。 季柃苔:“床底呢,你们找了没?” “我和贺澜找了三遍,底下灰尘都数清楚了,就是没找到那几个零件。” “那没办法,只能明天去五金店看看。” 季柃苔发觉自己挡着人家光,回自己凳子歇着,今天挺累的,又是坐飞机,又是搬东西,一天连轴转下来,他都有些吃不消。 按了按发酸的腰。 沈潮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走过来揶揄道:“怎么样?放假可还玩得开心?” “嗯。”季柃苔没听出沈潮话中有话,放假已经足够开心,有他哥陪着他更是加倍开心。 想想这几天,睁眼闭眼都是他哥,俨然陷入温柔乡,不想爬起来,“都不想上学了。” 沈潮挑眉,嘴角都翘起来,“所以是不是试了我教你的法子吗?” 自觉有点猥琐,稍微抑制弧度越来越大的笑意,“怎么样呀?” “没……没怎么样……” 季柃苔没底气的回答,其实他用了一点点,比如他哥躺在床上,他就窝到他怀里瞎动,明明他哥呼吸声都粗重了,可就是……最多帮他弄弄。 都不让他来帮忙。 “好吧,用了一点点……但好像没用……”季柃苔比了个指甲盖大小,耳廓羞得发烫。 沈潮低声惊呼:“什么,坐怀不乱!” “季柃苔,你哥不会不行吧!” “要是我这样,贺澜老早就把持不住。” 沈潮以为的很小声,而贺澜听得一清二楚,无奈咳嗽了一声,他和沈潮一起长大,这人狗嘴吐不出象牙,说话就没几句正经的,经常不堪入耳。 起身将人拉过来。 “干嘛干嘛,贺澜,我还没原谅你呢,别上手啊。”沈潮被贺澜按在凳子上,拍走他肩膀的手,屈起膝盖蹭贺澜小腿,嘴里嘀咕,“外头呢,注意点形象。” 贺澜麻木低头,又抬头,淡淡看过来。 眼神好像在说,要不你看看,谁需要注意点形象? 沈潮收敛了点,一副命令式语气:“看什么看,给我修好,不然你回去住!” 贺澜还在看,沈潮拿手挡住他的眼睛,洋怒道:“我叫你别看了!” …… 季柃苔脸色红得不正常,他哥行的,很行的,他去深市七天,他哥连着洗了七天冷水澡,他哥,他知道就好。 呼了口气,看见短信有个红点,季柃苔点开,卓之川给他回消息了。 季柃苔点击发送,不出两秒,卓之川打了个电话,叫了一声苔苔,声音隔空而来,温柔且缱绻,季柃苔却觉得卓之川在他耳尖吻了一下,心里又酥又麻。 之前和卓之川打电话,都是蹲在外头的空地或者站在走廊,这是第一次在寝室里面,还有其他人在。 电灯泡一号沈潮踮脚撑在电灯泡二号贺澜肩上,故意大声说道:“我口渴了,走去买瓶冰水。” 留下主角随意发挥。 可季柃苔只想钻到桌子缝里,尤其被沈潮这么前前后后一弄,更不好意思,支吾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哥哥,那你为什么送我洋桔梗?只是单纯的好看吗?” “不是。”卓之川低声笑了笑,缓缓说道:“因为只有这个花适合苔苔。” 季柃苔像是发现什么天大的秘密,心里比蜜儿还甜。 “哥哥,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喜欢我了?” “是不是三年前!” 卓之川笑个不停,他正在写日记,这么多年,都成习惯了,从十四岁到二十六岁,泛黄的日记本记录着季柃苔点点滴滴。 今天又可以添几笔上去了。 季柃苔纳闷,他哥怎么一直笑,“哥哥,我说得不对嘛?” “对,苔苔猜对了。”卓之川细细摩挲季柃苔小时候写的作文,“……一半。” 后半句他没说,也不需要说。 他什么时候喜欢上季柃苔,他自己知道就好,上辈子的纷纷扰扰和现在无关,季柃苔只用高高的飞,做他喜欢的事情。 直到电话挂断,季柃苔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用想,应该和猴子屁股差不多。 原来,他哥哥这么早,这么早就喜欢他了呀,可他笨笨的,一直以为是他开的口。 看来下次他要主动一次,季柃苔在短短几分钟,已经想好明年卓之川生日,和他送什么礼物了。 季柃苔坐着平复会儿心情,拿起换洗衣服去洗澡,洗好时于皓回来了。 人都在,沈潮在自己位置坐着,一手转游戏机,另一只手富有节奏敲击桌面,贺澜还拼小屋,谁也没开口说话。 季柃苔边擦头边走回自己座位,拿起今天看的那本书,他觉得有意思,便从活动室借了回来。 中间很长一段时间,四人都不曾说话。 季柃苔是寝室长,寝室出了这种事,他有必要先说明一下。 正当开口时,于皓先说话了,这人从进门便一言不发,神色也显得极为颓废,早就没有中午的趾高气昂。 “沈潮,关于偷拿你的东西,我向你道歉,还有季柃苔,我不是故意翻你的东西……” 于皓道歉的话说得极其结巴,可能从来没和人低过头,导致季柃苔都稍许诧异。 主要是从开学到现在,他就没给过别人好脸色,好像周围都是神经病,就他一个正常人的,以至于看什么都带着嫌弃。 “我家里出了些事,压力大管不住自己,就……成了这个样子……医生说,这是心理问题。” “所以,能不能,不要告诉辅导员……”于皓顿了一下,像是后头的话难以启齿,“我之前因为这个已经休学一段时间了。” 季柃苔颔首:“可你之前休学与我们无关,而拿东西却是实实在在的,我觉得你的理由无法说服我将此事一番带过……” 季柃苔还没说完。 于皓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言语间尽是挑衅,“季柃苔!我都说了我这是病,这就是件小事儿,你为什么非得抓着不放呢?” “你是不是非得逼着我退学,你才满意啊!啊!你说啊!我生病了啊!” “你怎么这么冷血啊!” 于皓气得声音发抖,方才的愧疚全然不见,甚至抬手准备揪着人的衣领,被季柃苔迅速挡住。 敢情刚才道歉都是装的,实际上根本没觉得自己错,全是做戏。 季柃苔冷眼扔掉于皓的手。 “首先你生病了,就应该去积极治疗,而不是放任它变得严重,更不是你偷东西的理由,如果所有生病的人都像你没有底线原则,那么我请问,杀人,是不是也可以说不是故意的?” “其次,找辅导员并不是逼你退学,而是我深刻认为,我们之间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需要专业的人来调解,毕竟你觉得,我们还能说到一块吗?” “看样子,也不能吧!” 季柃苔一番话句句有力。 沈潮见状,和崇导打了个电话,有些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越早解决越好。 第93章 换宿舍 晚上十点,崇导还没下班,接到沈潮电话便马不停蹄赶过来,贺澜听着外面敲门声,移开挡门的身子让人进来。 至于为什么挡着门? 可能他们三人也心知肚明。 于皓很多行为方式不像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真想不开弄个什么事情出来,他们也只能倒霉受着,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第76章 崇明进来,开口道:“好了,都来说说情况吧。” 他在电话里头了解大概经过,但作为导员,肯定不能只听沈潮的片面之词,“于皓,沈潮说的事情是你干的?” 声音尽量平和,两方都不偏袒。 于皓不说话,目光死死盯着季柃苔,眼底情绪翻涌,像是两人之间有跨不过去的血海深仇一般。 崇明吃了个闭门羹,眉头紧皱,见这孩子状态有问题,换了个人,“季柃苔,除了今天看到的,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季柃苔摇头,“没有。” 于皓神情发生了些变化,稍稍不解。 难道季柃苔是诓他的? 其实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季柃苔故意让他承认的,于皓愤怒地紧握手心。 季柃轻瞥了一眼,眼中带着漠视,“崇导,我和于皓存在一些矛盾,想换个宿舍,如果学校没有空宿舍,我申请离校住读。” 他其实想说出隔壁寝室的人可以作证,可后来想想,要是他说了,崇导肯定会找人前来作证,一传十,十传百,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事儿,没必要人尽皆知。 而且于皓也没有那么不可理喻。 至少他先道歉了。 只是季柃苔没那么良善,尤其在于皓三番两次、无缘无故针对他的情况下,他脾气可没好到别人一道歉,他就顺水推舟接受。 况且,从始至终他说的全是事实。 是于皓先沉不住气,打断他原本想说的,还要用生病做道德绑架他,季柃苔最烦这种——明明是自己先挑事,到头来却要装成受害者。 无所谓了,于皓怎么样关他什么事儿,只要不上赶烦他,他没必要便把事情做绝,但更不用继续委屈自己和人住一个屋檐下。 “我和贺澜也换。”沈潮也发话,“一样,没空位我们就回家住。” 崇明没答应也没反驳,目光看向于皓,“于皓,你怎么想的?” 于皓冷哼一声,“爱换不换。” 短短四个字,崇明却有种梗了口气,上不上,下不下,但他见过的学生千奇百怪的,老早便会自我调节,否则坟头草已经长得三尺高。 再好的学校又怎么样,总又那么些素质参差不齐的人,只是说好学校这种人会少一些,但不是没有,眼前这个就是个刺头。 崇明头疼,但得解决。 “我明天去后勤问问有没有多的床位,没有就填走读申请单。” 崇明脸色并不是很好,导员本来就是从早忙到晚,全是些鸡皮蒜毛的活儿,下班还不得安分,问人也是爱答不理,也不知道呛谁的语气,他最是见不得这种学生。 此事说话早已没有刚来时的平和,带着一丝不耐烦,“今天先就这样!” 崇明走后,于皓急吼吼朝季柃苔喊道:“你骗我!隔壁根本没人知道是不是!” “我闲得慌?还是骗你有好处?”季柃苔面带疑惑,极为无语:“别把自己想的独一无二,其实你什么都不是,根本不值得我花心思骗你?” 沈潮说话更直接了,“感觉心理科不适合你,需要去精神科看看。” “贺澜,我哥有个朋友是专门看这种的吧,要不给他介绍个生意?” “得跟我哥要个名片。”沈潮作势找他哥的短信界面,滑了半天找到压箱底的号码,上一条还停留在他哥说“我是你爹!” 沈潮现在才看到,手指翻飞打字:“我是你太爹!” 又找上他爸,哭丧着脸,“爸,沈江他谋权篡位,上赶着给我当爸,我爸还在呢,其心昭然若揭!” 于皓:“你们……” 季柃苔:“怎么?刚好导员没走远,隔壁这个点也没睡,摊开说也不错。” 于皓咬牙切齿:“好得很。” 季柃苔爬上床,明天有早八,还是张教授的课,还必须坐在前面。 作为老师眼前的红人,随时会被点起来,他根本不敢走神。 …… 十月的京市说降温便降温,上完一二节课,乌云便悬在头顶,风雨欲来,季柃苔走出教学楼就冻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欸,这天咋这样啊?” 季柃苔刚来京市不足两月,还没琢磨透这鬼天气,要知道江城十月份还过得和夏季差不多,“好冷,冷死了……” 边说边搓手臂。 沈潮也在搓手臂。 即使他是京市人,他也看不懂这破天气,早知道冻成小鱼干,他就不应该嘴硬。 要知道贺澜把外套都塞他怀里,他还一副这是什么,你在看不起谁的样子,愣是看都不看一样。 沈潮感叹道:“很好,非常好。” 季柃苔缩着身子,抖得哆嗦,“好啥?” “曾经不足挂齿,现在高攀不起。”沈潮又在装深沉,季柃苔只觉得他冻傻了。 “等会就下雨了,快点跑回宿舍。” 季柃苔无奈说完,迎着妖风加快脚步,好巧不巧,一场蓄势待发的雨,劈头盖脸啪在脸上,两人砸得眼睛都睁不开。 “靠,季柃苔你是乌鸦嘴。” “你这是谬论,我现在让它天晴,也没见着不下了,所以二者不构成因果关系。” “得得得,大哲学家,咱回家。” 两个人抱头蹿回宿舍。 上个周末,崇导通知两人研究生宿舍有旧住房,问他们愿不愿意去研究生宿舍,就是没有本科环境好,空间也小很多。 季柃苔双手双脚赞成,住不好和活不好,他还是明白后者更重要的。 沈潮见此,二话不说拖着贺澜又和季柃苔当室友,主要是他和贺澜的关系,季柃苔知道,就比较方便,当然最关键还是季柃苔对他胃口,这样的好基友可不能放过。 搬过来前几天,沈潮大手挥霍,什么空调、冰箱、洗衣机,全都是进口货,连起了霉菌的墙面都刷白了…… 工人进进出出好几遍,宿舍从里到外都翻修一遍,季柃苔对此只能感叹,不愧是京爷,有钱! 季柃苔朝他竖了大拇指。 沈潮目光游离,朝着季柃苔委婉笑道:“低调低调,我家很穷很穷的。” “嗯……”季柃苔呵呵扯起嘴角,一副你不用多说我都懂,“明白,穷得壕无人性。” 他哥还说他娇气小作精,那是他没看到真正的娇气作精是什么样子。 简而言之,这个不吃,那个不吃。 这个用得不习惯,那个一般般。 另外季柃苔可看着有次贺澜惹着沈潮,沈潮直接一巴掌呼上去了,那声音响得几米开外的他都觉得清脆入耳。 季柃苔当时还看了看自己的手。 敢打吗?不,他不敢。 所以他才不是作精,也很好养活呀。 给点阳光,给点水分就好了,再加点爱,他就能不经意间爬遍整个山川。 …… 第94章 唯一 回到宿舍,两人从头淋到脚,身上没一处干的,脑袋一摇都能当洒水壶。 这还是半路碰见送伞的贺澜,不然更惨,怕是湿得能拧一桶水出来。 季柃苔嫌雨水糊在身上黏不拉几的,找完衣服便去澡堂冲了个澡,水不是很烫,哆嗦着身子回宿舍,连忙倒了杯热水下肚。 感冒的前兆。 下一秒,喷嚏脱口而出。 季柃苔心想,的确是感冒了。 他平时身体挺不错的,属于长时间不生病,但一生病就比较严重的那种。 果不其然,之后喷嚏便一发不可收拾,一个接着一个,季柃苔揉揉发痒的鼻子,感觉书上的字都变成蚂蚁歪歪扭扭盘在眼前,脑袋有些晕乎。 从衣柜里找到医药箱,又扒拉出感冒药,和着热水咽下去,余光瞥见沈潮走进宿舍,说道:“沈潮,你们去吃饭吧,我想睡会儿。” “你怎么了?”沈潮询问,他们回来时还约好洗完澡,去校外吃中饭的。 季柃苔叹气,要放室友鸽子了。 “有点感冒……啊嚏……” 好吧,这感冒来势汹汹,都不给季柃苔解释的功夫,手忙脚乱拿纸擦鼻涕,摇头道,“不行了,我感觉有点畏冷,去床上躺着了。” “怎么这么严重?”沈潮担忧,洗澡前还好好的,还没半小时,就成这样了。 季柃苔声音闷闷从床帘传出来,“好像早上就有点,被这雨一淋,更严重了……” “你喝药没?” “嗯……喝了。” …… 季柃苔只感觉喝完感冒药的脑袋被塞满了浆糊,身体灌满了棉花,浑身软塌塌的,怎么也提不起力气。 沈潮好像还问他要不要带饭,他哼了一声,就困过去了。 …… “季柃苔,醒醒,你手机在响。” 季柃苔听着熟悉的铃声,还有人叫他的名字,但他好像被鬼压床了,脑袋是清醒的,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 沈潮和贺澜吃完饭,因为贺澜下午有课,他一个人回宿舍,帮季柃苔带了份清粥,叫了好几声,人都没应,沈潮明白吃完感冒药嗜睡,索性没吵他。 第77章 只是马上五点了,而且季柃苔的手机一直在响,人都没见清醒的痕迹。 沈潮没办法,爬上床摸了摸人额头,老天爷,这烫得都可以烧开水了。 “季柃苔,醒醒!” “我靠,人不会烧傻了吧!” 几声下来,都没反应,沈潮只能继续往上爬几步,准备把人运下来。 “唉哟我天,吓死我了!”沈潮拉着栏杆稳住重心:“你醒了咋不出个声儿啊。” “啊……抱歉,没踢着你吧。”季柃苔勉强睁开眼睛,烧得有些迷糊,感觉有人爬他的床,本能就抬脚,撑着手臂坐起来,一脸歉意,“……你有没有事?” “小事儿,还好我躲得快。”沈潮还有些余惊未了,“你发烧了,去诊所看看吧。” 季柃苔听此,抬手摸头,好像确实发烧了,怎么这次感冒如此严重。 之前都是吃个药就好了啊! 季柃苔觉得喉间一阵刺痒,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却牵扯得微微发疼。 “还有你手机一直在响。” “咳……手机……”季柃苔在枕头下摸手机,没摸到,手机在哪? “这里,你没拿上去。”沈潮瞧季柃苔也不是普通感冒,人都烧懵了,把手机递给他,“你快下来,带你去医务室。” “……好,我马上……”季柃苔回答地极其虚弱,浑身没劲,眼睛也看不清东西,整个人冰火两重天,身上发烫,呼出的气都带着热意,可骨头里又冷得发抖,恨不得紧紧抱住被子取暖。 “我先回个消息。” 电话是卓之川打过来的,季柃苔不想他哥担心,选择回短信,吃力分辨屏幕上小小的字体,慢慢打字:“哥哥,今天好困呀,刚才在睡觉,没听见你的电话。” 点击发送,把手机揣回兜里,找了件厚外套,跟着沈潮下楼,感觉脚踩在海绵上,一直没落在实地。 “你看起来好严重,怎么弄的?” 季柃苔想说没事,可这真不像没事,他现在只觉得嗓子发疼,头重脚轻,若不是沈潮扶着他,能够一头栽倒地上去。 幸好雨停了,沈潮不用边举伞边扶他。 “不知道。”季柃苔出声就是老太太牙口嚯了的沙哑声,比琴弦锯木头还令人动听。 “好了好了,你快别说了。”沈潮出声制止,“留着点力气看病吧。” 季柃苔有种马上厥过去的虚弱感。 他还拉着人说话,太没分寸了! …… 到了医务室,医生拿着手电筒看了看喉咙,还有眼睛,问道:“除了你说的症状,胸口闷不?呼吸有没有出现困难?” “有点,感觉喉咙有口痰一直咳不出来,发闷。”医生点头,笔迹凌乱快速写了一连串,解释道,“不排除是急性肺炎,需要去校外医院,这是转院单。” 季柃苔拿过转院单,他现在脑子烧得有点不转,听一句话还要反应一会儿。 沈潮以为人吓懵了,连声安慰,“没事没事,我和我爸打个电话。” “嗯,谢谢。”季柃苔看着人出门打电话,刚好也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不用想也是他哥的电话,季柃苔找不到理由诓他哥,只能接通,“喂……咳……哥哥。” 卓之川:“声音怎么了?” 季柃苔动了动鼻子,“有点感冒了,没事的,不严重,我已经在医务室了,挂个水就好……” “季柃苔,我爸已经让人挂号了,你去就可以直接检查。”沈潮是喊的,声音很大,季柃苔呆滞了几秒,用仅有的智商想理由,朝电话里头解释道:“呃呃……就是需要换个医院挂水……” “医务室药水不够……所以要转院。” “哥哥,你别……咳……担心。” “苔苔,到底怎么了?”卓之川声音透着焦急,还带着一丝不可拒绝的强硬,“说实话,哥哥很担心,你现在在哪?” “去哪个医院?” 季柃苔声音沙哑回着。 “医生说是急性肺炎,要去外面的医院检查。”他试图理解沈潮嘴部做出动作,可喉咙发痒,止不住的咳嗽。 沈潮大声说去第一医院。 卓之川应该听清楚了,季柃苔咳完后,只听见电话那头开门又关门的声音,然后卓之川说了句等他,又继续说注意保暖,多热喝水…… 季柃苔鼻子发酸应着,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卓之川更爱他了。 在他哥心里,他是唯一。 电话挂断的时候,来接季柃苔转院的人也到达,如沈潮所言,季柃苔到医院,就有专门的医生领他去检查,是流行性感冒引发的急性肺炎。 需要住院查看,还得挂一星期水。 因为高级病房有专人看护,季柃苔便让沈潮回去上晚课,今天已经麻烦人一下午,他都有过意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季柃苔眼皮还没睁开,但能察觉外界是黑的,挂完水身体有了些力气,头还是晕的。 季柃苔将手拿出来,随后听见早已刻在脑海、心里乃至整个记忆里的声音。 “饿了还是想去卫生间?” 卓之川没合眼,从赶来到现在,便隔段时间摸摸额头温度,还时不时轻抚季柃苔因生病皱起的眉头。 季柃苔眼皮在动的时候,卓之川以为他又睡得不安稳,正准备安抚时,便见季柃苔手搭在被子上准备掀开,才出声说话。 “哥……” 卓之川听出来。 季柃苔在和他撒娇,娇气。 第95章 哥哥是个守护神 “什么时候到的?” “十点多。” “现在几点了?” “两点。” “好晚……”季柃苔嘀咕,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撞进卓之川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脸也蹭在肩膀,“你怎么不和我说呀?” “说什么?”卓之川微微弯腰,让人不用够着手臂抱他,也舒服些,低声说道:“告诉你,然后让你这样吵我闹我。” “没……”季柃苔摇头,他才不会吵哥哥,只是生病稍微有点黏人,一点点而已,“哥哥,我难受,头疼,喉咙也疼……哪哪都疼。” 说话带着鼻音,尾音黏糊糊的上扬,像把钩子似的,一下一下挠在卓之川的心尖儿,连带着环住季柃苔的手臂都软了几分。 “在退烧,明天就好了。”卓之川将人轻轻推开,撩起季柃苔额间的头发,将额头抵上去,还是有些烫,但比刚来那时好很多。 季柃苔眼神呆愣,鼻尖相触,能感觉他哥的呼吸打在脸上,又轻又痒。 他咽了下口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连忙捂住口鼻,闷声说道:“哥哥,别挨这么紧,会传染的。” 两人距离拉开,卓之川轻笑了声,屈起手指弹向季柃苔额头,季柃苔又分只手捂额头,气鼓鼓说道:“又弹我!额头也好疼!” 卓之川勉强忍住,才没笑。 都有力气凶他,看来无大碍了。 倾身吻在他额头上,哄道:“乖,哥哥错了,晚上吃饭没?” “没有,当时没胃口,吃不下。”季柃苔害怕他哥又说他不按时吃饭,一个劲儿解释,看着卓之川打开保温壶,鼻翼翕动,仅能闻出一点的味道,也让他顿时察觉饿意。 “海鲜粥,要不要吃点?” “要吃三碗。”季柃苔中午下午都没吃,有点好转后,感觉肚子能塞进一头大象。 “好,不够我再做。” 季柃苔眼睛都亮了,惊叹道:“这么香的粥,是你做的!哥,你进步太飞速了吧!是不是以后我想吃什么,你都可以做呀!” “这是买的,我做只有白粥。” 卓之川说话的同时,首次面露难色,又带着点尴尬,心里已经在想要不要报个烹饪班,可又极为头大。 想起前世学个番茄鸡蛋面,吓得那家老太太好几天不敢出摊,说他没苦硬吃苦,没天赋就不要一味强求。 这辈子大差不差,应该也不会做饭。 季柃苔淡淡哦了一声,对海鲜粥的兴趣大幅度下降,现在只是饱腹的食物,远远没有刚才有吸引力。 “哥哥,我还是喜欢你做的白粥。” “那和你做?” 季柃苔咽了咽口水,这粥可真香啊,大脑告诉他要说哥煮的白粥好吃,可嗅觉味觉骗不了人啊,心虚眨了眨眼,想着法子给自己找借口开脱。 “哥,我觉得粮食诚可贵,不能……” “闭嘴,吃饭。”卓之川哑然,他要是不懂季柃苔想什么,白活几十年了。 季柃苔噤声,安静不到一分钟,又憋着笑问道:“哥,你吃了没?” “吃了。” “哦……那你看着我吃。”季柃苔捧着碗,蟹肉已经炖得软烂可口,又保温几小时,入口即化,喝一口暖意便从胃里缓缓升起,熨帖着浑身舒坦。 卓之川看着季柃苔平均两分钟一碗粥,心里的担忧已经减了不少,盖好已经见底的保温桶,问道:“还吃得下白粥吗?” 第78章 “今天吃不下,明天能吃下。” 卓之川忍住的笑意从彻底嘴角漏出来。 “哥哥,你笑什么?到底哪里好笑了?” 虽然他没有得到答案,却像是被传染一般,和卓之川同频地笑起来,脸歪歪扭扭靠在卓之川的手中,稀罕得蹭了又蹭,抬头时发现哥哥眼底下的乌青。 季柃苔心疼地碰了碰,又让卓之川担心他了,轻轻说道:“哥哥,你陪我睡,好不好?” 边说边朝里头移,给卓之川留了一半位置,他害怕他哥照看他,又一晚上不睡觉。 卓之川笑意未褪,应了句好,脱下外面的西装,上床便将缩到另一边的季柃苔抱过来,用力扣住他的腰际,又缓缓滑向后背,引得季柃苔浑身战栗,却也舍不得离去。 哥哥怀里太暖和,都不觉得冷了。 季柃苔仰头问:“哥,我还在发烧吗?” 卓之川低头亲在额头上,细细感受,放在后背的手帮季柃苔掖好被子,“没,乖,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季柃苔乐呵呵应着,又将头埋在卓之川胸膛,说道:“哥,好像无论什么时候,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在我旁边。” “哥哥是守护神……” 卓之川的心跳平稳而有力,不知不觉,困意袭来,季柃苔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只余下时而短促、时而悠长的呼吸声。 …… 早晨六点。 季柃苔是憋醒的,先挂了四瓶吊水,又喝了一壶粥,他做梦都在找厕所,可是怎么动都被紧紧束缚。 睁开眼,被他哥搂着密不透风,原来如此,能动一下才是稀奇。 “哥,哥,松一下,我要憋不住了!” “好。”卓之川含糊应了声,微微打开环住的手,翻了个身又继续睡,等季柃苔释放天性回来后,卓之川还闭着眼睛,只是他一上来又被当做抱枕,整个人又被缠着失去了自由的感觉。 季柃苔睡不着,玩心大发,牵起卓之川手,两只手贴在一起,发现他哥的手比他大上一个指节,怪不得牵起他的时候,能够一手包住他。 忽然想起来明年的生日礼物,圈住无名指量了量尺寸。 “怎么了,苔苔?”卓之川眼睛还闭着,用另一只手探了探体温,额头温度回归正常了,呼吸吹在耳朵上,季柃苔歪头耸了耸肩膀,笑道:“哥哥,痒……” 察觉卓之川某个地方有抬头的痕迹。 季柃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非得弄得卓之川不上不下,嘴上却说着他很无辜的话,“哥,我是病人诶。” 卓之川低笑出声,没戳穿他故意为之的动作,往后稍微移了移,“别动了,再陪哥哥睡会儿吧。” 有季柃苔在的地方,他睡意深。 “好哦。”季柃苔学着卓之川哄他睡觉的手法,一下又一下拍在卓之川的后背,倒是把自己哄睡着了,再醒来时,卓之川已经买好早餐,在一旁看着他。 旁边还站着一位护士。 “查房,先量个体温。”护士递来消毒的温度计,季柃苔夹在胳肢窝,问道:“医生,我今天可以出院吗?” “不发烧就可以,但肺炎容易反复,这几天得坚持挂水。”护士边说边找季柃苔手背的青筋,手脚麻利将针扎进去,等着回血后调好滴液流速。 “好了,温度计拿出来。”护士说道。 “给。”季柃苔坐在床上,等着护士发话,希望今天就能出院,可能从小就觉得这个地方牵扯太多生离死别,他本能抗拒在这里待太久。 卓之川看出来,不动声色朝季柃苔走几步,悄悄抬手揉着头顶安抚,问护士:“他今天能出院吗?” 护士在记录本写上结果,点头,“温度正常了,但建议再观察一天。” 卓之川回头,“安心躺着,明天出院。” 季柃苔不情不愿哼了一声。 不过也还好,若是他一个人,他决计不会待在医院的,但他有哥,在哪儿都一样。 第96章 背离 普通感冒是挂个水、吃个药就好了大半,而肺炎恰恰相反,即使当时得以控制,后续几天也是断断续续的低烧。 季柃苔出院计划一次又一次推迟,可让他郁闷许久。 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米虫生活,过一天两天不错,久了就感觉浑身不自在,恨不得出门吹吹风,可他哥不同意! 每次他想去溜达溜达,被他哥一个眼神扫射过来,顿时熄了火儿。 反观他哥,每天干最多的就是测体温,有时候拿体温计测,有时候用额头或者嘴唇抵着测,季柃苔都分不清他哥是例行检查还是故意占他便宜。 直到第四天,低烧的症状才彻底消失,季柃苔巴不得快走,再待一天他的怨气足够养活一个小鬼。 两人回京市的房子,季柃苔深吸一口气,果然,没有消毒水的地方就是好闻多了,兴奋蹦到沙发上滚了一圈,又跑到书房,等着卓之川打完电话,说道:“哥哥,我想回学校一趟。” 季柃苔落了四天课程,想趁着在家休息两天复习下,顺便请沈潮吃个饭,生病要不是沈潮送他去医院,他可能脑袋都烧傻了。 “我送你过去。” 季柃苔摇头,他哥最近可忙了,在医院经常电话接着电话,但为了陪他,一直没回深市,“我病好了,一个人就可以啦,哥哥你忙吧,我马上回来。” 卓之川挑眉,没同意。 “外面风大,你现在不能吹风。”卓之川收好手机,将季柃苔拉在腿上坐好,温声说道:“哥过段时间会有些忙,可能没法像现在这样陪着你,苔苔有什么想说的,随时和我发消息,哥看到了就回你,好不好?” 季柃苔眨了眨眼睛,“哥哥,是公司出了什么事情吗?” 这次卓之川来京市,他能看出来他哥整个人透着疲惫,开始还以为哥哥是匆忙来京市累着了,可现在听哥这么一说,好像是有大事情。 不由得担心。 “哥哥,你不要太辛苦了。” “咱家没钱了,我也能赚钱呀,我可以去做辅导老师,做翻译,刷盘子……” “我肯定能养活你还有外婆的!” …… 卓之川忍不住笑了,捂住季柃苔喋喋不休的嘴。 他家小男朋友真的很幼稚,脑袋瓜子还喜欢七想八想,他怕不告诉真相,季柃苔下一步就得找工作养他了。 “哥哥赚的钱足够你和外婆用了,你好好学习,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最近忙是因为公司准备在京市成立分部,得花精力处理这些事情。” 季柃苔歪了下头,打开电脑上的文件,一目十行看下去,回头问道:“哥哥,你这次又是为了我吗?” “一半是。”看着季柃苔越发疑惑的神情,卓之川只能继续补充道:“苔苔,公司要发展就不能局限一个地方,京市始终是中心,所以来这里也是早有计划,只是我发现,不想和苔苔经常分开,就提前一手揽了这个活儿。” “以后哥哥就在京市分部,深市有你肆哥和驰哥就好了。” “所以苔苔是不是得奖励一下我?” 季柃苔抿唇。 因为他发现一件事,就是曾经在他面前一本正经、沉默寡言的卓之川,其实是个会偷偷谋福利的闷骚男。 卓之川什么意思呀,他可听不懂。 季柃苔轻轻触摸卓之川滚动的喉结,故意说道:“什么奖励呀?” “哥哥,我不知道你要什么?” “那我来拿。” 话音刚落,卓之川一手搭在季柃苔腰上,将人半圈在怀中,俯身轻柔地点在季柃苔脸上,又缓缓移到嘴角,轻叹一声,最终覆在柔软的唇瓣上。 季柃苔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四周安静下来,他似乎失去了五感,除了唇上的触感,别的什么也感觉不到。 卓之川离开时,他贪恋地又靠近了些,书上说得没错,相爱的人接吻,使欲望得以满足,又带来更大的空虚。 季柃苔想要更多,比现在还多。 …… 两人到学校,因为校外车不能进校,剩下的路只能步行,卓之川只开学来过,却也记得往另一个方向走,问道:“苔苔又迷路了吗?” “没有,我忘记告诉哥哥了,上个星期我换了个宿舍,现在在研究生宿舍。” 季柃苔把前段时间和于皓的矛盾长话短说,“现在已经跟他没交集,新宿舍就我和沈潮他们仨,住的可舒服了。” 卓之川闻言点头,他家苔苔没受委屈就好,季柃苔准备先和沈潮发消息。 季柃苔见状,删掉请他吃饭的话,这人他知道,回家等于断联,没有人能打扰,只得回了个满血复活。 上楼拿完作业,又拉着他哥吃食堂,美其名曰让他哥感受食堂阿姨的手能抖得多厉害,结果他哥去打饭,菜都溢出来了。 季柃苔不可置信,他就站在他哥前面,怎么就这么点,眼神都在询问这是凭什么? 第79章 直到大妈恭敬喊了声领导,还问卓之川够不够,季柃苔眼泪都要笑出来。 破案了,他哥显……老。 不对,显成熟。 卓之川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够。” 做足领导的得体和认可,无奈看向自家小男朋友,寻思自己是不是真年纪大了,再过几年,是不是别人误把他当爹都有可能? “苔苔,哥哥瞧着很老吗?” 季柃苔笑着手都在发抖,勉为其难安慰你一下受伤的哥哥吧,故作愤怒,“谁说的,哥你找出来,我给你理论!” 如果不笑或许更让人信服。 卓之川无话可说,只能道:“别贫了,来吃饭。” “这不是和你证明,我哥很年轻嘛……” “一点都不老!” 这边的动静,被左琳尽数纳入眼底,她从第一眼见到卓之川,心就扑腾跳个不停,连带着手脚都在颤抖。 卓之川出现了,那个人呢?他是不是也找过来了?为什么要出现?没有任何瓜葛不好吗?为什么要打乱她的生活? 藏了二十多年的往事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左琳脸色顿时煞白,惊慌失措之下甚至崴到脚。 “有没有事?”张昌平扶着自家夫人,面色透着几分忧心,声音温和,“来,慢些,你坐下,我给你看看。” “不,我没事,我突然想吃二楼的饭菜,我们去二楼吃吧。” 左琳唯恐被认出来,不敢待太久,卓之川是她往事的污点,她好不容易才有现在的生活,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就算是亲生儿子,那也绝对不行。 …… 季柃苔扒拉他哥碗里的肉,第一次在食堂吃得又饱又划算,全是沾他哥的光,满意打了个嗝,“哥,我们学校景色很好看的,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主要是有个情侣约会圣地,好多人都推荐去呢,沈潮和贺澜都去了,现在他哥来了,高低也要去看看。 卓之川瞥了一眼,“然后又被风吹着头疼?回家朝我哭诉撒娇。” “什么呀!”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 季柃苔麻利将帽子兜在头上,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别的对象都去那里谈恋爱,我就没人陪我去,找我对象也不去,不去就不去,我以后一个人去,孤零零的一个人……” 边说边打量他哥的反应。 他现在可会看他哥脸色了。 同意与不同意,他一眼便知。 卓之川笑着等戏精演完,家里有个活宝,动不动这样来达成他的目的,甚至屡试不爽,每次都被他闹着闹着就答应。 “带路了,小戏精。” 季柃苔喜笑颜开,他就知道,这种方法没有一次失败过,稍稍踮脚勾着卓之川脖子,兴奋说道:“说错了,哥哥,现在是大探险家,启航!” 上回他不认得路,这次他全部知道了,今天他要带卓之川把学校逛个遍。 季柃苔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他哥没跟上,目光看向楼梯转角,眼神微微错愕,季柃苔好奇,也顺着望过去,只有上楼下楼的学生。 “哥,你在看什么?” 卓之川在想,上辈子,他和她有交集吗,好像没有,或许看错了,“没什么,走吧,去你说的地方。” 季柃苔嘴上应着好,脑中却在思考各种问题可能性,除了碰上与他相关的事情,他哥神色一直都是平淡如水,像个永远不会出错的机器,毫无波澜服从着每个指令。 这是第一次,他哥这般模样,甚至他叫了一声,他哥都是愣了会儿,才答应他。 “哥,我突然记起来,我有个作业今晚要交,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而且,你不是忙吗,等下次咱们都没事了,再来好不好。” 季柃苔这次强忍着心虚,抬头直视他哥对他的观察,连一撒谎就喜欢握手挠头的动作都忍住没做。 卓之川看出季柃苔的刻意,但他没戳穿,说道:“那回家吧,等苔苔更熟悉学校了,我们再过来。” “嗯。”季柃苔点头。 可有时候,人生就像一场玩笑,想要的会无奈错过,想躲的却不期而遇,就像摇骰子,别人说大的取胜,季柃苔摇了个一,说小的,他又摇了个六。 在即将出校门那一刻,两人与左琳两两对视,季柃苔只有一个想法。 全完了,他弄糟了所有。 明明他想悄无声息摇个一,却偏偏弄了个最热闹的六。 第97章 各自安好 卓之川与左琳两相对视,默契的,谁也没开口,短短一分钟,有人心潮涌动,有人心乱如麻,有人一如往常。 卓之川看向左琳,欣慰地笑了笑,怎么说呢,大概就三个字——挺好的。 真挺好的。 故人再度重逢,能见她过得很好,那便可以了,至于后面的一切,意义不大,因为短短两辈子,妈妈在他这里只是个称呼,给他生命,让他有了遇见季柃苔的机会。 他很感谢左琳,一直护着他,直到他有能力躲开卓壮德的棍子和拳打脚踢。 但也仅限如此,从左琳趁着他睡着离开时,两人缘分就画上句号了。 卓之川记得,那年冬天很冷。 左琳给他买了烤红薯,还有一身新棉袄,当季的新棉花做成的,穿在身上可暖和了。 他说红薯很甜,以后还能吃到吗。 左琳说可以。 他说衣服很大,不过很暖和。 左琳说大些好,可以多穿几年。 他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左琳说是个特别的日子,还和他说,睡一觉醒来,还有其他惊喜在等着他。 卓之川知道惊喜什么,很乖巧地答应。 躺在床上,捂着快要哭出声的嘴巴,安静地等着房门打开又关上。 左琳不知道,其实他是醒着的,在她走出门的瞬间,他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泪水模糊,透过窗户的缝隙告别他的妈妈。 虽然卓之川知道,没有左琳护着,他的日子会越来越难熬,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 可他也知道,左琳先是她自己的,再是他的妈妈,她的身体、灵魂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她自己。 他爱妈妈,那爱就不应该是束缚。 他不应该阻止左琳走向更好的未来。 卓之川自嘲地想,原来,他那么小就学会怎么放手了,可学会又怎样?他不会放开季柃苔的,季柃苔在哪,他就去哪。 他死死摁在手里的,谁也抢不走。 “哥……”季柃苔看见他哥的模样,酸涩无比,走到他哥面前,轻轻拽起他的衣袖,仰着头,目光坚定,“哥哥,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 卓之川目光所及之处是季柃苔的身影,跟着人的步伐渐行渐远,他有家的,眼前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归途。 左琳怔愣良久,抬手已是泪水覆面,嘴里一直念叨着对不起,错了,原谅……断断续续溢出嘴角,整个人陷入自责之中。 …… 风刮着树叶飘零而落,也吹着她睁不开眼,张昌平将车开过来,看见左琳红着眼眶,慌张下车,语气带着焦急和关心:“这……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左琳强颜欢笑,“我没事,风太大了。” “别担心了,咱们去机场接儿子。”左琳边说边细致地帮张昌平理了理衣领,笑道:“你看看你,衣领从来不整理,可别让儿子的女朋友看了笑话。” “呵呵,这不是等着夫人给我整理。”张昌平笑声温润,似陈年佳酿,打开车载音响,缓和悠扬的钢琴曲徐徐响起,“到机场还要些时候,夫人先休息会儿。” 左琳点头,一身疲惫地靠在车椅上,回想刚才种种,心里那份愧疚更深了。 她对卓之川始终是亏欠。 …… 季柃苔莽着脑袋拉卓之川走出校门,感受身后的人用了些力,惯性回头,卓之川问道:“苔苔还想去那个地方吗?” 季柃苔心想,他哥应该知道了,知道他早就猜出来左琳和他的关系。 “哥哥,对不起。” 季柃苔顿了顿,“没错,我早猜出来了,但我不想告诉你,就算你今天没碰见她,我也会一直瞒下去。” “因为我很自私,只要一想到你会因为这件事不开心,我就说不出口,我总觉得自己长大了,就可以帮你做些什么,可我发现,还是弄糟了……” “哥哥有家的,也有我和外婆,我可以给你要的所有情感,爱情,亲情……我都能给你,哥哥从来、永远都不是一个人。” 季柃苔声音越来越轻,说得再好听,他还是欺瞒他哥了,然后让他哥毫无准备和人见了面。 过程如何根本不重要,结果就是,他的自以为伤了他哥的心。 季柃苔以为他哥会怪他,虽然卓之川根本不会怪他,最多只会自己静静消化那份难受,可季柃苔没想到,他哥在笑。 第80章 是一种释怀洒脱的笑。 季柃苔见过卓之川很多次笑,无奈的,宠溺的,欢喜的……这次却与众不同,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落在他的新湖,激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复。 他哥可不可以多这样笑笑。 就这样发自内心的,不是他哄着笑起来的,更不是因为他才笑的。 “苔苔,哥哥之前说过,哥哥家在青石巷,家人只有苔苔和外婆,之前是,以后是,永远都是。” 外面起了风,卓之川怕季柃苔刚好的病又复发,牵着人上了车,轻轻搂着季柃苔,心满意足,原来他家苔苔也是这么想的。 卓之川笃定他能满足季柃苔的所有。 而今天季柃苔也说了同样的话。 这样的两个人,活该纠缠一辈子的。 这样的季柃苔,卓之川如何舍得放手。 季柃苔上句不接下句,两个指尖扬起卓之川嘴角的弧度,没头没尾说道:“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多这样笑笑好不好?” 过了会儿,又贴在卓之川耳朵上,说道:“我想听你小时候的事儿,给不给讲?” 卓之川笑了笑,“给讲。” 上辈子,他没和季柃苔讲过这些事情。 可能总想他年长,需要在季柃苔面前维持成熟可靠独立的钻石王老五人设,结果让季柃苔以为他内心很强大,拍拍屁股就走了,留下一张纸告诉他好好活着。 鬼才好好活着。 季柃苔是个小没良心的,这辈子他就得说得惨点,让季柃苔知道,他也很脆弱,比谁都都需要有人一直陪着。 “卓壮德是个人渣,他酗酒打牌抽大烟,左琳当时年轻,被他的甜言密话忽悠有了我,又稀里糊涂匆匆结婚,婚后才知道他的真实模样,家里有点钱就出去潇洒,日子过得不如意就打人,我和左琳身上都是新伤盖旧伤,就没有好的时候。” “我九岁的时候,左琳也不堪重负离开了,从那以后,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卓壮德在哪里,每天做的最多便是躲避他突然而来的棍棒……” 卓之川的描述,季柃苔眼前甚至浮现他哥小小的模样,为了躲那个人渣,东躲西藏,一口热饭都吃不上,心中被揪得生疼。 季柃苔紧紧搂着卓之川,“哥。” “嗯?” “我要是能穿越时空就好了,我来找你,和你一起捡废品,他打你,我就打他,不让你受伤,也不让你一个人。” “我们,一起长大。” 第98章 乌龙 养病这几天,卓之川除了带他去医院挂水,大多数就待在书房处理公务。 看传真过来的文件,时不时来个电话又说上一两个小时,一天就在忙碌中度过。 直观地让季柃苔感受到,他这简简单单生个病,给卓之川添了很多麻烦。 可之前卓之川就平平淡淡说句,他会忙一段上时间,等他从深市了,给他带礼物。 让他乖乖的,听外婆的话。 其中的苦和累,却不曾提起只言片语。 季柃苔也没闲着,他哥在忙,他就在书房的沙发上看书。 两个人各干各的事儿,互不打扰。 季柃苔完全证实自己的猜想。 悠闲的日子一直过到周日晚上,季柃苔每天除了写写画画、睡觉、偶尔学各种种类的粥……倒把他的惰性惯出来了,每天能坐着决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 晚上七点,季柃苔就咸鱼似地瘫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打哈欠看他哥处理工作。 卓之川将绷紧的后背软了些,搂着人腰,轻轻问道,“困了?” “有一点点。” 季柃苔无意识笑着,又贴近了点。 他感觉自己患上了皮肤饥渴症,如果不紧紧挨着卓之川,会像花儿一样瞬间枯萎,变得无精打采。 卓之川没说话,而是将人往他怀中拉。 季柃苔顺着力道直接坐在他腿上,搂住卓之川,微微低头。 靠近之时,季柃苔有些紧张。 鼻尖相触,呼吸黏腻。 学着卓之川之前亲他的样子,先轻轻触在唇瓣,停留片刻后,舌尖抵开卓之川的唇齿,悄悄探入其中。 …… 季柃苔第一次这样亲卓之川,他害怕没亲好,白费卓之川教他的时间。 尤其是卓之川没回应,除了呼吸重了些,后腰的手用力了些,好像没什么变化。 季柃苔有些打退堂鼓,可又不想被笑话,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干。 直到有些喘不过气才不舍松开,他觉得自己做的足够好了,比之前每一次都好,假装冷静问,“怎么样,没丢你的脸吧?” 模样活脱脱像刚拿了满分试卷回家的学生,下巴扬得高高的,满脸都写着‘快夸我’三个大字,不听到厉害绝不罢休。 眼睛亮晶晶的,卓之川情难自禁,低头吻在上面,只觉得季柃苔的睫毛扫得他心间发痒,里头的幸福感像沸腾的粥,装不下了,溢得到处都是。 “苔苔超厉害,骄傲。” 简简单单一句话,季柃苔强撑的红意瞬间蔓延开来,不枉他奋发图强,积极向上,才学有所成。 “今天再学学别的,好不好?” 卓之川贴在季柃苔嘴唇说道,声音沙哑,早不见平日的冷静自持。 季柃苔脑袋已经晕成一团了,呼吸一时长一时短,他完完全全被裹在情爱的旋涡中,只能随波逐流。 卓之川说什么,他都会说好。 卓之川教什么,他都会好好学。 “好呀。” 卓之川听此,眼神骤然暗了下来,身体先一步大脑,双手交叉托着季柃苔,稍一用力便将人抱起来。 刚迈出半步时,书桌上的手机一阵响铃,卓之川眉间隐隐有被打扰的不快,低头看向屏幕,神色又瞬间变得恭敬柔和,只得无奈叹口气接通,大声喊道:“外婆。” 外婆眯着眼睛看电话本的数字,语气稍稍不解,“欸?是小卓哇?你吃晚饭没?” “吃了,外婆,你吃了没?” “啊!你说啥嘞?” “问、吃、了、没?” “哦哦哦,外婆吃咯吃咯!” …… 两人扯着嗓子吼来吼去,声音响亮地好似唱山歌,卓之川没有丝毫耐烦,经常外婆没听明白,他就放慢语速再多说几遍。 季柃苔被外婆电话一弄,如梦初醒,在一旁安静听着,看着他哥捂嘴笑,眼神落在卓之川耳边的手机,忽然觉得不对。 他和卓之川手机是一样的,但他因为军训收手机,粘了他名字的首字母,后来一直没撕下来,而现在他哥手中的手机,赫然是他名字的首字母。 季柃苔拍拍自己裤兜衣兜。 确定了,那是他的手机。 季柃苔尴尬扯了扯他哥的衣角,小声说道:“这是我的手机,拿错了……” 卓之川将手机放在眼前一看,果然拿错了,下一秒便在沙发看到他的手机,想起刚才给季柃苔拿走换备注。 外婆还在喊,甚至季柃苔也听得清清楚楚。 “小卓啊,你们俩好些天没和我打电话了,我在家里担心哩,这几天就让云因教我怎么打电话,云因说这两个电话,上面是你的,下面是苔苔的。” “结果打上面的,一个女娃娃说你在忙,让我等会再打,我和她说让你别太辛苦,她就一直说你忙,你在忙。” “现在打下面的,又是你接的,那刚才是苔苔在忙吗?” 卓之川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会儿,还没等他开口,外婆又继续喊道:“接电话那个女娃娃怪礼貌的,苔苔是不是谈对象啦?那孩子谈对象也不和我说!外婆又不会笑他!” 卓之川不自在咳嗽了声,这次是真的沉默了,求助地看向季柃苔。 “小卓啊,苔苔都赶上来了,你也要加把劲儿,有钟意的就带回来。” “什么样都成,只要你喜欢就成,趁外婆还动得了,给你好好操办……” 季柃苔等不了了,立马把手机夺过来,不能这么错下去,自家外婆他还不知道,明天就问他“对象”喜欢什么,爱吃什么等等。 “外婆,我没谈女朋友,那是电话的客服,你和她说话,都是答在忙。” 外婆更疑惑了,甚至低头看座机上的电话,一个一个数字比较,还是下面那个呀,咋一个号码还能打两个人。 “欸?怎么又变成苔苔了?” 季柃苔哭笑不得,“外婆,你打的就是我电话,哥以为是他的手机,直接接了。”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外婆有些失望,看来是她白高兴一场,不过转头一想,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她呀也就顺其自然吧。 这事急也急不来,还得看缘分。 外婆想俩人能早日有个家,是想他有个知心人,天冷了告诉他添衣,回家了有口热饭,累了有个人倾诉,就相互扶持、和和满满过完一辈子。 第81章 这样,她也能安安心心的走。 “苔苔呀,你和小卓一样,天凉得多穿些,别弄感冒了,学习辛苦也要注意身体,你们这越走越远,外婆也照顾不上,只能在电话里头唠叨唠叨,你们都要好好的,别担心家里啊,一切都好嘞,外婆也好,都好!” “嗯……” 季柃苔觉得眼睛微微发胀,“外婆我知道,我们都好着呢,等元旦回来陪你过节。” “好嘞,时候也不早了,苔苔早些睡,外婆今天学会打电话了,以后常给你们打哈。” “嗯,外婆拜拜。”季柃苔挂掉电话,心里不是滋味。 他之前教过外婆很多次,可外婆记性不好,总是不记得,这次为了听听他们的声音,怕是找干妈学了好久。 季柃苔下巴搁在卓之川肩膀上,说道:“我们找个合适机会,和外婆说说吧,我不想骗外婆了。” “好,不骗。” 卓之川侧头,吻在季柃苔发间,嗅着这份让他心安的味道,“我们慢慢来,外婆很爱我们,肯定会同意的。” 第99章 简直过分 周一早上,卓之川送季柃苔回学校的,到校门口时,副驾的季柃苔还在打瞌睡,被他哥捏了好久脸才不情不愿睁开眼。 卓之川刚想嘱咐几句,人又一个不注意,闭上了,叹了口气,拿季柃苔没办法,还是懒筋犯了的季柃苔,“上课去了。” “不想去。”季柃苔一碰见他哥就喜欢唱反调,尤其喜欢在他面前赖床,可能就觉得卓之川会宠着他,他可以使所有小脾气。 反正他哥都照收不误。 卓之川将手滑进季柃苔肚子附近,轻轻挠一下,人立马扭成蛆,捉住他哥作乱的手哈哈大笑,“哥,好痒。” 然而人的动作没停止,甚至有隐隐往上滑的趋势,吓得季柃苔睁开眼睛,掏出手往他哥身上招呼。 “来呀,谁怕谁呀!” 结果他哥根本不怕痒,打也打不赢,挠也挠不过,只得连连求饶。 “我错了,我醒了,别挠别挠……” “哎呀,不能再挠,我肚子都笑疼了!” 卓之川这才放过人,给季柃苔整好衣服的褶皱,今天穿的是蓝色针织衫,显得整个人白得发亮,一双眼睛黑亮清润。 每次季柃苔这样看向他,好像季柃苔的世界全是他一般,让人忍不住亲吻这双眼睛,然后无比珍惜地想,永远拥有。 季柃苔依赖他,会让卓之川满足。 压好翘起的头发,眼底都是笑意,“好了,去上课吧。” 季柃苔却在转移话题:“哥哥,你真的很过分!” 知道是一句调情的责怪,卓之川假装没听懂,说出非常没有人情味的后果,“如果不过分点,你就迟到了,然后被记名。” “那也怪你啊,我昨晚可困了,你故意不让我睡觉,今天起不来也是你的问题,我要是迟到了你得占一大半原因。” 季柃苔脸色迅速蹿红,强忍着心慌道:“……所以我今天醒不来也情有可原!” 以为卓之川会辩解几句。 没想到人直接认可点头,然后脸不红,心不跳地回了句:“嗯,怪我。” 一副我承认是我的问题,但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摆烂姿态。 季柃苔无言,“……” ……………… 不知是羞还是恼。 车中短暂的沉默,卓之川低笑,气得季柃苔板着张脸,埋汰道:“哥,你这样是没有对象的,有也被气跑了。” 卓之川不信,挑眉看向他。 季柃苔大言不惭,一脸骄傲,“我留下来是因为我念旧,记得等你老了,还要给你端茶倒水。” 卓之川断言:“又骗人。” “我怎么骗你了,你都没老,怎么知道我会骗你?” 季柃苔边说边抄起头嚯嚯捶向卓之川,被一手抵住不得前。 卓之川问:“你自己想想,之前还说长大伺候我,实现一次没?” “怎么没有?” 季柃苔愣了片刻,好半天才回道:“……床上伺候就不是伺候啦?” “你这是在哪学的?” 季柃苔恼怒,“我是十八,又不是八岁!再说了,我很好学的,哪里都能学!” 况且,是卓之川教得最多! 卓之川莫名的,有种带坏孩子的负罪感,不过他也有点疑惑,他家苔苔从哪里学来的东西,几天不见,会的不少。 甚至他都招架不住。 昨晚归根结底,还是季柃苔的锅。 两人睡得好好的,这小屁孩儿钻到被子给他来那么一下,再怎么清心寡欲的人也受不住,更何况身边是两辈子的爱人。 卓之川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能忍住他就是孙子,怎么想就怎么做了,季柃苔惹的火,冤有头债有主,就得季柃苔来灭。 结果…… 卓之川承认,他是孙子了。 每次季柃苔用那副无辜的面容,抬眸说着最天真无邪的话,发红的眼角宣泄着方才的慌乱,一句轻轻地吃不下了 他就心软地卸掉按住季柃苔的力气,将人提起来怜惜的吻了吻,匆匆跑去卫生间洗个冷水澡。 卓之川叹气,他还年轻,还扛得住的,举起手腕看时间,抬头哄道:“小祖宗,你还有十分钟,跑跑还能赶得上,在学校有事就找哥,听话。” “哦,那我勉为其难听话吧。” 季柃苔推开车门,拍拍屁股下车,这次没之前分开那么不舍,可能已经习惯和他哥分开几天,然后又在一起,总有种小别胜新婚的感觉。 “哥哥,到了说一声。” 季柃苔没看见汽车影儿,才满脸开心跑去教室,沈潮坐在倒数第三排,给季柃苔占了位置,看见人进来,招了招手。 “活久见,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沈潮觉得稀奇,季柃苔虽然喜欢睡懒觉,但是是那种什么都忙完了,没什么事情干后才舒舒服服的赖床。 而他,这个破学,提不起半点兴趣。 能上上,不能上就被逼着上。 季柃苔拿出书本,摊在桌上,咧嘴巴傻笑,“我哥送我过来的,陪他待了会儿。” 沈潮又凑近点,“听说于皓的事儿没?” “他怎么了?”季柃苔停住笑,自从换了宿舍,他就不咋关注,而且这些天不在学校,发生什么事儿都不知情。 “刚来听后头讲的,好像是于皓和新来的室友也处不好,两人都是暴脾气,王不见王的,打架打得都住院了。” 季柃苔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当时只觉得于皓那种脾气早晚被制裁,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果然,恶人得有恶人磨。 “严重不?” 沈潮:“这不清楚,反正听说有人脑袋开了瓢,不过问题不大吧,管他那多!” 季柃苔赞同,和他无关。 上完一堂课,悠闲去阶梯教室。 反正早去晚去都是前两排的命。 张教授正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板书,字体磅礴大气,非书香门第之后,久日之功定是练不出来。 季柃苔见此,倒也觉得,左琳的选择没错,一边是不见天日、动则打骂的贫民窟生活,一边是相敬如宾、精神富足的日子,谁都会选后者。 当然季柃苔无法否认,左琳本身就是一个优秀的女子,即使永远对不起卓之川,也无法抹去她浑身的闪光点。 张教授板书写完,双手轻轻拍去手掌的粉笔灰,和大家解释道:“我们常说完美的虚构无法创造真理,文学,开在生活这片土壤之上,由我们发现挖掘后,以文字表述出来,以此揭示某种规律和普遍性……” 众人交头接耳,季柃苔看向黑板的要求,隐隐约约有了些想法。 “因此这次作业希望大家选择感兴趣的话题,通过亲身实践调研来撰写心得,文体不限,可以独自完成,也可以组队合作。” 一个人举手问道:“老师,单独和组队给分标准是一样吗?” 张教授温和点头,“是,我鼓励大家自由组队、相互交流,思想之间的碰撞远远比闭门造车更能激发创新。” 教室立马热闹起来,已经开始拉人组队,季柃苔已经默认和沈潮一组,便没参加组队氛围之中。 沈潮:“中午吃啥?出去还是食堂?” “我要先去活动室还书。” 季柃苔还背着那本花卉知识大全,早就过了借还时间,今天说什么也得送过去。 “那等你一起,去校外吃!” 第100章 他是我哥,我是他弟 下完课,两人跑去园艺楼,季柃苔就还个书,去去就来,便让沈潮在楼下等他。 到地方时,活动室正开着门。 左琳在里面,谢棠也在,季柃苔直觉现在进去尴尬,便把拿出来的书放回背包,打算吃完饭再过来一趟。 不成想被靠近门口的谢棠发现,喊了声,“季柃苔,怎么不进来?” 第82章 “哦哦!我来还个书。”季柃苔轻叹一声,今天这来的不是时候啊! 算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季柃苔先朝左琳问了个好,又将书插回图书角的书架,说道:“左老师,学姐,您们继续聊,我先走了。” “等等。” 季柃苔已经脚底抹油准备溜之大吉,左琳就出声叫住了他,他身子微微一僵,回头又挂上得体的笑容,心里却是连连叹气,大概猜到左琳要问什么。 “小棠,比赛就按照你的想法来,有空先写个初步申报书给我过目,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和季同学交流,今天就先这样。”