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种(强取豪夺,1v1)》 1.狭路相逢 十二月的曼谷山雾砌雨,枯霭雾气朦胧长街,较于往日略发清冷。 程晚宁从书包抽出一本书,护在头顶挡雨。怪这雨来得太急,害她连伞都没准备。 细密的雨滴沿着发丝渗进皮肤,淹没每一根敏感的神经。 “近日,我市发生一起连环杀人案,被害者均为家庭富裕、具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男性,请广大市民出门在外警惕陌生人……” 街头的广播定时响起,重复着不知播了多少遍的重大新闻。可倘若真的遇到危险,想跑也跑不掉吧? 最扯的是,警方调查了现场的脚印,居然推测凶手为身材娇小的女性或未成年孩童,想想都不太可能。 眼下夜色已深,程晚宁顾不上耳边循环播放的喇叭,一路小跑,只图快点到家,却在不知不觉间踏进一条昏暗的巷子。 这是条旧巷,很久没人来过。再加上此时已经过了十二点,一个人进去不太安全。 小径无灯,唯有月色投下的微光勉强照亮前方的路。 程晚宁刚要摸黑往回走,便听到身后一阵苦苦哀求的男声。 听得很清楚,也就是说两人距离不远。要是贸然逃跑,发出的脚步声恐怕只会引火上身。 她就不该进这个巷子。 程晚宁下意识联想到近日新闻播放的连环杀人案,攥紧手中的手机,准备逃跑后找机会报警。 巷子深处拐了个弯,程晚宁躲在墙后,探出小半个脑袋偷看。 视线中,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跪在地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嚷嚷着什么“不是我干的”“求您放我一马”“让我干什么都行”。 他对面站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个子很高,腿也长。这么冷的天,他上半身就只穿了件蓝色夹克,看起来很薄。 年轻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没什么动作,嗓音极其慷懒:“嗯,我知道不是你。” 胖子以为自己得救了,眼中一喜。 谁知,下一秒,男人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枪,对准胖子的脑袋。 胖子额头顿时出现一个血洞,到死都是惊愕的表情。 死人了。 男人单膝蹲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仍旧是不轻不重的语调,仿佛这是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了,我能怎么办呢?” 墙后的程晚宁目睹了这一切。亲眼见到杀人现场的她惊恐地捂住嘴,极力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 她想跑,可就在动脚的前一秒,后侧的声音如同梦魇般再次响起—— “还有你,别在墙后躲着了。” 话音落下,程晚宁的双脚顿时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进退都是败局。 从刚刚看到的一幕,程晚宁推测,这人身手应该很好,而且极其危险,杀了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跑也跑不过他,打也打不过他。她只能乖乖听话,转身望向他。 这是程晚宁第一次看到凶手的正脸。 那是一副极好看的皮囊,五官线条凌厉,眼形狭长深邃,顺着深挺的眉骨延展出浅浅的内双,又黑又沉的瞳孔衬得脸愈发冷白。 跟她想象中的杀人犯简直大相径庭。 光影斑驳染他眉目清隽,浅浅的月色勾勒他脸庞的轮廓。对任何事情都不屑一顾的模样,锋芒却不减半分。 此刻他就斜倚在侧边的墙上,流畅的下巴微扬,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表情,眉峰挑起: “看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看到……”似是觉得不妥,程晚宁连忙改口,“今天看到的,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你知道的,我们这种人胆小怕事,只相信死人的嘴。” 狗屁胆小怕事。 “我家很有钱,你要多少都可以……”程晚宁吓得小脸苍白,“你放我走,今天的事,我真的不会说出去!” 到底是个高中生,遇见这种杀人灭口的恶徒,也只有哀求的份。 但可以确定的是,刚刚胖子求饶,他没放过。现在换成她,他一样不会放过。 所以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赎金上:“哥,我浑身上下没几个铜币,你把我杀了没好处的……你应该听说过程允娜和宗奎恩吧?” 对方来了兴趣:“哦?他怎么了?” 见有用,程晚宁添油加醋:“我是他们的女儿,我爸妈很有钱,你想要什么他们都会答应你的。” “真的么?” 程晚宁眼睛一亮:“真的,真的!” “可惜我不要钱。” 一盆冷水把程晚宁的希望之火浇了个彻底。 她紧咬着唇,鼓起勇气道:“可如果我死了,他们不会让你活下去的,他们会带警察来抓你。” 闻言,程冠晞掀了掀眼皮,难得向这边投来视线,语气却不善:“威胁我?” 他最讨厌有人警察来警察去。 对于他这种常年活跃的犯罪分子,如果报警真的有用,也不至于让他逍遥到现在。 程晚宁怕他生气,有理有据地分析:“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一个中学生威胁不了你什么,就算报警也没有证据。所以你杀了我没什么用。” “有道理,那我还不如从你身上切一部分,寄给宗奎恩那老头,没准能捞点钱。”话题又绕了回去。 “你把我切了没好处的,我爸妈知道我受伤,会很难过、很生气的……” 由于淋了雨,程晚宁的头发湿漉漉的,发梢都塌了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可怜。 他不动声色地垂眼看她。 小姑娘矮他太多,但皮相骨相很美,未施粉黛的皮肤白皙如瓷,眼底有着清澈脆弱的美丽,和她与生俱来的倔强。 世界荒诞,如一人竭尽一生也格格不入的悲剧,她的双眸却如同湖水般澄澈,始终如一。 他记起来了,这女孩是宗奎恩那老东西十几年前从别人手里买来的女婴。 个子真小。 尽管比八岁那年长高了不少。 他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话里意味不明:“巧了,我也姓程。” 程晚宁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看在我们同一个姓的份上,可以放我一马吗?” “偷听人墙角,你爸就这么教你的?” 她低下头,装作自我反省的样子:“对不起,我下次不听了……” “……”男人生怕她再冒出一句“请你原谅我”之类的话,“给你十秒钟,出不了这个巷子就别走了。” 程晚宁心中大喜,刚准备开溜,又听那人问:“还有,你刚刚喊我什么?” “什么?”程晚宁反应过来,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哥?” “下回别乱认亲戚。” 程晚宁一愣,只管应“好”。 趁着她回答的功夫,程冠晞望了眼巷子的长度,提醒:“十秒钟要到了。” 他看起来像是在故意刁难,程晚宁不敢再怠慢,匆匆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朝小巷出口的光亮处狂奔。 倾盆大雨淹没她的破碎,没给她留下一刻喘息。 那一年,程晚宁十五,与她狭路相逢的程冠晞二十二。 外头黑得彻底,雨声大到淹没了一切。 2.噩梦 跑出巷子,程晚宁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派出所报案。 但由于证据不足,且那段路没安装监控,光凭一个小女生的一面之词还不足以立案。 程晚宁急了。她怕那人反悔,来找自己灭口。毕竟她连那人的脸都看见了,就算对方心再大,也不可能就这样放过她。 她又向警方详细描述了一番那个人的样貌,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包括他姓程的事。 当听到凶手的右手食指上戴了一个嵌着蓝宝石戒指时,警察脸色一变,给她看了一张戒指的放大照片:“是这个吗?” “对,对!”见侦查有望,程晚宁头点得像拨浪鼓。 几个警察顿时交头接耳起来,说得很小声,听不清内容。 商讨完,给她看图片的警察回过头:“你描述的情况我们知道了,这边会尽快调查的。” 敷衍的官方语言,一看就是想让这件案子不了了之。 曼谷的警察大部分都是如此,表面上在阳光的普照下当虚与委蛇的正义者,实则站着岗位不负责任,非得事情闹大了才出手,因此导致这块区域治安很差。 幸运的是,程晚宁生在一个富贵家庭,她不敢想象,在这样一个看重权势的地方,家境贫寒的人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对方不肯,程晚宁也没办法硬来,只好道了声谢离开。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再遇见那个杀人犯。 她想起刚刚警察给自己看的戒指照片,在百度上搜索名称,最上方的帖子标明了它的市场价。 看着那串惊人的天文数字,程晚宁忽然就明白了,那些警察为什么敷衍了事,以及凶手为什么不图财。 能买得起这种奢侈品的,放眼整个泰国也寥寥无几。 怪不得听见那个钻戒时,警察的脸色变得很奇怪。 他们猜到了凶手的身份,而这种大人物是他们怎么样都得罪不起的。 善恶的概念,判定的标准,都拿捏在社会高层人士手中。他们说对,就是对;说错,也没人敢反驳。 撕开生活的表皮,内里都是阴暗的,只不过有信仰光明的人不想承认罢了。 - 程晚宁到家时,棕色复古时钟的指针刚好正对着“二”。 她不可避免地挨了父母一顿臭骂。为了防止她在外胡闹,宗奎恩甚至提出,要雇个保镖时时刻刻盯着她。 这就意味着她将失去仅有的自由。 程晚宁当然不干,使出浑身解数,撒泼打滚地向他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再这么晚回来。几番哀求下,宗奎恩终于同意她的请求。 而对于今晚发生的事,程晚宁只字未提。 警察都拿凶手没办法,更何况她家呢?别到时候兴师动众,弄巧成拙,惹怒了凶手。 当晚,程晚宁做了一个梦。 幻境中,那人拿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在开枪的一瞬间,她大叫着惊醒,身体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确认身边是熟悉的卧室后,才放心躺下。 都过去了。 她安慰自己。 梦醒在灯火阑珊处,赴人间千万,来往过客无数。 事实上,从这一觉醒来持续到放学,程晚宁内心从未停止过恐惧。 程晚宁跟一个顺路的好友一同回家。她紧张兮兮地拽住对方的胳膊,道:“菲雅,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如果你目睹了一场凶杀案的整个过程,凶手发现了你,却无缘无故放你走,这是为什么?”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菲雅分析了一番这戏剧性的经历,竖起三根手指,“有三种可能。” “第一种,他神经病,明知你会报警还把你放了,这不纯纯给自己添堵吗?” 程晚宁问:“如果那个人看着不像神经病呢?” “第二种,凶手很胆小,杀死前面那个人只是失误或过激反应,不敢再杀第二个人。” 程晚宁又问:“如果他胆子很大呢?杀人不眨眼的那种。” “还有第三种可能,他对你一见钟情,出于爱情的力量不忍心伤害你。” “……越说越离谱了。”跟没问一样。 而此时,菲雅终于注意到程晚宁奇怪的反应:“怎么,晚宁,你撞见别人杀人了?” 菲雅性格大大咧咧,把这事告诉她,就相当于告诉了全校人,说不定还会拉着程晚宁再报一次警。 于是她“无中生友”:“是我一个朋友的遭遇,她不太明白,所以来问我。” “那你记得让你朋友报警,这种脑子不太正常的人,指不定会干出什么。” 程晚宁点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惊呼:“完了!” 菲雅被她吓了一跳,侧过头,抬眸。 “我爷爷今天来我家办寿宴,我爸让我早点回家的。”程晚宁看着手表,已经过了时间。 “没事,现在去还能赶上个末尾。”菲雅拍拍她的肩,“我陪你一起去,刚好我一直想去你的大别墅看看来着。” 程晚宁纠结:“你确定吗?我爷爷有点凶。” “他还能不允许你同学去你家玩不成?大不了我就在门外站着。” 最后,程晚宁还是带上了菲雅回家。 暮色西沉,最后一缕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景物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滤镜,变得有些缥缈。 从进小区起,菲雅就开始对着各种豪华的建筑物感叹。 她家有钱,但没有程晚宁这么有钱。要知道,程晚宁之前上下学都是由司机接送的,标准的大小姐标配。这段时间结交了新朋友,才没让司机过来。 踏进别墅的那一刻,菲雅还在和身边人高谈阔论: “我跟你说,这法子也只有我能想到了,我真是个天才,天——” 几乎同一时间,二楼大房间的门被“砰”地踹开。 伴随着一声“孽子”,一个身材比例极好的男人大摇大摆地从房间走出,姿态随心所欲,完全不像刚吵完架的样子。 程晚宁怕父母和爷爷出事,想上楼查看情况,却在男人转头的那一秒刹住了脚步。 光影斑驳落在那人的黑发上,将其镀成了金色,冷白劲瘦的手臂搭在护栏上,另一只手抄在兜里。 听到这边的动静,他不紧不慢地偏过头,视线驻足在程晚宁身上,眉峰轻动,腔调散漫—— “天什么?” 熟悉的声线。 熟悉的面容。 ——她彻夜难寐的梦魇。 3.程冠晞 沉眠一夜的记忆被唤醒,大脑发酵出许多零碎的片段,精神世界被四面八方袭来的利剑刺得粉碎。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程晚宁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眼里带着惊恐。 在她的印象里,他是恶人,十恶不赦、杀人如麻的那种。 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 那人自上而下地瞧了她几眼,懒洋洋地拖长音调: “哦,是你啊。” 他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呆在这儿,语气还这么平静?! 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程晚宁更加震惊—— “见到表哥,不知道打声招呼么?” 话音落下,强大的漩涡压迫着她的胸腔,带给她溺水般的窒息感。 事情愈发不受控制,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你说什么?” “上回叫得倒挺亲切的,这回就不知道叫人了?” 他本就高,还站在螺旋楼梯上,这个高度差使他垂眸俯视一楼慌慌张张的女生,凌厉的眼锋带着居高临下的倨傲感。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把旁边的菲雅看呆了。 她戳了戳程晚宁:“什么情况?这是你表哥?” 她承认,自己确实被那个自称程晚宁表哥的人惊艳到了。他猝不及防地看过来时,有种近乎掠夺般的、惊心动魄的锋利。 但看样子,程晚宁并不认识这个人。 程晚宁这时才想起旁边还站着个人。她扶住菲雅的肩膀,让她先回去:“今天家里出了点意外,恐怕玩不成了。其余的等我明天到学校再跟你细讲。” 就这样,菲雅前脚刚离开,宗奎恩后脚就追下了楼。 他没给站在螺旋楼梯上的人一点好脸色,教训道:“程冠晞,你平时跟家里对着干就算了。今天你爷爷寿宴,你在那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程冠晞倒是无所谓:“没有胡说八道啊,没准这就是事实呢。” 说着,他一步一步走下楼,挪到了大厅的沙发上坐着。 程晚宁对他的印象顿时差到了极点。 乱杀人,视人命为草芥,惹父亲和爷爷发火。 现在甚至还若无其事地坐在了她家的沙发上,就差来杯红酒了。 看到他拿起遥控器准备开电视,宗奎恩气得不轻,一把打掉他手中的遥控器:“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你居然还有心情看电视?!” 程冠晞握着遥控器的那只手也一块儿被打到。他看着自己手背若隐若现的红印,面露不悦:“姑父把话说得这么重干什么,我只是想看看电视,了解时政,顺便陶冶一下情操。” “毕竟——万一哪天程家就倒台了呢?” 如果说前面的话只是家常便饭,那么这句挑衅的意思便已明显到了极点。 记忆中,还没有人敢和程家的人这么说话。 程晚宁在旁边看得云里雾里:“爸爸,他是谁?” 宗奎恩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还站在这儿,连忙收敛语气:“晚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从他下楼起。”程晚宁指了指程冠晞,决定问个清楚,“我想知道,他是谁?为什么会在我们家?” 她说程冠晞下楼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刚刚的话她全都听到了。 宗奎恩也不瞒她,介绍:“这是你程叔的儿子,叫程冠晞。按辈分算,他是你表哥。” “他怎么可能是我表哥?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他?”程晚宁拼命摇头。 不可能的,这个恶人不可能是她表哥。 “程叔的这个儿子性子野,喜欢到处乱跑,前一阵子一直呆在金三角那块儿,前几天刚回曼谷。” 金三角? 程晚宁实在想不通,呆在这种充满暴力与犯罪,被称为世界上治安最混乱的地方能干什么。 与此同时,宗奎恩抬头看了眼时间,准备回到二楼继续为老爷子贺生,临走前不忘骂程冠晞一句: “你父亲说得对,你就是天生坏种。当初你妈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即便对方骂得这么狠,程冠晞也没什么反应。他头也不回地朝后一挥手:“姑父,慢走不送,小心地滑。” 宗奎恩上了楼,程晚宁重新审视了一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他穿得比上次还少,长袖换成了半袖,露出了关节处微微凸起的骨头。 他虽然瘦,却很有料,从这里可以看到青筋利落的小臂以及纹理紧实的肌肉。 相较于昨夜,他的眼周多了一小片淡淡的青灰色,大抵是熬了夜,神色有些困倦,眉目间如同蜷缩着残山败水。 连父亲都这么说了,这个极度可怕的男人可能真的是自己那位素谋未面的表哥。 可她的表哥怎么会是这种人? 一直以来,程晚宁对家人的印象都是美好且温馨的,爷爷虽然严厉了点,却很疼爱她。就连不怎么见面的程叔待她也不错。 程晚宁知道自己有个表哥,也曾幻想过对方的模样。程叔那么厉害能干,按道理说,儿子应该是个很优秀的男人。 最起码,也要是个正常人。 现实与理想之间巨大的反差点醒了她,程晚宁意识到,自己的表哥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好。 就像父亲说得一样。 天生坏种。 虽然皮囊优越,内里装的却是恶鬼。 这种人必须远离。 这个念头刚产生,程冠晞就偏过头,不咸不淡地抛来一句话: “看够了没?” 程晚宁吓得一哆嗦。 “要看就过来看。” “不用了……”她吞吞吐吐道。 她刚刚才下了决心,要离这个男人远点。 对方逐渐有些不耐烦:“怎么,不听话?” 程晚宁怕他又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无奈之下走了过去。 他将视线定格在掉出去老远的遥控器上,朝那边昂了昂下巴:“不帮表哥捡一下?” 都这样了,居然还想着看电视呢。 程晚宁总算看出来了。他哪里是想让她过去,分明就是自己懒得动,把她当仆人使唤。 她不敢违抗他的话,乖乖蹲下捡起遥控器,放到茶几前。 “坐。”他拍了拍旁边的沙发皮。 程晚宁心惊胆战地在他右侧坐下,生怕他一不高兴就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然后看着程冠晞随手按下一个频道,电视屏幕顿时切换成新闻播报。 新闻上,一个泰国人被骗到柬埔寨赌场,欠下巨额债务后无力偿还,最终走上贩卖器官的黑路。 程晚宁不明白他看这个干什么,程冠晞不像是会关心时政大事的人。 他忽然开口:“你说,赌博这玩意怎么样?” 程晚宁直截了当:“这不就是杀猪盘吗?” 程冠晞又切换到另一个频道,仍然是新闻播报。 “近日,泰国政府、警方和军方共同联合,在北部城市帕府荣权县地区缴获价值超5亿泰铢的摇头丸……” 他又问:“那毒品呢?” 程晚宁盯着电视屏幕,认真答:“害人不浅。” 看着女孩一本正经的样子,程冠晞不禁嗤笑一声。 这丫头是真不知道自己家是干什么的,还是装傻? 如果是真的,那他都佩服宗奎恩和老爷子,保密工作做得真不错。 也是,这么小的女孩,又是宗奎恩和程允娜唯一的女儿,他们怎么舍得让她沾上这些玩意。 “小表妹。”程冠晞饶有兴致地引诱她说出那两个字,“你到现在是不是还没叫过我?” “啊,表哥。”虽然不情不愿,发出的声音却清甜悦耳,宛如羽毛拂动心口。 程晚宁突然想起进门时听到的那声“孽子”,壮着胆子问:“你刚刚在房间里跟爷爷说了什么,让他这么生气?” “我祝老爷子长命百岁,活到六十八。”程冠晞说话时,双眼没离开过电视一秒。 ……长命百岁怎么是六十八? “他今年几岁?” “六十八。” “……” 这换成谁能不骂你? 她环顾四周:“程叔今天没过来吗?” “程国伟去国外有急事。” 程国伟就是程冠晞的父亲,程允娜的哥哥。 “你平时喊你爸都是直呼全名吗?” 程冠晞挑眉:“不然我喊什么,老头?” “……” 被女孩问东问西的,程冠晞翻起了旧账:“我突然想起来,昨晚我放了你,你连个谢谢都没有,是不是太没礼貌了点?” 对待杀人犯,还要说“谢谢”?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又变成另外一回事:“谢谢。” “就说声‘谢谢’?” 那你还想怎么样。 程晚宁想了想,说:“我请你吃顿饭。” 程冠晞来了兴趣:“哦?什么时候?” 他倒要看看,这个娇生惯养的小丫头要请他吃什么。 “什么时候都行。但我这周末学校要补课,我把钱给你,你自己去买想吃的可以吗?” 这话把程冠晞气笑了:“程晚宁,你是公主吗?”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是公主是什么? 说要请他吃饭,结果是给他点钱让他自个儿吃。 打发叫花子呢? “不是啊,怎么了?”程晚宁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 “上次也是,这次也是,给点钱就想打发我?” 那一定是嫌钱不够。 “我可以把我这一周的零花钱都给你,不会让你吃不饱的……” 声音软糯又不显粘腻,听起来沁人心脾的舒服。 只是这话,程冠晞怎么听怎么恼火:“这回是给钱让我自己吃饭,下次是不是就轮到给我一根棒棒糖,让我一边玩儿去了?” 感受到对方的火气,程晚宁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想拒绝:“可是我跟朋友约好了明早一起去学校……” 程冠晞想起方才破门而出时听到的声音:“那个‘天才’?” 程晚宁忍不住插嘴:“她不叫天才,叫菲雅。” “哦,让她滚。” 话语说得太直白太干脆,一度让程晚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她是我朋友。” 他用眼尾扫她:“跟你朋友聊天重要,还是跟表哥吃饭重要?”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人。 别人都是求着他来吃饭,她倒好,一推再推,什么借口都拿来敷衍他。 “下午放学,可以吗?” 程冠晞终于做出让步:“放学呆在门口别动,我去接你。” 4.餐厅 好不容易送走程冠晞这尊大佛,程晚宁松了口气。 她上楼时,刚好赶上寿宴的结尾。 “抱歉爷爷,刚刚表哥在跟我谈事情,耽误了点时间。” “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着,她拿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是一条翡翠手镯。 这镯子是她专门找人打造的,花了不少钱。 程段升接过礼物,因程冠晞带来的怒火总算缓和了几分:“晚宁,少跟那混小子接触。” 程晚宁应了声“好”。 她从小就听话,很讨长辈喜欢。 殊不知,这其实是她的假象。她跟别人一样,骨子里都是叛逆的小孩,会陪朋友玩到凌晨,会喝一点酒,也有属于自己的野心,只不过不常展露出来而已。 但在程段升眼里,这个小孙女怎么看怎么乖巧懂事,再对比刚刚逼得他破口大骂的大孙子,他不禁陷入沉思。 该说是程国伟那家伙教育失败呢,还是程冠晞天生反骨呢? 天底下,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冷血的、智商极高的、野心勃勃的、手段狠毒的、天生坏种的…… 这些偏偏全被程冠晞占了,一个不落。 这些光是拎出来一个就很可怕的元素,要是聚集在一起…… 程段升不敢想象,那人该会多危险。 做他们这行的,心肠子就是要越狠越好,可狠过头了只会适得其反。 程段升总共有一儿一女,程国伟和程允娜是他的亲生孩子,宗奎恩则是程允娜看上的男人。 虽然是赘进来的男人,但宗奎恩的事业能力一点也不逊色于程国伟,进门后便得到了老爷子的器重。 程冠晞是程国伟的儿子,名义上是程段升的孙子。本来老爷子是想把程冠晞培养成下一个宗奎恩或程国伟的,没想到用力过度,养出了一个什么都不顾的反骨东西。 尽管连程国伟都看不惯他这个儿子,但那毕竟是他唯一的后代,也不好真拿程冠晞怎么样,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胡来。 没想到随着年龄的增长,程冠晞越来越过分,上次甚至私自用法子垄断了程国伟在芭提雅北部的市场,把他的赌场占为己有。这才导致程国伟急匆匆地赶去春武里府,连寿宴都没参加。 连自己亲生父亲的地盘都敢争,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程段升被这个孙子整得愈发不安,内心隐隐感觉他要搞出什么大动作。 真的等到那一天,不仅程国伟、宗奎恩和程允娜,连他自己都在劫难逃。 而老爷子之所以不待见程冠晞,还有个致命的原因—— 他是个私生子。 程国伟年轻时和一个叫宋娅的女人在一起,直到和正室结婚时,还没和她断清。宋娅先帮他诞下一个儿子,就是程冠晞。两年后,正室也生下一个儿子,取名程贺。 程段升看不惯宋娅,同样看不惯那个女人的孩子。 后来,宋娅死了。 可惜的是,程贺和他母亲也因意外死在了同一年。 于是,程段升和程国伟不得不重新花费大把心血培养程冠晞。 不得不说,程冠晞的确是个天才,不仅天赋异禀,而且学什么都快。很多事情甚至不需要教,便能无师自通。 可天才和疯子的差距,仅仅在一念之间。 事情一度往失控的方向发展。 他们已经控制不住他了。 - 寿宴结束,程晚宁立即找到父亲询问程冠晞的事。 从宗奎恩口中得知,程冠晞确实是她表哥,只不过生性叛逆,跟家里人关系不和,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可普通的关系不和,能说得出今天这些话? 程晚宁提出一个致命的问题:“爸爸,我想知道,他究竟是干什么的?” 宗奎恩犹豫片刻,编了个还算合理的职业:“电诈。” “电信诈骗?”程晚宁错愕,“那不是犯法的吗?” 事实上,程冠晞干的事儿可比电诈严重得多。 程家做得本来就是违法生意,只不过比较隐蔽,而且是瞒着程晚宁进行,导致她一直天真地以为自己家是正经行业。 “所以跟你说离他远点,他干什么都随他,别影响到你就行。” 程晚宁已经记不清,这是今天第多少个人跟她说,要离程冠晞远点。 看来这个表哥还真是不讨人喜欢,上上下下全是骂他的。 经过两天时间的反复确认,程晚宁逐渐接受了这个极度危险的男人是自己表哥的事实。 而且听宗奎恩说,程冠晞这段时间都会在曼谷呆着,所以见到他是不可避免的。 而程晚宁盘算着,自己明天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陪他吃饭。 - 由于大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程晚宁彻夜未眠,直到早晨五点多才合上眼。 第二天一早的闹钟没能喊醒她,她自然而然地缺了一上午课。醒来后跟老师打了个电话,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请了半天假。 对着镜子洗漱时,她看见自己眼睛下方多出了一片青灰色。 她倒不是很在意,随便扎了个马尾辫就出门了。 程晚宁刚踏进班级一秒,就听见菲雅的大叫: “程晚宁,你太过分啦!说好一起去学校,老娘一大早在你家小区门口蹲了半个小时,结果连个人影都没瞧见,还迟到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程晚宁十分愧疚:“抱歉,我早上睡过头了,没醒。” 菲雅迅速转移了话题:“所以昨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你表哥?” “应该是。”程晚宁把书包丢到座位上,然后晃了晃脑袋,顿时清醒了几分。 菲雅不解:“可我昨天看见他和你家人关系很不好的样子。” “呃……可能是因为他比较叛逆。”程晚宁打了个比方,“就像你堂弟,小时候经常闯祸,所以总是挨父母骂。” 菲雅一副“我懂了”的表情:“那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程晚宁难以置信地指着她:“你……” “你就说有没有嘛。”菲雅抱着程晚宁的胳膊晃悠,言语里透着撒娇的意味。 程晚宁摇头:“没有,不过我可以回去问一下。” 只要是朋友说的,她能做到的基本都会答应。 菲雅比了个“ok”的手势,心满意足地回到位子上,留下程晚宁一人在座位上愁眉苦脸。 眼看着放学时间接近,她只能祈祷,程冠晞能忘记这顿饭。 毕竟他天天搞电诈,应该很忙吧。 今天放学,程晚宁破天荒地没等菲雅。她想自己先走,这样到时候程冠晞问起来,她可以说是自己没等到他。 然而,那个男人还是出现在了校门口,而且是正中间的位置,想避开都难。 大概十米之外的距离,还是初见那夜的夹克外套,单调的浅蓝被他宽阔的肩膀撑起。 程晚宁不明白,他一个电诈杀人犯怎么能如此招摇过市地出现在学校门口,就不怕被警察逮起来吗? 这时,对方低沉的嗓音打乱了她的思绪: “程晚宁,过来。” 她乖乖跑过去,这才发现他身后站了个人。 那人身材健壮,小臂足足有她两个胳膊粗。肤色比程冠晞黑一点,胳膊外侧有道长疤,像是常年训练过的痕迹,站在那儿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但要论压迫感,还是程冠晞更胜一筹。他虽然总是一副散漫的样子,有时还会笑,可笑容分明是冷的,让人捉摸不透。 程晚宁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程冠晞:“表哥,他是你的朋友吗?” “这是我的保镖。”说着,程冠晞扫了他一眼,“辉子,走了。” 