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犬事》 第1章 [现代情感] 《春夜犬事》作者:十里吞风【完结】 简介: 【高智清冷女科学家】 【美丽混球机车赛手】 姐弟恋差7岁 作为行业内最年轻最顶尖的女科学家,穆真面试过许多研究员,却从没见过这样的求职者—— 在她捉奸老公后,有人毛遂自荐。 “姐姐你好,我,体育生,今年20……你有需要可以找我。” 说这话的时候,李哲南刚刚丢掉兼职,拮据少年望向穆真,目光清澈极了。 可穆真却有种被冒犯的错觉。 她无声冷笑:你的20,最好指的是年纪。 后来,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盖因,主持涉密实验室,改进赛车设计方案……巨大的工作压力,和一地鸡毛的日常,女科学也需要解压。 【2】 后来,gt冠军赛,李哲南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榜首时,穆真才终于意识到,所谓贫穷小狗,原来是个白眼狼。 圈子里稍微打听就知道,动力集团那位太子爷,挥霍放纵,飙车玩女人,荒唐事干了无数,几乎到了与亲爹决裂的地步。 李哲南找上她,只是为了不依靠家里资源,得到一个顶级顾问。 当晚,穆真冷静中止关系。 “可我还不想结束。” 李哲南轻笑着,黑色套头衫揉成一团,丢在身后。 看着他慢慢地靠近,男人一双陷在夜色中的深眸,把穆真逼到沙发角落。 女科学家生平第一次恐慌,“李哲南,你别太过分!” “到底是我们谁过分?第一次,以及后面的每一次都给你了……甩了我,谁还能像我一样这么乖,姐姐。” tips: 1,女非男c 2,女主与前任确定离婚协议后,才与男主正式开始 文案创建于20240726 内容标签: 业界精英 甜文 姐弟恋 腹黑 主角:李哲南 穆真 一句话简介:高智姐姐vs美丽混球 立意:梦想与爱,御风前行 第1章 昨晚,明明滴酒没沾,可李哲南醒来的时候,还是有点懵。 人仰躺在沙发上,用手背遮住眉眼,缓了一会,他才想起来,昨晚的局,是陈师兄攒的,自己做了回送财童子,输了好几位数,这才给派对画上了一个逗号。 没错,就是逗号,不是句号。 一群大少爷凑在一起,今天纸醉金迷,明天灯红酒绿,哪有消停的时候。 昨晚搂着姑娘进房间前,有人还在叫嚣:“李公子下次再迟到,光出钱可不行了,得把你的妞儿分我们……” 好半天适应了晨起的光线,李哲南正准备起身,脚底碰到一处娇软,他下意识收了长腿,垂眸一看,就发现分配给自己的妞儿,蜷缩在地毯上,正睡得香。 护士制服的女孩子,埋头在抱枕里,还发出微微鼾声,像只母兽。 连同酒店房间里靡费的气味,叫人提不出一点兴致。 李哲南疲惫起身,长腿迈过娇小的身体,准备回家补觉,正好套房里另一头,房门拧动。 里面冲出一个人。 李哲南侧了侧脸,看了一眼。 如果没记错,那人叫穆理,他们昨晚刚认识,是别人带过来的朋友。 酒桌上,这位仁兄十分嚣张,日天日地日祖宗,是李哲南对他的初印象,没想到,一觉睡醒,他怂得一批。 边打电话,边往门口走。 “你管我昨晚睡在哪儿?!我这就过去还不行!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到不了,你把我头拧下来!” 对这群花花公子而言,这样的对话早已见怪不怪了,尤其是在夜不归宿的点儿,不用问也知道,是家里来查岗了。 李哲南没放心上,和穆理一前一后出了门,身后的穆理骂了句操,已经挂上电话,三步并两步追上来。 “太好了!还有一个活人!” 穆理十分捻熟勾住李哲南的肩膀。 眉开眼笑,满脸基情。 “我说兄弟,帮个忙呗,我喝了酒,不能开车,你能不能载我一程,我去洪山路,西提酒店,有急事……” 李哲南转头,给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穆理:“真的十万火急,刚才电话你也听见了,二十分钟之内,如果我到不了,我姐非杀了我不可——” 李哲南没搭腔。 正好电梯到站,他先一步走进去,穆理跟在后面,还在说。 “我姐,你是不知道有多厉害,你猜别人给她起外号,管叫她什么?” “穆真穆真,别人背后偷偷叫她铁木真,和成吉思汗同名,你就说这个女人好惹么?” 点在按钮上的食指,稍微停顿,李哲南扬了扬眉。 真巧,他听说过一个女人,也叫穆真、发动机与空气动力学的双料博士。 为了把人从国外挖回来,据说动力集团下了血本……不知道和穆理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电梯下行,穆理一路输出,与他同乘的那位,完全不接茬。 眼看即将到站,穆理真的急了。 “帮帮忙兄弟,昨晚听他们说你是玩机车的,就现在这个鬼路况,只有你能把我准时送到了,你要是不帮我——” 有人天生恶劣,非要看别人火烧眉毛,才会闲庭信步来一句。 “我没说不帮你啊。” —— 黑武士机车,缓缓起步,压着交流线,像一头矫捷的黑豹,转瞬跃入车流。 巨大风噪,也代表着极致的感官体验,一路上,穆理兴奋地嗷嗷直叫,最后抵达西提酒店,只用十分钟。 下了车,赶时间的穆理,摘掉头盔,来不及道谢,埋头就往酒店门口冲。 李哲南没有马上离开,反而缓步跟上。 酒店知客拉开门,大堂正中央,就看见穆理,跟猫儿一样,垂手站在一个年轻的女人跟前。 “就喝了一点……姐……” “喝酒还能开车?” “没开车,是朋友送我来的。” “朋友?”穆真的声线偏低,简单发问,却带着一种轻蔑之感。 只是为了看一眼传说中的穆教授,李哲南才跟过来的,他没兴趣围观别人家事,但一听这嗓音,便迟迟没挪步。 尤其是,当穆真顺着穆理的目光,看向他时,两人视线短暂接触,激出李哲南一丝丝的心痒。 盖因,女人的目光极淡,无波无澜,权当他是弟弟的“狐朋狗友”来审视,李哲南直视回去,穆真却率先瞥开视线。 她只看穆理:“孙经纶人在1202房,我请的保镖会陪你上去,这是房卡,直接刷门进去,多拍几张照片,尽量不要发生肢体冲突。” 穆理嘴巴微张,缓了缓半天,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大早上被拎过来了。 “姐,你想捉奸,自己来就好了,我就不参与了吧……” 穆真冷冷开口:“别忘了你现在跟谁拿零用钱。” 姐姐是亲生的,一把就抓住穆理软肋。 泡妞喝酒开销大,穆理被生活的重担压得不得不低头,没太多犹豫,他就放弃了抵抗,带人气势汹汹地上楼。 外号铁木真的女人,也会被劈腿? 李哲南忽然来了兴趣,找张沙发,坐下来,静待一场好戏。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穆理是一个人上去的。 阔朗的酒店大堂,环境高尚,日光明亮,连世界都变成一帧一帧的空镜头。 穆真抱臂,走到窗边。 涉事其中的人,是一副游离之外的态度。 隔着一段距离,李哲南看不清女人的脸,但远看气质,一身黑色皮质风衣,露一截光洁小腿,站在那里,腰是腰,臀是臀。 明明身材很吃得开,却有一种冷淡的精英感。 这种女人,连捉奸都不露丑态,李哲南觉得,楼上的男人多少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大约十五分过去,穆理终于下来了,看他一脸亢奋,就知道事情办成了。 他拿着相机,献宝一样,想把成果展示给穆真,却被穆真嫌弃地推开。 穆真:“拿走,哪个文明人看这种照片。” 穆理:“……” 略过查看这一环节,穆真上手,直接抽掉存储卡,“行了,没你事了,记得把嘴闭紧,不要逢人就讲。” 穆理当然不会说。 “可孙经纶呢?刚才我拍他照片,他那眼神,恨不得生吞了我……你确定他不会报复你?” 正说着,孙经纶已经跟着下来了。 学术大儒,业界翘楚,此刻衣着整齐,在他身上哪还看得到半点被人捉奸的狼狈。 “真真,你今天是不是太过分了。”他走过去, 辐射出一种令人退避的怒火。 穆理下意识退了一步。 他扭头去看姐姐,只见穆真眉眼冷淡而克制。 第2章 “我提离婚,你不但不同意,还卡住我实验室的预算,经纶,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走到这一步。” “预算的事,最多算公事,不要在这里吵,我们回去慢慢谈。”孙经纶上前挽她手,却被穆真躲了过去。 “要谈就在这里谈。”穆真早有准备。 她从皮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我只有两个要求,一,你同意离婚,二,在我的预算报告上签字,只要你都答应,刚才在楼上拍的照片,我现在就还给你。” 黑色幽凉的笔杆,悬在半空,孙经纶没接,他看着穆真,几分不可思议地失望。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没想到,你竟然用这种方式对我,如果我不同意呢,你是不是要把照片散播出去,然后搞到我身败名裂?” 孙经纶是象牙塔里,极少数可以两头通吃的那种人,学问出色,体制内的规则,也被他玩风生水起。 纵观他三十三岁的年纪,就没有他打不通的关系,也没有说服不了投资人,某种意义上,他是很典型的成功人士。 穆真作为他的师妹,十六岁跟着他,也曾无比仰慕孙经纶的“无所不能”,但现在,孙经纶把他的“能力”,都拿来欺负她了。 她又何尝不失望? 穆真:“同意吧,孙教授,这样大家都解脱了。” 两人已经极尽克制,然而争吵的事实,从他们站姿、到神情,泄露得清清楚楚的。 已经有人频频侧目了。 孙经纶最爱脸面,短暂僵持后,他夺过笔,唰唰唰,在雪白页尾签下名字,文件递过去的同时,伸出另一只手。 “照片给我。” 钱货两讫,是人与人之间最公平也最无情的结束方式。 酸涩上涌,穆真深吸一口气,刚要交出存储卡,下一秒,她的手就被人一把压住。 穆真微微仰头,微愕,“你干什么?” 李哲南:“你体面过头了吧,女菩萨,把柄这么容易交出去,他要是反悔不肯离婚,继续拖着你,你怎么办?” 孙经纶狐疑,问穆真:“他又是谁?!” 不等李哲南回答,穆真直接无视,“一个小孩儿,不重要。” 她将存储卡再次递出。 一时分不清,是穆真对他的称呼,还是自己好意被忽略,哪个更让人窝火。 李哲南瞳色微变,视线笔直而冰冷地度量穆真。 穆真却全程不看他一眼。 另一边,生怕被抢一样,孙经纶迅速拿过存储卡,往裤兜里一踹。 “穆真,我们回头再谈。” 既然把柄已经回收,滞留只能无端加剧难堪。 孙经纶带着几分余怒,转身离开。 穆真蹙眉,收起文件后,她略过李哲南,直接去找保镖交代后续事宜。 最后,现场只剩两个“小孩儿”。 李哲南双手抄兜,微微向后退了半步,似加速前的豹子,抑或是,即将俯冲的鹰隼,狩猎前,目光锁定对方身影。 穆理对李哲南不熟悉,但能察觉他的不爽。 搓搓手,挠挠头,穆理赔笑道,“哥们儿,不好意思啊,我知道你是好心提醒,我姐这人吧……怎么说呢,嗯,嗯……” 李哲南语气淡淡:“欠被男人骗。” 第2章 从天才少女,到天才妇女,在学术研究这一块,穆真一向称王称霸,难逢敌手。 她也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自己会畏惧上班。 从她租的房子到研究所,开车大约十分钟,车子停好后,穆真又磨蹭了十分钟,才往大楼里面走。 办公室里,同事们刚到,尚未进入上班状态,默认的摸鱼时间,有人在闲聊,有人喝咖啡。 穆真提着文件袋,穿过格子间。 空气霎时稀薄,她所到之处,刚刚还在谈天说地的同事,一个个声音低了下去,继而办公室响起起此彼伏的“穆教授”。 穆真逐一颔首,却目不斜视。 一部分是个性原因,穆真天生冷感,很难与人共情,一路求学工作,她几乎全部超前于同龄人,几乎交不到固定的朋友。 别人读书,她在跳级;别人工作,她已经开始带研究生,匆忙赶路一般的人生,她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被人追随,而非接纳。 风衣挂在衣架上,穆真叫来秘书,把孙经纶签过的文件,递给她。 “我们的预算,孙教授已经签过字,你拿去走后面的流程。” 例行确认过后,小秘书把文件抱在怀里,一副庆幸口气,“上亿的资金,只用一个月就能拿到所有部门的签字,还得是你哦,穆教授,太有效率了。” “这叫有效率?”穆真费解:“这笔钱,董事会早就批下来了,就为等几个中层的签字,叫实验室所有人被晾了一个月。” “那咱们是大集团嘛,申请一支马克笔,走流程都要几天,何况是实验室的启动资金……不过,你有孙教授,也相当于咱们实验室有护身符了,以后有他撑腰,肯定没人敢卡咱们的手续。” 正说着,办公室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穆真抬头,透过玻璃隔断,一群人从走廊经过,众星拱月般,孙经纶在最前面,边走边与人交谈。 高大、白袍翩翩、胸口永远别着三只颜色的签字笔,是孙经纶的标志。 途径门口,他轻轻抬眼,与穆真目光短暂交汇,仍旧是安之泰若的神情。 研发中心最有权力的男人,一走一过皆是新闻,小秘书恋恋不舍收回视线,冲穆真大胆一笑。 “孙教授好帅哦,穆教授,女同事们超嗑你们的。” 穆真勾了勾唇,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作为国内顶尖的制造企业,动力集团的研发能力,远高于大学实验室,她本来博士一毕业,就可以入职的,但那个时候,孙经纶刚刚晋升研发中心主管,根基不稳。 穆真不想给男友制造瓜田李下的舆论,所以最后,她推掉offer,选择在国外留校任教,多等了三年。 是后来,她主持的实验室,突破了矢量排气系统瓶颈,在业界崭露头角,动力集团再次主动找到她。 孙经纶和董事会的人,轮番上阵挖角,穆真实在招架不住后,这才选择回国。 现在看来,夫妻做同事的副作用,已经开始了。 昨天捉奸的事,不可能没有说法。 上午是早会时间,大家各忙各的,相安无事,中午过后,孙经纶派秘书来找穆真。 穆真问,什么事。 对方支吾,“孙教授想和你谈谈。” “实验室的事,可以等到例会再谈。” “是私事……孙教授在酒店廊订了位置,想请你一起去品酒。” 骨子里,孙经纶是个自尊又骄傲的人,坐到如今地位,指望他开诚布公,几乎是不可能的,他解决问题的风格,一贯是姿态优美且寸土不让。 简而言之就是,要面子又要里子。 所以,请她品酒,究竟是为了好聚好散,还是为了息事宁人? 穆真很清楚。 她无意为难传话的人,直接说,“我和孙教授只谈一件事,他知道的,如果要谈那件事,请他自己来找我,如果是别的事,恕我没空。” 秘书离开后,孙经纶那边没了动静。 大概是看透她离婚的态度,他也选择冷处理。 两个人都学术上的佼佼者,论耐心,谁也不输谁。 大概还有得耗,穆真也不着急,反正,新实验室正在组建中,她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没有时间再去管这件事。 对着电脑,埋头一天又一天,时间过得很快。 实验室的预算报告,周一递上去,周五批下来了,很快,朝廷发粮的事,传遍实验室。 临下班,有人大胆提议,“穆教授,既然预算下来了,今天是不是可以公费团建一下,作为庆祝?” 公费玩乐,是科研人的隐形福利,穆真不是不懂,以前带学生,她还会拿出一小部分项目资金,悄悄补贴给经济困难的同学。 这个世界就是这种人,看着外表高冷,其实有时候,意外地好说话。 下了班,大家结伴去酒团建吧。 进了包厢,人人 都看穆真,她是空降,职级最大,没人敢劝她喝酒,但该喝的场合,她也要意思一下。 讲几句鼓舞士气的场面话,又喝了一点啤酒,这个时候,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上司,也知道自己该退场了。 趁着大家玩成一团,穆真找了个借口,拿上皮包,从包厢出来。 这个时候正是会所热闹的时候,来自四面八方的音浪,在走廊里澎湃撞击。 穆真先去吧台,把账结清,然后又摸索着去找洗手间。 酒吧新开张,设施不齐全,昏暗灯光下,荧光绿的指示牌,好像鬼打墙,穆真转了几个弯,越走越偏。 转角处,一阵脂粉香气袭来,穆真迎面遇上一群漂亮的男模,他们从休息里走出来,各有特色的脸上,是清一色的齿白唇红。 第3章 穆真对这种过度粉饰的男人无感,侧身穿过人群,正好手边有一道窄门,她推开进去,却当场吓住。 怎么会有个不穿上衣的男人? 穆真后退两步,侧头去看门上标识——员工休息室,旁边还配了个绅士的图样。 原来是自己走错了。 “抱歉。”趁着那人背对自己,还不算太尴尬,穆真准备先退出去。 这时,对方转过身,两人目光接触,几乎在同时认出彼此。 显然,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在这种情况下遇上。 因为被打扰,不耐烦的表情,在看见穆真时,顷刻就散了,李哲南慵懒一笑,“这么巧,穆真姐姐。” 不算熟的关系,对方却叫得这么捻熟,令穆真微微蹙眉。 “你知道我叫什么?” “穆理告诉我的。”李哲南不止不羞涩,反而暗暗上前一步。 男人抬眼而笑,看过来的目光,笔直而大胆,有种吞噬的企图,暗中蛰伏在他眼底。 穆真感觉到对方的靠近,本能预见危险,下意识后撤了一步,甚至,努力让目光停留在对方的脖子之上,不乱漂移。 可,怪就怪李哲南这具运动员的身材,太惊人。 修长的身体,矗立在幽暗灯光下,成年男人的线条,积蓄着劲力,从上臂到肩背,一路蓬勃,最后到腰臀处急速收窄,仿佛一把正在入鞘的宝刀,半遮半露,没入布料柔软的灰色卫裤里。 穆理这个朋友的身材,有点过分了。 可转瞬,穆真想起这里是男模休息室,便了然了。 难怪,人家身材这么好,原来是靠皮囊恰饭。 没有看不起人的意思,穆真只是习惯性与人保持距离,“不好意思,是我走错地方,你先忙,我要回去了,不耽误你上班。” 来去一阵风,但穆真离开的脚步,还是微微一乱,不免有点落荒而逃的嫌疑。 李哲南在原地,玩味地站了一会儿,才品出穆真古怪的表情,和她背后深意—— 她以为她看见了什么。 在这里上班的……鸭子? —— 新开张的酒吧,条件有限,被服务生撒上酒的黑色毛衫,烘干不彻底,有点潮,还有一股浓烈刺鼻的味道。 服务生把衣服送过来时,连声说,抱歉。 李哲南没说什么,套上衣服,从男模休息室,回到卡座上,刚才热热闹闹坐了一圈人的地方,此刻只剩陈师兄一个。 陈凯说:“换个衣服而已,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人都走光了。” “遇见一个朋友,聊了两句。” 刚才那一幕,是想想都好笑的程度。 李哲南不自觉扬了扬嘴角。 陈凯没在意,转而说正经事,“现在车队已经组建得差不多了,运营团队和后勤团队,已经就位,现在就差技术团队的一个关键职位……刚才面试的那几个工程师,聊过之后,你觉得怎么样?” 李哲南语气回复平淡:“差强人意。” 陈凯点头。 李哲南的回答,和他预想差不多。 “整个动力集团,都是你的家产。从小耳濡目染,最高性能、最强参数,你什么没见过,找几个水平普通的工程师,给你做整车调试,你能看得上才怪。” “只可惜……” 陈凯一叹。 摩托车赛,相当于一个大型绞肉机,一圈一圈的高速飚下来,有人冲破终点捧奖杯,也有人甩出去,后半生坐轮椅。 搏命游戏,不适合有庞大家产要继承的公子哥。 令陈凯感到可惜的是,动力集团再牛,亲爹不支持,家里的资源,李哲南就一点拿不到。 但李少爷一贯松弛,“你也不用悲观,我家老爷子不是说了么,这一届的gp大赛,我要是能进前三,他可以支持我做职业车手。” 陈凯:“你也说了,要进前三才有以后。如果进不了前三呢,你真的退役,乖乖回家?” 李哲南:“赢就完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陈凯既是李哲南的师兄,又是他车队的经理人,天生操心命。 他说:“玩赛车,一靠个人技术,二靠超级装备,我信你的个人技术,但装备呢?现在咱们连个好一点的机械师都没有,上了赛场,你骑什么,骑驴么……少爷。” 李哲南懒懒歪在沙发里,象征性地笑了一下,一时没说话。 陈凯咂咂嘴。 从洗手间回来,李哲南就心不在焉,问一句答一句,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以为大少爷也开始烦恼了,便没再提这茬。 两人相对,默了一会儿,今晚大概是聊不出什么了。 陈凯提议散场,他家和李家别墅区在一个方向,“我刚喝了酒,没开车,麻烦李少爷送我一程?” 李哲南:“我从家里搬出来了。” 陈凯有些意外,没想到李哲南和家里决裂得那么彻底。 “那你现在住哪儿?” “哪儿不能住,学校宿舍、春熙路的车库,大不了,还有过街天桥。”李哲南捏根烟,不紧不慢地点燃。 李哲南只抽烟,不喝酒,浸着酒精味的脏衣服,穿在身上,熏得人难受。他扯了扯衣领,将前胸纽扣解了几颗,颈间金链跌出领口。 袅袅一缕青烟,弥散开来,刚出炉的流浪汉,骚得快要没边了。 隔壁卡座的美女,偷瞄了整个晚上,看见他们要走,终于鼓起勇气上前,“小哥哥,可以加个微信么?” 这种情况发生在纸醉金迷的夜里,一般男人通常不会拒绝,但显然今晚李哲南兴致不高。 他面无表情,甩下一句:“没微信。” 美女闹个大红脸,气鼓鼓离开。 陈凯一个男人都要看不下去了,半真半假建议他,“玩赛车,是真烧钱,虽然大少爷你最不缺钱,但我还是想说,即便不靠家里,单靠你出卖美色,也养得起一支车队了。” 是打趣,是调侃,是漫无边际跑火车。 “靠美色养车队?”李哲南叼着烟,扬眉,抬手,陈凯还以为自己要挨揍,本能往后躲。 哪知道,李哲南拍拍他肩膀,“一晚上了,就你这句话最靠谱。” 第3章 每个月的十五号,是穆家的家庭日,几乎雷打不动,哪怕穆真在国外求学那几年,到了这一天,她也要赶在晚饭之前,给父母打一通问候视频。 现在她回国了,一家人吃顿饭,就方便多了。 下了班,穆真开车到楼下。 这里是a大的家属楼,穆真就是在这长大的,小区已经有些老旧了,淹没在高楼大厦中间,看着失色,但配套很齐全。 旁边的水果店正在酬宾,穆真停好车,顺手买了一袋青提和苹果,结账时,老板娘热情和她攀谈。 “你是穆教授的女儿吧?一走好几年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穆真微笑不答,仅限于礼貌,“一共多少钱。” “一共67,你妈妈总光顾我生意,零头不要了。” 穆真道谢,扫码支付后,提着水果上楼。 穆家住中间楼层,四室两厅一书房,家居装潢偏旧,是十多年前流行的中式红木风,深红色的地板,压得屋子暗了一度。 再加上,学者通病,穆宪增喜静不喜动,除了傍晚可以打开电视看半小时新闻之外,其余时间,家里安静得过分。 进了家门,穆真不自觉放轻脚步,先洗手,然后把水果拎到厨房,“妈,我回来了。” 即便家里有保姆,但沈慧珍仍然亲自弄晚餐,看见女儿回来,她眉眼展开。 “好,你先洗手,咱们马上开饭,你先去叫你爸。” 穆真返回客厅。 穆理百无聊赖地歪在沙发上,他无声地指了指书房,穆真去敲门叫穆宪增。 “知道了。”红木门后,低沉地应了一声,半天没人出来。 餐桌上,六菜一汤,热腾腾上桌,按照每个人的喜好,沈慧珍把菜的位置,又调整了一下,摆好。 过了好一会儿,穆宪增从书房出来,一家人才能提筷。 席间,只有碗筷磕碰声,没人说话,是穆宪增,破天荒开口,问穆真。 “今天经纶怎么没过来?” 穆真:“他忙,每天都加班,走不开。” 穆宪增:“那倒是,他现在掌管整个研发中心,肯定要比你忙,但你不能仗着经纶的地位,就享清闲,自己也要多努力,什么时候都要提升自己。” “好家伙,每年都能发一篇sci的人,叫不努力……”穆理吐吐舌头。 穆宪增瞥了一眼穆理,没理他,继续问穆真。 “你那边新成立的实验室,进度怎么样了?” 穆真:“资金已经就位,实验环境正在搭建,因为人手有点少,最初版本的台架测试,我预计做得保守一点,先把流程跑起来。” 穆宪增不置可否,“初版测试,是以后每场测试的工作模版,你的决定不要太轻率,经纶是你的上司,也是你的师兄,有问题你要多跟他请教。” 第4章 穆真垂眸,没说话。 空气安静了一瞬,桌上的澳梅插瓶,旁逸斜出,在大理石圆桌上,有种孤寂的美感。 “哎呀,工作工作,不要总是把工作挂嘴上,女儿大了,自己心里有数的。”眼看气氛变冷,沈慧珍出来打圆场。 带着几分关切,她转而问穆真说。 “女儿啊,你还是一个人租房子住吗……在国外这些年,经纶一直在等你,好不容易现在回来了,婚房也装修好了,你们小夫妻应该早点搬过去住嘛。” 穆理偷偷去瞄穆真。 穆真夹了两口米,神色平静道:“不急,反正我们习惯分开住了。” “这叫什么话!之前你们异地,分开是没办法,现在回来了,分开住像什么样子!”穆宪增不满。 沈慧珍也劝女儿,“这么多年,经纶一心一意等着你,你现在回来了,还是这么冷冰冰,显得咱们好像故意耽误人家似的……” “妈,”穆理抢白道,“什么叫故意耽误他,爸一直提携孙经纶,连女儿都嫁给他了,他赚大了好吗,说我姐耽误他,我看他是一点没亏待自己!” 穆宪增只看穆真。 “当初我叫你留校做老师,你干了几年不安分,非要跑去做什么商用发动机,如今成果没看到,把心倒是玩野了!” “我姐玩什么了,她在国外得了那么多奖,怎么就叫没成果了?!” 穆理来一句怼一句。 穆宪增却当他是空气,眼睛死盯穆真,音量一再拔高。 “……也就经纶愿意包容你。看看你现在,能进动力集团,不知道感谢人家,还要闹分居?!” “让别人知道我穆宪增的女儿忘恩负义,你叫我这张老脸往哪放了!” 穆理看不下去:“能被动力集团挖角,靠的是我姐自己的能力,功劳为什么要算在孙经纶身上?!” “是,您的脸面全指着孙经纶……知道的,那您的得意门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您的亲儿子呢!” “啪”一声。 穆宪增的筷子拍在桌上,全家人跟着噤声。 —— 这顿饭,不欢而散。 姐弟两个一齐下楼取车,穆真沉静无话,穆理则有点愤愤不平。 “现在好了,孙经纶成受害者,你成白眼狼了,早知道,那些床照就不应该还给他,你现在拿着存储卡,直接拍桌上,咱爸也不会只骂你和我了。” 穆真平静得犹如一个机器:“咱们自己家的事,何必把别人牵扯进来。没意思。” 有没有意思,先放一边,穆理有些不放心:“那你和姐夫……我是说孙经纶,他都出轨被活捉了,你提离婚他还是不肯么?” 穆真:“我想分,他想和,大家僵在这了。” “那怎么办?”穆理着急。 穆真态度一直淡淡的,“十几年的关系,又做了一场夫妻,牵扯太多了,想切割哪那么容易……走一步看一步吧。” 穆理动了动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总觉得自己这个姐姐,活得太冷淡,太体面,太像一个伪人。 开心还是难过,一点情绪波动也没有,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和父母吵翻天,而她却能置身事外当个旁观者。 穆理:“……算了,反正你做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你。不离婚,我给姐夫跪地认错;离呢,我就替你跪列祖列宗。” 春风吹开沉闷。 穆真知道弟弟故意逗他,她也适时捧场,微笑。“又怂又有担当,你是怎么做到二者完美结合的。” “损我,是不是!”穆理心底叹了一口气,搂上穆真肩头,“算了,谁让你是我姐。” 穆家氛围差,但基因好,姐弟两个都是盘靓条顺的高个子,两人一起往外走。 不细看还以为是一对合衬情侣。 中途,穆理接了一通电话,话筒位置,正好在穆真头顶,里面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娇柔女声,不停地问穆理你在哪。 终归,别人的男朋友,不好霸占太久,等穆理挂掉电话,穆真催他赶紧去约会。 “别让人家久等。” “你呢,怎么回家,送你一程?” “不用了,我也开车了。” “那我先走了啊。” 今天穆理开了一辆红色小跑,很符合他的个性,此刻停在路边,在暗淡夜色下,依旧招摇。 穆理心事浅,怒过、骂过、抱怨过,上车离开时,人又哼上小曲。 反观穆真这边,情况就不太幸运,她的车被堵在最里面,一辆叠一辆,挪起来好似在玩华容道。 黑灯瞎火,穆真懒得打电话叫人挪车,干脆把车留在家属区,她自己走出来。 春夜风暖,一走一过,有种万物复苏的味道,穆真沿着街边灯火,漫无目的走了一会儿。 遇到一把长椅,她坐下来,翻出包里一小块苏打饼干,是下午同事给的,晚饭没怎么吃,现在正好用来填肚子。 撕开包装,穆真啃着饼干,万家灯火的时刻,楼宇辉煌,马路车流穿梭,好像繁华与她无关,是与世隔绝的空旷寂寥。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引擎轰鸣,从远处传来。 穆真应声抬头。 一部黑色机车冲了过来,急停在眼前,橡胶摩擦,在柏油地面刹出一道黑印。 穆真眯了眯眼。 散漫路灯下,来人单脚支地,卸掉头盔,露出一张英气的脸,深邃带笑,李哲南像从夜色出走的魅魔,好看是好看,但也有危险的气质。 “又见面了,姐姐。”李哲南从摩托车上跨下来。 身旁长椅微微一沉,他带着一阵扑扑尘埃的味道,直接坐在穆真身边。 穆真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刚巧路过。”李哲南看了一眼穆真手里的饼干,“你没吃晚饭?” 穆真把最后一口全部送进嘴里,嚼一嚼,清空嘴巴,反问他,“你呢,这个时间,你不用上班么?” 李哲南身体前倾,双肘支在膝盖上,头往下埋,“我业绩不好,老板把我开除了。” 他怕自己笑出声。 穆真不在意,也不怀疑,“确实,你看起来也不是能给别人提供情绪价值的人,这份工作做不下去,那就再找吧。” 李哲南语气遗憾:“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这么赚钱的兼职……” 穆真:“你还是学生吧,不好好读书,干什么老想着钱?” “玩车开销大。”李哲南抬头,下巴往前。 树影扶疏,纯黑的车子蛰伏在光影中,有种青春桀骜之感,虽然车款不算太好,但五六万的价格,对学生来说,确实太贵了。 穆真随口应了一句,“原来你喜欢骑摩托车。”那是开销大。 喜欢不是装的,想到什么做什么,是少年人特有的脾气,李哲南起身上车,朝穆真伸手。 “你坐过摩托车么,这个是治愈系,今晚跑一圈, 什么失眠焦虑狂躁症,不用吃药,通通帮你治好。” 戴着黑色手套的一只大掌,在她面前勾了勾。 “上来。”春日里,李哲南目光灼灼。 “我?” 穆真惭愧一瞬。 亏她自诩行家,能造出这玩意的人,却一次摩托车都没有坐过,对她来说,发动机只是实验室里生成数据的工具,从没想过,它们还能药用。 她被李哲南勾得有点心动,在跃跃欲试的面前,令她拘谨的,是两人不生不熟的关系。 “来,上来,体验一下你就知道了。”见她犹豫,李哲南再三催促。“这个头盔给你。” 本来也不是扭捏的人,身体比意念快了一秒。 穆真接过头盔,戴好,然后动作生疏地坐了上去,在高而翘的车子尾部,她的身体显得过分笔直。 李哲南扭头瞥了一眼,纠正她,“你这样不行的,要抓紧我,不然,一会儿过弯就把你甩出去了。” “抓紧你?”穆真罕见地露出犹疑神色。 眼前能当抓手的地方,除了男人那截劲腰,好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抓了。“你不会是故意……” 她话还没问出口,李哲南忽然启动车子。 穆真暗自一惊。 猛烈的作用力,让身体前冲,硬生生地撞到一具□□的男性背部,她下意识抓紧他的腰。 “就是这样。”李哲南语气带笑,拉过她手臂,顺势往腰间一缠,“走了。” 穆真呼吸一屏,还没还来得及反应,下一秒,机车像炮弹一样,直接冲了出去。 微凉的空气,在耳边呼啸,街灯一盏一盏从身边闪过,夜色开始变得朦胧,风与自由交织,让穆真不自觉再次抓紧,手臂里年轻坚实的身体,好像浮木,是她在溺水前一刻的生机。 不得不承认,穆真很喜欢这种感觉,大脑放空,跟着速度,先一步抛弃庸俗的身体躯壳,连灵魂都跟着飘轻。 第5章 车子向东,驰骋一路,等到身体被风吹透,开始泛着冷意时,李哲南又贴心地把车停在一处小饭店的门前。 熙攘的市井,是世界的另一面。 李哲南问穆真意见:“我想吃馄饨,这里味道很好,你要不要试试?” “也好。” 大概是真的饿了,又或者是小男孩的邀请,质朴诚意,穆真没拒绝。 已过饭点,小店里客人不多,李哲南站在门口,对着招牌,点了两份小馄饨,两份酥皮牛肉饼,他转身问穆真,“够么?” 穆真:“我够了。” 李哲南掏手机准备付钱。 旁边叮咚一声响,穆真先一步把手机贴上扫码器,支付成功后,她没多言,径直往里走。 李哲南挑眉笑了笑,跟上,等上菜的功夫,他提出,“第一次出来,就让女生请客不太好,不如……我们aa,我把钱转给你。” 在细枝末节上反复拉扯,是一种阅历少、段位低的表现。 能做男模的人,会连这个都不懂? 穆真垂眸,笑了一下,复又抬头,问他:“你不会是想加我微信吧?” 昏黄逼仄小铺子里,坐在对面的男孩子,有着一具非常宽的肩膀,黑色冲锋衣领,隐约遮住下巴,过分白皙的脸上,大概因为吃尽美貌红利,被人捧惯了,有种淡淡的傲慢。 哪怕被戳穿,也没有半点尴尬。 反而,李哲南顺势递出手机,“所以,可以吗?” 后来,穆真反省过,为什么她对李哲南的要求难以拒绝,大概就来自于他的眼神。 太纯粹太热切,所有的目的都不加粉饰,向她全盘托出。 这大概就是和“弟弟”来往的好处了。 他是一碗“清水”,让人一望到底,省去“猜”的心思。 穆真打开微信,让李哲南扫了二维码,又过一会儿,老板端上吃的,两人相对无言,吃了起来。 可能是在家里多少吃过一点的缘故,穆真只喝掉了馄饨,牛肉饼咬了两口,剩下大半撂在竹筐里。 李哲南风卷残云吃完自己的,又问她,“你不吃了吗?” 穆真摇摇头,“吃饱了。” 没想到,李哲南极其自然地拿起她咬过的饼,三口两口吃掉了。 他弯着眉眼,还教育她,“老师告诉我们不要浪费食物。” 那笑意,清爽如拨去乌云的天空。 穆真微微晃神,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好一会儿。 —— 吃过宵夜,李哲南送穆真到楼下,这次不是a大家属区,而是穆真租的房子,时间不算晚,楼宇之间灯火通明。 穆真从机车上迈下来,头盔还给他,“今晚,麻烦你了,晚安。” “晚安。” 李哲南没有离开,反而下了车,长腿支地,半倚半靠在车边,打定主意,要看着她进楼门的意思。 穆真转身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 “怎么了?”李哲南笑着,胸中暗藏得意。 作为一名养尊处优二十年的大少爷,李哲南帅而自知,再加上,今晚之前的刻意铺垫,他自信,这次该穆真主动开口问自己的名字了。 穆真:“你的车……后刹车松了,回去紧一紧,不然上路不安全。” —— 春熙路车库,是李少爷养车队的地方。 从外面看,一个大院子,常年大门紧闭,进去之后,才能发现里面别有洞天——仿赛的跑道,蜿蜒占地数顷,还有一栋楼的洁净车间,停放了十几辆顶级赛车。 某种意义上,这里是李哲南的秘密基地,昼夜通明,二十四小时供人进出。 摩托车泊进维修间,李哲南一路往里走,遇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他将车钥匙一抛。 “荣哥,把闸紧一紧!”他扬声喊了一句。 银光闪过,荣哥精准接住钥匙,不解:“几个小时前,你刚叫我把刹车松掉,现在怎么又要拧紧?” 李哲南没回答,推开金属移门,转身进了前厅,这里是机械部门的观察室,陈凯也在,听见动静,他迎出来。 “什么情况?一辆小破车,你今晚折腾它做什么?” 李哲南:“我今晚折腾的不是车,是妞儿。” 陈凯“哎呦”了一声,一脸暧昧跟上来,“折腾妞儿?什么妞儿?带不带劲?” “带劲……非常带劲。” “跟兄弟讲讲细节啊!” 李哲南用手点点耳朵,“她只用听,就能发现刹车松动,你说带不带劲。” “不是吧你,你都有妞儿了,就不能干点人事……”陈凯发现自己被涮,一脸不忿,随即马上反应过来。 “我操,什么妞儿,能用耳朵听,有这个本事,叫她加入我们的车队啊!” 李哲南不置可否,沿着旋转楼梯,径自爬上二楼。 卧室门一关,他把自己摔进沙发里,身后一整面墙的机车模型,是他悉心收集来的心头爱,此刻,他无暇多看一眼。 落地灯下,李哲南仰面,拿出手机,开始拨弄,慵懒的眉眼,在看到空荡的对话列表后,透出些许不快。 原来,好友列表里,他发出去的好友申请,好像石沉大海。 穆真一直没有通过他。 —— “姐姐你好,我叫李哲南,体育生,今年20……”穆真深吸一口气,“厘米?” 望着推送过来的好友申请,穆真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仔细辨认才发觉,这个男孩子过于“坦率”了,还是说,从事服务业的男孩子都这么的豪放? 又想气又想笑。 穆真把手机扔到一边,决定先去冲澡,暂不回复。 二十分钟过后,她拢着浴袍走出来,揭被上床,正好手边是她看了一半的睡前读物,《枪炮病菌与钢铁》。 这本书讲了欧亚大陆文明的崛起,昨天她还看得津津有味,此刻,看了两行,她忽然停了下来。 视线重新锚定静默的手机,抿唇。 人人以为的穆真,博学多才,必然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没人知道,她也从少女时代走过,她也会把实验报告扔到一边,偷偷阅读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小破书。 而此刻,年少时粉红的夜晚,再次降临,她的手机,宛如一本摊开的青春小说,朝她粲然招手。 犹豫了片刻,穆真重新捞起手机。 果不其然,朋友列表里新增一个小红点,李哲南又发来一条好友申请,这次附带的文字变了。 【不好意思,我是 说今年20岁,之前打错了,姐姐别误会。】 附带无辜的小太阳表情。 先试探再撤回,某些人的操作,实在太明显,这种明显,似乎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一样。 穆真被小男孩的拙劣手段给逗笑了,转头,她抬手通过验证。 然后,系统自动打了个招呼。 不知道李哲南是不是一直守在手机前,他回复很快。【你生气了么?】 穆真:【我为什么要生气。】 李哲南:【这么久过去,你才通过我的申请,我以为是我说错话,惹你生气,不肯加我好友了。】 虽然看不到男孩的脸,但穆真明显感觉到对方在撒娇的态度,她是有弟弟的人,但这种感觉,和面对穆理,又不太一样。 但哪里不一样,似乎也说不上来。 难得一次,穆真对复杂公式外的简单事物产生兴趣。 【我没生气,是被你吓到。我是你朋友的姐姐,还以为你连熟人生意也要做。】 她是调侃,却不知道对方几分真假。 因为李哲南反问:【熟人生意为什么不能做,我可以给朋友的姐姐打八折。】 第4章 三月是开学季,也是校园招聘季。 a大作为全国知名的综合性大学,每到这个时节,各种大公司都会派人来a大做企业宣讲。 今年动力集团的宣讲大使,是穆真。 从十二岁起,穆真就在a大读少年班,一直到留学之前,可以说,她全部的青春岁月都是在a大度过的,所以,回到这里,回到机械学院礼堂的讲台上,对她来说,根本没有生怯之感。 大约是身份上的亲切,穆真也很受台下学弟学妹们的欢迎。 原本计划只有二十分钟的演讲内容,硬是被踊跃的提问,又拖了二十分钟。 在此起彼伏的掌声里,穆真走下讲台。 后台,早已等候的穆理,夸张地鼓掌,“精彩精彩,太精彩,这样美丽与才华集于一身的女士,不知道我是否有资格邀请她共进午餐……” 周围工作人员纷纷偷笑。 有问必答的风格,仅维持在专业领域,回到现实生活,穆真仍是那个冷淡自持的人,她对穆理的调侃,没有一句回应。 稿子和麦克风交还回去,穆真与工作人员交代了几句,结束掉今天的工作。 快到午饭时间,穆真和穆理一起往外走。 第6章 “今天怎么有空看热闹,马上毕业了,你论文写完了么。”穆真问。 “差不多吧。”穆理答。 同样也在a大读书的穆理,当年不顾家里反对,学了当时最热门的金融专业,现在看来,这只吞金兽能不能把专业学好,也无所谓了。 反正,没人敢把钱交给他管理。 穆真对弟弟的学业,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问,就是随口的事。 不过,还有另一件事,穆真也随口问了一句,“……你那个朋友,叫李哲南的,家里是做什么的?” “李哲南?”穆理随即想起来,“那个哥们……干嘛,一上来就问人家家里,不像你啊。” 是有点不礼貌。 但穆真确实有疑虑,什么样的家境,会逼得一个年轻男孩子当男模,四处找人包养。只是为了玩车么? “没什么,突然想起来,随便问问。”穆真囫囵搪塞。 穆理也没当回事,“他是我在聚会上认识的,一面之缘,其实也不太熟。” 穆真:“嗯。” 穆理:“不过,他看着吊吊的,我是觉得他人还不错。” 穆真:“你不是不熟么?” 穆理:“是不熟。但你捉奸那天,他让我搭车了,我总要说人家一句好话吧。” 穆真:“……” 她还没说什么,穆理却来劲了。 “你要感兴趣,我帮你打听打听去,反正朋友搭着朋友,出去问问,也就知道了。” 打听? 这要怎么打听,问问别人……李哲南到底做过多少熟人生意,活儿怎么样,沾上了好不好甩? 穆真脑袋里飞过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但在对上穆理贱嗖嗖的表情后,她又果断清醒。 毕竟那是弟弟的朋友,像他们这种小孩儿,二十出头的年纪,肆意挥霍青春就算了,可她呢,比对方大了一截的已婚女性,总不能不计后果也跟着放纵吧。 那天之后,李哲南发来的短信,哪怕是最普通的“早安”“晚安”,穆真一律选择视而不见。 理智已经有决定,何必对一个不相关的人刨根问底,没意义,也没意思。 穆真有些后悔,自己不该问穆理,现在她只能把话往回说,打消穆理的怀疑。 “捉奸那天,就李哲南一个外人在,我只是希望他不要到处乱讲话,没别的意思,你不要搞得人尽皆知。” “哦……”穆理又补充,“他应该没那么八卦吧。” 穆真姐弟绕过一条甬道,从后台,返回礼堂正门,那里距离食堂最近,两人正下楼梯,就看见李哲南和另一个男生,从隔壁小路过来。 穆理乐了,“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他热情地挥了挥手臂,三人碰头,相互打了个招呼。 今天李哲南穿了一身黑色,还戴了顶黑色鸭舌帽,他看向穆真,刻意压低的眉眼,瞩目于一人时,那视线其实挺难扛的。 穆真站在一旁,礼貌而冷淡地微笑,仿佛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尽量避开那道目光。 穆理介绍,“这是体院的陈凯和李哲南,这是我姐,穆真。” “你们好。” “你好。” 穆理一贯地热情,“我们正好要去吃饭,既然碰上了,大家一起?” “我都行,反正跟谁吃都是蹭饭。”陈凯说。 他已经毕业两年,他今天来学校找李哲南,是给他送了一批机械师的简历。 反正客随主便,陈凯看李哲南。 他说,“好。” 李哲南自然不会反对,意料之外的偶遇,比意外之财,还叫人惊喜,他低头看了眼穆真,不动声色笑容里,多了点意味。 穆真只当没看见,率先转身往前走。 四个人转战食堂。 人声鼎沸的环境,稀释了一切暧昧的可能。 打饭窗口大排长龙,三个男孩子站在队里,边聊边往前挪,穆真负责找桌子拿餐具,小小地等了一会儿,陈凯和李哲南端着食物先回来。 简易餐盘上,菜色都不一样。 李哲南问穆真,“你吃哪一份?” 穆真其实无所谓,随手指着有咕咾肉的那份,“这个吧。” 李哲南没叫她沾手,直接把餐盘摆在她面前,后面的穆理,又端来了汤,李哲南回身取了一碗,空降到穆真面前。 至此,穆真才发现,这个男孩子有一双和身高匹配的大手,竟然可以直接罩在碗口之上,轻拿轻放的手背上,筋骨凸起。 这样一双手,应该用来捏断别人脖子,而不是端茶倒水。 穆真收回视线,象征性地扶了一下碗底,说,“谢谢。” 李哲南抽回手,在她对面坐下来,“没事。”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停顿。 穆真恍然回神,发现陈凯和穆理站在一旁,用莫名的眼神,正看着他们。 穆真佯装淡定:“怎么不坐下来吃饭?” “哦,吃饭。”穆理是粗线条,没太当一回事。 陈凯的视线,则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也没说什么,落座。 大家边吃边聊,交流一圈下来发现,李哲南是桌上年纪最小的人,连穆理都比他大两岁。 夸张的穆理哇哇叫,“那你得管我叫哥了吧!” 李哲南似笑非笑,左手摸出手机查看,顺便避过这个话题。 气氛轻松之间,穆真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进来一条信息。 她不知情,打开一看,就两个字,【姐姐。】 而发消息的人,就是坐在对面那位。 穆真抬眸,就看见李哲南一手执筷,一手握着手机,垂着眼帘,不看她,但却勾着嘴角在笑。 穆真快速回复,【?】 李哲南:【可我只想叫你姐姐。】 穆真下意识打量另外两个人,见他们没有起疑,【别无聊,你是怕别人发现不了吗?】 李哲南:【我们没干什么,为什么怕人知道?】 这是个 好问题,分分钟可以开篇论文,来好好论述一番,题目就叫《男模走进现实,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穆真不想和他掰扯,刚要收起手机,穆理看过来。 “你这么忙啊,吃饭也要回信息?” 穆真熄掉手机屏幕,“实验室有点事。”她瞥一眼对面。 李哲南已经放下手机,专心吃饭。 穆理又问:“那你一会儿回实验室,还是去图书馆?” 穆真:“怎么了?” 穆理:“我有几本书准备还,你要去图书馆话,帮我还一下?” 穆真:“给我吧,我顺便借几本书再回去。” a大图书馆是穆真每次回母校的必经之地,虽然她不再是这里的学生,但她靠刷脸,就可以在a大任何角落畅通无阻。 吃过午饭,出了食堂门,大家分头离开,穆真拿着穆理的书,先去前台归还。 书脊上贴着条形码,管理员拿枪一扫一过,电脑屏幕上蹦出欠费通知,原来,这几本书穆理借了一年,现在才想起来还。 怪不得要假手他人。 穆真把滞纳金交了,又被老学究一样的管理员数落一顿,这才被放行。 慵懒的中午,空气里好似泼洒了催眠金粉,阅读室里,本来人就不多,寥寥几个小脑袋瓜,都趴在桌上打盹。 穆真选了一本专业书,坐在靠窗的高脚凳上,低头阅读,旁边传来椅子轻微拉动的声音,她没在意,又过许久,她准备走了。 一抬头。 李哲南猝不及防闯入视线中,大男孩的清晰的眉眼,被午后日光,镀了浅浅一层暖色,给人以错觉,好像被他珍视。 也不知道李哲南坐在旁边看了自己多久,穆真不自在,怕吵到别人,她把声音压到最低。 “你跟着我来的?” 李哲南最重要的优点,就是诚实,这次也一样,他点点头,“嗯。” “找我有事?”穆真问。 李哲南:“我想当面问问原因,为什么你在微信里聊着聊着,人就失联了。” 穆真对上他的目光,两秒的时间,她竟然解读出李哲南神态里暗藏的委屈。 叫这样美丽的男孩子伤心失望,简直犯下十恶不赦罪名。 穆真几分无奈,“以后聊天,我尽量给你一个收尾,可以了吗。” “嗯。”李哲南视线轻得如一片羽毛,缓缓落下。 图书馆像一个笼,把阳光圈养在里面,这一处无人角落,隐约开始升温。 穆真能感觉到,李哲南的视线,如有实质,留恋在她脸上,从额头,到唇珠,兜赚一圈,再度落入她眼中。 这样的企图心,令人不安。 万事尽在掌握,才是穆真习惯的状态,这一刻,为李哲南的放肆,穆真赫然皱起了眉头。 她别开眼,一言不发地收拾桌上的书。 李哲南靠过来,小心翼翼去看她。“要走了吗?” 第7章 穆真不想理他,抱着书往外走。 她拿的身份卡是教职工的特殊卡面,借书流程稍微复杂一点,扫过书籍条形码,她又在登记簿上签上名。 李哲南一直耐心跟在后面。 下楼,正好遇见中午吃完饭的人,一大波人迎面走来,眼看将他们冲散,李哲南把穆真往怀里一揽。 成功避过人潮,可她却被李哲南困住怀里,她向后,脊背贴在冰凉墙壁,想要拉开距离,可李哲南反而上前一步。 两人挨近,呼吸一起一伏,交错。 穆真轻而淡地说:“松手。” 李哲南:“不。” 穆真:“那你想怎么样?” 李哲南:“你会不会觉得我在骚扰你?”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如果李哲南丑一点、矮一点、在男模休息室穿得再多一点,穆真一定果断报警,说他耍流氓。 但是,她现在却脸红心跳放任他抱在怀里! 所以,这就是人性,穆真自嘲,就算她不食风月,也逃不出这庸俗的人性。 穆真垂眸,几分冷意,“李哲南,我不是你的目标,别浪费时间了。” “那谁是我的目标?” “漂亮的、热情的、活色生香的。” “这不就是你么?” 穆真失笑一声,她可从来不这么认为,看看周围对她避之不及的同事,她可不认为自己有多招人喜欢。 此刻,人来人往的校园里,随时可能遇见熟人,穆真只想速战速决,不再兜圈子。 她再一次重申:“我最近确实……心情不太好,但这不代表你有机会。” 李哲南:“我可以让你心情好起来。” 穆真一顿,微微别过脸,“我不想和你胡闹。” “承认吧,姐姐。”李哲南扳正她的下巴,一眼望到她心底,“你不是不想,你是不敢。” 第5章 生活在高处的人,最怕什么? 当然是,最怕掉下去。 这里的“高”囊括一切,高学历、高收入、还有被人寄予厚望的高期待。 体面、从容、永不出错的标签,在穆真身上牢牢贴了二十七年。现在让她这个已婚妇女包养小狗,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你不是不想,你是不敢—— “你在使用激将法,”穆真一眼识破他,冷笑,“小花招对我没用,你找错人了。” 李哲南目光落在她脸上。 他使出的是激将法,也是一击大力扣杀,有去无回。 因为球出界了。 穆真果断将李哲南推开,悬于她身前的压迫,顿时消减大半。 “李哲南,这种事情,讲究你情我愿,而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逼迫,你明白吗?” 别于撩妹失败的情绪,李哲南很安静。 沉默半晌,只见他低沉回应,“我明白。” “你真的明白?” “真的明白,你刚刚已经把我拒绝了,对吧。” 李哲南摊开手掌,往后退了一步,似是退让,给她空间。 而那一双深棕色的眸子,是坦荡目光,没有胁迫,也没有勉强。 让人不得不相信,他的“明白”,也建立在尊重和理解之上,没有怨言。 穆真满意,从他肩膀与墙壁之间的的一道缝隙里,侧身离开。 好像徒劳地在拥抱一团空气,李哲南垂头,望着穆真刚才站过的地方,那里只留一道若有似无的纸香。 —— a大图书馆算得上是校园的地标建筑,占地面积大,坐落高台之上,那架势,真有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意思。 李哲南从高处拾级而下,春风一过,几分懒淡况味,他随便抬手压了压帽檐,抬头时,发现广场前的空地上,站了一个二货。 和雕塑称兄道弟,怎么不是二货呢。 这里的a的纪念广场,矗立三座真人大小的镀铜雕塑,用来缅怀某一领域的功勋人物。 陈凯就勾着其中一座站立的人像,手掌托在它的面前,往上一抬,隆重介绍,“……穆肇中,现代发动机之父。” 李哲南走过去,抱臂,等他下一句话。 “原来,穆真是穆肇中的孙女,怪不得……那天晚上,你说靠耳朵听刹车的妞儿,就是她吧。”陈凯十分肯定。 李哲南神色过分平静:“你知道了。” “李少爷,你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公子哥里的天菜。”陈凯表情一言难尽,“可刚才在食堂,你都快要给人家喂饭了,舔狗当的……啧啧。我要是再看不出什么来,眼睛就白长了。” 李哲南冷道:“我喜欢舔,正舔得开心,不用你管。” “变态。”陈凯骂了一句,但作为合伙人,他有必要提醒李哲南,“穆真这样的咖位,换成动力集团的董事会去请,也要费一番功夫,你想把她舔进咱们的小车队,恐怕不够吧。” 是不够。 他刚刚不就被穆真正面拒绝了么,穆真那种人,拒绝他一次,比别的女人拒绝10086次还叫人郁闷。 谁叫她叫“铁木真”,原则比男人还强硬。 听着陈凯一通罗里吧嗦,李哲南更烦躁了,“那陈师兄你有什么好办法?” 陈凯:“那倒没有。” 李哲南耐心耗尽,转身就走。 陈凯从后面追上来,“我是不知道怎么帮你,可我知道,在你把穆真搞到手之前,有人已经先行动了。” 脚步放缓,李哲南扬眉,“谁行动了?” 陈凯一 脸深意地笑,“刚才你去了图书馆,穆理来套我话,问你有没有女朋友,家里是做什么的……” 李哲南的底细,根本不用查,圈子里找个人随便问问都知道他家里什么情况,偏偏遇见穆理是憨子,竟然问陈凯。 以陈凯和李哲南的关系,这相当于舞到他本人面前了。 李哲南皱眉。 陈凯还嫌事不够大:“你猜穆理是替谁问的。” —— 北城的春天,不爱下雨,但最近一连几天,天空飘乌云,远远地过来,等到中午,天色阴沉沉。 第一轮的台架测试,不太顺利,碰撞试验起火,导致整条测试线需要重新搭建。 穆真一直在加班。 她不是一个主张加班的上司,但没日没夜熬上一星期,手下尚在磨合期的研究员,多多少少带点抱怨。 以至于,今天汇总数据的时候,大家火气比较重,差点吵起来。 散了会,穆真还要继续向上汇报。 不知道是天气影响心情,还是坏心情看什么都不顺眼。 茶水间里,穆真把一杯苦茶泼进水池里,洗过杯子,她去敲孙经纶办公室的门。 “进来。” 穆真推门而入,犹豫片刻,她还是选择让门开着。“孙教授,你找我。” 书桌后,孙经纶转身,手里拿着一纸报告。 “上个星期的台架测试,我已经看过了,才只是刚开始,你的实验室一次撞废17辆车,还有起火的故障……” 穆真:“极限测试,本身就容易暴露设计缺陷,车子在实验室撞毁,总好过在公路上报废。” 孙经纶:“你的阵仗太大,在整个研发中心都很少见。作为上司,我要求知道细节。” 穆真:“关于你的质询,我刚刚以邮件的形式,已经回复过了,并且抄送了集团的李董,具体数据都在里面,已经写得很清楚了,细节都在里面。” “孙教授如果没有别的事。” 穆真條然起身。 孙经纶把办公室的门一关,挡在了她身前。 “穆真,我们需要谈一谈。” 穆真:“我们不是正在谈么。” 失去手段的孙经纶,终于按耐不住。 “穆真,你就是一块冰,怎么都捂不热,恋爱十年,结婚三年,你说分手就分手,看不出你有一丝留恋,所以,你觉得是我单方面有问题吗。” “是你出轨在先。”穆真点出事实。 “你无非就是觉得我出轨,令你尊严受损,难以接受,如果我也让你给我戴一顶绿帽子,大家是不是就算扯平?” 看吧,他果然不是要聊那份报告。 穆真失笑,“你什么意思,喜欢戴绿帽,到处叫人送你一顶?” 孙经纶眉头紧皱:“大家就不能心平气地聊一聊,非要口出恶言么。” 穆真:“我提离婚,你处处回避,现在想要心平气和谈一谈,只不过是想强迫我接受你出轨的事实,稳住婚姻,所以,到底是我说话难听,还是你用意恶毒呢?” 被戳穿也没关系。 孙经纶认下,“是我伤害了你,我愿意道歉,愿意做任何形式的补偿。” 穆真:“你如果真的愿意弥补,就应该答应离婚。” 孙经纶:“任何弥补的方式,我都可以,但离婚不行。” 穆真没说话,和她预想差不多,孙经纶拒绝离婚的态度,异常坚决。 第8章 他再次重申,“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最后等来这个结果,我不能接受,更放不下你。” 穆真:“让你放不下的,究竟是我们的感情,还是你的仕途声誉,连你自己都说不清楚吧。” 孙经纶绷住脸:“不管是哪一种,婚姻是我们两个共同经营的成果,真真,你和我把全部的青春都投入进去,你愿意就这么看着它走向失败?” 三年前也是这样。 两人第一次意识到感情转淡,孙经纶提出结婚,那个时候穆真对这段感情还抱有期待。 于是,像对待一个濒临失败的试验品,他们拿出工作上的默契,合力拯救——结婚、做|爱、摆酒宴、昭告亲友,那时她以为迎来爱情的结局。 没想到,拯救的戏码,还有下半场。 穆真:“那这次,你想怎么样?” 孙经纶坐在对面,沉吟许久,不知道是挣扎还是什么,最后,他艰难抛出方案,“再给大家一次机会,真真,如果我们尝试开放式婚姻——” “可以。我同意。” 穆真的同意,来得太快,以至于,孙经纶准备了许久的论证,尚未展开,甚至,他连话都没说完,妻子就同意了。 孙经纶條然抬头,不敢置信的表情凝在脸上,怎么都没想到,连他一个男人都要反复说服自己才可以接受的方案,到了穆真这,简单得就像批了一张同事的请假条。 他又问一遍,“你同意?” 穆真已是人入穷巷,“我同意,我愿意配合你做所有尝试。” 分明是达成了共识,如果面前是谈判桌,他们现在应该含笑起身,握手致意。 然而。 孙经纶坐在椅上,许久未动。 说不出来的一种怒火,莫名其妙冒出来,比被人抓奸还要羞辱的感受。 他摘了眼镜,低头,揉揉眉心。“穆真,你只看到了我的背叛,你为什么不反省一下自己呢?” 她望着孙经纶,全然陌生的神态。“你要我怎么反省?” “你,身为一个妻子,哪有什么女人的温柔,永远说一不二,永远高贵冰冷。” “你,毫无性魅力,让我找不到做男人的丁点乐趣,就连在床上也是一样,清水豆腐,没滋没味,但凡你有学术上1%的开窍,我也不会去找别的女人。” 头脑一阵轰然。 是谁刚说的,不要口出恶言,然后她直面的,就是这样令人难堪的评价。 出离的愤怒,横冲直撞,像找不到出口的野兽,穆真深深吸气,才能维持冷静的面孔和眼睛。 她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开放式婚姻的合议,已经达成。孙教授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逃避,从来不是穆真的风格,但她仍是控制不住地想逃,转身,腿上千斤重,朝门跋涉。 咔哒一声。 穆真拧下把手,霍然拉开的门扇,太用力的关系,带起气流,猛扑她面门。 同样扑过来的,还有同事们诧异的目光。 他们或走动,或交谈,然后毫无预兆地,像枪口一样全部转向她。 与此同时,身后孙经纶却还是不肯放过她。 他扬声:“你说异地就异地,你说离婚就离婚,都是因为你自私绝情,我们的婚姻才走到这一步!” —— 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办公室的,也没留神,同事们的窃窃私语。 穆真继续工作,整个下午,她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 最后,董事长的秘书打电话过来。 “穆教授,李董想和你聊一聊,后天上午,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到董事长办公室来一趟么。” “没问题。” 不知道董事长忽然找她什么事。 挂断电话,穆真无暇去想。 此刻,天已经黑透,现在是晚上9点。 强大的意志力,需要体能,而她此刻,有种能量耗尽的无力感,颓然靠在椅子里。 从落地窗望出去,道路上红色车流,川流不息,穆真眯着眼睛,朦胧视野里,好似看到城市流动的血管。 十六岁暑假,孙经纶第一次来到家里做客,作为父亲的得意门生,他功课好,自然不必说,可他在看到穆真拼插的纽约地图时,却说。 “道路是城市的血管,车辆就是细胞,这么一看,整座城,就像一个有机运转的生命。” 白杨木一样的少年,有诗意的情怀。 往后的日子里,他们偷偷的见面,牵上一次手,已经是心潮澎湃。 这么多年过去,穆真自以为对这段初恋的珍视,和孙经纶一样,没想到,在他眼里,自己不过尔尔。 什么清水豆腐、什么毫无性魅力,孙经纶否定的,不止是她,还有那段志同道合的青春。 穆真有些入神,是桌上手机,蓦然响起,打断脑海里翻腾的过去。 她视线平移,定了两秒,随后抹掉脸上冰凉的眼泪,清了清嗓子,拿起电话。 “你好。” “是穆真,穆女士吗?” “我是。” “你好,穆女士,我是红杉辖区的民警,这边有点事情,可能需要你过来一下。” —— 穆家早年跟风,在红杉别墅区,买了一栋小洋房,但后来因为位置偏,不方便从市区往返,所以房子买来就空置了。 只有逢年过节,穆家人会到这里来度假,小住一下。 今晚,穆理开趴体,地点就选在了红杉别墅,吃喝玩乐全套下来,花不了什么钱,甚至,穆理还请了支乐队来热场助兴。 五六点钟,天还没黑透,架子鼓电贝司什么的就开始拨弄起来,偌大的草坪上,灯光闪烁,鬼叫声、口哨声,恨不能给天捅个窟窿。 李哲南掐着时间过来,台上鬼哭狼嚎,正在唱《孤勇者》。 陈凯冲他使眼色,悄声靠过来,“今天的客人,都是我安排的,还是你认识穆理那天的原班人马,保证把你的苦逼人设立起来。” 李哲南:“什么苦逼人设?” 陈凯一笑:“生病的妈、上学的妹妹、破碎的家。” 下颌微动,李哲南有些无语。 玩梗而已,陈凯又不傻,“穆理要查你的底,你又不想露馅,我当然要帮你编一个背景了——贫寒子,落风尘,这是多好的剧本。” “我谢谢你。”谢你全家。 李哲南火气上涌,“那天我被你叫去打牌,一晚上输了十几万,穆理就在旁边看着,你准备怎么解释?” “我说你输的是欢乐豆。” “他信?” “信啊,这里所有人都说你输的是欢乐豆,他为什么不信?” 好一个现实版楚门的世界。 连李哲南自己,都有种不真实的荒谬感。 他刚要质疑陈凯这番操作的可靠性,忽然,不远处,一个不开眼的哥们,扬声打招呼,“李公子来啦!一会儿他们说要开一局□□,给你留个位置啊!” 李哲南眯眼看过去,抬臂,手腕一垂,朝那位仁兄勾勾手。 “来,你过来。”他说。 那个二世祖叫齐明,家里是做建筑材料的,平时混在圈子里,赫赫扬扬,但在李哲南面前,他就不够看了。 李哲南叫他,齐明一脸荣幸,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 “怎么了,李公子?” 李哲南凭借身高优势,上来勾住齐明的脖子,远看好像一对亲兄热弟,可他俯在齐明耳边,却问:“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李公子啊……哦!”齐明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凯,反应过来,大笑一声,“懂,懂,什么李公子、太子爷……通通不是了!” 他做了一个把嘴缝起来的动作。 “以后叫你李哲南,叫你南哥,行吧?” “记住了,别露馅。” “不会不会,你放心好了……”齐明很会见风使舵,“那个穆理一看就是嫩茬子,咱们诓他还不简单,只要南哥你一句话,我们肯定把他往死里耍!” 李哲南勾着兄弟,一边往自助餐桌方向走,一边问,“那你说说,准备怎么耍他?” 齐明:“灌酒、跑腿、揩他钱……方法多了去了。” 李哲南:“哦?” 齐明开始得意,“我刚才打听过了,穆理家世一般,他爹有点名声而已,实际没钱没势,吃得都是他爷爷的老本。” “凭他?也敢混咱们这个圈子,就是个自不量力大傻子——” 不等齐明把话说完,李哲南拎他后领,一把将人按到蛋糕上。 白色奶油里,沉闷发声,周围取餐的人,俱是一愣。 “他是傻子,我是什么?!” 李哲南浑身一股戾气,刚才还跟人家勾肩搭背的人,瞬间翻脸,好像换了一个人。 齐明吓懵了,拼命挣扎,奶油四溅,搞得周围的人纷纷退避。 李哲南嫌恶,拎起一颗糊腻的脑袋,弯身,低声说:“叫你别在穆理面前乱说话,你就把嘴给我闭上,别的事不用你做。” 第9章 齐明已经被吓到语无伦次。“我闭嘴,我不做,我本来也没做什么啊……大哥。” “以后也一样,在这个圈子里,不管是谁,敢给穆理找不痛快,如果让我知道了,别怪我翻脸,听懂没有?” 齐明不住点头,“懂……” 漫不经心再次回到眼底,李哲南手腕一转,丢垃圾般把齐明扔到一边,“真乖。” 二代圈子里,谁家不是有钱有势,偏偏李哲南能说一不二,不止是他家世最顶,还有他个性里,那股敢搏命的狠劲。 几年前,实验中学的高中部出了一群小混混,他们仗着家世好,霸凌了不少人,搞到同班抑郁退学后,他们又跑到初中部作威作福。 当时,李哲南上初三,遇到这群高中生,明面上,他说回去取钱再来孝敬,转身,他就拎着棒球棍走出来。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李哲南一人单挑七八个人,来一个打一个,而且专挑要害,这个疯法,一上来就把人震慑住了。 最后,一群高中生硬是被李哲南按在校门口,跪了一排。 也就是这几年,李哲南成年了,少年人的义愤,收敛许多,这才使得他平日看着懒懒散散,脾气温和。 实际上,一个人的暴戾底色,只能遮盖,根本改不掉。 阴沉了一天的云,在夜晚更沉,不知道雨什么会落下来,整个世界暗沉得忧郁浸泡在黑夜里,也幸好,今晚视线不佳,穆理没有注意到这边的骚动。 陈凯打圆场,说齐明喝多,自己摔在蛋糕里,叫人把他送走,然后他望了望那片狼藉的蛋糕,暗自摇头。 他劝李哲南:“小姐姐给你吃闭门羹,再想别的办法呗,何必这么大的火气呢。” 衣角沾到奶油,李哲南扯了张纸,低头,一脸嫌恶地擦拭着,却说,“我心情挺好,哪来的火气。” 你把气撒别人身上,当我看不出来。 陈凯不和他争:“强扭的瓜不甜,穆真不行,要不换一个,何必大费周章,又是骗穆理,又是冒充男模的……好的机械师,只要肯花钱,不愁找不到人。” 李哲南把纸一团,握在掌中:“可我只想要她。” 陈凯还想说什么,忽然,宅邸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辆白色流线轿车驶了进来。 “这么晚才来,这谁啊!”他嘀咕了一句。 李哲南顺手从配菜里捡了一颗咸橄榄,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听到陈凯这么说,这才转过头,兴致缺缺望过去。 没一会,一道清丽的人影从挤挤挨挨的停车区走出来,绕过花园的葡萄架,穆真朝这边走过来。 喜欢开派对的富家子,大多是社牛,虽然不熟,但一个人挑头,很快有人知道这是穆理的姐姐,大家络绎不绝叫打招呼。 穆真颔首,但脸是冷的。 她叫穆理,连叫三声,直到最后一次,声调陡然升高,穆理才后知后觉,“姐?你怎么来了。” 他撇下朋友,像只哈士奇一样,以巨大势能跑过来:“一起玩吗!” 穆理刚要熊抱亲姐,一把叫穆真给撅回来。“音箱声音开这么大,扰民知不知道?!” “呃。” “左右邻居报警了,警察来都敲不开门,最后给我打电话,人家还问为什么在家里办演唱会,穆理,你要闹出去闹,别在家里败爸妈人品,听到没有。” 穆真话音不算大,也给穆理在朋友面前留了面子。 但她说完之后,那个高傲的转身,还是让大家都察觉到了不和谐,场面冷了好多。 穆理尴尬地叫音乐暂停,招呼大家进屋去玩,看着陆陆续续离开的人影,他找了一圈,发现李哲南不见了。 第6章 红杉别墅很少有人打理,草坪接近荒芜。 月色下,淡绿色的一张“毯”,看起来平整,然而平底鞋踩在里面,一走一陷。 穆真已经十分谨慎,可一个不注意,还是踩进泥里。 “嘶。”她低头,踮脚,眉头紧皱。 小羊皮的鞋帮,不止挂着泥,连同裤子一角,也脏了。 穆真顿了一下,弯身想去清理,可因单脚支地,身体晃了一下。 “慢点。”李哲南扶她,只碰到穆真肘弯,托一把就撤手。 还算绅士。 穆真扭头看他一眼,不算太意外, 但也没道谢,她目光重新对焦到鞋底,眉心仍然是皱着的。 李哲南:“草坪刚灌过水,凹的地方就变成泥坑了。” 穆真反应很快:“你们刚才玩水了?”完全是迁怒的口吻。 李哲南点了点头,应下。 穆真深吸一口气,莫名的烦躁,不来自于弄脏的鞋,而是慨叹,三月的季节,户外玩水,这些小男孩的身体真好。 费力挪到车边,停车位地面干燥,穆真不想弄脏车子,干脆把鞋都脱掉,她弯身准备上车,李哲南开口。 “要不然我帮你开车?”他乖乖站着,有种想上前不敢上前的克制。 穆真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把人拒绝得太狠,以至于,人家小男孩都有点怕她了。 她拎着鞋子,语气缓了缓,“你的车呢?” 李哲南:“我怕被人灌酒,没开。” “那你现在能开?” 李哲南听出穆真松动的语气,走过去,“可以。” 从别墅回到城区,车程大约四十分钟,下了环城高速,晚高峰已经过去,城中道路,比来时顺畅很多。 大晚上的,穆真被警察拎着训话,然后又跑上几十公里来骂穆理,燥郁的心情,在此时稍微缓解。 穆真陷入沉默,有种把李哲南完全当司机的意思——不理不睬,没有对视,也没有交谈。 见她兴致不高,李哲南也不打扰,专心开车,全程礼让温和,根本看不到他骑摩托车的冲劲。 路口遇见红灯,他轻踩刹车,等待间隙,穆真把车窗落下一条缝。 夜风潜入,带起车内空气微小的循环,女人长发伏动,露出柔润的侧脸,珍珠耳饰缀在耳垂边缘,与她眼眸辉映。 李哲南去看右耳镜,借这机会,他瞥了穆真几次。 穆真抬手把碎发掖在耳后,没转头,却出声,问:“为什么看我?” 这个时候,应该夸她漂亮、夸她美、夸她性张力爆棚,是个男人都想睡。 李哲南偏偏绕过正确答案:“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穆真敛眸,一时没有说话。 她并非一味封闭自己,而是旁边坐着的人,根本不是可以倾诉的对象,年龄是隔阂,学生的身份也意味着他白纸一样的阅历,给不了她什么有价值的建议。 如果只是冲他发泄情绪呢? 算了,无缘无故的,凭什么跟人家发脾气。 跟一个陌生人随意发泄情绪,就像随地吐痰一样,丑陋且不道德。 穆真干不出来。 车里再度沉默,甚至比刚才还要压抑。 终于,来到穆真家楼下。 同时抵达的,还有积攒了一天的雨,淅淅沥沥落下来,敲打玻璃窗,很快窗外视线变得模糊。 狭小车内,犹如与世隔绝的孤岛。 李哲南泊好车,钥匙拔下,放在中控台上。 “那我先回去了。”他微微侧身,去解安全带。 “多少钱?”穆真忽然出声。 李哲南侧过下颌,扬眉,怀疑自己被当成代驾了。 穆真懒懒看他:“你不是要做我的生意吗,不是要给我打八折吗?” 李哲南眯了眯眼,望向她,一时没有动。 他不知道穆真今晚的情绪来自哪里,但直觉告诉他,她心情很糟糕,这种糟糕,甚至还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 不然,她怎么会亲自破坏曾经坚持过的原则—— 不是拒绝他么? 不是不想玩鸭子吗? 穆真的反常,令李哲南有些许不适,他怀疑自己正在给别人擦屁股,而那个别人,大概率是她的渣男前任。 可能是等太久,穆真失去耐心,直接倾身,伸手从李哲南卫衣圆领下,挑起他的金链,往前一勾。 不大的力气,李哲南顺势靠近,两人面对面,只差几公分,随时可以吻上的距离,他们静默相视。 温热的呼吸,萦绕空气,车子里有种暧昧的香气,轻轻荡开。 穆真:“怎么不回答,你不做生意了,还是已经找到新目标了?” 李哲南轻笑了一声,“我一直在找,但总没有合适的……毕竟,好工作可遇不可求。” 把这件事比喻成“工作”,还拿出这样认真的态度,穆真觉得有趣。 她轻声开口,“我个性不讨喜,工作也忙,相处起来可能无滋无味很无趣,你要做我生意么?” 李哲南亦低声说:“给钱就行。” 穆真点点头。 各行各业都讲求“专业”,她喜欢李哲南拿钱办事的“专业”态度,管你是谈情说爱,还是上床|做|爱,“专业”总比“业余”强。 第10章 她一生恪守规矩,认为情比金坚,现在想想,全是狗屁。 穆真现在只信赖花钱买来的服务。 “我需要怎么支付?微信支付宝,还是银行转账?” “我都可以,看你。” “需要定金吗?” “月结就行。” “月薪多少?” 在这里,穆真看到李哲南明显停顿了一下,应该是在思考,她在很多求职者的脸上,都见过这个表情。 但李哲南微微挑了一下眉,神情多了丝轻浮,不知道是不是工种不同的缘故。 穆真没催他,看着他想,片刻后,李哲南笑了一下,“三万到五万,可以吗。” 不知道是为钱,还是为她的人,李哲南开口时,展露笑意,甚至,视线代替手,轻扫她脸庞。 那样的泰然,让人对他猎人与猎物的身份,产生轻微混淆。 穆真友善提醒,“求职找工作的时候,你要是这么报价,雇主一般只会给三万。” 李哲南侧了侧下颌,“那就看穆真姐姐……你是不是好雇主了。” 穆真扬起嘴角,哑然失笑,算是今天遇见的唯一一件痛快事。 松开手,她慢悠悠靠回座位,“抱我上楼吧,我不想穿脏掉的鞋子,也不想被雨淋到。” —— 雨点越落越大,砸在身上,洇出一圈水印,李哲南下车,第一件事却是把夹克脱下来,绕过车头,他来接穆真,外套往她头顶一罩。 单手把人抱出来,另一手替她捞上鞋。 温热的怀抱,些许颠簸,外套内里,还有淡淡一股薄荷与金属的味道,给人危险又安全的错觉。 穆真躲在里面,为李哲南指路,向左走,直行,然后右转。 穿过小区花园,进入公寓楼,灯光豁然明亮,穆真反而躲进外套深处。 李哲南隔着衣服,抵在她耳边,带着几分明知故问,“姐姐是怕被邻居看到吗?” 衣服下的人,没有回应。 李哲南有些不甘心,将怀里的人往上一掂。 失重感骇人,穆真下意识抓住李哲南前襟,终于出声,“你故意的吧。” “不是,快要抱不动了,调整一下。”李哲南说得比谁都无辜。 可偏偏,进了家门,他把穆真放下时,脸不红气不喘,刚刚热身过的体能,还能再跑三十圈拉力赛。 从晦暗的车里,到明亮的家中,摊开在光下,李哲南灼热的目光,穆真对两人的“雇佣”关系,有些许不适应。 是示威,是一时的愤怒,为了向孙经纶暗暗证明,自己还没差到没人要,推着穆真走向李哲南。 但真的走到了这一步,她忽然不知道要如何进行下去了。 穆真换好鞋,“好像没有多余的拖鞋了……” 她弯身还在找。 李哲南一把将人捞起来,“我光脚。” 轻微的亲昵,过界但不至于让人有负担,只有腰间,残留不真实的触感,穆真微微凝滞了一下。 反观李哲南,这个比她小,且处于下位的人,比她还要自在。 他赤足往客厅走。 穆真租的这间房子,原本是两室一厅的格局,但因为房主新潮,打掉了一件卧室,与客厅合并,所以一进门,入眼的空间十分阔朗。 横厅的设计,沙发旁边矗立了一只发动机暴露在外的摩托车模型,引起李哲南的兴趣。 他过去蹲着看了许久,最后在发动机罩上,发现细小的签名。 穆真走过来:“dakardunlop,英国传奇车手……” 李哲南自然接上,“获得过26次世界冠军,垄断赛道23年,最后在爱沙尼亚公路赛上,车祸离世。” 穆真:“他死的时候,只有四十几岁。” 满满的可惜之情。 可李哲 南却说,“他为热爱而死,死得其所,没必要为他唏嘘。” 他站起身,接过穆真递来的矿泉水,目光投于她清晰的眉宇间,听她轻柔却坚定地反驳道。 “不管人为什么而死,死亡本身就是一种遗憾,听你语气,不止不遗憾,怎么好像还替他庆幸呢。” 李哲南:“不是庆幸,是羡慕。羡慕他到死都在追求自由,而我们这种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戴着枷锁,庸庸碌碌的活着。” 穆真在国外游学六年,前三年读书做项目,另外三年,穆真带了几个研究生。 她货真价实做过老师,对李哲南偏执的言论,本能地想去掰正,但这个想法一冒头,她马上又放弃了。 生与死,自由与束缚,从来都是严肃话题。 没必要和小孩子争论。 所以最后,穆真及时中止了这个话题,回以敷衍的微笑。 李哲南却不喜欢这个笑。 他迫近一步,“不管怎么样,人最重要就是活在当下、及时行乐。对吗,姐姐。” 穆真不置可否,因为答案不重要,李哲南只是想给她展示“及时行乐”的奥义。 猝不及防地,他把穆真再一次勾入怀里。 “姐姐,今晚我可以上班了吗?” 男孩子的脸,半埋半露,在她颈间,温热的呼吸,潮湿的头发,冷热交替在她皮肤上。 说不上是什么感受。 明明前一秒还在正常说话,下一秒就开始搂搂抱抱,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叫穆真轻微的不适应。 她垂眸,去看他,瞥见男孩子略长的额发下,一双纯净的眼,不掺半点逢场作戏的虚伪之感,她才觉得稍微坦然一点。 试着,像玩弄小宠物一样,她伸手去拨弄他头发。“刚才没觉得雨很大……没想到你都被雨淋湿了。” 李哲南没躲,“雨不止大,而且还冷。” 穆真:“真可怜。” “那你补偿我。” “怎么补偿?” 李哲南目光笔直看着她,“为了扯平,让我把你淋湿。” 穆真动作微顿,“李哲南……你真是。” 这个尺度的玩笑,把她惊讶到。 他却佯装不知,“怎么了姐姐?” 还没见过这样的人,热爱上班,敬业过头,穆真失笑,摇摇头。 下一瞬,她人已经与他拉开些许距离。 李哲南以为穆真反悔,语带控诉,“咱们在楼下都说好了,你不会放我鸽子吧……外面还在下雨呢,你如果赶我走,我今晚就要露宿街头了……” 穆真:“这年代还有人露宿街头?” “下雨天根本打不到车,你不知道么!”李哲南把人抱紧,生怕自己被赶出去一样。 “而且,宿舍有门禁,现在都几点了,我就是打车回到学校,也进不了宿舍的门,这不是露宿街头是什么?!” 逻辑通畅,语气哀怨。 穆真被驳到没话说,最后,她败下阵,“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看你湿漉漉的,先去洗澡。” 浴室在主卧房中,中间隔了一个衣帽间,李哲南洗澡的时候,听见穆真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于是,他冲洗的速度,瞬间按了二倍速键。 片刻后,穆真敲他门,“你和穆理身高差不多,他在这里的留了t恤和短裤,衣服放门口了,你先凑合穿。” 李哲南没出声,屏气凝神地听,他故意没锁门,以为穆真会推门进来,没想到,她只是来送衣服。 单臂撑着淋浴间的玻璃墙,他低头,某一处昂然而立,意图太过明显。 李哲南把水调凉,又冲了一会儿,这才穿好衣服走出去。 第7章 李哲南洗完澡出来时,穆真不在卧室。 听到声音来自厨房,他擦着头发走出去,岛台前,穆真正在忙碌。 “你在做吃的么?”李哲南问。 “三明治,你要不要吃?” “好啊,谢谢。” 穆真没吃晚饭,这会已经饿透,开放式的厨房,不适合煎炒烹炸,她也习惯吃冷餐,所以拼凑了一个三明治,刀切对角线,她利落地把食物分成两份。 李哲南走过去,伸手拿过来,站在岛台边,三口两口吃完了。 穆真吃得慢,举着一角面包,斯斯文文地吃着,一边吃还一边说,“如果你没吃饱的话,冰箱里有水果。” 常年运动的人,饭量都大,一个三明治对李哲南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他不拘泥,径直走向冰箱门,“你吃吗?” 他问穆真。 穆真摇摇头,气氛已然没有刚才的热度,好像他们就是一对饭搭子。 李哲南洗了一碗蓝莓,放在岛台上,穆真还在吃,他又顺手清洗了菜板和刀。 餐具放置在沥水篮里,他回到穆真身边,双肘撑在台面上,主动降下身高,一边吃水果,一边耐心陪着穆真。 这是两人第二次一起吃东西,李哲南也发现了,穆真的饭量很小,不仅吃得少,而且吃得慢。 一片生菜掉出来,她不急于消灭,反而慢条斯理塞整齐,然后再咬下一口,咬到面包散乱,她又要再整理一番,如此循环往复。 第11章 即便面对注视,穆真也不着急,不疾不徐地吞咽,轻咬一口上去,酱汁微微蘸到嘴角,她还会用手指揩去,然后递到口中,轻含指尖。 明黄色的餐厅灯下,女人细腻的脸,忽然变得生动,让人羡慕,到底是一顿什么样的饕餮大餐,能令她眉眼间浮现一丝几不可查的满足。 李哲南眯了眯眼,冒出一个张狂的想法,未来某个时刻,穆真会不会伏在自己胯|下,同样含得认真。 食欲与性|欲,在此刻莫名共感了。 李哲南望着她,直到,那一块三明治被穆真吃完。 “把这个盘子也洗掉。”她再一次发号施令。 他抬眼,“我会洗的。” 李哲南捏了最后一颗蓝莓,塞到穆真嘴里,然后抽走她手中的盘子,随手撂在水池里的同时,他偏头过来,直接吻住了穆真。 一晚上了,自己伏低做小的这一切,好像已经超出了原本的目的,什么数据、什么行业专家,此刻,穆真在他眼里,单纯地,就是一个女人。 她忽冷忽热,却能叫他一硬再硬的女人。 李哲南的动作突如其来,穆真稍愣,然后就感受到一股蓝莓的气息,闯入肺腑,没有心理准备,她下意识抵住他挤压过的来肩膀。 一触,却是烫死人的温度,伴随可以感知到的心跳。 “李哲南……”她哼了一声,在唇打开的一瞬,破绽必露,狡猾的人抓住时机,惹弄她舌|尖。 李哲南不止浅尝,还要深弄。 顺着她无力的舌|尖推拒,他一纵到最深处,掉头,再扫她上颚。 李哲南在她口中摸索出来的路径,纵使穆真有三年婚龄,也抵抗不了这样的热烈。 从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敏|感,竟然被李哲南轻而易举勘破。 穆真心跳波折,大脑动荡。 她下意识挣扎,被李哲南干脆抱住,他双手环抱她后背,两只手掌把人越揉越紧,死死卡在男性身体与岛台之间。 全然的进攻姿态。 当穆真反应过来时,她的脚间已经挤入李哲南的腿,她几乎将它夹|住,那坚硬的、蓬勃的肌肉,超出了她对人体固有的概念。 