左琳对谢棠说道。 谢棠面带感激,连连应好:“好的好的,谢谢老师!那我就不打扰了。” 转身时还和季柃苔使了个眼色,目光皆是好奇,季柃苔心中直呼千万别好奇,好奇害死猫。 就像他自己,因为太好奇才会这样。 等谢棠出门,季柃苔先开口,问道:“左老师,您找我还有其他的事吗?” 他以为左琳会开门见山说明叫住他的原因,结果却把话题转向他送来的书。 “季同学喜欢花吗?” 季柃苔弄不明白左琳的意思,但只能实话实说,“喜欢。” “花那么美,没有人不喜欢,就像美好的生活,没人不想去拥有。” 左琳轻笑,手指轻轻翻阅纸张,恰好停留在一张图片上,季柃苔认出来,这是鲁冰花,花瓣如蝶翼,蓝粉交错,常与茶树一同种植,枯萎后的养料能让茶树长得更繁茂。 所以又被称母亲花,季柃苔记得小时候的一次春晚,有位歌手献唱了鲁冰花。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当时他听到后,还难受了很久,一直忍到外婆去睡觉,才还蜷在他哥怀里,泪水洇湿卓之川的外套。 他哥只是轻轻唤他,温暖的手搭在他后脑勺,想尽一切办法不停安慰他。 当时他九岁,卓之川十五岁,都是半大的孩子,可卓之川一直为他挡着风雨,小心地呵护他长大。 “老师,您错了。” 季柃苔反驳,“花固然美好,可我不是因为它是花,我才喜欢,我爱它,是因为它是我家人送我的礼物,承载着他们的心意和牵挂,爱它是结果,不是原因。” 左琳眼神暗淡,反问:“那如果你所说的心意,只会让你过得更不如意,你会怎么做呢?” 季柃苔没多想,立马回答。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忘记我来时的路,更不会舍弃那些心意。” “至少,我不会丢下他一个人去面对。” 季柃苔能理解左琳的想法,她想为自己的所做所为找点借口,也许这样就会少一些负罪感,他懂这种心理—— 反复拉扯的对错会让人不断反问,自己到底有没有错?错在哪里? 虽然外人看来,对与错并不重要。 可作为深陷其间的局内人,左琳不会,她会一边觉得,她只是为了更好活下去,她没有错;可又会后悔,她活下去的代价却是把自己的孩子推向深渊。 两种思绪交叉折磨,直至把人逼疯,季柃苔不愿看到左琳这般,因为季柃苔知道他哥只想左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然后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季柃苔会把卓之川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因为他们是亲密无间的爱人,是相伴一生、彼此守护的家人。 “左老师,您若是有什么话,就直接问吧,我朋友还在楼下等我。” 左琳敛了敛心神,回归正题,“他过得还好吗?” “过得很好,事业顺利,家庭和睦,有朋友有亲人。”季柃苔嘴角不自觉扬起,谈起卓之川脸上都是幸福和温柔,“他自己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一直都是。” 左琳释怀叹了口气。 “……那就好。” 她说道:“知道他找到坚定站在身边的人,我为他感觉开心欣慰,知道他过得很好,心里也少了很多负罪感。” “可能我还是自私吧,比起当一个好母亲,我更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季柃苔没反驳,安静地听着。 “当年的事情,始终是我对不起他,这些年,愧疚压在心头,有时候做梦都是他责怪我的声音,问我怎么抛下他了。” “所以见到他的第一眼,我都在害怕。” “在想他是不是来打乱我的生活,就像那个人一样,把我拖入深渊,万劫不复。” 左琳扯出一个苦涩无奈的笑。 “结果发现我错了。” 季柃苔没否认,左琳的想法不仅错了,甚至错得离谱。 卓之川是那种,如果发现没他比有他过的好,他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简而言之,他哥永远都是做出让步的那个,宁愿消失也不愿意成为别人的负担。 “所以我不配乞求他的原谅,况且……他早也不需要这份迟到的爱了。” “他的确不需要了,往前看吧。”季柃苔冷漠说完,手里的手机弹出短信。 季柃苔:“……” 贺澜没说错,沈潮嘴巴真毒。 “老师,我还有事,下楼了。” 季柃苔该说的都说完了,即将走出门,听见左琳问他和卓之川什么关系,他回头,沉默几秒,“他是我哥,我是他弟。” 永远都是。 除了死亡,没人能分开他们。 …… 沈潮夹起小炒黄牛肉,美滋滋放嘴里嚼,想起今天组队的事情,还没和季柃苔商量,“对了,你准备选什么课题?” 他属于别人推会儿,他就弄会儿的性子,让他想怎么干必不可能的,反正季柃苔说什么,他照着弄就好呗。 季柃苔感觉偏咸口,拧了杯水解渴,“你有没有想法?” “没,听你安排。” “那就去福利院做义工。”季柃苔很早就有这种想法,奈何一直没时间,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不错。 沈潮对此没有异议,两人约好双休就出发,至于去哪里,暂时待定。 两人吃完,准备结账,柜台在里头,季柃苔感谢沈潮送他去医院,主动结账,慵懒地靠在柜台等老板找零时,瞅见最里头藏着个熟悉身影。 嘿,这不是江言吗! 还笑得一脸不值钱! 季柃苔饶有兴趣看了会儿,收好找回的零钱,和沈潮说了声,大摇大摆走过去。 “言言……” 江言满脸都是惊讶,季柃苔眨了眨眼眼睛,在晏洲灼热的目光下,大喇喇坐在江言旁边,嘴巴一瘪,略带委屈说道,“你在我面前就没这么开心。” 江言:! 晏洲:!!! —————— 虽然晏洲还没恢复记忆,但是为了避免混乱,以后文里都叫晏洲哈 第101章 忆起 “你也不和我发消息……” 季柃苔边说边戳江言后背,对江言疑惑的询问假装不知,继续强调说,“你骗人,之前还说我们是最好的……哥们。” 甚至在“哥们”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眼光瞥向前方的晏洲,意味深长,“那怎么不找我吃饭呀!” 晏洲表面平静,手中的筷子捏得咯咯作响,心中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江言无语,一脸嫌弃地看向还在做戏的季柃苔,眼神分明在说,玩一会儿就够了吧,小心卓哥来敲你。 季柃苔桌子下的手比了稍安勿躁的手势,江言叹了口气。 果然,季柃苔又拿他找乐子。 算了,随意吧,毕竟之前他可无数次笑季柃苔碰见他哥就雄孔雀开屏,卓哥不愿意看,他还要凑过去给他开屏,不看也得看。 现在季柃苔是来报仇的。 这时,一直沉默的晏洲忽然开口,“你好,陶泽。” 目光紧盯季柃苔搭在江言肩上的手,不说假话,灼热的视线几乎要把他手背烫穿一个洞来。 季柃苔朝江言眨了下眼睛,见江言点头,终于收回嬉皮笑脸的表情,轻轻掸了下江言肩头,看来晏洲还没恢复记忆,不过这次见到江言,状态比上次好上很多,“季柃苔,江言的发小。” 晏洲松口气,问道:“要不要再添一副碗筷?” 江言也打手势让他一起吃。 季柃苔扫视桌上的菜,全是江言爱吃的,晏洲暂时在他这里过关,摇头道,“我已经吃了,你们继续,我室友还在等我,先走咯,嘿嘿……吃得开心。” 转身后,嘴角上扬的弧度彻底藏不住。 真相了,这两人肯定有戏,相信不用过多久,江言也能如愿了。 季柃苔的出现只是一个小插曲,并没有打乱两人的吃饭计划,人走后,江言开始在纸上写字,想和晏洲解释情况。 他刚开始写,对面的人就握住他的笔。 “江言,你可以和我打手势,我能看懂了。”晏洲说出这话时,带着他都没察觉的骄傲,短短二十天,他学会很多手语了。 第83章 真的很难学,有时候一样的手势,前后顺序组合不同,意思就不一样,他都弄乱了好几次,但没想过难学就放弃了。 有时候连睡觉都在背手语。 “可能需要你慢些,我得在脑子里转个弯,等我再熟悉一段时间就不会了。” 江言怔然,一瞬不瞬盯着晏洲。 “怎么走神了?”耳边传来晏洲的声音,江言摇头,放慢速度,打着手势和晏洲转述纸上的话,还是第一次打这么复杂的。 五岁失语后,他妈妈就给他请了最好的手语老师,他当然知道手语有多难学。 尤其对正常人来说,因为能用语言表达需求,手语对他们来说是累赘的东西,没有正常人会愿意花大量的时间来学习。 毋庸置疑,晏洲是为谁学的。 原来,无论晏哥记不记得他,他永远都把他放在第一位,如此想着,江言心里酸涩无比,幸好他一直在坚持找晏洲。 晏洲低声复述江言手语的意思,得到一个赞同的笑容,他跟着也轻轻笑了笑。 值得了,他费劲学手语就是为这个笑。 现在如愿以偿,心满意足垂下眼。 “你的朋友很好。”晏洲说的是实话,季柃苔过来那副护短的模样,竟然让他幻视母鸡护崽。 江言轻点头。 心里默默说了声,晏哥也是。 服务员上完菜最后一道菜,晏洲拿起公筷给江言夹菜。 他夹一块糖醋排骨,江言就安静地吃掉;再添一勺清炒时蔬,对方也顺从接受。 晏洲的视线不自觉地追随着江言微微低垂的眉眼,看他小口咀嚼的模样,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软又痒。 几乎忍不住想要揉揉江言的一点一点的脑袋,肯定很舒服。 晏洲丝毫没觉得突然。 更没有意识到每次他提出和江言吃饭,江言便立刻答应这件事有多稀奇,毕竟谁会经常有凑巧的时间。 晏洲舀了勺汤,习惯地撇去汤面漂浮的葱,忽然疑惑地问道:“你吃小葱吗?” 江言摇头。 他继续手中的动作,没说话。 其实这种情况已经出现很多次了,好像他能提前预知江言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种奇怪的熟悉感经常让他充斥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和难受。 “江言,请个假,这几天不找你吃饭。”低头吃饭的人猛得抬头,带着几丝询问。 他想,晏哥要去哪里?又要走了吗? 是不是又要找不到了? 过往的害怕涌上心头,脸色惨白。 晏洲见此连忙说道:“我明天要回一趟家,大概来回需要四五天,下周再来找你吃饭,好吗?” 知道晏洲是回家,江言心中的担忧缓缓消散,脸色逐渐缓和起来,只要不会再消失就好了,他找了好久的人,不能失去第二次了。 江言打手势,让他注意安全,其实还想比个早些回来,可他没立场,没身份,毕竟在晏洲眼里,他可能只是个饭搭子,投喂他会让晏洲有成就感。 “嗯,我早去早回。” 其实离寒假就剩几个月的时间,他心中的疑问可以等寒假回家再问他爷,可他等不了了。 尤其是遇到江言后,梦里那个哭泣的小孩儿出现的次数愈加频繁。 之前是一个月才梦见一次,可现在几乎是夜夜入梦,甚至有一天,他清晰地看到那个小孩,长得竟然和江言一模一样。 潜意识告诉他,他肯定认识江言。 他应该忘了很重要、如果不找回来会后悔一辈子的事情,所以他要回家亲自问问他爷。 晏洲见江言碗里的菜吃空,又捡着江言最爱吃的菜添了些,调侃问道:“这么喜欢和我吃饭啊?” 虽然每次吃饭都是他找的理由。 比如麻烦江言帮他收作业、或者今天他发工资了、着手的项目结题了,最离谱的一次还是,连着下了几天雨,他说天晴得庆祝一下,二话不说拉着人又一起吃饭。 江言从没笑他编造的理由多蹩脚,也没怪他多自来熟,所以江言对他也有点意思吧,那他是不是可以更进一步了。 晏洲如实想着,郑重喊道:“江言。” 江言还记着晏洲笑他的话,不想理人,晏洲可稀罕江言这样子,继续说道,语气要多温柔就多温柔,“江言,等我回来,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见江言抬头,晏洲眼神更温柔了,现在即使江言不开口,他也能大致读懂江言的意思,肯定是想问什么事情。 “等回来,告诉你。” 晏洲想,江言要是不同意,他就追他。 追到同意为止。 第102章 福利院 周六早晨,季柃苔和沈潮坐车去郊区的福利院,四个小时的车程抵达目的地。 因为提前和负责人联系过,两人便直接去办公室候着,等了大概半小时,一位四五十岁的妇人姗姗来迟。 可能经常与孩子接触,她笑起来带着天然的和善与亲切,朝二位解释迟到原因,“不好意思,有个小孩子突然拉肚子,送他去医院耽搁了些时间,二位久等了。” “没有没有,我们也是刚来不久,院长您好,我叫季柃苔,这些天和你联系的人就是我,突然来访给您们添麻烦了。” 季柃苔站起来和人握手,他凭声音听出这是电话中与他沟通的院长,姓陈,这所福利院就是她筹资建立的,为了纪念她去世的女儿,名字叫“幼微福利院救助中心”。 季柃苔曾经在家报纸上看了好几次陈院长的介绍,极为佩服和敬仰,她是一位无私的母亲,更是一位伟大的女性。 “陈院长,我们来的仓促,没有准备太多东西,只给每个孩子们准备了文具,还有一些御寒的衣服。” 季柃苔边说边拉开行李箱的拉链,展开放在地上,沈潮也打开另外的箱子。 福利院一共有五十二名孩子,最小的三岁,最大的十二岁,都是从小失去了亲人,被院长和护工们一手拉扯长大。 两人一共拖了四箱,一箱文具,另外三箱全是衣服,都是两人没课的时候,一起去百货大楼批发回来的,准备了六十份。 文具是每个孩子五个本子,三支笔和一盒彩铅,都是质量好、耐用的文具。 棉袄则是一人一件,冬天快到了,沈潮说京市冬天很冷,特地买了充棉量最足的冬袄,这些衣服可能不是当前时髦的款式,但一定最暖和的。 行李箱一打开,陈芳语粗略扫视一眼,全是全新的,文具已经分好,用文件袋装着,每个袋子上面还有孩子的名字。 堆着的棉袄像座小山,充实的棉花让每件棉服都鼓鼓囊囊的,同样也有名字。 原来面前这位小同学,提前让她传真一份孩子名单,就是为了这个特别的准备。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心细的人。 要知道福利院的孩子最需要的便是一份归属感,有份刻着他们名字的文具,无疑比随意给他们的东西更让他们珍惜。 “他们肯定会喜欢的,等孩子吃完午饭,我就发给他们。”陈芳语满脸都是发自内心的笑意,“谢谢你们对孩子们的上心。” 季柃苔和沈潮听此,相视一笑。 周一定下来福利院做义工,因为要亲力亲为,他们就白天买物资,晚上熬夜分东西、写名字,寝室三个人一起弄到昨晚。 听到陈院长这么一说,连续四日奔波的疲惫也被妥帖的暖意所取代。 陈芳语知道两人是为了课程实践过来的,这几天会和孩子们同吃同住,问道:“你们吃午饭没?” “还没有。” 这不问还好,一问两人都察觉饿意,因为车程较长,又要走山路,早上吃的早就消化完,陈芳语会心一笑,“那刚好,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孩子们都在。” 两人点头,看着地上摊开的箱子,问道:“院长,这些东西就放在这里吗?” “先放着,我待会儿找人搬到食堂。” 两人应了声好,跟着陈芳语前往食堂,沿途中,陈芳语用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介绍着福利院的环境。 季柃苔边听边环顾四周,三面土墙、一道栅栏围出了陈芳语口中的教室、食堂、寝室…… 所有房屋的外墙都很老旧,爬满了苔藓,所谓的活动区也只是一片荒草地。 如此简陋的地方,坐落在偏远的郊区,却是陈芳语四处募资、竭尽所能,提供给孩子们最好的地方。 季柃苔望向路两边迎风而立的小树,秋天到了,树干应该是光秃秃的,而这里不同,上面挂满了小风车,风一吹飒飒作响。 “这是孩子们拿废纸折的,说风一吹热闹,我倒是嫌吵得慌。”陈芳语眼底漾起笑意,虽是责怪的话,语气却尽是宠溺。 “不吵,风一吹,它们像在唱歌。” 这些孩子像大自然的诗人,在一个荒凉的季节,只用一些小小的改变,便让福利院焕发比春日更蓬勃的生机、比夏日更热烈的氛围。 第84章 季柃苔又凑近了些,上面涂鸦着花花草草,房屋树木,还有天马行空画着各种符号,每个风车上的愿望不同,唯独不变的是,总有两个大人牵着一个小人儿。 小小的纸张寄托着孩子们最真实的愿望,季柃苔忽觉眼睛有些发胀,拿着随身携带的纸笔记录这些稚嫩的文字。 她说,希望院长妈妈长命百岁,咳嗽可以快快好起来。 她说,好朋友冬天手会生疮,又痒又疼,想要一套暖和的手套。 他说,他喜欢玩球,想要一个可以拍的球,这样就可以带着弟弟们玩球,不吵院长妈妈休息。 她说,想要一个家人,当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难受的时候,她能把家人借给他们,哄他们开心。 …… 一行行记下来,季柃苔想着,下次再来可以买小孩子要的球、手套、小发卡…… 写着写着,季柃苔空出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短短的话语中便能瞥见孩子们生活一隅,好似隔着时空对话。 季柃苔意识到,他能懂这些孩子。 命运曾对他格外残酷,让他比大多数人不幸,从小失去了爱他的爸爸妈妈,还因为一次车祸险些与正常人脱轨。 但他又比谁都幸运,因为有外婆,他有了遮风挡雨的家,后来有哥哥,牵着他从深渊边缘站了起来,走得越来越远。 沈潮也是沉默良久。 他是第一次来,在此之前,从未踏足这种地方,像是见证一个他从未想象的人生轨迹,一种孤独但人声鼎沸的生活。 “小季,小沈,饭要凉了,咱们先去吃饭吧!”陈芳语出声,打断走神的两人。 “欸好,来了。”季柃苔回头,眨了眨眼睛,和沈潮并肩往食堂走去。 第103章 拍照 季柃苔踏入陈院长所说的食堂,里头的环境一览无余,铁皮房围成的简陋场地,几十个孩子正在坐在长板凳上吃饭。 几个护工拿勺子喂小娃娃吃饭,其他都是更大点的孩子照顾小点的,看见三人进来,活泼点的小孩子已经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跑过来,一把抱住陈芳语的大腿。 季柃苔估计都只有四五岁的样子,或者更小,衣服上面打满补丁,脸上却是干干净净的,一双眼睛纯洁无瑕。 “院长妈妈,今天有肉,吃肉!” “我今天听话,阿姨给我了三块肉哦。” “院长妈妈,给你吃肉馍馍。” …… 叽叽喳喳的,只有一个人觉得刚刚好,可几个人围着你一言我一语,吵闹得甚至有些听不清,至少季柃苔有这种感受。 反观陈芳语,她脸上始终挂着柔和的笑,一个个回应着孩子们,要是发现有些孩子嘴角沾着米粒或者挂着鼻涕,也是丝毫不嫌弃帮他们弄干净。 就像一个母亲疼爱自己的孩子一般。 季柃苔心想,一个人是不是伪善,是不是如同报纸上呈现给众人的模样,通过日常的点点滴滴便能发现,更何况这群孩子没有被世俗污染,他们纯澈的眼神不会骗人。 “院长,待会和他们说吧,留的饭菜都凉咯!”打饭的阿姨大声喊道。 “好。”陈芳语回完陈姐,转身说道:“小季小沈,你们先去吃,我待会就过来。” 季柃苔和沈潮看了一眼,浅笑应着,但都没离开,哪有初来乍到一个新地方,管事的还没吃口热饭,他们就提前吃上了。 沈潮掏出相机,将眼前的画面定格,已经提前和陈芳语商量过,她同意两人可以自由拍照。 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给福利院留张底片,也算是给孩子们一份童年回忆。 陈芳语眼中带着笑,耐心回答完每个孩子的问题,才催促道:“快去吃饭,等会肉肉都凉了,吃了肚子痛。” 为了体现话语的可信度,陈芳语还蹲下,按了按小孩子的肚子,轻声吓道:“要看医生哦,怕不怕?” “院长妈妈,我们怕。” 孩子们异口同声,因为一拉肚子就只能喝清淡的米汤,一点油水都碰不得,而且会很疼,有些时候还要打针才能好。 放在以前,陈芳语一说完,孩子们就乖巧地回去吃饭,今天却不管用,他们挤在陈芳语后背,目光看向眼前的两人。 季柃苔与他们对视一眼,刚笑了笑,孩子们便像躲猫猫又藏到陈芳语身后,几个小脑袋暗自交涉完,又偷偷摸摸勾着脖子打量两个大哥哥,眼里全是好奇。 二人倒是接受良好,毕竟在学校里被当猴子观赏已经习惯了。 胆子稍微大点的孩子附在陈芳语耳边,悄悄问道:“院长妈妈,他们是谁呀?” 身后的孩子目光带着希冀,五双澄澈的眼睛看向陈芳语,些许害羞,又有点欣喜。 其他吃饭的孩子从院长妈妈带着大哥哥进来,也停止吃饭,眼睛一眨不眨看过来。 若不是门口地方就巴掌大的地方,早就想挤过去听听了。 “他们呀!”陈芳语故意卖关子。 孩子们被勾起兴趣,都忘了害羞,“谁呀谁呀,院长妈妈,你快说呀!” 陈芳语轻笑,鼓励孩子们自己去问问,“穿蓝色衣服的是小季哥哥,黑色衣服的是小沈哥哥,你们自己去问好不好?” 几个孩子又围着圈嘀嘀咕咕一分钟。 下一秒,孩子们推举一个小团子来问季柃苔两人,她走过来的时候,脑袋后的小揪揪摇摇晃晃,靠近后才小心翼翼抬头。 季柃苔蹲下来,先问道:“你好呀,小朋友叫什么名字?” 沈潮也一同蹲下来。 小女孩回头看了眼陈芳语,得到肯定才抿了抿唇,声音极轻的回答:“小季哥哥,小沈哥哥,我叫嘉嘉,今年四岁。” 院长妈妈教过他们,要有礼貌,特别是有外人来到福利院,他们又很喜欢这个人时,一定要乖乖的。 虽然她不懂院长妈妈为什么这样说,但是她很喜欢两个哥哥。 “小季哥哥,小沈哥哥刚才在干什么?” 季柃苔感觉都要萌化了,顿时理解他小时候,干妈总喜欢把他打扮成女孩子的原因,简直太可爱了。 “和你们拍照。” 嘉嘉点了点头,软软问道:“什么是拍照呀?” 沈潮听此,将相机屏幕调给嘉嘉看,解释道:“就像嘉嘉画画一样,用这个画出来,你看这是谁?” “是我,还有院长妈妈!” 嘉嘉惊讶,用手指着图片,但不敢点在上头,虚虚地点在上头,“这是毛毛,瑶瑶,还有石头……这是我们做的小风车!” “是的,嘉嘉真棒。” 沈潮很喜欢摄影,从进福利院开始,他就拿着照相机四处记录,贺澜去国外比赛了,他想拍下来,等贺澜回来和他分享。 当然,也想多给福利院定格些时光。 他缓缓翻着照片,每翻到新的一张,嘉嘉就说这是谁,这是福利院哪个地方,嘉嘉的声音勾起了其他孩子们的兴趣,纷纷手牵着手跑过来。 沈潮周围瞬间围满了小孩子,他们都安静看着,只觉得这个东西好奇妙,这么小的方块,能够装下这么多人。 太神奇了吧! “小沈哥哥,这是什么呀?” 沈潮回答:“这叫相机,可以给人拍照,你们站远点,我给你们拍照。” “嗯嗯嗯。” 咔嚓一声,几个孩子又蜂拥而至,就看见他们被画了出来,口中的哇噻一声接着一声,“小沈哥哥,什么都可以拍吗?” “可以。” “哇,小沈哥哥好厉害呀!” …… 眼见着孩子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沈潮都有些招架不过来,还有几个吃完的孩子也涌过来,陈芳语连忙制止道:“孩子们,哥哥还没吃饭,等他们吃完再问好不好?” 小萝卜头乖巧同意,立马分工行动,几个人迈着小短腿找阿姨要抹布擦桌子,几个拉着季柃苔和沈潮去吃饭,满怀期待,“小沈哥哥,小季哥哥,坐,吃饭!” “谢谢。” 季柃苔从书包里面拿出一包糖果,从百货大楼买的奶糖。 小时候他最喜欢这种口味了,卓之川说他奶罐子,喜欢喝牛奶,喜欢吃奶糖,连肥皂都要牛奶香皂。 笑他八岁还像个没断奶的。 “院长妈妈,我们可以吃吗?” 孩子们透着渴望,这种糖果要过年才能吃,他们都是舔一口细细品味,然后又用糖纸包着,能吃好几天呐。 虽然很想要,但是也知道先问陈芳语,因为她教过,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陈芳语示意可以,揉了揉嘉嘉的小脑袋,“嘉嘉,去和哥哥姐姐每人分着吃。” “好耶,谢谢哥哥和院长妈妈!”嘉嘉高兴得蹦起来,和她的好朋友们变成五只勤劳的小蜜蜂穿插在餐桌间,分享甜甜的糖果。 陈芳语目光含笑,嘉嘉很像她的女儿,她总会自私地上心一些。 第85章 “小季,小沈,别管孩子们,先吃饭吧。”她出声喊道,季柃苔和沈潮都说了声,两人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 这里像是世外桃源,踏入后,油然而生的治愈和放松,只余心中的安宁感。 第104章 被爱 今天吃的是猪肉粉丝白菜和紫菜蛋花汤,外加一个白煮蛋。 季柃苔轻轻磕鸡蛋,白皙修长的手指剥开外壳,放入嘴中,又捧起小碗喝了口汤。 陈芳语的目光定在两人身上,眼底漾着慈爱的柔光,如同看着福利院里那些惹人怜惜的孩子,“饭菜可还合口味?” 语调里浸着长辈特有的关切。 “好吃。”季柃苔擦了擦嘴,和外婆弄的饭菜味道很像,“郑阿姨手艺很好,吃起来有家的味道。” 郑阿姨就是负责做福利院吃食的阿姨,孩子都叫她郑妈妈。 听到季柃苔的夸赞,她都笑得合不拢嘴,和陈芳语打趣道:“芳语呀,看来那群小机灵鬼没哄我,我做饭好吃。” “没哄没哄,你看娃娃们,每次不是吃的一干二净,不够还争着抢着要哇!” “他们喜欢就好,多吃点,快快长大。”郑玉兰望着那群小孩子,他们正七手八脚地清点着糖果,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认真,“芳姐,他们真开心。” 陈芳语也是感叹,“是啊,孩子们好久没这么开心了,谢谢小季和小沈。” 季柃苔和沈潮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他们什么也没做,是这群孩子太容易满足了,他们的世界小小的,只有下一顿吃什么、好朋友和爱他们的妈妈。 三人安静吃着饭。 那边的分糖活动也接近尾声,嘉嘉风风火火跑过来,双手捧着多出来的糖果,还有分给妈妈和两个哥哥的糖果,“院长妈妈,我们一个人有三个哦,这是你们的,这是多的糖。” “好,去玩吧。” 嘉嘉点头,又朝和季柃苔还有沈潮鞠躬,甜甜说道:“谢谢哥哥。” 一溜烟跑远了,两只牛角辫上下扑腾。 “唉哟,小季哥哥,哈哈,一开始我还怕小孩子调皮,结果这么乖巧。”沈潮想起军区大院的皮孩子,上树戳鸟的,下地打滚的,七八岁的孩子狗都嫌弃,“比我家那边的,好一百倍!” 季柃苔轻笑,他知道原因。 被偏爱有恃无恐,就像他,卓之川没出现时,他想爸妈哭都要躲着外婆,后来卓之川来了,他怎么闹腾都可以。 卓之川都宠着他。 他接受季柃苔的所有,无论好坏。 两人吃完一碗饭,又去木桶里舀了几勺,陈芳语她们吃饱了,和郑阿姨看着两人跟赛跑似的比着谁吃得快。 陈芳语心想,如果福利院的孩子有小季小沈这般大,那就好了。 “然然,怎么过来了?” 陈芳语说话时,低头的季柃苔听见车轮滚过泥地的声音,抬头便看见估摸七八岁的孩子坐在轮椅上,皮质的轮椅上头全是划痕,划过来时咯吱作响。 待人靠近些,季柃苔发现那个孩子右腿裤腿是空荡荡的,随着动作幅度堆积在一起,季柃苔静默了几秒,又迅速低下头。 “院长妈妈,有几个字不会读。”齐然捧着一本中华上下三百年,指着上面的文字。 “我来看看,等我戴个老花镜。”陈芳语打开随身携带的眼镜盒,展开镜腿,有条腿已经断掉了,但换个老花镜要几十元,够每个孩子添个水煮蛋,她就一直不舍得换。 “读‘羌’,意思是少数民族。” 齐然点头,又翻到其他页数,“还有这个也不会?” 这两个字真把陈芳语难住了,她其实只读过初中,毕业就去外头打工了,字也认不太多,“小季呀,这是什么字?” 沈潮撞了一下季柃苔。 “啊,哦……”季柃苔稳了稳心神,低头看齐然手中的书,“倥偬,指忙乱、事情繁杂。” 后续齐然又请教了好几个问题,除了字是什么意思,还有一些古文的意思,季柃苔都耐心回答,还会和齐然说自己的见解。 “哥哥,你好厉害。” 季柃苔闷闷嗯了一声,第一次发现自己很嘴笨,怎么也想不出如何回答齐然,最终笑了笑,“这本书有点难懂,下次我送你几本简单的书。” “谢谢哥哥!”齐淮一直平平淡淡的神色,在听到有新书看时,一下子有了孩子的生气,季柃苔忽觉心中涩然。 人总会与自己境遇相似的人共鸣,在齐然身上,季柃苔好似见到当初的自己。 人是需要交流的,拘在一个地方,为了不添麻烦,书就成了解外界的最好方式。 “院长妈妈,我先走了。” “然然。” 陈芳语喊住人,蹲下说道:“我知道咱们然然爱读书,以后肯定能像哥哥一样读好大学,变得很优秀,但不要总一个人闷着看书,也去和他们玩玩,好不好?” “院长妈妈,我……” 齐然想和他们玩的,大家也很好,只是每次分组玩游戏,因为他的腿,他在哪组就给哪组拖后腿,虽然他们都不会说他,甚至会争着和他一组,可他始终觉得不好意思。 “我喜欢看书的。”齐然补充道,他在说服自己,陈芳语心疼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但是他才七岁,不需要这么懂事。 “然然,你的好朋友和我说,玩游戏不是为了赢,是想大家开心,也包括你。” 齐然紧紧攥着书,语气不确定,“也包括我?” “对。”陈芳语声音很小但很坚定,“去和他们一起玩玩,他们很喜欢你。” 齐然点头,滑轮椅出去,没有人帮他。 因为福利院的孩子必须独立,陈芳语她们都知道,现在帮他其实是害了他。 人走远后,季柃苔才问道:“陈院长,那个孩子他的腿……” 第105章 礼物 陈芳语看着人离开的方向,无奈的叹息从口中传出,思绪回到几年前的一天。 “他那腿是先天的,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他父母才将然然放在福利院门口。” 陈芳语想起初次见到齐然的时候,应该是大冬天,大雪封城,人踩在地上,积雪没过鞋底,按理来说,她会和孩子们围着火盆取暖,总之不会出门。 可那天就是凑巧,大雪压塌杂货间的房顶,她去探视情况,忽觉门口的哭声,如同小猫呜哇,若不仔细听,还能被风声掩盖。 陈芳语推开门,便看见被厚实棉被包裹紧紧的小孩子,一张小脸冻得青紫交接,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 她怜惜地抱着孩子进室内,一边让郑阿姨煮点米昔,一边解开外衣。 陈芳语想着,长得这般好的孩子,做父母的怎么舍得遗弃,直到打开里三层外三层的襁褓,她也大致明白缘由了。 这个孩子右腿天生缺失。 陈芳语用体温给孩子取暖,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这孩子的命格硬不硬了。 一碗米昔下肚,孩子的脸色有些好转,身体的温度也渐渐回温。 陈芳语却不敢松懈,这种征兆还有另一种情况,那就是回光返照。 她和郑阿姨轮流给孩子取暖,哭声从最初的呜咽渐渐变得洪亮,两人紧绷的脊背也松懈下来,孩子命大,这寒冬腊月的,被冻得嚎都嚎不出来,她们轮着照料一下午,哭声代表着活了下来。 陈芳语给他取名为齐然,活下来是个奇迹,然字属火,希望齐然一辈子不再受冻,健康、温暖的长大。 一旁的郑阿姨在陈芳语回忆的话里,也是连连叹气,“然然乖得很,福利院来的婴儿都要经过一段过渡期,因为人手有限,只能顾着他们吃饱穿暖,孩子哭起来我们没那么多精力哄。” “你们也知道,小孩子哭起来那是会传染,一个哭起来,一群就开始嚎,可然然不哭不闹的,饿就哼哼几声……” 陈芳语笑道:“我们开始还以为是个傻的,不曾想是个省心的。” “是啊是啊,院里就是然然最乖了,乖的我都心疼,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这样了。”郑阿姨心疼得紧,情绪上来,低头抹了抹眼泪,“他若不是腿的问题,肯定有人愿意收养他。” 现在,小男孩儿很多人争着抢着收养。 只是可惜啊! 季柃苔沉默地吃完饭,一直听着陈芳语和郑阿姨的交谈,连沈潮都看出季柃苔的不同寻常,很少见季柃苔对一件事如此上心。 陈芳语见两人停下碗筷,问道:“你们吃好没?要不要再添一碗?” 两人同时摇头,撑了。 “那和孩子分发你们带来的礼物吧,他们应该在操场玩,等会要睡个午觉。” 季柃苔和沈潮起身洗餐具,那边有一排水笼头,他刚才看见孩子们吃完就去那边洗碗,够不着就踮些脚,或者让稍微大点的孩子来帮忙。 他俩和院里的几位阿姨将东西搬到空旷的操场,孩子瞧着动静,一窝蜂涌了过来,乌泱泱包围着几人。 第86章 齐然也没被落下,孩子跑过来的同时,几人合力将他推了过来。 “哇,一、二、三、四,四个大箱子!” “里面是什么呀?” “我猜是糖哦,好多好多大白兔奶糖!” “可郑妈妈说一次性吃好多糖,会牙疼,丫丫姐姐之前半夜牙疼,哭了一晚上……” 小孩子窃窃私语,陈芳语不继续卖关子了,双手做了个示意安静的手势,小点的孩子立马捂着嘴巴,大些的孩子乖巧站好。 “孩子们,这是小季哥哥和小沈哥哥给你们买的礼物,大家先来排队站好,我们一个一个发好不好?” “礼物!” “是什么礼物呀?” “我不知道……” 孩子们又开始悄悄咬耳朵,但是这次特地超级小声地说话,按照打饭的秩序排队,年龄最小的在前面,因此嘉嘉几个小娃娃最先拿到,知道是什么后,眼睛笑成月牙儿。 “是暖和的衣服,粉色的,最好看的颜色!”嘉嘉刚说完,毛毛就摇头,“不对,蓝色才最好看,我的最好看!”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衣服最好看。 不知道是那个小孩子发现衣服内衬绣着他们的名字,他们都展开看,“我的也有!是我的名字!” “呀,文具袋也有。” “我也看见了!” 陈芳语看见这一幕,稍稍低了头,仔细看时眼角还有泪光闪烁,郑阿姨欣慰地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其实她们就像守墓人,守墓人守的是死人,是挂念;她们守的是新生,是未来。 孩子很有礼貌,拿完之后都会和季柃苔两人说句谢谢,然后脸上挂着笑、抱着东西跑远。 果真如陈芳语所言,他们很喜欢这些东西,尤其知道这是专门买给他们的,独属于他们的礼物,便成了加倍的喜欢。 东西分完一半时,季柃苔手机响了,他接通键,叫了声哥,卓之川也是忙到现在,想起小对象在做义工,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到地方了?” “到了,哥,你怎么现在打电话?”季柃苔问的时候,孩子在大声地说谢谢小季哥哥,他只能轻声说着不用谢,让沈潮给孩子们解释一下,自己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卓之川笑道:“这不是碰小季哥哥的时间,每天打几个,总能碰见你闲的时候。” 着重强调了小季哥哥四个字。 季柃苔听出他哥的调侃,“哥,你不讲道理,你说你忙呀,我就乖乖不吵你,等你忙完了再给我打电话,你都不夸我懂事!” 还有什么小季哥哥呀,他哥这不明摆着吃醋了,吃醋的男人真幼稚。 “苔苔,可你每次十分钟就结束了。” 卓之川说这句话还带着怨气,他说他会忙上一段时间,季柃苔倒好,比他还忙,每天的通话就打十多分钟,消息还是和之前一样,过会儿就来几条,“苔苔是小骗子。” 季柃苔傻了眼,放下耳边的手机,低头看了眼,没错,是他哥的号码啊。 怎么像是换了个人? 季柃苔抿着嘴笑,对着手机下结论,“哥,你吃醋了!肯定是!” 怨气这么大,深市京市相距两千公里,他都能感受这股陈年老醋,浓的化不开。 卓之川嗯了一声,“醋了。” 季柃苔噗嗤一声,忍不住了,好像自从和他讲了小时候的事情,他哥就变成这样了,慢慢展现孩子气的一面。 真相了,他哥在逆生长。 “哥,哥哥,小卓哥哥。”季柃苔余光往四处瞟了一眼,确定附近没有人,用手捂住嘴巴和传声筒,红着脸喊了句,“老公。” 不等人回应,慌张挂了电话。 他可是季柃苔,哄人一套一套的! 更何况是他哥。 没发带来的衣服和文具前,小孩子就喜欢围着季柃苔和沈潮转悠,得到这些东西后,两人走到哪里,孩子们寸步不离,小季哥哥短,小沈哥哥长。 不说假话,两人上个厕所出来,都能看见站在树下的小萝卜头,当真是受宠若惊。 午睡时,因为太兴奋,孩子们比平时睡着晚一个多小时,陈芳语巡视过程中,笑着摇头,这群小屁孩儿睡觉都抱着棉袄不撒手,连说梦话都在呵呵笑。 的确,福利院很久没这般热闹了。 几块糖就够他们甜上几天,更别说一件全新的、独属他们的棉袄,能暖上一整个冬天,这个冬天没那么难熬了。 孩子们睡觉时,陈院长继续带着两人看看福利院其他地方,最后是两人这几天的住处,“因为福利院没有空的房间,我们就把之前的婴儿房收拾了出来,搬了两张床,你们将就住几天哈!” 陈芳语听见两人要待七天,还是有些震惊的,因为大多数来做义工的学生,都是为了学分或者学校要求,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一天时间就差不多了。 一直没外人,也就没有想弄个房间,这婴儿房还是因为孩子都大了才空出来,她又和几个阿姨花了半上午打扫完。 “嗯嗯,谢谢陈院长。”比这差的地方,季柃苔都住过,所以一点也没觉得将就,“给你们添麻烦了。” 陈芳语摆手,“是我要谢谢你们,谢谢你让他们这么开心……” 她发自内心的笑了笑,“好了,你们收拾吧,弄好也休息会儿,平日孩子们两点多就醒了,今天可能得三点才起来,还能睡一个多小时。” “好。” 送走陈芳语,沈潮端着一天的身子,直接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累死了,陈院长是这个!” 他举起手,比了个大拇指,不佩服不行啊,他就带一中午的孩子,累得够呛,小孩子问题好多啊,也好难回答啊! 弹坐起来,拉开书包拉链,掏出一盒西瓜霜,抠了两粒塞嘴里,抬手扔给季柃苔:“接着。” 两人的床隔着一条走廊,季柃苔伸手接住,也抠了两粒放嘴里,“谢了。” 他也有,但是累得不想拿。 两人没说话,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季柃苔久违地做了个梦,梦里光怪陆离,先是一片光亮,刺着他睁不开眼。 耳边有人在说话。 “阿姨,明天是我外婆的忌日,你不忙了,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季柃苔听出来了,那是他的声音,被叫做阿姨的人轻声答应:“好,苔苔乖,明天早上我带你去。” 他在说什么!外婆的忌日? 外婆昨天还和他打电话了,说给他炒了花生米儿,等他回来吃,他外婆好好的。 季柃苔听着不可置信。 “嗯,我要穿阿姨给我做的新衣服,告诉外婆,我过得很好,让她不要担心。” 季柃苔惊恐地睁开眼睛,四周都是陌生的环境,那个被他叫做阿姨的人,看起来和他很熟,可他从来没见过。 远处有孩子的嬉笑声。 这是哪里?外婆呢?哥哥呢? 他似有所感往下摸了摸腿,瞳孔紧缩,这不是他的腿,不对,这是梦,这肯定是梦,他的腿……好了的,是他哥带着他重新走出第一步。 季柃苔感觉意识被淹没。 他即将陷入其中,这是玩笑吗,是谁和他开了这么大的玩笑,他愤怒喊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无人回应,只有回声在嘲笑他的无能。 鬼压床的实感渐渐退散,远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叹息,“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沈潮看着忽然睁眼的人,大喊一声卧槽,只见人醒来就慌张摸自己的腿,靠近时又顿住,然后用力捶了一下。 “季柃苔,你做噩梦魇住了?”沈潮见人面色苍白,语气透着担忧,“你……一直在喊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 沈潮就是被季柃苔说梦话吵醒的。 “没事,我就是脚抽筋,没事儿。” 沈潮很想说要不你找个镜子,看看你脸是个什么样子,再来和我说没事,可能稍微可信点,但季柃苔在出神,他也安静地没多问。 季柃苔喝了杯水,坐在陈院长给他们配备的椅子上,目光落在杯中的水中,那句“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像句魔咒一般,带着苍凉悲寂,久久绕在耳边,始终不散。 很真实的梦,真实到季柃苔觉得,像是他曾经经历过,不然他的反应会如此猛烈。 是不是因为他今天来到了福利院,又遇见了一个和他小时候的经历重合过的齐然,才会突然这样。 或者……梦想告诉他什么。 季柃苔盯着水坐立不安,拿出手机给外婆打电话,没打通,他手抖得手机都拿不稳,泪水模糊地给干妈打,出口便是哭腔,“干妈。” “小宝,怎么哭了?” 程云因语速飞快,一旁的外婆听着云因喊小宝,耳朵也不聋了,凑只耳朵贴着手机听,焦急问道:“苔苔,苔苔怎么啦?” “外婆!” 程云因连忙把手机递给外婆,季柃苔太害怕了,哭腔变成边哭边喊,沈潮自觉出门,将房间留给季柃苔,“外婆,你怎么不接我电话,我打不通你的电话。” 第87章 外婆被小孙子的哭声弄得心酸,苍老的声音透着自责,“外婆错了,手机今天落家里了,下次外婆出门都带着。” “嗯,外婆,我好担心。” 外婆笑道:“怕啥嘞,外婆要是不在家,就在你干妈家里,来来去去就两个地方,乖乖不担心了,我好着嘞。” 季柃苔擦掉眼泪,抽噎着说好。 梦都是相反的,没事的。 季柃苔在安慰自己,那只是个梦。 第106章 全家福 那天中午过后,季柃苔没再入梦了。 日子还是和从前一般模样,仿佛那天的梦境只是他的幻想,昙花一现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这七天他们和福利院的孩子同吃同住,日常工作分为三项,分别是监督孩子们按时起床吃饭睡觉,担任临时老师和打扫福利院,每天过得辛苦却也充实。 正因为如此,季柃苔猜想可能是太累,晚上沾上床就睡着了,已经没有精力做梦。 季柃苔记性很好,来的第二天就对应上每个孩子的名字,加上几天的相处下来,他也大致知道孩子们分别喜欢什么。 当然,在清闲的时候,他也会写在记录日常的本子上,比如嘉嘉喜欢粉色闪亮亮的发绳、毛毛想当超人,所以他钟爱一切印着超人的东西…… 孩子的喜欢都很简单,也很容易满足。 季柃苔陪着他们坐在一起,听着孩子们对长大的畅想憧憬,越发觉得,福利院之行是段治愈之旅。 短暂的远离城市,沉浸在最纯真自然的环境,他越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逐渐明白“平平淡淡才是真”的含义。 离开前一晚,季柃苔收拾完东西,对躺尸的沈潮说道:“我出去一趟,你先洗漱。” 专注于手机屏幕的沈潮分了个眼神,呆愣地啊了一声,返回主菜单,都已经晚上九点,沈潮问道:“你去哪?” “我找下陈院长。” “一起,照片洗好了,顺便送过去。” “嗯,门口等你。”季柃苔趁空档看手机,短信上面是卓之川问他是不是明天回京市,他回了个是,顺便把等会想和陈院长说的事情也和卓之川知会了声,不出几秒,卓之川回了个他来安排。 季柃苔把手机插回兜,靠在墙上等人。 福利院的孩子,要说对谁印象最深刻,莫过于齐然了,无论是他的遭遇,还是他的腿,亦或是那孩子时不时冒出来问个问题。 季柃苔都觉得,齐然是被命运摔碎的璞玉,虽然残缺,却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至少,齐然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他应该拥有更好的人生,腿疾并非阻碍,只是一个小小的磨难,跨过后皆为坦途。 因此季柃苔想做的就是,把他获得的那份救赎传递下去,卓之川给他补上漏风的房屋,所以他就想着,也给齐然撑把伞。 他已经和京市的医生联系过,得到的答复是这种情况需要安装义肢,再经过一段时间的康复,基本和正常人无异。 具体情况还得亲自去检查才能下定论。 沈潮摸了件外套披上,又换了双鞋,在季柃苔眼前打了个响指,“走了。” 季柃苔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撑着墙站起来,跟在沈潮身后,沈潮感觉季柃苔最近状态甚是奇怪,一旦让他一个人待着,他就不自觉陷入恍惚中,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沈潮走了几步,突然转身问道:“你家里是出了什么事吗?” 来福利院第一天,他对季柃苔的反应可谓心有余悸,而且打电话的时候毫无征兆哭起来,吓得他都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儿,就想我外婆了。” “不好意思,那天吓着你了。” 沈潮不在意摇头,“哪有什么……” 季柃苔刚生出的一些感动,被沈潮后面的话堵回喉咙。 “你数数我被你吓了多少次了!军训,生病,还有前几天,季柃苔,幸好我身体好,换个有心脏病的,搞不好一尸两命!” 季柃苔张了张嘴,无话可说,细数下来,沈潮总是恰好碰见他突发状况。 “请我和贺澜吃饭,三顿!” “吃吃吃,地方时间你订。” 沈潮双手撑在脑后,笑了笑,“好啊,等贺澜回来再说吧。” 两人走到陈院长房门口,沈潮手指即将叩响门的时候,季柃苔轻轻说了句,“沈潮,谢谢你。” “谢啥谢,除非你没把我当朋友。” 季柃苔没继续说。 人生何其有幸,有看着他长大的亲人,有每个阶段不曾缺席的朋友,还有相知相守的爱人。 他从未孤零零地长大,以后也不会孤独一人。 所以梦是反的,外婆会长命百岁。 沈潮敲门,陈芳语立马来开门,间隔不超过一分钟,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要知道带孩子不仅要耐心,还有很大的责任心。 即使现在她躺在床上,睡着了,心里也挂念着那群孩子,外面有个动静她就迅速惊醒,生怕睡熟了,错过重要的事情。 陈芳语打开门,看见沈潮和季柃苔两人,招呼让人进来,房间陈设简单,也是两张床,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些日常用品。 她是和郑阿姨一起住,只是今日轮到郑阿姨陪孩子睡觉,房间只有陈芳语一人。 “你俩随便坐,随便坐。” 房间的椅子暂时搬到季柃苔和沈潮的屋子,因此现在两人只能坐在陈芳语或者郑洁的床位。 “陈院长,我们俩都没洗漱,衣服脏的很,就不坐床了。” 沈潮也点头,“站会就好了。” “那也行,我给你们倒些热水,现在早晚温差大着呢,出来也得穿厚实点,不然容易感冒,现在流感也严重,出门在外好好照顾自己,家里人都挂念呢。” 季柃苔和沈潮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件薄薄的外套,下面也是九分裤,典型的要风度不要温度,“我们知道了,谢谢陈院长。” 昏暗的灯光下,陈芳语用陶瓷杯端了两杯水递给两人,腾腾而上的热气舒展陈芳语眼角的皱纹,她笑容温和,问道:“明天要回去了是吗?” “嗯。”季柃苔说出这话都有些不舍,但只和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期,再多几天学院也不会批准,“明天八点的车。” “好,那明天早些做饭,你们吃了早饭再回去。” 季柃苔点头,捧着陈芳语倒的温水小口小口喝,很暖和,沈潮喝完一口,想起过来的正事,从衣兜拿出牛皮袋包裹的相片,“陈院长,相片都洗好了,你看看。” 厚厚一沓,沈潮没仔细数,大概有三百来张吧,反正把来福利院拍的照片都洗出来了,陈芳语一张一张看过去,“好看……” 她当时只想要几张来着,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甚至每个孩子都有张专属的单人照。 大多数孩子从未拍过照,镜头下有些害羞,眼睛也在微微躲闪,并没有直视前方。 可那天,季柃苔一直在引导孩子,所以他们笑得很开怀,就连一向冷冷的齐然,嘴角也抿不住地笑,眼底闪着稀碎的光。 澄澈通透。 相片定格了孩子们最美好的时刻,即使长大了,他们也会永远记得这一瞬间。 陈芳语轻轻抚摸照片,嘴里念叨着谢谢,她无以为报,除了一句真挚的谢谢。 两人没有打扰,静静等待陈芳语从第一张翻到最后一张,陈芳语珍惜地放在腿上,拢了拢耳边掉落的碎发,说道:“让你们见笑了。” 季柃苔摇头,“院长,还有一件事,可能需要麻烦你一下。” “欸,你说。”陈芳语毫不犹豫的答应,这些天,季柃苔和沈潮做了太多,给孩子们带来的开心是弥足珍贵的,她懂感恩,她的谢谢更不是假话,“有什么用得上的,你就直接说。” “不是什么大事儿,陈院长,我想带齐然去市里看腿,所以我想让你先问问他愿不愿意跟我走。” 季柃苔打开与医生的聊天记录,“你看,医生预估要一两个月时间,期间会一直待在医院。” 齐然再怎么早熟,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突然让他离开从小待到大的地方,一人只身前往京市求医,季柃苔担心齐然会害怕,所以想让院长先问问齐然的意见。 “医生说,他需要装义肢,义肢费用和期间的所有开销,我来承担,等齐然熟悉了义肢,我再把他……院长,你这是干啥!” 季柃苔慌张拉起要下跪的陈芳语,“院长您别这样,只是举手之劳,齐然那孩子和我有缘。” “不不不,不是举手之劳,对然然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儿,我替他谢谢你,谢谢你小季,然然会同意的,我明天就和他说……” 陈芳语早已湿润的眼角,泪滴滑落。 “你是恩人,我替然然谢谢您……” 季柃苔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可怜天下父母心,陈芳语不是他们的亲生父母,却是五十二个孩子的再生父母。 第88章 两人回自己的房间,沈潮问出了多日以来的疑问,“季柃苔,你为什么想带齐然一起回京市?” 福利院有好些个身体有残缺的孩子,唐氏儿、盲人,沈潮留心数了数,大概有十几个,季柃苔唯独对齐然格外上心,甚至见到齐然的第一眼,瞬间低头沉默地吃饭。 走后还特地找陈院长问齐然的情况。 “他很像我小时候。”季柃苔回答,“但我比他幸运得多。” “啊?” “我小时候出了一次车祸,也走不了路,我外婆捡废品攒医药费,每次都趁我午睡出去,江城夏天可热了,人什么都不干,站在路上都汗水直流,可我外婆近六十的老人,日日走街串巷,就为了几分钱,日积月累,拿命给我换一条腿。” 外婆回来都会躲着脱下汗液浸湿的衣服,然后笑呵呵举起一个牛奶冰棍,夸他好好睡觉,这是给他的奖励。 后来他知道了,中午再也不肯睡觉,即使很困得眼皮打架,也要紧紧抓住外婆手腕,他就这样和外婆相依为命大半年。 因为有外婆,他没有成为孤儿。 沈潮听着都辛苦,连喘气都变轻了些,能理解那天季柃苔和他外婆打电话,说着说着就崩溃大哭的原因,若他外婆出了什么闪失,季柃苔肯定会垮掉。 “后来我哥出现了。”季柃苔说起卓之川时,眼底带着崇拜、眷恋和爱意。 他对卓之川的感情很复杂,因为他从小到大,卓之川已经无言地承担太多角色,是哥哥,是父亲,是爱人。 不过季柃苔明白,无论什么角色,他对卓之川的爱是各种情感的最高点,他们像天平的两端,始终平衡,缺一不可。 “他赚钱给我治腿,教我重新走路,他管着我,陪着我长大,长成现在的样子。” “我一直觉得,我很幸运。”季柃苔在品味他说出的话,“因为爱我的人在我身边,我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是的。”沈潮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缓缓说道:“季柃苔,因为你足够好了,所以幸福降临在你身边,也会一直延续传递下去。” 黑夜中,季柃苔眼睛亮晶晶的,声音很轻但却很坚定,“一定会的。” 第二天,天光大亮,季柃苔渐渐有意识时,就听到门口一阵敲门声,他起身开门,站着好几个孩子,蹦起来兴高采烈问道:“小季哥哥,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季柃苔嗅了嗅,闻出什么味道,他假装不知道,“什么味道?这么香!” “是包子!” “小季哥哥,院长妈妈说今天吃肉包子,大大的、白白的、咬一口好多肉哦!” 季柃苔惊讶地张张嘴,附和着孩子的笑容,心里在想收到惊喜应该是这个样子吧,噗嗤一笑,果然和孩子待久了,说话完全带上哄人的意味。 “好了,立正。”孩子们立马站直,季柃苔随后发话,“向后转,目的地食堂,出发。” “小季哥哥,小沈哥哥,要快点哦!” 季柃苔笑着点点头,挥手让他们先去。 又是一个热闹的早饭,接近尾声时,陈芳语和孩子们说季柃苔两人要走了,听此的好几个孩子已经落下泪。 尤其是嘉嘉,她和两个哥哥交流最多,格外舍不得,瘪着张嘴,跑过来时,后脑勺的羊角辫也悲伤地一动不动。 “哥哥,你们还会再来吗?” 季柃苔和沈潮还没商量以后来不来,两人却有默契地同时点头,“来,等过两个月,哥哥再来。” 无论是来满足孩子们的小小愿望,还是送齐然回福利院,季柃苔肯定会回来一趟的,不过他仍是惊讶沈潮会想再次过来。 即将分别时,沈潮架起镜头支架,给福利院的孩子们,还有院长以及几位阿姨,包括他和季柃苔,一同照了张全家福。 沈潮盯着屏幕,真好,大家都在笑。 下次再来福利院时带过来。 第107章 回家 福利院一别,季柃苔和沈潮回到京市,齐然也一路随同。 离别之际,悲伤的情绪如秋日的薄雾无声蔓延开来,季柃苔从车窗探头回望时,大多数孩子都偷偷抹眼泪,挥着瘦小的手臂,在树下和他们挥手告别。 风车迎风每转一圈,便绞着着季柃苔的心,情绪从胸腔涌上来,发酸发涩。 开车的人是沈潮父亲的下属,上次送季柃苔去医院的也是他,他先将沈潮送到机场,又按沈潮的吩咐把季柃苔送到医院。 车停稳后,季柃苔下来展开后备箱的轮椅,还没弄好,几位护士就过来询问,“请问您是季柃苔季先生吗?” “是。”季柃苔知道是他哥安排的,昨晚已经和他说了,只要将齐然带到医院,其他的事情不用他操心,“孩子在车里。” 护士长点头,“季先生,剩下我们来。” “我先把他抱下来。”季柃苔朝车里头张开手臂,齐然就慢慢蹭过来,紧紧搂着人脖子,季柃苔假装咳嗽几声,齐然立马松开手,带着歉意,“小季哥哥,对不起。” 季柃苔安抚地笑了笑,“对不起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还记得我说的吗?” 果然,这孩子突然离开福利院,有点风吹草动就害怕得紧,季柃苔将心比心,觉得很正常。 况且齐然可比当初的自己独立多了。 齐然点头,院长妈妈也多次叮嘱他,“记得,我会好好听医生的话。” “真乖。”季柃苔将人放在轮椅上,推着人进医院大厅。 护士想来推轮椅,被季柃苔摆手拒绝了,新到一个地方,有个相熟的人陪着,齐然应该会少些担忧害怕,季柃苔准备安顿好人再回学校。 面见医生,回到病房时,卓之川安排的护工也到岗,季柃苔又和齐然聊了一会儿,明里暗里都在告诉新来的护工他们对孩子的上心和在乎。 “哥哥先回学校,过几天来看你。” 齐然点头,依依不舍送季柃苔出门。 每次这个时候,季柃苔总会反思,当初他是不是也是这样看着卓之川出门的。 怪不得他哥说他是黏人虫。 …… 请了一星期假,学校堆着大把事情需要处理,还有去福利院的心得感悟,以及各种课程都接近尾声。 季柃苔每天忙着恨不得有分身的能力,一个负责学习,一个负责吃饭睡觉,本体就去深市找他哥。 交完几个结课作业,又忙着复习考试,一晃眼便到快放寒假的日子。 那篇感悟给张教授过目后,他说写得有深度,读下去能触及人心,字里行间带着文学的温度和真实,鼓励季柃苔和沈潮投个刊物,还帮他们联系国内文学顶刊的好友编辑,经过四五轮的修改,十二月成功见刊。 这件事在院里掀起一阵波澜,毕竟两位新生短短一学期便做到大多数文学生难以望其项背的程度,足够令人震惊许久。 院里还开了个表彰大会,奖励季柃苔和沈潮每人八百。 当然,文学源于生活,又反馈生活,这也是两人写这篇文章的初心,一经登出,让大众的目光逐渐放在福利院这个群体上。 陈芳语几次电话中,除了问齐然的近况,也会说孩子今天吃了什么,他们又有新衣服,福利院的设施都在慢慢翻新…… 不管是不是因为文章的缘故,只要能让福利院被看见,能让那些孩子被世人爱着,能让以后的冬季不挨冻挨饿便好。 