路边停着一辆无比惹眼的劳斯莱斯幻影,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 上车前,程晚宁轻轻拽住程冠晞的衣尾,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既然我们是亲人,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呢?” 他的回答出乎意料:“谁说没见过?” 对上她探究的目光,男人一脸懒散地微眯起眼,语气裹挟着几分意味深长: “我们见过,不止一次。” …… 程晚宁懒得思考程冠晞话里的深意,因为在她的记忆中,他们确确实实是第一次见面。 她跟着两人来到市中心的一家顶奢餐厅,站在大厦入口,看着一眼望不见顶的高度的楼层,程晚宁目瞪口呆。 她该怎么说,其实她是打算带他去学校附近的小吃摊吃馄饨面来着? 她请吃饭,去哪儿不应该由她来定吗? “愣着干什么,需要我请你吗?”程冠晞抬眼睨了这边一眼,语气有些不耐烦。 程晚宁只好跟着上了电梯。一个小矮个儿夹在两个将一米九的男人中间,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缩水了。 breeze是个露天餐厅,在state tower的52层,被称为“世界十大最尖端的餐厅”之一。 一出电梯,程晚宁顿时眼前一亮。 霓虹灯闪烁,日落的橘光和餐厅的紫灯交汇,构成一道无与伦比的风景线。 不等她欣赏完美景,程冠晞就自顾自地找了个空位坐下,而辉子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他后方。 程晚宁坐在程冠晞对面,每次一抬头,就对上辉子灼热的目光。 她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看自己,只感觉吃饭时有个人盯着怪怪的。仿佛她稍微说出什么对程冠晞不敬的话,对方就会瞬间掏枪对准自己。 似乎是看出了小姑娘的顾虑,程冠晞边切牛肉边开口:“辉子,我家表妹比较怕生,你先回家休息一下吧。” 辉子心领神会,乘电梯下去。 这保镖还挺听话,让来就来,让走就走,不带一丝犹豫。而且对女士还算绅士,好几次程晚宁借纸巾、拿餐具,都是辉子主动帮忙递过来。 她想起前阵子宗奎恩的话,其实给自己找个保镖也不是不可以,无聊时还能聊聊天打发时间。 程冠晞大概是包场了,辉子一走,偌大的餐厅只剩下程冠晞和程晚宁两人。 当真正变成二人世界的时候,程晚宁反而更不自在了。 还不如让那个保镖继续站在这儿。 反观圆桌对面的人,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切牛肉,要多悠闲有多悠闲。 想起菲雅交给她的任务,程晚宁艰难开口:“……表哥,你有line账号吗?” 闻言,程冠晞有些意外,难得抬起头,给了程晚宁一个正脸。 他报了一个新号,其中有串数字是0728。 程晚宁连忙从书包掏出本子,一笔一划地记下。 原来程冠晞的账号跟大多数人一样,都喜欢用自己的生日命名。 “0728,是你的生日吗?” 他很快否定:“不是。” 七月二十八号,是他从那个魔鬼地方走出来的时间。 那天对他来说,是比生日更重要的日子。 而生日这种东西,他早就不记得了,反正也没有什么意义。 生日有什么可庆祝的? 庆祝你遍体鳞伤地来到这个世界上? 饶是傲骨尽焚,也只能濒临死亡。 不过是庄周梦蝶的把戏罢了。 ——生日不值得被铭记,蜕变才值得。 哪怕是极致的黑。 便是他的一生。 5.香烟 breeze餐厅坐落在城市中央的角落,高楼鳞次栉比,繁华已成为二十一世纪东南亚的象征。 光怪陆离的虹霞灯闪耀,打下明灭的光影。程晚宁注视着周遭的灯红酒绿,仿佛置身于华而不实的美梦中,清醒着沉沦于自我构建的虚幻。 两人坐在靠近边缘的圆桌,从高空向下俯视,能眺望到整个泰国最美的风景。 不知不觉间,夜幕压低天空。群山呜咽,底下的人群如蝼蚁般游走,奔波于生计。 而此时,程晚宁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半小时内,服务员不停地往桌上加菜,甚至到现在还没上完。 在服务员第八次端着盘子过来时,程晚宁问她:“请问这些菜加起来要多少钱?” 服务员露出职业微笑:“您好,加上预约费和包场费一共是77957.88泰铢。” 程晚宁陷入深思。 她知道那些观赏性极高的菜很贵,但没想到这么贵。 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她提出要请程冠晞吃饭。结果对方在菜单上圈圈画画,几乎把整本书都圈上了。 程晚宁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表哥,今天的晚餐是你付钱吗?” “当然是你请。”程冠晞不假思索道,“请人吃饭哪有让客人付钱的道理?” 高脚杯握在掌心,程晚宁呛了一口,忽然感觉嘴里的橙汁也变得难喝。 他算计好的。 震惊之余,菜终于上齐,服务员最后端来的是三瓶格兰威特洋酒。 程晚宁忍着肉疼,假惺惺地问对面的人:“表哥,你要喝酒吗?” 程冠晞把洋酒往她脸前一推:“这是给你的。” 她差点把刚喝的橙汁喷出来:“我不会喝酒……” “喝酒有什么不会的。”程冠晞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你刚刚怎么喝橙汁的,就怎么喝酒。” 她说话声音更小了,跟蚊子一样:“可是这一瓶也太多了,我喝不完……” “谁跟你说是一瓶了?”程冠晞轻挑着眉,把剩下两瓶也撂了过去,“三瓶都是你的。” 寒风一阵阵往袖中灌,程晚宁的背后直冒冷汗。 “我……” “给你点好的餐,可不能浪费了。”他单手撑着下巴,一双寡淡疏离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欲言又止。 程冠晞这是不想放她走。 她也不敢回嘴,生怕他一个电话把保镖喊回来,像那天杀胖子一样爆了她的头。 酒瓶是被开好的,程晚宁往杯中倒了一部分,试探性地尝了一口。 格兰威特洋酒她没喝过,也不知道多少度。如果度数低的话,没准可以…… 谁知一口下去,程晚宁嗓子差点着火,捂着脖子使劲往外咳:“咳、咳咳……” 不能吐。这地板很贵,吐出来要赔清洁费的。 喉咙辣得要命,胃里翻江倒海,她又不敢吐,只能囫囵强咽下。 这已经不是酸辣了,这是单纯的难喝,非常难喝。 她把酒瓶翻过来,看着上面的“40%”瞪大了眼睛。 她不是没喝过酒,但喝的都是八度以内的,就这样还只能喝不到半瓶。 一个15岁的小女孩,他竟然强迫自己喝40度的酒,还连喝三瓶。 程晚宁总算知道程冠晞为什么非要带自己出来吃饭了。 居心叵测。 女孩咳成这个样子,程冠晞也不怜香惜玉,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她脸上,仿佛要把她盯出一个洞来。 情急之下,程晚宁谎言张口就来:“表哥……我想上厕所。” 为了餐厅美观,breeze一整层只摆放了桌椅和灯柱,上厕所需要去楼下。 程冠晞盯了她几秒,须臾收回目光: “去。” 听到他同意放行,程晚宁不敢怠慢,一进电梯就狂按关门键,然后迅速下到一楼。 狗屁上厕所。 她现在只想逃。 以后程冠晞喊她出来,她死都不会去,更不会相信他一个字。 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两个小时,程晚宁被程冠晞折腾得愣是没吃上一口饭。她耐不住饥饿,回家的路上去学校附近的面馆点了碗混沌。 像breeze那种顶奢餐厅,做出来的都是只能看,不好吃的东西,还不如花40泰铢吃碗混沌,最起码能填饱肚子。 程晚宁到家的时候刚好是八点半。 推开门,老远地看见沙发上坐着个人。 她以为是宗奎恩,锁门换上拖鞋,对着那边叫了声“爸”。 那人往后仰着,双臂自然地横在沙发靠背上,右腿盘起翘在左腿膝盖上,姿势十分张扬。 听到她说话,才稍稍偏过头,向这边投来视线: “哦,回来了?” 吊灯下,眼神带着玩味。 看见他的脸,程晚宁身形一振,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她感觉自己正在清晰地石化、破碎,从表皮到细胞,然后又一点点地被拼起来。 程冠晞居然比她先一步到了家。 他说要请她吃饭,就在校门口堵着;她偷偷跑了,他就去家里逮她。 他的做事风格就是这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管不了。 程晚宁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试图解释什么:“表、表哥……” “上个厕所,把人上没了?”程冠晞瞧了她一眼,声音不大,但威慑力十足,“再不回来,我都准备让辉子去厕所捞你了。” 他低下头拾起茶几上的打火机,接着从口袋掏出烟盒,慢悠悠地抽了一口。白色的烟圈沿着锋利分明的下颚线扩散,和他本身冷淡的气质融为一体,平添几分痞气。 她眼神呆滞,直到面前形成一个巨大的雾团。 随之而来的是宗奎恩的怒吼:“程冠晞,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在我家客厅吸烟!” 程冠晞移开夹着烟的手,半挑衅似的对他说:“别急啊姑父。这烟我刚买的,味道还不错,要不你也来一口? 宗奎恩最烦他这副吊儿郎当又轻浮的样子,没有一点儿尊重长辈的意思。 别说敬重,他能不背刺他们就不错了。 他不由分说对程冠晞下了“逐客令”:“你打算在我家赖多久?” “这不是怕把表妹弄丢了,担心她的安全嘛。” 烟雾袅袅上升,程冠晞反手在茶几上的烟灰缸摁灭: “既然她平安到家,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从沙发上起身,与程晚宁擦肩而过时,悄悄往她掌心塞了个东西。 程晚宁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怕父亲看见,她迅速把东西藏到背后,只摸到它的大概形状,是方的。 送走程冠晞那个祸害,宗奎恩开始审问她:“你不是说跟同学玩吗,怎么是跟那个无赖出去?” “爸爸,其实前天晚上我在回家的路上被一群流氓拦住了,是表哥救了我,所以我才提出要请他吃饭。” 程晚宁很少撒谎,也不太会撒谎,一开口眼神就喜欢乱瞟。 但她不好告诉父亲真相,就编了个理由,尽管看着很不合理。 “救你?他那种坏胚会那么热心?”宗奎恩狐疑地看着她,怎么看怎么不信。 程冠晞从小就喜欢跟家里人对着干,不让他在客厅吸烟,他能把家给点燃。 就他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救她,绑架她还差不多。 宗奎恩一眼就看出了女儿的顾虑:“他威胁你了?” 程晚宁摇头。 见状,宗奎恩没再追问,本着看破不说破的原则提醒了她一句。 余颤久不散,弥留的烟圈与夜色相拥。 想起父亲关门前最后的叮嘱,她的心像是被湿漉漉的渔网黏住。 趁着没人,她拿出藏在背后的东西,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一包全新未拆封的Treasurer香烟。 6.食人花 程晚宁不知道程冠晞给自己塞烟干什么,她一个高中生又不吸烟。 一直以来,她接受的都是泰国最好的教育,上着学费高昂的曼谷ISB国际学校。除此之外,程家家教森严,相对程晚宁的父亲,母亲相对来说要温和一些,但肯定不同意未成年的女儿吸烟。 怕父母发现,程晚宁偷偷把烟藏到了书包的小侧兜里,准备等下次跟程冠晞见面时还给他。 可表哥这个人来去无踪,他什么时候再来都不是个定数。 这烟应该不便宜。斟酌之下,程晚宁决定把它送给菲雅。 “你还记得我抽烟呀!” 班级里,菲雅兴奋地撕开包装,也不顾这是在学校还是在家。 程晚宁挪到她身前,挡住监控:“小心点,别被老师看见了。” “知道了,我就拆开看一下品质如何。” 菲雅翻开烟盒盖子,凑近闻了一下,脸色却不对劲。 随即转头问程晚宁:“这烟是不是过期了?” “不会吧,别人昨天刚给我的。” 菲雅皱眉:“烟里夹了点奇怪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就像一种化学物质,还……有点香?” 程晚宁抽出一根烟,没闻到什么怪味:“没有啊。” “很淡,只有我这种嗅觉特别灵敏的人才能闻出来。” 菲雅父亲是名警察,跟着他这么多年,她也锻炼出一种能分辨许多化学物质气味的能力。 菲雅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晚宁,这烟谁给你的?” “一个朋友。” “这烟留不得,快扔了。”她摆摆手,“你那朋友也留不得,一起扔了。” 菲雅说话很有意思,再严肃的事从她嘴里蹦出来都变得搞笑。 这也是程晚宁愿意跟她做朋友的原因,谁都不希望身边净是些死板无趣的人,而菲雅刚好能给她带来快乐。 在程晚宁把烟处理掉之前,菲雅特地抽走了一根,称要带回家给父亲检查。 菲雅提了一嘴:“对了,你帮我要你表哥的联系方式了吗?” 程晚宁这才想起来,把本子翻到那一页给她看。 菲雅点开添加联系人,对着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输进去。 曼谷国际学校主张培养学生多方面兴趣的理念,允许人带手机,所以在班里拿出来也是很正常的现象。 菲雅果真搜到一个号,只不过头像是系统默认的,很明显的小号。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她就不信有人不用line,更何况对方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这是小号吧?”菲雅撇了撇嘴,“你表哥这么神秘的吗?自己表妹问联系方式,就给个小号?” “不清楚,我没加他。”程晚宁没见过他的社交账号,“可能他大号比较见不得人。” 搞电信诈骗的嘛,大号肯定不能透露。 “算了,小号也可以,他既然给你了就说明在用。”菲雅点击添加,“你知道学校里有很多人在问你表哥吗?” “什么?”程晚宁一愣。 “就昨个下午,他不是来学校接你吗?被好多人看见了。我今天来得比较早,一直听他们讨论你表哥。” 程晚宁无话可说。 如果他们知道程冠晞是个什么样的人,恐怕早就被吓跑了。 “我想想,他们还问你表哥是不是你男朋友。” “这太离谱了。”程晚宁擦汗,“他比我大了七八岁!” “没事,我帮你解释了。不过他看起来真的很年轻。”说到这儿,菲雅有些怀疑,“他真的是你表哥吗?长得跟你完全不像啊。” “不是最好。” 她不想留着和杀人犯一样的血。 哪怕只有一点点。 这四个字菲雅没听见。 她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你上次说,你妈把你零花钱扣完了?” “你还敢提,要不是你非要喊我去你那个男朋友的生日会,我至于拖到一点吗?挨骂就算了,连零花钱也一块断了。”想到这事程晚宁就来气,程允娜已经一周没给过她零花钱了。 最要命的是,踩着那个点回去,她撞见了程冠晞。 没看见那桩命案,她怎么可能会被威胁,又怎么可能会有后面这么多事。他顶多算是她素谋未面的远方表哥而已。 “哎呀,现在不是前男友了嘛。” “这才是最无语的!”程晚宁的怒火压不住了,“你说那天是你真爱的生日,拽着我要我陪你们嗨到半夜,结果第二天你们就分手了!” “哎呀,晚宁,你脾气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菲雅把手缩回去,一副“我怕怕”的表情。 其实程晚宁本性就是如此,乖巧皮囊下藏着阴晴不定的脾气,只是偶尔伪装得好罢了。 再者,可能就是程冠晞的原因,那人总是让她火大。 “是这样,我想到了一个好点子。”菲雅试图将功补过,“你不是有你表哥的line号吗?正好我们学校好多女生在打听他,你可以把他的line号卖给她们。” 程晚宁觉得新鲜:“卖钱?能卖得出去吗?” “能,绝对能!你是不知道,她们聊了一上午了,到现在嘴还不停。”菲雅补充,“反正你表哥又不知道是谁干的,而且还是小号,对他没什么影响。” “菲雅,你前天说的话我认可了。” 菲雅“啥”了一声。 程晚宁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你真是个天才!” 菲雅认识的人多,买卖由她负责。程晚宁则负责收钱,她承诺结束后会把钱分菲雅一半。 事实果真如菲雅说得一样,号卖得不是一般的快。 上午卖了八十份,下午卖了九十多份,收益四千多泰铢,还不包括有朋友之间互相传阅。 分给菲雅两千后,程晚宁留了两千。换作以前,她可能瞧不起这点小钱。但自从被停了零花钱,她就珍惜得不得了。 而与此同时,远在曼谷另一头的庄园内,程冠晞盯着通讯录的99+好友申请陷入了沉思。 泰国电诈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居然敢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这么多好友验证,加起来几十个诈骗集团都有了。 好友申请仍然弹个不停,他不耐烦地设置成拒绝任何人添加。 “辉子,打电话给沙恩。”程冠晞把手机往沙发边一丢,语气不善,“让他员工消停点,割韭菜割到我头上了?” 沙恩早期靠石油公司起家,但野心太大,看不上普通的赚钱路子,开始投入电诈洗钱等黑色行业。 都说生意人脑子好使,从六年前的擦边球灰色职业到成为泰缅多处诈骗据点的高层管理,他只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 辉子应了一声,拨通沙恩的私人电话,短暂交流后,将他的话原封不动地重复给程冠晞: “晞哥,沙恩说他没有,问你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程冠晞气笑了,“没有就让他提头来见我。” 等辉子转述完最后一个字,程冠晞抢过手机,不给对方解释的机会,直接挂断电话。 耳边传来一阵柔和的女声:“晞,怎么了?” 莱斯蒂坐到他身边,伸手环住他的胳膊。 莱斯蒂于程冠晞,就相当于情人的存在,尽管两人并没有实际上的名分。 他们因利益上的索求相遇,但莱斯蒂心甘情愿以这种方式留在他身边。 她知道程冠晞不允许任何人看他的手机,所以自觉地挪开视线:“听辉子说,你前两天回程家了?” 程冠晞“嗯”了声,没抬头。 莱斯蒂接着问:“见到你那个表妹了吗?她怎么样?” 当年程允娜还没结婚的时候在中国呆了一阵,回泰国时莫名其妙带了一个女婴,身边还多了一个叫宗奎恩的男人。 尽管夫妇俩一直对外正名程晚宁的身份,但鬼才信那是他们的亲生骨肉。 所以程冠晞始终默认,那女婴是夫妇俩从内陆买来的。 虽然和宗奎恩长得两模两样,倒是和年轻貌美的程允娜有几分相似。 “不怎么样。”程冠晞毫不客气道,“随她妈一样蠢。” 那种温室里的花朵能干什么?一天不浇水就枯萎了。 程允娜领养女儿,也不知道养个好点的。培养出这种废物,也不知道以后拿谁当继承人。 这话把莱斯蒂逗笑:“你走这么久,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程冠晞这次去芭提雅的时间确实比较久,目的就是为了占据程国伟经营多年的赌场。 为了使泰国赌徒的资金重新流入国内,泰国近日颁出赌场合法化政策,在芭提雅试点。这也导致泰国边境的赌场损失大批人流,市场崩溃。而芭提雅的赌场价值则一下翻了几倍,房价大涨,成为热门聚集地。 “这不是来了么?”他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程冠晞是个极具魅力的男人,也极容易吸引女性。就算撇开他的脸不谈,他的言行举止、做事风格也同样令人着迷。 光是短短的一句话,就让莱斯蒂心跳加速,爬满了酥麻的感觉。 于是她讨好地靠过去,鼻尖贴近他的脖颈,浅浅气息打在那处。 程冠晞又拿起自己的手机,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好友验证消息。 刚刚没仔细看,点进去才看见,加他的人都顶着小女生用的头像,什么动漫女头、可爱小宠物、真人女头。 他随便点开其中几个的朋友圈,发现对方年龄无一例外地很小,动态全是自拍,甚至还有一张穿校服的照片。 双指拉开放大图片,他终于看清校服铭牌上的刻字—— 曼谷国际学校ISB。 思绪猛地清晰起来。 程冠晞看着那些好友申请,漆黑的眸子迸射出寒意,冷笑。 本以为她是个小花苞,没想到是食人花。 7.可爱的晚辈 今天曼谷的天气很好,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白昼的热烈肆意疯长。 程晚宁的心情却糟糕到了极点。 在学校,被菲雅分手的前男友不甘心,这几天不断骚扰她,被菲雅臭骂了一顿之后变本加厉,开始威胁、恐吓,甚至喊了十几个人在菲雅回家的必经之路等她。 程晚宁是和菲雅一起回家的,他们堵着菲雅,就相当于不放程晚宁走。 程晚宁气不过,骂了一句“有病”,没想到激怒了对方,一群人抄着家伙就过来了。 见情势不对,程晚宁拽着菲雅掉头就跑,过程中还摔了一跤。好不容易跑到人多的地方甩掉他们,她掀起裤腿,这才看见膝盖擦伤严重,且不停往外冒血。 于是她从药店买了瓶碘伏,准备回家处理伤口。结果一回别墅,就发现等候已久的程冠晞。 他望过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她挣了多少。 梅开二度。 程晚宁听出他在找自己算账,拽着书包带子的双手不禁用力了几分:“表哥……我先去楼上放个书包,等会再来找你。” 话音落下,程冠晞比她先一步上了楼。 程晚宁不知道他要去哪,就跟在他后面。奈何对方人高腿长,很快就把她甩得老后。 只见程冠晞上了三楼,径直往最里面的房间走。 程晚宁顿时反应过来,那是她的房间。 她迅速朝那头跑去,书包一颠一颠的,与背部碰撞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等下……” 来不及阻止,程冠晞已经握着门把手推开了门。 房间的柔和度很高,除了一张厚实的浅蓝色地毯,其他地方基本全是粉白色的。微风轻拂窗帘,射进来的光晕包裹了整个卧室。 程晚宁羞耻地恳求他:“表哥,可以出来说吗?” “不是要放书包?”程冠晞并不打算走。 程晚宁这才意识到,刚刚的话给自己埋下了大坑。 她把书包丢到门口的圆椅上,正打算说些什么,忽然看见自己的胸罩正静悄悄躺在床上靠近边缘的地方。 而且正对着程冠晞。 心情一瞬间飙上顶峰,程晚宁飞也似的爬上床,迅速用被子遮住胸罩。 ——他肯定看见了。 “程晚宁。”程冠晞不慌不忙地看着床上面红耳赤的人,捎过课桌上未拆封的矿泉水,一双深邃的眼睛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你拿我联系方式换钱了?” 居然还抢她的水喝。 程晚宁的眼神飘向窗外的绿植,装傻:“换什么钱?” “你在学校提我了?” 一天骂他八百回的程晚宁依旧看向窗外,心如止水:“没有啊,怎么可能。” 女孩不是装傻就是卖乖,程冠晞心底莫名腾起一股躁气: “程晚宁,你很喜欢装乖?” 程晚宁还是看窗外,无辜地将两个食指对戳:“装什么乖,听不懂。” 下一秒,透过余光,她瞥见一双冷白的指节触碰到自己的手机。 程晚宁猛地回过神,手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到了另一人手里。 她惊恐地看见程冠晞打开窗户,一条胳膊悬在窗外,手机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别——” 叫出声的那一刹那,程冠晞手一松。她眼睁睁地看着手机下坠,直到发出清脆的落地声。 等她跑到窗台的时候,自己宝贵的“爱机”已经碎在了十米以下的泥土里,整个屏幕都是裂纹。 这手机是上个月新出的款,她蹲点蹲了好久才抢到第一批,没想到用了两周不到就被扔了。 程晚宁顿时感觉眼睛酸酸的,湿漉漉的水珠沿泪腺回溯。 她回过头,皮肤在日光下更显白皙,漂亮的眼睛饱含湿意,垂首抬眸间水光潋滟,站在窗边犹如雾雨里的月季,纯粹的美扑面而来。 然而,挂在眼角的泪珠却破坏了这份美感。 看见她哭,程冠晞缓缓皱起眉宇:“哭什么,不就一个破手机么?让宗奎恩那老东西再给你买一个不就行了。” 他最烦有人在他面前哭,尤其是这种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要是别人他早就丢去喂鳄鱼了。 他都不知道有什么好哭的,小孩子就是事多,被骂了哭,受伤了哭,失恋了哭,连碎了个手机都要哭…… 程冠晞与她面对面坐在床上,身体略微弓起,单手支着下巴。 他撩下眉峰扫她一眼,顶着张惊为天人的脸轻笑道: “或者——你求我,我给你买一个。” 这话仿佛刺激到了程晚宁,她夺过他手里的矿泉水,用力朝窗外扔了出去。 程冠晞有些意外:“脾气还挺大。” 他摔她的手机,她就扔他的水。 跟他爸妈一个德行。 都不怕死。 程晚宁本是恼怒,却偏偏生了双杏眼,每次瞪人时不像是在发脾气,反而像是委屈。 与此同时,程冠晞注意到课桌上新摆了一小瓶碘伏,紧接着瞥见她脚踝处的一片血迹:“脚怎么回事?” 程晚宁这才想起放学的事。 回到家光顾着哭了,连膝盖的伤口都没处理。 其实她脚踝并没有受伤,血是从膝盖上流下来的。 程冠晞看出端倪:“裤腿掀起来。” 程晚宁不动,抬手抹了把即将滴下的眼泪。 “需要我帮你?” 她犹豫了一下,把长裤往上撸。 由于长时间没处理,膝盖的伤口已经发紫,上面漫了湿漉漉的一层血,十分骇人。 他问:“怎么弄的?” “不小心摔倒了。” 好端端的路面又不滑,怎么可能摔成这样。 见她不说实话,程冠晞拿起碘伏瓶子,对准她的膝盖摁下顶端的喷雾。 这瓶碘伏是喷擦两用,用喷雾的话会很疼,尤其是伤口这么大的情况下,所以一般人都用棉签沾少量轻轻擦拭。 摁下喷雾的那一瞬间,剧烈的刺痛从下方蔓延至全身,比摔的时候疼了不知道多少倍。 程晚宁眼角情不自禁地涌出大量生理盐水,眼见程冠晞还要喷,她吓得连忙说出实话: “放学后有人追我,跑得太匆忙,摔破了膝盖。” 他把碘伏瓶子放到一边:“为什么追你?” “他喜欢我朋友,我朋友不答应,他就来找我们……” “那个叫菲雅的?”程冠晞挑眉,“你管她做什么?害人害己的东西。” “她是我朋友。” 朋友。 程冠晞对“朋友”这个概念,比“亲人”还要陌生。 至少他还有名义上的亲人,而朋友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存在。 他是不屑于这个译名的。 毁冠裂裳的友谊,空有其表的关系,还不如给他一箱钱实在。 思绪杳杳坠了时空的缄默,程晚宁感觉伤口又疼了起来,金豆豆抑制不住地往下掉,还有几滴打在了伤口上。 程冠晞总算知道她为什么哭了。 不仅仅是因为他丢了她的手机,更是被人欺负了都不敢吱声。 他看着她腿上的血洞,质问:“一个黄毛小子就把你搞成这样?” “他明天还要来找我们。”程晚宁吸了吸鼻子,“他爸是校长,如果我们不去,他就让他爸把我俩开了。” “……”程冠晞觉得这两人都有病,“这种最低级的威胁方式,我幼儿园就不用了。” 校长算个屁,程家比那个所谓的校长有钱多了,结果她因为这点芝麻小事哭个不停。 他真不知道这个表妹有什么用,要能力没能力,要脑子没脑子,一家人还把她当宝一样供着。 就按正常学生最重要的两方面来说,学习学习不好,交友交友不慎。 他突然开始同情程允娜,真是家门不幸。 程冠晞稍微说两句,坐在床上的人眼泪又跟止不住一样,马上都快把家淹了。 “吵死了,别哭了。”程冠晞不耐烦地站起来,“地址。” “你能把你保镖借我用一天吗?”程晚宁收回眼泪,竖起一根手指恳求,“就一天。” 她虽然没和程冠晞的保镖说过话,但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觉得这个人应该不坏。 程冠晞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可听她这么一说,突然就不想让辉子去了。 遇到事了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爸妈和表哥,反而是一个素不相识、甚至连句话都没说过的人。 “程晚宁,你脸皮好厚啊。”程冠晞冷眸微眯,“那是我的保镖,你说要就要?” 程晚宁下颚微抬,无辜地望着他,眼睛因为刚哭过还残留着一层水雾: “那他多少钱,我买他一天可以吗?” 又来了。 每次都想拿她那点破钱收买人心。 他脸色一暗:“要不你还是被打死吧。” “他们真的会把我打死的!”程晚宁已经想象到了明天她的下场会有多凄惨,刚收住的眼泪又开了闸,“我爸上周才把我零花钱扣光,要是被他知道这事,我这个月都得吃泡面了。” “表哥,他们下手很狠的……你忍心看我断一条胳膊或者断一条腿吗?我就占用你保镖一小时的时间。” 还搁那保镖保镖。 保镖厉害还是他厉害。 眼看泪水就要滴到他身上,程冠晞被她说烦了:“地址给我,明天我去。” 程晚宁擦了擦眼泪:“啊?” “去见见这群可爱的晚辈。” 8.泰拳 事实证明,程冠晞答应她的承诺只是随口一说。 翌日放学,程晚宁带着菲雅按时来到那片废弃工厂赴约。可直至菲雅的前男友出现,都没见到程冠晞的影子。 菲雅看见索布就来气,指着他大骂: “道歉个屁,我骂你不是应该的吗?都说了让你滚,你非要腆着脸凑过来,难道我还要欢迎你吗?!” 这表情,这气势,这言语,看得程晚宁都想给她鼓掌—— 如果不是她一直往自己身后躲的话。 程晚宁对着菲雅小声嘀咕:“英雄,我知道你很有骨气,但你能不能别一直往我身后躲啊……” 程晚宁试图把菲雅拉到前面,对方却一个劲儿地往后退,攥着程晚宁肩膀的手跟得了帕金森一样瑟瑟发抖: “我帮你垫后。” 程晚宁看着不远处几个身材魁梧的花臂大哥,咽了咽口水:“我不需要你垫后,你去当前排。” “我打不过啊……” “搞得跟我能打过似的。” “那跑啊!” “……我们这边是死胡同,出口在他们那边。” 菲雅骂了一声:“这哪个傻逼选的站位?” 程晚宁更无语了:“是你。” …… 索布看着两个小姑娘嘀嘀咕咕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抡起棍子动手。 程晚宁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环顾四周,仍然空无一人。 原来程冠晞压根就没想过要帮她。 这片工厂废弃许久,属于无人区,指望热心市民路过是不可能了。 其实程晚宁来之前就报了警,但这块地方离市中心实在太远,再加上警察对这种普通斗殴漠不关心的态度,等他们赶到至少还需要十分钟。 棍子落下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地闭上眼,拿胳膊死死护在脸前。 随之而来的却不是棍棒落下的声音,而是一声枪响。 听到枪声,程晚宁抖了一下,睁眼,索布毫发无损地跌坐在地上,棍子掉到一边。 索布背后的墙上则多了一个弹孔。 与此同时,她看见出现在拐角的辉子放下了枪。 而索布则被吓得瘫痪在地。 那群本来跟在他后面准备动手的花臂大哥也吓得不轻,自觉地把武器丢掉,脚底板像沾了胶水一样粘在地上。 刚刚子弹几乎是擦着索布的脸过去的,侧方向与他仅仅不到三毫米的距离。 如果只是普通开枪,他们这些常年混迹街头的流氓也不至于被吓到这个地步。 极少有人能拥有这么准的枪法。 看见辉子,程晚宁惊喜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紧接着,建筑物后走出一个男人。他长相极佳,说话却阴森森的: “辉子,把枪收起来,吓到这群可爱的小辈就不好了。” 程晚宁循着声音望去。 程冠晞不悦道:“见到辉子知道喊人,见到我就闭嘴了?” 她敷衍地来了一句:“表哥,你来啦。” 语气明显没有刚刚那么激动。 而瘫坐在地上的索布看着程冠晞,表情透着一股毛骨悚然的惊恐之色。 “你、你不是那个……”他颤颤巍巍地指着他,被恐惧包围的心脏止不住狂跳,声音也因牙齿打颤变得断断续续。 他想说什么,可嘴巴就像黏住了一样,怎么也张不了口。 只见程冠晞不紧不慢地逼近,饶有兴致地问: “嗯?我是什么?” 他过来的那一刻,索布瞳孔猛地放大,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放下手。大脑血管几乎要炸开,全身筋骨都在搐动。 程冠晞戏弄猎物般轻轻踢了踢他的鞋:“说说呗,我也想听。” 被踢到的地方像触了电一样,索布立即把腿缩回去,脸色苍白地改口:“没、没事,我认错了……” 地上的人已经吓破了胆,再逗也没意思了。 