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节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作者: 陈年明月 简介: 1.姐弟恋,青梅竹马 2.疯批系深情男主 vs三观不正冷感女主 3.姐弟恋、破镜重圆、职场强强、疯批年下、克制系爱情、清醒的小疯狗男主 偏执又隐忍的疯批年下弟弟x外冷内热的情感逃兵姐姐 夏知遥一直活得清醒而准确。 她擅长权衡利弊,擅长预测风险,擅长在人群中保持冷静不动声色。 她是业内最年轻的咨询合伙人,一切都照着她设定的路径展开。 只有那个人,是她没算清楚的一笔。 三年前,逃离纠缠不休的前男友,夏知遥跑到纽约 她给正在加班的周越发了消息,我在纽约。 那晚暴雪封城,周越穿着被雪水打湿的大衣,一家一家酒吧找过去, 看见夏知遥坐在吧台最昏暗的角落,她染了一头粉发,眼神迷离,看着无比狼狈 他们在风雪中相拥而吻, 那一夜,在周越的床上相拥,情绪淹没了所有理智。 后来夏知遥就这么住进了周越的公寓。 来两个人度过了几个月情侣一样的生活,没有身份,没有承诺, 某天,夏知遥不告而别,只留下一封信,【大家冷静一下。】 两年后周越回国,坐在夏知遥对面的会议室里, 眉眼沉静,态度冰冷:“周总,好久不见。” 周越成了夏知遥公司背后的投资总监,强势介入她的工作, 嘴上说公事公办,眼神却早已失控。 他们在会议室吵翻天,也能在酒会后靠在酒店门口拉扯亲吻。 于是关系就此陷入一种偶尔睡在一起、谁也不提的暧昧僵局。 夏知遥总能全身而退,周越却一次次陷得更深。 周越曾疯过、怨过、恨过她的冷漠、她的躲避。 可当他真正知道夏知遥经历了什么,他只想用尽一生的温柔, 夏知遥说:“我怕你会后悔。” 周越说:“我从小喜欢你,长大之后爱你,也会一辈子爱你。” 周越从年少时起就喜欢她,她是他邻家姐姐,是遥不可及的月光,是他从青春藏到心口的隐秘。 内容标签: 年下破镜重圆 业界精英 商战 姐弟恋 主角视角:夏知遥 周越配角:郑晓天 章路远 林至宜 沈雁 一句话简介:破碎冷感姐姐 x 偏执疯批弟弟 立意:哪怕伤痕累累,也要在废墟中彼此拯救,重新学会爱与归属。 第1章 chapter 1 她是他青春期所有…… 夜色沉下来,曼哈顿雪越下越大。 街道静得出奇,雪盖住了车道和人行道,连出租车的灯都看不见。整座城市像是被一层厚重的白色压住了声音。 blackcastle capital高层,周越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把他的表情衬得格外冷淡。 他没有动,盯着屏幕上的财务模型,一页一页翻过,2019年加入公司,五年时间,他从analyst一路升到vp,现在是最年轻的sector lead,管着中国线的growth equity业务。 这速度,在blackcastle不是常规操作。 他的每一步都算得精准:交易节奏、项目节点评审、投委会站位。他不犯错,也不犹豫。他知道自己要什么,至少,看上去如此。 纽约的封锁从那个春天开始,航班越来越少,他和北京那边,父母各自家庭的联系只能靠电话和网络。 他晚上常常站在公寓窗前,看着外头空荡荡的街,连世贸广场都黑着灯,那条每天走去上班的路,现在像废弃片场,霓虹灭了,玻璃幕墙只反出他一个人。 他盯着那道倒影,安静得像在看另一个人。 忽然,他抬手,指尖在玻璃上画了一个圈,又一个,但很快雾气爬满整块窗,他看不见外面,也看不见自己。 弟弟寒暑假会从北卡飞来看他,“哥,你瘦了。”弟弟总在临走前说,语气轻,却掩不住眼里的担忧。 “工作忙。”他总是这样回,避开那双想看穿他的眼睛。 送走弟弟后,公寓安静得出奇,沙发还残着体温,空气里有薯片的咸香味,但这些痕迹很快被静默吞没,房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像从没人来过。 那段最难熬的日子,是靠和夏知遥聊天撑下来的。 从小学到大学,从北京那个大院到哥大的红砖校园,他追着她走了十六年,夏知遥她是他对门的姐姐,大他四岁,她是他青春期所有躁动不安、不可言说情绪的起点和终点。 在她上大学之前,他总是跟在她身后走,小时候像个黏人的尾巴,长大后像道不被察觉的影子,也像某种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执念。 他们在纽约重逢,夏知遥飞来谈项目,助理拿错了行李箱,她在哥大校友群发了条求助。周越看到消息,几乎没想就回了她,开车去酒店,帮她换回行李。 几天后,他和朋友在哥大草坪踢球,远远看见她,穿着剪裁利落的套装,黑发红唇,正陪客户在校园里走。 她站在那里,像是从十六年的回忆里走出来的幻影,却比任何一次回忆都要真实、都要鲜活,那些被他小心翼翼压抑了十几年的情绪,在这个意外的瞬间,全部汹涌而出。 他像个还没长大的小男孩,拽着她撒娇,说请她吃饭,她笑了笑,点头答应了。 饭桌上,他试探着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她淡淡地说:“挺好的,我男朋友也在北京。” 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他以为是情绪的过载,结果真的高烧不退。 夏知遥留下来照顾了他一夜,她帮他量体温、喂药,给他做饭,连乱糟糟的厨房都收拾干净了,动作熟练又安静,像是她从未离开过他的生活。 周越醒来的时候,天刚亮,他转过头,看到她靠在地毯上睡着,那一刻,他分不清是药效还没退,还是自己爱得太久,终于产生了幻觉。 可她真的在那,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后来她还是走了,夏知遥站在门口整理手提包,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柔和又遥远。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不舍,也有温柔。她轻声说:“照顾好自己。” 门关上,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轻响,他站在原地,盯着那扇门看了很久。 房间又归于安静,像一切从未发生,餐桌上摆着她为他准备的早餐,冒着热气,孤零零地放在那里,空气中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却留不住她。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精心维持了二十多年的世界,轻易地坍塌了。 他们从未真正断过联系,却始终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不远不近,不多不少,像两颗维持各自轨道的星球,偶尔交汇,却从不相撞。 分别后的第一年,是周越在靠近。 那时他刚进blackcastle,每天忙到凌晨三点,脑子里全是dcf模型、估值参数,还有客户没完没了的变数。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点开微信,发了一条消息: 【你在项目评估阶段会怎么说服客户这事值得投?】 她很快回复: 【不是回报率,是叙事。】 【大多数人不是在算数,是在找理由说服自己。】 周越那一刻才真正意识到,她一直都有着对人性的敏感、对选择本质的理解、对复杂世界的掌控感。 她懂得什么时候给出数据,什么时候制造想象,懂得冷静表达,也懂得在关键节点给出温度。 她不是在教他,她只是点了一盏灯。而他确实在那一盏灯下,看清了很多。 那段时间他需要她,一个人初闯华尔街,客户、模型、投委会接踵而至,身边全是履历漂亮、经验老辣的人,他几乎每天都在被比较、被挑剔。 可她的几句话,总能在他快撑不住的时候拉他一把,一两句,却像深夜走廊尽头那盏不灭的灯,照得他不那么慌。 后来他渐渐习惯了这里的节奏,也慢慢站稳了脚,晋升,谈判,漂亮的项目,董事会点名认可……他知道,他早就不是那个深夜发消息的学弟了。 他成长得比自己预期更快,那些当初拽着夏知遥不肯松手的日子,最终把他推向了更强的自己。 但他始终记得,是谁曾在他最难熬的时刻,替他把世界照亮过。 夏知遥也开始慢慢把一些她不太想让别人看见的困惑发给他,那些话,她不会对别人说。 可每当深夜临近,她却会像打开一个只属于她的窗口,把藏在专业光环背后的不安,悄悄投进他的世界里。 有时是投资判断的犹豫:【你觉得这个结构在你们机构眼里算有吸引力吗?】 有时是现实操作的难题:【飞灵总部在美国有什么动向吗?最近一直收不到回款。】 周越总是认真对待,她发的资料他逐页仔细看,结合团队案例分析,甚至熬夜给她写了一份完整的投后优化建议表,逻辑清晰,数据有源。 她沉默了许久,最终只回了一句:【你现在比我厉害多了。】 他盯着那行字,眼底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温热。 她从不说多余的好话,也从不轻易依赖他,可那一瞬间,他知道,她是真的开始把他,当作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的人,而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小男孩。 他从未奢望她会回头,从没敢想她会爱他。但当她愿意在脆弱时把最难解的问题递给他,那份信任,就已经足够动人。 偶尔,她也会在北京的深夜,发来只言片语。 【周越,你有没有那种,明明做了所有努力,还是无能为力的时候?】 【是不是有些事,咱们注定就做不好。】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2节 她从不解释,也不等回应,他不知道那是在说工作,还是感情,但那些字,藏着疲惫,也藏着她极力掩饰的无助。 每次看到这样的消息,周越都想立刻飞到她身边,抱住她,说一句“没关系,你不必一个人扛”。 可他知道自己没资格,他不问她为什么难过,不追问原因,只是像往常一样温柔回复,用最简单的语句,裹住最深的情感。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是你的错,是世界太糟糕了。】 【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通常不会再回。就像每一次一样,情绪宣泄完,她就会默默收起锋芒,戴上熟悉的面具,重新变回那个无所不能的夏知遥。 他习惯了等待,也习惯了她只在崩溃边缘时来找他,然后毫无预警地抽身离开。 她不会为他们的关系下定义,也从不给他一个明确的位置。但每次心乱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总是他。 周越终于明白,她把他当作了情绪的“安全区”,不会泄漏、不会逼近、不会背叛。 这份信任,是幸运,也是残酷。 slack跳出的提示音将他拉回现实,他迅速敲完回应,点发送,靠回椅背,目光望向窗外。 桌面上摊着三份材料:东南亚远程医疗平台的尽调报告,中国新消费品牌出海的退出测算,还有一份,是他亲自挑出来的,一家独立女性咨询公司。 他拿起那份材料,指尖在封面logo上摩挲良久,那家公司去年做过一场爆火的主题活动,名字是,逆流而上的女性。 他一页页翻到视频截图,受访者黑发红唇,眼神沉静,那一刻,他心口微震,照片上的人,像极了三年前的夏知遥。 他盯着那张脸,眼神一紧,某种压抑太久的情绪,被悄无声息地触发。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微信新消息(1条):夏知遥。 她的消息依旧短得轻描淡写: 【你公司在华尔街哪儿呢,我下午刚到纽约。】 【有空一起吃饭?】 语气自然得像是在约一位顺路碰见的老朋友,没有任何暧昧,也没有多余的感叹号 周越盯着那两行字,心跳在胸腔里猛地一滞,下一秒,连即将开始的会议都被抛在了脑后。 他的理智还在原地,他的手却已经先动了: 【你酒店定哪儿?】 【今天有什么安排?】 消息刚发出去,手机便震了一下,她回得太快了,快得不像随意聊天,更像是在等他。 【住在中城区那边的希尔顿。】 【你忙你的,我先随便逛逛,找地方吃点东西喝点酒。】 后面跟了一个举杯的小猫表情,笑得醉醺醺的,眯着眼睛。 周越盯着那张猫脸看了很久,像是想透过它读懂她真正想说的话,可他读不出来。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见到她。 电脑提示音响起,北京的同事们正在等他,他扫了一眼时间,又看了一眼手机,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他还是敲下回复: 【我现在开会,大概半小时结束。】 他不知道这顿饭对她意味着什么,是一个全新的开始,还是又一次温柔却注定的错过。 但在刚才那短短的十几秒里,他已经推翻了今晚所有原本安排,所有理智规划,脑中只有一个方向。 会议开完,周越一边发微信一边穿大衣,又小跑着进电梯。 走出公司大门,夜风裹挟着密集雪花扑面而来,他下意识拢了拢羊绒大衣的领口,动作一贯利落,此刻却带着几分慌乱。 脚步越来越快,皮鞋踩在湿滑人行道上发出急促声响,他一边朝中城区疾走,一边不停的打电话。 一通电话,无人接听,两通、三通……拨号音在雪夜中拉得漫长刺耳。 微信消息一条条飞出去: 【我开完会了。】 【你在哪儿?】 【接个电话。】 全都石沉大海,她不在了。 夜色空无一人,像她从未出现过一样。 作者有话说: ---------------------- 第2章 chapter 2 只是猛地伸手扣住…… 恐慌开始在他胸腔里蔓延,他不敢往坏处想,却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雪水把街道冲得泥泞不堪,污泥溅上他一向整洁的西装裤脚,车辆疾驰而过,雪水和脏水在街角炸开,他任由雪花打在脸上,冰晶贴着皮肤,一点点刺痛他崩得死紧的神经。 街灯的光在雪里变得模糊,橘黄与冷白交错,霓虹被雪幕滤得模糊不清,红的、蓝的、绿的,像失真的画面,在他眼前来回晃动,全都显得不真实,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周越站在中城区希尔顿门前,大衣早被雪浸湿,沉重地贴在身上。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夏知遥”三个字下是一串醒目的红色未接来电。他的指尖在雪夜中轻微发抖,不知是冷,还是怕。 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她,到底在哪里? 是真的醉了,倒在某个角落? 还是临时变卦,想躲着他?抑或,出了什么他根本不敢想的事? 他点开她最后一条微信: 【随便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喝点酒。】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没有位置,没有提示,像是一句不在意的敷衍,却成了他此刻在整座城市中,唯一的方向标。 他开始找。 一间一间去翻那些她曾在闲聊中提起过的酒吧,那些她说过“还行”“不错”“氛围挺好”的地方,此刻成了他脑中唯一能调动的地标记忆。 第五大道、soho小巷、东村的live house、高线公园旁的隐秘酒吧……他像背着一张残缺地图的朝圣者,在雪夜中沿着记忆撕裂的边缘,一点点寻找她的踪迹。 每推开一扇门,他都会飞快地扫过全场:吧台、卡座、角落、洗手间口、舞池边……没有。 就立刻转身,奔下一个地方。 雪越下越大,夜风像刀一样刮着脸。他手冻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却一遍又一遍地拨她的号码。 无人接听。 一次,两次,三次……没人接。他不死心,继续打。 第一家酒吧,门一推开,一股混着汗水、酒精和廉价香水的热浪迎面扑来,周越险些窒息。 人群起伏,灯球旋转,空气潮湿、吵闹,他一眼扫过去,没有,转身,重新冲回雪夜。 第二家,昏暗如深海,吧台边的面孔模糊,没人注意到他。他像幽灵一样穿过人群,眼睛一刻不停,还是没有。 第三家门口,一个醉汉蜷在角落,啤酒瓶碎在地上,他几乎是撞开门冲进去的,目光像刀,飞快扫过每一个低头的脑袋、每一个埋在阴影里的身影,空。 第四家、第五家——还是没有,第六、第七、第八…… 门一次次被推开,目光一次次扑空。 他不敢想下去,恐惧却越钻越深,像冰水灌进骨头,一点点冷到心底,时间拉长,像冻住了。每走一步,鞋子里的水都在脚趾间流动。西装贴着身,重得像铁,他却连停一下的念头都没有。 他拐进一条僻静的小路,尽头隐约露出一间快被雪掩埋的小酒吧,他站在雪地里,盯着那扇不起眼的门,心跳乱成一团。 这一刻,他不再是blackcastle的vp,不再是华尔街最年轻的操盘人。 他只是一个,在漫天大雪中寻找一个人,快要疯掉的男人。 也许她根本没在这里。也许她早就回了酒店,也许,他这一晚上跑了个空,可他还是走上前,抬手,推门。 夏知遥就坐在吧台前。 五官依旧精致,眉眼天生带着清冷轮廓,她不温柔,不甜美,却有一种无法移开的吸引力。只要轻轻一弯唇,那份生人勿近的距离感便会骤然松动,露出一点意外的天真,那种矛盾,令人着迷。 可现在的她,却早已不是那个意气风发、气场凌厉的夏知遥了。 她把头发染成了粉色,在昏黄的日光灯下泛着一层不自然的光,像过期的糖纸,褪色、起皱,仿佛风一吹就会碎掉。 酒吧里太吵,男人们在另一桌大声吹着牛,音乐混着人声、酒精与香水味在空气中炸裂,而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像是被整个世界遗落的残影。 所有人都在旋转、喧嚣、交谈、碰杯,只有她是静止的,静得过分,她孤单得像一张黑白底片,闯进了一场五彩斑斓的错误曝光。 周越站在门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的奔跑、绝望、失控,在看到她那一刻,全都哑了下去。 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缓缓地回头,看见了他。 她的眼神里,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迷茫。那种茫然、无措、近乎透明的情绪,让她看上去不像夏知遥,更像一个在暴风雪中走失太久的孩子,终于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却又不确定那是不是幻觉。 他们就这样隔着五步距离对望,谁也没有先动。 周越不敢动。他甚至不敢眨眼,他的黑色大衣在霓虹灯下反射出潮湿的光泽,肩膀还覆着未化的雪,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脸颊在红蓝交替的灯光中时亮时暗,像电影中一帧帧穿插的虚影。 可他的眼睛却是清醒的,灼热的,那里面燃烧着三年未熄的渴望,混着一点极力克制的、近乎绝望的恳求。 三年了。 他曾无数次设想过和她重逢的样子:偶遇、对视、擦肩,可他从未想过,她会这样看着他。 下一秒,他几乎是扑过去的,身体里积攒的所有克制,在这一刻轰然决堤,他不顾一切地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冰凉,他心头猛地一抽。 “知遥姐。”他低声唤她,嗓音发哑,带着三年来所有的思念、不甘与惊惧。 她缓缓抬头,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努力确认他是真实存在的,然后她忽然笑了。 带着醉意的笑,浅浅的,却透着一种无力的松弛:“好巧哦……”她眨了下眼,声音软得像羽毛,“居然能在这遇到你。”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3节 周越闭了闭眼,努力把快要破口而出的情绪压下。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巧个屁……你知不知道我找了多少家酒吧才找到你?” 他低头扫了一眼她面前的桌面,一只空酒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你的东西呢?”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外套呢?手机呢?” “丢了吧……”她轻声说,语调轻飘飘的,像说的是别人的事。 她垂着眼,仍在机械地晃那只空杯,周越心脏狠狠一紧。他伸手,按住她颤抖的手指,轻轻将空杯抽出来,推到桌子另一边,语气低而稳:“别喝了。” 她没有反抗,连挣扎都没有,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像是筋疲力尽。 他坐在她身边,一只手搭在高脚椅的靠背上,她歪斜着靠在他肩头,偶尔含糊地说几句醉话,大多听不清楚,但每一个字都像细针似的扎在他心里。 忽然,她模糊地嘟哝了一句:“回去睡觉吧……” “好,我送你回去。”他立刻起身,快步走向吧台结账,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当他拿着找零转身回来时,就看见她正费力地从高高的吧台椅上往下挪,脚下一滑,身体失衡。 “知遥!”他几乎是本能地冲过去,他一把将她接住,紧紧抱进怀里。她整个人跌进他怀中,他的手臂在那一瞬间收紧了,像要把她整个人揉进身体里。 “走吧,我送你回去。” 夏知遥却没动,她歪着头看他,尾音哑得像被秋风吹干的落叶,带着一丝醉意,还有一点轻飘飘的、故意的挑衅:“回哪儿啊?” 她像是在试探他的底线,看他还能忍多久。 周越一整晚积攒的耐心,在这一秒彻底断裂。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将她从高脚椅上拉起来。大步往外走,像拖着自己也要把她拖出这片荒唐的噪音。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找了多少家酒吧?”他咬牙,语气压抑得几近咆哮,声音都在发颤,“酒店没人,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呼吸越来越急促,像要崩溃,“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出事了?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站得摇摇晃晃,手腕还被他紧紧握着,却没挣扎。她抬起眼,看着他,语气轻得几乎不带重量:“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又没缺胳膊少腿,也没被谁劫财劫色的,你担心什么?” 出了酒吧的玻璃门,风雪扑面而来。 周越终于缓缓松开她的手,却没退开半步,他脱下自己那件还带着体温的黑色羊毛大衣,轻轻搭在她肩头。 “穿上。”他声音低沉,语气却不容拒绝,“外头这么冷,你穿成这样?” “不要。”她垂着眼帘,声音轻,却毫不动摇。 周越皱眉,将大衣重新搭上她肩膀,手已经抬起,准备系扣子:“听话。” 下一秒,她忽然猛地一扯,大衣甩到雪地上,溅起一地雪沫,“我说了,我不要。” “夏知遥!”他怒喝出声,脸色刷地沉了下去,手下意识伸过去想拉住她,却被她灵巧地往后一闪,避开了。 她没有再回头,而是直接迈进那片漫天风雪里,她笑了,笑得像疯了似的,“你知道吗?”她张开双臂,仰头迎着雪花,“都丢了才好呢。” 雪打在她苍白的脸上,她却像没感觉一样,任由冰冷拍打自己的皮肤:“都丢了……就没人知道我是谁了。这样我就不用再努力了……不用再去讨好,不会再让人失望,多自由。” 她的眼睛缓缓睁开,目光穿过雪夜望向虚无的远方,“也没人会在意我会变成什么样。” 她低声说,笑意却越来越苦,“我可以消失,彻底地,像从没存在过一样,多好。” 那一刻,周越耳边只剩下风声和她的话在回荡,仿佛万箭齐发,一根根插进他身体的每一寸神经。 他忽然意识到,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追她,可其实她早就在奔向深渊,他只是追得太慢,慢到现在才看清,她其实一直在崩塌。 周越弯下腰将那件被雪水打湿的大衣捡起,他甚至来不及抖掉上面的积雪,就踉踉跄跄地冲到她面前,用颤抖的双臂将她整个人紧紧抱进怀里。 动作急促而近乎粗暴,带着一种拼命的用力,像是要把她从这个试图吞噬一切的雪夜里抢回来。 湿漉漉的大衣胡乱裹在她身上,他的声音哑得发抖:“你别这样……求你了。” “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咬着牙,嗓音在风中破碎,“让我怎么办?” 夏知遥猛地抱住他,就像一个即将被海浪吞没的人,在最后一秒抓住了浮木。 她将额头深深埋进他脖颈和肩膀之间,死死抓着他背后的衣料,力道之大,仿佛再松一寸,她就会碎成尘埃。 周越站在纷飞的雪夜里,身上还带着未化的冰冷,他的双手在她背后悬空了几秒,颤抖、迟疑,然后猛地收紧。 他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贴入骨血,再也不让她逃掉,她就是他全部的破绽,而他现在心甘情愿,将所有盔甲卸下,只用一副赤裸的身体去抱住她。 夏知遥忽然仰头望他,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此刻清澈透明,却带着毫无防备的困倦。她微微歪着头,声音轻得像从遥远梦境里传来:“我第一次看你发这么大的火诶。” 她眼神有些飘忽,像是还没从醉意里彻底醒来,可就在下一刻,她忽然定定地看住他。 “你刚才那么着急,”她低声,“你喜欢我啊?” 这句话像雪夜里点燃的一道火光,照亮了所有她曾经装作不知的沉默与猜测。 她看着他,目光终于清明下来,像是拨开所有雾障,第一次真正看清他,她笑了笑,几不可闻地说:“你明明藏得那么好……可我还是看出来了。” 那一刻,周越感觉到自己的世界轰然坍塌,所有精心构筑的防线,所有最后的自持和理智,都在这一瞬间全线崩塌,化为废墟,连同他小心翼翼藏了多年的爱意,全部泄露了出来。 他一步步逼近,盯着她的眼睛,眼神像风雪里压抑不住的暗潮,冷静而决绝。 他没有预警,没有犹豫,只是猛地伸手扣住她的后脑,然后俯身,狠狠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chapter 3 我想要你,可以吗…… chapter 3 他们在雪地里吻了很久。 风一阵阵灌进来,夏知遥的唇已经被吻得发麻,她在他怀里,任他抱着、吻着,像在任由风雪掩埋的,不只是一个冬夜,而是三年未曾说出口的思念与逃避。 忽然,一束车灯破开夜色,在街角停下,是他叫的出租车。 他终于松开她,额头仍抵着她的,呼吸凌乱,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伸手,扣住她冰凉的指尖,十指紧扣,她没挣开。 他低头看她一眼,嗓音沙哑:“走吧。” 一路沉默,她靠在车窗边,手还攥在他掌心,指腹的温度一点点回升,可心跳却依旧快得不受控制。 他的肩始终绷着,像在拼命压着某种汹涌的情绪,怕她反悔,又怕这只是短暂的幻觉。 直到车停,他拉着她下车,上楼,开门,一气呵成。 门在身后合上,他转过身,站在昏黄灯光下,眼神彻底崩坏,声音低哑发紧:“你别走。” 顿了顿,他又说:“就今晚。”语气克制到几乎要碎,“哪怕……只有今晚。” 她没有应声,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落在他脸上,那一刻眼里没有笑,也没有拒绝,只有说不清的疲倦与温柔。 可还没等她开口,他已经猝不及防地将她抵在门板上,他的呼吸极重,眼神像灼烧着的野火,在她面前几乎近乎失控,然后,他俯身,狠狠吻了下去。 这个吻毫无预兆,他吻得急切、疯狂,像是压抑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炽热、偏执,带着所有没说出口的痛与渴望。 她的背紧贴着冰冷的门板,整个人被他困在臂弯之间,动弹不得,指尖悬在半空,心跳如雷。 他的气息还带着雪夜未散的寒意,却在她唇上烧出惊心动魄的热度。 这个吻一点也不温柔,甚至有些狠、带着野性,像是要将她一点一点拆进骨血里,镌进灵魂深处,从此再不许她离开。 他在发抖,太久没有发泄的情绪,在这一刻全线崩裂,他们的呼吸在彼此唇齿间交缠,混乱得像随时会燃起一场烈焰。 他越吻越深,像是只剩下本能在驱动,所有理性都被这三年积压的爱与恐惧,统统淹没了。 夏知遥的手终于颤抖着伸出手,隔着那层薄衬衫,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猛烈而汹涌,仿佛要从肋骨间冲破出来,撞进她的掌心。 她原是想推开他的,可掌心却只是在那片滚烫的肌肤上轻轻一顿,她自己都无法分辨,那究竟是拒绝,还是……挽留。 “周越……”她轻声唤他,声音微颤。 可他没有停,反而贴得更近,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那一缕檀香、茉莉,以及某种不知名的淡花香,混着他呼吸间残留的酒气,一点点灼热她的嗅觉与神经。 “你知道我等了多少年吗?”他嗓音低哑,几近破碎。 他的额头抵住她的,鼻尖相触,气息灼热地交缠在她唇边,带着细微的颤抖,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将他们之间仅存的理性全部燃尽。 “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他咬着声,几乎是从喉间逼出,“我他妈太清楚了。” 夏知遥原本紧紧裹在身上的那份冷静、那道防线,在这一刻终于开始溃散,她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那个从小跟着她的男孩,如今却眼眶发红,一字一句地把这三年藏在心底的荒凉说出口。 她想转开眼,却被那双眼困住,那是一双藏不住情绪的眼,赤裸,也绝望。那里面是热烈,是压抑,是千疮百孔的爱与不甘,仿佛一整个冬夜都燃烧在他眼底。 “你说要吃饭。”他喃喃地贴在她耳边,语气低得几乎碎裂,“结果人不见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我在那场该死的暴雪里,一个酒吧一个酒吧地找你。” 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更哑了:“你知不知道我多害怕……我怕你彻底消失,怕你从此……再也不肯见我。” 她的身体像被抽空了力气,那只撑在他肩上的手,再也无法推动分毫,她所有的抗拒,在此刻彻底崩塌。 周越静静看着她,眼里泛着潮意:“你要是真的不在意……”他低下头,在她肌肤上落下一个几乎炽热的吻,“那你就推开我,现在就推开。” 她没有动,两人就那样僵持着,气息交缠,呼吸与心跳交错回响,呼吸灼热而颤抖。 这一刻的亲近,是他倾覆所有自持与骄傲换来的短暂温存,是他用整整三年的孤寂换来的唯一回应。 “知遥……”他低声唤她,脆弱中带着固执,绝望里藏着希冀。 “我想要你……可以吗?” 这一句,仿佛是他耗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才敢说出口,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卑微,近乎祈求的虔诚。 只要她轻轻摇一下头,他就会被打回那个独自煎熬的深渊,无声坠落。 夏知遥缓缓抬起头,眼神在清醒与迷离之间摇摆不定。 他看着她,张了张嘴,像是还想再说点什么。可她忽然伸出手,指尖轻轻落在他唇上。 “嘘。”她说,指尖却带着夜晚的凉意,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 她望着他,目光深处情绪翻涌,“周越,”她缓缓开口,声音低缓,“你可千万别后悔。” 他喉头一哽,眼眶泛红,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俯身,再次吻住她,这一次的吻,不再像先前那样急烈与慌乱,不再带着征服的意味,而是小心翼翼,带着微微颤抖的热,像是终于攀上悬崖,用尽力气,只为碰触那朵想了太久的花。 他的额发垂落在她脸侧,鼻尖贴着鼻尖,气息交缠,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彼此之间这短短的距离。 他唇瓣停在她唇边:“我以前……没做过。”那一瞬间,那份赤裸的坦诚,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令人动容。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4节 他顿了顿,又低声说:“你教我,好不好?”他声音更轻了,带着一丝不安与迟疑,却又有着一种近乎献祭式的信任。 她没有立刻回应,周越低低地笑了笑,那笑意里夹着一点没来得及掩饰的自嘲与破碎,仿佛连自己都觉得这请求太荒唐,可他还是说了。 因为他已经把最后一丝自持,也一并放下了。 下一秒,他用力将她紧紧抱住,他的吻开始变得灼热而深沉,动作却仍带着隐隐的颤抖,像是在用力抚平某种长久的渴望:“你不知道……我忍了多少年……” 他的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虔诚,在她脸上缓缓游移,指腹从她眉梢缓缓掠过,轻轻拂过眼角的柔嫩肌肤,再落在她唇边,那片唇色因情绪微微泛红,仿佛正颤抖着迎接下一场风暴。 周越不敢用力,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只要稍一用力,这一刻的温柔就会碎裂,梦也会醒来。 “我怕你不要我……”他的声音低得几乎淹没在她颈侧的呼吸里,“怕你永远……都不肯回头看我一眼。” 话音未落,夏知遥忽然伸手,纤细的手臂环上他的脖颈,她将他拉近,她什么都没说,却仿佛已经说尽了世间所有深情。 那一刻,周越怔住了,他身体猛地一震,被她无声的回应击中全部防线,眼底的光倏然点燃。 他终于失控,没有任何征兆地将她轻轻抱起,动作却虔诚得像是在接住他等待多年的光,他把她轻轻放在床上,整个人随之倾覆下来,额头抵着她,呼吸凌乱而急促。 身体止不住地微微发抖,像一株在黑暗中忍耐太久的藤蔓,终于攀上了那个藏在心底最深处、发着光的梦。 他的吻一寸寸落下,从眉眼、鼻尖,到唇角与锁骨,缓慢而坚定,像是在一点点寻回这三年被岁月偷走的温度。 那动作虔诚得近乎朝圣,却又隐隐透出一股将要失控的渴望,像是越靠近,就越害怕醒来。 他没有急切,也没有蛮横,只是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她,像在用尽全力填满所有空白,那些未曾靠近的日子,那些擦肩的遗憾,那些沉默里滚烫得快要灼伤胸腔的思念。 这一夜,他们终于不再退让、不再隐忍,所有压抑的情绪、未尽的言语、来不及说出口的爱意,在彼此的怀抱中尽数倾泻而出。 炽热如野火,迅猛地吞噬所有缝隙,又深沉如潮水,把两人一同卷进名为爱的深渊。 窗外的风雪还在下,夏知遥睁开眼,雪把整个城市压成一片模糊的白,世界像被封印,只剩这一间房间,还有他臂弯里的温热。 她想动,刚一抬手,那只圈在她腰间的手就猛地收紧,她低头,周越还睡着,脸半埋在她颈窝,呼吸平稳,却皱着眉,像做着什么不安的梦。 “别走……”他喃喃低语,声音沙哑而模糊,像一记在梦里的哀求。 她愣住了,心也在这一刻被什么轻轻绊住,几秒后,她没再挣扎,只是默默靠回去,让自己重新沉进他的怀抱。 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妥协,脸在她肩窝蹭了蹭,整个人像放松了力气,安静下来,她闭上眼,听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在自己耳朵里。 那些她以为已经放下的情绪,悄无声息地覆了上来,她没想过,他竟一直爱她到这个地步。 那不是冲动,也不是欲望,而是一种藏得很深的执念,安静,却无法忽视。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凌乱的发丝,半晌,她低声开口:“我去洗手间。” 门刚关上,周越就睁开了眼,他静静下床,脚步轻得没有声音,站在黑暗里,眼神冷冽,却在那份静默里埋着翻涌的暗流。 不久,门轻响,夏知遥走了出来,身上只穿着他那件宽大的t恤,衣摆垂到膝上,带着洗后的水汽与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慵懒、松散,却因为毫无防备而动人得让人心口发紧。 她抬眼,正对上他那道几乎凝固的目光。灯光勾勒着他紧绷的轮廓,她愣了下,随即挑眉,半笑半揶揄:“怎么,怕我跑了?” 话未落,他已经冲到她面前,一把扣住她的腰,将她几乎扛回卧室。 “别走……”他的声音低得像是从胸腔撕出来,带着无法遏制的痛意与偏执,“一秒……都不行。” 夏知遥怔住,缓缓伸手抱住他,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语气像哄一个失落的孩子:“我不是一直在这吗?” 他的肩线微微松了些,但仍死死抱着她,仿佛要确认她是真的存在,下一秒,他的唇贴上她,像要一寸寸将她刻进骨血。 此刻,周越不再是那个西装笔挺、冷静锋利的男人,他只是那个曾在风雪夜里找遍所有酒吧、怕她再不回头的少年。 那个孤身跋涉多年,终于抱回自己光的人。 夏知遥抚着他的后颈,感受到他被压抑得发颤的呼吸,她低声:“我说了,不走……真的不走。” 这句话,像火星落进了引线。 周越猛然抬头,眼底血红,下一刻,他吻住她,火热、急切,像把所有思念与恐惧都交给她的唇。 她被吻得几乎喘不过气,手抵着他肩,却听见他低声恳求:“别躲……” 她眼眶一热,扣住他的后颈主动迎了上去,“我在这儿,你不用怕。” 他的情绪彻底决堤。吻越来越深,越来越急,拥抱着,也在惶恐中索取,他怕这一切只是幻觉,怕一醒来,她又会转身离开。 于是他本能地加深力道,她轻轻一声低吟,他停了片刻,额头抵着她的,呼吸凌乱,眼底像燃烧的深海,满是惶恐与渴望。 然后他抱得更紧,吻得更狠,像要把错过的三年一口气填满。 那一夜,他们彻底溃败于彼此,周越一次次轻声唤她的名字,每一声,都像将她刻进骨髓,夏知遥也在这场无声的沦陷中,卸下所有伪装,彻底失了防线。 风雪停了,夜色沉了,他们的世界,终于破晓。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chapter 4 听你这意思,没睡…… 凌晨,周越被一阵极轻的响动惊醒,他下意识地探手,掌心却只摸到一片尚有余温的床单。 他猛地坐起,慌忙跑出客厅,直到看见落地窗前那个熟悉的身影,才缓了口气。 夏知遥坐在飘窗上,穿着他那件t恤,光脚轻晃,静静望着窗外,那头浅粉的长发随意披散,月光落在她肩上,美得不真实。 周越轻手轻脚走进厨房,翻出可可粉,倒进热牛奶,“睡不着?”他走过来,嗓音低哑,像深夜里的一阵风。 夏知遥回头,接过杯子,唇角扬起淡淡的弧度:“时差没倒过来。” 她轻啜一口:“还有些事在想。” 周越没问,只在她身侧坐下,陪她看窗外的夜。远处的灯火一盏盏亮着,像城市的心跳,浮在雪色之上,静又美。 过了一会儿,他伸手,从后方抱住她,头靠在她肩上,鼻尖埋进她颈边,然后,他低头,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夏知遥没有动,握着马克杯,杯中荡起一圈圈细涟漪,映着窗外灯火,晃得人心头发烫。 “别闹。”她嗔了句,声音却软得不像话,“牛奶要洒了。” 周越没停,反而笑了,低低地从喉咙滚出来,带着点坏,带着点缠。 她睨他一眼,慵懒开口:“处男刚开荤都这样没节制吗?” 周越挑眉,低头轻咬她耳垂,声音又低又哑:“听你这意思,没睡过处男?” 她握着杯子的手指轻顿,脸色变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淡淡一笑:“嗯?你管这么多干嘛?” 周越盯着她,捕捉到她眼里那一瞬的波动,只贴近她颈侧,语气含火:“我吃醋,行吗?” 夏知遥低低笑了,“吃醋?”她轻声重复,“那你慢慢吃吧,不然排队的人太多,轮不到你。” 周越眸色一沉,像被点着了某根神经,低哑地道:“那这样吧,你再给个机会,我好好表现表现。” 他说这话时,唇几乎贴着她肩膀,气息滚烫,嗓音低得像从深海里压出来,带着几分偏执、几分欲望,还有压了太久的灼热。 夏知遥没躲,甚至轻轻歪了歪头,在他脸颊上蹭了蹭,默许他的靠近,指尖顺势穿进他微湿的发间,轻轻拨了拨,手法慢悠悠的,分明带着点不怀好意的撩弄。 她懒懒地挑了下眉,语气却透着点打趣的得意:“还没表现呢,你这都几回了……” 周越被她这句话逗得眸光一亮:“你这话什么意思,嗯?是在质疑我的实力?” 夏知遥靠在他怀里,忽然像想起什么,轻笑出声,声音软软的:“你小时候就像只小狗,天天跟在我屁股后头,走哪儿都甩不掉。” 她语气一顿,又慢吞吞地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挠人心尖的味道:“现在更像了,比小时候还粘人。” 周越原本就窝在她身后,被她这话一激,懒洋洋地抬起眼看她一眼,哼了一声:“你才是。” 他伸手点了点自己脖颈,又指了指唇角,一边控诉一边撒娇:“你看看我这一身……你怎么这么爱咬人?嘴都咬破了,我明天还怎么上班?” 夏知遥原本还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听他这么一说耳尖立刻泛红,咬了咬唇,没理他,转过头装淡定。 周越却不打算放过她,贴着她耳侧轻声道:“不过……留印子也挺好。” 他声音忽然低了几分,语气收了玩笑,慢了下来,眼神也沉静了些许:“至少我能确定……这不是梦。” 他顿了顿,嗓音低哑,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温柔:“你不知道,我做好多梦,梦见你就站在我面前,刚想开口,就醒了。” 他贴在她耳畔,语气一寸寸放轻:“昨天晚上……是我这几年,头一次,觉得自己,好像还活着。” 过了片刻,屋内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与窗外遥远车灯的流转。 周越忽然开口,声音仍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这点来之不易的温存,“再过几天就圣诞假期了。” 他贴在她耳边说,语气低哑,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我那边可以多请几天……陪你。” 他说完顿了一下,鼓起勇气才继续:“你想去哪儿?我们……一起。” 夏知遥没立刻答话,她望着窗外,灯火如织,映在她眼底,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几秒后,她才轻轻“嗯”了一声,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哪儿都行。” 周越心口一热,手臂紧了紧,把她抱得更牢些,他语速快了半拍,压着难以抑制的雀跃:“真的?你说的啊,别反悔。” 夏知遥没回头,只是轻轻一笑,她抬手,扣住他搁在腰间的那只手,十指交缠,语气懒懒的:“这有什么可反悔的?我带你玩了十几年,也该轮到你带我玩一回了。” 周越本来还想问一句:“你这次……打算待多久?” 但那句话卡在喉咙,没能说出口。 他低头看着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扣着自己的手,他忽然不敢问了。 她什么都没说,却已经什么都明白,那已经是她能给的最温柔的答案。 清晨的纽约天色澄澈,阳光像一层薄纱,铺在未融的初雪上,整座城市像是刚刚从长夜梦中苏醒,万物悄然舒展。 夏知遥站在街边,裹着周越的羽绒服,那件本属于男人的衣服披在她肩上显得有些宽大,反倒让她原本利落冷峻的气质,多了几分不设防的柔软与慵懒。 她的粉色长发随意扎成马尾,几缕碎发垂落在颊侧,阳光洒下时,发丝泛着淡淡暖光。 周越偏过头看她,眼角染着笑,声音里带着一点调侃:“真难得。你不是最讲究搭配的吗?现在这身……怎么看都像逃课的大学生。” 夏知遥哼了一声,懒得回应,将脸埋进高高竖起的羽绒服领口,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别扭的倔强:“挺好,暖和。” 她轻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满是他身上的气息,干净,温热,混着一点皮肤的味道与烟草的微凉,熟悉又让人上瘾,她闭了闭眼,任那股安心悄然在晨光中渗进骨子里。 周越站在她身侧,目光落在她微红的耳尖上,眸色温柔得能把雪融化,他想,此刻的她,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柔软的模样。 寒风依旧吹着,擦过街道,掀起她鬓边几缕碎发,他没说话,只向前一步,悄悄将她的手扣进掌心,他垂下眼,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下次别穿这么少出门。” 夏知遥嘴角微扬,没抬头,只低低“嗯”了一声。 风还在吹,街边的雪慢慢化了。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一点一点驱散残余的寒意。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5节 他们站在这座城市清晨的光里,一如三年前那场未竟的告别,只是这一次,他们终于再次靠近。 苹果店的灯光落在夏知遥侧脸上,勾勒出她清晰柔和的五官线条,她静静地站在展示台前,低头滑动着屏幕,一如既往地自成一片静域,任由身旁人流如潮,她始终不动声色。 那份疏离感,与生俱来,也被她养成。 周越站在她身侧,目光柔和,昨夜风雪中的缱绻仍在指尖残留,而她却仿佛早已将那段温度封存,收起了所有余热,连一丝呼吸都未曾带出。 她此刻的平静,令他忽然生出一种恍惚的错觉:他是不是真的拥有过她?还是只是一次次靠近,又一次次被温柔拒于门外? 他站在她身边,却像站在时间之外,看她安然、独立、遥远,像一场美得过分的幻觉。 就在此时,夏知遥忽然抬头,眉梢轻挑,将手中的手机晃到他眼前,语气漫不经心,却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试探:“白的还是粉的好?” 周越微微一愣,随即走近半步,身形悄然倾斜,低头看着她手中的一白一粉两款手机。 “都挺好。不过……粉的配你头发。” 他话音未落,一旁正在整理包装的女店员忽然笑着凑过来,语气轻快,带着典型纽约口音的热情打趣:“girl, that pink phone was made for your hair. you’d be a walking instagram post。(这个粉色就是为你这头发量身定制的,出去就是ins网红了。)” 夏知遥没料到旁人会插话,微微一怔,下意识回头看去,女孩正朝她笑,笑容真诚自然,就像是在夸一个熟人。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周越已经从外套内袋掏出信用卡,递给柜台店员,语气利落:“we’ll take this one. please put it on my card(我们就要这个了,请刷我的卡)” 夏知遥怔了下,眉心微蹙,下意识就开口:“wait a second, i’ll pay for it myself.” 周越挑了下眉,表情没变,嘴角却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自己?你身上现在又没现金,也没卡。” 她张了张嘴,像还想说什么,又忽然噎住,只好低低嘟囔一句:“我酒店房间里有。” 周越看着她那副别扭又倔强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像潮水一样,一点点涌了上来,他没再应声,只转头吩咐店员结账,动作利落,压根没打算让她掏钱。 签完字,他收回卡,随手一收,顺势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天生的熟稔,毫不张扬,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亲昵。 “没手机你能活?”他顿了顿,语气吊儿郎当,却藏着一点掩不住的小得意:“多大点事,我堂堂一个华尔街精英,一个苹果手机还是买得起的。” 语气太轻松,太随意,把买手机说得像是一件天经地义的小事,甚至带点宠溺式的骄傲,骄傲于她此刻还由他来照顾。 夏知遥低下头,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轻声道:“我回酒店再把现金给你。” 周越闻言轻笑,身形微倾,贴近她,在她耳边低声道:“你非得跟我算这么清楚?” 那语气极轻,带着他惯有的慢调子,却句句入骨,像一只手试探着拉开她心里的防线,看它是不是已经松了一寸。 她没回答,只别过脸,咬了咬唇,眼神仍倔,可那嘴角压不住的弧度……终究还是泄了底。 周越盯着她看,轻声道:“晚上下班我来接你,吃饭。” 顿了顿,他像随口补充,又像在温柔里画下一道不容质疑的线:“记得,别再说什么还钱的事了,好不好?” 夏知遥轻轻“好”了一声。夏知遥一走进酒店,前台服务员便迎了上来,笑着将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递到她手中。 “ms. xia, a chinese lady brought in this coat for you last night. she left a note, in chinese.” (夏小姐,一位中国女士昨晚捡到了您的大衣,还留了一张纸条,是中文的。) 夏知遥下意识地接过, “she said she found it nearby, and there was a hotel business card in the pocket, so she brought it straight here for you(她说是在附近捡到的,口袋里有酒店的名片,就送来了。)”服务员补充道。 她低头看那件衣服,是她的没错,压成一团,边角起皱,沾了灰,像被人丢弃在街头某个角落太久,失了形,也失了体面。 她喉头发紧,还是开口:“what about the phone?” “sorry, she said she only found the coat. the phone might still be somewhere else.” 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接过那张便签: 【您的大衣我已送到酒店前台,手机没找到,可能还在别的地方。很抱歉没能帮上更多忙,可加微信联系:xxxxxx ——lydia lin】 夏知遥盯着那行字,心里还在嘀咕:她是怎么看出这件大衣是中国人的?又没名字,又没标签。 她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地翻了翻衣兜,下一秒,一包心相印的纸巾从里面滑了出来。 她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了一声,带着一点自嘲,也带着某种命运般的讽刺意味,好吧,现在解释得通了。 “看来,我丢掉的东西……”她低声说,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至少还有一件,会自己回来。” 她推开房门,整个人站在原地片刻,像在从雪夜与喧嚣中慢慢抽离,直到呼吸平稳,才转身走向浴室。 灯一亮,瓷砖反射出冷白的光,整个空间明亮却寂静,静得仿佛能听见心跳,她站在洗漱台前,目光越过干净的镜面,盯着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熟悉,却也陌生,镜中的她像是换了壳,脖颈处几道淡红的痕迹突兀地浮现出来,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她愣了一下,缓缓抬手,指尖轻轻触碰那些痕迹,指腹掠过的瞬间,那些热度、喘息、失控的力道仿佛一并苏醒,清晰得像是刚发生过。 他昨晚的吻带着一种近乎压抑到极限的渴望,像是困兽挣脱束缚后的一次爆发,凶猛又真切,毫不掩饰。 她没有躲,反而……抱住了他,那个动作,现在想来几乎让她无法直视,她是怎么会那样毫无保留地去回应他的? 她闭了闭眼,却止不住脑中那些画面不断闪回,而她,明明早就该转身离开,却在那一刻沉沦得那么彻底。 她本不该是这样的。 她习惯精准计算,习惯提前评估所有风险,可昨晚,她像疯了一样亲手撕碎了自己立下的所有规矩。 现在,夜色已褪,理智归位,可她的心却像是被掏空了一块。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那点刺眼的红痕像是一道醒不过来的梦的证据,指尖按在脖侧,她轻声开口:“周越……” 可下一秒,她却突然想起了三年前,同样是在纽约。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chapter 5 三年前,纽约肯尼…… 三年前,纽约肯尼迪机场。 夏知遥神色冷淡地走在前头,拉着行李,指尖飞快地滑动手机屏幕,页面一页页刷过,她一目十行地看着,她眉心微蹙,脚步下意识加快。 刚踏出廊桥,身后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她没回头,继续扫着手机上十几封未读邮件,顺手发出微信【明天下午一点会议,ppt会改成最新版本,流程我会发你。】 她穿过人群,回头看到助理程悦正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脸上带着几分慌乱与犹豫,嘴角动了动,却迟迟没发出声音。 夏知遥继续往前走。却听见身后行李箱滑轮与地面的摩擦声,一下一下地拉近,像一种习以为常的追随。 她没回头,只是垂眸扫了眼手机,指尖一滑,几个文档窗口依次弹出,“模型调出来,”她说,声音冷静利落,“之前那组数据再跑一遍,我记得你们更新过基础假设。” 语音刚发出去,她又补了一句:“还有,跟chen那边的合作方案,法务确认了吗?这是最后一步,只要他们拍板,这个项目就能敲定。” 她话音未落,目光仍在屏幕上快速滑过,但大脑已自动将逻辑、优先级、资源调度与风险评估推演完毕,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仿佛根本不需要停顿。 下一秒,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是程悦发来的ppt更新版本,夏知遥扫了一眼,眉心轻轻一动。 她脚步一顿,停在离出口不远的地方,耳边是拖箱的杂音、人群的窃语。 她转身开口,语调依旧平稳:“程悦啊,汇率你写的是哪天的数据?” 程悦一愣,神情微慌:“……是最新的,我想着越实时越好。” 夏知遥沉默了半秒,语气缓了些,却依旧清晰坚定:“我们是做咨询的,不是为了展示数据,而是帮客户做决策。” 她知道程悦努力,也明白她太急了,这种急不全是坏事,只是需要引导。 “你填的是昨天的汇率,出发点我理解,但客户要的是趋势和逻辑,不是最新数字。”声音平稳却不容置疑,“汇率是浮动的,重要的不是眼前的数,而是你为什么选它、能判断出什么。” 她垂眸看了眼屏幕,脑海里一闪而过当年那个为小数点熬夜的自己。“分析的关键,从来不是搬数据,而是思考背后的意义。” 程悦点头,小声应:“……我会改。” “嗯,别急。”夏知遥收回视线,语气淡淡的,却带着鼓励。 正说着,夏知遥脚步一顿,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像是忍着某种突如其来的不适,手下意识扶了下小腹,呼吸微微停顿。 程悦立刻注意到她的动作,几乎没有犹豫地从随身包里翻出一根能量棒,拆开包装递过去:“姐,你咖啡又喝太多了吧?吃点这个,低卡的,不甜。” “谢谢!”夏知遥接过能量棒,咬了一口,淡淡的坚果香气在口腔里弥散开来,她低着头,神情没什么波动,却眼神柔和了几分。 程悦又从包里摸出一小瓶水递过去,小声补了一句:“别逞强,你这几天飞太多,胃一直不好我知道的,我就在想你待会儿肯定得难受。” 夏知遥没回应,只垂下眼帘喝了口水,嗓子发干,胃里却终于缓了些,她轻声道:“你倒是记得挺清楚。” 程悦抿嘴一笑,带着点得意:“这都是你手把手教我的,你之前给沈总当助理不也是这样面面俱到。” 程悦看着她略显疲惫的脸,犹豫了下,低声问:“对了,夏总,你在飞机上没休息吗?” 夏知遥语气平稳:“睡了四个小时。”她说得毫不在意,“剩下的时间,可以安安静静做策划案。” 她当然知道自己看起来不太好,黑白颠倒的时差,疲惫像是从骨头缝里溢出来的,但她不在意,她早已习惯。 甚至某种程度上,恰恰是这种极致清醒与身体负荷的临界感,才能让她思路更利落,判断更果断。 她抬起头,看向前方,天还未全黑,城市像披着一层暗蓝的幕布沉睡着,车灯在路面划出一道道光轨,她站在原地,竟有片刻的出神,她回来了。 再次踏上这座城市的土地,心跳竟仍会漏一拍,一些被压进时间缝隙的记忆,仿佛一下子被这冷空气激活了。 纽约,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城市,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脱离父母所在的城市,没有父亲那种只有成功才配当我夏仲明女儿的高压,也没有母亲深夜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与指责。 她记得自己刚落地时,是一个深秋的下午,哥大校园里的梧桐金黄,天光澄澈,那年她二十四岁,拖着行李走在初到校园的路上,穿过古老的图书馆、拱门和街角咖啡店,仿佛人生也能重来一遍。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由,是可以呼吸的东西,没有人监督她几点回家、穿什么衣服、成绩是不是年级前三,没有人把她当成“某某教授的女儿”或者其他。 她就是她自己。 在哥大商学院,课堂上她坐在前排,她喜欢那些教授的讲课风格,尊重每一个观点,鼓励质疑,甚至赞赏她的敏锐与反驳。 那是一段她头脑发光、人生有界、但心是热的日子。 有一次凌晨三点,她走出图书馆,冻得耳朵发红,却在路边看见一只松鼠站在井盖边啃坚果,那画面至今还在她脑海。 那时候她觉得,人生不是非赢即输,也可以是迷路、发呆、躲雨、甚至摔倒的过程。 她曾天真地想,也许回国之后,能保留一点这样的松弛感,可当她一脚重新踏入现实的那一刻,父亲会议上的目光、母亲的“你是不是要被男的骗”、工作里的竞争和缄默,都一口气把她压回深渊。 纽约是她人生短暂的缝隙,是她曾经相信过“可以不用那么累”的地方。 风忽然大了些,夏知遥轻吸一口气,收回视线:“走吧。” 她再次迈步前行,步履稳健,眼神清冽,她低声说了句:“纽约,我又回来了。”声音很轻,从心底溢出,说给另一个曾经的自己听的。 那个在这里奋斗过、迷茫过、也曾满怀希望的自己。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6节 他们一行人走进酒店,项目方安排的接待点,夏知遥一边办入住,一边快速扫视四周,大堂布局、电梯位置、商务中心方向,统统记下,她从不浪费任何可以掌控局面的细节。 进了房间,她反手关门,她将行李箱推到沙发旁,径直走到落地窗边坐下。 她蜷起双腿,把额头抵在膝盖上,脊背僵硬,肩颈发紧,依旧绷着,不敢松懈。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太阳穴隐隐作痛,眼睛干涩,她抬起头,右手缓缓收紧,直到指甲陷进掌心,痛觉传来,她才像是找回了身体的主导权。 她睁眼,恢复笔挺坐姿,打开电脑,毫无犹豫地进入工作状态,她不能被看到疲惫,也不允许自己被情绪打败。 脆弱是没用的,这句话,她早就写进了自己的生存守则。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震动声在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来电显示:“程悦”。 夏知遥眉头轻蹙,眼神瞬间沉了下去。这个时间打来,不会是好事,她几乎本能地断定:出事了。 太熟悉了,这种电话的意义永远只有几种,数据错了,客户改需求,团队出了纰漏,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今晚别想睡了。 电话还未接通,她已经在脑海里飞快预演所有应急方案,她习惯了,必须永远比问题快一步。 她接通,声音沉稳:“说。”内心却已在准备最坏的结局。 “夏姐,不好了……我、我好像拿错箱子了。” 她闭眼,深吸气,几乎是下意识地回道:“给机场打电话,明天就能找回来。” “恐怕……来不及……” 她心口一沉,椅子刮着地毯发出刺耳一声,身体的本能比思维先一步意识到:大事不妙。 “你箱子里有什么?”语气中压着火。 “……文件夹,还有硬盘……沈总那份会前资料也在里面。”程悦的声音越来越小,“还有ppt草稿、翻译文档……都在。” 所有不能丢的东西,都丢了。 她很想说“没事”,但那两个字到了嘴边,最终没说出口,这不是“没事”的级别。 她闭了闭眼,声音依旧冷静:“我这就过去。” 但心里却在咆哮:我说了多少次?项目核心资料必须随身携带!红字、备忘录、会议反复强调,为什么她们总是记不住最基本的原则? 她挂断电话,转身冲出房门,此刻不是发火的时候,她知道,现在得补救,可那种怒意却在身体里灼烧。 那是“我把所有防线都设好了、你们还是能出错”的愤怒,是“我做了百分之百、还要替你擦屁股”的疲惫。 她看见那只陌生的行李箱安静地立在沙发前,哑光粉色,边角磨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她站在原地,盯着它,就是这么一只箱子,可能毁掉几个月的努力。 命运往往最致命的地方,从来不是暴风骤雨,而是,一个看似无害的失误。 她半蹲下身,拉开拉杆箱的一角,眼神淡淡地扫过去,黑色印刷体的行李牌安静贴在把手上:“su yining”。 夏知遥轻笑了一声,低声嘟囔:“连名字都不看一眼,拿得倒是挺干脆。” 在她层层设防、精确到每一个环节的安排面前,有人随手一个动作,就能把她所有预案撕出一个口子。 一瞬间,她觉得荒谬。更深的,是疲惫,她一直以为,只要她足够严密、足够用心,就能掌控全部变量。她把每一个环节磨到极致,所有文件分层存储,每一次出行都预演三遍。 可现实从来不会为谁的努力让路,她站在那儿,眼神沉沉地盯着那串字,忽然觉得这整个纽约的夜都荒诞得像场讽刺剧。 她还不死心,弯腰仔细翻查拉杆与箱角缝隙。指尖摸索着,在最不起眼的拉链夹层,终于摸到一枚蓝色的小贴纸。 哥伦比亚大学校徽。 那一刻,她眼神一凛,她迅速起身,走向沙发,指尖飞快地滑动手机,点开了一个久未点开的微信群:columbia校友群。 她飞快打字:【有人认识su yining吗?刚从jfk出来,行李拿错,急寻失主。】 她知道,这群平时活跃度不高,但这是她眼下能动用的最快资源,她向来不信运气,也不寄望奇迹。 她只做一件事,在所有已知信息里,逼出解决路径,即使只有1%的可能性,也要迅速放大它。 几分钟后,屏幕跳出一条消息:【我帮你问一下,我学弟现在在校生群里。】 她眉头微动,心里那根弦终于松了一点,但还没等出一口气,更深的焦虑就如潮水般反扑回来。 问题不在箱子本身,而在她的箱子里,她带来的,不止是演示稿草稿,不止是翻译材料,更有全套尚未公开的客户名单、两家未披露合并意向的企业资料,甚至,还有那份她亲自撰写、连直属上级都未见的并购意向副本。 今晚她本来打算再微调一版,明天一早正式交呈。如果那份副本流出,轻则,被竞对预判;重则,引爆行业信任危机,项目直接腰斩。 她从不夸大风险,但这一次,风险确实能撕裂她的职业履历。 她感觉呼吸有点乱,她握紧手机,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但她知道,那种从骨子里涌上的恐惧,已经在蔓延。 那不是对失败的恐惧,而是对一切努力毁于一旦的恐惧。 “a模型锁档,立即暂停权限分享,所有涉及客户编号的邮件,一律挂起审批流程。”她语速极快,几乎不带一丝顿点,像是早已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只等此刻调动全套应急流程。 就这一件事,可能让她三个月的准备付诸东流,不仅如此,还足以让她在这场决定未来升迁的纽约并购案中,留下“重大失误”的污点。 她站在落地窗前,城市的光像潮水一样涌动,而她却仿佛站在一个被放大镜注视的点上,,每一栋高楼、每一束光,都像是在注视她失手。 程悦刚挂完电话,立刻上前汇报:“jfk那边说正在调监控,但行李出关的部分还在核查,进度很慢。” 她轻轻冷笑一声:“jfk机场每天这么多人,系统常年滞后,不能光靠他们。” 她抬眼看了她一眼,语气清冷:“箱子是能找回来,但我们等不起。” 她依然站在原地,指尖飞快滑动手机,另一只手交叉抱臂,语气冷静得像系统语音:“这个时间段,中国学生大概率是春假回国。” 目光落回那行名字上:“如果是本科最好查,哥大一年从中国招的本科生也就二十多个。,研究生就难了,几百人起步,分学院还分项目。”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一顿,眼神像刀一样落在程悦脸上:“今晚前如果还没找到,明天一早我们去哥大国际生办公室。” 程悦点头,而她已经再次低头处理下一封邮件。 忽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微信弹窗跳出:【遥遥姐,你方便接电话吗?】 她的指尖顿了一下,像被某种温度轻轻碰了一下,那是风吹过旧时光的尾音,像夏天傍晚街角,小孩穿着大得过分的校服,背着书包朝她喊:“遥遥姐!去我家吃饭吧!” 她的指尖倏然停住,情绪像骨头被风拂了一节,酥麻,又藏着一丝久违的热。 她强迫自己压下那点轻颤,没有犹豫,拨了回去。 “喂?”她的语气仍旧是她最擅长的那种,冷静、清晰、无破绽。 一个熟悉的男声低低响起,带着隔着夜色都能听见的温度:“是我,周越。”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chapter 6 他是个男人,是早……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对面传来一道轻柔却低沉的男声,像风不动声色地吹进夜色里:“是我,周越,遥遥姐。” 夏知遥,差点没反应过来,那声音……陌生又熟悉。 陌生在于低哑醇厚的音色,尾音稳稳往下压,带着种成年人的自信与底气,而熟悉的,是语气里那一抹轻轻的笑意,像年少时他站在门口,嘴角一扬,喊她一声,声音干净又执拗。 她挑了挑眉,语气没那么温柔,反倒带了点试探式的笑:“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那边沉了半秒,随即笑出声来,声音懒洋洋的,却透着种久违的熟稔与轻松:“我在校友群看到你发的照片了,那个叫苏以宁的,是我同学。” “是你同学啊。”她语气一顿,唇角扬起一点讥讽,“我真得好好感谢她,让我在纽约的第一夜体验了一把惊喜开局。” “她自己都没发现箱子拿错,我刚刚打电话过去,她还一脸懵。” 夏知遥“啧”了一声,语气带着点不真心的火:“得亏你看见了,我这边都快给项目方跪下磕头了。” “行李我让她送过来。”周越的语气缓了几分,带点不着痕迹的试探,“你住哪儿?” 夏知遥没回答,语气直接:“我们去找她换吧,箱子里有些东西比较急用。” “好。”周越应得干脆,像是早就猜到她会这样说,“你把地址发我,我开车过来,咱们一起去。”他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别耽误你正事。” “得嘞。”她笑了一声,手指拨了拨耳边的碎发,语气还是那种张扬又带钩的调子,“那我就先谢谢你啦。” 接着,是他那句低得几乎听不清,却带着某种格外认真语气的回应:“遥遥姐……等我。” 夏知遥喊了声“程悦”,大步走向电梯,懒得收拾情绪,整个人像是按下了重启键。这事她已经处理完了,不值当浪费情绪。 可电梯下行时,她看着镜面里自己不受控微翘的唇角,还是低声骂了一句:“这小孩。” 周越还站在车边,手机握在手里,迟迟没收,他盯着“通话结束”几个字看了一会儿,嘴角不受控地扬了起来,像是意外中了个大奖,还不太敢信。 他低头笑了一声,眼神藏不住地亮,“她还记得我,还肯见我”是久违的,她还让我靠近一点点。 他启动车子,方向盘一转,轻声笑骂了一句:“你说你一点都不想我我也认了……可你等我这事,能不能再多来几次。” 夜色初沉,不久,一辆白色雷克萨斯稳稳停在酒店门前,车窗降下,周越转头,眼神清亮,语气却不容置疑:“遥遥姐,上车。” 周越刚解开安全带,似乎要下车,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穿过夜风传来,“别下来了,把后备箱打开就行,我们自己放。” 他动作微顿,转头看去,只见夏知遥拎着行李走到车边,神色如常,语气平静中透着不容置喧的自持。 周越没说话,只是抬手按下按钮。 “来得挺快。”她随口说了句,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动作利落得像是早就习惯了。 程悦跟着坐进后座,车门刚关,夏知遥侧头看着她空空的手,语气不疾不徐:“你带护照了吗?” “……啊?”程悦一愣,慌张地摇头,“没有……在房间。” 夏知遥点点头,语气依旧平稳:“那你回去拿一趟,箱子上是你的名字,交接起来方便些。” “我以为是您来……”程悦低声说。 “我当然也可以,”夏知遥看了她一眼,“但我也想让你多接触接触这些场面,没事,去吧。” 程悦松了口气,点头应声:“好,我马上去拿。”她推门下车跑远,裙摆带起一阵风。 程悦离开后,车里恢复了短暂的安静,夏知遥看了周越一眼:“你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呢?” 周越耸耸肩,手扶在方向盘上,侧头望她,神情平静却认真:“我哪儿敢啊。但听你俩那对话,我猜……她是把什么重要资料放托运行李里了,还拿错了?” “嗯。”她点点头,声音不疾不徐,“其实我也不能说她,她不是故意的,顶多就犯个懒。。” 说完这句,她偏头看向窗外,“只是……”她低声道,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久违的唏嘘,“我们那个时候,真的是出了错就直接走人,谁也不会跟你讲什么情绪价值。” 周越没打断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在认真听她说。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7节 “现在的年轻人……节奏快,机会多,也活得自信,有时候也更敢表达自己。”她顿了顿,语气温和,“只不过,有些底线还是该守的,不然迟早要摔个跟头。” 她说这话时,没有刻意的语气强调,也没有摆出“前辈”的姿态,只是像一个曾经跌过、熬过、也明白了的过来人。 “我不想她被宠坏,”她轻声说,“但也不想她一开始就被世界打得太疼。” 周越轻轻笑了,声音不响:“你还是一样,刀子嘴,豆腐心。” 夏知遥没接,只是倚着椅背缓了口气,又随口笑了一句:“你这么会说话,谈了几个女朋友了?” 周越握着方向盘,没料到她这么问,轻轻哼了一声:“哥大课业压力你比我清楚吧?我哪儿有那功夫,我的生活里就是学习,踢球打游戏都是插空。”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调笑:“你也别太晚熟了,不然你爸妈得着急了。” 周越的目光一刻未曾移开,她就坐在他身边,风从车窗灌进来,吹乱了她的发丝,轻轻贴在脸侧,他看到她低垂的睫毛,眼底泛着夜色沉静的光。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从小肖想、藏在梦里的人,就这样近在咫尺,毫无防备地坐在他身边。 他甚至开始想,如果现在反锁车门,把她困在这狭小的后座上,在她耳边低声说一声“别动”,她会怎样? 她会惊愕吗?挣扎吗?还是冷静地皱眉,咬着牙骂他一句“疯了”? 又或是像某个深夜梦境里那样,睫毛微颤,却没有推开,只是静静地闭上眼,任由他吻。 他脑海里浮现出她被吻得气息凌乱的样子,眼角发红,手指紧攥着衣角,却偏偏不肯说“不”。 他知道这念头病态、克制之下的失控,像一场自知无药可解的沉溺。 可他没动。 只是死死盯着她,眼神沉静,阴郁,却带着灼人的渴望。 那是多年压抑后的执念,是他一遍又一遍、在她缺席的岁月里反复磨出的孤独与欲。 他清楚,他早已不是那个干净透明的少年了,他笑得再温文尔雅,骨子里早就长出了执拗的、偏执的心魔。 他想,她终有一天得是他的,在他怀里低头,在他耳边喘息,在他掌心颤抖,只属于他。 车缓缓驶过纽约清晨的街道,天色泛着金橘交界的光痕,路灯一盏盏亮起,车窗上映着斑斓破碎的光晕,红灯短暂停下。 就在这安静的缝隙里,夏知遥忽然抬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动作极轻,像在摸一只温顺的小狗。 他却几乎炸毛,头皮发麻,一股电流从脊椎扫过,他屏住呼吸,压着反应,怕失控。 “几年不见,”她忽然笑了笑,声音低软,像夜风拂过湖面,淡淡地掀起层涟,“你都长这么帅了。” 那句调侃随口抛出,却像一颗火星,落进了他早已干涸的心湖,霓虹折进她的瞳孔,映出一种朦胧斑斓的水光。 她偏过头看他一眼,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调侃:“我记得你去年才来纽约读研,是金融工程?工院的?” “嗯。”周越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现在在做 research project,暑假准备去华尔街实习,量化方向。” “还是你们工院好找工作啊。”夏知遥轻声叹了一句,语气像是随口的感慨。 周越笑道:“你一个哥大商学院毕业的,还羡慕我们工科?”他语气轻松,却不知不觉带上一点藏不住的认真,“你那时候多拼,怎么还会有遗憾?” 她没接话,只是又笑了笑,窗外的灯光一盏盏划过车窗,在她眼底投下斑驳的光影,“如果当初留在纽约……” 她忽然开口,语调轻得像一声叹息,“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生活吧。”那声音听起来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不带怨,也不带念,甚至没有情绪起伏。 但周越听见了,那不是随口一句话,那里面藏着她从不肯示人的另一种人生,他听得出来,那是她从未说出口的、一个人默默收起的“如果”。 他下意识侧过脸看她一眼,却只看见她望着窗外,神情平静,他忽然很想问她一句:“你后悔回国了吗?”或者更直接一点:“你过得不好吗?” 可话没来得及出口,余光里,后座的程悦正低头刷着手机,他顿了顿,那句话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只是把那点突如其来的烦闷,一起吞了下去。连同他这些年一直想问、却始终不敢问的所有疑问与冲动,一并埋进了心底,没声没息。 车身微微一晃,随即停稳,周越先一步推门下车,夜风涌进车内的那一瞬,仿佛也将刚才那团压抑的情绪一并卷走。 周越逆光而立,身形挺拔,被天际残光拉出一抹修长剪影,整个人像从昏黄日光中剪出的深色素描,眉眼被光影分割得分外立体,轮廓干净,气息克制得几乎锋利。 金边眼镜在灯光下微微一闪,像一道藏在骨子里的锋芒,转瞬即逝,他站在风中,白衬衫衣摆被风扬起一点,发丝凌乱却不显狼狈,反而添了几分难以接近的冷感。 他并不是那种第一眼就惊艳的长相,五官偏冷,眉骨清晰,单眼皮的眼睛却意外地好看,狭长而深静,身上那种成熟男人的克制与分寸,与未褪尽的男孩天真并存着,矛盾却不冲突,反倒构成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她下意识地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恍惚,身高不低的她,竟在这一瞬间,第一次生出一种被他无声覆盖的错觉。 那个总爱追在她身后叫“遥遥姐”的少年,好像真的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他安静地站在街灯下,一身克制的锋利和未出口的情绪。 夏知遥眯了眯眼,走近几步,忽然抬手在两人之间比了比,唇角微扬,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又长个了?现在多高?”语气随意,却透着一点故意调侃般的亲昵,像是唤回了年少时的某种默契。 周越低头看她,那双单眼皮眼睛在斜光下泛着一层柔光。他嘴角轻轻扬起,嗓音低低的,像藏着一点不动声色的得意,又像是少年气未褪的傲娇:“一米八四。” 夏知遥皱了皱眉,却没绷住,眼里浮起一丝轻笑:“果然,男人一过一米八,就恨不得告诉全世界自己有多高。” 周越低低笑了声,声音沉哑,带着点沙沙的磁性,“不是你问我的吗?” 他的笑意没褪,但眼底掠过一丝极浅的涟漪,像某种情绪一闪而过,却被他迅速压了下去,藏进眼镜后沉静的目光里。 他站在风中,看起来依旧那么冷静,但只有他知道,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在她靠近的时候,彻底失控。 夏知遥望着他,“走吧。”她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干脆利落,像是习惯了在情绪来不及发酵之前,先给自己一个出口。 她转身,脚步落地时带着清晰的节奏,鞋跟敲击在地面的声音在傍晚的风中格外清晰。像是那个从来都说走就走、永远不回头的夏知遥,又回来了。 而周越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被路灯一点点拉长,神色不动,只在心里默默想着,她还是走得这么快,仿佛永远都不等他。 苏以宁开门时,还穿着家居服,一张脸干净清秀,她站在门口,看见周越的那一刻,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周越!”她轻快地喊了一声,嗓音干净,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亲昵,那种熟稔得几乎带着一点私密感的语调,就像深夜里一盏骤然亮起的灯,温热又直白。 夏知遥站在几步之外,目光在她脸上淡淡扫了一眼,没笑,却像一下子把什么看了个透。那女孩看向周越的眼神,太熟悉了,像在盯着一个贴了名字的私人物品,写着“我的”。 苏以宁接过行李箱时,动作轻轻一顿,这才注意到夏知遥的存在。 她怔了一瞬,脸上的笑意不自觉淡了几分,但很快又重新端起一副礼貌又得体的表情:“你好,谢谢你们,真不好意思。” “真巧。”夏知遥点点头,语气淡淡的,“要不是我弟弟是你同学,咱们也不能这么快找到行李。”“弟弟”两个字,她咬得格外清楚,像是无心一提,又像是有意留白。 那一瞬间,苏以宁本来有些戒备的表情立马就变了,“还麻烦姐姐送过来,真是太辛苦了。” 而周越,原本正低头开后备箱,手里的动作忽然僵了半秒,眉心悄悄蹙起。 “我弟弟。” 她还是那副熟悉的姿态,,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从小长大的孩子,那个需要照顾、需要引导的“小朋友”,一个只配被揉揉头笑着说一句“真乖”的角色。 可他不是。早就不是了,他想咬住她的唇,想掐住她的腰,他想让她知道,他不是那个站在原地仰头看她的小孩。 他是个男人,是早就想要她的男人。 他低头关后备箱,他不敢太用力,怕压不住自己那一瞬间失控的情绪,欲望、愤怒、委屈,全部堵在胸口,烧得他发闷发热,余光却死死盯着她。 她在跟程悦说着话,神情冷静如常,语气利落,全程没有看他一眼,像是彻底把他排除在她世界之外。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出声,哪怕他强撑着笑着走过去,哪怕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那句弟弟也会留在那里,钉着、疼着。 一下一下,提醒他:她,从没把你,当作一个男人看。 作者有话说: ---------------------- 第7章 chapter 7 就像,他们从未…… 五分钟后,周越重新发动车,车子缓缓驶入纽约傍晚的街道,橘黄的灯光将树的影子拉得极长,一棵棵从窗外掠过,像胶片旧电影里一格格倒带的时光,安静,怀旧,却也令人莫名惆怅。 “遥遥姐,”他语气很轻,像是试水般试探,“这次来纽约行程满吗?” 夏知遥正翘着腿刷手机,闻言只是“啧”了一声,眼皮都没抬:“你是我爹妈吗?一上来就查岗。” 周越轻笑:“这不是想进尽地主之谊,请你吃饭。” 她终于把手机扣在腿上,懒洋洋地看向他:“吃饭可以,但我这几天项目还没收尾,别整得你像我爸似的,我看着害怕。”她说话是玩笑语气,但眼神直白,一点不绕弯子。 周越眼角轻轻抽动了一下,动作小得几乎不易察觉,然后他低声开口了,语像是回到那个被她牵过一次手,就能高兴一整个夏天的少年:“咱俩上次吃饭……都几年了吧。” 他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像是意识到再往下说就太露骨,又像是故意留了空隙,想看她怎么接。 他不吵也不闹,只一边开车一边开口,声音低低的,像一只藏在城市噪音中的影子,安静到几乎没有攻击性。 可他心里明白,这整段对话,他早就在心里排练过成百上千遍,什么语气,哪句停顿,甚至她可能的反应,他都想过。 夏知遥没说话,目光落在车窗外,可脑子里却突然闪回那个总爱跑来她家蹭饭的小孩,坐在她餐桌边,撑着下巴看着她 她往椅背一靠,抬手抚了下额角的碎发,嘴角一挑:“你这招还真老套啊,打感情牌?” 周越一怔,下意识想解释什么。 她懒洋洋补了句:“……不过请我吃饭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斜睨他一眼,语气像是在审他:“那就看你的诚意了。” 周越笑出声,低低的,那种藏了太久才终于放出来的轻松感,像夜风拂过积雨的水面。 “……好。”他声音低低的,却藏着一丝明亮。 夏知遥靠在副驾座椅上,眉头微蹙,像是捕捉到什么不对劲,那种只有多年熟识、彼此呼吸都曾共振过的敏锐直觉悄然浮上来。 “嗓子怎么了?”她侧头看他一眼,语气淡淡的,却直接了当,“听着有点哑。” 周越轻咳一声,喉咙沙哑低沉,语气却带着掩饰的随意:“可能上火了吧,这几天老疼,喝水也没用。” 夏知遥没接话,过了几秒才出声:“我回头给你拿点药。”语气依旧克制,但那种不动声色的温柔,我带了牛黄解毒片。” 她还是那个夏知遥,永远清醒,永远冷静,也永远在替别人把混乱的局面一点点收拾到最好。 周越侧头偷偷看了她一眼,那一瞬间,他像看见了什么极柔软的东西,像画布上不小心晕开的水彩,颜色从眼角开始,一点点渗进心里。 他没说谢,也没再强撑,只轻声应了一句:“好。” 窗外的城市在玻璃上映出斑斓光影,明灭交错,如梦似幻,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一点春夜特有的柔软,在他们之间轻轻流动。 夏知遥靠着椅背,闭了闭眼,像是在这份短暂的安宁里,放自己歇一口气。 周越低低一笑,眼神仍盯着前方,却在光影深处藏着一丝被风吹也不肯散去的执念,他不急,他等得起,他有足够的时间,一点一点,撬开她亲手封上的世界。 接下来的几天,夏知遥带着团队强势推进。每天准时坐进会议室,一身剪裁锋利的西装裙,发束高绾,步伐利落,每个动作都像号令,无需重复,所有人都得跟上她的节奏。 这不是谈判,是攻城,她翻模型、核估值、改条款,一字一句都透着逼人的锋锐。她说话不快,但字字压人,目光直视,语气干净利落,毫不留情。 对面是robert chen,五十多岁,哥大商学院出身,典型的“绅士式老狐狸”,西装笔挺,嗓音温和,谈吐一派谦和,仿佛每个词都浸过蜂蜜。 可夏知遥根本不吃这一套,她用半个下午就拆穿了他的伎俩:那套温文尔雅,不过是掩饰控制欲的糖衣。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8节 他喜欢在细节里打埋伏,语序、标点、括号的位置,每一点都咬得死紧,靠“低强度战术疲劳”把人拖进泥潭。 但她偏不下场。他说一个“if necessary”,她就淡淡回一句:“那您得先搞清楚什么叫‘必要’。不是您说了算,是市场说了算。” 她像是在一点点撕开他每寸体面的伪装,语言上的每一场交锋,她都抢先出招,从不被牵着鼻子走。逻辑如钉枪,语气似鞭子,她不骂人,却让人寸步难行。 团队里有新人悄声说,她一坐下,整个气压就变了。没人敢走神,她本身就是战斗场,锋芒毕露,杀伐果决。 robert试图几次扭转节奏,用“gentle reminder”劝她松动条款。 她只是轻笑,抬眼望他,唇角扬起一抹带锋的笑意:“陈总,如果这些细节真的重要,我们可以另起一页专附。但如果只是为了‘看起来严谨’,那我们都太忙,不适合演戏。”她那一瞬的神情,像战场上盯准猎物的指挥官。 议程终于走到尾声,最后一页协议打印出来,纸张边缘还带着热度。 robert签完字,摘下眼镜,长舒了一口气。他端起咖啡杯,靠在椅背上,语气放松了不少。 “夏小姐,非常愉快的合作。”他说。 夏知遥微微颔首,伸手与他握了握:“期待后续顺利推进。” 她起身,笑得克制而得体,手指与他轻轻一握,嗓音平稳:“期待后续顺利推进。”心里却泛起一丝凉意:你愉快了,我可一点都不愉快。 robert笑容中透出一丝放松,语气似真似玩笑:“我其实挺喜欢和你这样的人合作,简单、直接、明确。” 她正欲回应,便听他话锋一转:“就是……不像个女人。” 夏知遥挑了挑眉,“那您得多接触点国内的女性从业者。”语气轻快,“我们这一挂的,不太走温柔婉约那条路。” 这句话说完,她微笑不再多留一分,点头致意,姿态利落:“祝我们合作愉快。” robert签完字,摘下眼镜,端起咖啡,靠在椅背上,像是终于卸下了交锋时那层绅士盔甲。他神情松弛下来,忽然笑着开口:“北京,现在挺好的吧?” 他这句话说得不快,却带着一丝熟悉的北京口音,软中带着一点劲儿,听得出那不是学来的,而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夏知遥微微一愣,随即点头:“挺好的。” robert轻声说:“我有几年没回去了……我爸妈都是北京人,虽然我是在这边长大的,但始终觉得,自己还算是半个北京人。” 他说这话时,眼里浮出一种久别重逢的情绪,像某种根系缓缓苏醒。哪怕身在异地多年,那根连接故土的线,却始终没断过。 夏知遥看着他鬓边的白发:“我想起一首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一瞬间,把北京春日街头胡同深处的炊烟味,吹回了这间曼哈顿高楼里的会议室。 robert一愣,随即轻笑出声:“这句说得真贴切,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他举起咖啡杯,朝她轻轻一点,眼里带着一丝久违的温热。 夏知遥嘴角一勾,补了一句:“那就欢迎您下次来北京,哦,不对,是回北京。” 气氛在这一刻悄然松动,像一场绷紧许久的对弈终于落子收局,留下一点并肩过关之后的轻微惺惺相惜。 robert放下咖啡杯,杯底轻轻碰在桌面,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响。他看向她,笑容带着放松,也带点兴致:“对了,我听说,你也是哥大的校友?” 夏知遥略微一挑眉,眼里闪过一瞬意外,随即点了点头:“嗯,master在那读的。” robert神情明显轻松下来,笑容也更自然了几分:“那真巧了。我当年也在哥大读书,” 他说这话时,眼神略略飘远,像是在回忆某段久远的青春,片刻后,他望向她,忽然提议:“要不要回去看看?我也很久没去了。” 夏知遥想了想,今日行程已尽,难得有空,便轻轻应了一声:“好。” 他们收拾好资料,临时驱车前往母校,四月的纽约,早春独有的明媚,温柔而节制,熟悉的low memorial library静静矗立在绿荫与蓝天下。 沿着那条曾无数次走过的小径,夏知遥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高跟鞋踩在干净的石板路上,步伐却轻盈许多。 像是身体先于意识,记起了这片土地的节奏,那些绷紧的神经,也在不知不觉间松弛下来。 一切看起来都未曾改变,可她知道,真正变了的,从来不是这片校园,而是站在这里的她。 午后的阳光柔和地铺洒在校园草坪上,球场边人声鼎沸,一群男生在绿茵场上肆意奔跑。皮球撞击球门时发出沉闷有力的声响,引来一阵欢呼。 周越也在其中,黑色短发被汗水打湿,额角的水珠一滴滴滑落,他冲刺、停步、抢球、射门,动作干净利落,眉眼带着少年气的凌厉与张扬。 他正准备下一次冲刺,余光却忽然扫到场边人群中一个突兀的身影,他顿住了。 夏知遥静静站在场边,一袭剪裁利落的藏蓝西装将身形勾勒得分明,黑发红唇,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走来,立在光影之间,自带一场不属于尘世的清冷锋芒。 她的美,从来都不是柔弱的那种,而是一种带着距离感的冷艳克制,沉静却令人压迫。 而此刻,她唇角偏偏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是欣赏,又仿佛是审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温柔,令人动荡。 周越一时怔住,整个人仿佛在那一刻被抽离了时间的轨道,他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某个午后,也是这样。 他在球场上挥汗如雨,她站在场边看他,校服被风扬起,头发轻轻飘动,他抬头看她一眼,那一眼,便被刻进他漫长人生的底色,永远未曾褪色。 而现在,她还在那儿,只是他们之间,不再只是隔着一块球场,而是隔着岁月、经历、选择与命运。 他僵站原地,像是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周越!快传球啊!”身后传来队友焦急的喊声,他猛地一震,回神,脚下一踉跄,错过了球,引来一片哄笑与起哄。 可他只是站在原地,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她还在与人交谈。 而那一抹红,却在她唇上安静地燃烧,如同他记忆深处那团从未熄灭的火,在胸腔里缓慢翻腾、蔓延,像某种命定的引信,一触即燃。 那一刻,周越忽然生出一种近乎原始的冲动,如果他现在就穿过人群,走过去,一把扣住她的后颈,低头吻她,会怎么样? 他喉头发紧,情绪像汹涌的暗潮,一波波拍打上岸,拽着他往深渊里坠,心脏像被火焰灼烧,那股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冲动,像燎原的暗火,瞬间烧得他五脏六腑发烫。 夏知遥微微偏过头,目光像有意识地,在熙攘人群中缓慢掠过,直到她,准确地,看到了周越。 她眸光轻闪,露出一个明亮、直接、毫无保留的大大的笑容,像春日暖阳铺满眉眼,将她原本沉静清冷的气质,一下子柔化开来,朝他招了招手:“周越。” 就像,他们从未错过。 那一瞬,他胸口那团灼人的暗火,像被泼下一盆冷水,嘶啦一声,被生生压进骨血深处,火没熄,只是藏得更深了,隐在皮肤下,埋在呼吸里,化作一阵阵微不可闻的震颤。 他他看着她笑的样子,眼神一寸寸被拉软,嗓子仍旧发痛,却还是艰难地开了口,哑哑的,带着不该有的柔软,也藏着早已来不及掩饰的眷恋:“姐。” 周越他穿过人群,脚步急促,球衣半敞,汗水顺着鬓角滑落,短发被打湿,凌乱间透着一股少年气十足的张扬。 他冲进阳光里,也闯进了她的眼底,他站到她面前,脸颊泛着刚运动完的红,呼吸尚未平稳,满眼却只有她。 夏知遥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神干净而热烈,她没说话,只从随身包里抽出一张湿纸巾递过去。 “擦擦吧,”她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声的照料,“一脑袋汗。” 他怔了一瞬,接过纸巾,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手指,指腹一热,心也随之一紧。 她侧身,淡淡介绍:“这是我邻居家的弟弟,在读金融工程。” 周越上前半步,点头致意,声音沉稳克制:“您好,我是周越。” robert chen转过头,目光在他脸上短暂停留,随即笑了笑,伸手握住:“金融工程啊?不错不错,趁年轻多折腾,将来有的是机会。” 周越握住他的手,身形微微前倾,语气谦逊而清亮:“谢谢学长指导。” 夏知遥站在一旁,是眉眼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安静地立在那儿,她像一幅画,每一笔都恰如其分,却也没有半点缝隙,能让人真正靠近。 周越站在她身旁,明明近在咫尺,却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错觉,像是隔着一扇厚重、干净的玻璃窗,看着另一个世界缓缓流转。 那个世界太整齐、太体面、太有秩序,而他,从未真正属于那里。 他就那样看着她,她侧身点头、眉眼含笑的模样,与他记忆中如出一辙,熟悉得几乎让人心颤。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身上像覆上了一层无声无息的玻璃膜,模糊了温度,淡化了亲近感,也割裂了他所有靠近的冲动。 她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只是那种“她现在不再需要我”的清晰感,突如其来。 就在这时,robert的手机响了。他低头扫了一眼,眉眼一动,随即抬头对夏知遥略带歉意一笑:“抱歉,我夫人叫我了,改天再好好叙旧。” “好。”夏知遥点点头,神色从容,步伐自然地送了他几步。 等robert的身影消失在人群尽头,广场安静了许多。 夏知遥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像是在唤一个从未真正走远的熟人,语气轻巧,眉眼带着点被风吹起的玩笑:“走了?还想晒死在这儿啊?” 周越怔了一下,这种轻松的语气,熟悉得让他心里一软。 “你等我一下,我跟朋友说一声。”他快步走向场边,和几位队友简单打了个招呼,可神情始终有些飘忽,像身体还在场地上,心却早已走远。 当他转身回来时,夏知遥正站在阳光与树荫交界的地方,低头看手机。 他朝她走过去,她抬眼看见他,慢慢收起手机,那一眼太平静,也太陌生 周越忽然意识到:她看他的方式,好像和看其他任何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他还是笑了笑,语气随意地掩住了所有波澜,带着一丝真诚的试探:“吃饭去呗?”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chapter 8 这顿饭吃完,他也…… 夏知遥低头想了想。这几天几乎连轴转,好不容易把这场硬仗推进落点,晚饭确实没有安排。 她点了点头,嗓音比刚才低了一些,带着一种疲倦之后难得的松懈:“ok啊,不过得回去换双鞋。” 周越闻言忍不住笑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熟稔的打趣:“谁让你就这么高了还非穿高跟鞋?” 夏知遥侧头看他一眼,唇角微扬,眼神里浮起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语气中混着疲惫后的慵懒与一点调侃:“没办法啊,人总得伪装一下。” 她说得云淡风轻,像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可周越听进耳里,却觉得心口像被什么悄无声息地划了一下,他看着她,那个总是那么体面、漂亮、完美的她,在夕阳下笑着说出“伪装”这两个字。 那一刻,他忽然特别想告诉她:你不用伪装,在我面前,真的不用,可他终究没说出口。 夏知遥却没察觉到他的迟疑,她随手将文件夹夹在臂弯里,大大咧咧地抬手,轻轻拍了拍他胸口。 “不错啊。”她挑眉,语气半真半假地打趣,“健身练得挺好啊,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语调轻快,像姐姐逗弟弟,漫不经心,毫无防备。 可就是那一下,不经意的拍打,隔着t恤,指尖落在他胸前,温度极轻,却像一根火柴,悄无声息地落进他早已充满汽油的身体里。 砰—— 他身体瞬间绷紧,血液像被点燃,热浪从四肢百骸倒灌上来,灼得他头皮发麻,整个人像在烈焰中迅速升温,嗓子干涩,心跳失控,呼吸也乱了节拍。 而他眼里,那点原本死死压着的克制,也在这一刻,摇摇欲坠。 她真的不知道,她那一下看似随意的轻碰,在他心里掀起了多么汹涌的巨浪。 她的声音、她的气息,她指尖残留的那点温度,毫无预兆地涌进来,撞得他几乎失控。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收紧,理智在体内死命拉扯他:别动,别碰,别露馅,胸口那一寸皮肤,仍在烫,像她的手指还停在那里,印得那么清晰,灼得他整条神经线都跟着燃烧。 他转过头看她一眼,她低头把资料放在包里,神情从容自然,仿佛刚才那一下轻拍只是顺手而为,而他站在原地,心跳如擂,呼吸如焚,眼里燃着一团火,却烧得极狠,可她看不见。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9节 周越垂下眼,喉咙发紧,低低地应了一句:“嗯,我送你回去。” 那股欲望与渴望交缠的巨浪裹着他沉入黑暗,失重、炽热、窒息,而她,始终不知。 周越坐在驾驶位,手搭在方向盘上,车窗半开,他刚松了下肩膀,眼角余光便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酒店门口走出来。 她换了一身极简单的衣服,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脚下是一双毫不讲究的匡威鞋,头发随随便便散下来。 从高跟鞋与西装中抽离出来的她,整个人像是轻了几分,连眉眼都柔和了,她走在夕阳里,背影被光拉长,发丝在风中轻轻荡起,脚步带着一种慵懒的松弛感,那是某种久违的、只属于生活本身的节奏,和她白天在谈判桌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就在这一刻,她仿佛不再是那个冷静、精准、不容置疑的“夏总”,而是他记忆中那个熟悉又遥远的女孩。 他竟一时没能回过神,她每靠近一步,那股热就往上涌一分,像慢动作地踩在他每一根神经末梢上。 他握紧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发力,眼神一瞬未移,却强迫自己清了清嗓子,用尽全力维持住声音的平稳:“……就穿这个?” 夏知遥已经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她斜他一眼,眸光懒懒的,语气里带着一点疲惫后的散漫与挑衅:“有意见?” 她坐下的动作太自然了,自然得像这几年从未隔过山海与时差,像他们还在某个盛夏夜里,一起兜风、去吃街角的羊肉串。 周越看着她微仰着头的侧脸,睫毛在夕阳下投下一圈柔影。他喉结滚了滚,唇角却带着一抹近乎无奈的笑,故作轻松地移开目光:“没有,挺好。” 只是,他没说出口的是:好得他快要忍不住了,好得他想一把将她拉过来,扣在怀里,把这些年积压的想念、遗憾、欲望,全都说出来。 可他终究,只是启动车子,晚风拂过街角,掠起橱窗里刚亮起的霓虹,混着些刚被夕阳吻过的温热味道,从白天一路沉淀下来的余韵。 曼哈顿的街头逐渐热闹起来,黄昏拉长了人影,城市的节奏却像才刚刚开始。 周越侧头看她一眼,眼神柔和,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不动声色的关心与试探:“你想吃什么?” 夏知遥抬手把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扫过鬓角,像是在认真感受这份都市夜色带来的静谧与暧昧。 “我突然想吃蟹腿了,配点白葡萄酒。”她顿了顿,又弯了下唇角,“或者,你有什么好的推荐?” 周越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轻笑一声:“你这语气……像是下一秒就要说,快点开车,老子饿了。” 夏知遥挑眉,懒洋洋地斜睨他一眼,语气透着骨子里散出的倦意与一丝不耐:“那你倒是开啊,我真饿了。”带着种只有熟人才会有的撒野与任性。 周越没接话,车窗外的灯影滑过他侧脸,在冷白光线下勾勒出他深刻的眉骨与下颌,唇角那一抹笑意,被他努力压着,却还是慢慢溢了出来,藏也藏不住。 车行二十多分钟,终于停在夏知遥说的那家cajun风味海鲜餐厅门口香料和蒜香混着微甜的蟹肉气味,在夜色中悄悄张开怀抱。 炖雪蟹腿、小龙虾和玉米端上来时热气腾腾,酱汁泛着诱人的油光,一切都鲜活得像刚从海里捞起。 “你以前不是不怎么吃辣的吗?”她一边剥雪蟹,一边抬眼看他,语气不轻不重,像随口一问,但眼神里分明带着调侃,眉峰微挑,像是在说:“你行不行啊?” 周越剥着蟹腿的动作顿了一下,指尖沾着酱汁,停了半秒才开口:“人总得长大啊。” 他顿了顿,又低声补了一句:“再说,这也不算太辣。”语气还是一贯的温和,带着几分云淡风轻的笑。 夏知遥没察觉他话里的钝痛,只是轻轻笑了一下:“行啊,小朋友现在会吃辣了,长进不少。” “小朋友……”他低声重复,透过餐桌上袅袅蒸汽,他望着她,那眼神带着一点叫人无法忽视的沉。 “你老这样。”他终于开口,语气低哑,带着一点委屈的、不甘的、不想继续装作无所谓的情绪。 “嗯?”她没听清,随意地应了一声,“哪样?” “总把我当小孩。” 夏知遥笑出声,动作却没停,眼都不抬地将虾肉放进他盘子里,语气漫不经心,十足故意地说:“吃吧,小孩” 周越低头看着盘中那一小块热气腾腾的虾肉,眼神晦暗不明。 他忽然有点想问,她知不知道,在她眼里那种随手施舍的宠溺,对他来说,是从十四岁到二十六岁都没能放下的执念,是他熬过无数个夜晚的盔甲,也是他始终无法挣脱的软肋。 起初,他兴致还不错,陪着她边吃边聊,语气里带着点熟悉的调侃,也藏着一贯若有若无的试探。 “明天下午的航班回去?有人接你吗?”他说得轻巧,像是随口一问,手指却停在盘边,眼神从她眼睛缓缓落到唇角,那是她咬玉米时,无意识翘起的弧度。 夏知遥轻轻咬了一口玉米,动作随意,表情松弛,“嗯,我男朋友。” “咔。”虾钳在他指间断开的声音轻微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某根绷紧的弦,在他脑海里骤然崩断。 他抬眼看她,眼底掠过一瞬极轻的波澜,像是水面被石子掠过,荡开一圈圈极快隐去的涟漪。他嗓音依旧平稳,本能地把情绪藏进唇角那点若有若无的笑意里:“男朋友?” “是啊。”她语气自然,靠在椅背上,眼神里还残留着饭后慵懒的满足,“我大学同学。” 她说得太轻了,几乎没有情绪波动,没有骄傲,没有犹疑,没有小心翼翼,也没有甜蜜炫耀,而恰恰是这份云淡风轻,才最致命。 周越看着她,盯了一秒,像是随口一问,嘴角扬起一个看不出情绪的笑:“长什么样的?” 夏知遥没察觉出异样,低头翻了翻手机,随手点开一张照片,把屏幕递过去:“就这人。” 照片是在某场正式场合的合影,背景是灯光璀璨的会议厅,她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站姿笔直,神情沉静,眼神里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光,那男人戴着眼镜,西装笔挺,神色温和,眉眼间透着三十出头那种得体的成熟与节制。 他们站得很近,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仿佛彼此心照不宣地维持着一种刚刚好的距离感。礼貌而亲近,克制却默契。 周越看着那张照片,他们站在一起,就是般配,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定义成“完美情侣””的样子,精致、体面、让所有人挑不出任何不妥。 他忽然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胃里像是被什么灼了一下,慢慢泛起一股迟钝的、无法言说的痛。 他不记得自己看照片看了多久,只知道自己那只拿着手机的手,指节在微微发紧,掌心一层细汗。 而他呢?他像个从未入镜头的局外人。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机还回去,动作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嗓音淡得像擦过杯沿的一道轻响:“挺有气质的。” “是吧?”夏知遥笑了笑,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任何异样,她低头喝了一口饮料,侧脸被桌上柔和的橘色灯光晕染得温暖又安静。 而他垂下眼,望着自己盘子里那只早就冷掉的虾,指尖悄然松开,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再也握不住了。 她没察觉那点不对劲,只顾着自己吃,神色闲适自在,安心、放松,仿佛这顿饭,只是与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之间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叙旧。 她像从前一样自然地说话、笑,话题一桩接一桩,毫无防备。 而他坐在对面,像个误闯舞台的观众,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属于这个剧本。 就像那首老歌,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这一桌热腾腾的海鲜,是他精挑细选带她来的餐厅,是他记着她口味一点点挑出来的菜。 可坐在她心里,与她分享这一切的那个人,从头到尾,都不是他。 他始终没有抬头,像是怕自己一旦多看她一眼,就会失控得丢了所有的分寸。 她不需要揣摩他的反应,她也从没想过,他会在意。 在她眼里,他只是她成长轨迹里一个熟悉的背影,是她父母口中的“周家弟弟”,是那个小时候跟在她身后跑、长大后偶尔请她吃饭的小朋友。 他都知道的,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爱她。 她永远不会知道,在她说出男朋友的那一刻,他脑海里有多荒唐地闪过一句话:如果我现在说我出了车祸,你会不会取消航班? 他当然不会说出口,他知道她不会改签,也不会心软,她太理性,太清醒,她的人生像一张精准规划好的路线图。 哪怕他站在中途每一站等她,也注定等不到她回头。 可他还是坐在这里,陪她吃饭,听她提起别人,像一个甘愿扮演亲近老朋友的观众,默不作声地鼓掌、谢幕、鞠躬。 他把所有的心思都藏进了笑里,一句都不敢多说,在她眼里,他永远只是那个乖顺安静、总在原地等她的小弟弟,一个永远不会越界、不会失控的存在。 桌上的蒸汽仍在升腾,香料的辛辣混着柠檬与黄油的味道扑面而来,可他只觉得冷,他肩膀僵硬,手指冰凉,甚至连她随手递过来的纸巾,都像是一种恩赐。 那点藏在心里的委屈、嫉妒,还有疯了一样的占有欲,早已在胃里烧成一团火,堆到了崩溃的边缘。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顿饭吃完,他也差不多,死了。 第9章 chapter 9 他还是那个一生病…… 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悄然变了。 原本还算热络的谈话,只剩下餐具偶尔碰撞的清脆声,在四周人群的喧哗中显得格外孤独。 夏知遥依旧吃得自然,一边夹菜一边回着他零碎的问句,神情轻松,像是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 可周越明显沉了下去,他剥虾的动作越来越慢,手指沾着酱汁却一直没擦,指腹上泛着微微的油光,那只虾转了几圈都没剥开。 他眉心悄悄皱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连呼吸也变得断断续续,连坐姿都不自觉地塌了下来,眼神浮着疲惫与迟钝。 夏知遥终于察觉到了不对,随即抬眼盯住他:“你怎么了?” 周越抬头的动作慢了半拍,他指尖抵着太阳穴,嗓音低哑:“没事……可能有点闷。”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声音里掺着明显的虚弱和心不在焉,额角的汗已经顺着鬓角滑落,连呼吸都浅而急促。 夏知遥眼神一紧,身子不自觉向前倾了些,抬手探上他的额头,指尖刚一触到,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你发烧了。”她低声开口,语气立刻沉下来,“你前两天一直嗓子疼,估计就是要感冒。” 周越咬了咬牙,撑着试图站起身来:“我能开车,我真没事……”话还没说完,身形便一晃,踉跄了一下,被高烧与虚汗掏空了力气。 夏知遥眼疾手快,立刻站起,伸手扶住他,手臂稳稳撑住他腰侧,另一只手托住他的前臂,声音低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别逞强了。”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力道却稳,把他往自己这边稍一带,几乎是半搀着他站直,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衣贴过来,滚烫得惊人。 她低头扫了一眼他后背,白衬衫早已被汗水浸透,,布料贴在他脊背上,甚至印出了脊骨的弧线。 “走。”她拎起包,干脆利落地扶住他,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坚定,“先送你回家。” 那熟悉的强势与凌厉,在此刻反而成了一种令人安心的依靠,他没再坚持,身体像终于被允许放松下来,整个人靠在她身上。 喉咙干得发烫,眼前一阵阵发黑,耳鸣声低沉地嗡嗡作响,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带着压抑不住的热度。 他就那样靠着她,身体的重量毫无保留地交给她,连体温都开始模糊不清,他分不清,是她的热,还是他自己的烧。 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气,一寸寸灌入他已经混沌的意识里,每走一步,他都觉得脚下轻飘飘的。 只是这一次,他忽然有些迟疑地想,如果他现在真的倒在她怀里,真的彻底失控了,她会不会,也抱住他? 不是像姐姐搀弟弟那样的力道,而是那种……属于爱人的拥抱。 可他终究没敢试。 雨点敲打在车窗上,噼里啪啦,密密麻麻敲打在人的神经上,整个车厢被雨声包围,像被一层潮湿又压抑的空气封住。 副驾驶座上,周越靠在椅背上,额角的汗水止不住地滑落,他勉强睁着眼,看着前方被雨水拉花的挡风玻璃。 街灯与车灯交错,光影破碎,他试着集中注意力,却在恍惚与空白之间反复挣扎,思绪一会儿被烧灼的风吹得高高飘起,一会儿又重重坠入胸腔最深处。 雨刷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扫动,却永远赶不上雨落的速度,窗外,是一座被雨水模糊吞噬的城市。 而驾驶座上,夏知遥眉心紧锁,眼神冷静得几乎锐利,车一路疾驰,终于抵达周越的公寓楼下。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0节 她猛地推开车门,几步绕到副驾驶侧,弯身扶住他。 那具滚烫而沉重的身体像一团正燃的火炭,热意透过衬衣,一寸寸渗进她的掌心。每靠近一点,她心头就紧一分。 他努力想自己站稳,却步伐浮虚,她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带着他往楼上走,钥匙插入门锁,门一开,室内灯光骤然亮起,周越整个人再也撑不住,重重倒在她怀里。 她踉跄了一下,咬紧牙关死死托住他,几乎是拖着他走到床边,将他按着放下。 这时她才看清他,脸烧得通红,唇色却病态地发白,眼神空茫,几乎睁不开。 衬衫早已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脖颈与锁骨的线条若隐若现,随着每一次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仿佛整个人都被蒸发了力气,连呼吸都透着一种将要坍塌的脆弱。 她咬着后槽牙,什么也顾不上,几乎是利落而毫不犹豫地把他的衬衫和裤子脱下来,甚至没有一秒的停顿,下一瞬,她便开始在屋内翻找药品。 可抽屉拉开一遍,柜子、角落、床头……她找了个遍,全是空的。 她额角青筋一跳,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她转身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抓起干净的毛巾浸湿,甩掉多余的水,走回来敷在他额头与脖颈上。 热气扑面,她靠得很近,视线掠过他汗湿的发,苍白的唇,一颗心沉沉往下坠。 她俯下身,一只手按着毛巾,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脸颊,声音低哑却急促:“先躺着别动,我回酒店去拿药,很快。” “……嗯……”他哑声应了一句,声音轻得像从身体最深处溢出来的余温,虚弱、倦怠,却温软得令人心碎。 那一声落下后,他,缓缓闭上眼睛,仿佛陷入无梦的深海,他发着高烧,身上仍透着滚烫的热,可神情却前所未有地安稳,甚至……温柔。 仿佛这夜再漫长、再疼、再烧到骨头缝里,他也不怕了。 因为她在。 夏知遥头也不回地冲出门,雨下得更急,像是要把整个城市吞没。 她一路开车狂奔回酒店,冲进房间,她几乎是撕扯着拉开行李箱,蹲在地上狼狈翻找,抓起整个药盒,她转身又冲进那场滂沱大雨里。 电梯的灯冷得刺眼,她站在那儿,湿透的头发贴在脸侧,水珠顺着下颌一滴滴落进衣领,指尖死死攥着药盒。 推开门,屋内只亮着床头那盏昏黄的小灯,周越躺着,额头与颈侧的毛巾早已被体温蒸热,眉头紧皱,像在与什么梦魇对抗。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口呼吸都像灼烧的风,混乱、沉重。 她顾不得自己滴着水,几步冲到床边,跪下,将药瓶、退烧贴、矿泉水一股脑放在床边。 她掀开毛巾,拍了拍他脸颊,周越的睫毛微颤,终于缓慢睁眼,眼底布满血丝,焦点游移,意识还未回笼。 她稳住他的肩,另一只手已经撕开退烧贴,将那片冰凉贴上他额头,那一瞬,他下意识皱眉,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她没停,水瓶拧开,药片剥好,干脆利落地扶起他:“先吃药。” 把他半个身子靠进自己怀里,湿透的身体紧贴着他炽热的皮肤,冷与热之间,仿佛就是两人之间所有无法言说的拉扯与沉溺。 他靠在她怀里,虚弱却不肯放松,屋内一片寂静,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和她冰冷的指节,在他滚烫的肌肤上颤抖。 他的体温滚烫如火,她的动作却冷静得近乎本能。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握着水杯,小心地送到他嘴边。 他喘得急促,唇角干裂,每一口气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撕扯出来的。她将水送近,他终于艰难地喝了几口,唇角被浸湿。 她下意识伸手替他擦拭,指腹轻轻贴上他脸颊的那一刻,忽然,他抬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力道出乎意料,他没有睁眼,神志半醒,声音低哑,几不可闻,却一字不差地唤出口:“……知遥姐……” 夏知遥一怔,她垂下眼,看着他,他的脸烧得通红,神情模糊,唇角干裂,手却固执地紧紧握着她,不肯松开。 她的心仿佛被骤然拧紧,泛起一阵剧烈的收缩。 那一瞬间,声音仿佛从旧日重叠而来,他发烧时,她抱着他,轻拍着他的背,一遍遍哄着:“乖,再喝一口。” 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那个盛夏的午后。 阳光落在他汗湿的额头,她眉眼低垂,嗓音轻柔,温软得让人不敢出声打破。 放学后的黄昏,他在校门口一边哭一边张望着她的影子;暴雨天他浑身湿透,却执拗地抱着她胳膊不撒手。 他长大了,变得沉默寡言,把情绪藏进了眼底。 可此刻,在这场烧得神志不清的夜里,他还是那个一生病就紧紧攥着她不放的孩子。 夏知遥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翻涌的酸涩。 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指,一点点、一寸寸地,将他攥着的那只手温柔而坚定地掰开,再一点点地,轻轻塞回被子里。 “没事。”她低声说,语气低缓而稳,像是拂着谁的背,“我在呢。” 她的眼尾泛着红,眼底却出奇的平静,所有情绪仿佛都被她一口气咽了回去,连一滴也没有溢出来。 天色微亮时,周越醒了,嗓子又干又痛,浑身酸软,脑袋还有些发胀,他缓慢地眨了眨眼,意识一点点聚拢,睁眼的第一瞬,他就看见了她。 夏知遥就睡在他床边的地毯上,穿着他的t恤和短裤,半盖着一条薄毯,头发凌乱,额前几缕垂落,显然是累极了才沉沉睡去。 昨晚的片段模糊地浮现上来,她淋着大雨冲进来,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手却还稳稳地托着水杯、药片、毛巾。 他撑起身,动作极慢,肌肉酸软得连呼吸都变得小心,他怕吵醒她,怕这个像梦一样的画面被轻易打碎。 房间很静,窗帘被清晨的风吹动,发出轻柔的沙沙声,他就那么看着她,目光一寸寸沉下去,沉得像被困在回忆与欲望交织的漩涡里。 他伸出手,指尖在半空中停了好一会儿,然后极轻极轻地落下,从她额头,滑过眉心,鼻梁,最后停在唇上方。 指腹终于擦过那一抹柔软,那瞬间,他整个人像被烫了一下般颤了一下,又强忍着没有缩手,他呼吸一滞,眼底的情绪翻涌得近乎狼狈。 他知道这不对。 她是他从小叫到大的“知遥姐”,是他少年时所有隐忍的情绪唯一敢投向的方向,是他焦虑、压抑、崩溃到极点时,心底唯一浮现的身影。 可他终究没能克制住,哪怕只是这样偷偷地,悄悄地,在她毫无防备的睡梦里,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在仅剩的一点缝隙里,汲取一丝温暖。 她睡得很沉,眉心偶尔轻轻一皱,却始终没有醒。 他低头看着她,眼神深得像一口古井,情绪在里面咆哮翻腾,却一滴声响都不敢流出。 他知道自己越线了,哪怕她什么都不知道,哪怕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她,靠近她,碰了一下她的唇,也已经是无法原谅的冒犯。 如果她现在睁开眼,他会立刻收回手,退回原位,撑出那个得体又听话的距离,哪怕心里千疮百孔,也会笑着说一句:“姐,我好多了。” 然后把所有沉默与荒唐,都锁回胸腔最深处。 永远不再提起。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chapter 10 不是为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夏知遥缓缓睁开眼。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踏实地睡过一觉了,她揉了揉太阳穴,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床上的人,周越还在沉睡。 夏知遥轻轻坐起,俯身抬手探了探周越的额头,温度仍带着些余热,但比凌晨时又退了一些,她悄悄松了口气。 拿起体温计,小心贴在他额角,数字缓缓跳动着,37.2c,还没完全退,但也算是挺过了最难熬的那一夜, 他睡得不安稳,眉心依旧蹙着,呼吸轻浅急促,像是身体还未完全从高烧中缓过来。 夏知遥动作轻柔地放□□温计,踮起脚走出卧室,她走进客厅连接的厨房区域,打开冰箱扫了一眼,食材还算丰富。 她没有犹豫,顺手扎起头发,利落地洗米、择菜、切肉、打蛋,动作一气呵成,安静而高效。 灶台边,水开始沸腾,米饭在电饭煲里咕嘟作响,她又把鸡肉、牛肉、青菜、虾仁一一煎炒,她的动作始终放轻,不惊扰屋内熟睡的人,仿佛怕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窗外的城市也逐渐苏醒,车鸣、人声透过窗缝传进来,楼下的街道逐渐有了人气,整座城市像是从梦中缓慢醒来,热闹又喧嚣,厨房里只剩下锅碗瓢盆轻微碰撞的声音,与她沉着而平稳的动作声。 她将煮好的饭菜分装进保鲜盒,又盛了一碗疙瘩汤放在托盘里,端着回了卧室,脚步极轻。 走近床边时,周越微微翻了个身,喉间发出几声轻咳,似乎是要醒了。 她蹲在床边,轻轻将汤碗放在床头柜上,伸出手指,试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醒了吗?先吃点东西。” 周越缓缓睁开眼,眼底还残留着病后的迷茫与倦意,他望着她的那一刻,像是从一场沉重到几乎无法挣脱的梦中被拉回来,怔了一下,才慢慢回神。 夏知遥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吃点东西,然后吃完药再睡。”说着便扶他坐起,将枕头垫在他背后,动作细致沉稳。 周越接过碗,指尖在触碰到她的手时轻微一顿,那股温热透过指腹传来,清晰得有些不真实。 他低下头,一口一口喝着疙瘩汤,自从高中后,他就再没吃过她亲手做的饭。 她坐在床沿,看着他吃东西,轻声说:“你冰箱里的菜我都做好了,分装在保鲜盒里,能对付两三顿。你记得按时吃饭,病才能好得快。” 他靠在床头,眼神始终停留在她脸上,嗓音低哑而带些沙哑:“你呢?吃饭了吗?” 夏知遥轻轻一笑,低头替他擦去额角的细汗,动作温柔极了,却藏着一种预告别的安静:“吃了,放心。我下午的航班。” 她顿了一下,目光微敛,语气恢复惯常的理性:“我得先回酒店组织一下我们的人,然后……就回北京了。” 他没再说话,只是缓缓垂下头,手攥紧了碗和勺子,像抓住什么还未醒透的梦,但梦境终归是梦,就算再不舍,也会随着清晨的光,散去。 她起身去收拾碗筷,动作仍一贯有条不紊,将碗叠好送进厨房,开水壶烧水。 然后她换下昨晚烘干的衣服,把一切都整理得妥帖清爽,像她从未真正属于这里,不曾留下痕迹,也不打算留下来。 她背起包,朝他看了一眼,那一眼温和平静,嘴角微扬,像过去无数次临别前那样,轻描淡写地说:“好好休息,别乱跑。好了跟我说一声。” 周越望着她,太多话堵在胸口,翻涌着、燃烧着,却在他们四目相对的那一瞬,被全部咽了回去。 他最终只是低声应了一句:“嗯。” 她转身离开,脚步一如既往地干脆轻快。 门被轻轻带上,发出极轻的一声响,仿佛关上的,不只是门,而是他握了太久、藏得太深的那一个,关于她的世界。 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剩他一个人,像是被整座城市遗落在夜的缝隙里。 她还是走了。 他坐在沙发边,眼神空洞,整个人像沉入一片无声的水域,连呼吸都带着迟滞与压迫。 洗衣篮里静静躺着她换下的两件衣服,他感到一丝荒谬的庆幸,她没有把它们也带走。就像留给他最后的,她曾经来过的证据,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 他低头,将那两件衣服抱进怀里,他像个疯子一样将衣料贴近鼻尖,深深嗅着。那股熟悉的气味立刻冲进脑海。 是她一贯淡淡的香水味,好像是麝香,掺着一点茉莉的清甜,像极了他们小时候用的雪花膏,甜得干净,也远得心疼。 那年冬天,他的手冻得皴裂,是她用热水帮他泡开裂口,又一寸寸地擦雪花膏。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1节 他不是没想过挽留她,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在她说出“要回北京”的时候,在她低头替他擦汗、指尖微凉的那瞬间,他无数次想张嘴,说一句:“别走。” 但他终究没说,他说不出口。 他知道她不会留下,从一开始就知道。 她有她的世界,步伐坚定、目光清明,而他呢?从头到尾,只是被她照顾、被她回头看一眼的那个孩子,不是她会牵手走下去的那个人。 他不是没自知之明,可即使清楚这些,他还是忍不住一次次靠近,一次次幻想,她会不会在某个瞬间动摇?哪怕只有一秒的不舍?哪怕只是一点点……犹豫? 只要有一次,就好。 可她没有,从头到尾,她都没有。 他捏紧手中的衣料,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却没能平复下胸口的波澜。 你到底,还要撑着这份不该吗?这份她从未回应过的执念,这个你明知道没有结局的梦。 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逼问自己。 可回音却只有寂静。 够了,他低声在心底说,她不会回头,你也该走出来了,他慢慢松开手,把那两件衣服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在枕边,像在给自己多年来的执念,举行一场无声的葬礼。 他低头,在心里一字一句地说:到此为止吧。 不是为了她,是为了自己,他要放过自己。 从这一刻起,周越将所有关于她的温柔、偏执、眷恋与疼痛,一寸一寸压进身体最深的缝隙里,封死,不许再动。 它们不会消失,它们会像地层深处的暗流,在夜里翻涌、灼烧,却永远都不再浮上海面。 十几个小时后。 飞机落地,夏知遥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大厅,她站在送走了团队所有的人,她站在排队打车的地方,身边人声嘈杂,车流不息,轮胎碾过地面的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黏腻的气味与喧闹一同袭来。 可这一切仿佛都与她无关。 她静静站着,与整个城市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光与声都透得进来,却没有一样能真正触碰到她。 她低头点亮手机,翻出那个熟悉的聊天框。 【下飞机告诉我。】 【我过来找你。】 章路远几个小时前发的消息,还躺在那里 她半小时前发出的回复:【刚落地。】 至今,无人回应,她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很久,眼神一点点沉下去,灯光映在屏幕上,冰冷的光反射进她的瞳仁里,指尖也跟着凉了下去。 其实这并不陌生。 章路远总是这样,说得好听,却总是在她真正需要的时候消失不见,来得慢,走得快,永远身处“忙碌”之中,仿佛她的存在只是他日程表上的一条备注,随时可以被划去。 那种被放在一边的感觉,就像无声的潮水,一次次漫上来,把她整个人浸透,潮退时悄无声息,却留下了一身湿冷,贴在骨头上,怎么也晾不干。 夏知遥已经不指望他兑现什么了,她早该习惯,可每一次,心口还是会泛起那种熟悉的空落。 她一贯冷静,懂分寸,知道什么该讲,什么该忍,只是忍久了,连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无所谓了,还是早就被这点点滴滴的失望消磨得麻木。 她忽然笑了一下,像是下意识的自我讽刺,嘴角微微一动,便消失在空气中,下一秒,她抬手将手机锁屏,亲手掐灭一场不该燃起的期待,拉紧行李箱的拉杆,转身迈入人群,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机场外,下午的阳光被高楼切割成碎片,斜斜洒落在车窗上,与远处模糊的霓虹广告叠在一起,在玻璃上投下忽明忽暗的斑驳光影,像是梦境破碎后的余烬,静默闪烁。 她侧头望着窗外,脸隐在光影交错的阴影里,无悲无喜。 那双眼睛,安静又空洞,看不出情绪,却又像藏着一种疲惫到极致的清醒,连悲伤都被压成沉默。 从首都机场回到东三环的公寓,夏知遥自己按密码开门,拉着行李箱走进玄关,换鞋、关门,窗外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斜斜洒进来,她站在玄关处,脱下外套。 她的身体在动,脚步从容,表面一切如常,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副“无懈可击”的姿态下,是怎样的空耗与力竭。 她走进浴室,灯光亮起的瞬间,镜子里映出她的脸,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她依旧没有丝毫凌乱,妆容精致,眉眼锋利,气色得体。 那是她在人前的模样,冷静、从容、完美无瑕,夏知遥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默良久,直到胸腔里的呼吸开始发紧、发疼,她才缓缓抬起手。 一寸一寸地卸下耳环,解开头发,指尖拨散原本一丝不乱的发髻,卸妆棉缓慢地擦过眼影,抹掉睫毛膏,最后将唇色一点点拭去。 。镜子里的女人终于露出最真实的模样,脸色苍白,眼眶微红,唇色尽退,那些隐藏在明艳妆容下的疲惫与空洞,终于浮出水面。 她捏着洗手台边缘,却始终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她只是盯着镜子里的那张脸,目光空茫,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一个连自己都快不认识的人。 她靠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睡得很不踏实,再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 屋里没开灯,四周陷入一片模糊的灰暗。只有窗外遥远的霓虹隐约照进来. 她没有立刻动,就那么静静坐着,眼神空无,仿佛灵魂还没有归位,头发凌乱,衣服没换,脚边是早上还未解锁的行李箱,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时间过去多久,她不知道,只是起身穿外套,开门。 门开了,晚风扑面而来,带着城市夜晚的凉意,也带走了她身上的一部分沉闷,她站在门口,回头望了一眼屋内漆黑的空间,没关灯,就这么走了出去。 天色渐晚,风里夹着细细的雨丝,她打了一辆车,随口报了一个并不熟悉的地名,像是在为这场出逃随意找个落脚点。 车缓缓驶离,她靠在后座,城市的霓虹与灯火在窗外拉成长长的光带,一闪而过,如流星坠落般短暂又虚无。 网约车穿过湿漉漉的街道,雨点断断续续地敲打着车窗,夏知遥头靠着窗玻璃,闭着眼,一动不动,一句话也没说。 车内开着收音机,不知是哪个频道,音量调得很低,隐约夹着沙沙的杂音,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穿过雨幕和夜色,一点一点地渗进耳朵。 “如果你能让她降落,天空如自由无尽头,可知那颗心,在风中太落寞……” 女歌手的声音轻缓,却带着一种致命的温柔,一寸一寸划过心脏最柔软的角落,不带一点多余情绪,却精准地、残忍地,撬开了某个被封得太久的门。 夏知遥,她的胸口有点疼,不剧烈,却缓慢蔓延,每一寸都沉闷得令人无力挣脱。 那种痛不是骤然袭来的崩塌,而是一种久病成疾的倦怠,就连推开的力气都没有。 歌词一遍遍回旋,每个字都像是为她而写,她在风中漂泊太久了,撑着,笑着,一步步往前走,走得太久,久到连“停下”这件事,都变得陌生而危险。 她是真的累了,可始终没有找到,那个可以真正靠岸的地方。 司机似乎察觉了后座的沉默,手没离开方向盘,只是默默将收音机的音量调得高了一点,“宁愿是条船,如果你是大海,至少让她降落在你怀中……” 她终究绷不住了,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落在掌心,一滴又一滴,她用手捂住嘴,努力压住声音,可整个人还是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降落”这个词,像一道柔软却致命的咒语,一遍又一遍地唤醒她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她多想降落啊,多想有一个地方可以停靠,有一个人可以依赖,一个不需要她强撑、不需要她完美的人,一个可以让她卸下防备,不再孤军奋战地活着。 她多想有这样一个夜晚,不需要再穿越、再熬过,不需要再告诉自己“没关系”。 可惜没有人真的在等她。 所以她只能继续飞,继续孤独地飞,在这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市,在这个无处着陆的雨夜,她终于崩溃,泪如潮涌。 作者有话说: ---------------------- 第11章 chapter 11 你以后,能不…… 车终于缓缓停在路边。 雨已经小了许多,风从半开的车窗缝里吹进来,带一股初春特有的清冷,霓虹灯倒映在积水斑驳的地面上,五彩而模糊,像一场梦,绚烂,却抓不住实感。 她正要推门下车,司机忽然叫住她:“姑娘。” 男人叼着烟,声音沙哑又不疾不徐,从裤袋里摸出一根烟,递过来:“抽根烟?” 夏知遥愣了下,抬眼看他,那是一张写满了风霜与生活的脸,,像路边的一盏老旧路灯,斑驳,却透出暖色。 她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哑,却依旧礼貌:“谢谢,我不抽烟。” 司机也没放在心上,自顾自地点上烟,火光在雨夜中一明一灭,他吐出一口烟雾,语气漫不经心:“没啥大不了的。” 她没回应,视线依然落在窗外的光影上,可司机显然并不需要她搭话,继续说着:“你们年轻人啊,可别太把自己往死里逼。” “我闺女也跟你差不多大,去年失恋了,哭得跟断了气似的,饭都不吃。结果呢?两个月不到,又蹦蹦跳跳地去看演唱会了。” 他吸了口烟,偏过头瞥了她一眼,语气粗砺却不乏柔软:“姑娘啊,你爸妈要是看到你这样,得多心疼啊。” 夏知遥靠在椅背上,眼神没动,却觉得眼眶一热,她已经没有眼泪可以哭了,也没有反驳,只是深吸了几口气,把那些滚动上来的情绪,连同那一瞬的软弱,尽数压进心口最深处。 用尽全身力气,维持住一个“不需要被安慰”的姿态。 司机掐灭了烟,咧嘴一笑:“行了,不多说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他一边伸手去开车门,一边又像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她一眼,声音里带着一种朴素却认真的固执:“哎,前面那段路不好走,雨天又滑。我送你进去,不收钱,正好我家也在那边,我顺路回去吃饭。” 夏知遥愣了一下,片刻后,她轻轻笑了,“……好。”她没有再拒绝。 夏知遥推开家门,屋子里一片安静,她换了鞋,随手点开手机app,找到刚才那趟车的记录,把一笔不小的红包转给了司机师傅,发完红包,夏知遥靠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在手机界面上滑着。 就在这时,一条新的微信弹了出来。 是郑晓天的短信:【你吃饭了没有】 【没吃过来一块吃点呗,我这有几个朋友打算攒个局,找你咨询点事。】 消息后面还跟了一个咬牙切齿的小表情包。 郑晓天是她大学时的同班同学,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父亲是商界里屈指可数的大佬,家族产业遍布各行各业,而他,不过是在家族公司里挂了个职位,日常事务几乎不碰,家里有个哥哥撑着台面,他这个小儿子,天生就不用上阵杀敌。 但他自己倒也看得通透,从不强求、不争抢,四处浪荡,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里有数。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份“无所谓”背后,是一种清醒得令人心疼的认命,有些责任,他没资格背。 夏知遥盯着微信界面,指尖在输入框上停了一秒,她原本只是想打几个字,寒暄几句,用一套熟练得几乎职业化的礼貌措辞,把自己的情绪打包藏好,藏得干干净净。 可不知怎么地,手指一偏,电话就拨了出去,刚响了两声,那头便接通了。 郑晓天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如既往的调侃和熟悉的欠揍感:“喂?大忙人终于舍得理我了?” 她轻哼了一声,语气不咸不淡,却透着一股淡淡的傲气:“你管得挺宽啊,转行要当警察?” 郑晓天笑了一下,语气跟着滑溜起来:“那可不敢,到时候谁更像犯罪分子还不一定。” 她像是被他逗笑了,语调多了点懒洋洋的兴致:“你还真有自知之明,说吧,又在哪儿鬼混呢?” 电话那端顿了一秒,像是在判断她的状态,随后语气一转,半真半假地道:“在家呢,正准备出门吃饭,你来吗?”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2节 她靠在沙发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眼神发散,语气听起来还是轻松的,却藏着一丝掩不住的疲惫:“我刚回国,时差还没倒过来。” 郑晓天没追问,声音一如既往的利落:“这不正好吗,我过去接你。” “……不用。”她顿了一下,仍旧语调平稳,“你把地址发我,我打车去。” 半小时后,车稳稳停在路边。 郑晓天一眼就看见她站在门口,单手插兜,他摇下车窗,嘴角带着三分吊儿郎当:“哟,夏总风尘仆仆归来,是不是又准备掀起什么腥风血雨?” 她闻声侧头看他,语气玩味:“你这是关心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降下车窗,看着她,还是那副不正经的语气:“这副样子,一看就又刚干完一场仗。工作顺利?”他知道她不会说实话,但还是问了。 她把头发往后一拨,眉眼间透出几分桀骜,嗓音淡得带点不屑:“我长这样,像是会吃亏的?” 说完盯着他,笑得带点咬牙切齿:“挺好。” 郑晓天下了车,甩上车门,一边走过来一边撇嘴:“你说挺好我就信,那我也该进医院了。” 夏知遥没接话,只是低头看着车窗外反射出的街景,眉眼沉静,眼神空落,夜色在她眼底晕开,她像是不想多说,也像是说不出什么。 “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性子?”郑晓天耸耸肩,一副“我早看穿你”的模样。语锋忽然一转,他像是忍了许久,猛地蹦出一句:“说起来,章路远那孙子……” 眉头倏地一皱,语气立刻冷下来,像被点燃的引信:“有多远滚多远吧。” 他咬了咬牙,压低声音,字字带火:“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吊着你这么好一个姑娘,脑子是让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 “要我说,你俩那就是大学时结的孽缘,死胡同,鬼打墙……” 一连串带火星子的脏话像连珠炮一样砸出来,像是胸口那团压了太久的怒气,终于找到出口。他越说越气,连眼神都亮了几分,像是真的想冲过去干一架。 夏知遥听着听着,忽然笑了,一种久违的、轻飘飘的释然,轻轻摇头:“你啊,还是这么爱管闲事。” 郑晓天听见她的笑声,眉一挑,嘴角也跟着翘了起来,可那股火气还没散,声音还是冲的:“笑什么?我哪句话骂的不对?” 他顿了顿,情绪像被什么压住,眼神渐渐沉下来,声音低了几度,却更加咄咄逼人:“我早说过,从我知道你俩那点破事开始,我就觉得你是脑子进水了。” 夏知遥还是在笑,笑得带点疲倦,却带着一丝反击:“你也好意思说别人?” 郑晓天,风月场里打过滚,花名在外,男女通吃,从来不栽跟头,可此刻,他看着她,眼神忽然静下来,泛着一种极少有的认真。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语气忽然冷静下来,“我这都是你情我愿,谁也没欠谁。我可没……”他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把剩下的话强行咽了下去。 良久,他低下头,压着某种太重的情绪,声音低沉而缓慢:“夏知遥……” 她回头看他,眼里还挂着那抹没来得及散去的笑,像是故作轻松地等着他说什么,又像是根本不在意他说什么。 他看了她一眼,低低开口:“听哥一句劝。” “男人最懂男人。”他垂着眼,“你以后,能不能……别再搭理那种人了?” 那一刻,他的声音没有了火气,也没有了笑意,只剩下一种真切的、近乎温柔的疲惫劝告。 一种不说出口的心疼,一种不忍再看她受伤的本能。 夏知遥没说什么,她只是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淡的,半晌,她轻声开口:“走吧,上去。” 郑晓天带着夏知遥进了包间,里头坐着几位他圈里的老朋友,见两人进来,众人起哄:“哟,郑二少今天还亲自接风?” “夏总,久仰。”有人打招呼。 夏知遥一一点头,脸色虽有些苍白,但西装利落,神情冷静,气场自带锋芒。 刚落座,一位学长笑着问:“你这状态,看着有点累啊?” “下午从纽约飞回来,还没喘口气,就被郑公子抓来陪酒。”她靠在椅背,语气淡淡。 郑晓天举手装无辜:“我这叫贴心。” 夏知遥冷笑:“别拿泡妹那一套糊弄我。” “得嘞,你说的都对。”他笑着给她倒酒。 她抬抬眉,没接杯,懒懒一句:“知错能改,尚可原谅。” 众人哄笑。 笑声未落,郑晓天忽然收敛了笑意:“说点正事儿。” 他举起杯:“今天请你们来,是想聊项目。” 一桌人神情收敛。 “我准备做一个文化咨询和品牌战略的公司,主打新消费品牌升级、城市ip打造,创意加系统打法,不走老路,也不玩空壳。”他说得干脆利落,眼神扫过众人,“我们要做的,是一场思维方式的革新。” 夏知遥抬眼看他,唇角一挑:“听着挺唬人。” 郑晓天笑:“你最懂这个。” 他凑近几分,语气低下来,带着蛊惑:“这行业现在缺的,不是点子,是能下场干的狠人。像你这种干起活来不眨眼的。” 他话锋一转,带着挑衅:“当然,你也可以留在合益,副总监的位置稳稳的,风生水起,就是顶也就那样。” 她笑了一下,没什么温度:“激将法?低级。” 顿了顿,她缓缓说道:“你说得没错,天花板我早看到了,但我不冲动,得看清楚是不是值得。” 她拿起酒杯,晃了晃:“你,有几成把握让我下注?” 郑晓天看着她,忽然轻笑:“这才是夏知遥。” 她低头看向杯沿那道水痕,指尖一顿,心里的算盘已经悄然拨动。 郑晓天说得没错,合益,是个好平台,但也是封顶的天花板,五年、十年,副总监也不过如此,人生的轨道早已铺平,稳妥,意味着被设限。 而他抛出的项目,至少看起来,像是一条能亲手拓开的岔路,风险大,不确定,但自由。 夏知遥抬头,眼神清明,唇角缓缓扬起一抹锋利的笑:“行了,少废话,回去资料发我看看。” 她向来如此,决定了,就不拖泥带水。 回去的路上,霓虹灯在车窗上拉出一道道模糊的反光。 她靠坐着,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是周越的微信。 【我下周去纽约实习了,组里挺忙的。】 【你回国了吧?祝项目顺利,下次回来见。】 两句话,克制、温和,像寒暄结束后的标准礼貌用语,仿佛从来没有那些深夜的拉扯,没有崩溃的哭声、仓皇散场的拥抱。 她唇角扬了扬,指尖落在屏幕上,几秒后回道: 【早到了,国内一切正常。】 【你还发烧不?记得吃药。】 发出去,她靠回椅背,望着窗外流动的车灯,眼里没什么波澜。 只是她不知道,那边的周越,一直坐在灯下,他盯着那条微信,半晌没动。 桌上是一大包药,是夏知遥在大暴雨的夜里带回来的,当时她说得轻描淡写:“你这什么药都没有,我这堆都给你留着吧。” 旁边,是她早上离开前做好的饭,整齐地码在餐盒里。他坐着,机械地,一口一口吃着,味道和记忆中一样。 他们都是从小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人,做饭自然不差。 可越吃,嘴里越苦,你终于被人温柔以待了一次,可那人已经走了的苦。 他不知道自己第几次独自生病了。 只是这一次,在习惯了孤独之后,被她照顾过一次,反而再也忍不住那种空空落落的感觉。 他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额头抵在手背上,闭着眼,轻轻地笑了,像是笑着嘲讽自己:终究不是她会留下来的人。 他只不过是,夏知遥临走前,顺手照顾了一下的病人而已。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chapter 12 我说分手,是告…… 第二天上午,夏知遥照常出现在办公室。 精致得体的妆容,发丝一丝不乱地盘起,一身剪裁利落的西装,眼神沉稳,从容不迫。她像往常一样,在会议桌前坐得笔直,毫无破绽。 没人看出,她昨晚整夜未眠,天光透进来时,她眼底还藏着彻夜燃尽的疲惫。 中午刚过,刚结束一场项目复盘会,她正要关掉文档,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知遥,有空见一面吗?就在附近,你常去的那家意大利餐厅。】 那家餐厅就在公司楼下,是她平日常去的意式小馆,装潢清雅,落地窗外人来人往,几株蔷薇缠着围栏疯长着,却已开得疲惫,颜色晕得发浅,仿佛被季节拖得太久,连花朵都倦了。 整个城市表面是一派生机,天光明亮,绿意盎然,风都带着香气,但细看之下,那些春的锋芒已悄然钝化,最盛的时刻,早就过去了。 这是一个季节刚要翻篇的时节,城市表面一派生机,实则已悄然过了最盛的时分。空气中甚至多了一点夏天将至的燥。 夏知遥坐在靠窗的位置,仿佛站在这片春末风景之外,四周鲜活喧闹,她却像一枚被遗忘,不属于热闹,也不属于告别。 章路远随后赶到,步履稍显急促,气息略乱,眉眼间却仍维持着一贯的温文尔雅。 他生得一副清朗端正的面孔,五官分明,却落在一张始终沉静如水的脸上,显出几分刻意的内敛。 他一向穿着得体,今日也不例外,衬衫袖口熨帖,腕上是老款机械表,举手投足间透着浓重的学院派教养,可也正是这种无懈可击的“得体”,叫人永远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来了。”他在她对面坐下,想先用温柔压住什么波澜。 夏知遥抬眼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随即低头继续切面前的牛排,动作一如既往的优雅克制。 章路远试探着开口:“我昨天……临时有点事,没来得及——” 她笑了一下,没抬头,刀刃轻轻划过牛排,发出细微却清晰的金属声,“你不说也没关系,”她声音淡淡的,轻得像水面飘过的涟漪,“我其实……猜得挺准的。” 章路远怔了一瞬,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已经放下刀叉,动作轻缓,毫无情绪波动,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整个人像在为一场即将开始的谈判做准备,哪怕这场谈判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宣判结果。 “你约我,”她抬眼,声音温柔极了,“正好,我也有话想和你说。”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3节 她微微蹙了蹙眉,却还是把那一口咽了下去,像是在给这顿“临终餐”保留最后的礼仪和耐心。 然后,她看向他,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我在想,我们之间,差不多该结束了。” 那句话落下的一瞬,四周依旧人声鼎沸,却突然远得像另一个世界。 章路远的笑容微微僵住,沉默了两秒,才低声开口,语气尽量温和:“你是生气了?最近……确实有些事,忙得有点脱不开身。” 夏知遥轻轻笑了一声,不带温度:“你安排谁,安排什么,不用告诉我。你忙你的,我理解。” 她顿了顿,嗓音依旧清清淡淡,像平静的水面,却藏着分毫不让的锋利:“反正我们见面的时间,从来都不是看我有没有空,而是看你那边,是否方便。” 章路远的笑容终于支撑不住,眼神轻轻一闪,别开了视线。 她看着他,眸光宁静,却冷得几乎透明:“你说你分身乏术,可你就是不忙,也不会把我放在第一顺位,对吧?” 她抬手,指尖轻点着餐盘边缘,动作优雅,却字字带刺:“我以前总以为,是我不够好。现在才明白,不是我配不上你,是你从头到尾,就没打算给我一个位置。”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种极致的清醒,“我没指望你为我放弃什么,也从来没逼你做决定。” 她语气平和得近乎残酷,“但我也终于明白,一个连决定都不愿意做的人,他从来都不是犹豫,他只是没那么在意。” 章路远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抬眼看她,神色依旧维持着一贯的得体,语调平稳,仿佛仍试图挽回什么:“知遥……你如果现在太累,我们可以冷静一下,情绪上的决定,未必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说得温和、有分寸,仿佛是在为她保留体面,也在为自己争取最后一丝余地。 “我不是不懂你在意什么。”他顿了顿,神情微沉,“可我们之间……真要走到这一步,你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夏知遥听完,轻轻一笑,如风吹落一瓣残花,轻、冷、没一点温度,“我说分手,是告知你,不是征求你的意见。” 她声音温柔、甚至听起来还有点宽容,但字字如钉落地,清晰而果决:“我只是通知你一声。” 她不再期待他明白了,也不指望他会改了。 章路远知道,她不是赌气,也不是试探,她是真的走到了尽头。 他更清楚,她早就不是那个愿意站在原地、等待他“安排出时间”的人了。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不止是分手那么简单。 她已经不信了。也不需要再听了。 “我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坚定:“永远在等,永远等不来。等你忙完,等你方便,等你心软。” 她看了他一眼,神情平静,“已经够了。” “别再联系了。”她补了一句,语气很淡,“你走你的路吧,我也该走我的。” 夏知遥回到办公楼时,阳光正好,玻璃幕墙将光线切割得笔直清透,斜斜洒落在她西装的肩头,投出一片浅金。 电梯缓缓上升,镜面反射出她的身影,妆容依旧精致,发丝无一凌乱,那一瞬,她几乎怀疑,刚才的对话是不是只是幻觉。是不是一场被风吹散的梦。 可她知道,不是,没人察觉她有任何异样。 她一如往常地走出电梯,高跟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步伐清脆、节奏稳健,仿佛这一天,从未有任何情绪偏离。 她没有回办公桌,而是拐进了女洗手间,隔间的门关上,像是一道隐形屏障,隔开了人群与声响,也隔开了她与世界。 她缓缓坐下,身体仿佛在那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光与声瞬间抽离,只剩下逼仄的空间里,自己呼吸的声音,孤单、清晰。 隔壁是同事低低的交谈声,洗手台的水流哗哗作响,烘手机一阵阵轰鸣,还有人抱怨今天会议太赶,日常琐碎、喧哗熟悉,却像一张无法穿透的薄膜,她听不进一句。 她低头看着脚边的地砖,灰白交错的纹理在视线中模糊晃动,眼前突然一热,泪意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涌上来,毫无声响,却无比汹涌。 没有声音,只有眼泪,她咬着唇,牙关咬得死紧,控制着喉咙不发出一点声音。 她抬眼,看了手机一眼,她心里那个始终保持理智的声音在说:“十分钟,最多十分钟,不能再久了。” 再久,就要输给情绪。 几分钟后,她起身出门,洗手,补妆,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描好唇色,将目光从迷离缓缓拉回清醒,她不是没事。她只是不再允许自己,继续失控。 她脚步稳如过往,就像那场崩塌,从未发生。 她不是为章路远哭的,她只是,在这一刻,为那个总是在不被选择的位置上,安静等待、独自咽下失望、努力撑出体面来保护自尊的自己,悄悄告别。 她坐下,手指刚搭上鼠标,手机屏幕亮了:【知遥姐,我好多了。】 【谢谢你那天照顾我。】 后面还跟了个笑脸。 她盯着那条微信看了几秒,周围是熟悉的键盘声、电话铃、打印机的哔哔响,全都像静音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敲下几个字: 【好好照顾自己。】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药品什么的常备着,不方便我给你寄。】 几分钟后,对方回复:【我有的,知遥姐。你别操心我了,好好工作。】 她看着屏幕,神情无波,却在心里泛起一道微小的涟漪,她没回,只是把手机扣下,重新看向屏幕,一切如常,键盘声继续,文件翻页声此起彼伏。 她坐在原位,指尖落在键盘上,也许只是刚好,在她最难撑的那十分钟里,收到了一条不重不轻的信息,一个把她叫“知遥姐”的人,在她几乎要溺水时,递来了一只手。 哪怕只是刚好,也足够她继续清醒地往前走。 这几天公司正处于项目总结阶段,洛杉矶并购案收官得漂亮,她主导全局,步步拿捏精准,连总部都罕见地在内部会议上点名表扬。 副总监的职位提名,几乎已是板上钉钉,只差一次正式汇报,一场漂亮、利落、滴水不漏的完结陈述。 她早已准备妥当,数据、策略、执行流程,甚至q&a都排练过多次,每一页ppt都精准到秒。 可打击来得猝不及防,手机屏幕在桌面上轻轻震动,是助理发来的信息: 【你现在有空吗?建议你看看审批平台上的最新批注,有人提了质疑,是匿名的。】 她指尖一顿,心头微沉,点开平台后台,举报信冷冷躺在页面上,匿名发出,措辞克制,却直指核心,在洛杉矶并购案中存在操作倾向性,私下与供应商关系密切,刻意排除竞方建议,或有失公允。 每一句都留有回旋余地,却又字字诛心,她的眉心轻蹙,眼神从冷静迅速变得锋利。 那语气,那逻辑,那在看似“审慎客观”中的暗藏引导,她太熟悉了,表面中立,实则精准狙击,用最安全的方式在最关键的时间点,给她扣上一顶“值得再评估”的帽子。 她知道这不是意外,这是伏笔,是算计,是一次挑得恰到好处的阻击,既不明目张胆,又足够让高层心生疑窦。 洛杉矶这一仗,她赢得干净利落。可赢得太好,也就意味着,她挡了人路。 会议一结束,夏知遥刚踏出门口,手机就震了一下,是沈总的信息。 她没有多说,直接转身走进沈总办公室,玻璃幕墙外天色已转灰,沈总将笔记本合上,语气温和:“坐吧。” 她落座,神色平静:“我已经看到后台了。” 沈总点点头,声音如旧,带着一贯的克制与分寸:“我知道你没问题。” 他话锋一转,目光一点点盯紧她:“但你也清楚,能写出那种级别细节的内容,执行节点、策略变更、临时的指令调整……只有你团队内部人才知道。” 她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脱口而出:“程悦?” 沈总不急不缓:“说说吧,你和她之间,有什么?” 他靠进椅背,神情平静,像在等一场早已心知肚明的陈述。 夏知遥静了一瞬,像要把胸口那口气慢慢推出来,语速却没降:“我提醒过她三次,关键资料必须随身带,尤其是这种项目,每一步都踩在风口上。” “她只回我一句‘知道了’。” “但她从来不记得。”她的声音更冷,“刚进组没多久,就把我们整理了一周的数据删了。一句‘不小心’,想草草了事。” 沈总看着她,没有插话,手指抵着唇边,目光沉稳。 “我没立刻换人,是因为案子刚起步,换人动静太大。”她语调依旧稳定,“她不是没能力,就是不上心。” 她顿了顿,冷笑一声:“还有一次,晚上十点邮件不回,第二天说手机静音了。我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她说她在泡脚。” 沈总眉头动了动,轻哼一声:“她倒是挺懂生活。” “是。”夏知遥语气低了些,却更冷,“但她不适合干我们这行。我们不养大小姐。” “能力不够我可以带,犯错我也可以补。但我不能接受的是,她从不直面问题。出了事,第一反应不是解决,而是归咎于别人,归咎命运,归咎环境,归咎要求太高。” 沈总敛了眼,像在权衡,最终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真诚的无奈:““我一直欣赏你,真的。洛杉矶那个项目你能扛到最后,我心里清楚。可你得明白,做成一件事,是能力;让人愿意和你一起做,是另一种能力。” 片刻后,她抬头,语气干净利落:“我会查清楚,“我不想解释,也不打算申辩。我只问一句,您信我吗?” 沈总静静看了她几秒,点了点头:“我信。” “好。”她站起身,语气一如既往冷静克制:“那我来处理这件事。” 第13章 chapter 13 我不想再等了,…… 她走出沈总办公室时,夜色已彻底沉了下去。 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将她的倒影映在玻璃上,深色西装,轮廓冷峻,步伐沉稳,没有一丝情绪泄露。 沈总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几乎脱口而出一句:“可惜这世道,太委婉的早就被吃干抹净了。” 她不是不会委婉,她只是太清楚,温吞的好脾气,从来没能保护她走到今天这一步。 窗外街道的霓虹在玻璃上映出斑驳光影,红绿交错,如潮水翻涌。车流声、远处人声,被玻璃与夜色层层隔绝,仿佛整个世界都沉在一层模糊水雾里,遥远,失焦。 她忽然很想拨个电话,随便找一个人,只是说一句:“我今天……很不顺。” 哪怕只有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可她终究没打出去,然后,她转身,回了办公室。 深夜,办公室空荡荡的,只剩她一人。 文件窗口在屏幕上缓慢滚动,荧光冷冷映在她的侧脸上,将她的轮廓勾勒得分明,冷静、清瘦,像一块玻璃。 干净、透明,几乎看不到裂缝,但玻璃有一个可怕的特性:一旦破碎,就再也复不原形。 仿佛全世界都已经入梦,只有她还醒着,还死守着那个早已开始崩塌的体面。 她的人设,是沉着冷静的高效执行者。是“危机时最可靠的人”,是“永远不情绪化的女总监候选人”。 可她心里清楚,这一天,她失去的,远不只是一个项目,或一段感情,而是那个她用全部力气建起、并深信不疑的幻觉,“我可以掌控一切。” 可现在,她什么都掌控不了。 夏知遥坐在车里,手指扣着方向盘,车里没开音乐,只有引擎的低鸣与轮胎划过地面的摩擦声,她车开得很稳,用仅剩的力气维持最后一点体面。 窗外街道空空荡荡,商铺尽数熄灯,霓虹牌闪着疲惫的光,那一排排掠过的橱窗和光影,照进她眼底,却映不出任何神情。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4节 她右转进小区,车停稳的那一刻,双手仍扣着方向盘,她仰头靠着椅背,闭了闭眼,喉咙干涩。 那一瞬,她特别想打个电话,哪怕只是说一句:“我现在特别不顺。”可她翻着微信,最终,指尖停在“周越”那一栏几秒,又默默滑过去。 他不该卷进来。她也不该再抓住一个人,去分担这看不见底的风暴,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推开车门,下车。 高跟鞋踩在地上,“哒、哒、哒”地响着,每一步都像敲在心口,冷、沉,却无从回应。 电梯里,镜子映出她疲惫却一丝不乱的样子,妆容完好,发丝规整,仿佛刚从会议室里走出来。 她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几秒,忽而低头笑了一下,那笑意淡极了,苦涩、寡淡,说不清是在自嘲,还是在哀悼某种消失的可能。 回到家,屋里漆黑一片,她没开灯,鞋脱了就丢在门边,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 这一晚,她放弃了一段耗尽力气维系的关系,终结了一场注定无果的等待,也亲眼看着本该属于自己的晋升,卡在职场刀锋的缝隙里,悄无声息地被推远。 可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她早已把自己锁进那个叫“高效、坚强、无懈可击”的盔甲里太久太久,久到如今,那盔甲早已变成她身上的血肉,无法卸下。 因为她知道,卸掉那层壳,战斗力就没了,软肋就裸露了,下一秒,就是万箭穿心。 她坐在沙发里,双腿并拢,背脊依旧挺直,手中抱着一个浅靠垫,抱得很紧,像是只要手臂还维持这个姿势,整个人就不会散架。 电视屏幕闪着光,一开始是新闻,后来切成了一部她根本没留意片名的剧集,画面不断切换,她却纹丝未动。 窗外风声起伏,雨水顺着窗沿滑落,滴滴答答,像在一声一声提醒她:“你今天失去了很多。” 她动了动手指,刚想关掉电视,顺手也关了客厅灯,却忽然听见玄关那边传来轻微的“滴滴”声。 门锁的开合音,她的动作顿住了,整个人瞬间警觉,心跳却慢了半拍。 下一秒,门被缓缓推开,章路远站在门口,眉眼间还残留着风雨未干的疲惫与失控。 他穿着黑色西装,外套被雨水打湿,领口微敞,发丝也湿了一小半,额前几缕水珠未干,顺着脸侧往下滑。 他站在那里,背后是被夜色吞没的走廊,整个人仿佛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未经允许的风暴,闯入她的废墟,毫无预警。 “你怎么……”她下意识开口,声音略哑,眉间微蹙,“你怎么还记得密码?” “我从来没忘。”他声音低哑,眼神却极其清醒,“只是以前不敢用。” 话音未落,他已一步迈入,夜风裹着他身上的凉意扑面而来,下一刻,他上前一步,突如其来地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知遥,”他的声音低到近乎呢喃,却颤得几乎破碎,“求你……别离开我。” 他的手紧紧扣在她背上,力道像是要把她整个人揉进骨血,害怕再松手,她就会再也不见。 她整个人一下僵在他怀里,没有推开,也没有回应,只站在那里,好似全身都被冰封。浴后湿润的身体贴着他带着风雨的衬衫,冷与热的温差在肌肤之间交汇。 灯光洒在她的侧脸上,那张素净的脸平静得过分,眼神却空了一瞬。没有泪水,也没有震惊,仿佛她早已预知这一刻,只是静静地站着,等他完成这一次毫无分寸的恳求。 沉默在房间里凝固了许久。 章路远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像是终于从那股崩溃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却仍没有松开她,只是低下头,将下巴抵在她湿润的发丝间。 “我知道你那边的事了。”他的声音低哑,像是从胸腔深处逼出来的,“我听沈总说了,项目出了问题……你被牵进去了,是吗?” 夏知遥没有动,那一瞬,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却还是没开口。 章路远像是读懂了她的沉默,语气更低了一层:“你是最不可能出纰漏的人,夏知遥。我了解你。” 她终于有了动作,缓缓抬头,目光平静得近乎冷淡:“可偏偏,还是出事了。” “知遥……”他像是想靠近一步,又像怕她退开,声音压得很低,“你受了那么多委屈,为什么从来没和我说一句?” 她静静地望着他,眼神里没有波澜,只有沉着的锋锐:“我没跟你说过吗?我怎么记得我说过的,只是你根本不在意,我说了也没有用,索性就不想再说了。” 章路远怔住,像是被这句话哽住了喉咙。 “四年了,章路远。”她酝酿了很久,想用最不在意的语气说出来,“你在你的世界里过得光鲜体面,而我呢?我在你能偶尔瞥见的缝隙里苟着,什么都不求,只求你别离开我。” 她顿了顿,像是给自己也留一口气:“可我现在发现了,你从来就不属于我。” 夏知遥的手从他怀里缓缓抽出,指节分明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所以现在,不要装作你回头,是为了我好。” 她盯着他,眼神沉如寒潭:“是我彻底没办法再信你了。” 说完,她转身走到茶几前,拿起遥控器,轻轻一按,电视黑屏,屋内瞬间沉入死寂。 她背对着他说:“你走吧。今晚我太累了,不想再应付你。” 章路远忽然开口:“别赶我走,我不是来吵架的,我是真的……想帮你。” “帮我?”她轻笑一声,声音不尖不冷,却带着疲惫之后的淡漠嘲讽,“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我的工作这么关心了?” “我知道你现在项目出问题了,”他语气陡然急了些,“这事不小。那批数据如果坐实是你泄露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她猛地回头,目光冷冽如刃,“你是不是还以为我,像以前一样,等着你来提醒我会输、会倒、会被踩下去?” 章路远神情一僵,刚要解释,她却不打算给他机会。 “我不是你手里的应急选项,也不是你突然‘良心发现’就能补救的对象。”她嗓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极度压抑的锋利,“你要帮我?你觉得我一个人撑不住了?” 她像是听见什么荒谬的笑话,唇角牵起,却没有丝毫笑意:“章路远,我夏知遥走到今天,哪一步,是靠你的?” 章路远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望着他,眼神一点点沉下去,冷得像夜色下的湖水,“我早就不指望你了。”她的声音平静到近乎冷漠。 “从那个案子我一个人扛下来开始,从我独自撑过所有质疑开始,从你一次次说‘我很忙,这事我不能参与,等我空下来’开始,我就知道了。” 她一字一顿:“你从来都不是我能依靠的人,你只会在你方便的时候靠近,在我狼狈的时候,退得干干净净。” 这句话落地的那一刻,章路远的脸色瞬间失了血色。 “那你现在来,是为什么?”她语气冷淡:“是良心发现?还是觉得我可怜?” 她轻轻一笑,那笑意薄得几乎冷,“哦,我明白了,是因为你发现我这次,是真的要走了,你害怕了,又故技重施。” 她抬眼直视他,眼神一片清明透彻:“你可以装若无其事,也可以装脆弱可怜。你什么都敢试一试,只要能把我哄回来。” 章路远咬紧牙关,声音低哑:“我是真的在担心你。” “可我不需要你这种担心。”她几乎是立刻打断他,语气冷锐如刀锋,“太迟了,章路远。” 她转身,步伐坚定,毫无停顿地朝卧室走去:“我不想再等了,等一个没有结果的未来。” 夏知遥醒得很早,可能是昨晚太累,也可能是多年形成的浅眠习惯。 她躺在床上愣了几秒,脑子一片空白,一时甚至忘了昨晚发生过什么。 直到她起身,赤脚踩上实木地板,脚步声在安静的房间里轻微回响,她的视线落进客厅。 她看见了章路远侧身蜷缩在沙发上,身形高大,却被那张不够长度的沙发逼得缩成一团,显得格外局促。 他的西装外套被随意搭在椅背,衬衫扣子解开了几颗,袖子卷到手肘,整个人狼狈又沉重。 毛毯只半盖在身上,盖不住肩,也捂不住脚,他歪靠在沙发靠背上,脖颈微歪,像是一整夜没换过姿势,肌肉早已僵硬。 那副模样,不像睡着,更像是疲惫至极后的昏沉。 夏知遥站在原地,看着他。 清晨的天光一点点渗进屋内,屋子越来越亮,而沙发上的他依旧没有醒来,眉头微蹙,神情不见安稳,反而透着一种说不清的疲惫与……脆弱。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早上。 那时他刚出差回国,倒不过来时差,累得在她家睡了一夜,清晨醒来时,她也是这样看着他,他睡得不踏实,眉头紧锁,而她心软得一塌糊涂。 那时候的她还相信,只要他肯靠近一步,她就能等。 厨房传出水流声与轻微碰杯的响动,咖啡的香气渐渐飘散开来。 沙发上的人终于醒了,章路远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抬眼时,恰好看到厨房里她的背影。 她回过头,眉眼还带着刚醒时的淡倦。她没有看他,只是将手中的咖啡倒入杯中,然后转身,递给他。 “喝吧。”她轻声道。语气平静,不温不火。 章路远怔了怔,接过那杯咖啡,他低声开口,嗓音沙哑:“……谢谢。” 她没应,只是走到餐桌边坐下,打开了平板,几秒后,她淡淡开口:“别误会,我没打算原谅你。” 章路远手指顿了一下,指节收紧,眼里的光倏然暗下。 “只是……不想再吵了。”语气依旧冷静,目光也没有回头去看他,但那张脸不再那么冷硬了。 她没有再推开他,也没有逼他走。 那杯咖啡,不是和解,也不是重新开始。 只是她在经历一个长夜之后,给这段关系,给这个人,给自己,留下了最后一点体面。 第14章 chapter 14 你退了这个酒店…… 夏知遥从记忆里被拉回现实的时候,正躺在床上,双眼睁着,一直没合上,倒时差的难受她不是第一次经历,可这次不太一样。 倒时差的难受她不是第一次经历,可这一次,却格外不同,昨晚上和周越,其实没怎么睡。 不止是因为那场身体上的亲密,更是因为那之后,彼此都像是沉在水底的人,浮上来一次,就再也不愿轻易沉下去。 白天她强撑着不睡,就是想尽快把时差倒过去,尽快回到理性高效的状态,可她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 撑到下午,身体终究还是慢慢失去了控制,意识一层层模糊,她闭上眼时,还在想事情,但下一秒,就沉入了黑暗。 电话响个不停,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很刺耳,她皱着眉,眯着眼摸向床头柜,连屏幕都没看清,就下意识滑开接听键。 “……喂?” 那头顿了半秒,紧接着,是一个太熟悉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慵懒与吊儿郎当:“吵醒你了?别睡了,来给你老公开门。” 门开的一瞬,夜风扑面而来,周越站在门外,身上是黑色羊毛大衣,领口微敞,发梢凌乱,被夜风扫得有些翘起,脸颊泛着一层淡淡的寒意。 他手里提着个鼓鼓囊囊的购物袋,走廊的光洒在他眉骨与鼻梁上,把那张原本就清俊的脸衬得更立体,他只是静静站着,眼神沉稳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点克制的安静。 夏知遥倚着门框,眉梢轻挑,唇角浮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怎么,来就来,还带礼物。”语气懒散,带着调侃。 她接过袋子,侧身让开:“进来吧。” 周越低声应了一句,迈步入内,走进暖黄的灯光,他抬手利落地脱下大衣,外套搭在臂弯,露出里面剪裁考究的深蓝西装,衬衣扣得一丝不乱,领带收得利落,袖口露出一截干净的白。 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更添几分书卷气,在他原本就冷静清贵的气质之下,显得尤其矜贵——克制得不动声色,却压迫感十足。 夏知遥扫他一眼,眼角藏着笑,什么都没说,在心里默默感慨:这男人要是再拎杯酒,简直可以直接上杂志封面了。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5节 她将袋子放在茶几上,袋子里是一件羽绒服,和周越穿的那件,颜色、款式和周越那件一模一样。 她挑眉,羽绒服下面,还压着一个小塑料袋,她随手一捞,指尖一触到那熟悉的弧线就顿住了。 她把那盒子摊在手心上,眼角弯起一抹带着危险气息的笑,没说话,只抬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不急不怒,带着明显的“看你怎么解释”的意味。 周越被她一盯,整个人明显一滞,试图维持镇定,耳尖却迅速泛红,他清了清嗓子,嗓音压得很低,像是在极力控制某种局促:“昨天……说实话,不太理智。” “我连你是不是安全期……都没问。”嘴角绷得紧,眼神下意识避开她,喉结微微滚动,像个被当场拆穿了心事的少年。 夏知遥的目光始终没离开他脸上那抹羞窘与挣扎,眼神明亮而锋利,像猫逗老鼠。 良久,她像终于放过他似的,唇角一挑,笑意懒懒荡开,语气却轻得像一根羽毛拂过耳边:“那肯定是啊,不然……也不能让你那样。”她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与戏谑,每一个字都精准踩在他心理的软肋上。 她顿了顿,眼尾缓缓扬起,慢慢补上一句更致命的:“不过……作为处男,你懂得还挺多。” 周越像被噎住了,脸上的红意还没褪干净,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哼声,像是羞、像是不甘,却又找不到半句反驳。 他咬了咬后槽牙,强撑着语气,低声含糊地挤出一句:“……那不也得学着点。” 他那双平日沉稳冷静的眼睛,此刻却像被轻轻搅动的水面,浮起细密的波纹,慌乱、羞窘,却又藏不住隐约的渴望。 夏知遥看着他那副嘴硬心怂的模样,忽然轻笑出声,没再逗他,只是将那盒递给他,语气带着一点居高临下的调侃:“那你就继续好好学。” 她这话还没落地,身后忽然一紧,周越终于鼓起勇气,从背后抱住了她,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他的下巴轻轻贴在她肩窝,呼吸带着夜色的凉,沉而缓,像是想用一个拥抱,把她重新拉回他身边。 那一刻,对他来说是靠近。 可对夏知遥来说,却像一道瞬间被扭开的记忆阀门。 她的眼神猛地一滞,指尖微微颤抖,那些唇齿交缠、体温交融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每一个片段都如此真实,带着灼热的质感,一下子将她昨晚压抑至极的情绪重新引燃。 周越的目光随意地扫了一眼她身后的房间,忽然开口,没有铺垫,没有前奏:“我有个建议。” “什么?”夏知遥挑眉,语气慵懒,轻轻挣脱他的怀抱,坐回沙发上。 周越他缓步走近,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沙发靠垫上,动作克制,却带着逼人的压迫感。 他俯下身,脸几乎贴近她,呼吸交叠的距离,近得仿佛一低头就能吻上她的睫毛。 他的眼神沉沉落在她脸上,只有一种不容闪避的认真与执意:“你退了这个酒店,搬去我家。” 夏知遥怔了一瞬,随即轻笑出声,她懒洋洋地倚着沙发扶手,单手托着下巴,眉眼弯起,笑里带着点调侃式的不信任:“周越,你这借口,也太随便了点吧?” 她那种轻描淡写的回应,是她多年职场与情感拉锯中养成的本能防御,先笑,再化解,再撤退。 可周越并没有照她预设的路径走,他没笑,也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双眼睛沉静得像夜色中一潭无波的水,但越是无波,越显得不容动摇。 “我说的是真话。”他一字一顿,像是把情绪压到最低点才吐出的冷静陈述,“你手机刚丢,大衣也是别人送回来的。你一个人在外头,我不放心。” 没有拐弯抹角,没有虚词赘语,他只说了需要说的部分,就够了。 夏知遥盯着他,笑意一点点从眼尾褪去。她缓缓开口,语气淡,却渐渐浮出一点锋利:“你是怕我不辞而别?” 她以为他会像过去一样,接话开个玩笑,再用轻描淡写掩盖情绪。可他没有。 他只看着她,目光没有回避,没有犹豫,然后说了一个字:“是。” 那声音像一枚石子,投进她心底的湖面,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直抵最深处的软肋。 她怔住了,神情一时有些慌乱,“你……不至于这么紧张吧。”她试图转移话题,语气却无意间带上了一丝被动的逃避。 周越抱住她,混着一点灼热的温度,“我紧不紧张,你应该比我清楚。”他的声音低哑,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别开视线,刚想反击几句,周越却先一步笑了,眼里浮起那种她再熟悉不过的促狭神情。 “别想太多。”他忽然轻快道,“明早你查查房价,看看谁家划算,我这建议可挺实际的。”一句话,又把沉重揉碎,换成他惯有的耍赖与温柔。 夏知遥终于没忍住,轻笑着抄起羽绒服朝他一扔:“行吧,周越,你赢了。搬就搬,但别太烦人。” 他看着她,语气轻得像叹息:“随便你,怎么都行。” “你在就行。” 他走向沙发,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长指一拉,领带结便顺势松开,深色布料落进掌心,划出轻微的摩擦声。 他转身走向她,目光专注,像是穿过了漫长岁月只为抵达此刻。 夏知遥望着他,心底被什么轻轻拨了一下。 她忽然记起那个发烧咬牙也要撑住的小男孩,也记起霓虹雪夜中,那逆风而来的身影,那些碎片一点点叠合成眼前这个人。 “反正今晚也扣钱,”她轻声说,语气听似漫不经心,“不如就留下吧。”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自己也怔了怔,周越先是微愣,而后笑意缓缓溢出眼底,他一步步逼近,气息缠上来,将她整个人包裹在他安静而笃定的世界里。 他俯身,低声问:“你在邀请我?” 她心跳忽然乱了节奏,垂眸点了点头。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她轻哼一声,语气带着熟悉的调侃与微微颤抖的温柔,“我洗澡去。” 周越倚在沙发上看着她的背影,唇角抑不住地上扬,“你一天到底要洗几回澡?”他不满地小声抱怨,“夏知遥你是不是有洁癖啊。” 她头也不回地回了句:“我被你折腾得浑身疼,不泡会儿怎么缓过来?” 浴室水汽升腾,雾气弥漫,夏知遥沉在浴缸里,头发湿湿地贴在肩头,肌肤被热气熏得泛红,眉眼却是罕见的放松。 周越倚着门框,灯光落在他肩头,他看着她,眼神里是说不出的温柔。 “你真会享受。”他笑着说。 夏知遥睁眼,随手撩了撩耳边湿发,水珠滑落,动作懒散又撩人。 “要不要试试?”她语气轻挑,像玩笑,也像邀请。 周越挑了挑眉,没说话,只是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接着,他开始解开衣扣,一件件落下,身形挺拔的男人终于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水汽和光影之间,宽肩窄腰,肌肉线条刚好,是一种真实的、带着力量与克制的自然美感。 周越低笑一声,缓缓踏入水中,靠近她,水面微荡,气息交叠。 夏知遥懒懒一笑:“这会儿不觉得亏了吧?” 他低头看着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我天天泡健身房,总不能白练了。”他靠近,唇角扬起一抹得意:“还不是为了这一天,能装个逼。” 两人相视,笑声在浴室里回荡开来,水汽蒸腾,像是这个夜晚终于为他们卸下了所有过往的距离。 下一秒,他低头吻住她,。他先是轻轻地触碰她的唇瓣,像是带着几分克制在确认真实,然后才一点一点加深,舌尖撬开她的牙关,缓缓地缠住她的,细致又缓慢,像是终于允许自己沉溺一次。 夏知遥轻轻皱了皱眉,却没有推开,只是顺着他微微仰头,唇齿交缠的那一刻,她感觉到心底那层硬壳,在某个瞬间,悄然裂开了一条缝。 “别躲了。”他吻着她的耳廓,嗓音低沉沙哑,呼吸灼热得几乎要点燃水面,“我都等了三年……你还要我怎么等?” 她伸手扣住他的后颈,主动吻了他一下,水珠从她的发梢滑过他的脖颈,仿佛是某种仪式。 周越像是终于得到了什么应允,眼底的情绪再也无法掩藏,他俯下身去,再次吻住她,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他们两人,一切声音与时间,都被蒸汽隔绝在外。 他也像是终于卸下所有的等待与焦虑,只剩一种执念般的笃定,用尽全身的力气与温柔去触碰她、感受她、确认她真的还在,这一次,不再消失。 他的手臂环在她身后,掌心落在她背脊最贴近心口的那一段,安静而温柔,像是通过这一个动作,把所有的思念与情绪慢慢按进水里,又缓缓捧了出来。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拥她更紧了些,暧昧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升腾,像一场悄无声息的火焰,一寸寸渗透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眼神深得像能将人拉进去,声音低哑得几乎沙哑:“你跑不了了。” 她闭了闭眼,像是终于认输,也像是卸下了那副锋利的壳,软软地靠在他胸口,手指轻轻扣住他肩头,低低地笑了一下:“是啊,跑不了了。” 第15章 chapter 15 可她要是再走,…… 水声轻响,暖意在氤氲的雾气中缓缓蔓延,夏知遥靠在浴缸边沿,几缕湿发贴在脸侧,柔软又凌乱,添了几分慵懒随意的美感。 周越靠在她身后,指尖轻轻挑起一缕淡粉色的发尾,他开口,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迟疑:“你什么时候染的?” 她没动,只盯着水面,泡沫浮浮沉沉,像和她全无关系。 他又道:“以前你一直是黑头发。” 夏知遥沉默了一瞬,才慢悠悠开口:“人总得变的吧。一直不变……那才可怕。” 周越轻笑一声,语气温柔:“挺好看的,就是……不像你。” “染成粉色,亮眼一点。”她低声说,语气轻描淡写,“这样别人就不多问了。” 她又补了一句:“像披了一层保护色。挺方便的。”她说得云淡风轻,却透着一种太过熟悉的疏离感。 周越指尖松开,那缕发丝贴着她锁骨缓缓落下,他垂眸,嗓音低哑:“知遥,在我这儿……不用伪装。”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却格外笃定:“你想染就染,想做什么就做,我没意见。但别拿这个……当藏情绪的壳。” 他靠得近了些,气息擦过她耳侧:“你现在这个样子……”眼神却沉了下去:“想藏,也藏不住。” “你这么较真干嘛?”她嗓音微哑,语气里透着一点烦躁,“水至清则无鱼……下一句,不用我教你了吧?” 周越眯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声音慢条斯理,像在哄,又像在撩:“哎呦,这又开始教育我了?我较不较真无所谓……” 他突然从水中起身,水珠从他肩背滑落,洇湿了她身边的水面,他整个人像是脱去了所有温和的伪装,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带着蓄谋已久的靠近。 他俯下身,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关键是,你过得好不好。” “你要是不好——那就是我的事了。” 夏知遥的笑顿了几秒,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开口:“我很好。不需要别人操心。” “是吗?”周越没再逼问,只是轻轻一笑,他俯身望着她,眼底藏着不动声色的锋芒,语气却像随口一逗:“那我得好好看看……你,到底怎么个‘很好’法。” 水汽弥漫,仿佛整间浴室都被他情绪灌满,他的身影在雾气中晃动,带着无法抗拒的引力,下一秒,他俯身将她打横抱起,甚至带着些许失控。 昏黄的灯光洒落下来,吞噬了夜色,也吞噬了她所有理智的边界,夏知遥刚想撑起身体,却被他低头覆上唇。 那个吻很重,急促得近乎粗暴,他不像是在吻她,更像是在用力抓住她,逃避某种他无法承受的恐惧,他的怀抱滚烫,气息乱成一团,所有动作都透着一种近乎焦躁的执拗。 她心底升起一丝不安,下意识想推开,却被他反手扣住,扣得她连呼吸都困难,他的吻一下一下落下,没有章法,只有本能与渴望,把所有遗憾、痛苦、执念,都倾泻给她。 “知遥……”他低声唤她,像是喃喃自语,嗓音哽咽得发哑,“你答应我的……别丢下我。” 他的语气里有种几近歇斯底里的控制与依赖,那不是请求,是一场全力以赴的索求。 夏知遥被他紧紧抱住,连喘息都变得艰难,她下意识唤他一声,带着惊慌:“周越……”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6节 可他仿佛听不见,额头抵着她的,目光炽热而近乎偏执,像是用整颗心在看她。 “别跑。”他一字一句,声音低哑却决绝,“从小到大,我只想要你。” 话音落下,他再次俯身吻住她,那吻太深太长,像是要把所有脆弱与孤独都倾注进去。唇齿间,他的低语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缠绕:“你只能是我的。” 她闭上眼,想说点什么,可终究没说出口。 他太近了,太热了,将她包围、吞没,像一团失控的火,将她所有退路都烧得干干净净。 夜色温柔得近乎溺人,可他们却像两团燃烧到极致的火焰,彼此撕扯、灼烧,没有终点。 是谁先沉沦的,已经分不清,而他低声唤她的名字,像是告白,又像是诅咒,一遍一遍.。 爱,执念,渴望,依赖,全都没说,他们都知道,这不是一场救赎,是火,是深渊,是甘愿沉沦的共谋。 ji情散去后,房间安静下来,夏知遥半倚在床头,唇角却带着一丝懒洋洋的笑意,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我饿了。”嗓音轻哑,尾音还沾着水汽,软软地拍在人心上。 周越洗完澡出来,目光落在他吻过无数次的地方,此刻浅红一片,像一簇簇燃尽后的余烬。 他轻笑一声,嗓音低哑带着促狭:“饿了?看来刚才是没喂饱你啊?” 夏知遥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那眼神明明慵懒,却又冷飕飕的:“你自己多能折腾你自己不知道?还敢让我饿着肚子睡觉?” “当然不敢。”周越笑着投降,起身捡起被他扔在沙发上的衬衫穿上,边扣扣子边问:“想吃什么?” “随便。”她重新窝进被子,发丝顺着肩膀滑落,整个人像只刚喂饱的猫,懒洋洋却眼神狡黠,“纽约嘛,不是什么都有?带我去点特别的。” 夜色沉沉,两人从酒店出来时,城市已经被冬夜的寂静包裹,空气冷得像绸缎,清透却不刺人。 出租车停在门口,车头灯照亮了街边的雪地,一片银白中泛着淡金色的光。 夏知遥缩进羽绒服里,手插在兜里,侧过头打量他,眼神还带着点没散尽的情潮后倦意:“所以?到底打算带我去哪儿?” 周越没立刻回答,只轻笑着看向前方,语气像藏了个小秘密:“放心,舍不得卖你。再说……”他顿了顿,侧头看她一眼,目光轻轻扫过她因为寒冷而微红的鼻尖,“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车窗外,雪花贴在玻璃上,悄无声息地融化,顺着玻璃缓缓滑落,在模糊了霓虹的同时,也将曼哈顿的夜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柔光。 出租车一路驶向下东区,高楼的剪影渐渐被红砖老楼取代,街道从摩登转为旧日的斑驳,像是卸去了精致的外衣,露出这座城市真实的骨感与温度。 最终,车停在一块复古红霓虹灯下,katz’s delicatessen。 夏知遥下车,仰头望着那块微泛光晕的老招牌,眉梢轻挑,语气里带着一丝好笑的调侃:“你不会半夜带我来吃美国肉夹馍吧?” 周越已经走到门口,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混着肉香与暖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是这城市深夜里最不设防的秘密角落。 他偏过头,回望她,语气不紧不慢:“别告诉我你没吃过。” “你还真说对了。”她嗅了嗅空气中的咸香,唇角缓缓扬起,“这地方我路过无数次,排队人太多了,就没进来,还挺有烟火气。” 店里不算太亮,黄光打在泛旧的木头桌椅和油光锃亮的柜台上,墙上挂满了黑白老照片与泛黄的电影剧照,空气里混着胡椒、黄芥末和时间的味道,像是一条隐秘的时光通道。 他们选了靠墙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周越熟门熟路地翻着菜单,低头帮她理了下歪掉的纸巾盒,随口介绍:“这家店,1888年开的,算是纽约的半块老地标。咸牛肉三明治是招牌,鸡汤也不错。” 夏知遥撑着脸颊,手指在菜单上随意滑着,目光却在店里打量,语气里带着她特有的调侃味儿:“听你这么熟练……你不会是那种加班到半夜,跑来这边一个人吃饭的孤独纽约人吧?” 周越抬眼看她,眼底似笑非笑,语气缓缓地:“那你现在是不是成了孤独纽约人的陪吃?” 她没接话,只是笑,眼神藏着点暖意,也藏着点困意。 “要真想懂一座城市,”周越忽然低声说,眼神落在她脸上,像是漫不经心地看,却也像早已看惯,“得从深夜开始,从这种地方开始。” 片刻后,她轻轻“啧”了一声,把菜单扔回桌上:“我们可能是今天最后两个客人了,咸牛肉三明治配鸡汤。” 周越点头,自己则选了熏牛肉三明治和热咖啡。 不一会儿,餐点上桌,热气腾腾,牛肉香浓,松软的面包吸满了汁水,一切都像深夜的安慰。 夏知遥咬了一口,眼神微亮,低声:“……不错。” 周越喝了口咖啡,侧头看她,语气轻淡:“就知道你会喜欢。” 她笑了笑,语调轻快,眼神却掠过他:“这么好的地方,陪你来过的人……不多吧?” 周越盯着墙上的老照片片刻,像在回忆,又像什么都没回忆:“睡完来的,你是第一个。” 她手一顿,垂眼笑了:“那我可真是荣幸了。”语气带着玩笑,可两人都知道,那笑背后泛着点涟漪。 屋外雪还没停,街灯洒在雪上,晕出一圈圈柔光。店内暖黄一片,他们那一桌,安静、克制,恰到好处地温热。 周越看着她,一边低头喝着饮料,胸腔里的躁意和悸动,比他表面表现出来的,要难以收拾得多。 那场亲密之后的沉静,不过是一层柔软的表象,他太清楚,自己今晚为什么那么急、那么用力,几乎是失控。 他不是不知道分寸,只是控制不住,每当焦虑袭来,他就渴望靠近、靠触碰来确认真实。只有抱紧她,才能勉强压住那种不确定的恐慌感。 可她没发现,或者说,她察觉了他不一样,却没问,他也没打算解释。 他只是默默看着她,仿佛只要她坐在他对面,哪怕心里仍旧躁动不安,他也能找到一点点可供落脚的安稳。 两人走出餐厅,街头早已被细雪覆盖,霓虹灯折射在雪地上,光晕像漫天失焦的星芒,城市静得仿佛都睡着了,只剩下他们走在这片被雪温柔掩盖的街道上。 周越将手插进大衣口袋,侧头看她一眼,唇角微微勾着,眼里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刚才看到那些墙上的老照片了吗?” 夏知遥拉紧羽绒服,懒懒地应着:“看见了,怎么,你也想上墙青史留名?” 他失笑,脚步忽地一顿,转身站到她面前。雪落在他肩上,他却像没感觉到,低头整了整袖口,动作仍是那种习惯性的从容。可嗓音却低了几分,认真得像在说誓言:“不上墙,不过……可以拍一张。” 他顿了顿,眼神落在她脸上,语气轻得几乎被风卷走,却异常坚定:“留个纪念。” 夏知遥挑眉看他,“纪念什么?” 周越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纪念今晚,”他缓缓道,“纪念你在我身边。” 他没说出口的那句话,藏得很深,如果有一天她再次离开,至少他还留下了一个冬夜、一个她真的属于他怀里的证据。 周越伸手搂住她,手机举起,快门“咔哒”一声轻响,画面定格。 她站在雪夜中,粉色发梢沾着雪,灯光与霓虹在她眼睫打出细碎的光影。她的肩头覆着一层薄雪,神情清冷,眼里却藏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而他偏过头,低头吻落在她发梢。 周越没有急着查看照片,只是盯着屏幕,久久没移开目光,仿佛要透过这张照片,把她深深嵌进自己的生命。 那一刻,他焦虑的神经终于松了一寸,拍下她,就像某种临时的“占有”,等于证明她此刻还在,等于确认她还没走。 他收起手机,还没来得及说话,夏知遥已经凑过来看了一眼,斜睨着他轻哼:“拍得也太一般了吧?就这水平,还想留念?” 周越失笑,懒洋洋地把手机揣进口袋,语气毫不掩饰自己的偏执与温柔:“照片好不好看不重要。” 他顿了顿,眼神在她脸上缓缓停留,深而静地落下:“重要的是人,是独一无二的。”他声音很轻,雪落得也轻,但语气里却藏着一种无法动摇的执念,沉稳又带着某种疯魔的底色。 夏知遥轻轻哼了一声,没再搭话,只转身继续往前走,她没回头。 周越看着她的背影,步伐轻快却带着那种天生的孤傲,她像一只走在雪地里的狐狸,披着风雪,自由而美丽,难以捉摸。 他慢慢跟上,伸手搂住她的肩,只要她还在身边,他就能稳住自己,可她要是再走,他一定会疯。 第16章 chapter 16 我小不小,你还…… 一大早,夏知遥穿着周越的t恤,赤着脚站在厨房,翻着锅里的鸡蛋饼。 周越倚在门口,手里捧着她煮的咖啡,他没说话,就那样看着她背影,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了,像日剧里的定格镜头。 他喝了口咖啡,有点甜:“我晚上得去个饭局,有个同学从芝加哥过来,估计回来晚点。” “嗯。”她没回头,神情淡淡,把饼装盘,又打了个蛋下去。 锅里发出一声“滋啦”,她顿了下,才接着道:“我晚上也有约。” 周越一顿,动作轻微,目光缓缓落到她侧脸上:“谁啊?” 夏知遥没有看他:“上次捡到我衣服的那个女生,人家好心把我大衣送回来,我想着请顿饭。” “那你们去哪吃?”周越继续问,语调不紧不慢,表面上还算克制,可听得出来,那股“必须搞清楚”的劲已经被勾出来了。 “她定了楼下那家意大利餐厅。”她说完才转过身,把最后一张饼端出来,语气没什么起伏,“怎么?” 周越没笑,只是盯着她看,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只是和一个女孩吃顿饭,他却在心里反复琢磨、揣测,问题一个接一个,好像非得问出个底来,才算安心。 他不是不信她,只是那种不安,总是在她提到别人的时候,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他怕她在纽约还有其他可以依靠的人,怕她一旦不那么孤独、不再需要他,就会离开。 所以他一句又一句地问,把焦虑包装成好奇,把试探伪装成关心。 夏知遥看出了他的不安,那一点点没藏好的情绪,全写在他眼睛里,她擦干手走出来,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抱住了他。 周越怔了一下,下意识要动,却被她按住了肩,夏知遥声音低低的,语气带着一点笑,“你怎么跟狗狗似的。” 他坐着,她站着,两人身高刚好错开,她的下巴贴在他发顶,说话的时候,声音几乎就在他耳边。 “我就出去吃个饭,你至于吗?” 周越没说话,只是手抬起又落下,最终轻轻扣在她腰后,她不动,手指顺着他后颈的发根缓缓滑下,周越终于低声开口:“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她笑了,“你就是,小狗心态,外面人多,就开始不安。” “我要是回得早,就去接你。”他开口,语气平稳,但语调隐约紧了些。 她挑了下眉,语气带笑:“还要人接?我又不是小孩。” “你不是。”他站起身来,把她垂落的发别到耳后,语气压得更低了些,“但我乐意。” 夏知遥把鸡蛋饼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又用筷子一块块夹进白瓷盘里,动作利落,神情悠闲。 夏知遥走过去,把盘子放下,自己拿了根筷子,夹起一块饼,凑到他嘴边:“嘬嘬嘬,来吃鸡蛋饼……”声音娇滴滴的,像在逗宠物。 周越忍不住笑了:“你干嘛?” “喂狗。”她一本正经地说,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早上不吃饭的小狗狗没力气上班。” 周越嘴角微扬,却还是老实张嘴咬了一口。 “好吃吗?”她眨了眨眼。 他笑着一把把她搂进怀里,“我一会还得上班呢。”他低头,鼻尖贴着她耳侧,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宠,又带点无奈,“你别招我啊。” 夏知遥窝在他怀里笑,眼神清亮,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坏,她忽然往前凑了凑,手绕到他脖子后面,贴近他颈侧,毫无预兆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留个印子。”她笑得得意,眼睛弯弯的,语气却故意放轻,“省得你一天在外头,没人知道你早上是从谁床上出来的。” 她说这话时,眼神落在他脖子上,很是欣赏的样子。 周越低头照了照厨房冰箱门上那块不锈钢面板,果然,脖颈侧一道浅浅的齿痕,颜色还泛着红,刺眼得很。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7节 他挑了下眉:“你属狗啊?” 夏知遥不以为意,笑着抿了口水:“又不能给你戴个项圈,只能靠这个宣誓主权。” 她说完就转身去收拾碗筷,背影一派云淡风轻,可周越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却一点点变了。 他几步上前,一把从后面搂住她,动作突然而不容拒绝,下巴搁在她肩上,语气低哑:“你再这样,我真不去了。” 她转身抱住他,整个人贴在他怀里,语气忽然低了一点:“那你走之前亲我一下。” 周越垂头吻住她,一开始只是浅尝,像是满足她的玩笑话,但下一秒,他忽然加深了这个吻,力道一点点逼近,呼吸交缠在一起,“你先招的我。”他声音低哑,眼神不放过她,“我下班回来再跟你算账。” 傍晚,纽约的风还在刮,雪虽然停了,街道边却仍积着碎冰。夏知遥推门走进餐厅,外套下摆还沾着未融的霜气,眉间带着点风雪后的凌厉与疲意。 靠窗的位置,一个穿着黑色大衣女生已经坐下了,她看到夏知遥,立刻起身,笑容得体又真诚,语气轻快:“夏知遥?你好你好,我是lydia,林星澈。” “你好,我是summer夏知遥,等久了吧?”夏知遥笑着脱下外套,“我就住这附近,就走过来了。” 林星澈点头,目光下意识扫过她那头褪色的粉发,语气带点调侃:“你真的太好认了,在这天气里像个发光体。” 夏知遥下意识摸了摸发梢,笑得有些无奈:“中年叛逆,第一次漂这种颜色,我妈估计都认不出来。” “挺好看的。”林星澈认真说,“我以前也心动过,只是没真下手。” “这就是还没叛逆的职场人。”夏知遥笑着接过菜单,语气松弛了几分。 两人坐下,点完菜后,简单聊了几句那天送衣服的事,很快就自然地谈到了彼此的背景。 “说实话,你不像刚来美国的人。”林星澈托着下巴打量她,语气随意中透着点探究,“但也不像一直住在这边的。” “确实来回多。”夏知遥举杯抿了口水,杯沿冰凉,“我在哥大读的研,marketing。” 林星澈一愣,眼睛顿时一亮:“真的假的?我也是哥大的,同专业。难怪一见面就感觉眼熟。” “你比我扎实。”夏知遥唇角勾起笑,“我毕业就回国了,这次临时飞过来,算是短暂停顿。” “你这种人也会停下来?”林星澈露出点意外,“看你像那种一直计划满档的。” “主动倒不算。”夏知遥语气淡淡,“项目收得早,就顺势请了个假,当成缓冲。” “缓冲啊……”林星澈低声重复了一句,眼神微动,“挺羡慕的。我这几年一直没停过,连换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也是。”夏知遥望了眼窗外,“不换气,就容易憋出问题。” 林星澈侧头看她,只笑了笑:“说不定这是哥大的传统,读完都要卷出点病来,然后集体‘短暂失踪’一阵。” 夏知遥被逗笑了:“那我们今晚,就当一场失踪者的年末聚会吧。” 两人相视而笑,热气在玻璃窗上凝出一层雾,就像她们各自回避的人生片段,在这个温暖的夜晚,短暂地被包裹、被理解、被放下了些。 门口风铃一响,冷风夹着雪扑进来,一个男人推门而入,高大挺拔,他扫了一眼,很快走向窗边的位置。 “来了?”林星澈笑着起身,“我还以为你赶不上。” “国内的事提前收了。”他语气随意,目光一转,在夏知遥身上停了一秒,“你们认识?” “刚认识。”林星澈介绍道,“我校友,夏知遥。今天第一次见,聊得挺投缘。” “你好。”他点点头,看向她,语气懒散,“顾云来。” 夏知遥放下水杯,抬眸看他,干净的眉眼,带着点若有若无的侵略感,不咄咄逼人,却让人下意识收紧气场。 “……顾云来?”她复述了一遍,像确认,又像在整理记忆,“所以你就是星来医疗的老板?” 顾云来挑了下眉,似笑非笑:“你查过我?” “没查。”林星澈接过话,“咱们这位可不是路人,国内做咨询的,消息灵。” “这几年医疗ai挺热。”夏知遥淡淡一笑,“业内做得扎实的,确实容易被注意。”她语气不急不缓,说话留白,却让人无法轻视。 顾云来笑了笑,解下围巾坐下:“你是做咨询的?” “以前是。”她答,“接过几个医疗类案子,你们那套心脏建模系统,做得不错。” 顾云来眉梢微挑,像是来了点兴致:“听起来不像随便了解的。” “也不算。”夏知遥垂眼看杯子,语气平淡,“只是一直感兴趣。” 他点点头,眼神一转,语气轻快:“难得。最近接触的人,不是谈融资就是估值,没人愿意聊系统本身。” “那是因为今晚这张桌子,不是谈判场。”夏知遥抬眼,语气温和,却留有锋芒。 “你觉得,国内ai医疗发展得怎么样?”顾云来看着夏知遥,语气带笑。 夏知遥抬眸,语气淡淡:“你想听实话,还是听漂亮话?” 顾云来笑了,慢条斯理地拿起叉子:“我是那种受不了批评的人吗?” “你少来。”林星澈斜他一眼,语气带笑,“当年fda卡你审批,你气得差点把办公室掀了。” 顾云来咳了一声,低头喝水,没接话。 林星澈转向夏知遥,补了一句:“我们19年就准备回国,结果疫情爆了,只把检测试剂线挪了回去,ai还是留在这边。” “合理。”夏知遥点头,“那会儿临床接入几乎停滞。审批卡、渠道断、患者流动也不稳定,ai没法落地。” 顾云来看着她,眼神微动,忽然问:“那你觉得,现在还值得回去做吗?” 夏知遥不紧不慢地抿了口水:“值,前提是你知道自己打哪条线。” 