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不可以》 第1章 [现代情感] 《她说不可以》作者：丁丫【完结+番外】 隔壁办公室新来了一个社招的帅弟弟。 弟弟很热情，很e人，对姐姐很好，姐姐知道他别有用心，但是她很高冷。 男人长得太好看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她不喜欢喜欢她的人。一旦有人对她主动，她立刻对此人下头。 后来，弟弟调去了别的项目。 她会在朋友圈偶尔刷到他，再好看的照片、再有趣的事，她也从来不点赞，更别提留言。 直到她意外看到他的朋友圈——他订婚了。 照片上的他丰神俊朗、帅气斐然。 她心里忽然很痒，鬼使神差的，第一次，她在他的朋友圈留言： 真帅[爱心] - 暂时设定年龄差5岁 内容标签：都市 天作之合 轻松 御姐 主角视角柳明丽陈东配角林薇 其它：柳明丽，陈东，林薇，杨金海 一句话简介：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立意：热爱美好生活 第1章 sorry，我没有他微信…… 柳明丽第一次和陈东面对面说话，是在走廊里。 那天陈东入职整三个月，他领完转正资料，从人力资源部出来，碰见柳明丽回来。两个人面对面见到，陈东对她点头打招呼，他以为柳老师也只是会对他点头回应，没想到柳明丽主动和他说话：“明天培训别忘了来。” 陈东一愣，继而很认真地点头：“嗯，一定，我看到通知的。” 随后两人擦肩而过。 - 这是他们第一次说话。 他们之前有过联系，但没有正式打过照面。 公司的入职流程里面有一项是柳明丽作为培训主管必须点的。四月份的时候，有五位社招人员批量进到柳明丽的流程里，柳明丽按照往常挨个点掉，看到“陈东”两个字的时候略微一愣，点进系统看了眼证件照，又心无波澜地关掉，和所有其他人一样，正常点了“同意”。 当天她对这五个人开通了系统学习，要求在10天之完成公司规章制度的线上培训。她在飞书上拉了一个群，在里面细说了学习入口和时限，后面附上五个字：收到请回复。 底下陆陆续续回复：收到。 陈东也回复了，最后一个。 等到第九天的时候，柳明丽打开后台查看每个人的学习进度，八个人已经完成，一个人学习到了97%，剩下的那个，只学到了35%。 陈东就是那个35%。 柳明丽用座机拨通陈东的电话，很快对方接起。柳明丽告知对方学习时间要到了，请他准时完成，不然有解除劳动合同的风险。那边果然说因为刚来公司，好多事情不熟悉，又一直在出差，没有来得及完成，他记着这件事儿的，并保证今天一定完成。 柳明丽“嗯”了声，挂了电话。 这天是周五，柳明丽下班后有事，回到家已经是11点。 睡前查看手机，发现晚上10点左右有两个未接来电。 她没有回，洗漱完就直接睡了。 - 周一一早，柳明丽点进系统检查，所有新同事都完成了学习。 这件事儿就算过去了。 这件事很小。柳明丽在人事部门工作，每天要处理大量的人事问题。社招员工入职的线上培训只是她工作很小的一部分。而且每次培训都会有一两个忘了、或者拉下进度的人，节点前的催促也是柳明丽工作的一部分。 陈东的情节不算稀奇。 也正是因为在人力资源部工作，柳明丽对人事的敏感度比一般人高，不说生人过目不忘，第一次见面她就能记住对方的姓、职位并且和面孔牢牢连接。这也是柳明丽这些年工作锻炼起来的本事。 也还是因为这个原因，她记住了陈东，但对陈东的印象非常一般。 - 第二天的培训设置在多功能厅。 说起这个培训，柳明丽也颇为头疼。按照以往惯例，建投公司的校招新员工培训在七月份已经声势浩大地举办了一次，今年集团不知道抽什么风，要求在八月份整个集团再次对校招新员工统一进行培训。 集团培训的主会场设置在总部上海，各个二级子公司分别设置视频分会场。 简单地说，就是要把大家召集过来，集中看两天电视。 柳明丽做了多年培训，当然知道这所谓“视频分会场”的效果是大打折扣，且不说出勤率稀稀拉拉，会场纪律到后面也是大家低头玩儿手机。集团似乎也考虑到这一层面，所以特别变态地要求各个分会场设置摄像头，对每个分会场进行视频轮播。 简单地说，就是不定时让各个分会场上墙。 真是要命。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样子总要做的。为了让会场看上去不空荡稀疏，柳明丽想了一招——今年社招的同事也参与此次培训。 于是陈东也在列。 - 新同事陆陆续续入场，毕竟是第一天上午，大家还收敛着，没好意思请假迟到。只是人来了都先从最后一排开始坐，等到快开始了，第一排还空着。 ——那里正对着摄像头。 柳明丽陪着笑邀请大家往前坐，好不容易有两个愿意坐到第一排去，但始终没有人去坐最中间的位子。 柳明丽头疼，她想总不能自己最后填上那个位子吧。 正愁着，她瞧见了陈东。 他穿着白衬衣，头发打理得很整洁，正在门口签到。 等他签好到抬起头，发现柳明丽正瞧着他。 “陈东，”柳明丽叫他，“坐这里来吧。” 陈东有一瞬的犹豫：“正中间？” “嗯，”柳明丽对他点头，笑道，好似安慰，“没关系的。” 陈东倒也爽快，没说啥，点头：“好。” - 陈东一连坐了三个半天最中间的位置。 等到最后那个半天，大家都耐不住了，请假的人数不少，坐定后玩儿手机的更甚，无论柳明丽怎么邀请，只有陈东和另外两位同事肯坐第一排。 另外两位同事，都是新招进来的女大学生。 柳明丽自知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她也理解，换做她，在这里枯坐两天上政治教育的课，她也耐不住。 但工作总要完成。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最后那个半天，等到冗长的视频播放结束，在为数不多的人会场里面，陈东待到了最后。 等到柳明丽收拾完会场，看见陈东还在门口，低着头，翻阅签到名单。 “你还没走”柳明丽问。 陈东抬起头：“我看公司今年只社招了二十多人。” “是的，现在社招指标比较少。”柳明丽收好摄像头，拎着三脚架和相机走到他跟前，把名单收走。 “要帮忙吗？”陈东问。他的目光落在柳明丽的器械上，伸手要过来接。 “不用了。”柳明丽微微退后半步。陈东有一张非常帅气的脸，一瞬间，柳明丽觉得他好像和某个男演员很像，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没关系的，我也正好上三楼。”陈东十分热情。 柳明丽说：“小张马上就下来了，我还有点事，就先不去三楼了。” - 陈东的办公室就在柳明丽隔壁。 他们同在建投公司的三楼。这一层除了柳明丽所在的人力资源部，还有陈东所在的策划咨询部。虽在同一层楼，但是两个部门打交道并不多——人力资源属于行政管理部门，策划咨询属于生产业务部门，两个部门没有什么业务交集，但因在同一楼层，两个部门的人都比较面熟。 不一会儿，小张下来，柳明丽说他：“怎么这么久” “刚没注意手机，看到就下来了。” 小张大名张升，是去年入职的校招新员工，师范院校毕业，做事任劳任怨但也有点莽莽撞撞，是柳明丽的徒弟。 “喏，这些你先提上去，我还要去和领导汇报。这里三角架和电脑是我们部门的，摄像头是策划公司的，记得还给他们部门。”柳明丽叮嘱。 “好，”小张点头，又说，“刚我看见东哥上去了，他没帮你直接带上去？” 柳明丽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侧头重复这个称呼：“东哥？” 小张挠挠后脑勺：“陈东啦，我们都这么叫他。” 柳明丽瞥他一眼：“这么熟？” “经常一起打球，就熟了。” “在公司别叫得这么社会化。” “知道啦，师父。”小张乖乖点头。 - 小张和陈东的熟悉很正常。 陈东是一个十分开朗外向且热情的人。他入职第二天，柳明丽就见着他和他们部门的人有说有笑地在食堂吃饭；没过两天，就有人来打听他的资料——阳光的性格搭配俊秀的外形，很难在人群中被忽略。 有天上班，陈东忽然带了一大袋水果出现在人力资源部，说是刚从新疆出差回来，带了新鲜的大枣分给大家。 第2章 他一边说一边将枣子分散到各个工位上，柳明丽当时正在专心录入表格，听见身边有人说：“柳老师，休息一下，吃点枣儿。” 柳明丽抬头，见到陈东十分阳光地对她笑，她礼貌又疏远地回道：“谢谢，待会儿吃。” 陈东把枣儿放她桌上，又去下一个工位。 等到陈东走了，办公 室的人开始八卦。有人说枣儿好甜，有人说陈东好帅。 人力资源部女生多、是非多、八卦也多，年轻的小妹妹开始说道：“好几个人找我打听陈东的情况。” “哦，什么情况？他有女朋友吗？” “听说是没有。不过他有点太招桃花了。前段时间听说他和胡琪走得很近。” “胡琪是谁？” “今年校招的研究生，在数字技术部。” “哦，她啊！我知道她，很漂亮的。不过她好像有男朋友啊。” 柳明丽斜后方坐着人力资源的副部长方蓉，从事招聘工作三十年，阅人无数，火眼金睛。她吃着枣儿，眼睛从老花眼镜里抬起来，打断大家的八卦，悠悠说道：“你们呐就是太闲，吃个枣儿激动什么。” 柳明丽身后的李芳笑道：“就是帅哥罕见才激动嘛。” “你看看人家小柳，怎么不激动。”方老师忽然点她。 “因为柳老师平日里吃得就比我们好啊！” 李芳说完，办公室哄堂大笑。 在一堆吵闹的笑声中，柳明丽十分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 柳明丽刚坐到办公室，集团人力资源部的电话就迫不及待地打了过来。 “我靠，今年你们公司招个个大帅哥啊！”电话那头直接说。 柳明丽把听筒稍微移远：“拜托王老师，上班时候请注意一下身份。” 王青青毫不掩饰：“你们公司镜头上墙的时候，我们这边都在流口水。这次培训的新闻稿我们领导钦定了这位帅哥的照片，他叫什么名字？” “你说的哪位啊？”柳明丽心不在焉地问。 “你说还有哪位啊？肯定是你们公司最帅的那位啊，不帅你让他坐c位？” 柳明丽头疼地说：“是你们非要开摄像头才没有人坐第一排，是没人坐第一排才好说歹说勉强安排人坐那里的。” “哎呀呀，这些不管了，这位帅哥什么情况，快给我报来。” “我不知道。” “你跟我开什么玩笑？人力资源部什么不知道？快点开资料给我看看。” 王青青是集团的人，柳明丽时常和她有工作交集，两人是深交已久的网友。柳明丽无奈，动了动鼠标。 “他叫陈东。” “多大？” “27。” “结婚了吗？” “未婚。” “有女朋友吗？” “不知道。” “哪里人、父母做什么的、什么学历……哎呀，你真是要急死我了，能不能不要这样挤牙膏啊。”王青青在电话里呐喊。 “要不然我把他微信推给你？” “好啊好啊。” 过了五分钟。 柳明丽给王青青留言：sorry，我没有他微信。 第2章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外貌优势…… 柳明丽确实没有陈东的微信，她也没有存他的电话。 不过，此刻她找到飞书上的通讯录，正在给陈东打电话。 没响两声，电话通了。 “你好，陈东吗？”柳明丽说，“我是人力柳明丽。” “你好，柳老师。”陈东听出了她的声音。 柳明丽说：“你下班了吗？” “刚走出公司，怎么？” “呃，可能需要麻烦你回来一趟，补拍一张照片。” “补拍什么？” “这次培训的照片。集团要宣传新闻稿。” “好的。”陈东并没有多问，一口答应下来。 柳明丽没有给到王青青陈东的微信，但是她得给她陈东的照片。王青青分管集团的培训工作，此次培训就是她在组织。当她找柳明丽要会场陈东的照片时，柳明丽才发现，自己居然忘了拍照。 她给王青青发了几张会场的整体照片，王青青说不行，每个单位需要来一张人物写真。最好一点透视的正面照，并且指名道姓就要有陈东镜头的。 柳明丽叹气，此时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她赶紧拨通了陈东的电话。 - 十分钟后，陈东出现在报告厅。他背着一个双肩包，似乎正要去运动。 柳明丽十分客气地说道：“抱歉啊陈工，希望没耽误你太多下班时间。集团的新闻稿需要发照片，我忘了拍第一排的正面照了，所以请你回来补一下。” 陈东把包放到一边：“应该的，柳老师不要这么客气。” 柳明丽于是不客气了，指着第一排：“你还是坐到下午的位置，拍两张照片就好。” 陈东点头，坐到第一排正中间。报告厅灯光不够亮，柳明丽去边上把所有灯光都打开，一回头，陈东的目光正停留在她身上。 他被她发现，似乎也没有将目光收回的意思。 柳明丽走过去，扬起眉毛：“怎么了？” 陈东说：“没什么。” 柳明丽走到他面前，举起相机。陈东挺直身板，做出专心聆听的样子。 不得不说，陈东真的很上镜。他有着饱满的额头、优秀的发际线、轮廓分明的眉骨和线条优越的鼻梁，皮肤光洁细腻，眼睛特别漂亮——正宗的桃花眼，恰到好处的双眼皮、漂亮的卧蚕、长而直的睫毛，柳明丽给他拍照的时候，睫毛的阴影根根分明地落入他的瞳孔，又延伸至下眼皮。 她正看得出神，冷不防，陈东的眼神转过来，透过镜头直直地看着柳明丽，似笑非笑地问道：“需要换个角度吗？” 他的笑容也很好看，明朗且阳光，但柳明丽在这个笑容里敏锐地读到：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外貌优势，而且享受过外貌红利，而且习以为常。 他很聪明。 他洞悉她叫他回来拍照的原因。 柳明丽面色平静，说道：“不用，我去侧面再拍一下。” 陈东说：“我后面的座椅都空着，没关系吗？” 柳明丽走到一边：“我会找好角度。” 很快，补拍结束。柳明丽低头查看照片质量，确认可以交差，一抬头，却发现陈东并没有走。 他背着单肩包，手踹在裤兜里，看着她。 “还有事？”柳明丽放下相机。 “柳老师，上次培训的事我解释一下——”陈东说。 “上次？上次什么培训？” 陈东说：“社招人员的线上培训。” “哦，”柳明丽想起，“这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怎么说这事儿？” “我那段时间特别忙，确实也忘了。那天晚上给你打了两个电话，本想说下这事儿的，可能有点晚了，你没接，我是想——” “没事了，”柳明丽打断他，走到一边去关灯，三个月前的事现才再提起，未免也太晚了，“学完了就行，没事的。” 陈东跟着走过来：“那就好。柳老师——” “还有什么？”柳明丽“啪啪”把一排灯关掉，报告厅一下暗了，只剩走廊的光从半扇门照进来。 陈东在阴影里，只让人看见他高大的身形轮廓。 “能加个你的微信么？” 手机屏幕亮了，他的脸隐隐约约。 “我是说，你可以把照片发我。” - 柳明丽走出办公大楼，室外炙炽热的温度刹那将她拥抱。公司内部的空调开得太低了，走到外面反而觉得很温暖。 柳明丽等在树荫下，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小车停在路边。 陈东走出公司大楼，看见柳明丽拉开车门坐进去。 - 上了车，冷气呼呼地向她吹，柳明丽抬手就把空调关了。 “很冷？”杨金海问。 “嗯。”柳明丽头也不抬，只低头看着手机。通讯录里面有一个新红点，打开：新的朋友——陈东。 柳明丽点了通过。 然后点开相册，利索地把刚才的那几张陈东的照片都发了过去。 杨金海瞄到照片，问：“谁啊这是？” 柳明丽锁了手机，闭目养神：“一个同事。” 杨金海评价：“挺帅的。” 柳明丽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 “我就实话评价。”