所以,这就是体育生的身体么,甚至,李哲南的劲腰,在小幅度的动作里,都暗藏蓬勃的念力,好像要将人穿透一般。 叫她提前体验到磨人的痛感。 穆真有明确的感知,李哲南是真的想做,不然,为什么,他绷直的舌,在她颚腔里,压制着,温润的口中因为反复推送,发出一阵激荡水声。 穆真被堵得厉害,人已经开始气喘,甚至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引狼入室,才陷入此刻被动中。 一切还在继续,穆真觉得自己快要碎了,脑子嗡嗡响,第n次重启,又宕机,终于,在第n+1次跌跌撞撞里,穆真睁开眼,入目一双掠夺幽戾的双眼,令她心惊回神。 抬手,落掌。 清脆的耳光打下去,打人的穆真,和被打的李哲南,俱是一愣。 穆真率先推开他,呼吸剧烈起伏着:“倒底是你付我钱,还是我付你钱……你如果不守规矩,我们就不用再继续了。” 喉结上下快速滚动,李哲南缓 了一下,止住再次压上去的冲动,他转身撑在水池边,垂头缓了缓。 躁欲稍稍克制,他转过头,看着穆真发|红的唇和湿润的星眸,心头又恨又痒—— 都包男模了,还装贞烈?! 但李哲南还是快速藏住眼中恼火,上去把人圈住,不敢再用一点力。 “对不起,姐姐。”他道歉,乖到不行,“你又香又甜,我没忍住,对不起……但我是真的很喜欢姐姐,没有故意冒犯你的意思。” 穆真没说话,只是呼吸起伏。 最后,李哲南声音越来越小,“……姐姐别赶我走。” 穆真冷道开口:“我愿意的时候,才能做亲密的事,我不愿意的时候,就不能做,这件事要由我主导。” 李哲南:“嗯。” 干脆趁这个机会给小狗立规矩。 穆真:“这段关系的开始和结束,都要由我决定。不管我做出什么决定,你必须全盘接受,不能纠缠。” 李哲南:“嗯。” 穆真继续说道:“考虑到你是我弟弟的朋友,大家可能会有共友,我们的关系,不可以告诉任何人,一切都要在保密的状态下进行。” 李哲南:“嗯。” 穆真:“另外,我要求排他性,在我们关系的存续期内,你只能接我一单生意,不可以脚踩几条船。” “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健康考虑,你没问题吧?” 千算万算没算到,他李少爷竟然做起人肉生意了,怎么不有趣。 李哲南舔了舔唇,轻笑一下,态度过分松弛。 “就这些?没有了?” “怎么,你不服气,还是,你觉得自己受辱了?”穆真投过来的目光,带着怀疑。 李哲南立刻就醒了。 他的演技,距离影帝还差得远,刚才那一笑,是货真价实的公子哥式的嘲讽,一个没留意,差点现原形。 李哲南手掌微卷,遮了遮表情,“没有不服气,我就是觉得姐姐你有点严厉。” 穆真看着他,不说话,眼中有坚定维持原则的压迫感。 “好好好。”李哲南赶紧投降了,“姐姐对我,任何态度都是正确的;但我要尊重姐姐、爱护姐姐、一切以姐姐的需求为中心。” “姐姐让我做什么,我做什么,姐姐不高兴的事情,我一律不会做。” 大概是被李哲南一连串的姐姐,叫得头疼。 穆真:“既然你都知道,我就不说了,反正,拿了钱的小朋友,要乖。” 也不是一味的提要求,穆真也有自觉。 她返身去卧室,很快回来,手里拿了一张信用卡,按在岛台上。 “提现、购物都可以,每个月5万,我会在手机设置好,每个月的今天,为你把额度打开。” 青白色的银行卡面,泛着幽凉的光。 李哲南饶有兴趣拿起来,翻过来倒过去,仔细看过之后,毫不犹豫揣到口袋里。 “谢谢,姐姐。” 李哲南伸出小拇指,试探性地去勾穆真的手,穆真皱眉,躲了一下。“做什么?” “拉勾啊,”李哲南目光清澈地说,“这种事又不能签合同,只能拉勾,一言为定谁都不许反悔。” “不幼稚吗?”话虽这么说,穆真还是举起小拇指,伸手。 两根手指轻轻一勾——最暧昧的交易,以最纯洁的形式——李哲南与她勾着勾着,手腕一转,改为牵手。 他摇了摇,撒娇,“丧权辱国的条约,我都跟姐姐签完了,接下来,是不是该进入睡觉环节了。” 这个年纪的男大学生是不是满脑子都是这种事? 穆真有些玩味,“可以,先睡觉。” “那我……”李哲南低头,刚去找穆真的唇。 穆真双手比了个叉,堵在他嘴上。“今晚你睡沙发。” 李哲南又想发火了,“为什么?!” 穆真:“服从性测试。” —— 今晚下雨,不见月亮,客厅的落地窗前,仅拉了一层薄薄纱帘,已经给房间镀上一层幽暗。 卧室和客厅,仅有一道门相隔。 李哲南以“半夜上厕所”为借口,再三要求穆真不要关门。 “再说了,换了新地方睡,又没人陪,我一个人关了灯会害怕。”他说得可可怜怜。 穆真回他一个冷漠眼神,“让一个陌生男人在家里留宿,我都不害怕,你怕什么。” 她转身进房间了。 但房门是开着的,一直没有关。 李哲南揭被躺进沙发里,安静地等。 穆真应该有晚睡的习惯,她房间的夜灯亮了很久,甚至,他可以听见卧室里,拖鞋趿拉着走动的声音,然后是布料窸窣声。 直到浴室传来淅沥水声,李哲南思绪,慢慢漂浮起来。 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与联想,再次闯入他大脑。 热水淋灌下,女人红红的耳朵尖,柔软的腰肢,明明又娇又软的性别,却有清冷的矜贵感,令人想要打破、进而征服。 终于克制不住。 李哲南的右手探入被子,手掌的温热,抚慰它的狰狞,皮肤唤起一阵阵激栗,他仰头,喉间滚动,深深吐纳,发出无声的叹息。 他自己跟自己较劲到半夜,终于,等到卧室传来一片静谧。 李哲南起身,抓起一捧纸团,走进卧室的卫生间。 洗手、冲水马桶,一系列操作后,他走出来,没有直接回客厅,而是径直来到穆真床边。 女人平而稳的呼吸,带着浅淡的幽香,佐证她已进入深度睡眠。 李哲南扫了一眼她的睡颜,手背轻抚,感受肌肤细腻,但没有流连太久。 偷数据是主业,玩女人虽然只是顺手,但穆真有夫之妇的身份横在那,还是让李哲南很不爽。 第12章 无他,自然界的雄性,本能讨厌分享性资源。 借着清冷月色,他踱步在卧室里转了一圈,书架上都是一些常规书籍和小摆件,黑白棋盘格的地毯,通铺到露台,隔着玻璃移门,能看到衣架上晾晒了一条米白色西裤。 没有合影照片,也没有男性物品,完全看不到男人在这里生活的痕迹……先捉奸再分居,估计穆真离婚也是早晚的事。 李哲南对自己的美男计,忽然多了几分信心。 某人大摇大摆返回客厅,被子蒙在头顶,女性的馨香,阵阵慰藉,李哲南慢慢闭上眼。 下过雨的夜,早起放晴,昨天很晚才入睡,李哲南醒来时,带着几分昏沉,一个黑影,从眼前慢悠悠晃过去,他还以为自己眼花。 定睛再看,腰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卧着毛茸茸一团。 猛地坐起来,只见一只猫,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灰蓝色的毛,油光滑亮,正在望着自己。 穆真养猫的吗? 而且,这猫是什么表情,瞪着一双金色大眼,对他有意见是怎么着? 一人一猫,面面相觑。 李哲南觉得不对劲,叉着猫的前爪,把它拎到眼前,细看。 “它是唐氏猫,唐氏综合征。”穆真恰好从房间出来,随口提示。 刚才不知道怎么形容这只猫的面相,李哲南此刻恍然,是“震惊”,造物主把震惊的表情焊在了这只猫的脸上。 “你怎么会养这样一只猫?” “应该是配种失败的残次品,没人要,我在宠物店门口捡的。” “养了多久?” “六七年吧。” 李哲南把猫放下,大概是他刚才手劲太大,把猫掐疼了,蓝色短毛猫,转身就跳下沙发,纵身一跃的姿态很好看,可惜是脸着地。 猫咪习以为常,若无其事爬起来,跑掉了。 李哲南嗤笑一声,心里骂了句,笨猫。 他起床,赤着上身朝穆真走过去,从后面一抱,嘴上却说,“不止姐姐才华出众,连姐姐的猫,怎么也这么特别啊。” “也没什么。一个人在国外,养只宠物,就当有人陪了。”穆真手中握刀,正在切苹果,注意力都在手上,并不抗拒他的亲昵。 李哲南又进一步,低头埋她颈间,“那,你当时的男朋友不陪你吗?” 穆真明显动作一顿,侧目去看他。 李哲南装作不知,眼神无辜地回过去:“不能提他吗?” 至于他是谁,孙经纶,还是别的什么人,不重要。 穆真不说话,只是一味看着他。 这样的肢体语 言,不难理解,可能是她本人的风格,或者,认定自己上位者的身份,懒得解释,直接以势压人。 她决口不提的态度,看来是很难套她的感情状态了。 李哲南笑了一声,“姐姐不喜欢的事,我不做,姐姐不喜欢的人,我也不提……你的猫咪叫什么名字?” 话题转移得太快,穆真稍迟一秒。 “它叫灰灰。” “你工作那么忙,有时间养猫的吗?” “它的智力和行动能力都不太好,不粘人,不拆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安静地发呆,所以,养它不费什么精力。” 不需要爬猫架、也没有挠坏的家具,这个家里完全没有猫生活的痕迹,怪不得,昨天晚上没完全发现。 看来,穆真养小白脸,和她养唐氏猫,有异曲同工的意思。 主打一个省心。 李哲南这次学乖了,表面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反而肉麻地说。 “姐姐连残障猫咪都愿意照顾,好有爱心,怎么办,又是喜欢姐姐的一天。” 大概是李哲南一味的柔顺低头,穆真对这段关系,渐渐有了掌控感,不经意间,她流露些许轻松。 侧头莞尔,她抬手去贴李哲南的脸颊。 “我也很喜欢你,如果不是你,我怎么能猫狗齐全。” 第8章 陈凯研究生毕业后,在宏达的厂商车队做了两年,后来李哲南组建个人车队,把他挖角过来,这个车队经理的职位,他一干就是两年多。 和李哲南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不一样,陈凯是运动队的师兄,天然带几分压制,他说什么,李哲南多少能听几句,这也是陈凯能在这位暴躁太子爷身边,一干好多年的原因。 今日上班,陈凯早来了半小时,刚进车队大门,就听见二楼,传来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 这个声音,他可太熟悉,杠铃深蹲、盲猜一百四十公斤。 上楼一看,果然,李哲南蹲在史密斯架前,大腿微开,肌肉绷到最紧,后臀突然爆发,伴着一声灵魂吼叫,扛在肩头的杠铃,一把被推了起来。 不知道是李哲南推过的第几把,男人精赤的上身湿漉漉的,汗珠顺着腰间沟壑往下滚,大腿因为充血,肌肉走线暴涨。 他又连续蹲起十几把。 陈凯看不下去,出声,“差不多行了啊。” 运动员大多经过这样的身体雕琢,作为摩托车赛手,这样的训练必不可少,陈凯当然理解,但像今天,李哲南练到残暴,还不肯停的,也是少见。 陈凯:“大赛在即,练受伤了,还要花时间养伤,行了行了,该间歇了。” 伴随一声低吼,李哲南最后一次蹲起,顺势将杠子,挂回架上。 咣当一声巨响。 李哲南大汗淋漓,颓坐在凳上,充血的肩膀,绷出青筋,整个人浑身冒着热气,凶猛得好像一部杀人机器。 “什么情况,大早上来撸铁,体能教练还没来,你怎么自己开始了。”陈凯一笑,想起昨天穆理办的派对,后半程原地消失的李哲南。 他一脸了然:“昨晚去哪了?穆真姐姐走了之后,你也不见了,老实交代,是不是跟人家一夜春宵去了?” 李哲南没说话,捞过大毛巾,抹了一把脸。 陈凯一副过来人的表情,“我明白了,看你这样子,是没睡成,欲求不满,不然今天也没力气推杠铃。” 李哲南“嘶”了一声。 原来是他暴力扯掉手心上茧壳,带下一块鲜肉,小血珠迅速冒出,他烦躁地抹在毛巾上。 “该死!” 陈凯莫名:“骂谁呢。” “还能骂谁。”李哲南嚯得往后躺,双肘一撑,玩世不恭的语气里,透着几分狠戾。 “那个女人,我真是受够了!” “摸也不让摸,抱也不让抱,还跟我玩服从性测试……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老子是谁,敢跟我来这套?!” 陈凯讷讷:“她打听你了啊,是你叫所有人瞒住她的……” 李哲南猛地站起来,根本不听。 “那是因为她活该被男人骗,就她这样高高在上,自大自负的女人,活该让我给她上一课,不然她还真当老子是狗!” 操操操! 越想越不服,一双拳瞬间拧紧。 “敢当我是狗,敢把我和那只猫相提并论……”李哲南猛地转头,一眼刀向陈凯,“你知道么,那是一只傻猫。” 陈凯一头雾水,什么狗啊猫的?” “什么狗,当然是那种招招手就会摇尾巴的狗,招手的是她,摇尾巴的是我。”李哲南冷笑一声,“你说那个女人是不是很有想象力,连我都佩服她了。” 这话陈凯可不敢接,男女关系本来就微妙,他正愁不知道怎么平息大少爷怒火呢,旁边的卧推凳上,传来手机铃声。 一声连一声,不接不罢休的架势。 陈凯小心地指了指,“你电话。” 李哲南一身杀气,没动。 陈凯:“快接吧,万一是你的小姐姐在招手呢。” 骄傲矜持维持半秒,李哲南沉着脸,跨步过去,拿起手机。 然而,陈凯分明看到,在李哲南接起电话的瞬间,少年亢奋而漂亮的脸蛋,瞬间失去生动。 电话贴在耳边,李哲南极不耐烦地问,“什么事,爸。” —— 动力集团身为国内顶尖车企,在发动机研发和整车制造上,各有建树,属于一树两枝、分头开花的典范。 甚至,有财经记者开玩笑说,动力集团造的不是车,而是印钞机,全速开动几十年,说它富可敌国都不夸张。 所以,员工见一次董事长,跟古时候大臣见皇帝的流程差不多。 今天,她特意提前十分钟,从研发中心开车去总部。 董事长门前,秘书虽然很客气,但以穆真的咖位,流程是要遵守的,优待是半点没有的——不到她预约的时间段,除了等,就只有等。 她猜测,董事长找她,大概跟上一次的台架测试有关,她的实验室一次撞烂17部车架,报废率居研发部之最,是她唯一需要交代情况。 除此,她也想不到别的了。 等待的空档,穆真带着整理好的文件,正在打腹稿,偏偏李哲南这个时候发信息。 第13章 李哲南:【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约会,想你了。】 才两天没联系而已。 就能称之为“想”? 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恋爱脑,还是精|虫上脑。 穆真没当回事。 她和孙经纶异国恋的时候,每周打一次电话,半年见一次面。 真情侣,都没这么缠粘,何况她和李哲南又不是真的在谈恋爱。 穆真会意:【我给你的信用卡,应该已经可以用了,你试一下,有问题再找我。】 李哲南:【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么,好伤心,我真的不爱钱,爱的是姐姐啊。】 他的回复,字里行间透着委屈。 穆真把信息又读了一遍,确认李哲南的情绪后,不自觉冷笑。 小男孩花言巧语太假、太浮夸。 她连理都没理,直接手机锁屏。 又等一会儿,秘书来请,穆真终于走进董事长办公室。 不似往常大家隔着办公桌说话,今天,李成茂坐在沙发上,摆弄着功夫茶,一套高冲低泡下来。 他招呼穆真,“今天没什么事,找你随便聊聊天,”他推来一只小茶盅,“过来坐……最近实验室还顺利吗。” “还算顺利。” 上市公司董事长、集团实际掌控人,李成茂的“聊聊天”,绝不是聊聊那么简单。 穆真把准备好的文件拿在手里,在李成茂对面坐了下来。 “最近一期的实验评测,之前发的邮件,不知道您是不是看过了,今天我又准备了一份更详细的数据,请您过目。” “好啊,我看看。” 虽然穆真刚入职,但她做事有着自己强烈的风格,周密、利落、滴水不漏,再配以穆肇中孙女的身份,在职场里,她几乎没有短板,既拥有天然的威望,也具备超然的实力。 没有老板不赞赏这样的员工。 李成茂把小茶壶落在加热器上,摸来老花镜,一页一页地认真翻看。 等待的间隙,穆真没说话,但她的手机再次震动。 如果直接忽略,未免显得太刻意,所以,为了维持一贯的平静,穆真低头解锁。 果不其然,又是李哲南。 这次他发的 不是文字,而是直接发图片过来——怼着腹肌拍摄,视觉冲击下,充满强劲肉感。 穆真深吸一口气,当做没有这回事,刚要手机熄屏,紧跟着,李哲南又发第二张。 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那张照片猝不及防闯入眼底。 差不多是叫人眼前一黑的程度。 穆真再次辨认,才敢相信,李哲南发给她的,是一张蟒照。 角度从上往下,正好邀请别人来舔的角度,青筋、深红的颜色,狰狞的头,昭示某种充满攻击性的行为。 李哲南还有脸问:【喜欢吗】 穆真感觉自己浑身都要烧起来了,甚至来不及去看旁人,她以最快速度删除照片。 原本她还想忍下这口气,但转念想到,训狗要及时——在它犯错误的当下,就要及时纠正,以免它再犯同样错误。 手指快速敲动,穆真编辑了一行文字,发给那条疯狗。 李成茂的办公室空间很大,分了几个区。 办公区、会客区在同一个空间下,目测可以看见,这里面积很大,阳光充沛,能够俯视这个产业园。 而与办公区一墙之隔的休息区,算是董事长的私人空间。 此刻,休息室的门是关着的,李哲南就翘脚坐在沙发里,拨开身后百叶窗的一角,饶有兴趣地匝品穆真神色。 今天是李家的“父慈子孝”日,李哲南被老爹传唤来,乖乖听训,听到一半,秘书进来汇报。 阴错阳差,他有机会窥视到正在工作的穆真。 低马尾,职业装,女人的打扮,谈不上多么特别,甚至还有点理工女的严肃,但,上天给了这女人一副好眼睛,眉宇深邃、眸色清亮,综合了那样一张清冷的脸,气质忽然就不同了。 好似,春日夜间绽放的第一朵的白色杏花,冷静低徊,浓淡相宜。 在平复了那份偶遇之喜后,李哲南忽然升起了破坏她冷静的强烈欲望,对,他就是个恶劣种子,种在哪里,定要叫人哀嚎的那种。 只是没想到,穆真回复的杀伤力,一点不输他。 她信息回复的是:【一般,看着不像20厘米,别拿出来照骗了。】 她在开会,她在见老板,她很忙,她急于结束对话,所以,穆真用任何方式回绝他,李哲南都可以理解,唯独这一句—— 说他照骗。 人怎么可以这么有种。 李哲南被人捧着长大,第一次体验什么叫被人贴脸开大。 不对,不是贴脸。 是比贴脸还歹毒的部位。 李哲南目不转睛注视外面的女人,反而笑了——计划悄然形成,相信很快,他就会把自己塞她腿|里,让她哭着一厘米一厘米的亲自测量。 到底是他吹嘘,还是她轻敌。 到时候,自然就有结论。 第9章 “穆真?” 李成茂粗略扫了一遍文件,摘下眼镜,看见穆真神情古怪,他扬声问她,“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李董,”穆真收起手机,“是运营商广告,一连发了好几条。” 为了掩盖心底轻微的狼狈,她不着痕迹将话题引到报告上,“李董,这次的台架测试,您觉得有问题吗?” “这份报告很漂亮,尤其是新材料的疲劳测试,在你来之前,每提升1%都要耗费大量成本,这一次,你的实验室直接突破了5%的极限值,我和董事会都很惊喜。” 说是惊喜,可李成茂的表情却不像,他有些忧心,把文件放到了一边。 “其实,穆真,我今天找你来,其实是为了另一件事。” 穆真稍显意外:“您找我什么事?” 李成茂今年五十岁整,并不十分显老,但看面相,是手握大权的威严。 他对集团大小事务,堪称了如指掌。 “前天下午,你和经纶两个人吵架,整个研发部传得沸沸扬扬,说你们在闹离婚,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出了什么问题吗。” 堂堂董事会主席,绝不是爱管闲事的巷口大爷,也不是喜欢做媒的红娘,他愿意插手,自然事关集团利益。 下个月,动力集团新车发布,媒体通稿都发出去了,在一片翘首期待中,大老板怎么可能容忍研发部出现内讧。 李成茂要的,是后方的稳定。 穆真心里清楚,但还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最后用最平静的语气说。 “只是生活上一些琐事,那天,在办公室交流的时候,大家措辞比较激烈,以后我会注意,不让私人问题影响工作。” 李成茂:“那你们为之争吵的那件‘琐事’解决了么?” 穆真:“已经解决了,我们很好。” “那就好。”李成茂点点头,“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最在意边界感,我干涉你们的私事,可能会让你觉得不舒服,但我想以旁观者的身份和你说,经纶其实很爱你。” 穆真没说话。 李成茂:“从我认识他,他就在等你,等你博士毕业,等你任教结束,最后等你回来,现在,你回来了,大家迎来圆满大结局,希望你不要辜负他。” 穆真淡笑:“您这么说,让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用有压力,咱们只是随便聊聊天,没有道德绑架你的意思。”李成茂笑笑,然后不着痕迹转移话题。 “我听经纶说,你们属于青梅竹马的情意?” “勉强算是吧。” 李成茂:“……经纶大你5岁,这么推算的话,那你们两个是彼此的初恋?” 初恋,好古早的说法,在女孩子们每天都有crush的时代,这个词从李成茂嘴里说出来,叫人有些唏嘘。 好像面对一件古老瓷片,缅怀它破碎前的美丽。 穆真沉默片刻。 李成茂见敲打得差不多,也不着急逼迫,他兀自饮了一口茶。 “穆真,你和经纶生活在一起,工作也在一起,算得上是这个世界上最合拍的人了,普通夫妻哪有你们的默契,所以,你们要好好珍惜彼此,不要因为普通小事,白白消磨感情。” 桌上,新煮的茶,白雾袅袅,若有似无的茶香里,穆真笑容极淡。 她一向是这种人,拿最高的分数,站最耀眼的领奖台,做最懂事的女儿和姐姐,同理,此刻她也是老板最器重的员工。 “李董,您的意思我明白,我和孙教授在一起这么多年,不管有多少分歧,都不会轻易放弃这段关系。” —— 都是顶级聪明人,不需要一味地施压,李成茂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两人又聊了聊实验室的事,穆真主动起身告辞,李成茂本身很欣赏穆真,带着几分惜才爱才的意思,他亲自把人送出去。 第14章 等他折回办公室,董事长的位置上,已经坐上另外一位爷。 李哲南正在懒懒散散转椅子。 看见儿子吊儿郎当的模样,刚刚还游刃有余的李成茂,瞬间暴躁。 “你到底要混到什么时候?刚才和你商量,回公司的事,我看你是一点没往心里去!” 李哲南不疾不徐:“咱们不是说好了么,只要在gt大赛上拿到成绩,我就可以做职业车手。” 李成茂:“别说职业车手了,就算是普通公路上,骑摩托车一年要死多少人……我就你一个儿子,不能眼睁睁看你拿命去玩。” “我看您就是想反悔。” “我是在和你商量。” 李哲南身体往后靠,“没得商量。” 这哪还分得清,谁是儿子,谁是爹。倒反天罡的对话,把李成茂噎住,缓了好一阵,他换一副语气,试图劝说。 “答应你的事,我当然不会反悔。那你呢,总不能一辈子都做车手吧,等你过完瘾,以后,公司的事谁来做?!” “集团上下几万人,随便您重用……”李哲南冷笑一声,“孙教授、穆教授,多好的一对金童玉女,不就是您的得力干将么。” 没注意儿子阴阳怪气的态度,李成茂已经无奈,“李哲南,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好好好,我认真。” 虽然这么说,李哲南却问,“刚才,我听到了,办公室传闻,穆真和孙经纶闹离婚,是不是真的 ?” 李成茂:“别瞎说,人家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刚才穆真的态度,哪有想离婚的样子!” “是么。”李哲南勾着车钥匙,慢慢把玩着,“她什么态度先不说,您的手倒是伸挺长,自己家里一团糟,倒都管起别人家务事了。” 李成茂不耐烦:“你懂什么,他们对集团来说举足轻重,两个人永远捆绑,拧成一股绳,才能为集团创造价值。” “永远捆绑?”李哲南嗤一声,“您是愿意了,穆真愿意么。” 李成茂:“人家穆教授,能在27岁独立主持实验室,怎么可能和你一样不懂事,人家拎得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婚姻,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怎么知道她不愿意。” 李哲南阵阵冷笑,“那她想要什么?” “我给她的建议,也不完全是为了公司利益,孙经纶怎么说都是业界精英,不管穆真要什么,事业也好,家庭也罢,孙经纶都是她最好的选择……诶!你怎么走了?” 彼时,李哲南已经起身,提着黑色双肩包,头也不回往外走。 李成茂喊他:“正经事还没聊完,你干什么去?” “去干不正经的事!” —— 从李董办公室出来,穆真步行,返回研发部大楼。 电梯厅,遇见孙经纶,他端着一杯咖啡,与她颔首,不知道是不是制造偶遇。 穆真并不避忌他的打量,或者说,今天她去面圣的事,很多人都知道,孙经纶对此更加心里有数。 不过是等她先开口表态。 片刻,电梯到站。 穆真和孙经纶一前一后走进去,金属门扇合拢,只有他们两人的空间里,倒映各自孤立的身影,孙经纶没回头,目光定在穆真手提的文件袋上。 “实验室起火的事,李董过问了?”他说。 “嗯。” “说了什么?” “例行询问,没说什么,态度上鼓励了一下。” 毕竟只是一次普通的实验失败。 孙经纶点点头,酝酿半天,“今天妈给我打电话了……问我什么接你回婚房住。” 语气就是很奇妙,没说是谁妈,但从孙经纶过分谨慎的语气里,穆真听懂了。 他说的是沈慧珍。 双方父母四人,只有沈慧珍会把压力,传递给孙经纶,然而,作为一无所长的传统家庭妇女,岳母的压迫力度,其实对女婿构不成任何威胁。 以孙经纶的手腕,怎么搪塞都过去了,可他还是提了这一句。 无非是借沈慧珍之口,发表他自己的态度。 大家虽然是开放式婚姻,但落点终归是“婚姻”两个字,牢笼还是要有的。 穆真坦然应下:“什么时候我都可以,但现在的房子是租的,要提前一个月和房东说一声。” 孙经纶:“租金又不贵,现在的房子空着就空着了,你收拾好,告诉我一声,我去接你。” 穆真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简单思量后。 “嗯,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电梯抵达十四楼,孙经纶上楼开会,还要往上,穆真侧身越过,刚要迈出电梯,手上一凉,被人塞进一杯咖啡。 “拿铁,无糖、多加冰,按你的习惯买的。” 穆真忡然,只见孙经纶转身面朝她,犹如一个镜子迷宫,目光来自四面八方,将她围拢。 “那天……是我冲动,说了很多过分的话,我为那些话道歉,希望你可以谅解……最重要的,我想你早点搬回来。” —— 好像已经习惯了负面情绪,穆真很擅长调理自己,不想内耗,那就是回到办公室,把实验数据,调出来看一遍。 一遍不够,那就看两遍、三遍。 笔尖一顿,余光瞥见书桌角落,一个深红色咖啡纸杯,是她喝了多年的品牌,从国内喝到国外,又从国外喝回来,她最钟情的永远是不加糖的冰拿铁。 今天这份,是孙经纶送的,穆真试着喝到空杯才发现,谁买的咖啡不重要,它的味道始终不变,明亮的苦涩中,尾调是烟熏的杏仁味。 咖啡与婚姻同理,如果执着于婚姻的外壳,那么,丈夫是谁可能也没那么重要吧。 天空渐渐落下帷幕,粉蓝的天色,渐渐被楼宇灯火,衬托到黯淡,同事们陆续走光,穆真一个人在办公室逗留到最晚。 总是要下班的。 穆真收拾好文件,下楼取车。 今日车子停在负一楼,电梯一开,属于黑暗世界的阴冷潮湿,扑面而来。 穆真拢了拢风衣,走到车边,借着昏暗灯光,能看见一个人,坐在她的车头前抽烟。 看不清脸,但宽卓的身影,很好辨认,那双包裹在黑色工装裤里的长腿,尤其招摇,微微分开的姿势,好像等谁坐上去。 穆真放慢脚步,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声响,在空旷中回荡。 她问:“来接我下班?” 叼着烟的李哲南,先抬脸,然后才掀开眼皮,一双眸子里全是桀骜,鼻子里却老老实实哼了声。 “嗯。” “等了很久?” “两个小时。” 在穆真印象里,接来接去,是小朋友谈恋爱的仪式感。 她四下看了一圈,也没看到李哲南的摩托车,知道他为了接自己,是特意跑一趟,又费时又费力,那就更没必要了。 “我下班时间不固定,你可以提前打电话,不需要等这么久。”她说着。 解锁车子,绕过车头,穆真要往副驾走,手腕却让人牵住,一拉一拽,她被迫站进李哲南怀里。 他仰头,目光笔直地看向她。 “真的很不公平,每次都是我想你,你一点都不想我,发短信不回复,一见面只会说冷冰冰的话。” 穆真垂眼时,分明见到一双饱含委屈的眼睛,他的眼形很耐看,饱满而狭长,弯起来,便让人觉得他是天生情种。 真的很神奇,这人明明是硬朗的长相,却很适合撒娇。 穆真笑。 纤细雪白的手,一伸,她想去挑李哲南的下巴,可还没碰到,他倔强一躲,只亮一侧锋利的下颌给她。 好吧,人家还是点小脾气的,不是纯甜,还带点辣。 又辣又甜。 她顺着他的话说,“我也很想你,可以了吧?” “想我不给我回短信?” 穆真耐着性子:“我在上班。” “是么,那你今天一定很忙了,让我猜猜……”李哲南压了压嘴角,神色却讥讽:“和老公共事,忙什么呢,难道是忙着亲亲我我?” 穆真脸色微变,刚才还能调侃两句的心情,因为被说私隐,什么心情,此刻都荡然无存,无端一阵烦躁。 “你怎么知道我和他一起共事?” 李哲南反应极快:“我听穆理说的。” 烟卷从左手换到右手,他想去捉穆真的手,指尖刚刚碰到微凉的手腕,她就躲开了。 她冷得好像一块冰,无情地评价,“他是大嘴巴,你是多管闲事。” “我多管闲事?”李哲南笑意森冷,“你让我当小三,我不能问一句吗?” 穆真从李哲南怀里脱出来,脸色难看,“我已婚的事,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突然跑来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离婚! 李哲南看着她,一时上头,差点把心里话甩出来,最忍住了。 “我想干什么?应该是我问你,你怎么想的,捉奸都捉到床上去了,为什么还不和他离婚,穆真,你这么能忍的么。” 第15章 穆真冷着脸:“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和你没关系。” 李哲南:“怎么和我没关系,那我是你的什么人?” 穆真觉得好笑:“你说你是我的什么人?还是说,干你们这一行,要求客人也必须是单身?” 逻辑之上,穆真是永远的神。 一句话精准戳中对方软肋,李哲南瞬间哑火。 他动了动嘴,才发现自己什么立场都没有。 事实上也是如此,她是客人,他是一只百依百顺纯情小鸭子,条条框框约束的人是他,穆真却可以来去自由。 显然穆真自己也是这么认为。 她耐心耗尽:“如果你介意我不是单身,可以提出来,反正我们也没有真正开始,现在结束,以后各走各路,大家还算清白朋友。” “清白?”李哲南笑着重复了一遍,“你说得还真轻松。” 上了一 天班,疲惫是真的,和一个“小孩儿”吵来吵去也没什么意思。 “反正我的情况,已经和你说清楚了,剩下的,你自己选择吧。” 车钥匙按在车盖上,穆真率先上车。 接受还是不接受。 穆真任由李哲南自行选择的态度,底层逻辑是对他的毫不在意。 李哲南看得很清楚,他立在原地,一时没动。 那道纤细身影,利落得不见一丝拖泥带水,也不知道她对待“正宫”,是不是也像对他一样决绝。 将最后一口烟慢慢抽完,李哲南唇瓣微启,透过缭绕白雾,他扫过穆真那一眼,眸色沉甸。 第10章 正值下班时间,车子驶出地库,缓缓融入车流。 穆真坐副驾,大约是真的没有什么闲聊的天赋,她手肘支在车窗上,撑着头,全程维持一个姿势。 李哲南也没有再说话,专心开车。 刚才两人的谈话很不愉快,态度上,穆真也没留情,一副你爱干不干的轻慢,她以为李哲南会被气跑,没想到,他最后还是上了车。 一路安静,持续到家。 车子停好,她她下车,李哲南也跟着下车,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单元门走。 中途穆真接了一个电话。 平时工作忙,买生鲜日用这种事,穆真主要依赖快递,今日份送到楼下,快递员被单元门禁拦住,正在给穆真打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同时在身边响起。 穆真快走几步,直接跟快递员说:“是1502室么,给我吧。” “好,那麻烦你自己拎上去了。” 快递员赶着去送下一单,一大包货物,急急忙忙递过来,穆真伸手刚要接,李哲南先一步提了过去。 快递员离开。 穆真下意识去看李哲南的手,塑料袋的提手被抻得细长,不知道有多割手,而他却面目平淡,示意她,“开门。” 上楼,又是一路无话,进了家门,穆真叫李哲南把购物袋放地上,看他仍然没有走的意思,她去袋子里翻。 她正好买了一双新拖鞋。 穆真把鞋抽出来,深灰色一双大尺码,放在他脚边,也不管李哲南作何表情,她起身去厨房洗手。 龙头打开,水流冲刷而下。 穆真刚递手过去,李哲南也跟着挤了过来,他非要从后面圈上她,和她一起洗。 连洗手也要抢? 莫名其妙的亲昵,令穆真有些诧异,抬头。 头顶一盏主灯,暖白色的灯光,照得人轮廓明亮,有种融融的暖意,她被李哲南抱住,好像定格在一副中古油画里,画面有种不该打碎的美感。 本来想要出声训斥这人无聊的,忽然穆真就心软了,最后只是问。 “好挤,非要和我挤着洗么?” “我就想和你一起……做很多事。”李哲南侧低下头,目光深了两分,不由分说吻下去。 出乎穆真意料,这一次李哲南这么急这么凶,像是要报仇一样,唇齿反复叩敲。 很快,柔和的镜前灯下,嘈杂世界淹没在吻中。 没有关上的水龙头,还在无尽地流淌,声音细细淙淙,好像穿过身体,穆真全身有种提不起来的泥泞感。 身体轻微摇晃,脚下好像踩到什么,她挣扎着出声,“不要了,放开,我的鞋……” 谁的鞋掉了不重要,但既然提到了“鞋”,李哲南抱她更紧了,“这里有了我的拖鞋,不就意味着,我以后可以常来么?” 穆真一怔,马上就明白了。 原来,李哲南把拖鞋当邀请了—— 这个认知,像块橡皮擦,它能擦掉刚才发生的事,但纸面留下的刻痕,又不能完全清除掉。 也就是说,穆真对他的拒绝,李哲南忽略不计,但穆真对他的冷酷,必须要受到惩罚。 果然,男人的脑回路全是利己的。 穆真轻微抗拒,这让李哲南的吻又添两分暴躁,甚至还有点愤愤,““我都能常来,为什么不让亲。还是说,你今天被别人亲过了?” “你是不是有毛病……张嘴闭嘴提别人?” 穆真闭了闭眼。 眉毛眼睛被他一通乱亲,躲又躲不开,她只能抵男人肩膀,试图拉出一点距离。 没想到李哲南直接贴过来,腰顶着腰,“我为什么不能提,脚踩两只船的事,你都干出来了,我为什么连提都不能提?!” 穆真一下火了,“你有完没完了,我才是金主,轮不到你质问,也用不着跟你交代!” “有钱了不起,你花了钱,就不拿我当人了是吧?!”男人心头忽然生恨,不顾穆真反抗,他的唇齿转换阵地,专挑她细弱的地方,噬吻。 今天穆真穿了一件黑色船领的小衫,露出漂亮精致的锁骨,李哲南专挑动脉走向,沿着她的颈侧,一寸一寸的吮。 穆真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捂,手却也被他紧紧抠在腰间,人动弹不了,最后,她只得说,“别弄出痕迹,我明天还要上班!” “怕被你老公看见啊……”李哲南动作不停,甚至带着几分故意,越吻越深重。“他出轨,你包养,你们各玩各的,怕什么,要我说,姐姐你就是放不开。” “怎么放开,像你一样,卖青春?” “对啊,像我一样,早日放下身段,尽情享受缺德人生。” 有那么一个持续沉溺的瞬间,可能触及人性里最灰暗的部分,穆真只要一想到自己同时勾搭两个男人,就有报复成功的快|感。 而且是双份。 她遇到的两个男人都不怎么样,各有各的糟糕。 她提忠贞之剑,背刺孙经纶,再拿金钱裹掌李哲南,都是他们应得的。 穆真脑海里信马由缰,精神攀上尊严高地,无奈肉身被人拖下深渊。 很快,她就有了反应,第一次体验被人亲到腿软的滋味,她愤懑而抗拒。 “……李哲南,别闹了,先吃晚饭,然后我们慢慢说。” “晚饭哪有姐姐好吃。” 李哲南积攒了一晚的怒气,像登陆她身体的台风,大肆破环前的预警。 “而且,我总要证明一下,我不是照骗。” 记忆被成功唤醒。 白天短信里的照片,在脑海里回放,穆真仿佛在接受一场蓄意围剿,被人逼到悬崖边,除了伸臂抱住,好像别无选择了。 她被吻得气息凌乱,进一步稀释了肺叶里的氧气,胸腔极速起伏着,是欢愉、也是折磨。 最后,穆真耐不住,喘声说,“水还没关。” 缠吻片刻,摄氧的间隙。 李哲南关上龙头,一把将人抱起,转战卧室。 没开灯的房间,穆真落在枕间,同时入耳的,还有小狗伏在耳边,低低地笑,“姐姐,我|湿|了。” 这真是一个奇幻的夜晚,被李哲南一步步逼到梦中,世界颠倒,她有幸见识到男人也会卖弄风情。 穆真觉得有趣,心头烧到沸腾之际。 她拉开床头柜,手腕一转,撕下一片,递给他。 意乱情迷还在脸上,可在目光触及穆真送过来的工具时,李哲南朦胧的眼,顷刻就冷淡了。 他迟迟不接。 穆真:“怎么了?” 李哲南不是高岭之花那一挂的长相,反而脸上写着烟酒全来,骨子里也是个野蛮土匪。 这样的人,肉到嘴边,怎么肯轻易放过,但此刻,李哲南还是拉了刹车。 晦暗的床边,男人双眼冒火,“我不要。这是他用过的。” 穆真迷惑:“什么用过的,这是新的。” “那为什么没有包装盒?!”他的质问,如同捉奸。 穆真当即领悟。 如果新旧是这么定义的,那这一片确实,确实是从孙经纶用过的盒子里拆出来的。 她有些无奈。 谁还没有点过去,她又不可能是白纸一张,李哲南这个当第三者的,心里这点数没有? 今晚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为孙经纶而吵了。 第16章 她耐心告罄,不想解释,“那你用不用。” 呼吸沉重,胸口起伏,李哲南浓烈的情绪,不是为爱欲,而是他妈情绪都到这儿了,攒了一晚上的耐心,现在为这么一件小事破防! 他都气笑了。 撑在床上的手臂,骤然一松,李哲南搓了一把脸,毫不留恋起身。 同样感到扫兴,穆真敛了敛情绪,坐了起来,衬衣已经褪到地上,月色绸白,比散落的月光还夺目。 她捂着心口处,伸手去捞,尚未触及布料,胳膊被李哲南一抓,人再次被推回床上。 后颈着落,穆真尚未反应过来,头顶人已经扑过来。 李哲南的体温和呼吸,炙热不改,没冷却的男人,好像还在灼烧,不然怎会双眼通红着,好像换了一个人。 “他出轨你都能包容,对我,你连哄一句都不肯吗?!” 穆真微怔,更多是费解,“你都能接受我已婚,还需要哄吗?” 好,很好。 “我不就是拿了你的钱么,你连哄都懒得哄!” 李哲南气急败坏,一边控住她双手,一边上来就探女人柔软的腹|下,他大概想骂人的,可咬牙切齿了半天,最后只说出一句。 “穆真,你比我还混蛋!” 下一秒,穆真下意识并拢膝盖。 该坚持的原则不能忘,穆真慌乱一瞬,推他:“必须戴,不戴不能做。” “不真做,我帮你。”李哲南已经不由分说,屈指分拨,进来。 穆真只觉得身体一凉,“我不需要,你别乱来!” 然而,心脏好像被人捅开一个豁口,混着血肉,直接被戳到最深处,酸软而饱含安慰,害她忍不住一叹。 记忆里,她没有和李哲南牵过手,也不记得他的手指,有什么明显特征,可当此刻她的注意力都被几根手指吸引的时候,敏感的神经,自动帮她勾勒它们的轮廓。 干净的指缘,嶙峋的关节,还有薄茧……大概是常年撸铁的结果,他掌中两个节点,有粗粝的凸起。 微妙的触动她。 李哲南留意她脸上每一个细节,微微颤抖的睫毛,眼眸微微跳动的火光,床下威风的女人,还不是一样子栽在他手里。 想到这一节,李哲南得意,分开五根手指,展示给她,“你看这些,我没有乱来,是不是……” 房间越陷越暗,没关的房门外,一点点明亮,隐约照见男人卓绝的轮廓,眼中欲念微微跳动,是年轻的灵魂燃起的胜负欲。 穆真呆呆地看着,直到李哲南手上传来的声音,不止是水|声,还有他手心触及皮肤,噼啪作响声。 她被禁锢的双手,慢慢恢复自由。 沦陷之际,李哲南附身,穆真顺势勾上他后颈,扬着的下巴,蹭到他耳后,“……好奇怪,明明你很有服务意识,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你脾气很差?” “我脾气差?我明明就是百依百顺的小狗,你叫我当备胎,我就乖乖当备胎,这样还算脾气差?” 穆真轻轻仰头,已经无法长篇大论,最后只得吐出寥寥几个字,坚守她的观点。 “就是,很差。” 她语气带着余温,激得李哲南语气急促发笑。 “那你还没见过脾气更差的。” 明显他也意动了,李哲南按住穆真的手,往下捉的时候,她分明感觉到,他所谓的“脾气差”是什么意思。 实物不止可观,简直可怕,让穆真无端联想。 发动机的核心轴承,在高速运转时,势必要承受高温高压的淬炼,而其中核心挑战在于,平衡材料的耐热性、润|滑稳定性、以及负载分布优化,三者缺一不可。 而李哲南的身体,似乎就是那一根出色核心轴,不知疲倦,自带润泽、可以高强度高频次的运转。 他是穆真见过的、最精良工艺下的艺术孤品。 床尾处搭放的米白色毛毯,慢慢滑向地板。 春日午夜,紧绷到无以加复的时刻,身后贴过来的声音,又叫了一声,姐姐。 穆真混沌应声,“嗯?” “姐姐只能有我一个,我不给别人当替补,也不用别人剩下的工具……”李振南声音嚅喏,仿佛饱受无限委屈。 “那些旧的套都扔掉,明天给我买一盒新的好不好。” 第11章 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得到释放的缘故,穆真一夜睡得很好,醒来时,房间出奇的安静。 昨晚,虽然大家有了过界行为,但她最后还是把李哲南赶去睡沙发。 上学的时候,一个人去卫生间,结后,如非必要,穆真一直一个人睡,这样孤寒的个性,大概很难改了。 不知道李哲南是不是已经走了。 穆真也不着急,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她套上毛衫走出卧室。 客厅角落,李哲南在给猫添水,听到身后动静,他回头看了一眼,“昨天快递送来的猫粮我已经倒进粮柜里了,我按说明书,给了它一碗。” 穆真脚步一顿。 看着他不着上衣,腹部肌肉线条紧实,便联想到他搬抬猫粮的样子——那袋足足20斤的份量——自己雇佣的男模,转眼化身地主家的长工。 不得不说,这钱花的,物超所值呢。 她莞尔,赞许他,“好乖。” 李哲南笑了一声,语气得意,“我还点了早餐外卖,早饭在桌上,洗漱完过来吃。” “你吃了吗?” “我等你一起吃。” “ok,我先洗漱。” 李哲南转过头,继续撸猫。 那只猫可能和李哲南混熟了,任由他摆弄,哪怕被揉得前仰后合,还是傻傻干饭。 此情此景,和春日晨光一起,忽地凑成一副世界名画,穆真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猫与男大学生》。 多驻足一分钟,没有欣赏太久,穆真转身进了卫生间。 昨晚李哲南帮她用手来了两次,第二次就在水池边,本来是要洗澡的,他们亲着亲着,就有点收不住了。 没真做,算是两人的互帮互助,最后,以李哲南弄了她一腿,宣告终结。 当时,着急冲洗,他和她沾到污浊的睡衣,随便塞进脏衣篓,此刻再看,睡裙细细的吊带,还有一截挂在外面,不禁勾出穆真的脸红来。 她克制脑海里翻出的回忆,快速把衣物塞进去,当做无事发生,快速上妆。 早饭是李哲南叫的快餐外卖,咖啡汉堡,简洁方便,但也千篇一律,两人坐在桌边,吃的流程也是千篇一律。 穆真吃得慢条斯理,李哲南三口两口吃完,不一致的节奏,谁都不影响谁。 李哲南拖来椅子,挨在穆真身边,手臂松松地圈住她的腰,穆真怕沙拉酱沾到他,微微抬了一下手腕,知道拒绝不掉,她也懒得挣扎。 放任被抱住,她慢慢地吃,中间,手机振动,李哲南帮她捞过来,顺带一条龙服务,拿屏幕对准穆真面部。 她把手机接过来,“我都是密码解锁,很少用面部识别。”身体微侧,她快速点了几个数字,有点避人的意思。 李哲南问:“为什么不用面部识别?” “有时候在实验室要带护目镜,比较不方便……”穆真点开微信,回了一个“好”。 再次快速锁屏。 李哲南不动声色,陪着穆真把早饭吃饭。 “我去补口红,你把桌子收拾了?”穆真正要起身,李哲南圈她腰把人拦住,“那我要取点报酬。” 她站他坐,李哲南仰头,勾手把人拉下来,正好亲在她下唇。 穆真刚反应过来,微讶。 李哲南再接再厉又亲一口,“这是利息。” “你好粘人。”穆真笑了一声,推开他,走进卫生间。 等纤细人影消失在视野里,李哲南的笑容立时淡了几分,拿过穆真手机,按照他刚才窥视到的密码,只试了两次,便顺利解锁。 不止是手机密码,以李哲南的身高,俯视穆真,还能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内容——孙经纶的名字一闪而过,刚才跟穆真发短信的人,应该是他。 翻到微信对话页,毫无道德负担地点开,果然—— 孙经纶;【我在网上买了几个纸箱,寄到你那边了。东西收拾好,放箱子里就行,搬家那天,等我过去帮你抬。】 穆真仅仅回复了一个【好】。 干干净净的对话页,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手机的主人,随时都可能回来,李哲南把它原封不动放回去。 清晨时光,忽然烟瘾上来。 李哲南去摸兜,半路想起,昨天等穆真下班,等了太久,最后几根全部抽光,悻悻然收回手。 这时,他才清晰地感知到一种焦灼。 穆真要搬家?搬去哪里 ? 他的疑问,可以做很多假设。 假设她搬家是为了换更大的房子,假设她为了亲情,搬回父母家,但这样的设想,实在无法自欺。 第17章 答案摆在那里,穆真是以人妻的身份,搬去和孙经纶同住了。 李哲南起身,收拾早餐残余。 外卖包装袋放入垃圾桶,清理了桌面,洗过水杯,置放在架子上。 最后,他双手撑在水池边,垂头,这一刻,他清晰感受到,近乎被另一个男人打败的挫败感。 腹内脏话骂了一遍,终不是办法,缓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 穆真补完妆,和李哲南一起下楼。 刚搬来两个月,左右邻居她一个都不认识,连眼熟都谈不上,但在李哲南伸手要来牵她时,穆真还是躲开了。 她装不知道,没去看李哲南的表情。 李哲南也没坚持,坐电梯下到一楼,他将垃圾袋从左手换到右手,语气平常地问。 “小区垃圾桶在哪里?” “你往右边走,看见葡萄藤架,就在旁边。” “哦,那我去扔垃圾。” “好。我先上班了。” 看着李哲南走向垃圾站,那一刻,穆真冒过一个念头,让桀骜少年淹没在芸芸众生里,好像拿珍珠去投海,有种可惜之感。 要不要送他去上课的想法,在脑袋里一闪而过。 但最后,还是作罢了。 作为极端实用主义者,在穆真眼里,两个不同路的人,真没必要硬凑。 像往常一样,穆真开车去上班。 因为来得早,她在办公室放下东西,想去实验室转一圈。 新的台架测试流程,需要重新调试,她想看一下今天的操作规划,走到门口,听到里面有人交谈,穆真犹豫了一下,没有推门就进。 “……所以,真的是女方劈腿了么?” “那天他们在办公室吵架,你没听到么,开门一瞬间,孙教授说不同意分手……苦哈哈等回来的老婆,第一件事就是要离婚,估计女方早就有人了。” “那倒是,一般突然提离婚的,都是外面有人了,她一个人在国外这么多年,搞不好,是另一个学术妲己呢。” “什么学术妲己,应该是学术武则天……” 两人嘻嘻哈哈一阵笑,过后一致感叹。 “想不到孙教授这么大的咖位,也会遇见这种事,真是没天理。” 讷然片刻,穆真返身往回走。 反正也不着急,实验室的日志,可以一会儿再看。 与同事迎面而过时,她微微一颔首,脚步不由得加快,看上去态度带着一点敷衍倨傲。 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等候开机的间隙,穆真慢慢冷静下来。 刚才议论她的人,她已经不想追究了,想也知道,能传到总部李董那里的八卦,恐怕早就在研发中心满天飞了。 大概,这才是孙经纶叫她搬回去的真相—— 人后,开放型婚姻,不受拘束。 人前,要维持成功人士的完美形象,他和她就必须做一对掩人耳目的恩爱夫妻。 电脑桌面弹出,数字系统自动打开,工作刚好在这一刻发出邀请。 穆真失笑片刻,想不明白也就不为难自己了。 —— 流言蜚语好像某种见光死的生物,而穆真只要做一轮太阳,就可以屏退一切非议。 上午的工作风平浪静,办公室和实验室两头跑,重新搭建的测试系统,初步上线,很快可以进行第二次碰撞实验。 临近中午,秘书过来找她,说有人来面试。 实验室刚组建,每天都有人来面试,很平常的一件事。 穆真头也不抬,直接念规矩:“以后c9以下的职级,我就不见了,找两个小组负责人先过一遍,他们觉得可以,直接找我签字。” “……可是,穆教授。”秘书略有为难,“今天面试的人,坚持要见你,他还叫我把这份文件给你,他说你看了文件,一定会见他。” 笔尖一顿,穆真抬眸,“什么文件?” 或者说,什么人,苦读到理工博士,还能有这么放肆跳脱的操作。 穆真把工作放一边,接过秘书递过来的白色文件袋。 上手就知道,文件份量偏重,不像一般的简历。 打开,一入眼就看见硕大的logo。 不是某知名高校,而是一家连锁品牌的体检中心。 再往下看,见到体检报告的姓名一栏,穆真有些冒火,“你叫他进来。” 秘书领人进门,一直到关门退出,眼睛都没离开过李哲南的脸。 盖因,李哲南的伪装太有迷惑性。 为了假装面试者,他竟然学工科生,穿起白衬衣牛仔裤,户外靴也换成了白色球鞋,干干净净少年气。 唯独败笔,李哲南卷起袖口,露出一截青筋暴露的小臂,有种藏不住的力量感。 常年握笔的人不这样。 穆真靠在椅背,抱臂,“你竟然跑到我工作的地方,是不是疯了?” 任何男女关系,置于工作环境里,都带有几分禁忌感,何况还是他们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 叫她如何不恼火。 “对不起,我没想打扰你。”李哲南垂手站在桌子后面,带着无措,“但我觉得,在亲密正式开始之前,你应该看一下我的体检报告……” “你拍个照片,发给我也可以,没人让你专门跑一趟。” “可我想给你看原版……当然,你要是不高兴我来,我现在就走。” 说他乖巧,干得却是让人火大的事,说他大胆,认错态度却很软。 这人做事,里外透着矛盾。 穆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片刻,她开口,“你坐吧。” “嗯。”李哲南立刻落座,双手放在膝头,规规矩矩的模样,叫人挑不出一点谬误。 穆真冷冷扫他一眼,然后把体检报告拿出来,一页一页翻看。 其实内容千篇一律,血液正常,没有传染疾病,肝功几项也在常规范围里,可圈可点是他的身高和体脂率。 “185公分,90公斤……你看起来不像。” 李哲南笑:“反正你也看过实物,你觉得我的身材,偏胖,还是偏瘦?” 穆真不接茬,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这么高的肌肉量,你学什么专业的?” “体育训练学。” 这个专业,是第一次听说,穆真表示不太懂。 “听起来像是一门理论课。” 如果只有理论课,那也能自称是体育生? 李哲南听出穆真的话外之音,轻笑,“我们也需要练体育主项。” “那你的主项是什么?” “短跑。” 这么一说,就有点合理了。 李哲南钟爱的一直都是与速度有关的项目。 尤其是短跑,这种要求天赋、又需要上大重量训练的科目,身材要求极端严格,既要人整体修长,又要臀腿发达。 以李哲南的身高,他视觉体重和真实体重,至少相差20公斤,如此推算,他浑身肌肉存储量最大的地方,应该就藏在膝盖以上,腰部以下了。 当然,贸然观察别人的身材,是件不礼貌的事。 穆真的目光,仅在李哲南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即回收。 然而,她的分神,还是被李哲南快速抓住。 他双肘搭在桌边,趁机倾身过来,“我大腿可粗了,姐姐,你要不要摸摸。” “不用了。” 穆真冷冷打断,不为所动地把报告塞回纸袋里,“我一会儿还要开会,你的面试先到这。” “那我被录取了吗?” “实习期没问题,能不能转正不好说。” 假公济私的对话,经过一番加密编码,忽然成为某种调情暗语,你知我知的默契感,只要目光一个交汇,便引得各自发笑。 穆真嘴角弯起来,那从容的弧度,放大了女性上位者的气质,形神凛冽清艳,如春日午夜的郁金香。 暗香悠长的这一刻,撩拨得李哲南内心微痒,置放在桌上的手,指尖轻轻取碰穆真的,动作不大,但充满意味。 “今晚可不可以去找你?” 穆真假意看不见,全然公事公办的态度,反问。 “你要不要看一下我的体检报告?” 作为公平往来,在开始之前,穆真觉得确实有必要相互交底。 先一步挪开手,她去捉 鼠标。 穆真刚入职动力集团,她的体检报告来自两个月前,尚算新鲜,正好存在电脑桌面上,“没有打印版,你直接看这个吧。” 吃个软钉子,不过没关系。 李哲南起身,绕过书桌,来到她身旁。 穆真把电脑屏幕稍稍往外掰了一下,形成一个外人很难窥见的视觉死角。 就这么突然地,两人肩膀靠近,头与头之间距离不过寸许,变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那股春日气息更浓郁了。 李哲南有些分神,只要垂眸,他就能看到穆真长而卷翘的睫毛,和玲珑眉宇。 第18章 距离消减掉了她身上的威严感。 穆真:“这份文件比较长,你看前面就够了。” 李哲南却只看她:“后面是什么?” 穆真:“心理测试、智力测试,还有精神状态评估。” 李哲南:“那你都正常吗?” “怎么,怕遇到变态吗?”穆真歪头扫了他一眼,眸色潋滟,距离太近的缘故,他好像在她清澈的瞳孔里,看见一汪水色。 李哲南盯着她。 穆真故意问:“我要说我是变态,你想跑吗。” “我想吻你。” 转椅轻微响动,连人带椅,李哲南忽然把她扭向自己,一只温热手掌,扳过她脸颊。 他倾身,距离拉进到咫尺。 “可以吗?”上一次他强吻,被赏了耳光,和一大堆规矩,这次李哲南学精了,先问再取,有礼有节。 穆真扬了扬眉,“这里可是我的办公室。” “那我猜你一定没在办公室里接吻过。”李哲南嘴角挂着弧度,要不要试试的引诱,明目张胆冲她而来。 此时此刻此地,玻璃幕墙外,随时都有人经过,被一万双眼睛注视的惊悚感,條然降临。 穆真不认为,接吻是个好主意。 然而,她的反应不是拒绝,而是越过男人肩膀,往外望了一眼。 这个小动作,引得李哲南一声轻笑。 他温热手掌,罩在穆真握鼠标的手背上,轻轻一压,偏头,飞快地吻了上去。 穆真呼吸微滞,心脏也骤停半拍,分明能感受到,一种不顾后果的癫狂因子,以吻互渡。 没有上次深入,却有猛烈挑衅的意味。 李哲南快速吻过,又松开,冲她笑,“是不是比家里感觉好?” 这个混蛋的热情太具感染力,穆真不由地心脏狂跳,却还要克制而平静地回应,“这是你今天第二次越界。” “那怎么办?”李哲南睫毛忽闪,可堪无辜,“要不然,姐姐惩罚我。” “怎么惩罚?” 李哲南像模像样想了想,“滴蜡太烫,皮鞭和掌击可以试一试,捆绑的话,太粗糙的绳子,我可能会皮肤过敏……” “你打住。”这些浑话,听见都会觉得烫耳朵的程度,这人是怎么有脸说出口的。 所以,到底是他们谁在惩罚谁。 羞耻感被暂时镇压住,穆真拎起座机,随即给秘书拨了一通电话—— “……上报人事部,我现在面试的这个求职者,把他拉到访客黑名单里,今后不管是参观还是求职,整个集团都不许录用。” 第12章 对于一个四处求职的年轻人来说,拿着半点工作经验都没有的全新履历,一上来就被大集团封杀,可以说天都塌了。 至少前途半毁。 李哲南从穆真办公室出来,路过秘书席,很快收获一连串“怜惜”目光。 小秘书很同情他。 再加上,李哲南那张脸轻而易举就能勾出女人的救赎欲,归还访客胸卡时,小秘书主动安慰李哲南。 “算了,这里不用你,你再试试别家,全国车企不止这一家,总有机会的。” 李哲南舔了舔唇,品到一丝甜味,这才想起,可能是沾上了穆真的口红,他用指腹抹了一下,拿到眼前,指尖轻捻。 胭脂色泽,点点珠光。 他玩味地笑笑。“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的穆教授经常这样么,动不动给人拉黑名单。” “穆教授人看着冷冰冰,其实平时不这样。” “那她今天吃枪药了。” 小秘书压低声音,说,“可能是你面试不按流程走,加上她最近心情又不好,所以拿你出气吧。” “她为什么心情不好。” “那是因为她和孙教授嘛——”小秘书忽然收声。 随便议论上司,是职场大忌,小秘书也意识到自己对一个陌生人说太多,赶紧找补,“我随便一说,你随便一听,人家夫妻相敬如宾,挺好的,真的。” 李哲南挑了挑眉头。 大公司面试流程繁复,面试完毕,还有一堆表单要签字,李哲南处理完流程上的事,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挑了个正对穆真办公室门口的位置,坐了下来。 等候区,还有其他面试的人,有人放空,有人交谈,在故作放松的人群里,李哲南是真的放松。 他单手撑在座椅边缘,手指轻叩,悠闲摆弄摆弄手机。 今天早上他打电话,辗转了两层关系,就为了弄到这三段视频。 每段视频只有十几秒,高清的画质下,场景和女主角不断切换,唯独男主角没有变过。 李哲南也不确定这些视频发出去,会炸翻多少人,但他还挺期待的。 毕竟,借着给穆真送体检报告的幌子,不就是为了亲自观赏这场抓马大戏的么。 视频简单编辑,拖入邮箱,然后点击发送。 接下来就剩等了。 很快,犹如龙卷风过境,办公室隐隐开始躁动,是测试部门那边先传来窃窃私语。 “……里面的女人肯定不是穆教授,穆教授哪有那么风骚。” “但男人总是孙教授了吧。” “不是吧,孙教授出轨?” “你没看见他的手都伸进人家裙子里么……” 匿名邮件里的视频原片,来自全城各大酒店的监控摄像,经过李哲南交叉剪辑,简直就是一部狗血大片。 画面里,孙经纶搂着各种女人,从大堂进电梯,从电梯再到走廊,两个衣着完好的成年人,哪怕没有一点暴露,但还是肉眼可见的发春了。 拉丝的眼神,搂腰勾背的举止,瞬间引发办公室舆情。 又过一会儿。 孙经纶从办公室另一头,气势汹汹冲过来。 小秘书仓皇站起身,“孙教授……穆教授她一会儿还要开会,可能……。” “把她的会议都推掉!”话音未落,孙经纶便推门而入。 在此刻,所有人眼中的“青梅竹马”和“相敬如宾”,人设全线崩塌。 穆真办公室,房门紧闭,隔绝一切声音,但通透的玻璃隔断,可以清楚一切。 有点像武侠片中的高手,过招前,两人隔着办公桌,面对面的僵持,暗藏汹涌波涛,把观众情绪拉到最饱满。 而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则收起手机,拎着轻便的头盔,慢悠悠踱步走出大楼。 —— 下午无所事事,李哲南象征性地去学校晃了一圈。 体育生的课业不算重,有成绩的人,自然可以往上走,没成绩的,最后的就业方向,堪称五花八门,有人当保安,有人当明星,全看看个人和机缘。 学校也明白,课堂里的东西,未必适合所有人,所以,哪怕是a大这样的顶尖高校,对体育生们,还是挺优容的。 下午这节课,讲的是人类运动史,理论中的理论课,配合今天突然升温的天气,午后的阶梯教室里,全是东倒西歪的人。 李哲南喜动不喜静,耐心也不好,课堂上听了前半截,趁着老教授回身写板书,他顺着后门出来,直奔两条街外的酒吧。 青天白日,不到营业时间,老板只做熟人生意,店里没什么人,李哲南找到自己固定的球桌,一个人挥杆。 从下午到傍晚,再到夜色朦胧,酒吧里的气氛渐渐暧昧起来,隔壁那一台,虽然有绿植遮挡,但还是能听到噼里啪啦的水声。 那声音太夸张,容易让人误会谁的舌头变成螺旋桨。 李哲南点了根烟,靠在桌边,慢慢抽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他弯身推杆。 只要最后一颗黑球进袋,就能收全场,偏偏球滚到案底,忽然被一只手拦住。 白皙的手,按住黑油油的球,挑衅无声无息,却有强烈 画面感感。 李哲南姿势没动,抬眸,视线慢慢上移,然后笑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卡其色风衣,黑色小高领衫,头发扎低,干净利落地露出耳间一对澳白珠,缎光莹亮,典型的高知女性日常,却与鱼龙混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穆真脸色冷极了。 李哲南撂了球杆,朝穆真走过去,伸手想抱住,却让她拿手按住他肩膀。“是不是你做的?” 质问直奔主题。 李哲南笑,“什么是不是我做的?” 穆真抬头打量他一眼,几乎就是宣判的口吻,“酒店的监控视频、孙经纶出轨的视频,是不是你群发了集团所有人。” 李哲南挑眼,笑容不变,反问穆真,“你为什么说是我做的呢?” “那天捉奸你也在,不是你还有谁。” “那天捉奸在场的人那么多,你凭什么说是我?” “保镖是我临时请的,人家拿钱做事,跟孙经纶无冤无仇,没必要做这种事。” “那还有穆理啊。” “他不敢。” “他不敢,所以,我就敢么?” 第19章 穆真深深打量李哲南,早就隐约察觉到李哲南的不驯服。 与钱色无关,是一股奇怪的胜负欲在主导,哪怕在这样靡费的环境里,李哲南的底色,也有着独特而复杂的骄矜感。 那他到底知不知道,凭他的任性所为,今天差点把动力集团给掀翻了。 在新车发布的节点,爆料孙经纶隐私,这已经不是个人私事,而是一场企业危机。 事出一小时后,竞争对手伺机而动,一波接一波的黑稿,很快把这件事推上行业热搜,因此集团高层大怒,层层问责,公关部负责人甚至因为应对不利,当场被免职。 无论是办公室里的血雨腥风,还是他们夫妻之间反目成仇……如此种种,背后的操纵者,竟然是一个尚在读书的小孩儿。 穆真有些看不明白李哲南,直觉告诉她处境危险。 “李哲南,我最后再问一遍,到底是不是你。”她问。 那声音冷到带冰碴,刺破喧嚣,直冲他来,李哲南信,穆真所说的‘最后再问一遍’,就是给他的最后机会。 李哲南终于有些收敛,“是我还不行么。” 穆真:“为什么要这么做?” 本来他也没准备骗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穆真只会比别人看得更精准。 他耍花枪,只不过是为了增加狩猎过程中的乐趣。 只是现在,好像还不到高兴的时候。 别人倒霉,他还是要装一下的,李哲南耷拉着眉眼,“我承认,是我做的,我知道你会不高兴,但我就是忍受不了共享,我只想让姐姐变成我一个人的……” 穆真脸色极冷,看着他一瞬不瞬,就是不说话。 李哲南心里不惧,但脸变得很快。 上一秒还是漫不经心的态度,下一秒,上去抱住穆真肩膀,头往她怀里扎。 “姐姐,你别生气,好不好。我知道是我的嫉妒心作祟,给你惹了麻烦,我愿意道歉,愿意补偿,你把我怎么样都行,就是别这么看着我,我害怕……” 穆真:“捅出这么大篓子,你会怕?” 李哲南不放心似地低头去看穆真脸色,晦暗环境下,不真切的面孔,让人难以分辨她此刻情绪。 本能觉得不秒,他把人搂得更紧。 “我怕你不要我。” 穆真不为所动:“你也知道自己犯了大忌?” 李哲南使劲点头,“我知道错了,以后肯定不敢了,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以后不敢了?真的么?”穆真冷笑一声:“如果,这次我和孙经纶又和好了,你确定以后不会再搞破坏?” 李哲南心里一凉,迅速捕捉到关键信息,“你和他……又和好了?” 穆真:“我们本来就是开放式婚姻,大家各玩各的,有什么不可能的?” 五光十色的球灯,在头顶闪烁。 这一刻,李哲南神情不可谓不精彩,小心翼翼的试探,震惊下的失望,瞬间齐聚在这张漂亮的面孔上。 “这样都不离婚,你们还真是天作之合!” “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帮他危机公关,挽回声誉啊?!” 腰上的手臂,骤然一松,李哲南放开她,带着几分嫌恶口吻,去掏口袋。 烟卷叼在嘴边,绕着球台转了一圈,仍然找不见打火机。 眼看怒火烧起来。 李哲南骤然一顿,看着穆真似笑非笑地唇角,條然冷静。“你在逗我。” 李哲南过去牵了她的手,倚坐在案台上,歪头,只为看清她全部表情,“龟缩在婚姻的壳子里,守着一段腐臭的关系,美其名曰,开放式婚姻。” “穆真,你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人。”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 李哲南摇头。 他并不是十分清楚,但还是根据不多的接触,尝试着整理语言。 “你应该是那种人……用最平静的态度,发最吓人的疯。” 穆真:“凭什么这么说,你又没见过我发疯。” “你又不是机器人,怎么可能没情绪,发生这么多事,你从来不失控,可想而知,你失控的时候,攒了多少能量。” 李哲南望向她,担忧地目光,好像不是为他自己能不能开脱,更多的,出于单纯的关怀。 “困在那种婚姻里,我怕你憋出毛病来。” 穆真:“所以我才找你,不是么。” “那我是什么?你的解药?” 她哼笑一声,脱开李哲南牵住的手,一翻一转,掐上他有棱有角的脸。 “你最多算春|药。” 一定是酒吧光线过于暧昧,刚刚兴师问罪的态度,全然不见,灯光勾勒穆真纤细的手指,抚弄男人脸颊的动作,散漫近乎玩弄。 最终,食指与拇指汇合在他下巴尖上,微微一挑。 她倾身:“不管怎么说,我要承认,你做了一件我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第13章 酒吧里,红灯紫雾,人声喧闹,男男女女勾肩搭背,妆点荼蘼夜场,没人在意的角落,独自构成一方小世界。 球台边,坏事干尽的小朋友,正在得到奖励。 甜蜜如有实体,那便是吻的形状,轻柔水润,点滴汇聚,已有澎湃之意。 穆真第一次做发起方,勾勾手就有鱼上钩,易如反掌的轻松感,渐渐让她忘了警惕,唇畔轻触辗转,便引得李哲南以舌反攻。 男人跟上一步,穆真又蓦然收势。 手腕稍用力,她把李哲南的脸一撇,改而靠坐在球台边,与他肩并肩。 李哲南舔了舔唇边,侧着脸,视线先扫过来,忽生一种恶趣味,转头,他不怀好意地问。 “你老公出轨那三段视频,你看了么。” “看了。”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他异性缘不错?” “是呀,在这方面,我不如他。” 如果想看身为妻子的穆真,失控或难过的表情,那李哲南就要失望了,穆真面朝黑色人潮,视线淡淡。 没有任何破防的痕迹。 李哲南又问:“那你看到那封邮件,是什么感觉?” 穆真声音淡淡:“心里一阵痛快。” 她心心念念的坏事,别人替她干了,恶名却不用自己承担,那一刻,穆真被一种隐秘的窃喜充斥。 当时,她需要极力压制,才能忍住不笑,来迎面孙经纶指责。 穆真:“……他气急败坏,第一时间跑来质问我,对他有什么不满不能当面说,为什么背后做那种事。我这才打开邮箱,看到里面的内容……” 除了报仇雪恨的快意,还有她的信息盲区,也被同时点亮。 “我一直忽略了酒店还有监控这件事。” 李哲南扬眉看着她。 穆真:“说实话,上次把照片还给孙经纶,我很快就后悔了。我时不时会想,如果那天听你的,把证据握在手里,会不会离婚更容易,家人同事会不会同情我一次……” 李哲南:“你看起来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穆真:“我也以为自己不需要同情,甚至我认为,大家夫妻做不好,至少还能当没朋友,但情绪上来的时候,想搞到他身败名裂的冲动,也是真的。” “冲 动归冲动。”李哲南替她把话说完,“但你也只是想了一下,过后就算了,为了惩罚别人,把自己弄得太难堪,又觉得不划算,对吧。” 不由地,穆真扭头。 很矛盾,李哲南此刻又表现得过分成熟了。 穆真目光幽静地看着他,“为了体面,受了这么多窝囊气,你会不会觉得我迂腐或者是……蠢?” “不会。”李哲南果断回答。 超然的态度,让人轻易相信,他不是为讨好才这么说。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聪明到能够精准分辨出人群里的傻逼,然后与之保持距离、不去浪费口舌。” “你……” 有人正经坚持不了一分钟。 穆真皱眉而笑,嫣然唇角,微微动了动,“你这样骂了很多人。” “让姐姐不痛快的人,都该骂。”李哲南单手抄兜,终于想起,打火机在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衔了烟,他反手摸索出来,低头点燃。 昂起下巴,启唇,灰白色轻雾,慢慢腾散,李哲南扫一眼过去,才发现穆真在看他。 “试试?”他捏住烟卷,递过去。 穆真凑唇,就着他的手,抽了一口。 微微的辛辣,灼热气管,多做几轮肺腑循环,莫名获得痛与快乐杂糅的美妙。 她干脆把烟掐过来,自己喂自己。 ‘聪明人’连抽烟都无师自通,很快,一根烟变成共同财产,在两人之间反复倒手。 快要燃尽。 穆真长出一口浊气,侧目发现李哲南正在看她。 他还是上午那身打扮,身上穿着白色衬衣,纽扣松了三颗,手肘往后撑,身体过于懒散的姿态,注视她的目光,意外的专注清朗。 第20章 可能,他的视线整个晚上就没有离开过她。 对视片刻,穆真已经觉得不妥,她举着香烟,停顿了片刻,短短一截烟,已经烧到燎手,她环顾一圈。 正不知道怎么处理。 李哲南回手,烟缸随即奉到她面前。 “谢谢。”滤嘴按在里面,穆真收回手,轻声道了一句。 李哲南忽剌剌问:“你什么时候离婚,明天?” “哪有这么快,今天吵了一天,能把离婚协议签了,已经很不错了,明天去民政局,然后再等一个月的冷静期。” “那还来得及。” “什么来得及?”穆真侧目。 李哲南本性里的恶劣种子,见风就发芽。 ‘来得及’什么,说不如做,他拖着穆真往外走,甬道里遇见喝得跌跌撞撞的醉汉,他索性把人勾到怀里。 属于男人特有的、明显的气息微乱。 穆真平时都穿平底鞋,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血来潮穿了高跟鞋,五厘米的海拔,正常走路不算什么,可此刻被李哲南禁锢在怀里,步伐有些跌撞。 李哲南大步流星,她被迫跟上,脚步凌乱间,他扣她肩膀的手,紧得像一只铁钳。 终于,挨到车前。 穆真只觉得身后一凉,腰肢贴上车门,未完待续的吻,此刻被李哲南接上,两人口中有着相同浓烈的烟草味道。 交锋一般,谁也不输谁。 穆真强迫着自己不就范,下巴往后,伸手轻推,“这是你学校附近……别在这。” “那去车里。”从耳后到颈间,李哲南不忘细密地标记她每一寸敏感皮肤。 有些难耐。 “唔……等我拿车钥匙。”穆真无法,摸索着皮包,捡出钥匙,解锁。 吻到难舍难分的两个人,自动达成的共识,选择拉开后车门。 穆真在前,弯身而入,李哲南稍晚一步,似是想到什么,他扶着车门,问了一句,“你买了么?” 穆真怔愣片刻。 嘭一声。 李哲南随即把车门关上。 离开不足一分钟,再次返回,李哲南钻进车里,车门在身后一撞,酒吧溢出的音乐,被关在门外。 世界骤然变小,她呼,他吸,本就艰难的行为,越发炽热。 穆真往另一侧车门挪了挪,李哲南顺势抢占她上方的空间,双臂一撑,他低头,正好可以全揽她的一切。 冷静的气质,冷静的眼睛,有些人就是有这种魔力,透彻清明,好像刻在骨子里,但她只要愿意沉沦,世界都愿意为她颠倒众生。 李哲南为此心折一秒。 随后,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撕了一片,咬在嘴边,他侧头一扯,滑溜溜小东西,露出来,“你帮我戴。” 他把小工具往穆真手里一塞, 穆真:“你从哪弄的?” “酒吧门口免费发,你不知道吗?” “哦。”穆真故意拉长尾音。 她确实不知道,但并不排斥这无用的知识,穆真抿唇,“下次我就知道了。” 男人直勾勾的盯着她,目光在她脸上与手上来回几个回合,轻挑,带着怂恿,像夜色里钻出的男妖精。 “帮我戴上,快点。” “你怎么这么急?” 李哲南注视着她,“当然着急,趁你们还没离婚,这顶绿帽还来得及戴在孙经纶头上。” 这就是他刚才所谓的“来得及”。 穆真笑了一声,被这幼稚的行为逗乐,动作随即慢下来。 可李哲南却是一副等不得的样子,不停催促。 穆真:“要不你自己来。” 车内局促,再加上外面天色大亮,公然做这种事,让人有些心浮气躁,穆真刚要把东西塞回李哲南手里。 男人低哑的声音,再次吹开她耳蜗。 “我是第一次,没做过,不会用……只能麻烦姐姐教我一下。” 心口一呛,是出乎意料的情况。 穆真怎么都没想到,男模与贞洁,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而且还是李哲南这种长相,他生来应该做海王的,怎么会走起纯情路线了。 微微的错愕,并少许的罪恶感,让穆真不自觉停下来。 “你看起来……真的不像。” “有经验的,可以装没经验,没经验的,可装不来有经验。” 他呢喃着,浑不在意,起身脱掉衬衫,一低头,衔住她锁骨一块皮肤。 “试试就知道。”他口中含混。 呼吸轻拂在穆真肩头,隔着单层衣料,他的体温可以称之滚|烫。 穆真也发现了,李哲南身体开始红温,腰间排块,借着车外日光,能看到薄薄汗意。 接着,汗珠滴落,没进她的衣领。 穆真也没料到四月的午后会热成这样,狭小的空间,细致的穿戴工作,仿佛是某种精密的实验。 在密不透风的吻里,她艰难争取氧气,一边还要耐心哄他。 “别乱动,根本马上就好,弄完再亲不行么。” 他马上停下来,好学生一般,不解求问,“免费的是不是不好用。”。 穆真随口回答。“可能吧。” 李哲南哦了一声,立刻变脸,“早就叫你买了,尺码也告诉过你,一直不买,就是不把我放心里。” 他竟然趁机撒娇问罪。 穆真仰头,吸气无奈:“我哪有时间,不是在工作,就是忙着离婚……” 大约是‘离婚’两个字,戳中李哲南,独占穆真的心愿,终于达成,他笑意越深,终于不再矫情。 他探手去帮忙,三下两下便弄好。 穆真脑子里刚刚冒出某人是不是正在“扮猪吃老虎”的怀疑时,只听耳边李哲南声音夹得人脸红心跳—— “那今天就辛苦姐姐帮我开|苞了。” 白色宝马轿跑,是穆真回国后买的。 她虽然精钻发动机和整车构造,但对驾驶的兴趣不大,她不追求高性能,所以车子买下来,只有座椅是额外加过钱的。 一万还是两万,不记得了,当时陪她一起看车的穆理,竭力劝她。 “你穿衣服,就是黑白灰三个颜色,现在买个车,也是黑和白,无不无聊,坐你车的人,好像掉进黑乎乎的树洞里……就不能把座椅颜色换换吗!” 穆真 难得听劝,特意选了红色全皮的座椅。 此刻看来,这个决定不怎么明知,因为红色有些不禁脏呢。 大片的水渍浸在上面,留下一圈圈深色印子,不知道干了之后会不会消掉。 穆真拿纸巾沾了又沾,好像没什么效果,负气一般,纸巾随手一扔。 车门正巧拉开,纸团落在车门外,李哲南脚下一顿。 他刚从便利店买东西出来,提着袋子,弯身望着她。 “怎么了?”有点看人脸色的意思。 穆真懒懒地,问:“买水了吗?” “买了。”特意挑冰的,李哲南从袋子里拿了一瓶,帮她拧开盖,递过去。 带着水珠的瓶子,触手冰凉,最适合解暑降温,穆真喝了一大口,抬眼。 李哲南已经开始捡垃圾,车里车外,除了纸团,还有三枚罪证,被他默默敛好,用纸包住。 他身高肩宽,哪怕是蹲在车门外,仍然把视野堵得严严实实,像一只毛色油亮的赛级牧羊犬。 他呼闪着湿漉的睫毛,说:“别生气了,姐姐,我刚才是真的没控制住,下次一定注意。” 穆真闭了闭眼,有点难以启齿的恼火。 刚才过程中,他也是这样说的,下次下次,没完没了的下次。 她承认20岁的男人和30往上的男人,在性上,表现出的积极度不一样,但李哲南这种,一次接一次,中途无缝衔接、完全不让人喘息的节奏,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每一次穆真以为可以休息,等来的却是李哲南的去而又返。 他不是没有控制,而是控制精准,立誓把人生吞活剥。 穆真讥讽:“酒吧赠品,如果不是每人限量三枚,你是不是可以做到明天早上?” “没试过,要不姐姐哪天陪我过过瘾?” 穆真瞪他。 李哲南笑笑,转身把垃圾扔进酒吧门前的垃圾桶。 他返身回来,上车抱她坐到腿上,任打任骂的态度,是他吃饱餍足后的好脾气。 天空渐渐落下黑色帷幕。 过劳的人,大脑放空。 穆真靠在年轻的心脏上,呆呆听它跳动,有点失神,黑眸里的明亮,像深海里的夜色,有起有伏。 李哲南勾着她的手,一根一根手指地把玩着,想起从便利店买回来的巧克力,问她吃不吃。 穆真下意识望了一眼旁边的购物袋,摇摇头,她对他的事后关怀,不是很感兴趣。 又默了一会儿,李哲南先沉不住气,问:“你在想什么?” 穆真仍是摇头。 李哲南吃不准她的沉默,于是选择主动排雷,“是在想他么?” 第21章 穆真不明就里。 但触及李哲南在意的目光,完全不见往日混账,她才明白过来。“你说孙经纶啊……” “嗯。”他声音发闷。 穆真:“与其说我在想他,不如说,我在想离婚以后的事。” 如何解绑这十年的关系,如何面对父母和同侪,离婚只是形式上的解绑,实际斩断不是一蹴而就。 一场理性思考,在李哲南听来,却有几分留恋的意思。 “其实你也挺喜欢孙经纶的吧,不然他出轨,你还忍了。”不自觉酸涩的语气,他自己都没察觉。 穆真凝视他片刻,伸手,捏捏他下巴,“这不是喜欢,是允许别人犯错,是宽容,是放过。” 放过别人,相当于放过自己。 李哲南:“怎么讲?” 穆真:“我公平地给所有人三次机会。” 第一次,穆真和孙经纶结婚,第二次容忍他出轨,第三次答应与他尝试开放式婚姻,机会用完,仍然没有保住爱情,能努力的已经努力过,这样的收场,她自问无愧。 “……所以,同样地,我给你的机会,也有三次。” 穆真语调轻柔,看似娓娓讲述,但其中,她清晰的处事原则,透着无差别的冷漠。 李哲南陡然觉得心惊。 他看似不经意,问,“哪三次?” 穆真:“上午,未经允许,你去办公室找我,算你一次;下午偷偷放黑料,制造我和孙经纶反目,是第二次。” 手持第三次机会的李哲南,笑容僵了一下,“第二次,你明明不反感的……判定我一天内用掉两次机会,你会不会太严格?” “是我太严格,还是你已经酝酿好第三件坏事,想提前争取一个免死金牌?” “当然没有!”李哲南矢口否认。 “没有就好。” “不管你做的事,是否让我获利,我都不能接受,因为我本身厌恶的,是背后搞小动作的行为。” 穆真低头去捞鞋子,休息够了,她准备走了。 “你跟我回家,还是我送你一程?”她问。 李哲南没吭声。 穆真随便说说的语气,“反正,你乖乖的,以后分开的时候,我们好聚好散,别像我和孙经纶,最后闹这么丑,挺没意思的。” “好聚好散……” 李哲南温漠笑笑,跟着下车。 伴随扑面而来的夜市灯火,他深呼吸,无端被酸涩呛到,许久说不出话。 —— 最后,李哲南还是跟着穆真回了家。 两个人身上都有点狼狈,衣服又潮又皱,当下最需要的就是一场热水澡,李哲南想拉穆真一起洗,被她婉拒。 “这种很个人的事,我更习惯一个人做。” 即便发生亲密关系,也无法改变她个性里的疏离。 李哲南抬眉,嘴角往下压了压,但最后什么都没说,抱着上次穿过的衣服,先去冲洗。 穆真坐在客厅,打开笔记本处理工作上的事,今天一整天,她几乎都耗在了离婚协议上,手下研究员发来的数据,她还没来得及细看。 趁有个空档,她把一封一封邮件回复掉,然后给秘书打了一个电话,安排明天的会议内容。 李哲南从浴室出来时,穆真把工作已经处理得差不多,面前打开的页面,恰好是他发的那封邮件内容。 “还在回味?”他单手擦着头发,玩笑着凑过来看。 穆真手撑头,微微往旁边让了一下。 “我在好奇,这封爆料邮件,你是怎么做到的——进入内部系统、冒用董事长的账号密码、群发集团全体员工。” 每一件都是部门主管要写一万字检讨的罪行。 李哲南憋着笑:“……我有个朋友,他做网络黑客的,我让他帮忙弄的。” “什么朋友那么厉害,偌大的动力集团,也能黑进去?” “这我不能说,不然该害他吃官司了……” 大概也只能这么解释了,不然集团内部谁敢盗用董事长的账户。 合上电脑,穆真起身,点点李哲南脑门。 “刚才董事长特意发了全体通知,除了痛骂信息部门的负责人,还要求行信息系统升级……看看你干的好事,给大家制造了多少麻烦。” 清风一阵略过,穆真径自进了浴室。 光线层叠而明亮的客厅正中,李哲南站在原地,无声地笑:他老爹现在焦头烂额,终于没空当月老了吧。 —— 二十岁刚开荤的男孩,就像刚开刃的刀,一心想要砍杀,见血才行。 穆真洗完澡,护肤才做一半,又让李哲南缠上,他姐姐姐姐地叫,叫得人心猿意马,一上床,他就本性暴露,不管不顾起来。 可能车里窄小,施展有限,亦或者,李哲南起初全无经验,细节处理尚欠,等到了晚上第四第五次,他渐渐展露出异于常人的运动天赋。 力度角度频度,三个维度经过两两组合,反复探索,最后恍然大悟般,“……姐姐喜欢这样啊,四十五度,向上用力,用磨的” 手指陷入他的背阔肌里,穆真惊声,“你给我滚!” 李哲南低声地笑,一把卡住她左右摇摆的脸,“那可不行,我收了姐姐的钱,肯定要把姐姐狠狠狠狠狠狠。” 话语带动行为。 “……伺候好。” 最后力竭的一瞬,穆真摔在枕头里,幻想自己是一支长柄郁金香,暴晒在太阳下,花叶渐渐开始脱水卷曲。 