她顿了顿:“影像辅助你们落后一步,但底层架构、平台整合,说不定还能搭上下一波政策顺风车。” 顾云来不说话了,目光落在她脸上,像在重新评估一个以为看懂了的人,“你说话方式……不像顾问。” “因为我gap了。”夏知遥语气淡定,“现在只负责输出,不对结果负责。” 林星澈忍不住笑出声:“你俩是来打一场无声辩论的吗?” 顾云来懒懒靠进椅背,指尖敲着桌面:“我只是觉得,认识了一个,比我们投行顾问靠谱的‘旁观者’。” 夏知遥微笑,“我现在只是个gap中的无业游民。”她话里带着自嘲,眼神却冷静清澈。 顾云来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等你gap结束,有兴趣来我这儿看看?” 林星澈挑眉:“你是当场挖人呢?” “就一个邀请。”顾云来笑意不改,“万一她哪天感兴趣了呢?” 饭局散场,夜色已深,风更冷了些,,夏知遥站在台阶上,目送林星澈和顾云来离开,她没有立刻走,而是静静站了一会儿。 一道车灯亮起,白色轿车稳稳停在路边,车窗摇下,周越探出头来,目光锁定她,语气温和却笃定:“接你回家,夏小姐。” 她笑了一下,便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门一关,风声隔绝,周越没说话,只伸手将她拉过去,动作有些急,有些重。 她落进他怀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吻住,没有太多铺垫,唇齿相贴,呼吸相撞,他的掌心扣着她的后颈,指尖冰凉,吻却热得像要烧起来。 夏知遥怔了一瞬,但没有躲,反而微微仰头,闭上眼,默许了这个吻的存在。 第二天,城市街道上还残着未化的雪,呼吸间却是久违的清透感,让人下意识深吸了一口。 周越正式放假了,他起得早,穿了羽绒服下楼洗车、铲雪,回来时,头发上还挂着点未融的冰渣,鼻尖冻得微红。 夏知遥正在厨房煮面条,他一进门就闻到了味儿,摘下手套走进厨房,倚在门边看她把自己做的辣椒油倒进去,语气带点夸张的感慨:“要不是你来,我每天吃的就是白人饭。” 夏知遥没回头,只淡淡笑了一下:“天天白人饭还能长这么结实?” 周越不以为意,理直气壮:“当然啊,肉蛋奶加低碳水,简直健身教科书。” 说着,他走过来,站在她身后,突然伸手捏了把她的腰,“你也得多吃点。”他语气故作严肃,“看你瘦的。” 话说完,他没退开,反而稍稍贴近了些,呼吸几乎拂在她耳边,“幸好……”他低声补了一句,语气慢了下来,带着一点坏笑,“别的地方该有肉的都有。” 夏知遥一边盛面,一边拍开他的手:“别闹。” 然后她转过身,抬头打量他两秒,忽然垫脚、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动作像是在回忆什么旧事。 “你小时候真的就是个小不点……”她笑,眉眼里藏着一点真情实意的怀念,也带点年长者的调侃。 周越脸色一变,明显不乐意了,眼睛一眯:“又拿这个说事儿?” 下一秒,他猛地上前一步,把她抵在墙边,他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她不说话,只轻轻一笑,带着点咬牙切齿的狠劲儿:“我小不小,你还不知道吗?” 夏知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脸一下红了,她抬手想推开他,他却纹丝不动,眼神近得像要把她烧起来。 她瞪了他一眼,半真半假地骂:“你现在是想吃面,还是想死?” 笑闹了一阵,吃完了面,两人出门,去了附近的有机超市,准备采购点食材和日用品,方便接下来几天的度假。 他们在trader joe's的入口处拿了辆购物车,空气里是熟悉的烘焙香,温暖又带点甜。 周越推着车,夏知遥在前面看货架,一边挑选生菜一边对着包装念念有词。 “你确定要这个?”他走过来,拿起一袋绿色叶菜,眉头微蹙,“这种你以前不是嫌太苦?” “有机的不一样。”夏知遥回头看他,“煎鸡胸的时候加进去刚好。” 周越没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把菜放进车里,他很少在纽约超市认真逛,每次来不是买面包就是买鸡蛋,像现在这样慢吞吞地选菜,还是头一回。 走到冷藏区时,她顺手拿了一盒草莓,又犹豫着放回去:“不甜。” “你要不要去拿你爱喝的那种pink lemonade?”他忽然问。 “这个西瓜的也好喝。”夏知遥顺手放进车里。 走到结账区前,购物车已经塞得七七八八。周越忽然低声开口,语气轻得像是不经意:“你还能在这边待多久?” 夏知遥低头看着收银机跳动的数字,手指扶着购物车把手:“怎么?” “就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得回去工作。” 夏知遥扫完最后一件商品,把钱包放回包里,语气平静:“我辞职了。” 周越动作顿住,站在她身边,像是刚刚没听清:“什么?” 她转头看他,嘴角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我说,我早就辞职了,现在,无事一身轻。” 周越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问:“你一点都没犹豫?” “犹豫什么?”她笑了一下,“职场这事,不就是来来去去。” 他没再说话,只是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顺势打开车门。 两人坐进车里,车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她在副驾整理购物袋,他坐在驾驶位,手搭在方向盘上,却没有立即启动车子。 “那你之后呢?”他低声问。 夏知遥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点意外的笑:“之后?”她停了两秒,唇角弯了起来,轻轻道:“之后……跟你去度假啊。”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8节 周越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却像被什么狠狠拧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她不是没想未来,而是故意不往远处去答。 作者有话说: ---------------------- 第17章 chapter 17 我早就没有家了…… 夜色将木屋笼罩在一层静谧雪光中,炉火跳跃着,光影在原木墙壁上摇曳起伏,窗外的树影被月光拉得斜长。 夏知遥蜷坐在沙发一角,身上裹着厚毛毯,腿曲在侧,整个人安静得像一幅画,眉眼间却透着掩不住的疲惫。 周越从厨房走来,手里端着两杯红酒,一杯递给她,她接过酒杯,盯着杯中缓缓旋转的酒看了片刻,忽然轻声问:“你这次,是把所有年假都请了?” 他在她身边坐下,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她,眼神坦白而温柔:“嗯,两周多一点。” “接下来两三天,我们还在哈德逊河谷。你不是说想去酒庄?我订了私人品酒体验。”他语气温柔,刻意压低,“再往北,去catskills山里住几晚,那边有雪山,有湖,能钓鱼,也够安静—,适合你睡觉。” “那最后几天呢?”她轻声问,像是怕一句话惊散这段脆弱的安稳。 他低头笑了笑,嗓音哑哑的:“finger lakes。我想带你去,那边湖很大,冬天人少,是看星星最好的地方。” 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与郑重:“你愿意……陪我把这个假期过完吗?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在一起待着。” 夏知遥把酒杯放到一旁,靠着沙发背,静静望着他,火光映在她眼底,那一刻,她的目光柔软又遥远:“你干嘛老说这种话?” 她顿了顿,语气好像随口一问:“你那么怕我走吗?” “是啊,”他答得毫不迟疑,语气里没有半点笑,“我怕。可我还是想试一次。哪怕只有这一次。” 她盯着他,沉默了一瞬,然后忽然笑了,笑意里带着一点困意,也有点温柔:“怎么听起来像是你的临终遗愿?” “对我来说,是有点像。”他低声说,“你老是在我梦里出现,现在活生生的在我面前,不能再让你跑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把他拉得更近,他们靠在一起,肩贴着肩,毛毯盖住他们交叠的手。 炉火轻响,雪夜安静地在窗外漫开,而这间小小的木屋里,被一点不动声色的温暖,悄悄填满。 清晨的风还带着昨夜的冷意,街道上残留着圣诞节的装饰,门口的圣诞花环,红丝带被风吹得歪斜。 夏知遥和周越并肩走在小镇的主街上,脚下是还没来得及清扫的积雪,踩上去有细碎的咯吱声,街边咖啡店还没开门。 她穿着那件黑色的羽绒服,脸藏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风吹起她粉色的发梢,掠过耳侧。 周越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围巾,手指拂过她颈侧时,她轻轻颤了一下,但没有躲。 街角的圣诞树还亮着灯,只是少了节日那种被欢笑塞满的热闹感,夏知遥望着那树,忽然开口:“节过完了,大家都要回去了吧。” 周越嗯了一声:“过几天应该就恢复平常了。” 周越“嗯”了一声,声音透着风吹过的轻哑:“过几天应该就恢复平常了,跟咱们春节似的,只是没春节热闹。” 她偏头看他一眼,语气平静:“你也几年没回去了吧?什么时候打算回去看看?” 他顿了一下,脚下在雪地里踩出一块略深的印子,语气却很轻松:“今年不回去了。” “嗯?”她似是没听清,又似是想听他说得更具体些。 周越看着前方的街道,说:“今年陪你,明年再回去,今年我弟回去就行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平常,像是在陈述一件早就决定好的事,仿佛这一年能陪她,是一种理所当然。 但夏知遥却忽然觉得心口像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像壁炉里忽然跳起来的一簇小火星,落在了她心里某个柔软又敏感的角落。 她沉默了一下,低头踢了踢地上的雪,语气淡淡的:“你弟回去,你妈就不问你?” “问啊。”他轻轻笑了一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我说项目太多,回不去,也不是第一次这么说。” “你不是挺听你妈话的?”夏知遥语气轻描淡写,却不自觉回想起周越妈妈,那个优雅、克制、话不多却目光锋利的女人。 “听她话,也得看什么事。”周越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安静而深,“要是什么都听,我现在早疯了。” 风忽然大了一点,把街头那棵圣诞树吹得轻轻晃动,挂在枝头的一颗金色星星被风吹落,啪嗒一声砸在雪地里,碎裂的声音轻微,却格外清晰。 夏知遥站在原地没动,缓缓抬头看他,她的目光从他脸上掠过,又落在他敞开的大衣里的蓝色牛仔衬衫上。 那颜色衬得他整个人清瘦又温暖,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什么,是在确认他冷不冷,还是在试图确认,他这句话里到底藏了多少真心。 “你不回家,是因为我吗?”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怕打碎这场雪夜的静谧。 周越没立刻回答,良久才低声道:“我不是不想回家。”他说得很慢,嗓音低哑,仿佛只说给她一个人听,“我只是……不想去没有你的地方。” 那句话像一团棉柔的火,静静落在她心上,没有声音,却烫得她心头一颤。 夏知遥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唇角微扬,把那句沉得发烫的话轻轻带过:“你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吓人?” 他也笑了,笑意藏在眉眼间:“我要真想吓你,就该把你关在家里,哪儿都不许你去。” 她低头踢了踢脚边那颗从圣诞树上掉落的金星星,鞋尖一点点将它埋进雪里,像是刻意逃避,又像是心里藏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说:“可我不是你家啊。” 话音刚落,周越像是再也忍不住了,忽然从她身后伸出手,用力将她抱进怀里。 那是一种几乎本能的动作,带着急迫与压抑太久的委屈,他把脸埋进她肩颈之间,声音低哑得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我早就没有家了。” “从今以后……”他一字一句地说,嗓音贴在她耳边,烫得像火,“你就是我的家。” 她整个人猛地一僵,手臂抬起,停在半空,却又缓缓落下,她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望着那颗已经陷进雪里的金星星,心口忽然发紧,像有什么慢慢涨了起来,又堵在了喉咙口。 风雪还在下,圣诞树上的彩灯在远处一闪一灭,街道被夜色浸得安静而苍白,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他们两人,肩贴着肩,沉默着站在雪地中,不说话,却谁也不愿先松手。 他的怀抱很紧,紧得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留在身边。她闭了闭眼,终于伸出手,轻轻回抱了他一下。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足够了。 白天的雪仍未停,大片的白静静压在林间,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木屋客厅里暖意融融,壁炉里的火光跳跃着,烘出一股松木特有的香气。 夏知遥窝在柔软的沙发里,怀里抱着一本小说,。她靠在一侧的扶手上,长发披散下来,指尖缓缓翻页,神情安静。 一角因炉火而微微哈气模糊,看不清外面,厨房那边传来一阵锅铲碰碗的声音,周越站在灶台前,身上围着围裙,一边盯着砂锅里炖着的鸡汤,一边低头专心地在案板上揉面。 夏知遥听见他嘴里念叨着什么“醒面时间”“温度不能高”之类的词,忍不住放下书,在厨房门框上看他忙活。 她扬起眉毛,语气里带着笑意:“你还会发面呢?” 周越没回头,手上还在揉那团面,语气认真得过分:“当然会啊,我奶奶教我的,她说周家的男人都得会做饭,可惜啊我只会学会了面食,做菜始终还是没什么天分。” 她一挑眉,慢悠悠走过去,盯着他手下那团面,忍不住笑出声:“行啊周越,哥大毕业的金融才子,在雪地木屋里给我发面做馒头?这事搁以前我说出去,没人信。” “他们信不信我不在乎,”周越回头看她一眼,嘴角勾着,眼里却透出一点藏不住的认真,“你不是昨天说想吃馒头了,配鸡汤正好。” 夏知遥盯着他看了两秒,“那我去把碗筷准备好。”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笑得温柔又调皮,“你要是馒头发失败了,今晚得加倍弥补我。” “加倍?”周越挑眉笑了,手上继续揉着面,声音却轻轻飘过来,“行啊,双份鸡汤,还是别的?” 夏知遥走回他面前,抬起手,忽然捧住了他的脸,掌心沾了点面粉,落在他脸颊上,留下一小团白。 她盯着他看了两秒,语气带着点认真的调侃:“说真的……天天这样,你不腻吗?” 他眨了眨眼,装傻:“哪样?” “你说呢?” 周越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下一秒,他弯腰,低头咬了一口她的鼻尖,动作轻,却带着一点惩罚意味。 “跟你怎么会腻?”他贴近她耳边,嗓音低哑,透着一股温热的压迫。 他一边说,一边把她往灶台边一带,伸手搂住她的腰,“你这话听得我压力可大。”他笑着开玩笑,眼神却灼灼的,“是不是嫌我技术太好?还得降频?” 夏知遥被他压得退无可退,只能坐在灶台边,双腿一晃一晃,笑着拍了他一下:“你能不能稍微有点正经?” “我现在可正经了,”他耸耸肩,一本正经地说,“这不是在发面呢吗?” “你不是在发sao吗?” “两个都发,”他凑近她的额头蹭了一下,声音贴得很近,“发面给你吃,发sao给你亲。” 她没忍住笑出声,抬手搂住他脖子:“你真是……一点正形都没有。” “可你不就喜欢我这样?”他低头,在她嘴角亲了一下,语气半是宠溺半是得意,“你啊,天天嘴上嫌弃我,身体比谁都诚实。” 这些微不足道的琐碎,轻轻柔柔,却一寸寸描出了“家”的轮廓,没有人提“未来”,也没有人谈“关系”。 只是每天醒来,有人在厨房煎蛋、泡咖啡;每个夜晚,有人一起在炉火边喝热红酒、玩拼图、打赌谁先在沙发上睡着。 这些漫长又短暂的共处时光,像是被雪天延长的一场梦,一场没人敢打破、也舍不得醒来的梦。 周越手里捧着一杯热水果茶,懒懒地靠在沙发一角,长腿自然伸展,眉眼松弛,他像许久没这样安稳地停下来,一点一点地讲起这些年在美国的生活。 他说他一个人从国内刚来纽约的时候,说起第一个感恩节,站在超市门口,看着别人满车火鸡、甜点,而他手里只拎着一袋速食面。 又说起备考金融证书时连续熬了三晚,凌晨五点靠在宿舍窗边,看天色从漆黑到惨白。 他说得很淡,像在讲别人的事,语气没有起伏,也没有刻意营造什么悲壮感。 可夏知遥听得出,那些轻描淡写的叙述后面藏着的,是他不曾声张的疲惫与孤独,是一寸一寸扛过来的倔强和隐忍。 夏知遥静静地听着,这个男孩,比她想象中更勇敢,也更孤独,她听着听着,忽然有一种无法遏制的冲动涌上来。 如果以后,每一个他疲惫得快要放弃的夜晚,回到屋子,推开门,有灯亮着,有饭热着,有人笑着看他,是不是,就能好过一点? 她搅着茶的动作顿了顿,热气在她睫毛下轻轻蒸腾,指尖却有些凉,那种突如其来的柔软还没来得及生根,就被一种更深的慌乱悄然覆盖。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沉溺这种幻觉。 可她也知道,比起把他困在这间木屋,她更害怕的,是自己根本没有方向可去,她的生活远没有看上去那样稳定,现在才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风里,连要往哪儿走都不确定。 她比他年长四岁,却一点都不比他更笃定。只是学会了更早地收起情绪,更熟练地隐藏动摇而已。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想把所有不安都压回心底,抬头时,已经重新挂上一点若无其事的笑意,语气也变得轻盈:“看来大家的路,倒也走得差不多。” 周越坐在她身侧,眉眼还维持着刚才的温柔,可呼吸却慢慢乱了,像是从某个太安稳的梦境中被不安惊醒。 他知道自己应该满足。她就在这里,靠着他,安静、温暖,触手可及,可那种熟悉的惶恐,却像旧伤口在夜里隐隐作痛。 她太温柔了,温柔得不像现实。像是心软,像是告别前的一场仁慈的温存。 明天她会不会就走了?会不会像那年一样,悄然离开,只留他一个人,醒在空荡荡的清晨?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怎么了?”夏知遥抬头看他,眼神里是清透的关切。 周越没有作声,只是俯下身,再一次吻她,那吻不再轻柔,而是带着一点急切,一点控制不住的渴望:“明天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9节 夏知遥一怔,刚要说话,就被他压在沙发上,他的动作克制又急促,像是努力压下某种更深的冲动,嗓音低哑地贴在她耳边:“别动。” 她抬眼看他,才看见他那双眼里,全是藏不住的焦虑与渴望。那不是情欲,那是某种近乎偏执的确认,一种“别离开我”的恐惧。 她误以为他只是情绪上头了,回忆翻涌,有些感性罢了,她不知道,他不是一时动情,他是在深夜翻来覆去梦见她无数次后,终于抓住她一刻的真实。 于是她笑着揶揄了一句:“你确定你刚才喝的是茶,不是春药?” 他没有回答,只是吻她,抱紧她,一遍又一遍,像是要在她身上刻下自己的存在。 那一夜,他像是在拼命抓住她,又像是在与心里那片深不见底的空虚死斗,他越爱她,越怕失去她;越亲近,越惶恐,仿佛这一刻错过,她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她不懂,她只以为他在靠近,她不知道,他其实是在溺水。 第18章 chapter 18 你该面对的还是…… 白天的湖边, 雪压在树梢,阳光一照,像一片片轻盈的银叶在微光中闪动, 湖面覆着一层薄冰, 边缘的水波清澈见底。 周越戴着毛线帽,耐心地在她身后示范甩竿的动作, 指尖指向浮漂的位置,低声讲解着怎么看出鱼咬钩。 夏知遥第一次拿起鱼竿, 照着他的示范甩了几次,不是甩偏了方向,就是线啪地落在自己脚边, 始终没能让鱼钩稳稳落进水里。 湖面被风吹得细波荡漾,她额前的发丝被吹乱,挡住了半边眼睛。 周越看她捣鼓了半天, 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我还以为你无所不能呢,原来你也有不擅长的东西啊?” 夏知遥抬眼,冷冷扫了他一眼:“谁都有第一次, 再笑,我就把你扔水里。” 周越挑了下眉,故意“哦”了一声, 鱼竿在指间轻轻转了一圈, 声音带着明显的调侃:“那可不一定, 我第一次就挺好。” 夏知遥没理他, 抿着唇继续甩竿, 姿势依旧别扭,却比刚才稳了些。 周越站在她身后,从背后伸手替她调整手腕的角度:“往后再拉一点……对, 就这样,别急。” 风从湖面吹来,带着薄雪的凉意,她的指尖却因为紧握鱼竿而微微发热。 忽然,浮漂轻轻一沉。 “有动静。”周越提醒。 夏知遥下意识一提竿,鱼线骤然绷紧,一道银光在水面翻腾,她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真钓上来了,动作略显笨拙地把鱼收上岸。 那是一条半掌长的鲫鱼,她捏着鱼线,眼里带着抑不住的惊喜,回头看向周越。 周越盯着那条鱼看了几秒,又看向她,他笑得眼睛都弯了:“你这就是天赋型选手。” “我只是运气好。”她嘴上淡淡,眼角却泄出一点笑意。 周越没戳穿,只是把鱼放进桶里,语气轻松得像在宣布什么:“那就继续,多钓几条,今晚烤鱼。” 夏知遥随口问:“你喜欢钓鱼吗?” 周越把鱼竿重新抛出去,目光跟着浮漂落在水面,声音很平淡:“有时候吧,觉得在这儿放空一下,也挺好。” 夏知遥“哦”了一声,偏头看了他一眼,唇角带着笑意:“你老了不会也变成那种天天不回家的钓鱼佬吧?” 周越没立刻回应,只是侧过脸看着她,眼神里像是藏了什么东西,半晌,他笑了笑,没反驳。 她以为他是被戳中了笑点,不知道周越心底其实涌上一阵安静的欢喜,她会这么问,是她下意识的会想到以后,会想到家,而那个画面里的以后和家,都有他在。 第二天晚上,他们去了镇上的小酒吧。吧台尽头的角落有一张靠窗的双人桌,背后是木墙,上面挂着装饰性的旧酒桶和几张泛黄的葡萄园老照片。 夏知遥点了一款低度甜红,周越却执意装模作样地点了橡木桶干红,还一本正经地解释:“你跟我爸他们喝过酒吧?他说你酒量特别好,那次敬酒敬到他都有点虚了。我今天必须看看你到底多能喝。” 夏知遥挑眉,语气里带着笑:“你确定?别一会儿喝半杯就趴桌上了。” “怎么可能?”周越一脸笃定,“今儿谁趴桌上谁是小狗。” “那必须是你。”她不慌不忙地回。 他举杯,左一杯右一杯,神情还一本正经:“公平起见,谁敬谁都得回一口。” 夏知遥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陪他喝了几杯,她面色不改,唇色反而被酒染得更深。 倒是周越,脸色一点点泛红,眼神开始有些飘,说话的声音也不再锋利,带着微醺的松软。他半倚着沙发靠垫,长腿伸着,像是连坐姿都懒下来。 “你是不是有点多了?”她低声问,语气里带着一点笑。 “没有。”他眨了眨眼,摇摇头,又认真地点点头,像是怕她不信,“我是……有点高兴。” 周越整个人已经晕晕乎乎地窝在她身边,脸颊被酒意染成微红,眼尾也泛着潮意,手指却固执地扣着她的手。 “你知道吗……”他忽然凑近她耳边,呼吸带着红酒的甜涩气息,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要讲一个天大的秘密,“我从小就喜欢你。”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周越眉头轻轻皱着,神情认真得像在翻找某段遥远的旧时光。 夏知遥忍笑,偏头看他:“你问我呢?” “不是不是,你听我说……”周越摆摆手,语气一本正经得像宣誓,“哦对,就是从小时候你教我写字开始。那时候我左手写,字全是反的,你一个字一个字地握着我的手写。” 他的眼神迷蒙,却带着一种毫不设防的真诚,让她忽然觉得,这些话,不只是酒后的胡言乱语。 “我那时候怎么都写不好,你还骂我,说我连字都写不好还上什么学。”他学得有模有样,甚至还学了她当年的口气。 “我当时心想,你好凶哦,可是你一边凶我一边教我。我就想,要是以后你能天天这么凶我就好了。 夏知遥失笑:“所以你从小就有受虐倾向?” “那怎么会,我就算有也是s好吗?”周越坚持,眼神真诚,“你那时候短头发,又高又瘦,穿上校服跟男生似的,劲儿还特别大。你记得不,初中时候有一回,我打篮球跟人打起来了,你冲过来直接踹了那人一脚?” “我没踹吧?”夏知遥挑眉,唇角微勾。 “你先踹了一脚,然后拿书包咋,卧槽你书包里装了本厚字典啊姐姐,”周越笑出声,眼里亮亮的,像是灯光和酒意一起点燃了记忆,“我到现在都记得,你一边砸一边骂,‘谁敢欺负我弟弟?’” 他顿了顿,声音慢下来,却更像是在心口里掏东西:“那时候我就觉得,我长大要是能娶你,绝对是我上辈子积德了。” 夏知遥没立刻回应,只低头轻轻晃动杯子,掩住一点不该让他看见的情绪,或许是心动,或许是微妙的慌乱。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杯子,拍了拍周越的脸,她的手指带着冬夜的凉意,碰上他因酒而发烫的脸颊时,周越歪着头直勾勾地看着她。 “那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她问,这一次,她的语气里没有戏谑,眼神也不躲不闪。 周越怔了一下,视线凝在她的脸上,看了好几秒,像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个问题她也会在意。 “为什么喜欢你……”他低声重复,像在酝酿答案,目光依旧没有移开,慢慢开口,一本正经地说:“你长得像《生化危机》的女主角。真的,我小时候一看到你,就觉得你有那种,能在末日里杀出重围的气场。” “……”夏知遥没忍住,轻笑出声,随即她掏出手机,打开前置相机,凑近看了看自己的脸,“哪儿像啊?” 周越已经喝得上头,卫衣甩在一旁,只穿着一件短袖t恤,手臂和肩线在灯光下透着热度,脸颊泛红,眼睛却亮得像两盏灯。 他忽然站起来,身形晃了两下,夏知遥连忙扶住他,高高举起杯子,冲着整间酒馆喊: “hey! everybody listen up!”!(大家听我说!) 声音带着醉意,瞬间盖过了背景里的乐声,周围的人先是一愣,随即纷纷转过头来看他。 “this is my girlfriend. she is the one i’ve loved since i was six years old!”(这是我女朋友!我从六岁开始就一直爱她!)” 他说着,毫不掩饰地指向坐在身旁的夏知遥,眼神骄傲得像是在宣布自己中了头奖,又像是生怕别人不信,声音一嗓子比一嗓子大。 “i fucking waited for her for years! i chased her, dreamed of her, missed her so bad it hurt. and now she’s here,right here,and i still can’t believe it!”(我他妈等了她多少年!我追她、梦到她、想她想到心都疼。现在她终于在这儿,真的就在这儿,可我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像要把所有藏在心底的渴望和委屈一口气倾泻出来。 酒馆里安静了一秒,像是所有人都在确认自己听到了什么。紧接着,四周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和掌声, “wooooo!” “lucky guy!” “kiss her, man!” 有人用力鼓掌,有人吹着口哨,还有人举起酒杯朝他们遥遥示意,笑声、哄闹声混在暖黄的灯光和酒香里,把气氛推到顶点。 周越被这一片起哄声裹着,脸颊更红,眼睛亮得像要滴出光来,站在原地笑得像个得逞的少年。 夏知遥怔了几秒,才伸手去扯他的袖子,低声道:“你疯了。” 手指触到他滚烫的手臂时,像是被什么灼了一下,她不确定,是被他的话击中了,还是被这份毫无遮掩的爱意烫到了心口。 “真的,i promise, i swear.”他醉醺醺地靠在她肩上,眼神有些发直,却还死死盯着她,像怕她一眨眼就不见了一样,嘴里还在念叨:“我他妈第一次打飞机……都是想着你。” 夏知遥:“……” 她一边伸手去捂他的嘴,一边忍不住气笑,声音压得很低:“你到底是真喝多了,还是假醉撒酒疯?这种话就知道说中文?” “这不是怕外国人听懂嘛……”周越含糊地笑着,声音黏黏糊糊的,还带着点委屈,“太丢人了。” 夏知遥白了他一眼:“你以为说中文我就不嫌丢人了?” 周越没辩解,只是凑得更近,肩膀蹭了蹭她的肩,笑得像只犯了错又讨好的狗:“你不会啊……你还挺爱听的。” 他说话的时候,呼吸里带着红酒的甜涩气息,轻轻拂在她耳侧,让她耳廓有点发热。她没回应,只是推了推他的额头,却没真的把他推开。 “所以我说你得对我负责。”周越带着几分醉意地黏在她身边,眼神发亮,语气却极其认真,像是在说一件关乎命运的大事,“你想啊,一个人从青春期就开始……对着你产生生理反应,这得多专一?” 夏知遥哭笑不得:“你真喝多了吗?怎么说话还这么有逻辑,不是装醉说真心话吧?” 周越一歪头,靠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脆弱与倔强:“我没喝多……你别嫌弃我,你知不知道……” 他顿了一下,像是鼓起了全身的勇气,才终于说出口:“我其实……特别怕你不要我。” 夏知遥微微一怔,转头看他。周越的眼神却已经游离开去,落在不远处昏黄灯光下微闪的红酒杯影上,整个人像是被某种情绪压得呼吸都有些不稳。 “你哪天不要我了……”他的声音低下去,每个字都带着咬牙的认真,“我就去你公司楼下支帐篷住着,让你所有同事都知道你把我甩了。” 他说这话时,眉眼还带着几分醉意下的笑,可那笑意背后,却藏着一点笨拙的、不愿让她看见的慌张。 夏知遥被那荒唐又可怜的画面逗笑了,忽然伸手捧住他的脸,那张熟悉的脸因为酒精染上一层柔润的红,眼角带着氤氲的水光。她忽然有些心疼,又有些……不舍。 她自己其实也有些微醺,随手开了一瓶气泡水,把拉环拆下来,拿过来往他的小指套,可只能卡在第一个指节上。她忍不住笑出声:“你手太粗了。” “你干嘛?”周越低头看着那枚小小的金属圈,眼神里带着困惑和一丝好奇。 “你听过一首歌叫《可乐戒指》吗?”她轻声问。 不等他回答,她便哼唱起来,声音在夜里很轻很软:“你把平凡的日子,变成纪念日,永恒变成未来史,男孩变王子……我不要你解释,我不要你发誓,我只要你记得此刻,你眼里我的样子。” 她的嗓音带着低低的笑意和一点微醺后的轻软,一下子浸进骨子里,每个字都像是用指尖捻过,轻得发痒,却留在心口久久不散。 火光与灯影交错,他盯着她的眼睛,忽然,他伸手一把拽过她,带着酒意狠狠亲了下去,呼吸炽热得像要烫化她的理智,唇间的间隙,他低哑着笑:“这是盖章了,你就是我的,不能反悔。” 夏知遥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唇边带着一点还未散尽的笑,手指轻轻划过他脸颊的温度。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20节 外头的风雪依旧未停,酒吧窗外的灯光映着飘落的雪,屋内,壁炉的火噼啪作响,红酒在杯中荡出微醺的弧线,他的目光仍停在她脸上,像还没从那个轻轻的吻里回过神。 那一刻,他是真的醉了,醉在她的歌声里,也醉在她柔软而耐心的注视中。 她搀着他走回木屋,雪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咯吱声。他身上带着酒意的热度,却在寒风里显得沉甸甸,一路都黏在她身侧,像抱着她才肯往前挪步。 一进屋,暖气扑面而来,空气里还带着昨晚没熄透的柴火味。她一手撑住他,一手替他解开围巾、脱掉外套。 周越被扶到床边坐下,眼神迷蒙,嘴角挂着一点没散尽的笑意。她弯腰替他解鞋带时,他忽然低低唤了一声:“夏知遥。” “嗯?” “你真好看。”他声音含糊,从心底溢出来的真话。说完,整个人就往后倒进被子里,还顺势把她拉过去,手臂牢牢圈住她的腰,额头贴进她的肩窝,呼吸温热而缠人。 “别走。”他嘟囔着,又重复了一句,“你别走。” 她被他抱得有点紧,一时没动,几秒后,才轻轻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很快,他的呼吸渐渐沉下去,睡意将他完全拖走。 夏知遥静静躺了很久,借着窗外雪夜反射进来的微光,看着他沉睡的眉眼,依旧带着笑意,像在梦里也不愿放开她。 她轻轻将他的手臂拿开,等他翻了个身沉入睡眠后,起身披了件外套,走到客厅,点亮一盏昏黄的壁灯。 手机没响过,她还是下意识拿起来看了眼微信,郑晓天的消息停在酒刚喝到一半的时候:【夏知遥,你跑哪儿去了?】 【之前说辞职就来我这边,结果工作辞了,人没了?】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语气轻松,却藏不住熟人之间的质问,他清楚,她从不没头没脑地逃避,可这次,她像是人间蒸发。 她随手回: 【我在纽约呢,好长时间没休息了,回来看看。】 那边几乎秒回: 【别说我没提醒你,章路远的电话都打到我这了,我说不知道。】 【你俩不是早就断了,他还没完没了干什么?】 她并不意,章路远一直如此,表面克制,背地里打探她的行踪,仿佛她欠他一个解释。可她明白,感情的终点,不是理亏与否,而是彻底的疲惫。 她又看了眼郑晓天的第一条消息,忽然想笑,所有人还在用她熟悉的方式生活:信息流、进度条、电话、邮件…… 而她,窝在雪山深处的木屋里,怀里是个喝醉的小男孩,她再找不到回去的力气。 屏幕再次亮起:【知遥,你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你知道的。】 第19章 chapter 19 是一条微信消息…… 第二天一早, 窗外的世界依旧是一片洁白,夏知遥醒得比周越早。 她没吵醒他,只是在厨房煮咖啡, 动作一如既往利落, 却少了昨日的闲情,咖啡倒进杯里, 她端着站到窗前,目光越过白茫茫的雪地, 落在远处的林线,出神了很久。 周越这才慢慢醒来,伸了个懒腰, 洗漱好出来,看到她正蹲在壁炉边,把几件衣物和散落的东西收进行李箱。 “醒啦?”她头也没回, 语气轻淡。 “嗯。”他揉着头发走过去,笑得懒洋洋,“你这么早收拾?不是说中午再走吗?” “早点整理完。”她抬手指了指餐桌, “咖啡我煮好了,早饭在桌上。” 周越没去看早饭,反而从背后圈住她, 整个人半挂在她身上, 带着刚起床的体温和一点赖意:“那你也坐下来陪我吃。” 夏知遥被他抱得动弹不得, 只能放下手里的衣服, 回过头瞥他一眼:“你几岁啊, 还抱着人不撒手?” 他低声笑,头轻轻搁在她肩上,“多抱一会儿才够本。” 她没接话, 只伸手推了推他,却没真的推开。 壁炉的火光映在她的侧脸上,周越看着那一瞬间,忽然觉得,比起回城,他更希望这一刻能停在这里。 吃到一半,周越忽然低头在口袋里摸了摸,摊开手心时,露出昨天那个气泡水的拉环。 夏知遥愣了一下,失笑:“你还留着呢?” “那必须留着啊,”他语气笃定,像是在重申某个重要的事实,“这是你给我的戒指。” 他捏着那枚细小的银圈,眼神认真得不像是在说笑,唇角却带着一点得逞的弧度:“等我……给你换个真的钻戒。” 夏知遥低头用勺子拨了拨盘子里的培根,没有立刻看他,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弯了一点。 早餐收得很慢,像谁都不急着动。直到壁炉里只剩红色的炭芯,夏知遥才合上行李箱的拉链。 周越帮她把箱子提到门口,推开门,一股冷冽的山风灌进来,外面干净得像一张白纸,车轮碾过雪面,留下一道笔直的印痕。 一路下山,他开得很稳,暖气充足,玻璃蒙着一层薄雾,夏知遥靠在副驾驶,看着雪松和山石在视野里一点点后退。 周越察觉到她的沉默,也察觉到她心不在焉,看手机时的目光、扣安全带时的几秒走神、还有听歌时盯着窗外的专注。 他想问“你是不是有事”,又觉得既然她不说,那就先不问。 车驶出小镇时,夏知遥回头望了一眼。那片树林还在,木屋檐下的雪堆开始融化,昨晚他们说“以后还来”的地方,此刻已被现实悄然收口。 周越侧头看她,她的眼神很平静,却像罩了一层无声的薄雾,雪后的阳光明亮刺眼,一整条下山的路,都被晒得微微发光。 没人提起“再见”是不是意味着分别,也没人问回去后是否要各自面对那座城市里的旧事与重启。 只有车轮压过冰雪的声音,在耳边不紧不慢地提醒,假期,结束了。 可夜,还没有。 傍晚,车驶入城市边缘,天色已沉。积雪未融,路灯下水汽氤氲,映着浅浅光晕。 他们没有回家,而是拐进城里一家复古小餐厅,曾路过却未进的地方,门口挂着手写黑板菜单,门铃叮咚一响,带着几分老旧的欧洲街头味道。 靠窗的位置,昏黄吊灯洒下一圈暖光。橡木桌旁,一瓶干燥绣球花静静立着,空气里混着咖啡、烘焙和旧木皮沙发的味道,温软得让夜色慢了下来。 服务员递来菜单,两人低头翻看,灯光将他们的面庞染成一层静谧的蜜色。 周越先开口:“要不要试试他们家的红酒炖牛肉?评论说很好吃。” “好啊。” 他们点完菜,安静地等着,窗外车灯来来往往,有种城市才有的喧嚣节奏。可玻璃窗内,却像被这盏暖灯罩住,隔出一个比雪山木屋还要安静的世界。 夏知遥低头玩着杯垫,指尖沿着边缘一圈圈描着,不说话。她神情看起来很平静,但那种专注得有些漫无目的的动作,却像是在极力维持一种情绪上的平衡。 周越看了她一眼,没有打破沉默,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力道轻得仿佛问号。 她抬眼看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个很浅的笑,那笑意来得太快,几乎像个条件反射,然后便轻巧地将手抽了回去,低头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水杯在她唇边停了一下,眼神落向窗外,仿佛在透过玻璃凝视另一个世界。 那一瞬间,周越忽然有些恍惚。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毛衣,袖口微卷,长发松松挽起,只在耳后露出一点白皙的轮廓。她没怎么化妆,唇色很淡,衬得整张脸干净、安静、甚至有点难以接近。 可在昏黄灯光下,她整个人像一幅被时间温柔定格的画。周越忽然生出一种想要将她抱进怀里的冲动,却又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恰当的时机。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轻轻震动,周越垂眸一看,微信视频上跳出一个熟悉的备注,“妈”。 他没多想,直接接起电话,语气带着一贯的懒散和熟悉的撒娇调子:“妈,在吃饭呢。你猜我现在跟谁一起?” 说着,他抬了抬眉,将手机前置镜头转了过来,对准身旁的夏知遥。 夏知遥正低头切牛排,动作一顿,抬眼的瞬间正好撞进镜头。屏幕那头传来一声意外的惊喜。 “哎呀,知遥也在呢?!” 画面里,周妈妈在家里沙发上,头发盘得一丝不乱,端庄又精神。 “阿姨。”夏知遥笑着打了个招呼,语气得体温柔,“好久不见了。” “可不是嘛,”周妈妈笑意盈盈,声音透着亲切,“我前两天还跟你妈聊呢,说你太忙了,总不着家。” 夏知遥笑了笑:“是啊,公司事情多,还总出差。” “这回是出差去纽约了?哎哟,这孩子,从小就能干,现在更是飞来飞去的女强人了。”周妈妈语气里透着打心底的欣赏,“不过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知不知道?” “嗯,我会注意的。”夏知遥的笑意多了几分真诚,“阿姨您最近身体怎么样?还在打羽毛球吗?” “打呢,可没你在我身边抢网前球了。”周妈妈忍不住笑着调侃,“你要是在北京,回来再跟我打球去啊。” “那等我回去,一定奉陪。” 正说着,周妈妈忽然眯起眼,像是注意到什么:“哎,知遥,你这你头发是怎么回事啊?这颜色……” 夏知遥微微一愣,随即侧头瞪了周越一眼,语气无奈又带着笑:“这个啊,一次性喷的,洗一水就掉啦,今天有个派对。” 周越在旁边漫不经心地喝着水,像个看热闹的孩子。 “你们俩关系本来就不错,要是能常联系联系也好。”周妈妈接着说,语气里没有别的意思,倒更像是一个熟悉长辈对后辈的叮咛。 “你知遥姐现在已经是业内很能打的女强人了,你也别总吊儿郎当的,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规划不清的,就多请教请教。” 她说得自然,像是长辈间顺理成章的托付,不带任何别样意味,却恰好点到了夏知遥的敏感处。 “阿姨太夸张了,”夏知遥笑着摇头,眼里却掠过一丝藏不住的无奈,“我也就是运气好点,哪敢当‘请教’两个字。” 夏知遥一边与周妈妈寒暄,一边余光悄悄瞥向周越。 果然,当他妈妈提到这些带着照顾意味的话时,他的表情瞬间变了。 方才还带着笑意的温柔神情,像被什么按下了开关,立刻沉了下来,眉眼间的光暗得厉害,唇线也紧绷着,整个人像被阴影罩住。 “那你也别谦虚,”周妈妈语气温和,却透着几分认真,“知遥啊,你从小就比越越沉稳。我这做妈的也不藏着掖着,他虽然嘴硬,骨子里其实还是有点浮躁,人在外头也不容易的。” 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我知道你眼界宽、心气高,平时也忙得很,但要是能有空,多提点提点他,别让他走太多弯路,我就感激不尽了。” 夏知遥唇角微弯,语气轻柔地答:“阿姨放心吧。” “好好。”周妈妈点点头,她顿了顿:“我知道你眼界宽、心气高,平时也忙得很。但要是有空,多提点提点他,别让他走太多弯路……我这个当妈的,就算感激不尽了。” 夏知遥唇角轻轻一弯,笑意温柔而浅淡:“阿姨放心吧。” “好,好。”周妈妈满意地点头。 夏知遥顺势接过话茬:“那阿姨,您跟周越接着聊吧。” 视频画面转向周越,周妈妈立刻换了语气,絮絮叨叨地说起他弟弟申请研究生的事,提醒他帮忙留意材料和推荐人,语气里带着天经地义的关切,也带着习惯性的安排。 直到叮嘱完,她才挂断电话。 手机屏幕暗下的一瞬,桌上的暖光重新占满了他的眉眼,却没能驱散那抹阴郁。周越低着头,把手机随手放到一旁。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21节 夏知遥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唇角的线条紧绷着,她指尖轻轻覆上他的手背,轻轻抚摸着他的手。 “别放在心上,”她的声音柔柔的,“你妈也是关心你,再说了,你弟弟确实现在申请研究生是最关键的时候。” “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安排你的人生。”夏知遥顿了顿,抬眼看他,唇角带着一点自嘲的笑,“妈妈不都这样吗?我妈也是,大半夜不管不顾地打电话来,就是哭。” 夏知遥似乎不想让气氛一直压着,把自己盘子里一小块鳕鱼切好,用叉子挑起,递到他嘴边,笑意带着点调皮:“来,尝一口。” 周越微微俯身,刚要张口,她却眼睛一弯,手腕一转,把那块鳕鱼直接送进自己嘴里,嚼得慢悠悠,还故意发出一声轻叹:“嗯,确实好吃。” 周越盯着她,半晌才挑了挑眉,低笑了一声,眼底的阴郁像被人拨开一角,露出一点无奈又宠溺的光。 周越这才肯开口,语气淡淡的,像是在翻旧账:“她可真逗,专门打电话安排照顾人来了,让我照顾我弟,让你照顾我?” 夏知遥垂下眼,指尖转了转水杯,喝了一口水,没有立刻接茬,只平静地道:“挺正常的。你妈跟我爸妈关系那么熟,顺口提一句也很自然。” “那你会照顾我吗?”周越像是随口一问,语气带着半分玩笑,可那双眼睛却不动声色地在她脸上停了一瞬。 夏知遥轻哼一声,抬眼斜睨了他一下,唇角勾起:“我照顾得多好啊,都照顾到床上去了。” 话音落下,她漫不经心地拿起水杯,轻抿一口,眉眼安然,像刚才那句带锋的调侃,只是杯壁漾起的一圈细碎涟漪,转瞬归于平静。 周越怔了半秒,唇角就慢慢扬起来,眼底的光带着几分坏劲儿,又裹着点被挑拨后的甜意:“嗯,那是照看得……挺不错的。要不晚上回家再照顾照顾?” 吃到一半,夏知遥忽然放下筷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对了,你家里最近怎么样?” 周越抿了口水,动作随意地往椅背一靠,眼角微弯,像是被这个问题逗笑了。 “还能怎么样。”他低低笑了一声,像在讲跟自己无关的段子,“还是那样呗,我爸我妈,天天比着忙,看谁公司大,看谁年会布置得更土豪,还要比谁朋友圈晒得体面。” 语气轻巧,像茶余饭后的闲谈,可那份随意背后,藏着一抹不动声色的失落。 夏知遥没有插话,只是用手托着腮,静静看着他,示意他继续。她明白,周越这种情绪不说出来,就会一直堵在心口,像个过不去的坎。 周越语气仍旧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我弟要是申请顺利,后面也会来哥大读书。我妈这回可开心了,看,我儿子多出息,比你那个一天天只会风花雪月搞艺术的闺女强多了……” 周越的笑意在话锋一转间淡了下来,离婚之后,他的父母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又各自有了新的孩子,父亲那边是个女儿,母亲那边是个儿子。 于是,比来比去便成了常态。谁的成绩更好,谁的学校更有名气,谁将来更有出息,甚至连长得更像哪边的亲戚,都能被拿来评头论足。 就连他的优秀,也成了双方较劲的筹码,父亲会说,这是自己这边的基因好,母亲则不甘示弱,反驳是她的教养和遗传占了上风。 那些原本该属于他自己的努力与成绩,被轻易地拆分、归类,成了别人嘴里用来争高下的理由。 他总是被置于一旁,像个安静的旁观者,看着两个家庭各自热络又各自分明,仿佛任何一方都能在没有他的情况下运转得很好。 餐桌上的灯光很暖,汤碗里升起的热气却没能驱散那股隐在他神情深处的凉意,他低头喝了一口汤,像是借着这一口热,将心里那点冰封小心地压了回去。 可夏知遥听着,却觉得心口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她听得出来,他越是说得轻描淡写,背后的那些东西,就越沉重,沉到骨子里。 他早就习惯了。习惯在家里被拿来和别人比较,习惯“优秀”只是最低标准,习惯有人被摆在他前面当作参照,更年轻、更出色、更符合父母的期待,甚至连他的优点,也要被分割成两份,拿去为谁的基因争功。 周越放下杯子,抬眼看她,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所以啊,幸亏我跑得早。不然再熬几年,真得进安定医院了。” 他说得像是玩笑,眉眼间是惯有的调皮与轻快,仿佛那些隐忍都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昏黄的灯光从侧面落下来,打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那双一向带笑的眼睛此刻静静地望着她,亮得很,却亮得有些薄,仿佛一碰就会碎。 夏知遥忽然觉得心口发紧,周越,在别人眼里一向是锋芒内敛的精英,优秀、克制、沉稳,像永远都游刃有余,也从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可偏偏在这种不经意间的缝隙里,夏知遥才真正看见了他,那个藏得很深、脆弱又固执的他。 夏知遥垂下眼睫,掩去眼底那一瞬间涌上的柔软:“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周越微微一顿,像是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想了想说道:“想做什么啊……”他抬眼望向她,“想自己过得开心一点,想有个地方,回去的时候,有人在等。” 他缓慢而温和地说着,在最后一句话落下前,略微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要淹没在餐厅的音乐中,“……就够了。” 那一瞬间,夏知遥的心口像被什么无声地撞了一下,呼吸轻轻乱了拍。 夜里回到公寓,天色早已沉了下去。她冲了个热水澡,她赤着脚走回房间,床头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来自周妈妈。 第20章 chapter 20 这是一个她能负…… 她点开那条未读消息, 是一连串的语音。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语音转成文字,跳跃着出现在对话框里。 【遥遥, 阿姨知道你平时很忙, 也许不方便多管闲事,但阿姨还是想拜托你一件事。越越这孩子, 从小就很听你的话,他前阵子好几次说想回国发展。】 【他弟弟明年也要来纽约念书, 我和他叔叔其实希望他能再多留一段时间,起码照看一下弟弟,等他弟弟毕业了, 他也能帮忙内推进华尔街。我和他叔叔在美国那边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如果你有空,能不能劝劝他?阿姨先谢谢你啦。】 屏幕的光映在她的眉眼间, 照亮了那双平静的眼睛,她静静盯着那几行字,这种语气, 她再熟悉不过,是母亲在应对亲戚、长辈时惯用的措辞,温和、周全。 可她太清楚了, 这些客套的语句, 背后藏着的是一种极为隐秘的力量, 不催你, 也不逼你, 却足以让你意识到自己被寄托了期望,那种期待温柔得让人无法拒绝,更让人难以转身离开。 她当然不是不理解周妈妈, 那个从她幼儿园时就待她极好的长辈,温和得近乎慈爱,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可越是这样,她越清楚这条消息的分量。 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一种她从小到大无数次经历过的、带着克制和无声压力的重量。 她被教育得很好:不能任性,要懂分寸,知进退,不让任何人失望,她总是那个让家人最满意的选项,却从来不是被允许软弱的那一个。 她知道,周越从小就没真正拥有一个可以无条件依赖的“安全港”。 他总是怕自己走,总是想让她留下陪着他,那不是简单的撒娇,而是他用尽力气才能说出口的请求。 她不是没想过留下,可她很清楚,她走进的,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爱情,而是一整副沉甸甸的人生棋局。 不知怎么的,忽然把她拉回到很久以前的夏天。 那时的周越,还只是个比她小几岁的邻家男孩,白净、沉静,总安安静静地和她一起在书桌前写作业。 每次他仰起头唤她“知遥姐姐”,声音都软软的、轻轻的,带着甜意、暖意,还有那种只属于少年时代的依赖与纯净。 那个夏天,他常常抱着作业本跑来她家,悄悄坐在她书桌旁写字,不吵也不闹,只有笔尖与纸张摩擦的细沙声,以及老旧电风扇在角落里嗡嗡作响。 作业写完,两人搬着小板凳坐在客厅等着看电视,她端出切好的冰镇西瓜,一人一块。 他晃着腿,咬下一大口,汁水顺着嘴角流下,笑得毫无顾忌:“遥遥姐,这样的夏天真好。” 只是,那本属于他们的夏天,像一本还没读完的书,被突然合上,再翻开时,已经再也找不回那一页。 后来,周越搬出爷爷奶奶家,跟着再婚的母亲住进离学校更近的新小区。 还是同一所中学,她读高中,他刚上初中,校服颜色不同,却依旧会在操场围栏、教学楼长廊里不经意擦肩,生活换了背景,却没真正切断他们的联系。 高考那年夏天,她把多年积累的笔记与习题册分类装箱,最上面压着一本厚书,对她是终点,对他是桥。 三年后,周越考进她的大学,又过几年,她在哥大读完硕士,回国进合益实习。 某个傍晚,她推开家门,茶几旁坐着个清瘦挺拔的青年,白t、浅色牛仔裤、细框眼镜,正与她母亲交谈。 周越侧脸安静冷静,眉眼间隐约有少年时的影子,却多了几分被时间打磨的沉稳。 那天,他来请教出国申请,专心听她讲专业方向与推荐信,眼神里有初生的自信,也有久违的期待,那个曾在她书桌旁写作业的少年,终于走上了与她平行的路。 往事一段一段在她脑海里翻涌回溯,从家属院的蝉鸣夏天,到客厅茶几旁的白t少年,再到重逢时逆光而来的青年。 画面像被风吹乱的底片,闪过一幕幕清晰又遥远的细节,最终定格在那晚酒吧外的风雪里。 夏知遥不知道自己还能陪他多久,她只知道,自己是能离开周越的,不是没有痛,也不是没有留恋,她早就学会了在该走的时候抽身,这是多年自我保护留下的本能。 可她不知道,周越能不能接受。 他从小习惯了失去,父母的分开、家里的重组、亲情的分割,这些他都挺了过来,可那并不代表他能承受她的离开。 她怕这一次的离开,会成为他心口一道无法弥合的疤痕,怕自己会变成那个将最后一点温暖抽走的人。 可她更清楚,如果留在这里,某一天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在现实和期待的重压下慢慢变形,直至面目全非,这是一个她能负担的痛,却不一定是他能承受的痛。 许久之后,她缓缓垂下眼帘,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回复道: 【阿姨您放心,我会好好劝劝周越的。】 门被轻轻推开,周越洗完澡走进来,脚步刻意放轻。床头灯暖暖地亮着,夏知遥靠在床上看书。 周越眸光一软,走过去俯身,把她整个人轻轻抱进怀里,低声道:“别看书了,看我吧。” 她没有挣开,只是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半分慵懒半分调侃:“你又来这套。” 可她依旧没动,任由他的体温一寸寸渗进来,那种被牢牢拥住的感觉,太熟悉,也太容易令人沉溺,以至于她明知道自己该保持距离,还是没能推开。 几秒后,她察觉到他手的轨迹开始变得不安分,指尖若有若无地描摹着她的轮廓,轻柔之下带着难以忽视的渴望。 她微微皱眉,语气无奈又带点揶揄:“这两天平均一天两三次,你是不是偷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周越低头笑了笑,唇角扬起一个不太正经的弧度,眼神却灼热得像点燃夜色:“你就是我的chun药。”嗓音低得像羽毛扫过,又燥得像火焰,贴在她耳边落下,带着足以叫人心跳失序的温度。 她瞪了他一眼,原想装出不耐烦,偏偏脸颊还是慢慢泛了红。 可他的手已经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直视那双带着笑意却深得近乎执拗的眼。那里面,不只是欲望,更像是一种深不见底、只为她一人的占有与贪恋。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更低了,像在夜色里许下只有她能听见的诺言,“我对你的渴望,从来不只是身体上的。” 她喉结轻轻滚动,伸手推了他一下,努力让自己听起来依旧轻松:“我警告你,别老往我这儿凑,有空多去楼下跑几圈,自己散散火。” 可声音已经软了,眼神里那点波动根本藏不住。笑意里夹着羞意与不舍,就像晚风吹皱水面的一层微光。 周越低低笑着,额头轻轻贴上她的,鼻尖几乎擦过她的脸,语气像拗不过她的温柔诱哄,又带着点倔强:“你越是想把我轰走,我就越想待在这儿。” 呼吸在彼此之间愈发浓重,像一道无形的脉络,交缠着夜色,也缠住了他们。情绪在静谧中缓慢升温,像轻雪一点点堆积,直至将彼此的距离完全覆住。 那一刻,他的呼吸和体温几乎将她完全包围,不给她一丝退路。 夏知遥安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周越,心里却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她没有抗拒,也不是彻底的沉溺,而是一种微妙的、清醒到残酷的意识。 她忽然想到,也许周越从未认真想过,他们之间的这种靠近,能延续多久。 周越总是用力地抱,用力地亲近,像要用这种方式确保她就在他怀里,可她明白,这种用力背后,是他对失去的恐惧。 她怕自己留得越久,他就越无法面对没有她的日子,怕有一天,她离开的时候,他会把所有的空缺都归咎于她。 圣诞节之后,纽约又一次降温。窗外的雪在一夜之间堆满阳台,天光沉暗,像是被厚厚的云压着。 屋内却始终温热,暖气安静地运转着,咖啡的香气与洗衣液的清甜味交织在空气里,像一张细密的网,将她困在其中。 周越依旧是那个早起的人,轻手轻脚地起床,煮好早餐,再蹲在床边叫她起床,有时带着清晨的吻,有时带着半梦半醒间赖人的笑意,一切都温柔得近乎完美。 可正是这份“太好”,让她越来越无法呼吸,她开始失眠,一闭眼,脑海里便会浮现那条微信、那通电话,以及自己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的话。 每一个夜晚,她都对自己说,明天再说吧,等他心情好一点,等一个合适的时间,可她心里清楚,所谓“合适”的时机,永远不会出现。 焦虑开始从心底渗进生活的每一处缝隙,她刻意避开周越的眼神。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22节 他靠近时,她依旧会微笑、会接吻,甚至会回应那些愈发热烈的拥抱。 但她心里明白,那并不是因为安心,而是因为害怕,害怕在离开前的“最后几天”错过任何一个瞬间。 于是,她开始用一些极小、几乎不会被察觉的动作,在周越的生活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先是书架。她趁周越上班的事后,把整排书一册册抽出来,按照颜色排列。 周越回家时,还没走到书架前,就被她从背后伸来的手捂住了眼睛。 “干什么?”他低笑着问。 “给你看彩虹。”她松开手,像献宝一样后退半步,让他看那整齐而明亮的色带,在书架上静静铺开。 那一瞬间,她假装只是为了好玩,但心底却清楚,这是她在他生活里刻下的一个小小印记,哪怕有一天她不在了,这道彩虹也会替她留在这里。 然后是厨房。她把高处的柜门一扇扇打开,把调料瓶和餐具擦得干干净净,洗碗池下方阴暗的角落,她蹲着清理了很久,直到原本的金属光泽重新显出来。 又去中国超市给他买了很多平时做饭需要的调料。 最后是衣柜,周越虽然身材很好,但对衣服的要求却出奇地随意,衣柜里几乎全是简单的男士基本款,颜色单调到一眼就能看完。 有些已经穿得旧了,领口微微松开,毛衣的袖口起了细小的球,衬衫的布料因为多次洗涤而失去最初的挺括。 她小心地将这些旧衣一件件取下,她低头翻看领口和内侧的洗标,将品牌、尺码、面料一一记在手机里,再去商场找同款,面料柔软、颜色沉稳,依旧是他的基本款,却在细节上更贴合他的身形与气质。 她记下他最常伸手去拿的几个位置,刻意将自己选的衣服放在那里。 她想象着,等他下次随意打开柜门时,第一眼看到的,会是这些由她亲手挑选的颜色与布料。 这些事情她没有和他说,也没指望他会立刻注意到。 反而希望这些细节在他不经意的某个早晨或深夜,被无声地撞进目光,那时他可能会想起她,哪怕只有一瞬。 可她也知道,这样的安排更像是一封无声的告别信,每一处被她擦亮、重新整理的地方,都是她离开的预演。 第21章 chapter21 如果你想留下………… 夏知遥拿钥匙打开门, 周越正半倚在沙发上。 衬衫领口大开着,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框眼镜,镜片上映着暖黄色的灯光, 衬得他眉眼更显锋利。 指尖夹着一只矮杯, 琥珀色的酒在他掌心微微晃动,映得他眉眼间染上一层温热的光, 茶几上的酒瓶已经去了半截,冰块在杯中碰撞。 他本来低着头, 听到夏知遥回来,慢慢抬眼,那双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 带着一点酒后的慵懒,却锐得像能看穿人心。 “你今天去哪了?”周越的声音带着酒气传来,带着微不可察的探究。 “附近走走。”夏知遥低头, 把鞋摆进鞋柜,动作慢条斯理,避开了他的视线。 周越放下杯子, 靠在沙发背上,指尖敲了敲杯沿,眼神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我提前下班, 想着一起吃晚餐, 结果你不在家, 发微信你也不回。” 夏知遥把购物袋放到餐桌上。语气很淡:“手机没电了。” 他看了她片刻, 忽然站起身来, 长身的影子被客厅的灯光拉得很长。脚步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无法回避的逼近感。 走到她面前时,他低下头, 酒后的磁性嗓音几乎贴在她耳边:“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她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那种沉默,还有她身上那种仿佛随时会消失的气息,让他胸口骤然一紧,不安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夏知遥。”他喊她的名字,声音低哑,沙哑里带着一丝隐忍到极限的克制。 她缓缓回过头,与他的视线对上,,他几乎是瞬间跨过去,俯身,一把捧住她的脸。 唇在下一秒狠狠压下,带着不安、压抑,还有近乎恼怒的力道,热气与淡淡的酒香在唇齿间交缠,他的吻急切而用力,仿佛要把她从这场无声的逃离中硬生生拉回来。 直到他稍稍拉开距离,呼吸依旧灼热,低声逼问:“夏知遥,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跑到纽约来?” 她怔住,唇上还残留着他滚烫的温度,睫毛微微颤动,却始终没有立刻回答。 他直起身,眼神沉了几分,那抹极力掩藏的脆弱,在夜色下浮了上来。 “你给我说实话。”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一点点再压就会破碎,“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眼神一寸寸收紧,语气也渐渐冷下来,带着更深的急迫与隐隐的恼意:“你在北京……出什么事了吗?” 他没等她回应,像是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再也得不到答案,话锋越发凌厉:“为什么突然辞职?你夏知遥,是个工作狂,每天不工作就浑身难受的那种。可你来了这,不接电话,不看邮件,每天无所事事……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状态?” 他的嗓音像锋利的刀,一字一句地剖开她的沉默,“我又不是傻子。” 夏知遥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却还是慢了半拍。 周越看着她,嗤笑了一声,那笑意冷得像夜里的雪:“能让你这种工作狂心安理得地窝在家里,陪我吃饭、睡觉、逛超市?你觉得这像你吗?” 他又逼近一步,气息灼热,声音压得很低,像是用尽力气在控制自己:“你不接电话,不处理公事,不提任何项目……夏知遥,你到底,在躲什么?” 她的沉默,在他听来几乎就是默认。 夏知遥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可周越看着她,眼神太近,太真,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锋利、沉重,带着一种无法闪避的执着。 屋里静得近乎窒息,只剩下他不稳定的呼吸声,在安静中清晰得刺耳,她垂下眼帘,睫毛轻轻颤了颤,像一双想逃开的羽翼,扑闪之间藏着慌乱与倔强。 “我妈跟我说的,”周越的声音忽然压下来,“你爸妈根本不知道你辞职的事,还是从我妈嘴里才知道的。更不知道你来了纽约。” “我没事。”夏知遥终于开口,中间还停顿了一瞬,才补了一句:“就是辞职了嘛……想换个环境,调整一下。” 她刻意把语气放得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可越是这样轻描淡写,周越心里那根被拉得太紧的弦,就越发逼近断裂。 “调整?”他低声重复,像是咀嚼着这个字,带着隐隐的咬牙声,“调整好了,就回去是吗?” 他的目光一点点收紧,怀疑与痛苦在胸腔里翻涌,却被他死死压着,最终从喉间挤出一句近乎压抑到极限的话,“你真的觉得,瞒着我、骗我……就能解决问题吗?” 那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惧意。 他怕她又一个人扛下所有事,怕她再一次像几年前那样,安静地从他生命里抽离,干净、决绝,只留下他困在原地,日夜煎熬。 “夏知遥。”他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发紧,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得出来,“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热意里带着隐忍的颤,“你别……”他停了一瞬,几乎是哀求似的压下尾音,“别又一个人走了。” 夏知遥没回答,也没再解释,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周越也没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眼神紧得像是要将她钉在原地,那种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沉重。 她抬起眼,终于与他对上,那双眼里有压到极致的情绪,静到可怕,却能在一瞬间吞噬一切。 就在她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周越突然向前一步,他的手覆上她的后颈,指尖冰凉,却带着不容退后的力道,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彻底拉近。 “如果你想留下……”周越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笑,却怎么也带不出往日的轻松,只剩下绷得发白的唇线和眼底隐隐的红意,“那就跟我结婚。” “h4 签证先办起来,工作以后慢慢找。我工资……养得起你。”他说得很快,像是在拼命把这些话说出去,生怕她还没听完就转身离开,“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语调听上去平稳,可那份平稳背后,是他死死咬住焦虑边缘的力气,他越这样看似冷静,就越说明心底的风暴已经逼近失控。 周越的目光牢牢钉在她身上,不容她逃避,像是只要她说一个“不”,他整个人就会坍塌,那是一种赤裸的求生欲,仿佛他已经没别的办法去拽住她了。 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总在她背后默默追逐、慢慢长大的邻家弟弟,而是一个被逼到悬崖边的男人,用尽全部力气、毫无保留地向她伸出手。 夏知遥眼底涌起一阵酸意,这些天在纽约的片段一闪而过,他的陪伴、他的等待、他半夜坐在沙发上工作到天亮的背影,温柔、笃定,却全是用焦虑和失眠支撑起来的。 她太久没做过这样的梦了,梦里,她不用算计、不用硬撑,不必是那个永远走在前面的人,她只要停下来,就能被人紧紧抱住,哪怕什么都不说,也不会被放开。 可梦,终归是梦。 他们之间,不过是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已,虽然认识多年,彼此早已系着无法言说的羁绊,可真正并肩走近,不过短短数日。 她太清楚,那些相处的日子美好却脆弱,他们中间隔着整整四年的空白,那是各自人生中最汹涌、最沉重的独行时光。 他们之间有太多话没说清,太多事没揭开,她甚至还不了解,他现在真正的生活节奏是怎样的,她看到的,不过是他竭力展现的最好一面。 而她呢?比周越大四岁,脑子里装满的,是kpi、资源对接、行业政策,还有一堆未完结的烂摊子。 她不是来开始新生活的,她是来逃的,逃过一个风暴,却并没有真正离开战场。 国内的职位、团队、客户、人脉,还有那些被中断的项目、那些藏不住的危机……全都没有处理干净。 她只是从旋涡中暂时抽身,可那些混乱,不会因为她身在纽约就消失不见,它们依旧在原地翻涌,像随时会将她卷回去的暗流,等着她回去收尾,等着她付出代价。 而周越还年轻,还有时间,有试错的空间,有从头再来的底气,而她没有,她不能因为一场雪夜的柔情,就忘了自己是谁。 她不能因为一个温柔到极致的承诺,就推翻自己艰难修筑的城墙,不能让他被自己卷进那场至今仍未脱身的泥沼。 他值得一段更清澈的人生,而不是她带来的这些风暴。 她不是不想留下,她只是清楚得残酷,留下,意味着要舍弃太多,而她,从来不是那个会为爱不顾一切的人。 她太冷静,也太清醒,周越说得对,她总是一边靠近,一边后退。 可她没得选,她能走到今天,是因为每一步都不动感情地做选择,否则,她早就输在战场上了。 她低下头,压住眼底的酸意,尽力让语气保持平稳:“周越,我所有的人脉、资源、工作都在国内。” 她看着他,声音透着理性,甚至带着刻意的冷意:“我在这边能干什么?做家庭主妇?” 话一出口,她便移开视线,怕自己一旦多看他一眼,就会动摇,再多看他一眼,她可能就真的走不了。 周越的嗓音忽然闯进来,低了些,却带着更深的笃定与真诚:“如果你不想留下,那我就跟你一起回去。” 他看着她,像是怕她不信,又补了一句:“本来我也没打算在纽约待太久,该学的也学了,回国是迟早的事。” 他说得太平静了,仿佛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决定,可夏知遥知道的,他不是那种会随意转向的人。 这些年,他一步步走到现在,每一步都算得明明白白,可现在,他轻轻松松地说回去,只因为她说了句,她不想留下。 那一瞬间,她的心疼得厉害,她想告诉他,你还年轻,还有无限可能,别为了我,放弃你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未来。 可她三十二岁了,没有勇气再赌一次,也承担不起哪怕一次失败。 她沉默了很久,喉咙发紧,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窗外的夜色更深了,雪仍无声地落在玻璃上,一层又一层,像漫天静默的告别,悄无声息地掩盖了来路。 周越站在她面前,整个人都被雪光与沉静包裹着,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旧日午后给她送水、跟在她身后喊“遥遥姐”的少年,那个少年,如今已长成足以为她挡风遮雨的大人。 “所以,夏知遥,”他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你不用急着决定,但我希望你知道,不管你怎么选,我都和你一起。” 他停顿了一下,眸色深处闪过什么,低声补了一句:“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 他说得很轻,语气温和得像是在谈一哥随手就能更改的计划,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看似轻松的平静,是他压住焦虑、竭力稳住自己,这是唯一能留下她的方式。 ----------------------- 作者有话说:8月8日修改到这里,想往后看的朋友可以等等明天修改。[让我康康]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23节 第22章 chapter 22 那你现在看着我…… 可夏知遥的心, 却在那一瞬间悄然收紧,脑海里,周妈妈那条带着笑脸表情的微信忽然浮现出来, 那份看似温和的客气, 此刻却化成无形的绳索,悄无声息地勒住了她的呼吸。 “你妈妈……她知道吗?”她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些, 带着迟疑,仿佛在试探什么。 周越愣了一瞬, 很快点头:“知道啊,她老跟我说什么再多待两年,不就是想让我带我弟嘛, 我都这么大了什么事都要听她的吗?她也说了尊重我的决定。” 他的语气轻松自然,像是在陈述一件顺理成章的事,可他不知道, 那所谓的“尊重”,在夏知遥收到的那条消息里,早已变了味。 夏知遥盯着周越, 眼底缓缓浮起一层晦暗,却没有拆穿,她犹豫的, 从来不是他本人, 而是这段感情背后潜藏的代价。 周越愿意为她退让, 却不该因此背上家人的期待、放弃原本的前途,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毫无保留地奔赴, 连一条退路都不留。 夏知遥在心里,已经无数次排演过该怎么开口,到底是该是温和的劝退, 还是理性的分析,甚至连沉默转身的场景都想过。 可真正张口的那一刻,她那平时高速运行的脑子却像短路了一样,只能逼着自己用最锋利的方式去切断。 “周越。”她叫他的名字,却像带着寒意的风,直往人骨头缝里钻,下一秒,那句最残忍、最刺耳的话脱口而出,“咱俩之间,不过是睡过几次的关系而已。” 夏知遥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冷意。 她缓缓往后靠了靠,像是在刻意拉开距离:“你完全可以把我当成炮友,我一点都不介意,大家各取所需,不必想得太复杂。” 她的笑意浅得像刀锋,几乎不带温度:“你在我这能得到的,在别的女人那也能得到,甚至更多,更省心。” 她顿了顿,唇角微微一挑,像是在补最后一刀,“别告诉我你还有什么雏鸟情节,破壳看见谁,就非得认谁当妈。” 周越怔了半秒,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可下一瞬,他眼里的光骤然暗下去,整张脸被阴影笼住,青筋一寸寸暴起来,像是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夏知遥,你他妈的再说一遍?”他的声音低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尾音微微发颤,却藏着一股逼人的寒意。 她没接话,只是抬眼看着他,神色淡漠得近乎冷酷。 周越突然笑了一下,那笑意冰冷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我在你眼里,就是随便找个床,就能换掉的人?你认真的吗?” 他缓缓逼近,眼神死死锁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一点破绽,声音低而沉:“这才几年啊,夏知遥你变成这样了吗?我怎么没发现啊?” 他停顿了一瞬,嗤笑着摇了摇头,像是在排斥这个可能,“知遥,这话听着都荒唐,你真觉得我会信?” 夏知遥被逼得无路可退,努力替自己筑起最后一道墙,“周越,你想多了。”她的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像带了冰渣,“你没那么特别。” 她抬起下巴,迎着他的目光,眼神里的漠然几乎要把他逼疯:“我和谁,都一样。” 那句话落下,周越像是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呼吸猛地一滞,胸腔里的燥热几乎要冲破理智,他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只要再多一秒,就会冲上去抓住她,狠狠摇醒。 可他没有立刻动,“你在推开我。”他低声开口,然后,他忽然笑了一下,那笑意里全是冷意与不屑:“你真的以为,这几句话,就能吓跑我?” 他逼近一步,逼着她退无可退,眼神沉得像夜色深海:“比谁会讲狠话是吧?好,那你告诉我,哪一次不是你先主动的?” “你逃到纽约,下飞机第一个发消息找我,是不是?” “那天夜里,大街上抱着我哭的人,是谁?” “你自己跟我回家的,我衣服是你脱的。” “睡醒发现我不在,立马打电话问我在哪儿……我开会没看手机,你就一条一条发消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种分离焦虑。” 周越盯着她,眼底的光像被什么一点点燃透,最后挤出一句,“你对你每一个睡过的男人……都这样吗?” 每一句都像一记重锤,砸得她心口发疼,连呼吸都被震乱。 “你要说我们没关系,好。”他的嗓音终于带上了破碎的哑意,喉结微微滚动,像是压着火去说每一个字,“那你现在看着我,说你一点都没喜欢过我,一点都不爱我。” “夏知遥,你要真那么干净利落……”他又逼近一步,直到呼吸几乎贴上她的脸,语气陡然压低,像一声凌迟,“那你现在看着我,眼睛都别眨,说你一点都不爱我。” 夏知遥倔强地扭过头,不去看他,紧绷着嘴唇却发不出声音,却被周越一把扣住下巴,迫使她直视他眼底那片荒凉又倔强的光。 “你倒是说啊。”他的声音低得像夜色深处的风,“你平时骂我那个劲儿呢,说啊!”那声音已经碎了,带着不可言说的决绝与最后的祈求。 “你说你不爱我,我马上就走。”他的手指在她下颌边微微发颤,却死死撑着最后的体面,“以后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爱跟谁在一起就在一起……我都不管。” “说啊,夏知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一寸一寸剥落的执念,也像站在悬崖边的最后一次回望。 沉默像刀,横在喉间,转着圈地割出疼意,夏知遥的眼眶早已泛红,湿意不知不觉地涌了上来。 她猛地推开他,语气尖锐,带着一丝压了很久的崩裂:“你为什么非逼我承认!?” 周越怔住了。 夏知遥抬起头,眼底的泪光被冷意压住:“你知不知道,一旦承认了,这段感情就不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了?我会被卷进你家人的期待、你事业的选择、你未来的规划里……我承担不起。” 她的语气陡然变得冷静而清晰,像是在谈一场交易:“我比你大四岁,我在国内有稳定的工作、人脉、合作项目,这些不是想丢就能丢的,我的朋友、圈子、资源都在这里,你让我放下这些去陪你?对我来说代价太大了。” 她顿了顿,这些都是无可回避的事实:“我不是二十几岁刚毕业的小姑娘,可以为了爱情换个城市、从头开始,你可以承受损失的时间成本,我不行。” “周越,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承受的问题。” 周越听着,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浑身刺痛。 他缓缓笑了一下,那笑意里没有半分愉快:“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一场投资回报率不够高的项目,是吗?” 夏知遥沉默,没有否认。 他的呼吸陡然重了几分,指尖收紧,声音低而哑:“你跟我在一起之前,有没有想过,我他妈不是你事业表上的一行数据?我也不是什么随时可以被替换掉的选项。” 他逼近一步,眼神像要穿透她的防线:“你总说你不能冒险,可你知不知道,我愿意赌上全部的时间和未来?我在你这就是个风险,在别人那就是个机会,是吗?” “你可以这么算账,”他停顿了一瞬,嗓音低到近乎碎裂,“那你告诉我,这笔账里,爱值几个点?” 夏知遥的呼吸急促起来,像被他一寸寸逼到墙角。 “周越,你别拿爱来当筹码!”她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锋利的颤意,“感情不是万能的,它解决不了现实,也不能让我为你放弃一切!也不值得你为我放弃!” 她的手指攥得发白,眼里闪过一抹痛意,却依然死死撑住:“你愿意赌上全部,那是你自己的选择。可我不能。我没那么多时间再从头开始,更不想有一天把一切都赌输了,还得怪你。” “所以,”周越的声音低得像在喉咙里滚过碎玻璃,手指收紧,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进骨缝里。 “你宁愿把我推开,也不愿意哪怕试一次?” 夏知遥被迫迎上他的目光,呼吸乱了,可仍死死撑着:“是!你问我多少次都是这句,是!” 周越像是被这一个字击穿,猛地将她拽进怀里,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整个人揉进骨血里,“你真有本事,夏知遥。”他咬着牙,嗓音里全是压到极致的痛与怒,“把我逼成这样,你才满意吗?” 她挣扎着推他,指尖在他胸口乱抓:“你放开我……” “不放!”他的声音像一声低吼,额头抵上她的额头,呼吸急促到灼热,“我放开你,你就真的走了。” 她的沉默像最后一根稻草,把周越的理智彻底压断。 下一秒,他猛地将她推倒在沙发上,整个人俯身压下去,力道急切而不容拒绝,像是要将她彻底困住。 “周越!你别发疯!”夏知遥惊呼,手肘死死顶着他胸口,可那点力气根本撼不动他。 他从来没有这么粗鲁过,力道沉得像要把她压进沙发里,呼吸灼热而急促,根本不给她半分退路,她的手腕被他扣得生疼。 “你不说,我就自己来找答案。”他的嗓音低沉而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狠意,眼底的情绪翻涌得像要吞噬一切。 “你不能所有事情都用做ai来解决!”她拼命挣扎,膝盖顶向他,可他像完全不在意,只是更紧地压制住她,指尖在布料上滑过的同时,衣料被粗暴地扯裂,发出撕裂的声音。凉意瞬间袭上她的肩头,让她的呼吸更乱。 “只有这个时候你才听话!只有这个时候你才是我的!” “啪!”她抬手,狠狠甩在周越脸上。 周越的动作停住了,半边脸偏向一侧,空气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一个急促惊惧,一个沉重低哑,像是悬在爆炸前的一瞬。 “好。”他说得极轻,却像是用尽了力气。 那一刻,他的眼神一点点从她脸上收了回来,仿佛再多看一秒,就会彻底失控,然后,他猛地转身,长腿几步跨到门口,拽起自己的大衣 门被狠狠摔上,震得门框微微颤动。 那一声闷响,像是他把所有压抑已久的痛苦、怒意与不甘,毫不留情地甩在了她面前。 门在身后重重合上,楼道里的冷风像一把刀,劈头盖脸地灌下来,把周越满腔翻涌的怒意一下子压低了几分。 他怔在原地站了几秒,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握住她时的力道,像烧灼过一样发热。胸口的起伏渐渐放缓,他低声骂了一句,伸手把大衣胡乱套上,领口没系好,就这样让风钻进脖颈里。 楼下的路灯昏黄,照出他瘦长的影子,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他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点燃一支烟,第一次吸得那么狠,烟雾呛得喉咙发苦,眉心却始终皱着。 一根接一根,火星在风里忽明忽暗,鞋尖碾灭又点燃,动作像是唯一能让他分神的事,冷风吹得耳尖发麻,他的指关节还是冰凉的,可心口那股痛却一点都没退。 夏知遥站在原地,耳边嗡地一声,眼前短暂一阵发晕。她咬着唇,指尖还在发抖,却没有追出去,也没有开口。 她缓缓坐下,发丝垂落下来,轻轻贴在脸颊上,无声地提醒着她,她还活着,还在竭力抵抗。 可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才好,胸口闷得厉害,呼吸带着微颤,心跳一阵阵加快,像是被什么从内里逼到边缘。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不受控地发抖,手心甚至微微出汗,那是熟悉的反应,焦躁、乏力、心慌,像要从里面把她撕开。 她努力回忆自己以前是怎么处理这些情绪的——工作,永远都是用工作,把情绪按下去,把手和脑子塞满,留不出一丝空隙。 她猛地站起身,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在屋里到处找东西,柜子、书架、抽屉……终于,她从一摞书底下翻出很久没碰过的笔记本电脑。 插上电源,屏幕亮起的一瞬,熟悉的光冲破夜色,直直扑在她面前,映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她原本是打算去看郑晓天微信里提到、发到她邮箱的那份公司资料,手刚移动到收件箱的搜索栏,右下角弹出邮箱提醒,一封封未读邮件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红色的小标记在昏暗的房间里刺眼得像针。 她的手指顿住,发件人:章路远,那个名字闯入眼底的瞬间,像有人从破碎的玻璃中翻出一段尘封的记忆。 她没有立刻点开,只是靠在椅背上,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然后,她低下头,一封一封点开。 【你辞职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不知道?】 【你人呢?你到底在哪?为什么电话不接,微信把我拉黑了?】 【知遥,你是不是出事了?我很担心你。我们到底怎么了?你连解释都不给我?】 【我只能发你私人邮箱了……你看到就回我一下。我求你了,知遥,至少告诉我你还好吗。】 【就算你不想见我,也别这样一句话都不说。我现在连你是不是安全的都不知道……】 【对不起,我真的控制不住给你发这些。我快疯了,知遥。回我一下,好不好?】 前几封字句尚且带着克制,可越往下翻,越像情绪崩溃后的宣泄,焦虑、质问、软弱、哀求……一种熟悉到窒息的拉扯感缓缓浮出水面。 每一行都像旧日阴影里伸出的手,裹着湿意与寒气,从屏幕中探出来,一寸一寸掐住她的脖子。 屋里很安静,只有屏幕的冷光映在她的面庞上,把那抹苍白渲染得更深,她的眼神空洞,像被困在透明却密不透风的囚笼中。 她明明已经走了,逃到大洋彼岸的雪夜里,逃到纽约这座几乎没人认识她的城市,逃到一个连名字都能重新开始的地方。 可为什么,那些旧事,那些人,依然追了上来?耳边总有无形的声音回荡,你不能走,你得回应,你不该离开。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24节 屏幕上的字,若是在几个月前,或许还会在她心里掀起波澜,让她去反复思量、权衡应对,甚至一度动摇、妥协。 可如今,她只觉得累,那是一种被反复消耗后,对一切再无回应欲望的疲惫,她缓缓吐了口气,手指稳稳落下,全选,删除。 屏幕上的字一行行消失,像是被她亲手关上的一扇扇门,紧接着,她将发件人拉入黑名单,动作利落而冷静,没有一丝犹豫。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切断了一根缠在心口的线,眼底的情绪一点点沉下去,她重新转回页面,打开郑晓天发来的公司资料,光标在屏幕上闪动,冷光映在她的眼底,那里不再有波澜,只有要处理的工作。 窗外的雪还在落,细密而无声,街灯在夜色中拉出一圈又一圈光晕,像极了不真实的梦境,也像深不见底的深渊。 夏知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许是昨夜那场争执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也许是和郑晓天讨论新公司的规划,将她彻底掏空,也许,是这座沉默的雪夜太安静,安静到能把人一寸一寸地哄到梦境边缘。 哪怕只是一夜,她也想骗过自己一次,假装不必回应,假装可以不去想,假装这一生从未爱过。 第23章 chapter 23 她俯视着他:“…… 楼道昏黄的感应灯亮了一盏又灭, 他的脚步声在地毯上几乎听不见。 周越一只手捏着钥匙,另一只手握着门把,先在门外停了几秒, 把外面那股冷风和心里的乱意压下去。 门锁轻轻转动, “咔哒”一声,他尽量压到最轻, 推门时,他先探头望了一眼, 屋里黑着灯。 他脱下大衣,随手搭在沙发背上,脚步一点点挪过去, 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卧室门虚掩着,他握了握门把, 推开一条细缝。 手机的光浅浅地铺在她的侧脸上,夏知遥蜷着身子,睡得不算安稳, 眉心似乎还带着一丝蹙意。 周越慢慢走过去,他俯身掀开被角,带着夜里寒气的身子钻进去, 先是隔着半寸的距离躺下, 像是在给自己一点退路。 可不过几秒, 他还是伸出手, 从她背后缓缓环过去, 却带着不容松开的坚定。 他额头贴近她的后颈,呼吸小心翼翼地与她的节奏对齐,眉宇间的疲惫在这一刻缓缓松开。 他没说话, 只是把她抱得更紧,像是终于回到一个能让自己停下来的地方,哪怕只是暂时的。 她半醒半睡之间,意识浮浮沉沉,却没有挣扎,她只是微微动了动,他便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把她更用力地箍进怀里。 他的气息轻轻洒落在她耳侧,那声音低哑而贴近,仿佛来自她心脏最近的地方:“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 那句道歉的背后藏着后悔、歉疚,也藏着不动声色的坚持,仿佛在说,你怎么走,我都要找到你,然后,抱住你。 夏知遥在睡梦中微微动了一下,本能地往那股温热靠过去,后颈传来他细微的呼吸声,她的心像被轻轻触了一下。 她伸出手,握住了他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周越的呼吸顿了一下,夏知遥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的手往自己更近的地方按。 她转过身来,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像一泓深水。两人呼吸交织,她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捧住他的脸,唇贴上去。 那个吻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退后的决心,周越几乎是瞬间就回应了,手臂收紧,把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夏知遥的手指滑过他的侧脸,轻轻扣在后颈,将他拉近。唇与唇碰上的那一刻,周越的手已经沿着她的脊线缓缓下移,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烫得人呼吸一乱。 她没有说话,眉心轻蹙,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像是抓住唯一的依靠。周越低下头,唇舌在她的耳边辗转停留,动作带着克制,也带着一点几乎要溢出的急切。 他们从来没有在xing爱里这么沉默过。 从前,总是喜欢边做边聊天,或是在气息交错间低声笑着说几句带挑逗意味的话,甚至偶尔加一些暧昧得过火的dirty talk,那是他们亲密的习惯,也是确认彼此心意的方式。 一切结束时,房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热得让人几乎忘了窗外正是深冬的雪夜。 周越还保持着抱她的姿势,夏知遥缓缓转过头,看见他闭着眼,眉间还有没散尽的疲惫与不安。 下一秒,她忽然伸手扣住他的后颈,将他拉近,唇覆了上去。 那个吻很长,很慢,没有急切,也没有欲望的催促,只是在安静中,将彼此的呼吸一点点交融,周越先是怔住,随即回吻过去,吻到最后,他们都没说话。 窗外的雪还在下,细密而绵长,在这一夜的无声靠近中,夏知遥不知道这算不算妥协,也不确定这是否还算爱情。 但她知道,这一刻,她需要周越的怀抱,安静、温热,不说话,却把她从冷冽的世界里拉回来,她沉进他胸口那片温暖的余温里,无声地陷入一场渴望与恐惧交织的暂停。 哪怕只是一夜,哪怕明天一切又要面对,夏知遥对自己说,就这样,再靠他近一点,自己就能多活一天。 夏知遥睡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睁眼的瞬间眼神茫然,她盯着天花板愣了几秒,才慢慢意识到,整夜,她都被周越抱在怀里。 可他已经不在了,她翻身坐起,她的指尖拂过枕边一角,那里仍留有他熟悉的气息,几分钟后,她起身穿衣,动作轻缓,神色淡淡。 茶几上放着一束花,白玫瑰与尤加利,是她最喜欢的搭配。花束旁是一张小卡片,字迹遒劲:【对不起,昨晚说话太重了。我去公司了,晚上下班一起吃饭。如果你还愿意的话。——zy】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轻轻摩挲着卡片边缘,神色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最终,她伸手抱起那束花,低下头轻轻嗅了一下,淡淡的香气涌入鼻息。 她抱着花在屋子里缓缓走了一圈,从窗前到卧室,从厨房到客厅,每一步都像在审视这间屋子与自己的关系。 手指偶尔抚过桌面、柜门或沙发的扶手,像是在和这里的一切做一场无声的告别。 走到书桌前,她终于放下花,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屏幕亮起,白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的背脊也在那一瞬间挺直,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定。 晚上,周越准时在楼下等她。 夏知遥穿着一条墨蓝色的连衣裙,她的妆容比平日浓了几分,眼尾的酒红色晕染与细长的眼线衔接得恰到好处,衬得眼神既明艳又凌厉,唇色是张扬的大红,像一团热烈的火,压住了她眉眼间惯有的冷意。 周越愣了一瞬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化得如此艳丽,仿佛一瞬间就把人从熟悉的轨迹中抽离出来,送进一个更危险的距离里。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那股麝香混着花香的香水味混着夜风钻进他鼻腔,周越单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语气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想吃什么?”仿佛昨晚的争执只是幻觉。 他们去了常去的那家日料店。店里的灯光柔和,寿司台后传来刀切鱼生的细微声响。 两人并肩坐在吧台前,点了以前常点的套餐,三文鱼、鳗鱼握寿司。 他替她倒茶,她替他夹菜,偶尔交换几句笑谈,话题落在最近的项目进度、朋友的八卦,还有哪家店新出了甜品。 表面上,一切与过去无异,甚至连节奏都一样,饭后,周越买了两份她喜欢的抹茶冰淇淋,像往常那样提着走在前面。 她跟在后面,微微仰头看着他的背影,眼底有一瞬的恍惚,这个场景她无比熟悉,却又清楚地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晚饭回来,周越刚脱下外套,一边解着衬衫扣子,一边说了句:“我先去洗个澡。” 出来时,客厅的灯还亮着,却空空荡荡,不见夏知遥的身影。 “知遥?”他随口唤了一声,语气带着惯常的平稳。 下一秒,卧室那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走出来的同时,抬手“啪”地一声关掉了客厅的灯。 视线骤然陷入半暗,窗外的夜色与零星的路灯光交织,把她的轮廓切得分外清晰。 她没穿平日的衣裙,而是一袭黑色的贴身布料,细腻而轻薄,在微光下若隐若现,勾勒出纤细的腰线与修长的腿,每一步,衣料都会随之微微起伏,像是在空气里荡开涟漪。 周越怔在原地,灯光从窗外斜斜洒进来,沿着她的肩颈流淌,让她像从夜色中走出的火光,冷艳、危险,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一步步逼近,周越刚想开口,却被她猛然一推,整个人跌进沙发,他还没坐稳,她便跨坐到他腿上。 周越的呼吸在一瞬间全乱了,热流沿着血管直冲头顶,他心跳快得像擂鼓,每一次跳动都在提醒他,他快控制不住了。 “知遥……”他低哑出声,情绪冲到喉口,却被她一根指尖按在唇边。 “嘘,不许说话。”她俯身贴近,呼吸擦过他的耳廓,带着微凉的湿意与浅浅的香气,尾音却像一滴烈酒落进火焰,瞬间点燃了他全身的神经。 清冷的气息在缓缓蔓延,混着她一贯的决绝,她低下头,指尖一颗颗解开他的衬衫扣子,每解开一颗,他的呼吸就乱上一分,胸腔里的热被一寸寸逼出来。 周越屏住呼吸,他的指尖已经发热,几乎要不受控制地抬起,想触到她哪怕一寸肌肤——只为确认她是真的在这里,不是又一次转身离开的幻觉。 可她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空隙,动作利落地反手按住他的肩,将他压回沙发,她俯视着他:“说了,不准动。” 她坐在他腿上,居高临下,唇角微扬,眉眼间浮出一点控制者才会拥有的快意,她能不动声色地让他失控。 毫无预兆地,她俯身,重重吻住他,带着太久压抑的痛苦、不甘与占有欲,一口气将他卷进深渊,唇瓣微颤,却愈发用力,所有未曾出口的情绪,都被她毫无保留地倾泻进这个吻里。 周越愣住了,脑海一片空白,她一向冷静、克制,亲吻总带着浅浅的温和与抽离,从不失控。可此刻,她像是把整颗心猛地砸进他怀里,焚烧、撕裂,只剩下赤裸的本能。 周越的手终于挣脱了理智的束缚,狠狠收紧,把她牢牢困在怀里,掌心贴着她的背。 她的唇被他吻得发热,呼吸断断续续,却依然紧紧环着他的脖子,不让任何一方抽离。每一次唇瓣的碰撞都带着失而复得的惶恐,像是在确认彼此都还在这里。 周越几乎忘了时间,忘了自己是在客厅还是梦里,唯一能感知的,是她正一点点吞没他所有的理智。 他们的吻越发深、越发绵长。他不是在回应冲动,而是在试图接住她的崩塌,她太安静太久了,这一刻的失控,是唯一的出口。 她几乎贴进他怀里,她吻得急促、慌乱,用尽全力逃离过去,在用力告诉自己,只要此刻抓住他,就还没彻底失去。 而他,只能抱紧她,她用身体替代语言,一遍遍靠近他,用唯一的方式试图说服自己,那个曾被爱辜负的自己,还值得被爱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松开他,额头轻轻贴在他胸口,呼吸紊乱,心跳近乎要撞出胸腔。 她抬起头,眼神里有种未曾言明的疼痛,像是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口,最后却只落下一句低得几乎听不清的喃喃:“……对不起。” 那一夜,沉默弥漫在昏暗的卧室,连呼吸声都像被情绪压得低垂。 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拥抱与缠绵,像是害怕一松手,就会被时间和现实撕开距离,他们用尽所有力气,把这段来得太迟的执念,刻进彼此的肌肤与记忆里。 夏知遥从未如此主动,她的渴望和绝望在这一夜被彻底释放,带着几近崩溃的热烈与冲动,毫无保留地交付出去。 那像是赌上全副心力的最后一场倾诉,把所有未曾说出口的爱、恨、痛,全都交织在触碰与呼吸之间。 周越从未见过她这样,没有防线,没有退路,像烈火烧到最盛处,只能一次次把他拉近,再拉近。 直到夜色一点点褪去,天光渗进窗帘缝隙,他们仍紧紧抱在一起。 外面的世界开始复苏,而他们的呼吸与心跳还停留在这一夜的边缘,像在风暴的中,短暂筑起了一座只属于彼此的堡垒。 ----------------------- 作者有话说:周越你小子真好命啊,姐姐满足你所有的x幻想 第24章 chapter 24 我走了,信我已…… 清晨的闹钟在昏暗的卧室里响起, 周越皱了皱眉,伸手去按掉,怀里的温度微微动了动。 夏知遥似醒非醒, 却只是轻轻眯着眼, 把脸埋在他肩窝里,像猫一样蹭了蹭, 不肯松开。 周越刚要起身,她忽然握住他的手, 力道不重,却牢牢不放:“别走……” 他的动作停了半秒,低头看见她眉眼还带着睡意, 长发散在枕边,眼神却清醒得像是怕他一转身就消失。 “我得去上班了。”他耐心地解释,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低哑, 可她只是摇头,手指更紧地扣住他。 周越无奈地蹲下身,与她平视, 伸手轻抚她的鬓发,在她耳侧低语,语调温柔到几近哀求:“我今天一定不加班, 回来陪你, 知遥……你等我回来, 好吗?” 他的声音很轻, 却像是在郑重承诺。那一刻, 连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都变得缓慢而温柔。 他俯身,在她发间落下一个细小的吻,那一吻轻得像羽毛, 却又沉得像印记。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25节 他不知道夏知遥还能留多久,也不确定明天醒来,她是否还会躺在这里。 但他想留下点什么,哪怕只是一点味道,一点气息,只要她能记得:他来过,她曾被这样爱着。 周越直起身,缓缓走到门口,手已经搭上门把,他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床上的她。 就在那一瞬间,一种莫名的不安猛地涌上心头,房间安静得过分,不像熟睡的平稳,更像是,随时可能从他怀里、从他世界里,悄无声息退场的幻影。 像一场温柔的梦,正悄悄逼近醒来的边缘,他甚至不敢再眨一次眼,怕那一瞬的空白里,她就此消失。 夏知遥原本闭着眼,可就在门合上的那一刻,她的睫毛轻轻一颤,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看向天花板,目光清醒得过分,仿佛一夜未眠。 其实她从他起身的那一刻就醒了,他蹑手蹑脚地穿衣,放轻脚步,怕惊醒她的样子,她全都听得见。 连他停在门口回头的那个停顿,她都能感受到,她侧过身,看着他睡过的位置,那里的枕头还残留着微微的体温和气息。 她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那处被压过的褶痕,指尖一寸寸抚过,像是想记住最后的形状。 可被褥终究是会凉的。 夏知遥起身,身体每动一下都透着疲惫和失重,脚步沉重地走到客厅,拉开抽屉,取出笔与信纸。 她坐在桌前,垂着眼,静静望着那张雪白的纸好久,落笔很慢,一笔一划,像是在和自己告别。 周越: 我没打算用这封信解释太多。我们太了解彼此了,反而很多话,都说不出口。 不是因为我不爱你,而是这段日子,我们的情绪像被推到悬崖边,任何一句话、一个动作,都会让我们跌下去。 再这样下去,我们只会一次又一次地伤到彼此。 我们之间的开始太仓促,也太激烈,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炽热得耀眼,也危险得不真实。 你闯进我的生活太快了,快到我还没来得及和过去告别,就已经和你卷入新的风暴。 可我不是一个擅长“失控”的人。我习惯所有事情都在掌控之中,哪怕只是表面的掌控。而你,让我既想紧紧握住,又彻底失去控制。 如果褪去了那些激情呢?如果没有重逢的惊喜、没有深夜的酒精、没有那些压抑到极点后的爆发,我们之间,还剩下什么? 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我们是在靠近,还是在互相缠绕、互相撕扯。你太年轻,又太真诚,爱得那么用力,我怕你给得太多,也怕我还不起。 所以,我请求你,给我,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 我不是在跟你分手,我也根本没办法真正放下你。只是现在的我们,不适合继续走下去,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我们都还没准备好承受“真正的关系”意味着什么。 你看起来总是那么坚定,可我知道你内心并不比我更安稳。而我,也再无法用退让来维持平衡,哪怕我比任何人都想留下来。 我想让我们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我们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不要来找我,也不要劝我留下。我暂时不会回国,想一个人去看看别的地方,去想明白一些我一直不敢面对的事。 但我不是永远逃避的人,等我真的想清楚了,我会回去,也会告诉你,去面对那些我一直不敢碰的问题。 我知道你会恨我离开。 但你应该也明白,我不能总是藏在你家里,而你,也该趁这段时间,好好问问自己:你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我?又想要一个怎样的“我们”? 你曾说过爱我全部的样子,可我想知道,如果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你还会不会一样地爱我。 我不是不想和你共度余生,只是现在的我,还不能成为那个可以安心留在你身边的人。 我只能再说一次,对不起。 也谢谢你,真的,谢谢你那一晚接住我所有的崩溃,哪怕我什么都没说。 请你也好好生活,像我曾偷偷希望的那样,别因为我而放弃任何属于你的东西。 等我。等那个更清醒、更坚定的我回来。 ——夏知遥 行李已经收好,夏知遥坐在床沿,手里那封信已经反复看过好几遍,每一个字都斟酌过,干净、克制,不留情绪的破口。 她很清楚,这不是一封能让人安心的信,它会让周越愤怒、困惑,甚至觉得被背叛,可如果不走,她怕自己就再也走不了。 可她也明白,自己并不是全然想要离开,她在赌。 赌他看到信以后,会不管不顾地来找她,赌他会推翻她所有的防线,让她相信,即使什么都没有准备好,他们依然可以在一起,赌他会用行动证明,那些她口口声声说不可能的事,其实都可以。 如果他真的来了,也许她会收起行李,丢掉这封信,连那些设想好的理由都不再需要,她会放弃一切,回到他身边。 可如果他没有来……她会告诉自己,这是命,是他选择了停下,那样的话,她也该学会转身。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把信折好放在床头柜上。 落款之前,她停顿了很久,笔尖在纸面轻轻划过一条不成形的痕迹,像是犹豫,又像是留白,那是她唯一的、不肯承认的暗示。 飞机抖动着滑上跑道时,她的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她拼命咬紧牙关,试图不发出声音,却控制不了每一下颤抖。 眼泪止不住,她就用手背胡乱擦,擦了又落,像是终于决堤的潮水,压了太久,终究漫了出来。 出门前,她站在玄关,望了一眼这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又塞满回忆的屋子,客厅里的每一件物品都静静地待在原位,像在等她回头。 可她没有,她只是低头,拎起行李箱,轮子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清脆而决绝。 门关上的一刻,她甚至没给自己留下回头的余地。 飞机上,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云层在玻璃外翻涌,广播里传来“请关闭移动设备”的最后提醒,像一把无形的刀,割断她与世界的最后联系。 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亮着,周越的对话框静静地在眼前,手指悬停了很久,才敲下一句:【我走了,信我已经留在家里了,你会看到的,照顾好自己。】 她停顿片刻,又打下另一句:【等我处理好我的事情,我们再见。】 这短短两行字,是她用尽理智与勇气,替两人勉强画出的未来,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才狠下心来按下“发送”,随后关机。 屏幕一黑,连那一点最后的连接也随之熄灭。 耳边轰鸣声渐起,飞机缓缓滑行,她靠进椅背,闭上眼,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足够冷静。 她曾无数次在心里演练过离开的场景,一遍遍地构思那封信的字句,直到语气足够理性、语言足够平稳。 可真正的告别,从来不是冷静的。 她想起他在耳边轻声说:“你再走一次试试,我真的疯了。”那时她没回答,她怕一开口就再也舍不得走了。 可她终究还是走了,走进一个谁都找不到她的地方,飞机带她越飞越远,每一寸高度,都像在抽离她曾拥有的温度。 她开始后悔,但太晚了,她埋头在毛毯里,终于忍不住发出压抑已久的哭声。 她很努力不去想,可一闭上眼,脑海就浮现周越的样子,她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她一惯清醒、理智、不纠缠。 她也知道,这一刀,她是亲手往自己心上捅的,可道理归道理,疼也是真的,疼到骨头里,疼到她不敢呼吸,只能一个人,在万米高空里,悄悄崩溃。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空姐悄然走来,轻声唤了她一声,并递来一条干净柔软的新毛毯。 她这才迟缓地抬起头,说了句:“谢谢。”声音嘶哑到几乎不像她自己。 空姐没有多问,只是点头微笑,温和地走开,留给她足够的体面与沉默。 她靠回窗边,将新的毛毯盖在腿上,飞机穿越厚厚云层,阳光从云层缝隙中倾泻而下,穿透舱壁洒在她肩头。 她却只觉得冷,深至骨髓的孤独,像是从那束光的尽头,一路蔓延至她心底,那道光,明明还在,却太远了,远到她再怎么伸手,也触不到。 而她,只是一个在天际漂浮的旅人,一点点远离所爱,一点点学会不哭,一点点,把自己藏进无人知晓的夜里。 纽约的天空灰蒙蒙的,乌云压在城市上空,像要将整座城市吞没。 周越刚结束一个长会,眉眼间还残留着夜未眠的疲惫。喉咙干得发涩,他一边低头翻看笔记本电脑上密密麻麻的会议记录,一边打算再灌自己一杯咖啡。 掏出手机,正准备给夏知遥发条微信,屏幕亮起,是她的消息,他心口微微一松,下意识地点开。 下一秒,眼前像被什么狠狠砸中,视线猛地一晃,耳边的声音瞬间消失,只剩下那两行字清清楚楚、像刀锋一样刻在他脑海里。 他的手指僵在屏幕上,心脏像被猛地拽住,狂乱地撞击着胸腔,血液冲向头顶,又迅速被抽空,胸口发闷得像压了一块巨石。 他想说什么,嗓子却像被掐住,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咖啡壶里的液体早已溢出,烫得他手一颤,却像没感觉到痛。 “不可能……”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反复嘶吼,却怎么也盖不过那两行字的分量。 他猛然回神,像被人推了一把,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他踉跄着转身冲出办公室,一边拨她的电话,一边快步奔向电梯。 “喂……知遥?你接电话,求你接一下,好不好……”他的声音已经发抖,像是害怕下一秒真的什么都听不到。 电梯门开了又关,他几乎是跌进去,手指一遍又一遍拨那个熟悉的号码,每一次听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都像被人从高处推下,胸口直坠到底。 “不会的,不会这样……她不可能真的走了……”他低哑地喃喃,声音里有绝望的颤,像是在和自己做最后的抗争。 冲出大厦时,他拦下第一辆出租车,连门都没关稳就急促催促:“快一点,拜托你快一点!” 出租车急刹转弯,车窗外的街景像被风撕成一帧帧碎片飞快后退。 周越的手死死扣着手机,他整个人前倾着坐在座椅边缘,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撞击着肋骨,像是要从喉咙里冲出来。 他的脑子乱成一团,却又固执地抓住细碎的画面,她清晨赖在被窝里不放手的力道,她偶尔低头笑起来的模样,还有昨晚她的唇在他耳边停留的那一瞬。。 “再快一点!”他低吼,嗓音紧绷,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苍白得吓人,默默踩下油门。 可车速再快,也追不上他心里的那种坠落感。 他不敢想象,她此刻会不会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会不会已经穿过登机口。 只要晚一秒,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第25章 chapter 25 夏知遥离开的第…… 城市在他身侧迅速倒退, 天色越发阴沉,厚重的云层像一块巨大的幕布压住曼哈顿的天际线,风将路边枯枝刮得猎猎作响, 仿佛连天气也预感到了某种失控。 周越坐在车里, 手还在颤抖,指尖苍白冰冷。 他像是陷入一种近乎癫狂的本能, 盯着手机屏幕一遍遍搜索她可能登上的航班。 伦敦?她喜欢福尔摩斯与哈利·波特;巴黎?她说过想坐在塞纳河畔的咖啡馆,发一下午呆;柏林?她的大学同学在那定居;布拉格?他们还曾约定过下一次要去东欧看冬天的雪。 一个个地查, 一个个被否定。全是空白,她没有留下任何航班记录,没有归程, 也没有去向。 就像一次精确到分钟的撤离,干脆、冷静,连背影都收得干净利落, 仿佛从未打算让他追上。 只有微信上那几行短短的字,她真的走了,像是一场悄无声息的军事撤离, 精确、干脆,仿佛从未打算让他追上。 周越忽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心口一阵阵发紧, 四周的声音全被抽走, 只剩手中那块亮着的屏幕。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26节 冷白的光反射在他脸上, 把他的失措与狼狈照得纤毫毕现, 就像在嘲笑, 他连追的方向都没有。 他冲进家门,茶几上,一封信安安静静地躺着, 仿佛等了很久。 周越的脚步顿住了,心口猛地一缩,喉咙一阵发紧,他缓缓走上前,手指颤抖着将信抽出。 夏知遥的字迹很有力,笔锋干脆凌厉,毫不拖泥带水,连最后一个句点都落得干净利落。 那是一种带着控制感和自律气息的书写,每一笔都像是按着心口的力道刻出来的,冷静、稳妥,却又压着不容动摇的决绝。 他一行一行地读下去,眼前的文字像一把缓慢旋紧的刀,心口也随着每一行的推进,一点一点塌陷。 她是真的走了,没有争吵,没有眼泪,也没有告别。连最后的留痕都干净到近乎冷酷。 然而,就在最后署名前,他看见那一抹意外的瑕疵,一笔细微的、毫无意义的划痕。 它破坏了整封信的完美,也像是一瞬间失控的呼吸,被她迅速抹平,却终究没能消除痕迹。 那一笔,比所有的文字都更让他心口发疼 她把周越送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整齐地码在沙发上,连她带来的美元现金都摆得方正齐整,仿佛在做一笔没有情感负担的结算。 唯一带走的,是那个始终握在手里的手机。 她走得体面,体面得近乎残忍。 周越跪坐在地,额头抵在沙发边,指节死死攥着那封信,纸张被捏得起了细密的褶,硌得掌心生疼。 他胸口一阵阵抽紧,像是被反复撕裂,疼得无法呼吸。 他低声呢喃,嗓音沙哑得像在碎裂:“你怎么能这样……知遥……你怎么能……” 那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丝温柔,也是最锋利的一刀,将他们的联系从骨血中剜去。 窗外,雪无声飘落,纷纷扬扬,覆盖了窗沿、街道、车顶,那安静得近乎残酷的白,像是一场为告别举行的葬礼。 这场分别,没有争执,没有歇斯底里,只有她早已写好的结局,以及他直到最后一刻才明白的无能为力。 他失去了她,真正的、彻底的失去了,连追的方向,都没有了。 夏知遥离开的第一周,周越开始彻底失眠。 他依旧每天照常上班,甚至比以往更早到,西装笔挺、发型一丝不乱,鞋面擦得能映出人影。 他在会议室里坐得笔直,签文件、开会议、接待客户,每一个环节都像精密仪器般无懈可击。 可没人知道,那只是靠咖啡和意志力支撑的假象,他必须维持这层表面的秩序,只有这样,混乱的夜才不会彻底吞没他。 一到夜晚,这份秩序便轰然崩塌,房门合上的那一刻,他就像被人一脚踹进无边的黑洞,整个人直直坠入无声的深渊。 没有她的家,没有她坐在沙发边低头叠衣服的身影,没有她在厨房洗碗时若有若无的哼唱。 房子空了,空得像被抽走了所有声音,每一面墙、每一块地砖都显得格外冷,连他的影子都变得模糊而不安定,像随时会被夜色吞没。 他试过很多方法,把工作带回家,在夜里继续写报告、回邮件;也试过健身,拼命跑步,把身体逼到极限;甚至喝酒,一杯接一杯,妄图用酒精灼掉那些属于她的记忆。 可都没用。 他依旧失眠,依旧在凌晨坐在沙发上,盯着窗外没有星星的夜空,那种安静可怕得像真空,把他整个人包裹住,只剩呼吸声在胸腔里来回回荡。 有时,他会在半梦半醒间,突然听见她的笑声,可等他猛地惊醒,四周只剩下冰冷的寂静。 他一度以为自己疯了。 可比起疯掉,他更害怕的,是哪一天,那些幻听会彻底消失,她的声音,会从他的世界里,连幻觉都不留。 然后,他开始控制不住地想她,那种深埋在骨血里的身体记忆,带着热度与气息,带着会在夜里无声苏醒的渴望。 她的发香、体温、呼吸,一寸一寸攫住他的神经,把他从理智的边缘,毫不留情地拖进那些最深、最沉、最不可告人的回忆里。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反而更清晰,她睫毛轻颤,唇瓣微张,喉间溢出的细碎喘息,带着几乎要让人溺毙的温度与颤抖。 那些细节,他记得太清楚了,像是才刚发生过,甚至连她发丝垂落到他颈侧的触感都还在。 她的皮肤白得过分,一触就泛红;她有时会轻轻咬唇,压住那些细碎的声音,而当她真正失控的时候,那声音会变得低沉、急促、带着破碎的甜意。 她会忽然揽住他,呼吸滚烫急促,整个身体毫无保留地贴上来吻他,那是一种近乎慌乱的急切,不温柔,却用力。 有时他会想,那不仅仅是吻他。那是她在抓住一种她害怕失去的东西,是她攀住现实的方式,反复确认他还在。 那不是单纯的欲望,那是她在爱他,是她在崩塌,是她把所有的骄傲、克制与防线都卸下来,只留给他一个几近赤裸的自己。 他终于明白,这不是冲动,更不仅仅是xing,是她留在他身体里的余温还没散去,是那些夜晚、那些拥抱、那些一寸寸靠近后彻底溃败的细节,早已刻进了他的感官记忆。 那些画面,从来就不是单纯的欲望,那是她,是夏知遥爱他时的模样。 良久,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得沙哑、破碎:“……夏知遥,”他喃喃,“你他妈,到底想我没有。” 又是一周过去了,街灯一盏一盏地亮起,在车窗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微光,出租车缓缓驶过第七大道。 周越靠在车窗边,脸色冷静得近乎空白,坐姿一丝不乱,西装仍整洁笔挺。 指尖抵在眉心,眼神越过玻璃,望向远处昏黄的街景,神情疏离得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呼吸,是靠着最后一点仅存的行动欲望吊着,才没有整个人垮下去。 他也不知道目的地,只知道不能再回那个空荡的房子,不能继续坐在那盏灯、那封信、以及她留下的一切旁边,与它们一同发霉。 街景在眼前一点点倒退,他身上的温度也随之被抽空。她离开后的第九天,他才真正意识到,再不做点什么,他真的会疯。 他低头刷着聊天软件,指尖缓慢滑动,视线却没有焦点,大多数对话连看都没看,机械地往下翻,像是在盲目地搜寻一个出口,只要能让他从这片死寂里跳出去就好。 直到某个头像突然映入眼帘,一个粉发的女孩,照片里的她妆容精致,眼线锋利,唇色浓烈,隔着屏幕都透着一股不真实的张扬感。 那张脸在灯光下有些陌生,却又带着让他本能停下的熟悉感,像一根被埋在记忆深处的刺,意外地被碰到了。 他点开对话框:【在中城?】 几秒后,对方回了:【出来喝一杯?】 她的语气轻松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带着那种夜生活惯有的漫不经心,甚至能让人想象她正支着下巴笑,眼里没什么分量。 周越盯着那行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指尖有些发凉。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却又有成百上千的画面在一瞬间挤进来,她的笑声、她离开前的背影、空房间的灯光。 他闭了闭眼,像是逼自己从混乱里抽出来,呼吸缓了几拍,然后缓缓打字:【地址?】 这是一家刚开不久的酒吧,门口还挂着“new open”的霓虹灯牌,装潢混着工业风与电子未来感,天花板垂着细碎的激光束。 里面大多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衣着浮夸、妆容张扬,酒精和香水的气味在人群间荡漾,和改编的电子蓝调交织成一股黏稠而轻浮的空气感。 周越刚推门进去,就在人群最显眼的那一处看见了她。 粉发,短裙,长腿交叠着倚在高脚凳上,正低声和酒保说着什么,她眼角微微挑起,唇角弯着,笑意随意又疏懒,像是不在意这个世界,也不在意自己是否被看见。 可当她回头看向他时,竟像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朝他笑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的胸腔像是被什么狠狠戳了一下,不仅是那头粉发,还有那笑的角度,勾人、轻浮,却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等待,从她的眼神一直牵到他的心口。 周越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呼吸也不受控地乱了半拍。理智告诉他不该,可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了。 他朝她走过去,不知道要说什么,也没想过自己该怎么开口,只是最近太久没睡好觉了,而她,就像他所有失眠的夜里反复出现的那场梦。 女孩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回头看向他。目光扫过他几秒,然后朝他举了举杯,懒洋洋地开口:“ethan? hey, vivian。” 她的中文名字他不知道,头像也模糊得像隔着雾,但那一瞬,他真切地感到,自己像被一双眼睛拉进了一场无法回避的戏里。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视线牢牢锁着她的眼睛,喉间滚动了一下,突然开口,一句低沉而克制的中文:“你是中国人?” vivian怔了怔,随即挑起眉梢,唇角一勾,笑出声来,“听得出来啊?你也是?”她的笑声轻快,南方口音沾在尾音里,带着湿润而柔腻的水汽。 不是夏知遥的声音,夏知遥的声音干净、清醒,带着利落的北方音。 可那一刻,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像。 他点了一杯威士忌,vivian要了长岛冰茶,连酒单上的选择,都和她一样。 他没怎么说话,只是陪着她喝,目光黏在她的侧脸上,顺着耳骨那只细碎的银色耳环闪着的冷光,慢慢滑到那头漂染过度、发尾干枯分叉的粉色长发,却偏偏让人恍惚。 vivian忽然凑近,手轻轻贴上他的胳膊,带着酒意和香水味的气息缠了过来,“你一直看我,是我脸上有字吗?” 他摇了摇头,声音低哑到几乎听不清:“……没。” 酒下去的时候,烧得胸口发烫,可脑子却冷得像冰,他清楚得很,她不是她,可他没控制不住自己。 他们走出酒吧时,细细碎碎地雪飘在纽约冬夜的街头,她挽着他的胳膊,靠得很近,笑声黏在耳边,带着酒精的热气和香水的甜腻,一寸寸浸进他的皮肤。 他没回头,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车门被拉开的一刻,她顺势坐进去,姿态娴熟得像早就习惯了这种流程,肩膀贴着他,手搭在他腿上,侧过脸还在笑:“你怎么这么安静?” 他没有回答,只抬眼看向车窗玻璃的倒影。 电梯里,她搂着他的腰,唇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没听清,也不想听。那声音在他耳边滑过去,他只是死死盯着电梯镜子,像看一个陌生的男人,空壳一样活着,却什么都没有了。 “叮——”电梯门缓缓打开,她牵着周越的手,走进房间。 门关上的那一瞬,她踮起脚,贴着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夜色里轻飘飘落下,“你这个反应,不会是第一次吧?” 周越低下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笑容在近距离里亮起来,艳丽、挑衅,却带着刻意模仿出来的“漫不经心”,可就在那一刻,他还是觉得,好像,像极了那次的雪夜。 那晚,夏知遥丢了大衣、丢了手机钱包,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抱着他说,“都丢了才好,这样就没人认识我了。” 那种哭着笑、像自毁又像撒娇的神情,像是全世界都被她关在门外,而他,是她唯一的出口。 还没等他从回忆里抽身,她的唇就覆了上来,甜得腻人,唇膏混着琴酒的苦味,在他嘴唇间一点点晕开,他没有闪躲,最终低下头,吻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身体已经有了反应,一种荒谬的悸动沿着血管和神经一路蔓延,直抵皮肤下的每一个末梢。 呼吸不受控地发乱,喉咙干涩,身体深处那股急促的冲动正迫不及待地拉扯着、唤醒着,催促他向本能屈服。 可他的意识,却像被扔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香水味扑面而来,可那不是他要找的味道,不是夏知遥。 不是那种干净、冷淡,却在不经意间缠绵的气息,茉莉、淡麝香,那是她独有的味道。 他睁开眼,眼前明明是另一个人,可脑子里却全是她,她皱眉时细不可察的僵硬;在他掌心下呼吸紊乱却仍死死撑住的眼神;还有她靠在他怀里,用近乎破碎的声音说,“我很怕。” 那一幕像一记炸雷,劈进他的世界,震得他五感失真,心口猛地一窒,他呼吸一滞,猛地松开手,像被灼伤一样退后半步。 她还愣着,笑容还停在嘴角:“怎么?你后悔啦?” 那一刻,他忽然清醒了,刚才的一切,不像是他在亲吻谁,而像是他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看着一个正在亲吻别人的自己。 他低头,看见自己衬衫的扣子解开了几颗,胸口剧烈起伏,可那股冲动,已经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冷得指节都在微微发抖。 身体还在躁动,心却空得像死过一次,荒唐,甚至恶心。 不是对她,而是对自己,一个用身体去麻醉神经的人,一个把陌生人当作替身去消费的人。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27节 他忽然意识到,连欲望都不再是自己的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声音低哑而克制:“……对不起,我做不到。” 第26章 chapter 26 他只是,太想她…… vivian没有愠怒, 也没有转身离开,只是低头拿起眼镜,递到周越手里, 她安静地看着他戴上。 她慢慢转身, 走到沙发旁,手指轻轻拍了拍沙发靠背, 语气不带起伏:“过来坐。” 周越了一下,可还是走了过去。 vivian从旁边的小冰箱里弯腰取出两罐冰可乐, 指尖一拧,“咔哒”一声,冰凉的汽水声在房间的安静里格外清晰, 她把一罐递过去。 “喝点凉的吧。”vivian语气温和得出奇,像是在安抚一个午夜濒临崩溃的人,而不是处理一场被硬生生终止的、错位的欲望。 周越接过, 没喝,手指紧紧扣着罐身,她靠在沙发背上, 侧过脸看他,目光停在他微微颤动的下颌线上。 过了几秒,才慢悠悠地开口:“你要是不愿意, 我也不能霸王硬上弓, 是不是?” 话一出口, 她就偏过头, 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说到底……你想要的不是我,是另一个人吧?” 周越张了张嘴,想解释, 可每一个可能出口的字,都像会落在错误的地方。 vivian没再追问,只是轻轻笑了一声,低低地说:“我猜得挺准的吧。” 然后,她向后一靠,把整个人松松地陷进沙发里,头枕在背垫上,“其实我也一样。”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叹息,“咱俩,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她眼里的灯光慢慢褪去,浮现出一种不合时宜的温柔与坦白,像是刚才那些撕裂和热度不过是风暴过境后的余温。 周越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淡淡的,既无言语,也没什么表情波澜。 vivian像没察觉他的沉默,仍自顾自说着,语气轻快,尾音带着点戏谑的调子:“你知道吗?你刚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特别油腻、拽得不行的,反正你也在投行嘛,你懂的。” 她笑了笑,眼尾微弯,“结果没想到……” 她停顿了一瞬,目光在他脸上轻轻掠过,声音放得很低,“你一看,就是那种很久没好好睡过觉的人。” 周越低低地“嗯”了一声,不算回应,也不算否认。 vivian歪着头看他,似乎对他的反应颇为满意:“我在读心理学的phd,你的状态啊,跟我那些研究对象一模一样。” 她说得轻描淡写,眼神却透着过于清醒的洞察力,随口闲聊,却不动声色地拨开了他心底一角。 “疲惫、压抑、焦虑……”她的嘴角带着几分无伤大雅的笑意,“还有点轻微的性yu化防御。你身上的肌肉线条绷得太紧,反应也慢半拍,这说明你在忍着什么,要么是身体,要么是情绪。” 话音落下,她似乎注意到周越眼底的那丝不适与排斥,便收了笑意,换了个平淡的语气,问道:“她……很漂亮吗?” 这一回,周越没有再躲闪。 “嗯。”他点了点头,嗓音低哑,“漂亮。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家姐姐,比我大四岁……我们认识十几年了。” 他顿了顿,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她很聪明,很厉害。什么都能自己来,从来不爱求别人。”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起伏,每一个字都浸着温柔,裹着太久的回忆与心甘情愿的仰望。 vivian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地等着,等他把那些压在心底太久、几乎要发霉烂掉的东西慢慢剥出来。 她终于开口,轻声问:“那你为什么还让她走了呢?” 周越没有立刻回答,低下头,一只手抵在太阳穴,试图要按住什么翻涌的东西。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因疲惫和酸涩而发热的眼眶,“……她不告而别,只给我留了一封信。” 他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比任何一次情绪失控都要沉重,“她说没有分手,只是需要冷静一下,让我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那最后一句,他说得极慢,像每个字都要从胸口剥下来,才能落到舌尖。 vivian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笃定:“我猜……她信里还说了别的,比如,她很在乎比你大四岁这件事。” 她看着他,眼神里没有调侃,也没有替她辩解的意思,只是陈述。 周越怔了一瞬,他没想到vivian竟然能猜到信里的内容。 vivian直视着他,眼神沉静:“我见过很多人,因为年龄、阶段、身份、家庭……各种理由,在最爱的时候退了一步。不是不想爱,只是太清楚后果。” “她是不是也一样呢?”那句话没有逼问,却足够直白,像是在替他说出那部分,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真相。 “你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对劲。”她看着他,声音依旧平缓,“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她离开了我’这种句式。你说的是,‘她给我留了一封信’,‘她不告而别’。” 她的语调依旧温和,字字精准,“这说明,你潜意识里并不想承认她真的离开了你,你把一切推给了她的决定,好像这样,你就可以不用做选择,也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周越的喉头动了动,像是要开口反驳,可唇线抿得死紧,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 vivian换了个坐姿,单肘搭在沙发扶手上,眼神望向窗外,她的声音轻了些:“我不是在责怪你,恰恰相反,我是觉得,你太小心了。你努力成全别人,替她留空间、留余地、留尊严,却一次都没问过自己,你是不是也该被成全一次。” 说到这里,她缓缓转回头,眼神直直地望进他眼里,比方才更轻柔,却带着无法回避的锋利:“她走之前,是不是也提过你前途很好?说你有更广阔的人生,不该因为她停在原地?” 过了很久,周越才低声开口:“……她没明说,但是我知道。” “嗯。”vivian的反应平淡得像早已预料,“你看,她那么聪明、那么强,连离开都干脆利落,理由听起来还很高尚,可她忘了,你也不是没有判断的人。” 她顿了顿,眼神柔了一瞬,却在那柔意之下藏着更锋利的触感:“她剥夺了你参与这个决定的权利。” 她的声音轻到几乎是贴着他的呼吸说出口:“这,才是你最难受的地方吧。” 周越抬起头,眼神里浮着一层薄雾般的茫然,像是终于听见了某个埋藏很久、又始终不敢细听的声音。 “我不知道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他慢慢地说,嗓音低哑,像从胸腔深处压着吐出来,“她辞了工作,一个人跑到纽约来,也没跟我讲清楚。” 他垂下眼,“我问她,她也不说,每次问,她说只是想换个环境。” 他顿了顿,视线飘向窗外,像是又回到那个无数次追问、却始终得不到答案的夜晚。 “她一直都这样,”他喃喃,“什么事都自己扛,遇到什么也不愿讲……从来不让我参与。” 他缓缓抬起手,捂住额头,声音低得几乎要埋进指缝里:“我其实早就知道,她可能出事了,或者至少,是遇到了什么……比我重要的事。” “但她不说,我就只能装作不问。” “我以为,只要我表现得轻松一点,她就会愿意回头。” “结果,她走了。” vivian接道:“她怕自己下不了决心,而你又不忍心放手,所以干脆一个人做了决定。” 她站起身,语气忽然像是在自言自语:“大多数不告而别的人,其实都不是狠心……只是,不相信自己值得对方为自己停留。” 然后她望着他,语气不再像分析病理,而像一记温柔却残酷的提醒:“你明明最想问的,从来不是‘她为什么走’,而是……‘我到底哪里不够好,才让她不相信我可以陪她走下去’,对不对?” 那句话落下的瞬间,周越终于闭上了眼,仿佛那个被他压在心底的秘密,被她不动声色地揭开,再无处可藏。 他没有哭,甚至没有任何过于明显的表情波动,但整个人缓缓垮下去,陷在一片沉默的深渊里。 vivian轻声道:“你不需要现在就好起来……但至少,不要再骗自己你没事了。”她顿了顿,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你有事,而且,很严重。” 周越又沉默了片刻,缓缓抬头,“她有一头粉发。”他忽然开口,“你笑起来……跟她有点像。” vivian微微挑眉,唇角带着一点不轻不重的讽意,眼神里却没有责备:“所以你才找我?”她问得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自嘲,更像是在确认一件早就知道的事。 周越没有否认。他点了点头,干脆得近乎残忍:“嗯。” 他的眼里没有愧疚,只有一种说不清的清醒与疲惫,像是终于卸下了某层伪装。 几秒后,他又开口,这次声音更低:“但你不是她。”他侧过头,第一次正视她,眼神清晰得令人心悸:“我知道的。” 这句话落下,他的目光中没有迷惘,也没有渴求,只是承认自己被困在那个离开的背影里太久,也终于明白,那个人不会再回来,而眼前的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是谁的替身。 vivian盯着他看了几秒,缓缓笑了:“你倒是比大多数人清醒得多。”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她的声音依旧轻巧,带着不动声色的克制温柔,“你不是没有生理反应,但后来,好像一下子就解脱了一样……你那时候,是什么状态?” 周越沉默了几秒,努力从那种模糊的状态中剥出语言来:“我不是在忍。”他终于开口,嗓音低哑,“我是……真的,已经没感觉了。”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像脱离了焦点,整个人陷在一种持续游离的混沌里,身体坐在这里,灵魂却早已退到极远的地方。 “我知道我身体有反应,真的,但就像……”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缓慢地张开又收拢,像是在确认它们是否真属于自己。 “就像我在看另一个人,在替我完成某个动作。” “我在旁边看着他脱衣服、接吻、靠近……但我本人,好像根本不在里面。” 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几乎要散成一缕雾,像是连自己都不确定,那些动作究竟是不是由自己发出的指令。 vivian微微歪着头,目光不疾不徐地停在他脸上,语气轻得像烟雾,却在落地的瞬间直击要害,“你在逃避什么?” 她没有等答案,而是缓缓坐直,靠在椅背上,轻轻叹了口气。 “你这种行为,其实属于焦虑症的一种。”她的声音带着专业判断时那种不容动摇的笃定。 “是不是还伴随着失眠?”她扬了扬眉,语气里带着一丝笃信的试探,“我猜……起码超过两周了,对吧?” 周越没有意外,只是点了点头,嗓音哑得几乎听不见:“两周多了。” 她挑眉的幅度更轻了,。忽然,唇角弯起,自报家门:“哦对了,聊了这么久,还没跟你说我的中文名字,我叫路知微,见微知著的那个‘知微’,是不是很贴切?” 周越抬起头,听到这个名字时愣了下,随即低低笑了一声,却笑得苦涩:“……操,你俩连名字都有一个字是一样的。” “她叫夏知遥。” “夏知遥……”她轻轻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像是把它小心地放进了记忆里。 她看着他眼底那层光与疲惫交织的痕迹,眨了下眼,嘴角扬起一抹笑,笑意不锋利,甚至带了点真诚的赞叹:“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这个小姐姐。” “我想看看,是怎样一个人,能把你变成这样。” 说完,她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了几下,然后抬头看他,歪着头,把手机屏幕冲他晃了晃:“我微信给你了,有需要再找我,无论是看心理医生,还是……别的。” 她笑意更深了一些,带着夜晚应有的调侃收尾:“你这样的帅哥,我可不想轻易放过。” 她故作俏皮地眨了下眼,语气浮在表面,但下一句却沉了几分,收掉了轻巧和玩笑,带上了某种专业而温柔的认真:“以我的经验,你这个状态,真的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她的眼神平静而清澈,像能穿透他一层层理性背后的暗流与裂缝,“你的焦虑状态已经有明显的躯体化表现了。” 她轻声说,“尤其是□□化反应、脱离感、失眠……不处理,很容易发展成临床焦虑障碍。” 她停了一下,像是在斟酌,又像是在确认他是否听得进去,然后缓缓开口,语气坚定而缓慢:“她会不会回来,是她的选择。但你,还得好好活着。” 说完,她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什么,又转过头来,唇角带着一丝不动声色的笑意:“我给你发几个安眠的非处方药,你先试试。起码先睡好觉,如果没用,就去看医生。我给你介绍靠谱的。” 门关上,屋里重新归于寂静。 他靠在沙发上,手里还握着那罐未喝完的可乐,气泡在罐口细细上涌,轻轻破裂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这漫长夜晚里,唯一还在动、还在活的东西。 路知微不是夏知遥,但她坐在这里,和他说了这么多,让那些憋在胸口的、几乎要把他噎死的话,终于有了出口。仅仅是这样,就足够让周越在这个夜晚,没有彻底垮掉。 屋子里一片沉暗,他关掉了所有的灯。仰头靠着椅背,闭着眼,像是试图借由这一层黑暗,暂时关闭所有感官。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28节 可越是想屏蔽,身体就越像个背叛者般,不受控制地记起,她的气味,她说话时轻轻挑起的眼尾,她走开的背影……那些细节像细针一样,被一寸寸缝进骨血里,轻轻一动,就牵扯全身的痛,寸步难行。 他甚至开始恨这种生理反应,恨它短暂、麻木,像一颗止痛药,来得快,退得更快,而真正撕裂的地方,它根本无力触及。 他坐在酒店的沙发上,双手捂住脸,手掌之间是闷住的呼吸、发涩的眼睛,还有泛着酒意、被压抑到快要炸开的心跳。 他不是想要什么,他只是,太想她了,想得发疯,想得每一根神经都绷在夜色里,轻轻一碰,就痛得彻骨。 第27章 chapter 27 有什么能比赚钱…… chapter 27 夜色沉沉, 希腊的冬风带着海腥与湿寒,从吕卡维多斯山顶的四面八方灌来,风声呼啸着在山间盘旋, 把空气吹得干燥又透凉。 她昨天才到雅典, 在此之前,她在佛罗伦萨停留了几天, 又去了罗马,那里街道狭窄, 石板路被无数脚步磨得发亮,游客熙熙攘攘,连夜色都带着喧嚣与热气, 不肯安静。 到雅典的那天,正值午后,阳光柔和地洒在驾驶座的玻璃上。出租车司机操着不甚流利的英文对她说:“here more quiet than italy. better place… for people with trouble in heart.”(这里比意大利安静, 适合心里有事的人。) 她只是笑了笑,她没去辩驳,也没附和, 一方面是懒得解释,一方面,她害怕承认自己心里确实有事。 那些事太多、太乱, 像一团缠成死结的线, 越去碰就越紧。她清楚地知道, 一旦开口, 那股压在胸口的东西就会顺着喉咙冲出来, 化成眼泪,连自己都收不住。 于是她把视线投向窗外的街景,让司机看不见她眼底的暗色, 把所有情绪压在心底,像按住一个不该惊动的秘密。 风从身后卷来,裹着冬夜特有的凉意,把她的外套吹得猎猎作响。她站得很直,像是要用身体抵住这股寒意。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的日期在微光中清晰得有些刺眼,竟然快到春节了。 从离开北京到现在,已经整整两个月,而她以为的、和周越在一起的那段“很长时间”,仔细算来,不过半个月而已,短得像一场在雪夜里燃尽的烟花,亮得刺眼,却一瞬就归于漆黑。 前几日,她还走在老桥边的集市上,阳光炙热得像能把石板路烤出温度,空气中混杂着橄榄油的醇香、烟草的辛涩和甜酒的黏腻。 人群涌动,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孩子在街边追着鸽子跑,鸽子振翅而起,扑啦啦的翅声掠过耳尖;情侣靠在石阶上接吻,酒杯碰撞,笑声交错着溢进每一条狭窄的巷子。 她本也笑着,站在人群里,像是这热闹中的一部分,可下一秒,那份喧嚣突然像被调高了音量,刺耳到让人心慌。 她像是被人从梦中推醒,骤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属于这里,不属于热闹,也不属于欢笑。空气里的味道甜得发腻,人声挤得她透不过气。 她收起笑容,转身离开,在车水马龙的午后,拖着行李箱上了火车,从佛罗伦萨去了罗马。 那是一段颠簸又短暂的旅程,窗外的田野、橄榄林和古老的庄园一闪而过,像她这一路仓促的心境,尚未来得及安顿,就已经抵达。 在罗马,她照例打卡了景点,还特地抽出一天去了梵蒂冈的几座著名教堂。 高高的穹顶下,光从圆孔倾泻而下,笼罩着沉默的人群与庄严的壁画,空气冷静、肃穆,像与外界隔绝的时空,可那份安静并没有安抚她,她依然在夜里辗转,醒得比钟声更早。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逃什么,是还对那段关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只是怕夜晚太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与眼泪一同落地的声音? 于是她拼命往外跑,把白天排得满满当当:去博物馆,看斗兽场,追逐旧画和历史的碎片;沿着台伯河走到天色暗下;在街角的小店喝咖啡、吃甜点,对陌生人微笑,像一个真正的游客。 她把自己累到几乎瘫倒,只为在夜里能多睡一会儿。可罗马终究就这么大,三五天,连那些她并不想看的地方也都走了一遍。 最后那天,她没有犹豫,打开订票软件,指尖几乎没停顿就选下了一张飞往雅典的机票,仿佛只要换一个城市,就能甩掉那些仍紧紧跟着她的影子。 风依旧吹着,可她却站得更直了些,抱着胳膊站在山顶,倔强得像那些沉睡了千年的石头,仿佛只有风再大一点,才够把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那些藏在心底太久太久的疼,全都吹散。 远处的帕特农神庙被冬夜笼罩,只剩几道金色光束穿透寒气,勾勒出古老而肃穆的轮廓。它静静伫立在山巅,像沉睡千年的神明俯瞰尘世,冷漠、安静,不动声色地见证一切。 那本是一座早已残缺的建筑,却还是伫立在那里,就像有些东西,明明碎得彻底,却还是倔强地维持着原本的形状,像在对抗时间,也在对抗遗忘。 她望着它,忽然想起那个夜晚。 他们刚在床上胡闹完,那时还没有争吵,没有倦怠,没有后来的沉默与逃离,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床头灯,灯光柔和地铺在他的眼镜上。 他从身后抱住她,手指温热地、缓慢地顺着她后背滑动,他忽然低声问她:“你还想去哪玩?” 她翻了个身,头发蹭过他的下巴,懒洋洋地回:“欧洲吧……西欧去过几次,但都太匆忙了,希腊、罗马,或者东欧,去布拉格?” 说到这,她还顺口哼了一句:“在布拉格黄昏的广场,在许愿池投下了希望……” 他没笑,只是“嗯”了一声。 那一声她记得特别清楚,然后他说:“明年年假的时候,跟你一起去。” 她知道,周越说过的话,从来都会做到,他不是那种轻易许愿的人。 是她先逃跑的,看到他越来越认真,看到自己快被那份爱穿透心脏的时候,她下意识就逃了。 像一头被人轻轻抚摸的困兽,突然惊觉自己脆弱得不堪一击,于是猛地咬开笼子,跌跌撞撞地冲进夜色,不顾方向,也不顾会跌得多深。 可现在,她站在这里,站在他说过“我们一起去”的地方。毫无准备地,看见了这座神庙。 它确实很美,也确实残破,冬夜的风裹着寒意穿过石柱间的缝隙,吹到她眼里,却拼不出他说这句话时的那张脸。 她只记得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像一盏灯,曾短暂照亮过她那颗在黑暗里摸索了太久、疲惫又怀疑一切的心。 指尖冻得有些发痒,她下意识地把手从大衣口袋里抽出来,摸出手机,点亮屏幕——“周越”那一栏,静静躺在最上方。 头像没换,备注没动,那一排熟悉的字体,让她像被钉住一样盯了很久。她点进去,又退出来,再点进去。 指尖停在输入框上,一次次徘徊、反复。她想说很多话,心里翻涌着太多句未曾出口的解释。 想告诉他,她不是丢下他,不是故意沉默。只是那时候太乱了,太急了,只想着先冷静下来。 她甚至写了很长一段话,从“对不起”写到“我也很想你”,又删掉,再重写。反复几次后,屏幕上只剩下一句,【我……】 忽然,微信弹出一条新消息,是郑晓天,【你又上哪儿去了?好几天没消息。】 她低头看了一眼,没有立刻回复,风吹起她的头发,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有些痒,但她没有抬手。 她站在高处,脚下是千年前的石阶与断壁残垣,眼前是一整座山城的灯火,像天幕撒落的碎金。 那一刻,她竟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不属于任何时间,也不属于任何人。 她曾以为,躲得够远,就不会有人找到她,可郑晓天总有办法。他是她人生里那根从不肯断掉的线,不温不火地拉着她,提醒她:“你不是一个人。” 她敲出一行字:【刚从意大利来希腊。】 那边几乎是秒回:【去看帕特农神庙了吗?】 她随手拍了一张夜色中的神庙,照片发出去后,她自己也盯着那张图看了几秒。 画面里,昏黄的灯光勾勒出神庙古老的轮廓,像一位沉默的神祇,不悲不喜地俯瞰人间。 而她,就站在这神明脚下,像个仓皇出逃的逃兵,躲进千年旧梦里,却还是没能藏好。 郑晓天的下一条消息随即跳了出来: 【你面对这些“死人”的东西,没什么想法吗?】 她还来不及皱眉,又一条接着闪出: 【我们总会死的,夏知遥,你总得留下点什么。】 那一瞬间,她眼皮微微跳了下,她太熟悉郑晓天了,嘴上总笑话她冷血无情,实则比谁都更擅长一语击中她心里最隐秘、最不愿触碰的地方。 她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一个人跑来这儿,因为她需要看点比人更长久的东西,石头、废墟、神庙、残柱…… 那些屹立千年的存在,能让她相信,“过去”是可以被留在身后的,哪怕那段过去,正将她困在原地,令她踟蹰不前。 可郑晓天不会顺着她逃,他永远是那个把现实一把拉回来的家伙,不劝你走出来,而是直接把外面的世界砸你脸上。 手机屏幕连弹数条消息,一条比一条狠: 【我尊重你这浪迹天涯、面朝废墟放飞自我这一套。】 【但我这边公司已经起步了,就差你了,两年前你就答应我了,后来碰上疫情才搁浅。】 【现在老子准备大展宏图了,你还沉浸在你自己那点小情绪里?】 【听哥一句劝,有什么能比赚钱更重要呢?】 她盯着那一串连珠炮般的信息,手机屏幕在夜色中发出微弱却刺眼的白光,把她整张脸都照得苍白。 “有什么能比赚钱更重要呢?”这一句轻飘飘地落下,却像子弹一样,打碎了她用冷漠、疲惫、沉默筑起的全部防线。 那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一个多月来活得,根本就不像“夏知遥”。 从前的她,是节奏精准、目标明确的冷面女将,她擅长计划,擅长推进,擅长把情绪封印在高效与冷静的外壳之下。 她不容质疑,也不允许自己停下,哪怕偶尔低潮,也会在隔天一早强行打起精神,化好妆、系上手表,全副武装地回到战场,用完美和强势逼退世界的所有目光。 可从逃到纽约之后,她以为自己是在“休息”,她告诉自己这是喘口气,是重启,是为更远的未来蓄力。 可越走,越像个被世界遗弃的漂流者,她在古迹前沉默,在异国街头穿行,酒店的床越来越陌生,日子像被打乱了,胡乱堆叠。 她每天醒来,都会想同一个问题:“我还要做什么?” 可怎么想,也找不到答案。 感情被摧毁,生活失了序。她曾以为放空就能复原,只要把自己抽离出来,就能看得清楚。 可事实是,她每天醒来,都像在否认自己的存在感,像是住进了别人的身体里,说着冷静的话,却越来越听不懂自己的声音。 她开始意识到,这不是自由,是溺水,是无声地往下沉,每一秒都在试图说服自己我没事,可空气越来越稀薄,让她无法呼吸。 她自以为冷静,自以为理智,其实只是在把自己一寸一寸沉进海里,埋进那些无人知晓的困顿与哑声之中。 而郑晓天那几条看似粗鲁的消息,不偏不倚,冷硬而精准,把她从沉默的废墟中抽了出来,打碎了那层“没事”的伪装。 她把手机攥在手里,低着头,沉默了很久,直到身后庙墙被月色拉出一条长长的阴影,有只夜鸟从远处掠过,翅膀扑动的声音擦过耳边,为她沉闷许久的意识带来一丝久违的清醒。 她终于抬起头,眼神像从梦里慢慢醒来,那是一个太漫长的梦,梦里太多沉重的事没有说出口,也太多话,已经不值得再说。 她点开微信,指尖轻轻敲下几个字:【我这就订票,估计2-3天就能回去,回来细聊。】 这场放逐,确实该结束了,但她没有立刻起身。 她还坐在那块古老、微凉的石阶上,指尖触着手机壳,风一阵阵吹过来,吹得她发尾微动。她望着夜空出神,忽然有种错觉,像有人隔着几千年,在问她:“你真的准备好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点开了微信里与周越的对话框。 那条停在“我……”字眼的消息,仍孤零零地挂在输入栏里,像一个始终没能落地的念头,她删了所有的字。 点开朋友圈,调亮一张刚才拍的照片,帕特农神庙的夜,石柱模糊、轮廓散乱,像是时间在她指尖也变得不真实。 那是一种安静的、难以复刻的美,照片发出去后不久,屏幕亮了一下,郑晓天点赞了。 她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嘴角微微一动,不知是笑,还是自嘲,是啊,不是所有的远行,都是为了逃,有时候,是为了决定自己是否还想回来。 她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座神庙,夜已很深,路还很长,但她终于,转身了。 她没有再回复消息,也没有发出那句停在“我”字开头的旧念。 她没多想,打开电脑,定机票,只剩下凌晨起飞的红眼航班,她毫不犹豫地选了那一班。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29节 她没有告诉周越,那个对话框还安静地停在最上面,一动不动。 飞机落地时,雪已经下了一夜。 首都机场的跑道被除雪车压得干净平整,天色尚未放亮,只有航灯在雪雾中一闪一闪,她靠在舷窗边,眸光微敛,望着那一片模糊的银白。 她记得上一次这样的长途旅行,是从纽约飞往佛罗伦萨。 那次,她在飞机上哭到几近失控。而这一次,她回来的姿态安静得多,心跳稳稳的,像一场漫长漂泊终于靠岸的夜归人。 下飞机时,她把自己张扬的粉色头发藏在毛线帽里,拉着行李箱穿过那条幽长的廊桥。玻璃墙外雪还在下,风拂过灯柱投下斜斜的光,机场广播声时断时续。 她从b口出来时,有人举着牌子焦急四望,有人贴着耳机讲电话,亦有人站在原地发呆,被忽冷忽热的风裹进时间的缝隙里。 刚走出几步,就在人群的一道缝隙里,看见了郑晓天。 他靠在一根立柱边,身上是一件深黑色的羊毛大衣,领口半竖着,头发有些凌乱,神色却仍带着那点吊儿郎当的不正经。 他像是随便站在那里,却又像是等了很久,她没想到,郑晓天会来接她。 她站在出口处,隔着人潮看见他,却没有立刻上前,也没有挥手,只是轻轻停住脚步,任人流从身侧穿梭而过。 而他,就在那一刻抬头,目光准确地落在她身上,安静、从容,甚至带着点不合时宜的笃定。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抬手朝她挥了挥,语气吊儿郎当地笑道:“夏知遥!hi,surprise!惊不惊喜?本少爷亲自来接你,感动不?”声音穿过拥挤人潮,带着他一贯的调侃与熟稔,像是多年老友之间打趣的一句玩笑,却不知为何,落在她耳中,竟让人有些恍惚。 太熟悉了,那种若即若离的轻浮,掩着他骨子里那点不动声色的关心,也许是因为雪天的寒冷,也许是因为离开太久,她在那一瞬间忽然恍惚了一下。 而此刻,她忽然意识到:这一声调侃,竟让她有种回到现实的踏实感,她真的回来了。 ----------------------- 作者有话说:文章没有断更哈,只是需要大修一下,预计一周左右时间可以重新开始更新,目前修改到第十章 第28章 chapter 28 我正准备去面对…… 夏知遥拉着行李箱走近, 嘴角挂着一点慵懒的笑:“真是太感动了,可以考虑请你吃个早饭。” 郑晓天挑了挑眉,目光从头到脚扫了她一圈, 吊儿郎当地回:“怎么瘦成这样?抽大烟去了?在国外被虐待了?”嘴上不留情, 眼神里却闪过一丝没说出口的担忧。 她斜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每天走几万步, 肯定瘦。” 郑晓天拉开后备箱,把行李箱抬进去, 懒洋洋地说:“你瞅瞅,也就我了,大晚上的冒雪来接你这风雪夜归人。” 夏知遥倚在副驾驶车门边, ,淡淡道:“那你这架势,我听你叫我, 都快成柴门闻犬吠了。” 郑晓天“哎呦”了一声,乐了:“呦呵,行啊, 还能接着我的话骂人,证明脑子没坏。” 她懒得理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门“砰”地一声合上, 外面的风雪立刻被隔绝, 只剩空调低低的嗡鸣在车厢里回荡。 车子一路往城里开去, 街道两侧的路灯在雪幕里泛着柔黄的光, 被压低的树枝偶尔在车窗上划出一小道弧痕。 郑晓天握着方向盘, 余光不时飘向她,她靠在副驾驶上,没说话, 眼神落在窗外一条条被雪压弯的街道上,像时差还没倒过来,又像心思根本不在这座城里。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语气不急不缓,依旧带着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儿:“你是真想明白了?不是那种一拍脑门、临时起意?” 她没立刻接话,只抬手慢慢摇下车窗一条缝。 冷风立刻挤了进来,带着雪粒的潮湿气息扑在脸上,吹乱了她鬓边的碎发,她微微眯了眯眼,像是要用这股寒意,把自己彻底唤醒。 几秒后,她才偏过头看他,眼神清亮,一如既往的直接:“那必须是想好了。我都辞职了,现在是个无业游民。” 嗓音略带沙哑,却透着干脆的力量:“咱们开干吧。从今天起,你是我新老板。” 郑晓天斜了她一眼,表情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心里却放松了很多:“这才像你啊。”他咧嘴一笑,“谁还真跟钱过不去啊?” 车在红灯前缓缓停下,红光从挡风玻璃洒进来,把车厢染上一层暖色。 他的笑意收了几分,语气也沉了下来:“我今儿就多嘴一句……章路远那边,你到底怎么回事?他把你们那批老同学都找了个遍,连平时不怎么联系的都问了。我是顶住了,什么都没说。” 夏知遥没有转头,只是望着前方雪夜里被路灯照亮的街,灯影和雪雾交叠,像铺开了一条无声的长廊。 她的声音无比坚定:“其实我早就跟他说清楚了,他就是不信,总觉得我还会回头。那段时间,公司那点破事压得我透不过气,我实在不厌其烦,就想着出去转转,散个心。” “我艹……”郑晓天低声骂了一句,带着无奈,“你这心一散,就是从2022年散到2023年。” 她斜了他一眼:“不用刺激我,我早就想明白了,逃是没用的。” “这才对嘛。”他点了点头,声音也落下去,带着笃定,“事都摆在这,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我正准备去面对。”她的话很轻,却像是从胸腔深处推出来的,稳而笃定。 他没再多说,只是又点了下头,绿灯亮起,车缓缓驶出路口,钻进漫天风雪中。城市还未苏醒,而他们的路,已经在这雪夜里铺开。 客厅静得出奇,窗外的雪还在落,风卷着雪粒拍打窗棂,吹动半掩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柔和而起伏的阴影。 夏知遥蹲在地上,正低头整理行李。忽然,一张纸片从衣物缝隙间滑落,轻飘飘地落在脚边。她怔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捡起。 是周越留给她的那张卡片,【对不起,昨晚说话太重了。我去公司了,晚上下班一起吃饭。如果你还愿意的话。】 她坐回沙发,指尖缓缓摩挲着卡片边缘,将那几行字翻来覆去看了很久。 卡片被压得有些起皱,边角泛白,那是周越的字,端正、稳重,不漂亮,却极有分寸。就像他这个人,总是温和,让人觉得可以倚靠。 她的目光一点点沉下去,这些天,她早已在脑海里模拟过与章路远见面的所有可能,从最坏的撕破脸,到最轻描淡写的寒暄。 她很清楚,那一关早晚要过,就像她必须正视那个“曾经选择逃跑”的自己。 逃避,是过去的她的惯性,可现在,她回来了,带着清醒的意志,重新站回自己的轨道。 她低下头,将那张卡片折好,放入钱包,像是将这份温和的道歉和承诺收进心口。 然后,她站起身,她不再是那个站在走廊尽头,等别人回头看她一眼的女孩,这一次,她要自己走过去,把这场旧账,从头到尾,清清楚楚算完。 她重新拿起手机,在那个沉默已久的聊天框里敲下:【我回国了,在家里等你。】 消息发出没多久,章路远的回复接连跳出:【你去哪儿了?】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知遥,你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就消失?】 一条接一条,语气急促,带着理所当然的追问和不加掩饰的焦躁。 她盯着屏幕,过了几分钟,才打下一行字:【见面谈吧。】 没有标点,也没有情绪,夏知遥起身,转身走进卧室。几分钟后,她再出现时,已换上一套西装。 她没有立刻坐回沙发,而是走向玄关,在穿衣镜前站定。 她低下头,缓缓理好衬衫的领口,手指一丝不苟地抹平褶皱,镜中的那双眼睛清明克制,整整一夜未散的情绪,被她沉稳地封回胸腔,只留下无懈可击的外壳。 门铃终于响起,夏知遥转身去开门,指尖搭在门把上的一瞬,她微不可察地垂下眼,像是给自己注入最后一针镇定剂。 门开,寒气裹着雪意扑面而来。章路远站在门口,外套领口卷着未融的雪,黑色的发丝沾着细细的水珠,像是一路风雪中赶来,带着未及收敛的急切。 他看着她,眼底闪过一瞬被拒的慌乱,却很快用那熟悉的笑意遮过去。 “知遥。”他的嗓音带着风雪的沙哑,低低唤她,“终于肯见我了。” 话音未落,他已下意识地朝她靠近,手臂自然伸向她的肩膀,那动作熟稔到像是无数次的复刻。 只是这一次,夏知遥微微一侧身,没有明显的抗拒,却干脆得不能再明确。她站直身体,眼神沉静而疏离,唇线绷得极细,嗓音平稳如水:“章路远,我们早就结束了。” 这句话,没有波澜,没有回旋,像是亲手剥去了最后一层温情的壳,只余冷硬的边界。 章路远的手停在半空,僵在那里好几秒,他望着她的脸,眼神一点点收紧,唇角却依旧挂着无功无过的笑,仿佛还沉浸在她会像从前那样原谅他的错觉里。 “分手?”他低低嗤笑,眼底闪过一丝不屑,“知遥,别闹了,你以前也不是没说过这种话,吵完不就过去了?” 他的语气轻飘飘地掠过那些曾经的裂痕,说完,他便不由分说地跨进门槛,熟门熟路地走向沙发,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仿佛这个空间仍旧属于他。 “你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声音放缓,带着那种久违的、试图安抚的温柔,“辞职、断联,一个人出去,你别这样,你说说,怎么了?看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 他说得太轻巧,甚至有点理所当然的味道,像是在提醒她,不管隔了多久,他依旧在她的生活体系里,是她的依靠,是她离不开的那个人。 夏知遥没有立刻回话,她只是站着,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肩膀微微后仰,望着他,目光平静而疏远。 “不能。”只是两个字,却比长篇大论更重。 他眉头拧了起来,神情里透出不解与恼意,像是无法接受眼前这个冷淡得近乎陌生的夏知遥。 “知遥,我是为你好。”他的语气开始带上一丝压迫感,像是在说服,也像是在命令,“你这状态明显不对,别急着做决定,等你情绪稳定下来——” “我现在就很稳定。”她打断他,声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而且我早就不爱你了。”她直视着他,眼神沉静而透彻,“连恨都没有。” 他的呼吸像是被什么挡住,胸口微微起伏。 她继续往前一步,声音低下去,却更锋利:“所以别再自作多情地以为我是在闹情绪,也别再用‘为我好’来骗我。章路远,你不过是习惯了控制别人而已。你所谓的好,从来只是想让我变得更适合你。” 她几乎与他面对面,吐字缓慢而清晰:“我早该走的。只是以前太傻,还妄想着讲道理、留体面、求个善终,现在我明白了,你根本不值得。” “你也配不上。” 那一瞬间,所有体面、顾忌、留情,全都被撕得粉碎,她很清楚,这些话不是情绪化,也不是赌气,而是她真正的结论。 她曾在夜深人静时无数次推敲过开口的方式,试着温和一点、妥协一点、理智一点,可到头来,她才明白,有些关系天生无法和平收场。 那些年,她已经付得够多,不欠了。 章路远起初并没把她的冷漠当回事,毕竟这么多年,她每一次濒临崩溃的情绪,都曾被他轻巧化解,或者说,被他当作一时的疲惫,用几句安抚和一点耐心就能哄过去的插曲。 所以这一次,他依旧照旧章法:“知遥,你别这样。” 他语气平稳得近乎耐心,“你现在情绪不太稳定,我不怪你。你要发脾气,我让你发。但我们之间……不至于走到‘分手’这一步吧?” 他说着,又往前走了两步,语调压低,伸手去握她的手腕,动作自然得像是从前无数次的重复。 可还没碰到,她便开口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走吗?” 他一愣,还来不及回应,她就紧接着逼问,语速不快,却刀刃般割向要害:“不只是我一个人吧,章路远。” 她的眼神平静得像镜面,映照出他不愿承认的真相。 “除了我,还有谁?”她的语调没有起伏,甚至不带责备,只有赤裸的清醒与笃定。 章路远唇角的笑意像被风吹灭,镇定的表面出现细微裂缝:“你在说什么?” 夏知遥望着他,像是在审视一个早已失去意义的谎言,“你真的,要我说明白?” “我一直以为你对我是认真的。结果呢?”她轻轻一笑,眼神却冷得近乎无情,“你说得再好听,转身去见谁,心里装着谁,我不是不知道。”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30节 “你太擅长照顾别人感受了,章路远。”她顿了一下,语气忽而讽刺,“只是从来都不包括我。” 章路远站在原地,盯着她的眼神一寸寸变沉,手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再伸出去,不是不明白,他从来都明白。 只是他太习惯她的回头,习惯她再生气也会留在原地等他一句解释,习惯了她那个“不说破就能继续”的妥协。 可现在她站在那里,眉眼冷静,话也说尽,竟连一丝犹豫的痕迹都没有。 章路远忽然开口,声音低哑:“你就为了那些根本不确定的猜疑,就要这么一走了之?” 他眼里浮起一层薄怒,又像是防御:“你甚至连问都没问我一句,就在你自己在脑子里演了一出戏?”他像在努力说服自己,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场误解。 夏知遥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神比冬夜还冷。 “章路远,”她语气不重,却清晰得像钉子,“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她顿了一下,字字如冰:“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我会做这些徒劳无功的事情吗?” 她说这话时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场早已演烂的戏,演员还在照本宣科地说着台词,却不知道观众早已离席,她甚至连他会说什么,她都能精准复述, 那一刻,章路远终于意识到,她不再挣扎,不再指责,不再情绪失控。 她已经全然抽离了,她的平静比愤怒更致命,那是一种真正不在乎的平静。她已不在情绪里,不在关系里,甚至不在他的世界里。 第29章 chapter 29 从这一刻起,她…… 章路远忽然开口, 声音低哑:“你就为了那些根本子虚乌有的猜测,就要这么一走了之?” 他眼底浮起一层薄怒,又急又倔, “你甚至连问都没问我一句, 就自己在脑子里编了一出戏?”那语气,像在极力说服她, 也说服自己,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场误解。 夏知遥只是淡淡地抬眼看了他一瞬, 目光冷得像冬夜里覆满霜的湖面。 “章路远,”夏知遥的声音冷冰冰的,“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她顿了顿, 缓慢而笃定地吐出每一个字:“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会做这种徒劳无功的事吗?” 她的神情仿佛在看一场早已演到尾声的戏,演员还在机械地背诵台词, 却浑然不觉观众早已离席。她甚至连他下一句会说什么,都能在心里提前默写出来。 那一刻,章路远才真正意识到, 她不再挣扎,不再指责,不再情绪失控, 她已经抽身了, 连愤怒都省了。 她的平静已经完全抽离, 比愤怒更致命。那是一种真正的不在乎, 不在情绪里, 不在关系里,甚至不在他的世界里。 章路远的脸色一寸寸沉下来,原本维持的那副“理性”面具终于出现裂纹, “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决定分手?”他的嗓音压得极低,暗涌着克制到极点的怒意。 下一秒,他上前一步,一把攥住她的肩膀,“你一声不吭地消失,两个月没有任何消息,现在就这样站在我面前,说结束了?”他咬紧牙关,“我不同意。” 夏知遥没有挣扎,只是静静站着,语气淡得近乎冷漠:“章路远,我跟你要过什么?你又真正给过我什么?” 他的眼神猛地一跳,手指松开,却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她忽然笑了,笑意极浅,“床上的那些吗?”吐字极慢,像是在不动声色地施加羞辱,将过去的亲密碾成粉末,又不留情地继续碾压:“一点都不值钱。” 她低声补了一句,“不好意思,那种东西,别人也能给我。” 章路远的脸色瞬间剧变,眼底翻涌着羞辱、惊怒,还有从未面对过的狼狈,“你说什么?”他几乎咬着牙,额角的青筋绷得发硬。 夏知遥缓缓坐下,动作优雅而疏离,轻轻靠在沙发上,嘴角带着一丝残忍的笑,眼神却空空的,像是连生气都不屑,“我和别的男人上床了。”她抬头看着章路远,眼神里全是挑衅,“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吗?我们可以分手了吗?” 章路远的双眼布满血丝,整张脸因情绪失控而微微扭曲,“你疯了,夏知遥!”他低吼,嗓音沙哑又暴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夏知遥只是看着他,被逼到悬崖边也不打算后退半步,“我当然知道。” 她顿了顿,像是故意让他等下一句话,眼神锋利得几乎能割伤人,“我再告诉你一次,”她吐字极慢,“我跟别的男人上床了。” 她的视线稳稳落在他眼底,仿佛生怕他错过每一个字,“我爱上他了。” 夏知遥的声音忽然压得极低,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一字一顿:“我!爱!他!” “他让我知道——”她顿了顿,像是要把那句话刻进骨里,“我本来就是值得被爱的。” “不是你口中的施舍,不是要我忍气吞声换来的残羹冷炙,更不是你习惯了的掌控和索取。” 她一步一步逼近,声音冷得让人不寒而栗,“是因为我是我,所以他爱我。” 那一刻,章路远像是被剥光了最后一层伪装,所有辩解全都成了笑话。 她直视他,冷静得没有半点波澜,“你不是因为爱我才生气。你只是无法接受,有人从你手里逃走。” “你一直以为你可以掌控一切,我的决定,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我的情绪,甚至我的去留。” “你把怀疑叫保护,把冷暴力叫克制,把占有叫爱。”她的目光像刀锋般平静而锋利,“然后以为,我会心存感激。” 她向前一步,直视着他,目光中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彻底看穿的清醒,“对不起,章路远。”。 “你高估了自己。”她顿了顿,唇角微扬,笑意薄得像刀锋,眼神却比笑更冷:“也低估了我。” 没有哭闹,没有争执,没有余地,只是一个女人,把她所有被否定、被吞下、被控制的过往,一刀一刀,原样还给了那个始终站在掌控高位、却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 怒意、不甘、羞辱、后知后觉的恐慌,这些情绪像潮水一样,在章路远眼底翻涌,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仿佛喉咙被什么死死扼住。 夏知遥没有后退,反而缓缓向前一步。她的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轻而冷的声响,“七年了。”一字一句,都裹着冷得彻骨的清醒,“你口口声声承诺未来、承诺为我考虑……结果呢?” 她抬眼看他,那一瞬间,像是将所有情感一并切断:“一次都没做到过。” “我已经失望太多次,”她轻声道,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冷,“现在,连浪费时间心疼你都觉得不值得了。” 章路远的神情终于彻底乱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她靠近,语气压低,带着近乎哀求的急切:“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做的,真的可以。知遥,你别这么说……我可以改,我愿意改,好不好?” 他不再是那个居高临下的掌控者,而是一个第一次失去主导权的人,慌乱到手足无措,可夏知遥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改不了。” 章路远怔住了,脸色一下子泛白。可他还不死心,又试图去抓她的手,像想捞住一块正在沉没的浮木。 “知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愿意改,别这样,我求你……”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毫不犹豫地甩开了他的手,那一瞬间,她的动作干净得像断线的风筝,飘走的,是过去所有一次次妥协和隐忍的自己。 她抬眼看他,眼神清冷如霜,“我曾经无数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就不配被人好好珍惜、好好对待。为什么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我总是要去祈求,才能换来一个不知道真心还是假意的爱。”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一次又一次等你,我告诉过你,我最讨厌的就是等人,可我还是等了你七年。等你兑现承诺,等你做你答应我的事,但你没有,你只是一次又一次让我失望。” 她顿了顿,唇角微微一动,像是笑,又像是在嘲讽自己:“可现在我知道了,我唯一做错的,是没早点离开你。” 章路远一惯温和冷静的脸,这一刻却扭曲得吓人,他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夏知遥的眼神没有一丝动摇,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而坚定:“这七年,你带给我的痛苦,远远多于快乐。” 她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时,眼中只剩深沉的疲惫与彻底的决心:“我不想再等了,章路远。” 夏知遥站在原地,身形纤瘦却挺拔,目光依旧冷静如水,她没有流泪,没有愤怒,没有声嘶力竭的指责,只有一股穿透疲惫之后的彻底清醒,那种从情感泥潭中挣扎出来、终于站在岸上的清醒。 她静静地开口:“你走吧。”声音平稳得几乎温柔。 章路远没有立刻反应,他站在那里,像是突然被卷进一场无声无息的风暴,神情木然,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与惊惶。 她只是看着他,不带怜悯,也不带恨意,只是那种彻底脱离、抽身离场的冷静,让人无法逼近。 “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她轻轻补了一句。 “回去,好好对她吧。”她语气轻得几乎听不出起伏,“她是最无辜的。” 这句话,是最后的一计巴掌,抽在了他情绪最后的防线上。 最后,他只是怔怔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混杂着太多东西:愤怒、困惑、不甘、渴望、残存的念想,甚至……一丝迟来的懊悔。 可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像一个输光了筹码的赌徒,连赌桌都不敢再看一眼,默默转身。 他迈开步子那一刻,背影近乎狼狈,鞋跟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把所有失败都踩在了脚底,却再也踩不出一丝胜算。 夏知遥站在门口,神色未动,忽然想起什么,语气淡淡地唤住他:“顺便,帮我把门口的箱子拿走。”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讽刺得近乎礼貌的笑意:“都是你这些年给我的东西,麻烦一并带走。” “对了,等等,还有这个。”她走了几步,进了洗手间,又出来时,手上多了一瓶香水,是他送的。 她没有任何犹豫,手一扬,远远地将它扔了出去,香水瓶落到箱子里,不知碰撞了什么,发出一声清脆的爆响。 那股熟悉的香味瞬间在空气中蔓延开来,甜腻,浓烈,甚至有些窒息,就像他们这段关系的最后余温,被摔得粉碎。 门缓缓合上,将那一室的狼狈、沉默与余留的气息,一同隔绝在外。空气里,终于只剩下自己的呼吸。 夏知遥静静站在客厅中央,没有动,也没有急着脱下外套。她像是刚从一场没有硝烟却刀刀见骨的战争里走出来,表面看不见伤口,内里却早已千疮百孔。 可她知道,自己赢了。 至少,从这一刻起,她终于有资格,干干净净地,重新开始。 ----------------------- 作者有话说:8月9日修改到这里,后面可以等明天再看[狗头叼玫瑰] 第30章 chapter 30 留个纪念,”他…… 夏知遥醒过来的时候, 才意识到自己一觉睡到了上午八点多,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一场安稳的觉了。 身上的疲惫像是被人悄无声息地抽走,连四肢都轻松了几分。她伸了个懒腰, 耳边只有暖气轻轻的运作声, 没有杂音,没有心跳被绷紧的窒息感。 枕边的手机屏幕暗着, 昨晚她睡前关掉了所有提醒。此刻,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 望着阳光在地板上铺开的浅色光晕,忽然觉得,这间熟悉却空荡的房间, 好像第一次有了温度。 她去洗漱间用冷水拍了拍脸,镜子里那双眼睛不再通红,反而带着点久违的清亮。 夏知遥刚在厨房倒好一杯温牛奶, 切了两片面包,窗外的冬晨还带着未散尽的寒意。她正打算慢慢吃完,手机便在客厅里震得像要从茶几上跳下来。 手机骤然响起, 屏幕上跳出郑晓天的名字。她接起,还没开口,那头就抛下一句干脆利落的话:“废话我就不多说了, 地址发你, 你上午过来。” 电话挂断, 微信定位几乎是同时弹出来。 夏知遥没耽搁, 三两口吃完了面包, 立刻开始化妆,粉底、眉笔、口红一气呵成,换上一套修身西装, 她一向偏爱整套西装,不喜欢裙装的拘束感。 最后,她把所有需要的东西全扔进那个黑色rodeo包里,背到肩上。 临出门前,她在玄关镜子前看了一眼,镜中人眼神清醒、神情锋利,又是那个干练、无懈可击的职场精英。 推开办公室的门,郑晓天正坐在桌后,桌面摊着一摞厚厚的文件。 “吃早饭了吗?”他随口问了一句,话音还没落,就把一杯热咖啡推到她面前,连寒暄都省了,“我们直接进入正题。资源调配这块得提前拍板,海外商务架构我昨晚想了几个方案,你先看这个。”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31节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两人几乎没歇着,会议室里,只有纸页翻动与键盘敲击的声响交替回荡,从公司资源的再分配、海外商务架构的调整,到牵动核心利益的内部股权分配。 谈完公司的事,郑晓天合上文件,顺手把笔丢到桌上,往椅背一靠,语气放松下来:“行,正事先到这儿。” 他瞥了她一眼,像是随口,又像是早就盘算好似的:“说说你自己的事吧,新入职的待遇,我们得给你定个标准。” 夏知遥挑了挑眉,端起手边的咖啡抿了一口,语气平静却笃定:“我要做合伙人。 “废话。”郑晓天笑了笑,“你当然是合伙人级别的人进来,公司架构上要给你留够空间,待遇也不能寒碜。薪酬、分红、股权激励,还有出差和项目的配套,你先提条件。” 她靠在椅背上,神色沉稳,指尖敲着咖啡杯壁:“条件我会提,但我更关心权限和决策权的范围。” 郑晓天扬了扬眉:“这才是你该关心的。” 两人又一次陷进细致的讨论,从薪酬结构、项目分配,到年度奖金和股权比例,像刚才讨论业务那样干脆直接。 在公司的事务上,郑晓天完全没有半点富三代的浮华气,办公室陈设简约干练,言谈举止间,分寸拿捏得极稳,既干脆利落,又不失沉着。 最后一页文件签完,他“啪”地合上文件夹,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他向后一仰,整个人懒洋洋地靠进椅背,伸了个懒腰,语气轻松又带着几分调侃:“合作终于谈妥,恭喜夏总。” 夏知遥摘下眼镜,指尖在镜腿上轻轻转了一圈,神色看似从容,眼底却藏着时差与高压叠加后的疲惫与清醒。 她微微一笑,唇角浅弯,语气平稳中带着一丝锋利:“也就你能干得出来,我这时差还没倒过来,就被叫起来签合同。” 郑晓天看着她,眼神微微一动,从桌边抽出刚签完的协议,将另一份复印件推到她面前。 纸张边缘在光下泛着冷白的反光,最上方那一行字清晰醒目,副总裁(战略咨询合伙人)。 “战略咨询这块,以后就是你的天下。”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像在随口安排一场饭局,“原来的架构太老了,该拆的拆,该重组的重组,你擅长的,正好就是这个。” 他微微一笑,带着惯有的懒散:“等咱们把底盘搭起来,赚大钱了再去投资别人也不迟。” 夏知遥低头扫了眼合同,语气不咸不淡地道:“你现在最大的股东……还是你哥吧?” “当然。”郑晓天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耸耸肩,“坑谁不能坑他?自家人不上当,哪来的创业经验值?” 说完他自己先笑出声,伸手去拿桌上的咖啡杯,又补了一句:“你是了解我的,从大学时候的小组作业开始,我什么时候亏过钱?我哥做了那么多年生意,没价值的公司,就算是亲弟弟的,他也不会投一分钱的,既然投了这么多,他心里肯定有数。” 夏知遥点头,唇角微扬:“也是,那我就可劲儿烧钱了啊,初创公司前期,哪儿哪儿都是钱眼。” 郑晓天看了她一眼,调侃的锐气收了几分,语气正了下来:“你只管放开手做,你真把这架子搭起来,我哥那边我自会交代。” 夏知遥垂眸,落在副总裁那几个字上,那是她最熟悉的领域,也是她曾经最锋利的武器。那些年,她凭这个杀出血路;如今,她终于又握回了主动权。 那是一种归位,也是一种宣战。 郑晓天看着她的表情,轻笑一声,半调侃道:“怎么,手痒了?” “还是说,你这表情,看上去像是准备开战?” 她抬眼看了他一眼,笑道:“是荒废太久了,不知道怎么拿刀了。” 郑晓天半倚在椅背上,眯着眼打量她,忽然,他伸手拿起手机,调出前置摄像头,动作干脆得毫无预兆,镜头径直对准她的脸。 屏幕里的人神色清明,却带着连粉底都盖不住的倦意,浅粉色的发根早已褪得不均,发缝间新生的黑发清晰得像一条分界线,衬得整个人更显凌厉。 “啧。”他摇了摇头,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半真半假地道:“夏总,你这状态,外人看见不得以为我们公司出事了?” 他的声音轻慢,尾音带着一点懒意,说完,他晃了晃手机,像是在比划一个凭证,转手又收进口袋:“中午吃完饭,我带你去把头发收拾一下。” 夏知遥低头,指尖轻轻扣上笔记本电脑的,她没有立刻回应,她太熟悉郑晓天的行事风格:总是把关心藏在调侃里,把真心压在不动声色的表象之下。 他从不问她不想提的事,不逼她交代那些已经封存的伤口,只在必要的时候,默默为她留下一片熟悉的战场。 就像此刻,他递给她的,不只是“合伙人”的名头,而是一整套可供施展的兵权与地形。 “行,听你的。”夏知遥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这方面,你是专家。” 理发店里人不多,夏知遥坐在全身镜前,肩背依旧挺直,像是习惯性维持着一种对外的姿态。 “美女啊,你这头发之前漂的时候损伤有点大哦。”理发师一边说,一边用梳子顺开发丝,在她肩头比了比,“你看啊,我建议咱们可以剪到这个位置,现在很流行这种一刀切,也适合你。” 梳子的尾端停在锁骨稍上的地方,“然后重新染回黑色或者深棕,之后慢慢修,等之前的发质都剪掉了,长出新的,再考虑染发或者烫发,怎么样?” 夏知遥看着镜子里的人,发色已经褪得不均,粉色和黑色交错着,像是两段截然不同的生活被硬生生接在一起,她目光平静,没有多想,几乎没有犹豫地开口:“可以的。” 郑晓天坐在不远处的等候沙发上,长腿随意地交叠伸开,手里转着手机,看似在刷消息,余光却一次次飘向不远处的那张镜子。 镜子里的夏知遥,肩上覆着雪白的围布,发丝被梳得顺滑贴服,神情安静,像一池看不见底的水,表面平静,却不是真的轻松。 “我还以为你会坚持那个粉。”他忽然开口,语气漫不经心,像是在评论一条微博,“能想象你刚染那时候,有多嚣张。” 夏知遥没有立刻回应,只在镜子里抬眼淡淡扫了他一眼,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意,却又不动声色地掠过一丝疲惫。 “那时候刚离开。”她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做点什么,至少能看起来……像个决定。” 郑晓天轻笑了一声,低低地摇头:“所以就折腾自己的头发?真有你的。” 他顿了顿,目光从镜子里落到她肩头的发丝上,语气看似随意,实则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心:“你又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别瞎折腾了。” 理发师拿起剪刀,动作利落,粉色干枯的发尾一寸寸落在黑色围布上,无声无息,却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一点点被剔除。 郑晓天没再出声,他懂她,也懂那一句“像个决定”背后的分量,他低头刷着手机,姿态懒散得像个陪着消磨时间的朋友。 但只要她一抬眼,他便总能在第一时间、不动声色地回望过去,目光落在那个正一点点将过去剪掉的她身上。 “重新开始挺好的。”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很稳,“从发根开始。” 夏知遥没有应声,只静静地望着镜子里头发一点点变短的自己。眼神从平静渐渐凝成锋利,那些掉落的发丝像是旧日的残骸,被扫帚轻轻带走,转瞬消失不见。 她忽然觉得,轻了些,不仅是头发,还有肩膀。 染发剂刷上来的时候,发丝被一缕缕包起,保鲜膜层层封住。 郑晓天坐在她对面,刷了几下手机,忽然抬眼,语气随意,却带着一丝压低后的沉稳:“准备好和过去一刀两断了吗?” 夏知遥的目光在镜中顿了一瞬,随即抬头与他对视,整个人显得格外清醒。她的声音不大,却冷静而笃定:“准备好了。” 郑晓天没再说话,只静静地望着镜子里那张逐渐恢复本色的脸,褪去粉色的张扬与漂泊,她的头发将染成深棕。 他忽然低低笑了一声:“行吧,夏知遥回来了,而且,版本升级了。”说着,他举起手机,对着镜子里那张被保鲜膜包裹的脸轻轻按下快门,“留个纪念,”他的语气带笑,“你新生的第一天。” 镜子里的她,眉眼未改,却早已与从前不同。 风铃叮当作响,两人推门而出,外面的雪还在下,细细密密,落在肩头和发梢上,像一层薄薄的绸缎,柔软、冷淡,又寂静无声。 夏知遥站在门口,抬头望了一眼街对面,她刚剪过的短发微微被风撩起,那张脸在灯光下显得清清冷冷,重新回到了众人熟悉的模样 一个能在董事会上通宵鏖战,也能在甲方面前冷静翻盘的她。 郑晓天笑了:“夏总杀回来了。” 她刚迈步,一阵手机震动打断了动作。 她垂眸看去,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爸爸”。 那一刻,寒意像是透过指尖的金属边缘,渗进掌心深处,她停下脚步,手机在指间短暂停留,然后接通。 “爸。”她开口,那一声不算迟疑,却也不同于平时的沉稳自若,像是一种久别重逢的克制,一种对熟悉又陌生的牵绊,有些措手不及。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回来了吗?” 她目光在雪中微动,停了半秒:“回来了。” 对面陷入沉默,像是两个熟悉又对立的棋手,在等待对方先落下一子。 第31章 chapter 31 我说你在我旁边…… 风从她耳边擦过, 吹动新剪的发尾。那一刀切的黑发在风中几乎纹丝不动,冷静,笔直, 像是一道无形的防线。 郑晓天站在一旁, 手插在口袋里,没有插话, 他知道那道防线,是她这两年用遍体鳞伤换回来的, 谁也轻易触不到。 电话那头,夏仲明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依旧直接、毫无情绪缓冲:“你什么时候回家?我需要和你好好谈一谈。” 她的视线落在雪地上, 一条还未被踩乱的脚印,从脚边一直延伸到远处,她低声道:“我知道了, 下午过去。”说完收起手机,神色明显有些紧绷。 电话挂断,夏知遥将手机塞进口袋, 站在原地,看着远处被雪覆盖的街道出神。 郑晓天靠在一旁的栏杆上,目光扫过她, 忽然开口, 语气带着惯常的漫不经心:“合着你那时候跑出去, 都没跟你爸说?” “嗯。”她答得干脆, 没有丝毫掩饰。 “就一句话都没留?”他眯了下眼, 声音不大,却透着几分不可思议,“辞职呢?也没说?” 夏知遥转过头, 眼神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像是看穿了那点装出来的惊讶:“你什么事都跟你爸说吗?”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凉意,“你一天晚上换一个的睡,也跟他说?” 郑晓天被噎了一下,原本挂在嘴角的笑僵了半秒。随后他低低笑了笑,耸耸肩,干脆认了:“这些事我不说他也知道,倒不是我多透明,他一直有人盯着我。” 说到这儿,他的语气微顿,眼神往一旁飘了飘,像是不愿在此刻深谈:“但我跟你不一样,我家那摊事……说复杂也复杂,说清楚也不过几句话。” 他顿了顿,唇角勾出一个带苦味的笑:“算了,以后我慢慢跟你说。” 夏知遥听着,神色微微一敛。她隐约知道一些郑家的豪门轶事,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太锋利了。 “抱歉。”她低声道,语气难得柔下来,“我刚才说话太冲了。” 郑晓天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是被冒犯的恼意,而是一种很淡的、能理解的疲惫。 他歪着头看了她一眼,故作轻松:“行吧,你这句道歉我记下了,回头多请我几顿饭,就当精神损失费。” 她抬眼看他,眨了眨眼,眼底浮出一点笑意:“咖啡不算。” “咖啡算个屁。”郑晓天笑骂一声,“我现在心灵受创,得用小酒修复。” 他话锋一转,笑着摆手,语气轻佻里掺了几分真心:“不过啊,我也替你爸感慨一句——那么能干一个闺女,说跑就跑,说不干就不干,换谁不疯?” 他的视线在她侧脸上停了几秒,笑意慢慢敛去,语调压低:“不过你爸现在打电话来,说明还是在乎的。” “是啊。”夏知遥望着街口,轻轻吐出一句,“在乎的前提,是我还有他看重的价值。”语气平稳得近乎冷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清楚不过的逻辑,而不是在谈自己的父亲。 她向前跨了一步,脚尖踩进雪地,留下一道清晰的印痕。 “人都是一样的,”她说得刺耳,“习惯以利益衡量一切之后,就很难再承认感情的部分。” 说着,她忽然笑了一下,唇角轻扬,笑意里没什么温度:“他不是唯一这么做的人。” 郑晓天没有反驳,只是将双手插进口袋,低低笑了一声:“那就当他是个甲方爸爸不就行了?报需求、对kpi、谈回报,你最擅长的那一套。” 夏知遥听着,轻轻叹了口气,像笑又像不是:“要是真的能当他是个甲方就好了。”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32节 她顿了顿,又慢慢补上一句:“甲方你还能提条件,亲爹只会告诉你,你必须赢。” 夏知遥站在那栋熟悉又疏离的门前时,风将她刚染回深棕色的短发吹得有些凌乱,发丝贴在唇边,她下意识抬手拂开,指尖冰凉。 夏仲明站在门口,白衬衫笔挺,外罩深蓝羊绒,袖口利落地卷起一指宽,活像财经杂志封面走下来的那个人。不同的是,此刻他没有镜头前的职业微笑,眉心紧蹙,眼底压着一股不加掩饰的火气。 “爸。”她低声唤。 他没应,侧身让开一步,转身径直走向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好好跟我说说?”他终于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辞职的事,我是从沈总那儿知道的;你跑去纽约,是你妈从周越他妈妈那边听来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有呵斥,甚至没有一句重话,字句却像镀了冰边,从骨缝里往外透寒。 夏知遥在玄关停了两秒,放下包,缓缓走到他对面。她斟酌着措辞,嗓子有些发紧:“我只是……想休息一段时间。” 父亲没接话。他摘下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搁在茶几上,镜片在暖黄灯下折出一道锋利的光,随后他往沙发背里靠,十指交握,目光正对她的脸,不动怒,也不退让。 这份沉默,比任何责骂都令人窒息。 “你是不是以为,”他语速不疾不徐,带着多年讲台训练出的清晰与节奏,“染个头,交封辞呈,绕世界一圈,再回来讲两句‘我独立了’,就能说明你长大了?” 他看着她,眼神镇定,接连抛出一步紧逼一步的推演式问句,理性与情绪一起挤压过来,将她逼向临界点。 暖气的低鸣、皮沙发细微的摩擦声、茶几上玻璃杯轻碰的脆响,一时间都被放大,她站着,背脊下意识地绷直,仿佛只要稍一松动,就会被他的逻辑连根拔起。 “夏知遥。”他叫她的全名,语气淡淡,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强制力,像是多年来习惯居于讲台与权力中心所形成的惯性,“做人,不是靠一时的情绪来判断方向,要靠逻辑,靠判断。从小,我就教过你这一点。” “你可以选择离职,可以离开那个位置。”他的声音不急不缓,“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突然消失、断联、放弃项目,你以为只是你一个人的事?” 那一瞬,夏知遥站得笔直,却仿佛脚下正被一股冰凉的水漫上来,寒意顺着骨骼往上爬。 他转头看她,眼神锋利,“你是我夏仲明的女儿,你一出事,别人看的不是你,是我。你不告而别,别人质疑的是我的家教。” 他说得依旧平稳,像是在高级研讨课上剖析案例,一步步拆解所谓“社会结构的因果链”:“你觉得你这几年成长了很多?好,那我问你——你有没有责任意识?” “有没有想过,你在办公室签下每一个字、在项目上放弃每一次决策时,你肩上承担着什么?你对社会结构的理解、对家庭角色的担当、对行业信任的维护……你哪怕思考过一点?” 夏知遥很清楚,这是一场精英父亲式的“思想规训”,不靠怒斥,不靠威逼,而是用“知识、秩序、伦理”的外壳将人层层包裹,在“为你好”的叙事里,逐一推翻你的所有选择。 但她依旧站直,没有退。 夏仲明语气未变,却话锋一转,像是掀开了压在某个角落许久的盖子:“还有一件事。” 他顿了一下,似乎是犹豫,实际上更像蓄意铺垫,“你那些事……我也略有耳闻。” “年轻时犯点错、玩玩也不是不能理解,可你都三十多了,知遥,还要继续陷在这种事里?”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审视着自己一个一惯优秀的女儿,“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不知道章路远的事。” “他是谁,他身后还有什么,你心里想必也十分清楚吧?”他的语调像是在陈述一个公式,冷静、精准、不容置疑,“这种关系,早该断了。” 夏知遥的脸色在那一瞬沉了下去,只是眼神里,那种刻意压抑的平静,忽然碎裂出细小的裂纹。 她开口,声音却低得发冷:“你觉得我是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父亲挑眉,没回应。 她猛地看向他,眼里闪着一种几乎带着恨意的明亮,语调一下子抬高,不再克制:“我这不是……在替你赎罪吗?” “爸爸出轨,女儿就和有妇之夫纠缠不清。”她声音颤抖却坚定,“你当年背叛婚姻、放弃家庭,扔下我妈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的女儿有一天也变成跟你一样?”她说完这句,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半,站在那里,背脊僵直。 父亲没立刻回话,眉头深深皱起,像是终于从那层道德优越感中被拽下来,却还在竭力维持着表面的沉着。 “你妈她一直情绪就有问题,”父亲的声音依旧沉稳,像在课堂上解释一个早已成型的结论,“知遥,你要知道,婚姻从来就不是必须理性的……” “别说了!”夏知遥的声音陡然拔高,“别把所有事都推到她头上!”她向前一步,眼神锐利得几乎能割裂空气,“她情绪不稳定,是因为你把她逼疯的!” 父亲的眉心皱得更深,像是在克制情绪,却又不肯退让半步,而她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十几年压抑与羞耻,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唯一一个可以透出口气的裂缝。 “你以为我消失两个月,是在任性?是在逃避?”她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吼叫,“我只是……终于不想再替你的完美人设收拾残局了。” 她低下头,长睫垂落,将眼底的湿意暂时藏住。嗓音轻得几乎要被暖气声吞没,却字字带锋,“这么多年,我都在当一个‘够体面’的夏知遥,好让别人称赞你的时候,能顺带说一句,你女儿真出色。” 说到这里,她缓缓抬起头,眼底的明亮与决绝几乎刺得人无法直视:“你天天跟我说责任感,那你的责任感呢?谁来对我的痛苦负责?” 这一刻,她的防线彻底崩塌,像是一只终于挣断锁链的野兽,委屈与愤怒,汇聚成一场无声却猛烈的风暴,带着多年的寒意与怨火,将她最后的克制一寸寸撕裂。 她转身时动作太猛,膝盖“砰”地撞在茶几角,疼痛瞬间攀上神经,杯中还冒着热气的茶被撞翻,滚烫的水沿着桌面溢下,啪地砸碎在地,瓷片四散飞溅,发出刺耳的破裂声。 然后,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毫无征兆地袭来。仿佛被从体内抽空了全部力气,她的四肢开始发软,眼前的灯光像被什么揉皱的水波,逐渐模糊变形。 她试图去扶茶几的边缘,却什么也没握住,那一瞬,她脸色一白,整个人向后倒去,身体无声坠落,撞在坚硬地板上那一瞬,整个世界随着灯光的闪烁渐渐塌陷、沉入黑暗。 光亮消失之前,她最后听到的,是那句从未听他说过的语调,慌张、破碎、几乎要哽咽地叫着她的名字。 “知遥……”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病房里很安静,静得连点滴低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夏知遥醒来的时候,视线模糊地扫过头顶的白色天花板,一瞬间,有些恍惚。 “诶,醒了?”熟悉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带着一贯吊儿郎当的调调,却比平时低了许多,像是刻意压着的,怕吵到她。 她微微侧头,看见郑晓天正坐在床边,一条腿翘在另一条上,看见她醒了,神色中划过一丝藏不住的轻松。 她刚要开口,嗓子干得像沙纸,一丝声音都挤不出来,就被他抢先一步打断。 “你说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他说着,语气像是在数落,又像是在掩饰某种担忧,“医生说你这几天本来就该多睡睡,时差没倒完,人又不吃饭,低血糖加营养不良,一激动就……啪,断电。” “你以为你铁打的?” 