杨金海说，“没别的意思。” 柳明丽灭了手机，闭着眼睛问：“我们的事儿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杨金海说：“等老爷子咽气，好吧？上次不是就说好了。” 柳明丽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不应该这样问，但是你爷爷……” “我也不知道，也许就这一两个月吧。”杨金海启动汽车，又忽然想起什么， 从中控台里取出一个首饰盒，递给柳明丽，“生日快乐。” 第3章 柳明丽没接。 “别这样，”杨金海强行将首饰盒塞进柳明丽怀里，“做不了夫妻可以做姐妹啊。” 柳明丽抬眉：“你知道我今天多少岁？” 杨金海说：“我知道，32嘛。” 柳明丽看着他。 杨金海：“你别担心，你看上去只有23。” 柳明丽把首饰盒扔给他，解了安全带就要下车。杨金海一把拉住，叠声喊道：“别别别，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尽快的处理好的。你相信我。” “只到十月，最多只能到十月。”柳明丽下了最后通牒。 - 杨金海有一个大家庭。 杨金海的爷爷、奶奶都是军人出身。他的大姑姑在军区文工团做团长，他的妈妈在军医大附属医院做副院长。他的七大姑八大爷都在和军人相关的单位或者行业里工作，过年的时候柳明丽去他家拜访，被他家呜呜泱泱的亲戚吓了一跳。 不过杨金海很暖，握着她的手一一帮她介绍，还安慰她说他也记不住，念错了也没关系，他们家里人都习惯了。 那个时候她和杨金海刚确定关系不久。杨金海带她去见家长她有些意外，她觉得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到那一步，但这一步给她带来了十足的好处——春节后上班，人力资源部部长似是无意间提起她和杨金海的关系，言语之间多有照顾。 之前一些从未有过的学术研讨和培训的机会，也让她参加。 她在人力资源部工作，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微妙关系。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不久之后，柳明丽发现这一切和她想得完全不一样。 - 杨金海为柳明丽的生日定了一个包间，邀请了他的亲朋好友来给柳明丽庆生。觥筹交错间，柳明丽又有些不忍，杨家人大多对她是善意的，杨金海的姑姑还特意为她准备了一个三层蛋糕。杨金海的侄女推着蛋糕进场，包厢灯光熄灭，大家为她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杨金海在一旁悄声提醒：“许个愿吧。” 柳明丽侧脸看他一眼，回头，在众人的注视下，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这一幕，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馨。 杨金海的眼眸在橘色的光线里温柔动情，柳明丽的面孔在他的注视下羞涩动人。 柳明丽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杨金海带头鼓掌雀跃。 吃饭到后半段，柳明丽借口到卫生间，出门透气。路过大厅，柳明丽无意间往大厅一瞥，眼神一顿。 意外的，她看到了陈东。 柳明丽很难不注意到陈东。他的外形在泯泯众人中格外出挑，任凭谁往大厅扫一眼，这一眼里都不会漏掉陈东。他似乎也是朋友聚会，三五人坐在一起，左右两侧皆是坐着二十多岁的妙龄女子，气氛很融洽，他们正在说笑。 一双桃花眼，泛滥着多情的柔光。 察觉到陈东的目光正要往这个方向移动，柳明丽迅速移开眼神，快步走去。 - 夜幕很黑。 餐厅临海，露台下就是滨海步道。高大的椰树立在海边。远处跨海大桥隐隐约约，桥上的灯光像散落的珍珠。 杨金海发来微信：要撤了，还不回来？ 柳明丽收了手机慢慢往里走。路过大厅的时候她悄然往陈东的方向瞥，那桌已经散了，服务员正在收拾餐桌。 她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回包厢。 场面话又说过一轮包厢才散。杨金海把所有人送走，然后开车送她。柳明丽拉开后座，发现已经被礼物堆满。 杨金海耸耸肩：“他们真的很喜欢你，是份好心，就收下吧。” 柳明丽只好坐到副驾：“只怕到时候他们会恨我。” “怎么会，他们只会恨我。”杨金海说。 “你为什么就不能和他们实话实说呢？”柳明丽再一次问道这个问题，“这样演下去，你很累，我也很累，对谁都不公平。” 杨金海说：“人是很难改变的。我了解他们，我改变不了我自己，也改变不了他们，现在的办法是最好的办法。” 柳明丽沉默，半晌：“我最多只能帮你坚持到十月。” “那就祈祷我爷爷在十月前咽气吧。” 柳明丽：“……我不是这个意思……” 汽车驶上公路，杨金海左转打灯，笑道：“我开玩笑的，其实我很感谢你。” “……这会儿客气起来了。”柳明丽翻个白眼。 “你确实值得更好的。你有标准吗？我帮你留意，绝对能鉴别真伪。” 柳明丽本是想乜他一眼的，听到最后一句话，她忽然觉得很有道理，也忍不住笑起来。 如果单纯只是做朋友，杨金海还是挺不错一个人，不然柳明丽也不会答应他的要求。 她开了一丝车窗，咸咸的海风吹进来，她眯起眼睛，睫毛在风中颤动。 这时，她腿上的手机亮了，有微信消息进来。柳明丽点开，笑意僵在嘴边。 陈东：生日快乐！ 第3章 糟糕 柳明丽又陷入了那个噩梦。 她梦到青绿的山，被遗弃的矿坑，他们一起往里走。手电筒晃动，时不时有无名的水滴落。她感到害怕，有人抓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前走。他一边大声说着话，一边笑她。那人笑她胆小，笑她没用，她虽然心里害怕，但听到他逗她，也慢慢不怕了。滴在脖子上的水忽然有点热，她一摸，竟然不是水，是红色的血！她大骇，转过头和那人说快跑，那人却笑着对她说“生日快乐”。 他的眼里也流出了红色的血。 柳明丽一下惊坐起床，胸口剧烈起伏，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不断安慰自己：这是梦，这只是梦。 她两年没有做过类似的梦了。 她厌恶这样的梦，像一个漩涡不断卷着她下沉。她狠狠地揉捏自己的太阳穴，缓缓缩了身子躺下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再次入睡。 - 第二天上午，会议间隙，柳明丽到茶水间泡茶。 她昨晚忘了将茶水倒掉，此时免不了要将杯身内外冲洗一遍。温热的水经过手背，在一阵哗哗冲水声中，柳明丽听见身边有人问： “柳老师是昨天的生日吧？” 她一回头，陈东站在咖啡机旁，等咖啡。 柳明丽沥了沥杯中的水，没说话。 陈东说：“我昨晚在餐厅好像看到你，想和你打招呼，你很快就出去了。之前有个小女孩推了个三层的蛋糕，进了你出来的包厢。” 柳明丽说：“那也不一定是我生日。” 陈东笑了下，他有一口十分整齐洁白的牙齿：“我没想那么多，就默认了。后来看你没回我，我想肯定有些唐突了。” /：.,, 此时咖啡机停止运作，咖啡豆变成了咖啡汁。 柳明丽提醒道：“你的咖啡要溢出来了。” 陈东一看，水位已到马克杯边缘，他下意识是要端走杯子，柳明丽上前一步，摁了停止。 “这个是一杯，这个是两杯，”柳明丽指着咖啡机上的按钮，“你刚才摁了两杯。” 陈东解释道：“很少用这机器，所以不太熟悉。” 柳明丽抬头：“你很少喝咖啡吧？” 陈东的眼中促狭地一闪，继而承认：“确实喝得少，喝了晚上很难睡觉。” 柳明丽仍是看着他：“哦，那今天怎么想着来喝一杯？” “上午开会实在是有些困。”他笑了笑。 柳明丽没笑，只是象征性地“嗯”了声。 陈东瞧她兴致不高，脸色也不太好，问道：“你不舒服？” 柳明丽拿起水杯，转身离开：“别再溢出来。如果下次再遇到，记得提前停止。” - 白天开了一天务虚的会，晚上柳明丽点了外卖，坐在工位上一边吃外卖一边干活。 七点半，她的妈妈吴菲女士打来慰问电话。 柳明丽把视频转为语音。 “——妈。”她说。 “柳柳，下班了吗？” “还没呢，还在公司。” “今天又加班啊？” “是啊。” “这么辛苦。我就是跟你说一声，金海给我们寄的野山参到了，你给他说一下。还有啊，我看这品相很好，金海肯定又破费了。” 柳明丽一愣，她并不知道杨金海给她家寄了东西，但嘴上还是应付着 ：“哦，好的，我会跟他说的。你们吃饭了吗？” “吃了。你现在和金海还好吧？” 柳明丽瞅了眼四周，加班的人不多，小声说道：“嗯嗯，好的。” “昨天他给你过生日的？” “嗯嗯。” “金海爷爷现在怎么样？” “还是昏迷着，没反应。” “那你和金海的事儿……” “现在肯定不合适提这些，”柳明丽迅速掐断吴菲的话题，“妈，我现在还在忙，先不说了啊。” 第4章 挂了电话，柳明丽给杨金海发信息。 柳明丽：野山参？ 杨金海回得很快：补偿，别客气。我能安心些。 柳明丽盯着屏幕许久，打字：以后别这…… 又删掉。 算了。 - 一阵昏天黑地地加班，结束后，柳明丽伸了个懒腰。办公室开着窗，一阵风吹来，她闻到一股土腥味，转头一看，闷热的天气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的。 她拎包走出办公室，打算打车回家。刚到走廊，看到前面有人也刚下班。 陈东走在前面。 柳明丽不声不响地走在后面，没有和他打招呼的打算。 他走进了电梯厅。柳明丽拐进了疏散通道。 三楼，并不高，走走楼梯就到一楼了。 走到大厅，没见到陈东的影子。柳明丽站在大厅外打车，几位面熟的同事也在门口等着。九点是这一块办公园区的打车高峰期，今晚又下雨，柳明丽排队第20位。 雨丝被风吹着飘进来，柳明丽抬头看天，一根一根，打向建筑的探照灯把雨丝照的透亮，像柔软的针。 这时，一辆黑色的小车在柳明丽跟前停下。 副驾车窗降低：“柳老师。” 陈东叫她。 柳明丽低头，职业化地微笑。 “在等车吗？”陈东热情地问。 柳明丽说：“是的。” “去哪儿，看看顺不顺路” “没关系，我已经打到车了。”柳明丽示意她手上的手机。 谁知陈东眼神极好，瞄了一眼柳明丽的手机，笑道：“还有19位在你前面呢。我看你去东湖方向？我也住那边。” 柳明丽客气地浅笑：“不用，真的。” “别客气，”陈东把车窗降到最低，左手搭着方向盘，一张英俊的脸在暗夜中绽放，“反正一脚油门的事儿，快上车。” 推辞间，有同事不经意地往这边看，手上的打车软件提示还是19位，柳明丽踟蹰片刻，拉开了陈东的后座车门。 干燥的清香将她包围。 雨刮有规律地摇摆，雨下大了，世界清晰了模糊，模糊了清晰。 “柳老师住哪个小区？”陈东问。 “长平路的朗园小区，你知道地方吗？” “我导个航，”片刻后，陈东说，“很近啊，我现在住在倾城小区，过两个十字路口。” 柳明丽知道倾城小区，确实离她很近。她在人力的人事卡片中看过陈东的信息，依稀记得他不是木安市人，之前也不在木安市工作。 他在那里买房了吗？ 她没印象。 为了避免车里过于冷清，柳明丽顺着这个话题问下去：“你自己租的？” “我师父的房子，现在给我住着。” 师父？ 柳明丽没细问，说了声：“哦。” “我之前不是在木安市工作，你看我车牌号都不是木a开头的。”陈东自己说道。 “你之前在哪里工作？” “柳老师在人力部门，不知道我的底细？”陈东在反光镜里对她狡黠一笑。 柳明丽说：“我主要负责培训，招聘的同事会更清楚一些。” 她嘴上说着，手里却不动声色地打开了手机端的人力系统。 “我之前在江安市工作，做馆藏策划。”陈东说，“四月份来的建投公司。我老家也江安市的，所以现在借住在我师父的房子里。” 江安市离木安市两个小时车程，是邻省的第二经济发达城市。 “江安市挺好的。”柳明丽应付一句，低头查看陈东的详细信息——研究生毕业后他一直在江安市的历史博物馆工作，今年四月份入职建投，现居倾城小区8号楼1202。家中独子。父亲在一家自贸公司任总经理，母亲在江安市的政府机关工作。资料里家庭地址填的是江安市的某处，她在百度里一搜，这里是江安市当地著名的别墅区。 读到这些信息，柳明丽抬头看了一眼陈东。 关系户？ 大概率。 不过她也不确定。 “柳老师住朗园小区，对这一片很熟吧？”陈东又问。 “还行。”她抬起头。 “我最近也在看房，周末约了中介逛逛，他也给我推荐了你们小区。” “这一片都是次新房，最新的也交付2年了。”柳明丽说，“如果要买期房，城南片区比较多。” “城南稍微有些远，上高架我的车外地牌照会被限行。” “哦。”她不痛不痒地应了声。车里的温度有点低，她倾身调整后座的空调。 “冷吗？”陈东察觉到。 “有点，我把后面风口关小一点，”柳明丽说道，“没关系吧？” “没事没事，”陈东立刻把温度从24调整到了27。 “谢谢。” 下雨延长了车程时间，柳明丽看表，按照往常，这个时候她已经抵达小区门口。 汽车走走停停。 闷热的夏季夜晚，潮湿又粘稠。车内空调升高了，柳明丽又觉得闷。 或许陈东也察觉沉闷，他开了收音机，正好是音乐频道在放歌。 阿黛尔的经典老歌《someonelikeyou》——低沉性感的嗓音，如泣如诉的音律，同窗外打在玻璃上的雨水，缓缓流淌。 "nevermind,i'llfindsomeonelikeyou. 没关系，我会找到某个像你的他。 iwishnothingbutthebest,foryoutoo. 并送给你我最诚挚的祝福 ……” 柳明丽陷入某种沉思，听见陈东重新起了一个话题。 “柳老师经常加班吗？” “嗯？” “我时常下班时还见到人力办公室的灯亮着。”陈东从后视镜看她，“今天我走时候也九点了。” “今天白天都在开会，晚上才有时间做事。”柳明丽答道。业务部门上下班打卡相对自由，策划的办公室经常灭得比他们早。 “那挺辛苦的。”陈东半侧着脸说。车内昏暗，他的侧脸在黑暗中反射一道勾边的光，十分俊俏的轮廓。 柳明丽别开眼，指着前面：“你把我放前面右手边就行。” 陈东朝右看去，朗园小区的大门就在前面：“小区地库能进吗？” “外部车辆进不了，”柳明丽说，“你把我放路边。” “那你拿把伞，”陈东从副驾取了一把伞，递给柳明丽。 “不用，”柳明丽接过来只放在座位上，“我不喜欢打伞，跑两步就行。” 车慢慢靠边停下，陈东转过头，坚持：“拿着吧，外面雨挺大的。” “太麻烦了，”柳明丽打开车门，“谢谢你的顺车，我走了，再见。” 她将包举到头顶，利索地跑了出去，逐渐消融在夜雨中。 - 进了屋，柳明丽第一件事就是到卫生间洗了一个热水澡。 下车时候风雨飘摇，饶是她顶着一个大号的饺子牛皮包，跑到大厅，浑身也被淋湿了。 洗澡出来感觉好了很多。她收拾换洗衣服，忽然发现内裤上有血。 大姨妈提前了？ 她一下愣住，今天穿的是白色的裤子，她慌忙翻到裤子，果然白色的屁股底部有一小团红色的血。 什么时候出现的？ 下班前去厕所尚未发觉，那么就是——在陈东的车上。 手上的血印仍未干涸，她内心叫了声—— 糟糕。 第4章 不回答，就是一种回答。 犹豫许久，柳明丽给陈东发了条微信。 柳明丽：陈工，到家了吗？ 陈东很快回复：到了。 柳明丽飞快地打字：抱歉，陈工，有件事得和你说一下。 陈东：？ 柳明丽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写道：明天想借下你的车。 陈东：你要用车？ 柳明丽：是的，可以吗？