程冠晞无趣地收回视线,带着程晚宁出了工地。 四人排成明显的三排。程冠晞走在最前头,程晚宁跟着辉子走在中间,菲雅则在后面瑟瑟发抖。 这是菲雅第一次看见有人开枪。虽然她是警察家庭出生,但也没亲眼见过父亲开枪的样子。 刚刚开枪的男人一直跟在程晚宁表哥后面,应该是他的私人保镖。 也许他们只是想朝别的地方开一枪,吓唬索布吧。 毕竟当时的情况再不阻止,棍子估计就砸到程晚宁脸上了。 经过一番合情合理的自我安慰,菲雅放松了许多。 前面的程晚宁逮着辉子问个不停:“那个,你好,表哥叫你辉子,我也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他点点头,礼貌的态度跟方才开枪的样子判若两人:“当然可以,想怎么称呼都行。” “辉子,你刚刚为什么要开枪呀?离得那么近,万一真的打到他怎么办?” “放心,只是吓唬他一下。我的枪法很准,不会打到他。” 程晚宁一脸崇拜:“我也想试试,你可以教我吗?” 走在最前头的程冠晞听不下去了。 走路慢得跟乌龟一样就算了,还缠着他的保镖不放,开个枪都能被她夸上天。 救她的到底是谁啊,居然连个视线都不给他。 “程晚宁,想学枪?”程冠晞回头,“我对着你脑袋开一枪就会了。” “……不用不用,我不学了。”她忙摆手。 “下次再被废物搞成这样,别跟人讲我是你表哥。” 丢脸。 其实两个女生和索布对峙的时候,他和辉子全程在建筑物后面看着。 程冠晞本来不打算过去,谁曾想两个女生一个比一个怂,棍子都要落脸上了还不还手。 程晚宁没用归她没用,比起她,程冠晞更烦索布这种狗屁实力没有,还爱装的人。随便从街头收买两个吃不起饭的混混,真把自己当大哥了。 小屁孩都开始搞校园欺凌了。不过他也就只能吓吓程晚宁,碰到稍微厉害点的连个屁都不敢放。 程晚宁却问:“表哥,他是不是认识你?” 刚刚索布对着程冠晞“你”了半天,愣是蹦不出一个字。 而且他似乎很怕程冠晞。看见辉子的时候都没那么激动,程冠晞一出来直接抖成筛子,连指都不敢指他。 他挑眉,对索布很鄙夷:“我认识那种货色干什么?” 那就是索布单方面认识程冠晞。 害怕也好,别来招惹她就行。 - 本以为索布会就此收敛,谁知他依旧去三班找菲雅,而且还连程晚宁一起喊了。 直觉告诉程晚宁,对方是为昨天的事而来。 看见这个烦人精,菲雅首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你怎么又来了?还嫌没被骂够是不是?” 他一脸焦急:“我找你们有正事!” “你所谓的正事就是威胁我们和搞校园霸凌。” 其实也不怪菲雅这样说。索布仗着自己有个校长老爹,天天在学校里横着走。 但他很少招惹无辜的人,而是重点将目光放在了菲雅和阻挠他们感情的程晚宁身上。 索布自动屏蔽菲雅的冷嘲热讽,单刀直入地问:“昨天你们从哪找来的人?” “你说哪个?开枪的?” “不是,另一个!” “那是我表哥,怎么了?”程晚宁猜对了,他果然是来问程冠晞的。 “表哥?!”索布更震惊了,“你家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没了解过。” 眼见快要上课,索布不再废话,直接点明程冠晞身份: “你那个表哥,是两年前红色通缉令上的人物!” 程晚宁一愣:“什么通缉令,我怎么没看到?” 提到这儿,索布的语气不自觉加快,急得额头冒汗:“你当然看不见,因为那个通缉令刚发出来几秒就被删了,但我那时刚好在刷新闻!” 程晚宁的第一反应是震惊,恢复理智后又觉得这话相当离谱:“不可能,我表哥两年前才20岁,怎么可能上红色通缉令。” 程冠晞充其量不就是个搞电诈的吗?世界上电诈那么多,他何德何能被全球通缉?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的!” 菲雅也同意程晚宁的说法:“你记错人了吧,或者只是长得像。” “我不可能记错的!他那个长相很明显!” “你说得都不现实,红色通缉令哪有这么年轻的。” “就是因为年轻,所以才更危险啊!” 菲雅还是不信:“而且你不是说那个新闻刚发布就删了吗?肯定是搞错了。” “你们怎么都不信啊!”为了力证自己的观点正确,索布把程冠晞的言行都分析上了,“你们没发现他说话的语气就不像正常人吗?还有那个神态,根本不是看人的眼神!” 程晚宁难得为表哥说了句公道话:“我觉得还好,就是嘴巴毒了点。” 菲雅也站在程冠晞这边:“程晚宁表哥不就是让保镖朝你旁边开了一枪吗?又不是对着你开,至于这么拼命地诋毁人家吗?” “程晚宁,你太恐怖了。”索布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曾以为你是一朵柔弱无辜的小白莲,没想到是食人花。” 程晚宁的重点却落在“小白莲”三个字上:“什么?你个白莲花!你全家都是白莲花!” 不止索布,学校大部分人对程晚宁的第一印象都是乖。 而这一切都归根于她那张脸。 无辜的狗狗眼双瞳剪水,往下是同样不输眉眼的琼鼻。整个人白得跟瓷娃娃一样,美丽到令人动容。 再加上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犹如精雕细琢的点睛之笔,无论男女老少都想捏一把她的脸。 菲雅刚认识程晚宁的时候,还怕把她带坏了,没想到对方比她更混。大概是心灵的感应,两人一见如故,开启了上课一起吃泡面,下课一起去酒吧的happy日子,差点忘了今夕是何年。 菲雅听两人吵架头都大,连哄带骗地赶走了索布。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任务,把程晚宁拽过来:“上次那烟我爸帮你检查了。” “有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里面含有10毫克冰毒。”这么大的事,叙述者却很平静。 作为“毒品之王”,冰毒单次摄入超过30毫克即可引发中毒。而10毫克虽然不会致瘾,却也存在潜在危险。 听到这个极度敏感的字眼,程晚宁惊呆了:“你怎么能说得这么淡定?” 她怎么也想不到,程冠晞给她的烟,居然掺了少量毒品。 “我爸是警察嘛,平时接触的多。”菲雅满不在乎道:“我就说嘛,那包烟味道不对,有很明显的刺激性气味。我爸问我从哪搞的,我就说朋友在小店买的。所以到底是谁给你的啊?” “我……”程晚宁纠结了一番,决定不把菲雅牵扯进来,“他就是在小店买的。” 毫不知情的菲雅仍在感叹世道险恶:“现在的店铺真是的,为了钱什么黑心事都干的出来。你那朋友估计也有问题,我不信他不知道烟里有冰毒,一看就是个老手……” 程冠晞铁定是故意的。 那包Treasurer给得太突兀,很刻意,更何况长辈也不会平白无故给未成年的晚辈递烟。 程冠晞不是那么粗心的人,他有一万种方式,能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吸毒,偏偏用在最明显的烟里。 似乎就是要让她看出来。 与其说是想让她染上毒瘾,不如说是在变相地警告她。 可程晚宁觉得自己罪不至此。 她也没酿成什么大错啊,无非就是在和程冠晞吃饭的时候跑了,和拿他的联系方式换钱,至于被骗去接触毒品吗? 怪不得爸妈和爷爷会那么不待见他。 一个人要坏到什么程度,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表妹? 一次不见得有事,可倘若量加大一点,就不是上瘾那么简单了。 如果她真的吸了,程冠晞又会落得什么下场? 恐怕也不会怎么样。她上次去警察局报案,对面明明猜出了凶手的身份,却毫无行动。 他们手里的枪可抵千军万马,可枪口从不对准犯人,反而对准无辜的平民百姓。 而她,会被那些毒品毁了。 月光照不亮巷子里每一处阴暗的地方,角落里悄然滋生的罪恶永不见天日,是淋漓大雨也无法洗净的恶果。 她不能呆在这儿任人宰割。 坐以待毙不是办法,程晚宁思索须臾,那双熠熠生辉的明眸闪烁着光亮,紧接着用无比认真的口吻说: “我想学泰拳。” 9.小豆芽 根据菲雅的推荐,程晚宁来到一家拳击馆。这里收费很贵,但教练是全曼谷最好的。 父母这两天不在家,程晚宁又急于告诉他们程冠晞的事,便躲在拳击馆的一个小角落打电话。 上一个手机被程冠晞扔了,这个则是她求了宗奎恩一晚上换来的。 电话拨通,她先是询问宗奎恩什么时候回家,然后在内心组织了一下语言: “爸,我表哥他……” 彼时一道阴影覆下来,打在她面前的柱子上。她不由得心头一紧,迅速回头,还没等看清来人的面庞,手机就脱离了掌心。 程晚宁惊恐地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话题人物攥着她的手机。 惶恐不安和男人寡淡到冷冽的眼神相撞,恐惧到窒息。 屏幕那头的宗奎恩毫不知情:“晚宁?你在说话吗?怎么没声音了?” 程冠晞没把她的手机拿远,而是举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示意她讲话。 程晚宁当然明白他想让自己讲什么,忙对着电话改口:“刚刚网不好。我想说,昨天我被学校的人欺负,表哥救了我。” “他能有这么好心,救你第一回还有第二回?”这拙劣的谎言自然糊弄不了宗奎恩,“晚宁,说实话,你是不是被他威胁了?” 程晚宁直冒冷汗,生怕对面讲出个好歹:“没有,他对我挺好的。” 正主就在边上,偏偏宗奎恩一个劲地讲他坏话。程晚宁听得心惊胆战,怕旁边的人一不高兴把她弄死在这儿。 最后,宗奎恩叮嘱她在外注意安全。程晚宁匆匆应了声“好”,抬手挂断这令人煎熬的电话。 这次程冠晞倒没把她的手机怎么样,结束就丢还给她,同时来了一句: “终于发现了?” “终于”二字让话语平添了一份嘲讽意味。 程晚宁想质问他原因,却又不敢直说,于是变得结结巴巴:“你……你为什么……” “你什么你,见到表哥不知道叫人?”程冠晞低头俯视她,情绪无序攀爬,看不出温度。 “表哥。”违心地叫了他一声,程晚宁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开口,“你是想……” 程冠晞嫌她说话太慢,直接打断她:“我连你爷爷都不怕,你觉得我会怕宗奎恩?” 宗奎恩说到底不过是个靠结婚进门的男人,否则连程家的一员都算不上。 “还是你觉得……我会怕泰国那些没用的警察?” 他确实不怕。 老爷子是程家最有威信、最有权力的人。上次寿宴,程段升被他气得半死,也没拿他怎么样。 “还有,那天晚上,你去报案了吧?”程冠晞的话犹如一把混进寒风里的利刃,压在她心口。 程晚宁一惊。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 程冠晞的眼神隐含嘲弄之色:“他们帮你了么?” 这一刻,程晚宁如梦初醒。 原来那些所谓的警方,早就与程冠晞勾结在了一起。 怪不得他们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又对这么重要的事会草草结案。 此时程冠晞一定会觉得,她很可笑吧? 弱小得无可救药,却还妄想做正义的判官。 “你连自己的嘴都管不好,我只能想办法让你听话了。”嗓音淡淡的,眸间的冰冷却让人遍体生寒。 其实程冠晞给她递毒品,还有一个目的——他想试探她是否真的知道程家在做的勾当。 10毫克冰毒的剂量很少,不会使人致瘾,并且他用了刺激性气味最明显的一批。 但凡对毒品稍微有些了解,都能一下闻出其中的端倪。 可他却得知,那包烟到了警察手里。 程晚宁要是真知道自己家经营赌场还沾毒,不可能自投罗网,所以大概率是有什么人在帮她。 见状,程晚宁只好小声恳求:“对不起,我会听话的,你能不能不要……” 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少女低下头,长而翘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拓出淡淡的阴影。 程冠晞伸手,掌心覆在她脑袋上抚摸: “嗯,乖。” 声线轻懒缓慢,语气温柔得恍若爱人间的调情,与先前透着寒意的话形成巨大反差,如同对虚伪本质的嘘寒问暖。 程晚宁愣神一秒,抬手整理被揉乱的发型。 做出那样的事,他居然还摸她的头。 她转瞬想起书上的一句话:真正残忍的人,是不会将凶狠写在脸上的。 尽管见识到程冠晞狠毒的手段,程晚宁还是不怕死地来了一句:“我想问下,你们搞电诈的,也能接触到毒品吗?” “什么电诈?”程冠晞被问得莫名其妙,随后意识到什么,好笑地开口:“宗奎恩跟你说,我是搞电诈的?” “难道不是吗?” “知道我是搞电诈的,还敢这么跟我讲话,不怕被卖到缅甸?” 何止拐卖,她马上都要被他毒死了。 程冠晞没再吓唬她,扫了眼周围的拳击设施:“你来这儿做什么?” “学泰拳。” “你要打谁?”他靠在柱子上,双手环抱,垂下的黑眸一动不动地打量着她,“打我么?” 被戳中心思的程晚宁强颜欢笑:“怎么会?现在社会上坏人这么多,我想学点东西防身。” 防的就是他。 程冠晞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嘴角勾起: “哦,那我陪你练,你觉得怎么样?” 这话听得程晚宁毛骨悚然。 他和她打,不就是把她往死里整吗? 上一秒才摸了她的头,这么快就藏不住本性,要把她毁尸灭迹了。 她拼命摆手:“不不不、不用!” 程冠晞瞥了眼她身上厚重的外套和棉裤,也不知是建议还是揶揄:“穿这么多,怎么练拳?” 她不明所以:“怎么了,不能练吗?” “你看看别人都穿的什么。” 程晚宁朝里一望,这才发现里面的女生都只穿着文胸和短裤。男生更简洁,上半身都光着,无一例外。 “打泰拳要脱衣服?!”她不可置信地指着训练场地,眼神仍停留在那布料极少的文胸上。 她一直以为,拳击这类运动只有男生才需要脱衣服,没想到女生也一样。 她练武就是为了日常防身,难道平时遇到危险,还要先脱个衣服再打吗? “看我干什么?”看着女孩诧异的表情,程冠晞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脱啊。” 穿这么厚确实不方便活动,程晚宁无奈地脱了外套,穿着薄薄的奶白色卫衣就要往场内走。 后面再次传来声音:“就脱个外套?” 程晚宁回头,像模像样地把手缩进袖子里:“我冷。” 同时又很不解,他为什么这么想让她脱衣服? 其实程晚宁的身材很好,玲珑有致,该肉的地方肉,该瘦的地方瘦。除了个子矮,其他地方都堪称完美。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少女胸前凸起的双峰。 与平坦的小腹和纤细的小腿相反,她的胸部极为饱满挺翘,有着远超同龄人的丰满。 看着她那件被双峰高高撑起的薄卫衣,程冠晞眼神扑闪了一下,有片刻的迷离之色,落下几响心跳,与慵冬缠绵。 之前程晚宁总是裹着厚厚的外衣,再加上没注意看,程冠晞一直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脱下外套,他才察觉到,原来程晚宁这么…… 想到一半,他猛地清醒过来,别开视线。强行将刚刚冒出的惊人念头摁下,收回繁杂多乱的情绪。 明明——就是个小豆芽。 - 程晚宁交了一节课的钱试学,工作人员根据她的身体素质和年龄安排了一个教练。 教练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头发高高束起,胳膊和小腿因常年健身锻炼出结实的肌肉。 她先让程晚宁热身,随后给她示范了一些基本动作,让她跟着做。程晚宁会倒是会,就是动作有气无力的。无论是手臂还是腿,都明显力量不足。 教练带过很多学生,其中有不少跟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她们的共同缺点就是身体素质太差,缺乏力量。 没有经过长期训练的女生力量不足很正常。泰拳主要运用人的双拳、双腿、双肘和双膝四肢八体,如果速度迅捷的话,也可以弥补力量上的缺陷。 于是教练问:“你跳绳一般能跳多少个?” 程晚宁想了想上次学校体测的数据,蹦出一个“72”。 “多久跳72个?” “一分钟。” 程晚宁跳绳总是断绳,断断续续加起来,数量少得可怜。 “那跑100米需要多久?” “20秒。” 这回把教练整沉默了。 泰国中学生跳绳一分钟120个合格,100米不能超过16.8秒。无论是哪一方面,她都差得远。 “你的身体素质比较差,直接练拳体能会跟不上,你先把筋骨活动开。” 程晚宁点点头,开始拉伸腿。 她平时不喜欢运动,体育课就和菲雅躲在教室摸鱼,体育老师往死里喊都喊不下来,所以身体才这么差。 撑不到十分钟,乏力感遍布四肢。趁教练去上厕所,她悄悄跑到旁边偷看别人练习。 隔壁是个年龄很小的女孩子,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正在用标准的动作打沙袋。 与此同时,玛纳注意到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跟程晚宁打了个招呼。 玛纳很热情,两个自来熟的女孩迅速聊了起来。从玛纳口中,程晚宁得知她比自己小两岁,原本住在苏梅岛对岸的一个卡农渔村,为了上学搬到曼谷。 程晚宁在课本上见过这个地方,卡农渔村是泰国为数不多的、远离城市喧嚣的净土,听说那儿有最美的粉色海豚。 “你是第一次学泰拳吧?”玛纳把程晚宁拉到跟前,“我也是初学者,你可以拿这个沙袋练习。” 程晚宁惊讶地说:“可是你动作很标准,完全不像初学者。” 最过分的是,玛纳比她小,个子居然还比她高好几厘米。 刚刚偷看的时候,程晚宁发现玛纳每次击打沙袋时,沙袋的起伏都不大。 再加上玛纳很瘦,程晚宁猜测她应该没什么力气,于是恳求她:“你能不能像踢沙袋那样踢我一下,我想试试我的反应速度。” 玛纳犹豫了:“可是我控制不好力道,万一你没挡住,受伤了怎么办?” “没事,你就用全力踢,我不会受伤的。”程晚宁弓下身体,双手分别扶在左右膝盖上。 小女生能有多大力气。 “那我踢了,你准备好。” 程晚宁紧盯着前方,刚想让她开始,一道黑影就以惊人的速度飞闪过来—— 紧接着,腰间一阵剧痛。 那一瞬间,程晚宁仿佛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10.仰望 醒来的第一眼,是医院白茫茫的天花板。 长时间的深度睡眠使程晚宁大脑一片空白,脑袋昏昏沉沉的记不起事。 她的第一反应是起身,一动,伤口就触动了神经,侧腰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感。 “晚宁,你醒了!” 菲雅搬了个板凳坐在病床侧边削水果,见她要起身,忙过去拽她。 她忘了手里还攥着把刀,手一松,水果刀直直地插在横距程晚宁腿边两厘米处。 程晚宁低下头,表情凝重又不可思议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刀尖。 “……”菲雅把水果刀从床板上拔出,试图解释,“哎呀,我在给你削苹果,不小心手滑了。 程晚宁伸手要:“苹果呢?” 下一秒,她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从医用床头柜上拿起一个被削得只剩果核的不明物体。 “……” “你说你练个泰拳,才第一天,怎么就把自己练进医院了呢?” 这话唤醒了程晚宁耻辱的记忆—— 她,程晚宁,居然被一个小自己两岁的女孩,一脚踢昏迷了。 关键还是她死皮赖脸求着人家踢的。 本来看玛纳力气不大,又是新手,就想试试自己的反应速度以及格挡能力,结果还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就被踢晕了。 菲雅抱着程晚宁嚎啕大哭:“呜呜呜……晚宁,你不要再练泰拳啦!好丢脸呀!” 尽管程晚宁自己也觉得丢脸,但这话就是不能从别人嘴里蹦出来:“赶紧圆润地从这儿离开,有多远走多远。” 菲雅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哭丧”:“宁啊,你不能死啊!你死了谁来帮我垫底呀!” “没有我你也是倒数第一。”程晚宁鄙夷道。 就在这时,门被从外推开。程晚宁望了望门口,看见玛纳拎着一篮包装精美的水果走进病房。 见菲雅还在痛哭流涕,程晚宁轻轻拍了下她的头:“别叫了,有人来了。” 只见玛纳把水果篮往程晚宁枕边一放,满怀歉意地说:“昨晚对不住了,我以为你能挡住的,没想到你一下就昏迷了……” 玛纳的话让程晚宁感觉更丢脸了,她找了个体面的理由为自己辩解:“没事,是我让你踢的,而且我只是有点低血糖。” 玛纳显然没看出她在逞强,焦急道:“可是医生说你侧腰都青了,小腿也是,骨头差点就错位了,看起来很严重。” “……”有必要把她说得这么惨吗? 程晚宁岔开话题:“谢谢你把我送到医院,耽误了不少时间吧。” “不是,送你去医院的不是我,是一个很高、皮肤有点黑的男人,他说他认识你,我就把你交给他了。” “他身材是不是比较健壮,胳膊上还有条疤?” 玛纳点头,程晚宁大概猜到了那人是谁。 最后,玛纳留了个联系方式给她,告诉她身体有什么不适就通知自己。 玛纳离开后,菲雅又开启了话题:“送你来医院的是你表哥的保镖吧,他人还怪好的咧。” 提到程冠晞,室内一片沉默。程晚宁面色忽然凝重起来,提醒她一句:“你以后离我表哥远点,要是下次在我旁边看见他,就赶紧走。” 菲雅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啊?我怎么了?” “不是你,是他有问题。” “所以你建议我远离他吗?” “不是建议——”程晚宁咬着字眼,锐利的眼神与那张乖巧的面皮完全不符,“是忠告。” * 程晚宁跟苏莎老师请了一天假,并且发了腰部ct作为病假证据。 受伤的事她不想告诉父母,一是丢脸,二是怕他们唠叨。但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远在阿富汗的程氏夫妇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受伤后,立即通知医院给她转到了vip病房。 尽管程晚宁说自己的伤已经痊愈,宗奎恩还是强行让她在医院躺了两天。 养伤期间,程晚宁一天二十四小时躺在病床上玩手机,睡得腰酸背痛腿抽筋。 她很不解,既然父母那么关心她,为什么不来医院探望呢?还是说,他们的工作真的那么重要? 从小到大好像都是这样,父母给她的永远都是物质上的满足,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买,怕她遇到危险就给她找保镖,甚至她想要去哪里旅游,就给她一大笔钱让她自己去,要么就找个管家陪她一起。 以至于程晚宁在学校的很多事,他们都一无所知。 包括和表哥的交集。 很奇怪。 父母似乎从来没有亲自陪她做过什么,而且常年奔波在外地,一去好几天都不着家。 她知道他们忙,可什么样的工作需要出差这么频繁? 程晚宁小时候问过一次,妈妈说他们是做生意的,要见很多客户。 至于具体做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她没跟父母说过,其实自己很孤独,亲情的陪伴在一个人的童年有着无法替代的价值。 十岁那年,程晚宁曾患上过严重的幽闭恐惧症,原因不明,不过很快便凭借自身的心理素质抵消。 光线从病房窗外透进来,她被卷入白昼的漩涡。 父母到底给予了她什么? 或许爱和孤独并不相悖。 住院的第四天,程晚宁腿麻得不行,刚好接到苏莎老师通知她回校,就把病房退了办理出院。 说实话,因为腰受了点小伤住院,她自己都觉得矫情。但她更不想上学,如果不是有朋友在那儿,她一点都不想回去听课,毕竟在学校睡觉没有家里舒服。 周三哈罗国际学校搞活动,要在ISB校区选一部分学生去当志愿者。为了不上课,菲雅拉着程晚宁报了名。 活动当天,熹微的晨光在空中折射出多彩的线条,哈罗国际学校被热闹的氛围笼罩。 程晚宁没进校门,在对面奶茶店找了个空位坐下,准备等菲雅快结束的时候去接她。 她像往常一样点了杯冰冻柠檬茶,顺便加了碗广告牌上新推出的人气热款椰子冰沙。 大杯冰冻柠檬茶加少量椰果,程晚宁最爱。 喝到三分之一,程晚宁换尝冰沙。隔壁桌的几个人开始聊天: “那边烟雾怎么这么浓,着火了?” “在哪儿?” “对面那所学校里面,叫哈罗什么的。” 听到关键字眼,程晚宁攥着勺子的手一松。 啪嗒。 掉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着火?” “不知道,火这么大不会烧到我们这儿吧,赶紧离远点吧……” 她下意识扭头,透过玻璃墙,看见马路对面翻滚的浓烟,以及—— 被大火吞噬的校园。 * 同一时间,一辆劳斯莱斯停在距离哈罗学校两条街的过道旁。 程冠晞靠在车门上,透过挡风玻璃眺望远处。 颂善事先在校园的内圈边角浇了大量汽油,点燃后火势迅速内扩,最先堵住的就是出口,然后是教室,不出十分钟就能烧毁整个学校。 看着校园被大火吞噬得差不多,程冠晞无聊地开口:“赞隆克里死透了没?” 辉子答:“百分之九十五的烧伤面积,没死也会成植物人,后半辈子不可能醒过来。” “植物人多难受啊。反正也是个废人了,趁乱把他丢火里,正好给他哥省点麻烦。” 其实程冠晞原本是不屑于对小孩子动手的,那群生存在温室的花朵就算死掉对他也毫无利处。 但他发现,用年幼无知的小孩子来威胁他们的亲人,这招意外地好用。 而赞隆克里的死,要怪就怪他的哥哥,赞隆朗迪。若不是赞隆朗迪往枪口上撞,不知死活地炸了他一个别墅,程冠晞也不会对他弟弟出手。 一个初二的中学生而已。 还要让整所学校为他陪葬,真是个祸害。 这时,佩戴的通讯耳机响起,打断了思绪。 是颂善的声音:“晞哥,起火后有个小女生跑进学校了。” 程冠晞以为多大事:“敢进去就一块烧死,这还要我说吗?” “可看长相……好像是您那个表妹。” - 起火后,哈罗学校乱成一团,四处逃窜的学生造成了小范围的踩踏事件。 一个小时后,有几位顶流明星要在学校附近的体育馆开演唱会,吸引了全国各地的人驾车前来,导致现在这个区的交通完全堵塞,消防队赶来需要很久。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 好在程晚宁来得还不算迟,迎着拥挤的人群往里。 不出意外,志愿者聚集在大礼堂和二楼的活动室。刚刚途径大礼堂的时候没看见菲雅,说明她应该在二楼。 右边的楼梯口被轰然倒塌的柱子封了路,她只能沿着左边上去。楼道里到处漂浮着黑烟和被烧焦的碎屑,空气中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刺鼻气味。 活动室里没有人,程晚宁只好顺着二楼找了一圈,终于在倒数第二间教室里找到了菲雅。 因为吸入大量浓烟,菲雅已经陷入昏迷。见叫不醒,程晚宁只好把她背在背上。 在最艰难的时候,她从未放弃过她。 挚友这个词在她心中的份量,从未败给过亲人。 出教室的时候,大火已经蔓延至整个二楼,长廊也被烧断。 消防栓的玻璃被人打碎,程晚宁忙拿出消防水带连接到消防栓上,旋转阀门,开启水源,对着周围一顿乱摁。谁知火势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几乎要烧到她脚下。 来不及思考,她背着菲雅掉头,侧身用力撞碎教室窗户的玻璃,紧接着跳下去。 因为背上多了个人导致重心不稳,坠地的瞬间跌倒,划破了最先着地的胳膊肘和膝盖。 刚刚砸窗户时,胳膊就已经被嵌进衣服的玻璃渣刺流血了,现在还重重摔了一下。直观的痛感告诉程晚宁,这次的擦伤比索布追她那次还要严重。 她想爬起来,小腿却使不上劲。 强烈的希冀,让她无比失态地渴望着有谁能来拯救自己。 就在这时,一股力量把她拉起。程晚宁抬眸,望见辉子的脸。 “跟着我。” 她却跪在菲雅身边,试图抱起对方:“等下,这是我朋友。” 辉子明白她想要说什么,二话不说把菲雅背起,另一只手拽着程晚宁往出口跑。 学校后面的围墙裂了一个大洞,应该是刚被人砸的,足够一个成年人通行。 外面消防车的警报提醒她——被困在学校里的人得救了。 岌岌可危的心终于放下,支撑着走出围墙,程晚宁已经筋疲力尽。视线模糊之际,看到一个逆着光的身影。 右边不远处的火海将半边天映得通红,犹如极端天气里的金碧辉煌,割开颓靡的残骸,竟让人丧心病狂地觉得美丽。 大火燎原之际,程冠晞就静静地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凌乱的她。 不知为何,看到他出现,她反而感到心安。 惶恐不安的时代殆尽,她笑着抬头看他,有气无力地说出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 “你……来啦?” 恍惚觉得,记忆中的某一刻,她似乎也曾这样仰望他。 看着那个在她濒死之际,犹如救世主般,高高在上地出现在她面前的人。 11.你是不是杀过一个人 程晚宁醒来时,是第二天下午。 似乎没什么区别,只是同往常一样睡了一觉,但膝盖和胳膊上结结实实的伤口却告知了她火灾的事。 她环顾四周,病房内没有其他人。身处的特大间vip病房,意味着宗奎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她受了三次伤,被父母知道肯定要骂她。 可那又不是她想受伤的。 对了,菲雅。 程晚宁拿起躺在自己枕边的手机,右上角显示还有10%的电。更糟糕的是,充电器没有带过来。 趁手机还没关机,她首先拨打了菲雅的电话,无人接听。 程晚宁给菲雅留言的时候,本市新闻突然弹窗,报道的正是昨日哈罗学校的突发大火事件。 新闻称,是该校的一名初二学生因压力过大,在学校后院纵火自杀,才导致整所学校起火。 往下翻,评论区有人扒出了那位学生的姓名,认为是他导致了其他无辜人员的伤亡,应该让其家属赔偿。 当有人提出那名自杀的学生是赞隆上将的小儿子时,刚刚还在的评论迅速被删得一干二净。评论区顿时变了风向,纷纷将矛头对准学校,指责他们心理疏导工作没做好。 程晚宁盯了两秒,总觉得名字有些熟悉。 稀有的姓氏让她记起,这位赞隆上将是最近新闻中刚被提拔上去的陆军副总司令,在五虎上将中,地位仅次于陆军总司令。 而他的小儿子,即这位自杀的学生,叫赞隆克里。 生长在如此优越环境下的孩子,也会想不开吗? 在手机电量还剩2%的时候,程晚宁突然想起给宗奎恩打电话。结果刚“嘟”了两声,手机就自动黑屏了。 “你挺勇啊,小表妹。” 熟悉的声线和称呼,让程晚宁不用抬头就能轻易辨别出来人是谁。 她以为对方的那句“挺勇”,是指自己晕倒在他面前,让他送去医院的事。 尽管程晚宁不愿承认程冠晞是她长辈,但她还是拿出对待大人的招牌微笑,满怀歉意道:“对不起表哥,给你添麻烦了。” 一般大人都吃这套。平时犯错,程晚宁只要对父母和爷爷这样说,他们都会原谅她。 谁知他反问:“知道麻烦还晕倒?” “……”这是她能控制的吗? 她怎么就忘了,程冠晞不是一般人。 而程冠晞垂眸看着病床上的女孩,也同样不满。 程允娜没空管的累赘就丢给他,当他这儿是托儿所吗?他要是再晚来一步,她就被大火烧死了。 很显然,程冠晞并没有丝毫作为火灾主谋的愧疚感。 他也不需要这些没用的东西。 “程晚宁,你眼睛呢?”程冠晞冷笑一声,唇角是弯的,眼底却毫无笑意。 “在这啊。”程晚宁天真无邪地指了指自己的眼角。 “既然有眼睛,怎么看不见学校着火了?” “看见了……” 话还未完,就被程冠晞不悦地打断:“你还敢顶嘴是吧?” ……她只是在回答他。 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不敢说出来。 程晚宁忽然明白了,原来他刚刚说的“勇”不是指她在他面前晕倒,而是她闯入火场救人的行为。 程冠晞难道会在意她受伤或者死掉吗?恐怕只会嫌她给自己添麻烦,毕竟还得把人送到医院。 似乎是笃定了对面的想法,程晚宁没有过多感激,只是问了句:“那个,你知道我朋友怎么样了吗?” 因为程晚宁天天念叨菲雅的名字,程冠晞对那个女孩有点印象。 昨天程晚宁昏迷之后,程冠晞本想把菲雅丢到路边自生自灭。但辉子提醒他,程晚宁是为了救那个女孩才进去的,说明菲雅对她来说很重要。如果拼命保护的女孩死了,程晚宁肯定接受不了。 程冠晞也能看出来,程晚宁很在意她的朋友。 “这么担心她啊,真感人。”程冠晞突然觉得,还不如昨天就把她丢火里烧死,“你们老师没教育过你要有感恩之心?我把你从火里救出来,就是为了听你关心她的?” 跟没脑子似的往火里跑就算了,辛辛苦苦把人救出来送到医院,结果她连个感谢都没有,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问那个女孩。 