夏知遥勉强勾了勾唇角,嗓音沙哑得像是从喉咙最深处刮出来:“我爸送我来的?” “那可不嘛。”郑晓天耸了耸肩,语气终于松弛些,“正好我给你打电话,你爸接了,我就过来了,你爸守了你一下午,我看他手都在抖,就跟他说我看着你。” 她没说话,只是盯着头顶的灯光发呆,睫毛在苍白脸颊下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片刻后,她低声开口,仍旧克制:“他怕的不是我出事,是我出事之后会影响他的名声。” 郑晓天没接话,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撑着下巴,一边看着窗外天光,像是随口又像有意说道:“其实他跟我聊了不少。” 夏知遥微微转头,眼中掠过一丝疑惑。 “我跟他说了你来我们公司做项目的事,怎么搭团队、怎么拉融资、怎么做风控,全说了。你知道他怎么回的吗?” 郑晓天笑了一下,语气轻巧得像不经意的调侃:“他说‘做得比我想象中周全。’” “你爸那种人,能夸人一句,是很了不得的事。”郑晓天扬了扬眉,“我真觉得你该听听他当时的语气,难得没带那种站在讲台上的味道。” 她看着他,神情里浮起一丝淡淡的错愕与复杂,从小到大,她活在父亲制定的逻辑秩序中,那个标准模板里,她永远是“聪明但情绪不稳定”“努力却不够自律”的那一类。 她没想过,这次破格的离开、突如其来的崩溃,反而换来一句真正意义上的认可。 郑晓天看着她眼神微变,像是心里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轻轻笑了笑:“他不是真的不懂你,你也别把他说的每一句都当刀子,也别总觉得你必须一个人扛完一切。” 他话说得轻,却藏着一份不动声色的站队和温柔。 夏知遥没有回话,只是望着他,几秒后,她突然开口:“手机给我。” 郑晓天挑眉,将手机拿在手里晃了晃,却没有递过来:“你猜我刚才干嘛了?” 她看他那副笑里藏事的模样,顿时心里一紧:“你又干了什么?” “章路远给你打电话来着。”他故作轻描淡写,“打一个我不接,又打,我就接了。” “你说了什么?”她眉头皱起。 “我说你在我旁边睡着了。”他说着咧嘴一笑,狡黠得像个做了坏事的小孩,“我也没撒谎啊,你确实是在我旁边,病床上睡着的,你别骂我啊。” 夏知遥看着他,好半天才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哑:“骂你干嘛,我还得感谢你呢。你这么一说,他大概能消停一段时间了。” “我也以为他会说点什么,结果他沉默了几秒,挂了。” “行了,手机给我吧。” 第32章 chapter 32 没人再轻视这个…… 郑晓天这才不情不愿地把手机递过来, 像是怕被她看穿什么。 夏知遥接过,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不一会儿, 那条熟悉的联系人消息跳了出来, 冰冷而醒目地悬在对话框顶端。 【知遥,你和郑晓天一起工作我很满意。他在业务上的确有能力, 我也希望你能好好配合他。】 她盯着那行字,眼神微微一动, “满意”这个词,在父亲的字典里几乎等同于最高等级的认可。而这一次,这个评价落在了郑晓天身上。 她往下滑。 【但有一件事, 我必须提醒你,郑晓天的个人风评一直不好。你和他最好不要有太多私人牵扯。】 【他过去那些事,尤其是关于男女关系的争议, 你应该明白。不要让自己陷入不必要的麻烦中。】 字句间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没有一丁点拐弯抹角,结构清晰, 先是肯定,再是提醒,随后立界限, 最后带上一层不动声色的威慑。逻辑严密, 感情却淡得像一张冷色调的数据图。 可她很清楚, 这样的措辞背后, 其实藏着一种惯常而别扭的关心, 他从来不会说“担心你”,只会说“别出事”。 她看了很久,“你猜我爸说什么?”她抬起头, 望向坐在床边的郑晓天。 他单手撑着下巴,像是早就等着这一问,懒洋洋地笑:“在肯定我工作能力的同时,顺便批判了一下我的个人作风问题?”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你还真有自知之明。” 郑晓天接过手机,眼角带着惯常的讽意,自顾自补了一句:“工作再努力,谈吐再体面,都抵不过一句,风评不好。” 话音刚落,他笑得一派吊儿郎当:“郑晓天嘛,男女通吃,来者不拒,逮谁睡谁……”这话说得毫无心理负担,像是他自己就是笑话的源头,也是讲笑话的局外人。 他说得云淡风轻,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弧度,那是一种半真半假的伪装,也像一种明知会被误解,却懒得解释的从容。 夏知遥看着他笑得自在,唇角也微微勾起,只是那笑意里,藏着不动声色的锋芒:“你倒是挺坦然。” 郑晓天耸耸肩,一副认命的样子:“都怪我这张脸,太帅了没办法。你说我这种人,遇见帅哥美女,总不能让人家伤心吧?那也太没人性了。” “真有人性,你也不会逮谁睡谁。”她冷冷回了一句,却没再深究。 他见她的语气松下来,顺势收了几分笑意,目光落到她的脸上,似不经意,又像刻意绕着某个心结探问:“不过说真的……这段结束之后,你没发展什么新目标?” 夏知遥没有立刻作答,视线飘向窗外,阳光透过半开的百叶窗,切出一道细长的白线,静静铺在病房的地板上。 “你问这个干什么?”她的语气很平淡,却在不易察觉的地方,藏了一丝警觉。 郑晓天没有急着开口,只是看着她,像是在等一个他并不确定会得到的答案。 他低头摆弄着手机,像是在权衡要不要说出口,最终还是收住了那点念头,唇角一抹不甚在意的笑,把语调调回轻松的调门:“好奇呗。你总不能一直空窗吧,我这边看着都替你心疼。” 她没接话,微微侧过脸,闭上了眼。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33节 就在那一瞬间,郑晓天的脑海里,忽然回响起章路远那通电话,“她说她跟别的男人上床,就是你?” 电话那端的声音冷到极致,像是被冰封的暗涌,带着克制到极点的炸裂感。 而他,只沉默了一秒,便挂断了电话,没有解释,没有辩解。 如果沉默能换来她的清净,他宁愿一直做那个“最不绅士的朋友”。 他收起手机,靠回椅背,目光越过她落在窗外。冬日的阳光淡淡洒进来,像一层薄薄的金箔贴在空气上。 “总之,”他半真半假地说,“你什么时候有新目标了,记得提前告诉我,哥哥替你掌掌眼。” 夏知遥没有睁眼,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一刻,她的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激,不是因为那句玩笑,而是因为某种无声的守护,从始至终都被他小心地藏在了轻佻背后。 输液袋里的药液所剩无几,细细的针管里,最后几滴药水沿着塑料管滑落。 郑晓天正坐在一旁刷着手机,余光瞥到吊瓶快空了,忙招手叫来护士:“护士姐姐,我们这边快结束了,帮忙拔一下针呗。” 护士熟练地走过来,轻轻抽出针头,夏知遥低头,用棉球按着手背,指尖按压的地方微微泛红,皮肤被冰凉的空气沁得发凉。 她正要放下棉球,门口突然传来轻轻的一声开门声。 夏知遥的妈妈方晴站在那儿。 她的五官依旧明丽,骨相清俊,眉眼间天生带着读书人的清雅气度,只是那份从容已被生活的风霜和疲惫侵蚀得不再完整,眉间刻着深深的纹路。 米色羊绒大衣衬得她的气质愈发沉静,领口的丝巾松松垂着,几缕发丝在冬日的寒风里微微凌乱,却不显狼狈,反而添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 她的视线先落在女儿按着针眼的手背上,微微停顿,随后,又移向一旁的郑晓天,目光平静中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打量。 “妈。”夏知遥开口。 郑晓天几乎是立刻站起来,整个人像被调到“礼貌模式”:“阿姨您好,我是知遥的同学,郑晓天。”他的笑带着分寸感,姿态收敛,没有平日那股吊儿郎当,反倒多了几分乖巧的客气。 方晴走过去,先看了看女儿的脸色,又看了看她手背上的针眼,确定没肿起来,这才把视线转向郑晓天,语气里带着长辈的客气:“晓天是吧,谢谢你特地来医院陪她。” 郑晓天笑着摆摆手:“应该的。” 方晴在女儿床边坐下,原本压着的情绪开始一点点溢出来,既有担心,又有责备,语速比平时快了半分。 “你怎么总是这么不让人省心?” “工作也好,生活也好,能不能多考虑一下身体?我知道你忙,可你不能总这样撑着……” “你也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能把女儿气得进医院?” “你看你瘦的,反正现在也回来了,跟我回家住几天,我给你多做点好吃的。” 她说着说着,眉间那道深纹愈发明显,像是连带着这些年的辛劳和积郁都被翻了出来。 夏知遥看着母亲,神情却意外平静,她伸手握住方晴的手,低声安慰:“妈,我没事,输完液就好。你才是,别太操心,也注意休息。” 她的语气稳得像在劝一个情绪过激的病人,而不是一个女儿在回应母亲的担忧。 郑晓天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这对母女之间,夏知遥的姿态更像个男人,像是替代了父亲的位置,承担起安抚与支撑的角色。 那份沉稳,不像是临时撑起来的,而更像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她早已习惯在家里承担安抚和支撑的角色,把自己的情绪往后放,先照顾好别人。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并不缺一个“依靠”,因为她早就学会了自己站在那个位置上。 方晴的情绪渐渐缓下来,松开了女儿的手,叹了口气:“那行,你今天就别折腾了,等会儿跟我回家休息。” 夏知遥抬眼看了看她,语气很平淡:“我还得回家收拾东西。” “那我跟你回去拿。”方晴顺势接道,说着侧头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郑晓天,目光中带着长辈特有的打量,带着一种从容的审视。 郑晓天会意,放下手里的手机,笑得自然:“我送你们吧,夏知遥你不着急入职呢,不差这一两天的,你先把身体养好,其他事慢慢来。” 方晴也笑了,一笑便让人看出,她年轻时必定是个极出众的美人,眉眼舒展时,自带温柔的光泽。 “那晓天既然不忙,中午就跟我们回家一块吃饭吧。”她语气温和,带着主人家的爽快热情,“你爱吃什么菜,阿姨给你做。” 郑晓天微微一愣,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来自长辈这样真诚而自然的热情与关心了。 他很快收敛神色,唇角带笑:“阿姨做什么都好,主要是给知遥补补。” 话音刚落,夏知遥抬眼,语气淡淡地补刀:“他什么都吃,跟猪一样。” 方晴轻轻皱了下眉:“知遥,怎么说话呢?” 郑晓天摆摆手,笑得很自在:“没事的,阿姨,我们都这么熟了,她就这脾气。” 几天后的早上,天行方略的例会准时开始。 会议室设在顶层,三面落地窗将冬末晨光尽数引入,玻璃外是城市高楼的剪影与被阳光镀亮的远山轮廓,楼下车流如织,一切仿佛都笼罩在一层清醒而克制的金色雾气中。 室内却静得几乎凝滞,只有资料翻动的轻响、ppt切换的“啪嗒”声在空气里浮动。 几个中层偶尔对视,眼神里带着隐约的审视,毕竟是个空降的合伙人,履历虽漂亮,却不知道能不能服众。 郑晓天站在前方,随意地笑:“介绍一下,新任合伙人,夏知遥。之前在合益做副总监。”说到这,他偏头看了她一眼,像是暗暗观察,却没多解释,只顺手切到下一页,“以后负责整合事务和战略推进线。” 夏知遥起身,身着剪裁锋利的蓝格纹西装,白衬衫一丝不苟,齐肩发别在耳后,露出干净的下颌线。 她的目光平视,声音不高,却干脆利落:“我是夏知遥,各位好。今天的议题我已经提前看过,有几点想补充。” 她翻开资料,手指在页面上停了片刻,直接点出汇报里一处被忽略的数据偏差,并顺势提出可执行的修正方案。语气不带质疑,却句句击中关键。 直到会议过半,一项季度预算被草草带过,讲解者刚开口几句,她便淡声插入:“这组税率参数取值偏高,按最新政策应作修订,否则预测利润会出现偏差。” 语调不重,却像一枚细针,精准落在要害。她只指了指ppt右下角那串被忽视的微型字体,像是随手一扫,就能看穿公式背后的逻辑漏洞。 那名分析师一愣,下意识翻报告,神色从茫然到慌乱,低声道:“……我回头再重新算一遍。” 桌边几人交换了眼色,有人挺直了背,有人飞快在笔记本上划下重点,会桌另一端,原本低头看文件的人也抬起了头,先前的审视在不知不觉间收敛了几分。 郑晓天没说话,只扬了扬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心底默默记下:没让我失望。 她合上手中的笔,姿态端直,阳光沿着玻璃桌面缓缓爬升,气氛已悄然改变,从初见的试探,到正眼以待。 会议继续,直到散场,没人再轻视这个“空降”的新上司。 夏知遥没有与任何人寒暄,只收拾好资料,干净利落地起身离席。她的步伐稳而不急,像是对会议室里的空气多停一秒都是浪费。 她推开角楼的办公室门,三面环窗,视野开阔得像一张摊开的地图。 此刻,阳光正烈,穿透落地窗洒进来,把整面玻璃幕墙打亮,反射得人睁不开眼。脚下的城市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兽,高楼林立如森林,车流是密密的血脉,带着滚烫的脉搏。 她靠在窗边翻看资料,目光却越过纸页,定在远方那片浅蓝泛白的天色上。 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她刚应声,门就被推开一条缝,是郑晓天,手里拎着两杯咖啡,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神情一贯漫不经心:“没换风格啊,还是上法庭的装扮。” “你不是说,重要场合,穿得像个总监比较好?”她淡淡看他一眼,声音冷静。 他走近,把咖啡放在她桌角,半开玩笑:“看来我们对‘总监’的理解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她没理,只低头抿了口咖啡,郑晓天靠在桌边,继续打量她:“不过,这样的确像要打仗。” 她抬眼,语气锋利:“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这句话不重,却在门口刚送完文件、正打算悄悄走掉的郑晓天助理耳边炸开,对方下意识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少了最初的轻视,多了几分正视。 郑晓天微微一愣,嘴角的笑淡了下去,眼神里浮起某种不动声色的理解。 夏知遥缓缓坐回椅子,望向窗外金属色的城市光影,低声道:“我不确定……是回来做事的,还是回来还债的。” 郑晓天沉默几秒,忽然轻轻一笑:“那你先做嘛,做一点,再慢慢想。” 她指尖一松,将咖啡轻放在桌上,顿了一下,语气陡然一转,重新回到她一贯的利落与效率:“说正事吧,我需要一个靠谱的助理。” 郑晓天挑了下眉:“公司里的你随便挑,要不要我那个?熟练得很,文武双全。” 夏知遥看他一眼,眼神淡淡的,却精准击中:“你那个还是算了吧。谁不知道那是你爸精挑细选送来的,集助理、保镖、监视器于一身。” 郑晓天“啧”了一声,摊手做无辜状:“你别这么说,我其实挺怕他的。” “我想找个新人。”她的语气变得安静而坚定,“聪明点,愿意学,最好是女孩。性格干净点,不用会太多,执行力强,我会自己带。” 他认真看着她,目光沉了几秒,终于点点头,收起笑意,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喂,老孟,来一下夏总办公室。” 不到五分钟,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紧接着推开,进来的是位利落干练的女性,约三十出头,短发利剪,她没化妆,但皮肤状态极好,眉眼之间一股不容人废话的凌厉感。 “每次都叫老孟,我以为我今年60了。”她开门见山地说,语气冷淡,目光落在郑晓天身上。 郑晓天嬉皮笑脸地抬手投降:“好好好,孟总监,孟老师,孟姐,您辛苦。” 她压根懒得理他,转头看向夏知遥:“郑总说您要招一个新人助理?” “是。”夏知遥点头,语气干净清晰,“能力可以培养,人要聪明、肯学、没有职场老油条那一套,最好是女生。” 孟舟点点头,没有任何多余废话,干脆道:“那我走一个全流程定制招聘,岗位描述我来写,简历筛选我亲自盯,明天下午前给你送第一轮名单。” 说完正事,孟舟低头翻出随身文件夹,随手翻着简历清单,像是随口一提,又像是漫不经心的提醒:“不过话说回来,郑总,别轻易对小姑娘出手。” 第33章 chapter 33 沉舟侧畔千帆过…… 郑晓天正端起咖啡, 还没喝一口,就被呛了一下:“……你这话,哪跟哪儿呢?” 夏知遥连眼皮都没抬, 只淡淡接了句:“他这点分寸还是有的。你看他在公司, 对谁下过手?” 孟舟闻言,嘴角轻轻一动, 像忍住了什么,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淡:“说得也对。” 郑晓天看着两人一搭一唱, 苦笑着举了举手:“等会儿,我怎么突然成了你们的联合批斗对象?” 孟舟“啪”地合上文件夹,起身时神色自若, 语调平稳得像在宣读一条常规流程:“你一直是。只是平时没人有空提醒你而已。” 话音落地,她已迈向门口,连头都没回。 短暂的沉默后, 夏知遥忽然抬眼,眼神清冷,语气却漫不经心:“你不会是……想对人家下手, 结果被拒绝了吧?” 郑晓天愣了愣,手里的咖啡停在半空:“……哪儿能啊。我向来惜才如命,怎么可能对自己hr总监下手?这是爱护员工, 克己复礼。” 他说得一本正经, 仿佛真在陈述企业核心价值观, 脸上却挂着那副惯有的、无赖又带几分天真的笑。 夏知遥没接话, 只低头抿了一口咖啡, 放下杯子后才开口,语气冷静而分明:“我不是在批判你。” 她看向他,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只是你这个习惯, 确实该改了。” “现在还不算什么,可一家公司越大,盯着的人就越多。哪怕只是个情绪不明的眼神,一个姿态上的暧昧,都可能被放大解读,你不在意,可别人会拿来当攻击你的点。”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34节 “从公关角度说,是隐患,从战略角度说,是漏洞。” 郑晓天“嘿”地一声轻笑,端着杯子倚在椅背上,语气带着几分玩笑:“我就知道,招你是对的。第一天上岗就给我上了一堂风险管理课。” 夏知遥淡淡瞥了他一眼:“你要是连听劝都不会,那你招我也确实白招了。” 郑晓天抬手做了个夸张的投降手势:“听了,夏总训话如春风化雨,受教了。” 他起身走到她办公桌边,把手里的咖啡杯轻轻碰了碰她那杯,带着朋友间的调侃意味:“来,为公司未来的清白与可持续发展,干一杯。” 夏知遥神色没变,但眼神微微缓和,举杯与他轻轻一碰:“我负责持续,你负责别误事。” 郑晓天一口喝干,落杯时罕见地收了笑:“我负责给你提供稳定的战场。” 夏知遥的助理,很快到位了,是孟凡亲自挑的人。 一个985应届毕业生,数学专业出身,没有耀眼的项目背景,也没有煽情的自我陈述,履历干净得近乎单薄,却透着一种让人一眼安心的清爽。 女孩叫林千帆,短发利落,穿着简单素净,坐姿笔直,她说话分寸恰好,回答问题不多不少,刚好卡在“聪明”与“不过度表现”之间的那个临界点。 夏知遥看着她,沉默了几秒,才淡声抛出三个问题: “你为什么选择来这里?” “你觉得执行力和判断力,哪个更重要?” “你对自己未来两年的期待是什么?” 林千帆不急着答,先是略微垂眸思索,才抬眼开口,语速不快,字字清晰,没有迎合,也没有刻意炫耀的自信。 夏知遥听完,只轻轻点了下头,转向孟凡:“就她。” 她的判断,从不需要第二轮,她没说的是,女孩那双单眼皮,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眉眼安静得,像极了周越。 林千帆第一天上岗,就跟着她进出各类会议,没有多话,只是安静旁听、记录、整理资料。 回到办公室便将一天的重点信息条理清晰地汇总出来:哪一组人意见相左、谁语气最重、谁在暗示、谁在推诿,全都标注得分毫不差。 不到一周,原本堆满角落的旧项目、未读合同、历史纠纷文件,被她在深夜逐一归类,全部重新归档建目录,甚至连资料柜的标签颜色和编号都统一更新过。 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现:这个刚来的女孩,不一般。 听说这一切之后,郑晓天亲自跑来围观,手里还晃着他每日必备的咖啡。 “我说,夏知遥,你到底哪找的?”他一边靠在门框上打量办公室,一边摇晃着杯子,语气里满是打趣,“小千帆这么厉害,是你有丝分裂出来的吗?” 夏知遥连头都没抬,继续看着手里的财务报表:“要是真能丝分裂,我早分出两百个来,替你收拾你那堆两年没动的项目。” 郑晓天被噎了一下,嘴角一抽,笑得有点心虚:“哎,我那些项目,那是战略储备,不急。” 夏知遥这才抬起头,手中钢笔轻轻一顿,目光淡淡落在他身上,就像在评估一块滞销的库存资产:“储备到发霉那种?” “那叫沉淀。”他厚着脸皮,振振有词。 林千帆刚好从打印间回来,手里抱着一叠文件。听见这段对话,忍不住微微笑了下,脚步也轻了点。 她才来几天,办公室气场压得她连呼吸都不敢太响,但她已经隐约明白了一个真相,夏总看着冷,其实是最讲效率、最识人。 而郑总看着浪,却是从来不会轻易敞开圈子让谁靠近。 她将文件放下,语气清楚:“这是您刚才批注的版本,我已经让法务对照修改,重新整理了一份电子版,传您邮箱了。” 夏知遥点头,眼神略过一丝满意,淡声道:“下周一开会前,把相关会议纪要都准备好,ppt也预排一份给我。” “好的。”林千帆答得干脆,没多话,也没拖沓。 等她走出办公室,郑晓天挑了下眉:“哟,新人挺上道。” 夏知遥淡淡看了他一眼:“你别动歪心思。” 他一脸委屈:“我尊重人才,再说了,这姑娘名字起的是真好,沉舟侧畔千帆过,你这个病树也得抬头看前方的万木春了。” “夏知遥连头都没抬,签字的笔一顿,淡淡开口:“你才病树。”然后语气一转,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我是前度刘郎今又来。” 郑晓天噎了一下,旋即“啧”了一声,笑出声来:“行啊,夏知遥,你还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他抬起眼,语气半真半假地感叹了一句:“你要是能有刘禹锡那心态和豪情壮志,我也佩服你。” 夏知遥很快进入了角色,每天一袭剪裁利落的西装,步履沉稳,目光不浮。她说话极少废词,每一句都像压缩过的代码,精准、高效,毫不拖泥带水。 那份气场不是外露的锋芒,而是藏在字句之间的逻辑压强,让人不敢随意插话。她的沉默胜过多数人的发言,而她开口的瞬间,往往已将问题切至核心。 一份厚重复杂的商业报告,她总能在最短时间内提炼出关键脉络,表达清晰,步步推进,既不给人喘息的余地,也不留情绪的缝隙。 哪怕是临时调整的预算数字,她也能毫不慌乱地接手,几套可行替代方案瞬间成形。语速稳定,判断清晰,手起笔落之间,将问题拆解得干净利落,甚至带着某种凌厉的优雅。 整个公司,就像被她以一种几乎听不见声响的方式,悄然推进了一个全新的档次。 她从不大张旗鼓地“改制”,也不热衷搞什么“开场演讲”或“文化宣导”。她做事的方式,和她这个人一样:冷静、直接、结果导向,从不浪费情绪。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通过私人渠道、旧部资源和海外联系人,陆续引进了三个中型客户、两个拟上市项目。 更令人惊讶的是,其中一个几近谈崩的并购案,在她介入后两周重启谈判,五天签下意向框架,十天后正式进入排期。 就连郑晓天都忍不住调侃:“你是不是藏了个甲方朋友圈?” 她只是淡淡回答:“我只是知道他们在哪,什么时候需要什么。” 相比于“拉项目”,她更像是在用战略视角重新构建公司的业务矩阵,她将原本松散混杂的客户资源重新分类,依据行业稳定性、现金流周期与风控难度,搭建出一套全新的优先级排序系统。 她亲自筛掉了几个利润低、耗人高的老客户,将资源集中押注在可持续的中长期项目上。 一时间,公司上下人人绷紧了弦,文案、法务、项目团队连夜加班,会议节奏密集,流程飞转。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冷血无情、眼里只有数据时,她却在一次客户对接中,出人意料地松了手。 项目方是一家来自西南的初创团队,主营环保建材,融资规模不大,但创始团队背景单薄,数据粗糙、财务模型经不起推敲,一看就是没请专业顾问。 夏知遥翻着资料,眉头皱了整整五分钟。会议桌另一侧的项目代表语速很快,试图用热情掩饰紧张,但她一句插话也没有,只是静静听着,眼神冷静到几乎没有情绪波动。 几分钟后,她轻声开口:“这个项目我看过了,商业模型不够成熟,市场预期过于理想化,收入端没数据支撑,支出端几乎没有控制线。” 创始人张了张嘴,额头冒出汗来,旁边的助理试图圆场,却也无从下嘴。会场一时间陷入尴尬的沉默。 郑晓天看了她一眼,本想开口打个圆场,刚动了动嘴,夏知遥却忽然顿了一下。 她盯着那份粗糙的融资计划表,目光落在一行细字上,片刻后,她缓缓开口:“你们有个专利是做旧楼改造用的低能耗复合材料?” 创始人立刻点头:“对,这是我们团队核心技术,早期是为了我爷爷住的老房子做的样本,后面和重庆那边几家老旧小区对接过两轮测试……” 话音未落,夏知遥合上文件,语气依旧平静:“我知道这个。” 她抬眸,眼神罕见地柔和了一点,像是在回忆:“之前在美国有个朋友的博士项目,也做这类材料技术。我看过早期文献,你们这批材料,在湿冷气候里的适配性很特殊。” 众人都有些讶异,顿了一下,低声补了句:“……我外婆以前也住那种房子。” 没人再说话。 第34章 chapter 34 终于将白天所有…… 几秒后, 她语气归于冷静:“这个项目,不适合走常规融资路径,税务和产权归属是硬伤, 但可以帮你们做个资源优化。我这边推荐个团队, 先把方案梳一遍再谈。” 那一刻,没人敢把这场对接定义为“拒绝”, 她没有接项目,却没有彻底关上那道门, 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把它留了下来。 回办公室的路上,林千帆坐在副驾, 车窗半开,风从城市街道穿过,带着些许初秋的干燥味道。 夏知遥专注开着车, 眼神沉稳,沉默了一段时间,林千帆终于忍不住开口:“夏总……您以前接触过这种类型的项目吗?” 夏知遥看了她一眼, 视线迅速收回,语气淡淡:“不算。” 林千帆顿了顿,小声补了一句:“那为什么……愿意帮他们?” “有些人拿不出漂亮的数据, 不是他们不行。”她平静地开口, 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起伏, “是他们太早。” 车内陷入片刻静默, 只听得见风吹动车窗的声响和轮胎在柏油路面摩擦的低鸣。 “有时候, 不是非得投,而是……”她缓缓补了一句,“给他们一个能再走远一点的机会。” 林千帆侧头看她, 眼神里有些迟疑,又像是酝酿许久的念头终于落地:“夏总,我发现……你那些冷脸,其实都是装出来的吧。”像是终于揭开了一个困扰她许久的谜底,而答案比她想象的温柔得多。 夏知遥没有回应,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顿了顿,犹豫该不该接这个话题。几秒后,她轻轻“嗯”了一声,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认。 林千帆抱着笔记本,偏头盯着前方路面,嘴角带着一点藏不住的笑意:“你其实……很会察言观色。” 红绿灯停下,夏知遥转头看她一眼,眼神平静,却透出一点难得的松弛,“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她的声音低了些,“看着那些前辈,做事冷静,说话干脆,走路都带风。那时候我真羡慕。” 林千帆轻声道:“后来你自己也成了别人羡慕的前辈。” 夏知遥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前方车流缓缓启动,眼神沉静,仿佛穿过了这条熟悉的主干道,也穿过了她一路走来的风雨,片刻后,她开口,语气清清淡淡,却带着一点极深的疲意:“可等自己真成了前辈,才发现这个世界,不过是个草台班子。” 阳光透过车顶缝隙洒在她西装领口上,光影交错,给她原本干净的轮廓染上一层近乎残酷的明亮。 “规则常常是临时拼凑的,人心也从来不是稳定的变量。你以为人家有章可循,其实是能熬就熬,能混就混。” 她顿了一下,换了条车道,语气仍旧不疾不徐:“能站在台上的,不一定懂戏;能活下来的,也不一定比别人干净。” 林千帆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笔记本,像是犹豫了一路,终于在红灯即将变绿前,低声问了一句:“那你……有后悔的事吗?”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有些懊恼,怕冒犯,又怕多余,语气不自觉地放得极轻,像一片小心翼翼飘落的叶子。 可那一瞬间,夏知遥却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她没有立刻回答,眼神失了焦,穿过前方车窗,像是望见了另一座城市、另一段时间。 那个夜晚,她依旧记得,他抱着她,手臂环得极紧,床头灯昏黄,光落在他眼里,那双眼亮得惊人,亮得像能看穿一切防备。 他轻轻地,在她耳边低声说话,嗓音带着一点沙哑,又小心翼翼,那时的她,其实早就决定离开,可就在那样的夜里,在那样的他怀里,她还是忍不住回头,还是亲吻了他,像所有决绝都会被悔意追上的夜晚。 而现在,光影已变,街道更新,连季节的温度都不同了,他不在这,而她,却还在反复路过那些夜晚,像一场永远不肯落幕的戏梦。 林千帆没有等到回答,她悄悄侧过头看她,却发现夏知遥的目光轻轻落在前方的道路上,整个人安静得近乎沉入车厢的黑影里。 那是一种极其安静的失神,红灯跳转成绿,车缓缓驶出。 半晌,夏知遥终于开口,缓缓坠入夜色里:“有啊。” 她笑了一下,那笑无声无色,没有情绪,也没有解释,只是很平静地吐出两个字:“很多。” 林千帆张了张嘴,却没问出口,她后悔的是谁,是事,还是自己。 她隐约意识到,那个问题的答案,也许连夏知遥自己也未必说得清。 夏知遥似乎天生就属于职场,站在会议桌前,她一身黑色西装,神情沉着。 她冷静剖析市场趋势,精准勾勒产业模型,素手在白板上勾勒出简练又充满锋芒的棋局,落子无声。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35节 她说话的节奏干脆利落,几乎像经过精密演算的数据流。哪怕是重新安排一场会议、协调一次调研行程,她都能在几分钟内理清错综细节,排布得天衣无缝。 白天的她,像是公司神经系统中最核心的中枢,有条不紊,高效冷静,甚至连眨眼都带着计算过的克制。没有人敢忽视她的存在,她像一束穿透所有黑暗的光,照得所有人无处遁形。 但越是完美,就越容易让人忘记,她也是血肉之躯。 一到夜晚,一切悄然换了面目,回到家门口,夏知遥却没有立刻走进去。她站在玄关处,她仿佛在听,听那种从天花板、地板、墙角处缓慢扩散开的寂静,一点一点吞噬整间屋子的声音。 她动作缓慢地脱下外套,搭在玄关边的衣架上,然后弯身脱下高跟鞋,脚尖落地的声音被她刻意压得极轻,她不愿承认屋里这份空荡与沉寂,本就属于她自己。 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一场重复千次的仪式,无悲无喜,却藏着难以言说的疲惫。 窗外,城市灯火斑斓,光影在高楼之间流转翻涌,霓虹如瀑,而她,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任那光透过落地窗无声地映上她的面庞,勾勒出一圈清冷的轮廓。 那些热闹与繁华,看起来近在咫尺,伸手可及,却又仿佛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 她像是被遗落在某个没有出口的洞穴里,不退也无处可逃,不前亦无法追赶。 她有时候会在落地窗前站很久,一幢幢高楼的灯一点点熄灭,直到只剩远处几盏孤独的路灯还亮着。 她站在那里,内心却不知为何忽然泛起一个极轻、极短的念头,如果此刻,她纵身跃下,会被谁看见?新闻会怎么写? “女性高管突发坠楼事故”?还是“某公司高层疑似情绪失控”? 她甚至冷静地想象着,自己倒在冰冷地面上的模样,高跟鞋会不会脱落在几米之外?那一天,是否也像今晚一样无风无雨,悄无声息? 这些念头总是来得悄无声息,她不确定这算不算真正的求死意图,或仅仅是身心俱疲后的逃逸冲动,一种将生命轻轻推向边缘时的冷感想象,就一杯太满的水缓缓倾出,只是想,终于能轻一点了。 无数个加班夜后,在办公室的掌声与期待中一笑置之,而回到这间空荡的公寓时,却只能与墙角的影子对视,与沙发上没喝完的半杯水一起沉默。 完美的人设,铁打的效率,精密的日程……这些都无法填满夜晚的缝隙。 她以为自己能撑住所有压力,但到了深夜,她才知道,真正折磨人的从来不是失败,而是无人知晓的成功背后,那片不敢倒下、也无处靠近的孤岛。 凌晨四点多,她又一次从梦中惊醒,仿佛是谁把她从深梦中拽了出来,她坐起身,呼吸紊乱,后背也潮湿冰凉。 她闭着眼,梦境的残影还在脑海里翻涌。 是纽约的夜晚,那间熟悉的卧室,窗外飘着淡雪,他的手臂搭在她身上,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含混的困意,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别走,就这样躺一会儿,好不好?” 梦境温柔得像谎言,轻得几乎让人信以为真。 她坐在床边,缓缓睁开眼,望着空荡的房间,只觉得心里里空了一块,仿佛那个梦,用尽了一生的温情,可醒来之后,周围只剩冰冷的空气。 她盯着天花板的暗影发呆,像个得了战争ptsd的士兵,身上没有明显伤口,却早已遍体鳞伤,骨血枯竭,只剩下呼吸还维持着“活着”的假象。 她整个人蜷成一团,像是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可心里那股压抑太久的情绪仍在翻涌,不肯停歇。 她翻身坐起,手微微颤抖着拿回手机,盯着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反复点开,又反复退出,页面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她试着输入什么,又一字一句删掉。 【在吗。】 【我好像……真的很想你。】 她盯着那两行字良久,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屏幕的微光将她脸上的迟疑与脆弱照得分毫毕现。 但她终究还是没按下去,她怕,怕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怕他连看都不会看,怕自己连被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好像有人在她心头割开一道缝,然后缓慢探入手掌,一点点把残存的希望剥离、抽空。 她将那些输入的字默默删掉,屏幕归于一片空白,她沉默地锁上屏幕,手机“啪”地一声扣在床头柜上。 那一刻,她的眼泪终于失控地涌出来,终于将白天所有伪装出的强大、利落、理智,全都一瞬间卸下。 她常常蜷缩在床的一角,像一具还残存着体温的尸体,僵冷、孤独,却又固执地渴望哪怕一点点温暖的痕迹。 她的灵魂仿佛早已从身体中悄然抽离,飘游在这座城市沉默的夜色中,穿过霓虹与街道,轻轻路过那些他们曾一同走过的角落,最终飘回这间安静得令人窒息的空房,落在那张冰冷空荡的床上,与失眠、泪水和孤独为伴,直到天光渐白。 天刚蒙蒙亮,闹钟就响了。 夏知遥睁开眼,眼白布着细红血丝,却没有任何表情。她像是习惯了这样清晨的疲惫,沉默地起身,走进浴室,冷水拍在脸上时,那种彻骨的清醒反倒令她心安。 镜子里的她气色略差,眼下浮着淡淡青影。但她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像是在告诉自己:情绪不属于白天。 二十分钟后,她已经梳洗完毕,重新换上成套的西装,她站在玄关处,穿好高跟鞋的动作一如既往流畅,拉开门那一刻,整个人仿佛被切换成另一个系统。 电梯镜面里,她面无表情,背脊挺得笔直,仿佛昨晚那个蜷缩在床角、几近崩溃的女人从未存在过。 九点前,她照例出现在办公室,林千帆早已等在那里,一如既往地将会议材料按顺序摆好。她轻声问候:“夏总,早。” 半小时后,会议室,郑晓天走进来时还带着笑意,一边打着领带一边说:“今天谁提早进场谁最有发言权,我看这风气挺好。” 她没抬头,只淡淡开口:“那你准备好听发言了吗?” 郑晓天咧嘴一笑:“听你说话,我随时准备好接受审判。” 会议开始,她语速很快,节奏明确,将每个项目推进的节点、时间表、责任人统统理得清清楚楚。 她边讲边在电子白板上勾勒结构图,逻辑一如既往地紧密清晰,几乎不给任何人插话的余地。 哪怕是有人提出疑问,她也总能迅速回应,精准拆解问题本质,没人看得出,她嗓音略有些哑,是凌晨哭过后的后遗症。 只有林千帆在一旁,偶尔抬头,似乎察觉了她眼神深处那一瞬极短的空落。但她没问,只默默记下她今天换了框架眼镜和更红的唇膏,那通常是昨晚上睡得极差的迹象。 会议持续了近两个小时,最后收尾时,夏知遥将手中文件合上,淡淡说了一句:“这周之内完成所有节点推进,否则下周一我们就得讨论问责。” 第35章 chapter 35 而他呢?他却还…… 人群散去后, 郑晓天最后一个离开,他走到她桌边,低头看了她一眼, 语气随意却有几分认真:“你今天……比平时还要锋利一点。” 夏知遥淡淡道:“那是因为我没睡够。” 郑晓天盯着她看了两秒, 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那今天早点下班。” 她没应声,只垂眸翻开另一份文件, 仿佛这句话从未发生过,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 她却忽然开口:“郑晓天。” 他回头:“嗯?” 她头也没抬,只轻声道:“你有没有觉得,有时候人活得太清醒了, 反而活得太累?”她缓缓抬头,眼神淡淡的,仿佛只是无意间说出一句没什么意义的陈述。 郑晓天怔住:“你又受什么刺激了?” “累了就歇一歇。”他说, “但别把自己逼到连做梦的力气都没有。” 她盯着他,许久,没再说话, 然后她低下头,把那句话连同这一刻短暂的脆弱,重新藏进了翻动的纸页之间。 窗外阳光正盛, 街道上车流如织, 远处高楼的玻璃反射着刺目的白光。 而在地球的另一端, 纽约的夜色正悄然坠落。 周越在家里的沙发上, 电视正放着不知道什么节目, 将眼底那层掩不住的疲惫衬得更加清晰。他靠在椅背上,肩膀微微塌下,像是被无形的重量压住。 窗外, 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纽约的冬天,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他抬手摘下眼镜,修长的指节缓慢按压着眉心,呼吸带着细微的倦意。 雪花轻轻贴在落地窗上,化作冷白的薄雾。他透过那层隔绝寒意的玻璃望出去,城市的霓虹灯在雪雾中忽远忽近,像一盏盏漂浮的灯塔,又像漂泊无依的信号。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一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雪落得很急,天地间一片白,他和夏知遥在雪地里接吻,呼吸都是冷的,唇却是热的。 她的手指冰凉,呼吸却炙热得像风中的火。他记得她发梢沾着雪,唇间带着酒精的味道,记得她靠近时茉莉花混合着其他花香和麝香味道的香水味。 他们在昏黄的街灯下接吻,雪悄然落下,而他清晰地记得:那一刻,他是如何无望又炽烈地想要她。 那并不是单纯的欲望,而是一种几乎能将人撕裂的思念与依赖,从那个夜晚开始,就在他心里劈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缝,像暗流一样,至今仍困住他。 他曾以为时间和距离能将一切磨平,可如今,又是一个雪夜,又是一个他独自加班的冬天,记忆像雪一样无声落下,覆满眼前的世界,轻而不显,却足以将他彻底淹没。 他又开始焦虑了,指尖轻轻颤抖,胃部紧绷,心跳骤然提速,在血管里无序蔓延。他闭上眼,喉咙微微发紧,呼吸都变得浅短而艰难。 过去几个月,他听了路知微的劝,按时去做心理治疗。医生说,他是典型的“情绪外化型焦虑”,失控的情绪总要借由工作、性或行动去宣泄,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重新抓回那一点点掌控感。 医生也说,他一直在逃避。可状态的确好了一些:至少,他已经能在一个夜晚里睡满四五个小时,至少,当突如其来的情绪猛然袭来时,他能忍住不打电话、不冲动,不让自己彻底失控。 然而今晚,这场不期而至的大雪,几乎将他所有的努力一瞬击碎。 白色的世界像记忆的倒影,把他推回到那个回不去的夜晚,周越摘下眼镜又戴上,手指捏着镜框微微发颤,靠在沙发里,胸口发紧,像被困在无边的雪原中央,四面八方都是冰冷的风声,找不到出口。 就在这时,手机在桌面上震了一下,屏幕亮起的瞬间,周越下意识扶了下眼镜,发件人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姜其然。 【哥,我哥大的 offer 来了。】 后面发来一个截图,熟悉的学校和录取信,和他当年的一模一样。 他靠在椅背里,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脸上,衬得那张本就清瘦的轮廓更加寡淡。 他看着那行字很久,像是在看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恭喜啦。】 他慢慢敲下这几个字,他以为自己会高兴,毕竟弟弟能来纽约,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可那股情绪里,却混着莫名的酸涩与松动。 他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体面的理由,可以离开了。 一个足够对外解释的理由,“我弟弟来纽约读书,我的阶段性任务差不多结束了。” 一句滴水不漏的话,可以覆盖那些真正让他想走的原因:孤独、爱无所依、一次次梦醒后的悔意与失措。 那些年里,他总告诉自己,要留下来,至少撑到有个合适的时机,而现在,时机来了。 他靠在椅背上,眼神空落落地盯着天花板,手里拿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很久,才点开那个一直舍不得删、却迟迟不敢触碰的页面。 夏知遥的朋友圈。 她没有拉黑,也没有屏蔽,偏偏这样最致命,她什么都没做,却把他完全挡在生活之外。 最新一条,是入职天行方略的公告:【新起点,感谢过去。】 配图是天行的会议室,他盯着那行字,嘴角弯起一个几乎没有温度的笑。 手指往下滑,三个月前的转发,是行业报告;再往下,是一场会议的实录,照片里,她站在讲台上,光落在她的侧脸,轮廓分明,神情从容,像隔着玻璃看不出半分波澜的海面。 然后,就没有了。 没有生活碎片,没有情绪波动,没有任何可以被揣测的情感线索。 她把生活收得太好,像删掉了一切与脆弱有关的文件,只留下一个理智、成功、无懈可击的版本。 那就像是一份公关稿,明目张胆地对所有曾靠近过她的人,尤其是他——宣告:“你早就无足轻重。” 周越盯着那张照片,眉心一点点拧紧。别人看到的是她的自信与镇定,而他清楚,那只是她最熟练的伪装。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36节 他见过她崩溃的样子,在暴雪的夜里,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套,眼眶通红、语无伦次地闹着。 在最不设防的时候,颤抖着叫他的名字,胡乱亲他的脸颊,像抓着最后一根绳。 可现在,她仿佛从未有过那些时刻。她轻描淡写地翻过一页,把那场情绪风暴和他一并抹去。 他忽然想知道,她每天几点下班?住在哪?会不会失眠?是不是还会忍不住吃甜的? 会不会在某个夜晚,也像他现在这样,盯着一条对话框,指尖悬着,删掉、重写、再删掉? 可他什么都不知道。她从他的生活里剥离得干干净净,没有回头,也没有解释,只留他一个人,在原地试着拼凑她留下的影子。 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可此刻,他清楚得残忍,他还恨她,恨她的冷静,恨她的利落,恨她转身时的干脆与不留余地。 恨她把所有的情绪都甩给他一个人收场,那些通宵的失眠,焦虑症发作时的窒息,坐在地板上反复喘不过气的深夜,全是他一个人撑过的。她从未回头。 而他呢?最可怕的是,他恨她,却也爱她。 爱她的孤傲,爱她说“我没事”时眼眶通红还在逞强的样子,爱她所有脆弱里暗藏的倔强。爱得连恨都带着疼。 这种爱让他感到羞耻,却无法自救。 他想靠近她,想确认她是真的好,还是只是装得很好。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一丝可能,被她记得,被她惦记,哪怕只是一点点。 他知道,她可能不再需要他了。 可他就是想见她一面,哪怕是被拒绝,也好过这样日复一日地,被困在一个无法结束的等待里。 屏幕忽然震动了一下,是日程提醒弹了出来——晚上七点半,和郑曜天的饭局。 今晚,他要见的人是郑曜天,正源观澜的掌舵人,国内顶级富豪榜上的常客,手里掌控着横跨金融、能源、地产的庞大版图。 郑曜天是那种坐在谈判桌上,话不多却句句落在要害的人,行事利落到近乎冷酷。 这顿饭,是早就排在他日程上的,表面上和项目无关,只是郑耀天以私人名义约他出来坐坐。 周越心里清楚,正源观澜那样层级的公司,不会无缘无故在工作以外与人寒暄。私人饭局,只是更方便谈一些不写在合同里的事。 车子驶进曼哈顿上东区,停在一幢外表低调的私人会所,平时只对核心圈层和特定家族开放。 推门进包间时,桌上已经摆好了前菜,热气在瓷盘间轻轻升腾。 郑耀天微微一笑:“今天特意请了个会做北京菜的师傅,听说你在纽约呆久了,肯定想念家乡味儿。” 周越落座,目光掠过桌面,酱爆鸭片、葱烧海参、宫保鸡丁、干炸丸子,旁边还有一只色泽酱红的烤鸭,配着薄饼、葱丝和甜面酱,角落里摆着一碗羊蝎子汤,热气氤氲,带着醇厚的香味。 “这阵仗,可真够讲究的。”他笑了笑。 他们边吃边聊,从纽约金融圈的动向聊到国内几个新起的投资热点,谈资在轻松和试探之间游走。 “能喝点酒吗?”郑耀天忽然抬眼,语气随意。 “当然可以。”周越放下筷子,神情不动声色。 助理送来一瓶沉甸甸的飞天茅台,“在这边喝到这个,可不容易。”他拧开瓶盖,酱香瞬间溢满整个包间。 周越接过酒杯,指尖在杯壁轻轻摩挲,淡淡笑道:“那就多谢郑总的厚意了。” 酒杯在半空轻轻一碰,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茅台入喉,带着熟悉的辣意和绵长的回甘,周越微微眯了眯眼。 郑耀天像是闲聊般:“其实原来在北京也很少吃烤鸭,到了这边,会不会想这一口了?” 周越接过,低头咬了一口,嘴角弯了弯:“可不是吗,在纽约哪能吃到这么正的味。” “想家吗?”郑耀天语气淡淡,却像顺手丢出来的一颗石子,落在酒水与话题之间。 周越抬眸,笑意不减:“偶尔吧。” 烤鸭的油脂在灯下泛着金光,薄饼里卷着热气,蘸碟里的甜面酱香气浓烈。 郑耀天笑道:“之前听你提过,有回国的打算。那要不要考虑,干脆来我这儿试试?” 周越抬眼,目光里带着一瞬的探究,还没开口,郑耀天已经自顾自地续上:“我这人性子直,不爱那些弯弯绕绕的,现在国内的发展,不比华尔街差,甚至机会更多。而且你家人也都在国内,省得你一个人在外面漂。”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像是无意又像是有意:“不瞒你,你父亲我也认识,之前在一些场合有过交集。他也给过我不少提点。” 周越缓缓放下筷子,指尖轻轻摩挲着杯身,低笑了声:“郑总这是谬赞了。” “是欣赏。”郑耀天举杯,眼神却没有完全笑开,“你这样的背景和手腕,放在纽约是好,放回国内也未必输。” 周越抿了一口酒,他没顺着话接下去,只是微微颔首,把这个话题留在了半空,灯光笼罩着桌面,菜香与酒意像一张无形的网,在安静的对话里,慢慢收拢。 周越把筷子搁下,顺手扬了扬手机:“刚才我弟弟给我发消息,”他语气淡淡的,嘴角却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刚被哥大的金工录了。” 郑耀天斜了他一眼,看着那笑意,周越便接着说:“我妈那边的弟弟。” 郑耀天点点头,神情若有所思:“我之前只知道,你父亲那边就一个女儿。” “嗯,”周越慢慢转着手里的酒杯,酒液在灯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我妈一直希望我能带带我弟弟,她觉得,我走过的路,弟弟再走会顺一些。” 郑耀天轻笑一声,没急着接话,只是顺势替他满上酒:“那可得恭喜一下你弟弟。” 周越也没拒绝,举杯与他碰了碰。 郑耀天端着酒杯,微微一笑:“我懂的,我也有个弟弟。” 他语气里带着一点无奈的调侃,“我爸以前操不完的心,现在轮到我来操心了,弟弟的事,大到公司传承,小到朋友聚会,他都能让我插一脚。” 说着,他抬手随意地晃了晃杯中的酒,眼神却像是穿过眼前的灯光,落在某个更远的地方,“有时候觉得,做哥哥的命运就是这样,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在前面帮人挡一挡风雨。” 周越握着酒杯,灯下的光映在他侧脸上,眉眼依旧沉稳,却在某个细微的瞬间,像是被什么触到了。 他低头抿了一口酒,喉结微微滚动,才淡淡开口:“是啊,有时候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站在前面。” 说完又笑了笑,那笑意带着点自嘲,“不过……有些风雨,真不一定挡得住。” 郑耀天挑了挑眉,似乎听出了他话里的另一层意味,却没去追问:“那就先吃吧,挡不住的事,喝完这杯酒再说。” 两人碰杯的清脆声在安静的包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郑耀天放下筷子,半靠在椅背上,语气不紧不慢:“你回国的话,其实能做的事很多。你这几年在华尔街的履历,足够你直接进任何一家头部机构,拿最好的条件。” 他顿了顿,像是随手拈来一般,又添了一句:“但那样也就是个职业经理人,帮别人打工。机会、平台、资源,都受人掣肘。” 周越没接话,只是轻轻旋着杯中的酒。 “我这边不一样。”郑耀天笑了笑,语气却很笃定,“国内现在资本市场的活跃度不比你那边差,甚至在很多领域机会更多。你要是不嫌弃,我这边有几个方向,你都能放手去做。” “一是投资并购,把你那套在纽约用得炉火纯青的手法搬过来,直接主导项目;二是资本运作,我可以给你单独的资金池,你自己挑标的,收益咱们分成;三是管理合伙人,带团队,直接参与决策。” 他说到这里,慢悠悠补了一句:“当然,你要是有别的想法,也可以提,我不是只留这一条路给你走。” “我不是劝你马上拍板,”郑耀天补了一句,“只是想让你知道,有时候选项多了,人就能走得更稳。” 周越抬眼望向他,眼神深处一瞬间的光闪过去,又很快被按了下去,唇角微微一勾:“听起来,你已经替我想好路了。” “是啊,”郑耀天不避讳地笑,“只是这条路,得你自己愿意走。” 周越低低地笑了一声,没急着回应,“听上去很诱人。”他淡声道。 母亲的期望、父亲的安排、他在纽约习惯的节奏、以及眼前这份几乎可以随意施展拳脚的机会,这些念头在周越心底交织、彼此拉扯。 忽然,他像是被某个细节触动,脑海里浮现出夏知遥的朋友圈,他忍不住去想,如果她回国,会是什么样子。 在国内更熟悉的语境里,她会如鱼得水吧,穿着西装,开口就能把全场的节奏握在手里。那样的她,会不会离自己更近一些,还是……更遥远。 他抬起眼,目光清亮却不露情绪:“我得想想。” 郑耀天并没有察觉,只看见他沉默了几秒,才像是若无其事地开口:“条件诱人是一方面,另一面是你能完全掌控的空间。周越,你要的不是平台,是舞台。” 周越抬起眼,看着对方,眼底的光忽明忽暗,像是在衡量未来,也像是在想象某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我知道你可能也比较矛盾。”郑耀天并不逼迫,像是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举杯与他轻轻一碰,“我不需要你现在做决定。但有一点,等你真想好了,别让我等太久。” 周越笑了笑,没应声,只抬手与他碰杯,酒香在唇齿间慢慢散开,像是将这一刻的分寸与试探暂时封存起来。 第36章 chapter 36 你在纽约……是…… 入职天行方略的这一年多里, 夏知遥几乎从未真正停下脚步。她像精密机械中运转无误的齿轮,冷静、克制、高效得近乎苛刻,仿佛天生为战而生。 她话不多, 却总能在最短时间内厘清局势、定下节奏, 将项目推进到滴水不漏,从前期的行业研究、财务建模、尽调访谈, 到后期的战略优化、资本运作方案落地,她几乎每一个环节都亲自盯过。 短短一年多, 这家最初被视作“不可能跑起来”的创业草图,硬是闯进了原本由国际巨头垄断的高端咨询领域。 “天行方略”这个名字,开始频频出现在行业期刊的深度报道里, 资本简报的重点推荐中,以及那些以往只有顶级咨询公司才有资格踏入的公开路演嘉宾名单上。 他们承接的客户名单里,不乏市值百亿级的上市公司、跨国巨头的中国区分部, 还有正筹备ipo的科技新贵,在普通咨询公司眼里,这些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 在一次新能源企业并购案的中期会上, 夏知遥当场将对方提交的三份不同版本的估值模型拆解对比,指出关键参数被高估的区间,连对方的cfo都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承认。项目结束后, 那位ceo在访谈中评价她, “冷静得像机器。” 甚至连几家老牌咨询巨头的月度分析报告中, 也多了一条特别备注, 对这家新公司的持续关注, 并警示其在新兴行业的渗透速度。 她身边的老板郑晓天,出身显赫,学历体面, 姿态不低,却一度被轻描淡写地归为“豪门二代玩票”的范畴。 天行方略刚起步那会儿,许多人都以为他只是偶尔露个面的金主代表,是投资人派来刷履历的名义负责人。 可半年过去,现实狠狠打了他们的脸,这个“玩票”的人,在资本端的出手精准而稳健,每一次在项目关键节点的注资、并购谈判、风险对冲,都恰如其分地完成了补位。 他不声张,却步步为营,风评也悄然从“靠关系的富二代”转向了“有眼光”“稳得住”“真正懂管理”。 而在天行方略的核心战场,策略部的会议室里,大屏上的ppt跳转到下一页,投影机轻微的嗡鸣与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专注的预演气息。 会议桌上摊开的资料,几乎每一页都夹着各色交错的批注。 夏知遥站在前方,她的声音一出口,就让原本还在低声讨论的会议室瞬间安静:“这一页的逻辑顺序不够清晰。风险评估应该紧随数据预测之后,流程不顺,结论就无法自洽。” 她轻顿一拍,语气不急不缓:“咱们,重做。” 说话时,她已经走近投影幕前,指尖稳稳落在草案某一段落上。语调依旧平静,却像刀锋划过纸面,锋利到让人不敢忽视。 “还有这里,‘机会’这个词,不足以支撑决策。我们不是在卖梦想,也不是在堆叠空洞的愿景。”她停顿片刻,抬眼扫过一圈人,声音清冷坚定,“我们谈的是依据,是能够落地、能承担后果的确定性。” 她的逻辑思维如剖解术般精准,每一个策略节点都必须环环相扣、闭环成链;每一份提案里多余的字句,她都能一眼揪出,毫不犹豫地划掉。她对模糊没有耐心,对侥幸更是零容忍。 可正因如此,夏知遥在团队中几乎拥有一种近乎绝对的信服力,她说的“重做”,从不是自上而下的压制命令,而是一种自我要求的宣言。 晚上十点的办公室,落地窗外是霓虹与车流,她带着大家一起熬夜,撸起袖子钻进数据与文案堆里,;午间短暂的间隙,她会顺手给全组订咖啡,夜深时点一轮夜宵,边翻资料边跟团队核对每一处细节。 她不说“我带你们”,她只是和他们并肩作战,用行动告诉每一个人:你们不是孤军奋战。 她不是惯于安抚情绪的温情型领导者,却让人莫名安心。冷静、克制,却在最关键的时刻,能让人甘心把后背交给她,在这个复杂而喧嚣的行业中,一寸寸劈出了属于自己的锋芒。 “她打仗,我养兵。”这是郑晓天在一次公司聚餐上说的,语气半真半假,带着他一贯的吊儿郎当与戏谑。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37节 可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举着酒杯,目光却没看向任何人,只落在对面那个仍低头修改方案的女人身上。 夏知遥坐在最角落,灯光落不到的地方,她的影子与桌沿交叠在一起,神情被半掩着,只能看见她手中笔尖不停标记的动作,聚餐的喧闹、碰杯的脆响、隔壁桌的笑声,似乎都与她无关。 事实上,夏知遥虽然看起来冷,冷得近乎疏离,但真正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极懂人情世故。 她能在客户发火时用一句简短的逻辑回击化解尴尬,也能在团队内部的暗涌还没成形时提前踩灭;她说话带锋,却从不伤人。她有一种骨子里的分寸感,不以讨好为手段,却让人愿意信服。 而郑晓天,这个外表风趣潇洒、人见人爱的“少爷”,在外人眼中总是左右逢源、游刃有余。 可熟悉他的人都清楚,他的边界感极强,习惯掌控全局,不喜欢被质疑,也不轻易让人走进真正的防线。 他能在酒桌上与投资人谈笑风生,也能在会议上用一句话拍板定案;但在夏知遥面前,他却罕见地收起锋芒,甚至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替她挡下了不少不必要的风险。 有一次客户在会后提出临时加价的苛刻条件,他在后台直接拨了董事长的电话,把要求压了回去,让夏知遥第二天依然可以在谈判桌上保持冷静的节奏。 他们像并肩作战的双将,一个斩开前路,一个稳住后方。天行方略的客户名单,从海外能源巨头、新锐消费品牌,到制造业转型龙头,甚至跨境金融并购案,都被他们逐一拿下。 每一个客户都是重量级,每一份方案都逻辑严密、策略可落地,交付当日的ppt足以成为商学院课堂的范例,复盘文档甚至被同行私下流传学习。 曾经被调侃为“试验田”的小公司,如今已成业内关注的坐标,他们没有铺天盖地的公关噱头,却以锋芒毕露的姿态,在最挑剔的市场赢得了最冷静的掌声。 夏知遥通宵加完班,独自坐在办公室角落,一整夜过去了,四周静得连翻纸的声音都显得突兀。 突然,门“哐”地被推开,郑晓天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两杯热气氤氲的咖啡,眉梢一挑,视线扫过她桌上散乱的文件,语气吊儿郎当:“看你这副鬼样子,要不是我聪明,还以为你得了绝症呢。” 夏知遥被他的声音惊了一下,抬头笑了笑:“瞎说什么呢?我挺好的啊。你这是又当送外卖的了?” “是吗?”郑晓天走进来,将咖啡杯放到她面前,香气在空气中氤氲开来。他看着她的脸,神色淡淡的:“还是因为章路远那傻逼事难受?……他又找你了?” 夏知遥摇摇头:“那倒没有,自从你那一通电话,他就没再找我。” 郑晓天在她对面坐下,姿态依旧懒散,胳膊搭着椅背,笑容吊儿郎当:“爱而不得,这不是常事吗?谁还没个白月光啊?有的人拿得起,有的人放不下,剩下的……看得开呗。” 他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哪有那么多双向奔赴,大多数人不都是有缘无分,擦肩而过,最后还得任命好好过日子。” 话说得轻,却透着真,他一向不信童话,也不爱自我感动,可此刻的语气,竟染上几分难得的诚恳。 夏知遥听完,轻轻“哼”了一声,抬眼瞥他,眼里带着一丝讥讽:“所以你就游戏人间?” “天地良心!”郑晓天举起右手,一脸冤枉,“你加班我跟着熬,孰轻孰重我还能不拎清?” 夏知遥低头抿了一口咖啡,苦味在舌尖铺开,温热却抵不过心底那一丝悄然泛起的凉意。 “夏总啊,”郑晓天微微一笑,“你又不是救世主,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咱不是说好了吗?重新开始。” 他说到这里,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鼓了很久的勇气,语气放缓:“我其实……有个问题,从你回来的第一天起,就想问了。” 他侧过头,目光不再浮于表面,带着一种久违的认真:“你在纽约……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顿了顿,他补了一句,声音更轻,却字字落地:“后来呢?怎么又一个人回来?” 夏知遥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偏头看向窗外,半开的百叶窗被风轻轻拨动,缝隙间透进来一束朦胧的街灯光。 她确实遇到过一个人,在风雪之夜,他紧紧拉住她,用尽全力把她从深渊里拽出来,他的怀抱带着寒气,却让她第一次动了“留在原地”的心思。 那一刻,她甚至认真想过,要不要为了他放弃所有计划,停下脚步。 可最终,她还是回来了。 而她也赌输了,他没有追过来,没有解释,没有质问。 她不知道的是,周越也站在原地停了很久,他怕她不理自己,怕连最后一点体面都被耗尽,又有一股莫名的火气,觉得她既然选择离开,就不该再回头。 于是,他把所有想追过去的冲动,都硬生生压成了一句“算了”。 那份沉默,对她来说像终结,对他而言,却是压抑与倔强交织出的另一种失去。 郑晓天看着她,没再追问,唇角微抿,像是把那份探究收进了心底,正要换个话题,缓一缓空气里的沉重,却不合时宜地,肚子“咕噜”一声响了出来。 夏知遥先笑出了声,那笑里有一丝久违的轻快。郑晓天也忍不住摇头笑了,伸了个懒腰,从这场无声的情绪拉锯中抽身:“走吧,吃早饭去。” 他站起身,拿起外套,语气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调子:“吃完咱还得去战场拼命,下午项目收尾,各回各家睡大觉。” 项目会议终于落下帷幕的那一刻,屏幕上最后一页ppt缓缓淡出,投影灯灭掉,室内只剩下一圈柔白的顶灯光。 夏知遥仰靠在椅背上,指尖还搭在笔记本的封面上,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 整整三小时的高强度攻防,她从头到尾没有走神半秒,语速稳准,将策略、财务模型、并购条款逐一拆解、层层递进,每一次翻页都像是按在节拍上的重鼓,把节奏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身旁的郑晓天也难得正经了一回,收起了平时的玩世不恭。 面对客户时,他金句频出、言辞锋利,手里的笔在会议记录上不紧不慢地转着;在她抛出关键方案时,他恰到好处地补上数据支撑;在她指出潜在风险时,他又能顺势将其转化成“市场窗口”的机会,语调平稳、逻辑缜密,攻守之间无缝衔接。 会议桌对面的客户原本带着试探与疑虑入场,目光里时刻衡量着得失。 可随着一轮轮问答和攻防推进,他们的眉头逐渐松开,翻看手中文档的动作也缓了下来。到最后阶段,不仅频频点头,还主动在几处关键条款上让步。 握手、合影、最后确认落笔,一整套流程利落收尾,带着某种属于胜局的笃定与从容。 天行方略,又赢了一局。 两人并肩走出会议室,阳光从落地窗斜斜洒进走廊,照得人微微眯起眼。 “我宣布,”郑晓天松了松领带,像鏖战了整夜的将军,“本人要回家瘫到明天早上。” “随你。”夏知遥声音不高,但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你可别半路又说什么有酒局速来救命。” “我发誓。”他举起右手,模样浮夸,“今夜,我属于床和被子。” 电梯门刚打开,他正要拿钥匙开车,口袋里的另一只手机却在这时震动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屏幕上弹出熟悉的名字。 【郑曜天】 “我哥。”他低声说了句,冲夏知遥做了个“我接个电话”的手势,然后转身走到一旁。 电话接通后,郑曜天的声音一如既往简练:“听说你们刚拿下t集团的案子?” 郑晓天一愣:“这么快你就知道了?” “朋友在对面集团,刚传过来消息,说你们今天表现得像两枚被激活的战斧导弹。” 郑晓天笑了一声,声音里透着点得意:“这个新称呼我喜欢,以后叫我战斧弟弟。” “晚上有空吗,有个新项目想当面聊。”郑曜天语气温和,“这次是国外一家人工智能初创,准备在亚洲设分部,投资方是老熟人。” 郑晓天眼神微亮:“需要我们对接?” “你和夏知遥一起。”郑曜天顿了顿,语气转为笃定,“我信得过你们。” “你定地方,我把人带到。”挂断电话后,郑晓天收起手机,回头看向夏知遥,笑容意味不明:“你运气不错,刚想放假,我哥就点名要你加班。” “什么项目?”夏知遥挑眉,眼底的一丝疲惫瞬间被斗志代替。 “海外人工智能公司入亚,融资估值高得离谱。”他看了她一眼,语气轻快,“郑曜天亲自点将,说要我们俩来谈。” 他说着抬手看了眼腕表,“我跟他约了六点半吃饭谈项目。” 他顿了顿,冲她眨了下眼:“咱俩还有整整五个小时可以回家睡觉。 “位置发我,六点准时到。”她抱起自己的包,“在这之前你要是打扰我睡觉咱俩就绝交。” “我发誓。”郑晓天竖起三根手指,“除了地震、火灾、或者我哥临时改时间,我绝不给你打电话。” 夏知遥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将文件夹在手臂里,转身朝电梯口走去。 电梯“叮”一声打开,金属门板映出两人并肩的身影。会议后的沉默似乎还停留在空气里,却又被这狭小空间里的呼吸声慢慢稀释。 走出写字楼时,阳光正从城市的钢铁缝隙间倾泻下来,在人行道上铺了一片静谧而明亮的金色光斑。 街边的树叶在秋末的热风里轻轻摇晃,带着些许干燥的香气,仿佛下一阵风就会把季节推向冬天。 郑晓天伸了个懒腰,深吸了一口气,仰头迎着阳光晒了一秒,忍不住发出一声夸张的、带着释然的叹息:“啊……活着的感觉真好。” “你才刚活过来啊。”夏知遥语气淡淡,却带着一点不动声色的调侃。 “说得对。”他耸耸肩,眉眼间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吊儿郎当,“赶紧回家洗个澡睡一觉,不然今晚我怕等不到我哥那张死人脸出现,就先昏过去了。” 她没接话,只是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容不像在会议桌上那样锋利,是很淡很静的,像从疲惫中轻轻泄出的温度。 她打开车门坐进去,阳光透过挡风玻璃,在她睫毛上映出一道微光,柔和而安静。此刻的她,不再是刚才那个步步为营的策略总监,而只是一个疲惫到极致、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人。 郑晓天转身上了自己的车,临关门前还不忘回头喊一句:“记得定闹钟啊,五小时后开战!”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地下停车场,像两支退场的军队,在这个阳光尚好的午后,沿着各自的路线,暂时归于沉默。 街景缓缓后退,光影斑驳,他们在这座城市的钢筋丛林中各自奔赴短暂的五小时喘息。 第37章 chapter37 自从自己当了老板…… 郑晓天选的, 是一家古香古色的私房菜馆。 理由冠冕堂皇,说他哥一向附庸风雅,怕自己一身铜臭味扰了雅兴, 其实也是为了找个够安静的地方。 夏知遥到得稍早, 换了身浅蓝色衬衫,衣摆利落地束进高腰灰色长裤里, 线条简洁,气质干净而干练。 她站在露台边, 静静望着远处一整片轻轻摇曳的竹林,神色里带着难得的松弛。 风一过,便发出层层叠叠的沙沙声, 竹影之后,是一汪绕着假山蜿蜒的小溪,石桥低低跨在水上, 石板缝里长着细密青苔。 落日的金辉在涟漪上铺开,一阵清风吹来,带着湿润的竹叶清香, 拨动她鬓边的碎发。发丝与竹影在阳光下微微摇曳,仿佛融在同一幅画里。 没过多久,郑曜天也到了。 他从远处走来, 身形颀长挺拔, 一套休闲西装在他身上被撑出笔挺的线条, 举手投足间, 身价与气场都被不动声色地落定。 头发略长, 用发蜡整齐地向后梳起,露出轮廓分明的额头与眉眼,五官深刻而冷峻, 第一眼的稳重,到细看时的压迫感,每一分都恰到好处。 他身上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也不见半点不该外溢的人情味,与郑晓天的豪门世家与市井闲气交织的松弛感不同,郑曜天的气质是另一种纯粹的克制,那种从小被系统训练出的上层家族继承人气度,沉得住气,也下得了手。 他走近时,脚步极轻,仿佛连地面回声都被刻意收敛,只是抬眼的一瞬,便让人明白,这并非一个容易交浅言深的人。 “是知遥吧?”他微微一笑,语气得体中带着几分亲近。 “小郑总,晚上好。”她点头回礼。 “哎,别这么生分。”他摆摆手,笑意渐深,眉眼间的距离感瞬间收敛,“也叫我一声哥就行。和晓天认识那么久,他倒好,一直藏着掖着,今天才让我见到你。待会儿他来了,得罚他一杯。” 夏知遥眨了下眼,笑着唤了一声:“哥。”信手拈来,却恰到好处地化解了初见的生分。 她稍稍顿了顿,唇角勾起一点玩笑的弧度,半真半假地补上一句:“我是我们那辈里的老大,从小就盼着能有个哥哥,今天这声‘哥’算是圆梦了。” 郑曜天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似乎真被她逗乐了:“那我可得好好履行这个哥哥的职责。待会儿想吃什么,尽管点,哥请客。”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38节 她低头笑了笑,落座时的动作依旧从容,每一句话、每一个反应都轻松,却不随意;亲切,但从不越界。 郑曜天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几秒,眼底掠过一丝不动声色的欣赏。 这些年,他在商场沉浮,见过无数职场女性,大致分成两类:一类气场凌厉,姿态高傲,拒人千里之外;另一类温吞谨慎,察言观色极有分寸,却常把锋芒藏得太深,时间久了,连自己的棱角也一并磨没。 而夏知遥,显然不属于任何一种。 她的气质里有种罕见的平衡,懂得礼数,却绝不谄媚;锋芒清晰,却从不咄咄逼人。 她将距离感转化为气场,将克制伪装成沉稳,在尊重他人的同时,也牢牢守住属于自己的界限。 事实上,在她刚回国的那段时间,郑晓天就曾提到过她,语气意味深长,如今几个月的项目合作下来,果然如他所言,她一步步打出自己的节奏,沉稳、干练、不留情面。 这种人,不一定讨喜,却极其可靠。而郑曜天向来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尤其是那种,明白什么时候该锋利,什么时候该收刀的聪明人。 而夏知遥,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等郑晓天推门而入,迎面撞见的,便是这样一幕,他那位一向不苟言笑的哥哥,竟微微前倾着身子,神色罕见地柔和,与夏知遥低声交谈。 不知他们聊了些什么,气氛竟出奇地松弛,不像是初次见面,更像多年旧识的重逢,夏知遥唇角含笑,眼神明亮而专注。 郑曜天则凝神看着她,偶尔点头,话语间时不时透出几分认同与思索。 郑晓天站在门口,脚步不由停了半秒,他太清楚郑曜天的性子,那是被家族规训得近乎刻板的人,即便在应酬场合,也只是礼节性地寒暄,回应简短而精准,从不浪费一个表情,更别说像现在这样真心参与谈话。 而夏知遥,也不是轻易与人亲近的人,合作再顺利,她也会留出一段从容的距离,不让任何人随意踏入她的私人领地。 可眼前这两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他收回视线,换上惯常的笑,语气吊儿郎当:“我是不是来晚了?” 郑曜天抬眼看他,语调淡淡:“为了你组的局,结果你来得最晚。” 郑晓天一愣,连忙摆手:“哥,讲点人情味啊。我昨晚熬了个大夜,早上又去跟客户死磕,能来这儿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少来这套。”郑曜天轻哼,把酒单推过去,“点菜,好好补补。看看你那黑眼圈,像熬了三天通宵。” 郑晓天招手唤来服务员,笑着说:“你俩别在我中间夹击,今天这顿我就当疗伤……等着啊,我要点得丰盛点,不然对不起我掉的这几根头发。” 夏知遥低低一笑,侧过脸去避开两兄弟的对话,指尖轻敲着茶盏,目光落在竹林深处,仿佛在不动声色地整理情绪。 没一会儿,菜一道道端上桌来,大黄鱼、膏蟹、佛跳墙的热气氤氲而起,还有猪肚鸡,木耳炒鸡蛋,羊肉萝卜汤。每一道都摆盘精致,细节讲究,连盘饰都透着几分“舍得下本”的派头。 郑晓天看着这一桌,忍不住感叹:“我倒要尝尝这标价1688牛肉,是不是从牛魔王身上割下来的,。” 夏知遥微微顿了下,随即笑出声来,语气轻巧又带着点调侃:“这价还不够晓天总在夜店开一瓶酒呢。” 话音刚落,郑晓天便斜了她一眼,嘴角一抽,装出一副深受冤屈的模样:“哎,那都是过去式了好吧。你以为我现在还敢乱花钱?”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摇着头感慨:“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自从自己当了老板,恨不得一块钱掰成两半花。是不是啊,哥?” 郑曜天低低一笑,并不立刻接话,只是端起茶盏慢慢转着杯沿。 他当然听得出,这话看似抱怨花钱辛苦,实则是给后面埋钩子,兄弟俩一唱一和,说到底,就是为了抛出那句不言自明的潜台词:创业不易,希望哥哥多关照,多投点钱,最好再带来几个能落地的项目。 一来一回,话说得云淡风轻,可台词的分量,却写得分明。 郑曜天垂着眸,他却没有立刻回应,他向来不急于表态,尤其是别人绕了几圈才拐到正题的事,他更习惯先看,看你到底有多急,能演多久,值不值得他搭台唱这出戏。 但他没有戳破,只似笑非笑地抬眼扫了郑晓天一眼:“那你得先把手里那几个项目好好做出来。光会说不行,投钱可不是慈善。” 郑晓天立刻换上一脸无辜:“我这不是在努力嘛。你问知遥,我们连着熬了几个通宵了,你弟弟我都快成甲方的狗了。” 郑曜天闻言,若有所思地看向夏知遥。那一眼不急不缓,像是在她神情里找什么,又像只是随意掠过。 “是吗?”他的语调温温的,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推拒的分量,“既然这么拼,那饭后,我们就把合作规划再细谈一轮。” 看似顺水推舟的一句,实则轻轻一按,就把场子不动声色地收回到他手里。 菜一上桌,对面那两人便埋头吃了起来,像是连寒暄的力气都省了。 夏知遥还算克制,动作不急不缓,可筷子几乎没停过,郑晓天就完全不讲究形象,吃得嘴角都是汤汁,夹菜时还不小心甩出一根小葱,落在洁白的桌布上,他自己毫无察觉,依旧低头苦干,像是要把一整天的饥饿都在这一餐里补回来。 郑曜天看着,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一下,沉默片刻,还是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与不易察觉的温度:“你俩是多久没好好吃顿饭了?” “早上喝了点咖啡,中午回去直接倒床上了……”郑晓天嘴里还嚼着,含糊地说,“哥,你这顿算是续命了。” “少贫嘴,多吃点。”郑曜天轻轻叹了口气,把靠近自己的一碟佛跳墙推到郑晓天面前,又不动声色地为夏知遥添了碗汤。 那动作很自然,却带着一种难以分辨的意味,对弟弟,是熟稔的照顾,而对她,则多了几分近乎本能的体贴。 他垂下眼掩去情绪,语尾却仍不自觉带出一丝柔和:“忙归忙,吃饭还是得按时。” 菜过了半程,郑曜天才放下筷子,语气一如他的人,干脆而直接:“我们收到通知,nexora正式确认将亚太市场总部设在香港,计划在大陆设立战略办事处,目前正在寻找第一轮本地咨询合作团队。” “nexora?”夏知遥眉峰一挑,手下动作一顿,放下筷子。这个名字,她当然听过。 一家以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为核心的海外独角兽企业,背后投资方横跨硅谷四大基金,今年刚完成b轮融资,估值高得惊人,是业内公认最具想象力的科技标的之一。 “他们核心业务将在半年内落地亚洲。”郑曜天的指节轻叩桌面,声线沉稳有力,“目前已锁定三家机构进行初步评估,我推荐了你们。” 夏知遥心头一动,却没有立刻开口,只抬眼静静看他。 “nexora有个附加要求。”他顿了顿,目光定在她身上,“他们不仅看方案质量,更强调团队要有‘落地执行能力’,不是只会写ppt。” “意思是?”她微微倾身。 “这不只是一个策划案。”郑曜天缓缓道,“他们要你们全程参与,从战略办的设立、落地团队的组建,到项目孵化前期的推进。” 郑晓天“啧”了一声,带着几分调侃:“这是把顾问当合伙人用。” “没错。”郑曜天抬眼,扫过他们两人,“如果你们不想做,可以退出。但一旦入局,就不是打一场仗,而是要打完整条战线。” 夏知遥指尖轻轻扣着桌面,眼神微垂,像是在消化信息。 这份机会的分量,她一清二楚,nexora不仅是业内的风向标,更是任何一家咨询公司都梦寐以求的客户,一旦合作成功,不止是业绩数字的飞跃,更是能直接在行业里立一块金字招牌。 但她也同样明白,这种全程深度参与的项目,风险与回报并存。 战略办设立、落地团队组建、前期孵化……每一步都是消耗巨大的硬仗,任何一个环节出差错,都会让所有投入付诸东流。 她抬起眼,看向郑曜天。对方的神色沉稳,像是在等她表态,又像早已料到她会答应。 “条件和时间表,有书面材料吗?”她开口,语气平和,却不急着表明立场。 “我先发你电子版。”郑曜天的声音依旧沉稳,“具体的纸质文件,我的助理明天会送到你们公司。” 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手机,低头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像是在将一份重量不轻的筹码稳稳推到她面前。 夏知遥接过信息,垂眸扫了一眼,便将手机扣在手边,不急着细看,也不给出任何多余反应。 郑晓天瞧着两人的互动,笑着打趣:“行啊,哥,你这一出手就是大单子,我是不是该提前准备庆功宴?” “先准备预案吧。”郑曜天淡淡看了他一眼,话锋却在无形中回到正事,“入局容易,站到最后的才算赢。”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沉静下来,只余风从窗缝穿过,轻撩桌布一角,发出几声细微的响动。 “你觉得呢?”郑曜天开口,目光落在夏知遥身上。 她沉默了几秒,抬眸与他对视,语气不疾不徐:“我只问一句,这场仗,值得打吗?” 郑曜天望着她,忽然笑了笑,“当然。” “那我们试试。”她接过话,语调依旧平稳,眼神却锋利起来,“地点是新加坡。” “新加坡?”郑晓天挑眉,“不是说在国内设总部吗?” “老总是中国人,但更倾向于新加坡。”郑曜天解释,语气不急不缓,“后续可能会在深圳设一个技术孵化前哨。政策到位,地方政府给了很优厚的条件。” 他顿了顿,又看向夏知遥:“还有一个原因,公司虽然是海外注册、基金控股,但创始人和核心骨干几乎都是中国人,b轮后决定回国做落地市场。” 郑晓天低头翻着资料,半自言自语:“这可不只是一般的谈判……成了,就是中资和外资之间的节点样本。” “他们为什么不选老牌公司?”夏知遥忽然问。 “选了,也联系过。”郑曜天语气依旧平静,“但他们说那些机构太标准、太保守,不够敏捷。” 郑晓天“啧”了一声:“嘴挺毒。” “但他们很清楚自己要什么。”郑曜天合上文件,指节在桌面轻敲,“所以我才说,如果你们接,就意味着不仅是顾问,而是要把这家公司从ppt上拉下来,落在地上,真实可行,一枪打中。” 夏知遥眉尖轻挑,语气淡定:“战术,不是愿景;现在,不是未来。” “准确。”郑曜天点头,视线从她脸上滑过,又落在郑晓天身上,“准备一下吧,月底飞新加坡。” “这么快?”郑晓天一愣,端在半空的水杯停住,“他们人已经在那边了?” “创始团队一部分已在新加坡落地,一部分还在硅谷远程指挥。”郑曜天语气沉稳,“但核心执行全转回国内,他们要在这边完成融资闭环、团队招募和市场验证,尽快上线第一轮测试产品。” “那我们得提前踩点。”夏知遥轻轻点了点杯壁,目光已沉入下一步的规划里。话音未落,她克制地打了个哈欠,仍没能完全掩住疲意。 郑晓天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点哥哥式的随意:“行了,谈完了你就先回家补觉吧。你这状态,看得我都替你困。” 他说着伸了个懒腰:“明儿也不着急来公司。” 夏知遥没再逞强,只是揉了揉眉心,语气轻松了几分:“睡觉也是战斗的一部分。我明天下午进组,咱们再细谈具体落地方案。” 她说完顿了顿,看向对面始终安静坐着的郑曜天,语气带着点客气的谢意:“这次机会……也谢谢哥。” “都是自己人,”郑曜天看着她,淡淡一笑,话语温和却有分寸,“客气什么。” 他站起身:“明天我会让团队把相关资料打包发你们邮箱。初步意向框架等你们评估完,我们就安排正式碰面。” 夏知遥点点头,眼神恢复了清晰:“明白。” 第38章 chapter 38 我从出生那天起…… 夜色渐深, 天边的余光早已褪尽。 露台上的灯只亮了一盏,远处那片竹林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极了深夜里某种不安分的低语。竹影婆娑, 斑驳映在两人脚下, 光与暗错落。 郑晓天懒懒地摇着杯子,看着酒液在灯下泛起一圈圈微光, 语气半是提议半是随口:“要不换个地方?这儿是安静,可安静得有点闷。” 对面, 郑曜天靠在椅背上,长腿随意交叠,指尖缓缓转着杯脚, 目光从窗外的夜色收回,像是权衡过才开口:“这里就挺好。” 他抬眼,唇角勾起一丝不动声色的笑意:“来瓶威士忌吧。” 话音刚落, 手指已经在手机上飞快敲了几下,不到两分钟,助理便推门进来, 怀里抱着一瓶深色木盒装的威士忌。 “前阵子去日本买的。”郑曜天随意介绍,声音不高,却透着一份漫不经心的得意, “今天喝点日本的吧。” 木盒被打开, 酒瓶稳稳立在桌面上, 暗琥珀色的酒液在灯下泛出温暖的光泽, 瓶口一开, 淡淡的雪莉香和橡木气息便缓缓散开。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39节 郑曜天举杯示意,动作从容不迫:“兄弟,来。” 郑晓天靠在栏杆上, 手中酒杯摇得慢悠悠,姿态松散,仰头望着漆黑的天空,像是在寻找什么,也像只是随意看看。 郑曜天站在他旁边,良久,才出声:“父亲知道你今天拿下了t集团的案子。” “嗯?”郑晓天懒洋洋地转头,眼神掠过一丝玩味,“所以呢?” “他说你最近总算像个郑家人。”郑曜天语气平静,听不出褒贬,也没有太多情绪起伏。 郑晓天闻言笑了,嘴角勾起一丝带着酒意的自嘲:“我就知道,只要我不碰你的位置,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会满意。” “晓天,别这么说父亲。”郑曜天终于转头看他,眉心轻蹙,语气带着惯常的克制。 “为什么不能这么说?”郑晓天轻声笑,声音里却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锋利,“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巴不得我一辈子吊儿郎当地活着,偶尔做个像样的项目,有点成绩,像条听话的狗,可以聪明,但是不能不守规矩,不能肖想你的位置。” 说着,他走到桌边,低头看着威士忌瓶子,“还剩三分之一。”他摇了摇瓶子,侧头问郑曜天,“喝完再走?” 郑曜天没有拒绝,只是微微点头,拿起杯子,两人之间没有碰杯的仪式,也没有寒暄的铺垫,只有酒液倒入杯中的声音,在夜里响得清晰而缓慢,像是一滴一滴把旧日沉进心底的东西重新唤起。 他们没有立刻说话,一个靠在栏杆上,一个坐在藤椅中,风从竹林那头穿过露台,掀起衣角,也像是掀起了一层尘封的情绪。 喝到无法再沉默下去了,郑晓天终于开了口。 “我从出生那天起就是带着原罪的。”他的声音有些哑,语气却格外平静,“所以有时候我会想啊,如果那天她不是死了,而是带着我真的离开了这个姓郑的地方,可能我现在在另一个城市,爱干嘛干嘛,没人知道我是谁。” 郑曜天没有立刻回应,他转头看着弟弟,望着那张永远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脸。 “是我妈用她的命,换来我进郑家的机会。”郑晓天的声音低沉却坚定,他的眼神落在竹林最深的地方。 郑曜天听着,指节下意识地收紧了一瞬,却没有打断。 “从那以后我干什么都拼命,”郑晓天说,“但在别人眼里,我始终不是郑家的正经孩子。” 他偏过头看向郑曜天,眼神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坦然的力道:“在你眼里,小时候我也是个不该出现的人,对不对?” 郑曜天没有逃避,也没有转开视线,他只是沉默了几秒,“我小时候……的确恨你。”他说,声音低到几乎要被风吹散,却清晰地落在郑晓天耳中。 这句话没有犹豫,也没有伪饰,是成年人的诚实,也是年少时终于被承认的那一份敌意。 郑晓天听完,笑了,带着一种温柔的看透。 “我知道的。”他说,“那天下着大雨,我在客厅练字,你妈冲着你嚷,他不是你弟弟,他是野种!然后一个炸雷,我扔了毛笔跑到院子里。” 他顿了一下,轻轻靠上栏杆,仰头看着黑夜中的天色,“那时候我太小了,还以为门口那条狗比我活得更名正言顺。” 郑曜天低垂着眼,指尖轻轻攥紧,像是在为那时的自己感到羞愧。 他低声道:“那不是你的错。”竹林沙沙作响,夜风从山下吹来,像是为这句迟来的体面与清醒轻轻落下一层帷幕。 郑曜天抬起头,语气沉稳,却不再带着哥哥的俯视,而是用一种等高的方式,把话讲给眼前的男人听:“我知道你一直想得到认可,也不止一次在我们所有人中间挣扎……但你不是谁的替代,也不是谁的阴影。” 他看着郑晓天,认真地、毫不回避地看着他,“你是你自己。” 那一刻,郑晓天没说话,眼神淡淡的,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转动手中的酒杯,低声开口:“……那你这句话,以后可别改口。” 郑曜天笑了一下,没回话,只是轻轻举起杯。 两人沉默着,碰了碰杯,这杯酒不敬父亲,不敬家族,只敬他们自己,敬那个在旧事的灰烬中踽踽独行、心火未熄的郑晓天,也敬那个在荣光中沉浮、在权势中清醒的郑曜天。 郑晓天没再回话,只是垂眸笑了笑,眼神依旧懒散,唇角那一丝笑意,却终于不再是空洞的了。 他举起那杯几乎见底的威士忌,指尖在杯壁上轻轻一转,琥珀色的残液晃出一道微弱的涟漪。他朝郑曜天举了举杯,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却格外清晰:“哥,有件事,我一直想说。你要是不爱听,就当我喝多了。” 郑曜天“嗯”了一声,转头看他,眼神平静,却透着一丝暗藏的警觉。 郑晓天把杯子放在茶几上,玻璃碰撞木面的声音清脆而轻微。他坐直了些,眼神比往常多了几分罕见的认真,“你以后,千万别学爸。” 他说得很轻,语气却沉稳得像是压了整整一生的情绪,没有怨,没有怒,只有被时间沉淀出来的克制与清醒。 “你可以跟他一样成功,一样冷静,调度全局不动声色……但有一件事,千万别像他。” 郑曜天没有插话,只是看着他,目光像是被那句话定住。 “虽然我也不是个好东西,尤其在这事上,”他低笑一声,眼神飘向窗外,像是怕那句自嘲太刺人,“但你不一样,你结婚了。” 他顿了顿,嗓音慢慢压低,“我妈怎么走的,你知道……但那是上一辈的事了,跟你没关系。” “所以你得,好好对嫂子。”说完,他垂下眼,逼着自己笑了笑。 “那些乱七八糟的基因……遗传给我一个人就够了。” 郑曜天听懂了,他当然听得懂。 他们都是父亲的影子,风流、冷漠、控制欲极强,习惯性缺席,也习惯性索取,不留痕迹地伤人,却始终自认为无过。 那是一套被精致礼仪包裹的利己逻辑,是他们从小活在其中、却始终难以挣脱的家庭枷锁。 郑晓天转过头看他,目光里忽然少了几分锋芒,多了点沉静的温度:“当然了,你要是真哪天管不住自己,那也行……但你得先跟嫂子说清楚,让她自己决定,还愿不愿意留下来陪你演这场戏。” 郑曜天没笑,目光微微一垂,嗓音低得像是被压在胸腔里:“我会记住。” 郑晓天点了点头,转身向前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般停下。回头时,灯光从他肩头落下来,打在那双眼睛里,把语气压得更轻,也更真切,“哥,其实你不坏。你别被我们那套所谓的家教困死了。” 郑曜天忽然转过头,像是随口问了一句:“那夏知遥呢?”语气很轻,轻得像是信手拨开的话题。 郑晓天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眉梢带着惯常的吊儿郎当,声音也跟着散漫起来:“她啊?你就别把她当女人看,当成男人就行。” 可郑曜天没有顺着被带偏,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弟弟,眼神沉稳、克制,没有半分责问,却带着一种极具穿透力的笃定,“你在说谎。” 郑晓天唇角那点玩笑似的笑意,慢慢褪去。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开口,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晚风卷走:“我已经辜负过一个,不该辜负的人。” 这句话说得很平静,没有情绪的起伏,像是某个夜深人静反复在心底念过千遍的告解,只是如今,终于找到一个出口。 “不能再多一个。”说完,他转身往前走了几步,脚步懒散,像是要甩开这场对话,也像是在躲避某种即将浮上心头的情绪。 可刚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郑曜天低沉的一句:“你不想试试?” 郑晓天的脚步顿住了,他没有回头,夜色沉沉地落在他肩上,背影沉默而落寞。半晌,只丢出两个字:“不想。” 语气淡得近乎冷漠,可越是淡,反倒越像一种被藏得太深、无法言说的退缩。 他背对着摆了摆手:“走了,哥,谢谢你的晚饭和酒。” 停了半秒,似乎嫌气氛太沉,他抬高声音,扯出一丝吊儿郎当的笑:“我继续下一场节目,长夜漫漫……”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补,“一个人可不好打发时间。” 语气里带着一贯的玩世不恭,像是在说他热衷于夜夜笙歌、换着花样乱搞。 可郑曜天知道,那背后藏着他不肯承认的脆弱,自童年起,夜色太静时,他总会被那些旧影子惊醒,所以宁可找人作陪,也不愿独自入睡。 郑曜天没有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弟弟的背影,那轮廓,在月色与灯影交错的余光中,竟有几分年轻时父亲的影子,带着天生的不驯、惯性的克制,还有一种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防备感。 郑曜天望着那个背影,声音低缓,仿佛是说给他,也像是说给那个曾经的自己:“晓天,其实你才是最像爸的人。” 第二天上午,郑晓天踩着点晃进公司,戴着墨镜,,手里还拎着一杯冰美式,脚步不急不缓,像是随时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歇口气。 夏知遥刚从会议室出来,一眼就看见他那副样子,额角的发微微乱着,眼尾带着没睡够的红痕,走路姿势都透着点昨晚没休息好的慵懒。 她抬眉,语气凉凉地开口:“看样子,你昨晚上又没干好事。” 郑晓天摘下墨镜,眼角还带着几分没睡醒的慵懒,笑得一脸无辜:“怎么,一见我就先定罪?” 夏知遥双手抱臂,目光从他乱了的发丝一路扫到他手里的冰美式,停顿半秒,慢条斯理地吐出两个字:“经验。 郑晓天被噎了一下,挑眉笑得更懒:“这是什么,不予申辩直接判刑?” “你昨晚的脸色和今天的状态,”夏知遥抱着手臂往旁边一让,给他让出路,“基本等于现场取证。” “哎……”郑晓天慢悠悠地从她身边走过,低声感叹,“这就是太熟的坏处,什么都瞒不住。” 郑晓天刚在椅子里坐定,还没来得及松领口,茶香就先飘了过来。 夏知遥不动声色地在他面前放下一杯热茶,茶水的热气氤氲着,把她手腕和指尖都染上一层薄雾:“好好对待你的胃吧,别总糟蹋。” 郑晓天低头看了眼茶,又看了她一眼,笑得像是要说什么,却被她接下来的话截住。 “说回正事,”夏知遥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单手撑着桌面,“nexora那边,我已经拿到了最新的进度。” 她的眼神一下子收了起来自带锋利感,像是随手收起了那点关心,切换到全然理性的工作状态。 “他们的二轮融资提前了一个季度。”夏知遥翻开平板,点了几下,屏幕转过去给郑晓天看,“估值比我们预想的高了12%,融资规模也调大了。” 坐在她右手边的助理林千帆飞快地补充:“根据我们昨天的渠道消息,这次估值调整主要是内部评估上调,他们可能在和外部资本对冲风险。” 郑晓天眯了眯眼,手里转着茶杯:“这意思是,他们在赌市场会继续热。” “赌得起,就说明底子够硬。”夏知遥语气平稳,却透着分析后的笃定,“不过我怀疑,这次提前是为了挡住另一拨的收购意向。” 郑晓天的助理蒋博言抬头:“我们也查到了一点,他们上周和国内那家新兴的睿策咨询有过一次闭门会,地点在上海总部。” “看来消息是一致的。”夏知遥抬眸看向郑晓天,“睿策那边已经开始接触。” 郑晓天笑了笑,靠在椅背上,手指轻敲茶杯:“那不就更好玩吗?” 林千帆翻了翻文件夹,压低声音对夏知遥道:“如果睿策真的下手,nexora的控制权很可能会被稀释,我们要是观望太久,就被动了。” 夏知遥点点头,把平板收回来,手指轻轻合上皮套:“所以我倾向于介入。” 蒋博言看了眼郑晓天,又看向夏知遥,像是想从两人的神情里读出更多信息。 郑晓天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热气氤氲着他的眉眼,半晌才道:“你已经有方案了吧?” “有,”夏知遥迎上他的目光,神色笃定,“介入,主动出价,先试探他们的底线。” 郑晓天把杯子轻轻放回杯垫,目光在桌上的文件和两位助理之间游移了一圈,似乎在权衡:“主动出价能抢先一步,但睿策跟进的话,我们就得打消耗战。” 蒋博言接口:“所以不宜久拖。拖得越久,他们跟睿策的接触越深,我们越难切进去。” 林千帆翻开随身带的资料,指着其中一页:“nexora的核心团队下周会有一个空档期,如果能在这之前建立联系,我们就有机会先入为主。” 夏知遥点头,语气干脆:“那就尽快和nexora接触,不能再等。让郑曜天赶紧搭台子,把见面的契机安排好。” 郑晓天抬眼看她:“你是打算马上动?” “对。”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我们先把计划做好,然后直接去深圳。” 蒋博言立刻应声:“我去准备接触名单,顺便查查他们高管近期的动向。” 林千帆合上资料夹,补充道:“我这边会整理一份针对睿策应对的备选方案,以防他们同时行动。” 郑晓天看了两人一眼,最后又看向夏知遥,唇角带笑:“行,那就按你说的来。” 初秋的深圳,港口那头,集装箱吊臂仍在调度作业,铁皮碰撞声在雨幕中显得沉闷低缓。远处汽笛断续,混着天光压低的阴沉,拉出一段段模糊而悠长的旋律。 海风裹着雨意一路扑来,穿过南山与福田之间的新城肌理,打在玻璃幕墙构成的高楼外立面,雨水沿着窗面缓缓滑落,像一条条被拉长的水痕,把整片天际线揉进一层水墨般的灰蓝。 会议室设在香蜜湖金融中心附近的高层写字楼内,新区还在施工,大半片楼宇尚未封顶,脚手架像未完成的城市骨架,在远处高挂。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40节 而窗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冷气开得极足,空气清透得像被滤过,谈判桌两侧人影对峙,面色不动如山,文件一摞摞摆在桌上,签字笔搁在边角,谁都没有再碰。 谈判已僵持到了第三天,从股权比例到知识产权,从底层算法到数据流向,双方你来我往,字字见锋,句句带试探。谁都笑着,谁都藏着。 nexora这边派来的负责人赵煜铭,是创始团队中少有的本地人,普通话带着隐隐的粤语尾音,说起话来温和平静,像个大学讲师。 可偏偏他那种慢条斯理、语气不紧不慢的节奏,最容易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掉进他的语言陷阱。 “你们说得都没错。”赵煜铭翻着手里的合约,头也不抬地笑道,“但市场从来不是按理出牌的,不是吗,郑总?” 郑晓天翘着腿,靠坐在椅背上,手里转着一支签字笔,动作懒散。他扫了赵煜铭一眼,笑得不疾不徐:“理是死的,人是活的。真要按规矩来,咱俩现在恐怕也坐不到这儿喝茶。” 赵煜铭“呵”地一笑,啪地合上文件,说:“那不如晚上不谈理,咱们谈点实在的。我在香蜜湖那边订了间私房菜馆,老板是老朋友,酒也备好了。” 那家中餐馆在香蜜湖边上一处旧别墅里,外表看着不显眼,推门进去却别有洞天,满院子的桂花香混着夜风扑面而来。 刚入座,赵煜铭身边那位助理就吩咐上酒,一排茅台上桌,郑晓天看了一眼,笑着吹了声口哨:“不是我说,赵总,您这几瓶酒啊……可能还不够我们夏总一个人喝的。” 夏知遥正侧身与另一位谈判代表寒暄,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你倒是挺会给我立人设。” “实事求是。”郑晓天耸耸肩,语气轻快,“赵总您是不知道,在我们公司,最能喝的事夏总。” 赵煜铭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整个人都坐直了些:“夏总原来这么能喝?我还以为你那种国内传统咨询出身的,不沾酒、讲ppt那一派。” 夏知遥笑了笑,并不急着否认,只是举起杯,轻轻转了转杯中清澈的茅台,语气淡然却字字有意:“古有金陵重逢饮茅台,为有嘉宾冒雪来。今天咱们是深圳初识饮茅台,为有嘉宾冒雨来。” 她举杯向赵煜铭轻轻一碰,唇角带着几分客气的笑:“这雨,一下就是三天,看来是等您很久了。” 赵煜铭愣了一瞬,随即笑开,眼睛都亮了几分:“哎哟,难得还有人记得这首诗。” 他举杯一饮而尽,带着些激动:“我就是贵州茅台镇出来的,十几岁才离开,一直对这酒有情结。你这一句诗,把我都勾回去了。” 夏知遥顺势轻轻一笑,酒未饮尽,话却已落在心口:“赵总能来,已是厚待。接下来这项目要真能落地,就不止是酒香穿镇这么简单了。” 赵煜铭笑着点头,眼神也柔和了几分:“你要早开这个头,今天这局谈起来可能更轻松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把话题从数据模型聊到地方经济,从白酒的酒曲配比聊到新式发酵法,饭局气氛逐渐放松,像终于从刀锋上退下半步,换了副温吞的面具。 酒局结束得不晚,夏知遥和郑晓天互相搀扶着回到酒店,步子略显踉跄。 白日的喧嚣早已退去,整座城市仿佛被夜色层层包围,只剩低沉的海鸣与窗帘轻轻晃动的回响。 夏知遥一把扶住醉得站不稳的郑晓天,把他安稳地按在沙发上,他整个人靠在那里,额发微湿,衬衫有些凌乱。 她弯腰轻轻拍了拍郑晓天的肩膀:“坐会,等我一下。”说完,她转身走进洗手间。 她打开水龙头,清水哗然落下,她将双手伸进水中,一股凉意从指尖一路漫上手腕,像是要把今晚所有酒意与倦意一并洗净。 她反复搓洗着手心,却用力得仿佛在擦去那些应酬中残留的油腻与混乱,镜子里的她,抬起头,眉眼依旧清冷凌厉,可神情里却多了几分藏不住的倦意与空白。 当她走出洗手间时,房间已是一片昏暗,唯有窗边一束微弱的灯光透过薄纱帘,洒在郑晓天的身上,将他整个人切割成影与光的两半。 他正站在窗前,背影笔挺,指尖残烟一明一灭,烟雾在夜色里缓缓旋转,缭绕成模糊不清的剪影。 他的侧脸埋在暗影中,眉骨冷峻,神色晦暗,仿佛醉意未散,听见开门声,他缓缓转头,眼神从窗外收回,落在她身上。 夏知遥站在门口,神情清冷而克制,仿佛方才那些疲倦的情绪都已被水冲净,重新戴好了盔甲。 郑晓天的笑意淡得几乎没有温度,声音低哑:“别走,陪我待会儿。” 第39章 chapter 39 刚才我亲你的…… 说完, 他掐灭了烟,转身朝她走来。 夏知遥语气干脆,像是随手划出一道清晰的边界:“大哥, 我刚替你喝了那么多, 脑子都不转了,你现在拉着我说废话, 还有没有人性?” 郑晓天没有接话,他盯着她看了几秒, 眼神深沉得像夜里的海,没有多余的情绪,却又像藏了太多。 “就一会儿。”他低声说, 嗓音低得像风,“我不说话,你也不用说。” 她的冷漠像一面镜子, 干净、冰凉,却毫不留情地映出他此刻的狼狈与荒唐。 郑晓天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盯着她, 眼神像被什么点燃了一样。那抹酒意在瞳孔深处翻涌,却不再是醉意,山雨欲来风满楼, 试图冲破理智最后的防线。 他一步步逼近, 带着几分迟疑, 又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突然而果断。他一把揽住她的腰, 动作快得几乎来不及反应, 夏知遥刚张口想说什么,他俯身靠近,唇几乎贴着她耳边, 及那些藏在沉默背后的情绪。 三步,两步,两人的身影失控般跌倒在床沿,气息交缠,眼神交锋,郑晓天整个人覆上来,力道带着压迫,也带着急切的无措。 “夏知遥。”他低声唤她的名字,唇角扬着一贯吊儿郎当的笑意,可那笑意底下的情绪却是藏不住的翻滚,他顿了一瞬,声音低哑,试探与赌气交错其间:“你想不想……” “不想。”她打断他,声音干净利落,没有半点犹豫。 那一刻,冷静重新占据了她的全身,夏知遥望着他,,轻而稳地递出一句提醒:“郑晓天,我不是你逃避痛苦的出口。” 轻轻一敲,便敲在他心上那块早已千疮百孔的地方。 “你现在靠近我,不是因为你真的想跟我睡。”“而是你太累了,难受得快要窒息了,只想有人能把你从深水里拽上来。” 她声音微顿,唇角微动,眼神却没有闪躲。 “可我不是救生圈。”她缓缓地说,像在告诉他一件无可改变的事实,“我自己也在海底沉着呢。” 郑晓天的眼神骤然松动了一瞬,那种狼狈,因为她看穿了他,没有愤怒,也不带一丝怜悯,只有清醒到令人心疼的坦率。 她低声补了一句,如最后一枚钉子,缓慢而无声地敲入彼此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距离:“你不是不懂分寸,只是现在太难过了,想有人陪你疯一会儿。” “可我,不能再疯了。”那是成年人的清醒,是在深海里浮沉太久之后,终于学会不再伸手求援的姿态。 可他仍不肯认输,眼底的执拗像是一团火,死死燃着,不肯熄,下一秒,他俯身吻住了她。 那个吻急促而凌乱,毫无预警,突如其来的风暴,扑面而来,乱了节奏,乱了呼吸,也乱了所有情绪的退路。 他的唇重重碾压着她的,带着酒意与喘息的热度,力道近乎粗暴,像是在用身体堵住语言,用本能抗拒理智,用力到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这是欲望,还是绝望。 佛只要吻得够深,就能压住她的冷静,填补他心里那一块早已千疮百孔的空白,像是非要从她身上找回自己,哪怕只是一点点温度,一点点回应。 夏知遥的背紧贴着床沿,她的呼吸被迫紊乱,眉心轻蹙,却始终没有回应他分毫,仿佛那份冷静,是她最后的堡垒,也是唯一不肯松手的尊严。 郑晓天俯身逼得更近,近到他们的气息纠缠成一道潮湿而滚烫的漩涡,他盯着她一动不动的沉默,心头那点仅存的理智被拉扯到极限。 他以为她会推开自己,哪怕是愤怒,是反抗,是狠狠的一巴掌。可她什么都没有做。 那一刻,是他自己,先崩了。 他的额头缓缓抵住她的,气息灼热,带着夜里尚未散尽的酒意。他闭着眼,声线低哑得仿佛要被夜色吞没:“刚才我亲你的时候……你在想谁?” 夏知遥本来面无表情,像被冷水封住情绪。可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她猛然睁大眼睛,仿佛被什么锋利的记忆击中,整个人一僵。 一段藏在意识深处的画面骤然浮现,那是纽约的雪夜,周越一言不发地脱下外套披在她肩头,将她带回自己家。 她醉得神志模糊,眼神迷离,话语含混,而他就站在她面前,眉眼沉静,等一个许可。 那夜的亲吻,是她主动的,是她在崩溃边缘伸手抓住他的一点温度,是在混乱中唯一能握紧的救生绳。 没有躲闪,没有拉扯,没有现在这般近乎强迫的靠近,那是一种真正的沉沦。 她闭上眼,喉咙发紧,胸口轻颤,肩膀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最终,却一动不动。她怕睁眼。怕一睁眼,就会把那些压抑了太久的秘密全数倾倒而出。 她没回答,因为她知道,自己给不出答案。 郑晓天望着她紧闭的眼,他的手,原本还搭在她身侧的枕边,此刻悬在半空,终于缓缓垂落。 他坐直了身,手肘撑在膝盖上,背弯得像被什么压得透不过气,他低低笑了一声,那笑没了往日的吊儿郎当,带着疲惫、苦涩,和一点点自嘲,比今晚喝下的酒还要灼人。 “不是章路远,对吧?”他喃喃问道。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顺势滑坐在地板上,靠着床沿,头垂着,眼神黯淡。 夏知遥仍未言语,只是缓缓看他一眼,随后也在对面的沙发边坐下,两人隔着一小段空隙。 “你发什么疯呢?”她终于开口,带着一些疲惫和讽刺。 郑晓天没应,头仰着靠在床边,灯光斜斜地洒在他额角的发线上,映出一片狼狈不堪的剪影。 她冷笑一声,嗓音带上了久违的锐利:“是不是最近太忙,没时间出去鬼混?憋疯了?没处发泄,就想着拿我下手?” 郑晓天终于动了。他抬手掩住脸,手掌慢慢滑下,撑在额头,用力揉着太阳穴,像是想把脑子里那点混账冲动硬生生碾碎。 “……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哑又低沉,像是在喉咙深处磨出来的,“对不起啊……操,我是真他妈有病。” 夏知遥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神像一潭死水,冷冷地凝着他。那目光里藏着一种极难言明的疲惫,就像一个人亲手点燃了漫山大火,却在燃尽一切之后,才发现自己也被困在了其中。 她依旧带着强撑的平静:“我去洗个脸。” 她颤抖着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瞬间涌出,溅在她的手上,她埋头冲洗,力道一遍比一遍大,仿佛要把皮肤深处的某种记忆硬生生搓掉。 外面的郑晓天站在原地,望着那扇门,眉头皱得死紧。他觉得时间太久了,心里那股不安一点点漫上来。他犹豫了一秒,最终还是推门而入。 门没有反锁,他刚踏进洗手间,目光不经意掠过浴缸。 他眼前一晃,脑子一片空白。 下一秒,他猝然转身,扑到马桶前,剧烈地呕吐起来,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冷汗一滴滴顺着鬓角滑落。他死死抓住马桶边缘,手背上青筋暴起。 夏知遥怔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顾不得自己刚刚的情绪,立刻蹲下来, 她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快速站起身接了杯温水,将水杯递到他唇边:“喝点水,漱漱口。” 郑晓天没有说话,只是机械地伸手接过水杯,指尖微微发抖,强忍着喉间残余的恶心,咽下一小口,然后缓慢地漱口,吐在马桶边的垃圾桶里。 夏知遥蹲在他身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脸色苍白、额头冒冷汗的模样,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点茅台不至于喝吐吧,”她语气轻缓,但难掩疑惑,“你酒量没这么差啊。” 她话音刚落,郑晓天才低低开口,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尴尬:“我没事……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夏知遥轻叹了一口气,拿过他手里的水杯,放在一旁,“这下老实了吧?”她低声说,语气带着点调侃,又掺了些无奈 郑晓天没回她,只是抬手把脸埋进掌心,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各自洗了把脸,把那点不堪收拾的狼藉清理干净。 夏知遥将湿毛巾拧干,甩手丢进洗衣篮,转过身时,便看到郑晓天已经“满血复活”地坐回了客厅,靠着茶几瘫在地毯上,一副好像刚才那场吐得天翻地覆的混乱根本不存在的模样。 他一边揉着胃,一边语气轻飘飘地问:“哎,你不会只跟章路远睡过吧?” 话音未落,后脑勺便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你这属于职场性骚扰,知道吗?”夏知遥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尾微挑,语气冰凉。 郑晓天却毫无怨气地笑了出来:“不一样,我这属于闺蜜之间的深度八卦。” “呵。”她冷笑一声,随即懒洋洋地坐到沙发扶手上,单腿搭着,姿态随意却带着几分女王气场,“那你倒是说说,睡男的和睡女的,有什么不一样?” 她挑了挑眉,像一把看透人心的刀,语气玩味中透着毒辣:“你什么时候开始男女通吃地胡搞瞎搞了?” 郑晓天仰头看她,原本吊儿郎当的语气忽然沉了下来,竟然出奇地认真:“你真想听?”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41节 夏知遥眨了下眼睛,没出声,只淡淡扫了他一眼,那目光分明是:“你敢说,我就敢听。” 他靠回沙发,长腿一伸,捧起茶杯抿了一口,像是在润嗓,又像是给自己争取几秒的缓冲。目光垂下,盯着杯中晃动的水面,声音意外地平静。 “确实不一样。”郑晓天靠着沙发,声音低下去,像是被某段回忆牵着,慢慢沉了进去。 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沙发,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吗?” 夏知遥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正想说什么。 他抬眼看了她一眼,了然的笑了一下:“不是现在这个郑夫人,是我亲妈。” 夏知遥从来不知道这件事,看着她惊讶的表情,郑晓天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下:“她是在浴缸里割腕自杀的,整个浴缸全是血。” “我那时候才三岁多,什么都不知道,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他说到这停了一下,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呼吸也跟着发紧:“我坐在浴缸外的小凳子上,拿着玩具小熊,一直在等她醒过来。” “然后我在浴缸边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我爸才带人来。”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看见浴缸就吐吧,之前订酒店都会特意说别定带浴缸的,这回是人家帮忙订的,不好意思说,其实白天拉上帘子就好了。” 屋子静得几乎能听见夜潮的微响,像是那一晚的冷水与血色,又重现于此。 夏知遥本想说什么来安慰他,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忽然意识到,这个整天吊儿郎当、嘻嘻哈哈的男人,原来在笑声底下,是这样一个兵荒马乱的人生。 郑晓天沉默了几秒,仰头靠着沙发,像是终于把那段早该烂掉的记忆说出了口,可下一句,却又忽然换了调,“……但要说真从生理层面讲,其实没什么区别。” 他慢悠悠地开口,像是在刻意抽离情绪,“该进去的进去,该叫的也会叫,反应都差不多。” “只不过……”他歪了歪头,嘴角慢慢翘起,笑容带着点不正经的味道,“看着一个平时拽得要命的男人,在你身下喘着气,求你慢点的时候……” “那征服感,确实不太一样。”他说这话时,眼里亮着一点故意的坏,像是非得把场面搅浑才甘心。 夏知遥坐在沙发扶手上没动,闻言却缓缓偏过头看他一眼,表情冷淡,眼神却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毫不掩饰地写着:“你他妈还有救吗?” 郑晓天接住她的目光,反而笑得更放肆了:“你看看你,听到前面那一段,还挺心疼;听到这儿,是不是又想打人了?” 夏知遥啧了一声,懒得搭理他,过了几秒,她才抬头,语气仍旧淡淡的:“你说这么多,是想告诉我你有多惨,还是想为你乱搞找点情绪合理化?” 郑晓天反倒轻轻笑了,抬眼看她,眼里浮出点年少气盛的锋芒和那点不服输的倔强:“两者皆有。能不能算个及格理由?” 他靠回沙发,头仰着,目光落在天花板上,那一刻,他的神情终于有一丝松动,像是那个三岁多的孩子,还坐在浴缸前,一动不动地等着门被打开。 沉默了几秒,郑晓天终于低声补了一句,像是藏在心底最后的一根刺,终于被掀开来:“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睡男人吗?” “因为我有时候看着女人会害怕。” “我怕她们有一天,也会像她一样,不声不响地死在浴缸里,那场面太吓人了,尤其是一头长发,漂在水里。” 那句话落下时,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安静,他语气里的温柔,那一种历经崩溃后的自我麻醉,藏着无可救药的疲惫,和对命运的清醒认命。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大多数结局,都不会是他所期盼的那种,可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跳进去,是上瘾,也像是一种本能,就好像,如果不这么做,就再也没有人能真正碰到他。 他偏过头去,嘴角轻轻撇了一下,像是在嘲笑自己,语气却忽然慢了下来,不再嬉皮笑脸,也没有刻意的轻巧,反而多了一分少见的认真:“我的问题,回答完了。” 他抬眼看她,“该你了吧?” 夏知遥并没有立刻回应,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如水,“不是。”她终于开口,语气平稳,“但我说了你也不认识。” 她走过去,站在茶几边,拿起那瓶早就凉透的矿泉水,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冰冷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将她情绪里一丁点多余的温度,彻底冲刷干净。 “你少操那些没用的心。”她抬眼看他,语气忽然变得锋利,“你那些有的没的,该收一收了。” “这一票,”她顿了顿,字句缓慢落下,“我们必须拿下来。” 这话像是子弹上膛,清脆、冷静、毫不迟疑,像她骨子里一贯的冷静决绝,也给他们这场荒诞夜谈,划下了最后一道界线。 郑晓天怔了怔,抬头看她,灯光下,她的轮廓清晰冷峻,神情坚定。 他没再笑,也没再调侃,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他说得很轻,却足够让人听见那句背后的郑重,“疯完了,就干活。你放心,我不掉链子。” 海面漆黑如墨,唯有月光像薄纱洒在海面上,波涛轻拍着礁石,碎银似的光点一闪一闪,在静夜里,如同无数即将熄灭的星辰。 郑晓天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眼神深了几分,许久,他才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嘴角扯出一个看不出意味的弧度。 “行吧,你早点睡,我走了。”他说得轻,声音低得几乎要被浪声淹没。 “你有病吧?”夏知遥忽然出声,语气冷静却带着一丝无语,“这是你房间。我走。你好好睡,明天下午还有会。” 郑晓天脚步一顿,转头看她,眼神里掠过一丝怔忡与难以言明的茫然,“……行,知道了。” 他低低应了一句,重新坐回原地,不再说话。 窗外海浪声一阵紧似一阵,月色倾泻如水,将地毯、墙壁、两人的影子,都浸染上一层寂静的苍白。 第二天早晨,郑晓天和夏知遥一前一后到了餐厅,两人状态几乎一致,眼下各自挂着一对显眼的黑眼圈。 昨夜那场情绪与沉默交缠的夜晚,像一道无法言说的疲惫,嵌进了他们的表情里。 “昨天谢谢你。”他忽然说,语气放轻了一些,“以后还能叫你出来喝酒吗?” 夏知遥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你喝多别再发疯就行。” 郑晓天听见她的回答,拍了下手:“我就说嘛,你还是好哥们。” 阳光越爬越高,餐厅里逐渐热闹起来,有客人起身离席,也有人刚走进来。但他们始终隔着那张桌子。 夏知遥吃完最后一口面包,放下刀叉的动作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唇角,没有再看郑晓天,只淡淡说了句:“走吧,还有文件没过。” 郑晓天看着她站起身,那道干练的背影在阳光下被拉得细长。他忽然意识到,这就是她擅长的,决绝而优雅地从任何混乱里脱身,不带留恋,不容软弱。 可他还是起身,跟了上去,没说一句多余的话,脚步声并排落在走廊的木地板上,节奏沉稳,他们是配合过无数次的搭档,却又各有各的步调。 走了几步,夏知遥忽然开口,却带着一贯的清醒和冷静:“你呢,确实长得还行,但不是我的菜。” 她侧了侧头,语气像是评价一份平庸的简历,毫无留恋地丢下一句:“我喜欢那种单眼皮、戴眼镜、看着斯文败类的。” 郑晓天一愣,脚步差点一顿,随即反应过来,语气里夹杂着半真半假的受伤:“我擦,双眼皮都不行?你这也太精准打击了吧。” 夏知遥没理他,继续往前走,语气淡淡:“我说的是看着斯文败类,不是真的人渣。” “……我谢谢你啊。”郑晓天苦笑了一声,追上去两步,侧头看她,眼里带着点不服气的调侃,“那你现在是说我是真人渣?” 她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有点,你知道吗,你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像小区门口不太靠谱的健身教练。” “……”郑晓天愣了半秒,随即失笑摇头:“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第40章 chapter 40 弟弟什么时候…… 阳光从高空斜斜泻下, 淡金与橘粉在远处的云端交融,洒在北卡罗来纳的土地上,色泽明亮而温柔。 周越飞抵罗利-达拉姆机场, 去教堂山接弟弟, 一下飞机,他拖着行李箱, 走过长长的廊桥,穿过闷热的人流和机场特有的空调冷风, 他一路向到达出口走去。 自动门缓缓开启,盛夏的尾声依旧带着一丝燥热,空气中混着热浪与初秋将近的干爽气息。 出口不远处, 那抹身影安静地站着,姿态随意,双手插在口袋里。 姜其然靠在车边, 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恤和短裤,整个人在傍晚的光里显得干净又利落。 风从停车场掠过,把他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 夕阳从他背后勾出一圈微亮的光晕。他抬头看见周越,嘴角一咧,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哥。” 周越走上前, 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掌下是结实的肌肉线条, 不由笑了一声:“又壮实了啊, 健身练得不错。” 姜其然撇撇嘴, 自嘲似地笑了笑:“这地方本来就不适合中国人生存,教堂山除了学习就是健身,就那几个中餐馆, 我都吃遍了。” 他说着拉开车门,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点羡慕和向往:“还是纽约好,夜生活丰富,起码下课还能见见人。” 周越挑了挑眉,靠在副驾的车门上,带着笑意看他:“怎么着?这是打算去了纽约就开玩了,嗯?” 姜其然发动车子,方向盘在他手下转动得轻松而熟练,他笑得一脸无辜:“是不是妈又跟你说,让你盯着我了?” 说到这儿,他偏头看了过来,笑意从眼角漫出来,带着点年轻人的不怕事:“放心吧哥,我肯定好好读书,绝对不给你丢脸。” 晚上,教堂山的空气褪去了白天的燥热,夜色安静得连树叶的轻响都听得见。姜其然开着车,带着周越去了城里那家上海菜馆 red lotus。 他们要了几道家常菜,又加了瓶冰啤酒,等菜的间隙,姜其然支着胳膊,和周越聊起学校的事、社团的事,还顺便八卦了几句同学之间的趣事。 饭后,姜其然带着周越在学校附近转了几条街,街道两旁是低矮的红砖楼,窗台上挂着泛旧的白色纱帘,路灯昏黄,行人稀稀落落。 大多数店铺早早落了门,只剩虫鸣在夜色里起伏,把整条街衬得更静。 “还真是……挺村的哈。”周越打量四周,语气半是感慨半是调侃,“上回来还是两年前,我还以为现在能好点。” 姜其然闻言,白了他一眼:“哥,你知道你这句话有多欠吗?” “怎么?”周越笑着看他。 “你从北京飞纽约,从一个国际一线大都市跳到另一个,根本不懂我们这些在大农村里熬四年人的苦。” 他说着抬手指了指前方,“这条街我第一年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别看白天挺热闹,晚上真没啥干的。想看个电影得提前查时间表,晚了就只能回宿舍搓火锅、写论文。” 周越轻咳一声:“这不是妈不想让你卷高考嘛。” 姜其然耸耸肩,语气倒挺随意:“这路是我自己选的,所以现在不是来找你了嘛——进城进城,改命改命。” “那你不憋坏了?”周越侧头看他。 “也没,偶尔回国透透气。”姜其然顿了顿,又笑着补了一句,“不过也好,至少这地方安静,能让人静下心来想点事。” 周越听着,没有立刻接话,只是点了点头,眼神若有所思。 教堂山的夜空很干净,星空和银河看得很清楚,这是在大城市里很难看到的。 那种远离喧嚣的沉静气息,让他一时间也有点恍惚,仿佛回到了自己刚成年、还相信努力就能换来答案的那几年。 周越的步子放慢了些,目光不经意地飘向街对面,那是一家关了灯的咖啡馆,玻璃上还贴着促销海报,颜色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白。 他记得两年前来这儿时,曾在这里坐了一下午,电脑和文件摊满一桌,外面的雨一场接一场,直到姜其然打电话喊他去吃饭,他才回过神。 “静下心来想事啊……”他低低重复了一句。 姜其然没注意他这点情绪,还在兴致勃勃地带路,“前面拐过去有家酒吧,算是这里唯一能熬夜的地方。不过别抱太大期待,连调酒都是校友兼职调的,偶尔会踩雷。” “行。”周越笑了一下,笑意不深,却跟着往那边走。 夜风从街口拂来,带着夏天特有的潮意,和不远处酒吧传出的微弱鼓点声,像是慢慢推着他往某个不确定的方向去。 酒吧在一栋翻新的老仓库里,门口立着一块手绘的木牌,上面写着今天的特价鸡尾酒名,粉笔字被夜风吹得有些模糊。 吧台不大,摆满了各色酒瓶,角落的舞台上有个留着胡子的黑人弹着吉他,声音慵懒沙哑,唱的是老歌。几张高脚桌零散地坐着人,都是熟客模样,彼此打着招呼。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42节 姜其然像回到自己地盘似的,抬手跟吧台的女调酒师打了个响指:“hey, emily,老样子,两个。” 他回头看周越,周越只是“嗯”了一声,顺着他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周围的笑声、吉他声像隔了一层,他握着杯子,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琥珀色的酒液上,像是在透过它看什么更远的东西。 姜其然却已经兴致盎然地和隔壁桌搭起了话,不时笑出声,还帮周越点了一份下酒小吃,“哥,你得多出来走走,不然脑子容易锈。” 姜其然端着酒杯,靠在高脚椅上晃了晃,随口问:“哥,你来这趟,是不是也顺便看看我这‘小镇生活’?” 周越挑眉看他一眼,语气带笑:“小镇生活我倒是见识到了,你倒是说说,你这几年怎么着也没找个女朋友?” 姜其然被问得笑了笑,抬手碰了碰杯子:“刚来的时候忙着保证gpa,好不容易进了商学院,那竞争又更卷。刚开学的时候也遇到过有点意思的女同学,不过你也懂,后来课业、实习一忙,就慢慢淡了。” 他说到这,忽然眯起眼,换了个打趣的口吻,“对了,别光说我啊,你一个投行精英,长得还不赖,别跟我说没有美女投怀送抱。” 周越正低头抿酒,听到这话猛地被呛了一下,轻咳两声,把杯子放下,抬眼瞪了他一眼:“这话说得好像我夜夜笙歌一样。” 姜其然笑得一脸无辜:“哥,你不知道你自己在女的里面多吸引人吗?我们学校要是来一个你这样的,不知道多少女生追。。” 周越没再接姜其然的话,只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冰凉的酒顺着喉咙下去,带出一点隐约的涩意。 吧台那边传来玻璃轻轻碰撞的声音,混着低沉的鼓点,像是在提醒他,某个灯光同样昏黄的夜晚,某张被笑意遮住锋利的脸。 他轻轻吸了口气,把杯口抵在唇边没再喝。那种被当作“弟弟”保护的感觉,曾经让他心里发热,却也让他更想用力证明自己不是。 姜其然没注意他的走神,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着学校里的八卦,直到看到他盯着杯子发呆,才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哎,哥,你这是想到谁了?” 周越回神,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小子话真多。” 回程那天,他们起了个大早,车一路往北,穿过弗吉尼亚和马里兰,沿着清晨的高速疾驰。 副驾上的弟弟靠在窗边打盹,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侧脸上,眉眼沉静,轮廓干净,像从少年过渡到青年的一张未完成的画。 周越握着方向盘,视线却不自觉飘向他。他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的画面。 那时候他上初中,姜其然还在念幼儿园,个子小小的,背着书包一边喊“哥,等等我”,一边气喘吁吁地在后头追。 有一年冬天,院子里结了冰,弟弟跑得太急,摔了个结结实实的跤,膝盖擦破皮,坐在雪地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蹲下身帮他掸雪,皱着眉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笨啊?” 结果那小孩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委屈巴巴地回他一句:“我不是笨,我是想追上你。” 那时候他没太在意,只当是小孩的撒娇。但这句话却像被哪根细线悄悄拴住,一直缠到现在。 他总以为弟弟还像小时候一样,出了什么事总会仰头找他。但就在这一刻,坐在副驾上的这个人,安静沉稳,自带方向,不再需要谁回头等他。 而他呢? 他忽然意识到,弟弟已经长成了一个可以自己往前走的大人,而他,好像还困在某个谁也不知道的原地,像踏在冻结的湖面上,不敢太重,也不知该往哪里走。 他缓缓收回目光,手指轻轻转动方向盘,嘴角不自觉扬起一点点笑。那笑意带着温柔,却没能撑太久,就被心底一点酸意悄悄拂乱了。 开了三个多小时,他们在一处休息区停下。姜其然下车去买了两瓶水,回头喊了句:“哥,我开会儿吧。” “行。”周越懒懒地应了一声,伸了个腰,顺手点了根烟。 他站在树荫下,低头抽烟的动作不紧不慢,火星在指间一明一灭,眉眼被烟雾半掩着,整个人带着一股不动声色的疲惫与散漫。 姜其然拧开瓶盖喝了口水,看着他吐出一口烟,忽然道:“哥,你这烟抽得有点勤啊。” 周越斜了他一眼,没答,只是把烟头夹在指间轻轻弹了弹。 “怎么?”姜其然笑着接话,“投行压力那么大吗?” 周越哼了一声,语气懒散又不甚在意:“你觉得呢?” 姜其然没再打探,只是走过来倚在车门边,歪着头打量他:“我记得你以前不怎么抽烟的。”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整天跟我们念叨熬夜会猝死,咖啡要限量,喝点可乐都嫌糖高。” 周越笑了笑:“那时候傻呗。” “现在也没聪明多少啊。”姜其然眯起眼,语气带着半分揶揄半分认真,“你以为把情绪都藏在烟里,就真没人看得出来了?” 周越的手顿了一下,转头看他,眼里掠过一丝意外,那是一种被人意外戳中软肋的错愕。 姜其然却已经转身去拉开车门,边上车边笑:“行了,哥,上车吧,车上别睡觉啊,不然晚上又得失眠了。” 周越站在原地,看着他坐进驾驶位,调好座椅、系上安全带、发动引擎,动作一气呵成,竟有几分熟练的笃定。 他忽然有些恍惚,这个比他小8岁的弟弟,什么时候真的长大了,都可以看穿他了? 低头看了眼指间只剩一截的烟,他最后一口吸得很深,烟雾在喉间滚过的灼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 随后,他将火星蹭灭,甩手将烟蒂丢进垃圾桶。 抬头时,姜其然正透过半开的车窗冲他笑,那笑里带着点了然的意味:“纽约还远着呢。” 车驶进纽约时,天已经擦黑,雨刚停没多久,街道上还积着薄薄一层水。 车灯从地面掠过,映出模糊的光斑与行人的倒影,空气潮湿而闷热,城市的喧嚣像是一瞬间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 周越单手握着方向盘,把车平稳地靠在街边停下。他转头看向副驾:“到了。” 姜其然点点头,解开安全带,眼神望向窗外那栋不高不新的公寓楼。 这是周越提前帮他租好的房子,学校附近的一居室,楼虽旧,却安静,走到哥大不过十来分钟。 钥匙早就交到手上,房东是他几年前留学时结识的老移民,性格干脆,办事利落,交接流程简洁得没有一句废话。 姜其然下车走到后备箱,利索地拉开盖子,把行李箱拖出来,回头时眼神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兴奋,还有一种初生牛犊式的跃跃欲试。 周越站在雨后的街边,看着弟弟把行李一件件往楼里搬,忽然有些恍惚。 他想起自己当年初来乍到时,也是一个人提着箱子进来的,也是这样一个雨后天光未尽的傍晚,也是这样一条湿滑的街道。 只是那时的他,心里更像揣着一口闷着的火,不知道往哪去,也没几个人能依靠。 而现在,弟弟也来了。比起当年的自己,他看上去更稳妥,也更笃定。 周越抬头望向那扇已经亮起的窗,呼出一口气,像是把这些年胸口的沉闷,随着湿凉的空气,一点点散了出去。 第41章 chapter 41 你该去过你自己…… 几天后, 周越难得没加班,下楼的时候,街上的霓虹才一点点亮起来, 原本他是打算直接回家的, 手却在方向盘上不自觉一转,车头朝着哥大那边去了。 姜其然的课还没正式开始, 这几天正好趁着空档慢慢适应纽约的节奏,白天到处转悠熟悉环境, 晚上窝在公寓里看书,甚至会给做点菜,叫哥哥来一起吃, 连周越都说他厨艺了得。 周越嘴上说得很凶:“别指望我天天来管你。” 可真有空的时候,脚下还是习惯性地往这边拐,他把这归结为“顺路”, 但心里清楚,只是想确认一下,弟弟在这座城市里是不是安稳、是不是一个人也能过得好。 车停在熟悉的街角, 他发了条微信:【下楼吧。】 几乎没过多久,姜其然的回复就跳了出来:【ok,给我两分钟。】 他正准备收起手机, 屏幕却又震了一下, 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路知微:有空不, 出来吃个饭, 我刚从上海回来。】 周越的手指顿在屏幕上,没有急着回复。车窗外的霓虹灯在玻璃上流动,映出一层虚幻的色彩, 他的目光却定在那行字上,像是被某个突然冒出的念头拽住了。 他侧过头,透过车窗望向不远处的公寓门口。台阶上,姜其然正快步走下来,身上套着一件简单的t恤和宽松的运动裤,发丝被夜风吹得微乱,眉眼间还带着掩不住的少年气与松弛感。 周越在屏幕上敲了几行字:【我弟弟刚到纽约,正好,一块吃点。】 紧接着,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看病的事,别跟我弟提。】 消息发出去的那一刻,玻璃上映出了他的倒影,眉眼平静,像是多年来习惯的一种沉默,正被他小心地收拢成一种温和而带有距离的防备。 路知微那边很快回了个“我嘴很严的”的小猫表情,圆圆的眼睛透着俏皮,似乎轻轻化开了车内那层无声的压抑。 他们约在一家泰国餐馆,店面不大,顶棚是透明的玻璃,雨滴密密地敲下来,汇成细流沿着斜面滑落,墙上挂着几排泛黄的黑白照片,老曼谷的街头、手推车旁的卖花人、穿着长裙的舞者,笑容定格在某个遥远的瞬间。 路知微踩着略急的步子走进来,外头的雨气还没褪尽,沾在她肩头的水珠在暖黄灯光下闪了一瞬。头发这次终于染回了深色,束得干净利落,宽松的t恤牛仔短裤,整个人显得干脆又清爽。 她一眼就看到靠窗那桌,两个男人坐在对面,她的步伐轻轻顿了下,唇角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你弟?” 说着,她往那边走过去,目光落在姜其然脸上。那张脸的轮廓和周越确实有几分相似,但神情更柔和,眉眼清澈,肤色带着健康的小麦色,一看就是还没被现实的锋刃磨过的少年。 “你好呀,我是你哥的……”她故意拉长了尾音,眼神在兄弟俩之间一转。 周越靠在椅背上,指尖轻敲桌面,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一下:“你悠着点说。” “……朋友。”她慢悠悠地收尾,声音里带着点调笑,“路知微,也算你学姐。我在哥大读心理学的phd。” 姜其然站起身,神色大方而坦然:“学姐您好,我叫姜其然。” “哟,这么乖啊。”路知微挑了挑眉,拉开椅子坐下,语气里带着点打趣,“不像你哥,见谁都像别人欠他八百块钱。” 周越抬眼瞥了她一眼,动作不急不缓,面无表情:“我不欠你钱吧?” “你欠我好几顿饭呢,”她翻着菜单,指尖轻轻划过一排泰文拼写的菜名,头也不抬地接话,“今天要不是弟弟来,我怕都吃不上这顿饭。” 周越懒得搭腔,低头喝了口水。 点完菜,路知微把菜单在桌面上一推,发出轻轻的一声闷响,目光重新落回姜其然身上:“听说你unc读的本科?然后跟你哥申请了一样的专业?你们家是非得把这点学费花在哥大才行啊。” 姜其然先是一愣,像是没想到她开口就直奔主题,随即笑了笑,语气温和:“主要是我哥做过榜样嘛,小时候不懂事,看什么都想跟他一样。” 他说话时目光落在周越身上,那眼神里是真心实意的佩服,也带着点少年人的执拗,他并不觉得跟在哥哥的路上是件可耻的事,反而是一种自豪。 周越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瞬,没说话,唇角若有若无地动了动,像是想笑,又硬生生压了下去。 “那现在还想跟他一样吗?”路知微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眼神却定在姜其然身上。 “我会试试,但我不急。”姜其然笑得淡,语气平和而笃定,“我哥走得太快,我就当是在后面慢慢散步。” 这话不卑不亢,既不怯场,也没有刻意讨好,像是他早就想好的回答,周越听着,心口却忽然涌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一种夹杂着重量和暖意的情绪,轻轻压在心头。 路知微挑了挑眉,转头瞥了周越一眼,唇角带笑:“你弟挺会说话。” “那是,”周越终于开口,语气轻描淡写,像是顺手接过话茬,“从小就嘴甜。” 菜还没上齐,三人闲聊,气氛一时多了几分松弛。 窗外的雨依旧下着,细细密密地敲在玻璃顶上,溅起一圈圈微小的水花。灯光透过水痕洒下来,将三人的面孔映得柔和而暧昧。 路知微挑了挑眉,却没顺着话题往下,而是忽然转向周越,语气像是随口一问:“你最近睡得怎么样?每天能睡几个小时?” 她顿了顿,又仿佛不经意地补了一句:“烟酒都少碰一点,失眠光靠喝酒可不兴。” 语调松松散散,像是朋友间的调侃,可眼神却很认真,那种打量不是随口关心,而是像在悄悄确认什么。 周越被问得一愣,唇角扯了扯:“还行。” “还行是怎么个还行?”她笑了一下,语气半真半假,“得量化一下。” “能睡到早上六点了吧。”周越轻描淡写地说。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43节 姜其然没说话,只低头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眼神却在周越和路知微之间游移,像是在默默观察些什么。 周越看着他们,心口忽然掠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他一向不愿解释,也不喜欢多说,可在这两人面前,却总觉得什么都藏不住,仿佛只要一个眼神,就会被看穿所有心事,而他甚至连转身掩饰的余地都没有。 “你什么星座来着?”她忽然开口,语气轻快。 “天秤。”姜其然老老实实地回答,低头把水杯放好,语调里没太多起伏,但不失礼貌。 “哦……”她拖长了尾音,笑得意味深长,“那mbti呢?测过吗?” “我好像是……intp。” “intp?”她眼睛一亮,像是猎人看到了猎物,“你哥可是标准intj,我记得清清楚楚。”,尾音勾着一点调味般的调笑,不明说,却像是在有意无意地挑逗,又像是在挖一个不大不小的坑,等人跳下去。 对面一直沉默的周越终于动了,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一紧,然后松开,嗓音带着点低哑的疲倦:“你真的是学心理学的吗?一会星座一会mbti……” 他抬眼看她,眼底藏着一丝压不住的烦闷,“能不能有点学姐的样子?” 路知微“哈”了一声,笑得肆意张扬,手指扣在椅背上,做了个鬼脸:“你懂什么,刚开始聊天,用这些是最快看出性格的方式,再说了,学姐怎么了?说不定你们哥俩是遗传都喜欢学姐呢。” 话音刚落,她便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冲姜其然眨了眨眼,姜其然正准备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指尖在半空悬着,轻轻地僵住了。 他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一圈,停在周越脸上那一秒,眼底的光轻轻晃了晃。 周越眼角一跳,拿起桌上的啤酒瓶给路知微续上,声音冷淡而刻意:“行了,喝你的酒吧。” 姜其然没说话,但眼神却缓缓收了回来,他忽然意识到,周越的过去,也许比他想象中更复杂。 桌上的话题没有断,反而愈发热络。从哥大的课程设计聊到纽约地铁的夜间停运,再说到校内选修的名额抢夺战,路知微说得眉飞色舞,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手上还不停地给自己夹菜。 姜其然话不多,但偶尔插上一两句,总能精准地踩在节奏点上,话题拐得又快又漂亮,有时候甚至连路知微都愣一秒才反应过来。 姜其然接了个电话,起身走向窗边。 路知微这才侧过身,靠得近了些,手指漫不经心地绕着酒杯边缘缓缓转着,低低“啧”了一声:“你这弟弟,挺好。” 周越没应声,眼神却往她那边斜了一眼,声音低而克制,带着他一贯的锋利与防备:“你别打我弟的主意啊。” “哟。”她笑出声来,眼神意味深长,“你现在连他交朋友都要管了?” 周越垂眸喝了口水,动作缓慢克制:“我知道你那点鬼心思。他刚到纽约,别给我搞那些。” “行吧,好哥哥。”她轻轻摇头,语气像调侃,又像是带着点真心不解,“你管得也太宽了。” “他愿意的事我不拦。”周越放下水杯,语气依旧淡淡的,可眼神已悄然沉下去一寸,“但你要是撩完不打算负责……” 他顿了一下,语气冷静而锋利:“别怪我翻脸。” 路知微撑着下巴,被他这副“护崽”姿态逗乐了,可她眼神却收了笑,忽然认真起来:“我是真觉得他有趣。不是玩。”语气平静,眼底却带着一丝罕见的克制与诚意。 周越没有接话,只是盯着她看了一秒,“你那劣迹斑斑的前科太多。”他终于开口,凉凉一句,“你认真过?” 路知微勾起唇角,笑容带着点酸涩:“谁说我没认真过?” 她眼神闪了闪,有点模糊的光晃过眼底,“只是认真了也没用,你又不信。” 她抬手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把那点情绪连同酒一起咽了下去。放下杯子后,她低低笑了声:“放心吧,我不会把你弟拐走的。” 周越盯着她看了半天,似乎是在思索她这句话的真假,旋即又严肃的说“还有一件事。” 路知微转过脸:“嗯?” “别跟我弟瞎说我跟夏知遥的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她微微一愣,似笑非笑地抬眉:“他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他认识夏知遥。”周越抿了口茶,手指在杯沿蹭了一下,像是在掩饰某种不安,“本来就是邻居家的姐姐。” “那你怕什么?”她撑着下巴笑着问,眼神里藏着一丝戏谑,“怕他知道你那点过去?” “他不需要知道。”周越淡淡地说,“那是我的事。” 路知微眯了眯眼,像是在读他话里的另一个版本:“你真觉得能瞒得住?” 周越没说话,只是将杯子推远了一点。 “你弟比你想的聪明多了。”她轻声说,“他迟早会看出来的。” 他们话还没说完,姜其然已经推门回来了。 周越几乎是下意识地收了神色,眼底那点锋利迅速收敛,换上一副漫不经心的平静。 “姜其然重新坐下,他手指刚搭上筷子,又忽然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眼里带着点打趣的意味:“你们在聊什么?回来就看你俩神情那么……可疑。” 周越坦然的对着他一笑:“我们在说你。” 倒是路知微转过头来,笑眯眯地开口:“在夸你呢。你哥刚说你聪明、会说话,比他靠谱。” 姜其然一愣,随即笑出了声,摇着头毫不犹豫地回:“假的,他从不这么说话。” “嘿!”路知微笑得更开,眼睛都眯起来了,“你真是周越亲弟弟?” “真的。”他抬手摸了摸鼻尖,笑得有点无奈,“但基因可能只传了一半。” 几人又笑作一团,桌上的气氛霎时松了下来。 窗外街头的霓虹灯一闪一闪地映进来,在玻璃上晕出一圈圈柔和的光晕,落在桌面碗筷和三人的脸上,把这一幕照得温暖又带点不真实。 笑声落在热气腾腾的餐桌上,落在飘着酒香和椒盐味的空气里,像是一种极近人心的日常,又像是这座城市里,终于开始松动的某种生活感,熟悉、真实,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重启。 车窗外,街边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成一团团模糊的颜色,路灯将光拖得细长,映在湿漉漉的玻璃上,如同时间本身,也慢了下来。 周越开着车,,眼神专注而安静。窗外雨刷一下一下地扫过,节奏平稳,像某种心跳的节拍。 副驾上,姜其然刚把安全带系好,他没说话,只是将背靠上椅背,视线投向雨幕之外的城市,一动不动。 们刚把路知微送回家,那姑娘下车前还不忘回头调侃:“你弟可比你有意思多了。”说完笑着挥了挥手,干脆利落地关上车门。 周越没回头,只是默默打火,踩下油门,车驶离人行道,回程的路不长,可这沉默让时间被拉扯得几乎看不见尽头。 红绿灯在雨中时明时暗,像是停在某个情绪临界点的引信,等着被谁触碰。 终于,姜其然开了口。 “哥,”他声音不大,却在密闭的车厢里异常清晰,“其实……你已经为我付出挺多的了。” 周越被他说的一愣,没想到弟弟会这么直接的开口。 “你该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了。”姜其然看着前方的雨帘,语气平静,“你不用事事都替我挡着,也不用替我选方向、做决定……我已经长大了。” 第42章 chapter 42 周越,你到底想…… 车子缓缓驶过一个红灯口, 周越轻轻踩了刹车,车停下,他沉默着, 像是有句话抵在唇齿之间, 却始终没说出口。 雨打在前挡玻璃上,啪嗒啪嗒响, 像是隔着整个城市的轻声回响。 姜其然偏过头,看着哥哥沉默的侧脸, 那是一张平常冷静又疏离的脸,此刻却在昏黄路灯的映照下,露出一丝疲惫的线条。 “哥, ”他低声重复了一句,语气软下来,“你不用总是这么累的。” 周越他缓缓转头看向弟弟, 那张年轻的脸在窗外橘黄路灯的光下,轮廓被柔化了,眉眼间却透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静和清醒。 试探性问道:“你知道什么了?”里面藏着不愿承认的疲惫, 也藏着太多早该面对却一直绕开的情绪。 姜其然侧过脸,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全貌, 但我能猜到一些。”他说, 语气轻, 却没有退缩。 顿了一下, 他忽然问:“你是不是早就想回国了?” 雨还在落, 滴答敲在车顶,节奏像心跳一样慢慢沉进来,窗外的灯光晃进来, 在车厢内投下层层重影,像一圈圈水纹,柔软却无声地晃进某个始终未被触及的角落。 姜其然语气平静,却直白得近乎残忍:“你看,我来了这么多天了,除了路知微,好像没人会找你吃饭。可你跟她……也不像是朋友。” “她总是看着你的时候欲言又止的,你俩不像朋友,倒像是医生和病人。” 话落的瞬间,车内静得几乎只剩雨声。 周越刚想说什么。 “哥,”姜其然终于低声开口,语气放缓,像怕自己戳得太狠,“你自己没发现吗?你现在……强迫症状挺明显的。” 他数着一样样往下说:“每天早上几点起,衣服颜色怎么搭,书得摆哪一边,厨房调料按颜色排,洗手间连牙膏都分左右边放……那不是讲究,是焦虑。” “纽约这么大,”他轻轻地说,声音几乎像一阵雨后风,“你一个人,也很孤独吧?” 那一刻,所有声音都远了,雨声仿佛隔了一层膜,只剩心跳声一下一下震在耳骨里。 周越还是没有说话,因为弟弟说的,全都对。 这些年,他的生活像是被一层无形的膜裹着,外人看来完美、有序、坚不可摧,仿佛一切尽在掌控。可他自己知道,那不过是靠一块块规则硬拼出来的假象。 他靠工作填满白天,靠责任维持自我,靠照顾弟弟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可夜里呢? 他回到那个只有自己一人的公寓,洗完澡站在窗边,毛巾挂在脖子上,水珠顺着锁骨滴下,他望着窗外那片被霓虹照亮的城市天际线,突然就怔住了。 他会有一瞬间忘记自己是怎么撑到今天的。 他是父母安排里必须“争气”的长子,是家族期望里必须“成功”的人,是弟弟人生剧本中最可靠的配角。 他从没想过,如果把这些都拿掉,他还剩下什么。 好不容易,夏知遥来了,把他黑白的世界,一笔笔重新涂上颜色。 可她又走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带着他刚刚恢复温度的生活,轻轻地,一刀切断,把那些颜色、那些温暖、那些“快要开始相信了”的幻觉,统统抽走。 周越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了。 街灯一下一下映在周越的脸上,照出他眼底的一丝动摇,他忽然低声开口,声音低哑,却意外地平静:“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像是在问弟弟,也像是在问自己。 那句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原来他是真的不知道答案。 他只知道,他撑得太久,也真的累了。 姜其然侧过身,看着他轮廓清晰却透着疲惫的侧脸,眼神轻轻一动,又开了口:“哥。” 字一顿,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斟酌:“妈以前总说,让你照顾我,小时候我信。可我现在已经二十二岁了,我真的不需要你这样一直照顾我了。” “你看,我能自己做很多事。我也在美国读了四年书,找房子、搬家、赶地铁、应付不认识的人,也会处理生活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顿了一下,眼神却越来越坚定,语气也不再只是平静,而是一种温柔而有力的宣告:“哥,我不是小孩了,你不用为了我,放弃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姜其然忽然又开口,穿透夜色的另一重叹息,“妈在想什么,我知道的。”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44节 “你读书那会儿,学费是你爸给的。”他说得平静,却异常清晰,“你毕业找工作,他也出了不少力。所以她觉得,你该物尽其用。” “你还在美国,就得帮我。申请的时候你要帮,读书你要帮我,她打电话来,说得很直接,你走过这条路了,就该带我一程。将来我找工作的时候呢,说不定还得靠你内推。” “哥,你不用听她的。”姜其然的声音忽然带上一种少年人独有的笃定,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担当与诚恳,“我知道你不是真的甘愿把自己困在这儿,只是你从小太听话,太能扛。” “但扛不是爱,牺牲也不是,你不欠我,也不欠她。”这一句话落下,像是把他们之间那些年压在生活表象下的沉默,一寸寸剥开。 周越的呼吸忽然不稳,他手指死死摁在方向盘上,像是只有这么用力,才能稳住摇晃的情绪,雨刷划过挡风玻璃的一瞬,映出他眼底一丝微光。 他低声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她说你是我最好的资源。”姜其然说完,嘴角带着一丝说不清的讽刺,“就像我不是她儿子,是她在经营的一场‘投资’。” “但我不是投资。”他转头,眼神清亮而坦然地看着周越:“哥,你也不是。” 周越喉结滚了滚,终于发出一声低哑的回应:“我知道。” “你要是想回国,想去找谁,”姜其然看着他,声音忽然柔下来,眼神干净,语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热与笃定,“你就回去找。” “你这么厉害,”他一字一句,“在哪儿都能过得很好很好。” 那一刻,车窗外的红灯终于变绿,周越缓缓松开刹车,车子像沉睡多年的兽重新动了起来。 他们驶过雨夜的街道,驶过那个藏着旧伤的交叉路口,兄弟并肩坐着,一个终于学会放手,一个终于学会承接,而那条名为“自由”的路,此刻才真正开始。 几个月后,周越正式递交了辞职信。 公司上上下下正在酝酿新一轮裁员计划,空气里多了种人人自危的焦灼。他的信像是一纸预言,hr接过去时几乎没有停顿,只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礼貌又疏离地说了句:“thank you for letting us know.”没有挽留,也没有诧异。 周越站在办公区尽头的咖啡机前,左手握着纸杯,隔壁组一个中国背景的同事,曾经一起喝过几次酒,谈过一次升职加薪的走廊闲话。 那人小声道:“你走得真是时候。下周就裁员了,听说北美这边至少砍10%。我经理这几天脸都快黑成煤了,天天担心被一刀切。” 周越转头望了他一眼,神情淡淡地笑了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运气吧。” 对方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他转身走了,像所有职场中训练有素的成年人一样,不问、不留、不喧哗。 周越看着他离开,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咖啡,纸杯边缘冒着一圈湿漉漉的热气,才发觉已经满了,热液沿着杯壁慢慢溢出,他却毫无知觉,仿佛皮肤也跟着心境,一起钝麻了。 他站在那里,指尖微微颤了颤,忽然意识到,这次真的要走了。 不是离开某个岗位、某个团队、某幢玻璃幕墙的写字楼,而是要从他花了整整五年打下来的生活里,彻底撤退。 在公司的最后一天,周越待到很晚,独自坐在顶楼露台上,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着,像遥远得不真实的星群,浮在他终于要抽身离开的梦之外。 他靠在栏杆边,远处的天际线被凌晨的灰蓝染淡,曼哈顿的轮廓沉在薄雾里,安静、冷漠、旁观着他,就像这些年里,他旁观自己一样。 他点燃一支烟,火光在风中照亮了他半边脸庞,烟雾慢慢吐出去,他低头看着那团灰烬,脑子里却不由自主浮起初来纽约时的自己,那时他以为,只要拼命努力,就能成为众人艳羡的模样。 金色履历、完美身份、在第七大道的高楼玻璃幕墙里制定规则,签下动辄数亿美元的项目,把自己放进“成功”的模板里,一寸不偏。 他曾以为,那就是答案,可后来他才明白,那样的自己,像是被关在一层看不见的罩子里,干净、冷静、自律得近乎苛刻。 可里面呢?混乱、疲惫、寂寞,无处宣泄,只能一遍遍压进沉默里。 焦虑像潮水一样,在深夜反复噬咬他;孤独则在每一次应酬散场后静静逼近,他用工作撑着心,用日程表拼凑生活,告诉自己:“我必须成功。” 可他从未真正快乐过。 直弟弟坚定地告诉他:“哥,你不用为了我,放弃你想要的生活。”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忽然明白了,原来,他也可以累,也可以退,也可以选择不再逼自己。 他终于敢问自己一句,“周越,你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不是那个永远完美的投资人,不是谁的榜样,也不是所有人眼中的别人家孩子,他只想做一个,能面对真实、能拥有自由、能坦然去爱的人。 他低头看了看指尖的烟,燃到了尽头,轻轻一弹,落进脚边的烟灰桶里。 夜色还未彻底褪去,但他知道,天很快就会亮了,而他也要离开这里了。 整座城市沉在清冷夜色的缝隙里,远处高楼的灯一盏盏熄灭,只剩街角便利店刚亮起的橘黄灯光 空气里浮着雨后泥土的潮气,与不远处面包房传来的香味混在一起,让人恍惚间觉得,这城市竟也有那么一点温柔。 周越站在街口,嗅了嗅这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忽然意识到自己竟有些饿了,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脚步却像被记忆牵着线,一路拐进熟悉的街区。 鬼使神差地,他又回到了katz’s delicatessen,那家他第一次带夏知遥来的老餐厅。 晚上十点多,店里灯光仍亮着,服务员正收着东西,一副随时准备打烊的样子。 他选了靠窗的位子坐下,窗外是安静的街道,玻璃上映出他略显疲倦的轮廓。 热气蒸腾的牛肉堆满面包,芥末酱的辛香扑鼻而来,每咬一口,咸香混着回忆,一点点翻搅着他的胃,也翻搅着他的心。 那时的她,就坐在对面。那是他们最简单、最温暖的日子,只有两颗靠得很近的心,悄悄发烫,在纽约的冬夜里,彼此取暖。 而现在,她不在了,他一个人坐在原位,对着旧桌旧椅,吃着同一份三明治,味道没变,风景也未改,变的只有他胸口那块空下来的位置。 他吃得很慢,想把这点熟悉的热气与味道,留得久一点,深一点,好像这样就能多留住她片刻。 这座城市,他来了五年,却从未真正停下来走过,而如今,他只想慢一点,再安静地走一遍他曾无数次忽略的街道,华尔街的十字路口、雪夜她等他的一方公园长椅,还有那天末班车驶离时,铁轨颤响中她未说出口的告别。 这一次,他不是逃离,也不是失败,他只是,终于愿意放过自己。 这场告别没有掌声,没有仪式,却是他此生最坚定、最体面的一次转身。 他走之前,和路知微吃了顿饭。 饭菜还没上齐,路知微就开了口:“真走了?” 周越夹菜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轻声笑了笑:“是啊。走了。” 饭吃到一半,路知微忽然放下筷子,看了他一眼,“我现在没法预料你回去见到夏知遥之后,状态是会更好,还是更坏。”。 周越没吭声,只是把杯子握紧了一点。 “你别不高兴,我不是质疑你决定回国,”路知微顿了顿,语气缓下来,“只是以你现在的状态,情绪起伏太大。回国后别扛着,继续治疗。” 周越抬眼看他,眸色静了一瞬,才淡淡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归知道,但你这个人,特别会装没事,自律是你的强项,但你要允许自己有情绪崩了的时候。” “你回去是为了她没错,但也是为了你自己,这两年你一直活在她离开的阴影里,现在就算再遇见,也不是为了追她回来,而是……”她顿了一下,眼神不偏不倚地看着他,“把你自己找回来。” 周越忽然抬眼,眼神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我跟你说啊,知微,你可以帮我照应一下姜其然,但别对我弟弟下手。” 路知微抬起头笑得一脸无辜:“你几个意思?” “就是这一个意思。”周越淡淡道,“我弟弟可不是玩咖。” 路知微看着他,挑了下眉,笑得意味深长:“那可不一定哦。” 两周后,周越踏上了回国的航班,飞机起飞时,窗外是纽约的清晨,云层翻涌,城市一点点后退,缩小,最终隐没在云朵之间。 他没回头,也没多想,那些年他该见的风景、该熬的夜、该失去的与该放下的,都已经留在了身后。 当机舱广播响起,语音切换成标准普通话时,他闭上眼,心里只剩一个念头:是时候开始下一场生活了。 第43章 chapter 43 你回来之后,我…… 与此同时, 北京的灯还亮着。 深圳的项目终于顺利拿下,那是一场耗时数月的拉锯,从前期调研到尽职调查、策略制定、竞标谈判, 再到最后的签约, 每一步都像是在和时间赛跑,几乎将整个团队的精力榨干。 最后关头, 连郑曜天都罕见地亲自飞了一趟。合同电子签字的那一刻,会议室里安静了两秒, 仿佛所有人都在确认那份文件是否真的成功上传。 随后,一阵压抑却明显透着松口气的掌声响起,像是把积攒许久的疲惫和紧绷同时释放出去。 公司在总部顶楼的小会客厅里办了一个小范围的庆功。香槟杯在灯下交错, 气泡轻轻跃起,撞破时发出细碎的声响。 落地窗外,三环的夜景一览无余, 万家灯火与霓虹交织,像是一张脉络密布的城市地图,在深夜依旧明亮。 郑晓天端着酒杯走到她身边, 西装外套解开扣子,身上还带着白天奔波留下的风尘气息。他轻轻与她碰了一下杯,语气依旧是那种懒散的调子, 可眼神里却难得带着几分郑重:“这一步, 走得漂亮。” 夏知遥举起酒杯, 唇角微扬, 语气平稳, 却透出战后余温般的疲惫与满足:“你也没掉链子。” 金色酒液在玻璃中轻轻晃动,映着两人的影子,他们各自抿了一口, 没有人去细数是谁熬过多少个无眠的夜晚,也没人提起那份几经修改的计划书背后,藏着多少次想放弃却又咬牙坚持的时刻。 人声在会客厅里此起彼伏,笑声、祝贺声和玻璃碰撞声混在一起,热烈而欢腾。 夏知遥握着酒杯走到落地窗前,远处的车流像一条条缓慢移动的光带。 她安静地看着,唇边还挂着礼貌的笑,可那一瞬间,灯火与喧嚣都像隔在一层无形的玻璃外,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属于胜利之后的空档,热闹褪去、情绪未落地的孤独。 正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斑驳地落在办公室的地毯上,空气里带着午饭后特有的困倦气息。郑晓天半倚在椅背上,长腿随意伸着,手里转着一支签字笔,眼皮半阖,整个人像是被午后温热的光慢慢催眠。 “砰——”一声巨响把这份昏昏欲睡的安宁劈成两半,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震出一声闷响。 郑晓天整个人被吓得一个激灵,他抬起头,语气里带着又惊又恼的火气:“夏知遥,你失心疯了?这是门,不是你的沙袋。” “你看看这个,”夏知遥脚步干脆地走进来,眉眼里带着几分锋利的兴奋,将一份文件夹啪地拍在他桌上,“保证你看了也会疯。” 郑晓天皱着眉将文件拉过来,随手翻开,刚看了几行,眼神就像被什么点亮了一样:“星来医疗……国内并购咨询?” “哪儿弄来的?”他的声音比刚才高了半度,整个人都坐直了。 郑晓天皱着眉将文件拉过来,手指一翻,刚扫了几行,眼神就像被电了一下,整个人瞬间清醒:“星来医疗……国内并购咨询?” “哪儿弄来的?”他的声音比刚才高了半度,椅子往前一推,人也坐直了。 夏知遥干脆一屁股坐在他桌边,长腿自然垂着,掏出手机调出一段微信记录递过去:“说来话长。两年前在纽约,我衣服丢了,她捡到了。我说得请人家吃个饭吧,结果就这么认识了。” 她顿了顿,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了两下,像是在强调重点:“他们之前一直用母公司云来集团的咨询团队,但那边在医疗行业真不太行。回头看到咱们做过相关案例,就直接找上我了。” 郑晓天低着头,把那几条微信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眼神里的光一点点亮起来。 “卧槽……”他抬起头,像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又忍不住咧开笑,“这要是能成,云来的案子我们也能顺着切进去啊。” 他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哥前几天还说,云来那边也有意换咨询团队呢。” 说完,他“啪”地一声拍在桌面上,整个人像突然打了鸡血,连午后的困意都被赶得干干净净:“夏知遥,你特么就是我的幸运星!” 夏知遥笑了笑,手里转着手机,像是在享受这种看他反应的过程:“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郑晓天抬手在空中虚虚指了指她,笑得狡黠:“谢你啊……等我先活着把这案子干完,再给你摆一桌,你想喝多少喝多少。” “行,那我先记账了。”夏知遥挑了挑眉,利落地从桌上跳下来,顺手把那份文件推回他面前,“机会给你了,别掉链子。” 郑晓天看着文件,嘴角还带着笑,仿佛眼前这叠纸,已经是一张通往下一步的大门票。 “那就别浪费时间了。”夏知遥拿起手机一边打字一边说,“我先整理一版我们现成的医疗行业案例,今晚之前发给他们。”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45节 “行。”郑晓天已经把笔记本电脑推到正中间,飞快地敲着键盘,“我去调出我们之前做的几套并购方案模板,把可以直接套用的部分先划出来,剩下的让分析组补数据。” 夏知遥边整理资料,边抬头问:“你哥那边的消息可靠吗?” “靠谱。”郑晓天头也不抬,“他跟云来那边的战略副总谈过,那人一直嫌原来的咨询团队事儿逼。我们要是能在星来这单上表现漂亮,很可能直接切到母公司的项目。” “那得提前铺路。”夏知遥继续道“星来这边除了并购方案,还要给他们做一版整合后的人力与运营评估。医疗行业讲究合规,别到时候方案落地不了。” “放心。”郑晓天抬眼冲她一笑,“咱们不是第一次干这种边跑边打的仗。” 两人很快分工明确,她负责对接星来的合伙人,安排需求访谈、收集一线业务数据;他则调动公司内外部资源,把财务建模、行业对标和法律条款全都捋顺。 会议一个接一个地排上来,从星来高层到各部门负责人,视频会议室的日程表几乎被他们两人占满。 几天后,第一版并购方案的框架敲定,郑晓天把厚厚一摞文件甩在桌上:“这只是开始,后面才是硬仗。” 夏知遥翻开第一页,眉眼间全是冷静的锐度:“我等的就是这一步。” 窗外的夜色一点点深下去,办公区的灯却一直亮着。文件、数据、邮件、电话,一切都在高速运转,像是一台被彻底点燃的机器,而他们,正是掌握方向盘的人。 谈判安排在星来医疗北京的临时办公室,会议室里的灯光明亮而冷白,长桌上摊着方案草稿,屏幕上实时跳动着修改记录。 顾云来坐在主位,单手支着下颌,却像一只盯准猎物的猫,慢条斯理,却带着一种不可忽视的威慑感。 “整体方案还行。”他翻到运营评估部分,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不过,你们的人力整合计划,保守得像养老院。” 夏知遥抬眼,神色不动:“医疗行业的并购,效率提升的前提是合规与质量,过度裁员会带来监管风险,也会影响业务连续性。” 顾云来低低笑了一声,那笑意不达眼底:“我是在买一家公司,不是在申请慈善项目。” 郑晓天插话,语气比她轻松:“顾总,问题不在于慈善,在于节奏。整合太急,六个月后可能要花更多的钱去修补失误。到时候,这笔预算是算在并购成本里,还是算在你们的管理费用里?” 顾云来抬眸,像是第一次正眼看他,唇角微勾:“我喜欢你这种直白,但你是在提醒我别吃太快,会噎着?” “我们是在确保你吃下去的每一口,都值这个价。”夏知遥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干脆。 片刻的沉默,顾云来忽然收回视线,合上文件,手指轻轻一扣桌面:“好,两套版本,一套按你们的稳妥标准,一套按我的激进标准,我想同时看到结论和代价。” “没问题。”夏知遥立刻应下,笔尖在记录本上划过,“激进版我们会在封面标注风险评估,不会让你在决策时踩进盲区。” 顾云来微微一笑:“盲区是我的事,你们只管把地图画完整。” 会议结束,走到电梯口,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了她一眼:“夏总,希望下次你拿出来的,不只是‘稳妥’。” 说完,转身走进电梯,修长的背影在门合上的瞬间消失。 郑晓天低声咂舌:“这人说话,真是又拐又直。” 她顿了顿,偏头看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你跟顾云来,不应该是惺惺相惜吗?都是富三代出来创业,听着就像一个物种的。” 郑晓天“啧”了一声,懒洋洋地靠在电梯壁上笑:“物种是一个没错,可栖息地不一样,更关键,人家是嫡子,我呢?” 夏知遥被他说得失笑,抬手挥了挥:“瞎说什么呢,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 “行吧,”郑晓天挑挑眉,像是被她打断了一个笑话的尾音,语气一转,又带上那股淡淡的锋利,“资本猎场是他的主场,我混的是策略战场。” 夏知遥挑挑眉:“那现在呢?” “现在啊……”他推了推文件夹,笑得意味不明,“暂时算是一条船上的,但谁掌舵,还得看风往哪儿吹。” 事实证明,这一仗下得值,星来医疗的并购案最终以近乎教科书级的方式完美收官,紧接着又接连拿下两个重量级案例,天行这家年轻的咨询公司,才算在业内真正站稳了脚跟。 随着声誉的累积,业务线迅速扩张,新的团队和部门不断成形,办公室里多了陌生又热切的面孔,属于上升期的气息,正一点点填满这栋楼的每一个角落。 巨量资本随之涌入,打通了此前被市场质疑、观望的那条通道,原本偏咨询性质的架构,很快开始向实质性投资与资本运作平台转型。 他们不再只是坐在幕后的建议提供者,不再只是ppt上精巧推演的制作者,而是真正能在牌局上落子、影响方向、撬动资源、决定资金流向的操盘者。 短短数月内,来自香港、新加坡、苏黎世的项目相继接入。sov结构与并购基金的搭建同步推进,高净值个人与家族办公室开始主动登门,有人提出联投,有人干脆愿意交出项目的独立决策权。 外界看他们的目光已然不同,不再是“锐气十足的新锐咨询公司”,而是一个拥有资本意志与战略落地能力的投资主体,甚至,可以被视作潜在的“新型资本整合平台”。 内部人手捉襟见肘,资金密集涌入,新项目一桩接一桩地砸下来。 夏知遥的日程表被排得没有缝隙,从一个会议室走到另一个会议室的步伐越来越快,午餐缩成办公室里几口三明治和一杯咖啡的时间。 她一向习惯高密度节奏,也确实擅长在混乱中精准剥离出问题的核心,但哪怕再冷静,她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这家公司,到了必须有人能真正掌控资金、握住方向盘的时候了。 那天晚上收工时,她靠在沙发上,对郑晓天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说:“投资这事儿,确实不是我的长项。我只擅长给你花钱。” 郑晓天笑得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行啊,那你就花,钱我来找。” 另一边,郑晓天一早便进了郑耀天的办公室,整个人毫无形象地在会客沙发上一倒:“我撑不住了。” “你不是说要放手让我们打仗?”他半瘫在沙发上,眼睛都懒得睁,“项目真进来了,资金也真起来了,但我这边!根!本!没人管钱了。” “法务盯着财务,财务盯着我,每天一睁眼都是对接文书、审批通道、支付结构……我又不是gp。” 郑耀天坐在办公桌后,头也没抬:“你要人?” “哎呀哥你真好!”郑晓天伸了个懒腰,口气带着疲惫的火气,“我要那种真的能管结构、懂合规、能跟你那边协调的。” “最好是,自己能搭一套spv框架,也别再让我天天被法务追着解释lp穿透、项目退出。” 郑耀天这才放下笔,抬眼看他一眼,轻轻“啧”了一声:“你要求还挺高。” “不是要求高,是我怕你再晚点儿,我就要猝死了。”郑晓天翻个身,把脸埋进沙发靠垫,“给我个人,还是给我办追悼会,你自己选。” 不到一周,人选就定了,夏知遥这边则在准备出差去杭州谈一个环保科技的项目,来回至少五天。 临走前,她在会议室快速整理完投标材料,刚合上文件夹,郑晓天从门口探头进来:“你回来之后,我们的投资副总就能定下来了。”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一挑:“这么快?” 郑晓天耸耸肩:“我哥拍板的,背景我看了一眼,还挺干净的。” “哪方面背景?”她语气漫不经心地问。 “金融、基金、跨国投行那挂的。”他说,“听说还挺漂亮的履历。” 她没接话,只是点了点头,低头翻了翻行程表,随口说了句:“到时候你别忘了把他简历发我。” 第44章 chapter 44 这场“重逢”,…… chapter 44 夏知遥出差归来那天, 北京刚入冬,气温骤降,办公室的落地窗外起了风, 灰黄的梧桐叶在半空打着旋。 她回到家, 将行李箱停在一角,外套还没来得及脱, 手机便震了一下。 郑晓天的微信跳了出来:【投资副总的简历在你邮箱里】 她单手滑开屏幕,顺手打开邮箱, 候选人名叫丁宵,伦敦政经本硕,之后五年在亚洲顶级投行深耕m&a, 回国后在私募基金操盘过数个中型项目,风控意识到位,正是公司目前急缺的那种“稳定型选手”。 她看得很快, 目光在几项核心业绩上稍作停留,确认无误后,给郑晓天回了条语音:“不错, 我这边看没问题,等他到北京,我们再安排第一次会议。” 郑晓天的回复几乎是秒回:【好嘞, 入职流程我来跟, 等你回过神, 他就坐你对面喝咖啡了。】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 嘴角没有扬起, 也没敲回什么玩笑话,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丁宵是个合格的接应人,他的到来意味着公司将正式建立真正意义上的投资部门, 也标志着天行从轻咨询全面转向实质操盘的阶段。 她并不排斥这种变化,相反,她是最早推动它的人,只是,当真正的操盘平台在她眼前成形,她却在理性之外,隐约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擅长的是拆解复杂局势、找到最优解的路径,擅长在谈判桌上用精确的话语压中对方的要害,让一盘棋在她手里收拢。 但资本的世界,是另一种游戏,波动更快,牌面更乱,胜负往往在于你能否在别人亮牌之前,就已经把钱放下去。 她知道自己能管得住项目的方向,却未必能像真正的投资人那样,把手伸进资金流的洪流里不被冲走。 这种认知并不让她沮丧,反而带来一种近乎冷静的释然,她不必事事都做第一人,但她要确保,坐在那个位置的人是对的。 想到这里,她目光重新落在桌上的简历上,指尖在丁宵的名字上停了一秒,这是她为公司迈出的下一步,也是她主动放手的一步。 几天后的周五,早上十点的会议室,夏知遥坐在惯常的位置,中间靠左,今天是新任投资副总上任的第一天。 她原本以为会见到丁宵,她甚至在心里预演过几句寒暄:点到为止的欢迎,不失分寸的交接,一切像她过去无数次接新人那样。 会议室外忽然传来郑晓天的大嗓门,带着一贯的笑意,可这一次,声线里似乎混了点别的什么。 她下意识地抬头,原本只是个随手的动作,却像被命运攥住下巴,迫使她直视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 周越。 高大挺拔,步履从容,他像是踩着一条隐形的轴线走进来,沉稳而不急不缓,身上是一套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将整个人的线条勾勒得笔直而收敛,仿佛所有锋芒都藏在衣料的暗色里。 还是那副金边眼镜,衬得他整个人更显冷静清冽,镜片后面,是她曾无数次凝视过的眼睛,那双单眼皮下的眸子黑得像深夜的海,眼尾微微上挑,天生带着一丝锋利,可那份锋利被收束在一种近乎冷漠的克制里。 黑发略显凌乱,却被随手向后梳过,额角干净,发际线利落清晰。眉骨高挺,轮廓锋锐,像是用力雕刻出来的线条。 那是一张她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中反复撕碎、又一片片小心翼翼拼回去的脸,每一次重组都伴着疼痛,每一次想忘都像是在刀口撒盐。 他看起来比记忆中更稳重,也更冷静了。 那份曾经藏不住的锋芒与炽热,早已被收敛成一种近乎沉默的力量感。 她知道,那些火焰并没有熄灭,它们只是被扣进西装袖口的每一颗纽扣里,藏进他站姿的从容节奏中,压在每一次比别人慢半拍、却更深沉的呼吸里。 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控制力,甚至让周围的人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压低了声音,仿佛他的出现,便重新塑造了这间会议室的气压。 他的目光自文件起,扫过人群,掠过墙面屏幕,最后,缓缓落在她身上,没有停留,也没有起伏,可就是那样一眼,悄无声息地嵌进她心底,带着一种久违的温度。 她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微微一滞,她甚至忘了自己刚才在翻看什么,那一刻,她像被困在一道无声的回音里,所有的理智与冷静都还在场,唯独情绪,失守得措手不及。 而周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步履从容地走进会议室,仿佛他和她之间,那些曾经压在夜色里的缄默、撕裂、深夜崩溃时的沉默与沉溺,全都不曾存在过。 他在迈过门槛的那一刻,有过极短的停顿,微不可察,眼底掠过的那点情绪波动极快地收敛了,藏得很好,好到旁人全然不觉,好到连语气都无懈可击。 她站在那里,肩背挺得笔直,唇角的线条冷静得近乎刻薄,那是她为这场会议而特意雕刻出的合伙人面具。 这场“重逢”,注定不会简单,也不会平静。 周越走到会议室前方,语气得体而稳重:“大家好,我是周越,本科毕业于b大,研究生在哥伦比亚大学主修金融工程。” 他轻轻顿了一下,目光自会议桌一端缓缓扫向另一端,沉稳而克制。 “过去五年,我在纽约 blackcastle capital 工作,主要负责消费与科技板块的兼并收购与融资项目。回国后加入正源观澜,继续专注在并购与投资领域。现在来到天行,负责投资板块的整体运作,很高兴接下来能和大家一起合作。” 话落,他没有急着坐下,而是微微停顿,视线从左至右,缓缓扫过长桌两侧,既像是环顾,又像是在用最短的时间,将每个人的神情与气场记在心里。 他的目光经过她时,几乎没有停留,随后,他收回视线,微微颔首,落座的姿势笔直而从容。 “从今天起,我会负责投资中台的整体运作。”周越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所有涉及资金流向的决策,将在这一侧先行审议,再进入项目执行环节。”在无形中为整个流程钉下了一条新的铁律。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46节 夏知遥听着,神情平静,手在笔记本电脑边缘摩挲着,一个外人看不出的细小动作,却是她用来维持呼吸节奏的方式。 他合上文件,目光在桌面上略作停顿,然后仿佛随意地抬眼,与她再次短暂对视,那一眼,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却在无声间搅动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某个漩涡。 她只是静静看着他。 站在灯光下的周越,仿佛真的把那些旧事,一并封进了五年的时间与万里的归程里,层层叠叠地锁好,仿佛她,从未在他的人生里存在过。 她却从那毫无起伏的目光里,看出了极深的沉默,那是一种被时间拉长、无法言说的距离感,沉重到仿佛隔着一整片海。 周越已经移开了视线,没有多看,也没有回头,他演得太好了,好到连他自己几乎都要相信,那些曾在深夜里交缠、挣扎、燃烧的记忆,真的只是一场梦。 郑晓天显然是唯一毫不知情的人,他一边拍着周越的肩膀,一边笑着开口,神态轻松:“来来来,正式介绍一下啊。” 郑晓天走过来,另一只手自然地搭上夏知遥的肩,语气亲昵得毫无防备:“这位,夏知遥,我们的合伙人兼王牌,遇事不决找她准没错。” 还是夏知遥先开口,她微微颔首,声音从容而清晰:“周总,欢迎加入。”语气完美,表情无懈可击,像是一句久经训练的开场白。 但她心里很清楚,装作初次见面并不是长久之计,郑晓天那么聪明,迟早会察觉他们之间的过往,与其等他来拆,不如自己开口点明,反而显得自然。 她顿了顿,视线落在周越脸上,嘴角勾出一点几不可察的弧度:“好久不见。” 周越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她会主动开口,但她随即将目光转向郑晓天,那一眼像是在提醒:我们该合作了,不如顺水推舟。 他便会意,唇角轻扬,声音低沉而熟悉:“好久不见。” 一来一往,看似平静,却在空气中激起了轻微的涟漪。 郑晓天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玩味:“哟?你俩以前认识?” 夏知遥没有给他继续追问的机会,语速自然得像是随口而出:“一个高中的学弟,小时候住一个大院的。” 她说得轻描淡写,郑晓天盯了她一眼,又扫了眼周越,没再深问,只是笑道:“哟,还是青梅竹马呢,那可太巧了。” 而周越,始终沉默,看着她的侧脸,眼神在不动声色间沉了几分,像是要将她这一刻的从容刻进心里。 “哦对了,关于换人的事儿……”郑晓天的语气轻松,像是临时想起,“原本那位丁总家里出了点状况,短期内请假,哥那边就临时调了人,周总算是火线救场。” 他说得云淡风轻,还顺手拍了拍周越的肩:“知遥,你可得多照应照应啊。” 夏知遥只是轻轻点了下头,没有多说,两人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近一步。郑晓天站在一旁,笑得促狭:“来,正式认识一下。” 她抬起手,指尖冰凉,周越也伸出手,指节微微一动,掌心与她相触的那一瞬,记忆毫无预兆地冲破闸门。 她像又回到了那场漫天大雪的街头,又回到那个异国的深夜,他们赤luo相拥,在争吵与亲吻之间交错,带着委屈、渴望和来不及表达的爱意。 那些碎片全数涌回脑海,清晰得像刚刚发生,疼痛得像从未离开。 而现实中,他们只是礼貌地站着,她笑得得体,他也笑得得体,像一切都已翻篇,不值再提。 真正想说的话、真正想问的情绪,全都被挤压进这一握之间,无法流出,无法释放,只能被皮肤与骨骼默默承载。 会议开始后,合伙人依次汇报了近几个月的项目进度,屋里只有文件翻页与手指敲击桌面的细微声响。 周越坐在夏知遥斜对面,沉默地看完了她刚讲完的项目报告,略一沉吟,翻开了那一页纸:“关于这个e轮投资安排。”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克制,“我建议将原本的pre-ipo仓位缩小三个百分点,保留部分流动性应对下半年cfa监管口径可能出现的变化。” 他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却极为利落清晰,字句间是早年华尔街沉淀下来的判断力和节奏感。 桌子另一侧,有人轻轻点头:“我也注意到这个趋势,周总说得有道理。” 众人把目光投向夏知遥,她翻了翻手里的资料,神色平静:“我们对接那边谈判了一个季度,好不容易拿下这个价位,如果仓位一缩,可能就不是让利的问题,而是项目方直接更换合作投行。” 她抬眸看向周越,语气沉稳:“当然,若你能调配其他板块资金替补流动性问题,那我没有意见。” 周越看她一眼,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轻轻把手中的笔转了一圈。 “你知道我在说的是哪部分风险。我们不是融资通道。”他说这句话时语气不重,却带着一种锋利的直白,“你原本也不会容忍这种压仓式入场。” 一句话,说得既像是在质疑项目判断,也像在提醒她变了。 夏知遥看着他,眉心微敛,语气不急:“是啊,我也没想到我们公司会突然多出一位投资副总。”语毕,她将笔轻轻扣在桌上,声音清脆:“那以后我们一起承担结果。” 周越不再说话,只点了点头。 短短几句,会议室里仿佛起了风,郑晓天从一旁看了看两人,半笑着打圆场:“你们俩配合一阵子就好了,知遥一向快、狠、稳,周越你就别一上来就拆她台。” 周越笑了笑,语气不咸不淡:“不会,我很配合。” 夏知遥没有回应,只轻轻翻了一页资料,低头做笔记,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可指尖却紧紧压着那张纸,几乎把边角捏皱。 会议室的人逐渐散去,郑晓天还在前台寒暄,夏知遥已悄然起身,利落地合上电脑,将手中的资料归入文件夹中。 她刻意不去看会议桌另一端的周越,不去看那道目光,那道冷静到令人心悸的目光,却又带着毫不掩饰的直白关注。 那目光像极了记忆深处的火光,只不过如今披着沉静的外衣,安静得像要将人活生生灼穿。 她挺直脊背,踩着细高跟走出会议室,每一步都像用力钉在地上。她在逼迫自己不回头,不迟疑,不动摇。 郑晓天把文件往桌上一合,语气轻快地打破最后的余音未散的沉默:“今儿周五,晚上都别安排事了。” 他扫了一圈众人,最后视线落在夏知遥和周越之间,语气松弛中带着点调侃意味:“咱们周总第一天归队,不接个风说不过去吧?” “而且还得是轻松局,”郑晓天顺手拍了下桌子,冲大家笑,“咱们主要是吃好、玩好,别给我搞什么投行局那一套,咱们自己人,也不用非得喝酒。” 负责投资后端的李旭扬也点头:“得安排一顿,不然客户都以为我们不讲人情了。” “这还用你们说?”郑晓天笑着一摆手,手指自然一指,“知遥,今天你没别的安排吧?” 夏知遥抬眼看了他一眼,脸上笑意浅淡:“能推的我推了。” “这才像话嘛。”郑晓天像得了满意答复,又转头看向周越,“你也别摆那副标准投行脸,今晚轻松点,你要是不来我可真伤心了。” 周越微微一笑,语气依旧得体:“我听安排。”句尾略带一点淡淡的温度,不咄咄逼人,却也不全是公事公办。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门口站着的两位助理挑挑眉:“带上你们的助理一起来,反正是内部局,别拘着。” 一语落下,众人陆续起身走出会议室,笑声和谈话声渐渐延伸到外面的走廊。 只有夏知遥和周越,站在这片人声鼎沸的边缘,沉默片刻,仿佛早已在心里预演过今晚的重逢,但再多预演,也无法真正准备好面对。 第45章 chapter 45 那时候的她,是…… 餐厅位于市中心一栋新落成的商业楼二层, 外观低调,招牌简约而克制,墨黑色哑光底、仅镶一行金边小字, 东南亚元素被有意揉进细节, 藤编的灯罩、木制拱门、斑驳原木桌面、点缀其间的热带绿植与棉麻靠垫,一切柔和得恰到好处。 吊灯是仿热带雨林叶片的造型, 层层叠叠地悬在半空,洒下斑驳暖光, 让每一张桌面都像处于一场微缩的日落之中。 “这地儿不错吧?”郑晓天走在最前头,语气得意,“我前女友开的, 设计是她哥找人搞的,现在她人不在北京,把店交给我朋友打理了。全北京你们找不出第二家。” 说着, 他推开包间的门,“知遥你坐这儿。”郑晓天熟门熟路地拉开左手边的椅子,“周越你坐对面, 方便你们对着斗嘴。” 众人哄笑,夏知遥淡笑着坐下,语气自然:“我才懒得跟你们斗嘴, 累一天了。” 周越落座时, 目光从她脸上轻轻掠过, 没说话, 郑晓天翻着菜单, “我先点几个店里的招牌,冬阴功海鲜汤,香茅烤鳕鱼、紫苏酱牛舌、酥皮豆腐卷, 这烤鸭跟平时的差不多就是蘸的酱不太一样,都尝尝……” 他转头环视一圈,抬了抬下巴:“知遥,你不吃香菜来着?” “行,给厨房打个招呼。”说着他又看向周越:“你这位纽约回来的周总,有没有要避讳的?” 周越本来正低头翻酒水单,听见这话抬头,眼神平静:“我都可以的。” “喝点什么?”郑晓天打开酒单,“有梅子清酒、椰花酒、荔枝玫瑰泡泡酒,还有一些特调鸡尾酒。今晚没外人,主打一个高兴,接风不能没有酒,也不用喝多,都不许起哄啊。” 几位助理先笑起来,有人打趣:“郑总您说得轻巧,待会儿谁先起哄不一定呢。” “我起哄也挑人。”郑晓天语调带着懒散的笑意,像句玩笑,却在不动声色间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两人,眼神一闪而过,他语气刻意放慢,话锋一转,像话中藏针,“看谁最近心事多,就先敬他一杯。” 夏知遥,她神色平静如水,笑道:“那还是你自己先来吧,郑总最近可烦得很,钱太多,都不知道往哪儿花了。” 话音刚落,桌边几人都笑了起来,笑声中参杂着几分善意的打趣。 郑晓天也笑了,笑容松弛又狡黠,顺势接了话:“这不,周越来了,我就不愁钱往哪儿花了。”他抬手将酒单递过去,声音温和中带着点促狭:“所以啊,这第一杯,还是得咱们周总来。” 周越接过酒单,挡住了眼底那一瞬的波澜,只是微微一笑,低声道:“那我可不客气了。” 他修长的手指在酒单上停了一瞬:“就这个吧,青梅茉莉酒。” 那一刻,灯光斜洒下来,在他指背投下一道柔和的影,杯盏未动,仿佛空气中便已有梅子的清酸与茉莉的淡香浮动。 “点得好。”郑晓天一笑,抬手给服务员打了个响指,“这酒味清新,微甜不腻,正好压压咱们这桌的酸辣口。” 他话音一落,目光不动声色地又落回夏知遥,唇角噙着笑:“你呢?要不要也来一杯?别光顾着周总,自己也得放松放松。” “我可不像你们,心里得藏点事儿才喝得下酒。我睡得着,不靠酒。”夏知遥说完顿了顿,又像随手补了一句:“大不了多醒几回。”话说得轻描淡写。 郑晓天听完“啧”了一声,笑得更肆意了些:“你快得了吧。谁不知道你要真想喝得睡过去,这酒你得灌两缸才行。” 他说着端起水杯,朝她比了个虚敬的姿势,语气里带着那种只有多年老友才有的调侃意味,“你就是脑子想的东西太多,解都解不开,还指望一杯酒能让你放松?” 坐在她对面的周越,微微偏头,看了她一眼,她低着头,灯光落在发梢,影子斜斜投在脸颊上,看不清情绪。 可周越知道她刚才那句“能睡着”,是在撒谎。 饭桌上的话题热热闹闹地延展开了,有人说起最近的一个大项目,有人笑着爆料谁被领导训了,谁上周末被拉去相亲。酒杯碰撞声、碗筷交错声在包厢里此起彼伏。 夏知遥一直坐得稳,酒没少喝,说话不算多,从不冷场。偶尔一两句接话,恰到好处地点燃笑点,又顺势将话题轻轻转向旁人,把场面维系得稳稳的,既不锋芒毕露,也绝不失礼失态。 她看起来游刃有余,眼神始终带着温度,语气永远柔中带劲。哪怕不说话时,也会侧耳倾听,微微点头或轻笑。 周越坐在她斜对面,面前的酒杯换了两轮,声音始终温和,反应得体。他不太说笑,却听得很认真,也偶尔抬眼看向她,但每一次都像是在试图读懂某种他曾熟悉的沉默。 时间推到八点多,热菜吃得七七八八,最后几道甜点被摆上桌时,有几个人已经在边上悄悄聊起了周末安排。 周越不动声色地坐在那儿,跟着喝了些梅子酒,脸色没变,只语调比刚开始更缓了点。 完郑晓天往椅背一靠,长舒一口气:“今可舒坦多了,咱们转场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ktv已经订好,走得了的就走,明儿早起的先回,没强求啊,”郑晓天笑着说,“要回家的抓紧时间撤,明儿的人咱们边唱边聊,一醉方休。” 陆陆续续有三四个人说家里有事、孩子还在,纷纷告辞,人群收拢,只剩郑晓天、周越、夏知遥和几个助理、朋友,大概七八个,气氛反而松快起来。 郑晓天一边收手机一边看向周越和夏知遥,语气自然:“对了,跟你们说一声,我哥那边刚吃完饭,说一会儿也过来。” 夏知遥抬眸:“郑总也来?” “嗯,他跟客户在附近聚餐,说收尾快了,过来看看我们。”郑晓天笑笑,补了一句,“别紧张,不是视察,这不是周越刚来第一天吗,他说得来看看。”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兄长顺路过来寒暄一声。 周越听着,原本握着酒杯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那双单眼皮眨了眨,眼神略带一丝诧异,心里却升起一句没说出口的话,他不会是来看热闹的吧。 毕竟郑曜天向来不是多话的人,更不爱凑这种局外人的饭局,周越太清楚,他若真要见自己,哪怕在办公室单约也轻而易举,可偏偏挑了这个时机。 郑晓天一看时间,拍拍桌子:“走吧,车都在楼下了。”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餐厅,门口灯光打在地砖上,映出一片温润的橘黄色。夜风微凉,吹散了几分酒意,也吹乱了夏知遥额前的碎发。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47节 两辆黑色商务车早已并排停在路边,郑晓天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抬手挥了挥:“就在前面,新开的店,装修挺不错。放心,包你们满意。” 十来分钟后,车停在一幢临街商业楼前,ktv门口灯牌明亮,霓虹闪烁,迎宾的小哥一眼认出郑晓天,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前厅经理也迅速赶来,点头哈腰寒暄几句,郑晓天只是抬了抬下巴,连脚步都没停,径直穿过走廊:“老位置,果盘和酒按上次来那套。” 走廊灯光昏黄,隐隐透着音符起伏的震动。夏知遥走在最后,忽然侧头看他,淡声问:“这家你也入股了?” 郑晓天挑眉看她一眼,笑得自在:“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撇了撇嘴,懒得搭理他,心里却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进门就跟经理点头示意,脚都不带停的,哪间包厢在哪儿、灯光几级、酒水摆几瓶,门儿清得比你自己办公室还熟。 最尽头那间包厢的门已经开着,房间宽敞,沙发呈环绕式围成一个小舞台,正中央是一块巨大的曲面屏,背景画面是系统自带的公益广告:“拒绝黄赌毒, 郑晓天伸手虚引:“来,各位进场落座,今儿就是唱歌、聊天、喝点小酒,别整什么职场感了,这家纯就是为了年轻人开的,装修、酒水、系统我都亲自试过,放心,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纯唱k、纯喝酒。” 刚一落座,服务员还没来得及上果盘,郑晓天就兴奋地拍了拍茶几:“来来来,今晚这个ktv有新玩法,我郑某人可是特意给你们安排的。” 众人一看他那架势,立刻警觉:“又整活儿?” “没错。”郑晓天从沙发里半站起来,指着点歌屏,“今儿不是谁抢得快谁点歌——是我提前给后台提过要求,咱们每人把自己的听歌app打开,扫码导入个人歌单系统。” “然后呢?”有助理问。 “然后系统自动整理所就到谁谁得唱。不会唱?”他一摊手,笑得邪乎,“那就喝一杯。想换?也行,先喝一杯再换!” “也太狠了。”有人哀嚎,“那我完蛋了,我歌单全是古风纯音乐!” “放心,系统只抽带歌词的。”郑晓天朝助理挥挥手,“把扫码屏调出来,一个个扫,别想跑。” 夏知遥轻轻倚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扫了一眼,指尖停顿了一下,还是扫了。 周越坐在一旁没动,也没说话,只是低头,慢条斯理地打开了自己的app,扫了码。 郑晓天“巡逻”似的走一圈,看大家都扫完了,满意地点头:“你们啊,谁都别作弊,别这后台有记录的,我查起来可快得很。” 话音未落,沙发上一位年轻助理已经抢过麦克风,大大方方站起来开唱,声音不算准,但气势十足,引得众人笑着起哄。 接着又唱了《简单爱》,《她说》,《背对背拥抱》,每一首都能引发一轮掌声和调侃。大家轮流接歌,气氛逐渐热络起来。 可唱到第五首时,郑晓天靠在沙发上,抿了一口酒,忽然挑眉:“不行不行,还是太安全了,这种谁都会的歌,有点无聊。” 他忽然转头看向坐在角落喝啤酒的周越,笑得满脸挑衅:“咱俩来一局pk?” 包厢里顿时起哄声四起:“对对对,周总来一个!” “规则很简单,”郑晓天一本正经地抬起手指,“谁不会唱谁先,都不会?那就一起喝!” 周越微微抬头,眼神扫了他一眼,嗓音淡淡的,却透着点儿漫不经心的挑衅:“你先来。” 下一秒,音响里突然响起一段轻柔的前奏,《我不是爱过就算的人》 “这他妈什么玩意?”郑晓天皱着眉看着屏幕,一脸震惊,“这mv看着得有20年了吧,这谁能会唱?” 他扫了一圈,“谁的歌单?站出来!这也太不讲武德了!” 旁边的人纷纷摇头,没人认领,直到灯光下,夏知遥慢悠悠地举起了手。 “你居然听这个?”郑晓天盯着屏幕,满脸震惊,“这都哪年的歌了?” 话音未落,坐在一旁的周越却已经接过了话筒,开口唱了,“点不燃你心中那盏灯 就在大风的夜我等了又等……”他的声音干净、低哑,带着点清冷的磁性。 包厢一瞬静了,原本还在嘻笑起哄的助理们纷纷噤了声。 “我不是一个爱过就算的人,爱过的每一刹那都是我永恒。哪怕风越吹越冷,哪怕爱情有伤痕,你还是,我最思念的人……” 他唱得并不激昂,却每个字都扣得准,情绪被控制在最恰当的位置,像是在讲一个早已尘封的故事,却每个音符都藏着感情。 半首唱完,他收住尾音,淡淡抬手,朝郑晓天一比:“郑总,请吧。” 郑晓天一愣,随即苦笑一声:“得,认赌服输。” 他抬起啤酒瓶,仰头就是一整瓶,冲着周越竖了个大拇指:“行啊你,藏得够深。” “这歌还真挺难唱的。”有助理低声感叹,“谁知道周总还能唱老歌。” 周越放下话筒,语气平稳,“这是小时候看《花木兰》的电视剧,片尾曲。” “电视剧?哪版啊?”郑晓天一边翻手机一边念,“……1999年的?” 他眼神一挑,看向周越:“那你那时候几岁?四岁,五岁?” 周越没回答他,目光却落向了沙发另一端的夏知遥,她此刻靠坐着,神色平静,杯中果酒被灯光映出淡淡的桃色光晕。 周越忽然低声道:“五岁。” 垂下眼帘的一瞬间,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幕极久远的画面,九岁的夏知遥,头发剪得利落清爽,穿着印着卡通图案的t恤。 她窝在沙发角落,眼睛亮亮地盯着电视屏幕,屏幕里是花木策马扬尘,她一手翻着一本带拼音《木兰辞》,“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他点点头,认真地背,她听着,眼睛弯起来,点头说,“对了,再来一遍。” 他就一遍遍地背,只为了换来她那样一个笑,好像他真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人。 那是他第一次感觉,被人期待,也想配得上那份期待。 沙发那头,郑晓天正喝着果汁,忍不住笑:“你五岁就看电视剧?看得懂吗?” 周越回过神,抬眼,神色平静,声音淡淡:“是啊,所以我五岁就会背《木兰辞》。” 他顿了顿,没有补充那句,是她教的。 那时候的她,是光,是方向,是比电视剧还要精彩的世界。 屏幕上已经跳出下一首歌的名字,《可乐戒指》。 林千帆立刻笑出了声:“哎哟,这首不是‘恋爱脑国歌’嘛。” “为什么这么说?”郑晓天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问。 “您听听歌词就知道了。”林千帆说着,已经接过话筒,轻轻跟着前奏哼了两句。 郑晓天眯了眯眼:“那我可得看看,这是哪个恋爱脑的歌单。” 他伸手去拿点歌屏,随手一划,看到名字那一瞬,笑意立刻扩大:“哟,周总的?” “周总,这么少女心呢?”郑晓天调侃着。 周越低头喝酒,没有接茬,只是抬起眼皮,目光淡淡地落向夏知遥,那一瞬间,她仿佛被什么戳到,假装专心去翻酒水单,却听得歌词在包间里慢慢响起:“我不要有大房子,也不要大宝石,我会珍惜可乐戒指……” 郑晓天忍不住笑出声:“操,你们可不能学这种恋爱脑啊,贫贱夫妻百事哀,还是得好好赚钱。” 包间里立刻响起一阵哄笑,只有夏知遥没笑,耳边是林千帆的歌声,轻快、带着点调侃的甜腻。 她的脑子早就飘回了几年前,那天她和周越都喝多了,在昏黄的酒吧灯光下,他在人群中忽然抬起眼,冲着她喊出一句又一句笨拙又真心的表白。 她笑得有点没心没肺,把手里的苏打水拉环套在他手上,故意一本正经地唱起这首歌,灯光打在他侧脸上,那时的他靠在沙发里,眼神专注得像是在聆听一场庄严的誓言。 后来,他握着那枚廉价的拉环,等有一天,他要把它换成真正的钻石。 “我不要你解释,我不要你发誓,我只要你记得此刻你眼里我的样子……”林千帆唱到副歌,尾音带着笑意拖长。 周越坐在沙发角,整个人半隐在昏暗灯光里,他没有看屏幕,没有看林千帆,低着眼。她知道,他也听到了自己过去的声音。 郑晓天把酒杯一搁,像是总结发言似的,笑着摇了摇头:“恋爱脑啊,都没好结果。听话啊,好好工作,好好赚钱,才能过好日子。” 夏知遥懒洋洋地抬眼看他,唇角带了点不冷不热的弧度:“你就别趁机pua员工了。” 包间里又是一阵笑,气氛轻松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是角落里,周越垂着眼,把酒杯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第46章 chapter 46 两年前,是你自…… 气氛正要再热起来时, 沙发角落的夏知遥忽然站起身,声音温和而清淡:“我去趟洗手间。” 那首歌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被轻轻剜开的旧伤口, 把那些她费尽心力封存的回忆一一翻出来,只要再多一个音符, 她就会被击溃,无声的、彻底的崩塌。 她需要离开, 去一处没人看见的角落,把涌上来的情绪重新摁下去,把一片片脱落的铠甲拾起、扣紧。 开放式洗手间的外间, 包厢里断断续续传来笑声与掌声,夏知遥站在洗手台前,镜子里的自己妆容精致, 可眼底却透着一丝难以消散的倦意。 她拧开水龙头,水声骤然涌出,冰凉的触感溅在手背上, 她开始洗手,先是正常的清洗,然后是第二遍、第三遍, 指尖、指缝、指甲边缘, 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她知道自己又犯了老毛病, 可手上那种似乎沾染了什么的感觉, 逼得她一遍又一遍冲洗, 直到皮肤被水泡得微微发红。 这种机械、重复的动作,是她暂时抵御失控的唯一办法,可越是想让自己别去想, 那些画面就越发清晰:纽约的街灯、雪夜的门口、那些不该说出口的话。 她盯着洗手池里被水冲散的泡沫,她甚至有种想马上回家洗个澡的冲动,把从耳膜到心口的躁动,一点不剩地洗掉。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拿纸擦干手,可还没等她将纸巾丢进垃圾桶,一个声音冷不丁地从门外传来。 “夏总。”她的手一顿,侧头看向门口。 周越站在洗手间外,靠着墙,西装笔挺,领口的扣子松开了一颗。 昏黄的走廊灯从侧面打下来,他的脸半隐在光影交界处,眉眼像被刻进阴影里,透着一种克制到近乎压抑的沉静。 那双眼睛藏在镜片之后,却依旧能看见深处的暗涌,那些被封锁太久的情绪,此刻在酒精与夜色的浸泡里,缓慢渗出。 他望着她,目光没有闪避,也没有回旋的余地。那是一种带着执拗的直视,像是在看一场他迟早要面对的真相。 “有空聊聊吗?”嗓音低沉、微哑,带着酒后的温度。 夏知遥直直迎上他的视线,眼底一瞬间似有涌动,却很快被冷静抹平。她像是在权衡,又像只是随意回应:“现在吗?” 周越点了点头:“就现在。” 她抬手,将纸巾投入垃圾桶,动作干脆得像甩掉一点不必要的情绪:“我今天想好好放松一下,不想聊。”语气轻淡,没有起伏。 周越的眼神瞬间一沉,原本死死按在骨子里的情绪像被什么瞬间点燃。 下一秒,他猛地上前,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长腿一跨,推开旁边空着的包厢门,将她带了进去。 “周越你他妈……”她惊呼,试图挣开,可他的力道很稳,带着一种连呼吸都笼罩进来的存在感。 门在他们身后合上,外头ktv的笑声与嘈杂全数被隔绝,昏沉的灯光从头顶落下来,影子顺着天花板倾斜,将周越的脸一半埋进暗处,而另一半,深色的眼睛在光里泛着锐利又失控的光。 她转身去握门把手,可还没碰到那片冰凉的金属,他的声音就低沉闯进来。 “两年前,是你自己走的,对吧?” 她没回头,背后的脚步声忽然逼近,他伸手从背后扣住她的双臂,将她整个人转过来,直直困在自己与门板之间。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48节 “你连个解释都没有。”周越垂着眼看她,低到仿佛每个字都带着呼吸的热意,“就一声不吭地消失,电话不接,消息不回……” 他的眉眼离她很近,近到睫毛的颤动都能看得清楚。眼底的血丝像是连夜风雪中生出的裂纹,却在她的倒影里,透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温柔,那种无论再疼再恨,都还想握住她的温柔。 “夏知遥……”他的声音低得像一声祈求,“哪怕你亲口说一句不爱我了,我也认。可你什么都没说,就把我丢在原地。” 她一瞬怔住,白炽灯亮起的刹那,光打在他冷冽的轮廓上,眉眼间的锋利被那句“我也认”生生碾碎,露出深埋多年的脆弱与渴望。 