如果可以的话，明天一早我来你们小区取吧。 她想在他发现前把车送去洗了。不过借车这个接口实在有些唐突，正常情况下，自己的车不会借给关系一般的人。 他们虽然是一个单位的，但并不熟。 果然，陈东没有立刻回复。他的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消失，又显示，然后停了。 没有消息过来。 柳明丽：明天上午借用一下。我有驾证，驾龄也有十年，只是在木安市没买车。明天中午我开车到单位还你。 对方似乎还是在犹豫。 迫不得已，她在这段话后面发了一个可爱小女孩儿的眨眼祈求表情包。 终于，陈东有了回复。 陈东：你还好吧？ 柳明丽：？ 陈东：今天你下车时候我看到你裤子…… 柳明丽双眼一黑，把手机扔到沙发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明丽把手机重新捡起来，在她抛弃手机的时间里，陈东还在对话框里自顾自地说着安慰她却让她更觉局促尴尬的话。 第5章 陈东：如果是因为这件事儿的话，没关系的。 陈东：坐垫是皮的，刚刚下车我就擦了擦，也没怎么弄脏，已经没事了。 陈东：倒是你，你淋雨回去，没事吧？ 两分钟后。 陈东：如果真的要用车，我明天上午正好出差，我把车钥匙放在地库入口保安处，你去拿。 五分钟后。 柳明丽：没事了。 陈东：不用车了？ 柳明丽：……不用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陈东：都是同事，没关系的。我也挺犹豫，想着要不要跟你说，又怕说了你尴尬。 柳明丽：…… 柳明丽：抱歉。 陈东：柳老师一向都跟人这么客气么？ 柳明丽：时间不早了，陈工早点休息吧。 - 柳明丽主动结束了对话。 发完最后一句话后，她放下手机去厨房烧水。雨水敲打着玻璃窗，滑下一道道没有规则的水痕。 她双手抱怀，又陷入遥远冗长的沉思。 直到水壶的叫声把她惊醒，她利落地拧了开关，厨房恢复了安静。 她知道对话结束得有些过于干脆，好歹说点“有空请你吃饭”之类的场面话。但她不想说，她觉得没必要，她不愿意。 陈东一定能感受到。 不接话，不回答，就是一种回答。 都是成年人，他那么聪明，不会不知道。 - 公司楼下新开了一家连锁健身房。 柳明丽某天路过，看见新店搞活动，399三个月十次，一冲动，办了卡。 其实也不算冲动。办公室的社畜长年累月坐在桌前，一站起来，脖子肩膀腰椎都咯咯作响。柳明丽之前没觉得有啥，直到在今年夏天穿无袖上衣的时候，她发现了胳膊上松散的拜拜肉。 天啊！她怎么会有拜拜肉？！ 她冲到全身镜前，上下打量自己——猛然意识到她马上32了，不是23了，脸上的肉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开始偷摸地下垂，细纹在她未察觉的时候开始悄然生长，胶原蛋白在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中溜走——她不再年轻。 当下她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加强锻炼，消灭拜拜肉。 决心下得慷慨激昂，等到第二天就消失无踪。 每天下了班就想回家躺着，哪还有什么精力去健身房？ 直到健身房开到了楼下。 她对自己说——这总没借口了吧？ - 周五晚上，柳明丽六点多下班，鼓起勇气第一次推开了健身房的门。 前台小姐姐很热情，给她刷了卡，问她第一次来要不要约个教练？ 柳明丽看了一圈热火朝天的健身氛围，婉拒了。一个人默默换了体恤短裤，躲到一边的角落，打开keep，开始一个人的奋斗。 是的，柳明丽很羞涩，甚至有些羞耻。她没办法像别的人那样穿着性感的小背心、紧身的瑜伽裤，旁若无人地进行锻炼。她的身材并不差，长相也不差，但在这一群荷尔蒙汹涌的健身房里，她穿着白色t恤和运动短裤，就像村里唯一一个能数到十的小朋友加入了国际奥林匹克竞赛。 她按照软件上的指示做了身体拉伸，走向第一个运动器械——背部拉伸的器械1。 这个器械应该是有专业名称的，但是她不知道。她今天的计划里有四个器械，她找到第一个，坐下来，两只手各自攀住软垫，开始做扩胸运动。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做到第二组柳明丽就感觉不行了，掰开器械的时候，她的两个肩膀和手臂都在颤抖。 她停下来，汗水从侧脸流到下巴。 “如果才开始练的话，可以不用把负重调这么重。”忽然有人说话。 柳明丽侧头，不由一愣。 陈东站在她身边。他穿着无袖短袖，露出肌肉分明、结实有力的胳膊，脸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汗，显然也练了一会儿。 柳明丽第一反应是：陈东平日里看上去也算正常，没想到肌肉有这么……发达？ 她的目光蜻蜓点水地从他的胳膊上略过，若无其事地抬起头：“陈东，这么巧？” “是啊，柳老师，”陈东俯身将她后面的链条拔掉，笑道，“周五晚上没约会？” 柳明丽顺势起身，看着座椅后面：“这是什么？” “这是重量链，你不知道？”陈东抬眼看她，一滴细小的汗珠站在他睫毛的末端，柳明丽还未见过这样的汗珠，被那晶莹剔透吸引，谁知那双眉眼忽然俏皮一弯，似是故意不让她细看，汗珠瞬间消失。 陈东问道：“怎么了？” 柳明丽指着身后的链条，说：“这是什么？” “这是负重的，插入不同的档就是不同的重量，你刚刚插入的是30，所以有点吃力。” 柳明丽面色微红：“我确实不知道。” “现在你试试，会轻松很多。” 柳明丽没动，陈东站在她面前，注视着她，她觉得这目光比链条插入最重的档位还重。 她问：“你经常在这里健身吗？” “不是，”陈东说道，“我是这里的教练。” “教练？”柳明丽意外。 “是的。” “我们公司没说下班时候不允许兼职吧？” “……我只是没想到。” “骗你的，”陈东见她当真，乐起来，“这家是新开的，我也才来过两次。不过今天也确实是教练，我认识的教练请假，我临时替他一下。” 正说着，一位穿着吊带背心、紧身短裤的年轻女孩子找过来：“陈教练，你怎么跑这么远？” 陈东问：“一组都做完了吗？” “做完了。”女孩瞄了一眼柳明丽，在她宽松的t恤上少许逗留，娇嗔道，“老早就做完了。你还在带其他学员？” “这是我同事，碰到过来打个招呼，”陈东说，又对柳明丽道，“那我先过去了。” 柳明丽点头。 等陈东走了，柳明丽重新坐回器械上。她的斜前方有面镜子，她看见陈东和女孩儿走到她身后的器械处，陈东帮女孩儿调整档位，女孩儿坐下，他和她说了几句，女孩儿面如桃花，露出可爱的笑容，陈东也笑。 可就在这时，毫无征兆的，他忽然侧头看过来。 在镜子里和柳明丽的目光堪堪相遇。 柳明丽立刻掰开黑色金属器械，割断陈东的视线。 - 在器械的遮掩下，柳明丽在角落如小偷一般做完了两组器械。中途出去接水，她看到陈东在辅导女孩儿做一个引体向上的器械。他站在她身后，带着手套，虚扶着她背，女孩儿没力气的时候他帮她一把。那本是柳明丽运动课程中的一环，她见他们在那边，便主动放弃了。 她又练了组别的，结束之后她往外瞄，发现陈东和女孩儿都不见了。 应该是走了。 她松懈下来，本来要放弃的那一组，现在打算还是练一练。陈东给她示范过后，她举一反三，像模像样地把重量链条插入5kg，试了一下，感觉还行，又下来，把重量链调到15kg。就这样练了三组，柳明丽带着痛苦面具咬牙坚持，可在最后一个的时 候，左肩忽然痉挛阵痛，身体一歪就要向后倒去，忽然，一只温热的手扶住了她的后背。 有人借了力，她随着器械缓缓降落。 “你还好吧？” 她听出来人，心想，他不是走了吗？ 她从器械上跳下来，右手揉着左肩，又甩了甩，似乎没有大碍。 “应该是抽筋了，”陈东说。他换了一件深灰色的t恤，斜跨着一个运动包，手套也被脱去，“你今天练得有些久，刚开始应该循序渐进，不要求快。” 柳明丽不置可否，只说：“谢谢你。”她把因汗水打湿而耷拉下来的头发捋到而后，“你还没走？” “要走了，过来和你打声招呼，”陈东从包里掏出一瓶运动饮料，递给她。 “不用了。”她客气地笑了笑，婉拒，“我有水。” "这个补充电解质比较好。"陈东将饮料放在器械旁边的托架上，"待会儿渴了再喝。" 柳明丽看着那瓶饮料，没说话。 “动作标准比重量更重要。我看你刚才做引体向上的时候，动作其实可以再标准一些。”陈东又说。 柳明丽把眉上的汗水拂去。动作间隙她瞄了眼镜中自己，因为运动乍停，此刻她脸色红如村姑，刘海打结贴在额前，没了力气，站立的姿势也有些含胸驼背，和平日里整洁高冷的“柳老师”判若两人。 她瞧着陈东，心里盘旋两圈，索性歪头靠在一旁的金属器械上，不痛不痒地说了声：“哦？” “要不要我教你？”陈东问。 柳明丽抄起手，点头：“好啊。” 陈东将包放下，调整重量链，踩上器械，跪上去，双手握住两边，一边做动作，一边说：“首先检查自己的手和脚，是否能安全地放好、握住，然后我们沉肩，把肩膀稍微外旋，往下压……同时要收紧核心……” 第6章 他双臂发力，人往上升。宽松的t恤下，膨胀的肌肉若隐若现。柳明丽瞧着他的背影，瞧见那又黑又硬的头发，神情一时恍惚，耳边似乎听到了嘹亮的军歌——红日喷薄的清晨，有人也这样在操场的单杠上做着引体向上。那时他穿着军绿色的背心，勾勒出后背和两臂优美的肌肉。 “……就是这样，新手可以慢慢来，先做标准，再加重量。” 陈东拍拍手，从器械上下来，转身，柳明丽仍是抄手看着他。 表情没什么变化。 他觉得有些怪，打破尴尬地一笑：“觉得难？” 柳明丽放下手，说：“谢谢你，下次我记得注意些。” “下次你也是周五来吗？”陈东把包重新挎上。 柳明丽说：“不知道。” “如果一起来，我可以指导一下你的动作。” 柳明丽停下，抬起头，似真似假地笑：“到时候看。” 陈东似乎毫无察觉，也笑，说：“好，到时候我约你。” 柳明丽只笑。 陈东说：“柳老师走吗？怎么回？” 柳明丽说：“你先走吧，我男朋友来接我。” 第5章 只有陈东知。 柳明丽没有骗陈东，杨金海的车在十分钟后抵达健身房门口。 此时柳明丽已经收拾完毕，坐上车，杨金海瞧了她两秒钟，露出太阳从西边出来的神情：“你办了健身卡？” 柳明丽说：“怎么？” “你不是有羞耻恐惧症吗，我之前叫你去健身，你说你害羞、不好意思、觉得羞耻……” “我不想有拜拜肉。”柳明丽打断他。 “我不信。是不是有个教练特别帅。” “爱信不信。” “还真有？”杨金海上下打量她，觉得不可思议，“不是吧，这么快就开始找下一任了？别给我戴绿帽啊，这个我不能忍。” 柳明丽白他一眼：“我说拜拜肉。” 杨金海更吃惊了：“我觉得你身材很好了，前凸后翘，有腰有屁股，是男人最喜欢的款，不过你今天穿成这样，一看就是健身小学鸡，怎么不穿性感一点？” “你变直男了？”柳明丽懒得和他扯。 杨金海笑。 柳明丽揉了揉左肩，似乎还有些隐隐作痛，不由皱眉说道：“我好像把左边肩膀肌肉练伤了。” “你教练呢？” “我没有请。” “为什么不？” “贵。” “哦——你不好意思。有个陌生男人和你亲密接触你不习惯？”杨金海贱兮兮地说，“要不然下次我带你去？” “你？”柳明丽露出不屑的眼神。 “我怎么了？我现在还是你的未婚夫吧？”杨金海说。 又补充一句，“名义上的。” “算了吧，”柳明丽说，“我喜欢小鲜肉，不喜欢老油条。” 杨金海大笑，轻拍柳明丽的手，发动了汽车。 - 杨金海今晚会去柳明丽家里住。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每周五晚上一起度过。 杨金海和柳明丽在木安市都有房子。柳明丽买了套70平的小房子，首付由父母资助，个人成功背上了每个月5000多的房贷。杨金海在木安市有不止一套房子，有公寓也有别墅。他邀请过柳明丽，但住址都离建投公司都太远，柳明丽婉拒了。 于是，杨金海搬进了柳明丽的房子。 柳明丽倒也没太反对，家里只有一个卧室，杨金海乐于睡客厅沙发，她也没意见。 杨金海拖着行李住进来的那一瞬，柳明丽冒出来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也不失为人生中一段奇妙独特的经历——和一位gay同居。 是的，杨金海是一位gay。 - 柳明丽很早就认识杨金海，他们之间有共同的朋友，一两年一次的聚会中总会碰到，没怎么讲过话，彼此也不知道对方做什么。直到她刚经历一段刻骨铭心的失去，朋友拉她去酒吧散心，一大群人中，她又遇见了杨金海。 那天他穿着蓝色的衬衣，头发理得很短，坐在人群中玩儿手机。抬眼的几个瞬间，他总看到坐在最边缘的那位长发美女在喝闷酒。 ktv很喧闹，她没有点歌也没有玩儿骰子，坐在沙发最边缘，像暗夜里遗世独立的百合。 他走过去打招呼。 柳明丽抬起头，黑长的头发滑下去。 杨金海说：“是……柳……柳美女吧？”他其实也不是很确定。 柳明丽看着他，没说话。 “我是杨金海，是沈鹏的发小。”杨金海在她身边坐下。沈鹏是她朋友朱霞的男朋友，今晚的局是沈鹏和朱霞攒的。 “你好。”柳明丽给他让了让位子。 “怎么不去唱歌？”杨金海问。 “不太会。” “好像不太开心？”杨金海笑着问。 “没有，”柳明丽扯了扯嘴角，“刚下班，有点累。” 这时，点歌台那边叫杨金海的名字：“金海！金海！你的歌来了！《军中绿歌》！” 听到这歌名，杨金海想也不想地将一旁的抱枕扔过去：“去你妈的！” 那边一阵哄笑。 回过头，见着柳明丽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你也是军人？” “也？” “我就是好奇。”柳明丽说。 “我不是军人，我做金融的。不过我家里都和军人相关，我算是军人家属。” “哦。” /：.,, “他们给我点这歌不是因为我和军队有关，是因为我刚被人‘绿’了。” “你？”柳明丽略微吃惊。杨金海身材高大、长相帅气，讲话做事很有分寸，透出良好的教养，这样的人也会被劈腿？ 杨金海仰头把她跟前的酒一口喝掉：“你呢？你怎么不开心？” 柳明丽也一口把手中酒喝掉，酒味辛辣，直冲头顶：“我爱的人死了。” - 那晚杨金海要了柳明丽的微信，说以后有机会一起出来玩儿。他没有食言，过了一个星期，他约柳明丽去看展览，柳明丽没去；过了两个星期，他搞来两张脱口秀的票，邀请她一起，柳明丽说加班；再过了一个星期，某位一线歌星来开演唱会，柳明丽没有抢到票，正好杨金海有票，问她要不要一起。 柳明丽说好。 杨金海弄到的是内场票，那晚上柳明丽和全场一起大合唱，精疲力尽，声嘶力竭。 唱到后面她痛哭起来，杨金海贴心地给她递了餐巾纸，没有问为什么。 - 后面约她，难度就降低很多。 杨金海不太理解，为什么柳明丽一个小小的培训主管，总会加班。他起初以为这是柳明丽拒绝他的借口，后来发现这是她的日常。 杨家有人可以给公司打招呼，杨金海问她需不需要。 柳明丽说不用。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约会。杨金海好像没进一步的打算，柳明丽似乎也毫不着急。就这么过了大半年，杨金海忽然要出国。 柳明丽有一点点的意外，但她尊重他的决定。 杨金海走前抱了抱她：“你别说，搞不好回来还是咱俩。” 这是他们之间最接近于挑破的话。 反正要走了，柳明丽也无所谓：“如果是咱俩，你老早就会和我说这话。” 杨金海哑然。 - 杨金海在国外游荡了一年，还是被召了回来。 那天在大街上，他站在瑞幸门口等咖啡，听到身后一串欢快的笑声。他转头，见到柳明丽挽着女性朋友的手，拎着购物包，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一年不见，她变化很大。