思绪枯萎,困意阵阵。 没工夫去计较,要不要和他睡一 张床的问题,穆真放任李哲南从后面抱上来,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地姿势。 慢慢闭上眼。 “我实在太累了,半夜别吵我,更加不许做……” “蹭蹭行么。” “不行!” 李哲南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人,为她拨了拨额发,见人轻微皱眉,他附身,“那就最后再亲一下。” —— 夜色悠长,略过城市与建筑,金色晨曦,从窗帘缝隙渗出点点绯色。 早上,穆真是被李哲南手机吵醒的,翻身,伸手一推,他睡得比她还沉。 “你电话……”她咕哝一声。 李哲南捂住眼睛,一向起床气大过天的人,刚要发火,便想起来这是哪里。 怒气转瞬就散了。 李哲南捞来手机,把穆真圈在怀里,当她面,解锁、查看。 原来是早上九点有课,同学问他要不要代打卡。 再一看时间,现在已经是早上十点。 回复已然没有意义。 李哲南正要收起手机,一低头,却见穆真在笑。 “你一定总逃课,从小逃到大那种。” “你怎么知道?” “我当过三年老师。”看学生一看一个准。 穆真说这话的半张脸埋在薄被里,声音发闷,只露皙白的一个肩头,还是贴在李哲南的胸膛上,他低垂看了一眼,联想到师生的禁忌身份,无端癔动。 他退出微信聊天页面,正要实施某种邪恶念头,手机一晃而过,穆真看到自己的名字。 穆真姐姐,赫然置顶在李哲南的对话列表里。 “等一下。”穆真拿话按住他,“你给我的备注,就叫这个?” “不然呢?”李哲南低头想要亲亲贴贴。 穆真抓他头发,把人拎住,“被穆理看见怎么办?” “没关系吧。”李哲南吃痛,皱眉。 其实他和穆理一共就见过三面,哪有什么交情可言,穆理根本看不到他的手机……李哲南欲望抬头,只想把这事打发过去。 灰粉的薄被下,他蹭着她:“你还说我……那你给我备注的名字叫什么?” 穆真转过头去瞪他一眼:“李哲南。” 李哲南:“这回你怎么不怕穆理看见了?” “因为我品行端正,手机里出现任何人的名字,都不会让人想歪。” 好一个理直气壮,拿捏得人一点脾气也没有。 李哲南笑了一声,“你是正人君子,我是地痞流氓,行了吧。” 反正争不过她,他也不废话,拿过手机,三两下改完,掼在穆真面前。 “这下你满意了吧,aaa建材王姐。” 目光触及那一栏,穆真肩头轻颤,趴在床上,笑了好一会儿,李哲南趁机,掐着她的腰,亲着她最怕痒的颈后。 穆真很快缩成一团,瓮声瓮气,叫他别闹。 “……不闹。” 晨起的火候,刚好差不多了,李哲南开始散播男妖精的魅力,“再做一次,好不好。” “你怎么体力这么好。” 穆真小抱怨了一声,但因为拒绝得不明显,让李哲南一下就找到破绽,“刚开荤,馋得厉害,求求了。” “可我都要散架了。” “你别动,我来。” 李哲南欺压过去,正要入港,这回轮到穆真的电话响了。 第22章 李哲南用力地缠,求她别接,穆真轻巧躲开,拿眼神制止他。 “乖一点。” 李哲南悻悻,只能停下动作,耐心地等。 但这种耐心是有限的,他只是不再求爱,寸许的距离,使他顺理成章听到电话里穆理的声音。 “姐你在哪儿呢,去你办公室找你,秘书说你不在,你在家吗,我到你家门口了。” 随即,门外果然传来敲门声,不知敲了多久,刚才他们竟然谁都没听到。 穆真呼吸一摒,搪塞穆理,“今天工作日,你不上课,来找我做什么?!” “你都要离婚了,我这个亲弟弟的肯定要当面安慰你啊!开门开门!” 不等穆真反对,穆理挂掉电话,砰砰砰继续敲着。 穆真扶额。 她想叫救命的,一扭头,发现李哲南正在下床,年轻的身体镀上一层金色柔光,全然不惧被人观赏。 “你干什么去!?”她问。 他答:“开门啊,敲这么大声,影响邻居就不好了。” 这个时候你是模范少年了! 有人心大至此,穆真又想发火了。 “你给我回来!” 李哲南一脸无辜:“是穆理堵在门口,又不是前夫哥,你怕什么?” 出轨、包男模、老牛吃嫩草,哪一件事不怕人知道啊! 威胁的话,已经说烂,她不想再和他废话,手指隔空朝李哲南一点,叫他呆在卧室别出去。 然后穆真把自己包裹严实,急匆匆去给穆理开门。 “你在睡觉吗,这么半天。” 一进门,穆理大咧咧东看西看。 穆真下意识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问他:“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我靠,你还问我,离婚这么大的事,不应该是我问你吗?!”穆理在门口想换拖鞋的,偶然发现了一双尺码略大的男靴。 “这谁的鞋?”他脱口而问。 穆真神经一跳,快速接上,“孙经纶留这的。” “这鞋够帅的……看不出来,孙经纶衣品,比人品好太多了。”穆理没翻到新拖鞋,干脆光脚进来。 穆真不敢松懈,亦步亦趋跟上。 好在除了那双鞋,房间里没有别的纰漏,此刻,穆真只想他赶快离开,“你怎么知道我和孙经纶要离婚的?他打电话给爸了?” 穆理故作深沉点点头。 “他早起给爸打电话,说是尊重恩师,汇报汇报,但全篇下来,都是对你的控诉,什么不温柔不体贴,这么多年让他一个人独守空房,现在过不下去了,他特别遗憾,对不起自己的青春,对不起恩师的托付……” 穆真:“他跟爸就说了这些?” 穆理:“可不是么!关于他自己出轨的事,一个字都不提,生怕他恩师怪他,一直把脏水往你身上泼……要不是我!” 穆真拍拍自己胸膛,随后撩开上衣,从后腰抻出户口本。 为姐姐辩护只是小意,专门跑来,当然要干点实事。 “拿去,离婚用得到。” 红底金字的一本,递过来。 穆真表情终于不再无动于衷。 昨天她就为此发愁过,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户口本拿出来,没想到,睡一觉起来,最大的心病解除了。 扬起一瞬的惊喜,穆真问:“爸同意你拿的?” “我偷的。” “他被你们离婚的事气够呛,怎么可能交出户口本,虽然后来,我把酒店捉奸的事,给他说了一遍,但他还是觉得问题在你,如果不是你国外游学,这段婚姻也不会变成异地……” 穆理侃侃而谈,全然没有注意到姐姐升起希望后,又瞬间跌落的失望。 他还在说:“你别管那么多,先把手续办了,后面的事,等爸自己消气吧,他是老古板,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不通的。” “行,我知道了。”穆真收下小本子,再度恢复清冷,“户口本已经收到,你回去吧。” “诶,我帮你这么大一个忙,都不请我坐坐?” “我还要上班,你赶紧走。” 她上去撵人。 穆理挣扎了一下,“那我借个厕所。”说着,他要往卧室走。 眼看触及卧室门把。 穆真手疾眼快把人拦住,“这次你帮我,下次换我帮你。” 穆理一愣,“你帮我什么?” 穆真:“帮你清空购物车。” 眼底炸花,大脑放炮。 穆理高兴地就差抱住亲姐,“真的不用客气!我们是至亲手足,我不帮你还能帮谁,谁不希望自己姐姐幸福快乐呢!” “你现在马上离开,我会更幸福、更快乐。” “好嘞!” 厕所也不上了,穆理扭头就往外走。 中间,他还不忘关心,“你和孙经纶怎么突然决定离婚了,具体怎么谈的,离婚协议不要乱签啊,房子和钱,绝对不能便宜他 ……” 大门一甩,人声彻底关在外面。 身为弟弟,却有接近一米九的个头,穆真把人推出去,几乎用尽力气。 她背靠门板,后知后觉已经出了一层小汗。 她垂头,轻出一口气,抬眸,李哲南正笑笑地倚在卧室门边。 “看什么?”她没好气。 李哲南:“又要帮穆理清空购物车,又要离婚分财产,姐姐,你是不是快要变穷了?” 富姐穷了,模子连夜跑路。 牛顿定律都没它准。 穆真忽生一阵促狭,顺着他的话,随便一逗。“对啊,我要穷了,怎么办?” 只见,李哲南像模像样“唉”了一声。 朝她走过来,抱住,快要变成习惯,拥抱的同时顺势护住她的头,追求一种从头到脚,处处贴合的安慰感。 他的声音来自头顶,缓缓而下,有种不属于这个人的温柔,掺杂莫名的心疼。 “穆真,你还有我。” 第14章 小狼狗的话,过分甜蜜。 尤其是,男人抱过来的时候,结实的臂膀,一勾,收紧,那份无意之中流露的强势,让穆真心底轻微晃动。 她差点就信了他,以为李哲南是那种能给人托底的人物呢。 再次心底摇头。 穆真为自己刚才产生的错觉而自嘲。 她要离婚了,为什么还要对男女关系产生期待? 不该,真的不应该。 李哲南包裹住她的温柔,固然让人眷恋,然而短暂的拥抱过后,穆真依然是穆真,清醒且果断。 “感谢你的安慰。”她说着,给予对方鼓励型的回抱,然后骤然松手。 面对忽然一空的怀抱,李哲南说:“姐姐谢得好敷衍。” 穆真:“今天还有离婚这件大事要办,我约了孙经纶,真的不能再磨蹭了。” “如果不是知道你今天要离婚,你觉得我们现在还会站在这里说话吗?”李哲南笑笑的,别有一番引诱的意味。 “……” 因为着急出门,穆真没空理会他,径自进了卫生间。 在她看不见的身后,李哲南挑了挑眼,笑容由浓转淡,直至不见,重新换上的是一张志得意满的脸—— 第一步,拆人婚姻已经成功,接下来还有什么玩不转? —— 穆真拿了证件和离婚协议,开车出来。 去民政局的路上,穆家父母给穆真轮番打电话,她一个都没接,只是在一家四口的家庭群里,她发了一条信息。 【离婚是我和孙经纶两个人的决定,木已成舟,不要再劝。】 消息发完,她拉黑父母、果断退群,一键三连操作下来,换来耳根片刻安静。 穆真就是这样的人,什么事一旦拿定主意,不管遇到多少障碍,她都可以无情地执行下去。 是天选科研圣体。 哪怕此刻身处离婚这件事里,穆真依然觉得没什么可犹豫的。 父母那一辈人总认为,事缓则圆,人与人之间的矛盾是可以谈的;好的人际关系是需要经营的。 殊不知,所有人为的努力,都弥补不了两人先天的不合适。 孙经纶信奉的那套处事哲学,穆真无法理解,分歧在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愈演愈烈,他们早就不是彼此眼中欣赏的模样了。 何况,孙经纶的丑事被抖出来,穆真无法洗脱嫌疑,两人几乎反目,怎么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 踩着点,穆真赶到民政局,孙经纶已经到了。 他取了预约号,正在大厅里坐等。稀稀落落的人群里,穆真拿眼睛找了一圈,走过去。 “你等很久了吧。” “没有,我也刚到。” “还有多久排到我们?” “应该快了。”孙经纶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纸票,“我们是48号。” 当前叫到36号。 穆真抬头看了一眼大屏幕,估摸了一下时间,今天上午的碳陶刹车片,正式上线测试,这边办完手续,大约还来得及回去看数据。 第23章 她在孙经纶旁边的位置坐下来。 办事大厅,人来人往,电话铃音和嘈杂的交谈声,构筑了一道隐私屏障,谁都注意不到他们这一对。 但,就是很奇妙,一对对男女,谁来离婚,谁来结婚,一眼就能区分出来。 昨天事情刚出来,孙经纶质问穆真,确实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但此刻,沉淀了一夜的情绪,已经变为一潭死水。 他们既不吵也不闹,甚至,孙经纶还主动提起早上给穆父打的那通电话。 “真真,你别怪我,他即便不是我的岳父,也是我的老师,离婚这么大的事,我总要知会他老人家一声。” “希望你们没有为我吵架。” 穆真不甚在意,“今天没人吵过架。” 孙经纶又问:“你记得你的户口本在老师家里,一会儿需要用到,你带来了吧?” 这话听着奇怪。 穆真扭头,一眼就看见孙经纶眼里的不甘心,她忽然就明白了。 “你一直觉得那封邮件,是我发的,是我毁了你的名声,所以也想给我制造一点家庭矛盾,就当报复了,是么?” 孙经纶没有否认:“邮件是谁发的,信息部门还在调查,现在没有证据,暂时先放一边。但你要承认,事情都是因为你去捉奸而起,你不去酒店堵我,可能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了。” 穆真冷冷看他,“这么多年,大家异地,你的身体是否忠诚,我已经不去计较了,究竟出轨多少次,你自己最清楚,我找过你麻烦吗?“ “那你去酒店堵我?” 穆真:“如果不是因为你卡住我的预算,你以为我愿意做这么丢脸的事?至于你为什么卡我预算,又是谁给你出的主意,一定要我把话说透吗。” 孙经纶脸色霎时一暗。 他一直认为自己掩盖得很好,没想到,穆真只是看破不说破。 —— 孙经纶不是本地人,十八岁高考那年,他从南方的安城,进入a大。 后来,他读书工作,一路走高,对家乡只有三十万人口的小城来说,孙经纶绝对是让父母挺胸抬头的孩子。 亲戚朋友间,孙家父母极有脸面,唯独别人问及儿媳的时候,当了一辈子小学老师的孙母,就有点难以启齿了。 “……我们两家条件差不多,儿媳的父亲和爷爷都是当老师的。” 孙母说多了,自己先信了,没想到遇到个懂行的亲戚,一下把她戳穿。 “堂堂国士穆肇中,在你眼里就是个‘当老师的’啊!” “这叫家庭条件差不多?” 奚落迎头,孙家父母当场下不来台。 但更糟糕的是,孙经纶给人当上门女婿的谣言,不胫而走。 三个月前,穆真回国,孙家父母从安城来到北市,一家人聚在一起吃过饭,回到儿子的婚房,孙母坐在沙发上,忽然提起这件事。 “我们辛辛苦苦一辈子,把你培养到今天,到头来还要被人嘲笑,儿子,你知不知道我们心里有多苦。” 孙经纶沉默不说话,孙母却哭得更厉害了。 “外面的人看不到你身居高位,看不到你赚几百万的年薪,他们只知道你娶了一个有本事的女人,就各种编排你,我和你爸爸也替你委屈。” 最后,孙经纶无奈,“你们委屈,我也委屈,你们想让我怎么样,难道日子不用过了吗!” “你要证明你自己啊!” 孙母早都想好了,传授儿子,“真真刚回来,现在又是你的下属,这不是立威的好机会么,工作上为难她一下,让她知道谁主事,以后在家里,她也就不敢放肆了。” “不然,以后她仗着家世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能把咱们一家三口放眼里么!” 新房子是刚装修好的,为了释放甲醛味,所以门窗都没关。 当时穆真出去买水,孙经纶和父母的对 话,结束十分钟后,她若无其事地回来,孙经纶以为穆真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她都听见了。 还有,她站在门外,等候十分钟才进门,只为打消所有人尴尬的体贴行为,简直让人无地自容。 —— 离婚第一轮,先递交证件和材料,审核通过后,下发一张回执单,等待30天期满,夫妻双方再来第二次。 那一次才能真正拿到离婚证。 不过,多等几天也无所谓了,孙经纶的尊严被重伤在地,离婚的决心,前所未有的坚定,想也知道,他不可能继续拖拉了。 办完手续,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穆真去摸车钥匙,孙经纶有些不忿,从后面叫住她。 “穆真,你自以为万事都在你的掌控之中,给不给别人体面,全看你心情。我就不信,你没有栽跟头的一天,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有这份从容。” 叫嚣没有意义,就像,假定她会失败一样。 都是无能狂怒而已。 穆真没理会,走向停车场的另一边。 回公司的路上,她尽力穿插并线,紧赶慢赶,但抵达实验室的时候,测试车辆已经下线。 实验室里。 穆真从袍子下面翻出衣领,新鲜的数据,已经由负责人递了上来。 “穆教授,过目。” 研究员们分列两排,等着穆真审阅的几分钟里,房间安静无声。 “刹车制动效果理想……真的理想吗?”她从文件里抬头,环视,“今天上午一共做了几次高强度制动?” 负责人接上:“100km/h到0的减速,一共做了20次。” “这还只是实验室里的台架测试,”穆真细数,“山区道路、赛道、车辆满载,这么多情况还没测试过,贸然得出‘理想’这个结果,显然是不能成立的。” 她的声音不大,清冽的音色之外,并不见责备,但还是压得所有人大气不敢喘。 文件压在桌上,穆真拉过玻璃白板。 “下一环节,台架测试和实车测试,可以尝试并行。每一个制动模块,比如刹车、转弯、尤其要注重极端环境下的反馈……” 又是琐碎而繁忙的一天。 穆真从实验室出来,回到办公室,桌上摆着两份没拆封的外卖,一份是中午的,另一份是晚上的,应该都是秘书帮她定的。 穆真放下手里的文件,伸手试了一下温度,其中一份还有隐约的热气。 她拆开,发现是一份拌面,汤汁有些糊,加热之后可能更糟,于是,她决定干脆直接吃。 可能是一个没有什么生活情趣的人,也没什么口腹之欲,哪怕饿了一天,穆真随便吃两口就饱了。 刚刚撂筷,她忽然想起微信黑名单,父母还在里面躺列,酝酿再三,穆真把人放出来,然后给母亲打了一通电话。 沈慧珍又意外又哀伤,忙不迭问女儿,“今天真的去离婚了啊?” 穆真:“嗯,手续已经办好了,一个月后可以拿到离婚证。” 沈慧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叹了口气,最后吐出一句,“你爸爸气够呛。” 穆真:“他没为难您吧。” “他为难我干什么……” 话是这么说,沈慧珍的声音却哽咽了,“也怪我,没把你们姐弟养好,你像男孩子,脾太硬;穆理又不走正道,竟然偷家里的东西……” 穆真蹙眉,她从来不喜欢煽情的东西,但母亲的自责,还是让她心头酸楚。 “户口本是我让穆理偷的,等我办完手续,会亲自把它送回去的,到时候,我再跟爸解释……” “眼里无父无母的东西!你都是你教出来的!还跟她多说什么!赶紧挂了!”电话里忽然传来穆增宪的声音。 没等沈慧珍再说话,听筒里忽地一下变成盲音。 办公室的同事,早已下班,空荡而明亮的空气,有种呼吸被抽真空的凝滞感。 穆真对着安静的手机,深吸一口气。 哪怕早已习惯,但她却觉得此刻的孤独难以忍受。 今晚,她忽然不想一个人。 这个念头来得又凶又急,她翻出微信列表,快速戳开李哲南的对话页面。 【做吗?】 信息发出去后,穆真有种被魔鬼夺舍的茫然。 好在李哲南从不叫她落空,直接一个电话砸过来。 “姐姐今天好热情。” 是调侃,还是取笑,穆真不想用心分辨,繁乱地情绪,一窝蜂的往出涌,她本能想找人接盘。 “你在哪,今晚有空吗?” “有空……只要是你需要,我再忙也要有空。”李哲南笑意发沉,显得他所处的环境过于空旷。 穆真又问一遍,“你在哪?” “卫生间。” “夜店卫生间?” 李哲南语焉不详,嗯了一声。 穆真淡淡地笑,颇有自嘲意味,她差点忘了,李哲南就是吃男模这碗饭的,怎么可能安分,不在她身边,自然还有别的热闹等着他。 第24章 上头快,退热更快。 她忽然对那种事就失去了兴趣,索然无味的感受,不该对一根人形棍抱有太多期待,她为刚才冲动发信息的行为,默默自责了两秒钟。 “算了,你忙吧,不用过来了。我先挂了。” 第15章 春熙路的车库,装饰装潢走工业风,从二楼望出去,下面的工程车间,和周围一条条赛道,被灯束融合。 完全是一副工业时代的素描,单色粗坜。 挂断电话。 李哲南精赤着上半身,趴在椅背上,视线从窗外转回来。 在安抚女人,和严肃会议之间,他几乎做到无缝衔接。 李哲南扬声,问,“刚才说到哪儿了?” 车队的陈医生带着橡胶手套,轻触李哲南左边肋骨,已经帮他止血,“不幸中的万幸,没骨折,只是皮外伤。” “打个破伤风吧,创面这么大,注意别感染。” 陈医生返身去医药箱里拿针剂,医务室里的其他人,暗中跟着松了一口气。 今天傍晚的弯道测试,李哲南亲自上阵,第一圈侧挂压线就摔了出去,当时人躺地半天没起来,所有人都吓坏了。 此刻,偌大的洁净空间,被闻讯赶来的六七个男人,黑压压填满。 医务室迅速成为紧急会议室。 平时沉稳严肃的几个负责人,此刻听闻李哲南没大碍,忧虑顿时一扫而空,眼神闪过诡异神采。 他们在想同一件事。 如果不是刚才的电话,打断事故复盘,他们怕是要被太子爷骂到狗血淋头了—— 刹车制动不够精准,每次延迟0.1秒? 谁调试的,杀他全家。 机车转弯弧度不够,所以挂车切线,才会摔出去。 没关系,我死不要紧,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以上桩桩件件,造就了李哲南此刻血肉模糊的身体。 偏偏他要发疯的时候,来了这么一通电话。 虽然电话里只露出只言片语,可众人都看清楚了,李少爷那一身杀气,在接通的一刻,瞬间就散了。 姐姐今天好热情。 有空……只要是你需要,我再忙也要有空。 要不是亲耳听到,这群粗糙汉子,哪敢相信,拿命出来玩的太子爷,也有舔到不堪入目的一面。 不止如此,处理好伤口的李哲南,提前宣布散会。 众人死里逃生般,以最快速度逃离医务室。 陈凯在一旁看得直摇头。 “刹车和转弯的装配技术不过关,是要命的事,这次你只是摔车,下次呢……这事怎么解决,你要逼机械部拿出一个方案啊!” “提前散会几个意思?” 李哲南伤在肋下,不影响走路,但一举一动透着僵硬。 他慢吞吞套白t,布料碰到左边皮肤,伤口火辣得让人直吸气,陈凯看不惯,帮他抻了下衣角,却得不到李少爷任何有效回应。 “方案改天聊,我今天有事,先出去一趟。”李哲南穿好衣服,出 了医务室,转身上三楼卧室。 陈凯跟着过去,问他,“你去哪,不会又去找你的小姐姐吧?” “不然呢?”不止要去,他收拾了几件个人物品,一股脑塞进黑色提包里。 摆明是要过夜去的。 陈凯亦步亦趋,跟着他从卧室走下楼梯,“我可都听见了,人家在电话里都说了,不用你过去了。” 李哲南吊儿郎当,“女人不都这样,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 陈凯有一瞬间的无语。 明知拦不住,他只能跟着,来到车场,见李哲南还要骑摩托车,他抱头叫了声祖宗。 “您保重龙体吧!伤成这样还能骑车?!我开车送你去。” 陈凯开车,李哲南坐副驾,夜晚路上车不多,从春熙路到穆真家,车程二十分钟就到。 等红灯间隙,李哲南翻开头顶的化妆镜,左照右照。 这年头,美女俊男谁不是美而自知,但像李哲南这种,自知却不在意的人,什么时候喜欢照镜子了? 陈凯不解:“你看什么呢?” “看我摔没摔到脸。” “……” 陈凯再一次无语了,昏暗光影下,他的表情在赤橙黄绿青蓝紫中各种变幻。 李哲南视而不见。 确认过脖子以上安然无恙,他催陈凯,“就不能开快点。” 陈凯翻了个白眼:“你说你,一个呼风唤雨小太子,急急忙忙送上门,就为了让人把尊严操个稀烂……很上瘾吗。” —— 穆真租的房子,距离动力集团不远,开车很快到家。 上楼前,路过便利店,她买了一提酒水。 心情不好,研究不顺,或者单纯感到无聊时,她都喜欢喝一点。 这个习惯,是她在国外的时候,跟隔壁邻居学的。 对方是一个蓄着大胡子的斯拉夫人,在mit教数学,这人和伏特加形影不离,右手计算复变函数,左手猛往嘴里灌酒。 他说酒精可以启迪智慧,穆真将信将疑。 后来,穆真沾上酒,借助酒精的作用,放任自己在微醺的状态里,确实找到一丝轻松。 今晚也一样,穆真需要一点酒精,麻痹她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一杯接一杯,刚刚喝到半热,就听到门外有人敲门,持续不断地敲,敲到人心烦意乱。 穆真靠在沙发里,反应慢了好几秒,然后低头。 拖鞋不知道丢在那里,干脆,她光脚过去。 门一打开,面对李哲南的出现,穆真轻轻蹙眉。 “我不是说了,你不用过来的。” “今天你离婚,想过来陪陪你。” 反正自己花了钱,男人愿意尽责职守,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将门一敞,穆真转身返回客厅。 李哲南跟着换鞋进屋,就看见客厅矮几上东倒西歪的酒瓶,房间里充斥浓烈的酒精味道。 “你喝了多少?”李哲南讨厌酒气,忍不住皱眉。 穆真窝回沙发,抱着靠枕,歪头心算了一下,“一点点。” 喝了一瓶洋酒、半打啤酒、和小半瓶高度数白酒的女人,管这些叫一点点?! 李哲南呼吸一摒,想怼她来着,后来又压了下去。 哪个正常人会跟醉鬼计较。 “为什么喝酒?”李哲南语气不太好,走过来想夺她酒杯。 穆真手腕躲了一下,“无聊,想喝就喝了。” “我看你是舍不得前夫,所以酗酒发泄。”他语气暗沉,酸溜溜的语气,连李哲南自己都没察觉。 穆真嫌烦,说了一遍又一遍,李哲南对孙经纶的怨气,好像被人出轨劈腿的受害者是他一样,有完没完了?! 她懒淡说他,“我们已经离婚了,从此分道扬镳,别再提他了,好不好。” “好……不提,以后再也不提。” 李哲南习惯我行我素,从不检讨,反正他肚量比针尖还小,嘴上答应,却不妨碍他心里想着另外一件事——冷静期只要没结束,离婚证没到手,一切就还有变数。 当然要把她盯紧。 他坐下来,专门挑了左边的位置,用他没受伤的一侧去拥穆真,规规矩矩问,“那姐姐想让我怎么陪你?” 下午打电话的情绪,早就喝没了。 穆真毫不犹豫,说:“喝酒吧,陪我把桌上的都喝光。”不带一点旖旎的语气。 李哲南一顿,没想到她提出的要求,精准踩在他的雷区上。 “我不喝酒。”他拒绝。 “过敏?肠胃不好?”穆真轻声笑了笑,酒桌上那套挡酒的说辞,她都替他说完了。 李哲南却说,“我不会喝酒。” 穆真微讶:“你混夜场,不会喝酒?” 谁信。 她倾身倒了一杯啤酒,扭身递给李哲南,他迟迟不接,抬眸,穆真游离的视线,充满了不信任,上下打量他。 男人今天穿了件宽大的t恤,平平无奇的纯白,却因为在春日时节,露出一截小臂,而略显清凉。 穆真已然深信,他一定是从某个燥热的酒吧转场而来。 “你能陪别的富婆姐姐喝酒,却不陪我,是因为我给的钱不够多吗?” 酒精作用下,穆真的笑容有些失真,以至于她问这话的时候,态度里掺杂讥嘲。 李哲南冷道:“我没陪别人喝。” “骗人,陪睡你都肯,怎么可能不陪酒。” 酒精侵占大脑,穆真根本意识不到,她的话都多剥人尊严,李哲南虽然不会真的和她一般见识,但被人真的当成玩物的感受,还是让他有些不高兴。 “穆真,你喝多了。”李哲南说。 直觉上,他没必要和一个醉鬼剖白自己。 可穆真已经开始去掰他的唇,李哲南觉得别扭极了,挥手挡掉。“别闹事。” 穆真嘴巴抿紧:“我在自己家里喝酒,没有妨碍任何人,你自己主动登门,还说我闹事?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第25章 李哲南:“我没有指责你。” “今天人人都在指责我,我真的听够了……你们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尤其是你,拿了我的钱。” 穆真神思一晃,忽然忘记自己说到哪。 想想她前面二十几年的努力,努力地读书,努力地恋爱,努力的做个出色女儿,可到头来呢。 竹马变前夫,她最终成为同事眼里的武则天,不尊父母的不孝女…… 汲汲营营地努力,换来前所未有的失败。 情绪四处流窜,又悲又愤。 当下,穆真只想得到认同,哪怕这种认同来自别人违心的屈服也可以。 她把酒杯一撂,直接换成酒瓶,翻身跨坐,她一把扳过李哲南的下巴,不由分说,抄起酒瓶往他嘴里灌。 不喝也得喝的气势。 清冷御姐摇身一变,成了女流氓。 李哲南没防备,瞬间,酒液乱流,游走气管。 他重重一呛,牵动左肋伤口,霎时,疼得李哲南脸色发白。 被迫胡乱吞下几口,他人被辣到火冒三丈。 “我他妈是不是给你好脸了!”他骂。 “没错。所以,现在你给我哭!”穆真一点不惧,酒瓶抬高,反而灌得更凶。 李哲南上手要抢,穆真想躲,大概是距离判断失误,手没碰到男人肩膀,她自己先跌出去。 李哲南无声地骂了句,操。 同时伸手把人捞回怀里。 呛人的烈酒洒了一身,衣服已经不能要,偏偏伤口叫嚣,怀里的穆真也不消停,又推又搡,搞得李哲南前所未有的狼狈。 他一怒再怒,应该把这个该死的女人从身上撕下去的,可他还是忍不住,左手护住她的腰,怕女人再摔倒。 “你给我老实点!” 他凶她,一把抽走酒瓶。 “你敢吼我,我要给你打差评!”酒瓶脱走的一瞬 间,她反手甩了李哲南一个耳光。 第16章 宿醉后遗症,最可怕的还不是身体上的不适,而是大脑重启时的惊悚之感。 一觉醒来,天知道昨天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 人总会难以面对失去理智的自己。 穆真也不例外。 她用力捂了捂脸,强迫自己回忆,一转身,却发现事实躺在身边。 李哲南怎么在这? 昨晚他们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这下什么困意都没了。 穆真猛地坐起来。 原本她还想把李哲南推起来问个清楚,可他奇怪的睡姿,叫穆真动作一顿,她侧头观察。 薄被下面,某人趴不像趴,侧不像侧。 背对她的身体,本来就宽硕,此刻后背拱起来,好像怀里抱了什么。 穆真揭开被子,目光缓缓往下,男人年轻紧致的身体,包裹在黑色背心和同色小裤下,本该诱人招摇线条,但从他大腿开始,被触目惊心的挫伤取代,大片大片的深红色血痂,向上蔓延。 她顺势撩开布料,就看见李哲南整片左肋,血腥可怖,几乎没一块好皮。 穆真倒吸一口冷气,头脑懵馈。 她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更加想不出,李哲南是怎么弄了这一身伤。 正在困顿时。 男人把衣角扯下来,翻了个身,惺忪睡眼面朝她,“你昨天把我打成这样,都忘了么。”低哑带笑的语气,让穆真难以分辨真假。 她愣了片刻,几分不敢置信,“我打的?” “对呀。我都没还手。” 他没完全说谎,穆真甩人耳光,李哲南确实没还手。 只是被气疯,他拎着抢下来的酒瓶,一把将人推到沙发上。 昨晚,他本来想扭头就走的。 可听着身后有气无力的嗯哼,李哲南一时脚步没动,神使鬼差,回头多看了穆真两眼。 软烂的女人,淋了一身酒,像一颗过熟的酒酿圆子,乱七八糟窝在沙发上角落,糯得可以肆意摆布。 可即便这样,她竟然还倔强叫嚣,非要给他差评不可。 李哲南咒骂一句,然后借力右手把人抱了起来,带她进了浴室。 水雾弥漫中,他放下穆真,腾出手先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一回身,就见穆真靠着浴缸,如纸般苍白的面孔,低垂地搭在边缘。 怎么叫她都没回应。 可能出于报复心理,也想让她试试呛水的滋味,李哲南捞过花洒,对着穆真的脸,就是一通喷。 穆真猛地被水淋到,终于有了些反应,低呼了一声,下意识地闪过身去躲,却被李哲南一把摁住了,压在浴缸里,几下把她身上的衣服剥了个干净。 从上到下的湿漉,弱不禁风的可怜。 这是穆真第一次展露娇软,也是李哲南第一次伺候女人洗澡,刚才积攒的怒火,莫名其妙就散了。 昨晚,要不是他的伤口不能沾水,李哲南其实挺想进去和她一起的…… 当然,这部分心理活动,在李哲南给穆真复述的时候,被自动隐藏了。 穆真只知道自己发酒疯,然后为她斯文扫地的行为感到惭愧。 “你帮我洗了澡?” “你衣服都湿了,又一身酒气,不洗不行。” “那我的睡裙,也是你帮我穿的?” “嗯。” 她揉了揉眉心,“除了打你、灌酒,骂人……我还干了什么出格的事?” “那倒没有,你只干了虐待我这一件坏事。”李哲南抬手触了触她脸颊,一副宽宏模样,对自己在浴缸里亵玩她的事,只字不提。 穆真头低得恨不得埋进被子里。 李哲南好人装到底,轻揉她肩膀,“我信你酒量好,但酒品真的一般,搞出烂摊子,我可以收拾,如果别人呢,别人又不会像我一样照顾你。” “所以,下次别喝了,嗯?” 全然不带半点嘲讽、只是一味好声好气地哄。 穆真不觉默默垂眸,“嗯”了一声。 很快,她又想起李哲南身上的伤。 如果是被人打的,那就是刑事案件了。 他信口胡诌赖在她身上,穆真当然不信。“你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李哲南也不隐瞒:“我昨天摔车了,所以……就这样了。” 他起身,比起昨天,疼痛已经减半,无事人一样,他揭被下床,穿着一条黑色小裤,满世界游走。 毫无廉耻之心。 穆真望着那双过分长的腿,轻轻扬眉,忽然失语,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直直望着李哲南套上长裤,看他绕床半圈,过来俯身吻额头。 她微微退后,“摔得这么严重,那我昨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 “我在包扎,不是在陪富婆喝酒。” 他轻而易举点破穆真的介怀,令她微微一赧。 那浓郁的目光,笔直微刺,條然戳破穆真身上那层无形的膜,新鲜微甜的晨光,照入此刻,被李哲南拢在宽肩窄腰的阴影里。 在他弯身递吻时,穆真偏头,自然地纳他。 两人轻柔地交换了一吻。 好在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两人缠粘一下也没关系,顺其自然的吻,轻而缓的目光拥抱,在不触及李哲南身体的情况下,他们最大限度地温存了很久。 体温升高,马上就要来到覆水难收的边缘。 穆真理性叫停,轻轻推开他,“别闹,先起床了。” 顶着烧红的脸,她把肩带勾上去,踩着拖鞋下床。 回避这一刻的暧昧。 李哲南有些意犹未尽,但没坚持,跟着穆真走到客厅。 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给猫添水添粮,已经变成穆真的习惯,可那只叫灰灰的猫一点都不领情,迟迟不出现,也不知道它躲在哪个角落发呆。 穆真蹲在地上耐心地等,李哲南抱臂站在一旁。 出于职业习惯,穆真还没忘李哲南摔车的事,问,“摔车现场,当时是什么情况?” “你说摔车啊。”但被穆真这么一问,李哲南得到启示般,他心思迅速活络起来。“……可能刹车有延迟,弯道压车的时候,导致连人带车一块飞出去了。” “当时速度有多少?” 李哲南当然不敢说实话,“100或者120?” “这个速度不算快……不应该摔的。”穆真拨弄猫砂,思考片刻,“除非你是大角度压弯,不然刹车延迟,对业余骑手应该是没有影响的。” 李哲南上前一步,干脆蹲了下来,“那如果我就是大角度压弯,同时入弯加速,你觉得前后两个刹车要怎么调整?” 穆真:“这样很危险,建议你不要这么做。” 李哲南不肯放弃,“可我的车已经坏,需要维修,你又是这方面的专家,不可以给点意见吗?” 语气完全是央求的意味。 穆真客观陈述:“刹车制动是一个很复杂的课题,综合了轮胎的抓地能力、车架抗风阻的能力,等等等等。” 第26章 李哲南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所以呢?” 穆真被缠,不由得想起,她最近经手的实验—— 新式的碳陶刹车片,可以弥补摩擦过热,导致的机械疲劳; 还有,车辆转弯,如果可以双向制动,在恰当参数下,车辆稳定性可以增加30%; 这些都可以解答李哲南的困惑。 穆真:“所以,我建议你换辆新车。” 李哲南表情微凝,仿佛没有听清,又问一遍。“你说换辆车?” 穆真解释:“你人都摔成这样,车也好不到哪去了,别修了,我送你辆新车。” 为了弥补昨晚的失态,也为了前一刻的温存,她放任自己当一回传说中的恋爱脑。 穆真双手真捧上李哲南的脸。 “杜卡迪怎么样,听说你们小男孩都喜欢这个。” 面对穆真柔而亮的眼神,李哲南神色变了又变。 撒娇也好,卖惨也罢,技术细节,他一句没套出来,却把软饭吃出新高度。 “不喜欢吗?”她问。 发觉穆真正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 李哲南压下心底失望,嘴角努力上扬,强令自己做出欣喜状。 “喜欢。” —— 整个周末,李哲南都赖在穆真家,不能见光的关系,省去了出门的必要。 他 们一起吃外卖,一起上网看剧,大多以<a href=https:///tags_nan/xingzhen.html target=_blank >刑侦悬疑片为主,从第一集开始,两个人就在猜谁是凶手。 穆真的缜密逻辑更胜一筹,李哲南则靠人性推理,说得穆真哑口无言。 最终两人输赢各半。 有时候,穆真需要回复工作上的事,李哲南闲不住,就在一旁撸猫玩。 那只傻猫,也不是一无是处,李哲南拿逗猫棒撩拨它,它渐渐也开始互动,反应虽然慢一点,但它一脸的“震惊”表情,过分搞笑。 李哲南玩得很愉快,为了犒劳它给自己创造的快乐,他还手机下单给它买了好几样玩具和零食。 两天两夜的周末,终于来到尾声。 李哲南感觉自己好像素了一辈子,欲望有些抬头,趁着穆真洗脸的时候,他从后面抱上来。 “受伤还不老实?”穆真抽张面纸,擦干水痕,明眸扫他一眼,全是制止神色。 李哲南嚅喏:“已经好了。” “这么快,两天就好了,你什么材料做的?”她打趣他。 “嗯……”李哲南假模假样想了想,“碳陶纤维,或者钛合金,反正是结实耐磨的那种材料。” 说着,他刻意蹭蹭她。 某物昭然,顶在她身后,穆真失笑躲了一下,“那也不行。” 说不行就不行,穆真一点也不惯他,闪身让出水池位置,她站一旁,换李哲南洗漱的意思。 “刚吃过肉,马上就受伤……”他不情不愿,但也乖乖照做。 当初租这套房子的时候,穆真根本没想过与人同居,浴室大小更没放心上,现在看,挤入一个高大的李哲南,空间瞬间逼|仄 他皮肤不宜抻拉,所以弯不下腰,直挺着腰板,好像塞满整间屋子。 李哲南动作缓慢地洗脸。 剃须泡沫、洁面几样简单的男士用品,是李哲南带来的,周六一早,穆真就发现它们放在她的浴室柜里了。 当时,对李哲南这种类似占地盘的行为,穆真没有明确反对。 但此刻,她忽然想到什么,提醒他,“我婚还没离完,这个月你频繁进出我家,自己注意点。” “你怕影响声誉啊?” 穆真:“我怕你惹麻烦。” 李哲南不经意地笑,“看不起谁呢,从小到大,都是‘麻烦’看见我绕路走,我会怕惹麻烦?” 穆真只当他是孩子气的逞强,解释。 “孙经纶在a大有教职,而你又在a大读书,一个学生势单力薄,如果被他知道你在背后整他,我怕他找机会刁难你。” 精华面霜还有少许,残留在手上,她习惯性蹭在手背上,两手交替。 浑然没有察觉,镜中的李哲南,不正经的笑意早已收敛。 他转身,脸上还挂着一颗颗分明的水珠,灯光下,他的眼神,也像从清水中澄净过。 直白,无暇。 穆真下意识抬头。 只见李哲南一句话没说,喉结滚动了下,附身,往穆真唇珠上轻啄一口。 第17章 能够在雄竞领域占得一席之地的女人,个性上,必然有几分干脆果断的特质。 比如说,送车。 穆真答应送李哲南一辆杜卡迪,不带丝毫犹豫,说的当天下单,一个礼拜后,李哲南就收提车通知。 车行距离a大不远,李哲南下了课,打车过去。 在讲求性价比的今天,摩托车算是小众爱好,用买一辆汽车的钱,买一辆摩托车当交通工具,显然是件不划算的事。 所以,工作日的下午,车行大厅冷冷清清,几乎没有客人,连看的人都寥寥无几。 李哲南签好一堆文件和保险,看着销售人员把清洗一新的摩托车推了出来,神色不动,没有一点新车主的喜悦之情。 “李先生,这是您的爱车……车辆使用说明书,给您放在文件袋里了,一会儿会有专人教您基本的驾驶操作,哪里是油门、哪里是离合、还有基本的转向灯使用……” 销售人员事无巨细地介绍,相比对方的热情,李哲南懒淡起身,没说话,隔空捞过文件袋,往双肩包里一塞,作势要走。 “诶……先生,我建议您还是了解一下这辆车,刚才看您的驾照,拿到两年的时间……当然不是说您的经验少,只这款车型比较贵重,摔了心疼,尤其是掉头,车身太重容易倾倒。” “让一下。”李哲南已经跨上车子。 销售人员下意识躲闪,还没反应过来,眨眼间,一道黑与红编织的线,从眼前冲了出去。 车子转瞬消失在视野里。 李哲南的驾照年限短,但驾龄却远不止此。 他十四岁开始玩车,因为不到法定年龄,不能上路,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有钱人的基操——通过花钱的方式绕过规则。 拍地,修路,选几号沥青,造几处弯道,全凭李哲南一句话,连通知李成茂都不需要,下面的人分分钟为他搞定。 春熙路车库,最早就是李少爷的赛车游乐场。 大概,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令人提不起兴趣,李哲南对穆真送的车没什么实感。 反正又不缺,新车开回春熙路车库,可以预知的命运就是停放在那里吃灰。 李哲南随手把车停在楼前,陈凯正好从楼上下来,一眼看到,吹了声口哨。 “嗬,哪弄的仿赛啊!” 仿赛,全称仿制赛车,是品牌赛车为了模仿专业赛车而设计的一种量产车型。 属于赛车爱好者的天花板。 红黑相间的配色,流线后翘的车型,嚣张拉风,一点不输专业赛车。 陈凯绕车研究了一圈,“杜卡迪v4,四缸发动机,电控拉满,这车不错,适合日常骑,借我开几天啊?” “随你。” 天气渐热,李哲南骑行一路,摘掉头盔时,头发已经湿透。 此刻,他眉眼半遮半露,大步流星往室内走,继续补充水分。 迎面一整面墙的冷柜,摆满李少爷常喝的牌子的水饮。 铝制拉环,单手一扣、一压,铝罐溢出泡沫,李哲南灌了一大苏打水。 陈凯跟过来,好奇问,“这车不是咱们车库里的车,你从哪弄的?” “穆真送的。”李哲南没什么表情。 可陈凯瞬间眼睛却亮了,“我擦,小姐姐真有钱!这车怎么也要二十几万了,就这么让你轻轻松松骗到手了?!” 李哲南又饮了一口,目光有些空,“我也不想要,她非要送,拒绝太明显,怕她怀疑,所以只能收下。” 陈凯张了张嘴。 这番话,如果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妥妥是炫耀,但李少爷家境摆在那,不黑不吹,他是真不缺。 陈凯:“那你也不用不高兴吧。” 李哲南确实不太高兴,“我本来想借摔车的事,从她嘴里套点技术参数,谁知道她口风太紧,一句话不漏,就会一味砸钱,没意思。” 陈凯一笑:“女人能痛快掏钱包,就说明,她对你的床上表现十分满意,也算一种肯定嘛!怎么没意思了。” 李哲南眼尾一扫,陈凯立马严肃几分, 陈凯:“我是说,小姐姐的工作涉密,怎么可能随便让你套出细节来,但我相信!”话锋立刻转向,满满的鼓励,“只要穆教授一直宠爱你,早晚会把技术告诉你的。” 李哲南立刻露出嫌恶,“你恶不恶心,宠爱这个词也敢用我身上?!” 陈凯一脸地“你不懂”的表情。 “钱在哪里,爱在哪里,这句话你没听过么,穆教授哐哐给你砸钱,就已经说明你在她心里占据一定地位了。” 第27章 李哲南眯了眯眼。 晴天白日,听人鬼话连篇,简直浪费时间。 没喝完的汽水罐,随手一撂。 他连理都不理陈凯,直接上了二楼。 卧室大床上,双手叠在头下,兀自假寐的李哲南细细咂摸陈凯刚才那番话, 心情好像过山车。 在低谷出发,慢慢攀爬,达到一个叫做“穆真可能在取悦我”的顶点后,唰! 迎风俯冲,不亚于做|爱,整个人爽到战栗。 陈凯这个狗头军师不怎么靠谱,但有一句话,他可能是对的——穆真的礼物虽然无用,可至少证明了她的心意。 大概可能好像她有点喜欢他的吧。 一个翻身,李哲南心情已然晴朗,他伸手捞到手机,给穆真迅速编辑了一条信息。 【礼物收到了,新车很漂亮。】 【喜欢就好。】 难得一次穆真秒回信息。 李哲南:【收了你这么贵的礼物,我要怎么谢谢姐姐。】 穆真:【?】 李哲南:【就是不知道姐姐喜欢什么。】 穆真:【你不富裕,养车又烧钱,不用还礼。】 李哲南发了个红色心的图案,那是他为数不多的表情包之一,有些平庸,但此刻卖萌,只能靠它。 果然穆真是吃这一套的。 她回复:【不用在意,那天照顾醉酒的我,还帮我把房间都清理干净,应该是我谢你。】 面对如此慷慨大方好金主,李哲南嘴角向上,再一次坚定了他的某种想法。 —— 李哲南对自己的前途,完全是按职业车手来规划的,体能训练,机械理论,还有团队磨合,每天要做的事,多得数不胜数。 追求梦想已经把人忙够呛,家里对李哲南也提出要求。 “你好歹是我李成茂的儿子,你玩什么,我管不住你,但大学文凭,你总要混下来吧。” 十八岁前夕,这是父子俩唯一一次达成共识。 只要李哲南认真去上大学,李成茂就继续为他的车队供血,并且承诺永远不停他的信用卡。 所以,李哲南顶着学生身份,该有的样子,装也得装一下。 有课的早上,他比平时早起两个小时,先吃早饭,等教练过来,然后开始体能训练。 一小时的力量训练,加半小时的驾驶训练,普通人已经累瘫,他一刻不停,抓紧时间拉伸洗澡,然后套了上黑色卫衣,抱着头盔从楼上下来。 昨天的杜卡迪停在原地,这会旁边围了几个人,各个摩拳擦掌。 李哲南走过去,问:“你们在做什么?” “试驾啊,这车这么帅,我们准备骑出去拉拉风。” 李哲南:“谁让你们骑了?” 有人翻脸太快,搞得陈凯一懵,“不是昨天你说的,随便骑……” 李哲南:“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话。” 陈凯十分无语,“咱们这有监控,你信不信我叫人把监控调出来,让大伙评评理?” 李哲南一笑,挥开人群,“车库里那么多车,想骑随便骑,这一辆谁都不许碰。” 大少爷心情不错,话里话外,带着点不和你们计较的大度,然后附身,起步。 摩托车出行,不受早高峰约束,十五分钟后,李哲南提前抵达校园。 距离上课还有半小时,加之没吃早饭,途径便利店时,李哲南停车,进去转了一圈。 饭团包子这些,看着就没食欲,最后他只买了一瓶水,站在车旁直接拧开,先灌了两口解解渴。 眼前是a大校内的主干道,人车来往,川流不息,作为国内教育圈的顶级存在,a大不止盛产学霸,还有各种“班”。 华侨班,委培班……五花八门的渠道,为非富即贵的人大门敞开。 北城谣传,看美女豪车,要去影视学院蹲点,实则不然,想见真世面,就应该来a大看一看,开保时捷来上课的,都只能说低调,还有许多千奇百怪的叫不上名字的车。 尤其是,此时此刻,一只黄金色跑车轰鸣着,炸街而来,然后在李哲南面前一阵急停。 李哲南没什么兴趣,只抬了抬眼皮,没想到车门朝上一掀,穆理从驾驶室走下来。 他笑着跟李哲南打了个招呼,“真巧,我还说给你打电话呢,没想到在这遇上了!” 李哲南:“你找我有事?” “有啊!还是大事!”穆理笑,“下周我过生日,叫了几个朋友,咱们聚一聚,就17号那天,你有空吗?” 李哲南:“应该没问题。” “行,时间地点,到时候我发你微信上。” 李哲南不置可否,视线平移,扫了一眼那辆车,然后打量穆理,“新买的车?我记得你之前开的好像不是这辆。” 终于等到别人问了! 穆理哈哈一笑,“对呀,新买的,我姐送我的!” 李哲南皱眉,转瞬间又用云淡风轻地语气,“她送你一辆车?” “我上个礼拜帮了她一个小忙,本来她说帮我清购物车,这不,又赶上我生日,我姐干脆给我换了辆车。” 贱不喽搜,得意洋洋,穆理模样,就差尾巴翘起来。 李哲南清淡一笑,“从购物车变成跑车,你姐对你真不错。” “对啊,她就我这一个弟嘛,我们的感情,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好像炫耀太多了。 穆理想起李哲南家境不好,便悄咪咪地住了口。 李哲南却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她就我一个弟…… 穆理:“行了,我还有事,回头聊,我的生日派对,要来啊,千万别带礼物,真的,咱们兄弟们玩得高兴最重要!” 新跑车,果然不同凡响,穆理掀门上车,像一只马上就能起飞的金色苍蝇,一溜烟汇入车流。 不知是穿得多,还是怎地,四月的早晨,过分热了。 李哲南站在日头下,反复冷静,却无甚效果。 玩车的人,看车最准,别管是跑车还是摩托车,拿眼一打,穆理这辆价值几何,李哲南已经心里有数。 两百万,穆真送穆理的生日礼物,竟然是台两百万的车。 喝光整瓶水,一道抛物线飞出去,嘭得一声,瓶子精准落在垃圾桶里。 李哲南跨上自己这辆,一脚油门踩到底。 这就是所谓的,钱在哪里爱在哪里?! 去他妈的。 第18章 这个礼拜,穆理过生日,穆真答应去参加他的派对,可无奈当天她一直在加班。 实验室一共有四个小组,其中三组负责一线实验,另外一组负责数据检查,即便流程上已经十分严谨,但每天上报的数据,穆真还是会亲自过目。 往日,这项工作很少出纰漏,可能因为今天是周五的缘故,人心浮躁,两个小组上报的数据,都有问题。 于是,数据打回,再次上报,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轮。 临近午夜,穆真终于从实验室脱身,手机静音一天,积攒了几条未读信息。 除了一条垃圾短信,其余是穆理发给她的。 穆真还没来得及查看,穆理又把电话打过来,催她。 “姐,你倒底几点下班啊,大家都在等你切蛋糕呢,再不来,我今天生日就过去了!” “切蛋糕有你就够了,等我做什么?” “因为,你也是主角啊,没有你哪有我?” “……”过分谄媚的话,令人一阵恶寒,穆真提醒他,“你好像不是我生的。” “哈哈哈哈哈哈!” 电话里传来一串夸张笑声,同时漏过来的,还有激情澎湃的音乐,和男男女女戏谑之声。 穆理对身后热闹充耳不闻,一心游说她。 “我是说,你在前,我在后,你先出生,然后才轮到我的意思……爸妈不可能来这种场合,我只有你了,姐,来嘛。” “上次,你在我朋友面前露过一次面,你不知道,多少人跟我打听你……” “我到处跟人家说姐姐超级厉害,牛皮吹出去,今天你要是不来,我好没面子的!” “……来嘛,姐,再说你都答应我了。” 于穆真而言,答应的事情,理应办到。 何况,她出国游学,一走就是6年,一连6年错过弟弟的生日,多少带几分弥补的心情 。 花钱送车,只是一份心意,行动才是爱。 哪怕今天已经很疲惫,可她还是去了。 派对地点和上次一样,仍旧是穆家空置的别墅,那里庭院大,房间多,容纳二三十人没问题。 吸取了上次被邻居投诉的经验,这次穆理学乖了,没搞扰民的活动,穆真赶到时,灯火通明的庭院里,大家正在喝酒烤肉。 穆真一露面,穆理兴奋地探出脑袋,“姐,你可终于来了!我宣布,人齐了,咱们切蛋糕啊!” 寿星一声令下,马上有人把蛋糕推出来,特意定制的芒果慕斯,有五层高,绵密的奶油上点缀着娇嫩的黄色果肉,是穆真喜欢的口味。 第28章 此时,时间已经来到23点51,距离今天结束,还差9分钟。 带着踩点冲刺的兴奋感,现场乌压压的年轻男女围上来。 有人起哄,有人分纸盘,还有人擎着拉花和香槟,各就各位。 穆理手举蛋糕刀,正要下刀,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句,“先许愿啊!不点蜡烛不许愿,生日不是白过了?” 于是,一群人又开始闹哄哄地找蜡烛,这边蜡烛找到,发现点火器不见了。 “……刚才还看见了呢,明明就在这的。” “是不是谁拿去点烟了。” “不会吧。” “快快,还有两分钟了,赶紧再找找!” 这场派对,越来越像一个混乱的草台班子。 穆真想到去厨房借火,但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住,一时没法脱身,也是在这个时候。 忽然眼前一亮。 李哲南拿着打火机,伸臂过来,咔哒一声,淡蓝色的火光,轻舔烛头。 他出现在这里,不算太意外。 出乎穆真意料的是,今夜无风,蛋糕上唯一的一根蜡烛,好似生命体,转瞬苏醒,摇摇而立。 李哲南不止来照亮,还神奇地驱散人群里的混沌。 而做完这一切的人,抬眸,猝不及防望向穆真。 可能和个性有关,穆真遇到事情,很少会情绪波澜,整个人好像一条被冰封在湖面之下的水系,始终与外界隔了一层,一味的流淌,感受不到伤心,也没有体验过狂喜。 可当李哲南望过来的这一刻,烛光,以一种接近春日夕阳的暖色,落在他眼底,穆真清楚地看到李哲南眼中的自己。 好似置身在壁炉中,正在融化。 很快,周围人唱起生日歌,在千人千调的“祝你生日快乐”里,卡点成功的派对,气氛推向高潮。 拉花纸炮,一枚枚打向天空。 好似彩色雪片,漫天飘落。 穆理被祝福淹没,笑得嘴巴合不拢,他给大家切分蛋糕,穆真端着纸盘从人群里挤出来,李哲南紧随其后。 穆真看到他空着手,便问,“你不吃蛋糕吗?” 李哲南:“我对芒果过敏。” “哦,原来你过敏。” “所以,我过生日的时候,记得不要给我买芒果蛋糕。” “……” 他认真交代,搞得穆真哭笑不得,好像默认她要帮他过生日一样。 穆真一时间没接话。 李哲南问:“你怎么不问我生日哪天?” 穆真:“那你生日哪天?” 对话进行到一半,不等李哲南回答,有朋友过来找李哲南,他们开了一局桌游,叫他过去玩。 李哲南不置可否,去看穆真,对方也看到穆真在场,象征性客气了一下,“穆真姐姐要不要也一块儿玩?” 穆理的朋友大多听说过他姐姐的名声,如此一问,不过是走过场,穆真也明白,加之本来也不想加入,寒暄道,“我不会,你们去玩吧。” 有的人就是有一种吸引力,不需要做什么,就能被人众星捧月般围绕,李哲南就是这种,哪怕这是穆理的生日会,他不去参与的游戏,就好像没有灵魂一样,所有人都在等他。 李哲南被朋友们带走。 穆真则找了个角落,一勺一勺挖着蛋糕。 她是与李哲南是刚好相反的类型,喜欢独处,拒人千里的态度,让她呆的这处角落,好像和李哲南分属两个滤镜。 非要形容的话。 她是做旧的港风老照片。 李哲南则是色彩锐化的广角镜头。 吃过了蛋糕,有客人先行离开,剩下的人凑一桌狼人杀,一边喝酒一边笑闹。 穆真在一旁枯坐了一会儿,后来实在太困,她跟穆理打了个招呼,先上楼休息。 这套别墅虽然是自家房产,但穆真一天没住过,也没有她的房间,所以,穆真直接选了最里面的一间客房,从那里露台望出去,可以看见小区里的人工湖,视野很好,唯一美中不足,房间里的床不够大。 穆真简单洗漱,躺在窄床上酝酿睡意,朦胧之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把醉醺醺的穆理扶到她房间。 “小姐姐收留一下穆理呗,今晚房源紧张,别的屋里人都满了,你们是姐弟,挤一下没关系吧。” 当初是为了尽可能多招待亲友,这间房里放了两张一米二的单人床,穆真倒是不介意和弟弟同住,只是看穆理这副不省人事的样子,她有点冒火。 同父同母的姐弟,智商差距大就算了,连酒量都差这么多。 等朋友关门离开,穆真拧了条毛巾,狠狠搓了搓穆理的大红脸。 “真有出息,才喝多少,就这样了……今晚你要敢吐,咱们就断绝关系。” 任凭穆真摆弄,这个家伙睡得又香又沉,愣是一动不动。 又过一会儿,楼下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没喝酒的人开车离开,喝过酒的,也都各自进了房间。 月上中天,派对彻底散场,整栋宅邸终于安静下来。 熄了灯的房间,穆真被穆理一通搅合,忽然就不困了,她平躺在那里,目光流连在一处角落。 露台的移门,留了一道缝,袭入室内的风,搅起白色纱帘,像早春的蝴蝶,肆意翻飞。 黑暗中,忽然传来门锁拧动的声音,压过穆理的鼾声,格外挑动神经。 穆真警惕着坐起来,转瞬黑影一闪,钻上她的床,从后面抱了上来。 李哲南身上的味道,是能让人轻易甄别出的那种。 记得,小众香水里有一味,提炼于汽油,淡淡金属与机械磨合后的清芥味道,混合烟草辛辣,就是此刻李哲南颈间的动脉,一起一搏,带出来的况味。 是驰骋,是浪迹天涯,是一起做坏事的引诱。 穆真心脏微微发烫,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 穆真:“一个小时前我们还见过交谈过。” 李哲南:“可也被人打断了。” “被人看到怎么办?” “有人看到,就说我找穆理。” 穆真扫了一眼穆理,声音发紧,“穆理要是半夜醒了——” “嘘。”李哲南唇瓣压在穆真耳际,声音压了又压,是那种能招出心中魔鬼的低沉。 “那我们更要小点声。” 做什么需要小声点? 穆真隐约有预感,有人茹素一星期,大约是憋不住了,可她万万没想到,李哲南竟然在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跟她做这种事。 而且那个第三人还是她弟弟。 穆真有点崩溃:“你是有什么特殊爱好么,非要在这儿?!” 李哲南不说话,只是一味去揉搓她,穆真气到失语,但很快,她察觉他情绪不对,不知道在哪受了气。 不然他怎会面色不虞,动作凶狠,跟吃了枪药一样。 穆真怕把穆理吵醒,不敢用力拒绝,三两下挣扎没作用,她干脆放开,任由李哲南闯进来。 “给你十分钟,快点。” 李哲南眸色几分深黯,“十分钟,你差不多,我可能不够用。”说着,他唇齿间丝丝束缚,仿佛绞杀她的口腔。 穆真没心情、也没空隙和他争。 大概是,李哲南身上掠夺的气息,以及他带来的体验过于凶悍,背对他的穆真,根本来不及去想,就被带入一场天人交战中。 一边是身体的炙烤,一边是随时醒来的穆理,双重折磨下,穆真好像出现幻觉。 她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一束蒲公英,轻快地好像快要飞出去的时候,她的腰肢转瞬变成花梗,被李哲南一把抓住。 细密的吻,落在耳边。 好似砂纸打磨心口,他的声音带着千万般的委屈,上下一起包抄住穆真。 “姐姐,你可不可以别对穆理那么好。” “什么?” “大方地送他礼物,加班到很晚也要来参加他的生日派对……穆真你对穆理好得过分了。” 李哲南将下巴抵在她肩胛骨上,轻柔地质问,却用身体讨好,引诱她的归顺。 从幻境回神,穆真神情一阵惶然。 穆真克制自己,闭了闭眼,“他是我弟弟。” “那也不行。他能和你做这种事么?”他故意一顿,紧接着全力耸动。“只有我能,对不对……所以你对他,不能比对我好。” 有起有落的节奏,好像坐上跳楼机,穆真差点尖叫出声。 穆真吸住一口气,想打想骂的念头,刚一上头,对面的床上的穆理,忽然翻了一个身。 第19章 别墅客房里。 穆理睡在里面,他那张床靠窗,清冷月辉铺洒下来,分明可以看见一具雄性身体,埋于蓬松枕被间。 他翻了个身,嘴里咕哝了两句,不知道说的什么。随后没了动静。 房间條然一静。 因为害怕,穆真呼吸跟着放缓,神经绷到最紧时,李哲南动了动,把她揽住,拉她离自己更近。 第29章 穆真缩靠在李哲南怀里,分明感受到他想要保护她的意图,但两人紧紧相连的某处,穷凶极恶欺负她的,也是这个男人。 可恶而迷人的矛盾。 穆真扭头去望李哲南,她想骂他,又想吻他,矛盾的心情正在左右互搏,而这时李哲南伸出食指压在她唇上,嘘。 他可能是对的。 谁也不确定穆理是否睡着,他们不应该出声的,但偏偏在这个瞬间,禁|忌|感攀升至心口处。 头脑一声轰然,穆真足足经历十几秒。 一切来得太快了,且毫无预兆。 李哲南被裹到痛,清晰的感受,在她到港时,亦强烈非常。 他搂紧她,柔声赞叹了一句,姐姐好棒。 他终于把自己变成了甜蜜的共犯,穆真在想,迷惘与热烈重叠片刻,待理智重回身体,穆真转身,手指戳着李哲南肩膀,将他推远。 她怕再次惊扰穆理,这次没出声,只是用口型示意李哲南,滚。 “我会滚。但今晚的体验无以伦比。”李哲南俯身过去,脸贴她额头,低低地笑着。“你承不承认?” 穆真才不会承认:“什么时候不能做,非要选在这个时候,穆理还在旁边,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李哲南辩:“穆理不是没醒么?” 穆真猛地坐起来,用力克制着音量,“他当你是朋友,你睡他姐,难道不是对他构成了事实上的羞辱么?” “不算羞辱吧,顶多是报复,谁让你对他那么好。” “都说了他是我弟弟,你连我弟弟的醋都要吃,幼不幼稚?” “好,我幼稚……”李哲南痛快认下,没有一丝抵赖。“可我就是喜欢幼稚地霸住你、幼稚地希望你眼里只有我,其他人就算是你弟弟,也不能分走我的宠爱,不行么。” 穆真一噎。 这个混球根本不讲道理,什么事全凭一句“我喜欢”“我愿意”就能把别人搅得天翻地覆,并且没有一点负罪感。 穆真已经不想和他说话。 刚才用过的工具,已经打好结,穆真直接甩他怀里,“滚,带着你的破东西,赶紧滚回去!” “可房间已经住满了,我没地方去。” 李哲南试图卖惨,穆真连看都不看。 “那就去楼下睡地板,那里地方大,随便你撒野!” —— 房间门,一开一合,李哲南终于离开,世界太平。 明月一揽,照进房间,地上凌乱的衣服,仿佛还带着旖旎温度。 提心吊胆的游戏,太耗心力,穆真又缓了一会儿,下床重新穿戴整齐。 心虚在作祟,穆真怕弟弟有所察觉,所以把露台的门缝,又拉开些许,驱散房间里的暧昧之气。 最后,她走到穆理床边,再次确认他真的睡了,这才放心上床。 —— 昨晚在别墅留宿的男女,一共有八个人,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班上学,大家就没着急走。 上午十一点,不知道是谁点的早餐外卖,穆真从二楼下来的时候,大家正在相互分发。 穆真本来是想接杯水喝,一进餐厅,有人招呼她,“穆真姐姐,要不要一块吃点?” 包子油条这种中式早餐特有的香气,很有蛊惑力,穆真虽然习惯吃冷餐,但也不排斥一顿儿时的味道。 她在桌边靠过去,问:“有白粥么?” “有的,给你。” 穆真道谢,接过来打开一看才发现,这一碗不是白粥,而是皮蛋瘦肉粥。 有些为难,因为她不吃皮蛋。 穆真卡顿的表情,十分微小,周围没人注意,但还是被李哲南看出来,他坐对面,不言不语推过他那碗。 密封包装,还没动过。 穆真抬眸,神色如常说,“谢谢。” 李哲南没说话,但笑意微妙,分明是为昨晚的事在找补。 穆真不理他,移过目光,专心吃早饭。 又过了一会儿,刚睡醒的穆理,从楼上下来,他一边跟人打招呼,一边满桌捡吃的,这儿一口,那儿一口,最后端了杯没人要的豆浆,往穆真身边一靠。 “姐你睡醒怎么不叫我!我本来准备今天早上抢演唱会门票的,一下睡过头,刚才一刷界面,毛都不剩了。” 穆真侧目:“你自己不会定闹钟。” “平时有闹钟,谁知道今天周六,闹钟没响啊。”穆理挠挠头,还在纳闷,“不过也奇怪,我昨晚鬼压床,做了一晚上的梦,根本没睡好,要不然就算闹钟不响,我也不至于睡到现在……” 穆真的心脏都跟着提起来了。 旁边李哲南还嫌不够乱,插话问,“你做了什么梦?” “好像有人在耳边吵架,一直断断续续的,听也听不清,醒也醒不过来。” 李哲南抿唇,分明忍住笑意,冲穆真轻挑一瞥。 穆真剜了他一眼。 好在,这也不是什么有营养的话题,有人打岔,话题转移到别处。 男孩子们喜欢车,穆理新买的跑车,就停在别墅草坪上,昨晚所有人都试乘过了,不算新鲜事。 但穆理的朋友大多不认识李哲南,有人第一次看见杜卡迪,借这个机会,也来打听。 “哥们,你那辆摩托车好开吗,我也想买一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hold住,我可以试一下你的车吗?” 李哲南语气平淡:“这辆不行,但我另外还有一辆,借你玩几天都行。” “哇塞,这么帅的车,还不止一辆啊,行,我回头找你去玩。我叫范鑫。”范鑫是个摩托车迷,难得碰上同好,他拿出手机。 “哥们,加个微信呗。” 李哲南这个人的迷惑性就在于,当他想装好人的时候,就会变成一个天使,慷慨友善,让人信以为真。 他拿出手机,加范鑫为好友,然后视线一转,他借机问穆真,“咱们也加一个好友吧。” 穆真抬眸,一顿。 众目睽睽之下,李哲南态度端正,连微笑都恰到好处,完全就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弟弟模样,可他的实际目的,穆真一眼看透—— 李哲南正在以“合法”手段,进入她的微信列表里。 狡猾的狐狸! 穆 真心里在骂他,但一下子又找不到拒绝他的理由。 反正他们已经是好友,当众演戏而已,想想也无所谓了。 穆真把手机二维码递给李哲南,两人假模假式一通操作,终于名正言顺获得对方的联系方式。 果然周围人包括穆理都没在意。 穆真刚要收起手机,李哲南发来信息。【昨晚……姐姐不生气了吧。】 穆真快速回复:【你也知道自己惹我生气?】 紧接着,她就收到李哲南发过来一串表情包——各式各样的磕头小狗,瞬间刷屏。 仿佛有人捅了狗窝。 穆真不自觉弯了嘴角。 原本那点怒气,经过一晚的时间,也散得差不多了,现在看他挖空心思地道歉,她也不想揪着一点小事给人脸色看。 穆真挑了一个拍拍头的表情,还给李哲南,算作和解。 但没等来李哲南第二轮反馈,就听见刚才加过李哲南微信的范鑫,发出一声嚎叫。 他指着李哲南朋友圈里的一张照片,“哥们,这是什么地方,后面全是一水儿好车,都是你的车吗?” 李哲南神经一跳:他不记得朋友圈里发过什么特别的内容,怎么会被人看到破绽?! 他快速翻看朋友圈。 原来范鑫说的是一副落日的照片,李哲南那天心情不错,随手拍了下来。粉蓝的天空下,镜头扫到一个角,范鑫所说的,正是春熙路的他的私人车库。 穆理的朋友们围上去,传阅照片,他们不断地缩大放小,就为了看清照片上那些款式稀有的车型。 随着大家逐渐热烈的讨论,连穆真也好奇地点开那张照片。 关键时刻。 李哲南不动声色:“那些不是我的车,是一个朋友开的修车厂,其中几辆是他个人私藏。” 范鑫:“看着不错啊,地址在哪,我们可以去参观吗?” 无所事事的大学生,人均爱凑热闹,经范鑫一提议,大家都跟兴奋起来,纷纷附和要去实地参观。 参观?怎么参观? 春熙路的车库,是李哲南的秘密基地,从他十几岁开始建造,一路舔砖加瓦,斥资过亿,如果把这群不知他底细的朋友带过去,那他的身份还不立刻穿帮?! 关键是,旁边还有一个穆真。 从没有过的失控感,令李哲南慢慢靠在椅背上,眸色愈发深沉。 他搪塞:“我要问一下那个朋友,到时候告诉你。” 范鑫:“行,如果可以去玩,你把地址发给我。” —— 离婚冷静期,在风平浪静中悄然度过。 孙经纶打来电话,和她确认预约时间,穆真才恍然惊觉,一个月短时间原来这么短暂。 第30章 第二天一早,她比约定早了十五分钟抵达民政局,看着时间充裕,穆真去了趟卫生间。 窄小的空间,转身大的洗手台,这里处处透着年代感,穆真双手递在龙头下,发现另一侧照明的灯一闪一闪的。 可能要坏了。 这时,一个年轻女人走过来,拿出口红开始补妆,眉眼间,可以看出她的喜悦。 民政局有人离婚,自然也有人结婚。 第一次步入婚姻的人,身上大多带有热烈的爱意和憧憬,这在遍地是活人微死的社会,是一种珍贵的生活状态。 穆真很羡慕,所以多看了她几眼。 不得不说,美女就是美女,卷发红唇,又娇又媚,连女人看见都要酥麻半天,今天娶她的男人,此刻等在外面,大概也已经心急如焚了吧。 两个女人的目光在镜中相遇,出于同性之间的善意,穆真冲她颔首,“这边灯亮一点,你到这里补妆吧。” 说着穆真让出自己的位置。 美人在看清穆真的脸后,神色微变,“……谢谢。” 穆真:“不客气。” 预约叫号,马上轮到穆真。 走出卫生间,她一抬头,正好看见孙经纶。 难得他今天穿了西装三件式,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人物质感完全不一样。 这让穆真联想起三年前,他们结婚那天,孙经纶好像都没有今天穿得隆重。 当时,孙经纶从实验室临时脱身,只穿了件皱巴巴的衬衣,而穆真坐二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从国外连夜飞回来。 两人一身疲惫,能抽空结婚已经很不容易,哪有心情打扮。 领证过后,他们也只是吃了一顿饭,然后就各忙各的去了。 潦草的开始,往往预示一路下行的剧情,他们婚姻的结局,可能早就注定了。 穆真忽然生出一阵感慨。 不至于悲伤,只是一种情绪,情绪上的起起伏伏,只有她自己知道就行了,离婚的流程,仍然按部就班往下走。 穆真与孙经纶汇合,进了一个格子间,等待工作人员办手续的时候,孙经纶频频看表。 穆真:“实验室有事吗?” 孙经纶一顿:“没有。” 穆真:“看你好像赶时间的样子,我以为实验室有事。” 孙经纶不置可否。 这时,手续已经全部办完。 “你们清点一下证件和协议,如果没有问题,就可以离开了。” “谢谢。” 工作人员把盖好钢印的材料递过来,什么都是一式两份,穆真查看自己那份,孙经纶拿过来,就急匆匆走了。 实验室没事,孙经纶却火急火燎,去做什么? 穆真疑惑,片刻后,等她走出小隔间,答案已经自己摆在她眼前—— 刚才还孑然一身的孙经纶,此刻身边多了一个漂亮女人,而她就是刚才洗手间里补妆的那位。 两人亲密偎依,孙经纶新鲜到手的离婚证,正被女人拿在手上,把玩欣赏。 而他们站的位置,正好是办理结婚登记的队伍。 第20章 办事大厅里,众生匆忙,任何人的面目都变得模糊,唯独孙经纶和那女人甜蜜偎依,好似一对璧人。 年过三旬的孙经纶,浑身散发罕见的少年意气,正配那女人的年轻美丽。 两人亲密的画面,看得穆真陷入一阵自我怀疑。 她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对孙经纶犯下什么滔天罪孽,不然人家怎么会光速再婚。 中间连喘气的时间都不需要。 穆真暗自惊叹,正犹豫要不要装做没看见,直接溜过去算了,哪知道对面两人一齐看过来。 这个时候的尴尬,只有穆真自己知道。 穆真硬着头皮走过去,道了一声恭喜。“原来今天还是你们结婚的日子。” 孙经纶春风得意:“我们是快了一点,希望你不要介意。” “请孙教授不要给我加戏,”穆真说,“你做你自己的选择,我为什么要介意呢。” 她一点都不想沾上“旧情难忘”“走不出来”的边儿。 可孙经纶似乎觉得自己赢下这一局。 “你真的不介意就好,我和你的婚姻浪费太多时光,现在遇到真正适合我的人,我只是想抓紧时间,认真对待爱人,完全没有和你较劲的意思。” 过去十年,最后被评价为一场盛大的浪费。 穆真冷淡笑笑,忽然就不想怼他了。 多怼一句,也不过是多一点“浪费”。 然而这时孙经纶身边小妻子适时介入,话是对着孙经纶说的。 “穆教授肯定不是心胸狭窄的人。刚才,我们在卫生间遇上,她还腾地方给我补妆呢。” “谢谢你哦,穆教授。” 她转头忽然看向穆真。 女人笑容明艳,这个程度的喜悦甜蜜,绝不是因为穆真让了她一盏灯。 老话说,婚姻就像洗澡水,冷暖自知。 孙经纶是不是好丈夫,穆真不想和人争,只是笑了笑,可惜这种淡然的面相,在人家新婚夫妻面前,多少有点硬撑的嫌疑。 她的话很苍白:“不管怎么样,还是 祝贺你们。” 孙经纶一副尽释前嫌的语气,“婚礼的话,我到时候发请柬给你,希望你能来,毕竟夫妻做不成,我们还是同事和朋友,你说呢。” 穆真微笑:“好,我一定去。” 大厅的叫号系统开始滚动,轮到孙经纶这一对,煎熬的对话,终于可以结束了。 从民政局出来,穆真今天不想回实验室。 她怕碰见孙经纶办完事,一会儿回去把喜事昭告天下。 穆真拿了二十几年的大女主剧本,可以不出场,但绝不能给孙经纶的狗血连续剧当镶边女配。 她开车在漫无目的乱逛,城市的风,透过车窗缝隙,轻柔拂过皮肤,几许慵懒,让她做情绪缓冲。 最后车子停在a大家属楼下。 离婚成功,总要面对父母,何况她还要把穆理偷出来的户口本还回去。 一进门,家里安静如常,只有母亲沈惠珍在,看见女儿露面,她眼圈瞬间就红了。 “你们还真的离婚了啊……十多年的感情,唉,那你以后怎么办呢。” “离就离了,现在年轻人不婚不育多的是,妈你怕我不能自己养活自己么。”穆真不想惹母亲焦虑,转而打岔开话题。 “我爸不在家吗?” 沈惠珍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一般都在办公室,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以为爸退休之后就没那么忙了。” “忙点好,他现在如果在家,你们又要吵架,不如不见面。” 保姆端来一碗红枣梨汤,略烫。 穆真接过来,拿小勺舀着,小口小口地喝。 热气氤氲中,一碗汤很快见底,穆真把碗送到厨房,阿姨正在准备晚饭食材,看她上手,急忙说,“真真,碗放那就行,一会儿我来洗。” 穆真先把水龙头打开,哗啦哗啦的冲刷声,用来掩盖她接下来要问的话。 “今天家里来客人了?” 阿姨明显一愣:“你怎么知道?” 穆真的洞察,是在无数缜密推演中淬炼出来的,今天母亲情绪明显不对,她全都看在眼里。 “倒底是谁来了?” 阿姨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经纶的妈妈来了。” 穆真有点意外:“她不是在安城么,怎么来北城了?” “她上门找沈姐,说是亲家一场,大家随便聊聊天,其实就为了变相通知咱们,她儿子又要结婚了。” “她特意从安城赶过来看新儿媳的。” 穆真:“她们还说什么了?” “孙家妈妈还说了,你们的婚房,装修之后,你一天都没住过,卖了可惜,不如直接给新人住,他们想把一半房款,以现金的方式补偿给你,问沈姐行不行。” 离婚走到这一步,穆真才真的开始动怒。 且不说,那个房子是她的婚前财产,就算孙家想混淆视听,把它当共同财产处置了,也不该去问沈惠珍,而且专挑穆宪增不在家的时间。 专挑最软弱的人欺负,这叫人不得不怀疑孙家的用心。 穆真:“他们想要房子,那我妈怎么说?” “当然是没答应……不过人走之后,沈姐就开始抹眼泪,她还不让我告诉家里其他人,尤其是你,怕你知道经纶要结婚,又该难受了。” 一只甜品碗很好洗,三下两下拿水冲掉泡沫,穆真擦干手,从厨房出来。 沈惠珍过来问她晚上,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 “你爸的学生送了一些自家做的香肠,你也尝尝。” “下次吧,我不想惹爸生气,等他消气了我再回来。” “好吧,随你了。” 留不住女儿,沈惠珍就叫阿姨把学生送来的家乡特产装了一份,一定要让穆真带走。 第31章 沉甸甸的手提袋递过来,穆真瞥见母亲手腕的玉镯有些晃荡,不由地心酸,她提议。 “您最近是不是瘦了了,要不,再给您买个新手镯,这个也戴了好多年,换个样式,换换心情。” 沈惠珍摇摇头,一向爱美的母亲不止提不起兴趣,反而劝她。 “你呀,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刚给穆理买了车,花了不少钱吧,以后什么都要靠自己,用钱的地方那么多,你有钱也要省一点,知道么。” “知道了。” 从家里出来,午后日光的角度,顷刻间已经发生变化,芒白色的光线,铺天盖地, 从黑暗楼道走到室外的一瞬间,穆真只觉得眼睛刺痛,暴盲了两秒钟。 她拎着袋子站在原地,以手遮光。 这时李哲南打电话过来,让她去找他玩。 她问:“玩?玩什么?” “你来了就知道了,快点啊!” 这个时间,谁不是上班上学,都在做正事,也就只有李哲南这么放纵跳脱,把玩当事业。现在还要拉上她。 穆真眯了眯眼睛,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最后还是要了地址。 车载导航设定目的地,她开车来到一处废弃的工业院落门前。 虽然招牌上写着汽车修理几个字,但简陋寒呛的门脸,穆真怀疑它一年都接不到一单生意。 穆真顺着敞开的大铁门走进去,石板小路杂草丛生,还能闻到一股草木蒸腾的味道,被前几天那场雨泡过,隐隐一股馊味。 路尽头不远处新搭了一个凉棚,在凉棚的吊床上,穆真一眼就看到了李哲南,他躺在上面,悠哉悠哉地。 穆真觉得挺奇妙的,置身在这么落魄的环境里,李哲南身上是怎么演绎出“养尊处优”那味的? 她走过去。 午后小睡刚醒,李哲南睁开惺忪双眼,“你来了啊。” “这什么地方,你叫我来玩什么?” 李哲南咧嘴一笑,“玩我。” 穆真冷冷瞪他。 李哲南起身投降,“我说着玩的。” “今天是你正式离婚的日子,我怕你又像上次,一个人喝到烂醉,所以叫你出来开心开心。” 他把吊床让出来,然后拉穆真坐上去,自己反而拖了个小板凳,坐到穆真脚边,单臂推着吊床轻轻晃动。 他仰面看她:“好玩吗?” 穆真表情顿住,但坐在上面身体,在高高低低的起伏中,跟着轻盈起来。 “这么远把我叫来,就为了请我坐秋千?” 有人大言不惭,说,对。 穆真莞尔:“你当我是小孩儿么?” “不可以么,你总叫我小孩儿,难道我不能把你当一次小孩儿?” “能……” 第一次见穆真痛快服从,李哲南朝她勾了勾唇:“不要纠结年纪,你就说好不好玩。” 晃动的视野,是回忆的快闪。 上次坐秋千是几岁,穆真不记得了,她唯一有印象,是穆理因为坐秋千忘记写作业,被父亲责骂,而她那天恰好考了满分,于是,优秀的姐姐被当成正面教材,拿来对比弟弟的“玩物丧志”。 脑子里,一堆无足轻重的回忆,像潮水来了又褪。 秋千真的很好玩。 好像,生来就是“成年人”的她,就在刚刚,才真正理解穆理六岁时的快乐。 压下内心的异样,穆真四下打量这个院落。 “这里什么地方,你怎么会在?” “这里是个汽修厂……上次范鑫在我朋友圈看到的那个。”李哲南撇一眼穆真,“我和这里的老板是朋友,他这里存了不少好车,都是私人珍藏,所以我偶尔过来玩。” 穆真点点头。 其实,那天她对范鑫和李哲南倒底聊了什么,根本没留意。至于李哲南口中的“好车”,她的实验室应有尽有,更不认为普通人的私藏能好到哪去。 穆真表现出的兴趣不大,李哲南也看出来了。 但无所谓。 他叫陈凯临时布置的汽修厂,就是个幌子,用来防备穆真,万一她哪天突然心血来潮说要看看,他总不能把人真的带到春熙路去吧。 所以,穆真不在意最好,她在意呢,他就把人引到这里,就当他们是在约会了。 荡秋千毕竟是小孩子的游戏,玩一会儿也就够了。反正也是闲着, 李哲南突发其想,让穆真帮他剪头发。 “现在天气热了,骑摩托车带头盔就更热……不如,把头发剪掉,凉快凉快。” 这个提议,有点惊人。 穆真一脸诧异看着李哲南去翻工具柜,过了一会儿,还真叫他拿回一个电动理发器。 漆着黑色的机身,幽幽一股寒光。 李哲南试着按下开关,立马响起一阵铮铮的金属磨砺声,直穿头皮。 穆真有点不敢接,“我可从来没给人剪过,你确定要我帮你弄?” 李哲南笑着:“这很难吗,把堂堂穆教授吓这样?” “不是难,是有人惜发如命,把发型看得比脸都重要,你一个大好青年,我实在不忍心毁了你。” “没事,你放心剪,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毁的。” 全然的信任,让李哲南坐在石凳上,快速脱掉t恤。 他赤着上身,语气随意地交代托尼穆。 “短一点,剃个……圆寸,那个简单,你知道是圆寸什么吧。” 圆寸,顾名思义,就是顺着脑袋的形状开始剃,最后留出一厘米高的头发,发型好不好看全看脑型好不好,现在风险又多一层,还要看理发师的水平。 第一次帮别人理发,兴奋大于担忧,既然当事人都不在意,穆真索性豁出去。 李哲南发量浓密,再加上好久没剪了,厚厚一层,穆真从头顶下刀,上去就削了个地中海。 绝对不是故意! 理发器刀锋太快,穆真没有掌握好度量,第一刀的效果,连她自己都没想到。 霎时脸色一凝。 连李哲南都听到她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他语气慢慢,笑:“你干什么坏事了?” 穆真:“好像有点短。” “别着急,反正大把时间,你可以一点一点找齐。” 穆真正在努力挽救,但还是试着问,“剪坏怎么办?” “我还能拿你怎么办?”李哲南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可笑,“叫你赔我头发?还是叫你陪我睡觉?” 他有意逗穆真,刚要转头去看她表情,却被她拿手扳正脑袋。 “别乱动,也别开玩笑,万一我手抖,受害的可是你自己。”穆真态度十成十的认真严谨。 李哲南终于不再发表意见。 又过一会儿。 到底是多年实验室练出来的心态,穆真稳得一批,刚才的小问题很快被修正,雏形剪了出来,然后精修,完成。 “可以了,你看行不行。” “帮我把手机拿来,我照照。”老板验货的口吻。 “不满意也不能退货了。”话是这么说,穆真其实有点不自信,但这样硬撑强势的表情,落在李哲南眼里,就十分有趣了。 “不满意,你得赔我,怎么赔刚才已经说过了,二选一。”他仰面,拉过她的手,意味深长。 穆真拍拍手上头发茬,趁机躲掉,然后去帮他找手机。 李哲南背包里东西不少,有上课用的书,还有拉伤喷雾,杂七杂八,穆真费了一些力气,才从底部摸到冰凉金属一枚。 手机抽出来,什么东西跟着一起掉在地上。 铝箔包装的小东西,啪嗒一声,正好落在李哲南脚边。 温热的风,春天好像忽然到了尾声。 两人同时低头,然后抬眸,视线猝不及防撞在一起。 第21章 霎时初夏的明媚全部涌进这块小天地里,李哲南目光太诚恳,像一束不加遮掩的光,笔直拢住她。 少了头发遮挡,他眉眼过分清晰,至此,穆真才得以认真端详自己的作品。 怎么说呢。 这个发型,放在任何人脑袋上,都像服刑人员,刚刚改造出狱,可配上李哲南这张浓颜脸,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凌厉陡峭的五官,无遮无拦,撑起寡淡的发型。 完全是硬帅。 大帅比捡起地上的套子,抖抖灰,重新塞回背包里,一系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不见丝毫羞赧。 反倒把穆真给搞脸红了。 “你怎么随身携带这个?”穆真的质问毫无力度。 偏偏李哲南无比认真,回答道,“今天姐姐正式恢复单身,怕你有需要,所以提前预备一下。”说着,他将背包口转向她。 “你看,我还准备了好几种款式,热的,凉的,带波纹的,看你喜欢哪种,我们都可以试试。” 小刷子样的睫毛往上一撩,眼睛熠熠看向她。 那里面满满诚意。 穆真却语塞了。 她心里两个声音在吼叫,一个在喊,这个男人太浪太危险,另一个叫喊着,越浪越好,不容错过。 