夏知遥别开视线,呼出一口气,像是想把胸口那股莫名的压迫感吐出去,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我不是给你留了信吗……” “去他妈的信!”他的嗓音近乎嘶哑,低沉的怒意像刀刃一样贴着她的喉咙。 周越像是被人当胸捅了一刀,猛地逼近一步,那一瞬,他眼底的黑暗翻涌上来,压着所有情绪的最后防线。 “你从来没想过要解决任何问题,对不对?”他逼近一步,气息灼热,眼里燃着火,“你最擅长的就一个字——逃。” 夏知遥眉心一紧,却硬是没退,她的手指在身侧蜷了又松,指尖已经被汗水濡湿。 那股熟悉的洁癖感爬上来,让她迫切想要去洗掉手心的湿意,可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像是在用锋利的眼神为自己筑一道墙。 “是,我逃。”她忽然笑了一下,笑意锋利又凉薄,“可我逃之前,还知道给你留个交代。” 那笑意背后是一瞬的眼神闪烁,他太近了,近到她几乎闻到他身上残留的烟草味,近到她害怕他会看穿自己那些夜里反复洗手、洗到皮肤泛红的焦躁与失眠。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颗钉子砸下来:“你说得好听,是为了我好。可说到底,你就是抛弃了我。” 她猛地别开视线,手指紧紧掐进掌心,像是逼自己稳住,“我写得很清楚了……让彼此冷静一下。”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意的硬气,“你觉得我逃,那你呢?” 她忽然抬眼,像是被逼到悬崖边上,“你不也没找我吗?!”那一声几乎是喊出来的,像是在反击,却更像是在用力掩盖什么。 她站在那,背脊僵直,眼底的情绪翻涌到极致,仿佛再多一个字就会彻底崩溃。 周越看着她,没再说话,只是慢慢伸出手,像要穿过她所有的防线,而她下意识后退半步,眼里全是锋芒,可那锋芒下,却是心虚得要命的慌乱。 “你他妈要我怎么说!”他几乎是在吼,嗓音嘶哑得像从胸腔里硬生生刮出来的碎石。那声怒吼带着彻底撕破伪装的愤怒,震得整间包厢仿佛都沉了一瞬。 “你根本没给我机会,夏知遥。” 周越的呼吸猛地一滞,低下头,缓了几秒,再抬起眼,声音沙哑:“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都得照你设定的节奏走?” 他往前逼近一步,步伐沉重,眼神死死盯着她:“你说结束就结束,连个解释都懒得给,你一走了之,谁都得乖乖接受你的安排,是不是?” “夏知遥……”他咬着牙,声音低得几乎咬进喉咙里:“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人。” “不是你工作里的一个变量,不是你想删就删的项目文件。” 他近乎咬碎每一个字:“我有情绪,我会痛,我不是你说切断就能切断的人!” 她垂着眼,像是在极力压下心口的翻涌,可眼尾的细微颤意出卖了她。 终于,她开口了,语调平稳得近乎挑衅:“你说完了吗?” 周越死死盯着她,眼里的怒火还在燃,哪怕是一句辩解、一句控诉,都比这份淡漠好受。 可她只是抬了抬下巴,嗓音不急不缓:“我没想让你为我做什么。” 周越低笑了一声,笑意冰冷:“所以你选择不说话,就这么走人?” “你总是这么自洽,夏知遥。一边划好自己的安全区,一边假装不欠任何人。” 她却像什么也没发生,声音依旧平稳:“我不是逃避。”她抬眼看他,那一瞬的锐利几乎能割伤人:“我那时候有我必须处理的事,是我自己的事,不是你能替我解决的。” 她顿了顿,唇角勾出一丝不带笑意的弧度,“不是每件事,我都能像你希望的那样,把情绪搁一边、按你预期的方式应对。” 她说得斩钉截铁,像在为自己辩护,可那股不易察觉的紧绷,从她眼底一闪而过,那是被逼到墙角、只能用锋利去掩饰的慌乱。 周越呼吸一滞,喉头滚了两下,整个人僵在原地,像是终于触碰到了那个一直被藏起来的门,可打开门之后,是她仍旧不肯交出的真相。 “你到底还有什么事在瞒我?”他声音沙哑,咬着牙问出这句。 可夏知遥却没有再开口,只是低头看了眼手表,再抬起头时,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无懈可击的冷静。 “时间有点久了,我们该回去了。”她的声音轻而平整,没有起伏,没有波澜,仿佛这场几近失控的崩塌,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对话脱轨。 她转身推开门,挺直的背影,寂静、冷清,却带着让人无法靠近的孤绝,而这,才是真正叫人恼火的地方。 她能转身走开,把所有撕裂、尖锐、刀刃对撞的疼痛,都留在原地,留给那个还站在原地、喘不过气的周越。 他想要一个解释,她却用沉默堵住了所有可能的答案,一场旷日持久的冷战,她早早写好了结尾,却不给他看。 他快步跟上,步伐沉稳,却像踩在自己心口上,每一步都压着隐忍至极的痛感,重得几乎喘不过气。 “你放心。”他嗤笑一声,声音低哑,“工作上,我不会为难你。”他说得很平静,语气里没有起伏,却透着毫不掩饰的冰凉。 走出几步,他头也不回,丢下一句:“但你别指望我,还能像从前那样对你。” 一秒钟后,身后传来她的声音,冷静至极,甚至带着一点几近残酷的从容,“我本来也不需要。” 他脚步顿住一瞬,酒气与歌声扑面而来,包间里依旧热闹非常,助理们在角落轻声聊天,两位项目组负责人正在争抢麦克风,气氛烘得正热。 没有人注意到门口突然多出的那抹身影,仿佛谁也没发现他们曾短暂离席的两人。 周越目光一扫,瞬间落在正中沙发那端,郑曜天,已经到了。 他正斜靠在沙发里,身前摆着一杯酒,神色轻松惬意,一手搭在扶手上,正与人低声交谈,听到动静,郑曜天抬眼看过来,笑着朝他举了举杯。 “周越。”他笑意盎然,语气闲闲的。 周越走过去,勉强扯了下嘴角,礼貌颔首:“郑总。” 郑曜天站起身,抬手轻拍了他一下肩膀,眼神像带着几分看穿一切的调侃,又像随口一问:“你们夏总呢?” 周越唇线微抿,垂眸掩住眼神:“我出去抽了根烟,刚才看见她在打电话,应该快回来了。”语气平稳,听不出一丝异样。 他在原位坐下,端起桌上的啤酒,仰头一饮而尽,冰得过分,冷得像刚才她眼神里的那层霜,却也让他短暂清醒了片刻。 几分钟后,门再次被推开,夏知遥走了进来,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神色平静,甚至还笑着对点歌的助理林千帆说了句“辛苦了”。 她缓步走向沙发,一眼没看周越,径直坐到了郑曜天身侧的位置。 她坐得很稳,姿态懒懒地倚着,侧身略微倾斜,低头看着郑曜天手机里的什么,语气轻快,唇角甚至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 两人靠得不远,气氛自然,仿佛从头到尾,她都只是去了一趟洗手间,而不是和周越在走廊里经历了一场撕心裂肺的情感战争。 她嘴角带着一点笑意,指尖偶尔点在屏幕上,看起来像是在点评什么,又或是分享某个无关紧要的小话题。 她看上去,平静、自持,从容得像什么都没发生,没有红眼睛,没有怒气,没有狼狈,甚至比刚才还更像她。 那个在众人眼中永远完美、疏离而优雅的夏知遥。 还不等他开口,郑晓天已经一边拿麦克风一边朝他招手:“哎哎哎,正缺人呢,你干嘛去了?来来来,周总,这首咱俩pk一下!” 他笑着起身,一把勾住周越的脖子,把他拉到自己旁边的空位上,语气兴奋得像孩子:前奏都放了啊,你别光站着,今晚你逃不了。” 周越任由他拉着坐下,手心冰冷,眉骨还微跳,他没接麦,只抬眼看了对面一眼,夏知遥感受到他的视线,似乎轻轻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真的是,可以在十分钟内,从争执、崩溃、翻旧账,再归于平静的人,而她在郑曜天身边,笑得比她曾在自己怀里还温柔。 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她可以对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男人那么温和,只有对自己那么冷漠。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压下所有想发作的冲动,终于接过麦克风,低声开口:“来吧,唱。” 又过了一段时间,郑曜天瞥了眼腕表,慢悠悠开口:“时间差不多了吧? 郑晓天伸手一挥,半倚着沙发笑道:“我来结,谁先走就别等,别搞得跟送客似的,咱们又不是老派酒局。” 人群里有人起身告别,有人继续低头调歌,包间氛围仍旧轻松喧闹,仿佛没人注意到此刻空气中突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静默。 郑曜天忽然看向夏知遥,笑意从容:“知遥,需要我们送你吗?” 他语气得体,听不出任何别意,却像一块温和而锋利的石子,悄悄投进周越那已经不太平静的心湖。 夏知遥语气平和,面上带着礼貌的笑意,却不容再推让,“我叫车方便些,郑总别特地送了,我还得送小林回去。”她话音刚落,便自然地拉了林千帆一把,动作干脆而轻巧。 林千帆微微一怔,随即立刻配合地点头:“对,我们顺路。” 郑曜天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语气不紧不慢:“你们这位夏总,可不是一般人。”说完,他看向周越,眼神带着笑,淡淡的,却藏不住意味深长。 一群人站在门口寒暄,她往左,他往右,像是一场节奏脱序的双人舞,在最后一拍,各自旋出了不同的方向,背对背,默契又决绝。 他们都没有回头,仿佛只要不看彼此,就能将那场来不及善后的情绪,深埋进这夜色沉沉的落幕里。 这一夜,终究是散了。 第47章 chapter 47 可也就是在那一…… 其实, 周越早就知道,迟早会见到她。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线,在他心底悄无声息地拉扯了太久。直到那天的高层例会上, 郑曜天翻着资料, 语气随意:“林骁家里突然出事,暂时得请一段假, 我们得尽快派人去天行方略盯一下。” 那一瞬间,周越的心跳几乎漏了半拍,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眼神透过会议桌对面投过来的文件与光影,落在郑曜天脸上。 “我去吧。”他说得很平静, 只是一次普通的岗位轮换,却压住了所有在脑海里瞬间翻涌而起的回忆和名字。 会议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场。 郑曜天没说什么, 只是对他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他那间位于楼层最里端的办公室,门合上的那刻,隔绝了外头的脚步声和交谈。 郑曜天走到办公桌后, 随手把文件丢在一边,回身倚着桌沿看着他,慢悠悠地问:“你早就知道天行方略那边是谁吧?” 周越没有否认, 只是垂下眼, 轻轻“嗯”了一声。 “你父亲恐怕不会太高兴。”郑曜天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那笑意里藏着洞察一切的睿智。 “前阵子他还特地来找过我, 说你刚回国, 想让你稳扎稳打走好第一步,别太激进。语气里的担忧,我到现在还记得。” “我知道, 但他不能影响我们公司的内部调度。”周越的回答依旧简洁,说着,翻开天行的公司介绍,第一页上,几位合伙人的名字一一列出,每一个都是亲笔签名。 夏知遥,落在右下角,笔迹却极其鲜明,属于她特有的极具风格,看不出性别的行书。 周越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几秒,眼神一点点沉下去,那种感觉就像看见她本人,冷静,自持,充满力量感,不容质疑,也不轻易靠近,即使只是签名,也仍旧是那个他熟悉的她:毫无破绽,又美得难以直视。 郑曜天眯着眼睛盯了他足足十几秒,他轻笑了一声:“虽然天行方略是我弟弟的公司,但我还是得劝你一句,” 他顿了顿,声音里少了几分玩味,多了几分罕见的认真:“三思而后行。” 周越低头没吭声,只是静静地站着,像是在权衡什么。但下一秒,他抬起头,眼神与郑曜天正面对上。 那一刻,他的眼神清澈得几乎洗去了所有伪装,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半点退缩。 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洒落,在他冷峻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淡淡的金光,,那张向来寡言冷静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种令人意外的坚定。 “你要个理由的话,我可以实话实说。”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49节 “我就是为了她才回国的。”周越脱口而出。 “我也是为了她,才想去天行方略。”这句话说出口时,他感觉到胸口那根绷紧的弦终于松了松,憋了太久的话终于找到了出口。 郑曜天没有立即回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的,既有意外,又有一种“我就知道”的印证感。 他轻轻地“啧”了一声,那声音里带着三分调侃七分感慨,然后低声笑了起来:“行啊,周越,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种。” “不过……”他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带着一种商场老手特有的威慑力,“我很欣赏你的诚实。” 去天行的前一晚,周越彻夜未眠,新家的客厅空荡得过分,窗外是凌晨的城市,万籁俱寂。 他点了一支烟,半靠半坐在沙发上,第一口烟雾吐出时,他仰着头,眼神落在看不见尽头的天花板上,而心里,早已翻涌成海。 这些问题,他早就问了无数遍,在深夜、在雪地,在纽约林立的高楼之间,也在那个回国前辗转反侧的夜晚。 他以为时间会给他答案,可时间只是沉默,只是任由那些疑问在心底越积越厚,越埋越深。 她会怎么回应? 他不知道,也不敢再奢望知道,他走了那么远的路,横跨时间、地理,还有数不清次的自我否定,只为了在命运重新交汇的节点上,哪怕只是一次,再站到她面前。 他没打算逼她。他甚至不确定,如果她拒绝回答,他是否还有力气问第二次。 只是心底那个声音一直在追问,像被困在骨头缝里的海潮,一遍一遍拍打:你为什么来? 又为什么走? 他只是,再也承受不起那种彻底不知情的沉默,那种毫无预警、毫无解释地被留在原地的感觉,太像被放弃,太像被丢弃。 他撑得起等待,却撑不起那种不被选择的无声崩塌。 见到她的那一刻,周越差点没绷住。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干练,气场收敛却带锋,笑意淡淡,仿佛所有旧事旧人都与她无关。 可只有他知道,自己完了。 那些两年前没说出口的情绪,那些本该被时间磨平的念头,早该随着失眠、安眠药和沉默消解的爱意,在她出现的那一瞬间,全数溃堤。 他站在会议室门口,指尖悄然发抖,手指下意识收紧,关节泛白,掌心一片湿热。他屏住呼吸,强迫自己用最平稳、最得体的声音说出一句:“久仰。” 可他知道,自己根本放不下,他焦虑了太久太久,久到自己都不记得那些夜晚是怎么熬过来的。他以为时间治好了自己,看了医生,按时吃药,锻炼……可她一出现,所有训练出的自控力瞬间崩塌。 他只能把自己藏进逻辑和克制里,坐在会议桌前,用毫无波澜的语气,把她的方案一点点拆解,用“投资人”的冷漠面具,一项项质问、分析、否定,像个公事公办的审讯者。 可只有他知道,他问得越多,越是在逼自己冷静。 她越是不动声色,他就越想冲破所有理智,撕碎她的表情,吻她、抱她,狠狠掐住她的下巴质问:你真的一点都不爱我了吗?你怎么能……真的说走就走? 他克制得那么狠,可那克制本身,就是一场歇斯底里。 周六,周越开车去了母亲和继父的家,车载广播在播天气预报,气温骤降,傍晚可能有雨。 他把声音调低了些,余光瞥见后视镜中的自己——神色平静,衬衫整洁,像往常一样,体面、稳重、无可挑剔,可他的脑子,却开始翻出那些他以为早已收起的记忆。 不是那种尖锐的争吵或撕裂的场景,他的童年并没有电视剧里那些夸张的风暴,父母离婚时他还不到五岁,年纪太小了,小到还没来得及意识到“一个家被拆成了两个”意味着什么。 后来他们都再婚了,他的母亲再婚不久便生了弟弟,他小时候主要跟在父亲这边过,周末或寒暑假才会去母亲那边。 父母对他很好,这点他一直知道,不缺物质,不缺陪伴,也不缺教育资源,从小到大,该送的学校,该学的东西,该上的班,从没落下,他像所有北京孩子一样,学会了钢琴,学会了画画,也学会了怎么在两个家庭之间维持恰到好处的分寸。 不是那种情绪化的苛责,而是藏在“为你好”里的隐性压力,他从小就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话该说、什么情绪不该被看见,他不被允许失控,更不该让任何人担心。 他的人生被安排得很好,只需要按部就班地成为一个让人放心的“别人家孩子”,他也确实做到了。 他从小就学会了自控,学会了隐藏那些多余的情绪,他习惯了被期待,也擅长回应期待。 他一直都很清楚,父母不欠他什么,他们只是走了各自的路,尽力在各自的方式里对他好。 所以当夏知遥离开的时候,他才会那么失控。 就像小时候,他独自坐在在钢琴教室门外,看着其他孩子一个个被父母接走。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他从最开始站着等,到后来坐在角落,一遍遍看墙上的时钟,每一次门口响动都让他下意识抬头,可走进来的,永远不是来接他的那个人。 那种被留在原地、情绪无处投放的感觉,他太熟了,只是这一次,他以为自己长大了,可以承受得住,可事实证明,他还是太高估了自己。 别墅外的草坪刚修剪过,一排低调而昂贵的绿植沿着围栏错落分布,门刚一开,母亲就走了出来。 大门“咔哒”一声打开,周越的妈妈魏然披着一条浅驼色的羊毛披肩,眉眼保养得极好,气质优雅,从外表看几乎看不出真实年龄。她的目光落在周越身上,带着惯性的审视:“来啦,你啊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可她的动作却没停下,一边说着,一边俯身替他拿拖鞋,又顺手接过他脱下的大衣挂到门边的衣架上,动作自然得仿佛早已重复了无数次。 “临时决定的。”周越低头换鞋,语气温和,却透着一点疲倦。 她皱起眉:“工作也临时,生活也临时?你今年几岁了,还在到处漂着过?” “我没漂。”他轻声说,带着某种疲惫的坚定,“回来是做长期打算的。” “你倒是知道回来。”她冷笑一声,目光从他头发扫到脸,“回国一个多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说话也没个准头。头发也不剪,瘦了一圈,你这是回来工作,还是回来受罪的?” 他没接话,只闷声应了句:“忙得很。” 母亲的语调陡然尖了几分:“你是忙,那你弟弟呢?他一个人留在那边,……” 他目光微敛,眼底掠过一丝疲惫后的冷静:“其然早就跟我说了,他想自己生活。”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利:“他在unc的日子你又不是没见过,日程安排得清清楚楚,生活自己打理得很好,朋友一堆,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魏然盯着他,嘴唇微动,却没有立刻回话。她当然知道小儿子生活得很好,可她想听的,从来不是这个答案。 而周越,也太清楚她想要听什么了,但他就是不肯说。也说不出口 魏然没再说什么,只道:“洗手,吃饭吧。”她转身走回餐桌前,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没看他,也没再开口,就只是坐在那里,饭菜早已摆好,几道家常菜整齐地码在瓷盘里,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汤锅里是她拿手的老母鸡汤,汤面浮着几颗红枣和几片黄亮的枸杞,魏然一向讲究生活的仪式感,哪怕只两个人吃饭,也从不将就。 “姜叔不回来吃?”周越坐下,随手拿起筷子。 “他有应酬。”魏然答得干脆,声音轻淡,没有情绪。 “这道梅干菜扣肉你以前挺喜欢的,”她夹了一块放进周越碗里,语气温温的,像是随口一提,“今天火候还不错。” 周越看了一眼那盘扣肉,轻声“嗯”了一句,没有附和,也没有接话。 吃到一半,魏然忽然开口:“你还是太像你爸。” 周越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吭声。 她语气平淡,却字字带锋:“话不多,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你说是为你好,说是成熟、独立,可你从来不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桌上一道菜上,却仿佛透过那层菜色,看向更远的过往,“你爸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说走就走,转身就不回头,像从没来过。” 话说到这,她放下筷子,动作轻得几乎无声,“我不想你也变成那样的人。”她的声音终于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舍和疲惫,像多年不肯开口的怨,轻轻洇出了痕迹。 这一次,周越抬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淡淡的,平静得近乎无波,却藏着一种被时间打磨过的疲惫。 他淡淡地说:“妈,我不会走的,别拿我跟他比。” 魏然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可就在那一刻,周越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连那个唯一还会唠叨他的人,也在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不能靠近了。 午饭结束后,周越没有立刻回家。 车驶出别墅区,开上城市的主干道,他一直往前开,开得漫无目的,不知不觉,竟然又开回了他高中的那条街。 他下了车,慢慢沿着人行道走,路灯刚亮起,橘黄色的灯影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像城市心脏跳动的节奏,沉默、又疲惫。 他抽了一根烟,在街角便利店买了瓶水,顺着路口一拐,途经一家还没打烊的书店,再往前,是一个铁皮搭的小烧烤摊,摊子前围着几位穿校服的学生,正闹哄哄地抢着点单。 校服是熟悉的样式,左胸口绣着那所他再熟悉不过的高中校徽。 周越脚步一顿,他竟有种错觉,仿佛自己也不过是刚下晚自习的少年,在这里等着一串刚出炉的羊肉,和几个好友边吃边笑。 周越随便买了几串,热气升起,混着烟和香料的气味。 他站在一旁等着,目光落在那几位学生身上,他们正聊得起劲,说着哪个老师太烦,哪个女生漂亮,还夹杂着对月考的抱怨和对补课班的咒骂。 他忽然想起,自己其实从初中就在这所学校,那时候,他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等夏知遥一起放学。 后来她高考完,提前离校,从那以后,放学的路好像就变得特别长,没有她在前面快步走着,他也就不再急着回家了。 周围是热闹的人间烟火,年轻人的声音和笑都那么清亮,而他却像个被卷出记忆边界的人,可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周越忽然有些动摇。 他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到底是在怀念什么,是怀念她,还是怀念自己那个年少的模样。 他忽然觉得,也许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 他得到了她的那段时间,不是永远,但也足够让他铭记至今。 第48章 chapter 48 她走的那天,…… 周越回到家, 按下开关,灯亮的瞬间,他低低笑了一声, 带着一点自嘲, “家徒四壁”这四个字,用在他身上, 再合适不过。 这套房子原本是空着的,父亲听说他回国, 便让他先住进来,他没多问,也没拒绝。 精装修的房子, 线条利落克制,硬装与软装都透着精心挑选的质感,一切高级、体面, 仿佛量身为他定制。可再讲究的布置,也遮不住那股“没人气”的冷清。 他回来快一个月了,却几乎没动过这里, 每天早出晚归,回来只是睡觉。 衣柜里整齐挂着他的衬衫与西装,其他柜子空空如也, 厨房像样板间, 橱柜干净得反光, 炉灶从未开火, 锅碗瓢盆一件未备。 他靠在沙发上, 仰头盯着天花板,整个屋子表面精致得无可挑剔,内里却空得像一间没人入住的酒店房, 随时可以离开,从未打算真正接纳什么。 他拧紧手里的水瓶,放在茶几上,那声轻响在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起身,去洗澡,换睡衣,拉开床头灯,灯光温暖,可落在他身上,却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雾。 他站在床边停了许久,忽然意识到,这个地方,没有人为他留灯,没有声音回应,也没有人会在夜里问一句:“你回来了?” 梦境像从深海的雾中缓缓浮上来,潮湿、冰冷,带着无法摆脱的寒意。 雪密密地落下,遮住了整座城市的颜色,他在街上奔跑,鞋底碾过湿滑的雪泥,四周的光影被风吹得一阵阵地晃,像是要将人吞没。 他在找人,他清楚地知道是谁,那个背影明明近在咫尺,却总在下一秒被风雪吞掉。 一会儿,她出现在街角,一会儿又消失在人海尽头,像故意与他保持一段无法跨越的距离。 他追得越来越急,呼吸在胸腔里发烫,直到那道影子彻底没入风雪之中,再也不见。他停下脚步,站在空无一人的街头,只有风声从耳边穿过,卷走了所有声音,她还是走了。 他猛地惊醒,房间一片死寂,心脏像被人攥住般狂跳不止,额角的冷汗浸透了枕套。周越靠在床头,呼吸急促,眼里仍残留着梦里的荒凉,像是从深井底爬上来,却又随时可能坠回去。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50节 焦虑的潮水开始涌上来,手心发凉,背脊微微发湿,胸口被无形的力量压得发紧,他伸手去够床边的水,才发现手在轻微地发抖。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就学会了控制这些症状。心理医生面前,他甚至笑着说过:“我状态好多了。” 可此刻,所有自我安慰的幻象都被击得粉碎。思绪像被人蓄意拧开了闸门,无法收拢,情绪失控地往外涌。 他想起她的手,那双修长、干净的手,她的动作总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魔力,让他无法抗拒。 她吻他的时候,总会不经意地泄露出一些话,情欲最浓烈的时刻,最爱叫他的名字,“周越……” 一声一声,贴在他耳边、唇畔,尾音轻轻颤着,带着潮湿的热气和几乎要将他融化的眷恋。那一刻,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离开她后,他再也没听谁这样叫过他,这种声音,不仅是情欲的软肋,更是让他彻底失防的地方。 周越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去摸床头的药瓶,手指碰到冰凉的塑料,却迟迟没拧开盖子。他曾经以为自己不再需要药物,可现在他才明白,他根本没好。 她走的那天,他的病才真正开始。 他下床,脚落在地毯上的那一刻,脚心像踩在冰上,走到窗前,窗外的天还没亮,整片天空是一种压得低沉的墨蓝色,仿佛随时会塌下来。 玻璃上映出他模糊的影子,身形笔直,却空空地站着,眼神像被抽空了力气,唇色苍白得毫无血色。 他抬手撑在窗沿,掌心贴着冰凉的玻璃,指尖一点点发麻,远处偶尔有清晨第一班车的引擎声传来,破开死水般的寂静,又很快归于沉默。 这一夜,总算是熬过去了,可他心里很清楚,更难熬的,从来不是夜,而是白天,那个必须睁着眼、清醒着,假装一切都正常的白天。 会议室的人已经走光,角落里,周越的助理许诺抱着电脑,夏知遥的林千帆夹着文件夹,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 “他俩……平时是这种人?”林千帆压低声音。 许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眸色冷静:“周总情绪控制一向很好,夏总更是……你见她什么时候这么激动过?” 林千帆撇撇嘴,没再说话。 白板前,夏知遥手里的马克笔在板面上疾驰,刷刷刷画出并购模型的路径图,字迹锋利得像要划破空气。 “你这整个模型里连一次结构优化都没做。”她回头,目光像一柄刀,“你是来帮我们做提升,不是来直接推翻我们现有的一切。” 周越站在另一侧,手里攥着自己的纸版方案,眼底的火光几乎要溢出来。 “优化?”他走上前,长指一抹,把她刚画的图擦得干干净净,反手换了一支笔在上面重新写,“你这套逻辑是封闭的。对外融资之后,根本经不起任何动态调整——两年前的思路,就别拿出来丢人。” “你说谁封闭?”夏知遥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冷得像结冰的湖面,“你别忘了,你小时候左撇子写字反着写,是我一笔一划帮你扳过来的。” 他的动作猛地顿住,喉结轻轻滚了一下,随即低笑,那笑意冷得像锋利的玻璃渣:“有些人啊,除了过去,什么都拿不出来。老调重弹到这种地步……真让人腻。” “你先进,你现代,你新派,你从华尔街回来高高在上,”她的声音带着讥诮,“但我告诉你,你那一套,在天行行不通。”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他逼近一步,眼神锋锐到像是要把她钉在原地,“因为你是创始人?还是因为你以为别人都会像我一样,永远让着你?” 她抬下巴,眼底的光像被风吹乱的火焰,“这里是中国,”她直视他,“一个讲究人情世故和利益博弈的战场,不是冷冰冰的数字,也不是用资本和规矩压人的棋局。” 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那是被压制到极限的愤怒,和一丝不容察觉的心慌,“你从毕业起就在美国的职场混,但你得明白,这里和那里,差别比你想象的,大得多。” 郑晓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倚在门口,视线扫过会议室里狼藉的白板和逐渐升温的气氛,唇角慢悠悠一勾:“哟,这架势,要不你俩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 周越眉头微皱,带着几分无奈和轻笑,“谁跟女人打架啊?” 夏知遥眼底闪过一抹冷光,嘴角扬起讥讽的弧度,“这又不是石器时代,难不成你看不起女人?” 几人目光交织,气氛里充满了隐隐的火花和未说出口的较量。 郑晓天看了眼许诺,又看了眼林千帆,笑着摇头:“你俩还愣着干嘛?赶紧关门吧,他们吵完了还得一起加班。” 夏知遥没再多说,合上文件,利落地转身走了,高跟鞋在走廊敲出干脆的声响,背影挺直而冷傲。 周越没追,只是站在原地,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将她从人群中生生拎出来。 唇角极轻地弯了一下,不是笑,却比笑更有侵略性,像是在心里默声下了结论:“她啊,我迟早让她没法走。” 之后的几次项目对接,周越依旧维持着近乎冷酷的职业态度。 每次开会,他总是第一个抵达,目光在投影屏上扫过,笔尖悬空未动,却像一柄无声的刀,落在哪儿,哪儿就冷了几度。 “夏总,”他语气一如既往的克制,“这部分市场策略为何缺乏具体的细化目标?” 他开口的瞬间,全场神经一紧,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与不容置喙的气势。 夏知遥站在投影前,手握激光笔,神色沉稳如常。 “我们考虑到市场变化的复杂性,采用的是动态调整策略,以便灵活应对外部变量。”,回应时甚至没有正视他一眼。 “灵活调整?”周越轻轻挑眉,语调微顿,却不动声色地逼近,“那执行计划呢?没有明确方向,‘灵活’不过是空洞的说辞。” 夏知遥指尖轻微一顿,却只是在下一秒翻开手边资料,从容道:“计划书附录中已列出各阶段节点和对应动作,我可以安排专人向投资团队作详细说明。” 双方对话就像利刃交锋,冰冷而清晰,字字如锋,句句生风,这是表面的理性碰撞,实则早已暗流涌动。 会后,郑晓天靠在门边,看着夏知遥收起文件,忍不住笑着摇头,走近拍拍她肩膀:“你应对得挺好,周越那人……嘴比心硬,死板完美主义者,说到底就这张嘴最锋利。” 夏知遥没有接话,可她的目光,终究还是不受控制地追向那道逐渐远去的身影。 私下里,周越更是冷得彻骨,一次楼道偶遇,她点头颔首,刚欲开口,他却只是眉眼一斜,语气淡得如霜:“夏总。” 夏知遥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资料交接时,她将文件夹递给他:“这是我整理的市场分析。” 他连眼都没抬,动作利落,礼貌得像机器:“收到。”再无一句多余言语。 他转身,步伐干脆利落,夏知遥站在原地,望着他走远的背影。 可即便如此,每一次擦肩,她总能感受到,那道目光仍在,不动声色地落在自己身上,冷而沉,却从未真正移开。 他装作冷静,他越不说,就越藏不住。 那股压在心底的情感,如夜风中未熄的余火,一旦起风,仍有余烬复燃的可能。 北京的十一月,冷雨无声地洒落,细密绵长,夹着零星雪花,被寒风卷起,街灯下,雨雪交织的水汽弥漫,模糊了整座城市。 夏知遥站在公司楼下的台阶边,仰望这突如其来的雨幕,呼吸间都带着刺骨的凉。 她没带伞,今天限号,背着的大包里是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晚上回家加班需要用的文件,手里电量红得刺眼的手机。 点开叫车软件,界面迟迟未加载,指尖冻得发白,像极了她这一天的心情。 水珠溅到脚踝和风衣下摆,冰冷黏腻,她不退,也不躲,只是站在这临界处,像在给自己找一个不必解释的理由。 仿佛只有在这场骤雨下,她才可以理直气壮地发一会儿呆,不必应对、不必伪装。 她从不指望有人替她撑伞,更没真的等过谁。 不远处,周越站在那里,看见了她。 她立在公司门廊的阴影里,隔着一条街,他的伞遮住了半张脸,却遮不住那双穿透雨幕的眼。 他知道,她看见了自己,也知道,她在装作没看见。 她总是这样,越是狼狈时,越要把脸收拾得平静体面,哪怕内心已经塌方、泥石流、海啸、地震齐发,也要不动声色。 那一刻,他的理智、自持、本能、冷静,全都在退,他只想走过去,把伞撑在她头顶,说一句“走吧,我送你”,像无数次那样,把她从风雨中带走。 然后,他迈步,走进雨里,只是笔直穿过人行道,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她不需要我了。 她早已习惯一个人撑伞,而把她当作陌生人,是我最后、仅剩的尊严。 他的背影很快被雨幕吞没,雨声盖过了脚步,也盖过了那些不曾出口的话。 夏知遥,其实早就看见了他,他没走近,她也没动,依旧低头看着那台电量亮红的手机,仿佛专注地在叫车,仿佛什么都没察觉。 她只是不想抬头,不想面对,不想让任何一丝动摇泄露出来,于是她站着,沉默又固执。 直到他远远走过去,没有停步,她也没有看他一眼。 当那道身影最终被雨幕彻底吞没时,她已分不清,自己是在等雨停,还是在等一个,早已不会再回头的人。 第二天,两个人的战争又开始了。 夏知遥合上电脑,语气平静:“你的方案不行,成本高、风险大,执行周期又长。” 周越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动作却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挑衅,单手转着笔,像是在无聊地消磨时间:“那你倒是提一个能赚钱又能让我满意的。” “我已经发在群里了。”她不看他,一字一句地说,“周总,项目是为了盈利,不是为了满足你的个人喜好。” “个人喜好?”周越嗤笑一声,眼神里的笑意冷下去,带了几分不屑,“你什么意思?我通宵答案做方案,砸钱砸资源,在你这就变成个人喜好?” “哦?”她终于抬起眼,唇角微微一勾,声音不高,却冷得像冰渣,“那周总要不要我把账单算清楚,让你看看你投的是项目,还是情绪?” 周越眯起眼,目光像刀锋一样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掠夺意味的审视:“你这是在公事上跟我叫板,还是在私事上翻旧账?” “你自己分不清,就别来问我。”夏知遥的语气像一记干脆的耳光,落地有声。 他笑了,笑意里透着明显的压迫与恶意,低声逼近:“夏知遥,你还是老样子,嘴硬得要命。” “谢谢。”她站起身,神情冷漠。 他微微俯身,目光紧锁着她的侧脸,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投资这方面我说了算。你其实很清楚,我的方案是最合适的,渠道稳,回报快,客户名单我已经打通了一半,资金也能在一个月内全部到位,就算中途有变,我也能兜得住风险。” 她绕过桌子走向门口,经过他身边时,周越忽然转过头,近得让她闻到那股冷冽的古龙水味道:“你可以继续跟我吵,但别指望我退一步。” 他微微俯身,目光锁住她的侧脸,语气笃定:“投资这方面我说了算。你其实很清楚,我的方案是最合适的,渠道稳,回报快,三个月能把资金盘活。我们不缺钱,但资金流动性对我来说更重要,回报周期短,就能立刻去拿下下一个项目。” 夏知遥停下,转过身看向他,眼神冷静却锋利:“稳?你的渠道成本比行业均价高了15%,那是稳,还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至于回报快?是,你的方案三个月见效,但半年之后,利润会被运营成本吞掉一半。” 她往前一步,语气像刀刃划过桌面:“项目要的不是短跑冲刺,而是长线盈利。你们投资部可以在回报率漂亮的时候全身而退,但咨询部不能.我们要对客户交付,对行业口碑负责。一次短视的操作,足够让客户在未来五年都不再回头。” 周越眯起眼,唇角都是讽刺的笑容:“所以,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在用项目证明自己?” “不是我觉得,你就是这样。”她的语气冰凉,“而我不会让整个团队替你的情绪买单。” 周越的笑意更深,带着压迫感:“那就看看,最后是谁的账更好看。” “好啊。”夏知遥目光沉静,唇角微扬,“输的人别找借口。” 她推门而出,脚步干脆,这一场被迫中断的战役,下一次交锋只是时间问题。 第49章 chapter 49 没看见已经有人…… 午后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斜斜落下, 投在会议室的长桌上,屏幕上,预算表的数字与备注密密麻麻, 冷冰冰地显示着成本与回报率。 “这个支出砍掉。”夏知遥的指尖在屏幕上划过, 语气干净利落,“三十万的宣发费用缩到二十万, 把差额调去用户调研。” “砍掉?”周越坐在她对面,目光懒懒地扫过, 却连手指都没动,“你想在这行做成第一,靠省钱?” “靠精准。”她头也不抬, 翻着资料,像是顺手,又像是刻意地补了一句:“不是靠烧投资人的钱。”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51节 周越慢慢向前倾, 十指交扣支在桌面,视线牢牢锁住她:“你以为我不懂省钱?我懂。可有些地方省了,你会更累。” 夏知遥愣了一瞬, 随即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好像是在心疼我?” “是啊。”周越笑了,声音里没有温度, 眼底反而浮出一丝讥诮, “我心疼你, 比你想的多得多。” 他顿了顿, 像是故意逼近, “可你不需要,是吧?” 夏知遥收回视线,低头在预算表上划掉几项, 声音干脆:“既然周总觉得我不需要,那就按会议决定的来。” 她推开椅子站起,绕过桌子时,周越微微仰头看着她,语气又低又慢:“你以为你赢了,其实是我让的。” 夏知遥脚步一顿,没回头,只淡淡丢下一句:“下次就不用让了。” 门被推开又合上,玻璃上映着周越一个人的影子。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低声吐出一句:“真倔。” 片刻沉默后,他忽而撇嘴,像是忍不住笑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挑衅的愉悦:“这才带劲儿。” 光影从百叶窗的缝隙斜斜落下,切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他伸手将预算表拉到自己面前,修长的手指沿着表格缓慢滑过,把她划掉的那几项,一条条重新加了回去。 郑晓天出门,正好撞见夏知遥气冲冲地从周越办公室出来,“哟,这是谁惹你了?”他挑挑眉,漫不经心看了眼表,“走,吃饭去,边吃边骂。” 夏知遥没说话,只是抿着唇朝他走过去,落座的瞬间,暖黄的灯光将她脸上的薄怒照得分明。 郑晓天把菜单推到她面前,半开玩笑半打探地问:“你来点,顺便说说,投资部又跟你杠上了?” 夏知遥翻着菜单的动作很慢:“这种矛盾很正常。投资部门追求的是短期回报,三个月、半年内能不能出结果,越快越好。” 郑晓天“哦”了一声,捏起茶杯:“他们想快点把钱变回来。” “对。”她点了菜,把菜单推回去,语气渐渐平稳下来,“可咨询部门看的不是这个。我们更关注长期稳定。一次重大失败,不止是损失一单生意,还可能让品牌和市场信任度大幅下降。” “所以你们保守,他们激进。”郑晓天替她总结。 “可以这么说。”她抬起眼,目光沉静,“投资部门愿意承担更高风险,换取更高回报;我们会觉得,有些风险一旦踩中,就得几年才能爬回来。” 她轻轻敲了敲水杯,杯壁在灯下泛着细碎的光:“比如,他们会觉得花更多钱买更快的结果是值得的;我们会觉得,这样是浪费,还可能让客户怀疑我们的专业和责任感。” 郑晓天抿了口茶,茶香氤氲在他眉眼间,他慢悠悠地说:“那看事情的角度就完全不一样了。” “是啊。”夏知遥笑了笑,唇角的弧度带着一丝讽意,“他们看数字,irr、回收期、现金流;我们看的是战略价值、行业趋势、潜在合作关系,一个盯着眼前,一个看后面十年。” 郑晓天看着她,眼神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不过啊,你说的这些我也都懂,可你俩目前看起来,已经不是部门立场的事了,更像是私人恩怨级别的。” 夏知遥挑了挑眉,没立刻接话,低头切餐刀的动作慢了两秒,锋利的刀刃在瓷盘上轻轻摩擦出一声细响。她才淡淡地说:“我跟他之间,不存在‘私人’二字。” 郑晓天“啧”了一声,唇角带笑,却没再多问,只道:“行,当我没说。” 当然,他们之间也不是一直这么针锋相对,真正需要并肩的时候,默契得像同一枚硬币的两面。 公司接到消息:客户方的副总突然提前来检查项目进度,而且还带着上层领导。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时,项目经理正站在投影前,手里握着翻页器,语速稳定地做着演示。 屏幕上的数据详尽而清晰,但客户的神情显然不太好看,其中一位甚至低声和身边人耳语,眉头拧成一条线。 “你们这个阶段的kpi完成率只有78%。”客户副总翻着资料,语气直白且不留情面,“可行性分析里也没体现最新的市场动态。你们是没时间更新,还是根本没考虑?” 林千帆在一旁递来“要不要缓一缓”的眼神,夏知遥心里飞快盘算,却没有打算退让:“我们考虑过。但我更倾向于保证方案的长期可行性,而不是为了短期数据去追逐热点。” 客户的眉头皱得更深:“所以你是说,我们的需求是短视的?”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周越走进来,步伐不急不缓,像完全没察觉现场的火药味。 他没看其他人,径直走到夏知遥身边,低头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数据表,然后抬起头,笑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不好意思,各位,刚在楼下接了个电话。” 他转向客户,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关于kpi的问题,我们确实在权衡。最新的市场数据,我昨晚刚让纽约那边做了补充分析。” 说着,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在电脑上敲了几下,切出一份更新后的数据图,趋势线漂亮得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两秒。 “这个版本,”周越顿了顿,目光掠过夏知遥,“是我和夏总昨晚讨论到凌晨两点的结果。”语气不紧不慢,像是随口而出,却硬生生将她从被动质疑的局面里拉了出来。 客户翻了几页资料,神色明显缓和,点了点头:“这样的话,我们这边没问题了。” 会议一结束,客户前脚刚走,夏知遥就收起资料,转身要离开,却听到他叫她的名字。 夏知遥。”她停下,回头。 周越半倚在椅背上,微微仰着头看她,指尖随意地敲着扶手,眼底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却透着锋利的意味:“有时候你得承认,专业的事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 夏知遥唇角一勾,笑意凉得像锋刃:“你比我专业?” 他轻轻挑眉,语气慢条斯理:“至少在投资这件事上,我敢说比你看得更远。” “那你最好祈祷,你的远,不是走偏的路。”她回得干脆,眼神冷得没有半分留情。 空气在两人之间绷紧了一瞬,像随时都会迸出火花。 夏知遥率先移开视线,转身推门,周越没有追,只是目送她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门外。指尖还停在扶手上,微微收紧,又缓缓松开。 之后的几天,两人再无一字往来。微信对话框定格在三天前的工作汇报,连必要的业务沟通也刻意绕道,通过助理,邮件,通过一切可以避开正面交锋的方式。 这种心照不宣的疏离,将他们困在各自的骄傲里,谁先松口,谁就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率先败下阵来。 直到那张烫金的邀请函送来,诚邀出席清源资本招待晚宴,三个人的名字整齐地印在同一行:郑晓天、夏知遥、周越。一个都逃不掉。 晚宴设在西城一座低调奢华的私人会所,入席者非富即贵,高管、财团继承人、基金合伙人、顶级风投、上市公司cfo。 郑晓天身着一套手工定制的黑色西装,衬衫袖口的金色袖扣在灯光下隐隐泛光,嘴角挂着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与几位合作方周旋,言辞滴水不漏。 周越原本正与几位项目负责人低声交谈,听到人群的细微骚动,下意识抬眼,灯光与人影的缝隙间,他一眼就看见了她。 夏知遥今夜一改往日中性化的套装,身上是一袭裁剪贴合身形的祖母绿丝绒长裙。裙身从肩线到腰际线条流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修长的比例,裙摆在她步伐间轻轻摆动,丝绒面料折射着灯光,像深海里浮动的波光。 黑发高高盘起,耳畔垂着一对极简的铂金耳坠,妆容也比平日更艳丽几分,眼尾用深棕眼线微微上挑,正红色的纯,好像一团火。 今晚,她褪去了职场的铠甲,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场毫无遮掩地散开来,冷感与风情交织,让人很难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周越指间的酒杯顿了顿,原本随意支在窗沿的手微微收紧,他看着她在人群中游刃有余地与几位宾客寒暄、举杯,眼神淡淡,却在与她隔空对视的那一瞬间,像是被某根隐形的弦无声牵动。 隔着流动的人影,隔着摇曳的烛光,隔着杯觥交错的虚假繁华,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先是碰撞,随后纠缠,带着试探与克制。 夏知遥轻轻颔首,动作优雅得体,仿佛只是在对一位普通宾客致意,下一秒,她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从经过的服务生托盘中取过一杯香槟,薄唇触到杯沿,气泡轻轻在唇间炸开。 郑晓天被一轮又一轮的敬酒包围着,笑容游刃有余,杯口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高度。 主桌那边,郑曜天坐得笔直,一言不发,却自带一股压迫感,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被这份威压收紧了几分。 酒过半巡,厅中热意渐盛,空气里混杂着香槟、红酒与香水的气息。 一位本地地产大佬刘总端着杯子走到夏知遥身侧,笑意里夹着几分醉态:“夏总太敬业了,刚才在台上讲得我都要鼓掌了……来,我们也喝一个,走一个。” 她心里暗暗叹气,这种场合总免不了这种带着试探的搭讪。她保持着职业笑容,缓缓起身,举杯轻轻一碰,唇未沾酒,动作依旧得体。 正欲退回座位,那人却突然靠得更近,呼吸里裹着浓烈的酒气,语气也轻佻起来:“夏总工作行,身段也是真不错。今儿这身穿得……”话没说完,手就带着油腻的熟稔伸向她的肩头。 厌恶感瞬间涌上心头,她眼神倏地冷下来,唇角的礼貌笑意消失无踪。 多年职场的历练让她还能保持表面的冷静,但心底的火已被彻底点燃,她最厌这种以为有几个钱就能随意轻薄女性的男人。 指尖下意识一紧,手腕微扬,正准备甩开,却被一只突如其来的酒杯挡住。 “刘总。”一个低沉清晰的男声从她身后响起,声音温和得像寒夜里的雪,却暗藏锋利,“我敬您一杯。” 话音未落,那整杯红酒便稳稳地倾下,精准泼在刘总的胸口,红色液体顺着昂贵的衬衫和西装一路淌下,浓烈的酒香混着狼狈,瞬间打破了宴会的热闹氛围。 夏知遥心口一震,她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她刚想开口,却被那份镇定与笃定压住了话。 刘总整个人愣住,脸色先是空白,继而涨得通红,湿透的布料紧贴在身上,狼狈不堪。他猛地转头,目光直直投向主桌,显然是想寻求郑曜天的撑腰。 郑曜天却只是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神情波澜不惊,像根本没看到刚才那一幕,余光里,他瞥见弟弟郑晓天正要起身,手已经撑在椅背上。 他抬手,轻轻按住郑晓天的手臂,低声道:“没看见已经有人英雄救美了?” 郑晓天挑眉,压低声音回了一句:“我又不是去救美,我是怕美人一怒之下真把人干死。” 郑曜天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唇角微微上扬:“你晚了一步。” 郑晓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到周越淡定地收回手中的杯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而刘总胸前的红酒痕迹还在缓缓往下渗。 郑晓天低笑了一声,重新靠回椅背:“那可真是,有好戏看了。” 夏知遥迅速收敛情绪,换上得体的笑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不好意思啊,我们周总刚回国,人在国外待久了,表达都比较直接。” 她微顿,笑意收敛几分,眼底却多了点暗暗的较劲,既然他要出手,那她也不能让他一个人背下后果:“酒量也确实差点,这不,刚一轮就手滑了。” 说着,她举起酒杯向刘总虚晃了一下,语气礼貌而疏离:“刘总,衣服这么贵,脏了可惜,您记得把清洗账单寄到我们公司财务,我让人替您报销。” 话说得滴水不漏,嘴角含笑,像是真诚致歉,却暗暗带着三分讽刺。 这种将人当面羞辱到体无完肤却又挑不出毛病的快感,让她险些忍不住笑出声。 她转头看向周越,声音轻得几乎淹没在宴会的喧嚣里,心中五味杂陈:“多谢周总。” 我们不是在冷战吗?可他还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她分不清,这让她更应该感激,还是更添烦乱。 周越低头看了她一眼,刚才那一幕,那只伸向她肩头的手、她瞬间变冷的眼神,像锋刃一样割开了他们之间的隔阂,连日来的冷战,在这一刻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质问:“你平时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就这样放过他?” 夏知遥缓缓转过身,仰头看着他,眼神平静如水,却在光影间透着一种让人心颤的疏离:“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到周围觥筹交错的热闹,但每一个字都精准敲在人心口:“让我在这里大闹一场,还是彻底得罪郑总?” 他知道她能说,也知道她有多会忍,更清楚的是,她在这种时候的沉默,不是宽容,而是习惯,太久没有人站在她身后,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硬吞下所有的失礼与冒犯。 而他真正想说的是,“你不是不想说,是你根本不指望有人会替你说。” 第50章 chapter 50 你跟我上来的时…… 宴会散场, 郑曜天半扶着微醺的弟弟起身,回眸时目光掠过一旁的两人。 周越斜倚在椅背上,衬衫最上方两颗扣子已被松开, 领口微敞, 呼吸间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热气。 面颊泛着浅浅的红晕,却偏偏眼神清亮得过分, 亮得像一杯沉底未化的冰酒,既凉又烈。他唇角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似笑非笑地凝着桌上那几只还残着酒痕的杯子,安静得让人看不出心思。 郑曜天收回视线,顺手拍了拍夏知遥的肩, 语气带着轻松的嘱托:“我先把我们家这位麻烦精送回去,周越就交给你了。” 郑晓天正打着哈欠,声音懒洋洋的, 带着几分酒后散漫:“你们看着都没事,知遥姐酒量第一,周越这状态……我可不放心让他自己打车。”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52节 话音未落, 就被郑曜天半推半拽着往门口带走,走到一半还回头挥了挥手,笑着叮嘱:“送他回去, 盯紧点, 别让他乱说话。” 周越听见, 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意里带着酒后的松弛和不动声色的挑衅, 嗓音像被酒液打磨过的砂砾, 低沉而温热,仿佛隔着空气都能贴到耳廓上。 他撑着桌沿站起来,动作不急不缓, 肩线宽阔,腰身收窄,西装的下摆微微敞开,带出一截线条流畅的锁骨,肌肤被酒意烘得微热,在灯下透出浅浅的暖色。 他天生眉眼锋利,此刻酒意未褪,气息带着松散的慵懒,又隐隐透着一点危险。 真正让人无法移开的,却是他的眼神,镜片后的那双眸子被酒色浸得更深,仿佛藏着一簇不安分的火光,又像卷着夜色的潮水,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没有一句话,却像能将人连皮带骨看穿。 夏知遥站在他身侧,仰着头,本只是随意一瞥,却在那一瞬被定住了视线。 近距离看,他的眉眼比灯光下更锋利,酒意将那份冷意柔化成一种慵懒的钝感,她甚至闻到了他身上混着酒气与淡淡烟草的味道。 不知过了几秒,周越微微侧过头,眼神压下来,嗓音低低的:“看什么?”那声音像是隔着一层热雾传来,带着微醺后的暗哑。 夏知遥这才像是从恍惚里回神,轻轻呼了口气,收回视线,语气刻意放缓:“能站起来吗?”她顿了顿,又问,“走得动吗?” 周越弯了弯唇角,像是笑了一下,却没立刻回答,只是将手从桌沿上移开,微微倾向她,带着点不怀好意的意味:“你试试?” 那一瞬,夏知遥竟有些恍惚。 她自诩见过无数西装革履的男人,从精英到政客,从笑容得体到冷漠无情,可没有一个像他,连醉意都带着这样浓烈又危险的吸引力。 那不是单纯的好看,而是一种裹着暗流的气息,像深海在无声处翻涌,叫人分不清是该退一步,还是忍不住更靠近。 他站在那里,灯光从肩头落下,在他微敞的领口和锁骨间勾出细碎的光影,衬得那份慵懒格外逼近。目光落在她身上时,仿佛在无声地邀请,又像早已预知她的反应。 夏知遥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呼吸轻得几乎要溢出唇间。指尖微微一颤,她还是伸出了手,带着一点试探,又带着不知名的心跳加速。 周越垂下眼,伸手握住她的手,带着一股不容挣脱的稳固感,掌心的温度透过指节蔓延上来,带着酒意的热,像不经意间攫住了她的脉搏。 他左手撑着桌缘,动作缓慢而利落地站起,夏知遥下意识向前一步,似是要扶他,却被他忽然扣住了腰,那一下来得又急又稳,像是捕住猎物的本能,带着醉意的随性,却不容忽视地近了。 夏知遥全身骤然一紧,心口像被什么击了一下,呼吸滞在喉间。 可下一秒,周越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淡淡地松开了她,转过身,长腿一迈,自己朝门口走去。 她怔在原地,看着他背影在昏黄灯光下微微晃动,那种从容与漫不经心,仿佛方才的触碰只是她的错觉,偏偏,她清楚地知道,那一瞬的温度还牢牢地锁在腰间,没散。 会所外,夜风凉意透骨,街灯在高处投下微凉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像被风拽着,在石砖路上轻轻摇晃。 夏知遥走在前头,大衣随风微微鼓起,墨绿色的裙摆被夜风扬起一角,她故意加快步子,像要甩开什么,然而身后那道视线依旧紧紧缠着,既不逼近,也不远离,沉稳得让人发慌。 脚步声渐渐逼近,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倦意,她心里一紧,他总是这样,步调由自己掌握,从不肯配合任何人。 “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夜风里,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一道被酒精浸过的暗纹,轻易地破开寒气。 夏知遥莫名地烦躁起来,这种问法,明明知道答案却偏要逼她开口。 她没有停下,唇边勾起一抹讥笑:“你以为我想搭理你?”说着猛地回身,逼自己迎上他的目光,语气锋利,“要不是郑总让我送你,我连多看你一眼都嫌浪费时间。” 周越怔了怔,随即笑了,带着疲惫和自嘲的弯唇,像是在笑自己的天真,街灯下,他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眉眼清冷,仿佛与这世间的温度隔着一层薄雾。 风更狠了,夏知遥不自觉地收紧外套,像是要抵御那份冷意,却又分不清究竟是夜风,还是他逼近的步伐带来的。 周越走近,每一步都沉在她的心跳里,他低下眼,指尖缓慢地扣在掌心,沉默良久,他轻轻点了点头,嗓音低哑,带着寒意的锋刃:“很好,清楚得很。” 司机已经将车缓缓调至门口,两人上车时,谁也没开口。 夏知遥侧身望向窗外,霓虹灯一盏盏从玻璃上掠过,在她的侧脸上落下一道道冷白的光影,将她的神情映得清晰、平静,几乎近乎无情。 周越靠在另一侧,闭着眼,姿态松懒得像是醉得不省人事,可实际上,意识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整个空间安静得近乎窒息,像是两人身上都藏着火,只等一个引线,却谁都不肯先伸出手。 车缓缓停在周越家楼下,司机轻声提醒一句,他睁开眼,却迟迟没有动。 夏知遥本想就此下车离开,手已经放在车门上,可看了他一眼,心里却涌上一种说不清的责任感,又硬生生收回动作,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出于基本的人道主义。 然而她刚一靠近,他明明还站得稳,整个人却像是忽然脱了力,将大半重量自然地倚了过来。 夏知遥猝不及防,一手提着外套,另一只手下意识伸去扶他。他身上的热度透过衬衫传来,带着淡淡的酒气,让她莫名心慌。 她皱眉,用刻薄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波动:“你真喝成废物了?” 周越没接话,只是看着前方,灯光自电梯镜面反射在他脸上,把他的轮廓勾得锋利,却照不亮那双空洞的眼。 夏知遥忍不住低声道:“周越,你就不能哪怕一秒钟,别装成什么事都无所谓的样子吗?” 他缓缓转头,嘴角勾起一抹看不清是笑还是冷意:“那你呢?你又什么时候真心关心过我?” 夏知遥被噎住,喉咙里像卡了什么。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心虚,冷声回击:“你要的那种关心,我给不了。” 周越的笑意淡下去,盯着她,像是在逼她后退,又像在等她说出什么。 电梯到了,门在两人沉默间缓缓打开,他忽然低声道:“可你偏偏还留在这儿,不是吗?” 夏知遥攥紧了手中的外套,没再说话,只是用力扶着他走了进去。 出了电梯,步入高层公寓的长廊,走廊静得能听见远处电梯门合上的回音。 周越的手指微微蜷着,刷卡、开锁、推门,动作比平时慢了些,房门一开,暖白的灯光从室内倾泻出来。 夏知遥脚步顿住,本以为他住的是那种随时能拎包离开的临时公寓,结果却是一套标准的三居,落地窗占据整面墙,夜色和城市灯海尽收眼底。 客厅的装修简约而现代,线条干净、色调冷淡,开放式的厨房里器具摆放得一丝不乱。可仔细看,柜台空空,茶几上没有书、没有杯子,连鞋柜里也只有几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鞋。 这里漂亮,却太空。空得像一处样板间,像没人真正生活过。 她轻笑,语气里带着揶揄:“挺不错的,家徒四壁,像你。” 周越没抬头,只走到沙发边坐下,低声呼了口气,抬手扯松领带,像是完全不在乎她说的话。 夏知遥不再多看,径直走向洗手间。 她没有关门,水龙头一拧,冷水猛地冲出来,溅在掌心,冰得她指尖微微一缩,可那点寒意冲不走刚才他握住她手时残留的温度,像一团隐形的火,黏在肌肤上,阴魂不散。 她抬起头,望向镜中的自己,妆容依旧完美,眼线分毫未晕,唇色艳丽得精准,可那双眼睛却冷得像掐着碎光的冰。 那是一张极致完美的面具,笑是演的,眼泪也是演的,连沉默都经过计算,只留给别人她想让他们看到的那一面。 镜子里,那道熟悉的影子仿佛在不知不觉间凝成了形,周越倚在门口,一只手撑着门框,姿态慵懒却笼着一股捕猎前的沉默气息,像一头蹲伏在阴影里的野兽,静得危险。 卫生间门口的灯光从他身后斜斜落下,将他切成半明半暗的轮廓。光影里,他的肩线宽阔,腰身收得干净,西装外套随意挂在身上,勾出利落的身形比例。 领口敞着,两粒扣子松开,露出骨骼分明的锁骨和随呼吸轻微起伏的胸膛,袖子卷到肘弯,手腕线条凌厉,青筋隐隐浮现,即便站着不动,也像蓄着力的弓弦,随时可能出手。 金边眼镜稳稳架在鼻梁上,镜片下的单眼皮微微垂着,削弱了几分锋芒,却更添一种致命的温柔错觉。酒意让他的眼尾泛着浅红,像刚经历过一场漫长的夜色,透着暗暗的情绪光泽。 他没有笑,薄唇紧抿着,目光却钉在夏知遥身上,冷静到近乎残忍,那双眼在镜片后的微光中,既像在审视,又像在逼近,仿佛只要她再往后退半步,他就会顺势将她困在怀里。 那气息几乎是可以触摸的,低沉、滚烫、带着压迫感的荷尔蒙,从他站立的地方缓慢蔓延过来,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你站在这干什么?”夏知遥的声音冷下来,尾音裹着彻底被点燃的不耐,像刀锋划过空气,“滚出去。” 周越的喉结动了动,低低地笑了一下,嗓音沙哑而沉:“这是我家啊,夏知遥。” 他眸色更深,慢条斯理地逼近一步,像是要把她的退路一步步耗尽,语气不急不缓,却压得人透不过气:“你跟我上来的时候,就没想过……会发生什么吗?” 夏知遥眉头一拧,本能地抬腿朝他踹去,动作干脆,却带着几分醉意下的微晃,不算狠,却是她一贯的脾气与刻进骨子里的倔强。 可脚才抬到一半,脚腕就被他稳稳扣住。 周越弯下身,单眼皮下的视线透过金边眼镜看向她,像按住猎物的捕食者,冷静又带着压迫。 他一手牢牢握着她白皙纤细的脚踝,手掌灼热,指骨分明,肌肉线条在西装袖口下微微绷紧,连呼吸都不再均匀。 炙热从掌心沿着脚踝一路蔓延上去,像在她皮肤上刻下一道带着温度的锁链。凉意与热度在那一瞬间交织,刺激得她的身体轻轻一震。 她有些醉,所有感官都像被一层轻薄的纱笼住,外界的声音远了,空气的温度变得清晰得近乎残忍。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反应慢了半拍,能感觉到心跳在失序地乱撞,却没法压下那股攒了一晚上的情绪和身体的本能颤动。 而她清楚,他记得这个动作,就像她,也记得,清楚到连当时的呼吸声、目光、以及那份让人无处可逃的压迫感,都一丝不落。 那晚的画面,猛地划过她的脑海,她趴在床边,额发凌乱,呼吸急促,脑子里一片混沌。周越也是这样,牢牢抓住她的脚踝,只是那时,他不过是轻轻一拉,她便失了平衡,被彻底拽进了他的世界。 那段时间,他失眠、焦虑,夜夜辗转,像被困在无声的风暴中,世界随时会崩塌,而她,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也是他绝不松手的执念。 现实与记忆在这一刻重叠,周越的手微微颤着,指节收紧到近乎用力过度,酒意让她的反应慢了半拍,可心脏却在胸腔里失控地撞击,连带着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 他猛地一拉,动作粗暴而迅速,像要将她从理智的边缘硬生生扯下来,拽进那个只属于他的、无路可退的深渊。 夏知遥整个人被拽得向前踉跄,手里的外套滑落在地,指尖还来不及去抓什么,腰就被他另一只手牢牢箍住。 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撕开了口子,从控制的边缘倾泻出来。他的呼吸炙热,带着酒气,近在耳侧,像一阵连风都无法穿透的热浪,将她困在怀里。 “周越,你他妈是发情的公狗吗?”她低声骂出这句话,音色却因为呼吸急促而带着颤,眼底的怒火与惊慌交织,绷紧成一张随时会崩裂的面孔。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金边眼镜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透过镜片,目光更显压迫,酒意混着热度,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逼近,像一团灼人的火,近得足以烧透她的每一寸皮肤。 周越几乎是用强迫的方式,将她按在洗手台前,动作猛得让她险些站不稳。 背后是他灼热凌乱的呼吸,胸膛的起伏隔着衣料撞在她背上,带着难以忽视的急迫;眼前的镜子映出两道交缠的身影,他的脸隐在半明半暗之间,模糊却更危险。 她本能地想要挣脱,指尖死死扣着洗手池的边缘,指节泛白。可周越此刻,像一只被逼到死角的野兽,筋肉紧绷,气息粗重,而她,恰恰成了他唯一的出口。 她下意识想闭眼,去屏蔽这份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的重负,可他的手忽然抬起,粗粝的掌心扣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强行抬高,逼她直视前方的镜子。 “看着你自己。”他的声音低沉得像压在胸腔里的雷,嘶哑中裹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你说我像发情的公狗……” 话音一顿,他的目光在镜中与她交缠,嗓音更低,像贴在耳骨上的热气:“那你呢?” 镜中的夏知遥,瞳孔微颤,眼神在混乱与抵抗间剧烈摇摆,可在那深处,却潜藏着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渴望。 唇瓣微微张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剩下心口的急跳和一片被卷入深渊的迷茫。 夏知遥被他从洗手台猛地抱起,几乎没有一秒思考的余地,身体便重重地摔进床垫中央。所有的意识在这一刻被彻底打乱。 她下意识伸手去抓床沿,她在突如其来的失控中,徒劳地寻找能让自己稳住的东西。每一寸肌肤都在灼烧,仿佛连神经末梢都在发烫。 周越紧随其后,整个人如同猛兽般扑下,沉重的气息压迫着四周的空气,将她牢牢困在他的影子里。 那股炙热的气息近在咫尺,他的唇齿碾过她的唇角,带着狠意与蛮力,像是要将她拆得七零八落,再一点一点地拼回去。每一次触碰都带着无法克制的强势与深陷的执念,让人无处可逃。 他的动作像暴风骤雨,每一次逼近都在吞噬她的呼吸。 那种感觉像是在悬崖边被推下,失控在一点点攀升,压得她喘不过气,也让她莫名习惯了这种压迫感,一种无路可退、只能迎上的习惯。 他一言不发,连呼吸都沉默得近乎冰冷。 金边眼镜早不知什么时候被摘下,湿漉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眼中暗沉的情绪厚重如夜,没有温柔,没有动摇,更没有一丝情欲的温度。 那一刻,她被失重感吞没,视线变得迷离的空白里,她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想去抱住他,甚至想去吻他,哪怕只是片刻的回应。 可当她睁开眼,仿佛方才的一切,与情绪无关,与她无关。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53节 她的手僵在半空,悄无声息地收回,动作极轻,却像是把整颗心抽离出去。 瞬间退潮,他们此刻依旧近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呼吸相缠,可这一切之间,连一个吻都没有。 -----------------------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chapter 51 每个你睡完的女…… 屋内依旧昏暗, 窗帘紧紧合着,将晨曦隔在外面,空气里残留着一种说不清的气息, 暖意与冷意交织。 夏知遥蜷缩在被子里, 呼吸细而绵长,睡得很沉, 那种熟悉的温度,却悄无声息地再次贴近, 从背后包围过来,将她从混沌的梦境中一点点拉回现实。 她的肩微微一颤,敏感地捕捉到一只手的触碰, 低低的、几乎细到听不见的轻吟从唇边逸出,带着本能的警觉,也带着一丝微弱到几乎消散的抗拒。 回应她的, 是他从背后环住她的动作,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笃定, 没有丝毫强迫,却让她无处可逃。 她没有再挣扎,半梦半醒之间, 下意识地向前挪了半寸, 留出一个位置, 就像从前的那些夜晚那样。 意识在逐渐模糊中被潮水反复冲刷, 没有吻, 没有一句话,她不记得他是否吻过自己,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唯一清晰的, 是他从背后将她抱紧的那一瞬,窗外天色已经微微发白。 她在极致的满足与悲伤中,闭上眼,整个人像断了弦般沉沉陷入睡眠。 醒来时,是被生物钟硬生生拉回来的,眼皮一抬,身体的酸痛涌上来,几乎让她动弹不得。 她怔了很久,昨夜的片段一点点浮出脑海,模糊、混乱,却带着无法忽视的重量。 她费力地撑起身体,背脊酸得仿佛被拉得过紧的弦,在这片静谧中,才慢慢将意识重新拽回到清醒的现实里。 客厅依旧整洁得近乎冷清,仿佛昨晚的混乱从未存在过,桌上只放着一瓶水,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孤零零地伫着,沉默到像是无声的嘲讽。 那条昨晚被随手丢在地上的墨绿色礼服,此刻被平整地叠好,旁边是一套黑色的男士运动服,规整地放在沙发上,与她四目相对。 “操……”她哑着嗓子骂了句,“周越你个狗东西,折腾我一晚上……连口饭都没给我留。” 她并不是真的指望他会给自己做早餐,只是他们昨夜几乎做尽了所有亲密的事,却连一句“早安”都没有。 身体曾交缠到极致,灵魂却隔着层雾,彼此沉默得像刚刚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她走过去,拿起那套衣服穿上,尺寸大得夸张,袖口垂到手背,裤腿堆在脚踝,是周越自己的衣服,宽松得像一阵迟来的温柔。 就是这一刻,她才忽然意识到,就算两人闹成现在这样,他依然记得,她早起回家,穿着那条礼服会尴尬,于是替她留了套能穿的。 夏知遥穿着那身宽大的运动服,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客厅中央,望着满屋清冷的晨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荡感悄然浮上心头。 她一间间推开门,客卧的门“吱呀”一声,在安静中显得突兀。 里面只有一张床,床垫空空,连床单都没来得及铺,整个空间像个刚搭好的样板间,还没来得及落下生活的重量。 书房更像临时的办公角落,墙上的书架空空如也,角落堆着几个未拆的纸箱,像是刚搬进来,又像随时要走,桌面只有一台电脑孤零零地靠在桌角。 厨房的空旷更近乎荒诞,没有锅,没有碗,没有一双筷子,橱柜里连调料罐都不曾出现。 她拉开抽屉,里面空空荡荡,灶台光洁如新,炉灶干净得像展厅里的样品。 她最后停在主卧门前,门半掩着,里面的气息还未散尽,床单纠缠在一起,被压出一道道凌乱的褶皱。 她站在门口,静了很久,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将门合上,像是为昨夜收了一个悄无声息的尾。 这是一个屋子,却不是“家”,更像一座临时搭建的孤岛,用来栖息、躲藏、喘息,却无法真正落脚。 而她,在这个清晨,只是这座孤岛上的短暂停留者,醒来时发现,昨夜的荒唐,连梦都没留下。 与此同时,楼下停车场。 周越坐在那辆黑色保时捷 macan 里,半个身子陷在驾驶座中,一只手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夹着烟,火光在指间一明一暗,将他侧脸的疲惫勾得更深,眼底像隔着一层薄雾。 副驾驶座上,大衣依旧搭得整整齐齐,一点褶皱都没有,那是他刻意维持的秩序感,白衬衫、羊毛开衫扣得严丝合缝,像一副外壳,只要扣子不解,他就不会彻底崩塌。 这是他最后的体面。 车门开了一半,清晨的风从缝隙间灌进来,带着凉意,他感觉到那股冷,却连抬手关门的力气都没有。 他知道自己该走了,早就该踩下油门离开。 可他就这么坐在清晨半明半暗的寂静里,烟一根接一根地烧,烟灰在指尖堆成细小的灰烬,随风消散。 他其实想过留下,甚至想过坐在床边等她醒来,哪怕她只是睁开眼,淡淡地说一句早安,就算语气里没有温度,就算他们中间依然是沉默。 可他不敢,他太清楚她会怎么做。 她会睁开眼,看着他,语气轻得像午后无风的阳光:“昨晚的事,你别当真。” 然后低头穿衣,转身去洗脸,关门走人,像曾经的每一次一样,把那场夜留在皮肤的温度里,把所有情绪抽离干净,像是从没在他身边停留过。 他受不了再听一遍这样的话,所以选择先走。 像一个预感到结局的人,宁可先认输,也不肯等到被她亲口宣判,至少这样,他还能骗自己,这是他主动离开的,不是她不要他了。 他低头弹了弹烟灰,火星在指尖骤亮又暗,余光扫过后视镜,映出一张几乎不愿直视的脸,眼圈泛着红,脸色苍白得像被抽空了血色,眼神空洞得不像话。 这不是一夜没睡的疲惫,而是好几年都没睡踏实过的样子。 周越自己也觉得奇怪,两年了,他这才又一次得到她的回应,哪怕只是身体的,按理说他该有一种松口气的满足,甚至是久旱逢甘霖的轻快。 可事实却相反,那份短暂的占有非但没让他放松,反而像在心口埋了一枚定时炸弹,更焦躁、更不安,像是吞下一口烈酒,灼得喉咙发苦,胃里翻涌不止。 他分不清这是为什么,是因为她昨夜的沉默?还是因为她给他的,始终只是一半,另一半永远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收得干干净净? 他慢慢靠回座椅,脊背陷进那片冰凉的皮革,心口的那团不安像有生命似的,在胸腔里膨胀、翻滚,逼得他透不过气。 “真像个逃兵。”他低哑地自嘲,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可逃兵就逃兵吧。至少这样,他不用当着她的面承认,他从来没赢过她。 哪怕昨晚,他以为自己握住了全部,可醒来才发现,真正被困住、被掌控的人,是他自己。 周越低着头,半支烟在指间燃到尽头,烫得他手指一抖,才从恍惚里回过神来。 他拿起手机,滑动通讯录,指尖停在那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名字上。 屏幕的光映在他眼底,他打了几个字:【你醒了吗?】 盯了几秒,又按下删除键,换成:【昨晚……】 还是删掉,再重新输入,删删改改,像困在一个无解的回路里,每一次都止步在“发送”之前。 另一只手碰到胳膊上的一道细小的凸起,那是她昨夜抓出来的痕迹,浅得几乎看不见,却像在皮肤下烙了印,越看越心烦,却又舍不得松开。 他猛地将手机扣在中控台上,发出一声闷响,发动机的低鸣随即响起,油门踩下去的瞬间,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现在掉头回去,也许还能赶在她出门前见到她。 可最终,方向盘还是稳稳地朝着相反的方向打了过去,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带着清晨的凉意,吹乱了他鬓角的发。 那一刻,他分不清自己是在逃,还是在自救。 夏知遥收拾好衣服,她站在路边打车,风一吹,昨夜残留在皮肤上的热意彻底被带走,只剩下一种难以言说的空落。 愣了几秒,她很快便猜到答案,一定是周越,他什么都没说,也没刻意让她发现,只是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把插头插上,把线收好。 那一瞬间,心口忽然泛起一点说不清的不是滋味,这种细微的体贴,没有温度,却偏偏能精准地触到她的软肋,让她无法全然忽视,也无法轻易接受。 夏知遥回家草草冲了个澡,换好衣服,化了淡妆,匆匆赶到公司,刚踏进大厅,就正面撞上拎着咖啡出来的郑晓天。 他抬了抬眉,像是早就在等人:“夏总迟到啊?破天荒第一次。”语气吊儿郎当,可眼神却不动声色地往她脖颈的丝巾上停了两秒,那目光像是带着点探究,又像是心照不宣。 夏知遥仿佛没看见,脚步不疾不徐地走过来,声音淡得滴水不漏:“昨天没睡好,落枕了。” 郑晓天“哦”了一声,唇角慢慢翘起来,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有趣的信号:“落枕啊……那要不去医院看看?” 她侧头,凉凉地扫了他一眼,目光锋利又带着点不耐:“落枕又不是脖子断了,不用。” 话音一落,便径直迈进电梯,指尖按下楼层键,背影干净利落,气场从容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电梯门刚一合上,郑晓天低头抿了口咖啡,嘴角忍不住翘起,赶紧把头扭向一边,生怕夏知遥看见他笑。 “别他妈笑了,”夏知遥凉凉开口,连眼睛都没抬,“你以为我看不见?你那边是镜子。” 郑晓天愣了一秒,随即“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来。 “我真的是落枕了。”她语气笃定,说着伸手把脖子上的丝巾扒下来,故意拉的是那边光洁得什么痕迹都没有的皮肤,“看。” 郑晓天往那一瞥,才信了几分,耸耸肩:“行,我信你。”话锋一转,他又忍不住调侃,“不过啊,要是你跟我说,你跟周越酒后乱性了……我也理解。” “乱你大爷啊。”夏知遥难得骂得这么难听,语速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郑晓天低头笑得肩膀一抖,咖啡杯里的液面荡出了一圈涟漪。 可这天一上午,周越都魂不守舍,他在办公室坐不住,几次想起身找她说话,却又在门口顿住了脚步。 那些昨夜的画面像烙印一样刻在脑海里,让他连看文件都走神。 终于,他在茶水间碰见了她。 周越靠在厨房门边,看着她的背影,那些翻来覆去想了一整晚的话,在喉咙里翻滚,最终还是压低声音开了口:“昨天我们……没做防护,你是不是得……” 水杯还在接水,水流“哗啦”一声猛然砸下,几乎要溢出,夏知遥的手停在水龙头上,没立即回头,只是缓缓地关掉水。 她垂着眼站了两秒,看不清神情,但那一瞬的寂静像是深海最底层的涌动,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人心慌。 然后,她转过身,她的表情出奇的平静,语气也淡得近乎冷漠:“你昨天做的时候,怎么不想这个?” 周越怔了一下,却一句话也没能接上。 夏知遥的眼里没有怒火,却冷得比怒火更难承受,她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心上,声音却依旧轻柔:“你昨天像疯了一样的时候,怎么没想这个?现在人清醒了,就开始担心后果了?” 她低低一笑,那是一种深到骨子里的冷淡与失望,“别装了,周越。”她轻声说。 周越本能地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她下一句话劈头盖脸地截断,“放心吧,我不会赖上你。” 她笑了笑,但那笑容冷得像刀锋,却不知是刺人还是刺己,“你现在是不是松了口气?”她盯着他,字字却扎进骨里,“还是说,每个你睡完的女人,你都要来一遍这种……事后温情?”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没有怒火,只有彻底的疲倦和某种明知结果的提前撤离。 那一瞬间,周越像是被什么狠狠戳中,脸色猛地变了,他脱口而出,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了一点:“我没有!” 他的眼里燃起一股几乎绝望的急切,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逼出那句话:“你走之后……这是第一次。” 茶水间的晨光斜斜地落下来,打在他身上,也打在他脸上,将他眼底的焦灼与委屈赤裸裸地照亮。他站在那儿,怕她不信,更怕,她根本就不在乎。 “你不用跟我汇报这些。”夏知遥淡淡的说,“那是你自己的事。”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54节 她转身就要走,周越却猛地伸手,挡住她的去路:“夏知遥,你就不能……” “能什么?不能!”她停下脚步,侧头望向他,目光冷静得几乎麻木,像一场久战后的疲惫,“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跟你聊天?还是……不能假装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周越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放了下来。 这时,门被推开了。 “哟,你俩又开始了?”郑晓天一眼就看出不对劲的氛围,他慢悠悠扫了两人一眼,语气半是调侃半是无奈:“这公司一早上清静不到一小时。” 他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夏知遥身上,像长兄一样劝:“说话能不能别老这么刀子嘴?让让我们家小周,行不行?” 夏知遥挑眉,语气凉得像窗外的风:“他要是能听得进去人话,我用得着?” 周越刚想开口反驳,又被郑晓天一个眼神制止了。 “行了,行了,”郑晓天摆摆手,语气仍旧轻快,“咱们主业是做投资咨询的,不是当情感调解员。” 他顿了顿,忽然朝夏知遥笑了笑,语气意味深长:“你倒是嘴硬心软。就不怕把人家小朋友骂哭了?” 夏知遥没接话,端起水杯走了出去。 周越站在原地,眼神还定在她刚才站的位置,喉结轻微滚了滚,却一句话也没说。 郑晓天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低声说:“兄弟,有些话不是在茶水间能说清楚的。” -----------------------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chapter 52 你我都能染指,…… 随着时间推移, 周越的到来,在公司掀起了不容忽视的风暴。 他带着华尔街打磨出的锋利气息,战略眼光凌厉精准, 出手冷静果断。短短几周内, 他便提出一系列重组方案,毫不犹豫地触碰了夏知遥亲手搭建的体系。 他主张改弦更张, 打破既有格局,以强硬、侵略性十足的策略抢占市场份额, 没有温吞的妥协,没有保守的过渡,他的思路直直刺入那个她曾夜夜推敲、亲手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核心。 这场革新在团队内引发了地震般的震荡。 财务部的人在茶水间低声议论:“终于有人敢动真格的了。”而市场部的老员工却在休息室里愁眉苦脸地抱怨:“这样搞下去, 之前的客户关系全得重来。” 会议室里的争论声比往常高了几个分贝,有人支持,有人质疑, 空气里弥漫着紧绷与不安。 而夏知遥,唯独不能轻易表态,那是她用心血打下的根基, 每一个环节都倾注了她的思考与坚持,如今却在他笔下,被几笔冷静的批注划去, 里面有不甘, 也有刺痛。 更让她难受的是, 她不得不承认, 他的很多想法, 确实有道理,那种精准的市场判断,那种毫不拖泥带水的执行力, 正是她在某些时候缺失的。 她一次又一次在心里对自己说:“公私分明,不掺感情。” 她清楚,周越的很多方案无懈可击,那些数据推演精准得令人挑不出毛病,市场切入点干脆凌厉,执行思路高效得几乎让人心生敬意。 她甚至能预见,只要落实,这些改变会在短期内为公司带来明显的增长。 可她的胸口,却像被什么硬生生卡着。 那些被划掉、被替换的,并不仅仅是方案上的几行文字,而是她这些年一点点推敲出来的逻辑,是她无数深夜盯着电脑屏幕、用咖啡压住困意才定下的判断,是她和团队一次次试错、磕磕绊绊换来的经验。 现在,全都被一句“需要调整”轻描淡写地取代。 理智告诉她,这是对的。可情绪却在反问,如果这些年搭建的东西如此轻易就能被推翻,那自己曾坚持的意义又是什么? 她忽然觉得,这不仅是在讨论一套商业方案,而是在讨论她整个人的价值。 接受这些改变,就像是在承认自己之前的努力是低效的、不够好的,那种感觉,就像亲手否定了过去的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那股酸意,逼自己翻到下一页。纸张轻轻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清晰得过分,像是在提醒她,周越没错,可她也没错。 只是他们的“对”,不在同一条路上。 门外传来脚步声,郑晓天正与人低声讨论。 她听见他不急不缓地说:“改革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关键是,值不值得。” 值不值得呢?她忽然发现,自己没办法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夏知遥睁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清晰而坚定。 不管心里翻涌着多少不甘与抵触,作为这家公司的合伙人,她清楚,公司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哪怕这意味着,必须亲手推翻自己曾经的坚持。 高层会议室内,气氛比往常更紧。谁都知道,这场会议将决定公司未来半年的走向。 灯光投在白色的投影布上,冷冷的反射照亮了前方的男人。周越站在光影交错之间,像一把正出鞘的刀,沉声陈述着他的提案,一个完全颠覆旧理念的新策略。 他主张抛弃以往强调温暖与陪伴的品牌形象,转而建立“速度、力量、掌控与话语权”的市场定位,用最锋利的姿态去撕开口子,占据主导,带着那种令人无从质疑的冷静与自信,像每一个字都已经在心中推演过无数遍。 夏知遥安静听完,指尖抵着笔,视线在屏幕上的数据与关键词上停了几秒,她清楚感受到,会议室里有目光正悄然转向她,等待着她的回应。 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而坚定:“品牌,从来不是一场战斗口号的堆砌。真正持久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连接。”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直直落在周越身上:“你想要占据市场心智,靠的是信任,不是碾压。” 两种理念,如冰与火的锋面相撞,空气中似乎能闻到隐约的火药味,一触即燃,却又寸步不让。 会议一结束,屋内的人陆续起身,有人脸色凝重,有人若有所思,走出会议室。 郑晓天经过夏知遥身边时,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也离开了。 夏知遥没有动,仍站在桌边,感受着心跳在胸口的撞击。 “你能不能稍等一下?”她没抬头,语气尽量保持平稳。 周越顿了一秒,看着最后一个人离开,转身关上了门。 他看着她,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风暴:“你想说什么?” 夏知遥淡淡地说:“你是投资总监,资本规划归你管理我没意见。但战略和品牌,也要由你染指?” 周越眉心一动,他能看出她在压抑怒火,语气依旧冷静:“我只是提出建议,团队会判断是否采纳。” “可你明知道这不是建议。”她眼神直视他,语调陡然冷了几分,像是终于卸下了刚才在众人面前的伪装,“你是下场在改我整个体系。你动的是品牌基调,是定位,是我几年来一手搭建的东西。” 他沉默了片刻,喉结轻微滚动,然后缓缓开口:“因为它该改了。” 这句简单的回应,却像利刃刺进她最深的执念,那种被否定的痛苦和愤怒混杂在一起。 “所以你就踩着我来推进?”她冷笑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你从来都很擅长,不是吗?精准、果断、不留情面。” 周越靠近一步,眼神沉了下来,他能感受到她语气里的伤害,但更多的是愤怒:“你现在是在质疑我的立场,还是质疑我的专业?” “我在提醒你。”夏知遥的嗓音已经没有情绪起伏,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克制,她的手紧握成拳,“公司不是你一个人的战场,别把这里当成你操盘的并购项目。” 他嗤笑了一声,像是终于也按捺不住那股积压已久的怒意:“那你呢?你是不是也太习惯所有人围着你转了?你以为你的体系就完美无缺,不容动一点?” 她没有接话,只是定定看着他,像在看一个越来越陌生的人。 这个眼神让周越心头一紧,周越盯着她,但更加逼近:“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我当然知道。”她语气拔高了些,眼神却更冷,胸口起伏得更快,“所以我今天才没有当场反驳你全部提案,可你也别装不知道,你这是在踩我底线。” “我没有踩你,”他忽然笑了一下,却带着疲惫的锋利,眼中有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我是在救公司,顺便救你。” 夏知遥眯了眯眼,仿佛在看什么笑话:“救我?” “你把你自己活成了品牌本身,一旦它失效,你连喘口气的空间都没有。”他语气不疾不徐,却句句带着逼近,目光直视她的眼睛,“我看得出来你累了,整个体系撑得住业绩,却撑不住你。” 那一瞬间,夏知遥感到自己被看穿了,一种赤裸裸的暴露感让她浑身紧绷。 “你以为你是谁?”她打断他,语气陡然一沉,眼中燃起怒火,“你说我撑不住?你来这里几天?凭什么对我做的每一件事指手画脚?” 周越的表情终于裂开一丝怒意,他走近一步,,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低声咬字:“我凭的是这么多年的经验,而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没错!我不懂你为了什么还是在硬撑……” “你就是想赢。”夏知遥盯着他,声音冷得几乎没有温度,眼中却有种压到极点后的愤怒与绝望,“你一直都是这样,周越,永远只在乎输赢,从不问代价。” 他们靠得极近,呼吸纠缠在同一片空间里,彼此的体温近在咫尺,却像被过去那场沉默战役生生隔开。 周越看着她,那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近在眼前,可却觉得陌生,他本能地想反驳,却什么都说不出口,然后,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她换了香水,不再是她曾经最常用的那一款,那种带着柔和花香的麝香,现在的味道不一样了,更浓、更沉,麝香混着檀香,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那味道不属于过去,也不属于他,他忽然有些迟疑了,那晚他们靠得那么近,几乎贴着彼此的皮肤,他为什么没闻出来?是她藏得太好,还是他根本没在意? 意识追上来的时候,像一记迟来的耳光,打得他耳鸣心颤,原来她早就变了,只是他,一直以为她还留在原地。 激烈的情绪在胸腔打转,终于化成一句压低的呢喃:“因为我……输不起。”对周越来说,那是一次迟来的、几近破碎的坦白。 夏知遥眼底划过一丝颤动,她感到自己快要失控了,却迅速将情绪压下去。 她咬了咬牙,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以后这种争议,开完会就说完,别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 她转身准备离开,背对着他,声音冷静而清晰:“还有,下次再想染指什么,至少先问问我的意见,毕竟,那是我的心血。” 周越忽然笑出了声,不是轻松的笑,而是带着锋利与挑衅的低哑:“你我都能染指,我还有什么不能染指的?” 夏知遥的脚步顿了一下,猛地回头,眼神像刀锋一样凌厉,直接朝他竖起一个中指,毫不掩饰那份带刺的轻蔑,嘴里咬字清晰地丢下一句:“fuck you!” 周越看着她这个动作,反而笑得更放肆,唇角的弧度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狎昵:“you just fucked me, didn’t you?””语气带着赤裸的挑衅与暧昧,像故意往她的逆鳞上碾了一把。 夏知遥气得手上一紧,猛地推开会议室的门,重重甩上,巨大的声响在走廊里炸开,像是用力将所有话堵在门后,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 郑晓天坐在自己办公室,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公司这两年势头好得出奇,项目稳步推进,账上的数字一个季度比一个季度好看。 按理说,周越和夏知遥这两位顶梁柱,应该比谁都满意才对,可他偏偏感觉到,他俩不对劲。 会议上,他们配合得滴水不漏,客户面前,更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活儿做得天衣无缝,可一关上门,那气场就变了。 郑晓天没急着把两人叫到一块儿。那样十有八九要炸。 他先把周越叫到自己办公室,顺手关了门,“说吧,最近怎么回事?” 周越眉峰一动,声音不咸不淡:“什么怎么回事。” “别跟我装糊涂。”郑晓天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指尖轻敲着扶手,“外人看你俩天衣无缝,我这老板一回头,怎么就跟斗鸡似的?” 周越没急着答,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烟盒,指尖摩挲了一下,却没抽出来,沉默半晌,他才淡淡道:“我确实想快点让公司改革起来。” 郑晓天眯了下眼:“嗯?” 周越抬眼,目光直直地撞过去,声音不急不缓:“你知道的,改革都会牺牲掉一些什么,你看看王安石……。” 郑晓天嗤地笑了声:“行行行,我懂。” 周越唇角动了动,没笑,只是把烟盒推到桌角,又推回原位:“不改革的话,代价可能更大。”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55节 郑晓天托着下巴看他,像在看一个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还淡定分析的人,半真半假地感叹:“你这人啊,嘴硬得很,我是真心佩服你。” 郑晓天送走周越,转身按了下内线:“夏总,过来一下。” 夏知遥进来的时候还拎着一叠文件,随手放到桌上:“什么事?” 郑晓天靠在椅背上,慢悠悠道:“刚才周越在我这儿,说他是想快点让公司改革起来,但是你知道的,改革都是要牺牲掉一些什么的。” 夏知遥闻言,低低地嗤了一声,连笑意都带着凉:“他以为他是王安石呢,这是把我当司马光了?还他妈改革,新政,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行了行了,你俩别在我这儿百家讲坛了。”郑晓天摆摆手,像怕她继续开炮,“我看着你在公司事情上倒还好,纯粹是对他这个人不满意?” 夏知遥挑眉:“我那么明显吗?” 郑晓天懒懒一笑:“你问我?” 这反问一下去,夏知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知道他那个态度……” “哪个态度啊?”郑晓天接得很快,像是真没听出来问题在哪,“我看着挺好的。” 夏知遥心里一紧,差点把“他对我”这几个字脱口而出,硬生生收住,“就是他那个一天到晚公事公办的态度。”夏知遥语气里带着不耐。 郑晓天挑了挑眉,没再追问,只随口应了两句,把人送走。 他转回办公桌前,伸手去拿那杯已经凉掉的咖啡,刚喝了一口就停住了,聊完之后,他反而觉得更不对劲儿了。 周越那边,说的是“改革”,语气像在排兵布阵,夏知遥这边,嫌的是“公事公办”,像在抱怨人情淡漠。 单听一方都能自圆其说,可放在一起想,这俩人对公司事务压根没意见,还能僵成这样,那就不是公事了。 他低低哼了一声,嘴角勾起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行啊,纯粹是私人恩怨了。” 第53章 chapter 53 我就纳了闷儿了…… 年底最重要的跨境投资峰会, 聚焦新兴项目的融资与合作。周越是投资方代表,夏知遥为项目负责人,郑晓天作为他们的老板, 也一同出席。 刚踏进会场, 周越的脚步便顿了半拍,视线尽头, 入口处走进来一名中年男子。 那一瞬,他的肩背像被无形的弦轻轻绷紧, 带着一种下意识的防备。 男子西装笔挺,领带色泽沉稳,鬓角的斑白像被精心修剪过, 反倒衬得五官更显冷峻。眉目间没有多余的情绪,却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长年居高位者的威压。 他步伐沉稳,节奏分明, 身后两名助理紧随其后,走廊里原本松散的寒暄声,在他经过时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几分, 像潮水被一股暗流无声牵引。 周秉诚,华融资本控股集团董事长,金融圈沉浮三十年、历经数轮风浪的老牌大佬。 “爸。”周越最先开口, 毕恭毕敬, 脊背绷得笔直, 他能感觉到身旁的夏知遥微微一顿, 余光里, 她的目光已落向来人,显然也认了出来。 “周越也来了?”周秉诚看着眼前高大挺拔的儿子,神情间闪过一抹不掩饰的欣慰, 嘴角带了点真切的笑意。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周越的肩,随即转向周围几位同行,语气稳而笃定:“这是我儿子,周越。”场人下意识地看向他们父子,有赞许,有打量,也有几分意味深长。 “这周末找个时间回家吃顿饭吧,也好久没见你妹了。”他说得自然,可在这样的场合里,却让周越胸腔里那根弦又绷紧了几分。 周越垂着眼,唇角轻轻一动,似乎想要回应,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礼貌周全,却少了几分血缘间的温度。 他没有立刻接话,只是微微侧身,让出半步,像是刻意与父亲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 话音刚落,周秉诚的视线忽然一转,眼神像被什么照亮,笑意也随之真切起来,“哎,这不是知遥吗?” 夏知遥明显愣了一下,很快收回心神,唇角漾开得体的笑:“周伯伯,好久不见。” “上次和你爸吃饭,我们老哥俩还提起你们呢。”周秉诚笑容亲切,语气里带着多年历练出的老练与分寸,“说你在天行干得风生水起。我早就说了,这姑娘从小就有主见,做事又稳,巾帼不让须眉。” 夏知遥眸色微弯,笑意里多了几分俏皮而不失分寸的亲近感:“您从小就爱夸我,我们再能干,不也都是后辈,要跟着老前辈的脚步走呢。”那语气像是半真半假的撒娇,落在耳里却不轻浮,反倒带着一股真诚的敬意。 旁人听了觉得亲切,周秉诚也被逗得眼角的褶纹更深几分,笑意不自觉地缓了下来,场面在不动声色间被她调和得恰到好处。 周越听到夏知遥这么一说,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他太熟悉她的这一面了,一旦置身这种场合,她就会下意识切换成那种分寸得体、带点惺惺作态的姿态,话里三分敬意、三分调侃、四分游刃有余。 这种熟练得近乎天性的转变,让他觉得既好笑,又莫名顺眼。 周秉诚似笑非笑地环视一圈,目光在夏知遥与周越之间微微一顿,语气轻巧,像是随口一问:“我可听说你俩现在一起工作啊?怎么你俩都没跟我说一声?” 笑意仍在,可话锋的分寸恰好落在“知情”与“未告”的交界处,不追问,却足够让人心头一紧。 周越站得笔直,眼神垂下,唇线绷紧,喉结微微滚动,他清楚这个问题的分量,也清楚父亲绝不是在询问工作安排。 沉默,是此刻唯一不显得苍白的回应,可夏知遥分明感受到,周越面对父亲,一直如此。 沉默、克制,从不真正松弛,倒也说不上怕,而是明白,在这个男人面前,他永远无法完全成为那个替别人挡风遮雨、掌控局势的人,他才会紧张,才会沉默。 她深吸一口气,恰到好处地接住了话:“他是从正源观澜那边临时借调过来的,之前主要跟进并购项目。这次代表投资方来天恒协助推进业务,我们刚好在扩团队,合作上挺顺利的。” 语气温和,信息完整,既解释了缘由,又精准划定界限,既不给周秉诚留下揣测空间,也为周越留出一丝回旋。 她开口的那一刻,余光中,周越的视线微微偏来,其中有感激,也有被触动后的隐隐失落。 周秉诚只是“嗯”了一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再追问。但那短暂的停留,像是在确认什么。 他不是真的在意是否提前知会,而是在提醒儿子,你的每一次布局、每一个人,我都不会视而不见。 就在这时,夏知遥忽然笑着上前半步,伸手将郑晓天带了过来,又不动声色地轻轻拉了下周越的袖口。 周越会意,缓缓侧过身去,声音低而稳,带着刻意的克制与礼貌:“爸,我来介绍一下,这是郑晓天,我们公司的联合创始人。” 郑晓天起身,笑着与周秉诚握手,几句寒暄过后,场面一度和气。但他是个聪明人,很快就察觉到空气中那股不易察觉的暗涌。 周秉诚没有深问,话锋一转,笑意里带着几分回忆:“晓天啊,我和你父亲很熟。当年还去过你们家吃饭,你那会儿还小呢。” 郑晓天闻言失笑,神情从容不迫,语气礼貌而有分寸:“周叔叔好,您记性真好,我爸经常提起您。” 周秉诚笑着点头,目光在几人之间缓缓掠过,声音不紧不慢:“你们年轻人干得不错,这家公司做得有声有色,比我们那时候敢冲也敢拼,有活力,也有章法。” 听上去是赞许,夏知遥却听得出,那每一句夸奖里都藏着试探,像是在不动声色地敲打,又像是在测量他们之间的距离。 周秉诚似乎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站得笔直的儿子,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分量:“周越,这周找个时间回家一趟,好好跟我说说你们公司最近的事儿。别总让我从别人嘴里听消息。” 周越胸口微微一紧,那种熟悉的、被笼罩在掌控之下的窒息感再次攀上来,他垂着眼,,低声应了一句:“知道了。” 周秉诚点点头,神情看似放松,转而看向夏知遥,笑意温和:“你们这代人确实干得不错。有空也叫上你爸,我们老几位再聚聚,下周末行不行?” 夏知遥笑得恰到好处,从容接话:“好啊,一会开完会我就跟我爸说,下周末我们安排一下。” 一旁的郑晓天看着这一幕,眉梢轻轻一挑,脑子里已经飞快转着弯。 重新落座后,他拿起手机,低头飞快地敲字: 【???夏知遥,你这藏得也太深了吧?】 【你不是人家邻居姐姐吗?】 【天天办公室这么欺负人,良心不会痛吗?】 夏知遥的手机在手边轻轻震了几下,她垂眸一扫,唇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像是憋笑,又带着几分无奈。 她几乎能想象出郑晓天此刻脸上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表情,没有回消息,她只是利落地锁了屏,指尖轻轻敲在桌面上,眼神却在不动声色间飘向对面。 周越端坐在那里,神情如常的冷淡端正,眉眼间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与不快。仿佛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的肩膀微微一绷,却又刻意转开视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郑晓天全看在眼里,一个眼神,一个抿唇,一个下意识的闪避,全像被放在聚光灯下,他暗暗咋舌,心里嘀咕:这两位,啧,坐得再直、脸绷得再紧,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嘴角不受控地勾出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意,顿时来了兴致,指尖飞快又补了一条微信:【你俩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他本以为这句发过去,夏知遥会像之前一样不回,最多翻个白眼,结果这次,屏幕竟亮了。 【闭嘴。】就两个字,干脆利落,冷得像隔着屏幕都能感到气压骤降。 郑晓天却乐了,险些笑出声,忙低头装作咳嗽。越是这样,越说明他猜对了什么。 他眯了眯眼,又看向周越,那人依旧端正地听着简报,可那绷得死紧的下颌线,早就泄了底,更关键的是,他一次都没有看向夏知遥,刻意得近乎刻板。 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叮”,脑子里像亮起了小灯。作为风月场的老手,他太熟悉这种情绪角力,冷得像刀锋,浓得像烈酒,可像这对这样,冰火并存,还能收拾得滴水不漏的……真不常见。 【啧啧,你俩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次,消息发出去后,屏幕安安静静,连“正在输入”的小点都没出现,夏知遥像是干脆不想理他了。 郑晓天挑了挑眉,心里的八卦火苗反而越烧越旺。 他偷眼去看两人,又捕捉到新的细节,夏知遥翻文件时,手指忽然停顿了一下,像是听见了周越轻微的叹息声,而周越在做笔记时,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显然是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明明拼命装作彼此不存在,却又时时被对方牵动。 郑晓天意识到,自己像是不小心摸到了一团密密缠绕的旧线头,而且这团线,比他想象的更长,也更乱。 天色彻底沉了下去,城市灯火在远处连成一片,风从天台边缘掠过,裹着深夜特有的喧嚣与寒冷,也带来一丝说不清的孤独感。 周越站在天台,背影与夜色融在一起,只剩下肩线和轮廓在霓虹的映照中若隐若现。 他一手撑着冰凉的栏杆,另一只手指间夹着的烟,在昏黄的光里一明一灭,像他心底那些反复燃起又被压下去的情绪。 父亲的话、会议上的目光、夏知遥那种游刃有余却疏离的态度,每一句话似乎都带着旧日的影子。 从少年时起,他就习惯在父亲的注视下收紧呼吸,把所有不甘和脆弱压到最深处,学会沉默,学会克制,学会不露声色地站稳。 可今天,他忽然觉得这种姿态很累,他缓慢吸了一口烟,雾气在唇齿间翻涌,在风里迅速消散,就像他试图抓住的那些东西,无论是亲情,还是那段没能好好守住的感情,总是在指缝间滑走。 “哟,这么晚一个人躲这儿抽闷烟呢?”低沉又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怎么了这是?”郑晓天语气一贯轻快,走近几步,感受到周越身上那种压抑的氛围,“有啥事就说,别一个人杵这,哥还以为你准备跳下去。” 周越回过头来,眼神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慢慢走回来,迟了一拍才聚焦在郑晓天身上。 他看了郑晓天一眼,嘴角扬起一个轻得几乎察觉不到的弧度:“有点自己的事。”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平静,却藏不住那丝疲惫与无奈。 “咱都一条船上的了,还分什么你的我的?”郑晓天半笑着接话,语调像夜风一样随意,却有股真诚的关心从缝隙里透出来。 他清楚周越不是会随便示弱的人,要能站在这儿抽闷烟,心里的事肯定不小。 “走,”他伸手拍了拍周越的肩,“吃饭,人是铁饭是钢。” 周越看着他,沉默一瞬,点了点头:“行,说好了今儿我请你吃。” 郑晓天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伸手重重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要把什么压得他透不过气的东西拍落:“得嘞,就是啊,你再这么绷着,我都替你难受。” 他没再追问,只转身往屋里走,边走边笑着扔下一句:“等会儿多穿点,外头风,今儿咱们不醉不归。” 话到一半,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周越一眼,语气带着不多见的认真:“还有,别想太多。有些事,时间会给答案的。” 周越怔了怔,不确定郑晓天是不是看穿了什么,但他没问,只是低下头,按灭了烟,让夜风将袅袅烟雾连同心底那些沉重与凌乱,一点点吹散。 至少今晚,他可以假装忘了那些纠缠不清的过往,忘了夏知遥公事公办的疏离眼神,忘了父亲那些暗含深意的试探,就当作,给自己留一个可以喘息的缝隙。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56节 车子穿梭在夜色中,郑晓天坐在副驾,低头摆弄着手机,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本来想着把你俩叫出来,吃个饭聊聊,结果夏知遥死活不来。”郑晓天回头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无奈,也夹着几分自嘲。 周越半倚在后座车窗边,神情淡漠地望着窗外,流动的灯影在他脸颊上掠过,将那份沉静与落寞勾得更深。 郑晓天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见他没反应,也不急,继续自顾自说道:“她啊,嘴硬心软,工作上的事吵架很正常。你们俩也是,明明脑子都好使,凑一块就跟仇人似的。” 周越终于转过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我知道。” 郑晓天目光一闪,忽然转过头,语气比先前低了几分,带着实打实的兄弟关心:“行了,别想太多。今晚先放松,吃点好的,喝两杯。” 周越与他对视片刻,唇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轻声道:“好。”却掩不住深处的疲惫,好像只是给对方一个安慰的回应,也给自己留一丝喘息的余地。 他们没去什么热闹的馆子,而是挑了一家隐在巷子深处的日料店,昏黄灯光洒在榻榻米上,有种安静的气息。 木质吧台后的厨师动作娴熟,头也不抬地切着刺身,刀锋落在案板上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周越发现自己在专注听这种声音,那种规律的节奏有种奇怪的安抚作用。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幽静小巷,偶尔有夜归人脚步声响过,又迅速归于寂静。这种安静让周越感到放松,至少在这里,他不用担心遇到任何熟悉的面孔。 菜很快上来了,摆盘精致,周越没说话,只是低头吃,吃得比平时慢,他好像真有点饿,但又吃得小心翼翼,怕这顿饭太快结束,怕这片刻平静太快过去。 郑晓天倒是边喝边聊,说得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谁又跳槽,哪个项目又黄了,还有哪家新开的火锅店值得一试。 他很聪明,知道周越现在不想谈任何沉重的话题,所以刻意选择这些轻松的内容。 周越偶尔应一声,更多时候是在静静听着,让这些日常的琐碎把他从那些纠结的情绪中拉出来。 郑晓天一边摇着酒杯,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我就纳了闷儿了,你跟夏知遥,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第54章 chapter 54 别跟我说,你这…… 周越没动, 指尖死死扣着杯沿,眼神钉在桌面,像是要从那条木纹里找出退路。胸口那种熟悉的紧缩感又涌了上来, 每次有人提到她, 都是这样。 郑晓天见他不接话,自己先笑了下, 早就习惯他这副沉闷样儿,又有点故意撩拨:“我一开始还真以为你俩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可昨天看你爸说得,你俩不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本科研究生又是校友, 怎么还跟阶级敌人似的?” 周越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瞬,那一瞬里,痛苦、愤怒, 还有深到骨子里的疲惫全都涌了上来,又在呼吸间被他强行压下去。 郑晓天微微一怔,像是捕到什么信号, 但还没细想,周越就低声开口:“没什么,就是脾气不合。” 他自己清楚, 这个理由薄得像纸, 但这是他唯一愿意说的。 “啧。”郑晓天挑眉, 没再追问, 一饮而尽杯中清酒, 他不是情绪敏感的人,却也不是瞎子,越是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 背后越像埋了一座火山。 从周越刚才那个眼神看,这座火山随时可能炸开。 他往椅背一靠,姿态懒散,语气却沉下来:“没什么?那你一见她,眼神就像要把人烧穿,说话那架势,恨不得咬碎钢牙。” 顿了顿,他嘴角挑起一点笑,既带调侃,也带几分残酷的直白:“她也是表面云淡风轻,眼神一落你身上,就跟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周越没有回应,只仰头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酒液的辛辣在喉间划过,他的脸色依旧平静,像是身体先于理智出卖了他。 郑晓天慢慢收敛了唇角的笑,语气看似随意:“说起来……两年前,她刚从纽约回来,身体就不太好。” 周越的眼神轻微地一震,他想问“怎么了”,舌尖都抵到上颚,却又不敢发声,怕听到的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 “哦,不对。”郑晓天像是故意改口,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是从希腊回来。那次我跟她聊完合作,她回家一趟,跟她爸吵了几句,当天就晕过去了。” 他说得不紧不慢,带着一丝刻意的停顿:“查下来,不是什么大毛病……营养不良,睡眠紊乱,身体各方面都亮了红灯,医生说,像是长期精神压力积累出来的。” 周越的视线忽然失了焦,他看见一个画面:她在陌生的海岸线下抱着外套走在风里,脸色苍白,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想象着她强撑着回国,回到那个连家人都不能给她安慰的地方,那种心疼与内疚,像潮水一样漫过胸口,几乎要将他淹没。 原来,她过得并不好,原来,那些沉默背后,全是伤口。 郑晓天看着他,终于收回了所有玩笑的锋芒,缓缓道:“她家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她爸不管她,她妈天天跟她哭,你可能真不知道,公司刚起步的时候,她是怎么熬的。” 他低低叹了口气,像是在翻旧账:“天天加班,连轴转,我凌晨一点给她发文件,她两分钟就回,像根本没睡过,劝她歇歇她不听,反倒像是故意跟自己过不去。” 最后一句,他嗓音压得很低,带着苦涩:“有时候我真怀疑,她怕停下来。怕一停下,就被什么情绪彻底吞没。” 郑晓天喝干杯里的清酒,笑眯眯地抬手拍了拍他肩膀:“人呐,谁还没点执念?”语气听着还是吊儿郎当的调门,可眼底那抹温柔,像是在暗暗替他留一条退路。 他眨了眨眼,像是随口提起,却带着半分试探:“要是实在憋得难受,不如跟我去个地方散散心?不然这漫漫长夜,你打算一个人熬到什么时候?” 周越抬眼看他,眉头轻轻一挑,眼底掠过一丝本能的迟疑与防备,毕竟,郑晓天的名声在外,去哪从来都不是什么正经地儿。可对方那副“哥全安排好了”的笃定架势,让他的话像已经板上钉钉。 他终究没再多问,只低声应了一句:“好。” 两人推门走出小酒馆,门后立刻涌来一阵夜风,街口的霓虹灯把夜色切割成一块块跳跃的光斑,喧嚣声、笑闹声、远处的音乐全都扑面而来。 当两人进了门,周越微微一愣,这里显然不是他惯常涉足的场所,灯光昏暗,空气里充斥着酒精、香水与汗水的味道,舞池里人影摇晃,五彩霓虹像失控的情绪,四处流窜。 喧嚣、放纵、狂欢,与他此刻的心境背道而驰。 郑晓天却如鱼得水,一进门就被几声招呼迎了过去,笑声爽朗,一手点酒,一手顺势拉着周越在卡座里坐下。 不多时,几个穿着张扬的女孩晃了过来,香气浓烈,眉眼间带着熟络的笑意——看得出,都是这儿的常客。 “不是非让你干什么,”郑晓天将一杯酒推到他手边,半开玩笑半认真,“跟年轻小姑娘聊聊有的没的,真的可以放松心情。” 周越低头看着那杯酒,唇角扯出一个淡淡的弧度,像是在应付:“嗯。” 酒一杯接一杯地推过来,女孩们凑得更近,他却下意识向后靠去,背脊绷得笔直,眼神渐渐空了下去。 郑晓天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自在,放下酒杯,轻叹一声。语气依旧吊儿郎当,话里却透出难得的认真:“周越,别老这么熬着自己。你现在活得,跟在还债似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来,语气忽然一转,又挂上那副调侃的笑:“不是吧?你不是美国留子吗?洛杉矶、纽约那种纸醉金迷的地方,就把你培养成这样?” 周越挑眉反问:“你们英国那边,难道夜夜笙歌?” 郑晓天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你不懂,那地方一年没几天晴天,阴沉得很,压抑得要命。” 他眉梢一挑,笑容又带上了点坏:“说实话,你是不是根本没去美国读书?其实是进了少林寺,出家修行去了?” 周越垂下眼,将手中酒一口闷掉。烈烈的灼烧从喉咙一路冲到胸腔,他本以为这股热能驱散一点压抑,哪怕只是一点点。 可没有,心口那条无形的铁链依旧勒得很紧,沉甸甸的,从未松过。 郑晓天一边和几个穿着火辣的女生有说有笑,手里端着酒,笑声爽朗得像要盖过酒吧的鼓点;另一只手却不忘回头朝周越招招手,语气里透着那份玩世不恭的放肆。 这一刻的他,才是人们熟悉的郑家二少,眼底映着熙攘灯光,举手投足都是游刃有余,仿佛从不曾被什么情绪困住过。 周越仍坐在角落,单手握着酒杯,低头缓慢地抿一口,鼻梁上的那副眼镜在灯光下反着一层冷白的光,像一道屏障,隔开了外界的热闹,也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的波动。 几个女生早就注意到了他,一个穿着露肩亮片短裙的女孩踩着细高跟走了过来,手里托着两杯鸡尾酒,笑容暧昧:“帅哥,一个人喝酒不无聊吗?要不要我陪你一杯?” 声音轻柔,尾音带着轻佻。她靠得很近,那股香气瞬间包围过来,酒精的甜味混着一款他叫不出名字的香水,让他的呼吸莫名发紧。 她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手背,周越抬眼,淡淡看了她一眼。 透过镜片,他看到她精致的妆容,眼里的笑意与期待,可他的心底,却像死水一样平静。 我应该感到兴奋吗?他在心里问自己,我应该被她的美貌吸引吗?应该享受这种被主动接近的感觉吗? 可是没有,没有涌动,没有火花,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迫切想逃离的冲动。 他既没有刻意拒绝,也没有任何情绪回应,只是礼貌地收回手,淡淡开口:“我干了,你随意。”说完,他一仰脖,将杯中酒一口饮尽,烈酒划过喉咙的灼烧感,让他稍稍清醒了一瞬。 女孩愣了半秒,很快又笑起来,眸光带着打量:“这么认真的帅哥,可不多见。” 她还想再说什么,郑晓天已经从一旁探过身来,笑着替他解围:“别搭理他,他今天心情不好。”紧接着大声补了句:“他今天被女朋友气到了。” 周越听到“女朋友”三个字,眼神瞬间抬起,带着一丝诧异盯向郑晓天,对方却只挑了挑眉,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去跟身边的女孩比划着什么。 那女孩一听,更来了精神,眼神带着戏谑:“哦?感情不顺啊?那更该多喝两杯了。” 几位女生齐声发出一阵轻笑,试图用热闹把空气里的微妙冲淡。 郑晓天瞥了周越一眼,见他依旧沉默如冰,不由得暗暗叹气。他拍了拍身边那位女孩的手臂,笑着替他打圆场:“别介意,我们周总就这样,天生清冷,纯正禁欲系。”说到这,他又半开玩笑地补刀:“他需要的不只是酒,可能还得请命理大师来看看。” 笑声在卡座周围漾开,几位女生识趣地笑着散开,但不时回头看他,目光里既有些遗憾,也带着几分揣测。 郑晓天摇了摇头,坐回原位,随手端起一杯酒,斜眼瞥了周越一眼:“行吧,等你哪天自己想开了。” 说完便转身去和另一桌朋友寒暄,动作熟稔得像早已习惯他这副孤僻模样,甚至将这种孤僻当成了他天性的一部分,无需探究,更不必打扰。 那份热闹像潮水一样在他周围涌动,又在无形的屏障前退开。灯光、音乐、笑声,全都在他耳边炸开,却又像隔着厚厚的水面,变得模糊而遥远。 周越手中那杯酒已经空了,他却没再去碰新的,指尖悬在杯沿上,他抬眼望去,郑晓天正和一群朋友推杯换盏,表情轻松、肢体舒展,像是天生属于这种场合的人。 就在这时,郑晓天又凑了过来,带着几分酒意和不怀好意的笑意,靠近他耳边,声音低而促狭:“越儿,你该不会,到现在还是个雏儿吧?”那语气带着吊儿郎当的亲昵。 见他一直沉着脸不吭声,郑晓天反而像被点燃了什么恶趣味,整个人微微前倾,靠得更近,眼神带着试探与调笑:“不会吧?你跟夏知遥……” 话没说完,周越猛地抬眼,锋利的目光直直落到他脸上,带着一种侵略性十足的压迫,郑晓天从来没见过周越露出这种表情。 他的动作顿了顿,有一瞬间的迟疑,但很快又挂上笑,语气故作轻巧:“我又不是没眼睛。你真敢说,你们什么都没发生过?”最后那句话,尾音却不由自主地压了下来,笑意里带上了一丝叹息,也带着一点不容忽视的认真。 周越没有出声,但那一瞬,他的眼神像被什么触动过,他垂下视线,唇角轻轻抽动了一下,最终将那点力气化作动作,端起酒杯,将剩下的酒一口灌下。 烈酒灼得喉咙发烫,他却连眉头都没皱,直到杯底空空,才低声开口:“你能不能哪天,别看得这么准。”带着一丝倦意,还藏着一分微不可察的软弱,像是终于卸下一瞬的防备,却又急急收回。 说着,他仰头靠进沙发里,眼睛闭了一下,“我只想安静一会儿。” “安静?”郑晓天挑眉,像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你是挺安静的。” 他一挥手,指着舞池:“可你看看这儿,这地方就不是给‘安静’的人设的。” 他顿了顿,嗓音含笑:“你这是从曼哈顿夜场一路漂回来,结果到这儿闭关修行来了?” 他举起酒杯,笑得洒脱:“别跟我说,你这是给夏知遥守身如玉呢?” 周越没反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举杯,与他碰了一下,动作克制、缓慢,像一种维持平衡的仪式。 第55章 chapter 55 死缠烂打,死皮…… 酒店阳台上, 冬夜的风带着一丝干冷,从高空缓缓掠过,钻进他敞开的衬衫领口, 掠过皮肤, 又从肩头滑落。 领带早已不知丢到哪去,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松着, 像是他难得的失序。 夜色里,高楼大厦沉默矗立, 每一扇亮着的窗户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有人还在埋头敲键盘, 有人隔着一桌冷餐争吵,有人相拥,有人落泪。 可这一切, 都与他无关。 周越倚在栏杆上,身影被霓虹切成细长的剪影,孤单而寂静, 指间那支烟燃到一半,火星在风里忽明忽暗,烟雾在寒夜中一圈圈散开, 带着酒后的微醺与恍惚。 门铃声突兀响起, 他开门, 郑晓天靠在门框上, 手插在口袋里, 神情漫不经心,仿佛打量了他很久,才慢悠悠开口: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57节 “周越啊……”夜风将他的声音吹得有些散, 他故意拖长尾音,带着他们这个年纪的男人惯有的揶揄,“你心里那点破事儿,是不是打算憋到死才说出来?” 周越偏过身,抬手示意他进来,自己又转回阳台,慢慢吸了一口烟。烟雾遮住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冷笑,他的嗓音终于响起,带着酒意浸出的沙哑与挑衅:“你这么快结束,”他语气不紧不慢,尾音微微上扬,“是不是该去看看医生了?” 郑晓天闻言,唇角一勾,叼着烟笑得一脸欠揍,眼底闪过一丝兴味:“我就说嘛,你肯定不是你表现出来的那个正人君子。” 周越这才转过身来,月光从肩头斜斜落下,照亮他半边脸,眉眼间掠过一丝冷淡的嘲意:“得了吧,大家都是男人。”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怔了下,很久没有说过这么直白的话了,更久没有在别人面前暴露出这样真实的一面。 郑晓天“哈哈”笑出声,那笑声在冬夜的风里显得格外清脆张扬,他抬手拍了拍周越的肩膀,手掌触到的一瞬,感受到那份微微的温度和紧绷。 可笑意转瞬即收,他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关切与探问,直视着周越的眼睛,那双平时总带笑意的眸子此刻格外认真。 “那你呢?” 周越胸腔骤然一紧,他一直以为,这个问题永远不会有人问出口,自己伪装得够好,好到连自己都能骗过。 但郑晓天显然已经看穿,那一瞬的慌乱,被他牢牢捕捉。 “别跟我装傻。”郑晓天的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逼出来的,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别跟我说,你跟她什么都没有。” 他顿了顿,眼神更深,几乎一字一顿:“真要是什么都没有,那你现在这个鬼样子,又算什么?” 说完,他叼起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火星在夜色里亮了一瞬。 他缓缓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烟雾在寒风中盘旋、散开,像一个无声的咒,将两人都困在这片夜色里。 烟雾缭绕间,郑晓天的眼神却格外清亮,像夜空中唯一一颗能穿透云层的星:“我可以一直这么玩,一直游戏人间。”他顿了顿,视线像钉子一样钉住周越,“但你不是啊。” 沉默在两人之间漫长蔓延,良久,周越像是终于败下阵来,低下头,目光落在脚下的地砖上,那些白天看着整洁光亮的瓷砖,此刻在夜色与酒意中显得模糊而灰暗。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低哑,像是从胸腔深处被硬生生挤出来,“我没有你那么轻松。”他抬眼,眼神沉重,“但我知道,你的轻松,也是有代价的。” 短短几秒的沉默后,郑晓天的语气忽然一转,那种骤然的锋利,让周越下意识抬起头。 他看到郑晓天脸上的笑意彻底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最后通牒意味的严肃:“别转移话题!现在是说你。” 郑晓天一字一句的说:“你心里那个人,你自己,骗得了自己吗?” 周越没有出声,郑晓天凝视着他的沉默,忽然凑近,几乎贴着耳畔,低声逼问:“她要是真跟别人走了,你受得了?” 周越仿佛真的听见了什么东西在胸腔深处碎裂的声音,那是他小心翼翼、用无数借口和沉默堆砌起来的幻象,此刻,被郑晓天毫不留情地戳穿,露出血淋淋的真相。 郑晓天直起身,静静看着他,没有再继续逼问,“你不说,”他淡淡开口,像是早已心里有数,“我也知道答案了。” 周越沉默着,夜风从高处掠过,吹得他耳侧的发丝凌乱不堪,城市的灯火在他眼前摇曳不定,像是濒临熄灭的幻象。 郑晓天看着他,沉默片刻,语气里依旧带着一点轻飘的调侃,却掩不住那股从心底透出的担忧与清醒:“兄弟,有些事儿,错过一次……可能就是一辈子。”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轻轻落进他心里那片死水般沉寂的湖,溅起微不可察的涟漪。 周越终于低声开口,嗓音沙哑,带着一种藏不住的疼:“我怕啊。” 停顿片刻,他像是终于撕开了压抑已久的口子,眼神渐渐迷离,语气更低沉:“你看她那样,是需要我的样子吗?” 郑晓天盯着他,安静了几秒,目光里闪过一丝复杂。然后咧嘴一笑,却带着狠劲:“怕有个屁用,怕也没用。” 周越冷笑一声,没有反驳,只低头掐灭烟头,指尖在栏杆上轻敲,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是从长久的沉睡中缓缓醒转,他的气息变了。 郑晓天看着他,笑容渐渐收敛,眼神多了几分认真与探究:“你刚才说的这些,不是说给我听的。”他顿了顿,语气更重,“是你自己憋了两年,今天才敢承认的。” 周越望着天边昏黄的灯光,半截烟早已燃尽,指间只剩一抹摇曳的余温。他整个人却像被钉在那句话里,久久没回过神。夜风一阵阵吹过,带走了烟味,却带不走胸口那团沉重的闷气。 许久,他才开口,嗓音低得几乎要被风声淹没:“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那句话里有犹豫,也有一种从未在周越身上出现过的,带着试探的无措。 郑晓天听着,挑眉看了他一眼,嘴角慢慢扬起,意里既有调侃也带着几分笃定:“能怎么办?你要是真觉得是这个人,就是她了,死缠烂打,死皮赖脸,死都要追回来。” 周越没立刻回应,手指在栏杆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衡量郑晓天那句话的分量。 夜色深处的灯火依旧在闪烁,远处的车流像一条不断涌动的河,声浪隐约传来,又被高楼挡在城市的另一端。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带着一种冷冽的决心:“死皮赖脸……我行。” 郑晓天看着他,挑了挑眉:“我就怕你连试都不敢试。” 周越抬眼望向他,眼神沉下去,像是终于把所有的犹豫与退缩压进最深处,只留下锋利的轮廓:“试不试,你很快就知道了。” 郑晓天叼着烟,似笑非笑地偏头看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揶揄、一丝不确定,还有一丝压低的认真:“……欸,咱俩说的是一个人吧?” 周越终于笑了,像一层覆在心头的冰忽然融开了。他没抬头,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应该是。”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一出声,就把那个人的名字也从喉咙里泄出来了。 郑晓天“啧”了一声,咧嘴笑了,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小子,真行,装了这么久,原来一直是她啊。” 周越没否认,只是抬眼看向远方。城市灯火依旧热闹,霓虹像是和他无关的梦,可此刻,他终于能坦然面对那梦的名字。 然后,郑晓天笑容一转,眼角一挑,语气忽然变得半真半假:“不过……”他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笑得贼兮兮:“我求你个事儿。” 周越看了他一眼,眉梢轻轻挑起。 郑晓天低声凑近,满脸无奈地压低声音:“拜托了,千万,千万别告诉夏知遥,是我带你来这儿的。” 他自己忍不住先笑出声来,声音压着却依旧透着无奈:“她要是知道了,非撕了我不可。上次陪你们做路演,她看女工作人员裙子太短,我硬是被她黑脸了一下午。” 周越听着这话,眉头微动,眼神中终于有一丝松动,嘴角抿了抿,勾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意。 郑晓天耸耸肩,笑得更随意了些:“我知道你想啥呢,我刚才真的啥也没干,跟人聊了两句,没意思就让人家回去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脸认真地自嘲:“老了,真是玩不动了,还是回去好好睡觉重要,别把自己折腾坏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又不动声色地化解了场上的一点沉重,像是把自己也从这一场情绪旋涡中抽身出来。 周越神情依旧平静,眼神却更沉了些,郑晓天的话让他突然有种恍惚的错觉—,他一直以为“清醒”是必须的,可此刻才意识到,有时候“糊涂”才是另一种保护。 他羡慕郑晓天那种轻巧的抽身能力,说走就走,说睡就睡,说没意思就放下。 郑晓天笑容回到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知道就好,哥们,咱俩今天就聊到这儿。明儿又是新的一天。” 他眨了眨眼,调侃着一口干了酒:“不过,要是哪天你真撑不住了,来找我,我不介意继续当你这‘老朋友’,随时带你放松放松。”他说得吊儿郎当,却没一个字是玩笑。 周越望着他,点了点头。 郑晓天回到房间,轻轻带上门,整个人靠在墙上,像是刚从风口浪尖上脱身,终于找回片刻喘息。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脑袋轻轻磕在墙面上,低声嘟囔:“操……刚才那样可真吓人。” 说完,他突然笑了一声,那笑里没什么愉悦,反倒带着一点虚脱般的疲惫。 “要是让他知道我亲过夏知遥……”他顿了顿,轻轻摇头,“他得弄死我。” 话音落地,他又笑了,笑得无声,甚至带着点自嘲,像是终于把一个压在心头的秘密说出口,反而更空了。 第二天早上。 会议室门被推开的一瞬,周越走进来,阳光从他身后洒进来,将他的轮廓拉得修长而明亮。 他换了身浅灰色西装,整个人神清气爽,像是彻夜未眠的情绪在一夜之间被彻底掩埋,连眼镜后的那双眼都显得温润了许多。 “夏总,早。”他声音低缓,语气里竟透着几分温和与随意。 夏知遥愣了一下,手指停在笔记本上,抬眼看向他,她本以为昨天的争执早已将彼此烧得无话可说,没想到他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甚至还笑了。 “……早。”她顿了顿,神色克制,语气平稳得一丝不苟。 周越坐下来的时候,还体贴地帮她把桌上的资料理顺,顺手拿过遥控笔递给她,眼神温和,动作流畅,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别扭或冷淡。 夏知遥微微低头,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拂过纸页,眼神闪了一下,终究还是接了过来。 整个上午,周越不仅在项目讨论中全程配合,还会时不时轻声与她确认细节,甚至连平时爱挑她毛病的两位合伙人都觉得气氛奇异地“融洽”。 她看着那个安静坐在对面、偶尔低头记笔记、偶尔轻轻抬眸对她点头的周越,心中却一点都不安。 这种温和得近乎陌生的周越,才是最让她无法应对的。 午休时,她站在茶水间接咖啡,余光中掠过一道倒影。 “今天开得不错。”周越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视线落在杯中翻涌的热气上,“你说得很有说服力。” 夏知遥侧头看了他一眼,眉梢微微一挑,没有立刻回应,只抿了一口咖啡,淡淡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温和?” 周越笑了笑,语气轻描淡写,却像是随口抛出的诱饵:“可能昨晚睡得比较好。” 她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又在暗示什么,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瞬,终究只是道:“那祝你以后也天天睡好觉。” 周越低低笑了一声,唇角慢慢勾起:“你这是关心我,还是在提醒我少惹你生气?” 夏知遥没有马上接话,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瞬,似笑非笑:“你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 周越微微眯眼,嗓音低沉:“好啊,那我就按我想的来。” 夏知遥转身要走,他却故意向前一步,几乎在她耳边,带着笑意的低语擦过耳廓:“要是你在,我睡得就更好了。” 那一瞬,热气与字句一同贴近她的皮肤,像是无意的碰触,却带着蓄意的逼近。 夏知遥没有回头,周越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低低笑出声,笑意像是被她的反应勾出来的。 到了下午,他正坐在办公室喝咖啡,邮箱里忽然跳出一封hr群发的培训邮件,主题:如何应对职场性骚扰,全员必修课程。 周越盯着那几个字,咖啡差点没喷出来,低头想了想,站起身来去夏知遥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里,夏知遥坐在靠窗的一侧,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落下,将她整个人切割成一道道光与影的交错。 她穿着一件蓝色衬衫,外搭一件黑色羊毛衫,袖口自然卷起,露出一截莹白纤细的手腕,骨节分明,线条优雅。 而玻璃门外,周越站在光影之外,静静地看着她,此刻的夏知遥,理性、冷静,充满控制力,和那天夜里在床上将他拉入混沌深渊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想起那晚,眼里藏着酒意与情欲,那是一个几乎把他吞没的夏知遥,毫无防备、毫不克制,可现在,她就坐在那里,衬衫扣得严丝合缝,发丝一丝不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抬起手,敲了敲门。 “请进……”夏知遥一抬头,发现是周越。 “明天,有空吗?”他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低哑克制。 她的笔停住了,那一瞬间,周越看见她睫毛颤了下,那是她极少暴露的情绪漏洞。 夏知遥抬起头,表情如常,仿佛对上的是一个客户、一个上司、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同事。 “有个新项目,”他又道,嗓音放得极稳,仿佛真是在开一场工作会谈,“想请你去现场看看。” 这一句说得近乎完美。没有情绪,没有暗示,也没有任何值得她拒绝的理由。 他把每一分情绪都藏在字里行间,留出体面,也留出退路。 夏知遥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垂眸。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58节 他知道她听懂了,也知道她不是不知道,这种假借公事的邀约,其实是他在努力靠近——只是这份靠近太隐秘,太不敢光明正大。 终于,她点头:“……好。” 那一刻,周越几乎没敢相信她会答应,他没有露出笑容,甚至不让任何人看出他的高兴,但那种温和却不自觉地洇了出来。 “明天十点,楼下停车场。”他说。 “好。”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如初。 门关上的刹那,夏知遥望着空荡的房间,眼神终于收了些力,她低下头,重新握笔,可笔尖落在纸面上,却久久没有动静。 她的心跳缓慢,却不平静。 明天,是赴约,也是试探,是继续拉开距离,还是重新靠近,她不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是,她点头的那一刻,也许早就没那么理智了。 第56章 chapter 56 周五那天饭局结…… 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 夏知遥照旧提前十分钟下楼,灰蓝色的风衣收得干净利落,习惯背的大包随意挎在肩上, 林千帆跟在她身侧, 两人低声说着什么,语气轻松。 停车场里, 那辆macan早已停在约定的位置,驾驶位的车窗缓缓摇下, 周越坐在里面,目光第一时间落到她身上,却很快注意到她身边的人。 他微微一怔, 眉心轻蹙:“……你还带助理?” 夏知遥停下脚步,侧过脸淡淡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动声色:“怎么, 你不带?” 周越明显愣了下,像是才想起什么,低头去掏手机:“带啊……”他边说边补了个理由, “刚才落了点材料,许诺上去拿了。” 话音未落,他手指已经飞快在微信里敲着:【快下来, 跟我去考察, 带全资资料啊。】 几秒钟后, 屏幕那头回了个“好”。 周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却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好像刚被人当场揭了短。 林千帆一言不发,只微微垂下眼,夏知遥也没再看他, 径直绕到车侧,拉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动作干脆利落,神情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多时,许诺匆匆从大楼里小跑下来,手里拎着文件袋和电脑包,外套在跑动间鼓起一层褶皱。靠近车门时,他瞥见车内的几个人,脚步明显顿了顿。 “……早。”他略带迟疑地打了个招呼,视线在夏知遥和林千帆之间一闪而过,那点迟疑很快被收起,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利落地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车厢里短暂沉默,周越低头调着导航,余光却一次次透过后视镜去看后排的她。 她靠在座椅上,低头翻着文件,仿佛全然隔绝了他方才的慌乱。冬日的阳光透过车窗,落在她肩头,发梢映出一圈暖光,却没能让她眉眼间的冷意消散半分。 周越收回视线,握紧方向盘,踩下油门。发动机的低鸣在密闭的空间里被放大。 副驾驶座上,许诺假装专心翻看资料,却时不时用余光观察后排,他太清楚自家老板的脾性,周越越是沉默,心里的事就越多。 车子驶出城区,穿过尚未完全苏醒的街道和空旷的高架桥。 偶尔,周越才会淡淡开口:“你之前提的几个选址思路,我昨晚又做了交叉验证,确实可行。” 夏知遥抬眼看了他一瞬,语调平稳如常:“有更新数据的话,待会儿发我,我再做个备选评估。” “嗯。”他回应,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度。 前排的许诺忍不住瞥了眼后视镜,正好捕捉到周越轻点头的细节,又看见夏知遥已经收回视线,重新低头翻阅文件。 两人没有多余的言语,但空气里的沉郁,并不是他原先以为的那种“针锋相对”,反而有点和谐。 他悄悄合上电脑,把提前准备好的报表发进周越的邮箱,随后不动声色地取出耳机,装作在专心回微信。 后排,林千帆低声提醒:“夏总,等会儿我来记录选址初步反馈,您专注看场地就好。” 夏知遥微微颔首:“辛苦啦。” 车厢再次安静下来,最沉默的,反而是周越,他目光专注在前方路面,却一次次在后视镜里停留。 那些不经意的动作、呼吸的细微起伏,他分不清自己是在努力捕捉某个已经远去的瞬间,还是在确认它已无法追回,可他很清楚,今天这一程,可能是唯一能靠近她的机会。 一个多小时后,车在一大片废弃的老厂区前缓缓停下,高大的厂房早已失去往日的喧嚣,铁皮屋顶布满斑驳的锈蚀,风卷起地面一层浅浅的尘土,在阳光里散成灰白的雾。 她站在厂房前,翻开资料本,神情迅速收回专注,抬头与项目负责人简短交谈,眉眼沉静,举止一如既往地干脆利落,而周越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目光却落在她身上,久久未移。 他看着她时不自觉绷紧的下颌线,看她蹲下查看地面裂缝时衣角扫过的弧度,看她握笔的手指因冷风泛起苍白却依然稳重。 他一言不发,仿佛那些琐碎细节比任何工程数据都更值得铭记。 直到项目负责人离开去接电话,场地一时清静下来,他才低声开口:“你昨晚……没睡好啊?” 夏知遥正翻着图纸的手顿了顿,动作极轻,她没有抬头,声音也淡得像刚掠过的一阵风:“还行。” 她不愿多说,他也没再追问。 绕了一整圈,四个人走在偌大的空地上,夏知遥停在图纸前,视线扫过那块标注为“娱乐分区”的轮廓,语气沉稳:“这一块是主题乐园加mall,做复合型开发?” “对。”周越点头,“沉浸式体验为引流,商业闭环做变现支撑。” “单做主题乐园太重。”她眉头微皱,“投资大、现金流压力大,单体乐园从建设到回本至少五年周期起步,没有配套mall托底根本撑不住。” “所以从立项开始我们就排除了纯乐园的结构。”周越看了她一眼,目光沉静,“mall是主资产,乐园只是场景化补充,配套餐饮、零售、演艺、亲子娱教,全是高频刚需,主打组合效率。” 夏知遥轻轻点头,目光落在北侧图纸上标注为“b馆”的区域:“后续运营是走自营,还是引外部ip?” “ip引入。我们已经跟国内某头部动漫厂牌谈得差不多了,目前是排他协议框架。”他语气平静,“ip本身自带流量,对融资、招商和前期预售都有拉动。” “文娱部分别拉得太满。”她点出要害,“现在影院、剧场、亲子类全在走下坡路,坪效持续下滑。” “文娱只是气氛组,不做收入主力。”他接得很快,“mall核心业态放在生活方式集合:头部餐饮、运动旗舰店、泛零售、大健康。文化体验只占一层,控在15%以下。” 夏知遥沉吟半秒,目光越过围挡边缘的塔吊,“这块不是核心商圈,人流要靠导入,地铁什么时候通车?” “两年后。”周越答,“这点我们测算过,是赌点之一。这块在市政规划里属于换乘枢纽,地铁和高铁都在两公里内,还有一整片棚改、旧工业片区同步推进。五年后能成一个完整客群圈。” 她微微点头,声音依旧理性:“但新区最大的问题是空心化。人来得了,留不下,就成了白天热夜里凉,消费闭环还是破的。” “所以加了长租、公寓、共享办公。不是等人来,是把人留下。” 夏知遥看他一眼,终于道:“你是真的想做。” “嗯。” 她翻着资料,“怎么回本?” “mall先做重仓,锁定头部租户,走底价+反向投资。pe给了回报要求。” “多少?” “12,税后。” 夏知遥看他一眼:“偏保守,但也算合理。” 她翻着图纸页脚,“mall收租回本至少五年,主题区不融资根本起不来。” “pe愿意投,前提是ip入股+上市通道。还有一支基金想控底层物业,走reits。” “做双主体,商业用mom模式,乐园单列项目公司。这样底层资产权责分清,方便后期分拆融资或引战。” “投资窗口?” “七年,盈亏平衡四年半。” “住宅部分?” “不能做。只批长租、公寓,不能卖。” 她安静听着,几秒后低声道:“你做了很多功课。” 他偏头望向她,眸光里藏着一点笑意:“怕你挑刺啊。” 她没接话,只望着风里卷起的图纸页角,语气淡得近乎平静:“这项目我得回去再跑一遍风控。” “我知道。”他缓声说,眼神忽然柔了下来,“但我也知道,如果你点头,其他人就都会信。”这句,在行业里是一种隐秘的尊重,也是一种私人的托付。 夏知遥没有立刻回应,只低下眼,将资料夹合上。风从厂区的空隙间灌过来,吹起她鬓边的发丝,她抬手别到耳后,动作干净利落。 “好,”她开口,语气平稳,“我回去再复盘一下招商结构和现金流模型,做个风险评估报告。” 她转过身看周越一眼:“你们下一轮谈判什么时候?” “暂定半个月以后。”周越顿了顿,像是权衡后才补上一句,“你在的话,会顺利很多。” 她既没点头,也没拒绝,只淡淡道:“把你后补的那些数据也一并发我。” 说完,她将目光收回,空气重新安静下来,只有远处传来的风声与铁皮轻微的颤动。 四个人匆匆吃了顿午饭,又沿着新修的主干道去看附近的基础设施。 地铁站外的围挡上贴着未来规划图,显示线路将在一年内贯通,旁边是正在搭建的公交枢纽。工地的钢架在风里微微晃动,伴着金属摩擦的声响。 夏知遥站在施工围栏边,手里拿着资料在做标记,周越则半倚在车门旁,看着她的侧影没说话。 接着是一处备用地块考察吗,那是一片空置的工业用地,杂草和碎石覆盖了大半面积,周围零星散落着废弃的集装箱。 他们沿着边界走了一圈,林千帆拍照记录,许诺则在平板上比对数据。夏知遥提出这块地的成本和未来改造潜力,周越却指出了它在物流和主干道连接上的劣势,言语不多,却一针见血。 返程前,他们来到最后一站,附近即将封顶的民居项目,他们乘着简易的施工电梯缓缓上到顶层。 楼顶没有护栏,视野却因此无遮无挡,脚下是半成型的住宅区,远处的厂区、地铁施工点、备用地块,像拼图一样落在视野里。 风很冷,夏知遥站在楼顶边缘,眯着眼看远方的地平线,手里捏着一张折角的规划图;周越走过去,与她并肩而立,没有说话,只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几分钟后,他们准备返程,车窗外,是冬日特有的苍白色调,风穿街过巷,将路边行道树上残留的黄叶卷起,沙沙作响,车内暖风轻柔,恰到好处地驱散着寒意。 夏知遥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忽然语气轻松地问:“反正快下班时间了,你要先回去吗?” 林千帆眨了下眼:“今儿不用加班啦,夏总。” 夏知遥偏头看她一眼,笑着打趣:“啧,这么不习惯?不是平时最爱加班的人?那要不跟我回公司?” 林千帆立刻坐直了身子,摆手连连:“别别别,我回家!”赶紧对着周越说:“周总,您前面地铁口给我放下就行啦,正好顺路。” 这时坐在旁边的许诺也眼巴巴地看着周越,眼里写满了“我也可以不跟”的信号。 周越斜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一会儿路过你家,顺便放下你。” 许诺顿时咧开嘴,像得了赦令似的:“得嘞,谢主隆恩!” 车内气氛轻松了几分,后排的许诺原本安静地刷着手机,这时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看周越,又看了看窗外。 两个助理先后下了车,街边灯光次第亮起,冬日的黄昏像一层灰蓝色的雾,缓缓笼罩了整座城市。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59节 车内一瞬归于安静,夏知遥没有立刻动,手指搭在包扣上,有点犹豫,又有点是在权衡什么。 周越没有催她,只是一只手还搭在方向盘上,静静等着,眼角余光却悄悄落在她身上。 片刻后,她还是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跨步坐了进去,拉好安全带,侧头看着窗外的街景,没有再说话。 他们之间,终究也只能靠这些不经意的细枝末节,一点点地靠近。 副驾驶上的她安静地望着窗外,街景一帧一帧倒退,仿佛那不愿回顾的过去也随之远离。但她知道,不是的,那些还都在,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存在了。 “周五晚上的饭局,你知道还有谁去吗?” 夏知遥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微微摇头:“你爸跟我爸定的,没具体跟我说都谁去。” “嗯。”他点了点头,似乎思索了一瞬,才继续道,“上周回家的时候,我跟他说了不少公司的事。” 他说这话时,语气比平时柔和了许多,眼神也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他倒是……听得挺认真。还说挺支持我这边的决策。” “挺好啊。”夏知遥语气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车子停在红灯前,前挡风玻璃映出两人的剪影,周越忽然转头看她,声音放得很轻:“他约你和你爸吃饭,不光是为了吃饭。” 她的睫毛微微颤了下,低声问:“我知道,肯定是看你回国发展了,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你的,毕竟我爸在这些地方有点话语权。” 周越没立刻答话,只是呼出一口气,凝视前方的灯火:“我估计也是。” 她话音落下后,车里又陷入一阵沉默。 红灯还未跳转,街口的灯光在挡风玻璃上映出一层浅浅的金晕,把两人之间的距离衬得既近又远。 夏知遥低下头,翻来覆去的把玩手机,动作细致得仿佛是在掩盖心里的某种动摇。 夏知遥站在楼道门前,转过身看他一眼,语气恢复了一贯的理智从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咱们去了见机行事吧,能帮公司当然更好。” 她说这话时,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声音不重,却像夜里的一道风,划过心口,不痛,却有点凉。 周越轻声问出那句话:“嗯,对了,你从纽约去希腊……回来之后病了很长时间吗?” 夏知遥原本侧头看向窗外,听到这话,她眼睫微微颤了一下,声音却淡得像水:“也没有。就是有点营养不良,休息不好。” 她没有撒谎,也没有说真话。 “怎么搞的?”周越转头看她,语气不重,却透着一丝止不住的担心。 夏知遥仰头靠在副驾座椅上,眉间透着疲惫,眼神却飘忽不定,过了两秒,才轻声开口:“我也不知道,就是……吃不下饭,睡不好。”她的声音轻得仿佛风一吹就散了,带着一种隐约的、说不清的哀伤。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眼神沉沉的,嗓音沙哑而真切,几乎是低低地呢喃:“那天我摸着,都是骨头。” 这是两人那夜之后,第一次有人提起这些细节,那些原本被搁置在沉默深处、无人触碰的片段,此刻像是被轻轻揭开一角,露出藏在底下的灼热与疼痛。 夏知遥的指尖慢慢收紧,修剪整齐的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却毫无察觉,心跳却在那一刻失了控,重重撞在胸腔里。 良久,她才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车内柔缓的暖风吹散:“你是后悔了吗?”她话说得极慢,像是每个字都要从心口里剜出来。 “如果是……我也可以当没发生过。”那语气不是真心接受,她害怕听见答案,却又不得不问,怕他说后悔,怕他说不后悔。 她把脸别到一边,望向窗外,哪怕只是昏黄的倒影,她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里的不安。 周越侧头看她,手指悄悄收紧了方向盘,那一夜,他记得太清楚了,他怎么可能后悔? “那你呢?”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点点压抑的咬牙,“你后悔吗?”语气不重。 他不是不想回答,而是怕她说“后悔”两个字,他怕自己听见。 夏知遥猛地转过头看他,只是这一眼,就被他眼底那种复杂又近乎绝望的情绪噎住了。 她原以为他会冷静会克制,可他眼神里分明有情绪,是委屈,是挣扎,是一种“我根本不该承受这个”的愤怒。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立刻回答,指尖无意识地扣住大衣内侧,捏得掌心一片冰凉。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说了怕他信,也怕他不信,她说“不后悔”怕他得寸进尺,说“后悔”又怕自己崩塌得太彻底。 沉默了几秒,她忽然低低笑了一声:“……是我先问你的。”她轻声道,语气有些自嘲,“周越你有时候真的很搞笑,不想回答问题就反问。” 周越盯着她,没有笑,也没有生气,只是轻轻地抿了下唇角,那动作几乎不可察觉,像是苦笑:“你想听答案?” 他语气平稳得像在问一句无关紧要的天气,可那双眼睛却藏不住,里面是他所有克制、迟疑、和不敢靠近的深情。 夏知遥没有应声,只是转头看着窗外,夜色像墨一样沉下来,城市的灯火在车窗上映出斑驳影子,一如他们支离破碎的过去。 她没有动,也没有逃,只是轻声说了句:“算了,不重要。”但她声音里,分明有一点点的颤。 红灯转绿,车子重新启动,周越握着方向盘,压住了某种冲动,他知道再多问一句,她可能就会逃,但他又怕她就这么走了,一句话都不留。 良久,他才像是不经意一般,轻声说了句:“周五那天饭局结束,我送你回家吧。” “……”她本想拒绝,可话刚说出口,就像被卡住了,她闭了闭眼,又低声补了一句:“行。” 周越没有多问,只是点头:“嗯。” 第57章 chapter 57 他记得,自己曾…… 大厦门前人潮穿梭, 清晨的阳光透过高楼间的缝隙,斜斜洒在灰白的人行道上,映出一片细碎的光影。 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路边, 夏知遥拎着包下车, 几乎同时,旁边一辆深灰色轿车也稳稳靠边停下。 驾驶座的车门被推开, 郑晓天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懒洋洋地下车。眼角余光正好捕捉到她的动作, 他嘴角立刻勾起一个促狭的弧度,“今儿怎么没自己开车?” 夏知遥低头扫他一眼,语气淡淡:“晚上我爸跟周越他爸有饭局, 饭店在西边,我懒得自己开过去。” 郑晓天脚步一顿,眸色倏地一亮, 像是抓到了什么关键点,笑容也添了几分吊儿郎当的味道,慢悠悠地拉长尾音:“哟, 见家长啊?” 那尾音软软滑滑地拖出来,像一根挑事的羽毛,轻飘飘地落在人心口, 又不动声色地撩了一把。 夏知遥眉峰微挑, 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径直翻了个白眼:“我们特么从小就见家长了。”话音刚落, 她忽然顿住,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视线缓缓落回他脸上。 郑晓天正挂着那副“你心虚什么”的笑,吊儿郎当里透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洞察, 像是随时能把她的心思拆开来看。 夏知遥语气凉凉:“你是不是很闲啊,最近赚钱赚得你没事干了是吗?” “闲倒不至于,”他慢悠悠地笑,“但听说某人昨晚还跟周总一起去看项目……”他刻意停了一拍,盯着她的神情,像是在等她露出哪怕半秒的破绽。 夏知遥却连眼皮都没抬,语气淡得仿佛在谈天气:“是啊,带着助理一块,要不下回你跟我们一起?” 郑晓天笑得更深,仿佛她说得越轻描淡写,他就越确定自己猜得没错。 夏知遥语气带着几分咬牙切齿:“你又在那瞎琢磨什么呢?” 郑晓天摊了摊手,嘿嘿一笑,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这还用琢磨吗?我一想到你刚从纽约回来那阵子,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样儿诶,”他话锋一转,嘴角勾得更深:“纽约,到底有谁在啊?” 她脚步一顿,转过头,目光直直落在他脸上:“你这么爱打听,不如直接去问周越?” 郑晓天怔了一瞬,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 夏知遥抬脚走进门厅,脚步声在大理石地面上轻轻回荡,她头也不回地补了一句:“反正,你俩现在哥俩好,啥都说。” 郑晓天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笑意淡了几分,眼底那点玩味却更深,像是被她这一句话,彻底勾起了某种兴趣。 忙碌的一天过去,金橘色的余晖在高楼的玻璃幕墙间流转,像是为整座城市镀上了一层温暖却疏离的光。 夏知遥快步走出大厦,她已经换了衣服,不再是上午那套修身西装与高跟鞋,而是一件莫兰迪粉的衬衫,外罩灰色羊毛开衫,原本利落盘起的长发此刻松散地披在肩头,让她整个人的锋利边缘似乎被暂时收起。 她走到周越的车边,没有任何停顿,熟门熟路地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随着动作,一缕淡淡的香水味在狭窄的车厢里缓缓弥散开来。 周越正低头看着手机,听到动静抬眼,视线在她身上停了半秒,上午,她还是那个冷静锋利、气场全开的职场女强人,而现在的她,却像是从战场卸下铠甲、换回了生活里的样子。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她的侧脸,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你怎么打扮成这样了?”他问,语气平淡,却藏不住眼神里的微妙不解。 夏知遥把包放好,手肘支在车窗上,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眼角微弯,带着刻意的调侃:“你不懂。”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戏谑与心照不宣的意味:“见我爸,就得这样。”说着,她扯了扯身上的灰色开衫,唇角挂着一抹自嘲的笑。 周越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从那双略显苍白的唇一路扫到眼底未掩的黑眼圈,她今天比以往更瘦,颧骨的弧度更分明,连笑意都透着薄薄的疲倦。 她没有再看他,只倚着车窗望向外面,“我爸要是看见我盛装打扮、气场两米八地去吃饭,那饭桌上肯定从头尬到尾。” 她缓缓开口,语调平静,眼神却透着疲惫后的通透,“但如果我今天这样,他就会觉得我状态不好,最近辛苦,还愿意回家吃饭,懂事又听话。” “所以你跟你爸,都装?”周越偏过头看她,语气不轻不重,眼神里却添了一抹难辨的复杂。 夏知遥被他看得笑出声,转回头与他对视,眸光狡黠又清醒:“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装,这是策略。” 她像是脖子有点酸,把座椅调得靠后一些,整个人懒懒地仰在座位里,手指随意拨了拨垂在肩侧的发。 “都照你那样,回家跟谈投资似的,”她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唇角带着几分打趣的锋利,“难怪你爸把你当员工。” 周越望着她,夕阳透过挡风玻璃,落在她的脸上,将那道侧影镀上一层柔暖的光,勾勒出她睫毛的弧度,也衬出她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带着一丝不容触碰的倔强。 那一刻,他忽然涌上一种说不出的心疼,她总是那么清楚,该穿什么衣服、该说什么话、该演成哪一种“自己”,就像是早已习惯,用最合适、最安全的方式去应对、甚至讨好这个世界。 可正因如此,他越发看不清,她真正的、卸下所有锋利与防备的那一面,究竟藏在多深的地方。 他们约好的饭馆藏在旧城区的胡同深处,门口挂着一盏昏黄灯笼,红漆木门斑驳,冬天的风从巷子口吹进来,这是一家他们小时候常来吃的地方。 两家的父母年轻时也常带他们来,哪怕后来家境各异、来往变少,这地方却一直没变。 夏父穿着一件墨色呢子大衣,鼻梁上的金属细框眼镜透着一点儒雅的锋利,他随手将包搁在旁边的椅子上,翻开菜单时动作从容不迫。 周父则截然不同,剪裁利落的深灰羊绒大衣下压着一身暗纹西装,腕上的万国表在昏黄灯光下泛着一层低调的冷光,他一落座便先扫了一圈店里的布置,眉眼轻挑,“这家店啊,还是这味。” 夏父环顾一圈,语气温和,眼底带着些回忆的温度,“小酥肉和干炸丸子,还是招牌。” 周父笑着点头:“可不,就该回到这种地方吃顿热的,红烧狮子头、葱烧海参、酱牛肉……我年轻那会儿一顿饭吃仨馒头,全靠这点菜撑的。” 他边说边接过周越倒的茶,喝了一口,又随口点评:“现在倒好,西餐一刀一叉,回回都让我饿着回家。” 周越低头一笑,手却顿了顿,下意识朝对面看去,夏知遥正抬手捋了捋鬓边的碎发,神色镇定如常。 周父目光轻飘地扫了她一眼,带着惯常的审视与试探,笑意不深,却藏着一丝从商多年的老练。 夏父却已替她倒了杯热茶,声音低而温和:“这么冷的天,最近年底一直加班吧?刚才下车,看你黑眼圈都严重了。” 夏知遥弯了弯唇角,轻轻“嗯”了一声,语调懒懒的:“今天是挺忙的,中午饭都没怎么吃,准备空着肚子尝干烧带鱼。” 夏父轻笑:“你倒记得清。” 周父听着,唇角微扬,端起茶盏道:“那就别客气,一会儿让他们多上几个热菜。” 夏知遥起身替两位长辈倒酒,白酒倒在分酒器里,她动作娴熟,不疾不徐地倒满两只白瓷酒盏,又将酒壶轻轻搁回案上。 “哎呀,知遥不是酒量不错嘛,”周父笑着晃了晃酒杯,语气像闲聊却带着几分揣度,“在家跟你爸喝不喝啊?” 夏知遥抬眸一笑,侧过脸看向父亲,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又乖巧:“喝得少,今儿周伯伯和我爸都在……爸,您看我能喝吗?”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60节 她眉眼弯着,像半真半假地讨个准话,话音里既有客气的分寸,也藏着一点女儿对长辈的亲昵。 夏父正端着酒杯,与周父闲聊,听到女儿这一句,眉眼间不由松了几分,像是被她难得的亲昵逗笑:“少喝点,意思意思就行。” 周父顺势笑着接话:“哎呀,你爸都点头了,那就陪我们各喝一杯,算是给我捧个场。” 夏知遥举杯前朝父亲眨了眨眼,带着点俏皮:“那我可就真喝了啊,爸可不许反悔。” 两位长辈都笑起来,气氛一瞬间被她这句轻松话冲淡了几分拘谨。 她转身拿起自己面前的酒瓶,倒了满满一杯,持杯的动作带着一丝轻微的停顿,指尖微曲,那只左手戴着一枚碎钻细戒,低调却精致,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出极浅的光。 周越一直没说话,但那一瞬,他的目光被她的手牢牢牵住。 她的手指细长白皙,骨节分明,却不显单薄,指甲修得干净利落,透着半透明的润光。 他见过这双手落在文件上,在会议室里翻页、敲键盘、指着图表沉着讲策略。 也见过它缓慢而游移地抚过他,停在他脸上,轻轻收紧,她总在最不设防的深夜,忽然抱住他,把脸埋进他脖颈,指尖像火一样,一寸一寸地烧过去,喉头猛地一紧,他几乎要咳出声。 “周越?”夏知遥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他抬眼,才发现她已经坐下,手中酒杯微微一晃,正朝他轻轻碰来,“那我先敬周伯伯。”她举杯,语气温柔得体。 “我也一起。”周越低声说,嗓音有些哑,抬手与她的杯轻轻一触,耳根却莫名发烫。 夏父含笑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多言,只把盏中酒缓缓抿了一口。 周父眉目微挑,却仍不动声色,只轻飘飘地添了一句:“你们这一代人啊,比我们年轻时厉害多了。酒桌上都讲礼数,干得也稳。” “那是你们教得好,虎父无犬子嘛。”夏知遥笑着接话,举止落落大方。 而周越却一口饮尽杯中酒,酒气辣得他眼眶一热,脑海里却全是她那双手落在他腹肌上慢慢滑下的画面。 饭菜陆续端上来,锅包肉香气扑鼻,红烧排骨酥烂入味,干煸四季豆带着一丝蒜香焦气。还有一道香葱炒鸡蛋,是周越小时候的最爱。 两位父亲已然聊起旧事,从年初经济盘整讲到当年投资环境,语调不紧不慢,像老朋友话家常,又像多年未见后的试探过招。 “你们公司最近那个品牌重组的项目,我也听说了。”周父抿了口黄酒,手指轻轻搭在杯沿,目光却绕过酒杯落向夏知遥,“是你带的吧?” 她淡淡一笑,姿态稳妥:“团队一起做的,我负责整体方向,但具体推进还是靠大家。”一如既往的滴水不漏。 “项目的方向、资源整合、关键节点这些,是她的长项。”夏父插话,语气不带夸张,只是平实陈述,用一种长辈的平静语气,将女儿的贡献摆在台面上。 顿了顿,他又笑了笑,补了一句:“我虽不做实业,但搞研究也几十年了。有时候看不清市场,看得清人。” 两人碰杯之后,酒盏刚落桌,周父便微笑开口:“知遥在你身边耳濡目染,做事确实有那股沉得住气、拿得起又放得下的劲。难得。” 夏父轻轻一笑,神色不变:“她是我女儿,但工作上我从不插手。她那点本事,不是靠我教的,是她自己在商业环境里摔打出来的。” 周父点点头,笑意稍敛,语气也转为郑重些:“那是她有这个能力,也配这个位置。” 一边是父亲多年商战的老辣言语,一边是夏父温和坚定的逻辑表达,周越忽然意识到,他们都不是会随便夸人的人。 而今天桌上的每一句话,看似寒暄,其实都像在打底,为人,为局,也为后面可能到来的更复杂关系。 他抬眼看向夏知遥,她将长发盘了起来,露出耳朵,珍珠耳钉小巧圆润,再往下,是她粉色衬衫领口微敞的轮廓,锁骨线下隐隐一颗细小的痣,静静地落在她左侧颈根与肩线交接的地方。 那颗痣,他记得,自己曾一寸一寸吻过去,他喉头一紧,咽下口中饭菜,忽然觉得有些渴。 第58章 chapter 58 我们做了那么多…… 饭局过半, 酒意慢慢浮上来,几人脸上都多了些放松的神色。 周父放下筷子,抬手抚了抚袖口, 目光落在夏知遥身上, 语气温和了些:“这次把周越派去你们天行,其实我挺放心的。” 他说着, 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儿子,眼神中有一种耐心而老成的父辈期待:“他这几年一直在外面拼, 没怎么歇过,也该沉淀一下了。有你带着,他在那边好好学一学, 我这个做父亲的,也算心安。” 他语气顿了顿,目光从夏知遥又落回到周越身上, 有意无意地点了点:“当然,我也不是一定要他留下来,等磨炼够了, 如果他愿意,还是欢迎他回公司,家里的事, 迟早要接的。” 这话说得不重, 却有一种资本惯有的沉稳暗示, 说得恳切, 但话里话外, 都是归属的意味,甚至隐隐有一种“终归要回轨道”的笃定。 周越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他没抬头, 只是淡淡夹了一口白菜,语气平静却带着某种执意:“我暂时没那个打算。” 周父眉头蹙了蹙,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说,”他放下筷子,终于抬起眼看向父亲,嗓音不高,却极稳,“我暂时不打算回家里那边。公司好好的,我在那边挺合适。”不像是顶撞,更像是一次蓄谋已久的立场声明。 夏知遥坐在一旁,察觉气氛骤然一沉,语气温柔却清晰:“其实周越最近在几个项目上推进得很好,适应得很快。我们内部和几位合作投资人都很认可他的判断和节奏,觉得他反应快、思路也很清楚。” 说到这儿,她微微一笑:“他有自己的节奏,我们这边当然不会浪费他这样一块好料子。” 她顿了顿,像是认真想了一下措辞,又继续道:“其实说到底,也不是去哪儿的问题,而是把事情做好。等他在天行把眼前这一段历练完,肯定还是要回正源的,到时候项目做得漂亮了,经验打实了,再回去,不管在内部还是在外面,名声都会不一样。” 她这话说得极有分寸,没有正面驳斥,也没有空泛奉承,只是将“过程”与“归属”都温柔地排好了顺序,巧妙地将周父之前的暗示,化解成一个“水到渠成”的未来时。 “而且……”她声音更低了一点,似是玩笑,又带点认真的意味,“周伯伯您不刚才还说呢,我这几年自己闯出了点东西嘛。何况我是女孩子,男孩子更应该靠自己拼出些底气来,回家的时候,腰杆子才更直,对吧?” 她说完,举起酒杯朝两位长辈轻轻一点,微笑里带着点谦逊的俏皮,却又分寸恰好。 饭桌边的紧绷空气在这一刻被轻轻松了开去,夏父看了女儿一眼,轻轻点头,神色里有掩不住的欣慰。 周父则低头抿了一口酒,但目光明显缓了些,语气也松下来:“听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夏父看了周越一眼,又看了看女儿,含笑抿了口酒:“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知遥说得也对。放在哪儿不是做事?你们想清楚就好。”这一句既有长辈的包容,也有不动声色的提醒。 周父终于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是怕他错过了家里给的起点,走得太远,回头累。” 而周越沉默了一瞬,才再次开口:“我知道您是为我好。” 他的嗓音低哑了些,但语气却前所未有的平静而坚定:“但人这一辈子,不能老想着回头吧?” 饭局散场,周秉诚笑着拍了拍夏仲明的肩:“走吧老夏,咱们车上接着聊,我顺路送你一程。” 夏仲明本想推辞,见对方神色热情、言辞恳切,便笑着点头:“好,那孩子们自己回去就行。” 周秉诚转头朝周越招了招手,语气自然却带着点意味深长:“把你知遥姐姐送回家啊。” 周越点了点头:“代驾一会儿就来,先送她。” 两位父亲已经并肩朝另一边走去,西装与呢子大衣在灯下投出两道长影,渐行渐远,街边只剩他们两个。 周越掏出手机,低头点了代驾,随后,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唇间,打火机“啪”地一声轻响。 火光在风里跳了一下,映亮他深邃的眉眼,单眼皮在镜片后显得格外凌厉,眼神半明半暗,透着一种安静的锋锐。 烟雾缓缓溢出,他微微仰头,唇线紧抿,侧脸隐在夜色里,被路灯切出冷硬的线条。 高颧骨、直鼻梁、下颌的弧度干净凌厉,眉骨天生带着压迫感,却又在此刻透出一种不经意的克制。 他单手插在羊毛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夹着烟,指节修长分明,整个人随意倚在路边的栏杆上。 夏知遥侧着身,余光忍不住落在他身上,她明知道不该多看,可还是被那副淡漠又专注的神情牢牢攫住。 酒意让她的理智松动,那股烟草味混着夜风扑面而来,带着熟悉得让她心口一颤的味道。 她忽然想起很多画面,他在会议桌另一端沉着发言的模样、在深夜走廊里低声喊她名字的声音,还有那些曾经不设防的亲近。 良久,周越偏过头,透过镜片看了她一眼。嗓音低哑,带着酒意后的迟疑与一丝压不住的冲动:“你想去哪儿?” 这句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怔了一瞬,不再是寒暄,而是直白得像一道越界的邀请。 她闻声转过头来,与他对视,那一眼带着酒后才有的轻微晃动,眉眼依旧淡淡的,却蒙着一层不易察觉的柔软。 周越的心口像被什么轻轻击中,上一次,他们就是在这种暧昧又失控的空隙里,走到了无法回头的那一步。 他指尖的烟已经快烧到尽头,火星在夜里一闪一闪,他却忘了去弹,喉结滚了滚,语气比刚才更低、更像是压着气息在说:“那你跟我走吧。” 夏知遥没有立刻答,也没有移开视线,她安静地看着他,风吹起她的发丝。 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笑意没有否认,也没有答应,却已经是最清楚的答案。 下一秒,她轻轻侧过身,向他走近半步,那一步,短得几乎微不可察,却把他们之间隔着的沉默、试探与往事,全部拉近到触手可及。 周越看着她走近,感觉心脏的跳动声几乎要盖过街上的车流声,这个距离,他们曾经无数次接近过,却从未如此真实。 他盯着她,眼底那点被酒意催出来的冲动已经压不住,指尖的烟在夜风里烧到尽头,他却像没察觉。 周越的呼吸慢慢沉下来,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住她的眼睛,离得更近了些,就在那股距离快要被彻底抹平的刹那。 “您叫的代驾。”司机探出头,笑着喊了一句。 两人都没动,只是彼此对视了一瞬。周越偏过头,把烟在栏杆边摁灭,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走吧。” 他绕到车旁,拉开后座的车门,自己先坐了进去,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夏知遥顿了两秒,还是沉默地在他身边坐下,车厢里安静得出奇,安静让周越更加清醒地意识到她就在身侧,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在狭小空间里弥散开来。 窗外街景缓慢倒退,霓虹灯一帧帧划过,将她的侧脸映得朦胧而深不见底,像一潭随时会将人拉下去的水。 夏知遥感受到他的目光,却故意不去看他,周越偏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抬手松了松领口的扣子,视线落在她发尾,那上面还带着风吹后的细碎静电。 他的手抬起了一半,想去帮她理顺,却在最后一刻顿住。 沉默中,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要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夏知遥没抬头,唇角微微一勾:“你看着我,像后悔的人?” 他没接话,只偏过头靠在车窗上,望着窗外模糊的街灯,薄唇轻轻翘起,低低笑了一声:“不像。” 说完,他的手在座椅之间缓缓移动,像是不经意,却带着明确的方向,指尖先轻轻擦过她的手背,停了片刻,似乎在等她的反应。 她没有收回手,也没有看他,只让那股温热的触感一点点覆上来。 周越的手指微微蜷起,试探性地将她的手扣在掌心,力道很轻,却带着难以忽视的占有感。 夜色从窗外一路后退,酒店门前的灯光映进车内,映亮了她的侧脸,那弧度干净、沉静,却藏着一丝被酒意和夜色浸出的柔软。 车停稳,周越先下车,但握着她手的那一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 两人办完入住,踏进电梯,封闭的空间里,周越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沉沉的、比脚步声更响。每走一步,那股紧张感就像被拧紧的弦,越绷越紧。 他们并肩走着,谁都没有开口,却谁也没有停下,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吞掉了大部分脚步声,房门越来越近,而他们刻意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这个距离,是最后的理智,也是最后的温柔,他们都清楚,一旦再近一步,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周越抬手刷开房卡,门锁发出轻响,他推门走进去,没有回头,像是笃定她会跟上来。 夏知遥在门口停顿了一秒,指尖在包带上轻轻收紧,最终还是抬步跨了进去,门在她身后合上。 下一秒,周越像终于压不住火,猛地转身,一把将她拽进怀里。 这个动作几乎是本能,从她跨进门的那一刻起,他所有的克制就开始崩裂,他已经等得太久,忍得太久,他需要确认她是真的在这里,确认这不是他反复梦见的幻觉。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61节 他扣着她的腰,将她牢牢压在自己怀里,呼吸炙热到几乎要灼穿她,额头贴近她的额头,嗓音低沉得像从喉底磨出来:“你为什么跟我来?” 那不是质问,而是逼问,逼她亲口承认,她和他一样渴望。 夏知遥仰起下巴,被迫与他的视线直面对齐,她没有挣扎,反而唇角微勾,眼尾透着酒后才有的微醺与挑衅:“你不是让我跟你走吗?” 她轻轻往前倾了一寸,声音压得很低,气息擦过他的唇角,“我不过是……配合你。” 周越眼底的黑色愈发深沉,像是瞬间被点燃又死死压着火。他低笑一声,掺着怒意、欲望,还有不肯示弱的满足:“你真有这么听话就好了……” 他的指腹收紧,捏着她的下巴,力道既带惩罚,又带着几分危险的温柔。 此刻,周越所有温文尔雅的外壳都碎了,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眼神偏执、带着压迫气息的男人,满身都是“你是我的”这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夏知遥被迫仰着头,唇边溢出一声轻笑,眼神却亮得惊人:“如果你来只是为了说这种话……”她停顿半秒,目光直直落进他眼底,“那我可以走啊。” 周越眸光一暗,下一秒手上的力道骤然收紧,将她整个人压向门板,两人之间近得几乎没有空气,呼吸交缠,鼻尖擦过鼻尖。 那一瞬,她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力量和那股蓄了很久的控制欲,被牢牢困在他与门之间,她心口的悸动和兴奋纠缠在一起,她知道,自己这是故意踩上了他最后的底线。 周越死死盯着她,眼里燃着的不是火,而是整整两年荒凉压抑后,一触即发的崩溃。 两年来,所有的想念、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一刻汇聚成这个眼神,沉沉压下,却锋利到能割伤人。 他想要她,想要她的身体,更想要她的心,但他更害怕,害怕这只是她一时的冲动,害怕明天醒来,她又会回到那个理智、冷漠、不属于他的模样。 他的声音低得像从牙缝里硬挤出来,喑哑而克制,带着近乎疼痛的质问:“那次,我们做了那么多回……”呼吸急促,眼底情绪复杂到近乎狼狈,“你为什么不吻我?” 第59章 chapter 59 我现在饿的不是…… 这一句, 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他不敢吻她,因为他知道, 吻, 是情人之间的事,而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关系, 他不敢说出口。 夏知遥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 眼神冷静得近乎挑衅,仿佛在说:“你自己定的游戏规则,现在接受不了了?” 周越喉咙发紧, 心跳快得像擂鼓,他不是没见过她冷淡的样子,可今晚的她, 不动声色得令人发疯,明明站在他怀里,却像隔着一层薄冰, 让人急得想去打破,又怕冰下是深渊。 焦躁像蚂蚁爬过骨髓,从心口一点点往四肢蔓延, 他的指尖微微颤动, 脸上却还强撑着镇定, 可那种从胸腔深处涌起的压抑与烦闷, 正一点点撕开他最后的克制。 脑海里全是那晚她仰着头、抓着他、咬着唇忍耐的模样, 可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她竟然连一个吻都没给,就像是在用他发泄情绪, 而不是靠近他。 他终于像被逼到极限般开口,语速明显加快,声音低哑发颤:“你每次高chao的时候都会拼命抓着我亲……上次为什么不?你在怕什么?” 他的眼神像一簇压抑已久的火,危险、混乱,却又脆弱得近乎绝望,那股情绪像要烧穿她的骨血,他怕,怕得要命,却依旧用最锋利的方式把她逼到墙角。 她还是没说话,把他逼成了一头困兽,喘息急促,却还倔强地不肯低头。 下一瞬,他吻住了她,那不是温柔的吻,而是带着咬牙切齿的掠夺,像是堵她的嘴,也堵住他自己快崩坏的心,唇齿交缠间,有压抑到极致的渴望,也有无法言说的恨意。 可就在她忽然反扣住他的后颈,反咬住他唇时,他胸口那根悬了很久的弦才“啪”地一声落了地。 那是一种被反撩、被回应的确认,让他在失控的深渊里踩到了一块唯一的踏板。 周越像怕她溜走似的,抱起她,整个人将她压到床上。吻依旧不肯停,急切又贪婪,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要把她刻进骨血。 “你敢说……”唇齿间,他的低语又像质问,又像哀求,“……你一点都不想要我吗?” 他眼里的焦躁几乎要溢出来,深得像要把人整个吞没,那种不安、脆弱、渴望混杂在一起,像是只要再得不到答案,他就会彻底溃败。 她却不看他,只盯着身后的墙,语气冷静:“你不是想要我来,就来了么?过程顺利,谁也没亏。” 周越神色一怔,眼神里像有什么瞬间碎了,“过程顺利?”他低声冷笑,那笑意带着血腥的锋利和嘲讽,“你真行,夏知遥。” “你就这么干净利落、全身而退?每次都能抽身抽得干干净净,是不是?” 她没有回应,只是轻轻闭上眼,像是退回了她熟悉的防线,不回应,不动摇,不认输。 可他太了解她了,他知道,她的沉默,不是无情,而是逃。 于是他俯下身,唇几乎贴上她耳廓,声音低得发颤:“没关系,不说也行。你不敢说,我帮你说。” 他呼吸灼热,唇擦过她的肌肤,低语里带着凌厉的笃定:“你那天亲不下去,是因为你心里乱了,对不对?” 她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却依旧沉默。 “你怕,一旦亲下去,就得承认我们没结束。”他的喉结滚了滚,声线低哑到几乎破裂,“你怕……你根本不想离开我。” 她终于睁开眼,那里面是冰,也是火,是被逼到极致的混乱与克制。 周越看着她,忽然轻轻笑了,笑里既冷又疲惫:“夏知遥,你真狠心。” 她眼底闪过一瞬动摇,脆弱一闪即逝,却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的嗓音沉下去,压得更低:“你到底要把我逼成什么样?” 下一秒,她忽然扣住他的后颈,狠狠吻了上来,那不是回应,而是反扑。是她终于放弃所有伪装,在决堤的一瞬间反击。 她的吻不温柔,甚至带着狠意,像是在惩罚他,也在惩罚自己。指尖用力抓住他的后颈,逼得他只能承受她的力道和情绪。 那一刻,所有压抑、所有没出口的话,全部淹没在失控的情欲里,再无退路。 浴室里雾气氤氲,暖黄色的灯光在水面铺开一层柔亮的波纹,夏知遥半倚在浴缸边缘,指尖在水面轻轻划过,耳尖却早已捕捉到外面的细微动静。 门被推开的瞬间,她连眼都没抬,只淡淡地吐出一句:“你有事吗?” 周越倚在门框上,发梢还挂着细碎的水珠,沿着脖颈滑进松松垮垮的浴袍里。他带着股洗尽热气的湿暖气息,唇角微微扬起:“你怕什么?你身上有什么地方我没看过的?” 她这才抬眼,目光在他湿漉漉的发与松垮的腰带上略一停顿,眼尾缓缓挑起,唇角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凉意,反手抛回去:“既然这么熟,那你干脆别穿衣服啊。” 周越低低一笑,像真没把这当威胁,指尖懒懒勾住腰间的系带,动作慢得像是故意的:“你说的。” 周越的手指慢慢收紧,腰间的系带被他轻轻一扯,松开了半寸,浴袍的领口随之滑落一侧,露出一截肩线,带着刚沐浴过的湿意与热气。 夏知遥的目光跟着微微一顿,却不打算让他看出分毫异样,反而慢条斯理地抿了口水,把杯子放下,仿佛那一眼只是无意。 “周越。”她的声音很淡,却像刀刃划过水面,溅起细小的涟漪,“别玩这种没意思的事。” 他却像是被激得更有兴致,慢悠悠走进来,每一步都带着水声与脚下踩过地毯的闷响。 “那你告诉我,什么才算有意思?” 夏知遥唇角缓缓勾起,像是随口一说,却字字带着凉意和刀锋:“跟你爸说你刚睡完我,这才叫有意思。” 周越忽然哈哈大笑,笑声低沉,像被暗暗点燃了什么,“夏知遥,你这是在激我?” 他边说边向前一步,撑在浴缸前沿,几乎与她的脸贴在一起,水汽与热意将两人的呼吸逼到同一个频率。 “他要是知道,我不仅没送你回家——”话在唇边顿住,他抬眼看她,眼尾缓缓挑高,带着刻意的挑衅,像在刀口上再补最后一刀:“还睡了你。” 他低低笑了声,那笑意混着浴后的潮湿与锋利,单纯享受她此刻的表情:“你说,他是当场晕过去,还是直接高血压犯了?还能抢救得回来吗?” 她低下眼,睫毛在雾气中微微颤动,唇角像是忍着笑,又像在冷冷嘲讽。 下一秒,她忽然起身,水声细碎而急促,水珠沿着肌肤滑落,映着灯光。 周越的呼吸在那一瞬骤紧,刚要靠近,她却先开口,声音湿热又疏离:“我泡好了。” 经过他身侧时,带着水汽的发丝轻轻扫过他的手背,留下一瞬暧昧的湿热。 他伸手,将浴袍搭在她肩上,指尖顺着肩胛慢慢滑到手肘,动作看似随意,却在皮肤上逗留得过久,眼神瞬间暗下来。 她刚迈出一步,手腕便被他扣住,力道不重,却足以将她半推半拉地带到落地窗前,窗外的夜色与室内的热雾在这一刻交缠不清。 夜色在脚下的城市铺开,被室内暖黄的灯光晕染成柔和的深蓝,像一片静得危险的海。落地窗上映出他们的身影,近得几乎要重叠,逼得人连呼吸都变浅。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并没有真正拒绝。 “你知道的……”周越的唇停在她耳边,呼吸滚烫,带着侵略性的耐心,像宣判,又像一声不容置疑的警告:“我,从来都不止一回的。” 话音落下,他没有立刻吻下去,而是像耐心剥开猎物的防线般,慢慢收紧握在她手腕上的力道。 她被迫转过身,后背抵着冰凉的玻璃,城市的灯火在她眼底碎成无数细小的光,那双眼睛清冷、警觉,却在极短的一瞬间,被他逼得染上了一抹慌乱。 周越低下头,指尖沿着她的下颌线轻轻滑过,热气在她耳畔一寸寸蔓延,带着水汽与他身上的气息。 “夏知遥,”他的声音低得像从喉咙深处碾出来的,“你不说停,我就当你默认。” 她没有回应,只是看着他,睫毛颤得细微而频繁。 那一刻,他的笑意更深了,俯身,带着不容闪避的力道,唇舌相触的瞬间,热度像被点燃的火线,顺着呼吸迅速蔓延全身。 她被迫仰着头,后背与玻璃摩擦出细微的凉意,冰与火在她的神经里交错翻涌。 周越像是故意,不急不缓地碾磨着这个吻,掌心的力道由克制到渐渐收紧,像要将她牢牢钉在自己与玻璃之间。 她指尖不自觉地蜷紧,抵在他胸口,却并没有用力推开,反而在他稍稍退开的那一刻,呼吸急促得更明显了。 周越盯着她,眼神深得像能将人拖入无底的漩涡,唇角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笑:“你看,你从来都没学会拒绝我。” 她轻轻笑了一声,像在掩饰什么,又像在挑衅:“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学会放过我?” 下一秒,他忽然俯身,整个人像是要将她整个笼罩在怀里,热度和力道再一次压得她退无可退。 外面的城市灯火模糊成一片,玻璃上的雾气一点点蔓延,把两人的身影困在这方小小的、隔绝一切的空间里。 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中间隔着一道薄薄的空隙,夏知遥背对着他,眼睛睁着,呼吸轻得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周越盯着天花板,视线在黑暗中失了焦,辗转反侧间,心口的躁意一点点堆积。半晌,他终于低声喊了一句:“夏知遥。” 她没立刻答,像在等他下一句,过了几秒,她才慢慢转过身,眉眼半隐半现,带着夜色的凉。 他就那样看着她,看了很久,最终,他缓慢地,几乎无声地靠近,然后低下头,轻轻吻了她。 那不是带着欲望或侵略的吻,只是唇与唇的短暂触碰,温热而克制,他收住了所有更深的冲动,只为了在这一刻确认她的温度,确认她还在他怀里的距离之内。 夏知遥没有闪躲,也没有回应,只静静看着他,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幕发生,她缓缓闭上眼,声音轻得几乎被夜色吞没:“睡吧。” 周越没再说话,只是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一如从前,像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些不设防的夜晚,只是心里的距离,比那道薄空隙更难跨过去。 夏知遥醒来的时候,周越坐在床边,背脊挺直,似乎是再处理什么工作,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他的侧脸上,眉眼沉静得看不出情绪。 她眨了眨眼,下意识拉了拉被子,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 凌乱的床单和交叠的褶痕像在提醒她昨晚发生的一切,连睡姿都狼狈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羞赧与慌乱。 他听见动静,手指在屏幕上停了一瞬,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开口,语气像例行公事般轻描淡写:“醒了?” “嗯。”她嗓音发哑,带着刚醒来的喑哑与一丝不稳,轻得几乎听不清。 空气陷入短暂的静默,只有她拉起浴袍腰带的窸窣声,与窗外模糊的车鸣交错着,显得格外清晰。 “我……先去洗个澡。”她低声开口,。落地的脚被地板的凉意一激,微微踉跄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只快步走向浴室,把门轻轻带上,关门的一刹那,水汽未至,隔着一道门板,反而更能感到空气中未消的暧昧与不安。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62节 周越揉了揉眉心,指尖按在眼眶上停了几秒,像是在逼自己清醒。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清晨的风带着淡淡的潮气灌进来。 他低头点燃一根烟,火光在指尖一闪,烟雾还未散开,就被他按进了烟灰缸,只留下未燃尽的焦味在空气里徘徊。 浴室的门在她身后合上,热水冲下来,拍在肩头,像是要把昨夜的触感一并冲走,可越是闭上眼,越能感觉到那些细节在皮肤深处留下的温度,他呼吸的节奏,他掌心的力道,还有那句不知是真心还是冲动的话。 她仰起头,让水从发梢滑过脸颊,试图让自己放空,可胸口的起伏依旧不稳。昨晚,她分不清是自己失了防备,还是他用某种她无法拒绝的方式逼近。 思绪翻涌间,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水,指尖却在发颤。那是一种介于慌乱与不甘之间的感觉,既想抓住什么,又清楚地知道,一旦伸手,就再也无法抽身。 外面,周越的脚步声已经消失,只剩偶尔传来的一些声音,像是在收拾什么。她知道他还在,却不确定他会不会等她走出来。 她低下头,水流打在耳侧,像一场临时的掩护,掩住了那些来不及整理的心跳。 夏知遥走出浴室时,周越已经换上浴袍,长腿随意地搭在窗前的扶手椅上,手里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 晨光从肩头斜落下来,勾出他下颌线的冷峻弧度,眉眼清晰,却透着一点不属于清晨的沉默。 见她出来,他忽然抬眼笑了一下,像是随口找了个话题:“我爸还真问我,昨晚上有没有给你送回家?” 夏知遥脚步一顿,抬眼看向他:“你说什么?” 周越眨了下眼睛,语调吊儿郎当地补了一句:“当然是说好好送回去了,不然呢,告诉他咱俩在酒店落地窗前面……” 她没忍住,唇角一弯,靠在衣柜边,反击得干脆利落:“他恐怕会先杀了我。” 两人对视了一瞬,眼底都有一点掩不住的光。 下一秒,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像是在笑彼此的狼狈,又像是在笑这场荒唐的、带着熟悉味道的再度纠缠,只是笑意落下时,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未说出口的东西。 “你今天有事吗?中午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周越问,语气平淡得像是不经意,可耳尖却微微泛红。 夏知遥低头想了想,轻轻“嗯”了一声。 话没说完,身影已经逼近,周越宽阔的手臂一伸,将她牢牢圈进怀里,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自然。 她肩膀微微一紧,本能地轻轻挣了一下,却没真推开,反而被迫贴近他的胸口,隔着浴袍,她能清楚感到他心跳的沉稳有力,像每一下都在告诉她,别想逃。 “不是说吃饭吗?”她靠在他肩上,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却压不住尾音里那点被他牵动的慌。 “我现在饿的不是那个。”他低声在她耳边说,嗓音低沉,带着笑意,又像带着一场蓄谋已久的占有。 热气拂过她的耳廓,顺着颈侧滑落,烫得她整个人微微一颤。 下一秒,唇被吻住。 这一场几乎是默契达成的缠绵,没有试探,没有语言,只有呼吸与心跳交错,像是从沉默里一路延伸出来的延迟释放。 他的唇很热,带着清晨的气息,也带着昨夜余温未散的执拗。 她回应得不急不缓,像是在印证什么,又像是在赌气般拒绝先退一步,指尖不自觉攀上他的肩膀,感受到那一瞬间他呼吸的骤沉。 阳光越照越亮,斜斜地铺在他们的肩背上,仿佛要将昨夜的秘密都晾晒出来。 可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他们像在逃避,又像在一次次确认彼此的存在,没有人说“我们和好了”,也没有人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可在这样的清晨,在这样一场无声的依赖里,情欲已经成为唯一能说话的方式,替代了所有原本该开口却不敢开口的话。 第60章 chapter 60 周越,你很聪明…… 中午, 他们下楼去了街角那家泰国餐厅。门口的风铃被推门声带得轻轻作响,混合着香茅和椰奶味的热气扑面而来。 菜单递到手里,周越靠在椅背上, 侧过脸看她:“你先点。” 夏知遥扫了一眼, 淡淡道:“冬阴功汤。”说完把菜单推回去,“剩下的你随便点。” 周越挑了下眉, 唇角勾着笑:“行,那我可不客气了。”他低头刷刷点了几样, 咖喱螃蟹、蛋黄焗龙虾、香茅牛肉,青木瓜沙拉,菠萝饭, 都是夏知遥喜欢的海鲜。 夏知遥拿了一块虾片,抬眼看他:“你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吃不了就打包带回去。”周越说得理所当然, 唇角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菜很快上桌,金黄的咖喱酱浓稠泛着热气,螃蟹壳在光下泛着亮色, 龙虾外壳被烤得微焦,蛋黄香混着海鲜的甜气,一下子就勾起了食欲。 他看着夏知遥低头喝了几口冬阴功汤, 又象征性地吃了些沙拉和龙虾螃蟹, 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她吃得极慢, 每一口都像在勉强自己, 纤细的手指握着筷子, 整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只是完成一场必须走完的流程。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将她的脸颊映得白得几近透明。她本就瘦, 如今的模样却像是被风一吹就会散掉,连影子都显得轻。 周越的目光深了几分,低声开口:“你在纽约的时候,吃得还挺多的。” 夏知遥的筷子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是淡淡道:“那会儿有食欲。”又像是随口一说,“而且冷,身体自然想多摄入一点热量。” 周越没说话,只轻轻地“嗯”了一声,像是把什么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她不肯解释,他也不想逼问。只是那份克制背后,隔着桌面的距离,像压着一层看不见的潮水,一旦松开,就会倾覆一切。 可越是不说,就越让人在心里一寸寸陷下去,就像他脑海里,那片暴雪中的夜景,总是止不住地回放,她穿着厚外套坐在他对面,脸冻得红扑扑,一口一口地吃着牛肉饭,嘴角的笑意那么真,像个终于放松下来的人。 而现在,她安静地坐在他面前,手指修长,却连刀叉都握得没有力气。仿佛那一晚的她,只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夏知遥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他,眸光清浅,却带着一点被戳破的恼意,“人会变的。”她语气淡淡,却隐隐透着防备,“胃口也会变。” “可你不是这种变法。”周越盯着她,神色复杂而沉重,“不是正常的变,是……那种让人看着都不舒服的‘硬撑’。” 