之前总觉得她有些明珠蒙尘，现在一见，感慨人如其名，明艳亮丽。 她也看见了杨金海，睁大眼睛，难掩惊讶：“金海？你回来了？” “是啊，你说咱这缘分，我回来第一天，大街上就碰到了你。”杨金海笑道。 - 他们恢复了联系。 这一次，大家都心照不宣，杨金海直接问柳明丽是否空窗，柳明丽说干嘛，杨金海说，要是空窗咱就试试。 柳明丽说，那我给你排个号，第十个，等着吧。 杨金海大笑。 杨金海是一个心很细的人。他会记得柳明丽的喜好，投其所好；记得她的恶，帮忙解决。柳明丽说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好一个人，杨金海说，之前你真的看得见我吗？ 柳明丽哼哼。 年底的时候，杨金海和她吃海底捞，他看着火锅底料忽然没有任何铺垫地说：“咱俩都老大不小的了，要不就这样定下来吧？” 柳明丽没立刻答应他。 一个星期后，她说，行。 春季，杨金海带她见了他的大家庭。 事情都朝着一帆风顺的态势发展，柳明丽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事情会急转直下。过往的痛苦还会由因缘缠绕着，攀上她的手脚，成为束缚她的铁镣。 第7章 - 进了屋，柳明丽直接去洗澡，杨金海打开电视机看综艺。等柳明丽结束，杨金海进去洗澡。 刚关门没多久，杨金海大跳着出来，指着厕所像小孩子一样和柳明丽汇报：“有蟑螂！” 柳明丽眼皮都没抬一下：“你要吃？” “喂！你家有蟑螂哎！”杨金海急了，“快来打死它啊！半夜飞鼻子耳朵里去了怎么办？” 这一刻，柳明丽无比确信身高一八五的杨金海是个彻头彻底的gay。她无语地站起身，路过杨金海，扯掉他一只鞋子，走进卫生间，“啪啪”两声，出来把鞋还给他。 南方潮热的夏季，这些在所难免。 “去吧。”她说。 “喂！鞋底的尸体你怎么不冲掉！” “留给你的。”她故意恶心他。 - 周六没事，柳明丽睡了个懒觉，起床到客厅，桌上放着杨金海买好的早餐。 这点柳明丽不得不佩服，杨金海没有晚起的习惯，每天晨练一个小时，刮风下雨雷打不动。 她慢吞吞地吃了早餐，左肩还是有些不对劲，于是穿着短袖短裤的睡衣，去楼下的药店买膏药。 小区门口碰到杨金海，他正在跑圈，问柳明丽干嘛去，柳明丽说门口药店买点东西。 杨金海说，要陪你吗？ 柳明丽手一扬，不用——又缩回来——左肩好痛。 等买了云南白药回来，杨金海在小区门口等她。 杨金海有一身小麦色的肤色，这会儿出了汗，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在等柳明丽的时候，买菜回来的大妈路过他，停下，上下瞧看一番，和他搭讪，说着说着就要给他介绍朋友。 见到柳明丽，杨金海和大妈说：“阿姨，我女朋友来了，我们下次再聊。” 他走过去，大大方方地将手搭在柳明丽的肩膀上，柳明丽吃痛，一下卸开。杨金海转头对大妈说：“您看，我女朋友生气了。” 柳明丽说：“你和她说什么了？” 杨金海说：“她瞧上我了，要给我介绍女朋友。” 柳明丽笑出声来：“好啊好啊，你快答应，这样我就解放了。” 杨金海说：“想得美。”他看见她手中的药，“左边肩膀还痛？” “嗯。”她轻轻动了动，感觉有股筋别着了。 “下午我带你去个老中医，两下给你治好。” “不用，贴点膏药，养养就行。” “你这——”杨金海忽然停下，“我说，前面那个人你认识吗？他看着我们好久了。” 柳明丽顺势看去，不由一愣，陈东站在楼栋前面，他的身边是一位中介小哥。 上午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让他看上去神清气爽。 陈东似乎等待柳明丽的目光良久，见她转过来，对她笑了笑，打招呼：“早啊，柳老师。” 柳明丽收起惊讶，以客套的笑回应：“早，陈工。你怎么……” “我约了中介看房。” 柳明丽想起他之前提过这事。 “这位是？”杨金海问，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柳明丽的手。在柳明丽的同事朋友前，杨金海倒是一位不错的男朋友。 “我们公司同事，陈工。”柳明丽介绍。 两个人见着彼此，点点头，非常君子的打招呼方式。柳明丽没有介绍杨金海，她想也不用介绍——大清早的，她一身明黄色的卡通睡衣站在一位男士身边，还拉着他的手，任谁也看得出来他俩的关系。 “好巧。柳老师住哪栋？”陈东问。 柳明丽指了指他身后这幢小高层。 “碰到熟人了啊。”中介小哥很快搞清楚几人关系，自来熟地插话进来，“陈先生也可以问问您同事。我说的话您不一定信，住在这个小区的您的同事说的话，您肯定信。” 柳明丽大大方方地介绍：“我们小区还行，交付没几年，算次新房。周边的配套都很成熟，生活很便利。” 小哥笑道：“我没说错吧，这小区绿化配套都很好。我们先去看三栋的901，这户面积108，三房两厅……”小哥一边说一边领着陈东往前走，察觉柳明丽也跟在身后，问了句，“美女您住哪栋？” 柳明丽说：“三栋。” 小哥乐了：“这么巧？哪层？” 柳明丽看了眼陈东，他跟在小哥身后。 柳明丽低声说：“六楼。” 小哥热情说道：“我们小区最高层是九层，六楼是很不错的楼层。” 柳明丽没有接话。 几人进了电梯，小哥按了6，又按了9。 陈东海站在中介小哥身边，柳明丽站在杨金海身边。杨金海捏着柳明丽的手，故作姿态地表示亲昵。电梯里本来有三位从地库上来的邻居，到了二楼，又进来两位抱着被子去顶楼晾晒的邻居。空间一下拥挤起来，空气里的螨虫引得柳明丽鼻尖发痒，她忍不住侧身，单手捂鼻打了个喷嚏。 大概是动静太大，身边几人都微微侧目，包括陈东。 柳明丽视而不见，继续拉着杨金海的手，等待数字跳到六。 六楼到，电梯门开了。 她说着“借过”往前走去，却见着杨金海三两步迈出了电梯门，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回头一看，果然，她的手握住了另外一个人的手。刹那间，她心慌意乱，惊讶抬头，却见这只手的主人双目含情、泰然自若，那神情仿佛早已知晓，任凭她握着，不动声色地等她发现。 是陈东。 什么时候握错了？ 大概是她捂鼻的时候。 握错了，杨金海不知，柳明丽不知，只有陈东知。 可他守株待兔、人模狗样、不声不响。 柳明丽怒视他一眼，匆忙甩掉那只手，奔出电梯间。 第6章 没关系，这家店我男朋友开…… 杨金海并未察觉有异，大摇大摆地开了门。柳明丽跟着进屋，端起桌上水杯喝水。杨金海过来查看她的左肩，见柳明丽面颊发红，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柳明丽放下杯子：“什么？” “脸怎么这么红？” “太热了，说了出门不要关空调。”柳明丽转身开了遥控器。 杨金海觉得莫名：“是你后面下楼的，我早上走的时候没关空调啊。” 柳明丽把膏药扔给他：“来帮忙。” 杨金海撕开一张，问道：“刚才那同事挺帅的，你熟吗？” “不熟。”柳明丽将短袖撩到肩上。 “哪个部门的？” “策划咨询那边的。” “我怎么觉得有点面熟来着——哦，我想起来了，上次给你发微信来着。” 柳明丽此刻不想谈论陈东：“你下午什么安排？” “我没什么安排，本想约你去游泳，估计你现在也够呛。”杨金海在柳明丽白嫩的肩上轻轻一拍，“好了。”又问，“你那个同事想买你这个小区？” “不知道，”柳明丽起身，调整遥控器，“我家默认26度，你昨晚给我调成了24度？” “我怕热你知道的嘛。”杨金海不以为意，又问，“他有女朋友吗？” “谁？” “你同事啊。” 柳明丽只觉心烦：“我怎么知道，我和他就是点头之交。” 杨金海忽然凑过来，一张长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他不是你喜欢的款吧？我知道你喜欢帅哥，但相信我，这男的一定花心。” 柳明丽微微一顿，不由看向空落落的右手，方才的一切都没有留下痕迹，继而笑道：“和我什么关系？” 柳明丽三言两句打发走了杨金海。太阳逐渐升高，室外温度起来，蝉鸣也越发聒噪。柳明丽站在阳台上往下望，小区内植物丰茂，石板路被阳光晒到发亮。 临近中午，没有几个人还在楼下游荡。 她忽然想起电梯门合拢前，陈东在人群里若有若无的表情。 他明明在笑，似乎又没怎么笑，目光锁着她，眼睛在说话，像是在等待，又像是试探。她终于想起陈东像谁——像她看过一个视频里的黎明，年轻的黎天王清新俊朗、英气逼人，扮演的角色内里却透着一股蔫坏，甚至还有些轻挑，你知道这人不坏，但可能也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就像陈东在电梯里最后的表情，和平日里上班表现的谦虚殷勤、礼貌客气甚至根正苗红，判若两人。 他想做什么？ 杨金海还人高马大地站在她身边，还牵着她的手。 很快，当事人发来了意图—— 陈东：柳老师，中午一起吃饭吗？ 空调嘶嘶地吐着冷气，柳明丽新做的贝壳色的指甲在屏幕上敲打两下。 柳明丽回复：好啊，你看完房了？ 陈东：看完了。 柳明丽：想吃什么？ 陈东：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吃饭。 柳明丽打字：你在楼下吗？ 陈东：我在小区门口。 柳明丽：稍等，我马上下来。 第8章 - 陈东在小区门口的保安亭站了两分钟。日上三竿，毒辣的太阳让他的后背湿了汗。上午在朗园小区看了四套房子，中午中介想请他吃饭，他拒绝了。他尝试着给柳明丽发信息，没想到她答应了。 保安亭外面立了一个巨大的风扇给执勤的保安降温，陈东站在一旁，风声鼓鼓。 很快，日头下出现一个身影，陈东认出来，是柳明丽。 她换掉了早上那一身可爱风的鸭黄色睡衣，穿了一件黑色修身长裙和一双黑色高跟凉鞋。说实话，早上陈东在小区看到柳明丽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确认——可爱又明亮的颜色很难让他将工作日职业女性装束的柳明丽联系起来。而此刻柳明丽走来，那鸭黄色的印象淡去，高挑成熟自带风情的柳明丽又重新清晰。 太阳很大，她没有打伞，将包举在头顶遮阳，胳膊很晃眼，像一道白光。 “柳老师。”他说。 “久等了，陈工。”她说。 “没有，我也刚看完房。你一个人？” “他有事，就不来了。”她熟稔地用了指代词“他”，好像陈东和杨金海也很熟。 陈东说：“那走吧，想吃什么？今天看房我就没开车，我们打车去。” 柳明丽：“就去对面商场吧，也比较近。” 陈东心里仿佛早有此答案，说好。 与朗园小区隔着一个街区就是一座大型商场，步行十分钟可达。两人在临街雨棚的遮蔽下走到商场门口。太阳太晒，连对话都晒到干瘪，他们忙着走路，十分钟里只短短搭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等到捞开商场的透明帘布，凉爽的空气迎面扑来，人们才活了过来，像炽热干燥地板上拍打的鱼终于被扔回了水里。 “今天最高温度有40度。”陈东说。 “过两天会有台风。”柳明丽搭话。 他们顺着扶梯往上走，夏日的商场里多是穿着清凉的美女，迎面走来，香风阵阵。扶梯好像不是交通工具，是观赏时装秀的传送带。 柳明丽提议去吃七楼的泰国菜，陈东没有异议。 “上午看房如何？”她问起。 “看了四套，觉得其中一套不错。” “哦，哪套？” “7号楼的东边套，108方，顶层，业主买来后一直空置。中介说7号楼是你们小区的楼王，是吧？” “7号楼正对小区花园，东边套那边还有个市政花园，是挺不错的。” “就是有点贵。”陈东笑说。 “多少钱。” 陈东说个数，柳明丽道：“现在房价这么高了？” 陈东说：“柳老师住里面不知道？” “我是自住，涨多少跌多少都和我没关系，我也不卖。” “柳老师是买的一手房吗？” “是的，开盘第二期买的。” “那有几年了。是因为工作买在这边的吗？” 柳明丽笑了笑，前后这几句话结合起来，大概就是在问她工作多少年了，进而也可以算出她多少岁。 柳明丽说：“是的，公司四年前搬过来，刚好小区开盘，我就买了一套最小户型。” 扶梯尽头就是泰国菜的门店，门口的迎宾小姐笑容可掬地对他们说“欢迎光临”，柳明丽微笑致意，回头直接告诉他，“我校招进来的，入职七年了。” - 迎宾小姐过来领着二人往里。店里有半围合形的卡座，他们寻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扫码点餐，一气呵成，他们都没有拖泥带水。 刚才的话题被迎宾小姐打断，放下手机，陈东换了个问题：“柳老师经常来这家店？” 柳明丽说：“来过几次，这家是这边泰国菜人气第一名，味道还不错。你来过吗？” 陈东说：“商场我来过几次，这家店是头一次。” 柳明丽说：“一会儿尝尝。” 她微笑说着，低头喝了一口橙汁水，白色的塑料上留下她淡红色的唇印。 她很大方，也很坦然。陈东知道人力资源部是公司的窗口单位，他也在公司数次见过柳明丽组织活动或者接待领导，她穿过正装、也穿过西裙，她很有品味，也很适合穿职业装，恰到好处的裁剪在她的气质上锦上添花。此刻他坐在她对面，她自然、周到，落落大方，这感觉有些熟悉——他成了她接待工作的一部分。 两个小时前在电梯门口那一瞬而过的惊讶、窘迫和小女孩儿情态的嗔怒，仿佛从未发生。 想到这里，他忽然笑了下。 同事嘛。 不就是同事而已。 他笑，卧蚕饱满而明显。 “怎么了？”柳明丽问。 “没什么。”他答。 菜很快上来，夹菜的时候，柳明丽无袖的衣裳随着动作轻微拉扯，露出肩头膏药的一角。 “肩膀怎么了？”陈东看见。 柳明丽回看一眼，立刻缩回胳膊，掩饰拜拜肉：“可能有点拉伤。” “昨天练的？痛吗？” “还好。我本来就有些肩周炎，不舒服的时候也会贴一贴。” 陈东垂下睫毛，一边夹菜一边笑说：“你要是不介意，我帮你捏一捏。我健身很久，还算有些经验。” 接下来他毫不意外地听到柳明丽的拒绝：“不用了。” 他没有坚持，仍是低着头，清淡地问了句：“不好意思？” “什么？” 陈东抬起头，看着她，柳明丽以为他要重复方才的话，却见他展颜一笑，说的却是：“我建议你找个老师，如果你需要——”这次他倒没有毛遂自荐，“我有认识的不错的教练 ，可以推荐给你，还能打折。” 末了又加了句：“女的。” 柳明丽立刻想起那晚陈东带的那位女学员，然后由那名女学员幻化成身材凹凸有致、前凸后翘、皮肤黝黑、火辣性感、穿着紧身衣紧身裤、梳着脏辫的性感美女。 帅哥认识美女，帅哥周围环着各种美女，并不稀奇，但她也确实不感兴趣。 她浅浅笑了笑，又喝了一口橙汁，浅色的口红印加深了一层：“如果我需要，联系你。” 陈东听出话里的意思，也笑了笑：“好。” 柳明丽有一个本事，无论是和谁聊天，只要她愿意，话都不会落在地上，所以大部分人对柳明丽的第一印象都是开朗、健谈、周到，以及藏着不显山露水的圆滑。今天中午这顿饭她发挥了一贯的作风，两人相谈愉快，但也确实泛泛而谈，且最大程度上地解释了什么是“泛泛而谈”。 周末无事，她的耐心足以支撑完这顿表面光鲜实则寡淡的午餐。末了陈东要买单，柳明丽眼疾手快地捂住二维码。 “这顿我请了，陈工。” “这怎么好意思，柳老师。” “应该的，再客气就是你不对了。” “我有什么不对的？” “上次弄脏了你车很抱歉，想请你吃饭，时机一直不凑巧；今天你来我的小区看房，到了我的地盘，当然我说了算。” “柳老师你真的是很客气。” “我不客气，是你客气。请客气的陈工给我个机会，好不好。”她微笑地说着，故意放低了姿态，话里还夹杂了一丝俏皮。