季柃苔考完最后一门,和沈潮约好时间,去医院接上齐然,带着提前准备的东西,再一次来到福利院。 陈芳语昨天已经告诉孩子们季柃苔今天回来,所以一大早就满怀欣喜地候在门口。 远远瞧见车影,孩子们就已经挥手大喊着哥哥回来咯,哥哥回来咯! 等三人下车时,全都撒开脚丫子奔跑。 这些天来福利院捐款的人很多,还有些领养孩子的父母。 孩子们见了谁都欢天喜地,可那份欢喜与现在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因为对于孩子来说,大人一句简简单单的承诺,他们却如获珍宝,时刻惦记在心中,因为季柃苔和沈潮说了回来看他们,他们便记着,每天都盼着,等了两个月。 终于等到履行约定的两个哥哥。 季柃苔第一感觉就是福利院没有之前破旧了,尤其是孩子们住的地方,窗户明净清透,外墙都是孩子的涂鸦,少了死气沉沉。 这次已经不需要风车制造热闹了,院里的一切、孩子欢声笑语足够闹哄哄。 孩子又一次获得他们的专属礼物。 这次季柃苔和沈潮特地用黑色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因此在孩子拆出来之前,他们都不知道里头是什么。 见着本体瞬间发现是想要很久的东西,都紧紧抱在袋子,小脸绽放出灿烂到极点的笑容,纯粹着令人心头发烫。 不过比起两个哥哥到来的惊喜,齐然站起来走路似乎更吸引他们,季柃苔望着被包围的齐然,目光里头都是温和的笑意。 第89章 陈芳语看着这一幕,眼角不知不觉红了,嘴角却始终挂着笑,齐然这个名字取得好啊,奇迹般活下来,又被温暖着长大。 …… 两人待到下午就说要回学校,齐然跟在季柃苔身侧,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站起来还不到季柃苔腕线,走路还有轻微的一高一低,但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 “小季哥哥,谢谢你。” 季柃苔细数,光一句谢谢,齐然说了没有一百次,也有九十九次了,还不算他说长大挣钱报答哥哥。 “然然,好好读书。” “我会的,小季哥哥。” 季柃苔浅笑,“成为你想成为的样子,比起你来报答我,我更想看到我帮助的小孩儿,走得更远,飞得更高。” “不要为了别人,永远为自己,好吗?” 齐然毫不犹豫点头,“我知道,哥哥。” 季柃苔揉了揉人脑袋。 他忽然觉得他可以和卓之川吹嘘,他现在也能当个好哥哥咯,只是永远比不上卓之川,“回去吧,小季哥哥和你说过,无论你读到什么程度,我会一直资助你上学,直到你能养活自己。” 沈潮从福利院回来就顺道回家了,季柃苔吃完饭,收拾好明天回家的行李,一副悠闲老大爷躺在床上,开始宠幸深市的哥哥。 九点不到。 卓之川还在处理公务,因为计划开年就在留在京市发展,又恰好碰上年底最忙的时候,各种文件项目书堆积如山。 进进出出的助理来去如风,脚上恨不得还装个风火轮,公司上到老板,下到员工,从十二月开始,每天加班到九点都是常态,让人欣慰的是,加班工资三倍。 每天多待三小时,相当于多半天工资,全体上下仅有的一丝怨念,看在钱的面子上也消失殆尽。 季柃苔打电话时,何桉刚好推门而入,“卓总,这是修改后的,您过目一下。” 他进门是低头的,抬头便见卓之川柔情似水的模样,顿觉来的不是时候,找补道:“我先给周总过目一下。” 季柃苔听见何助理声音,问道:“哥哥,你骗人!你不是说你回公寓了吗?怎么还在办公室?骗子骗子!” “别想抵赖,我耳朵可灵了,刚才就是何助理的声音!” “不抵赖,哥哥错了。” 卓之川看着书桌上的照片,眼神温柔。 这是前年过年拍的,外婆坐在凳子上,他和季柃苔一人站一边,轻轻揽着外婆肩膀,洗出来便一直放这里,累得时候就看会儿,“没有苔苔监督,哥哥忙起来就会忘了时间。” 季柃苔翻了个身,改躺着变成趴着,小腿翘起来小幅度摇摆,“那我来陪哥哥!” “监督你不熬夜、不喝酒、吃早饭……” 季柃苔想着想着,忽然觉得他哥真不会照顾自己,都不好好注意身体,非得让他操心这操心那,果然没他不行,卓之川有他这种对象就偷着乐吧! “苔苔回家吧。”季柃苔听到这句话有一丝丝不开心,还没憋出控诉卓之川的话,下面一句话又马上恢复活力。 “外婆半年没见你,想你想得紧,哥哥再忙十几天,也会回家,下次和苔苔一起来京市。” 季柃苔愣愣哦了一声。 卓之川没说错,本来说元旦回去陪外婆,结果他忙着改文稿,没时间回江城,哥哥也在处理工作,更是没时间。 外婆像岛屿,他和哥哥是两艘小船,岛屿许久没有人造访,她会觉得孤独。 当时听到他和卓之川没时间回来,外婆只是说他们正事儿重要,可他还是听到小老太太淡淡的失望。 可这也不是卓之川转移话题的理由,他可是个有思想的成年人,才不会一哄就晕头转向,他哥说啥就是啥。 没错,他还记得要事! “卓之川。”季柃苔一本正经。 “嗯。” “回家,睡觉!” 卓之川轻笑,季柃苔越来越霸道了,学他的样子像模像样,还能怎么办啊,只能听着呗,不然又要闹,“嗯,回家。” “现在关电脑。” “现在熄灯关门。” “和何助理说下班。” 卓之川干什么,都和电话那头汇报一下,趴在床上的季柃苔就不停嗯嗯嗯,和卓之川聊天,即使那种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无聊问题他都能说上好久。 反正最后都是他赢,他哥说不过他。 “下楼,到一楼了。” 靠近电梯口的员工使了个眼色,便都知道卓总夫人来催人回家了。 不过卓之川不知道,现在整个公司都说他是妻管严,夫人一通电话,不出五分钟,就下楼回家。 大家都好奇是何方神圣,问何助理也只是回答两人一起长大,非常恩爱,其他什么也问不出,狗粮倒是吃到饱。 “走走走,打工人也回家。” “来了,去搓个夜宵不?” “快点,口水都出来了!” 他们其实想走随时可以走,但是老板还在干活,他们也不好意思提前走,每次等到卓总下班,他们也立马闪人。 卓之川从车库开出车,对着手机问道,“上车了,苔苔要和我一起回家吗?” “要,哥先专心开车,到家再说。” “好。”卓之川发动汽车,季柃苔没出声吵他,可能手机传出的微微声流比较催眠,等卓之川到家时,对着手机喊了好几声苔苔,没听着人回应就知道又睡着了。 卓之川坐在车上,没着急下去,安静听着手机传来的呼吸声,平稳祥和,过了好久,他才缓缓说道:“晚安,宝宝。” …… 季柃苔回家的消息没告诉外婆,拿着院里发的八百块钱,给外婆买了个肩颈按摩仪,这可是他第一次凭自己赚的钱,季柃苔对此早有分配。 到家时,给外婆打了个电话。 “哎哟,是我小孙子的电话。”外婆笑呵呵和其他老人说话,脸上都是自豪。 “快接快接,天天和我们说你大孙子小孙子,把我们给羡慕死了!” 外婆笑得眼角皱纹挤成一团,凑近手机按通接听键,“苔苔呀!” “外婆,你在家吗?” “不在,我在广场晒太阳嘞!”外婆耳朵紧紧贴着手机,生怕错过小孙子说的话。 “外婆,马上要吃午饭了,别饿着肚子啊!”季柃苔丝毫没提他回家了,已经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菜,准备亮几手。 他还是挺有做饭天赋的,反正比卓之川强,他哥除了番茄面,其他的都勉勉强强能够咽下。 季柃苔扫了一眼,菠菜、莴笋,冰箱还有瘦肉和鸡蛋,那就简简单单做三个菜,一份莴笋炒肉,一份菠菜汤,再加上鸡蛋羹。 他和外婆两个吃应该足够,季柃苔说干就干,不知不觉过了几十分钟。 外婆拎着小板凳慢悠悠荡回家,看着自家屋子烟囱在冒烟,吓得她椅子一扔,提起一桶水快步走进去,结果见到日夜思念的人,惊吓瞬间转为惊喜。 “苔苔!” 外婆放下提的水桶,快步走到季柃苔面前,“瘦了,是不是累着了啊乖乖?” “你说说,你这孩子,回来也不说声,外婆提前买些你爱吃的菜,好好补补!” “哥哥怎么没一起回来?” “外婆,我不累,我没瘦呀,你摸脸上,有肉的,哥哥过几天回,我一个人陪你不够吗?” “够够够,外婆可开心了。” “那还差不多。”季柃苔饭菜也做好了,隔着抹布端出鸡蛋羹,“外婆,尝尝我的手艺,我哥说我做的好吃。” 季柃苔满怀期待看着外婆,外婆笑呵呵应着,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鸡蛋羹,牙齿被崩了一下,不确定再吃一口,又被崩一下。 外婆不信邪,又吃了一口 连续三口吃到鸡蛋壳。 季柃苔对此丝毫不知,只是一味的问着,好似寻求某种认同,“好吃吗?” “欸,好吃好吃!”外婆决定把鸡蛋羹吃完,不打击孩子自尊心了。 季柃苔看着外婆一口接着一口,激动得和他哥说完这件事,将鸡蛋羹推到外婆面前,“外婆,你喜欢吃,都给你。” “好。”外婆全部吃完,轻轻叹口气,还好,就最开始吃到壳,味道还是极好的。 第108章 雪夜坦白 “外婆,厨房有自来水,你刚才怎么急匆匆提水跑进来呀?” 季柃苔夹了一筷子莴笋炒肉,细细品味了下,好像盐放多了点,但能吃,“和你说了多少次,慢点走慢点走,摔着怎么办?” “外婆身体好着,别人都说我越活越年轻,我能做好几个高抬腿嘞!” 害怕自家乖乖不信,作势从椅子上起来,提起膝盖就要抬腿,季柃苔只能连连说信,他外婆现在是个老小孩儿。 干什么得哄着,不然也有小脾气。 “这次没话说了吧,外婆一直坚持陶医生教的康复操呢,老寒腿也没犯了。” 第90章 她晓得,哥俩在外面,每次都让他们不要担心家里,不要担心她……这些话光嘴上说说怎么成,还得用实际行动告诉哥俩,她在家里能好好照顾自己,哥俩也要好好的。 最好的关心就是好好照顾自己,不让爱自己的人担心。 季柃苔笑个不停,“外婆,我回来又不是说你不听话的,你又当我啰嗦鬼!” “外婆可不敢,每次你和哥哥一起说外婆,外婆就招架不住了。” 别的不知道,关于她身体健康这件事,兄弟俩人完全达成一致,卓之川经常寄点补品回来,时不时叫个医生过来和她检查血糖血压,每年回家就带她去医院体检。 苔苔这孩子就把医生的话奉为圭臬,医生说的话他都记在心里,还在冰箱贴了好多简笔画,每天要干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想外婆长命百岁嘛,继续看着我和我哥,有外婆在,我和哥哥才有家呀。” 江城、深市、京市,他们都有住的地方,可只有青石镇,他们称之为家。 季柃苔又在撒娇,挽着外婆手臂靠在她肩上,这些年,他长高的同时,外婆也在不断缩水,现在站起来,外婆还不到他的手肘,所以靠过去还得蹲着身子。 谁能想到,就这样一个小老太太,靠捡废品养大了他的妈妈,又养大了他。 …… 寒假回家,季柃苔每天的日常就成了陪外婆上街买年货,去程云因那里当乖儿子,找以前的同学聚餐。 他和卓之川一天来回的消息得滑上好半天才能到顶,可能是他太无聊了,碰见一点小事儿就要和卓之川说。 又成小时候那样,自从他哥说小年回来,成天便算着他哥还有几天到家。 外婆就笑,都说别家孩子没断奶,他是从小到大没断哥,季柃苔每次听着可骄傲,顺便探探外婆口风,“外婆,如果我一辈子都离不开我哥,怎么办呀?” “你这话说的,你们哥俩亲是好事呀,外婆高兴还来不及呢。” “前段时间晒太阳还听说刘家兄弟因为分家大打出手,弄这个老死不相往来,你和小卓从小好到大,外婆也放心,假如哈,有天外婆走了……” “瞎说,快呸呸呸,我才不听。” 季柃苔连忙摇头,打断外婆后面要说的话,“外婆要活到一百岁。” 老人却没像往常沉默,而是停下手中的活计,轻抬眼睑,“苔苔,外婆也想活得久些,看着你们长大、成家,可生死有命,就像地里的庄稼,到了季节也要归仓。” 季柃苔道理都懂,“可我想留着外婆。” “傻孩子。” 外婆的声音像晒过的棉被蓬松柔软,眼角的皱纹聚成温柔的扇形,缓缓说道:“外婆已经没有遗憾了,假如真有那么一天,苔苔也不要难过,也不要哭,外婆只是和天上的人团聚了,外婆不是一个人。” 季柃苔低头闷闷不乐。 外婆轻轻叹气,伸手将季柃苔不听话的几根头发捋平。 掌心带着陈年的茧,温暖而干燥,一双历经风霜的手,却撑了好几个人的一片天。 季柃苔轻轻握住外婆的手,细细感受这双布满岁月纹路的手,二人均未出声,过了会儿,外婆问道:“苔苔又钻死胡同了?” “没……”季柃苔把玩了会儿手,忽然咧嘴笑起来,“外婆,我不哭,无论什么时候,我和哥哥都会好好的,外婆不担心。” 季柃苔知道,人间没有外婆的遗憾,但天上有,她得寻她的圆满。 腊月二十三。 天气预报报道今日有雪。 结果等到天黑,也没见着雪露头,天冷,老人看了会儿电视就早早回房睡了,季柃苔一直等到外婆屋里没动静,也轻手轻脚回卓之川的房间。 洗漱一番,点着床头小灯看了会书,不经意抬眸便见窗外下了小雪,被风拍在玻璃上,因为屋里暖和,顷刻化成水珠滴落。 季柃苔下床穿鞋,稍稍打开了点窗户,凉风迎面而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可还是抵不住看到雪的欢喜。 南方冬日少雪,偏是那几场零星的雪,成了季柃苔难以忘怀的童年记忆。 小时候一到下雪,他的爸爸妈妈就会给他堆个小雪人,就立在他房间的窗前,醒来第一眼便能看到雪人和他打招呼,胡萝卜做成的鼻子微微上翘,憨态可掬。 随着他长大,父母的面容越来越不清晰,但每次都会因为一些小小的事情重新勾起那些回忆,一年深过一年。 季柃苔记得,他妈妈会在冬天的早上烘热衣服,会给他织最好看的毛衣,会给他做可口的小蛋糕……太多太多,每次妈妈给他做了什么,爸爸发酸地问,“儿子都有,怎么我就没有?” 妈妈便横他一眼,眼眸里流转着佯怒,笑骂他幼稚,怎么事事比着儿子来。 小小的季柃苔也会点头,说爸爸小气。 季柃苔想着想着,自己也笑了起来,虽然爸爸妈妈很早离开了他,但给他留下的回忆足够甜上一辈子。 他们走了,却永远活在季柃苔心里。 雪花落在手心,一会儿就融化了,季柃苔倚在窗前,望着满天飞絮出神。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雪落的声音簌簌作响,恍如后来多次造访的梦,下雪的时候,他就会抬头望上许久,一直等到雪停。 季柃苔能感觉自己很悲伤,可他不知道为什么?梦里也没告诉他答案。 他站了大概十分钟,感觉手臂冷得起了鸡皮疙瘩,才一步并做两步窜回暖和的被窝,捂着头暖和会儿,才打开一条小缝摸索着床头柜上的手机。 要和卓之川打电话。 “哥,哥,哥!”季柃苔重复三声是为了表达他的激动,电话那头有笛鸣声,季柃苔猜卓之川下班回公寓了,今天很不错嘛,没有熬夜加班,“你在开车呀?” “没,有司机。”卓之川瞧见四周逐渐熟悉的街道,轻笑了声,再有半个小时就到家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又吓着小孩儿。 季柃苔捂着脑袋,探出头喘了口气,又钻回被窝,“哦好,那哥哥陪我说话。” “今天外婆灌了香肠,还买了三条草鱼,说明天下午做鱼糕,说不定你回来就能吃上热乎的,哥哥,期不期待呀~” “嗯。”比起吃鱼糕,他挺期待季柃苔看到他今天回来,会是什么样子。 窗外的雪更大了,方才的零星雪粒已成鹅毛大雪,在空中洋洋洒洒,飘落的雪轻地像羽毛,静静落在窗台上。 “哥,江城下雪了,你那边呢。” 卓之川嗯了一声,喉结滚动,“也下了。” “怎么会,我明明看了天气预报,深市今天是晴天,哥哥总是……”季柃苔话语戛然而止,“哥,你在哪呀?” 窗外传来车轮碾过积雪的细碎声音,卓之川声音含笑,“家门口。” 季柃苔手机也不拿,火速披个外套跑向阳台,一眼就看见思念良久的人。 卓之川一身黑色风衣,撑着把伞,从远方归来的人,带着风尘仆仆,抬头时迎着阳台的灯光,一上一下对视之间,直愣愣撞进季柃苔心里。 季柃苔只觉得—— 关于下雪天,他又多了份回忆。 有一瞬间,季柃苔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副场景,他微微半蹲身子,手扶着栏杆,忽然感觉这样的对视更贴合。 可他没有疑惑太久,急匆匆下楼,什么没想,也忘了所有顾虑,一把扑向卓之川。 “哥!你就一个对象,小心吓没了。” “不是弟弟了?” “今天更想当对象。” 卓之川轻笑,敞开风衣搂着人,身上带着一身寒气,声音却温柔得像是化开的春水,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眼前人,“苔苔,哥哥回来了。” 他说话的同时喉结滚动,想着在外头,忍住下一步要干的事,结果季柃苔比卓之川还急,循着他哥的嘴唇便吻了上去。 小猫被他养的胆子很大。 季柃苔轻轻碰了一下,不敢太放肆,眼中泛着眷恋柔情,“哥哥,我好想你。” 卓之川眉眼又柔和几分,“哥哥也是。” 两人站了几分钟,轻声上楼。 大雪依旧纷纷扬扬撒着,雪夜极为安静,外婆心中却久久无法平静。 她不断地问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 小卓和苔苔亲嘴儿,还是苔苔主动的! 外婆每次一发愁,就喜欢反复擦拭外公的遗像,嘴里还不停地念叨,外头那层玻璃被擦得锃亮,外婆还是没想个所以然出来。 “越山,你说说这如何是好啊?” 外婆已然慌了神,她晚上起夜准备上个厕所,听着外头有动静声,去窗台一看,发现是小卓回来了,刚要出声时,就听见下楼的声响,她也就打消喊人的念头。 这哥俩就是谁也离不开谁,每次都是这样,苔苔知道小卓回来,立马就飞奔过去,多大还是如此。 第91章 所以季柃苔抱卓之川时,她还没多想,直到苔苔踮脚亲上去,外婆惊得呼吸一滞。 亲嘴儿!对象才亲嘴儿啊!哥俩关系好也不能好到亲嘴儿啊! 外婆回想这这段时间的蛛丝马迹,苔苔好多话不都是在和她打预防针,什么一辈子离不开小卓,什么要和小卓一直在一起,什么如果有天哥俩惹她生气了,不要怪哥哥,全是苔苔的错…… 这不是和云因讲驰小子的事情一模一样,可她只当是季柃苔又犯了孩子心性。 现在一想,哪有兄弟长到这么大还如此腻歪,她一直以为是哥俩感情好,现在算是明白了,哥俩这是感情插不上任何人了! 外婆边擦边想,叹气连连。 “越山,我好像……没那么意外。” “苔苔和小卓,有时候我这个外婆都插不进去,真狠心把他们分开了,这个家也就散了,我只想他们哥俩开开心心的。” 外婆不停地嘀咕,轻轻摸着相框中的人像,“越山,你说是不是?” “不回答,就当你也同意了。” 外婆小心翼翼把相框立在床头柜,辗转反侧良久,放慢着脚步上楼,轻声推开季柃苔的房间,空无一人。 不用抱侥幸心理了,如她想的一样。 虽说表面说服自己,心中还是愁着一晚未眠,鸡鸣声响起,她如往日一般煮好粥,坐在堂屋的沙发上等人下来。 卓之川先下楼,因为季柃苔一到冬天就赖床,怎么叫都不起,卓之川没办法,只能先起来,出去买些早点。 走到楼梯转角就瞧见外婆眼底布着细小红色的血丝,带着肉眼可见的疲惫,卓之川似有预感,面上没有任何波动,不作停留地径直下楼。 卓之川猜想被发现了,应该是昨晚。 本想慢慢来,结果直接当头一棒,但从卓之川观察来看,外婆反应没有那么猛烈。 “外婆,昨晚没睡好吗?” 外婆摇头,开门见山,她既然看到了也没想瞒着,自己外孙她知道,心思敏感又细腻,瞒着瞒着容易把自己绕进去,“小卓,昨天的事情我都看到了。” “猜出来了。”卓之川仍是面色如常。 两人的关系中他是年长的一方,他知道要过外婆这关,也是想着自己独自面对,所有试探和质问由他承受便好。 无论如何,他绝不能成为那根刺,扎进外婆与苔苔血浓于水的亲情之中。 “外婆,是我引诱苔苔的,所有过错都是我的,你不要怪苔苔,他还小,也只有外婆这个亲人了,你怪我就成。” 外婆叹口气,不然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哥俩一样的说辞,当她是老太太心肠软、好忽悠。 “罢了,你们有你们的路要走,外婆老了,只想你们一直开心。” 卓之川点头,“外婆,我向你保证,无论什么事儿,我都站在他前头,不让他难受,不让他受伤……” “他一定会一直开心下去的。” “我护着苔苔一辈子。” “又是个傻孩子,你们俩呀,真是!” 外婆轻声说道:“你也是外婆的孙子,外婆也想你开心,好好护着自己。” 两个孙子中,其实她更担心小卓,性子冷冷的,有事总闷着,现在好了,一下子解决两桩心事,哥俩刚好互补。 有苔苔那个活宝在,小卓有人气。 有小卓在,苔苔也走得稳稳的。 第109章 外婆禁不住吓滴! 屋外雪停,卓之川推开门,空气带着凛冽的寒气,冷得他缩了缩脖子。 昨晚应该没下太久,地上的积雪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卓之川想,幸好昨晚赶回来了,和苔苔看了一场初雪。 卓之川记得前世追人的时候,在网上搜了很多办法,有个帖子说见过初雪的人会永远在一起。 这辈子他们见过了,肯定能白头到老。 卓之川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外婆,你早上想吃什么?” “就买点附近的,别走太远了,融雪比下雪冷,今天出门得穿暖和些。”外婆从房间拿了条围巾,稍稍直起腰,踮脚环在卓之川的脖颈,围了一圈又一圈,“早些回来。” “嗯,一会儿就回来了。” 卓之川出门,准备去镇口买几个豆沙包,季柃苔喜欢吃那家的包子皮,松软,回来再买一块发糕,外婆牙口不好,得吃发糕这种好嚼的。 去包子店的路上要经过汽修店,今天这么冷,他对蒋叔开门没抱多大期望,结果到了地方,就见蒋成兴在给三轮车链条上油,旁边还站着一个等候的大爷。 “蒋叔。”卓之川喊了一声。 “哟,小卓回来了,昨晚到的吗?” 卓之川嗯了一声,让蒋叔先忙,在旁边候着,大概一两分钟,蒋成兴将油打好,又转了几圈转轴,憨厚笑道:“好咯,试试!” “欸欸,这大冬天的,真是麻烦你了。”大爷面容皆是感谢,今天外出打工的儿子儿媳回家,准备骑三轮车去车站接他们,顺便装装行李啥的。 不巧一出门就发现链条断了,他着急的哟,只能把车推过来碰碰运气,不曾想碰上了附近买早点的蒋成兴。 人一听也顾不上已经快排到他的队伍,二话不说跑过来开店。 大爷骑着试了一番,之前车还有咿呀咿呀的响声,现在不仅骑着省力,还没有那闹人的声音,这成兴做事就是周到,“多少钱呐?” 蒋成兴洗手上的黑污,“和平日一样的,换个车链子八块钱。” 他开店就是这样,一年四季,无论是刮大风还是下刀子,亦或是年节啥的,都是一个价钱,甚至给乡里乡亲的,都是成本价。 自从前年电子厂搬到市区后,村里的年轻人都一波一波往外飞,留在镇上的都是五六十往上走的老人和十岁往下的孩子。 很多铺子开不下去关门了,他这汽修铺倒是影响不大,收入也和之前大差不差。 汽修队虽也跟着电子厂搬到镇上,但每次回来都要多绕段路来他这儿维修,因此经常是修货车的钱倒贴修小物件的钱。 镇上人少了很多人,每年也只有过年这阵子热闹些,所以他当然知道老人晓得后生们回来的急切,他这饭晚点吃没事,可不能误了一大家人团聚的时间。 大爷豪爽一喊,“钱放在这里哈,我还要去接孩子,等天晴了,一起约着钓鱼。” “成嘞。”蒋叔上了年纪,对钓鱼越发上瘾,春上不忙,加之天气又宜人,他经常河边一坐一整天。 钓上一桶鱼,挑些个头大的留下来,娘家和方婆家送点,剩下就给云因煎着、炸着、烧着吃,一吃就吃几天。 总是恼着云因看见鱼就吃不下饭。 蒋成兴关上门,和卓之川又去排早点队,“昨晚啥时候到的哩?” “十点多。” “那不是雪正大的时候?” 卓之川点头,轮到两人,蒋叔买了两碗热干面,他则是肉包豆沙包每个种类来几个,“蒋叔,驰哥肆哥今天到家。” “他们电话里说了,午饭的时候到家,你姨天不亮就去买菜了,我说跟着,她嫌我碍事儿,把我支过来买早点。” 卓之川心想,那可不是?蒋姨要和好朋友话家常,蒋叔一个大老爷们在其中不就是格格不入吗? 两人即将在岔路口分开,蒋叔一拍脑袋,“对了,你姨让你中午一起过来吃饭。” “好,等会儿我们就过去。”卓之川先到家,将包子放在蒸笼里头热着,“外婆,你饿就先吃着,我去叫苔苔。” “去吧去吧。”外婆拿两个孩子没办法,稍微分开一会儿就要相互找,“今天温度低,让苔苔多穿点再下来。” “好,我和他说。”卓之川慢悠悠上楼,刚把门开了道缝,裹着头睡的被窝也微微掀开,他从缝中探进去,捏了把脸,轻声哄道:“懒虫,起床了。” 刚从外面进来,手还是冰凉的,忽然的凉意冷得季柃苔哆嗦了一下,跟乌龟缩头似的,连忙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在卓之川看来,就像个小山包,还在一摇一晃,晃够了才蹭出脑袋,把卓之川的手抱到胸前,闭着眼睛嘿嘿笑。 “哥哥,外面太冷了,给你暖暖。” “另一只手也给我呀。”季柃苔一边说,一边闭着眼睛摸索卓之川的手,找到之后稀罕地藏进被窝里,“起来这么早干嘛呀?” 卓之川轻笑,“苔苔,现在在哪里?” “嗯?什么在哪里?”季柃苔醒来的脑子还没搭上线,反应要比平时慢几拍,又在傻笑,“哥哥笨,苔苔在被窝里呀!” 卓之川指尖蓦地一顿,手心传来的温度烫得心尖发颤,苔苔衣扣好像蹭开了,粗粝的手指正抵着凝脂般滑腻的肌肤。 随着胸口呼吸时轻微的起伏,卓之川眼色也暗了暗,可闭着眼睛的人浑然不觉,心思纯洁地只想给哥哥取暖。 第92章 “苔苔,你还记得在哪里睡觉吗?” 声音沙哑得不成调,季柃苔有了实感,他好像又玩脱了,不过他哥怎么在矜持?是卓之川自制力提高了?还是他没吸引力了? 什么呀,才五个月,他哥就腻了! 季柃苔生气掏出手,卓之川不要,他还不给呢,书上没说错,男人就是喜新厌旧的坏东西,当然他是个例外。 人还像个河豚气得圆鼓鼓的。 卓之川给他从衣柜拿衣服,拿蓝色外套,他要穿绿的,拿工装裤,他要穿牛仔裤,就要和卓之川反着来。 “又闹小孩儿脾气。”卓之川决定不问苔苔要穿什么,就用他的审美来打扮,衣服选个粉的,裤子就搭个蓝的,季柃苔从小就白,穿点亮眼的颜色,更是白得晃眼。 “别以为你和我穿衣服,我就原谅你了,没门儿,除非你亲我一口。” 卓之川听话地给人赔罪。 “现在只原谅了一点点。”季柃苔眯着眼睛,用手指圈了个圆,“大概这么大。” 说完,他又用手臂环成大圈,“可我的生气有这么大,你想想怎么办。” 卓之川哭笑不得,“嘴巴得亲秃噜皮。” 季柃苔听到这话炸了,从床上站起来,眼睛还带着幽怨,劈头盖脸一顿好说。 “卓之川,你是不是不爱了?是不是嫌我烦了?好嘛,夫妻都有七年之痒,咱还没一年你亲都不愿意亲我,过段时间肯定让我从哪来回哪去。” 卓之川黑着脸,“季柃苔。” “天啊!我怎么这么惨呐,男人变心变得可真快啊!刚才还叫人家苔苔,现在都连名带姓直呼了!” 季柃苔哭诉着,眼睛却在偷瞄卓之川的反应,嘴角还憋着笑,像只使坏的小狐狸。 卓之川没办法,伸手捂住季柃苔的嘴,专业对口,唯手熟尔,多年练就的功夫,对戏精儿的话痨最管用。 季柃苔还在呜呜,嚷嚷着,“你看,真是嫌我了,我儿子嘞!……哦在这,儿子啊!你爹不要小爹和你了,咱俩过,我去哪里都带上你,陪我去流浪……” 他抱着草帽,装模作样擦眼泪,至于他叫草帽儿子的原因,还是卓之川前段时间说送他上学的时候,有种老父亲即视感,总感觉他不是送对象,而是送儿子和儿媳。 季柃苔当时的笑声能掀掉屋顶,从早上笑到晚上,最后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让卓之川差辈分,又让草帽有名分。 那就是他也当老父亲! 轮到卓之川笑他,笑了一晚上,最后勉为其难接受突然冒出的儿子。 外婆在听墙角,并非故意,只是好奇,前面的一切正常,和昨晚一样,直到听到儿子,她和昨晚一样又傻了眼。 ……? 她一个老人,哪能接连被吓啊! 俩孩子还没有什么事儿是她不知道的? 外婆只觉得,别的都不值一提了。 苔苔说说是谁的儿子?这这这怎么生出的儿子,老人木然站在房门口,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曾孙怎么出来的? 想的太出神,一个不注意拧开了门把手,外婆没办法,只得进来,就看着苔苔抱着个草帽,发懵般哐当跌坐在床上。 卓之川面色尴尬,耳尖有些发红,叫完外婆,季柃苔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知所措的放下草帽,“那个……外婆,早上好啊!” “好好……饭菜快凉了,早些下来。”外婆说完,手轻轻带上门,心中天人交战良久,又打开,“苔苔呀,你刚才说的儿子是啥?” 季柃苔脸唰得红了,他总卓之川大大咧咧说儿子儿子,结果这次翻了船,他现在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然后再把自己埋起来。 刚才他都说了些什么啊! 爹、小爹还有儿子! 还能抢救一下吗? 能嘛能嘛能嘛能嘛!所以到底能不能! “我和哥哥……闹着玩的……” 外婆一口气总算喘明白了,“欸那就好,快下来吧,粥都要煮烂了。” 目送外婆消失在楼梯口,季柃苔松口气瘫在床上,自觉得机智,还好混过去了。 以后在家还是得小心些,让外婆知道他们的事儿,得一步一步来。 “苔苔。”卓之川喊道。 “咋啦?哥哥,刚才吓死我了。” 卓之川静默几秒才说道:“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先做个心理准备。” 季柃苔坐起来,手潇洒一挥,“说吧。” 经过刚才一闹,其他都是浮云!他哥还让他有个心理准备,瞧不起谁呢,现在的季柃苔前所未有的强大。 “苔苔,外婆知道了。” 诡异的安静。 这次季柃苔已经坐在床上,卓之川也在一旁护着,他在怎么跌也不会摔到地上,季柃苔强颜欢笑,喃喃道:“知道了?是昨晚知道的?我亲哥哥的时候吗?” 外婆进门后只说了一句话,让他们早点下去吃饭,他也把握不住外婆的态度。 不过见外婆没那么生气,所以即使不同意,也不会反对吧。 他从不后悔和卓之川谈恋爱,也非常非常珍惜这段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的恋爱,他希望是一辈子,一直不分开。 可他害怕外婆会因为他们两人而难受、伤心甚至生闷气,气出个好歹。 季柃苔有些无措,习惯性询问卓之川,“哥哥,外婆有说什么吗?” “说了。” 卓之川将人揽在怀里,低头亲在季柃苔的发间,十指相扣的手传递着温暖和安抚,稍稍缓解了季柃苔心中的紧张。 “外婆说,想我们苔苔开开心心的。” 卓之川知道,外婆骨子里是个传统的老人,没读过书,也没出过江城…… 以至于她的世界小小的,只遵循着人长大就得成家延续血脉、挑起担子养家。 再忙忙碌碌几十年,老了就一抔黄土洒天地,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所以,外婆没那么快适应她的孙子喜欢上另一个孙子,只因为季柃苔和卓之川是她亲眼从小看到大的孙子,是如何不解、也会慢慢接受包容的家人。 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 “还有我,外婆只想我们好好的。” 卓之川捧着季柃苔的脸,极为轻柔珍惜地吻着,一下又一下,“外婆很爱我们。” “嗯,哥哥。”季柃苔闷闷说完,抬头又轻又坚定说道:“我们也很爱外婆。” “下楼吧,别让外婆久等了。” 卓之川说完,动作迅速地给季柃苔理好衣服,又收拾季柃苔睡着卷成一团的被子,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得好好安放两人的儿子,不然小爹又说他不爱了。 一切妥帖后,卓之川牵着人一步一步下楼,他已经经过一遭,倒没什么反应。 季柃苔却有些紧张,捏他的手越发用力,卓之川安抚性地挠了挠。 “外婆要是说什么,你就全推我身上,说都是哥哥惹得祸。” “可是哥哥……”季柃苔一本正经说出后面的话,“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他们这叫做为爱鼓掌! 季柃苔脸红了红,这词能这样用吗? 他和他哥还没到那一步呢。 不过经卓之川这么一打岔,他心中的紧张的确少了很多,下楼的速度也加快了些,到楼梯口时,两人同时喊出,“外婆。” 第110章 苔苔最幸福 “下来啦!”外婆抬头,像犯了错的小孩儿,“苔苔,你再教教我怎么用肩颈仪,外婆记性不好,又忘记咯,先按哪里哟?” 季柃苔松开相牵的手,卓之川侧头看了一下,眼底都是宠溺的笑,转身去厨房拿碗筷盛粥。 “你看这个红的按钮,按两下就是开,然后这边的按钮,按上面就重点,按下面就会轻点,其他的不动。” 外婆点点头,拿走肩颈仪,嘀咕道:“按这个,再按这个……哦哦记得了。” “是不是这样?” “是,外婆怎么这么棒呀!” 小老太太得了一句夸奖,立马笑起来,“外婆也是跟着时代进步咯。” “那肯定呀,我家外婆叫与时俱进,可厉害可厉害了。” 季柃苔又是几句话哄着外婆找不到北,祖孙两个在沙发上笑得前翻后仰,他笑着笑着,突然抱过来,头搁在外婆肩上,没用力,只是轻轻搭着,“外婆,谢谢你。” “这要谢这么,苔苔长大了,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外婆高兴。” “只要你喜欢,是谁都好。” 是小卓的话,她觉得更好,知根知底又知心,年纪大会疼人。 厨房的卓之川鼻尖发痒,刚要去拿卫生纸,又莫名其妙好了,惹得他一头雾水。 “外婆虽然年纪大了,但脑袋可不糊涂哟,不相爱的人硬凑一对也是天天吵架,真心考虑对方的过得甜甜蜜蜜,家里家外都打理地井井有条,所以这日子都是自己过的,舒不舒心、快不快活只有自己知道。” 第93章 “外婆晓得我家苔苔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所以苔苔做什么,外婆都会支持你。” 她欣慰地拍着季柃苔后背,一下又一下,一次比一次轻柔。 短短几分钟中,外婆无端生出一股骄傲,这是她女儿留给她的乖乖,长相、性格哪哪都像了她八成。 老话没说错,儿子肖母,每次看见苔苔就想起燕燕,岁月流转间,女儿留给她的馈赠,在她心里长出了芽,开出了花。 如今,这颗她小心呵护长大的花儿,正值盛放年华,她当然知道怎么做,能让它继续迎着朝阳绽放。 “外婆,苔苔最爱你了。” 卓之川挑了一下眉,这话听着有些许刺耳,但对面的是外婆,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争宠,只能默默记着晚上讨福利。 “孩子心性!不同意就不爱了?” 季柃苔傻笑,抱着外婆摇头,“也爱。” “苔苔要和哥哥好好的,外婆就希望你们两个呀,无病无忧,平安喜乐。” “外婆也是。”季柃苔搂着外婆,抬眼见卓之川端着碗从厨房出来,两人对视一笑。 季柃苔今天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第一个是,全世界都在他的眼前。 第二个是,他和卓之川的感情有了外婆的祝福,没有人比他幸运了,卓之川也没有,因为季柃苔有哥哥,卓之川没有。 “外婆,苔苔,吃饭了,今天可以少吃点,蒋姨做了好吃的,叫我们去吃饭。” “哎呀,那今天还做不做鱼糕了?” 季柃苔先在外婆碗里放一个肉包,又给卓之川拿了一个,“先去吃好吃的,明天再干活,我和哥哥给你帮忙。” 外婆摇头,“让小卓来,你只会吃。” 季柃苔啊了一声,能吃是福呀,而且他能帮上忙的,比如给他哥加油打气。 别人干活要工资,他哥只用消耗一个亲亲,一亲见效,浑身劲儿从早干到晚! 好像比他哥还像个资本家。 卓之川见季柃苔笑得不怀好意,二话不说拿起豆沙包塞他嘴里,眼神示意快吃饭。 外婆笑着,这样的日子,自从小卓来了后,就一直没变过,一顿饭吃得温馨又漫长,哥俩洗完碗出来,外婆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十点。 三人没耽搁,弄完家中杂事便去蒋家。 到时,蒋成兴正蹲在院里发火盆,拿着松针引火,见木炭燃着了,又拢着手掌鼓嘴吹了吹,火势旺点后,又加了几根木炭。 家里也有电烤炉,但始终没有火盆烘得暖和,而且小宝喜欢在上头烫沙糖桔吃,蒋成兴昨天特地买了一大筐,个个新鲜水灵。 “干爸。” “蒋叔。” 蒋成兴看着两人牵起的手,眼睛都直了,知道是一码事,这小子明目张胆抢他儿子又是另一码事了,“卓之川,去搬火盆。” 季柃苔给他哥使眼色,干爸都连名带姓叫他了,小声嘀咕,“哥啊,有点眼色啊。” “让哥哥一个人面对?” “不然呢,哥,你是个成年人了,我相信你能讨老丈人丈母娘的喜欢,妥妥的!” 卓之川呵了一声,心中又默默添了一笔,等晚上再说吧,他得让季柃苔明白,回来混都是要还的。 蒋成兴板着张脸,“愣住干什么?搬啊!咱家苔苔可不要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他不想承认他有点破防,所以说话也不过脑子,卓之川这孩子十年前就比他高,现在更不用说,完完全全隔了几个水平线。 季柃苔低头忍着笑,当初干妈说哥哥不同意,就是绑也得把他绑回来的话还记忆犹新,现在哥哥同意了,干爸却犯轴了。 外婆更是不管这事儿,她才不是爱掺和的烦老婆子,来蒋家就自觉给云因打下手。 “干爸,我力气大,我来搬!” 卓之川铿锵有力喊完,季柃苔和蒋成兴都是一骇,前者是没见过他哥这样的,后者则是一口气哽在心里,上下疏通都费劲。 “啧,这小子什么时候自来熟?” 卓之川不费吹灰之力搬完火盆,匆匆迈步出门,再次进门时手上全是精品礼盒。 都是适合中老年人的补品。 季柃苔心想,他哥什么时候准备的? “干爸,这是燕窝和阿胶、还有冬虫夏草……也是听别人说有些用处,你们先试试,要是用得好,我再买。”卓之川一笼统介绍完,季柃苔估摸数了数,七八个盒子。 而且他哥还没这么絮絮叨叨说这么久的话,今天为了求份肯定这么给力? 蒋成兴哼了一声,“我可没答应,你就干爸干妈叫着,八字还没一撇,还有你这礼品,咱家不差这个!” “干爸,这些都是苔苔和哥哥一起挑的,难道我的心意也不要吗?” 季柃苔顿了顿,故意装出的可怜样儿唬不住他哥,哄蒋成兴却是一哄一个准,“还是说,因为苔苔好几天没来看你,干爸你生气,对不起嘛,我错了。” 蒋成兴立刻软了脾气,小宝这么乖,肯定是刚才太严厉吓着小宝了。 “没生气没生气,干爸都收着成不成,我就知道,我家儿子最贴心,外面冷,进屋烤火去,干爸买了你爱吃的沙糖桔。” “嗯。”季柃苔被蒋成兴拉着走,他哥还在原地,干爸也没给个准话,人能不能进来,只得继续说,“干爸,是哥哥提起要买的,也是他付的钱。” 蒋成兴沉默了几秒,正在聆听心中破防的声音,小儿子明摆着胳膊往外拐,他还有什么办法? 再不和颜悦色点,他就成了电视里每晚八点狗血档的恶毒婆婆,一言不合拆散有情人,他怎么可能是那种小鸡肚肠的! 冷冷扔下一句话,很小声。 只要卓之川没听到,那就不是他的错。 “进来。” 两个字,蒋成兴平日语速是一秒钟,这次像是蹦出来的,一秒都不耽搁。 “谢谢干爸!我给干爸倒茶。” “……哼。” 蒋成兴愁着脸,心想声音还是大了点。 厨房忙活、但一直留意外头情况的程云因眉眼弯弯,声音轻柔笑道:“方姨,你说这样是不是挺好的。” “欸,是挺好的。”外婆还在择菜,她看着两个孩子手牵手、跟在成兴身后进门的背影,面上皆是慈祥。 真希望日子慢些,孩子别这么快长大。 这样,她就能多陪陪两个孩子。 卓之川走进蒋家好似回自家,到客厅便用沸水烫淋茶具,接着投茶、注水、除沫,手法娴熟地沏新茶。 动作行如流水,神情从容不迫,蒋成兴心中默默直言是行家,侧头一看自己小儿子,眼睛要贴卓之川身上了。 他装模作样哼了一声。 季柃苔若无其事地朝蒋成兴笑了笑,间隔不到两秒又被卓之川勾了过去,直到人双手端着茶水,极为敬重地呈给蒋成兴,“干爸,喝茶。” 没管蒋叔五颜六色、变化莫测的脸,毕竟舍不得脸皮,讨不到对象,什么都没有季柃苔重要。 “干爸,喝茶。” 蒋成兴一口老血要喷出来,奸诈的小子,喝了这茶不就是默认同意,他才不喝! 季柃苔来回打量两人,干爸不接,他哥不动,两个像较着劲儿的人,明里暗里看谁先动谁就输,他懂了,婆媳关系好不好,关键在于丈夫可不可靠。 他可靠,“干爸,喝茶呀,你最爱喝的君山银针,冷了就不好喝了。” “喝喝喝,小宝眼神真好。”蒋成兴接过茶,吹了吹,浅浅抿上一口,惊叹道好茶就是香,不禁回想着这茶是谁送的? 又喝上一口,娘的,还这么会送! 卓之川立马说道:“记住了,我下次再给干爸带几饼回来。” “咳咳……咳咳……”蒋成兴脸涨成猪肝色,吓得季柃苔慌张拍后背,“干爸,爸,你别吓我啊!你咋啦!干爸!” 喊声太大,引来了匆匆进门的程云因和外婆,也是一脸震惊。 外婆:“小卓,快叫医生!” 程云因:“老头,挺住啊!” 事发突然,卓之川想说句也许只是喝茶呛着了,都插不进嘴,合着一屋子戏精儿。 “我没事……” 蒋成兴有点吃疼,咬牙切齿道,“儿砸啊,你手劲儿忒大,我要好了的咳咳……” 季柃苔又缩回手,不好意思笑着。 “干爸,对不起,下次我轻点。” 程云因故意重重拍在蒋成兴后背,瞥了他一眼,“活该你嘚瑟,做你的辣子鸡去!” 对卓之川嗔怪道:“平时见你也不傻,怎么现在就笨成这样,巴结他干啥,你叔听我的,我同意了。” “谢谢干妈。” 卓之川去茶室重新泡了一壶花茶,先双手端给外婆,再端给程云因。 礼仪都不能少,卓之川跪在地上,他两辈子只跪过三次,一次是季柃苔不要他,一次求各路神佛保佑爱人,现在是第三次。 第94章 季柃苔见状也跪了下来。 两人像拜高堂一样,程云因面色温和,一手拉一人起身,“不用多说,我们明白。” 与此同时,外婆把喝完的空茶杯放在桌上,意思不言而喻。 “屋里头这么热闹,外婆,妈,你们排挤蒋老头啊,他脸差得跟门神似的!” “驰哥,肆哥!”季柃苔出声喊道。 周肆淡笑答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放在季柃苔手上,“连着成年礼一起,新年快乐。” 深市那边很在乎成年礼,周景音成年礼很隆重,季柃苔是蒋驰的弟弟,等同于他的弟弟,该包个称手的红包。 “谢谢肆哥,新年快乐。” “还有我的一份,别光谢你肆哥啊!” 蒋驰不乐意了,周肆有钱,给季柃苔的那张卡里好几个零,他为了比着来,辛苦服侍少爷十年的工资也放里头了。 他到现在还有怨念,要知道最开始那几年,一个不如意就扣他工资,别人上班赚钱,他是上班倒贴钱,还不如当乞丐跑运输呢。 可恶啊,他家少爷只对他抠门! “谢谢驰哥!” “洒洒水了,你驰哥有钱滴很!”蒋驰接受到周肆的目光,见人意味深长地轻哼一声,改口道:“也不多了,留了一点给你肆哥买糖吃。” 季柃苔又被塞了一嘴狗粮,慢悠悠走到他哥身边,牵起卓之川的手炫耀了下,小声嘟囔道:“哥,他俩真腻歪。” “嗯,有点。” 季柃苔丝毫没觉得在其他人眼里,他完完全全挂在卓之川身上,时不时凑近耳语,对视时眼神都能拉丝。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黏糊劲儿比黄金还耀眼。 蒋驰一看两人窃窃私语的样子,就知道肯定在说他,这是直觉,周肆凑近耳朵说了几句,蒋驰顿时眼睛一亮,一脸奸计得逞。 “我也是苔苔的哥哥啊,不给我敬茶?” 他得意洋洋地坐在外婆和程女士中间,指名要喝蒋老头最爱的君山银针。 他不懂茶,但太久没受蒋老头巴掌,还别说,怪想念的。 周肆若有所思。 两个手指环着打圈,已经在思考试什么了,其实床上那些事儿,他对玩花样是无所谓的,不过要是蒋驰喜欢,包能满足的。 第111章 团圆饭 “你这臭小子,回来就糟蹋我的茶,大过节的诚心找打!”蒋成兴用抹布托着刚出锅的辣子鸡,一放在桌上,连忙挽起袖子,气势汹汹,“老子今天就来满足你!” 蒋驰噌噌站起来躲到沙发后面,嘴里不停喊着,比过年的年猪还跑得快。 “妈,妈,程女士,管管老头子啊!” “嘿,你这个嘴巴没把门的,老子都不嫌你土,你还嫌老子老!”蒋成兴本就比云因大个八来岁,最讨厌有人说他老了,“跑什么跑,有本事给我站住!” “肆哥!肆哥!” 周肆跟看傻子似的,活该,眼中都是无语,继续答外婆和妈的问话。 蒋驰四处逃窜,指着周肆说他没有心,又转移战场躲到季柃苔身后,“苔苔,他们都不可靠,只能靠你了。” “驰哥,你怎么不长记性。”季柃苔无奈,这家庭节目都跟春晚一样,年年不落。 干妈外婆都见怪不怪了。 两人你逃我追,弄得几人都要晕头转向,蒋成兴也因体力不支撑腰喘气,看向季柃苔身旁的卓之川,心生一计。 “小卓,逮住他,我就同意你们的事。” 蒋驰心想同意啥,啥还要蒋老头同意,况且还是关于卓之川的事情,更不可能了,“蒋老头啊,人老了就服老,我单方面不跟你计较,咱吃饭啊!啊——” 他震惊看向拷住自己的手,还没反应就被卓之川死死摁住,抬眼问道:“不是,你这是认真的?你什么事要听蒋老头的?” 季柃苔脸都要笑抽抽,无比同情驰哥没选个好时机,干爸今天确实有他哥的把柄。 “小卓,你这么记仇?敬……敬茶说着玩的啊,又不是真要你给我磕个响头。” 卓之川不为所动,都是兄弟做点牺牲怎么了?通往幸福的道路需要点付出,不然怎么叫有舍才有得。 “驰哥,今天不好意思,我还真有求于爸,明天给你赔罪。” “我不要赔罪,我要你放手!” “苔苔,管管你哥啊。” 蒋驰明白多说无用,卓之川死了心要把他押送给蒋老头,只得回头求助,“周肆,你出的馊主意,你得救我啊!” “但我没让你喝爸喜欢的银针,自己惹的事,自己想办法。” 周肆微微翘起的嘴角,吐出的话却比外头温度还低,弄得蒋驰回头欣赏同时,心里连连骂他好看是好看,不过是个没良心的。 相处十多年的人,周肆当然知道这人在想什么,蒋驰不敢骂出来的话,他敢。 “活该。” 短短两个字,裹着一分嫌弃、两分熟稔、七分纵容从唇间轻飘飘溢出来。 程云因对此深以为然,蒋驰从小到大,没有一份打是白挨的。 这么一想,也多亏周肆包容,否则就蒋驰那个欠的,老早就自起炉灶单独过日子了,端起装着水果和糖的果盘,里头是蒋驰千叮咛万嘱咐要买的草莓和草莓糖。 “小肆啊,小驰就是嘴巴欠,心是好的,被他气着了就和妈说,妈让爸削他。” 周肆点头,轻声说好。 “妈,你搞错了!” 蒋驰要为自己正名,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不仅智商时刻被鄙视,体格还被夜夜打压,他可太不容易了。 “平日都是他欺负我啊,我靠爹,亲爹,你轻点啊,我待会还要坐着吃饭啊!” 哀嚎让其他人都无声同情了几秒。 “妈,蒋驰让着我的。” “他肯定得让着你,我也要揍他!”程云因心想,那必须的,他们老蒋家可是祖传宠媳妇的,对媳妇的话说一不二。 小肆虽是个男的,那也一样,反正是他们认可的人,蒋驰就得护着让着,结果这小子还说小肆欺负他,反了天了,得给点教训,“小肆,妈给你讨回公道,成兴啊,再添一脚,过年凑个双数喜庆。” “好嘞,这脚是告诉你好好对小肆!”蒋成兴刚好不过瘾,给另一半屁股弄个对称。 蒋驰欲哭无泪,他屁股真是命运多舛,要不早点做打算,给它上个保险算了,迟早能赚笔大的。 呜呜呜,怎么能以貌取人? 自家爹娘怎么就对错不分? 季柃苔用手挡着嘴,压低声音调侃他哥,“哥,对我好点,不然也被踢屁股。” 卓之川捏了下季柃苔手心,一脸无奈,轻声问道:“宝宝觉得怎样算好?” “嗯至少,每天醒来都要早安吻,每天睡前要晚安吻,季柃苔不开心时要安慰他,开心时要陪他,生气时要哄他……” “亲亲怪。”卓之川看着人绞尽脑汁想各种情况,愁眉苦脸的样子令人哭笑不得,“就是干什么都得亲你是不是?” “对呀,当然啦,亲亲怪也会这样对哥哥好的。” 卓之川除了说好,还能说什么。 …… 一大家子围着吃团圆饭。 江城这边的习俗是小年、除夕当天都很隆重,一般都是小年亲朋好友聚在一起,除夕当天就是自家人在家吃年夜饭守岁。 程云因催促着孩子们快吃饭,用筷子给季柃苔、周肆和卓之川每人夹他们爱吃的菜,轮到蒋驰时,看着儿子把碗已经推过来了,她偏偏拐了个弯,放在蒋成兴碗里。 “妈,你这偏心都不带掩饰的吗?”蒋驰说完,一桌子都在哈哈大笑,过了会儿,周肆和程云因都给夹了块板栗烧鸡放他碗里。 蒋成兴吃味儿,“多大的人,面前就是板栗烧鸡,还要人夹,幼稚。” 爹俩争习惯了,各自推碗,找媳妇的找媳妇,找对象的找对象,异口同声,“我要吃板栗烧鸡。” 又是一阵笑,真不愧是父子啊! 季柃苔笑够了,给他哥夹了块鸡翅,又仔细挑了块最嫩的鱼肉放在外婆碗里,“外婆,当心着点刺。” “嗯嗯,苔苔吃。” 周肆看着其乐融融的场景,一股暖流从心头涌过,今年是第二年来蒋家过年,上次第一次来,爸妈对他嘘寒问暖,说话就没停过,饭菜也是他爱吃的,期间一直和他夹菜,走时还让他大包小包带特产回去。 今年比上次更热闹了,让他越来越留恋这份美好,原来一家人是这样的,周肆不再害怕家和家人在他心中残留的阴影。 他忽然想起来,他二叔二婶也就是周景音的父母说过,小肆变得有烟火气了。 周肆边想边夹板栗烧鸡,夹出残影都赶不上蒋驰吃的速度,心中暗骂了句傻子,手上夹菜的动作只快不慢。 如果没有蒋驰,他永远都触及不到这份热闹又平淡的美好,蒋驰带着他的所有来爱他,包括他、他的家人。 第95章 今天人多,每道菜的分量都大,父子两人吃完一碗板栗烧鸡,又下了两碗饭,肚子撑得已经吃不下其他。 程云因笑个不停,招呼道:“小肆,小宝,小卓快吃哈,他们俩胀不下了,你们就多吃点哈,小肆这个不辣……” 蒋成兴和蒋驰只能眼巴巴瞧着,互相对视一眼,又举起筷子打算再吃点。 好鱼好肉,要只吃一个菜,亏大发了! “来,小宝,吃这个。” 季柃苔吃得头也不抬,频频把碗推到前面,接受几个长辈的投喂,家中排行最小的,得到的宠爱定是最多的。 碗里的饭菜堆成小山,愈来愈高,季柃苔吃到最后实在吃不下,还没开口,卓之川就自然而然拿过来。 季柃苔给得也极为顺手,他吃饱了就撑着胳膊傻笑,想起曾读过的一句话,“小得盈满,爱逢其时”。 人生的美好在于满足和珍惜,缘分在于恰好的遇见和从今往后的相守。 这种日子太美好了,美好到作者说个全文完都不显突兀,但显而易见季柃苔不满足此番场景只存在当下,他说道:“外婆,干爸干妈,我们去拍个全家福吧!” 程云因爱美,一听去照相可欢喜了,立马同意:“好啊好啊,小宝这个提议好,刚好咱们一大家子,干妈前个天儿买了件新袄儿,肯定上镜。” 蒋成兴可苦着张脸,他不上镜啊,蒋驰轻笑,侧头和周肆说蒋老头年轻时候的事儿,还是他妈无意说的。 年轻那阵儿,两人去拍结婚照,他爸长得着急,他妈又漂亮,两人站在一起,摄影的人问蒋老头你女婿啥时候过来,气得蒋老头再也没去那家照相。 “笑啥笑,你个黑皮!” 蒋驰脸顿时垮下来,果然最亲的人最知道往哪儿添堵,他也会,“反正比你年轻。” 程云因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平静问道,“小宝,你干爸和驰哥不去也没事吧?” “没事没事,现在可以抠图,就是把人从一张照片抠下放在另外一张上。” 程云因点头,很诚恳征求父子俩的意见,“要不你们看家,我们去?” 两人立马摇成筛谷机,真用抠图,都诡异得不在一个图层,到时候全家福挂在屋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一看,问这俩咋像从外星回来的,多尴尬啊! 丑不可怕,但不能丑得很突出。 虽然青石镇有个小照相馆,他们还是准备去市里拍照,毕竟是全家福,若是有人看出什么端倪,大嘴巴一传,对孩子们不好。 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他们做家人的认可支持,不代表别人如他们一样开明,程云因不想自家孩子背负非议和压力。 孩子的感情没错,不应该因为他人的眼界和认知受限而阻碍这份美好。 吃完草草收拾一下,几人开车直奔市里,这些天外出打工的人都归家,阖家团圆,拍个全家福的想法全是不谋而合。 季柃苔他们到的时候前面还有五六家,在里头站着等了差不多一小时轮到他们,蒋成兴生意人,说话有一套,“生意不错嘛!” “哪里的话哟,也就是这几天生意好些嘛,你们咋子拍,全家滴,还是单独照?” “先拍个全家滴,好些拍哈,不然不给钱嘞!”蒋成兴说完,摄影的叔爽快点头,对自己技术有信心,“好嘛,拍完你瞅瞅!” 几人站好位置,外婆坐在最中间,蒋成兴和程云因坐在两旁,四个大男人就站在后面,跟四大天王一样,除了季柃苔露齿笑,其他要么紧绷着脸,要么抿着嘴。 “都是你儿子?”摄影师问蒋成兴。 “是哩,咱家阳气重,四个儿子。” 摄影师笑道:“有福气,来稍微笑一笑,后面三个男的,看看最中间那个咋笑的,别一脸深仇大恨的。” 他眼睛看着取景框,按了几下,又抬头笑道,“后面几个看镜头哇,别看你旁边的,看出花儿来也没用!” 外婆和程云因闷声笑。 这群孩子,照个相的功夫都挪不开眼。 季柃苔耳朵红得滴血,其他三个倒是若无其事,可能蒋驰也有点,但是他天生长得黑,藏得住害羞。 一番操作指导下来,摄影师也不强求了,后面那几个人,不然他们面无表情就得盯着旁边的,为了都有个正脸,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蒋成兴过来看照片,媳妇很美,他也不丑,外婆也笑得好,后面几个能看得清楚。 “把这几张都洗出来吧,弄四份。” “好嘞,您留个电话,好了我们提前通知您,照片要不要装裱啊?七寸到三十六寸,都有相框。” 蒋成兴在和老板商量选多大的相框,其他人则坐在等候处,那边有对夫妻拍结婚照,季柃苔拉了拉卓之川衣袖,低声问道:“哥,我们拍个双人照呗?” 卓之川也看见了,点头,等那对新人离开,兄弟俩并肩走过去,卓之川开口问道:“师傅,你这边只能拍新人照吗?” “不是,都拍!两位想怎么拍?” 季柃苔:“那……就站着拍吧。” 他看那对新人也是站着拍的,和他哥谈对象后,这是首张双人照,他也不知道怎么站好,比兄弟看着特殊一些,又不会太明显,只能依着葫芦画瓢。 “成,这幕布有花样的,有蓝的,还有红的,你们要啥颜色?” 季柃苔脸都被问红了,卓之川替他说,“就要红的吧,过节喜庆。” 卓之川找的理由很正常,但季柃苔知道真实原因是结婚照底图是红色的。 摄影师架好灯光,托起相机给人照相,忽然觉得俩人直愣愣站着有些死板,指挥道:“哥哥弟弟可以搭个肩,挽个手之类的。” 程云因也过来了,也说道:“小宝,挽着哥哥的手,小卓拍照笑笑啊!” 卓之川朝季柃苔看了一眼,季柃苔脑袋发懵地伸手穿过他哥的手肘,脸红得像福娃娃,对着摄像机傻笑。 好像和结婚照没差别。 摄影师喊着一二三,咔嚓一下,灯光闪烁,摄影师看拍好的照片,红色帷幕下,矮点儿的男生笑意漾起,脸颊挂着两个甜甜的酒窝,身旁高挑的男人则是微微侧头看向他,嘴角勾着几不可察的笑意。 他取笑道:“婶子,这兄弟俩关系真好,来这次拍个正脸。” 程云因也笑着点头,“打小就好!” “来,三二一,茄子!” 这次两人都正视着前方,拍完季柃苔过来选照片,每一张都好看。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他和他哥应该穿得再正式一些就好了。 第112章 我长大了 年过,蒋成兴从照相馆拿回照片,他让老板裱了两张全家福,回青石镇先去了方家,把相框和洗好的一份照片送过去,顺便坐着喝了杯水。 外婆还要拉着他吃晚饭,蒋成兴好说歹说家里煮好了,外婆才放人,只是最后非得他拿保温壶盛一桶鸡汤回家。 蒋成兴那可拒绝不了,丝毫不推辞。 因因老母两年前走了,丈母娘在世的时候,因因就爱她妈炖的老母鸡汤,说什么老人炖的鸡汤喝着不一样,尤其是她妈炖的,一口下去,从舌尖暖到味,鲜得人直眯眼,在哪里都寻不到这种味道,她也做不出来。 晚上,季柃苔从许叔武馆回来,看见玄关处的牛皮袋,上面用圆珠笔写着美真摄影,他边走边拆开,“外婆,哥,我回来啦,晚上吃啥呀,好香!” “炖的鸡汤,就等你吃饭了。”外婆笑着回道,拿着汤勺盛汤,卓之川放下手中的报纸,去厨房端鸡汤。 “下次我早些回来。”季柃苔迅速找到他和卓之川拍的几张,双手举在头顶,眼睛一眨不眨,尤其看到卓之川温柔看向他的照片,嘿嘿笑着,耳尖全然红了,噔噔跑到走到堂屋的卓之川身边。 “哥,这是什么呀?” 卓之川一副明知故问,眼里带着宠溺的光,“苔苔拉着我拍的,你说是什么?” 季柃苔哼笑,手握成话筒状,抵在卓之川嘴边,“是我先问你的,请卓先生正面回答,不要转移话题。” 他在死皮赖脸追问。 卓之川低头,配合季柃苔模拟的话筒说道,“小季记者,卓先生的回答是结婚照。” 