夏知遥沉默了片刻,手指下意识摩挲着餐刀的边缘,指节泛白。她弯了弯唇角,却没笑进眼底:“那你别看。”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怔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会说得这么尖锐。 周越没接话,只是将夏知遥面前的碗拿过去,默默盛了些菠萝饭,又把剥好的蟹肉和龙虾一一夹到她盘里。动作很慢,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自然。 夏知遥忽然又笑了笑,声音压低,像是在自我调侃:“那时候是真的饿得快,白天培训,晚上打工,三顿吃泡面也能干完两千字ppt,现在倒好,没活干也吃不下饭。” 周越抬头看她,那一瞬间,眼神像是被什么轻轻绊了一下。他说不清,她这句话是在开玩笑,还是在陈述一个他从未真正了解过的事实。 “你要是继续这样不吃,真撑不住。”他把盘子往她那边推了推,语气像是最后一次提醒,又像是在替自己找个理由,“吃一点,哪怕只为我爸那高血压不犯,也行。” 这话终于让夏知遥笑了出来,她低头舀了一勺菠萝饭,放进嘴里,咀嚼得很慢,“行吧,”她轻声应了一句,像是随口,却带着几分真心,“为你爸的血压。” 周越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唇角微微一勾,俯身压低声音:“是不是因为……刚做完,所以你不想吃东西?” 夏知遥正低头咀嚼,动作一顿,抬眼狠狠瞪了他一眼,眸色里带着明显的警告:“你再说大声点,让所有人都听见啊。” 周越像没看见她的警告似的,语气还带着笑,不依不饶:“到底是不是?” “不是。”她把刀叉放下,语气淡淡的,却刻意转移话题,“你还是多吃点吧。” 他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可她已经低头舀了一勺汤,神色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越刚放下刀叉,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下意识抬眼看了夏知遥一眼,才接起电话:“喂,妈。” 那边语气轻快,夹着一点熟悉的唠叨味:“你在家吗?我今天带了点东西,顺路给你送过去。你别乱放,记得冰箱要收拾干净点,家里该打扫了。” “没在家,”周越语气温和地打断她,“我和夏知遥在外头吃饭呢。”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哟?她也在啊。” “嗯。”他看了一眼对面的夏知遥,她正用纸巾慢慢擦拭唇角,听到他的回应,动作轻轻顿了一下。 周妈妈笑着说:“那正好,你吃完饭回家一趟吧,我在你那放点东西。” “好。”周越顿了顿,低声应着。 挂了电话,他随手把手机扣在桌上,看着她,挑了挑眉:“我妈带了点东西来我那,让我吃完回去一趟。” 夏知遥“嗯”了一声,她的神情平静极了,像是一个局外人,正安安静静听着别人的家常。 周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又随口说:“我妈她其实不知道咱俩现在……这样。” “我知道。”夏知遥语气淡淡的,既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提醒,她一直都很清楚。 周越微微眯了眯眼,像是在随意闲聊:“你知道,那你没什么想法?” 夏知遥抬眼看了他一瞬,眉眼里没有情绪波澜,唇角甚至带着一点似笑非笑:“你希望我有什么想法?” 周越没急着回答,只盯着她看,带着几分探究的锋利,又掺着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比如,”他语气慢下来,低得像是在试探,“希望她知道。” 夏知遥的眼神依旧沉稳,像一潭风吹不皱的水:“你想听真话还是好听的话?” “真话。”周越盯着她,声音低沉。 夏知遥抬眸与他对视,唇角缓缓上扬:“真话就是,不想。” 那一瞬,周越的笑意像是被抽空,眼底的情绪压得更深,他靠在椅背上。 “知遥……”他刚开口,语气比平时更低,也更慢,像是要把某句话试探着推到她面前。 可夏知遥像是看穿了他的意图,在他话音还没落下前,就淡淡截断:“别说了,我不想听。” 周越的手指顿住,眉间的弧度微微一沉。 她语气平静,却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刚要燃起来的那点冲动:“我不想要那些有名字的关系,也不想让别人来定义我和你。” “就算我想给,你也不要?”他的声音极轻,像是怕别人听到,又像是在自问。 夏知遥低下头,慢慢擦了擦唇角,神情依旧不动声色:“周越,你很聪明,该知道,有些关系,不取名字反而活得久。” 吃完饭,周越结了账,两个人上了车,夏知遥靠在座椅上,一路无话。 周越解开安全带,淡淡说:“上去吧,我妈应该已经到了。” 进门时,玄关里已经摆着几只购物袋。 周越扬声说:“妈,我们回来了。” 周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来,一见他们两个,一脸笑意:“哎哟,这不是知遥吗?好久没见你了,比上次见又瘦了点儿,正好,这些是刚买的水果和点心,你们一会儿尝尝。” 夏知遥一见到周越妈妈,立刻换上那副温柔得体的笑容,声音清亮又带着恰到好处的亲近:“阿姨,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有精神。” 她一边掰着手指头算,一边笑着补充:“咱们这不是也有好几个月没见了吗?您怎么还越来越年轻了,是不是最近羽毛球打得又精进了?” 周妈妈被说得忍不住笑出声来,眼尾都带着褶子:“就你这张嘴,还是这么会说话。” 夏知遥换好鞋,一边环顾客厅,一边装作第一次来的样子四处打量,眼里带着夸张的惊讶:“装修得不错啊,就是太空了,周越,你回来这么久了,也不想着好好收拾收拾家。” 周越还没开口,周妈妈立刻接上她的话,语气半带埋怨半带打趣:“他们男人懂什么呀,每天就知道上班,他这上了半天班,我都不知道他忙些什么。” 周越懒懒靠在沙发边,语气平淡:“现在我外派到知遥姐他们公司,做投资总监。” “怪不得。”周妈妈笑着摇头,“真是巧啊,这么多年还在一个圈子里打转,你们这关系也算一直没断。”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63节 夏知遥被她这么说,笑着顺着话:“算是吧。” 周越坐在一旁,手里捏着水杯,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把周妈妈带来的肉菜一一分类收好,顺手打开冰箱,把不该放的东西挪到保鲜盒里。 她的声音轻快,不时和周妈妈聊起装修风格,甚至连哪盏灯光适合看书都点评得体。 他知道她在伪装,像是在演一个“第一次来”的客套访客。 可他也知道,在另一个城市的深夜,她曾一边烤着吐司,一边很认真地说:“我以后要个落地灯,能照到整个书桌角落。” 这熟悉感让他生出一种短暂的错觉,她根本不需要装作第一次来这里。 周妈妈擦了擦手,在沙发上坐下,笑着开口:“你们都这个年纪了,以后结婚啊,房子、日子都得靠自己慢慢过起来,这房子我不动,以后你们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 她转头看向夏知遥,神情亲切自然:“知遥,你这眼光好,后面周越要是谈恋爱,你帮着他掌掌眼。” 说着,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问:“对了,你这也没个好消息?阿姨红包礼物都准备好了。你妈上次还跟我说呢,说你每天就是工作,连对象也不找。你们这些孩子啊……” 夏知遥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我妈就是爱操心。” 周越坐在一旁,手指轻轻敲着水杯壁,目光落在她脸上,却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应付过去。 周妈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诶,你那个大学同学不是挺好的吗?你妈跟我说过,上回你病了,他还去看你,在你家吃了顿饭的,叫什么来着……晓天?” “郑晓天。”夏知遥笑着回答,“是我老板,我们一直是好朋友。他那个人吧……” 话还没说完,周越淡淡地接过去,语气不重,却透着凉凉的意味:“他那个人,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周妈妈愣了一瞬,像是没想到他会接话得这么干脆,随即“噗”地笑出声来,摆摆手:“哦,那还是当朋友的好。” 夏知遥也被逗笑,低下头抿了口水,借着动作掩去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玻璃杯壁上沾着细小的水珠,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片刻后,她眼角微抬,视线不动声色地掠过桌上的菜肴,落在对面那个沉静坐着的男人身上。 周越正看着她,目光里没有笑意,却像暗藏着某种不言而喻的情绪,隔着餐桌的距离,静静锁住她。 周妈妈还在不紧不慢地叮嘱:“公司忙就忙吧,可你也得注意吃饭。茶叶我给你放柜子里了,床单我已经换成新的了,还有……” 她一边说一边到处看着还缺什么东西,话题像没尽头一样延伸,列出一长串“需要这个,需要那个”的清单。 周越低着头,像是在听,却始终没回应,只是慢慢地,将目光移向了夏知遥。 他的视线很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从她的脸颊开始,一路往下滑。那目光缓慢、刻意,仿佛在拆开她的外壳,直到落在她颈侧的那一截皮肤。 夏知遥心里一紧,下意识抬手轻轻碰了碰脖子,她不确定昨晚上周越是不是又在她脖子上留下什么痕迹,只觉得一股热意顺着脖颈爬上耳尖。 周越撇了撇嘴,唇角那抹笑意带着一点坏,似乎在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夏知遥看懂了他的意思,心里又急又窘,他就是故意的。 周妈妈突然转过头来,笑着对夏知遥说:“知遥,你来帮我看看,还缺什么不?我怕收拾得不全。” “好的。”夏知遥立刻应了声,像是抓住了什么机会,赶紧起身跟着周妈妈去了卧室。 身后,周越的视线还落在她背上,那种带着点戏谑的温度像隔着空气追了过来。她没敢回头,只觉得脚步快了半拍。 第61章 chapter 61 像是在无声地说…… 夏知遥在手机里把周妈妈说的全都列出来, 边记边问:“空气炸锅其实可以买一个,很方便的。” “对对,这样好。”周妈妈一边笑, 一边点头, 语气亲昵得像对女儿。 两个人在厨房里说说笑笑,连周越都忍不住在门口多看了几秒, 那画面安稳又和谐,让他一瞬间觉得, 这才是家该有的样子。 收拾好后,周妈妈拍了拍手,说差不多该走了, 夏知遥看了看时间,也跟着站起来:“我正好也走一趟,送您下去。” 周越没拦, 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看着两人肩并肩走出门的背影,心里忽然安静下来。 晚饭, 他把妈妈带来的菜一一端出来,加热后摆在餐桌上,没有精致的摆盘, 也没什么复杂的花样, 却很合胃口, 咸淡正好, 热气氤氲里有股熟悉的家的味道。 吃完, 他利落地收拾了桌子,把碗碟刷得干干净净,厨房重新恢复安静。 走出浴室, 他单手撑在桌沿,另一只手翻开电脑,屏幕亮起,文件和未读邮件像一条无声的清单,提醒着他还有多少事情没完成。 他揉了揉眉心,随即沉进工作里,一封封邮件被回复,一个个文件被批注,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滑过去。 直到处理完最后一份文档,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合上电脑,感觉肩背的僵硬像被抽走了一半。 被子翻开,他钻进去,才发现有点冷,不止是温度的冷,还有一种莫名的空落感,他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觉得有些不习惯。昨晚这个时候,身边还有夏知遥。 周越闭上眼,昨晚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上来,她在昏暗灯光下的侧脸,指尖抓着他肩膀的力度,唇间溢出的低喘,还有那种让人分不清是克制还是纵容的眼神。 他呼吸微微发紧,越是去想,越清楚,这种迅速沉下去的放松感,已经很久没有过。 就像他说的,夏知遥在的时候,他睡得很好,哪怕只是安静地坐在同一个空间里,也能让他那根绷得死紧的弦一点点松下来。 他闭上眼,耳边像还残留着她的声音,有时候锋利得能把刺出血,有时候又出乎意料地温柔。 那些画面一幕幕闪过,困意渐渐涌上来之前,他想,这一觉,大概会睡得很沉,可心底某个角落却模糊地知道,这份安稳,只有她在的夜里才有。 第二天中午,周越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正打算再补一觉。 门铃却在这时响了,突兀而执着,一声接一声,像是不肯罢休的闹钟,把他从困意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他皱着眉坐起身,披了外套,踩着拖鞋去开门,门外站着快递小哥,手里提着几大袋子,脚边还码着十几个箱子,个个都贴着清晰的收件信息。 “周先生?这些都是您的,晚点还有。” 周越愣了两秒,嗓音还带着没睡醒的低哑:“……我没买东西。” 快递员显然对这种反应很熟悉,笑着说:“您家有人帮您下的吧?” 周越低头签了字,刚把门关上,回头一看,自己家客厅已经像个小型物流分拣中心,箱子堆到茶几和沙发边上,颜色和尺寸各异,甚至还有几个明显是生鲜保温箱的。 床上用品、四件套、羽绒被,外包装都是低调的高级感,手感柔软得像云,厨房的调料、锅碗瓢盆、刀具,品牌全是她以前爱用的。 甚至连纸巾、洗洁精、收纳盒这种小细节也没放过,颜色、尺寸、材质,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她在屏幕前一点点筛选、反复对比的样子。 他站在一堆箱子中间,有些发懵,低头拆了一个箱子,里面是枕头,旁边一个小箱子里,是两套深色的浴巾和毛巾,洗标上熟悉的品牌标志让他微微怔住,那是她曾经坚持要换的,说柔软又耐洗。 他忽然有种奇怪的错觉,好像她只是暂时出门,很快就会拎着钥匙回来,像什么都没变过一样。 他弯下腰,把最靠近茶几的一只箱子拉过来,里面是两只厚底的白瓷马克杯,再往下拆,是一个保温壶,配套的滤网和茶罐整齐嵌在泡沫里。 那种细致入微的周到,不像是随便送几样东西,更像是在替他,把日子从头到尾重新安排好。 客厅很快被拆开的纸壳、包装袋占满,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生活入侵。 周越坐在沙发上,伸手按了按新枕头的软硬度,那种熟悉的回弹感,让他胸口微微发紧。 他一时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先收拾这些东西,还是先给她打个电话问问。手已经摸到手机,却在拨出之前停住。 低头看着自己被一圈箱子围住,他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恍惚,像是有人不动声色地闯进来,把空落的地方一点点填满,而他来不及拒绝,也不舍得拒绝。 他低低叹了口气,视线在满屋子的快递盒和崭新的生活用品间缓缓掠过,像是被推入某种“被照顾”的场景。 没有多余的字条,也没有任何解释,她就这么默不作声地把这些都送来了,只是把这个原本像临时落脚点的房子,一点点变成像“家”的模样。 周越安静坐回沙发,四周是拆到一半的纸箱和还没收拾的碎纸,低头笑了一下,笑容淡淡的,不张扬,却透着久违的安心。 她一直都是这样。明明什么都不说,却能一件件地把他的生活缝补得刚刚好。而他,好像也开始习惯了这样的她。 “夏知遥……”他低声呢喃,不带责怪,更像是一声深长的叹息。 她没再提两人之间的事,却用这些细碎的生活痕迹,代替了“关系确认”,把那句“我还在意你”藏进锅碗瓢盆、藏进日常细节里,比起那晚的情欲缠绵,这种无声的安置,更让人心乱。 手机“叮”地一声响起,他低头点开微信,是他妈发来的:【那天看你家缺了好多东西,知遥说她帮你买的。你记得谢谢人家。看人家这个姐姐当的。】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手指才慢慢动起来,回了句:【我知道了。谢谢妈。】 收拾东西的动作很慢,每一样生活用品在手里停留的时间都比必要的长,他像是要确认,这些真的是她挑的,她的眼光,她的习惯。 收拾到最后一个箱子时,天色已经暗了,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进来,把客厅映得一半冷一半暖。他靠在沙发上,忽然有种冲动,想听听她的声音。 手机就在手边,他解锁,找到她的名字,按下拨号键的瞬间,心跳竟无端地快了一拍,电话响了很久,却一直没人接。 周越靠着沙发没动,屏幕黑下去的那一刻,他忽然笑了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失落。 他低低地说了句:“你啊……”声音里带着一点宠,也带着一点无可奈何。 屏幕再次亮起,是她的微信,【有事?我在我妈家。】 周越看着那行字,沉默了两秒,指尖动了动,回了三个字:【谢谢你。】 很快,她的消息跳了出来:【应该的,反正是你妈出钱。】 周越盯着那句话,靠回沙发,低头看向茶几上的保温杯,指尖摩挲着杯身的金属纹理,似乎想从这冰凉里分辨出一点属于她的温度。 她的语气看似云淡风轻,像在说一件不值得放在心上的事,可他听得出,那里面隔着一层不易察觉的距离,像是故意在提醒他,不要把这当成她的“特别”。 可他清楚,这些东西不是谁随便就能挑的,更不是谁愿意花时间替他一一备齐的。 他仰头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沉默了很久,心底那种被轻轻推开的感觉越发明显。 他们之间的关系,说起来像是一种临界状态的化学反应,表面平稳透明,实则只要有一个外力介入,就能瞬间失控。 白天,在公司里,两人从不越线半分。 夏知遥一贯的冷静、干练,处理事务总是快、准、狠,周越沉稳、理智,对外滴水不漏。怕偶尔对上视线,也只在工作所需的那一瞬。 会议室里,他们并肩作战,思路清晰、配合默契,话语间全是专业术语,任何私人情绪都被关在门外。 可一旦夜幕降临,应酬、饭局,气氛微妙地松动,酒杯碰撞的脆响混在灯影里,节奏就会变,只要酒精沾上唇齿,那条白天画得分明的界线就会变得模糊,甚至消失。 他们从不谈爱,也不追问第一次之后是谁先靠近谁,每一次都像是一场“无意中的例外”,却来得过于自然,自然到像是一种早就形成的、只属于他们的默契。 饭局散席时已经快十点,外面夜色沉下来,走出包间的那一刻,夏知遥神色看不出情绪,可在酒精的映衬下,眼尾却像是被染上了一点更深的色。 周越走在她右侧,外人眼里,他只是绅士而礼貌地维持着同事间的距离,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隔着半步的距离,他能闻到她呼吸间清淡的酒香,混着她一贯的香水味,像是勾着他往深处走。 下楼的时候,两人都没说话,等走到停车场,夜风一吹,白天的理智像被一点点剥掉,只剩下那种熟悉的、危险的默契在暗处发酵。 他拉开车门,视线与她短暂交汇,她没躲,也没移开,只是微微一挑眉,一个极轻的动作,却足够让界线崩塌。 周越没多说一句话,可那股从饭局出来后就开始滋生的燥意,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她侧过脸看向窗外,城市的霓虹倒映在她的侧影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既疏远又近得触手可及。 红灯前,他终于侧头看了她一眼:“去你家,还是……” 夏知遥没转头,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家近。” 就是这一句话,让他唇角几乎不易察觉地抿了一下。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64节 车子驶进小区地下车库,代驾停好后,周越下车,她的手从他掌心滑过去的那一瞬,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克制都在往下坠。 上楼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夏知遥换了鞋,把包放到沙发上。 周越关上门,倚在门边看着她,眼神沉得像夜色,带着几分不掩饰的直白。 这一刻,白天的所有界线都消失了,他们都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种夜晚,他们经历过太多次,早就不需要试探或铺垫。夏知遥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顺口说了句:“我先去洗澡。” 周越“嗯”了一声,语气平平,却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笃定。 夏知遥拿着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瞥见盥洗台上整齐摆着几瓶熟悉的东西,洗面奶、卸妆水、护发素,甚至连香型都是她惯用的那款。 夏知遥站在花洒下冲洗,热水顺着颈侧滑落,在锁骨处汇成细小的水线,浴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一条缝,凉意和熟悉的脚步声一起涌进来。 她没睁眼,只是探了口气,语调带着点无奈的慵懒:“你就不能等等?” 周越关上门,脚步缓缓靠近,声音被水汽裹得低沉而温热:“我好像还没跟你一起这样过。” 她睁开眼,看着他慢慢走到自己身边,站在雾气和热度交织的空间里,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 水声哗啦作响,他伸手调了调水温,顺手将她湿漉漉的发丝捋到一侧,动作像是随意,又像是借机在她颈后停留。 她没动,也没拒绝,只是偏了偏头,让热水继续冲下去,空气里,暧昧的气息被水汽裹着,慢慢升温。 她闭着眼,感觉到他的指腹在发间慢慢滑动,水声和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存在。 “低一点头。”周越的声音很近,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照做,发丝顺着他的动作被温水冲落,冲完后,他关掉花洒,从旁边的架子上抽过毛巾,直接罩在她头上,双手在毛巾外轻轻按揉。动作不急不缓,却让人无处可逃。 “走吧。”他低声说。 她挑了挑眉:“去哪?” “你说呢?难道你想在厕所?”他看着她,带着点挑衅。 夏知遥没有反驳,只抬手拿掉毛巾,自己擦了擦水珠,随手将毛巾递回给他。 周越跟在她身后,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那条被湿发染深颜色的衬衫后摆上,每一步,他都能感到某种被牵引的冲动。 走到卧室门口,她停下脚,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笑,却什么都没说,周越伸手推开门,让她先进去。 夏知遥走进去,随手将衬衫的袖子往上卷了卷,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撩人。 她坐在床边,低头擦着发梢,神情淡淡的,好像这只是她来过无数次、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周越关上门,他伸手从她手里拿过毛巾,替她擦起头发来。 毛巾在发间摩挲,他的指尖不时触到她的耳廓和颈侧,带着热度的触感让空气一点点紧起来。 “你什么时候买的那些东西?”她忽然开口,声音被毛巾闷得有些轻。 “前几天。”他语气不急,像是在说一件平常事。 “特意的?” 周越抬眼看她,单眼皮的眼神很沉,唇角勾了勾:“不特意的话,你以为我会记得这么清楚?” 她没接话,只是垂眸笑了一下,毛巾被他随手扔到一边,他的手顺势落在她的肩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衬衫布料下的肌肤,两人的距离只剩下呼吸间的温度。 “知遥。”他低声叫她的名字,声音像是从喉咙最深处压出来的,带着一点克制到极致的燥意。 夏知遥闻声抬眸,眼神清亮,却隐着一层被夜色和水汽打湿的光。她没有退,也没有迎上,而是微微歪了下头,像是在无声地说:你要做什么,就尽管来。 他忽然俯下身,手撑在她身体两侧,逼得她仰起头和自己对视。 “你是在等我失控吗?”他的声音低哑得像磨过砂砾,带着被逼到极限的暗火。 夏知遥眨了眨眼,慢慢向后撑着手,身体微微后倾,唇却离他更近了些:“那你还不快一点?” 周越像被点燃,眼神陡然一沉,直接扣住她的后颈,吻了下去。 第62章 chapter 62 我怎么觉得,像…… 没过多久, 就是春节了,忙了一年的大家都放了假,城市的节奏骤然慢下来。 街道空了许多, 超市和商场早早打烊, 只有路口的鞭炮屑还在风里滚动,留下一丝热闹散场后的余温。 夏知遥回了家, 虽然仍要在合作方与各种公司资源之间周旋,间或抽空在亲戚朋友间走动寒暄, 但比起平日排得满满的日程,已是难得的松口气。 早晨被厨房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唤醒,空气里飘着米香与热油气。她吃完早饭, 陪母亲去菜市场,回来帮着择菜、洗碗。 午后窝在沙发上,难得的打起了游戏, 那一刻,她整个人都慢了下来,仿佛从快节奏的洪流中抽身, 安安静静地待在这个小小的岛上 周越在父亲家待了两天,拜年、应酬、吃饭,和往年没什么两样, 酒杯一轮轮换过去, 话题永远绕着工作、行情、投资机会转。 他偶尔低头看手机, 大多是节日问候或者业务群里依旧没停的消息。 他对每个提问都保持着得体的回应, 笑容恰到好处, 可心里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始终没有真正松下来。 第三天中午,周越大包小包拎着各种礼品往车里放, 后备厢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 他关上后备厢,拍了拍手上的灰,坐进驾驶座,习惯性地发动车子,准备去母亲那边。 手刚扶上方向盘,视线却在副驾驶座空空的地方停了一瞬,鬼使神差地,他解锁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 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两天前,除夕夜,他俩讨论的春晚越来越没意思。 周越盯着屏幕,手指在输入框上悬了几秒,最终还是敲下了:【你在家吗?】 消息过了十几分钟才有回复,【在我妈家。】 他抿唇想了想,手指飞快敲下一句:【能回你家吗?我过去找你。】 对面却很快回了个拒绝:【别来我家。】 周越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眉心轻轻蹙起,他从没去过夏知遥自己的家,不是没提过,而是每次都被她用各种理由挡了回去。 他记得很清楚,有一回他们喝到很晚,他顺口说不如去你家睡,结果她笑了一下,还是去了他家。 还有一次,他正好在她公司附近收工,说我送你回家,她却让他停在路口,下车后消失在人群里。 这些事当时没细想,如今安静地坐在车里,他才发现那种刻意的回避其实很明显,夏知遥不是不见他,只是绝不让他进入她的私人空间。 他正想着,手机又震了一下,夏知遥发来的一个酒店的地址,【我只有下午有时间,晚上还得陪我妈。】 短短两行字,像一根火柴点着了他心口那点燥气。 周越看了不到两秒,手已经打方向盘,车头在空旷的十字路口干脆利落地调了个头。 春节的路况空得异常,他的手握在方向盘上,指节微微发紧,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股急迫是出于好奇、出于在意,还是那种被她“只给一点点”的感觉撩得心口发痒。 周越先到酒店,随手给夏知遥发了条微信,【806】。 不到二十分钟,门铃响了,他打开门,她就站在外面,头发微微还带着湿意,显然是刚洗过澡出来,身上那股花香的沐浴露的味道,顺着空气钻进他鼻腔。 门一关上,周越几乎没多想,伸手就掐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这边带近一步,嗓音压得很低:“你是不是觉得,我找你就为了干这个事?” 夏知遥抬眼看他,故意慢吞吞地眨了下眼,唇角带着笑意:“难道不是吗?那你来这干嘛?你不是应该去你妈家拜年?” 她话音刚落,周越就扣住她的后颈,把她按在墙上,带着点狠意地吻了下去,唇齿之间全是没来得及克制的气息。 亲得间隙,他低声哑笑:“那要不现在去拜年?你能乐意吗?” 房间里还残留着暧昧后的余温,窗外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斜斜落下,把地毯映得暖而昏。 夏知遥捡起床边的衬衫,低头扣扣子,发丝散在脸侧,遮住了大半表情。她的动作很慢,像是有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 周越半倚在床头,没点烟,眼神却沉沉地落在她身上。过了几秒,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你为什么不让我去你家?” 不是询问,更像质问。 夏知遥手上动作明显停了一下,她没抬头,只道:“没收拾。” 周越盯着她的背影,薄唇轻轻抿起,语气缓慢却带着逼近感:“没收拾,所以连一次都不让我去?” 夏知遥像是被这句话逼得无法后退,才轻轻呼出一口气,补了一句:“过两天叫保洁阿姨去弄一下。”她的语气听上去依旧平淡,但背脊在不易察觉地绷直。 周越看着她这个细节,可眼底那种被敷衍的不满,却比刚才更浓了。 扣子才刚系好,他已经伸手扣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看自己,嗓音压得更低:“你觉得我信你这理由吗?” 夏知遥与他对视,眨了眨眼,表情看不出情绪:“你信不信重要吗?” 周越看着她这副硬撑的样子,眉心慢慢沉了下去,手指从她下巴移开,却顺势沿着她的颈侧滑到锁骨,像是在无声警告,这事,还没完。 “行。”他低声说,暂时放过她,但是这个账肯定是记下了,“过两天,我等着你请我去。” 夏知遥没回应,只是在镜子前整理衣服,左看右看自己脖子胸口有没有痕迹,她其实很清楚,这个话,他不是随便说说。 “那我先回去了,晚上跟我妈和她朋友出去吃饭。” 周越半倚在床头,忽然开口,语气懒散却带着一丝不满:“我怎么觉得,像是被你嫖了一样。 夏知遥顿了顿,回头看他,眼神带着笑意,唇角慢慢勾起:“我可没给钱,不算嫖。” 她推门而出,关门的声音轻而不响,留给他满屋子的安静和一股说不清的燥意。 她那句话似乎是在刻意提醒他,他们之间的关系,随时可以抽身。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这种感觉像是被撩到一半,又被抽走火星,让人浑身不自在。 周越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楼下街道,不出意料,她已经走出了酒店,背影利落得像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段可以随时翻过去的插曲。 可他耳边,依旧回荡着她方才的声音,拼命想压住,却还是被他逼出来的低吟,那些细节,他记得清清楚楚。 她抬头、闭眼、抓着他的力道,呼吸乱到几乎说不出话的样子……这些画面像是刻进他脑子里,挥不掉,也不想挥掉。 这种样子,只有他能看到,她可以在别人面前永远冷静、克制、游刃有余,可一旦到了他手里,她的理智和防线,都会一点点崩掉。 想到这里,周越胸口那股火不降反升,反而更像是一种隐秘的、近乎占有的满足感,刚才真不该放她走。 周越指尖抵着窗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她总是这样,给他一瞬的软,又抽得干净利落。 他盯了几秒,掐灭了嘴角那点笑意,转身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想把心里那股没出口的燥意压下去。 正好,夏知遥发来消息:【到家了。】 紧接着又来一条:【你不是说,从来都不止一次的吗?】 周越盯着屏幕,指尖顿了顿,他回过去两个字:【你回来。】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65节 对方很快回了一个笑的表情,后面跟着:【没空,下次吧。】 等他收拾好,重新上车驶向母亲家的时候,那股情绪还在,不光没消,反而像积在胸腔里的热气,越压越胀。 他忽然很想,看她彻底乱掉的样子,乱到,再也装不回那副淡漠的壳。 初七下午,天色渐渐暗下来,街灯初上,周越从健身房出来,还是有点凉,他一边把帽衫的帽子戴上,一边往家里走。 远远的,就看见台阶扶手旁倚着个熟悉的身影,昏黄的路灯落在她发尾,染出一圈细碎的光。 “出这么多汗,也不知道落落汗再回家?”夏知遥双臂抱胸,声音里带着嫌弃,却又像不经意地等了很久。 周越脚步一顿,微愣片刻,随即笑出声来:“你来干什么?” “干你。”她抬眸,语气里都是调皮。 周越被噎住,忍不住低低笑骂:“操,这不是我们男人才说的话吗?” “那你是不给干?”她眉梢一挑,像用手在抚摸着他最敏感的那块神经。 他笑着摇摇头,抬手晃了晃钥匙,示意她往前走:“先吃饭,行不行?” “春节这几天都是大鱼大肉的,吃点清淡的吧。”她边说边从台阶上下来,步子自然地跟在他身侧,像是今晚的去向早就替他安排好。 周越带她去了家云南菜,想着吃点酸辣的,野山菌之类的,说不定夏知遥能有点胃口。 酸汤虾一端上来,红亮的颜色衬得酸汤更显诱人,周越把盘子端过去,连虾带汤到夏知遥碗里,“尝尝。” 夏知遥低头,筷子轻轻碰了下那块虾肉,没说话,直接送进口里,咬开时酸辣的汁水一下子在口腔里炸开。 薄荷牛舌卷紧接着上桌,蘸一点秘制蘸水,味道辛辣又清爽,煎豆腐被煎到外皮金黄酥脆,筷子一夹,里面还是热乎乎的嫩白豆腐,淋上蒜香酱油,混着野生菌的香味,热气在两人之间弥漫。 夏知遥眼神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这种不经意的对视,反而比正面交锋更让人心头一紧。 见手青最后才被端上来,碧翠欲滴,锅盖一揭,热气带着山野的鲜香翻涌而出,像是要把整张桌子都笼在其中,香气厚重而清冽,夹着一丝独有的菌香,勾得人胃口大开。 夏知遥慢慢夹起一筷,细细地嚼着,齿间溢出的清香和微苦在舌尖交织,她放下筷子,若无其事地开口:“你说,咱俩要是吃这个中毒了怎么办?” 周越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抬眼看她,唇角勾起一点不以为意的弧度:“死肯定是死不了。”顿了顿,他似笑非笑地补了一句,“顶多……会看到点幻觉。” 夏知遥挑眉,像是在故意追问:“什么幻觉?” 周越没立刻答,筷子一顿,忽然探着身子凑近她,气息带着汤里的热气,落在她耳边,低低笑了一声:“比如……你骑在我身上,自己动。” 夏知遥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唇角微微一挑,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那是幻觉吗,这不是前几天才发生过吗?” 周越慢悠悠地夹起一筷菜,笑意更深:“别急,我还没说完呢。”眼底的笑像是埋了火,没急着烧,只等风一吹便能点着,“幻觉里,你求着我别停。” 这一顿饭吃得不紧不慢,末了,店员端上来一杯盛在冰镇高脚杯里的玫瑰冰淇淋,夏知遥没什么犹豫,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神情像是在认真对待一件微小却重要的事。 周越看着,心里暗暗惊讶,她今晚吃得比平时多,几乎是她平日一天的饭量。 他收回视线,唇角却还是忍不住勾起一点弧度,这点细小的变化,比冰淇淋更甜。 周越付了账,站起来:“走吧。” “去哪?” “你不是说……干我吗?”他低头看着她,眼神炙热。 回到家,门才“咔哒”一声关上,周越就反手将她压在门板上,唇毫不犹豫地覆了上去。 这个吻带着急切,也带着长时间的压抑与不耐,他的手沿着她的后背探进外套里,动作熟练而迫切,像是早就忍了很久。 夏知遥被他吻得有些喘,手却反握住他帽衫的领口,眉眼间带着一丝揶揄:“一身汗味。” 周越低低笑了一声,指尖已经解开她衬衫的扣子,唇与呼吸都未曾离开她:“一会再去洗,明天上班忙吗?晚上别走了。” “后天飞新加坡,去nexora那边续约。”她偏过头喘了口气,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像是从唇间溢出来的热意,“你呢?” “香港,大湾区那个综合体项目。”他的唇贴在她锁骨上,呼吸灼热,声音闷在肌肤间,带着点燥意和不安分。 夏知遥一边勾着他的脖子,唇齿在他肩头轻轻咬了一下,语调却像在会议室里评估方案:“那个项目要是拿下来,我们半年的利润就稳了。” “是啊,”周越抬眼,眼神在暧昧的光影里压得很低,唇角带着一丝笑,“所以难啊。” 两人一路缠到床边,衣物沿途散落,呼吸交错得急促,周越的动作忽然停住,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眉心轻蹙。 夏知遥半睁着眼看着他,唇角带着一丝讽意:“怎么了?” 周越低下头,咬住她耳垂,呼吸在颈侧辗转,带着浅笑:“我们为什么总是在床上聊这些?” 夏知遥仰头笑了一下,手指从他后颈一路滑到肩膀:“那你想聊什么?” “聊你。”他的吻没停,声音闷在她锁骨那一带,“聊我们什么时候能在床下,也好好说两句。” 夏知遥被他吻得有些发软,笑着推了他一把:“那你现在闭嘴行吗?” 周越低笑,“行。” 第63章 chapter 63 周越却像没看到…… 清晨, 夏知遥在一片安静中睁开眼,第一眼便对上近在咫尺的侧脸,周越睡得很沉, 呼吸沉稳而温热, 规律地拂在她颈侧。 他的手还搭在她腰上,掌心的重量与温度让这份距离显得更近。夏知遥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目光平静得没有半分波澜,随即又缓缓合上眼, 不打算惊扰这片静止的时刻。 过了片刻,她才在不动声色间抬起手指,将他覆在腰间的那只手轻轻拿开, 缓缓起身,指尖先掀开一角被子,确认没有发出声响, 才轻轻下床,推门进了洗手间。 台面上摆着她的牙刷、护肤品、化妆包,因为次数多了, 来周越这里过夜的物件也一点点留下,如今几乎凑齐了一套。 她俯身接水刷牙,泡沫在唇边泛白, 冷水拍上脸, 冰意驱散了困意, 镜子里的自己神色沉静, 眼尾那点浅浅的红痕没有刻意遮掩。 她伸手拧开化妆包的拉链, 动作熟稔地化妆,等一切收拾妥当,镜中人已经换回白天那副利落干练的模样, 仿佛床上的温度与昨夜的情绪,只是晨光里被悄然折叠的一段梦。 她化好妆时,周越也已经醒了,坐在床边扣着衬衫纽扣,眉眼清朗,神情带着一夜好眠后的轻松与神清气爽。 夏知遥转身去了厨房,磨豆、煮水,动作熟练而安静。 等咖啡的间隙,她瞥见周越站在阳台上,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夹着烟,低头看着手机。晨光从肩头滑落,映出一圈淡淡的雾气。 “少抽点吧。”她淡淡提醒。 “就一天两三根而已。”他不紧不慢地回,烟雾在唇间散开。 咖啡煮好后,她将杯子放在餐桌上,又从冰箱里取出昨天买的开心果面包。 周越掐灭烟,坐在餐桌上,喝了口咖啡,咬着面包,语气随意:“我一会儿先去总部跟郑总开会。” “嗯,我九点有个会。”夏知遥也接着说。 一切都井然有序,正常得近乎刻意,仿佛昨夜那场炽热缠绵,只是被清晨收拢、封存的幻觉,从未真正存在过。 周越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生出一种古怪的错觉,这样的对话,像极了老夫老妻间,熟稔到连语气、节奏都带着默契。 只是这份默契背后,并没有真正的归属感,像是他们之间唯一稳定的,是这种不咸不淡的关心。 从前的那些时间,有的早晨也是周越先醒。 天色还暗着,他安静地躺在那儿,看着她侧脸埋在枕边,呼吸轻缓而沉静。偶尔,发丝会落在唇边,他会伸手替她拨开,却没有惊动她。 等她睡得更熟,他才轻轻下床,换好衣服,从书桌上带走昨晚翻到一半的文件,关门前,目光会在她的身影上停一瞬、 门被轻轻带上,周越已经在客厅里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神情,坐在沙发前,低头敲击着笔记本键盘,神态专注得像一夜未曾被打扰。 夏知遥醒来后,自己开门走出去,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听到门的细响,他抬起头,目光淡淡落向她,像往常一样,说了声:“早。” 这种清晨的寂静,渐渐成了他们最稳定的模式,夜晚属于夜晚,清晨属于清晨,身体可以近得像最后的救赎,情感却始终在后退。 偶尔在会议室里对视,哪怕眼底带着疲惫,也不会有一句关心。 后来,这样的夜晚多了起来,不是频繁到令人堕落,却刚好够让人上瘾。 每一次都像是最后一次,可在下一场酒局之后,又会悄无声息地重演。 他们不谈感情,却在黑夜里默契地把彼此当成唯一的出口,天一亮,便各自戴上面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可等夜色降临、酒液入喉,那点沉默的、压抑的渴望又会缓缓苏醒。 谁都没说出口,但心里都清楚,他们从未真正放下,也从未真正拥有。 第二天,周越和助理许诺飞去了香港,在机场候机的时候,周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手机屏幕,没有她的消息。 想了想,也算正常。夏知遥后天要飞去新加坡,去nexora那边,行程恐怕比他还紧。 他甚至能想象她此刻的样子,在办公室里对着满桌的文件,神情专注而冷静,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 他收回视线,把手机开飞行模式上,外面的天色沉在机翼下,云海翻涌。 许诺在旁边继续汇报:“到了之后直接去港商集团见董事,下午去现场,晚上宴请。” “好。”周越语气淡淡,像是在回应行程,也像是在应付心里那点莫名的空落。 在香港的几天里,行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会议、考察、应酬,夜色里的维港灯火流转,他站在酒店阳台上接电话,语气礼貌而疏离。 许诺把文件放好正准备走,只看到他垂着眼抽烟,半截烟在风里忽明忽暗。 凌晨,周越又一次从浅睡里醒来,意识还半沉在梦境里,枕边的余温似乎还在,他下意识伸手过去,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的空,被褥里空无一人。 他这才慢慢清醒,呼吸间带着一点莫名的落空感,抬手摸到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未读消息,是夏知遥发来的。 不是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新加坡夜色下,鱼尾狮喷泉被灯光镀成金色,水花在长曝光里像一条弧形的白练,画面构图严谨,显然不是随手一拍。 周越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唇角忍不住往上翘。心里那点被清晨冷空气侵入的空落,就算她什么都没说,也足够让他美滋滋地重新躺回去。 谈判顺利结束,合作方热情地请他们去吃地道的粤菜,周越不动声色地寒暄着,举手投足间一如既往地稳重得体,连笑容都恰到好处。 可在举杯换盏的间隙,他的心思早已开始游离,盘算着下午空出来的几个小时,要怎么打发。 回到酒店门口,助理许诺低头刷着手机,笑着提议:“周总,下午要不要出去走走?我正好想去中环帮我女朋友买个礼物。” 周越原本想拒绝,他向来不爱逛街,可“女朋友”“礼物”这几个字,让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夏知遥,干练的西装、细高跟,肩上总是那只容量惊人的大包,走路带风。 忽然间,他很想看看,如果她换一个小巧的包,会不会让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 “走吧,你要买什么?”他淡淡应了一声,语气仿佛云淡风轻,可许诺没注意到,他的脚步比刚才快了几分。 许诺笑道:“那可多了,她让我带护肤和化妆品。” 许诺径直去了另一层挑礼物,周越独自乘手扶梯上行,视线在香奈儿那抹经典的黑白色调上停了片刻。 柜台的灯光打得极巧,黑色珍珠链条包静静躺在玻璃柜中,他走过去,隔着玻璃看那只包,脑海里浮出她的影子。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66节 锋利时能压住全场,不露锋芒时依旧干练得挑不出毛病。可他见过另一面的她,酒意里眉眼微松、清晨醒来睡意朦胧,像藏在铠甲之下的柔软,不易被人窥见,却真实存在。 这个包,像极了那一面的她,温柔,却自有分寸;精致,却不失分量。 。 “先生,需要帮您打开看看吗?”店员的声音将周越从神思中拉回。 他点了点头,随口又问:“你多高?” “一米七一。”店员笑着答。 周越微微颔首:“和我女朋友差不多高,能帮我背一下看看吗?” 店员愣了下,随即笑意更真了几分,把包从柜中取出,单肩试背,“虽然小巧,但容量很实用,”店员边转身边说,“平时逛街放个手机车钥匙刚刚好。” 周越看着镜中那一抹黑,目光微微一动,似乎已经替她在心里描摹出画面,那双细高跟踩在地砖上,步伐不急不缓,包链在肩头轻轻晃动,和她整个人的气场恰好相衬。 他收回视线,淡淡开口:“要了。” 提着那只不大的购物袋走出店门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极少这样,为某个人准备一个没有理由的惊喜。 周越回国的第三天,早高峰的寒风里,他倚在夏知遥公司楼下停车场,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黑色礼盒袋。 远远看到她的车开过来,她停下车,明显愣了下,像是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等。 “怎么在这儿?”她走近,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袋子上,视线顿了顿,眉尾挑起,“香港出差,还顺便兼职代购?” 周越将袋子递过去,语气淡淡:“不是代购,觉得这个跟你挺配。” 她低头看了他一眼,接过袋子,很快,她又抬起头,语气像往常一样轻描淡写:“行吧,既然买了,总不能让你退回去。” 第二天一早,夏知遥就换掉了平日的大容量通勤包,背着那只小巧的珍珠链包来上班。 她走廊上步伐依旧稳,却在经过周越办公室门口时,稍稍放慢了半拍。 周越正低头看文件,余光捕捉到她的身影,唇角极轻地勾了一下。没抬头,只在微信里发了一句:【我眼光还行。】 她那边隔了几秒才回:【凑合吧。】 可周越看着这三个字,竟像能从字缝里看到她回消息时那点不愿承认的笑意。 几天后,下班时周越刚回到办公室,就看到自己桌上多了一个长方形的灰色硬壳袋,封口整齐,提手用细绳系着。 他拆开外袋,里面是一件深墨蓝色羊绒大衣,肩线干净利落,廓形修长,连扣子都做得低调精致,摸上去手感柔软却有分量,翻到内侧口袋时,里面夹着一张薄卡,【刚好路过,觉得你穿起来会好看。】 第二天,他换上这件大衣,里面配了件浅蓝色条纹衬衫,整个人干净利落又带着几分随意的英俊。 一大早的,郑晓天正往会议室走,视线在无意间扫到周越,“哟,我们周总也会打扮了啊,终于肯放弃你那一堆黑白灰了。”语气半是揶揄半是调笑,惹得几个人低声笑了笑。 夏知遥只是抬眼看了周越一眼,没有接话。 会议结束,人陆续散去,周越却慢悠悠地走到她身边,俯身一点,声音低低的:“衬衫,眼熟吗?” 夏知遥合上笔记本电脑,抬眸瞥了他一眼,神情写满了“有正事说,没正事滚”,周越却像没看到似的,自顾自勾了下唇:“你买的。” 她怔了下,才想起来,那是在纽约的事,那时她已经在蓄谋离开,想在走之前把他所有的事情安排好,给他换了很多衣服。 而现在,他穿着其中一件站在自己面前,像是随口一句,却把她当年的心思轻轻揭开。 夏知遥没应声,垂下眼遮住了神色,周越盯着她片刻,终于开心的笑了。 第64章 chapter 64 还处在……要名…… 回去之后, 日子很快又被工作和应酬填满。 白天是密不透风的会议、审阅不完的文件,行程被秘书排到分秒不差。 晚上则是应酬的延续,酒局、晚宴、商务谈判, 在灯光与笑声中周旋, 举杯、寒暄、落座,一切流畅得像一场无休止的循环。 偶尔, 他会在酒杯之间走神,想起香港的那几天, 想起那个装在黑色纸袋里的礼物,可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又被下一声敬酒、下一份合同拉回现实。 饭局上, 郑耀天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总部?” 周越笑了笑,反问:“现在必须回吗?” “也不是,”郑耀天语气带着点闲聊的兴致, “主要是我想八卦一下你的进度。” 周越无奈地低声笑了下:“还处在……要名分的阶段。” 郑耀天沉默了半秒,随即爆出一阵大笑:“现在的女人啊……”带着点揶揄,又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调侃味道。 周越只摇头, 懒得接话,却在唇角压不住那抹苦笑。 郑耀天笑够了,还想再补两句, 周越却摆了摆手, 像是被戳到什么不想谈的地方:“别提了, 我连她家门都没进过。” 郑耀天的语气里带出几分真切的惊讶:“啊?你们都这样了, 还没去过她家?” 周越靠在椅背上, 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淡淡:“怎么,你很意外?” “废话, ”郑耀天忍不住感叹,“夏知遥这保密级别,搁过去都适合去干我党的地下工作。” 周越失笑,抬手揉了揉眉心,没有反驳,只是低声道:“她的世界,不是我想进就能进的。” 几天后,天行举办的答谢饭局,席间多是熟面孔,觥筹交错之间,笑声层层叠叠。 郑晓天笑着与众人寒暄,举杯畅饮,神情轻松得像是生来就属于这种场合,闲谈间把气氛带得热热闹闹。 合作方的热情几乎不给酒杯留空的机会,话题从项目合作一路聊到彼此的兴趣爱好,席间笑声不断。 周越不急不缓地回应着每一句寒暄,笑容恰到好处,既不疏离,也不显得过分亲近。 “先说好了,我这白酒一般”郑晓天在众人换酒的间隙,微微俯身对夏知遥低声道。 夏知遥点点头:“放心,有我。” 郑晓天白酒喝不了太多,没过多久眼神开始游离,酒意在瞳孔中晕出一层薄雾,连握杯的手都微微发着抖。 周围人很快看出了端倪,便起了哄,“郑总,怎么才一轮就不行了?” “不会是带着两个得力干将来替你挡酒的吧?” 玩笑声此起彼伏,像潮水般涌来,把郑晓天推到了风口浪尖。 他扯了下嘴角,想笑出几分镇场的潇洒,目光有些飘,终于落在夏知遥身上,那眼神里带着几分醉意的狼狈,还有一点不加掩饰的求助,像在无声地说:我是真的撑不住了。 夏知遥微微俯身,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你白酒不行就别逞强。”说着把他面前的分酒器拿了过来。 “哎哟,这是要替酒啊?” “这杯不算大吧?起码来个分酒器,才有看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夏知遥身上,带着玩味、期待,甚至隐隐的挑衅。 “既然是代人喝,那就喝得光明正大一些。” 她站得笔直,白衬衫剪裁利落,袖口随意挽到手肘,腕骨清晰,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出,接过那瓶酒,把自己的分酒器倒满了。 “不过咱们说好了,”她语调不急不缓,却清晰得不容忽视,“我也是合伙人,这是郑总的公司,也是我的公司。我喝,还是郑总喝,对各位来说,都是答谢。” 她抬起头,视线稳稳锁住起哄的那位男人,目光冷静、语气克制,却自带一股逼人的压迫感,仿佛一把刀贴着喉咙缓缓滑过。 “我干了,您随意。”话音落下,她仰头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连杯底的最后一滴都不曾迟疑。 她将分酒器放回桌上,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又伸手重新倒满分酒器。 “刚才那壶,是我替郑总的。”她语气平稳,像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随后抬眼扫了一圈在座的人,这一壶,是我自个儿的。” 话音未落,她再次仰头一饮而尽。 “好!”有人忍不住拍桌叫好,笑声、惊叹声在包间里炸开。 “您看,”她淡淡道,“这个诚意,够不够?” 她神色自若,仿佛那小半斤酒不过是一碗温水,从喉间滑落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放下分酒器时,她轻轻一笑,目光扫过众人,她的视线最终在那位起哄的男人脸上停了一瞬。 对方喉结滚动了一下,讪讪地举起酒杯,却再不敢多言,嘴角强扯出一丝笑:“夏总,真是……够豪气。” 包间陷入短暂的沉默,随即,是雷鸣般的笑声与掌声,“夏总豪爽!” “这酒量,服了!” “郑总找了个好搭档!” 夏知遥没有再多说,只是微微低下头,修长的睫毛在灯下投出一弯清冷的弧影,目光轻巧地回到桌面,仿佛刚才那场不动声色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场上的紧张感随着这一笑渐渐松动,气氛重新流动起来,众人顺势接起话头,酒局的热闹再次被点燃。 而她,却像完全不需要缓冲一般,立刻进入下一轮应酬,举杯、浅笑、寒暄、轮番敬酒,说话总能恰到好处,姿态优雅得体,在这场复杂的博弈中不动声色地游刃有余。 但周越看得太清楚了。 她的每一份得体背后,藏着怎样的自我消耗,笑得优雅,却从未真正放松过眉心,敬酒如仪,却始终没有真正融入这些觥筹交错。 在旁人眼里,那是光彩夺目的从容,可在他眼中,他看着她强大、锋利、游刃有余, 可他清楚,她其实很累。 郑晓天这才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夏知遥,低声嘀咕:“我靠……知遥姐也太狠了吧。” 他凑近周越,咂舌道:“你姐这战斗力,咱俩加起来都打不过。” 周越低低一笑,没有答话,可那笑意里,藏着太多,说不尽的爱与疼。 这场酒局,她赢得漂亮,举止周旋有度,进退恰到好处。 可也正是在这一杯一笑之间,周越忽然明白,她从来不是无坚不摧,而是一直无人可依。 而他,不想再袖手旁观了。 下一秒,周越忽然起身,笑着举起杯,对着隔壁正和夏知遥寒暄的几位道:“刚才夏总敬了大家一轮,我这个合伙人,总不能光坐着看热闹吧?” 有人笑着起哄:“周总终于要露两手了?” 周越神色不变,反手给自己满上白酒,目光沉稳:“那就趁今天,让大家见识一下。” 他举杯的那一刻,笑容克制,眼神却分明落在夏知遥身上,像是在说,你挡得够久了,该换我了。 酒液入喉,辛辣直灼到胃底,他却连眉都没皱一下,第一杯下去,他顺手又倒满第二杯,语气淡淡:“来,今天不管是为了项目还是为了朋友,都喝痛快。” 场面瞬间热闹起来,觥筹交错间,周越硬生生将那些原本要落在夏知遥面前的酒一杯杯接下。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67节 夏知遥看着他,眉心微蹙,唇却抿着没有出声,她懂他在做什么,也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替她挡在前面。 酒局散场时,郑晓天已经醉得七荤八素,站都站不稳,被助理半拖半拽地往门口送。 走到一半,他回过头来,眼神迷离,脸上泛着夸张的红润,像个胡搅蛮缠的孩子,“知遥——”他拖着长音,冲周越咧嘴一笑,笑得坏得彻底,“交给你了哈,好好送回家,别给我弄丢了!” 夏知遥站在原地,神色未动,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周越跟上时,才发现她是真的有些多了,脚步虚浮,鞋跟落在地砖上的声音轻飘飘的,她走得并不快,却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走廊的灯光很亮,映得她的侧影清冷而孤傲,可周越看着,却只觉得那背影有些危险,像随时会失去平衡。 周越几乎是紧跟着出来的,夏知遥走得不快,却在经过转角时下意识地轻触了一下墙面,像是随意,却透着一丝不稳。 他快走两步,伸手在她前方推开走廊的玻璃门,指尖在门把上停了半秒,等她走过。 近距离看,她的眼神比平时柔了许多,平日那股凌厉被一层薄雾笼着,瞳仁里映着灯光,像是覆了酒意的光泽。 她似乎还在努力维持神情的平静,说话时语调比平常轻,带着一点慢条斯理的懒意:“我没事。” “别说话了,”他伸手替她稳了稳肩,“等回家再逞强。” 她没反驳,只低低“嗯”了一声,像是把那点倔强先暂时收了起来。 出了饭店,夜色里带着冬日的凉意,周越伸手替她挡了下风,引着她往车边走,她的步子轻飘飘的,鞋跟敲在人行道上的声音间断又不稳。 上车后,她像是终于放松下来,没怎么犹豫就靠向了他,肩膀贴着他的胸口,发丝蹭在他的下颌,甚至还顺势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周越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在心里笑开了花,心口那点沉闷,顷刻间被甜得发胀的暖意填满。 司机启动车子,透过后视镜问:“是去安华园吧?” 夏知遥闭着眼,声音带着点酒后的慵懒:“不去,去天璟湾。” 那是周越的家。 周越低头看了看她,对司机淡淡道:“就是安花园,她喝多了。” 司机“哦”了一声,不再多问,转动方向盘,车子稳稳驶入夜色。 周越收紧了点怀抱,让她靠得更实在,心里却暗暗想着,等会儿下车,这个醉醺醺的女人,大概连自己走回家的力气都没有了。 车子在安华园门口缓缓停下。夜色沉沉,老小区的铁门在风里发出轻微的金属声,昏黄的路灯映着一排排外墙斑驳的老楼。 周越下车绕到另一边,替她拉开车门,夏知遥下车时,脚步虚浮了一瞬,他顺势伸手扶住她的手臂,他压低声音问:“你家在几楼,还知道吗?”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眼尾还带着酒后的微红,语气里夹着几分不耐和醉意:“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吗?” 周越无奈地笑了笑:“那我跟你走。” 她没回应,只是抬头望了眼夜空,忽然笑了一声,脚步踉跄地往前走,嘴里含糊却清晰地念出:“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声音带着酒后的飘忽,混在夜风里,有种漫不经心的洒脱,却又透着一点让人分不清是真醉还是假醉的孤独。 她念到一半,脚步忽然一顿,停在昏黄的路灯下,回头看他。 眼睛半眯着,带着酒意的笑意,唇角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你怎么不继续背?” 周越被问得一愣,还没开口,她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声音带着点醉意的挑衅:“又不听话了,是吧?” 周越看着她那副半醉半醒、带着点挑衅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只得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夏知遥听着,眉梢微挑,像是终于满意了,继续往前走。脚步虚浮,却哼着笑:“这还差不多。” 周越跟在她身侧,眼角余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生怕她一个不稳。诗句在夜色中断断续续地流淌着,混着酒意与冬夜的风,带出一种既荒唐又让人心口发热的亲密感。 她死活不肯上楼,非说要在楼下赏月。周越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天上什么也没有,不由失笑:“哪儿有月亮啊。” 夏知遥眯着眼,像在看一个小孩似的,慢吞吞地说:“你不就是月亮。” 周越怔了一下:“我?” “你是周——越。”她咬字极轻,像在撒娇,又像在认真地宣告。 周越低低笑了声,凑近她耳边问:“那是不是一个 yue 字?” 她抬眼,眼神半醉半醒,唇角勾着:“是啊,不过这个月,只归我。” 周越压低嗓音:“你他妈少在这撩拨我。” 夏知遥像没听见似的,仰着头望向那片空空的夜色,嘴里悠悠地念:“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她顿了顿,忽然侧过脸看他,唇角带着一丝酒后的笑意:“青天不在,我问你也行。” 周越失笑:“那你问啊。” 她眯着眼,声音轻得像羽毛划过心口:“我问你,月亮能不能陪我一辈子。” 那一瞬,风声、夜色、酒气全都混在一起,替她的问句添上了不容忽视的重量。 周越低下头,视线与她对上,认真得不像是在开玩笑:“月亮能,周越也能。” 她没再回应,转身继续往前走。周越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场醉酒,比任何一次清醒都要让人无法逃开。 她走得东倒西歪,他伸手稳稳扶住她的手臂:“够了,赏月改天,你先上去。” 楼道里的台阶很旧,每一步都带着细碎的回声。她走得慢,偶尔踩空,他就顺势托住她的腰,昏黄的灯光一盏盏打在她的侧脸上,映出细碎的发丝与眼尾的红意。 快到楼层时,她忽然哼笑一声,像是还在续着之前的话题:“月亮只归我一个人,谁抢都不行。” 周越偏过头,望着她被灯光映亮的眉眼,低声应了一句:“嗯,谁都不行。” 第65章 chapter 65 周越……如果你…… 周越替她推开门, 扑面而来的暖气里混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薰味,玄关处随手踢掉的高跟鞋横在地垫边上,茶几上散着几本书, 和一杯只喝了一半的咖啡。 沙发上搭着件开衫, 随意而无序,像是出门时匆匆丢下, 却也让整个房间多了几分真实的温度。 电视两边的格子里书本排得整齐,带着几分刻意维持的秩序。可地毯上那袋未拆封的快递, 却把这种秩序轻轻戳破。 屋子里有生活的痕迹,却也透出一种力不从心的凌乱。那不是温馨的“有人同住”的杂乱,而更像是她一个人, 日子只做到能维持下去,勉强留下的一点痕迹。 夏知遥却像没察觉这些,随手把包丢在玄关的柜上, 脚步虚浮地走进去。 她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回头冲他笑了一下:“你不是说月亮能陪我一辈子吗?那今晚就坐这儿别走。” 周越关上门, 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视线顺着她散乱的发丝一路滑到她唇上,她眼里那点笑意, 像酒后无意点燃的火, 安静地烧着人心口。 “你先喝点水。”他走过去, 把她按在沙发上坐好, 转身去倒水。 杯子递到她手边, 她却没接,只仰着头看他,唇角带着那股不急不缓的挑衅:“我不要水。” 周越微微俯身, 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声音低沉得像夜色里压下的风:“那你要什么?” 夏知遥歪着头,眼神半真半假:“要月亮。” 周越刚想提醒她小心,夏知遥已经摇摇晃晃地往洗手间去了,周越下意识皱眉,脚步紧跟,他停住,视线落在她身上。 夏知遥伏在洗手池边,指尖死死搓着手,周越正要开口,她忽然停下,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动作骤然变得缓慢而熟练,一点点摘下隐形眼镜。 “你这是真醉还是假醉?”周越倚在门口,声音压抑,眼神里满是探究。 她没理他,头也不抬,卸妆水拍在脸上的动作冷静而有序,像是屏蔽了周围一切,只是在走自己惯常的程序。 水声终于停了,夏知遥拿毛巾随意按了按脸,转身径直往卧室走去,衣服一路脱一路丢,随手扔在床尾,她钻进被窝,背过身,像要把整个世界隔绝在外,只留下一片安静。 周越在门口站了半晌,眉心紧蹙,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他走过去,把被子轻轻往她肩上拉好,然后自己才在另一侧躺下。 他侧过身,目光落在她的背影,她的呼吸均匀,带着夜晚特有的安静,仿佛早已褪去了酒意,沉入最单纯的睡眠里。 周越看着看着,心里却翻涌不休,他分不清,究竟该庆幸她是真的醉了,才没有再跟他计较,还是该懊恼,今夜他连一句真心话都没能从她口中套出来。 床头的灯仍亮着,他伸手关掉开关,房间瞬间暗了下来,周越安静地盯了很久,眼底的情绪一点点沉下去,像要把这一刻牢牢刻进心里。 他缓缓仰躺回去,呼吸在无形中与她的节奏重叠。困意袭来,心口那点燥意也被黑暗压了下去,终于,他在她的呼吸声里,慢慢沉入睡眠。 第二天早上,周越先醒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走进她的生活空间。 两居室的小公寓,本该温馨的陈设里却透着几分凌乱。 周越顺手把茶几上的书一本本叠整齐,又将那只只剩半口的咖啡杯端到厨房,放进水槽里。走廊尽头的阳台上,几株绿植早已枯萎,叶片干瘪发黄,像是很久没人细心打理过。 他环顾了一圈,拉开冰箱门,冷气扑面而来,隔层上东西堆得不少,乍看热热闹闹。 可周越随手拿起一盒酸奶和一袋面包,低头一瞥生产日期,早就过了保质期。 那一瞬间,他心里说不清是酸楚还是烦闷,只觉得这间屋子的生活气息,都是她一个人勉力维持的模样。 背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夏知遥倚在厨房门口,眉心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乱翻别人家冰箱,很没礼貌。” 周越转头望了她一眼,没有争辩,只是默默拿过垃圾袋,把冰箱里过期的东西一样样清理出来。 结块的酸奶、干瘪的水果、发硬的面包……每一样落进袋子里,沉闷的声响都像是在他心口砸了一下,让那股压抑的火气越烧越旺。 夏知遥走过来,没再多说什么,反而有些心虚似的,低下头去收拾台面上散乱的调料瓶和擦拭纸巾。动作看似随意,却透着刻意的回避。 周越几次张口,话到喉咙又硬生生咽了下去,直到嗓子发紧,才低声哑哑地开口:“你平时……就这样随便对付自己的吗?”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无法掩饰的火意。 “吃的坏了不扔,饭也不做。”他盯着她,字字像砸在心口,“你这是在过日子,还是在苟延残喘?” 那一刻,他并不是在责备她,而是在责备自己,责备那个一直站在她身边,却从未真正“看见”过她的自己。 她明明那么聪明、那么强大,可在最私密的生活里,却彻底放弃了对自己的照顾,就像她早已习惯了放弃被爱,放弃期待。 夏知遥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双臂环在胸前,靠在门框上,神情冷冷的。她终于淡淡吐出两个字:“习惯了。” 说这话时,她的唇角甚至勾起一丝近乎冷讽的弧度:“一个人,能活着就不错了。” “你赚那么多钱,干什么用的?”周越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困惑与心疼,“自己都不买点好吃的?” 夏知遥轻轻一笑,那笑意淡淡的,几乎不带温度:“我吃得挺好的啊。”说完,她举了举手里的手机,语气轻快得仿佛不在意,“外卖,餐厅……都挺好吃的。” 她低下头,声音也低了几分,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我对自己怎么不好了?赚钱也好,工作也好,有时候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想那么多。” 她顿了顿,唇角牵起一点近乎自嘲的弧度:“再说了,花半小时做饭,自己一个人吃五分钟,再花二十分钟刷碗……何必呢。” 周越被她这番话噎得胸口发闷,她把所有的孤独都说得理所当然,把冷清的日子过得像是必然。可他知道,那不是习惯,而是妥协。 他一步一步走近,脚步在静谧的厨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夏知遥察觉到,微微抬眼,眉心几乎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却并没有后退。 周越在她面前停下,沉声开口,嗓音低哑:“这就是你一直不让我来你家的原因?” 夏知遥眼神闪了一瞬,随即偏过头去,没正面回应,只轻轻吐出一句:“你现在看到了,不也就这样。”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68节 周越死死盯着她,眼神像要把她看穿,胸口翻涌着一股压抑到极点的火,“夏知遥,你自己要是不心虚,你会不让我来?”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她神情一僵,眼底闪过一瞬的慌乱,却很快扬起下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像是要用这份冷漠把自己包裹起来。 周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胸口愈发沉闷,他盯着她,嗓音陡然低哑:“你以前什么样,我清楚得很,你不是喜欢做饭吗,在家里搞点小玩意,还有时间把我的书架排成彩虹,现在呢?” 夏知遥直直盯着他,眉眼间冷意一点点凝住,眼底的动摇闪过,却很快被一股压下去的倔强取代,她猛地抬起下巴,嗓音不高,却清晰得像是带着刀锋:“那你要我怎么样?” 周越他死死盯着她,目光凌厉到近乎要把她看穿,“夏知遥,”他低声开口,嗓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意,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就是这样,总要把人逼到绝路上才算数吗?” 他眼里的火几乎要烧出来,却偏偏被她那副冷硬的倔强架着,进退不得。那一瞬,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气她,还是气自己。 夏知遥被他箍得生疼,呼吸被压得一阵发乱,她猛地抬起手,狠狠推了他一把,眼眶因为憋闷而泛红,却死死不肯低头。 “周越,你凭什么管我?”她的声音带着颤,“糟蹋也好,不堪也好,那是我的事!”仿佛要用这几句话围成一刀防御,把自己牢牢的封锁在城堡里,拼命地去抵抗他的拥抱,也在抵抗自己心底最深处的动摇。 而周越被她推开的瞬间,整个人微微一晃,却仍固执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眼神通红:“不是你的事,是我们的事。” 夏知遥用力想甩开,可周越像铁钳一样攥着她,任凭她怎么挣扎都不肯松。 “放开我!”她咬着牙,眼泪却倔强地死死逼回去,不肯让他看见。胸腔被气得发疼,她声线发颤,几乎喊出来:“周越,你到底要我怎样你才满意!” 周越的呼吸急促,额角青筋暴起,眼神死死锁在她脸上。他喉咙上下滚动,像是要把什么压碎,下一刻几乎嘶哑:“我要你别再推开我!我要你承认,你心里有我!” 她僵在原地,手腕还被他钳制着,心口被这一句话生生刺穿。可她猛地抬起下巴,目光倔强又满是怒意,嗓音冷硬:“就算有又怎样?你能给我什么?!” 周越胸口狠狠一紧,仿佛被她这句话撕开了伤口,眼神一瞬间阴沉下去。他低下头,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挤破喉咙才吐出来:“我算是明白了……你为什么那时候会住院。” 他咬着牙,呼吸发颤:“你哪是什么工作狂啊……你就是拿自己当工具在用,把自己耗干、榨光,连喘口气都不舍得。”话语里是压抑到极点的怒意,又混着赤裸的心疼。 夏知遥愣住,身体一瞬间轻软下来,被他死死抱在怀里,周越一手环着她,一手下意识地抚在她背上,动作笨拙却近乎绝望。 他低头贴着她的额角:“你不能再这样了,知遥。”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靠着,眼睫颤抖,像是在竭力压抑所有翻涌的情绪。 周越低下头吻她,很轻,只落在唇角。她没躲,他心口猛地一紧,便忍不住又吻了第二次,这一次更深,带着积压太久的渴望与不安。 她伸手揪住他的衬衫,把他拉近,像是在回应,身体间的距离被一点点吞没。气息交缠,他的手探入她的衣摆,她身子一颤,却依旧没有阻止。 那一瞬,他几乎以为,她终于肯靠近,终于愿意放下防备。他吻她的脖颈与锁骨,唇舌灼热,动作却仍在竭力克制,不敢太过。 然而夏知遥忽然猛地推开了他。 周越怔住,眼神里还残着未散的炽热,嗓音沙哑:“怎么了?”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低头慢条斯理地理好衣服,等再抬起头时,眼神已经冷得像覆上一层霜,刚刚的动摇全都被掩去。 她的唇角甚至扯出一抹近乎冷淡的笑:“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和好了?” 周越眉头骤然拧紧,声音绷得发紧:“我——” “你以为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她的话像刀子,眼里闪着酒光,也闪着讥讽的冷意,“你是不是太天真了点?” 她靠回沙发,仰着头,像在极力压住翻涌的情绪,语气却轻飘飘的:“别太认真了,周越,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什么现在这样?”他的嗓音瞬间压低,眼神一点点沉下去。 “我们睡一觉,谁也别负责。”她说得冷漠而决绝,像在亲手掐灭刚才那点温度,“你在这儿,我也没缺人上床,你愿意,我不介意。” 周越脸色霎时变了。那一刻,他体内所有温柔像被瞬间抽空,只剩汹涌到发抖的痛与愤怒。他盯着她,眼神猩红,像是要从她眼底撕开什么:“你在说什么狗屁?!” “你听不懂?还是你装不懂?”夏知遥笑了,笑意淡得近乎冷漠,“我不需要爱情,周越。你要是还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如现在就走。” 周越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他一步步逼近,眼神死死锁着她,嗓音低哑:“你真这么想的?” “挺好的啊。”她摊开手,像在念一出早已背熟的剧本,语气轻慢,“互不打扰,偶尔排解一下寂寞。我不欠你什么,你也别再拿你那点廉价的感情来烦我。” “夏知遥!”周越咬牙喊她的名字,声音里压着怒与痛,几乎要崩开。 她却轻轻一笑:“你要是还想再被我伤一次,就留下来。我现在的状态,正适合当个坏人。” 周越忽然缓缓松开她的衣襟,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他低下头,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嗓音低哑得近乎破碎:“……不是,我不是只想跟你干这个事。” 夏知遥愣了一瞬,却很快眸色黯下:“反正,你们男人,不都一样吗?”她声音轻柔,却冷凉刺骨,“与其等着你冷暴力了说不喜欢了,还不如从来就没开始。” 她的动作慵懒而挑衅,唇角那一抹笑淡得几乎看不见:“周越……如果你只是想玩玩,我陪你。” 灯光在她眉眼间摇晃,她的笑淡漠、自嘲,眼底却掩不住深到极点的疲惫,“反正,我早就习惯了。” 那一刻,周越整个人像被猛然扯断了最后一根神经,他猛地甩开,僵直地站起,眼神猩红,脸上写满被撕裂的痛。 “你他妈到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他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扯出来,“在你眼里我就这样的?!” 夏知遥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声音轻得几乎要消散,却带着无可动摇的悲凉:“留不住的,早晚……都得走。” 话落,她微微顿了顿,抬眼望向他。灯光下,她的眼神里闪过一瞬脆弱,几乎要将她出卖。可仅仅一瞬,她又残忍地压下去,把那份动摇生生碾碎。 “我宁愿你现在就走。”她的声音冷硬,像是亲手把刀捅进自己胸口,却仍逼着他承受。 第66章 chapter 66 他还不了解夏知…… 周越感觉自己像全身被火烧一样, 死死盯着她,眼神里交织着愤怒、心疼,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痛。 “好。”他忽然开口, 嗓音低沉到几乎发颤, “这是你让我走的,夏知遥你他妈别后悔。” 话音未落, 他猛地转身,动作急切又僵硬, 像是只要再停留一秒,就会彻底失控。 外套被他一把从沙发背上拽起,步伐沉重而决绝, 他快步走到门口,却忽然顿住。 周越缓缓转身,眼神死死落在她身上, 他盯了很久,像是要从她脸上,从她眼底, 哪怕撕下一点点挽留的痕迹。 可她什么都没有给。只有那副冷淡疏离的神情,像在说:走吧,我无所谓。 他整个人像是瞬间被彻底冷透, “砰——”的一声, 房门被重重甩上, 巨大的声响在空荡的公寓里炸开, 回荡在每一面墙上, 久久不散。 屋子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夏知遥一人,伫立在静默与余音之中。 其实周越根本没走远, 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他脚步急促地冲下几级台阶,却在楼道里猛地停住。 他越走越快,胸膛就越发堵得难受,他还不了解夏知遥是什么狗脾气吗? 心里越不舍得,嘴上越是都是说最难听的话,就是要把最刺耳的句子甩给他,等他气得要疯了,还得像条狗一样回去,对她死心塌地、不离不弃。 周越狠狠扶着墙,愤怒、心疼,全都搅在一起,把他胸口堵得发闷,他清楚自己是被拿捏的,清楚到几乎要发疯,可就是舍不得。 她明知道他的软肋,还偏偏一脚踩下去,每一次都踩得又狠又准,让他疼得透不过气,却还是心甘情愿留下。 “妈的……”周越低声咒骂,真要走,他做不到,可真要忍着不气,她又一次次把话说得最绝,连一丝喘息的余地都不给他。 胸口的火和酸意搅在一起,像要把他活生生烧穿。他闭着眼,呼吸急促,嗓子里翻滚着堵到极点的闷响,半天才挤出一句近乎破碎的喃喃:“夏知遥,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过了很久,他终于抬起头,眼神阴沉又通红,终究,他还是转过身,往门口走去。 楼道昏暗,壁灯忽明忽暗,他靠着门,背脊紧绷,像下一秒就要崩溃。 他摸出烟,手指颤抖,点了三次才点燃,火星亮起又熄灭,他狠狠吸了一口,尼古丁呛进肺里,呛得眼眶通红。 屋内,夏知遥僵坐在沙发上,过了很久,她忽然猛地站起,像失控般奔了两步,她想追出去,她真的想。 可手死死扣着门把,却怎么都拧不开,头一点点抵在门板上,眼泪倏然决堤,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门外,周越刚要敲门,却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微弱的碰撞声,他缓缓侧过身,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 然后,他听见了,她在哭,真真切切,那哭声一下一下敲进他心里,他知道,她也靠在门的另一边。 于是他们就这样隔着一扇门,一个在外,一个在内,一个在竭力忍住不闯进去,一个在崩溃里死死咬着唇不喊他名字。 没有一句“别走”,没有一句“对不起”,只有这一扇薄薄的门,冷冷地立在中间,把他们隔成两个世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知遥终于缓过一点力气,抬手胡乱抹去眼角的泪痕,就在这时,门铃骤然响起。 她心口猛地一紧,脚步骤然僵住,手指悬在半空,连呼吸都屏住了,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或者说,她潜意识里拼命希望,是周越。 她慢慢走到玄关,手心因紧张渗出细汗,拧开门锁。 门外站着的是外卖小哥,手里拎着一份打包袋,客气地说:“您的早饭。” 夏知遥怔了几秒,眼神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她低头盯着那袋外卖,最后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果然不是他,那份失望来得太快,甚至没有给她留下一点点酝酿希望的时间,就被残忍地摁灭。 夏知遥把袋子随手放到玄关的柜台上,正要转身,眼角余光却扫到袋子外贴着的订单小票,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下单时间,早上7点半。 那时候……正好是他摔门出去没多久,夏知遥怔了怔,视线死死落在那一行字上。胸口骤然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酸意、心慌,还有一点点……难以承认的温热。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明明才赌气说不要他,口口声声让他走,可刚才门铃一响,她却第一时间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他回来了”上。 夏知遥慢慢拆开袋子,是楼下不远那家她常吃的粥店,她坐在餐桌前,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米香顺着喉咙落下,胃里立刻涌起一阵温热。 可心,却更乱了,那点温热像是要把她的伪装一层层剥开,让她无处可逃。 他是懂她的,可他们之间,偏偏隔着那么厚的一堵墙。 夏知遥吃完了早饭,在镜前怔怔站了一会儿,然后换上笔挺的职业装,一丝不苟地梳好头发,化了一个干净的淡妆,把疲惫与混乱都封死在冷静的面具之后。 到了公司,夏知遥先上了电梯,站在角落,几秒后,一群人拥挤着走进来,最后一个,是周越。 四目相对的瞬间,夏知遥只是轻轻眨了下眼,随即垂下目光,神情冷漠,仿佛看见的只是陌生人。 周越眉眼间微微一颤,却终究没有喊出她的名字。 电梯一层层上升,一层层有人走出,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人,电梯壁上映出他们的倒影,一前一后,彼此的呼吸都被收得很紧。 “叮——”电梯停在他们要去的楼层。 周越率先迈步出去,似乎用尽了全部理智来维持冷静,夏知遥垂着眼睫,犹豫了半秒,还是跟了上去。 地面上映出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却没有交集,他们之间,没有一句话。 晨会一结束,郑晓天合上文件夹,目光停在夏知遥身上,“知遥,你下午抽空帮帮周越他们,大湾区那边的进度必须再加快了。” 夏知遥微微一愣,唇角很快勾出一个冷静的职业弧度:“好的。”带着她一贯的克制与干脆,听不出半点情绪波澜。 坐在对面的周越,指尖停在笔记本键盘上,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却一句话没说。 他的下颌线紧绷,像是用力压着什么。 郑晓天没察觉到这层暗流,继续拍板:“那就这样定了,周越你负责统筹,知遥协助,务必在周五之前给我一个能看的方案。” “收到。” “明白。”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69节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干脆、冷静,甚至重合得像排练过。 众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低头翻文件的动作格外小心。 整整一天,他们被安排在同一个项目组,连轴开会、讨论、审核文件,面对面坐着。 “这一页格式调整一下。” “嗯,收到了。” “这个表的底稿你改过了吗?” “在审了,十分钟。” 对话没多余的话,语言成了最冷酷的工具,仅仅用于传递任务、推进进度,仿佛他们只是两具高速运转的机械体,不曾拥有过任何心跳与情感。 身边的同事逐渐察觉到异样,窃窃私语声像暗涌在办公室弥漫开:“周总跟夏总……是不是又吵架了?” 林千帆夹着资料从他们之间走过,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脸上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得体的职场微笑,生怕一个呼吸不对,就触发战火。 他们一个低头翻文件,一个盯着电脑屏幕,那些哭泣与拥抱,像从未存在过,可谁都明白,那些被压下去的情绪,并没有消失。 下午的大型推进会,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项目组的负责人、外部合作方代表、几位高层领导,全都一一到齐。 夏知遥与周越并肩坐在长桌的一侧,他们的座位安排得近到几乎没有缝隙,袖口一动,就会触到对方的手臂。 周越低声开口:“这一段,你来讲。” 夏知遥点头,声音干净利落:“好的。”她拿起激光笔,站起身,冷静地切换到下一页ppt,她的讲解逻辑清晰,数据精准,丝毫不带多余的情绪。 周越则在她结束的瞬间,毫无缝隙地接过话茬,补充拓展,甚至替她回答了一个合作方的临时问题,配合得天衣无缝,专业得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坐在对面的郑晓天满意地点头,合作方也频频称赞:“夏总、周总的配合太默契了。” 默契,这两个字像是一枚无声的针,刺进他们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会议室里掌声响起,众人看的是他们光鲜的职业风采,却没人知道,此刻,他们俩心底正同时翻涌着无法言说的情绪。 会议结束,合作方客气地与他们握手寒暄,言语间不乏称赞:“你们这对搭档真是无懈可击。” 夏知遥微微一笑,礼貌点头,声音温和得体:“谢谢,我们会再优化方案。” 周越也附和:“整体进度还可以再加快。” 会议一散,夏知遥抱着文件夹,踩着高跟鞋径直回了办公室,周越没多想,紧跟着她走了进去,随手将门在身后扣上。 夏知遥坐到办公椅上,低头整理文件,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全然无视他。 “刚才那一部分,你说得太快,下次注意。”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平淡得像在点评下属的工作失误。 周越站在桌前,手指死死扣住桌沿,嗓音压低:“夏知遥,你就打算一直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她抬眼,神情清冷,眉梢不动:“不然呢?这是工作。” 下一秒,周越猛地伸手,狠狠扣住她的手腕,将她从椅子上扯起来,力道重得让她皱了眉,指尖几乎被攥疼。 “早上在门后哭的人,是谁?”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失控的嘶哑。 夏知遥怔了一瞬,随即笑了,冷得近乎讥讽:“我哭?周越,你听错了。” “别装!”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眼里翻涌着火,“你他妈别再骗我了!” 夏知遥没挣开,睫毛垂着,语气却轻飘飘的:“你是想让这一层所有人都来看笑话吗?” 这句话像是当头一棒,周越的手指一颤,迟疑片刻,还是慢慢松开,可他眼神死死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烧穿,沙哑着问:“知遥,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抬眼看他,眼神清清冷冷,唇角却勾起一丝淡笑:“我什么都不想要。” 周越的手一度抬起,似乎要把她狠狠压在办公桌前,可理智在最后一秒骤然拉住了他。 这里是公司,是办公室,哪怕再失控,也不能真的在这里撕裂伪装。 他猛地收住动作,眼神却灼烈得近乎疯狂,低声在她耳边咬字:“夏知遥,你就装吧。早晚有一天,我早晚有一天我把你按在这桌子上x。” 话音像火一样烫在她耳边,夏知遥扬了扬下巴,目光淡淡斜向天花板,有摄像头。” 周越的呼吸像是被生生扯碎,胸腔起伏得厉害,他盯着夏知遥,眼神赤红,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她彻底吞没。 可她偏偏站在那里,背靠办公桌,姿态松散,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在说,你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周越指尖在桌面上收紧,青筋暴突,他喉咙里滚出一声极低的闷笑,却冷得像刃:“好,你给我等着。”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低头一看,是妈妈发来的微信:【周末回来,跟我一起去吃顿饭,老朋友回来了。】 周越盯着那行字,胸口的燥热和压抑,被这一句平淡的邀约瞬间撞击得更沉。 他闭了闭眼,把手机扣进掌心,唇角勉强牵动了一下,哪怕在乱七八糟的情绪里,他也没办法拒绝母亲那种习惯性的召唤。 半晌,才敲下两个字:【好的。】 屏幕的光映在他眼底,照出一瞬间的疲惫与落寞。 周越再清楚不过,母亲的温柔从来不是选择,而是命令。 她可以在满桌宾客面前,温声细语地替他挡下一切锋芒,却也能在关上门后,用最优雅的姿态让他明白,她的意志,不容反驳。 第67章 chapter 67 其实,我有女朋…… 午饭时间, 周越埋在一桌子文件和电脑屏幕前,手里那支彩色笔在纸面上游走,批注一行比一行更锋利。 他眉心紧锁, 像是屏幕上的每一个字都在同他较劲, 他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眉骨,视线再落回屏幕时, 眼底的阴影愈加深沉,仿佛整个人都被拉进了文件的缝隙里, 出不来。 门忽然被人推开,郑晓天手里拎着个纸袋,脚步大摇大摆, 仿佛走进的不是别人办公室,而是自己家客厅。 “大中午的不吃饭啊?”他吊儿郎当地抛下一句,随手把袋子往桌上一搁。 他低头拆包装, 笑声带着几分故意的调侃:“吃点碳水吧,再配点肥宅快乐水,就算是天天健身减脂, 也不能不吃饭是吧,尤其碳水吃少了,脾气比谁都大。” 纸袋被撕开的刹那, 热气夹着芝士与烤肉的香味散出来, 郑晓天单手把其中一份推到周越面前, 语气笃定得不容拒绝:“吃。” 周越默默伸手接过那份被推到面前的汉堡, 胃里空得发紧, 一大早吵了一架,什么都没吃。 郑晓天拆自己那份,吊儿郎当地笑:“楼下新开的和牛汉堡, 大家都说味道还行。”说完,他自顾自地拉了把椅子坐下,腿一翘,毫不客气。 “周大总监,”他慢悠悠开口,语调吊着玩笑的弦,眼神却像要看进人心,“你俩,到底啥情况啊?” 周越手里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汉堡悬在半空,离唇只差一点。 “这两天这气氛……”郑晓天啧了一声,摇头晃脑,话里全是兴致,“按理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可你俩这状态……” 他话锋一转,眼尾挑着笑意,偏偏视线压下来,带点坏心的揣测:“所以是床头打架过了火,还是说……压根还没打,就直接被扫地出门了?” 周越的眉头拧得死紧,连眉骨都压出凌厉的弧度,冷冷地锁住郑晓天,逼得人几乎要移开目光。 可郑晓天偏偏不躲,他懒洋洋地抬了抬眉,唇角勾起几分半真半假的笑意,神情带着挑衅,仿佛在说“被我猜对了吧。” “我这人平时不爱多嘴,男男女女的事儿可是门儿清。”说着,他长腿一翘,姿态松散,说的话句句扎心:“照理说,你俩……该也不止一次了吧?” 周越盯着郑晓天:“你怎么知道的?” 郑晓天原本只是随口一试,真被那一眼盯得心口发紧,他下意识抬手虚虚一晃,一副无辜模样:“哎哟,别炸啊……听我慢慢说。” 话音刚落,他又叹了口气,神色装作轻松,却透着几分不依不饶:“不过说真的,你俩要真没上过床,那我得把这双洞察男女的眼睛挖了重修。” 他拿着竹签在空中比划了两下,语气懒散:“这种事吧,就是个感觉。我看你俩那样就知道。” 他往后一靠,抿了口饮料,笑得一脸了然:“每次酒局散了,你们一前一后走,第二天见面的时候,啧,那一个比一个精神抖擞,脸上那个容光焕发的劲儿,就差没写着‘昨晚没白忙’。” 说到这儿,他摇头叹气,语气带着点挤兑的味道:“可偏偏,你们还装没事人,要不是心里有鬼,能这样?” 他说着,眼神却一直留意着周越的神色,见对方脸色越来越沉,才没继续说:“行了,不逗你,慢慢吃。” 短暂的安静里,周越垂着眼,一口一口恶狠狠地咬着汉堡,像是有股情绪正将他往深处拖。 郑晓天“啧”了一声,终于收起了调侃,语气带了几分真心实意:“你这人,什么都能拿捏,怎么偏偏拿不住她?” 他顿了顿,眉头轻挑,神色认真起来:“她不是随便的人,你也不是随便的人。那你们俩现在这样互相折磨,是想把彼此往外推到什么时候?” “说句掏心窝的,夏知遥也是我兄弟,咱们仨都不是外人。” 他抬眼盯住周越,带着几分疑惑,也带着几分恼火:“你俩闹成这样,我是真看不懂。按理说,干柴烈火搞到一起,不该是蜜里调油?怎么还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儿?” 过了好一会儿,周越才开口。嗓音低哑,像压了一整夜的沉闷,带着几分说出口就要碎掉的决绝:“她,只想跟我当炮友。” 郑晓天正吸溜着可乐,他猛地咳了好几声,手忙脚乱地放下杯子,幸灾乐祸得毫不掩饰:“我靠,你说什么?!” “她说,我俩就单纯睡觉,谁也别负责。”周越整个人往椅背一靠,眼神空茫,像一潭死水,“她觉得那样挺好。” 郑晓天愣了两秒,随后“噗”地笑出声来,笑得直摇头,一脸难以置信:“真的假的?她能说出这种话?” 他还嫌不够,又摇了摇头,眼神里全是“不可能”的笃定,语气斩钉截铁:“我不信!她除了那个前男友,就你一个。” 话音刚落,周越的眼神骤然一变,整个气场都冷厉起来,他猛地坐直:“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冷得发颤,几乎是咬出来的字,“什么叫——就我一个?” 郑晓天他唇角一挑,语气轻描淡写:“就字面意思啊。她不是那种人。我认识她这么多年了,她从纽约回来以后,跟守寡似的……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出啥毛病了。” 他往后一靠,手指在瓶身上轻敲,语气里带着点调侃,可话里的分量却压得很重:“你去过她家吧,她那日子过成什么样你心里没数?生活里就剩工作赚钱。” 郑晓天叹了口气,神色罕见地收敛下来:“有段时间,她连我都躲。我那时候就想,这女人是不是心真死了。” 周越捏着可乐罐,像是借着这个细小的声音来压住心底翻涌的情绪。他垂着眼,唇线绷得死紧,半句话也没说。 郑晓天侧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平时这人看着一派冷静克制的精英模样,要么冷得生人勿近,要么压迫感十足,可在夏知遥这事上,偏偏像被扼住了命门,什么气势都收不住。 “周越。”郑晓天难得叫了声他的名字,语气不再带笑,低而稳:“你得明白,她不是不信你,她是连自己都不想面对。” 郑晓天眼神慢慢敛下,像是在衡量分寸,最终,他抬眼看向周越,带着股不容忽视的坚定:“但你可以问她。” 周越的眉头轻微一动,眼神里闪过复杂与犹疑:“她要是真不愿说呢?” “那你也该知道她为什么不说。”郑晓天顿了顿,语气比方才更沉稳:“不是所有人都能把旧事拿出来晒太阳。尤其是她,你又不是没看出来,她把自己锁得紧紧的,像个壳,其他情绪全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一点不肯示人。” 他说着,忽然笑了笑,那笑意里分不清是调侃还是怜惜:“她要是愿意开口,哪怕只说一半,那就是信你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换了个轻快的语气,像是怕气氛沉得太久:“再说了,你不是最会拐弯抹角、引蛇出洞那一套吗?她又不是你谈判桌上的对手,别在她面前怂得跟什么似的。” 周越没有回话,他垂着眼,盯着桌面,眼神阴沉得像压着整片风雪。良久,才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般,轻轻应了一声:“……嗯。” 郑晓天看着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周越这种人,别人眼里是气场逼人的投资总监,拿捏项目、算计人心都一套一套。 可一旦扯到夏知遥,就像把铠甲卸得干干净净,露出最软的一块。说是怂,也好,说是执拗也罢,反正他是少见地在她面前毫无胜算。 而周越胸口却闷得厉害,他心里其实翻涌着无数情绪:疑惑、愤怒、不安、还有一丝隐秘的渴望。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70节 那种不安像是毒,顺着血管一寸寸往心里渗,他从没这样怕过,怕她的过去藏着一个他永远够不着的影子,怕那影子比他更沉,比他更深。 可与此同时,心底又有股执拗在往上顶。他想知道。无论她愿不愿意,他都想知道。 郑晓天看他半天不说话,叹了口气,随手扯了张纸巾擦手:“行了,不聊了。” 他换了个轻松的语气,像是故意把话题岔开:“下午还有会吧?别一会儿饿得脸色比死人还难看,把投资人吓跑了。” 周越没回应,只是机械地咽下最后两口汉堡,味道却淡得几乎嚼不出滋味,心里乱成一团,像有千万句话堵在嗓子眼,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郑晓天瞥了他一眼,心里暗暗摇头,别人谁能想到,这位周总,一到夏知遥这事上,锋利全收,满身都是死穴。 下午的会议从头到尾,周越都有点心不在焉,文件翻了几遍,脑子里却还是盘旋着郑晓天说的那些话。 直到会议散场,他仍旧坐在座位上没动,像是在压住那股愈演愈烈的烦躁。 夜色渐沉,他才起身,收拾好东□□自开车去往母亲发来的定位。 路上,导航语音机械地播报,街景一幢幢掠过,他心思却压得死紧 前男友的影子还在脑子里盘旋,像根刺,扎得他心里发乱。他一边开车一边暗骂自己,明知道此刻不该乱想,可脑子就是拧不住。。 才下车,周妈妈魏然就从她的车里走了出来。 她今天显然特意打扮过,浅蓝色羊毛披肩衬着一条剪裁得体的连衣裙,脚上是一双细跟高跟鞋,手里拎着精致的小包。 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耳畔的珍珠耳坠在灯光下晃了晃,整个人带着一种从容而优雅的气派。 远远望去,她仿佛只是个温柔体面的贵妇,神情里带着惯常的微笑,举手投足无可挑剔。可周越看得清楚,她那份“隆重”根本不是随意装扮,而是刻意而为。 他心里立刻有数了,他妈妈肯定不是来单纯吃顿饭的,周越远远看着,唇角微微一勾,心里却冷不丁冒出一句:这特么是鸿门宴吧。 魏然在门口站定,抬眼看见周越,笑容自然地扬起:“周越,正好一块到。” 她语气轻柔,像平常关心儿子的母亲,可神态间那股从容气势却让人无处可躲。她伸手替他理了理肩头的西装,目光上下打量了一圈,像是检查,更像是确认。 “瘦了点,”她轻叹一声,手却自然地收回,拎着包往里走,“等会儿多吃点。” 餐厅灯光暖黄,玻璃屏风后的影影绰绰透着几分暧昧的气息,服务生上前领路时,魏然抬手示意,熟门熟路地径直朝里走。周越目光一瞬间冷了下来。 他不需要再多问,单凭她这副姿态,就能断定,今天,她肯定安排了什么别的“节目”。 周越跟着魏然走进去时,就看见靠窗的位置已经坐了几个人。 那是一对穿着讲究的中年夫妇,还有一个年轻女孩,她穿着一件剪裁简洁的浅色连衣裙,气质干净利落。长发挽在脑后,露出修长的脖颈,她坐姿端正,神情平和,不卑不亢。 第一眼看上去,是温柔乖巧的类型,但细看时,她眉眼间那股冷静却透出一丝疏离,像是心里早已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魏然笑着同他们打招呼,语气温和,却透着一种不容忽视的从容气势:“路上堵了一会儿,让大家久等了。” 女孩的父亲笑着摆手,神情客客气气:“没有,这边离我们家近,我们就溜达过来了,也是刚到。”他说话时,下意识地看了魏然一眼,又很快移开,眼神里带着几分客套的恭敬。 女孩的母亲也跟着笑道:“正好大家都到齐了,今晚也算巧。”说着,目光自然地落在周越身上,打量的意味几乎掩不住。 坐在一旁的女孩安安静静,微微抬头,朝魏然和周越点了下头,算是礼貌地问候,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却又不愿过分热络。 周越心里冷笑一声,从母亲到对方父母,每个人都表面客气、笑意温和,可在他眼里,这一桌子人,气氛比开会还紧绷。 果然是鸿门宴。 席间,长辈们谈笑风生,从生意聊到子女的学业和未来,几乎没给他开口的空隙,周越偶尔应一句,神情淡淡,看似礼貌周全,却冷得像隔着一层雾。 魏然笑容得体,语气里带着分寸:“周越最近刚从国外回来,工作一上来就很忙,今天难得抽个时间,正好跟大家一起坐坐。” 女孩的母亲忙接话,笑意殷勤:“哎呀,年轻人嘛,事业要紧。我们家这丫头平时也忙,真要不是老同学介绍,我们都难得凑在一起吃顿饭。” 女孩的父亲点头附和:“是啊,年轻人有自己的节奏,咱们当父母的,也就是想让他们多认识几个朋友。”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暗示,女孩轻轻垂眸,嘴角勾起一点笑意,神色温和却不热烈。 魏然看在眼里,笑容温柔,举止间却自然而然地把话题收束:“是啊,年轻人就该多聊聊。我们老一辈在旁边叨叨,反倒拘着他们。” 她说着,放下酒杯,起身时还特意轻轻拍了周越的手臂一记,动作自然,却像是暗暗提醒:“别怠慢。” 女孩的父母立刻会意,起身时还带着笑意:“那我们就去外面喝杯茶,让他们俩单独聊聊。” 很快,桌边只剩下两个人,热闹的餐厅里,杯盏交错的声音此起彼伏,可这一小片安静的空间,反倒显得格外清晰。 周越拿起水杯,慢悠悠抿了一口,神色淡漠,眼角余光却落在对面女孩身上。 周越心里冷哼,母亲和父亲两头的手,伸得是真够远的。 女孩微微一笑,打破沉默,语气淡淡却带着一丝机敏:“你是不是也被安排来的?” 周越抬眼看她,神情冷淡,却没有否认:“是。”顿了顿,他补了一句,语气沉稳而克制:“其实,我有女朋友。” 女孩愣了下,随即勾起唇角,笑意不咸不淡:“未必吧。” 第68章 chapter 68 没有,我今天是…… 周越眉心一蹙, 眼神凌厉地落在她脸上,声音里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为什么这么说?” 林至宜却不为所动,她轻轻摆摆手, 暗示他别紧绷得太过, 带着几分从容与戏谑:“如果你真有女朋友,为什么你父母一点都不知道?还要亲自把你带来相亲?” 话到一半, 她顿了顿,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 笑意不深,却像一枚暗钉轻轻嵌入:“是因为这个所谓的女朋友,不能拿到台面上告诉你父母吗?” 餐厅外的灯光将她眼底的光映得清亮而笃定, 她抬眼望向他,声音柔和,却句句不留退路:“又或者……她根本就没答应过你?” 周越的肩膀微不可察地一震, 眉峰越压越紧,可在那一瞬,却还是泄露了一丝破绽, 被人不动声色地揭开了最深处的心事。 他努力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声音低沉沙哑:“你怎么会这么想?” 林至宜神色很淡,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像是无意, 却偏偏带着笃定:“再聪明的男人, 喜欢谁的时候, 眼睛里都会露出来, 你刚坐下时那点犹疑,就已经出卖了你。” 周越的指尖绷紧,他第一次正视眼前的林至宜, 看似温婉,实则锋利,周越胸口郁着一股烦躁,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没错,夏知遥,从未真正给过他一个答案。 沉默几秒后,他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冷意:“那你呢?不也是被推着来的?” 林至宜神色未动,眼神澄澈,先笑了一声:“我是自愿的。” 她语调平缓,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坦率:“我快三十了,需要婚姻。但对象是谁,其实无所谓。”那句话轻描淡写。 周越盯着她,他能感觉得出,她是真心的,他忽然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陌生感。 眼前的林至宜,与夏知遥截然不同,一个把婚姻视作必需品,理智到不在乎对方是谁;另一个却困在过往,不愿松手,也不肯给他答案。 周越目光一沉:“为什么?” 林至宜安静迎上他的视线,神情平和得近乎冷漠:“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女儿。”她顿了顿,像是背诵早已想透的答案,“我需要一个丈夫,让父母安心。这样我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将餐刀轻轻放下,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当然,我也希望有孩子。所以,至少得替孩子挑个好基因。” 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周越身上,眼神清亮而笃定唇边微微一弯,她开口:“你,就挺不错的。” 话锋一转,林至宜神色不动,眼神没有闪躲,反而带着几分看透一切的坦然:“只可惜,你心里已经有人了。” 周越只能无奈又礼貌地笑笑,她像是早已看透这一切,淡淡一笑,把事实说得理所当然:“而且看你的样子……她大概还没真正答应过你吧。” 桌上的烛火映出她的神情,明暗交错之间,那笑意更显冷静,她不带半分情绪渲染,三言两语便拆开他心底最不愿触碰的困境。 夏知遥的冷淡,他的执拗,那段悬而未决的关系,都在她这一句话里无处可逃。 周越其实比谁都明白,连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都能看出来的东西,他又能装糊涂到什么时候? 林至宜慢慢放下水杯,抬眸看向周越时,眼神依旧澄澈,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其实,”她顿了顿,语气依旧温和,“比起我,你更需要一个答案。” 周越想反驳,却发不出声,任由那股锋利的刺痛在心底蔓延开来。 林至宜似乎捕捉到了他眼底的一瞬波动,却并未再深究,笑容浅浅,眼神澄澈:“所以,你不用有负担,我们就当是完成个流程。” 她略微停顿,语调放轻,带着几分自嘲的爽快:“父母那边交差,我这边也算尽了心。至于以后……各走各的路,你有你的人,我也有我的日子。” 桌边的气氛在她的坦然里缓缓松弛下来,周越眉心的紧绷也稍稍松开。林至宜正垂眸翻着菜谱,神情看似轻松,可就在抬眼的一瞬,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笑意全无,她的神色倏地一沉,眼神越过周越,直直凝在餐厅门口。 周越敏锐地觉察到林至宜的神色异样,眉心一拧,顺着她的视线缓缓回头。 餐厅入口处,郑晓天大摇大摆地站在那里,唇角勾着他惯常的吊儿郎当笑意,手里随意转着车钥匙,散漫中带着几分挑衅意味。 而在他身边,夏知遥安静地站着,与往日精致干练的模样不同,她穿着一件浅色毛衣和深蓝牛仔裤,显得格外清爽年轻,一看就是临时从家里出来,却偏偏更衬得她整个人清透自在。 周越心口一沉,整个人在那一瞬间僵住,郑晓天抬眼,恰好与他对视,视线很快又掠过桌面,落在对面的林至宜身上。 他眼底先是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错愕,随即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取代,意外、迟疑,甚至还夹着一抹深藏不住的不安,笑容僵硬在唇角,气势再张扬,也像在这一刻被生生掐断。 他的眼神死死停留在林至宜身上,整个人仿佛被拉回某个不愿触及的时光,哪怕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她依然自成一道光。那是他曾经拼尽心思都没能留住的人。 林至宜此刻依旧镇定,她神情优雅从容,像是没看见郑晓天的反应,只礼貌地抬眼与他们点头,微笑中带着淡漠的距离感。 夏知遥站在一旁,目光在三人之间轻轻扫过,气氛微妙,周越刚要起身,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正准备开口寒暄。 就在那一瞬,郑晓天心口一紧,整个人有些慌乱,脑子一热,竟下意识伸手一揽,把夏知遥拉到身侧。 他笑嘻嘻地开口,语气里带着刻意的轻快,尾音却不自觉发紧:“饿了吧?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亲爱的。”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点慌乱,又带着几分赌气般的挑衅。 夏知遥愣了一瞬,眼神在郑晓天脸上掠过,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没有丝毫迟疑,顺势将手搭在他肩头,她的声音随之响起,轻柔而漫不经心:“越越,好巧啊。” 熟稔的称呼像利刃般割进周越心口,骤然绞紧了他胸腔的呼吸。 夏知遥的手指微微一晃,神情若无其事,语气里却透出一丝刻意的炫耀:“我跟晓天一起来吃饭。” 郑晓天被她顺着接下去,心头的慌乱这才稍稍掩住,勉强勾起笑意,却依旧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僵硬。 周越眼底的光彻底冷下,像是一瞬间从心口被抽走了全部温度。 对面的林至宜脸色已经微微变了,她端坐在椅子里,目光在三人之间游移,神色表面冷静,却终究掩不住那一瞬的讶异。 周越指节死死扣在桌沿上,整个人像被困在风口浪尖上,连呼吸都带着暗暗的克制。 餐厅人声鼎沸,座位已满。服务生手里捧着本子,神情局促,翻了几遍都没找到空桌,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开口。 郑晓天环顾一圈,嘴角噙着笑,目光在周越身上略微一顿,片刻后,他语气爽朗:“哎,周总,不介意拼个桌吧?” 最终,四人落座,桌面上,每个人都笑着,举止优雅从容,像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晚餐,可那份“体面”的外壳之下,情绪却层层翻涌,暗流涌动。 郑晓天熟门熟路地招呼服务生,又点了几个菜,语气轻快:“海鲜拼盘,烤鸡,再来个牛排吧。”说着,他目光落在夏知遥身上,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体贴:“你今天胃不舒服喝点汤?要不来个龙虾浓汤?” 夏知遥眼神淡淡一转,唇角扬起一抹笑,轻声应了:“好啊。”她的动作自然极了,仿佛这种照顾与被照顾早已习以为常。 周越的目光在夏知遥身上停驻。她那副矫揉造作的小女人姿态,搂肩、嗔笑、顺势的亲昵配合,在旁人眼里或许天衣无缝,可在他眼里,却像是一出蹩脚的戏,蹩脚的演员,动作刻意,笑容空洞,她在演,而且演得一点都不高明。 他的视线缓缓移开,落在林至宜与郑晓天之间,两人言语客气,举止得体,笑容温和,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叙旧。 可细节里的东西,却骗不了他,那笑意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话语间的分寸拿捏得太谨慎。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71节 周越看得出来,这不是“普通朋友”的距离,而更像是……曾经走得很近的两个人,在某个节点上静静分开,如今再相见,只能用体面掩饰尴尬。 周越眉头一点点压下,胸口倏然生出一股烦躁,情绪像潮水般涌上来,不知该盯住谁,夏知遥假意的笑,郑晓天突兀的亲昵,还是林至宜过分冷静的从容。 他只是觉得,整个桌面,像一场层层叠叠的戏局,而他,被困在其中,成了最狼狈的那个观众。 郑晓天语气随意得像在闲聊:“你们俩……之前认识?”话说得轻巧,眼底却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试探。 林至宜微微一笑,声音清淡,却足够让桌上的气氛瞬间一紧:“没有,我今天是跟周越来相亲的。” 这一句,说得从容大方,仿佛只是对问题的自然回答。但熟悉她的人都能察觉出,她并非无意,而是故意挑明。 她把这层关系当众摊开,表面得体,实则带着冷静的锋芒。那一瞬间,像是轻轻将一把刀按在桌上,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夏知遥握着汤勺的手微微一紧,动作停顿了一瞬,随即低下头,勺子碰在碗沿,发出一声轻响。她没有立刻说话,却清楚,林至宜这句话,是对她和郑晓天的刻意回应。 周越眉头沉下,胸口一窒,眼神在林至宜与夏知遥之间游移,心底的烦躁骤然加重。 良久,她才淡淡开口,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闲话:“今天……真挺热闹的啊。” 周越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心口被戳得发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听懂了,那句话里有锋芒,也有委屈,只是被她用温柔的外壳裹着,不肯让人看见。 郑晓天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依旧笑着与林至宜搭话,语气轻快,姿态游刃有余,仿佛整桌的情绪起伏都与他无关。 夏知遥把汤勺放下,唇角带着一抹温温淡淡的笑,语气轻柔得像是在真心夸人:“林小姐挺好的啊,人长得漂亮,家世好,脾气也温柔,跟你很般配。” 她顿了顿,似笑非笑地补上一句:“你也三十多了,是时候该定下来了。”那话像是漫不经心,却分明带着细细的讥讽,锋芒藏在平静的声线里。 郑晓天在一旁,笑容僵了僵,本想开口打圆场,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连那吊儿郎当的姿态都透出几分心虚。 周越的眉心一点点压下去,指节扣在桌面上,青筋隐隐浮起。 而夏知遥好像察觉到空气骤然紧绷,唇角的笑意不动声色一转,神情恢复从容,轻轻抬眸对林至宜笑道:“林小姐别误会啊,我跟周总只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就跟我弟弟一样。” 她说得云淡风轻,像是在解释,又像在给自己补上一道防线。可那笑容太快,话语太急,偏偏让人听出了一丝刻意与虚假。 桌面上的气氛,比方才更微妙了几分。 林至宜闻言,神色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微微一笑,将酒杯轻轻放回桌面,动作一如既往的从容优雅。 “哦?那可真巧。”她的声音温柔清亮,举止依旧端庄,像一个永远站在戏台外的旁观者,温和,却带着难以跨越的疏离。 周越侧眼看向夏知遥,那副看似随意的姿态、体面得体的解释,在他眼里无异于讽刺,他眼神一点点冷下去,像是随时会彻底失控。 郑晓天原本还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夏知遥那句看似轻快的调侃,落在耳里,却像是一记暗暗的挑衅,他心底划过一丝烦躁,笑容却依旧维持着吊儿郎当。 他语气半玩笑半打趣:“别光夸别人,你自己也挺好啊,能跟我坐一桌,这顿饭就值了。” 夏知遥似乎察觉到了,却偏偏选择继续挑衅:“这桌子上啊,真是人才济济。”说得似笑非笑,语气轻淡,却像不动声色地把矛头同时递到周越和林至宜面前。 林至宜依旧保持着笑意,举止端庄,回应得不温不火:“夏小姐说笑了。” 四人明明都坐得端正,从容得像是在参加一场再平常不过的晚餐,周围的笑声与碗筷碰撞声此起彼伏,落在这一桌上,却仿佛成了嘲讽。 第69章 chapter 69 是你睡完就跑了…… chapter 69 郑晓天坐在一旁, 额角的青筋隐隐鼓起,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声咕哝了一句难以分辨的脏话。 他很快意识到场面过于僵硬, 猛地干咳两声, 接着便硬生生扯出一个笑容,那笑意却只停在唇角, 眼神里分明透着烦躁与无奈。 “哎呦喂……”他故作轻松地拉长了声调,“不是说好忙了一礼拜出来放松放松吗?怎么一开局, 就跟要清算旧账似的。咱几个,是有多大仇啊?” 他说完,手腕一转, 举起酒杯,语气里带着刻意的轻快,虚虚往空气里一碰, 声音里有股玩笑般的敷衍:“算了算了,干一杯,敬今晚的熟人局!” 剩下的三人对视一瞬, 心思各异,却都顺势举起了杯, 酒液在杯中微微荡开, 琥珀色的光在灯下摇曳不定, 映出几张表情从容、笑意恰到好处的脸, 谁都维持着得体的姿态, 谁也不愿先撕开这层表象。 夏知遥终于抬起头, 目光缓缓落到周越身上,那眼神看似温柔,却平静得让人心慌。 没有责怪, 没有怨意,只是安静、淡然,就像在心底与自己告别般,最后看一眼不属于自己的风景。 周越宁愿她冷嘲热讽,宁愿她当众撕开所有假象,可她偏偏只是这么轻轻一瞥,就让他比任何指责都更难承受。 他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只是沉默地坐着,偶尔不动声色地扫向她。 饭局过半,他忽然低声道:“失陪一下。”说罢,起身离席,背影冷硬得像要把什么情绪一并压下。 没过多久,夏知遥也站了起来,她拐进洗手间的长廊,一把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猛地涌出,她拼命地搓自己的手。 水声淹没一切,她一遍又一遍,仿佛想把心口那股翻涌不去的情绪也一并冲掉,可越洗,手越冷。 她盯着水槽,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得厉害,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整个人像是被压到极限,终于撑不住。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周越从洗手间出来,抬头的刹那,正面撞见了她。 她低头埋在冷水下,仿佛被困在某个无法挣脱的瞬间。那一幕,让他心头骤然一紧。 昏暗的灯光下,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狠狠交错,沉默中裹着压抑的火焰。 周越的眼神暗沉如夜,怒意却在眼底一点点燃烧:“有意思吗?” 夏知遥微微侧身,抵在洗手台边,胸前双手交叠环起,那是一个标准的防御动作,她抬眼看向他,神情冷静却锋利:“你倒学会倒打一耙了?谁先跑来相亲的?” 周越的脚步一步步逼近,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攥住她的肩膀,可到最后又生生收了回来,手掌在半空僵了一瞬。 他俯身,目光紧紧锁住她,低沉的嗓音几乎咬碎在齿缝里:“所以你就陪着郑晓天搂搂抱抱的?还他妈亲爱的……你俩平时也这样?” 夏知遥眼尾微挑,笑容讥诮却美得锋利:“那你呢?周越,你又是来干什么的?” 她语气轻飘,字字却带刺,“你坐在那边,跟别的女的相亲,相谈甚欢,你自己看看你像是被逼的吗?你不是挺乐在其中的吗?” 周越被气笑了,唇角扯开,却像刀口般冷硬。他咬着牙,声音低沉而森冷:“夏知遥,不是你说的吗?咱俩就是炮友。我跟谁相亲,你管得着么?” 夏知遥怔了一瞬,随即笑了,她缓缓抬眼,目光清亮,语气轻柔:“对啊,我说过,既然只是炮友,你急什么啊?” 她顿了片刻,眉眼温婉,笑意却冷冽到刺骨:“哦,对了,我还得祝你和你的林小姐,珠联璧合,郎才女貌,百年好合。”字字轻巧,却像冰锥,一寸一寸钉进周越的心口。 周越实在是看不懂,眼前的女人,美得锋利,又冷得绝情,仿佛要将他整个撕开:“夏知遥,你真有种。” 她却毫不退让,抬眼直迎上他的视线:“怎么?被人看穿了,就恼羞成怒了?” 周越猛地低声反驳:“不是你说的吗?咱俩只睡觉,谁也别负责!” 那句话吐出口的刹那,他仿佛将自己撕开,鲜血从最隐秘的旧伤中汩汩溢出,那是他深埋心底、最不愿触碰的痛,却在她面前,被生生剖开。 走廊尽头,餐厅里灯火明亮,人声鼎沸,觥筹交错,而在这狭窄昏暗的洗手间走廊里,两人的呼吸声交错回荡,像一场随时会爆发的风暴。 夏知遥被他的声音震得微微一怔,那一瞬,她眼底似乎闪过一抹极轻的动摇,可很快就被冷冽掩盖:“对啊,我说过。你既然认得这么清楚,又何必装得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周越骤然伸手,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冷水顺着她湿透的衣袖不断滴落,顺流进他的掌心,冰凉刺骨,却丝毫灭不掉他胸口燃烧的火。 “夏知遥!”他的嗓音低哑到发抖,像被愤怒和痛苦一起撕裂,“你是不是觉得我就该这样,被你折磨,被你玩弄?” 他眼神赤红,字字咬碎:“是你睡完就跑了,是你丢下我!你一声不吭就他妈消失了!” 夏知遥被他牢牢钳制在洗手台边,动弹不得,可她没有挣扎,只是静静望着他,眼底的水光颤动着,却倔强得死死压在眼眶里,她不想示弱,无法辩解的悔意太深,深到说不出一句话。 周越看着她的沉默,忽然笑了,支离破碎,带着撕心裂肺:“你把我扔下之后,你自己倒是过得挺潇洒。” 他一步逼近,气息打在她脸上,声音低沉却像带着刀锋:“加班到深夜,靠泡面撑着,瘦得跟影子一样……这就是你要的?你从纽约跑回来,我以为你多厉害呢,结果呢?拼了命活成这样,值吗?” 夏知遥闭上眼,半晌,终于逼出一句撕心的坦白:“周越……在纽约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是你姐姐。” 周越先是一怔,随即怒极反笑,眼底闪过几近癫狂的光,他猛地抬手,捏紧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去他妈的姐姐。”他咬牙切齿,声音像血一般从喉咙深处挤出,“早就不是了。” “我他妈不是你弟弟!”周越几乎嘶吼,声线破碎,整个人像被撕开,“也不是你能随便丢下的人!” 下一秒,他猛地俯身,狠狠吻住了她,好像那不是亲吻,而是一场失控的报复,是爱,是痛,是委屈与崩溃,全都吼不出来,只能在这一瞬间倾泻。 唇齿交缠,他的吻灼热而疯狂,毫无章法地撕咬,粗暴到失控,血腥味在她唇间弥漫,殷红渗了出来。 夏知遥猛地睁大眼,手指死死攥住他的衬衫,被逼得喘息急促,混乱的缝隙里,她咬牙,低低骂出一句:“疯子。” 周越骤然停下,额头重重抵着她的额头,滚烫的喘息喷薄而出,眼神猩红:“对,我疯了。”嗓音嘶哑,像被火焰灼烧过,“从你走的那天起……我就疯了。” 血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炽烈的暧昧与疼痛交织,把两人推到理智的崩溃边缘。 就在气息缠绕到几乎要彻底失控的瞬间,“咔嗒”一声,洗手间的门被推开。 一名男士愣在原地,眼神在两人身上僵住,气氛尴尬得令人窒息,他结结巴巴,干咳了一声,讪讪别开眼:“呃……打扰了,你们……继续?” 话音未落,门又“砰”地关上,外头的脚步声仓促远去,仿佛生怕跑得不够快。 夏知遥怔了片刻,唇角还残着血色。那一瞬的恍惚很快被理智拉回,她猛地推开他,动作利落地整理好衣领,抬手抹去唇边那抹凌乱与血痕。 她没有停顿,更没有回头,径直迈开步子走了出去,可在那背影深处,她心口却一寸寸碎开,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周越僵立在原地,喉咙发紧,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唇齿间那股血腥的气息,烫得他心口发疼。 饭局终于在一片客套的笑语与虚伪的寒暄中收尾。 林至宜从容地起身,与在座的人一一道别,眉眼间带着不卑不亢的温柔与大方,笑容得体周全。 她没有回头,只是一步步走远,仿佛在离席的瞬间,就将整场戏的角色卸下。她不再需要顾全所有人的眼色,整个人像被夜色接纳,背影孤独却优雅。 那一抹身影渐行渐远,从容中带着一种习惯性的疏离,仿佛早就习惯了在人群散尽后,一个人收拾情绪,一个人独自走进黑夜。 郑晓天怔怔地站在原地,手里还保持着刚才举杯的姿势,半悬在空中,不下也不落。 像是忘了动作,也忘了自己该处在哪个位置。 他的目光死死追逐着她的背影,悬在空气里,空落落的,没了往日吊儿郎当的轻浮,眼神里分明透出茫然与不安,带着不甘、荒唐,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 夏知遥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终究还是抬起手,轻轻落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声音不重,却像钉子般敲在心口:“还不快追?错过了,就真没机会了。” 郑晓天猛地回过头,看向她,荒唐的笑意被撕开,藏不住的悔恨和不甘翻涌出来,甚至还隐约透出一点卑微的希望,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咧了咧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他手里的酒杯终于“当”地一声落在桌上,清脆的响动像是敲碎了这一桌虚伪的圆场。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一狠,猛地转身,大步追了出去。 街角,霓虹灯闪烁不定,流淌着斑斓色泽,映在人影上,像揉皱后又被丢弃的旧画,支离破碎。 林至宜步子很快,几乎像是仓皇逃离,她一头扎进夜色里,仿佛只要慢下一瞬,就会彻底崩塌。 郑晓天几步追上,侧身挡在她前面,气息不匀,仍摆着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喂,走这么急干嘛?” 他咧嘴一笑,唇角轻佻,可眼底的疲惫怎么都掩不住,“好久不见,我送送你行不行?”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72节 林至宜脚步顿住,她缓缓转身,眼神冷得像覆着霜,声音轻,却字字如刃:“郑晓天,你还来干什么?” 她喉咙微动,忽然冷笑:“你女朋友不还坐在餐厅里吗?” 郑晓天怔了一瞬,笑意僵在嘴角,随即垂下眼,苦笑着把手插进口袋,仰头望着远处忽明忽暗的霓虹:“回去也没什么事,送送你,总比发呆好。” 林至宜盯着他,眼里氤氲着酸涩与愤怒,倔强却压抑得发抖,她咬牙开口,声音颤,却清晰:“郑晓天,咱们之间的账,你别再装糊涂。” 郑晓天低下头,笑了一声,那笑轻得像风,却破碎得像旧伤被掀开,“我没装。”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只不过……你我心里都清楚,这笔账,早就算不清了。” 林至宜的睫毛微颤,眼眶泛红,她拼命仰起头,不让泪掉下来,嘴角却扬起一个笑,苦涩,锋利,像是最后的倔强。 “是啊,算不清了。”她哽着气,仍把最后一句咬得极狠:“毕竟,是你先对不起我的。” 这一句,像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郑晓天整个人怔在原地,疼得他几乎忘了呼吸,喉结艰难地滚动,他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半个字都挤不出来,那些早就编好的解释,此刻成了最可笑的沉默。 街角的风呼啸而来,吹起两人衣角,冷得像刀,直直切到心底,这一刻像极了一场注定醒不来的旧梦。 林至宜吸了吸鼻子,扯出一个笑,那笑干净决绝,却没有半点期待,她转过身,步伐坚定,头也不回。 郑晓天依旧站在原地,沉默得一动不动,他垂下眼,轻轻笑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淹没在风里,“……对不起。” “我早就没资格说了。”他靠在路灯下,点燃一支烟,火光一闪,照亮他眼底的阴影,也照亮那点残存不甘,在风里颤抖燃烧。 一支烟燃到尽头,他狠狠摁灭在垃圾桶边,动作粗暴,仿佛要把什么连根掐死。 可心里翻腾得更厉害了,懊悔、愧疚、委屈、疼,还有那种明明伸手就能抓住却亲手错过的无力感。 他又点了第二支,吸两口就摁灭,点第三支,再掐灭,在街边一次次审判自己。 他低下头,嘴角勉强勾起一丝笑,那笑苦得像认命,抬手胡乱抹了把脸,他随意理了理歪掉的外套,把所有狼狈都藏回去。 然后,他转身,朝餐厅走去。 第70章 chapter 70 人家说的好,一…… 郑晓天灰溜溜地回到餐厅, 脚步比往常沉重了几分。还没走回那桌,他抬眼望去,眼前的画面顿时让他心口一紧, 那俩人正对面坐着, 却谁都不看谁 夏知遥背脊笔直,神情安静得过分, 周越半侧着身,肩线绷得紧, 目光阴沉而执拗,死死落在她身上,像随时会爆发的风暴。 两人之间没有一句话, 郑晓天停下脚步,暗暗倒吸了一口气,心里骂了一声:操, 这气氛也太诡异了吧。 他索性不再装什么和事佬,直接一屁股坐下,椅子被压得轻轻一晃, 他长腿随意往前一伸,整个人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姿态吊儿郎当, 眼神却锐利地扫过两人。 下巴一抬, 他哼笑一声, 语气破罐子破摔, 却像往桌子上扔了一颗手雷:“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打算闹到什么时候?” 没人接话,俩人互相别开视线。 郑晓天自顾自笑了一声,那笑容里没半点轻松, 反倒带着一股压抑的火气:“人家说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俩倒……” 他顿了顿,冷冷一哼:“有什么事不能回家床上解决?非得在这儿折腾给别人看?” 夏知遥低着头,一直在那研究酒杯,始终不肯抬头,周越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眼神阴郁得像要将她整个人压碎。 郑晓天把酒杯重重搁在桌上,他在心里低骂一句:妈的,这气氛僵到这份上,要是再不开口,怕不是下一秒整张桌子都要掀了。 “我是真服了你们。”他伸手按了按酒瓶,先转头看向夏知遥,眼神少见地透出几分认真,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火气:“知遥,你也别再硬撑了,都多大岁数了,这么好的人摆在眼前,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珍惜?炮友个屁啊,谁信这话?” 话音落下,夏知遥眼神倏地抬起,锋利地落在周越身上,几乎在质问:你连这个都跟他说了? 郑晓天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转而把目光抛向周越,唇角勾着冷笑,声音一字一顿:“你呢?咱就摊开讲句实话,你舍得吗?” 周越眼神闪烁着一丝心虚,唇刚动了动,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一道清冷的嗓音忽然插进来。 “我先走了,今天太晚了。”夏知遥起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隐忍的疲惫。她顺手提起包,动作利落,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就走。 周越没开口,他只是抬起酒杯,杯中那点残酒顺着喉咙滚下去,不像酒,更像是压在心口两年的郁结,被硬生生灌下,心底发苦。 郑晓天静静看着他,原本挂在眼角的嘲讽一点点褪去,他仰靠回椅背,肩线松弛下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把藏在心里的弯弯绕绕一并吐尽。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低沉而直白:“刚才那个林芷宜……是我前女友。” 郑晓天长叹了一声,像是把心里的烦躁和无奈都吐了出来,眼神仍追随着夏知遥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收回来。 “说真的,”他开口时,语气少见地收敛下来,带着一丝苦涩的自嘲,“我真不知道她回国了,更没想到今天,会在这儿撞上你们。” 他说到一半,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仿佛想把那股说不清的郁结也一并按下去:“夏知遥最近也不太好,你也都看见了,人瘦了一大圈,大周末的还跑到公司去加班,我正好回去拿东西碰上她。” 他顿了顿,唇角扯出一个笑,却苦得厉害,笑意像是被锋刃割开的裂缝,透出满满的荒凉:“好说歹说拉她来吃个饭,劝她回去睡一觉,谁知道,在这儿……看见你们俩了。” 周越低头盯着杯子,酒已经空了,他却像是要从里头看出答案似的。 郑晓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耐的戳破:“你是真打算等她走成习惯了,再追吗?” 周越霍然起身,椅子在地砖上刮出刺耳的摩擦声,惹得周围人纷纷侧目,可他像是全然没听见,伸手一把拎起椅背上的外套,眼神里写满狼狈与决绝。 郑晓天靠在椅背上,仰头长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啧……这都哪跟哪啊。” 周越猛地推开餐厅的门,冲到街上,胸口剧烈起伏,呼吸里还带着未散尽的酒气。 他抬眼四下扫去,街口空空荡荡,只有疾驰而过的车灯,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操。”他低声骂了一句,指尖急切地探进口袋,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指尖几乎是本能地滑动,点开那个熟悉的地址,那个他在无数个孤独的夜晚默念过无数遍的地方。 他一次又一次习惯性地点开,却始终没敢真正按下“导航”的终点。那是他心口压得最深的念想,也是他最怕揭开的伤口。 周越刚下车,鞋底还踩在石砖上,心口的悸动正要驱使他上前,余光里却忽然捕捉到一道人影。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周越甩上车门,大步走进熟悉的楼下,刚拐过转角,他的脚步猛地一顿。 昏黄的路灯下,夏知遥正在楼门口,却被人叫住。 一个男人快步追了上来,身材高大,西装革履,他径直冲到夏知遥身边,伸手去拉她的手臂。 周越借着昏黄的路灯望过去,那男人戴着一副金属边框的镜,侧影清晰落在灯下。 他心口骤然一紧,依稀记得,这张面孔正是夏知遥当年给他看过照片里的那个人,那个名字,那个存在,他以为早已被时间掩埋,却在这一刻猝不及防地撕开。 男人正急切地靠近,声音低沉却带着咄咄逼人的坚持,仿佛想要把她困在某个既定的答案里。 而夏知遥站在寒风里,整个人一副生人勿进的疏离感,每当男人再靠近,她便下意识地退开半步,始终保持着那段刻意拉开的距离。 “够了。”她抿着唇,声音低而坚定,“这些话,我不想再听第二遍。”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拒在外,唇角的线条死死绷紧,拒绝得斩钉截铁,没有半分迟疑。 远处,周越望着这一幕,心口的酒气、怒火与无法言说的痛纠缠在一起,像是被人狠狠剜开,鲜血翻涌。 男人还想再伸手挽留,却被她猛地甩开,那一下干脆利落,力道里带着彻底的决绝,仿佛要把仅存的牵连,一刀两断在这昏黄的路灯下。 周越站在暗处,他看得很清楚,是那个男人在一味靠近,执拗得近乎纠缠,是夏知遥冷漠拒绝,刻意后退,始终守着那条看不见的防线。 可即便如此,眼前的画面依旧像一根尖锐的钉子,生生扎进他心口,那一幕,一个男人在追,一个女人在拒,却足以勾出他心底最不愿碰触的念头。 这两年他缺席的日子里,她是不是也一次次这样,被别的人追着、劝着、纠缠着? 而她,也一次次冷下脸,转身离开? 周越的指节死死扣进掌心,血意顺着指缝涌上来,他眼底燃起决绝的烈火,他想冲出去,把那男人硬生生推开,再把她拽回自己怀里,不管她愿不愿意。 周越再也忍不住,几乎是带着撕裂般的冲动冲了出去,然而,就在他冲到近前的瞬间,夏知遥忽然转身,径直迈开步子,消失在楼道昏暗的入口里。 而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则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还追着她消失的方向,似乎不甘,却也无能为力,沉默许久,他抬手扶了扶眼镜,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这时,周越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夜风裹挟着他身上的酒气与凌厉的气息,脚步沉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男人察觉到动静,缓缓转过头来,目光与他撞在一起,灯光下,那双眼睛里闪过一抹复杂,想说什么,却在对上周越漆黑压抑的目光时,生生噎了回去。 周越却没有开口,只是径直伸手去按门铃。 他回头时,男人已经转身离去,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渐渐没入夜色。那背影没有挽留,也没有回头,只有一抹无声的落寞,被风一点点吹散。 周越站在门口,手还停留在门铃上,胸腔里的怒火与疼痛交织,灼得他呼吸发烫。 夏知遥刚进屋,鞋都还没换下,正要去洗手,可视门铃的屏幕亮起,她微微一顿,还是伸手按下了通话键。 “哪位?”她开口,屏幕闪动的画面里,周越的身影骤然映入眼帘。 他立在门口,额前的碎发被夜风吹得凌乱,大衣被风掀开,线条失了往常的笔挺,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压抑。 可那双眼睛,却黑沉灼烈,死死盯着镜头,“是我,周越。” 他的嗓音低沉暗哑,带着酒气的燥意,短短几个字,沉重得像能把空气压出裂缝,“开门。” 夏知遥指尖悬在开锁键上,微微颤抖,却始终没落下去,她盯着屏幕,心口一阵阵收紧,那双黑沉的眼睛像是火焰,死死焚着她,逼得她无处可逃。 “周越。”她终于开口,声音轻而哑,像是被夜色压低了分贝,“你走吧。”话音落下的瞬间,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喉咙的涩痛。 屏幕那头的周越愣了半秒,眉心紧锁,眼神却愈发灼烈,他的唇角轻轻一抿,“你不开门,我就一直在这等。” 夏知遥指尖悬着,僵在开锁键上,她闭了闭眼,最终,还是缓缓按了下去。 “滴——”一声轻响,门锁应声解开,门被拉开的瞬间,两人四目相对。 走廊的灯光昏黄,微微晃动,映进他眼里,却像骤然点燃的火。 周越站在门口,呼吸里仍残着酒意,他的目光深得近乎失控,却牢牢钉在她一人身上,那是一种笃定到偏执的注视,仿佛她若再退一步,他便会不顾一切地把她拽回来。 夏知遥眉心一蹙,语气冷淡而疏离:“你怎么来了?” 周越没有回答,他只是猛地向前一步,手臂撑在门框上,将她整个困在门与怀之间。 高大的身影压下去,阴影笼罩着她,带着强烈到窒息的存在感,夏知遥下意识想退,却被他灼烈的眼神死死定住,连呼吸都微微乱了。 夏知遥抬眼迎上他的视线,那双眼睛里裹着风暴般的执拗与痛楚,灼得她下意识想退,可身后已经无路。 “周越,你放开。”她声音冷,却带着一丝克制不住的颤。 周越抬眼望着她,眼底翻涌着说不尽的情绪,嗓音低得近乎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霸道与脆弱:“刚才……那人是谁?” 夏知遥的神色瞬间冷下去,眉眼如锋,锐利得像刀。她的声音比风还冷:“跟你有什么关系?” 周越盯着她,目光漆黑深沉,唇角忽然轻轻一勾,那一抹笑浅得几乎看不见,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执拗。 他压低声音,带着近乎偏执的笃定,一字一顿:“夏知遥,你心里很清楚——只要是你的事,就跟我都有关系。”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73节 第71章 chapter 71 你以为,两年过…… 周越盯着她, 呼吸越来越急促,下一秒,他猛地伸手, 扣住她的手腕, 力道大得近乎失控,将她整个人压在门板上。木门发出一声沉闷的震响, 狭窄的空间骤然被压得窒息。 夏知遥猛地一颤,抬手去推他, 声音冷厉:“你放开!” 可周越一动不动,眼神黑沉灼烈,像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低声吼出一句:“我放不开!” 他的呼吸灼热扑在她脸颊上,带着苦涩和压抑到极点的痛楚。 夏知遥仰着头,被逼得毫无退路, 她拼命想把他推开,指尖抵在他胸口,却被他反手抓住, 死死按在心口的位置。 “听见了吗?”周越声音低哑,带着几乎要破碎的颤抖,“这里, 从来没把你放下过。” 夏知遥心口猛地一震, 眼底的冷意终于有一瞬间被冲开, 涌出难以遏制的酸涩。她唇瓣颤动, 却还是咬死了话, 强撑着冷声:“那是你自己的事。” 周越骤然俯身,逼近到她几乎能感受到他呼吸的炽热,眼神灼烈得让人无处可逃:“夏知遥, 你要真心里没有我,你不会开门。” 夏知遥退无可退,背脊死死抵着门板,眼神闪烁,却仍撑着冷意:“我开门,是因为……我懒得跟你纠缠。” 周越唇角牵起一抹笑,弧度极浅,却带着近乎残忍的笃定。他嗓音暗哑低沉,仿佛从胸腔里碾出来:“那你就继续骗自己。” 夏知遥呼吸也乱了,可下一瞬,她猛地抬眼,硬生生压下心底的动摇,冷声吐出:“周越,你别逼我。” 周越咬紧牙关,眼底布满血丝,整个人像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压抑太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决堤。 “夏知遥……”他低吼,声音沙哑得近乎撕裂,“你也别逼我!” 夏知遥被震得胸口一颤,却仍直视着他,眉眼冷冽锋利:“你今天来是干什么?死皮赖脸吗,周越?” 她唇角弯起一抹冷笑,句句扎心:“你不是都去相亲了吗?怎么,现在又跑到我这儿来兴师问罪?” 她盯着他,声音更锋锐:“我怎么早没看出来,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周越的眼神骤然一变,下一秒,他猛地推开门,长臂一伸,狠狠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玄关冰冷的墙面上。 那动作带着失控的狠意,却又小心翼翼得近乎疯魔,仿佛只要他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在夜色里。 呼吸急促而凌乱,他俯身逼近,声音低哑破碎,像是从喉咙里撕扯出来的嘶吼:“我他妈放得下才怪。” 他死死盯着她,眼神血红,字字咬得发狠:“你以为,两年过去了,我就能不爱你了?” 话出口的瞬间,周越怔怔望着她,他想笑,却笑得极其破碎,唇角僵硬地扯起,眼底却是一片猩红。 下一秒,他猛地伸手,将她整个身子死死揽进怀里,力道近乎绝望:“你以为,几句话就能把我推开?” 他埋首在她肩颈间,嗓音低哑,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意:“夏知遥,我这两年是怎么过的,你知道吗?” 夏知遥呼吸一窒,肩膀僵硬,双手抵在他胸口,竭力想推开。可他的怀抱紧得像铁箍,任她如何挣扎,也只能困在原地。 “放开我,周越!”她冷声斥道,指尖狠狠抵住他的胸膛,唇角紧抿,眼底却不受控地泛起湿意。 周越不松,反而抱得更紧,胸腔的灼热与喉咙的哽咽交织,他低吼:“我放不开!从你走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放开过!” 夏知遥心口剧烈震颤,眼泪终于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不肯落下。她偏过头,咬着牙,声音冷得发颤:“周越,你这样,只会让我更想离开。” 周越的身子猛地一僵,呼吸骤然停住。那句话像刀子般直直刺进心脏,血顺着刀刃汩汩流出。 他缓缓松开一瞬,眼神里却翻涌着彻底的失控与哀求:“你试试,夏知遥……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追回来。” 他盯着她,目光血红,字字咬得发狠,几乎是撕裂出来:“我他妈是回来找你的!” 喉咙滚动,他忽然笑了,却苦得要命,笑声里满是自嘲与心碎,手指死死扣在她的肩上,像是要把她镌刻进骨血:“要么你就狠下心肠,永远别理我。” 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他的眼神彻底失控,近乎质问,也近乎哀求:“可你呢?一边睡我,一边跟我撇清关系!” 他的额头重重抵上她的,炽热的呼吸交缠,像要将彼此焚烧殆尽。周越的目光漆黑如海,执念浓烈到疯狂,声音低沉沙哑:“你以为,我能眼睁睁看着你和别的男人纠缠,还装作毫不在意?” “夏知遥,你真的太高估我了。”他咬紧牙关,字字如铁,声音低沉到极致:“我不是来质问你。” “我是来告诉你的,夏知遥,你只能是我的。” “这一辈子,都只能是我的。” 昏暗的光线下,两人的影子交缠在墙上,像两头困兽在命运的深渊中死死相缠,不肯退让。 周越的眼神翻涌不止,爱与痛混杂,压抑到极致,却赤裸得毫无退路,那是一种被撕裂之后仍旧执拗攥紧、不肯放手的疯狂爱恋。 他死死盯着她,嗓音低得几乎破音,血丝布满眼底:“夏知遥,我爱了你那么多年……” 他猛地将她扣得更紧,胸膛起伏得像随时要炸裂,呼吸急促发抖:“你有没有,哪怕一秒钟,心疼过我?我追着你的脚步回来,放下所有骄傲,拼了命地追……” 话到一半,他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声音骤然哽住。可那双眼睛却更炽烈,几近绝望:“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我?说一句实话……你到底爱没爱过我?” 夏知遥指尖发抖,死死攥着他衬衫,呼吸急促,眼神闪烁不定。那股灼烈的目光逼得她无处可逃,所有倔强都被推到悬崖边缘。 良久,她唇瓣颤了许久,终于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止不住的抖:“……爱过。” 周越怔住,整个人猛地僵在原地,“……爱过?”他喉结滚动,眼神骤然收紧,笑得极其破碎,声音低哑到颤抖:“你就只给我一个过去式?” 他的手臂骤然收紧,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像是要从她口中逼出更多答案。 “夏知遥!”周越的声音几乎嘶哑,带着被撕裂的痛,“我拼了命追你,不是为了听你告诉我‘爱过’!” 他额头死死抵着她,眼神赤红,灼得人发烫:“我不要爱过,我他妈要你现在告诉我,你还爱我!” 夏知遥指尖死死扣着他的衬衫,眼泪终于失控,从眼角滑落,她闭上眼,喉咙哽住,身体微微颤抖,却死死咬着唇,不再说话。 周越盯着那滴泪,眼神猛然颤动,像被什么击碎,整个人摇摇欲坠。他张了张嘴,声音低沉到近乎崩溃:“知遥……你别这样,我受不了……” 话音未落,他的吻已经压下来,失而复得的疯狂,唇齿交缠,带着撕扯的狠意,像是要把两年所有的痛苦、思念与怨恨一并咬碎。 他的手扣在她后脑,颤抖得厉害,却不肯放松一分,那是溺水之人紧攥的浮木,是被遗弃后仍不肯松开的执念。 “为什么要走……”他在她唇间喃喃,声音沙哑破碎,像哭又像笑,满是质问与自虐: “为什么不告诉我……” 每一句话都像血,从他喉咙深处剐出来,带着绝望的哀求,“说话啊,你告诉我……” 他的眼眶通红,整个人颤抖得近乎崩溃,吻里全是撕裂的痛,全是无处安放的爱。 周越的声音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低哑到颤抖,却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夏知遥……我爱你,是我自己的选择。” “是我心甘情愿,不是你逼我的。”他抬手,笨拙地捧住她泪湿的脸,拇指轻轻拭过她眼角,“你怕我后悔?” 他的目光灼烈,眼眶泛着红,嗓音低沉得快要碎掉:“我唯一后悔的……是那天你走的时候,我没能把你追回来,我到处找,我不知道你去哪儿了,早知道是这样我就把你的护照藏起来,让你永远找不到……” 夏知遥怔住,泪水止不住往下滚,胸腔被压得发疼,她哽咽着摇头,声音颤抖:“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周越忽然低笑一声,那笑意苦涩,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什么未来,什么人生……没有你,什么都算不得未来。” 他额头抵着她的,呼吸急促,语气却低沉而笃定:“夏知遥,你才是我这辈子最想要的。别的,我都不要。” 话音落下,他再次将她紧紧拥进怀里,像是要用这一刻,把两年所有的空白和撕裂都填补回来。 夏知遥被他箍在怀里,泪水一滴滴浸湿了他肩头,她浑身都在颤抖,唇瓣咬得发白,却终于再没有力气推开。 良久,她的手指缓缓抬起,颤抖着抱住他,客厅的灯光下,他们像两道伤痕累累的影子,死死抱在一起,不再分开。 周越忽然捧起她的脸,唇一下一下落下,额头、眼角、鼻尖、唇角,每一处都滚烫而狼狈,带着压抑到近乎绝望的颤抖。 周越忽然捧起她的脸,唇一下一下落下,额头、眼角、鼻尖、唇角,每一处都滚烫而狼狈,带着压抑到近乎绝望的颤抖。 “你说你到底是聪明还是笨?夏知遥啊……”他一遍又一遍地骂她,声音哽咽,唇却温柔得像在哄一个易碎的梦。 夏知遥伏在他怀里,哭得浑身发抖,泪水汹涌,浸湿了他肩头,心口像被他一字一句剖开,血淋淋暴露在空气里。 她声音颤抖,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低低开口:“那现在呢……周越……” 话音未落,他已经猛地收紧手臂,将她毫不犹豫地死死搂紧,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暗哑低沉,却斩钉截铁:“夏知遥,我这辈子,除了你,什么都不要。”那语气像刻进骨血的誓言,沉重得不容置疑。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喘息,混乱而急促,如同失控的风暴,将积压两年的痛苦与渴望尽数席卷。 周越捧着她的脸,再次吻下去,唇舌辗转间,带着刻骨的贪恋与不安,他的吻急促,甚至有些发狠,呼吸炽热得近乎灼人。 指尖扣在她颤抖的后颈,带着几乎哀求般的执拗与怕失去的惶然,那力道中透着疯狂,却又小心翼翼得像在守护全世界最脆弱的珍宝。 夏知遥没有推开,她闭着眼,任由他抱着,眼眶泛红,指尖轻颤,却终究没能挣脱,也不愿挣脱。 从他冲上来,在门外喊她名字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这段感情,从来不是能轻易放下的。 衣物在急促之间被一点点扯落,动作凌乱、狼狈,却带着压抑太久的渴望与脆弱到极致的依赖,拼命想在彼此的怀里,寻一个能喘息的缝隙。 周越他低下头,眉眼凌乱,呼吸炽热到发颤,眸光一刻不离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害怕、眷恋与几近崩溃的情绪,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再次消失。 在最终与她交融的那一瞬间,夏知遥低低呜咽出声,身子微颤,指尖死死扣住他的背脊,像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浮木。 周越猛地收紧怀抱,整个人像终于找回了失落已久的灵魂,他额头抵着她,喉咙里溢出的声音哑到近乎破碎,一遍又一遍轻唤她的名字:“知遥……知遥……别离开我……求你了……” 那声音低得像风里的叹息,却藏着彻骨的恐惧与卑微到极致的恳求,仿佛只要她松开手,他就会再次坠入无底的深渊。 夏知遥泪如雨下,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她只能抱得更紧,像要把自己整个人都交出去, 用尽全部的力气去回应他。 那是没有语言可以传达的依恋,是跨越两年时光的倾轧之后,终于彻底崩塌的心防。 夜色沉沉,屋内的光影摇曳不定,激烈的风暴终于过去,只剩下两人纠缠着,静静地蜷缩在一片狼藉与余温里。 夏知遥的脸还埋在周越胸口,泪水未干,呼吸间带着细细的颤意,周越抱着她,像抱着全世界。 他的手掌在她后背缓缓抚着,动作笨拙,却小心得仿佛怕惊碎什么,额头轻轻抵在她发顶,呼吸沉重却渐渐放缓。 夏知遥缓缓抬手,环住了他的腰,将整个人都贴进他怀里。 那一刻,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抱着彼此,他们就这样相拥着,带着伤口与眼泪,也带着再也无法放手的决心。 第72章 chapter 72 越焦虑,越会想…… 夏知遥躺在床上, 尽量让自己躺成一个舒服的姿势,可心里却还是感觉有什么东西重重的压着,她睁着眼, 盯着天花板, 呼吸微乱,怎么也静不下来。 浴室里传来的水声渐渐停下, 寂静中,只剩下水珠滴落的轻响, 片刻后,门被轻轻推开。 周越走了出来,肩上和胸膛还氤氲着未散的热气,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结实的线条,肤色被蒸汽映得更深,腰间只松松系着一条白色浴巾。 那一瞬间, 整个房间似乎都被他带出的湿润气息填满,他低头看了一眼床上规规矩矩躺着的夏知遥,眼神微动, 带着淡淡的笑意。 随后,他掀开被子,自然而然地靠了过来, 他的体温与呼吸瞬间笼罩过来, 温热的水汽、清淡的沐浴露香气, 还有那股独属于男性的气息。 “睡觉吧。”他的声音低沉, 带着刚洗完澡后的慵懒与克制, 语调温缓地安抚她。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74节 夏知遥闭着眼,心跳却愈发紊乱,肩膀紧贴在他炽热的胸膛, 呼吸被迫与他同频,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她的神经。 她想要放松,却始终做不到,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着,呼吸浅浅,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真正沉下去。 她的动作很轻,周越扣在她腰上的手掌很稳,几乎没有松开的余地。她每一次细微的挣动,都被他捕捉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他没睡,却依旧装作闭眼,心里像被无形的手攥着,越挣扎,越乱。 周越低下头,嗓音暗哑低沉,贴着夜色在她耳侧拂过:“怎么,还睡不着?” 夏知遥没立刻回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她蜷着身子,肩膀随呼吸轻轻起伏,那份安静像是压抑太久,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 周越凝视着她,眼神深得像要将她整个人看透,片刻后,他指尖缓缓伸过去,替她拨开散落在颊侧的几缕发丝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温柔。 他低声,语气里透出无奈与安抚:“要是实在睡不着……” 话说到一半,他停顿了一瞬,像在斟酌,随后怀抱收紧,将她更牢固地圈在怀里:“咱俩聊聊?” 夏知遥缓缓睁开眼,黑暗里,她的目光与他撞在一起,夜色吞没了大半神情,只剩下眼底一点微光,她的声音很轻:“你想聊什么?” 周越静静凝望着她,眼底翻涌着太多未曾出口的情绪,压抑、酸涩、不甘与倔强混杂成一片。 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抬手,指尖捻起她的一缕发丝,反复摩挲,像借这个动作把自己从失控边缘拉回来。 良久,他才低声开口,嗓音沙哑:“聊聊……我这两年,是怎么过的。” 周越沉默了很久,像是在心里反复权衡,终于还是说出口,语气压抑而不稳:“我估计你早就看出来了……我焦虑症挺严重的。” “不是因为你!”周越生怕她误会,又继续补充道:“不全是因为你,你去纽约之前,我就已经这样了。” 他垂下眼,手指在她的发丝间一遍遍摩挲,声音里带着近乎自嘲的坦白:“后来你来了,我才发现,跟你在一起,尤其是……和你做完之后,那种焦虑感没了。我甚至能完整睡一整晚,所以我才会……那么频繁地想要。” 他说到这,停顿了很久,像是艰难地咽下一口苦涩,才继续开口:“可你走了以后,我整个人彻底乱了,比之前更严重。” 他顿了顿,呼吸压抑,眼底闪过一丝不安,声音低到近乎颤抖:“我得跟你说,但你……别生气。” 夏知遥静静看着他,心口一点点收紧,像是已经预感到接下来会刺耳。 周越闭了闭眼,像是豁出去般,终于吐出压在心底的秘密:“你走了之后,我有那么几次……差点去跟别人约炮。” 啪。 台灯忽然亮起,夏知遥按亮了灯,周越下意识眯了眯眼,眼底那点狼狈与赤裸,在光下无处遁形。 夏知遥已经坐起身,背脊笔直,眼神定定落在他脸上,她唇线紧抿,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愤怒。 那一瞬间,她只是静静望着他,眼底有股说不出的酸意,一点点漫上来,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周越被她盯得心口发慌,像是被看穿,又像是被审判,急急开口,嗓音带着颤:“我没做……我忍住了。” 夏知遥沉默了很久,睫毛轻轻颤动,终于低声开口:“我不是生气,我……”话音刚起便哽在喉咙,她垂下眼,半晌才艰难续上:“我其实……没资格管你这个。” “有时候我想……如果你和别人试试,说不定会比我更好。”话音落下,她低下头,眼神彻底黯淡,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坠进自卑与痛苦里,仿佛连呼吸都带着压抑的哀伤。 周越怔了怔,下一瞬几乎是下意识般伸手,将她猛地扯进怀里,臂弯收紧,他像是怕她再吐出半个字,将那种让他窒息的疏离彻底扼杀在萌芽里。 他的侧脸埋在她颈侧,鼻尖触到那点淡淡的冷香与细腻的肌肤,呼吸灼热而凌乱。 声音闷在她的肩窝里,带着急切、笃定,又藏着一丝低低的颤抖:“我知道……你是在吃醋,对不对?” 他说得小心翼翼,却像在哄一个孩子,每个字都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知遥,你吃醋了。” 夏知遥没有回答,细碎的呼吸从她唇间溢出,肩膀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那层冷硬的外壳终于裂开一道缝隙,她自己或许还没察觉,可心底最隐秘、最不愿承认的那点心思,早已被他捕捉得清清楚楚。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仿佛连空气都被拉紧。她藏得再深的脆弱,此刻都在他怀抱的逼近中,一点点显了形。 “你可能不理解,”他在她耳边说,语气里透着难得的坦白与脆弱,“那属于……□□化防御的一种。越焦虑,越会想要通过那种方式去缓解。” 他停了停,像在找词,呼吸急促了几下才继续:“那种焦虑,不是单纯心慌或者睡不着,而是……整个人像被掏空,心被铁钳子一点点拧紧,喘不上气,脑子李一团乱,却偏偏找不到出口。” 他抬眼看她,眼神里满是赤裸的脆弱:“后来我发现,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做的时候,我整个人就安静下来了,所有的焦躁、恐惧都会不见。那一刻,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夏知遥呼吸一紧,指尖颤了一下。 周越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可那不是欲望本身,是我把焦虑转成了性冲动,越焦虑,我越想要你,越想确认你还在。” “可每次结束以后,我又陷进新的循环,失控、内疚、厌恶自己。”他的嗓音哽住,低低道,“因为我知道,我不是在要你,而是在要一份短暂的安稳。”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发红:“你走之后,我差点彻底垮掉,那时候……我确实有过找人约的念头,结果进了酒店,我整个人都像被抽离出来了,根本没有任何想法,那种空虚,比焦虑本身更像是深渊。” 夏知遥愣了愣,心口微微一颤,她并不是完全不懂,可从他口中听到时,还是第一次,那种坦白带着近乎赤裸的羞耻感,却也让她听得出他这些年的孤独和挣扎。 她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覆在他背上,指尖掠过他的发梢,顺着颈后缓缓落下,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提醒他:我在。 她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开口,声音低低的,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意:“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越微微一怔,眼神深处闪过一瞬痛意。他抱着她的手臂收紧,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低下头,唇擦过她鬓角,声音暗哑沙哑:“因为那时候……你已经走了。” 他呼吸急促,胸膛一下一下起伏,像是终于把压抑太久的话全都倾泻出来:“你走了,我连发消息都不敢多说一句,怕你更快把我删掉,怕你彻底不想再见我。” 他闭了闭眼,嗓音低得发颤,像是从喉咙里撕出来的:“那时候我整夜整夜睡不着,想你想到快疯。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满脑子……全是我们在一起时的画面。” 他指节收紧,像是把所有欲望与痛苦都压进掌心:“我记得你在我身下的样子,你喊我名字的声音,你抱着我不放。”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眼底泛着猩红:“可你不在。我只能抓着这些回忆过活,就像一个疯子,知遥,你知道吗,那种日子……真的要了我的命。” 夏知遥怔在他怀里,心口被堵得生疼,想开口,却只觉得酸意漫上喉咙,把所有话都卡住了。 周越额头抵着她肩颈,嗓音低哑,像是终于撑不住的破碎:“知遥,我不敢告诉你……是怕你再也不会回来。” 周越抱着她,安静了好一会儿,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像是攒了许久的勇气,他终于低声开口:“后来……我约到最后,反倒认识了一个朋友。” 夏知遥怔了怔,下意识抬眼看他。 周越迎上她的目光,眼神没有闪躲,只是带着一种疲惫到极点后的坦诚:“她是心理学博士,那时候我整个人快崩了,她一眼就看出来了,逼着我去找心理医生。后来……我也真去了。” 他顿了顿,手指在她发丝间缓缓摩挲,像是在为自己的叙述寻找安稳的支点:“刚开始我很抗拒,总觉得丢人,像是在承认自己不完整。可慢慢地,症状真的缓解了不少。” 他说到这里,声音轻轻低下去,带着几分羞赧又小心翼翼的真诚。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在自己离开的这两年里,他并不是停在原地等她,而是孤身一人和焦虑、失眠、失落死死缠斗,在痛苦的泥沼里跌跌撞撞地想办法活下去,那股酸涩里夹杂着愧疚与心疼,让她眼眶忍不住泛红。 理智告诉她,他只是陈述事实,可情绪却在这一刻彻底失了控,酸涩、心疼,甚至还有一丝不合时宜的醋意,像潮水般漫上来,让她呼吸发紧。 周越低头看她,眉眼间闪过一丝心虚与小心翼翼。他伸手,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声音压得很低:“知遥,你别误会。她只是个朋友,从头到尾,都是在帮我……我心里没别人。” 夏知遥依旧没应声,视线落在他胸口,像是被什么绊住。灯光在她的睫毛上投下一道淡淡的影子,衬得她整个人显得脆弱又倔强。 周越心里慌了,抱紧了她,唇贴在她的发间,声音低哑得近乎哀求:“我说的都是真的回来以后,你对我也是爱答不理的样子。每天见面,你脸就冷冷的,好像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说到这里,他喉结狠狠滚了一下,眼底的情绪翻涌得厉害,近乎咬牙切齿:“可我每天看见你,就只会想起……你是怎么扔下我走的。连句告别都没有,就像我什么都不是。” 话音一落,他猛地收紧怀抱,像要把她彻底嵌进骨血里:“可越是气,我就越想你。每天都在想,你是不是过得好,你身边有没有人陪,你会不会再也不想见我了。” 周越的呼吸越来越乱,“你知道吗,”他的声音低哑,带着近乎破碎的颤抖,“我每天晚上都被□□折磨着,像疯了一样。满脑子都是你,想得连自己都快认不出来。” 他抬手狠狠揪住她的后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眼神里满是压抑不住的痛苦:“可白天看见你……我却什么都不能做。你就在我面前,离我那么近,可我只能假装若无其事,装得好像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喉咙滚动,嗓音沙哑到几乎要裂开:“那种感觉,比死还难受。就像心里有一把火,一直烧着,却连靠近你一下都不行。”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哽着,声音发颤,像是一点点撕开自己伤口。 夏知遥整个人僵在他怀里,她张了张嘴,颤了很久,才低低吐出一句:“对不起。” 周越像是被这句话点燃了,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她,眼神里翻涌着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红得近乎要裂开:“你知道吗,我最怕的,就是听见你说这句话。” 他声音哑得厉害,却带着近乎失控的倔强:“我不要你跟我道歉!我不要你把自己推得越来越远,我只要你留下来,哪怕你什么都不说。” 周越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神一瞬不瞬地锁住她,嗓音低哑到近乎赤裸:“后来那天晚上……我就是故意的。” 他咬了咬牙,唇角牵动,像是在自嘲:“我没喝那么多,我装的。” 灯光映在他发红的眼底,他一字一句压出来:“我就是想让你跟我回家。我就想……” 说到最后,他的嗓音几乎是颤的,带着一种被压抑太久、终于冲破的坦白,他盯着她,像是把最见不得光的欲望剖开放到她面前,不容她再逃避。 周越的眼神死死落在她脸上,嗓音低哑而决绝:“我就想跟你做。” 他顿了顿,呼吸急促起来,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强撑着才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而且……我成功了,你没拒绝我。” 话音一落,他低下眼,唇角牵出一抹苦涩的笑,像是连自己都讽刺自己:“可等到发泄完,我才发现……根本没有好一点。” 他抬起头,眼底泛着通红,声音沙哑:“那种空,还是在,我抱着你,可我的心还是揪着,还是慌。你明明就在我身边,我还是怕你走。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根本不是想要发泄,我只是想要你留下来。” 第73章 chapter 73 我骗了自己七年…… 夏知遥愣住, 心口酸得厉害,她伸手去碰他的脸,指尖触到的温度炙热又颤抖。 她极力克制着, 却还是哽声道:“我当时……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我怕拖着你,怕你为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 只剩下呼吸交叠的声音,周越抱着她, 指尖缓缓摩挲着她的肩背,像是在给她一点时间消化。 过了很久,他才低声开口:“我的事……差不多都跟你说完了。”他停了一下, 声音沉稳却带着试探,“你呢?” 夏知遥心头一紧,指尖无意识地攥住了他睡衣的一角, 她没有答,睫毛轻轻颤抖着,像是下一秒就要躲开。 周越盯着她的侧脸, 眼神复杂,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压在心底的话:“其实,郑晓天跟我提过一嘴。” 夏知遥猛地抬眼, 眼神里闪过一瞬的慌乱。 周越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没有逼问, 只是慢慢地补了一句:“但他也跟我说, 这种事最好……等你自己愿意的时候, 再告诉我。” 他的声音低而稳,像是把选择权完完全全交给了她,“知遥, ”他伸手轻轻捧住她的脸,语气更轻了,“现在,是你愿意的时候吗?” 她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又干涩,像是从喉咙深处一点点扯出来的:“你想听真话吗?” 周越缓缓抬起头,他眼里泛着一层隐隐的红,眼神却极静,像一潭被夜色凝住的水,只有嗓音带着细微的颤意:“我只想听真话。” 夏知遥闭了闭眼,她沉默了几秒,像是在与自己激烈地搏斗,终于,一字一句,低声开口:“那个人……是我大学的同学。” 她的声音轻到几乎要被夜色吞没,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接下来的话吐出来:“我一开始……其实不知道他结婚了。” 灯光在她眼底铺开一层明暗交错的光影,她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声音轻得像碎雪无声坠落:“其实读大学的时候,我俩就挺暧昧的,只不过没在一起。后来我回国,刚进咨询这个行业,他在合作公司……帮了我很多。慢慢地,我们就在一起了。” “我一开始真的不知道,”夏知遥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意,“后来才知道……他的妻子和孩子都在国外。” 她指尖紧紧扣着被角,像是要把那层薄布攥烂,呼吸紊乱,“我当时就说了分手,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明明知道错了,却还是跟他纠缠不清。” 话说到这里,她的嗓音几乎哽住,带着自嘲的笑意:“就像掉进一个泥潭里,越挣扎越陷下去。” 她沉默了一瞬,眼神空落落的,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声音轻得像是把心底最后的力气都耗尽:“最后没办法了……我只能跑,跑到纽约去。”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75节 说到这里,她缓缓抱住自己的膝盖,把额头抵了上去,肩膀轻轻颤抖着,那副模样不像是在叙述往事,更像是在一点点将自己扒开,赤裸到几乎无处遁形。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像是忍得太久太久,一旦开口,就如决堤的洪水,无法遏止:“我试过,真的试过很多次离开他,我告诉自己,这不对……” 她低下头,指节死死嵌进膝盖,像要把自己抓破似的,气息颤抖:“可我逃不开……每次一转身,就觉得自己又掉进了那个没人要的深渊。” “你不知道那种感觉……”她的嗓音破碎,带着刺耳的绝望,“就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属于我,没有一个人……会因为我活着,而觉得安心。” 她猛地吸了口气,泪水终于溃不成军,“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并不是不想活得干净。”她闭了闭眼,泪水还在往下掉,声音轻得几乎要随风散去,“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走出来。我以为自己能抽身的。” 她笑了一下,很轻,却满是自嘲,像是连自己都讽刺自己:“我以为……我可以全身而退。结果一拖,拖了七年。” 七年,多少个难以入睡的深夜,多少次不甘又懦弱的逃避,多少次在聊天框里打下“结束吧”又删得干干净净,她像困兽般在原地打转,一边想逃,一边又被无形的枷锁拉回。 “我骗了自己七年,以为我能控制,不沉迷,不越界。”她垂下头,睫毛湿漉漉地投下一小片阴影,“可到最后,我早就泥足深陷。” “那七年……”她轻轻地笑了,眼眶通红,笑声却又凉又涩,“我活得不像一个人,更像一只寄生虫,爱与负罪感,一点一点,把我整个人啃空了。” 夏知遥的声音戛然而止,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她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周越整个人僵在那里,胸腔像被什么狠狠砸了一下,呼吸都滞了。他望着她,眼里涌起的情绪乱成一片,像潮水一样翻涌——愤怒、心疼、还有说不出口的酸涩。 他猛地伸出手,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指节被掐得发白,他看得心口发抖,忍不住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 “别这么说。”周越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意与心疼,“你不是寄生虫。那个人才该去死,他吃干抹净,拿走你的光,还敢让你这样看自己?” 他越说越激动,抱着她的手臂几乎要把她勒进骨血里:“知遥,你怎么能拿别人的罪过惩罚自己?七年,你一个人扛下来的东西,你知道我听到的时候有多难受吗?” 夏知遥被他抱得透不过气,眼泪模糊了视线,鼻尖埋在他肩膀里,嗓音颤抖:“可那是我自己选的……没人逼我,是我自己走进去的。” 周越抬手覆在她后脑,像要把她整个人护进怀里,嗓音发颤:“你选的时候还那么年轻,你凭什么一个人担下所有的错?你凭什么要替那个混蛋赎罪?” 夏知遥的声音在颤,“你知道吗,”她的眼神空茫,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一切,“有时候……我甚至会在痛苦里找到一点快感。那就像是,我在替我父亲赎罪。” 话说到这里,她指尖死死掐着膝盖,嗓音颤抖,“他出轨,离婚,毁掉了我的家,可我却选择了一个跟他一样的人……我觉得自己活该,所以只能用一遍一遍的痛苦去抵。” 她呼吸紊乱,像是说到尽头终于力竭,声音低得几乎要散开:“后来我撑不下去了。焦虑、失眠、抑郁……整夜整夜睡不着。”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嗓音破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整个生活里只有工作能让我缓解一些痛苦。” “所以我逃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尘埃,飘在空气里,脆弱到随时会消散,“那时候工作也不顺,就想着都扔掉吧,我都不要了。” 夏知遥眼泪模糊,唇被咬得发白,她终于开口,嗓音低哑而颤抖:“我在纽约跟你上床……是我故意的。我想试试,我到底能不能接受另一个男人。可一开始,就是我对不起你。” 她的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几乎要把皮肤抠破,声音颤得厉害:“我自己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干净,就硬要把你拉进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开不了口。” “你知道吗,”她眼泪涌出,胸膛一下一下起伏,“我每次看见你,都觉得自己是在利用你。你干净得像一张白纸,而我心里……早就是一滩脏东西。” 她哽咽,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近乎破碎:“我根本不配喜欢你,更不配被你喜欢。我甚至怕你碰我,怕哪一天你知道真相,就会像别人一样,用轻蔑的眼神看我。” 说到这,她忽然低低笑了一下,笑声酸涩,带着刺耳的自嘲:“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根本不该遇见你。你让我看到了我可能会有的生活,可我没资格。你越是对我好,我就越害怕,害怕有一天你会发现……我真的不值得。” 她呼吸一滞,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手指颤抖着揪紧衣角,终于抬起眼,视线模糊一片:“所以那天我走的时候,我连一句解释都没敢留。因为我知道,就算我开口,你也不会放我走。而我不走的话……你会被我拖得越来越深。”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声音低到发颤:“我不想毁了你。” 周越猛地收紧双臂,把她整个人牢牢抱进怀里,嗓音低哑,几乎是带着颤意的厉声:“够了,知遥,别说了!” 他呼吸急促,额头抵着她的鬓角,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心疼与焦躁:“你不要再这样说自己了。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是他的问题,不是你的。” 他的手掌覆在她后脑,力道稳得近乎固执,声音一字一顿:“你这样惩罚的,不只是你自己,还有我。” 说到最后,他眼眶泛红,喉咙发紧,声音低得近乎哀求:“知遥,你难受,我比你更难受。” 夏知遥像是所有防线在这一刻全数崩塌,眼泪一滴接一滴落下,根本停不住。她缩在他怀里,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哭得像个彻底失去方向的孩子。 周越抱着她,心口像被刀生生剜开。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哭过,哭得那么彻底,那么没有遮掩,像是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痛苦、愧疚都一股脑地倾泻了出来。 他的手在她背上来回轻抚,力道小心翼翼,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嗓音低哑,压得极轻:“知遥,别哭了……有我在。” 可他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于是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让她在自己怀里哭得肆无忌惮,哪怕泪水浸湿了他的肩膀。 他额头抵着她的发顶,呼吸凌乱,眼眶早已泛红。胸腔被她一声声的哭泣震得发疼,却一句打断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一遍遍低声呢喃:“没事了,知遥……没事了。” 夏知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一行行滑落,湿透了他的肩头,她攥着他衣襟的手一开始还紧得发抖,到最后却渐渐松开,像是连力气都被眼泪耗光了。 她整个人一点点软下去,最后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呼吸断断续续,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气力。 周越感觉到她的重量忽然全数压在自己身上,心口一紧,手臂下意识收得更紧,把她牢牢护在怀里。 他低头看她,眼眶红得发酸,指尖颤着,轻轻替她拂去满脸的泪水,夏知遥终于像是卸下了长久背负的重担,任由自己彻底沉沦在他的怀抱里。 那一夜,哭声渐渐停下,屋子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交错的呼吸。周越始终没松开怀抱,手臂牢牢箍着她,像是怕她一转身,又会消失不见。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就这么在彼此的拥抱里睡着了,没有梦,没有惊醒,也没有半夜的辗转反侧,只有一种久违的安稳,像是终于找到了避风的地方。 等再次睁开眼,他们竟然睡到了中午,夏知遥一动,才发现自己整个人还窝在他怀里,鼻尖贴着他胸膛,听见那心跳沉稳有力。 她怔了怔,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安定感,周越也醒了,低头看她,嗓音因为刚睡醒而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点轻松的笑意:“好久没睡过这么好了。” 夏知遥愣了片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是。 那一刻,他们都没说什么,却同时明白,昨夜抱在一起的,不只是彼此的身体,而是这几年里积攒的所有伤口和孤独。 第74章 chapter 74 知遥姐姐,那我…… 夏知遥缓缓睁开眼, 窗帘的缝隙投进光来,想来已经是天光大亮了,卧室的空气里带着一丝懒散的暖意。 她动了动, 才发现周越的手臂还环在自己腰间, 力道并没有因为睡眠而松开,她下意识抬眼, 就正好撞上他微眯的目光。 周越似乎已经醒了一会儿,只是没动, 静静看着她。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夏知遥有些心虚,还没来得及转开, 周越忽然低笑了一声,嗓音沙哑又温柔:“醒啦?” 夏知遥一愣,耳尖不自觉地红了, 抿唇轻声反驳:“你不也醒了,干嘛不起来。” 周越低下头,鼻尖贴过她的发丝, 声音闷在她耳边:“你睡觉的时候一直皱着眉,抱得我死紧,别以为我不知道。” 夏知遥被戳中心事, 脸更烫了, 索性不说话, 把脸埋进他的胸口。 周越看着她这副模样, 心口一阵柔软, 他拨开夏知遥额头的长发,语气难得轻快:“我真的好久没睡过这么舒坦的一觉了,睡醒了, 你还在身边,真好。” 夏知遥心口一颤,指尖轻轻揪着他衣襟,半晌才低低应了一声:“我也是。” 周越盯着她,手上又开始不老实起来,呼吸逐渐沉重,正要俯身下去,夏知遥却伸手按住他胸口,眼神里没有慌乱,反倒带了点玩味。 “你不是说病好了么?”她歪着头看他,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语气里透着一丝调侃,“起床吃饭吧,我饿了。你也三十了吧,再这么折腾……年少不知x珍贵啊。” 周越愣了一下,随即“噗”地笑出声来,眼底的情绪被她这句话彻底点亮。他翻身坐起来,手撑在床沿,低头盯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点无奈又好笑的意味:“你之前怎么不说这种话?” 夏知遥慢悠悠地拉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挑眉看他:“之前是短期项目,现在嘛……是长期投资。” 周越一愣,随即忍不住低低笑出声,眼神里闪过一丝又宠又无奈的光。他伸手去捏她下巴,声音压得很低:“知遥,你是真会算账。” 夏知遥扬了扬眉,神情一本正经:“那当然,长期投资要保值增值,不能随便乱折腾。” 周越被她逗得彻底没脾气,笑得眼眶都泛红。他心口一阵柔软,忽然俯身过去,把额头抵在她肩上,声音带着几分哑意:“行,那我以后乖乖听话,按你的投资方式来。” 周越额头抵着她肩膀,沉默了两秒,忽然低低笑了一声,带着点坏意:“不过,知遥……投资也得有分红吧?” 夏知遥眨了眨眼,配合地“哦”了一声,语气漫不经心:“分红啊,那得看你表现。” 周越被她这句话撩得心口发痒,抬起头盯着她,眼神里带着点不怀好意的亮光:“那我是不是该提前申请一下?比如,现在就分红?” 夏知遥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像训狗似的轻描淡写:“你要是再闹,我这投资项目随时撤资。” 周越一愣,随即笑得肩膀都抖了,干脆整个人往床上一倒,长臂一伸把她和被子一并揽进怀里,低声在她耳边喃喃:“知遥,你真是……我的克星。” 夏知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闹得没脾气,呼吸里却忍不住溢出一点笑意。 厨房里飘着馄饨的香味,夏知遥挽着袖子,一边尝了尝馄饨汤,一边斜眼看着自己身后动手动脚的周越:“手放下去,没熟呢。” 周越理直气壮:“我饿。” 夏知遥白了他一眼,把碗放到桌上,没再理会,她转身去盛馄饨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他慢悠悠的声音,“知遥姐姐,那我这个炮友……是不是算转正了?” 夏知遥手里一顿,差点把勺子掉进碗里,她扭头看他,他正撑着下巴,眼神看似漫不经心,唇角却带着一丝笑,像是在玩笑,却又暗暗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她盯了他好一会儿,心口微微一颤:“你三十的人了,说话能不能成熟点?” 周越笑了,眸底却有一瞬间的认真,他站起来接过她手里的碗放到桌上,低头在她耳边压着嗓子:“我很认真啊。” 夏知遥呼吸一紧,手指紧了紧,却还是抬眼看他:“那得看你表现。” 周越盯着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行,那我就当,试用期已通过。” 夏知遥端着粥坐下,慢悠悠舀了一勺放到碗里,连眼皮都没抬:“别得意太早,转正了也有考核期。” 周越愣了下,随即笑出声,笑得肩膀都轻轻颤动:“行啊,还考核期?那要是考核不合格呢?” 夏知遥抬眼瞥了他一眼,神情一本正经:“就地解雇,遣散费都没有。” 周越被噎了一下,随即眯起眼,故意凑近她:“那我得好好表现,不然赔不起啊。” 夏知遥被他这句“投资回报”逗笑了,摇摇头:“油嘴滑舌。” 周越却不恼,反倒眼神一亮,顺着她的话往下接,语气认真得过分:“那你答应了?” 夏知遥怔了一下,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快,她抿了抿唇,假装若无其事地转身去收拾桌上的纸巾:“我什么时候答应的?” 周越眯起眼睛,慢吞吞站起来,长臂一伸,直接把纸巾抢过去,顺势把她圈在怀里:“刚才你笑的时候。” 夏知遥愣了愣,抬头正对上他那双亮得发烫的眼睛,心口莫名一颤。 她偏过头,故作镇定:“……那顶多算考虑中。” 周越低低笑了一声,唇角弯起来,带着点得逞的坏意:“行,我等结果。” 他停了停,忽然压低嗓音,靠近她耳边:“不过提前声明,考虑期内……我不接受被放鸽子。” 碗筷叮叮当当地碰撞声渐渐停下,夏知遥把最后一只碗放进水槽,转身用围裙擦了擦手。 周越靠在餐桌边,双臂抱胸,一副理直气壮等着她收拾的模样。见她回头,他笑嘻嘻开口:“那这个周末,我们干什么?” 夏知遥挑眉:“我们?” 周越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对,投资关系确认过了,理所当然要安排周末活动,出去走走呗。” 夏知遥转头看了一眼窗外,雨丝密密斜织着,像一层细纱笼住了整片街景:“你确定吗?” 周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愣了一下,随即耸耸肩,理直气壮地改口:“那商场里面走走也行啊。买点东西,吃个饭。你看我那堆衣服还是两年前你给我买的,也该淘汰换季了。” 他说得随意,声音里却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视线重新落回她身上,眼神像是怕她拒绝。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76节 夏知遥盯着他,唇角微微一动,忽然勾起一抹笑意:“你这是……约会行程?” 周越愣了一下,随即不假思索地应声:“不然呢?投资关系总得有点回报。” 商场里人来人往,周越拎着几袋子,边走边说:“最近的假期清明节或者五一,我们去旅行吧。海边也行,山里也行,你挑。” 夏知遥正低头戳着奶茶的吸管,听完抬眼看他一眼,唇角弯了弯:“郑晓天要是知道你在这儿勾引我不好好工作,光想着玩,他得气死。” 周越先是一愣,随即笑出声来,低头看她的眼神里带着点无奈:“你还真替他操心。”他顿了顿,又摇摇头,叹气似的笑:“知遥,你真是个工作狂。” 夏知遥抿了一口奶茶,不置可否。 周越看着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语气慢了下来:“对了,郑耀天前阵子跟我提过,让我考虑回总公司的事。” 夏知遥听到这话,脚步微微一顿,抬眼看向他:“那你怎么想?” 周越把购物袋往手里换了个方向,语气随意:“还没决定,回来这边之后,一直想着把眼前的事先处理好。” 夏知遥沉默了一下,目光落在前方的灯火与人流间,语气比刚才更认真:“其实你可以早点回去。那边能接触的项目更多,对你来说也是机会。” 周越侧过头,仔细盯着她,唇角慢慢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这是在劝我事业为重,还是在劝我离开你身边?” 夏知遥停下脚步,抬眼看他一眼,神情淡淡的,却带着点训狗似的不耐烦:“你是去天涯海角了还是死了?总公司离这儿堵车也就半小时吧,你晚上不回家?” 周越愣了下,随即笑了,眼底一点点亮起来。他盯着她,带着几分坏意和揶揄:“哟,这就开启悍妇模式了?天天催老公回家?” 夏知遥被他说得一噎,随即冷哼一声,抬眼怼回去:“你想得美,别忘了你还在试用期。” 周越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早晚的事。” 夏知遥脚步一顿,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唇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那你看,是你先跟你爸妈说,还是我先跟我爸妈说?” 周越盯着她看了两秒,眼底的笑意沉了下去,换上几分认真。他猛地伸手一把握住夏知遥的手,指尖扣得很紧:“走,跟我回家。” 夏知遥愣住了,脚下差点没跟上,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他是真能干出这种事来。 “周越!”她低声喊,语气里带着几分慌乱和无奈,硬是想把手抽回来,可偏偏挣不脱。 周越低头盯着她,眼神像是带了火:“不是说好了要跟爸妈说吗?我没问题,就看你敢不敢了。”周越扣着她的手不放,眼神带着点坏意,步子还真往前迈了两步。 夏知遥心头一紧,赶紧拽住他袖子,声音急急的:“别别别!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周越脚步一停,垂眸看她,神情似笑非笑:“哦?这就怕了?” 夏知遥咬了咬牙,硬撑着板着脸:“我是理智,不是怕,你这种莽撞的行为,根本不符合长期投资规划。” 周越听完“扑哧”一笑,他低声贴在她耳边,带着点宠溺的揶揄:“知遥,你别狡辩了。刚才那一脸心虚,全写在你眼睛里了。” 夏知遥耳尖一热,偏过头假装看别处,冷哼一声:“……你想多了。” 周越盯着她的侧脸,笑意却更深,忽然收紧手指,十指扣得更紧,声音低低:“行,那就从长计议。反正,你跑不掉。” 逛了一圈,关于晚上吃什么,最后还是夏知遥拍板:“吃火锅。” 周越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是故意要往身上熏一层味。” 可真到了饭桌上,她筷子一动就停不下来,夹菜的动作飞快,眼睛亮亮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神情, 周越托着下巴,看了她一会儿,眼神里竟有些出神。终于看到她这样大快朵颐的样子,他心口说不出的踏实。他顺手替她夹了几片肉放进碗里,嘴里还打趣:“你是饿了多久了?” 夏知遥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今天就是特别想吃东西。” 回到家一开门,他就皱了皱眉,伸手在她肩头拍了拍:“果然,一身火锅味。” 夏知遥正换鞋,抬眼瞪他:“你真是处女座这么龟毛。” 话音未落,就被周越一把拽住,半推半拽往浴室赶,手还不老实地解她外套扣子:“快点,进去好好洗洗。” 夏知遥还想反驳,腰却被他扣住,整个人被推到浴室门口。 说着,他干脆利落地把她推到浴室门口,低头在她耳边笑:“快去,洗干净出来,我在床上等你。” ----------------------- 作者有话说:略微有点卡文了。。。。[菜狗] 第75章 chapter 75 我是你男朋友 周一的清晨, 夏知遥从浅浅的梦境里醒来,正想起身拿手机,腰间立刻被一只手臂收紧, 力道不重, 却带着一种本能的占有。 “别动……”耳畔响起低哑的嗓音,夹杂着清晨特有的慵懒与沙哑, 尾音里甚至带点孩子气的倦怠与依赖,“让我再抱一会儿。” 她偏过头, 余光里正好撞见周越的模样,紧贴着她,头发乱糟糟的, 下巴抵在她颈侧,呼吸温热而绵长。 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睫毛在微光中投下一道浅浅的影子, 平日里冷硬矜持的气质在这一刻全然褪去,他看起来像个卸下了所有防备的大男孩,甚至带着几分脆弱的乖顺。 夏知遥没忍心开口去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眼底却悄悄柔软下来,顺势拨开他额前凌乱的发丝。 “得起床了。”她的声音低低的,却不失坚定, 带着温柔的催促, “今天要上班。”混合着彼此呼吸的热度, 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 周越闷声哼了一下, 下巴在她肩窝轻轻蹭过:“不想去。” 夏知遥被他闷闷的语气逗笑, 伸手推了推他:“别闹了,真的要迟到了。” 可他却固执得像个赖床的孩子,手臂非但没有松开, 反而收得更紧,像是要把她整个人揉进怀里。声音带着点倦怠和撒娇:“再五分钟。” “周越。”她刻意放重语气,嗓音里却藏不住无可奈何的笑意。 他这才慢慢睁开眼,目光与她相对,眼底还残留着没完全褪去的朦胧。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唇角缓缓勾起,带着清晨特有的亲密与懒散:“你叫我名字的时候,声音真好听。” 夏知遥一愣,心口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她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强行将话题扯回现实:“快点起床,不然早高峰堵死你。” 周越低低笑了一声,终于松开怀抱,翻身坐起,长腿随意曲着,语气里带着无奈却也纵容:“行行行,听你的。” 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刻,夏知遥忽然伸出手,从背后轻轻环住了他的腰,像是卸下了心口所有的铠甲,将自己毫无保留地托付给他。 周越低下头,在她眼角落下一吻,“早饭想吃什么?” 夏知遥靠在他怀里,过了片刻,她终于笑出声来,语气里透着几分调侃:“怎么,你要亲自做饭?” 周越挑了挑眉,顺手拿起床头的手机,懒散地滑开屏幕:“我来点外卖。你想吃什么?” 夏知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主动逗笑,“就知道你懒得自己做。”她半是调侃半是无奈地笑着,靠在枕边,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屏幕上。 周越侧过身,胳膊随意地支在枕头上,一只手操作着手机,眼神却一直落在她身上,那眼神带着清晨独有的慵懒与亲密:“你想吃什么,你高兴,我吃什么都行。” 夏知遥眼神里带着几分揶揄:“我怎么早没发现你这么油嘴滑舌。” 周越正撑着下巴看她,被这句话说得眉梢一挑,唇角勾起一抹懒散的笑意:“那是你以前不肯给我机会。”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得意,说完,手指顺势去拨开她垂落在鬓边的发丝,动作轻慢,带着不经意的亲昵。 夏知遥一把按住他那只不老实的手,佯装板着脸:“起床,去洗澡,别的事想都别想,上班去。” 周越被她的语气逗笑,懒洋洋地往床头一靠,嗓音里却带了点真不服气:“你怎么这么爱上班呢?” 夏知遥看着他点完,伸手推了推还赖在床上的周越:“快去洗漱。” 周越被她推得身子微微一歪,却只是抬眸看她一眼,唇角带着点懒散的笑意,最终,他还是慢吞吞地下了床,姿态里满是不情不愿。 夏知遥摇摇头,掀开被子起身,拉开衣柜,开始挑选今天要穿的衣服。 浴室里传来水流声,朦胧的雾气透过半掩的门缝逸出,和卧室里安静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她低头整理着衣物,眼角余光不自觉地瞥向那道身影,心口忽然涌起一种难得的安定感。 两个人洗漱完,外卖正好送到,周越拎着好几大袋早餐回来。 “……你是买了整个北京的早餐摊吗?”夏知遥忍不住失笑,眼神落在桌上那一堆包子、油条、煎饼、咸豆花和热豆浆上,“这么多,哪儿吃得完。” “你吃你想吃的就行。”他挑了挑眉,语气理直气壮得很,“剩下的我来,我体力消耗太大,急需补充。” 夏知遥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眼尾微挑,眸光闪了闪:“……你还真敢说。” 周越被她的语气逗得笑了一声,俯身靠近她,声音压得很低:“我说得可是实话,要不要试试看?” 夏知遥盯着他那张明目张胆的脸,懒得搭理,径直拿起筷子夹了一只小笼包,轻轻咬开,热气裹着汤汁迸出来,她连忙用手挡了下,唇角却不自觉弯起:“不错。” “嗯?”周越立刻跟上话茬,眼神里带着点殷勤,“要不要再尝尝这个豆腐脑?咸的,你以前最爱。” 她哭笑不得,抬眸看了他一眼:“你这样特别像我妈,我害怕。” “不是。”他低声笑,目光却在她衬衣领口停顿了一瞬,视线若有若无地掠过她的锁骨,“我是你男朋友。”一句话落下,带着清晨特有的暧昧与懒散,却偏偏有种笃定的霸道。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拌嘴,桌上那一大堆早餐很快被消灭得差不多。 夏知遥擦了擦嘴角,起身去收拾桌子,周越慢吞吞地把最后一口豆浆喝完,抢过她手里的餐盒:“我来,你化妆去吧,不然又得说我耽误你上班。” 夏知遥挑眉看他一眼,嘴上还想损他两句,最终还是转身去化妆,镜子里映出她的模样。 周越站在门口,半靠着门框看了几秒,才慢悠悠开口:“知遥,你上班的样子,好像又要变回那个谁都惹不起的夏总了。” 她被他说得动作一顿,回过头瞥他:“那你最好识趣点,少惹我。” “得嘞。”周越笑着举手做投降状,却径直走过去,替她把西装领子整理好,顺势在她耳边低声道:“不过在家里,你只能是我的。” 夏知遥呼吸微滞,抬手推了他一下:“走了。” 