程晚宁无处安放的手揪了揪被子:“谢谢你救了我,只不过菲雅是我朋友,我很担心她。” 面对这迟来的一句轻飘飘的道谢,程冠晞明显不买账,痞懒的眉眼一挑: “你不是愿意为她去死么?那你现在就放火自焚吧。” 朋友这个词语,已经是他第二次从程晚宁口中听到。 生意人不谈情义,所以除了利益,他的生命中没有任何能让他在意的外物。 其中最不值一提的,就是那可笑的亲情。 小时候差点害死他几次的东西,他不可能忘记。 回想起过去的某个瞬间,大量陈旧的记忆涌入脑海。 程冠晞突然开口,没由来地问了句—— “你……是不是杀过一个人?” - 下午,程允娜带着补品去了医院,还拿来了女儿急需的充电器。 不知道有多忙的宗奎恩仍然没来医院,只是隔着屏幕亲切地问候了一下程晚宁,顺便点了几样豪华大餐外送到病房。也不管她能不能吃,什么辛辣油腻的食物都有,但香味实在令人垂涎,程晚宁还是没禁住诱惑,多吃了几口。 而索布今天才得知哈罗学校起火的消息,一放学就匆匆赶去医院,但又不知道菲雅在哪个病房,只好先去程晚宁那儿找她。 程晚宁看到他有些意外。她对这个前不久还喊人堵她和菲雅的黄毛印象并不好,但看在他最近正常了许多的份上,才没有赶他出去。 程晚宁咬了口酱烤麻辣串,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病房?” “废话!你每次住院必定在vip病房。一个医院总共就那么几间豪华病房,挨个找还不容易吗?” 每次住院,宗奎恩都会把她转移到vip病房。虽然是事实,但被这样说出来,程晚宁总感觉索布在拐弯抹角地骂她奢败。 “我把菲雅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照看她的!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索布忽然抓住程晚宁的肩,拼命摇晃她,形象全无地嚎叫,“快说,不然给你送小白花!” 程晚宁被晃得头晕眼花,刚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她抬手擦干净嘴,瞪他:“你太过分了,我为了把她救出来差点死了,你居然还要给我送小白花!” “谁让你不跟她一起进去的,你个志愿者怎么在外面偷懒?” “还有——”索布愤愤不平地指了指医用桌上几大包精致的外卖,加大音量,“菲雅都伤成那样了,你居然还有脸躲在这里吃大餐?!人还没死,你就开始吃席了!” 吼完这一嗓子,平静下来的他瞥见一杯可口的奶茶立在白色包装袋里。 似乎是叫累了,他一屁股坐在vip病房专属的大沙发上,然后拿起吸管从奶茶顶部的孔里插进去,边喝边说:“这么多你肯定吃不下吧,我帮你解决一点。” “……你太不要脸了。在学校发神经就算了,还抢女生奶茶喝。”程晚宁对他的厚脸皮程度叹为观止。 “彼此,你平时也挺颠的,而且我从来没把你当女的看过。”索布不安分地将手伸向烧烤,同时想起正事,“快说,菲雅在哪个病房?” “楼上302,她还没醒。” “这包烧烤我带楼上去了。”他有条不紊地把食物打包好。 程晚宁无力阻拦他,只能翻白眼。她要是没受伤,索布绝对带不走她的晚餐。 她忽然想起,自己到现在还没去302看过菲雅。 她从后面叫住索布:“你知道女生喜欢什么礼物吗?” “你不是女的吗?你自己不知道?” 程晚宁跟他杠:“你刚刚不还说,没把我当女的看吗?” “花吧。”索布想了想,他和菲雅谈恋爱的时候经常给她送花,“女孩子都喜欢花,有氛围感。最好买一大捧,用裁纸把它们包装起来。” 程晚宁记下他的话,在网上订购了一大捧淡色的五彩花束。 翌日,菲雅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床头包装精美的欧若拉玫瑰。 欧若拉代表希望与曙光。 花语——北极光与我,都会在黎明破晓前出现。 12.回忆 哈罗学校火灾事件后的第五天,是赞隆克里的葬礼。 因为死者父亲是赞隆上将,所以葬礼被以很高的规格对待,前来哀悼的人不计其数。 葬礼结束的当天晚上,其余人挨个散去。按照习俗,赞隆一家要在寺庙里留到凌晨才能走。 赞隆朗迪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正收拾现场,木门突然被从外推开。 “想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啊,赞隆朗迪。” 说话的人正是杀死赞隆克里的真正凶手。 赞隆朗迪对他大胆的行为感到震惊:“你居然敢一个人来我弟的灵堂?” 其实赞隆朗迪也是一个人在寺庙,其他人早在葬礼结束就离开了,所以他希望用这话把程冠晞唬走。 他了解程冠晞的手段,对方弄死他,就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为什么不敢?”程冠晞丝毫不买账,“我相信赞隆上将的儿子是文明人,不会随便动手。” 寺庙空间很宽,两边的石雕供桌上摆着几束菊花。程冠晞从中捡起一束,轻轻走到赞隆克里的遗像前,跟祭奠死者一样把花丢在灵堂上,混入其他祭奠者送的花里面。 亲人被杀害的愤怒抵不过对死亡的恐惧,赞隆朗迪压了压情绪,用还算恭敬的语气问: “程先生,你为什么要干涉我竞选卫生部部长?” 赞隆朗迪是泰自豪党,原本有了程冠晞和党派的帮助,再加上父亲是上将,他基本已经坐稳内阁成员的位置。 一切都有条有序地进行着,谁知在总理提名的前一天,他却突然被曝出挪用公款,帮助父亲贿赂升职的丑闻。 这些隐秘信息,只有程冠晞知道,曝光肯定出自他的手笔。 挪用公款有文件证据,帮助父亲贿赂一事虽然没被证实,但最近正巧赶上赞隆上将上位,所以引起了不少人的猜疑。 这则新闻一曝出来,不光直接导致赞隆朗迪失去提名资格,还动摇了赞隆上将的地位。 也怪不得赞隆朗迪这么生气,一时冲动,趁程冠晞上周去芭提雅时,炸毁了他一栋别墅。 其实那别墅充其量也只是个会议室而已,但因为赞隆朗迪每次见程冠晞都在那个地方,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程冠晞住处。 可程冠晞最讨厌别人动他东西。 哪怕是会议室,哪怕是一样无关紧要的东西,也不行。 “我干涉你?你好好想想,你是凭什么登上内阁名单的。”程冠晞转过身,背对着遗像朝赞隆朗迪走去,“要是没有我投资给你的钱,就你这样的,拿什么跟人家争?” 赞隆朗迪只有二十一岁,而其他候选人都是至少有过几年官职的,论政治经验和做事能力,赞隆朗迪肯定不及那些德高望重的前辈。 在政治斗争中,年龄小是很大的缺陷。如果不是程冠晞,就凭他,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你为什么要在最后一步反水?如果没有那份文件证据,我现在就能坐在卫生部部长的位置上。”恼怒使赞隆朗迪控制不住地拔高音量。 这是最令他疑惑的一点。 距离任命那天才过去一周,这期间程冠晞一直在外地,赞隆朗迪没找到机会问他原因,程冠晞也没给过一次解释。 要知道,这种丑闻一旦出现,就很难再洗清。 “我是不是警告过你,在名单确定前不要过多声张,更不要去招惹奥努延?” 走到赞隆朗迪身边时,程冠晞停下脚步,侧目睨着他。依旧是刚进门时那副不冷不热的神情,此刻却令赞隆朗迪不寒而栗。 奥努延是所有候选人中最具实力、且对赞隆朗迪威胁最大的一个,也是在赞隆朗迪失去资格后,成功被总理提名的人。 赞隆朗迪看着弟弟的遗像,感到无比悲愤:“可我的弟弟是无辜的,他才14岁……” 听到他煽情,程冠晞反而笑了:“照你这么说,我的别墅也很无辜。” 赞隆朗迪发现,自己完全无法与他沟通:“我弟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怎么能拿一个不相干的人做牺牲品?” “他可是你弟弟,怎么能算不相干的人?”程冠晞眉峰一挑,语气透着轻傲,“还有,你觉得你是什么好东西么?你敢说你这双手没沾过人血?” “指责我杀了你弟弟的同时,别忘了把自己害死的人也算进去。” 一个不惜一切代价追逐权力的龌龊之人,有什么资格跟他谈道德伦理。 人永远学不会审判自己。发散罪恶时洋洋得意,而一旦被罪恶殃及,又开始怨恨。 表情是人的弱点。所以程冠晞生气的时候,不会在脸上过多表现出来,但语气会有差别。 “你听不懂人话是吗?擅自做主就算了,还不知死活地舞到人家面前,你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我在背后帮你吗?” 说话间,程冠晞抬手,冰凉的指节覆上赞隆朗迪的耳朵,眼神忽然变得狠戾,而后一字一顿道: “我不需要不听话的狗。” 他当初愿意帮赞隆朗迪,就是看他年纪小、好控制。可他的愚蠢,不仅害了他自己,还险些将程冠晞也拖下水。 既然他不听他的话,那就没必要留着了。 程冠晞用指尖摩挲过赞隆朗迪的金色耳骨环,没头没尾地夸了句: “耳饰很好看。” 没等赞隆朗迪反应过来,覆在他耳尖的手忽然用力一扯—— “可惜以后用不到了。” 伴随着一声骇人的惨叫,一只血淋淋的耳朵被硬生生撕扯下来,掉在地上。 被撕裂的剧痛由耳部蔓延全身,赞隆朗迪痛苦地捂住受伤的地方,丝毫没有还手的力气。 做出如此残忍的行为,程冠晞却像没事人一样,从旁边的抽纸里抽出一张,动作娴熟地擦拭自己手上沾染的血迹。 他大概猜出来,是谁怂恿赞隆朗迪这样做的了。 前几天,程段升私下会见了赞隆朗迪。两人在此之前并无交集,突然见面,肯定有什么计划。 不然就凭赞隆朗迪这个胆子,不可能敢贸然对程冠晞出手。 只是程冠晞没想到,程段升会用这样的手段,对自己赶尽杀绝。 距离上次寿宴不过两个月,他还没来得及动手,程段升就忍不住了。 怎么说呢?也许老爷子真的很讨厌他,讨厌到希望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的出生掺杂了太多隐象的目的、利益的争夺和复杂的关系,以至于从程冠晞出生起,程老爷子就不待见他。 十岁前,程冠晞以为只要自己变得优秀,把生意做大,爷爷就会像看重两个儿子一样看重他。 后来程冠晞才发现,讨厌就是讨厌,不会因为他做什么而改变。 再然后,十五岁那年,他在程段升别墅的花园见到程晚宁,心里变得愈发不甘。 当时正处于过年期间,程允娜一家三口过来给老爷子送贺礼。程晚宁被围在一群人中央,脸上的笑容极其刺眼。 程冠晞甚至看到,程晚宁祝福程段升时,对方弯下腰,亲切地摸了摸她的头。 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和对待他时,天差地别的态度。 那小女孩是程允娜早年在中国买来的,和程冠晞一样,都是不属于程家的人。 他认为,他们是同类,都是被程家排斥在外的存在。 可他又很嫉妒,为什么他们会对一个不是亲生的孩子这么关心。 他不会乞求爱,因为它是人类最狡猾最愚蠢最虚伪的情感。可当看到被爱包围的人时,他又会止不住地生出渴望。 于是悲哀化为傲慢的戏谑,长久的怨恨滋养出一个极致的恶人,堆积着数不清的罪行,贯穿一颗畸形的心。 但程允娜也同样惦记自己的利益。为了分得更多的家产,她没有告诉程段升女婴的身世。所以他一直以为,程晚宁是自己的亲孙女。 那么,如果老爷子知道真相……会怎么样呢? 就在这时,一声“程先生”打断了程冠晞的思绪: “很抱歉,赞隆朗迪不懂事,如果冒犯到您,我替他赔个不是。” 尽管没见过赞隆上将本人,但通过新闻上的照片辨认,加上与赞隆朗迪有几分相似的五官,程冠晞很快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赞隆上将挡到赞隆朗迪前面,为儿子求情:“既然我的小儿子已死,那么程先生能否看在我上将的面子上,放过我的大儿子。” 程冠晞收回视线,笑着抽开手:“当然,赞隆上将发话,我怎么能拒绝。” 不得不说,虽然赞隆朗迪是个蠢货,他爸倒是挺识相。 比起赞隆朗迪,程冠晞还是更愿意和聪明人打交道。 等程冠晞一转身,赞隆朗迪立马扑到赞隆上将背后,颤颤巍巍地喊了声“爸”。 程冠晞没功夫管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寺庙。 辉子早上发来的情报包含了程段升近期所有的动向,以及生意上的往来。不难看出,对方已经坐不住了。 为了除掉他,老爷子还真是煞费苦心。 联想到刚刚赞隆父子说的话,程冠晞只觉得好笑。 一块碍事的垫脚石而已。 13.危险 程晚宁刚住院没几天,就收到了苏莎老师的期末测试通知。 离考试日期还有两天,她打算继续在病床上享受一会,毕竟这种不用上学的快活日子可不多。 胳膊和脚上的伤口经过医生处理,恢复得很快。见能自由活动了,程晚宁先是下床走了几圈,随后一个人趴在窗台上透气。 就在她规划自己美好的暑假生活时,背后毫无征兆传来男人的声响: “伤好了,就跟我出院。” 大概是对程冠晞印象深刻,程晚宁好几次没正眼瞧他,都能辨认出声音的主人是谁。 一听要出院,程晚宁自然不肯:“凭什么?我伤还没好!” 明晃晃的质问语气,让程冠晞有些不悦:“小小年纪,讲话真有礼貌。” 程晚宁一下就听出他是在反讽。 她平时这样跟朋友说惯了,面对长辈一时没改过来。现在想想,自己刚才的话确实挺没礼貌的。 于是她态度诚恳地道歉:“对不起表哥,我只是觉得,我现在还不能出院。” “是吗?”程冠晞毫不留情地拆穿她,“可我刚刚看你走路挺正常的。” 程晚宁无话反驳。 程冠晞不管她,直接领着人到前台把病房退了。她没办法,只能乖乖跟着他上了医院门口的那辆宾利。 程晚宁认得宾利的牌子,因为宗奎恩也有一辆。但程冠晞开的和爸爸那辆在车型上有些差别,应该是私人定制的。 她坐在车的后座,两只手紧张地攥着衣摆,不时观察下窗外的建筑物。 其实她不太相信,程冠晞会好心到送她回家。 所幸,半小时后,这辆宾利稳稳当当停在了程晚宁家的别墅门口。 程冠晞先一步下了车。程晚宁刚想感激他,就看见他从后备箱拎出一个小行李箱。 她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表哥,你为什么要拿行李箱呀?” 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哦,忘了说,接下来的几天我住在你家。” 突然被告知这个消息,程晚宁一愣,随后心里强烈的抗拒起来:“为……”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程冠晞打断她,“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送你回家?” 程晚宁总算明白了,他只是在去她家的路上途经医院,顺便把她接回来而已。 她就说他不可能这么好心。 程冠晞径直往院子里走,别墅大门没锁,他一推就开了。 大门正对着一楼客厅的小沙发,宗奎恩好不容易闲下来,正坐在那边小憩。开门的动静惊醒了他,在看到来人时,宗奎恩的表情顿时变得和程晚宁一样精彩。 程冠晞直接越过他,拖着行李上了楼,慢悠悠地抛下一句解释:“姑父,我早上跟你说过的,房子被人炸了,没地方住。” 其实他在曼谷遍地都是房产。一幢别墅,用于存放重要资料,所以位置很隐蔽;一座庄园,大部分时间由莱斯蒂单独居住,他本人不常去;还有一个就是被赞隆朗迪炸毁的会议室。虽说是会议室,但内外装修的豪华程度并不亚于别墅,且二层有好几个房间,程冠晞有时候忙晚了,就直接睡这儿。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常去的住所。他压根就不是没地方住,只是想故意膈应宗奎恩,顺便在他家白住几天。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父债子还。 既然程段升敢动手,那他就搬去宗奎恩家住着,反正宗奎恩也对付不了他。 老爷子暗中打压他这事,宗奎恩绝对知情。毕竟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压制住处处和他们对着干的程冠晞。 到了这个地步,无论是程段升,还是他的几个后代,都清晰地意识到程冠晞是个棘手人物。如果不尽早铲除,等程段升一死,他们都没有后路可走。 虽然程冠晞比程氏夫妇和程国伟小了十几岁,但凭借着天才的头脑和远超常人的体力,他在泰国的市场范围早已超过了他们,甚至个人名下的财产也在他们之上。 在程家,也只有程段升靠多年积累出来的财富,能够在东南亚顶端站稳脚跟。可毕竟他年事已高,照程冠晞这个不断上升的劲头,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超过他。 而且,从两个月前的芭提雅赌场事件来看,程冠晞正在一步步占领程国伟的市场,意图覆盖他的领域。 当博弈成为生命的真理,不掠夺的人,就只能被掠夺。 本就是诞生在一片污秽中的生命,谁又比谁高尚? 下一个受到威胁的,说不定就是宗奎恩。 以程冠晞现在的能力,对付他们并不难。 程冠晞自作主张地在三楼挑了个干净的空房,放完行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才先斩后奏地问宗奎恩: “我在这儿住两天,你应该不介意吧?” 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挑衅。 他从来不是在问别人的意见。 宗奎恩就算介意,也阻止不了他,只能忍着怒气干瞪眼:“你怎么不讲,你在家玩打火机把房子烧了?” “我也很纳闷,我只不过去了趟香港,回来家就没了。”话里意有所指。 宗奎恩没再出声。他心里清楚,程冠晞之所以没对他出手,就是看在老爷子的份上。 下个月墨西哥有笔利润丰厚的买卖,交易过程主要由程段升负责,所以程冠晞想要经手,必须得由他同意。 与此同时,别墅门口处,被忽略到现在的程晚宁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自从程冠晞说要住在她家,程晚宁就陷入了一种神情恍惚的状态,直到目光茫然地看着他进了三楼的房间,才瞬间清醒过来。 程晚宁无法接受现实,她怎么能和这种危险分子住在一起? 她有个特点,不能跟除了爸妈以外的人住在一起。哪怕是学校组织的研学旅行,她也只去了一次两天的。 别说程冠晞,家里多了任何一个人,她都会难受得睡不着觉。 可连爸爸那么厉害的人都阻止不了他,她一个小女孩能行吗? 对了,妈妈。 妈妈那么疼爱她,应该会帮忙的。 想到这儿,程晚宁撒娇似的抱住程允娜的胳膊,轻声细语地恳求:“妈妈,你知道我从小就不习惯家里有别人,能让他不要住在这里吗?” 可程允娜也没办法,只能把程晚宁揽入怀中,象征性地安慰她:“没事的,你表哥过几天就走了,不会影响到你。”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程晚宁一张小脸浮起忧郁之色。 她本就长得可爱,耷拉着眼睑的样子给人一种很委屈的感觉,又可怜兮兮的,惹人怜爱。 程允娜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别担心,多一个人也是一样的,正常做你自己的事就好了。” “可我听爸爸说,表哥不是好人……” “谁不是好人?” 突然冒出的一句话,把程晚宁吓得身形一震。 她忙回头,却没发现人。昂头一看,才发现程冠晞站在二楼走廊上,双臂随意搭在扶手上,垂眸向下俯视。 惊讶于他听力好的同时,程晚宁生出一种说人坏话被撞破的心虚感。 “没有啊,你听错了,我说你是好人。”她努力装作自然的表情,仿佛刚才什么也没说。 这演技在程冠晞眼里却是漏洞百出: “小表妹,我不聋。” 程晚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似乎在想该怎么解释。 程允娜护住程晚宁,赔着笑脸替她打圆场:“抱歉,晚宁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刚刚是说着玩的。” 程晚宁无比惊讶地望着程允娜,目光里有着说不出的陌生。 如果说宗奎恩只是不敢阻拦程冠晞,那么程允娜已经到了畏惧的地步。 按辈分说,程冠晞应该是程允娜侄子,可她竟然这么怕他。 正常来说,不应该是晚辈听长辈的话吗?可爸爸妈妈似乎都很怕他,巴不得离他远点。 程晚宁从没见爸爸害怕过谁。之前有人来家里谈生意,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但从表情和动作上来看,那些人对爸爸都很恭敬。 直觉告诉她,他们家还有很多内幕是她所不了解的。 会是什么呢? 而程冠晞这个角色,远比她想象的更危险。 14.借宿 程冠晞挑的房间在三楼,跟程晚宁卧室挨得很近。她的房间是走廊最靠里的那一个,每次进去都得途径程冠晞的房间。 幸亏他一进去就把门关上了,程晚宁才得以放心地出入。 躲藏的瞬间,她产生了一种对方才是别墅主人的错觉。 程冠晞简直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了,住得比谁都舒坦。 程晚宁忽然想起学校有个课余任务,需要收集上传各种古文物的照片。她记得家里有个年代久远的青瓷花瓶,是爸爸花了不少钱买的,应该算是古文物。 她在客厅找了一圈,没发现花瓶,于是昂头冲二楼喊了一声:“妈妈,我家的陶瓷花瓶呢?” 过了半天,楼上没有回应。 程晚宁又喊了一声,却看见三楼倒数第二个房间开了门。 大概是嫌她吵,他直接告诉她:“别喊了,在四楼储物间的柜子上。” “表哥?”程晚宁一脸震惊,“你怎么知道?” 如果没记错的话,程冠晞从进家门起就没去过除三楼和一楼以外的地方,更不可能去储物间。 他怎么比她还了解她家? “你不在的时候,我来你家砸过东西。”他揉了揉眼睛,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事再平常不过,“当时本来想把那个破古董也砸了,可惜被你爸抢走了。” 程晚宁终于明白宗奎恩不想让他住在这儿的原因了。 他就像一枚不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极其不稳定的危险因素。 程晚宁匆忙道谢,跑上四楼,果真看到那个花瓶立在柜子上。 拍摄完毕,她将照片上传到苏莎老师发的链接里。返回卧室的途中蹑手蹑脚,生怕吵到隔壁房间的人。 考前不复习是学渣的基本原则,但想到期末考试后要开家长会,她还是翻开了教材。 程晚宁对自己没什么要求,主打一个随心所欲不逾矩的状态,只要不是倒数第一就行。 她躁动难安地看着课本上密密麻麻的黑字,感觉内容十分陌生,读了好几遍也不往脑子里记。 台灯柔和的光晕打在课本上,使人昏昏沉沉的。朦胧之际,她脑袋里飘过程冠晞前两天的那句话—— “你是不是杀过一个人?” 亳无厘头、莫名其妙的问题。 她怎么可能杀人? 先不说她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就她那身手和力气,她能杀得死谁? 更何况,她也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从小到大甚至都没和别人打过架。如果真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可程冠晞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换作普通人这样问,她肯定会不假思索地认为对方记错了;可程冠晞太聪明了,他一开口,她反倒会怀疑自己。 他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是有根据的。但这次的问题实在太过离谱,怎么想都是他弄错了。 目光渐渐从课本转移到窗外,程晚宁盯着远方的景物出了神。 不过,他那种天才……也会出错吗? - 程晚宁通常睡得很晚,父母入眠后,才磨磨蹭蹭地去淋浴间洗澡。 淋雨间在三楼厕所的拐角,除了靠墙的那两面,其他地方用一圈透明的玻璃隔断。 温暖的淋浴喷头下,水柱顺着发梢流淌,如晨露在花瓣上滑落,将白皙的皮肤滋润得如同丝绸般光滑。 程晚宁轻轻将身体乳涂抹在各个部位,紧接着用喷头冲洗干净。 思绪随着水流声扩散,她享受着最深层的惬意,全然没注意到卫生间门把手转动带起的“咔嗒”声。 直到门敞开大半,她才察觉到异样,转过头的瞬间,与刚准备进来的程冠晞四目相对。 蒸汽在浴室中弥漫,玻璃上起了一层薄雾,但并不妨碍视线,从外面能清晰地看到少女凹凸有致的玉体—— 以及她惊慌失措的表情。 反应过来的瞬间,程晚宁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拿起毛巾遮挡,却发现无论是长度还是宽度都不够。于是她急中生智地蹲下,把毛巾捂在胸前,总算挡住了那片春光,却遮不住浑圆饱满的胸型轮廓。 她的脸颊迅速烧起来,透出潋滟的绯色,耳根红透,微糯的声音透着羞愤: “你干什么?!” 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看起来格外狼狈,让人迫切地想要蹂躏。 有一种生气,叫程晚宁以为自己表现得很生气。 但其实,那不满的小表情只会让人想操。 谁知,程冠晞不仅没走,反而视线明目张胆地游走在她身上,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 “你洗澡怎么不锁门?” 程晚宁平时总是穿着厚厚的外套,他从未想过,厚重的外套下会隐藏着这样曼妙的风景。 “我忘了,我以为你们都睡了……”程晚宁切回重点,一双大眼睛有些恼怒地瞪着他,“你还在这儿看吗?” “有什么好看的。”一个有趣的念头闪过,程冠晞突然想逗逗她,“你说,我现在叫一声,你爸妈会过来看吗?” 闻言,程晚宁不可置信地昂头望他,流转的星眸泛起恐慌的涟漪。 万一被爸妈看到这副场景,她有嘴都说不清。 程冠晞不怕,她怕。 程晚宁摸不清他想要做什么,只好小声恳求:“表哥,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吗?一楼还有个厕所。” “这时候知道叫表哥了,平时嘴倒挺硬。”他眯起黑眸,眼神分明藏着戏谑。 眼见她就要掉眼泪,而程冠晞逗弄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他没再多呆,出去后反手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不知为何,每次看到她这副模样,心情就会没由来地变好。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程允娜的女儿这么好玩。 - 被程冠晞这么一吓唬,程晚宁更紧张了。一想到自己距离他的房间只有几步之遥,她就没了复习的心情。 比起自己的安危,考试和休息都是次要的,她只希望他赶紧搬出这个别墅。 程晚宁就这样心不在焉地参加了期末考试。结束的傍晚,苏莎老师公布了正确答案。程晚宁看着自己仅仅对了四道的选择题,陷入无垠的沉默。 就在这时,菲雅扫了眼程晚宁的卷子,不合时宜地惊叹:“哇,你选择题怎么对这么多?” 程晚宁以为她在讽刺,刚想反驳,又听她冒出一句:“我才对三道。” “……看在你比我对得少的份上,原谅你了。” 隔壁也在对答案,听着他们说错一道、错两道,程晚宁只感觉两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教室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壁垒划成两半,一边在讨论自己的分数,另一边已经开始规划美好的暑假生活。 程晚宁和菲雅属于后者,她们永远不会为分数所困。老师很少找她们谈话,除了要保证平均分和合格率的测试,谁也懒得管她们。 不过班主任苏莎还算有责任心,她不打算放弃班里的任何一个学生,所以对程晚宁三天两头缺席的行为很不满。 而程晚宁父母漠不关心的态度,同样使苏莎难办。曼谷ISB国际学校是初高中一体化制度,从初一到现在,班里开了十几次家长会,苏莎只见过一次程晚宁妈妈,还是在刚入学的时候。 不仅如此,程晚宁父母回消息很不及时,经常发出去一两天才有回信,有时甚至连回复都省略了。这不禁让苏莎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关心过孩子的校园生活。 菲雅问:“后天要开家长会,你爸妈来吗?” “我还没告诉他们。” “苏莎不是让你无论如何也要把爸妈喊过来吗?” 程晚宁艰难地点点头,不知如何是好。 今早她父母又出远门了,不出意外,后天应该回不来。 更要命的是,她今晚要单独和程冠晞呆在家里。 程晚宁一边埋怨爸妈出去得不是时候,一边为自己接下来煎熬的两天做打算。 前几天爸妈呆在家里,程冠晞都那么大胆。现在爸妈走了,她不敢想象他会怎样。 偏偏明天还放假,程晚宁不能去学校,外面又没地方呆,只能赖在家里。 菲雅突然想起什么,打断她的担忧:“对了,我住院昏迷期间,你是不是在我病床边摆了一大捧花?” 她期末考试的前一天晚上刚出院,一返校就是紧张的大考,直到现在才找到机会问程晚宁这事。 “是我送的。” 菲雅好奇道:“你为什么会想到送花?一般不都是男生给女生送吗?” “女生不能给女生送花吗?”程晚宁反问,“异性可以的事,同性也能做啊。” 话音落下,她才发觉自己说得究竟有多暧昧。 “可以呀,我只是觉得比较稀奇。”菲雅两眼一弯,漫开星星点点的笑意,“谢谢你,我很喜欢。” 而后又问:“你知道欧若拉玫瑰象征着什么吗?” “我知道。” 就如同那天大火辽源,她仍旧会出现在她身边。 番外1指奸(h) 闷热的午后,万物浸泡在缱绻的光影里,凝滞的热浪在房间里融化成一摊虚影。 卧室房门紧闭,程晚宁躲在床尾的角落,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 镜头里是缠绵的一男一女,其中女生的双手被丝带捆住,脸上蒙着黑色眼罩,两条腿在束缚带的作用下呈“m”型张开,隐私部位在摄像机前给了大大的特写。 视频是菲雅发来的,称发现了好东西要给朋友分享。不料程晚宁一点开,就是二人的裸体暴击。 起初,她觉得没什么稀奇的,毕竟天下a片多了去。直到男演员拿出一颗葡萄,那双漂亮的狗狗眼猛然瞪大。 当着镜头的面,晶莹剔透的葡萄被塞进穴口,刚放进去就沾染了几滴水渍。 视线被蒙蔽的条件下,触觉变得格外灵敏。女演员受到外界的刺激,浑身猛然一抖,在未知的环境中享受下体带来的酥麻。 程晚宁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觉得新奇,又不舍得将视线挪开。 不知不觉间,一抹绯色爬上脸颊,从眼角眉梢蔓延到耳垂根部。 由于看得太过专注,她没注意到卧室的房门已经被人打开。一道阴影悄无声息地覆了下来,刚好盖住整个屏幕。 程晚宁条件反射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关闭页面,香艳场景连同手机就出现了另一人的手中。 程冠晞撩下眉峰扫了眼屏幕,故意问:“喜欢这种玩法?” 看片被人撞见,还是在这种尴尬的场合。 程晚宁一张小脸红得发烫,结结巴巴地答:“没、没有……” 赤裸的画面仍在继续,顶部弹出一则最新消息提醒,是来自菲雅的提问:【刺激吗?】 程晚宁没法回复,眼睁睁望着手机被程冠晞夺走,任他摆布。 菲雅大概不知道,这则情趣视频把她害惨了。 程晚宁踮脚去抢手机,谁知东西被他拿到了更高的地方,她连个尖都摸不上。 不仅如此,程冠晞当着她的面把音量调到了最大,似乎有意让人欣赏演员的叫声。 他附在她耳边,蛊惑似的开口:“想试试?” 男演员的低喘和女演员的娇哼融合在一起,为沉闷的正午平添几分躁动。 程晚宁面红耳赤地呆在原地,血液里涌动着异样的沸腾:“不想,那是我朋友发的,你把手机还给我。” 她自己偷偷看的时候,都只敢开一格音量,如今却被程冠晞明目张胆地放出来,不带丝毫掩饰。 程冠晞没听她的解释,一手探入裙摆,沿着大腿内侧向里探索。 修长指节摩挲过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最终停留在内裤边缘。食指勾住顶部的蕾丝,二话不说把这块碍事的布料扯了下来。 春光一览无余地暴露在眼前,食指浅尝辄止地抠弄,翻搅出几根细细的银丝,在灯光下泛起诱人的光泽。 程晚宁被挑逗得浑身酥麻,身子情不自禁地往前挺。偏偏对面又不往里进,手指始终徘徊在穴口附近,还刻意收了些力道。 她忍不住轻嗔:“别弄了……好痒。” 