季柃苔哈哈笑出声,偷偷摸摸看了眼厨房,外婆没有转身,他迅速贴了一口卓之川的嘴唇,像只偷腥的猫,“答对的奖励。” 他已经不是随便亲亲宝宝就会脸红的人了,现在可厉害了,昨晚还坚持了五分钟! 就是还有些禁不住他哥的夸。 比如他问照片好不好看,卓之川用手指指向照片上的他,说这个人好看,不出几秒,他脸又立马红成煮熟的虾子,还是自己主动爬进油锅的。 “哥,我是问照片好不好看!”季柃苔被夸得绷不住嘴角,“哥笨,又不是问我。” “……” 卓之川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苔苔才是最笨的,也回头刺探军情,见情况安全,拉过季柃苔的脸亲完脸又亲下巴。 第96章 “照片好看,苔苔更好看。” 季柃苔好不好看,他能不知道? 即使当年最狼狈不堪的时候,卓之川都觉得季柃苔浑身闪着光,吸引他靠近,不自觉沦陷那片温柔。 等意识到时,再也挣脱不开。 更不用说现在,对于他而言,什么样的季柃苔,他都喜欢,只因为是季柃苔。 外婆端着两盘小菜过来,一眼看见自家外孙的模样,不免得打趣儿,“苔苔呀,是不是暖气太足了?” “有一点点,待会就好了。”季柃苔还假装敞开衣领散散热,卓之川忍俊不禁,给季柃苔倒了杯温水。 外婆笑意不减,没去揭穿,只让俩孩子吃饭,苔苔脸皮薄,她要说出口了,说不定羞得一晚不和她说话。 …… 吃完饭又聊了会天,季柃苔说今天玩得太累要先睡觉,让卓之川还陪会儿外婆。 外婆点头,卓之川也没多想,每次苔苔去武馆回来,都睡得早。 季柃苔屁颠屁颠上二楼,进卓之川房间犹如无人之境,来去自如。 自从和外婆坦白后,季柃苔藏也不藏了,直接让外婆把他的房间当做储物间,但没让卓之川知道,这样他就可以说,他不是送上门的,只是没地方住才和他哥住一起。 他洗完澡,裹着浴巾,里头真空上阵,不怀好意的钻进被窝,脑袋都裹着紧紧的。 卓之川进屋时放轻了脚步,轻声从衣柜拿套睡衣,回头看见被窝动了下,说道:“苔苔,和你说了,蒙着头睡容易冻耳朵。” “哥,我都要睡着了!” 卓之川挑眉,声音这般清明,苔苔又骗人,“哥错了,头出来睡。” 季柃苔把头探出来时,卫浴已经响起了水声,停了会儿又响起来,他出神地听,觉得心中扑通扑通跳着,有些紧张。 手机又再一次翻到他和沈潮的聊天记录,心中默念,冷静冷静冷静,深呼吸三次,嘴巴嘀咕着沈潮和他科普的要点。 首次一定要让他哥舒服。 卓之川擦着头出来,就看着季柃苔朝他的方向发呆,嘴巴张张合合。 “苔苔怎么还没睡?”他随口一问,拿洗漱台的吹风机吹头发。 因为屋里暖气打通,穿件单衣也不冷,卓之川刚从浴室出来,胸口几颗衣扣没扣,衣领微微敞着,季柃苔仗着眼神好,无意识咕噜咽了咽口水。 卓之川虽没正眼看向季柃苔,余光却在暗暗观察床上人的反应,若无其事继续吹头,只是用吹风机将衣领口吹更大了。 小麦色的胸膛在昏光中半掩半露,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缓缓滚动,在暧昧的光影间勾勒出性感的轮廓。 季柃苔脸顷刻发烫,直勾勾的目光在卓之川看过来时慌张拉起被子盖住,只露个毛茸茸脑袋给卓之川继续打量。 吹风机的声音消失,寂静的房间更显暧昧,稍微一些动静都能制造与众不同的效果,季柃苔大气都不敢出,静得落针可闻。 季柃苔不敢挪开被子,只能大概听出卓之川朝他走来,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两人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床的一侧下陷后,又没动静了。 安静,极为安静,空气中流转着两人的呼吸,碰之即离,过会儿又紧紧缠绕在一起,可谁也没有先动。 卓之川是个有耐心的人,他在等,等缩进龟壳的人慢慢探头,也才过五分钟,季柃苔却对时间没概念了,只觉得和他哥接吻时一睁一闭就过去了,可现在怎么这么难熬。 季柃苔的声音也有些哑,钻出红得滴血的脸,不知是热的,还是因为待会要干的事羞的,喊道:“……哥,我困了。” “嗯,睡觉。” 卓之川关掉床头灯,准备起身。 季柃苔心急,伸出手拉着卓之川的衣角,“哥,你去哪里?” 卓之川嘴角微挑,回身时目光已经锁定季柃苔,他攥住那人揪紧衣角的手指,指腹沿着小臂内侧缓缓下滑,最终轻轻环着手腕无意识画圈。 被卓之川摸过的地方撩起细密的战栗,那一块皮肤发烫,底下的血液要破开,疯狂着沸腾叫嚣不够、还不够。 这点蜻蜓点水般的撩拨,更让人沉迷发疯,季柃苔目光带着他都没察觉的依赖和眷恋,他哥是他所有情动的来源和归处。 卓之川摩挲季柃苔的手腕未停,眼底暗流涌动,“苔苔困了就睡觉,我去卫浴。” 季柃苔摇头,一把掀开被子,虽然开了暖气,但他什么都没穿,冷得一哆嗦,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 卓之川立马拿起手边的毛毯盖住人后背,声音沙哑,“苔苔这是干什么?” 卓之川明知故问。 季柃苔脑袋发晕,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二件出格的事儿,却都是和卓之川做的。 他像献祭一般渴望和卓之川融入一体,已经完全循着本能舔舐卓之川的耳垂,卓之川越发紧扣的手也显现他远远没有表面的平静。 就像一座即将爆发的死火山,外面看着一片祥和,里头却是岩浆翻滚,肆卷着热浪,只等一个契机,随时喷涌而出。 “哥哥,我长大了。” 第113章 让我通过! 因为一直被沈潮洗脑,被卓之川推倒时,季柃苔眼神迷离,但还是记得沈潮说的话,说道:“哥哥,我要在……” 卓之川目光暗如夜色,呼吸更加急促。 “好。” …… 季柃苔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坐在卓之川身上,像只漂浮的小船,只有一个地方支撑着他。 “哥,我……” 季柃苔面若春水,唇色如血,眼角泛起红意,一双桃花眼裹着水气,任由卓之川随意摆布,对他哥全身心的信任,“哥……” 卓之川声音轻哄,“乖,苔苔,再等等,一会儿就好了。” …… “宝宝,再来一次。” 卓之川时隔多年又回到他的故乡,一次远远不够,季柃苔已经在骂他,可他听不清,只觉得季柃苔此时的声音格外动听。 尤其是那条腿环在他腰间的时候,卓之川都舍不得季柃苔放下来。 …… 动静渐渐小了下来,卓之川哼了一声。 季柃苔已经困着睁不开了,到后面都是卓之川在用力,“哥哥,你舒服吗?” “舒服。” 卓之川缓了一会儿,抱着人去清洗,怜惜地吻了吻季柃苔嘴角,神色餍足。 “嘿嘿,苔苔好厉害哦!”季柃苔满意笑着,眼睛有些哭肿了,碎嘴子说喜欢哥哥,以后让哥哥一直舒服之类的话。 脑袋一侧,枕着卓之川睡了过去。 “晚安。”卓之川补了个晚安吻,轻声找出早已备好的药膏,收拾好一切也精神亢奋地睁眼躺在床上。 直到外头天有些光亮,他才睡过去。 早上,外婆煮好粥,在堂屋左等右等也不见人下来,往常这个时候俩孩子都下来了,害怕有事儿,她上楼敲了敲房门。 是卓之川过来开门。 外婆透过门缝看着自家外孙又把自己圈成一团,看样子又在睡懒觉了。 “小卓,粥和炒的菜都凉了,把苔苔叫起来下楼吃饭。” 卓之川轻声说道:“外婆,我们先去吃,苔苔昨晚没睡好,应该叫不起来。” 外婆见她和小卓的交谈都没吵醒苔苔,只能说好,自己外孙起床气多重,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知道的。 “好,那你快下来,我把苔苔的粥单独盛起来保温。” 卓之川一番洗漱,从被子里捞出季柃苔的脑袋,撩起头发用嘴唇贴着额头,感受了一会儿,温度正常,没有发烧。 季柃苔还没睁开眼睛就开始笑,摊开双手要卓之川抱,“哥哥,亲。” 卓之川低头交换个不长不短的吻,季柃苔闭眼体会了下,“牙膏是茉莉味儿的。” “嘿嘿嘿,哥哥,我还要。” 季柃苔抱着卓之川猛嘬嘬嘬嘬几口,然后就呲张大牙傻乐,昨晚太累了,一觉补好的精气神消失殆尽,大脑又关机扑回床。 卓之川目光温柔地盖好被子,整理好季柃苔一觉睡得乱七八糟的卷毛,“在,睡会儿,哥哥马上回来。” 卓之川陪外婆吃完饭,又送外婆去干妈家,回来时已经快十点,窗帘拉着,屋里还是一片昏暗,卓之川走到床边,被窝里头仍随着平稳的呼吸上下起伏。 他静静看了会儿,又下楼去厨房做点吃的,将外婆切好的肉粒倒入保温的粥里,小火熬煮,细致加了好几回盐,每加一次就尝一次,味道合适才关火,再添几滴香油。 苔苔今天得吃些清淡的东西,如此想着,卓之川又打开冰箱,洗了一把小白菜,用清水烫了一遍,没加其他任何调料。 端着瘦肉粥和水煮白菜上楼,卓之川把人亲醒,季柃苔又想故技重施,准备再嘬他哥几口,让他哥忘记叫他起床。 “哥哥,要亲。” 第97章 “乖,先吃饭,等会亲。” 从昨晚吃饭到现在已经有十五个小时,晚上又累了几个小时,再不吃饭吃不消。 季柃苔听话准备坐起来,忽然发现一个简单的动作变得艰难许多,有种上下分开过日子的节奏。 卓之川轻轻抱着人起来,往后面放了个枕头,问道:“这样好受些吗?” “嗯……”季柃苔脸红心跳点头。 “哥哥……” “张嘴。”卓之川端水过来给人漱口,回道:“怎么了?” 季柃苔咕噜咕噜几口水,眼睛躲闪,低声说道:“哥哥,你**了。” “不过,我好喜欢。” 他觉得有安全感,这种心理从何而来,他也不知道,就觉得重些,他一次一次睡过去,又被一次一次被叫醒。 始终知道他哥在一旁。 卓之川无奈,拿起毛巾给人擦脸,“你呀,都这样了,还勾我。” 点了点季柃苔额头,话语是责怪,语气却是宠溺,“吃饭。” “哦,吃什么呀?刚好饿了。” 季柃苔眼睛笑成月牙,目光看向书桌上的早餐,脸色骤然一紧。 让他一个无辣不欢的人吃这么清淡的白菜!不是纯折磨吗? “哥,咱家破产啦?” 季柃苔喋喋不休,“没钱和我说嘛,我有钱啊,我可以养你呀,上次肆哥我的卡有七个零呀,还有你给我的,我可有钱了!” 卓之川本想让季柃苔自己吃,现在已经趁着他开口说话,见缝插针喂粥。 “没有破产,安心吃饭。” 季柃苔哦了一声,抬眼认真询问。 “那为什么吃清水白菜?” “卓之川,怎么只给我吃这玩意儿?” “没破产还不给我吃好的,我昨天出了大力气,再争气点说不定都有你的种了。” “闭嘴。”卓之川觉得两句话有些严厉,但来个人听听都要说季柃苔说的什么话,这是能听的?是正常人能说的? “等你好了,带你吃火锅。” “……你要是能生,我养。”卓之川把自己说得耳尖红成一片,季柃苔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原来他哥害羞起来是这个样子。 “哥,你得好好对我,这儿已经有了!” 卓之川挑眉,“那多补补,吃口白菜。” 审核大大,我真的没啥删的了,求求你让我过了吧 第114章 顾前不顾后的季柃苔 正月底,外出打工的打工,上学的上学,站台上,年轻人含泪挥别,被一节节绿皮火车载往天南海北,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小镇,转眼又归于沉寂。 开学在即,出发前天下午季柃苔在收拾行李,外婆悄悄摸摸走进来,他连忙腾出椅子,问道:“外婆,怎么还没睡呀?” “待会睡,待会睡,我来看看。” 外婆眼里带着不舍,细细叮嘱道:“东西都收拾好,别着急丢了东西,证件呀,衣服都要带好,你们哥俩在京市照顾好自己啊,别让外婆担心。” 说着说着,她声音有些哽咽。 孩子无论多大,即使能够很好的生活,也有相互体贴的人,做长辈的,担心也不会因此少上半分。 季柃苔蹲下来给她擦眼泪,轻轻说道:“外婆,和我们一起去京市好不好?我和哥哥都在,也好照顾你。” 他前几天已经提过一次,但外婆想也没想就摇头,说会给他们哥俩添麻烦。 其实季柃苔明白,外婆是舍不得这边的亲人,季柃苔看见很多次了,外婆睡前就喜欢拿着外公的遗像说话,说说今天干了什么……最后一定是让他保佑他和哥哥健健康康的。 就像季柃苔有陪伴的人,不愿意离开他的身边一般,外婆也不想离开小镇,离开她丈夫和子女的故土。 “不会给我们添麻烦的,外婆在,我和哥哥还能吃你做的饭,苔苔最喜欢外婆做的番茄鸡蛋面了,想每天都吃。” 外婆还是摇头,轻轻抚摸季柃苔的头,“等苔苔大学毕业了,外婆再去。” 她听云因说,大学毕业得有家人见证,她说什么也要去陪苔苔度过人生重要的时刻,云因说了,到时候一起去。 还没让苔苔晓得。 季柃苔抬头,“现在不可以嘛?” 叶落归根,季柃苔再怎么不舍,他也明白时间对谁都是公平的,不会因为你的念想就仁慈一些。 外婆迟早会离开他和哥哥,他能做的就是多陪陪外婆,让外婆晚年也不孤单。 “外婆就和我们去吧,这样能天天看见苔苔和哥哥,苔苔还可以陪你看电视,给你捏腿,逗你开心呀。” 季柃苔恳求了好久,外婆最后只是松口去住几天,过段时间就要回来,虽然没达到最开始的目的,也让他兴奋许久。 明明是外婆第一次出远门,季柃苔倒是比外婆还开心,晚上睡觉也是在被窝里头翻来覆去,把卓之川变成热锅上的蚂蚁,不停跳脚却只能平心静气忍着。 …… “哥,我们东西收拾齐了没?” 卓之川死死搂住季柃苔,两腿夹着季柃苔乱动的身子,昏昏欲睡,但听着熟悉的声音,习惯性答应,“哥检查了,齐了。” “哦。”季柃苔安静了几分钟,“哥,外婆机票订了吗?” 他太兴奋了,完全睡不着。 而且才十一点,前几天被卓之川闹着改变作息,生物钟变成两点睡,中午十点起。 卓之川闭着眼睛,声音已经有些变化,清了清嗓子,“订了,申请了陪护服务。” “哦。”季柃苔打了个哈欠,卓之川轻轻缓口气,这闹腾的人总算可以好好睡觉了。 他就快无计可施了。 呼吸渐渐平缓,卓之川也平复下来。 季柃苔不轻不重来了句,“哥,我睡不着……” “季柃苔,你是不是欠收拾!” 卓之川本想着明天要赶航班,又连着三天没休息,给季柃苔放个假的,结果这人真是……卓之川叹气,拿他没办法,“宝宝,睡觉,今天不是还说疼,过几天再说。” “哦。”欠收拾的季柃苔三连敷衍哦了一声,又闭上眼睛。 可那里太有存在感。 季柃苔动了一下,稍稍拉开两人之间的缝隙,黑暗中摸索打卓之川的嘴唇,轻轻舔了一口提前当报酬。 “哥,我帮你。” 不等卓之川反应,他便像水里的鱼儿十分麻溜钻进被窝,带着目的性亲了下,惹得卓之川呼吸一沉,提着人胳肢窝要他上来。 “苔苔,上来。” “不要……” 被窝传来闷闷的声音,“别管我。” 卓之川憋出内伤,手肘盖住眼睛无声叹气,本来就睡不着了,更别提现在了。 …… 季柃苔从被窝里头拱出来,生气,没有说话却尽在不言中。 “快了。”卓之川哑声说道。 季柃苔心想,口是心非的男人,刚才还说不要不要的,现在立马变心。 “卓之川,离了我还有谁宠你。” “要对我好!”季柃苔又开启每日洗脑,得到卓之川的答应,又打了鸡血爬下去,谁叫他宠卓之川呢? 季柃苔又待了许久。 他已经有些后悔招惹卓之川了,面带委屈爬上来。 “哥,我好累,想睡觉了。” “哥,睡觉好不好?” “哥,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卓之川有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备受煎熬,破罐子破摔抱紧人准备自己解决,季柃苔听着粗气的喘息,忽然心生灵感,贴着他哥耳朵喊了句,“老公。” “苔苔,再喊几句……” 季柃苔舔着卓之川喉结,入迷喊着,“老公,老公,老公……” …… 卓之川长叹一口气,下床去卫浴,收拾好回到房间,拿起床头柜的手表,因为用的时间长,上头不可避免出现了很多划痕。 表盘也有些泛黄,这还是卓之川年年送去保修、平日也格外爱惜的情况下,不然手表老早就罢工了。 虽然配不上他的身份,卓之川去哪里还是会戴着,只因为这是季柃苔送他的礼物。 对着昏暗灯光瞧了眼时间,快一点了,季柃苔趁他洗漱的时候,已经睡成小猪打着轻轻的呼噜,卓之川轻轻掀开被子,刚躺下,小猪就滚了过来,一头转进他的怀中,静静给他传递被窝的温暖。 卓之川满心满意亲了亲季柃苔,抬手点了点他的鼻子,被人边嘀咕边拍掉,嚷嚷着不吵他睡觉。 “小坏蛋。” 季柃苔真双标,他睡不着所有人都不准睡,他睡着了都不准吵他。 卓之川安静看了片刻,也睡了过去。 ——————— 审核大大,这篇也没写什么哦,求求你给我过了,祝您身体健康,天天开心哦! 第115章 复读机 三人抵达京市,季柃苔刚开学没什么事情,带着外婆看故宫、赏香山、爬长城……每天跟导游似的,给外婆行程安排地妥妥当当的。 第98章 卓之川也一起随同,跟在两人后头负责拎包当司机,看着两人累着就找休息区,渴了就递水,饿了就买吃的。 当然这些都是其次,主要是他不放心季柃苔一个路痴独自带外婆旅游,到时候丢了,他得满城登报寻找。 外婆玩了一个星期就要回家,季柃苔想多留几天,可她执意要回家,还说晚上外公托梦给她说,怎么找不到她了。 季柃苔没法儿,趁着双休没课送外婆回家,第二天又匆匆赶京市。 外婆一走,卓之川也忙碌起来,分公司处于起步阶段,他经常深市京市两地来回飞,即便建兴集团在深市赫赫有名,可在京市地界,不过是初出茅庐的新公司。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就算卓之川一个老总亲自来了,谈生意时也得陪着喝酒。 有时候季柃苔上完晚课回家,他哥经常是一个人孤单坐在客厅沙发,也不开灯,也不说话,就低着头发呆。 只有听到门口的动静,见着季柃苔,才会轻声笑了笑,招手让人过来给他靠靠。 第一次见到卓之川醉酒,季柃苔瞧着心都疼起来了,卓之川就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沙发,一点人气儿也没有,不像是二十几岁的人,更像白发苍苍、已至暮年的老人。 季柃苔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觉得醉酒后的卓之川很脆弱,稍微一碰就碎的即视感。 他缓缓走过去,卓之川便以守护者姿态搂着他,像是什么稀世珍宝不让其他人发现,安静贴了半天才说道:“苔苔,我想喝粥,要喝养胃暖胃的粥。” 季柃苔说了声好,准备起身时被卓之川拉住,回头看见那双眼睛带着伤心和被抛弃的失落,抱着他腰问道:“苔苔,你又要走了吗,又不要哥了吗?” 话一句一句砸在他心中,季柃苔清楚知道他从未离开过卓之川,更说不上不要他,可他哥说这句话,他升起一种负罪感。 就好像他曾经真离开过卓之川一般。 “没有哥哥,我去给你煮粥。” 季柃苔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哭了,眼泪落在卓之川手中,顺着他的力气坐在他腿上。 卓之川喝醉了,他不理解季柃苔为什么要哭,但他还是低头吻着眼角残留的泪,“苔苔不哭,哥哥不怪苔苔,之前是我没看好你,以后不会了。” “哥哥真的太爱你了,没有苔苔,哥哥也活不下去,所以苔苔别离开我好不好,相信哥哥,哥哥可以给苔苔想要的一切。” “…什么哥哥都能给。” “只要苔苔不离开我。” 卓之川一直在吻季柃苔的泪,可那里好像源源不断的溪流,怎么吻都不能停下,他心疼问道:“苔苔为什么要哭?” 季柃苔闷闷摇头,“我不知道……” 为什么会哭?为什么心疼得无法呼吸?为什么会觉得他哥背负太多?季柃苔紧紧抱着他哥,试图把自己的心跳传递给他。 两颗心贴在一起,彼此感受跳动,彼此享受快乐和喜悦,季柃苔想,他可能太喜欢他哥了,所以能体会卓之川的难受。 卓之川很难受,他也哭了。 他哥第一次哭,为他哭的,季柃苔也傻傻得问:“哥哥,你为什么也哭了?” “因为苔苔是小骗子,不要我。” 季柃苔摇头,“不会的,季柃苔要是小骗子,也会骗卓之川一辈子。” 靠在肩头的卓之川迟迟没回答,季柃苔轻声问道:“哥哥,我和你煮粥吃好不好?想不想喝南瓜小米粥?” 季柃苔刚读完养生粥大全,书上说这个粥软糯香甜、润肺养胃,卓之川肯定又只顾着喝酒,筷子没夹几口菜。 卓之川没回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要季柃苔离开,他要把人圈在怀中,哪里都不准去,他这次要看好苔苔。 季柃苔继续哄,他哥喝了酒怎么变成小孩儿脾气,到底喝了多少,又不听他的话,都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卓之川。” “嗯。”卓之川轻声回答。 “你喝了几杯?” 卓之川迷茫地想了会儿,“只有十几杯白的,苔苔,我要喝粥,喝粥……” “还只有,卓之川,你现在真是有能耐了,咋能喝这么多啊?难不难受啊?” 季柃苔挣扎着要起来,被卓之川用力气紧箍着,脸都争红了,还是没有成效,把他气笑了,无奈说道:“卓之川!你讲点道理行不行,粥不能平白变出来,我不去厨房,怎么给你煮粥啊?” “嗯,苔苔要喝粥,喝粥……” 季柃苔算是明白了,人类本质是复读机,即使沉默寡言如他哥,醉酒起来也不遑多让,甚至在报复性黏人。 而且和醉鬼,讲什么道理。 “哥哥,我牵着你去厨房好不好?” 这次卓之川有反应了,打开死死扣着的手臂,下一秒拉起季柃苔的手,满脸期待。 季柃苔有种遛大型犬的实感。 十几杯白的,卓之川咋这么能呢? “换只手。”季柃苔用哄孩子的语气,抽出右手,换上左手,牵着人去厨房。 小米在柜台顶上,他被扣着一只手,不好拿下来,准备搬张凳子拿时,卓之川就动手拿,递给季柃苔还带着骄傲。 季柃苔忍俊不禁,“小卓哥哥真棒。” 卓之川深沉点头,若有所思。 随后季柃苔每做一件事儿,他都要来帮忙,听到季柃苔夸他就点头,眼睛一眨不眨看还可以做些什么,随时待命。 南瓜切好,过水焯一遍,加入小米,小火慢熬,煮到南瓜粥咕噜咕噜冒泡泡。 季柃苔准备加糖时,被卓之川快手抢过去,没有分寸感加了一大勺。 季柃苔发懵般看了看糖罐,又瞧了瞧南瓜粥,糖已经化入其中,连个抢救的机会都不给他,“卓之川,肯定甜死了。” 季柃苔抬头要说他哥,结果就发现他哥一脸期待看向他,弄得他都咽上要说的话,改了语气,“算了,重新和你煮一碗。” 卓之川皱眉头,捏了捏季柃苔手心表示不满,季柃苔不懂,他开水重新淘米,被卓之川一把拦下,指了指糖罐,又指了指小米粥。 “你要吃这个?”季柃苔只能靠猜。 卓之川点头。 “很甜的,你尝尝。”季柃苔见人甜得面色都扭曲了一下,“吐出来,我给你重新煮一碗。” 卓之川摇头,一手端着粥,一手拉着季柃苔回到餐桌,一声不吭吃完小米粥,然后看向季柃苔,仍是带着期待。 “我脸上有什么吗?”季柃苔不确定摸了摸,靠近按了按卓之川胃部,轻声哄着,“这里疼不疼?” “不。” 季柃苔打趣儿,“会说话嘛,小卓哥哥不说出来,我不明白。” 卓之川思考几秒,继续闭嘴。 季柃苔没辙了,只能带卓之川去洗漱,两人躺在床上,季柃苔睡着半梦半醒,突然想起来他忘记说一句话了,立马蹭到卓之川身上,扒过卓之川的脸,笑道:“卓之川,你醉了怎么这么幼稚啊?” 他笑个不停,把瞌睡都笑掉了。 卓之川听不懂,抿嘴淡笑,放松着身子,这样苔苔躺着舒服些。 季柃苔笑够了,满足卓之川等了一晚上的话,“小卓哥哥真厉害。” 卓之川很听话闭上眼睛。 季柃苔心想,也不知道明天他哥起来记不记得,一点形象都没有了。 “晚安,小卓哥哥~” 心中默默添上一句幼稚鬼。 第116章 依海 闹钟响铃,季柃苔习惯拿被子捂住脑袋,在里头胡乱滚动,“哥吵,关闹钟……” …… “烦死啦!别吵了,让我再睡会儿。” 然而吼声不管用,闹钟还在叮叮当当个不停,季柃苔起床气蹭蹭往上涨,嘟囔道:“卓之川到底在干什么,非得买个闹钟,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个好觉啊,迟早把你修理掉……” 季柃苔边说边伸手探向床的另一侧,只触到冰凉的床单,卓之川显然早已起身。 他睡意顿时消散,猛地踢开被子,带着满腹无名火按下闹钟,半眯着眼睛在床底摸索拖鞋,人还没出房门就扯着嗓子喊道:“哥,哥,卓之川——” “厨房,走路睁眼睛,别摔着。” 卓之川没回头,还在处理着何助理送来的早餐,分类摆在餐盘里,还没数到十,腰上就搂双手,他也将手轻轻覆上,蹭了蹭。 “清醒了没?” 季柃苔皱眉头,下巴搭在卓之川肩上,小脾气控诉,“都怪你,买个闹钟,把我吵醒了,咱不要它了行不行?” “我不要它叫我,要你叫我起床。” “不行。”卓之川十分冷酷说道:“苔苔,讲点道理,没那个闹钟,你今天上早课又要迟到,这个月已经两次了。” 从哥变老公,多了很多福利,也在季柃苔面前也少了不少威严,有时候他冷脸,季柃苔都不怕,还敢顶火犯罪。 第99章 “哼,再怎么不讲道理,也比你昨晚强上一点点,你都不知道你昨晚……”季柃苔提起这个,来了精神,捧着卓之川的脸,直视他的眼睛,目光缱绻:“哥,你还记得你昨晚干了什么吗?” 卓之川闪躲了一下,回了个没有,季柃苔左看右看,眼见人又恢复之前冷淡成熟的模样,没有昨晚半分可爱。 他哥不愧是全身上下嘴最硬。 “真不记得了?” “嗯。”卓之川点头,急于逃离季柃苔的逼问,“吃完早饭再说。” 季柃苔可不肯,非要戳穿他哥的掩饰,并且收回刚才的想法,因为现在慌张维持自身形象的卓之川也挺可爱的,轻轻绕着他哥的指尖,开口便是一口无辜的语气,“小卓哥哥真不记得吗?” “你一直要我表扬……” “……唔……”季柃苔还想开口,卓之川偏头亲下来,渐渐用力,用实际行动堵住了他还想说的话,可他季柃苔也不是随随便便被美色一勾引就忘记的人。 毕竟开过荤的人,这些都是小菜。 “……哥,这种法子对我没用了!” 卓之川轻笑,既不反驳,也不留有余地,亲得人呼吸不上来,整个人手软脚软得如浮萍靠在他身上,脸色酡红,连连求饶,“哥,我还要上课,嘴巴要肿了。” “苔苔,幸好你要上课。”卓之川贴了贴,“否则今天别想出门了。” 季柃苔脱了桎梏,不带任何留恋飞速吃完早饭,背起书包就要出门,卓之川说送他去学校,他也不要,直到人消失在眼前,卓之川脸上的笑才慢慢消失。 一边收拾一边回想昨晚的事情。 前世这个时候公司刚站稳脚,谈生意拉合作都得他亲自来,基本上一个星期有四五天是喝酒喝到吐,酒量练出来的同时也喝出了胃病。 疼的时候就去医院待几天,好了继续喝,当时心里只想着往上爬,一点也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后来遇到季柃苔,有了人关心和督促,每天被管着不准喝酒,特别是那次舍命陪周肆一回,结果把自己喝到胃出血,从此之后被季柃苔明令禁止不准喝酒。 昨晚算是第一次在季柃苔面前醉酒,脑袋尚不清醒,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可为什么苔苔毫无征兆地哭了? 当时他被酒精麻痹了神经,反应迟钝,此刻细想那些反常的细节,季柃苔的反应实在太奇怪了。 他为什么哭?是想到什么了吗? 卓之川无意识轻触指尖的水流,冰凉的水珠沿着指尖滑落,像极了季柃苔曾经、昨晚无声滚落的眼泪。 每次都是灼得他心疼。 他不愿季柃苔想起前世的事情,但重生这么荒谬的事情都发生了,季柃苔想起前世,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卓之川想很久,也没想个所以然出来。 …… 早八是个水课,只要保持每节课按时出勤,结课提交一个课程论文就可以,所以班上一大半趴着补觉。 沈潮也在其中,他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再次睁眼时,季柃苔还在一旁专注地写写画画,好奇看了一眼,画本上全是圆圈箭头,还有好几个表重点的感叹号,好奇问道:“你准备写悬疑小说?” “要是写小说就好了。”季柃苔说道,“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愁眉苦脸了。” 沈潮念出来,“人突然出现,熟悉的房子……你这不就是写小说,我猜凶手是z。” “不是小说,这只是个猜想。”季柃苔合上本子,极为郑重问沈潮,对上他怀疑的目光,“真的不是,你说……还是算了。” 沈潮听着想打人,他最讨厌人说道一半不说,吊着胃口不上不下,“说。” “我说了不准告诉别人啊!” 沈潮点头,喝了口水,“好,说吧。” “那我组织下语言。”季柃苔酝酿了会儿,又低头小声说,“也不准告诉贺澜。” 沈潮气笑了,反手扣住季柃苔,“你最好是很重要的事,否则你就完了。” “重要重要,也不准笑我啊!” “嗯,嗯,嗯!”沈潮不耐烦了,“别说其他条件了,我都答应,你快说,待会儿上课你又要听课。” 季柃苔真听他哥的话,他哥让他好好学习,他就课课不落,干嘛这么听话?贺澜不也是让他好好听讲,他还不是天天睡觉! 能奈他何! “我说我可能记得前世的记忆,你……” 沈潮喝的一口水呛得剧烈咳嗽,朝季柃苔歪歪嘴角,嫌弃般趴在桌子上,对面要是贺澜,他一定揍得人鼻青脸肿。 两人动静之大,前排投来询问的目光,还夹杂着吃瓜的表情,季柃苔尴尬笑笑,摆手表示没事,侧头问:“你是不是不相信?” 沈潮又抬头,一副我信你的话,还是信你是傻子,“呵呵,季柃苔,你有时间挂个号看看脑子。” “害,果然不信。”季柃苔闷着脑袋发愁,声音从里头悠悠传来,“好吧,我也不相信。” 不过除了这个,还能怎么解释那些光怪陆离的梦,还有一遇到他哥,那种时不时闪现的片段,似乎他和他哥很早就认识了。 比他第一次见他哥的时候还早。 甚至季柃苔都在天真地想,也许他哥就是专门为他而来的。 可能他做梦做糊涂了。 “我哥朋友是脑科医生,要不给你免费挂个号吧。”沈潮啧了一声,打开手机点按键,“年纪轻轻就这样,老了可不行。” 季柃苔说:“问问有没有精神科?我感觉我合适去那里。” 沈潮瞥了一眼,暗自点头,真二话不说和他哥男朋友发了个消息,让他推荐一下。 季柃苔白了一眼,继续趴着写写画画,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卓之川的名字,嘀咕着问道:“你是不是都知道呀?” “什么?”沈潮说。 季柃苔摇头,“没,我自言自语来着。” 卓之川来京市后,他就和辅导员申请了走读,但因为他们住的是研究生宿舍,加上开学已经交了床位费,所以季柃苔没有把行李搬离宿舍。 他和沈潮吃完中饭,把那个写满东西的本子扔进柜子,他在家喜欢乱扔东西,保不齐就给他哥发现了,还是放在宿舍安全。 “走了。” 季柃苔说完便提包出门,打车去中心商场,京市作为首都,即便是工作日,商场也是人来人往。 商场接待员都挂着标准化笑容,热情喊着欢迎光临,他礼貌性摇头示意,目的明确直奔珠宝店。 明天是卓之川的生日,季柃苔年前在这里定制了一双对戒,因为定制工期时间长,一直到前几天才让他有时间来拿。 季柃苔刚走到门口,身穿灰色西装的导购小姐就迎了上来,“季先生,这边请。” “好,谢谢。”季柃苔温声回答,跟着导购走到贵宾服务区,算上订戒指来过之前,他是第二次来,但是由于上次除了买戒指,还给外婆和干妈一人买了个金手镯,一跃成为尊贵会员。 老一辈对金镯子没那么喜欢,干妈却是爱不释手,出门都要带着,别人一问就说家里苔苔小宝买的。 好几次季柃苔就在旁边听着,脸都羞红了,主要是他快二十,他干妈还小宝小宝叫着,多不好意思呀。 不过这个时候干妈就会说,多大都是她的苔苔小宝,三十、四十……永远都是。 “季先生,这是您上次定制的依海系列,您过目一下。”导购小姐手戴白色手套,小心翼翼托着来到季柃苔面前。 季柃苔打开戒指盒,对戒在里头闪着深蓝色的璀璨光芒,戒身采用立体浮雕工艺,沿着如浪的波纹点缀这深浅排列的细钻,日常戴着也不浮夸,低调却不失细节。 他那天一眼就看中了这款,导购员说依海全称为“依恋如海”,愿佩戴者如相依的浪与岸,在时光中温柔缠绕,恒久如初。 可能从小受外婆的思想熏陶,季柃苔尤其钟爱买一些寓意好的东西,当天就想买下,但戒圈小了些,特别是他戴的那个,只能提前定制。 季柃苔对光观摩对戒内侧,里面按照他的要求加上的两片叶子和他们两人名称的首字母。 两片叶子依偎在一起,就像他和卓之川,天地广阔无垠,季柃苔和季柃苔喜欢的卓之川,脉络相连,静默相依。 “帮我包起来。” 导购应声说是,面上如何冷静,也耐不住无意流露的笑容,季柃苔初次来也是她做导购的,他买的系列也是店里的镇店系列,因此这次的奖金能顶上两个月工资。 她迅速用礼盒装好,又打上丝带,季柃苔再一旁看着,已经在纠结是他给卓之川带上,还是卓之川给他。 不过这是他给卓之川买的礼物欸,由他亲自带,他哥肯定能记上一辈子。 不过,就算不是戒指,他哥也会一直记得,因为每年他送的礼物,卓之川都有好好保存,放在家里柜子里,年年都要拿出来擦拭一遍,每次还趁着他出去,自己一个享受收拾的乐趣打发时间。 第100章 季柃苔记得,他哥第一年生日,他送了副手套,那时候卓之川还在工地搬砖,手上经常磨出水泡,一碰就疼,每次外婆和他涂药,他哥一声不吭,他眼泪流个不停。 当时还是外婆带他去买的,因为他零花钱给干妈治病了,手上没钱,是外婆给他付的钱,季柃苔还信誓旦旦要还给外婆。 第二年,他哥干了些工程项目,日子也没那么紧巴巴,卓之川每次回家都把钱给他管着,季柃苔还说他哥不怕教坏小孩子,他要用这么多钱做坏事怎么办? 结果他哥冷冷丢下一句话,干坏事就打屁股,吓得他辣条都不敢买,不过用这个钱买了套西装,他去买的时候还被老裁缝爷爷误当做偷钱瞎买的孩子,礼物还没送到他哥手上就没了惊喜。 之后每年生日,买过花、买过表……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可问起他哥,卓之川能立马回答这是季柃苔什么时候买的。 换句话说,如果世界上有张关于季柃苔一切的考题,卓之川一定能得满分。 但作为出卷改卷的季柃苔会偷偷扣一分,他哥皱眉质问他时,季柃苔就可以给个亲亲先安慰一下,然后改成满分。 导购将包好的礼盒递给季柃苔,问道:“季先生,您是现金还是刷卡?” “刷卡。”季柃苔从包里拿出卓之川给他的卡,用他哥给的钱买送给他哥的礼物,从小到大,季柃苔都是这样干的。 从珠宝店出来,他在商场给卓之川买了几身常服,十分迅速,只要他穿着合适,再买比这个码数大一码就好。 季柃苔看着袋子里头五颜六色的衣服,已经笑个不停,他哥衣柜那些衣服格外沉闷,尤其和他的衣服挂在一起,简直两种风格,所以就应该穿点这种风格。 刚好和他是情侣装。 返程的路上又去买了长寿面和菜,中间还接到外婆的电话,和他说明天是哥哥生日,提醒他要买些好吃的。 说了好半天,给季柃苔报菜名,告诉他卓之川喜欢吃些什么,他能说什么?只能说声知道了。 因为他哥喜欢吃,他又不会做。 外婆可能也晓得,直到电话快挂断时说别的没有都行,但一定要做碗长寿面。 季柃苔连连应好。 每年都这样,他生日时,外婆总是提前几天提醒卓之川,卓之川生日反过来提醒他。 轮到外婆自己,总是忘记了,要他们哥俩给她过。 第117章 好养的季柃苔 季柃苔捞出清水煮过一遍的面条,往锅里加了勺油,磕开鸡蛋,小火炸好后放在碗中,玄关的门就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 他随意擦了擦手,没等卓之川拧开便去他哥开门,开门瞬间首先闻到花香,一捧花就塞进季柃苔怀中。 又是洋桔梗,卓之川格外钟情的花。 十次送的花束中有一大半是它。 季柃苔也喜欢,他低头轻嗅,抬头就搂着花,一把扑进卓之川的怀中,撞得他一踉跄,故意逗他:“苔苔,哥哥坐一天办公室了,受不住你这么热情。” 人不说话,贴着卓之川脖颈轻轻呼气,不过力道小了些,毕竟尊老爱幼,人人有责,季柃苔如是想着,却不敢笑他哥。 卓之川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算着明白账,每次都趁他累得精疲力尽,眼睛将闭不闭时,都要轻声细语问他哥哥老不老。 “哥哥,明天你去公司吗?” “不去。”卓之川从厨房拿碗筷出来,然后就坐在餐桌上季柃苔拿着花剪修剪枝叶,比划长度小心翼翼插进瓶中。 “哥哥,这样好看还是刚才那样好看?” “现在。”卓之川觉得哪样都好看,季柃苔一直都喜欢摆弄各种花。 前世也是,经常是他下班带一束花,苔苔就坐在轮椅上修剪半天,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花瓣,他很珍惜,像是害怕把它碰坏,总是轻轻的。 那个时候,两人都很安静,卓之川就像这样坐在他身边,手撑着下巴,或者靠在门口,也不出声,连呼吸都不自觉放缓了些,像怕惊扰这一刻的温柔和幸福。 直到季柃苔弄好,笑着问他怎么摆放好看,卓之川也是这么回答。 现在。 他想说的不是花好看,而是这一刻的季柃苔很好看,永远记在卓之川心间。 “我也这样觉得。” 季柃苔得了答案,将花瓶摆在柜台上。 这屋是他和卓之川在一起后住的地方,基本上所有东西都是他和卓之川一起逛商场买的,而且大多数是成双成对。 他端起碗吃面,回到最开始那个问题。 “可是我明天十点有课欸。”季柃苔嗦完挑起的面条,脚尖勾着凳子凑到卓之川面前,说道:“哥,你去陪我上课吧!” 卓之川没同意,也没拒绝,他家的小话唠喜欢念叨,只能随他去了。 “明天是你生日,我想全天陪着你嘛。” 季柃苔没觉得这是在要求卓之川陪他,在家里当称霸王习惯了,觉得提出的任何条件他哥都会同意,“学校附近有电影院,我们可以去看电影。” 他看别的小情侣都是这样约会的。 “还有游戏厅打游戏。” 季柃苔说起来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一直以来,卓之川就拒绝不了这个样子的季柃苔,而且默认,两人的生日从小到大都是各自陪着对方过。 “好,陪你去,快吃饭吧。”卓之川一碗面都见底了,季柃苔那碗才动了几口,怎么总是这么磨蹭。 卓之川又撑着脑袋看人大快朵颐吃着,视线在空中交汇,明明什么也没干,两人却像傻子一样,突然就笑起来,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比蜜还甜腻。 平平淡淡的幸福,前世难以触及,现在却始终在眼前,系于季柃苔一人身上。 季柃苔想起那几件花里胡哨的衣服,提前要个承诺,“哥,我给你买了几套新衣服,你明天穿那个好不好?” 卓之川理所当然答应了,猜测这是苔苔给他买的礼物,却也不点破,含笑催促他快点。 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看着季柃苔乖乖卷起面条送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模样像只小仓鼠。 可前世时,苔苔因为生病经常胃口不好,吃饭都要他哄上半天,苍白着脸靠在他怀里,明明难受得紧,却还强撑着说哥做的面最好吃,真想能吃一辈子。 “怎么突然这么看着我?”季柃苔察觉到他的视线,歪着头问道,嘴角还沾着酱汁。 卓之川伸手用拇指轻轻擦过他的唇角,喉结动了动:“没什么,就是觉得……”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现在这样真好。” 季柃苔虽然不明就里,却本能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像只撒娇的猫儿。暖黄的灯光笼罩着两人,将影子融成一团,分不出彼此。 “好啥?”季柃苔追问。 卓之川刮了刮季柃苔鼻子,“好养。” 比之前好养多了。 什么都不挑,给啥吃啥。 …… 夜深人静,月夜透过薄纱撒下斑驳光影,季柃苔陷入棉被中,卓之川在他耳边轻声呼吸,如羽翼般扫过后背引起阵阵颤栗。 他哥平日多端方自持,一到这个时候就像变了个人,非得他出声才罢休。 “别忍着。”卓之川出声,声音喑哑。 季柃苔咬着下唇哼出声。 “乖孩子。”卓之川奖励性抱起季柃苔,目光缱绻在他泛红的眼角落下一吻。 “你……别……” 季柃苔整个人像架在温火上煎熬,躲不掉,逃不开,又得不到解脱。 卓之川故意使坏,季柃苔说别他偏要,语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闹,“别什么,哥哥不知道,苔苔得说清楚。” 季柃苔的时间感已经错乱,迷迷糊糊只知道透过薄纱的月光从床头移到床间,身上人的动作才按下休止符。 卓之川问道:“苔苔还要不要?” “不要了……”季柃苔求饶摇头,“哥。” 他等会儿还要和卓之川过生日,还要送戒指,再来一次肯定醒不来了。 “好,睡吧,剩下的交给哥哥。” 季柃苔嘴里哼哼,脑袋却在暗示自己不要睡觉,还有正事要做。 不能睡…… 季柃苔没意识时,心中默默说了句幸好他有先见之明,提前做了一手准备。 第118章 海为风哗然 卓之川抱人去清洗,出来时已经软绵绵枕在手心睡着了,呼吸绵长轻柔,轻轻将季柃苔放在床上,他也侧身躺下,闹钟就叮咚叮咚开始响起来。 闹钟刚出声,卓之川就迅速按停了。 坏就坏在,这个闹钟是他让何桉专门买的,声音响亮、抗摔抗水,特别适合早上起不来,偶尔还有起床气的季柃苔。 原本睡得沉沉的人猛得睁开眼睛,像是身体按了个弹簧,先是茫然眨了眨眼睛,又四处看了看,嘟囔道:“黑的,再睡会儿。” 第101章 卓之川都来不及扶他,人就直挺挺倒入枕头里,然后又溜进他怀里,一会儿便没有声响,他都以为季柃苔又睡着了。 他闭着眼睛,忽然察觉手指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睁眼便是季柃苔仰头望他,眼眸盛满细碎的光,像儿时抬头便能看见的星星。 卓之川牵出被子里手十指相扣的手,无名指上出现了一对素戒,在昏暗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哥。”季柃苔声音很轻,带着藏不住的雀跃,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地挠了挠,“生日快乐,想哥哥一辈子不孤单。” 卓之川怔愣了下,随即低笑出声,收紧手指将人往怀里带,低头在他发间落下一吻,嗓音有化不开的温柔,“我很喜欢。” 说完这句,卓之川就没有出声了,只是抱季柃苔的手臂逐渐用力,给季柃苔一种他哥要把他揉进骨血,永不分离的错觉。 “哥哥,你要嫁给季柃苔吗?” 季柃苔搜刮脑袋里求婚的场面,地点有教堂、有海边、有华丽的餐厅……反正都不在房间,旁边也是人影重重、花团锦簇,相比下来,他好像很突然,也很敷衍。 “或者,给你一个求婚的机会,愿不愿意娶我呀?”季柃苔满意的想,他可真厉害,进可攻,退可守,“你必须同意一个!” 季柃苔往后仰着头,试图看清他哥的表情,可他哥太用力了,他怎么挣扎都没办法,因此也没发现卓之川通红的眼眶,自然而然,又错过了他哥清醒状态下的流泪。 “哥哥,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季柃苔委屈巴巴的说,他哥一直不说话,他心中怪忐忑不安的。 只要没得到答案,今晚都要睡不着。 没得到他要的答案,也睡不着。 当然卓之川也别想睡觉。 “嗯。” 季柃苔兴奋用力蹬了一下,头磕在床板上用力一响,哎呦一声,“好疼,哥,你摸摸是不是肿了?” “总是不小心。”卓之川轻揉着脑袋,温柔着给人顺毛,“现在还疼不疼?” “不疼,不小心也是因为开心呀,我第一次求婚,我喜欢的人就同意了,一时没忍住就撞床板上了。” 说完还亲了一下卓之川。 “哎呀,感觉亲老公和亲对象不一样欸,再试试。”季柃苔捧着卓之川猛嘬好几口,眼睛黑亮亮的,亲昵蹭着卓之川的鼻尖,“再来一下。” 卓之川幻视季柃苔身后有一条摇成螺旋桨的尾巴,要不是刚才累着了,都要房里到处瞎跑,四处撒欢。 “就这么想娶我?”卓之川问道。 季柃苔点点头,这样他哥就是他的了,有人有名分,谁也抢不走。 “也是,苔苔都把我吃抹干净了,总得给我负责吧。” “什么!”季柃苔脸色红得滴血,又开启暴动状态,衣服潇洒一拉,全是刚印上没多久的吻痕,“卓之川,你好好看看。” 人证是他,物证也是他。 “明明就是你睡我!” “你怎么好意思要我负责啊,你这个闷骚,面上多么多么实在,背地里全是坏水儿,骗我骗得团团转,明明老早就喜欢我了,还要忽悠我,故意让我自己猜,卓之川,你就认定我离不开你,你才敢这样。” 卓之川看着季柃苔炸毛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虚虚拢着人,“我负责,我娶你。” 气势汹汹的季柃苔瞬间偃旗息鼓,转了个身背靠卓之川,声音闷闷传出来,“我要睡了,明天还要上课。” “睡吧,晚安。” 还没过一分钟,季柃苔就沉不住气,又脸红心跳转过来,“这是你说的,我可没逼你,那我就勉勉强强同意了。” 卓之川说好,没有一丝犹豫。 记忆如旧胶片在脑中不断闪现。 其实很久之前,他无数次和季柃苔问过这句话,问他愿不愿意嫁给卓之川,季柃苔的回答是只想谈恋爱,一场只有彼此、相互包容的恋爱。 不用在乎时间长短,不在乎别人看法,更不用依循恋爱一定要有个终点。 可能季柃苔自己觉得,这样他离开时,卓之川不会那么难受。 “苔苔,答应了,就是和我绑一辈子。”卓之川摩挲着无名指的钻戒,知道季柃苔送他钻戒的意思,可就是固执地要一句保证。 “你愿意吗?” 不愿意就把季柃苔绑了,卓之川发疯般地想着,苔苔可以做任何事,前提是不能离开卓之川。 “哥,我愿意的。”季柃苔往他怀中靠了靠,两手搂在他腰上,“一直都愿意的。” 他没意识自己对卓之川感情前,就想给他哥当一辈子弟弟,虽非亲生却胜过血缘联结;后来意识到了,也更愿意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他哥与他融为一体更亲密、让他更愉悦的事了。他们的关系,比兄弟亲密,比爱人永恒。 他哥的吻又密密麻麻落下来,时而躁动,喘着粗重的呼吸,时而温柔如风,脸上的触感痒到心间,可无论卓之川是掠夺还是缠绵,季柃苔都能恰到好处的承接。 就像风与海。 风起时浪涌潮生,风静时水波潋滟。 …… 昨晚睡得比较晚,两人醒来又腻歪了会儿,不知不觉就到九点。 十点上课,季柃苔从衣柜翻出淡青卫衣,又搭配一条白色工装裤,都是昨天买的。他的一套是蓝色,款式比较相似,很像情侣装,但一般人不会想到这上面。 “说了多少次,要穿袜子。”卓之川从卫浴走出来,睡衣换成亚麻棉衣,少了平日西装给人的凌厉感,添了几分慵懒。 他从床头柜拿出一双袜子,“穿上。” “喏,你给我穿。”季柃苔一双脚就压在他哥腿上,开始吩咐他哥干事,放下又迅速缩回,“不准挠我痒痒。” “上来。” “就知道哥最好了。”季柃苔重新搭过去,将手里的衣服递给卓之川,“哥,你看这件衣服是不是很好看?” “好看。”卓之川随口回答,一看就知道是季柃苔喜欢的款式,他就喜欢各种暖色调,让人一眼看着便舒适亲切。 “买给你的,你穿这个!” 卓之川穿袜子的动作都停顿几秒。 “不准说不穿,骗人是小狗。”季柃苔展开衣服,胸口的图片赫然是只小狗在啃骨头吃,卓之川沉默,心想还好去学校,要是遇见公司同事,形象全无。 干妈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眼光独特。 卓之川被迫低头,等季柃苔套好领口,又抬手,好好体验了一把被人伺候穿衣是什么感觉,“苔苔,好看?” 季柃苔憋笑,“好看。” “那好看还笑?” “因为太好看了,心情一好,忍不住就笑了呀,哥,你今天别人都以为你同龄,说你十八都说小了。” 卓之川无奈睨了人一眼,转身去做早饭,“快去洗漱,过来吃早饭。” “知道啦!小卓哥哥!”季柃苔眼睛都笑成月牙儿,今天卓之川当得上小卓哥哥。 第119章 生日 季柃苔和卓之川并肩进教室,有那么一瞬间,感觉教室安静了几秒,目光大多落在他身旁的卓之川。 实话说,他心里有点吃味儿,真想牵着他哥的手显示主权,然后挡住同学因好奇看过来的眼神,季柃苔不得不承认在卓之川身上,他总是很小气。 季柃苔从课桌之间走过去,都能听到同学的讨论声。 “季柃苔身旁的人是谁啊?” “我不认识,但我算明白了,帅哥只跟帅哥玩,比沈潮还帅。” “我还是更喜欢沈潮的痞帅。” “那种一看就玩得花,这位不知道哥就那种踏实能干的类型,我妈最喜欢这种。” 季柃苔暗瞅瞅看一眼卓之川,那位同学说都没错,他哥好像挺讨老一辈喜欢的,因为是小班授课,只有三十个人,突然出现一个没见过的人,大家都在悄悄讨论是谁。 以至于季柃苔找到三个空位坐下时,都能看见前排回头的动作和探寻的目光。 快上课时,沈潮姗姗来迟,找到季柃苔的身影并坐下,才发现他身边的卓之川以及手上的戒指,“这么迅速?” “也没有很快啦,昨天说的。”季柃苔在课桌下面轻捏他哥的指节,“我说的。” 季柃苔上学带戒指不方便,就用一条链子挂在颈间,戒指垂落时刚好悬在胸口,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而且我哥同意了。” 沈潮:“恭喜,祝你们幸福。” “会的,戒指是不是很好看?我选的。” “……”沈潮看着季柃苔孔雀开屏的模样,第一次想快点上课。 两人没聊几句,教授就示意开始上课,他在学校最出名的就是喜欢上课点人回答问题,基本每堂课都有三四个幸运儿被他提问,季柃苔就被问了好几次。 所以当教授让卓之川回答问题时,季柃苔抿嘴笑个不停,他哥今天一个寿星运气真是不错,十分之一的概率偏偏选中了他。 第102章 卓之川桌底下的手挠了一下季柃苔,这破小孩儿,让他陪着上课,也不告诉他还要回答问题。 教授开始提问,季柃苔认真起来正准备在纸上写答案时,他哥就不紧不慢说出自己的见解,思路连教授都说好。 季柃苔都有些好奇,他哥还有闲情逸致看他学的东西,难道会分身不成。 教授拿出点名册,“你叫什么名字?” 班上见此都光明正大的回头。 季柃苔逃不掉了,只得站起来回道:“老师,他是我朋友,陪我来上课的。” 同学都意味深长哦了一声,习惯使然,之前只要听到朋友陪着上课,他们都会这样,虽然那些都是男女情侣,这是好兄弟,不过并不妨碍他们起哄。 季柃苔想找个桌腿缝钻进去。 沈潮也加入起哄大军,而且只有他知道这对好兄弟也是好情人。 教室立马闹哄哄的。 “好了好了,安静。” 教授抬手示意,镜片后的眼睛含着笑意,“我这堂课可能太有趣,总是吸引其他专业的同学前来听课,看来下学期我要向教务处申请全校通识课,这位同学坐下吧。” 卓之川落座,不动声色扣了扣季柃苔手心,从小到大,这家伙总是悄悄打着小算盘,用最无辜的表情干坏事儿。 …… 临近下课,教室里就有些躁动,铃声一响,门口便涌向一群人,等人走得差不多,沈潮也没自找没趣直言走了。 只剩下季柃苔和卓之川,季柃苔想起课上发生的事情,又忍不住笑起来。 一整节课,两人的手就没松开过,卓之川指腹摩挲季柃苔的指节,时而捏捏柔软的手心,语气带着纵容和宠溺道:“苔苔,都笑一节课了,还没笑够啊?” 季柃苔晃了晃两人相牵的手,说道:“才没有笑够呢,卓之川,你是不是又偷看我写的笔记了。” 不然就教授问题的刁钻角度,他哥回答的头头是道,思路还和他想得一模一样,而且比他写的还周全。 “没有。” “那你咋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卓之川凝视着面前神飞色舞的人,眼底夹杂着复杂的情绪,“你告诉我的。”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的呀?”季柃苔想不出来,不过待会儿还有安排,他也没纠结这种小事,“哥哥好厉害,说一次就记得了。” “没办法,家里有个小学霸,作为家属也不能拖后腿啊。”卓之川回想着前世,为了追苔苔,他把苔苔写的书来来回回读了十几遍,如今虽和前世是两条不同的路,但相同的人,精神内核不会改变。 他甚至可以自大地想,这个世界上,没人比他了解季柃苔。兜兜转转,季柃苔还是那个季柃苔,他一眼就喜欢的季柃苔, “哥哥,走啦,还有其他的惊喜。” 季柃苔收拾课桌上的书,指挥卓之川开车去长安街,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蛋糕店,“哥,你就在这等我,我去拿蛋糕。” 卓之川等了几分钟,就见人抱着个蛋糕,脸上又憋着熟悉的笑坐回车上,蛋糕外面套上保温袋,不能看到真实面容。 他猜蛋糕肯定有问题,因为今天季柃苔一旦干坏事,就是这种笑。 “哥哥,回家。”季柃苔紧紧护着蛋糕,“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的。” 说话的同时,还腾出一只手抚平嘴角的笑意,卓之川见此,还能怎么办,静静看着人使坏儿呗。 两人到家,蛋糕就被季柃苔塞进保温箱,严令禁止卓之川提前看,担心他哥不听话,干脆拽着他哥来厨房做长寿面。 卓之川不爱吃甜的,每年除了蛋糕,他和外婆还会给他煮一碗长寿面,看了好几年,所以这次季柃苔单独做也比较顺利。 不一会儿,一碗撒着葱花,碗底窝着荷包蛋的长寿面出锅,季柃苔笑脸盈盈端着面出来,又拿出蛋糕,折好生日帽。 卓之川坐下来,就被扣上帽子。 “哥,待会不准笑我。” 卓之川垂眸看给他调整生日帽松紧带的季柃苔,轻碰下额头的小卷毛,“笑什么?” “这个别管,你先保证不笑。” “好。”卓之川目光落在还没见到真面目的蛋糕,暗示自己先有个心理准备。 “那闭上眼睛吧。”季柃苔说完,从保温袋里小心拿出蛋糕,看到时闷声笑了一会儿,长喘一口气,“说你能睁眼才能睁。” 往上头插好生日蜡烛,“好啦,睁开眼睛吧!” 卓之川睁眼就瞧见季柃苔一脸期待望向他,十分浪漫地唱生日快乐歌,如果忽视眼前这个丑丑蛋糕的话。 他很想笑,绞尽脑汁想这辈子的难过事儿,发现全是开心的,笑意从胸腔蔓延开来,理所当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季柃苔抓着头发哀嚎,“卓之川,不准笑不准笑不准笑,你再笑我生气了!” 开始是笑蛋糕,现在是笑季柃苔。 “哥,真有这么难看吗?”季柃苔看向蛋糕上头两个看不出来模样的丑东西,“我学了一下午的,很难做的,连店员姐姐都夸我胚子奶油摸得光滑!至于这个……” “一只猫,一只狗,我这么一说,是不是就有一点点像了?” 卓之川违心点头,“一只猫,一只狗。” “好了,你别点头了。”季柃苔欲哭无泪,忍了又忍,最后委委屈屈说道:“哥,这个是猫,这个才是狗。” 他只是做猫的时候奶油挤多了,所以才稍微有点胖,看着也比狗大那么一点点。 应该是小白狗和小黑狗。 卓之川一时语塞,捧错场了,也是破天荒头一遭,要知道那么多掺着鸡蛋壳的鸡蛋羹,他都能面不改色咽下。 可今天看着分不清鼻子眼睛嘴巴耳朵的小狗小猫,突然就破了功。 “算了,丑是丑了点。”季柃苔安慰自己,“但肯定好吃,我做的就没有难吃的!” 他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厨艺。 “哥哥,许愿。” 卓之川缓缓闭上眼睛,想起来前世他对季柃苔说他第一次觉得生日有幸运加成才遇见他,从那之后,每年生日当天,季柃苔都会给他做蛋糕,把那份幸运具象化奶油的甜腻,尝一口能甜上许久。 第一次做的蛋糕也很丑,他说卓哥,他也是第一次做蛋糕,第一次给人过生日,所以有些难看,不过应该是好吃的。 就和现在一样。 他也和当初一般,珍重吹熄燃起的蜡烛,卓之川也是遇见季柃苔才明白,生日之所以快乐,从来不是因为蛋糕或礼物,而是有人愿意为你很早很早就准备礼物,有人记得你不爱吃甜却还固执地买个蛋糕。 “哥,生日快乐呀!” 季柃苔往卓之川鼻子上点了块奶油,忍俊不禁笑起来,他哥这副样子真招人喜欢,尤其招季柃苔喜欢。 他哥笑容很浅,可季柃苔已经笑得前仰后翻,又往脸上沾了点奶油,笑道:“哥哥,我发现每次你过生日,总是我最开心!” 季柃苔随口一说,不过认真想起来,也是如此。 小时候他哥过生日等于他一年过两个生日,他哥不爱吃甜的,蛋糕就成他一个人的;再稍微大点,他哥生日当天再忙都会回家,他开心是因为能见到他哥。 而且他很早就发现,每次生日前后几天,卓之川看他看得格外紧,他出门就会问去哪里,有时候还要亲自送他去。 甚至他抱着枕头要挨他哥一起睡,他哥也是二话不说便同意。 卓之川的生日倒是变成季柃苔无理取闹的机会,因此他很喜欢和卓之川过生日。 “不过,哥也不管管我。”季柃苔瞧见卓之川鼻尖的奶油,一把坐在他哥腿上,问道:“我天天闹你,是不是很烦人?” “有点。” “怎么就烦人啦?” 卓之川说了实话,人又不愿意听,捂着他嘴让他想清楚在回答。 