第32章 穆真上前一步,为了在身高上不被压制,她需要踮脚,才掐住他下巴,指尖用力,男人嫣红而生动的唇,被她捏成o型。 那里应该很柔软。 穆真轻柔地吻上,浅尝便松开,然后微笑,“该硬的硬,该软的软,李哲南,我突然觉得你特别像为我量身打造的杀猪盘。” 清醒的女人说犀利的话,一字一句,就像哨箭,尖锐划过长空,牢牢钉在门板上。 院落另一侧,陈凯和荣哥探出的头,一齐缩回门后。 心有余悸。 因为有高大灌木遮挡,他们躲在车库后门,已经偷听了好半天。 两人本来以为观赏的是部浪漫爱情片,没想到,穆真话锋一转,羞涩的小女人,变成持剑的女骑士。 爱情片也变成谍战片,言笑晏晏之际,差点叫她识破大少爷的诡计。 两人背靠墙壁,一边捂住心口一边说,“穆理是对的。” 荣哥:“穆理?他说什么?” 陈凯:“穆理评价他姐姐,铁木真,雄鹰一样的女人,真是一点都不好糊弄。” “那怎么办?我还准备向她请教几个问题呢!” “你要问什么?” 荣哥不由地看向手里的刹车片,“电控延迟啊!不知道问题出在哪,怎么调整都不行……好不容易遇上穆教授,我本来准备问问她的——” 陈凯痛苦地“哎呦”了一声。 他急忙请荣哥打住,“少爷叫你来,是让你冒充汽修厂老板的,演戏懂么,不是让你来切磋技术的!” “我知道。”荣哥虽然实诚,但分得清主次。 陈凯:“你知道就好,少爷那么鬼道,你看穆真上当么,凭你,还想在人家嘴里套话,歇会吧啊!” 荣哥也想歇会,但实力不允许。 车队上下一百多人,就属荣哥的长相,最符合汽修厂老板的气质——一个懂技术的糙汉。 他常年穿着带油污的工程服,顶着铁青色的胡茬,因为过硬的改装能力,车队之内,人人都要敬一声哥的人。 却在见到穆真本人时,秒变害羞迷弟。 接近日落时分,李哲南带穆真过去,把荣哥引荐给她。 明明是干净的双手,荣哥却在身上反复蹭过,然后递出去,叫一声,“穆教授,你好。”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穆真问,“荣哥,你认识我?” 荣哥猛点头,“我也是a大毕业的,非要说的话,你还是我的前辈。” 穆真微讶,看荣哥面相,起码三十岁起步,“你是哪一届?’ “我是陈教授第一批学生,写硕士论文的时候,还引用了一篇你的nature。” “那我知道了。”同门之间的暗语,他一说,穆真就懂了。 nature和sci作为科学界两大黄金期刊,因为前者侧重生物科技,和穆真专业不太对口,所以她在nature只发过一篇论文。 那年她二十二岁,那篇论文的二作正是陈教授,这么算来,荣哥虽然年龄大她一截,但论资排辈,学术上他确实是后辈。 有了这层关系,穆真对荣哥多了一份亲切感,所以当荣哥提议,大家晚上一起吃顿饭的时候,她没拒绝。 户外的凉棚有现成的桌椅,荣哥从室内拉了盏小灯。 太阳落山后,钴黄色的灯泡,照亮铺满桌子的外卖,霎时的烟火气,让这一处用来骗人的院落,有了真实感。 穆真挨着李哲南坐,荣哥和陈凯两个 人对面,四个人里只有李哲南不喝酒,其他三个人手一杯鲜啤,大家说说笑笑,内容大多和车有关。 说到车,就不得不提到当今顶级两大赛事,f1和gp大赛,荣哥问穆真。 “一个是汽车,一个摩托车,你觉得哪个对车手的技术要求更高?” “看你怎么定义‘技术’了。”穆真略作思考,“f1车手在挑战自己的反应极限——方向盘上几十个按钮,一边飙300多公里一边调引擎映射,还要注意能量分配,这是对车的极致操控。” 荣哥点点头:“确实,摩托车手更依赖身体控制,60度倾角过弯时,膝盖磨地只是基本操作,还得靠身体重心微调后轮抓地力。一场比赛下来,体能消耗堪比马拉松。” 李哲南问穆真,“那你觉得哪个更酷?” 穆真:“作为观众的话,两者看点不一样,f1看的是人车合一,gp是人车对抗,各有精彩之处吧。” 李哲南:“如果非要让你二选一呢?” 穆真没察觉李哲南邀宠的意图,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下,“如果让我选……摩托车运动员是全程暴露在外的,不止能看到他的动作细节,还能欣赏他的身体竞技,我会觉得gp比赛更精彩。” 李哲南满意地扬了扬眉,手肘随意一搭,正好落在穆真椅背上。 陈凯递眼色给他,嘴角一撇:可算搔到你痒处了! 李哲南笑笑。不以为意。 荣哥以为陈凯有不同意见,便问他,“那你怎么看,你觉得两种竞速比赛,有什么区别?” 众人视线转向陈凯,只见他被提问,不慌不忙。“两者区别可大了,你们不知道么……摩托车赛手是摔死的,f1是烧死的。” 刻意停顿后。 “有人是骚死的。” —— 晚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天空开始飘雨丝,潲到凉棚里,地面湿了一片,笑声却久久不散。 穆真始终唇角上扬,那明媚的笑意,落在李哲南眼中,格外生动鲜活,和她平时高冷截然不同。 可见,名叫铁木真的女人也不是完全不合群,只是遇不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最后雨势越来越大,大家不得不散场,和朋友们道别,李哲南和穆真一起开车离开。 车子汇入车流,坐在副驾的穆真,还有点意犹未尽。 忽然想到什么,她语气遗憾,“后备箱里有吃的,刚才晚饭的时候,应该拿出来让大家一块尝尝的,怎么给忘记了。” 李哲南:“什么吃的?” “香肠和水果,我妈给我装的。” “你今天回家了?”李哲南扫她一眼,随后收回视线。 “嗯。”穆真语气不变,但明显情绪一下子掉下来。 李哲南见过穆真和家里打电话的气氛,她家庭关系紧张,他早就猜到了,却还专挑穆真痛处问。 “你和家里人吵架了?” 穆真没避讳,“今天我爸不在,没吵起来。” 李哲南笑了下,“那是挺遗憾的。” 有时候别人过分的嘲讽,反而变成了一种开解,情况往最坏里想,就算她真的和父亲大吵一架,又能怎么样呢。 地球还不是照样转。 在心中压了一下午的大石头,忽然轻了好多,这叫穆真终于认真思考另外一件事。 “这周末我想去逛街,你要不要一起去?” “怎么突然想逛街了,这可不像穆教授会做的事。” “我离婚的事,让我妈挺难过的,我想帮她买一只新手镯,希望她能高兴点。” 李哲南绷着脸没说话。 车外光影投入车内,他好看的五官轮廓,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穆真以为他又在吃醋,会错意,“你有什么需要的,我也可以帮你买。” 她慷慨提议,却换来旁边那位的冷淡。 目光仍旧直视,手紧紧攥着方向盘,李哲南往后一靠,吐气,“穆真其实你应该对自己好一点。” 穆真莫名:“你在说什么啊。” “弟弟生日,母亲难过,还有我,是不是正在不高兴……你把每个人的情绪都照顾得很好,唯独忘了你自己。” “今天离婚的人可是你。最应该被照顾的人,应该是你。” 穆真偏头,马尾早已松散,一缕碎发在夜风中轻轻飘扬,她神色动容,却又分外平静。 “我这不是挺好吗。” 李哲南暗自舔了舔唇,他知道穆真个性,自信也自负,一时很难说通,便决定尊重她人命运,不再多费口舌。 “随便你了,你喜欢买买买,记得帮我多买几条内|裤,放在你家里换洗用。” 穆真:“……” 李哲南:“我是认真的,去你那里过夜,每次都搞得我很狼狈,裤子不多备几条,根本不敢让你骑上来。” “李哲南,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啊!”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他态度散散漫漫,“你最喜欢的姿势,是女上。” “你给我闭嘴!” 隐秘的性|癖,被人堂而皇之讲出来,穆真心里叫了声要命,伸手就要去捏李哲南的嘴。 男人往后,轻松躲过,来自女人袖口手心一阵馨香,在李哲南面前萦绕,令人意动。 他捉住女人细白手腕,在嘴边亲了一口,穆真抽回手,瞪他。 她只是智商高,但城府不深,李哲南故意逗她,三五句话而已,肉眼可见地,穆真心情转好。 第33章 “我在开车,姐姐别闹。”李哲南敛容,收起玩笑模样。 穆真信以为真,真的乖乖收手。 她认真遵守交通规则,殊不知,有个混蛋在暗中猛踩油门,偷偷加速,就为了赶紧到家,把人吃干抹净。 第22章 穆真确实喜欢在上面,这是她隐秘的爱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甚至连她自己,也是在非常偶然的情况下才发现,只有女上,可以更直接的触碰到她的欲望。 她不知道李哲南是怎么发现的,但只要稍微回忆,穆真就能意识到,有人把运动天赋拿到床上,探索这事,穆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应该很早就知道了,且一直把愉快优先让渡给她。 像今天,依然如此。 回到家,三下两下剥掉阻碍,李哲南就引导她坐。 穆真喜欢掌控节奏,他便任由她,忍者不动,直到她弄得两人狼藉到不能入眼,体力尽失。 “姐姐,累了吧。”他笑笑地问。 穆真扶着他肩膀,垂眸,只是细细地喘着气,说不出话。 李哲南双臂后撑,半支坐起来,就为了贴她更近,“姐姐,我有个秘密告诉你。” 什么秘密需要在这种时刻特意告知? 穆真隐约觉得不妙。 “你要告诉我什么?” “其实,我也喜欢在上面。” 那声音轻柔不真实,好像来自连绵的风中,穆真混沌的意识,忽地被吹开。 她强打精神,才能从吸人的黑洞里回神。 “既然你也喜欢,为什么每次让我先在上、面。”她眼神迷离的问。 李哲南笑,胸膛起伏着,“我是喜欢在上面,但我更喜欢后来者居上,把你翻到下面,我再压上去的那一瞬间……” “爽到爆炸。” 他的唇贴她耳边,话音钻进大脑的一瞬,李哲南腰|腹同时用力,身体力行这个秘密。 穆真的世界颠倒了。 汗湿的长发铺在枕间,她眼睁睁看着李哲南喉结上下一滚,紧跟着,身体感受到他真正的力量。 体育生的素质,从来都不是纸上谈兵,在一次次跌与抛中,他的一根青筋从腹|下暴出,一路游走至视线看不到的地方。 穆真已经不想计较自己到底是怎么丧失主动权,她只能依照男女身体的差异,放弃操控,改为承受。 然而承受也意味着全盘接纳李哲南的攻击性与爆发力。 恰恰李哲南也是这样的个性,叫他屈居人下,最多是临时谦让,时间一长,绝对凶残毕露。 四目相对,男人骤然一深,是两人双份的沉沦。 一而再,再而三, 枕褥间已是一团糟,不堪入目。 事毕,穆真以手掩面,当作看不见,她将自己埋在李哲南的胸膛里,有气无力地平复着。 李哲南展臂圈住她,双手微微拉远,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不喝水?” 穆真摇摇头,头枕在他身上,很快,李哲南喝水的声音,流经她耳蜗,是一种叫人耳朵发痒的神奇的声音。 她低声地笑,“你的身体里好像藏了一条河。” 李哲南“哼”笑一声,“你的身体里也有一条河,关不上闸的那种。” “你脑袋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啊?!”穆真扬拳,轻轻落下。 李哲南却把人搂紧。 没开荤的日子,他不知道也无所谓了,可一旦食髓知味,那些画面就根植在他的脑海里。 她的表情,她的缠磨,有时候会莫名其妙从脑袋里跑出来。 天知道他忍得多辛苦,自然一见面要狠狠讨回来。 “再来一次吗,还让你在上面。”李哲南笑,循循善诱。 穆真抓住他手腕,把他右手抬起来,自己则微微低下头,从他怀里钻出来,“我去洗澡。” 拒绝得很明显。 李哲南不由挑眉笑道,“我和你一起。” “别来。” 男人身体没动,只是口头逗弄,他知道穆真喜欢一个人洗澡,便没凑过去。 不过既然说到“一起”,穆真停在衣帽间门口,裹着浴巾扭身,主动问他,“周末我去逛商场,你不和我一块去吗?” 对男人而言,最具性缩力的事,逛商场可以排前三。 逛街真的不如刷手机。 李哲南捞过手机随便浏览着,一脸的兴致缺缺。 “好无聊,我不去。” —— 周六的上午,市中心最大的商场顶层,正在举办影迷和主创的见面会,从楼上到楼下,都挤满了人。 特意起大早,就为了避开人群的穆真,一来就有点傻眼。 穆真有人潮恐惧症——一看见人多的地方,就会胸闷气短,不敢往前,好在珠宝首饰的专柜都在一楼,她不用坐电梯,所以暂时克服恐惧,忍着逛了逛。 母亲沈慧珍手上那只手镯,是一条冰种绿翡,爷爷穆肇中去世前,夸赞母亲为人善良,又为家族生育了一对好儿女,所以遗嘱里特意把最大受益人改成了母亲,这条民国时期的珍品,就这样戴在母亲的手上,并且一戴几十年。 论渊源,穆真再买一百条,也敌不过象征母亲一生功勋的那条绿翡翠,但她还是想着,应该给母亲换一换。 她简单比较之后,决定买一条黄翡,这几年流行美拉德配色,淡淡烟黄的手镯,也更好搭配衣服。 结账刷卡。 穆真提着购物袋走出来,商场里的人好像又变多了,她被密不透风的人墙裹挟着,走到滚梯口,刚好李哲南这个时候电话打过来,问。 “你在哪?” “商场。” 李哲南:“我知道,你在商场几楼,我在停车,现在过去找你。” 穆真略感意外,“你不是说不来了吗?” “我确实不想来,但因为是你……赶紧说你具体位置。”李哲南催促着。 逛商场这么简单的事,能让穆真问他两次,李哲南是后来悟出来的,她应该在怕,至于怕什么,他不清楚,但直觉告诉他,穆真在求助。 以一种隐蔽的、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方式。 穆真报上楼层号,然后又描述了一圈地标logo,正巧有人上电梯,她不得已挂上电话,在次被裹挟前进。 乘坐滚梯,穆真从一楼来到二楼。 这一层人头不见少,反而从女装区涌来一票人,穆真没留意,正准备从下行梯返回一楼,人群里一道中年女声叫她,“真真。” 穆真一怔,转过头,刚要叫妈,马上反应过来,改口,“孙伯母。” 世界太小,竟然遇见了前夫的妈、她的前婆婆。 穆真看着孙母兴高采烈的走过来,知道躲不过去,只好扬起脸,微笑。 “这么巧,伯母也来逛街。” 她不算热情,但孙母不同,大声地说。“是呀,经纶要办婚礼,有好多东西要买,所以最近总往商场跑。” 孙母身子闪开,原来身边还站了另一个女孩子。“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经纶新婚妻子,姓许,许美艺。” 不等穆真说话,许美艺十分伶俐接话道:“妈,我知道的,我和穆教授之前见过。” “哦,是吗,你们已经认识了,那太好了!”孙母站在两任儿媳之间,俨然一个上司交代下属。 “真真和经纶在一起好多年,现在又是同事,多少也知道一点经纶的喜好。以后关于经纶的事,你有什么拿不准的,可以问真真,” 这话很不顺耳,穆真听了都不自觉皱眉,哪知道许美艺没有半点不快,反而乖乖巧巧地应下来,“我都听妈的。” 这一刻,穆真终于明白孙经纶总说她不够温柔,到底差在哪里。 跟许小姐一比,穆真是服气的。 她淡笑着:“祝贺你们了,伯母、许小姐,如果你们忙……” 冤家路窄,穆真已经想走了,但孙母却故作捻熟样子,问穆真。 “真真,你最近怎么样啊,我看你好像瘦了呢。” 穆真牵牵嘴角,“我还是老样子。” 孙母带着虚伪的歉意,叹了一口气。 “你也别太难过,离婚的事,你不应该怪经纶的,后半生那么长,我儿子也只是想找个喜欢的女孩子,只能说你们缘分太浅吧。” 穆真不语。 孙母却打开话匣,“真真,女孩子的青春短暂,要抓紧时间找个好人嫁了,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快三十的人,差不多点就行,真的不能太挑。” 许美艺含笑帮腔,“像经纶这样的社会精英,可能不好找,但老实宽厚的、能包容穆教授的总会有,只要你肯放下身段,还能找得到……” 莫名其妙的说教,融合了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穆真快要被这两人气笑,就在犹豫要不要放弃礼貌,转身就走的时候,李哲南从一侧电梯走过来。 可能是在一楼没找到人,他此刻鼻尖冒汗,浅茶色的墨镜,已经被推到头顶,配合他的新发型,整个人杀气腾腾就找来了。 第34章 “怎么乱跑?!我在楼下找了你半天!”李哲南劈头盖脸就是这句,张开手臂又把人给裹怀里,哪还管得了什么公开场合、地下恋这些了。 “刚才听人说楼顶活动发生踩踏,我怕里面有你,这才上楼看看,幸好遇见,不然在一楼转瞎了,都找不到你人影!” 他低垂着头,眼里只看得到穆真:“明明说好了一楼,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孙母和许美艺同时怔住。 她们都知道穆真有个弟弟,不管见没见过,只要看到穆真就能推断,她亲弟弟的身高外貌一定不会差,所以,见到眼前这个男人,她们第一次反应,他是穆理。 穆真带着几分安抚语气:“我也是被人赶着上了二楼,这就下去了。” “你东西都买完了?” “买完了。” 穆真拎了拎手里的包装袋,满脑子都是跑路的念头,却不想李哲南瞥了一眼,口气不善。 “又没给我买内|裤是吧?!” 好像听见什么烫耳朵的话,穆真霎时耳根灼烧,甚至不敢去看孙母她们。 “你能不能别说了……” 李哲南本来就憋了口气,怎么肯闭嘴,他斥她,“上次也是这样,叫你买套,你不上心,需要的时候,只会冲我眨眼。” “这次你还是不买,对吧,那我就光着,叫你看个够……” 简 直要疯了!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穆真都想给大哥原地磕一个了。 她哀求道,“别说了,我一定会买的,咱们回去再讨论,行吗。” “不行,现在买,这不是就店铺么!”李哲南搂着穆真抬腿就要走,一转头,发现旁边还站着两个女性,一老一少,表情尴尬又怪异。 见她们死死盯着自己,他扬眉,属于李哲南本人那份淡漠冷傲一下就出来了。 孙家婆媳微微一怯,去看穆真。 穆真实在没脸介绍,只能冲孙母颔首,不解释,赶紧拉走李南哲。 走出十米远,李哲南不解,问:“她们是谁?” “孙经纶的妈,和他的新老婆。” 李哲南吹了声口哨,神情顿时愉快起来,“动作真快,才几天,前夫哥马上又有新老婆了。” 穆真别他一眼:“你很高兴?” 李哲南:“我为他高兴。” 穆真嗤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想什么?” 穆真:“就算孙经纶不结婚,你觉得我们难道还会复婚么?” 李哲南:“当然不会!” 但这种不会,从穆真嘴里变相说出来,又是另一番甜美滋味,李哲南只觉得唇齿一鲜,舔了舔嘴角。 灵感忽然而止,他想到一个好主意,于是像模像样地提议。 “既然遇见老熟人,我们再去跟她们打个招呼吧。” “打招呼?”穆真警惕,“你要干什么?” “她们都跟你耀武扬威了,咱们也不能落后,走,当她们面,咱们去补个舌吻。” “……” 以为他在开玩笑,哪知道李哲南转身就往那边走,穆真一悚,用力挣开他。 “李哲南!你神经病吧!” 第23章 白天,穆真和李哲南逛街,收获不少。 晚上,穆真被李哲南当街逛,买的那些情致用品,用了两个,她已经快要受不了。 生理性眼泪流了满脸,她哑着嗓子求他,李哲南才作罢。 实战改为理论研究。 他拿着一个小东西的说明书,饶有兴趣开启学习模式,穆真这才得空脱身。 一把抹上湿漉漉的镜子。 镜前灯的投影下,一张标准鹅蛋脸,清晰而明亮地出现在面前。 穆真拢了拢浓密的湿发,开始刷牙护肤,因为从小生活优渥,她一直把自己照顾的得很精细,精华面膜发油身体乳,每一样都不落下。 涂抹眼霜时,穆真还趁机观察了一下自己眼周。 轻微的黑眼圈,可能和熬夜有关,最近每天晚上都在做,她怀疑自己可能已经开始肾亏了。 虽然她不信养生这些,但今天孙母有一句话,她听进去了—— “快三十的人,要抓紧时间了……” 抓紧时间干什么姑且不说,但穆真忽然就生出一种危机感。 这可能就是找小狼狗的某种副作用了。 明明她才27岁,正值妙龄,但还是莫名对自己的年纪产生了某种不自信。 或者说,她对所有的异性,都缺乏信赖。 男人谁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就看孙经纶新找的这位许小姐,年纪绝对不超过25。 李哲南肯找自己,排除钱的因素,剩下的,就是他本身年轻,对此没什么深刻概念,毕竟20岁和27岁,看不出太大区别,但如果大家的年纪变成30岁和37岁,可能情况就不一样了。 当然,这只是一种设想。 他们的包养关系,怎么可能会延续到她27岁? 穆真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暂时放在一边。 再次望向镜中,观察自己的眼尾,还好,肌肤平润,细纹什么的,暂时没有。 无端松了一口气。 但最后,她还是把眼霜多涂了一层。 —— 周末过去,周一如常到来。 每周一早起例行会议,研发部的几个负责人,要去总部汇报。 穆真从家里直接开车过去,比会议约定时间早了一点,秘书引她进会议室,原来她不是来得最早的那个。 孙经纶来得比她还早。 他侧头,看了穆真一眼,“早。” “早。” 大例会的规矩,一个部门的人,需要挨着坐,穆真在孙经纶旁边拉开椅子,坐下来。 两人一时无话。 同事们默认这对前夫妻恢复单身的同时,也默认他们水火不容,秘书比当事人还尴尬,快速寒暄完,她悄悄退出房间,坚决不当电灯泡。 穆真低头,开始整理今天要汇报的文件。 不久,孙经纶出声:“前天,妈说在商场遇到你了……我记得你从来不逛商场的。” 穆真默读完一组数据,拿笔标红,“也不是完全不逛吧,有需要的东西也会去买。” “那你前天买了什么?” 穆真一顿,抬头,看向孙经纶的目光,一阵莫名。 其实,孙经纶自己都觉得失态了,差一点质问“给你小男友买内|裤了吗”,幸好他忍住了。 硬撑着面子,他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交了新男朋友。” 穆真笑了:“说到快,我比不上你吧。” 孙经纶没什么表情,“你的新男友是什么人啊,听说挺年轻的。” 穆真:“你怎么知道他年不年轻的?” 孙经纶运了口气。 那天,孙母从商场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拿给儿子看。 她偷拍了一张穆真和李哲南的照片,虽然看不到男人正脸,但那扑面的青春感,都快从屏幕溢出来了。 孙经纶把照片放大放大再放大。 圈着穆真肩膀的男人,黑发极短、彩色墨镜顶头上、颈间挂个金链,那么高的个头,和穆真说话而已,有必要把脑袋搭别人肩膀上么。 做派轻浮,那人不是流氓就是骗子。 孙经纶不着痕迹道:“听妈说的,那个男人看着年纪不大,你们怎么认识的?” 穆真:“一个偶然的机会。” 知道她不肯说,孙经纶也没追问,轻松并祝福的语气,说。 “有空的时候,你把男朋友叫出来,咱们大家一起吃个饭,认识一下。” 穆真敷衍,“有机会的吧。” 孙经纶抿唇,不再说话。 会议室陆陆续续进人,大家相互打招呼,闲聊,气氛渐渐热闹。 话题围绕公司刚上市的新车型。 玩笑间,有人问孙经纶,“孙教授是研发部的老大,自己造的车,有没有考虑买一辆给自己捧捧场?” 孙经纶一愣,抬头瞬间,换上商务笑脸,“当然没问题,我个人一定支持公司、支持你们销售部的kpi。” “那就谢谢孙教授了!” 话题轻轻揭过,孙经纶笑容慢慢收敛。 他脑海里有个想法,就在刚刚忽然清晰:穆真捉奸那天,除了穆理,旁边还有个年轻的男人,看他身形轮廓,和照片里的人有点像。 他,不会就是穆真的小男友吧? —— 在总部开完会,穆真回到研发中心,一头扎进实验室。 涉密实验室有严格的管理规范,其中一条就是,进入涉密区域,工作人员不可以携带手机。 其间有外界消息,都由秘书通知。 穆真在实验室一呆就到了晚上,回到办公室,换掉袍子,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大脑终于安静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穆真回到办公室,第一件事不是看电脑邮件,而是看手机。 第35章 预料之中,李哲南下午给她发过信息。 吃了么。 干什么呢。 有点想你。 无营养的短信,两三个小时发一次,穆真逐条读下来,并不觉得反感或琐碎,相反,她切实感受到下班的松弛—— 不用纠结缜密的公式,也不必做一个永不出错的聪明人,她只做红尘之中一个庸俗人就好了。 不知不觉中,她好像已经习惯李哲南的存在。 甚至比“习惯”多一点情绪,称作“眷恋”也可以。 手指快速敲动,穆真给李哲南回了一条,【我刚下班。】 然而李哲南一直没回复。 也许是他没看见,信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穆真没刻意等,直接收拾东西下楼。 研发中心的楼宇,下面一排底商,便利店黄绿相间的招牌,在树影间闪烁着。 晚上没 吃饭的人,此刻才觉察到饥饿感。 穆真推开玻璃门,走进去,墙上电子表,正好指向晚上九点三十五分,没什么人的店铺里,冷柜的嗡嗡声在夜晚格外清晰。 穆真拿了一盒牛奶并饭团,结账的时候,路过计生用品货架前,视线掠过一排排镭射光泽的盒子。 她再次想起李哲南。 那个混球脑袋里装着黄色废料,嘴里也总拿荤话来激她,晚上把灯一关,李哲南更加肆无忌惮。 在她耳边说的那些情话,介于哄与辱之间,时常叫她觉得耳朵被空气给咬了。 “……穆教授,还没吃饭啊。” 货架尽头传来窸窣声,两个挂着胸牌的同事走过来,他们见到穆真打了个招呼,态度恭敬。 穆真仓促回神,“是,买点零食。” 她为刚才愚蠢的走神而懊恼,但明面上还是故作镇定,走向结账台。 便利店落地玻璃那一侧,是自助堂食区,没座椅,只能站着吃,刚才偶遇的同事,已经结账离开,整个店里,只剩穆真一个人。 隔着窗,夜风卷着槐花的香气扑面,穆真对着湛蓝色的夜空,小口小口地啃饭团。 李哲南的短信这个时候才过来,他一向热烈干脆,一连发来了两条。 【还在公司吗?】 【需要我去找你吗?】 穆真回复:【不用了,我已经下班了,你在哪。】 不知道是年轻人的习惯,还是什么,李哲南喜欢随手拍图片,佐证他文字的强烈冲击力。 上一次是蟒照。 这次,他发过来的信息,不止附带一张照片,还有定位—— 迷离的灯光下,水晶茶几上摆满酒瓶,镜头边缘能看见几截纤细的腰肢和亮片短裙。 【酒吧。你要是不约我,我可就要约别人了。】 他的短信有威胁的味道。 拇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三秒,穆真觉得有点无聊,最后回复。 【祝你玩得愉快。】 —— 晚上十一点二十分,"夜焰"酒吧vip区。 “所以她就回了这几个字?”陈凯笑得差点把酒喷出来,“玩得愉快?你的套路,人家根本不上当……” 李哲南被穆真下面子,脸色不怎么愉快。 陈凯凑过来,还想再看一眼,李哲南把手机迅速收起,剜了他一眼。 陈凯立刻老实,“不过说正经的,转眼两个月过去了,你套人家数据的事,可要抓紧了,” “不是还有四个月么。” “是只有四个月了好不好……即便你现在拿到技术参数,车架需要调整吧,轮胎需要定制吧,你和车体要磨合吧,这些不要时间么。” 李哲南不耐烦:“我知道。” “少爷你不能光知道,要干点正经事了。” 一旦陈凯拿出车队管理者的身份,就连李哲南这个出资人也拿他没辙,“陈经理你说。” “最后期限一个月,一个月内,你那边再没进展,就赶紧放弃穆真这根线,咱们死磕现在这套方案。” “可以。” 李哲南痛快应下,指节一下下叩着杯壁,纯净水中冰块起伏,早已化得差不多了,这个夜色渐渐开始撩人。 卡座对面,男男女女已经涌入舞池,胡乱拥抱着。 陈凯的女朋友过来找他,同时还带了几个闺蜜,她们是做模特兼职的时候认识的,各个靠颜值吃饭,一亮相就引来舞池骚动。 陈凯一脸荣耀,摇摇手臂,和女友打了个招呼,同时拿肩膀碰碰李哲南。 “我让你放弃穆真那条线,又不是让你放弃穆真,别黑脸了好不好,高兴点……” “最坏情况,就算穆真那边没搞头了,外面多少漂亮妹子啊,你勾勾手指,哪个钓不上来。” 满眼的红男绿女,陈凯大手一挥,仿佛大好河山尽在掌握。 李哲南应声抬头,目光散漫扫过舞池。 陈凯觉得有戏,立刻来了精神,“那个,穿白色吊带小裙子的,是茜茜最好的朋友,她见过你一次,还跟茜茜打听过你,怎么样,要不要认识一下?” 第24章 穆真原本准备开车回家的,第三个路口遇到红灯,她下意识拿起手机,又翻到刚才的聊天记录。 简单浏览,手指再次点开李哲南发来的酒吧定位,好像距离不远。 手肘撑头,穆真垂眸想了一会儿。 停止线前,红灯开始闪烁。 3 2 1 尾灯一呼一吸,白色的车子,卷着气流,优雅地掉了个头。 连穆真自己都没想清楚,她到底在做什么,人就按照导航指引,来到了那家酒吧门口。 光是站在那里,连空气都是纸醉金迷的味道。 穆真应该联系李哲南出来接她的,可神使鬼差地,她径直往里走,没有目的地,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就是被好奇心驱使着。 脚步不停。 穿过长长甬道,视线骤然一黑,光影缭乱的穹顶下,重低音的节奏,震得空气发颤,这里跟穆真去过的那种朋友聚会的清吧,有本质区别。 上千平米的地方,中间是舞池,前面是打碟台,后方一片,呈扇形分布的,就是卡座和吧台,卡座分级别,穆真不太懂,只是挑着人少的地方,往里面走。 引人坠落的销金窑,男男女女迷乱抱在一起,有及时行乐的意味。 有人擦肩而过,她下意识闪躲,视线往左带,忽然目光一顿。 李哲南正靠在不远处的沙发里,与人闲聊,确切的说,他被两个女孩子夹在中间。 今天李哲南穿白色,突兀于暧昧的夜,恰好与右边的女孩子凑成情侣衫。 而左边的女孩子挨他最近,拢手正和他说着什么。 坐在正中间的李哲南,坐姿懒散,没有牵就任何人的意思,但他穿的训练服,长袖上衣把身体箍得太极致,就显得这人不怎么正派。 看着三人有说有笑,穆真心脏火辣辣的被蛰了一下。 左拥右抱的夜生活,与他如此合衬。 他自己也说了,‘你不约我,我约别人’,所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李哲南难道还在做别的女人的生意?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穆真不自觉拧了眉头。 但换一种思路,好像又有点大惊小怪了。 她和李哲南本来就是那种关系,为什么他不能再找呢,就算他们约法三章,他不能再和其他人上|床,但陪别人喝酒聊天又不犯规。 穆真安慰自己:不甘寂寞是人类本性,李哲南发展副业,起码有钱赚,怎么不算一种拼搏上进呢? 夜场荼蘼,阵阵喧嚣。 穆真忽然就不想去找他了,默默的来,默默的走,对大家都是一种仁慈。 她眼睫轻轻眨动,自嘲一笑,刚要离开,迎面遇见陈凯,他刚从卫生间出来,见到穆真同样很惊讶。 “穆教授,你不是不来的么?” 穆真挑眼:“你们是盼着我别来吗?” 一听话音不对,陈凯赶紧把人往里请,“真没那个意思,欢迎穆教授随时来查岗。” “我没有查岗的意思。” “不不不,我又说错话了,不是穆教授查我们,是我们翘首期盼着,要跟穆教授汇报工作!”弯腰伸手,陈凯夸张地动作,就像个请太后移驾的大总管。 “既然来了,就过去坐一会儿嘛,李哲南等你一晚上了。” “走吧走吧。” 敌不过陈凯的热情,穆真只能往里走。 她心头一时烦乱,还没想好要和李哲南说什么,陈凯先一步冲进卡座。 “长没长眼,人家李哲南有主儿的,你还敢跟人家勾肩搭背,啊!” 他这话是对着李哲南左手边的女孩子 说的,态度很不客气。 搭在李哲南肩膀上的小手,慢一步放下来,茜茜一脸诧异,“平时我和李哲南没少勾,也没见你这么激动啊?” 她不懂陈凯为什么给自己疯狂使眼色,但旁边李哲南已经站起身。 第36章 他不懂心虚是何物,上去揽过穆真腰肢,笑,“不放心我,所以找来了?” 一定是光线过于迷离,才让男人的表情温柔到莫测,连眼睛里都是钩子。 穆真被勾走魂魄好几秒。 “都说了,我不是来查岗。”她有种力气耗尽的疲惫感。 反复强调自己的不在意,某种程度上已经是一种“在意”了,她否认再多,只会显得不够聪明。 画地为牢,她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显然李哲南也察觉到穆真的懊恼,轻笑了一声,却没戳破。 他搂着她,低眉顺眼,近乎哄,“我知道,姐姐是来接我回家的,当然不是来查岗,查岗是给那些不乖的孩子准备的,我也不需要。” 轻抚着穆真单薄的背,似安抚似保护。 陈凯和茜茜在一旁嘀嘀咕咕,过后掩口偷笑。 穿白色小裙子的女孩子却坐不住了。 她以时装模特的眼光打量穆真。 只见来人身上穿着的衬衣窄裙,虽然是普通搭配,但剪裁考究,一看就不是同龄人能穿得起的版型。 不能简单地用老气或时髦来评价。 女人一旦掌握权力,冷静从容,就变成一种很诛心的气质。 就好像此刻,被李哲南密不透风护在怀里的穆真,淡定地仿佛这世界本来就该围着她转。 一时不能确定对方的身份,白裙女孩有些不甘心,问,“李哲南,才几点啊,这么早你就要回家了?” “没看到么,家长来接了。”李哲南态度随意。 女孩已经被搞糊涂了,“那个……她是你什么人啊!?” “女朋友。” 震耳欲聋的音乐,屏蔽掉多余的频段,只留李哲南这句话。 男人嗓音偏低,正常听起来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穆真被他紧紧搂在怀里,耳朵贴上他的胸腔,听到这三个字的共鸣,仿佛有种心惊肉跳的震感。 穆真被他揽着,一路往外走,始终没抬头。 她不清楚男人此刻表情,但自己的心脏,分明被被上了弦,伴随一圈一圈的拧动,重复着李哲南的话—— 女朋友。 女朋友。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连她自己都跟着迷茫。 明明没喝酒,为什么会有种踩在云彩上的腾空感。 —— 回家的路上,照旧是李哲南开车,穆真坐副驾。 时间逼近午夜,车窗外略过的夜景,行人几乎没有,光影过分朦胧,有种让人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不真实感。 连说话,也像梦中呓语。 穆真懒懒靠在椅背里,微微仰头,任由红色皮质的头枕作为支撑。“其实你完全可以和朋友继续玩的,没必要跟我回家。” 李哲南亦平淡回应,“我不跟你回家,怕你睡不着。” 穆真:“你跟我回家,我的睡眠质量才更差吧。” 李哲南鼻尖喷出一声轻笑,没反驳。 穆真换了个姿势,转身朝向李哲南,他的衣角那里缝了一块反光片,在昏暗的车内,散发银色光晕。 女人天性,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穆真觉得有趣,越过中控台,伸手勾了两下,随口问,“这家酒吧有点吵,你经常去吗?” 李哲南仍然目视前方,“偶尔。今天被陈凯临时叫过去,所以坐了一会儿。” 穆真:“哦,那个是陈凯女朋友吗?” 李哲南故意问,“哪个?” “……穿粉t恤、牛仔裤的那个。” “你说茜茜,她跟我同届,练跳高的,我和陈凯就是因为她认识的。” 李哲南的答案,跟穆真想得差不多。 他和茜茜是朋友。 从穆真个人经历来看,她身边男性,绝大多数也只想和她做朋友。 所以,她相信男女之间是有纯友谊的。 既然人家是纯友谊,穆真也没什么可说的,今晚种种,她已经觉得自己越界,教养使然,她的理智告诉她,点到为止。 回家的后半程路,她一直保持安静。 很快,车子开回家,泊进位置里,穆真扭身去解安全带,手上动作忽然被李哲南一把按住。 穆真视线上移。 黑暗中,李哲南优越的五官不甚清晰,但他身上那股纨绔不正经的劲,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有种不甘心的意味。 “穆真,你怎么不问另一个呢?” 穆真在谈判桌上一向有这个习惯,台阶给足——你叫我问我就问—— “那另一个女孩子呢,也是你的朋友?” 然而一问完,穆真就后悔了,恍然自己正在走进一张网。 李哲南注视着她,“你觉得呢?” 穆真挪开眼,下意识回避他的视线,“看不出来,可能是你的朋友……也可能是你的客人。” 李哲南眼眸暗了下去,表情是受过委屈后,淡淡的愤然。“她是茜茜的朋友,我不认识她,大家只是随便聊几句。” “哦,是么,那你们今晚聊得怎么样,她有我慷慨吗?” 一片寂静笼罩车内。 午夜时分的风,偶尔裹来一两声虫鸣鸟叫,无端增添了一份无人知道的寂寥。 末了,李哲南微沉的声音才响起:“刚才你没听到么,穆真,我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穆真心头一怔。 几乎不敢转头,怕对上李哲南的眼睛。 今晚,那张不清不楚的窗户纸,到底被他捅破了—— 穆真,我不能接受别人,因为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是谁,你心里没数么?! 第25章 穆真好像刚洗了一个热水澡,蒸腾的温度,把她里里外外浇个透,人有微微困顿感,所以反应慢了一拍。 李哲南说他已经有了女朋友。 穆真怀疑自己听错,深吸一口气:“我们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现在,”李哲南斩钉截铁,目光笔直望着她,“就从现在这一秒开始。” 穆真提醒:“我记得我们是一买一卖的关系。” “现在不是了。” 理直气壮得好像他才是金主,穆真差点被气笑。“你说不是就不是?” “穆真,承认自己在吃醋,就那么难么?”李哲南语气越来越有负气的意味。 穆真垂眸看表,好像希望对话赶紧结束一样,“我没吃醋。” “没吃醋,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他一句话,挑破穆真的伪装。 不至于恼羞成怒,但穆真的脸色,缓了好半天,才说。 “好吧,我觉得自己这样特别没意思……” “你指什么?” “疑神疑鬼,问东问西——不打招呼去找你,然后还把你从朋友聚会上带走。” “是我越界,抱歉,行了么。” 她试图为今晚的反常行为,找一个支点,哪怕承认是自己的错,也好过一头栽进李哲南密织的网里。 但她撤退的路,被李哲南一刀被斩。 “不用道歉,越界没什么不对的,我试探你,你试探我,恋爱本来就是一场相互入侵的战争。” 心口一烫,穆真忽然忘记反驳。 李哲南露出隐隐傲气,“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诚然,穆真对李哲南的喜欢,跟那些疯狂的体验是分不开的,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她体会如此酣畅的性,和恋爱的亲密感。 男人的游刃有余,让她误以为是他的“职业”特点,没想到,李哲南对他们的关系已经有了更大的野心。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不确定,但这让年纪阅历全方位碾压的穆真,此刻也开始头脑发热,设想某种可能。 穆真:“你在跟我讨名分?” 李哲南一副“你说呢”的表情,介于责 怪和赞许之间。 遵循一贯的逻辑严密,穆真偏要唱反调:“维持现有关系,我也很愉快,为什么要给你名分?” “就像玩游戏一样,等级越高,玩家可以解锁更多的技能,获得更好的装备……”李哲南轻轻眨了眨眼睛。 “升级我们的关系,我可以为你解锁更多的姿势,你也可以获得女朋友的权力。” 李哲南靠过来,温热的手掌,移上她的膝盖,那里裙摆微卷,白腻的皮肤与毛呢的粗砺接壤,男人的手指在两者轻轻画圈。 既不伸进去,也不肯轻易拿开。 像一只伺机而动的、盘旋的鹰隼。 穆真昂了昂下颌,“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吸引力。” “听起来当然没什么了,这种事做起来才有意思。”他说着,笑意深长。 穆真扬眉,唇齿微启,无声地“哦”了一下。 然而,身体里的血液正在逆流,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液体烧沸前的征兆。 他的一颗气泡冒出来,紧接着,一颗一颗又一颗,在身体的水平线上炸裂开。 午夜的电梯没有人,他们从进了电梯就开始疯狂拥吻,一路纠缠到了门口,急不可待地打开了指纹锁,进了家门。 第37章 李哲南反手把门一撞,马上去扑穆真,憋了一晚上的不爽,即将释放在这一刻的时候,他的身体一顿。 李哲南带着疑惑低头去看,穆真的手推在他身前,与他隔出些许距离。 “我要先行使女朋友的权力。”她似笑非笑的。 李哲南身上后知后觉地出了层细汗,五脏六腑也像点了把火,烧得他喉咙干痒,他立刻就想生饮一升人血。 几番克制,最后还是撤了一步。 “你想怎么样?” “把上衣脱了。”她命令。 这算什么要求,本来也是要脱衣服的,他愿意无条件服从。 李哲南双手交叉,刚刚抓住衣角。 “以后不许穿这种衣服,”穆真已经看它不顺眼一整晚了,“紧绷绷地秀肌肉,你怎么想的?” “怎么能怪别的女孩子喜欢你,怎么能怪我乱吃醋,是你不守夫道,到处招蜂引蝶,让人看了就想骑。” “……” 空气在几秒静谧间微微升温,李哲南的动作,维持在衣襟撩到一半的位置,刚好亮出招摇的腹肌。 仿佛进一步印证他的不贞。 是该遵守夫道把自己包裹严实,还是脱掉衣服让新女友满意。 他一时进退两难,拿不定主意。 其实这件训练服,是套在摩托车防护服里面穿的,轻薄散热,速干吸汗,他的衣柜里有几十件。 这么实用方便的衣服,他真的很想为它辩解两句。 但对上穆真戏谑而压迫的眼。 李哲南什么都没说,痛快把衣服脱掉,随后扔到沙发上。 “满意了?” “满意。” 穆真踮脚,拍拍他的头,转身往浴室走。 空气中,轻飘飘地话语,荡啊荡。 穆真成心玩他的态度,一下子把李哲南的火拱上来。 “穆真……姐姐?” 男人的声音拖着长长的腔调,转了三道弯,从身后传过来。 “你玩高兴了,该我了吧……” 穆真不由地脚步加快,紧接着,从走变成跑,闪身躲进浴室,关门。 就在落锁的一瞬间!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把门拉开,穆真的手还攥在门把上,惯性牵连,她的身体不受控地扑出去。 蝴蝶落网。 正中红心。 穆真跌进一具滚烫的怀抱,紧接着腰上一紧,她直接被李哲南提抱着放在洗手台上。 穆真惊声,“放我下来。” “不行。”李哲南笑得发邪,“该轮到你的新男友帮你解锁新姿势了。” “谁承认你是我男朋友了?”她翻脸不认人。 李哲南更无赖,“来不及了,你一晚上吊我吊得多爽啊,现在后悔可不行。” 穆真:“那你的新姿势是什么?” 她盯着李哲南洗手的动作,一路蜿蜒,男人手腕有明显的嶙峋感,再往上,小臂青筋清晰可见。 不提他精赤的肩膀和胸膛,单就是这些身体武器,他如果想要解锁新玩法,也足够她死上一回。 穆真有些害怕,身体不自觉地往里挪了挪。 这时,李哲南已经清洗完毕,一把将她拖回案台边缘。 “别躲。”他说。 “说真的,今天算是我们正式交往的第一天,你最好别干出格的事,如果给我留下心理阴影……” 李哲南只听他喜欢听的部分,“你承认我们的关系转正了?” “嗯。”穆真回答的语气,不掺杂犹豫。 四目相对,只有浓烈的呼吸声。 她刚要再开口,李哲南忽然矮身下去,只见他左脚后撤,改用膝盖触地,半蹲半跪的姿势,他仰头,冲她一笑。 隐约的挑衅,拨动穆真全身的神经。 她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心脏擂鼓般隆隆作响,穆真下意识伸手,绕过他贴上来的后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是滋水丛生,胸腔里却有一把火燃烧起来,穆真怀疑,这可能就是水深火热的具象化表达。 五根手指已经没入男人浓密的发中,犹嫌不足,继续紧紧的抓扣,穆真吭着喘了一会儿,细小的声音,终于破碎在喉咙里。 她尽力仰头,顶灯的光将她的脸照得一览无余,镜中人已经进入另一个世界,沉迷不可自拔。 最后的最后,女人纤细绷直的脚趾,不自然地踩在李哲南的肩头,“我可以了……” 李哲南侧脸,顺势吻了一下她的脚踝,笑了,嘴唇格外莹亮。 “我没有给姐姐留下心理阴影吧。” 何止没有阴影,简直就是人生重大突破,穆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被人献上一场绝对的臣服,其中的满足感,已经超过肉|体的范畴。 柔白的灯光,好像自带香气,与水池旁的无火香薰,融合出一股清新温柔的味道。 穆真坐在台子上,几乎和站起来的李哲南一般高,她的头伏在男人肩膀上,李哲南伸手接她,轻柔地把人圈在怀里。 小小休憩。 两人额头相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出声,“穆真。” “嗯?” “穆真。” “嗯。” “穆真。” 莫名其妙的人。 穆真拖着湿答答的音调,回应,“我在听,你说啊。” “没什么,就是想叫你名字。” 以为他想索要,以为他想挞伐,然而什么都没有,李哲南连话都不说一句,却让穆真体味这个夜晚好像变了味道,不止与性相关。 可能还有什么别的细节,是她之前忽略的。 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男孩子,竟然能给出如此浓烈的安全感。 她诧异,进而贪恋。 为了抓紧时间享用这片刻亲密,穆真不再说话,拿额头去找他的下颌,舒服的角度,引得她嘴角不住地上扬。 这次轮到李哲南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 穆真在他颈间摇摇头,扎了一天头发已经凌乱,鬓角和发际贴着碎发,蹭着皮肤,弄李哲南一阵心痒。 “不说是吧,”他又重新变回小狼狗,“不说……那就做。” 李哲南一把将人横抱起,大步开拔,转战卧室。 第26章 注定是不得安宁的夜晚,数不清来到第几轮,穆真已经十分困倦,在男人起伏之中,穆真眯着眼睛,视线落在他脖子上挂的金链上。 有轻微的晃神,却被男人视为不专心。 李哲南抽空扳正她的脸,问:“看什么呢?” “你的项链。” 他低头,再去看穆真。 女人一张脸完全胜在比例好,饱满的额头,高挺而小巧的鼻尖,每一样单看,只能说是中上之姿,但组合起来就相当出彩了。 垂眸,扬唇,此刻在他身|下,如春风经过,脸旁过分艳丽,但又不乏灵动——穆真总是在给人的刻板印象之外,让李哲 南令有全新的发现。 卸下高冷的穆真,有一种天然不经修饰的稚气与好奇。 她拿手摸上去,“你的项链……有什么讲究吗?” “没讲究,戴着玩的。”李哲南尚在投入中,呼吸略重,问,“怎么了?” 李哲南脖子上的链子,是他第一次赢业余赛,用奖金买的,讨一个幸运的彩头。 链子本身不长,但略粗,每一次亲密,他贴上来,项链夹在两人之间,穆真都觉得有点硌。 正逢身体火热挣扎,它稍微一碰皮肤,她就觉得心尖被激了一下。 打个战栗。 穆真如实说:“我觉得……它有点冰。” 闻言,李哲南微微抬身,手别到颈后,刚要去摘,穆真抬手按住他,“戴着,不用摘,挺好看的。” 随即,她把人拉下来,伸手把他颈间垂下来的弧度,塞进他嘴里。 “这样就好了。” 穆真自以为想了一个折中方案——既缩短了项链长度,碰不到她的皮肤,李哲南也不用费事摘掉…… 然而李哲南直直望着她,目光逐渐发狠,忽而又笑。 在两者情绪之间稍微摇摆,他垂下头,狠命地动起来。 穆真一惊,“李哲南……别。” 一阵迅猛的颠簸,穆真完全惊到,不知道哪里惹到他,竟被这人如此对待,杀人不过头点地。 她心脏快要被弄出窟窿,心乱人乱,很快乱成一锅粥。 狠煮慢熬,她逐渐神思涣散。 最后的最后,卧室内只点一盏床头灯,光线偏暗,男人口中的金链,像黑夜里的引路星,在她即将抵达终点的时候,竭力一够。 冰凉触感的金属,握在滚烫手心里的一瞬间,激烈好似淬铁般。 李哲南低头,再抬头,在她耳边说,“穆真,你还挺会玩的,连狗链子都让我叼上了。” 穆真一怔,脑袋余温尚未冷却,反应片刻,她才意识到,李哲南控诉的,是叫他含着项链的行为。 第38章 穆真偏头去看他。 李哲南说这话的时候,笑是笑着的,就是咬牙切齿,莫名可爱。 穆真去捧他脸,“我真的没这个意思。” 开始她确实没多想,但现在看来,好像是有些羞|辱……闪回刚才片段,穆真没忍住,轻笑出声。 李哲南好似发现她言语中漏洞,“还说你不是故意?” “真的不是。” 李哲南鼻息微促,当即埋头下去,女人薄瘦的肩胛,极好上嘴,略略一咬,就听耳边传来穆真深深一吸。 “疼。” “你活该。” —— 关起门来,春熙路的车库就像李哲南的小朝廷,少爷称王称霸,稍微伺候不到位,就揉虐身边人。 偏偏人家给钱太多,车队上下对这位老板的感情,是又爱又恨又怕。 这几天,车队里的工作人员之间流传一则小道消息:大赛在即,少爷可能要给大家涨薪了。 谁也不知道消息真假,但都在暗自嘀咕。 但李少爷的训练频率,确实大幅增加了。 他对比赛志在必得,却苦了身边一票工作人员——人人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精心备战,生怕出错。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上午第七圈过弯道时,因为车体过分触地,排气管脱开,差点又把李少爷摔出去。 幸好李哲南大腿紧夹车体,防护服也穿得认真,连车带人,生生挫出去十几米,终于在缓冲带停了下来。 人没事,但周围人脸都青了。 李少爷上次摔的伤,还没好利索,这次又摔,本以为接下来又是一场雷霆震怒,谁知道,李哲南自己把车扶起来。 “傻站着干什么,找个人来焊一下啊!” 话音一落,几个人小跑过去,把李哲南团团围住。 大家分工做事,有人为他检查伤势,有人把车推进改装车间。 李哲南摘掉头盔,还不忘喊,“要鱼鳞焊,焊漂亮点!” 众人面面一觑,得出一致结论:摔车不骂人,还有心情关心焊接工艺—— “今天少爷心情不错啊。”这话只有荣哥敢说,一来他憨,二来他是车队里最好的机械师。 荣哥拿着新出炉的赛道数据走过来。 李哲南只是凉凉一瞥,低头继续用嘴撕手套。 荣哥:“今天7个右弯,5个左弯,右弯整体表现更好,切弯和速度搭配很完美……但是左弯的话,你太追求速度了。” 李哲南语气平平道:“上了赛场,不追求速度,追求什么。” 荣哥:“可少爷也不能拿命拼啊。” 因为追求速度,李哲南入弯前不肯减速,等到进入弯道后,拖刹有延迟,最后只能车手用身体侧挂车身,压住车体不被高速甩出去,但因为倾斜角度过大,仍然会发生摔车的情况。 今天算幸运,只是剐蹭到排气管,人没事。 可李哲南对此,却没什么庆幸之感,“一个弯道落后,要用几个直道来追,你难道不知道吗。” “每一个弯道都是卡位战,我不能为了迁就车子,提前减速。” 荣哥劝到无力:“但是,现在前叉压缩调解不够好,也是事实啊,我们总要面对现实……” 说来说去都是刹车组件不给力。 李哲南为此摔得伤痕累累,脾气也不知道发了多少次,今天荣哥又和他争,周围工作人员吓得大气不喘。 可李哲南只是沉默了一瞬,语气很淡。 “算了,这套方案不行,那就换备用方案,你这几天准备一下,后面咱们直接用备用方案训练。” 这回连荣哥都愣了,刚才还追求更高更强更快的人,怎么忽然愿意退一步了? “咱们……不等穆教授的数据了吗,为了她那套最先进的刹车系统,咱们已经筹备了全套比赛方案,现在说不等了……” 有点可惜呢。 手套往荣哥肩头一搭,李哲南说,“干间谍没意思,我不想玩了。这次比赛咱们就靠自己了。” “可是……赛场之上,人家都是企业车队,honda、春风顶尖车企给他们做技术支援,就咱们是个人车队,跟人家单打独斗的话,实力太悬殊。” 荣哥说的是事实,李哲南也不是不懂,不然最开始不会找上穆真。 但跟穆真在一起混了这么久,她口风太严,工作上的事一点不提,接下来,李哲南也不知道该怎么骗下去了。 所以,只能早做准备。 既然李哲南本人已经有了决定,那便是圣旨。 荣哥当场叫人把备用方案抬上来,机械、轮胎、还有赛道,三个部门的工程师,全部到齐,大家聚在场地旁,开了一个临时会议。 李哲南想继续旁听,但秘书这时打电话叫他,“少爷,有访客想见你,你要不要回一趟主楼。” —— 时间接近中午,太阳渐渐毒辣起来,赛场边的大屏幕上,数据滚动—— 此刻,空气温度36c,赛道温度51c。 哪怕隔着落地玻璃,在房间里吹冷气,可屋里的人,还是能从燃动扭曲的空气里,感受到外面的热度。 今年的五月好像格外的热,热得人心浮气躁。 孙经纶正想着,就见远处驶来一辆摩托车,好似从火场冲出来,火红的漆身,撩得人眼眶发烫。 两分钟后,楼梯口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李哲南走进会客室,扬起一抹充满兴味的笑。 “我就知道瞒不住,欢迎光临啊,孙教授。” “你早知道我会找上门?” 李哲南耸肩,即便被人找上门,仍是无所谓的态度。 “第一次,我陪穆真去捉奸,第二次,在商场遇见你家里人,别看我只露过两次面,以孙教授的智慧,足够你找到我了。” 孙经纶如鲠在喉。 听起来,对方赞美他有智慧,实际这又何尝不是被人看透摸透的一种炫耀,尤其是,对面的李哲南还比自己年纪小很多。 “还有第三次。”孙经纶订正他,“你去研发中心找过穆真,就在我被匿名邮件泼脏水的那天。” “那封邮件是你发的吧。” 李哲南笑了一下。 彼时,他穿的防护服已经卸掉,从上到下一身汗湿,只是简单往那一坐。 那种只有雄性之间才懂的原始压制,便从健硕的身体中透出来。 “孙教授你都知道了啊,那我和穆真的关系……” 孙经纶没有表情:“我也知道了。” 孙经纶花了三天时间,动用不少人脉,终于把李哲南给挖出来的那一刻,他受到的震动,不亚于经历一场山崩海啸。 穆真的小男友,竟然是动力集团那位花名在外的太子爷,之所以穆真看着前夫新婚另娶而无动于衷,大概也是因为这位新欢吧。 有钱有势又年轻,李哲南的优点太突出,令孙经纶深刻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自卑。 那是一种粘稠而复杂的心情。 孙经纶本以为,穆真离开了自己,就应该陷在大龄离异的泥淖里,难以翻身了。 即便她再婚,能找到的,也是条件远不如自己的庸碌男人。 然而,却没想到,穆真这种不声不响的闷罐头,竟然在婚内就玩起来,而且对象还是他老板的儿子、未来的大老板。 而她自己好像还没有多在意,工作生活一切照旧。 孙经纶十分不是滋味。 穆真的女性魅力几乎为0,来的路上,他还在想,李哲南这种吃过见过的少爷,究竟能看上穆真什么,可等他叩开春熙路车库的大门,孙经纶就悟了。 “早就听闻李董的儿子想参加职业赛,为了这件事你们父子闹得厉害,今天一来,我就知道,传言都真的……” “你是为了穆真手里的实验数据,才靠近她的吧。” 李哲南一看就是情场老手,而穆真又不擅风月,孙经纶笃定,除了她的才华,穆真入不了李哲南眼。 果然,李哲南随口应了句,“我确实想要穆真实验室的数据,那又怎么样呢,孙教授有话不如直说。” 孙经纶也不是绕圈子的人。“我想和你合作……只要你帮我一个忙,我可以帮你拿到穆真的实验数据。” 本来以为孙经纶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他竟然化敌为友。 面对如此能屈能伸的前夫哥,李哲南觉得挺有意思的,“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孙经纶:“穆真入职动力集团,有半年的考察期,现在临近期满,我不希望她留下来。” “你想把她赶走?”李哲南不无讽刺道,“我怎么记得,当初董事会延揽穆真的时候,你可是竭力促成这件事的人。” “此一时彼一时。” 孙经纶已经再婚,当然不会让自己困在前一段婚姻里,他早已过了为女人吃醋的年纪,他当然不会为了一顶绿帽而愤怒。 而且李哲南和穆真,看起来也只是玩玩的关系。 第39章 所以,他在意的点,就只有前途。 “我和穆真如果是盟友,一起工作是好事,但现在我们彻底翻脸,继续在一个屋檐下,我们早晚是对手。” 穆真因为年纪小,地位一直在孙经纶之下,但,以她的天资,用不了几年就会超过孙经纶。 孙经纶心中有数,所以想提前除去这一隐患。“我们可以合作。我帮你拿到数据,你帮我遣走穆真。” 李哲南没说话,只是扬了扬眉。 孙经纶:“你们认识的这三个月,想必你也试过了,穆真做事滴水不漏,你想凭男女关系在她那拿到你想要的东西,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我可以帮你。” 片刻,李哲南随手从桌上烟盒里抽出细白一的支,叼在唇边。 没有直接点燃,也不知在想什么,他转身走到窗边。 今日天空澄澈,赛道边黑白格子的旗帜,在热风中猎猎。 不禁使人联想,三个月后的比赛,冲过终点的那一刻,他自己究竟是什么情形。 是饮恨败北,从此与赛场无缘。 还是,一路风光挺进,实现少年理想。 李哲南晃神了一下,从纷乱的思绪里回神,再转身时,他眼中已有深意。 “孙教授准备怎么做。” 第27章 动力集团的高级职位,试用考核为期半年,穆真入职已经快五个月了,人事主管通知她去总部签文件。 除了薪资、分红、还有股份期权这些,她还需要另外签署一份竞业协议和保密条款。 足足有40页纸的合同条款,意味着,诱人的薪资背后,是稍不注意就摊上大事的职业后果。 但话又说回来,就算是高空走钢丝,只要天天走,人也都习以为常了。 穆真带着律师过去,零零总总一大推文件,签完了,也快到下班时间。 李哲南发来信息,问:【我能不能晚上和女朋友约个会。】 穆真:【今晚?】 李哲南:【不然呢?约你八十大寿那天?】 这个混球说话越来越肆无忌惮,不知道是不是给他名分了,他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心里想得忿忿,但穆真脸上还是情不自禁弯了嘴角。 小会议室里,人事主管和律师都在各收各的文件,看到穆莫名在笑,他们一齐看着她。 “那个……”穆真有所察觉,刻意清了清喉咙,“如果没有别事,我们是不是可以撤了?” “当然了,穆教授请便。” 穆真和律师一起走出大楼,稍微寒暄两句,两人分头取车。 车门一关,没有马上开动。 狭小密闭的空间,给人安全感,穆真好像躲在了她少女时流连的小阁楼里,悄悄打开了她只看到一半的那本小说。 她给李哲南直接拨了个电话,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现在要回一趟实验室,可能晚上时间有点赶。” “加班么?”男人的声音透过来,过分迁就,“如果加班,我可以去接你。” “不算加班,今天下午出来一组重要数据,我回实验室看一下……看完马上出来。” 李哲南:“什么数据,那么重要,非要今晚看,明天看不行么?” “看一下比较放心。”绝口不提数据是什么。 穆真不肯说,李哲南也没追问,反正他有穆真的家门密码,“那你先工作吧,我买点吃的带过去,咱们在家里约会。” “好。那就这样。” 电话挂掉。 穆真心里有种微妙的愉悦感。 从前,她和孙经纶恋爱约会,只要时间地点不合适,那结果必然是约会取消,谁也不必为谁受委屈。 这样看似彼此尊重,实则泾渭分明。 刚刚,穆真打电话过去,本意是不想推掉约会,但因为没时间,所以希望对方来迁就自己的节奏。 而李哲南的反馈,完全符合她的期待。 他不止想和她约会,而且单方面修改行程,就为促成今晚的见面——恰到好处地入侵,永远胜过礼貌的询问。 穆真开车回到研发中心,秉持速战速决的态度,快速处理了几件下午积压的工作。 事情处理完毕,她本来准备下班,这时,有属下风风火火找过来。 “穆教授,服务器突然断电,数据云台瘫痪了……” 此话一出,连同穆真在内,办公室里三个人,全都站了起来。 研发中心的实验能力,在国内首屈一指,拿到世界上也不逊色,可就是这样的实验室,如果连电力供应,都不能保证,那就太扯了。 穆真问:“备用电源呢?” “不知道为什么,备用电源也挂了!” 比听到世界末日还震惊的程度,穆真带着人匆匆赶到现场。 服务器机房占据地下一整层楼,分别为研发中心的四个实验室,进行数据 存储,穆真实验用到的服务器,位于东北角。 那里一片漆黑,而其服务器仍在正常运行。 “找人来修了吗?”她问。 马上有人回禀:“已经通知运维部门了,但现在是下班时间,他们好多人堵在路上……” 大公司的通病,人来也是先定责,再维修,中间没准还要请示哪位领导,想要快速修好,穆真已经不抱希望。 重新回到实验室,她叫下属把今天的数据,拷贝到硬盘里。 只能等待明天云台功能恢复,再继续上传了。 数据涉及最近一个月的实验成果,十分重要,以穆真谨慎的个性,自然不放心交给别人保管。 反正也只有一个晚上,她把硬盘加密,然后塞进文件袋里,一块带回了家。 晚上九点进门,李哲南已经到了,他应该已经洗过澡,肩膀上搭着毛巾,正蹲在玄关拆快递。 穆真往旁边躲了躲,让过一堆纸箱,边换拖鞋,边问他,“我好像没买什么啊。” “是我给灰灰买的,你看这个……可爱么?”李哲南刚好拆出一只猫窝,灰粉色毛茸茸一团。 “可爱。”穆真象征性地揉揉李哲南的头,一时让人分不清,她倒底在夸猫窝还是买猫窝的人。 穆真去卫生间洗手出来,李哲南买的快递已经全部拆完,除了刚才的猫窝,还有逗猫棒和小鱼干,而专门为灰灰补充加餐的猫罐头,已经在厨房岛台上码成一堆小山。 穆真走过去,“你给猫买这么多吃的,那我们今晚吃什么?” “我打包了烧烤和冷面。” “为什么是烧烤?”穆真面露难色:“吃这个会想喝啤酒诶……” 上次喝个烂醉,穆真已经暗自决定戒酒,哪知道今天的晚饭,又对嗜酒的她,形成一次引诱。 在喝与不喝之中,穆真开始自我纠结。 李哲南收纳好猫罐头,过来抱住她,“想喝就喝,啤酒已经帮你放冰箱里镇上了……酒鬼。” 最后鬼字的尾音,由舌尖传递,流连在穆真唇齿间。 好神奇,没喝怎么就开始醺醺然了? 两人交换过一个不深不浅的吻,穆真笑着推开他,“今天还是算了,不喝酒了。” 李哲南扬眉。 穆真:“今天实验室出了点乱子,估计运维部要连夜维修,我怕他们半夜找我,所以,还是不喝了。” 李哲南由着她,“那帮你拿瓶苏打水?” “嗯。” 随着两人关系转正,穆真这处房子里,逐渐留下李哲南的生活痕迹—— 冰箱里摆一层他喜欢的苏打水; 衣柜里腾出一个格子,放他的换洗衣物; 还有他上课用的课本,和笔记本电脑,此刻都堆在客厅矮几上。 吃过晚饭,外卖包装收到门口,这个夜晚透着闲散。 成为正式的男女朋友,身份的转变,让两人的相处模式,正在悄悄发生改变,变得不疾不徐,好像他们之间能做的事,不止是上床这一件。 穆真去洗澡,李哲南席地而坐,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写论文,等穆真洗完澡出来,李哲南仍在面对电脑,一动不动。 穆真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坐下来,出于好奇,问:“你在写什么?” 李哲南:“期中论文。” 穆真恍然,一个没注意,今年的时间过这么快,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五月了。 她又问:“你的期中论文,算50%的学期成绩?” “期中论文、期末论文、还有体育成绩各占学期成绩的三分之一。” “哦,那你这一篇还挺重要的,deadline是哪天?” “还有一个星期吧。”李哲南翻看文献,敲上一组数据。 平时不安分的人,今天难得认真沉稳,李哲南敲键盘的时候,侧脸的线条绷得略紧,可能是下意识的小动作,遇见难点,他会身体往后靠,头枕在穆真腿上,目光却笔直注视电脑。 仿佛,他在精神游离的时刻,仍然想和她构成身体上的链接。 第40章 下意识的身体动作,最说明问题,穆真觉得自己正在被李哲南需要着,所以,她就没走,一直坐在沙发上。 问过deadline,知道他的论文不算赶,但穆真也不想他分神,便不再说话。 房间安静,只有错落的键盘敲击声。 起先,李哲南的注意力都在电脑屏幕上,没发现,又过了一会儿,他写完一个完整段落,一回头,穆真已经睡着了。 客厅淡黄色的灯光,好像一层蝉翼般淡柔的纱幔,悄然盖在穆真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哲南觉得今天的穆真有些疲惫,睡也睡得不安稳,乌黑而浓密的睫毛,始终在微微颤抖。 据说,这是浅睡眠始终无法进入深度睡眠前的挣扎。 果然,李哲南把穆真抱回卧室,将她刚搁在枕上,穆真马上就醒了。 “几点了?”穆真揉着眼睛问。 “还不到11点。”李哲南声音放轻,连同卧室唯一亮着的小灯,被他一并调暗。“睡吧。” 穆真不放心:“能帮我把手机拿来吗?” 她是怕实验室有人找,所以,还想再确认下来,李哲南把手机从客厅拿过来,里面一片安静,穆真这才放心去睡。 李哲南倒了杯水,放在穆真枕边,然后将卧室门半掩,继续回到客厅写论文。 穆真这么热爱工作的人,她的家里连个书房都没有,李哲南开始觉得挺奇怪,后来也就想通了。 穆真是故意的。 她故意让家里没有工作的场景,以此杜绝把文件带回家的可能性。 所以,今天如果不是研发中心发生了极端情况,她根本不可能让涉密的数据,离开实验室。 夜半键盘哒哒声,在午夜的房间里,显得过分突兀,李哲南敲了一会儿自己的论文,等待穆真彻底睡着,他起身去厨房的水池里,洗了把脸。 冰凉的触感,从头淋下,能叫人激烈的头脑,稍稍降温。 再次返回客厅,李哲南从玄关的柜子上,取下了穆真的文件袋。 平平无奇的样式,上面还印动力集团的logo,谁能想到,非常不起眼的包里,装的是动力集团砸下十几亿实验出的机密数据。 呼吸放缓,慢慢拉开拉链,在最里面的夹层,李哲南眸色一深,目光落在那只黑色硬盘上。 第28章 穆真的生物钟非常准,晚上十二点入睡,早上七点醒,醒来后,自然而然地神清气爽。 穆理曾经嘲笑她提前过上老年人的生活。穆真却无所谓,照旧早睡早起, 直到遇见李哲南。 李哲南是夜猫子,晚上不睡,极尽花样的折腾,穆真身为受害者,每天晚上被他缠着索要,早上注定经常睡过头。 于是,穆真开始定起床的闹钟。 七点半,穆真按掉手机,翻了个身,伸手一摸,旁边的枕头却是空的。 李哲南呢? 穆真起床,趿拉着拖鞋满屋转了一圈,房子安静得落针可闻。 看来他人已经走了。 晚睡晚起人,今天破天荒起大早,所以,是有什么事呢? 穆真疑惑片刻,但也没放心上。 她更关心的是,实验室的服务器修没修好,以及后续,是否影响实验室正常工作。 简单吃过早饭,穆真拿上文件袋,提前半个小时赶到办公室。 没过一会儿,秘书过来敲门,汇报进度。 “运维部门昨晚抢修一夜,现在服务器已经可以正常运行了。”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穆真问:“服务器断电的原因查出来了么?” “运维部负责人说,是线路老化导致,他们也很抱歉,是日常维护做得不好,给咱们添麻烦了……那边的李总还问呢,想请穆教授你吃顿饭,就当赔罪了。” 运维部门的负责人,姓李,穆真和他开过几次会,交集不多,所以秘书突然提起这个人,穆真没什么印象。 至于私下吃饭,那就更是没边儿的事了。 穆真:“大家只是同事,公事公办就好,不需要这么客气 。” 秘书笑了,“其实,李总的意思是想请穆教授你高抬贵手,不要把这件事上报到总部,不然让那边知道,运维部门可能要挨罚呢。” 穆真:“这么大的纰漏,我不上报,上面会不知道?” “听说董事长出差了,这个礼拜都不在。” 严格来说,穆真走出象牙塔,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之前,不管是读书还是执教,大学校园里的人情世故,都是简单级别,和真正混职场还是有区别的。 穆真压下那股不快,“你跟李总说,我这边会按如实上报,但,是在李董回来之后,这样他还有机会当面和大老板解释……” 秘书点头,反正她是传话的,把意思带到就行了,接下来需要处理的一份报销文件。 “实验室这个月的差旅费,三个人一共是……” 秘书递上文件,穆真正要签字。 这时,有人敲门,“穆教授,打扰一下。” 办公室的门,本来就是开,一行四五个男人,西装革履十分整肃,为首的那个敲了敲门,不等人请,直接气势汹汹走进来。 穆真和秘书面面相觑,“你们是……” “我们是公司的内部纪律委员会,专门调查企业内部高管贪腐,和职场公平的问题。” 动力集团竟然还有这样的部门。 穆真第一次听说。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么?”她问。 “穆教授,r7实验室昨晚断电,我们怀疑你作为负责人,在保存数据的过程中,操作不当,导致数据泄露,所以,现在需要你配合我们进行例行检查。” —— 巴掌大的一个房间,三面墙,没有无窗,里面摆了一桌一椅,如死水一般的空气,让走进去的人,一瞬间连呼吸都变困难了。 穆真后来才知道,这间屋子被同事们戏称小黑屋,专门用来聆讯内部员工。 不知道集团内部有多少高管进过这间小黑屋。 也不知道他们最后出去的时候,又是什么下场。 穆真独自坐在圆桌前,正在等待她的命运。 因为除了等,她也做不了什么。 办公室的钥匙、电脑密码、最后还有那块黑色硬盘,她按照要求,一并上交给稽查部的同事。 在证据面前,一切辩解都是徒劳。 稽查部门要搜集穆真泄露数据的证据,而穆真也需要拿出没有泄露的自证——身处这场博弈的中心人物,却被隔离在外、不允许参与——此刻焦急,简直难以形容。 墙壁上的电子钟表,走上一圈又一圈,没有一点声响。 时间默默流逝,会议室寂静可闻。 质疑与自我质疑,扑面而来。 穆真一方面坚信自己没有问题,一方面又不得不去想,她昨天把数据带回家,只是偶尔一次,为什么第二天就会被找上门? 是真的这么巧,还是她已经走入了别人的圈套,而全无防备? 不敢细想,再往后推理,她就不得不怀疑那个她最不想怀疑的人了——李哲南。 除了穆真自己,他是最有可能接触到那块硬盘的人。 昨晚,在她入睡到醒来的这段时间,李哲南是有机会拷走数据的……差点忘了,李哲南还有一个做黑客的朋友。 当初,他的黑客朋友,不是还帮他黑进集团邮箱,发了那封匿名邮件么。 作案时间、作案能力,李哲南都有了,只剩作案动机,穆真还没想明白,犹如置身一场离奇的刑侦剧,在快要揭晓答案的时候,最让人紧张。 会议室里的温度正在逐渐走低,墙壁、地板仿佛一点点结上冰碴,以围拢之势,朝她而来。 穆真有些坐不住了,开始在房间里踱步,再后来,连踱步都摆脱不了那股寒意,她决定给李哲南打个电话。 哪怕探探口风也好。 穆真拿过手机,电话拨了出去,嘟嘟嘟的盲音,一直响到自动挂断,没有人接听。 似是不心有不甘,她再次发了一条短信留言,叫李哲南看到回复。 但对方依旧没有消息。 等待,漫无边际还在继续。 脑海里,不停播放她和李哲南从相识到恋爱的过程,甜蜜种种,到头来敌不过猜测。 穆真伏在桌上,以额头触及冰凉的桌面,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精疲力竭之感。 —— 稽查部门的调查,持续了整整一天。 会议室的门再次打开,已经是下班时间。 鱼贯进入几个人,还是上午的熟面孔,孙经纶作为穆真的上司,也被请过来。 他是被叫来听结果的,相比穆真的冷淡,他的态度有着身为上司和前夫的双重回护之意。 一进来,他先问穆真,“今天吃过东西了么?” 穆真:“吃过了,两顿正餐都是秘书送进来的。” 孙经纶点点头,转而问稽查部门为首的人,“人都关一天了,你们赶紧宣布调查结果吧。” 第41章 “确实,辛苦穆教授了,但是咱们公司有章程,大家都要遵守章程,没有故意为难的意思,希望穆教授别介意。” “你们把我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封存带走了,现在有什么结论?”穆真现在只在意这件事。 “穆教授办公室里的电脑,我们都检查过了,没有发现异常。” 但这还不够,穆真最在意的好像已经不止是自己的清白那么简单了。 她追问,略显急迫:“那块硬盘呢,我拷贝的数据都在里面,如果有数据泄露,也是从那块硬盘开始的,你们调查的结果呢?” “硬盘有密码,没有暴力破解的痕迹;硬盘系统日志显示,数据拷入硬盘之后,既没有拷出、也没有被电脑读取过。” 换一种说法就是,穆真昨天把硬盘带回家后,没有人碰过它。 心口大石,悄然落地。 忽然涌上很多复杂的情绪,穆真来不及分辨,只得又问一遍。 “你们确定查清楚了?” 这时,孙经纶也跟着附和,“一定要查清楚,你们不能现在说没问题,过几天又反悔,到时候又把人折腾一遍。” 穆真觉得古怪,下意识看了孙经纶一眼,他的神情,堪称全场最严肃。 稽查部门的负责人,赔着笑,给出定论。 “……孙教授放心,虽然说,硬盘的日志和注册表可以篡改,但我们搞内部稽查,都是专业的,只要我们的技术专家,确认过硬盘完好、没有数据进出,穆教授就算彻底洗清嫌疑了。” —— 从研发中心大楼走出来,天色已晚。 穆真深吸一口,有种逃出生天的感受。 孙经纶送她到停车场,宽慰她:“既然没事了,今天就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这次事件,不会影响你后面的工作,所以,你不必放在心上。” 穆真做的事,本就无可指摘,她自然不担心自己,反而昨天服务器断电的事,她觉得可疑,“只有我的实验室断电了,这一点,孙教授有没有叫人去查过?” 孙经纶面色一顿,“运维部门不是说了么,只是普通的线路老化。” “是么?”穆真看他眼睛。 孙经纶态度泰然,“如果你不放心,我就叫人去查,又不是多麻烦的事。” “那就麻烦孙教授了。” 这头和孙经纶结束对话,穆真刚刚坐进驾驶室,尚且来不及喘气。 李哲南好像有所感知,立刻打电话过来。 时间点决定的,在穆真最需要的时候,他无声无息,现在她“出狱”了,他来送温暖? 李哲南的电话,注定只能算锦上添花,已经错过了雪中送炭的时机,在接通电话的瞬间,穆真有股无名火,一下撺上来,压都压不住。 “白天找你不回应,现在天黑了,你倒知道打电话了,什么意思,小狗需要发|情了,所以才想起我?” 她劈头盖脸一通发泄。 电话里静了片刻。 穆真也意识到,她说的话很不好听,甚至可能还集合了冷嘲热讽和阴阳怪气的双料攻击。 但那又怎么样呢,她今天委屈得要死,她体谅别人,谁又 来体谅她?! 倔强到底,她仍旧一句话不说。 半晌过后,李哲南再开口,温而缓的语气,有几分投降的意味。 “我白天有事,没看到你的信息,真的不是故意晾着你。” 穆真质问,“什么事需要占用你一天的时间?!” “灰灰生病了,我早上就带它出门了……现在还在医院里。” 穆真呼吸一凛。 “灰灰生病了?”早晨出门太匆忙,没留意,现在一想,好像确实没见过那只笨猫。“它怎么了?” 李哲南:“早上灰灰一直在哀叫,我就带它去了趟宠物医院,医生看了说没事,我就带它回家了,谁知道刚进家门,它开始呕吐,所以,我们又去了第二家宠物医院。” 心头一隅陷落,春天最后的温风,骤袭进来,穿过她心门。 穆真语气缓缓,“那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 李哲南:“我带灰灰正在拍片子。” 第29章 下了班的宠物医院,不同于人的医院,夜诊十分冷清,只有零星护士值班,偌大的建筑,灯也熄了一半。 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急促却空寂,转眼就到眼前。 李哲南从长椅上站起来,修长孤孑,立在过分洁净的灯光下,望向穆真。 “别着急,灰灰已经做过肠道活检,不是要命的病,只是肠道发炎。” 毕竟是跟她一起生活了7年的宠物,李哲南理解穆真的担心,等人走到跟前,他隔着玻璃,还给她指。 “灰灰这几天需要留观,在那里,它住三号隔间。” 所谓隔间,就是一面墙的玻璃柜,为了方便主人查看,每个格子都有一面朝向走廊,正好可以看到灰灰的身影。 本来灰灰就和正常的猫不一样,现在大病一场,它仰面翻肚,睡得像一块脏兮兮的脚垫,一动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它死了。 又可怜又可笑。 李哲南眼睛不离灰灰,但又怕惊扰到它,所以说话时,嗓音低而清沉。 “也怪我。”李哲南说,“最开始,我看它食欲差,以为它只是简单地挑食,所以给它买了新罐头,昨晚喂了一次,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哀叫……” “后来,我咨询了医生才知道,生病的宠物,如果贸然给它换口粮,会加重病情,所以,灰灰住院,我也有责任。” 李哲南言语流露一丝内疚。 这让穆真更觉滋味复杂,一股难忍的酸意从胸口弥散上来。 李哲南还没有察觉,“你看,它好像醒了……” 穆真看过去,昏暗的玻璃罩子里,灰灰翻了个身,样子看起来只是从地毯变成了抱枕,没有一点醒来的痕迹。 但李哲南却看得认真。 不敢想,如果不是李哲南,灰灰还能不能慵懒地睡觉,然而,这还不是最最重要的,穆真想着。 遵从内心的冲动,她从后面圈上男人窄腰,在脸颊贴合他背肌曲线的一瞬,“幸好不是你。” 那一声叹息,从心底不受控地冒出来,占据这个幽凉夜晚的,是穆真全部的祈祷。 “什么?”李哲南起初没听懂。 穆真重复一遍:“我说,幸好不是你。” 男人的身体明显一僵。 不知道是因为她这句话,还是她从未展露过的依赖和信任。 李哲南半天才出声,“还没问你,下午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今天在公司,我被人怀疑数据泄露,打电话给你,是因为我当时能想到的、有机会盗取数据的人……只有你。” 李哲南不敢回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能任由被抱住,“……那后来怎么样了。” 硬盘如果被人动过,根本逃不过稽查部门的眼睛,穆真能站在这里,而不是被移送警局,就已经可以说明问题。 “事实证明,只是虚惊一场,我也洗清嫌疑,现在没事了。” 她语气故作轻松,可努力隐忍的酸楚,还是令她的声音发哑,发沉,像一把粗粝的砂,被人灌进高速运转的胸腔里。 难言的痛感,淅淅沥沥将人磋磨,李哲南一时难忍,支在玻璃墙上的手,不自觉卷成了拳。 而这场近乎凌迟的剖白,尚未结束。 穆真自嘲地笑,承认:“你知道么,宣布结果的时候,我有多紧张。” 怕背叛,更怕背叛自己的人是李哲南,那一刻,她想的不是前途,不是未来,唯一令她挂念的,是李哲南和她这段关系,是否饱含阴谋。 从没有过患得患失的心情,在今天来到顶点。 恋爱从来不是给个名分那么简单,是探火取栗,是高空行走,是相信最后有人会把她接住,才敢在悬崖纵身一跃的孤勇。 医院里灯火安静,一尘不染的地面上,两道影子长久的交叠着,好像一颗树,藤枝蔓蔓长在了一起。 许久,走廊再次传来脚步声,有个老阿姨送宠物来看急诊,手里拿着单据匆匆而来。 “手术室在哪啊,我刚交完费,收费凭证给谁啊……” 在那人出现的时候,穆真已经率先一步放开手,重归清冷自重的模样,看老人家没有头绪,她好心接过单据,看了一下导引。 “交完费去二楼,交给手术室门口的护士就行了。” “……谢谢啊!”老阿姨又忍不住抱怨,“真是,非要先交钱才手术,外面的医院都是先抢救……可怜我的宝贝。” 穆真:“您说的流程,是给人看病的医院吧。” “给动物看病就不算救死扶伤了么。” 两人对望一眼,谁也没说话,等老阿姨走远。 李哲南一脸紧绷,穆真则笑出声。 “人家怼得也没毛病。” 第42章 想起她自己的宠物,穆真也觉得自己这个主人,有点不称职了,灰灰食欲差,貌似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没在意,以为是猫傻功能也弱。 “灰灰需要住几天院?”穆真问。 李哲南答:“三天,只要不吐了,能正常吃东西,就可以接回家了。” “那就是今天它要留在这里了?” “嗯。” 在医院里过夜,自然最稳妥,穆真没什么可担心,又观察了一会儿灰灰的状态,看它睡得正香,便说,“那咱们回去吧。” “嗯。” 穆真刚要转身,腰身被李哲南一把抓住,“穆真。” 他终于以正面迎她,一把将人嵌进怀里,低头,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也许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从来没想故意伤害你。有些东西,可能对我来说更重要,那我也没想过拿你去换。” 深深地庆幸,他没有伤害她。 至少,这一次没有。 而这番话在穆真听来,李哲南所谓的“更重要的东西”,说得不外乎是钱。 “我明白你的意思。” “那不管是今天的事,还是以后的事……你都愿意相信我吗?” “当然。”有今天的事在前,她对李哲南已经彻底放下防备,“我相信你不会做伤害我的事。” 也相信,这是爱情的开端。 穆真回抱李哲南,明明是热烈的两心相向,她那时还不明白,为什么男人的身体会微微的颤抖。 —— 带着几分急切,两人开车回家,行驶过斑斓的夜晚,才有一丝实感——充满波折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 他们拼尽全部力气往前冲,好像为了抵达同一个终点——穆真家里的那张床。 