片刻后,两人肩并肩走出家门,春天的风带着一点凉意,街道上已经人来人往。 周越自然地伸手接过她的包,另一只手揽在她肩头,姿态熟稔得像是天经地义。 “别这样,在外面。”她小声提醒。 “怕什么?”他低笑,眼神落在前方的晨光里,夏知遥无奈,却终究没再推开。 电梯里,两人并肩而立。 狭窄的空间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明明谁都没动作,谁也没开口,可气氛却带着一种说不清的轻盈暧昧。 镜面反射出他们的身影,她唇角努力压着笑意,却还是止不住往上扬,他眼底却泛着明亮的光,连眉宇间的疲惫都被掩去了。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两人几乎同时笑了出来,笑得无声,却带着无法掩饰的甜意。 “夏总。”周越忽然压低声音,佯装一本正经,却怎么都藏不住语气里的揶揄,“你得补偿我。” 夏知遥挑眉,装作不解:“补偿什么?” 他唇角一勾,带着点得寸进尺的坏意,整个人懒散地靠近半分:“就你之前对我的那些行径,罄竹难书……你得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电梯“叮”地一声停下,电梯门打开。 两人还未来得及收住笑意,电梯门口已站着一个人,郑晓天,他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拎着公文包,显然也是刚到公司。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77节 原本只是随意一瞥,目光却在看清电梯里那两道人影时,脚步顿了一下。 郑晓天眉梢一挑,眼神在夏知遥和周越之间来回一扫,唇角慢慢勾起:“哟,你俩现在……都一起上班了啊?” 周越倒是毫不避讳,甚至笑得更肆意,语气里透着点刻意的坦荡:“郑总早。我们……顺路。” “顺路?”郑晓天眯了眯眼,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打趣,“这‘路’,该不会是从同一个床头出发的吧?” 夏知遥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抬眼瞪了他一眼,语气带着朋友间的嫌弃调侃:“郑晓天,你他妈……” 话还没骂完,就被周越不动声色地伸手拉住。那动作自然得像是下意识,却又偏偏落在所有人眼里。 郑晓天挑眉,目光正好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啧了一声,笑得贼兮兮:“你看,还嘴硬说没奸情呢?这证据,不打自招啊。” 夏知遥被噎得一时无言,偏头狠狠瞪了周越一眼,眼神分明是在说“都是你惹的祸”。 周越却一点不心虚,反而唇角微勾,神情淡定:“嗯,有奸情,光明正大的那种。” 郑晓天:“……”他怔了一瞬,随即大笑出声:“行啊周越,你这是把话堵死了,佩服佩服!” 郑晓天盯了他们两秒,最终只是耸了耸肩,笑意吊儿郎当地退开一步,让出通道。 目送两人并肩走远,他单手抬起揉了揉眉心,又忍不住轻笑出声,半自言自语般喃喃:“真是……春风满面啊。” 午休时分,郑晓天照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步子慢悠悠地踱到夏知遥办公室门口。 “叩叩——”他敲了两下门,却根本没等回应,直接探头进去。 夏知遥正埋头改ppt,听到动静,她只是淡淡开口:“有事快说。” 对面的沙发上,周越正摊开资料,身子微微后靠,听见声音,抬头打招呼:“郑总。” 郑晓天一副满不在乎的架势,径直走进来,随意往沙发扶手上一坐,姿态散漫,仿佛这里就是他的办公室。 他眉眼弯弯,笑得像个嗅到八卦味道的记者:“哎哟喂,我就想问问啊。”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语气满是坏笑:“你俩,到底怎么又好上了?” 夏知遥笔尖一顿,终于抬起头,眼神冷淡如水:“郑总,您这是来查户口的?” 郑晓天被噎了一下,随即“噗”地笑出声,举起手里的咖啡,装模作样地敬了个礼:“哎呀,之前叫人家小甜甜,现在就叫人家郑总……” 周越抬眼望向他,露出一丝笑意:“你羡慕就直说。” 郑晓天差点被呛到,吸管一抖,假装镇定:“我羡慕?得了吧,周总,您这是春风得意,恨不得全公司都知道吧?” 夏知遥轻咳一声,合上电脑,冷冷打断:“有闲工夫八卦,不如去看看你部门的进度。” 郑晓天夸张地摊开双手,语气里却带笑,“瞧瞧,护得多紧,周越,你可真行啊。”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办公室里的气氛难得轻快,郑晓天笑得前仰后合,夏知遥嘴角紧抿,却也难掩眼底溢出的笑意。 就在这时,周越桌上的手机骤然震动起来。 周越垂眸一看,郑耀天。 郑晓天咬着吸管,眯了眯眼,慢悠悠开口:“哟,大哥的电话。” 第76章 chapter 76 听到你梦见他,…… 手机贴在耳边, 周越声音压得极低:“喂。” 那头很快传来郑耀天沉稳的嗓音,带着一贯不容置疑的干练:“我这边有个项目负责人怀孕了,身体情况不太好, 我想了一圈, 还是让你先过来接手,看看能不能稳住局面。” 周越眉心一动, 下意识抬眼,视线掠过对面桌前的夏知遥, 又扫了沙发扶手上吊儿郎当坐着的郑晓天,目光里一闪而过的情绪很快被压了下去。 电话那头继续传来郑耀天冷静的语调:“晓天那边我会和他说清楚,你在天行的项目暂时也可以不用放, 等他们找到合适的人再交接过去。” 办公室里静得出奇,夏知遥手里的笔被她轻轻扣在掌心,郑晓天眼神微微一深, 却依旧装作若无其事地晃着脚。 “好的。”周越沉声应下,眼底的笑意早已收敛殆尽,嗓音干脆而低沉, “那我下午就过去。” 周越将手机扣在桌上,沉默片刻,才开口把电话内容说了一遍, 又接着说:“我想下午先去看看情况, 如果不行……就先分着两边跑, 上午那边, 下午回来天行。” 他说得平静, 可尾音还是带了几分下意识的探询,他目光落在夏知遥身上,迟疑片刻, 还是问出口:“你觉得可以吗?” 夏知遥抬起眼,笑意里带着点凉薄的调侃:“你不是应该去问你的小老板吗?” 郑晓天闻言“噗”地笑了一声,懒洋洋地摊手:“我哥才是他老板,我本来就是借人家的,现在人家想要回去,我还能拦着不成?” 郑晓天收了笑意,语气终于正经了几分:“行了,不闹了,说点正经的,咱们确实得好好商量一下这事儿。”他顿了顿,“我叫我哥也一起,顺便吃个饭,宰他一顿。” 从那天起,周越的生活骤然被切成了两半。 上午,他准时出现在正源的办公室,接手项目的各种善后,那边的团队对他客气,语气里带着尊敬,却依旧带着几分观望与试探。 他只能用冷静的判断、迅速的效率,一点点将局面稳下来。 下午,他又回到天行,会上,他提问时语气一如既往,仿佛从未被另一边的事务牵扯过分毫。 只是,下班后的夜色里,他常常在夏知遥楼下停着车,香烟燃着,直到烧到指尖发烫,他才猛然回神。 那种被两边拉扯的疲惫,他从不说,却分明写在眉宇间的阴影里。 与此同时,天行内部的也在紧锣密鼓的招人。 郑晓天表面依旧吊儿郎当,玩笑不断,私下却已经在和夏知遥讨论:“周越这边不可能一直这么跑,迟早得找个新的人接手投资总监的位置。你觉得是内部提拔,还是从外面挖?” 夏知遥一边翻阅资料,一边语气平静:“内部没有合适人选,还是要看外部。这个位置太关键了,不仅要懂投资,更要能扛得住外界的压力。” 郑晓天叼着笔,半开玩笑:“那不就是你心里的标准嘛,冷静、理智、还得有点手腕。” 夏知遥轻轻一笑,没接话,却将一份简历推到他面前。纸张在灯下泛着微光,落下的是新一轮人选的序幕。 夏知遥本来是想下楼去便利店买点东西,一出楼门,周越的车静静停在路灯下,车窗半开。 淡淡的烟雾氤氲在光影里,周越靠在驾驶座上,单手夹着烟,眉宇间掩不住疲惫。 夏知遥脚步一顿,随即走过去,轻声问:“你怎么不上去啊?” 周越抬眼看她,眸色深沉,唇角却扯出一点勉强的弧度:“抽根烟。” 话音刚落,他就低头掐灭了烟,顺手推开车门,下一秒,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周越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缓缓低下头,高大的身影覆了过来,压在她肩上,带着令人心口一沉的沉重,声音低哑又闷:“我不想走。” 夏知遥心口一紧,像哄孩子般低声安慰:“你又不是晚上不回来了,白天忙一忙就过去了,晚上……咱俩不还是在一起么?” 周越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呼吸在她颈侧滚烫而急促,片刻后,他像是终于压不住似的,双臂猛地收紧,把她整个人都圈进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夏知遥终于轻轻推了推他:“上去吧。” 周越像是被她的声音从深处拉回,肩膀微微一震,缓缓松开了她,他垂眸看着她,眼神里仍有挥之不去的疲惫,却也多了几分不舍与安定。 雨夜里,楼道的铁门被推开,冷风裹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夏知遥打了个激灵,刚抬眼,就在昏黄的路灯下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靠在她的车边,章路远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 那张脸,她闭上眼都能想起,曾在她生命里留下七年伤痕与缠绵的男人。 夏知遥的脚步僵在台阶上,心口某处被雨意和记忆一齐击中,凉得刺骨,熟悉的气息和往昔的纠缠像潮水一样扑来,让她一瞬间几乎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记忆的回声。 章路远抬起头,嗓音低哑,混杂着疲惫与一丝难掩的恳求:“知遥,回到我身边,好吗?” 他急切地补上一句:“我在处理……给我点时间。”还是那一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说辞。 “大可不必。”夏知遥唇角轻轻勾起,笑意却冷得像凝霜,她眼底是一潭死水,沉寂、冰冷,不起一丝波澜。 “这七年,我什么都没要过你的。” 章路远眉头骤然拧紧,神情压抑不住地焦躁,他猛地上前一步,手伸出来,想要攥住她的手臂。 夏知遥身形本能一退,雨水顺着发丝滑落,眼神冷若冰霜:“别碰我。” 那一瞬,他的脸色像被抽去了血色,微微扭曲,眼底闪过烦乱、受伤与不可置信。他咬紧牙关,低吼出声:“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夏知遥静静望着他,“是啊,七年。”她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颤意,“我把自己活成了你的影子,围着你转,等你一句承诺,等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未来。” 章路远的呼吸一瞬间变得急促,“知遥……”他的声音发抖,像是濒临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口气,压抑又带着绝望,“你真的忍心这样吗?七年啊,你怎么能一刀切得这么干净?” 夏知遥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雨丝斜织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无声的帘幕,将他们隔成两个世界。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肩膀轻轻一沉,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明,语气决绝而坚定:“是我自己,一直没有放过自己。但从今天开始,不会再有了。” 章路远的脸色在雨夜的昏黄灯光下骤然惨白,唇微微颤抖,像还想辩解什么,可声音却卡在喉咙里,迟迟说不出口。 夏知遥抬手,干脆利落地截断他未出口的言语:“从前,是我自己选的。”她的声音冷而稳,带着彻底的决绝,“所以今天,我也自己来结束。” 话音一落,她猛然转身,拉开车门,干净利索,不留丝毫迟疑。 章路远神情骤然慌乱,几乎是本能地扑到车前,双臂张开拦住去路。 夏知遥眼神陡然一冷,胸腔的怒意被彻底点燃,她没有半句废话,只是抬脚,油门瞬间被踩到底,引擎轰鸣,车身猛地前窜。 可下一瞬,刺耳的车鸣声渐渐远去,雨夜的灯光像被人一层层抽走,直至彻底褪尽。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夏知遥猛地睁开眼,房间里一片静谧,只是梦,只是旧梦重现。 她猛然坐起,呼吸急促,额角沁出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下意识伸手去摸身侧,却触到一片空凉的床单,周越不在。 夏知遥心口还被梦境死死攥着,整个人慌得不行,连拖鞋都没顾上穿稳,就光着脚“啪嗒啪嗒”跑出卧室,一边急切地喊:“周越!” 客厅里静悄悄的,周越正坐在餐桌前,看着笔记本电脑上的数据。 听见她的声音,他猛地回头,视线对上她苍白慌乱的模样,整个人一怔,下意识起身:“怎么了?” 他语气里透着几分紧张,随即又压低声线,像是要安抚她似的,微微带点无奈:“我看你还在睡,就出来改个方案。” “你这是……做噩梦了?”话音未落,他已经走过去,将她轻轻揽进怀里,怀抱里带着他身上的冷意与烟草气息,却因那份笃定的力道而让人心口一点点安定下来。 夏知遥胸口还起伏着,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衣角,脚底因为没穿拖鞋被地板的凉意一激,整个人才稍微清醒一些。 “没事……”她垂下眼,声音低低的,像是怕被看穿,“只是……做了个梦。” 周越皱起眉,伸手替她把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梦见什么了?吓成这样。”他的语气放得极轻,却透着掩不住的担心。 夏知遥呼吸一滞,说不出那个名字,她不敢直视他的眼,只能低头盯着自己赤裸的脚背。 周越看着她的样子,眉心的褶皱更深了一些,他没有再追问,进屋去把她的拖鞋拿出来:“下次醒了,先喊我,不用自己乱跑。” 那一瞬间,夏知遥眼眶微微一热,心口的慌乱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替代,酸涩得说不出话来。 周越看着她还心有余悸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把人揽进怀里,手掌在她背上缓缓拍了拍,语气里带着几分半真半假的埋怨:“我就说过,中午别睡太久,睡到下午人容易做噩梦。” 夏知遥整个人仍沉浸在惊醒后的余悸里,呼吸凌乱,指尖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袖。沉默了很久,她嗓音发涩,几乎是咬着牙才逼出一句话:“我……梦见他了。” 周越的手微微一滞,却还是克制着继续抚着她的脊背,动作缓慢而温柔,仿佛要将她从噩梦里一点点拉回现实。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78节 可这份安抚再温柔,也无法抹去她心底留下的阴影。 周越沉默了很久,终究还是收紧了手臂,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呼吸炽热而压抑,嗓音闷哑得近乎低喃:“知遥,我不怪你,但你要明白,听到你梦见他,我心里……真的不好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竭力压下心底翻涌的酸涩与锋芒,语气一点点放缓,带着几分隐忍的笃定:“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没关系,我等你。” 夏知遥心口酸涩得几乎窒息,她靠在他怀里,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好像把自己最软弱的地方彻底暴露出来。 周越明白,她的梦境只是记忆的回声,不代表此刻的选择,可理智之外,那股无法遏制的嫉妒和不甘,还是如影随形,哪怕只是梦,她潜意识最深处,依然有别人的影子。 可他终究没说出来,“没事了,”他声音低哑,近乎呢喃,“只要你醒过来,看见的人是我就够了,对了,晚上吃点什么?” 夏知遥抬起头,本来喉咙里只剩下那句“随便”,可对上周越眼底小心压着的期待,她心口微微一紧,忽然不忍。 “西班牙海鲜饭吧。”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有点突兀,于是抿了抿唇,笑得若有若无:“我知道一家环境也挺好的,陪我去呗。” 仿佛只是在随口邀约,周越心口微热,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低低的:“行,你说哪儿就哪儿。” 周越看着她,目光在那双故作镇定的眼睛上停了片刻,她其实没什么胃口,他能感觉的出来。 可她还是挑了个说得上讲究的答案,还特意加了环境好,像是在刻意营造一个借口,其实,他比谁都明白,她是在顾及他的情绪。 周越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不自觉放软:“行,你说哪儿就哪儿。” 夏知遥拍开他的手,嗔怪似的瞥了他一眼:“别弄我头发。” 周越笑了,笑意压得极轻,却藏不住眼底那点满足,心底默念,她还是在意我的。 那一瞬,他忽然觉得,不管梦里是谁,只要此刻她坐在自己怀里,说“陪我去”,那就足够了。 车子驶出小区时,天色已微微暗下,晚高峰的车流在路口排成长龙,灯光一盏接一盏亮起,映在雨后略显湿漉的路面上,拖出一条条暧昧的光影。 夏知遥靠在副驾驶,目光落在窗外,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车子拐上主路,她才随口开口:“我也好久没去三里屯了。” 周越一手握着方向盘,余光看了她一眼,声音低低地应了句:“确实,感觉不如前几年了。” 他顿了顿,又笑了笑,带着几分随意的调侃:“以前是人挤人,现在这样挺好,去餐厅还能有位置。” 夏知遥弯了弯唇角,靠在座椅上轻声道:“是啊,像变了一座城。”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感慨。 车子停好,他们顺着夜色走进三里屯,推门而入,整间餐厅被布置得仿佛花园,藤蔓垂挂,灯光柔和,桌椅间点缀着绿植与鲜花。 他们在靠花墙的位置坐下,夏知遥接过菜单,目光在页面上停驻片刻。 她抬眼看向服务员,语气恢复了几分轻快:“要一份西班牙海鲜饭,再来一份水果鲜虾沙拉,炭烤牛舌……还有这个摩洛哥风味烩大虾。” 周越静静看着她,眼底那股压抑的阴霾终于松动了一些,她认真点菜的神情,眉眼里透出久违的生气,让他心口一暖。 “我们再点点带回去的吧,”他顺势开口,语气带着几分随意的温柔,“三明治、汉堡之类的,当明天早饭也挺方便。” 夏知遥愣了一下,随后点头:“好啊,那我要这个咸蛋黄鲜虾的。” 她随手翻过一页,又偏过头看他,眼神带着一丝试探:“有个鸡肉牛油果的,你喜欢吗?” 周越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声音低沉而肯定:“好啊。” 第77章 chapter 77 我想搬家,换个…… 服务员记下单子后, 微微弯身提醒:“两位点的西班牙海鲜饭需要大概九十分钟才能上桌,您可以先享用其他的菜品。” 夏知遥怔了怔,下意识抬眼看向周越, 烛光下, 他的神色依旧沉稳,唇角带着点不以为意的笑:“没事, 我们不赶时间。” 很快,服务员端着托盘再次走来, 水果鲜虾沙拉先被轻轻放下,晶莹的虾肉裹着清新的汁水,紧接着是烟熏三文鱼, 混合烤肉与炭烤牛舌一齐端上来,空气里弥漫开焦香的气息。 最后一道摩洛哥风味的烩大虾带着辛香的番茄与香料味,热气翻腾。 “看起来还不错。”周越替她把沙拉端近, 随手将餐具递过去,语气淡淡,却带着一点无声的体贴。 夏知遥低头尝了一口, 清爽的汁液在口腔里化开,忍不住点头:“这道做得挺好。” 周越没立刻动刀叉,而是看着她的反应, 唇角微微弯起, 直到她抬眼瞪了他一眼, 他才慢悠悠夹起一片三文鱼:“你别老盯着我吃啊, 好像我欠你什么似的。” “你本来就欠我。”他不紧不慢地接话, 语气笃定,带着几分理直气壮。 夏知遥吃得很认真,手里的叉子一下一下一直没停, 眼睛都微微亮着。 周越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调侃的提醒:“留着点胃,一会儿还有海鲜饭呢。” 夏知遥抬头看他一眼,唇角带笑,语气却故意带着点理直气壮:“你不是说过嘛,以后我剩的饭都你吃?你体力消耗大,不怕浪费。” 周越一愣,随即轻声笑出声,眼神里浮着压不下去的温柔:“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挺牢。” 夏知遥若无其事地低头,块牛舌放进嘴里,装作没听见。他却慢悠悠地补上一句,声音低沉而笃定:“那你就放心吃。” 海鲜饭终于上来了,金黄色的米饭被炖得软糯绵润,表层铺满鲜亮的虾、青口和蛤蜊,,热气翻滚着腾起,伴着浓郁的番红花香气。 周越低头看着那锅分量十足的海鲜饭:“看来你刚才吃得太开心,待会儿可得兑现承诺。” 夏知遥正被香气勾得心口一动,抬眼看他,轻轻一笑:“我剩的,不是都你吃吗?” 周越失笑,拿起勺子先舀了一小碗递到她面前,语气里却带了点笃定的宠溺:“行,你吃多少,我都替你收尾。” 夏知遥接过碗,低头吹了吹热气,舀起一口送进嘴里,味道浓郁而鲜美,她忍不住眯了眯眼,发出一声轻叹:“好吃。” 周越看着她满足的表情,心口莫名一软,仿佛这锅海鲜饭不只是食物,更是一种不言自明的默契与归属感。 两人吃完饭开车回家,推开车门,雨后的空气带着一股清凉的湿润感。 夏知遥抬手揉了揉肚子,忍不住笑着说:“咱们溜达溜达吧,真是吃撑了。” 周越侧头看了她一眼,眉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声音温和:“行,这刚下完雨,空气真好。” 他们就这样并肩走在夜色中,雨洗过的天空格外澄澈,深蓝色的天幕下,细碎的星光散落开来。 走到一盏路灯下时,夏知遥忽然停下脚步,她抬起头,仰望着静谧的夜空。 胸口那股莫名的安宁慢慢浮上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年好像一直在被推着走,却从没真正停下来,问问自己想要什么。 此刻站在夜色下,她竟第一次觉得,或许过去的一切,都可以被留在这一瞬,不必再纠缠。 于是伸手,攥住周越的手,掌心贴上的那一刻,她的指尖冰凉,却握得很紧,“我想换个地方。”她轻声开口,带着迟疑后的笃定。 周越愣了愣,眉心轻蹙,下意识问:“啊?你跟郑晓天那边不是干得挺好的?” “不是工作。”夏知遥轻轻推了他一下,眼神清亮,“我说的是住的地方。”她凝视着周越,“我想搬家,换个新的房子……顺便有个新的开始,” “搬家?”他重复了一遍,嗓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低哑。他下意识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夏知遥抬起头,眼底在昏黄的路灯下映出清澈的光,目光不再像以往那样被阴影牵绊,而是带着一种干脆的明亮。 “那房子里承载过太多旧的东西,而我不想再被它们定义。我想要一个地方,不是提醒我过去,而是让我去迎接以后。” 周越怔了一瞬,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随后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笃定与不容商量:“那你干脆搬我那儿,不就行了?” 夏知遥眨了眨眼,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语气里带着点嫌弃,却又忍不住狡黠地弯起唇角:“我才不要。你那儿太不安全了,你妈随时会杀过来。” 周越挑眉,视线一寸不让地锁在她脸上,嗓音压得低沉:“你怕什么?直接跟她说清楚不就行了。” 夏知遥轻哼一声,偏过头,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你以为事情有那么简单?”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提醒。 周越没急着反驳,只是反手握住她的手,他眼神在这一刻格外坚定:“知遥,我不觉得难,只要你愿意,我就敢说。” 夏知遥愣了愣,被他这股直白的勇气撞了一下,掩饰般地调侃:“你少说得轻巧。真要说出口,你妈第一个先把我剥了皮。” 周越盯着她,眉眼却忽然松开,笑意沉下来,嗓音低沉而笃定:“那也没关系,我挡在前面,要剥皮先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周越,你啊……”她摇摇头,声音里带着无奈,却藏不住笑意,“怎么三句两句的咱俩就成碎片了……” 说完,她忍不住伸手去推了推他肩膀,带着点似嗔似笑的意味,周越微微一晃,却没有退开,那一瞬间,她心口微微一颤,笑意也跟着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悸动。 周越沉默了几秒,目光缓缓落在她脸上,眼神深沉而专注,终于低声开口,透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决绝:“好,搬家吧。” 夏知遥抬眼看他,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周越低下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唇角弯起一抹近乎温柔的笑:“换个地方,挺好,过去的东西……就留在原地吧。”他说着,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像是要把她整个人护在夜色与风声之外。 “知遥,”他在她耳畔低声道,语气沉稳而认真,“不管在哪儿,我都陪你。” 夏知遥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唇角带着一抹笑,那是久违的、由心底生出的释然。 两人并肩往前走去,夜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街灯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天空里细碎的星光,也比之前更亮了一些。 夏知遥回到家里,看见桌上摊开几份楼盘资料,数字与图纸交错堆叠,凌乱得几乎要把桌面铺满。 周越半倚在椅背上,手里转着一支笔,低头在纸角认真写写画画:“如果把你东三环那套卖了,再加上手头的存款和公积金……这么算下来,你差不多不用背什么商业贷款。” 夏知遥撑着下巴,安静看了他片刻,唇角慢慢弯起:“你这口气,怎么像是在给客户做投融资分析?” 周越抬眼,目光撞上她的笑意,唇角微微动了动,神色却忽然沉下来:“谁叫你老公我擅长干这个呢?” 夏知遥手上的动作一顿,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触动,随即低笑一声,唇角微微上扬:“你以为我没算过账?要是压力太大,我早就不会看了。” 她说着,指尖在那串数字上轻轻点了点:“现在这样其实很合适,几乎没有负担,就算留个小贷款,每个月几千块,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换房是大事。”周越语气低沉,却带着少见的认真,“你不是一个人扛。” 夏知遥挑眉,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怎么,你要帮我掏钱?” 周越盯着她,唇角慢慢上扬,语气看似轻描淡写,尾音却压得极低:“你跟银行贷款,还得乖乖付利息。要是借我的……” 他顿了顿,眼神意味深长:“利息嘛,肉偿就行。” 夏知遥狠狠瞪了他一眼:“周越,你能不能要点脸?” 周越低声笑出来,目光却依旧没有移开,嗓音带着揶揄的缠绵:“我这是替你省钱。” 夏知遥无奈地摇头,却没再回击:“我自己能行。” 周越看着她,眉心仍轻轻皱着,声音压低:“知遥,你心里什么都算得很清楚,可我只是想让你过得更轻松。” 夏知遥微怔,眼神在他脸上停了几秒,最后才轻轻勾起唇角:“换个房子,换个环境,这本来就是为了让自己过得轻松,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带着一种难以撼动的决心。 周越静静望着她,指尖在笔身上缓缓摩挲,半晌才低声开口:“那就好。既然是重新开始,我希望,这一次,你是真的为了自己。” 夏知遥眨了眨眼,没说话,只是把那份心仪房源的资料推到他面前,像是给了他一个答案。 几天后,夏知遥双手撑在洗手台边,盯着镜中的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低声开口。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所有的犹豫与迟疑都压回去。 周越倚在门框边,静静看着她的背影,沉默良久,他才低声问:“准备好了?” 夏知遥转过身来,眼神清亮,却带着几分隐隐的疲惫和决绝:“这件事只能我自己去说服我爸妈。我妈好说,我爸那边……才是硬仗。”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79节 周越抿唇一笑,走近两步,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那祝你打胜仗,夏将军。” 夏知遥愣了一下,随即被逗笑,可笑意转瞬即逝,心口那点轻快很快被压了下去。 她心里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在父亲的世界里,任何一件没有经过他点头的事,都会被视作越矩,继而引发一连串的问题。 第二天,她还是回了父亲夏仲明的家。 “来了?”客厅里,夏仲明端坐在靠椅上,厚重的镜片下,目光锐利而冷静:“你说要跟我聊房子的事情,正好,我们需要谈谈。” 夏知遥缓缓吸了一口气,把手里的包轻轻放下,抿了抿唇,还是把自己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我打算搬出去,换个新房子,离公司近一些,也能让我安静下来重新开始。” 夏仲明静静听着,手指在椅扶手上轻敲,半晌才点头:“换房子这个事,我没什么意见。那套房子确实也比较老了,环境也一般。”他的语气很平稳,甚至带着几分理智的体谅,“如果你钱不够,我也可以帮你。” 夏知遥微微一怔,随后心底泛起一种熟悉的压迫感,她太明白父亲的“帮忙”意味着什么,金钱从来不是单纯的金钱,而是筹码,是他介入她生活的正当理由。 夏仲明又推了推眼镜,语气依旧冷静:“不过,换房子只是形式,真正的问题不在这里。你不能总是一个人待着,这不是长久之计。” “知遥,你现在三十多岁了。”夏仲明顿了顿,像在课堂上强调概念,“婚姻和家庭不是儿戏,而是人生最重要的投资。” “机会成本很清楚。你把重心放在事业上,就等于放弃了婚姻最有价值的阶段。资源配置也是一样,时间和精力有限,错过节点,再投入,边际效用就会急剧下降。” 他不紧不慢,像是在做一场冷静的推演,声音里却透着无法抗拒的压迫。 “你要学会理性,不要沉迷于眼下的感受,三十岁之后,你在婚恋市场上的优势只会越来越弱,时间,是最不可逆的变量,一去不复返。” 他目光冷冷落在女儿脸上,仿佛在检验她能否被纳入自己设计好的模型,“你以为现在坚持是自由,其实只是浪费。到最后,你会发现选择权根本不在你手里。” 这番话表面是冷静的分析,仿佛满怀关切,实则句句都像命令,他要的从来不是理解和对话,而是确保女儿的人生轨迹,严格符合他早已规划好的路线。 第78章 chapter 78 搬去我那儿吧,…… 夏知遥沉默片刻, 才缓缓开口:“爸,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她顿了顿,目光没有闪躲, 语气却温和:“你用的这些道理, 我也明白,时间有限, 机会要把握……我都懂。” 她轻轻吸了口气,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但我的人生不是一张表格, 我不想只是按照最优解去过日子,我希望自己做的选择,是因为我愿意, 而不是因为怕来不及。” 父亲静静听完,眼神却没有半分松动。他把书放到一旁,十指交叠在膝上, 语气依旧平稳:“知遥,你说得很好听,但这只是情绪。” 他推了推眼镜, 目光锐利如旧:“市场不会因为你的意愿而改变,规律就是规律,越早进入, 成本越低, 风险越小, 你所谓的‘愿意’, 到头来只会是错过。” 语调不急, 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冷硬:“你现在觉得自己有选择,其实不过是把有限的资源浪费在无效的坚持里。知遥,理性一点, 这是最基本的。” 夏知遥静静看着父亲,声音柔下来:“爸,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她顿了顿,语气平稳,却很认真:“我和他已经完全没有任何联系了,以后也不会有。我明白你的顾虑,也在努力向前走。我现在也在接触新的男生,说不定,很快就会有新的开始。” 她微微抿唇,眼神清亮,不急不缓地继续:“只是……感情的事情,没办法像经济学原理一样推演,它不是模型,不是数据,是需要时间和选择的。” 夏仲明原本端坐着,一贯的面无表情,但随着夏知遥的话,他逐渐开始松动,直到她说正在接触新的男生,夏仲明抬眼盯着她看,眼神里少了几分冷锐,有一些审视,似乎是在分辨,她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也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心软。 沉默片刻,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比刚才放缓了一些:“知遥……你要是真能这样,我当然放心。” 他顿了顿,又恢复了几分理性的克制:“只是我不想看着你把自己耽误了。你说感情没办法用经济学解释,我承认,但至少,你得保证自己不会再走回头路。” 他的声音依旧冷静,却已经不像先前那样咄咄逼人,沉默了片刻,他忽然起身,走到书柜边,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卡,转身递到夏知遥面前。 “这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嫁妆。”他的语气依旧平稳,却比方才少了几分咄咄逼人,“你要换房子需要钱,就拿着用。” 那一刻,夏知遥看着父亲,心口微微一颤,这不是简单的支持,而是一种复杂的矛盾:关心、掌控、还有不肯言说的情感,全都藏在这张卡片的重量里。 “爸……”她低声开口,她明白父亲的性子,这张卡不只是钱,而是他表达关心、掌控、甚至是期待的方式,她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伸手接过。 “谢谢你。”她抬眼看着父亲,声音不大,却清晰,“但这一次,我真的想按自己的方式来。” “知遥。”父亲的声音忽然响起,依旧沉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别让我失望。你可以换房子,但该走的路,不能耽误。” 夏知遥垂眸,轻轻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周越和夏知遥动作干脆利落,没拖泥带水,从定目标到看房,他们几乎是一气呵成。 夏知遥列出自己最在意的条件,周越很快补充了细节,两人分工明确:一个打电话、一个查资料,效率快得像在处理一场紧急项目。 几天下来,他们已经跑遍了好几处房源,每一处,周越都替她看得仔细。楼层的采光是否合适,周边环境是否安静,安保配套是否完善,他几乎把每个细节都一一考虑到。 甚至在每个楼下,他还要去确认附近几个超市的货品是否新鲜,每次看完房子,他总是沉默片刻,然后语气平静地提出一堆建议或修改意见。 夏知遥忍不住笑了笑,轻松地调侃道:“你这职业病真是彻底了,连超市货品都要确认。” 周越转头看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眼神却有几分认真:“干投资的人,谨慎一点总是好的,难道不好吗?” 夏知遥瞥了他一眼,他的谨慎和细致,不仅仅是对工作的要求,更多是对她的照顾和保护。 最后看好的房子位于东三环附近,一栋新建的高层公寓,尽管城市的喧嚣近在咫尺,但小区深邃的设计让车流与人声被隔绝在外,仿佛一个宁静的世外桃源。 推开房门,是一间带有大阳台的两居室,客厅明亮宽敞,窗外的城市灯火闪烁,隔着厚厚的玻璃,喧嚣的世界仿佛被化作一幅无声的画,静谧又美丽。 夏知遥走到阳台,微微张开双臂,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间,所有的疲惫与烦恼似乎都被这一刻的宁静冲淡了。 繁华在脚下,静谧围绕四周,这种感觉让她的心口一阵温暖,仿佛所有的压力在这一瞬间都被卸下。 周越跟在她身后,眼神扫过屋内外,确认了隔音和采光的情况,轻轻点了点头:“挺好的,小区交通方便,也挺安静,比我那都号。” 夏知遥偏过头,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唇角微微弯起,眼里有一抹难得的释然:“嗯,这样的地方,我喜欢。” 两人对视的瞬间,夏知遥觉得心跳似乎也跟着停顿了一秒。 周越低声道:“那就它了。” 夏知遥意识到,在这片喧嚣的城市中,也许自己一直在找寻的,正是这样一个既能安静又能留住美好的地方,而他,周越,也许正是那个能陪她走到那片安宁的人。 几天后,合同终于敲定。 夏知遥的笔尖轻轻在纸上划过,最后一个签名落下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掌心已经全是汗水。 将合同时递回去的那一刻,心口像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旧的生活,正式被封存,新的生活,正在悄然开启,那种既释然又忐忑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周越顺手接过她那堆资料,轻轻侧过脸看她,眼神中透着几分确认和关切:“这回放心了?” 夏知遥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不自觉地变得轻快:“嗯,钱刚好够。” 周越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忽然低低笑了出声,嗓音里带着一丝惋惜与玩笑:“真可惜啊,我原本都想好了,要是你差一点,我就借给你,不能当你债主,还真有点遗憾。” 夏知遥抬眼看着他,眸光闪着调侃,唇角微微勾起:“少来,你要是真借我,我也会一分不剩还给你。” 周越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定定望着她,眼神在昏黄的街灯下变得愈发认真,仿佛在审视她的每个细节。 良久,他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不过,这房子几乎掏空了你。以后日常生活里,至少让我多掏点钱。” 夏知遥的心微微一震,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他的眼神实在太过深沉,那种关心与体贴让她的反应变得迟缓,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反而愣愣地看着他。 就在她想要移开视线时,周越比她更快一步,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极轻,仿佛是怕破坏了这份细腻的温情。 那一刻,夏知遥的心口突然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既温暖又脆弱,像是被什么悄然拉近,又怕突然间失去。 “我知道你不喜欢欠别人的。”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可我是你男朋友,咱俩之间,不能算欠。” 夏知遥愣了一下,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的脸上,心中掀起了一阵涟漪。 那一刻,周越的语气似乎有种轻柔的力量,将她的一切防备一层层推开。 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够保持独立,坚信不需要任何人的依赖,可现在,他的这句话,却像是将她原本缄默的心事唤醒,轻轻碰触到了她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突然之间,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她只是低下头,轻轻笑了笑,那是她对这段关系的无声接受,也是她内心深处那道防线悄然崩塌的开始。 夏知遥坐在副驾驶上,随手翻着手机,忽然停住,微微侧头看向周越:“这个风格怎么样?”她的声音柔和,却带着一丝期待。 周越瞥了一眼,随即低声道:“挺不错的,简洁又有现代感,是你一贯的风格。”周越拍了拍她的手,语气轻松:“你自己选风格,但主卧得买个大点、结实点的床。” 夏知遥忍不住笑了笑,转头看向他:“你满脑子就是这些。” 话音未落,周越突然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毫不犹豫地低头在她唇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旁边走过去一个妈妈,看到这一幕,立刻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夏知遥低声嘀咕:“大白天的,让人看笑话。” 周越微微一笑,目光温柔却带着几分调皮:“床的事回家再说,我先要个利息。” 夏知遥,推了他一把:“你就是衣冠禽兽,臭流氓。”她的声音带着戏谑,但眼中却没有半点怒意,反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 两人笑声未散,周越忽然收了笑,语气也瞬间变得认真:“新房至少得半年多才能住人,你这段时间打算去哪儿?” 夏知遥想了想,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先住酒店吧,或者租个短租公寓。”她不以为意,语气轻松如常。 周越眉头一皱,显然对这个提议不太满意,直接摇头:“那太折腾了。”他思索了几秒后,语气笃定,像是在宣布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搬去我那儿吧,过渡一下。” 夏知遥愣了愣,眼神略微闪烁,随即不动声色地抿唇一笑:“你怎么说得好像我已经答应了?” 周越没有立即回应,只是微笑着看着她,眼神中透着几分温柔与笃定,那一瞬间,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柔软了,他的目光深邃,仿佛在等待她的决定 夏知遥轻轻一挑眉,眼中带着几分调侃,“你不会又搬出你那一套投资理论吧?” 周越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一丝戏谑,“我确实准备了一大堆。”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语气开始变得认真,“其实,搬去我那儿比租短租公寓合适得多,完全符合投资逻辑。你想想,短租公寓成本高,且短期内不稳定,实际收益并不划算。” 夏知遥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着笑意,“又来这一套?” 周越没有被打断,继续道:“你租个短租公寓,费用上升,时间不稳定,投资回报率低,换地方麻烦不说,长期来看,还可能有隐性成本,比如你搬家、找地方的时间和精力损耗。” 他稍微停顿,目光在她身上定定停留,语气柔和却坚定,“相较而言,搬去我那儿住,不仅是成本最低的选择,而且能保证安稳,最重要的是,它能为你节省掉时间和精力,去专注做更多重要的事。” 夏知遥皱了皱眉,嘴角勾起一丝无奈,“你倒是把搬家当成了一个投资项目。” 周越笑了笑,眼中带着几分自信,“是啊,投资最重要的就是考虑长期回报和可持续性。搬去我那儿,算是一个高性价比的投资,既稳妥又实用,完全符合你的需求。”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眼睛紧盯着她,“夏知遥,你自己做运营咨询,当然知道如何分析,能看到其中的利与弊,这种选择怎么可能不合适?” 夏知遥笑了笑,低头轻声嘟囔:“你要是这样说,我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周越挑了挑眉,带着几分调皮,“那就不反驳了,答应我吧。” 第79章 chapter 79 难道你要一直把…… 夏知遥的收拾工作从客厅开始, 她一边将不再需要的书挑出来,随手放进旁边的箱子里。 与此同时,周越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 蹲在客厅的角落里翻找着散落在地的旧箱子, 东西杂乱无章,似乎每一件都承载着过去某个不起眼的瞬间。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80节 他眉头紧蹙, 每一件物品被他拿起,经过片刻的犹豫后, 又轻轻放下,他低声嘀咕:“这些东西,真是该扔了, 你这是典型的巨蟹座,什么都舍不得丢。” 夏知遥从厨房走出来,手中端着一杯果汁:“哦, 我知道你是处女座了,那就发挥你的特长,帮我来个彻底的‘断舍离’吧。” 周越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 他的眼神从堆积的杂物中抬起,直接与她对视,眼中带着几分难掩的无奈与笑意。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里涌进来, 带着一点初夏的温度, 光线在室内铺开, 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灰尘, 也落在周越的背上。 他微微弓着身, 肩胛与手臂的线条在光影里被勾勒得格外清晰,那股慵懒的松弛感里,透出一种安稳和踏实, 好像只要有他在,乱糟糟的纸箱和一地狼藉也不再那么叫人烦心。 夏知遥抬起头,视线落在他身上,心口却在那一刻轻轻一颤,唇角忍不住弯起了一点笑意。 周越从箱子里抽出一本陈旧的册子,指尖蹭过蒙了灰的封皮,他站起来,举在手里晃了晃:“这些破东西也要留着?” 夏知遥立刻伸手去抢,眉眼带着几分急切:“不能扔啊,扔了我杀了你。” 她护着相册的样子,让周越愣了愣,随即失笑,干脆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夏知遥被他挤得往一边偏开,皱着眉瞪他:“你离我远点,别动我东西。” “看看又不会掉块肉。”周越压根不理会,径直伸手翻开相册。 指尖随意掀过几页,忽然停住,照片里是颐和园的长廊,色彩因为时间的流逝泛了黄。画面正中,一个短发的女孩站得笔直,笑容张扬,清秀的脸庞透着几分英气,她比身边的男孩高出半个头。 “……这是咱俩?”周越怔了一下,嗓音不自觉低下去,眼神停在照片上,有片刻恍惚。 夏知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口微微一动,神色柔和下来:“嗯,那时候……我三年级还是四年级吧。” 相片里,两个孩子的身影在时光中被定格,而沙发上的两人,在同一瞬间,目光不约而同柔软下来。 周越忽然笑了,眼神里闪着狡黠的光:“来,历史遗产,亲一个留念?” 夏知遥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会,抬腿就是一脚踹过去,周越身子一偏,轻松避开,顺势一把握住她的脚踝,唇角的坏笑更深。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猛地一拽,将她整个人拖进怀里,两人滚作一团,笑声与呼吸交织,打闹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倾泻而下,把这一幕镀上柔和的金色光晕。 那一刻,他们就像最普通的一对恋人,肆意嬉闹,笑闹不休,那些曾经的伤痕与隔阂,在这份寻常又温暖的时光里,仿佛被一点点抚平。 夏知遥仰起头看他,眼角还挂着笑意,心口却涌上一股酸涩的柔软。 周越俯下身,鼻尖几乎擦过她的发丝,笑意仍停在唇边,可眼神在那一瞬间,悄然沉了下去,带着不言而喻的炽烈与认真。 夏知遥半倚在沙发的边缘,发丝散落她的脸侧,衬得她的神情更加迷人,周越的呼吸轻轻落在她的颈侧,温热而迫切,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渴望。 周越低下头,低声唤她的名字,嗓音沙哑而低沉:“知遥,要不……” 他的话音未尽,却已经让空气中的每一分温度都开始升高,像是一团火焰,悄悄燃烧起来,逼得两人再无退路。 夏知遥心口发紧,却忽然笑了笑,眼神带着点狡黠:“你不是说帮我收拾?怎么干着干着……就又开始了?” 周越一愣,随即低低笑出声来,额头抵在她发间,声音里透着笑意:“我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 夏知遥翻了个白眼,伸手推开他,自己坐回沙发边,把脚缩回去继续收拾:“你要是真想帮忙,就少说两句,多干点活。” 周越笑着摇头,弯腰去捡散落在角落的一只旧纸箱,随手翻了几下,却在底部摸到一个硬壳本子。 “这是什么?”他随口问,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夏知遥抬眼一看,愣了一下,连忙伸手去接:“别乱动!” 那是本愿望清单,封皮褪了色,边角卷起,夏知遥低下头翻开,周越眯起眼,凑过来看想,笑道:“什么时候写的?” 夏知遥手指僵了僵,没说话,她盯着那一行字,心底忽然翻起一股久违的酸意。 周越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纸页上,指尖轻轻翻动,低声念出一句:“想和最爱的人去海边看日出。” 他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揶揄,又不失认真,笑意浅浅地荡漾在眼底:“这实现了吗?” 夏知遥轻轻抿了抿唇,语气低柔,却透着一丝无奈:“还没有。” 周越不由得“啧”了一声,随手把那个本子收好,笑着调侃:“行,那就加到我的待办事项里,剩下的我慢慢帮你实现。” 夏知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坐回沙发,语气恢复了那份一贯的冷静和清晰:“咱们就把该扔的都扔了,剩下的搬家直接找全包的公司就行,省事。” 周越抬眸看着她:“找公司干嘛?我帮你也行。” 夏知遥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微一勾,语气带着几分调皮:“算了吧,你别累着自己,你还有别的用呢。” 周越眉头一挑,故意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戏谑:“哦?什么用?” 夏知遥抿了口水,神色淡然,却透着一丝狡黠,她看着他,目光锐利:“留着体力,不然等房子装修完,你可没借口偷懒了。” 周越愣了愣,随即失笑,眼神变得深邃:“知遥,你这话听起来……很容易让人误会。” 晚上,断舍离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两人懒得再动,决定点了外卖,周围是堆好的纸箱和散落的胶带,混乱的氛围中却有着一种安静的满足感。 夏知遥捏着一块炸鸡,咬了一口,忽然动作停顿了,她抬眼看向对面的周越,眼神清亮,神色中有些许决心,语气却格外认真:“我决定了。” 周越目光缓缓抬起,静静地落在她身上,示意她接着说。 “现在这些都扔掉。”夏知遥的声音清晰坚定,一字一句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新家里都买新的。” 周围的杂乱与沉重仿佛随着她的话语,等待着彻底的清理,过去的记忆、那些陈旧的物品,都将被抛弃,留下一片全新的空间,象征着一种新的开始。 周越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似乎在她的决定中看到了某种释然与坚定,他的心口也跟着轻松了几分,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温柔,“好。” 他的笑意温和,像是与她分享某个只属于他们的秘密,“从现在开始,只有新的。” 他的话语温暖而坚定,像是一个承诺,新的开始,新的生活,似乎就在眼前,夏知遥的心跳微微加速,周越那句话像是一种默契的宣告,让她的胸口突然涌上了一股久违的温暖。 周越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渐渐加深,让他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值得,过往的纠缠与痛苦,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终于得到了释放。 周越手里举着两盒炸鸡,他微微一笑,示意夏知遥先吃,“挑一个喜欢的吧。” 夏知遥咬了一口蜂蜜芥末味的炸鸡,随手拿起一块又递到周越嘴边,周越接过炸鸡,轻轻咬了一口,眼神却落在她脸上,笑意慢慢加深。 周越抬头望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认真和深意:“虽然你性格很恶劣,”他停顿了一下,眼中有些许捉摸不定的情感,“但我就是喜欢。” 夏知遥挑了挑眉,故作不在意:“哦?那你可真是有眼光。” 周越嘴角微微上扬,轻轻咬了一口炸鸡,目光没有离开她,低声回应道:“本来嘛,爱一个人就是要爱她的所有,好的、坏的,都得接受。” 夏知遥的动作微微停顿,手中的炸鸡没再继续咬下去,她有些惊讶地看着周越,心底却突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周越察觉到她的沉默,轻轻笑了笑,似乎有些调皮地补充道:“你以后可别跟我说什么,你这个那个我接受不了哦。” 说完,他突然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声音温柔而带着几分顽皮,“这就盖章了,不能反悔了。” 夏知遥终于搬进了周越家,她将自己的衣服和其他东西一样一样整理放进次卧,仿佛是在无声地强调着“只是暂住”,那份不想过多交织与亲密的情感在她的动作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周越站在门口,靠着门框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眼底带着一丝不耐,又夹杂着几分无奈。 他早已看惯了她的冷静和理智,但今天,这样的距离让他内心的某个角落开始泛起不安。尽管他知道这一切只是暂时的过渡,知道夏知遥需要时间来适应,但这段感情总归是需要拿到台面上来的,一直这样好像地下情,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们曾商量过,如果周越的母亲过来,他会解释说夏知遥只是暂时借住,但这种隐瞒终究是挡不住的。 他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靠在门框上,语气渐渐沉了下来,“你不能一直这样,知遥。”他说得很慢,像是权衡每个字的分量,“迟早要跟他们说清楚,我们是在谈恋爱。” 夏知遥的动作顿了一下,只是轻声说道:“不是还没到时候吗?” 她没有转身,也没有再看他一眼,仿佛这样回避着某些话题是她唯一能够控制的方式,仿佛这种“暂住”的安排能够为她带来一点心理上的安慰,至少不必面对那份突然间的亲密和未知的挑战。 周越站在那里,盯着她背影,他知道她的心防,也明白她的顾虑,但此刻,他实在无法再压抑那种想要坦诚相待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知遥,我真的很想告诉所有人,你是我女朋友……” 夏知遥手里的衣架再次停了下来,她的动作有些僵硬,低声回应:“现在说,只会更麻烦。” 周越看着她的背影,走近了一步,语气依旧压低,却带着一丝执着,“难道你要一直把我藏起来吗?” 她终于转过头来,眼中有些愣神,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目光闪烁了几下,似乎在衡量这话语的分量。 周越的眼神深深地锁住她,站得近了,他能感受到她那一瞬间的心跳,那种微妙的紧张与无措,他也很清楚,她并不是不愿意说,而是心底某些东西还没有准备好去面对。 而他,也只是想尽力让她明白,面对彼此的感情,藏不住的。 夏知遥深吸一口气,低声道:“等到合适的时候。” 她没有再说更多的话,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仿佛是在对自己下定决心,也是在给两人未来的一些空间。 周越静默片刻,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等你。” 第80章 chapter 80 我可能,下个月…… chapter 80 夏知遥正举着两片小小的色卡, 与设计师陷入一场甜蜜的烦恼。 不远处,周越的身影被一道斜射的光束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微微低着头,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专注的侧脸, 正与工头核对着清单上的数字。 尽管他没看她,夏知遥却能感觉到, 自己的每一寸情绪,似乎都在他的感知范围之内。 “客厅的墙, 我想换成珍珠白,”她合上手中的设计图纸,目光却在那片温柔的蔷薇色上流连忘返, 下意识地朝周越的方向偏了偏头,语气里是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但是……蔷薇色也很好看。怎么办?” 仿佛等待已久, 那边的男人立刻就有了动静,周越收起手机,迈开长腿朝她走来, 他的目光没有先看色卡,而是在她苦恼的眉眼间停留了一瞬,才垂眸落在她手上。 “珍珠白刷客厅, 蔷薇色留给卧室。” 夏知遥歪着头看他:“哦?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 周大设计师?” 周越的视线从色卡上缓缓抬起, 他淡淡开口:“客厅是门面, 要敞亮、干净。” 话音微顿, 他凝视着她的眼神倏然变了味道,他的嗓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带上了一丝蛊惑的微哑:“卧室嘛……总归要旖旎一点。” 轻轻拂过她的耳廓, 瞬间点燃了一片滚烫,夏知遥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漏了一拍,她强行压下窜上脸颊的热意,扭过头,用一道伪装出来的、不以为意的轻哼掩饰着自己的心慌意乱:“说得……好像是你要睡一样。” “呵。”周越向前又欺近了半步,他慢条斯理地反问,每一个字都像在她的心尖上撩拨:“不给我睡,给谁睡?” 他温热的气息几乎要喷在她的颈侧,嗓音压得更低,尾音却恶劣地轻轻勾起,“嗯?你还想……让谁睡?”这连环的追问,霸道又无赖。 夏知遥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带着点挑逗的意味:“就、给、你、睡!”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周越的眼神骤然转暗,随即,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深邃而纵容。 他没再追问,只是抬手,用指腹若有似无地蹭过她发烫的耳垂,然后才慢悠悠地转身走向工头,还带着一抹没有来得及收住的、属于胜利者的笑意。 到了选家具的环节,夏知遥临时被公司叫走电话会议,只能坐在角落里戴着耳机讲话。 周越就一个人蹲在样品旁,跟售货小姐认真讨论材质,甚至连床垫软硬都亲自试了一遍,等她挂掉电话过来,就看见周越正压着床垫。 售货小姐见她走来,笑盈盈地开口:“其实两位可以一起躺上去试试哦,一般情况下,男性和女性的体重不一样,长时间睡的话,床垫会受力不均,一个人试可能感觉不出来。一起躺上去更接近真实体验。” 夏知遥一愣,耳尖微微发热,还没来得及拒绝,售货小姐又笑着补了一句:“看样子你们是新婚夫妇吧?买新房子正好添置家具,这张床垫就很适合小两口。”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81节 夏知遥心口一紧,刚要开口解释,周越却神色不改,点了点头,嗓音低沉:“嗯,是啊。她这好不容易才答应跟我住一起,我们俩睡眠都不太好,就想挑个舒服点的。” 夏知遥愣住,脸上烧得更厉害,下意识想否认,可周越已经偏过头来,眼神里带着似笑非笑的挑衅,像是在等她接招。 “要不……就试试吧。”售货小姐笑意温和,完全没察觉两人之间的暗流。 夏知遥哑口无言。明明他们早就在一起,甚至比这更亲密的事都做过无数次,可在这种光天化日、旁边还有人看着的情况下,她还是莫名生出一种被“公开关系”的慌乱。 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别扭地在另一边躺下去。床垫微微陷下去的一瞬,她立刻感觉到身侧周越的重量,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心口一紧。 她忽然觉得好笑,同一张床他们不知共享过多少次,可在这里,她竟然紧张得像个初次谈恋爱的姑娘,心跳乱得没理由。 周越倒是自在,仰躺着,偏过头看她:“感觉怎么样?” 夏知遥顿时觉得更窘,几乎立刻坐起来,推着周越:“行了,决定就这张吧,下单!” 周越慢条斯理地起身,低笑了一声,没再多说,唇角却还残留着一抹掩不住的笑意。 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大包小包堆在客厅,夏知遥换了鞋,长长舒了口气:“先不管这些了,饿死了。” 周越把袋子放下,解开袖口,走到厨房门口看了看:“我来做牛排吧。” 夏知遥瞥了他一眼,笑了笑:“行,那我熬个汤,再拌个沙拉。” 不一会儿,厨房里热气与香味交织,夏知遥熟虾剥壳,切成小块,拌进牛油果泥里,又加上西红柿丁和少许柠檬汁,颜色鲜亮,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开。 夏知遥尝了尝奶油蘑菇汤的味道,顺手把碗递到周越面前:“味道如何?” 周越一手翻着牛排,一手接过来,低头抿了一口,点点头:“刚好。”说着,他侧过眼去看她,唇角微微一勾:“你做的,就是好吃。” 铁锅里油花噼啪作响,他又随口解释:“牛排不能老翻,要等一面锁住汁水,再轻轻翻到另一边。火候太大容易老,太小又没香气。” 夏知遥在旁边切菜,刀口和砧板碰撞的声音清脆。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语气,她忍不住笑出声:“你什么时候成了牛排专家?” 周越没抬头,语气淡淡:“煎牛排能有什么技术含量?算好时间,控制火候,最后自然能做出不错的味道。” 说完,他用夹子轻轻按了按牛排,确认受热均匀,又慢悠悠补充:“盐要最后撒,锁住肉汁,口感才嫩。” 夏知遥随口接话:“你知道吗,你煎牛排的时候,都像在做数据分析。”话是调侃,心口却微微一动。 他讲得一本正经,像是在对待什么大事,可在她听来,那份认真里带着一种细碎的温柔,像是他早已习惯把照顾她当成理所当然。 锅里肉香越来越浓,蒸汽里带着油脂的气息。夏知遥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低声感叹:“闻起来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周越这才抬眼,目光落在她脸上,唇角轻轻一勾:“一会儿你尝了再说。” 等饭菜都端上桌,两份牛排切开,肉汁渗出,香气扑鼻,夏知遥尝了一口,不得不挑眉点头:“确实好吃。” 周越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只要你觉得好,就算只会这一道也值了。” 夏知遥忽然“啊”了一声,猛地站了起来。 周越愣了一下:“怎么了?” 夏知遥皱着眉头,一脸嫌弃:“没有红酒怎么行?吃牛排不配红酒,那还叫什么仪式感。” 周越低笑了一声,解开围裙:“行,我去拿。”说完,他转身去了酒柜,很快抱出一瓶珍藏的红酒,顺手把开瓶器也拿来。 酒液缓缓倒入高脚杯,深红色在灯光下闪着微光,两人对坐,牛排和沙拉摆在桌上,牛油果的清爽衬着肉香的浓郁,红酒杯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才像样。”夏知遥抿了一口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周越一手切牛排,一手举杯,动作优雅得不像在家里,倒像在什么高级餐厅。 他淡声道:“你要是以后都这么讲究,我得先囤几箱酒放着。” 夏知遥翻了个白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那我可要喝好酒。” 周越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在这静谧的夜色中格外清晰,他凝视着杯中残留的酒液。 “二十年前,咱俩估计谁也想不到,生活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挖掘出来的,带着岁月沉淀后特有的沙哑质感。 夏知遥恍惚间想起儿时的夏夜,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半晌,她才扬起唇角,那笑容里交织着苦涩与甘甜,如同口中这杯红酒的余味,“是啊,谁能想到呢?” 灯光穿过酒液,恰似两人眼底此刻的光影变幻,那笑意里有释然的轻松,也有积压多年、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像是沉在湖底的往事,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题搅动,重新浮上心头。 夏知遥更深地垂下头:“二十年前,我只想着要走得远一点,越远越好。总觉得只有离开那个家,才能找到真正的自由。” 周越看着她的眼神从最初的温和渐渐变得深邃,固执而专注。 “可是二十年前的我,每天都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你身后。”他的声音里带着回忆的温柔,每一个字都饱含着珍藏多年的情感,“你带我踢球,带我练字,陪我在咱们那个院子里疯跑,那时候我就隐隐约约地知道,你对我来说绝不仅仅是那个住在隔壁的漂亮姐姐。” 他停顿片刻,语气却认真得让人心口瞬间收紧:“你是我这辈子最想追上的那个人,是我一直想要和她并肩走下去,一起看遍世间风景的人。” 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子投进夏知遥平静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明明他们早已在一起这么久,明明这样的话他也说过无数遍,可当他用这种正经、一字一句的方式重新说出来时,她的心还是像被一只温热的手紧紧攫住,泛起说不清是酸涩还是甜蜜的复杂情绪,那种感觉从心脏一直蔓延到指尖,让她几乎要握不稳手中的酒杯。 她慢慢抬起眼,透过朦胧的水雾望向他:“你这个人啊,总爱说这种话。” 周越轻轻伸出手,修长的指尖覆盖在她纤细的手背上:“因为我怕你忘记,忘记对我来说,从十二岁那年夏天开始,你就是我心里那个独一无二的人,二十年如一日,从未改变。” 夏知遥在那一瞬间完全怔住了,眼底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像是星光,像是泪光,更像是被这份炽热情感点燃的光芒。 她努力眨了眨眼,想要压下那股涌上来的热潮,终究没能忍住,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有感动,有无奈,更有一种被深爱着的幸福:“你个大傻子,二十年都没忘的东西,我怎么可能现在就忘了呢?” 饭吃到最后,桌上的红酒瓶已经空了。夏知遥放下刀叉,起身收拾碗盘:“我来洗吧。” 周越没坐住,跟着进了厨房,把袖子一卷:“一起。” 水声哗啦啦地响起,碗盘在水里叮叮当当,夏知遥洗一个递过去,他在旁边冲干净,默契得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分工。 他们并肩站着,肩膀时不时会轻轻碰到,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下,也足够让人心跳失了拍子。 夏知遥把最后一个碗递过去,正要开口说“好了”,手腕却被周越扣住。 她一愣,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掺着酒意,却并不迷离,反而格外炽热,深得几乎要把她吞没,下一秒,他低头,唇压下来,带着淡淡的红酒味。 夏知遥呼吸一滞,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明明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可在这种不经意的时刻,她仍旧会心慌,仍旧会觉得像初次被吻那样陌生又悸动。 片刻的僵持后,她还是回应了这个吻,湿漉漉的手抬起,轻轻贴上他的脸,水滴顺着她的掌心滑落,带着凉意,却在触到他皮肤的瞬间被他的热度吞没。 周越愣了一瞬,随后呼吸更深,像是终于等到了她的回应,吻意加深,唇齿间残留着红酒的气息,交织成一种古怪却真实的亲密。 夏知遥心跳得厉害,仰起脸,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慌意,嗓音微微发颤:“……在厨房里干什么,周越。” 周越额头抵着她,呼吸炽热,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们没在厨房里做过吧?”他声音压得很低,尾音却挑得暧昧,酒意混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将这小小的空间挤得发烫。 夏知遥怔了怔,他已经俯身再次吻上来,比刚才更急切,带着酒意后的直白与笃定,背后水声哗啦啦地流着,她被他逼在水槽与怀抱之间,退无可退。 夏知遥被他吻得呼吸散乱,终于忍不住抬手抵住他的胸口,声音急急:“……厨房不合适。” 周越没停,额头轻轻抵着她,气息滚烫:“哪儿合适?嗯?” 她瞪了他一眼,耳尖却红透,嗓音发颤:“周越,你别闹……” 可他反而笑了一声,手臂一收,将她轻轻抱起,放到台面上。瓷砖冰凉,她却被他的温度烫得浑身发麻。 夏知遥咬着唇,心口乱成一团,指尖下意识揪住了他衬衫的布料。她明明想要拒绝,可下一秒,还是闭上眼,迎上了他炽热的吻。 水声依旧流着,滴落的节奏混在心跳里,像是在为他们的失控伴奏。 夏知遥躺在床上,还带着一丝困意,伸手去关台灯。周越侧身看了她一眼,忽然开口,嗓音压得很低:“知遥。” 她“嗯”了一声,迷迷糊糊转过头。 周越盯着天花板,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说:“我可能,下个月初,就得彻底回总公司了。” 夏知遥转过身,盯着他看了一瞬,随即轻轻笑了下,语气平淡:“挺好的啊,省得你总是两边跑,折腾自己。” 她说得云淡风轻,好像真的不在意,可周越却听得心口更沉,他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回去。” 夏知遥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低声补了一句:“回去了……就不能每天跟你一起工作了。” 夏知遥的肩膀被他的额头抵着,感受到那份压抑的倦意和不舍,心口忽然一酸,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嗓音带着点笑意:“你这是在撒娇么?工作在哪儿都一样的。” 她顿了顿,低下头在他发顶轻轻蹭了一下,语气温柔又笃定:“反正我们每天晚上都睡在一张床上,不是吗?” 周越没有立刻回话,只是闷声应了句:“嗯。” 手臂却收得更紧,像是害怕她会在这一刻从自己怀里溜走。 第81章 chapter 81 你说跟你走,天…… 周越在天行的最后一天, 恰好是个寻常的周五。 作为投资总监,他的桌面上只剩下几份最终核对的材料,项目交接早已按流程推进, 时间表、数据表、风险评估一一对应, 仿佛在处理一场例行的投后复盘,而不是离开前的收尾。 偶尔有人推门进来, 带着惯常的笑意,说一句“以后常联系”, 顺手留下小礼盒或卡片。他抬眼回应,声音沉稳克制,像会议中简短的确认答复, 不带情绪,却足够得体。 他合上文件夹,将签字笔整齐扣在桌面边缘, 目光转向窗外,盛夏的阳光正烈,楼下绿树枝叶在热风中闪烁发亮。 那片明媚而鲜活的世界, 隔着这层透明却坚硬的玻璃,显得既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他突然意识到, 自己已经像那只麻雀一样, 即将从这根熟悉的枝条上飞离。 算起来, 他在天行的日子还不到一年, 短短几百天, 却像走过了一整个轮回:从初来乍到时的疏离,到逐渐适应的日常,再到如今的告别。 时间快得近乎残忍, 让他几乎分不清,那些争执与笑声,到底是沉重的现实,还是一场未散尽的梦。 他低头继续收拾文件,手指将纸张一份份码整,边角对齐,动作沉稳而有序,像他无数次做过的项目归档,可在那份冷静的背后,心绪却翻涌得厉害。 正想着,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周越抬头,目光落在门口的夏知遥身上。 她比之前看起来好了很多,不再像从前那样瘦削,眉目依旧如画,神采却添了几分健康与饱满,多出来的一点圆润,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些。 “收拾得怎么样了?”夏知遥踱步进来,周越才注意到她今天居然穿了一身的西装套裙,。印象里,除了正式的宴会场合,她几乎很少穿裙子。 周越把手里那叠文件合上,顺手放进纸箱里,点了点头:“差不多了。” 夏知遥走进来,视线在那张几乎清空的办公桌上停了一瞬,夏知遥走到桌边,,随手抽了张纸巾替他拂去桌面上的灰尘。 “挺快的嘛。”她抬眼瞥了他一眼,笑意若有若无,“我还以为你得磨蹭一整天。” 周越看着她,唇角轻轻一弯:“要是磨蹭一整天,你是不是就能多陪我一会儿?” 夏知遥抬眼,轻哼了一声:“你倒会找借口。” 她随手把纸巾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侧过头盯着他看了两秒,唇角微微一挑,“不过,说真的,会不会觉得有点舍不得?” 周越侧过脸看她,眼神沉静。片刻后,他低声道:“公司倒还好,主要是,舍不得你。” 夏知遥说:“说得好像你今天晚上不回家一样。” 其实周越的东西并不多,两个纸箱就都装完了,周越偶尔抬头,目光掠过她的侧影。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落在她的肩头,勾勒出一层淡淡的光晕。那一瞬,她整个人像被镀上了柔和的轮廓,安静而专注。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82节 他盯着看了几秒,心口涌上一阵酸意,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却因这场离开显得格外疏远,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在这间办公室、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晚上下班,郑晓天带着一车人,说要给周越践行,一路上他故意卖关子,嘴角挂着坏笑,怎么问都只摇头:“别急,马上就知道了。” 车里热闹一片,大家起哄、追问,他却只是笑而不答,吊足了胃口。 直到车缓缓停下,熟悉的招牌在灯光下亮起,几个人才恍然大悟,竟然还是那家泰式融合餐厅,正是周越刚来天行的第一天,他们接风的地方。 “你真是省事。”夏知遥下车,看着那扇再熟悉不过的门面,忍不住吐槽。语气轻描淡写,却藏着几分无奈。 郑晓天慢悠悠关上车门,满脸得意:“你懂什么,这叫有始有终。人第一次来咱们请这儿,现在走了,还得送回这儿,才算圆满。” 周越站在一旁,望着那扇亮着暖光的门,心底忽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像是时间倒回,一切又回到刚刚开始的地方。 菜单上已经换了不少新菜式,餐厅也做了翻新,灯光更柔和,墙壁换了浅色木饰面,空气里混着柠檬草和椰奶的味道。 “你们看看,这叫推陈出新。”郑晓天招手让服务员上酒,带着几分炫耀意味,“连菜都换过了,不一样的体验。” 一道道新菜接连端上来:香茅柚子沙拉清爽开胃,青柠罗勒烤扇贝摆盘精致,冬阴功小龙虾一上桌,引得众人纷纷举杯,随后是椰香芒果鸭胸和辣酱炒河粉卷,甜与辣、醇与烈在味蕾上交织,恰如这顿晚宴的氛围。 席间笑声此起彼伏,热闹得仿佛什么都不会改变。可周越举杯的手指却收紧了几分,心底翻涌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明知道这是离别的时刻,却偏偏生出一丝悖逆的期待,期待下一段未知的征程,期待新的挑战与磨砺。 可当视线落在这间熟悉的餐厅,落在一张张陪伴过他的面孔上,那份期待又被不舍淹没。 毕竟,这是他回国后第一次真正肩负重任的地方,他记得自己初来乍到时的谨慎,记得每一次在会议桌上证明自我的心跳声,这里留下过他的焦虑与倔强,也见证过他一点点站稳脚跟的过程。 而最重要的,是他在这里收获了两个再也无法替代的存在,郑晓天,那副吊儿郎当的外壳下藏着的可靠与真心,还有夏知遥,他用了全部力气才再次追回,却始终舍不得放开的女人。 夏知遥举着杯子,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眼神却比谁都冷静,她一向如此,在任何场合都能保持得体与分寸,笑声在耳边炸开,她却听不真切。 她想说点什么,却知道不该此刻开口,她怕自己忍不住把心底的波澜泄露出来,直到有同事开玩笑,说下次再见不知要什么时候了,周越笑着举杯回应,她却在那一刻微微垂下眼。 对她而言,这不仅是同事的送别,更是某种命运的轮转,他要去的地方会比这里更广阔,而她却不确定,自己还能否在那个更辽阔的舞台上陪他并肩。 周越抿了一口酒,心底的思绪愈发混乱。对这家公司,他有割舍不下的记忆,对郑晓天,他有真心的感激,可唯独对夏知遥,那份情感沉重到无法安放。 他仍清楚记得,在那个最焦灼的雪夜里,他是如何几近绝望地把她追回来的。那场重逢仿佛给了他一丝救赎,如今却要在这离别的酒局中再次被命运试探。 “周总,你可是今晚的主角,怎么一直走神啊?”有人半带玩笑地打趣。 席间气氛正浓,推杯换盏,话题在最新的项目和闲谈笑闹之间来回切换,喧闹声裹挟着热气扑面而来,却在他耳中渐渐远去,他只是机械地举杯、应和,眼神却一次次不经意落在身侧的夏知遥身上。 她看似从容,唇边始终挂着浅笑,仿佛与他毫不相干。 可就在笑声与酒杯碰撞的间隙,她忽然侧过身,靠近他,呼吸里带着微醺的气息,几乎贴到他耳边,声音轻得像怕被别人听见:“吃完饭,跟我走。” 他侧过脸,压低声音,语气听似平淡,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你不回家,又要干嘛去?” 夏知遥眼神依旧落在前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她没有直接看他,嗓音带着酒意的微醺,却有一种致命的诱惑:“待会你就知道了。” 周越盯着她的侧脸,心口的燥热一点点往上翻,指尖几乎要捏碎杯沿。偏偏这一幕全落在郑晓天眼里,他立刻挑眉坏笑:“哎哟,你俩又偷摸说什么呢?” 他这一嗓子,像是在油锅里丢了一勺水,瞬间炸开了。周围人纷纷抬头,眼神齐刷刷往他们这边扫来,带着醉意的起哄声接二连三。 郑晓天见势,干脆放开嗓子,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算了,反正周越也要走了,这事儿你俩还用得着藏着掖着吗?” “哎哟,那今晚是不是得喝交杯酒啊?”有人吹起口哨,声音尖利,带着几分酒局特有的调侃。 “对对对,来来来,周总和夏总干一个!” 夏知遥被众人哄笑声推到风口浪尖,她却依旧不慌不忙,仿佛早已习惯这种场面,举起杯子,清清脆脆地碰了碰周越的杯沿:“既然大家都这么热情,那就喝一杯吧。” 周越和她对视的那一瞬,也随着她笑了起来,灯光映在她的眼里,波澜不惊,却分明藏着某种只有他能看懂的暗示,两人仰头同时饮尽,杯底朝天。 郑晓天笑得更夸张,直接伸手在桌面上敲了几下:“好嘞!这才像话!” 热闹的气氛在笑声与鼓掌声里越烧越烈,仿佛已经把离别的沉重冲得无影无踪。 郑晓天端着杯子,笑容带着一贯的吊儿郎当:“行了行了,别逼人了,人家也不好意思当场说。放心吧,我看这两位,早晚有一天得给咱们请喜酒。” “对对对!”有人顺势应和,笑声再度炸开。 “郑总,到时候婚礼是不是得坐主桌啊?” 饭局散场,街口的夜风裹着盛夏特有的湿热,吹散了餐厅里的喧嚣,却吹不散心底翻涌的情绪。 车流的灯影在远处闪烁,伴着零星的喇叭声与人群的脚步,映衬得这一刻格外孤独。 周越被灌了不少酒,步伐略显沉重,却并未完全失态。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目光在夜色中依旧清冷。 路灯的光打在他脸上,五官愈发立体,凌乱的发丝贴在额前,遮住了眉眼的几分锋利,只剩下不经意的颓散与惑人的气质。 他低声笑了一下,嗓音带着酒意的沙哑:“盛大的送别宴,就这么结束了。” 夏知遥神色不动,只顺势应了一句:“是啊,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 周越脚步一顿,忽然侧过脸看她,眼神被夜色映得格外沉,嗓音压得低低的:“宴席散了,咱俩不能走散。” 夏知遥没有回答,只抬手将肩头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干净利落,随后径直往前走。高跟鞋在夜风里敲打着地面,每一步都透着冷静。 周越却偏偏不肯放过,几步追上来,和她并肩,甚至刻意放慢脚步,肩膀几乎贴着她。借着微醺的勇气,他侧头看她,眼神里带着几分黏人似的执拗:“那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嗯?” 夏知遥终于侧过眼看他,神情淡淡,唇角勾起一抹不近人情的笑:“待会你就知道。”说着才走了两步,就被周越拉住了手。 “夏知遥你不许走……” 夏知遥侧头看他,眉心紧蹙,语气却放轻:“我走哪儿去啊,” 周越闻言,忽然像受了委屈似的,手更紧地攥住她,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撒娇的黏人:可我只想跟你回去,你答应过的,不许丢下我。” 夏知遥正要伸手去拉车门,手腕忽然被他扣住,周越靠得极近,身上的酒气混着淡淡的古龙水味道,在夜风里被放大,呼吸落在她耳侧,灼得人心口发颤。 “待会你就知道?”他学着她方才的语气,嗓音低哑,还带着几分笑意,分明是赖皮的模样。 夏知遥转过头,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他乱掉的头发,像哄孩子一样安抚:“乖,听话,上车。” 可周越仿佛没听见似的,反而顺势靠在车门边,臂膀横在她身侧,把她半圈困在自己与车之间。 夜灯映在他脸上,那副微醺的颓散模样里却偏偏透着清醒,目光死死锁在她身上:“我说真的,夏知遥。你说跟你走,天涯海角我都去。”带着几乎偏执的坚定。 路边车流呼啸而过,喇叭声与人声在远处交织,而他们之间,却静得只能听见彼此呼吸的起伏。 ----------------------- 作者有话说:sorry今天刚开学比较忙忘记定时发存货了。后面会继续日更[狗头] 第82章 chapter 82 总有一天,要在…… “你喝醉了。”夏知遥笑道。 “我是喝了不少, 但没醉得不清醒。”周越的嗓音沙哑得厉害,“夏知遥,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我怕你又消失, 怕明天睁开眼, 你就又跑了。” 夜风穿过车窗的缝隙,带着城市的尘土和远处夜市的烟火气息, 车窗上倒映着霓虹灯的斑斓色彩,红的、蓝的、金黄的, 全都碎裂在他深邃的眼瞳里,像是破碎的星河。 夏知遥努力地深吸一口气,一种久违的悸动涌上心头, 理智还在提醒她别被他黏得太深,可心底那点柔软却早已被他牢牢缠住。 “别这样……”她声音轻轻的,带着笑意, 也像是对他黏人的无奈叹息。 周越却像没听见似的,整个人彻底卸下伪装,缓缓低下头, 将额头埋进她的肩窝。 那一瞬间,他身上的热度将她包裹住,呼吸急促却带着一种安心, 满是满足与依恋:“知遥, 让我再抱一会儿……好不好?” 夏知遥心口猛地一软, 抬起的手在空中停顿片刻, 最终还是缓缓落下, 环在他背上,透过薄薄的衬衫,她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肩膀一点点放松下来。 “你啊……”她轻声笑, 语气带着宠溺的无奈,“可真会撒娇。” 周越没有回答,只是在她肩头闷闷嗯了一声,像是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处。 夏知遥抚着他的背,感受到他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她轻轻推了推他,语气里带着点调侃:“你走不走?春宵一刻值千金。” 说着,夏知遥伸出手,手心朝上,静静地停在两人之间。灯光下那只手白皙而纤细,指尖微微颤抖,像是在等待一份庄重的允诺。 周越愣了一瞬,随即缓缓伸出手,与她十指紧紧相扣。那股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把她握进生命里的坚定。 “怎么?”她轻笑出声,笑声清浅,却藏着一丝颤抖的温柔,“刚才不是说要跟我走遍天涯海角吗?现在反而害怕了?” 周越怔怔望着她,眼底的火光慢慢沉淀,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却又甜蜜的笑,像是历经劫难后终于抓住了唯一的救赎。 “怎么会怕?”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个字都像是刻在骨子里,“跟你在一起,哪里都是天堂。” 周越原本还沉浸在酒精带来的微醺之中,脚步却在跨进房门的刹那猛地顿住。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视线死死被靠窗的那张桌子锁住,深色胡桃木的质感,边缘那道冷静的磨砂金属线条,桌角那盏弧形的落地台灯,连灯罩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酒意被瞬间冲淡,他眨了眨眼,呼吸微乱,心底涌起一种近乎超现实的熟悉感,就像误入了一场反复做过千百次的梦。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掺着她独有的香水味,将他彻底击溃。 几秒的沉默,他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苦涩与难以置信:“这……怎么这么像你的办公室。” 身后的门在此刻被轻轻反锁,清脆的“咔嗒”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夏知遥缓缓转过身,目光深深凝在他身上,她一步步朝他走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走在一个易碎的梦境边缘,生怕稍一用力,这份虚幻的安宁就会碎裂。 走到他面前,她停顿了片刻,伸出纤细的手指,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退让的坚定,揪住他的领带,将他猛地拉近。 距离骤然缩短到心跳都能碰撞的地步,他们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温热而急促。夏知遥微微抬起下巴,唇角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不是说过吗?” 她声音低得像落羽,却字字清晰,“总有一天,要在我的办公桌上做吗?” 这句话像是一记惊雷,骤然劈进周越的脑海,酒精让他的反应迟缓了半拍,可心脏却狂乱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体而出。 那些被压抑在最深处的片段,如同被掀开的暗潮,汹涌而至。深夜里不敢拨出的号码,辗转反侧时的秘密幻想。 夏知遥停顿了片刻,嗓音低到几乎是对自己耳语:“真正的办公室,是不可能的……可这里,”她的眼神落在那张办公桌上,目光一闪而过,带着克制不住的痛意,“至少可以让你假装一次。” 周越眼底的惊讶很快被某种近乎孩子气的光亮取代,他紧紧盯着她,眼神明亮得近乎炽热,像终于被人触碰到最隐秘心事:“你……你还记得。”带着醉意后的轻快,嘴角止不住地弯起,像是得到心爱糖果的少年。 夏知遥没想到他会笑,更没想到会笑得那样真切。 可周越却不肯放过,带着酒意整个人黏了上来,几乎把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 额头轻蹭着她的鬓角,呼吸炽热而急促,声音含糊却认真:“知遥,你连这种话都记得……是不是说明,你心里,其实也舍不得我?”话音带着醉意,可眼神却清醒得惊人,里面全是掩不住的眷恋与依赖。 夏知遥被他缠得气息凌乱,抬手去推他,却被他反手扣住腰,动作近乎赖皮,热意在耳边缠绕,他低声哄似的:“你要是对我好一点,我就会得寸进尺。” “补偿也好,心甘情愿也罢……”周越的嗓音压得更低,喉结滚动着,指尖缓缓划过她的脸颊,像在触碰一件随时会碎的珍宝,“只要是你给的,我都要。” 他的眼底燃烧着从未有过的火焰,那火焰既倔强又卑微,既炽烈又脆弱。仿佛只要她点燃,便甘愿与她同归于尽。 夏知遥猛地踮起脚尖,唇狠狠封住了他未出口的话,桌灯下,两人呼吸交织,酒意、欲望与压抑太久的情感,在房间里危险地燃烧。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83节 周越的呼吸愈发急促,眼神里掺杂着醉意与炽热的渴望,他扣住她的手腕,忽然一个翻身,把她压在桌边。 领带散落半截,他抬手去扯衬衫的扣子,动作急切,像是终于要把所有伪装剥去,正要继续,却被她骤然拦下。 夏知遥抬手抵在他胸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不许脱,就这样。” 周越怔了怔,眼神里的欲望被生生拦住,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体内那股火焰被困在牢笼里,快要炸裂。 夏知遥却在此刻俯身靠近,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嗓音低得只属于他们:“这样才像在办公室。” 她这句话,就像一根火柴,点燃了他全身的神经,周越猛地低笑,声音里带着难以克制的疯狂与依恋,眼底深色翻涌。 他忽然发力,将她牢牢按在桌上,压得桌上的文件、笔记本纷纷滑落,散落在地。 他俯身逼近,唇齿几乎要咬上她的耳尖,嗓音沙哑,带着咬牙切齿的热度:“你个妖精……” 夏知遥被他牢牢困在桌边,身形几乎无法动弹,可她却在笑。 眼尾微微泛红,笑意中夹着彻底沦陷的柔情与不舍,像是在最后的坚持中放下了全部防线。指尖死死攥着他的衬衫不放,褶皱在掌心间一点点被揉紧,那是她唯一的倔强。 两人之间的气息急促交错,带着热度,带着酒精的微醺,明明只是一句随口的调侃,却在此刻被欲望与压抑搅拌成炽烈的火焰。 周越将她牢牢压在桌沿,黑眸里燃着几乎要溢出的火光,整个人被撩拨得失去所有理智。他望着她,喉咙滚动,呼吸急促到发烫。 夏知遥仰着头,发丝散落,颈线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呼吸凌乱,却依旧死死扣着他的衬衫,不让那几颗扣子再继续松开。 唇角微微勾起,笑意冷冽又挑衅,嗓音低沉:“我不把你喂饱了,你怎么去好好工作?” 这句话落在他耳边,周越胸口轰然一震,理智的弦顷刻间绷断,他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克制彻底坍塌,被她逼到生死边缘。 “知遥……”他咬牙低声,嗓音嘶哑,额头抵在她的颈侧,肩膀微微颤抖。 桌灯下,光影忽明忽暗,文件散落在地,纸张被风扇吹得轻轻翻动,她的唇角还挂着笑,他需要的不是放纵,而是她亲手给予的肯定与安抚。 房间里渐渐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桌上的文件散落一地,纸页在灯光下轻轻颤动,明暗交替,像风暴过后留下的残痕。 这一次,周越却没像以往那样很快抽身、冷下去。他整个人伏在夏知遥怀里,仍死死抱着她,额头抵在她肩窝,湿热的呼吸灼在她颈侧,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浸透她的衣料。 他像是终于耗尽了力气,却依旧不肯松手,怀抱紧得近乎病态,仿佛一旦松开,她就会再次从自己手里溜走,那股惯常的侵略和逼迫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无助的依赖。 她缓缓抬手,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落在他背上,“够了吗?”她低声开口,声音因情绪而微哑,像被夜色压得透不过气。疲惫藏不住,却在字句间泄出一丝无法掩饰的心疼。 周越僵了许久,仿佛在与自己作无声的拉扯。直到呼吸发抖,他才像是终于承认一般,低低吐出一句:“不够……永远都不够。”那声音带着未散的酒意,像被撕裂过的丝线,粗粝却赤裸。 虽然他们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亲密,可周越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在事后,显得如此无力、如此需要安抚。 夏知遥怔了片刻,手不由自主地抬起,落在他背上,指尖顺着他微颤的脊背轻轻划过,像在抚慰一只终于卸下獠牙的野兽。 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周越所有的执拗与侵略,背后其实藏着难以言说的空洞与不安,这种发现让她心口发酸,她本该保持冷静,可眼底却不受控制地涌出柔软。 “周越……”她低声唤他,语调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你不用每次都把自己逼成这样。” 他没开口,只是更紧地箍住她,像害怕一旦松手,她就会再次离开。 夏知遥叹了口气,伸手替他拨开散落在额前的湿乱发丝,动作轻柔得近乎小心。她看着他眼尾微红、呼吸急促的模样,心底忽然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疼惜。 她俯下身,唇瓣落在他嘴角,轻轻一点,周越明显一震,眼神倏地暗了暗,却仍旧没说话,只是更用力将她困在怀里。 那一刻,她甚至忘了自己曾经多少次想要抽身而退,她抬手捧住他的脸,让他不得不与自己对视。 那双眼睛里有炽烈的渴望,也有压抑到极致的恐惧,夏知遥俯身,再一次轻轻吻住他的唇,动作缓慢而坚定。 夏知遥静静任由他抱着,掌心一下一下抚过他的后背。 夜色安静,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无声的依赖与破碎的温柔。 第83章 chapter 83 焦虑在最不该来…… 夏知遥先醒了, 睁开眼时,发现周越正报着她,睡得极沉。 呼吸均匀而缓慢, 带着清晨特有的宁静, 下巴搁在她肩头,眉宇间少了平日里的锐利, 像个彻底卸下防备的大男孩。 夏知遥怔了怔,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生怕惊动他。她静静看着他,眼神里不自觉浮起几分复杂,昨夜的炽烈、他事后那份脆弱依赖, 和此刻安静的睡颜,层层叠叠地压在心口。 她抬手,轻轻拨开他额前凌乱的碎发, 指尖从鬓角滑过,动作轻得近乎怜惜,周越在睡梦里似乎察觉到什么, 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却又很快放松下来,反而抱得更紧了些。 夏知遥呼吸一窒, 唇角忍不住弯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那一刻, 她忽然觉得, 这样的清晨, 安静而琐碎,却是最让人动摇的。 周越在她掌心的抚触里动了动,他的呼吸先乱了片刻, 随后慢慢睁开眼,清晨的光映在他眼底,混着刚醒来的迷蒙,却第一时间落在她脸上。 “你醒得真早。”他的声音还带着睡意的沙哑,低低哼出来,带着几分黏意。 夏知遥没回应,只微微动了动身子,想把他圈在腰上的手移开,可周越反应极快,反而抱得更紧,下巴重新蹭到她肩窝,声音含糊却坚定:“别动,再躺会儿。” 夏知遥被他赖皮的姿态弄得哭笑不得,抬手推了推他:“你抱得我都喘不过气了。” 周越顺势抬头看她,目光还带着睡意,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专注。 两人终于慢吞吞地起了身。周越还带着没完全散尽的慵懒气息,整个人仿佛还沉浸在温暖的被窝里。 夏知遥一边整理睡衣的袖口,一边转过头看他,唇角微微弯起:“我这够有诚意吗?” 周越他定定地盯着她,眼神里掠过一抹难以捉摸的光,嗓音因酒意未散而愈发低哑:“就这?” 夏知遥微微一挑眉,动作一顿,随即似笑非笑地与他对视:“那你还想要什么?” 她原以为他会顺着昨夜的余温再起挑衅,却没料到,他只是慢悠悠地凑近,呼吸若有若无地拂在她耳畔,语气出奇的平静:“你好久没做饭给我吃了,周末给我做呗。” 夏知遥怔了怔,心口忽然被什么轻轻触动,昨夜的炽烈还未散去,却被这一句家常般的话生生冲淡。 最终,她还是笑出了声,笑意里有几分无奈,也裹着淡淡的心酸:“你就这么点要求?” 周越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笃定,好像真怕她会从这清晨的缝隙里溜走。 那双黑眸里,没有昨夜的失控与炽烈,反而深沉得像一口望不见底的井,把所有欲望、脆弱与渴求都收拢其中,那眼神安静,却压迫,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夏知遥呼吸微乱,本能地想移开目光,却在他眼底捕捉到了一种更令人心悸的东西,那不是占有的狂热,而是一种更久远、更难以抗拒的渴望。 他要的,从来不是片刻的疯狂,而是柴米油盐的琐碎,是她亲手做的每一顿饭菜,是清晨醒来伸手就能触到的温度,是日复一日的生活,是属于他们的、最真实的日常。 夏知遥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消化他的话,随即抬起眼,盯着他笑了笑:“那你想吃什么?” 周越没立刻回答,只是下巴抵在她肩窝,呼吸间带着慵懒的温热,声音低哑又带点赖意:“待会儿随便吃点午饭就行,下午我们去趟超市,晚上……你做给我吃。” 夏知遥一愣,被他这笃定的口吻逗笑:“你倒是安排得挺周全。” 周越抬起眼,唇角微微勾起,眼神却出奇认真:“那必须的,我惦记好长时间了。” 午饭过后,两人开车去了山姆,偌大的超市里人来人往,推车刚推到手里,周越就自然地站在她身边,手掌搭在推车把手上,硬是和她并肩着走。 夏知遥懒得理他,径直往生鲜区走,周越倒是兴致勃勃,一路往车里放东西:“牛排风车卷……三文鱼也要,晚上做个奶油三文鱼?” “行。”夏知遥低头在清单上勾了勾,顺手又拿了几个牛油果,“做个沙拉。”羊排、伯爵红茶蛋糕,购物车渐渐装得满满当当。 结账的时候,周越得意洋洋:“这下够吃好几顿了。” 夏知遥抬手把发丝别到耳后,淡淡道:“待会儿再去你家楼下菜市场。” 周越愣了下:“还要去啊?” “当然。”夏知遥看了他一眼,语气笃定,“买菜,新鲜的鱼虾还是得菜市场。” 周越忍不住笑了,伸手揽住她肩膀:“行,听你的。那就去菜市场。” 菜市场人声鼎沸,夏知遥挽起袖子,三言两语就跟摊位前的大爷大妈聊开了,刀口利落地杀价,周越站在一旁,双手插兜,看着她和摊贩你来我往,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他本来想插话,结果一句都插不上,只能傻乎乎地笑着,活像个陪逛的跟班。 夏知遥挑虾、捞鱼的动作熟练利落,几下就把新鲜的活虾倒进袋子里,又让摊主称了几条海鲈鱼。 周越看得目不转睛,夏知遥正和摊主结账,忽然感觉背后有道灼灼的目光,回头就撞见他一脸傻笑。 她挑眉:“你笑什么呢?” 周越收不住,眼神里全是抑不住的柔软与欣赏,嗓音低哑里带点打趣:“你也太有生活了。” 夏知遥愣了下,下意识别过脸去,她不爱听这种话,好像太容易被看穿似的。 可周越心里却止不住的欢喜,看着她在摊位间熟练地挑挑拣拣,甚至和大爷大妈讨价还价的模样。 他忽然觉得心口轻松了许多,像是终于看到她愿意重新拾起对生活的热情,而不是一味沉在冷漠和疏离里。 其实他说想吃她做的饭,不过是借口,他真正想要的,是她愿意为了生活费点心思,愿意和他一起做这些琐碎的事。 夏知遥拎好一袋海鲜,递给他,周越乖乖接过,嘴角却还勾着,心底那份满足几乎要溢出来。 一路下来,夏知遥还顺手挑了不少蔬菜,周越两只手拎得满满当当,袋子在臂弯间沉甸甸摇晃,他嘴上嫌重,眼底却掩不住一丝欢喜,像是乐意被这份烟火气压得满身都是。 走到出口时,人群喧闹,空气里混着湿漉漉的海味,周越忽然低下头,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轻,像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知遥,我真喜欢你这样。” 夏知遥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盯着他,眉梢挑起:“喜欢哪样?” 周越被她看得一愣,唇角却慢慢勾起,眼神里带着真切的光:“喜欢你这样挑挑拣拣、跟人讨价还价,喜欢你买菜、买鱼虾……喜欢你过日子的样子。”他说得极认真,没有一丝玩笑,仿佛这才是他心底最渴望的画面。 回到家,满满当当的食材被搬进厨房,堆得热热闹闹。 夏知遥利落地挽起袖子,拿出菜刀切肉,周越就站在一旁,双臂环胸,笑眯眯地看着她:“要不要我帮忙?” 夏知遥没抬头,淡淡抛下一句:“你把菜洗了,然后把虾线挑了。” 周越一愣,挑眉看她,眼神里带点狡黠:“就这?这么简单的活儿,你是小看我吧?” 夏知遥终于抬眼,唇角勾起一抹笑:“说好了我做菜,你打下手,你要是能把虾线挑干净,我就算你合格。” 周越“啧”了一声,挽起袖子走到水池边,模样一本正经,可没过多久就忍不住抬头看她,她低头切肉,动作干脆利落,侧脸被灯光打亮,眉眼安静专注,他看得心神微动,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厨房里热气氤氲,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夏知遥忙得脚不沾地,牛排在平底锅里滋滋作响,三文鱼奶油酱翻滚着冒泡,捞汁海鲜的调味也收了尾。 她利落地将一道道菜端出,摆在餐桌上。 周越早已乖乖去摆碗筷。他一边伸长手去够筷笼,一边回头看她,眼底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你动作快点,别让我端着。”夏知遥催了一声,把一盘羊排放下。 “得嘞。”周越麻利地把碗筷摆好,顺手还把餐桌上的纸巾、杯子都齐齐整整放好。看着满桌的菜,他吹了声口哨。 周越笑眯眯地拉开椅子坐下,却没急着动筷,而是撑着下巴看她落座。灯光下,他的眼神认真而明亮,像是这一桌菜、一屋子烟火气,都只因她才有意义。 夏知遥被他看得心里发烫,只好佯装冷静,伸手夹了一块三文鱼放到自己碗里:“吃啊,你不是饿了半天?” 周越这才动筷,先夹了一块羊排尝了一口,立刻眼睛一亮:“太好吃了!”说着,还立刻把另一块夹到她碗里,“你也尝尝。” 夏知遥忍不住失笑:“我做的菜,我能不知道味道?”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84节 “那不一样。”周越语气笃定,目光灼灼,“你做的,我就想跟你一起吃。” 夏知遥看着周越埋头吃着菜,表情满足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连眼角都带着笑意。 那一瞬间,她心口涌起一种久违的安稳,厨房里蒸腾的热气、餐桌上氤氲的香味,还有对面的人吃得心满意足的模样,拼凑成一幅她从未敢想象的画面。 她的胸口微微发热,或许,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可紧随而来的,却是一股说不清的惶惑,像阴影般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越是这样真实、温柔的片刻,她越发心底发怵,就像掌心里的沙,握得越紧,流得越快,越渴望留住,反而越怕它随时消散。 她低下头,假装专注于夹菜,掩饰眼底无法控制的波动,满足与不安在胸腔里纠缠,喉咙也被卡得发紧。 周越却全然不觉,只顾埋头大快朵颐,眉眼舒展,笑意不加掩饰:“我觉得你真可以开饭馆了,味道绝了。” 夏知遥愣了下,下意识抬眼,对上他那双亮得毫无遮掩的眼睛,那里面盛着笃定的欢喜,没有怀疑,没有顾虑。 她心口忽然一酸,唇角却只能勉强勾起,轻声应道:“嗯。” 眼前的画面温柔得近乎不真实,桌上是一盘盘还冒着热气的菜肴,对面的人正吃得心满意足,每一个神情都像是被填满。 可正因如此,她越发害怕,心底某个角落被轻轻扯开,刺痛随之而来。 她对自己说,可能有一天,他也会走,可能很快,也可能很久,这种安稳不会永远存在。 餐桌上明明只有温柔的烟火气,可她的心却仿佛被阴影一点点淹没,焦虑在最不该来的时刻侵入,恰恰是在最温柔的片刻,狠狠攫住她,让她比昨夜的炽烈与失控更慌乱,越是沉溺其中,她越清楚,自己无法承受失去。 可当周越抬头看向她时,她还是抬起脸,露出一个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越没看出她心底翻涌的暗潮,只见她笑了,便顺势把一只大虾剥好,放进她碗里:“你自己也多吃点。”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一直就这样过日子。 夏知遥盯着碗里的虾,心底的慌乱与温柔在拉扯,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此刻是想逃开,还是想就这样停下。 “你怎么不说话?”周越侧头看她,眼神里还带着笑意,却在意她的沉默。 夏知遥被他看得一紧,勉强压下心口翻滚的情绪,拿起筷子轻轻剥开虾肉,故作镇定:“我在想是不是有点咸了。” 周越愣了愣,随即低声笑了:“挺好,刚刚好。你做的,什么味道我都喜欢。” 夏知遥喉咙一紧,垂下眼,掩去眼底那点快要溢出的湿意,这一桌烟火气,温柔得近乎奢侈,她越是感受到他的满足,心里越是害怕这样的日子真有一天会消散。 第84章 chapter 84 退一步,我就多…… 饭菜吃得差不多了, 周越起身收拾,眼镜滑到鼻梁下,他低着头, 将碗碟一摞摞叠好, 指尖一滑,险些失手, 碟子微微晃动,他迅速稳住, 动作间带着一丝慌乱。 夏知遥没忍住笑出声,带着调侃:“你小心点,要是真碎了, 可就真成了‘碎碎平安’。” 周越抬眼望她,眼神清亮,笑意里既有无奈, 又带着不自觉的宠溺:“放心,我很靠谱的。”端着碗碟走向厨房,背影在顶灯下被拉长, 显得沉稳而安静。 不多时,水流声潺潺响起,周越站在水槽前, 低头专注地清洗碗碟, 灯光洒落在他微微凌乱的发丝间, 折射出细碎的光泽, 也在他的颧骨与下颌勾勒出清晰的线条。 偶尔碗碟轻轻相碰, 发出清脆声响,却因他全神贯注的模样而别有一番意味,宽阔的肩背在灯影下显得格外挺拔, 衣袖卷到手肘,露出的腕骨与肌肉线条带着冷淡的力量感,与他此刻温柔笨拙的神态形成强烈反差。 夏知遥看着,不知为何心口骤然一紧。 这个男人平日里锋芒凌厉,气场逼人,仿佛随时都与世界隔着距离,可此刻,他却把所有的棱角都收了起来,只留下一个安静、专注的背影。 她倚在厨房门口,目光死死落在他身上。胸口忽然翻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洗碗,本该是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画面,可偏偏落在他们之间,就显得无比珍贵。 也正因为珍贵,她的心反倒更慌乱。那慌乱不是轰然炸裂的,而是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像潮水一样一点点漫上来,将她整个人包裹住,汹涌得让人窒息。 仿佛从未来某个不可知的时刻提前袭来,无形的阴影罩住她的胸口,让她的呼吸骤然凌乱。 一个荒唐的念头猝然升起:这一幕,会不会只是短暂的幻觉?等他转身离开,她是否再也见不到这样的背影?她明明什么都没失去,却已提前体会到失去的痛感。 周越转过头,见她怔怔出神,唇角轻轻一弯,笑声带着点揶揄的轻快:“怎么发起呆来了?我这就收拾完,待会儿你看是出去走走,还是窝在家看部电影?” 夏知遥愣了一下,像是被他从失神里骤然拉回。她慌忙收回目光,眼神闪烁,唇角硬撑着扯出一个轻快的弧度:“那就出去走走,你快点啊。”声音清脆,带着笑意,轻盈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她自己最清楚,笑声底下藏着的,不是轻松,而是突如其来的惶恐与酸楚,一种不知何时会被失去的慌乱,悄无声息地攥紧了她的心。 周越收拾完碗筷,两人并肩下了楼,盛夏的夜晚,雨才刚停,空气里还带着湿润的凉意。 他们走到池塘边,水面仍在轻轻荡漾,映着几盏昏黄的灯,几株荷花在夜色里舒展着,雨珠顺着花瓣滴落,泛起细微的涟漪。 周越停下脚步,盯着池塘看了几秒,嗓音低低地开口:“你知道吗,我突然想起咱俩在纽约的时候,也是这样。” 夏知遥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经接着说下去。 “后来你走了,我一个人总是会突然想起你,走在街上,听见有人点咖啡,我就觉得你在我身边,说要喝香草拿铁。早上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厨房,总觉得你会从卧室出来,问我要不要做鸡蛋饼。” 他顿了顿,目光追随着水面上一片摇晃的荷叶,唇角扯出一点无声的笑,却透着苦涩:“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不正常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些记忆,它们总是反复冒出来,我怎么都赶不走。” 夏知遥听着,那些她竭力遗忘、逼着自己不去触碰的画面,被他轻描淡写地说出来,顷刻间齐刷刷涌了回来,她明明想镇定,可撑得再久的平静瞬间崩裂。眼眶酸胀,泪意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 她抬眼望向他,嗓音颤抖,几乎压不住:“……对不起。” 周越怔了一瞬,随即摇头,眼神沉静而坚定:“我不怪你。”他的声音低缓,却压不住隐隐的痛意,“你有你的不得已,我懂。可知遥,你那时候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 他说到这儿,眼神深得像要把她拉进来,声音愈发低沉,却字字敲在人心上:“那样,我们就不会错过这几年了。” 空气骤然静下来,仿佛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夏知遥喉咙发紧,泪水终于溢出,顺着睫毛滚落。 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低声、几近破碎地重复:“周越,我那时候真的对不起……” 周越望着她,是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眼角,擦去那滴泪。动作小心翼翼,像在触碰某件极其珍贵、却随时可能破裂的东西。 近距离的呼吸交汇,周越的嗓音低哑,像是从胸腔深处一点点挤出来:“我好像不该说这些,知遥……” 他顿了一下,眼神却愈发坚定,字字缓慢而沉重:“可我想让你知道,我从来没想要你完美。你可以发脾气,可以软弱,可以不知所措,我不需要你一个人扛着所有东西。”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指尖微微蜷起,像是压下了无数冲动,声音越发低沉:“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彼此最狼狈、最糟糕的样子都见过了。” 夏知遥怔怔望着他,泪意早已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她听见他低声续道:“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难过,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可以相信我。” 他呼吸微重,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笃定而不容回避:“知遥,我们一起去见父母,告诉他们我们在一起。” 夏知遥埋在他怀里,耳边尽是他沉稳的心跳声,泪水愈发汹涌,她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孤独,早已能把脆弱掩藏到无人可见,可此刻,她却像被人彻底看穿,所有防线都顷刻瓦解。 周越一手环着她的背,另一只手覆在她发间,指尖细细抚过湿润的发丝,“知遥,”他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却笃定,“无论你愿不愿意相信,我都不会再放开了。” 夏知遥的喉咙被泪水堵得发紧,想要回应,却只能更用力地收紧双臂,她甚至觉得,此刻若是松开,他就会随风散去,连这具温热的怀抱也会化为幻觉。 夏知遥埋在他怀里,半晌才低低开口,嗓音发涩:“周越,你别现在就说这些……” 她没有说自己害怕,也没有否认,只是声音轻得像在恳求:“我们……慢一点,好吗?” 周越静静凝视着她,目光深沉,心口却被揪得生疼,他俯下身,将下颌轻轻抵在她的发顶,语气笃定而低沉:“好,我们慢一点,可不管快还是慢,你都要记得,我们在一起。” 夏知遥闭上眼,她明明没有给出承诺,却还是紧紧抱住他,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去抓住唯一的依靠。 周越安静地抱着她,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她总是这样,把迟疑和软弱小心翼翼地掩在表面平静的回应里,可他太清楚,那背后,是怎样孤独而脆弱的自己。 “慢一点”,已经是她能给的最大退让。 周越缓缓闭上眼,却只是低声在她耳边呢喃:“没关系,知遥,你不用逼自己,你退一步,我就多走一步,只要你不再离开我,不管多久……我都等。” 那一刻,他心底的执念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哪怕她迟迟不敢许诺,他也愿意用余生去等,等她真正走向自己。 夏知遥总是比闹钟早醒一会儿。清晨的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她静静地侧身,看着身旁的人。周越呼吸平稳,眉眼间少了往日的紧绷,神情难得安稳。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拨了拨他额前微乱的发丝,低声唤道:“起床了,该上班了。” 周越缓缓睁开眼,眼神还带着未散的睡意,嗓音沙哑低沉,带着清晨独有的慵懒:“嗯……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夏知遥挑眉,唇角一弯,笑意里带着点揶揄:“怕你赖床,误了你的大会议。” 他盯着她笑了笑,眼神里带着点宠溺与无奈,随即翻身起身,两人一边收拾一边打趣,动作间的自然与默契,仿佛昨夜的沉重都被妥帖收进心底,清晨的空气只剩下轻快与温柔。 周越仰头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夏知遥已经换好衣服,脚步轻快地走过来,把他的西装外套递到手边。动作自然流畅,却透着一种不言自明的默契,像是早已习惯彼此的节奏。 周越接过衣服,指尖无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夏知遥没说话,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空气静谧而柔和,仿佛昨晚那些泪水与沉重全都被妥帖收起,藏进了角落,留给清晨的,只有表面轻快的日常与无法言说的余温。 清晨的风里带着凉意,,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小区,一路上,晨光在雨后清亮的空气里铺展开来,照亮湿漉漉的路面,车轮溅起细碎的水花。 直到分岔路口,周越的车缓缓打了左转向灯,而夏知遥则向右驶去,那一瞬间,后视镜里的车影一点点远去,被晨光吞没。 夏知遥手握方向盘,唇角仍残留着方才的笑意,可当车影彻底消失时,心口却忽然一空。 夏知遥到公司时,刚过九点。电梯门一开,她收起雨后的倦意,步伐干练利落。 新的投资总监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为人温和,行事稳重,和她配合起来意外默契,晨会结束后,两人并肩从会议室里走出来,还在讨论投标方案的细节。 “夏总,这几组数据你们团队处理得很快,我看基本可以直接进下一轮了。”他语气平静,带着几分肯定。 夏知遥微微一笑:“你那边的反馈也很及时,不然我们也没这么顺利。”合作间的交流自然顺畅,气氛没有初见时的拘谨。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互相点头致意,便各自回了办公室,推开门,熟悉的静谧扑面而来。 夏知遥将文件随手放在桌上,整个人缓缓靠进椅背,眼神却不由自主落在窗外,心神渐渐飘远。 她怔怔发着呆,直到门口响起一阵轻快的敲门声。 “哟,知遥。”郑晓天推门而入,手里晃着一杯咖啡,眼神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的神情,唇角带笑:“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会是在想周越吧?” 夏知遥猛地回神,下意识反驳:“你想他就直说,我俩早上才分开,有什么可想的?” 郑晓天挑了挑眉,笑意更深:“你们俩就这么定下来了?什么时候见家长啊?订婚、结婚,是不是都该提上日程了?” 夏知遥抬眼望他一眼,眉梢微挑,语气淡淡:“郑总,你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 郑晓天摊开手,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我这是关心你,说真的,你们绕了这么大一圈,好不容易又走到一块儿,可别再磨蹭。” “订婚、结婚……”夏知遥低声重复,嗓音里夹着若有若无的哽意。她努力维持着镇定,唇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你想得倒挺远。” 郑晓天眯起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可你心里,就没想过吗?” 第85章 chapter 85 可一到晚上,她…… 夏知遥抬眼, 眉梢挑起,唇角勾出一丝冷淡的笑:“郑总,你这话听起来, 倒像是我妈在催婚。” 语气轻描淡写, 带着一丝刻意的调侃,想把话题一笑带过, 可她眼神却闪了闪,避开了郑晓天探究的视线, 短短一瞬的迟疑,还是落进了对方眼里。 郑晓天目光里带着点看透的意味:“不愿意说实话也没关系,但你心里的事, 瞒得住别人,可瞒不住自己。” 夏知遥轻轻叹了口气,把文件合上, 抬眼看向他:“你就一天到晚的,管这些家长里短的事。” 郑晓天慢悠悠道:“那你到底怕什么啊?你们两家这么知根知底,又都不错。”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85节 夏知遥唇角勾起一抹笑, 却没带半分轻松,声音淡淡的:“那你爸能同意你去找个比你大四五岁的?” 郑晓天一愣,随即失笑, 摇摇头:“哎, 你怎么还整出年龄焦虑了呢?这可不是你啊。” 夏知遥愣了愣, 心口骤然一紧。她别开视线, 语气却依旧淡淡:“你想得倒轻巧。” 郑晓天看着她, 原本带着戏谑的神情渐渐收敛,语气也沉下来:“知遥,你要是真在意年龄, 那我劝你早点把这念头丢了,周越那个人吧……” 他停顿片刻,像是在斟酌措辞,才缓缓开口:“他眼里只有你。你是大他几岁,还是小他几岁,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别说四五岁,就算差十岁,他恐怕也能理直气壮地把你拎回去。” “你要是真担心什么世俗眼光、长辈意见,那我只能告诉你,周越在乎的,只有你会不会答应跟他站在一起。” 夏知遥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嗓音低了一些:“他家的情况比较复杂……”话一出口,她自己也察觉到那股心虚和犹豫。 郑晓天挑眉,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复杂?哪家不复杂啊?再复杂,也没复杂到能把你们拆开吧。” 夏知遥抿唇,她心里清楚,周越的父母,再加上那些隐秘的利益关系,都让她不安,不是她不想面对,而是她害怕一旦把这层纸捅破,所有温柔的幻觉都会支离破碎。 郑晓天看着她,语气少了几分玩笑,多了几分认真:“知遥,我劝你一句,别把问题都揽到自己身上。他能走到你身边,就说明他早想好了。你要是真一直在这儿退缩,那才真是对他不公平。” 一天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夏知遥拖着略显疲惫的身体回到小区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她推开门,客厅里却已经有了熟悉的灯火气息,周越比她早到了一会儿,此时的他换下了外套,正端着一只瓷盘从厨房走出来,盘里是一颗颗洗净的樱桃。 周越抬眼看见她,脚步一顿,随即弯了弯唇角,像是在等她:“正好,刚洗完。你要不要尝一个?” 那一瞬间,办公室里的疲惫和白天那些复杂的思绪,似乎都在这一盘樱桃和他不经意的笑容里,渐渐褪去。 她走过去,接过瓷盘,低声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照顾人了?” 周越轻笑了一声,靠在餐桌边,嗓音带着点慵懒:“我只会照顾你。” 夏知遥接过盘子,随手拿了一颗樱桃放进嘴里,半晌才淡淡笑了一声:“味道还不错。” 周越慢悠悠地嚼着樱桃,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她,他见她低着头,像是刻意避开视线,唇角不由勾起一丝坏笑。 他捻起一颗樱桃,轻轻在纸巾上擦去水珠,然后举到她唇边:“再尝一个?我挑的。” 夏知遥一怔,下意识抬眼,与他带笑的眼神撞个正着,那双眼睛明明温和,却藏着一丝别样的执拗,她没动。 周越唇角的笑意更深,嗓音压得低低的:“不吃?那就是我自己吃了。”说着,他故意把那颗樱桃含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咬破。 夏知遥正要调侃什么,话还没出口,周越忽然凑近,带着樱桃清甜气息的吻猝不及防落下,带着点坏心思的急切与执拗,像是要把刚才的玩笑彻底坐实。 她怔了一瞬,唇瓣被他强硬又克制地吻住,果香混着他的呼吸,甜得让人心慌。 夏知遥被他这动作弄得心口微乱,唇瓣紧抿,佯装冷淡:“幼稚。” 周越却毫不在意,靠在桌边看着她,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和深情:“只对你幼稚。” 两人就着一盘樱桃闹了一阵,气氛轻松得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 直到笑声渐渐停下,夏知遥靠在椅背上,呼吸还带着点没收回来的轻快,她捏起一颗樱桃在掌心转了转,忽然开口:“郑晓天跟我说,过几天有个比较大的项目要去竞争。” 周越抬眼,笑意缓了下来,语气收回几分随意:“哪个项目?” “新能源产业园的开发案。”夏知遥放下樱桃,神情也随之收敛,“这是我们天行这段时间最重头的项目,客户那边意向很大,但对手也不少。” 周越静静看着她,眼神从方才的玩笑转为专注,空气里暧昧的温度还未散尽,却被这一句话重新拉回到现实与竞争。 “那确实是个大单子,做好了够几年的,目前进度怎么样?” “方案框架已经定下来,接下来就是和客户对接细节。”夏知遥拿着笔在便签纸上随手写着几个数字,语气平稳,“不过竞争不小,要盯紧。” 周越一边随口说着郑晓天的八卦,一边嫌弃地咂了咂嘴:“咱们这位郑总啊,男女通吃,谁都能搭得上话。” 夏知遥正捻着樱桃核,闻言挑了挑眉,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他身上,慢悠悠地反问:“嗯?你怎么知道的?” 周越他干咳一声,垂下眼,不敢直视她,耳根却悄悄泛起了红:“……那次心情不好,郑晓天硬拉我出去散心,去了他常去那个酒吧。” 夏知遥抬起眼睛,盯着他,唇角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散心啊?”声音里带着点凉意。 周越立刻慌了神,语速比平时快了些,急忙解释:“真没做什么!我连人都没碰,就坐那儿喝了两杯……后来他嫌我闷,干脆拉着我去楼上的酒店住了一晚。”他说得急切,连气息都乱了,像是唯恐她误会。 夏知遥眯起眼,唇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里带着点阴阳怪气:“我可听说过郑晓天的酒吧局,可是没有白去的,最后都要带人走。” 周越心口一紧,猛地抬头看她,眼神慌乱,急急辩解:“真的没做什么!我那天刚见了我爸,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哪有心思想别的。” 夏知遥鼻尖一酸,心口骤然揪紧,那一瞬间,她其实心疼得要命,仿佛能想象他那晚一个人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满身疲惫又压抑。 可她还是咬着牙,把情绪藏到笑意里,半真半假地逗他:“所以你就跟郑晓天去夜店了?打算自暴自弃?” 周越抬手揉了揉眉心,咳了一声,像是想把话糊弄过去,偏偏又忍不住补刀:“……后来他确实是带走了一个人,但没多久就跑回我房间来找我聊天,我还笑他动作太快,是不是该去看病了。” 夏知遥眯起眼,唇角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哦?那你们聊啥了?” 周越挠了挠后颈,神情里带点不自在,却还是老老实实开口:“主要是郑大哥给我做心理建设。”他顿了顿,目光闪了闪,低声道,“聊你。” 夏知遥心头一紧,手里转着的樱桃差点滑落。她盯着他,声音不自觉压低:“……我?” 周越苦笑,目光定在她身上,声音里带着无奈和点点真切:“你说他这人吧,说不靠谱吧,还真挺靠谱的,说靠谱吧,又老爱玩那些乱七八糟的花样。但那天,他确实劝了我半宿。” 夏知遥听完,鼻尖发酸,她垂下眼,半晌才开口,嗓音压得很低:“要不然我俩,也不能当这么多年的好朋友。” 她抬眼看了周越一眼,神情复杂,轻轻叹气:“他家吧,比你家还要复杂。他能挺过来,就挺不容易了。” 周越望着她,眼神沉了沉,嗓音低哑:“所以……他比我更值得让你心疼?” 夏知遥一愣,随即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盯着他,唇角勾起一点笑意:“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醋呢?” 周越被她看得耳尖发红,目光却倔强地黏在她身上,语气低低的,带着几分不甘和撒娇:“我就不能吃醋啊?谁让你心疼别人,比心疼我还顺口。” 夏知遥被他这副模样噎得无话,明明想板着脸,却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周越见状,干脆顺势靠近她一些,声音压得更低:“你就不能只心疼我一个吗?” 夏知遥被他盯得心口发烫,又被那句撒娇似的“只心疼我一个”弄得哭笑不得。她抬手,轻轻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语气半真半假地斥:“你多大个人了,还说这种话。” 周越却一点也不恼,反而顺势凑得更近,眼神亮得像藏不住的少年心思,嗓音低低的:“我在你面前,不就永远长不大吗?” 夏知遥她伸出手,终究还是落在了他的掌心里,轻轻握紧,“行了,”她低声道,嗓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柔软,“心疼你就是了。” 周越听见这句话,眼睛里像是瞬间亮了光,唇角抑不住地弯起。 第86章 chapter 86 这次还是我亲自…… 房间里的空气正暧昧, 女人半倚在床头,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酒杯,眼尾带着潮意, 正等着他靠近。 偏偏手机骤然震动, 郑晓天脸色一黑,无声骂了声脏话, 还是低头一看屏幕,名字赫然亮着:【夏知遥】。 女人在床上冷冷瞥他一眼, 眼神里全是被打断的厌烦,他却连理都不敢理,心里憋屈得快炸。 郑晓天深吸一口气, 压着最后一丝理智,他咬牙问:“你抽什么风?!见天大晚上给我打电话,你有正事吗?” 夏知遥懒洋洋道:“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得跟领导汇报工作啊, 今天确实没什么事,”她顿了顿,又慢悠悠补了一句:“顺便, 报复一下你上次带坏周越。” “……”郑晓天差点气到原地猝死,他攥着手机,咬牙威胁:“你给我等着!!” 夏知遥轻飘飘地应:“期待哦!” 下一秒, 电话被她干脆利落挂断。 挂断电话后, 郑晓天僵了好几秒, 他狠狠吸了一口气, 把手机拍到茶几上, 转身走回床边。 女人还坐在那里,侧身倚着枕头,眼神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能不能专心一点?” 郑晓天头发乱糟糟,像个被人硬生生拽出来的小丑,他伸手想重新靠近,可那股子气血还憋在胸口,整个人心浮气躁,女人的香水味本该勾人心魄,此刻却刺得他直皱眉,他强行压下火气,动作却僵硬得毫无情趣。 女人很快失去了耐心,推开他:“算了,你还是先把你的电话处理好吧。” 郑晓天硬挤出一个笑,想应付几句,可喉咙像塞了石子,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刚才的暧昧气氛早就被冲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满肚子哭笑不得。 他干脆往床上一躺,抬手盖住眼睛,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床垫里,心里只冒出一个念头,今天是毁在夏知遥手里了。 一想到她那副吊儿郎当的口气,他胸口就忍不住抽了一下,咬牙暗骂:周越,你小子可真不厚道。当初你们俩冷战的时候,老子跟着忙前忙后,现在你们俩和好了,恩恩爱爱不说,还开始合起伙来坑哥们? 郑晓天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他憋了几天,周末晚上终于逮着机会,鼓捣出一场所谓的“反击行动”。 夏知遥正打着哈欠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回家,桌上的手机叮咚一响,低头一看,是郑晓天发来的饭店定位,紧跟着一条信息:【速来,有天大的八卦告诉你。】 夏知遥挑挑眉,拎起包下楼,就当看场戏,顺便看看他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饭店里,郑晓天早早霸了靠窗的位置,桌上已经点好了一堆菜,摆得热热闹闹,一见夏知遥进门,他立刻笑得跟见了救星的小狗似的,拼命挥手:“这边这边!” 夏知遥慢悠悠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斜眼打量他:“快说,天大的八卦。” 郑晓天神神秘秘凑近,压低声音:“听说,你们家周总,这阵子差点被一个女投资人看上了。” “那女的手段贼猛,各种请吃饭、约项目,软磨硬泡……” 夏知遥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菜,神情云淡风轻,唇角还带着笑:“哦?那女的长得好看吗?” 郑晓天:“……”靠,这剧本不对啊! 郑晓天被噎得差点翻白眼,赶紧补刀:“好看啊!听说气质风情万种,走哪儿都是焦点。要不是我家周总定力惊人,早就……” 他故意拖长尾音,还挑眉瞥了夏知遥一眼,等着她脸色发沉。 可夏知遥只是慢悠悠舀了勺汤,轻轻吹了吹,神色平静得像在听一场无关紧要的闲聊:“嗯?定力惊人?那挺好啊。” “……”郑晓天眼见攻势不成,他心一横,干脆加大火力:“可那女的可有耐心了,三天两头找机会约,手段一套一套的,我听说她还……” “还请你一块儿去的?”夏知遥连眼皮都没抬,淡淡一句,精准把他堵死。 郑晓天:“……”靠,这女人是打不垮的吗? 郑晓天正说得起劲,手舞足蹈地添油加醋:“……反正那女的就差没当场扑上去了,要不是我家周总当时机灵点儿,啧!早就……” 话还没说完,他正准备再添把火,余光一撇,动作忽然僵住。 周越看上去像是刚下班,西装革履,肩背挺直,整个人带着股冷冽的矜贵气质,他站在门口,一言不发,脸色冷得吓人。 夏知遥恰好回头,眸子一抬,正对上那道暗沉的视线,周越愣了愣,眼底的阴郁瞬间像被人拨开,冷冽的面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下一秒,他唇角弯起,露出一个克制却真切的笑容。 夏知遥挑了挑眉,懒洋洋地勾了勾手指:“过来啊。” 周越大步走过来,二话不说,把椅子拉过来坐在夏知遥旁边,声音低哑,带着压不住的占有欲:“你跟他鬼混什么?” 夏知遥靠在他怀里,仰头笑眯眯:“吃饭,聊八卦,这不就是顺便把你也叫过来了嘛。” 郑晓天在旁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忍不住指着周越鼻子大声抱怨:“你小子,不是你寝食难安的时候拉着我聊天的吗?现在好了,过河拆桥,直接把锅甩我身上!”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86节 周越脸色一僵,急忙朝他疯狂挤眼色,郑晓天愣了下,狐疑地掏出手机,结果一看,果然躺着一条未读消息,【对不住哥,千万别拆穿我。要不回家得跪键盘。】 郑晓天:“……”好家伙,你们俩秀恩爱还得我替你打掩护? 他咬着牙,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吞回去,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哎呀,行行行,坐下吃饭,当我啥都没说。” 夏知遥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郑晓天一眼,笑得仿佛看穿一切。 周越拿起湿巾擦了擦手:“知遥跟我说你们在这儿,叫我一块,我也想聊聊那个新能源项目。” 郑晓天一听,立马把抱怨全咽回去,坐直了身子,神情收敛几分:“这个项目是市里重点扶持的清洁能源示范区,投资体量大、周期长。政府那边放出来的信号很明确,想借这次项目打造一个标杆,所以不止能源企业,咨询、金融、基础建设的公司全都盯上了。” 他说着,拿筷子在桌上比划了下,神情透着少见的认真:“初步估算,总盘子可能会超过一百个亿,光是一期投资就得五十亿往上,前期规划、投融资、技术落地,全是一整套。” 周越眼神一沉,低声接道:“我听说,好几家公司都已经递交了意向书,甚至连夏知遥的老东家合益,也准备参与竞标。” 夏知遥手指顿了顿,神情却依旧淡定:“新能源是趋势,合益要进场也正常。反正大家都在同一赛道里,拼的就是谁更有准备。” 郑晓天连连点头,语气带着点调侃:“可别小看他们啊,合益好歹底子厚,人脉资源也在,知遥,你这回可得亮点硬的。” 夏知遥笑了一下,不紧不慢:“那正好,老东家和新团队碰一碰,也算是一种检验。” 周越这时才开口,语气冷静认真:“我听说市里要专门成立评审小组,流程会比以往更细。光靠方案不够,还得拿出落地能力和资金保障。” “所以,大家都得提前准备。” 郑晓天插话:“我打听到风声,外资咨询和几家本地基金也盯着这项目。咱们要真想拿下,得提前把资源整合起来,别等进场才临时抱佛脚。” 周越点点头,转头看向夏知遥:“你们公司擅长项目规划,可以先把前期方案做扎实,我在总公司这边盯资金对接,回头和你们新总监开个会,天哥你去跑外部联系,三方一起,至少能保证咱们手上有张最完整的牌。” 夏知遥挑眉一笑:“听起来挺靠谱。那就先把框架搭起来,等消息正式出来,我们三方对一遍细节。” 郑晓天顿时松了口气,举起茶杯笑嘻嘻:“行啊,这才是正事!咱仨抱团,谁敢来抢,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铁三角。” 几道菜下肚,三人边吃边聊,从项目方案谈到行业趋势,又顺带插科打诨,气氛轻快自在。 等到散场的时候,郑晓天正打算去拿账单,结果服务员却笑着把小票递给了周越。 “已经结过了。” 郑晓天愣了一下,立马瞪眼:“哎?怎么能让你请客?刚才八卦没整成,反倒被你俩当苦力开了个项目会,这账理应算你们头上啊!” 周越难得勾了勾唇角,语气淡淡却带着点真诚:“这顿算我的,谢谢你帮忙出主意。” 郑晓天一时语塞,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嘴上还是不服软:“切,算你有良心。” 夏知遥看着两人,一个忍不住笑出声:“少矫情,人家好歹说了谢谢,你就认栽吧。” 郑晓天嘟囔着,最终还是乐呵呵摆手:“行,那下回换我请,铁三角嘛,不能老让你们占便宜。” 三人就这么笑闹着走出饭店,夜风拂面,氛围轻松得像是多年老友的聚会。 就在这时,郑晓天的手机震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屏幕上跳出一条他哥哥发来的消息:【合益的新能源竞标团队负责人,确认是章路远。】 郑晓天愣住,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好几秒,“前男友”这三个字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蹦进脑子里,下意识抬头,视线落向前方。 夏知遥正和周越并肩走着,十指自然相扣,不知道在聊什么,周越低声说着什么,夏知遥侧过头,笑意清亮。 郑晓天叹了口气,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掌心,没出声,算了,这次还是我亲自带队吧,夏知遥……还是别露面了。 第87章 chapter 87 是怕有一天,一…… 周越回到正源后, 整个人像被拉进了高速运转的机器里,白天一早,会议室的门就准时关上, 接连不断的投资汇报、项目路演, 往往一开就是三四个小时。 中午,他在办公桌前草草扒两口便当, 又被助理提醒下午还有三场电话会议,偶尔傍晚还没到, 他就得赶去应酬,笑容挂在脸上,酒却一杯接一杯下肚。 常常是晚上十点才回到办公室, 盯着屏幕处理积压的邮件和文件,凌晨又要上线参加和纽约团队的视频会议,屏幕另一端的人语速飞快, 他强撑着精神逐条回应。 几个小时后,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赶去机场,候机厅的长椅是他临时的床。 飞机上他翻开文件, 旁人都在闭眼休息,他还在笔直地坐着,快速浏览投资报告, 在狭窄的空间里批注、签字。 中午落地后, 来不及吃饭, 就被直接接去客户公司, 他依旧西装笔挺, 所有人只看见那个冷静、锐利、毫不出错的周总,却没人知道,前一刻他还在车里狼狈地啃着冷掉的汉堡, 咖啡是唯一能撑住精神的东西。 到了夜晚,独自回到酒店房间,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早上醒过来,几十条未读信息堆在那里,他只是沉默地看了一眼,指尖滑过去,先刷到夏知遥的微信,告诉她自己昨天太累睡着了。 有时候,在机场候机的清晨,他望着大厅里匆匆而过的人群,手里捏着登机牌,忽然就会想到夏知遥,想她也是这样,日复一日奔波在会议与客户之间,总是把自己撑得笔直。 那一瞬间,他很想发条消息:“我在机场,想你了。”可下一秒,登机口广播响起,他收起手机,提着公文包匆匆离开。 在出租车的后座,他偶尔会闭上眼,耳边是车流和电台新闻的声音,混乱的噪音里,他脑海里浮现出她低头写字的模样,侧脸安静而专注。 心口微微一紧,手指不自觉地滑开对话框,【你在干嘛?】 那边几乎是秒回【一会开会】 夜深人静,酒店房间只剩下他一个人,笔记本屏幕还亮着,未处理的文件一条接一条,他揉着眉心,目光却落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微信划到夏知遥的头像,几乎要点进去,可想到她或许已经睡下,不想再被吵醒,他又轻轻放下。 “等下次,等我没这么忙的时候。”他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可转过身,房间空旷安静,他才猛然察觉,那些想说的话一次次被搁置,像细沙一样从指缝间漏走,而他,甚至来不及去抓。 周越始终觉得,他和夏知遥之间的感情已经很稳定了,这些年绕了一大圈,好不容易重新走到一起,如今亲密、默契,自然又强烈。 在他看来,修成正果只是时间问题,等夏知遥自己迈过那个坎,愿意跟他一起见家长,那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即便自己因为工作太忙,微信常常已读不回,电话也时常挂掉,他也笃定她能理解,在他心里,他们已经像命运捆绑在一起,哪怕偶尔疏远,根子上也不会变。 周越觉得自己要做的,就是把眼前的工作打理好,撑起未来的家,等夏知遥准备好,点头愿意跟他一起见父母,那一切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在他心里,他们早已站在同一条路上,携手走向终点只是早晚的问题。 可夏知遥却不是这样想的,表面上,她依旧理性,依旧是那个干练的总监,仿佛任何风浪都无法动摇。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股子不安正一点点在心底膨胀,白天,她工作时也会下意识瞄手机。 只要消息一响,她就立刻点开,以最快的速度回复,可大多数时候,界面上停留的只是她发过去的消息,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有一次,他们难得约好见面吃饭,她提前到了餐厅,整整等了一个小时,才接到他临时加饭局的电话。 “抱歉,下次补你。” 她努力撑着声音说了句“没关系”,挂断电话时,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掉,手心却被指甲掐得泛白。 最难熬的是那些加班的夜晚,她会时不时停下来,抬头望向窗外的万家灯火,想象周越此刻身在何处,是在某个陌生的城市里奔波,还是在高级餐厅里陪客户觥筹交错? “夏总,您还不回去吗?”保洁阿姨推着清洁车经过,关切地问道。 “马上就走。”她总是这样回答,可往往又要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坐到更晚。 越是这样,她心口的荒唐念头就越难压下去,是不是他渐渐对自己有些倦怠了?可转念又觉得可笑,于是更用力把情绪压回去,假装冷静。 周越以为他们的感情稳固得像磐石,夏知遥却感觉脚下的土地随时可能塌陷,一个笃定无比,一个惶惶不安,隔着看不见的裂缝,谁都没真正意识到。 夜里,她会把手机放在枕边,盯着屏幕发呆,明知道他在忙,还是忍不住等他的电话。 有时一直等到凌晨,困得眼皮直打架,手却还死死攥着手机,最后迷迷糊糊睡过去。 那种等待是一种慢性的折磨,她会反复翻看他们之前的聊天记录,每一个字都看得仔细,仿佛想要从中寻回一丝温度的痕迹。 可那些越来越简短的回复,“好的”、“在忙”、“晚点说”,她很清楚,周越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太忙了,被工作压得连喘息都艰难。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心口总会生出一种熟悉的慌乱,像是被狠狠抛在后面,随时可能被遗弃。 这种情绪,她再清楚不过,那是从前感情里留下的阴影。 那段长久的、见不得光的关系,让她习惯了患得患失,习惯了在等待里一点点失去自己。 哪怕眼前的人已经不同,哪怕她无数次告诉自己周越不会离开,可那股阴影还是会在不经意间窜出来,把她牢牢缠住。 终于,在一个周五的晚上,她忍不住拨通了他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很久,就在她准备挂断的时候,那头传来了他疲惫而沙哑的声音:“知遥?这么晚了,怎么了?” 她的眼泪几乎瞬间涌了出来,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那声“知遥”里藏着的温柔,让她突然意识到,他并没有忘记她,只是……只是被生活推着走得太远了。 “没什么,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她的声音有些颤,努力保持着平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她听见他轻微的叹息,“对不起,知遥。我知道我最近太忙了……我一下哈,半小时,我回家好不好?” 夜已深,门响了,夏知遥从沙发上猛地睁开眼,周越走进来,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衬衫有些凌乱,眉眼间透着明显的疲倦。 可看到她坐在那里,他眼神一软,径直走过去,将她一把揽进怀里。 “知遥,对不起。”他的声音低哑,带着酒气和疲惫,却很真切。 夏知遥僵了一瞬,本想回抱住他,可双手怎么也不听使唤,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衣服。 她知道他没做错什么,他真的只是太忙,可理智和情绪在那一刻彻底分崩离析,所有从前积压下来的阴影、害怕、等待与委屈,全在这安静的夜里汹涌爆发。 她忽然意识到,哪怕她已经走出了章路远那段缠绕不休的阴影,哪怕她已经认定了周越是那个可以依靠的人,可当真正置身于一段亲密关系之中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还是会在毫无预兆的瞬间卷土重来。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无数片段:那些深夜里苦等,却只等来一条冷冰冰的敷衍回复,那些明明答应陪她,却临时变卦奔赴别人邀约的背影,那些她一厢情愿以为能拥有的未来,最终在一次次失望和自我欺骗中,塌陷成废墟。 明明已经有人愿意为她驻足,给她家,给她温暖,可她心里,还是有一道无形的高墙,冷冷地隔开一切。 有些伤口,不是时间能治愈的。它们像沉入骨髓的钝刺,平日看似无碍,却在某些特定的时刻,在气息和温度里,骤然裂开,疼得叫人措手不及。 她怕,怕有一天,连周越也会厌倦,怕幸福突然中断,自己再一次狼狈收场,怕自己再次把全部的勇气和爱倾尽出去,换回的,却仍是一个满目疮痍的结局。 周越安静地看着她,昏黄的灯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眉目依旧精致,起初,她还在努力忍着,睫毛颤得厉害,眼眶里水光涌动,可下一秒,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她低下头,想要遮掩,可喉咙里压抑的哽咽声一点点泄出来,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越是想控制,泪水流得越狠,直到最后,她几乎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哭声再也掩不住。 那不是单纯的委屈,而是被积压太久的恐惧和无力感在一瞬间崩溃,她哭得狠,像是所有压抑的情绪都被撕开口子,汹涌倾泻而出,眼泪打湿了她的下颌,顺着脖颈往下滑,声音哽咽破碎,带着彻底的失守。 周越心口猛地一揪,呼吸都跟着乱了,这些日子,他总以为她和自己一样笃定,可眼前的她,却变得完全不像她,像被所有过往的伤痛追上,根本无处可逃。 周越忽然明白过来:她的不安,不是因为一点点小事,而是那种根深蒂固的恐惧,从过去一路延伸到现在,深深刻在骨子里的阴影。 “知遥。”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颤,夏知遥愣了一下,下意识抬眼。 周越已经缓缓蹲下,与她平视。他的眉目依旧冷峻,可那双眼睛里,却清晰写满了心疼与不安。 “你是不是……在害怕?”他第一次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周越盯着她,嗓音比以往更轻:“你在害怕什么?怕我走吗?” 夏知遥先是下意识点了点头,可下一秒,又急急地摇头,动作几乎带着慌乱,嗓音嘶哑:“不是的……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87节 话还没说完,哭声就堵住了她的喉咙,她双手抱着自己,像是要把这份不安硬生生压下去,可身体却不停地颤抖。 “我怕的不是你走……”她哽咽着,断断续续,“是怕有一天,一切突然没了。” 周越胸口猛地收紧,他伸手,把她抱进怀里,她整个人却依旧僵硬,“知遥……” “对不起,是我没发现,我一直以为,你和我一样,觉得我们很稳……可我错了。”他缓缓低下头,把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他的手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你不用怕,我不会走的,你要什么,你就直接告诉我。” 他把唇贴近她的发丝,声音低沉却坚定,像在立下誓言,“我再忙也得顾着你。” 第88章 chapter 88 我刚打听到,合…… 那句话像一块石子沉进心湖, 层层涟漪荡开,却把她汹涌到近乎失控的情绪压了下去,夏知遥怔怔地靠在他怀里, 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崩溃。 良久,她才抬起头, 眼角依旧湿润,睫毛轻轻颤动, 嗓音带着虚弱与自嘲:“我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却总要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周越凝视着她,眼底翻涌的情绪太复杂, “这不叫小题大做。”他的声音沉稳,不急不缓,却透出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害怕的事,就是大事,我宁愿你说出来, 也比你一个人硬撑着好。” 夏知遥心口猛地一颤,被他认真的目光牢牢定住。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想得太多, 可又在这种被认真对待的态度里, 生出了一丝久违的安慰与温热。 她垂下眼, 声音低得像被空气吞没:“好吧……我以后尽量说。” 周越没有追问, 只是将她重新揽进怀里, 仿佛在告诉她,她的情绪,被允许存在。 她静静依偎着, 呼吸一点点平稳下来,眼泪终于渐渐止住,抬眼望向周越时,她才发现,他的神情里掺着抹不掉的疲惫,眉心紧锁,眼底的青色清晰可见,那份撑着的镇定与沉重,让她心头忽然一酸。 “是不是很累?”她忍不住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自觉的心疼。 “是啊。”周越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在鬓角停住,掩不住那股长久积压的倦意,“这半边,从眼眶到脑袋,都在疼。” 夏知遥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靠近,看着他微垂的睫毛,忽然生出一股想要轻轻托住他的冲动,她抬起手,落在他的太阳穴上,极轻极慢地揉着。 周越愣了下,整个人几乎微微一颤,那种久违的温柔带着陌生的重量,让他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在呼吸间又松了力气,长长吐出一口气。 片刻后,他干脆顺势偏过头,额侧靠在她的大腿上,像个不再防备的孩子,她的指尖随着他的呼吸一点点按压,像在一点一点拂去他眉心的暗涌。 房间静得只能听见他渐渐均匀的呼吸,灯光在两人之间投下一层柔和的晕影。 周越眉心那道紧绷的线条逐渐松开,平日里凌厉冷峻的轮廓在光里显得出奇柔和,连他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一丝微温的安稳。 夏知遥低头望着他,心底的慌乱也在这一刻一点点被抚平,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模糊,呼吸、脉搏、灯光都被拉长成极缓慢的节奏,仿佛整个世界都慢了半拍,只剩下这一方小小的静谧。 忽然,周越抬手,轻轻扣住了她的手腕。动作不重,却带着安静而笃定的力道,让她的手停在他额角。 夏知遥愣住,正要开口,便迎上他睁开的眼,那双眼睛已不见方才的疲惫,反而透出一种沉静的深意,像暗夜里点燃的一簇火,逼得她心口骤然收紧。 “别按了。”周越嗓音低沉,透着倦意,却夹着安抚的意味,“我知道你也挺累的,咱俩去睡吧。” 说着,周越缓缓站起身来,顺势将夏知遥也拉了起来,他靠得极近,微微俯身,呼吸在她耳畔拂过,带着淡淡的疲惫,却裹着炽热的温度。 “知遥……”他的嗓音低沉,尾音压得极重,眼神紧紧锁在她脸上,像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这么多年,我只有在你身边,才觉得能安静下来。” 周越没有再逼迫,只是将她的手覆在掌心,缓缓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掌下的心跳沉沉而有力,隔着薄薄的衣料,像要直接传进她的骨血。 “听到了吗?”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笃定,“我是真的在这儿。” 夏知遥怔怔地望着他,掌心下那股沉稳的跳动一下一下,那是活生生的真实感,炙热得几乎要烧穿她小心营造的冷静,鼻尖是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混着隐隐的烟草味和淡淡的古龙水,带着压迫的真实。 周越的目光太近,太认真,她呼吸渐渐凌乱,心底那层薄薄的防线在摇摇欲坠。 “周越……”她终于出声,声音却虚得不像样,只是这一声,就像在黑夜里低低求救,又像是不自觉的投降。 周越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得像要把所有情绪都吞没进去。 夏知遥胸口猛地一酸,眼眶又泛起湿意,她明明极力忍耐,可在这一刻,所有克制与伪装都开始坍塌,泪水没来得及落下,就被她猛地埋进了他的怀里。 怀抱里有力的心跳与呼吸,像是在无声地回应她所有的慌乱与脆弱,房间里安静极了,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交织,一切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出口。 夏知遥回到卧室,钻进被子里,不多时,浴室的门被推开,热气氤氲间,周越走出来,他掀开被子躺下,没说什么,只是随意地伸出手,指尖轻轻在她肩背上来回摩挲,力道若有若无,像是下意识的安抚。 房间里一时静得只剩下呼吸声,夏知遥忽然开口,声音低低的,带着点突兀,却又像是压抑许久后溢出来的试探:“你……想做吗?” 周越的动作一顿,片刻沉默,他没有回避,嗓音低沉沙哑,却坦白得没有半分掩饰:“想。” 夏知遥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转过身,目光在黑暗中与他短暂交会,下一瞬,她轻轻凑近,唇瓣落在他唇上,带着一点颤抖,却清晰无比。 那是一个没有言语的回答,一种近乎默许的亲近,周越怔了怔,呼吸微微一乱,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夏知遥。 他们从前总是被情绪裹挟,像狂风暴雨一般,带着压抑后的爆发与失控,可这一次,他却小心翼翼地回应,唇舌间的触碰轻柔得仿佛怕惊碎了她。 他的手掌覆在她的后背上,力道极轻,一点点抚过,像在确认她的存在,亲吻没有急切,没有逼迫,只是缠绵而耐心,慢慢让彼此的心跳一点点合拍。 夏知遥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沦在这份难得的温柔里,她忽然发现,原来周越也会这样克制地拥抱她,不再是急切的索求,而是小心翼翼,像在守护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周越的唇贴着她,呼吸一点点加深,他缓缓收紧手臂,把她整个人带进怀里,仿佛要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 周越低下头,再一次亲吻她,这一次比方才更深,却依旧不急不迫,唇齿交错间,带着炽热,却又克制得像一场耐心的告白。 夏知遥的呼吸渐渐乱了,手下意识攀住了他的肩,灯光在床头落下,映出他眉眼间的疲惫与执拗,而在这一刻,却全都化作温柔的凝视。 “知遥……”他低声唤她的名字,嗓音里带着克制不住的颤意。 夏知遥没有回应,只是将额头抵在他下巴,心口被那份温柔与深情击得乱七八糟。 她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这样的片刻,没有狂风骤雨,没有压抑后的失控,只有彼此安静而小心的靠近,像是用尽全力去守护这一刻的脆弱。 夜色将房间笼罩得安静而暧昧,呼吸声在彼此之间纠缠,周越伏在她耳畔,低声一遍又一遍地说:“叫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沙哑与炽热。 夏知遥心口一紧,不明所以,指尖扣住床单,没敢应声。 他却没有停,气息带着隐忍的颤意,再一次贴近她:“叫我名字。” 夏知遥睫毛微颤,呼吸乱成一片,终于压抑着开口,嗓音颤抖得几乎破碎:“……周越。” 这一声落下,周越全身都僵了僵,随即像被点燃一般,紧紧将她拥住,他俯身在她耳边低低呢喃,嗓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与温柔:“你叫我,我都在。” 夜渐深,屋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两人肩并着肩躺在一起,情绪的风暴终于过去,像是被困在同一片静谧里。 周越很快沉沉睡去,呼吸绵长,眉心也松开了,夏知遥却在半夜醒来。 她翻过身,静静看着他。月色从窗帘的缝隙漏进来,落在他侧脸上,把他冷硬的线条柔和了几分。睫毛在光影下投出淡淡的弧,安静得近乎脆弱。 她想起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想起母亲哭泣的身影,想起父亲永远不满足的眼神,那些阴影并没有因为周越的拥抱就彻底消散,仍旧潜伏在心底。 可与此同时,她又感受到身边人的体温,掌心里还残留着他握过的余温。那份真实,让她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把被子往他身上掖了掖,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时,她心里忽然有些安稳。 或许,自己可以再多相信他一点。 夏知遥缩回身子,重新躺好,眼睛仍是睁着,却比方才更沉静。胸口的重量并未完全卸下,但至少,在这一刻,她没有那么孤独了。 夜色在窗外慢慢褪去,城市的灯一点点熄灭,天色由深蓝过渡成灰白,她闭上眼,任余温和微弱的心跳在身侧蔓延,呼吸里夹着陌生的温柔与疲惫,那一刻像是被短暂托起,又悄然落回日常。 第二天一大早,会议室里,屏幕上最后一页ppt闪过,团队成员逐一合上电脑,气氛中透着紧绷后的松弛。 夏知遥站在主位,环视一圈,声音干脆:“大家的准备已经很充分了,接下来就是现场的发挥。今天就到这儿,散会吧。” 同事们三三两两走出会议室,脚步声渐渐远去,偌大的空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知遥。”郑晓天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等最后一个人关上会议室的门,声音才低低飘过来,“你等一下。” 夏知遥正低头收拾文件,听见这一声,抬眼看向他,眉眼依旧凌厉:“什么事?” 郑晓天原本散漫的姿态里藏着一丝不寻常的郑重:“这次竞标,让我去吧。” 夏知遥眉心一皱,整个人站直了几分,视线锐利地锁住他:“你去?这不是你的特长。团队方案都围绕我的思路展开的,你临时上阵,不合适。” 郑晓天嘴角轻轻一勾,笑容看似吊儿郎当:“也不能所有案子都你亲力亲为吧?前期准备都齐活了,我过去就是照稿演一演。” “少来。”夏知遥啪地合上文件夹,语气一下子冷了,“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郑晓天微微一僵,目光飘开,手里的手机被他转了两圈,却没吭声。 “郑晓天。”夏知遥靠近一步,身上的气压陡然逼近,声音低下去却更锋利,“跟我说实话,到底有什么事?” 郑晓天的笑容终于淡下去,他直起身,眼神少见地严肃:“我刚打听到,合益这次派的人,是章路远的团队。” 第89章 chapter 89 这场我不仅要赢…… 夏知遥的指尖一点点收紧, 死死按在文件夹边缘,皮革表面在指甲下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整个人却像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郑晓天那句话, 震得她呼吸都僵硬,她努力挺直肩膀, 却能感觉到一股细小的寒意从后颈往上爬,顺着脊背窜至肩头。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该慌。章路远对她来说, 不只是旧同事,更是当年最熟悉、最默契的合作搭档。 无数个深夜,他们并肩改方案, 手指在同一张草稿纸上交错,眼神一交汇就能读出对方的下一步动作,那种多年磨合出来的默契曾让她觉得无需语言, 就是最强的协作。 也正因为这种熟悉,他太清楚她的手法,也太清楚她的弱点, 他知道她最容易在哪些节点失守,也知道哪一句话可以挑动她的情绪。 但反过来,她也最了解章路远, 她清楚他展示的每一个微笑背后可能藏着怎样的盘算, 知道他习惯用什么样的手段营造压力, 甚至能预判他下一句台词会往哪里落。 这种双向知根知底的关系, 像一把剑在她心口, 一旦拔出来,血就顺着针眼往下渗,但同时, 也成了她今天上场前最清晰的底气,她熟悉这个对手,比任何人都熟悉。 “郑晓天。”她开口时声音干脆利落,字字像刻出来的,“你到底什么意思?” 郑晓天缓缓抬眼,指尖在桌面上轻敲,声线比平时更低:“我在想,你看到他,会是什么心情。” 夏知遥猛地抬头,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锋利得像刀刃划开空气:“你说得好像我见到他就会崩溃一样。” 郑晓天没有立刻反驳,只是盯着她,那双一向带着散漫笑意的眼睛此刻罕见地正色,眉峰微压,所有轻佻都在这一刻褪去,只剩下沉稳、克制和担忧。 他的声音更低更缓,像在一寸寸拨开她的防线:“我不是怕你输,我是怕你……真的在意。” 夏知遥的笑意更深,唇线却紧绷,语速一点点提起来,嗓音冷冽:“所以呢?怕我在意,就怕我影响公司的竞标,是吗?你也觉得我一见到他就会乱了阵脚,给公司丢人?” 郑晓天眉峰微蹙,手里的笔被他顺手丢在桌上,轻轻一声脆响:“夏知遥,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刺猬一样。” “我们是一起打过硬仗的搭档,我太了解你了,你要是真不在意,不会是现在这种状态。你自己想想,如果在竞标现场真遇见他,他说句戳你心窝子的话,你是不是就有情绪失控的可能?” 夏知遥怔了一下,她忽然像被戳到要害,连反驳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我真的有那么情绪化吗?”她终于开口,声音低下去,带着几分不敢置信,也带着一点自我质问。 郑晓天看着她,表情缓了一些,叹了口气,声音也跟着柔和下来:“平时还好。可每次遇到这种事……”他顿了顿,目光略微偏开,“就有那么点。” 夏知遥偏过头,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眼里闪过的一丝慌乱。 郑晓天继续道,语气不再锋利:“知遥,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没事。”他看着她,眼神里的锐利渐渐收敛,声音比刚才低了半度:“我不是想替你做决定。” 夏知遥微微垂下眼睫,呼吸一点点平缓下来,那股针尖对麦芒般的紧绷终于缓缓松弛。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88节 片刻后,她抬起头,眼底已恢复清明,嗓音干脆而笃定:“放心,我有全盘计划,也有赢下来的把握。” 她唇角微微一抬,笑容带着锋利的自信:“这场我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毕竟他曾经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郑晓天看着她,身子微微前倾,手里的笔在指尖打了个旋儿,眉眼间那股惯常的锋利也卸下几分,声音不再那么硬,反倒多了一丝温度:“要不……我们换个法子。” 夏知遥依旧端坐,肩膀挺直,却不再是方才那种凌厉的审视,只剩几分冷静的探询,她抬眼望向郑晓天,视线稳稳落在他脸上,像在评估、也像在倒数下一步棋。 他顿了顿,嗓音里带出一丝无奈和叹息:“我知道你很强,但也知道你有些地方比谁都脆弱。” “我跟你一起去。”郑晓天直视着她,目光沉稳而笃定,一字一顿,“你主场,我在边上,如果真的有任何问题……”他顿了顿,嗓音更低,压下的语调里透出安抚和决心,“现场我接手。” 夏知遥看着他,唇线紧绷,目光在他脸上缓缓逡巡,像在掂量,也像在确认那份久违的踏实感。几秒钟后,她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微哑:“好,就这么定。” 郑晓天靠回椅背,长长吐出一口气,肩膀不易察觉地松弛下来,嘴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把某种隐秘的坚持藏进了从容里:“那就这么说定。” 她一向擅长独自扛下风暴,也被所有人认定如此。但郑晓天那句“我跟你一起去”,像一枚钉子敲进她心底那处高墙:不再是孤军作战,而是有个搭档可以背靠背。 郑晓天偏过头,看着她垂下的睫毛,视线在她的侧脸停留几秒,确认她终于不再像刚才那样绷紧,“知遥。”他低声叫她的名字,语调比平时更稳,“这次别一个人硬扛。我们是一个团队。” 夏知遥抬起头,眼神与他正好对上,那一瞬,她几乎能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疲倦与不言自明的责任感,胸口像被谁轻轻按了一下,那是战友间的默契,而非暧昧。 她轻轻吸了口气,挺直身子,嘴角抿出一点弧度:“我知道。” 郑晓天也笑了笑,却没再多说什么。两人之间的沉默不再锋利,反倒像是某种约定成型的安静,带着重量,也带着并肩同行的可靠。 翌日上午,盛夏的阳光明亮刺眼,空气里带着热气和新铺柏油的味道。夏知遥合上电脑,将提前整理好的方案资料装进公文包,和郑晓天一同走出办公室,上了同一辆车。 车厢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和外头的暑气形成鲜明对比,夏知遥坐在副驾驶,车窗外的街景一晃而过,路牌、人群、广告牌在后退,她的心脏也跟着车轮的节奏一点点收紧,那种临战前的神经,正被一点点绷起。 郑晓天一边开车,一边侧头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只在红灯时伸手替她把安全带拉紧一点。那小小的动作没有多余的解释,却有一种无声的共识:这一仗,他们是并肩作战。 会展中心的大厅,夏知遥和郑晓天沿着廊道向前,胸牌在胸口轻轻晃动,冷气从颈后钻进衣领,带着淡淡的咖啡与打印纸混合的气息。 拐过角时,一个熟悉的背影猝不及防地闯入视线,章路远正带着团队站在另一侧,手里夹着资料,西装笔挺,胸前的工牌在冷光下反射出细碎的亮点。 他整个人干净利落得像广告画册里走出来的人,发丝梳得后掠,鬓角修剪锋利,眉眼温和,唇角带笑,却隐隐透出一股疏离感,那笑容看似得体,却像一层薄膜,把真实与情绪都隔在外面。 四目相接的一瞬,时间像被拉长,空气里的温度仿佛都降了一度。 “没想到你也来做这个项目。”章路远笑着开口,“还是那么拼命啊,知遥。”语气温和得几乎无可挑剔,表面是寒暄,字里行间却藏着细微的锋利,既像旧情重提,又像挑衅。 夏知遥心里冷笑一声,他绝不可能不知道,天行接手的这种量级的项目必然是她带队,他这是纯粹没话找话,刻意在场合里用这种“老朋友式”的口吻削她的锐气。 她缓缓抬眸,眼神平静的与章路远对视,淡淡一笑:“这里不是叙旧的场合。虽然我们之前确实合作过,但也没有这么熟吧?” 她微微偏头,目光毫不闪避,“是不是应该叫我夏总好一些,章总。” 章路远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成得体的样子:“那就夏总吧。” 郑晓天在一旁眯眼扫了章路远一眼,顺势接过夏知遥手里的另一份资料:“看来大家都挺重视这次投标。”语调平稳,却自然地挡在她前一步。 章路远微微一笑,手里的文件“啪”地轻轻一合:“那就赛场上见。”语气温润得挑不出毛病,尾音却像一枚钩子,若有若无地勾在空气里,留下一丝意味不明的挑衅。 夏知遥深吸一口气,抬手把耳边的发丝拢到耳后,眼神重新锁定远处的会议厅大门,那双眼睛里有短暂的阴影,却很快被一层冰凉的光替代,这是今天的战场,不是过去的牢笼。 签到和安检结束后,所有团队被引导到会展中心的小型候场区,夏知遥和郑晓天排在抽签台前,一旁的工作人员递过密封好的签筒。 夏知遥伸手抽签,展开时呼吸不自觉一滞,她们是第二个出场,章路远团队在她们前面,拿到第一顺序。 “好运气啊。”章路远走过来,笑容恰到好处,冲她微微举了举手里的签,“那我们先来热场。” 夏知遥只是淡淡一笑,把纸条折回口袋里,转身与郑晓天一同走向候场区。 章路远带着团队迈向会议厅,西装下摆微微摆动,脚步稳而有力,整个人自带一股光环感。那扇厚重的会议室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带出一声沉闷的“砰”,像把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另一边。 外面顿时安静下来,候场区的空气仿佛被抽走了温度,只剩冷气顺着袖口钻进来,纸张的味道混在空调风里。夏知遥坐在长椅上,膝上放着文件夹,指尖一下一下摩挲边角,感受皮革在指腹下轻微的阻力,像在给自己定节拍。 夏知遥坐在候场区的长椅上,膝上稳稳放着文件夹,厚重的门已经合上,隔绝了会议厅里的灯光与人声,只余下一点微弱的投影翻页声和模糊的掌声,从缝隙里渗出来,像远处潮水的回音。 冷气顺着袖口钻进来,让她的手臂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她深吸一口气,背靠椅背,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神情表面冷静,却像一根随时可能弹出的弦。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一亮,是周越的微信:【标会开始了吗,目前顺利?】 那一行字格外醒目,瞬间冲淡候场区的冷感,夏知遥低头看着屏幕,那一刻,她从严肃紧绷的现实世界里,短暂感到一丝温度滑过心口。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敲出简短的回复:【抽完签了,在等前面的合益先陈述。】 几乎没隔多久,手机又轻轻一震,屏幕在她掌心里亮起。 周越的消息又发过来:【我开会开到一半想起来问问你,没事就好。】 【加油,完事跟我说。】 夏知遥盯着屏幕,拇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字:【合益派来的是章路远……】 光标在对话框里闪烁,她指尖停在发送键上,胸腔里的气息一滞,脑子里闪过周越的表情、闪过自己不想让他分心的念头。 几秒钟后,她一个字一个字删掉,最终只剩空白的对话框。 第90章 chapter 90 好几天没回家好…… 夏知遥低头瞥了一眼表, 心里默数着时间,章路远的陈述已到尾声,心口那股隐形的绷紧感一寸寸收拢。 厚重的木门在一阵低沉的金属声中缓缓开启, 夏知遥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来, 长腿一动,肩膀却依旧挺直, 郑晓天也跟着起身,动作悠然而带着一丝蓄意的从容, 嘴角勾着半分笑意。 章路远一行人从里面走出来,带着一股从容与“胜券在握”的气息。工作人员递上水,他礼貌地接过, 嘴角那抹笑既不张扬也不刻意,却在此刻显得格外显眼。 身后的团队成员神情放松,彼此小声交谈着, 像是刚打完一场漂亮的仗。 他看见夏知遥和郑晓天时,脚步微微一顿,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他们, 随即笑着点头:“待会儿你们加油。”声音温和得体,却有一种隐隐的示意感。 郑晓天双手插在口袋里,眉尾一挑, 语气若有似无:“谢谢章总提醒。” 等章路远走过去后, 郑晓天低低哼了一声, 转头看向夏知遥, 声音压得很轻:“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夏知遥仍望着那背影, 眼底闪过一瞬的冷静和判断。她能感觉到那种刻意的“好状态”:亮眼的精神头、恰到好处的笑容,这并不是章路远的常态。 他从来不爱抛头露面,向来沉稳内敛, 如今却把“顺风顺水”演得淋漓尽致。 “他是在给我们看。”她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格外冷静,“不然按照他的性格,根本不会这么张扬。” 郑晓天“嗯”了一声,笑得更意味深长:“就是想刺激我们。” 夏知遥拎了拎手里的资料,抬起下巴,目光已经重新回到前方,眼神冷静锋利:“那就让他刺激去吧,轮到我们上了。” 夏知遥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背脊,抬起下巴,步伐稳而有力地向那扇厚重的门走去。 推门的瞬间,空气像是骤然换了温度,大厅里的冷气比等候区更足,带着一点淡淡的金属味,顺着地毯一路铺来,擦过夏知遥裸露的手腕,让她不自觉收了收肩。 正前方,评审席一字排开,整齐得像一道无声的防线。几双目光几乎同时投射过来:有好奇探寻的,有审视衡量的,也有带着期待与揣度的。 那些视线在灯光下交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落在她身上,仿佛每一个细微动作都被放大。 大屏幕上定格着天行方略的logo,冷白的光映在她的侧脸上,郑晓天紧随其后,步伐从容,脸上带着那副职业化的笑。 夏知遥把笔记本电脑轻轻放在桌上,指尖顺势理了理话筒和激光笔,动作干净利落,稳得像在做精密实验。那一刻,她的呼吸与心跳同步,连手腕的弧度都带着一种微妙的掌控感。 她抬眼,目光缓缓扫过评审席与在场嘉宾,灯光在她的瞳仁里碎成一层微光。声音一出,干净而有穿透力:“各位领导、各位评审,大家好,我是天行方略新能源项目的负责人夏知遥,接下来由我为大家介绍本次项目方案。” 短短几句话,她的声线就从淡淡沙哑渐渐清亮有力,把方才章路远留下的余韵一寸寸冲散。 大屏幕随之亮起,光影在她的肩头和指尖游走。 她抬手指向第一张幻灯片,步步为营、逻辑分明地展开介绍:园区规划、资金测算、未来收益……每一个数据都清晰得像她自己心跳的节奏。 说到关键指标时,她停顿了半秒,顺势与评审席对视,眼神镇定而锋利,仿佛在无声地向全场宣布“我已准备好”。 她的语速不急不缓,字字清晰,像是经过无数次演练,又像天生具备掌控全场的能力。 幻灯片一页页切换,光影在她的肩头和指尖游走,她的手势干净有力,激光笔划过屏幕的轨迹犹如一条条明晰的线,把复杂的数据和规划拆解成直观的图景。 她在对比图表时,声音微微一沉:“这是我们在能源利用率和运营成本之间做出的优化模型,请各位评审看右下角这组数据。” 那一瞬间,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在她的讲解下变得简洁易懂,评审席有人下意识点头、做笔记。 她几乎没有看提词或稿子,数据和政策条文都能脱口而出,讲到园区的长期收益与环保指标时,她抬起手,轻轻一划:“这意味着在十五年内我们将达到全国最高等级的绿色能源标准,并实现成本下降30%的目标。”语气里天然带着一种说服力。 台下的郑晓天侧过头,看着她修长的背影,眼神里第一次浮出一丝真正的惊讶,这不仅仅是熟悉的搭档在做陈述,更像一位能独当一面的行业领军人。 夏知遥深吸一口气,微微侧身,视线轻轻一偏:“接下来请我们的投资负责人郑晓天先生补充说明。” 郑晓天早已在旁准备好,听到她的声音,顺势走到讲台另一侧,接过话筒,姿态从容:“各位领导、各位评审,刚才夏总已经详细阐述了整体规划和运营方案,我在这里再补充几点投资和资金流方面的关键数据。” 他不急不缓地展开自己的讲解:先是两张清晰的资金分布图,再是政策扶持下的成本与收益模型,最后一张是未来五年投融资曲线。他的声音不像夏知遥那样锋利,却有股稳健的力量,把复杂的数字拆成易懂的逻辑,让台下的人对项目的资金安全感有了直观印象。 这五分钟,他只补充最关键的部分,不做多余铺陈,既凸显出他和夏知遥的分工配合,也在无形中为她刚刚的高光陈述加了一道稳固的基座。 等他讲完,二人并肩站在讲台上,微微鞠躬致意,全场再次响起掌声,场内那股从容有序的气场,几乎把章路远团队刚刚留下的“优势感”彻底冲淡。 大屏幕渐渐暗下,短短二十几分钟的陈述在不知不觉间结束,全场一片安静,随后响起零星的掌声。 评审席上几位专家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人点头,有人微微露出笑容。 这一刻,她不是郑晓天身后的女高管,也不是章路远记忆里那个曾经的女孩,而是天行方略在新能源赛道上最锋利的一张牌。 她和郑晓天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走下台,闪光灯和提问声一路追着他们。两人一路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肩并肩往休息区走,直到彻底脱离视线,才同时长出一口气。 郑晓天半开玩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样,女战神,今天自己给自己打几分?” 夏知遥弯起嘴角,语气淡淡却有一丝笑意:“九十分吧,剩下十分看你自由发挥。” “啧,你这人。”郑晓天笑了笑,装作夸张地拍了拍胸口:“我辛辛苦苦补充那五分钟,居然只值十分。” “知道。”夏知遥轻轻挑眉,声音压低了一些:“不过今天你表现不错。”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又立刻收敛表情,恢复那副冷静、专业的样子。 夏知遥从会场出来,脚步稳得一如既往,直到踏出大门、走进夜风的那一刻,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才一点点松下来。 夜风擦过她的脸颊,带着凉意和淡淡的城市气息,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连心里的负荷都被吹散了一些。 郑晓天在她身侧抬起下巴,看了眼夜色,随口道:“去吃点什么?今天该犒劳自己。” 夏知遥摇了摇头,举起手机笑了一下:“好几天没回家好好吃顿饭了,再不回去,家里那个该有意见了。” 郑晓天一愣,随即挑眉笑出声,语气里带着一点看戏的意味:“哟,没看出来啊,周越醋劲儿这么大呢。” 夏知遥忍不住笑了,抬手挥了挥:“行了,明天还要准备第二轮,早点回去吧。” 郑晓天冲她摆摆手:“回去替我跟他问声好,别让他真吃醋。” 她笑着摇头,转身走向车边,城市的夜风再次卷来,把两人的笑声吹散在街角。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89节 夏知遥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还留着白天晒过的温度,皮革座椅的味道混着一点淡淡的香氛,和会议厅里的冷气截然不同。 她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顿了两秒,最终打下一行字:【完事了,现在回家】。 信息发出去不到半分钟,屏幕一亮,是周越的回复:【我刚到家。】 短短四个字,像一股暖流顺着指尖窜进心里,洗去一整天的疲惫,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两遍,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胸口那种紧绷感终于松了一道口子。 城市的夜色在窗外掠过,霓虹一点点拉长,她仿佛已经能想象到家里那盏灯的样子。 夏知遥推开门,一阵细微的碰碗声传来,她愣了愣,脚步一缓,视线顺着走廊延伸过去,只见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外卖的菜肴,热气在碗盘之间氤氲。 周越穿着一身蓝色的色家居t恤和大短裤,头发半干,整个人显得松弛又干净。 他正低头在餐桌边忙活,桌子上已经摆好盘子、筷子,几盒外卖摊成一排,他手里拿着一次性勺子,眉头微皱,似乎还在犹豫,是直接就着外卖盒吃,还是一盘盘倒出来看着更像一顿正经的晚饭。 听见门响,他下意识抬起头,眼神一瞬间亮了,像光线突然映进一汪深水,嘴角随之微微弯起:“回来啦。” 夏知遥愣了愣,手里还拎着资料袋,目光在那一桌热气腾腾的菜和他松散的家居模样之间来回,胸口忽然一软。 白天的冷光、严肃、掌声与镜头仿佛被这一幕轻轻拨开,留下一块安静又温暖的小天地。 “今天忙成那样,你还回来这么早?”她有点哑着嗓子问。 “提前收工了。”周越一边举着外卖盒子,一边抬眼看她,声音低低的:“想着你肯定没吃好,叫了几样你爱吃的。” 夏知遥看出了他的犹豫,说:“就这么吃吧,省得还得刷盘子。” 夏知遥换了鞋,去洗手,又走到餐桌边坐下,整个人像是终于卸下铠甲,周越把筷子递给她,在她对面坐下。 “我就知道你今天肯定完事就直接回家了。”他一边替她夹菜,一边低声说,嗓音温和得像是在哄人,“这段时间为了那个项目这么累,吃完饭早点睡觉。” 夏知遥抬眼看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与疲惫交织,嘴角轻轻勾了一下:“你还真是料事如神。” 周越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夏知遥低头喝了一口汤,暖意顺着喉咙一直落到胃里,整个人终于有了“回到家”的感觉。 夏知遥边吃边讲着竞标会的流程、评审的问题、第二轮的大致安排,声音平稳,偶尔还带点职业习惯的分析。 周越一边听,一边淡淡应着,帮她夹菜、添汤,神情很平静,也没多问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一边吃一边聊,从工作聊到她最近看中的那套办公桌椅,从新能源政策聊到公司新来的实习生,语气不紧不慢,像是一种刻意维持的日常。 收拾完碗筷,夏知遥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她披着浴巾在头发上擦水,看见周越正靠在沙发里,电视开着财经频道,他手里转着遥控器,神情淡淡的。 她走过去,站在沙发旁边:“我跟你说个事。” 周越抬眼看她,表情还是那样温淡:“嗯?” “合益那边……是章路远负责,今天他来了。” 第91章 chapter 91 只是……如果这…… 周越的神情没有太大起伏, 只是轻轻“哦”了一声,眼神依旧平静,难以揣测其中深浅。 夏知遥盯着他, 心头忽然一紧, 语气里多了一丝探询与不安:“你早就知道了?” 那一瞬间,她看着他的眼睛, 觉得自己像是被一眼望穿,整个人有种无处可藏的裸露感, 这种安静,比任何质问都更让她心口发紧。 周越的目光才缓缓从电视屏幕上收回,落到她脸上, 神情依旧淡淡,嗓音低低:“嗯。” 夏知遥怔了一下,指尖在浴巾上攥得更紧:“那你为什么不问我?” 周越靠在沙发背上, 长腿微微伸展,手里的遥控器在指尖无声地打着转,声音平稳, 却比刚才更低沉:“我知道合益那边是谁在负责,也知道他曾经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顿了顿,眼神像是在空中轻轻一触, 随即收回, “我只是想听你自己跟我说。” 电视里财经主播的声音在背景里继续播报, 字正腔圆, 却显得格外疏离, 灯光从窗外斜斜打进来,映在他侧脸上,把那张一向冷静的轮廓勾出柔软又克制的光影。 夏知遥望着他, 她明白的,他并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逼问,也明白他此刻的不问,背后其实是另一种在意,一种既克制又小心翼翼的尊重。 她的指尖在浴巾上无意识地揉搓出一道道褶皱,掌心有点发热,心里那股防备感忽然松了半寸,鼻尖一阵酸涩,却又硬生生压回去,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开口。 周越终于转过头正视她,嗓音更低了一点:“我不想翻旧账,也不想逼你……我只是希望,你能主动告诉我。” 这一句不带质问,也不带冷嘲,只是平静的陈述,却像在她面前轻轻推开一扇门。 此刻的他,眼镜下那双眼睛被柔黄色的灯光映得格外清亮,穿着那套蓝色的t恤和短裤,头发微微凌乱,整个人没有一点白天的精英感,反倒像个大学生坐在宿舍的沙发里,姿态随性却有种安静的踏实。 他靠在沙发背上,长腿微微伸展,声音比刚才更柔软:“你之前就告诉过我你们的事,我也从来没怀疑过。只是……如果这次是你自己主动提出来,说明你真的已经从那段阴影里走出来了。” 夏知遥半晌没说话,像是那句话撞到心口最深处,“你……”她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却有点发哑,“怎么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的事情,你都能想到。” 周越目光温和,透过镜片看着她,神情像被灯光晕出一层柔光,语气平静得像水面:“因为我看得到你在变。” 夏知遥低下头,抬手揉了揉眼角,动作像是在擦眼睛,却更像在掩饰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在他身边坐下,声音低低的:“其实我今天在会场的时候,一点也没想躲,反而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周越偏过头看她,嘴角微微弯起,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顺势伸手过去,把她的发尾轻轻拢到她背后。 “很好。”他低声说,“就是这样。” 客厅里,电视还在播着财经新闻,屏幕闪烁着冷光。他镜片里的光影与电视反光交织在一起,显得一半温柔、一半冷静。 夏知遥靠在沙发靠背上,忽然觉得那光线也没那么刺眼了,仿佛有一层温暖的东西在悄悄包裹着她,像回到了久违的安全感里。 夏知遥嘴角扬起一点坏笑,轻轻调侃:“你现在长大了啊。” 周越抬起眼盯着她,眉梢一挑,声音低低却认真:“不许再说什么年轻、小之类的。” 夏知遥“噗”地笑出声,手指在他膝盖上轻轻一戳:“哎呀,那我重新说……你进步了。” 周越看着她那副笑里藏着狡黠的小表情,没忍住也跟着笑,伸手去勾她的手指,声音更低更温柔:“这还差不多。” 她任由他这样握着,心里的那点疲惫和防备在这种日常的小调侃里一点点消散,房间里弥漫着一种轻松又暧昧的温度,电视声音在背景里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像一场慢慢降温的风。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的肩线也随之松下来,目光转向他,眼底有了点笑意,语气里终于带上几分调侃:“你今天这么安静,我还以为你要吃醋呢。” 周越低低一笑,手顺势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在发丝间轻轻滑过:“吃什么醋,你这么努力,我还来添乱?”声音低缓,带着一点笑意,也带着一点宠溺。 这一刻,她的鼻尖微微一酸,却不再是那种压抑到喘不过气的酸,而是那种被人悄悄接住的感觉,一种久违的松动与心安,像紧绷的弦终于被温柔地拨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响。 几天后的上午,产业园官网正式挂出公告。天行方略与合益集团双双入围第二轮磋商与评估环节。 消息一出来,夏知遥办公室的电话几乎被同事打爆,恭喜声、询问声此起彼伏。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那封邮件,神情沉稳,手指在鼠标上轻轻一敲,眼神深处却有一抹隐隐的紧张。 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第二轮不再是纯粹的陈述,而是实质性的磋商和博弈,甚至可能牵涉联合投标。 午休时间,她和郑晓天在会议室碰了个头,郑晓天一边翻着第二轮的议程,一边抬眼笑道:“怎么样,和章总面对面坐一桌,有没有提前准备几句台词?” 夏知遥瞥了他一眼,合上笔记本:“不用准备台词,咱们准备数据就行。” 晚上回到家,周越已经在书桌前看资料,眼镜下的神情沉静专注,和她白天开会时的那副模样有几分相像。 她把包放下,随口问:“你也看新闻了?” 周越“嗯”了一声,抬头看了她一眼:“入围的事?看到了。”他合上文件,摘下眼镜,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从投资总监变成了家里那个松弛的人。 夏知遥换了拖鞋走过去,靠在桌边:“这次可能要跟合益一起坐下谈,政府那边有整合意向。” 周越微微点头,语气平稳:“那你就照你想的做,不用怕。你不是早就能应付这种场面了吗?” 夏知遥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声音轻轻的:“你对我还挺有信心。” 周越抬眼认真地盯着她:“不是信心,是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只是别太硬撑,第二轮的路更长。” 她听见这句,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摩挲了一下,心里的那股紧绷稍稍缓了一点,嘴角微微勾起:“知道了。” 周越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像在给她一份无声的底气:“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和我说一声。” 这一刻,客厅外的夜风吹过,窗帘轻轻晃动,像一场无声的预告,前方是新的较量,但这一刻的灯光与他们之间的小动作,让夏知遥感觉自己被稳稳地托住。 第二轮磋商的会议室与推介会截然不同,没有聚光灯和媒体,只有一张长长的椭圆会议桌,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负责人笑着站在会议桌一端:“恭喜两家公司进入第二轮评估,这一轮我们希望看到更具体的合作方案,也鼓励你们整合资源,形成联合体,把新能源示范区打造成全国标杆。” 夏知遥与章路远被安排在桌子两端,彼此正对。她抬眼时,正好撞上他那双眼睛,瞬间把所有私人的波动压进职业表情里。她翻开资料夹,拿起笔,在纸上轻轻勾画重点,姿态沉稳。 会议室的空气一开始就带着一丝暗暗的硝烟的气息。 厚重的长桌中央摆着两份方案,一份蓝色封皮,一份酒红色封皮,像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同一块战场上展开。 章路远先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锋利的暗劲:“我们合益在新能源领域的咨询和政策设计上深耕多年,有成熟的储能与技术方案,希望在整体规划中占据主导,尤其是关键节点的技术与风险把控。” 夏知遥手指轻轻敲了敲笔帽,目光从文件掠到章路远身上,声音平稳:“技术和政策储备这一块你们确实有优势,但在园区管理、供应链整合、人才引进和地方政府协调上,天行方略更熟悉、更有执行力。如果流程要走得快、少出差错,必须由我们来统筹,不然项目周期会被拉长。” 章路远微微一笑,指尖在文件上轻轻敲着,语气像是随意,却步步紧逼:“可我们的预算和技术顾问投入比你们大,客户资源也深,若在管理和对接上完全无法参与决策,风险反而更高。” 夏知遥抬眼直视他,眼神锋利:“参与决策和统筹管理不冲突,但底线是,对外窗口必须统一口径,否则项目一定会乱。” 郑晓天在一旁看着两人手中的方案,嘴角带着一点笑意,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敲,插话道:“不如我们先把投资比例、技术分工和管理权限分成三个模块,各自拿出最优方案,今天先定原则,细节再拉清单。” 章路远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郑总说得有道理,老牌咨询公司和新兴公司各有所长,若能各尽其用,客户才真正获益。” 夏知遥也微微点头,手指敲击笔帽的动作慢慢停下,重新翻开资料:“那我们就按照三模块推进,先把合作边界画出来。” 会议桌一端的官员一直在静静看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才是第二轮要的态度,我们希望看到的是强强联合,而不是各自为战。” 空气里的那股硝味在几句话之间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摊开的图纸、几支笔在纸面上游走,以及三个人不动声色的眼神交错,老牌与新秀的博弈,渐渐在纸面上化成可见的合作雏形。 夏知遥能感觉到掌心一点点发热,指尖微微冒汗,却依旧面色镇定,她在对方咄咄逼人的问题里一寸寸划定自己的疆界,每一次回应都像在用线绳勾勒轮廓。 同时在郑晓天温和的调停下,心里逐渐搭起一座看得见的桥,把冷冰冰的数据与现实的合作意向连接在一起。 章路远偶尔投来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试探,眼神深处多了几分沉静,像是开始重新审视对面这个人,那个曾经熟悉的女孩,如今站在台前的谈判者,锋芒和镇定都有了新的形状。 会议一散,市政府的工作人员陆续起身离开,文件夹的合页声、椅子滑动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嘈杂得像一股退潮的浪,很快只剩两家公司的人马在里面收拾东西。 夏知遥合上笔记本,整个人像从一场高强度的对弈中抽身出来,正要转身,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知遥”。 她停下脚步,微微偏头,声音的余韵还在空气里震荡。 章路远站在不远处,外套搭在臂弯上,领口微微松开,灯光从窗外斜斜洒进来,割裂出冷暖两半,把他的侧脸勾勒得立体又陌生。 那一刻,他不再是会场上温和克制的精英,更像是从旧日记忆里走出来的一个影子,带着一丝隐秘的冷感和尚未褪去的锋芒。 第92章 chapter 92 在你过去之外站……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90节 章路远缓缓朝她走近, 每一步都不紧不慢,他稍稍俯身,声音压低, 只留给她一个私密的音区:“今天的表现……比我预想的更好。” 夏知遥抬起眼, 视线和他在半空中轻轻一撞,眼神镇定, 语气平淡:“这是工作,我好不好跟你也没什么太大关系吧?” 章路远走近两步, 刻意压低了声音,避开郑晓天和其他人的视线:“你应该知道,官方其实是想我们联合的, 如果真能合作,机会很大。” 他嘴角微微一动,像笑又不像笑:“你不必在我面前也这样紧绷。”说着, 视线掠过她手中资料袋,“合益和天行各有所长,这个项目若真能联合, 未来可能不止一个示范区。” 夏知遥直直看着他,没接话。她看得出那笑容底下的不仅是拉拢,更是探底。 她的双手按在桌子上, 手腕却没一点松动:“章总的意思, 我明白。”她顿了顿, 声音更轻、更稳, “不过公私要分明, 项目合作可以谈,其他的不必提。”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章路远又往前一步,语气里多了几分私人的温度:“但至少在这个项目上, 我没有恶意。” 夏知遥轻轻吸了一口气,手指在文件袋边缘摩挲了一下,终于抬眼对上去:“章总,有些事我们公私分得很清楚。项目合作可以谈,其他的,就算了。” 章路远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眼神深处闪过一抹无声的情绪,像是被这道防线轻轻挡在门外。他呼出一口气,声音低哑:“知遥,我不是想逼你,只是想……至少在合作里,我们还能好好说话。” 夏知遥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一瞬的柔和,但很快又收敛回职业的冷静:“那就保持好好说话。” 章路远嘴角那点笑意彻底淡下去,轻轻点头:“好。”他直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臂弯的外套,整个人重新回到了职业的姿态。 他盯着她片刻,嘴角的笑慢慢收回,恢复成职业化的表情:“那好,公事公办。”收拾资料的时候,他再次抬眼,仍挂着那抹“礼貌”笑容:“看样子我们得经常见面了。” 夏知遥也站起,拎起文件,声音淡淡:“合作的事先按流程走。” 