想清楚也是烦人,小烦人精。 季柃苔直勾勾看着他哥,掌心覆在卓之川唇上,他哥一低头,鼻尖的奶油便轻轻蹭在手背上,“哥,这叫热闹,烦是不喜欢,可你喜欢,那就不是烦。” “歪理。”卓之川断言。 季柃苔:“那你就说你喜不喜欢?” 卓之川没说话,身体力行告诉他到底喜不喜欢,只见他轻吻在手背上,湿润的舌尖缓缓游走,季柃苔呼吸都蓦得停滞了一瞬。 耳边只剩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他哥怎么总是这么会,一个随意的动作轻轻松松让他心跳失序。 “我喜欢这样闹闹的你,一言不合就絮絮叨叨个不停。” “我喜欢每天睁眼就能看见苔苔对我笑,故意赖床不起来。” “我喜欢你开心叫我哥哥、生气时喊我卓之川,为了笑我就是小卓哥哥。” …… 卓之川每说完一句,便执起季柃苔的手,在他沾着奶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轻吻。 第103章 温软的唇瓣掠过肌肤,将甜腻的奶油一同卷走,季柃苔能清晰感受到他每一次呼吸的温热。 “我喜欢季柃苔,只因为他是季柃苔,无论怎样的季柃苔,卓之川都喜欢。” “哥哥很开心,今天格外开心。” 季柃苔傻了。 缓了好一阵儿,才懵懵懂懂有所动作。 他窝在卓之川怀里,抬头舔了舔卓之川的嘴角,那里有点奶油,“哥,甜的,你尝尝。” 卓之川尝了口,甜得喉咙发腻,比上次的南瓜粥稍微好点,“甜。” “怎么可能!”季柃苔准备叼一口尝尝,还没放进嘴里,被卓之川轻轻撞偏方向,直接涂到脸上。 “好了,小花猫。”卓之川弯起嘴角。 “幼稚!”季柃苔说完,也笑个不停,抓住卓之川的小拇指拉勾道,“哥,我保证让你以后每天都这么开心。” “要是没有,这次我给你当小狗。” 卓之川又往他沾了点奶油,满意点头,“对称的小花猫。” “小猫亲你。”季柃苔亲了一口。 “小猫抱你。”季柃苔给卓之川一个大大的拥抱,不愿意松开。 爱人间的拥抱总是让人这般着迷,像磁石的两端紧紧吸附着彼此,他们谁也没先开口,只是心贴着心,试图用心跳告诉对方那些千言万语。 …… 最后蛋糕归季柃苔,卓之川吃长寿面,两人吃饭的时候,外婆和干妈一前一后打了个电话问他们有没有弄些好吃的。 季柃苔骄傲和她们说他做了个蛋糕,他哥可喜欢了,还夸它好吃,弄得程云因说下次生日不要其他礼物,就要小宝做的蛋糕。 挂断电话,季柃苔被夸得嘴巴翘老高,不过一看到蛋糕,瞬间又被打回原形,羞愧万分朝卓之川说道:“哥哥,我第一次给人做蛋糕,就有点丑,以后每年都给你做,肯定越做越好的。” “嗯,苔苔要记得你说的话,每年都要做一个蛋糕给我,不然我就不开心了。” 季柃苔点头,他才不会让卓之川伤心,卓之川总是骗他,是小狗。 他才不是。 …… 吃完饭,听从季柃苔的安排,两人看了场爱情电影,开头是两个少年从小便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上学,南下打拼…… 故事的开始自然美好,配乐也极为舒缓,季柃苔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若不是放映大爷吼着说散场了,他还能继续睡,想起开始看的情节,问道:“哥,所以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在亲朋好友的见证祝福下,组建家庭,还有个可爱的小女孩儿。” “那真的很幸福欸,和我们一样!” 卓之川点头,只不过后来变成老爷爷老奶奶的夫妻两人,因为老奶奶走后,老爷爷也郁郁寡欢,不足半年撒手人寰。 不过卓之川觉得,那也是幸福的。 活着在一起,死了也不分开。 第120章 只此青绿 大二那年,京市的分公司逐渐步入正轨,卓之川也不像之前那么忙碌,于是,两人总会抽空每个月回江城陪外婆几天。 飞机载着两人在京市和江城两地往返,虽然累了点,可每次回家,外婆总是提前备好两人爱吃的菜,然后搬张小木凳在镇口张望许久。 远远见着两人,迈着小步伐就迎上来。 因此季柃苔总是打趣道,外婆这个时候眼神就突然变好了,走路也利索,快得像阵风,比谁都心急。 又比谁都开心。 老人嘛,陪一天少一天,陪一年少一年的,他们回来一趟,即便每次都是短短两三天,外婆也是打心底高兴。 日子天天在期盼和欢喜中度过,精神气不减年轻时候,附近同龄的都说别家老人一年比一年不中,方家老婆子却是返老还童。 两人作为子女的,听着也是舒坦。 现在他们基本在京市定居,外婆恋家,不愿意过去,怕她一人在家有什么大碍,卓之川找了位住家阿姨照顾外婆起居。 和之前一样,小老太太开始还是不肯,季柃苔好说歹说,使出浑身解数才让外婆稍微松了口。 就这样来来回回,不知不觉就到大四学年,卓之川为了多陪陪季柃苔,经常在公司处理重要工作,剩下的便带回家处理。 一如既往,他在书房审批文件,大门处就出现踢踢哒哒的声响,苔苔只要回家都是如此,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哥!” “哥——” 季柃苔知道卓之川在书房,但他就喜欢兴奋嗷几嗓子,让他哥提前准备准备,想好怎么迎接他回家。 尤其他还去国外参加好几天会议,所谓小别胜新婚,他哥不热情点,天理难容。 “回来了,玩得开不开心?”卓之川接过递来的外套和行李箱,还有一头撞进他怀里的人,季柃苔蹭了蹭肩膀,闻到熟悉的松木香,深吸几口气,“不开心,天天吃面皮子夹肉,还要听老外叽里咕噜做报告,一天到晚坐着,屁股都平了,一点都不翘。” “不信你摸摸,哥你摸摸……” 他和沈潮臭味相投几年,说话也越发没把门,天天对卓之川开荤段子,根正红苗的好青年从此迈上不归路。 卓之川眼神一暗,无奈揉了揉,这人真是,一回来就勾他,“没平,翘的。” 屈起手指弹了一个脑袋崩。 啪得一声响,又没多重,季柃苔偏偏每次都会捂着脑袋,先说他一顿,什么他回来也不说给他亲一下,多抱一会儿,偏偏弹他脑瓜子…… 卓之川早就习以为常,等人嘴巴干了就自觉闭声了,然后才开口,“去房里收拾行李,我去煮晚饭。” “哥,你真冷淡,电话里说怎么怎么想我呀,原来都是骗我的哈,我回来也没见你多热情啊,让你摸摸你都不情不愿的。” 季柃苔噼里啪啦说一大锣锵,然后得出结论,“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 “瞎说。”卓之川从冰箱找出要番茄和鸡蛋,季柃苔提前发消息晚上要吃这个,下班去商场买的,“哥有你就闹得慌,再来一个,晚上睡觉都不安神。” “嘿嘿,奖励一下。”季柃苔偷了个香,马不停蹄去房间收拾东西,他哥煮面要十分钟左右,他念这口念了几天。 一刻也等不了。 卓之川系着一条粉红色围裙,正面印着戴蝴蝶结的卡通小猫,衬着整个人都柔和几分,季柃苔走到厨房时,他哥刚好把面条放进锅里,用筷子轻轻搅动以免粘锅。 他没出声,安静倚在门框边上,眼睛一眨不眨追随卓之川的动作,忍着笑意打开后面的带子,系了个大大的蝴蝶结。 “苔苔,又在使坏。” “没……”季柃苔憋笑憋着肩膀都在抖,这条围裙是他出国前去商场买的,所以今天也是第一次看他哥穿,简直太犯规了。 穿这么可爱的围裙,有种说不出的反差萌,粉色娇嫩,都快让他他哥三十变二十。 “哥。”季柃苔脑袋顶着卓之川后背,说他在国外见的稀奇事,特别是好些个男性情侣手牵着手在街上行走,周围人也习以为常,甚至遇见求婚的,他们也是在祝福。 “以后有机会,我们去那里玩玩呗。” “有你在,我觉得我可以忍受吃一个月面皮子夹肉,再多一点就不行了。” 这是他一个吃货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我也要去度蜜月。”季柃苔想起前几年,肆哥带着驰哥去夏威夷玩了一个多月,回来时驰哥还给他炫耀自己晒成巧克力色的皮肤,告诉他这是成熟男人的标配。 当时季柃苔万分嫌弃别过眼,明着炫耀这个,暗地却是拐弯抹角说他和肆哥享受二人世界去了。 所以季柃苔看周肆即将过来的时候,故意问蒋驰,他和肆哥谁是上面那个,当然除自己好奇外,更多是周景音撺掇他问的。 自从有次随他哥去周宅,两人一见面,季柃苔瞬间便想起了这是问他卫生间的漂亮姐姐,周景音更是印象深刻,毕竟一个蒋驰,一个季柃苔,两人脑子东拼西凑也搭不上正常思路。 她邀请喝酒,蒋驰说他不喜欢女人。 那也没事,他哥的男人,忍忍就算了。 不曾想,第二次碰一鼻子灰的是蒋驰他弟,周景音算是明白了,不是她魅力不比从前,而是邪门地撞到同一家兄弟了。 周肆在身后站着,静待蒋驰回答。 这人一秒没多想,说那肯定是他啊! 还要继续说他是怎么让周肆辛苦的,彻夜难眠时,后面传来一声冷哼,蒋驰立马找借口要出去一趟,让来做客的季柃苔自己随意。 白天笑得多张扬,晚上就有多惨,至于惨成什么样子,季柃苔也不知道,只晓得第二天就没见着驰哥下楼。 周景音说他驰哥下面那个跑不了,季柃苔也一脸认同,两人还在热火朝天讨论呢,就被周肆一手抓一个送回家。 第104章 跟教导处主任送坏小孩儿回家一样,给卓之川说了句好好管教。 可能卓之川也想起这码事情,跟着笑起来,他当时和周肆说了什么来着,好像是年纪大了,精力不如从前就悠着点,毕竟那眼底的乌青,怎么看也是纵欲过度的迹象。 一直以来,他和周肆就喜欢互相揭底,争得有来有回,甚至他追季柃苔那段日子,要不是信了他的提议,老早就追到人了。 他也是糊涂了,信个损友的话。 “毕业了,就带你去,苔苔想好去哪里,哥哥来安排。” “好,还剩下半学期!”季柃苔抱着他哥的腰胡乱蹭,被卓之川反手稳住,“苔苔,你要不想吃饭,也是可以的。” 厨房里蒸腾的热气裹着面条的香气,季柃苔却觉得周围的空气莫名燥热起来。 他下意识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抬眼时故意眨了几下眼睛,湿漉漉的眼睛瞧着委屈巴巴,“哥……” “你总得先让我吃饱吧?” 手腕轻轻一拽,围裙的蝴蝶结就松散开来,“不然哪有力气,应付你啊。”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贴着对方耳根说的,说完便仓促逃走,大声喊着,“哥,我要大碗的!你亲自端过来啊!” 卓之川垂眼,深吸一口气平复向下不断涌去的躁动。 餐桌上,季柃苔想起今天学校下发的通告,问道:“哥,学校今天通知了保研名单,里面有我,你说我要不要读研究生?” “苔苔想读就读,不想读就不读。” 季柃苔拿着筷子敲脑袋。 他现在还没想清楚不读书干什么,他们学文的毕业要么继续深造,要么继续坚守自己的文学梦,要么去企业工作。 就比如谢棠去年毕业后就在京市一家外企做翻译,收入可观,不过上次回校转档案,她还吐槽上司是个加班狂魔,而且开会时语速像打机关枪,做同声传译累得够呛。 “我还是读吧。” 张教授前段时间还问他想不想继续读书,若是有想法可以来他门下读研究生。 季柃苔委婉拒绝了,他不想与对方有过多牵扯,更不愿成为横亘在张教授与左琳之间的隐患。 他猜左琳那么害怕,可能是因为张教授不知道她的过往,所以才担心卓之川的出现不是偶然,而是有所目的而来,只为把血淋淋的真相剖来,报复她的不告而别。 卓之川都已经放下来,作为最懂他哥的人,他当然不会让两人继续难堪下去。 选择避让,给彼此留下体面的距离。 卓之川点头,“咱们家第一个研究生。” 季柃苔第二天便提交了保研申请,导师选了另外的教授,大三教过季柃苔一门课程,听别的同学说也是个很好的老师。 当天他就拿着自己写的论文以及以后计划研究的方向与教授商讨一二,季柃苔觉得教授几句话很大程度触动了他。 比如他说,文字很奇妙。 你说夏天很热闹,可以写蝉鸣沸天,树影婆娑,阳光灼得人睁不开眼; 你说夏天很薄凉,可以写骤雨初歇的风、绽放的阳光却暖不了那片昏暗的巷子。 全在于你如何落笔。 你的文字是你的,你的思想也是你的。 他说小季不要有压力,就保持这份初心继续走下去便可。 季柃苔想,他还是愿意用文字揭示阳光照耀不到的角落,他要写平淡温和、触及人心的文字,让夏天一直热闹。 知道自己还要在京大继续待三年,所以开毕业典礼当天,同学站在学院为他们整理的心愿墙面前涕泗横流时,季柃苔倒没多大感触。 好不容易升起的分离之情,一听到沈潮锐评学校拍的毕业照让他前所未有的丑,瞬间破功。 “算了,丑也只丑一次,季柃苔,你三年后还得丑一次哈哈哈。” 季柃苔找到密密麻麻小人点中自己的身影,撑着下巴,自恋的想,他还挺好看的。 口袋的手机振动,季柃苔接通电话,“哥,你到门口了吗?” 他哥早上让他先来学校,他订了一束花,要去花店拿,他们学校有个献花礼的传统,院长拨穗后,亲朋好友都可以在侧台送上一束鲜花。 “到了,苔苔在哪里?” 季柃苔抬手腕看表,毕业典礼是九点,还有十分钟就开始,“哥,你在我昨晚说的那个地方等着,我下来就能看见你。” 他和沈潮都是优秀毕业生,座位被学院排在前面,也是第一排拨穗的人,轮到季柃苔的时候,他鞠完躬,白发苍苍的院长面带慈祥的笑意,轻轻将流苏拨到左前方。 “毕业快乐,前程似锦!” 季柃苔拿着学位证和优秀毕业生证书缓缓鞠躬,这一刻又回到高中毕业的时候,后知后觉,原来他的本科生涯就这样结束了。 他缓缓走下台阶,这边已经有父母笑着孩子恭喜他们顺利毕业,季柃苔看着也笑了笑,真好,爸爸妈妈要是知道他们的苔苔大学毕业了,肯定也会这样。 季柃苔记得,当初他从幼儿园毕业,他爸爸给他买了个超大棉花糖,他低头吃糊了一脸,妈妈说他是小花猫。 他说他是小花猫,爸爸妈妈就是大花猫,只有大花猫才有小花猫。 妈妈说他巧嘴滑舌,爸爸说有其父必有其儿,以后媳妇儿不用愁。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就被几声苔苔叫住了,季柃苔抬头望去,忽然笑得想哭,干妈干爸搀扶着外婆慢慢走过来,三人手上都抱着一束花,“苔苔,毕业快乐。” 爸爸妈妈,他们都来了,苔苔每个重要时刻,他们一直在陪着他。 季柃苔跑过去,不顾头顶的学士帽差点被吹掉,张开手臂拥着三人。 “外婆,干爸干妈,你们来了怎么不和我说,撺掇我哥一起来骗我。”季柃苔抽噎着,又哭又笑地抹眼泪,“我好喜欢你们呀,苔苔觉得有你们,我成了世界上最幸福最快乐的小孩儿,我真的很爱很爱你们。” “我们也是。”三人均是回道。 外婆给季柃苔擦眼泪,笑道:“多大了,还哭,羞不羞?” “不羞,干妈说了,多大也是小宝!我永远都是你们的小孩儿。” 三人一时啼笑皆非。 蒋成兴朗声笑着,伸手揉了揉季柃苔的发顶:“苔苔,男子汉大丈夫,咱哭也是堂堂正正地哭!咱不羞哈!” “你总说我惯孩子,你这做爹的,更是惯着。”程云因嗔怪,“下次可别拿着你的口头禅,说什么慈母多败儿!” “欸,这话说的。”蒋成兴说不过,家里媳妇掌权,他说话没分量,“小宝和蒋驰那小子不同,一个水做的,一个泥巴糊的,咋能比呀!” “也是,比不得!” 季柃苔心里默默和驰哥道歉,每次他被夸,负重前行的一定是他驰哥,实话说,他也为驰哥鸣不平了。 “去找哥哥吧,他也有东西要给你。” 程云因说完,季柃苔抬头便与他哥对视,他哥的眼睛像一方幽深的湖水,黑曜石般平静沉稳,总是让他不自觉再靠近一些。 就比如现在,他回神之后,发现手腕扣上石英表,纯白的表盘刻着一朵绽放的洋桔梗,花瓣的纹路纤毫毕现,优雅而灵动。 中间刻着“onlygreen” 只此青绿,他哥送给他的,不谢的洋桔梗,永不凋零的爱意。 卓之川说,毕业快乐。 季柃苔毫不犹豫抱住了卓之川,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即使他们拥抱,别人只会认为这是兄长对弟弟毕业的祝福。 多么合情合理的亲密。 可季柃苔知道,卓之川知道,两人的亲人好友知道,季柃苔用微微颤抖的手臂回应他哥刻意克制的力道,借着毕业的由头,让所有人见证这份炽热的爱情。 沈大摄影师很给力。 用相机记录下这一刻。 第121章 事故 又过两年,季柃苔说提前达到毕业条件,教授问他愿不愿意转博,他又问他哥,卓之川还是那句话,想读就读。 又过两年,季柃苔说教授推荐他去参加一项国外交流项目,要去一年,卓之川当陪同欣然前往。 那年波士顿的枫叶红得正艳,他们在白橡木装饰的小教堂,在亲朋好友见证下交换戒指,许下相伴到老的誓言。 就这样,从小被他哥鞭策好好读书的季季柃苔不知不觉读了二十多年书,即使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家苔苔沉稳许多,可在他面前始终像稚气未脱的人。 尤其那副眉眼,清澈如初,浸着暖意,冰雪落入其中也瞬间融化,仿佛时光从未在上面留下痕迹。 有时候卓之川都在反思,自己一个奔四的人,有时候饭局好奇问起您家哪位干什么的,他回答还在读书,别说对方瞬间瞳孔地震,就连他自己也哽住,觉得畜牲不如。 但事实也是如此,家中这位从本科读到博士后,眼瞅着都要留校任教了,只是每次和季柃苔说起这件事,他总是先笑上许久,然后一壶不开提哪壶,说这是情趣。 第105章 毕竟卓之川也挺喜欢角色扮演,刚好叫季同学阈值升高了,以后可以试试季老师。 这个时候,卓之川当然恭敬不如从命,捏着季柃苔后颈回房把人吃摸干净,哄着季老师许诺他是第一个学生。 反正从季柃苔十八岁起,蒋驰每年过年骂他一句老牛吃嫩草,跟春晚的难忘今宵一样,所以畜牲就畜牲吧,如此一想,即使季柃苔累得连连求饶,他也假装没听见。 二零零六年夏,季柃苔完成学业回国,不出所料在京大文学系任教。 这年贴吧火遍全网,不知是谁在上面放了张季柃苔的照片,标题是捞捞今日食堂遇见的人,一见倾心,彻夜难眠。 [萌'':贴主肯定是新生,文学院才子都不知道!哈哈,不过现在是教授咯,学妹有福气,今年他上专选课。] [宇宙无敌帅:学渣吃瓜,这是老师?看着好年轻!] [你不懂:我正名包是京大教授,假一赔十,不过真想是假的,那就有十个这样的教授,我还逃课就是这个(大拇指)] [你若不勇敢,谁替我坚强:呜呜呜,可惜我要毕业了,隔屏舔舔舔……] [萌'':坚强妹子,找季教授当导师读研读博!你若不勇敢,怎知不得行?] [你若不勇敢,谁替我坚强:劝人读博,天打五雷轰!轰隆隆轰隆——] [我是龙傲天:哈哈哈哈!] [码字真累:哈哈哈哈哈!] (此处省略哈哈哈哈哈*99+) …… 跟帖者一层楼盖层楼,讨论热度迅速蔓延,居于热议榜首迟迟不下,季柃苔来上第一堂课时,吓得他连喝几杯水。 院长只是意味深长和他说人可能会有点多,可现在这里三层外三层,那院长的很多不得是人挤着都喘不过气。 季柃苔简短先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开始上课,由于让卓之川扮演学生试讲了多次,虽然有些紧张,但也是从容不迫上完准备的教案。 下课铃声响起时,后排忽然传来几下掌声,季柃苔循声望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哥悄摸摸溜到最后一排,眼中还噙着笑。 季柃苔暗自窃喜,又有些不好意思,昨晚他还说害怕没讲好,他哥就来陪他了。 卓之川真爱他! 掌声陆陆续续响起来,季柃苔面带感谢鞠躬,这是他上的第一节课,感谢有一群学生聆听这份青涩且真诚的课堂。 当天,贴吧又开始盖大楼。 许多人奔着脸过来,结果整堂课听下来,才发现季教授最不值得一提的就是颜值,从那以后,上课都要提前占位,速度慢上稍许,就得蹲在后排听完一整堂课。 金教授,也就是季柃苔的导师,笑道现在是个看脸的社会,调侃小季这是“得脸得天下”,季柃苔一边摆手一边笑弯了腰。 …… 零七年春天。 季柃苔被闹钟吵醒,在床上拱上半天习惯性喊卓之川,悠悠转醒才记起来他哥去深市出差了,闭着眼睛边叹气边哄自己起床。 学生那会儿起不来迟到也没事,最多进教室有点尴尬,而且常年有沈潮垫底,当老师后,有早八他就不能赖床,稍微迟到几分钟,不出片刻整个院都知道了。 他一人在家,煮了碗冰箱的速冻饺子,随意拍了张照片给卓之川:[早饭。] 下一秒,卓之川也回了个图片,碗沿刻着“清味轩”三字,满满一大桌子,季柃苔顿觉碗里的饺子食之无味,发了个委屈表情。 卓之川轻笑,故意又拍了几张,给季柃苔钟爱的甜点拍了个特写。 [宝宝:想立马过去啃一口。] [宝宝:我咋这么惨呐,独守空房也就罢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 [宝宝:哥,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卓之川回道:晚上十点多。 [宝宝:给我带盒清味轩的绿豆糕。] 何桉提着打包的绿豆糕回来,又看见他老板对着手机傻笑。 何桉:“……” 这么多年了,老板和季先生感情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让他一个母单酸死,今天他还稀奇老板没给季先生汇报吃的饭。 结果,狗粮虽迟但必到。 季柃苔刚说要吃绿豆糕,那边就发来已经打包好的盒子。 不用想,他哥肯定提前让后厨做一份绿豆糕,就算他不说,今天回来也能吃着。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他发了个上班养你的表情图,单方面结束聊天,提包出门。 季柃苔走到公寓门口时,门卫大爷正和一位老奶奶交谈,他经过两人时,门卫大爷突然叫住他。 “季老师!吃了吗你?” 他也是这边的住户,以前是警察,退休后在家闲得慌,找了个门卫活儿,白天上班,晚上和老朋友下棋,季柃苔心痒玩了几把,所以认识了个忘年交。 “吃咯,王警官,大早又在助人为乐!” “退休也是人民的公仆,可不得助人为乐!”王大爷笑了笑,“季老师,去东道口儿顺不顺路!” 季柃苔看了看时间,去东道口儿要绕个弯儿,不过应该来得及。 “顺路,王警官有什么事儿,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季柃苔说着,对老奶奶和善一笑,看面容年纪应该比他外婆小些儿。 “那得行,这位大娘要去东道口,我这要上班,麻烦你顺个路带她去一下。” 季柃苔闻言答应,放缓脚步领人往东道口儿方向。 “奶奶,你有没有详细的地址,我直接带你过去。”他遇见眉眼慈祥的老人,总会不自觉放柔语气。 老人从口袋中掏出皱巴巴的纸条,“有有有,小哥儿瞅瞅,这是哪里?” 季柃苔接过来看一眼,东道口五十号,这路绕得更远了,回来跑快些应该赶得上,结果刚到巷口,老人的儿子就找过来了,脸上还带着焦急,一个劲儿说谢谢。 老人也在说谢谢。 季柃苔没敢耽误时间,急忙跑去学校,因为公寓就在学校附近,他喜欢散步过来,今天也不例外,到校门口时还遇到了自己导师,金教授一看季柃苔慌慌张张跑过来,又笑他是不是睡过了。 “老师,我在你这都成刻板印象了!”季柃苔无奈回道。 金渊文看了眼他,那可不是刻板印象?上午十一点想在工位逮季柃苔,那比抓沾水的肥皂还难 要不是这小子成果多,文章一个接一个出,他好脾气也给磨成渣了。 “小季,你从望京路过来的?” “不是,今天绕了个路。”季柃苔回道。 两人今天都上早课,去教室也刚好顺路,“得亏绕了路,那边啊出了车祸,我都堵上半天,你说说这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不听就出事后悔莫及啊!” “人都没事吧?” 金渊文摇头,“幸好那路上没人,没伤着路人,就是车子失控撞到电线杆了,救护车把昏迷的车主抬走了。” 季柃苔呼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果然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那个先来。 “得了,到你教室,我继续往前走。” 金渊文摸摸他头顶的地中海,拿着保温杯走远了,季柃苔也没立马进教室,而是在门外想了会儿老师说的事故。 临近上课几分钟,他深吸几口气,松了松紧绷的脸,缓缓踏入教室。 教室坐满了人,一人说句话,立马闹哄哄的,季柃苔觉得还是年轻有活力,一天二十四小时,每时每刻都是精力满满。 季柃苔没打断,他本就是爱热闹的人,而且非上课时间学生们交流说明在思考,气氛也不沉闷。 他打开提包,拿出水杯和教案,习惯性摸了摸夹层里头的护身符。 可当那道褪色的红绸映入眼帘时,季柃苔的瞳孔骤然紧缩,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梁窜上来,像是有人在他后颈突然按了个冰块。 护身符的红绳断了。 卓之川在他十六岁给他求的护身符,他一直保管得好好的,前年还去栖雾山的寺庙换了新的红绳,今天却毫无征兆地断了。 季柃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变得极为苍白,他想出门和卓之川打个电话。 好巧不巧,上课铃声响了。 他稳了稳心神。 第一排的学生也看见季柃苔神色不对,关心问道:“季老师,你身体不舒服吗?” 季柃苔故作无事笑了笑,“没事。” “好了,上课吧。” 他说完,在黑板上写下板书,可能力气有些大,粉笔忽然从中间断裂,季柃苔心也被扯着疼了一下。 季柃苔站立的小腿都在微微颤抖。 “上次课后让你们读了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之一《奥赛罗》,有没有同学愿意分享一下自己的心得?” 季柃苔忍着混乱的大脑和尖锐的嗡鸣,目光茫然扫过举手的同学,机械性请一位回答,却在对方发言时陷入更深的恍惚。 第106章 直到教室出现短暂的安静,他才回过神般示意那位同学坐下。 “不好意思,我先出去一下。” 季柃苔仓促扔下话,逃似夺门而出。 他慌张拨响卓之川的电话,毫无目的在走廊来回走动,和煦的春日,墙角绽放的花朵,生机盎然,季柃苔却觉得冷。 冷极了,冷得他全身颤抖。 因为电话那段是女生用不近人情的语气说到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请稍后再拨,季柃苔心瞬间沉入谷底。 他又拨打何桉的电话。 季柃苔语气似往日一样,没什么变化。 “何助理,卓之川呢?” 何桉想起卓总昏迷前嘱咐别让季先生担心,“季先生,突然有个紧急项目需要出差,卓总正在开会商讨相关事宜。” “哦,那叫卓之川接电话。” 何桉强忍心神,努力保持工作的冷静状态,“季先生,等会我会转告卓总……” “我让你叫卓之川接电话。” “你让他接电话啊!” 季柃苔第一次失态地大吼,崩溃地蹲在地上,毫无往日温润和雅的姿态而言,教室的同学面面相觑,看到季柃苔这副模样的所有人都傻了。 管它什么教学事故,管它什么他人印象,管他什么其他的……卓之川出事了,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他不能没有他哥。 何桉看着刺目的红灯,卓总昏迷前的嘱咐有什么意义啊,季先生多么聪明的人,卓总自己都骗不了他,更别说他了。 无奈之下只能说出实情。 “季先生,卓总在抢救室。” 季柃苔听到这句话,忽然平静了,眼睛如血染红一般,跌跌撞撞爬起来往机场赶。 何桉还在通话中解释前因后果。 季柃苔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他只想马上见到卓之川,马上到他哥身旁。 “卓总走出清味轩时,一个花瓶从楼上坠落,不偏不倚砸到他的后脑勺,人当场就昏迷了,推进抢救室到现在,医生还没说情况如何。” “季先生您别担心,会没事的,周总和蒋先生也在赶来的路上。” …… 何桉还想说,可手机已经传来嘟嘟嘟的响声,人已经把电话挂了。 蒋驰和周肆赶来的时候,一直紧闭的手术室大门走出一名护士,还带了一份病危通知单。 惨白的灯光下,纸张边缘泛着冷光。 “家属呢?”护士声音紧迫。 “这里。”蒋驰出声。 直系亲属不在场,蒋驰代签了通知单,三人颓废坐在门口,如同傻子般坐到下午两点,看见季柃苔红着眼、气喘吁吁跑过来。 开口的语调都是哭腔。 “驰哥,我哥呢?卓之川呢?” 第122章 回忆 蒋驰不是滋味,尤其看着季柃苔跑过来,眼泪夺眶而出,然后就害怕地蜷缩在门口,一眨不眨盯着手术室大门。 “苔苔,来,喝些水。” 他看季柃苔起皮的嘴唇,倒了些热水。 季柃苔没反应,仍是死死看着大门,周肆见状闻声安慰,“会没事的,别担心。” 除了这样,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谁也不敢告诉季柃苔在他来之前,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害怕一句轻飘飘的话压垮这个早已崩溃的人。 他不喝水,也不说话,整个人仿佛被抽干精气的植株,在惨白的灯光下摇摇欲坠。 这次事故太突然了,谁也没反应过来,接到何桉通话时,就告知卓之川在急救室抢救,若卓之川真有什么事,对谁都是打击,尤其是季柃苔。 蒋驰不敢想,季柃苔会怎么做。 从抢救室到手术室,已经八小时过去,何桉说卓之川后脑勺砸出的创口源源不断往外流血,他倒在血泊之中,撑着意识说别让他担心。 那个他,不言而喻。 季柃苔有些反应了,用着沙哑虚弱的声音混乱说着:“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要吃绿豆糕,哥也不会去清味轩,我不应该发消息的,我不应该闹我哥的……” “都怪我……” “我对不起我哥……” 苍白的脸色、眼底的血丝,里面再没有动静,季柃苔恐怕也要撑不住了。 “卓之川家属。”还是那个护士,身后走出好几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 季柃苔手脚并用爬起来,平地险些摔倒,周肆扶了一下,还没把人扶稳,他就已经着急忙慌冲向护士,“是我……” 季柃苔想问他哥怎么样?有没有事?可怎么也说不出话,张口却无声。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后续还需重症监护室观察几天,另外,因重击导致颅骨破裂,造成血管破裂,颅内积血严重,不排除脑内神经损伤风险。” “简而言之,病人能否苏醒,何时醒来……我们也……” 季柃苔脸色更白了,眼眶蕴满的泪水模糊他的视线,他只能隐隐约约见医生嘴唇张张合合,到耳边却是断断续续的催命曲。 那一瞬间,他甚至感觉心跳都停止了。 他多想这是个梦,可回过神来,这一切实实在在摆在眼前,他可能再也不能听见他哥一声声叫他苔苔。 可能……再也不能透过爱人的眼睛窥见他的身影。 季柃苔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手背都紫了,皮层下还有淤积的血,可他感觉不到疼,可能心里太疼了吧。 他想什么呢,他哥肯定会好起来的。 他哥答应要陪他一辈子,骗人是小狗。 他哥说他像小猫,猫狗有生殖隔离的。 所以卓之川不能当小狗。 蒋驰心急如焚,“什么叫苏醒时间不确定,你们不是医生吗?不是救死扶伤吗?我们有钱,我们等多久都可以,怎么治都行,你们再进去,你们把他弄醒成不成……” “抱歉,我们十分理解你们的心情,可这里是医院,还请你情绪不要过激。” 医生语气沉稳又不容反驳,他只是医生而非神仙,只能争取病人活下来的机会。 至于后续恢复成什么样子,谁也不能确定,现在已经是人不可抗力因素了。 周肆情绪最稳定,拉住情绪激动的蒋驰,连着拍了好几下蒋驰后背以做安抚,目光却看向守在手术门口的季柃苔。 医生说了那句话后,他就这样了。 像是三魂七魄丢了一魄,只是嘴里不停念叨会好的会好的,然后泪水不受控制一茬一茬往下淌,打湿衣袖。 卓之川躺在床上,被护士推出来,整个脑袋包裹着层层纱布,双目紧闭,唇色因失血过多发白,若不是心跳检测仪有数字变动,和人离开了无气息别无二致。 季柃苔踉踉跄跄跟在后面,像溺水被救起的人,呼一口气心脏就扯着疼。 他哥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成熟可靠、不动声色给他挡下风风雨雨,什么时候像现在……苍白,安静,好似下一秒就要离开。 卓之川被推进重症监护室。 季柃苔穿上防护服进去探视,他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颤抖的手想摸摸他哥,还没碰到随即撤回,跪在床边泪如雨下。 “哥,你别吓我,我禁不住吓的……” 短暂的探视时间,季柃苔就开始说了句话,离开时说了句,外头等候的周肆和蒋驰不知道他在里面干了什么,只知道人出来后,就傻愣愣站在门口,谁叫他都不走。 一道门,里面伤身,外头伤心。 连着四五天,卓之川都在重症监护室,平日话最多、也最爱干净的季柃苔每天就沉默地待在走廊,只有医生来查房时,才会瞬间活过来、爬起来追问卓之川的情况,其他时候又层层将自己封闭,不与任何人交流。 用周肆的话来说,这人全身心都挂卓之川身上,吃几口饭只为吊着命等卓之川醒过来,一旦醒不过来,饭吃不吃都无所谓了。 人就固执成这种模样,连路过的护士都不继续费口舌劝人离开。 季柃苔就安安静静的,蜷着身子,脑袋埋在膝盖上,无声陪着病房里头的人。 蒋驰在医院开了个高级病房,只能趁着季柃苔身体吃不消昏过去,才能扛过去休息会儿,每次睡不上俩小时,人一惊醒又跑到重症监护室门口待着。 程云因是蒋驰叫过来陪季柃苔的,他们本想不告诉家里人,可季柃苔一天比一天消沉瘦削,再不让人开解,蒋驰都怕季柃苔出了问题。 外婆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他只能让爹娘过来,千叮万嘱要瞒着外婆。 程云因到的那天,卓之川从重症病房转移到普通病房,医生说他现在身体已无大碍,但较大概率成为植物人。 接连不断的打击,季柃苔淡淡答了一声好,逼着自己不去想、不要哭,学护士教给他的按摩方法。 医生说要多说话,季柃苔从早说到晚。 医生说时刻注意病人的状态,季柃苔除每天睡四五个小时,就观察着卓之川的反应,有几次他发现他哥眨眼,他发疯般按铃,以为奇迹终于愿意眷顾他们了。 第107章 医生来了后,只是轻描淡写说那只是机体刺激性应答,季柃苔愣了又愣,怎么……电视上演的是人眨眼后,他就会醒了。 怎么就到他们这里就不得行了。 那是季柃苔第一次崩溃大哭。 他说,哥你醒来看看我,没有你我一个人不行的,他会没养分的。 他无理取闹。 他说,卓之川你再不醒,他今天都不要和他说话了,他要给自己放一天假。 最后,季柃苔抱着程云因哭了好久好久,程云因也是泪流不断,季柃苔知道自己可没用,这么大的人,还让老人为他操心。 …… 卓之川出事后,京市分公司的事情便压到何桉身上,当卓之川下属多年,他也算公司开山元老般的存在,一手接下公司各项事宜,起初也累得喘不过气,两个月的磨合,已然处理游刃有余。 去探望卓之川当天,他看见卓总出事那天,遗留在汽车上的公文包,那个包,何桉跟卓之川开始,就看见他随身携带。 何桉猜测是很重要的东西,他没打开,探望完卓之川,走前交给了季柃苔。 季柃苔同往常般给卓之川擦拭完身体,又进行全身按摩,期间不停地说话。 “哥,今天入夏了,你睡了好久,真不准备醒来看看我吗……” 季柃苔猜自己可能哭太多次了,所以现在说这些话还能故作轻松,边笑边说,“何助理今天来看你,给我送了一样东西,他说你经常带着,我怎么不知道呀!是不是偷偷摸摸说我不好了,然后不敢让我知道!” “害,我猜就是这样,卓之川,我有那么小心眼吗?说三个数,你再不睁眼看看我,我可偷看咯。一,二,三。” “还是让让你,数到十吧。” 季柃苔数到九千九百九十九,卓之川还是没反应,“哥,我都这么放水了,你还不睁开,是不是玩不起?” 他低头听了一下,他哥不说话,肯定是因为玩不起,不好意思开口。 他就知道! “那我偷偷看一眼,就一眼哦。” 季柃苔打开手旁的公文包,几份文件,他拍了个照发给何桉,问还有没有用,何桉立马回道已经找到卓总留的备份。 又摸出一个袖扣,他前段时间买的。 还有几块解酒糖和小瓶解酒药。 …… 季柃苔撇嘴,“什么呀!都是我送的,这么稀罕啊,你醒了,每天想礼物送你,一个月不重样儿。” 大包翻完,他摸着隔层有鼓起的东西,找到拉链打开,掏出来是个封面轻许泛黄的本子,封面还有些折痕,他还没打开两张纸便飘到地上,又被空调风吹到床底。 季柃苔钻到床底捡到两张纸,蹲着看两张纸,脸色瞬间羞得通红,一张是他写的保证书,他不理卓之川,卓之川就让他全篇背诵,小时候的记忆格外深刻,保证书写了什么,他记得比静夜思还熟。 另一张是他的获奖作文,名字是我的哥哥,当初找了好久,原来是卓之川藏起来了,季柃苔读着稚嫩的文字,那个时候不会写的字还要用拼音代替。 季柃苔忽得笑了,站起来说道,“卓之川,你干嘛藏我的……” 话没说完,注意力被风吹开封面的本子吸引,扉页上写着一九八八,致我的挚爱,季柃苔看了眼卓之川,又翻到封面,许久后才再度打开。 他有预感,这些年,那些支离破碎的梦今日便可以找到答案。 从那年在福利院做到第一个梦,他总是隔一段时间浮现各种各样的梦境,经常是无头无尾的片段,到现在也无法串联起来。 第一页。 一九八八年七月九号。 见着季柃苔了,就差一点,要是来得再早些就好了,这样他腿肯定没事,他的爸爸妈妈也会没事。 苔苔很可爱,问我是不是馋冰棍儿馋哭了,笨死了,我想我应该是太想他了。 想苔苔这辈子开心点。 一定要开心点。 季柃苔发愣般摸着纸张,那句太想他了似乎被水晕染过,显得字迹有些不清楚。 这是他哥写的,他哥之前就认识他? 季柃苔不敢置信,连忙翻到下一页。 一九八八年七月十四。 苔苔喜欢牛奶冰棍儿,所以阿婆下午卖完废品,都顺路给他买一根,时间很固定,刚好中午没活儿假装路过帮阿婆扛废品。 今天买了一个牛奶冰棍儿尝了尝,齁甜,果然,只有小孩儿喜欢。 一九八八年七月二十日。 讨厌狗,巷子什么时候有条狗了!一来巷子就狗吠,不行,还得住近点。 偷听到小孩儿喜欢糖包,苔苔从小喜欢吃甜的,记着记着记着! 季柃苔看到这里噗嗤笑了一下,好像找到他哥不喜欢狗的原因了。 …… 一九八八年八月十二日。 搬到苔苔住到的小院。 小孩儿说我漂亮哥哥? 也行吧,好看能拉近彼此距离,记得提醒小孩儿不要看见好看的就跑了。 小孩儿明明这么开朗,怎么就成后来那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九八八年八月十五日。 好像能梦到苔苔前世的事情。 大致知道为什么了,这辈子不会了。 一九八八年九月二日。 小孩儿说青石镇是我的家,他和外婆当我家人,说得可真诚了,再信他一次。 一九八八年九月三日。 昨晚又做梦了,梦中外婆离开了,小孩儿追着外婆爬好远,指尖都磨出血。 怪不得,我放在心尖捂的人也捂不暖。 就像气球,破了,怎么填也填不满。 一九八八年九月二十日。 手术很成功,医生说苔苔好好复健明年就能下地走路了,真好,节点在慢慢改变。 记得,下次不能凶他了。 吼他一分钟,哄他一小时,不划算。 小话痨,烦人精,爱哭鬼,黏人虫!!! 一九八八年十月十六日。 要不……还是吼吧? 这孩子怎么能笨成这样子! 算数很难?咋就学不会呢?算了,忍,忍,忍,蒋姨说了七八岁的孩子狗都嫌弃。 我不是狗,我不嫌弃。 …… 一九八九年一月三日。 小孩儿没东西辅助走出第一步了,他不要我陪他上课,但我还是偷偷去了。 幸好去了,不然没看着。 他晚上还唬我他走了十几米。 小骗子,就走了两米。 ………… 一九九六年八月二十日。 孩子大了,有心思了。 收了小孩儿这么多年外婆种的花。 我送了他第一束花,选的还是洋桔梗。 他说他喜欢,喜欢就好。 ………… 一九九九年七月八日。 他问我为什么突然出现,怎么回答呢。 我的出现太离奇了,一个带着记忆的人重生,多荒谬多离谱,说了苔苔会担心的。 所以不必告诉他。 卓之川为季柃苔而来,谁也不用知道。 …… 季柃苔翻到这一页时,指尖微微发颤,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大脑中那些记忆片段渐渐理清,他曾经猜测的上辈子记忆浮现脑中,梦中那个熟悉的身影也与病床躺着的卓之川重合。 原来他哥是为了他才来的。 原来他哥早就爱着他。 …… 后面寥寥数页,记录着他们在一起的零星片段,卓之川写得很少,写的也是他出的糗事,纸张写完后便再没续笔。 时间永远停在了他本科毕业的那一年。 第123章 终章 季柃苔连着三个月没回老家,外婆和哥俩打电话也是他接电话,卓之川受伤的消息终究没瞒住。 外婆年底就九十了,老得牙齿稀疏可数,走几步还得拄着拐杖,每挪动一步都是颤颤巍巍的,程云因搀扶老太太来医院时,还怕她扛不住。 可外婆见着苔苔守在小卓床边,抬头时先是震惊,然后就是无助和害怕。 眼泪比一声外婆先出来。 外婆看着都有些恍惚,一时之间竟有不知道今夕是何年的错觉,几十年前,她去市里的医院接苔苔,他也是哭成这般,一声声外婆喊得她心如刀割。 只恨自己来晚了。 恨自己老了。 去市里还得让别人带她去。 外婆迈着小碎步,拐杖敲在地上哒哒响,季柃苔快步走来接过外婆的手,说道:“外婆,对不起,我们又让你担心了。” “我家苔苔不怕,外婆在呢,不怕哈,乖乖不怕。”外婆边念叨边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擦拭季柃苔的泪,“哥哥会没事的,外婆陪着苔苔等哥哥醒过来。” “嗯……” 季柃苔小心抱着外婆,泪水无声浸透了她肩头的衣物,外婆眼角堆积的皱纹将眼睛挤成弯弯的月牙,仔细看泛着晶莹的泪光。 第108章 门口的程云因也是低头擦泪。 “外婆,哥哥他最近眨眼越来越频繁,医生说病情在慢慢好转,昨天手指也开始动了,所以他会醒来的。” 季柃苔说这个的时候,是笑着的。 他昨天牵着卓之川手睡觉,他哥手指动了几下,像是在他手心挠痒痒一样,很轻很轻,惹得心尖都跟着发痒。 外婆连连应好,手一下一下安抚着季柃苔,就像小时候哄他睡觉,“哥哥在尽力醒来见苔苔,苔苔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然他醒来会心疼的。” 她见着自家外孙第一眼就是万分心疼,不过是三个月未见,这孩子憔悴得判若两人,眼底带着乌青,原本圆润的脸颊深深凹陷,单薄的衣物之下瘦成皮包骨头。 “不好好吃饭,哥哥会生气的。” 外婆颤巍巍摸季柃苔的脸,指尖触到硌手的颧骨,忍着的眼泪终于扑簌簌流下来。 季柃苔哄着外婆,“不哭不哭,我以后好好吃饭,会好好吃饭的。” 外婆坐在卓之川床边念叨大半天,季柃苔眼泪就没停过,送走外婆后,他一个人又去卫生间哭了好久。 边哭边对着镜子练习笑容。 卓之川喜欢看他笑,要多笑笑。 季柃苔走出卫生间,拿出卓之川的日记本,他最近发现,每次念他哥写的东西,他哥经常眨眼睛。 他猜测,他哥是急了,因为他发现他哥最大的秘密,想醒来和他解释。 季柃苔读道:“一九九八年八月十二日,苔苔又躲到干妈家里了,我在想,该不该步步紧逼,让苔苔明白我的心意,可看着他不断躲着我,我竟然有些害怕小孩儿对我的感情不是我想要的那种,怕他不懂,更怕他懂了还要躲。” “我去干妈楼下等了很久,二楼的灯光熄灭了,我却舍不得走,数着倒映在墙上的树影动了几次,结果每次都数乱了,因为总会不自觉数到自己的心跳。” 卓之川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季柃苔嘴角上扬,他最近练成眼眶已经通红,泪水模糊他看向卓之川的视野,说出来的话却是轻松欢快的。 “动手指又有什么用?”季柃苔轻轻捏着他哥指尖,语气带着埋怨,“你不醒来,我就天天念,我可是话痨,能念到你耳朵起茧子,下一篇,是我们在一起那天写的。” “一九九八年八月十五日。 我又成功了! 又成功了!! 又成功了!!! 苔苔好可爱,亲他一下还得愣上许久,我是怎么把他养得这么单纯?我养得是孩子吧,怎么感觉像个小傻子。 也挺好的,好骗。” “哥,你内心戏好丰富。”季柃苔读完,一如既往取笑卓之川,嘴角微微扬起,像是陷入回忆,“卓之川,所以我在纠结去不去你房间确定在一起的真实性,结果呢,你在写日记!你知不知道我在门口站了多久!” “还差点被外婆发现!” 季柃苔没说话后,病房瞬间变得安静,只有仪器的滴答声和他的呼吸。 又过了好久,他喃喃自语道:“快点醒来吧,不然……我会一直念的,直到你烦着睁眼为止……” 季柃苔指腹摩挲着纸页边缘,将日记本抱进怀中,像卓之川曾经抱他一样。 珍惜而用力。 要没这个日记本,他可能扛不下来,翻起他哥留给他的东西,就不断回忆着他和卓之川上辈子、这辈子。 有温馨有苦涩,人生八苦,因为他哥的存在,他只觉得回甘更多,季柃苔想好了,假如他哥真的醒不过来,他就这样陪着他哥,守着回忆过下去。 他哥走了,他也跟着走。 又读了两篇,季柃苔合上了日记本,鞋子一扔,衣服一脱,小心翼翼躺在卓之川身边,手指穿插卓之川手中,紧紧相扣,他抬头在他哥下巴轻吻。 “哥,晚安,我爱你。” …… 零七年新年。 季柃苔第一次没回老家,不过外婆干妈他们来深市陪他们哥俩,也还算热闹,只是季柃苔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后知后觉才明白,少了那道永远注视自己的目光。 他放空望向窗外的夜景。 深市从去年就实行禁放政策,没人放爆竹,不比小镇热闹,季柃苔顺手剥了一个沙糖桔,清甜的果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他下意识分成两半。 回过神苦涩地笑了笑,一起塞进嘴里。 “哥,干爸给我买的,可甜了,你醒来呗,一大箱子我吃不完。” “外婆和干妈想留下陪我们,可我说我想和你过一次只有两个人的除夕,所以可能没那么热闹,你要是觉得太安静了,明天让他们都过来。” “言言和晏哥也来深市了,言言说他都要活成山顶洞人了,幸好我选的文学,不然也像他们,一做项目就进深山几十天,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见得到人。” “大家都很想你……” 零点钟声敲响。 季柃苔说,哥哥新年快乐。 他说,哥醒过来吧,陪他一起变老。 回应他的只有仪器滴答声。 …… 那是万物复苏的春日,明媚的阳光洒下来,仿佛什么阴霾都可以过去。 季柃苔轻轻推开病房的窗户,晨风裹挟着海的咸涩扑面而来,深市的回南天,下了好几天雨才微微放晴。 他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又如同往日陪着卓之川去做针灸和推拿,医生说卓之川身体机能保持得很好,人只要醒了就基本没事,季柃苔因为这句话高兴了好久。 连闷闷的回南天都顺眼不少。 中午吃完饭,他习惯陪卓之川睡会儿,迷迷糊糊睡着时,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勾起他的小拇指。 季柃苔不敢睁开眼,眼皮不受控制轻颤着,一滴泪滚落在枕头上。 他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因为卓之川的指尖在他手心挠过时,他瞬间升起的期待,又骤然落空的失望。 可这次是勾着小拇指,这个动作的含义是他和卓之川都明白,只要拉过勾,谁骗人谁就是小狗。 季柃苔动了动小拇指,没察觉到回应。 以为又是和曾经一样,期望又是一场空,可没等他睁开眼,勾着的小拇指轻轻回扣,让他瞬间僵住了动作。 季柃苔声音都在颤抖。 “哥……?” 卓之川艰难侧过头,“嗯。” 季柃苔猛地睁开眼,他好想抱卓之川,可怕他太用力,让他哥疼,迅速按下呼叫铃,甚至害怕医生来太慢准备起床去喊。 “等等……” 季柃苔鞋子左边穿到右边,甚至鞋子还是不成对的,听到卓之川虚弱的声音,木然转头,眼眶中眼泪在打转。 “苔苔……哥哥,不是,小狗。” 他哥声音沙哑,像是琴弦锯在木头上,一时长一时短,可季柃苔觉得,这是他听过最动听的话。 季柃苔哭着摇头,一个大鼻涕泡不合时宜的炸开,他僵住了。 卓之川轻笑,想抬手摸摸自己的爱人,奈何躺太久了,稍微抬起一点就没力气,季柃苔拉住要落下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又哭又笑,“哥哥……不是小狗。” 卓之川似乎还想说什么。 季柃苔跪在床边,依赖得蹭了蹭卓之川的手心,“哥哥,我都记起来了,对不起,上辈子是我丢下你走了,让你难受了好久,这辈子苔苔……苔苔哪里都不去,就一直守在你身边,我真的哪儿都不去,哥哥在哪里苔苔就在哪里……” 卓之川虚弱地笑着,说完一声好,几位医生带着护士浩浩荡荡而来,卓之川被推出病房进行一系列检查。 季柃苔始终跟着,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家中一直挂念的外婆和干爸干妈。 他坐在检查室外的长椅上,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急促的节奏暴露他现下的焦灼。 周肆和蒋驰匆匆赶来,还未开口,检查室的门便“咔哒”一声滑开,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卓之川安静地陷在枕头里。 医生摘下口罩,声音里带着安抚的平稳:“各项指标都很稳定,剩下的检查等明天患者清醒后再继续。” 季柃苔的指尖终于停下颤抖。 他伸手,极轻地碰了碰卓之川露在被子外的手腕,温热的脉搏在皮肤下跳动,像一簇终于越过寒冬的火苗。 周肆找主治医生了解完情况,确定没事后,又和蒋驰两人原路返回,以后日子长着,什么时候探望卓之川都可以。 可现在,他们自觉将时间留给小两口。 季柃苔跟着回病房,细致观察卓之川的一举一动,棉签沾水给他哥润嘴唇,小心翼翼探探他哥的鼻吸,摸摸他哥的光头冷不冷,听听他哥的心还在不在跳…… 几个小时的时间,可把他忙坏了。 季柃苔有点委屈。 卓之川怎么要睡这么久? 醒来第一件事还是睡,都不看看他。 第109章 季柃苔瘪嘴忍着不忙忙碌碌,可没等几秒,又再一次伸出手指探他哥的呼吸,卓之川正好睁开眼睛。 “呀,你醒啦?” 季柃苔愣了一下,没等几秒,一张脸凑到卓之川眼前。 “渴不渴?饿不饿?” “忘了,医生说你还不能饮食。” 卓之川摇头,轻轻说道:“苔苔,再陪哥哥睡会儿好不好?” 他忽然好想抱抱季柃苔。 人轻手轻脚上来,卓之川就费力双手拥着季柃苔,他苍白的唇轻轻吻过季柃苔湿润的眼睫,每一寸触碰都像在确认真实。 胸腔里滚出低哑的笑,气息拂过对方颤抖的皮肤,“……苔苔还是爱哭鬼。” “本来就是。”季柃苔将自己埋进他颈窝,“你再不醒,我天天哭给你看,眼睛哭肿了,哭瞎了,让你心疼。” 尾音被温柔的吻截断,“又瞎说。” “苔苔,哥哥说了,哥哥永远都能找到你在的地方,苔苔是我存在的意义,是我每一次睁眼的理由,追寻的所有。” 季柃苔低声应下,他哥也是。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让自己紧紧贴着卓之川,要每寸肌肤触及才能满足。 卓之川醒后的一个月,身体基本痊愈出院,两人回到江市,正值樱花盛开之际,来观赏樱花的游客人流如潮,季柃苔和卓之川也在其中。 微风掠过树梢时,樱花如雨般落在两人发间,像春日为他们下了一场温柔的雪,他们站着像两株相倾的树,在光与光的间隙里,接住彼此的满腔爱意。 季柃苔说,“哥哥,那年在深市看的一场樱花雨,我有些想家,因为江市每年三月,刚好是樱花盛开的时候。 可让我永远记得这个场景是因为你回头,几瓣樱花恰好如现在这般落在你的发间,而你的眼睛里映着我的影子,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卓之川轻轻捻起季柃苔发间的花瓣,“我在想,这人怎么这么瘦啊,他要跟我回家,我一定好好爱他,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 我还在想,他笑起来真好看,眼睛弯弯的,我以后要让他多笑笑。” 至于喜欢,卓之川见季柃苔的第一眼,他就喜欢了,这份心动从未停止。 从初见到熟识,从盛夏到寒冬,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那道清瘦的身影。 就像候鸟执着于既定的航线。 他的爱意早已成为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正文完) ————分界线———— 感谢大家喜欢这篇文章,谢谢你们从看到这篇文初始,陪着他们走到现在。 苔苔和卓哥的故事。 从八岁到二十八 从十四岁到三十四岁 见证了他们的爱情、亲情、友情 历经了他们的成长、风风雨雨。 虽有不舍,但也要说完结啦! 快乐、苦涩、感动、温馨、遗憾本就是人生常态,都是收拾收拾行囊往前走! 之后没有记录的日子里,苔苔和卓哥,蒋小狗和周小狗,言言和晏哥日子都会幸福美满的,温暖如朝阳,和煦如柔风。 最后的最后,麻烦各位宝子写写书评。 爱你们哟!比心*:(′`):* 大家有没有想看的番外,有思路可尽量满足大家呀哈哈哈! 第124章 番外周蒋1 二零零五年晚秋。 江市第一监狱。 蒋驰昨晚一夜未眠,因为今天是他出狱的日子,他将监狱衣服脱下整齐叠在床边,细致刮掉下巴的青茬,等候狱警来开门。 这些年,因为他表现里面突出,获得减刑机会,二十年的判刑改为十五年,不过蒋驰觉得,他好像怎么也找不到当初那股少年蓬勃气性。 在这方圆之间,他丢掉了很多东西。 但他不后悔选择这条路,只后悔当初没早些拿到药,这样他爹娘说不定还能活着。 蒋驰已经不会哭了,他难受的时候,喜欢抱着头无声叹息,可能眼泪在那年他爹娘双双离世后,他却不能亲自送一程。 早就流干了吧…… 监狱响起早课铃,人井然有序出房间。 这里是拥挤的十二间,上下床分布,蒋驰进来时,被安排在靠窗的位置,他养了两只小鸟,接到二叔送来告丧信的当天,它们突然站在窗边的。 一天没走,蒋驰喂了点馒头碎屑后天天关顾,就这样一直陪他过了十几年。 蒋驰今天出狱,他不用去做早课,看见两只小鸟飞到窗台,扑腾完翅膀,又相互嘬嘬羽毛,就睁着黄豆大的眼睛四处打量。 一点也不怕人。 “吃吧。”蒋驰将昨晚留下的馒头分成小块,慢慢放在它们面前,“等会儿我就走了,多吃点,如果你们愿意……” 蒋驰红了眼,苦笑一声,“你们也可以跟着我,但我还是想你们自由自在些,我过得很好,不要担心我。” 两只小鸟啄馒头,时不时点点头,时不时抖抖羽毛,吃完蒋驰手心的馒头,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又成双成对飞到窗外。 直到看不到它们的影子,蒋驰才低头吃掉剩下的半个馒头,放了一晚上有些干巴。 他也不喝水,机械咀嚼着,生生咽下。 像是咽下过往的伤痛和苦涩。 狱警屈指扣门,“0217,出来。” 蒋驰站起来,回头再次看了眼窗台外的风景,他的两只小鸟没来,应该是听懂他的话,刚才也在和他告别。 “你家人在外面,这是你的随身物品。” 家人?他早就没有家了。 他家就剩他一个人了。 蒋驰接过狱警递来的文件袋,里面有他的身份证,钱包,他拿到第一时间,是打开钱包,夹层有程女士还没确诊的那年,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程女士穿了件花哨的衣服。 蒋驰买的,不过程女士说这件衣服让她掉底子,骂他没眼光,说他土包子。 可拍照那天,程女士特地穿上这件。 拍完照还对他说再买这种丑衣服,就别回家了,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他爸说那可太好了,家里清静点。 蒋驰心想,多好看,他的眼光必须是最好的,程女士和蒋老头那是不懂得欣赏。 两位狱警站在两侧,押送蒋驰穿过走廊,经过探监室,又绕了几个弯儿,才到监狱的大门,这道锁了他十五年的大门。 程云勇翘首以盼良久。 大门终于打开了,蒋驰从里头走出来,穿着他昨天送来的t恤,不常见阳光的皮肤都白上几分,身姿倒是比进去还高大。 程云勇想起,当初他姐在世时,还和他媳妇说笑,家里她是白皮肤,成兴虽然黑,也没有像蒋驰这样从煤矿中扒拉出来的。 