卧室里,若有似无的香气,混杂是略带潮湿感的雨后玫瑰的味道,小灯下,两个身体极尽纠缠。 穆真不懂李哲南情绪的由来,但他突如其来的热切叫她有些畏惧,投入甚至可以说疯狂,在他含糊而渴望地呢喃里,直击穆真要害。 “这样好不好……” 他故意停,又故意动,穆真被研磨得口不择言。“你可真是狗变的。” “和狗做不是更刺激。” “你少胡言乱语!”穆真的声音好像从海底猛然出水,喘气尚且不够用,骂人没什么力度。 穆真震慑 不了李哲南,反而还被他更露|骨的话,勾着神经。“……其实姐姐你还挺馋的,又菜又馋,说的就是你吧。” “李哲南。。。” “可馋也没用,你是我的,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叫你爽。如果你不要我,穆真,我保证你会饿死。嗯?” 好像要折辱她,又好像要尽力将她满|足。 李哲南再度狠上几分,引来穆真的尖叫与眼泪,她不得已反手撑在床边,送上的同时,把膝盖打到最大。 疼,她说。 “肯定要吃点苦,不吃苦,你的身体怎么可能只认我一个,”李哲南极刁钻的一纵。 闷而炸的感受,让穆真怀疑是身体里的藏了二十七年的气球,突然张破。 呼得一下。 分不清是泪水,还是什么,她的身体盛不下一丁点多余,水分疯狂地往外涌。 “记住了吗,就是这样,姐姐,只有我为你做到。”李哲南锋芒毕露,抵在她耳边,狠厉的余韵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喜悦。 “你看,她卡着我不放,已经离不开我了……” 悠长的夜晚,已有垂垂之色。 房间里自然温度正在缓慢下降,生理温度烧至最热,嘎然一窒。 李哲南湿漉着翻身下来,只想洗澡,穆真却立刻把自己藏进被子里,裹个严实。 她并不是进入贤者时光,只是纯粹不想理人。 李哲南扒拉了她一下,“姐姐,你怎么不夸夸我?” 他的手被甩开,小山包里无声无息。 索性,李哲南连人带被,一块拖到腿上,“尿床而已,没关系的,不用不好意思。” 穆真的声音来自层叠的棉山,发闷,透透满满的懊恼,连质问也无力。 “那你笑什么,还让我夸你?” “我真的没笑。” 因为视线受阻,穆真没看到,男人光洁的背肌起伏发力,撑坐在纯白的薄被中,露出整块的腰间腹肌,正因为克制的笑意,阵阵蓄力。 他哄着:“出来吧,姐姐,我都怕你在里面憋坏了。” 李哲南的话都是隔着被子,笑意沉沉,烫热的呼气被再次加温,荡进她耳朵里,快要把人点着。 穆真终于露出一张小脸,“李哲南。”她叫他名字。 他应:“怎么?” “我觉得……今天你有点反常。” “我怎么反常了?” 穆真试图形容:“好像世界末日就要来了一样,做起来要把人逼疯。” 李哲南的笑容渐渐收敛。 可怕又可敬,这种时刻,穆真仍然有着过人的洞察力,她察觉到了他今日的不同。 “有么,可能是很久没做了?” 穆真看着他:“是很久没做了,还是把今晚当做最后一次在做?” 心事被说中,李哲南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那黑润明亮,不惨杂质的信赖,反而倒映出他的卑劣。 如果有一天,他的身份浮出水面,穆真知道他一直在骗她,她还会不会用此刻的温柔目光迎向他? 如果她不要他了,那么—— “穆真,你以后会不会再养其他小狗?” “我明白了,”她笑着,俏皮地问,“你怕我养其他小狗,所以刚刚是在占地盘,对不对?” 李哲南脸色彻底冷下来。 穆真故意去看他,一连问了几遍,对不对。 李哲南被问烦了,“你先说,你先回答我,到底会不会养?” “不好说,看情况吧。” 说这话的时候,穆真红着一双眼,其中还有未退的情|潮,介于纯真与引诱之间,亦正亦邪。 明知是情人间的无聊斗嘴,穆真也不是朝三暮四的人,可李哲南还是用力抿了一下嘴唇。 压过纷乱的思绪,把人抱紧,口中撕咬字句。 “穆真,是你,快要把我逼疯了。” 第30章 床上一片狼藉,光换床单已经不管用,因为垫被穆真淋透,最后只能把床上所有棉纺品都撤掉,只留一个床垫。 穆真洗澡出来,李哲南刚刚铺好新床单,房间恍若焕新。 他问:“今晚凑合这么睡?明天再买新的褥子吧。” 穆真没意见,“你弄的,明天你来买,你来换。” 只要对方是穆真,李哲南也不是不能做家庭煮夫,“但你不能耍赖,那些水是你弄上去的,我只是从犯。” 说着,他过来缠人,手掌跟着要往她的睡裙底下钻,穆真一把将咸猪手拍掉。 “还提是不是?” 李哲南笑笑地,做拉链封嘴的手势,却已然是胜利者的姿势。 两人又在床边拉扯了一会儿,李哲南终于肯去洗澡。 一个精疲力尽后的热水澡,最摧人意志。 夜晚之前,穆真还是要强人设,洗完之后,揭被上床,她就瘫成一块烂泥。 等到李哲南清洗出来,穆真又瘫进李哲南怀里。 今晚最后一点睡前时光,也不需要做什么,两人偎依着,各自看手机。 李哲南随便刷刷新闻。 穆真的工作群里,积压了上百条信息,大都是问她第二天工作安排的,原因无他,稽查部门调查数据泄露的事,整个研发中心都知道了。 穆真手底下的人自然要担心,既担心自己饭碗,又担心项目前程。 今天虽然时间有点晚,但安抚军心是必要的,穆真在群里逐一回答了大家的疑问,然后告知调查结果。 警报解除,群里所有人跟着松了一口气,于是,聊天的内容就开始逐渐走偏。 有人提议:应该去庙里上柱香,拜一拜,不然四大实验室,为什么就咱们停电,也太倒霉了点吧。 有人起哄:去庙里拜不灵,专业不对口,咱们应该拜牛顿,或者拜爱因斯坦也行。 底下飘来一串哈哈哈哈,和各式各样的表情包。 穆真跟着弯了弯嘴角,本来她已经准备结束工作了,界面忽然推来一条转账通知。 打开一看,是李哲南发过来的,十五万整。 备注是,退款不退货。 穆真从手机里抬头,正好看见李哲南收了手机,冲她一笑。 “你为什么给我钱?”她不解。 李哲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男女朋友。” 李哲南摊手,“男女朋友之间上床不用付钱。所以……这是退款,把你这三个月包养我的钱,退还给你。” “你退款给我,我要怎么退你货呢?” “都说了不用退货。”李哲南的操作,比各大电商平台的“七天无理由”还宠。 第43章 穆真这回是真的笑了,“这算不算你请我吃霸王餐?” “算吧,毕竟我这幅身材,放在哪都算豪华大餐了。”他说得一本正经,惹得穆真轻笑。 笑完,她又忍不住戳他胸口:“你今天好像吃错药,各种强调你的好,你是不是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物美价廉走到哪里都是天下无敌。 李哲南抓来她手指,一根一根掰着与她细算。 “我年轻,你没得说吧。” “活好,刚才已经验证了。” “干净,我跟你的时候还是处。” “免费。”钱刚给她转回去。 今天是个神奇的日子,像他这种混蛋,竟然集齐这么多优点。 李哲南比任何时候都严肃认真,“穆真,如果有一天你想换掉我,自己掂掂,谁能比我好。” —— 李董出差,带着集团新款车型,去日内瓦参加车展,预计去三天,但因为各种原因,行程硬是拖了一个星期。 等穆真这件事彻底平息,李成茂终于回来了。 稽查部门的负责人带着调查结果,过来找老板汇报,推开门,却发现大桌后面坐的人不是李董。 “我以为李董已经回来了……” “李董的航班刚降落,中午才能到公司,郑总监你来早了。” 李哲南在玩 电脑里的蜘蛛纸牌,别看这游戏跟郑总监年纪一样大,有些过时,但杀时间还挺管用。 他已经坐在这里玩一上午了。 他玩得入迷,没抬眼,但也没把公司元老晾在一边。“你找李董有事吗?” 郑总监笑笑:“有块硬盘,我想拿给李董过目一下,只要他看过,就可以拿去销毁了,可现在李董不在,我如果拿回去……” 这是块烫手山芋,拿着它满世界乱跑,万一中途出了岔子,数据从自己这里漏出去,那岂不是无妄之灾。 郑总监露出一脸为难,李哲南体贴开口。“那你就放这儿吧,等李董回来,我交给他。” 郑总监有些犹豫,“这……” “信不过我,你就带回去。” “没有没有。” 郑总监连连否认,李哲南是李董的公子,在董事会还有投票席位,跟动力集团是利益整体,他怎会信不过。 留下硬盘,郑总监再三嘱咐,“这里面有涉密的数据,哲南你一定帮我亲自转交。” 办公室门一关。 李哲南的手里的一把牌,正好打完,完美的一局,又创积分新高。 他撂下鼠标,直接伸手拿过硬盘,连结电脑。 等待硬盘打开的功夫,他按照约定给荣哥拨了一通电话。 “一切顺利,我现在已经拿到数据了,需要哪部分,你告诉我,我拍照给你。” “太他妈牛叉了!少爷你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荣哥的声音透出振奋,“谁能想到你最后在这截胡呢!” 李哲南不以为意,“我在这里守株待兔,耗了一上午,少废话,赶紧说,弄完这个,我下午还有别的事。” “你下午有什么事?还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 他总不能跟人说,昨晚战况激烈,现在要去给穆真买新床品吧。 “别问。跟你没关系。” “好好好……”荣哥言归正传,“里面的文件应该是有分类的,你按关键字搜索,rnd,或者rnd-。” 李哲南试了一下,“没有这个关键字。” 荣哥不慌不忙,“那你再试试yuk。” 这次,一搜就是一片。 “有了。”李哲南把yuk出现的段落,全部拍照发了过去,等待间隙,“你怎么知道yuk能搜出东西来。” “我和穆教授毕竟是同门嘛,师姐的论文我从入学看到毕业,她的库函数命名规则就没变过。”荣哥得意地笑。 李哲南明褒暗损:“知己知彼,那幸好有你了呗。” “不不不,我不敢居功。”荣哥一向打直球,“要论做局,谁也坏不过你。” “……” 李成茂的航班信息,是李哲南故意放出的烟雾弹,人人都以为大老板上午到公司,前脚引来郑总监送硬盘。 后脚孙经纶也来了。 跟郑总监的情况差不多,李董秘书跟随出差,不在位置上,而其他秘书正在犹豫要不要为李少爷通传,孙经纶已经敲开大门。 沉而重的双扇门,一开一合。 孙经纶举步往前的动作,忽然顿住。 李哲南微微侧头,从电脑后面露出半张脸,“又见面了,孙教授。” 孙经纶意外,但没露表情,他走过去挨上书桌的边,终于注意到——眼熟的硬盘、数据连结线、还有不停滚动代码的电脑屏幕…… “你在干什么?”孙经纶感觉自己的脑门都在突突地跳。 李哲南:“没看出来吗,我在偷数据。” “偷?”孙经纶嗤笑一声,本来还想说什么,下一秒,李哲南食指点在抵在嘴边,做嘘的口型。 “不好意思,稍等一下,我和我团队的人再确认一下。” 原来,荣哥的电话还在通话中,开功放,对方全都听见了。 “怎么样,少爷,是来人了么?” “没关系,不是外人,你说你的。” 荣哥:“哦,你把转弯数据那一页,再拍一遍给我,刚才那张图有点不清楚,其他就没有了。” 李哲南端着手机,毫无顾忌,当着研发中心老大的面,把实验室的数据,拍好、发送,然后结束了和荣哥的通话。 “好了。我的工作弄完了。”他抬头,态度友善极了,“孙教授是来找我爸的?” 本来是,但现在—— 孙经纶:“果然是李董的儿子,可以堂而皇之做这种事。” 连藏都不藏一下,这根本不是偷? 分明是挑衅,是权力的炫耀。 李哲南同样直白不加掩饰,“不然呢,难道内部稽查的人,还敢把这个房间里的东西拉出去调查么?” 你能奈何我的态度,甚嚣尘上。 孙经纶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和一个败家子计较,反正数据姓李,李哲南拿到之后,是揉是搓,都跟他没关系。 只有一件,令他心惊。 “李哲南,我明明给你创造了机会,穆真也把数据拿回家了,但你却没在她那里动手,为什么?” 李哲南冷笑,“我想要数据,不一定非要跟你合作。”踩着你也能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孙经纶听懂李哲南的话外音,心底已经怒火中烧,但他要面子,故作云淡风轻。“没看出来,原来你是真的喜欢我前妻。” 前妻两个字,被孙经纶刻意咬重,变相展示,你喜欢的人,被我先睡过的优越之感。 李哲南冷冷一笑,充满鄙薄:“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涉密实验室的数据,如果真的泄露出去,穆真作为负责人,将会面对什么后果,你最清楚……连前妻都往死里整,算什么男人。” 孙经纶脸色顿时一黯。 他的手段不光彩,李哲南可以随意批判,反正他无所谓,然而,“不算男人”的评价,是否有双重指代,孙经纶如鲠在喉。 当然,这样的不快,只有一瞬,孙经纶自诩是做大事的人,很快调整好心情,专挑重点切入。 孙经纶试探地问:“设计穆真这件事,我以为我们两个是合谋,现在变成我一个人的独角戏,你把自己摘个干净,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李哲南一眼看透孙经纶:“你怕我去李董那里打你小报告?” 孙经纶:“你会么?” “谁知道,看心情吧。”李哲南耸肩笑笑,重新变回混不吝的模样。 孙经纶气归气,但理智还在。 事实是,从一开始,他们就握着彼此的把柄,相互牵制,有什么你来我往,也只能放在桌子下面玩。 你不去李董那里坏我前程,我就把你和穆真那点破事,烂在肚子里——两个厌恶对方到极点的人,忽然又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好吧,李少爷没空,就不打扰了,我先回去了,等李董回来我再来。”孙经纶刚要走。 “那个。”就听身后李哲南扬声,“你们运维部门的主管,姓陈,是你的人吧。” 孙经纶身形一顿。 李哲南:“检修电路那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还敢在穆真面前晃来晃去,今天就叫他离职,没问题吧。” 第31章 这个周末,从周六的早上开始。 今日份鲜切花,是尚未绽放的重瓣芍药,和早餐外卖一起送到。 雾粉色的花苞,团团叠叠,只有零星几个叶片,龇毛翘边,穆真挨个给它们拾掇了一遍,花变精致了不说,弄花的人,心情也不错。 而下单买花的人,刚好淋浴出来。 李哲南穿着一身清爽的白色短袖长裤,带着比花还清新的水汽,将穆真围拢在怀里。 第44章 “我是第一次给人送花。”他语气邀功。 穆真笑,“这么说,我好像占有你太多的第一次了。” “那你喜不喜欢。”初夜,或是花,他故意不明说。 穆真不上当:“粉粉嫩嫩花,哪个女人不喜欢,我当然也喜欢。” “那么,作为礼尚往来……。”他蹭,分明是欲念在抬头。 穆真笑着在他脸颊递了一个吻 ,然后飞快与他分开,“我今天有事,一会儿还要出门,真的不能陪你闹了。” 李哲南:“你去哪?” 两人在餐桌旁坐下来,正式开启早餐时间。 穆真捏着吐司,撕下一角,“李董出差回来了,他说想见见我,中午我就不和你吃饭了。” 李哲南不咸不淡应了声。“唔。” “……李董请客,他说让我选餐厅,其实我也不知道吃什么好,你有什么好建议?”穆真不热衷吃喝玩乐,所以一直也没什么想法,反正这会有时间,她打开手机里的美食点评软件。 “你觉得哪个好?” 列表里,中餐西餐泰国菜,可以说应有尽有,李哲南拿眼睛扫了一眼,指了一下。 “就吃这个吧,餐厅在山顶,风景好,顺便爬山锻炼身体了。” 穆真轻打他肩膀,“你正经点好不好,李董怎么说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他能爬上去么,你这不是故意折腾人么?!” 李哲南毫不愧疚,“那座山上有缆车的。爬不动可以坐缆车。” “少来。” 问他就是多余,穆真把手机收回来,直接选了一家有机餐厅,看评论,菜色中规中矩,但位置不错,就在公司附近。 穆真把餐厅信息发给李成茂的秘书,很快敲定了这场鸿门宴。 至少,李哲南是这是一场鸿门宴。 他太了解自己的老爹,用膝盖想也知道,李成茂找穆真是为了什么事——询问这次事件的经过,实在挑不出穆真的毛病,他也要来上两句。 批评和说教,大概是免不了的。 但穆真的表现却格外淡然,她好像天生就有一种泰然自若的能力,遇事不慌,同时获取周围人对她的信任。 吃过早饭,她站在镜前化了个淡妆,只是略施粉黛,五官的稚嫩感,忽然蜕变为大气舒展。 美丽和距离感,在穆真身上融合得正正好,多一分艳俗,少一分平庸。 想一想,这是他日日夜夜努力浇灌出来的花,骄傲之感便油然而生。 李哲南抱臂倚门,看着她化完妆,然后才往前一贴,双手如铁扣,扣在穆真腰前。 “以后别化这么好看了,行不行?”李哲南说得正经。 穆真学他语气,同样没什么表情,“你以后也别这么幼稚,行不行?” 目光在镜中一遇,笑意没绷住,两人同时忍俊。 穆真开车去赴李董的约,李哲南说他去找荣哥。 出门的时候,穆真提出送李哲南一程,李哲南没反对,可坐上了车,才发现方向不对。 穆真按导航走,把李哲南送到了上次来过的汽修厂。 车子抵达目的地,李哲南当时就有点冒汗了,那个鬼地方,平时连个人影都没有,荣哥怎么可能会在,所幸,穆真把车停在路边。 紧闭的大门,她没进去,把人送到门口就走了。 李哲南重新打车,回到春熙路。 比预计时间晚了半小时,他走进装配车间,阔朗的空间,装配台前意外围满了人。七嘴八舌,大家对着荣哥的最新作品啧啧称赞。 “车子这么快就改装好了?”李哲南走过去,面色如常,但众人一看是这位爷,热闹的场面忽然一寂。 每次刹车方案拿出来,最先挨骂的就是机械部的工程师,大家已经产生心理阴影,一见李哲南露面,立刻做鸟兽散。 顷刻间,现场人只剩荣哥和陈凯。 荣哥不怕李哲南,反而一直在等他,“这都几天了,你才露面,对我的新改装,一点不期待么?” 李哲南:“这是按穆真的参数搞出来的?” “对,你发给我的数据,解决了咱们80%的问题,剩下20%,我另外做了调整。”荣哥提议,“今天你来正好,一会换上装备,拉到赛道上试试?” 李哲南不置可否,只是绕车观察,最后,他在车子中部蹲了下来,双肘搭在膝头。 陈凯在一旁,今早已经听说窃取数据的来龙去脉。 他手搭荣哥肩头,故意问:“一拿到人家的数据,马上就改,动作这么快,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在暗恋穆教授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荣哥语气几分敬畏,“我改得快,是因为在看过人家的数据后,才发现我的方案……是能让人惊出一身冷汗的程度。” 陈凯有点不信邪,“怎么讲?她的数据真的那么神?” “这不是神不神的问题,是科学。” 荣哥试图给这个门外汉解释。 “人家专业实验室,砸钱砸时间砸人力,光一个刹车盘组,测试就有数十万次,个人车队根本做不到。” 荣哥装配的车子,跑得快不快,先放一边,跟穆真的数据一对比,他现在才意识到,可能连安全性都有问题。 那份数据里明确记录着,在上个月的测试中,穆真的实验室已经模拟过荣哥的方案了,结果是—— 车体时速超过170,刹车疲劳会提高30%; 随着弯道坡度的变化,还会增加死亡摇摆发生的概率; …… 听完荣哥的讲解,陈凯露出隐隐后怕的表情,“我靠,这个数据,我们确实非偷不可啊,也幸好偷到了,不然……。” 荣哥和陈凯一起转头,去李哲南。 他听了两人全程对话,什么都没说,不知道他和陈凯一样,在庆幸偷盗成功,还是和荣哥一样,在敬畏穆真的才华。 半晌,李哲南终于站起身。 “这个车,还有地方需要改一下。”他提出要求。 荣哥立刻使命上身,紧张问:“你觉得哪里有问题么?!” “这车……黑色不好看。等我测试完,你叫人把它喷成粉红色。”李哲南转身,已经往更衣室走去。 荣哥和陈凯,你看我,我看你,同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还以为李哲南要提什么高级的要求,就这? 这毕竟是一项纯男性的运动,赛场上,什么时候见过粉红色的摩托车。 荣哥不甘心,追上去:“你不想要纯黑色,咱们改成黑红、黑橙,纯红也行啊……为什么要喷成粉色啊,” “穆真可能喜欢粉色。” 李哲南径自走开。 步伐间,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气质,一句话差点送走两个人。 别人眼里,他是恋爱脑,改装摩托车也要女友喜欢。 可李哲南自己知道,装配在他车上的数据,是穆真的心血,是她的原则,某种程度也是她的尊严。 偷了就是偷了。 他已经犯了穆真的忌讳,只期望,真相揭晓的那天,穆真面对这辆戴罪的车,能不能因为它可爱的颜色,而对他少一点厌恶。 —— 李成茂请穆真吃饭,穆真选的餐厅,有一个露台,紧邻北城老街,防腐木修成的地板,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李成茂衣着休闲,步履矍铄而来,身后两名保镖,在老板入座后,他们也在旁边桌坐下来。 李成茂:“等了很久吧。” 穆真微笑:“我也刚到。” 李成茂:“周末把你约出来,希望不耽误你的安排。” 穆真摇头:“本来周末我也没什么安排,谈不上耽误。” 两人寒暄一番,算是暖场,接下来,服务生过来询问,他们各自对着菜单点了几样菜品,然后终于聊到今日正题。 穆真被调查的事,既然已经被证明是一场乌龙,李成茂身为大老板,自然要替自己那些不长眼的下属,站出来出来擦屁股。 “……这次的调查,稽查那边的人,已经跟我说了,不怪你,是你给运维部背了锅,是他们的工作出了问题。” “所以,运维部的负责人,昨天已经被劝退了。” 没有想到公司的惩罚 决定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穆真略感意外,“这次服务器停电,陈总监是有责任,但,不至于被劝退吧?” “一个公司,赏罚分明是必要的,但他被劝退,不是我的处罚。”李成茂刻意停顿了一下,“是经纶,是他亲自把人劝退的,我也没有想到,你们虽然分手了,一旦遇到事情,他竟然这么维护你。” 李成茂语气唏嘘,好像还在为他们离婚而惋惜。 穆真笑笑,没接茬。 孙经纶这番雷厉风行的操作,是让人挺意外,但说他维护自己——西餐盘上装点了西蓝花与鹰嘴豆,穆真用餐刀拨到一边。 用来装饰菜品的样子货,又冷又淡,好看而已,她一向不喜欢吃。 第45章 这顿饭,后续交谈的内容,大致都集中在老板对员工的勉励上,穆真少说多听,一段饭下来,宾主尽欢。 看了看时间,李成茂招手叫来服务生结账,等他支付完,穆真提出再加一份三文鱼波奇饭。 “还有一杯冰镇苏打水,配菜里的芒果,请帮我换成牛油果……就这些吧。” 服务生另下一单,然后抱着菜单离开。 李成茂不解:“你没吃饱么?” 穆真摇头轻笑:“不是我,我帮朋友打包一份吃的带过去。” 刚刚李哲南发现信息给她,说他办完事,还没吃饭,虽然是无病呻吟式的撒娇,但不妨碍穆真决定宠爱他。 李成茂本来已经准备离开了,但因为穆真还在等外卖,便也不着急,闲聊般,随口一问。 “为什么芒果换成牛油果,你那位朋友不吃芒果?” “是,他芒果过敏,所以食谱里都会避开这种水果。” 李成茂凝她数秒,眼中芒色一闪而过,过后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换上轻松地笑。 “现在芒果过敏的人是挺多。” 第32章 用餐结束,司机开车过来,修长豁亮的车子,缓缓泊靠在路边。 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据说是上个世纪栽种的,与老街同龄,三四十年过去,今夏依旧枝繁叶茂。 穆真站在墨绿色树荫里,和李成茂道别,“今天感谢您请我吃饭……其实,配合公司的例行调查,是我分内事,您不需要替我委屈。” “怎么,请你吃饭,就一定是老板笼络员工的手段么?” 穆真微笑:“看着有点像。” “你倒实诚。”李成茂也笑了。 年轻漂亮的女孩,如果再有点才华,大概率是要骄傲到天上的。 今天把穆真约出来,李成茂对她多了一层刻板印象之外的了解,细节不骗人,她是真的落落大方。 车子离开,带起一阵温和的风,李成茂带着欣赏之情,乘车离去。 穆真站在马路旁,目送完老板,李哲南的短信就发过来,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可能人家未必是催她,但穆真手里还提着打包的外卖,所以,回家喂猪的心情,前所未有的高涨。 她简短回复,【二十分钟后。】 收起手机,左手换右手,她低头去摸车钥匙,没注意有人从身边经过,也没注意有人多看了她一眼,便已流露惊喜。 “穆真?”来人停住脚步。 穆真抬头,视线望过去,一眼先看到几个男女站在一堆,西服衬衣的着装,一水儿的精英范,叫她名字的人,站在其中,不止身高突出,气质更是碾压。 犹豫一瞬,穆真认出对方,同样地意外。 “韩奕?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我上周刚回来,本来想约你吃个饭,谁知道这么快就遇见了。”韩奕朝穆真挪了几步,笑意愈深,“校友群里说,你已经回来半年了,最近怎么样?” “我刚入职新工作,还在磨合期,还算顺利吧。” “张口闭口都是谈工作,你一点都没变,”老友重逢的口吻,“听说你入职去了动力集团……” 说到动力集团,就绕不过去孙经纶,但韩奕还是硬生生把后半句给憋了回去。 身后的朋友们纷纷露出好奇的打量,正望着这边。 现在不是叙旧的好时机。 韩奕:“你们研发中心是不是在东贯路那边,改日我过去找你?” 韩奕算是穆真在学生时代认识的、现在偶尔还会联系的朋友。 她当然欢迎,“到时候我请你吃饭。” 巧遇熟人,稍微耽误了几分钟,但也无妨,穆真打包的波奇饭本来就是冷的,她开车回到家,刚进门,李哲南紧随其后,也推门进来。 “正好,吃的给你放桌上了。”穆真扬声,继续蹲在地上收拾猫窝。 刚才和李成茂吃饭的时候,宠物医院已经给穆真打过电话。 他们说灰灰已经没有问题,可以接它出院了,穆真提前收拾一下,准备下午过去。 猫砂已经重新铺过,她又把食盆和水盆换成新容器,还没来得及补满,身后传来脚步声,同时带起一阵风。 好像被卷入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机器中,房间天旋地转。 穆真还没反应怎么回事,就感觉身体一抻,让李哲南给提了起来,身后受力,往上一掂,她的双腿已经被迫分开,卡在男人的腰际。 她已经有预感,但还是提示他,“不先吃饭么。” “先吃你,再吃饭。” 男人应该出过一身大汗,看着潮湿,颈间走过的大动脉,里面却流淌着汩汩热血。 穆真闻到荷尔蒙勃发的味道。 粗糙、热烈、原始。 穆真被熟悉的味道捕获嗅觉,不经意地问:“你上午做什么了,身上好浓的机油味。” 他没有避讳,“荣哥那里来了新的车,我试驾了一下。” 极度的兴奋,不知道从哪里而来,李哲南大臂一挥,把餐桌上纸巾杂物,划到一边,将穆真往上面一放。 迫不及待地开始。 穆真仰面,从她的角度望过去,他们头顶悬着一个花纹复杂的玻璃吊灯,浅白的灯光透过精雕细琢的玻璃装饰,打在墙壁上,投影斑驳而复杂。 像一道谜题。 “李哲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不然为什么二话不说就是做。 “没有,就是想你了。” 李哲南急切的动作,不减半分,堪比大角度过弯的瞬间,身体稳定输出,以最危险的时速,跑出一次从未有过的记录。 今天上午,在春熙路的赛道上,正是因为试驾过荣哥改装的新车,李哲南对穆真的才华,才有了具象而深刻的认识。 无法言说的操控感,精准犹如操纵自己的身体,与欲望相关。 所以,试驾结束后,李哲南卸掉装备,一刻不停往回跑,就是为了见到她。 此刻,人就在他怀里,不放过一处遗漏,李哲南低头,俯视,端详。 桌上,穆真的眼睛,红得烫人,与之辉映,肩膀却皎白耀眼,她的衣服褪去大半,西服裙被掀了上去,一切暴露在视线下,强大与柔弱,为什么能如此完美地集于她一身。 李哲南极尽折腾,好像为了找到答案。 穆真坐在大理石的餐桌上,只有寸缕沾身,全无抵抗之力。 李哲南倒是一身全装,但裤子处,简直不能看,濡湿了一片。 结束时,两人都有点狼狈,浑浊暧昧的气息,把人裹了一身,不洗澡根本受不了。 他们一起去冲洗,出来,终于一身清爽地在客厅碰头,李哲南坐在客厅地板上,拆开外卖,穆真想去收拾狼藉的餐桌,被李哲南拽回来。 “陪陪我,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弄。”吃饭也不安分,他非要把穆真抱在怀里。 穆真实在受不了,从男人粗壮的胳膊下面钻出来,和他一起席地而坐。 看人吃饭,也算一种享受,不然网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吃播博主,专门表演吃饭。 李哲南风卷残云地吃,穆真默默地看,一碗拌饭,很快见底。 他问穆真:“今天和你老板吃过饭,怎么样,谈得愉快吗。” 穆真:“谈不上愉快,也没有不愉快,工作上的事……还不都那样。” 这也是李哲南佩服穆真的一点,“你被冤枉、被调查,难道真的一点不爽都没有么?” 事发到现在,他好像连她一句抱怨 都没听到过。 “还好吧……”如果非要纠结,“内部稽查的时候,设备被人带走了,相当于我被电子搜身了,这个感觉有点糟糕。” 歉疚感突袭。 李哲南撂下筷子,对事物顿时没了兴趣。 他上去抱了抱穆真,轻抚她的后背,却好像在安放自己的心,半晌,李哲南与她稍微拉开距离。 “要不然我帮你做脱敏治疗。” 穆真不解:“那是什么?” “电子搜身让你难堪,那我亲自给你搜身。” 尚未反应过来,穆真睡衣已经有热气涌入,李哲南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游入她的领子里。 用一段同题材的记忆,覆盖另一段记忆——这就是所谓的脱敏治疗。 穆真哭笑不得,却也无力抵抗,她脸庞一烧,李哲南已经循着优美的曲线,从肩膀吻了上来。 一切认真得不像话。 吻的间隙,他还问:“好点了么?” “你指什么?” “心。”他轻轻用力,正好捏住的,仿佛真的是她的心。 经过这一次无妄之祸,她开裂的、斑驳的心,在李哲南掌中束缚里,好像真地在奇迹般愈合。 两人头颈挨在一起,默了一会儿。 李哲南的电话响了,放任它响了许久,他们都没动。 “不接么。”穆真出声问。 第46章 李哲南这才放手,起身捞过手机,走到窗边。 穆真原本没在意,直到,李哲南极不耐烦地说了一句。“知道,没乱跑,我一直住在学校宿舍,不然还能住哪里……” 穆真一愣,抬头,不期而遇,她与李哲南的目光撞在一起,对方略显仓促地挪开了眼,同时转过身,声音再压低一度。 明显防备的动作,让她有些不舒服。 李哲南明明最近一直住在她这里,却跟别人说住宿舍。 说谎的人在心虚。 穆真不知道有没有控制住表情,但确实,她很不欣赏李哲南的这种行为。 耳边听着李哲南对着电话随便敷衍了几句,她一直撑着心气,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他们起初在一块,本来就是地下情,名不正言不顺,瞒了很多人。 现在她不该怪他撒谎。 挂了电话,李哲南走回来,穆真已经开始收拾,问他,“你已经不吃了吧。” “嗯,吃完了。” “那我收拾了。”穆真把茶几上的外卖包装,塞到垃圾垃圾袋里,但垃圾袋又被李哲南拿了过去,随手搁在地上。 “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他笑笑的,好似没事人,“我们脱敏治疗,还没开始呢。” 哪怕这个玩笑真的不好笑,穆真还是很礼貌地弯了弯嘴角,然后才淡淡地说。 “刚才是你家里人打的电话吧。” “你听出来了。”李哲南仍是笑着,“是我爸,他出差回来终于想起我了,打电话是叫我回家吃饭。” 穆真佯装不经意,“好像从没听你提起过你父母。” “他们……有什么可提的。”李哲南别扭了一下,去看穆真。 那样温柔而坚定的目光,朝他看来的时候,李哲南扛了很久,最后不得不招。 “……我就是很普通的家庭,爸妈感情一般,没离婚,但很早就分居了,他们谁都不管我。” 穆真:“所以,他们也不知道,你交往了一个比你年纪大很多的姐姐吧。” “我的事,为什么要和他们说。” 能感觉得到,李哲南不想聊这个,但出于压力,他又不得不说,最后,寥寥两句内容,简单笼统,且敷衍。 他们可以热情地亲吻拥抱,但涉及家庭,更深刻的问题,李哲南将她排除在外了。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穆真愿意尊重。 “确实,这是你的隐私,你有权决定告诉谁。” 第33章 数据泄露的事,告一段落,穆真的工作又重新归于繁忙。 她早出晚归,加班更是家常便饭,有时候忙到晚上十一二点,回到家直接瘫倒。 这一段时间,她和李哲南约会的次数,肉眼可见在减少,虽然白天偶尔也会发一些黏黏腻腻的短信,但谁也没主动提过见面。 可能他也在忙吧。 虽然李哲南是学生,但功课也算压力,期中考核已经结束了,她陪他通宵达旦写过的论文,不知道交了没有…… 穆真有时候会想起这件事。 但很快,穆真就发现,自己搞错了担心的对象,相比李哲南,穆理更不靠谱。 他的毕业论文初稿,因为查重率太高,被导师给打回去了。 返工还是小意思,穆理的导师姓张,这位张主任,跟穆家是旧认识,秉持认真负责的态度,他专门让穆理把家长请来。 穆真就是那个“倒霉家长”,在某个工作日的午后,她匆匆赶到学校,为弟弟学术不端的行为,连连致歉。 张主任:“这只是初稿,没有往上交,一切都来得及,只要认真写,毕业肯定没问题的。” 穆真:“我明白,最后就剩两个月,我一定把他盯紧。” 穆理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听着穆真和张主任交流完,他跟着穆真屁股后面,一路往外走。 森凉的行政楼楼道,与灼热炎炎的操场,分明是两个世界。 穆真脚步在楼门口,骤然一停,脸色冷如上霜,“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我送你去停车场。”穆理声音小小。 穆真深吸一口气,“都什么时候了,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回去看看你的论文,90%的查重,我连做梦都不敢跟人家雷同到这个地步,你竟然想靠它去换学位证?!” “姐,我错了……” “你动笔之前,难道不知道这是错的么?!” 穆理安静如鸡,低着头,偶尔有人经过,侧头疑惑,穆真为了给弟弟留面子,缓了缓口气,决定长话短说。 “从现在开始,你每天哪也不许去,手机也不能玩,直到把论文写出来,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 “论文的质量、完成的时间,你不用跟我汇报,我也不想听,咱们最后只看结果,拿不到学位证,我绝对不会帮你跟爸妈隐瞒,你懂我什么意思?” “懂!”一脸沮丧的穆理,立刻打满鸡血。 父亲的鞭子抽在身上,什么滋味,他最清楚,此刻还哪敢耽误,穆理信誓旦旦保证完成论文,转眼就跑掉了。 午后时分,耀白的日光,把面前一片广场,照得像一块石镜,望出去,不禁叫人眯了眯眼。 炎热、气愤。 穆真站在大楼门口,缓了半天,本来准备要走了,没想到遇到韩奕。 他提着文件袋,从外面走进大楼,黑色衬衣袖卷肘弯,露一口森白的牙齿,微笑着。 “十天之内,两次偶遇,不可不说是有缘了。”这次韩奕身边没旁人,他说,“这次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喝杯咖啡了。” 穆真低头,笑了一下,算是默认。 韩奕:“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把文件送回办公室,马上下来。” a大附近有很多茶室和咖啡店,大多是有情怀的校友开的,装修有着浓烈的个人风格。 这一家的主题是南美风情,墙壁上挂着亚马孙河流域的面具和海报。 韩奕介绍,“这里的咖啡很香。” 穆真挺有兴趣,点了一款深度烘焙的豆子,等待间隙,她问韩奕:“你是转教职了吗,现在是在a大工作?” “我可做不了老师,误人子弟就不好了。”韩奕解释,“严格来说,是我的投资公司,接手了一部分校企资产,有时候我会在这边办公。” “哦,那你是转行了。” 韩奕自嘲一笑:“不转怎么办,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天赋异禀,谁都能做研发?我能力不行,只能回家继承家产了。” 韩奕比穆真大两岁,进少年班也早,随着课业难度不断增加,他渐渐被穆真赶超上来,从穆真的师兄,硬生生把自己混成了师弟。 其实这也没什么,韩奕从小家境不错,不知道自卑是何物,唯独面对穆真、这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女孩子,他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介于喜欢和崇拜之间,硬要解释的话,可能男人也慕强吧。 韩奕从口袋里摸索出一个橘色的包装盒——是刚才他上楼拿的——合掌大小,推至穆真面前。 “送给你的。” 硕大的h家logo,泛着金灿灿的光,穆真即使不懂奢侈品,但也知道价值不菲。 “怎么忽然之间要送我东西?”她一时没动。 “我妈说的,追女孩子就要拿出实际行动。” 穆真微微一愣。 韩奕笑得温和,不惨一点扭捏,“不过,你别有负担,这条项链是配货,只是小礼物——那一年,你跳级升班,临走前还送了我一个钥匙扣,记得吗。” 好像是一个卡通熊猫,她当时给全班15个同学,每人送了一个。 穆真觉得不可思议,“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你送我的,我现在还挂在床头。”韩奕手指轻点盒子,“这个,收下吧。” 穆真不想拖泥带水,既然是老友,人家如此坦率,她更要以实相告。 “抱歉,韩奕,我有男朋友了。” “你有男朋友了?”韩奕果然露出一脸遗憾。 穆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好在韩奕是个温润的人,不需要人哄,很快他就能自我开解。 “读书的时候,孙经纶一直围在你身边,我一点机会都没用,后来听说你离婚了,你知道我多高兴……抱歉,这么说可能有点幸灾乐祸,但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谁知道高兴没几天,你又有男朋友了。” 穆真:“你这么说,好像我一直没闲着似的。” 韩奕摇头失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真的太好了……每一个喜欢你的男人,都需要动作迅速一点,不然像我这种,就只能不停地错过。”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穆真,你在我心中,一直都非常棒,学识好人品好,人又漂亮。”韩奕由衷地欣赏,一看就是发自内心。 穆真并不想失去这个朋友,只能以打趣化解:“哦……漂亮放最后?” 韩奕笑:“本来我想把‘漂亮’放第一的,怕你觉得我庸俗。” 第47章 穆真也跟着笑。 他们是同一类人,如果只能做朋友,那必然是最单纯最明亮的朋友,恪守底线,聊不出暗昧。 哪怕韩奕心有不甘,也会磊落表达出来,“为了让我死心,可以聊聊你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吗?” 穆真表示不介意。 “他挺好的,有一件自己热爱的事,给我的情绪价值很充足,我们每天都见面,生活琐碎上也很迁就我,这是一段很轻松的关系。” “听起来是个弟弟。” 穆真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想听实话吗?” “你说。” “我觉得你又找了一个孙经纶。” “为什么这么讲?” “表面上看,是他在包容你,实际上,你又在做一个牺牲者,保护着他,不然,你不会觉得‘轻松的关系’是优点,往往觉得‘轻松’的那个人通常都是负重者。” 因为不负重的人,根本感觉不到重量。 穆真:“我觉得你说得太严重了,他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没肩膀——” “好,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韩奕打断她,“你会嫁给他吗?” 穆真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怔愣片刻,本能反驳,“婚嫁这种事,又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人家也没说要娶我——” “先不管这些,假设不考虑他的意愿,只说你自己的感受,穆真,以现在你们之间相处模式,你会嫁给他吗?” 穆真不大自然地笑笑,“你怎么突然这么严肃了,还‘假设’,这又不是在写实验报告。” “你就当我在写实验报告好了,如果把你的男朋友视作变量,他的年龄、职业、都固定下来,你认真回答我一次,你会不会嫁给他?” 韩奕的目光太笔直,像一盏探照灯,照得人内心无所遁形。 穆真突然被卡在这里,一时说不上话。 —— 高大油绿的阔叶巴西木,夹在两个座位之间,形成一道极具风情的天然隔断。 李哲南今天约人谈事,不巧就坐在后面,听了全程。 穆真和朋友的对话一字不露,全都进了耳朵里,然后犹如大水漫灌身体,在燥热的午后,冷意一点点将李哲南浸泡。 不知过了多久,穆真和朋友已经离开,陈凯找过来,和他一起的,还有一家德国轮胎供应商。 李哲南的车队准备更换一批抓地能力的雨地胎。 gp大赛在夏季,几场分站赛的举办地,夏季雨量偏大,所以这批订单,包含了全雨胎和小雨胎两种。 细节讨论完毕,供货商拿出合同,中文和英语两份,李哲南大致看了看,签字。 解决开赛前的最后一件大事。 陈凯把客人送出去,回来往那一坐,只觉口干舌燥。 “那个德国佬可真墨迹,车轱辘话来回说,不愧是卖轮胎了。”他抬手,叫服务生给他来一杯冰可乐。 一转头,陈凯看见李哲南的杯子也空了。 “你喝不喝,再给你来一杯苏打水?” 李哲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我有点后悔。” 陈凯一头雾水,“我看这批轮胎品质还行啊,你后悔什么?” “我不应该骗穆真。” “啊?”话题太跳跃,陈凯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和穆真有什么关系?” 李哲南:“刚才,穆真和她的追求者,就坐在这里喝咖啡,对方还送了她一条项链。” 陈凯:“那又怎么样,项链而已,谁买不起,穆教授怎么会轻易被收买,大少爷你在紧张什么。” 李哲南淡淡地瞥他一眼,“我也想送她贵重的礼物。” “那你也送啊,说你攒钱买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 他连送她礼物——别人都能轻松做到的事——他却都要编谎话,说明钱从哪来。 还有那一晚,穆真问起他的家庭,分明感受到她想要靠近的意图,但他什么都不能说,只有回避。 曾经,他为自己的虚假身份能骗到穆真,而沾沾自喜过,到现在才发现,也是这层身份,把他困在了原地。 他能从穆真那里获得包容、称赞、喜欢。 仅此而已。 穆真答不上来的问题,她心底的答案是—— 他不值得托付。 第34章 照旧是半夜下班,但今天下雨。 小区里的楼宇,大半房间都是黑漆漆,路灯投下一道散漫光影,雨线连绵,穆真没打伞,加快脚步进了楼道。 头发还是湿了一点。 穆真拆掉扎好的头发,以手为梳,简单拢了拢,从电梯迈步出来,一抬头,她脚步忽然顿住。 原来是李哲南,倚靠在门边。 他周身的存在感太强烈,即便无声无息占据一个角落,依旧无法被当作一团空气。 穆真走过去:“你怎么不进去等?” 他又不是没有密码,站在外面等,显得有点怪异,但更怪异的是,李哲南的情绪也不太高。 他淡淡地目光扫过来。“我想跟你说件事。” “那就先进来再说。”穆真打开门,走进来,然后等着李哲南从后面跟上。 大门关上。 同时,暖白色的灯,逐一亮起,整个房间明亮澄净。 穆真这才看清楚,李哲南身上是干燥的,所以,他来的时候应该还没下雨,那他在外面等了很久吧。 她有一丝分神。 李哲南已经换完拖鞋,“我今天在学校,好像看见你了……还有个男人。” “你 说韩奕,他是我同学,碰巧遇上,大家聊了几句。” 习惯性地以为李哲南会吃醋,穆真抬眸去打量他,发现他平淡的神情,并未介意。 并且很快略过这个问题。 李哲南:“今天你怎么想起来去学校了?” “还不是穆理。” 穆真长长地运一口气。 进门后,她忙着放包洗手,全然没有注意,李哲南今晚格外安静。 “他的毕业论文,写得一塌糊涂,导师都看不过去了,所以叫我过去训话,”是想一想,半夜都能坐起来的气愤,“他成绩差就算了,最后竟然想靠作弊蒙混过关……” 李哲南没说话。 穆真去厨房的冰箱里取了两瓶水,一瓶帮李哲南放桌上,另一瓶,她拧开喝了一口。 冰凉下肚,她的语气趋于平和。 “穆理的论文里,有大段大段的复制粘贴,你能想象么……别的错误我都可以原谅,就是这种,说谎、剽窃他人成果,真的很恶劣。” 李哲南目光一黯,随即垂眸,一笑。 可嘴角的弧度转瞬就不见了,他最后也没说什么。 穆真以为李哲南对穆理的事不感兴趣,便没继续聊这个。 她的注意力重新落回李哲南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上。 穆真问:“今天你找我要说什么事?” 话音刚落,男人的目光就望过来,放平时,李哲南看人总有点玩世不恭的讥诮感,此刻灯光下,看似平淡的视线,深如月下的海。 “穆真,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他忽然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穆真顿了一顿,慢慢拧紧水瓶的盖子,“你……坦荡热情,真实自我。” “我,真实?”李哲南微微笑了笑。 “我遇见的人,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一种混社会的伪面,在大家都在努力扮演好人的时候,你一直特别真实地在当坏人。” 李哲南:“那你能接受我坏到什么程度?” 穆真轻笑:“你最好不要再坏了……和你在一起的这几个月,我的底线一次次被你刷新,不要再给我惊吓了吧。” 李哲南脸色略冷,但还是弯了一下唇角,作为回应。 刚刚鼓起的那一点勇气,突然散了。 他起身,边脱短袖边往浴室走。 其实他也淋了雨,只是那会雨刚下来,星星点点,落在身上看不出来,但皮肤有记忆,已然不清爽。 李哲南要去洗澡。 穆真有点疑惑,“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她还没忘刚才的话题。 李哲南说:“没什么。” 穆真跟着过去,“你肯定有话说,不然为什么站门口等我。” 感情上,穆真根本不是什么迟钝的人,人前她看似冷漠,恰恰因为她过于敏感,所以才主动选择把自己与外界屏蔽开。 实际,她极为洞察。 李哲南怕自己说得太多,直接暴露,便不再理人,直接进了淋浴间。 很快,雾气缭绕,稀里哗啦的水声,阻隔视觉与听觉。 李哲南以为穆真已经放弃追问,下一秒,宛若一只走失的鹿,闯入雨林。 磨砂玻璃门外,身影一晃,穆真推门进来,她头发彻底打湿,几缕黑色缠在雪颈上 ,仅仅在他微分的两腿间站了站,然后轻盈地蹲下。 李哲南不自觉扶住冰凉的墙体。 第48章 “穆真,你……” 她仰头,视线澄澈,近乎一条可以赤脚穿越的溪流,鼓动他去冒险,因为那笑容,是彻头彻尾的引诱。 “你刚才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她低头动作,口红蹭上些许,那颜色刺目,直冲头顶。 李哲南撑在墙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指节青白。 穆真抬头笑问:“……还想要吗?” “……” “想继续,就先招供。” “我不想这么对你,穆真。” “可我想这么对你。” 把你当作掌中玩物,给你快乐,让你痛苦,最后臣服在我的威胁下,交出你的秘密。 疯病可能会传染,她竟然和李哲南一样疯。 穆真在想。 李哲南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同样有种被降服的宿命感。 “穆真,我想搬来和你一起住。” —— 是一次不太标准的互帮互助。 穆真给自己打满分,李哲南则要扣掉十分。 要怪就怪他,进行到最后,太用力,又不肯出来,冲淋而下的水,打湿他仰着的脸,喉结一上一下滚动着,分不清他是在哭,还是在求。 或者,一边哭一边求她。 “让我在里面,好不好,别把我赶出去,姐姐也尝尝我的……味道。” 穆真淋浴出来,裹着浴巾,反复漱口,但喉咙里的烫感,仍然挥之不去。 见她不爱说话,李哲南先扯来吹风机,先帮穆真把头发吹干,连带打结的发丝,也用手指,一捋一捋的疏通。 一切服务完毕。 李哲南挨过来,单臂把人腰缠个结实,下巴抵在她光洁的锁骨上,“刚刚有没有弄疼你?” “还好,不是物理上的疼痛感。”穆真其实没那么娇气,“就是那种吃到了奇怪东西的感觉……你能理解么?” 李哲南猛点头,心疼不已的眼神,又藏不住精神上的满足。 用语言说什么都太苍白,他抱着她,手指忍不住来回轻抚她咽喉处的皮肤。 “……那我们同居的事?”现在换他追问。 “这件事,我要考虑一下。” “考虑多久?一天够吗?” “李哲南,你也……”穆真有些无奈。 但她也不是完全排斥,“成年之后,我没和任何人共同生活过,忽然间叫我把家分出去一半,我们的生活节奏又完全不一样……我真的要想一想。” “那就一星期,让你考虑一星期。” 不然,他真的等不了。 既然做不到快刀斩乱麻,把身份彻底坦白,李哲南只能一步一步来。 先同居,也许是个切入点——将两人生活彻底混同,到时候东窗事发,也许就不会轻易分开了吧。 李哲南割裂地想。 一面鄙视这种算计,一面又满心期待这算计能如他所愿。 返回卧室,穆真扯过薄被搭在腰间。 柔中有刚的身材,最适合用来当靠枕,男人自告奋勇,拖穆真到怀里半躺半靠。 穆真侧目。 李哲南:“今天你牺牲最大,我保证不乱来。” 腰间温热触感,阵阵熨帖,穆真索性换了个姿势,驻扎在李哲南怀里,随意翻看一本睡前书。 之后再也没有动静。 读完手里这一章,穆真才意识到:“你也在看?” 书里涉及伯努利原理的部分,其实有点艰深,穆真这种专业人士,看起来尚且要带着思考,但她却在李哲南的表情里看了某种盎然的兴趣。 “你看得懂?”她问。 李哲南:“一点点吧。” 可就算是一点点,对专业之外的人来说,也充满艰涩。 忽然没了看书的兴致,男人不比伯努利原理有意思? 穆真手指捏捏他脸颊,“你还真的是热爱摩托车,不止骑得遍体鳞伤,还对机械原理感兴趣。” “那你觉得我做一个职业车手,怎么养?”他语气谨慎,不自觉连呼吸都跟着放轻。 穆真想了一下:“作为摩托车赛手,其实你的条件一般,身高是硬伤,你具体身高是……。” “185。” “大部分知名车手,身高都在175左右,或者更矮,你高出来的10公分,意味着你的重心更靠上,腿部折叠更多,不管是过弯,还是俯冲,你的动作难度比别人都要大。” “所以,你做车手,天生吃亏。” 李哲南:“你竟然懂这个。” “我只是懂车,并不懂人,偶尔,实验室里的测速实验,会请车手来帮忙,我跟他们有过一些接触。” 李哲南半开玩笑:“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去你的实验室当车手?” “实验室里的车手,跟你想的可不一样,速度多少,技术动作哪些,都是被提前规定好的,不适合你这种向往刺激的人。” 穆真打了个哈欠,本来下班就晚,又折腾了一回二,此刻她已经困了。 书放床 头,她往下躺了躺,借李哲南的长臂去关床头灯。 黑暗一拢,世界好像只剩她于他。 更像睡前的闲聊,漫无目的,李哲南拥着穆真,好像现在才想起回应她刚才的那句。 “你觉得,向往刺激,算不算是一种不务正业的表现?”男人的声音途经胸口的共振,低沉伴随催眠的频率。 穆真闭着眼睛,咕哝一声:“谁说你不务正业,我帮你打他。” “我爸说过。” 穆真轻笑出声,“好吧,那我打不了……” 李哲南也笑了。 房间渐渐安静,他以为穆真已经睡着,半晌,怀中人儿忽然翻身,将他环住。 “我务正业,我爸对我也不怎么满意……李哲南,别人不看好你,没关系。” “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满分。” 是谁,把刚扣掉的十分,又给他偷偷加了回来。 又是谁,睁开一双过分冷静的眼睛,独自强撑,在这个被人洞穿心脏的夜晚。 第35章 半睡半醒间,李哲南做了一个梦。 恍惚间,回到七八岁。 那时候的春熙路车库,还只是块空地,周围建筑没起来,正经是个荒地儿。 每一次,李成茂看李哲南不顺眼,都会把他关到这里。 门窗焊死,家具清空,不管李哲南在里面怎么折腾,每天只给水和饭,如果不屈服,他就休想出来。 还记得,那次期末考试李哲南得了100分,他回到家,左顾右盼好几天,终于把李成茂盼回家。 当他拿出试卷炫耀,被李成茂得知半个班的同学都是100分时候。 李哲南再一次被关进春熙路。 铁门当啷一声,轰然关闭。 黑暗像一块布,遮住了他,也遮住了天。 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李哲南好像灵魂出窍,看着渺小的自己,死死抓住窗上的铁栏杆,面孔狰狞地喊。 “我明明全做对了,为什么要惩罚我!” “我考了满分!” 一望无际的星空,亿万光年的空旷,他的呐喊,在大脑里彻夜回响。 来自那个没人回应的那个夜晚。 醒来时,李哲南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大汗。 男人双手捂脸,做深刻的腹式呼吸,渐渐平复心情,转头去看。 晨光透过纱帘,投下细碎的光斑,晨间光线融融,映得一室暖黄。 穆真还没醒,小半张脸陷在羽毛枕中,被一缕头发遮住眉眼,浅色的唇,弧度刚刚好,看起来柔软得不可思议。 李哲南一时心头轻晃,随手捞来手机,拍下这一瞬间。 他对着屏幕检视,很快,穆真转醒,惺忪着睡眼,问他,“几点了?” “六点半。” 穆真:“稀奇,你今天醒得好早。” 李哲南:“不知道,醒了突然就睡不着了。” 他把手机熄屏,放在一旁,重新躺下,从后面撑在穆真腰后,继续当她的人肉靠枕。 “头发……压到了。”穆真出声,李哲南抬臂。 她把长发敛到身前,这时,李哲南忽然提议,“不如,今天我们出去玩吧。” “我记得你今天早上还有课吧?” “我可以翘课。” “可我还要上班……” “那就连班也一块翘了。” “……” 可能是刚睡醒,大脑还是懵的,穆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没有第一时间反对,于是李哲南抓到机会,拖着她出了家门。 李哲南开车,一路上高速往城外开,穆真望着逆向拥堵的车流,问他去哪。 他也不正面回答,只说,“到了就知道。” 这种不计后果的作风,只有李哲南衬得住,他的野,是自己能为自己兜底的野,而不是搞砸之后,干脆摆烂让别人擦屁股的那种人。 穆真看得清楚,所以也不担心,就算李哲南带她上月球,既然来了,她也只是拿出手机给秘书发了条短信,为自己今天旷工做了一下安排。 第49章 城北多山,环山而建的公园,是一处天然氧吧,又逢今天是工作日,晨间山路,劈开清雾,几乎看不到游客。 万物俱静。 摩托车运动员的体能训练里,通常包含了自行车骑行,所以,李哲南对这里比较熟悉。 山脚下的入口处,有一个自行车租赁点,装备什么的肯定比不上专业的,但休闲骑行,还挺方便的。 李哲南交了押金,推出两辆自行车,穆真笑着去扣安全头盔。 “你对我要求别太高,我可能会骑得很慢。” “我骑得也很慢。” 他说这话,凡尔赛得不要太明显。 穆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先练短跑,然后又骑摩托车,还说自己不追求速度感?” “那我今天改了,改成追求你,总可以吧。” 李哲南语气随意的一句话,自己根本没在意。 他已经戴好护具,走过来帮穆真检查,下巴那里有个卡扣,因为是租来的,大多松垮。 他替穆真反复拉紧,确认头盔真的牢固了,才抬眸,“多大的人了,还脸红。”说着,他拿头轻磕一下她的额。 两个头盔撞在一起,发闷的声音,和穆真的笑融在一起。 车道从山脚铺到山顶,和人行道分开,每隔一公里,地面漆着标识。 起初,公路都是缓坡,两人的兴致又高,他们边骑边聊天,但很快,上山的坡度逐渐变大,穆真体力告急。 如她所说,速度一下就慢了下来。 穆真平时的运动量不大,此刻疼痛的肺部,带着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身体乳酸堆积,下肢越来越沉。 “李哲南,你可以不用陪我,我在后面慢慢跟着你,你自己先——” 穆真还想继续说,无奈呼吸顶不上去,只能说哪算哪。 此刻,速度已经降无可降,李哲南却比她还慢,落后半个肩膀的同时,她的身体忽然一轻,几乎不需要怎么用力,车子又重新焕发动力。 穆真疑惑,微微偏头,原来李哲南正撑着手臂,推她往前骑。 “你,你自己还要骑……又要推我上山……你的……体力可以?”她满满地担忧。 李哲南拿出专业态度:“摩托车和自行车对体能要求相似,我平时会做两者的交叉训练,你不用担心我。” “距离山顶,还有一多半的路呢……” “那你更要少说话,注意保存体力。” “可是——” “穆真,反正我们要一直同路。”他打断她,深重的呼吸,让他一字一句充满坚定。 穆真心口突地一跳,不知道他的同路是否另有意味,下意识回头去看。 李哲南身穿一套黑色,长袖长裤已经湿透,速干的面料氤氲着水光,整个人都蓄着劲力,是她没见过的一种坚毅深沉的模样。 他没什么表情,或者本来也不该浪费力气做表情管理,可一见穆真回头,他还是笑了一下。 “回家让你使劲看我,现在,看路。” 眼下是一个弯,转过去,山背面的风景,逐渐浓郁。 穆真无暇看风景,视线往上,偏移到天上,绵白的云层,有着清晰的轮廓,连同耳边的清风,也清晰如诉,吹醒这个早晨,也吹透一身疲惫。 李哲南推着她,几乎骑行了一多半的陡坡。 最后终于来到山顶,象征胜利的旗帜,被风吹动,广袤的山间,世间仿佛只剩他们二人。 自行车停在一旁,穆真和李哲南补充了一点水和能量,体力逐渐恢 复。 穆真终于喘平,开口的第一句话,“你们年轻人,体力真好啊。” 李哲南做了一个“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的表情,随后灌了一大口水。“你是老年人么?” 穆真笑:“比你老一点点。” 李哲南貌似赞同:“女大男小,就是这点好,等你变成老太太游山玩水,我还能带得动你。” 反之,女的再年轻,也带不动一个老年男性。 穆真咂摸咂摸,觉得有道理,但一转念,又觉得哪里不对——李哲南好像故意在给她洗脑。 邪教功力都不及他,怎么听完之后,她的心头开始隐隐发热。 穆真拿水瓶去贴脸,想要给自己降温。 李哲南已经在长椅上坐下来,面朝山崖,然后倾身往前,捉住穆真手腕把她也拉过来。 两人并肩而坐。 单纯的休息,好像也不需要说什么,看着眼前流云,等着时间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穆真都要昏昏欲睡了。 李哲南说:“我下周可能要去趟外地。” “去外地?” “嗯,临时过去,几天就回来。” 穆真秉持尊重的态度,只说,“学校里你请好假,别被老师抓你小尾巴,期末挂科就不好了。” 李哲南眼里有种讳莫如深的意思,“你不问我去干什么?” “不是出轨就行。”说完她把自己逗笑。 李哲南目光定在穆真身上,看她眉目葱茏,他只能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下周是gp大赛的赛前开放日,李哲南的车队第一次参赛,需要提前过去看场地——哪里换胎、哪里修整、还有湖城本地的气候与湿度——他都要亲自熟悉一下。 而这是否意味着,他们的关系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呢? 两人又休息了一会儿,体力恢复差不多,他们从另一条路下山。 下山风景和上山差不多,但难度就低多了,不太费力,依靠重力一路往下溜,只有在坡度特别陡的地方,李哲男会骑在前面,替穆真挡一挡强劲的山风。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穆真才欣赏到李哲南这幅运动员身体的全貌。 附身、弯腰,腿部时而伸展折叠,怒而充血的肌肉,透过裤子面料,仍然可以清楚看到刚劲的线条感。 那种充满力量感的震撼难以形容。 穆真盯着看了一会儿,反射弧绕山一圈,终于反应过来——她对李哲南即将缺席下周的夜生活,而感到一丝丝的遗憾。 —— 穆真是一个喜欢独处的人,这么多年,都没觉得寂寞,可这一次,李哲南才走两天,她突然觉得房子空了。 安静犹如回响,在房子里荡来荡去。 她不知道李哲南去湖城做什么,但能察觉到,他和朋友们在一起,所以,也不好表现得太粘人。 电话视频什么的,大多到晚上,她等李哲南主动打过来。 今天也是,穆真下班洗过澡,李哲南掐着时间,拨了一个视频。 “明天就可以回去了……有没有想我。” 他的手机应该支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正对淋浴的地方,这个混蛋不讲武德,一边聊天一边脱衣服。 此刻只剩小裤子,堪堪挂在腰上,隐约还能看到毛发。 一开篇就是这画面,穆真感觉血压都上来了,“你真的很适合搞一些违法犯罪的勾当。” “比如?” “黄播。” 李哲南不以为意地笑笑,然后把身上仅剩的一件,也脱掉了,好像是为了响应穆真,他手指勾着那块黑色布料,在镜头前一晃而过。 “姐姐打钱。” 穆真笑得肩头微颤,瞥见屏幕里小框里的自己,她又觉得有点羞耻,笑容收敛几分。 “李哲南,你是不是变态。” “还有更变态,你想不想看。” 穆真睫毛忽闪了一下,才义正言辞地说,“我不和你闹了李哲南,明天你几点的飞机,需要接你吗?” 李哲南已经打开淋浴头,水声噼啪。 他的身影在镜头里进进出出,应该是去拿换洗的衣物和毛巾之类,刚才暧昧的气氛條然散去。 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从空荡的画面外传过来,“你那么忙,不用接我了……陈凯的车一直停在机场,我搭他的车。” “嗯。”穆真顿了一下,“你要洗澡了吧,要不我先挂了。” “先别挂。” 李哲南再次出现,单手撑在台面,另一只手托住自己,突如起来的一根,就这么被送上来,穆真骤然睁大了眼睛。 “你干什么?!” “他想你了。”李哲南瞥了一眼镜头,发现好像出画了,他又往后退了一步,确认穆真可以完整看到,这才开始动作。 穆真简直要疯了,“这就是你的‘更变态’?!” 李哲南的脸在画面之外,只有声音,低沉发哑,“别停,姐姐接着骂。” 把叫骂当助兴。 穆真一阵恶寒,拿被子将自己裹紧,“拜托,你明天就回来了,不能忍忍?” “不一样的玩法……” 穆真:“信不信我给你截屏。” “发朋友圈都行。”李哲南在这方面就像没有羞耻心一样。 穆真不是他对手,“我要挂了。” “你舍不得挂,不然要挂早挂——。” 第50章 不等他说完,穆真把电话挂断,躺倒在枕头上,可空气中的分子,还在剧烈运动。 生怕身体里的怪兽被唤醒,穆真快速抬手关灯。 翻来覆去,还没睡着,手机屏幕豁然一亮,李哲南再度发来消息。 点开界面的一瞬间,穆真的三观再受冲击。 李哲南发来一张手部特写,摊开的掌心上,还有一滩不明液体。 他附言:【我最近都在吃菠萝。】 穆真含住一口真气,发了一个问号。 李哲南秒回:【听说,如果吃一星期的菠萝,男人的这个会变甜……你要不要试试。】 好像被人侵犯了大脑,穆真托着发烫的手机,愣神半秒。 紧接着。 李哲南拉黑; 手机断电; 被子拉高,穆真将自己彻底掩埋。 终于,世界安静了。 第36章 又是忙碌如常的工作日。 穆真一上午呆在实验室核对数据,一直没留意,错过了午饭时间,返回办公室,她本来想叫个外卖的,却发现母亲沈慧珍带着好吃的来看她。 穆真惊喜:“您怎么来了?” “你都多久没回家了,我今天不给你送点粽子来,你连节都没得过。” “您等多久了,怎么不让秘书去叫我?” “知道你忙,反正我也没事,等一会儿没关系,饿了吧?” 除了粽子,沈慧珍还带了几样下饭小菜,保温饭盒一一排开,穆真就算再独立的一人,依然对母亲的手艺,十分眷恋。 洗过手,手执筷子,先吃了几口,压下饥火。 这时穆真注意母亲手上的镯子还是原先那只,“我叫穆理给您带回去的黄翡翠,您怎么不戴?” “戴惯了,换个新的不适应。”母亲笑笑。“但我已经收好了,那么好的镯子,以后还可以送给你的孩子。” 思想固守,近乎执着。 沈慧珍把穆家祖传的镯子视为神圣,她不敢摘,也不舍得摘,下意识抚摸手镯的动作充满眷恋,可眼神里不乏惆怅。 穆真浅浅试探:“因为我离婚的事,您跟我爸又吵架了?” 沈慧珍赶紧摆摆手,“跟你没关系。你爸脾气就那样,我们也没什么大事。” 对父母的相处模式,穆真这个做女儿的,无法过多评价,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只能将母亲尽量往开心地事情上引。 “我跟您说个秘密,您得帮我保密。” “什么秘密?”沈慧珍 眼神瞬间就亮了。“你说,我肯定保密,你爸、穆理、任何人我都不告诉他们。” 穆真笑着:“我有男朋友了。” 沈慧珍绽出灿烂笑容,“真的啊?” 穆真点头。 沈慧珍往女儿身边挪了挪:“他是做什么的?多大年纪?你们一起多久了?怎么认识的?” 来自老母亲的问题,接踵而来,穆真已经想到会是这个情形。“是为了让您高兴,我才说的,您要是这么刨根问底,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沈慧珍不太乐意:“女儿谈恋爱,这么大的事,当妈的总不能对你男朋友的情况完全不知情吧?” 穆真想了一下:“那只能告诉您……他非常帅。” 过于简单肤浅的形容,令沈慧珍有些不满。 “男人光帅就行了?再说,帅能有多帅,还不是一个鼻子俩眼睛。” 穆真眨眨眼,“帅,很帅,非常帅,您要相信我对这三个量级的物理判断。” 沈慧珍顿了一下,掩口而笑,笑到后来,如释重负般一叹,“工作压力这么大,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今天一看,不止你气色好,人还漂亮了,原来是吃上好的了。” 穆真被母亲的措辞惊讶到,“您还知道什么叫‘吃上好的’?” 沈慧珍:“我也刷短视频的,什么不知道。” 新男友提振士气,母女两个说说笑笑,时间打发得飞快。 要不是父亲穆增宪打来电话,母女俩可能还不想结束。 起因是父亲下午的会议临时取消了,他要提前回家,请两位同侪一起喝茶下棋。 沈慧珍没敢说自己在女儿这里,所以挂了电话,她便赶紧帮穆真收拾饭桌。 穆真帮忙:“您别着急,家里不是有阿姨么,爸和他的朋友想喝什么茶,让阿姨泡不一样么。” “你不知道。”沈慧珍解释:“你爸下棋的时候,必须要喝功夫茶,现喝现泡,需要有人一直看着火,你爸嫌阿姨做事不精细,只能我来。” 穆真不予置评,“那我叫秘书开车送您回去。” 照比来的时候,沈慧珍已经心满意足,临出门时,还嘱咐穆真:“回头时机成熟,你把男朋友带给我们看看,啊!” “应该不会太快吧,我们才刚认识。” 沈慧珍不催促,只说,“看你们吧,你是离过一回婚的人,反正只要你高兴就行。” 收敛好桌上的饭盒与食物,沈慧珍提着大包,急匆匆离开。 午后的时光,戛然在母亲的慌乱中。 这边送走沈慧珍,穆真又马不停蹄忙起来,实验室的测试,还要继续,中途,李成茂的秘书又打电话过来,说李董叫她去谈事情。 不知道是什么事,必须马上过去,穆真被打个措手不及,安顿好实验小组,匆忙开车去总部。 这一忙就到晚上。 薄暮昏冥的天光下,总部大楼似一个大写的n,庞然矗立,穆真望了一眼,恍然想起李哲南还躺在微信黑名单里。 昨晚被他搞破坏,该问他飞机几点落地都忘了,此刻也他联系不上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了。 坐进驾驶室,穆真把李哲南加了回来,等待间隙,她犹豫今晚还要不要加班,李哲南适时打来电话。 一开口。 “你终于想起我了……”他言语戏谑,“我都不知道自己昨晚哪得罪你了,莫名其妙就被拉进黑名单。” 他还敢说不知道?! 穆真想想还是觉得气愤。 她冷声:“你污染我的眼睛了。” 李哲南:“好了,消消气,那下次换你污染我的眼睛,让你讨回来。” “李哲南。”穆真平声叫他名字。 而威压的效果,也仅仅是李哲南柔声哄她,“怎么了,老婆?” 男人低沉的音色,声调轻浮,明知他在开玩笑、他在挑逗她,可穆真就是有种快要守不住冷静的仓皇感。 深呼吸,再次深呼吸。 老婆这个称呼,于她,既不接住,也不回怼,好似没听到,自动屏蔽掉。 穆真:“你倒底在湖城,还是已经回来了?” 李哲南也没纠结,笑说:“上午就回来了,联系不上你,也不敢去公司找你,所以,我和陈凯在一起呢。” 他又问:“你下班了吗?” “刚下班。” “那你过来接我吧。” 李哲南倒不客气,发号施令使唤人,丝滑得过分,一点心虚胆怯都没有,穆真感觉怪异,但没计较。 连她自己都没注意,李哲南已经被宠到礼乐崩坏。 —— 按照李哲南发来的导航地址,穆真开车过去,用不了十分钟,车子就来到一个高端小区外围。 高耸的楼宇,崭新的外立面,穆真作为外来车辆,被门口安保拦下来,登记完信息,才准放行。 上了楼,穆真心底疑惑越来越大——这里究竟哪儿——最终,她在一道青灰色的门前站定。 抬手握拳,还没敲门,门内的人好像已经有感知,嚯地拉开大门。 彼时,穆真穿一件十分宽松的薄针织衫,下面搭配一件浅咖色的西服裙装,很典型的办公室风格。 她自认为没什么特别。 可李哲南微微蹙眉,语气很不痛快,“几天没见而已,你穿成这样,不会给我红杏出墙去了吧。” “有可能,你不就是我在墙外认识的么?”穆真语气凉凉,却是在拱火。 李哲南伸手便将她腰一揽,让她紧靠着自己。“穆真,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收拾你。” 穆真稍微将他推远,环顾四下,“这是哪儿啊,要闹回家闹,我不想陪你在外面疯。” 李哲南不由地发笑,“这不是外面,就是我们的家……撞我手里了吧。” 穆真露出惊讶的表情,她关注的点,落在“我们”的字眼上。 “什么叫我们的家?” 李哲南先不着急回答,而是牵上穆真,带着她进屋参观了一圈。 这套房子面积很大,黑白相间的色调,在浅色的灯光下看来,气质柔和,能容纳的生活性别,可以是男,也可以是女。 “这是我花了一天时间找到的房子——三室两厅一书房、新装修、空置一年、距离你公司不远……怎么样,什么时候搬过来,我们一起住。” 意外、惊讶,接二连三。 穆真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你……我只说考虑同居,你竟然……”脑中一个闪念,她先抓住重点。 第51章 “你哪来的钱。”这个小区租金看着可不便宜。 “我只交了押一付三的钱,后面的租金,姐姐愿意养我也行,我们aa也行……”哪怕他上午已经跟业主把房子买了下来,但在身份袒露之前,他迫不得已还是要装一下。 说辞是现成的,李哲南对答如流。 而且,他还畅想过以后。 “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闯进你的生活,所以特意选了房间多的,你高兴的时候,我就去你那里侍寝,你想一个人呢,我也可以回到我的冷宫……” “那第三个房间?” “给灰灰住。倒时候可以给它布置各种猫架,让它有地方玩,不用像现在,它只会钻沙发。” 好像是有点对不起灰灰,害它生病,又害它只能玩空气。 穆真惭愧了一秒。 李哲南看准时机:“你和灰灰搬过来,以后我们三个就是一家人,你是爸爸,我是妈妈,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 怎么有人画这么抽象的一个饼。 穆真哭笑不得:“李哲南你别太离谱……” “那你就同意了吧姐姐。”李哲南央求着,时不时还去观察穆真神色。 李哲南那张脸,是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还能带着微笑的美,低眉顺眼,放在他陡峭的眉宇之间,实在太违和。 穆真马上醒过来。 不行! 她不习惯和人同住,她也不喜欢别人替她自作主张,换房子同居这么大的事,李哲南不经她同意,自己偷偷就办了,他怎么敢的…… 不行、不习惯、不喜欢、不高兴,各式各样的情绪,在脑袋里转了一圈。 “这房子几乎没有家具,也没法住啊。” 穆真言语挑剔,可刚说完,她就后悔了。 李哲南只是笑,圈她进怀里,低头,见某人的目光尚有几分懊恼,不忍点破她,只是叹息。 “幸好,你要的不是月亮。” 幸好你要的不是月亮,不然以我的浅薄,大约是够不到你的 心了。 第37章 从落地窗望出去,天空甚至还没黑透,星点暮色合拢而来,天边还留一道粉色的缝隙。 时间不算晚,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饥肠辘辘之感。 他和她原本只是拥抱着,眼神碰撞,什么也不必说,接下来的事,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要不要体验一下我们的家。”他声音带哄。 穆真亦不回避,“你要怎么体验?” 正面回答,永远不及身体力行。 李哲南再度弯腰下去,嘴唇挨着穆真额角,低沉带磁的声音,擦人心尖,“收回我刚才说的话,你今天穿的裙子很漂亮。” “什么?” 穆真困惑着。 下一秒,身体腾空,被李哲南一下抱了起来。 客厅唯一一个落脚处,就是一只米白和湖绿拼色的皮质沙发,是之前业主买的,没用过又怕落灰,上面的塑料膜还没撕掉。 穆真被人带着狠意掼到上面,身下有种极不稳定的滑腻感。 她手撑身后,试图稳住,却忘了守住下边,玉白的腿之上,裙摆已卷,在她慌乱间,有人已经强势挤在膝盖中央。 “最他妈喜欢姐姐穿裙子了。”男人身影如高山倾倒而下。 所谓喜欢,就是不用费事脱掉任何一件,他伸手把小小布料往边上一拨,便极快完成合身。 有昨晚的“黄播”远远不够,一星期没做过的两人,一触即燃。 大概应了那句,新婚不如远别,错愕与紧张,惊喜与渴望,同时淋头而下。 沙发上,身影交叠,逐渐融为一体。 甚至,结束时,他仍是半软地赖在她身上不肯离开。 穆真仰躺着,抱怨,“好热。” 李哲南撑在上方,手掌轻拊她挂着薄汗的额头,没有抽身的意思,他希望只是休战。 穆真则期待世界和平。 “就不能回家做么?”她问。 他答:“这不也是家。” 穆真不想玩文字游戏,“连张床都没有,我不想在这里……” 刚才几次,如果不是李哲南拉住她,穆真差点被他冲到地上。 真的不想再来一次高空走钢丝式的性|爱。 她伸手去推他的腰,李哲南轻易起身,尊重的意义更大一点,但他想搬进来的心情已经非常强烈了。 他信誓旦旦:“家具、生活用品、搬家……我负责搞定这件事,一周内,保证我们可以住进来。” “那就预祝你成功拐骗我和我的猫。” 李哲南笑了声。 穆真懒懒看他,“你现在很得意、很开心吧?” 有人做了心心念念的恶,怎会不开心。 这趟去湖城,李哲南收获颇丰。 不止亲自勘测过赛道,还通过陈凯牵线,认识了一些赛会媒体。 在国内,赛车运动比较小众,有什么比赛,大多是新闻提一嘴,即便网络电视有转播,也都避开了黄金时段,所以只要稍微打点,就可以把车手的影响力压到最低。 李哲南已经安排好了。 比赛那天,他只参赛,不单独接受采访,也不露脸,这样身在千里之外的穆真,根本不可能知道他参赛了。 那样,他的身份不就瞒过去了么? 只要瞒住这一次,先把分站赛比完,后面的事就好说了。 同居加深羁绊,他就不信,如果穆真对他死心塌地,又怎么可能苛责最开始的不完美。 到时候,她打也行,骂也行,李哲南自信,只要乖乖认错,抛出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就一定可以把人哄回来。 一切都按他的设想,正在缓缓落地。 夜风,顺着半开的车窗,徐徐涌入,吹酥疲惫的神经。 新房子里空空如也,注定无法久留,两人歇过那个劲儿,就回去了。 返程的路上,李哲南开车,穆真坐在副驾上,时不时把粘在嘴角的长发,别到耳后,荧蓝色的手机屏幕,映得女人一张柔润的脸,眉眼温柔如水。 李哲南忍不住侧目欣赏,偶尔会扫到她手机上的内容。 一想到穆真正在用做学问态度,研究新家的装潢,成就感就把心脏裹得疼又爽。 不逊于做|爱。 “……我拉了一个列表,你负责执行,采购物品的时候,可以参考列表,可以吗。”穆真把她刚编辑好的注意事项,转发到李哲南的手机上。 李哲南正在开车,没办法查看,“你说说看,都有什么?” 穆真挑着重点:“我现在睡的床垫,已经是精挑细选过的,价格也不便宜,所以搬家的时候,我会把它带到新房子里,你帮我选床的时候,记得按床垫的尺寸来。” “嗯。” “还有,我想要一台有制冰功能的冰箱,现在用的是房东的冰箱,每次想要喝冰饮,都要买现成的冰,有的时候叫外卖把冰送来,都化得乱七八糟了。” 李哲南当时是按买房的标准查看的,他记得新房子里有冰箱,只不过做成橱柜一体,藏在柜子里了,可能穆真没注意。 但这不重要,有冰箱不制冰,照样可以把它换掉。 他默默记下这件事。 剩下的需求,零零总总,十分符合穆真做事的风格。 比如,对灯具的要求,细致到明流度,4000k的用在面积大的卧室客厅,6500k用在局部餐桌和洗手台。 李哲南并不觉得繁琐,甚至在默认成为执行者后,对穆真的要求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耐心。 他一一应下,漫不经心的背后,眼睛里隐约带笑。 回去的一路都在讨论这个,穆真没留神,一进家门,对她虎视眈眈的猛兽,再次扑过来,他们直奔浴室,又辗转至卧室。 折腾好大一圈,入睡前,穆真躺在李哲南的怀里,才惊觉,今天她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俨然对未来的憧憬,在她和孙经纶结婚的时候都没有过,今晚竟然全数兑现在一个弟弟这里。 有点不可思议。 可是,现在说后悔好像也来不及了——李哲南这会已经快要睡着了。 穆真翻身,面朝向李哲南,两个手指硬生生扳开他的眼皮,“跟你说件事。” 李哲南没动,眼睛本能眨了眨,鼻子哼一声,表示在听。 “之前给你的信用卡,还在吧……” “嗯。” “我明天把额度提高到十万,方便你采购,不够你再和我说,ok?” 李哲南这趟湖城之行,十天行程压缩到七天,就为了早日吃上穆真这口肉,他已经熬了好几个大夜。 今天透支得厉害,他亟需一场睡眠。 精神已经困在平行世界,李哲南的一双铁臂还要收紧,再收紧,以紧束的占有欲,给她最后一点点回应。 穆真去抠他手臂,没挣脱,再抬头。 源于月色清辉的衬托,李哲南的睡颜格外宁静,仔细端详了才发现,他其实是微笑唇,但唇瓣偏薄,微笑唇就变成似笑非笑了。 第52章 可恶的唇,给男人这张漂亮的脸,平添一丝渣感。 穆真心底遗憾,出于某种未知的心情,她倾身,偷偷吻了上去。 —— 接下来的两周,穆真忙工作,李哲南也消停了好一阵。 反正旧房子租约还有很久,穆真不着急搬家,也没有过问采购进度。 是后来某一天,穆真还在开会,突然短信收到一串银行的扣款信息,这才有了一种包养金丝雀的错觉。 穆真给李哲南的信用卡,一直没收回来,纯粹是忘记了,因为他只在最初的两个月,分别取过两笔现金,后面那个卡再也没用动静。 今天银行通知噼里啪啦蹦出来一大堆,等到开完会,穆真终于腾出时间仔细阅读,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她就乐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刷卡金额,不是520,就是1314?”穆真特意打电话问李哲南。 “这有什么难的,客户就是上帝,只要我买得多。”甚至连信用卡的手续费都是商家来承担。 李哲南大言不惭,问:“好玩吗?” 穆真:“干嘛要这样?” “你出钱,我出情绪价值。”他倒是礼尚往来了。 “李哲南,你可真有才华。”穆真由衷佩服:“但凡遇到一个小妹妹,都要被你撩得欲 生欲死吧。” “那你有没有欲生欲死?” 穆真含着笑,抿唇:“不和你贫嘴了,我还要工作。” 李哲南长长地“嗯”了一声,“那你忙,今晚床上见。” 