她转身的动作干脆利落,指尖却在无意识地收紧。她很清楚,如果这桩合作真的达成,项目几乎稳了,但谁主导、谁掌控话语权,这场暗战才刚刚开始。 门口的郑晓天双手插在口袋里,半倚在墙边,全程看在眼里。等章路远走远后,他才慢悠悠走到夏知遥身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挺厉害啊,公私两不误。” 夏知遥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把手里的文件抱得更紧,像是要把所有涌上来的情绪都压回胸腔里。 她很清楚,这场合作一旦开始,她和章路远之间的交集不会越来越少,只会越来越多,而她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再被旧日的那道漩涡拉进去。 郑晓天看着她的背影,低声笑了一句:“刺激的才刚开始,知遥。”他的声音像一阵风,轻轻掠过她耳侧,却在空气里留下一丝意味不明的尾音。 夏知遥终于偏过头,嘴角微微一勾,语气淡淡却带着几分锋芒:“这不正合你意?不刺激的你可不玩。” 郑晓天“啧”了一声,挑了挑眉,笑得更深:“懂我。” 回到公司后,夏知遥几乎没有片刻停顿,径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拉开电脑,自己动手做了一张“合作分析”表。 表格里一列列写着:资源投入、政策支持、技术方案、舆论风险、未来收益……她一边敲键盘,一边在心里推演每一个变量。 合益的技术储备和政府关系是她无法单独匹敌的,但天行在项目管理和市场推广上的优势也不容忽视。 她把优势和劣势分成红蓝两色标注,冷静地逐一分析: 优势:合益的资金与资源、技术领先、政府背书,天行的管理能力、执行力、品牌声誉。 劣势:合益独占会导致项目缺乏创新、天行独立拿项目难度过大,周期太长,风险过高。 机会:双方互补资源,打造示范项目,形成口碑效应。 威胁:合作后权责划分、利益冲突、项目控制权。 敲最后一个字,她靠在椅背上,盯着屏幕上的彩色图表看了许久,数据和事实像一面镜子,照出她不愿承认的结论:这个项目,只有合作才能拿下来。 那一刻她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既有无奈也有决断,她知道自己必须在下一场谈判里表现得更冷静、更强硬,把主动权握在手里,才能在合作中不被吞没。 她在脑子里迅速模拟下一步,拿起手机,犹豫片刻,终于在和郑晓天的对话框里敲下一行字:“我们得谈谈下一步。” 郑晓天迅速来了她办公室,夏知遥点头,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转过来给郑晓天看。 “我查了政策,算了预算,我们不合作,这个项目根本没戏。” 郑晓天拉过椅子坐下,仔细看着夏知遥的表格,嗓音压低:“可问题是,合作意味着要和章路远那边正面接触,你确定你能应付?” 夏知遥没马上回答,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冷静:“这是公事。我有我的分寸。” 郑晓天看着她,笑了笑,声音比刚才轻:“知遥,有时候不是你能不能应付的问题,是对方想不想放你一马的问题。” 他顿了顿,语气缓下来:“不过,我支持你,咱们一起上。” 她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松了一下,却没露声色,只是点头:“好,那我来准备下一轮谈判的方案,你负责跟合益沟通底线。” 郑晓天抬手做了个“ok”的手势:“那就这么定了,还有,别硬撑,有我在。” 夏知遥低下头笑了一下,不知是讽刺还是真心:“你不刺激的不玩嘛。” 郑晓天笑声低低:“是啊,可这次的刺激比我想象的要大。” 郑晓天翻看着那张表格,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抬眼盯着她:“周越那边,你要跟他说吗?” 夏知遥点点头:“说。晚上回去我就跟他谈,他能理解。” 郑晓天微微挑眉,忽然一伸手,啪地合上她的电脑,却带出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他能理解,不代表他情绪上可以接受。” 夏知遥一愣,目光瞬间抬起,和他对上。 郑晓天靠在桌边,声音压低,语气有一点真诚、也有一点挑衅:“换成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女朋友和前男友天天一起工作。” 空气里顿时有种微妙的停顿。夏知遥半晌才淡淡笑了一下:“你少拿你自己套在别人身上,周越不是你。” “可他是人啊。”郑晓天盯着她,语气反而更轻:“感情的事儿,再理性的人也要翻江倒海一阵。” 夏知遥没再接话,只是仰头靠在办公椅上,闭了闭眼,像是在给自己一点缓冲的时间。 郑晓天看了她一眼,临走前,他缓缓伸手在她肩头拍了拍,带着一种默默的支持:“任重而道远啊,后面谈好了,你就可以全身而退,我们尽量让你少介入一些。” 夏知遥睁开眼,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唇角轻轻勾起一丝笑,却分不清是无奈还是感谢。 办公室的门“咔哒”一声关上,屋里又恢复安静,只有电脑屏幕上那张分析表,像一面镜子,把她的抉择和代价都照得清清楚楚。 夜色深沉,整座城市的灯光在车窗上拉出长长的光带,夏知遥把车停在楼下,她在车里深呼吸了几次,才缓缓下车。 走廊里安静到能听见自己脚步声的回音,夏知遥手里的钥匙一圈圈转动,心里默默排练着台词:合作、章路远、风险、利益……每一个词都在她舌尖上转了一遍,依然觉得干涩。 推开家门时,客厅的灯已经亮着,周越靠在沙发上,似睡非睡,夏知遥忽然有种“他其实一直在等她”的错觉。 周越抬头,目光与她对上,嗓音平平:“忙完了?” 夏知遥“嗯”了一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斟酌片刻后才开口:“有件事,今晚我们得谈谈。” 周越自然而然地伸手搂住她,侧头看着她,眼神不算锋利,却有一种比白天更深的阴影:“是关于章路远?” 夏知遥微微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周越已经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点自嘲:“我今天大概猜到你要说什么了。” 夏知遥说:“项目我们得跟合益合作,章路远是他们的负责人。” 他原本还胳膊搭在她肩上,听到那个名字,他的动作一顿,手指在她肩上轻轻收紧了一下,随即慢慢收了回来,靠回沙发,整个人忽然安安静静地坐着,目光低垂,像是陷入某种无声的漩涡。 夏知遥看着他,心里一阵发紧:“我没想瞒你,也不想让你误会。” 周越没出声,只是用力抿了抿唇,几秒钟后,他猛地站了起来,动作突兀,像是那一瞬间情绪终于冲破了壳。 他在客厅里来回走了两圈,肩膀微微耸动,呼吸一点点急促,灯光从他背后打过来,把影子拉得又长又薄,显得整个人像是被撑到极限的弦。 “我知道合作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天天见面、开会、说项目……”周越的嗓音一开始还在压着,越说越快,声音里终于带上了火,“可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说,会是什么。” 他停下脚步,手抬起来又落下,像是找不到地方发力,胸口起伏:“我脑子里清楚这只是工作,可心里就是不舒服!我知道你专业,我也知道你能把握界限,可那个人是你的过去,而我,在你过去之外站了整整两年……你让我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在乎?!” 夏知遥看着他,唇微微张开,心口一酸,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爆出来。 周越深吸一口气,眼神里混杂着疲惫和压抑:“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我不喜欢自己这种感觉,也不喜欢自己这么小气。” 他垂下头,指节在掌心里一下一下摩挲,仿佛还想把那股翻涌的情绪压回去,却怎么也按不住。 盯了她几秒,他忽然别过头去,嗓音沙哑:“我不知道……我只是怕自己有一天控制不住。”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夏知遥盯着他,目光一点点软下来,嗓音比刚才低了几分:“我没想过让你这么难。” 周越闭了闭眼,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像是在极力压抑什么。 夏知遥看着他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像一头被逼到角落里的野兽,呼吸急促、眉骨绷得死紧。她心口一阵阵发疼,指尖在沙发扶手上摩挲了两下,终于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 “周越。”她的声音比平时低,刻意放缓,“你不用装得这么大度,也不用为了我咬着牙硬撑。” 周越抬头看她,眼神还带着没散的怒意,“我知道你难受。”夏知遥伸出手,轻轻搭在他胳膊上,“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 那一刻,周越的肩膀明显一僵,像是所有力量都聚在那一处,却又一点点松下去。 他垂着眼,嗓音哑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想你觉得我是无理取闹……可我真的怕有一天我控制不住自己,怕我在你面前变成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夏知遥深吸一口气,靠近他一点,手掌顺着他的胳膊滑到手腕,握住:“控制不住也没关系,至少你说出来了,我听到了。” 周越抬眼望着她,那目光里有怒、有委屈、有一丝被理解后的脆弱。 夏知遥对视着那双眼睛,声音缓缓地、几乎像哄小孩一样:“这是工作,不是感情。你是我现在的生活,他只是项目的负责人。我不会让过去再回来。” 周越的呼吸渐渐慢下来,眉骨仍旧紧绷,却没再走动,只是站在她面前,垂头丧气。 半晌,他抬起手,按住她的后颈,掌心有点凉,嗓音低低:“我不想失去你。” “你不会失去我。”夏知遥回握他的手,眼神坚定,嗓音却柔下来,“但我们得学着面对这一切,不是逃避。” 空气里的火气一点点散去,只剩下两人的呼吸交织,周越的手还停留在她后颈,掌心的凉意一点点回温。 两人就那样站着,呼吸交叠,谁都没有再说话,夏知遥看着他,眼神温柔而坚定:“周越,我们都得学会一点点来,没关系的。” 周越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松开她,只是慢慢将她往怀里一带,他们就那样靠在彼此怀里,谁也没再提章路远,也没再提项目,把这段脆弱和疲惫包裹了进去。 夏知遥闭上眼,心里在想:这一场风暴虽然暂时过去,可真正的难题还在前方,她得一边守住项目,一边守住他。 第93章 chapter 93 到底是工作让你…… 清晨, 会议室里,落地窗外阳光明晃,反射在长桌上的金属边缘, 却怎么也照不进人心深处的暗流。 桌上摊着厚厚一叠项目资料, 笔记本电脑屏幕整齐亮着“清洁能源示范区项目合作框架”的标题。 夏知遥站在投影前,深色西装剪裁干练, 长发在脑后高高盘起,露出光洁的颈线与干练的侧脸。 她一边翻页, 一边用手指轻轻点在投影笔上,光标在屏幕上游走,她的嗓音稳而清晰, 只有她自己知道,呼吸比平常更重了半拍,昨晚那场对话, 像一块未消化的石头,仍压在胸口。 郑晓天半倚在椅背里,手握着钢笔转来转去, 偶尔,他抬眼看她,嘴角扬起一丝只有她能读懂的笑意, 像是在告诉她“我在”。 再远一点的位置, 章路远靠在椅背上, 双腿交叠, 他的目光并不直视她, 却像一道锋利的光,擦过她的轮廓。 夏知遥一边演示,一边感受到三双截然不同的目光:郑晓天的像风, 轻轻托住她;章路远的像刀,划在无形之处;而她自己,正试图在这两股气流之间稳住立场,不露破绽。 “按照贵方目前提出的框架……”夏知遥声音平稳,指尖轻点投影笔,下一页方案缓缓亮起,“我们建议双方按三七比例投入首期资金,第二期根据成果与风险再行调整。”她的语速干脆,没有多余的转折,冷白的投影光映在她的侧脸上,修饰出一种几乎冷硬的轮廓。 章路远微微一笑,指尖轻敲着桌面,嗓音低沉不紧不慢:“夏总还是一如既往地干脆。”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91节 说话间,他的视线从投影屏幕缓缓移到她的脸上,那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像锋刃,带着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懂的暗示。 夏知遥还是抬起下巴,保持职业笑容,眼神沉稳:“谢谢夸奖,我们也希望这次合作能有真正的突破。” 她故意把“真正”两个字说得更重,像在为自己撑出一条无形的防线。 郑晓天在一旁微微挑眉,手指在桌下轻轻一敲,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嗒”。那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提醒她别被对方牵着节奏。 夏知遥心领神会,手指一滑,切换到下一页幻灯片,声音重新稳下来,仿佛刚才那一瞬的紧绷只是错觉。 投影仪的光束在她脸颊上摇曳,明明灭灭的光影像是在嘲弄着什么,夏知遥强迫自己将视线钉在面前的文件上,却无法忽视对面那道如芒在背的目光。 章路远那双总是带着三分温和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屏幕,他的声音依旧是记忆中那般温润如玉,逻辑清晰得近乎完美,每一个问题都包装得像是最寻常不过的业务探讨。 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纠葛,仿佛她现在坐在这里只是一个陌生的合作伙伴。 可只有夏知遥能听出那些话语背后的锋芒,他的每一个发问都经过精心雕琢,看似客观中立,实则精准地指向他们团队最脆弱的神经。 那种熟悉感让她几乎要窒息,他太了解她了,了解她的思维模式,了解她的工作习惯,甚至了解她会在哪里露出破绽。 最要命的是,每当她刚开口回应,话音还未完全落下,章路远总能用那种温和到近乎体贴的语调,慢条斯理地补上一句:“当然,如果参考我们在之前几个大型项目中的经验,或许能够避免这类问题的发生。” 他说话的时候,会微微偏着头,就像从前他们还在一起时,他总是那样看着她讲述工作中的趣事。 可现在,那个熟悉的动作却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意味,像在说:你看,你还是不够好,不够专业,不够成熟。 夏知遥感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静,甚至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经验固然宝贵,但每个项目都有其独特性。照本宣科,不如因地制宜。” 章路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什么,唇角微微上扬,那个笑容似真似假,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会议在这种诡异的平衡中继续推进着,章路远忽然放下手中的笔,指尖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像是在回味什么,又像是在掂量措辞。 “知遥。”他刻意用这个称呼,不是“夏总”,也不是“夏女士”,而是那两个被岁月磨得熟烂的音节。 “这个项目的调性……”章路远微微一笑,嗓音懒懒,“让我想起很多年以前的一些合作。”他顿了一下,语调若有似无,“也许是巧合吧,手法、节奏,还有你的一些坚持,都挺熟悉的。” 他的话语像一支蘸了水的毛笔,在纸上轻轻一晕,看似只是在回顾风格,实则带出模糊的影子:那些旧日合作、旧日关系、旧日习惯,没有说破,却足以让在场的人心里起波澜。 这句话的杀伤力恰恰不在于它明说了什么,而在于它留白的部分,仿佛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掀开了往事的帘角,提醒所有人他们之间不止工作上的交集。 更可怕的是,这种提醒自带质疑:质疑她的专业、质疑她的底线。 夏知遥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跳,血液直冲太阳穴,耳边嗡嗡作响,她盯着桌面那份看了无数遍的资料,指尖几乎掐进纸张里,她给自己三秒钟,压制那股涌上来的屈辱与愤怒。 然后,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刀刃般锐利,声音平静得近乎残忍:“之前的工作经验与今天的项目无关。我们更关注合作能否取得实质性成果,而不是风格上的巧合。” 每个字都清晰而有力:“建议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当前的合作内容上,这样对双方都更有价值。” 那一瞬间,章路远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什么,可能是意外,也可能是别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在夏知遥身侧的郑晓天动了,原本随意搁在桌面的手指微微一收,整个人像从慵懒的姿态里慢慢坐直,他平日里那股吊儿郎当、爱打趣的神情全都收了回去,眉眼微微一沉,整个人像换了一个身份。 “如果章总需要补习一下基本的商业礼仪规范……”他稍微一顿,语气不动声色:“我们这边完全可以提供相关培训材料,天行有一整套职场培训课程,比如企业伦理与商业礼仪,职场性骚扰与反歧视防范,冲突管理与情绪控制等等。”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地补上一句:“这些都是我们夏总亲自引进的,章总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提供全套资料。”那是郑晓天难得的正经,少了调侃与玩笑,多了针锋相对的锋利。 会议桌另一侧的人下意识地调整姿势,有人挺直了背脊,有人悄悄对视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章路远仍然维持着那个得体的笑容,嘴角微扬,眼神却悄然沉了下去,那个笑容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随后像面具一样缓缓凝固。 郑晓天适时轻咳一声,打破这股凝滞,声音低缓却有力:“我们还是回到项目的具体框架和执行细节上来吧。”他的这句话像抛出一根缓冲绳,试图将暗流涌动的交锋拉回正轨。 可在场的每个人都明白,这一刻只是表面归位,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项目一轮轮推进,章路远的身影几乎无处不在:会议室里,他坐在斜对角,文件翻得沙沙作响;现场勘察时,他和技术人员交头接耳;邮件沟通中,抄送栏里总能看见他的名字。 她深吸一口气,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手机扣在桌上,脊背挺直,肩膀微微一展,抬起头时眼神清亮,连呼吸都调整得平稳、均匀。 那一刻,她就像在给自己戴上一副无懈可击的面具,唇角甚至带着一点笑,看不出任何凌乱,只有眼底一瞬的暗色,像潜在深海的暗流,没人能察觉。 她站起身,声音一出口,是一贯的冷静专业,字字有力,仿佛刚才那一整个焦灼、窒息、心跳失序的世界都不存在。 可她自己清楚,那份镇定只是“演”出来的,胸腔里依旧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攥,心脏偶尔一抽一抽,像被电击,耳膜里残留的轰鸣声还没散去。 她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把呼吸压回到腹部,暗暗对自己说:撑住,别露馅。 夏知遥表面依旧从容不迫、沉着冷静,可每一次和他正面交锋,都像在旧伤口上轻轻划了一刀,那道疤在内里翻动,带出微不可察的痛意与记忆。 这种感觉像一根暗线,逐渐在她生活的各个角落滋生,只要发给周越的信息没有秒回,她的脑子就会自动开机、无限联想:“是不是在忙?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是不是……不想理我?” 手机在手里被她握得发烫,肩膀看似挺直,实际上微不可察地耸起,整个人像被塞进冰冷的水里,越呼吸越觉得窒息,胸口一下一下起伏,呼吸细碎又不稳,嗓子干得像被砂纸摩过。 夜里,失眠像一张湿透的网,密密地罩住她,贴在皮肤上甩不掉。 她翻身、坐起、又躺下,床单被搅成一团,指尖一遍遍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刷新,连手背上的青筋都凸出来。每一次亮屏都像一束针扎般的光,戳在她心头,却始终等不到那条能让她松口气的回复。 夜已深,空气里带着夏天特有的湿热,周越加班到凌晨两点才回到家,整个人带着一身疲惫和夜风的闷热气息。 他一推开卧室门,脚步就顿住,没开灯,唯有手机屏幕在暗处闪烁出一点蓝光。 夏知遥蜷在床角,身上只披着一条轻薄的毛巾毯,头发凌乱地垂在肩前,鬓角被汗打湿。她指尖死死攥着手机,屏幕一亮一灭,她的呼吸也一紧一松,像在和看不见的东西搏斗。 周越的瞳孔一收,睡意瞬间消散,那副微微前倾、肩线僵硬的姿势,他太熟悉了,这是焦虑正在身体里翻腾的样子。 “知遥。”他轻轻唤了一声,嗓音刻意压低,“这么晚还不睡?” 夏知遥抬起头,脸上立刻挂上一丝笑:“嗯?加完班回来啦。” 周越缓缓走过去,俯身轻轻拿开她手里的手机,指尖一托,掌心里尽是冰凉和湿汗,他眉心微微一蹙,顺势在床沿坐下,半弯着身子,把她一点点拉向自己怀里,声音压低:“别装了。” “我……我没事。”夏知遥还是努力逞强,嗓音发抖,眼神却倔强地往一边偏去。 周越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熟悉的疼惜,嗓音比方才更低更稳:“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太了解了,我焦虑症发作的时候,也是这样。” 他伸手轻轻擦去她鬓角的汗,目光一寸寸搜她的脸:“跟我说说,到底是工作让你不舒服,还是……我让你不安心?” 第94章 chapter 94 我……真的很需…… 夏知遥埋在他怀里, 肩膀还在微微颤抖,喉咙里溢出的声音压得极轻,像是怕再多一分就会彻底散架。 周越感到她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自己颈侧, 烫得像火。他顺着她的后背一点点摩挲, 掌心的温度比声音还轻:“知遥,看着我。” 夏知遥艰难地抬起头, 眼神湿漉漉的,嗓音发哑:“我说不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我也知道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不是你的问题。” “我不应该强求你随时随地回我的消息,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她说到最后,嗓音几乎变成一口气, 一边说一边又低下头,指尖死死抓着床单,指节发白。 周越看着她, 眼底闪过一抹心疼,手指顺着她的鬓角轻轻梳下,声音低沉温和:“这不是你在‘强求’, 这是你在害怕。你怕我不在、怕我忘了你、怕一切突然没了。” 他顿了顿,呼吸也跟着轻轻一颤,额头抵在她的发顶, 声音像哄小孩:“你可以说、可以怕、可以需要我。你不用装成不在乎。” 她的肩膀还在细细颤抖, 可那股硬撑在周越怀里终于松动了一点, 整个人轻轻靠了过去。 “知遥, ”他低声开口, 嗓音哑得发软,“我明白你的那种感觉,不是在要、也不是在闹, 只是怕自己被丢下。那不是你的错。” 他顿了顿,呼吸轻轻落在她的发顶:“以后不管多忙,我都给你一个信号,哪怕只是一个字、一张表情,也让你知道我在。我不希望你一个人掉进那个洞里。” 夏知遥的指尖还抓着床单,却慢慢松开,手指试探着勾住他的衣角。她的眼神有点恍惚,嗓音低低:“你不用……非得为我这样做。” 周越的手指轻轻托起她的下巴,额头抵住她的,声音低沉而稳:“我愿意。你别再一个人硬撑到喘不过气。” 周越的拇指擦去她眼角的湿痕,轻声道:“咱们慢慢来,你害怕的、缺少的、想要的……都可以一点点说出来。我不会走。” 夏知遥终于在他逼近的目光下,像是被一点点剥开了伪装。眼泪顺着睫毛滑落,她咬着唇,声音几乎碎裂:“你不懂……我一直都在等,等哪一天你也会走。” 她说到这儿,呼吸急促,眼神慢慢失焦,像被拖回了很久以前的回忆里。 她指尖死死攥紧周越的衣料,声音颤抖,却固执地往下说:“我永远记得我妈在婚姻里的样子。” “我爸……他大概是爱我妈的,可他永远不会满足,爱的时候对她千依百顺,不爱的时候就冷暴力,我妈就开始哭,开始歇斯底里,一次又一次。” 她吸了口气,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滑,像是再也压不住:“小时候我站在门口,看着她一边哭一边指责我爸,平时那么优雅、美丽的女人,那时候什么形象都不要了。可我爸呢,他只是皱着眉,沉默。” 她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肩膀微微发抖:“那时候特别害怕,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她声音哽咽,眼神却带着惶恐:“我怕自己有一天也变成我妈那样,爱得那么卑微,爱得没有尊严,可如果不去爱,我好像又什么都没有。” 周越猛地把她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钉死在自己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他一字一句,带着近乎偏执的执拗:“听好了,夏知遥,我不是他,更不会是你爸。我不会走,不会出轨,不会让你哭到歇斯底里。你在我这儿,永远不用害怕。” 她僵在他怀里,指尖颤抖着攥住他的衬衫。泪水打湿了布料,带着压抑的颤音:“可我不敢信啊……我一信,就怕有一天醒来,又只剩我一个人。” 周越的呼吸一滞,忽然俯下身,几乎是带着冲动地吻住她的泪痕。他眼睛发红,嗓音闷在她唇畔:“你心里不相信没关系,你只需要看着我,感受我,我会一次次让你知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周越沉默了很久。 那段告白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往他心口扎,他的指尖在膝盖上收紧,几乎攥出浅浅的痕,胸腔里的气息一时都被卡住。 他低下头,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人,眼底那层阴郁慢慢化成了心疼,指尖轻轻抚过她的手背,把她死死掐着掌心的手一点点摊开,嗓音低低的:“知遥……我听见了。” 他顿了顿,像是也在鼓起勇气:“你觉得自己没用,觉得自己挑错了人,可在我眼里,你一直都在拼命活下去。只是你抓住了最冰冷的一根稻草。” 周越吸了一口气,嗓音哑得有些破:“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怕孤单、怕失去、怕自己不值得被爱。我以前也有过那样的日子,夜里醒来手心都是汗,只是死撑着不说。” 他微微俯身,额头轻轻贴着她的发顶:“我不怪你,也不觉得你没用。我只心疼你。” 夏知遥怔了怔,眼泪又要涌上来,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周越逼近,眼神锐利得像能剖开她心底所有藏匿的黑暗:“你说你怕变成你妈,怕爱得没有尊严……”他的语气带着颤,却咬字极狠:“你不是她,也不该被她的阴影困一辈子。知遥,你有权利过不一样的人生。” 说完这句话,周越像要把她从那些幽暗的记忆里一点点拉出来,整个人都倾过去,将她圈在怀里。他低下头,唇贴近她湿漉漉的发丝,呼吸轻而热,声音沉稳得像誓言:“知遥,你不是你妈,我也不是你爸。” 他顿了顿,手掌在她后背轻轻摩挲,一下一下,嗓音低沉而坚定:“放心,有我在,就不会再让你重演她的痛。” 周越抚着她的后背,声音低低的,忽然开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夏知遥微微一怔,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 “你在想,”他缓缓说,目光沉而稳,“自己是不是在用我来缓解焦虑。你怕有一天我走了,你怎么办,对不对?” 夏知遥整个人愣住,睫毛微微一颤,像是被戳中了最深处的念头,呼吸一下子僵住。 周越盯着她,眼底有一抹心疼,却不带任何指责,只是更温和地收紧怀抱:“知遥,我当初也和你一样。” 他顿了顿,嗓音更低:“那时候,我也把你当成我对抗焦虑的武器。可是你走了以后,我反而更严重,整个人像掉进深渊。” 他抬手,轻轻托住她的脸,让她不得不看着自己:“所以我懂你。我知道那有多难受,也知道光靠抓着别人是救不了自己的。” 周越垂下眼,指尖还在她后背缓缓摩挲,声音却一点点往深处沉:“那时候的我,白天在华尔街装得像铁打的人,会议、数据、电话一刻不停,晚上回家对着天花板却完全睡不着。” 他轻轻吸了口气,像在把过去的阴影一点点吐出来:“我以为自己控制得很好,其实全靠你在那边回一条信息,哪怕只有‘嗯’,我就能撑到下一秒。你不在的那段时间,我整个人崩掉,连出门都觉得胸口发紧,走在街上手心全是汗,夜里醒来连呼吸都带着窒息感。” 他顿了顿,眼神落在她脸上,声音低哑:“我开始一遍遍看我们以前的聊天,翻你发过的照片,硬撑着去跑步、去工作,只是想骗自己还在运转。” 周越苦笑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所以我太明白那种感觉了,抓住一个人当救命稻草,怕松开就掉下去。可那样不是真的活着,只是苟延残喘。”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92节 他抬起头,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语气缓下来:“知遥,我不想你也经历这一切。” 夏知遥怔怔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水光,呼吸被他的讲述一点点牵乱,她咬了咬唇,声音哑哑的:“你以前也跟我说过这些……可到了我自己身上,我才知道原来这么难受。” 她的指尖轻轻收紧在他衬衫上,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低低地:“对不起……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能明白你的感受。” 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带着自责与困惑,声音更轻:“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撑着?” 周越苦笑了一下,眼底浮着一层极淡的红血丝,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沙哑:“我那时候不敢说。怕你看见我这么狼狈,会觉得我烦、觉得我黏人、觉得我不够好。” 他抬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指尖温热而坚定,眼神温和却笃定:“可现在我宁愿你全都知道,也不想我们继续在彼此面前装下去。” 夏知遥的手还攥着他的衬衫,指尖一点点松开,像是整个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低下头,泪珠一颗颗砸进他掌心,声音细得几乎要散在空气里:“原来你也……也那么害怕。” 周越的手掌一紧,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呼吸与她交缠,声音沉稳而缓慢:“是啊,我也害怕。可害怕不等于我们要被它困一辈子。” 他的手慢慢滑到她的手腕,轻轻拨开她指尖死死攥着的掌心,一点一点展开:“这些年,你习惯了一个人扛,习惯了用力抓、习惯了怕,但不管你有多乱,我都希望你先靠在我这里,先有一口喘息的空气。” 周越说着,眼神渐渐变得温软,却带着不容退让的力道:“我不是要替你解决所有问题,也不是要你立刻好起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一个地方不用你小心翼翼。” 他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拇指轻轻在她面颊上来回摩挲,嗓音沙哑却温热:“这一回,不是你在抓住我,是我在抱紧你。” 夏知遥听着,眼泪一滴滴滑落,胸口一松,终于在他怀里小小地蜷缩了一下,像只被安抚的小兽。 卧室里空调的风依旧低鸣,夏夜的闷热渐渐褪去,只剩两个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安静而真实。 夏知遥伏在他怀里,胸口一下一下起伏,眼泪打湿了他的衬衫,拇指无意识地在他衣角来回摩挲。 那一刻,她感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深很深的地方钻出来,细细的、发抖的,却终于有了重量。 “我……真的很需要你。”她低低地说,嗓音几乎是一口气。 她停顿了一下,指尖轻轻抓紧他的衣料,声音哑哑:“我不是想抓着你不放……我只是……不想再一个人掉下去了。” 周越的手掌一紧,几乎在同一瞬收拢她的肩膀,把她完全包进怀里,额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呼吸深而缓。 “我在。”他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我在这里,知遥。” 夏知遥闭上眼,眼泪顺着鼻尖滑落,胸口第一次有了实在的重量,那不是恐惧的沉甸甸,而是有人托住的踏实感。 她的手从攥紧变成轻轻搭在他胸口,指尖在他心跳的位置停了一秒,夏夜的空气一点点松开,像被拨开一层厚重的雾,透出久违的清凉与宁静。 第95章 chapter 95 怎么,你还怕我…… 夏知遥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 整夜像沉在一片温暖、无声的水域,连梦都柔软。 等她缓缓睁开眼时,周越已经醒了, 靠在床头, 发梢还带着未干的水汽,几缕头发散落在额前, 整个人显得比昨夜平静许多。 手机屏幕的微光映在他指尖,他正低头滑动页面, 神情却不再像往日那样冷硬,而是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柔和,像在认真斟酌某件小事。 她还未来得及出声, 周越合上手机,抬头看向她,那双眼睛满是温柔的等待。 “周末能空出来吗?”他说:“咱们去海边走走吧。” 夏知遥一怔, 思绪下意识就翻出那一摞摞会议、预算、邮件的名单,像一堵堵堆叠的墙。她张了张嘴,几乎要脱口而出“太忙”, 却在那一瞬间忽然想起,自己生日快到了。 那堆事务在脑子里翻滚着,她的视线与他对上, 那双安静的眼睛沉稳、深远, 忽然多出一抹柔软的亮光:周越多半是想和她一起过生日吧。这个念头像一道缝隙, 让她的心轻轻一软。 她下意识深吸一口气, 鼻腔里满是晨光和他身上残留的香味, 心底那点防备也悄然卸下。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几乎低到耳语,却透着久违的松动:“好……” 周五的午后, 城市的热浪正从柏油路面蒸腾而起。 夏知遥罕见地在中午收拾好办公桌,提前把电脑合上,她在办公室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低头看了眼手机,周越发来的信息:【我到你楼下了。】 她换了休闲装,背着个旅行包下楼,走出办公楼,周越靠在车门旁,也是白衬衫大短裤,阳光在他肩头勾出一圈浅浅的光,整个人显得干净又安静。 他接过她手里的包,顺势放进后备箱:“中午吃了什么?” “西红柿炒鸡蛋,糖醋里脊,西蓝花,健康的工作餐。”她忍不住笑了笑,心里的那点上班惯性一点点被稀释。 车子一路飞驰,城市的喧嚣渐渐在后视镜里淡下去,高楼像一排排玻璃幕墙的棋子退在身后,天色却愈发明亮。 京哈高速一路向东,大片的绿色田野和低矮的村庄在窗外缓缓掠过,下了高速,夏知遥微微打开车窗,盛夏的风一阵阵灌进来,带着咸湿的气息和草木的味道,把夏知遥的头发吹得一缕缕浮起,轻轻扫在她的颈侧。 她一边用手把散落的发丝掖到耳后,一边低头看着导航,“有多久没这么随便出来了。”她笑着感叹,藏着几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松弛感。 周越瞥了她一眼,嘴角勾出一点浅浅的弧度:“上一次……大概还在纽约吧。”他声音低低的,像是顺手捡起一个记忆,又怕惊扰到夏知遥,只轻轻放在她面前。 夏知遥愣了下,没接他的话,只是转头看向窗外,沿路的景色已从城市的灰白变成辽阔的绿色,田野、浅滩、偶尔闪烁的水面,一切都在阳光里慢慢拉开。 “这次真是随便。”她笑着偏过头看他,眼底浮出一点亮光,“连行程都不用想。” 周越伸出一只手握住她搭在膝上的手指,掌心微凉,却有力:“偶尔也该让自己放空。” 车子一寸寸向海靠近,天边已经开始显出一线深蓝,“看……”夏知遥下意识伸手指向前方,声音里掺着久违的惊喜。 周越顺着她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条银白色的沙滩在阳光下闪烁,海水一层层拍打上来,浪头在风中碎成无数细小的白沫。 风呼呼涌进来,带着海腥、沙砾和不知名草木的气味,把夏知遥的头发吹得更乱,她也顾不上整理,整个人微微前倾,额头几乎贴上挡风玻璃,像个第一次看海的孩子。 周越看着她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那一瞬间,她的眉眼没有都市的疲惫、没有应酬的戒备,只有干净的亮光,像她大学时在阳台上看夕阳时的表情。 “比我想的还要美。”她低低说了一句。 “一会下去看看?”周越的声音同样压低,却在这份安静里带着笃定。 车子驶进靠近海滩的小道,轮胎碾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再往前就是停车场和通向木栈道的小路,风带着潮湿的甜味扑面而来,,把他们身上的城市气息一点点剥落。 他们几乎同时推开车门,海风立刻涌入怀中,咸湿、清凉、充满生命的味道,拍在皮肤上像无数小小的吻。 周越订的房间极其简单,大大的落地窗正对着无垠的海面,玻璃映出一片晃动的深蓝,白色窗纱在风里轻轻起伏,海风穿过窗隙钻进来,带着几分凉意,也带着潮湿的甜香。 夏知遥站在窗前,看了很久,才忽然笑了一下,转头对周越说:“好久没出来过了。”那笑容有点小心,却比她在办公室、会议桌前的笑容更真实,也更脆弱。 白天的阳光落在沙滩上,两人并肩沿着海岸散步,脚印一串串刻在湿润的沙里,很快又被拍上来的海浪抹平。 周越时不时弯腰捡起小石子,抡起手臂扔向远方的浪头,石子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溅起细小的水花,动作带着少年气,像一场无声的游戏。 夏知遥被溅了一身水,惊呼着抬手去挡,下一秒又扬手朝他泼去一把,水花在阳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点,她的笑声被海风拉长,掺在海浪声里,听不出界限,像整片海都在跟她一起笑。 周越看着她弯起的眉眼,嘴角跟着一点点上扬,心底那块多年不化的冰,也在这风声和笑声里慢慢松动。 中午他们在小镇一条小巷子里的小馆子落了座,店面不大,木桌被岁月磨得发亮,墙上贴着褪色的老照片,老板娘系着围裙,手脚麻利,锅铲碰撞的声音混着油烟的香气。 炸鳎目鱼端上来的时候,金黄的外壳还滋滋冒着热气,薄薄一口咬下去,外脆里嫩,带着海鱼特有的鲜甜。 夏知遥第一口就亮了眼,筷子夹得比平时快许多,眼神不自觉透出小小的满足。 七月的海边午后,阳光像一层金色的薄膜压在窗外,空气里全是热浪,浪声隔着玻璃传进来,却被灼热的风打散成零碎的拍击声。 夏知遥窝在落地窗旁的沙发上,双腿蜷着,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海,她翻了几页手机,手指却在不经意地拨弄着窗帘边缘,心思空荡荡的。 周越半躺在床头看书,头发因为没完全吹干还微微翘着,他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嘴角藏着不明显的笑意,却没有打扰她。 两人就这样各自静静地待着,任海浪声和蝉鸣在房间里交织,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有出门。 傍晚,夏知遥站在阳台上,双手搭在栏杆上,望着那片正在沉落的海。 太阳一点点坠入海平面,光线把整片天空染成玫瑰金,云朵边缘镀上薄薄一层火光,风从海面吹来,带着微凉和一点点咸湿,吹乱她鬓角的发丝。 周越靠在栏杆另一边,目光并不在远方的海,而是落在她的侧脸上,那张脸在余晖里有一种柔软的光泽,眼神从先前的热烈一点点收敛,慢慢变得温软,像潮水退去。 “知遥。”他轻声叫她。 她转过头,风正好掠过,将几缕头发贴在她脸上,他伸手替她拨到耳后,指尖在她鬓角停了一下,那动作有些随意,又有一点点小心。 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是并肩站着,看天边那条渐渐暗下来的光线,海浪一波波拍打岸边,声音低沉而有节奏,像在慢慢冲刷掉城市的尘嚣。 “知遥。”他轻声叫她。 她转过头,风正好掠过,将几缕头发贴在她脸上,他伸手替她拨到耳后,指尖在她鬓角停了一下,透着一点小心与温柔。 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是并肩站着,看天边那条渐渐暗下来的光线,太阳像一枚缓缓沉落的铜盘,光线被拉成长长的金线,海浪一波波拍打岸边,声音低沉而有节奏,像在慢慢冲刷掉城市的尘嚣,也在悄悄卸下他们心里的防备。 周越终于开口,嗓音比海风更低:“走吧,吃饭去。” 夏知遥偏头看他,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吃什么?” “吃海鲜大餐。”周越笑着回答,语气带着一点少年般的得意,手顺势探向她的手,她下意识一愣,却也顺势握住,指尖和掌心的温度在夜风里相互贴合。 街灯一盏盏亮起,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和海鲜的香味扑面而来,两人手牵着手走到那家小馆子门口,招牌上挂着几只风干的渔网和木质浮漂,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 推门进去,空气立刻被热气和香味填满,油亮的木桌、白瓷碗盘,墙上贴着手写的菜单,写满了当天的新鲜捕捞。 夏知遥一边翻着菜单一边笑:“来一份红烧鱼贴饼子吧,这个我小时候特爱吃。” “铁板八爪鱼也来一份。”周越顺势补充,“再上一盆手抓海鲜。” 老板娘点点头,又推荐:“今天的梭子蟹特肥,要不要来一盘辣炒梭子蟹?” “要!”夏知遥眼睛一亮,“再加一份炒花蛤、海肠捞饭。” 不一会儿,木桌被一盘盘海鲜占得满满当当,夏知遥夹了一块饼子,蘸着红烧鱼的汤汁咬下去,眼睛都弯了:“这味道真是童年的记忆。” 周越剥下一块蟹肉放到她碟子里:“慢点吃,还多着呢。”他又顺手倒了两杯啤酒,碰了碰她的杯子:“为咱们的小逃离干杯。” 夏知遥笑出声,杯口轻轻一碰:“干杯。”她的眼角闪着小小的亮光,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夏知遥正埋头夹起一块沾满汤汁的饼子,蘸着红烧鱼的酱汁吃得正香,嘴角还沾了一点酱。 她抬眼扫了扫对面,只见周越在侧身摸背包,神情有点心不在焉。 “你在干嘛?”她嘴里还嚼着饭,声音含糊却透着好奇。 周越没说话,包里露出深蓝色的丝绒盒子一角,那一刻,夏知遥心脏“咯噔”一下,周越看着她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慢悠悠地拿出来,是一只长条形的丝绒盒子。 夏知遥愣了两秒,才看清盒子里躺着一条钻石手链,细细的链条在灯光下闪烁,像一小截星河,她的肩膀明显松了一口气:“你吓我一跳。” 周越挑眉,故意逗她:“怎么,你还怕我求婚吗?” 夏知遥低头看着那条手链,指尖轻轻摩挲,嘴角弯出一点笑意:“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周越单手托着下巴,眼神带着笑:“上回看你看手机看了半天这个。” 夏知遥一怔,抬眼看他,那一瞬,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的酸与暖,她接过手链戴在腕上,钻石在她肌肤上闪着细碎的光芒,整个人都被那一点光晕映得柔和。 周越笑了笑,替她扣好扣子,指尖顺势轻轻抚过她的腕骨:“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送你。” 夏知遥看着他,眼里有一抹藏不住的笑意,也有一点点发烫的情绪。 夜深了,海边的小镇静得像一幅慢慢晕开的水彩画,两人沿着小路慢慢走回去,回到房间时,落地窗外已是一整片深蓝,海面反射着稀疏的星光,白纱窗帘在风里轻轻鼓动,仿佛一条温柔的波浪,轻轻拍打房间的边界。 夏知遥走进屋,靠在窗前看海,周越走到她身后,脚步很轻,身上还带着一点晚风的凉意和淡淡的海腥味。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93节 他伸手,把她轻轻揽进怀里,下巴搁在她肩头,视线顺着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海上,又低下眼看着她腕上那条手链。 “知遥。”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被浪声吞没。 她“嗯”了一声,偏头看他,鬓角的头发被风吹得轻轻掠过他的唇。 “生日快乐。”他在她耳边轻轻说,嗓音像风一样,柔软又有一点点哑,尾音在她颈侧震动。 夏知遥然意识到,他一直在等这一刻,从提议出行到挑手链,从订房间到安排时间,全是围绕她的生日。 风从窗缝灌进来,吹起她鬓角的发丝,也吹乱了她的思绪。她鼻尖有一阵酸意,却又忍不住笑,笑容一点点在嘴角漾开,像晚潮溢上沙滩:“谢谢。” 周越低头在她发间轻轻蹭了一下,没再多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把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两个人就这样并肩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远处一波波浪头在月光下起伏,呼吸在风里交织,像整片夜色都在替他们说话。 第96章 chapter 96 这就是我能做的…… 落地窗前的两个人默默靠在一起, 直到夏知遥轻轻吸了一口气,回过身去看周越。 “困了吧。”周越声音轻轻的,指尖还在她背上慢慢画着无声的弧线。 夏知遥摇了摇头, 眼睛却有一点蒙蒙的水光, 她抬手抚了一下他的脸,手心里是他皮肤被海风吹过后微凉的触感:“这一整天太不真实了。” 周越笑了笑, 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她侧头看向窗外的夜海, 风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掀起她的发丝,也掀起薄被的边角。 周越坐在她身边, 没有急着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要把这一刻刻在心里。 半晌, 他才伸出手,把她揽到怀里,掌心在她背上一下一下抚着:“生日不只是今天, 剩下的日子也要对自己好一点。” 夏知遥靠在他肩上,眼神缓缓变得柔软:“嗯。”她的声音低低的,尾音被浪声轻轻卷走, 像在夜色里融成一体。 房间里很静, 只有海浪、风声、还有两个人的呼吸, 她的头一点点靠在他肩窝, 周越的手顺着她的发轻轻滑下, 动作小心却笃定。 窗外是无边的深蓝,偶尔一两只渔船的灯在远方闪烁,像散落的星子。 夏知遥闭上眼, 感觉自己一点点沉进这片温柔的夜色里,不再是城市里的她,不再是会议、预算、应酬里的她,只是一个安静呼吸的人,被海风、星光和另一个人的怀抱包围。 周一一早,城市的空气依旧带着盛夏的闷热,夏知遥一身米色西装外套剪裁利落,妆容淡而有力,唇色干净,整个人精神饱满、目光笃定,像整间会议室里唯一的定海神针。 这一刻,她已彻底回到“夏知遥总监”的状态,语速清晰、思路凌厉,手里的资料翻得利落,举手投足间全是冷静的掌控感。 会议桌另一端,章路远半靠在椅背上,随手翻着ppt资料,抬眼的瞬间,他正好撞见夏知遥的眼神,微微一怔,那双眼睛不再是往日的疏离和防备,而是像被海风洗过一遍,有一种从容而明亮的光。 夏知遥淡淡一笑,几乎不可察地收回视线,继续用笔在文件上勾画重点:“我们建议的投放节奏是这样的……”语气冷静而有条理,整个人完全进入工作状态。 章路远眼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她变了,气场比以前更稳、更难以被撼动,那种冷静里甚至带着一点新鲜的生机。 会议室的空调吹出一阵阵凉风,掠过他们之间的纸张与声音。 夏知遥翻到下一页提案,手指在纸角微微一顿,指尖那条手链在灯光下闪了一下,她却毫无察觉,只是专注地继续讲下去,仿佛海风和浪声还在她心底暗暗支撑,让她站得更稳、说得更笃定。 她的手机上还留着昨天傍晚的照片:海边、礁石、咸咸的风、海鸥掠过水面,还有他俩在地标前的合影,一切都不算特别,却让她久违地有了松弛和安全感。 “我们先过预算,待会再讨论客户的追加需求。”她翻开文件,声音干净利落。手下人看着她精神饱满的样子,谁都看不出她刚刚经历过一场内心风暴、又在周末被海风一点点抚平。 会议室的门“啪嗒”一声合上,投影仪的光在渐渐暗下去的屏幕上闪了两下才熄灭。 众人收拾资料、三三两两地离开。夏知遥合上文件夹,手指自然地在腕上的手链轻轻一敲,准备回办公室。 “夏总。”章路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那种温和又不可拒绝的腔调。 她停下脚步,回头,神情依旧专业:“有事吗?” 章路远走近两步,手里还拿着会议记录,表情看似不经意,眼底却藏着一点探究:“刚才预算那块数据,你是不是和投资方提前沟通过?感觉你拿得特别准。” 夏知遥淡淡一笑,眼神没有一点波动:“我们都是按流程走的,信息公开透明。” “哦?”章路远低声笑了一下,语气仍旧温和,却在最后加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在这个位置上,有时候透明也是一种风险。” 夏知遥眉尖一动,但只是微微颔首:“谢谢提醒。” 章路远垂下视线,扫了她腕上的手链一眼,那一瞬眼神闪过一丝锐利,随后又恢复成礼貌的笑容:“挺好看。” “生日礼物。”夏知遥淡淡回了一句,径直往前走。 她的背影在走廊的光影里渐渐拉长,看起来依旧稳固、干练,却在指尖轻轻摩挲那条手链,像是无声地为自己打了一针镇定剂。 章路远手里还拿着那份会议记录,目光却早已飘向别处,刚才会议结束的画面在他脑子里一遍遍重播,那条手链在夏知遥腕上闪过的光,不是普通饰品能有的质感。 满钻的手链,款式简洁却极贵,不是一般同事或客户随便能送出的东西。 她平时低调,从不佩戴夸张饰物,却在周一的会议上戴上这样一条手链,而且整整周末一点消息没有,微信不回,电话不接。 章路远用指尖轻轻敲着文件,嘴角弯起一丝看不出情绪的弧度。 熟悉她这么多年,他太清楚她每一个细微的习惯:当她“消失”两天,又戴着这种礼物回来,状态松弛而眼神变得明亮,说明一定有人在背后撑着她。 她有了新的感情。 他太清楚她的习惯,也太清楚她的弱点:情感一旦占据她的心,她就会在项目里放松戒备。 她自尊心强,习惯一肩挑、逞强硬撑,不愿别人插手,这正是最容易“用项目”击破她的地方。 章路远重新翻开手边的进度表,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 他开始在心里调整方案,把下周的节点提前两天,把两方团队的数据接口改得更复杂一点,制造额外审核,在材料交接上不再给她预留缓冲,直接按最紧的流程压上去。 对他来说,这些都不是“阴招”,只是更高的标准、更高的速度,更复杂的细节,只要夏知遥有一点疏忽,就可能在关键节点翻车,前期累积的口碑瞬间被反噬。 “让她自己出错。”章路远心里暗暗说。 当天下午的协调会上,他态度一如既往地平静礼貌:“我们看了一下时间表,如果要赶上甲方的追加需求,最好把阶段性汇报提前到下周三,数据要更细,我们也会同步更新这边的模型。”语气温和,但条款压得比以往更紧。 夏知遥翻了翻日程表,眼皮一动,却没有表现出慌乱,只淡淡“好”的一声:“那我回去调整计划。” 章路远微微一笑,看着她的反应,心底像在推一枚棋子:第一步已经落下。 会议一散,夏知遥快步走回办公室,助理几乎小跑着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一摞资料。 她一推开门,整个人从光线里走进安静的空间,关上门的那一刻,世界只剩下自己、电脑和文件。 “把新时间表发给我。”她头也不抬地吩咐,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口正一点点收紧。 电脑屏幕亮起,密密麻麻的进度表和数据像一张复杂的网铺在眼前。 她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眉心微蹙,把章路远提到的每一项“提前”和“加细”一条条拆开,重新排序、重新分派。 助理站在旁边,几乎能看到她从容外表下那种高度集中的压迫感。 “这个数据接口再拆一半给数据组,剩下的交给外包,今晚就要拿到初稿。”她快速布置完任务,才靠在椅背上深吸一口气。 肩膀仍旧僵硬,指尖在桌下轻轻摩挲那条手链,冰凉的质感像一枚小小的锚,把她拉回到呼吸这一刻。 她闭上眼几秒,脑子里浮现出周末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深吸一口气,心跳终于稍稍慢下来。 “你不能出错。”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然后又睁开眼,重新投入电脑屏幕,语速更快、更干脆地打出下一封邮件。 夜幕渐渐落下,办公室灯光一盏盏亮起,键盘的敲击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脆,焦虑像一股暗流在身体里流动,却被她一点点捋顺、压缩、化成一行行任务、一条条指令。 助理送来咖啡,她接过时手心有点凉,抿了一口,苦味在舌尖化开,她低头继续写着计划书,背影在屏幕光里显得纤细却坚硬,仿佛整个人正用意志硬生生抵住那股涌来的压力。 夏知遥的耳边只剩下自己呼吸的声音,那股熟悉的焦虑卷土重来,像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喉咙,胸腔一点点发紧。 她靠在墙面上,手指颤抖着翻出手机,界面上“周越”两个字跳出来,她几乎下意识地拨了过去。 那边很快接起,背景是低低的笑声、杯盏碰撞和音乐声,夹杂着周越压低的嗓音,一开口,他就把那些杂音全压在后面:“我在。” 夏知遥深吸一口气,声音发抖:“我……在办公室,今天的会……有点儿……” 周越听得出来她的状态,不等她说完,先慢慢呼吸一口气:“跟着我,一起吸气,数到三,再呼气。” 她闭上眼,听他在电话里一下一下数:“一,二,三……好,再呼气。”他的声音稳得像节拍器,一遍又一遍地带着她做呼吸。 几轮下来,她的手指终于不再颤抖,心跳也慢慢落回胸腔。她靠在墙上,眼角有一点湿意,却笑了一下:“谢谢……我差点又……” 周越在那头轻轻嗯了一声,语气比平时还低:“我知道你不安,但我在。我没有要离开你,也不会让你一个人顶。” 夏知遥抿了抿唇,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恢复平稳:“我能继续了。” “去吧,”周越说,“早点干完早点回家。” 挂断电话前,夏知遥低低说了一句:“你不用哄我这么久,我只是需要听到你的声音。” 周越那边沉默了一秒,忽然笑了一下:“我也需要听到你的。” 她把手机揣进口袋,整个人像从水面重新探出头来,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又找到了活着的感觉。 周越挂掉电话,耳边的笑声、敬酒声才重新涌回来,他靠在椅背里,手里还捏着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映出他眉眼里的阴影。 他本来在一场饭局里,刚才那几分钟,他只在电话那一头陪她呼吸,周越在走廊的落地窗前,揉了揉眉心,嘴角不自觉地牵了一下。 这一年,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安抚”不是嘴上说说,也不是花哨的仪式,而是要用实际行动去站在对方身边。 他翻开手机上的行程表,把本来写着“明晚加班”的一栏划掉,改成“和夏知遥吃饭”。 手机屏幕亮起,是她发来的微信:【我没事了,谢谢你。】后面还跟着一个极小的笑脸。 周越看着那一行字,心里微微一松,敲了几个字:【明天晚上别加班了,出来吃个饭。】 写完,他靠回走廊的墙,长出一口气,望向窗外的霓虹天色,心里暗暗对自己说:这就是我能做的,一点点的去让她知道,她不再是一个人。 第97章 chapter 97 啧,这么晚还有…… 挂断电话后, 周越靠在走廊的墙上,深呼吸几下,才把手机放回西装口袋里, 隔着一道门, 包间里的人声笑语、敬酒碰杯、椅子摩擦声一阵阵涌出来,像另一种世界。 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 重新走回包间时,脸上已经恢复那副淡淡的笑容。几位合作方正举着酒杯等他, 他端起杯子,嗓音平稳:“不好意思,刚接了个紧急电话。” 他想起夏知遥靠在冰冷墙壁上的样子、声音发抖地“我……在办公室”那一刻, 指尖忍不住收紧酒杯。那画面像一根细细的线拴在心里,怎么都抹不掉。 “周总,您看这一条……”对面的合作方笑着凑过来, 声音透着试探。 周越抬起眼,目光清亮、语气平稳:“可以商量,但先按这个流程走。”短短一句话, 既把场面稳住,也给了对方一点台阶。 一轮酒敬完,大家各自散开, 包间的气氛再次热闹起来, 夏知遥合上最后一份资料, 抬手揉了揉眉心, 靠在椅背上, 闭上眼几秒,指尖又一次触到腕上的手链,那一串细细的钻石在冷光下闪着一点点温度, 像一只无形的锚,把她一点点拉回到自己。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94节 她深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窗前,楼下是车流和灯光,尾灯在马路上拉出一条条红色的线。 过了几分钟,她打开微信,拍下一张窗外夜景发过去:【完事了,一会回家。】 另一边,周越看到这条消息时,他嘴角几乎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我一会结束也回家】 夏知遥看着那一行字,眼神也随之柔下来。她仿佛能透过文字感受到那头的温度,整个人靠在玻璃上,慢慢滑坐到窗台边,双膝收起抱在怀里,脸颊在灯光下浮出一点浅浅的红。 夜里十一点多,两个人几乎同时回到各自的公寓,城市的夏夜闷热里带着一丝凉风,窗外的霓虹在墙壁上映出碎碎的光斑。 夏知遥推开门,把包随手放在玄关,整个人靠在门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周越那边也刚脱下西装外套,把手机放在桌上,肩膀微微一松。 周越推门进卧室,夏知遥已经躺在床的一侧,头发散在枕头上,呼吸均匀,眉间的紧绷也渐渐散掉,她感到床的另一边微微一沉,是熟悉的温度靠近。 周越俯身关掉床头灯,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把她轻轻揽过来,夏知遥顺势靠过去,额头蹭在他下巴的位置,嗅到那股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 她闭着眼,手指在他掌心里蜷了一下,不需言语,心里的疲惫在这一刻被温热的呼吸一点点冲淡。 周越低头在她发间轻轻蹭了一下,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在黑暗里交叠呼吸,身体贴合,心跳一点点对齐,像是整座城市的噪声都被隔在门外。 夏夜的空气温软而安静,他们相拥着,很快便沉入睡眠,带着白天所有的忙碌、焦虑和彼此的牵挂,一起被夜色轻轻托住。 夏知遥先醒过来,她睁开眼的一瞬间,有一秒恍惚,不再是酒店,也不是会议室,而是熟悉的卧室、熟悉的气味,她转过头,看见周越还在睡,眉眼放松,呼吸深而缓。 他一向醒得早,却在这一刻睡得格外安稳,夏知遥怔怔地看着他,昨晚所有压抑和焦虑的碎片一点点浮起,又一点点落下,胸口变得柔软。 她轻轻抽出一只手,抚了抚他乱翘的头发,周越似乎感应到,微微动了一下,手臂更紧地收拢,把她又带回怀里,眼睛还没睁开,嗓音低低哑哑:“别走……再睡会儿。” 夏知遥笑出一点声,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感受他胸口起伏的节奏,手指在他身上轻轻划了一下:“今天不用早起吗?” “有会,”他半梦半醒,“但还早。” 窗外的风掠过树梢,鸟鸣和车声渐渐响起来,她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像融进他怀里,几乎要被睡意再度拉下去。 两个人就这样挨在一起,没有言语,也没有急着起床,昨夜所有的应酬、会议、暗战、焦虑,都在这一刻被晨光一点点冲淡,只剩下静静流淌的呼吸、温度和彼此的存在。 闹钟在七点半准时响起,夏知遥先睁开眼,撑起身子去关闹钟,周越翻了个身,手臂还下意识地勾着她的腰,迷迷糊糊地眯眼看她:“这么快就起了?”嗓音还带着刚醒来的沙哑。 夏知遥笑了一下,手指轻轻在他掌心里点了一下,“你也该起了。” 她下床去洗漱,镜子里那张脸已经收拾出职业的妆容,周越看着她,眼神半清醒半温柔,像在偷看一幅熟悉又新鲜的画。 夏知遥穿好套装,从衣柜里抽出外套时,腕上的手链轻轻一晃,细碎的光点在她袖口间闪烁。 夏知遥点点头,提起公文包,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她顿了一下,回身看他,周越问:“晚上有空吗?” “有,”夏知遥笑了一下,声音里透着淡淡的笃定,“晚上一起吃饭。”转身出门。 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傍晚,甲方的会议室刚散,窗外的天色在高楼之间染成一片淡橙,夏知遥收起笔记本,迅速整理好文件,合上电脑,动作利落得像一阵风。 “夏总。”章路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语调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带着一点探寻,“有空聊两句吗?关于明天的数据接口……” 夏知遥停下脚步,偏头看他,眉眼里有一瞬犹豫,但随即露出职业化的笑容:“不好意思,今天已经排满了,明早邮件我会先回复你。” 章路远望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微微一滞,透过落地窗,他看见楼下马路边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停在等候区,车窗反光把里面的人影完全挡住。 夏知遥从旋转门出来,步子明显轻快了几分,她快步走向那辆车,拉开车门,侧身坐了进去,几分钟侯,保时捷滑入晚高峰的车流中。 章路远的目光定在那辆远去的车上,车尾灯的红色在街道上拉出两道光痕,他却看不清驾驶座上的人,也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他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资料夹,目光渐渐沉下去,夕阳透过玻璃照在他脸上,把他的表情一分为二:一半是温和礼貌的职业笑容,另一半是深不可测的暗色心思。 另一边,车子已经拐出街角,夏知遥靠在副驾的座椅上,长舒了一口气。窗外的风把她的发丝吹得有些凌乱,整个人的眉眼终于从工作状态里松了下来。 “辛苦了一天。”周越一边开车一边侧过头看她,“饿了吗?你想吃什么?” 夏知遥笑了一下,声音还带着工作后的哑意,“你定。” “我也没想好。”周越笑着说,沿着街道缓慢行驶,霓虹灯和路灯一盏盏闪过,车窗外的街景在他们面前像幻灯片一样展开。 直到车子开到一个拐角,夏知遥忽然看见路边一间小小的墨西哥餐厅,她眼睛一亮,抬手指向那家店:“吃这个吧。” 周越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笑了一下:“好。” 他们在餐厅门口停下,店面不大,涂着亮黄色和青绿色的墙,窗户里透出暖暖的灯光,西语歌从里面轻轻传出来。 两人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街灯下的行人和匆匆驶过的车影,夏知遥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像被这股异国风情拽出了一天的疲惫。 周越点的菜陆续上来:香脆玉米片配牛油果酱,红椒烤鱼,红烩牛肉汤,脆皮炸虾,还有一大盘法吉塔烤肉,热气、孜然、辣椒和柠檬的香味在空气里交织,冲淡了整天的压力。 周越托着下巴,看着夏知遥风卷残云地吃着,嘴角不自觉地浮出笑。 夏知遥把烤好的牛肉和脆皮炸虾往面饼里一卷,再配上酸奶酱和牛油果酱,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时在办公室时轻松得多,眉眼里都是久违的食欲。 “慢点儿吃。”周越低声提醒,却带着点宠溺的笑意,“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一天都没吃好。” 夏知遥嚼着嚼着,终于停下来笑了一下,拿纸巾擦擦手:“真的是……今天太累了,中午连饭都没顾上。” 周越给她递过来一杯鸡尾酒:“那就多吃点。” 周越看着她,心里生出一种久违的踏实感,那一刻,他觉得这种很简单的画面,她能认真吃饭、对着自己笑,比任何谈判和签约都要来得更真实。 吃到一半,桌上的菜已经被扫掉大半,夏知遥靠在椅背上,一边用叉子卷着沙拉里的生菜,一边随口提起自己的新家:“第三方验收应该这周就能做完,等过完这一轮,基本就没什么问题了。” 周越正帮她把脆皮炸虾摆到盘子里,抬眼看她:“那你起码也得空几个月再住进去吧,新装修的房子味儿那么大。” 夏知遥笑了,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一下,眼神带着点调侃:“舍不得我搬走,是不是?” 周越抬眉,神情一本正经:“多大点事儿,大不了我搬去你那儿。”说完自己也笑了一下,声音低低的,带点玩笑似的温度。 夏知遥看着眼前这些色彩鲜艳的菜肴,忽然觉得一整天的忙碌、压力都变得遥远。 吃完饭,两人并肩走向街角停着的那辆黑色保时捷,夏知遥正要拉开车门,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屏幕上亮起一条信息,是章路远发来的:【明早把数据接口那部分再发我一份,我这边要提前做准备。】 她愣了一下,眉头一蹙,叹口气,没回什么,只是顺手锁屏,把手机塞进包里。 这一小动作正好落在周越眼里,他靠在车门边,单手插兜:“啧,这么晚还有人催工作?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是谁。” 夏知遥挑眉:“你看出什么了?” “那种一秒钟心情变差的表情,除了他还会是谁?”周越懒洋洋地开口,语气里却带着一点点酸味,“章总真敬业啊,这么晚还不忘催你。” 夏知遥失笑,抬头看他,眉眼里透出一点点无奈:“工作而已。” 周越挑眉,笑得更明显,“我看他是过于积极了,别有用心。” 夏知遥被逗得一笑,把头发拨到耳后,顺势钻进副驾驶:“别瞎想。” 周越也笑,弯腰替她关上车门,声音低低的:“我不瞎想,我是正经吃醋。” 发动机低低一响,保时捷滑入夜色,城市的霓虹和街灯在挡风玻璃上交错流动。 周越一边开车一边侧过头看她,语气比刚才低了几分:“如果他有什么异常的动静,记得第一时间跟我说,我这边也会多留意着。 夏知遥点点头:“好,有事我一定告诉你。” 这一路的灯火和夜风掠过,她忽然有种久违的实感,不只是有人在车里陪她吃饭、听她讲话,而是有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也在替她张望、守护。 过去这几年,她习惯了自己消化、自己应对,哪怕再焦虑也不愿意开口求助。 可现在,竟然有人用一种不急不躁的口吻告诉她:你不用总是自己扛。 她靠在座椅上,微微偏头,看着周越的侧脸,灯光在他下颌和睫毛处拉出一道浅浅的金色,眉宇之间是少见的笃定和温和。 周越没回头,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在她指尖轻轻一捏,夏知遥靠在椅背上,眼皮渐渐沉下来,呼吸也慢慢和他同步。 在某个红灯前,她忽然意识到:焦虑还在,但不再是那种要命的孤立无援,有了这个人,她终于有了一点空间去呼吸、去松开。 第98章 chapter 98 刚才那场看似温…… chapter 98 深夜, 写字楼里大部分办公室都黑着,只剩零星几盏灯还亮着,章路远所在的这一层, 除了他这间, 其他地方都陷入了沉寂。 他的身影映在落地玻璃上,模糊地与远处城市的灯火重叠, 那些灯光密密麻麻,有住宅楼里温暖的黄光, 有商铺招牌的彩色霓虹,还有路灯冷白的光线,全都混在一起。 章路远伸手松开领带, 像是要把这一天的疲惫都顺着领带扔出去,电脑上,一份详细的文档占满了整个屏幕, 把他的侧脸照得很清楚。 他的眼神有些深,偶尔闪过一丝什么,很快又消失了, 他的视线在合同上一行行移动,当看到某个日程时,他会停下来, 眉头微微皱一下, 然后继续往下看。 终于, 他拿起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 他眯了眯眼, 然后拨出号码。 “资料再核一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合作方、资金流, 一条条查。” 他放下手机,身体往后靠,但肩膀还是有些紧绷着,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向窗外那片夜色。 城市还醒着,到处都有灯光,但这个高度看下去,一切都显得很远、很小。 “工作也好,生活也好,总有空隙。”他开口说道,声音不大,像是在跟谁对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停了几秒钟,他又说:“浪还没来。” 窗外的灯火依旧在闪烁,无声无息,像是这个城市永不停歇的呼吸。 一早的雨刚停,空气里还带着湿润的凉意,合益总部大楼,夏知遥最先到,她身后跟着助理林千帆,还有几个负责这个项目的经理,大家表情都比较严肃。 “ppt用昨天的最新版,”她一边说,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投影仪测试一下。”手指在鼠标上轻敲着,很有节奏,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章路远也带着他的团队走进来,章路远走在最前面,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了一下,很短暂,像是在试探什么。 夏知遥只是轻微点了点头,然后转回去看投影屏幕,章路远也没多说什么,抬手示意助手把准备好的资料递给甲方负责人,脸上挂着标准的商务笑容,但眼神很冷。 甲方负责人姓李,五十多岁,坐在长桌的首位,他清了清嗓子:“各位辛苦了,这么早就过来。”声音里带着那种官场特有的腔调,“今天主要是看两家对清洁能源示范区这个标段的规划方案,重点关注成本控制、可行性分析,还有风险管控。” 会议室的灯光暗了下来,投影仪发出轻微的嗡嗡声,然后屏幕亮了。 夏知遥站起来,走到投影屏幕旁边,她的声音很稳,节奏把握得很好:“我们团队经过三个月的实地调研和数据分析……” ppt一页页翻过去,数据图表都做得翔实精美,她讲解得很细致,每个数字都有依据,每个结论都有逻辑支撑。 章路远坐在对面,身体略微前倾,看起来在认真听,偶尔转头跟身边的助手低声说几句话,声音压得很低,其他人听不清楚。 当夏知遥讲到资金流节点时,提到了分期拨款和风险保证金,章路远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似乎抓到了什么重点。 夏知遥的汇报进行了二十多分钟,最后一页是项目总结和预期效益,她放下激光笔,回到座位上。 “谢谢夏总团队的精彩汇报。”甲方负责人李总笑着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数据很详实,方案也很完整。那接下来我们看一下合益公司的方案。”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钟,章路远整理了一下文件,站起来,动作很慢,像是在给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95节 “各位领导,”他开口,声音不急不慢,“我们团队在这个项目上的思路,可以说和刚才夏总的方案形成了很好的互补。” 他没有急着翻ppt,而是先说了一段地方政策的理解,那些条款、补贴细则、审批流程,他说得很熟练,就像背书一样,但又不是死记硬背的感觉。 “按照最新的清洁能源扶持政策,我们预计在第一期可以拿到的专项资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扫了一眼夏知遥那边,“这个数字比一般预算要高出15%。” 坐在旁边的助理林千帆不自觉地吸了一口气,她听出来了,这是在暗示夏知遥刚才汇报的数字偏保守了。 夏知遥看起来很冷静,两只手又开始紧紧握在一起,挨个按手指的关节,章路远继续讲解,偶尔抬头看她一眼。 他的ppt做得也很精致,但风格和夏知遥的风格完全不同,她用的是稳重的蓝色调,他用的是更激进的橙红色,数据图表更直观,对比更明显。 “在资金流控制上,”章路远翻到第七页,“我们设计了三级风控机制,每一级都有独立的监管节点。” 这句话说完,他的眼神又扫向夏知遥,她刚才汇报的时候提到的是两级风控,现在被他不动声色地对比了。 甲方的几个高管开始翻文件,偶尔相互之间低声说几句话,声音压得很低,但在安静的会议室里还是能听到模糊的字音。 夏知遥的视线落在面前的水杯上,她能感觉到身后的同事们都很紧张,有人在轻微地换姿势,椅子的真皮发出很轻的摩擦声。 章路远汇报完毕,回到座位上,他看起来很放松,身体靠着椅背,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着,但眼神依然锐利。 会议室里的空气有些凝重,所有人都在等甲方的表态,李总合上厚厚的方案书,然后目光慢慢扫过长桌两边的团队。 “方案都很不错,”李总站起身来,“我们需要内部讨论一下,大概半个小时。”他看向其他几位高管:“走吧,去隔壁会议室。” 甲方的领导陆续走了,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了两个团队,夏知遥身后的同事们相互看了看,有人轻声说:“夏总,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夏知遥摇摇头:“就在这等吧。” 章路远那边也没有动,四个人依然坐在原位,会议室里安静得有些尴尬,两边人马隔着长桌相对而坐,像是在进行某种无声的对峙。 夏知遥终于抬起头,视线越过桌面,正好对上章路远的眼睛,两人都没有说话,但空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大约半个小时后,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李总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位高层。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李总在主位坐下,环视了一圈会议室,“刚才和董事会那边沟通了一下。” 两个团队的人都坐直了身子,夏知遥和章路远也收回了刚才对视的目光。 李总清了清嗓子:“经过综合考虑,我们认为两边的方案都很有价值。天行的技术架构确实更先进,在长远发展上有优势;合益的市场策略也很到位,对用户需求的把握很准确。” “但是,”李总顿了顿,“考虑到项目的整体战略定位,我们决定采用天行的整体方案框架。” 章路远这边的人脸上闪过一丝得意,而夏知遥的团队则显得有些失落。 “不过,"李总话锋一转,“项目的具体执行,我们希望由合益来主导。夏总,你们团队在项目管理和市场推广方面的经验更丰富,我们相信你们能把天行的技术方案更好地落地实施。” 这个结果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夏知遥愣了一下,然后点头:“明白了,李总。” 章路远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既有方案被采纳的满足,又有失去主导权的不甘,只好微微一笑,那种很标准的商务笑容,但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闪。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既然甲方有这样的整体考量,我们当然全力配合。”停顿了一下,“只是为了更好地衔接,可能需要天行在一周内提供细化到季度、具体城市、各预算分项的详细落地框架,这样我们这边也好同步配置资源。” 夏知遥抬头看他,她的语调还是很稳:“这一部分涉及到各个部门和系统的协调沟通,时间上可能需要宽裕一些。” “当然理解,”章路远点头,嘴角轻轻弯了一下,像是在做出让步,“那就两周吧。不过,基础雏形最好明天就先给一版,这样方便我们提前做资源匹配和人员安排。” 这句话说得很温和,但夏知遥听出了里面的含义,一天时间做出雏形,几乎不可能,但如果做不出来,就等于给对方留下了配合度不够的印象。 李总点了点头:“这样安排合理,有助于我们对整个项目的把控。” 夏知遥低头,那种在商场上被借势的感觉很熟悉,但每次遇到还是会让人不舒服,明明都是很平和的话,但每句话背后都藏着试探和博弈。 夏知遥抬起头,对上章路远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有一种她很熟悉的神情——胜券在握中带着一丝挑衅。 “明天给雏形没问题。”夏知遥的声音很平静,“不过既然是合作,我觉得透明度很重要。章总,你们的技术文档和核心参数,今晚能发给我们吗?这样我们才能确保雏形的方向是对的。” 章路远的笑容微微一顿。 “另外,”夏知遥继续说道,“既然要做资源匹配,我们也需要了解天行那边准备投入的人力规模和技术支持力度,这样才能制定合理的项目排期。” 李总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人的交锋:“这个要求很合理,章总,你看呢?” 章路远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笑:“当然可以。不过我们的核心技术涉及一些保密协议,可能需要先签署相关的保密文件。” “理解。”夏知遥点头,“那保密协议也麻烦今晚就发过来,我们连夜处理,毕竟时间紧张,不是吗?” 她的语气依然温和,但每个字都在提醒着在场的人:你给的时间压力,我同样可以还给你。 会议结束后,夏知遥合上笔记本电脑的动作有些缓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让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目光无意间瞥见玻璃幕墙上自己的倒影,眉宇间带着掩不住的疲惫,但眼神依然清亮而坚定。 她很清楚,刚才那场看似温和的交锋,不过是一场更大博弈的序幕。 另一边,章路远走到落地窗前打电话,夕阳西下,城市的轮廓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剪影。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陆续离开,章路远收起电话,转身靠在会议桌边,姿态随意却透着气场:“今晚有安排的话推一下,投融资那边几位合伙人回北京,约了个饭局。” 夏知遥抬起头,眉心轻蹙:“这么临时吗?”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质疑。 “刚联系我。”章路远的嘴角微微上扬,让人觉得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问题,“说是想了解一下天行在这个项目中的技术支持情况,同时也想听听天行这边的执行思路,你是项目负责人,如果缺席的话……”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夏知遥很清楚,如果只是普通的客户邀请,她完全可以找理由推脱,但面对投资方,尤其是通过合益的关系牵线搭桥的几位重要投资人,缺席几乎等同于主动放弃话语权。 而且郑晓天最近一直在美国出差,这些事情她也得撑起来,夏知遥拿起手机看了看晚上的日程,确实也是一片空白,只能答应:“好,时间和地址发我。” 章路远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得意,但很快就被温和的笑容掩盖:“我们可以一起过去,正好路上还能对一下今晚要聊的重点。” 夏知遥的目光清澈而坚决:“那倒不必,不过我自己开车过去就行。”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留下任何商量的余地。 章路远注视着她,眼底那抹深不可测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表情:“也好,那我们就在餐厅汇合。” 夏知遥重新低下头继续一页一页细致地整理资料,动作比刚才更加专注,仿佛要用这种方式在自己和他之间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会议室里的灯光透过百叶窗斜斜洒在她的侧脸上,光影交错间,既有职场女性的干练,也有一种让人心疼的孤独感。 第99章 chapter 99 “夏知遥的………… 几位投资合伙人已经到了, 章路远笑着和合伙人逐一握手,话里透着熟稔,夏知遥也低声和众人点头致意, 脸上挂着职业笑容。 包厢里, 表面是温和寒暄、葡萄酒在杯中轻晃,暗地里却是数字、资本、权力的较量。 她坐下时, ,余光瞥见章路远在对面举杯, 神情温和,眼里却有别的东西。 手机震了一下,打开看, 是郑晓天的消息,他正在美国出差,看时间应该是早上醒了:【今天怎么样?】 夏知遥把会上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又回了几个字:【现在在章路远和投资人的饭局。】 那边几乎秒回:【你还真去了?】 夏知遥看着那行字,唇角轻轻弯起,敲下一句:【我不去难道你从美国飞回来去吗?】 郑晓天发了一个非常难看的表情包, 又接着发了一条:【那我可得让周越去接你了。】 夏知遥盯着那行字,眼底闪过什么,屏幕一亮一暗, 像隔着很远传来的一点温度, 扯动她本就绷紧的神经。 她深吸一口气, 将手机推回包里, 抬起头时职业笑容已经重新挂好, 目光又回到满桌的酒杯与寒暄里。 饭局过半,桌上摆满了换下来的酒瓶和新上的菜,夏知遥面前的高脚杯里还剩一杯底的红酒, 她基本只是抿了几口,眼神始终清明,却在细节里透着倦意。 昨晚方案改到凌晨,她几乎没睡,下午又连开两场会,咖啡都压不住那股疲惫,此刻坐在这灯光暧昧、气味复杂的宴席上,头疼一点点往上爬,整个人像被什么东西包住了。 身边的助理林千帆小声问要不要提前走,她微微摇头,眼神示意稳住。 旁边章路远一边和投资人谈笑,一边用余光扫她,注意到她眼角的疲惫,就温和地把话题引到她身上:“夏总,您对未来两年的项目布局有什么想法?特别是本地市场……” 几位投资人听得有兴趣,不时提问,笑声和筷子声交织在一起。 夏知遥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放下时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她开口,声音依然平稳:“本地市场确实是我们的重点,不过具体布局还要看资源配置的情况。” “资源配置?”一位投资人眉毛微挑,“夏总指的是资金投入,还是人员安排?” “都有。”夏知遥顿了顿,“技术研发需要持续投入,但市场拓展的节奏也很关键,太快容易消化不良,太慢又会错过窗口期。” 章路远适时接话:“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天行愿意在技术支持上全力配合,毕竟好的产品需要好的执行团队。”话说得漂亮,但听在夏知遥耳里却有别的意味。 “那合作模式呢?”另一位投资人直接问到了核心,“两家公司怎么分工?” 夏知遥感觉头疼得更厉害了,太阳穴突突地跳,她知道这个问题迟早要来,但没想到来得这么直接。 “甲方已经确定了大方向,”她缓缓开口,“合益负责项目执行和市场推广,天行提供技术支撑。具体的协作细节我们还在磨合。” “磨合?”那位投资人笑了笑,“听起来还有变数?” 章路远端起酒杯,对着夏知遥遥遥一举:“没有变数,只是需要一个过程。毕竟两家公司的风格不太一样,需要时间找到最佳的配合方式。” 他的笑容依然温和,但夏知遥听出了里面的暗示,时间,正是他想要的东西。 夏知遥深吸一口气,抬起酒杯抿了一口,喉咙里一丝灼热,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逐一回答投资人的问题,连语调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这顿饭不只是吃饭,背后是投资关系、资源交换、立场试探,哪怕头疼欲裂,她也不能露半点不耐。 窗外霓虹从玻璃折射进来,斑驳落在她眼睫上,每一次开口,都像在钢丝上走路,用专业术语、用方案逻辑稳住话题,用近乎本能的耐心回击那些看似无害的提问。 章路远偶尔插话,看似在补充,却每次都把责任和期待推向她,语气温和得像风,在她身侧形成无形的压迫。 夏知遥低头看手机,屏幕亮起,是周越的微信,【完事了叫我,我去接你。】 指尖停了一下,屏幕的白光映在她疲倦的脸上。她快速打字:【大概还有一小时。】 章路远一边举杯一边瞥到她的动作:“着急回家?” 夏知遥像没听见一样,转向投资人:“刚才您提到的市场拓展节奏,我觉得确实需要分阶段推进。第一阶段我们可以先在核心城市试点...” 其中一位投资人点头:“对,稳扎稳打比较好。那你们预期第一阶段需要多长时间?“ 章路远像没在意,眼底却闪过一抹若有若无的光,他靠在椅背上,慢慢抿了一口酒,侧头看她说话的侧影,那种半疲惫半咬牙的专注神情,他再熟悉不过,也正是他想要的。 终于,饭局散了,几位投资人陆续起身,笑着和夏知遥、章路远一一道别,嘴里还说着“有机会再聚”“辛苦了”这些套话。 夏知遥站在酒店门口,脚步微微松了松,夜风吹过,带走发梢的酒气,头疼还在太阳穴一下一下地跳。 章路远随意地和最后一位投资人握了手,目光落回她身上:“要我送你回去吗?” 夏知遥将头发拨到耳后:“不用了,有人接我。” 正说着,远远的开过来一辆黑色的保时捷,车门推开,周越下了车。 夜风吹起他鬓角略长的黑发,几缕发丝轻拂过镜片,衬得那双深邃的眸子更显迷人,金边眼镜为他添了几分斯文,却掩不住骨子里的凌厉。 路灯下,他的轮廓被勾勒得完美无缺,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还有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带着一股令人心动的冷冽。 夏知遥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经走到她面前,周越看到她就一笑,那笑容里有少年的纯真,有男人的笃定,还有专属于她的宠溺。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96节 他伸手搂过她的肩膀,“想我了吗?” 夏知遥肩膀先是一僵,下一秒却不由自主地向他怀中靠去,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调,在他怀里,所有的紧绷和不安都慢慢消散,只剩下满心的安全感。 章路远一看他俩这个架势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故作淡定地开口:“你好,我是合益的章路远。” 周越缓缓抬起眼,金边眼镜后的眸子在灯光里微微一亮,那眼神平静如深潭,却藏着锋利如刃的光芒。他的嘴角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容,却让人感受到一种危险的优雅。 “章总,久闻大名。”周越的声音低沉清朗,带着一点慵懒的磁性,却有那么一丝阴阳怪气。 那一刻,街头的喧嚣、酒吧的音乐、行人的脚步声都被削弱成了背景,只有他身上那股干净、清冷、却强烈到无法忽视的气息在夜风中蔓延,像无声的宣示。 “我是周越。”他的嗓音开始时还算平缓,温润如玉,却在下一句话前微微停顿。他略微低头,镜片反射着路灯的光,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夏知遥的肩膀,动作轻柔却带着强烈的占有感。 片刻后,他再次开口,尾音里带着一点随意却锋锐的意味:“夏知遥的……”他故意拖长了声调,“未婚夫。” 周越说完这句话,故意直视着章路远,那双眼睛表面温和,实则藏着冷光。 章路远原本随意转动着手指,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顿,酒杯上那点若有若无的笑意迅速收紧,再抬起头时,神情已恢复成一贯的淡然,眉眼线条柔和却内藏锋利,那抹锐气在夜色与霓虹交错的背景下微微闪烁,叫人分不清是克制还是挑衅。 那一刻,三个人的气场在无声交锋,周越的平静带着不容拒绝的宣告,章路远的淡笑暗藏锐利的回击,而夏知遥,身处其间,像被裹在两股暗流之中,心底的微颤几乎无法掩饰。 “原来是好事将近?”章路远微微挑眉,声音里带着似笑非笑的调侃,“怎么也没告诉我一声?”他的语气温和,尾音却带着一丝凉薄的试探。 周越没有立刻回应,金边眼镜后的眸子与对方的视线正面相接,微微抬起的下颌透出与生俱来的高傲,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从容不迫的压迫感。 “办婚礼的时候,肯定会发请帖的。”他的语调平稳、字字清晰,每一个音节都像精心雕琢的珠玉,“章总不用担心会错过。” 说话间,夏知遥感到他微不可察地收紧手臂,将自己半挡在他胸前,修长的手掌顺势覆上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着某种无声的宣示,既是占有,也是保护。 她忍不住侧目望向他,目光在他下颌的阴影和微微紧绷的肌肉线条上停了一秒,那种强烈的雄性魅力让她忽然有点窒息。 章路远嘴角也扬起一丝弧度,整个人松松地靠在车旁,肩膀斜倚着车门,姿态看似散漫随意,眼底却藏着微妙的锐光,“那就好,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周越透嘴角仍是那抹完美的笑,微微扬了扬下巴,一副上位者的姿态:“一定。” 这一来一往里,表面上全是寒暄的温度,暗地里却交织着刀光剑影般的张力,空气仿佛都在两人的对视中变得稀薄。 周越俯身靠近夏知遥,在她耳侧低声道:“走吧。” 夏知遥被他牵着往前走,手腕在他掌心里温热又有点微凉,她的视线不自觉地扫过身后:章路远还倚在车旁,逆光的身影修长,烟头的红光一点一点亮起,又被风吹散。 车门关上的一瞬,夏知遥靠在副驾座椅上,指尖顺着安全带滑下,嘴角却还挂着一抹没来得及收起的笑意。 “你就非得逞这个口舌之快?”她偏过头看他,嗓音里带着一点笑,一点揶揄,像是被他这一出弄得哭笑不得。 周越单手握着方向盘,目光仍旧落在前方的路灯与车流里,“怎么,不行啊?”他说得不紧不慢,声音淡淡,却带着一点得逞的小得意。 霓虹从挡风玻璃掠进来,光线一闪一闪,在两人的脸上流动,一半是光,一半是影,周越的金边眼镜在霓虹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为他英俊的侧脸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夏知遥瞥了他一眼,轻轻撇撇嘴,故作冷淡,却在心里暗暗觉得有点好笑,这个人一边装镇定、一边又在刚才那种场合宣示主权,真是太有意思了,像个护食的大型犬科动物。 夏知遥侧过身,单手撑着下巴,嘴角的笑意像夜风一样散开,眼神却还停留在他侧脸完美的线条上,她忍不住轻轻抬手摸了摸周越的脸:“你可真是……够幼稚的。“ 周越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的笑意,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我就想看看他那张脸会变成什么样,他可真够装的……”还想再说几句不好听的,但又觉得当着夏知遥的面,太贬低他的前男友好像也不是特别好,硬生生收了回来。 夏知遥还没理解他的苦心,接着问:“怎么了?” 周越说:“算了,不说他了,我先说好了啊,婚礼的时候不许请他!” 他说这话时,声音里带着一点少年气,右手看似不经意的拍了拍她的膝盖,夏知遥低头看了一眼那只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像他这个人一样。 她眼神闪了闪,心里暗暗发笑,却也没有把他的手推开,车内的氛围变得暧昧而温柔,像一场没有结尾的游戏,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享受着,周越透侧过脸偷偷看她,镜片后的眸子里盛满了温柔的光。 章路远靠在车边,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另一只手掐着一支烟,火光一点亮,橘黄的光芒瞬间映出他侧脸的轮廓,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自信光芒的眼眸此刻显得有些黯淡,锐利的五官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与阴霾。 停车场空旷得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白雾在夜风中慢慢散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出口,仿佛还能看见那辆车消失时留下的尾灯轨迹。 那一点红光像是焰火转瞬即逝,却让他忽然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无论自己在会议桌上如何与她针锋相对,在各种场合里如何旧事重提或是试探底线,都改变不了一个现实,她已经有了一个会无条件护着她的人。 那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出现得那么笃定,把她整个人圈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那种从容不迫的占有感像无声的宣言,几乎宣告了她的归属。 酸涩从章路远的胸口慢慢涌上来,他手里的烟不知不觉快烧到尽头,一瞬没注意,指尖被烫到,微微一抖。 烟味混着那一点刺痛,像是从里到外狠狠地提醒着他,这场他以为还能继续下去的较量,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了,游戏规则变了,而他还站在旧的棋盘上。 “周越……”他在心里无声地重复着这个名字,越想越熟悉,脑子深处有什么被轻轻翻开,夏知遥曾在不经意的闲谈里提起过,小时候邻居家的弟弟,原来是他。 这一刻,那些被时间裹挟的细节全都回了血:他记起她描述过对方少年时沉默又固执的模样,记起那种熟悉的语气,再看眼前这个男人,西装、眼镜、姿态从容,隐隐却仍能看出某些旧痕。 章路远抬起头望向夜空,嘴角那条弧度先是自嘲,下一秒就扭曲成苦涩:“原来是这样。” 他脑子里飞快地翻出那些项目的细节:财务、人脉、她手上握着的谈判筹码,还有周越新近介入的那些投资,原本只是为了试探和拖延,如今在他心里却变成了一张无声的网。 “护得了她今天,护得了她一辈子吗?”他在心里轻声说,唇角浮出一丝冷淡的笑,烟头的光在笑意里一闪,显得阴影更深。 第100章 chapter 100 郑晓天和夏知…… 章路远掏出手机, 是一个未接电话和一条微信:【喝酒就别回家了,吵醒我们。】 他没有觉得意外。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距离感,早已是他们婚姻里习惯的温度, 一半日常, 一半麻木。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贪恋当年夏知遥给过他的那点温情, 那份在记忆里早已泛黄的温度,成了他如今最危险、也最无法放下的执念。 他让代驾把自己送到另外的房子, 那是他早年自己一个人的公寓,很多个不回家的夜晚,都是在这里度过。 他没有立刻回卧室, 而是径直走到酒柜,自己又倒了杯酒,像要延长这场孤独, 酒精在喉咙里烧出一股钝钝的麻木感 几乎到深夜,他跌跌撞撞回到卧室,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似乎是睡了一会儿,又被什么惊醒,清醒地望着窗外的霓虹与微亮的天光交错。 最后, 他索性坐起来, 走到书桌前, 掏出笔记电脑, 打开的瞬间, 屏幕的白光一瞬间点亮他的脸,把那层疲惫、酒精和怒意全都照出来。 桌上的笔记本屏幕停在一张照片上,照片随着他的手一会儿放大一会儿还原, 他在反复确认着,也是在折磨自己。 那双一向淡漠的眼睛里闪过许多,讽刺、怀念、不甘,还有一抹几不可见的自嘲。 他最不能忍受的,不是她义无反顾的离开,而是她竟然用另一个人填满了他留下的空白,那个人的出现,把他所有的试探、等待与布局都打得稀碎。 屏幕左下角蓝色的发送按钮静静躺着,像在勾引他心底最后一点阴暗,章路远闭了闭眼,光标点开定时发送。 一瞬间,左下角“已安排发送时间”几个字跳出来,他又犹豫着是否要去点删除或者延后邮件,却在最后抽回了手。 “夏知遥……”他在心里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别以为有了周越,就真能彻底摆脱我。” 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脆:“你们也一样,想拿走属于我的东西,总得付出点代价。” 第二天晚上,周越刚收拾好文件,准备合上电脑,邮箱的提示音在寂静中突兀响起。他下意识点开邮件,陌生的发件人,主题栏静静躺着一行字:不知道你看到这些照片,会作何感想。 周越眉心一跳,手指滑动鼠标,屏幕上缓缓展开几张照片:郑晓天和夏知遥互相搀扶着,明显是都喝多了,照片一张张看下去,最后,是他俩一起进了一个酒店房间的门。 照片拍得不太清楚,光线昏暗,明显是偷拍的角度,却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周越的指尖在鼠标上僵住,青筋在手背上一条条绷起,一股热流沿着脊柱直冲脑门,耳边轰然炸响。 他一向知道郑晓天风流成性,却从未想过,夏知遥也会出现在这样的画面里。 屏幕的光映在他眼底,熟悉的焦躁感在胸口攀爬,一寸寸逼近心脏,这感觉与两年前在纽约时一模一样。 那时手机屏幕上是她说要走的消息,这次是几张照片,回忆与现实交错着,将旧伤无声剥开。 周越心底第一个念头几乎是本能的: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像毒刺扎进心口,生出愤怒、怀疑、失望,还有难以启齿的背叛感。 他猛地起身,屏幕上的照片在视野里放大又模糊,他像站在深渊边缘,再往前一步,情绪就要彻底失控。 下一秒,他几乎本能地抓起手机,两下划出夏知遥的电话,盯着那个熟悉的名字,胸腔里的怒火和隐隐的恐惧纠缠着,那一刻,所有思绪都化成一个念头:问清楚,要她亲口说出答案。 狠狠按下去,拨号音在耳边炸开,一声、两声、三声……单调的嘟嘟声混合着夜色和他胸口的翻腾,每响一次,心跳就敲击一次,像在等一场审判。 “……喂?”电话那头传来夏知遥的声音,沙哑又轻,尾音带着没醒透的迷蒙,“周越……?”她又轻轻回答了一声,似乎是清醒了一些:“怎么了,我在沙发上睡着了。” “……知遥。”周越低声开口,声音比刚才沉了几度,混着压抑和一股骤然升起的冷意。 那一瞬间,怒火和质问都被按在喉咙里,化作冰冷的直觉沿着脊柱往上爬,周越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神深处亮起一抹极深的光,唇微微张开,却什么也没说。 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手机那头,夏知遥还在迷迷糊糊地等他回答。这头,周越的世界已经悄无声息地翻转。 他盯着虚空,眼神一寸寸收紧,整个人安静下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终于变得平稳:“……我加完班,一会儿就回家。”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夏知遥打了个哈欠:“嗯,好的。”语气软软的,半梦半醒。 周越垂下眼,肩膀微不可察地松了松,声音放得更低更温柔:“你饿不饿?我带点吃的回去。”他记得夏知遥中午就回家补觉去了,肯定是没吃饭。 “是啊,睡一下午是有点饿了。”夏知遥轻轻应了一声,声音里有笑意,也有还没清醒的迷糊。 电话挂断,周越长长叹了一口气,胸腔里的怒火一点点退去,整个人瞬间清醒而理智。 周越把照片调到最大,整张屏幕几乎只有灰白与模糊的影子。光标在触控板上一下一下划过,他的视线像一把刀,细细剖开每一寸细节。 忽然,他的指尖停住。照片右上角、灯光昏暗处,有一块几乎被忽略的小牌子,金色的字在墙面上微微反光,那是酒店的装饰墙,logo只露出半截,却依稀可见“xx hotel shenzhen”的字样。 他靠近屏幕,呼吸变得极轻,手腕一拧,照片再放大一格。那一串字母和拼音终于完整跳进视线,像一枚钉子钉进心里。 “……深圳。”周越低声念出,嗓音沉下来,眼神一点点变得清冷。 周越点开公司的数据库,页面一页页往下翻,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nexora落地深圳的项目,当时是夏知遥和郑晓天一起去深圳谈的。 周越停下了,盯着屏幕上那行字看了很久,那是两年前,他在纽约焦虑症最严重的时候,夏知遥逃走没几个月,他从夏知遥的朋友圈看到她加入了新公司。 再没过多久,nexora入亚,最后没有选择传统的大公司,而是定了天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新公司,这个案例成了天行的王牌案例,整个行业都在传。 周越其实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为什么是现在?他想不明白。如果那些照片是真的,为什么要等两年?如果是假的,为什么偏偏选这个时候? 周越打开另一个程序,输入一串代码,追踪进度条在左下角跳动,绿色的小格子一点点往右爬,这种时候冲动没用,得先搞清楚是谁在搞鬼。 进度条还在跳,他有点烦躁,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的夜景,楼下车流不息,红绿灯一闪一闪,像平常任何一个夜晚一样。 回到电脑前,进度条走完了,ip地址显示出来,是个境外的服务器,还有多重代理跳转的痕迹。 周越看着那串数据,嘴角微微上扬,这么复杂的技术手段,这么精心的时间安排,绝对不是什么巧合,有人在背后搞鬼,而且是有备而来。 他关了电脑,屏幕一黑,但心里反而亮堂了些,至少现在可以确定,这不是夏知遥和郑晓天真的有什么,而是有人故意要搞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动作轻快了不少。 电梯里,他看见自己在门上的倒影,刚才那种紧绷的表情松缓了一些,电梯一路下行,他甚至觉得这个下降的过程有点像在卸下重担。 推开大楼玻璃门,夏末的夜风带着城市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些杂乱的气味竟然让他觉得踏实。 周越上了车,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后视镜里是办公楼的灯火,他心情轻松了不少。 虽然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但至少搞清楚了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陷阱,现在的问题变成了: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想达到什么目的? 街灯一盏盏从窗外闪过,光影在挡风玻璃上跳来跳去,很不真实的感觉,让他乱糟糟的脑子慢慢清醒了,那些事在脑子里转来转去,但现在他能理清思路了。 不动声色,先看对方还有什么招数。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97节 小区附近那条老街还是很热闹,周越把车停在街口,一路上想着晚上还能有什么店开着,两步走过去,就是一家馄饨店,开着门,虽然是夏天,但热气混着葱花和胡椒的味道一下子包围了他。 “两份鲜虾馄饨,再要一份泡椒皮蛋和一份凉拌裙带菜。”周越看着墙上简单的菜单说,夏知遥一贯爱吃酸辣的东西。 老板娘熟练地应着,他看着一颗颗饱满的馄饨在翻滚的汤水中起伏,靠在柜台边,,看着老板娘装菜,泡椒皮蛋,裙带菜,一样样装进透明餐盒里,颜色很鲜艳。 接过打包袋的时候,指尖被热度烫了一下,他条件反射地缩了缩手指,然后紧紧握住,那种实在的温暖从手心一直传到心里,竟然让他内心的那点寒意散了不少。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先收起心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然后带着这份热气腾腾的温暖,回到她身边。 周越拎着打包袋推开家门,夏知遥正从洗手间出来,头发有点乱,刘海还湿湿的,刚洗完脸。 “你买了什么好吃的?”她看着他手里的袋子,笑得有点困,声音也软软的。 “小馄饨,还有点小菜。”周越换完拖鞋,把袋子放到桌上,一边拆包装一边随口说着。 很快,桌上摆好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一盒泡椒皮蛋,一盒凉拌裙带菜,夏知遥夹了口皮蛋,酸辣的味道让她整个人清醒了几分。 “郑晓天什么时候回来?”周越像随口问的。 “应该是明天吧。”夏知遥拿着筷子,语气很随意。 周越又补了句:“他现在感情状况好点没有,跟林小姐呢?” 夏知遥先是摇了摇头,说:“没听说有什么进展,”说着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 “郑总今天跟我闲聊了几句,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周越随口说着。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夏知遥本来想说什么,但又突然停顿了下来,只能叹口气:“晓天吧,也不能说是他自己的问题,他家里的事挺复杂的,影响他挺深的,一时半会很难改回来。” 周越仔细观察着看她,她说起郑晓天的时候很平静,就像在聊一个老朋友的八卦,没有什么特别情绪,也没有刻意回避什么,只是一个老朋友的理解和同情。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怀疑和不安,在她这么自然的语调里,好像都没了着落,那不是装出来的镇定,而是真正的朋友间的关心。 他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慢慢松了,馄饨的热气升起来,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把胸口那团闷气给冲散了,他悄悄松了口气,像是放下了一块压在心头很久的石头。 夏知遥低头吃馄饨,偶尔喝口汤,酸辣与鲜香混在一起,又笑道:“刚刷完牙,再吃宵夜,还要刷……” “难得吃回宵夜,喜欢就吃呗。”周越放下筷子,看着她慢慢吃东西的样子,心里那股紧张劲儿一点点消失。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先别提那封邮件,也别提那些照片,这个瞬间,比什么都要好,看着夏知遥好好的吃东西。 “这个你爱吃,多吃点。”他顺手把泡椒皮蛋推到她面前,声音轻了许多。 夏知遥“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吃,也没多问什么。 周越吃完最后一口馄饨,整个人看上去平静得像往常一样,目光深得像夜色,眉宇间却多了一丝锋利:下一步,该由他自己来走了。 第101章 chapter 101 系统三年循环…… 周越拖着行李箱穿过候机大厅, 他走到落地窗边,拿出手机给夏知遥打电话。 电话很快通了,夏知遥那边有键盘的响声, 听起来还是在忙:“到机场了?” “到了。”周越压低声音, 尽量说得轻松点,“今晚的飞机, 明天就回来了。” 那边安静了一下,然后笑了笑, 声音有点困:“注意安全,等你明天回来。” “嗯。”他停顿了一下,“你晚上回家早点睡。”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安静了几秒, 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都咽下去了,只剩一声轻轻的“好”。 挂了电话,周越还握着手机, 外面的雨下得细密,他抬头看向窗外,夜色很湿润, 灯光在雨里模糊成一片,他的倒影和外面的雨水重叠,显得有点孤独。 周越一下飞机, 直接拎着行李打车来到酒店, 深圳的夜又湿又闷, 也在下着小雨, 玻璃门外的霓虹灯在雨里拉成一条条影子。 大厅里已经有人在等他, 当地的老同学李昕铖,如今是某酒店集团的安全总监,与这家深圳酒店的安保主管是多年的同事。 “辛苦你了。”周越压低声音, 伸手拍了拍朋友的肩膀。 “客气什么。”李昕铖笑了一下,朝前台经理示意,“上次我说的,能打开看看吗?” 经理看了一眼李昕铖,又看了一眼周越,手续办得飞快,监控权限也一路绿灯。 走廊深处,一道刷卡门“滴”地一声亮起绿灯,李昕铖推门而入,直接带周越进了监控室。室内一排排屏幕闪烁着蓝光。 “记录都调出来吗?”李昕铖问道。 工作人员面露难色,李昕铖一看就知道出了问题,问道:“怎么了?” “系统三年循环保存没错,可您要的那段时间……没有记录。”工作人员声音低了下去。 李昕铖皱起眉,转头看周越:“这不像是故障,像是被人提前动过。” 周越抬起头时神情已恢复为平静的投资人模样:“谢谢,辛苦你们了。” 从酒店出来后,雨渐渐小了,李昕铖收起伞,甩了甩上面的水珠,冲周越扬了扬下巴:“走吧,吃点东西?你也没吃饭吧。” 周越点点头,肚子确实有点饿了,两人顺着街角进了一家粤菜馆,店里灯光温暖,和外面湿冷的夜色完全不一样。 服务员领他们坐下,递过菜单,李昕铖随便点了几样,周越也没什么胃口,就说随便。 李昕铖先夹了口酱菜,嚼了嚼,看着周越:"这监控的事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也过去三年了,就是不知道你这边怎么想?" 周越小心地喝了一口粥,慢慢开口:“其实查到这就已经很明白了。也不是太严重的事……只是我朋友那边被人盯上三年,确实也是个挺可怕的事。” 李昕铖放下筷子,抬起头看他,眉头拧得更深了:“三年……这可不是什么小动作。”他停顿了一下,夹起一块鸡肉,“你回去让你朋友多注意吧。” 周越点了点头,神情看似很平淡,但眼底有一丝锐利的光一闪而过:“是啊,我明天就回去。” 窗外的霓虹灯在雨水里变得模糊,红的绿的光碎裂成一块块光斑,透过玻璃映在两人脸上,一明一暗的。 吃完饭,两人一起走到街角,脚步踩在积水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李昕铖扬手招了辆出租车,拉开车门,上车前他用力拍了拍周越的肩膀,让他安心:“有事找我。” 周越一个人站在便利店门口,他在玻璃窗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那段被删掉的监控录像在脑子里转,不只是什么冰冷的数据那么简单,更像有只看不见的手,正从黑暗里慢慢伸过来,一点点收紧,要掐住他的脖子。 回到自己的酒店,周越随手甩掉外套,脱了有些沾湿的衣服,都扔在地毯上,他也懒得管,跑去浴室洗了个澡,之后整个人重重坐在床上,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 他一遍遍在脑子里过刚才的画面:那段被单独拷贝出来、再精确删除的监控片段。 这绝不是巧合,更不是临时起意。 这是一盘蓄谋已久的棋,而夏知遥就是棋盘中央那颗最重要的子。反目的理由被设计得几乎天衣无缝:一边是她最信任、合作多年的伙伴郑晓天,一边是他,那个热烈地爱了她这么多年的人。 只要在这条线上制造一点“证据”,哪怕是假的,就足以让她自乱阵脚,甚至可能自毁,最懂她的人,往往最容易刺伤她,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周越慢慢抬起头,光线在眼底折射得有些刺眼,那股憋在胸口的怒意在翻腾,几乎要炸开,却被他死死压住。 他清楚,对方要的就是这一刻,让他失去耐心,让他冲动行事,露出破绽,然后夏知遥就会在这种动荡中彻底失去支点。 是谁?谁想要离间他们?这个问题在他脑子里滋滋作响。 章路远,这个名字第一个跳出来,那家伙最了解夏知遥,知道她的过往,更知道怎么在她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他有动机,有手段,更有那种病态的执着。 但也可能是其他人,那些在生意场上跟夏知遥有过节的,或者……周越揉了揉太阳穴,可能性太多了。 他们想要什么?让夏知遥孤立无援?还是单纯想看着他们互相猜忌,最后分崩离析? 酒店的隔音很好,外面的世界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维度,只剩他一个人,和脑海里那些恶意的揣测。 手机连着响了几声,是夏知遥的微信:【事情办得怎么样?】 【吃饭了吗?】 【听说明天深圳还要下雨,提前做好准备。】 周越愣了一下,视线在那几行字上来回游移,没有试探,没有质疑,就是最普通的关心,她还是她,还是那个会记得提醒他吃饭、担心他淋雨的夏知遥。 胸口那股憋闷突然松动了,他缓缓呼出一口长气,肩膀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拇指轻轻划过屏幕,像是在确认这条消息的真实。 管他呢,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却意外地让他觉得轻松,管他是章路远还是谁,管他们想干什么。 只要夏知遥还愿意给他发这样的消息,只要她还在乎他吃没吃饭,只要他们之间的信任还在,这就够了。 他靠回床头,手机贴在胸口,他们想离间?周越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那些人低估了一件事,他和夏知遥之间的默契,不是几句挑拨就能击碎的。 经历过这么多,如果连这点风浪都扛不住,他们也走不到今天。 他重新拿起手机,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刚吃完,你也早点休息。雨衣在车里,不用担心。】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刷得拉开窗帘,深圳的夜景在眼前铺开。 隔着大半个中国,那些万家灯火里,有一盏是为他点着的,这样想着,那些阴谋诡计突然变得可笑起来,只要他们还能这样互相惦记着,其他的,都是过眼云烟。 但周越心里确实在犯嘀咕,三年,整整三年,有人像影子一样跟着夏知遥,记录她的一举一动,而她毫无察觉。 他闭上眼,太阳穴突突直跳,告诉她吗?不行,他太了解夏知遥了,一旦知道真相,她绝对会刨根问底,甚至会主动去引蛇出洞,那太危险了。 手机屏幕的冷光照在他脸上,微信里“夏知遥”三个字格外刺眼,拇指在上面悬了足足半分钟,最终还是拨了郑晓天的号码。 电话一接通,那头就是震耳的电音和嘈杂的人声,一听就是在酒吧。 郑晓天的声音混着酒气,吊儿郎当:“哎哟,这是谁啊?咱们周总想起还有我这么个人了?怎么,不会是失恋了想喝酒吧?” “少贫。”周越揉着眉心,嗓音压得很低,“晓天,我真有事,你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那头沉默一瞬,笑声立马收了,伴随着推门的吱呀声和脚步声,随后是打火机的“咔嗒”声。 郑晓天吐出一口烟:“行,说吧。你这语气,一听就不对劲。” 周越把监控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语速不快不慢,每一个细节都咬得很清楚。 电话那头寂静了几秒,然后就是炸雷般的怒吼:“操!谁他妈这么缺德?!” 郑晓天骂得声嘶力竭:“还他妈把照片发你?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俩真没什么,你听我跟你解释……” 周越没插话,任由他骂完,才缓缓开口:“没事,我知道的,你不用担心。” 郑晓天继续说:“你没跟夏知遥说这事吧?她那边正忙新能源园区的是。” 周越嗯了一声,继续说:“所以我才不敢告诉她。你知道她的性子,一旦知道了……” “她肯定自己去查,还会拿自己当诱饵。”郑晓天冷笑一声,心照不宣,“先瞒着她是对的,然后你那边有没有什么头绪?” 周越嗯:“我怀疑是章路远,前几天我去接知遥正好在停车见到他,但也可能是那些竞争对手。不过不管是谁,这不是单纯的商业事,有人想毁了她。” 郑晓天重重吸了一口烟,冷声道:“妈的,老子光想都想撕了他们。” “所以我需要你。”周越站起来,走到窗前,雨点打在玻璃上,溅出密密的水痕,“暗中盯着她,别让她察觉。”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98节 “放心。”郑晓天毫不犹豫地回,“我盯着她。” 周越低声笑了一下,声音里却全是疲惫:“放心吧,我不会给他们机会。” “等等,”周越打断他,声音沉得像铅块,“可能不止是夏知遥,可能还有你。" “什么?”郑晓天的声音哑了。 “这个照片会发给我,只是因为夏知遥跟我的关系,至于你那边,”周越顿了顿,“可能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你说的对。”郑晓天自嘲的一笑,“我这边黑料不是更多?我的生意,我的私生活,我他妈去个酒店可能都……” “很有可能。”周越闭上眼,“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生意上的,或者其他的?” 郑晓天沉默了很久,久到周越以为电话断了。 “……靠,”郑晓天低声爆了句粗口,嗓音压得很低,“你别吓我啊。最近感觉是有点怪,但我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他顿了顿,像在回忆,“比如有几次我半夜回家,车刚出地库,就觉得有人跟着我,后视镜里总有一辆黑色的小suv跟得不远不近。”“还有还有,前几天在机场,撞上一人,笑得特假,但一直在打量我。” 周越眉头拧得更紧:“你确定不是你自己多想?” “多想个屁。”郑晓天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点熟悉的不耐,“我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啥场面没见过,一下就能分出来那种正常的看和盯梢的看。” 周越思索了一下,说:“这都两三年了,你才发现吗?” 郑晓天“啧”了一声,带着点火气:“我开始还以为是我爸找人盯我,后来才觉得不对劲。”说着又问道:“周越,这他妈不是商业竞争了,这是……” “这是一张网。”周越站起身,走到窗边,雨滴在玻璃上炸开一朵朵水花,“一张织了三年的网,而我们都是网里的猎物。” “章路远?”郑晓天声音低哑。 “不确定。也可能不止他一个人。”周越看着窗外迷蒙的夜色,“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要么是资源雄厚,要么……” “要么是我们身边熟悉的人。”郑晓天笃定的说。 两人同时沉默了,“周越,”半晌,郑晓天开口,“你确定不告诉知遥?” “不能告诉,你知道她的性格,她会炸的。” 郑晓天苦笑一声,声音发闷,“但是瞒着她,万一她发现了呢?” “所以我才跟你说。”周越的手撑在玻璃上,“我们得暗中保护她,同时查清楚到底是谁,还有,”他顿了顿,“你自己也要小心。” “我?”郑晓天靠在椅子上冷笑一声,掐灭了手里的烟,“老子倒要看看,谁他妈有这个胆子。”但周越听得出来,那份狂妄下藏着一丝不安。 “晓天,”周越的声音很认真,“从现在开始,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记住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疑的人和事。” “明白。”郑晓天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带着点兄弟间的狠劲,“周越,如果真的查出来是谁,要报警吗?” “先别吧。”周越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确实想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电话挂断,周越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双手撑着玻璃窗,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雨水顺着窗户流下,留下一道道水痕。 三年的监视,不只是夏知遥,还有郑晓天,可能还有更多人,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恩怨了,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 但就像这雨水一样,任何人做事都会留痕,周越闭了闭眼,手指在雾气里一点点划出一条线,目前先锁定嫌疑人。 第102章 chapter102 你跟周越最近……… 深圳的雨像是撕破了天目, 密密麻麻地往下砸。 周越下了车,他下意识地抹了把脸,雨水顺着发梢滴到衣领上, 黏腻腻的, 带着南方特有的潮湿。 进了航站楼,周越掏出手机, 给夏知遥发消息:【我到机场了,雨还挺大】 他几乎能想象夏知遥看到消息时的样子, 她大概正窝在办公室的沙发里,眉头微皱,一边滑动手机查天气, 一边用另一只手揉着太阳穴。 果然,消息很快回了过来:【是啊,我看你那班飞机还是显示延误……】末尾是个瘪嘴的表情, 像她平时遇到麻烦事时习惯性撅起的嘴角。 周越抬眼望向落地窗外,几架飞机像搁浅的鲸鱼一样趴在远处,他叹了口气, 拇指在屏幕上敲打:【我估计也是,可能要过了中午才能飞。】 “那你先去吃点东西吧,马上中午了。”夏知遥的声音从扬声器里漏出来, 有些沙哑, 尾音拖得软软的。 周越把手机贴近耳朵又听了一遍, 她昨晚大概又熬夜了, 声音里藏着没睡够的慵懒, 却还是不忘叮嘱他吃饭,这种细碎的关心,像温水一样, 慢慢浸透进胸腔。 【好】他回得很快,嘴角不自觉上扬。 周越要了份烧鹅饭,又点了杯奶茶,坐下后,他习惯性地把餐具摆正,筷子平行放好,这是夏知遥总笑话他的强迫症,说他连吃个饭都像在开会。 想到这儿,他举起手机,找了个斜上方的角度,让画面里有光影,有食物的热气,还有窗外朦胧的雨景。 【机场早餐,专门秀给你看的。】 夏知遥回了个笑脸:【可以,我打算中午跟你吃同款】 周越突发奇想,打开相机录了一小段,从雨丝模糊的窗户,到奶茶杯口冒出的白气,再到烧鹅被切开的瞬间,最后镜头一转,对准他自己。 视频里的周越侧着脸,下颌线在逆光里显得格外清晰,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看了两遍,觉得还不错。 消息刚发出去,夏知遥就回了:【你怎么跟拍抖音的小姑娘似的?】 【咱俩也好长时间没吃粤菜了,等你回来去呗】 上次两人一起吃粤菜是什么时候?周越想着,好像是还是穿大衣的时候,他点了一桌子菜,最后剩了一大半,他记得夏知遥吃虾饺时眯起眼睛的满足表情。 机场广播响起,机械的女声宣布着一连串航班延误的消息,候机大厅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息声,有人开始打电话,有人拖着箱子往休息区走。 周越却觉得这些喧嚣都像隔了一层玻璃,模糊而遥远,最后,他打了一行字:【赶紧去吃吧,别老顾着工作。】 周越端起奶茶喝了一口,他平时很少吃甜的,这次不知道怎么就想着尝尝夏知遥喜欢的味道. 他看见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影子,一个在雨天机场独自等待的男人,却因为手机那端有个人,而显得没那么孤单。 窗外,雨势似乎小了一些,跑道上的飞机一架接一架排着队,而他知道,无论要等多久,总有一架飞机会带他飞向她所在的城市,那里,有同样的雨,同样的天空,和一个同样在等他的人。 广播里的女声第三次响起,这次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催促:“ca1308航班现在开始登机……。” 周越从座位上起身,动了一下肩膀,拉起行李箱的拉杆时,手机在掌心震了震。是工作群里的消息提醒。 他回复完,皱了皱眉,找到郑晓天的对话框:【我下午回去,晚上见面谈。】 郑晓天回得很快,一个黄色的ok手势。 登机口前已经排起了长队,周越上了飞机,给夏知遥发了消息说自己登机了,一会就把手机划到飞行模式、 周越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透过舷窗看见雨水在机翼上汇成细流,他闭上眼睛,后脑勺抵着座椅。 不知为什么,心里隐隐有种说不清的不安,若有若无,却挥之不去。 同一时间,北京的雨已经停了,夏末秋初,一场秋雨一场寒,外面的空气很新鲜。 夏知遥说自己要去吃周越同款粤菜,电梯门一开,正好看到晃晃悠悠来上班的郑晓天。 “怎么,时差都不倒一下就来公司了?”夏知遥看着他眼下那两道黑眼圈,语气半真半假。 郑晓天揉了揉脖子,笑道:“我一向过美国时间,这都两天了,也差不多了。”说着又转头看她,“你下去吃午饭?” 夏知遥点点头,朝他招了招手:“你也没吃呢吧,一起呗。” 两人并肩走到隔壁商场,找了家粤菜小馆。夏知遥毫不犹豫地点了烧鹅饭和一杯奶茶,郑晓天其实吃了早午饭,但周越那边吩咐了,还是跟来夏知遥一块出来看看,随便点了几样鸡爪、虾饺、鱼蛋之类的小食。 “我就陪吃。”他笑着说,把菜单推回去,“真吃不下那么多。” 夏知遥把奶茶吸管戳开,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调侃:“美国之前看起来受益匪浅啊。” 郑晓天一挑眉,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也就那样,白天见客户,晚上开会。看着风光,其实比国内更累。” 夏知遥“嗯”了一声,吸了一口奶茶:“不过好在信息打通了,你那边跑的那些企业,我这边也在谈。以后做决策更快。” “新能源示范区那块进展挺快的,”夏知遥顺手拿起手机调出几张图,点开给他看,“最近在谈第二轮,政府那边也放风要再加一笔补贴。” 郑晓天低头看着屏幕,眼神专注:“看得出来你们盯得很紧。等我整理完美国那边的资料,给你们的团队开个分享会。” “那太好了,”夏知遥笑着点头,“这样我们下一步投标更有底气。” 夏知遥一边说着项目里的细节,一边低头搅动奶茶里的冰块,声音平稳而熟悉。 郑晓天却有点走神,眼神若有若无地飘向她,那目光带着奇怪的温度,像是在打量,又像在犹豫,夹杂着某种她一时读不透的复杂情绪。 夏知遥吃了几口烧鹅饭,抬眼看向对面:“你今天怎么了?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 郑晓天的手指在桌面上顿了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但笑意没能到达眼底:“我有吗?” “非常明显啊。”夏知遥放下筷子,双手交叉托着下巴,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你憋着什么大事没跟我说呢,是工作上的问题还是个人感情问题?咱俩可别见外。” 郑晓天端起柠檬茶,借着喝茶的动作避开她的视线,“工作啊感情啊,都有吧。”他的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 餐厅里其他桌的谈笑声退到遥远的背景里,连服务员走过的脚步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郑晓天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像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终于抬起头:“你跟周越最近……挺好的吧?” 这句话来得太突然,夏知遥手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挺好的,怎么了?” 郑晓天愣了一下,笑容扯得有点无奈,抬手晃了晃茶杯:“嗨,这不是看你跟合益那边天天一起工作,怕周越多想嘛。” 他带点八卦兮兮的表情问:“没跟你吵架吗?” 夏知遥叹了口气说:“哪儿能不吵啊,这不又哄好了。” 郑晓天点点头,说:“一个猴有一个猴的栓法,他就吃你这一套。”顿了顿,又装作随口问:“对了,他跟那谁见过没有?” “上回跟投资方应酬那次,他来接我的时候照了一面。”夏知遥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周越还跟人家挑衅,说什么结婚会给你发请帖。” 郑晓天“噗嗤”一声笑出来:“果然还是年轻人啊,一张嘴不输人。” 夏知遥也跟着笑了一下,随后却像是随意似的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要是林小姐给你发请帖,你怎么办?” 郑晓天一愣,茶杯在手里顿了一下,半晌才挑起眉毛,笑着反问:“哟,这问题够直接的啊,那得看请帖是喜酒的还是鸿门宴的吧?”他嘴角带笑,眼底却闪过一点别人看不出来的光。 夏知遥歪着头,嘴角带着一点坏笑:“你俩还没任何进展?” 郑晓天一边挑着葱花,一边翻了个大白眼:“人家都给我微信拉黑了,进展个屁。” 夏知遥无奈的笑笑:“你也有今天啊?还以为你无往不利呢。” 郑晓天哼了一声,抬起头来,装作无所谓:“哎,谁年轻的时候不翻几回车啊,轮到我被拉黑也正常。” 夏知遥抿了口奶茶,眉眼微弯:“看不出来啊,你还有点反思精神。” 郑晓天笑着摊手,嘴角一勾:“反思归反思,下次再见到她,我还得死皮赖脸。” 吃完饭,俩人溜达回公司,各自忙工作,下午四点多,郑晓天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是周越的消息:【到北京了,晚上我先去接夏知遥吃饭,然后找你。】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99节 郑晓天盯着这行字看了几秒,最终回了一个【ok】。 夏知遥正忙着,手机在桌面上震动,屏幕上跳出周越的名字,她接起电话。 “我上车了。”周越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哑,像是刚睡醒,“待会儿直接去你公司楼下接你吃饭,然后我再回公司。” 夏知遥她听见自己声音里不自觉的柔软,停顿了一秒,补充道:“你到了给我打电话,停车场见。" 她下了电梯走向自己的车,远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另一侧走来。 周越穿着深色西装外套,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解开,手里还提着出差的包,雨后的光线透过通风口洒下来,落在他肩头,带出一层淡淡的光。 他一边走,一边抬手揉了揉眉心,步伐里透着旅途后的疲倦,看见她时,眉眼才慢慢松动,唇角有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夏知遥解锁车门,“嗨。”她刚开口,声音还带着笑意,“上车呗” 两个人上了车,下一秒,周越的手已经伸过来,掌心贴上她的后颈。 “知遥。”他只叫了她的名字,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他俯身过来,额头在她额头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像是蓄力的前奏,下一秒就猛然俯下去,鼻尖擦过她的鼻尖,呼吸扑在她脸上,带着几乎炽热的温度。 夏知遥闻到他身上混杂的味道,淡淡的烟草、香水,还有那股独属于他的、带着急促心跳的气息。 他靠近的那一刻,整辆车都像被他的气息填满,吻她的时候一点不再克制,唇齿相碰的瞬间几乎是掠夺性的,带着急迫和压抑太久的渴望。 夏知遥背靠着副驾驶的座椅,呼吸瞬间被他夺走,只能被迫抬头迎向他的唇,她的手指下意识攀上他的肩,再顺着滑到后颈,想要推开又被那股力道牢牢攫住。 周越半跨过中央扶手,手掌扣在她的后腰,另一只手撑在车窗边,整个人几乎把她困在狭窄的空间里。 这个吻炙热、急切、毫不掩饰,就像两条在风雨里失散太久的河流终于汇合,彼此撞击、卷起暗流。 夏知遥的心跳被他带得越跳越快,呼吸里都是他,连耳边的世界都变得模糊成一片低鸣。 周越的拇指在她颈侧摩挲,那里脉搏剧烈跳动,他的指尖几乎能感到那股颤抖和她温热的皮肤,像在确认她真实地在自己怀里。 外面偶尔传来其他车辆经过的声音,轮胎碾过积水发出哗啦的水声。但这些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此刻,时间像是停滞了。 分开的时候,夏知遥的眼角有些湿润,她不确定是因为刚才屏住呼吸太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周越的额头还抵着她。 周越退开一点,认真地看着她,她的口红已经花了,脸颊因为刚才的吻而微微泛红,眼睛亮晶晶的,像雨后的星星,他伸手帮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 “吃了午饭吗?”他问。 “吃了,跟你同款。”夏知遥诚实回答。 周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那再陪我吃点?我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机场那顿,吃完我再回趟公司。” “好。” 他发动引擎,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夏知遥靠在座椅上,侧头看着他的侧脸,下颌线条紧绷,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色,是连续出差留下的疲惫,但嘴角微微上扬着,像终于放下了什么重担。 路面还是湿的,倒映着霓虹灯的光,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让这种久违的陪伴填满车厢。 收音机里放着一首老歌,旋律温柔而悠长,像这个雨后的傍晚。 第103章 chapter 103 对,她千万不…… 夏知遥走出餐厅门的时候, 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温热的手已经包裹住她略凉的指尖。 “北京的秋天来得真快。”周越和她十指紧扣, 一路往停车场走。 夏知遥抬眼看他, 路灯的光晕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笑的眼睛此刻深得看不见底, 她轻轻回握:“是啊,昨天还穿短袖, 今天就得加外套了。” 周越侧过脸,唇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一会我先送你回家,然后有个合同得回公司处理一下, 大概一个多小时我就回来了。” 两人上了车,霓虹灯影在玻璃上流动,映得周越的表情忽明忽暗, 她能感觉到周越时不时投来的目光。 “最近公司很忙?”她打破沉默。 “还行,这不是好事吗,忙, 我们才能赚钱。”他的语气轻描淡写。 夏知遥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伸手覆上他放在档位上的手, 声音轻轻的:“那你完事就回家, 我等你。” 周越侧过头看她一眼, 唇角却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他指尖在她下巴上轻轻一划, 语气带着点坏意:“放心,我可还得早点回家办正事呢。”那两个字被他刻意压低,尾音拖得暧昧, 带出几分意味深长。 夏知遥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耳尖瞬间烧得通红,她忍不住瞪他一眼,想要把手抽回来,却被他牢牢扣住。 “臭流氓!”她低声嗔怪,心口怦怦直跳,像是被他一句话点燃了火。 周越笑了声,语气肆意:“流氓就对了,哪天我要是不对你流氓了,那问题可大了。” 夏知遥被他说得一时语塞,心底慌乱,却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想要掩饰那股涌上来的甜意。 周越看着她窘迫又慌乱的模样,眉眼间笑意更深,终究只是收紧掌心,握着她的手安安稳稳地放回档位上。 车子在小区楼下停稳,夏知遥刚要推门下车,身后忽然传来他的声音:“夏知遥。” 她回过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脖颈就被他扣住,整个人被迫迎上他的唇。 “先收个利息。”周越在她唇畔低声,带着点笑,却压得低哑。 夏知遥怔住,那一瞬间,她尝到他吻里的急切与克制,像是怕下一秒就要失去什么。 他很快松开,眼神深得仿佛要将她困住:“上去吧。”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道里,周越才重重地靠在车门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他想了想,还是开自己的车去,至少现在这个时候,不能让夏知遥知道这件事。 坐进驾驶座,脸上所有的温柔都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危险的冷峻,发动引擎的瞬间,他的眼神锐利得像出鞘的刀。 周越盯着屏幕上跳动的路线,最后,喧嚣褪去,车子驶入一片静谧却处处透着贵气的小区,门口保安看到他的车牌号直接放行,应该是郑晓天提前报备过了。 一梯一户的格局,周越在楼下按了门铃,电梯门打开,郑晓天站在门口,衬衫松松垮垮的,整个人透着刚从应酬场合回来的疲态,看见周越,直接转身进门:“来吧。” 周越跟着走进去,大理石地面映着头顶吊灯的光,客厅大得有些空旷,落地窗占了整面墙,城市的万家灯火在玻璃外闪烁,繁华得让人晃神。 空气里飘着熏香的问道,胡桃木茶几的表面光可鉴人,酒柜上各色名酒,角落里还摆着几块限量版滑板,奢华与不羁诡异地和谐共存。 郑晓天走到沙发前,几乎是跌坐在沙发里:“坐吧,喝点什么吗?” 周越找了个位置坐下,说:“水就行,我开车来的。” 趁着郑晓天从冰箱里拿水,周越他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就是这些。”周越顺势把手机往郑晓天那边推了推,“我查了邮箱地址,已经不存在了。” 郑晓天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盯着屏幕,第一张照片滑过时,他的瞳孔明显缩了一下。第二张、第三张……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深圳湿热的夜晚,酒精在血管里燃烧,她扶着他的腰,柔软的发丝擦过他的脸颊。 然后是那个该死的冲动,他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按在床上,俯身吻了下去。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郑晓天强迫自己抬起头,对上周越审视的目光,那双眼睛冷静得可怕,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比任何质问都要折磨人。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我不怕你骂我。”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声干涩,“那时候……我确实对她有点意思。” 周越的手猛地收紧。 “但那又怎样呢?”郑晓天继续说,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俩毕竟这么多年同学和朋友,我这人你也知道,荤素不忌。不过,她是一点都没有。” 他摇摇头,声音里的苦涩怎么也藏不住:“那时候我不知道你俩的事,但是我知道她心里头肯定有人,后来不就都知道了,夏知遥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 郑晓天的目光突然变得坚定,他直直地盯着周越,那种平日里的散漫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而且,”他的声音很沉,“监控视频被人删了。如果能找到原始录像,你就能看到,她在我房间待了十分钟,最多十五分钟。” 他闭上眼,努力去回忆,仿佛在重现那晚的场景:“她一进门就直奔洗手间洗手,你知道的,她那人就那样,进门第一件事就洗手。” 周越微微点头,这个细节太熟悉了。 “我那时候点了根烟,”郑晓天继续说,声音里带着回忆的迟缓,“没抽完,我看她一直洗手就过去看看她,后来我是吐了一通,她给我倒了杯水,又随便聊了几句我妈的是她就走了。” 他睁开眼,眼神清明:“第二天早上还有会。” 周越的看着郑晓天的眼睛,又低下头,手里的瓶装水被他翻来覆去的拧开又拧上,终于,他抬起头,目光深沉得像夜色:“……我信你。”带着沙哑的质感,像是经历了漫长的挣扎。 郑晓天的肩膀明显松了下来,但周越没有放松:“问题是,谁会这么做?” “匿名发给我,时间点拿捏得这么准……这人不仅了解那晚的情况,还一直在暗中观察你们。” “你心里有怀疑对象?”郑晓天问。 周越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章路远。” “操!”郑晓天猛地站起来,他的拳头攥得咔咔作响,青筋在手背上暴起,“这孙子……” 他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我就知道这孙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是因为这回项目的事他一直怀恨在心,现在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别急,坐下说。”周越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郑晓天转过身,看到周越脸上那种危险的冷静,不由得停下脚步,“还没有证据,我也只是怀疑,具体的,还得查。” “行。”郑晓天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被强行压制的怒火,“你说,怎么查?” 郑晓天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整个人像拉满的弓:“那视频,随随便便就能被拷走,这得有内应吧?酒店监控不是谁都能动的。” 周越冷笑了一声,那笑声短促而尖锐:“岂止是内应。”他的手指翘着大理石桌面,动作优雅却透着危险,“能把监控视频剪得干干净净,要么有钱开路,要么有人脉铺路。” 他顿了顿,眼神沉得像深不见底的井:“章路远他自己,应该是没这个本事的。” “有人在利用他。”周越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 “针对谁?”郑晓天一下子就找到了重点,“我,还是她?” “她是我的软肋。”周越说,“谁都看得出来。动她,就是动我,但我才回国多久,没得罪过谁,就算和章路远有过节,也不算大。”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直刺郑晓天:“但对你来说……”他拖长了尾音,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可能从一开始,这局就是冲你来的。” 郑晓天感觉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让他后背发凉。 “我和她,只是顺带的。”周越继续说,语气平静得可怕,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们要整你,顺手发现还能离间我们,于是……” 他做了个手势,像在比划一张网:“一箭双雕。够狠,也够聪明。” “妈的。"郑晓天低声骂出口,声音里带着被愚弄的愤怒。他抓起面前的酒瓶,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酒液呛得他咳嗽,眼眶发红,但那种灼烧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 周越看着他的狼狈,笑了笑:"狠,说明有人急了,急了就会露马脚。我们要做的,就是等。” “等个屁。”郑晓天用手背抹了抹嘴,声音还带着酒精的灼热,“上次电话里我就跟你说过,最近总觉得有人盯着我。” 他的手指开始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画圈,那是他焦虑时的习惯:“后背发凉的感觉,你懂吗?就像……"他比划了一下,“就像有双眼睛一直在暗处看着你。” 周越的表情变了,变得更加凝重:“你查了吗?” “查了。”郑晓天苦笑,“找了最好的人,翻遍了能翻的地方。结果呢?”他摊手,”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就像我在疑神疑鬼。”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00节 他俯身向前,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耳语:“但你我都知道,越是查不出痕迹,越说明对方不简单。” 两人对视了几秒,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警觉。 “深圳的酒店。”周越突然说,打破了沉默,“从那里开始,照片不会凭空出现。总有人看见过,总有人动过手脚。” 落地窗外,城市霓虹璀璨,却衬得室内的气息愈发压抑。 周越抬手看了眼表,眉头微皱:“我出来一个多小时了,跟夏知遥说的是回公司处理合同,差不多该回去了。” 郑晓天点点头,神色郑重:“对,她千万不能知道。现在新能源那边正是关键节点,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让外头的人嗅出味来。”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了几分:“只要后面我们把事情都定下来,她就不需要再去见章路远了。” “嗯。”周越应了一声,眼神却不自觉沉了下去。 郑晓天端起酒杯,缓缓道:“所以你得稳住她,哪怕她起了疑心。” 周越站起身正要离开,郑晓天忽然开口,语气却出奇的凝重:“你跟夏知遥……赶紧结婚吧。” 周越脚步一顿,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郑晓天没有再解释,只是垂眸抿了口酒,神色里少见的认真,甚至带着那么点托付的意思。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周越终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心底清楚,这句话不是玩笑,而是发自真心的希望。 希望她幸福。 第104章 chapter 104 至少现在,在…… chapter 104 周越把车停在小区楼下, 下车后随手点了一根烟。火光一闪,他低头吸了一口,烟雾在夜色中缓缓散开, 他闭上眼, 肩背靠在车门上,像是要借这一口灼热的烟, 把外头翻涌的纷乱与躁动隔绝在胸腔之外。 小区的夜显得格外安静,风从梧桐树间穿过, 叶片轻轻摩挲,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极了低声的絮语, 把这片夜色衬得既温柔又孤独。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越过车顶,看向不远处的楼宇, 几户人家的窗帘缝隙透出昏黄的光,模糊却暖意盎然,带着生活气息的烟火感。 目光停驻许久, 直到落在楼上那扇属于他的窗户,此刻正亮着,暖黄色的光晕静静溢出, 悄然把他从阴影里牵引回来。 那是他飞越大洋回来要守住的人, 一路奔波, 他不是为了项目, 不是为了声望, 而是为了眼前这一盏灯。 夏知遥是他从少年时便爱到大的女人,她的笑、她的倔强、她所有细枝末节的模样,早已刻进他生命的骨血里, 如今她终于愿意留在他身边,他绝不能再允许任何意外将她推开。 在他眼中,她从来不仅仅是伴侣,而是脆弱又珍贵的存在,是他一生都想用尽全力去守护的人。 她曾经遭受过的委屈、恐惧与孤立,都必须被隔绝在门外,他要做她的屏障,哪怕代价是自己独自背负所有锋芒,只要能换来她的安稳与心安。 烟燃到指尖,他才弹了弹烟灰,终于抬步走向楼道,夜风迎面扑来拂过眉心,吹散了几分郁气。 越走进电梯,四壁的镜面倒映出他略显疲惫的神情,他盯着自己的眼睛,抬手抚过眉心,调整呼吸,直到唇角勾起一个看似自然的笑容,才按下楼层键。 伴随着电梯上升的轻微颤动,他努力将一路的奔波与阴郁收敛起来,像是要在抵达家门前换上一副从容的面具。 门口的感应灯亮起,他抬手按下指纹,推门而入,客厅安静无声,没有往常沙发上等候的身影。 空气里却透着另一种柔和的气息,阳台的推拉门半开着,夜风轻轻涌进来,带着洗衣液与白日阳光混合的味道,干净而温暖,让人心头一松。 夏知遥弯腰,把衬衫使劲儿抖了抖,挂上晾衣架,还轻声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调,带着随意的愉快。 头发随便挽成一个松松的丸子头,几缕碎发散落下来,被夜风吹拂着轻轻晃动,宽松的家居服随着她的动作摇曳,掩去了平日里在办公室一身凌厉锋芒,只留下慵懒与自在。 这一刻的她没有谈判桌上那种逼人的气场,也没有会议室里冷锐的目光,只有在生活里松弛的模样,她认认真真对待着这些琐碎的小事。 周越静静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眼神不知不觉变得温和下来,正是这种反差,才让他心口某个地方柔软得近乎发疼,那种久违的安宁和踏实,像夜风般缓缓沁入心底。 他忽然上前一步,几乎没有预兆,从背后把她紧紧拥进怀里,急切得像要把她整个人都锁在怀中。 夏知遥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手里的衣服差点掉了,她带着几分诧异:“你回来怎么不说一声?” 周越却没有回答,下颌贴在她的肩窝,呼吸滚烫而急促,带着隐隐的压抑,落在她颈侧的皮肤上,带来一阵灼人的酥麻。 他双臂紧紧地环绕着夏知遥肩膀,紧到她能清晰感受到他心口的跳动,力道里透着近乎偏执的执拗,仿佛一旦放手,她就会从指缝间悄然溜走。 夏知遥愣了片刻,感受到他和往日不同的脆弱与倦意,她没有再动,手里的琐事被搁置在一边,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任由自己一点点靠进他的怀里。 “夏知遥。”他低声唤她的名字,嗓音哑得厉害,带着疲惫与隐忍,仿佛把白日里压下的所有心绪都藏进了这三个字。 夏知遥的手指缓缓抚上他的手臂,指尖先是轻轻拂过他的手臂,又拍了拍他紧绷的手背,“怎么了?干活干累了。” 周越的下颌抵在她肩窝,呼吸炙热,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抱得更紧了一些,声音低沉沙哑地挤出来:“嗯……有点。”带着他不愿示人的脆弱。 夜风从阳台吹进来,晾衣杆上的衣物轻轻摇晃着,发出细碎的摩擦声,远处传来几声车子的声音,又很快归于寂静,此刻,屋内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他们就这样紧紧拥抱着,谁都没有再开口,仿佛所有未曾言说的情绪,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安放之处。 周越的呼吸在她颈侧扑着,一下一下,渐渐急促,带着炙热和压抑的克制,他环抱着她的手原本只是用力,却慢慢滑动,指尖在她腰侧停住,随即收紧,透出明显的不安分与渴望。 夏知遥被牢牢困在怀里,微微挣动,想要转过身,却只换来他更强势的力道,下一瞬,他低下头,脸颊擦过她的侧脸,带着一股急迫的灼热气息,呼吸沉重地掠过她的皮肤,在夜色与安静中愈发清晰。 “周越……”她刚开口,话音就被他堵在唇间,那是一个带着压抑与急切的吻,先是轻轻擦过她的唇角,起初像是试探,又立刻变得强烈,带着占有般的力道。 他一手扣住她的手指,十指交缠得更紧,另一只手落在她的腰际,将她牢牢按在怀里,夏知遥被迫仰起脸,眼睫轻颤,心口的悸动几乎要溢出来。 周越的唇贴合得愈发用力,像是要把所有情绪都倾注进去。夏知遥被他紧紧环抱着,几乎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带着自己一步步陷进去。 她的呼吸被夺走,胸腔起伏急促,下意识抬手去抵他的胸口,却被他扣住手腕,反而更牢固地压在自己身侧。 周越低下头,唇线一路从她唇角滑到下颌,再到耳畔,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肌肤上。 “夏知遥……”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几分危险的蛊惑。 他的手缓缓收紧,沿着她腰侧的曲线攀上去,动作明显急切而不安分。夏知遥整个人被他逼得轻轻后仰,背脊紧贴着阳台冰凉的栏杆,冰冷与炙热交织,让她的心跳更加凌乱。 她想开口,却被他忽然抬起下巴,再一次狠狠吻住。 这一刻,所有的夜风与喧嚣都退到远处,只剩下彼此纠缠的呼吸与心跳。 气氛滚烫得仿佛随时会燃烧,空气里每一寸都带着危险的张力。夏知遥偏偏在这时候,慢悠悠地抛出一句:“周越,我想搬回新家住。” 周越的动作猛地一顿。他的呼吸还很急促,胸膛起伏着,唇齿间溢出一声带着不可置信的低哑笑声:“……你非得挑这个时候说?” 夏知遥的眼神狡黠得像只偷腥的猫,唇角微微翘起,露出得逞的笑意,语气里偏偏带着几分故意的捉弄:"不然什么时候合适?"她歪着头,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看你急成这样,还挺有意思的。” 周越的眸色瞬间暗下去,深得像夜里的海,危险的笑意在他唇角若隐若现,带着某种掠夺的意味。 他缓缓逼近她,一寸一寸地压缩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直到她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深处滚出来的警告:“夏知遥,你现在该说的,可不是搬家这种煞风景的话。” 她假装无辜,睫毛轻颤,眼睛清亮地眨了眨,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那我该说什么?周总能指点一下吗?” 周越的气息扑在她唇边,滚烫而危险,他的手扣住她的后颈,拇指轻轻摩挲着她耳后敏感的皮肤。 笑意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占有欲,他俯身,嗓音压得极低,咬字极轻极慢,每个字都像是贴着她的唇瓣碾过:“你该说,老公,你真棒。” 话音未落,周越已俯下身,毫无预兆地吻住她。那一瞬的力道带着惩罚的意味,仿佛要把她方才所有的挑衅与狡黠,全都碾碎吞没。 夏知遥被迫仰着头,呼吸被他强势夺走,心跳被压迫得急促而凌乱,唇齿相抵的间隙里,她几乎能感受到他隐忍已久的焦躁与不安,全都倾泻在这个不容闪避的吻里。 周越一边吻,一边将她牢牢扣在怀中,脚步逼近,强势却急切,像是要把她一步步逼退到无路可退的角落。 阳台的夜风还在吹进来,带着凉意,却抵不过他灼热的气息。她被他推着往里走,直到身体抵上门框,下一瞬,被他引向更深处的卧室。 一夜过去,床头柜上零散着被扫落的杂物,衬衫和外套随意地堆在地板上,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缠绵后的气息,带着慵懒而暧昧的温度。 周越先一步醒来,眯着眼适应光线,夏知遥的发丝散乱地铺在枕头上,几缕顽皮地贴在脸颊上,睡颜里没有一丝平日的锋锐,安静而无防备。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许久,眼底不自觉地染上柔意,昨夜的炙热与冲撞似乎都在这一刻被稀释成安稳的满足。 就在这份宁静快要凝固的时候,床头柜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周越皱了皱眉,低头在她额前落下一吻,随即小心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动作极轻,生怕惊醒怀里的人。 郑晓天的微信:【那件事,我有头绪了。等我消息。】 简短的几个字,却让周越的眼神瞬间变了,刚才的柔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深沉的思虑。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拇指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才淡淡回了一个字:【好。】 放下手机,他的视线又落回夏知遥身上,她在睡梦中微微动了动,往他怀里钻得更深了些,他伸手替她把散落在脸颊的发丝轻轻拨到耳后。 夏知遥感觉到他看了手机,没说什么,只是翻了个身,后背贴着他的胸膛。周越忍不住勾唇,从背后把她整个人揽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窝。 怀里的温热与她均匀的呼吸,让他心口某个地方暂时安稳下来,晨光正好,这一刻的宁静珍贵得让人不舍得打破。 可眉宇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影,却始终没有散去,他闭上眼,把脸埋进她的发间,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安宁,至少现在,在这个清晨,她还在他怀里。 郑晓天坐在公司楼下的一家高档西餐厅,面前摆着班尼迪克蛋和一杯咖啡,落地窗外,晨光打在街道上,人来车往。 他随意看着手机上的消息:【找到了,你要的那家外包,匿名邮件和快递照片都是他们那边流出来的。】 【注册在南区xx路一栋旧写字楼里,对外挂的是公关业务,账面上跟章路远的公司没什么笔资金往来。】 【但有意思的是,和他家人的公司走过账。】 消息后面附着几张截图:一张公司工商注册资料,两张银行流水,几笔大额“咨询费”还有一份名单,列着最近半年的合同与收款记录。 郑晓天靠在椅背上,神情慵懒,却透着一股压抑的冷意。他把截图一一转发给周越,放下手机,继续低头用餐。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早餐几乎吃完,周越才回复:【稳住。】紧接着又一行:【不要打草惊蛇。】 郑晓天盯着屏幕,目光沉了几秒,才慢悠悠放下手机,他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入口中,这回,可真是逮到尾巴了,既然你要这么玩,那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郑晓天半眯着眼,心理琢磨着,咱俩谁也不会比谁干净到哪儿去。 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人是真正的清白,章路远敢动手脚,就该想到有一天会被人揪出破绽,他心里很清楚,章路远不是唯一有污点的人,甚至连周越,也不是完全洁净无暇,但正因为如此,这场博弈才真正有趣。 “既然你要玩……”他心底默念,眼神渐渐冷硬,“那我就奉陪到底。” 第105章 chapter 105 你们到底有什…… 清晨的阳光正好, 章路远从车里出来时,被这光晃了一下眼,手下意识地抬起遮挡。 上班高峰期, 大楼门口人流如织, 皮鞋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混杂着手机铃声和交谈声, 嘈杂得让人心烦。 他深吸一口气,心里那个剧本早就写好了, 夏知遥和周越这几天不会太平,她大概会彻夜未眠,眼圈发黑, 妆容草草,看见他会下意识地避开视线,可当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滑入视线时, 他愣住了。 车门打开,夏知遥先探出一条腿,黑色高跟鞋稳稳落地, 下车之后,她转身似乎在对车里的人说着什么。 夏知遥刚转过身,忽然顿住了, 她微微皱眉, 目光落在周越的下巴上。 “别动。”她下意识地踮起脚尖, 手指轻轻擦过他下巴左侧, “这儿有点……” 大概是早餐时沾上的面包屑, 她的指腹温软,擦过他皮肤时带着若有若无的痒,周越眼神一沉, 本能地抬手想握住她的手腕。 夏知遥却像早有预料,灵巧地向后退了半步,手收回去时还故意在空中划了个小弧线,像只得逞的猫。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01节 “在公司呢,周总,这么多人看着。”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却藏不住笑意,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嘴角的弧度都透着甜。 周越无奈地笑了笑,那种纵容的、宠溺的、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流露的神情,让这个向来冷峻的男人突然有了温度。 章路远站在十米开外,手里的手机差点滑落,这一幕像被按了慢放键,最要命的是两人之间那种……那种该死的默契,不需要任何言语,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彼此,两人相视的那一瞬间,更是那种只属于恋人之间的亲密磁场。 他的胃在翻腾,太阳穴在疯狂跳动,血管像要爆出来。 两人转身往大楼走,周越的手很自然地虚护在夏知遥腰后三寸的位置,这个细微的占有欲动作,看得章路远牙根发痒。 夏知遥和其他人笑着点头,阳光洒在她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藏都藏不住,哪有一丝慌乱? 电梯间里挤满了人,夏知遥被人流挤得往后退了半步,肩膀轻轻撞到周越胸口。 她仰头说了句什么,声音被嘈杂淹没,但章路远看见了,看见周越微微俯身,耳朵凑近她的唇边,嘴角有个一闪而过的、真心实意的笑,那个在谈判桌上让对手胆寒的周越,此刻不过是个为女人低头的普通男人。 章路远的呼吸粗重起来,那天发那些照片时的快意,预想她崩溃时的得意,现在都变成了打在他脸上的巴掌,响亮又清脆,却在心里火辣辣的疼。 电梯门开了又关,人进进出出,他们往里挪了挪,他大步走进电梯,故意挤过几个人站到他们对面。 “不好意思。”他低声说,声音嘶哑。 电梯里本来就闷,夏知遥垂眼,显然察觉到了什么,周越面无表情,身体却不着痕迹地往前挪了几寸,刚好挡住章路远看向夏知遥的视线。 没人说话,只有电梯运行的轻微震动,楼层数字跳得从来没有这么慢过,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门开了,人群涌出,章路远也跟着走出去,回头看的时候,周越的手搭在门边,夏知遥从他身边走过时,他微微侧身,给她让出最宽的通道,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可那种保护和被保护的姿态,亲密得让人无法忽视。 两个人像没看到他一样径直走过去,章路远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夏知遥快步走着,周越的步伐不紧不慢地配合着她。,两个人的影子在晨光里交叠,像是天生一对。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想笑,却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周越今天本就要作为投资方代表,来新能源公司处理另一桩事务,所以到了会议层,他并没有跟进去,而是停下脚步:“去吧,我在楼下处理自己的事。” 夏知遥点点头,唇角还残留着一抹没来得及收起的笑意,转身步入会议室,光影将那份被宠溺后的柔和勾勒得格外清晰。 嘴角还残留着电梯里没来得及收起的笑意,眼尾细细的笑纹流露出一种满足感,那是只有被人用心宠着的女人才有的神态。 章路远坐在斜对面,假装在看文件,余光却牢牢黏在她身上,她今天妆容精致,最明显的是气色,那种由内而外的红润,一看就是这几天过得不错,那种睡眠充足、心情愉悦才有的自然光泽。 这他妈哪像是被流言困扰的样子?这分明是恋爱中的女人才有的状态! 本以为那些照片能让她夜不能寐,能逼出裂痕,能让她和周越生嫌隙,可眼前的她,不但没有半分憔悴,反而像是从蜜罐里打捞出来,整个人散发着滋润后的甜腻与光彩。 会议的最后一页ppt落下,终于安静下来,主持人合上文件夹,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脆:“今天的议程就到这里,感谢大家……。” 仿佛解除了某种咒语,会议室瞬间活了过来。 “下个季度的预算我回头发你邮箱……” “等会儿去吃完饭再走?楼下有一家日料还可以。“ “我车停在b2——” 零碎的对话声渐渐热闹起来,陆续有人推门出去,章路远却坐着没动,他盯着夏知遥的背影,她在整理笔记和资料,偶尔还会停下来在本子上补充几笔。 “说起来……“他突然开口,声音刻意放得很随意,像是闲聊,但音量恰好让还没走的人都能听见。 瞬间,正准备离开的几个人脚步一顿,有人手里的文件哗啦啦掉了一地,慌忙弯腰去捡,有人假装咳嗽,掩饰尴尬。还有人加快脚步往门口走,生怕被波及。 章路远慢条斯理地继续:“最近外头可真够热闹的。”他靠在椅背上,手指交叉放在腹前,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媒体啊,网上啊,各种声音都有。” 他的视线一眨不眨地盯住夏知遥,话锋像无形的尖刀一样逼过去:“夏总倒是……气定神闲。” 夏知遥愣了一下,随即会意。她以为他说的是前阵子公司拿下新能源项目的传言,当时外界盛传是靠郑晓天父亲的关系才成的。 她抬起眼,语气淡淡,带着几分讽刺的自信:“章总多虑了,项目是靠团队努力谈下来的,不是谁动动嘴就能决定的。至于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听听也就罢了。” 不是职业场合的假笑,也不是勉强维持的镇定,而是发自内心的笑意,她的肩膀轻轻颤了颤,眼睛弯成月牙,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愉悦。 最过分的是,她还真的笑出了声,那种清脆明快的笑,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章路远盯着她的笑,也假模假式地笑了,说道:“夏总还是多关注一下比较好,毕竟……” “章总这是在……关心我吗?”她微微歪着头,眼神无辜却锋利,声音甜得发腻,每个字都像带着刺。 她站起身,一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这个姿势让她的气场瞬间压了过来,“做生意的,谁没被人说过闲话?要是听风就是雨——” 她故意拉长音调,目光从容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章路远脸上。那一瞬,她笑得更甜了,眼神却冷得像冰,“——那还不如回家养老吧。”最后三个字被她咬得极重,每一个音节都像是耳光,清脆地抽在章路远脸上。 “不过章总提醒得对,”她收起笑容,语气依旧锋利,眼里的光却没消散,“外面确实挺热闹的。” 章路远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她不是在强撑,她是真的,完全不在乎,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快乐。 他故意停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夏知遥:“夏总倒是……气定神闲。” “没办法啊,”她叹了口气,语气里全是遗憾,“我最近确实工作和私人的事情都很忙,实在没空理会那些……” 就在这时,周越的声音传进来,低沉而温和:“打扰了,会议是结束了吗?" 他只探了个头进来,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夏知遥身上,确认她没事后才扫了一眼会议室,看到章路远时,他的眼神微微一沉,但很快恢复如常。 “结束了。”夏知遥的声音瞬间软了下来,刚才的锋利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转向章路远,笑容更灿烂了,“刚好在和章总聊天呢。” 她拎起包,走向门口,经过章路远身边时,她停了一下,微微侧头,压低声音,但还是足够让剩下的人听见:“对了章总,谢谢关心,不过呢……” 她眨了眨眼,眼神狡黠,像只得逞的小狐狸,“托您的福,我现在过得挺好。” 周越很自然地接过她的包,手掌轻轻贴在她的后腰上,夏知遥仰头说着什么,周越低头倾听,眉宇间不自觉透出温和。阳光正好勾勒出他们的轮廓,暧昧得像一幅画。 会议室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开口,有人悄悄看了眼章路远,又立刻心虚移开视线。 章路远坐在椅子上,脸色从白到青,再到铁青,他们什么都没说,可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她没有慌乱,没有遮掩,甚至连解释的意思都没有,那个笑容,那种毫不避讳的亲密姿态,就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很快,会议室里只剩他一个人,阳光还是那样明媚,照在空荡荡的桌面上,章路远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楼下广场上,他看见了那两个人。 夏知遥轻轻挽着周越的胳膊,就那样大大方方地走着,仿佛默认了彼此的身份,不需要宣告,所有人都懂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他们不但没有疏远,反而,反而更像真正的伴侣,那种眼神的交流,那种不需要言语的默契,那种……该死的信任。 既然这样不行,他的眼神沉下去,黑得像深渊,那就来点更狠的。 几天后的招待晚宴结束后,人群陆续散去,郑晓天被一位难缠的客户拽到角落,那人压低嗓音,手舞足蹈。 夏知遥和另外几位女投资人聊得风生水起,还约着过几天一起去其中一位开的美容院。 周越站在落地窗前,背影冷峻,他低头看着手机,章路远的视线掠过夏知遥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玩味。 他终于起身,走到周越背后三步的位置,他停下,“周总。”声音轻得像闲谈。 周越没有回头,手指却停在屏幕上。 “上次那封邮件……”章路远缓缓开口,双手插在兜里,姿态懒散,“收到了吧?” 周越抬眼,眼神冷得像结冰的深潭:“是你。” 不是疑问,是陈述。 章路远笑了,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只是有好的提醒一下。”他故意俯身,语调压低,吐出的字像毒蛇吐信。 周越的下颌线绷紧,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危险的范围:“所以你承认了?” “我什么都没说。”章路远摊开手,装出无辜,眼底却闪着恶意,“不过,有些人,关系比你想得亲密。” 他顿了顿,缓缓勾起唇角:“记得有一次,我大早上打电话,是郑晓天接的,他说,夏知遥还在旁边睡觉。” 周越愣了一瞬,却笑了,笑意里全是讽刺,那件事夏知遥早就解释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他没有揭穿。 “说完了?”周越声音平静得出奇,反而让章路远心头一震。 “怎么,不想知道更多?”章路远眯起眼,试图看穿他。 “没必要。”周越摆了摆手,一副不耐烦地样子,“你以为你知道的,就是真相?” 章路远的笑意一僵。 “你最大的问题,”周越低声道,眼神锋利,“就是总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活在算计和肮脏里。” 他掠过夏知遥的方向,话锋像刀:“那次是夏知遥刚回国,生病住院,还是说,你更愿意相信郑晓天故意编的几句气你的谎话?” 周越逼近,声音冷得像铁:“记住你自己在做什么。再发这种东西给我……”他俯身,压低声音,“我会让你明白,有些人,不是你能碰的。” 章路远盯着他,脸上的笑意终于僵住,眼底阴影一寸寸蔓延。短暂的沉默后,他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低沉,带着几分冷意。 “周总说得对。”章路远慢条斯理地收回脚步,声音却轻描淡写:“有些人,确实不是随便能碰的。希望你,也能真正理解这句话。” 周越神色冷峻,目光紧紧盯着他,手已经攥成了拳,可他没有动,只是以一种危险的克制,将怒气压在眼底。 章路远唇角勾着笑,像是胜券在握,仿佛刚才那个被说得哑口无言的人不是他一样,转身离开,走两步,还回头看一眼远处的夏知遥,挑衅意味十足。 不到半分钟,郑晓天终于甩开那个客户,快步走来,他一眼就看见周越站在窗边,脸色沉冷,眉头紧锁,整个人像是被罩在一层阴影里。 “那孙子跟你说了什么?”郑晓天低声问,语气却急切。 周越淡淡开口,嗓音低沉:“他承认了。” “什么?”郑晓天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时脸色瞬间变了,“我操,他还真敢?” 周越只是点了点头。 郑晓天的表情一瞬间彻底黑了下来,眼神里带着要爆炸的火,抬脚就往门口走:“我非得弄死他不可——” “晓天!”周越出声,声音低厉。 可郑晓天动作太快,像一头脱缰的野兽,肩膀猛地一晃,狠狠把门推开,周越心口一紧,连忙追出去。 可郑晓天脚步更快,电梯门却在此刻“叮”的一声合拢,阻断了他的视线,最后一瞬,他只来得及看到郑晓天铁青的脸和攥得死紧的拳头。 “周越。”身后传来脚步声,夏知遥急匆匆赶来,望向空荡的走廊,又看向周越:“郑晓天呢?他刚才跟章路远走的?” 周越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仍紧紧盯着电梯屏幕上跳到“-2”的数字。 “他们去停车场了。”周越垂下眼,眉峰紧锁,电梯打开,他二话不说进去,又说道:“知遥你别跟来。” 夏知遥却没理会他的话,径直跟着他进了电梯,又盯着周越的眼睛:“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第106章 chapter 106 今天咱们又有…… 周越被夏知遥盯得有些心虚, 本来和她对视,又错开她的视线,看着电梯上不断跳动的数字, 他确实在权衡要不要告诉夏知遥, 但是以夏知遥的脾气,这事说了, 可能他一人要拦着两个要去揍人的。 电梯“叮”的一声底下2层的停车场,周越连忙说:“到了, 先解决郑晓天的事……我再跟你解释。”话音未落,他已抬手拽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快步走出电梯。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02节 夏知遥三步并作两步跟着周越往前走, 两人跟四处张望了一下,地下停车场没什么人,空旷空间放大了所有声响, 脚步声、呼吸声、远处引擎启动的轰鸣。 突然,一声怒吼,“章路远!”那是郑晓天的声音, 嘶哑而愤怒。 夏知遥猛地抬头,看见一身白西装的郑晓天站在不远处,跑过去拽住正要拉开车门的章路远。 章路远动作一顿, 刚回头, 下一秒, 郑晓天猛地扑上去, 一拳砸在他脸上。 章路远踉跄着退后两步, 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他抬手慢条斯理地抹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手背上的红色:“郑晓天, 你倒是护得挺紧啊。”带着破碎的笑意,血腥味从唇角蔓延开来。 他抬起眼,越过郑晓天的肩膀,视线如刀锋般直直落在后面赶来的夏知遥和周越身上。 章路远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低声拖长了尾音:“怎么?揭穿了你俩的事就来打人?” 那一刻,夏知遥心口骤然一紧,像被冷水当头浇下,章路远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也大概猜到了章路远和郑晓天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才让郑晓天这么生气。 她目光急切地在周越和郑晓天之间游移,却只看见他们俩,一个冷得近乎死寂的沉默,一个快要压不住的怒火。 “别过去了。”周越的手死死地拉住她,生怕她有什么危险,却被夏知遥一把甩开。 那边,郑晓天这一拳显然是没打够,又准备架起拳头揍人,周越反应极快,一把扣住郑晓天的肩膀,手臂用力箍住他,低声压抑着怒意:“冷静。” “别拦我,我今天非要弄死他不可!”郑晓天本来就瘦,被周越死死地拉住。 夏知遥心头一紧,快步上前,猛地张开双臂,硬生生拦在郑晓天面前:“够了!” 章路远眼神骤然一凛,瞳底闪过一抹阴狠,拳头攥得青筋暴起,似乎下一秒就要砸下去。 可看见夏知遥挡在身前,他终究还是忍住,唇角牵出一抹阴冷的笑,恶狠狠吐出一句:“郑晓天,你别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 郑晓天冷笑一声,眼神锐利,话语锋利得像刀:“这话啊不应该我对你说才是吗?”他 夏知遥站在他们俩中间,回头看了一眼郑晓天,他眉眼仍在燃烧,怒火未退,再看向章路远,那双眼睛带着猎人般的审视,似乎在用笑容掩盖更深的恶意,最后,她停在周越身上。 周越的手牢牢扣着郑晓天的肩膀,眉眼沉冷,克制中透着暗涌,他一言不发,却比任何答案都更让她慌乱。 “周越。”夏知遥开口,把每个字都说得清晰而坚定,“我再问一次,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章路远低低笑了一声,讥诮地眯起眼,视线在三人之间扫过,冷声道:“看吧?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真可怜。” 夏知遥下意识想再追问,却被周越冷厉的声音打断。 “你还不快走?”周越眯起眼,却透出不容抗拒的威慑,“还是等着被我们一起揍?” 章路远愣了一瞬,随即嗤声大笑:“呵……好,好。”他目光最后定格在夏知遥身上,意味深长的说:“看来你这个好弟弟也确实是个人物。”话落,他猛地甩上车门。 下一秒,车灯骤然亮起,刺眼的白光闪过,发动机的轰鸣声炸开,带着挑衅般的嚣张,在停车场里回荡。很快,车尾灯的红光消失在黑暗的出口里。 偌大的停车场骤然归于寂静,只剩下他们三人。 郑晓天还死死盯着章路远渐行渐远的车尾灯,,拳头攥得咯吱作响,忽然他猛地甩开肩膀,冲着周越吼道:“周越,你拦着我干什么?!” 周越这才松了口气:“不拦着你?让你再打下去,直接把自己送进派出所吗?” 郑晓天喉结滚动了一下,又看了夏知遥一眼,她正紧紧盯着他们,眼底的不安和疑惑几乎要溢出来,郑晓天心里一急,抬手像不经意似的,用力朝周越挤了挤眼睛。 周越瞬间明白他想传递的意思:你是她男朋友,你开口,她不会怪你。 可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表面看似无声拒绝,心里却已经在打鼓:这事我要是说了,她一定会生气,会觉得我怀疑她。 郑晓天见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直骂:那还拖什么?到最后不还是得说,可对着夏知遥那双眼,他又犹豫了。 两人僵持片刻,郑晓天索性再用眼神狠狠示意周越,周越顺着他的视线一看,落在自己车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先回家,再说。 周越终于缓缓移开视线,声音低沉而决绝:“先跟我回家。”他顿了顿,语气更沉了些:“回去,我再跟你说。”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进周越家的小区,夏知遥换了鞋,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眼神冷冷地落在跟着她进来的两个人身上。 郑晓天大步走进来,像憋了一路火,外套“啪”地一声甩到沙发上,重重砸在她身边的靠垫上。 周越随即关上门,顺手把钥匙扔在玄关的柜子上,他走过来时,神情冷峻,眉心紧拧,和郑晓天的焦躁形成鲜明对比。 夏知遥抬头望着他们,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两个大男人一个站在茶几前,一个靠在沙发扶手旁,她坐在中间,越发觉得自己被卷进一场说不清的局里。 “你们——”她张了口,却还没来得及问完,郑晓天猛地开口,声音压抑不住的愤怒:“夏知遥,你知道那混蛋章路远干了什么吗?” 他再忍不住,声音陡然拔高:“他把你和我以前的合照发给周越,故意挑拨,说咱俩有见不得人的关系!这种人渣,我早该一拳打烂他的嘴!他以为随便挑拨就能踩到我们头上?” 夏知遥整个人怔住,胸口猛地一闷,那股被算计、被羞辱的感觉迅速翻腾上来,下意识把视线抛向周越,想在他脸上找到一丝痕迹,或者哪怕是释然。 周越靠在沙发扶手上,身形笔直,神情冷峻,说话却极其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我去深圳,就是为了查清这件事。” 这句话像石子丢进湖面,在她心里激起大片涟漪。 “查?”夏知遥嗓音发紧,带着颤抖,愤怒和委屈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把她吞没,“你不信我?” 周越抬眼,迎上她的目光,眼神深沉而笃定:“我不是不信你。” 他仔细斟酌着话语,低声说:“但他能拿出那些照片,就说明他早就盯着你们俩了,两年多,快三年了,而且,更要命的是,我去了深圳,发现当年的监控被动过手脚,你俩进房间之前和之后那段,都被删了。” “删了?”夏知遥眉头猛地皱紧,怒气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凉意和本能的警觉。 周越缓缓点头:“所以,这件事绝不是章路远一个人能做到的。” 夏知遥缓缓坐下,仿佛要把混乱的思绪一根根理清,她深吸了一口气,让声音平稳下来,却仍带着理智的冷意:“如果真是这样……那章路远只不过是被推到前台的挡箭牌,这事儿……”她转头,目光锐利地落在郑晓天身上,“很可能是冲着你来的。” 郑晓天见夏知遥冷静下来了,也就坡下驴顺着她说:“是啊,我和周越也是这么推测的。”说着,自己在另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 周越神情未变,却沉声补了一句:“不管背后是谁,他们早就布好了局,这事儿,也已经准备了挺长时间了。” 夏知遥盯着他,忽然话锋一转,声音骤然冷下来:“所以,这就是你们俩瞒着我的理由?” 郑晓天被她盯得心里发紧,眉头越皱越深,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夏知遥,这事搁谁身上,谁都不会好受。”他叹了口气,“他拿那些照片发给周越,就是为了挑拨咱们之间的关系,让你们互相起疑。” 他顿了顿,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到茶几上:“所以才不能中了他的计,是我说的,第一,当时还没确定是不是章路远干的,第二是怕影响你的工作,尤其是新能源这个案子,要是被这事绊住手脚,反而正合他的心意。” 周越一直没有开口,这时终于抬眼看向夏知遥,语气沉稳却带着一丝歉意:“之前没跟你说,是我们不对,我跟你道歉。但对我们来说,当时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这样。” 夏知遥眼底的怒意还在,但她把情绪收得很紧,声音冷得有刀锋:“现在确定是他了。你们打算怎么办?别跟我说又去找人揍一顿。” 郑晓天笑得带点轻蔑,翘起二郎腿,语气反而更直接:“放心,我早想好了。他能顺手算计别人,我们也能顺手折腾他,先引蛇出洞,看他露面。” 周越沉了沉,先不接郑晓天的激动话题,他问得更务实:“你具体想怎么做?” 郑晓天喝了口水,把方案说清楚了些:“先别硬碰硬。让他以为赢了,我们放出一两点风声,看他会不会自己上钩。要是背后有人,到了收场的时候他们就得现身,我们就有机会找到更深的线索。” 周越接过来指出风险,语气冷静但不含糊:“思路可行,但风险很大。一旦节奏被打乱,我们反而会被牵着走。更重要的是,如果背后有更大的势力,光靠咱们三个人的冲动没法解决问题。” 郑晓天嗤笑一声,眼里是怒火但也有不服输:“我知道风险,但咱们也不能就这么任人宰割吧,起码,先敲打他一下。” 夏知遥把两人的话都听完,语气变得冷静而果决:“好,第一,所有能找到的证据先全部备份;第二,不做莽撞的事,所有出手都要有人盯住法务和舆情走向;第三,明确分工——谁负责线索收集,谁负责信息流的投放,谁负责法律对接。” 郑晓天点头,火气里带着一丝顺从:“行,我负责先把那些能找的旧证据再翻出来,掏出底牌的时候给你们看。” 周越冷静地点头补充:“我去梳理监控、合同、出入记录,找技术和法务人手。不要有泄露,备份至少两份不同地点保存。夏知遥,你如果参与,就要做好心理准备,有些东西可能会把你推到更复杂的境地。” 夏知遥抬起下巴,眼神里有火也有冰:“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按部就班,别跟我说气话,也别把复仇当成儿戏。” 郑晓天笑道:“行,今天咱们又有了一个新名字,复仇者联盟。” 第107章 chapter 107 是章路远:【…… 郑晓天其实早就把那些东西收集齐全了:照片、酒店登记、转账凭证、暧昧聊天记录等等, 分门别类按照时间列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夜晚,郑晓天很少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夜灯昏黄, 光影在电脑上拖出一层阴影, 也落在他脸上,映得他的神情沉默而冷峻。 一开始, 他只是想留一手,万一哪天夏知遥再脑子不清楚了, 再跟章路远有什么联系,,他就能把这些东西摆在她眼前, 让她看清这个男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如今,看着这些东西,郑晓天心底的画面一次次浮现:那几年, 她的生活被搅得七零八落,不惜逃到国外,回来的时候生病住院, 作为朋友。郑晓天闭了闭眼,作为朋友,他实在是不想再看到这样的夏知遥, 在流言与算计的缝隙里苟延残喘的夏知遥。 片刻后, 他的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章路远的脸浮现在脑海, 那副笑容, 得意、自信,以为自己操控一切。每回想一次,就令他心里涌起一股令人作呕的厌恶。 最终, 他没有再犹豫,把整理好的材料打包直接发送,以牙还牙。 第二天一早,新能源第一阶段的总结会如期召开。 夏知遥和助理林千帆在路上遇上了堵车,林千帆有些焦急,不时看看手表,夏知遥也紧了紧眉,幸好出门得早,否则真要误了这么关键的场合,她抿着唇没说话,只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会议内容。 新能源项目第一阶段终于收尾,这次总结会一结束,他们就能稍微喘口气,给团队放一段时间的假,想到这里,她心头的紧绷稍稍松了些。 好在红灯终于转绿,车子加速驶过堵点,到公司楼下时,时间已是分秒必争。 两人几乎是一路快跑着出了电梯,吸引了路过同事投来的几道笑意与好奇的目光。 推开会议室大门的瞬间,夏知遥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恢复镇定,里面灯光明亮,屏幕上滚动着项目的阶段数据,台上已经有人在调整麦克风。 可让她微微一愣的是,合益的带队人,不再是章路远,取而代之的,是她曾经在项目上打过交道的一位同事,此刻正站在台前翻阅资料。 见到她进来,那人眼神一亮,笑着打了个招呼:“知遥,好久不见。”她他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络,随即顺势补充道,“章总身体有点不适,今天的会议就由我临时代劳,还请大家多担待。” 夏知遥在座位上安静坐定,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章路远到底是病了,还是出了什么事?这点她并不在意。 可她心底仍旧忍不住闪过一丝顾虑,这件事,会不会牵连到郑晓天?会不会影响两个公司的合作节奏? 会议照常进行,数据和进度一项项过表,主持人的语调平稳,气氛并未因换人而打乱, 散会时,人群三三两两走出会议室,夏知遥迎上那位女同事,顺势寒暄了几句。 对方也笑着点头,神情里带着几分久别重逢的亲切,显然还记得当年夏知遥在项目上给过她不少帮助。 “知遥,好久没见了,最近怎么样?”女同事一边把文件夹抱在怀里,一边语气轻快地问。 “还行,项目忙完了,终于能松口气了。”夏知遥笑着答,又问:“那项目之后就都由你负责了吗?” 女同事点点头:“暂时是这么定的。” 两人并肩走在走廊里,脚步不知不觉放慢。等周围安静下来,那女同事才压低声音,忍不住笑着凑近:“跟你说实话吧,前几天章总的老婆突然跑到公司找他,说人好几天都不回家,也不接电话。当时可尴尬了,办公室的人全看见了。” 她一边摇头一边笑:“也没说什么实在的,可你懂的,大家私下都在猜——是不是外面那点事被发现了。” 夏知遥挑了挑眉,没忍住笑出声来:“还有这事?”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像是随口附和八卦。 表面上看,她只是个听热闹的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心底那根弦,还是悄然被拨动了一下。 她侧过头,看着女同事眉飞色舞的神情,眼底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她没接着追问,只是笑着点点头,顺势开玩笑:“看来以后得多跟你聚聚,你的消息比我灵通多了。” 女同事被逗得哈哈一笑,立刻接话,语气亲近了几分:“那肯定的。合益这边最近也在大换血……风声挺大的。” 她说着摆摆手,带点自嘲:“唉,我还真是挺羡慕你的,自己做自己的事业,至少不用担心哪天突然被调岗,或者人事一变就跟着起伏。” 夏知遥笑了笑,眼神温和:“哪有那么轻松啊,自己做事,累也是真累。不过好歹是自己选择的路。” 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往,从工作聊到生活,又说到以前一起加班的趣事,直到各自的助理来提醒,她们才依依不舍地停下。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03节 “找个时间再聚吧,好好吃顿饭。”女同事笑着挥了挥手。 “好。”夏知遥点头,唇角带笑,眼神却柔下来。 走廊的尽头人渐渐散去,夏知遥独自走向电梯,她低头掏出手机,唇角微微扬起,指尖飞快地敲下几字:【是不是你干的?今天开会他都没来。】 没过多久,郑晓天的回复依旧简短:【是啊。】 看着屏幕上这两个字,夏知遥轻轻哼了一声,又飞快地补了一句:【动作挺快啊。】 过了几秒,那头回了条消息,带着几分不屑和理直气壮:【礼尚往来嘛!】 夏知遥盯着屏幕,笑意更深,心里那股莫名的闷气终于彻底散开,她没忍住,轻声笑了出来,在安静的电梯里格外清晰。 旁边有人下意识地侧过头来,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夏知遥抬起眼,神情却依旧淡淡的,她若无其事地把手机塞进裤兜,好像刚才的笑声与她无关。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空气都轻了许多,电梯缓缓下到一楼,门开了。 夏知遥随着人群走出去,边走边又掏出手机,手指飞快敲下一行字:【下次提前告诉我一声。】这次她的唇角明显扬得更高了,眼神里多了点调侃。 很快,屏幕再次亮起,郑晓天的回复透着熟悉的揶揄:【这样才算惊喜。】 临近下班,夏知遥刚把最后一个文件存好,准备合上电脑,手机上收到周越的微信:【周五啦,累了一周别加班了,咱出去吃顿大餐呗?】 她能想象到手机对面周越的表情,像个看到了喜欢玩具的小狗,手指飞快回复:【位置发我,一会直接过去。】 没过一会儿,周越把定位发来,是一家新开的牛肉火锅店。夏知遥点开链接,看着照片上热气翻腾的汤底,心里也莫名轻松了几分。 夜色里,火锅店里人声热闹,氤氲的香气扑面而来,两人刚坐下,周越拿起手机扫了点餐码,抬眼笑着说:“你吃什么锅?他们家手打牛肉丸是招牌,必须得点。” 夏知遥低头自己也扫了一下,看着菜单,想了想,抬眼笑道:“鸳鸯锅呗。肉你来点,我要吃竹荪虾滑,还有茴香小油条。” “行,那不得一样来一点。”周越手指刷刷点了好几样,动作利落。 夏知遥看了一眼,忍不住轻声笑:“咱俩吃不了那么多吧?” “吃不了就打包带回去。”周越头也不抬,语气笃定,像说着天经地义的事,抬眼认真看着她,语气低下来:“只要你能好好吃饭,我就放心了。 夏知遥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夹起一片菜丢进锅里,轻声抱怨:“你还说呢,我这都胖了多少斤了。” 周越盯着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语气却极认真:“你那身高,这体重,刚刚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工作和生活,周越一边忙着往锅里下肉,一边盯着她的碗,生怕她只顾着说话不动筷子。 “快点吃,不然一会儿全老了。”他伸筷子夹了一块牛肚,放到她碗里。 夏知遥笑着摇头,舌尖被烫得一颤,呼了口气:“这个味儿正宗。” 就在她刚想再夹点牛肉丸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夏知遥随手点开,看见发件人时,动作微微一顿,是章路远:【我们能不能见一面,谈谈?】 周越正说着,忽然发现对面的人神色一瞬间有些不对,她原本含着笑意的眉眼,像是被什么压下去似的,微微收敛了。 “怎么了?”他下意识放下筷子,语气里带着一丝紧张,“有事?” 夏知遥愣了愣,随即抬手扬了扬手机,神情淡淡:“没事,就是……章路远说要找我聊聊。” 周越的眉头立刻拧紧,眼神里闪过一抹冷意。他盯着她,声音压得很低:“他还有脸找你?” 夏知遥看着桌上翻滚的汤底,唇角轻轻一勾:“所以我才没打算急着回他。”她语气淡然,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心里明白,这一面,她迟早还是得见。 周越盯着她的神情在变,手里的筷子被他“啪”一下放在桌子上,他冷笑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之前我因为工作,不能多说什么。可现在他竟然还要见你,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桌面上的汤底还在咕嘟冒泡,热雾模糊了两人的脸。夏知遥抿唇,心底明白周越的执拗与愤怒全是因为心疼,但他的眼神太锋利,那种极致的占有欲让她呼吸微滞。 她轻轻反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周越,我知道。但有些事情,我必须自己来结束。” 周越盯着她,目光一寸一寸地在她脸上扫过,像是要把她彻底看穿。片刻后,他低低笑了声,笑意却冷:“好。你要见,那我就陪你去,你要面对,我就坐在你身边,看他还能玩什么把戏。” 那一瞬间,夏知遥忽然有点分不清,他说的是承诺,还是警告。 周越那双深色的眼睛还盯着她,夏知遥轻轻呼出一口气,反手握住他的手,语气柔和下来:“这样吧,你陪我去,但我和他单独聊聊,你在门口、车里等我,好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撒娇似的温柔,也带着不容忽视的认真,“有你在,我心里踏实。但这件事……我得自己面对。” 周越的眉头死死拧着,眼底的阴影翻涌,像是下一秒就要爆发:“你知道我最受不了你一个人去见那种人。”他嗓音暗哑,几乎是咬着牙,“我不放心。” 夏知遥目光平静却温柔,手指在他的掌心轻轻划了一下:“周越,我去见他,肯定会找个公共场合,正好也可以试探一下他,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周越沉默了几秒,眼神一寸一寸地扫过她的脸,终于低低笑了一下,那笑里透着一股危险又宠溺的味道:“行。但我就在门口,你一出来就能看见我。” 他靠近她,声音低沉:“如果他敢对你多说一个字不该说的,我立刻进去。” 