话音落下,程冠晞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程晚宁以为他玩够了,松了口气之余,大腿内侧又浮起丝丝缕缕的痒意,像千万个蚂蚁在爬。 她不自觉地夹起腿,下一秒看见对方从门外回来,手里顺带捎了几颗葡萄。 她愣了一下,不可思议的想法浮现在脑海,几乎是惊叫出声:“干、干什么?” 程冠晞单膝跪在她面前,狭长眼尾与她相对:“用你感兴趣的玩法。” 番外2葡萄塞穴(h) 程晚宁紧紧盯着那几颗葡萄,一想到它们即将进入自己体内,心里就止不住地发怵。 明明是吃的食物,怎么能用来…… 她只在a片里见过这些桥段,当东西真正用到自己身上,期待新鲜感的同时,又有些本能的瑟缩。 程冠晞没理会她的抗议,取下腰带把那双不安分的手反绑在床头,固定在头顶的位置无法动弹。 程晚宁想起了a片上女演员的姿势,双颊弥漫着一抹红晕,抬脚往他身上蹬去,脚踝却猝不及防地被人抓住。 程冠晞单手攥着她的脚踝摁在床上,挑眉反问:“往哪儿踢?” 程晚宁恼羞地瞪着他,无话反驳。 偏偏双手还被反绑,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把一颗葡萄塞进自己体内,却无力反抗。 葡萄塞入的一瞬间,电流般的触感漫过下体,滑溜溜的,还有点冰。 男人食指抵着葡萄,缓缓往穴口深处推进,过程中有意无意地触碰肉壁,引得程晚宁轻哼一声。 还未完全开发的小穴微微向外敞开一条窄缝,粉色嫩肉在异物的作用下外翻。小口张张合合,努力容纳一颗葡萄的体积,流出的汩汩淫水似乎在勾人探索。 看上去就很欠操。 可怜巴巴的样子没有得到男人的怜悯,反而激起了旁人的性欲。 待葡萄完全进入,到达离穴口有一段距离的深处,程冠晞从旁边拿出第二颗葡萄,诱哄似的往里塞: “乖,吃下去。” 似乎是有意挑选的顺序,第二颗葡萄比第一颗要大,循序渐进地扩张小穴。 冰凉凉的触感让程晚宁有些承受不住,她挪动着下体,殊不知这个动作让葡萄进得更深。 等第二颗葡萄刚好没入穴口的时候,她情不自禁抖动一下。小穴吞吐着亮晶晶的淫液,在润滑的作用下把外侧的葡萄挤了出来。 程冠晞故意附在她耳边询问:“吃不消?” 程晚宁咬着牙,没有吱声。 何止吃不消,她快被玩坏了。 程冠晞欣赏着她的表情,伸出食指往穴里抠弄。 第一颗葡萄取出来时,表面沾了一圈淫水,湿漉漉地往下滴,本就不大的体积快被紧密的肉缝碾碎。 填满下体的东西被取出,莫大的空虚感来袭。 然后不过一秒钟的间隙,另一样粗大的东西挺了进去。 ——是男人的性器。 耐着性子陪她玩了半天,程冠晞压不住原始的欲望,以近乎粗暴的力道在她体内抽插,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意。 压抑的感官在夏夜恰逢其时地得到释放,不知名的情绪开始沸腾,缓解了一时之渴。 15.出席 程晚宁以前有多盼望假期,现在就有多想回去上学。 她想约朋友出去,但又没找到合适的人,最后没地方去,只能早早回家。 幸运的是,程砚晞今天出门了。 没了顾虑,程晚宁一脚踢掉厚重的运动鞋,换上柔软轻便的棉拖鞋,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抱着枕头,不小心摁到了遥控器,电视频道顿时切换成新任卫生部部长接受访谈的实时新闻。 她对政治上的事不感兴趣,但既然换到这个频道,就顺便多看了两眼。 作为刚上任不久的卫生部部长,奥努延在采访中表示,自己将会通过赞助医药企业的方式,尽力改善部分落后地区的医疗条件,以减少市中心大医院的人流拥挤情况,同时让偏远地区的人们也能在当地就近接受最好的治疗。 此话一出,便得到了广大群众的支持。 程晚宁粗略地看了一半访谈,觉得这种说法实在太过理想化。很多官职人员为了拉拢人心都说过类似的话,但真正去做的却少之又少。 后面的时政内容她听不懂,便将频道换成了偶像剧。 这部剧是菲雅强推给她的,她天天对着里面的男主人公“老公”“老公”地喊,引得程晚宁也想一探究竟。 男主角的饰演者是个当红明星,剧一播出,就被他的粉丝捧上了天,在影综人气榜中位居第一。 程晚宁扫了眼里面的男主角,内心没有任何触动。 她对明星不感兴趣,也很少看他们演的剧。比起偶像剧,她更喜欢看恐怖片。 而且这个男主刚好是她最无感的奶狗类型,直接导致她对整部剧都提不起精神。 电视上播放的是最新一集,程晚宁不打算从头追剧,她本来也只是想瞧一眼男主的颜值。 手机在这时亮屏,是菲雅发来的消息:【怎么样怎么样,你看了没?】 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她发这句话时有多激动。 【看了。】程晚宁简短地回。 菲雅:【你觉得这个男演员帅吗?】 【还好。】程晚宁毫无波澜地补上一行字:【但我最讨厌奶狗了,尤其是这种白白净净,天天姐姐来、姐姐去的,我一拳能打死十个。】 对话框寂静了几分钟,而后弹出一个带着省略号的熊猫头表情包。 菲雅:【我感觉他挺帅的。】 程晚宁:【我不喜欢,那个男主的台词好尴尬。他一开口,我全身就起鸡皮疙瘩。】 对面发了个黄油小熊的震惊表情。 程晚宁紧跟着发:【还有这个熊,我也不喜欢。】 【……】 发消息的同时,偶像剧仍在播放。男主去女主家过夜,在一番气氛烘托下,男主牵起女主的手,向她袒露心扉。 程晚宁对奶狗男主不感兴趣,刚准备关掉电视,家里就来人了。 一楼客厅很大,从沙发这边听不见门开锁的声音,再加上剧中主人公说话的音量大,直到程砚晞走近,她才察觉到有人过来。 她偏过头,望见程砚晞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看得出神。 她正思索有什么好看的,下一秒就听到电视里男主的声音: “答应我,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清醒后都不要远离我,好吗?” 听到这句富有性张力的台词,她好奇地瞥了一眼电视屏幕,想看看主人公在搞什么幺蛾子—— 只见巨大的广角超显屏上,男女主正趟在床上激吻。女主配合地搂住男主的脖子,热情地回应他,吊带的一边也在抬手的过程中顺着肩膀滑落,整个镜头色欲满满。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猛然响起的轰鸣震碎了灵魂,程晚宁的头脑一瞬间变得混乱膨胀。 这俩货上一秒还在煽情,下一秒居然就滚到床上去了。 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她迅速摸来遥控器,不停地按关机键,电视终于在男女主即将进行大尺度运动的时候黑掉了屏幕。 完成这一连贯的动作,程晚宁抬腕擦了一下湿漉漉的额头,才发现自己出了一头汗。 如果家里只有自己,她不会觉得怎么样。可一旦旁边有别人,碰到这种情况就会非常尴尬。 偏偏镜头一上来就是缠绵。 他该不会以为,她在看av吧? “喜欢看这种东西?”程砚晞把外套一丢,倚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电视机前的人,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我不知道它会播这些。”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你看得挺入神的。”他懈怠地靠在那儿,右手夹着一根燃得正旺的香烟。 程晚宁莫名生出一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但转念一想,他凭什么说自己? 她就不信,他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没看过这些,说不定尺度比她的还大。 程晚宁脑袋一热,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昂起头就冒出一句话: “可你应该也看过类似的电影吧?”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她猛然清醒过来,身体一僵。 她刚刚怎么想的,居然对着他说这些。 程晚宁害怕地抬起眼,仔细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出乎意料地,程砚晞并没有生气,而是微微眯起那双狭长的眼睛。 程允娜真是把女儿宠坏了,对谁都敢这样讲话。 上次喊他就大呼小叫的,前两天还背地里说他坏话。再由着她,岂不是要骑到他头上? 程砚晞薄绯色的唇角微扬,用那张极度迷惑人心的脸对着她,眸光毫不在意: “现实中就能做的事,为什么要看别人做?” 程晚宁彻底呆住了。 她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会回答这个问题,而且还说得如此直接大方。 这下不好意思的倒成了程晚宁,她慌张地移开视线,透过茶几看到那双长腿朝自己走了两步。 程砚晞用空出的那只手轻轻撩起她的发尾,动作无比温柔,说出的话却令人恐惧—— “好漂亮的头发,帮你烧掉怎么样?” 程晚宁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站在一旁的程砚晞用指腹轻轻弹了下烟头,零星的烟灰直直掉落在她的发尾。 她立马惊恐地躲到沙发那头,迅速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头发,并把上面残留的烟灰拍掉,好在它依旧光滑柔顺,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程晚宁最喜欢发尾的那一小截卷发,要是它被烫伤了,她得恨死程砚晞。 “表哥,你……对我的头发弹烟灰干什么?”又是那副委屈又无措的小表情。 每次做错了事,她就会情不自禁地露出这副表情。对别人很管用,但对眼前的这位就不一定了。 程砚晞坦言:“我找不到烟灰缸。” 程晚宁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但为了防止他再用那根烟干什么,她一路小跑进宗奎恩房间,把床头柜上的烟灰缸拿了出来。 盯着那簇忽明忽暗的红色火光,程晚宁心有余悸地理了理秀发。 “现在知道怕了,刚刚干什么去了?”程砚晞摁灭烟蒂,把价值高昂的银色打火机往茶几上一丢,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我突然想起来,你是不是还喜欢说我坏话?” 程晚宁怕他算旧账,忙摆手:“没有,就那一次,我不是故意的。” 其实她一天能骂他八百回。 “不是故意的,那是有意的?” 顶级理解。 程晚宁被问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神无措地乱瞟,碰巧瞥见程砚晞搭在沙发上的外套掉了。 这是个好机会,她捡起来递给他:“表哥,你外套掉地上了。” 像是在用实际行动表达歉意,又像是在转移话题。 程砚晞接过外套,觉得她还算识相。 - 程砚晞似乎很忙,回来放了个东西后,就再次出门了。 偌大的三层别墅,只剩下了程晚宁一人。 父母这么多年的忙碌,让她早就习惯了房子的空旷。虽然孤独,却很自由,没人能管束她。 第二天是假期,程晚宁一觉睡到自然醒。两眼一睁,打开手机,然后看到了苏莎老师发在班级群里的成绩表。 群里有家长,为了给成绩不好的学生留点面子,老师通常会把最后五名截掉。 程晚宁没在表中看到自己的成绩,意味着她在被截掉的那块区域。 她厚着脸皮去找苏莎要成绩,看着图片上的各科分数和排名,她震惊地发现自己居然沦为了班级倒数第三。 苏莎老师发完成绩单,通知程晚宁务必让父母来参加家长会。 程晚宁像以前一样,称自己父母出差未归,可能来不了。 谁料对方强硬地发了一句:【你父母已经三年没来开过家长会了,出差也得给我想办法回来。】 程晚宁上课不认真,苏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这次考得那么差,苏莎说什么也要见到她父母。 程晚宁只好给远在他乡的宗奎恩打电话,把苏莎老师的消息如实转告给他。 宗奎恩问:“你这次期末考了多少?” “呃……倒数第三。”程晚宁解释,“它考得比较难。” 所有学生的统一借口,不是考得难就是状态不好,总之没有正常过。 那边肉眼可见地沉寂了几秒:“跟你老师说,你没有爸爸。” “……”程晚宁艰难地开口,“苏莎老师说,要是你们再不来,我也永远别来了。” 她顿了顿,用恳求的语气问:“爸爸,你和妈妈今晚真的回不来吗?” 宗奎恩转念一想,忽视女儿这么久的校园生活确实有点不像话,更何况那个班主任也喊过他好多次了。 可他这边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没时间过去,就连赌场那边都是让妻子程允娜过去看的。 他的产业太多,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会把一些相对安全的场子交给妻子打理。 宗奎恩顿时想到一个人,虽然很不放心,但也只剩他了。 学校那么多人,程晚宁不会有危险。 宗奎恩犹豫片刻,道:“我回头跟你表哥说一下,让他出席。” 16.家长会 家长会定在下午两点半,大约一点多,程砚晞赶回了别墅。 他居然真的答应了宗奎恩的请求,代替他去曼谷国际学校开会。 不解的同时,程晚宁又有点不情愿,趴在沙发上问他:“表哥,你下午不忙吗?” “今天下午休息。” 程晚宁糯糯地应了声,抬起埋在抱枕里的脑袋:“那我是跟你一块儿到学校吗?” 家长会不需要学生参与,但有些同学总喜欢趁这个时间到校园里见朋友。 “我开车。”程砚晞顿了顿,毫不留情道:“你自己走过去。” 听到这句话,程晚宁肉眼可见地怔住,晃个不停的细腿也随之停下。 她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嫌弃自己,宁愿一个人开车过去,也不肯顺路载她一程。 正好,她也不想坐他的车。 两点一到,不等程砚晞收拾好,程晚宁便直接出了家门。 走路要比开车慢很多,程晚宁走到学校,看见程砚晞的车已经停在了校门口。 ——正是那辆车牌号全是8的布加迪。 惹眼的车牌吸引了大批群众的注意,整条马路上,凡是路过的人都要看两眼,还有人对着它拍照留念,似乎把它当成了一道奇观。 这种车牌的确很少见,程晚宁记得,很久以前爸爸出大价钱想买这个数字的车牌,却被告知在前一天被人以更高的价买走了。 原来买家就是程砚晞。 但是顶着这个车牌号出门……不会特别引人注目吗?要是她被那么多人盯着,肯定会不好意思。 仔细想想,程砚晞好像哪里都很惹眼,但并非是刻意人为的显摆,而是自身优越的条件。 就像他无论穿什么,都很好看一样。 这时,已经在校门口等候多时的菲雅高喊了一声程晚宁的名字。两人一起往班级的方向走,边上楼梯边讨论昨天的偶像剧。 “昨天那个床戏你看了吗?”菲雅的语气藏不住地兴奋。 “看了开头一小截。” 就是这部剧,把她害得这么惨。 “那个男主在娱乐圈人气那么高,你居然说他不好看。” “也不是说他不好看,就是没网上吹得那么夸张。可能是他在这部剧里的人设和打扮我不太喜欢,明明五官攻击性很强,却为了演戏强行装奶狗。”程晚宁想到菲雅是他的粉丝,怕她不开心,连忙添了一句夸赞,“不过除去这部剧,他应该蛮帅的。” 可她显然多虑了,菲雅并没有生气,转头就就跟她聊起了别的话题。 手机显示此刻的时间为两点四十,家长会刚开始十分钟。 楼梯道和走廊上聚集了大批凑热闹的学生,大人在教室里开会,他们就在外面等着。由于今天算放假时间,学校对手机的管理没那么严,学生们基本上人手一个。 停在班级门口,程晚宁透过玻璃窗往里扫了一眼。 除了菲雅的父亲在警局忙碌,其他家长基本上都来了。 尽管程晚宁视力很差,她还是一眼就从茫茫人海中寻到了程砚晞的身影。 在清一色成熟稳重的色调里,那件亮眼的花蝴蝶衬衫尤为显目,让人想看不见都难。 普通人很难驾驭这种颜色鲜艳且花纹复杂的衣服,稍有不慎就会变成中年大妈或街头流氓。但这件衣服套在程砚晞身上却毫不违和,甚至还很凸显他的气质。 男人坐在教室的第三排,额前的几缕碎发被一副黑色墨镜卡起,袖口处配银色腕表,冷感色调的食指上依旧戴着那枚蓝宝石钻戒。 他一手闲散地支着侧脸,另一只手握着瓶红色包装的饮料,随即捏着吸管喝了一口。 程晚宁总觉得那瓶方方正正的饮料盒有点眼熟,眯起眼一看,瞬间红温—— 这不是她家冰箱里的旺仔牛奶吗?! 前两天,程晚宁在冰箱里放了几瓶旺仔,却发现它们神奇地日益减少。 原来是被他偷了。 “哎,那不是你表……” 没等菲雅说完,程晚宁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带到楼梯口。 菲雅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唔……你干嘛?” “你说话声音太大了。” “你表哥穿得好亮眼啊,一眼就看到了。”菲雅忍不住赞叹,“我之前好像在网上刷到过他那个衬衫。” “什么?大妈摆的路边摊?” 菲雅打开手机相册,经过一顿翻找,亮出一张图片。 “是这个吧?颜色花纹一模一样。”她举起手机给程晚宁看。 程晚宁瞧了一眼,是某顶奢购物平台的商品截图。 而被标粗的价格,赫然写着15.8万泰铢。 “我当时刷到这个衣服,觉得价格惊人,就截图了。”菲雅把手机收回口袋。 程晚宁瘪嘴:“它是黄金做的还是钻石做的?卖这么贵。” 其实对于程晚宁这种家庭很好的人来说,十几万泰铢并不算天价。 她只是觉得自己表哥好张扬。不论衣服价格高低,光是穿着那一身花里胡哨的就很显眼,跟孔雀开屏一样。 当然,也有可能是人的原因。 程砚晞好像穿什么都很惹眼。 - 高一(三)班的教室内,班主任苏莎正在有条有序地分析学生的期末分数。 而程砚晞却始终盯着苏莎头顶的挂钟,看着里面的时针转了一格又一格。 本以为讲完成绩就能结束了,没想到她又开始汇报这学期班里的迟到和出勤率,接着是作业完成情况,再到学生的上课表现和违纪次数,最后又扯到心理健康。 至于详细的,程砚晞是一点儿没听。 台上的人不仅能讲,说话还十分催眠,以至于到后面,程砚晞不自觉地开始犯困。 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他经常和不同的人打交道,也不乏遇到对方很能废话的情况,但他从来没有这么想睡觉过。 程砚晞忽然知道宗奎恩为什么不愿意参加家长会了。 这不比开会烦多了。 挂钟的时针转了九十多度,苏莎终于结束了无比漫长的家长会。 程砚晞以为自己总算能走了,然而还没踏出班级,就又被那个催眠的声音喊住: “先生,请问你是程晚宁的表哥吗?” 看样子,宗奎恩应该已经跟苏莎打过招呼了。 “我是。” 谁知,对方来了一句:“那好,麻烦你跟我来一趟,我有些事要和你沟通。” 于是,刚听完五个小时演讲的程砚晞再次被拉到办公室训话。 苏莎先是把程晚宁的成绩单给他,然后点评起了她平时的上课状态: “程晚宁喜欢熬夜吧?她迟到的现象很严重,经常拖到第一节下课甚至第二节、第三节课才来,即使不迟也是卡点到班。这两个月,她直接从迟到变成了不到,三天两头请假,我也不清楚她是什么情况。” “这不仅是违反纪律,更是对学习缺乏积极性的表现,如果她真的想学,怎么会天天缺课?” “而且我发现,程晚宁上课不是在玩手机,就是在打瞌睡,还总是跟邻座讲话,不仅影响自己,还影响别人。我们学校允许带手机,但不是让她在课堂上玩的。” “还有一个现象,程晚宁虽然成绩不理想,但作业正确率却出奇地高。我希望你回去后能转告她父母,督促她独立完成作业。” “程晚宁很聪明。每次随堂测验完,我会把收上来的试卷放在办公室,她就趁我不在,把自己的卷子偷回来。我一开始都没发现,直到有一天突然感觉很久没改过她的卷子,一查,才知道她把试卷拿走了。” 似乎是讲累了,苏莎喝了口茶,不知是赞扬还是批评:“我认为,没有点聪明才智的人,怎么能想到这个办法?” 程砚晞:“……” 这是程晚宁能干出来的事。 接下来,苏莎一口气讲了一大堆,把程晚宁干过的所有“丰功伟绩”全部说了一遍,中间几乎没有停顿,看得出她憋了很久。 听着她念叨,程砚晞顺势扫了眼手中的成绩单,上面的各科分数和排名,都堪称惨不忍睹。 上课睡觉玩手机,下课抄作业,迟到旷课,考试倒数…… 真是劣迹斑斑。 其实在见到程晚宁的第一眼,程砚晞就看出来了,她的确很能装乖,尤其是在长辈面前,也怪不得程老爷子偏爱她。 喜欢顶着最可爱的脸,干最惊人的事。 苏莎继而说到体育锻炼方面:“中学正是人长身体的时候,这个年纪的孩子最需要锻炼身体。可程晚宁总是不上体育课,也不请假,就躲在班里不下来,体测分数也不合格,体育老师只能让她罚跑……” 听到这儿,程砚晞微微蹙眉。 就她那弱不禁风的体质,长跑不是要她命吗? 苏莎补充完后半段:“但跑到一半,她就趁老师不注意溜到小卖部泡奶茶了。” “……” “我说这些,是想让她自己醒悟,而不是天天让老师逼着她学习。可她现在对自己没有任何要求,考得差也不知道反省,不仅不思进取,还天天和倒数第一混在一起,两个人互相影响。” 沉默了半天的人难得开口:“倒数第一是谁?” “是菲雅同学。” 程砚晞总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过了一会,才想起这个叫“菲雅”的人是天天和程晚宁呆在一起的那个女孩。 而苏莎看着程砚晞一言不发又漠不关心的样子,也同样不满。 上次开家长会,程晚宁请了个临时演员充当父亲。这次开家长会,人是来了一个,但跟没来毫无区别。开会的时候不是在玩手机就是在喝饮料,后面感觉都要睡着了。 明明是来开家长会,却穿得这么花里胡哨。最重要的是,自从他一进班,所有家长的目光就由苏莎转移到了他身上,根本没有人看前面。 “程晚宁表哥,我想了解一下,你们家是做什么的?” “做生意。” 苏莎点点头:“那确实很忙,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能腾出时间,尤其是让她父母多关照一下孩子的日常情况,毕竟没有什么能比亲人的陪伴更重要。” 风倦了懒散,携着酡红色的晚霞进入半开着的窗户,肆无忌惮地投落在程砚晞的侧脸上,许久未动的男人此刻终于有了细微的表情。 “我会转告他们的。” 17.朱赫泫 落霞亲吻云汀,金灿灿的黄昏温柔了傍晚的暮色。斑斓的色彩纷呈,不断上演着分解再融合的戏剧。 程晚宁坐在二楼的楼梯口,望着天空乍泻的黄昏发呆。 站在边上的菲雅拍了拍她的肩:“哎,你说朱赫泫和一班那个女生成了没?” “没成。” 菲雅想笑:“不会真是因为他送的衣服太丑了吧?他没成功,你也有一臂之力。” 一提到这茬,程晚宁就心虚,还有种负罪感。 期末考试结束的当晚,朱赫泫计划跟追求的女生表白。两人在学校后院散步,朱赫泫送女生卫衣时,程晚宁刚好路过。 见到那丑到掉渣的荧光绿,她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她清晰地记得,当时空气凝固了几秒。 而女生不知是不是因为听了程晚宁的话,不仅没收下礼物,还当场甩下脸色走人。 至于后续内容,程晚宁就不知道了。 “这怎么会是我的原因?明明是朱赫泫的审美太糟糕了,挑了件如此之丑的衣服,是个人都看不下去!”程晚宁为自己脱罪,“而且那女生对他本来就没意思,如果真的喜欢,怎么可能因为一件衣服就拒绝对方?” “你这样评价他的审美,我感觉他接下来会找你。” 程晚宁烦躁地顺了顺刘海,撇嘴:“我只不过是客观地点评了一句,怎么能怪到我头上?那种花花绿绿的衣服,谁穿能好看啊。” 菲雅举例:“不一定,你表哥今天穿得就很花啊,不是特别好看吗?” “好看吗?”程晚宁不为所动。 “你没发现今天开家长会时,我们班门口聚集了很多外班的人吗?” “没发现。” “虽然你之前跟我说,你表哥不是好人,但光论外表的话,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帅吗?个子也好高。” 谁知,程晚宁两眼一睁,吐出一个字:“丑。” 虽然知道这个“丑”字带了很多个人情绪,菲雅还是对她能说出这个话感到震惊。 她思索须臾,眼珠子转了一下:“那你觉得朱赫泫长得怎么样?” 菲雅之所以问朱赫泫,是因为他的长相在学校里算数一数二的。 程晚宁脱口而出:“更丑。” “那索布呢?” 她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嫌弃中带着一言难尽:“这个就属于抽象的范畴了,五官就跟抽象派画家的作品一样。“ 看着菲雅笑,程晚宁疑惑地问:“你问他们干什么?” “在寻找你口中的‘丑’是什么水平。” 菲雅本来以为程晚宁的审美有问题,问完才发现,其他人在她心目中更丑。 “别问了,都丑。”程晚宁摆摆手。 “那你觉得谁好看?” “我啊。”程晚宁眨了眨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一本正经地指着自己,“我好看。” “你……”菲雅张了张嘴,突然不说话了。 程晚宁见她盯着自己的后方,正好奇她为什么突然安静了,下一秒就听见身后不悦的嗓音: “那么,美丽的程晚宁小姐,现在能跟我回家了吗?” 嗓音低沉,被嘲讽般地拖长了音调。 程晚宁吓得浑身一颤。 这人走路怎么没有脚步声? 回过头,程砚晞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后,双手插在兜里,站在后面一级台阶的边缘向下看。 程晚宁觉得万分尴尬。 为什么每次说坏话都能被他听见? 要是别的话她还能圆一下场,这么直白的诋毁她该怎么解释? 程晚宁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僵硬地问:“……你结束啦?” “不结束怎么听得到你骂我?”他的眉梢向上轻跃。 看着她灿烂的笑脸,程砚晞真想把这可爱的小东西掐死。 因为程晚宁,他在班里煎熬了三个多小时,又去办公室挨了一个小时的骂。结果一出来,就听到她在说自己坏话。 在家里跟爸妈说他坏话,在学校跟朋友说他坏话,就差对着他本人说了。 “我开玩笑的……”程晚宁眼珠一转,看见一楼靠墙的地方有个贩售机,主动献起了殷勤,“你渴不渴?我帮你买瓶饮料。” 她没管程砚晞的回答是什么,直接掉头往楼下走。 下了几阶楼梯,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回来把菲雅一块拽走。 下到一楼,程晚宁松了口气,问菲雅:“你想喝什么?我也给你买一瓶吧。” “橙汁。” 程晚宁点点头,刚踏出一楼走廊,一盆水从天而降。 那盆水是冲着程晚宁来的,不偏不倚浇了她一头,就连跟在旁边的菲雅也险些淋到。 程晚宁抹了把脸上的水,怒火中烧地仰起头。 只见朱赫泫趴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手里拎着个盆,幸灾乐祸地望着全身湿透的程晚宁。 她气恼地朝楼上竖了个中指,大声骂了句“神经”。 这一泼加一骂,动静大得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被这么多人同时盯着,程晚宁很不自在,想骂的话也骂不出口。 “哇,他还真泼啊。”菲雅赶紧掏了一包餐巾纸给她,“快把身上的水擦一下,回家换一身衣服,别着凉了。” 何止是着凉,她现在透心凉。 更要命的是,索布刚好找了过来,大声质问:“程晚宁,你是不是把我给菲雅的奶茶喝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候来。 程晚宁现在哪有心思管他,连个正眼都没给对方。 看着她因淋湿而塌下来的头发,索布加大音量:“快说,别以为你换个发型我就不认识你了!” 程晚宁觉得他宛如智障:“……滚开!” 索布不明所以:“你怎么还骂人呢?” “她正在气头上,你就别招惹她了。”保险起见,菲雅把两人分开。 “她生什么气?” “你没看见她被朱赫泫泼了一头水吗?” “我还以为她刚洗完头呢。” “滚啊!都给我滚!”程晚宁简直要被这两人气疯了。 就在这时,走在她前头的程砚晞唤了声她的名字: “程晚宁,走了。” 尽管程晚宁还没骂够,但被他一催,她也只能乖乖跟着他回家。 程砚晞人高腿长,迈一步抵她两步,她很快就落在了后头。 程晚宁怕他又自己开车走了,在后面喊:“表哥,等等我!” 此时,程砚晞已经到达车子旁边,而程晚宁还在校门口晃悠。 似乎是等得不耐烦了,他瞥了眼她的小短腿,抬高音量:“五秒钟还到不了,你就自己回去吧。” “来了来了。”程晚宁连忙跑过去。 最终,他还是多等了她几秒。 从车子后面绕过去,程晚宁又看见了那个连号车牌:“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 她采访他的想法:“为什么要买全是8的车牌?它应该特别贵吧。” 就算是炫富,她也觉得很浪费。一串数字又不存在谁比谁好看,何必花大价钱去买。 可程砚晞的回答出乎意料:“因为宗奎恩想要这个车牌,所以我就提前一天把它买走了。” “……”她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只因为爸爸想要,他就不惜花大价钱把它夺走。 程砚晞到底是有多讨厌爸爸,才会这么不想让他好过? 其实程砚晞的想法很简单。宗奎恩想要什么,他就抢什么。 这个理念针对程国伟和程允娜同样有效。 无论是地盘,还是老爷子的遗产继承权,凡是他们想要的,他一个都不会拱手相让。 哪怕——是程允娜疼爱的女儿。 看着程晚宁湿漉漉的就要往车里进,程砚晞从储物格丢出一包纸: “把身上擦干净了再坐。” 程晚宁总感觉他在嫌弃自己,只好抽出几张纸擦拭头发上的水渍,再到湿透的衣服。 幸亏穿的外套不是白色,才没有造成走光。 虽然今天天气不冷,但衣物里浸泡的全是凉水,回到家八成会感冒。 程砚晞问起刚刚的一幕:“那个男生为什么泼你?” 程晚宁好不容易降下的火又上来了:“他发神经!” 话音落下,她又觉得当着长辈的面骂人不太合适,于是改口:“其实那个男生是我的同班同学,他在搞恶作剧啦。” 她跟朱赫泫认识挺久了,偶尔也会互相开开玩笑。正是因为熟悉,说话才敢口无遮拦。 “搞恶作剧从楼上泼人一身水?” “是这样的,他追求一个女生的时候,送了一件特别特别绿的卫衣,不仅身上是绿的,帽子也是绿的!而且绿得发光,跟Doi Mae Tho大草原一样,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绿的衣服……” 听着她废话,程砚晞打断她:“说重点。” “然后我路过时没忍住,喊了一句‘哇,好绿’,被他们两个听见了。结果那个女生不仅没收他的礼物,还当场走人。他可能觉得是我搅黄了表白,所以比较记恨我。”程晚宁解释得有条有理。 “……”静默几秒,程砚晞吐出两个字:“有病。” “是吧,你也觉得他有病吧。” “两个都有病。” 程晚宁撇撇嘴,继续擦滴水的发梢。 她都这么可怜了,他不同情就算了,还骂她一句。 伴随着车子的启动声,程砚晞转动方向盘,有意无意地发问:“那个叫菲什么的,是你朋友?” “菲雅?她怎么了?” “少跟她呆在一起。” 程晚宁趴在驾驶座靠背的边角上,十分不解:“为什么?她是我朋友。” 在程砚晞的生命中,并不存在“朋友”这个词。 他无法理解这个多次出现在程晚宁口中的“朋友”究竟代表什么样的存在,更不明白他们能为她带来什么。 透过车内后视镜的反射,他瞥见女孩巴掌大的小脸,以及隐约蕴含着雾气的明眸。 未干的水珠顺着刘海滴落,凝聚在睫羽上,朦朦胧胧,像黎明初升的露珠。 他移回视线,淡淡地说了句:“随便你。” 18.试验品 家长会结束后的一周,程砚晞从程晚宁家搬了出去。 与此同时,新任卫生部部长奥努延多次以赞助商的正面身份出现在新闻采访上。他在偏远地区投资了几家医院,从开业起就人满为患。 而奥努延做这些并非出于好意,他是想拿病人当做试毒的试验品。 最早的时候,世界上是没有“毒品”这一说的。就连表示它的英文单词Drug和Narcotics,也是麻醉药的意思。 鸦片起初被用于医疗目的,其成分主要包含吗啡和可卡因。吗啡对止痛有着很强的功效,尤其是持续性钝痛,所以医疗条件落后的地方,医生做手术时会给患者注射吗啡。 鸦片能与人体中的阿片受体结合,释放出多巴胺等神经递质,产生强烈的欣快感。这种药学特性使人上瘾,于是人们开始滥用鸦片。 有人需要,就有人供应,交易链便是这样形成的。 奥努延曾经是个医学方面的专家,他坚信毒品能为医疗事业带来巨大的贡献,于是将它们融入患者日常服用的药物中,通过改变吗啡的剂量,来观察患者的恢复情况。 相比普通病人,那些癌症患者无疑是最好的试验品。他们对于吗啡的需求量远高于其他病人。