听筒里,对面轻微停顿,然后忽地一寂。 穆真率先挂断了电话。 李哲南随手将电话撂在一旁,脸上笑容瞬间消失,他转头面对电脑屏幕,取而代之是冷峻的面孔。 他在审视下个月的比赛计划。 还不到盛夏,春熙路的办公室,冷气已经开到最大。 他执笔记下几处要点,准备一会儿召集团队开会。 陈凯敲了敲,打开的门,进来,“给,你的信用卡。” 黑色卡面,按在书桌上。 李哲南没反应,目不转睛盯着赛程表。 陈凯:“你的购物清单,都按要求买好了,茜茜按照她们女孩子的眼光,还买了一些装饰小玩意……花了多少钱,你自己查账吧,” “嗯。” 见李哲南反应不大,陈凯还想替女友说两句。 “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茜茜那数学成绩,从小没及格过,你让她把金额拆开付款,差点没要她命。” “下回你的玩法能不能简单点。” 李哲南:“如果不是最近要比赛,我就自己去买了……不过买完这次,应该也没下回了。” 陈凯拉了椅子坐在对面,“说认真的,数据你也偷到手了,怎么还和穆真动真格了,接下来还要同居……我说少爷,你不会真喜欢人家吧?” 李哲南的注意力都在电脑屏幕上,以至于说起话来语气平淡,好像在谈天气。 “算是喜欢吧,不行么。” 陈凯耸耸肩,无所谓行或不行,“主要是没想到,那么高冷的穆教授,也能被你给拿下,将来,等她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李哲南冷冷瞥他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 陈凯笑:“真不是幸灾乐祸,我是发自内心地好奇。” “你好奇什么?” 陈凯:“我好奇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呢……隐瞒身份,套取数据,你活脱脱一个骗才骗色的诈骗犯,你真不怕被穆真发现啊? “为什么要害怕,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吗。” 捂嘴媒体、水军控评、花钱压热度,李哲南钱都砸下去了,各方反馈都表示全力配合,他自问都在掌控之中。 陈凯:“那也只能瞒住这一次。以后呢,你以后走职业路线,世界各地去比赛,她早晚会知道的。” “据我观察,以穆真的个性,如果知道……呵呵。” 陈凯的评价意味深长,李哲南微妙顿了一下,但很快打消疑虑。 “知道就知道了,那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如是说。 只要穆真喜欢他,他犯的任何错误,都是小事。 他的倚仗,就是穆真的喜欢,她有多喜欢他,李哲南看得很清楚。 第38章 李哲南口嗨,说要在一个礼拜之内把新家布置好,最后足足折腾了将近一个月,家具电器才全部安装完毕。 穆真结过婚,对此有经验,她知道这种事不是等送货,就要等安装,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急也没用。 可李哲南不一样,赶论文都没他这么踩点,第二天去实习,他偏要在出发的前一天搬家。 所谓实习,是李哲南为了参加gp大赛,专门为穆真准备的借口。 暑假临近,李哲南即将升入大三,为将来工作早做打算,十分正常。 穆真对这个借口深信不疑,但这一点不妨碍她对仓促搬家的谴责。 “家里一堆东西没收拾,今天又是穆理的毕业典礼,我答应他去观礼的,李哲南,时间太赶了,非要今天全部搬完么?” 李哲南在卫生间刷牙,听到穆真在叫他,快速漱口,抹了一把脸,走出来,先投喂一个熊抱。 晨曦光影里,两具身体贴了一会儿。 “早就说了,我来收拾,你去观礼。”看一眼表,李哲南提醒,“时间差不多了,你赶紧化妆出门,今天保证让你无痛当上新家女主人。” 客厅目光所及之处,猫粮和人的碗筷,摆在一起;客厅斗橱里所有的抽屉都拉开了,有空的,有满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这算收纳,还是在抄家。 穆真早上五点就起了,折腾了两个小时,就干了个寂寞,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那就交给你了,我一会儿回来,和你一起收拾。” a大的毕业典礼,按学院和专业,在大礼堂错峰举办,穆理是上午的第二场,穆真赶到,他已经去后台排队等待拨穗了。 全场遍布红色装饰,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人,有同校的师生,也有外面进来的家属,穆真准备先找个地方坐下,再给弟弟发短信。 不想,a大的圈子太小了,很快她就被水灵灵认出来。 经管学院的院长,姓高,与穆家是世交,此刻他和父亲以学院领导的身份,正坐第一排。 看到穆真,高院长朝她招招手,即便不愿意社交,但穆真只能过去。 她微笑着礼貌叫了声,“高伯伯,爸。” 穆增宪没什么表情。 高院长含笑,“听说你都回来半年多,怎么不去家里玩,你伯母天天念叨你。” 穆真:“您帮我给伯母问好,改天我一定去打扰。” 高院长点点头。 读书聪慧,做人醒神,干教育的长辈,最欣赏穆真这样的孩子。 完全是一种羡慕的语气,高院长转头对穆增宪说,“你们穆家,一门两教授,青出于蓝胜于蓝,老穆,你福气真好。” 穆增宪只说这没什么,“穆真早就不任教了,你叫她教授,她受之有愧。” “就算不是老师,在学界的地位,咱们穆真怎么就担不起一个称呼了?” “那都是你们捧的,她还不是靠我和她爷爷。” 高院长笑笑,他了解老友的脾气——又倔强又自负。 与其和他争论,不如算了,高院长没接话,又和穆真聊了一些别的。 直到,毕业典礼即将开始,院长被人请上台开始为学生拨穗。 眼下,只剩穆真和父亲。 礼堂声浪,一波高过一声,嘈杂环境本身可以掩盖许多问题,没人会注意,一门两教授的穆家父女,气氛冷得像冻住一样。 穆真选择主动,“我离婚已经既定事实,爸,您是准备一辈子都不和我说话吗。” 穆父眼神一变,先去看周围,生怕被人发现般,他扔下一句,“离婚还不够,还要到处嚷嚷,丢不丢人。” 穆增宪起身就走了。 全场灯光压暗,观众聚焦在舞台上。 穆真好似被世界遗忘,在原地怔了一会儿,后面有人叫她,“麻烦让让,挡住镜头了……” “不好意思。”她回神。 这个时候观众席已经坐满,不可能还有空位,穆真退到靠边的过道上。 她准备站着等穆理下来,正好身边有人经过,她下意识闪了一下肩膀,却撞进一具温热的胸膛里。 随即,身后腰背一热,穆真被熟悉的味道拢住。 “你怎么来了?”穆真扭头去看,不想打扰别人,可压低的声音,透着惊喜。 李哲南露出笑意:“今天是穆理的大日子,我也来看看。” “家里的事,你都弄好了?” “弄好了。” 穆理开始上台了,从穆真的位置看过去,隐约能看到弟弟排在队伍末尾,一边跟随移动,一边拿出手机十分臭美地在照镜子。 穆真没有再说话,李哲南也没问,她和父亲之间的不愉快,就当彼此不知道,相拥即是安慰。 第53章 透过男人上衣布料的纹理,穆真额角贴在上面,感受男人心脏规律而有力的跳动。 曾几何时,她已经这么依赖他,和他给的安全感。 领奖台上,终于轮到穆理与院长握手。 趁着最后 一点时间。 穆真问李哲南:“家里那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怎么收拾那么快?” 李哲南毫不避讳,“我请了三个收纳师,等咱们回去,她们正好整理完毕。” 穆真失笑。 怎么就忘了,李哲南是个多机智的人——说好听是机智,说难听就是狡猾——难怪他今天一直不慌不忙,原来他早安排好了。 穆真:“那我特意早起,苦哈哈的收拾,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因为。”李哲南附在她耳边:“我喜欢看你……为了和我同居努力的样子。” “……” 穆真手心微微发痒,想打人的心情涌上来,可惜此处是文明的殿堂,不宜动手,而且穆理也找过来了。 拨过穗的学士帽和证书一起拿在手。 穆理从后台绕过来,可能因为时刻四处寻找,所以他没留意穆真和李哲南。 哪怕姐姐和自己朋友站的距离,已经超过朋友界限。 穆理只顾着问,“刚才爸还在坐在这,怎么走了?” 穆真往外挪了一步,趁机掰掉自己腰间的大手,“爸突然有事,被学生叫走了。” “哦。”穆理有些遗憾,“入学典礼的时候,爸就在隔壁上课,没来成,现在我都毕业了,还是这么真不凑巧。” “你入学的时候,妈把你送到宿舍,现在毕业了,我陪你还不够么?” “……也行吧。” 穆真说他:“真矫情啊你。” “我这不是跟你撒娇么,谁让你是我姐……”穆理展臂搂上来,见穆真不应声,他用力摇她肩头,“你是不是我姐,是不是,我问你是不是——” “你姐要被你摇散了。”李哲南声音冷淡,射过来的目光却可以杀人了。 穆理没心没肺,笑,“哥们你也来给我捧场了啊……” 李哲南神色冷冷。 他来的目的,是抓穆真回家的,什么捧场,现在他只想让穆理原地爆炸。 可惜穆理神经大条,全然没有感受到敌意。 他还问穆真,“……刚才我听见你们聊天,姐你要搬家么?” “……” 穆理:“之前住的房子好好的,姐你为什么搬家啊。” 穆真不擅长说谎,“改善一下,面积大一点,离公司近一点……” “那我帮你搬啊!” 穆真推脱:“你不和同学一起拍照聚会吗?” “晚上大家一起吃散伙饭,下午我有空……”穆理还问李哲南,“你要不要一块来帮忙?” —— 三人一起回到穆真家里。 和早上的混乱不一样,好像田螺姑娘悄然来过,客厅的地上,整齐摆放的纸箱,已经用马克笔做好标记。 剩下就是等搬家公司上门。 穆理没有用武之地,干脆逗猫玩,“来,到舅舅这里来,舅舅给你拿好吃的。” 一声一声的舅舅,此起彼伏。 被人反客为主的李哲南,脸色越来越黑。 而那只智障的猫咪,好像听懂,又好像不懂。 它走了一个优美的弧线,绕过穆理,直奔沙发另一头的李哲南——毛茸茸的大尾巴,卷住李哲南的裤脚,蹭了一会儿,转身跳上他的膝盖。 穆理目睹一切,震惊道:“这只猫不亲人的,连我姐都不亲,它怎么跟你这么好?” 正在喝水的穆真差点呛到。 李哲南心里终于爽了,语气却淡淡,“可能因为……它傻吧。” 穆理一脸黑人问号。 穆真憋住笑,走开,去给搬家公司打电话。 预约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搬家的师傅晚了十分钟,急急忙忙地来,急急忙忙地搬。 装车的箱子,一共有十个,绝大部分都是穆真的东西,其中装书的箱子最沉,其次是客厅摆放的摩托车模型,重工制造,稀有程度决定价值。 工人师傅往货车上抬的时候,穆理和李哲南一起帮忙,才护住这铁疙瘩的周全。 忙了一下午,物品全部挪运至新家,穆理终于走了。 李哲南讥诮:“要不是同学打电话催他好几次,我们是不是还要请穆理吃顿温居饭?” 难得见识一回小狗护食,穆真表示惹不起,便没接话。 不过,既然说到吃,她也确实饿坏了,奔波于学校与两个房子之间,此刻胃里空得直打雷。 她拿出手机,先调整了app里的订餐地址,然后拉出附近餐厅问李哲南想吃什么。 李哲南:“都可以,要不吃麦当劳?” 出餐又快又顶饱,最适合他们现在。 穆真也是这么想的,具体吃什么就不用挑了,反正味道都差不多,她随便选了两个套餐,很快,食物送上门。 两人围着一尘不染的厨房岛台,吃光外卖,安静的灯光,慵懒地时间,画面仿佛是电影的最后一帧。 只差滚动字幕,给他们的爱情故事,做一个happyending的注脚。 “等实习回来,我做饭给你吃吧。”李哲南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神使鬼差说出这句话的。 穆真靠在台子边,有些不信,“你会做饭?” “当然了,我爹不疼妈不爱,想吃什么都要自己做的。” 李哲南从小野蛮生长,在春熙路关禁闭的日子,吃口热饭都费劲,后来他跟一票玩车兄弟混在一起,哪有保姆阿姨伺候,他全是靠自己。 穆真从不怀疑李哲南的生存能力,她不确信来自于—— “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从来没见你做过。” 李哲南控诉:“你吃冷餐,我空有一身本事,也无处施展。” “好好好。”他还委屈了,穆真笑说,“那下次请李哲南小朋友为我煮一次大餐。” 李哲南:“你想吃什么?” “嗯……”穆真认真地想了一下,“我喜欢吃红烧鱼,刺少一点,口味偏酸甜,以前我妈总做。” “可以,没问题。”李哲南痛快应下,大有时不我待,立刻动手的架势。 只是今天太晚了,没有食材,条件也不允许。 穆真说:“又不着急,等你回来,再给我做也一样。” 李哲南“嗯”了一声,眼中眸色,上一秒还泛着兴致勃勃的明亮,下一瞬转成深邃幽静。 跑过户外拉力赛就知道。 穿山的公路上,最危险的一段,不是路窄,不是天气恶劣,而是小于90度的急转弯。万仞峭壁耸立在眼前,不到尽头,驾车的人根本不知道下一段路上藏着什么。 就好像他和穆真的关系,在这趟gp大赛结束后,究竟是怎样境况呢。 也许他将获得命运的一刀,抑或,是上帝的一吻。 全凭运气。 李哲南朝穆真走过来,把脸埋在她颈间,半晌,他声音出奇地低沉。 “穆真,你已经点完菜了,现在是不是也应该让我点一道菜?” 穆真跟着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你想点什么?” 不言自喻。 他的手自她上衣下摆探入,明知还要保留时间收拾满地的箱子,可他就是想要汲取一点什么。 在他出发之前。 他伸手一把将人牵住。 “你。”穆真话音未落,便被封堵在口中,李哲南的吻来得不算凶狠,却比往常磨人,没有一上来就攻城,只是用唇去触碰。 放轻再放轻的力度,敌不过越来越紧密的贴合。 穆真本身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手腕被李哲南轻易捉住,终于她就忘记拒绝了。 两人一边剥去束缚,一边拥着彼此往卧室去。 没开灯的房间,空荡无一物的床垫,以纯白为背景,他们眼中都有着极为热烈的温度。 恍惚间,他们仿佛误入千里雪原,求生的本能驱使着,纵火烧下这场淋漓的战争。 结束时,时间已经入夜。 新家的第一夜,从窗外望出去,是流光溢彩的城市 天际。 穆真微微闭着眼,一言不发。 李哲南手指捏捏她脸颊,“困了?” “没。”穆真挣扎着要起来,李哲南又把她按回去。 “你躺着,我收拾,先把这张床上套件找出来,把今晚对付过去,其他的,后面慢慢再拆箱吧。” 李哲南起身,敛好地上的衣服,套好裤子,然后又去客厅一堆箱子里拆出些日用品。 “那个。” 穆真声音发哑,第一次出声,她觉得音色太煽情,便清了清喉咙,“银色的旅行箱,是我出差要用的东西,你别拆错,不然我后天没办法拎包就走了。” “银灰色,24寸的那个吗?”客厅里传来李哲南的声音。 第54章 “就是那个。”穆真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李哲南抓着洗澡用的浴巾,从外面走进来。“你后天出差去哪,之前怎么没听说。” 穆真耸肩,她也是临时被通知的。 “gp大赛的第一场分站赛,缺一个技术仲裁,主办方想让我顶一下,所以我后天出差要去趟湖城。” 第39章 从酒店的落地窗望出去,繁华的夜晚,霓虹绰绰,湖城是典型的南方水上城市,一入夜,真的有几分遮面美人的韵味。 明天就是正式比赛日,车队各部门的最后一次碰头会,在李哲南的房间里,从中午一直延续到入夜。 众人散去。 房间忽然空寂。 李哲南歪在单人沙发里,叼着烟,没有点燃,眉眼垂着,看着好像睡着了。 陈凯的房间在隔壁,他不着急回去,但还是提醒李哲南。 “明天是分站赛的第一个比赛日,卡位非常关键,这一场的积分,影响到下一场的起跑排位,注定是一场大战,你今天早点睡。” “一旦上了赛道,我的身份立刻就会暴露,有什么办法能瞒住穆真。” 还以为大少爷已经消化这件事了,没想到李哲南再次提起来。 陈凯抿一下唇。 他上午已经找主办方确认过了,原先为大赛配置了五名仲裁官,其中一位因为家中有事,临时来不了,所以,主办方找到穆真来救场。 一个纯粹的意外,即将打破他们精心筹备半个月的的计划。 陈凯小心翼翼地观察李哲南的神情。“可能,等不到比赛开始,穆真就会知道你的身份了。” 按照赛制,比赛当天,所有车队的参赛数据,都会对外公示,其中自然也包括李哲南的。 “……到时候,不止你的身份藏不住,就连你偷她数据的事,穆真恐怕也会知道。” 果然,李哲南眉眼间闪过一股戾色,“你以为你说的,我不懂么?!” 陈凯缩了缩脖子。 李哲南:“现在是我问你,要怎么阻止穆真来现场,要怎么继续瞒住我的身份。” 陈凯:“明天穆真就到赛场了,你现在叫我怎么办,劫机还是绑架?” “你是我的车队经理,所有妨碍比赛的事,你去想办法解决,我只要结果。” 李哲南神情冷淡极了,是真正手握生杀大权不顾别人死活的语气。 这下陈凯彻底坐不住了。“祖宗,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他站起来,开始满屋转圈子。 本来这件事买通媒体压热度就可以了,没想到,圈子实在太小,穆真的咖位又太高,怎么样都绕不过她行业专家的身份。 明天大家就要在赛场上撞个正着了,纵使陈凯足智多谋,现在也点束手无策了。 房间里的空气冷而静。 “有了!” 陈凯忽然出声,好似真的想到办法,他转身去吧台,片刻后端回一杯酒。 “高浓度伏特加,怕你喝不惯,还给你兑了点可乐,喝吧。” 李哲南眯了眯眼,浑身散发森然冷意。 “我拦不住穆真,但我可以拦住你。”陈凯也有些负气,“把这个喝了,明天血检不过关,你就不用上赛场了。” 李哲南视线平移,注视着面前这一杯金色晶莹的酒,久久不语。 —— 穆真参加gp大赛,纯粹是一个偶然。 两年前,她和这次的主办方,合作过一个交叉学科的项目,对方当时给穆真提供了不少资金支持,这次人家需要行业大咖来充门面,穆真再忙也不好推辞。 计划是一次短暂停留,最多不超过三天,她带的行李不多,不用托运,也不用寄存,一切从简。 下了飞机,穆真直接坐车赶往赛场。 正好是早上九点,湖城潮热的气候,开始露头,临近赛场,便隐约可闻的发动机噪响,为这个夏天徒增一抹燥热。 穆真赶到时,其他几位仲裁官和秘书都到了,大家握手,简单寒暄了几句,其中有两位,穆真和他们在行业交流会上已经见过,不算陌生。 简单寒暄几句,很快进入工作流程。 第一组车队已经入场,穆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眼看到手边那本书——各个车队提交的技术手册,装订成厚厚一本,引起她的兴趣。 这时,有秘书过来分发咖啡,问穆真想喝什么。 翻开的手册又合上,穆真抬头,“麻烦给我一杯冰拿铁。” 其实,各个车队敢把数据资料交上来,必然不存在违规改装什么的,所以,技术仲裁的存在,大多时候象征意义更大。 实际工作并不多。 一杯咖啡喝到见底,第一小组已经开跑。 场外喧嚣的声浪,撞击着落地窗,这场热血运动终于让人有了实感,穆真瞭望了一会儿,准备继续工作,不想,李哲南这时候打来电话。 “怎么了,有事吗?”穆真问。 李哲南那边背景声音嘈杂,但她还是听出他情绪阴郁,“有事,我想和你说两句话。” 穆真顿了顿,看见周围大家都在工作,她大张旗鼓聊私事,实在不像样。 她举着电话,走到避人的楼道里。 “你要和我说什么?” “你到湖城了吗?”李哲南不答反问。 穆真:“刚落地,现在在比赛现场。” 她那天已经把行程告诉过李哲南了,穆真不懂他在问什么。 “反正我三天之后就回去了,你安心实习,不要各种盯梢——” 教训的话没说完,就被李哲南截断,“穆真,今晚我去找你好不好?” 穆真一顿,她记得李哲南的实习的地点,距离湖城挺远的,坐飞机还要2个小时。 “为什么要特意跑一趟?”穆真蹊跷,“你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是遇见什么事了么?” “没什么,”似乎是为了让她放心,李哲南甚至还笑了一声,“就是有点想你,很想抱抱你。” 穆真也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他带坏的,她也会不管不顾地说,“那就晚上抱,我等你来抱我。” 仲裁席不在现场,而是在看台后面的办公楼里,与赛道隔了一面巨大的玻璃窗,虽然现场的情况,她听不真切,但广播里正在通报上一组的成绩,以及下一组入场的信息。 冰冷的回响,震耳欲聋,延迟一秒,来自现实与电话的双重夹击。 “距离第二组比赛,还有3分钟……请各车队将电子感应器,与安全头盔做最后检查……” 穆真原地愣住,本能发出疑惑,“李哲南,你在哪儿?” 广播里冷酷而苍白的声音,还在继续,李哲南仿佛陷在其中,杳杳而不可查。 “我gp大赛的现场。” 穆真隐隐慌乱,脑海里有一万种疑问飞掠而去,但她还是抓住某个可能,以此稳住心神。 “你来看比赛?”她问。 李哲南的呼吸,溺在嘈乱的声浪中,混淆了他以往桀骜的声线,低沉暗哑,有种求生的 意味。 “穆真,今天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你看到什么,都不要先下结论,一定等我去找你,好不好。穆真。” 穆真有一刻的晃神。 好像,李哲南已经很少叫她姐姐了,只有在夜晚的某些时刻,他会动情地叫她姐姐,只在那当下,为了引诱和使坏。 过后,他只叫她穆真,就连穆真自己好像也听习惯了,没觉得不妥。 今日,他直呼她的名,两次,令人有种不敢认的陌生感。 穆真轻轻喘息,带着微微寒意的一起一落之间,再也没出声。 李哲南带着几分按捺不住地急切,还在说,“你有任何问题、任何疑问,我都可以解释,你等我去找你……” “等我晚上去找你,在此之前,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先下定论,好不好——” 背景再次播报,电话里同时传来陈凯的声音,“第二组就位了,少爷你还在磨蹭什么呢……” 穆真心往下坠,电话什么时候被中断,又是被谁中断,她都没留意。 推开厚重的防火门,走向仲裁席。 穆真脚上从没有过的沉重,好像跋涉,用尽力气,终于来到电脑监控屏幕前。 “麻烦帮我把第二组车手的信息调出来。”她缓缓坐下来,吩咐秘书。 她如常进入工作状态。 身边临时配备的秘书,同样地专业而利落。 一会儿功夫,参赛名单递上来。 中英文混杂的一页纸,穆真在名单的下半段,一眼看到李哲南的名字。 穆真的身体好像抽离,感官与现实世界越来越远。 心头只有一个声音在重复——李哲南真的参赛了,以车手的身份。 所以这意味着什么呢? 秘书是摩托车赛的发烧友,同时功课做得也很全,看着穆真定格的目光,他试试补充。 第55章 “这个李哲南是今年的新人车手,听说你们动力集团的少东家。” “少东家?”穆真机械地抬头。 秘书笑:“这个人是李成茂的儿子——如果不是那种家世,不靠赞助商,全靠自己掏腰包,谁养得起全场唯一的个人车队。” 不知是出于礼貌,还是荒谬,穆真跟着笑了一下。 而秘书奉上的消息,还不止这些。 “听说,李公子为了这次的比赛,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估计为了证明自己,也是牟足了力气,从他的改装数据,就能看出来,他的团队是真的下过功夫的,尤其是——” “刹车系统。”穆真接上,语气淡而又淡。 秘书:“穆教授,你看过他的数据了啊。” 穆真笑了笑。 那本手册,她没有来得及看,但她和李哲南耳鬓厮磨将近半年,已然可以通过答案反推过程。 至于,身为发烧友的秘书,还想和穆真讨论什么技术参数,已经不再重要。 第二组车辆已经就位,所有人的目光紧盯屏幕。 随着黑白旗帜一卷一舒,一瞬间,一辆辆车冲了出去。 从旁观视角,仿佛一场子弹出膛,交错着火线,直奔目标。 李哲南的车,很显眼,编号16,漆着黑粉相间的颜色,因为从未有过历史成绩,所以出发位置排在最后。 起步的气流干扰,几乎全部甩到队尾,李哲南起步便是逆风,车头明显摇摆,以至于,过第一个弯道时,李哲南的位次垫底。 但很快,情况就开始渐渐出现逆转。 接下来一连几个弯道,因为突兀的折角,逼迫每一个的赛手,不得不降速通过,而李哲南在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他附身冲入弯道,侧风骤起,在车被吹掀的前一刻,他侧挂将车体压至最低,轻盈地一辆一辆赶超。 直至,冲过终点。 不知道是谁打开了窗,场外山呼般的掌声,火并熙攘的机械躁动,一股脑涌入。 首次参赛就是小组第一,全场都在为李哲南震动。 当然为他骄傲,他们是朋友,她也敬佩李哲南绝命的勇气。 但是,好像也仅限于此了。 在这庆祝胜利的空气里,穆真缓缓靠在椅背上,这时才惊觉,她的手心全是冰冷的汗水。 第40章 gp摩托赛,单场比赛跑完全程大约需要40分钟。 其中的每一分每一秒,对赛场上的人意味着残酷的争夺,同样,对台下的人来说亦是考验。 穆真坐在位置上,眼睁睁看着李哲南一个一个的超越对手,直至冲破终点线,一时间,现场热浪隔着玻璃扑过来。 镜头瞄准下的李哲南,戴着黑色头盔,即使看不到脸,可防护服下被紧紧包裹的腰身与大腿,具是蓄满力量,稳夹骑具。 他在欢呼声中慢慢减速,由俯卧姿势,盎然起身,年轻的身影漫游全场的模样,意气风发。 这和穆真印象中的李哲南,只剩三份相似。 另外七分,是他展露无遗的野心和无限光明的未来。 第二组跑完,上午的比赛临近结束。 穆真一时茫然,秘书过来告诉她,李哲南的车队经理来找她。 秘书以为是车队经理上来投诉,表情严肃,穆真大约已经知道陈凯是为谁而来,不想见的心情占主导,但又拗不过大家此刻工作上的关系。 她起身,下意识拂过裙摆,带着陈凯来到一间空置的办公室。 明亮的玻璃,整齐的桌椅,他们谁也没有坐下的意思,各自据守一边。 “陈经理,有话不如直说。”穆真刷先开口,语气公事公办。 陈凯却犯了难,不知道怎么跟穆真解释。 昨晚,陈凯给李哲南倒酒,就是为了测试他的理智,明明大少爷还没有恋爱脑上头,可一转眼到了今早,和穆真通过电话,他的状态就完全不对劲了。 冲动之下,他差点弃赛。 是陈凯和荣哥把人按住,一连声地哄。 “祖宗,少爷,只要你安心比赛,我保证,凭我三寸不烂之舌,一定把你的小姐姐哄回来,行吗?!” 陈凯指天对地,一通发誓,终于把李哲南送上赛场。 可面对穆真,陈凯难免心虚气短。 最后,踌躇一番,他挑了个看似合适的话题。 “穆教授,刚才……比赛你已经看了吧。” 穆真:“看了。” “全程你都看了?” 穆真目光发冷。 同样的问题,她不喜欢回答两遍。 陈凯已是无法,挠头,“李哲南第一次参加大赛就能险中取胜,这都是你的功劳。” 穆真弯唇:“虽然你们只是个人车队,但有完整的地面团队,和荣博士那样的顶尖工程师,夺冠的功劳应该是你们大家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凯暗道一声,糟糕。 穆真连称呼他们的方式都变了。 曾经大家是一起喝过酒的朋友,谈天说地,现在,荣哥变成了荣博士,他则变成了陈经理,她俨然有划清界限的意思。 陈凯:“对不起,我承认,刹车系统是你的数据,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 “赛场上的竞争对手,他们哪个没有大厂商背书,拼性能,我们实在没有胜算,李董又不肯给资源,所以,我们只能自己去弄……” 穆真纯粹是好奇:“你们到底是怎么弄到我的数据的?” “是你实验室停电那次。”此刻隐瞒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陈凯强调,“要害你的人是孙经纶,不是李哲南。李哲南一直考虑你的处境,不想给你惹麻烦,所以,他特意等你洗清嫌疑之后,才从李董那里下手的。” “是么?”穆真语气轻飘。 陈凯自以为解释得足够清楚,至少可以不叫穆真憎恨,然而,女人不过是清淡一句反问,那目光,还是叫陈凯自觉道行浅薄。 不然他怎么会被穆真下一句话,直指咽喉。 “那,你们是先认识的我,才想到偷数据,还是为了偷数据,才故意接触的我?” 陈凯噎住。 至此,他才体会穆真并不是象牙塔里的书呆子,相反,她对人性的洞察相当辛辣。 也正是陈凯怕说错话的态度,让穆真对这背后的因果关系,一目了然。 心底已是一片荒芜,可她还是不含半分责怪。 “难为你们了,为了一点数据,花了这么多心思在我身上,不过话又说回来,如 果李公子一开始就亮出身份,直接管我要支持,即便李董不赞成,我也有折中的方法来帮他——这点圆滑我还是有的。” “真的没必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浪费彼此的时间。” 陈凯有些慌:“怎么会是浪费时间,穆教授,你和哲南,你们在一起的半年多,至少是真真切切的感情……” “我们没有在一起。”穆真打断他,重述她的立场,“陈经理,你不要乱说话,这里毕竟是工作场所。” 陈凯心往下沉,忽然不知道该怎么争取了。 穆真:“你叫李哲南专心比赛吧,今晚不用来找我了,你说得已经非常清楚了,不需要他特意来找我解释。” “可是,他根本忍不住不找你…… “你是车队经理,应该比我更在乎他的成绩,安抚他,稳住他,随便找个理由,比赛结束前,叫他不要联系我。” “当然,我也不会再联系他。” 穆真不再逗留,实在是,她的世界还在继续运行,上一步遗留的错误结果,不应该代入下一步的运算。 谬误必须要及时订正。 “陈经理,抱歉,我还有事,真得走了。” 纤细的人影,拉开门扇。 那一条明亮的走廊,是她义无反顾地退路,顿了一下,穆真迈步踏出。 陈凯站在那里,静默而立。 他也明白,以李哲南的顽劣,在这种时刻,遇上冷静绝情的穆真,对他不啻为另一种帮助。 —— “你说穆真不介意?!你说她已经原谅我了?!” 身为新杀出来一匹黑马,李哲南从赛场走回休息室,不知道杀死多少相机底片,闪光此起彼伏。 可李哲南浑不在意。 他扯掉头盔,已是一身淋漓大汗,哪怕体力逼近极限,看见陈凯的第一件事,就是逼问他和穆真说了什么。 李哲南伸手扣住陈凯脖颈,几乎把脸贴了上去。“穆真最讨厌不诚实的人,就连穆理作弊她都不能忍,何况我骗了她这么久……她不会是这个反应。” “穆教授确实……确实这么说的。” 陈凯一边给公关人员猛使眼色,将休息室清场,一边把衣领从李哲南的手里抢出来。 “穆教授还说了,你现在不要去找她,等到三站比赛结束之后,你们再好好沟通。包括之前你骗她的事,也可以一笔勾销,你们的关系不受任何影响……” 第56章 李哲南:“那她为什么不在电话里亲自跟我说?” “她忘记了,当时得知你的身份,她太震惊了,哪顾得上别的……其实她很在乎你的成绩,她不想你分心,所以才让我转达——” “诶,你去哪?” 不等陈凯说完,李哲南转身就走,陈凯忍住那股强烈的心虚之感,追上去。 “一会儿还有媒体采访,我的祖宗,你要去哪里啊?” “我去找穆真。” 李哲南通身黑色的防护服,甚至都没来得及脱掉,便冒着腾腾杀气往外走。 沿途所遇路人,皆是侧目打量。 李哲南不知道仲裁委员会的办公室在哪,抓住两个路人,问了大致方向,再乘坐电梯上楼。 陈凯跟着,本来想阻止大少爷上门发疯,可李哲南那态度,分明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 他干脆放弃,改为带路。 仲裁委员会的大门是开的,每个人的坐席上都立着铭牌,李哲南进去直奔穆真的位置,可那里却是空的。 “穆教授去哪了?” 秘书诧异,等他对上传说中李姓太子爷的脸,他还是愣了一下。 “你不就是刚才第二组的冠军……” 李哲南已经来到暴躁边缘,声音不自觉提高两度。“我问你,穆真去哪儿了?!” 办公室里忽然安静。 秘书声音孤零零地,“……穆教授刚才说有急事,想先走,她现在应该在楼上跟主办方请假吧。” 李哲南扭头又追到楼上,可仍然不见穆真身影。 主办方的办公室,为首的那个经理一眼认出李哲南,这次不用逼问,对方主动搭话,“真巧,你们动力集团的穆教授前脚刚走,李公子也来了。” “穆真去哪了?” “穆教授回北城了,她好像实验室里有急事,刚刚推掉这边的工作,然后回去了。” 陈凯追问:“刚来就走,这也不是她的风格啊,那她的仲裁工作,谁来做?” “穆教授推荐了一位她手下的研究员,反正开赛第一场,她已经露过面了,主办方的面子也给足了,后面谁来都一样了。” “怎么,你们找她有事吗?” 出了办公室,甬道通往高空露台,那里的视野,可以俯瞰整座赛场。 脚下人影如蝼蚁,李哲南双手撑在玻璃栏杆上,语气淡淡地问陈凯。 “有烟么?” 陈凯慢了一拍,反应过来后,匆忙去摸口袋,然后香烟打火机一并递过去。 青灰色烟雾悄然散去,半遮半露的是李哲南面无表情的脸。 他一遍一遍给穆真拨电话,关机的声音,又一遍一遍将等待的希望,无情斩断。 “别打了,她有心避开你,怎么可能让你找到她?”陈凯实在看不下去,出声阻拦。 李哲南指尖夹着烟,任由它燃着:“穆真倒底和你说什么了?” 陈凯:“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可以认真完赛,毕竟,那是她的数据、她的心血。你跑赢了,就是她赢了;你跑输了,也是她败给了别人。” 李哲南眼前霎时蒙上一层雾气。“她全都知道了。” 隐瞒身份; 偷她数据; 每一件事。 “可她没有怪你啊,对你一句抱怨都没有,更没有提分手,现在你们仍然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李哲南看着他。 陈凯信誓旦旦,“连我都能感觉到,穆真是真的喜欢你,等到比赛结束,你去赔礼道歉,一定能把人哄回来,保管你们的感情还和从前一样。” 除了相信,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然而李哲南望向陈凯的目光,凛然如刃,叫他无端有种刀架脖子上的悚然之感。 “陈凯,最好如你所说。” 第41章 穆真从赛场出来,不想继续待在湖城,也不想回北城。 她已经手握三天年假,并不想就此作废,于是,她打电话回公司,一边叫人来湖城顶替自己做大赛仲裁,一方面她又给自己追加了六天假期。 计划之外的行程,做一次不负责任的人,她把凑足九天,完全覆盖整个gp比赛日,就是为了避开李哲南的骚扰。 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穆真自认为十分洒脱。 可几个小时后,飞机落地,她又茫然了。 这是一座海滨小城,简陋的候机楼,坐落在荒芜的内陆腹地,距离繁华市中心还有一段距离。 穆真站在候机厅外的路边,想要打车,可等了很久也等不来一辆。 眼看霞光逐渐褪色,暮色四合下,这座陌生的城市慢慢变得灰败,看起来与“洒脱”两个字已经不那么沾边了。 最后穆真不得已乘坐机场大巴进入市区。 大巴车人不多,但距离开车还有很久,穆真找个位置坐下来,耐心地等,快要发车时,匆匆忙忙跑上来一对小情侣。 他们在隔壁落座,因为行李太多,穆真把自己这一侧的行李架腾了一个位置,让给他们。 过后,那女孩与穆真搭讪,问她:“你是外地人吧?” 穆真:“这么明显么?” 女孩点点头,“这边海风大,一吹就黑了,女孩子们都包得跟粽子一样,看你穿这么精致,应该不是本地人。” 穆真一向不擅长与人闲聊,只是淡笑回应,“我来旅游。” “我们也是!” 异乡客找到共同话题。 那女孩一下打开话匣,兴致勃勃分享她提前做 好的旅游攻略。“据说,这边的酱螃蟹特别棒,还有捞汁小海鲜,捞汁是一绝……” 说话间,女孩已经食指大动,他的男朋友笑着附和,“对,捞汁拖鞋也好吃。” “一会儿下车就给你安排一顿捞汁拖鞋!” “那你吃什么?” “你管我?!” 临近夜晚,大巴车上的旅人,大多疲惫一脸疲惫,只有这对小情侣,东一句西一句,开开心心说了一路。 好像也不觉得聒噪,反而羡慕他们年轻纯真的感情,穆真听着身旁那一对吵架斗嘴,跟着会心一笑。 终于,车子进入城区,旅客们纷纷到站下车。 萍水相逢的人,马上又天各一方。 那对情侣和穆真打个招呼,便下了车,隐匿在这湍急的人潮里。 下一站,穆真也抵达预定的酒店。 房卡刷开门禁,穆真放下行李,先去厨房找了只玻璃矮杯。 奔波使人口渴。 她去吧台里舀了满满一杯的冰,然后往里倒酒,浅黄色的酒液,就像奔走的山溪,顺着冰与冰的缝隙,慢慢注满。 拎着酒杯,穆真走到落地窗前,席地而坐,外面华灯初上,川流不息的公路,好似一条红色的河流。 饮尽这一杯,穆真终于等来晕眩感,头重脚轻,世界颠覆。 难得龟缩一次。 从赛场出来,她手机就已经关机了,不知道积攒了多少消息,但已经不重要,她不想知道外面事,也不想被外面的人找到。 穆真慢慢脱掉上衣、半身裙,然后勾着腰间系带,退下最后一块布料,七零八落地搭在沙发扶手上。 她赤脚走进浴室。 这间酒店是穆真在app上随便定的,谈不上星级,只是看它距离机场比较近,所以就选了这里。 装潢其实还好,就是面积小,淋浴房不足一平米。 穆真将自己置于其中,用眼睛找了一圈,才看到热水标识。 抬手按下开关。 好似,铺天盖地一场大雨,和眼泪一起落下来。 —— gp大赛三个分站,一共为期9天。 事实上,李哲南以遥遥领先的积分,直接碾过honda等一系列老牌车队,并在第六天就提前锁定胜局。 他的胜利,像一场势不可挡的海啸,席卷行业。 纷至沓来的广告合约,赞助商的电话,还有一个接一个的媒体采访,全部对接到陈凯这里。 他焦头烂额地挨个应酬,反观李哲南,好像对此丧失了感知,全然无所谓的样子。 哪怕此刻,领奖台前,工作人员过来通知,五分钟后开始颁奖。 李哲南站在候场区,平静地像一具排空情绪的躯壳。 陈凯实在看不下去,过去压低声音,“穆教授只是请了年假,不是凭空消失,等她假期结束,一定会去上班的……不愁找不到人。” “你还有新鲜一点的词儿么?”李哲南眼锋一扫,陈凯只能闭嘴。 这么多天了,李哲南把穆真周围人的电话,打了一圈—— 湖城的主办方说穆真回了北城; 北城的秘书说穆真还在湖城; 后来李哲南又给穆理打电话,让他去穆真家里看看,为不让穆理起疑心,他谎称上次帮忙搬家,他在穆真家落了东西——搬出这么愚蠢无力的借口,最后仍旧一无所获。 “今早,我差点把电话打到孙经纶那去……”李哲南笑了一下,深色眼眸中弥散清淡的自嘲,“后来实在放不下面子,我想想就算了。” 第57章 陈凯为兄弟心酸,但还是强撑着笑:“穆真和孙经纶早就闹翻了,她有事儿找谁也不会找他啊,你没打电话是对的。” 李哲南没接话。 很快,颁奖典礼正式开始,李哲南迈步上场,身后传来陈凯最后的叮嘱。 “一会儿的颁奖嘉宾是李董,你的亲爹,好好表现哈,回头你做职业车手,还要和他谈条件呢,今天绝对不能跌份,气势拿出来。” 李哲南从来都不缺气势。 香槟彩炮列队,绕过一面轻薄的纸板墙,他出现在镜头前的一刻,紧身训练服包裹的肩膀和腰身,每一块肌肉的走线,宛如上帝精雕细琢般完美。 他在掌声中,从容跨步,一举越过第二、第三,直接登顶,挥手。 李哲南动作老练,仿佛他已经赢过千次万次,哪里还能还有一点二十岁的青涩。 也正是因为他,平平无奇的颁奖流程,顿时增添几缕英雄横空出世的况味。 然而站在全场最高处的李哲南,俯视众人,只觉味道索然。 他去摸口袋,习惯性地想抽一根烟,后来想起场合不妥,便作罢了。 可李哲南盼望结束的心情,空前地强烈。 又过片刻,终于等来颁奖嘉宾,主持人宣布,“……下面有请,动力集团副总裁,穆真女士,为车手颁奖。” 身边阵阵掌声响起。 李哲南轻微错愕,循声去望,在本该李成茂出现的时刻,站出来的人,竟然变成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 李哲南注视穆真来到台前,凝结许久的血液,方才汩汩流动起来。 可能是为了出镜需要,今天穆真的妆容稍微浓了一点点,小小的烟熏妆,配合黑色针织无袖高领衫和米白长裤,整个人显得干练矜贵。 偏她又不是那种攻击型的美,穿正装并不会让她看上去冷硬,反而带出一股高级的女人味。 雄竞的资本,包裹在雌竞的举手投足间,穆真一直很迷人。 也只有十天没见而已,李哲南却觉得她好像美出了新的距离感,令他不敢上前,不敢对视,甚至不敢说话。 穆真先给二三名授花环、再发奖杯,始终目不斜视,李哲南等待在一旁,心情已是冰火两重焦灼。 因为思念,想一把抱住她;又因为谎言落败,他无地自容。 终于穆真轮到为今日冠军颁奖。 穆真转身向他,含笑。 这一刻,李哲南终于体会夺冠的意义,至少让他有资本,问她一句。 “……穆教授,你看过我的比赛了么,我是第一名。” 李哲南降下身高,低头,让花环落在颈肩,暗自期待表扬—— “祝贺你。”女声清丽。 李哲南抬头,只见穆真笑容不变,道贺的语气,和她对另外两人说的一模一样。 说不失落是假的,可此刻已然顾不上来。 他湿漉地眼睛笔直望向她,又问:“这么多天,你去哪了?” 穆真笑了一下,柔声提醒。“小心,奖杯拿好。” 李哲南慢了半拍,仓促接住,高约二十公分的玻璃樽,压在手里沉甸甸的,他却浑然不觉。 他还想问穆真为什么不接他电话,可穆真逗留的时间太短了,一分钟不到的接触,她便退到一边。 与他相距不过五米,却像远隔山海。 典礼还在继续,他与她的纠葛,掩埋在一场无形而宏大的废墟之中。 不为人所知。 接下来,中间还有一段主办发的讲话,李哲南站在高台上,好像心也悬空了,怀揣永不落地的危机感,终于捱到大合照环节。 那是他再一次接近穆真的机会。 车手、主办方、赞助商,呼啦啦十来人站在领奖台前,穆真作为唯一女性,理所当然和冠军一起站c位。 李哲南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点,给穆真腾出位置,待她站定,温软而熟悉的馨香,阵阵鼓动人的嗅觉。 李哲南内心的犹豫,闪过数次,只差一点点,他就能把手搭上她的腰际了。 可最终他还是没能鼓起勇气。 合影之后,是车手专访,李哲南脱不开身,便只能默默看着穆真走出视野。 事后,他找拍照的记者,表示想要大合照。 对方十分热情,加上李哲南的好友后,他一连发了十几张高清照。 李哲南挑来挑去,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照片,来裁剪成双人合影。 因为真相就是—— 每一张照片里的穆真、每一个恬淡微笑的穆真,紧绷的站姿,正是身体本能与他疏远的信号。 在他以呼吸丈量与她的距离时,她宁可靠在别人身旁,也不肯沾他衣角。 第42章 假期结束,返回北城,生活仿佛回到正轨。 上班第一天,穆真先去实验室,查看了一下测试进度,庆幸的是,她任性离开的这段时间,大事没有,只有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她一件一件地处理完,然后又去总部销假。 在行政部办公室门口,穆真遇见李董的秘书,出于礼节,她问了一下李董的身体。 秘书愣了一下,紧接着笑说,“都好都好……李董心脏疼是老毛病了,也查不出什么问题,只要好好休息,马上又能上班了。” 昨天,如果不是秘书给她打电话,说李董心脏不舒服,请她代为出席颁奖典礼,穆真是绝对不愿意回去给李哲南颁奖的。 回避都来不及的人,她真的不想再看见他,可躲着不见,也躲不了一辈子。 他们之间还剩最后一句话没说。 李哲南还会再找她。 穆真等着,从白天等到下班。 今天没加班,到点她就开车回家了。 新家刚入住,中间十来天她去旅行,屋子里的纸箱杂物,大部分还没收纳,她想着利用今晚的时间好好收拾的。 穆真刚拆开第一只皮箱,便听到门锁拧动。 电子锁一共就录过两个人的指纹,穆真缓缓站起身,看着李哲南推门进来。 他穿一身黑,手上拎着两大袋东西,行动却不见丁儿笨重,进门直奔岛台。 “我以为我回来已经够早了,原来你比我还早。”他低头一边整理。 “今天车队开了一天的会,实在没时间去超市了,所以,我叫了一单生鲜速递……也不知道食材新不新鲜。” 水果、牛奶、鸡蛋,一样一样捡出来放进冰箱。 李哲南终于抬头看向她,目光灼灼:“今晚我们吃红烧鱼,好不好。” 短短几天时间,恍若隔世,穆真自己都不记得了,他竟然还记得临走前,她说想吃红烧鱼的事。 穆真淡淡地笑了一下,“好啊,尝尝你的厨艺。” 李哲南如获鼓励,拎着食材进了最里面的一间中厨房。 穆真没去观摩,任由他折腾,自己继续留在客厅整理物品。 厨房里,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偶尔传出叮里咣啷的声音。 她以为大少爷会把厨房炸掉,没想到二十分钟后,李哲南还真的端出两道像模像样的菜,除了红烧鱼看起来色泽诱人,就连一道清炒空心菜,也油亮翠绿。 两人在餐桌边坐了下来。 李哲南问她,“要不要喝酒?”不待回答,他又殷勤起身去拉冰箱门。 身后,穆真的声音延迟一秒,“也好,喝一点,就算帮你庆祝大赛夺冠了。” 伸手拿酒的动作定在那里,李哲南对着冰箱深深一吸。 森凉的冷藏室,有吐气成霜的效果,借明亮的小灯,他分明看到自己的叹息,如有实质。 缓了一会儿,李哲南压下情绪,若无其事返回桌边,他买了啤酒和利口酒,问穆真喝哪一个。 穆真看着他准备好的两个杯子,“你不是不能喝酒么,喝了酒,一会儿回去就不能开车了。” 可李哲南仿若没有听见,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草莓味的利口酒,散发甜美的香气,很快飘满房间。 他率先饮尽自己那杯,然后再倒满。 “要不要先尝尝我做的菜。”他发出邀请。 穆真拿起筷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相比丰润的鱼腹,穆真更喜欢细腻的鱼颈,她夹了一块连皮带肉的部分,送入口中。 浓油赤酱浸润滋味,入口咸香,既能配饭,又能配酒。 “没想到你真的会做饭。”穆真笑着称赞,拿起玻璃杯,“这杯酒,祝贺你第一次参赛,就可以碾压一众老将脱颖而出。” “未来一定不可限量,加油。” 李哲南神色也不怎么领情,但还是喝一口。 调和酒不够烈,呛辣的味道,刚刚才上来,他额头爆出一道青筋,屏住呼吸,忍过这一瞬。 见他酒精不耐的模样,穆真温柔地笑。“我以前还奇怪,为什么你混夜场的人不会喝酒,谁知道闹了这么大一个误会,原来你是职业车手。” “误会”是一个可大可小的词。 第58章 李哲南一时不知道要怎么理解,最后只是附和般低头,想赔笑,最后还是笑不出来。 他们安静无声地用餐。 两个人,两道菜,以李哲南的食量,其实不怎么够的,但今天全程吃下来,鱼身还剩一截,只有青菜光盘。 穆真觉得可惜,“好不容易做一次,要不然拿保鲜盒装起来放进冰箱。” “吃剩菜不健康,你喜欢吃,我以后经常做不就行了。”李哲南洗碗的时候,把食物残余都倒掉了。 今天他还买了穆真喜欢的蓝莓,作为饭后水果,他洗了水灵灵一碗,放在她面前。 “你先吃着,客厅里那些,你也别动手了,一会儿我一块收拾了。” “没事,反正我今天下班早,呆着也没事做。”穆真抓了一把莓果,返回客厅继续整理。 又过一会儿,洗完碗的李哲南也进了客厅,他抽了张纸巾,一边擦手,一边贴着穆真肩膀蹲下来。 “我整理哪一箱?” 他试探着接过穆真手里的那本书。手背上的皮肤隐约贴上,温热与汗毛,不知道是哪个撩得人发痒。 近在咫尺,穆真呼吸间都是李哲南身上的气息。 冷冽的金属味道,糅合蓬勃的荷尔蒙,好像他刚刚冲线,得胜归来。 穆真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抽手指了指角落处,“那两箱是你的东西,一直没动,你看看,是今晚带走,还是我叫个快递帮你寄到春熙路。” 空气安静,凝滞了时间。 李哲南动作却好像冻住,僵立在原处。 在这个夏日,他心里却隐隐有种持续降温的情绪,令他战战兢兢,不敢再次行差踏错。 可他已经如此小心了,终究还是穆真还要赶他走。 李哲南直接站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住春熙路?” 穆真跟着起身:“gp大赛的报名表,上面写着你车队的注册地址。” “看来你已经调查过我了,从头到尾。”刚才还温顺体贴的人,忽然态度就变了。 李哲南眉头一蹙又舒展,似在意又似不在意,一笑,“我确实没什么可解释的了,所以直接说吧,你准备怎么收拾我?” 穆真怎么忘了呢,眼前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小小年纪已经坐稳动力集团第二大个人股东的少爷,骨子里极富傲慢的一个人。 低眉顺眼,卑躬屈膝,不过是他片刻伪装,实际这才李哲南真实模样。 不想触及他的逆鳞,她缓缓开口,几分艰难,“……李哲南,我们就到这里吧。” “什么叫到这里?” “这里是哪里?” “嗯?” 李哲南细抠字眼,一字一句朝她走过来,穆真后退,小腿撞到沙发,退无可退,跌坐。 头顶黑影将她拢住,男人的声音兜头淋下。 “穆真,你想分手么,陈凯跟我说的可不是这样,他说你已经原谅我了,他说你很喜欢我,舍不得和我分手的,他说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 “他和你这么说的?” “是啊。” 穆真闭了闭眼,“他是为了让你安心比赛,才会这么说。” “不可能,他是我最坚定的盟友,怎么可能会说谎。” 李哲南干脆蹲下来,轻微的仰视,以便可以观察她全部的表情。 如此直白的打量,好似说谎的人是穆真一样。 “你根本不是要和我分手,你只是在闹脾气,你想用冷暴力惩罚我,对吗?” 他倒打一耙的本事,令穆真感到荒诞。 “李哲南,别耍赖了,大家都 是成年人,如果你还不懂,那我再说一遍……我们分手。” 李哲南绽出一缕笑容,在夜晚灯光下看来,桀骜而残酷。 “可我还不想结束,怎么办啊……” 穆真:“谈恋爱也要双方都愿意才行!” 他笑容夸张:“你不愿意吗?我看你一直挺愿意的啊!” 李哲南脱掉上衣,黑色套头衫揉成一团,丢在身后。 看着他从脚边爬上来,膝行逼近,那一双陷在夜色中的深眸,把穆真逼到沙发角落。 “李哲楠,你别太过分!” “到底是我们谁过分?第一次给你了,耳光也让你打了,现在说甩就甩,真当我是你的狗啊……姐姐。” 他低头冷眼瞧她,自负到不需要她回应,便发狠将人吻住,辗转。 穆真挣扎,却在清晰感知男女身体差距后,彻底放弃抵抗。 教科书上并不是总写伟光正的道理,有时候,也有悲哀的文字。 还记得,年少读书的时候,每个女孩都在青春期课堂里学习过,如果遇到性暴|力,又无法求助的时候,配合,是减少伤害的首选。 穆真从没想过,这一冰冷教条,会被她实践在自己曾经爱过的人的身上。 可悲又可怜。 身上布料应声断裂,冰冷的空气,裹袭皮肤,穆真打了一个冷战,压制想哭泣的冲动,在李哲南强力弹压过来时,尽可能地把腿|打开。 女人看似邀请的动作,引得李哲南心头一阵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以为穆真已经接受。 于是受到鼓励般李哲南以更无|耻的语言,来鼓动她—— 离开我,你还能找谁,你前夫那样的窝囊废么,你跟他结婚这么多年,还紧张得跟什么一样。 你都吃过粗粮,分手了,你还能换回细的么? 李哲南已经失去理智。 穆真闭上眼睛,关闭感受,不去想尊严还是什么,她只当自己是一件物品,无情无绪。 夜晚已至最黑暗。 李哲南分明恼怒,可还是在最后一刻,悬停,再去看她眼睛。 “为什么不看我,穆真,你从来都不是胆小鬼,为什么不敢看着我?” 穆真顺从地睁开眼。 李哲南陡然一震,动作不由地停在半空。 女人决绝的眼睛里,分明埋伏了一场北极冻雨。 锥刺而下。 李哲南的灵魂和身体,一并被她钉在目光里,再难放肆。 第43章 李哲南早该想到,穆真给每个人的三次机会,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他抬起身体,敛好裤子,扭过头去,不再看她,却还想再试一次,问。 “……能不能不分手。” 加之于穆真的重量,條然散去,她飘忽的心脏渐渐沉寂下来。 漫长的沉默过后。 穆真说,“不行。” 答案太简单,容易让人怀疑是不是被敷衍。 李哲南压着怒气,“你不就是觉得我骗了你,让你失了面子么,那我把金融街上的大屏幕包下来给你道歉,行不行?” “……或者在网上买热搜,我可以连续一个月给你道歉,只要你肯原谅我。” 他是如此矛盾,把人耍得团团转,又幼稚得像个孩子。 “这不是意气之争。”穆真人陷在沙发里,语气却平静得过分,“你还小,根本不懂,不是面子讨回来,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在一起。” 李哲南冷笑:“你现在嫌我小了……你拿钱包养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嫌我小,是,我骗你,我不是好人,难道你就高尚么?!” “我当然也有道德瑕疵。”穆真倾身,把脸深深埋到李哲南的背肌中,两手抱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但我的喜欢是纯粹的。” 男人身体僵直,始终不肯回头去看她。 穆真:“我喜欢的那个少年,困窘却有骄傲,我喜欢他热烈诚恳,可以让永远信任……李哲南,那个人是你吗?” 李哲南顿住,手背飞快擦过眼角,固执地问,“那个人不是我又是谁?!” “你们只是恰好同名,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明白吗,当你以另一种身份接近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我喜欢的,只是你伪装出的那个人,他根本不是你。” 穆真嘴硬心硬地讲这句话的时候,才发现她口吐的是一把利剑,戳得李哲南颤巍巍无法挺身的时候,自己也已满口鲜血。 李哲南愕然的表情,重复地问,“那每天和你□□、发肉麻的短信的人,是谁,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又是在干什么?!” “为了骗我,你每天游离在真实身份之外,扮演另一个人,说了一个谎又一个谎,这样的相处之下,你怎么会认为我们是在恋爱呢。” 李哲南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眼睛已经过分猩红。“可我真的喜欢你啊!” “这是个问题,你喜欢的穆真确实是我,”穆真沉声,“可我喜欢的李哲南从来没有存在过。” 心脏被洞穿,一击致命。 李哲南被一种难言的痛苦裹挟,感受身体里细小的血管正在一根一根地被人剪断。 可明明,穆真同他说话的语气,那么那么温柔。 他疑惑,是否自己听错,慢慢转过头,看着她。 穆真:“李哲南,人一生会遇到很多人,令你讨厌的,令你心动,但那只是一瞬间的感受,不能代表什么。” 第59章 “再过几年,等你成熟了,遇到真正爱的人,你就会知道,今天这点喜欢不算什么。“ 李哲南拼命忍着盈满了眼眶的泪水,茫然发笑。 “我的人是假的,我的‘喜欢’也不算什么,那穆教授你教教我,什么是真的,什么才算数……难道你和我在一起的快乐,也是装的吗?” 穆真深吸一口气:“未来那么长,以后你会遇见真正适合你的人,那个时候你就会知道,两个人在一起不光只有快乐,还有责任和忠诚……” “我不想要未来,我不想要没有你的未来。” 李哲南急躁地打断穆真,已经非常抗拒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他站起身,想要离开。 穆真的声音与结论在身后,刻地为界。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只有几个月而已,哪有什么深刻的感情,等你走出这道门,冷静下来,很快就会忘记我。” 李哲南手扶门把,胸口钻心般痛,可还是扭头,“是你很快就会把我忘了吧。” 穆真不再辩解,“我们就到这里,你的东西,我叫快递寄给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往浴室走,一瞬过后,脚步声一声沉过一声,李哲南从后面冲上来,狠狠将她抱住,用仿佛要把他嵌入身体的野蛮力量,憎恨又哀伤地问。 “穆真,你一定要这么绝情么……” 穆真掰开他的手臂,“我去洗澡,等我出来的时候,希望你已经离开。” 她返身最后抱了抱他,径直进了浴室。 果断落锁的声音,昭然她决绝的态度。 李哲南恍然若失,推门离开。 上电梯、下电梯,走出电梯厅,从光明踏入黑暗,好像再也等不来天明,他在夜色中徒步。 不知道走了多远,体能强悍如他,也不得不坐下来。 街头长凳,暴露在散漫的路灯下,马路上已经空无一人。 过了很久,视野里,开过来一辆小型货车,大灯刺眼。 李哲南慢慢闭上眼睛,仰头90度,枕在椅背上,他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一起一伏。 事实上,很久之前他就预料到自己会有今天。 这也是为什么,李哲南一路伪装,始终不敢跟穆真坦白身份的原因。 这个女人内核强大,逻辑自洽,在感情世界,她可以精准的映射,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值得她爱的人,可以获得她无限的纵容和爱意。 而那些被甄别出来的冒牌货,如他,只能被无情抛弃。 李哲南终于迎来他的大结局。 他们的恋爱,犹如急行的节拍,或是升空的烟花,在感情最澎湃的时刻,戛然而止。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演员鞠躬,帷幕落下,随着剧场灯光一点一点熄灭,这部名叫楚门世 界的闹剧,终于结束了。 —— 不知道李哲南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穆真背靠门扇,缓了缓,然后对着镜子开始卸妆。 她可以从婚姻里全身而退,绝无可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恋爱中,摔得头破血流。 穆真坚信。 但也很快分神,棉签不小心戳到眼尾,她用力眨了眨,敏感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洗完澡,回到卧室,穆真挑了一身睡意穿上,揭被上床,一头倒下。 睡前,很多个念头在大脑中闪过—— 手机好像没有充上电; 搬家的纸箱还没收纳完; 刚刚被李哲南扯坏的裙子,其实应该丢掉的,但它还在衣帽间的脏衣篓里躺着…… 算了,懒得动,一切推给明天吧。 —— 父亲穆增宪的农历生日,赶巧是这个月的月底。 母亲觉得这是一个缓和他们父女关系的好机会,便提议在酒店包个房间,家里人小聚一下。 那天刚好是周六,穆真起早,去隔壁的老字号的茶叶铺,给父亲选生日礼物。 穆真是喝咖啡的人,不懂茶,大致浏览一圈,发现茶叶的种类和价格,就像消防车的云梯,抬抬腿就能迈,却一路看不到顶。 从二三十块一两的散茶,再到名山古树,单价数十万的传奇茶叶,也算让人大开眼界。 穆真总觉得存放了好几年的树叶,听着就像发霉了,所以最后,她选了老班章的鲜叶,装盒打包,一套下来价格不过万元。 不高不低的价格,正适合送长辈。 办生日宴的酒店,是母亲订的,穆真开车过去,以为只是自家人吃顿饭的意思,没想到,竟然在包间里摆了三桌。 络绎不绝几十人,有的远房亲友,穆真甚至都没见过。 母亲看穆真站在门口犹疑,还想解释一下,穆真却笑着,“您今天穿得真漂亮……新烫了头发吧?” 沈慧珍顿时满脸喜悦,“你看出来了啊。” “嗯,这么弄显年轻,旗袍也好看,和镯子一配,好像民国时的贵太太。”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本来沈慧珍还有点时髦羞耻,现在听女儿这么说,不止放心,而是整个人都自信了。 她牵着女儿,穿梭在宾客之间,一一引荐,穆真也极有耐心,与认识的不认识的,礼貌寒暄。 这边寒暄玩,穆真去了趟洗手间,竟然遇见孙经纶,水池前的镜前灯一打,这人还是那么衣冠楚楚。 穆真洗手:“没想到我爸生日,你也来了。” 孙经纶抽了一张纸,擦拭,“是老师请我来的。” 穆真没说什么,洗完手,原本打算独自回到席上,孙经纶却跟了上来。 “我还没祝贺你,这次gp大赛,李哲南成绩不错……” 穆真:“你想说什么?” 孙经纶:“你应该已经知道李哲南的身份了吧……你们还在一起么?” 穆真往前走,脚步不停。 孙经纶一笑,已经心里有数,“其实分手也好,你那么聪明,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也就知道你们不可能有结果了。” 穆真淡淡地说:“我们两个的事,你好像知道得比我还多。” 孙经纶一副“这有什么难猜”的表情。 “李少爷一看就玩得花,你现在不甩他,等他玩腻了,也会把你甩掉,现在分手就算及时止损了,挺好。” “女人青春短暂,不要在他身上白白浪费时光。” 穆真:“谢谢你的安慰。” “不客气,我们做不成夫妻,也还是朋友。” 穆真一顿,“原来,你还当我是朋友。” 孙经纶耸肩:“当然。” 已经来到包间门口,穆真低头,整理了一下和腕表缠在一起的浅金色手链。 下一刻,她抬眸。 “我们如果是朋友,你会怕我挡你升职?是朋友,你会为了把我赶走,给我的实验室断电?” 孙经纶瞳孔一震。 穆真:“知道我聪明,就别在背后使坏,你那些手段,我如果一学就会,你以后还怎么混?!” 不管孙经纶什么表情,她看都不看他一眼,傲然离开。 那态度是跟他说一句话,都嫌多的蔑视。 第44章 穆真和孙经纶一前一后回到席上。 哪怕两人神色平淡,可在外人看来,仍然十分暧昧。 大家虽然知道他们已经离婚,但大多不知孙经纶再婚,他们还抱着破镜重圆的戏码,想要往两人身上套。 有人调侃说,“大家看,孙教授像不像穆教授半个儿子……不管到什么时候,穆教授的事,他从来不缺席。” 孙经纶面不改色:“我是老师手把手带出来的,老师的事,随叫随到是应该的。” 老师桃李天下,学生程门立雪,多好的一副师生双向奔赴的画卷,周围人跟着凑趣,穆增宪心情不错,冲孙经纶点点头,面露欣赏。 沈惠珍不想女儿受冷落,便主动开口,问穆真,“怎么不把你爸的礼物拿出来……我刚才看见了,是今年新茶吧?” 穆真本不想出风头,但母亲既然开口了,她提着礼盒,过去,“爸,把生日快乐。” 看到穆真,穆增宪脸色不似刚才愉快。“行,放那吧。” 穆真没放心上,茶叶放在一旁的空桌上,返回座位。 这时,有亲友凑上去看了一眼礼物,啧啧两声,“怎么不是蛋糕呢,今天是穆教授六十大寿,整生日,没蛋糕可不像样子。” 穆真一愣,“我以为是一家四口的聚餐,大家都不爱吃,就没——” 穆理反应极快,立刻把话接过来:“我姐忙,蛋糕是我在这里订的,等我去催催经理。” 他匆匆跑出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找餐厅补蛋糕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先回来,冲姐姐眨眨眼。 穆真身体微微倾斜。 穆理贴她耳边,掩口而笑,“他们不是要吃蛋糕么,我叫厨师拼命往里加糖,今晚就叫这帮老登血糖飙车!” “胡闹。”穆真轻拍穆理肩膀,但还是露出笑意。 第60章 他们身边正好坐了一位族叔,最近因为两个儿子闹着分家,家里闹得乌烟瘴气,所以他看穆真姐弟两个偷偷咬耳朵,亲密自成一方小世界,只觉无比碍眼。 他把话题又扯到他们身上,笑说。 “大哥大嫂这对儿女养得有意思啊……女儿当儿子养,事事要强,儿子又当女儿养,进得厨房,啧啧……穆理哪都好,就是缺点男孩子的骨气。” 穆理笑容一凝。 只听穆增宪嗤笑一声,“这个儿子确实没出息,整天不干正事,就算我想给他未来铺路,也丢不起这个脸,往后毕业就靠他自己瞎混吧。” 包厢门打开,服务员开始上菜,刚才的话题被打断,大家对穆增宪的话一笑而过,注意力重回桌上。 穆真在桌下去握穆理的手,触手冰凉,好像一块攥紧的石头,她心疼地转头。 穆理只是清淡一笑,“没事,从小到大,这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穆真抿唇,连她自己都被怒火烧得浑身难受,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弟弟。 菜品陆续上齐,最后一道是长寿面,虽然是赠菜,但酒店出品,色香味俱佳。 服务员端上来,沈惠珍起身接了一下。 刚出锅的汤面,把碗都烫透了,沈惠珍落碗时,因为抽手太快,面汤溅出一些,洒到穆增宪腿上。 “你倒底在干什么!”穆增宪猛地站起来,周围一片哗然。 “没事吧,烫没烫到……”沈惠珍吓坏 了,赶紧拿纸巾去擦。 穆增宪眉头拧紧,一把将她推开,沈惠珍没站稳,手往椅背上一撑。 玉石铮响。 手腕上的镯子当场摔成两半。 空气凝结一瞬。 沈惠珍呆立在原地。 穆增宪:“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今天穿得花枝招展,做事毛手毛脚,有一点女主人的端庄样子么,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你自己还一点不自觉!” 穆增宪冷声呵斥。 沈惠珍露出比摔碎镯子,更难过的表情,不可置信地看向丈夫。 穆增宪:“那是穆家传世的手镯,都被你摔碎了,不捡起来,还站着干什么,让大家都来同情你么?!” 沈惠珍掖住眼泪,赶紧蹲下身,在窄小的桌椅间,开始寻找碎片。 宾客中有人反应过来,想要一起帮忙找,穆增宪不耐烦开口,“让她自己找!” 沈惠珍从桌下捡出一块翠绿玉条,另一块在穆增宪脚边,她颤颤巍巍伸手去够,忽然被人拦住。 “不要捡了,碎了就不要了。”穆真强硬地把母亲提起来。 穆增宪皱眉:“什么就叫碎了就不要了,这是普通的一只镯子么?” 穆真:“再特殊也是一件物品,碎了就买新的,爸您何必不依不饶,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妈下不来台。” 穆增宪声音森冷:“那我穆家传家的手镯,就这么让她摔坏了……是她自己不长脸,还来怪别人不给面子?” 穆真:“爷爷一生功勋,那么有成就的一个人,什么时候苛责过别人,就算是爷爷在这里,他看到镯子摔碎了,也不会怪我妈的……可您呢?!” 穆增宪的脸瞬间一绷,对女儿胆敢质问的行为,既惊讶又愤怒。“穆真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么?!” 沈慧珍惊恐,想去阻止女儿。 穆增宪:“你让她说,可我呢,我怎么样?!” 在场众人跟着到抽一口冷气。 就听见穆真一把扯掉穆增宪这一生最大的遮羞布。 “您前半生是穆肇中的儿子,被爷爷的光芒笼罩,混到一把年纪,终于该被人叫一声穆教授了,然后才发现,您又成了穆真的父亲。” “您把事业上的不如意,全部怪到家人身上,什么事都是我们没做好,怪爷爷挡了你的路,怪我僭越超过你……可这些这都是我们的错么?” “为什么我们要生活在你无穷无尽的冷暴力中?” 现场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 穆增宪面色发白,指着穆真,已然说不出话。 还是那位族叔,刚才成功斥责过穆真姐弟,自以为坐稳长辈的位置,这时又想跳出来表现表现。 他趁势教训穆真。 “真真,看看你是什么态度,怎么敢跟长辈大呼小叫,以前还觉得你挺乖巧,现在翅膀硬了是吧。” “你父亲的成就,可能不如你爷爷,但轮得到你评价么,你真以为自己——” 穆真凌厉眼神扫过去,对方讪讪地闭了嘴。 点到为止,是穆真的风格,这时她应该转身就走了,忽然想起李哲南说过的一句话——都他妈是好脸给多了。 她应该学李哲南,敢于翻脸。 穆真语气淡淡,接上对方那句“你真以为自己”。 “你真以为自己是我的长辈么,你做一辈子,不过是个初级研究员,如果不是大家沾亲带故,我坐的桌子,有你的位置么。” 族叔被驳得跳脚,“我们这样的书香门第,怎么养出你这种孩子,穆真不要太张狂。” “请叫我穆教授,穆真的名字也不是你能叫的。记住了么。” 穆真拉着母亲,头也不回推门出去。 留下现场所有人的错愕哗然。 “当女儿的这么拆父亲的台……”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像话……” 大家窃窃私语,甚至有人想拉穆真回来理论,可有人刚要往出追,一道黑影堵住门口。 穆理以他185的个头,形成身体上的压制。 “挨骂不过瘾,还想挨揍是不是……我看谁敢去拦我姐?!” —— 穆真带着母亲没走远,直接在楼上酒店开了个房间,稍作休息。 她其实还好,骂也骂了,怒也怒了,有种毒素都发出的轻快感。 倒是母亲沈惠珍,心灵受到重创,坐在床边,一遍一遍地抹眼泪。 穆真一贯理性,不太会劝人,所以只能在一旁递纸巾,等到母亲情绪平复,穆理也找过来。 穆真不放心,问穆理:“爸的寿宴怎么样了?” “闹成这样,当然是原地解散了。”穆理望了望母亲,“妈你怎么样?” 沈惠珍眼神发直,“你们父亲一辈子汲汲营营,都赶不上自己女儿与生俱来的才华,所以只能嫉妒……” 穆真:“妈,别说这些了。” 沈惠珍摇摇头:“妈知道你的苦心,为了讨爸爸高兴,你还要故意准备几个题目请教他,其实你早都知道答案,就为了保护他的自尊心,那时候你那么小,就学会藏拙……妈都知道。” 穆真低头不语。 母亲都能看出来的事,父亲未必不知道,只是他把女儿为爱退让的行为,理解成了他作为父亲应得的权力,安心享用到今天。 刚刚穆真爆出心底实话,反而令穆增宪勃然大怒,诧异女儿怎么变了。 其实是他叫家人攒够失望,大家终于不陪他演戏了。 沈惠珍一声叹息,心疼女儿,也同样的心疼儿子。 “你姐姐还有天赋,你爸爸能多看她一眼,穆理你连天赋都没有,从小到大,在家里完全活成一个小透明。” “穆理,你比你姐还可怜。” 穆理有点绷不住,可能是想到自己成长一路,丰沛的感情说来就说,竟然和沈惠珍一起抱头痛哭。 要说姐弟两个随了谁,穆理最像沈惠珍,从外貌到个性,属于傻白甜的类型。 穆真和他们不一样,清冷理智,像足了穆家人。 在别人哭的时候,穆真一如既往在想方案。 “……今天都是我不好,在爸的寿宴上闹了一场,搞得你们也不能收场,要不然,我一会儿回去跟我爸道个歉,看看这件事怎么解决……” “不用你道歉。”沈惠珍抬头,挂着泪痕的脸,这一次难得地坚定,“我准备和你爸离婚了。” —— 沈惠珍提出离婚,穆增宪那边立刻就同意了。 少年夫妻相伴几十年,丈夫这么绝情,这令做妻子的沈慧珍十分难过,偶尔想起来都会哭一场的程度。 穆真不放心母亲一个人住酒店,就把她接回自己家。 反正家里空房间多,床褥都是崭新的,沈惠珍在李哲南的房间住下来。 又在某一天,穆理悄咪咪搬了一张折叠床,正式占领了灰灰的房间。 他是这么说的,“咱妈活得憋屈,我是看在眼里的,现在她主动想要打破加锁,那一定是对父亲失望透顶了。我必须要支持她。” 穆真:“你支持妈妈,和住在我家有什么关系?” 穆理竖起一根手指,在穆真眼前晃了晃,“我们是一个同盟,当然要团结起来,孤立敌人。” 这个敌人指的自然是穆增宪。 穆理刚毕业,学校宿舍的床位被回收,如果他不想和父亲住在一个屋檐下,确实只能搬到她这里。 第61章 穆真:“咱们男女混住不方便,要不这样,我出钱给你另外租一个房子呢。” 穆理依然摇头,“你给我买车,又给我租房,我不是真成窝囊废了么,不行不行,我要靠自己,在你这里就是临时住一下,等我找到工作,立马搬出去。” 穆真:“那你什么 时候找到工作?” 穆理:“很快!马上!我一定会努力找到工作,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为咱妈遮风挡雨,姐你等着瞧!” 穆理突然励志,固然叫人欣慰,但现实也很残酷,金融学本科,还是勉强毕业的那种,如果想在现今社会,纯靠自己找工作,实在有点为难了。 穆理四处求职,四处碰壁,他急不急不知道,穆真先着急了。 可能是血缘祛魅。 薄肌窄腰的穆理,每次不穿上衣走出卧室的时候,穆真都觉得辣眼睛,仿佛一只黑皮大猩猩从眼前跑过去。 她实在受不了,于是想到韩亦。 在穆真认识的同学朋友里,韩奕就是做资产托管的,和穆理的专业最接近。 她打电话想把人约出来,咨询一下就业的事,哪知道韩亦十分爽快,直接在电话抛出橄榄枝。 “你叫穆理来我这里上班吧,我手里的项目对接a大,薪资比不上做私募基金,但工作环境相对单纯一点,人肯定能帮你看住,怎么样,你要放心,就把他交给我。” 穆真没想到,事情这么简单就解决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韩亦,我们其实只是同学,你这样——” “欸欸欸。”韩亦叫她打住,“咱们是同学没错,我喜欢你也不假,但这跟穆理的事都没关系。” “单从利益交换的角度来讲,我做一件小事,就可以在一位极有前途的女科学家面前刷到人情分,我绝对不亏本。” 穆真笑:“好吧,不愧是搞金融的,你算的这笔账,叫我没话说。” 总算解决一件大事,回到家,穆真把去韩奕那里上班的事,通知到穆理,不想穆理不仅不领情,还说自己已经找到工作了。 穆真惊奇:“你找了什么工作?” “私募基金经理,我们专业的天花板。”穆理二郎腿一翘,颇为得意:“怎么样,我也算出道即巅了吧。” 穆真更加疑惑了,“你从哪找的工作?” “姐,你别太小看我了,我也是有人脉的,朋友圈一发帖,马上有人找到我……有一家私募公司,最近接待了一个高净值客户,他想做二级市场的对冲基金,正缺人手。” 朋友圈,高净值客户,对冲基金。 听听凑一起的这三个词,接下来,穆真怀疑穆理是不是该说“听懂掌声”了。 “穆理,其实……怎么说呢,也不是非要你马上找到工作……” 穆真不知道该怎么说,面对弟弟一脸钢铁般自信,她真的不想打击他好不容易燃起的斗志。 “姐,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事听起来很扯,但现实是,很靠谱,十分靠谱。” 穆里再次确定,“给我介绍工作的这个朋友,真挺有门道儿的。” 穆真:“朋友?你哪个朋友?” 穆理:“你还见过呢,就是陈凯。” 第45章 春熙路车库,一直以来的工作氛围,都比较自由散漫。 从它改建到投入使用,正式成为李哲南的训练场后,还没有哪一天,像此刻严阵以待。 人人贴墙而立,噤声不语。 铁质楼梯上,一连串噔噔噔的脚步声,从一楼传导至三楼。 陈凯如临大敌般通知李哲南。 “穆教授来了。” “哦。”李哲南胡乱应了一句。 彼时,他正在玩赛车模拟器,一整套的f1套件,外接在ps主机上,他扶着方向盘,正在弯道超车。 “我说穆教授来找你,你就这个反应?!” “那我应该什么反应。”李哲南目不斜视。 “你给穆理找工作的事,穆真肯定知道了,你说她找你做什么?难不成来感谢你?!” 陈凯的话,阴阳怪气,但一点不耽误李哲南将电视里的车泊在路边,且不紧不慢。 “我知道了。你叫她上来吧。”他说。 陈凯服气了。 “我靠,你架子能不能别摆那么大啊,你这次算计人家弟弟,还敢叫她来见你,你自己下去不行么?!” 李哲南慢慢腾腾起身,没什么表情,“我下去干什么,请她去装配车间参观吗,顺便告诉告诉她,哪些是算计她的成果?” 一番话,叫陈凯成功闭嘴。 他转身下去请人上来。 夏日气息已经十分浓烈,楼前有一棵树,枝桠伸了出来,几乎快要抵到玻璃上。 李哲南扫了一眼,去冰箱里取了瓶矿泉水,喝一口,瓶子捏在手里,瞬间裹了一层朦胧雾气。 没过一会儿,穆真就出现在他的游戏室里,自带一种自动令空气降温的秩序感。 “穆理的工作是怎么回事?”她问,语气不重,但就是听不出一点亲昵的意思。 李哲南抿唇。 这些天她一定没想过他,他想,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焦灼,这份情绪完全冲散了再见到她的喜悦。 穆真最在意的人,永远都是穆理,对吧。 李哲南自己捡了张沙发坐下来,大咧咧地伸直腿,对穆真的问题,不承认也不否认。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穆理需要一份工作,我有一笔闲钱想投资,大家一拍即合,有什么问题么。” 穆真:“几个亿是闲钱?” 李哲南耸耸肩。 私募基金,是典型先有萝卜后有坑的工作,先有资金进场,才有资金管理者,再牛的基金经理,都要靠客户赏饭吃。 李哲南的意图太明显,就差直接把钱砸在穆理身上了。 穆真:“你以为扮家家酒么,穆理没有任何从业经验,你就敢拿一大笔钱出来给他炒股票,你是疯了么,还是嫌钱多?” “我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为什么要听你的……”李哲南直勾勾看着她,“你是我什么人。” 穆真一顿,几乎是下意识错开目光。 “我是穆理的姐姐,阻止他给别人制造麻烦,也是为了保护他。” 李哲南薄唇紧抿。 内心反复咀嚼“别人”两个字,眼眶再度有痛感烧灼。 “你觉得我会害他?”他执着于穆真怎么看他。 “我没有这个意思。”穆真只是就事论事。 “这次涉及金额太大了,即便这是你的好意,我或者穆理,都接不住这份人情,所以请你收回这份工作。” “我要是不呢?”他故意唱反调。 穆真:“你为穆理做这些,是没意义的,他不知道你的身份,不会感谢你——” “那你呢?你知道我的身份,你会感谢我么?” 李哲南脸色冷极了,傲然的姿态,和他的语气极不相配,他的话听来带有微微的局促感。 穆真骤然一顿,呼吸不由自主地放轻。“我也不会感谢你。” 穆理不知道李哲南的身份,自然也不知道他“凭实力”找到的工作,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骗局。 当晚,穆理以最快速度,把找到工作的事,告诉了沈惠珍,母子两个喜极而涕高兴了一晚上,弟弟终于当上能为母亲遮风挡雨的儿子。 做姐姐的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你被人骗了”这种话。 层层谎言套叠,穆真无论如何都无法对一个骗子产生好感。 穆真:“你想做什么我拦不住你,但有一件事我要再说一遍,我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你做任何事都是徒劳,改变不了结果的。” 李哲南神情淡漠,瞥了她一眼,懒淡地低头。 矿泉水的瓶盖,往左拧,再往右拧,闲极无聊的动作之下,掩盖的是慢慢渗出的鲜血。 “你就当我欠穆理的吧,我们毕竟朋友一场,我骗他那么久,送他一份工作,就算我付出的代价……就像我骗你,不是一样受到惩罚么。” 穆真侧目:“你骗我,赢了比赛,达成梦想,每一件事都那么完美,这算惩罚?” 失去你,难道不是最严酷的惩罚? 只是,这话说出来太轻浮,太做作,穆真不会喜欢听。 李哲南把话又咽回去,最后什么都没说。 时间陷入空白。 穆真也看明白了,游说李哲南完全是浪费力气,反正他不会改变主意。 她多一分钟都不想停留,转身离开。 铁梯传来一阵脚步激荡,片刻后,又归于平静。 李哲南保持同一个姿势,坐在那里,午后日光下,沉默如影随形。 —— 沈慧珍住进女儿家,保持着和从前一样的生活作息。 早起,买菜,煮饭,晚上等穆真下班。 母女两个很多年没有住在一起,穆真早出晚归,倒不觉有什么。 第62章 沈慧珍总怕自己打扰女儿的生活,所以,一直问穆真,“怕住这里会打扰你,不如我还搬 出去吧。” 穆真总说,不用。 “这套房子三个卧室呢,您不住也是空着,所以还是别搬了,就当照顾我了,您说呢?” 沈慧珍暂时被说服。 她当然愿意照顾女儿起居,但有一件事悬在心里,总觉得不安稳,直到有一天,她收拾穆真衣柜,翻出两双没拆封的男士棉袜,沈慧珍猛然惊醒。 穆真是有男朋友的! 当初一定是为了和男朋友一起住,才换了大房子,现在自己住进来,岂不妨碍了人家小情侣?! 沈惠珍怀着惴惴不安地心情,一直捱到女儿下班。 穆真今天下班早,进屋,换鞋洗手,去卧室换了一身清凉的睡裙,走出来张望餐桌。 “您今天包了馄饨啊。” “别学那些外国人,三明治从冰箱拿出来就吃,小心把胃吃坏,以后你得多吃点热乎的。” 今天外面气温最高飚到35c。 穆真和测试小组,在外面转了一天,终于在城北挑出五条34号沥青铺设的马路。 人都晒蔫了。 但她还是按母亲的旨意,把一碗热馄饨都吃了。 痛痛快快出一场大汗,穆真想去洗澡。 沈慧珍按住正要起身的女儿,问她,“你和男朋友最近怎么样了,我住在这里,不会影响你们吧。” “……”穆真有种汗水在逆流的感觉,“您住我这里,跟……我的男朋友没关系吧。” “不完全是住的问题。”沈惠珍一叹。 “我和你爸爸这么大岁数闹离婚,本来就不像个样子。现在给你和穆理贴上单亲家庭的标签,妈妈担心影响你们以后,谈恋爱结婚什么的,人家会挑剔你们……” 母亲越说越惭愧,眼看又要掉眼泪。 穆真赶紧说:“我和男朋友感情挺好的,我是不是单亲家庭,他根本不介意的,您真的不用担心。” “那你把男朋友带来给我看看,我当面给他解释一下咱们家的情况,不能让他觉得娶了你,还要附带照顾一个累赘妈。” 