语气和表情都转变得很忽然，陈东分不清这是她待人接物的惯用技巧，还是突然亲近的一句玩笑。 但这样的话没法让人拒绝，再拉扯就失去了意义，他懂得点到为止，于是笑着应承：“那听柳老师的，让你破费了。” 柳明丽抬起眼，双眼清澈地看着他，似乎吃这么久就为了等接下来这一句话——她极为自然又不以为意地笑道：“没关系，这家店我男朋友开的。” 第7章 我只是忽然有些想他。 杨金海从游泳池起来，接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不是有人在想念他，就是有人在大声骂他。他到柜子收拾东西，果然收到他小姑姑杨昭若的信息，问他今天晚上去不去医院看他爷爷。 虽说是问话，实际上就是命令。 他回，去的。 又回：我带明丽去，你们就别去了。 晚上，他接上柳明丽去了医院。 杨金海的爷爷杨诚伟春节后中了风，好不容易抢救过来，半边身子失去了机能，只能在床上躺着。老爷子是军人，命硬性格也硬，硬要家里请的保姆扶他走路，结果摔了一跤，又摔进了icu。杨诚伟本来就有高血压和糖尿病，中风后指标一直不稳定，icu出来后就在医院常住了。柳明丽眼睁睁看着一位还算正常健康的老人慢慢瘦成了皮包骨。 人一瘦精神也垮了，很多时候都在昏睡，血压高了就昏迷，上个月医生说他的肾脏开始衰竭，呼吸也上了机械，现在人就靠各种管子续命。 杨家有资源，医院、医生、病房、硬件都是一流的，但人一旦老了就显得特别渺小，谁也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生命滚滚东流，回天乏术。 - 第9章 上医院电梯的时候，柳明丽说：“中午去你店里吃了个饭。” “去呗，”杨金海不以为意，又问，“你一个人？” “不是，还有上午那个同事。” “那个帅哥？” “嗯。”柳明丽解释，“他中午看完房，碰到，就请他吃了个饭，也算还了他一个人情。” “什么人情？” 柳明丽没说是大姨妈的事儿，说的是：“工作上的。” 杨金海没再细问。两人进了病房，杨金伟醒着，护工正在给他擦身体。 这会儿他脑子是清醒的，见到二人，抬了抬手，含糊地“噢”了声。 “是的是的，是您的宝贝孙子来了，还带着孙媳妇。”护工姓沈，是一位做事麻利、心直口快的阿姨，见着杨金海二人，打了个笑脸招呼，又对杨诚伟说，“叔叔您别急，我帮您把这边身子擦完，给您翻身。” 杨金海把带来的一盆兰花放到飘窗上：“爷爷，明丽给您买了一盆花，您最喜欢的兰花。” 杨诚伟的目光随着他飘过去，又“噢噢”两声。 等沈姐把杨诚伟的身子擦完，她把老人正过身来，按了电动床，老人随着床一点一点升起来。老人的头发在一个月前都剃了，现在光溜溜的，杨金海走过去，也不管长幼辈分，摸了摸杨诚伟的脑袋，笑着说：“爷爷，小时候您老摸我的脑袋瓜，现在我也摸摸您的。” 杨诚伟听到也咧着嘴和杨金海一起笑。杨诚伟门牙有一颗是假牙，生病了不再戴，现在露出一个豁口，竟有些像个孩童。 “真圆。”杨金海说。 杨诚伟又笑。 杨诚伟说：“爷爷晚上吃饭了吗？” 沈姐道：“喂了一点流食，就一点点，不敢多。怕反胃，吐。输的液里有葡萄糖。” 杨金海点点头，握住老人家的手：“爷爷，您快点好起来，我带您去吃大餐。今天我过来的时候看见刘家包子又开业了，生意还不错。那包子店您还记得么？” 杨诚伟捏了捏杨金海，表示记得。 “之前不是那一片店被烧了么，停了一年多，现在又全部开业了。” 杨诚伟微微点头。他的嘴闭不上，口水流了下来。沈姐用帕子擦去。 杨金海招呼柳明丽：“明丽，下次我们一起带爷爷去。” 柳明丽这才走到病床跟前，俯下身，附和杨金海的话：“是的，等您好了我们带您去。” 杨诚伟看着她，一时没反应，像是愣住，又像不认识她。 他是认识她的。年前杨金海就跟他说过柳明丽，给他看过照片，春节时候还带了真人回家。柳明丽当时送了他一条红色的羊毛围巾，杨诚伟很喜欢。生病后柳明丽也经常和杨金海一起来看他，那时候他脑子还清醒，老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杨金海家不复杂，唯一麻烦的是他们家是四代单传，上几辈都是无论生几个都只有一个男丁，到了杨金海这辈也如此。杨金海爸爸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他走得早，万幸留下了杨金海这个杨姓独苗。杨诚伟在闭目前就想抱个孙子，眼看抱孙子有点来不及了，就指望着杨金海能结婚，也算成家立业。 所以杨诚伟总问，柳明丽不在的时候直接问杨金海，柳明丽在的时候就当着两人的面问。 但此刻，他好像又不认识她了。 柳明丽看着他的眼睛，老人家年纪大了，眼窝深陷，眼珠也浑浊，转过来，方才看着杨金海的喜色没了，只剩一双陌生的眼神。 柳明丽忽的心中一抽，不忍再看，别开眼神，说道：“金海，我去给你搬个椅子。” 沈姐忙说：“我来我来。”她端了两个座椅到他俩身后。杨金海看了柳明丽一眼，柳明丽坐下。坐了一会儿，柳明丽起身去卫生间。 套房里就有卫生间，柳明丽没有去这个，而是去了外面公用的。 等她从卫生间回来，听见病房里有人靠着门在说话。 一人说：“人老了就是这样，就跟机器一样，老了、锈了，总有罢工的那一天，做好心理准备吧。” 对方没说话。 这人又说：“后面可能要涉及切管的事儿，你和你两位姑姑商量没有” 杨金海的声音这才出来：“你和她们说过吗” “说了，她们犹豫。我可能站着说话不腰疼，其实到那个地步，切管反而是对人的折磨，依老人家的性子，他若能选择，肯定是不愿意的。” 杨金海低声说：“我知道了。” “今天你一人来的？那姑娘呢？” “去卫生间了。” 对方默了阵：“如果能结婚，他肯定是高兴的，现在人虽不行，但神志是知道的，也认识人的……” “妈，我知道了。” 话题就此结束，片刻后，门开了。 柳明丽就这样和杨金海、金娜碰了个面对面。她一时有些尴尬，让人感觉她好像在听墙角。 杨金海神色倒自然，说：“回来了？” 柳明丽点点头，对 金娜微笑打招呼：“阿姨好。” 金娜也对她微笑致意，然后双手插回白大褂里：“我去查房了，你和金海再陪陪爷爷。” 柳明丽又点点头。 等金娜走了，杨金海说：“走吧。” 柳明丽跟在后面：“就这走了，不再待会儿？” 杨金海沉着脸：“你上了多久卫生间心里没数？” 柳明丽一听这话，不再言语，跟在后面。两人一路沉默到了楼下，出了住院部大门，杨金海停住，转身和她道歉：“抱歉，刚才语气太冲了。” 柳明丽内心不情愿来看杨诚伟，杨金海是知道的，所以她中途去“卫生间”他也理解。她本来就是在帮他，虽然这个“帮”带了很多道德绑架的成分，但他懂得识人之好。等下了楼吹了风，他的情绪下去，他马上和她道歉——他怕她脾气一上来就跑了。 柳明丽看了杨金海两眼，没立刻接话。她心情也不好，她没说理解，也没说原谅，只说：“你先回去吧，我想走走。” 杨金海说：“我也不想开车，一起散散心吧。” - 医院离海不远，两人逆着海风往海边走。 海风咸湿又潮热。 走了好几百米，杨金海才说：“我不太喜欢来医院，我还是无法接受他这个样子。” 柳明丽抬起头，见他神色难受，心头那点不快也下去了些，像哥们一样拍了拍他的肩。 杨金海两岁时候父母离了婚，他妈金娜离后去国外深造，八岁那年他爸去世，他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和两位老人之间的感情极深。三年前他还在国外晃悠，奶奶忽然走了，于是他回来了，守着爷爷，可没想到没过一年爷爷也生病了。 这些他都和柳明丽说过。他也说了他的难处——他不打算结婚，他也不想用同婚来骗别人，跟更没有现在要小孩的打算。但是他也没法和老人直接说这些，他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拖。 他想，拖不了多久，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可他又害怕拖不了太久，他还没做好准备。 海风把柳明丽的头发吹乱了，在她的黑色裙子上留下一浪一浪的痕迹。柳明丽看着远方，眼神很糊。她说她最多坚持到十月，十月，这对杨金海是一个残酷的倒计时。 两人各怀心思立了一会儿，杨金海说：“后面他可能更不认人，你要是不愿意，我就不叫你了。” 柳明丽低下头，细沙进了她的鞋里，让她很难受。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杨金海又说：“我换位想了下，这事儿对你来挺难的。我知道我很混蛋，当时告诉你的时候我很自私。我也不知道怎么能弥补你，后面……” 他忽然噤了声，因为他发现柳明丽的肩膀在抽动。 他心觉有异，把她掰回到正面，果然，她哭了。 但她很快擦去了细小的泪珠，他说不下去，也不知道怎么劝慰，只好像姐妹一般摸了摸她的秀发。 她很轻很轻地说了句，像是为刚刚的窘迫解释：“我只是忽然有些想他。” 第8章 西装暴徒 周一一早，柳明丽发现被拉近了一个项目组。 项目是隔壁策划部门的项目。省里要在木安市高新区修建一个高规格的馆藏博物馆，这个项目项目比较复杂，全过程咨询交给了建投的策划部门，下面又分包了好些专业团队，有建投公司内部的，也有外部的。柳明丽被拉进的项目组是馆藏组。拉进的缘由是，项目邀请了某馆藏策划策划专家来公司开专项会，同时在公司做一个讲座。 柳明丽是负责培训事宜的，讲座的归口就在她这边。群里已经有些人，她还没来记得细看，座机响了，人力资源部部长李隆叫她去趟办公室。 她放下电话便拿着笔记本去了，走到门口，瞄见百叶窗里透着个人影有些眼熟。她迟疑片刻，推开门，李隆抬头的同时，陈东也转过身来。 第10章 李隆介绍道：“隔壁策划部门的陈东，认识吧？” 柳明丽在陈东身上扫过一眼，对方也正看着她。 柳明丽笑道：“怎么不认识。” 见两人认识，李隆说：“是这样的，周五馆藏专家来公司的讲座，具体事宜你和陈工对接。我刚把你拉进群了，可能你还没来得及看。讲座嘉宾是小陈请来的，看看刘大师有什么要求、讲座怎么安排，迎来送往，你具体落实。这件事你叫上小张，也让他跟一下。” 小张说的就是柳明丽的徒弟张升。 柳明丽点头应道：“好的。”又问，“那这位刘大师的资料、行程安排……”她看了一眼李隆，笑着解释，“我不是业界人士，不是很了解。这些东西……” 李隆说：“这些东西要麻烦小陈了。” 他看向陈东，陈东便说道：“没问题，下来我和柳老师对接吧。” 李隆点点头：“行，就这事儿，落实办好。”又对陈东道，“也辛苦小陈了。” - 出了李隆的办公室，柳明丽翻看群聊，群里有人力部长李隆、策划部部长伍峰南和陈东，柳明丽是最后一个被拉群聊的。李隆拉她进群的同时给她同步了聊天记录，昨天晚上他们和陈东大概敲定了讲座的主题和时间，看样子陈东和这位“刘大师”很熟。 她正疑惑这位刘大师到底何方神圣，两条微信进来，是陈东。 陈东：刘明贺，著名策展人、艺术批评家，艺术管理专家，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英国xx大学艺术系终身名誉教授、香港xx大学艺术系教授。 陈东：以上是刘大师的简介。 柳明丽抬起头，陈东也随她出了办公室，正瞧着她，表情上什么也没写，正常工作的样子。 柳明丽说：“陈工有空吗？我们谈论一下这件事。” 陈东回：“有空的。” 柳明丽：“那我们去前面的小会议室小坐一会儿。” 人力资源部门口有几间独立的面试小会议室。柳明丽随意拉开一扇玻璃门，打开灯，招呼他随便坐。 陈东看了她一眼，走到桌对面坐下。 门关上，室内安静而狭小。 柳明丽问：“需要资料投屏吗？”小会议室配有maxhub。 “不用。”陈东把手机立起来——他的手机壳后面带有支架，单腿一支手机就站了起来，他看着手机屏幕，“刘明贺的资料我发你了，还需要什么？” 没有寒暄，直切正题。 柳明丽对那个新奇的手机支架好奇了一秒，说：“还需要他的照片，我们要做海报。另外他的讲座题目、具体讲座时间定好了吗？” 陈东摆弄两下手机，刘明贺的照片过来了。 看上去是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瘦小老头。 “讲座题目晚点我会和他确认，讲座时间估计是在周五的下午。上午他和团队会和我们开会，暂定下午讲座。讲座时间一般2个小时。” 他说得不紧不慢，柳明丽低头听着，时不时在本子上记上两笔。 陈东的目光慢慢由手机屏幕往外移动。 柳明丽边说边写：“我会安排好中午在公司就餐。你说他的团队——团队大概有多少人，头衔有吗？” 头顶的筒灯刚好照出她睫毛的影子，她偶尔眨一下眼睛，影子时长时短，像小人在跳舞。 忽然，那影子悉数消失——是柳明丽抬起眼，重复：“团队大概有多少人？” 陈东收回眼神：“一般2-3人，他的助理，或者徒弟。” “晚点确认给我？” “确认了我给你信息。” “好。”柳明丽合上本子，打算结束这个简短的二人小会，起身前，她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位刘大师在业界挺有名？” 她方才匆忙百度了一下这个人，新闻和消息都挺多。 陈东点头：“是的。” “那你是怎么——”陈东年纪很轻，又才入职几个月，他是怎么请到这位重量级大师的？ 陈东读懂她还未说完的半句，淡淡说道：“他是我师父。” - 柳明丽是搞人力的，不知道策展行业是否还有拜师这一说，但联想起之前陈东说“他住在他师父家里”，想来陈东和刘明贺关系一定不错。 下午，稍微得空一点，她在飞书上滴滴隔壁策 划咨询部的林薇。林薇和柳明丽同一年进公司，校招培训的时候分在同一组，租房的时候两人做了一年室友，之后林薇被外派到外地分公司，前年调回总部，两人又恢复了革命同志一般的友谊。 柳明丽：滴滴滴~在忙吗？ 林薇：？ 柳明丽：请你咖啡？ 林薇：等我五分钟。 柳明丽：okk。那我先下去，还是冰美式吗？ 林薇：1。 建投公司隔壁是志峰产业园，一家搞支付系统的独角兽。志峰楼下有一家咖啡馆，是柳明丽和林薇上班间隙的放风之地。咖啡馆不大，志峰的员工比较多，柳明丽点好咖啡后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等人。 上班期间摸鱼，她和林薇好似两个见不得人的偷情之人私会。 “说吧说吧，啥事？”林薇一坐下就切入正题。 柳明丽也不和她啰嗦：“博物馆的项目你在跟吗？” “没啊，咋啦？” “你咋没跟？那个项目据说很好的。” “真不怕我累死啊？咋的，我猝死了，人力看在你的面子上会给我爸妈多赔一点？” “得了吧你，”柳明丽戳林薇的额头，“妖精贻害千年，你死不了。诶，我问你，周五公司要请一位策划展览界很牛的大师，刘明贺，你知道吗？” “刘明贺？你们请了刘明贺？”林薇略微惊讶，摸了摸下巴，“我是听说博物馆的顾问团队很强大，我还想陈东一个人能有多强大，原来是请了刘明贺啊。” “你快跟我科普科普，这个项目……”柳明丽理了下一头雾水的脑袋，“这里面是怎么运作的？” “就是分包嘛。简单点就是按照专业分各个小组，每个小组各司其职。我们伍老大胃口很大的，馆藏策划、特殊器械装备、甚至考古小组都纳入了进来。你看今年我们社招了很多新专业的，陈东就是其中之一。” “哦……”柳明丽若有所思。 “怎么想起问这个？你想转专业？” “我得搞清楚项目在做什么，周五大师来，要是我一问三不知，丢公司的脸啊。” “你干嘛不去问陈东？他在对接专家。” “你是公司的老油条，肯定问你更清楚。” “——等等，你叫我下来就是想问这个？”林薇疑惑地看着她，一副“我裤子都脱了你让我看这个”的表情。 “不然呢？”