他媳妇说驰小子从小就上蹿下跳,大太阳别人怕中暑,他跟勺货似得穿个破裆裤和沙,不黑才怪。 那时候才多大,他媳妇还没生大儿子,蒋驰也就四五岁,这一个不经意间都这么大了,若不是那件事,他家驰小子也是承欢父母膝下的孝顺孩子。 “二舅。”蒋驰喊道,“等好久了吧。” “没,刚来。”程云勇抬手拍外甥后背,尽力笑道:“回家,咱回家,你舅妈做了一桌子好菜,都等着你吃饭呐。” “我想先看看我爹娘。” 他得早些去和他爹娘赔罪,是他不孝,二老走的时候,他们唯一的孩子却没到场。 里里外外全是程云勇一家操办的。 程云勇应道:“好,二舅带你去。” 两人先去镇上杂货铺买东西,桂芳开始没认出蒋驰,等蒋驰抢着要付钱时,从钱包掏出的钱却是十几年前的旧式时,她才抬头认真看了好几眼。 她语气带着些许不确定。 “是不是云因的孩子啊?” 蒋驰点头,“芳婶子,又来打扰了。” “欸,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桂芳见两人手里提着纸钱、假花和几串红艳艳的火炮,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她连忙摆手不收钱。 程云勇却直言不得行,从口袋里拿出钱放在柜台上,便拽了拽蒋驰的衣袖,两人一前一后往山上走去。 山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蒋成兴和程云因的坟茔并排立在山腰处。 清明时节程云勇来祭扫时除过的杂草,如今又长出来了,在秋风中枯黄倒伏,层层叠叠地堆积在坟头,让人苦涩发闷。 两人弯腰,一把一把薅掉坟头的枯草,将买的假花小心翼翼插进土包,程云勇上了三炷香便站在不远处的树下,闷声闷气抽烟,眼睛被风吹得有些吹不开。 蒋驰跪在墓碑前,他以为自己哭不出来,可看着墓碑上爹娘的照片,温柔的笑着,和他之前跑完运输一样。 每次回到家,他妈就嘘寒问暖。 那时候程女士也是这样笑的。 蒋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摸完土的手不管不顾往脸上擦,“爹,娘,我来看你们了……对不起,我来的太晚了,连你们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是我对不起你们……” 第110章 程云勇四周全是吃完的烟蒂,他感觉喉咙发干发涩,一双大手擦掉眼泪,故作轻松拍拍衣角的灰。 “驰小子,下次再来吧,你舅妈在家等着咱们。”程云勇注视着姐姐姐夫的遗像,重重跪下磕了三下,“姐,姐夫,你们放心,只要我在一天,驰小子就有家。” 蒋驰额头紧紧贴在地上,过了许久才抬起来,离别前想摸摸父母的照片,可见自己手上的泥垢,只得作罢。 “我……下次再来看你们,以后常来,别嫌我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啊。” 蒋驰不知道想到什么,总算有些笑意。 “嫌弃我也来,我可见不得蒋老头好。” …… 蒋驰一步三回头下山。 到家时,程云勇一大家子都在门口张望,白芸眼里含笑,让蒋驰换上新衣服,又拿着艾草叶在他周围熏了一圈清晦气,“板正!咱家驰小子还是这群小辈中最俊俏的,走咱们去吃饭,做的都是爱吃的。” “谢谢舅妈。”蒋驰心塞。 白芸和程云勇经常去监狱探视他,总是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连说话也要通过电话,今日这般近见着他白芸,恍惚中瞧见几分程女士的影子。 他妈说他又黑又土,但从没说他丑,还夸他是蒋家的帅小子。 也是他一回家就说做了他爱吃的。 白芸在笑,如果忽视眼里的晶莹泪光。 “回家就好,都回屋吃饭。” 蒋驰坐在餐椅上,几乎都是他爱吃的。 白芸在他旁边,不停地给他夹菜,和他说这里就是家,眼见着人都瘦了,回家就多吃些,好好把身体养好。 蒋驰低头扒饭,偶尔看看餐桌上的人,除了认识舅舅舅妈,还有两个表弟程时程礼,其他人投来的目光让他如坐针毡,仿佛自己是个突兀的闯入者。 程时和程礼都成了家,各自的孩子都到能单独打酱油的年龄。 因为长到现在都没见过蒋驰,尤其蒋驰刚从那地方出来,剃着青皮头,脸上还带着戾气和哀伤,都害怕地躲在自己妈妈身后。 程时让自家孩子叫蒋驰大伯,可能被吓着,突然“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大人瞬间手忙脚乱哄小孩儿,蒋驰握筷子的手紧了紧,喉结滚动了一下。 只觉得在其中格格不入。 饭局草草收场,两位表弟领媳妇孩子各回各家,白芸带着歉意,本来想热热闹闹的给蒋驰接风洗尘,没想到弄巧成拙。 “驰小子,你吃好没?” “我吃好了。”蒋驰扯出安抚的笑,回归正事,“舅,我想看我爸借钱的账本。” “我打算去市里谋个活儿先干着。”蒋驰记得他妈那场病,蒋老头四处借了很多钱,他爸一生光明磊落,父债子偿,他这做儿子,肯定不能让人背后戳他爹的脊梁骨。 蒋驰挺小气的,蒋老头的不好只能程女士和他才能说。 “先把我爸当初借的钱还完。” 蒋驰心想,以后的事儿以后再打算。 “小驰,这些都不急。”程云勇有些心急,这是他姐姐唯一的孩子,哪能人回家又立马出去,这怎么让姐姐心安啊! “听舅的,你就安心待家里,还钱的事情咱们慢慢打算!” 蒋驰被关心地很熨帖,但他也知道,他舅舅舅妈是真心实意在乎自己,全在于他爹娘在世时两家的情分。 而他两个表弟,有了自己的家,情分也被时间渐渐冲散,因此不怎么待见他回来。 他能理解,他能理解的。 蒋驰抬头,释怀地轻笑,极为郑重真诚谢道:“舅舅,舅妈,谢谢这些年你们的帮助,要是没有你们,我爹娘连快安生地儿都落不着,我也不能回来就吃上热乎的饭菜。” 他说着突然站起来,后退两步要跪下。 掩泪的白芸慌张拽住他的胳膊,嘴巴嚅嗫着,“你这孩子,说这些做什么,都是一家人啊……” 蒋驰继续说道:“你们已经为我家付出太多,我既然回来了,剩下就由我来扛。” 程云勇见蒋驰这般固执,回到里屋拿出蒋成兴走前给他的账本,他说帮忙转交给他儿子,蒋驰知道怎么做。 “这本子上,你爹已经还了一部分,二舅也帮衬了点,但二舅没你爸有本事,家里开销也大,所以没添几分。” 蒋驰摊开账本,每笔钱蒋成兴都打上了欠条,几年几月几日从谁那里借了多少钱,每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借给他们的除了蒋成兴运输队的好友,程家这边的亲戚,还有青石镇的住户,从二十到几百不等,就连今天的桂芳婶子都借给他们三百。 三百,十五年前可是职工几月的工资。 上头划掉横线的表示已经还清,蒋驰看了一遍,心里也有了个底,借的钱还了差不多二分之一,剩下的还有五六万,那是十几年前的五六万,现在可能翻了几番吧。 就像今天买的火炮,蒋驰记得十几年前才两三块一条,现在已经十元了。 而且,他二舅的钱,他也得还。 …… 零五年,沿海一带工厂兴起。 蒋驰因为坐过监狱,江市的工厂都不敢招他,运输队的叔们念着旧情,想继续带他跑长途,可换完老板后,他们这些老员工也被处处排挤,自顾不暇。 蒋驰几次碰壁,只能去工地做临时工,靠着力气挣钱,得到的工资杯水车薪。 听说南下能赚钱,他独自踏上绿皮火车,除了兜里的两百,那本账本以及蒋女士在世时给他做的几件新衣服。 人生地不熟,蒋驰最难的时候,住过火车站、桥洞,到后来天黑伸手便不见五指的地下室,再到不隔音的老破小。 他做过打手,开大货车送易燃易爆品,每天忙得晕头转向,唯有看到账本上面的划线越来越多,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也是这个时候,蒋驰开始吸烟,夜深人静时,点上一支,看着烟雾在狭小的空间里萦绕,后知后觉变成曾经最不喜欢的模样。 年少时总会想烟有什么好的,吸一口呛嗓子又糊鼻子,又苦又涩。 可现在发现,人愁虑过多时,尼古丁麻痹大脑再倒头一睡,反而是种解脱,明天太阳升起,那些烦心事也因忙碌抛至脑后。 当然,蒋驰吸的烟很便宜,二块五一包的哈德门,一包抽一星期。 蒋驰在深市第二年,收工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奇怪的人,那身铅灰色西装在灯光下泛着水波般的暗纹,连褶皱都透着讲究,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晃得人眼晕。 明明一副人上人模样,却如丧家之犬。 男人领带歪斜,精心打理的发型散乱地支棱着,抱着电线杆狂吐不止。 蒋驰本打算绕道走开,这个城市纸醉金迷,深夜买醉的人数不胜数,为情为爱,为钱为前途,为不公为开解,太多太多。 可他没时间沉迷于此,他暂时有目标。 也许等有一天没目标了,他也会试试。 只见“咚”的一声闷响,那人滑坐在自己的呕吐物旁,额头抵着冰凉的电线杆,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蒋驰往前走脚步顿了一下,看向手中的抄手,和侧边喝成烂泥的男人,有些纠结。 他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真得很饿。 咽完口水,道德还是胜过食欲。 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人最好真的有事! 否则,他咒他祖宗十八代不得超生。 第125章 番外周蒋2 蒋驰抬脚准备踢一下,即将碰到人小腿的瞬间停止了。 这人衣服看着挺贵的。 要是醒来讹自己怎么办? 他可是穷光蛋。 只有几个硬币砸在地上听响声儿。 蒋驰蹲下来,将人翻个面儿。 路灯昏黄光晕下,蒋驰看清了那张脸,蓦得呼吸一滞。 蒋驰发誓,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分明是男人的轮廓,偏生透着几分女相,妖而不艳,可在这张脸上,眼角的一道疤痕却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不过也是好看的。 “大兄弟,你没事儿吧?”蒋驰手里还有瓶水,边用瓶底戳人脸边问嘀咕,“别喝死了,长这么好看干啥想不开……” “哥们?” “老弟儿?” 对哦,这是在深市! “靓仔!” 丝毫没反应,蒋驰灵机一动,“少爷?” 地下的人睁了睁眼,“烟……” 蒋驰心想,不仅是酒鬼,还是烟鬼,掏出口袋皱巴巴的烟盒,递过一根烟,周肆却不接,目光落在蒋驰脸上,又瞥过头自言自语,“向叔去哪儿整容了,年轻了不少。” “靓仔儿……”蒋驰想到叫了那么多称呼,这人只对少爷有反应,连忙变了称呼,“少爷,你还吃不吃?” 周肆皱眉,向叔竟敢以上犯下。 等他酒醒了,要好好敲打一番。 第111章 “点火。” 周肆声音很轻,蒋驰没听清,凑近了点,扑鼻而来的酒气,其中还夹杂着淡淡香气,这少爷不仅长得妖艳,身上还怪香的。 他叫句少爷,还真把他当成伺候的。 蒋驰拿出火机,夜色中一点火光,绽放在两人眼前,他无意间瞥见少爷的眼睛,水光潋滟,摄人心魂,稍微发愣了会儿,才将烟蒂插进人嘴里。 周肆也愣了会儿,眯着眼睛打量人。 不是向叔。 “你是谁?” 蒋驰一屁股坐在旁边,也点了一根烟,望着苍天感叹万千,“过路的好心人。” 周肆翻了个白眼,低头吸口烟立马呛得剧烈咳嗽,“真难吃。” “哦,便宜没好货。” 蒋驰吃完一根,见人手指捏着烟已经睡了过去,靠,这位爷不仅是少爷,还是个养尊处优、挑三拣四的少爷。 得亏他蒋驰根正苗红,既不图财又不图色,不然迟早让这少爷感受社会的险恶。 他起身拍拍屁股的灰,将少爷一手搭在肩上,又拿起他的抄手,“得了,跟我回家吧,明天可别和我闹啊,老子可是好人。” 哎! 他可真是个好人,捡了失足少爷回家。 蒋驰改扛为抱,含泪丢掉心心念念的抄手,飞速往自己老破小的方向跑。 被指使去买烟的向叔回到车上,发现他家那么大的少爷没影了,吓得四处寻找。 电话打过去,声音在车后座响起来。 向叔心里“咯噔”一下。 “少爷,少爷!你在哪儿?” “没有你,老奴可怎么办啊?” “老奴没你活不下去啊!” 向叔痛心疾首,他明知道他家少爷自卓先生和季先生走后便是夜夜买醉,今日醉成这样,他还放心丢下少爷一人去买烟。 他悔啊,悔不当初啊! 他怎么对得起他家少爷的悉心栽培! 向叔紧张地通知周家的保镖掘地三尺都要找自家少爷,结果别说整个人了,一根毛儿都找到,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 蒋驰横抱着周肆进屋,忽然有种出门打猎满载而归的欣喜感,还没沉浸式体验多久,咚得一声让他回到现实。 只见怀里的少爷闷哼一声,蒋驰连忙空出一只手摸了摸人后脑勺。 卧槽卧槽,鼓了个大包。 靠,人不会撞傻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明天醒来莫怪罪,你这是脚底太滑,摔倒脑勺着地弄出来的,和我没半毛钱关系!”蒋驰碎碎念催眠。 周肆是醉了,又不是傻了。 刚才喝的酒全吐了,又眯了会儿,脑袋已然清醒不少,因此中途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被人抱着往前冲刺,自尊心驱使他再度闭上了眼睛,暗自打量着这人要带它去哪里。 蒋驰还在心疼。 这么饱满的后脑勺磕出一个大包。 他真是个罪人。 “这伤可是你自己磕的啊,回头别赖我头上。我穷得叮当响,住的破房子都快塌了,连娶媳妇的本儿都攒不出来……” “穷光蛋”蒋驰第一次招待客人,让他受伤心里有些歉意,小心翼翼托着后脑勺放在床上,总算看清人的真面貌。 睫毛好长,长得好白,真俊呐! “你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蒋驰顿了顿,这可是个男的,他夸另一个男的好看,想想挺奇怪,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憨厚一笑,“大兄弟,你长得挺俊的!” 周肆忍了又忍,事不过三。 这傻子再说,剜了他眼睛。 但他没出声,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就是一股劣质洗衣粉味道,刺鼻却莫名地心安,味道和他小时候睡的那张床一模一样。 原谅这傻子的聒噪。 周肆才不想承认,他好怀恋这种聒噪。 床侧没有了动静,周肆悄无声息睁眼环顾四周,进屋就是床,巴掌大的地方挤得满满当当,破破烂烂的却很温馨。 脚步声又响起来,周肆继续假寐,感觉一个凉凉的手摸上他后脑勺的包,混着刺鼻的药酒味道,“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涂会儿应该不会那么疼。” 蒋驰很轻柔地揉着,不敢太用力。 他心虚呀,要是揉醒了,罪加一等。 “你们这些人呀,别觉得年纪轻轻的,身体吃得消,扛得住,就死劲儿作,喝这么多还不是自己难受,况且有啥子事情过不去的,再难的事儿都想着蒜鸟蒜鸟……” 蒋驰觉得眼角有点发酸。 肯定是药酒挥发,有些辣眼睛。 “是不是就没那么难受了,别喝这么多了,又不是每次能碰到我这种好心人士,你这样的在外面容易被欺负的。” 可能好久没这么放松和人说话,蒋驰不停地说,先语重心长教育了一顿,再到为了抱他回家丢掉抄手,还有今天赚了多少钱。 周肆听着都要气笑了。 老子也是你能教训的? 没有脸色的外生仔? 还有嚷嚷着没钱,今天不是赚了五百? 明天就让这傻子感受社会的险恶。 可他困了,那个酒还是有后劲。 周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困,而且不一会儿睡得没意识。 蒋驰念叨了很久,听到肚子咕噜咕噜几声才想起来自己没吃饭,蹑手蹑脚去后面的厨房做饭,收拾洗完澡出来,看看床上的大兄弟,拿出手比划他和大兄弟能不能挤下。 目测很难,蒋驰大方地让出床,顺便扯了条毯子,准备打地铺凑活过一晚。 这年头,像他这样的好人可不多了。 现在天有点热,蒋驰蹲在地上铺毯子,后背就沁了一层薄汗,风扇给大兄弟吹了,没办法,他只能跟做贼似的,找出积灰的蒲扇,躺在地上一摇一晃给自己扇风。 脑子又在七想八想。 蒋驰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坐起身,摸出皱巴巴的烟盒。 打开一看才想起来,最后一根烟就进了床上那位少爷的嘴,还被对方皱着眉嫌弃是劣质玩意儿。 蒋驰捏扁空烟盒,无声地叹了口气。 夜风从漏风的窗户缝里钻进来,混着隔壁的叮叮咚咚声,蒋驰盯着床上那团模糊的轮廓,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破屋子,今晚倒是头回有点人气。 那没办法了,捡了西瓜丢点芝麻。 蒋驰摇着蒲扇,看天花板发呆。 明天工地就结工资了,下午可以抽空把钱寄给二舅,这样一来,当初借镇里乡亲的钱就还清了。 不过他二舅上次回电话说,去还时大伙儿都不要,说他爹娘是好人,他们都是自发帮忙的,总是二舅把钱扔桌上跑没影了才打消扯来扯去的念头。 明天早饭吃什么? 这少爷挑嘴不? 他这破地方,养尊处优的少爷应该不愿意待多久,大概、也许、可能明天就走了。 蒋驰突然想捡条狗回来,这样屋子会热闹些,他只想热闹些,哪怕一点也可以。 在监狱那么多年,蒋驰从一入睡就是死猪样儿变成丁点动静便能惊醒,因此周肆浑身抽搐时,已经陷入睡眠的蒋驰骤然弹坐起来,慌张围着床踱步。 “大兄弟,你咋了,你可别吓我啊?” “欸,醒醒,醒醒!” 蒋驰就着月光,只见躺着的人脸色苍白,眉头紧蹙,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梦魇了,这人肯定是梦魇了。 蒋驰他也经历过,爹娘走后,那段时间,整晚整晚都是梦,惊醒后就是后背全是冷汗,然后最可怕的是。 发现梦是真的。 以至于那时候,他都分不清虚虚实实。 蒋驰当时想,有人拉他一把就好了。 可他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只有他自己。 “梦都是假的,别怕。”蒋驰本来是轻轻摇晃大兄弟的肩膀,不起任何作用,换成一个可以暂时依靠的拥抱,正准备哄孩子似拍拍后背,就发现自己被扣了。 蒋驰:“……” 还被反压在床上。 蒋驰:“…………” 他做什么?咋又被当做犯人了? 周肆冷眼打量,“你在干什么?” 他说话的时候,脑袋还在发晕,撞门的时候没察觉,现在感觉有些脑震荡,尤其是涂药的那块地方,火辣辣的疼。 这傻子给他用了什么劣质药酒? 而且,他竟然睡得那么死。 蒋驰却觉得这少爷外强中干,毫无血丝的脸一副小可怜样儿,肯定把他当做坏人,以为他要图谋不轨,差点让他晚节不保。 他之前在一个酒吧当打手,也见识过男的喝醉后被迫走旱路,多少娃儿一觉醒来发现清白没了,所以蒋驰得出结论,不仅是女人,男人出门在外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这位大兄弟更需要了。 “欸欸欸,大兄弟,不对不对,是少爷,这位少爷。”蒋驰摊开双手,力证清白,“我发誓,我只是看你说梦话,叫你也不醒,就安抚你一下,我是直男,真的。” 第112章 周肆又使了一份力。 “疼疼……我对男的女的都没想法!” 蒋驰看着人。 不禁疑惑,这人笑了是吧? 这人还低头看了一眼是吧……?! 蒋驰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我、不、是、性、无、能!” 周肆冷笑一声,右手骤然松开对他的钳制,利落地从他身上翻下来,“关我屁事。” 直到这时,周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和这个傻子纠缠这么久,那种惯常与人接触时翻涌而上的恶心感,竟然始终没有出现。 他怔怔地看向自己的右手,这只常年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小指骨节处还残留着被周德原配夫人打断的旧伤,平日里哪怕隔着布料被人触碰都会让他反胃。 可刚才,他们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他却没感到半分不适。 这个认知让周肆心头莫名烦躁起来。 周肆看到搭在椅背的外衣,起身找手机,摸到口袋里头空空荡荡,有片刻的呆愣,蒋驰见状,问道:“你在找东西吗?” “不用报答我的,我就是顺手帮忙的。” 虽然你有钱,但这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而且他也不是为钱了才带大兄弟回家。 周肆忽然想感谢这傻子,让他想起另一码事,这人脑袋肯定一半是水一半草包,无限繁殖,无限感染,所以他才失了警惕心。 “手机。” “喏。”蒋驰掏出他不知哪个时代的老人机,“大兄弟你早说,我这有,你使着。” 周肆:“……” 周肆:“我为什么会头疼。” 蒋驰心虚,故作镇定解释:“哦哦哦,应该的应该的,我和你说啊……你摔着脑子啦,是我把你扛回家,还给你抹药,你觉得现在有没有好点,是不是没那么晕了,不晕就对了,你们年纪轻恢复能力好……” 周肆点头,“这样……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又是谁?” 蒋驰投以好奇的目光。 大兄弟,你是谁?我怎么知道? 等等,等等,事情走向不对,蒋驰原本坐在床上,猛得坐起来,目光看向落在周肆脑袋上,问题如炮仗吐出。 “你叫什么?” “你是哪里人?” “你还记得你是干什么的吗?” 蒋驰看见人坚定摇头,面如死灰跌坐在床,“完了完了,把人撞失忆了,大兄弟是纸做的吗,咋一磕就碎。” 周肆似有似无笑着,“你说什么?” “没咋没咋。” 蒋驰心里盘算着手中的钱,默默划出一部分,准备明天带大兄弟去医院看看脑子。 人是他撞坏的,他得负责,要是那家人要是找不到自己孩子,肯定很着急,“那个什么,我叫蒋驰,这是我家,你别怕,先凑合住一晚,明天咱们去医院看看。” 周肆做足了样子,怯怯说了句谢谢。 蒋驰心都软了几分,此刻在他眼里,眼前这个苍白好看的年轻人,就是个被自己撞坏脑子,无辜无害又懂礼数的倒霉蛋。 所以他完全没注意到。 他躺回他的地铺时,周肆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将蒋驰二字在齿间细细碾过。 眼底一片幽邃,像是蛰伏的兽终于嗅到猎物的气息。 蒋驰? 周肆倒想看看,他能忍耐蒋驰多久。 这边暗河涌动。 另一边向叔却是愁得一晚没睡。 他好像真的把他家少爷弄丢了。 几十个保镖将周围翻个底朝天都不见踪迹,直到快天亮的时候,一目击证人说昨晚看见一个高大彪悍的男人抱着东西,长得可丑了,鬼鬼祟祟往贫民区跑了。 向叔一听,那还得了! 火急火燎带着一众保镖急忙护主。 第126章 番外周蒋3 蒋驰睡得极不安稳。 主要原因在于这位少爷梦呓不断,刚含糊不清呢喃完“别丢下我一个人”,转眼又咬牙切齿骂到“两个神经病”…… 整个人在梦魇中辗转反侧,如陷入泥沼无法挣脱,衬衫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 蒋驰没办法,他担心那一撞让少爷脑袋记忆混乱,这么想着,他认命了。他闯的祸得负责。 冒着再次被反压的风险,轻轻拍起人的后背,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安抚受惊的幼兽。 哎,小孩子,让让怎么了。 就当哥哥哄弟弟咯! 蒋驰心里自我安慰,节奏却不敢停。 不知道是他的催眠曲有效果还是母亲般温和的拍打起作用,人真渐渐安静下来。 而周肆在蒋驰上床的瞬间就醒来,但他没出声,甚至大方忍受着这傻狗五音不全的破锣嗓子在耳边聒噪。 只要后面这人安分守己,只用手拍拍他后背,他可以暂且不计较这份体贴。 结果想着想着,他又睡着了。 周肆反思,什么时候这么容易睡着了。 …… 晨间,老破小不隔音。 蒋驰醒来,看见眉头紧蹙、双眼紧闭的少爷,欣慰叹了口气,轻轻趿着拖鞋找到一副新耳塞,小心塞进少爷耳朵里。 明知道人已经听不到。 他还边换衣服边嘀咕,“你在家好好的,我去买早点,马上回来,话说你吃啥?重口咸口?本地人应该吃的都清淡吧。” 不知道口味就都买点呗。 他可真聪明! 蒋驰从抽屉里抽出二十元,想到床上这人吸烟都挑嘴,吃饭肯定更挑,索性换了张红票子,他吃馒头,少爷吃虾饺。 附近没有好吃的早餐店,听他工友说,前面有条商业街,就是离贫民区有两公里,走过去要几十分钟。 蒋驰轻轻拉紧窗帘,又倒了杯凉水放在桌上,想着这少爷失忆了,醒来要是没看见人多害怕?思索一下,找到空的烟盒,撕下一处空白,用他歪歪扭扭的狗爬字体写道他去买早点,要半小时才回,压在水杯下。 “我字有点难看,看不懂也没事,我一会儿就回来,你一个人别害怕。” 蒋驰出门还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人,没意识地傻笑会儿,悄无声息带门离开。 刚走出单元门,就感觉今天与众不同,外面一众高大男子穿着清一色的黑西装,只要有人从楼出来就被叫住问话。 蒋驰也是从老破小单元楼出来的。 果不其然也被喊住。 “你,站住!” 蒋驰有些搞不清状况,朝人走过去。 这是在拍戏,演古惑仔的? 不过这剧组怪有钱,西装质感不错,头发还抹了发胶,不像有些剧组,纹身加上黄头,就差脸上写个“没错,我就是混混”。 但是! 他出场费可是另外的价钱! “你认不认识画像的人。”西装男面无表情,例行公事一一询问,上头说他家少爷就是被这男的带走了,找到重重有赏。 蒋驰拿走画像对比了一下,这么丑的,他还真没见过,猴腮猪耳,歪嘴斜脸,脸型还有点像芒果儿,嘴角点了个大黑痣。 这附近都没有这么丑的。 “不知道,没见过。”蒋驰眼见赚不了钱,顿时没兴趣了,他还得给少爷买早点。 …… 十几个保镖禀告向叔一早搜寻的结果,均是毫无结果。 向叔一听,天塌也不过如此。 这图像可是他听目击证人画出来的,想他一代国画名家,听着那位大婶的描述,只觉得头疼无比,怎么有人长成这副东拼西凑的样子,简直不像地球物种。 可他们不敢拿出周肆的照片,就怕打草惊蛇,绑架犯要是拼着鱼死网破,给他少爷抹了脖子,那可怎么办! 周肆在昏沉中睁开眼,房间里的光线被窗帘过滤得晦暗不明。 他撑起身子时,太阳穴突突跳动的钝痛让他不得不闭眼缓了缓。 刚站起身,一阵天旋地转的黑暗便席卷而来,他踉跄着跌坐回床沿,指节用力到发白地攥着床单,直到眼前的黑雾渐渐散去。 目光落在床头柜的玻璃杯上,周肆盯着那微微晃动的水纹看了良久,喉结上下滚动,最终他还是伸手端起杯子。 唇边即将抵住杯沿,等待熟悉的恶心感袭来,却什么也没发生。 这个认知让他突然烦躁起来,玻璃杯被重重撂在桌面上,溅出的水珠在烟盒纸条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墨迹。 周肆拿起来仔细观摩。 不出片刻又放回原位,“字真丑。” 他完全看不懂。 周肆将外套搭在臂弯上,不带丝毫留恋踏出房门,他承认这屋里的傻子比较独特,但他不需要和别人产生任何牵连。 反正最后都是他被丢下。 没有开始就没有结局。 蒋驰沿着商业街扫荡。 先买点虾饺,买点叉烧包,再来份甜粥,这些都是甜食,还要买份肠粉,听说蒸排骨也好吃,他一样买了点。 第113章 两手提着七八个袋子兴高采烈跑回家,刚到老破小前面的街道,就看见本应该躺在他床上睡觉的人坐进一辆豪车。 虽然只看到背影,但蒋驰一眼认出这就是他,因为他看这后背看了一晚上。 不仅如此,后面还浩浩荡荡跟着十几辆车,蒋驰吃惊地嘴巴张得老大,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扬长而去。 周肆靠在车窗边,透过单向玻璃望着外面的蒋驰,觉得他像只被抛弃的小狗,耳朵耷拉着,可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之前没有,之后也没有。 蒋驰失魂落魄走回自己的小房子,倒好的水也没喝,他精心留下的纸条也沾了水。 他闻着飘在空中的香气,格外难受。 为什么要难受?那个少爷挑三拣四,还嘲笑他哪里没用,还说梦话吵他睡觉。 桩桩件件,都不是好事儿。 而且,少爷走了,他也不用带他去看脑子,这不就是间接性省下好多钱,蒋驰意识到这些话都是他想着安慰自己的,心里更难受了,强忍着心塞吃下买的早点。 去做工的路上,蒋驰觉得他可能是独自生活太久了,突然捡回一个大活人,又细心呵护一晚,分离时心里空落很正常。 因此,这几天,蒋驰晚上总会买根骨头,他决定捡条流浪狗回家,奈何流浪狗好像约定好换个地方生活,一连几天,蒋驰买的骨头最后都拿来熬汤便宜自己。 又过了一星期。 蒋驰强迫自己忘记那个难伺候的少爷。 从每天想八次变成想三次,马上一次都想不起来的时候,他又把少爷捡回家了。 周肆一回生二回熟,装成喝醉的人来极为熟稔,那天从老破小回去后,他整夜整夜睡不着,让向叔买了几百种洗衣粉,洗出的床单都和他之前闻过的味道有差别。 他只喜欢那个叫蒋驰的床单味道。 而且他很不理解,一个坐过牢、父母双亡的人为什么会这么乐观。 此时,向叔看着他家少爷毫无洁癖抱着根电线时,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皮直跳,心里已经想到千百种结果。 少爷是疯了傻了?还是被人夺舍了? “少爷啊,你这是何苦,各人有各人的命啊!”向叔万分痛心,他以为周肆又是为卓先生和季先生离开一事而忧心,想上前开导一二,却被提前命令不准出现。 直到蒋驰出现,打破这番僵局。 他憋着笑意,环顾四周。 没人,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蒋驰这次也不纠结了,喝了十多天骨头汤,扔啦就扔啦,他今天要抱大兄弟回家。 “向叔,这人……”身后保镖开口说话。 向叔比划了暂停手势,思忖片刻。 已知他家少爷主动送上门,极力创造二人小世界,还被抱小媳妇儿似的抱走。 额外条件——他家少爷这些天经常提出无厘头的条件,比如找不同味道的洗衣粉,现在他鼻子都香得腻糊。 莫非这是两人的定情信物? 向叔恍然大悟,他家少爷这是坠入爱河了,“你方才要说什么?” “这人可能就是画像的人。”没错,保镖好巧不巧就是问蒋驰的那个保镖,他想着,人也在贫民区,而且看这样子是个老手。 十成就是那个绑架犯。 向叔风中凌乱,操碎的心刚一点一点拼凑起来,又变得四分五裂。 “叔,快来吃颗速效护心丸。” “不用……快跟上。” 有种不久离开人世的虚弱感。 少爷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绑架犯。 蒋驰心中充斥着喜悦,大步流星抱着周肆回家,进门还记得护住人脑袋,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妥帖安抚人睡觉,他转身找出几天前买的醒酒药。 就是说嘛! 肯定能派上用场,这不就用上了。 不过蒋驰还是稍稍疑惑,怎么今天没闻着酒味儿哇,他端着温水靠近床边,“醒醒,先起来喝点醒酒药。” 周肆睁眼,环顾四周,“这是哪里?” 蒋驰一张大脸凑过来,兴冲冲的“是我,你还认得我吗,叫蒋驰,是个好人。” “嗯……我记得。”周肆垂眸,掩饰眼中看傻子的目光,还好人? 好人才不会总挂在嘴边说好人。 “哎,那就好。”蒋驰放松地深呼吸,认得就好,这样晚上应该会轻松些,不至于拍拍就被反扣,看着人害怕地低头,他生出一股怜惜。 艾玛,好看的人笑起来真不一样。 “你记起你是谁了吗?” “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你别怕,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总不能总是少爷大兄弟叫你,你说是不是?” “周肆。” 蒋驰疯狂点头记下。 哎,名字也好听,哪哪都好。 以后就是他罩的好兄弟。 看着人极为听话喝完醒酒药,蒋驰那种哥哥照顾弟弟责任感油然而生,不过还是没忘他被丢下的阴影,“你那天为什么要走?” 周肆沉默了几秒。 蒋驰以为他不便于说,慌忙摆手,“没事,可以不用说,你没出事儿就好。” 周肆来时已经编好了理由,大概就是向叔充当长辈强迫他进行商业联姻,他不愿被支配以酒消愁,可触及蒋驰真诚的眼神,他呼之欲出的话又咽了下去。 ……这人太诚实了,周肆擅长与巧言令色、油嘴滑舌、表里不一的人打交道,唯独像蒋驰这样的,他既羡慕又害怕。 羡慕蒋驰的随性,害怕他无法应对这份真诚,周肆心中对自己冷嘲热讽,他怎么就不长记性呢?结果不都那样,都死了。 “你要是没去处,可以来我这里。”蒋驰顿了顿,“下次别喝这么多酒了,伤身体。” 周肆:“嗯,谢谢。” 哎,真是小可怜儿。 苍天!大地!这人怎么能这么这么乖? 是谁?是谁!伤了他的脸! 他要知道了,一拳打得他入土为安。 蒋驰觉得,他应该是个颜控。 每次看到周肆这张脸就走不动道。 十昏十昏!满昏满昏! “你吃饭了吗?我做饭很好吃的,要来吃点吗?想吃什么?汤面还是米饭?” 程女士在世时,总和他说会做饭是男人美德,想要捕获她的心,就得抓住她的胃,甚至言传身教说当初介绍的一众男人中,只有蒋老头会做饭,所以她初始印象不错。 因此蒋驰厨艺也不差。 “都行。”周肆看着自来熟的人,一时之下,不知道怎么应付,他只是想睡觉来着,看在蒋驰这么热情份上,那就勉强答应。 厨房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 周肆也不忘正事,偷偷摸摸找洗衣粉的品牌,看到厕所门旁的凳子下的洗衣粉,用手机拍下外面的袋子。 发给向叔,要求买这个。 外头蹲守的向叔看了眼袋子,一头雾水,前几天买的有这个牌子。 少爷斩钉截铁,直说都不是。 他搞不懂陷入爱河的想法。 还是听从指挥,买了几十箱子。 蒋驰将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饭桌上,周肆面前那碗满满的肉,只有底下几根面,他将筷子塞进发愣的人手里,语气温和催促道:“吃吧,我把风扇搬过来。” 周肆沉默,看着两碗面条发呆。 一个全是肉,一个全是面。 偏心也偏到太平洋了! 这傻子不总说自己穷得叮当响吗? “不合你胃口吗?或者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煮你想吃的。”蒋驰耐心询问着人,没得到回答,只见他埋头吃饭,一言不发。 卧槽卧槽卧槽! 蒋驰脑袋已经滚动循环“真好养”三个大字,就差烫个金印在脑门上。 周肆垂眸吃面,感觉那股视线落在他身上,他抬头便撞入蒋驰温柔的目光。 蒋驰问,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周肆回答的语气很平淡,可他说这句话时,清楚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急促猛烈,被一股温热的关心紧紧包裹着,整个人浸入其中。 蒋驰:嘿嘿。 蒋驰:吼吼! 哎,瞧瞧,这多不好意思! 蒋驰被夸地摸摸脑袋,“我妈教我做的,你要是觉得好吃多吃些,不够你就吃我的,我再去弄。” 蒋驰还要往他碗里挑些面,周肆手掌握成拳头,忍了又忍,才没有出言制止。 …… 第127章 番外周蒋4 和上次一样, 周肆睡了一晚,第二天又走了。 但是蒋驰很开心,因为这次周肆走的时候,说了句下次再来,他二话不说去买了个枕头,卖家说有利于缓解睡眠质量不好。 死贵死贵的。 一个枕头要他五天工资,蒋驰眼不眨心不跳立马付钱,反正蒋老头曾经说了,健康要放在赚钱第一位。 第114章 以后他用旧的,周肆就用新的。 周肆说下次来只是随口一说,因为蒋驰送他出门时,眼里都是不舍,就差问能不能不走,在他家待着可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 但出口的话变成“下次再来”。 他一个人睡了几晚,不是感觉洗衣粉洗出的床单不是他想要的味道,就嫌弃屋子太大太空,冷冷清清得没丝毫人气。 第三次。 周肆心甘情愿站在老破小门口。 蒋驰回来时,猝不及防对上了那双思念已久的眼睛,那人就站在昏黄的楼道,面无表情,即使这样,蒋驰的心还是毫无理由软了一块,像春雪消融的湖面,悄无声息地陷落下去。 如果周肆能每天都来,那就更好了。 艾玛,他想啥呢? 他是直男,他是直男! 蒋驰快步上楼,身上还有货车的机油味,他不敢靠太近,光速开门,让人随意,跟打仗似拿衣服洗澡。 周肆安静坐在椅子上,巴掌大的地方,添了什么东西能看得清清楚楚。 比如他脚上的拖鞋,窗边的一盆仙人掌,一个新风扇,还有床上的新枕头,那天奇怪的感觉又再度袭来,却被厕所门锁拧动的声音打断,蒋驰出来,极为自然询问道:“晚上吃鱼头豆腐汤和蒜苔炒肉?” 没等他点头,手里就放入一袋小面包。 蒋驰微微扬起笑,“饿就先吃这个。” 他穿着老头衫,哼着小曲儿就去厨房颠勺,隔上几分钟就偷瞄屋里人在干嘛。 周肆没吃小面包,盯着仙人掌出神。 蒋驰会心一笑,果然不出他所料,周肆肯定会喜欢这个小东西。 前天好像是小情侣口中的五二零,他经过花卉市场,老板大声吆喝喊买束鲜花送女朋友,蒋驰心想,他孤家寡人一个,有钱不给自己花,还给别人花。 真当他闲得蛋疼啊。 结果角落的仙人掌闯入视线,莫名想起消失几天的周肆,像周肆外表外表都是刺,其实内里比谁都柔软。 就比如那天早上醒来,他发现风扇不知何时调转了方向,朝着他轻轻吹风。 蒋驰思及此,发自内心笑了一声。 “吃饭咯!”他喊完,后面便传来脚步声,他没有回头说道:“我端菜,你盛饭。” 两个大男人挤在十几平米老破小的一张餐桌上,面前摆着普普通通两道菜,蒋驰忽得浮现不切实际的幻想,要是一直这样也挺好的,再度尝过热闹,就不愿意回到那种死寂、没有期望的日子。 可他自己也知道,这就是幻想。 少爷是少爷,他是坐过监狱的普通人。 蒋驰心里酸酸的,只是一味低头吃饭,周肆心想着吃他的、住他的,提供点情绪价值应该不过分,遂问道:“你怎么了?” “我灭嘶。”蒋驰慌张咽下刚刨进嘴里的饭,黝黑的脸庞泛起窘迫:“我没事。” 话音刚落,他就呆了。 周肆在笑。 虽然嘴角微微扬起的笑意一瞬即逝,但蒋驰就觉得好看,以至于看得失了神。 他生活过得糙,每天不是在干活就是呆在货车,周围也是群汗臭味儿、臭脚丫子混杂的大老粗,遇见周肆这样儿还是头一回。 许是对视上蒋驰澄澈的目光,周肆放松的面容骤然僵硬,悄无声息用碗挡住脸。 蒋驰见状,也迅速低头吃饭。 蒋驰:囧。 一时之间,逼仄的房间只有木筷碰撞瓷盘的声音,两人好似默认不出声,周肆为什么不说话蒋驰不知道,但蒋驰是在惶恐即将要开口的话,他清了清嗓子。 “周肆?”蒋驰心想,只要人答应了,他一个大老爷们他怕啥,天塌下来他也敢扛。 “说。” “我……”蒋驰舔了舔嘴唇。 哎,是不是发展太快了! 周肆抬眸,“有事就说。” 蒋驰疯狂点头,哎妈妈,少爷故意生气也好看,意识到自己又犯花痴,黑皮肤也挡不住红意迅速蔓延,两坨猴子屁股挂在脸上,稳稳心神将钥匙放在桌上,在周肆注视的目光下推到他眼前。 周肆:? 蒋驰咧嘴一笑:“下次你再来,直接进屋就好,我晚上回来时间不确定,外面太热了,你进来坐着吹风扇。” 周肆瞥了眼钥匙,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蒋驰把握不住其中的意思,也没强求人一定收下,钥匙孤零零躺在饭桌上,一直到睡觉时,谁也没再提及。 蒋驰只知道,他第二天下工回来时,那把钥匙不翼而飞,是谁拿走的不必多说。 周肆从一星期来一次,到三天来一次,等路边的树叶又一次抽出新芽时,他基本每晚都呆在小房子里,偶尔带点菜带过来,不用多说,蒋驰就知道今晚炒这些。 或者说,这是他喜欢吃的菜,他愿意打开一个小口子,让蒋驰慢慢了解他。 两个人相安无事,周肆了解蒋驰,从家住何处、喜欢爱好、生平事迹,桩桩件件铭记于心,可蒋驰从来不问他。 周肆又开始心生烦躁。 他不懂这种感情从何而来,找了很久原因,望着眼前袅袅上升的烟雾,忽然想起来,马上到那两人忌日了。 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 周肆从没说明晚会不会过来,蒋驰却已经默认这人会来,就算不睡也会吃个晚饭再走,因此今日下工较早的蒋驰去菜市场扫荡了一番,买了些周肆爱吃的海鲜。 他弄好饭菜就在屋里等人,外面的天空亮起点点星光,老破小附近也因为住户下班而变得吵闹。 蒋驰听见隔壁在起锅烧油,听见小孩儿挨打后嚎啕大哭,听见大爷大妈吆喝哪里菜更便宜,唯独听不到那个熟悉的脚步声。 应该不会来了。 可能忙得抽不时间。 忙,忙,忙点儿好啊! “幽怨”版蒋驰伸手碰了碰盛汤的瓷碗,上头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膜,直觉可惜,都是周肆爱吃的呢,结果都进他肚子了。 家里没有第二个人,蒋驰吃饭也快,洗漱也快,干啥子都快,不一会儿便收拾妥当便躺在床上,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半晌,他猛地坐起身。 烟瘾犯了。 已经戒了快半年,可今晚那股焦灼却格外难捱,蒋驰趿拉着拖鞋,抓了零钱就往门口走,门一开,夜风裹着老破小独有的陈年霉味扑面而来。 还有那个靠在墙边,正低头点烟的人。 猩红的火星在昏暗里一亮,照亮了周肆半张脸,也照亮了他眼角的疤痕,抬眼时,烟雾从唇间逸出,模糊了表情。 也触动蒋驰一晚不得安稳的心。 习惯真可怕,周肆一天不来,他浑身就跟长了跳蚤,怎么弄都不舒坦。 蒋驰意识到,他可能早就歪了。 他要脱离直男户籍了。 “你怎么来了?” “这么晚。”周肆的声音有些哑,“去哪儿?” 两人一前一后问话,都没得到回答,蒋驰动动鼻子,还有酒味儿,他默默扶着周肆进屋,一言不发地生闷气。 为什么总是这样糟蹋自己身体? 为什么喝醉就过来,他这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为什么今天这么难受? 凭什么啊?他都不敢对这人说句重话! 蒋驰心里发酸,将泡好的醒酒茶重重摔在桌上,语气也不似曾经包容,“喝。” 就凶这一会儿,他也是有脾气的。 周肆呵了一声。 “哈哈哈哈哈哈……” 蒋驰一脸茫然看向笑声越来越疯狂的周肆,手脚无措,没过脑子抬手握住周肆手腕,笑也不能翘椅子笑,待会摔着怎么办! 周肆笑够了,因酒精扩散的瞳光汇聚在在两人相牵的手,注目片刻后抬眸凑近问道,“你凭什么管我?谁给你的胆子!” 语气轻柔,蒋驰咽了咽口水。 瞧瞧瞧,这说的是人话?简直没天理! 吃他的,住他的,用他的…… 他管管怎么啦!简直没王法! 他不仅要管,还要管到底。 除非周肆以后不来了。 周肆手肘盖着眼睛,喃喃自语,“你管我,那怎么从来不问我的任何事情……” 蒋驰听到这句话,吃惊抬起头,脑袋一抽一抽儿的,他听到了什么?周肆没怪他管闲事,还让他变本加厉管闲事! 完了,他肯定完了。 他花了0.01秒接受全过程。 哎,完了就完了吧。 爹,娘,对不起了,咱们家真没后了,你们地下有知,有事儿全都冲我来,我媳妇儿胆小,你们别吓他。 “我管我管,我管你,以后都管你!” 周肆看着犹如二哈的蒋驰,面带不解,这人又怎么了,前脚蔫头巴脑,后脚就亢奋激昂,吃错什么药了。 蒋驰郁闷的心情被自己哄好,不出三秒,他起身双手按在周肆的太阳穴,见人没反应才微微用力按摩,“吃饭了没?” 第115章 周肆没说话。 “那我随便做,你随便吃,空腹喝酒对胃不好,还容易得胃病。”许是这句话刺激到周肆,他哼了声,说道不用。 蒋驰也没坚持,放轻动作按揉。 他也第一次给人按摩,用眼保健操的手法来了个大轮回,见人舒服地阖上眼睛,不辞辛苦再来了几十次。 哎,手臂有点酸,该死的幸福! 察觉周肆呼吸平稳,蒋驰撑起发麻抖成筛子的手将人抱到床上,准备倒点热水给人清洗,突然听到声音。 “蒋驰。” “到!”蒋驰闻言立正。 艾玛,媳妇儿第一次叫他名字哇! “欸!咋啦咋啦,媳……”蒋驰慌忙捂嘴巴,情急之下差点咬到舌头。 周肆睁眼,就看见床边的傻子。 灯光太刺眼,周肆又闭眼掩饰其中情绪,他干哑的喉咙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蒋驰没催他,只是静静站着,过了好久,久到隔壁的都没有动静。 有种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错觉。 蒋驰以为他看错了。 有一瞬泪光从周肆眼角缓缓流落。 他哭了,他怎会这么难受? “去年这个时候,我两个朋友离开了。” 蒋驰怔愣。 去年此时,也是他遇见周肆的时候。 所以他这么难受,是因为这个吗? 周肆见人没反应,侧头便见人直愣愣看着他,冷声道:“你在可怜我?” 蒋驰摇头,可怜是一个陌生人同情另一个陌生人,可他对周肆不是,他已经单方面把周肆划为自己人。 “我在心疼。” “不是可怜。” “我永远都不会可怜你。” 蒋驰初中毕业,肚子里墨水不多,他也说不出情话,但句句发自肺腑,字字真心。 扑通—— 扑通—— 扑通—— 蒋驰捂着胸口,被媳妇儿看得有些紧张,心跳要跳到嗓子眼儿,有种再不控制就要舞到周肆面前,大肆宣扬。 没错,蒋驰喜欢周肆! 然而有相同感受的人,不止他一个。 听完那句“他心疼”。 周肆只觉得那种烦躁和心动卷土重来,而这是碰见蒋驰才产生的,卓之川之前询问他怎么追人,他反问卓之川,怎么确定他就喜欢季柃苔呢? 卓之川说,当一个人站在你面前,他和别人不同,那就是喜欢。 不同? 什么是不同? 对视的目光过于炽热,在那副双眼中,他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周肆他在害怕,他也许又一次要承受被丢下的后果了。 “亲我。”周肆命令。 蒋驰眼睛都瞪大了,迟迟都没动作。 媳妇儿说了什么?他没听错吧! 谁来告诉他,他是听错了还是听错了? 还是听错了? 周肆见状,若无其事道:“哦我忘了,你是直男。”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蒋驰撅着嘴巴就亲了过去,分开时憨厚一笑,“已经不是。” 干柴遇烈火,吻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蒋驰将手伸进衣服时,稍作停顿,得到一言不发的默认,顿时放肆狠狠宠爱,粗粝的手从脊背抚到尾椎骨。 准备进一步深入时,他又一次被反压在床上,周肆手肘抵住他喉间,力道不重,却足以让他无法动弹。 蒋驰下意识吞咽,喉结微微滚动。 蒋驰发懵,蒋驰疑惑,蒋驰吃惊。 媳妇儿变……老公……? “等等……” 蒋驰声音发紧,全身紧绷,语气弱弱询问道:“那个……这个姿势是不是有问题?” 是有问题的吧? 周肆轻笑,覆在耳边,声音如海妖般低吟引人沉沦,“蒋驰,你好像还没有认清你的位置,下次见人认清点,别什么都往家里带,知道了吗?” 蒋驰:“……” 他带什么人回家了,不就是周肆? 蒋驰花了0.02秒认清了自己的地位。 然后心甘情愿被压。 …… 第二天。 蒋驰愁眉苦脸去上工,今天腰不行,干会活儿就得歇会儿,路过的工人均是朝他挤眉弄眼,有胆大的趁着休息时间过来调侃。 “哟,蒋哥,昨晚过得不错啊!” 蒋驰:呵呵。 “看来那位很热情嘛!”自认为和蒋驰比较熟的人看到蒋驰脖子一圈红印,心想和尚总算开荤了,他之前好几次叫他去舒服一下,他都一声不吭。 还以为多洁身自好。 男人心中暗讽,不都是胯下二两肉,装什么清高,还不是因为没碰见合适的,原来蒋驰喜欢这种奔放热情的。 弄得他也心痒想尝尝。 “欸,你腻了给兄弟玩玩呗!” “你他妈嘴是闲得天天舔茅坑了?真是屎吃多了撑得慌。”蒋驰一拳没留余力,揍得人门牙直漏风,老早就看不惯这畜牲德行,“滚,别来找事,否则我天天宣扬你到处嫖。” 男人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走,真让大家知道了,颜面扫地,工作也保不住。 待人走远后,蒋驰又恢复叹气连连。 哎,难受。 身体难受,心里更难受。 第128章 番外周蒋5 蒋驰今早醒来,只觉全身上下被人打得散架又重新拼凑起来,不可描述的地方也隐隐作痛,不过身上还算干净清爽。 看来那个小没良心的还有些良心。 蒋驰自认,昨晚那样,一半是压抑的情感爆发,另一半则是想周肆转移注意力,别那么难受,也别让他心疼。 那场谁也不曾预计的情事。 与其说是爱人拥有彼此,倒不如说是蒋驰随意周肆朝他宣泄所有情绪,他始终张开的拥抱无声告诉周肆,他会一直陪着他。 蒋驰心事重重,破天荒请了半天假,回到老破小,晕乎乎睡醒后,外面又是一片漆黑,周肆还没来。 一连几天都不曾出现。 蒋驰他一向豁达,真摊上这种事儿,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拧成了一团,难受劲儿像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涌上来,混着说不出的委屈和隐隐的害怕,就如周肆所说,他除了知道周肆叫周肆,其他一概不知。 甚至都不知道这人有没有用假名骗他。 他身后的伤基本痊愈,心却像豁了道口子,源源不断往渗苦涩的滋味,顺着血管流遍全身。 蒋驰有些后悔,明明知道他和周肆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各取所需,用短暂的拥抱彼此慰藉已是最好的结果,可他还在结束之后,还是傻傻地问了那句傻话。 他说,周肆,给我当家人吧。 周肆从不说好,也不会拒绝,他只会第二天偷偷接受蒋驰递来的好意,比如让他住下,还有那把钥匙。 可这次,蒋驰明确听到周肆说不,他说出的话不足一秒便得到摇头的拒绝,往日很多他都能找各种理由开脱,可这次他固执起来,他盯着周肆眼睛,问为什么不好。 然而答案没得到。 两人也不欢而散。 今天已经是第七天,蒋驰提着买好的菜上楼,拐到转角便看到站在门口的人。 他笑了笑:“有钥匙,怎么不进屋?” 周肆没回答。 “今天买了小龙虾,冰箱还有啤酒,晚上给你做麻辣小龙虾,搭配冰啤酒可是一绝。”蒋驰边开门边说道,故意将语调扬得飞快,已经默认那晚的不愉快、周肆几天的消失成为过去式。 他又变成以前那样包容的姿态。 “进屋吧。” 周肆还是没动作,蒋驰疑惑。 “你怎么不进来?” 周肆嗯了一声,跟在蒋驰身后踏入门口,看到蒋驰利索抽虾线,也蹲过来一起处理食材,蒋驰伸手拦他,“腥味大。” 往常蒋驰从他进屋开始,总会和他扯些有的没的,工地发生的事儿,明天想吃什么,可今天蒋驰除了几句话,就很沉默。 周肆忽然觉得,静下来的时间真煎熬,尤其是蒋驰还在的地方,都如此安静。 他问:“蒋驰?” “嗯。”蒋驰停下手中的动作,茫然抬头看向他,“怎么了?” 周肆补充问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蒋驰看向周肆的眼睛,试图从中窥得几分情绪,什么也没有,看向他时平淡如水,说话就像问他“等会吃什么”那么平常。 他笑了声,“少爷,我们什么关系,你来决定就好,不过这个地方永远欢迎你。” 谁先爱上谁先输,蒋驰他认了。 当然他也知道,他没资格贪心太多。 周肆沉默,蒋驰低头苦涩一笑,又拿起剪刀挑虾线,麻溜地端进厨房烧热油,知道周肆不怎么吃辣,将一大半做成酱香小龙虾,剩下才添几勺辣椒。 假如周肆想尝尝呢,毕竟麻小配冰啤才正宗江城特色嘛。 吃饭的时候,蒋驰看周肆呛得脸都红了,忍着笑给少爷递水,“吃不了辣就别强求嘛,这边有不辣的,试试这个。” 第116章 周肆忍着喉咙升起的辣意,推开蒋驰放开的水,又弄了一只麻辣小龙虾。 “欸,停停停,吃不下就不吃了。”蒋驰无奈,他现在才发现周肆胜负欲这般强,见人怎么也止不住,只好帮周肆剥虾,偷偷用水涮一下辣味儿再放在碗里。 蒋驰看着周肆辣得直呲溜,心想他可真没骨气,那点委屈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不管怎么样。 周肆比之前有人气多了。 程女士说过,爱一个人就是想他更好。 蒋驰真想在这段不知道持续多久的时间里,希望周肆不要这么难受了,至少有他陪着的时候不难受。 那天的事儿,蒋驰当做一次意外,晚上睡觉的时候,自觉从柜子中拿出床垫铺到地上时,就被周肆一把推到床上。 蒋驰脑袋磕到床板,他在怀疑周肆是不是报复他磕的大疙瘩之恩。 周肆也有点僵硬。 他忘了,这里床硬得犹如睡水泥地,不比那个空荡屋子的床有弹性。 他要给向叔扣工资,说什么这样有利于关系缓和,傻子已经够傻子,这一磕不会比现在还蠢吧。 周肆不确定,不等他开口。 蒋驰就说没事,他只是担心扰民,毕竟屋子不隔音,这咚得一声像放炮。 “你睡床,我就待在地上。” 周肆暗骂三声傻子,将蒋驰往里头挤了挤,“一起睡,关灯。” 灯在蒋驰那边,他懵神片刻,好半晌才摸到开关按下,室内骤然昏暗,也意味着不安分的心思稍稍冒出脑袋。 蒋驰很想问,这是什么意思? 可他发现,每当周肆遇到和感情相关的事情,就会逃避或者沉默不语。 他叹口气,背着人闭眼睡觉。 周肆盯着后影看了许久,来时想说的话也被咽下去,他的经历让他还是无法朝别人坦白真实的想法,不是不想说,而是说出来有讨怜悯的成分。 他不需要可怜,更不需要同情。 哪怕蒋驰说那是心疼,周肆也是半信半疑,谁能保证这份心疼能持续多久? 可周肆知道,他撑不过下一次失去。 这件事两人又一次默契不提起。 后来相处的日子,尽管周肆从不说明他们的关系,但他会告诉蒋驰关于他的事情,潜移默化让蒋驰一步步走近他。 除了没那层名分,他们似乎和正常情侣没差别,同吃同住同睡,只是蒋驰每次问他,愿不愿意当他的家人时,周肆都摇头。 来深市的第四年,也是遇见周肆的第二年,蒋驰将最后一笔钱款打给他二舅,看着账本最后一个人也用红笔划掉,浑身透着一种轻松感。 蒋驰躺在地上,打开那个破旧的钱夹子,一手举着,一手轻轻抚摸上头的照片,“爹,娘,钱还清了,我是不是很厉害……你们总骂我笨骂我蠢,我还不是靠自己把钱还清了,今时不同往日了,我一点都不笨,也过得很好,还有一个很好的人陪着我,要是有机会,我带他来见见你们。” 他还想说,却被突然响起电话打断。 蒋驰接起来,是程云勇的电话。 “喂,舅,刚准备和你打电话来着,我把钱打回去了,你去银行取出来给秦伯和陈伯,就是他们家欠的最多,一共十二万。” 程云勇打电话也是为这事儿,“小驰,你在外头有没有遇见什么事儿?” 蒋驰不知道他舅什么意思,他一个糙汉子,没钱没色,不就一条命,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又没那么多非法杀人。 所以他能出什么事? “今天去市里碰见你秦伯,他说借的钱去年就还清了,我就寻思着你总是把钱打给我,让我去还的,怎么就还清了。” 程云勇还想说,蒋驰打断:“舅,我知道了,那我打回去的钱你就拿着。” 两人又说了几句,蒋驰挂掉电话。 钱肯定是周肆还的,出息! 还要偷偷地还,难道怕伤他自尊心? 怎么可能—— 他能吃软饭,心都美上天了好不好! 蒋驰嘚瑟笑了几声,感觉追夫有望,最近明显感觉他媳妇儿有点松口,他得想个办法加把劲儿。 夜色浓稠,烟蒂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蒋驰掸了掸烟灰,忽然开口:“周肆,给我当家人,好不好?” 嗓音还带着情事后的沙哑。 空气凝固了一瞬。 周肆没立即回答,他盯着天花板,烟雾从唇间缓缓溢出,过了几秒,他才轻轻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睡觉。” 他伸手把蒋驰揽进怀里,两人陷进柔软的床垫,这张床是周肆特意让向叔定制的,再激烈的动静也不会散架。 