穆真扶额:“不用了吧,妈……” “怎么不用,这事大事,你不把男朋友带回来,那我就干脆搬出去了。” —— 沈慧珍并不是一个强势的母亲,但她偶尔坚持一下,还挺让人头疼的。 早知道,不该告诉母亲自己有男朋友,人生中少见的不谨慎,似乎都和李哲南有关。 穆真后悔又懊恼。 弄出一把炸胡,又不忍心让母亲失望,穆真只能硬着头皮把分手的事先瞒下来,然后再找个临时“男友”,把母亲给糊弄过去。 可去哪找合适的人呢,思来想去没有头绪,穆真都想到请专业演员了,碰巧韩奕打电话过来,问穆理的事。 “因为最近毕业季,我公司也要开始招聘了。你确定我不用给穆理留个岗位么。” 之前穆真已经把情况告诉韩亦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没放弃。 穆真再次致歉:“真的不好意思叫你费心,穆理非要去另外一家公司,我拦不住他。” 韩奕十分理解。“明白明白。工作这种事,一定要做自己喜欢的,不然真的是……上班如上坟。” 穆真笑:“这次真的麻烦你了,不如我请你吃饭吧。” “可以呀,正好,我下班开车经过东贯路……一会儿到楼下,我给你打电话?” 穆真一怔:“你说今天啊……今晚我妈在家等我吃饭。” “抱歉抱歉,我不知道你有事,确实,应该先和你提前预约一下的,是我唐突,那我们改天——” “韩奕。” 连穆真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冒出这个想法的。“要不然,你再帮我一个忙吧。” 第46章 沈慧珍的人生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儿女婚事,无疑是她教子有方的有力佐证。 穆真带着男朋友回家,虽然没有提前告知,但在最初的惊讶过后,沈慧珍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看茶、让坐,上了饭桌,沈慧珍给韩奕介绍今晚的主菜——清蒸冬瓜盅。 “本来不知道你要来,不然应该做得再精细一点,这次没放海米,下次把提鲜的海米酿到肉馅里,味道会更好。” 沈慧珍觉得略有遗憾。 韩奕却笑说:“这已经很好吃了。因为工作关系,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外面吃,偶尔吃一次家里的饭,不知道有多香。” 沈慧珍:“外面饭菜确实比不上家里,以后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打电话给我,真真加班也没关系,你自己也可以过来。” “您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肯定想常来,只是不知道……真真同不同意。”韩奕侧目,笑看正在剥虾壳的穆真,“可以么,真真?” 韩奕一口一个“真真”,故意十足。 穆真瞥他一眼,没什么表情。 可在沈慧珍看来,这分明是小两口的甜蜜互动。 她掩口而笑,“是我做饭,又不是她做饭,韩奕,你是我请来的客人,不用听她的。” “伯母请我来,那我以后一定常来,您别嫌我烦就行。”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每一道韩奕都很捧场。 看他落落大方地吃,沈慧珍比什么都高兴。 饭后,韩奕主动加了沈慧珍的微信,两人俨然成为朋友。这对一向没有自己生活的沈慧珍而言,相当于打开了新生活的一扇窗。 吃完饭,穆真借口送韩奕下楼,两人一起离开。 等不及洗刷碗筷,沈慧珍点开韩奕的头像,开始参观未来女婿的朋友圈。 韩奕个性外放,朋友圈也和他本人一样坦荡——没有设置三天可见的限制——任何加了好友的人,都可以看到他过去几年的生活痕迹。 他会自制巴斯克蛋糕,但每一个都没成型; 度假的时候,韩奕还会和朋友们去冰岛看极光; 还有,三年前,帮别人重组公司上市,是韩奕第一次在华尔街敲钟。 社会精英、热爱生活的形象,跃然纸上,沈慧珍对这个年轻人又多了几分满意。 原本抱着女儿只要幸福,找谁都可以的心情,沈慧珍接待了韩奕,但深入发现之后,韩奕可能不比孙经纶差的认知,令她的满意之情,就更进一步了。 沈慧珍愉快地翻看韩奕的照片,正在沉浸时刻,大门传来声响。 穆理回来了。 “吃过饭没有?”沈慧珍放下手机,“给你留了饭菜,我去给你加热一下。” 穆理把沈慧珍拦下:“别忙了,我回来换身衣服,马上就走。” “还要回去加班么?” “不是。今晚约了朋友吃饭。” “什么朋友啊?” “陈凯,是推荐我去私募的朋友,我现在入职了,怎么都要请人家吃个饭感谢一下。” “那倒是,应该要请人家吃饭的。” 现在天气渐热,穆理穿黑色西服领带,裹了一身热汗,脱掉外套,他先到厨房倒了一杯冰水,转头看见餐桌上三副碗筷,随口一问。 “今天家里来客人了?” 沈慧珍眯眼一笑,“你姐姐带男朋友回来了,刚才我们一起吃的饭。” “哦,是么。”穆理立刻来了精神,“怎么样,我姐男朋友怎么样?” 沈慧珍:“你还记得韩奕这个人么,他和你姐以前是同学。” “我怎么会记得。”穆理说,“我姐读书那会,每半年就升一次班,铁打的我姐,流水的同学,估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过多少同学吧?” 沈慧珍不和他贫嘴,自顾自地说。 “反正你姐和韩奕,认识好多年了,也算知根知底。” “嗯。” “他比你姐大三岁,感觉心思没有孙经纶那么重,人还挺爽朗的,将来一定可以包容真真……” “嗯。” 沈慧珍:“以后结婚了,夫妻两个总有一个人要照顾家庭的,你姐天天加班肯定不行,韩奕应该可以,他好像是自己开公司,时间比较自由。” “您说得有道理。” 沈慧珍反应过来:“你怎么那么敷衍,难道你不为你姐高兴吗?” 穆理抱臂笑笑,“没有……听您讲了韩奕那么多优点,我在等您说‘但是’。” 事事完美,但是总有峰回路转,沈慧珍说了那么多,知母莫若子,穆理一下就猜到母亲潜台词。 “说说吧,您对他哪不满意?” 沈慧珍沉吟:“……也不是不满意,但有一点,让我觉得微微有些失望。” “怎么讲?” “我觉得韩奕的相貌,嗯……当然我不是说韩奕丑啊,人家绝对是一表人才,只是和你姐的形容,好像有出入……之前没见面的时候,你姐说他长得非常帅呢。” “非常”是什么高贵的形容词,穆真说“非常帅”就非常帅了? 第63章 穆理不以为意:“可能我姐滤镜加多了,不能客观评价自己的男朋友了呗。” 沈慧珍想想也有道理。“反正男人看人品,不看脸,达不到非常帅,普通帅也可以了。” “我第一次发现,我妈竟然是个颜控……”穆理哈哈哈大笑,上前一把搂住母亲,“那我在您眼里,够不够帅?” 沈慧珍哄儿子,“是呀,都没有你帅,我的儿子最帅了。” 穆理得意一哼:“那当然,我是这世上少有的美男子……”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张脸。 穆理微微一顿:在他认识的人里,论美貌……有个人好像也能凑合和他比一比。 摩托车头盔有覆面的效果,往脸上一扣,只露一双眼睛,那个人每次跨上车,往下俯身同时,视线总是平而直的望向前往。 冷静压制的眉眼,微微上抬,是叫同性都要激赞一声的帅。 穆理想到了李哲南,但很快又甩掉了这个念头。 那哥们帅又怎么样,和他姐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个人,他们怎么可能会谈恋爱。 离谱。 赶时间,和母亲没聊几句,穆理换了身轻便的长t短裤,匆匆出了家门。 他约陈凯吃饭的地方,是全城最大规模的排档区,在临江路那边,夜幕降临有人在水边驻唱,红绿霓光,与靡靡歌声交织,气氛刚刚好。 穆理估计要喝酒,就没开车,他打车过去的时候,街头乌压压坐满了人,生意热闹,人声鼎沸。 穆理一下就看到了独坐中间桌子的李哲南。 他一身白色t恤白色运动卫裤,坐在那里点菜,最普通的事,被他做得卓尔不群,正应了穆理刚才脑子里的形象。 穆理一顿,有种鬼打墙的奇怪感觉。 刚好,陈凯从洗手间出来,一巴掌拍在穆理肩膀上,“来了啊!” 穆理回神,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落座。 等上菜的功夫,大家开始闲聊,一通东拉西扯。 主要是陈凯和穆理在讲话,李哲南几乎没出声,懒洋洋地在一旁剥花生。 原本他就不想来,是陈凯非要拉着他一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怕见到穆理那张脸,然后想起穆真,对不对。” 李哲南不置可否,“人家觉得我是洪水猛兽,巴不得我离她弟弟远一点。” “不都分手了么,干嘛这么听话,她让你离远点,你就离远点?那你还花了那么多钱呢,吃穆理一顿饭,也是应该的。” 最后陈凯还是把李哲南拖了过来。 正是上客的时间,这家店里红柳肉串又最出名,一把孜然撒下去,半条街都躁动着。 三两杯酒下肚,陈凯趁势揽过穆理肩膀,叮嘱他。 “哥们,你现在手里运作的资金,可是某些人的全部身家,非同小可,省着点造,啊。” 陈凯下意识瞥了一眼李哲南。 当事人完全是“与我无关的”漠然。 穆理却认真了,“哥,你放心,客户的每一分钱,我都会当成自己的钱,一定一定谨慎对待,你看我是坑人钱的那种人么?!” “主动坑人,你肯定是不会的……”被动就不好说了。 陈凯笑容发苦。 那话怎么说的呢,不怕坏人处心积虑,就怕蠢人灵机一动。 李哲南的小金库,不止是一个存款数字那么简单。 它还事关车队兄弟们的口粮,如果穆理把钱败光,那就意味着整个车队都要跟着喝西北风。 陈凯心里叹息。 大少爷把妹不惜血本,他可不想跟着受害。 “反正,穆理,你记住了,每个月的收益,要按时打给客户,不然我都不能放过你。” 穆理拍胸脯保证,咚咚咚的声响,好似胸口碎大石。 大家渐渐喝熟,陈凯和穆理开始称兄道弟,桌上只剩李哲南清醒,但他最烦酒鬼,不想跟这两人耗着,于是果断招手买单,把两个人塞进车里。 李哲南先送陈凯到楼下,茜茜已经等在那里,把人接了过去。 李哲南最后送穆理,车子在此发动,问穆理,你住哪。 穆理在后排翻了个身,支支吾吾,怎么都说不清门牌号码,最后他想起来了。 “我家,你去过的……上次帮我姐搬家……22层那个。” 李哲南淡淡地瞥了一眼后视镜,“那是你家么,你就住那。” “我姐家,为什么不是我家……”穆理原本脑袋靠在玻璃上,忽然想到什么,一下诈尸。 他把头伸到李哲南肩膀旁边,“不过你提醒我了,我确实不能住那了……到时候让她男朋友误会就不好了。” 李哲南皱眉,口气霎时森冷,“你姐有男朋友了?” “嗯。”穆理重重点头,“今天她还带男朋友回家见我妈了。” 第47章 吃过晚饭,穆真送韩奕下楼。 夏日凉风拂过,吹得人心神俱散,一阵慵懒。 “伯母的厨艺好强,让我一连吃了三碗米,创下今年最大饭量。”韩奕伸了伸腰,又长长地出了口气。 好像吃撑的模样。 穆真笑:“今天你能来,我已经很感激了,如果把你撑坏了,我就真的过意不去了。” 韩奕:“那你陪我散步消食,就当感谢吧” “可以啊。” 韩奕住的地方,离这不远,只隔了两个街区,适合饭后散步的距离。 韩奕把车留在穆真楼下,两人沿着行人步道,穿过绿植扶疏的花园,慢慢往小区外面走。 迎面走来一对情侣,女主人牵了条拉布拉多犬,体型中等,走起路来摇头晃脑的,韩奕饶有兴趣,多看了两眼。 转头过,韩奕还是好奇,“说真的,你和男朋友确认分手了?” 穆真:“分手就是分手,为什么还要确认?” 韩奕解释:“上次你提起男朋友的时候,还满脸笑容的,分明感情正浓烈,这才几天过去就分手了,我觉得有点突然……我可以问一下,是你们谁提的分手么?” 穆真当韩奕是难得的朋友,并不准备隐瞒,“是我提的,但在这段感情里出问题的人,是他。” “出轨?”韩奕能想到的,只有这种最庸俗的情况。 “出轨,还算好的,两人一开始起码爱过,是中途不再爱……我们的话。”穆真轻微地停顿,却在平淡的语气中,透出点点悲伤。 她说:“我们的情况是,他为了数据接近我,从头到尾,他的目标就不是跟我谈恋爱。” 韩奕微微诧异,“你是说,你被一个毛头小子给骗了?” “你要嘲笑我吗?” 韩奕连忙摆手,“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是很惊讶,能把穆真骗过去的人,该有多厉害。” 穆真:“怎么,连你也觉得,‘骗到穆真’是一件值得夸耀 的成就么。” 这话带刃,有种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捅的犀利。 韩奕认识的穆真,从来没有这么强的攻击性,光是言语上的刀光剑影,韩奕已经汗流浃背。 晚风下,穆真还穿着工作那一声,白色棉麻的西装外套,袖子挽到肘弯,露出分明的锁骨与细瘦的手腕。 纤细、羸弱,哪里还有干练的影子。 哑然片刻,韩奕看着穆真,忽然生出心疼,“这次分手,你是不是很难过?” “没有。”穆真快速否认,后又补充一句,“我觉得是一种愿赌服输的心情吧。” 韩奕认真地看着她。 穆真:“无论是数据,还是感情,他从我这里获得了双重胜利,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垫脚石,可能是我对他全部的意义了。” 韩奕总觉得用这样的字眼定义自己过于残酷,“你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可能只是垫脚石。” 穆真笑了笑,“谢谢你的安慰我,韩奕,但我自己知道,去掉职业上的光环,我本身其实没有那么可爱。” 好像说什么没办法无法改变她的想法了。 韩奕叹一口气,“他后来找过你么?” “算找过吧。”如果给穆理提供工作也算一种示好方式的话。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个问题,让穆真强压在心底的隐痛,再次被翻倒出来。 无论阅历和心性,本来全面碾压对方的穆真,只要想到自己一把年纪把心送出去,却被小男孩玩弄在股掌之间,那种挫败和羞耻,那种无力和茫然,除了她,没人能体会。 她真的不想再来第二次。 夜色已经浓重,沿路的食肆店铺,门头五光十色,穆真孤单的身影,在一间便利店门前站定。 “别聊我了吧,”穆真语气好似轻飘,“走了一路,你渴不渴,我去买瓶水。” 又有遛狗的人经过,一只毛茸茸的萨摩,摇着尾巴到处讨好,却偏偏遇见穆真绕路走。 韩奕站在熙攘的街边,终于惊觉问题所在—— 穆真那样骄傲的人,在她身上经历的,不止是简单的分手,而这一场摧毁她全部自信的、无声的战争。 第64章 —— 把韩奕送回家,穆真独自走路回来。 如同她过分信赖男人一样,穆真过分信赖脚下那双平底鞋,看似柔软的小羊皮材质,然而细而尖的鞋头,走路走多了就变成美丽刑具。 鞋子磨脚,导致穆真一路走走停停,比平时多花了一倍的时间,她终于到家。 不期然遇到喝多的穆理,和扶着醉鬼的李哲南。 暗涌的夜幕下,李哲南t恤有种深白的朦胧感,像从海面漂泊而来的帆板。 穆真定睛望过去。 如有感知般,李哲南抬眸。 四目相对。 穆真平静沉默。 李哲南内心已是兵荒马乱。 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扶着踉跄的穆理,朝她走过去,一步比一步艰难。 穆真目光都集中在蔫头耷拉脑的穆理身上。“多大的人了,你喝多回家,也不怕妈担心?” 穆理困得头都抬不起来,却嘻嘻哈哈地说,“我妈知道我出去喝酒……不会担心我……倒是你,姐。” 手指在空中漫无目的地画了个圈。 “姐,你送男人回家,怎么送这么久啊,我都吃完饭了,你现在才回来……干什么去了,啊,想好跟妈交代了?” 穆真扫过李哲南,随后将目光淡然移开。 李哲南看着她。 只有他自己,心脏已经被戳了一个窟窿,风正在呼呼地往里灌,而穆真,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竟然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 她只是对他说,“麻烦你送他回来,把穆理给我吧。” 穆真伸手去接弟弟,想要结束这场会面了,可转移到她肩上的穆理,一只手臂还被李哲南抓在手里。 李哲南:“穆理这么沉,你撑不住他,我帮你送上去。” “不用了,他自己还能走。”穆真伸手去拍穆理脸颊,发出啪啪地清脆声,听着力道就不小。 穆理惶然睁开眼,赶紧附和,“哦,对,我可以,我自己可以走……” 他甩开李哲南的手,晃悠着,尝试独立走直线。 昏黄的路灯下,穆真好像皮影戏背后的操控者,过分的从容,不染情绪。 “谢谢你送穆理回来,回去吧。” 确实,不回去等什么呢。 一再示好都没有用,人家根本不需要他,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热脸贴冷屁股的破逼事,谁爱干谁干,李哲南已经受够了,他对着穆真背影冷冷一哂,毫不犹豫上车离开。 穆真身边好像总有应接不暇的男人,而且每一个都有来头。 外人眼里,读理工科的女人,能做到顶级,为人一定是铁血强悍的,但只要和她深入接触过就知道,其实,她行情好得让人生气。 夜已深,春熙路车库的二楼。 辗转很久,李哲南终于想起来了。 今晚穆真带去见家长的男人,大概就是她的老同学,之前他在学校咖啡厅,他撞见过的那位,如果没记错,好像姓韩。 李哲南抱着沙袋一通暴揍,浑身出过一场淋漓大汗,他抱着电话,最终还是没忍住。 不管现在是几点,不管对方睡没睡,李哲南给穆真一条接一条地发语音—— “我们再做一回吧,哪怕做一次也行,我一定好好表现。”他惯用玩世不恭与自信的语气,“只要再试一次,你还会喜欢我的,姐姐,再给我一次机会。” 撂下手机,抱头抹脸,半天没有等来回信。 李哲南有些慌乱,转过头,退而求最次。“穆真,我很干净,只有你一个人用过,哪怕让我当你的工具,好不好。” 从没见过这样的谈判,对方不出价,他已经把底线一降再降。 做不成恋人,哪怕做她解闷的工具也行。 “穆真你听到了么。” “我年轻,正是巅峰状态,你玩五年绝对没问题……五年以后如果你腻了,想换人,我一定不吵不闹……” “求你了,先不要喜欢别人。” 消息石沉大海,手机静置。 对方长久的沉默,让李哲南的失态,更像一场自杀式的表演。 一阵颓然。 李哲南拖着酸犯的身体,准备去洗澡,忽而手机屏幕一闪。 在这荒芜的夜晚,让人重燃希望。 李哲南捞起手机快速查看。 【穆真:我住的房子,把房主银行卡号给我一个。】 她对他的乞求置之不理,却发来这么莫名其妙的要求,把李哲南措个手不及。 当初李哲南声称房子是他租的,穆真突然要房主卡号,是因为发现房主就是他本人了么? 李哲南打电话过去想解释,可语音刚拨通,就被挂断,反复几次,穆真都不肯接。 无法,李哲南发信息,问:【为什么这么问?】 穆真:【你发不发,不发我就搬出去了。】 李哲南不敢耽误,回卧室取来银行卡,输入了一串数字。 又过许久,不见穆真再回复。 他试着发了个问号。 转瞬,旁边蹦出一个红叹号——他被穆真拉黑了。 房子是谁的,她不在乎,也不会为了刻意体现洒脱,而非要搬出去和他划清界限。 在穆真这里,真正的界限,是再也不给他犯贱的机会。 第48章 李成茂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外面的人谁见了不是要打个立正,垂手叫一声,李董。 偏偏家里统共三口人,两个他都摆不平。 李成茂和妻子属于政治联姻,一个古板威严,一个夜夜笙歌,两个根本不合适的人,年轻时还要装一装恩爱夫妻,后来有了李哲南,家族彻底捆绑,他们也就放飞了。 两个人早就各过各的日子,谈不上仇恨,也没有感情。 只有在特殊日子,一家三口吃个饭,顺便找摄影师过来拍照,用来发各种新闻通稿。 见老婆一面需要预约就算了。 李成茂想约儿子吃饭,约了半年都没有着落,心里已经憋了一肚子火,今天李哲南突然说要请他吃饭,李成茂架子拿得十足。 “怎么,终于想起你还有我这个父亲了?” 菜刚刚上齐,秘书、助理纷纷垂手撤出包厢,李成茂从落地窗前踱步 过来,气势威严。 李哲南靠在茶台旁,先给李成茂斟了杯茶,“天气热,要不您先喝口茶,降降火气。” 李成茂不领情,清清喉咙,“先吃饭吧,一会菜凉了。” 李哲南随着李成茂一起入座。 这是一家私人会所,开在国家公园的湖心处,请的老手艺人,做得一手地道扬州菜,属于普通人连门都摸不到的地方。 包厢内,中式装潢,一株梅,一株松,各自旁逸枝桠,有种禁欲派的文化气质。 高级是高级,就是让人没什么食欲。 李成茂皱眉,“这家菜,就只有你妈喜欢,我看不怎么样,下次换个地方。” 李哲南没反应。 经理原本在上茶,一听这话,吓个半死,他忙忙鞠躬致歉。 “李董,您要不满意,我马上帮您更换菜色。” 李成茂:“换什么换,你知道我要什么吗。” 经理又是点头,又是鞠躬。 李哲南执筷,“再添一个八宝布袋□□,我小时候陪您应酬,您怕桌上菜太辣,总会给我点这个,这个菜老少咸宜。” 经理如遇大赦,感激地看了一眼李哲南,抱着茶盘退出去。 李成茂端起茶盏,吹掉浮沫,品了一口,缓缓说道:“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啊。” 李哲南笑容纯真:“记得,怎么不记得。” 李成茂斥儿子,“要是我说得每一句话,你都记得,现在早就进公司帮我的忙了,还跑去当什么职业赛手……” 李哲南:“反正我现在拿到大赛冠军了,您答应过的,我可以继续骑车……您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李成茂放下茶盏:“我没说你不能骑,但我也警告你,不要不服管。” “不要以为,有了你妈那边的经济支持,我就奈何不了你,说到底你还是我的儿子,在这个行业里,谁都要看我脸色。” 李哲南点头微笑着:“我明白。” “你真的明白最好。”李成茂冷笑,“说说吧,成为职业车手后,你有什么打算,是不是准备撒欢了?” 李哲南稍稍犹豫,仅有一秒。 “爸,我想回公司了。”一向桀骜的人,竟有几分自折羽翼的意思。 —— 早起醒来,穆真左眼皮就抑制不住地跳,她用冷水洗了把脸,没什么效果,这直接导致化妆的时候,左眼的睫毛刷出苍蝇脚。 吃早饭时,穆真抱怨了两句,马上引来穆理的歪理邪说。 “右眼跳财,左眼跳灾,完了,姐你今天会有倒霉事。” 母亲沈慧珍去打儿子,“呸呸呸,你嘴里有没有好话,不许这么说姐姐,真真,你别信他啊。” 第65章 穆真是无神论的坚定拥护者,当然不会信他。 撕一块吐司面包,穆真想起来,“妈,你和爸的离婚手续,是不是快办完了。” 沈慧珍肉眼可见低落下来。“嗯,冷静期到这周末,下周去领证。” 穆真:“要不要我陪您去办手续?” 穆理凑热闹:“人多力量大,我也可以陪您去。” “又不是去打架,要那多人做什么……”沈惠珍给儿女各倒了一杯牛奶,“反正材料都准备好了,你爸爸把房子和现金都给我了,往后我的生活,没有后顾之忧,你们不用担心我。” 一段婚姻能维持多久,大多取决于做妻子的有多能忍。 换另一种说法就是,结束一段低质量的婚姻,大约等同于女性脱离苦海。 离婚后母亲,有钱有闲,只会越来越好,穆真一点都不担心。 吃过早饭,穆真和往常一样去上班。 周一例会的地点,在总部大会议室,穆真按时抵达。 刚刚落座,她听到身后有人议论,说最近集团要有新动作。 心生疑惑。 集团有什么新动作不是先发公告,再开高层会议,为什么她会不知道。 穆真扭头,直接问那人:“新动作是指什么?” 对方坐第二排,职级在穆真之下,一看她加入话题,他立刻收敛,“……我也是听说,不作数的,穆教授您别听我瞎说。” 这个话题没进行下去,因为李董来了。 大老板入座,会议正式开始。 按照会议流程,各个部门逐一向董事长汇报,一切都按部就班。 来到最后一个议题,李成茂忽然清清喉咙,冷不丁提起来。 “前阵刚落幕的gp大赛,想必大家关注了吧。” 在座高管,各个心领神会,连忙夸赞李公子的战绩。 片刻过后,李成茂抬手,止住喧沸的议论。 “内燃机的赛场,上阵厮杀的不止是车手,还有技术,各大厂商为了展示自家最先进的制造技术,都派出车队参赛了,只有我们在这方面留个空白……” 孙经纶脸色微变,去看穆真。 穆真不动声色,可指尖无意识握紧手里的笔杆,微微泛白。 “为了扩大我们的品牌影响力,所以我决定,集团正式收购李哲南的车队,同时,由穆真的实验室,为车队进行技术支持。” —— 一语成谶,被穆理乌鸦嘴说中——今日出门没好事。 穆真从没想过,她和李哲南会有职场碰面的一天,只要不碰面,她的尊严、她依靠才华获得的社会地位,都不会有半分动摇。 只要没人见过她摔跟头的狼狈相,那她就还是人人尊敬的穆教授。 穆真想要避开他,但李哲南用行动说,不。 他年轻、任性、随心所欲,偏握有玩弄权势的能力,他一定要出现在她面前。 李董在例会上的宣布,只是一个开始。 后面一连串的收购动作,让全公司上下,都看到了李少爷的强势加入。 他的车队技术人员,全数入驻研发中心的穆真这一层楼,第一次和车队开见面会。 穆真坐上首,主持会议,陈凯和荣哥这些车队里的人,尚算恭敬。 只有李哲南姗姗来迟,大摇大摆敲门而入。 全屋视线集中于他一人。 传闻中飙车玩女人的李少爷,今天换了风格。 深绿色的棉麻衬衣挽住袖口,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上,戴了块黑色的运动手表,可能他的头发有点长了,落座的时候,李哲南随意拨弄两下,不止看着凌乱,而且,有种刚从哪个女人床上下来的欲感,正在浑身流淌。 车队的人都看习惯了,穆真团队里,不分男女,大家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李哲南浑然不察,笑着为迟到致歉。 “不好意思打断你了,穆教授请继续。” 穆真收回目光,“……刚讲到数据对接的流程,以后我们会根据车队的训练计划,提供技术支持;反之,如果我们有极端测试,也希望车队方面可以配合。” 陈凯欠身,连连说“没问题。” 职场上的穆真,大多扎头发或者盘发,鬓角和发际线收得服帖干净,露出微微饱满的额头,和挺俏的鼻梁,是一种清冷高智的面相。 李哲南靠坐在椅子上,手撑耳后,明晃晃的视线,完全不回避地望向她。 至于,穆真讲了什么,他好像听见了,也好像没听见。 总之不重要。 直到,会议结束,众人陆续走光,李哲南换了个姿势,手掌直接压在穆真正在整理的文件上。 雪白纸片映衬深麦色皮肤。 他开口。“我们现在是 同事了,可以把我微信加回来了么?” “刚才开会已经分工了,你有事可以找金教授,他负责你那边。” 言下之意就是不行。 李哲南不爽,质问:“为什么你不负责我的车队。” “如果你喜欢世界围着你一个人转,大可不必加入动力集团,外面天高海阔,你不是更自由么。” “我为什么回来你不知道么?” “你和我做同事,只是改变了你和我的社会关系,并不能改变我们的私人关系,所以别做那么多幼稚的事了,好么。” 好精准的区分,好冷酷的神情。 李哲南冷笑着重复一遍,“我幼稚,你不是喜欢幼稚的么,你还夸我颜色粉嫩……怎么,换口味了,喜欢又老又黑的了?” 文件夹骤然合拢! 穆真气的眼睛快要滴出血来。 “李哲南,这里是工作场合,注意你的言行!” 激怒穆真,让李哲南歪打误撞收获一丝奇异的快|感——被她打骂,好似一场穿着衣服的□□,激烈刺激完全不逊于她骑上来的那一刻。 大脑里的旖色,并未全部消退。 李哲南换一副似笑非笑地表情,“别生气,穆教授,我开玩笑的,就算被人听到,他们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不想被落入他制作的暧昧陷阱,穆真正色,冷淡道,“还有另外一件事,我要通知你。” “你说。” “考虑到集团车队现在只有你一个人,我已经向李董申请,接下来会再招募4名车手,跟你一起训练和比赛。” 李哲南的神情霎时就变了。“你有我一个还不够?!” “这叫什么话,都已经不是你的个人车队了,当然不会只为你一个人服务。” “对集团来说,多几名车手一起参赛,可以增加获胜概率。” “对你来说,偶尔形成团战,不必每次比赛都是单打独斗,这样也可以保存你的实力。” 穆真眼尾往上,微挑:“李哲南,这难道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么?” 第49章 李哲南一连好几天在发疯。 回到自己的地盘上,李哲南勒令,春熙路的赛道二十四小时不许关灯,不管他什么时候使用,都要有人随叫随到。 他一言不发,在赛道上与速度搏命。 眼看愤怒稍微缓解,不知道是谁,今天上午开会提了一句,“集团人事部把面试的车手名单发过来了,谁负责对接一下。”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还没反应过来,大少爷再度暴走。 直奔健身房的拳击台,缠手套的功夫,李哲南看那二百公斤的杠铃架,极端碍眼,一脚上去踹翻。 那轰隆隆的动静,在楼下听来,有种天都塌了的恐怖感。 陈凯原地解散会议,对荣哥喟叹道。 “穆教授一下又弄来四个车手,瓜分资源就算了,连少爷的威风都被她灭个干净……啧啧。” “还真小看穆教授了,之前以为她手无缚鸡之力,也就是个只会做实验的书呆子,现在看……狠角色都是杀人不见血啊。” “你以为呢,那可是我师姐,”荣哥与有荣焉地笑:“没点手腕,人家二十几岁能坐那个位置?” “确实,高手。”陈凯心服口服,但转念一想,又犯难了。“那接下来怎么办,车手名单发过来了,少爷带着情绪,能参与面试么?” 荣哥觉得这不是问题,“你是车队经理,他不配合,你就自己面呗!” “我?!” “陈凯!”楼上传来李哲南一声怒吼,“上来!” 一刻不敢耽误,陈凯赶紧上楼,出现在李哲南面前的时候,他还以为健身房遭了贼,满地狼藉。 “你可真是我的活祖宗……”陈凯咕哝一句,欠身,把雪白的毛巾捡起来。“找我什么事。” 李哲南精赤着上身,挂满汗珠,两只肩膀好像被人卸掉一般,挂在拳台的弹簧绳上,伸出来,“把你手机给我。” 陈凯的手机,是茜茜送他的生日礼物,刚用了三个月而已,他怕李哲南给他砸了,所以递过去的时候,将信将疑,“你要手机干嘛?” 李哲南不理他,拿过手机,直接拨了一串号码。 第66章 手机贴耳,几秒钟后,对方接通,李哲南刚出声,对方又挂断了。 李哲南再拨,再次被挂断。 后面他又拨了几次,回回秒挂。 陈凯一下就猜到了,“你拿我手机给穆教授打电话,现在害我也被拉黑了吧。” 李哲南脸上好像浸过水,神色冷极了,手机扔回陈凯怀里,往地上一坐,人好像也颓到谷底了。 “她根本不见我。” 穆真电话不接。 去公司找人,她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实验室,李哲南知道穆真的底线,不敢硬闯。 所有办法他都用过了。 他拿自由换来接近穆真的机会——本来以为进入动力集团,可以顺理成章独占她的技术、她的人——哪知道第一次开会,就被穆真轻松破局。 除了感情上虎视眈眈的韩奕,工作上即将到来尚不俱名的四个人,也要分掉穆真对他的注意力。 李哲南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陈凯,你有什么办法,阻止车队扩容?”他问。 陈凯如实说,“车队扩容,对你来说是有利的,而且这是公司层面的决定,我改变不了,但你现在和穆真一起共事,想碰面,总有机会的。” —— 半个月后,陈凯所谓的机会,终于出现了。 动力集团组建车队的消息,上了好一阵子的热搜,大家关注的焦点,从最开始的资本布局,逐渐转移到李家太子爷亲自披挂上阵。 跑偏得厉害。 大家都跑去围观车李哲南的颜值了,他在gp大赛的照片,被人翻出来,哪怕镜头怼脸拍,仍然360度无死角的五官,犹如米开朗基罗的巅峰之作。 还有,那些压车过弯的瞬间,和胜利之后,他扒开赛车服,露出被汗裹透训练衣服的胸膛…… 女网友们不懂车,但评论很精准——薛定谔的男人,想和他睡又怕吃不消。 李哲南成功可以吸引流量,但等到真正开始招募车手阶段,穆真才是那块金字招牌。 穆教授的实验室,在业界极有声誉,现在动力集团愿意把数据,拿到赛场上使用,不少摩托名将,都想借此机会刷新个人成绩。 一时间,人事部收到一百多份自荐信,经过层层筛选,最后只留七人,参加最后的赛道考核。 选拔的这一天,俨然一个小型比赛现场,研发中心的实验赛道,从来没有围观过这么多人,同行车手、集团高层、还有业内媒体,把现场一时哄抬得热火朝天。 陈凯设计的考核规则事:由李哲南先跑一轮,以他的成绩作为标准,测试其他赛手,然后择优录取。 李哲南先开跑,通体纯黑的赛车服已经穿戴整齐,因为板硬的材质,让他走起路来像一个僵硬的巨人。 汹汹气势也像。 “为什么没有看到穆真?”环视一周,他率先提出质疑。 身旁只是研发中心的基层实验员,对方一阵茫然,不懂为什么车队招募跟穆真有什么关系。 “穆教授一向不参加低级别面试的。” 李哲南眯了眯。 陈凯在一旁听到这话,赶紧过来,“我说是在这个场合,你‘可能’见到她,但我没说‘一定’可以。” 李哲南对陈凯绕口令般的话术,十分不耐烦。 隐约的怒气,已经上来了。 陈凯叫了声,祖宗。 “祖宗,咱们先比赛吧,好吗,这些来面试的车手,哪个都不是泛泛之辈,你如果不好好跑,一会儿七个人的成绩都比你好,咱的面子可就掉地上了!” 李哲南根本不听:“是穆真提出的车队扩容,所有人都在执行她的决定,为什么她不出现,故意躲着我么?” “你也说了,她是老大,你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就不来,你不能强求她啊。” 陈凯推着李哲南,往停车坪去,一边走,一边招手把刚才的工作人员叫过来。 开跑前,李哲南还需要佩戴数据检测器和配套的头盔。 研发中心的工作人员,比不得专业车队,人工装配速度以秒计时。 两个人一齐动手,默契度也不够,导致给李哲南穿戴的时候,弄错了两回,头盔拆了戴 ,戴了又拆。 李哲南一下就怒了。 “你们研发中心的人是饭桶么?!这么简单的小事都做不好,还敢把手伸到车队里?!” 头盔和检测器,一把扯掉,掼在软胶地上。 李哲南转身进了休息区。 太子爷大发雷霆的事,引发小范围的震动,整个选拔赛事,被迫搁置下来。 很快,消息传到楼上,惊动了穆真。 她中断会议赶过来,进门便问:“谁说研发中心是一群饭桶?” 上位者的压迫感,令陈凯几个人,立刻撤了出去。 半开放式的一处角落,只剩他们两个人。 穆真平声问,“这么多人围着你转,是不是把你惯坏了,为什么要无理取闹,为一点小事发脾气?” 李哲南懒懒抬了抬眼皮,用“你终于肯露面”的语气,明知故问。 “你在说谁无理取闹?” 穆真:“我在说你,后面那么多人,都在等你开工,这不是无理取闹又是什么。” 李哲南目光挑衅地望向她:“你的人连检测器都不会戴,数据线缠在头盔里,是准备把我勒死吗。” 穆真确实想勒死他,但不是今天。 “他们是搞实验的,不是你车队里搞实战的,做得不好,你可以提出来——” “那你帮我戴。”李哲南一下抓到她话里的缝隙,学她语气,“他们都做得不好,你来帮我戴。” 李哲南的灼灼目光,是可以跟她耗到天荒地老的狡黠。 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穆真却是需要顾全大局的人。 他成功地要挟到她。 头盔和线缆,已经被陈凯捡回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穆真拿过头盔,掖住多余的数据线,然后替他戴好,然后整理颈部的衔接位置。 隔着厚重的防护层,李哲南依然可以感知到穆真的呼吸,温热地萦绕于颈间。 这世界好像都不存在,只有他想见到她的心愿,踏实地落在面前。 李哲南捉着穆真的手臂,轻轻一拽,在她靠近的时刻,将人圈入怀中。 不敢造次,只是圈住,试图留住温柔的这一刻。 穆真没有躲开或者拒绝,放纵他的靠近,甚至叫他的名字。 “李哲南。”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 “嗯。”李哲南心头升起一丝喜悦,看着她说。 “虽然不是正式的比赛,但也希望你能认真,这不止为了帮我,也是帮你自己挑几个好队友。” 冷静下来,李哲南不是不能好好说话,也不是不明白这场比赛的意义。 但他就是想要更多。“那你会看着我么。” 穆真:“不要再闹了,李哲南。” 李哲南不出声,仿佛被一阵溺水的寒意迅速包裹。 穆真的声音变得不真切。 “李哲南,好好追求你的梦想,不要再闹了,你做得越多,你的所作所为,就让我越庆幸……和你分手是一件多么正确事。” 与他分手,令她庆幸? 这个认知,像失控的程序,一遍遍刷新他的大脑。 他站在那里,将发动机的钥匙紧紧攥入手掌,所有的喧闹,所有的力气,所有的骄傲,一瞬间都骤然离他远去。 只剩穆真的声音。 她整理完毕,刻意往后撤了一步。 “……微信我也可以把你加回来,吃饭、开会、见面的时候,不用剑拔弩张,我们只要好好说话,至少还能做普通朋友……” 好像彻底沉入水底了,溺毙的痛感,让人失去感知,他昏昏然走向赛场。 此刻日光浓烈,眼睛需要适应,李哲南微微低头闭眼。 出发前的一刻,没有忍住,他俯身回头看了眼观赛席。 穆真已经退到观众里的最后一排,就如同,她退出了他的人生般,一去不肯回头。 第50章 炎热的夏天,不过转瞬。 过完中秋节,一连下了三天小雨,天气忽然转凉。 小区里的梧桐树叶,一夜掉光。 穆真才恍然意识到,冬天要来了,这一年也很快要结束了。 这几个月的风平浪静,要感谢李哲南。 虽然穆真守信,把他的微信加回来了,但他没有再骚扰过她。 偶尔联系,也都事出有因。 一次是发动机异响,只有李哲南在超高速时听到过,所以他询问穆真,是否有安全隐患。 另一次,是穆真交房租的时候,她问李哲南知不知道那张银行卡的开户行。 虽然交流的都是小事,但至少证明两人关系已经转好,且永久定格在普通朋友的界限之内。 穆真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 第67章 转眼又到年底。 跨年这一天,穆理去参加公司年会,晚上不回家吃饭。 只剩穆真和母亲两个人,她们一致决定吃火锅。 沈惠珍亲自炒制的锅底,注水后一阵翻沸,穆真最喜欢在麻辣的锅底里煮牛肉和豆芽,她先夹了一大口。 沈惠珍笑说,“慢点,很烫的。” 可又忍不住给女儿夹肉菜。 穆真问起母亲报考研究生的事。 “您报名的专业,是a大自主出题,还是全国统一考试啊?” “我学的文科,全国都是一张卷。” 穆真咬着筷子点点头,她读书一路保送,从没经历过大考,“我记得,笔试时间是下个周末吧,怎么样,您复习大半年了,会不会紧张?” 沈慧珍:“就当考着玩吧,当初大学一毕业,我就结婚了,没朋友也工作,现在离婚了闲下来,总要找个事情做。” 穆真百分百支持母亲,笑:“您肯定没问题的。” 沈惠珍有些含羞,“女儿在a大是教授,我这个当妈的却跑去当学生,会不会给你丢人?” “只要不是走后门放水,别人就算知道我们是母女,又有什么关系,不管多大年纪的人,想多读点书,怎么会丢人。” 离婚后的沈惠珍想开很多,读书而已,她又不是干什么偷偷摸摸的事,确实谈不上抹黑女儿或者前夫。 脑子里想到前夫,沈惠珍又提起另外一件事跟前夫有关的事。 “最近,你爸爸搬到学校宿舍去住了,老房子腾出来,跟你说一声,等到春节过完,我就带穆理搬回家去住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一直挤在你家里,也不是长远之计……你看韩奕都多久没来吃饭了,我不想打扰你们培养感情嘛。” 穆真:“……” 她和韩奕本来就只是老同学,当然只有逢年过节才互动。 但穆真怕唠叨,索性让母亲误会下去了。 吃过的晚餐,收拾完,客厅电视里新年演唱会,沦为欢乐的背景音,母女两个各自把守沙发一边刷手机。 沈惠珍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脸兴奋地叫女儿,“真真快看朋友圈!穆理得奖了!” 穆真打开朋友圈。 因为手握资金总量最大,穆理在年会上被评为的“业绩之星”。 他把奖杯照片发到朋友圈显摆,配文:“旧年快乐,新年更快乐!” 很快,一群人围上来调侃留言。 李哲南也给穆理点了赞。 即将跨年倒计时。 穆真窝在沙发里,一边啃苹果,一边往工作群里扔红包。 系统有上限,一个红包只能包三百,穆真操作了二十次,才能确保手下的研究员每人都能抢到一笔可观的数字。 终于弄完了。 穆真又去朋友圈刷了一遍,奇怪的是,李哲南给穆理点的那个赞,消失不见了。 穆真怀疑自己刚才看错了,没放心上。 元旦小长假结束,翻过年来,穆真要开始做年终总结了。 在研发中心,她是负责人,在整个集团层面,她的总结还与股价挂钩,所以,这是年末的一项大工程。 加班好像自来水,只要打开阀门,就是源源不断的流淌。 穆真一连忙了大半个月,终于在某天深夜,把汇报邮件发了出去。 鼠标弹簧触底反弹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办公室,被放大无数倍,咻得一声,好像纸飞机从窗口飞出去。 穆真带着大功告成的心情,一身轻盈抱着大衣下班。 漆黑的夜幕,楼下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亮得格外温暖。 穆真忽然很想吃点什么。 走进去, 她在冷柜里挑了一个鸡肉饭团,又买了一杯好炖。 纸杯白烟袅袅,穆真立在窗前慢慢享用。 早起没注意,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雪,而且是北城今冬的第一场,没想到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飘了下来。 天气实在太冷了,吐气成雾。 温热的呼吸扑在头盔的目镜上,很快虚了视线。 李哲南没有明目张胆地把摩托车停在便利店的对面,而是选在一个标牌的后面,可以稍微遮挡。 他倚在车边,把头盔摘下来,随手一搭,点了一根烟。 不算是偶遇吧。 就为了能看穆真一眼,李哲南已经在研发中心的楼下,连续来了好几天。 现在看到了,也就够了。 他肯定不会假装偶遇,然后风轻云淡上去和她打招呼的。 在穆真面前,他可以是一个小丑,但绝对不能再做骗子了。 上次跨年,李哲南对着聊天界面犹豫了很久,也没发一句新年快乐,最后只敢在穆理那里点个赞,然后又取消。 这已经是李哲南全部的勇气了。 他实在没脸再去打扰人家,因为他深知穆真是很好很好的人,好到近乎完美。 车队扩容的后续,是李哲南接纳了四名队友。 表面上,看似被迫接受,但随着磨合,他愈发可以感受到穆真的良苦用心。 四人中,其中两名老将,赛场经验丰富,而且擅长防守。 另外两位车手,正值盛年,一个在gp大赛里是李哲南的强劲对手,另一个成绩虽然没有李哲南好,但心态极其稳定,所以也破例进入车队。 老中青三代车手在一起混养,李哲南无疑是最年轻、受益最大的人。 李哲南并不迟钝,他知道穆真扩容车队,肯定不是以整他为目的,但也没想到,她强大到可以为不成熟的前男友做了那么多。 甚至为他设计了清晰的成长线路。 李哲南还有什么理由再哭再闹再不知足? 同样地,他再也找不到靠近穆真的借口了。 所以,隔着一条马路,他能看到穆真就已经心满意足。 雪越下越大,夜空清澈得好像一碗玻璃珠,落下茫茫的玻璃屑,世界被悄无声息地妆点成另外一副模样。 静谧而纯洁。 穆真放慢咀嚼的动作,不禁仰头,温柔的暖光照得她五官,一览无余。 李哲南看过去。 这一眼,便没有再移开。 穆真大约在看雪,面孔鲜亮,像午夜绽放的花,有种初来人间的懵懂美感。 这画面很美好,可他还是感觉到细密的疼痛,正在蚕食他的心脏。 李哲南放任翻涌的思绪,像每一次失控飞出弯道的时刻,疼也要紧紧抓住车把。 急速翻滚,□□凌迟,等了许久,终于平息。 他沉默地收回目光,抖掉肩头积雪,跨上车子驶入夜色。 —— 临近春节,穆真的年终汇报刚结束,马上,澳洲gp大赛上线了。 外国人不过春节,这一场比赛,不当不正定在腊月那几天,这是集团车队第一次全阵容参赛,按理穆真应该全程跟随的。 但她实在走不开,最后只能确定去现场观看开幕赛。 设备和车手,提前三天包机飞过去,穆真要参加一个比较重要的会议,所以,晚走两天。 这趟行程比较赶,白天穆真在公司开会,才匆忙赶往机场,安检、登机。 因为快要过节了,机票紧俏,秘书没有订到头等舱和商务舱,穆真只能将就经济舱。 经济舱里,坐这趟红眼航班去布里斯班的人,几乎都是旅游团,以中老年居多。 老阿姨出门在外,一般都很健谈。 穆真的位置靠窗,她刚放好行李,一落座,旁边的老阿姨就跃跃欲试了。 当老阿姨冲她一笑时,穆真警觉,赶紧开启自闭模式——装睡。 真的不是她冷漠不近人情,而是,下了飞机就要直接开始工作,她要抓紧时间休息,其次,以前穆真遇见过这种情况。 好多年前了,穆真出国参加行业论坛,当时年纪小脸皮薄,遇见热情的阿姨,不得不听她掏了半宿心里话,从老公不体贴切入,再到自家儿子如何优秀,最后查户口一样盘问。 “小姑娘,你今天多大了啊?” “有没有男朋友啊?” “做什么工作的?” “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找个好男人,不用太辛苦工作的……” 女孩子出门落单,不仅容易被色狼盯上,还容易被红娘盯上。 穆真被推销了半天有志青年,最后推托的时候,还弄得热情阿姨很不高兴,所以,穆真早就学精了。 吃一粒褪黑素,拿出眼罩,扣在眼睛上,然后她冷酷无情地开始了这趟午夜飞行。 从北城到布里斯班,单程飞行八小时,正好是完美睡眠的时长,穆真睡得很沉,也很甜,一觉醒来,是当地时间上午九点。 飞机稍作盘旋,开始俯冲降落。 巨大的失重,并未打消老阿姨的兴致。 她已经迫不及待,拉着坐前排的老姐妹们,聊起上次飞巴黎的行程。 第68章 老阿姨是个见多识广的老阿姨。 从汉莎航空的餐食,聊到老佛爷百货的导购,说得头头是道。 穆真登机时原本穿了件短袖,机舱温度低,睡觉前,她套了一件菱格马甲,此刻她把用来保暖的衣物脱掉。 目光微错,一抬头,穆真看见老阿姨又对她露出了关怀的微笑。 穆真不喜欢这种熟络,没接茬。 可架不住老阿姨喜欢。 “你男朋友可真帅啊。” 穆真一头雾水,“什么男朋友?” “就是一个很帅的小伙子……你睡着之后,他跟我换了座位,你靠在他肩膀上睡了一路,可能怕吵醒你,他整个晚上一动不敢动……真是体贴。” 穆真十分震惊。 她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竟然在陌生男人肩膀上睡了一路?! 穆真扶住额头,拼命回忆。 可身体不会说谎,她中途完全没有醒,就说明昨晚的飞行,并没有遇到坏人。 只是一个好心路人? 可能昨晚吃的那颗褪黑素太管用了,穆真完全没印象了。 老阿姨见穆真陷入思考,于是又脑补的剧情,乐呵呵地又问。 “你和男朋友值机的时候,怎么不选在一起啊,是不是吵架了?我跟你说,小情侣吵架很正常,有矛盾不能过夜的……昨晚你男朋友都主动找你低头了,你就别生气了啊。” 穆真问:“您说的‘我的男朋友’,坐在哪儿?” “就前面。”老阿姨伸手去指,却忽然顿住。 “咦?人呢?” 飞机已经降落,机舱内一片闹哄哄,旅客们都在取行李,怎么可能还分得清谁坐在哪里。 第51章 穆真带着一肚子疑问走下飞机,反正已经安全落地,她只能把这件事当成一件无头案放到一边。 从机场打车出来。 穆真直奔酒店,车队在酒店包了两层,她先去房间放了行李,然后汇合荣哥他们。 揭幕战更像一场表演赛,虽然没有压轴赛激烈,但只要表现得好,也有震慑对手的效果。 动力集团的车队,派出了包括李哲南在内的三名车手 ,但出乎穆真意料的是,她以为的“护送太子登基”的场面并没有出现,李哲南是以辅助的身份,帮队友争到了第一的成绩。 陈凯在一旁介绍说:“这套战术还是哲南自己提出来的……他有上次gp的冠军在手,积分高,可以杆位出发,队里其他人都是后排发车,不利于彼此掩护,所以,第一场比赛,他先替同伴争取点优势。” 穆真面对大屏幕,目光平静,看似在专心观测数据,其实内心是安慰的。 李哲南有天赋,家境显赫,光靠这两点走向职业巅峰,是早晚的事。可如果他心智不成熟,陨落也会更快。 不过现在看来,她以前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李哲南已经朝着成为一名职业车手,有条不紊地成长着。 这一轮成绩很快出炉,李哲南位列第五。 每个厂商车队都在赛场有一个专门的休息室和操作间,李哲南从赛场下来,一走进休息室,就被工作人员呼啦啦围了上去。 一左一右两人为他拆护具,另有荣哥和下一轮上场的队友,和他沟通比赛得失。 李哲南面对整个团队,交流极度专注。 穆真没有上前,只是远远看着,男人狭长的眉眼,神情漠然,沉稳压在眼底,已然是真正经历过杀伐的人,气质不用刻意表现,便透出威慑。 她多看了两眼,正要走,李哲南似有感知,抬眸。 来来往往的人影间,他们对视了两秒。 李哲南微微点头,穆真敛下目光,转身离开了。 第一天的赛程,在下午结束。 穆真和车队机械师开了一个漫长的会议,大致内容,是根据上午的战况,她为车队提供了一份比较详细的对手分析图。 会议结束,穆真就回了酒店,车队还有内部会议,这部分和穆真没关系,她不需要旁听,而且,她订了明早的机票飞回北城。 今晚她需要休息,好好睡一觉那种。 穆真准备叫客房服务,直接在房间里吃晚餐。 这时,陈凯打来电话,邀请穆真上楼聚餐。理由是。 “穆教授,今晚是小年夜,咱们流落在海外的游子,需要抱团取暖……你可一定要来,不能缺席哦!” 陈凯实在太热情,穆真不好推拒,只能上楼去敲李哲南的房间。 他的房间在顶楼,和大伙的不在一处。 不管李哲南如何成熟,太子爷就是太子爷,身份是与生俱来的,他吃不得苦,出门住的是行政套房,面积是别人的七八倍。 聚餐地点,顺理成章约在他的房间。 穆真过去的时候,车队的同事们已经把附近餐馆的外卖,全都买回来了。 西式中式皆有,一口气在大理石餐桌上铺开,场面壮观。 大家围在一起,先寒暄了一轮,穆真属于外来的,很快变成焦点,陈凯给引荐,轮到荣哥的时候,他眼神闪躲了一下,忽然说。 “穆教授,我敬你一个。” 穆真莫名:她和荣哥又不是第一次吃饭,他怎么突然这么郑重了…… 眼看着荣哥情绪不对,陈凯他们赶紧劝,“不能喝酒啊,明天还有比赛呢……” “不用你们管,我就喝一口,不耽误明天工作。”荣哥猛地仰头,已经先喝为敬了。 不知道是不胜酒力,还是什么,一大口啤酒灌下去,荣哥眼镜都歪了,脸涨得通红。 “穆教授,对不起,之前未经你的同意,偷拿你数据的事,真的很对不起,我一直心里很不安,今天正式和你道歉!” 空气忽然安静。 原本热闹的场面,因为荣哥一句话,所有知情人纷纷面露惭色。 穆真还以为是什么事,一笑:“没关系,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那件事对我没有造成实质上的伤害,而且,当时的情况,你们想要杀出重围,也只能这样做。” 想过道歉后会被轻易原谅,但当犯错的人真正等来这一句“没关系”的时候,穆真的澄澈,就显得别具抚慰人心的效果。 她没有在客气,而是真的在体谅。 穆真没有酒,那就用手里那杯冻乌龙来代替,她主动与荣哥碰杯。 “也敬你……致敬所有想赢的人。”穆真手腕微微抬高,目光坚定地迎向在场所有人。 这一刻,大家的竞技之魂被点燃了。 场面被推至新的高潮,欢呼声、鼓掌声几乎掀翻屋顶。 而真正的当事人——李哲南坐在长桌最靠边的位置,一直沉默着,手里烟点燃好久了,积了一截烟灰。 他别过了目光,最后又抽上一口,随抬腕的动作,一缕白色尘埃,滴落在玻璃烟缸里。 聚餐的后半程,陈凯把荣哥的嘴给捂了。 只要他想说话,陈凯就拿炸鸡腿往他嘴里怼,一边怼还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说。 “……就你诚实善良是吧。” “大过节的日子,净给穆教授添堵,不会说话,你就给我吃!” 男人们打成一团,穆真坐在一旁怕被扫到,退到客厅沙发里落座,看着他们笑闹。 视线一转,忽然被茶几上的某处牵住目光。 这件套房,李哲南应该入住没多久,物品摆放都保持了酒店的陈列美学,只有一叠杂志中间,伸出一个纸片,十分突兀。 穆真把纸片抻出来,呼吸骤然一热,心口犹如涨潮。 明亮灯光下,白底黑字的登机牌,过分惹眼——上面的日期和起落地点,穆真很熟悉,只是,抬头那里写的人名,lizhenan,让穆真又惊讶又迷惑。 李哲南不应该跟着车队一起包机来的布里斯班么,为什么昨天会和她乘坐同一趟航班?! 他一连飞行十个小时,一夜没睡,可以直接参加一场极耗体力的竞速比赛么?! 问题一旦抛出来,答案就像捉不住的萤火虫,在大脑里纷乱的飞舞。 一时没有结论的事,只能藏在心里,穆真最后又把登机牌悄悄塞了回去,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 第二天的比赛需要早起,注定大家不能闹太晚,大约九点多,陈凯就人都解散了。 很快,套房安静下来,穆真还在客厅坐着,陈凯善后完,想问问她要不要和自己一起下楼,走过去一看,她已经睡着了。 陈凯吹了声口哨,无声地指指上上沙发上的人。 李哲南走过去,“她住哪间房?” 陈凯挠头:“穆教授是后来的,我也不知道啊。” “那就别挪了,反正我这里还有多余房间,让她住这儿吧。”说这话的时候,李哲南脸色平淡,不掺任何情绪。 自然也不掺任何鬼祟。 这让陈凯已经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本来想说“要不我去前台问问”的话,转念一想,人家前任之间的事,哪有他蹦哒的余地呢。 第69章 陈凯就嘱咐了一句,“明天有比赛,你别折腾太晚就行。” 李哲南脸色一阴,拧眉。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眼见李哲南面色不虞,陈凯也不解释了,“行了,行了,你高兴就好,晚安。” 他拎着垃圾袋,赶紧撤了。 主卧房间没开灯,接着走廊透过来的光,李哲南把穆真抱到床上安置好。 可能是连轴转的累到了,她翻了个身,仍然没有醒来的意思。 李哲南孑然立在床边,凝望许久,他把人安置好,本来应该离开的,但还是没忍住。 李哲南慢慢蹲了下来,借着一点散漫的光,把脸轻轻置于穆真无意摊开的掌中。 她那么鲜活美好,可以原谅荣哥他们那么多人。 “为什么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呢,穆真。”他说。 这声音喃喃,像山林里沉一层雾,藏于这个夜色。 —— 一觉醒来,穆真翻了个身,思绪尚且混沌,但却在意识到身下这张床的尺寸后,蓦然醒透了。 这根本不是她那个小房间,而是李哲南的行政套房。 昨晚她竟然在李哲南这里过的夜。 下意识去检查身上衣着,发现一切完好之后,她又感到一丝抱歉。 人家收留自己,她却以最邪恶的想法揣测别人,实在不该,而且,李哲南的成熟,她看在眼里,就应该相信他和从前不一样了。 穆真检讨了一分钟,卧室外传来敲门声。 “穆真?” 李哲南有比赛,穆真赶飞机,两个人各有各的忙碌,他是来做人肉闹钟的。 “请 进。”穆真扬声,同时揭开被子下了床。“我昨晚睡太实,完全不知道大家是什么时候散场的,感谢你昨晚收留了我一晚,” 她把乱蓬蓬的头发,挽起来,正想去洗把脸,却见李哲南不说站在那里,眼睛不自觉地盯住她身后。 “……你是不是来生理期了?” “啊。”穆真心里一激灵,这下什么困意都烟消云散了。 她先转身,避免身后尴尬暴露在李哲南面前。 然而她撇了一眼床单,发现根本藏不住什么,雪白的纯色床单上,赫然点缀着一朵没干透的小红花。 李哲南别开眼,“需要我帮你去买点女性用品么?” 其实穆真早有准备,她掐算着就是这几天,但没想到这么寸,在前男友、兼现同事的床上抛洒了一把热血。 穆真说:“你不用去买,我行李箱有,在最上面那一层,有个棕色暗纹的化妆包,你帮我把那个拿上来就行。” 李哲南刚要转身。 “哦,对,顺便帮我拿条外裤和……”穆真突然卡住。 一定是时差没倒好,大脑神经乱搭,差点忘记了,这里不是她的家,也不是他们欢爱过后的清晨。 只要一想到那件衣物被男人用手递过来,她就觉得画面感太暧昧太羞耻了。 “算了,你帮我把整个箱子拿上来吧,我自己找。”穆真视线一飘,心虚改口。 “知道了。” 李哲南还算君子,没有露出任何轻佻表情,这让穆真的狼狈缓解不少。 李哲南去取登机箱,穆真去卫生间洗漱。 都是酒店配置的杯子牙刷什么的,穆真拆了套新的,然后又捏了一点李哲南的洁面,给自己的脸搓满泡沫。 过了一会儿,李哲南回来了。 他把那只24寸的登机箱送到穆真卧室,就退了出去。 恪守朋友界限。 穆真换好衣物化好妆。 时间已经不够她继续磨蹭,离开前,她不太好意思地说,“我弄脏的床单,已经揭下来了,可能需要你自己找客房服务换一下……” 李哲南:“你不用管了,我会处理的。” “好吧,那我先走了。” 一月份正是布里斯班最热、北城最冷的季节,穆真身上穿着短袖,怀里抱着羽绒服。 可能要赶飞机的缘故,穆真没有化妆,素面朝天的一张小脸,站在明媚的日光,比往日稚气许多。 李哲南看着她,目光里一时升腾出许多情绪,但最后,他只说了一句。 “路上注意安全。” 穆真温柔地笑:“你也是,注意安全,顺利完赛。” 穆真离开后,房间好似被人搬空了一样。 沉默回响。 距离今天上午比赛,还有两个小时。 时间不富裕,李哲南本可以去洗澡、吃饭、或者去楼下找队友们沟通,但他什么都没做。 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李哲南去浴室的脏衣篓里翻出弄脏的床单,拿到水池里,亲自搓洗。 其实没有必要,酒店都会漂白消毒处理,可李哲南就是想做这件没有意义的事。 假装,他还是她的男朋友。 第52章 从布里斯班飞回北城,航班落地时间,大约是傍晚下班时分。 秘书说有份文件急需她签字,于是,穆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带着行李直接去了公司。 临近春节,很多事情都要抢在假期之前完成,除了那份紧急文件,穆真顺带处理了一下这两天积压的事务。 “陈洪这个人,不知道穆教授你还记不记得?”不是招聘的季节,秘书忽然拿出一份简历。 穆真笔头一顿,想了下:“他是不是之前的运营部主管?” 去年,因为服务器断电的事,陈洪和作为主管被问责。 他半年前不是已经被辞退了么? 秘书继续说:“听说,陈洪自从离开公司,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最近他来找过孙教授,想重新回咱们这。” “所以,孙教授把他的简历送过来,说让你决定。” “我?为什么要问我?”穆真一顿。“孙教授主管整个研发中心,他怎么用人,自己斟酌就好了,我都没意见。” 秘书:“可能孙教授觉得,陈洪是因为咱们实验室才丢的工作,所以,想问问你的意见吧。” 简历已经推放在桌上。 穆真犹豫了一下,正准备翻看,母亲沈慧珍打来电话,劈头盖脸就斥女儿,“这都几点了,下飞机了怎么不给妈妈报平安,本来还做了你喜欢吃的菜在等你,半天不见你回来,叫妈妈多担心啊!” “今天实在太忙,我直接回了公司,忘记给您发信息了……” “不直接回家也没关系,你一个女孩子出远门,大晚上的,飞机落地要告诉家里人嘛!” 穆真连说一串对不起。 当即保证自己马上下班回家。 挂掉电话。 穆真把陈洪的简历,放到一边,“再次聘用犯过错的员工,情况比较特殊,这件事我要找总部那边再商量一下。” 秘书:“嗯,反正孙教授也说不急。” 穆真稍作整理,套上羽绒服,抓出领子里的长发,然后拖着旅行箱往外走。 路过工位时,发现秘书还在,她随后一问顺便,“这么晚了,要不要搭车和我一块走?” “不用了,穆教授,我男朋友已经开车在楼下等我了。” 秘书霎时露出一脸甜蜜,令人羡慕。 穆真:“下次你有人等,直接告诉我,就不用陪我加班到这么晚了。” 因为她一个人,消耗两个人的时间,穆真还没那么不通情理。 秘书却连连摆手说,没事。“跟住好老板,可比找个好男友重要多了。” 穆真轻笑了一下。 不管秘书的话是真心还是玩笑,她已经开始考虑开年之后的加薪名单了。 —— 在穆真回来的七天后,年关将至。 李哲南的车队也回来了。 一共5名车手,他们拿了两个块奖牌,一位姓池的老将,再次刷新个人最好,拿到冠军,李哲南虽然只有第三名的成绩,但积分排位提升至世界百名之内。 这对他这种只有两场大赛经验的新人来说,已经是不可多得好成绩了。 上次小年夜,车队是在国外酒店里,随便吃一吃。 现在凯旋而归,又是过春节,那些不回家过年的同事们,便在春熙路大开派对。 喧闹之声,浮于空气之上。 李哲南坐在二楼的飘窗上,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陈凯找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李哲南坐在卧室的飘窗上,一条长腿闲散微曲,一条自然放平,呈最放松的状态,侧头看向窗外。 银色的的打火机,在指尖游戏般穿梭。 陈凯敲了敲开着的门,走进来,“今天过节,你不回家就算了,怎么也不去玩啊。” “你去玩吧,不用管我。”李哲南淡道。 陈凯明白:“我本来也邀请了穆教授,但人家说除夕夜要和家里人一起过,所以……” 李哲南替他说:“这么重要的节日,她当然要和重要的人一起过,怎么可能会来。” 言下之意,不就是他不重要么。 第70章 陈凯不敢再接话,他看李哲南从飘窗上下来,随手取了夹克外套,又问,“不是……快黑天了,你去哪儿?” “去找她。”李哲南大步往外走。 —— 除夕当天,是最后一个工作日,穆真提前下班。 街道上张灯结彩,反而没有往日繁华,大概和好多人返乡过年有关,城市一下就空了,蓝湛湛的天,下午三四点钟的斜阳,只能为世界添一抹金灿灿的颜色。 小风一吹,还是很冷的。 穆真拢住大衣,快走了几步。 家里还有母亲和穆理等着她,穆真心里盘算着应该先去趟超市,买点增添气氛的东西,比如,一瓶不错的酒,还有年宵花,最好是澳洲腊梅,星点红色,比较应景一点…… 今天穆真停车的地方有点偏,在地上停车场的一个最角落。 她一边去取车,一边沉浸在思绪里,根本没留意身后跟了个人,等穆真走到车子旁,刚要拉开门,男人的大手,反向一推,车门被粗暴地甩上。 穆真猛然一惊,回头:“你是?” 对方拉开衣领,露出半张苍白的脸,“才半年的时间,你就不认识我了?穆教 授。” 陈洪笑着,一双眼格外的混浊。 他上下打量她,仿佛看一只猎物。 穆真瞬间察觉不对劲,竭力控制语气,保持平静,问他。 “你找我做什么?!” “你说呢!”陈洪阴狠一笑,“以我的资历,本来可以回到动力集团继续上班的,就是你,卡住我的简历,害我现在失婚又失业……我现在走投无路,连年都过不去了,你知不知道!” 警铃大作。 穆真见他情绪尖锐,不再和他争辩,只说,“你的简历我还在看,等到假期结束,我会叫秘书通知你面试的。” “你少骗人了?!你们女人这张嘴,我还不知道么,跟我那个前妻一个样,全他妈是谎话!” “那你想怎么样?” “你现在上楼去,把我的面试信息录到系统里,然后把我录取!” 已经不去计较,这个操作的可行性。 “好,没问题……我这就上去。”穆真尽量稳住陈洪,按照他说得去办,“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处理完,过来通知你……” “你当我傻么?!”陈洪抹了一把被风皴红了脸,“我跟你一块儿上去!要是敢耍花样,你也别想过年了!” 寒光一闪,他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迅速抵上穆真的腰际。 穆真心里一凛。 陈洪暴吼一声:“走啊!” 附近不见人影,只有零星鹊鸟,乍然散去。 穆真本来手已经摸到口袋里的电话,被陈洪突如其来的威胁,硬是按住了。 “陈洪,说话好好说,你只是想要一份工作,没必要动刀子。”她语气镇定。 陈洪却一脸癫狂。 “一份工作对你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了!可我不一样,我用了十年才坐到这个位置,总监啊!多风光,女人闻着味儿就来了!” “本来我离婚之后,潇洒快活,都是你,害我丢了工作,现在连抚养费都拿不出了……都是你!” 陈洪情绪很不稳定,说到激动处,匕首朝上一扬,与穆穆真拉开些许距离。 穆真看准时机,往旁边一闪,转身就跑。 一边跑一边呼救。 “找死吧你!” 陈洪延迟一秒,意识到自己陷入被动,愤怒一下拉满,挥刀就追。 穆真神经紧绷,已然用尽全力,可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陈洪就要追上来的节骨眼,脚下一绊,重重摔倒在地。 疼痛蔓延的瞬间,陈洪已经来到跟前。 “到死都不忘耍我是吧,穆真,都是你逼我的?!”陈洪气急败坏,举刀猛地向下。 穆真心头一悚,本能要去闭眼,电光石火间,男人大手一把握住行凶的匕首。 “李哲南,你——” 穆真不知道李哲南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惊魂未定之际,金属刀锋与皮质手套角力,发出滑腻的摩擦音,让人毛骨悚然。 她不敢去看,微微往后一躲,李哲南顺势抬腿,朝陈洪腹部猛地一踹,用力之狠,男人身体像一只破布袋,当场摔出五米之外。 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陈洪再也爬不起来。 穆真顾不上别的,将将站稳,便直奔李哲南,“你的手怎么样了……” “应该没事。” 李哲南正在脱手套,有包裹看不出来,除掉遮挡,鲜血唰得淌了下来。 男人手掌上赫然一道深红色的口子。 穆真心脏跟着一揪。 她第一反应是这么深的伤口,会不会影响手部功能。 “你是运动员,为什么要拿自己身体去挡?!”她寒着脸,前所未有的严肃。 可李哲南的反应,就随意许多,“我没想太多。” 看到穆真被人拿刀追,他头皮都炸了,哪还想那么多。 这时,听到穆真呼救的保安,也赶了过来,场面一时混乱。 大家七手八脚按住正要逃跑的陈洪,保安队长迅速打电话报警,同时他询问穆真。 “穆教授,你没事吧?” 穆真说没事。 转过头,她抓住李哲南的手腕,“我先开车送你去医院。” 第53章 李哲南的伤口比较深,他要先去急诊科缝针,穆真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 等待期间,她顺便去办了挂号和缴费。 除夕夜的医院里,走廊灯火通明,却仍人感受不到丝毫暖意,穆真拢着外套站在墙边,而面前一排空荡的座椅,她视而不见般,只是发着呆。 又过一会儿,做笔录的警察来了,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孙孙经纶。 “我下班的时候,听说了这件事,怎么样,你没受伤吧?” 穆真下意识看了一眼急诊室,最后摇摇头,“我没事。” 警察询问了穆真的案发经过,如何被挟持,又如何脱险,经过交流,穆真这才知道,这是一场无妄之灾。 陈洪不止找工作受挫,他的小三和前妻联手,一起搞得他身无分文,所以,他现在极度痛恨女人,这股火无处发泄,最后找上穆真。 警察:“陈洪之前被公司辞退,就已经怀疑是你的主意,现在他想回来,不知道从哪听说的,说是你,卡住了他的简历,不让回动力集团,这才对你怀恨在心。” “现在,案情已经十分清楚了……陈洪有绑架的故意,再加上持刀行凶,具体罪名要看法院怎么判,但几年的刑期肯定是有了。” “后面可能需要你和李哲南配合出庭作证,你们注意接听电话。” 穆真:“没问题,我们一定配合。” 警察离开,全程沉默的孙经纶站在一旁,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刚要说话,急诊室的门嘭地一开。 李哲南冲出来,上来就给了孙经纶一拳。 孙经纶摔倒在地。 穆真怔愣一瞬。 “李哲南你干什么?!”孙经纶怒目而视。 “你说我干什么?!”走廊拢音,刚刚他们和警察的对话,李哲南在诊室里都听见了。 “孙经纶你他妈少给我装傻!研发中心就属你权力最大,一个小小的陈洪,你做不了主,需要问穆真?!” “你不说,陈洪怎么知道自己简历卡在谁手里?!” 李哲南不由分说,拎起孙经论衣领,又下一拳,用白色纱布刚包好的右手,霎时又渗出血来。 穆真试图上前阻止,都被他给挥开。 如果自己没有及时出现,那一刀捅进穆真身体里,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李哲南只是想一想那场景,都觉得要疯了。 李哲南面色沉冷,眼中却跳动燎原的怒火,他根本不给孙经纶任何解释的机会。 “当初叫你开除陈洪的人,是我,他最应该恨我,你怎么不让他来找我?!” “……欺软怕硬是不是?看穆真是个女人就欺负她,你让他来找我啊!” 李哲南发狠,接二连三的挥拳,拳拳发闷。 “你让他来找我,我一定好好伺候他……嗯!?” 医护人员吓得大气不敢喘,见这不要命的架势,过路人只敢围观,哪敢来劝。 眼看孙经纶一张脸被打得血肉模糊,穆真情急之下,一把从后面抱住李哲南。 “别打了,李哲南,你要是变成杀人犯,谁还能保护我……”说话间,穆真不自觉掉下眼泪来。 好像真的面临一场诀别,穆真按在他胸前的手瞬间收拢了一下。 “求你了,别打了……” 她声音发哑,轻柔地摩擦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拳头在空中一滞。 李哲南低头去看身前那双纤弱洁白的小手。 喘息间隙,保安冲上来把孙经纶抢下来,有人要去报警,李哲南无甚感觉,只是胸前拥紧他的力度,骤然一松。 第71章 他抬眼去看。 穆真揩一把眼下潮湿,起身又是那个无坚不摧的铁木真。 “不要报警!他们是互殴,我可以给他们调解。” —— 刚缝好的伤口,再次崩裂。 李哲 南进急诊室第二次缝合,医生已经有些无语,本想训斥他几句,但考虑到这位刚刚的战绩,她很有眼色地闭上嘴,继续安静地穿针走线。 给李哲南包扎完毕,接下来轮到孙经纶。 他垂着头,一言不发。 穆真搀孙经纶进去,不忘对李哲南说,“你去门口等我一下。” 李哲南没说什么,出去在门外坐着。 阖家团圆的时刻,就连医院都隐约透出节日气氛。 有小护士议论今晚食堂添了饺子。 一个小护士说可惜只有一个芹菜口味,另一个护士说,如果不加班,她就能吃上妈妈做的荠菜饺子了。 两人从李哲南面前结伴而过。 约莫过了十分钟,穆真出来了,往李哲南身边一坐,她的神色已经恢复平静。 “我和孙经纶说好了,他不追究你,你以后也别找他麻烦,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李哲南:“他指使陈洪去找你麻烦,就这么算了么?” 穆真:“孙经纶这个人,最多就是职场那点手段——他不想得罪陈洪,所以甩锅给我。他也没想到陈洪会动刀,你说他借刀杀人,企图害死我,就太看得起他了。” 孙经纶跑到医院,就是怕穆真会误会,特意来解释的,只是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李哲南先把他打一顿。 孙经纶吃过大亏,往后也能长教训。 穆真希望李哲南同样长教训。 “不管孙经纶做了什么,都可以交给警擦,你受着伤,还把他打一顿,自己的手不要了么?!” 穆真分明带着质问的语气,“这次是运气好,刀口虽然深,但没有割到要害,如果影响到手部功能,你以后还怎么继续做车手?!” 李哲南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该交代的已经交代了,穆真继续说道,“你在公司楼下受伤,估计李董很快就会知道了,今天又是过节,我送你回家吧。” 穆真率先站起身,侧头去看。 李哲南却一动没动过,宽而阔的肩背支撑着,懊恼与疲惫交杂。 他出声,问道:“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太冲动,没长大,做事不考虑后果……永远也就这样了。” 李哲南倏然抬眼,泄露隐约的脆弱感。 穆真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微不可觉地愕然。 “你刚刚救了我,我怎么会这样想你呢?” “……我救了你,所以你维护我,只是因为我救了你……你当我是什么了,救命恩人?”说到最后,李哲南甚至强行笑了一下。 穆真忪怔片刻。 不是听不出来,李哲南言语里的委屈,但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应那句‘你当我是什么人’,不是说好大家只是普通朋友了么。 现在品咂一下,为什么有些变味了呢。 不冷静的,不止是李哲南,好像也有她自己,不然她又是为谁掉的眼泪呢。 穆真觉得有些怪异,回避掉李哲南的注视,尽量将话题引入正轨。 “我没有觉得你冲动,相反,你的处置方式很果断,面对陈洪和孙经纶,你都果断地在保护我,虽然不应该提倡以暴制暴,但我要承认,它可以震慑很多人……你为我提供了安全感。” 沉吟片刻,李哲南看着她。 “那你觉得,我像他么?” “像谁?”穆真疑惑。 “你之前喜欢过的那个李哲南。” 穆真心脏紧了一下,男人微沉的声音,让她终于想起,分手那晚,她说过自己喜欢的李哲南,和他是本质上的两个人—— “我喜欢的那个少年,困窘却有骄傲,我喜欢他热烈诚恳,可以让永远信任……李哲南,那个人是你吗?” 回忆里的声音,在穆真大脑里空荡回响着。 她心口阵阵隐痛,没想到,自己愤怒之下说过的话,李哲南还记得。 也就是说,看似放纵跋扈的李哲南,其实也被她伤得不轻吧。 穆真默了一瞬,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不管怎么样,我收回之前的话,不管你是好是坏,这世界只有一个李哲南。” 所以,你承认喜欢过的“李哲南”,并非与我完全无关了? 李哲南想反问,想把人逼到墙角、让她直视他的眼睛。 然而这样咄咄逼人的冲动,又被李哲南压了下去。 话题聊到这里就够了,李哲南对两人当下的关系已经很满意了。 气氛宁静,他们并肩往外走。 白日喧闹的医院,因为人潮散去,静谧近乎荒芜,梧桐树侧立在道路两旁,透过薄暮昏冥的天空,隐隐可以看见周围医院建筑的轮廓。 此刻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刻。 有惊无险的一天,不,或者说,有惊无险的一年,终于要结束了。 又逢春日,原来他们认识也快一年了。 两人站在门口台阶上,抛却刚才的情绪,穆真对李哲南说了一声,“新年快乐。” 熠熠目光,引人留恋。 李哲南侧目,回她一句,新年快乐。 不远处传来车门开合的声响,拉住他们的视线。 转瞬,一个打扮曼妙的女郎,急匆匆地跑过来。 “哲南,他们说你受伤了……” 女郎黑色长款毛呢长裙,扎出一截细腰,头发染成亚麻色,还带了一条黑白波点的发带,会打扮的女孩子,必然又自信又骄傲。 她旁若无人上前抱住李哲南,一口一个宝贝地叫。 “听说你受伤,伤到哪里,严重不严重啊!哎呀,怎么这么不走运,大过节的受伤了,你是不是想叫我心疼死!” 那个女郎一边捧住李哲南的脸,没有发现异样,她又掀开他的上衣,伸手一寸一寸的摸索。 李哲南耳根唰得一下就红了,“我真的没事,只有手被刀划了一下——” 他象征性举了右手。 “啊!可怜我的心肝肝,这只手残疾了,那岂不是以后吃饭都有困难了……”那女郎已经肝肠寸断。 李哲南冷漠无语的同时,抬眼去看穆真。 她抿唇,礼貌地朝他笑了一下。 亲眼目睹两人如此亲昵,穆真不做他想,已经猜到这位可能是李哲南的新女友。 也对,以李家太子的行情,他空窗不了太久的,交往新女朋友再正常不过。 穆真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给他们留出私密空间。 然而她的小动作很不明显,但李哲南一下警醒,声音发紧,道。 “你别误会,她是我妈。” 第54章 穆真有些汗颜,她很难想象那么年轻的女性会是李哲南的妈。 还是说,如今的中年人,都已经这么会保养了。 医院门口的光线,脱色发白,让人看不清细节,但以穆真女人的直觉经验,也能断定,李哲南的妈妈绝对是少见的美貌。 基因不会骗人。 只看李哲南那张脸,拿出去直接就能出道,自然遗传不会差。 既然李哲南已经出声介绍过了,再好看的女性,也是长辈,穆真礼貌地笑了一下。 “李夫人,您好。” 袁咏宁这才看见旁边还站了一个人,转头眨眨眼,“我早就不做李太了,请叫我袁小姐。” 穆真:“不好意思,袁小姐。” 袁咏宁:“你是……” “我叫穆真,也在动力集团工作。” “我知道你,集团最年轻的vp。” 袁咏宁恍然大悟一般,目光开始充满打量,没有攻击性,只是单纯的好奇。 为人母,总要问一句,你为什 么和我儿子在一起吧。 最后袁咏宁盯住穆真的脸,突发一问。 “你这口红挺好看的,是什么色号?” 穆真和李哲南面面相觑。 下班的时候,穆真补过妆,刚过去两三个小时,颜色应该还在,是棕红混了一点人鱼姬的亮色。 她稍作回忆。 “我在线上旗舰店买的,要不我发您链接?” “好啊好啊。” 袁咏宁拿出手机,两人互扫淘宝,成为购物网站上的好友。 李哲南冷淡抬眸,“你们是来探病的,还是来买东西的?” 有人不甘被冷落,语气十分不好。 刚才还叫人家“心肝肝”的老母亲,此刻变脸极快,她拍拍儿子肩膀。 “不要像你爸爸一样,总做扫兴的那个人,尤其是女孩子购物的时候,催啊催的,真的很没风度。” 李哲南化身一尊冷面佛,对袁咏宁的理论,连怼都懒得怼。 穆真觉得这对高门母子十分有趣,但她作为外人,围观显得没礼貌,于是,她决定先行离开了。 第72章 她对李哲南说,“既然伯母来接你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回头见。” 李哲南不置可否。 随后,穆真和他们两个分别打过招呼后,驱车离开。 红色车尾灯,遥遥融入夜色,转了一个弯,很快消失不见。 袁咏宁收回目光,冲李哲南一笑。 “你爸爸看人真准,他说你们两个之间有事,还真不是瞎说!” 李哲南看着侧了侧头,态度是散漫的,但没否认。 “我爸还说什么了?” “还说什么了?”袁咏宁嗤笑一声,“那你自己问他啊。” 李家宅邸。 一年仅有一次的团圆饭,因为李哲南受伤的事,被无端推迟了几个小时。 李成茂得知公司发生了伤人事件,又急又气,一方面派人配合警方调查,一方面挂念儿子伤情。 他走不开,只能派妻子过去查看,后来得知李哲南只是受了皮外伤,这才终于放心。 一家人坐到餐桌旁,吃过饭,佣人换上茶点。 李成茂偏爱中式,袁咏宁青睐西点,两人各自占据一块阵地,把李哲南夹在中间 李成茂悠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一次我和穆真吃饭,她点了一份不带芒果的外卖,我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怀疑你们的。” 袁咏宁在一旁咯咯地笑:“芒果过敏的人那么多,你怎么知道就是你儿子?” 李成茂:“当然不止这一件事。” 孙经纶的出轨视频,邮箱发件人是李成茂,开始李成茂还以为是黑客入侵,后来,又碰上穆真实验室数据泄露,他不由得开始思考,这几件事之间的关联。 李成茂:“所有的事,看似是孙经纶和穆真的恩怨,但背后其实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波助澜。” 最后确认的契机,是李成茂谎称身体不舒服,让穆真替自己去gp大赛颁奖现场。 李成茂剜了儿子一眼:“你们之间气氛诡异,我派去的眼线,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还想瞒住谁?” 李哲南也根本没想瞒,“我们谈过,但很快就分手了。” “分手了?” 沉浸在探案激情中的父母,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一震。 李成茂夫妇难得默契,异口同声,问。 “为什么分手,你出轨了?” “没有,大家不合适就分开了。”李哲南平淡地一言概括。 李成茂想了想:“也是。穆真年纪比你大,又离过婚……你们确实不太合适,说到底,还是你配不上人家。” 话锋转得太快,袁咏宁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成茂:“不如这样,我助你一臂之力,帮穆真升一升职级,这样看能不能帮你把人追回来,你说呢。” 李哲南:“……” “或者,我给她的实验室追加一些经费?” “您的儿子在您眼里就这么不值钱,需要别人帮我泡妞?” “那是因为穆真太值钱。”李成茂细数,“人家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不说功成名就吧,至少前途无量了,要知道,人家可是穆肇中的孙女……名副其实的书香门第。” 李哲南听不下去,雪白餐巾往桌上一撂,起身上楼。 