柳明丽回她一个同样的表情。 “我是下来吃瓜的啊！”林薇义愤填膺，“我想和你聊风月，你只和我谈工作，你简直禽兽！我还以为你要和我说陈东的瓜呢！” “陈东的瓜？” “救命啊，你不知道？” “我要知道什么？” “今天早上陈东的位子上同时出现了两份爱心便当，你不知道？至今无人认领，已经升级为我们部门这个月的第二悬案了。” “第一是什么？” “第一是陈东位子上99朵玫瑰花，烈焰红唇，芳香四溢，你难道从未听说？” “……”柳明丽扶额，“没有。” “你是不是在人力资源部工作？这种消息都不知道，我怀疑你简直尸位素餐！” “关我什么事，”柳明丽事不关己地说了句，“他又不给我发钱。”她莫名生了一点嫌恶，“这种事情你们部门老大伍总不应该管管么，影响上班风气。” “你讲话跟老干部一样，这能怎么管，让他去毁容吗？再说了，我们伍总可喜欢他了，好不容易招进来，前前后后都带着他，听说还想让他当侄女婿，怎么舍得让他毁容？” 听闻此言，柳明丽做了个恶心的表情，她起上午和陈东接触的场景，一点没察觉出来有什么——既没有被人追求的得意喜悦，也没有被人吃瓜的淡漠无语。陈东肤色偏白，一般脸白的人都据说都脸皮薄，但这个结论放在陈东身上，柳明丽持保留态度。 - 第二天，陈东将刘明贺的讲座主题发到群里，确认了随行人员只有刘明贺的一位助理黄宇，10点开完会进行讲座，中午刘大师1点的动车离开木安市。同步@了柳明丽。 柳明丽在群里回复：收到。 周四下午，柳明丽在群里确认明天两位嘉宾如何来公司，陈东回复：我会将人接到公司，上午会议快结束时候联系柳老师@柳明丽。 柳明丽回复：收到。 周五早上，柳明丽一早来把手头事情处理掉，带着张升守在会场。9点多已经有同事陆陆续续进入报告厅，柳明丽等在大厅门外准备迎接，收到林薇的信息。 第11章 林薇：滴滴滴~你在会场？ 柳明丽：在的。会议结束了吗？ 林薇：会场女同事多吗？ 柳明丽：？我们报名不统计这个的。 林薇：我靠，那你今天要注意下会场秩序，陈东今天特别帅，简直西装暴徒。 柳明丽还未回复，手机顶端跳出来信息。 陈东：我们过来了。 柳明丽迅速回复：1，然后立马给李隆打电话。李隆上午在接待另外一波专家，电话很快接通，柳明丽说：“李部长，陈东他们结束了。” 李隆说：“好，我过来。” 柳明丽所在的报告厅在二楼，李隆的接待在四楼，陈东的会议在十楼。电话结束后李隆很快便从楼梯间下来，陈东一行人乘坐电梯还没到。柳明丽和李隆站在门口正说着话，忽见前面一阵喧哗，她侧过头，一群人中，她首先看见了陈东。 她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正式的陈东。他穿着深蓝色裁剪得体的西装，头发打理得干净整洁，因为长期健身，他身形挺拔，姿态落拓，在一群人中又是个子最高，她第一眼就被他吸引。 在他目光看过来之前，林薇的话在耳边响起—— 啧啧啧，西装暴徒。 第9章 要不我帮你？ 李隆是今天的主持人。 各方入座后，李隆在台上慷慨激昂地进行了开场白，然后有请大师上场。等到刘明贺的ppt顺利打开且声音洪亮地从话筒传出来后，柳明丽心里才稍微踏实了一点。 她给张升发信息：直播如何？ 张升在音控室回：ok的。 她回复了一个：ok。 会场座无虚席，她没有位子，悄悄从后门出去，回到音控室找张升。她今天穿了一双新皮鞋，试的时候还好，可上午穿了个一小会儿脚后跟就开始疼，她知道，肯定是磨破了。这会儿脱鞋一看，果不其然，两边的脚后跟都泛红，右边破皮了。 小张惊讶道：“呀，师父，你脚后跟破了。” 柳明丽见怪不怪地从上衣西服兜里摸出两张创口贴，撕开，贴上。 原来早有准备。 见小张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柳明丽说：“上班久了就自然知道备着了。” 小张更不解了：“师父，你知道会破皮？”——那干嘛不穿袜子，或者，换双鞋？ 柳明丽抬起头，笑着问：“小张大学里谈过女朋友吗？” 音控室没别人，柳明丽也没有偶像包袱，她懒得将脚塞回高跟里，就一只脚点在地上，翘着着二郎腿。 这能稍微舒服点。 “谈过啊。”小张说。 “没遇到过女孩子磨破脚的问题？” “遇到过。” “遇到过还问我？” “那哪敢问啊，一问就是我不够关心她，要被打的。”小张老实地说。 柳明丽“噗嗤”一声笑出来：“打就——” 忽然门锁一动，门开了。 陈东立在门口，斯斯文文地说：“柳老师。” 柳明丽立马将脚塞回鞋里，但她没立刻站起来，坐着问：“怎么了？” “我靠——东哥你今天好——”小张站起身就要锤他一肩膀，“帅”字还没有说出口，柳明丽叫住他：“张升。” 到底刚入职一年，还没有搞清楚工作状态和私人关系。 张升立刻领悟，半起身又坐了下来。陈东没啥反应，看着柳明丽说：“等下会有提问环节，我来确认下有几个手持麦。” 柳明丽站起来，说道：“有四个手持麦，都放在会场了。等会李部长主持提问环节。” “他知道话筒在哪里吗？” “知道的。” “麻烦也告诉我一下。” 柳明丽迟疑一瞬：“小张，你在这里盯好直播，”对陈东说，“跟我来。” 两人从音控室出来，外面候场长廊没人，柳明 丽的高跟鞋敲在地砖上，清脆响亮。陈东想起刚才开门那一刻转瞬即逝的玉足，目光不禁落到那双黑色细跟皮鞋上，后跟那里有很小的一点和皮肤相近的颜色，那是她露出来的一点创口贴。 陈东想，那高度可能是七厘米。 高跟鞋忽然停下来，柳明丽站在大门前，把着门扶手，将推未推，拿眼看着他。 陈东说：“怎么了？” 柳明丽没说话，转身推开大门，陈东进来，弹簧门自动合上。刘大师还在台上激情演讲，台下观众鲜有玩儿手机的。看来这刘大师真有两把刷子。 柳明丽指着前面的工作台，放低声音，说：“话筒在那里。” 她说得很轻，陈东很自然地靠过来，她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松木的味道。 陈东说：“好的。等会儿是谁递话筒？” 柳明丽不动声色地让开一分：“我递。快完结的时候，我会走到演讲台边。”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 陈东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她侧面秀丽，只看着前方。 陈东说：“好。” - 刘明贺的时间观念非常强，讲座准时在11点30结束，留了半个小时的提问时间。他的讲座从古诗词展开，从文化的维度串联起展陈要素，其中又不乏现代化、智能化的手段和技术，讲座一到提问环节，台下竟刷刷举起了十来人的手。因为时间有限，最后他只回答了5个人的问题，在大家意犹未尽的时候，他扬手示意坐在第二排的陈东： “大家有什么问题，还可以和我的徒弟陈东交流，或者由他转交给我。” 现场目光刷刷看向陈东，他从位子上站起来，脸上带有突如其来的惊讶和羞涩，含笑着向身后的同事鞠躬行礼。 听见台下女观众一阵惊叹。 柳明丽没注意会场动静，站在报告厅给叶思思发信息：小叶，三明治和咖啡买好了吗？报告马上结束了。 叶思思：正要和您说呢，我刚刚被芳姐叫走了，我还没来得及去买。 柳明丽一看急了，推门到会场外给叶思思打电话：“你去哪里了？” 小叶那头也挺不好意思：“芳姐那边有个特别急的活，把办公室的人都叫走了。我本来想去那边帮帮忙就回来，没想到结束得这么快……” 柳明丽一听这话，知道多言无益，便说：“好，我知道了。” 她挂了电话，听得报告厅内一阵又一阵的掌声，张升还在音控室，她得自己跑这一趟了。刘明贺12点结束后就直奔火车站，李隆邀请他在公司用完午餐再走，刘大师直接拒绝了，说时间安排不过来，下次再说，这次给他备好三明治和热拿铁就行。上午柳明丽和办公室的叶思思说好，11点半帮忙去志峰产业园的咖啡厅买好三明治和咖啡，叶思思一口答应，没想到临到关头，叶思思却开了天窗。 柳明丽挂了电话，想生气，又来不及生气，她知道这不是叶思思的错，小叶和张升一样都是去年才入职的小兵，叫她去干活的是李芳。 上午柳明丽在办公室派活的时候，李芳也在办公室，她听到小叶的安排的。 柳明丽收了手机快步往电梯口走去，一边小跑一边给志峰的咖啡店打电话，让他们快速备餐。打完电话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李隆语音留言，说自己去志峰取餐，到时候在一楼大厅等他们。 柳明丽刚小跑着回到建投大厅，李隆领着刘明贺一众人说说笑笑地从电梯厅出来。柳明丽漾起职业的笑容，做出一副从从容容早就在这里等着的模样。等领导们寒暄结束，她适时地走上前，将袋子提过去：“刘大师，给您备了一点简餐，三明治和热拿铁，三明治微微加热，正好在车上吃。” 刘明贺笑着接过，说道：“感谢感谢，今天辛苦你们了。” 李隆顺势介绍：“这是我们培训部的主管，柳明丽。” 柳明丽笑道：“您客气，邀请您来公司是我们荣幸，这次仓促了点，下次一定在公司吃过饭再走。” 她讲话得体，笑容明亮，刘明贺转头和李隆笑道：“建投公司招人是不是都是俊男美女？” 众人跟着笑。 陈东提醒道：“师父，车等在外面了，我们得走了。” 刘明贺说：“好，那我们就先走了，再见！”他一一和众人握手，然后随陈东走向大厅外面。 等那辆黑色的车启动离开，柳明丽的嘴角终于松懈下来。 而李隆却还不能松懈，上午那一场接待还没结束，此刻也到饭点，他还得继续陪同。 人资部就是这样，大部分的工作都是接待，即便是领导，也没有支配自己时间的权利。 领导也是牛马，只是拿钱比较多的牛马。 李隆和柳明丽交代两句，末了问：“刚才听你给我发语音有点喘，是你去买的简餐？” 柳明丽说：“是的。” “你在会场，怎么不叫个人去？” 柳明丽说：“本来和小叶说好的，但她临时有事被李芳叫走，办公室也没人了，小张又在音控室，只能我去了。” 第12章 李隆看她两眼，欲言又止，说了声：“好。”走了。 他一走，柳明丽直接退后一步往大厅的柱子上靠了靠——刚才一路小跑去拿简餐，鞋和脚不对付，回到建投大厅，她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 要不是大厅人来人往，她真想光脚走回工位。 歇了口气，她强忍阵痛，一瘸一拐地走到大厅一角的休闲沙发。她一屁股坐下来，脱了高跟鞋，一看，脚指头关节处起了几个晶莹剔透的血泡，两边食指还对称地破了两个。 她叹一口气，给楼上的张升打电话：“小张，我在大厅，你去我工位上，帮我那双凉拖鞋拿下来。” - 柳明丽的工位上有三双鞋——一双平底鞋，黑色小羊皮的，老气如奶奶鞋，但穿上巨舒服，可以让人健步如飞，是柳明丽的最爱；一双夏拖鞋、一双冬拖鞋，在工位上坐太久脚会肿，穿拖鞋会舒服很多，于是冬夏各备了一双；还有一双高跟鞋，专为接待任务服务。上一双高跟鞋光荣退休后，她买了同一牌子、同一款、同一码，没想到这新鞋有点个性，一上任，先跟她来了个血的磨合。 柳明丽抻着脚指头等张升，没等来愣头小伙，却等来个不速之客。 她余光中有个高个子的人路过，明明走了，又倒了回来，她察觉到，抬眼看去，见着陈东站在一边，插着兜看她。 柳明丽也看着他——他不是去送客了么？ “这是怎么了？”陈东看着她的脚。 他有点明知故问。柳明丽把鞋倒放着，鞋尖冲着自己，双脚就这样赤裸地放在鞋面上，破皮的地方还流着血水，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你怎么回来了？”柳明丽不答反问。 “我师父不让我送，说耽搁我时间，刚到门口就和我师兄叫了专车去高铁站。” “你师父真是体贴你。”柳明丽评价，又说，“回头你把专车的发票给我，公司能报销。” 陈东笑说：“公司也很体贴我。” 柳明丽抿嘴陪了个笑，眼睛瞄着电梯厅处：不过就三楼，小张怎么还没下来。 “那你现在是要……怎么办？”陈东的注意力回到她的脚上，“怎么磨成这个样子。” 柳明丽把脚缩了缩：“小张给我拿鞋下来，我在这里等他。” 陈东“哦”了声，盯着她白嫩的脚，忽然说：“我问个问题，能不打我吗？” “什么问题？” “知道高跟鞋磨脚，干嘛还要穿？” 柳明丽仰起头，陈东是笑着问的，好像就是在借着张升说过的话单纯开玩笑。他笑起来明明很好看，但柳明丽只觉得很这表情很欠。 于是她说：“想知道？” “嗯。” “自己穿穿就明白了。” 陈东又笑。 这时柳明丽电话响了。 张升声音有些无奈：“师父，你再等我一下，李部长忽然让我给专家复印了资料带走，我印好了马上就下来。” 李隆的公事当然优先于柳明丽的私事。 柳明丽只好说：“行，我等你。” 陈东说：“要不要我帮你？我现在有空。” 第10章 柳老师一贯对同事都这么…… 柳 明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就这么光脚在大厅坐着也不是个事儿。她说道：“好，谢谢了。你知道我的工位吗？” 陈东说：“知道。” “桌下有双凉拖，帮我拎下来就行。” “好。” 不多时，陈东拎着柳明丽的拖鞋下来了。说是拖鞋，其实是一双平底的凉拖，可以当做拖鞋，也可以当做凉鞋。鞋子有些可爱，上面有毛茸茸的装饰。 陈东将鞋放在柳明丽脚边，柳明丽十分诚恳地说：“谢谢。” 陈东撩起眼皮看她。 柳明丽穿好鞋，陈东没动，还是看着她，似乎有话。 柳明丽问：“怎么了？” 陈东说：“柳老师一贯对同事都这么客气吗？” 第二次，他问出同样的话。 柳明丽起身：“嗯？” 陈东跟着站起来，正要说话，听见后面一声清脆的女声：“嗨，陈东！” 来人二十多岁，青春靓丽。柳明丽觉得她有些眼熟，似乎是今年新进来的同事，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陈东对人笑笑：“胡琪。” 想起来了，数字技术公司的胡琪。柳明丽不由多看了她几眼。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光。 “你今天好帅啊！”胡琪毫不吝啬地赞美，毫不掩饰地上下观摩，“头一回见你穿西装，真是太帅了。我上午去听讲座了，刘大师真的是你师父吗？” 陈东大方收下赞美，说道：“是的。” “哇，那你也太厉害了！都说名师出高徒，我以前不知道你做什么的，现在终于有点概念了。下次去博物馆参观是不是可以叫上你了？” 陈东笑笑：“行，到时候约。” “你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饭？” “还没——”陈东想问柳明丽要不要一起，转过身，却发现身后已空。 她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 建投公司的园区有集体食堂。陈东和胡琪拿了自助餐，找了个空座坐下。此时用餐高峰期已过，食堂人不多。陈东和胡琪边吃边聊，吃到一半，他看见柳明丽出现在食堂门口。 她来得更迟，先去自助餐那边逛了下，大概是没有什么菜，她换到现煮面条的当口。 煮面的大锅水汽蒸腾，她低着头无聊地看手机。她今天穿了一身黑，黑色的紧身针织衫、黑色的包臀裙，勾勒出她优美的身材线条。 “你在听我说话吗？”胡琪挥了挥手。 “嗯？你是说要办卡？”陈东收回眼神。 “健身房现在是不是有折扣来着。” “我的卡很早就办了，现在的折扣不是很清楚，你可以问问。” 面条煮好了，柳明丽端着餐盘找了个空桌，一个人一个桌。她吃饭时候很安静，将手机扣放在餐桌上，专心吃面。 “你有推荐吗？”胡琪说，“你觉得我应不应该请个教练？你最开始请教练了吗？” “我最开始是在江安市练的，那边的教练对你也不合适。