夏知遥抿唇笑了笑,心里那股紧绷稍微松了点,她知道周越的偏执、占有,全是因为太在乎。 第108章 chapter 108 谢谢你曾经爱…… 车窗蒙着一层雾气, 雨还没停,街灯的倒影被风一吹,碎成一地, 夏知遥靠在副驾, 神情平静,像只是等一个普通的饭局。 周越握着方向盘, 盯着前面,过了一会才说:“进去吧。” “嗯, 我一会就回来。”夏知遥拍了拍他的手。 他沉默了两秒,又开口:“要是有什么事,立刻给我打电话。” 夏知遥偏头看了他一眼, 目光很淡:“能有什么事。” 周越的下颌线绷紧,似乎想再说点什么,但终究只是深吸一口气, 抬手揉了揉眉心,“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 夏知遥点了点头, 推门下车,她撑开伞,沿着街角走去, 那家小日料店藏在昏黄灯影下, 暖黄的灯笼在雨后的湿气里轻轻摇曳, 映得她的背影一半亮, 一半暗。 因为下雨所以人很少, 推开门就看到章路远坐在窗户边的位置。 夏知遥一眼看到他脸上的伤,嘴角青紫,额头也有一道血痕, 眼底也是一片乌青,看起来像是很久没休息好了,疲惫不堪,和他平日里的精英做派大相径庭。 夏知遥脚步一顿,几步走过去,站在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怎么搞成这样?” 章路远抬头,笑了一下,那笑里带着几分玩世不恭,也藏着疲倦,“这个——”他点了点嘴角,“被打的时候你看见了。”又指了指额头:“这个,她拿杯子砸的。” 夏知遥没再接话,只拉开椅子坐下,桌上两双筷子,酒杯里只剩一杯底的清酒,他显然来了有一阵了。 夏知遥坐好,把手机扣在桌子上,直视着章路远:“找我什么事?” 章路远沉默片刻,指尖在杯沿转了一圈,才道:“周越能放你出来?” 夏知遥抬眼,对上他,那双眼里藏着太多,怀疑、不甘,还有一点赌气似的心疼。 “他在外面车上等我。”她淡淡道。 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一声,清脆得刺耳,有客人推门进来,带进一阵冷风和雨水的潮气。 章路远低下头,他把酒杯举到唇边,把剩下那一点清酒一饮而尽,又招了招手,示意服务员再加点酒,然后放下杯子,轻声说:“原来是这样。”声音很轻,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夏知遥移开视线,盯着窗外昏黄的街灯,玻璃上映着她的侧脸,还有章路远模糊的轮廓,两个人坐得很近,影子却离得很远,两个人都沉默了很久。 夏知遥斟酌许久,还是开口道:“你干的事,周越他们已经告诉我了。” 章路远本来端起酒杯的手停顿了一下,他没有立刻抬头,像是在权衡。 夏知遥盯着他:“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告诉我,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章路远这才抬眼,神情一瞬间复杂又模糊。他唇角微微牵动,笑意极浅:“背后没人。那照片是我自己发的。” 夏知遥的目光一点点冷下去,“为什么?”她几乎是咬着字问。 他淡淡地说,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看不惯他,更看不惯你和他。” 桌上的灯光被酒液反射成碎光,落在他脸上,那几道伤口在光影里若隐若现,夏知遥没再说话。 她看着他,心里明白,以章路远现在的状态,不可能说实话,他眼底那点冷意混着怨气, 她原本想直接骂他,摔门走人,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太冲没用,她得慢慢套他的话。 于是,她移开视线,语气淡淡:“算了,我饿了,还是先吃东西吧。” 服务员又陆陆续续上了几道菜,都是她平时爱吃的,夏知遥拿起筷子,低头夹菜,神情平静,动作轻快,仿佛刚才的对峙从未存在。 章路远靠在椅背上,看着她的动作,神情有一瞬恍惚,那种熟悉的生活气息,让他心口忽然一紧:“我记得你好久没吃这么多东西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的筷尖上,声音低低的,“之前……咱俩一起吃饭的时候,你总是吃两口就吃不下了。” 夏知遥的手微微一顿,筷子落回盘中,发出一声轻响,她抬眼看他,嘴角带出一抹几乎看不出的笑,“原来你知道啊。”轻声道,“我还以为,你那时候根本没看出来呢。”那笑淡得几乎没有温度,却比任何责备都让人难堪。 章路远的表情一瞬僵住,随即移开视线,他低声道:“你这是在怪我。” 夏知遥没有立刻回答,她本想说点什么,也许是“我没必要怪你”,也许是“你根本不配让我怪”,可还没等她开口,章路远又接了话。 “我确实对不起你,”他说,语气忽然沉了下来,带着一点压不住的情绪, “但你走得也太绝情了。” 夏知遥静了几秒,目光缓缓抬起,“绝情?”她轻声重复,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讽意,“章路远,要不要我提醒你,我为什么会走?” 章路远没接话,只是看着她,目光一点点暗下去,“我们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知遥,为什么非得争个你死我活不可呢?” 夏知遥淡淡地看着他,神情平静,“那是不是该问你?”她顿了顿,语气更轻,却每个字都像敲在他心口上:“我从来没想过和你争什么。工作是工作,别把它和个人生活混在一起。” 那一瞬,章路远整个人都垮下去了,他抬起头时,灯光打在脸上,映出细碎的疲惫。 勉强笑了笑:“我输了,知遥,输得干干净净,连遮羞布都撕碎了。” 夏知遥静静地看着他,神情平稳,目光深处没有一丝波澜,眼前这个男人,无论曾经多骄傲、多锋芒,如今都被自己的贪婪、嫉妒和悔恨,一点点腐蚀得体无完肤。 章路远低笑了一声,那笑几乎破碎:“有时候,我真挺恨你的。”他抬眼,眼底的光暗沉不定,“恨你这么狠心,但更多的时候,我恨我自己。恨我为什么要亲手,把你弄丢了。” 夏知遥微微抿唇,映出眼底那层近乎透明的冷意,她轻声道:“遮羞布?章路远,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没干净过。” 她的声音平稳,却字字如针:“那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说自己一个人,我信了。可后来呢?” 章路远抬头,眼神发紧:“知遥,那时候是我……” “是你说‘再给我点时间’,是你说‘她早晚会离开’,是你说‘等疫情结束,一切都会好’。”夏知遥打断他,语调平淡,却比哭更冷,“你一句话都没错,可一年又一年,你都没兑现。” 章路远沉默着喝酒。 “你说我绝情。”她低声笑了一下,“可真正绝情的,从头到尾都不是我。” 章路远的目光一颤,终于抬起头,嘴角浮出一抹苦笑:“我输了。”他说,“知遥。输在贪心,输在懦弱,想要留住你,又不敢放弃那个家。” 夏知遥目光坚定:“所以我离开了,你就开始恨我,恨周越?” 章路远喉结滚动,手指死死攥着杯子,“知遥,我是真的爱你。”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 夏知遥冷笑一下:“爱?”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你的爱太脏了,章路远,脏得我洗了三年,才敢重新照镜子。”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04节 忽然,夏知遥又开口,“不过……”她微微抬眸,目光冷而锋利,“我还是得谢谢你。” 章路远的呼吸一滞,抬眼看她,神情疲惫而空。 夏知遥嘴角弯起,笑意淡得几乎透明:“谢谢你,没把我的床照发得满世界都是。” 半晌,章路远哑声道:“我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是爱你的。” “我信。”夏知遥只说了这两个字。 章路远怔住。 夏知遥好像从回忆里才走出来:“我知道你是认真的,那些年,是你陪着我,包容我的情绪,忍受我的不安,你也帮过我很多。” 章路远喉头发紧,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那一点点悔意与委屈,终于被无声的空白吞没。 夏知遥看着他,眼神淡得几乎透明,带着彻底的失望,她知道,从他身上,已经得不到任何有意义的东西,真相、道歉、解释,统统都没有。 “算了。”她低声道,“今天就到这吧。”她站起身,“章路远,以后别再联系我了。” 夏知遥缓缓站起身,她像是终于从所有泥沼与枷锁中抽身而出,整个人干净而决绝。 她定定看着章路远,目光清澈而坚定,声音温柔,却带着无法动摇的力量:“谢谢你曾经爱过我,也谢谢你今天告诉我,一切都结束了。” 章路远喉头发紧,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那一点点悔意与委屈,终于被无声的空白吞没。 她转身,走了两步,然后,她停下,只轻轻吐出一句几乎被雨声吞没的话:“可惜啊,章路远,你连爱一个人,都做不好。” 说完,她转身离开。步伐轻盈而坚定,像是踏过漫长阴影,走向自己的光。 章路远坐在原地,眼神追着她的背影,手指在桌面上微微颤抖,却没有伸出去。没有回头,也没有挽留。 门外细雨重新落下,冷风裹着酒精味钻进屋内,吹得人心口一阵发凉。 那一段爱与伤害交缠的过去,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落幕。 夏知遥推开玻璃门,夜色深沉,细雨无声落下,街边的路灯被雨水打成一圈又一圈的柔光,映得街道仿佛溶进梦里。 她站在台阶上,风掠过,带着雨丝拂过她的额头、睫毛,细碎而冰凉,她微微仰起头,让那点凉意一点点渗进皮肤,没有喧嚣,没有逃避,只有彻底的安静。 她没有撑伞的打算,就那样立在光与雨的交界处,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再叫着她的名字,穿过雨声。 夏知遥垂下视线,穿过朦胧的雨帘,看见不远处,周越站在车旁。 他也没打伞,黑色风衣在雨中被打湿,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滑下,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肩背笔直,神情平静,却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笃定。 目光温柔得几乎可以穿透风雨,落在她身上时,像灯光一样安静而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她。 夏知遥鼻尖一酸,她慢慢走下台阶,雨打在她伞骨一样的睫毛上,世界模糊成一片光。 每一步,都是在走出过去,每一步,都在靠近他,走到他面前时,她停住了,两人隔着半米的距离,雨在线之间落下,像一层轻薄的帘。 周越微微张开手臂,动作克制又笃定,低声道:“知遥,过来。”带着雨夜特有的温度,拨动着她的心弦。 夏知遥的眼眶一热,却笑了,下一秒,她主动走上前,扑进他的怀里。 周越愣了愣,随即伸出手,紧紧抱住她,细雨淅沥落下,打湿了他们的发梢,也洗去了残留的疲惫与阴影。 整个世界都在退去,只剩这一场安静的拥抱,他们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需要说。 周越低下头,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呼吸灼热又克制。 夜色深沉,雨声细密,街灯的光顺着雨丝滑落,像碎金在空气里流淌,整座城市都静止了,唯有这一场无声的拥抱,在冷雨之中,灼灼发烫。 第109章 chapter 109 “难得放假嘛…… 夏知遥坐在卧室的床沿, 把周越夏天的衣服叠成整齐的几摞,又分门别类放进收纳袋里。 “明天放假,”夏知遥听到周越的脚步声, 没抬头, 试探着问道:“我在想,要不要回我妈那待两天。” 周越靠在门框上, 肩膀抵着门板,垂着眼看她, 过了一会他才“嗯”了一声,声音低低的:“还早。” 那两个字落得很轻,却带着一股藏不住的疲倦, 是那种不想动、不想面对的疲倦。 夏知遥抬起头看着他,手上的动作没停,她太懂周越了, “还早”翻译过来就是“太麻烦”,再直白一点,就是“我不想回家”。 周越的父母早就各自重组了家庭, 逢年过节,他得两头跑,去母亲那边, 客厅里总是热热闹闹, 继父, 弟弟一家人, 他却像个礼貌的访客, 去父亲那边也一样,谁都客客气气,却没人真的把他当自己人。 哪边都有家的样子, 哪边都不是他的家,那种“无处落脚”的孤独,她懂。 夏知遥心口轻轻发酸,这个倔强的小狗,越是装得云淡风轻,心里越是拧巴。 周越走过来,在她身边蹲下,他从收纳袋里拿出几件秋冬的衣服,一件件抖开,挂到衣架上,灯光打在他侧脸上。 “回去吧,”他想了想又说,“你也好久没回你妈妈那边了。” 夏知遥的手停在半空,她转过头看他,他没察觉她的目光,仍低着头整理衣柜,那份冷静与克制,是他最熟练的防御姿态。 “那我也晚两天,”夏知遥忽然开口,语气平平,“等中秋再回去吧。” 周越手上一顿,抬头看她。那一瞬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像是被轻轻撞进了心口。 她坐在床上,被柔黄的灯光笼着,神情平静,眉眼间是安定的笃定,好像这个决定根本不需要犹豫。 周越想说什么,嘴唇张了张,又什么都没说出来,胸口发紧,他能感受到夏知遥的动作,能看见她微微弯下去的目光,连她呼吸间衣料的轻微起伏,都让他想靠近。 他忽然有点害怕这种安静,怕它太像梦,怕一睁眼,又是一个人,可她就在这里,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生活也许真的可以不那么孤单。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夏知遥已经从床上起身,绕到他身后,双臂从他腰侧穿过去,轻轻环住。 柔软的身体贴上去,带着真实的温度,她的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吸在他颈侧散开,带着一点笑意。 “难得放假嘛,”她低声说,“我肯定得先陪你。”那语气像在哄小孩,温柔得让人没法拒绝。 周越整个人僵了几秒,最终,他没再说话,只是慢慢抬起手,覆在她交叠的手背上,指尖在她的指节上轻轻摩挲,那点温度,从掌心一点一点渗进来,安静而确定。 夏知遥的头发散开,发梢扫过他颈侧,带着洗发水淡淡的香气,那种熟悉的、干净的味道顺着呼吸钻进胸腔,化成一股温柔的麻意,在心里丝丝缠绕。 “周越。”她轻声唤他,声音软软的,语调轻快,却藏着一丝细微的不安。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吗,”夏知遥的声音更轻了,“我以前也不喜欢过节,后来我发现,节日热不热闹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一起就好。” 周越的手指收紧了,掌心的力道几乎要将她的手握进骨缝里,“那就陪我。”他低声说,嗓音暗哑。 然后他转过身,把她的手一根一根从腰间解开,反手将她整个人拉进怀里,他抱得很紧,像是要把她嵌进胸口,有渴求,也有安定。 他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呼吸一点点平稳下来,胸腔的起伏和她贴在一起,其实他明白,夏知遥也和自己一样。 只是她的母亲没有再婚,一个人生活,对她来说,那还算是个可以回去的地方,可“家”和“可以回去的地方”之间,总还是隔着的点距离。 夏知遥靠在他怀里,能听见他心跳的声音,她微微仰头,额头贴着他的下巴,轻轻蹭了蹭,“你胡子都长出来了。”她忽然说,声音带着点笑。 周越低头看她,嗓音还是有点哑:“明天再刮。” 夏知遥笑出声,胸口跟着轻轻震动,笑声细碎,周越低头,目光里也跟着染了笑意,他抬手理了理她的头发,指尖掠过她的鬓角,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力气。 “那明天早上,想吃什么?”夏知遥问。 “都行,你做的最好吃。”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她的侧脸上,“我就想明天早上还能看到你。”那句话像是随口说的,却在空气里慢慢沉了下去。 夏知遥怔了怔,指尖轻轻一抖。她没回头,只是轻声应了一句:“我还能跑哪儿去。” 第二天一早,夏知遥比周越先醒,她侧过身,撑着头看他,他睡得很安静,眉头舒展,呼吸浅缓而均匀,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那种完全卸下防备的样子,很像他小时候的样子,睡着的时候也总是这样,眉心散着一股安稳的稚气,夏知遥那时就常看着他,悄悄给他盖上薄毯,怕他着凉。 夏知遥看了他半天,忍不住轻轻笑了,然后她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 厨房的灯“啪嗒”一声亮起,水龙头被拧开,水流声在安静的早晨里显得格外清晰,夏知遥卷起袖子,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吐司,开火,油倒进锅里,鸡蛋下锅的那一刻,香气开始在空气里弥散。 手机就搁在台边,屏幕没锁,购物app还开着,界面里是购物车,琳琅满目的厨具,床品和其他杂七杂八的家居物品 清晨的阳光从厨房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落在她的手臂上,她系着围裙,头发松松挽起,一缕碎发垂在颈侧,轻轻晃动,她低着头翻蛋,神情专注,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 “起这么早啊。” 她回头,看到周越靠在厨房门口。 他只穿着家居服的裤子,赤着上身,肩线宽阔而干净,肌肉的线条顺着光影往下延展,他睡意还没散尽,头发有点乱,那双眼睛温和又安静,带着一点被光照亮的朦胧。 那一刻,夏知遥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她低声说:“怎么不穿衣服,不冷啊?”视线却还没完全移开。 “没找着,你昨天收拾的时候放哪儿了?。”他声音低低的,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就在右边衣柜抽屉第二层。” 他走过来,脚步很轻,几乎没声,停在她旁边,微微侧身,看了一眼她手机上的页面。 “还在选这些锅碗瓢盆?” “嗯,昨天看了半天,”她笑着说,眼睛还盯着锅里,“每个看着都挺好,就怕到时候货不对版。” 周越伸手接过夏知遥递过来的盘子:“要不今天出去看看?” “去哪儿?” “先去宜家看看,其他商场也看看,顺便午饭晚饭也解决了。”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得像早就想好了,又有一点不容拒绝的自然,“反正今天没事,瞎逛逛呗。” 夏知遥抬头,眼底带着一点笑:“你不嫌人多吗?” “咱俩也该沾点烟火气了。”他顿了顿,嗓音更低,笑意也浅了几分,“这段时间咱俩都快成仙了。” 晨光从他肩头落下来,沿着他结实的线条滑下去,他看着她的眼神,是那种很静、很柔的注视,仿佛一切都能在这片安静的厨房里慢慢融化。 她愣了愣,笑意一点点从眼底漫上来,窗外的阳光慢慢爬上窗沿,油锅的热气还在升腾,她忽然觉得,这一天,好像从很早之前,就被悄悄温柔地安排好了。 周越终于是去找了一件t恤套在身上,靠在她身边,神情松散,手里端着刚冲好的咖啡,热气袅袅往上冒。 “吃完早点,我们去趟你家。” “去我家干嘛?”她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疑惑。 “那些边边角角的地方,我得量一下尺寸,到时候再看看哪些东西合适。” 夏知遥轻笑:“你还真当自己是装修监理了?” 周越抬眼看她,眉梢微挑:“不然你选的那些东西,回去一放不合尺寸,又得重买。” 她被他那句一本正经的话逗笑,轻声道:“好吧,监理先生。” 周越把笔一丢,嘴角压着笑:“叫我‘周监理’也行。”说完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05节 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她。 阳光落在两人的影子上,靠得很近,影子在地砖上慢慢拉长,又轻轻晕在一起,分不清彼此的边界。 商场和宜家的停车场都满了,车子绕了两圈才找到空位,停车场里人声嘈杂,夏知遥刚锁好车门,她和周越的手机一前一后的响起,是郑晓天,连给他俩发的消息都一模一样:【干嘛呢?】 她笑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宜家,买点东西。】 没过几秒,对方回过来:【很好,保持住,我这就到。】 夏知遥愣了两秒,哭笑不得,她抬头看向周越:“郑晓天说他也来。” 周越正关着后备箱,单手提着购物袋,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我正想问他有什么事。” “他说他一个人在家无聊。” 周越轻轻挑了下眉,似笑非笑:“无聊?他什么时候闲过?” “谁知道呢。”夏知遥一边把车钥匙塞进包里,一边笑,“大概怕咱俩一个个都成了家庭主妇和家庭主男吧。” 半个小时后,郑晓天终于在宜家的餐具区找到他们,他戴着墨镜,推着一辆空购物车,神气活现地往前一站。 “你们俩真行,放假在家待着不好吗,还跑宜家来谈恋爱。” 夏知遥抬头,从货架前转过身来,手里还拿着一套碗,“你怎么不在家好好待着,居然来我们这当电灯泡?” 郑晓天摘下墨镜,挂在衣领上,露出一张一贯欠揍的笑脸,“这不是最近要低调嘛,”他晃了晃购物车,“一个人在家都快无聊死了,只能跑出来找你们玩。” 他话音一转,笑眯眯地补了一句:“正好你新家我还没去过,顺道过去看看。” 夏知遥听着,笑意在唇角一顿,她当然知道,郑晓天说的只是个借口,他也是那种有家却不太想回去的人 他嘴上爱闹,笑得吊儿郎当,日子过得像没什么放不下的,可夏知遥清楚,那种“无聊”其实是孤单。 他们三个人,谁也不是在逃避工作或热闹,而是在逃避空下来的那一刻,那种回到屋子里、门一关、声音都消失的寂静。 她低头轻轻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在笑他,还是在笑自己,商场里人声鼎沸,她抬头时,正好对上周越的目光。 那是一种很短暂的对视,却让她心里微微一颤。 他似乎什么都没说,但眼神里那一瞬间的平静,像是默契地应和了她方才的念头。 他们从餐具区一路逛到家具展示区,周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卷尺,动作干净利落地拉开,他蹲下身去,量着一排柜子的尺寸,目光专注,神情严肃得像在现场做施工图。 每量完一个地方,他就低头在手机里比对一下,确认着什么,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尺寸、角度、标注的备注,连夏知遥看了都忍不住失笑。 郑晓天原本靠在展示柜旁,手里晃着购物单,随口还在调侃两句,可当他抬头,看到周越那副专注的样子时,他愣了。 第一次见周越这样,认真到几乎有点温柔,周越一向话少、理性、疏离,可此刻,他却蹲在那儿,卷尺拉得笔直,目光一寸寸地对着柜体移动。 他侧脸的线条被灯光切出清晰的弧度,像是在替某个未来做准备,那种平静的专注,让郑晓天突然有种说不清的错乱感。 他忍了忍,还是脱口而出:“哥们,你这认真得我都有点不敢信了。” 周越头也不抬,只淡淡“嗯”了一声,像没听见他的揶揄,反倒是夏知遥笑出声,抬手掩了掩嘴:“他早上就先拉着我去新家一通量。” 郑晓天看着他们,心里那股说不清的情绪又涌上来,他有点想笑,又有点酸。 第110章 chapter 110 周越笑道:“…… 周越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郑晓天记得很清楚。 他总是淡漠、自持,对谁都淡淡地,说话办事干脆不留余地, 他见过周越在会议室里当着一众高管的面掀翻文件夹, 也见过他在谈判桌桌上冷笑,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还有那次夜里, 酒局散去,周越一个人坐在靠窗的卡座里, 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在昏黄的灯光下慢慢升腾、散开,他的神情孤独得像要把自己整个人都融进那片灰白的雾里。 可现在, 周越蹲在柜子前,认真地量着尺寸,非常仔细, 量完还在手机上记录什么,夏知遥蹲在他旁边,两个人低着头说着什么。 那种专注、耐心、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样子, 郑晓天看着,突然有些恍惚,他在情场上流连这么多年, 见过的人多得数不清, 什么样的眼神、什么样的笑、什么样的试探, 他都懂。 他知道怎么开场, 怎么暧昧, 怎么取悦,也知道什么时候该体面地退场,他像个熟练的演员, 在每一段关系里都能演得很好,却从来不曾真的投入进去。 可眼前这一幕,那种平静的、专注的、心安理得的样子,那种好像全世界都可以暂停,只为了陪一个人一点一滴凑成一个家的时刻,他从未拥有过,也从未给予过谁。 那不是嫉妒,也不是羡慕,郑晓天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却只感觉到胸口有一瞬的发紧。 “晓天?郑晓天?郑总?”夏知遥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她转过头,眉眼间带着点疑惑:“你看,白色和原木色的哪个好?你不是一直自诩品味无敌嘛?” “啊?”郑晓天愣了一下,“合适啊,挺好的。”他随口答着,“你们俩这组合得挺完美的。” 夏知遥被他逗得一笑,眼神却带了点无奈:“我问你颜色呢,又不是问你情感分析。” 她说着,弯腰拿起那块木纹样板,“我还是觉得原木色更温柔一点。” “原木温柔,白色干净。”郑晓天笑,“放客厅也都没什么问题。” “那你选哪个?”她抬头问。 郑晓天对上她的眼,愣了半秒,笑意不深不浅地一顿,“我啊?”他耸耸肩,“我选——不容易脏的。” 夏知遥“噗”地笑出来,摇了摇头:“典型的懒人思维。”她转回去继续和周越讨论尺寸。 郑晓天没再说话,只靠在展示柜边,看着他们,那一瞬间,他觉得周围的喧闹声都模糊了,只剩下他们两人之间那种安静、笃定的默契。 灯光倾泻下来,落在她的发间,投出一圈淡淡的金色光晕,那一瞬间,她仿佛整个都在发光。 郑晓天靠在墙边,手插在裤兜里,视线有些飘,不远处的人群在缓缓流动:推着购物车的小情侣,女生踮脚往车里放东西,男生伸手接过;背着双肩包的高中生和父母,边走边讨论要买什么颜色的床单;还有年轻的父母,孩子闹着要去儿童区,被妈妈笑着按住。 每个人都在为某种具体的、琐碎的生活奔忙,郑晓天看着这些,忽然生出一种突兀、几乎荒谬的念头,如果此刻有人和他并肩走着,会是什么感觉? 不是那种酒吧里邂逅的、暧昧不明的陪伴,也不是那种天亮即散的关系,而是,真的有个人,和他一起推一辆购物车,在货架前停下来,讨论要不要买这个杯子、那个靠垫,争论一下颜色,最后笑着妥协。 就像拥有一段普通的、琐碎的、但真实的生活,他不自觉地掏出手机,他打开微信,习惯性地往下滑,头像一个个掠过。 有人还停留在旧日的暧昧里,对话框里是几个月前的“晚安”;有人早就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白的聊天记录;还有人被他设为免打扰,连红点都不会再跳出来。 手指在某个名字上停了停,是个前阵子认识的姑娘,漂亮,聪明,说话也有趣,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滑了过去。 可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忽然停下了,他低头看着屏幕,看着那些头像、那些名字,突然笑了,笑里带着点讽刺,也带着说不出的疲惫,他把手机塞回口袋,用力按了按,像要把什么一并塞进去。 “看差不多了,转战下一块。”夏知遥从前台那边转过身,冲他招手,笑容明亮。 “来了。”他应了一声,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只是那笑意褪得很快,眨眼就散在空气里。 他跟了上去,步子迈得有点慢,走着走着,他想,也许自己是真的老了,或者,不是老, 只是心里那块一直空着的地方,今天突然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那个空洞的存在,就像感觉到心跳一样,真实。 “你今儿怎么了?”周越问,声音平平的,“心不在焉的。”周越语气不带着那种让人无从敷衍的笃定,“是公司那边有事了?” 郑晓天轻笑了一声,摇摇头:“没事,昨天没睡好。” 周越“嗯”了一声,语气依旧不咸不淡:“你也注意点身体,别老熬夜,前两天你看起来就有点疲。” 郑晓天怔了怔,笑了笑:“行啊,连你都开始关心人了。” “我一直会。”周越淡淡说着。 郑晓天吐槽:“对,都给夏知遥了是吧。” 周越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去扶住夏知遥手里的购物车:“行了,”他语气温和,“一会儿去餐区吃点东西再走。” 郑晓天伸了个夸张的懒腰,笑声散在风里,“吃什么宜家啊,都在这边了,吃点好的吧,一会结完账旁边有家西餐厅不错,跟我走。。” 才到结账区,夏知遥的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她掏出来,屏幕上“妈妈”两个字闪着亮光,心脏轻轻漏跳一拍。 “妈?”她接起电话,下意识地往旁边走了两步,声音柔了下来。 “你这放假也不回家,干什么去了?”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语调,温柔里带着一点不容置疑的亲昵。 夏知遥说:“我在宜家呢,买点新房子需要用的东西。” “对了,你那新房不是装修完了吗?我还没去看过,要不我下午去看看?顺便帮你收拾收拾。” 夏知遥的脚步一顿,她能感觉到自己表情僵了一瞬,结账区的人流不断,收银台前传来扫码声和购物车滚轮的摩擦声。空气里混着咖啡和木料的味道。 她抬眼望过去,郑晓天在正弯腰从购物车里往外拿东西,回头还冲她挥了挥手,周越就在旁边,正对上她的视线,看着她的表情,示意郑晓天先等等,几步走过来。 “啊……今天可能不太方便。”她轻声说,试着让语气显得自然些,还带出一点笑意,“家里太乱了,东西都堆着,您来了也没地方坐。” “没事啊,我就看看。”夏知遥妈妈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轻柔的笃定,“我这也没什么事干,正好帮你整理整理。” 夏知遥“嗯”了一声,她的视线有些飘,落在地上斑驳的灯影上,又移开,心跳有点乱。 周越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她侧着身,肩膀微微绷着,整个人显得拘谨又不安。 夏知遥似乎察觉到了,下意识抬起头,目光与他相撞,周越拉了拉她的手,很慢、很轻地扬了扬下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用唇形对她说:“没关系的,让阿姨来吧。” 夏知遥怔了怔,她竟真的生出一种安心的错觉,她看着周越,看着他眼底那点温和的光,那种沉静的、无声的笃定,忽然觉得,那些慌乱、犹豫、惶惑的情绪,都被什么稳稳地托住了。 “行啊,”她对着电话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点迟疑,又有一点小心的释然,“我跟朋友先吃个饭,待会儿回去和您说。”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的应答,温柔、日常,带着熟悉的生活气息,夏知遥“嗯”了一声,语调极轻。。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她怔怔地站了几秒,耳边是收银机的“滴”声、人群的低语、购物袋轻轻摩擦的声音,那些原本悬着的情绪,终于一点点落了地。 周越笑道:“怎么?怕你妈看见我?” 夏知遥抬头看他,“也不是。”她说,“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妈那人你也知道,敏感得很……”后面的话没说,但周越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那些没说出来的字句,他都懂,怕母亲多想,怕一扇门打开就要面对一连串试探、关切、甚至误解,也怕那种从小被看穿的感觉再次袭来。 “我知道。”周越低声说,语调平缓,像是在替她把未尽的话接了下去,“我们俩都在这呢。” 郑晓天从旁边凑过来:“你妈要来啊?”他一边说,一边笑,“上回见你妈还是你生病住院那次,你妈人可好了,还特地把我们叫家里吃饭呢。” 周越一听,立刻皱起眉:“靠,自从上大学之后我都没在你家吃过一顿饭,郑晓天都能去?” 郑晓天嘿嘿一下:“哎呦,吃醋了这是,诶,我也奇了怪了,你俩不是青梅竹马吗,你要想去不是随便去?” 周越被噎了一下,竟一时无话可说,只皱了皱眉,“你懂什么。”他低声回了一句,语气淡,却带着那种不想多解释的克制。 郑晓天“啧”了一声,笑得更大:“我当然懂啊,我说你俩这样天天搞地下工作也不是个事,早晚得跟家长说清楚。”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坏笑,又补了一句:“要不我帮你俩设计一下?提前做个路演预案,现场模拟一下汇报环节,帮你俩把控风险。” 夏知遥被他逗得哭笑不得。 郑晓天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那我得先写个ppt,第一部分是战略合作的背景与必要性,第二部分是未来发展与双方共赢,第三部分风险防控及舆情管理。”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06节 周越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摇头道:“行了,赶紧结账吃饭去吧。” “我这不是替你们提前布局吗?”郑晓天还在碎碎念。 “布局你自己去吧。”周越一边说,一边伸手推着购物车往前走,夏知遥笑着跟上,指尖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背。 西餐厅就在不远处,“这家还行。”郑晓天看着手机上的菜单,点点头,“我跟你说,4.6的评分差不多了,再高就有刷分的嫌疑了。” 三人进了店,午后的光从玻璃窗洒进来,落在桌上,刚坐下,郑晓天就感叹:“哎,你俩说说,咱们多久没出来好好吃顿饭了?”话音一顿,他挑了挑眉,又笑,“哦不对,你俩肯定没少出来吃,就是懒得带我。” 夏知遥被他逗得一笑,拿起水杯轻轻晃了晃:“你少在那儿阴阳怪气的。上回谁约我们吃饭来着?结果人自己加班没来。” “你看,我加班还不是为了公司。”郑晓天摆出一副正经脸,“现在可算轮到你俩补偿我了。” 周越合上菜单,淡淡开口:“行,那这顿你点,随便点。” “得嘞!”郑晓天精神一振,“那我就不客气了。”他埋头在菜单上比划着,一边念叨,“牛排、沙拉……诶,甜点也得要。” 夏知遥失笑地摇头:“你这是饿了一天的节奏。” 郑晓天正埋头看菜单,忽然抬起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俩要是有一天结婚生孩子了,那还能出来跟我吃饭的机会不是更少了吗?” “所以现在得抓紧每一个机会。”郑晓天说完,还举起杯子冲他们晃了晃。 周越顺口接了一句:“那你也赶紧收收心,好好找个姑娘。” 话一出口,气氛微微一滞,郑晓天的笑意还停留在脸上,却在那一瞬间,像被什么风轻轻吹散,他垂下眼,“找姑娘这事儿啊……”他轻轻笑了下,语气听起来还是随意的,“急也没用。” 周越没察觉出异样,淡淡地“嗯”了一声,夏知遥没说话,那种无声的沉默里藏着太多东西,她知道郑晓天笑着掩盖的是什么,也知道周越这一句无心话,会在他心里留下怎样的回声。 第111章 chapter 111 “你是说,知…… “以后公司规模要是再大一点, ”郑晓天用刀切着牛排,语气半认真半调侃,“我们俩就可以轻松多了, 知遥你也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来了。” “你就想得美。”夏知遥笑着说, “真要那样,你大概第一个闲不住。” “那可不一定。”郑晓天挑眉, 叉起一块肉,神气十足, “拼命工作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以后逍遥快活?等公司上市,我就退休环游世界去。” “行啊。”周越淡淡接话,嘴角微弯, “你先让项目稳下来再说环游世界。” 郑晓天“啧”了一声:“你这人,连做梦都不给留余地。”他抬起头,笑得轻快, “不过真有那么一天,你俩得请我吃顿像样的庆功宴。” “没问题。”夏知遥举起水杯,轻轻一碰, “为未来干杯。” “为未来,也为我们能活着见到那天。”郑晓天半开玩笑地说着,也举杯相碰。 三只玻璃杯轻轻碰在一起, 发出清脆的声响, 气氛一时轻松又温暖, 他们聊起公司的近况、项目的进展, 还有合作方最近的动向。 郑晓天一边说, 一边不时抬头看她:“反正现在新能源那个案子初期架构也差不多了,后面你就能轻松点了。” “轻松?”夏知遥笑了笑,用刀切开牛排, “其实我反而有点空虚。”她抬眼,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几分真诚,“想着还能不能再有点更有挑战性的事。” 郑晓天哈哈大笑:“你看吧,这就是找entj老婆的后果,卷死所有人。” 夏知遥抬眼瞥他一眼,笑意未散:“我只是想把事做好,又没逼你加班。” “你不用逼。”郑晓天笑得更大声,“你一行动,就把别人都自动带入地狱模式。” 周越没立刻接话,只是微微抬眸看向她,那眼神里没有取笑,反倒透着几分难得的温柔与钦佩。 他从小就喜欢她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儿,不管是争辩、做项目,还是面对难题,她总是要拼到最后一刻,那种笃定的神情,此刻更是爱意满满。 郑晓天看着他那眼神,眉头一挑,发出意味深长的一声嗤笑:“行啊,周越,活该你被管一辈子。” 夏知遥被逗笑,忍不住低头切牛排,笑意藏不住地从唇角溢出。 周越侧过脸,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声音低低的:“我乐意。”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进小区,夏知遥坐在副驾驶,周越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搭在窗边,神情放松,车内安静,却带着一种松弛的默契,到楼下停车时,郑晓天的车紧随其后滑入车位。 他一下车,长舒了口气,伸手环顾四周:“哎,这小区还行啊,环境不错,还离公司挺近。你这地方挑得有眼光。” 说着,他绕到后备箱,拎出几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笑嘻嘻道:“行了,体力活我来。” 周越也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两个纸箱,顺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重的我拿。” 郑晓天瞄了他们一眼,眼角笑意一闪,语气懒洋洋地开口:“诶,夏知遥.你要是真搬过来了,周越是不是也得跟着你?” “他跟着我干嘛?”夏知遥抬眼,语气淡淡,却带着笑。 “他不是你的小狼狗吗?哈哈。”郑晓天一边笑一边提起袋子,袋口在风里抖了两下,塑料的响声像是在给他伴奏。 周越:“……”他表情平静,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不咸不淡:“我知道,你这是羡慕嫉妒恨。” 正说着,白色轿车停在他们十几米外,一个女人推门下车,深蓝色的风衣,高跟鞋,她一步步走来。 夏知遥脸上的笑意在这一刻静止,她的手还停在半空,保持着刚才要去拿袋子的姿势。 “……我妈来了。” 笑闹声在这一秒全部收紧,周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手上整理购物袋的动作也停了。 方晴站在不远处,她的视线越过几辆停着的车,准确地落在三人身上,她停了一拍,像是在权衡什么。 随即,她的笑容端庄而得体,眼神温和又分寸得体,她边走边笑,语气自然得体:“你看,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啊。”话音里带着一点轻快的惊喜,“买了这么多东西,拿得了吗?我帮你拿一点。” “妈……”夏知遥下意识地往前一步,语气微顿,笑容重新挂上脸,“不用啦,这些不重,我们正准备上楼。”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夏知遥身上,随后,她自然地转向两旁的两个年轻人,“周越?郑晓天?”她微微挑眉,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又透出几分熟悉,“真巧啊。” 郑晓天反应最快,立刻换上一副笑容,语气明亮:“哎呀,阿姨!咱们也挺长时间没见着了,您这气色可真好啊,不说谁能知道有个这么大的女儿。” “你这张嘴啊。”方晴笑了,笑意在唇角浅浅荡开,眼角细纹舒展开来,但那笑意并没有延伸到眼底,“还是这么会说话。” 她的视线停在周越身上,那一瞬间像是阳光刺进记忆的薄雾,她微微一愣,随即笑意一点点浮上来。 “哎呀,这不是越越吗?”方晴轻声笑出声,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惊喜,“几年不见,真是越来越帅了。” 她的笑容温柔自然,带着久违的熟悉,眼神里掠过几分欣慰与感慨,那个曾经常来家里吃饭、在厨房门口帮忙搬东西的小男孩,如今已经长成了个沉稳英俊的青年。 周越也愣了下,随即笑意自然地浮上脸,“阿姨。”他的声音带着少年时那种温度,“好久不见了。您一点都没变。” 方晴听了这话,笑意更深,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前两天还跟你妈聊天呢。” “我之前啊满脑子都是你小时候来我家吃饭的样子,现在倒不敢认了。”她半开玩笑似的叹了句,语气柔软,仿佛真有几分怀念。 夏知遥看着他们,一个笑得自然,一个神情温和,心里却泛起一点轻微的出神,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隔在了某个旧时间之外。 方晴收回目光,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正好我也上去看看你新房,帮你参谋参谋,好吗。”她的语气平和,像是询问,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自然权威。 “……嗯。”夏知遥应得很轻,却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周越,周越和她对视一下,眨了眨眼,像是告诉她,放心。 几人一前两后地往楼上走,方晴走在中间,手里还拎着一小袋水果,偶尔低头问一句:“楼道还挺干净的,物业不错吧?” “挺好的,保洁每天都打扫。”夏知遥尽量让语气轻快,周越在她另一侧,不时侧身给她让开路。 到了门口,方晴看着崭新的防盗门,笑着感叹:“哎呀,真不错,这颜色我喜欢。” 她话音一顿,意味深长地补了句:“看来你是打算在这儿好好安顿下来了。” 新房的空气带着清洁剂和木料混合的味道,还有一点被阳光烘热后的尘气,窗帘还没挂好,半扇窗透着刺眼的光。 几件新家具堆在客厅角落,空气里漂着细微的尘屑,在阳光里转着圈。 母女俩站在门口,姿态出奇地相似,只是夏知遥的线条更明朗,眼神里有年轻的锐气, 而方晴的气质更温婉,眉宇间总是带着一点忧郁的气质。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从沙发到阳台,每一次停留,都像是一种无声的打量,最后,那视线落到了两个年轻男人身上。 郑晓天立刻低头,佯装忙碌地整理购物袋的东西,然后故意一件一件的递给周越,嘴里还说着:“你看看都放哪儿。” 夏知遥走上前,接过母亲手里的水果袋:“沙发还没送来,您先坐椅子吧。” 方晴点点头,自己拉了一把餐桌的椅子坐下,姿势一贯端正,她环视四周,神情平静:“房子挺亮堂的,格局也好。”她顿了顿,又笑着补一句,“就是味儿有点重。” “是啊,”夏知遥顺势应着,语气尽量轻快,“再晾几个月比较安全。” “半年。”周越接话,语气依旧温和,带着他惯有的条理性,“甲醛的挥发期一般要半年,稳妥一点好。” 方晴点点头,只是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两秒,周越迎着那道视线,神情镇定。 “这柜子打得不错,”方晴转而看向墙边,“你准备放书还是摆东西?” “都放点吧,下层放书,上面放点装饰。”夏知遥松了口气,走过去摸了摸柜面,“当时觉得要放的东西多,就打了满墙柜,现在看,好像放不满。” 方晴随口又问:“那你现在东西都放哪儿呢?多不多?到时候搬家麻不麻烦?” 夏知遥一边拧开瓶装水,一边答:“都还好,没什么太多的东西。” 郑晓天蹲在茶几旁,一边摆着新买的杂物,一边顺口接话,语气随意:“是啊,反正周越那边离这也近。” 方晴的视线极轻地一偏,眼神看似无意,却在瞬间稳稳落在郑晓天身上,她仍带着笑,语调温柔得体:“周越那边?” 她轻轻重复了一遍,似笑非笑,“你是说,知遥最近住在周越那儿?” 郑晓天愣了下,明显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那点漫不经心的笑意还停在脸上,却已经有些僵:“啊?是啊,这个……” 方晴轻轻点头,笑容依旧温和,像什么都没发生,她的声音轻柔、甚至带着笑意,“年轻人之间互相照应,是好事。” 周越立刻接话,语速比平常快了半分:“阿姨,是我提的,她原本打算去租公寓,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我那边空着一间房,就让她先凑合住一阵子,我那边三居室,挺宽敞。”他说得平稳,可声音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方晴看着他,神色未变:“哦,是这样啊。”她的语调依旧温和。 夏知遥忙补充:“妈,我只是临时借住一下,等这边味散了就回来。”她说得太急,呼吸都有些乱。 方晴的笑容仍在,目光却缓缓移到女儿脸上,“怎么也没和我说一声?” 夏知遥垂下眼,手心微微发热:“我这不是怕您担心嘛。” 夏知遥垂下眼,“我这不是怕您担心嘛。”她低声说,语气小心又带着几分讨好。 “我能担心什么。”方晴淡淡一笑,眼神却没离开她,“还能比你一个人在美国的时候更担心吗?”她说得轻柔,语气听上去像回忆,却锋芒暗藏。 夏知遥的喉咙轻轻动了动,像想解释,又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就在气氛要再次陷入凝滞时,郑晓天赶紧笑着开口:“哎呀,阿姨您别这么说,这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好像我这个老板一直压榨员工似的。” 他一边说,一边挪到茶几旁,摆弄着那袋水果,“我可作证啊,我今天还跟知遥说让她休息休息呢,她自己非要卷,我都劝不动。” 他说得活泼,语调还特地抬了个尾音,想把气氛往轻松里带,但话音刚落,夏知遥抬起头,眼神无声地瞪了他一眼。 方晴端着茶杯,视线在三人之间轻轻游移,一边是神情紧绷、不敢多说的女儿,一边是坐得笔直、言语谨慎的周越,还有一个拼命用笑声掩饰尴尬、几乎要把果盘掏空的郑晓天。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07节 她的唇角微微弯起,笑意淡,却藏着细微的思索。 她能看出来,这三个人的关系都不一般,周越看夏知遥的眼神太自然,像早就习惯她的存在,而郑晓天说起话来,又带着几分熟稔与打趣的随意。 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怎么他们几个之间的关系,都让人看不透。 第112章 chapter 112 看看他们,到…… 或许是自己太久没有真正参与她的生活了, 方晴想,离婚这些年,她一个人住惯了, 按理说早就该看淡这些。 只是眼前这一幕, 年轻人之间那种不需言说的默契、那种自然而然的安稳,竟让她心里泛起一丝空落, 像是被隔在生活之外。 “这屋子格局不错,南北通透。”方晴站起身, 步子放得很慢,走到窗边。 她抬手在窗台上轻轻点了点,“这角落空了些, 放几盆绿植,或者养点开花的,会显得更有生气。” “嗯, 我回头就买。”夏知遥顺着她的话说。 方晴又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冰箱买大点,”她语气平稳, “以后东西多,尤其冷冻的。” 她顿了顿,又看向餐桌的灯, “这个灯色调点冷, 换个暖光灯泡吧, 吃饭时候看着更舒服一点。” “我记下了。”夏知遥点头, 笑容挂着, 可喉咙微紧。 “行,看得差不多了。”方晴转过身,笑容温雅如常, “缺什么告诉我一声,我给你添点。” 她停了一下,目光在女儿脸上停留片刻,那笑意淡淡的,像轻烟一样散开。 “你现在的生活挺好,我看得出来。”她语气轻柔,“只是有时候啊,我会想,是不是我已经不太懂你了。” 看着夏知遥的表情,她随即笑了笑,把情绪收得干干净净:“今天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路过想看看你这边布置得怎么样,顺便见见你们朋友,我也放心。” “阿姨您说笑了,能帮上忙是我们应该的。”周越起身,语气得体。 “你这孩子,”方晴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瞬,笑意更深,“还是一如既往地稳重,让人省心。” 她又望向郑晓天:“晓天啊,也谢谢你,多照顾她点。” “哎呀,您客气了,我俩多少年的交情了。”郑晓天连忙摆手,笑得憨厚,“下次我请您吃饭。” “那好啊,下回约一顿。”方晴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真心的暖意,她站起身,顺手理了理衣褶,“改天你休息,我做几样菜,带朋友来家里吃个便饭。” “好。”夏知遥答应得很快,笑意重新爬上脸。 “行,那我走了。”方晴提起包,回头时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忙完早点休息,别熬夜。” “阿姨,我送您……”周越跟了几步。 “不用。”她笑着摆手,语气温柔却坚定,“你们年轻人忙你们的,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几秒钟的安静,谁都没出声,郑晓天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轻轻拉开门往外看了一眼,确认走廊里没人后,他才反手把门带上,转身那一刻,他脸上的笑意已经散尽,只剩眉心微微的皱痕。 “你妈是真走远了。”他低声道,语气有点沉,“但你们俩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夏知遥抬起头,眼神里还有刚才强撑出来的疲惫:“什么?” 郑晓天叹了口气,双手抱在胸前,背靠着门框,整个人松散却认真:“我建议啊,干脆跟家里人摊开说。要真是打算在一起,就正儿八经地谈。” 说完,他摊了摊手,苦笑着摇头:“我是真不明白,你俩又不是做错事。老这么藏着掖着,反倒让人觉得心虚,像是见不得光似的。” 他停了一下,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扫,又落在夏知遥身上,语气放轻:“况且,以你们现在的状态,谁都能看出来。你以为阿姨真信你只是‘暂住’在周越家?她只是没挑明罢了。” 夏知遥沉默很久,她几次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又咽了回去。 “不是他的事。”她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是我的问题。”她顿了顿,眼神有些发空,“我不敢去面对他爸妈,他们从小就当我自家孩子一样疼,可我,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去见他们。”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我该怎么开口?说我和周越在一起了?他们会怎么想我?” 话没说完,周越已经伸手,几乎是下意识地打断了她,他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你不用管他们。”他低声说,声音平稳、坚定,像是为她兜着所有风浪,“只要你认准我,就够了。” 夏知遥抬起头,那一瞬间,和周越的视线撞在一起,灯光在他眉骨上落下柔和的阴影,睫毛投出极浅的一道弧线。 她怔了几秒,唇角动了动,却怎么都笑不出来,眼眶有点热,又有点酸,“你别太理想化了,”她的声音像叹息,“不是所有事,认准了就能行的,现实没那么简单。” “行了行了。”郑晓天的声音忽然闯进来,低哑又带点懒散的笑,“别在这儿演偶像剧了,我这单身狗受不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瓶,语气半真半假:“都三十多的人了,人生就这几十年,好好把握点,别到七老八十了才后悔。” 夏知遥怔了怔,抿唇笑了一下,那股紧绷终于松了点。 周越侧头看他,眼角带着笑,声音也轻:“谁也没有你活得通透。” 郑晓天“哼”了一声,伸了个懒腰,脖子发出细微的咔哒声,“通透不敢当,”他笑着揉了揉脖子,“就是懒得拧巴。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该过就过,该爱就爱。” 说着,他抬手打了个哈欠,声音混着笑意,“来吧,收拾收拾。完事了我可得回家睡觉,困死我了。” 晚饭后,方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子陷在柔软的靠垫里。电视开着,八点档的剧情正到男女主角的争吵,女人哭得梨花带雨,男人满脸愧疚,声音断断续续地飘在空气里,她的思绪也跟着晃荡,回不到现在。 下午的情景,一幕幕重叠回来,郑晓天那句不经意的说漏嘴、周越那一瞬的神情,还有女儿脸上强作镇定的笑,那些细节像一张拼图,一块一块地在她脑海里对上,直到形状清晰,令人心口发紧。 方晴叹了口气,她当然不是不明白那些年轻人的事,她不傻,也不是不懂,只是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她不想捅破,可是越不碰,它就越在心里刺着。 周越妈妈魏然前几天还邀请她去公司做讲座,可想到今天那一幕,反倒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去了。 手机就放在茶几上,她盯着那黑暗看了好一会儿,才打开微信,光标在输入框里闪动,一明一暗,打下一行字:【方便接电话吗?】 几秒后,屏幕一亮,【当然,正好在家。】 “喂?方晴?”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女声,温柔而从容,带着她一贯的淡定节奏。 方晴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打扰你了吧?” “哪儿的话。”魏然轻轻一笑,声音温软中带着一丝笑意,“我正好在喝茶,还想着找个人说说话呢。你声音听着有点累,今天忙什么了?” “今儿去知遥那儿看了看。”方晴斟酌着语句:“正好碰见周越他们几个朋友,帮她买了点东西送过去。” “哦?”魏然笑声轻轻的,像茶水泛起的一层涟漪,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外的愉悦,“我还在想,这孩子十一放假怎么没回家呢。知遥的新房啊?你上回提过,装修好了?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方晴轻声说,“就是味儿还大……她这阵子忙,听说暂时住在越越那边。”她说得平平淡淡,像随口提到的一件小事。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短短一秒钟,方晴却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还有那头传来的一声几乎听不出的轻呼吸。 “她……住在周越家?”魏然终于开口,声音仍温柔,只是微微一滞,“越越没跟我提过这事。” 方晴很快笑了出来,语气温和、得体,像是怕对方误会,又像在替孩子们解围:“是啊,所以我想着得提前跟你说一声,这么麻烦多不好意思。改天请你们母子吃顿饭,好好谢谢你们。” “这有什么的。”魏然轻轻应了一声,语调仍柔,却听不出方才那份自然的笑意,“年轻人嘛,忙起来什么都忘。连家里人都顾不上打个招呼。”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一些,“不过他那房子毕竟是他爸给他住的,我这做妈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是啊。”方晴顺着她的话,语气平缓,唇角带着笑,心里却暗暗叹了口气,“我们也一样。知遥买房那会儿,她爸也给了点钱,可这孩子性子倔,愣是没用。还跟我说那笔钱留着,以后自己能赚。”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魏然的声音温柔得像一层薄纱:“这倒挺像你的。” “那就这么说定啦。”魏然率先开口,语气重新变得平稳,“上次活动你还没答应我呢,改天约个饭,叙叙旧。” “好啊。”方晴顺势应下,语气轻了几分,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下周我应该有空,到时候联系你。” “行,那就说定了。”电话那头传来两声轻笑,客气又温和,只是笑声散去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方晴放下手机,靠回沙发,她抬手,揉了揉眉心,那一瞬,她忽然觉得,房间太大,夜太静。 她知道,魏然听懂了,而她,也听懂了魏然那一瞬的沉默,只是,谁都没说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破。 挂断电话后,魏然也没有立刻动,她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靠在书房的椅背上,窗外夜风轻拂,纱帘微微晃动,城市灯火在远处一闪一闪。 方晴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那语气轻描淡写,甚至带着几分自然的轻松,可正因为那份轻松,反而让她心里生出一点异样,不是怀疑,也不是警觉,更像是一种母亲的直觉。 她皱了皱眉,周越从小就有强烈的界限感,小时候,连弟弟都不能随意进他房间,书桌总是一尘不染,长大后更是如此,话不多,做事分寸极细,礼貌、疏离, 这样的他,会让别人住进自己家? 魏然抬手揉了揉眉心,太阳穴隐隐发紧,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手机,点进他的朋友圈,界面一如她记忆中的样子。 周越很少发朋友圈,最新一条是三天前发的:傍晚的天色被余晖染成浅金,云层像被轻轻刷过的油彩,城市的灯光在远处一点点亮起,配上一句海明威的英文,life always leaves us with scars, but the places where we have been hurt will become the strongest parts of us.(生活总让人遍体鳞伤,但那些伤口终会成为最坚硬的地方。) 魏然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看样子是某个凌晨,他加完班随手发的东西——那种深夜的自言自语,理性里透着一丝倦意。 再往下翻,全是工作的痕迹:会议、方案、出差的航班、写字楼的夜景。没有朋友,没有家,也没有一点生活的影子。 她的指尖停在屏幕上,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他的公寓了,上一次还是春节前。那时的公寓冷清而整洁,像个精致的落脚点,而不是“家”。 那时候他就说在外面和夏知遥吃饭,大周六的中午他俩在外面吃饭,回来之后也是夏知遥帮着他买了很多生活用品。 魏然的思绪停在那一幕,忽然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她翻回去,又点开那张照片,放大,落地窗的玻璃被光线映得通透,就在那层反射里,她看见两个人的影子。 并肩站着,一个高,一个稍矮,光太柔,影像模糊,只能隐约分辨出轮廓,矮一些的身影头发微长,肩线纤细,姿态轻松,似乎微微侧着头。 周越很少拍人,更不会让别人出现在他的照片里,这一张看似随手拍下的风景,却在不经意间,暴露出一点生活的柔软。 魏然退出朋友圈,目光落在通讯录里的“周越”两个字上,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没按下。 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直接问,他一定会答,但那种答复滴水不漏,既听不出真相,也听不出温度。 魏然点开小儿子姜其然的对话框,她下意识看了眼时间,纽约那边应该是早上了,她打了几个字,又删掉,重新组织语言【睡醒了吗?】 不到一分钟,对方就回了,【在呢妈!您怎么还没睡?】 魏然看着屏幕,嘴角微微动了动,其然还是那个性子,永远带着活力。她想了想,指尖在键盘上轻点:【睡不着,想起来问问你,你最近和你哥联系多吗?】 【还行吧,偶尔聊几句,前两天他还给我介绍实习呢。】 周越总是这样,嘴上不提,事却做得周到。她慢慢打字:【挺好的。】 【我知道呀!他对我挺好的,就是有时候觉得他太累了。】 【诶不对啊妈,他在北京,有什么事你直接找他不就得了,还问我干嘛?】 魏然想问“你知道他和夏知遥什么关系吗?”想问“他有没有跟你提过知遥”,又想问“你觉得你哥最近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这些问题在心里转了一圈,最终都化成一声叹息。 她太了解这两个儿子了,其然性子热闹,可在这种事上未必比哥哥知道得多,兄弟俩的相处向来如此,一个照顾,一个被照顾,各自保留空间,互不探问,而她,也不想让其然觉得,母亲在打听哥哥的隐私。 她删掉打到一半的字,重新输入:【他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管得多了他又觉得烦。】 【放心吧,这不是十一放假吗,他跟我说过两天就回去,您也早点休息,别老熬夜。】 对话框归于安静,魏然从书房回到客厅,靠回沙发,闭上眼,没有得到答案,却又仿佛什么都明白了。 其然的语气太自然,自然到让她更确信,周越从未提过知遥,以他的性格,若只是帮忙,或许不会特意说,但也不会刻意避开,而现在,他在回避。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周越十六岁,高一的冬天,半夜看到他房间的灯还亮着,他坐在书桌前,书本合着,人却望着窗外的雪。 “还不睡?”她问。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08节 “睡不着。”少年抬头看她,他眼神里有种少年特有的倔强,又藏着一丝不安和茫然。 “妈,您说,人为什么一定要按照别人期待的样子活着?” 魏然记得,她当时愣了几秒,只是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发,让他早点睡。 那时她以为,他只是青春期的迷茫,那些关于自我、未来和叛逆的情绪,总会来得突然而短暂。 可如今再想起那一幕,她忽然觉得,也许那晚他心里已经有些什么,只是她没看懂,那些细节交织在记忆里,带着一种迟来的柔软与隐约的心疼。 魏然怔怔地望着窗外那片夜色,心底忽然浮起一个念头,她得去看看他,不问,也不责备。 看看周越,也看看夏知遥,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单纯的照顾,还是早已跨过了某条界线。 第113章 chapter 113 我是真怀念那…… 魏然把车稳稳停在周越那栋楼下, 她没急着下车,其实她是想“突然袭击”的,尤其是上次夏知遥妈妈给她打完电话之后, 但那天时间太晚了, 确实也不太好去打扰。 她抬头望去,楼上几扇窗亮着, 她眯起眼,却怎么也辨不清, 看了许久,终究没确定。 她叹了口气,那股冲动在漫长的犹豫中一点点退去, 理智重新浮上来,这样上去,不太合适。 周越已经三十岁了, 早就不再是她要催作业、问晚饭的孩子,他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节奏, 甚至……自己的秘密,贸然去敲门,会不会太唐突? 她拿起手机, 打字, 删掉, 又打, 又删, 最后,只剩一句:【我在你楼下,现在上去方便吗?】 “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闪了又灭, 半分钟,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消息跳出来:【方便的,您上来吧。】后面还带着一个笑脸。 魏然看着那个“您”字,心里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点酸,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这么客气?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下车,快步走向楼门,也许她多想了,他答应得那么干脆,应该没什么。 魏然抬手敲门,门开了,周越穿着蓝色格子家居服,头发略乱。 “妈?”他怔了下,眉梢一挑,意外转瞬即逝,神情归于平静,“这么晚过来?”声音平稳,无喜无怒。 魏然笑着,语气轻松:“我和朋友在附近吃饭,路过你这儿,就想着上来看看。”边说边往里走,又随口问:“在忙什么呢?” “哦,”周越淡淡应了一声,“收拾东西。十一假期一结束得去趟纽约。”他说着,从衣柜里取下几件衬衫放到床上。 魏然顺手接过来,熟练地帮他叠好:“去几天啊?” “大概一周。”周越语气平静,“公司那边有个项目要对接,正好是我以前那家公司,我过去比较方便。” 他抬头,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两秒,像是想起什么,又淡淡补了一句:“对了,知遥最近暂住我这儿。她新家刚装修完,味儿太重。” 他顿了顿,补充道:“本来她是想去租个公寓,但是看来看去没太好的,我就说干脆住我这吧。” 魏然的手指轻微一顿,他竟自己提起,干脆利落,没一点闪躲。 “借住啊。”她很快恢复神色,嘴角带笑:“那挺好,有个伴儿,也热闹。” “就这阵子。”周越神情自若,“我俩平时也都忙,基本碰不到一块。” 语气自然,滴水不漏。 魏然点头,笑容温柔:“那倒方便。” 灯光映在她脸上,勾出细细的阴影,她依旧端庄、镇定,只是眼底那点探寻与不安,在光线里若隐若现。 魏然随口一笑,语气温和又淡淡的,听不出情绪起伏:“出差嘛,洗漱用品也得带着点吧?”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里面干净得近乎刻意,牙刷杯、剃须刀、洗面奶、须后水一应俱全,全是男人的东西。 台面被擦得发亮,毛巾叠得整整齐齐。 魏然站在门口,视线缓缓扫过那些日常物件,嘴里还带着轻描淡写的语气:“像你这种常出差的,就买点旅行装的小样,用完就扔,多方便。”话音轻快,但落地时,笑意已经不见了。 她微微眯了眯眼,那些东西摆得太整齐,像是特意被人一件件摆放好的,水龙头上干净得连水痕都没有,镜子也是一尘不染,她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感觉,,周越虽然一向讲究,但绝不会细致到这个程度,这些都不是不是男人的手笔。 魏然知道,这屋子有人帮他打理过,而且是个女人,魏然收回手,重新抬起头,镜子里的自己神情平静,她轻声道:“挺齐全的。” “妈,我接个电话。”周越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听见他走向阳台,手机震动,低沉的“喂”一声,魏然趁势转身,脚步几乎无声地往走廊另一头走去,次卧的门虚掩,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 床头柜上摞着几本书,旁边是一副眼镜,被子铺得整整齐齐,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一切看似井然,却在细节里透着另一种秩序,那是女人的气息。 她缓缓退后一步,转身的瞬间,她又不经意地望向另一个洗手间,台面上满满当当,几乎摆不下新的东西,各种瓶瓶罐罐整齐地排列着:护肤水、精华、卸妆油、面霜,各种化妆品,甚至还有香薰蜡烛,那种细致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她静静看了几秒,神情无波,却在极轻的呼吸间,眉尾微微一动,没有惊讶,也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母亲特有的、了然于心的平静,可那份了然,早已藏进她的眼底。 魏然转回客厅时,周越刚好结束通话,他从阳台走进来,抬头看到她,声音平静得一如既往:“妈,喝点什么?” “热水就行。”魏然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语气柔和,她看着周越走进厨房,拿杯、接水、递过来,一切动作干净利落,熟悉得让人心安,也让她更觉无从察觉情绪的波澜。 “放假你也不回家。”她淡淡地说,“你姜叔昨天还问我,是不是又接了什么大项目。” “本来想着明天一早回去。”周越把水杯放下,在她身边坐下,略一沉吟,又补了一句:“刚才电话那边的事也处理完了,干脆今天就回去吧。” 魏然微微一怔,抬眼看他,“今天?” “嗯,”他点头,语气自然得没有一丝迟疑,“您等我一会儿,我换件衣服就走。”话落,他站起身,转身往卧室走去。 魏然看着他的背影,刚才那一点隐秘的波动,被他的干脆打散,连痕迹都没剩下。 “早点回去也好,”周越的声音从卧室传来,带着轻微的回音,“明天还能在家吃早饭。” 他很快换好衣服走出来,低声问:“您开车了吗?要不一起走?” 魏然笑了笑,起身去拿包:“我开车了。” 两人并肩走到玄关,周越关灯关门,一连串动作自然流畅,魏然站在一旁,忽然生出一种错觉,好像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连回家这件事,都显得客气而有条理。 周越靠在车门边,低头发微信:【我妈来偷袭了。】 夏知遥秒回:【战况如何?】 他嘴角轻轻一动,指尖敲字:【没啥事,我跟她一块回家。】 【正好你明天也要回去,幸亏我今儿走了。】 他正要收起手机,新的消息又弹出来:【告诉你个事,我也要跟你一起去纽约了。】 周越怔了一下:【怎么说?】 【郑晓天无聊去小区跟人高中生打篮球,骨裂了,现在在家里躺着,只能我替他去。】 魏然开在前面,车速不快,她时不时看后视镜,确认那辆黑色的保时捷还跟着,周越只是默默跟着,保持着安全距离,他们就这样一路无言。 城市的灯火在车窗外一盏盏掠过,远处高楼的轮廓被夜雾吞没,大约四十分钟后,车驶进别墅区。 魏然的车刚停下,门口的灯也跟着亮了,姜衡穿着家居服,外头随意披着一件毛衣,他看见她,笑着走上前:“回来了?”视线很快落在她身后,姜衡笑意更深:“越越也回来了。” 周越乖巧得叫了声:“姜叔。” 魏然点了点头,眉眼间掠过一丝倦意,但语气仍温和:“这么晚还没睡?” “等你。”姜衡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包,动作自然得像一种习惯。那一瞬,灯光从他肩头滑下,映在他侧脸上,显出岁月打磨后的沉稳。 他又转向周越,笑着招呼:“赶紧进来吧,外面凉。” “我去换身衣服。”她回头交代了一句,“你们聊。” “好勒”姜衡笑着应声,“来,坐吧。”他指了指餐桌,“阿姨刚炖的汤。” 桌上摆着一锅老火汤,姜衡给他盛了一碗,“最近工作忙不忙?”他问,语气温和,像长辈,又像在努力拉近距离。 周越双手接过碗,低头道了谢,“前段时间一个新能源园区的投资案刚收尾,最近终于能喘口气。” “哦?”姜衡明显来了兴趣,目光亮了几分,“新能源园区?是哪个方向的项目?” “光伏和储能结合那块。”周越抬起眼,声音依旧淡,却不失条理,“主要是我们公司这边投的一个省级项目,我们负责早期评估和并购谈判。” “正源啊,”姜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赞许,“现在是小郑总负责了,他父亲掌舵的时候我还跟他们合作过,新能源这一块,这几年国家政策力度挺大,尤其南方那边,已经开始推智能配电系统了。” 周越听着,轻轻“嗯”了一声,唇角略弯,“我们也有考虑投几个华南的试点区,到时候还得多看看政策动向。” “好啊好啊。”姜衡笑着放下筷子,语气里透出几分真心的热络,“有机会咱们可以好好聊聊。我以前做工程出身,对这块也算有点了解。” 魏然从楼上走下来,正好听见他们的对话,笑着说:“你们俩一聊上工作就停不下了。” 姜衡已经给她盛好了汤,放在她常坐的那一边,“快来,趁热喝。”他语气里带着几分体贴的熟稔。 姜衡靠在椅背上,语气放松地和魏然聊着些家常,小区新开的超市、公司里新人不太懂事、还有上次去看展时遇到的老朋友。 魏然听着,时不时笑出声来,目光柔和,连语气都比平时轻了几分,姜衡的笑声低沉温润,带着南方人惯有的温和与体贴,两人一问一答,气氛自然又亲近。 两人的对话并不刻意,却有一种默契的节奏,一句搭一句,他们之间那种岁月沉淀下来的安定,让周越一时有些出神。 他看着母亲,忽然意识到,自己很久没见她这样笑过,不是社交场合里的礼貌微笑,而是那种发自内心、松弛而温暖的笑,让他有些陌生。 姜衡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伸手揉了揉眉心,笑着道:“年纪大了,晚上真熬不住。” 魏然见状,语气温柔:“去休息吧,别硬撑着。” “嗯,那我就不当电灯泡了。”姜衡笑着起身,又转向周越,“越越也早点睡。” “好。”周越点了点头,语气平稳。 客厅只剩下周越,他在原地站了几秒,随后抬脚上楼,二楼的灯光更柔,熟悉的房门还在原位,门口的木地板被擦得干净。 【我刚到家】周越发完这句,靠在床头。 几秒后,手机震了一下,【我刚给我妈做完心理咨询,比工作累多了哈哈。】 紧接着又一条:【但是我有新发现哦,我妈好像有第二春了。】 周越被逗笑:【谁这么有福气?】 【我们小区一个大学教授,理工科的,但是会拉小提琴,符合我妈的审美。】 【听起来比你爸靠谱。】 【别说我爸坏话。】她发了个瞪眼表情。 他回:【说实话而已。】 两人来回几句,周越突然坏笑,【我突然想起春节的时候。】 【春节时候怎么?】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09节 【你把我约出去酒店……上床。】 【你把我约出去——上床。】 夏知遥那边几乎是秒回,一个表情:【我上去就是给你一巴掌。】 周越忍不住笑,手指飞快敲字:【哎呦,还害羞呢?老夫老妻的。】 又发了一条:【唉,我是真怀念那时候啊,有种……偷情的快感。】消息发出去,他自己 【呵呵,你还懂偷情呢?】 周越:【要的就是那种偷偷摸摸、怕人发现的刺激感。】他又补了一句:【你不是还说过,没给钱不算嫖?】 那边停了几秒,才蹦出一句:【周越,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周越几乎能想象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半真半假,带点笑,咬牙切齿,他笑得更明显了,指尖在屏幕上敲着:【那你收拾我啊。】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回了一句:【我真的很怀疑你家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怎么你一回去,就开始发情?】 周越笑出声来,【那只能是你的问题。】他又敲了一句:【你看,我一进门就想起你。】 第114章 chapter 114 她怕那种目光…… 夏知遥一边回着微信, 一边看向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已经长长了,发梢微微翘起, 她忽然注意到头顶几根白发, 终于拔掉。 灯光从上方打下来,照得人有点苍白,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愣了几秒, 眼底那道浅浅的泪沟好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之前没这么明显。 她本以为自己早就能平静地接受这些变化,可真当那道细纹映进眼里, 心底还是微微一紧,也许,是太久没好好照镜子了。 镜子里的那个人, 皮肤依然细腻,眉眼如画,只是那份熟悉的神色, 好像被生活轻轻磨去了几层光。 周越比她小五岁,这几年他越来越稳,说话做事都有了点成熟男人的味道。 可她呢?每次听到“结婚”两个字, 脑子里第一个画面不是婚纱, 也不是戒指, 而是他父母的样子, 她几乎能想象出那场面, 他妈妈端着茶杯,笑容得体,眼神温和, 却藏着细细的打她。 她知道周越是真心的,也知道自己不是没勇气,只是每次想到那种场面,脚步就会自己往后退半步,明知道前面不是深渊,却总怕掉下去。 手机又震了一下,周越:【你干嘛不回我?】 她盯着那行字,眼睛有点发酸,他们分分合合,终于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一直瞒着双方父母。 他提过几次要和双方父母说,又不是不认识,都是从小看到大的,她总是笑着说再等等,她没做好准备。 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她知道,一旦迈出那一步,所有的轻松、自在、随意,都会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瞬间没了。 她太清楚那种审视,虽然那是温和的、体面的、甚至是善意的,但依然是审视,她怕那种目光,更怕自己在那样的目光下变得小心翼翼,像个等待被挑选的人。 另一边,周越靠在床头,他点开微信,看见夏知遥回的话,几乎能想象出她现在的样子,在她妈妈家里的时候总是完全放下了女强人那一套盔甲,终于像个女儿一样,每天不修边幅的穿着旧t恤家居服拖鞋窝在沙发上。 他笑了笑,他本来想问夏知遥什么来他家见见未来公婆,但他没问出来,他知道夏知遥想都不想会直接拒绝,他也知道她为什么不敢。 可他真的不想再藏着,他想拉着她的手走进家门,想在朋友聚会时大大方方地说一句:“这是我女朋友。”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人。 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到一边,后脑勺抵着墙,能感觉到那股冰凉透过头皮传进来。 两个人的房间的灯都还亮着,手机屏幕偶尔亮一下,又暗下去,像两颗微弱的星,隔着半个北京城,彼此张望。 他没再发消息,她也没有,但他们都在想同一个问题,再这样瞒下去,还能瞒多久。 周越又点开和她的聊天框,那个笑脸还停在那儿,像一个温柔的、却也明确的拒绝,他把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关了灯,黑暗里,他听见自己的呼吸,一下又一下,沉重而缓慢。 第二天中午,魏然和姜衡特意都下厨给周越做了菜,都是他爱吃的,满满摆了一桌子。 周越遛狗回来,就闻到了香味,是他每次回家都会闻到的味道,熟悉得让人放松,也让人无处可逃。 魏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端着足厚一盘鱼上来,她轻轻夹了块鱼肚上最嫩的部分,放进周越碗里,鱼肉滑落时带起一点汤汁:“趁热吃,早上刚去市场买的,老板说是凌晨刚打上来的。” “谢谢妈。”周越低声说,拿起筷子拨了拨米饭,却没动那块鱼。 饭桌上静了几分钟,只有筷子碰瓷碗的声响,姜衡偶尔喝汤的气声,魏然吃得不紧不慢,忽然,她像是随口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问:“对了,知遥那边,还在做她的咨询公司吗?” 周越手里的筷子轻轻一顿,停在半空。没抬头,只“嗯”了一声:“还在忙。”他顿了顿,又补一句:“她最近接了个政府的新能源项目,我们公司也有投资。”声音平平的,像在说别人的事。 魏然点了点头,笑了笑,眼角的细纹轻轻舒展开:“是啊,知遥从小就能干,学习又好,人又长得漂亮。” 她夹了口青菜,慢慢咀嚼着,又像闲聊一样接了一句:“不过呢,女孩子忙成那样,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打算。” 姜衡坐在一旁,轻轻咳了一声,放下筷子,打圆场似的说:“小越也忙,年轻人的事儿,顺其自然就好。” 魏然转头看了他一眼,笑意不变,声音却软中带硬:“我只是随口问问,关心一下而已。” 周越低头吃饭,神情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可他的喉结轻轻动了一下,咽下去的不只是饭,还有那些想说却没法说的话。 他知道,母亲的每一句“随口”,都不是随口,她一定已经看出了什么,甚至,也许早就怀疑他们在一起,只是她没问,他也没说,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像在玩一场默契的游戏,谁都不肯先开口。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否认,只淡淡地说:“她觉得忙起来挺好的,而且老板也是自己大学同学和朋友,公司做得也开心,郑晓天人挺好的,我们这边郑总他弟弟。” 魏然“嗯”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温柔,也有一点难以言说的东西:“那就好,。你小时候总护着她,长大了也一样。” 姜衡笑着打趣:“说明感情深嘛,从小玩到大的。” 魏然没接话,只抬手轻轻拨了拨汤勺,勺子在碗沿上轻轻一碰,发出一声细响。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锅里咕嘟的汤气盖过去:“感情深是好事,”她缓缓地说,目光落在那盘鱼上,“但有时候,也要看合不合适。”那句话像一颗石子砸进平静的水面,溅起细细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散开。 饭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碗筷轻轻碰撞的声音,阳光斜着挪进来,光斑从桌面滑到地板上。 周越低头,一口一口地吃,汤的热气往上涌,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没再抬头,也没辩解,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魏然看了他一眼,她笑着夹起一块狮子头,放进他碗里:“多吃点,瘦了。” 周越低头看着那块狮子头,他知道,这顿饭,母亲已经把想说的,全都说完了。 吃完饭,周越非要去刷碗,魏然笑道:“到底是儿子长大了,眼里有家务活了。”她走出厨房,在客厅姜衡身边坐下。 姜衡转头看她一眼,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大了一些,带着点无奈:“你刚才干嘛又跟孩子说那些?” 魏然笑了笑,端起茶杯,却没喝,只轻轻晃着,看着茶叶在里面浮浮沉沉:“我就随口问问。” 姜衡“呵”了一声,带着点揶揄:“你那哪是随口。”他顿了顿,转过身,看着她的侧脸:“夏知遥那孩子我也知道一些,你要是真不喜欢她,也不用这么绕弯子,直接说就是。” 魏然她沉默了几秒,客厅里只有厨房传来的水声和碗筷碰撞声,“如果没有周越这些事,我当然喜欢她。”她的声音很柔,却没有笑意,像在说一件冷静的事实。 “那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聪明、有主见,这样的姑娘,谁会不喜欢?” 姜衡刚说一句:“那你还……” “可她比周越大五岁。”魏然打断他,语气仍平静,却带着点听不出的疲倦,“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考虑的事儿就多了,她事业正好,又是独生女,将来不一定愿意为了家庭退一步。” 她停了停,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绿萝上,“周越那性子你也知道,外表看着稳,其实心软。真要陷进去,最后出问题,受伤的只能是他。” 姜衡没立刻说话,只长长叹了口气,往沙发背上一靠,“你啊,总想替他们把路都想好了才放心。”他转头看她,语气里带着点无奈:“感情这事儿,你拦得住吗?” 魏然抿着嘴,没有反驳,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背上已经有浅浅的斑,指节也不如年轻时那样细了。 “我不是不信她。”她终于轻声开口,声音很低,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只是怕他太投入,最后受伤。” 她抬头,目光越过客厅,看向阳台外的天空,天很蓝,云很淡,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 “人啊,到我这年纪就明白了,我自己吃过的亏,不想让儿子再吃一次。”她的语气轻得像风里的叹息。 姜衡沉默了几秒,握住她的手:“你啊,心太重。让他们自己走走路,摔了跤,也是成长。” 魏然没再说话,只“嗯”了一声。 厨房的水声停了,传来关水龙头的声音,还有碗筷叠好的轻响。 过了片刻,魏然忽然笑了一下:“我倒希望,你说得对。” 她又端起那杯茶,这次真的喝了一口,茶有点苦,味道在舌尖停了很久。 周越把最后一只碗放进沥水架,关掉水龙头,手机在震动起来,“姜其然视频通话请求”。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随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滑动接听。 那头,姜其然明显正躺在床上,光线有点昏黄,他一看到周越,眼睛立刻亮了:“哥!你在干嘛?” “刚洗完碗。”周越把手机转过去给他看那一摞碗筷,“都这个点了还不睡?” “嗨,不晚。”姜其然摆摆手,满不在乎,“中秋节快乐啊哥,爸妈呢?” 周越拿着手机边走边说:“客厅看电视呢,我过去跟他们说,哦对了。”他停顿一下说:“我下周去纽约出差。” 姜其然整个人都坐直了,语气里全是掩不住的兴奋,“哥,太好了!你能待几天?” “起码一周吧,看安排。”周越笑笑,语气放松,“你要需要什么,提前跟我说,我给你带过去。” “诶!”姜其然立刻来了精神,手指在空中比划,“那太好了,我正好缺——”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眼神闪了闪,嘴角慢慢勾起一抹促狭的笑。 他往前凑了点,压低声音:“哥,先别说带东西的事,我问你个事,妈那天专门问我,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事。” 周越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神微微一闪:“她就这么问的?” “可不。”姜其然托着下巴,一脸看热闹的样子,“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她那语气你懂的,表面随口一问,实际上心里肯定在盘算什么。”他眯着眼,“所以哥,到底怎么了?” 周越沉默两秒,淡淡笑了笑:“没啥事。” “真没事?”姜其然挑眉,明显不信。 “嗯。”周越的语气很稳,却带着一丝轻微的闪避,“到纽约见面再说。” 姜其然盯着他看了几秒,啧了一声:“行吧,反正你来了咱们再聊。不过哥,你这个‘没事’,我听着就不像没事。” 他笑得坏坏的,“算了,看在你要给我带东西的份上,我就先放你一马。” 周越笑着摇头:“少贫嘴。好好学习,需要什么列个单子发我。” “得嘞!”姜其然敬了个礼,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那我等你啊” 周越笑着转身,把手机拿到客厅:“妈,姜叔,其然的视频。”周越说着,把手机递过去。 “爸妈中秋节快乐!”屏幕那头的姜其然一看到魏然,立刻露出笑,“我哥下周来纽约我要列个单子让他给我带好吃的。” 魏然笑起来,神情柔和:“是啊,我也有东西给你。” 一家人隔着屏幕,你一言我一语,气氛一时轻松下来,魏然问了问他在学校的事,又叮嘱了几句,姜其然满口答应,嘴上敷衍得巧,眼神里却全是笑。 周越看着他们对话,心里一直在想着,有时候,他真羡慕姜其然,那孩子总是那么轻松,乐观、通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对父母也是,能笑、能闹,从不拐弯,家里气氛再紧,他三两句玩笑就能化开。 而他就不行,越是想让事情顺着,反而越容易让气氛僵住,他习惯了揣摩、控制、权衡,说话前要先想清楚该怎么说才不会引起别的反应。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10节 他知道那是因为长兄的角色,也因为这些年经历太多,但有时候,他也会想,要是自己能像弟弟那样单纯一点,或许一切都会轻松得多。 第115章 chapter 115 你不觉得………… 机场大厅里, 登机提示像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涌来,安检口外人头攒动,行李箱轮子碾过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 像一首永不停歇的都市交响曲。 夏知遥站在人流中, 余光里,周越第三次从咖啡店方向折返回来。 “登机口是32号, 对吧?”他凑过来,呼吸里带着薄荷糖的清凉味, “我刚看了下,要走十分钟呢。” “你五分钟前刚确认过。”夏知遥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的笑意。 周越摸了摸鼻子, 视线游移片刻,又落回她脸上,嘴角的笑容几乎藏不住, 像个偷吃了什么好东西的孩子,假装若无其事,却连眉梢都透着掩不住的雀跃。 “你今天怎么回事?”夏知遥终于忍不住问他, “从早上出门就魂不守舍的。” 周越怔了怔,像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抿了抿唇, 喉结滚动了一下, 声音放低, 带着一点试探的温柔:“我们要一起回纽约了。” 夏知遥眼底的光微微一颤, “那又怎样?”她故作淡然地整理着登机牌, 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你不觉得……”周越停了一下,像在斟酌,“纽约是我们真正开始认识的地方吗?” “你这是故地重游, 太兴奋了吧。”她清了清嗓子,语气里带着调侃。 “才不是。”周越认真地摇头,眼睛亮得惊人,“是能和你一起故地重游。” 话音刚落,他顺势从她手里抽走登机牌,又自然地接过行李箱的拉杆,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无数次,又或者,这本就是他一直想做的事。 夏知遥愣了一秒,随即快步跟上他的脚步,人流将他们淹没在一起,广播声、行李声、脚步声都交织成一片,她忽然觉得,这一场旅程,也许不只是回到纽约。 登机口在航站楼的尽头,落地窗外是一片绵延的停机坪,橘红的光线斜斜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两个并肩的影子,影子时而靠近,时而分开,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 周越拉着行李箱走在前半步,不时回头看她一眼,确认她还在后面,每一次视线相撞,他都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周越。”夏知遥忽然叫他。 “嗯?”他立刻回头。 “这次回纽约……”她停了停,唇角轻轻上扬,“咱们再去吃那个牛肉汉堡吧,第一次你带我去的那家。” 周越的眼睛一下亮了:“你还记得?” “记得。”她轻声回答,其实她想说的是,她记得那个冬天的所有细节,她记得那个飘雪的冬夜,记得曼哈顿街头昏黄的路灯,一盏盏在雾气中模糊成金色的光晕,记得他站在雪中,呼出的白气在空气里散开,眼神却比夜色还深。 还有那一瞬间,他忽然俯身,唇与唇相碰的温度滚烫得近乎失控,那是他们之间最短的一次距离,也是她至今无法忘记的一次失控。 飞机缓缓滑离廊桥,机舱的灯光渐次暗下,只剩过道两侧的地灯散发出幽微的蓝光,起飞时的失重感刚刚褪去,夏知遥拿出ipad,翻出小说,调低亮度,翻到上次看到一半的章节。 机舱里安静极了,她沉浸在文字里,没注意到身旁的人什么时候放弃了与座位角度的战斗,正偏着头,看着她,直到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合上了她的 ipad。 “干嘛?”夏知遥假装不耐烦的抬头。 周越转过身,座椅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昏暗的光线里,他的眼睛格外明亮,嘴角噙着一抹狡黠的笑:“别看书了,看看我。”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又带着点孩子气的霸道。 夏知遥几乎被他逗笑,仍强作镇定:“我天天看你,早就看够了?” “那不一样。”他压低声音,靠近一些,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畔,“这是在飞机上,这种机会,一年能有几次?”他说这话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认真得像在讨论什么重要议题。 夏知遥终于绷不住,嘴角泄出一丝笑意:“所以呢?你想让我盯着你看十几个小时?” “也不是不可以。”周越靠回座椅,摆出一副任君观赏的姿态,“我这张脸,应该比你那本书有意思。” “自恋。”她轻声嗤笑,伸手去拿回 ipad。 周越没有阻拦,只是顺手拉过她膝上的毯子,动作自然地帮她掖好边角,手指掠过她手臂时。 “看吧,”他的声音变得很轻,“看困了就睡。” 夏知遥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她低下头,长发垂落,屏幕重新亮起,文字一行行滑过,可她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夏知遥醒来的时候,机舱里一片昏暗,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已经飞了八个小时,距离纽约还有六个小时。 她转头,身旁的周越正睡得很沉,头微微偏向她这边,他的眉眼在暗光下显得格外温和,平日里那份锋利与克制都褪去了,只剩下放松与安静。 夏知遥怔了片刻,忍不住微微偏过头去,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她忽然有种错觉,仿佛这一趟飞行,会一直延伸下去,永远不会抵达终点。 jfk 机场深夜的航站楼也还是人来人往,取行李的传送带吱呀作响,周越站在那儿等待,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听见她的脚步声,他回头的那一刻,眼底的倦意被某种柔软的光取代。 “还困吗?”他伸手接过她的随身包,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次,“飞机上没睡好?” “还好。”夏知遥揉了揉眼,“这个点国内也刚好午睡得起来了。” 行李箱终于在传送带上出现,周越俯身去拿,她看见他后颈的几缕头发翘起,大概是飞机上睡乱的,莫名地,这个细节让她心里一软。 走出航站楼的瞬间,十月的纽约夜风扑面而来,空气中混着雨后潮湿的土腥气,还有这座不夜城独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夏知遥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外套的领口往上拉。 出租车后备箱“砰”地一声关上。周越上车时轻声道:“姜其然本来吵着要来接机,被我拦下了。” “那小子最近期中考,还有两门课没复习完。”周越靠在座椅上,语气里藏不住的无奈与宠溺,“再说了,凌晨一点多出来接机,八点的课铁定要翘。” 出租车汇入高速,曼哈顿的天际线在远处若隐若现,她把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看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一点点靠近,霓虹的色块在玻璃上映出流动的光,像印象派画家随手泼下的笔触。 “在想什么?”周越的声音很轻,他的手臂搭在她的座椅靠背上,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发梢。 “想起第一次来纽约。”她没有回头,声音有些恍惚,“那时候觉得这座城市好大,大到让人害怕。” “现在呢?” “现在……”她停顿了一下,终于转过头看他。 车窗外恰好掠过时代广场的光晕,五彩的灯影映进他眼底,像落进了一整片星河,他就那样安静地看着她,等待答案。 “现在觉得,有人陪着的纽约,好像也没那么大了。” 周越伸手,替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以后每次来,都有我陪你。” 夏知遥别开脸,继续看向窗外,出租车穿过一条又一条熟悉的街道,路灯的光影有节奏地掠过两人的脸,深夜的纽约褪去了白天的喧嚣,偶尔有救护车呼啸而过,红蓝交替的灯光一闪即逝,街角的便利店还亮着灯。 下车时,他先出去,回身向她伸出手,那只手骨节分明,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好看,夏知遥犹豫了一秒,还是把手放进他掌心,他的手很暖,暖得让她几乎有些不知所措。 酒店大堂的暖气扑面而来,驱散了夜色的寒意,水晶吊灯洒下柔光,大理石地面映出两道并肩的影子。 前台的值班经理困倦地抬头,看到他们后立刻打起精神:“welcome to new york.” “你的房间在 1205,我在 1207。”电梯门开时,他先走出去,回头看了她一眼,声音低低的:“我收拾好了去找你。”这话说得太自然了,就像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安排。 夏知遥推门进房,洗漱完出来时,门铃便响了下,夏知遥无奈的的开门,门外的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着外套,笑着抬了抬手里的房,“room service。” 夏知遥无奈地叹了口气,侧身让开:“进来吧,“你不是刚说要去收拾?”她一边把头发擦干,一边抬眼看他。 “收拾完了。”他走到她身边,理所当然地牵起她的手,带着笑意,“所以来这儿报到。” “你那屋不白订了?”夏知遥笑着瞥他一眼。 “没浪费。”他低声说,已经俯身去掀开被角,“没你在我那屋,我睡不好。”语气轻轻的,却带着一点撒娇似的理直气壮。 夏知遥被逗得无奈,只能摇头:“真行。” “我安排得挺好。”他一本正经地躺下,侧过身看着她,“那屋办公,你这屋睡觉。” 她忍不住笑出声,拍了他一下:“少贫嘴。” 周越抓住她的手,顺势往怀里一带:“睡不着也躺会。” 他的呼吸贴在她的颈侧,温热、平稳,那味道熟悉得让人放松,没多久,夏知遥的手还被他握着,她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在不知不觉间被那份安定包裹,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窗外,夜色深沉,他们的呼吸几乎在同一个节拍里起伏。 纽约的秋天其实和北京差不多,空气里带着凉意,他们住在同一层楼,房间只隔一堵墙,可这几天,却像活在两个平行世界里。 第一晚他们还睡在一起,可从第二天开始,日程被工作切得支离破碎。 夏知遥早上七点醒来,等她收拾好下楼,周越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一条微信告诉她【我去公司。】 晚上她回来时,周越还没有动静,他们像两艘夜航的船,在同一片海面上行驶,偶尔擦肩而过,只来得及亮一下信号灯。 手机里倒是不断有消息往来。 【早餐吃了吗?】 【在路上买的贝果,你呢?】 【酒店的班尼迪克蛋,有点咸。】 【下次试试隔壁街角那家。】 【好。】 简短、日常,却带着熟悉的温度,哪怕一天说不上几句话,这样的问候也足够让人安心。 第116章 chapter 116 有缘分的人,…… 夏知遥合上笔记本, 和几位负责人简单握手、寒暄,再一一告别,这一周的工作终于是要结束了。 会议室门口, 周越靠着墙, 偶尔能听见里面的声音,夏知遥的身影若隐若现, 他盯着那道模糊的轮廓,心底却涌上一种说不清的错位感:那是他最熟悉、也最陌生的她。 送走最后一位合作者, 夏知遥转身时,才注意到门口站着的人,周越靠在墙边, 一副深沉的样子。 她笑着挑眉:“你怎么在这?” “路过。”他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 她看了他一眼,语调轻快:“那你这路过可路得够远的?” “找你,多远都不算远。”他语气轻, 却自然地伸手,将她桌上的文件一叠叠理好,“主要是, 想你了。” 夏知遥早就习惯了他这种平静克制外表下的小sao话:“原来投资人也会说这种不讲策略的话。” “偶尔破例嘛。”他嘴角带笑,顺手拿起她的电脑包,“走吧, 我弟今天终于有时间跟我吃饭。” 车子驶上公路, 窗外的树被秋风轻轻拂过, 街灯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周越握着方向盘, 侧头笑道:“幸好我驾照还没过期。” 夏知遥将车窗降下一半,风掠过她的发梢,她抬手理了理头发, 笑着说:“看来纽约还没把你完全忘记。” 红灯亮起,车缓缓停下,周越突然问:“紧张吗?” 夏知遥转头,嘴角微扬:“为什么要紧张?” “见我弟啊。”他笑了笑,又补了一句,“还有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朋友。” 她轻轻挑眉,带着点揶揄:“你紧张吗?”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11节 “有一点。”周越坦白,语气平静,却透出几分笨拙的真诚,“怕他们说些让我尴尬的话。” “比如?” “比如……”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前方,耳尖微微泛红,“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夏知遥忍不住笑出声,伸手在他手背上轻拍了一下:“这有什么尴尬的,你是我男朋友。” 周越转头看她,唇角忍不住上扬:“得嘞,有你这句话就行了。”他重新目视前方,嘴角还带着笑,那种发自心底的、安静又笃定的笑。 风从半开的车窗吹进来,带着城市的凉意,也带着一点说不清的甜,风声掠过两人之间,裹着夜色的温度。 红灯转绿,车缓缓前行,街角的霓虹掠过车窗,金红交错,在她的侧脸上晕出一层柔光。 没多久就到了那家高级餐厅,装修得像花园一样,绿植从墙角一路蔓延到天花板,藤蔓与灯光交织,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夏知遥环顾四周,眼底泛起一丝亮光,忍不住轻声道:“真漂亮……有点像巴黎。” 周越看着她的神情,嘴角微微一弯:“看来选得不错。” 姜其然已经先到了,穿着哥大的蓝色卫衣,看到他们,他立刻放下杯子,笑容灿烂得像纽约的阳光。 “哥!”他快步上前,给了周越一个轻轻的拥抱,转头又朝夏知遥笑道:“知遥姐,好久不见。”语气自然,带着一点久违的熟悉。 夏知遥也笑,伸手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其然,长大啦。” “怎么样,哥?这环境不错吧?”姜其然笑着问。 周越扫了一眼四周,点头:“挺好。” “那当然,”姜其然得意地说,“既然你请客,我总得选个平时自己舍不得来的地方,毕竟是要见知遥姐啊。” 夏知遥被逗笑,换了个语气:“听你这话,我是不是还得提前准备个见面礼?” “那不用,”姜其然摆摆手,“您来,就是最好的礼物。” 周越轻叹一声,笑着摇头:“你这嘴皮子,越来越滑了。” 他们一边说笑,服务生引着几人往里走,周越替夏知遥拉开椅子,动作自然。 姜其然瞥了他们一眼,笑得意味深长:“哥,你这绅士风范,我还是第一次见。” 周越淡淡回了一句:“那你以后多见见。” 他们三人刚刚落座,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女孩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头发微卷,显然是刚下班,她略显犹豫地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谁。 姜其然眼睛一亮,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微微姐!”他朝门口挥手,语气里满是惊喜,“这边!” 路知微显然松了口气,快步走了过来,“抱歉,我刚刚停车,绕了一圈才找到。” “没事。”姜其然赶紧替她拉开椅子,动作利落又带着点迫不及待。 路知微落座,笑着对周越说:“好久不见呐周越,你这,终于是抱得美人归了?” 周越正低头喝水,差点被呛到,咳了一声,抬头无奈道:“你这张嘴啊,还是一点没变。” 路知微笑得无辜:“夸你都能被呛着?” “你这叫‘夸’?”周越忍不住笑了,眉眼里带着几分无奈,说着介绍到:“这是夏知遥。” 然后又对夏知遥说:“这位就是传说中的路知微路博士。” “你好。”夏知遥伸出手,微笑着说:“周越经常提起你。” “我也听过你的名字。”路知微微笑着与她握手,指尖触碰的那一瞬,两人都下意识地多看了对方一眼,那是一种出乎意料的“投缘”,气质不同,却有种奇异的相似。 姜其然在一旁打趣:“行啊,你俩一见如故,我都插不上话了。” “那正好,”路知微接过话,语气轻快,“我正想了解一下周越回国之后的情况。” “我挺好的,然后请不要把你那套理论再跟夏知遥讲一遍了,”周越淡淡道,“一会星座血型一会mbti。” 夏知遥侧头笑:“哈哈,这不是很正常吗,聊天都这么开始的。” “其实我挺佩服你们的,”路知微一边吃着沙拉,一边看向,“坚定地做出选择,而且还能坚持下去。” “那你呢?”夏知遥微笑着反问。 “我啊,”她轻叹了口气,“还在犹豫要不要回国呢。” “这有什么犹豫的,想回就回呗。”周越插话,语气里带着真心的肯定,“你在哪儿都会过得不错的。” “说是这么说。”路知微笑笑,“听说你回国之后项目做得挺顺?” “还好,刚结束一个新能源园区的投资案。”周越点了点头,语气一贯平静。 “听上去很厉害。”她举起酒杯,轻轻碰了碰他的杯子,“那我得敬你一杯。” 周越笑了笑,也举杯回敬:“谢谢。” 窗外的街灯洒进来,映在酒杯里,光影流动,这一桌人聊着天、吃着饭,话题从工作到纽约的天气,从留学趣事聊到城市里的好餐厅。 主菜上桌,姜其然替大家倒酒,语气轻快:“要说这顿饭啊,还是微微姐帮我抢到的位子,你都不知道这家店多火。” “没那么夸张。”路知微笑,语调柔和,“我只是认识店经理而已。”她的语气轻缓,眼神温润,让人很容易放下防备。 夏知遥问:“你现在工作怎么样?” “现在在研究所实习。”路知微点头,语气平静,“主要做临床心理方向,研究焦虑与压力干预。” “那听起来挺有意思。”夏知遥笑,“我们公司有时候做企业咨询,也会涉及组织心理学那一块。” “你是做咨询的?”路知微眼神一亮,“难怪刚刚听你说话那么有条理。” “职业病。”夏知遥笑着摇头,“整天给别人分析问题,自己反倒容易想太多。” “其实这挺像我的工作。”路知微若有所思,“你帮企业找到结构性的答案,我帮个人找到心理的出口。” 夏知遥看着她,目光渐渐柔下来,她喜欢这种交流,理性、真诚,又带着微微的温度。 路知微继续说:“你看,你们做的这些工作压力都不小,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点焦虑。”路知微轻声道,“有时候不是因为问题,而是太想把一切做得完美。” 夏知遥抬眼,与她目光相遇,那一刻,她忽然感到一种久违的理解,不同的行业、不同的经历,却都在同样的孤独与压力里寻找平衡。 姜其然笑着举起酒杯:“行了行了,你俩聊得太专业了,再聊我都要被诊断为轻度焦虑了。” “那你得多运动。”路知微笑,“焦虑情绪人人都会有,只要没有发展到生病就好。” “听起来挺哲学。”夏知遥接话,“我得请你去我们公司讲讲。” 姜其然坐在路知微对旁边,整个人比平时话多,他讲着上课的趣事,偶尔看她一眼,那目光既克制,又藏不住笑意。 路知微听着,笑得温柔,却始终保持着一点恰到好处的距离,夏知遥一边喝酒,一边若有所思。 她抬头看了看周越,周越也正好在看她,两人的视线在半空轻轻一碰,心照不宣,他弟弟那点小心思,他们都一眼看出来。 几人边聊边吃,姜其然兴致很高,不时给路知微添水,路知微微笑着道谢,语气温柔,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夏知遥看着他们,笑着随口问道:“你们经常一起出来吃饭吗?” “偶尔吧。”路知微语气轻柔,神情平静,“他上课忙,我也常加班,大多数时候都碰不上。”她顿了顿,又笑着补充,“上次见面,还是我生日。”她这话说得自然得体,带着淡淡的笑意,却恰到好处地拉开了距离。 夏知遥微微一愣,随即也笑了笑,低头喝了口酒,心里却轻轻叹了一口气,这种“温柔的理性”,她太熟悉了,那是路知微的防线,也是她的底色。 饭局结束,路知微拿起外套,笑着对他们说:“今天真开心,下次你们有空,我再带你们去另一家餐厅,就在河边,景色比这里还好。说好了啊,下次我请。”她的语气温柔,一如既往的得体。 “好啊。”夏知遥笑着回应,“或者有空喝个咖啡也行,你回国时候有空来北京一定找我们。” “那我送你去车那边吧。”姜其然快步上前。 路知微轻摆了摆手,笑道:“不用啦,就几步路,你们早点回去。”她朝他们挥了挥手,步伐轻快地走出餐厅。 姜其然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口,那一瞬间,城市的灯光映在他眼底,他有点出神,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确定,只是觉得,她的每一个微笑、每一次转身,都温柔得让人靠近不得。 “走吧。”周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姜其然回头,看见哥哥正等着他,他低声“嗯”了一句,笑了笑,笑容里却带着一丝掩不住的落寞,自己所有的靠近,都只能止步于她的温柔之外。 周越和夏知遥把姜其然送回宿舍后,车重新驶入夜色,夏知遥靠在窗边,看着街景一点点倒退,霓虹在玻璃上拖出细碎的光。 “你弟挺喜欢她的。”夏知遥突然说。 “嗯,我知道。”周越点点头。 “那她呢?” 周越顿了顿,语气淡淡:“她那个态度你也看到了,基本就等于拒绝了。” 夏知遥侧过头看他,唇角微微一动:“你说得倒像医生在做诊断。” “不是诊断,”他看着前方,神情平静,“是看得太清楚。”他说完这句,伸手去握她的手,掌心温热而坚定,“不过有些事,不着急。” 他低声道,“有缘分的人,迟早会遇见,就跟我们一样。” 车内安静下来,只有城市的光一闪一闪掠过,映在两人的侧脸上,夏知遥的手被他握在掌心,她忽然觉得,这一刻,比任何表白都跟安心。 第117章 chapter 117 有些人,有些…… 周越微微转动方向盘, “先别回酒店,”他低声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夏知遥知道他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偏头看他一眼:“去哪儿?” “拐个弯你就知道了。”他语气平静, 却透着几分笃定。 车拐过熟悉的街角,街灯的光一点点打在挡风玻璃上, 夏知遥的心跳忽然快了半拍。 那是一条安静的街,路边的梧桐枝影交错, 酒吧的招牌灯还亮着,就在那排老房子的尽头,红砖公寓静静立着, 墙面被岁月磨得暗沉,铁质防火梯蜿蜒而上,锈迹在昏黄灯光下泛出深褐的光。 周越把车停在路边, 下车,站在人行道上,抬头看着那栋楼。 “还是老样子。”他说这句话时, 语气里有一种几乎听不出的温柔,像是在对那段曾经的日子说。 他们在楼下停了片刻,周越的手指在密码锁上悬了一会儿, 才试探着按下那串熟悉的数字, 红灯闪了两下。 “算了。”周越拉着夏知遥刚要走, 楼道门忽然被推开, 一个瘦高的亚裔男生侧身挤出来, 双手各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 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t恤领口湿了一圈,显然刚忙活完, 门在他身后缓缓回弹,周越下意识地伸手扶住。 “thank you。”男生头也没抬,声音里带着疲惫,还有一点似曾相识的软糯口音。 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跟了进去,楼道的气味瞬间包裹过来,那种老建筑特有的木地板蜡味,头顶的吊灯发出温暖的光,把磨损的扶手和斑驳的墙面都镀上柔和的铜色。 走到二楼拐角,夏知遥的脚步慢了下来,那扇熟悉的门外,横七竖八堆着各种纸箱,撕开的胶带缠成一团,泡沫碎屑散了一地,再往旁边看,一个空了的老干妈瓶子静静立在墙角。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12节 “要不……”夏知遥抬头,看向那个还在楼梯上喘气的男生,说了中文:“我们帮你把这些一起拿下去吧?看着挺多的。” 男生慢慢转过身,几秒的沉默后,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确定的惊喜:“你们也是中国人?” “嗯。”夏知遥站起身,“我们以前也住这儿,就是这间。”她指了指门牌号。那个褪了色的铜制数字在灯光下泛着暗哑的光。 男生的肩膀明显松弛下来,他把垃圾袋换到一只手,用空出的手抹了把额头的汗,笑着说:“哎呀,真巧啊!” 他的普通话一下子流利起来,尾音带着点南方的口音:“我早上才刚搬过来,东西还没收拾。” 他环顾四周,露出几分满足,“比想象中好多了,就是贵了点,典型的纽约老楼。” 夏知遥已经开始收拾地上的泡沫,动作自然得像在整理自己的家,就这样,他们一边收拾一边聊起来。 三个人把垃圾都扔到垃圾桶里,“谢谢啊,真的。”男生有些腼腆地笑,“一个人搬家,什么都得自己来。” 周越笑了笑:“我当初也是一样的。” 男生的眼睛顿时瞪大,随即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不会你也是哥大校友吧?” 周越笑道:“我们俩都是。” 男生摸了摸后脑勺,眼神在周越和夏知遥之间转了转,试探地说:“要不师兄师姐,你俩进来看看?看看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门开了,一股刚清洗完新房子地毯的味道扑面而来,但夏知遥闻到了别的,也许是墙壁里沉淀的时光,也许只是她的幻觉。 客厅的布局没变,进门右手边仍是那个开放式厨房,沙发换了,从他们当年的米色宜家款变成深灰色,墙上贴着新的海报:钢铁侠张开双臂,茶几上堆着吃了一半的中餐外卖盒,旁边摊开的大部头书上,画满了荧光笔的痕迹。 “有点乱,不好意思啊。”男生手忙脚乱地收拾茶几。 周越慢慢走到窗边,手指轻轻摩挲窗框,“这个窗户,”周越的声音有些飘忽,“冬天会漏风,你买个防风贴。” “是吗?”男生凑过来看,“难怪感觉不是那么暖和。” “卧室的暖气片,晚上会有敲击声,刚开始可能睡不着。”周越看向卧室的方向,“但习惯了,反而成了催眠曲。” “你在这住了多久?”男生问。 周越沉默了几秒,目光落在夏知遥身上:“我一个人住了三年多。”他顿了顿,声音轻下来,“和她一起,住了一个多月。” 夏知遥别过脸,假装在看墙上的海报,那一个多月,是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 每天早上她在这个厨房里做早饭,周越磨咖啡,阳光正好洒在餐桌的角落。 “一个多月啊。”男生若有所思地重复,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数字背后的重量,“那后来……” “后来我回国了,”夏知遥笑着打断,“他又在这儿多待了一阵。” 临走时,男生送他们到门口,诚恳地鞠了一躬:“真的谢谢你们!不只是帮我扔垃圾,还有这些!” 他比了个手势,笼罩整个公寓,笑意有些腼腆,“感觉突然对这个地方熟悉多了。不再只是个陌生的房子了。” “别客气。”周越最后看了一眼客厅。 楼道里的感应灯察觉到寂静,开始一盏接一盏地熄灭,先是三楼,然后是楼梯拐角,最后是他们身后,光线如退潮般缓缓褪去,把他们推向楼梯口仅存的一小片昏黄里。 夏知遥转过身,仰头望向三楼那扇窗,暖黄的灯光透过半掩的百叶窗洒出,在防火梯的铁架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男生的身影偶尔闪过,就像当年的他们。 “有点感慨吗?”夏知遥轻轻的问。 “有一点。”周越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后的平静,“但更多的是庆幸。” “庆幸什么?”夏知遥侧过脸看他,街灯的光在她眼底闪烁。 “庆幸我们都走出来了,去了更远的地方,成了更好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忽然柔下来:“但最庆幸的是,兜兜转转这么大一圈,我们又回到了彼此身边。” 夏知遥的鼻尖一酸,有什么堵在喉咙,让她不得不用力眨了眨眼。 他们并肩往前走,走到街角时,周越忽然停下。 “怎么了?”夏知遥顺着他的目光回望。 他没有立刻作答,那栋公寓静静立在夜色中,红砖墙被路灯染成深褐色,每一扇窗后都藏着一个故事,而他们的,只是其中之一。 “知遥……”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你知道吗,你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在纽约待了一年多。” 夏知遥的呼吸微微一滞,这是她最不希望周越回忆起来的日子,没有她的日子。 周越望着前方,眼神深沉而空:“我试过很多方法让自己忙起来。”他语气平静,却带着隐隐的疲惫。 “接最难的项目,凌晨两点还在和国内开会,白天和客户谈判,晚上看数据、改模型。”周越顿了顿,苦笑了一下,“一睁眼就是会议室的灯,一闭眼还是,好像只有那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才能让我暂时不去想别的。” “有时候我连吃饭都忘了,实在饿得不行了才想起来,我忘了吃饭了。”他低头,看着手指,语气越来越轻,“后来我去健身,去游泳,去跑步,跑上十公里、十五公里……跑到肺要炸开,腿都麻了。” “我以为那样就能好一点。”他的喉结轻轻滚动,“只要让自己一直忙着,就能忘了你,忘了那间屋子,忘了每天早上你泡的那杯咖啡的味道。” 他笑了一下,笑得几乎有些自嘲:“但没用。越是逼自己往前跑,脑子越是空,越是容易想起那些细节。” 他抬头,目光落在窗外的黑夜里,“我闭上眼,就能看到你坐在窗边看书的样子。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你的头发上跳舞。” 他的声音发着抖,“你看着看着书思考,然后,突然抬头对我笑。” 夏知遥的眼眶开始发烫,她别过脸,假装在看街对面的涂鸦墙。 “最难熬的是下雪天。”他的声音变得更低,要非常努力才能让自己继续下去,“23年下了一场暴雪,整个曼哈顿都瘫痪了,我一个人困在公寓里,看着雪越积越厚,想起我们一起看雪的那个晚上。” 他停了很久,久到夏知遥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你说雪花像碎掉的星星。”他突然笑了一下,“那时候我觉得你就太文艺,现在才懂,有些美好的东西,确实会碎。” “周越。”夏知遥终于转过身,泪水让她的眼睛格外明亮,“如果时间能倒流……” “没必要倒流。”他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拇指在她的颧骨上轻轻摩挲,“过去的,就让它过去。重要的是,我们不是又遇见了吗?在北京,在纽约,在所有我以为再也遇不见你的地方。”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像终于下定了决心,“这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夏知遥看着他,看着那个眼里毫不掩饰的深情与决心的男人,那些被时间打磨后依然锋利的爱,在这一刻重新亮起来。 三年前那个雪夜,他们错过的拥抱、没说出口的挽留、那些被小心翼翼压抑在心底的疯狂思念,此刻都在纽约深秋的夜风里,在这条他们曾无数次走过的街道上,得到了迟来的回应。 “周越。”走出几步后,夏知遥轻声唤他。 “嗯?”他侧过头,路灯勾勒出他温柔的侧脸。 她停下脚步,仰头望着他,那一瞬间,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微乱的头发,眼角细微的纹路,还有那双历经岁月仍清澈的眼睛。 “那年的雪,真的很大。”她说得很慢。 “是啊。”周越握紧了她的手,“大到我以为能把所有的路都埋掉。大到我站在窗前,看不见对面的楼,大到整个曼哈顿都失声了,只剩下雪落下的声音。”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轻,“大到我以为,我们之间的路也被埋掉了。” “但还是化了。”夏知遥说,语气里带着释然后的轻盈。 “对。”他转过身,完全面对她,月光从云层的缝隙里漏出来,落在他眼中,“春天总会来的。” 他抬起另一只手,指节轻轻拂过她的眼角,“雪再大,也挡不住春天。就像……” 他顿了顿,认真地寻找词句,“就像时间再长,距离再远,也挡不住该重逢的人再遇见。 夏知遥笑了,笑容从嘴角慢慢漾开,最后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笑容里有释怀,有感慨,有失而复得的珍惜,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是啊,春天总会来的。”她重复着这句话。 哪怕要等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每一天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哪怕要绕遍半个地球,从纽约到北京,再从北京回到纽约。 哪怕要经历无数个孤独的夜晚,那些辗转反侧的凌晨、对着手机屏幕发呆的时刻、在人群中突如其来的空虚。 但春天,还是来了,就像此刻,在纽约深秋的夜里,在这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街道上,他们十指相扣,肩并肩地走着。 远处帝国大厦的塔尖闪烁着光,整座城市的灯火在他们脚下铺开,像一地碎金。 风吹过,带着秋天特有的清冽,也带着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暖意,那是春天的预告,藏在季节深处,等待破土的时机。 因为有些人,有些爱,就像春天一样,无论经历多么漫长的冬天,总会回来。 总会的。 第118章 chapter 118 真服了你们俩…… 离开纽约那天, 是个大晴天,天空被洗得通透,阳光毫无保留地洒下, 在玻璃幕墙间跳跃成细碎的光斑。 夏知遥站在酒店门口, 一手扶着行李箱,微微仰头, 她眯起眼,眼底映着那片蓝得不真实的天。 “又在想什么?”周越从司机那边走来, 语气带着刚收尾的余温。 她转头笑了笑:“在想,上次从这儿走,天阴得像要塌下来。” “是啊, ”他顺着她的目光抬头,“那晚下大雪。我整夜没睡,看着雪一点点把街都埋了。” 夏知遥的笑意微微一顿, 有点平静,又有些说不出的怅然,“这次是晴天。”她轻声说。 “说明该过去的都过去了。”他温柔的说。 去机场的路上, 纽约在车窗外一帧一帧退后,中央公园的树叶全黄了,金、褐、橙红层层叠叠, 风一吹, 落叶翻起又落下, 发出细碎的声响。 阳光穿过枝桠, 在地面洒下斑驳的影子, 随车速闪烁,像碎裂的琥珀。 夏知遥靠在车窗边,手肘撑着窗沿, 望着窗外,忽然笑了一下:“奇怪,以前来纽约时,总觉得这地方像个梦,遥远、不真实,一伸手就要碎,现在再看……”她顿了顿,“也就是个城市而已。” 周越侧过头,看着她被阳光勾勒的侧脸:“那说明你醒了。” “醒了就该回现实了。”夏知遥点了点头,像是在告别。 “现实也挺好。”他的声音平静,却让人安心。 她转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四目相对,笑容里有温柔、有默契,也有种他们都懂的默然心意。 机场里,登机广播一遍遍响起,英语、中文、西语混合着在大厅回荡,人流穿梭,行李箱滚动声此起彼伏,像城市的心跳。 他们停在安检口前,夏知遥低头看登机牌,纸张在灯下泛着冷白的光,登机口、座位号、起飞时间,那些数字忽然显得格外具体,像在提醒什么不可逆转的事。 她抬头,语气轻得像闲聊:“这次回去,你又要忙项目吧?” “会忙的。”周越点头,顿了顿,又抬眼,“但肯定有时间陪你。” 她笑了,嘴角和眼睛一同弯起:“那我等你。” 飞机缓缓滑行,跑道在午后阳光下泛着银白的光,笔直地伸向天际,窗外的景物开始迅速后退,航站楼、地勤车、停机坪上的飞机,全都模糊成流动的色彩,仿佛一卷被倒带的电影。 远处的哈德逊河闪着浅蓝的光,曼哈顿的楼群缩成火柴盒大小,影子被阳光拉长,像旧照片的边角,被时光轻轻卷起,慢慢淡出。 “晴天真好。”她轻声说,语气里有种卸下负重后的平静。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13节 周越侧身看她,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点凉,他的掌心温热,轻轻摩挲着她的皮肤,那一瞬的触感让人安定。 “是啊。”他笑着应,“以后都会是晴天。” 飞机在清晨六点半降落,北京的天刚蒙蒙亮,跑道尽头浮着一层薄雾。 “到家了。”周越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指尖几乎碰到她的鼻尖。 夏知遥这才睁开眼,偏头望向窗外,她忍不住笑了一下:“感觉我们才刚把时差倒过来……” “是啊,”周越伸了个懒腰,骨节“咔哒”一声脆响,“现在又得倒回去。” “今天白天可别睡。”她揉着太阳穴,声音带点鼻音,“不然晚上就完蛋了。” “你能做到?”他斜她一眼,明显存疑。 “能啊,”她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几滴泪,用手背随意蹭了蹭,“靠工作。” “跟我想的一样。”周越笑着解开安全带。 两人相视一笑,周越帮夏知遥拿下登机箱,走出舱门的瞬间,北京初冬的冷风迎面扑来,干燥、凛冽,带着北方特有的硬朗劲。 夏知遥打了个激灵,困意被吹散大半,大厅里是熟悉的广播声、行李箱滚轮的咕噜声、这些杂音交织成一种嘈杂的安定。 从纽约金黄的秋天到北京灰白的初冬,从哈德逊河的落叶到首都机场的冷风,一切都真切得让人踏实。 等行李时,夏知遥靠在传送带旁,掏出手机,一排红点闪着,她没点开,只盯着时间看了几秒,轻轻叹气:“现在纽约那边才傍晚呢……” “嗯,咱俩彻底乱了。”周越站在旁边,一手插兜,一手拎着咖啡,笑得无奈。 “我猜猜,你一会可能会直接去公司?”她侧头看他。 “对,得先处理几个会。”他喝了口咖啡,“我猜你也是。” “哈哈,我下午有个方案要定稿,上午得去一趟公司。”她的目光落在传送带上,五颜六色的箱子缓缓滑过,节奏像催眠,她顿了顿:“晚上……谁先回家谁准备饭?” “当然。”周越答得很快,几乎没犹豫,他侧过身,目光与她相碰,笑意浅浅:“不能睡觉前连句晚安都没有吧?” 她转过脸,假装专心盯着传送带,其实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脸上那点藏不住的热意,耳根发烫,心跳有点乱,她不知道怎么接,只低声嘀咕:“我箱子怎么还不出来……” 夏知遥到公司的时候,郑晓天正拄着拐杖在走廊,看到夏知遥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不是早上才下飞机?都不回家休息?” 夏知遥弯了弯唇角,声音里透着沙哑的笑意:“回家睡着了就没法倒时差了,飞机上睡了十来个小时,反正脑子还算清醒,先来公司看看,周越也会公司了。” 郑晓天眨眨眼,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真服了你们俩,天生一对的工作狂。” 夏知遥被逗笑,把外套脱下搭在椅背上,打开电脑,邮件一封接一封弹出来。 从早到晚,时间像被切成一格一格的,塞满了会议、电话、签字,周越几乎在办公室没怎么起身,屏幕里数字在闪,汇报在滚,投资模型一波还没消化完,下一波又扑面而来。 到下午四点,他终于抽空按了按太阳穴,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眼睛闭了几秒,脑子里乱糟糟的,数字还在转,但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现在大概也还在忙吧。” 他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的灯,没什么表情,只是觉得有点累,窗外的光一点点暗下去,落日的橙红贴着对面大楼的玻璃幕墙往下滑, 夏知遥那边也没好到哪儿去,要把在纽约完成的工作交代下去,中间连喝水的空都挤不出来,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回,林千帆又往她的办公桌上放了一叠材料,笑道:“这是今天新的方案。” 最后一封邮件发出去的时候,她长出一口气,目光落在屏幕右下角,五点多了。 她拿起手机,给周越发了条消息:【看来是我先回家了。】然后关掉电脑,拎起包,站起来的时候腿有点麻,晃了晃,推门走出去。 周越开车出公司的时候,天已经黑透,北京的晚高峰永远这样,红色的车尾灯连绵不绝,导航在那儿机械地报路,他压根没听。 脑子里还在转着白天那场会,资金评估要重算,底下的人一个劲儿催,ppt翻了一版又一版,焦头烂额的事后,夏知遥的微信:【看来是我先回家了。】 他看着那行字,露出会心的笑容。 车驶上主路,夜色如墨,四周尽是光的流动,他一边开,一边在心里默算着时间,她大概刚洗完澡,也许在换衣服,或者只是靠在沙发上,什么也不想。 车拐进小区时,他整个人像被卸了力似的往椅背一靠,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是真累了,但那种累又不全是难受的,里面混着一点奇怪的平静。 他知道,家里有人在等。 夏知遥正蹲在饭桌前,把外卖盒一份份拆开,点了很多小菜,还有两大碗馄饨,桌上摆得不算讲究,却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安心。 听到门响,她回头看他一眼,笑着说:“你还真是掐点儿回来。” 周越换鞋的动作一顿,轻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馄饨?” “咱俩在纽约,唯一没吃到的就是这个了,其实我也想吃。”夏知遥笑道,“所以我点了。” 夏知遥把筷子递过去,两人的指尖在那一瞬轻轻碰到,微凉的触感闪过去,又若无其事地分开。 “今天忙完了吗?”她一边夹菜一边问。 “勉强,投资那块催得紧,可能明天下午还得去一趟。”周越夹了一筷子泡椒皮蛋。 “我还好,估计可以过个安静点的周末。” 两个人都没再多说,像是默认了这种状态,忙,是他们的常态,馄饨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缓缓升起,有那么一瞬间,连时间都变得柔软了。 夏知遥吃到一半,忽然抬头看他:“你今天是不是说了不少话?” 周越愣了愣,失笑:“你怎么知道?” “你说话说得嗓子都哑了。”她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一丝心疼,“你没听出来吗?” 周越看着她,笑了一下,嗓音低哑:“现在听出来了。” 他看着她笑,目光有点暖,两人都没再说话,只剩筷子碰到碗沿的清脆声。 周越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夏知遥已经躺在床上,整个人陷在被子里,头发乱乱地铺在枕头上,眼睛半睁不睁的,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他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夏知遥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别动……我真的要睡死过去了。” 周越笑了笑,没说话,掀开被子躺进去,过了几秒,他忽然翻身,从背后抱住她。 夏知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声音还带着困意:“你还要干嘛?” “没精神干别的了,”他低声说,嗓音有点哑,带着笑意,“抱一下就睡。” 她被他圈在怀里,半是无奈半是笑,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幼稚。” “我真困了。” “那你睡你的觉,不要吵我。” 他“嗯”了一声,呼吸落在她颈侧,带着一点热气,夏知遥没再动,只听见他呼吸渐渐平稳下去。 夜安静得只剩窗外的风声,她闭着眼,嘴角轻轻扬了一下,有那么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一刻的安静,才是真的“到家了”。 第二天一早,门铃响了一阵子,屋里没动静。 魏然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不少东西,她又按了一次门铃,等了十几秒,还是没人开。 她皱起眉,从包里掏出手机,拨了周越的号码,暂时无法接听,肯定是勿扰模式,又打了一遍,依然没人接。 魏然站在门口,心里慢慢有点不安,她原本想着,年轻人昨晚刚从国外回来,大概在家补觉,可门铃响了三遍连个动静都没有…… 她忽然想到什么,手心微微一紧,不会出什么事吧?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抬手在密码锁上按下那串熟悉的数字。 “滴——”门开了。 屋里静悄悄的,魏然把东西一股脑放在进门柜上,几步走过去,却看到夏知遥房间的门是开着的,床铺整整齐齐,被子叠得平平展展的,很明显,昨晚没人睡。 魏然的心跳重了两拍,她愣在原地,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各种画面,她的视线慢慢转向主卧,那扇门关着,没有一点声音。 她站在那儿,沉默了好几秒,努力让呼吸保持平稳,要不要敲门?她在心里问自己。 理智告诉她应该确认,但另一种更深的直觉却让她止步,有些事情,一旦确认,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最终没有动,转身走到沙发边,坐下来,客厅安静得过分,只能听见远处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 魏然抬起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神情很平静,但心里却交织着困惑、焦虑、失落,还有一点不愿承认的预感。 第119章 chapter 119 “我妈刚才来…… 没多久, 主卧的门打卡,周越走了出来,头发乱糟糟的, 睡衣的领口歪着, 他眯着眼,显然还没完全清醒, 整个人都带着一股被梦拖回现实的茫然。 然后,他看见了沙发上的人, 整个人顿住,,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妈?……您怎么在这儿?”那语气带着明显的慌乱。 魏然抬头, 微微一笑,语调淡得听不出情绪:“我敲门、打电话你都没反应,怕出事, 就按了密码进来了。” 周越低下头,手在后颈上揉了揉:“昨天早上才回来,为了倒时差就回公司上班去了, 晚上太累,一睡就没醒。”话音刚落,他的目光下意识飘向卧室, 只是短短一瞥, 却藏不住那一瞬的犹豫。 魏然看见了, 她什么也没说, 只静静地看着他, 阳光从窗帘缝里斜进来,照在他脸上,也照出额角细小的汗。 魏然语气平平:“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的, 妈。”周越忽然有点手忙脚乱,“妈你要喝水吗?还是喝点茶?” 魏然慢慢扫了一眼客厅,茶几上两个杯子,其中一个杯沿还带着浅浅的口红印,她的目光略微一顿,又转向客厅的行李箱,挂着个粉色的行李牌,显然不是周越的东西。 她只看了两秒,就把视线移开,神情如常,但周越看见了,魏然的脸色变了。 周越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乱了,胸口一下一下地起伏,耳朵里有轻微的嗡鸣,衬得周围更安静。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在胸腔里闷响,手指不自觉地在裤缝上蹭了两下,掌心微微出汗。 他想移开视线,又怕那样太明显,他知道,母亲已经看出来了,要不要现在说?这个念头在脑子里反复打转。 也许,这是唯一的机会,他不想让母亲从别人嘴里听到,也不想再拖下去,时间越久,就越难开口。 “妈,我……”他终于出声,声音有点哑。 魏然只轻轻应了句:“嗯?”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开口时,魏然提起包,转过身,“我把给你带的东西放桌上了,”她轻声说,语气温和,“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魏然没有看他,周越张了张嘴,却连“等等”都说不出,他只能看着她走向门口,魏然手搭在门把上,又停了停。 “倒时差确实挺累的?”她轻声道,语气平静,“那就多休息一会儿。你们……继续补觉吧。” 周越仍站在原地,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他抬手按了按额角,长长吐出一口气,刚才那几分钟,他在心里已经演练过无数遍:“妈,我得跟您说件事。” “妈,其实知遥她……” “妈,我们不是故意瞒着您的,只是……”每一句都在喉咙口打转,又被他自己咽了回去。 他知道魏然看出来了,从她目光落在那只行李箱上的那一瞬,到她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那不是不知情,而是在给他留余地,她在等他自己说,可他终究没能说出口。 理智在催他:既然被撞见了,不如摊开,她再不赞同,也只是母亲,早说晚说都一样。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14节 但另一种情绪在拦着,他怕,怕看到她眼里那种沉默的失望,比任何责备都重。 良久,他才起身,转向卧室,夏知遥还在睡着,她侧着身,蜷成一个柔软的弧度,头发散在枕边,有几缕垂到脸颊上。 周越只静静地看着她,那一瞬间,刚才在客厅翻涌的焦虑、愧疚、挣扎,全都安静下来。 那些嘈杂的念头像潮水退去,只温柔、心疼,还有一点隐约的不安,不知过了多久,床上传来轻微的窸窣声。 夏知遥翻了个身,睁开眼,眼神还有点恍惚,挠了挠头。 “你醒了?”周越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低低的,沙哑里带着点压抑。 夏知遥看向门边,周越靠在那里,半个身体藏在阴影里,光线只照亮了半边脸。 夏知遥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盯着他,声音低低的,带着不确定的颤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周越一时没说什么,走过去坐在床沿,搂住夏知遥的肩膀:“我妈刚才来了。” “啊?”夏知遥一愣,“那她?” “嗯,”周越低声说,“她应该知道咱俩的事了。” 夏知遥明显紧张了起来:“那……她说什么了吗?” “没说。”周越看着她,声音温柔,却沉得厉害,“她只说你们好好休息。” 夏知遥的手指在床单上越攥越紧,低下头,咬了下唇,没有出声。 周越看着她的样子,心口一紧,“我现在就打电话跟她说清楚。” 夏知遥猛地抬头,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去拦,手指抓住他的手臂:“现在?你先冷静一下。” “知遥。”周越转过身看她,声音压得更低,却坚定:“我不想再躲着了。” 他的眼神太认真,认真得让人无法反驳,夏知遥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那一瞬,她只觉得心里乱成一团,有感动,有害怕,还有一点不知所措的慌乱。 周越拿起手机,屏幕亮起,冷白的光照在他脸上,勾出紧绷的下颌线,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停在拨号键上两秒,然后,按了下去。 魏然已经开车到家了,她把包放在玄关柜上,弯腰换鞋,走进客厅,顺手把手机放在茶几上。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铃声随之而来,是周越的电话,魏然站着,低头看着屏幕上的那两个字,她看了几秒,神情平静,伸手,按下静音。 铃声戛然而止,屏幕上的名字还在闪烁,执拗地亮着,像在等一个回应,几秒后,光熄灭,她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那部手机,屏幕又亮了,还是那个名字。 她没再去按静音,只看着它亮、熄、再亮,一次,两次,三次,嗡鸣细微,却敲在心口。 魏然终于动了,她走到沙发边坐下,屏幕上躺着几通未接来电,全是周越的电话,她始终还是没接。 下一秒,微信提示音接连响起,她深吸一口气,点开微信,聊天界面跳出,消息一条接一条挤上来。 【妈,我知道你是故意不接我电话。】 【但我必须跟你说,我就是跟夏知遥在一起了。】 【我就是喜欢她,我从小就喜欢她,我从美国回来,也是为了找她。】 【我希望你和姜叔叔能祝福我们。】 魏然有点想笑,那笑卡在喉咙口,成了一种苦涩的窒息,她盯着那几行字,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魏然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画面,那时候,周越还只是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夏知遥正好放学回来,周越不知道从哪儿玩回来,看到夏知遥,开心得一边叫她一边跑过去:“知遥姐姐……!” 夏知遥停下来回头冲他笑,伸手拉了他一把,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眼睛亮亮的,那一幕亮得刺眼,却温暖。 那天魏然刚好在窗边,看见这一幕时心里还有些安慰,这孩子有个好姐姐陪着,真好,不会孤单。 后来她工作越来越忙,周越大多跟着姥姥姥爷住,那个老小区孩子少,他几乎天天往夏知遥家跑。 有一回魏然回家,推门进去,就看见周越趴在桌子上写作字,夏知遥坐在他旁边,一边喝着北冰洋,一边教着周越写字。 那一刻,她只觉得画面温馨,从没想过别的。 原来那时候起,一切就已经有了迹可循。 后来她离婚,又再婚,那段时间,是周越最沉默的时候,他不闹,也不说话,眼神里像蒙了一层雾。 她问他愿不愿意搬到新家来,他摇头,只说:“我还是住姥姥家吧。”她以为他只是还没适应,现在想想,也许他只是不愿离开那个小区,不愿离开夏知遥。 他和夏知遥一直在同一所学校,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大学,连研究生都是和她申请的同一所大学。 周越小时候蹲在花坛边等夏知遥放学,手里攥着巧克力,说要留给知遥姐,青春期那几年,她在学校门口看到他们并排坐在台阶上吃冰棍,初三那年,夏知遥把自己所有高中的复习材料都给了周越,再后来,他要去美国。 送机那天,眉眼里有种压着的不舍,那时她以为是不舍得离家,现在才明白,那是不舍得离开的人。 他在美国待了几年,每次视频,他都话不多,问什么都说“挺好的”,她以为是性格问题,不善表达。 有几次他说想回国,魏然都劝他再多工作几年,直到1年前,他不再像从前一样询问自己,而是斩钉截铁的告诉她,我要回国,原来,他回来是为了找她。 “原来啊……”魏然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心里一直……都是她。” 夏知遥,她怎么会不喜欢夏知遥,那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 记忆里的夏知遥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魏然切西瓜,她仰着脸问:“魏姨,我能帮忙吗?” 魏然让她洗葡萄,小姑娘捧着果盘,一颗一颗认真地搓洗,洗完后,还举起来给她看:“您看,干净了吗?”那双眼睛,黑白分明,亮晶晶的。 她是真心喜欢她的,那种喜欢纯粹又自然,她甚至想过,要是自己有个女儿,大概也希望是知遥那样的。 可现在呢?魏然睁开眼,“她怎么就和周越在一起了呢?”这话她没说出口,只在心里问了一遍又一遍。 不是怨,也不是怪,只是那种难以言说的不适,像你养了多年的花,突然被人连盆带走,理智上知道那人没错,可心里空落落的,就是不舒服。 她不是老古板,也不是不懂年轻人的感情,她懂爱情,也懂选择,可当那个“选择”落在自己儿子身上,当那个曾经窝在她怀里撒娇的小姑娘,成了“儿媳妇”,她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错了位。 不是知遥的问题,也不是周越的问题,是她自己的问题。 自己的儿子是认真的,知遥也是一个认真的人,那个女孩太聪明了,聪明到让人不安, 她懂分寸,懂进退,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拿捏得恰到好处。 在别人眼里,那是优点,可在魏然眼里,却像一层看不透的雾,她站起来,走到窗边。 窗外夜色很深,路灯的光被树影切割成碎片,零零散散地洒在地上,她望着那些光,忽然就明白了。 以前,她可以毫无顾虑地疼那个孩子,给她买裙子,陪她过生日,听她絮叨学校里的小事,那时候,她是长辈,是“魏姨”,知遥是小孩,是“别人家的女儿”,一切都那么自然。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不再只是那个可爱的孩子,她成了那个会牵走周越的女人, 成了那个要重新定义家庭的人,成了那个让她不得不重新掂量、重新防备的存在。 “知遥啊……”她低声唤了一句,声音里带着疲惫,像是在叫一个很熟悉的人,又像是在叫一个再也靠不近的人,“你让我怎么还像以前那样看你呢?” 窗外的风吹过树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魏然靠在窗边,像在看一个回不去的从前,那个在厨房帮她洗葡萄的小姑娘,那个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孩子,那个她曾经毫无保留喜欢过的知遥,再也回不来了。 第120章 chapter 120 “下一场婚礼…… 周五晚上, 夏知遥刚到家,周越正在客厅打电话:“嗯,没问题, 我带我女朋友一起……咳, 到了你就知道了。” “女朋友”三个字说出来,夏知遥的心跳跟着乱了半拍, 那语气太自然,像是早已习惯。 周越这才听到她进来, 挂了电话转过身,就去接她脱下来的大衣。 “婚礼?”她问。 周越帮她把大衣挂号,笑道:“嗯, 我高中同学。”说着揽过她的肩膀,继续说:“也是院里的孩子,没给你发请柬, 估计就给你爸妈发了。” 院里,那两个字让她愣住,夏天的傍晚、骑着单车、后座上那个抓着她衣角的小男孩, 全都回来了。 “要我跟你一起去?”夏知遥抬头问。 “那肯定的啊。”他几乎没犹豫,“这就算官宣了。” 婚礼在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出发那天, 北京刚下过一场小雪, 阳光一照, 枝头全是亮得刺眼的白。 夏知遥坐在副驾驶, 出了神, 那群院里的小孩子,小时候一起骑车、踢球、打水仗,她总是那个带头的人, 后来她出国,再后来工作,这中间隔了太多年,有人成家,有人生娃,有的在体制内混得风生水起,她从周越嘴里听过他们的消息,却再没真正见过。 “你紧张?”周越的声音把她从思绪里拉回来。 “不是紧张,”夏知遥顿了顿,“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哪儿奇怪?” “大家从小一块长大,”她低声说,“现在我们一起出现,他们会怎么想?” 周越侧过头,目光稳而冷静:“想什么都行。”停了两秒,他又说:“该让他们知道了。” 酒店宴会厅,远处楼梯上,新郎新娘正在拍照,笑得紧张又幸福,夏知遥看着,心里轻轻一软,这就是婚礼啊,笨拙、美好,让人心动。 “哟,周越!”一个熟悉又夸张的声音从侧后方炸开,带着几分兴奋,“真稀客啊!这几年都不见人影,今天总算舍得露面了?”说着,那人一把揽住周越的脖子,笑得豪气又熟稔。 夏知遥顺着声音看过去,几个人正笑着围上来,正在和周越说笑的男士,三十岁出头,头发抹得一丝不乱,一副标准的职场精英模样。 他身后跟着三四个人,男女都有,年纪相仿,个个衣着得体、气场自信,只是那一瞬间,他们脸上的兴奋、打趣、熟络,全都像是从少年时光里被原封不动地拎了出来,带着一点令人怀念的稚气。 “听说你现在混得挺不错啊!”灰西装男人语气半真半玩笑,“上次聚会你丫就没来,是真忙还是假忙?” 周越被拍得身形微晃,仍笑着回礼:“哪儿啊,上回你说的时候我在香港出差呢,难不成立刻打飞的回来跟你喝酒啊。” 旁边几个人也都笑了起来,互相打趣,话题很快转到项目、公司、投资,那些成年人的寒暄话。 “这位是?”灰西装男人装模作样地问。 “夏知遥。”周越往她这边靠了靠,手臂自然地搭在她肩上,动作不重,却稳得让人无法忽视,“我女朋友,别跟我说你不认识啊。” 几个人互相看了眼,有人眼神一闪,有人挑眉,还有人笑容顿了一下,很快又补上,“哎呀……” 另一个男生特意过去盯着他俩看了看,笑得夸张又响亮:“重磅八卦啊,你小子可算是得偿所愿了嘿。” 一阵笑声跟着涌起,只是这次的笑声不一样,带着揶揄和暧昧,有人吹了声口哨,惹得几个女孩子捂嘴偷笑。 “早就看出来了!” “那时候周越天天跟在知遥姐后头跑……” “啧,青梅竹马啊,这缘分别人求都求不来。” 就在这时,宴会厅大门口又进来几波人,那是一群年纪更长的,他们神情从容,举止优雅,身上带着岁月留下的那种气场,是之前院里的那些长辈们。 “走吧。”周越忽然开口,夏知遥一愣,他正看着那边,神色沉静,“去打个招呼。” 她的心陡然提起,几乎要脱口而出一句“算了吧”,可看到他那种笃定、带着几分保护意味的表情,又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周越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他牵着她往前走,穿过人群,像是这一段路,他早就走过无数次,只等她并肩同行。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15节 “周越!”一个男人先看到了他,嗓门洪亮,“哎呀,这小子都多大人了,几年不见,更高了啊。” “王叔。”周越点头。 “这位是……?”男人的目光落到夏知遥,明显带着打量。 “知遥啊,我当然认识。”还没等周越开口,旁边穿旗袍的女人笑着接上,端着茶杯,眼温和,眼角细细的鱼尾纹。“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会不认识。” 她话锋一转,视线在两人相牵的手上顿了一秒,又抬眼,笑意更深:“只是没想到……” 她没说完,意思却够了,周围人笑作一团,热闹之下,暗流翻了一点。 “还记得当年你天天追着知遥?”有位阿姨轻快地说,“现在,总算是追到了。” 众人都笑,周越也笑,“小时候不懂事。”他有点不好意思。 “现在懂了?”有人打趣。 “现在懂了。”他回得很快,目光在夏知遥脸上停了一瞬,又移开,夏知遥被围在中间。 她保持微笑,一一回应“在哪儿工作”“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又联系上的”这些或真或假的关心。 魏然进来时,宴会厅正热闹,她穿深色旗袍,点缀着红色的牡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哎哟,魏姐你来了!”有人热情招呼,“快过来,大家都在呢。” 魏然含笑点头,边走边应声,笑容得体,她抬手向那桌挥了挥,说了句“抱歉来晚了”,脚步从容地往这边来。 她一眼看到周越,又看到了他身边的人,准准落在夏知遥背上,让她的肩不由自主绷了绷,魏然的脚步轻轻一滞,很短,短到不细看就会错过。可夏知遥看见了。 周越转身,动作自然而笃定,像早就等在这一刻,他看向魏然,目光温和而坚定,开口:“妈。” 魏然的神情没有太大起伏,她依旧在笑,她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掠过,最后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停了一瞬,便又移开。 “知遥。”她开口,语气平稳,带着长辈特有的温和,“好久不见。” “是,阿姨。”夏知遥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人群的喧闹淹没,她微微点头,笑得礼貌,却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的。 周围的长辈察觉到气氛的细微变化,热闹声渐渐退下,空气里多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紧绷,有人清了清嗓子。 “哎呀……”一个叔叔笑着打破沉默,“都长这么大了!以前院子里的小孩,现在都成大人啦。” “可不是嘛,”旁边的阿姨接话,“时间真是飞快。” “来来,今天是喜事。”又有人笑道,“都别拘着,喝一个!” 魏然顺势笑了,接过身边的香槟:“那我也敬大家一个。” “叮……”酒杯碰在一起,很快被笑声淹没。 “魏然啊,”一个阿姨笑着凑近,压低声音,又故意让旁人都能听见,“两人站一起可真配。” “可不是嘛,”另一位叔叔也笑,“这缘分啊,从小注定的。” 魏然仍在笑,眼底却毫无波澜,她抿了一口酒,酒液滑过喉咙时带着一丝辣,苦意紧接着爬上舌根。 夏知遥站在周越身边,笑容柔和,她应对着四面八方的寒暄与探问,语调平稳,举止得体,周越就在旁边,有人递酒,他替她接过;有人拉她坐下,他顺势坐在她旁边,一举一动都自然得体,却护得极稳。 他们之间那份默契落在别人眼里,成了暧昧的信号,有人目光闪烁,有人笑得意味深长,也有人偷偷看向魏然。 笑声重新聚起,但音调变了,带着一点打趣,一点探测的兴奋,“魏姐,”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笑着喊,“这好事也太低调了吧?咱们院又要有喜事啦!” “可不是,什么时候定的?也得让我们这些老邻居喝杯喜酒呀。” 周围笑作一团,热闹里带着几分刻意,魏然明显愣住了,不过只过了半秒,她又恢复平静,淡淡一笑,举杯道:“不满你们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呢。” 笑声停了一拍,夏知遥的心脏猛地一沉,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惊讶的、好奇的、带着点幸灾乐祸,像无数束光,齐刷刷打在他们身上。 周越的脸色瞬间变了,笑意收得干净,嘴角的弧度消失,下颌线绷紧。他微微前倾,像要开口,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妈……”那声音急促,克制,却压不住的焦灼。 夏知遥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口,抬头时,眼神慌乱,周越停了,他低头看她,看见那双眼里的请求,深吸一口气,反手覆上她的手,掌心温热,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然后,他转头,看向魏然,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点轻松,不是释然,而是早该如此的笃定。 “我妈真会开玩笑。”周越举起酒杯,香槟在灯下泛着浅金光,他环视一圈,目光从一张脸扫到另一张脸,熟悉的、陌生的、年轻的、苍老的。 “既然各位叔叔阿姨都在,”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更深,“那正好给我们做个见证吧。” “下一场婚礼,”他开口,声音沉而稳,“就是我和知遥的。” “哎哟!” “这小子行啊!” “早该官宣啦!” “青梅竹马成真,得好好喝一杯啊!” 笑声汹涌而来,杯盏叮当,人群起哄,有人拍他肩膀,有人举杯祝贺,热闹、真挚、也有几分看戏的兴奋。 只有魏然,依然站在原地,她的手指在杯沿处轻轻一紧,香槟在杯中微晃,液面差点溢出,但她稳住了,她的笑还在,嘴角弧度完美,眼角纹丝不动。 夏知遥的喉咙发紧,她坐在那里,愣了几秒,耳边的喧嚣变得遥远,她看着周越。 他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笑得坦然、自信。点头、举杯、回应祝福。 那一刻的他,像终于卸下了多年重担,可她心里涌起的不只是感动,还有震荡 像地壳在移动,像某个旧的世界正在塌陷。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她眨眼,恍惚间看见魏然转身离开,在一片喧闹中显得格外寂寞。 忽然,记忆涌上来,那是很多年前的小酒馆,昏黄的灯,发黄的墙纸,周越醉得脸通红,眼睛却亮得惊人,他踩上椅子,摇摇晃晃地举着酒杯:“我喜欢夏知遥!” 那时,她以为那只是醉话,可现在,他清醒着,在所有人面前,在母亲面前,他说的不是“喜欢”,而是“婚礼”。 夏知遥的鼻尖一酸,她垂下眼,睫毛轻轻颤动,那种情绪复杂得说不清,有暖意,有疼,也有一种迟来的安定,像漂泊的船终于靠岸,只是那份安定里,还藏着深深的疲惫,一种让人想哭的疲惫。 就在这时,周越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那目光里有询问,有坚定,也有温柔的笃定。 夏知遥抿了抿唇,终于笑了,一个小小的、却彻底真心的笑。 第121章 chapter121 “我不确定。”…… 魏然视线又不由自主地飘过去, 周越俯身说了句什么,夏知遥抬头笑,两人的影子被拉长, 重叠在一起, 像是怎么也分不开。 魏然胸口一紧,是嫉妒吗?她不知道, 更像是一种空落,就像握了很久的东西忽然滑落, 什么都抓不住,她以为能永远护着的那份亲密,原来早就在某个瞬间断开了线。 掌声此起彼伏, 人声喧闹,可她只觉得冷,那种从骨头缝里往外透的凉。 婚礼结束, 魏然踩着高跟鞋快步穿过长廊,鞋跟敲在大理石上,在空荡的走廊里一声一声回荡, 一路从电梯到地下停车场。 刚按下锁键,身后传来声音,“妈。” 魏然回过头, 周越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神情平静到近乎可怕, 是暴风雨前的那一瞬。 “周越, ”她说, 声音有点轻,“回去吧,外面冷。” “妈, 刚才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走近,高大的身影几乎遮住了光。 她皱眉:“什么话?我说了很多。” “你是在否认她。”他再近一步,灯光在他脸上切出冷硬的线条,“你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是我女朋友” 魏然张了张嘴,“我只是觉得……那场合不合适。那是别人的婚礼,不该……” “场合不合适?”周越冷笑道:“那什么时候合适呢?要等你觉得满意、觉得够体面了,才合适吗?”声音一点点拔高,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回荡。 “周越,”她努力稳住声音,往前一步,语气变得急切:“她太聪明了,不是你能够驾驭的人!”声音开始发颤,情绪再也压不住。 “你什么都不顾,一头扎进去……最后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她说着,眼圈已经红了,那不是恨,也不是责怪,是害怕,是爱,是她最不愿被看穿的那点脆弱,可在周越听来,那一切只剩下冷冷的审判。 周越站在原地,沉默,他抬头,深邃的眼睛,冷得像冬夜的湖面:“我认定她,和你认不认可,是两回事。” “还有,我们是平等的关系,没有谁要去驾驭谁。” 魏然怔怔地看着他,那一刻,她看到的不是眼前的男人,而是那个曾经摔倒就哭着喊“妈妈抱”的孩子,那个孩子,什么时候长大了?什么时候,学会用这种眼神看她? “周越。”她的声音轻而颤,“你长大了。” “是。”他平静地答。像在回应一个事实。 魏然盯着他,唇动了动:“可你……变了。”她没再说“变得陌生了”,那几个字咽了回去。 周越垂眼,几秒后,他轻轻点头。 魏然想说什么,却一句都说不出口,最后,她只是转身,拉开车门,“砰——”车门重重合上。 引擎轰鸣,车灯骤亮,那束白光笼住周越,他抬手去挡,眼底的湿意被光折成一瞬的亮。 周越一动不动地站着,他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妈,我不想再逃了。” 他知道她听不见,可他还是说了。 周越开着车上来的时候,夏知遥正站在酒店门口等着,黑色的羊绒大衣,配上红围巾,她头发长了,周越远远就注意到了,以前只到肩,如今垂到了腰,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车在她面前停下,夏知遥上了车,唇上那抹冷调的红让她整个人都亮了几分,黑发、白肤、红唇,像冬夜里的一抹暖光。 周越没回答,等她扣好安全带,才重新启动车子,车子缓缓驶出酒店,融进流动的车灯里。 “刚才跟我妈说句话。”他说得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件普通的事。 夏知遥苦笑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不欢而散。” 周越伸手握住她放在腿上的手,她的指尖是凉的,“知遥,”他轻声说,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不用担心。” “我只是不想影响你们母子俩……” “这是我自己的事。”他打断她,语气更低,也更坚定,“我得自己跟他们解决。”他转头看她,目光沉静、温柔,却带着极强的坚定:“我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红灯亮起。,车停下,他松开方向盘,转过身,双手捧住她的脸,温热的触感几乎让她颤了一下,“知遥,”他低声说,像在立誓,“这次,不一样。” 她望着他,那双平时总带笑意的眼睛,此刻认真得让人心疼,她鼻尖一酸,却还是笑了,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我相信你。” 周越坐在办公桌前,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母亲的头像静静地躺在聊天框,他点进去,打了几行字,删掉,又重写,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几秒,最后还是退了出来。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气,按下拨号。 电话接通,魏然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怎么这么晚打电话?有事?”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16节 “妈,”周越的语气出奇地郑重,几乎像在准备一场面试,“周六有空吗?我想请你和我爸一起吃顿饭。” “你爸?……一起?”魏然的语调微微一滞。 “嗯,”他低声说,“就我们三个。” 空气里短暂的静默后,她才轻轻道:“好。” 挂断电话,他又点开第二个号码,那头传来低沉的男声:“喂?” “爸,是我。” “嗯,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周六晚上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和我妈吃个饭,就以前常去的那家小饭馆。” 那边明显愣了一下:“怎么突然想起那地方?” “有些话,”周越笑了笑,声音很轻,却笃定,“该当面说。” 那家小饭馆,如今已经从一层小店变成了三层的酒楼,外头的牌匾换成了新的霓虹灯,魏然先到,她一走进来,脚步就顿了下。 “怎么选了这地方?”她低声问。 “想吃火锅”周越笑,“还是这家味道正宗。” 魏然点点头,淡淡地说:“好久没来了。” 没过多久,周秉诚推门进来,看到他们俩,他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个拘谨的笑:“都到了?” “坐吧,爸。”周越起身,给他倒茶,说:“我让沏的菊花茶。” 三个人落座,点完了菜,火锅上来,气氛一开始还算平静,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近况,魏然偶尔点头,周秉诚偶尔回应,像是在完成一场被精心设计的和平仪式。 魏然忽然放下筷子,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你知道周越今天为什么要把我们叫出来吃饭吗?” 周秉诚抬起头,神情未变,像在等一份简报:“哦?那就说说看。” 周越也放下筷子,微笑道:“我想正式告诉你们一件事。”他停顿,目光一一掠过他们的脸,“我和夏知遥在一起了,所以想先跟你们说一声。” 魏然指刚要开口,周越的声音已经紧接着压了上去,“妈,你先别打断我。”他的语气仍然温和,却比以往更笃定,“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征求你们同意。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是认真的。” 他顿了顿,呼吸明显深了一下,“我打算跟她结婚。” 魏然的眉心几乎在瞬间皱紧,“周越——” “我知道你暂时不能接受,”他打断她,语速比平时快了一点,却依旧克制,“理由无非就是那些,她比我大,她太成熟,她太有主见。”他轻轻笑了一下,笑意却透着锋利,“可你也比姜叔叔大,不是吗?” 魏然怔住,“这不一样,”她终于开口,声音低而冷,“你还年轻,你根本不知道……” “我已经三十岁了,我知道。”周越抬头,眼神澄澈而平静,“我清楚我在做什么。” 魏然笑了一下,笑意却发凉,“你当然这么想。”她的声音哑了,“因为你爱她啊。” 周越抬起头,神情突然变得很平静,“是,是她陪我度过童年,”他说,“妈你可能不记得了,我小时候你们有多忙,是她陪着我度过了我的童年。” 他语气一点点变轻,“我能走到今天,能成为现在这样的人,有一半都是她带给我的安全感。” 魏然怔着,喉咙里有一瞬间发紧。 “我还想告诉你们,”周越继续道,眼神微亮,却透着一种笃定,“我从小就喜欢她。一直喜欢。”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微微弯起,那笑意却带着多年压抑后的坦白,“她是我追了好久才追回来的。” “我从小看着你们的婚姻失败,”周越的声音有些哑,却无比坚定:“那时候我就明白,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一个自己真的想要珍惜的人,是多么难的事。” 他抬起眼,认真地看着母亲,“在我心里,从来就没有第二个人能代替她。” 魏然盯着周越的脸,那一瞬,她仿佛不再是那个高冷、理性的母亲,而只是一个在儿子面前措手不及的女人。 周越没再多说,只是轻轻补了一句:“我知道你担心,但我真的准备好了。” 魏然抿唇,没说话,她的眼里有光在闪,像是某种旧念与现实交织的碎片。 良久,周秉诚终于开口,“知遥啊,是不是上次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你就在追她?” 周越点点头:“是。” 周秉诚也点头,神情平淡得近乎温柔,“知遥孩子小时候常在我们家,懂事又安静,你妈也喜欢她。” 魏然抬头,眉心一跳,“那是小时候。”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是啊,”周秉诚点头,“小时候。可你有没有想过,对周越来说,那些‘小时候’从来没过去。” 他十指交叠放在桌上,语气很缓,却句句在理:“他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看见了我们是怎么走到尽头的,也看见了她始终没离开。” 魏然沉默。 “你总想保护他,可有时候,保护太久,也成了伤害。”周秉诚继续说,“周越能这么说出来,说明他真的长大了。”他转向儿子,语气平和,“我现在还不能说什么,这事只有你自己能担得起,喜欢谁、选谁、怎么走,都是你的人生。” 周越点了点头,神情很稳:“我知道。” “那就好。” 周秉诚说完,魏然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说到底,”她冷冷道,“是长大了,再也不会听我的话了。” 说完,她推开椅子,动作利落,“既然你们父子相谈甚欢,我还是先走吧。” 周越抬头,声音忽然响起:“妈——” 魏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 “本来,”周越看着她,语气平稳,“我是想带知遥一起来的。”他停顿了一下:“但后来想想,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必须先解决,才能带她回来。” 周秉诚靠在椅背上,目光淡淡地扫过母子俩,轻声打破沉默:“周越,你这句话,我很赞同。” 魏然皱眉,语气一冷:“你少在这儿拱火。” “我哪有?”周秉诚笑了笑,不急不慢,“我只是觉得,孩子比我们更懂‘担当’这两个字的意思。” 魏然看了看前夫,又看了看儿子,千言万语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开门走了。 餐桌上只剩父子两人,周越低头沉默了几秒,声音轻得几乎被火锅的气泡声掩盖:“我不怪她。” 周秉诚抬眉:“那你怪谁?” “我怪自己。”周越笑了一下,神情疲惫却释然,“以前就应该早点跟我妈说清楚,什么事都想等气氛对了再说,等她心情好了再谈。”他顿了顿,语气更低,“可我发现很多事情,永远不会有‘准备好’的一天。” 周秉诚看着他,目光里终于有了一丝真正的温度,“那你呢?现在准备好了?” 周越抬头,眼神坚定:“我不确定。”他轻声说,“但我知道,她值得我试一次。” ----------------------- 作者有话说:再有2-3章就可以完结了,后面关于郑晓天的故事还会在番外里出现。 第122章 chapter 122 每走一步,都…… 时间过得很快, 项目收尾后,郑晓天公司的年终总结会特别邀请了投资方代表列席, 周越作为代表之一出席, 他的父亲也被邀请来。 夏知遥身穿一身墨蓝色西装, 剪裁利落,长发挽起, 灯光从天花板倾泻而下,落在她的侧脸上, 柔和却不失力量。 她手握遥控笔,语速平稳,不疾不徐, 屏幕上的数据在她身后依次切换,市场趋势、利润模型、风控策略,从财务维度到执行路径, 每一页ppt都逻辑清晰。 讲完公司的年度报告,她略作停顿,换上最后一页, 那页上没有复杂的图表,只有几张照片,笑着的孩子们、山路上的校舍、那面印着公司标志的简陋横幅。 “最后, 我想再花一点时间, 讲讲我们过去几年一直在做的另一件事。”她的声音变得柔和, “我们资助了三十多个偏远地区的女孩上学, 有的现在在县中读书, 有的已经考上了大学,暑假时,我们还邀请其中几位来北京实习、交流, 她们第一次坐高铁、第一次走进写字楼、第一次在屋顶看见整座城市的灯。”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轻轻掠过台下,“也许这些事对我们来说只是小小的一步,但对她们而言,可能是看见世界的一扇窗。” 周父起初只是随意地听,可不知从何时起,他收起了散漫,整了整坐姿,目光逐渐聚焦。 “这就是我们过去几年坚持做的事。”夏知遥微微一笑,她的声音低而稳,透着一种安静的力量,“很多人问我,这些公益项目和我们的主营业务有什么关系,其实关系很简单,它提醒我们,做任何事的意义,从来不只是增长和数字。” 她的目光柔了几分,像是想起了什么,“其实从最开始,我就相信,只要我们做的事情,能让人有一点共鸣,让世界好上一点点,就值得,这一路有太多不确定,但我始终确定一件事:我们在做对的事。” 她停顿片刻,目光从屏幕移到台下的同事与合作伙伴,语气变得更轻,却更有力量,“希望新的一年,我们都还能保持这份相信,哪怕只多往前一步,也算没有辜负来时的心。” 她深吸一口气,笑意温柔,最后,真诚地谢谢大家,因为有你们,这条路,才更有意义。” 说完,她朝台下微微鞠了一躬,屏幕上的报告页在灯光下缓缓定格:所有的路,都带我们回到最初的方向。 郑晓天率先鼓掌,掌声在会场里扩散开来,周越微笑着鼓掌,目光始终追随着台上那个身影,眼神里藏不住骄傲,而周父,久久未动,他只是望着台上那个从容镇定的身影,眼神一点点变得温和。 这不是一个依附他人的年轻人,而是一个真正懂得判断、敢于承担、能带团队走到最后的人,他本就欣赏她的沉稳与理性,如今,这份欣赏更添了几分笃定。 周父的唇角微微上扬,他忽然觉得,这一幕应该发给周越的妈妈,他想让她看看, 这就是夏知遥,一个真正值得被看见、被信任、被尊重的人。 会后,休息区人来人往,茶点与咖啡香气交织,夏知遥站在角落,端着杯热咖啡,垂眸抿了一口。 “知遥。”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她抬头,看见周父站在不远处,神情沉稳,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威压。 她走过去,微微一笑:“周叔叔。” 周父轻轻笑了:“辛苦了。” 夏知遥愣了下,随即轻笑:“不辛苦,这是我的本职。” 周父点头,目光移向远处正与人寒暄的周越,唇角带上一丝近乎自嘲的笑意,“那孩子啊,看起来温文尔雅,其实什么脾气我最清楚,倔得很。”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有时候,还要你多担待。” 夏知遥微微睁大眼,心头一震,她垂下眼眸,认真而平静地说:“他挺好的,虽然有时候有点小固执。”顿了顿,她抬起头,眼神亮了:“但我喜欢这样的他。”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怔住,这是她第一次在周父面前如此坦率地说出“喜欢”,没有闪躲,没有策略,没有试探。 周父沉默了几秒,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不远处的人群,又慢慢收回来。眼底的光一点点柔了,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声音稳而温和:“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要好好加油。” 说完,他转过身,朝旁边招了招手,几位一看就分量十足的长辈走了过来:“你们那个女孩子做的资助项目挺好,”他笑着道,“我们几个老头子也想出点力,参与一下。” 她微微一怔,没想到话题会落在那儿,周父的语气不带一丝客套,像是在谈一件真正值得投入的事,她很快反应过来,露出一个礼貌又真诚的笑。 “那当然太好了,项目原本就希望能吸引更多社会力量参与,我们这边正在准备下一期的学校名单,到时候可以请您和各位老师帮忙看看。”她说得稳重,却仍听得出一点激动。 周越看着他们说话,也走了过来,几步站在夏知遥旁边。 周父见他过来,脸上浮出久违的笑意,转向身边几位业内的资深人士,语气里多了几分轻松的调侃:“这丫头很快就是我们自家人了,到时候还得邀请各位来参加婚礼。” 几位长辈愣了一瞬,随即会意地笑出声,连连说着“好啊好啊”“到时候可别忘了通知我们”,现场气氛一下子变得明轻松又热络。 会议结束后,会场还未完全散去,有人在交换名片,有人在低声交谈,人声与脚步声交错着,渐渐淡出到空间的角落。 周越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关切:“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17节 夏知遥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扬起:“他说你是狗脾气。” 周越怔了一下,随即“嗤”地笑出声,“他好意思说我?他年轻那会儿脾气比我大一百倍好吧。”话里是调侃,可眼神却不自觉地柔了下来。 那一瞬,她能看见他眼底溢出的放松,那种终于卸下心防样子,她从没在周越和他父亲的接触中见到过。 她忽然意识到,这场“被看见”的不止是她,还有他,他也在被理解、被接纳,以一种不言而喻的方式。 那种微妙的情绪,在他们之间无声流动,她没有开口,只是和他对视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周越的眼神回望着她,带着一种隐秘而笃定的笑意,仿佛在说:“我们终于到了这里。” 周越和夏知遥刚到家,手机几乎同时震了一下,屏幕上跳出郑晓天的微信:【来我家,急事。】 周越眉头一皱,神情瞬间冷下来。什么都没问,拎起车钥匙就拉着夏知遥出了门,夜色深沉,城市的灯光在车窗外一闪一闪,一路上没人说话,只听见引擎低沉的轰鸣。 他们到的时候,郑晓天家的门虚掩着,平时整洁得像样板间,此刻却乱得惊人,地上散着文件、外卖袋、衣服,红酒瓶横七竖八地滚在地毯上。 屋内昏暗,只亮着客厅角落的一盏落地灯,郑晓天坐在沙发上,穿着皱巴巴的睡裤,赤着脚,手肘支在膝盖上,一言不发,他那双手空空的,却微微颤抖,像刚松开什么沉重的东西。 夏知遥走过去,正要开口,却忽然注意到茶几上压着一张精致的请帖,她下意识伸手去拿,红底烫金的封面,在昏黄灯光下反出刺眼的光,【林至宜&苏正婚礼邀请函】。 夏知遥心里“咯噔”一声,她偏头看向周越,两人四目相对,无需言语。 周越看着那张喜帖,他走过去,在郑晓天面前停下,“怎么回事?” 郑晓天没答,只是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目光空洞,过了好几秒,他拼命露出笑容,挤出一句:“你们来了啊。”比哭还难看。 他伸手去摸桌上的酒瓶,却被周越一把夺下,“够了。” 郑晓天低着头,声音嘶哑:“你说她结婚就结婚吧,干嘛还非要给我发请帖呢?” 他的眼神忽然有些游离:“我还以为自己放下了,结果看到这张喜帖,才发现……我骗不了自己。” 他抬起头看着他们,眼睛红红的:“十几年啊,换来的就是这个。” 周越沉默地看着他,神情复杂,半晌,才低声道:“她要走她的路,你也该走自己的录了。” 郑晓天似乎想反驳,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一声闷笑,笑声里混着酒气、苦味,还有一点彻底的绝望。 他忽然猛地起身,脚步一晃,险些撞翻茶几,“我得去找她。”他声音发抖,却带着一种近乎执念的倔强。 “我再不说清楚她就真的要嫁人了……”他去玄关拿外套,手忙脚乱地摸着车钥匙。 夏知遥一惊,连忙起身拦在门口:“你现在这个样子,去哪儿?”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几乎是喊出来的,眼眶通红,“我就想亲口问她一句……哪怕一句也好!” 夏知遥下意识回头看向周越,周越走上前,一把扣住郑晓天的手腕,冷声道:“你冷静点,现在去,只会让自己更难堪。” “难堪?”郑晓天苦笑,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我已经够难堪了,还能更难看一点吗?” 他猛地甩开周越的手,声音发抖:“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 夏知遥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第一次看见郑晓天这样失控,周越沉默了几秒,低声道:“那我陪你去。” 深夜的城市空荡得出奇,只有街灯一盏接一盏亮着,光在车窗上划出一条条碎影,郑晓天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前方。 夏知遥坐在后座,看着两人的侧影,心底涌起一种难言的酸涩,这场夜行,不像是去追回什么,更像是他和过去的一次诀别。 车子在林芷宜家门口缓缓停下,那是一栋位于望京的公寓楼,窗户里有的还亮着,有的早已熄灭,周越拿出手机,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发出那条微信。 【晓天在我这儿,情绪不太好。我们在楼下。】 消息发出不到半分钟,林芷宜就回了:【没事,你们带他上来吧。】 他们走进电梯,一路无言,电梯的数字一点点往上跳,密闭的空间里,只听见金属的嗡鸣声。 郑晓天低着头,指尖在颤,嘴里几乎无声地念:“我就想问一句,我到底哪儿不够好。” 门“咔哒”一声被打开,林芷宜站在门口,还没换衣服,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目光在郑晓天脸上停留,然后轻轻呼出一口气:“你们来了。” 周越先开口,语气克制而礼貌:“要不你们谈吧,我们在楼下车里等。”他知道这种场面旁人不宜多留。 可林芷宜却摇了摇头,语气淡定却不冷漠:“没关系,都不是外人。既然来了,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那一刻,夏知遥微微怔住,她看着林芷宜,那种平静,不是装出来的,而是那种彻底放下、连愤怒都不剩的平静,比起悲伤,更让人心慌。 周越与夏知遥在沙发一角坐下,刻意不打扰,郑晓天站在她对面,沉默良久,才艰难地开口:“我看到喜帖了。” 林芷宜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没有闪避,也没有惊讶,“我知道。”她顿了顿,语气温和得近乎残忍:“其实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放下了。” 郑晓天愣了下,喉咙干得冒烟:“我……我就是……想见你。” 她笑了,眼尾泛红,笑里全是恨,“见我?你现在——凭什么呢?”她往前一步,眼神锋利,“我们是怎么分手的,你还记得吗?” “哪年你跟我说特别想我,我趁着春假从纽约飞伦敦,八个小时,结果呢?” “我站在你门口打电话,你没接,我敲了半天门,你在干什么?你在和一对陌生的男女乱搞,需要我说细节吗?”她的声音在夜里炸开。 郑晓天脸色煞白,身体摇晃,连呼吸都乱了,林芷宜的泪掉下来,笑更冷,“你不是可怜,是烂。” 她转身,又回头,“你知道我那天多傻吗?我在飞机上一直没睡好,我在洗手间洗脸化妆就为了给你一个最好看的样子,我以为我是你的救命稻草。” “其实,我什么都不是。”她盯着他,声音哑得发抖:“我只是你用来标榜自己的物件, 你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 她抹去眼泪,整个人忽然安静下来,“你说你爱我。可你爱得太便宜。任何人都能取代我。” “所以你别再出现了,我不想再回忆起那段记忆,每一次都让我恶心得想吐。” “你总说我是什么白月光,其实你心里最清楚,你只是拿我当幌子,“放纵、滥交、夜夜笙歌,不是因为我,而是你就那样,“你说‘我放不下她’,多深情啊,其实只是给自己找借口。” “你不是痴情,你是胆小,是懦弱,你心里哪有什么白月光,只有自己。”她看着他,目光冷得发白。 “那张喜帖,我必须给你,我未来的老公是个正常人,不会深夜哭着打电话,也不会说爱我又去碰别人。”她轻声:“你一定要来,坐第一排,看我嫁给别人。” 她的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我想让你记得,你错过了什么。” 那一刻,谁也没出声,周越的手指微微收紧,夏知遥垂着眼,那不是一场争吵,而是一场迟到的审判。 郑晓天彻底说不出话了,他站在那里,像被人抽走了灵魂,嘴唇一张一合,几次想开口, 眼神空空地落在她身上,像是想去抓住什么,可那点力气也早被掏空了。 那一瞬间,夏知遥心里“咯噔”一下,她见过他意气风发,也见过他狂妄冷漠, 可从没见过他这样,整个人像被碾碎又重新组合起来。 他没再说话,也没有再看她,只是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往门口走,每走一步,都像在和十年前的自己告别。 他走到门口,脚步有一瞬间停住,似乎还想再回头,但最终,只是在离开前,轻轻吐出一句:“祝你幸福。” 第123章 chapter 123 …… 林至宜的婚礼, 在一个老洋楼改造的艺术空间举行,红砖外墙的常春藤早已枯萎成深褐色,却让整座建筑更添一份岁月感。 林至宜的工作室就在这附近, 她今天穿着一袭象牙白的缎面礼服, 肩上披着灰米色羊毛披肩,头发挽得松松的, 耳边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新郎是大学老师,研究方向是艺术史与视觉文化, 身上带着一种安静的学者气质。 宾客的阵容颇为有趣:一半是他们的同行,艺术家、策展人、画廊主、教授,谈笑间常能听见关于某个展览或驻地计划的片段;另一半则来自林至宜父母那边, 大多是投资界的熟人,举杯时谈股票和能源、言辞沉稳又带着世故的热闹。 郑晓天抬头望了眼那栋老洋楼,他穿着那套深灰色西装, 那是林至宜去美国读书那年,他们在纽约买的。 那时的他对选衣服毫无兴趣,是她一件件替他挑的, 她拿着衣架在镜前比划,问他:“喜欢吗?”又笑着说:“这件显瘦。” 他记得那家店里弥漫香水的味道,记得她在昏黄灯光下抬头看他时眼神明亮, 最后拍了拍他肩膀, 半真半假地笑道:“你穿这个, 挺像个正经人。”此刻, 那句玩笑像被时间从骨缝里刮出来, 冷得让人发疼。 签到台前摆着一叠烫金的签名册,他低头写名字,写完最后一个字,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脸上恢复了那种恰到好处的微笑,“新婚贺礼,请帮我交给新郎新娘。”声音轻稳,礼貌得体。 夏知遥和周越就在他身后,看着他那副风平浪静的模样,“你觉得他今天会不会……” 周越目光落在前方那道笔直的背影上,语气平稳:“不会,他自己都说了,今天要体面。” 体面,是他最后的盔甲。 郑晓天最终没看那场婚礼,音乐响起之前,他就站起身,默默走向出口,一边走,一边理着袖口,像在努力维持一种秩序感,门口的工作人员以为他去接电话,还朝他点了点头,他也礼貌地笑回去,脚步没停。 推门出去时,风猛地灌进衣领,冷得他浑身一紧,冬日的阳光在雪后的地砖上反射出刺目的白,他下意识地眯起眼。 他没有离开太远,花园在洋楼一侧,冬天的树枝光秃秃的,花坛里只剩几株常青灌木,铁艺长椅上覆着薄薄一层雪,他拍了拍,坐下。 风吹过,带着屋里传来的弦乐,他闭上眼,耳边的声音一点点被放大:宾客陆续落座的窸窣声、玻璃屋顶透下的光、风拂过纱幔与花瓣,白色气球轻轻摇晃。 在脑海里,他几乎能看见那一幕,新郎站在红毯尽头,西装笔挺,神情沉静而笃定, 新娘挽着父亲的手缓步走来,他仿佛能嗅到那熟悉的气味,干净得近乎残忍,她走过人群,走向另一个人,没有一丝犹豫。 风拂过他的侧脸,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紧,掌心发凉,他知道自己不会进去,也不能进去。 礼堂的音乐渐渐高昂,掌声从远处传来,断断续续地被风切碎,他坐在花园的长椅上,静静地听着,像是在听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梦。 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太安静了,安静到连自己心里的碎裂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夏知遥坐在座位上,没有动,直到最后一束灯光调暗,她才回过神,“他还在外面吧?”她轻声问。 周越抬腕看了看时间,点了点头:“可能还没走。”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礼堂,他们顺着小径走过去,果然看见那道熟悉的背影,郑晓天坐在长椅上,身上覆着薄薄的一层雪,手边的香烟燃了一半,火星在风里一闪一灭。 夏知遥放慢脚步,他似乎听见了动静,却没有回头,只是抬眼望着那栋亮着灯的洋楼,礼堂的窗里传出模糊的笑声与钢琴声。 周越在她身旁停下,语气低沉:“他在听。” 夏知遥看着他,眼里有一瞬的湿意。她轻声道:“他从头到尾,还是没舍得彻底走。” 郑晓天终于缓缓站起身,点了下头,神情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结束了?”他问。 “结束了。”周越答。 他“嗯”了一声,“那我也该走了。” 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回过头来,神情仍旧平静,却在片刻的犹豫后笑了笑,“你们俩……”他声音有些哑,停了停,“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 夏知遥愣了一下:“去哪儿?” “海边。”郑晓天想都没想就说出口,“也不远,开车俩多小时小时,我想……吹吹海风。”他笑了笑,眼底那层暗色没散,反而更深了一点,“实在是……没地方可去。” 周越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最后点了点头:“我开车。” 从北京到天津的路上,车内一直很安静,郑晓天坐在副驾驶,头靠在车窗上,半阖着眼。 没人说话,只有音乐在低低播放。 开了两个多小时,他们在一段防波堤旁停下车,远处是港口的灯,隐约能看到集装箱的轮廓,海浪拍打着混凝土堤岸。 他的夏天遥不可及 第118节 郑晓天下车,风几乎是立刻扑到脸上,他拉紧大衣的领口,走向海边,他没说话,也没回头,只是沿着堤岸往前走,一步又一步,鞋底和沙砾摩擦出细微的声响。 夏知遥看着那背影,风太大,她的发丝被吹得乱,贴在脸上,“他一个人没事吧?”她低声问。 周越关上车门,站在她身边:“他不想有人打扰。” 他们两人就那样站在风里,看他一个人走得越来越远,灰白的天、灰蓝的海、灰色的堤岸,一切都被风磨得失去棱角,他就走在那条细长的线上。 郑晓天走了很久,终于停下,他面对着海,低着头,风把他的话都吹散了,只剩下一个孤单的身影,被浪声一点点吞没。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等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港口的灯依次亮起,风仍旧呼啸着,但在这片荒凉的海边,那风听起来,反而像是一种让人暂时活下去的声音。 郑晓天站在堤岸边,静静地看着海,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过身,往回走,风把他头发吹得乱七八糟,脸上被吹得有点发红,但眼神比刚才清亮了几分。 走到他们面前时,笑得有点疲惫:“反正都来了,”他说,声音被风割得断断续续,“吃点海鲜再回去吧。” 夏知遥怔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行啊,听你指挥。” 周越看着他,眼底那一点担心终于松了:“你确定不是想找借口多喝两瓶?” 郑晓天被风吹得眯起眼,笑着反问:“你怕我喝不过你?”声音嘶哑,却带着久违的生气。 夏知遥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转头看向窗外,车子掉头,驶向滨海新区那片老街。 海鲜馆里,郑晓天倒满一杯,又一杯,喝得很快,像是怕一旦停下,那些压在胸口的鬼东西就会趁机冲出来。 酒液顺着喉咙一路灼烧下去,热意在胃里翻腾,眼角也被烫得微微发红,他脸上带着笑,周越坐在对面,陪着他,一杯一杯,杯子轻轻相碰,就干。 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有规劝,他们都知道,这不是能用“别喝了”来解决的事,那是一种更深的默契,一种“我知道你不想被拉回现实”的理解。 夏知遥坐在一旁,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随便吃几口海鲜。 不知道喝到第几杯,郑晓天忽然停下,他低头,额头抵着手臂,“操,”他闷声吐出一句,“爱情都是狗屁。”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眼眶红得像熬了一整夜,嘴角还挂着那种快要笑裂的弧度,半醉半疯。 “妈的……”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夏知遥,周越。” 他盯着他们,眼神里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倔强,语气忽然认真得可笑,“你们要是敢抛下我,我就死给你们看。” 他站起来,步子晃了两下,手撑在桌沿上,还是硬撑着没倒,一手拽着周越的胳膊,一手去抓夏知遥,死死攥着,像怕下一秒这两个人也要走。 “就算你们俩以后结婚了……”他咬着牙,眼里泛着泪光,“也得出来陪老子喝酒。” 他喘了口气,继续喊:“必须随叫随到!谁敢不来……”他一顿,伸手比划了个棒球棍的动作:“老子半夜砸你们窗户!”那话又狠又蠢,气势汹汹,却像个被世界狠狠撞了一下还要装硬的少年。 夏知遥没忍住,笑出了声,“行行行,”她一边笑一边应着,“郑大少一句话,我们随叫随到,谁敢不来谁是孙子。” 周越摇了摇头,抬手揉了揉他乱成一团的头发,语气半是无奈半是纵容:“你以后要是喝醉了,我俩还得负责把你捡回家。” 郑晓天没再说话,他只是更用力地抱住两个人的胳膊,像抱着这个世界最后一点温度, 他笑着,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还是你们最好。” 喝到最后,是夏知遥开车回来的,一路上,郑晓天和周越在副驾和后座上天南地北地胡扯,从少年时候的糗事讲到各自工作里的破事儿,笑声断断续续,掺着些模糊的叹息。 他们把郑晓天送回家时,已经快凌晨,城市的灯几乎都灭了,只剩路口几盏昏黄的街灯,在风里忽明忽暗。 郑晓天一进门就瘫在沙发上,嘴里还嘟囔着什么“老子随叫随到”,然后彻底睡过去,夏知遥替他脱下外套,拿被子盖好,又顺手关了灯。 两人下楼,往车上走的时候,周越的醉意还没散去,脚步虚,重心不稳,整个人的气息里都是酒。 夏知遥伸手去扶他:“慢点。” “没事。”他笑着,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沙哑,“我还能走直线。” 他们一路走到停车场,夏知遥掏钥匙准备开车,指尖一滑,钥匙掉到了地上,周越也俯身去捡,就在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他外套口袋里滑落。 那东西在地上滚了几圈,他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去捡,却被酒意绊了一步,小小的物件顺着地面滚出去,在夏知遥的脚边停下。 夏知遥弯下腰,那是一个深蓝色的天鹅绒盒子,她的指尖停在那盒子上方,迟疑了几秒才轻轻拾起,指尖一触,她几乎立刻认出来那是什么 周越怔怔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忽然清醒了几分,又有些慌乱,“……那不是现在要给你的。”他哑着嗓子,语气轻得几乎被夜风吞没。 夏知遥抬起头,“那什么时候?”她问。 他笑了笑,带着一点醉意,又像在掩饰,“我本来是想今天……趁着婚礼的气氛给你的,” 他说着顿了顿,抬手去挠头,动作笨拙,眼神却温柔得一塌糊涂,“结果晓天那样子,我就想着,算了吧,别让这一天更乱。” 夏知遥低头看着那个小盒子,手指轻轻摩挲着外层的绒面,“你真会挑日子。”她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很低,听不出是在取笑还是在心疼。 周越也跟着笑了,笑里带着点自嘲:“我以为婚礼能让人相信点什么,结果……只更清楚该珍惜谁。” 夏知遥她看着他,眼里映着那团光,过了片刻,她走到他面前,手里还拿着那个深蓝色的戒指盒,车灯从她身后打过来,光线在她侧脸上铺开一层柔亮的边。 “周越。”她轻声喊他。 他温柔地低下头看着她,眼神里还有一点醉意。 她伸出手,把戒指盒放进他掌心,“别等了。” 那一刻,周越怔住,他低头看着那枚盒子,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他抬起头,眼底的笑一点点浮出来,像终于从长久的梦里醒来,“你还记得吗,”他的声音低哑,带着点笑意,“当年在纽约,你给我那个可乐拉环戒指?” 夏知遥微微一愣,随即笑了:“当然记得。” “我一直留着,”周越说,“我那时候跟你说过,等我有能力了,一定换一个真正的钻戒给你。现在我做到了。” 他顿了顿,目光稳稳地落在她身上,“夏知遥,你愿意嫁给我吗?” 灯光、风、夜色,全都褪成背景,只剩他们两个人,一个在等待回应,一个终于不再逃避。 夏知遥只是伸出手,她抬头,眼里带着笑,“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周越看着她,笑意一点点在眼底铺开,他把戒指待在夏知遥的无名指上。 这一刻,所有漂泊、犹豫与等待,都在光里安静落定,他们一路驶过空荡的街,风吹动树影,灰白的天幕缓缓亮起来,像世界在慢慢苏醒。 夏知遥忽然笑了:“你知道吗,我们走过的路,好像比别人一辈子都多。” 周越侧头看她,眼神温柔,他们确实走过太多地方,从小时候那条狭窄的胡同,一起追着风筝跑过的操场,到长大后的纽约街头,后来分别、再见、错过、重逢,他们都走过了。 那些年,他们穿过教室、写字楼、机场和海岸线,从少年到成年人,从不确定到终于敢去确定。 时间像一条漫长的河,而他们,一直在彼岸等对方。 他们走过风雪与人海,花了半生时间,才学会不再分开,所有的路,终将带他们回到彼此身边,他们彼此,就是余生的方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