李成茂有种好心喂狗的恼火,他转头去看妻子,还想继续输出。 袁大小姐冷笑,“你敢说我儿子不值钱?光我儿子那张脸就不知道迷倒多少女人!” 李成茂一哼:“那你是不知道,穆真的头脑迷倒了多少男人。” —— 零点整。 午夜钟声刚好敲响。 有人在别墅区里放焰火,□□打入半空中,唰的一瞬,天地陷入一片空茫。 李哲南靠在床头,拿着手机翻来覆去。 朋友圈里的人都在各种拜年晒照片。 穆真不是跟风的人,朋友圈自然一片安静,可穆理那么爱秀,也没有动静。 李哲南有些心浮气躁。 他想给穆真再发一条短信,祝她节日快乐。 可考虑到他们几个小时前才刚刚相互祝福过,再说一遍同样的话,未免显得啰嗦。 电话熄屏,随手放在充电座上。 李哲南躺在枕头上,瞄了眼微茫的夜色,被焰火点亮的天空,忽明忽灭。 空茫半天,他最终还是低声说,新年快乐,穆真。 还有一直没说出口的后半句。 “我很想你。” —— 穆真从医院出来,直接回了母亲家,一家人在老房子里过年。 对于她为什么回来这么晚,穆真借口加班,沈慧珍和穆理也没怀疑。 年夜饭重新加热一遍,再次上桌。 穆增宪也回来了。 自从父女两个当众翻脸之后,这是第一次见面,大家都有点不自在,好在没人旧事重提,大家和和气气吃了一顿饭。 穆增宪坐了一会儿,就回学校宿舍了,家里剩下三个人,穆理嫌弃看电视没意思,提议打牌。 “斗地主怎么样,知道你们只会玩最简单的,咱们三个人玩斗地主最合适。” 穆真是无所谓的。 沈慧珍跃跃欲试:“可以啊,一年玩一次,咱们挂点彩吧?” 这一下说到穆理心坎里,“斗地主是积分制,一分一百块钱,咱们最后结账,怎么样?” 电视里热闹的歌舞沦为背景音,欢快地气氛里,偶尔传来男人哀嚎。 穆理自以为在自己的舒适区,找到一个创收项目,哪知道才玩到十二点,他的年终奖金,就以积分形式流入穆真的手机零钱包。 她摸摸弟弟的小脑袋瓜,“以后出去少玩点,不然容易倾家荡产,知道么?” 穆理不服,“四个2,都舍得拆,是你水平变态吧……要知道,我跟外面的朋友玩,从来没输过,都是我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外面的朋友……”穆真笑容稍微淡了淡,“谁啊,这么菜。” “多了!齐天、陈凯,哦对,还有李哲南……他们加起来都不是我对手。” “好吧。”是他们全都哄着你玩吧。 揭露真相的话,最终不忍说出口,穆真看着弟弟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怜爱。 —— 除夕夜,穆真在母亲家睡了一夜。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手机积压了不少拜年短信,大多是同事和朋友发来的,各种有趣的段子和表情包,开启穆真新一年的赛博生活。 她睡醒后挨个回复,然后起床洗漱。 北方人新年第一餐吃饺子,保姆阿姨放假回家,沈慧珍亲自下厨。 早饭吃水饺,又凉拌了几样小菜。 这顿饭吃完,年就差不多过完了。 穆真开车回了自己家。 一连几天的春节假期,她没什么安排只想在家宅着,但家里可能没什么吃的了,她想叫一单超市送货的,却神使鬼差打开了微信页面。 她其实想问问李哲南,他的手怎么样了,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穆真迟迟没有发出去。 犹豫之间,李哲南先把电话 打过来,问:“你在家么?” “我在……” 穆真刚要问什么事,就看见一辆欧陆驶入视线,车身被阳光勾勒得黑亮耀目,紧接着,车子停稳,司机下车拉开后排车门,李哲南下了车。 他左手举着电话:“我给灰灰买了点东西,刚到你家楼下,你要方便,我上去送一趟……”随后又补充一句,“不会耽误你太久,我放下东西就走。” 人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穆真不好意思再推拉,挂上电话,她扭身去解安全带,下了车。 司机已经开车离开,李哲南那只没受伤的左手,拎着几个购物袋。 穆真快走几步过去,“我也刚家……你给灰灰买了什么?” 她想分担一下,被李哲南拒绝了,“不沉,就是一些零食和玩具。” 小区里的节日气氛很浓,几乎每一棵青柏树冠都扎了红色的丝带,穿过片健身器材,两人一起往电梯厅走,以闲聊的语气。 穆真问:“无缘无故,你怎么想起给灰灰买东西了?” 李哲南用裹着纱布的手背,摸了摸鼻尖:“今天不是走亲访友的日子么,来看它,应该不算无缘无故吧。” 没有办法的办法。 想见她,只能佯装和灰灰是朋友。 第55章 穆真瞥李哲南一眼,他摸鼻尖的小动作,出卖了他的不自在,穆真没有点破。 电梯到站,里面的人陆续下来,穆真和李哲南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电梯开着暖气,上行的一路,无声无息。 谁也没再说话。 李哲南提着袋子,跟着穆真进了家门,不由地抬头,原本这里的装潢布置,是为了两人同住设计的,时隔大半年再登门,他发现这里完全变成了别人家。 被长辈操持过的房子,过分整洁明亮,以至于气质很陌生。 穆真拿出拖鞋,“是穆理的,你凑合穿一下吧。” 第73章 李哲南一声未吭,接了过去,换好鞋,他提着袋子站在房间正中,叫了一声,“灰灰。” 灰色身影一窜,转眼来到面前,它缠在李哲南脚边,喵喵地叫。 穆真笑:“它竟然还记得你。” 李哲南蹲下,伸手抚过灰灰的脊背,灰白色的绒毛,一层层地倒伏,留给穆真的,只有一个宽大的背影,以至于,他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叫人琢磨不清。 他说:“是啊,我再坏,至少灰灰还记得我。” 穆真立在岛台边,笑容微微收敛,心头没来由地浮起一阵酸涩。 她慌乱垂眸,又抬头,“你要不要喝点水。” 岔开话题的意图太明显。 李哲南没有直接回应,他从袋子里撕开一罐吞拿鱼,放在灰灰面前,看它吃得香,便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不用麻烦,我就是来送趟东西的,没事就先回去了。”李哲南已经起身,“这些吃的和玩具……放在哪?” “哦……给我吧。”穆真略显仓促,伸手过去接,转交的过程里,两人手指轻轻一擦,温热的触感,叫人心漏一拍。 “玩具放在灰灰房间,零食要放在高的地方,不然它总惦记着……”穆真很不自然地别了一下头发,蹲下先把玩具分拣出来。 可能是休假的缘故,穆真穿得随性,上身一件粗线编织的白色毛衣,宽阔的版型,不怎么勾勒腰身,但v型的大领子,此刻从李哲南的角度看过去,视觉效果拉得很饱满。 膝盖挤压着,深深一道阴影从她身前穿过,毛线的米白,和女人圆润的盈白,不分伯仲。 用尽最后一点礼貌,李哲南立刻移开了目光,可喉咙越发干痒起来。 他轻轻咳了一下,“我先回去了。” 这是李哲南第二次提到要走——确实不能再留了,继续待下去,李哲南怀疑自己会不会铸下更大的错。 他往外走,穆真提着零食袋,顺路送他到门口。 “谢谢你给灰灰买的新年礼物。” 李哲南应,“没事。” —— 春节假期一过,万物复工。 这时候,人类勤劳的本性总要比八卦的特质,慢半拍上线。 上班那天,大家都听说了陈洪伤人的事,叽叽喳喳谴责了一会儿,随后,孙经纶顶着一张眼眶发青的脸出现在办公室,又引来一波新的讨论。 没人知道怎么回事,但又耐不住一颗躁动的心。 有人实在憋不住,试探性地问,孙教授你的脸怎么受伤了。 孙经纶只是说:没事,出门被车剐到,摔了一下。 静养七天,伤势已经褪了大半,根本看不出是怎么弄伤的。 孙经纶都说是意外了,自然没人怀疑。 大半天过去,这件事很快被大家忘到脑后。 因为接下来,总部又扔过来一个重磅炸弹,再次把大家的激情点燃——执行总裁位置空缺,集团准备在研发中心任命一个。 具体是谁,没说。 但大家心里已经认定是孙经纶,他年资最老,职位最高,凭借先到先得这一朴素定律,怎么都该是他。 于是,孙经纶即将升职的消息,一时间甚嚣尘上。 那边,新总裁的任命状还没下来。 这边,比它先到一步的是,穆真的实验经费又被驳回了。 和去年一样的老套戏码,今年又演一遍,这次更过分的是,孙经纶不止驳回了穆真的经费申请,还有她手下四十五人的加薪名单。 孙经纶给出的理由是,“涨薪的意义是为了调动大家的竞争意识,你给全员普涨,等于没有涨,没有激励作用,就不如不涨为公司节省成本。” 穆真用一种不可救药的眼神望着孙经纶,最后忍不住失笑。 让孙经纶求仁得仁,是穆真当时的心情。 你不是喜欢竞争么,别打我下属的主意,我亲自陪你。 从孙经纶办公室出来,穆真直奔总部,询问了执行总裁的岗位要求——她想要那个职位,和她想要自由是同样的心情。 因为,不受磋磨,最干脆利落的办法,就是干掉磋磨她的人。 穆真找到人事部,表达了想要竞聘的意愿,然后,她才得知,自己已经进入候选名单,她是唯二人选。 而她的竞争对手,不是别人,正是孙经纶。 职场上的厮杀,通常拿实力说话。 穆真即便已经做好和孙经纶一争高低的心理准备,但很快,新型发动机的测试成绩,先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实验室模拟的数据,看上去再完美,那也只是理论。 它必须在实地测试中表现同样亮眼,才能为穆真争取到升职的机会。 但经历一个月的测试,摔车十二次,发动机只展示出80%的性能——这成绩显然不够。 赛道旁边的监测室里,全员肃穆。 穆真抱臂,时而踱步,时而靠坐桌边,低头思考。 今日不是世界末日,但却是任命期的最后时效,数据迟迟跑不出来,局面陷入僵持。 秘书不自觉望了一眼窗外,小声嘀咕了一句,“赛道干燥,都跑不出来,如果下雨……怕是彻底完蛋了吧。” 天空铅色的浓云,正从远处慢慢聚拢而来,好像在酝酿一场恶劣天气。 穆真和其他人也看到了。 有人趁机大胆提议,“也许我们的理论数据,根本不存在,与其追求完美,不如求稳,先交一个成绩单上去,完成穆教授你的考核。” 穆真不语。 没有定论的时刻,每个 人的想法都跑了出来。 然而大家有一点是齐心的,他们比任何人都希望穆真可以升职。 “穆教授,集团上下都盯着今天这场测试,至少我们要有一个完整的成绩,趁着现在没有下雨——” “趁着现在还没有下雨,就应该抓紧机会再跑一次。”突然闯入的声音,压过了七嘴八舌的讨论。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门口。 玻璃移门是开的,风雨欲来的天色之下,李哲南站在那里。 穆真慢一秒抬眸,对他隔空相对。 “我来做这次的测试车手。”他表明来意,不容反驳,直接走到车手等候区,“再拿一套防护服给我。” 工作人员们去看穆真。 片刻,穆真浅浅地点头。 北城春日雨水不多,一般都是纤细如牛毛的水滴,可今天,李哲南刚刚穿戴完毕,大雨就落了下来。 噼啪砸在玻璃上,天色犹如傍晚。 赛道灰白的颜色,渐渐被雨水洇成深色,可供安全测试的时间所剩不多了。 李哲南准备往外走,穆真上去拉住他,“你的手……可以么?” “这都一个多月过去,早都好了。” 李哲南眼眸颜色偏深,认真的时刻,一眼看去就会给人潜沉在海底的胸窒感。 穆真深吸一口气,“今天弯道比较多,你注意安全。” “我跑过这条赛道,放心吧。”他笑了一下,转身没入雨幕。 乌沉沉的封闭赛道,探照灯逐一亮起,穆真的耳机里传来,各部门就位的声音。 电波的白噪音,飘摇的雨声,如有实感,让穆真犹如置身赛道之上,为之心颤。 穆真以为转身就能结束的感情,却突然杀了一个回马枪。 爱情的真相,从来不在她缜密的公式里,而是潜藏在从未预料的瞬间。 她发现自己还爱李哲南的时刻,好像也正在失去他。 因为,雨天、高速、转弯……让这场测试,几乎叠满了死亡buff。 她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不在意他能是否完成测试,只求他安然无恙的回来。 而监视屏幕上的数据,也在压抑的气氛中起伏着。 测试数字在80%附近徘徊,始终达不到理论值。 黑沉沉的天幕下,发动机的轰鸣,透着潮湿顿挫。 实验员利用麦克风,通知李哲南,还要继续加速。 穆真的心脏跟着紧缩,然后就看赛道上的身影,又压低些许。 李哲南毫不犹豫加速,就像参加每一次为之拼尽全力的比赛,他从没当这是一场测试。 测试来到第十二圈,忽来一阵侧风,李哲南切入弯道角度过大,一下滑了出去。 监测室一阵哗然。 穆真手指抠进掌心。 随即赛道上的工作人员冲上去,和李哲南一起扶起车体。 顷刻,无线电一阵噪响,耳机传来李哲南声沉如水。 “清理赛道,我要再来一次。” 董事会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对穆真称赞有加,一部分人偏保守,认为大众市场能赚钱就可以,不需要烧钱做顶级研发。 曾经就有人质疑,穆真的实验室一味追求极限数值,是否有必要。 今天才知道,剑走极端的,不止有她,貌似还有赛道上那道绝然的身影。 第74章 风雨里飘摇的男人,到底是为谁在验证理想。 所有人都是见证。 雨越下越大了。 灯光之下,雨线笔直而嘈杂,像乱枪扫射的战场,李哲南拖着重型机车,重新返回起点。 赛道已经准备完毕,可以再次出发。 和前一次相同的发车位置,启动、热身,跑过前两圈,李哲南开始一节一节把速度加上去,转机发生在第五圈。 一个大角度切入,和丝滑的起身加速后,监控台上的数值全线拉满。 他以接近完美的操作,持续跑了一圈多。 终于,李哲南从雨中归来,尚未踏入监控室,迎接他的是众人整齐划一的赞叹和掌声。 好像走过尸山血海,他抬头,眼里那一丝平静,哪里还是玩世不恭的李哲南。 “确认可以了吗?”他微喘着气问。 “没问题,完全没问题!视频录像和平台数据,完全记录了这次测试。” “我们老大坐等升职,有些人等着傻眼吧!” 最后一句话,引人共情,现场又传来震天的呼声。 李哲南旋即笑笑。 按流程,他在测试文件的末尾签上名字,笔杆交还,继而扬脸,他忍不住往人群中的某处投去一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 穆真眼中霎时蒙上一层薄雾。 在她尚未看清时,李哲南已经大步来到她面前。 “他们说你要升职了——” “你先别说话!”穆真轻声打断他。 喧闹的工作场合,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 穆真唯一一次遵照本能,伸手,一下抱住李哲南。 第56章 女人娇柔身躯撞入怀中的瞬间,李哲南大脑是空白的,等回过神,是惊喜、是手足无措。 他静默地站在原地。 熟悉的体温和白茶幽冷的香气,正一遍遍渡过来。 他甚至忘记回抱穆真。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拥抱,仅是救命的稻草,不是末日的方舟。 注定不能长久。 穆真深深地呼吸,做一圈肺腑循环。 像在水底沉溺了许久的人,终于透出水面,获得一口新鲜的氧气。 然后蓦然离开。 她快速藏好晦暗的心情,坦荡微笑着,“如果我能升职,一定要请你吃饭。” “好啊,那你要请我吃大餐。” 李哲南故作轻松笑了一下。 两人流于表面的客气,让刚才的拥抱看起来不再那么突兀。 众人顺势开始起哄,“穆教授请客,也要算上我们!” “……对!要加薪!要吃大餐!” “……要不然我们旅行团建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大脑里的地理书开始迅速翻动,他们相互交流世界知名景点。 外面下着冰冷的雨,屋里热闹的气氛久久不散。 穆真接下来还有事,不能陪着他们闹。 因为下午还有一场会议,是这次竞聘的面试,郑重程度,需要穆真冒雨赶过去。 李哲南不放心问她:“要不要我陪你去?” 穆真摇摇头:“公是公,私是私,还是我一个人去比较好。” 她不想借李公子的光,李哲南也明白,便没再坚持。 他撑伞送穆真去取车,携风带雨的天气,迅疾的雨水上来就扑了一脸。 李哲南尽量将伞向穆真倾斜,而他自己一身几乎全湿了。 穆真盯着他湿漉的睫毛,说:“回去吧。” 李哲南嘴上“嗯”着,但迟迟没动,直到穆真驱车离开。 穆真抵达会议室时,孙经纶已经到了,列席的还有集团众多高管,和李成茂本人。 事实上,这场高层面试,是竞聘的最后一个流程——穆真和孙经纶需要各自详述职业背景和职业成就。 面试持续了两个小时。 虽然升职的结果,不能立刻出来,但看孙经纶如鲠在喉的表情也知道,穆真刚出炉的成果和他的资历,在这一轮的对垒中,最少打个平手。 面试结束,雨还在下,但小了很多。 穆真去地下停车场取车,昏暗的角落,李哲南不知道等了她多久,他侧坐在摩托车上,漆黑的发尾上还带着湿漉。 “你在等我?”穆真走过去。 “嗯。”李哲南语气认真地说:“你说请我吃饭,所以我在这等你下班。” 穆真抿了抿唇瓣,一时卡住了。 可能李哲南眼神太清澈了,使得他的话听起来就像出自一百年没吃过饭的苦孩子之口,但也没那么离谱。 甚至,穆真怀疑自己才是那个喜欢食言的大人。 “那你想吃什么?”出于真诚的感谢,穆真愿意满足他的愿望。 李哲南稍作思考:“现在下雨,到处都在堵车,不如点外卖回家吃。” 北城的交通出了名的糟糕,是那种稍有情况,就要堵车堵到天荒地老的水准。 穆真接受了李哲南的提议,开车载他回家。 两人一路无话,进了家门,穆真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问李哲南想吃什么。 李哲南说要吃烤鸭。 穆真失笑。 “叫外卖就别吃这么复杂了吧… …”穆真把手机屏幕亮给他,“你看,商家声明了,备餐需要四十分钟,等人送来,一个多小时都过去了。” 她语气商量:“要不,回头补你一顿大餐,今天先换个别的?” 可能手机上的字太小,也可能是李哲南站在沙发后面,距离太远,他倾身,眯着眼睛仍然看不清。 于是,李哲南绕过扶手,挨着穆真坐下,“别的还有什么?” “很多,你看看。” 穆真举着手机,李哲南没有拿过来,而是侧过脸,就着女人的掌心,直接伸手指滑动列表。 脸与脸的距离太近,甚至可以闻到男人身上草木勃发的味道,与滚|烫的呼吸。 再去看李哲南,他浑然不觉还在翻手机。 穆真觉得可能是自己敏|感了。 她稍微稳了稳心神。 半晌,李哲南浏览了一大圈,最后给出的结论是:“我还是更想吃烤鸭。” 穆真:“那就吃这个。” 请客的人,理当让客人尽兴。 李哲南坚持要吃这个,穆真没再反对,她又添了一个清炒牛肉和小火梨汤,然后下单了。 等待的时间,两人忽然无事可做了。 百无聊赖地,穆真拿着手机,在手中翻来覆去的转。 他们却还维持着腿挨腿的坐姿,温热的触感,是暧昧过线的预警,穆真试图往旁边挪一点距离。 李哲南侧头,抽出她手中的电话,往桌上一撂,然后,倾身靠上前。 他右手扣住她颈后,完全堵死她的退路。 男人的唇贴上的刹那,穆真大脑一空,但很快身体就识别出正确的编码,闸门打开,肾上腺素加压注入血管。 她的身体开始复苏,和这个世界一起被卷入无边的春夜。 李哲南吻得又急、又深。 穆真悸动着抬手抱上李哲南的肩膀,以汹|涌的回吻来应答。 他们像雨林里彼此依靠的植物,彼此攀爬、彼此缠绕、彼此汲取,在向上的生长里融合为共生的一体。 亲吻到最后,穆真氧气告急,不得不推李哲南,他稍微松开一点力道,但还是舍不得离开,转战别处—— 透|红的耳朵尖,是穆真最怕痒的地方; 哪怕衬衣扣系到顶,穆真修长的天鹅颈,也完全不会被埋没,而李哲南又最喜欢从下往上一颗一颗的解。 最矛盾的,就是她仅系最后一颗纽扣,端庄清冷的形象之下,真相又呼之欲出的时刻。 李哲南深深地注视,轻柔而密集地吻,竭力裹允的程度,让穆真不禁阖上眼。 她有强|烈的错觉,自己像一颗落在被烈日晒到滚烫地面上的硬糖,待化未化,强制捡起,璀璨日光下还能看见她与地面丝丝|缕缕的牵连。 那也是穆真最好入口的时刻,李哲南太熟悉了,他捉她的手,往下。 在接触的瞬间,穆真一阵骇然。 声光音效,都不足以形容。 从穆真的角度看过去,在李哲南腰间站立的,像一朵向日葵,庞硕的花盘,细密围绕了一圈小小的花叶突起,视觉效果是可爱的,但只要一想到用起来…… 穆真汗毛都炸了。 “这是什么,你的那个,那个怎么……变样子了。” “我去医院给它里面填了珠子,一共两圈,每圈12颗,然后它就这样了。” 李哲南不以为意,甚至还带它去寻她,稍作尝试。 那扎实的触|感,那不可思议的热力。 穆真深吸一口气:“你什么时候做的,为什么要做这个?!” “你先别问,试一下,看喜不喜欢……” 穆真一时半刻不知该作何反应,有一秒,她在思考要不要拒绝,但很快,事实让她说不出话来。 第75章 男人天赋异|禀的,加之非正规手段,在他一走一过的瞬间,穆真就知道完了。 李哲南蓄谋已久计划了这场战争。 她根本来不及应对,就先交待了一次。 溃|败之快。 李哲南低头,看了眼下方,也有点惊讶,他附身,双肘支在穆真耳边,两只手捧着穆真渗出汗的额头,“姐姐坚强一点,连一分钟都没到呢,后面还怎么玩。” “李哲南,能不能、放轻一点。。”她吭着声音,胸口仿佛被阻住,身体亦接近破|碎。 穆真试图获得一线生机,可李哲南偏偏无辜地说。 “可我还没有用力呢。” 他没说谎,确实还在初始阶段,没怎么费力,可他的每一下,犹如最后一下,让穆真有种错觉。 房间的墙壁正在剥落,世界忽明忽暗,山崩海啸凑在一起,渺小如她,被填埋在一波一波的毁灭中。 永不超生。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还在下着。 按李哲南的心意,烤鸭在一个半小时后送到,时间掐算刚刚好,够他杀人,也够他清理案发现场。 李哲南冲了一个澡出来,裤子穿他自己的,上衣套了件穆理的t恤。 因为他的那件,在治理水患的事业中阵亡了。 穆真被漫灌的同时,身|体战|栗到无以复加,以至于,李哲南不得不脱掉上衣往她腿下垫,可还是没有完全接住,他的身上、地上,仍然弄了好多。 客厅里的凌乱,实在没力气收拾了,先吃饱再说,菜品来时,只剩一丝温热,穆真在餐厅加热外卖。 他过来抱住她,意犹未尽地贴。 当菜品一件一件摆上桌,李哲南先卷了一个鸭饼递给穆真。 穆真没接,李哲南索性拖着椅子,挨到她身边,似乎打定主意,他举着烤鸭卷,准备吃一口喂一口的意思。 穆真实在受不了,直接上手拿过来。 “现在可以讲讲了吧,你什么时候弄了这个东西……放在身体里,这大小算个手术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还记得刚才被打断的对话,而且一连串的发问,表达她的困惑。 李哲南如实坦诚:“半年前做的,那时候刚和你分手,我想靠这个挽回你。” 穆真:“……” 李哲南安静地注视她几秒,“……我承认色|诱你的想法比较混蛋,但我是真的想取悦你,除了用这种手段,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优点能被你喜欢。” “你的优点,就只有这个了么?”他会这么想,让穆真又震惊又无语。 “因为那阵子你和韩奕走得近,我怕你们真的有什么。”李哲南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 明知他发了疯的想办法,就为了把其他雄性比下去,但李哲南的不择手段,又让人犯起一阵阵心酸的涟漪。 穆真忍不住放缓语气,“做这个……对你的身体不友好吧。” 李哲南:“至少目前为止,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而且挽回穆真的心情,大于一切,李哲南还哪顾得上那么多。 “我只想让你离不开我。” “只要你离不开我,就像我离不开我你一样,这就是我想要的全部。” 穆真眼底发热,好像心底重燃的火种正在一点点吞噬荒凉。 怎么会有人乞求她的爱,就像乞求食物一样虔诚。 穆真还以为李哲南成长了,人也稳重了,谁知道他本色未改,热烈赤诚犹如太阳,亿万年燃烧着,仍旧泱泱于中天。 她啄吻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把头搭靠在男人肩头,“李哲南,可我不想让你身体受伤……要不然,你去拆了吧。” “嗯。”李哲南乖巧地说好,眼底眸光微闪,“等过两年你玩腻了,我就去拆。” 第57章 吃过晚饭,李哲南彻底暴露他的真面目。 好像穷人乍富,先爽过再说。 哪还管他绿色有机可持续发展。 李哲南把人逼到床头一处角落,把手嵌入穆真指节的缝|隙,紧密地交|缠住,不容穆真丁点闪躲。 就为了每一次准确而深刻的击中和装填。 击中的是冷兵器时代的靶心。 装填的是热兵器开端的镗道。 穆真以前上课给学生们讲过机械的衍化,火药填充进 枪管,还需要用力的挤压,排除空气残余导致炸膛的风险。 此刻,李哲南身体上一共缠绕了两圈的珠子,盘踞在他顶部,挤挤挨挨的突起,就好似装填的最后一个步骤。 有什么东西,密不透风的充实过她的身与心,是让人口不择言的震|撼。 不知道进行了多久,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 穆真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有时挣了挣眼,没睁开,太困太累,又睡着了。 她阻止不了李哲南,只能放任。 而李哲南每隔一个多小时就醒一次,醒来就要贴着她再来,耳边是男人的浓重的鼻息,身体则是一轮接一轮记忆覆盖。 就这样一整晚,穆真恍恍惚惚地,好像睡了,又好像一夜未眠。 中途,穆真只记得她给秘书发过短信,说今天不去上班。 李哲南也有人找,他在电话里怎么搪塞对方的,穆真已经不记得了,她当时迷迷糊糊的,只觉得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一梦黑甜。 晨光变幻,窗外的月亮换成了太阳,太阳从东又走到了西,春日晚霞,如梦如幻。 他们在床上呆了将近二十四个小时。 穆真肿着眼睛醒来,并没有因为睡得久而断片,昨晚的事,她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一睁眼,她翻身就是去看枕边—— 室内,静静无声。 身旁被褥,一片凌乱,仿佛还存留着靡|费的气味和温度,但人却不在了。 李哲南走了么? 房子变大了,声音就变小了,穆真没有听到外面有动静,一时无法确定。 但这不重要。 她拥着被子坐起来,大片带着清淤的后背,露在空气中,她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某一处,被人肆意来去整晚,仍旧泛着灼烧感。 报复性纵|欲的后果。 穆真扯了旁边的浴袍,裹在身上,甩门进了浴室,热气蒸腾下,她试图借热水舒缓身体上疲累。 缭绕的水汽,遮蔽视觉与听觉,穆真全然没注意,悄无声息的,身后贴上来一个雄壮的胸膛。 她吓了一跳,捂住身前,“你还在啊?!” 李哲南没好气,反问:“我为什么要走,这是我的房子,去年夏天我就应该住进来的,拖拖拉拉到现在,你还要赶我?” 有些人说着当家做主的话,干得却是伏低做小的事。 李哲南接过穆真手里的海绵,慢慢地帮她清洁皮肤。 穆真搂紧男人劲窄的腰,脸颊抵在他身前,笑了一声。 她早猜到李哲南把房子买了下来,“但我一直按时交房租……钱你收到了吧。” 他想当的是男主人,根本不是什么狗屁房东! 李哲南瞥了穆真一眼,没接话。 手上打完泡沫,他取下莲蓬头为她缓缓冲洗干净,然后站起身。 男人比女人高一头还多,低头直视她,透过霭蔼雾气,他故意问:“你昨晚睡得好吗?” 穆真哼了一声,“明知故问是吧,你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我干什么了?”李哲南不慌不忙地反问。 任由水流浸染的同时,穆真需要竭尽全力,才能忽略身上,那双看似安分的手、实则专挑关键的揉搓。 她有些站不稳,伸手去扶墙。“别闹了……李哲南。” 李哲南笑了一声,直接按住穆真的手,“不和你闹,我是认真的,以后有了我,你别再吃褪黑素了。” 米白色的瓷妆墙壁,两只叠压的手,大与小,麦色与柔白,相互辗转,最后改为十指交扣。 穆真诧异回头:“你怎么知道我吃褪黑素?” “我见过,在飞机上。” 穆真戳他下巴:“承认了是吧,去布里斯班的那次,在我旁边坐了一路的人,就是你。” “没办法,太想你了,只能靠这种方法接近你。” “那你知不知道第二天还有比赛,你这样——” 李哲南强势打断她的话,“别再吃那种东西了,对身体不好,听到没有。” 穆真看他。 李哲南推荐了更有效的入睡方案。 “以后睡不着的时候,你可以让我帮你,我费尽周折弄那些珠子,不就是为了让你在睡前充分运动出汗么,好好利用,别浪费我一番心意。” 完全是人畜无害地表情。 穆真有种一步一步走入猎人陷阱的既视感。 她挑眉,眼神几乎可以割断某人大动脉。 而某人却丝毫不怕,还敢追问,“穆真,我的药力……难道比不上褪黑素吗?” 男人硬|烫的身体,微哑的嗓音都令人心猿意马。 第76章 穆真没反驳,放任自己被按在冰凉的瓷砖墙壁上,右腿被人抬了起来,她才犹如梦醒。 穆真知道这个动作的厉害。 她立刻推住李哲南迫过来的身体:“你到底想怎么样?” “穆真,我们重新开始吧。” —— 攻势凶狠,角度营钻。 又是一场硬抗到最后、两人一块狼狈收场的战斗。 一天一夜的放|纵,穆真再次睡了过去,这次她睡得很沉,不管李哲南怎么叫她,她都只是挥挥手,让他别吵。 银蓝色的枕褥间,穆真陷入其中的脸庞,一半露在外面,净白皮肤上,细微的绒毛,被光映照,有种被他灌溉后,既稚嫩又饱满的甜美感。 李哲南忍不住拨开穆真耳下的碎发,轻轻地吻了又吻。 险些动情,是因为快递员打来电话,说外卖放在大堂了。 这处小区楼盘价格高,门禁相应严格,外卖快递不能上楼,只能集中放在某一处。 李哲南在穆真床边磨蹭了一会儿,才套上衣服,下楼取回餐品。 新的外卖,已经放凉。 李哲南因为不想一个人吃饭,便没再加热,随手放在厨房案台上。 反正饿过劲,和不饿的感觉差不多,他去冰箱里拿了个苹果,一边啃,一边从地上敛起两人脱在地上的衣服。 洗衣房在北面小阳台,他轻车熟路地把脏衣服塞进去,设定好洗涤和烘干的程序。 从阳台出来,路过次卧,李哲南抬眼,一下看到右手边他曾经的房间。 严格来说,李哲南只在这个房间住过一晚,后来他去湖城比赛,身份暴露,这里的一切就离他而去了。 出于怀念,李哲南举步入内。 随着智能灯应声而亮,他可以清楚看到,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书房了。 穆真在她的领域游刃有余,家中本来没有书房这一配置。 现在,这套房子里不仅有了书房,而且,一面墙的书架上,摆满了摩托车有关的书籍。 夜风含春意,轻轻一吹,李哲南心头高筑的堡垒,便轰然坍塌。 转瞬化为鎏金色的齑粉。 空气中只留有男人难言的心悸痛感。 几番犹豫,手指犹如走过琴键般,李哲南摩挲过每一本书脊。 那一晚,没人知道,他在穆真床边究竟坐了多久。 —— 第二天早起,李哲南还想和穆真再厮混一天,但被无情拒绝。 “我已经请了一天假。前天测试的总结报告还没写,今天真的不能陪你了,乖一点,不要任性。” “可我舍不得你……” “李哲南。”穆真一字一句叫他名字,警告的意味。 李哲南却在暗爽,“再叫一次。” 穆真着急出门,手已经握上门把,李哲南从后面捉住她手腕,往怀里一带,从后面直接侧头吻下来。 边吻还边说。 “再叫我一次,把我名字叫好听了,我就放你走。” 怕他弄糊 口红,穆真轻笑着往后躲,“名字好不好听,看的是李董起名的能力,跟我有是什么关系?” “想跟我玩文字游戏,是么?” 李哲南把穆真翻转按在墙边,上一步刚要吻下去,大门自己慢慢开了。 两人搂抱的动作一缓,一齐朝门口望去,只见门外站了个人——穆理好似从天而降。 三个人六双眼睛,同时眨慢了一拍。 李哲南是大少爷,根本无所谓,穆真最多有点心虚,但穆理的表情可就精彩了,仿佛调色盘泼了他一脸。 赤橙黄绿青蓝紫,走马灯来一遍。 穆理马上就要爆炸。 穆真从李哲南怀抱里挣脱出来。“你来做什么?” 眼锋一扫,是来自血脉的压制。 穆理懵了一下。 “毕业的时候,我住你这,学位证书放灰灰房间的抽屉里……公司最近在统计员工学历,我来拿学位证。” 太震惊了。 穆理被眼前看到的事实,给吓得一时没缓过来,颠三倒四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穆真赶时间,没空和他多说,“你自己进去找吧,或者让李哲南帮你找,你们自己解决,我先走了。” 多少有点甩烂摊子的嫌疑。 穆真对着出门镜最后确认过妆容完美,看都不看那俩人一眼,飘然离开。 敞开的大门,安静的楼道,门内门外,两个大男人面面相对。 李哲南:“你要不要进来?” 穆理机械挪步,听着身后大门嘭一声撞上。 他恍然醒悟。 “我草!这是我家!你充什么主人?!” 李哲南纠正他,“这是我的房子、你姐的家,很快也会成为我的家。” “放屁!”穆理颤抖手指,上上下下地点着他,“这衣服,这鞋,总是我的吧?!” 穆理揪住这一点:“你为什么穿我拖鞋,还穿我衣服!?” 李哲南光脚往后退了一步,鞋留在原地,作势又剪臂去脱衣服,下摆刚刚撩起来。 “老子缺衣服和鞋?!”穆理跳着脚,“你为什么碰我姐!” 这才是问题关键。 咱们两个明明是一样的,一样的年纪,一样的阅历,一样的不着调……我当你是兄弟,你竟然要当我姐夫,你是不是人啊你! 穆理怔愣地站在那里,满脑袋思绪打成一团烂毛线。 李哲南不想和他耗,转身往灰灰房间走,他想把学位证找出来,赶紧将人打发走。 可穆理哭丧着脸,紧跟过来,“……你跟我说实话,你跟我姐,那个没有。” 李哲南头也不回:“当然了。” “你你你,你怎么怎么能做那种事啊,那是我姐啊!你怎么能做玷污她的事啊!” 李哲南:“是你姐玷污了我。” “放屁!她怎么可能会玷污你,一定是你花言巧语骗我姐,不然她连看都懒得看你……我姐在我心中是圣母,是信仰,你算什么……” 李哲南没忍住,“我算你圣父。” “你给我滚!” 灰灰房间里的五斗橱,是它的专属,有玩具有衾被,不知道穆理怎么想的,把学位证这么重要的文件放在这里。 第一层位置最高,拉开一眼看到深绿色的外壳。 李哲南释出“爸爸不跟你一般见识”的宽容,把学位证递过去。 “拿上赶紧走,我就不让你滚了。” 穆理气得够呛,一把抢过证书,扭头就走。 李哲南跟着,大门即将关上之时,穆理扶住门扇,“诶”了一声。 李哲南动作一顿。 穆理:“我警告你,你对我姐好一点,如果你跟孙经纶一样,敢做对不起我姐的事,我跟你拼命!” “知道了……弟弟。”李哲南伸手摸了摸穆理的头。 穆理欣慰一秒,马上反应过来。 “我草,你叫谁弟,我比你还大两岁呢!” 第58章 李哲南求复合的事,穆真一直没松口。 这和她做什么都要深思熟虑的个性,如出一辙。 李哲南也不着急,反而展示出了十足的耐心,反正他现在已经成为穆真的入幕之宾,“名分”还怕争抢不来么。 为此,他设计了一系列的完美约会,比如。 晚上下班看一场浪漫电影—— 那天,穆真要开项目会,不幸临时退票。 周末相约去野外骑车—— 哪知道那天风大,气象预警不宜进山,两人最后只好留在2米擂台上,练习床上锁技。 另外还有一次约会差点成功,是李哲南突然有事,放了穆真的鸽子。 自从两次gp大赛上展露头角之后,李哲南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素人,赛场上的搏杀,让他在资本市场的价值,逐渐展露出来。 再加上超绝颜值,他直接填补了体育圈纵欲系的空白。 偶尔有代言找到李哲南,陈凯一般都会帮他接下来。 李少爷不差钱,但一票兄弟们都指着他吃香喝辣,光靠集团赞助的那些钱肯定是不够的。 车队需要更多的进项, 这次李哲南代言的品牌,是一个老牌轮胎企业,因为专攻男性市场,广告片的拍摄地选了西北腹地的大沙漠。 拍的就是一个硬朗阳刚、绝地求生的男人味。 三月的西北,正好赶上的风沙天,广告拍拍停停,李哲南一去就是一星期。 最后一天拍摄结束,李哲南回到酒店,第一时间就是给穆真打视频,问她想不想自己。 然而,视频接通之后,屏幕上出现的婀娜身影,让李哲南呼吸一窒。 穆真肩头大片留白,如果不细看,根本无法察觉,焕发点点细闪的,是两道极细的香槟色的吊带。 李哲南沉声问她:“你穿的是什么?” “晚礼服。” 怕他看不清楚,穆真特意站远了一点,优雅转身之际,鱼尾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行波浪线。 第77章 “好看吗?”她问。 李哲南回答:“好看。” 那胸那腰、那从后面抱进怀里用力撞上几下就会红一片的臀,都被包|裹得恰到好处。 这条裙子何止好看,应该撕起来手感也不错。 李哲南皮笑肉不笑,问:“穆真,现在几点了,大晚上我不在家,你穿成这样,什么意思啊。” 男人眼神已然变得危险而森冷。 穆真却笑得肩头微颤。 “这是特意为明天集团酒会准备的裙子,我先试穿一下,因为。”她刻意在这里断句,“我到时候会以新任执行总裁的身份出席。” 李哲南不自知地眉心轻动,“任命下来了?” “嗯。实验数据提交之后,内部评审一致选了我,可能他们觉得,在研发中心这种地方,实干型的管理者,更容易服众吧。” 确实只是试穿,穆真没化妆,头发也只是用鲨鱼夹随便夹的,脑后漏出的一缕碎发,缠在她雪腻的颈子上,十分晃眼。 李哲南想杀人放火的那股狠意,一下就散了。 “我觉得你可以给裙子配一个披肩,三月份还有点冷,穿这么少会感冒的。” 他发誓,这是发自真心的建议。 穆真没察觉,举着手机去衣帽间,拉开柜门,又切换了摄像头的方向,“裙子的颜色有点特别,我的披肩又不多……你觉得配哪个呢?” “你把第三条抻出来,我看看。”李哲南耐心给她意见。“还有它旁边那个,两个放一起比一下。” 穆真照做。 “看材质,好像象牙白的那条更好,蓬松一点,能压住亮晶晶的裙子……不过视频有色差,你自己对镜确认一下。” “嗯,我也觉得这个不错,那我试试。”穆真想要挂断电话。 “我帮你选了衣服,不说谢谢的?”李哲南拿乔。 穆真笑:“光说‘谢谢’够吗?” “那你把肩带拉下来让我看看里面的大白兔。” 李哲南的德行,大概永远改不了。 穆真尝试习惯这种直白而无耻的调情方式,但还是感觉心灵层面被人剥光,脸颊隐约发热。 她直截了当地挂断了视频,以文字形式骂他,流氓。 李哲南回复也很快,发来一串图片。 随即,穆真的手机被一溜整齐的“加载中”刷了屏。 按李哲南的风格,穆真猜,他发来这些图片,应该那种转发十个群,就可以被判传播淫会物品罪的铁证。 然而,等到图片加载完毕,点开一看。 穆真心都 融化了。 那些照片,是李哲南这次进沙漠的工作成果。 男人骑车摩托车,穿行在浩瀚无垠的黄沙里,黑色做旧的皮衣,烘托出的糙汉的轮廓。 可李哲南摘掉墨镜的一瞬,精致而卓绝的五官,完全是硬核的美感。 不知不觉,照片就翻到头了。 穆真对着手机,忍不住歪头叹了一声,“真帅啊。” 而守在电话那头的李哲南仿佛听见了一般,很快追来一句。 【等我回来,我们就同居吧。】 穆真还没答应复合,李哲南就敢再逼近一步,他的打算不外乎,要么得逞,两人关系一次性推至同居;要么被拒绝,两人各让一步,他也能折中获得“男朋友”的名分。 总之,不会永远原地踏步。 穆真看得清楚,这小崽子的心机,还是一如既往地深沉。 所以,为了省去一直被他缠的麻烦,穆真没理他,直接搪塞,【等你回来再说。】 —— 动力集团的晚宴,更像一场高层与行业内的团建,大家齐聚一堂,互通有无。 今天是穆真就职后的第一次亮相,穿行在觥筹交错之间,很快成为焦点。 她的个性虽然不是长袖善舞的类型,但酒量不错,所以给人留下了坦然而不扭捏的印象,这对手握权力的女性而言,是极高的评价。 穆真应酬完一轮,去了一趟卫生间,出来路过休息室,看到孙经纶一个人坐在角落。 绿色的芭蕉叶遮住他半边身影,穆真本来想装没看见,直接过去的。 孙经纶:“看见我就走,怎么,我现在连和新总裁对话的资格都没有了么?” 穆真走过去,“竞争不都是这样么,有上有下,以后再等机会,你何必阴阳怪气。” 孙经纶冷笑一声:“谁不知道,人一过35岁就是废物了,我还有机会么?” 穆真从不以条件看人。 当初她会和孙经纶谈恋爱,就从没介意过两人家庭出身的差距。 直到今天,穆真也不认为年龄是一个人的桎梏,她实验室里的那些学者,哪个不是经过沉淀,才有今天令人信服的成绩。 孙经纶会有这么悲观的言论,如果大家是朋友,穆真尚且会安慰他、鼓励他,但现在,他已经不是她的责任了。 穆真转身离开,就听见身后孙经纶充满讥诮地说。 “穆真你也不用这么傲慢,你能坐那个位置,还不是靠李哲南……” 穆真本来已经准备走,但听到这话,她又转身回来。 孙经纶越说越起劲,“他毕竟是李董亲儿子,人家爱屋及乌,自然会扶你上位,不然你以为可以盖过我?” 美好的夜晚,却遇上明晃晃的恨意,就像乐谱里忽然冒出来错音,不纠正使人难受。 穆真说:“你说得对,我是靠李哲南。” “我靠他豁出命来帮我跑数据,才能坐上这个位置;” “我靠他处心积虑的接近我,才让我意识到自己还有吸引力;” “最重要的,我正是靠李哲南,才发现我过去的人生有多乏味。” 孙经纶眼眸猛地一紧。 穆真口中“过去的人生”里,包含的不正是他么。 原来,穆真不是不懂爱,直到看见她爱别人。 孙经纶坐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还能怎么反驳。 而穆真已经离开。 一分钟过去。 他耳边还盘旋着穆真临走前再平静不过的话,“……我靠的是李哲南这个人,从来不是他的裙带关系。” —— 从休息室退出来,穆真敛了裙摆,刚要返回会场,一抬头,却见李成茂站在面前。 “李董……”穆真呼吸放缓。 李成茂温和地笑了笑:“宴会快要结束了,我也准备回去了,你愿不愿意送我到停车的地方。” 酒店大堂外面有一圈玻璃连廊,天气不好的时候,客人也可以站在户外,不受风雨侵袭,感受野趣。 别看三月天夜间气温低,但连廊里暖意如春。 穆真拢了拢米白色的披肩,刚好不冷不热。 她在心底再次肯定了李哲南昨晚的建议,耳边李成茂也提到自己那位儿子爷。 “刚知道李哲南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其实是有过担心的。” 穆真侧头,认真在听。 李成茂:“你冷静,他暴躁;你做事滴水不漏,他满世界捅窟窿……不瞒你说,我怕那小子被你当狗耍,着实担心了一阵子。” 穆真轻轻地笑:“您多虑了。” “后来,我通过询问李哲南身边的人,还有孙经纶的只言片语,大概了解了你们恋爱的过程……我的儿子我也知道,个性挺让人头疼的。” 穆真稍微正色:“其实,李哲南一直明白他想要什么,而且计划缜密,执行彻底。他既不像您想得那么天真,也没有那么恶劣。” 李成茂面露欣慰,点点头,“我很高兴他有你这样的女友,在他做过一些伤害你的事之后,你还没有放弃他,并且,你比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要懂得欣赏他。” 穆真:“可能是职业上的接触吧,李哲南确实是少见的天赋和努力并存的运动员。” “所以,你觉得他可以一直做一个赛车手?” 穆真看着他:“您的意思是?” 李成茂笑了一下:“动力集团这么重的担子,等我老了,总要有人接手吧,李哲南志不在此,可集团发展与你的职业发展不谋而合,穆真……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 生子肖父,穆真终于知道李哲南满肚子心眼,随了谁了。 眼前这位李董,大概是在休息室外听到了穆真的一番剖白,确定了她与李哲南双向箭头的感情,所以第一时间火速锁定了新的接班人。 穆真哭笑不得:“我和李哲南谈恋爱都不超过一年,您下得这盘棋,是不是有点早。” 李成茂:“你都说下棋了,当然要提前布局。” 穆真:“可我不能答应您什么。” 李成茂:“我也不会把家产马上转到你名下,你不用这么早就开始担心。” 穆真:“……” 有人搞定心头一件大事,无比轻松。 有人被天降大任砸中,一时满头雾水。 第78章 这段对话,进行到这里,暂不需要定论。 因为它注定是一盘需要慢慢落子的大棋。 趁着月色,司机开车绕过汉白玉雕琢的喷水池,将黑色霍亮的车子,停在连廊尽头。 李成茂即将登车离开。 这时,李哲南从宴会厅的方向走过来。 人刚到跟前,他一把将穆真揽入怀里,好像大漠刮来的一阵风,裹来粗犷的气候。 穆真无力反抗,只能陷入其中。 “你怎么来了?”穆真眼眸明亮。 李哲南旁若无人地问她,“我来接你,刚才在里面找了一圈,没见到你,原来躲这儿了……穿这么少,不冷吗?” 说着,他还帮穆真搓了搓胳膊。 李哲南举止太宠溺,还是在李成茂这种老板与长辈双重身份的人面前。 这让穆真有点窘迫。 她挣脱两下,转移话题,问。“你是刚下飞机么?” “下午就回来了,但我先回了趟春熙路,拿了点东西,”让人分不清李哲南在告状还是在解释,“上次和你说了的……穆理不让我穿他的拖鞋和衣服。” 穆真扶额,此刻已经非常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她下意识看一眼李成茂。 当爹的也很羞愧,李成茂拼命瞪儿子。 李哲南:“看我干什么,应该不需要我给两位做介绍了吧。” 第59章 |尖,争抢同一颗…… 从酒会返家,由李哲南开车,穆真坐在副驾驶。 只要一想到李董刚才那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她就忍不住想笑。 李哲南瞥一眼穆真,“刚才我爸单独把你叫出去,和你说什么了,没讲我好话吧?” 穆真促狭:“你猜,看你和李董,谁更了解谁。” 李哲南目视前方,清淡地笑了一下,“他立你为太子了吧?” 穆真被逗得发笑,“猜得真准。” “你别理他,这个人满脑子封建余孽,从我生下来,他就喋喋不休这一件事,我妈听够了才不跟他过的。” 老一辈人,尤其是那种大权在握的上一代,有些根深蒂固旧观念,是极难改变的。 但穆真觉得有些话要说在前面。 “如果将来,我是说如果,条件允许,我是愿意为集团服务的;但如果外面还有更好的机会,我也可能会为竞争对手工作……你帮我和李董先打个预防针。” 李哲南:“我知道。我爸要因为这件事,不停地骚扰你,我绝对会跟他断绝父子关系的。” 穆真:“你也不用这么激进。” 她宽慰李哲南,也算某种程度在宽慰自己。“接班这件事,李董想要的是‘自己人’,不是非我不可,如果最后我不是他儿媳,李董也不可能把集团交给我,对吧。” “所以说,我也没有什么可困扰的。” 李哲南捋了捋这话的前因后果,眼神慢慢就变了。 他拨开双闪,慢慢把车停在路边,单手解开安全带,近似打架之前先卷袖子的动作。 “穆真,你不想接班,拒绝那老头就行了,凭什么拒绝我,你什么意思,把话给我说清楚。?” “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穆真,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穆真迟钝了一下:“……我什么时候拒绝你了啊?” “你刚才自己说的,只要你不是我爸的儿媳,就不会有接班的事来困扰你,你这不是拒绝我,又是什么?” 穆真张了张嘴,李哲南却不给她辩解的机会。 “我知道了,你是在给我打预防针,警告我,早晚有一天,你还会把我再甩掉,对吧。” 李哲南一手撑在副驾座椅上,一手顶着方向盘,大开大合的姿势,气势逼人。 穆真往后缩了缩。 李哲南心浮气躁,“穆教授怎么不说话了,你口才一流,什么时候不是一针见血,怎么现在不说话,被我说中了?!” 这一处公路,位置偏僻,散漫路灯下,偶尔车辆经过,迷离光影从男人脸上一闪而过,像专门在午夜突袭的劫道悍匪。 穆真望着他,目光充满研判。 李哲南很受不了这样目光,一时心底发毛,伸手扣上穆真侧脸,扳正:“说话。” 让说就说。 穆真异常配合。 “李哲南,你好帅。” 李哲南微微一愕。 没头没尾的一句,搞得他措手不及。 穆真再接再厉,换她手捧男人棱角分明的双颊,额头靠近。 “我是不是还没和你说过……你真的很帅,是站在人堆里,我只能看到你一个人的那种帅。” 夸别人帅,是一种很苍白敷衍的行为,但这一刻它胜过所有,穆真轻松拿捏了李哲南的坏脾气。 李哲南嘴角仍然紧绷,眼中却泄露微光:“还有呢,接着夸,别停。” “我们可以重新在一起,和你长得帅有直接关系。” “哦?” “只要一想到这么帅的人是我的男朋友,我就高兴地睡不着觉。” “我不信。” “那你要我怎么证明?” “同居,我要每天和你睡在一张床上,看你到底能不能睡着。” 好会见缝插针的一个人。 穆真忽闪着睫毛,笑了,扬拳去捶他肩膀,稍微用了点力气,李哲南不做声,也没躲,任由她出过气,将人往怀里一扣。 “穆真,你不能怪我没有安全感……” 李哲南是真的分手分怕了。 以至于穆真听来,耳边李哲南沉沉的呼吸,有种少见的脆弱感。 她轻轻地抚过坚实的脊背。 “李哲南,真的是你想多了,不管是接李董的衣钵,还是和你谈恋爱,这两件事没有必然联系。” “就像我不会为了接班,和你在一起;也不会为了不接班,故意和你分手。” “我对这两件事都是顺其自然的态度。” 顺其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词。 某种程度上,顺其自然也意味着放任坏事发生。 李哲南:“我不能接受我们未来可能会分手这件事。” 对,哪怕是“可能会分手”,也不行。 李哲南:“要不然,我们结婚吧。” 穆真深吸一口气。 有种一拳打中棉花,棉花毫发无伤,她自己摔个鼻青脸肿的既视感。 复合、同居……一个没留神,他们现在已经谈婚论嫁了?! 穆真有理由怀疑,李哲南原来练的不是短跑,而是三级跳。 穆真看他,“结婚……李哲南,你才多大,你连结婚领证的年纪都不到。” 这句话直戳李哲南心窝。 他第一次意识到两人的年龄问题,不是年轻带来的优越感,而是深刻的自卑。 穆真风华正茂,而他在法律层面甚至不够资格成为人家的丈夫。 李哲南词穷。 他放开穆真,陷入一种崩溃与自愈,反复切换的自我调节中。 周身沉闷。 穆真给车窗落下一个缝,放春风钻入。 她记得手套箱里还有半罐喉糖,打开之后没怎么吃,穆真伸手取了一颗,贴在李哲南唇边。 “我说的分手,就是一种假设,在我写过的那么论文里,很多假设在最后,都被证明是错误的,所以,重点不是假设了什么,而是证明的过程。” “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来做这道证明题,但在此之前……吃颗糖吧。” 吃了糖,心情立刻愉快。 是穆真哄人的方式。 可李哲南不是三岁小孩子,根本不吃这套。 他微微侧了下脸,闪避投喂。 穆真扬了扬眉,“你不吃算了。” 她吃。 一颗柠檬硬糖入口,立刻肺腑生香,她含在口中,精致的腮帮处,鼓了一个小包。 穆真吃东西的时候,一直遵循细嚼慢咽的原则,连吃颗糖,也不会提前咬开,就那么咕哝来咕哝去。 李哲南最受不了穆真吃东西,不紧不慢的态度,冒犯了食物,也冒犯了他。 李哲南不屑地扫了一眼,把人拉过来,一把合入怀里,直接吻上去。 柠檬的味道持续扩散。 两个柔软舌|尖,为了争抢一颗糖果,使尽浑身解数,先勾,再缠,谁也不肯谦让。 仿佛争相攀爬世界最甜的山峰,错乱着呼吸,忍受着缺氧的肺痛,也要分一个胜负。 可惜,李哲南最后稍稍用力,穆真吃痛“嗯”了一声,便被劫匪把糖果吮了过去。 换李哲南含着糖果招摇,“真的很甜。” 不知道他在说糖还是吻。 穆真气笑,轻喘着:“你不是不吃?” “吃。”李哲南挑衅一笑,随即把糖咬碎。 牙齿与硬糖碰撞碾压,发闷的咯吱声,证明男人不止吃糖,可能连人也吃。 刚才的气氛,一扫而过。 穆真说:“挺晚了,咱们回去吧。” 第79章 启动车子前,李哲南看似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然后才收回视线。 原来,刚才两人争抢糖果,闹得穆真一侧披肩滑落,跌在肘弯处,露出玉白色的肩头和大片肌|肤。 穆真边说边整理,车内隐约浮动着淡淡的柠檬香。 —— 几乎是注定的。 穆真身上的礼服最后葬身在李哲南的手里。 回到家,两人一进门,李哲南就迫不及待把人按在墙上发狠地吻,极具入侵的气势,令穆真不得不张开手臂,缠于男人颈后。 短暂的痛吻后,两人一路跌跌撞撞,摔在沙发上。 裙子应声而裂。 穆真觉得一条裙子撕坏就撕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让她最不能接受的,是李哲南在撕之前,还要对它一番凌|辱。 骤然勒紧的肩带,让裙子领口把穆真身前勾到变形,然后再用力一扯,制造爆出的效果。 李哲南单手上来想要拢住,有些勉强,便咬着穆真耳朵,哄她自己去拢。 穆真简直羞愤。 她不想做,李哲南就捉着她的手,强迫她动作,一来一往间,两人把这么多天没见面的想念,全部 付之行动,。 完毕之后,他们两人是差不多的狼藉。 辗转浴室。 李哲南身为运动员的身材,看上去相当有料,他的腰本来就比寻常人劲窄得多,极低的体脂率,外加常年负重锻炼,皮肤紧致包裹,由内而外,透着结结实实的力量感。 刚才忙着痴缠,穆真没注意到。 现在,碍事的衣服全部除去,她才发现李哲南的肋骨外侧,差不多在人鱼线的位置,突然多了一处纹身。 穆真相当惊讶了,“前几天还没有,你去西北的时候纹的吗?” 李哲南:“刮风沙的时候,没法开工,关在酒店里也无聊,我就去纹了。” 只是无聊这么简单? 穆真将信将疑。 男人腹下青色血管凸起,脉络纵横,突兀的一行墨青的字母,触目惊心,哪怕周边血痂已经脱落,浮肿已经不明显,可还是能看出纹身时的需要忍耐的痛苦。 穆真不能想象当时场景,全凭这寥寥的几个字母,她忍不住靠近,伸手抚触。 温热的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皮肤的那一瞬,條然收缩,随着,手指沿着肋下慢慢滑动,两人同时掀起一阵身体战|栗。 连同一呼一吸,好像都慢了。 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那行文字,可又好像不是在看那里。 纹身的图案是一个英文单词,偏花式的字体,需要辨认一下,穆真弯身靠近。 “t-r-u-t-h……”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念出声。 李哲南:“truth。” 穆真心中轰然一震。 这个简单的词可以解释为真相,也可以是真理。 甚至,可以理解为穆真的“真”——她的名字。 头顶射灯散发柔和的光,浴室缭绕的雾气中,让人心神摇曳,有些迷乱。 穆真满眼地珍视,视线笔直地望向李哲南。 “是不是很疼?”她问。 李哲南能感觉得到,他的身体,他的一切,在穆真指尖轻轻触摸下,即将化作一片废墟。 他气血剧烈涌动,只是面儿上,极尽平淡地说,“不太疼。” 穆真从来都不迟钝,只差一句话即可捅破的答案,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再问一次。 “为什么要去纹身?”或者说,为什么要纹这样一个词。 许久,穿过水幕,李哲南低哑地回答:“相比爱而言,我觉得这个词更契合我们。” 事实上,他的告白也比爱情更深刻,只剩言明—— 穆真,我想永远对你诚实。 第60章 夜幕像一块黑绸子,仿佛被瞬间撕裂,紧随闪电过后,一阵雷隆隆滚过。 今晚竟然有雨,穆真和李哲南一边洗澡一边玩闹,完全没注意外面天气。 等到他们从浴室出来,回到卧室,落地窗上已经布满水道。 李哲南腰间扎上浴巾,先去检查了一遍气窗,全部确认关严,他返回来,重新把穆真拖进怀里。 太久没见面,浴室里的战局确实激烈。 换谁来一套体操全能五项,都得累瘫,外加玩残。 穆真有些困倦,闭着眼睛,“灰灰的猫砂盆好像在窗下……” 李哲南明白她想说什么,灰灰的猫砂盆就在窗子下,为了房间里气味清新,它的窗户常年打开一个小口。 “我去它的房间看过了,没淋湿,窗子也关上了。”李哲南说。 穆真:“应该帮它换一点新的猫砂。” 李哲南:“灰灰已经睡了,明早我去换。” “嗯。” 穆真终于放心。 刚要睡去,李哲南搭在她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 穆真自知已经不能再陪他来一轮。 “乖,别闹,我真的很困了。” “可以。” 还以为男人已经放弃,耳边却传来他饶有兴味的威胁。“……你不想让我碰你,也不是不行,但你要交出核密码。” 穆真觉得又好笑又莫名,“什么核密码?” “可以摧毁地球的核密码,交给我,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 李哲南说起话来,一股拦路劫匪的气质。 忽然就有了画面感。 角色扮演游戏,不妨当成睡前助兴。 他扮演恐怖分子,试图启动核武器,摧毁地球。 而穆真就是那个执掌人类命运的科学家。 刚刚酝酿好的睡意,此刻悄然散去了。 穆真翻身。 面对面的距离,穆真抬手要去揪李哲南衣领,想要展现一番宁死不从的气魄,无奈男人根本没穿衣服。 她的动作一迟。 李哲南已经捉住穆真双腕,单手扣住举高按在她头顶,欺身用另一只手,抬起她的脸。 穆真:“放开我……” 李哲南:“不放。” 男人深沉着眼眸,从上而下笔直地看过来时,让人错以为这个坏蛋一定会趁机再做坏事,但接下来的动作,迟迟没来。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李哲南的语气严肃,比谁都认真。 穆真忽闪着乌压压的睫毛,聆听着。 李哲南:“如果我真的是坏人,你愿意和我一起毁灭地球,还是把会毅然决然把我消灭?” 这是什么问题。 穆真想了一下,如果真的置身于李哲南设定的剧情里,她会爱上一个恐怖分子吗? 好像回到了原点,如果穆真一开始就知道,李哲南为了偷数据才接近的她,那她还会放任他的接近吗? 穆真非常确信自己不会爱上一个坏人,但如果坏人是李哲南的话—— “消灭坏人是我的原则,但爱上你是我的宿命,李哲南,如果你真的是恐怖分子……我可能会折中一下,先把你干掉,然后再自我解决。” 这样,地球长存,我和你也不用分离。 这里是二十二层楼,高空之上,对房间里的人而言,对雨夜唯一的感受,就是水滴劈里啪啦击打玻璃的声响。 静夜的雨,增添了助眠的白噪音。 李哲南许久没有说话。 穆真纳罕地去瞥他,李哲南便用手去遮她的眼,然后将头底下,埋进她的肩膀中。 耳边男人的呼吸一起一落,带着某种潮意。 穆真轻笑,伸手想把他扳出来,可力气不够,只能任由被抱住。 “怎么了,剧情是你编的……不喜欢这个结局,也不能怪我。” “你能不能先别说话。”他想再消化一下浓烈的情绪。 刚刚,穆真折中的只是方案,拿出手的爱情却盛大远超想象。 类似殉情的这种的言论,出自她这种人之口,李哲南觉得感动之余,更多是后怕。 /:. 在他们相遇伊始,李哲南以那样糟糕的自己结识了穆真,如果不是运气眷顾,那么他今天一定彻底失去她。 李哲南手臂收紧,不敢想没有穆真的未来,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穆真也依言,保持着安静,哪怕被李哲南过高的体温闷到有些热,她只是把头略微往旁边歪了歪。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最后的记忆,仅仅是她抚着李哲南腰际的纹身,手指一圈一圈的划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穆真这一夜睡得极深沉,连个梦都没有做。 早起,李哲南已经换过猫砂,昨晚的情绪浓重,和窗外天气一样,一扫而空。 澄碧的天幕,注定是个不冷不热的好天气。 李哲南问穆真早饭吃什么,“不想吃外卖的话,我做也可以。” 穆真正在化妆,对镜回忆一番,她不确定冰箱里是否有食材。 “还是算了。” “你帮我叫一份咖啡三明治送到办公室,我上午有会,一会儿要早点过去。” 第80章 既然不能一起吃早饭,李哲南自己吃不吃也无所谓,他回到卧室,拿手机单给穆真点了一份。 他返回浴室,“点好了,金枪鱼沙拉和冰拿铁。”完全符合穆真的口味。 人在涂口 红,嘴唇只能轻微张合,,穆真僵硬地说了声谢谢。 这时,案台上的电话响了。 穆真涂口红的时候,习惯用指腹涂匀,此刻,手机一响,一手拿口红,一只手沾着唇脂的现状,忽然就尴尬了。 她腾不开手,低头犹豫一瞬,身后伸来第三只手,帮她把电话接通,体贴地贴在她耳边。 穆真侧头,冲李哲南一笑,然后一边对话,一边继续化妆。 暂短的电话交流,李哲南帮她举了全程,等到挂断,男人才挑了挑眉。 “男的?” 有些人爱吃醋的毛病,大概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穆真拿过手机,偏头,把珍珠耳钉扣在耳垂上,“我之前的一个学生,他知道我刚刚升职的事,打来电话寒暄一下。” 李哲南:“真的是寒暄?” 穆真:“他的实验室最近做出一些成果,给我打电话,主要还想了解一下动力集团是否有意收购。” 当然,这是大事。 穆真并未做出承诺,她只答应今天上班后,看一下他的材料,然后再评估。 穆真确认过妆容,要去上班了。 李哲南跟在后面,不知是随口,还是怎的,忽然问穆真,“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叫做,桃李遍天下。” 穆真脚步不停,轻笑着,“对呀,我身边年轻的男人很多,而且,随着年龄增长,还会越来越多、原来越年轻……你说,这算不算桃李遍天下。” 一句话叫人破防。 穆真腰间一紧,随即感受非常强烈的一股怒意,她人就被李哲南给箍到怀里。 男人的威胁随后而来:“从现在开始,穆教授是我的恩师,我是穆教授的关门弟子,你不许再看别人。” 穆真侧目:“关门弟子?谁说我要关门了?” 李哲南咬牙:“不是,你什么意思啊,有我还不行,喂不饱你么,还想再收几个弟子?” 穆真笑起来:“你管我,看见喜欢的我就收。” “我看你是越来越厉害了,有我在,看你敢收别人。”李哲南压上来。 穆真往后一退,正好被一面墙挡住退路。 她抬臂横在他们中间,“你讨厌,走开,为师不喜欢。” 李哲南眯着眼睛去看她:“穆真你演上瘾了是不是,特别喜欢女老师男同学的玩法?” 穆真面容澄净、目光纯洁,纠正他:“同学,你不可以没大没小直接叫老师的名字。” “有什么不能叫,就叫。”李哲南像极了叛逆少年,“以后就叫你穆真,宝宝,一碰就喷水的小姐姐……” 无尽的羞耻,让穆真涨到满脸通红,抬手上去捶打坏学生,却被李哲南控住,他反剪穆真的手,在她身前交叉,将人从后面拥入怀里。 “都多久了,你还没适应我,每次我刚一进去,你就跟融化了一样,汁|水淌得到处都是,沾我一身,你说这不是喷水是什么。” “还是,你想让我叫你,骚……” 他弯身,故意把最后一个灌进她耳朵里,穆真骂他。 “你可真是个混蛋。” “你可真是个宝贝,正好便宜我这个混蛋。”李哲南轻咬她耳朵,低声笑,一点一点往下吻上穆真颈间,然后是唇。 穆真能够感受到推又推不开,打又打不动,她搬出今天有早会,李哲南依旧不肯放过她。 穆真:“也不知道我当初怎么包了你,简直羊入虎口。” “……后悔也晚了,我连第一次都给你,赖上你了。” 李哲南一句跟一句,很快就在反唇相讥里,获得蹂|躏与被蹂|躏的快|感。 他抱着穆真,又想胡来。 偏偏不巧。穆真的电话再次响起。 不知道是又是哪个不开眼的学生,打来电话,李哲南求着穆真不要接。 穆真伸手指抵在李哲南唇边,做嘘的动作,然后把手机屏幕亮给他看。 “是我妈。” 李哲南霎时表情一肃。 虽然百般不愿意,但还是把人放下来,往后退了一大步,让出隐私空间给穆真。 母女两个人对话,最多不超过两分钟。 大部分时间都是对面在说,穆真聆听为主,她偶尔应一声,也只是“嗯”、“哦”、“我知道”这样没有什么信息含量的字眼。 等到挂断电话,穆真抱臂,低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李哲南去看穆真表情,“你和阿姨聊得不太愉快么……” 穆真稍作沉吟:“……你什么时候得罪了穆理?” 第61章 西北的广告拍摄结束后,李哲南需要继续投入训练。 早起,他从穆真家出来,直奔春熙路车库。 如今这一处训练场,因为晋级成厂商车队,相较一年前,已经大变样。 不止赛道的占地面积扩大了一倍,遥遥相望的一公里之外,那边又起了一栋7层高的楼,作为行政办公用途。 李哲南的私人领地,目前还是维持着过去老搭档才能随意进出的规矩。 他一进庭院,先和荣哥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看见陈凯迎面走过来。 “穆理来了,点名要找你。”陈凯狂使眼色。 李哲南拧眉,“他找我?”自己还没去找穆理,这个玩意竟然主动来找他?! 李哲南脚步不停,直接上二楼。 陈凯跟上:“穆理怎么会找到这里……他已经知道你身份了?” “他知道我和穆真的事了。” 陈凯吐吐舌头。“难怪。” 穆理毕竟是穆真的亲弟弟,人再傻,这点智商还是有的。 知道一点线索,就知道沿着线索破案。 穆理只要有心,找周围人套个话,李哲南的身份住址,哪一样都瞒不住。 陈凯:“你快去吧,穆理在健身房,我看他今天气势汹汹的,像找人打架一样,你小心点。” 二楼健身房是一处近百平米的开放区域,地板铺设黑色吸音垫,迎面一面墙的落地镜,穆理站在镜前,正在整理发型。 如今穆理已经是标准金融男的行头,穿西服打领带梳背头,这副打扮一上身,人看着立刻没那么傻了。 “李少爷早。”穆理洋溢笑脸,还知道主动打招呼。 李哲南没理睬他。 一会儿体能教练就到了,李哲南提前脱掉外套和t恤,随手搭在史密斯架上。 正准备换衣服热身,穆理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凑过来看李哲南腰际。 “诶,你纹身了啊……纹的什么?” 李哲南快速拉下训练服的下摆,一闪而过的瞬间,穆理还是看到了,“truth……原来是truth。” 李哲南抬眸,眼神极冷。 他看在穆真份上,已经在忍了,没想到穆理继续蹬鼻子上脸。 他竟然给李哲南提建议,“纹身不能只纹在右边……你左边应该再纹一个principle,truthandprinciple,真理,我们才是一对儿。” 李哲南眯了眯眼,“你跟谁是一对儿?” 大少爷的火气,倒底没压住,手腕一转,李哲南揪着穆理的领子,贴脸上去。“你再说一遍。” 穆理根本不怕,故意恶心人似的,他把嘴撅起来,嘟嘟地说。 “我和你是一对儿,还不行么?” 视野范围内,残留的猪唇,还有鬼迷日眼的猪脸,叫李哲南稍微回忆 ,都遍体生寒的程度。 “你他妈变态吧!”李哲南猛地甩手。 穆理一脸得逞的笑,“你也会恶心啊,当初得知你睡我姐,我什么心情,你理解了吧。” 原来,他在这等着报复呢! 李哲南立刻换了副表情,要笑不笑的,“行了,我不和你闹了,你要是觉得我骗了你,我可以道歉。” “少来!”穆理终于面露嫌恶,“你肯服软,不就是怕我去我妈那给你告黑状么。” 李哲南不否认:“你跟阿姨说我什么了?” 穆理狡诈一笑:“我姐的男朋友,可是动力集团大少爷,我当然要好好介绍一下你啊!” 李哲南没接话,但心往下沉,目光也跟着锐利。 即便这样,穆理在对方充满压迫感的注视下,仍旧硬着头皮坐下来,展开一一细说的架势。 “首先,你比我姐小7岁,我说的是事实吧。” “然后,我姐为你离的婚,这也是事实吧。” 李哲南:“……你姐婚姻不幸福,凭什么说是为我离的。” “你和我姐能认识,就是你送我去捉奸那次。后来孙经纶出轨视频满天飞,我以为是我姐干的,后来我才明白,我姐根本不屑干这种事,那我也没干,最后只剩你了,你不散播那些视频,他们也不会离婚……” 第81章 “你是导火索,我冤枉你了?” 穆理一脸引狼入室的痛惜表情。 “李哲南,你要是后来跟我姐好好谈恋爱,前面的事,我都可以不计较,可你干了什么了,仗着你有钱有势,竟然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世,你什么意思啊,怕我姐贪你钱!?” 看来穆理也不是全盘知晓。 至少,自己偷盗穆真数据的事,穆理还不知道。 李哲南一方面悄悄庆幸,一方面也明白,光是隐瞒身份这一点,他这个人在恋爱中已经被记了大过。 怀抱最后一点期待,李哲南问穆理:“既然你把我的罪状都拿出来了……那阿姨怎么说。” “我妈怎么说?”穆理回忆,得意洋洋的神情逐渐收敛。 穆家所在的家属楼年头有些久,昨晚下过的雨,阳台上的花房一角渗了不少水,沈慧珍听完穆理的介绍,沉默了。 后来她借口去整理花草,早饭没吃完,就下桌了。 “……她在小板凳上坐了一个早上,最后给我姐打了个电话。” 沈慧珍什么都没跟穆理说。 穆理其实也不确定沈慧珍的态度。 但李哲南知道,自己可能要完了。 只要稍微接触过穆真,就知道,她属于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那种人。 因为自己有能力,所以她最不怕别人来硬的。 如果跳出来反对她和李哲南的人是穆增宪,李哲南可能还不会害怕,但如果反对者是沈慧珍的话……柔弱的母亲,靠在穆真肩膀哭哭啼啼,最后再来一句。 “女儿,你可不能让妈妈伤心啊!” 李哲南自己就是靠撒娇卖惨上位的。 他太清楚弱势群体对穆真的杀伤力,而身为弱势群体的沈慧珍,又被穆理别有用心地洗过脑…… 怀揣一整天的不安与烦躁,晚上回到家的李哲南,有些走神。 以至于,当晚发挥的时候,动作就有点没轻没重了。 穆真被顶到床头,感觉自己像一只泄气的皮球,正在一点一点被人撕扯,直到露出里面薄薄一层内胆。 一刀扎入。 噗。 有什么在身体里彻底破了。 李哲南重重地吻下来,穆真维持着最后的动作,手指抠入他肩膀,持续的用力。 颠|覆感在尾韵里不断地拉长,衰弱,直到寂灭。 “你今天有点奇怪。”从浴室出来,穆真擦了满手的发油,张开手指捋过发丝。 李哲南在刷牙,漱过口,才应了一声,“我还好吧,有什么奇怪的?” 穆真看他:“真的没有?” 李哲南回避视线,胡乱往脸上涂了点护肤品,“真的没有。” 没有就没有。 穆真向来不猜别人的心思,话题一转,她说起周末团建的事。 因为升任执行总裁的缘故,穆真手下的几名骨干,也会跟着擢升,然后是全体加薪——普天同庆的喜事,经过大家一致强烈要求,穆真准备周末办个庆祝会。 “地点就在我家闲置的那个别墅里,我会邀请同事们一起来玩,你要不要参加?”穆真问李哲南。 李哲南对穆真实验室的人,不陌生,大家平时工作上有交集,他差不多都能叫上名字了。 “我都行。”李哲南态度随意。 穆真怕他不自在:“你也可以叫上你们车队的人,人多热闹点……反正我还叫了我妈和穆理。” —— 要怪就怪穆真之前拿韩奕糊弄过母亲。 沈慧珍对女儿新男友的事,一直抱有迟疑态度。 被骗过的人都会像沈慧珍一样,她难得强硬,要求穆真。“你必须把人带来给我看看。” 穆真无法拒绝,但又不想弄得像见家长一样世俗,于是趁着团建的机会,一大帮人玩闹着,她想给沈慧珍和李哲南引荐认识。 私下里,穆真已经安慰过李哲南,叫他别紧张,“或者你不想去也行,我可以为你解释的。” 李哲南心里清楚,这对他来讲,不亚于一场考核。 连他本人都不允许自己当逃兵的。 上一辈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婿,很好猜测,所以聚会当日,李少爷白衬衣牛仔裤的常规搭配,俨然一个模范少年。 只是没想到,别墅现场,人来人往的寒暄和交谈,淹没了这场准女婿的面试。 沈慧珍一直在后厨忙碌,几乎没有露过面。 穆真是主角,身边围了不少同事,也无暇分身。 李哲南准备了无数开场白,意外地闲置了。 是后来,陈凯看李哲南无聊,便给他安排了一个生火的任务。 “我把碳都放进烤炉了,但那个喷枪我不会用,还是你来吧。” 这是个技术活。 李哲南右手引火,左手执喷枪补氧,不知是碳里掺了杂质还是什么,呼地一下,火焰突然跳了起来。 周围人跟着一惊。 李哲南嚼着口香糖,冷静往后躲,手上仍旧给火焰加氧。 扑人的大火,在杂质燃尽后,终于落了下去,烤炉里只剩一片安静的猩红色。 沈慧珍刚好路过,送来一盘腌制过的烤肉,“是放这里吗?” “是,您放炉子旁边吧。”李哲南抬眼,一顿。 片刻,他抽了张纸巾,背身把口香糖吐掉,扔进垃圾桶,然后转过身,规规矩矩地叫了声,阿姨。 “你是李哲南吧。” “我是。” 沈慧珍含笑点点头。 气氛忽然就僵住了。 李哲南是个混世魔王,应付任何人,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反观沈慧珍并不是场面上的人,表现有些拘谨。 可人家毕竟是长辈,她不说话,李哲南也不敢随便开口。 于是,一个是穆真的母亲,一个是车队的太子爷,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站在一起,逐渐引来目光。 有人早就看出端倪,也有不知情的人蒙在鼓里。 其中,就有实验室的超级大直男,上去打趣。 “听穆理说,阿姨九月开学就要去a大读研究生了……正好李哲南也在a大上学,两位校友正在提前交流么。” “也算是吧。” “不是。” 沈慧珍和李哲南同时回答。 不一致的声音,令沈慧珍和周围几个人,都愣了一下。 只见火光映在李哲南眼底,平静中透出热意。“我正在请求阿姨同意我和穆真交往。” 现场骤然一寂。 紧接着,周围爆发出剧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浪向外传导。 远在人群之外的穆真,顷刻间被推至人前。 她迷茫地看看李哲南,又看看沈慧珍。 母亲掩口,此时已经笑得脸颊微红,“我是同意你们的。” 许是同意来得太容易,李哲南先是一怔,然后才想起说谢谢您。 他扭头,朝穆真走去。 像每一次赛场冲线的时刻,拼尽全力,但他这次紧紧握住的,不止是自己的胜利,还是有穆真的手。 所有人都在见证这一刻。 穆真身为当事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在意识到的瞬间,被喜悦砸到晕眩。 她与李哲南四目相对。 男人神态平淡,只有与他十指紧握的穆真,才真切地知道,李哲南那只满是薄茧的手,已然潮湿,甚至还在轻微的颤|抖。 穆真笑着,悄声靠在李哲南肩头,“我 早说过,叫你别紧张,其实我妈超级好说话,现在你知道了吧。” “我和阿姨只说了两句话而已,你怎么知道我可以轻松过关?” 穆真笑而不语。 今晚仿佛才刚刚开始,快乐不断地复制分裂,扩散至无限大。 温黄的照灯将所有人稳妥地包裹。 穆理也在围观行列,趁着人群逐渐散去,他揪着沈惠珍衣角,把母亲拉到角落里。 “您这么痛快就同意了?您对我姐的男朋友,就没有什么说法?” “什么说法?” “他骗过我姐,他是个骗子!” “你姐那么聪明,怎么可能随便被人骗。”沈惠珍一脸的不信,“而且,我后来问你姐姐,她说以前都是误会,现在误会已经解除了。” “……你不要张口闭口管人家叫骗子。” 穆理:“我姐说的,您也信?我姐要是眼光没问题,她会错嫁孙经纶?!” “孙经纶看上去挺端正的一个人,最后还不就那样,所以,如果男人最后都会变坏,那为什么不直接挑帅的,起码看几年还养眼。” “你不知道,刚才在碳炉旁边,那个男孩子真的有点像电影明星了……” 穆理险些被噎死。 一个妈一个姐姐,家里两个女人都是颜控,还是无脑颜控,叫他怎么甘心。 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一下子涌上心头。 “妈……您能不能少刷点短视频啊!” 第82章 “不过,说认真的,”沈惠珍笑眯眯地告诉儿子,“你姐姐这次带回来的男朋友,和上次不一样,这个才是她喜欢的。” 穆理撇嘴:“真的假的?!” “真的,我的女儿,我能感觉得到。”沈惠珍面露欣慰,视线慢慢放远。 原来。 穆真和李哲南趁着没人注意,正在悄然离开庭院。 穆真本来走在前面,一前一后的步调,在转过蔷薇花丛的前一瞬,忽然被后面的李哲南赶上,一贴,两人合成了一个剪影。 从别墅角门出去,是一个条寂静蜿蜒的小路,直通后面的郁金香花带。 时间不早,这里早就没有人观赏了,一簇簇黄韵的灯光,藏在林叶间,将此处围成一个秘密花园。 李哲南牵着穆真的手,捡了张长椅坐下来,这时才发现,她今天竟然穿了双高跟鞋。 “我记得你一向都穿平底鞋的……” “平时进出实验室,穿平底鞋更方便,但偶尔也想换换口味,这是我前几天心血来潮买的……怎么样,好看么?” 穆真特意站起来,脚尖轻微摆动,似乎为了李哲南方便欣赏,她抬高膝盖,直接踩上他的腿|间。 李哲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深深一吸,跟着垂眸,凝视。 黑色丝绒质地的红底鞋,又尖又细,性|感只是它最浅显的表达,其背后更深层的,是一种危险而致命的吸引。 “穆真……这里是你家后院。”李哲南语气有些煎熬。 “我家后院又怎么了,我不能展示我的鞋的么?”穆真身上清冽的香气飘过来,与之一起的还有她不断加重的力道。 “你是在展示鞋么?” 话是这么说。 男人的本能作祟,他下意识分开,腿打开到最大,身体开始不自觉迎|合她的踩踏。 穆真见状,轻笑了一下:“我看是你不认真,根本没有看过我的鞋。” “我怎么没看。”李哲南的视线稍微摆正,可还是无法忽略当下那快要被召唤出来的欲望。 脚尖一起一伏间,穆真抱怨:“你还没说好不好看。” “好看。” 李哲南不止顺着穆真的话,还顺着她的目光。 穆真看了一眼来时路,林荫间整条小路,静谧无声,穆家庭院里的欢声笑语,偶尔飘过来,茂密枝叶半遮半挡,大大增加了此刻的禁忌感。 “既然你夸我好看,那我要奖励你……”穆真别有用心地踩了一下。 李哲南喉咙上下滚动,能感觉到血液正在烧沸。 可能这也是他第一次发现穆真的另一面——透出点不顾一切的疯感——有人悔意滋生,严重怀疑,是不是自己把端庄的穆教授给带坏了。 “你还没说想不想要呢。”穆真循循善诱着。 随即,男人的手一把握住玉白而纤细的脚腕。 “我不想要。”李哲南不带半分留恋,以行动拒绝。 穆真稍显错愕。 下一秒,就见李哲南按住她乱动的脚,放它落地,然后伸手一捉,把穆真拉到自己怀里,抱坐在腿上。 花了一点,他缓过刚才那股劲,才用寻常语气,说。 “看你,穿不惯高跟鞋就别穿,脚踝都肿了。” 李哲南再次探手下去,帮她摘掉鞋子,然后精准的扣住脚腕酸痛的位置。 穆真这下更惊讶了,“你,你还会这个?” 运动员都是久病成医,拉伸按摩是他们的必备技能,李哲南觉得穆真有点大惊小怪,“搞体育的,有几个不会?” 刚才的旖旎,全然不见了,只有草木间零星虫语,和脚上传导而来的阵阵舒适。 脑袋里有疑惑,一时想不出原因。 穆真索性歪头靠在李哲南肩膀上,自省,“不知道刚才哪里没做对,你多重欲的一个人,为什么我会撩不动呢。” “是我技术差么,李哲南?” 李哲南瞥一眼穆真,“你什么都不做就能撩到我……只是今天不行。”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是很难形容的一种珍视。 李哲南无法在见过穆真的家人朋友、获得名分后,再去当一个流氓混蛋,肆意乱来。 他不喜欢被约束,但也会自愿套上枷锁。 只为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李哲南换了一只手,帮穆真轻柔地按压另一只脚。 穆真顺势双脚一齐踩在男人膝盖上,几乎把自己完全置于李哲南的怀抱里。 现在她越来越喜欢这种依赖感。 “你可能不知道,本质上,我是个自以为是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我觉得自己既能理解,也能接受,既能拿起,也能放下。” “然后呢?” “直到遇见你,报应不是来了么。” 李哲南轻笑了一声,却并未打断她。 穆真:“我开始不理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这么无趣的一个人……事后证明,你在骗我,好吧,我试着去接受这个结果,可有时候还是会难过,我以为我可以依靠工作忘记这一切…… “但最后仍然放不下。” 是李哲南,推翻了她对自己所有的认知。 从此,穆真有了拿的起却放不下的人。 “谢谢你让我做那个人,穆真。”李哲南的声音仿佛远道而来的风,专程来告知他的深意。 穆真感觉到,男人搭在她腰间的手臂收得紧了几分。 两人只能更紧密的依偎,呼吸互渡。 耳边有春夜在经过,谁的心脏正用力搏动,而月亮擦着云朵,露出弯弯一角。 这是人生中可以被按下定格的一刻。 只是时间还在继续,不知过去多久,别墅方向再次传来动静,有人在叫穆真和李哲南的名字。 犹如经历一场饱足的冬眠,穆真抻了抻身体:“回去吧,有人在找我们了……” “嗯。” 穆真先起身,从李哲南膝头下来,她捋了一下裙摆,刚要迈步。 李哲南在后面叫了她一声。“有件事一直忘了和你说。” 穆真扭头,“什么?” “我爱你。” 静默的郁金香,开在最热烈的夜晚。 男人目光幽而沉。 而穆真在那样坚定的注视下,不禁漾出一抹微笑。 “我也是。” ——正文完结——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