蒋驰起初还不习惯,硬床睡惯了的人,突然陷进这样绵软的包裹里,浑身骨头都泛着酸疼,连着好几天都没睡安稳。 室内安静,唯有彼此呼吸可闻。 蒋驰开口:“周肆,我要回江市了。” 被叫的人立马睁开眼睛,声音带着他都没意识的急切,脱口而出,“为什么?” 为什么? 当然逼你给我一个名分啊。 蒋驰恶狠狠咬牙,他这一年怎么过来的,周肆真是一点数都没有,还问他为什么,打工还有节假日。 他呢,白天干活,晚上被干,全年无休,道出多少打工人的心酸。 “为什么,因为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赚钱,现在钱够了,我想回老家休息,那边是我家,有我留恋的一切,我要回去陪我家人。” 周肆沉默。 黑夜中的人思路不清晰,尤其是刚温存不久的两人,周肆只听懂一个意思,他的光热短暂陪伴他之后,说他想离开。 好半天才回道。 “这边就没有值得你留下的?” 蒋驰只是看着他,换成他沉默。 有,当然有,可他躲起来了,他没办法,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引诱他出来。 蒋驰怎么来的,就怎么回江市,演戏演到底,他带走了老破小的一切,包括那盆像周肆的仙人掌。 周肆再次来到老破小。 望向空落的小屋子,忽然明白,屋子再大再小,没那个人该冷清还是冷清。 从来不是环境,而是因为那个人。 那个不知何时走进他心里,极为霸道刨了坑住下来,他一走,又瞬间抽离他所有。 …… 蒋驰待在家里,从开始的作戏到坐立不安,他怎么感觉自己玩脱了一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已经和周肆隔了三个春秋,那王八蛋还不找过来。 等到第四天,蒋驰已经食不下咽,他一路电花带闪电爬上后山。 “爹,娘,我又要去外地了,这次去追媳妇儿,二老保佑我早日追到啊。”蒋驰说完,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目光虔诚真切,捡起脚边的镰刀准备砍草。 “蒋驰!”周肆上山就见人一副伤心过度,整个人神神叨叨半天,然后动作决绝拿起镰刀。 周肆惊慌失措,大步流星跨过来。 “你在干什么?你他妈在干什么?” 蒋驰:!!! 哐当—— 电光火石间,他手中的镰刀就被夺走,瞧着自己两手空空,蒋驰一百分的惊讶,面带不解看向周肆,“你干什么?” 周肆面容憔悴,就差一手掌劈开这傻子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妈的,一个二个爱情失利,就在他面前寻死觅活。 妈的!又来个神经病。 “神经病!蒋驰你他妈是个神经病!” 蒋驰:? “我就来扫个墓,怎么就神经病了?” 周肆愣住,可情绪已经到这里了,一把揽过蒋驰,“你别丢下我,你说回江城要陪家人,你陪我好不好,我给你当家人。” “啊?”这么突然。 “不愿意?” 蒋驰只感觉自己在天上飞,身体十分诚实的拥紧,脑袋也不受控制的点头。 爹娘,你们显灵了? 显灵也不早些!害我担心这么多天。 蒋驰张了张嘴,激动之余,一把薅开周肆脑袋,精准贴在他的嘴唇上,唇齿啃咬之间,谁也不愿泄气,铁锈味儿在其间蔓延开来,分开时蒋驰老脸一红。 太激动了,都亲肿了。 蒋驰拉着周肆走到他爹娘墓前,说得结结巴巴,“爹,娘,这是我媳妇儿。” 周肆神色一暗。 “……媳妇儿,我带他来见你们了,他看着有些冷,其实心里比谁都软,对我也好,我下班就陪着我,还帮我还欠的钱,我很喜欢喜欢他……” 一向神色冷淡的周肆轻咳一声,在蒋驰的殷切期望中微微点头。 “妈,我又有家了,找到了此后余生唯一的家人,我不是一个人了。” 离开之前,蒋驰在心中默念,没有说出来,感觉眼睛不听使唤要下雨,他吸了吸鼻子又憋回去。 和媳妇儿和好的好日子。 第117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哭啥哭,不哭! 下山回家,周肆看到屋里正中间的一堆行李,颇为玩味用眼神询问蒋驰。 蒋驰吹着口哨,当着人面继续收拾没弄好的行李,笑得牙不见眼,“准备收拾收拾回深市来着,那里有更重要的人,他要是害怕一辈子,我就陪他一辈子。” “我每天问他愿不愿意当我家人。” “我愿意。”周肆脱口而出。 蒋驰忽得笑起来,“那我换句话问,就问他有没有更爱我一些,你说会不会有?” 周肆点头。 有的,每天都有—— 因为他找到了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小狗。 …… 蒋驰慢慢恢复意识。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看到了他爹娘,还有周肆,后来的他们,只有彼此,互相走到生命尽头。 明明开头很悲伤,可遇到周肆后,他一直在笑,他看见他们互相搀扶着走过漫长岁月,直到白发苍苍同葬于大海。 多奇怪啊,周肆只站在那里的样子,他心底就会涌起难以抑制的欢欣,原来有些人,光是存在本身,就是幸福源头和本身。 蒋驰见平稳睡在他身旁的周肆,轻轻执起周肆的右手,吻在残缺的手指之上。 周肆睁眼,“蒋驰,你在可怜我吗?” “不。”蒋驰目光一瞬不瞬看着眼前人,语气郑重,一字一字说道。 “我、在、爱、你。” 《番外周蒋篇》完。 第129章 晏言篇偏航 晏洲和江言告别后,先是在火车上哐当哐当摇了十几个小时,又转乘颠簸的大巴抱着整个大山绕了两三圈才回到老家。 这里很偏僻,偏僻到当初打仗都找不到这地儿在哪里,因此思想十分落后,晏洲虽然从这里出身,但他对此处并无多少留恋,除了他爷陶志兵。 他爷是陶家镇的村医,守着一个小小的诊所,从高中毕业分配到这里,一守就快五十年,用零零碎碎的诊费养大了他,又将平生所学传授给一个女娃娃。 晏洲曾问他,为什么要留在这里?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他爷常年出诊,解决村中大大小小的疾病,得到的却是今天拖到明天,明天拖到以后甚至干脆赖账的医药费。 明明凭他爷的能力,出去做个小诊所的医生也绰绰有余。 可他爷说,他在村里是种钳制。 因为他要三种不治,打老婆的不治,买卖人口的不治,强奸妇女的不治。 这人吃五谷杂粮,总会有大大小小的疾病,而这边闭塞到只有他一个医生,所以他在,村里作恶的混账也会为了以后有病可医稍微收敛些。 小时候的晏洲不懂,因为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可现在他长大后,渐渐明白法理难至的深山中,他爷用他自己的方法守着山中的良知。 他爷是个良善的人,村里有很多拐卖而来的孩子,即使晏洲意识到他可能也不属于这个地方,但他坚信他不是拐来的孩子。 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晏洲是第二天中午到家,村里没装电话,所以陶志兵不知道自己回来的消息,晏洲没直接回家,直奔向村后的诊所。 陶志兵正在碾草药,村里穷尤其只有老人在家的村户,治病用山上采的草药不收钱,所以没人来看病时,陶志兵要么去山中采草药,要么在诊所处理。 若是病人坚持给钱,一把青菜,一个鸡蛋也算诊金了。 晏洲敲了敲门。 陶志兵还以为是来看病的人,喊了句进来,听到熟悉的一声爷,瞬间抬头,握着草药就跑过来:“泽娃儿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看,你咋又上山弄这么多药,也不怕你个老身板吃不消。” 晏洲看地上堆满的草药,也不管坐车快散架的身子,蹲下来帮陶志兵处理,这活儿他小时候干得多,放学就背着竹筐和陶志兵一同采药草,满山的草都几乎都认识。 陶志兵笑呵呵,“爷这老骨头硬挺呢,撑个几十年不在话下!娃儿,这草药留一半根茎药效足。” 晏洲应声知道了。 恰好上午没人来诊所,两人一同处理,本来要一天的工程不到半天就弄完了。 陶志兵将草药放在纱布上晾晒,山中早晚温差大,趁着中午大太阳抢抢日头,早些晒好也早些派上用场。 两人回家途中,陶志兵开口问道:“娃儿,是遇上什么事了?” 这小子他一手带大的,一张脸总是板着,看起来比四五十的人还老成,心情好些就爱和他并肩走,心情不好就落在身后。 但娃儿孝顺,有他在就要抢着背背篓、拎医箱,陶志兵瞧着越走越慢的晏洲,也是比较稀奇,多久没见这副模样。 怕是遇到天大的事儿咯。 他笑道:“泽娃儿遇见喜欢的人了?” 眼见晏洲不否定,陶志兵哈哈一笑,他这一生不曾娶妻生子,不过不后悔,他行的是治病救人,做的无愧于心,当然,还在于他养大了两个走出深山的孩子。 孙子考上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徒弟也成了有名的医生,在大医院当专家,病人排着队挂她的号。 陶志兵不挂在嘴上,但心中骄傲着呐! “喜欢就去追呗,爷没本事,不过还是给你存了些娶媳妇儿的钱,村里没出路,娃儿就在城里安家,爷有时间就过去看看。” 晏洲轻咳一声,八字还没一撇。 “怎么,别和我说没追上?”陶志兵笑容凝固在脸上,责怪道:“你这总板张脸,哪家好姑娘喜欢你这使的,吓都吓跑了。” 晏洲闷声不吭。 才不是,会喜欢的。 而且他遇见江言才不会板得像冰块,经常是浮现抑制不住的开心, 他的脸是因人而异。 “爷,我遇见了一个很特别的人。” “和他在一起,总有种与认识他很久的感觉,他喜欢的,不喜欢的,心里在想什么……”晏洲捂着胸膛,慢慢说道,“这里总会先一步知道。” 陶志兵笑道,“这说明你们有缘分啊,老天爷安排得好,两个人性子对头。” “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直到梦中也出现他的身影,他还一直叫着我哥哥。” 晏洲的语气渐渐转向困惑。 “可是爷你说我从小被人遗弃,是你把我捡回来养大的,既然这样,怎么会有人一直喊我哥哥呢?我哪里来的亲人?” “所以……” “我除了叫陶泽,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陶志兵脚步顿了顿,他原本想着等他死后,再把泽娃儿的身世告诉他。 结果这该来的还是来了,怎么就这般突然,都没给他一点准备。 他叹口气,“先回家,回家再说吧。” 晏洲将背篓扔在院中,他自己没怎么震惊,可能来时就已经猜到大概,不过真相近在咫尺时,反倒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惶惑。 他在门口站了好半天才进屋,陶志兵刚好也从里屋中出来,手中还紧紧攥着个红布制成的小袋子,“娃儿,这是你的东西,你来看看有没有印象。” 晏洲快步走过去,打开外头的红布,入手是块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摸起来冰冰凉凉,雕刻成吐着信子的小蛇。 看着这块玉,晏洲只感觉脑袋一阵钝痛,脑中浮现出零零碎碎的画面。 他看起来很小,额头刚好与蹲着的女人平齐,女人很温柔,扎着两根麻花辫,拿出玉佩问他喜不喜欢,他抿着嘴巴点头,女人笑着捏他鼻子:“小冰块,和你老爹一个德行,可别把言宝吓哭。” 小小的人儿听见言宝,眼睛就亮了起来,“我对他好,言宝会喜欢我的。” “妈妈,言宝有吗?”晏洲摸着玉佩。 “当然有呀,只是小猴子。”女人将另一枚玉佩放在晏洲手中,解释道,“咱们晏晏属蛇,是只小蛇,言宝属猴,就是只小猴子,后面还有你们的名字。” 晏洲当时三岁,已经认识好多字,特别是他和江言的名字,看着女人摊开玉佩后背,一个刻着“晏”,一个刻着“言”。 他妈妈说,他和言宝名字取自“言笑晏晏”一词,这是他还在妈妈肚子时,妈妈和江姨就商量好的名字,要是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就结娃娃亲。 不过现在他们都是男孩子,那他们就是一辈子的好兄弟,他要当个好哥哥。 记忆如同初冬的第一片雪花,轻飘飘落在心头,却在顷刻间化作铺天盖地的雪崩,卷袭着晏洲的心神,他翻到玉佩后面,赫然是个“晏”字,所以他误以为听错的“晏”,还有那张小纸条。 一切都不是初遇,而是重逢。 江言第一眼就认出他了。 他却忘记他的言宝了。 晏洲想着想着,只觉得大脑的那股刺痛转移到心脏周围,逐渐扩散至全身。 “我认得。”晏洲轻轻摸向玉佩的纹路,上头还有好几条裂纹,浑身都在颤抖,“这是我的,我和他是刚好是成对的……” 第118章 陶志兵看见晏洲的样子,心中不是滋味,这秘密他也守很久了,对泽娃儿说是他没人要,看着可怜就捡回来了,对村里其他人说是亲戚过继的孩子,养大以后防老。 不过真真假假也都掺在里头。 他始终把陶泽当做自己亲孙子养。 “那天我去河边挑水,抬头就看见一个东西躺在地上,过去一瞧是个孩子,当时你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的状况,可爷是个医生,肯定不能见死不救,就想着把你抱回来治着,全当死马当活马医。” 陶志兵想起他给娃儿换衣服时,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看伤疤的颜色也是不久添上的,当时就大骂哪个畜生丧心病狂,这样对待一个孩子,简直是没良心。 他以为这孩子也是被拐过来的,这大山里头,拐来的孩子可不算少数,陶志兵起初的想法是等孩子好了,就带他去县里的公安局找父母。 可见孩子醒来的状况,似乎忘记了之前的事情,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清楚,陶志兵那点念头如幼苗,一经破土便不受控制长成参天大树。 他一拖再拖,等了大半年,也将孩子藏了大半年,眼见孩子什么也没想起,陶志兵第一次当了个寐良心的。 只为全了那点私心。 “泽娃儿,你别怪爷……”陶志兵说着说着,后面的话哽在心间。 他孤苦伶仃守在这深山中,不说做了多少好事,可唯独这次,让他再也没底气说自己是个无私的医者。 晏洲捏玉佩的手心都出了汗。 他轻轻摇头,来时他想了很多可能性,最坏的结果也想了,从始至终,他都没找到责怪他爷的理由。 因为感情从来不会说谎,这些年他和他爷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苦,可他爷却是掏心窝子对他好,无论是他生病,还是辅导他功课,他爷再怎么忙,都会抽出时间陪他。 陶志兵和他并非亲爷孙,却胜似亲爷孙,他给的爱从来都是满的。 “我不怪你,没有你,我也活不下来。” 晏洲说得很平和,给陶志兵的水杯添了些热水,继续说道:“我是谁,只跟我自己有关,对我和你的关系没有任何改变,你养大了我,就是我爷,以后我给你养老,给你送终,给你尽孝。” 不过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那个人等他太久了,不能让他又一次等候,这次他只请了四天假,千万不能食言。 否则言宝会讨厌他的。 “爷,那我先回……” “吃了饭再走!” 陶志兵晓得这娃儿重情义,说了那番话就意味没怪他,他这做爷的难道还没娃儿看得开,扔下话起身去灶房。 晏洲想说回学校的话被打断,脚底抹油的步调也停了下来。 吃完午饭,没等晏洲开口,陶志兵一声不吭送他去县里的车站,分别时,把晏洲放在桌上的钱塞进他怀里。 “追女娃花钱,爷手上有本儿,你也别上完课就到处打工,家里没那么穷,就算穷得揭不开锅,爷还在呢,你扛啥,好好读书就成。” 晏洲推走,“不要,我追的是男的。” “什么!你说什么!” 陶志兵声音骤然大起来,发觉周围候车的人都被他嗷的一嗓子吵醒,他面带歉意说完对不起,背着手让晏洲去没人的地方。 “你你你……你给我再说一遍!” “那你别又激动。”晏洲语气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不错,明天可能会下雨,“我说那个特别的人是男生,叫我哥哥的也是他。” “什么!!!” 晏洲很想说话,但他是个暴脾气。 “你你你你你……糊涂!混账东西!”陶志兵指着晏洲鼻子,手都气得发抖,“爷教你做人,就把教你成这个样子啊,找到家第一件事和你弟谈恋爱!混账!” “爷,都说别这么激动了。”晏洲无奈。 “我这不算平静,什么叫平静!我没立马撅过去就是因为我没心脏病!” 晏洲解释道:“不是亲弟,我父母很早就走了,后来我被父亲的好友抚养,他家有个孩子,一直叫我哥哥。” 陶志兵听此气焰都降了下来。 “那他们之前对你好不好?” 比起娃儿喜欢谁,他更在乎娃儿之前过得好不好,娃儿相认会不会受欺负。 晏洲点头,虽然他的记忆没有完全恢复,可在有限的片段里,言宝的爸爸妈妈除了很忙之外,每天只能晚上看见,不过很爱他们,一有时间就陪着他们玩,“爷,你别担心了,他们对我很好。” 陶志兵无措点了个头。 晏洲看出他爷又再瞎想,拍了拍陶志兵后背,“我当初什么也记不得,即便你送我去警局,也不一定找得到他们。” 虽然晏洲知道,凭江叔的能力,只要他爷把他送到警局,他一定能找到自己,可陶志兵是他的救命恩人,若没有他,晏洲活不下来,更失去了江言重逢的机会。 世上就有很多错过,一错就错了一辈子,然后只余下世事无常造化弄人的叹息。 只是他和江言的缘分,从出生那刻便刻进命数里,哪怕上天把他们分离得很远,穿过几千里距离,跨过层层山峦叠嶂,错失相互的十几年,兜兜转转中,他还是在茫茫人海一眼找到了他的江言。 找到那个对他而言,最特别的人。 晏洲听见车站响起报时,距离他去找江言的列车还有五分钟进站。 距离他见到江言还有一天。 “爷,我走了,你少去山上。” 陶志兵扬了扬手,“走吧。” 看着人走进车厢,列车笛鸣一声启动后,后知后觉什么地方不对,但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直到陶志兵回到诊所收完药材,才想起来娃儿说他追的是男人。 陶志兵哼了一声,若不是因为村里没个电话,他怎么也要把陶泽骂一顿! …… 说完他又笑了起来。 他想,娃儿得走自己的路。 第130章 晏言篇回忆 晏洲坐在车厢中,望着窗外翻飞的枫叶微微出神,亮眼的红色在风中打着旋,像极了记忆里纷扬的彩纸。 那年秋日,江家儿子的周岁宴上,爆竹声鸣,彩纸纷飞,满堂宾客都围着抓周的孩子起哄。 他和妈妈走进宴会厅,一眼就看见粉雕玉琢的婴孩坐在一堆东西中,周围的人都喊着拿金算盘、拿文房四宝、拿江总的印章、拿江夫人的墨宝…… 甚至把这些东西往孩子面前推。 可言宝咕噜着眼睛看了一圈儿,大人让他拿的东西他偏不拿,瞪着小脚丫子爬过来,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抓起他的手,立马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张开手要他抱抱。 晏洲记得,妈妈和阿姨说他们要是凑了个好字,以后定是一对儿。 不过年幼的晏洲不懂其中意思,只觉得言宝好可爱,他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弟弟,也让言宝像他喜欢言宝一样喜欢他。 只不过他还没想好怎么对言宝好,言宝就朝他撒了把尿,把他的新衣服都弄脏了。 大人们笑作一团,而怀里的罪魁祸首还在朝他无辜眨巴着眼睛,晏洲想收回刚才的话儿,因为言宝不爱干净。 可言宝抱得他很紧。 他松不开,从此也留下不解的缘分。 六岁的时候,他爸爸妈妈因公殉职,江叔叔把他带回家,和他说以后江家就是他的家,许姨也很爱他,把他当做亲生孩子在疼,视他如己出。 言宝有的东西,他都有。 因此他小时候虽缺少父母的关爱,得到的温情却不比任何人少。 尤其是他还有言宝,言宝很可爱,虽然他知道言宝不懂他的心情,可只要他难受的时候,言宝就抱着他,不哭不闹。 他会喊人时,开口的第一句是哥哥,奶呼呼的嘴巴贴在他脸上,每叫一句,口水就顺着流下来,像个小吸盘,扯也扯不开。 走路稳当后,他走在哪里后面都缀根小尾巴,吃饭要哥哥喂,睡觉要哥哥哄,每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言宝要哥哥”。 两人如影如随,晏洲要是没看见弟弟立刻变回深沉的小冰块,江言更是黏人,要是找不着哥哥,立马就红了眼眶,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往下掉,小嘴委屈地撇着,直到瞧见他的小晏哥哥,才抽抽搭搭地止住哭声,哼哼唧唧地往人怀里钻。 就这样他成了江言的小保姆。 照顾言宝时,他比家里保姆都做的细致周到,许姨常笑着打趣他照顾人,以后肯定会照顾老婆,是他们家最贴心的男人。 每次这个时候他都会腼腆的笑笑,熟练地擦掉言宝嘴角的饭粒,小家伙配合地仰起小脸,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哥哥。 许清鱼说老婆的次数多了,江言不免有些好奇老婆是个什么东东? 比小晏哥哥喂的饭还好吃吗? 还是比小晏哥哥唱的歌好听? 四岁的言宝说话很清晰,整个人透着古灵精怪,抱着许清鱼胳膊问道:“什么是老婆,老婆可以吃吗?” 第119章 “老婆不可以吃。”许清鱼笑个不停,看着儿子疑惑的表情,继续解释道:“等哥哥长大后,老婆就是陪他一辈子的人,就像我和爸爸一样,一起生活,还会有像言宝这么可爱的宝宝。” 江言小脑瓜盘算良久,从晏洲怀里站起来,童言无忌说道:“哥哥说一直陪着我,所以我是哥哥的老婆,是不是哥哥?” 没有预想而来的是,相反两个人听到这句话都在笑,许清鱼眼角甚至笑出泪花,屋里的吵闹引来书房的江远,他问发生什么了,好半天后许清鱼才回道:“远哥,你儿子要给小晏当童养夫。” 说完又忍不住笑倒进沙发。 “还有这回事儿。” 江远挑眉,手放在儿子胳肢窝往上一提,江言熟练抱着老爸脑袋,欢快嚷嚷:“飞高高咯,言宝坐飞机咯,呜哇哇哇!” 江爸带着儿子转了几圈,又捞起六岁的晏洲飞了几圈,两个孩子在臂弯里笑成一团,江言还是没忘他说要当老婆被嘲笑的事情,问道:“爸爸,我为什么不能当老婆?” “这么想当老婆?” “嗯呐,要给哥哥当老婆!” 这样小晏哥哥就会一直陪着他。 江爸故作纠结,“可是老婆是女孩子,言宝是男孩子,怎么办?” 简简单单的话给江言巨大的震撼,但是办法总比困难多,他跑到妈妈面前问,“妈妈,那言宝穿花裙子,可以当老婆吗?” “男孩子不可以穿裙子?” “为什么不可以?”江言好奇。 …… 一番软磨硬泡下,江言如愿穿上裙子,也是从这天起他认为自己是小晏哥哥的老婆,还说肚子有他和小晏哥哥的宝宝。 直到有天肚子疼,他哭着找妈妈说宝宝一直在动,还不停踢他,是不是出来了,许清鱼才知道那天随口一说闹个大乌龙。 而类似的事情不止这一例。 小孩子喜欢模仿,经江言观察,每天爸爸下班回家,在门口等候爸爸的妈妈会踮脚亲他额头,然后问他累不累。 他偷偷看了好几天,确保记住每个流程,搬张小木凳坐在家门口等小晏哥哥放学,见人从车上下来立马屁颠屁颠跑过去,被张开的拥抱稳稳接住。 他想亲小晏哥哥的额头,可踮起脚还够不着小晏哥哥的下巴。 他太矮了,是个小矮墩。 边扒拉边说道:“小晏哥哥低头。” 江言笑得傻乎乎的,嘴巴已经翘起一点弧度,晏洲蹲下来的瞬间,额头就贴了个沾满口水的亲亲,猝不及防推倒在地,身上趴着个撅屁股的小团子,眨巴个眼睛,“哥哥,言宝一直等你放学哦。” 一双肉乎乎的小手学着妈妈的手法,使出吃奶的劲儿给晏洲按摩,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浑身的肉全压在底下人身上。 “小晏哥哥舒不舒服呀?” 说话的语气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壮举,求着要他表扬。 “舒服。”晏洲吃力回答,身上压了个软软的石头,下意识想推开,但怕力气太大把江言掀翻,幸好他身下是地毯,被压着也没有很难受,两个人就这样以一种滑稽又亲密的姿势,叠罗汉似的摞在地上。 期间还要时不时承受江言的亲亲贴贴。 从晏洲四岁到九岁。 他们分享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同一对爸爸妈妈的爱,他们毫无保留地分享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他们是最好最好的兄弟。 即便童养夫是儿时的一句笑话,但那份相守的心意,真真切切在两颗稚嫩的心间生根发芽。 谁都以为他们会相互陪伴着慢慢长大。 可不巧,命运总爱捉弄人,晏洲还没来得及看他从小呵护的玫瑰绽放,就无端错失了十几年的年华。 那天是个很平常的日子,平常到一切都没有征兆,因此对谁来说都很突然。 和往常一样,晏洲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江言会在旁边安静的看着,看见哥哥写错字就递上橡皮擦。 小晏哥哥说了,他乖乖听话,待会儿带他去公园骑旋转木马。 一想到这个,他多动的屁股都钉在椅子上监督哥哥认真写字,眼见着哥哥圈上最后一个句号,他兴奋地冲进房间拿出去玩的背包,里面有水杯,毛巾和小饼干。 速度快到晏洲还没把纸笔放回书包,言宝就背着他的小包风风火火跑出来。 一大一小手牵手出门,还叫上了保姆。 游乐园就在江宅前面不远,许清鱼不忙的时候就会带两孩子来玩,不过言宝每次只玩旋转木马和摇摇车,其他因为怕高都不敢尝试。 玩到太阳落山,晏洲习惯性摸摸江言的肚子,掌心触到的不再是圆鼓鼓的柔软,而是微微凹陷的弧度。 他轻声说该回家了。 江言很听他的话,目光恋恋不舍地掠过还在转动的摇摇车,却还是乖巧地点了头。 两人出乐园门没多久。 忽然,一辆灰扑扑的面包车在他们身旁急刹,里面下来两个蒙面的男人,不等他们反应,带着劣质手套的手便捂住他们的口鼻,晏洲觉得鼻尖萦绕着刺鼻的香味,脑袋瞬间昏沉。 他想找身后的保姆求救,却发现一直不紧不慢跟在他们身后的保姆已不见踪迹。 晏洲早熟,瞬间明白是什么情况,黑暗吞噬意识的那刻,心也沉入谷底。 意识断断续续回归时,晏洲摸到他身旁的江言,他药效没过还在昏睡,周围一片黑暗,底下传来一阵颠簸,他意识到他们在面包车的后车厢,车还在行走,道路坑洼不平,应该在走某条小路。 “言宝。”晏洲声音很轻,试图叫醒他。 他动作小心摇晃着人。 “言宝,醒醒,醒醒……” 江言醒来第一件事儿,刚要哭出声就被晏洲一手捂住,浑身颤抖缩到哥哥怀里,他也记得他昏迷前是被人拐到车上。 他无声哭着,一抽一抽的,“怕。” “哥哥,我们会被带去哪里?” 小手紧紧捏着晏洲心口的衣服,周围没有其他人,黑暗的环境尽是恐惧,他只有他哥哥,能依靠的也只有晏洲。 “不怕,有哥哥在。” 晏洲尽量应温和的语气安慰着,但说出的话也带着颤音,再怎么说也只是九岁的孩子,再怎么早熟也无法立刻想出自救方法,特别是在对方早有预谋和准备的情况下。 车辆骤然停止,两人因惯性往前栽,晏洲用手挡住江言即将磕向椅背的脑袋,慌张的心绪努力恢复平静,“言宝,听话,哥哥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感受怀中小脑袋点头,他轻柔擦掉江言眼角的泪,将身子移到前面,护住后方害怕的弟弟。 后备箱打开,突然的光亮刺得他眯起眼睛,逆光中,开门的男人穿着水泥色外套,蒙上帽子口罩,只能看到露在外面的眼睛。 晏洲认出是抓他上车的男人,目光如离巢初次捕猎的幼兽死死瞪着。 男人看到两孩子已经醒了,恐吓道:“下车!敢哭一个,老子剁一条手!” 晏洲感受身后的江言吓得打了个哆嗦,他向后伸出手,十指紧紧相扣告诉他别怕。 也是短暂的来回之间,晏洲心中也有了些底气,只要按照男人的要求,不惹怒他们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要保持冷静,撑到江叔找到他们。 牵着江言踉跄下车,站在实地的那刻,晏洲才发现自己腿在抖,江言更是害怕地把重心都撑在他身上。 他们好像在一片荒凉的郊外,除了面包车的大灯,四周没有其他的光亮。 晏洲见此立马否认掉逃跑的想法,这种偏僻的地方,先别说能不能在这两个男人眼皮子底下逃走,就算逃走了,谁能保证他们能跑到有人的地方,更别说他带着言宝。 他有事,言宝也不能有事。 无论发生什么,哥哥都要保护弟弟。 男人一前一后走路,他和江言紧紧搀扶走在中间,大概走了几分钟,面前出现一个破旧的仓库,男人轻门熟路推开大门,将两人的脚铐在一旁的铁架上。 从下车到现在,江言眼泪就没停过,晏洲感觉后背都打湿了,由于那个男的话,江言只敢无声缀泣,超小声说着要爸爸妈妈。 男人安置妥当,从包里拿出几个烧饼,跟畜牲丢吃食一样给他们丢了两个,晏洲看男人合着水咽下,胆大的问道,“能不能再给瓶水?” 一瓶水滚落在腿间。 晏洲捡起来,没管那么多,掰成小块喂给身后的江言吃,烧饼很干,江言每吃一口,他就喂口水,一直等到他摇头表示吃不下才狼吞虎咽吃完剩下的。 以他们的饿意,还有外面的亮度,晏洲才应该是半夜,江叔应该知道他们失踪的消息,他只需要安静的等候。 “为什么要抓我们?”晏洲问道。 男人对视,没说话。 晏洲继续说道:“我们家很有钱,你把我们送回去,我让我爸爸给钱,保证比拐卖我们得到的钱多。” 第120章 “我们不报警。” 男人似是有些不耐烦,粗鲁地怒喝道,“你再说一个字,就把你舌头割了!” 晏洲瞬间闭口不言,心中有了点底气。 不是为钱,也不是拐卖,那应该和江叔叔有关,只要安然无恙活着,总能得救的。 晏洲紧紧抱着江言,怀里的小孩儿已经疲惫地睡着了,他一直强撑着男人闭眼才敢稍微阖上眼睛。 他想,等江叔来了就好了。 可事与愿违,江言受此惊吓,当晚就发起高烧,整个人如水深火热一般,身子冷得像浸在寒窖,额头却是如烙铁一般滚烫。 第131章 晏言篇正轨 怀中的江言出奇的烫,晏洲都怀疑自己抱了一块烙铁而非活生生的人。 他边喊江言的名字边摇晃肩膀,除了几声烧迷糊的呓语,人压根不见转醒的痕迹。 情急之下,他使劲用力踢脚,铁链在急促的动作下哗啦作响,震醒睡着的男人,对方不耐烦地张口就是恶骂。 “我弟弟发烧了。”晏洲声音嘶哑,目光死死瞪着男人方向,“带他去医院!” 男人似是不信,他过来想摸江言的脑袋,还没挨上就被晏洲伸手打断。 “别碰他!” “操,臭小子,活腻了是吧。” 他反手就是巴掌,清脆的响声之后,浮现五道狰狞的红痕,晏洲感觉右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嘴里也有股血腥味。 另外一个男人说道:“吕狗,收点你的脾气,那边说了孩子不能有出事。” “尤其是这个小的。” 吕狗怏怏收回手臂,朝地上淬了口痰,“王哥,我晓得分寸,就是教这孩子看脸色,都落在我们手里了,还一副高高在上,给我摆少爷架子。” 捕捉被叫做王哥话中的信息,晏洲咽下口中的血水,看向两个男人里处理领导地位的王哥,“我知道你们不是为钱,也不是单纯的拐卖,你们绑架我们是为了钳制江叔,这是他的儿子,他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他在赌与男人交易的人也不敢动他们。 王哥眯起眼睛打量晏洲,“小子,你在威胁我?” 说话的同时,脚步也在不由自主往前挪一探究竟,怀中那个小的,也就是江远的儿子,一张脸已经烧得通红。 “我在陈述事实。”晏洲直视王哥的眼睛,稳住跳在嗓子眼的心跳声,他也很害怕,但怀中的人明显坚持不了多久,“普通的退烧药对他没作用,只能去医院。” 男人在思考,是直接不管任由江远的儿子发烧,还是送去医院增加暴露的风险。 雇他们的人只说暂时困住两个孩子,威胁江远主动放弃晋升机会便可。 甚至在行动前,还多次说了要保证孩子安全,事情完成后,他们只要咬死是单纯的绑架求财便可。 至于其他的,会有人为他们善后。 “会死人的。”晏洲害怕地抱住江言。 “求求你们救救他。”他一直不曾流泪,此时也忍不住哭出声,这一刻,只有九岁的晏洲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不停说道:“发烧会死人的,他身体不好……” 可男人心中有了考量,没再理会。 直到江言烧得抽搐。 晏洲双眼猩红,崩溃地甩着脚上的锁链,言宝因为早产打小身体就不好,一岁那会儿经常发烧,每次都要住上几天院可。 可即便是这样,也没有烧得浑身颤抖,更没有这么严重。 “他要撑不住了,求你们救救他!” “他死了,江叔叔不会放过你们的。” “救救他……” 吕狗见此情况,心里也升起害怕,他们只是奉命行事,没想过闹出人命。 见江言高烧不退,犹豫再三还是带他们去了附近一家偏僻的小诊所,诊所很小,只有一个医生值班,男人威胁医生治病。 医生战战兢兢地配药、扎针,吊水,一番操作下来,快天亮时,江言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些,烧也退了一点。 晏洲一直紧绷着神经稍稍放松,趁男人出去抽烟、看护松懈的瞬间,抱起昏昏沉沉的江言,从诊所后门溜了出去。 夜色暗涌。 他心跳如擂鼓,不敢停下半分。 江言在上下颠簸中转醒,嘴巴呼出的灼热气息,全部喷洒在他颈侧。 “小晏哥哥,我好难受,我头疼。” “等会就好了,哥哥带你跑出去。”晏洲狂奔,“言宝不睡了,陪哥哥说说话。” “哥哥,我怕……”江言声音带着哭腔。 晏洲也怕,可他是哥哥。 “不怕,哥哥带你跑,马上就天亮了,天亮我们就逃出去了。” “天亮哥哥带你找爸爸妈妈” 还没跑多远,晏洲就听到身后传来男人的怒骂和杂乱的脚步声,男人追上来了。 他咬紧牙关,拼命加快脚步,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和砰砰作响的心跳。 绝对不能让他们追上来。 否则抓回那个仓库,他们再也不可能逃出来,这是唯一的机会。 可他们终究只是孩子。 晏洲跑不动了,他觉得他要累倒了。 可能下一秒,可能待会儿…… 但他知道,这样下去,他们两个谁都逃不掉,没时间多想,晏洲把江言塞进茅草垛,告诉他别哭别出声,坏人走了就一直往前跑,去找和他治病的医生。 江言退烧后还有些迷迷糊糊,却还是死死抓住他的袖子,眼里全是恐惧和不舍。 晏洲狠心掰开他的手,佝偻着身子,假装怀里抱着孩子往山里窜,借着草丛掩饰身影,天边的太阳升起来时,他像是完成什么目标欣慰一笑。 男人还在后面追他。 那就意味着言宝安全了。 真好,他说到做到,有好好保护弟弟。 晏洲栽下山坡的时候,只是惋惜他不能陪言宝过六岁的生日,他还买了生日礼物,藏在言宝的衣柜里,是一套积木,能拼出最华丽最漂亮的旋转木马,还能发光唱歌。 他还想和言宝一起拼呢。 好想好想,可惜……只能想想了。 …… 回忆戛然而止。 晏洲抹掉眼角的泪,他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泪水如决堤的大坝奔涌而出。 车站来来往往的路人看着晏洲抱头痛哭,害怕是神经病,隔着几米远指指点点。 车站的广播声、行李箱滚轮声、人群的嘈杂声都渐渐远去了。 晏洲对此丝毫不在乎,在错过的十几年光阴里,他和江言跨过万水迢迢,路过人山人海,只为换得这场久来的重逢。 他踏出车站,正值晌午,秋日的阳光不比春日温暖,没有夏日毒辣,但因为是丰收的季节,空气中充满了惬意和舒适。 晏洲想,这场漫长的黑夜终于亮了。 梦境那个孩子,也不必蜷在黑暗中哭泣,因为他会一直陪着他,哄他每天开心,像儿时一样哄他。 这一次,他不会松手了。 回到学校,晏洲直接来到江言宿舍楼下,给日思夜想的人拨了通电话。 他说,他回来了,要一起去吃饭吗? 晏洲还没说他在哪里,向上抬头就看见一双手伸出窗台在挥舞,见他发现了,挥舞的速度还快了些。 “好,那我等你,慢慢下楼。” 晏洲轻笑,语速放都很缓,就像小时候哄江言睡觉一样,轻柔温和,江言瞬间就听出不同,他的小晏哥哥回家了。 江言匆匆下楼,他站在楼梯最后一节台阶便没有动作,他小时候下楼总喜欢站在这节台阶,故意等着小晏哥哥抱他。 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他会来吗? 晏洲会来的,不曾记起往事他都会来。 更何况现在。 靠近江言早在日积月累中成为刻进骨髓的习惯,想起一切的他会记得他和江言每个童言无忌的约定。 他一步步走近江言,目光温柔,距离半步之遥时张开了双手。 江言眼底蕴泪,无声笑着。 撞入怀的瞬间,仿佛穿越了十二年的光阴,那个总是撒娇要抱的小男孩就变成眼前这个笑脸盈盈的青年。 他说:“言宝,我回来了。” 他说:“江言,能给我追你的机会吗?” 晏洲想,他们错过的时间太久了,因此重逢的每时每刻都弥足珍贵,他想再快些,让他们成为对方的彼此,彼此的珍重。 一分一秒都不愿意等。 “答应好不好,我会一直对你好,一直喜欢你,比喜欢自己还喜欢你,比珍重自己还要珍重你。” “好。”江言说出的气音很小,晏洲却觉得这声音震耳欲聋,激得他的心久久激荡着,更加用力环住怀里的人,想把他嵌入自己的骨血当中,一辈子不分离。 …… 放寒假的时候,两人一起回到江城,江远和许清鱼在机场等候孩子回家,晏洲江言一前一后出站。 第121章 许清鱼看着两人,忍不住的心疼,立马松开与江远相牵的手,跑到两孩子中间,一手挽一个孩子拉着人朝江爸走。 “许姨。” 许清鱼笑着应道,手轻轻拍在晏洲手背上,心疼到眼眶都红了,“回来就好,回家就好,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妈。”江言无奈,她妈走的太快了,晏哥拖的行李箱都跟不上步调。 简简单单一个字,许清鱼已有十几年没再听过,她脚步都停了下来,不可置信看向江言,声音颤抖问,“言言是叫我吗?” “妈,妈妈。” 江言读懂晏洲的唇语,模仿唇部动作,结结巴巴说道:“我……很想你们。” 他说完这句话长嘘一口气,得到晏洲的鼓励咧嘴一笑,又朝哭得不能自已的许清鱼复述一遍,“妈妈,言言很想你们。” 许清鱼一把抱住儿子,眼泪不停得流,江远走过来,心急得询问怎么了,连连说道说道这小晏归家的喜庆日子,可不能哭啊,待会儿把孩子的喜气都哭没了。 江言被妈妈紧紧搂着,手轻轻拍妈妈的后背,对爸爸一笑,“爸爸,我很想你。” “想,想,爸爸……也想……” 江远嘴巴嗫嚅着,谁看了都会稀奇各种议事上说话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江市长也会有结巴的一天,就连刚才安慰自家媳妇的话语都瞬间抛之脑后。 许清鱼见此,拿出手帕擦拭眼泪,又恢复优雅的江夫人模样,轻笑道,“别说我了,这五十岁的大老爷们,怎么就被孩子一句话弄得话都说不出。” “走了,车钥匙在我手上,咱们回家!” 江远心塞,他这是儿子回来,被老婆直接打入冷宫了?还能出来吗? “老婆,等等,我给你们当司机!” “那你快点,小晏和言言都饿了。” 江远心塞塞,他也很饿,怎么不来心疼心疼他,心中愤愤不平,“老婆,你这是有了新人,就忘记我这个冷宫的旧人。” “巧嘴滑舌,开你的车!”许清鱼不轻不重拍了下江远,看得出来,这一巴掌把江远拍爽了,整个开车都止不住笑。 晏洲和江言对视一眼,交缠的指尖悄悄收紧,此刻的他们,有爱人,有家人,此刻的他们,比任何人都要富有。 前排,江远和许清鱼透过后视镜看到孩子相牵的手,都无声祝福地轻笑。 他们都记得,给言言举办成人礼当天,热闹散尽后,许清鱼给江远送安神茶,恰好看见撞见在门口徘徊良久的江言。 他说,有事想告诉爸爸妈妈。 许清鱼带着言言走进江远的书房,他们家庭氛围很随意,父母与孩子谈话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经常是有什么便说什么。 江言坐在书桌旁,拿起爸爸为他单独备好的纸笔,开门见山写道他喜欢男人。 许清鱼当时是有些震惊的,因为她知道言言要好的朋友只有季柃苔和许澄,季家那小子长得好,人也优秀,要是喜欢男人,可能就是季柃苔。 这么一想,许清鱼真不意外。 江远是爸爸,说话更直接些,尤其是父子之间,他们有种天然的默契,知道谈话肯定不止步于江言说明性取向。 “有喜欢的人吗?” 江远的声音很平静,因为太过突然,许清鱼也没和远哥商量,此刻她也在悄悄打量丈夫的神色,一时半会儿都有点琢磨不透远哥的真实想法。 但许清鱼很快就想通了,他家言言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呗,真爱从不分性别,要是江远不同意,她就带着儿子单独过。 反正她跟儿子统一战线。 江言捏着笔,笔尖在纸上悬了良久,才缓缓写到工整的两字:“晏哥。” 书房静得可怕,父子隔着书桌对视,最终是江远败下阵来,无奈挥了挥手,江言才转身离开。 许清鱼站在一旁,早已泪流满面。 她当时问江远怎么想,江远说愁得慌,这孩子今日的做法,不就是变相告诉他们,只要没找到晏洲,他就一辈子孤独终老。 江远叹了口气,说了句随他去吧。 …… 许清鱼没让保姆收拾其他房间,而是自觉买了几套双人床单,又往江言房里陆陆续续添了些成对的生活用品。 吃完晚饭,带着两孩子说了下房中物品的放置地方,关门下楼前不免担心,又再度折返,在门口来来回回走动,听到脚步声的晏洲开门问道:“许姨,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 许清鱼故作镇定咳嗽了声,想起她这做母亲的,她不说就没人说了,只得厚着脸皮道:“小晏啊,年轻人万事得节制啊哈哈。” 点到即止,点到即止。 瞧见晏洲听懂自己的暗示,她打着哈哈迅速离开,临走时还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顿时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两人一个望天一个望地,最后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那铺着大红床单的床上。 江言的脸更红了,尤其是看到那喜庆的大红床单,臊得耳尖都要滴出血来。 晏洲见状轻笑一声,从容地坐在床边,稍稍用力就把人拉进自己双腿之间。 他俯身,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江言发烫的额间,目光缱绻。 “可以吗?” “可以。” 他们完完全全拥有了彼此。 晏洲望着睡在他身旁的江言,从眼睛一路吻到下巴,试图在一寸皮肤上打下属于他的标记,然后一辈子锁在一起,至死方休。 他想,也许这就是命数。 因为他和江言有缘,即使在岔路口走散,也总会在下一个转角重逢。 无论相隔多远,分隔多久,命运的齿轮都会指引他回来,回到这朵他细心照料的玫瑰身边,等待他绽放最美的模样。 而今天,他亲眼目睹—— 玫瑰只为他绽放! 《番外言晏篇》完 第132章 季小猫历险记(1) “妈妈,院门口有只猫猫,它好可爱呀,毛毛像雪花,爪爪是粉色的耶!” 小猫在睡觉,肚皮朝天,勾着爪爪,吃肚皮撑得像鸡翅包饭随吸气呼吸上下起伏。 女人走过来,在小女孩身旁蹲下,顿时笑个不停,她从来没见过一只猫能够睡成人样儿,肚皮露在外面,也是很胆大。 “妈妈,我可以养它吗?” 女人看小猫的身形应该还是幼年,按理说应该母猫在身边,可她住在附近,压根没见过白色的母猫,猜想应该是被遗弃了。 “可以,但是你养了它,就要爱惜一条小生命哦,要像对待你的家人对待它。” 女孩开心点头。 “猫猫,我也有猫猫啦!” 她兴奋喊道,正准备摸小猫肚皮时,被女人出声阻止,“宝宝,猫猫正在睡觉,你突然吵醒会吓着它。” 害怕女孩不听话,将后果说严重了些,“它要是害怕会咬你,到时候手会很疼,会出血,还要打针。” “这样吗?”小女孩听此抽回手,脸上浮现咬到会痛痛的表情,想了半天才说,“那我等它醒来,再摸摸。” “猫猫醒醒呀!” “猫猫,醒醒,给我摸摸……” 猫猫?醒醒?摸摸? 走走!都是什么鬼?他只给他哥摸! 烦死了,别吵我睡觉! 季柃苔睡得正香,听见耳边念念叨叨的声音,虽然很可爱,奶声奶气的,但打扰到他睡觉了,一切可爱的都不可爱了。 他拿手掌左右挥舞完,翻了个身屁股朝天喊道:“卓之川,走开,别吵我睡觉……”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妈妈,妈妈!猫猫动了。”小女孩激动喊着,女人放下手中的活计,更觉得这猫像是人变的,从四脚朝天到跷起二郎腿,再到撅屁股,睡姿还真是千奇百怪。 简直成精了! “嗯,它应该待会就醒了。” “好哦!”女孩又低下头,她要猫猫醒来第一眼看到她。 季柃苔觉得睡得真舒服,除了床有点硬,呼吸之间还有泥土混着青草的芳香,其他简直完美,又惬意地翻身,“哥,哥……” 没人回答他,季柃苔睁开迷糊的眼睛,瞬间睡意全无,翻身呲溜逃到几米远。 我靠靠靠靠靠啊,这是个神马情况? 他记得他在陪卓之川睡午觉啊! 怎么睡到外面的地上了? 他哥呢,卓之川呢? 难道眼前这个小女孩是卓之川? 论一觉醒来,他哥变成小女孩?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吧!更何况这是现实世界! 短短十秒间,季柃苔脑袋飞速转动,幻想着所有可能,眼睁睁看着小女孩朝自己走来,惊喜喊道:“猫猫,猫猫醒啦!” 季柃苔疑惑,她在叫谁?哪里有猫?见女孩目不转睛,他环顾四周,空荡荡的草地除了草还是草,迟疑开口:“你在叫我?” 第122章 “喵喵喵喵?” 季柃苔一出声就呆住了,张开的嘴巴都忘记合上,低头一看,毛茸茸的爪爪,不是说建国后不许成精!他怎么成精了! 还没等他反应,小女孩已经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吓得浑身毛瞬间炸开,尾巴也应激高高翘起。 “喵喵喵——”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我靠啊——” “松开点,喘不过气了,要勒死了!” 院子里撕心裂肺的喵声引来进屋忙碌的女人,看到此番场景,心都跳到嗓子眼,慌张喊道:“宝宝,快点放开猫。” 小女孩儿听到妈妈的喊声,手劲稍微松了些,季柃苔抓住机会,后脚一蹬,灵活从女孩手臂挣脱,嗖得跳下地,头也不回往大门口狂奔。 院中顿时传来小女孩嚎啕大哭。 季柃苔默默说着对不起。 他现在是只猫,能从女孩儿怀里跳下来,却不保证能逃脱女孩妈妈的捕捉,即使能感觉两人都没恶意,他也不能待在这里。 他还要找他哥和变回人的办法。 狼狈跑出门,直到将女孩儿的哭声甩得远远的,他才瘫倒在地,累得呼呼喘气。 躺的地方前面是块玻璃门,季柃苔骤然看到玻璃倒影的自己,还是吓了一跳。 好半天才反应这是他。 一只小白猫,浅蓝色的眼珠,洁白如雪、没有一丝杂色的毛毛。 季柃苔站起来摇摇尾巴,臭美想道:“就算他变成猫,也是一只美貌的猫。” 不过,他是公猫还是母猫来着。 季柃苔看了看四周,没人经过,那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小猫猥琐看他的那个地方吧。 他将圆圆的脑袋伸到两腿之间,低头看自己的屁股,重心不稳摔了个猫啃泥,爬起来脑袋还晕乎乎,季柃苔喵了一声,松了口气,他是只公猫,就是有点小。 与此同时,季柃苔听到一阵闷哼声,很轻,夹杂着难以忍受的痛苦,耳尖抖动,学着动物世界的老虎,匍匐前进,警觉地探查周围的风吹草动。 脑袋左摇右晃,试图寻找声音来源。 而这一切尽收暗处一人眼底。 卓之川蜷缩在巷子暗处里,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物,每次卓壮德打他,他就过来躲着,一个漆黑脏乱、无人到来的地方,最适合躺着、默默忍受身体的疼痛。 尤其那个女人走后,卓壮德被人嘲笑管不住媳妇,头顶一片绿,还说他是女人和别人生出的杂种。 别人的随心一说,卓壮德却当了真,每次打他的时候就更狠了,经常是不分青红皂白就一巴掌一脚踢了过来。 他甚至怀疑若不是打死他会吃枪子儿,卓壮德老早就想打死他这个蒙羞的东西。 今天卓壮德又发酒疯了,抢了他捡废品攒起来的钱,还重重踢了他一脚。 他没来得及躲开,那一脚恰好踢在肚子的左侧,那里是胃,疼得直犯恶心,肯定青了一大片,不过还好骨头没裂。 卓之川想,只要安静待着,什么也不想,熬过最疼的时候就好了。 只不过今天来了个不速之客。 他坐的地方,刚好可以看到外面那只猫摆出各种滑稽姿势,他很想笑一笑,但一笑就会牵扯到左腹那片灼烧般的剧痛。 卓之川微微喘气,无声看着外面。 季柃苔爬行了几分钟,才移动了几米远,发现老虎的做法不适合他,因为老虎不发威可以当猫,猫生气也是一只可爱的小猫,最终泄气般坐在地上。 他好纠结,要不要出去。 但外面都是高高耸立的柱子,他这么小的猫,要是被人踩着撞着就完了。 而且他是个路痴。 可不出去就找不到他变成猫的线索,找不到线索就找不到他哥,找不到他哥,卓之川肯定发疯满世界找他。 季柃苔烦躁地扫着尾巴,来回踱步。 卓之川看不见小猫了,他试着稍稍直起身子需要那个白色的身影,结果轻微动下立刻倒吸一口凉气,声音有点大。 季柃苔瞬间捕捉声音的来源,偷偷摸摸来到动静产生的地方,模糊光影之间,那边好像躺着一个人。 他走近了些,喵喵叫了一声。 卓之川远远看见小猫的面貌,很小一只,漏进巷子缝隙的夕阳刚好落在它身上,白色的猫毛套上一层金黄的光晕,一眼看着就暖和圣洁。 有点后悔出声了,它肯定要被吓跑了。 季柃苔站在光中想了会儿。 已经确定那里躺的是个人,但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不敢贸然上前。 可他变成猫后,味觉很灵敏,他闻着那人身上传来很重的血腥味,气息也很微弱,如果是好人,一定要救,如果是坏人,他都这么虚弱了,肯定抓不住全力逃脱的猫。 季柃苔想通后,蹑手蹑脚走近,卓之川看着那只小猫渐渐朝他走来,突然就钉在原地,然后就如离弦的箭冲刺。 季柃苔认出来了,这是他哥,面容虽然比他见过卓之川所有的样子还要稚嫩,但他只需看清一个轮廓,他就能认出他哥。 “哥,你怎么了?” 季柃苔看着他哥额头的伤口还有肿起的眼睛,心都疼得不能呼吸,“哥,你疼不疼……我好疼啊……” 他心疼地想哭,可猫哭出不来。 他只能用灵魂哭泣、心疼他的哥哥。 卓之川看清小猫的样子了,和他想的一样,很可爱,很干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小猫一直围着他喵喵叫,他甚至觉得可笑,他竟然在一只猫身上感受到悲伤和心疼。 “安静点,好吵。” 神奇般小猫不喵喵叫了,轻声喵呜着。 卓之川抬起酸痛的手臂,想摸摸站在他腿上的小猫,即将挨到时发现手上有啤酒瓶碎片划出的伤口,在慢慢往外头渗出血,他又无奈放下了。 小猫太干净了,而他太脏了。 这不是属于他的东西,这只猫这么乖巧,这么可爱,浑身的毛发整洁又顺滑,一看就是家养的猫。 卓之川闭上眼睛,这样小猫走了,他也不知道,说不定闭上眼睛,他能快点痛晕过去,醒来的时候就不这么疼了。 季柃苔跳到地上,用头蹭了蹭卓之川的手心,又在没有受伤的地方轻轻舔了舔,“哥哥,苔苔给你找药,等我。” 卓之川感觉那柔软的触感慢慢离去,睁眼告别那只离他越来越远的小猫。 季柃苔出了巷子便贴着墙根疾跑,毛茸茸的身子紧紧绷着,每经过一个岔路口就刨个小坑,叼几个石头放在里头做标记,躲过来来往往的人和车辆,他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就是发现爪爪磨秃了,肉垫也疼疼的。 在刨了十个坑后,季柃苔总算找到合适的药店,里头只有一个看店的人,止血的药粉和消肿止痛药都在下面的药柜,刚好是他能跳上的高度。 他一爪爪碰倒药店摆放的东西,趁看店的出来收拾东西冲进去叼药。 看店的女人瞧见了,拿起棍子打他, 他叼着药视线受挡,躲避不及还是挨了一下,虽然没完全承受棍子的力道,但那瞬间的疼让他想喵喵叫,险些松掉口中的药。 季柃苔忍着疼,按照原路返回,一刻也不敢停冲回那个昏暗的小巷子,看见熟悉的身影,委屈地扑到他脚边,药盒也吧嗒掉在腿上,“喵喵,喵喵喵。” “哥哥,腰好痛。”季柃苔用弓背蹭卓之川的大腿,试图缓解被打的痛。 从小猫回来的那刻,卓之川就震惊得无法言语,从黄昏到天黑最多不过两个小时,仅仅两个小时,小白猫浑身都是污泥,顺滑的毛发也沾满草碎屑,要不是头顶那点血迹,他都不敢相信这是那只干净的小猫。 而看到药盒时,他更是无法相信,止血粉、止痛药,都是他能用上的,这竟然是一只猫做到的,卓之川声音嘶哑,不可置信问道:“是给我的吗?” “喵喵!”季柃苔抬脚指手心。 卓之川读懂小猫的意思,它说是的,让他涂在手上,“你怎么这么聪明?” 季柃苔忍着身上的疼,在卓之川面前转了个圈儿,又喵喵喵叫了好几声,看着他哥将药涂在伤口上,干咽下止痛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哥怀里。 找到他哥后,一切都不怕了。 虽然卓之川还小,但是他能保护哥哥,谁欺负哥哥,他就掏出爪爪刮花脸,亮出猫牙咬死他,谁也不能欺负他哥。 死卓壮德,畜牲!畜牲不如! 等猫爷爷好了,他要爪牙同时伺候! 猫爷爷好困,猫爷爷睡了。 “喵喵,喵喵~” 卓之川喝完药,不知道是药起作用还是心理效果,感觉身上的疼痛缓解了好多,听着怀里的小猫睡觉一会儿喵呜喵呜,一会儿呜噜噜噜噜噜,一会儿急促的呲呲声,一直没停过,着实吵闹,却听着很安心。 他轻轻解开外套,盖在小猫身上。 第123章 夜风卷进巷子口,卓之川冷得打了个哆嗦,晚上真的好冷,冷得他身上冰冰凉凉,这样的夜晚他历经很多次,唯独这次不同,怀里小东西睡的地方很暖和,像揣着个小火炉,直接暖进他的心里。 第二天早上,卓之川是被季柃苔舔醒的,带着倒钩的舌头舔在他脸上,麻麻的,暖暖的,有一瞬间,他都以为在做梦。 直到一声喵。 他如梦初醒,脏兮兮的猫看见他醒来,勾着他的衣服爬到他肩上,又恢复活泼的模样,尾巴一扫一扫,扫得他脸侧发痒。 卓之川问道:“要和我走吗?” “喵喵喵喵喵!” 季柃苔说的是,要和哥哥走! 最后想问问大家,我准备写夫夫相性一百问,大家有什么问题想问苔苔和卓哥吗,我来当邮递员哦! 第133章 季小猫历险记(2) 季柃苔走不动道了,爪子勾着卓之川也不让他走,做人的时候没觉得鱼好吃,做猫的时候简直是甜菜。 空闲的一只爪爪指着路旁的卖鱼佬。 “你想吃鱼?” “喵,喵喵喵~” 饿,好想吃~ 季柃苔早上是被饿醒的,一晚上没吃饭,昨天圆滚滚的肚子已经瘪了,饿得前胸贴后背,卓之川将他抱起来,边走边摸裤兜,昨天卖废铁的钱,还剩下几个子儿。 希望够,不想看小猫失望的表情。 “这条鱼多少钱?”卓之川看小猫直勾勾盯着那条最大的鱼,不停地喵呜喵呜。 卖鱼佬回道:“一元五。” 卓之川摸摸裤兜的子儿,不够。 抱住小猫的力气大了点。 这猫这么聪明,要是知道他的钱不够给它买条鱼,会不会弃养他? 一想到这种可能。 卓之川力气又大了点。 不可以,猫说跟他走,就是他的猫。 “喵喵喵?”季柃苔疑惑,怎么啦? 抱他抱得这么紧! 喵喵,他哥真喜欢他。 抱吧抱吧,喵喵喵喵~~ 季柃苔忽然觉得变猫还不错。 他想怎么蹭他哥就怎么蹭。 卓之川是猫薄荷吧,喵喵真上瘾呐~ 卖鱼佬蹙眉,“到底要不要,不要别耽误我做生意,走走走!” 卓之川尴尬:“八毛卖不卖?” 季柃苔呆住。 他忘了,他哥现在没有钱。 卖鱼佬犹如吃了坨狗屎看着卓之川。 “小子,成心给老子找事儿,老子给你对半砍了,你说行不行?” 卓之川摊开手里的钱,“这是所有钱。” 卖鱼佬气焰顿时下降,选了另外一条个头偏大的,“这条行不?” “先吃这个,等我赚钱,给你买大的。”卓之川见小猫没反抗,而是低头舔了自己一口,嘴角上扬挠它下巴,“嗯,给你钱。” “哟,这灰猫还听得懂人话!”卖鱼佬边捞鱼边打趣儿,看这对组合觉得稀奇。 “喵?”什么叫他听得懂人话? 季柃苔张口就是喵喵叫。 “我就是人,如假包换的人!” “还有我是白猫,白猫洗洁精的白猫!” 