癌细胞侵犯神经系统会伴随着剧痛,当他们忍受不住时,就会服用吗啡止痛。 于是奥努延利用卫生部部长的职位,建立医院作为实验场地,同时能够控制药物的来源。 能完成这个目标,他当然高兴。 只是他很不解程砚晞的做法:“程先生,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您为什么会选择在最后关头帮我对付赞隆家?” 原本登上内阁名单的是赞隆朗迪,如果不是程砚晞临时改变主意,赞隆朗迪不可能因为丑闻失去竞选资格,奥努延也无法代替他坐上这个职位。 “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程砚晞端起杯子,浅尝了一口新进的尼泊尔茶水,“你知道的,我一向很爱惜人才。” 赞隆朗迪的个性太张扬,日后会成为一个定时炸弹。程砚晞不可能放任自己身边存在隐患,所以必须放弃他换个人选。 而他之所以帮奥努延上位,就是看出了他的野心。 要知道,一个疯狂医药学家所能给他带来的价值,远远超过那些徒有野心没有实力的废物。 吗啡的成瘾剂量是60mg,程砚晞就让奥努延就从小剂量开始添加。低于60mg,病人不会对此上瘾,反而会产生很好的治疗效果。过了这个阶段,奥努延逐渐增加吗啡的剂量,病人就会依赖上这个神奇的“药物”。 虽然失误时可能会导致病人死亡,但他们大多都是些病入膏肓的人,别人只会以为他们是死于疾病。 作为吗啡的供应商,程砚晞从病人手中获取了大量收益。 奥努延为了完成他的医学实验,程砚晞则为了利益,两人合作各取所需。 奥努延很感激他,但赞隆家也不是软柿子。程砚晞杀死了赞隆上将的小儿子,又撕下了赞隆朗迪的一只耳朵,他们日后必定会出手报复。 他提醒程砚晞:“赞隆家不会就此罢休,等风头过去,他们肯定会有所行动。” 程砚晞当然知道他们不会放过自己。所以在做选择前,他就做好了防备。 托程砚晞所赐,赞隆家最近深陷风波。虽然赞隆上将出面澄清了关于他贿赂上位的谣言,但后面还有一堆麻烦事等着他,所以他们一时半会没有功夫去管别的。 “他们不敢急着动手,你只需要完成你的目标就好。”程砚晞笃定地说。 他能把赞隆朗迪拉上高台,也同样能把他推下深渊。 程砚晞饮尽最后一口茶水,问:“这茶叶不错,多少钱?” 尼泊尔红茶,大多数不是用来喝,而是用来品。 奥努延很大方:“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程先生要是喜欢,直接拿去便好。” 他无比感激程砚晞带给他的利益,这帮助他完成了伟大的医疗试验。所以当程砚晞提出利润分配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临走前,程砚晞回过头,唇角弯起很浅的弧度—— “祝你的医学研究有所成就。” - 放暑假的第一周,程晚宁发了烧,躺在床上休息。 对程晚宁来说,世界上最美好、最温暖的地方莫过于自己的被窝。时间久了,就形成了赖床的习惯。 菲雅邀请她逛街,看到是早上,程晚宁还犹豫了一会。 菲雅下午有补习班,只有早上能出来。程晚宁提前定了闹钟,九点准时到商场集合。 看到菲雅旁边的黄毛,程晚宁毫不掩饰地嫌弃:“为什么索布也在?” “他非要跟出来,你就把他当拎包的就行了。” 程晚宁烦索布。之前他要打她和菲雅的事,她可是到现在都没忘。 菲雅坐在商场入口的圆沙发上, 程晚宁走近,才发现后面还坐着个熟悉的人。 看到那张比索布还烦人的脸,她的情绪一瞬间转为崩溃:“不是,你怎么也在啊?” 刚刚朱赫泫一直坐在后面低头玩手机,被菲雅挡住了大半截身子,以至于程晚宁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朱赫泫站起身,十分自然地将胳膊搭在索布的肩上:“我和我朋友一起过来的。” 程晚宁对索布翻了个白眼:“你自己硬要凑过来就算了,还带个烦人精。” “说话放尊重点,我可是你学长。” 朱赫泫比程晚宁大一岁,因为初一休了一年学,才和他们同级。 程晚宁把菲雅拉过来,小声责问:“你怎么不告诉我朱赫泫也在?” 菲雅解释:“索布说要带一个朋友,我哪知道是他啊。” “这黄毛有没有点眼力见?我烧才刚退,他就把朱赫泫弄过来。”程晚宁抱怨了半天,终于知道索布为什么追不上菲雅了。 他就是个缺心眼。 菲雅曾经能跟他谈恋爱,已经很匪夷所思了。 “没关系,我相信他已经悔过自新了。”菲雅把程晚宁转过来,正对着朱赫泫的脸。 “悔个毛线。”她嫌弃地别开脸。 再多看一眼,她都怕自己忍不住想打他。 在学校泼了她一身的水,公然挑衅她,现在居然还有脸挤进她和菲雅的闺蜜聚会里。 因为两个男生的存在,程晚宁不能随心所欲地跟菲雅聊天。 本来有一个索布就够讨厌的了,还带了个朱赫泫。程晚宁好几次偷看他的表情,发现他一直在若无其事地跟索布讲话,没有丝毫羞愧的意思,仿佛害她发烧的人不是他一样。 走到一半,索布又跟菲雅搭上话题,导致程晚宁一直插不上话。为了方便聊天,他甚至把程晚宁往外拉了拉,自己插进两个女生中间,残忍地把她们隔开。 程晚宁气得不想喊他名字:“你好不要脸啊,黄毛。女生逛街,你凑过来干什么?” “你喊谁黄毛呢?” “头发亮得晚上都能当灯。” 与可爱的外表相反,程晚宁说话一直如此放肆。而索布为了维护在菲雅面前仅剩的形象,忍到她买奶茶后才开始回怼。 程晚宁看不懂了:“你喜欢菲雅,为什么之前还堵我们?” 商场边缘放置了一排软沙发,此刻人满为患,只有最边上空出来一小块位子。 程晚宁好不容易坐过去,还没把挎包放下,就被人拽着后领提了起来。 程晚宁个子矮,体重轻,拎起来很容易。 “我只是单纯地想打你而已。”索布把她拎到一边,然后自己理直气壮地坐了下去,“而且我又没真的动手。” 程晚宁被他极其不要脸的举动震撼到了,脏话止于嘴边:“你居然沦落到要和女生抢位子的地步了吗?” 他反问:“你是女的吗?” “……你要反思一下,菲雅为什么和你分手。” “这个啊,因为她打游戏太坑了,我和她双排没赢过。有次我没忍住讲了几句,嗯……稍微指导了下正确的打法,她一生气就把我拉黑了。” ……活该。 “别把骂人表达得这么委婉。”程晚宁指责他,“虽然她打游戏的确不厉害,但你不能这么说她。赢不了是因为你实力不行,我跟她双排就能赢。” “你也打游戏?”索布用狐疑的目光打量她一圈,打开手机游戏,“加个好友,我看看你怎么赢的。” 程晚宁长了一张看上去就什么都不会的软妹脸,索布很好奇她这个“美丽废物”究竟能打成什么样,才让她有勇气口出狂言。 程晚宁随便找了一个最近登录的号,进去添加索布。 他习惯性地点开对方主页,发现对方的段位竟然比自己还高,于是心生质疑:“这不是你的号吧?” “是我朋友的,她皮肤多,借我玩玩。” 这确实不是程晚宁的号,是她借来去低端局练角色的。 “我就说,你怎么可能打到这个段位。” 程晚宁瘪了瘪嘴,难得没有回怼,开了个自定义单挑房,把索布拉进来。 她按了好几遍开始游戏,屏幕中间却是正在加载的圆圈。 见她迟迟没有动静,索布嘴欠地问:“你不敢开是不是?” “我卡了。” 程晚宁拉下顶端的横幅,把移动数据关掉重开。 信号恢复了一些,圆圈转了几秒,开始对局。 程晚宁选了一个她正在练习的角色,虽然还没玩明白,但打索布这种段位的足够了。 谁知,网络刚顺畅了几秒,程晚宁就卡在了半路。 画面中的角色走路一颤一颤的,好不容易到中场对线上索布,她却怎么也按不出技能。 出现了,一打游戏就网卡的定律。 延迟三秒,程晚宁终于放出了技能,血条却已经所剩无几。 眼见自己快要卡成ppt,她急忙叫停:“等等,先别打!” 索布怎么可能等她,狂按技能一顿输出。 还剩一滴血的时候,程晚宁奇迹般地不卡了。她连忙往回闪现,结果刚闪过去,屏幕就灰了。 “闪现移坟,这就是你的水平吗?”索布毫不掩饰地嘲弄她无比下饭的操作,“你和菲雅双排到底是怎么赢的,我都开始同情你们的队友了。” “你看不见我卡了吗?”程晚宁不甘心。 本来打游戏卡顿就烦躁,输了还要被索布嘲笑。 这局游戏简直是她的人生耻辱。 索布不相信,继续打击:“别解释了,每一个打得菜的人都这样说。你干脆设置一个快捷信息,就叫‘我卡了’,队友说不定会相信你。” 她撇撇嘴,无言以对。 确实有很多人喜欢拿网卡当借口,一死就发“我卡了”。 可她是真的卡。 看着索布几乎要咧到耳后根的嘴角,程晚宁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这时,菲雅带着两杯奶茶回来,其中有一杯是给程晚宁的。 程晚宁肠胃不好,却喜欢喝冰的。无论是热季还是凉季,都很少点热饮。 她道了声谢,跟在三人后面,一手拿着柠檬茶,一手默默地把游戏账号退出登录,切换成自己的大号。 19.游戏 菲雅今天是来采购化妆品的,她的眼线笔和粉底液用完了,又嫌家里口红色系不好看,便喊程晚宁过来帮她参考。 程晚宁很少化妆,也不会化妆。曾经心血来潮化过几次,粉底卡得到处都是。按同学的话来说,就是糟糕的技术全靠一张漂亮的脸撑着。 菲雅在专柜前晃悠,一边寻找商品,一边向程晚宁讨教:“你会用睫毛膏吗?” “我连眼线都不会画,你觉得我会弄睫毛吗?” 她曾经头铁贴过假睫毛,很明显不说,还没二十分钟就掉了。 “我还指望你教教我呢。”菲雅叹了口气,独自前往对面的口红区。 她本来指望同为女生的程晚宁能略知一二,结果对方什么都不懂,她只能按照网上推荐的来买。 菲雅一走,索布自然也跟着走了。留在原地的程晚宁偶然瞥见右手边的饰品区,随手拿起一个亮闪闪的发卡。 直到从镜子中看见朱赫泫的脸,程晚宁才意识到他还在身后。 “你不去找索布,跟着我干什么?”她照镜子的时候不喜欢被人盯着。 “看看你的发卡。” 程晚宁本想戴头上试试,被他这么一说,突然就不想戴了。 “别过来行不行,我看见你就想发烧。”她还在计较上次学校的事。 他都没跟她道歉。 朱赫泫却是嘲笑的口吻:“你还真发烧了?” 程晚宁不会告诉他,自己烧得神志不清,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 “看你太矮了,给你浇点水。” 听到变本加厉的嘲讽,她忍不住骂他:“闭上你的狗嘴。” 她现在不想从他嘴里听到任何一个字。 见她生气,朱赫泫不再逗弄她,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上次家长会带你走的那个人是谁?” “我表哥。” “他叫什么名字?” “程砚晞。”程晚宁狐疑地望了他一眼,“你们怎么都喜欢问他啊?你不会也对他……” 朱赫泫连忙打断她跳跃的想法:“我只是觉得他不像你表哥。” 他当然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朱赫泫的父亲与程砚晞背景相仿,耳目濡染下,他又怎么可能不认识声名在外的程砚晞? 只是朱赫泫没想到,那么残忍的人,居然会跟人畜无害的程晚宁扯上关系。 表兄妹吗? 可他们明明是两个极端。 他承认程晚宁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乖,偶尔喜欢小打小闹,但跟那群弱肉强食法则下出生的人相比,简直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为什么?” “他长得很帅,跟你不像。” 程晚宁听出了他在踩自己,满脸不高兴:“你的意思是说我丑吗?” 与此同时,一个镶着一排水钻的蓝色发卡吸引了她的注意。 程晚宁按耐不住地伸出手,对着镜子将发卡别在了刘海右侧,紧接着回头看朱赫泫。 女孩的眉目恬静又漂亮,像西洋油画里的东方美人。 朱赫泫怔了一下,盯着面前的人半晌,继而扯出一丝笑—— “没有,很好看。” - 大概是上次单挑的胜利给了索布自信,没过两天,他拉了个小群,邀请程晚宁和菲雅开黑。 游戏是国际服的,热度很高,好几个国家都流行。 程晚宁对索布没什么兴致,但菲雅要玩,她就跟着上号了。 群消息一直在轰炸,索布艾特了程晚宁,不知是嘲笑还是叮嘱:【你这次可别网卡了。】 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程晚宁简直想把他的脸撕烂。 好在队伍里还有一个陌生同学,她稍微收敛了点,连上麦一直没有发言。 索布跟菲雅私信,特意叮嘱她让程晚宁选一个操作简单的角色,却被菲雅一口回绝。 索布对她挑来挑去的行为十分不满:【她菜成那样,有的打就不错了。】 菲雅却不这么认为:【她打得很好啊,哪里菜了?】 两个人两种极端的说法,索布莫名感觉两人不在同一个纬度。 当菲雅提出程晚宁在切换账号时,他更是赤裸裸地鄙夷:“这次又要换哪个朋友的?” “是她自己的账号。” 五人中只有菲雅有程晚宁的游戏好友,其余人连她的号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但索布已经认定了她段位很低。 几人聊得火热,空缺的位子突然被一个人填上。 进入组队的一刹那,那人头像上方闪现出一个金光灿灿的称号,头像框还是高分段赛季限定,只有总排名进入全国前五十才能领取。 无论在哪个国家,这个游戏都非常热门,谈论起来基本无人不晓。而在这么多玩家里名列前茅,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要知道,许多主播都达不到如此靠前的名次。 索布快要被这花里胡哨的特效闪瞎了,语气止不住地崇拜:“最后一位是谁拉进来的?” “这其实是……” 菲雅刚想发言,就被一个软糯糯的嗓音取代: “是我……” 是一个女生在说话。 但极其耳熟。 索布愣神几秒。 因为那人的声线,与程晚宁如出一辙。 在事实带来的震撼下,他点进对方主页,欣赏了一番她华丽的战绩与评分。 被索布拉来的男同学一眼就认出了她:“这个id……你是独白吗?我经常在其他主播的直播间看到你!” 程晚宁分段高,排到主播是家常便饭。因为她的id经常出现在各个直播间,所以被人熟知。 索布想起来了,作为游戏的资深爱好者,他确实在网上听过这个昵称。 高分段局势不好时,队友必定会发生争吵,而骂得太脏的字会被屏蔽成星号。自从看了独白的满屏星号,索布对她印象就从技术好变成了骂人厉害。 独白的常用角色及位置都是些男生爱玩的,且头像昵称也雌雄难辨。再结合以上的种种行为,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个男生。 回想起前两天单挑的场景,索布狐疑地问:“这号是你买的吧?” 独白是个年仅十五的可爱软妹,这话说出去恐怕没有人会信。 程晚宁没回应他,直接开了对局。游戏加载页面,几人被她个位数的全国实时排名晃得眼瞎。 索布忍不住问:“你特效这么闪,充了多少钱?” “全国前百赠送的,我很少充钱。” “……” 这样一对比,他们这些游戏打得菜,还爱充钱的氪金玩家简直自惭形秽。 程晚宁选了一个操作复杂的角色,它练习难度极大,但玩得好就很强。 而她就属于玩得好的那一类。 观赏了一整局眼花缭乱的操作,索布不得不承认,她确实配得上这个称号。玩起来就跟降维打击一样,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索布揉了揉看花的眼,不解:“你会打游戏,为什么还故意输给我?” “我不是说了网好卡吗?” “……你还真是网卡啊。”索布难以启齿地闭了麦。 接下来的一整局里,他嘴里没再蹦出任何一个字眼,只是默默跟在程晚宁背后收割人头。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没人敢猜忌她的天赋异凛。 就如同她的美貌一样明目张胆。 都是让人仰望——又触碰不到的东西。 20.吻 青烟笼罩在湄南河上方,港湾的水面闪着霓虹般的光芒。 四月十七号,本来是程家和墨西哥毒贩进行交易的日子,却被程段升暗中推移了时间。 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诱程砚晞到码头。 如今程砚晞的势力太大,手中掌握的武装力量已经与程段升相差无几。他不好从正面硬刚,只能趁对方放松警惕时下手。 他必须尽早铲除这个威胁,才不会给日后的自己留下隐患。 墨西哥那边的人是全程与程段升对接的,所有信息都掌握在他手里,其他人一概不知。为了保证计划的万无一失,他把时间变更一事进行了绝对保密,甚至没告诉同为交易人的宗奎恩。 但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程砚晞是个防备心很强的人。尽管程段升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程砚晞也猜到了他要对自己下手。 上次别墅被炸毁,其中就有程段升的参与。程砚晞没有太大损失,程段升肯定不会就此停手。他之所以这么久没有动静,无非就是想让程砚晞放松警惕。 所以当枪口对准自己的那一刻,程砚晞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意外。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比想象中来得要快一点。 程段升率先开口:“我早就给过你警告,安安稳稳地跟着我做生意,否则你迟早会为自己的轻狂付出代价。” 事实上,就算程砚晞像程允娜一样安分地跟随他,程段升也不会将继承权施舍给他分毫。 程砚晞的出生,就注定了他不会被程家接纳。 更何况,他是一个野心强大的败类,这辈子都不会甘愿讨好和顺从别人,也不会成为他人的附庸。 程段升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身边的宗奎恩为之一愣。 他并不知道老爷子会在今天动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要干什么。 即便被枪口指着,程砚晞也丝毫不慌,束手无策般地举起双手,不紧不慢地说: “只要我不开口,我产业旗下的人就只认我程砚晞的名字。你现在杀了我,对你没好处。” 说完,趁程段升放松注意的一瞬间,程砚晞把握住机会,迅速从裤兜掏出枪支反打。 枪声响起,划破天际。 见状,旁边的保镖立即冲到程段升身前,用身体挡住子弹,下一秒,被贯穿心脏身亡。 这个保镖跟随了老爷子很多年,为人忠心耿耿,平时基本不会离开程段升半步。 做保镖的就是得不怕死,如果雇主受伤或者死亡,那么他也同样活不下去。 “你给他发了多少工资?”程砚晞云淡风轻地拿开枪,“宁愿死也要为你挡子弹,真是护主。” 看到自己最器重的保镖被杀死,程段升有些恼怒,本想让其他人集火把他杀死,抬头却看到持枪对着自己的辉子。 程砚晞将双臂环抱在胸前,嘲讽似的反问:“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没有带保镖吧?” 相比他而言,程段升的行事作风更追求稳重。在自己性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他不敢随便让其他人开枪。 但程砚晞对这种行为的定义,就是怕死。 程段升面含怒气,冷笑一声:“许成辉,当初可是我雇佣你给他当保镖的,现在你却反过来对付我?” 辉子面不改色:“抱歉,我只负责保护晞哥的安全,其他的与我无关。” 一开始是程段升雇佣的他没错,可当老爷子把他安排到程砚晞身边的那一刻起,他的雇主就变成了程砚晞。 且是唯一的雇主。 “一个两个,都是条养不熟的狼。” 程段升突然后悔,自己没在程砚晞的幼年时代就将他杀死,以绝后患。 谁能想到,曾经那个没人关注的私生子,后面会直接威胁到他的地位呢? 程段升索性摊牌:“你觉得你们能成功走出这里吗?码头附近可都是我的人。你知不知道,现在暗处有多少个狙击枪正对着你的脑袋。” “为什么走不出?”程砚晞满不在乎地往斜后方看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顺着他的视线,人们发现远处有个皮肤白皙的女孩,正跟着一个比她高了一头的男人往这边走。 待两人走近了些,他们才看到女孩并不是主动跟随,而是被男人用麻绳绑住双手硬拉过来的。 等看清女生的脸后,宗奎恩无比震惊地喊出她的名字:“晚宁?!” 看见疼爱她的爸爸,程晚宁憋了一路的眼泪一下就压不住了。 早晨,她只不过去超市买了点吃的,出来后看见草丛边趴着一只流浪猫,就蹲下把刚买的面包撕了一点给它。 结果还没站起来,就被人从后面紧紧捂住了口鼻。她无法呼救,回过头看见一个戴着耳骨钉、纹着花臂的高个男人。 鉴于她一直在剧烈反抗,帕比罗只好用麻绳将她的双手反绑在背后。 手从脸上抽开,程晚宁想大声呼救,低头却看见他腰间别着把枪。 人在对方手里的情况下,她怕贸然呼救会把坏人逼急。而且目前来看,他好像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于是程晚宁学着网上的自保方法,先假意顺从,再找机会逃跑。 刚刚流浪猫怕生,程晚宁一过来它就跑,不知不觉间就追到了这个地方。现在环顾四周,才发现这一带很少有建筑物,更没有行人。 除了把她的双手捆住,威胁她乖乖听话之外,帕比罗没有对她做什么。程晚宁猜测他大概是要把自己送到一个地方,譬如人贩子总部之类的。 程晚宁知道自己不能拖太久,因为一旦到了地方就很难逃走,于是在后面磨磨蹭蹭,走两步停一下。帕比罗一回头,发现人质在后头落了老远,便直接把她拉到跟前,推着往前走。 帕比罗上了车,把人质丢到后座。她就盯着窗外的景色,希望能记住一些线索。 车子一直往偏僻的路开,渐渐到了程晚宁完全不认识的地方。 她放轻语气,悄悄试探开车的人:“你能告诉我,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吗?” 她本就不指望他能回答她,只是想说话给自己壮壮胆。 谁曾想,帕比罗却直接告诉了她:“去找你表哥。” 表哥?是她想的那个表哥吗? 她都十几天没见过他了,印象中也没招惹他。怎么就突然被人绑架了,还说要带自己去见表哥? 程晚宁换了一种思路,眨巴着眼问:“你是想勒索他吗?” 帕比罗觉得这孩子傻得可爱:“到了你就知道了。” 见套不出话,程晚宁没再问别的。麻绳捆得很紧,她挣脱不了,紧接着就被带到了这个空旷的海边。 她以为自己要被杀人抛尸了,谁知还真在码头看到了表哥高高的身影。 看到爸爸在对面,求生本能让程晚宁想要呼救。她刚想张口回应他,下一秒就感觉有个冰凉凉的东西抵在了脑袋左侧。 程晚宁小幅度扭过头,在看见被压着扳机的枪后身形一振。 一个十五岁的高中生,被人用枪抵着头肯定害怕。 但与恐惧并存的,还有惊愕。 因为持枪者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表哥程砚晞。 明明家长会那天还替爸爸去了学校,今天就突然拿枪指着她,前后巨大的反差让程晚宁百思不得其解,又格外恐惧。 宗奎恩脸色变得铁青:“你想干什么?!把枪对着一个无辜的小孩子?” “她可是你的女儿,跟程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怎么能算无辜呢?”程砚晞持枪的手未松,另一只手则拎起她的后领,防止她逃跑。 生长在这个家庭,她就注定不无辜。 哪怕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吃的穿的用的也是不义之财。 “怎么样,你的宝贝孙女可是在我手里,还要动手吗?”枪口之上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好似天生的无情。 他想试探程老爷子的选择。 想知道像他那样狠心自私的人,是否也会为了重要的人放弃利益。 程砚晞要让他说出答案。 当着他孙女的面。 与此同时,听着几人的对话,程晚宁稀里糊涂的。 他们不是一家人吗?就算关系不好,也不至于斗个你死我活吧。 可现在他们却拿枪指着彼此,甚至不惜拿她当人质。 仅仅是为了利益吗? 程晚宁紧张地向爷爷投去视线,等待他的回答。 程段升深思片刻,向对讲机那头的人发布指令: “开枪。” 听到无比坚定的两个字,程晚宁的眼神空洞一瞬,从身体里涌出的悲恸和眼泪吹糊了光线。 他不是最疼爱她的爷爷吗? 可却在她被程砚晞用枪抵着头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让自己人开枪。 他明明知道,这样她肯定会没命。 她和程砚晞靠得那么近,即使他不杀她,狙击手一开枪,她也只有死路一条。 她没有资格要求爷爷必须为了她放弃什么,但亲耳听到这句话,程晚宁还是会难过到控制不住地流泪。 宗奎恩不忍看女儿丢失性命,想要上前阻止,却被程段升果断拦住。 看到这一幕,程砚晞垂眸瞥了眼身前的人,嘴里挑过一抹讥嘲的笑: “小可怜,你的家人都不要你了。” 说出的话像是同情她被亲人抛弃,又像是嘲弄她悲惨的境遇。 可把她绑到这里的人,明明是他。 也是他把她当成人质要挟爷爷,让爷爷做出选择,然后逼她听到这些残忍的话。 程晚宁鼻头一酸,忽然觉得很委屈。 她什么都没有做,却莫名其妙地被绑架、被抛弃。 意料之外的,周围没有动静。 “你在等谁?那群没用的狙击手吗?他们早在我来的时候,就被我的部下杀死了。” 程砚晞慢慢放下枪,对上程段升的视线,语气不屑: “你都这么防着我了,我又怎么可能空手而来?” 程砚晞之所以势力庞大,不仅仅是靠出色的生意头脑,更重要的是武装力量。他从几年前开始培养私人军队,拥有强大的作战能力,如今已到了其他人不可匹敌的地步。 一旦他们赶来,无论程段升用何种方法,也不能拿程砚晞怎么样了。 程砚晞忽然将视线转向宗奎恩,眸底掠过一层暗光: “你很喜欢程晚宁吗?” 宗奎恩没听懂他的意思。 不给他回答的机会,程砚晞薄红的嘴角轻扯,语气裹挟着几分意味深长: “那你就好好看着——我是怎么把她搞到手的吧。” 话音落下,程晚宁不由得一愣。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身后的人轻轻一拉。她没站稳,防不胜防地跌进男人怀里。 众目睽睽下,程砚晞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距离越来越近,呼吸可闻。 下一秒,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她唇上覆下一个吻。 21.天才狙击手 一万五千米以上的高空,一架私人飞机穿梭在厚重的云层与热气流之间,划破清晨的第一抹死寂。 程晚宁作为人质,被一同带上了程砚晞的飞机,双手还保持着反绑的状态。 她没在意飞机是什么时候起飞的,一路稀里糊涂地望着窗外,脑袋里全是刚才震撼的画面。 程砚晞居然当着爸爸、爷爷和那么多人的面吻了她。 直到现在程晚宁依然记得,唇瓣摩挲时,身体触电般的酥麻感。 她的初吻,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葬送在了一个坏人手里。 可他不是她的表哥吗? 表兄妹怎么能做这种事? 他和家人有仇,为什么要拿她开刀?只因为她是宗奎恩的女儿吗? 为了气他,程砚晞就当着他的面亲她,还放出那样的狠话。 程晚宁不清楚他所谓的“搞到手”是指什么。要是真把她杀死也就算了,偏偏留着一条性命,让她时时刻刻都处于惶恐之中,不得安宁。 他要把她带到哪里?她会被杀掉么? 每一秒都变得煎熬,凉意遍布四肢百骸。程晚宁反复摩擦着掌心,希望能获取一点温存,实则并没有。 帕比罗忽然喊了她的名字:“你是叫程晚宁吗?” 想起这个纹花臂的人刚刚还用麻绳绑着她,程晚宁有点害怕:“我是。” “长得确实不像啊。”他上下打量她一圈,自言自语道,“不过真的好漂亮啊,可可爱爱的。” 程晚宁发现一个共同点:每一个见过她和程砚晞的人,都会冒出一句长得不像。 他们又不是一个父母生的,不像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路过的人非得把他俩比较一下? 即使被夸漂亮,程晚宁也没有因此生出一丝喜悦,心里的弦依旧紧绷。 把她绑来的男人扫她一眼,问:“你害怕吗?” 程晚宁觉得他简直在废话。独自一人被绑架到一个飞机上,里面全是恐怖分子,她能不害怕吗? “不用怕,晞哥不喜欢滥杀无辜,等事情结束就会放你回去的。” “……” 不喜欢滥杀无辜? 明明第一次见面就在杀人,还想把作为目击证人的她也除掉。 程晚宁看着这个满嘴跑火车的人,眼里写满了不信任:“我们要去哪儿?” “芭提雅。” “去那里干什么?” “放心跟着就行,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帕比罗。”程砚晞半阖着困倦的眸子,冷冷地打断他,“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帕比罗被训得一噎:“晞哥,你不是在睡觉吗?” “你还知道有人在睡觉?” 听着他们的对话,程晚宁发现,这个纹花臂、带耳骨钉的人好像蛮有意思的。 虽然是程砚晞的部下,却不像其他人一样怕他,聊天时反而给人一种轻松的感觉。 要知道,就连和程砚晞相处最久的辉子,和他说话时都带有一丝尊敬的意味。 这个叫帕比罗的人,胆子似乎挺大的。 而帕比罗见程晚宁一直瞪大眼睛盯着自己,一度怀疑自己脸上有字:“怎么了?” 程晚宁瞥他一眼,应得轻飘:“没事,觉得你说话很有意思。” “你是在夸我吗?” 他身为一个雇佣兵狙击手,第一次被人这样评价,而且对方还是个小姑娘。 程晚宁点点头,壮着胆子与他交谈,藏在背后的手腕努力摩擦,试图松动麻绳的束缚。 确认对方暂时不会伤害自己,她开始循序渐进地找帕比罗搭话。说点好话,总归没什么坏处。 “我以前从我爸爸口中听到过你的名字。” 当时宗奎恩在书房和客人谈话,程晚宁恰巧路过,就听他们提到了这个名字,大致内容是说他不是个省油的灯。 其余部分她没听清,只是对“天才狙击手”这个称呼印象很深。 直到刚刚程砚晞喊他的名字,她才知道,原来把自己绑来的男人就是传说中的“天才狙击手”。 居然这么年轻。 “哇,我这么有名啊,他老人家都能提及我。”帕比罗有些意外。 程晚宁夸赞:“你看上去年龄不大,但他们都说你很厉害。” 帕比罗被夸上了天:“我年纪确实不大,还没到十九岁生辰。” 这下轮到程晚宁震惊了:“你……十八岁?!” 本以为他再怎么着也有二十出头,没想到是一个刚成年的少年。 可没记错的话,帕比罗两年前就被誉为“天才狙击手”。也就是说,当时他才十六岁。 再对比她的十六岁,可能还在班级里逃体育课,然后抱怨着明天又要考试了。 “你别看晞哥那么爱吓唬人,其实才二十二。” 这点程晚宁知道。程砚晞长得帅,看着就年轻。撇开他的财富程度和干的那些缺德事不谈,确实也就二十二、二十三的样子。 聊上头的帕比罗继续补充:“不光他,辉子也才二十三岁。” 程晚宁算了一下,惊讶地张大嘴:“他……二十三?” “怎么,他长得很老吗?”帕比罗语气略带调侃。 怕他误会,程晚宁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是他太厉害了,身手好、射击准,还会驾驶飞机。这些肯定是需要长期训练的,一般年龄小的话很难做到这些。” 帕比罗客观评价:“辉子确实挺全能,但他驾驶飞机不算特别专业。我们这儿最厉害的飞行员,其实是你前座的那位。” 闻言,程晚宁条件反射地向前看去,是睡得正香的程砚晞。 兴许是太困了,他一上飞机就斜靠在窗边睡着了,半天没吭声。 不过多亏他睡着,程晚宁才没有表现得太尴尬。毕竟方才发生了那样的事,飞机上的各位都是目击证人,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他还会开飞机?”她只是疑惑,谁曾想说出来却变成了鄙夷的口气。 好在帕比罗没有听出来:“当然,他可是天才飞行员,多刁难的考核都能通过,技术不是我们能比的。” 余光注入男人的侧影,程晚宁恍惚间有些发愣。 他竟然……这么厉害吗? 其实到现在,程晚宁都没见过程砚晞出手,一直以来都是辉子在前面保护他和开枪。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辉子身手很好,而不清楚程砚晞的实力。 常听爸妈谈及他的危险,让她远离他。可除了初次见面,他在她眼前杀了一个人,后面程晚宁并未亲眼见过他做什么。 她对他的了解几乎为零。 而他的实力,完全是个未知数。 与此同时,一道冷硬的嗓音从斜前方飘来,打断她乱飞的思绪: “程晚宁,你是不是跟谁都能聊起来?” 程砚晞被吵醒,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从上飞机起就听你们聊个不停,哪有这么多话要说?” “晞哥,你怎么又醒了?”帕比罗经典名言再现,“你再睡一会就到了。” 他性格直白,人也大胆,常常对着程砚晞冒出别人不敢说的话,因此也是最容易挨揍的那一个。 程砚晞没理会帕比罗的胡言乱语,冷谑目光直勾勾地落在程晚宁身上,眉峰轻挑: “你能不能有点作为人质的自觉?” 这是继那个不可思议的吻后,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让她安静。 程晚宁不太想跟他交流,但又怕他生气,还是弱弱地“哦”了声。 一小时前才发生过那样的事,现在又要和他共同呆在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里,她怎么想都觉得尴尬。 得到回应,程砚晞并没有将视线挪开,而是继续在她身上打转。 她的心到底是有多大,才能跟绑匪聊得那么开心? 同样是绑架她的人,这豆芽一看见他就躲起来;换作帕比罗,她就能交谈甚欢。 本质上毫无区别的二人,程晚宁却明显。更愿意和帕比罗呆在一块。 面对旁人审视的目光,程晚宁面上一烫。 她慌张地别过头,擦了擦额头因紧张冒出的汗珠,却掩盖不住双颊的绯色。白净的耳朵被红晕盛满,娇艳欲滴。 这使程砚晞回想起码头的那一幕。 他情不自禁地舔了下唇,眸底凝结一点思考。 就程晚宁这种闹腾又带点公主病的性子,不像是会早恋的人。 而且,女孩子好像…… 都挺在乎初吻的? 22.泯灭人性的恶鬼 一小时后,飞机降落在芭提雅南侧机场的专属泊位。 看在程晚宁还算安分的份上,程砚晞命人给她松了绑。 身体解开束缚后,她甩了甩麻掉的手臂 ,感叹来之不易的自由。 从私人飞机上下来,女孩白皙纤瘦的胳膊垂落在身侧,手腕上勒出的红痕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程砚晞远远睨了一眼,叫住正要下飞机的人:“你打她了?” “没有,你不是不让我打她吗?我就把她的手捆起来了。”回想起早上一路的艰辛,帕比罗忍不住吐槽,“晞哥,你是不知道这小姑娘有多难搞,老是想逃跑,一会儿没回头就不见影了,还想偷我的枪,后来被我拿枪吓唬两下就老实了。” “连一个小女孩都搞不定,你也别干了。”程砚晞踏上阶梯,头也不回地下了飞机。 帕比罗默默跟在队伍末端,压下无法言说的心酸。 又不让他打人质,人质还不安分,他不就只能拿绳子捆着她吗? 联想到程砚晞今早的言行,双方码头对峙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当时不光是帕比罗,连一向镇定的辉子也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真后悔没用手机把那一幕偷偷拍下来。 在此之前,帕比罗从未听程砚晞谈及程晚宁别的,所以始终默认她只是个人质的作用,谁曾想一来就目睹了如此震撼的画面。 他必须得找个机会,跟辉子打听一下这两人的情况。 他可不想错过这么有趣的事。 - 旅游胜季,芭提雅被人海填满。 城市靠近市中心的地方,喧嚣更甚。形形色色的人群中,一个个子不高的小女孩在偷偷摸摸地到处乱窜。 被绑架到外地,程晚宁不可能乖乖就范,一下飞机就在后面磨磨蹭蹭。 一群大男人走得快,程晚宁装作系鞋带的样子,蹲在地上瞄了前方一眼。见他们没回头,迅速压着脚步声往反方向跑。 这一带人挤人,就算挨着也容易走散。更何况程晚宁个子矮,往别人身后一蹲几乎看不见。 借着人群的遮挡,她迅速跑出了程砚晞的视线范围。离开一定距离,她环顾四周,确定他们没过来后,才放心地停下来休息一会。 程晚宁平时不锻炼,跟体育运动相关的事都不沾边,以至于光是跑这么一截,都累得半死。 她的手机早就被程砚晞收走了,连身上的小挎包都没能幸免,现在全身上下只有口袋里的一点现金,金额少得可怜,只够买一碗面吃。 虽然肚子很饿,但考虑到人还在芭提雅,程砚晞随时有可能找过来,她决定先把饥饱问题放一放,找人借一部手机联系家人。 旁边刚好是个大酒吧,这个点还没营业。 程晚宁往那边随便一瞥,却看到了不和谐的一幕—— 只见一个身体健壮的男人一手拽着一个年轻女生的胳膊,强硬地把她往酒吧后门拖。另一只手则紧紧捂住她的嘴,让她的呼救声变得含糊不清。 女生十八九岁的样子,哭得梨花带雨,流出的眼泪晕湿了眼影,明显不是自愿的。 即使酒吧后门的动静这么大,路过的人也只当看个热闹,冷眼旁观着赶往下一个地点,匆匆的步履不停。 意识到这是绑架现场,程晚宁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个在逃人质,一时没忍住开口: “大白天的就开始在街上绑架了?” 男人踩在几层高台阶上,和地面形成的高度差让他没看见说话的人在哪。 视线转了一会,才发现台阶下面有个人。 他还以为是谁来了,结果一转头看见一个小女孩,自然不放在心上:“这是哪家的小孩子?滚一边玩去!” 程晚宁最讨厌别人喊她“小孩子”,明摆着是瞧不起她。 见有人来,女生也不管是否有用,急切地向她呼救,却因为被捂住嘴,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闷闷的“呜呜”声。 她开始剧烈挣扎,却被男人狠狠甩了一巴掌。 望着那比自己脸都大的肱二头肌,程晚宁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巴掌打下去,光是想想就感觉很疼。 而男人似乎也懒得管这个中途窜出来的人,继续把手里的人往后门里拖。 再不阻止,他恐怕就会关门,到时候想进去都难。 程晚宁一抬脚,就踢到一个空酒瓶,应该是顾客喝完随手丢的。 却帮了她大忙。 来不及多想,她迅速捡起空酒瓶,然后往前两步,重重砸在了男人的后脑勺。 他正忙着抓手里的人,哪有功夫注意后面,直接防不胜防地被猛砸一下。 原本完好无损的酒瓶顿时因猛烈撞击碎成了两截,其中部分玻璃渣嵌进男人后脑,被涌出的鲜血染为了红色。 他吃痛地松手,本能地想去触碰伤口,却在分神之际被手里的人挣脱。 见女生跑远,程晚宁也想掉头逃跑。然而还没迈出两步,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拽住了卫衣后领。 今天的第二次,被人从后面拽住衣领。 她以后再也不要穿戴帽子的卫衣了。 脖子被勒得快要窒息,程晚宁不得不回过头,对上男人盛怒的脸。 跟绑架她的那群人不一样,男人长得很凶,从眼部延伸至眉毛的疤让他看上去就不好惹。 本来他是不在意这个小女孩的,可程晚宁方才的举动显然把他激怒了。 他骂了一句脏话,顾不上追逃跑的人,直接把火气转移到了程晚宁身上:“贱女人,不是让你滚一边去了,还他妈来碍什么事?” 程晚宁盯着他从脖子延伸到手臂的黑色纹身,背后冷汗不止。 由于见识过男人动手的样子,她不敢随便呼救,怕自己也落得同样的下场。 在这片完全陌生的街区,人人自顾不暇,没有人会好心到过来救她。 世俗的冷漠不过是海啸的前奏,巷尾的悲鸣被淹没在暗无天日的夜色下无疾而终。 一脸凶相的男人用手牢牢逮着程晚宁,上下打量一番,觉得这个美丽的外地女孩貌似是更好的人选:“你把我的员工放跑了,由你来代替她也行。虽然小了点,但很多客人就好这口。” 反正他的目标只是要找一个年轻好看的女生,卖给vip客户赚钱。那一个跑了,换成这个也一样。 旁边就是酒吧,再加上男人粗鲁的行径,程晚宁大概清楚,他口中的“员工”是个什么样的职业。 她不可能束手就擒。 ——死也不会。 与此同时,男人盯着程晚宁胸前的隆起,口中的话逐渐变得下流:“现在的小女生都发育得这么好吗?应该还在上学吧,胸就大成这样。年龄越小下面越紧,真是不枉我出来一趟……” 在他眼里,年轻女生已然沦为发泄性欲和赚钱的工具,而非生命。 男人一边衡量她的价值,一边贪婪地伸岀手,准备从底部掀起她的卫衣。 渴求的目光落在她完美的身材曲线上,恨不得把这碍事的布料撕碎。 程晚宁压下心底翻涌而上的反胃,抵抗的同时环顾周围地面,用另一只手悄悄捡起刚才碎掉的玻璃渣子,拼尽全力往他脖颈上划去—— 她把玻璃渣攥得很紧,导致自己的手也被边缘棱角扎得血流不止。 但这点疼痛跟活命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刺伤男人后,程晚宁迅速跳下台阶,试图往中央的街道上逃跑。 跑路了一天,加上刚刚的激烈挣扎,体能逐渐被消耗掉。筋疲力尽的身躯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拖住,小腿止不住地发软。每向前一步,身体都要沉重几分。 她的虚弱在细微的动作中显露无疑。 其实她不害怕,她只是太累了…… 不敢回头看男人是否会追上来,因为她没有力气去对抗。 她刚刚并没有划到致命点,如果他追上来,她该怎么办? 比脚步声更先抵达的,是一道枪声。 犹如极昼的光线刺破心脏,在暗哑的荒原上绽开血花。 程晚宁下意识往墙边躲闪,侧过头的瞬间,看见男人痛苦到狰狞的面色。 视线沿着对方惨白的脸向下,他的下体被打中,一颗蛋囊已经完全碎裂,里面白色的精液流了一地。 程晚宁以前在生物课上学过,睾丸是男人全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受伤时的痛感是别处的好几倍,平时碰一下都疼得要死,更别提被子弹击中。 开枪后,程砚晞站在男人面前停留片刻,似乎在欣赏他痛苦的神情。 跪在地上的人死咬着牙,极力克制住下体碎裂带来的剧痛,同时充满愤恨地瞪着他: “程砚晞,这块可不是你的地盘。你过来干涉我们,是想挑起矛盾吗?” “什么叫挑起矛盾?”大概是玩够了,程砚晞毫不留情地朝他胸口补了几枪,“有没有关系,不都由我说了算么?” 他的表情始终没有什么起伏,仿佛这事再正常不过。 程晚宁无力地瘫在墙边,看向尸体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 这种触目惊心的画面,比方才男人的行径还要令人恐惧。 她不是没见过程砚晞杀人,只是这画面太过血腥,比上次小巷的一枪毙命还要残忍。 不是一下将人杀死,而是慢慢耗干他的血,让他于痛苦的无望中挣扎,最后在绝望中死去。 ——泯灭人性的恶鬼。 23.“怜悯” ybb n l.c o m 处理掉尸体的同时,辉子不忘提醒旁边的人:“晞哥,就这样把周忖杀了,怎么跟孙覃交代?” 死去的男人是会所的二把手,也是孙覃手底下的人。 孙覃最近在芭提雅名声正旺,与程砚晞始终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孙覃自知程砚晞不好对付,所以从未干涉过他的赌场与毒品生意。可程砚晞却在对方的地盘杀死他的手下,无疑是在挑衅他的权威。 “一个杂碎,没什么大不了。” 程砚晞开枪时也没来得及想这么多,看见一个公的拉扯着他表妹不放,随手就开枪了。 “你表妹胆子好大啊,被周忖抓住的时候,直接拿玻璃片往人脖子上划。手心被扎得全是血,也没见她喊疼。”帕比罗忍不住插嘴,“还有你刚才当着她的面开枪,换作别的小孩早就吓哭了,她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 早晨在飞机上他就发现了,这个小女孩胆子貌似挺大的,面对一群绑匪,也没有多少害怕的情绪,反而一直在跟他聊天。 看人普遍先看外表,帕比罗对程晚宁的第一印象就是她那张可爱的脸,像家里养过的折耳猫,让人总是忍不住摸她的脑袋。 不同的是,那只折耳猫胆子很小,看见陌生人就躲起来。他本以为程晚宁会跟它差不多,可没想到她哪里危险往哪跑,不仅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还一个人跑到了风月街附近。 这么点大的女生敢从周忖手里抢人,传出去能让孙覃名声扫地。 “她胆子当然大。”程砚晞把枪收起来,随意抬眼打量了一番,“毕竟——是曾用刀子剖出那人心脏的人。” “谁?”帕比罗没反应过来。 程砚晞并未作答,而是径直朝程晚宁的方向走去。 话语像骤然停歇的雪落,此后便没了下文。 …… 程晚宁自从目睹了一场血腥的命案,就贴着墙坐在原地。望向虚空,神思恍惚。 是害怕吗? 好像不完全是。指定网址不迷路:w x 1fx.c o m 除了传统意义上的恐惧,她竟莫名生出一种兴奋的感觉。 甚至不能单单用兴奋来形容—— 是很奇怪的、异样的心情。 明明才见过两次死人的场景,却冥冥之中感觉无比熟悉,像是刻在记忆里的某处碑点,于轮回中经历过无数次。 程砚晞走到她跟前,压低嗓音,敛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还跑么?” 其他人都以为她会害怕地说“不”,然而—— “跑不动了。” 意思就是,有力气还跑。 程晚宁抱着曲起的双腿,下巴无力地搭在膝盖上,锋锐的瞳孔颤了颤,眼尾泛红的楚楚姿态惹人怜惜。 她望着地上骇人的死尸,眼里流露出不可名状的复杂之色:“他死了吗?” “怎么,你同情他?” 程砚晞眸光忽然转冷,随即讽刺地扯了扯嘴角: “既然你这么善良,那你就代替他去死好了。” 他找了半天她的位置,好不容易把人救出来,这个白眼狼却连一句感谢都没有。 其实程砚晞误会了她的意思,程晚宁并不是同情周忖,她知道他是坏人,应该受到惩罚。 而她手抖的原因,也不是因为恐惧。 疾风灌进眼底,被压抑的情绪如同决堤般疯涨,衰败的血色为回忆蒙上一层模糊不清的滤镜。 程晚宁又想起刚才的年轻女生:“芭提雅的治安这么混乱吗?那个女生一直在呼救,都没有人过来。” “每个地方都一样,你生活的那一小片区域安全,不代表所有地方都是。” 程晚宁家住在曼谷市中心的繁华街道,挨着有名的国际学校。富人区的经济水平高,治安管理自然也严格。 但不是所有地方都跟曼谷市中心一样,多的是人死在看不见的角落。 月光照不亮血色的坟场,大雨无法洗净断壁残垣的罪恶。 “那遇到危险怎么办?刚才那个女生都要被拖走了。” “她本来就是酒吧里工作的,当初自己选的这条路,现在钱挣够了,没到期限就想跑。管理人员把她抓回来,不是理所应当么?”程砚晞满不在乎地陈述着事实。 程晚宁愣住了。 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她一直以为,年轻女生是被迫绑来的。 “谁给你的勇气妨碍人家工作?” 面对她怔愣的表情,程砚晞毫不留情地吐露着残酷的话语,微扬的唇线似乎在嘲笑她的无知: “你以为你帮她逃跑,她就不会被抓回来了?她的个人信息在他们手里,去哪儿都能被找到。” 感性和怜悯是优越生活环境下锻造的产物。假如程晚宁出生在贫困的小县城,可能就不会形成现在的性格。 尽管她努力保持着平静,但在这样的环境下,细微的嗓音依旧显得脆弱至极。 “倒是你,两手空空就上去抢人,脑子哪儿去了?” “在这儿啊。”她指了指脑袋。 话音刚落,两人后方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轻笑。 程晚宁茫然地回过头,看见捂着腹部,笑得隐忍的帕比罗。 他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却又抵挡不住强烈的笑意,所以变成憋得很辛苦的表情:“好蠢的对话,但是好可爱……” 见帕比罗笑得如此开心,辉子向他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 “……辉哥,你有镜子吗?”帕比罗摸了摸红肿的脸颊,低气压地向辉子伸手。 “怎么了?” “我想看看,我的面容有没有受到影响。” “……我觉得没有大男人出门会随身携带镜子。” 帕比罗对谁都嘴欠,被打可以说是活该。但每次犯完贱,惨兮兮的样子又很可怜。 前面的程晚宁时不时回头瞧一眼,对他的遭遇既同情又害怕。 害怕的原因是,她跟程砚晞说话的语气好像没比帕比罗好到哪里去。 要是她再说错话,下一个被打的恐怕就是她。 可天色已晚,程砚晞还是没有放她走的意思,不知道要把她往哪里带。 安静了一路,程晚宁鼓起勇气询问:“表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我放回去?” “看心情。” 这跟帕比罗说得不一样。 “那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挺糟糕的。” 程晚宁听出来了,他就是不想放她走。 帕比罗果然是骗她的。 现在想想,那些话明显是用来骗小孩子的,可她居然还弱智到相信了。 再这样下去,她八成要被卖到人贩子那里,是完整地过去还是零散地过去就不一定了。 程晚宁不想承受未知的风险,在大脑里策划着如何开启第二次逃亡。 苦思冥想之际,目光情不自禁落在旁侧人兜里的手枪上。 就是这个东西,一直在威胁她。 近在咫尺的距离使它看起来无比诱人,程晚宁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能够把程砚晞的枪偷走,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 程砚晞走路时,视线基本上是朝前看的。于是程晚宁故意放慢脚步,自然而然地落在他的斜后方。 凭借常年在学校偷作业练出的功夫,她悄悄将手挪向他的裤兜,用自认为最轻的力道触碰上去。 可刚摸到握把边缘的尖尖,她的手腕就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攥住。 力道很大,掐得她有些疼。 她昂起头,对上一双不冷不热的眼睛。 “……” 完了。 程晚宁突然明白了程砚晞的可怕之处。 明明视线朝着正前方,却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后面的事。 “你想拿什么?”他一手抓着她的腕间不放,另一只手把枪抽了出来,“这个?” 心思被他戳破,程晚宁尴尬得说不出话来,随即编了个不成调的借口:“……我看它挺漂亮的,想近距离观察一下。” “手是干什么的?” “想摸一下,试试手感。”她说得十分真诚。 还挺会接。 程砚晞直接免疫掉她的装无辜,冷笑一声,音色像是裹了一层薄冰: “既然管不住自己的手,那我就帮你剁了吧。” 本以为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就够大胆了,没想到抓回来后,她竟然直接把主意打到了他的枪上。 动作那么明显,真以为他看不见吗? “别!” 程晚宁急忙用左手把他的胳膊往外拽,试图解救自己被桎梏的右手。可程砚晞的力气实在太大,她一挣扎,手腕就被掐得生疼。 于是她放软语气,恳求:“你掐得我好疼……能先放开一下吗?” “我哪里掐你了?” “手腕。” 闻言,程砚晞垂下眼帘,果真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寻到一条印子。 红痕不算深,但在白皙的皮肤上就显得格外突兀。 看到这儿,程砚晞微微蹙眉,松开了手。 随便一掐就红成这样,要是哪天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怪不得每次见到她,不是胳膊上有红痕,就是腿上有淤青。 体质这么差,还敢到处惹事。真不知是该夸她勇敢,还是嘲笑她自不量力。 见程晚宁死不承认,他忽然觉得,自己有必要教育一下这个谎话连篇的表妹了: “知道刚刚那个女生为什么挨打吗?” “为什么?” “因为她不听话,想逃走。” 程晚宁一秒读懂了他的暗喻。 怕程砚晞对她动手,程晚宁立即闭上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就冲他那个力气,随便来两下,她人就残废了。 程砚晞的耐心不怎么样,她先前已经逃跑过一次,如果再搞些小动作,他保不准会做出什么。 到时候,恐怕就不是口头上的警告了。 她不能死在这儿。 她还要等着爸妈来救她。 24.“上来睡。” 当旅游盛地碰上旅游盛季,芭提雅的所有宾馆人满为患。 阿玛瑞度假酒店只空出一个双人间和一个单人间,程砚晞住单人间,辉子和帕比罗住双人间,三个人配置刚刚好。 只是,他们似乎遗漏了一个人—— “我呢?我睡哪?” 听到他们三个人的“合理”分配,安静了一路的程晚宁忍不住出声:“你们不会想让我睡走廊吧?” “喊什么?”程砚晞被她吵得耳朵疼,“你一分钱不出,还好意思蹭房间?” 程晚宁更委屈了:“你们把我手机收走了,我哪来的钱?” 她出门从来不带现金,所有的钱都存在手机里。可早上被绑架时,帕比罗把她的手机和随身携带的挎包都抢走了,导致她现在口袋空空,处于一个“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状态。 况且宾馆总共就剩两间房,分三个人住已经够挤了,她哪里还插得进去。 程晚宁趴在前台,耷拉着眼尾问服务员:“请问能借一套床单和被子吗?” 她想了想另外三人的楼层:“三楼中间的走廊,放他们房间门外就行。” 面对服务员一愣一愣的表情,程晚宁又问:“我可以把床单铺地上吗?” 阿玛瑞酒店是一家高档五星旅社,价格高、环境好,自然不允许有顾客睡在走廊这种事发生。 程砚晞像拎小鸡一样,把程晚宁往后一拎,紧接着对服务员说:“不用送了,就开两间房。” 这话程晚宁自动理解为让她睡走廊,并且还不给她被子。 可下一秒,她又听见程砚晞说:“你跟我住一间。” 程晚宁顿时觉得,这还不如睡走廊:“……其实走廊也蛮好的,地板打扫得很干净。” “那你问问酒店老板,看他同不同意。” 不用想,为了旅馆的声誉,老板肯定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程晚宁也不能和帕比罗或辉子住在一起,思来思去,她想出了一个完美但拥挤的办法: “表哥,你能跟他们两个挤一挤吗?” 话音落下,其余两人均是一愣。 先不说那是双人间,就算是三人间,程砚晞也不可能和部下住在一起。 程砚晞眉头微皱,嗓音沉了下去:“程晚宁,你得寸进尺是不是?” 给她地方呆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要是别人敢跟他挤一间房,他就直接把人从楼上丢下去。 程晚宁怕他生气,没再继续讨价还价,默许了跟他住在一起的事实。 反正只有一晚上而已。 几人办理完入住手续,程砚晞带着程晚宁上了三楼。 阿玛瑞酒店坐落于普吉岛的静谧之处,大堂正对着大半个芭东海滩。透过客房的窗户,能直接观赏到外面的绝佳海景。 可惜现在是晚上,如果放在白天,应该能捕捉到独一无二的美景。 程晚宁正欣赏着夜色,眼前忽然由海景变成了白茫茫的雕花窗帘。 她扭头看向拉窗帘的人,有些郁闷地嘟囔:“你干什么?” “洗澡。”他答得理所当然,“你换衣服不拉窗帘?” 她诚恳建议:“其实你可以去浴室里……” 为什么非要在她面前换? “其实你可以出去。” “……”程晚宁懒得起身,坐上床把被子往头顶一盖,掩耳盗铃般地说,“我保证不看。” 被子蒙在脸上,湿漉漉的刘海贴着额头,她抬手把碎发捋到耳后。 奔波一整天,程晚宁出了不少汗。她最受不了身上黏糊糊的感觉,等程砚晞一出来,就紧跟着去了浴室。 锁上卫生间的门,将衣物放在墙边的挂钩上,确认无误后才拧开水阀。 耳边响起哗哗的流水声,热气蒸腾,像是给淋浴室蒙上了一层白雾。 她躲在迷雾背后,悬着的心没有因此放松下来。 氛围怪怪的。 有点像开房的情侣,做着房事之前的准备工作。 虽然知道这个想法很荒唐,但程晚宁还是无法阻止念头的冒出。 为了转移注意力,从浴室出来后,她找程砚晞要了手机。 通讯设备可以联系外界或者报警,程砚晞自然不会给自己添堵。 程晚宁无奈地伸手,向他求情:“我就回一下消息,不干别的。” 他人就在旁边盯着,她也干不了别的。 程砚晞目光略斜:“谁的消息?” “同学的。” 他“啧”了一声,似乎在嘲笑她的处境:“你还有心情回同学消息?” 不回消息,难道她应该自杀吗? 一想到下午男人的死状,程晚宁立马变得乖巧:“我本来约好跟朋友一起出去的,今天失约,我得跟她解释一下原因。” 谁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我看着你发。” “……” 她最害怕的事,莫过于有人要看自己的聊天记录,因为那里写满了不堪入目的文字。 程晚宁打消了手机的念头,眼皮微垂向下耷拉着,依稀可见瞳孔深处潋滟的光斑:“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我放回去?” “这句话你今天问多少次了?” 那不是因为他没回答吗? 察觉到他的一丝不耐烦,程晚宁温声细语道:“你现在已经到达安全的地方了,没必要继续带个人质。我走得慢,会拖累你行动的。” 话虽这么说,表情却写满了“赶紧放我走”。 “考虑得真周到。”程砚晞轻轻鼓了几下掌,不咸不淡地开口,“既然你都承认自己没用了,为了不拖累我,你就自行了断吧。” “你这么善解人意,应该会帮我吧?” 程晚宁开始懊悔自己的嘴欠:“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我放了,就当做了件好事,我会很感谢你的。” 他不留情面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做好事?” “因为燃烧自己,温暖他人。帮助别人的时候,你也会获得快乐……”她绞尽脑汁地组织语言。 平时的她对这些大道理嗤之以鼻,如今的她却不得不搬出它们保命。 “燃烧自己,温暖他人,那是火葬场的锅炉。” 一句点睛的神来之笔,让她无言以对。 没想到他对人生看得如此透彻,已经悟出此等真理。 “可要是找不到我,我爸妈会很着急的。”程晚宁小声说。 她被坏人挟持了一天,他们现在肯定很担心吧。 “找到以后呢?你觉得他们一点都不会怪你吗?” 程晚宁没听明白,懵懵地望着他,清澈的眼里仿佛一丝浊物都是亵渎。 “别忘了。” 程砚晞眼底狡黠作祟,流露出难以捉摸的恶劣: “我们早上——可是当着他们的面接吻了。” …… 单人间的布局很简单,除了一张床,其余能坐的地方只有一个长沙发。 程晚宁靠躺在沙发上,倦怠被眼皮压成褶皱,闭眼之际隐约有困意袭来。 单人间只有一张床,被程砚晞占了,她就只能睡沙发。 可程晚宁特别认床,尤其是房间内还有第二个人的情况下。如果这时候让她睡沙发,她一定会失眠。 她郁闷地朝床上扫了几眼,羡慕得不行。 此时程砚晞还没睡,正拿着遥控器切换电视频道。 程晚宁禁不住好奇瞟了几眼,竟然是一部新播出的网剧。 想不到他这种人还爱看剧。 虽然也带一点情感成分,但至少比菲雅推荐给她的无脑狗血剧正常多了。 程晚宁跑过去,揪了揪他的衣尾,昂起脸可怜巴巴地问:“能商量一件事吗?表哥。” 小姑娘肤色呈冷色调的瓷白,又生了双含情眼,乌黑瞳眸幽幽望来时,给人一种于心不忍的错觉。 “说。”他视线不离电视屏幕。 她直言道:“你能睡沙发吗?” 闻言,程砚晞蓦地放下遥控器,挑着眉眼看她:“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占了我的房间,还想让我睡沙发?” “又不是我想占的……”程晚宁没忍住嘀咕出声。 “说大声点。” 怕程砚晞生气,她有理有据地解释:“我比较认床,在沙发上睡不着。” 程砚晞还没见过连一次沙发都睡不了的。 矫情得跟公主一样,就差让仆人伺候了。 见他没有谦让的意思,程晚宁灰心地坐回沙发。 这时,程砚晞突然问:“想睡床?” “想。”她用力点头。 “行,过来吧。” 程晚宁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刚刚看程砚晞强硬的态度,她以为对方肯定不会把床让给自己,没想到一转头就同意了。 看不出来,他心肠还挺好的。 程晚宁一边在内心感叹他的善举,一边听话地跑到床前。 然而,床上的人并没有下来,而是用手拍了拍腿边的空位:“上来。” 程晚宁摸不着头脑:“上哪儿?” “床上。”说这话时,他坐在原地不动。 “你不是在床上吗?” “所以让你睡左边。” 程晚宁懵了,思绪也跟着一滞。 “不是想睡床么?” 男人倚着靠枕,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表情,薄唇轻扯,声线好听到醉人: “上来睡。” 番外3当着家人的面,餐桌下磨逼(h) 程段升的寿宴定在傍晚七点,程晚宁忙活完学校里的一大堆事,刚好赶上个结尾。 此时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程砚晞提前一步到场,为程晚宁留下了她最爱吃的几样菜。 程晚宁拉开椅子,搬出精心准备的礼物,为老爷子庆祝寿辰。 听着她的贺词,程段升忍不住埋汰旁边那位:“你这个当表哥的,也不知道给表妹树立点榜样,什么东西都得等着晚宁来。” 程砚晞懒散支着侧脸,视线慢悠悠地朝礼盒那儿飘来,没吱声。 送个礼物就能收买人心,老爷子还真是好哄。 程段升恨铁不成钢地唠叨:“你也老大不小了,成天净知道给我添堵,没点正经事情做。你爸像你这个年纪,都成家立业抱上娃了……” 老爷子不清楚程砚晞和程晚宁之间的事,也没往那一方面联想,天天催着程砚晞做点正事,再找个合适的对象结婚。 实际上,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自家孙女早就被这个“不务正业”的大孙子吃干抹净了。 程砚晞目光略斜扫了眼身侧的人,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这不是已经骗到手了? 见他一脸无所谓的态度,程段升气得胡须一抖一抖:“长辈跟你说话,也不知道应一句,真想把我这老骨头给气死吗?” 程砚晞终于舍得“哦”了一声。 今晚玩你孙女。 感受到旁人炙热的目光,程晚宁拿筷子的手一抖,脊背不免产生一丝凉意。 程段升不知道的是,每逢他口中蹦出类似的指责,夜晚都得变着法子折腾回她身上。 例如现在—— 一只手毫无征兆地从后揽过她的腰,捏着软肉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冰凉的触感漫过躯体,腰下意识挺直,指尖的筷子随之掉落。 程段升注意到餐桌另一头的动静,关切询问:“怎么了?” 程晚宁慌忙摆了摆手,捡起掉落的筷子:“没、没事。” 腰间的手没有因此移开,反而愈发大胆地向下移去。一路摩挲过光滑的皮肤,挑起内裤边缘的蕾丝。 下一秒,他两指一抬,内裤跟随手指向上提拉,猝不及防地勒紧小穴,连带那两片嫩肉被挤压得变了形。 布料紧贴着肌肤,浸透下体因刺激分泌出的粘液,在内裤底部留下了一小片透明的水渍。 说不清是空气中暧昧太盛,还是男人的举动太过分,她体内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沸腾,叫嚣着将风平浪静的海面彻底掀翻。 程晚宁心里一惊,触电般地绷紧身体,抽出手攥住那条不安分的胳膊,试图让它从自己的身体上移开。 爷爷就在对面,她不敢大幅度反抗,偏偏力气又抵不过别人,很快便在气势上沦为下风。 见她两只手都藏在餐桌底下酝酝酿酿,另一头的人忽然开口:“晚宁,怎么不吃饭?” 爷爷发话,程晚宁迫不得已将胳膊放回桌面,谎称:“刚才胃有点不舒服。” 她压下心底翻涌而上的情绪,努力不让别人看出异样。 程砚晞玩味地睨了她一眼,忽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老人家要是知道自己的宝贝孙女被大孙子拱了,入土为安后都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本着一身反骨,餐桌下的肢体不再墨守成规,而是沿着缝隙进一步向更深处探索。在无比庄严的场所,挑破那根禁忌的弦。 秘密之地泛滥成灾,湿意最盛之处,阴蒂被来回揉捻,花核一颤一颤,似乎在邀请观赏者的进入。 程砚晞抽出手指的时候,带出的层层水花几乎要打湿内裤。 程晚宁像是忍耐不住般,一声难以启齿的喘息从唇齿间溢出,带着坠进生命虚无的震颤。 余颤过后,她忽然从座位上站起,粉腮烫得像是抹了一层胭脂:“我、我去上个厕所!” 筷子“啪”地拍在桌面,她不管不顾地朝卫生间跑去,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的场景。 打开水龙头,沁凉的流水顺着少女细若玉瓷的指尖滚落,漫过发烫的面颊,却压不下体内的燥热。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番外4镜子前抱插(h) 程晚宁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冷水醒神之际,凛冽的气息从背后压下,完完整整地罩住她整个身子。 