喵得多抑扬顿挫,两人都听不懂。 卓之川安抚骤然暴起的小猫,发现他家小猫还是个暴脾气,心都软了,纠正道:“它是只白猫,很聪明,是我养的小猫。” 卖鱼佬:……我知道啊!干嘛?炫耀? “呵呵……你的鱼,下次再来!” 卓之川不知道卖鱼佬心中逼逼赖赖,提起袋子的鱼朝家里走。 虽然他不愿意称那个地方为家,但不回那里,他也就没有去处了。 不过他也不会待很久,只会趁着卓壮德不在家,去家里弄些吃的填饱肚子,以及晚上有个睡处,其他时候就在外面流浪。 卓之川从破窗户扔了块石头进去,见里面没反应,才抱着小猫走进去。 季柃苔被放在地上就开始四处溜达,黄豆大的眼珠子左瞅瞅右瞧瞧,灵魂深处又生出阵阵熟悉的钝痛。 他哥和他说小时候过得不好,只用简简单单一句概括。 可他亲自一看。 这哪是不好,简直没有比这更差了。 到处都破旧不堪,屋子也黑漆漆的。 地上过于潮湿,还爬上了青苔。 这不应该是人住的地方。 卓之川从厨房找了个不那么破的盘子,将生鱼放在里头,直接端在季柃苔眼前。 “吃。” 还在活蹦乱跳、嘴巴一张一合的鱼。 季柃苔看傻眼了…… 本能让他嗓子发出呜呜呜声。 但他是人啊喂!理智让他住嘴。 卓之川摸着猫脑袋,“吃呀?” 不吃不吃,他下不去嘴。 季柃苔摆头脱离抚摸,扯着卓之川裤脚往厨房走,又叼起鱼尾巴把鱼扔锅里,卓之川真觉得这猫成精了。 “你要吃熟的?” “喵喵。” 季柃苔点头,煮它! 卓之川坐在灶台下掰柴火,看着小猫又大摇大摆四处巡视,眼神都变了。 这猫是修炼成精的妖怪吗? 下山干嘛?报恩还是寻仇? 虽然故事总写妖怪会喝人血,吃人肉。 可卓之川却没觉得害怕。 妖怪就妖怪,妖怪对他好,人对他坏。 妖怪没人可怕。 小白猫还给他找药,是只好妖怪。 煮熟的鱼肉香气四溢,鲜美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季柃苔被香懵了,小爪子无意识地揪住卓之川的衣角,三两下就攀上了他的肩膀。 踮着脚尖,伸长脖子,眼巴巴地往锅里张望,粉嫩的鼻尖微微翕动,恨不得把每一缕香气都吸进肚子里。 卓之川一动也不敢动,害怕头顶的小家伙失脚摔了下去,一只手轻轻握着它的肚子拿下来,“别急,就快好了。” “好好好,饿死我了。” “哥,你小时候做饭还是可以的。” “妈妈呀,香得猫要去一会儿了。” 卓之川听着小猫喵喵叫,尾巴还摇来摇去,久违地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心想小猫还是个小话唠,与此同时,季柃苔听到笑声转过头,心瞬间被甜化了。 我靠,他哥小时候好可爱哇! 想舔想舔,好想舔—— 季柃苔:!!!等等,他是只猫哇! “人,给猫舔一口啵!” 卓之川正准备从灶台下面起身,就见一个条状物从小腿咻咻咻窜到肩膀,他还想问怎么了,就感觉脸痒痒的。 嘿咻嘿咻嘿咻! 嘴巴都舔干了,季柃苔又一次被卓之川拿下来,嘴角笑就没停过,“别再上来了,我要盛鱼,待会儿烫着。” 卓之川已经默认小猫能听懂他的话。 “喵喵!” 季柃苔长叹一口气,好爽! “人真美味,猫喜欢!” 卓之川将鱼腹的肉挑出来放在小盘中,还想再挑些,就被季柃苔肉垫轻轻按住,“够吃了吗?” “够了够了,哥哥也吃!” 季柃苔太饿了,喵完几句就投入干饭大业,有什么等他吃饱再说嗷。 “喵喵,鱼真好吃嗷~” “靠,我是人,喵啥喵,不准备喵!” “喵喵喵,不行了,咋这么好吃!” 卓之川盛出锅里剩下的,看着小猫狼吞虎咽的样子,顿时也食欲大增,昨天踢到胃的恶心也消减不少,抿了口碗里的鱼汤。 鱼汤只加了点油和盐,喝起来还有点淡淡的腥味,卓之川却觉得很好喝,微微作疼的胃都暖和不少。 卓之川吃完,小猫碗里才少一半。 他一眨不眨看着小猫,眼里带着笑意,稀罕摸了摸小猫的背,它边吃边舒服地呼噜叫,尾巴尖也愉悦地晃了晃。 “你好可爱。” 季柃苔猛得抬头。 他哥竟然会夸他可爱,虽然是夸猫,但他现在又变成了猫,四舍五入就是夸他。 “你这么白。”卓之川已经透过外面的泥土看里头的本质,“要不就叫你白白吧!” 季柃苔舔鱼汤的动作愣住了。 满大街的猫都叫白白!他不要叫白白! 像条猫的名字,他是人。 季柃苔匆匆窜出厨房,回来嘴巴叼着一坨青苔,放在卓之川腿边,喵喵个不停。 “青苔?” 季猫猫眨眼。 “你要叫青苔?” 季柃苔转身屁股朝向卓之川。 “青青?” 小猫不见丝毫反应。 “苔苔?”卓之川刚喊完,就见小猫就兴奋地爬到他怀里,肉垫在他手心一踩一踩的,柔软的绒毛蹭得他手心发痒,他又叫了几声,“苔苔,苔苔……” 每次等他喊完,小猫就喵喵叫几声。 浅蓝色的眼珠子亮晶晶望着他。 卓之川心中的欢喜直接溢出来,忍不住抱起小猫,在小猫脑门亲了一小口,“我以后每天给苔苔买鱼吃。” 第124章 季柃苔有点害羞。 尤其是他哥看起来才十多岁。 猫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温情没持续多久,季柃苔最先感知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木门嘎吱响声也让卓之川骤然停下顺毛的动作,起身的瞬间眼神都冷上几分,迅速将季柃苔关在厨房中,手中拿了根棍子走出门。 卓壮德瞧见一身戾气的卓之川,又闻到空气还没散去的鱼味儿,坐在屋里的凳子上,呵斥道:“去给我盛碗鱼汤!” 卓之川没动,紧紧握着棍子。 “怎么?老子叫不动你了?说话!” 季柃苔耳朵贴在门上听动静,被骤然提高的音量吓得都成飞机耳,尾巴上的毛也犹如静电摩擦后像花般炸开。 卓之川开口了,他身上还有伤,使不出力气,打不过卓壮德,“喝完了。” 那条鱼本身就不大,他和苔苔又一晚上没吃饭,那点还不够填饱他们肚子。 “喝完了?”卓壮德冷哼,紧接着几声毛骨悚然的笑声,“好啊,会吃独食了!” 卓壮德突然暴起,一把薅住卓之川头发,猛得将他掼倒在地,卓之川肚子有伤扯着,来不及逃开,而后的一脚就踹到他昨天的伤口之上,他疼得眼前发黑。 “杂种,畜牲,老子给你脸了?你还敢吃独食了?谁给你的钱?”卓壮德像发疯的野兽提起卓之川,“是不是那个婊子!我问你,是不是啊?你把钱藏哪里了?” 卓之川目眦欲裂,颤抖的手拿起棍子打在卓壮德头上,另一只手扯着他的头皮,声音嘶哑,“你没资格骂她,你才是畜牲,畜牲,猪狗不如的东西!” “好好好,好好好!” “哈哈哈哈哈,给脸不要脸!” “让你护着那婊子!” “让你藏钱,让你偷吃,杂种!贱人!” 卓之川打不过他,只能在地上翻滚,尽量让卓壮德的脚踢在没受伤的地方,偶尔抓住时机回他几拳,“你才是,畜牲!死人!” …… 季柃苔不停地挠门,可厨房门已经被卓之川反锁了,唯一的窗户也在高处,他根本跳不上去。 外面传来咒骂声混着拳拳到肉的钝响,卓之川的声音却越来越虚弱。 季柃苔的爪子已经渗出血丝,还在不知疼痛扒拉着门缝,眼睛蓄满泪水。 原来猫太伤心了,真的会挤出眼泪。 他又一次栽倒在地时,发现先于屁股着地的是他的双手,他变成人了!!! 季柃苔来不及多想,左手拿起他的盘子,右手拎起棍子破门而出。 “卓壮德,我糙你大爷!” 他哥已经躺在地上了,卓壮德还不死心地踢他,看见飞身出现的人,还没有所反应,就被季柃苔一棍子敲到后背,随后就是几拳重重的右勾拳。 瞬间,卓壮德鼻青脸肿,鼻子挂下两条血条,血流不止。 “你踏马,你敢打我!”卓壮德抬手要薅季柃苔头发,被季柃苔反手扣住,他跟着许叔叔学了十年武术,岂非是这种酒肉饭桶能够抵抗的。 季柃苔爆粗口了,“妈的,打得就是你,你个畜牲、孬种、猪狗不如的东西。” 每一拳,季柃苔都用了十足的力气。 大有种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别打了,别打了。”卓壮德一张脸已经肿成猪头,涕泗横流,季柃苔亮出他的饭盘,一把扣在卓壮德天灵盖上,陶瓷片炸开的瞬间,卓壮德也应声倒地。 季柃苔呼出一口气,又狠狠踢了几脚。 忍着恶心搜刮卓壮德身上的钱,还有他哥曾经告诉他藏钱的地方,泪水模糊抱起他哥冲出门。 卓之川的伤很严重,医生说踢得再重些,都有胃出血的风险。 季柃苔瞬间明白了,他哥哥胃不好,也许不全是喝酒的原因,很大一部分还在于卓壮德那个人渣,不分轻重的拳打脚踢。 季柃苔只恨刚才自己没有再用点力。 就应该打得他下半辈子不能人道。 娶媳妇,生儿子就是家暴吗! 说他畜牲都是抬举他了,畜牲不如。 搜刮来的钱交完治疗费和住院费,只剩下几块钱,季柃苔见卓之川睡得还算平稳,去楼下买了碗热粥,又守着卓之川到半夜。 卓之川喊妈妈、喊小猫,让他们别走。 每喊一句,季柃苔就应一句。 声音温柔地说着不走。 一直等卓之川没再嘟囔,季柃苔才松口气,熟悉地疲惫感袭来,他捂嘴打完一个哈欠,再睁眼发现又变成猫爪了。 他又变成猫了。 好困,猫想睡觉了。 季柃苔弓起脊背,后脚发力一蹬,轻盈一跃便稳稳落在卓之川手旁,准备阖眼睡觉时发现咋都不舒服。 毛茸茸的脑袋抬起又放下,爪爪不安地踩了又踩,恍然大悟—— 人、没有、抱、猫! 季柃苔立马叼开一点被子,顺着缝隙咻咻咻钻进去,在卓之川肚子窝着。 爽死猫了! 碎觉!碎觉! 季柃苔听着他哥肚子的叫声,耳尖微动,也慢慢陷入沉睡当中。 …… 第134章 季小猫历险记(3) “你醒了。” 护士过来查房正巧碰上卓之川睁眼。 “感觉怎么样?” 卓之川打量周围的陈设,整洁干净,空气中掺杂着消毒水的味道,面前还站着穿白衣的人,这是医院。 可是他应该躺在那个坑洼不平的地面啊,怎么会在医院? 是在做梦吗? 还是他被打死了? 卓之川静了几秒,一声不吭闭上双眼,护士看了眼流速正常的点滴,正准备关门出去,就看见病床的小孩子要下床。 “你干什么?还挂着水!不能乱动!” 卓之川吃力地坐起来。 他的猫,他的猫还在厨房! 他要回去找苔苔。 护士还没走过去,就见看起来乖巧的孩子一脸漠然抽掉扎进手背的针头,鲜红的血液瞬间涌出来,孩子却面无表情随意抹掉,仿佛那只是不小心沾上的水渍。 直到掀开被子,看见四脚朝天、睡得正香的小猫,他才停止一连串的动作。 “哪来的猫?”护士要把猫拍醒赶走,卓之川立马拦住她的手,“我的,我的猫。” “让它睡吧,别吵醒他。” 卓之川刚睡醒的嗓子有些干涩,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季柃苔听着耳尖抖了抖,屁股扭几下又继续睡。 他好累啊! 知道卓之川醒了,但他睁不开眼。 是变身太耗精力了吗? 不然怎么会这么累…… 护士没多话,心想是个爱猫的孩子,那个帅小伙儿抱孩子冲进医院时,旁边可没跟一只猫,“手抬起来,别再乱动了。” 卓之川轻轻嗯了声,看护士利索将针头扎进血管,忽然感觉右手撑的地方有硬硬的东西,他侧过头,视线扫过去。 下一秒,瞳孔骤然紧缩。 是他藏钱的小盒子。 里面除了钱,还有那个女人给他的一条金项链,女人可能想给他留个依仗,以后若是急用钱,可以把它当掉还钱。 但因为这是她走后留给卓之川的最后一样东西,即使他之前没钱买吃的,半夜饿得睡不着,他也没想过当掉。 他人在医院,盒子也跟着他过来了。 “你知道是谁送我来的吗?” 护士疑惑:“你哥啊!” 那个帅小伙儿来的时候,可是引起轩然大波,不仅人长得帅,穿的衣服也是没见过的好看,在清一色老头衫中格外亮眼。 一进来就边哭边喊他弟被人打了,让医生快来救他,今天医院都在传。 “我哥?”卓之川愣住了。 “是哩,长得挺帅的小伙儿。”护士用蘸着药膏的棉签在卓之川青紫的伤口上轻轻涂抹,眉头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淤伤边缘整齐,力道狠辣,同龄的孩子怎么可能下手这么重,分明就是成年人的手笔,语气不由得放轻了些,“小朋友,你这伤是谁打的?” “我自己摔的。” 之所以不说卓壮德,是因为卓之川求助很多人,别人都怕卓壮德那个老赖,没人愿意淌这摊浑水,给自己找麻烦。 当然,他也找过警察,警察来了后,卓壮德几句老子管教儿子有什么错,被拘留十几天,出来又对他拳打脚踢。 没有用的,谁也帮不了他。 护士见人不愿说,专心涂药没再说话。 一直等到他弄完,卓之川才继续问道:“那……他,我哥人呢?” 卓之川觉得太奇怪了,突然冒出来的哥,还知道他藏钱的地方。 可这件事情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怎么知道的?他又是谁? 护士也想问,“昨晚还看见他了,一直在床边守着你,早上来查房就只有你。” 第125章 见卓之川眉头紧皱,以为他是在担心,不由得温声安慰:“可能出去有事了,你好好休息,有事按传唤铃。” 卓之川哪是担心,他感觉他在做梦。 护士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卓之川收回视线,目光从紧闭的病房门缓缓下移,落在自己肚皮旁睡得正香的小家伙身上,爪爪还在空中无意识一张一合。 卓之川抿嘴笑了下,苔苔好可爱。 眼神温柔地看着小猫,忽得一愣。 屁股上头挂着两个小铃铛。 所以叫得那么嗲的小猫是只小公猫! “不是母猫,是公猫……”卓之川喃喃自语,“护士说是我哥送来的,不会是你吧。” “你还真是个妖怪……” 卓之川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季柃苔十分应景呜了声,妖娆地瞪直双腿,翻身撅个屁股拱了又拱,又转过来闭眼舔爪爪,睁眼便看见卓之川醒了。 眼神还直勾勾盯着下头。 季柃苔不解,下头有啥啊! 让猫来看看有啥哈! 仰卧起坐抬头,惊得瞳孔都放大了。 连忙用手盖住自己的小铃铛。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如果他是人身,脸上早就挂起两坨腮红,颜面尽失,当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季柃苔背对卓之川,猫脸尽显沧桑,一想到他在他哥面前上演了一场猫片,整个猫生都没盼头了。 人,怎么会没有边界感。 怎么不给他盖个小被子? 还要直勾勾盯他的小铃铛。 猫猫苦恼,猫猫不理人了。 季柃苔刚决定不理卓之川,扬脖子就看见昨天他买的粥,本来想等卓之川醒来喝,但昨天人一直没醒,粥便放在柜子上。 “喵喵喵?”季柃苔转身,用头蹭蹭卓之川的肚子,想问他饿不饿? 卓之川已经回神了,他只是太过惊讶,第一次见画本子的妖怪,任谁都会吓傻的,他这样还算好的,因为他知道小猫是好妖怪,从它出现到现在,非但没害他,还一直帮他,要不是小猫,他昨天可能挺不过来。 “头痒吗?”卓之川要给它挠头。 季柃苔:…… 他都要蹭成大平头了,他哥怎么还没理解意思,小猫哀怨的呜呜,目光都带上“你咋这么笨,问你饿不饿,这么简单的意思咋都不懂!” 季柃苔停下动作,跃到床头柜,使尽力气用头拱粥,按在碗盖上头喵喵叫。 “卓之川,你再不懂就绝交一分钟!” 这次卓之川听懂了,按响呼唤铃麻烦护士帮忙热粥,和季柃苔分着吃完,卓之川便看见吃得糊了一嘴粥的小猫叼了张纸。 “喵喵喵喵~” 人,给猫擦嘴! 季柃苔还是不习惯用手擦完又用嘴巴舔,猫的身体装着个人,这样做太奇怪了。 卓之川给小猫细致擦完嘴巴,一下又一下给小猫顺毛,他觉得这个妖怪有很多疑点,虽然只是猫妖,却更像个人。 吃完饭要他擦嘴,也不爱自己舔毛。 睡姿更是千奇百怪。 像人“大”字瘫在床上。 季柃苔惬意的窝在胸口,吃饱喝足,还有人给他摸摸,猫生巅峰不过如此,困意又缓缓袭来。 双眼一闭,脑袋一歪,又睡了过去。 …… 出院是一星期后,卓之川身上的伤也基本好了大半,除了左腹那边还有一大块淤青,医生说还要休养个把月才能彻底痊愈。 一人一猫从医院离开,几乎可以称之为身无分文,昨天考虑一晚上的卓之川还是把金项链当掉了,家肯定回不去了,他也没想过回去,但他和小猫要生活,没有住处没有钱,他们撑不过北方的寒冬。 金项链有五克,换了五百元。 卓之川紧紧捏着五百元,寄售行老板说之后要是有闲钱可以赎回去,但是需要押五分之一的定金。 季柃苔趴在他哥肩膀上,能感觉他哥的纠结,心中也升起一股酸涩,小时候的卓之川真的很爱左琳,他可能也抱过左琳有一天突然回来说带他离开这个地方的奢求吧。 只是,他从来都没等到。 季柃苔难受地舔舔卓之川。 “不用,谢谢。”卓之川将他从肩膀上顺下来,轻轻举到眼前,眉眼弯弯,“走咯,给苔苔买条最大的鱼。” “喵~~喵~~” 季柃苔当猫时撒娇,就喜欢喵得老长老长,一口气喵完了才不情不愿停下。 卓之川每次听到,都会笑个不停,总有种猫猫为了哄他开心,嗓子都要夹冒烟。 他们离开了卓之川从小长大的地方,卓之川没觉得孤独,因为有只小猫陪他流浪,季柃苔更不会了,哥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卓之川花十元租了个屋子,小小的,破破的,好在里面很暖和,有张软和的小床,卓之川为了小猫睡舒服,特地买了蓬松的棉花和热水袋,晚上睡觉就给小猫围着,经常能听到它满意的呼噜声。 一个冬季下来,卓之川如雨后竹笋节节高一般,之前的裤子已经短了一大截,与季柃苔首次见他哥的样子逐渐重合。 季柃苔也长了,但他是横向发展。 他愁啊,愁得很啊! 都说大“橘”为重,可他是个白猫哇! 怎么就面团发酵了!!! 而且这整个冬季,他试过急急如律令、试过跳大神、试过西方咒语,每天从早喵到晚,结果一次都没变过人。 难道人只是个幻想。 其实他就是小猫? 季柃苔搞不懂,食欲都消减不少。 卓之川看小猫狼吞虎咽吃几口鱼,又目光发呆望向远处,过会儿又喵呜喵呜狂啃,然后又深沉般僵住发愣…… 如此反复,卓之川也有点担心。 用手戳了戳出神的小猫。 怀疑这小猫妖把自己吃傻了,所以忘记怎么变人,不然怎么半年一次都不变身。 “苔苔是不舒服?还是鱼不好吃?” 季柃苔哀怨蹭卓之川的手心。 好吃的,哥能不能别这么会做鱼。 这样他也不会克制不住的,他真愁得吃不下饭,可是—— 小猫吃大鱼!天经地义! 哦不对了,他现在是只胖猫…… 卓之川心想明天带他去看看医生。 不过妖怪是看兽医,还是看人医? …… “医生,小猫如果食欲不佳,每天都叫个不停,连睡觉都在叫,是生病了吗?” 兽医停下写字的手,抬头询问:“多大的猫,这阶段不同啊,原因也不同。” 卓之川闻言,立马掀开还在睡觉的苔苔,他试过把苔苔叫醒的,可他发现这猫是真的能睡,除非自然醒,否则谁也叫不动。 “您看看它多大?” 卓之川把握不住年龄,妖怪修炼成精至少得几十几百年,但小猫看着又不咋大。 “看样子应该只有一两岁。” “那这是什么问题?”卓之川满脸担忧。 “别急别急,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兽医一脸深沉,“你是不是总把它关屋里?” “嗯。” 卓之川捡废铁瓶子,害怕白白净净的小猫又变得脏兮兮的,就会把它关在家里。 “它是不是总看向外面?” “嗯。”苔苔吃着吃着,就喜欢望着窗外发呆,最近格外频繁。 “它晚上是不是还爱叫?” 卓之川猛得点头,看医生凝重的脸色,心中也是焦急万分,生怕小猫的病很严重。 “它到底怎么了?” “没事没事,这是春天到了。”兽医看卓之川还一脸迷茫,咂巴下嘴,“就是它成年了,要找母猫了!” “啊?”卓之川嘴巴张得老大,低头看了看睡得老香的苔苔,有点不敢相信。 “给他找个母猫,就解决咯!” 卓之川第一想法就是不可以。 苔苔要有母猫,不就天天找母猫去了,他呢?到时候他是不是就成了婆家人,都说有了媳妇忘记娘。 他不要苔苔忘了他。 更不要苔苔离开他。 卓之川目光偏执,“还有别的方法吗?” 兽医顿时兴奋起来,这不就来生意了,“有有有,可以把蛋嘎了!” 卓之川顿时语塞。 兽医还在大力宣传,“这嘎蛋好哇!小公猫发情期攻击性强,蛋没了,它脾气也就好些,吃的也就多了,而且嘎蛋延长寿命,可以说百利而无一害。” 卓之川真有些心动。 可小猫妖下个山,发现蛋就没了。 会不会恩将仇报? 兽医声音有点大,睡得懵懵懂懂的季柃苔被吵醒,但他喜欢先赖床一会儿。 大脑还在思考那聒噪的话? 嘎蛋? 什么蛋?鸡蛋鸭蛋荷包蛋? 卓之川咳嗽几声,“那个……疼不疼?” 第126章 “没事,我会给它上点麻药。” “嗯,我等我家猫醒了,问问它意见。”卓之川说完,兽医觉得见了鬼。 一个人怎么混成这样,还要问猫意见! 季柃苔疑惑不解。 为什么会疼?还要问他意见? 过了好半天,季柃苔迅速惊悚弹起,撒起脚丫子往外头跑,边跑边喵喵哀嚎,“卓之川,你他娘真是好样的,你竟然要葬送你后半辈子的幸福,救命啊!!!” “苔苔!”卓之川也飞快跑了出去。 后面的兽医还在喊:“你看,小公猫生气起来,你逮不住的,回来嘎了吧——” 季柃苔:啊呸呸呸!!! 卓之川:“苔苔,苔苔,你去哪里了?” 一阵儿兵荒马乱。 ps:昨天那章添了些东西,宝宝们可以倒回去看看哈! 第135章 季小猫历险记(4) 一人一猫回家,季柃苔低头委屈坐在床上,前脚爪爪紧紧护着肚皮下的小铃铛。 卓之川一走到眼前,他就猛地转身背对他,尾尖故意甩得啪啪响以示愤怒。 可不得生气! 季柃苔都要心疼死自己了,他要再多睡会儿,醒来不就成太监猫了。 不对,是真的太监。 一想到如此,下头就凉飕飕的。 卓之川第一次感受两人的感情危机,眼巴巴瞧着面壁思过的小猫团,心中连连叹气,如静立雕塑站到午饭时间,“苔苔,想吃烤鱼还是煮鱼?” 季柃苔烦躁甩尾巴,他脾气大着呢。 只靠鱼消不了气的!最起码得两条。 卓之川没得到回答,从鱼缸里捞出两条个头偏小的鱼,自从养苔苔后,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鱼了,顿顿一条鱼都把小猫吃的毛光水亮的,俨然成为整条街最靓的猫。 这养得太好看了,也是麻烦。 一想到苔苔出去就会迷死其他小母猫,卓之川也在犯愁,长长叹口气。 季柃苔耳尖微不可察抖动了下,刚回头就被卓之川抓个正着,迅速傲娇转头,卓之川见此,嘴角微微扬起。 他家小猫好像很在乎他的心情,每次他叹气或者一言不发时,就会窜到他肩膀上不停地舔他,直到他笑才会停下。 然而今天没起作用。 看样子真把他家小猫惹生气了。 卓之川又轻轻叹口气,一边看顾灶台的火候,一边暗瞅小猫的反应,等鱼烧好后,细致撕成小块,端到床边的柜子,坐在床边哄道:“苔苔,吃饭了。” 季柃苔又蹭着屁股远离几厘米。 “对不起,我错了。” 季柃苔喵了声,卓之川立马接话道:“原谅我好不好,昨晚到现在没吃饭,饿肚子会难受,吃点东西好不好?” “兽医说你长大了,要去找小母猫……” 母猫!撒子母猫? 不是,他哥怎么觉得他要找母猫?! 他才不找母猫,他只找卓之川。 “我害怕你有小母猫就不要我了,丢下我一个人,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了。” 季柃苔闹别扭的情绪瞬间消失。 他之前也害怕他哥离开他,因为对那时的他来说,他哥就像突然降临的神仙。 而现在对小卓之川而言,他这只猫也是突然出现、毫无征兆到来,所以他会害怕有天他一声不吭、静悄悄离去。 和曾经的他,一模一样。 喵呜喵呜~ 季柃苔踱步过去,轻盈跳到卓之川腿上,低头舔上卓之川的手心,试图告诉他,季柃苔永远不会离开卓之川的。 可他变成猫,只会喵喵叫。 卓之川轻柔抱起他,让小猫紧紧贴在心脏跳动的位置,“苔苔一直陪着我,好吗?” “喵喵~” 就算卓之川不说,他也会陪着他的。 不过他哥心跳声好快呀。 带着猫的心跳都有些快。 “你喵喵叫,就当你同意了!” 季柃苔蹭卓之川肚皮,因为肚皮肉最软,蹭得可舒服,“喵喵!” 吃完饭,卓之川起身出门,季柃苔紧紧扒着裤脚要一起去,“我去垃圾场,你不是最嫌脏的?待会脏了又要我洗。” 季柃苔不听,咻咻爬到卓之川肩膀上,小爪子牢牢勾着衣领,卓之川只得拿起挂在门上的挎包,让猫钻进来,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卓之川出门,往垃圾场走。 他们居住地方附近有个工业园区,工厂生产的残次元件会丢在垃圾场,什么被淘汰的电路板、缠绕的铜线圈,全是些废铜烂铁,可他哥总能找出值钱的玩意儿。 季柃苔估摸他们已经有七八百的存款,但他哥说过两年想开个五金店,然后再换个稍微大点的住处,有单独的厨房和厕所。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当然是卓之川告诉他的,季柃苔也挺纳闷的,他哥怎么会跟一只小猫说以后的打算。 虽然他确实听得懂。 卓之川捡了一下午,季柃苔也疯了一下午,变成猫后总是控制不住地想放飞自己,稍微碰见有趣的事情就喜欢到处扒拉。 偶尔想起不能让哥哥一个人忙活,就叼几口感觉有用的东西,不过大多数都没用,然后又被飞舞的花蝴蝶吸引走了。 然而猫的精力有限,玩累了就困。 回到家时,季柃苔已经在挎包中睡着了,卓之川洗了把手,将猫从包里抱出来,不出所料,身上又变得黑一块灰一块,卓之川哭笑不得,拿湿毛巾细致擦了擦。 “坏猫,每次出去玩就弄得脏兮兮的。” 卓之川嘴上虽在责怪,手却小心翼翼托着猫屁股放在枕头上,像照顾小孩儿一样,出去做饭前还捏了捏爪垫。 听着苔苔发出惬意的呼噜声,卓之川紧绷的嘴角都软了下来,笑得眼里好似盛满星河熠熠生辉。 因为小猫下午吃了几条小鱼干,卓之川只弄了自己的晚饭,洗漱完熄了灯,侧身躺下,习惯性地往枕边挪了挪。 没过一会儿,熟睡的小猫便无意识地蹭了过来,暖烘烘的身子贴着他的颈窝,尾巴还时不时在他下巴上扫过,痒痒的。 卓之川低笑一声,指尖轻轻抚过它的背脊,感受着小猫一起一伏的呼吸。 小猫是他的,他会对它好一辈子。 卓之川想着想着沉入睡眠,半夜突然感觉自己被抱着紧紧的,脸好像撞到什么地方,既暖和又柔软,只不过一半身子睡在床边,一半身子悬在空中。 谁在挤他? 卓之川迷糊睁眼,震惊地无法言语。 一个男人把他紧紧搂着,呼吸都喷洒进他的脖颈,弄得卓之川都咽了咽口水。 是小猫的,他的小猫变成人了。 卓之川借月光看小猫的人形长什么样子,看清的瞬间耳尖立刻攀上红意,一声高过一声的心跳声震得耳膜都在发颤。 他慌张闭上眼,不过几秒,又悄悄忍不住睁开细细打量小猫的面容,苔苔怎么会真好看,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看一千倍一万倍。 这般好看的,应该是下凡渡劫的神仙。 卓之川起了个糊涂的念头,但他不知这份执念从何而来—— 他不愿放走小猫了。 从这天以后,季柃苔每天晚上都会短暂地变成人形,维持时间大概有一两个小时,卓之川总会悄悄偷看猫猫,但不敢动作太大,就怕把小猫吵醒吓跑了它。 从租金十元的老房子到住进单独厨房和厕所的房子,卓之川开的五金店也逐渐步入正轨,季柃苔变猫也有六年了。 按猫生来算的话,他应该算老猫。 不过因为体内住了个人的灵魂,他与刚来这个世界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除了胖些,毛毛茂盛些。 但他最近发现卓之川总是早起洗裤子,几乎每天都要洗,都是男人,他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咯,他哥十八了,小年轻精力充沛,很正常嘛! 但也不至于天天啊! 季柃苔看向卫生间洗裤子的卓之川。 目光凝重,他哥耳朵红了。 他哥害羞了,他哥梦见什么了? 季柃苔大脑飞速运转,摆出正宫气场。 咻得冲到卓之川的眼前,刚想喵几声,就见他哥吓得裤子都掉水盆里了,语气慌张,好像在掩饰什么,“苔苔,你醒了啊!” “喵喵喵!” 季柃苔踱着猫步围着卓之川转了好几圈,他想得没错,他哥有事瞒着他。 就这闪躲的眼神,还有紧张的小动作。 他看着卓之川长大,还不了解他! “今天想吃鱼肉,还是鸡肉?” “我还买了你爱喝的羊奶。” 季柃苔怏怏应了声,猫的胃小,吃得少饿得快,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卓之川洗干净手连忙抱着小猫逃离这个地方。 是的,卓之川意识到他对小猫的感情,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做那种梦时,脑袋出现的全是小猫变成人的样子,之前只是偶尔几次,可最近格外频繁,甚至每晚都梦到。 第127章 他花了一天时间认清这种感情,他可能爱上苔苔了,这就导致每晚苔苔变成人形陪他睡觉时,对他来说,既甜蜜又煎熬。 卓之川已经好几天没睡个安稳觉了。 小猫睡姿真差,总压到他身上,还喜欢搭在不该搭的地方,都快让他喘不过气。 可季柃苔对此丝毫不知,就觉得他白天很容易饿,总想吃东西,经常是一个小时前吃得饱喷喷,还没玩一会儿肚子就瘪了。 季柃苔吃饱,看卓之川骑车去五金店,他也自觉跳进自行车车篓,卓之川等着小猫调整好坐姿,脚用力一蹬,迎着早日和煦的风慢慢在路边溜达。 一人一猫都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在一座小镇,守着间小铺子,赚的钱刚好足够生活,因为生意不多,他们可以睡到自然醒,吃饱了、喝足了才去开门。 虽然平平淡淡,却因爱人就在身旁而幸福美满,季柃苔舒服地眼睛都闭起来,喵喵叫个不停,附近的商贩便都知道小卓师傅来开店了,因为他养了一只嘴碎的小猫。 小猫还很聪明,他们去买个东西,刚说完要什么,小猫就会跳到柜台给他们拿东西,不过有人要逗它,它摆脸色,然后窝在小卓师傅身旁的凳子上。 久而久之,小镇的人都知道小卓师傅养了只小白猫,听话,但只听小卓师傅的话。 小卓师傅去哪里都带上它。 傍晚时分,卓之川将新到的零件归类放好,弄好一切才把小猫抱进怀里,他最近也发现,苔苔不仅饭量比之前大,睡得也更久,他猜测小猫是变成人形需要消耗精力,因为最近人形的持续时间也越来越长。 从最开始的一两个小时变成现在可以维持大半夜,也许要不了多久,苔苔就可以一直维持人形。 卓之川也有些惶恐和害怕,他怕小猫变成人后就会离开他,但一想到,如果小猫修成人形就是他下山的理由,卓之川说什么也做不到坏小猫的道行。 他只希望,小猫以人身面对他时,不要离开地太快,最起码给他一个缓冲时间。 让他逐渐接受小猫要离开他,他又变成一个人的生活。 然而这天,来得比他想象的快。 卓之川一早醒来,他睁眼便看见苔苔还在人形的状态,他是第一次在日光下看清苔苔的面容,如果当时说他在月光下透着清冷和飘渺,那么现在阳光照耀下,苔苔整个人看起来暖洋洋的,就像他是太阳本身。 卓之川又听见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的心,掩藏着几年的爱意,在这一刻要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卓之川静静看了会儿,墙上的挂钟刚过八点,等苔苔醒来至少是一小时之后,他起身去外面买早点,还有苔苔爱吃的鱼,早上菜场的鱼最新鲜,苔苔最爱这种。 出门买菜只是一部分原因,主要是是卓之川还想等等,如果他买完菜回家,小猫恢复原形了,那他继续当做没事发生。 因为他发现这只猫傻傻的,到现在都不知道会变人形,还有他很早掉马的事情。 他不告诉猫,猫一直不知道。 如果他还是人形,那他先问问苔苔的想法,他执意要走,他也不会强求他留下。 卓之川思绪混乱推开房门,见床上鼓起个小山包,心中既忐忑又纠结,随着分针走过滴答滴答的响声,卓之川数着苔苔起床的步骤。 先翻身扭几下屁股,然后正过来蹬腿,再大脑宕机睡几秒,又伸个懒腰。 卓之川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目光温柔。 苔苔还真是,做人做猫一个样。 “苔苔,起床了。”卓之川轻声喊道。 季柃苔又扭了好几下,全身上下舒服才半睁着眼睛,笑得傻乎乎,“哥~” 两个人都沉默了。 季柃苔听到他的人声,熟悉而陌生,尤其躺在床上的是只猫啊喂,大变活人真不会被当做妖怪吗?怎么办啊!!救命啊!!! 卓之川则是因为这声哥,苔苔叫得这么熟悉自然,可想而知今天绝非第一次。 难不成之前每天早上的第一声喵叫,都是哥的意思?这个解释十分可信。 卓之川喊道:“苔苔,起床了。” 季柃苔震惊起身,“你不害怕?” 猫变人,他哥竟然不害怕!是他跟不上潮流,还是他哥心脏过于强大? 卓之川摇头,心中那块石头落到实处。 “不害怕,我很早就知道。”他甚至有些窃喜,因为苔苔也没有被识破的惊慌失措,“那年是你救的我,也是你送我去医院,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 不害怕就好—— 不害怕,他就可以慢慢来,反正还有很多年,如果小猫愿意留下,他一定对小猫好,如果小猫要去当神仙,那他就当小猫第一个信徒,日日给他供香火。 季柃苔发懵,所以这些年他动不动舔他哥的脸,还要拱到他哥肚子痒痒肉处睡觉,他哥都知道他能变成人。 想到此处,季柃苔脸唰得红成一片。 想变成猫,然后睡过去,醒来都忘了。 可变身这件事,从来不如季柃苔的愿。 他应该是最没用的妖怪吧……一不会法术,二不知道掌握变人形的诀窍。 果然,半路出家比不过妖二代妖三代。 卓之川问道:“苔苔为什么叫我哥?” 季柃苔大脑飞速运转,短短几秒想好所有对策,“因为前世你是猫哥,我是猫弟,你救了我一命,我来报恩,我们妖怪就是讲究因果轮回,你救我是因,我报答你为果,只有因果圆满,我才能修成正果。” 卓之川点头,果真和他想的一样。 他和苔苔的缘分匪浅。 “嗯……所以,你有什么愿望需要我实现!”季柃苔装出一副山野精怪见到恩人的欣喜,“我猫仙都能保佑你实现的!” 卓之川没说话。 季柃苔等不及了,他要留下来,好不容易变成人,他要留下陪他哥! “你快想想,只有一个愿望哦,一定要好好想,认真想,说出来不能反悔哦。” 季柃苔见他哥陷入沉思,“我给你三天思考时间,你想好了再和我……” “不用了。”卓之川打断,“我已经想好了,我想要……” 季柃苔一把捂住卓之川的嘴,抿嘴担忧问道:“你真想好了吗,我们缘分很深很深的,几世的爱人哦,那个不续前缘,以后难以修得正果的……你一定要想好哦!” 卓之川听着哭笑不得,眼睛都有些泛红,所以他担忧的都不复存在,他喜欢的小猫是来跟他再续前缘的。 “我想好了,我想小猫喜欢我,是爱人之间的喜欢,是世间最亲密无间的喜欢。” 卓之川目光望进季柃苔眼底深处,将人落下来,轻轻吻到额头上,“这个愿望能满足吗?” 季柃苔眼睛笑成月牙,用力勾下卓之川脖颈,唇瓣相贴,呼吸交融,他轻声说道,“当然可以,小猫满足你。” 《季小猫历险记》完 第136章 夫夫相性一百问(1) 参与人:卓之川,季柃苔 主持人@思深初至 卓哥,苔苔,应广大读者要求,俺准备了100个问题,考验夫夫默契,注意回答不可迟疑,现在给你们十分钟准备时间! 季柃苔:好~(σ≧▽≦)σ。 主持人:好好回答哦,售后很重要! 季柃苔:“没问题,一切有我!” 一手按在他哥天灵盖,卓哥被迫点头。 主持人:) 1.两位的名字?名字由来? 季柃苔:季柃苔,谐音“霁林苔”,就是雨后初晴,林间青苔,我爸爸说我的名字出自“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寓意于寂静处见生机。 卓之川:卓之川,我猜应该是“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季柃苔:不哥,你肯定是知道要和我在一起,专门取的情侣名。 卓之川:那应该是这个寓意。 2.年龄? 季柃苔:28 卓之川:…… 季柃苔憋笑,他哥破防了:34,以后年龄问题,都给我回答。 3.两位的性格? 季柃苔:随和,开朗,每天活得没心没肺,或许还有闹腾?不过这个只能我认为。 卓之川:闷。 4.对方的性格? 季柃苔:温柔,情绪稳定,很会照顾人,对我超级无敌爆炸好,当然可闷了,不是沉闷的闷,是闷骚的闷……唔唔……卓之川,你说不起就捂嘴…… (小季被手动禁言。) 卓之川:闹腾,不阻止能说一天…… (夫夫互相捂嘴。) 季柃苔佯怒:我就没有其他优点啦? 卓之川摇头。 (实际上,闷骚男想的是,我老婆性格怎么样,告诉你们干什么,和我抢老婆?) ——家庭纷争,中场休息五分钟—— 5.两人什么时候相遇?什么地方? 第128章 季柃苔:有风的清晨,秀江大桥。 卓之川:嗯,上桥就看到他。 6.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季柃苔:比海温柔,比风轻柔,比日光耀眼,比所有人都能一眼入我心。 卓之川:眼里只有他。 7.谁先告的白? 季柃苔:他! 卓之川:我。 8.对方最吸引的一点? 季柃苔:都喜欢! 卓之川:都喜欢。 9.最讨厌对方的哪一点? 季柃苔:嗯……这是可以说的吗?(看他哥脸色)说了可能放不出来。 (内心os:他哥做的时候太凶!) 卓之川:闹脾气就不说话。 季柃苔:……等等,我讨厌我哥表里不一,我说话嫌我烦,不说话又说我不理他。 卓之川:有吗? 季柃苔:怎么没有?还有你床…… (哔哔——请大家聆听被打码的声音) 主持人:桥豆麻袋,咱下个问题! 10.你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吗? 季柃苔:绝配,什么锅配什么盖~ 卓之川:嗯。 (哎呦喂,主持人好像被什么刺着眼睛了,定睛一看原来是卓哥不经意亮出的对戒,蒜鸟蒜鸟,狗粮总比狗屎强。) 11.怎么称呼对方? 季柃苔:哥,哥哥,小卓哥哥,卓之川……小卓同学,老公(脸皮薄,含羞捂脸),名称随心情场景状态自由变化。 卓之川:小孩儿,苔苔,季柃苔,宝宝,乖孩子,季老师,烦人精,黏人虫,爱哭鬼,笨蛋…… 季柃苔:哥,不说了不说了! 主持人(狂笑不止):卓哥,给你家的这位留点脸面吧。 卓之川点头,内心实则暗喜扳回一城。 12.你喜欢被对方怎么称呼? 被卓哥抢答了,懂得都懂。 卓之川:老公。 季柃苔:咳咳咳咳咳……苔苔吧。 (内心os:他其实更喜欢宝宝。) 13.用事物比喻对方,你觉得是? 季柃苔:动物是缅因猫,帅气又温柔!植物是棵常青树,有茂密的枝干,阳光从缝隙中撒下照在我身上,暖暖的…… 卓之川:干净可爱的小白猫。 季柃苔叉腰质问:卓之川,你到底喜欢我还是喜欢猫啊? 卓之川:我只喜欢你。 14.如果要送对方礼物,会送什么? 季柃苔:这个问到我了,我送他太多礼物了,现在想礼物要死几亿个脑细胞,但要送也会送实用性的,这样我哥用的时候,总会想到我。 卓之川:润喉糖。 15.那你们自己想要什么? 季柃苔:我哥陪着我。 卓之川:学校别给季老师排早课。 16.对对方有哪些不满?是什么事情? 季柃苔:最近有一点点,卓之川精力太旺盛,我身体都有些吃不消,第二天还要上早八,啊啊啊啊!!严重睡眠不足!!! 卓之川(风淡云轻):我很满意。 (季柃苔os:可不是嘛,采阳补阳。) 17.你的毛病是? 季柃苔:泪失禁体质,爱哭。 卓之川:做饭难吃。 季柃苔一脸认同:是嗷,除了番茄面。 18.对方的毛病? 季柃苔:哥哥完美,没有。 卓之川:睡觉不安分,四仰八叉的。 季柃苔:o_o 19.对方做什么事情让你不快? 季柃苔:逼着我写数学题,那段日子太黑暗了,梦里都是我哥的声音——“苔苔,开门,我是哥哥,起来做题了!” 卓之川:躲着我,不理我。 20.你做的什么事儿让对方不快? 季柃苔:以前有,现在没有嗷。 卓之川(黑脸):……给他当爸。 21.你们关系到了什么程度? 季柃苔懵逼脸:这也能问? 主持人:嘿嘿嘿,艺高胆子大。 季柃苔画了个字:仌,别多想嗷,这个字读bing哦,一声。 主持人呵呵笑: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哈。 卓之川:该有的都有,没有的在尝试。 22.两人初次约会的地方。 季柃苔:秀江桥下,他推着我走到沙滩,也是从那天起,我不再是风景的旁观者,而是亲身走入那片风景中。 卓之川:嗯,那天他面朝大海背朝我,他也成了我眼中的唯一。 23.对方说过最动心的话? 季柃苔:我每次叫他,他都答应。 卓之川:他说他爱我。 24.最喜欢干的事情? 季柃苔:睡懒觉。 卓之川:陪他睡懒觉。 25.觉得对方最可爱的瞬间? 季柃苔:醉酒,和平日不一样,有次我哄他叫声小季哥哥,他真叫了哈哈哈。 卓之川:什么时候? 季柃苔:就上个星期啊。 卓之川:我怎么不记得我叫了。 季柃苔:卓之川,你说你喝酒断片,那你怎么知道你没有叫!你是不是骗我!打死你,打死你,叫你骗人,叫你骗人! 卓之川扣在季柃苔张牙舞爪的双手:就这个时候,跟我吵吵闹闹的最可爱。 26.用一句话概括有多喜欢对方? 季柃苔:卓之川,你有多爱我? 卓之川:不知道,只知道永远不会像爱上你这样爱上另外的人,只爱你。 季柃苔:请问这样算不算回答问题? 主持人:卓哥的可以,你不可以。 季柃苔(′つヮ):爱他胜过我自己。 27.用季节描述对方? 季柃苔:夏天,永远我给我炽热的爱。 卓之川:春天,温暖,有活力。 28.吵过架没?为什么吵架? 季柃苔:有! 卓之川:……没有。 主持人(吃瓜):这个问题有分歧哦。 季柃苔:他不好意思才说没有,最近就在和我吵,到底是一三五七,还是二四六,我说二四六,他非要一三五七! 卓之川:停,别说了,听你的! 季柃苔(窃喜):有录音吗? 主持人:包有的包有的 29.吵架谁先低头? 季柃苔:他! 卓之川:嗯。 30.谁更会撒娇? 季柃苔:嘿嘿,那应该是我! 卓之川:嗯。 31.谁更黏人? 季柃苔:我吧,但他也不差。 卓之川:同上。 32.谁更爱吃醋? 季柃苔:卓之川是醋王! 卓之川:我争不过他,被迫扣帽子。 33.对方吃醋的表现? 季柃苔:他都不给我让他吃醋的机会,每次都提前规定要怎么做,直接把苗头抹杀在摇篮,害……别人给我的情书我都没看过,封建大家长!没道理的霸道! 卓之川:…… 卓之川:直接宣誓主权。 34.有没有为对方吃过醋? 季柃苔:那肯定有啊。 卓之川:有。 35.最喜欢对方身上那个部位? 季柃苔:能说嘛? 卓之川(无奈摇头):不能。 季柃苔(叹气):退而求其次,喉结。 卓之川:全身每一处。 36.说出对方最最最最值得夸的优点? 季柃苔:他有十元,给我花十元。 卓之川:能吃能睡。 主持人:是卓哥能吃能睡苔苔,还是苔苔胃口好睡眠足? 季柃苔:stop,pass掉这个问题! 37.家里谁是老大? 季柃苔:大事儿看他,小事儿看我。 卓之川:他。 季柃苔:哪有?我很听你的话好不好? 卓之川:这个问题反对无效。 38.谁掌管家庭经济大权? 季柃苔:我是我们家最有钱的人。 卓之川:季老师的工资是我的生活费。 39.最近一起做的休闲活动? 季柃苔:做小甜点,小卓同学手残党,怎么教都教不会,你为什么学不会? 卓之川:那是你没耐心,当初教你数学题,我就不嫌弃你笨。 季柃苔:你那是没辙了,嫌我笨还不是得教我,谁叫你是我哥哥呀! (卓之川os:实际情况是,手残是一方面,更主要是他喜欢季柃苔捧着甜点,一脸期待问他好不好吃。) 40.哪一刻觉得最幸福? 季柃苔:哥哥在我身边。 卓之川:此刻。 41.第一次happy的地点? 季柃苔(震惊):这是什么问题?!! 卓之川(冷漠起身,勾起季柃苔,心想都是什么破问题):回家。 主持人尔康手:别走,我删掉录音! 卓之川停步,勾着季柃苔又坐下了。 季柃苔:就凭这件事,也能一眼看出谁是家里的老大吧!我信大家眼光是雪亮的! 第129章 卓之川:…… 季柃苔:在青石镇老家,他房间。 卓之川:嗯。 42.当时的感觉? 季柃苔(顿时脸红):嗯……就挺舒服的,然后有点累,有点酸。(os:好叭,他在说假话,不是有点,是非常!) 卓之川:私事少打听。 43.当时对方的样子? 季柃苔:那可太有魅力了! 卓之川:诱人,忍不住想要更多。 44.这种事谁更主动? 季柃苔:卓之川。 卓之川(面色如常):我。 45.平均一周几次?多久结束? 季柃苔: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啊!反正我都是第二天醒的。 卓之川(面色如常):没错。 46.因为这个事情有吵过架吗? 季柃苔:…… 卓之川:…… 主持人尴尬一笑:sorry,过这个问题。 47.你们最常用的位置? 季柃苔:能够面对面的那种,我喜欢在我哥眼中看到我的身影。 卓之川:在我身上。 48.对方最敏感的部位? 季柃苔:耳廓,舔舔就呼吸就重了,再加老公,绝杀!我就能睡觉啦! 卓之川:眼角的痣,喉结,腰,腿,肚子,脚,还有……(哔哔——) 49.有使用过其他东西吗? 季柃苔:领带算不算? 卓之川:只用了这个,其他我能满足。 50.尝试过最刺激的地方? (问题问多了,季柃苔开始摆烂。) 季柃苔:书房的书桌,落地窗,哥的办公室,浴缸,厨房的水洗台……唔唔…… 卓之川连着咳嗽几声,手动捂嘴。 51.对方有什么小癖好? 季柃苔:喜欢弹我脑袋崩。 卓之川:害羞容易脸红摸鼻尖。 52.最喜欢亲对方哪个地方? 季柃苔:喉结。 卓之川:眼睛。 53.最喜欢自己哪个地方被亲? 季柃苔:…… 卓之川:…… (声明:两人默契得被禁言) 54.对方激动的样子是怎么样的? 季柃苔:憋着一口气轻喘,然后静止。 卓之川:情迷意乱。 55.苔苔想反卓哥吗? 季柃苔:我要是有这个想法,会很惨。 56.卓哥愿意被反吗? 卓之川:不可能。 57.最想开发什么新的啥啥? 季柃苔:下次你弄我的时候,可不可以一直叫我哥哥啊,好想听哈哈哈哈……能不能满足啊?小卓哥哥……(摆手撒娇) 卓之川(转移话题的咳嗽):嗯。 主持人os:也许我应该在床底⊙_⊙ 主持人咳嗽:那卓哥呢? 卓哥首次害羞,耳尖一红:小猫衣服。 季柃苔: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主持人:那我走?没人挽留,我走了。 58.谁来打扫最后的战场? 季柃苔:没那个精力哈! 卓之川:我。 第137章 夫夫相性一百问(2) 59.给自己打分?(1-10) 季柃苔:满分,必须满分,不争口馒头也要争口气! 卓之川:10 60.给对方打分?(1-10) 季柃苔:哥你先打分。 卓之川侧头看了一眼:……10 季柃苔:9.9999999999 61.卓哥还在写日记吗?苔苔会偷看吗? 卓之川:习惯隔段时间就写点。 季柃苔:你又写到哪个地方了? 卓之川:先不告诉你,以后再给你看。 季柃苔:不准写我坏话! 季柃苔:他总是趁我睡着了写日记,我找不到机会偷看,不过那本旧的日记本给我保管了,都快记下哪面写了什么。 62.给对方的备注? 季柃苔:哥哥。 卓之川:苔苔。 63.对方最喜欢的事物? 季柃苔:我。 卓之川:我。 64.对方最喜欢的颜色? 季柃苔:灰白黑,哈哈哈哈…… 卓之川:大海的颜色。 65.形容对方身上的味道? 季柃苔:小时候闻哥哥,是尘土汗液交织的味道,像爸爸身上的味道,晚上闻着这个味道睡觉超级安心舒服,现在像雨后的柑橘树,干净清新,忍不住埋进去多嗅嗅。 卓之川:像早晨的太阳,暖洋洋的。 66.形容对方的声音? 季柃苔:啊……这个真的好难形容啊(愁眉苦脸)感觉和我哥在一起太久了(冥思苦想),小时候听见我哥的声音,就知道他来了,他就在我身后不远不近陪着我。现在听到了,心里踏实,一天不听就难受。 卓之川:无限活力,情绪都在声音里头。开心时哥哥哥哥,怎么样扒拉扒拉的,不开心时卓之川,怎么办啊,我难受…… 67.你们属于性格互补还是性格相同? 季柃苔:互补。 卓之川:互补。 68.自己和对方最像的地方? 季柃苔:一样爱对方。 卓之川:可以为了他舍弃所有。 69.闲暇时间最喜欢干什么? 季柃苔:我们两个都闲的时候肯定睡懒觉咯,醒来就做甜点、看书看电影,要是只有我闲着,我就去我哥公司陪着他工作。 卓之川:陪季柃苔干他想干的所有事。 70.觉得“幸福”是什么样子(具体画面) 季柃苔:好多……比如我每次叫他,他下一秒就回我啊,睡醒就抬个手,他就知道要抱我,每天雷打不动的早安午安晚安,还有下一束不知道是什么种类的花。 卓之川:不管回来多晚,玄关都亮着灯,好几次看他等我,在沙发上睡着了,然后我抱起他,他会先揉揉眼睛,哼哼几句别吵我睡觉了,意识恢复时就开心环着我脖子,笑着说“哥,你回来啦”。 71.有没有想做但没完成的愿望? 季柃苔:那可太多了,想开花店,又想开烘焙店,还想环球旅行…… 卓之川:想以后陪着他。 72.两个人一起养过什么?或者准备养什么? 季柃苔:养了个草帽,还想养猫,但我哥不让,卓之川,为什么不让我养猫! 卓之川:家里有原住民了。 季柃苔:哦。 73.常用来调侃对方的事情? 季柃苔:我哥挺显成熟的嗷! 卓之川:重金悬赏一走失男子,身高一米七八,头发微卷,白皮肤,大眼睛,腰细腿长,笑起来脸颊两侧还有小梨涡…… 主持人:卓哥,你真不是在夸苔苔吗? 季柃苔:哥,哥,好听爱听多夸夸! 卓之川无奈叹气:我只想说他是路痴。 74.对方最有魅力的时候? 季柃苔:工作的时候,他眼睛稍微有点近视嘛,工作就会戴个银框眼镜,衬衫又喜欢扣完最顶上的扣子,禁欲系拉满,都想来一场办公室禁忌之恋!肯定很爽! 卓之川:…… 卓之川已经在思考可行性,回归问题本身:在讲台讲课。 主持人:卓哥经常去听? 卓之川:我闲的时候就陪他。 75.谁更容易感动? 两人异口同声:他! 主持人:请说明理由。 季柃苔:我哥也就看着冷,但我跟他做一点事情,他都记着呢,然后暗自感动,但面生就表现出毫无波澜,心里乐开花了。 卓之川:爱哭。 季柃苔:我那是控制不住! 卓之川:爱哭。 主持人宣布:卓哥两个字终结battle! 76.现在的你们如何定义爱? 季柃苔:爱是唯一吧,之前读过一段句子,“我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地爱我,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世上可能有很多人,有我一样的性格、一样的爱好……可在我哥这里,季柃苔永远是唯一的。同样,卓之川也永远是我的第一顺位,唯一爱人。 卓之川:非他不可。 —————————— 主持人:okok,现在是灵魂拷问阶段! 请两人分开作答!主持人会进行录音,最后可以选择是否朝他公开录音。 77.对方什么时候最丑? 季柃苔:把我叫醒的时候。 卓之川:刚睡醒,他头发又多又密,还有点卷,一起来总像被炮仗崩了。 78.身体交换24小时,最想做什么? 季柃苔(邪魅一笑):我要当老总!感受一把分分钟收钱几千万的感觉。 卓之川:回到苔苔出车祸的那天,替他受身体上的疼。 79.如果穿越到过去,会改变哪件事? 季柃苔:好多想改变的,想回到前世,告诉前世的自己,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卓之川真的很爱很爱我,不要再丢下他一个人了,还想回到哥哥小时候,就像他护我一样护他健健康康长大…… 第130章 卓之川:没什么想改变的,现在很好。 80.如果失去记忆,还会爱上对方吗? 季柃苔:会,我们是一见钟情。 卓之川:会。 81.如果必须分开一年,你会怎么做? 季柃苔:大不了我天天去找他。 卓之川:带上季柃苔。 82.最想偷走对方一个特点? 季柃苔:面不改色。 卓之川:能睡。 83.有没有特别想打对方的冲动? 季柃苔:每天都有,感觉被沈潮传染了,不是个好习惯,但是!卓之川有时候真的很过分,动不动就挠我痒痒,还和外婆说我的糗事,最关键,他不懂节制。 卓之川:我不敢打他,一打就指着我鼻子问,是不是嫌我烦了?是不是不爱我了?是不是外面有小一小二小三小四了?是不是准备抛家弃子了?关键是这个时候,你一句话都没说,他就已经说了几十句了。 84.有隐瞒对方重要的事情吗? 季柃苔:梦见我变成一只猫,还见到小时候的他,然后知道他小时候多可爱哈哈哈,但感觉我哥很在乎他在我眼里的形象,就没敢告诉他。 卓之川:梦见苔苔变成猫来见我,我还打算嘎他小铃铛,这件事告诉他,他可能要骂骂叨叨很久。 85.最害怕失去什么? 季柃苔:我哥。 卓之川:季柃苔。 86.对方不爱你了怎么办? 季柃苔:不会的,我哥很爱我。 卓之川:不会。 87.是否幻想没有对方的生活? 季柃苔:想过,很早就化成一抔尘土,我对世间无牵挂,世间与我无牵连。 卓之川:想过,孑然一身。 88.为对方哭过吗?为什么哭? 季柃苔:哭过很多次,心疼我哥……最多的应该是他受伤在医院躺的那一年,在他面前强撑着笑意,每次进厕所,还没意识到伤心就哭了。 卓之川:哭过,心疼他。 90.想对10年后的自己说些什么? 季柃苔:10年后,我都快四十了欸,我想想哈,好像没什么想说的,那就希望我还能喜欢我现在喜欢的一切吧。 卓之川:继续爱季柃苔。 91.苔苔还能写出前世的那些书吗? 季柃苔:不能了,心境变化太大,现在写文像恋爱手册,特别幼稚。 卓之川:我觉得应该不能,他现在的风格特别温暖,读起来像钻进冬天的被窝。 主持人:这么看卓哥还是苔苔的书粉? 卓之川:嗯,前世追他看了很多,现在他写的东西就放在书房,不想看也难。 92.有什么不敢提的要求? 季柃苔:想以下犯上,让他叫我哥。 卓之川:想要天天有活儿干。 93.必须二选一,他活着但永远忘记你,或者他死去但爱你到最后,你选什么? 季柃苔:第二种,生死我都陪着他。 卓之川:死去但爱我到最后。 94.你觉得他对你的爱有怜悯和习惯吗? 季柃苔:有习惯,我习惯卓之川陪着我,习惯回头便能看见他的眼睛。 卓之川:本能远超于习惯。 95.苔苔后悔上一世抛下卓哥离开吗? 季柃苔:后悔了,重来的话,可能不会这么做吧,但那个时候,我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以后再也不离开了…… (苔苔很伤心,情绪瞬间就低落) 主持人:算了算了,跳过这个话题! 96.谁爱得更深,证据是什么? 季柃苔:我哥,他为了我可以舍弃一切,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他把我看得比他的命还重要。 卓之川:苔苔,总觉得自己没他会爱。 97.你们之间是否存在不可触碰的话题? 季柃苔:我哥先一步离开,说不得。 卓之川:我比他大几岁,想走在他后头,送完他,我就去找他。 98.你对“永远”有多大信心? 季柃苔:永远。 卓之川:永远。 99.有什么想对对方说的话? 季柃苔:哥,下次换我去找你吧。 卓之川轻笑:好。 主持人:卓哥一个好是什么意思? 卓之川:回答苔苔想说的话。 主持人:你知道他说了什么? 卓之川摇头:他说什么我都会说好。 100.最后,有什么对读者朋友说的话? 季柃苔:生活如小溪潺潺般平稳而有力的流动,无数件小事儿不经意间就组成人的一辈子,当时觉得多轰轰烈烈,到现在只觉得平平淡淡的……可能这就是过日子吧,当时不觉得,回头一看只觉得幸福。 主持人:好文艺(崇拜) 季柃苔笑:没有啦!就是想说谢谢你们看完我和卓之川的故事,我们过得很好,也很幸福,希望看故事的你,亦是如此。 卓之川:要开心,多笑。 主持人:就这些? 卓之川:嗯……别难受,少哭。 主持人:呵呵,卓哥话还是这么少。 (卓之川os:不少,主要是看人。) 主持人:最后,请问你们愿意给对方公开灵魂拷问的回答吗? 季柃苔:不公开啦,以后有机会,我亲自给他说,我哥在哪里? 卓之川:不用,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他,苔苔在哪里? 主持人:隔壁。 季柃苔先一步结束询问,步伐轻快拉开门,在隔壁门口候着他哥。 约莫等了一分钟,卓之川推门而出的瞬间,季柃苔一跃扑进他哥怀里,眉眼带笑,声音透着雀跃和欣喜,“哥,咱们回家啦!” 卓之川轻笑,与季柃苔十指相扣。 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和爱意。 “好,回家。” 苔徬川生生不息。 川因苔奔流不止。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各位读者宝宝们,番外就到这里啦! 感谢大家的陪伴哇,亲亲 天天开心哦!!! 最后最后,求书评哈哈哈,好想有本上九分的书哇,做个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