直至面前的镜子映入另一道人影,她才意识到程砚晞也跟了过来。 “你过来干什么?爷爷还在外面。”怕别人发现,程晚宁慌不择路地推开他,然而根本无济于事。 程砚晞俯下身,气息掠过她薄红的耳垂,似戏弄猎物般好整以暇: “知道有人在门外,还敢叫得这么大声,不怕被他老人家听见?” 听到他威胁似的口吻,程晚宁一瞬间哑了音。 她想悄悄挣脱,背后的手却不怎么安分,反过来将她箍在怀里。 短袖从衣摆处向上掀起,胸罩褪去,诱人的曲线暴露在眼前,一览无余地投射在镜中。 程砚晞忍不住捏上丰盈处的那颗粉色乳豆,软绵绵的触感像是果冻。 逐渐升温的空气中淫靡更盛,程晚宁就这样被人以一个极为羞耻的姿势压在洗头台上,浑身赤裸地站在镜子前——这个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的地方。 视线愈发迷离,头顶的白炽灯折射出模糊的光晕,水龙头流出的水变成了汹涌的海啸……贪婪与欲望在情欲的作用下变得具象化,叫嚣着吞没一切。 程晚宁昂起脸,用那副任何人都不忍拒绝的姿态哀求:“换个地方,求你了……” 她本意是想让程砚晞回家再弄,谁知下一秒,她忽然感觉脚下一空,紧接着整个人被腾空抱起。 程砚晞两手抱住她的大腿根部,把她放到自己腰上的位置,性器直挺挺地对准穴口。 这个姿势,程晚宁刚好能够看清那处不可言说的部位,以及男人粗壮的性器。 一根一根凸起的青筋盘踞在肉棒表面,看起来有些骇人。 “好啊。” 暗哑的嗓音落在耳边,浸透兴致浓郁的顽劣: “那就换个地方。” 起初,程晚宁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他以抱插的姿势打开了门,她顿时慌了:“你去哪儿?!” “卧室。” 程段升在对门的房间里休息,别墅这个点没有别人。 尽管如此,程晚宁依旧放心不下,嗓音掺着细微的哭腔:“别……” “安静点,豆芽。”程砚晞用手捂住她的嘴,两根手指调戏性质地探入口中,在舌根处翻搅,“不想被人发现,就别出声。” 伴随着动作的进行,下体抽插幅度加大,一次次顶撞在花蕊的最深处,摩擦过G点的刹那浑身发麻,是趋近于灵魂的满足感。 提心吊胆的同时,程晚宁承受着性器的一次次冲撞,整个人被迫抵在卧室门前,努力遏制自己不叫出声。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原来欢愉的顶峰是哭泣。 破碎,又重蹈覆辙。 25.嫉妒 延缓半拍,程晚宁反应过来。 一种被戏耍的感觉油然而生,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的意思是……你也睡在床上?” 她都十五岁了,又不是小婴儿,怎么可能和表哥睡在一张床上? 况且床上还只有一套被子,一个枕头。 程砚晞反问:“不然呢,你指望我去睡沙发?” 一看就是在介意刚刚让他睡沙发的话。 程晚宁心有余悸地咽了咽口水:“……不用了,我还是自己睡沙发吧。” 看着她颤抖的睫羽,程砚晞反倒起了逗弄的心思:“沙发多硬多冷啊,就躺床上。” “这个单人床太小了,睡不下我们两个。” “你怎么知道睡不下?” 面对他的刁难,程晚宁灵机一动:“我晚上喜欢卷被子,你会盖不到的。” “没关系,你卷不过我。” “我睡觉还喜欢乱蹬,会不小心把你踢下床的。” “你踢一个看看。” …… 接下来的时间,无论程晚宁找什么借口逃避,程砚晞都能完美应对。 几番对答过后,她黔驴技穷。 程砚晞逐渐没了耐心,眉骨略微下压,神色冷淡夹杂着些许不耐烦:“让你上来就上来。” 望着狭窄的床和唯一的枕头,程晚宁难以想象今夜该如何度过。 对于两个人来说,这床是不是太挤了点? “我能问前台要一个枕头吗?” “随便。” 由于客人爆满的缘故,宾馆没有多余的被单,只剩下最后几个枕头。 程晚宁抱着来之不易的第二个枕头,目光四处搜寻。 这次突然被绑架到外地,她什么都没准备,也没有睡衣,只能穿酒店的一次性睡袍。 她拿着睡袍去浴室换了件衣服,手里还抱着白天穿的大白兔卫衣。 而床上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脖子下方,朦胧又意犹未尽的眼神道不明是什么情绪。 程晚宁正好奇着自己脖颈下面有什么,突然感觉胸前空荡荡的。 她顿时明白了什么,低头俯视自己的睡袍。 宾馆的睡袍只有成人款,宽大的领口难免露出胸前深邃的沟壑。凝脂如玉的肌肤半遮半掩,圆润挺拔的弧线一览无遗。 粉腮顿时像染了胭脂,一抹红晕为少女的气质平添了份娇媚,却又不显低俗。 程晚宁立即把领口往中间拉了拉,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又害怕走光,随手拿起沙发上的小飞龙公仔抱在胸前。 低头摆弄间,靓丽的黑发垂落在胸前,与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颜色对比。 她不知道,她此刻的表情有多可爱。 或者可以说是诱人。 程砚晞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她,心田仿佛有什么东西划过,留下一丝难以言喻的痒。 看见她怀里粉粉嫩嫩的小飞龙娃娃,他忍不住轻嘲: “都多大了,还玩娃娃。” 面对他的嘲笑,程晚宁把娃娃搂得更紧了,撇了撇嘴。 他是流氓吗? 知道她睡衣领口大,还专门往那里盯。 程晚宁把换下来的卫衣塞进衣柜,抱着娃娃上了床。 像是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她把娃娃放在了两人中间的位置,化作无形的分割线。 说好的一人一半,实际上程砚晞只给她留了不到三分之一的空间,稍微翻个身就会掉下去。 平时独自睡在两米宽的大床上,随便怎么滚都不会掉下去;现在两人挤一张单人床,还不能挨得太近,程晚宁只好束手束脚的。 此时程砚晞还没睡,嘴里衔着根新拆出的雪茄,上身松散地靠在床头板上,长腿肆意交迭。 熏烟卷过舌苔,沿着喉咙滚了下去。被子盖住下半身,没给旁边的人留一点点。 程晚宁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揪住被褥一角使劲拖拽,终于带过来可怜的一小截。 不关灯她也就忍了,可他居然不分给她被子。 房间内,电视剧仍在播放,只不过被程砚晞调成了静音。 凝望着他的脸,那句话复又在耳边回响。 她和这个人,当着父亲和爷爷的面接吻了。 应该说是他单方面地亲了她。 可回去后,爸爸妈妈会怎么看她? 应该会大发雷霆吧。 即使程晚宁是被迫的,他们也会把这件事怪罪到她身上,因为这个动作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她不清楚程砚晞和家里人之间的恩怨,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关系并不好。 他在挑衅他们。 并且成功了。 她不过是一枚棋子,在终局来临之前便会消弭。 程砚晞想利用她气父亲和爷爷。 她才不会让他得逞。 思绪停滞,固化成朦胧的白雾。 抬眼便能看到青灰色的烟圈,是她旁边的人制造出来的。 漂浮的雾幔模糊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激起人愈发浅薄的幻想。 闻着淡淡的烟草气息,程晚宁愈发困倦。 本以为会难熬到一夜无眠,可没等程砚晞一根烟结束,她就美美入睡。 破碎的月光洒进来,为女孩的侧颜镀上一层灰调的蓝光。 薄薄的,犹如一种未经培养的美。 她是背对着程砚晞睡的,两人之间还放了一个小飞龙娃娃,似乎在有意隔开什么。 电视屏幕上的画面一切一切,迎来了剧终。 程砚晞关掉电视,随手把遥控器丢都到一边。 垂眸望向身侧,枕边的人早已入眠。 嘴上说得那么严重,到床上还不是几分钟就睡着了。 现在,失眠的倒成了他。 女孩闭着眼,半张脸埋在被褥里。鸦羽般的睫毛覆下一层淡淡的阴影,漂亮的脸庞在熟睡时格外恬静。 只有睡着时,她才会这么安分。 一瞬间,屋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 大概是没位置伸展,她两只手脚紧紧抱着被褥,整个身子缩成一团,恨不得与被子融为一体。 她真的很爱卷被子。 程砚晞手里的雪茄还未燃尽,猩红的火光明明灭灭。白色烟圈沿着锋利的下颚线扩散,断断续续地向远处飘去。 指尖散漫一弹,烟灰掉落,不久后连带着余烬一起熄灭。 他眉眼舒展,一向疏冷的眼睛里难得浮现出几分温情,犹如夜晚星河般静谧。 可没过几秒,温柔的目光就通通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甚至……还有嫉妒。 明明只是个买来的孩子,却能在程家得到他从未有过的温暖。 不用伸手要,就能轻松讨得父母的爱。所有东西应有尽有,不需要她付出任何。 程允娜甚至瞒着她家里的职业,只是为了不把她牵扯进来,避免来自外界的危险。 有人毫不费力就能获取他人的关心,而有的人耗尽心思也得不到一点夸赞。 阴暗的情绪如同雪球,越滚越大。 被意志驱使着,程砚晞缓缓伸出手,不由自主地覆上女孩脆弱的脖颈。 而床上的人毫不知情,依旧静静地躺在那儿,睡得香甜,微微上扬的嘴角似乎是做了什么美梦。 现在没有人能够保护她。 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就能轻易拧断她的脖子,犹如掐死一只螳臂挡车的兔子一样简单。 程砚晞至今都不明白,程晚宁弱小得无法为家里带来任何价值,为什么还能得到宠爱。 是因为懂得在父母和长辈面前装乖吗? 他一直不愿承认,自己好像有点嫉妒她。 很荒唐吧。 居然嫉妒这个十五岁、没什么作用的小女孩。 不过老爷子今天的选择,总归让他心里平衡了一些。 不论亲情与否,他果然还是利益至上。 想到这儿,他改变了念头,将骨节分明的手从女孩纤细的脖颈上移开。 程砚晞躺下床,侧身面向左边,一手撑着腮,肆意打量那张漂亮的面孔。 在孤身一人深入虎穴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当着敌人的面睡得这么香。 他忽然扯出一丝轻笑。 还真是毫无防备啊—— 我的小表妹。 26.父母遇害 清晨,稀薄的阳光透过窗帘,在床上反射出银白色的光芒。 程晚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看向枕边,空荡荡的枕头昭示旁人已经离开。 他还算有点人性,没有趁人之危把她杀掉。 程晚宁晃了晃脑袋,驱散浓浓的倦意,第一时间撬起了门锁。 房门像是被钉住了一样,怎么也推不开。 她忽然想起,这家酒店的套房是双层保险,进出都需要门卡。 见这条路行不通,程晚宁改变路径,准备从窗户翻下去,却发现连仅有的通风口也被锁死。 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她留。 心如死灰的她回到房间,翻箱倒柜地寻找自己被没收的手机和挎包。 套房里不出意外地没有寻到踪影,东西大概率是被他随身带走了。 程晚宁正构思着如何找机会逃跑,门毫无征兆地从外推开。 策划绑架案的主使迎面走了进来,随手把门关上。 “咔哒”一声,房门自动上了锁,破碎的希望一同湮灭。 他睨了眼程晚宁换好的卫衣,问:“什么时候起来的?” “刚醒不久。” 她起得很匆忙,衣服领子没理好,秀发顶部翘起来两撮,像未经打理的呆毛。 不难猜到,她刚才在忙活些什么。 程砚晞一语道破:“你撬锁了?” 她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 殊不知,眼底盛满的诧异直接出卖了她的行径。 见状,程砚晞轻扯薄唇,不由嘲笑她的天真:“声音太大了,在另一头都能听到。” 这豆芽是真好骗,随便套一下话,都不需要用什么手段,自己就上赶着承认了,而后还傻傻地问他怎么知道的。 被他直言戳破,程晚宁有些丢脸,干脆将心思袒露在外:“表哥,能先把我的包还给我吗?” “包里装的什么?” “餐巾纸、充电器……还有一些日常用品。” 程砚晞谅她也不敢骗自己,随手拎起床边的小粉包丢了出去,立即被对方小心翼翼地接住。 “表哥,我想回家。” 程晚宁顶着一张卖萌必成功的脸,鼓着腮帮,用可怜巴巴的语气恳求。 程砚晞觉得她上辈子一定是苏妲己,装装可爱就能迷惑人心。 若是换作有点良心的人,可能还真抵不住她那套委屈的小表情,心一软就把她放了。 可惜他没有良心。 程晚宁猜到爸妈会担心自己,悄悄打探:“是不是有人过来找我了?” 程砚晞淡淡“嗯”了声,神色却有细微的变化。 程晚宁没在意这么多,急着追问:“那有我家人的消息吗……” 说到家人,其实程砚晞也是她的家人。 可程晚宁总是下意识将他划分在范围之外,这让他十分不悦。 想到这儿,程砚晞不禁蹙眉,而后嗤笑一声:“你是说宗奎恩和程允娜那两个废物么?” 没等床上的人开口,他就将其打断:“很可惜,他们已经死了。” 话音落下,程晚宁大脑一片空白。 浑身血液顷刻间变得僵冷,留下难以言喻的撕裂痛感。 她似乎丧失了文字理解能力,情绪激动地攥住眼前人的胳膊,如同抓住最后一缕希望:“你是骗我的……对吧?” 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程砚晞只是在进行一场无聊的玩笑,像以往一样吓唬她。 然而,这次程砚晞并没有给予回应,而是自顾自地继续方才的话题:“今天凌晨他们就查到了你所在的大致区域,不过泄露了行踪,刚下飞机就进了别人的圈套,被埋伏的雇佣兵杀死。” 深海蛰伏的瞳孔看不出任何情绪,略带惋惜的语气大概只是表面功夫,让人听起来有着说不出的讽刺。 近在咫尺的天空坍塌,世界扭曲地失去颜色。 面对残忍的事实,程晚宁眼神一瞬间变得空洞,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死呢……” 干涸的眼泪凝固在尾睫,它跨不过时间,也无法拥抱眼前的虚影。 脑海里炸出的大片烟花让她听不见任何杂音,只剩下极重的耳鸣,心脏在以疯涨的速度变质、腐烂。 不可能啊。 他们怎么可能会死呢?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就突然死掉呢? 为什么会有人莫名其妙地攻击他们?为什么要置他们于死地? 爸妈不会抛下她的,他们可是最好的家人。 最好的家人……怎么能随随便便死掉呢? 27.万念俱灰 身体挣扎喘息着,消化内部的痉挛。 在程晚宁的印象中,爸妈只是正常职业。既然是普通人,为什么还会惹来杀身之祸? 而且他们是私下行动,怎么会对外泄露行踪? 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他们。 可谁会这样做? 昨天早晨,程砚晞与宗奎恩对峙的画面历历在目,让程晚宁想到了一种可能—— “是你吧?” 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 在受到巨大打击时,人们往往不会竭斯底里地大喊大叫。相反,他们会陷入濒死般淡漠无力的状态。 那是一种绝望,最接近死亡的万念俱灰。 程砚晞没听明白,只是惊讶于她的变化:“什么?” 天花板吊灯的光影错落在细秀的眉眼,她抬起头,眼里无悲无喜: “是你干的吧?他们遭到袭击。”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怀疑到自己身上,程砚晞微怔片刻,随后否认得干脆:“不是。” 他确实讨厌宗奎恩和程允娜,也考虑过在这笔交易后动手。但这次程氏夫妇出事,并非出自他的手笔。 可程晚宁的第一反应,就是程砚晞干的。 “因为昨天爷爷在码头拿枪指着你,你心生恨意,所以想除掉他们。于是你绑架了我,引我爸妈过来,然后把落地点告诉别人,让雇佣兵提前埋伏在周围,从暗处袭击刚下飞机的他们。” “是这样吧,表哥?” 依旧是那双漂亮甜美的脸蛋,此刻却褪去了天真的气质,平日顾盼生辉的美目渐似寒泉般清冷。 这也怪不得程晚宁。第一天刚被绑架,第二天父母就在来的路上遇袭。如此巧合的时间,任谁都会怀疑到程砚晞头上。 她的推测合情合理,只不过猜错了最关键的主谋。 面对她的怒火和质疑,程砚晞只是重申了一遍:“我说了,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有谁?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吗?”程晚宁自然不相信,恼怒地瞪着他,一味发泄自己的情绪,“我又不傻,你以为用这种话骗我就能糊弄过去?他们是来找我的,只有你才知道他们的位置!” 坚定又憎恨的神情,似乎百分百确信凶手就是面前的男人。 除此之外,程晚宁也想不到别人。 她对父母的职业一无所知,更不了解他们的人脉,眼下能想到的、最符合凶手动机的,只有程砚晞。 ——她的表哥。 程晚宁跪坐在床上,垂着脑袋,用冷静到可怕的音调吐出两个字: “畜牲。” 程砚晞的目光一寸寸凉下去:“你说什么?” 在泰国,“畜牲”的含义极度侮辱人,堪称骂人最狠的话。随便说出去,甚至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可程晚宁哪里还在乎这些,受到巨大冲击的头脑驱散了一切理智。 “我说,你个畜牲。” 她昂起头,用那双失去光彩的眸子仰视他。 她早已忘了这是芭提雅的酒店,开始不顾后果地痛骂: “他们是杀了你爸还是杀了你妈,值得你记恨到这个地步?不过看你对家里人的态度,他们就算杀死你爸,你也不会有丝毫难过吧?” “是因为从小在家没人疼没人爱,所以性格扭曲,嫉妒别人吗?他们过得好,你就眼红,想把他们都弄死。可悲的是你即便杀了他们,取代他们的位置,依旧没有人会看你一眼,因为你是个自私自利的垃圾,垃圾永远不配得到别人的信任和喜爱!做了这么多坏事,你母亲死掉都是活该……” 程晚宁见过程国伟几次,但从来没见过程砚晞的母亲。后来程允娜告诉她,宋娅早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 程晚宁不了解表哥家的事,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 亏她当时还觉得他有点惨,现在想想,自己的同情心简直喂了狗。 要是早知道程砚晞是这种人,她都会觉得他活该。 程砚晞这种败类,不值得任何人付出真心,哪怕只有片刻,她都会替自己不值。 程晚宁承认自己的话十分刻薄恶毒,可她无法克制自己体内翻天覆地的情绪。 爸妈是被程砚晞杀死的,她必须将怒火发泄在他身上。 只有他才能承受得起这些话。 ——他必须承受。 程晚宁红着眼圈,一双甜美的眼睛里蕴含着世界上最浓稠的恨意:“你知道吗?垃圾是不配得到任何人喜欢的!即便死了,都不会有人在乎……” 她一边痛斥他的罪行,一边因愤怒而不自觉地拔高音量。 话还未完,重心蓦然失衡一瞬。下一秒,她整个人被毫不留情地推倒在床上。 眼里的世界顷刻间破碎,天旋地转间,一双冰凉的手覆上她纤细的脖颈。 异样的触感袭来,她整个身子抖了一下。还没等她看清眼前的场景,那双手就紧接着掐了下去。 随之而来的,是极具压迫的窒息感。 “骂完了?” 身上人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狠狠掐住女孩脆弱的脖颈,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它拧断。 下手如此之狠,面上的表情却不变,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听你骂了这么久,我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了?” 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和她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程晚宁被扼住咽喉,上半身动弹不得,只能拼命用手推他。 她这人没什么长处,就是指甲特长。 尖锐的指甲嵌进薄衫,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抓痕,用力得几乎要划破衣裳。 见对方无动于衷,程晚宁改变思路,拽着那双掐住自己脖颈的手往外掰。 然而,这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对于专业训练人士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反抗只会消耗她的体力,为她徒增疲惫而已。 无论程晚宁怎么反抗,掐住她脖颈的手都没有丝毫松懈,甚至愈发用力。 程砚晞欣赏着她垂死挣扎的表情,如同离开水域的鱼儿,努力在甲板上跳动,最终却也只能在濒死之际翻个身。 “我是畜牲,你是什么?”他睑下眼眸,唇角的弧度极为轻蔑,“小畜生?” 他们可是一家的。 程晚宁没说话,昂起头凝视着他。 不得不承认,她胆子的确很大。即便受到生命威胁,眼里也没有一点害怕的情绪,八风不动的淡定模样倒像是不屑。 这一点,比程砚晞见过的绝大多数人都要厉害。 无论是默默无闻的普通人,还是手染鲜血的雇佣兵,只要是人,面对死亡都会有所惧怕,只是恐惧的程度不同而已。 可从这个年仅十五的小女孩眼中,他却没有寻到丝毫害怕的迹象。 程砚晞不知道她是被吓傻了还是真无畏,接着方才没说完的话,继续刺激她: “不过你妈妈也真够傻的,放着宗奎恩留给她的活命机会不要,非要跑回来救他。” 或许是受自身家庭的影响,程砚晞只觉得他们很蠢,什么人能够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程国伟能为了利益,把自己的妻子送到敌人手里,任他们杀死;宗奎恩却能站在程允娜面前,帮她挡子弹。 本来有人护着,程允娜是可以跑掉的。可她宁愿陪丈夫一起送死,也不愿意独自离开。 “你说,为了他人送命,是不是一个很蠢的行为?” 令人窒息的空气蒸发悲恸与决绝,颓败的源头袒露。 没有戏剧化的竭斯底里或绝望悲哀的渴求,程晚宁脑袋嗡嗡的,眼神不知道在看向哪里。整个人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 冷风灌进眼眸,喉咙被掐得生疼,胸腔堆满沉甸甸的窒息感,随时可能断气而亡。 只要身上的人愿意,他甚至能够轻而易举地拧断她的脖颈。 可即便是这样,程晚宁也没有求饶的打算,反而紧咬牙关,吃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嘴边吐字清晰地骂着—— “畜牲。” 其实她有时真的挺倔。一旦有人触碰到自己的底线,无论那个人多厉害,她都会想尽办法弄死他,至少也要从他身上咬块肉下来。 27.同类 听完程砚晞残忍的描述和轻飘飘的嘲笑,程晚宁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真理之塔轰然倒塌,伊甸园的果实腐烂。当一切信仰颠覆,就是人彻底绝望之时。 绝望的人是没有理智的,所以当她笑着骂出那句“畜牲”时,是没有考虑过任何后果的。 她只知道自己想骂憎恶之人,至于结果会怎么样,她都无所谓。 毕竟前十五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她讨厌的人都会被她整得很惨。 然而这次,她大概是踢到铁板了。 到底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暴徒,两个字音刚落下,程砚晞就腾出一只手去摸床头柜的小刀。 察觉到他的动作,程晚宁一惊,双手扑腾着想把他推开。 即使掐在脖颈上的手少了一只,巨大的力量差下,程晚宁依旧抵抗不了分毫。 情急之下,她仰起头,狠狠朝程砚晞的小臂上咬去—— 虎牙不仅仅有可爱的作用,还特别尖,咬人时比普通牙齿要疼得多。 程砚晞眉头紧蹙,抽开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改钳住她的下颚: “你属狗的?” 其实按生肖来算,她还真是属狗的。 他“啧”了声,冷不丁地威胁:“再咬人,就把你的虎牙全部敲碎。”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无法动弹,身下被桎梏住的人没有反抗,只有眼神还坚持愤恨地瞪着他。 真是死性不改。 “刚刚是这条舌头在骂人吧?” 说着,程砚晞捎来床头的水果刀,另一只手掐得更紧。 和其他坏人不同,程砚晞很少发火。可程晚宁清楚,他轻描淡写的威胁,远比其他人气急败坏的模样更恐怖。 随着指关节收紧,程晚宁柔软的脸蛋被挤压得变了形,嘴巴被迫张开一条缝,刚好够刀尖伸进去。 刀锋贴到嘴唇的那一刻,程晚宁终于明白他要做什么。 如果是直接把她掐死或捅她一刀,她都不会这么害怕。 可她受不了身体某一部位被活生生割下的感觉,这比死亡更残忍。 她不怕死,怕折磨。 仇恨的怒火湮灭于此,无法幻想的恐惧来袭。悲哀烧进五脏六腑,蒸腾为眼眶中满溢的一滴泪。 冰凉的刀刃抵上舌尖,程晚宁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她就会从此变成一个哑巴。 父母已经遇害,她不想稀里糊涂地成为下一个被杀掉的人。 由于下颚被钳住,程晚宁只能发出类似“呜呜”的呻吟。 情急之下,她拼命用手攥住刀柄,吃力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不、不要!” 对不起……我……” 大脑在紧急时刻突然宕机,程晚宁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脱险,只能用最朴实无华的道歉方式,希望能缓解一分对方的怒气。 值得庆幸的是,程砚晞没再继续手上的动作,而是把刀刃停在了那儿:“你什么?” “……我不应该骂你,对不起。”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快要听不见。 睫毛焉巴巴地耷拉着,别开的眼睛泛着水光。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听到满意的答案,程砚晞松开手,把水果刀往地上一丢。 “哐当”的落地声,昭示着清晨闹剧的结束。 真狼狈。 程晚宁当然不甘心。 如果不是受到威胁,她死都不想和杀害父母的仇人道歉求饶。 程晚宁撑着床坐起,翻了翻因长时间压迫而麻掉的手腕,静静地平复着呼吸,消化掉刚刚惊恐的情绪。 通红的眼眶死死盯着程砚晞转过身的背影,眼里是与平日截然不同的阴翳,仿佛在等待一个机会反咬。 他凭什么能心安理得地活着? 命运如此刻薄不公,至善之人一无所有,作恶之人事事如愿。 罪恶燃烧于阴霾之上,杀戮性的灾难降临于世。悲怆人性摧毁伟大光辉,万物被搅得混混沌沌。 踩着别人的尸体欲承冠冕,就要做好随时被行刺的准备。 毕竟,该死的恶人,就应当得到惩罚。 残酷的现实与偏激的思想碰撞,使大脑越来越不受控制,仿佛已经脱离她的肉身,形成独立的个体。 善恶没有绝对的标杆。 一切由她定义。 程砚晞转身的瞬间,床上的人从挎包里掏出一把手枪。 察觉到异样的他立即回头,映入眼帘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Sig Sauer P320手枪,以其小巧轻便和弹药高容量的特点着称,方便运营。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枪并不是程砚晞的,也不是帕比罗或辉子的。 那她是从哪儿弄来的? 泰国持枪有条件限制,必须年满20岁,且通过考核者,才能向有关部门申请获得持枪证。 在年龄未达标且无持枪证的情况下,通过任何途径获取枪支都是非法的。一经发现,会遭到严厉的处罚。 程砚晞不在乎所谓法律的准则,毕竟他从没遵守过。 可重点在于,对方是程晚宁。 天天装得人畜无害,实际上也干这种违法乱纪的事,真是颠覆他的认知。 程砚晞倒也不怕,直直对上她的枪口,似乎是笃定了她不会用:“这枪是宗奎恩给你的?” 一个小女孩,有胆子买枪也没胆子开枪。 哦,差点忘了,她还真杀过人。 不过这种新手,开枪不会熟练到哪里去。这个距离,足够他在开枪的瞬间躲开了。 “不是,我自己的枪。”阴影短暂地掠过脸庞,嘴角牵扯起意味不明的诡秘笑容。 下一秒,程晚宁快速上提枪身,同时反方向推套筒,利用惯性完成单手上膛。 整个过程熟练流畅,根本不像是普通的十五岁女生。 枪口对准的人微怔半秒。 没想到她居然还会这个。 她是铁了心想要杀他。 这个表情,跟五年前的一模一样。 近乎痴狂的神色,发自内心的残忍快感,以及贪婪的、无法压抑的欲望。 而程砚晞,正是唯一一个见证过的人。 所以他才会认为——他们是同类。 只是想不到有朝一日,这个蒙尘已久的表情会再次浮现在他面前。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差点就跟其他人一样,信了她天真的外表。 盯着枪口对峙之际,程砚晞感叹着自己最近还真是水逆。 接连两天被人拿枪顶着脑袋,放在以前,可是几年都难得一见的。 他从来没被女生拿枪指过。 而这个人,居然是自己年幼的表妹。 与此同时,房外响起一阵急促的砸门声。 程晚宁心里一惊,等抬眼望过去的时候,门已经被破开。 外面站了两个人,正拿枪对准自己。 不止辉子,帕比罗也跟了过来,手里黑洞洞的枪口看得程晚宁心里一凉。 周围全是程砚晞的人,不仅如此,只要宾馆的工作人员收到消息,所有人就会立刻赶来。他们不管程晚宁的死活,只要她敢开枪,就会有无数子弹朝她飞来。 举枪的手没忍住抖了一下,好在程晚宁攥得紧,枪才没有掉下。 她讨厌与众人为敌的感觉,那会让她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无比悲哀的落寞。 可惜发生对立的时候,从来没有人会站在她这一边。 你说对吗?菲雅。 还有我的表哥,程砚晞。 直到这一刻,程晚宁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在某些方面和程砚晞很像。 比如——病态的天性。 后天培养的人格为潜在本质披上了保护色,为了保护自身不受伤害,大脑下意识进行了记忆筛选,以至于她对某些创伤性时刻的回忆一无所知。 满溢的忧伤堆积在湿漉漉的胸腔左部,悼念庇护所破碎的哀鸣。 半阖着的眼皮压下褶皱,昭示着已经筋疲力竭。 程晚宁心一横,不顾一切地扣动扳机。 就在子弹发出的前一秒,枪支忽然被人打偏,沿着直线掉落。 她慌乱去捡,却眼睁睁地看见手枪被另一个人拿起。 程砚晞拽着她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提了过来,接着用枪抵住她的脑袋。 “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他冷笑一声,嗤嘲着凑近。 他真该管管这个不听话的晚辈了,居然敢对着表哥开枪。 视线慢悠悠地飘向前方的窗户,程砚晞顿时想到了一个好玩的主意,薄唇似笑而非地挑起: “听说这家酒店的三楼距离地面有十五米。你猜,这么高的距离,掉下去会不会摔死?” 闻言,程晚宁心尖一颤。还没开口,整个人就被粗暴地拎起,往后方拖去。 她当然明白他要干什么,可她无力阻止。刚刚的举动,几乎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 程砚晞掐着她的脖子,毫不留情地提着她往窗外送。不知不觉间,程晚宁的半个身子已经在窗外悬空。 只要他一松手,她就会从十五米高的地方掉下去。 是生是死,就看她的造化了。 偏偏这时,一阵剧烈的眩晕席卷程晚宁的大脑,思维停滞,陷入一片黑暗。 下一秒,便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察觉到手里的人没了动静,程砚晞立即探了下她的鼻息。 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话说回来,她体质还真差,什么都没做就晕了。 门口的辉子提醒他:“晞哥,伏击的人找到了,在牢里关着。” 闻言,程砚晞总算将视线移开,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