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可以帮你问问本地的。”陈东的注意力回到对话上来。 “行吧，你帮我问问，要是有折扣就更好了。你也知道，我们才进公司的小牛马薪资少得可怜。”胡琪夸张地叹息道，“恐怕是要斥巨资了。” 陈东被她逗笑。 这时，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端着餐盘在柳明丽跟前坐下。柳明丽本是专心吃着面，见到男人，微微一愣，然后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来。 柳明丽笑和不笑差别很大。不笑的时候，是清冷美人；笑的时候，眼睛变成弯弯月牙，如深秋微凉的夜里忽然闻到甜美的桂花。 他们应该很熟。陈东在走廊里见过他们一次，两个人并排走路，说笑着，就如同此刻，老友相逢。柳明丽其实并不冷，男同事不知说了什么，她捂嘴直笑，然后又娇嗔一眼，仿佛任其胡说八道。 陈东想起刚刚的问题，现在有了答案—— 不是的，培训主管柳老师，并不是一贯对同事都这么客气。 - 张鹏主动把柳明丽的餐盘放到自己餐盘上，一并端着往回收池走。柳明丽到食堂门口买了两杯酸奶，等张鹏走近，递了一杯给他。 张鹏插上吸管，说道：“我说真的，拍摄的事儿你考虑考虑。” “我哪适合干这个？”柳明丽再次拒绝，“我从小人一多就紧张，对着镜头更是说不出话来。” “那你可真是暴殄天物，公司本可以长长脸的。” 柳明丽先笑，完了还是推辞：“别这么说，这两年新来的大学生很多，我帮你物色物色。再说我现在本职工作也忙，真的顾不过来。” 张鹏见柳明丽真不情愿，也不再劝说。张鹏是综合办公室负责宣传副主任，最近有一个公司宣传片要拍，需要几位职工入境，张鹏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柳明丽，在他直男眼光里，柳明丽身材、气质、模样都没得说，于是方才吃饭他力邀她参与，没想到这位美女说自己社恐。 两人进了电梯，没别人，张鹏问：“你现在还是负责培训这一块？” 柳明丽说：“是啊。” “那能有多忙？” 柳明丽眼波转过去，不是很友善，张鹏立刻笑道：“这么忙，看来是真的要升了。” 柳明丽低头看自己平坦的小腹，摸了摸，和他打哑谜：“未婚先孕，这么明显？” 张鹏说：“咱俩就别装了，方老师马上就退了，人力副部长的位置不是你还会是谁？” 柳明丽正要解释，这时，一只手出现在即将关闭的电梯门间，轿厢门缓缓打开，陈东和胡琪走进来。 张鹏和柳明丽默契地终止刚才的话题。 第13章 陈东见到柳明丽，仿佛偶遇，一如既往地打招呼：“柳老师，这么巧。” 柳明丽和他寒暄：“吃过了吗？” “刚吃完。” 柳明丽微微颔首，将吸管戳入酸奶，吸了一口。陈东目光向下，从不锈钢的反光镜里发现柳明丽换了一双黑色软皮的平跟鞋，没穿那双拖鞋。他似乎找到了她来迟的原因——原来是回去换鞋了。 就在陈东瞧看柳明丽的时候，张鹏也从不锈钢的镜面里打量陈东。年轻人穿着白衬衣，外套西装挽在手里，身姿落拓、相貌英俊。他心里有了计较，回到办公室就给柳明丽打电话。 “明丽，刚才在电梯里和你打招呼的小伙子是谁？” “谁？”柳明丽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咱俩一块上来的时候，有位穿西装的小伙子。” “哦，”柳明丽答，“陈东。” “哪个部门的？” “策划咨询的。” “校招生吗？今年多大？” “社招4月份入职的，好像27。怎么了？” “我想让他来试试镜。你帮我问问他意见。” “我？你直接问他不就好了。飞书上和他说。”柳明丽拒绝得很干脆。 “我和他都不认识，就电梯里盯着他看，然后就问他电话，人家还以为我干什么的呢。再说了，这宣传片你们李隆部长也会审，也这活儿算有人力的一份子，你帮我问问，铺垫铺垫，显得我也不唐突。更何况人力部就是调动资源的，公司哪个部门敢不听人力的话。你说话保管最好使。”张鹏不愧是搞宣传的，嘴皮子贼会说，柳明丽只拒绝了一句，他噼里啪啦就说出个一二三来。 柳明丽招架不住：“好了好了，你真烦。” 过了两分钟，张鹏收到一张微信名片：柳明丽向你推荐了陈东。 - 张鹏不知道柳明丽怎么和陈东说的。他加了陈东的微信，沟通了拍摄内容和地点，陈东答应地很痛快。张鹏又问陈东有没有年轻的女同事推荐，视频还差一位女性角色，陈东正犹豫着，张鹏忽然想起当时电梯里同他一块进来的女生，问他是否认识。陈东说她是数字技术公司的胡琪。张鹏说，好，叫来一块试试。 拍摄定在周三，公司一共三男三女，老中青三代。拍摄的内容挺简单，每个人在公司某个场景说几句台词，传递公司的企业文化。 陈东第一个拍，很快就结束。他走到张鹏旁边，看了会儿别人拍摄，说：“张主任，我点个奶茶给大家吧。” 张鹏道：“不用不用，等会我们办公室的同事 会送咖啡来。”他想这小伙儿还挺会来事，于是侧身问他，“你上午忙吗？等会儿胡琪拍完了，我和导演确认下，没事儿的话你就去忙吧。” 陈东笑道：“今天上午还好。” 张鹏说：“你挺上镜的。我不知道人资部招了个这么帅的帅哥。” 陈东问：“是柳老师推荐的我吗？” “是我找她要的微信，那天在电梯里见着你，我觉得你很适合。本来我也邀请她的，结果她不愿意。” “她比较忙。”陈东说道，“人资部好像一直都挺忙。” 张鹏笑道：“你是做业务的，对行政工作还挺关注？” “我们一层楼，总能见到。”他不紧不慢地说。 话音刚落，忽然听见后面“刷刷刷”一阵书本落地的声音。拍摄停住，导演转过头，不悦地问道：“怎么了？” 众人转身看去，后面是一面做背景墙的书架，书架后面怯生生地冒出来两个实习生的脑袋。 张鹏高声问：“是谁在哪里？” 两个实习生飞速跑了。 摄影助理过来拾捡书籍，陈东一同帮忙。助理看着他说：“一定是来偷帅哥的。” 陈东左右张望：“帅哥在哪里？” 助理笑道：“你工作是做什么的？” “博物馆藏品策划。” “有没有想过进军影视圈？” “哈哈，没想过，”陈东把书拍了拍，放到书架上，“隔行如隔山，做不来。” 助理叹息：“浪费了。” 助理走过去把虚掩的门关上，确认不会再有闲杂人员进来。陈东后面也没了拍摄任务，于是和张鹏打了个招呼，走了。临走前，助理和他加了个微信。 刚转到楼梯间，听见两只喜鹊叽叽喳喳地叫他：“学长学长！陈学长！” 陈东转头，刚才那两个实习生还没走，躲在楼梯间等他。 “你们是？” “我是工程部的实习生，主要做概预算。”女生一说，又指了指旁边的女生二，“她在财务部。” “你们认识我？” 两位女孩儿相视一笑，女生一说：“前几天去听了你的讲座，才知道你也是a大毕业的。我也是a大的学生，今年研二了，来建投实习，所以也算是你的学妹。” “我都毕业好些年了。”陈东说道，“那也不是我的讲座，是我师父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都是自家人，四舍五入就约等于是你的了。”女生一说，她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好奇问，“今天公司要拍mv吗？” “就是宣传片。”陈东解释，“你们来做什么？” “我们来看帅哥啊！”女生二一点不含糊，直白又热情，“就想来看看你！” 陈东一愣，女生一趁热打铁：“学长，能加个你的微信吗？”她已经打开了手机，用期待的星星眼盯着他，“以后还要多多向你学习。” “是啊是啊。”女生二也打开了手机。 陈东慢慢说道：“公司内部有飞书，四舍五入就约等于微信。等你们入职了，自然就有我微信了。” 第11章 在哪儿？ 周末，林薇搬新家，叫了柳明丽去帮忙。柳明丽正好有理由避免了跟杨金海去医院看他爷爷。 林薇的旧房这个月退租，新买的房子已经晾了一年多，她选了个良辰吉日搬家。若不是帮林薇搬家，柳明丽都不知道现在的搬家公司已经这么贴心——货车开到楼下，三五个穿着工作服的人进来，先标号，然后用保鲜膜、海绵、纸箱子依次打包，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干干净净。收拾完后，到新家，按照标号把东西按照相似的位置摆放，大到单人沙发、小到针线盒，都有模有样地放好，完全不用再自己劳神费力地插手，人一点不吃亏。 唯一吃亏的，只有钱。 等工人走后，林薇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仰视柳明丽：“晚上想吃什么？” “随意吧，要不点个外卖？” “你来帮我搬家，我请你吃外卖，有点不好意思。” “我也没帮忙啥，都是搬家公司干的，”柳明丽在沙发上挨着她坐下，天边是紫红色的云霞，她不禁感叹，“周末不加班，真舒服。” 林薇也跟着感叹：“是啊，自由的生活，好舒服。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你们行政部门为啥也这么忙？” “你问了一个好问题，我也想知道。” “干嘛要那么卷，天天加班，不利于国家生育政策。” “别说了，再说我要离职了。”柳明丽叹息。 “诶——”说到这里，林薇盘起腿，贼眉鼠眼地凑过来，“听说你要升副部长了？” “谁说的？” “我说的。” “你别乱说，”柳明丽澄清，“我压根没听到这风声。” “和我还说客气话，职场上那一套还用在我身上？” “我真没听说这回事。” “方老师十月就退休，这事儿肯定动议了。你可给我争气点，别让那绿茶婊上位。” 柳明丽不由皱眉：“别这么说，都是同事。” “谁稀罕和她当同事，仗着自己家里有点关系，耀武扬威，天天嘚瑟，老娘真是看她不顺眼。” 柳明丽不吭声。林薇说的不是别人，就是坐她身后的李芳。 当年，林薇和李芳卷入了一场狗血的三角恋——李芳喜欢一位男同事，男同事暗恋林薇。李芳察觉男同事的心意后，主动找林薇聊天，意思是既然你不喜欢他，就请拒绝他，我好追他。林薇觉得莫名，一来男同事从未表白过，二来我的感情还要你来插手？自己想追就追呗。林薇只觉得好笑，没有答应。 过了一阵，公司有外派的项目，各个部门推荐骨干到人力，正是李芳在经手。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林薇被派遣到最远最苦的外地项目。当时她正和一位帅哥热恋，得知这消息，她恨得咬牙切齿。 公司一外派，没过多久，林薇和帅哥分了。 渐渐的，男同事也对林薇没了想法。后经柳明丽介绍，男同事认识了柳明丽的师妹，水到渠成，结婚了。 那位男同事，正是综合部的张鹏。 至此之后，李芳对柳明丽的态度也变了。加上柳明丽和林薇关系好，李芳自然认为她们是穿一条裤子的。 第14章 “她现在什么情况？有男朋友么？”林薇问起李芳的情况。 “好像没有吧。”柳明丽说。 “她那个男人婆的样子能找到男人算我输。”林薇哼哼。 “年轻时候的事了，记这么多年不堵心啊？”柳明丽开导她。 “我是无所谓，可是她对你没少使绊子吧？” 柳明丽说：“上班就把工作做好，其他别想。” 林薇狠狠地蠢了下柳明丽的脑袋：“我真的烦死你这幅装x的表情了，官腔还能打得更明显么？” 柳明丽委屈大叫：“那我能怎么办，直接在办公室跟她拍桌子扔板凳吗？” “我给你支个招，在和杨金海分手之前，让他帮帮你。李芳她爸只是公司退休领导，重点不是‘领导’而是‘退休’；你未来夫家是军区领导，都还在任，比比谁更厉害？” 柳明丽起身：“开什么玩笑。” “我说真的，你不用别人就用了，职场本来就弱肉强食，谁管你用什么办法。” 柳明丽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外卖你点了吗，没点我们出去吃。” 林薇伸个懒腰：“要不直接去酒吧玩儿？” - 林薇是一个很会玩儿的人，各式各样刺激的、新奇的、有趣的，她都愿意尝试。她在微信上问了就酒吧销售，得知店里还有卡座，便拉起柳明丽出了门。 酒吧叫somewhere。刚进门，林薇熟悉的销售便迎了过来，带着她们到一个四人的卡座上。 林薇给柳明丽分配任务：“你先点东西，我摇点人。” 柳明丽翻看菜单：“找谁啊？” “广撒网，谁先回谁来。” 柳明丽笑。她看着图片点了个套餐，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她妈妈吴菲。酒吧里音乐很吵，她和林薇说了声，走到外面的走廊接电话。 吴菲女士也没有别的事儿，问了柳明丽的近况，又问她周末怎么过的。柳明丽没说和林薇在酒吧玩儿，她说我正在外面吃饭。 柳明丽出生在一个十分传统的 家庭，父母都是中学老师，饶是她现在已经三十二了，她也不会个父母讲在酒吧玩儿这件事。以前是不敢说，现在是不会说——在父母的传统观念里，酒吧是一个非常不正经的场所，都是坏小孩儿才去的地方——所以柳明丽直接选择了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吴菲在那头絮絮叨叨说着，开了免提，她爸郑明允没出声，但柳明丽知道他在旁边听着。吴菲又问她下周回不回家，她已经一个月没回了。老家绍明市就在木安市旁边，车程一个小时，高铁20分钟。 柳明丽说，看吧，下周不加班就回家。 - 挂了电话，她去了趟卫生间。洗手时候瞄见身后二十几岁的小妹妹浓妆艳抹，胶原蛋白爆棚。她打量小妹妹的时候，小妹妹也看着她，眼里颇有些年轻的骄傲。 等小妹妹走了，柳明丽拿出包里的粉饼和口红，把脸擦白了一个色号，涂上了烈焰红唇；把头发披散下来，抓了抓，增高颅顶。镜子里瞧了瞧，仍觉不够，于是把大v领的口子松了一颗，左边一斜拉，露出半个香肩。 回到室内，隐约见到卡座上已经多了好几个人。她走过去，昏暗光线里一扫，边上坐着两位美女，一位背心短裤、身材火辣，一位渔网丝袜、粉色假发，林薇的位子却空着的。旁边有两位男士，一位俯身在端酒，一位身体舒展，双臂在沙发上展开，目光转过来，稍微一愣。 她心里咯噔一下。 对方似笑非笑：“柳老师，这么巧。” 正好又有一位美女回来，她说：“不好意思，借过。” 柳明丽侧身，见她坐到林薇的空位上，有些疑惑：“不好意思，林薇呢？” 陈东说：“林薇？她也来了？” 柳明丽有些懵，旁边经过一人，昏暗中瞧她两眼，一把拉住：“明丽，你在这儿干嘛？走吧，人都来了。” - 柳明丽认识陆伟峰，他是林薇的追求者之一。柳明丽任由着他拽着胳膊到对面的卡座——原来林薇换了个六人的半圆沙发，她走错了地。她脑子还停留在刚才那一刻的场景，陈东那一双桃花眼还没散去，忽然闻到陆伟峰身上的香水，脑子清醒过来。 好家伙，这不是林薇用的那款香水么。 再往卡座上一看，内心又呼：好家伙！——还有俩帅哥，两边一边一个，三人正说说笑笑。 见到柳明丽，林薇大喊：“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 柳明丽也怨她：“你换座了也不和我说下。” “走错地方了？” “差一点。” “走错地方正好啊，不是正好搭讪帅哥的借口么。”林薇笑道。 陆伟峰说道：“那我错了，明丽正和帅哥说话，被我拽走了。” 众人皆笑。林薇和柳明丽介绍，左边这位帅哥是她师弟，右边那位帅哥是他师弟的室友。大家都是单身汉，一起来过快乐周末。 林薇瞧见柳明丽似乎有些心神不定：“刚刚碰见谁了？勾走了魂？” 柳明丽反问：“陆伟峰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叫了他又叫了你两个师弟。” “我和他又没什么。” 柳明丽回她一个“你说什么我都信”的眼神。 这时，她手机亮了，一条信息进来。 陈东：在哪儿？ 柳明丽把手机反扣到桌上，没有回。 - 场子慢慢热了，陈薇提议玩儿骰子，陆伟峰说赢了喝酒、输了表演节目，柳明丽说怎么输赢都算，林薇却说，出来玩儿嘛无所谓啦。 柳明丽倒也不怕，反正五个人轮着来。第一轮陆伟峰就输了，错得十万八千里。师弟和室友起哄，说要看脱衣舞，陆伟峰当然不愿意，说那岂不是便宜你了。不过也不扭捏，看了林薇两眼，走到舞池下面扭了一场热舞。 看得出来他并不擅长跳舞，可舞姿实在搞笑，四人都笑得不可收拾，连邻桌的目光都被吸引。等陆伟峰走回卡座，四人心甘情愿地陪了一杯酒。 游戏继续，几番下来，师弟和室友都遭了殃。柳明丽独善其身，师弟似乎发现了什么：“明丽似乎很会玩儿这个。” 林薇大笑道：“她可是高手。” 师弟后悔不已：“她说‘怎么输赢都算’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对这游戏不熟。” 柳明丽但笑不语，提示对方：“该你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察觉远方有一道目光注倾注在她身上。她不经意瞥去，瞧见陈东不知什么时候换了座，正对着她，抬手端杯子的时候，目光飘过来，就那么一眼，又在晦涩不明的光线里晃荡走了。 柳明丽装作没看见，和几人继续游戏。喧闹大笑中，她总瞧见陈东，他的眼睛在夜场中很亮。 又一局结束，柳明丽找了个借口和林薇换位子，坐到师弟旁边，正好阻挡对面的视线。 林薇不大愿意：“干嘛换位子，换位子很影响风水的。”她还没输过一局。 柳明丽诓她：“我位子也不错，关键是我不想再喝了。” 师弟笑道：“那是想表演节目了？” 柳明丽作投降状，讲话却是凡尔赛：“可是实力不允许啊。” 众人又是大笑。 这时dj换了一首动感十足的音乐，舞池中间的c位亮了，酒吧的领舞者风骚地走上前去，全场骚动。 林薇说：“走，我们下去蹦蹦。” 昏暗的灯光变成了乱七八糟射来射去的暗光。鼓点响动，节奏十足。柳明丽下意识地瞧了眼陈东的方位，那双眉眼不见了，她放心大胆地享受起来。舞池里都是人，灯光闪烁，各自沉沦，运动的荷尔蒙让人兴奋。头几分钟柳明丽还能见到林薇的身影，转瞬就不见了。 柳明丽懒得去找。刚才喝的酒让她有种微醺的感觉，快乐恰到好处。正值兴头，她忽然撞到一人胸口，还踩了他一脚，她忙说：“不好意思。” 对方说了什么，她没听清，于是抬起头问：“什么——” 她怔怔愣住，忽明忽暗的光线打在陈东的脸上。 音乐太吵了，周围的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谁也不顾上谁。柳明丽觉得自己的脸很烫，她喝了酒，开始上头了，她想她的脸一定很红，但没关系，没人看得清，昏暗的光线可以掩盖一切。对方怕她没听清，倾身低头，那股若有若无的味道在她鼻腔里无限放大，她闻到松木的味道。 是雄性松木的味道。 真奇怪，她不知道松树是否分性别，但这一刻她最直观的念头就是，这是一棵雄性的松木。 陈东说：“好玩儿吗？” 柳明丽没有回答。她正要走，林薇来了，看见陈东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陈东，你也在？” 陈东笑道：“是啊，好巧。” 酒池让人放纵，林薇自然而然地搭上陈东的肩膀：“你一个人？” 第15章 “有几个朋友。” “要不要一起？”她踮起脚尖对着陈东的耳朵喊。 陈东看了柳明丽一眼，眼波流动：“好啊。” 第12章 好玩儿吗——他在问，重…… 林薇定的卡座是六个人的，但是沙发是一个四分之三圆，所以十个人也能坐下，只是变得稍微拥挤一点。林薇的师弟和室友对新朋友的加入十分欢迎，特别是看到新来的三位美女。年轻人很容易就熟络，一圈各自介绍了自己。对面那个渔网袜的女孩说人多，要不我们玩儿真心话大冒险。 大家都喝了点度数不高的啤酒，气氛到位，虽然这个游戏老得不能再老了，但是还得到了好几个人的赞同。 柳明丽记得那女孩自称橙橙。 橙橙十分老练地说：“我建一个群，大家面对面进群，然后点里面的小程序。小程序里面会指定人员和话题。” 群很快建好。等大家都进了小程序，橙橙说：“那从我开始。系统指定会指定一个人和我猜拳，这一轮是——”她低头看手机，“我左数第三个人——”大家挨个数去，是陆伟峰。 “来吧。”陆伟峰做出撸袖子的动作。 “帅哥，承让。哥俩好啊——” “五魁首啊——” “六六顺啊——” “哈哈！你输啦！”橙橙兴奋地宣布，看着 手机里的题目，“真心话：微信列表第一个人名；大冒险：和他/她说我想你了。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陆伟峰没有犹豫：“我选真心话。” 橙橙说：“微信列表第一是谁。” 陆伟峰把微信堂堂正正地亮出来：“大家看好了，文件传输助手。” 橙橙说：“那不算，得是个人名。” 陆伟峰收回手机：“规则里没说，过了。” 众人有些失望，不约而同地发出“吁”的声音。柳明丽看到他前面几个对话里有一个面熟的头像，备注名是：糖。 最新的对话是三分钟前：今晚去哪儿？ 她转过头，神情暧昧地看着林薇，肉麻地问她：“今晚去哪儿？” 林薇说：“什么？” 柳明丽轻轻怼了她一下，心知肚明地笑。 陆伟峰继续游戏，忽然点她：“明丽，到你了。” “我？”柳明丽回神。 “来啊。”陆卫东伸出双手。 柳明丽应战，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好运都用光了，没两把就输了。 林薇幸灾乐祸：“刚才玩儿游戏你一次都没有输，这次得玩儿个大的。” 橙橙举高手机：“来啰——对面风情万种的小姐姐，真心话：说出你手机里最近收发信息的异性（十分钟车程内的）；大冒险：亲他。” 柳明丽脸色顿时变了一变，目光扫过陈东，他隐在阴影中，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 柳明丽说：“怎么又是微信列表，能不能换一个？” 陈东伸手端了杯酒，从阴影里出来：“怎么，柳老师有秘密？” 他倾身的时候项链从衣领里滑落，那是一条银白色的蛇形项链，黑暗中反射着光。 柳明丽的脖子似乎被那项链缠绕，喉咙有些发紧：“我只是觉得没啥新意。” 陈东笑了笑，仿佛特别善解人意：“要不然我和你换。” 柳明丽一愣：“换什么？” 陈东左右看看，煞有介事地和大家解释：“柳老师是我们公司培训主管，现在管着我，是我领导，大家别为难她。” 语音刚落周围一阵起哄，林薇惊叹：“哇喔，英雄救美。” “好啊好啊。”橙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鼓掌欢迎，“来来来，你选什么？” “我选大冒险。” “刺激！”师弟迫不及待，“亲谁？” 柳明丽的心忽然突突狂跳，她清晰地看到陈东藏在昏暗中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狡黠，瞬间读懂了他的意图。而几乎也是在同一时刻，她反而无所畏惧，将脸颊的碎发别到耳朵后，微微扬起嘴角，看着他，轻飘飘地笑道：“好啊，那就谢谢陈工了。” 有种你就过来。 陈东笑得毫无心计：“应该的。” 他从座位上起身，径直离开桌，果真走向柳明丽这边。众人目光粘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橙橙察觉到什么，问：“这个人就在酒吧？” 陈东道：“是的。” “我靠！谁啊！”她这么问着，眼睛却渐渐锁定在柳明丽身上。 可柳明丽泰然自若，置身事外，也直直地盯着陈东，毫不怯懦。陈东走到她跟前，就在橙橙要发出尖叫的时候，他的脚步拐了个弯，下到台阶对着一位路过的清洁工阿姨搂了搂，轻声说：“抱歉阿姨，打扰了。刚才真是谢谢你。” 说罢，在她头上轻轻一吻。 阿姨往卡座这边看了眼，立刻明白。她浸淫酒吧多年，对这种事情早已见怪不怪——成为年轻人play中的一环已成为她工作的一部分。 只是抬头看到这位帅哥，顿时面露欣喜，明显赚到。 “我靠，这什么啊。”橙橙大失所望。 其余人不明就里，陆伟峰说：“是不是在作弊啊。” 柳明丽没说话，悄悄松开了捏住沙发的手指。她明明松了一口气，但又奇怪的，忽然觉得没了意思。 等陈东走回来，橙橙问：“你认识她？” 陈东把手机大大方方地展示在众人面前，最近聊天的是一位叫“张桂芳”的人，最后一句是陈东说的“谢谢。” “我刚才发现自己钱包丢了，问这位阿姨有没有捡到。阿姨说没有，我便加了她微信，说捡到联系我。没一会儿她就捡到了，给了我。”陈东解释，“所以她是我最近一个联系的异性。” 他露着无辜的笑，目光飘过柳明丽，停顿两秒，又意味深长地移开。 好玩儿吗——他在问，重复舞池里的问题。 “这也算……”众人一边狂笑一边大呼不过瘾。橙橙更是直接上手捶他：“你搞什么名堂啊，真是便宜你了。” 陈东笑而不应，任凭她捶，收回手机，转换话题：“来，继续。” 林薇鬼鬼祟祟地凑过来，坏笑着问柳明丽：“我好像看他在微信里问你——‘在哪儿’？” - 十二点多，酒局散了。 出了酒吧的大门，夏天炽热的晚风迎面扑开。门口停了一溜骑着折叠电瓶的代驾。柳明丽没车，林薇知道要喝酒，也没开车。 陆伟峰已经打到了车，问林薇要不要一起。林薇看了柳明丽一眼，又看了陆伟峰一眼。柳明丽顺水推舟：“去吧，到家了报个平安，”又叮嘱陆伟峰，“照顾好林薇，把她安全送到家。” 陆伟峰一挥手，给林薇开了车门，保证道：“一定。” 林薇问柳明丽：“你怎么回？” 陈东走过来：“我也打到车了，柳老师要不要一起？” 林薇问：“你住哪儿？” “倾城小区。” “那我也顺路的！”橙橙跑过来。 林薇见他们三人顺路便放下心来，点头钻进车厢：“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报平安。” - 林薇的车前脚走，陈东的车后脚就到了。柳明丽先一步拉开了副驾的车门：“我先下，就坐前面。” 于是陈东和橙橙坐在后面。 汽车无声地滑入黑夜。离开酒吧，路上的车就少了。司机不说话，广播低声放着。柳明丽上了车就将头靠在座椅上养神——喝了酒、闹了一晚上，这会儿进入安静的空间，她有些困了。 她听见后面橙橙说话：“东哥，刚刚你怎么不帮我？” 陈东回答：“什么？” “我抽到了‘最近做过最社死的事儿’，我选了大冒险，结果又进了一次男厕所。”橙橙嘟嘴。 陈东的声音带笑：“这有啥的，很符合你的人设。” “那你刚才就帮明丽姐姐的，你偏心。” 陈东说：“她是我领导，你是么？” 橙橙瘪嘴，又问：“东哥，你明天干嘛？” 陈东指着前面的座椅示意橙橙：“她睡了，你消停会吧。” - 柳明丽并没有睡着，她只是在放空。从酒吧到她家差不多半个小时，她闭着眼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开到了哪里，在某一个瞬间她神识忽然惊醒，意识到车厢内彻底安静了。 她睁开眼，司机把电台也关了。瞧上后视镜，橙橙睡了，靠着陈东的肩膀。 陈东醒着，正静静地看着她。 她不知道是他刚好也看过来，还是就这么一直看着。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她看了一眼依靠在陈东肩上的橙橙，移开了目光。 这时，她电话响了，是林薇。 “明丽，你到了吗？” 柳明丽声音很低：“快了。你到了？” “嗯。” 柳明丽想问她是到哪儿了——她家还是陆伟峰家，但碍着后面的人，她不好开口。 第16章 “回家给我发个微信。”林薇说。 柳明丽：“好的。” 她的声音不大，但车内实在安静，林薇的声音也隐隐约约泄露出来。橙橙动了动，陈东推她：“醒醒，你到了。” 橙橙揉揉眼睛，嗓音带着年轻女孩娇俏的喑哑：“到哪儿了？” 陈东掰正她的头：“到你家了。” 沉默一路的师傅终于开口：“是右手边那个大楼吗？” 橙橙定睛看去，嘟囔道：“这么快就到了。” 车靠边停下，橙橙拿了包，下车和陈东和柳明丽说了再见，走进公寓大门。 - 车重新出发。 橙橙住的是木安市新建的公寓，传说里面80%都是网红从业者。柳明丽看了定位，回家还有十分钟，她再次闭目养神，心想很快就挨过去了 。 思绪神游间，听见有人叫她： “明丽。” 她猛然睁开眼，然而眼前是空旷的公路。车厢封闭，空调冷风运作，橘黄色的路灯刷刷往后退去。 什么都没有。 她抓住那一声余音，觉得那声音好像来自身后。她将视线移到反光镜中，看向后座。橙橙下车后陈东往边上挪了挪，一半显露在暗光里、一半彻底淹没在黑暗中，脸看不真切。 那一声“明丽”要不就是她幻听，要不就是他在黑暗中低语。 似有察觉，陈东抬起头，看着镜中的柳明丽，问：“柳老师？” ——是柳老师，规规矩矩的柳老师，不是“明丽”。 她仍是犹疑，问：“你刚才叫我？” “叫你什么？”他轻轻笑了笑。 见他这样，柳明丽确认他刚才没说话，便说：“没事。” 陈东打开话题：“男朋友没来接？” 柳明丽侧回身：“他有事。” “哦，”陈东口气似是随意聊天，“柳老师男朋友主要是做什么的？那家泰餐厅应该只是副业吧？” 柳明丽问：“你怎么知道？” “感觉他气质不像。” 柳明丽不接话。 “所以是做什么的？”他又问。 “金融。”柳明丽扔出两个字。 “怪不得。”他说。 “怪不得什么？” “下次可以叫他一起来玩儿。”他又换了话题。 “好。”柳明丽也不追问，顺口答道。 “后来还去健身过么？” “没有了。” “怎么不去了？” “忙。” 陈东不说话了，司机打了转向灯，朗园小区的大门尽在眼前。 “柳老师，你上班和下班，差别挺大的。”下车前，他说。 “你也是，陈工。”她关上车门，礼貌道别。 第13章 不能再得寸进尺 翌日，柳明丽睡到自然醒。 还在卫生间刷牙，林薇的电话打来。 “醒了吗？”林薇问。 “刚醒，干嘛？” “就问问你醒了没。” “问我？可能是要和我分享某件好事吧。” “什么好事？” “你说什么好事？昨晚体验还愉快吗？” “听听你说的什么虎狼之词，我听不懂。” “少跟我装了，”柳明丽吐掉泡沫，“你和陆伟峰到底什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我回我家，他回他家。” “我会信？” “哎呀，我昨晚来大姨妈了。” “噗——”柳明丽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你真是要笑死我。我能想象陆伟峰的表情。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我俩没在一起。” “没在一起？我可不信这是你们第一次。” “他好像是挺喜欢我的，但我也没想好，反正现在空窗，先用着再说。”林薇软哒哒地说。 柳明丽在心里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还是你牛。” 林薇向来桃花旺盛，有过三任正式男友，去年和第三任分了后，有点受伤。围着她的帅哥挺多，但她想休息一阵，没有特别想进入恋爱的想法，如有帅哥，她可以试试，没有确定关系的念头。 “你别说我了，我有事儿问你呢。”林薇转了话题方向，“陈东是怎么回事？昨晚怎么无缘无故地英雄救美？” “哪里无缘无故，我和他是同事。” “那我和他也是同事，我们还一个部门的，怎么不见他帮我？” “你有什么好帮的，你一晚上就抽到一个弱智问题，还是对陆伟峰做一个可爱的么么哒表情，得了便宜还卖乖。谁看不出来你们之间有点故事。” “不对劲、你不对劲——你在帮着他说话。” “帮个毛线，就同事。” “我明明还看到他在微信上问你‘在哪儿’。” 柳明丽讨厌林薇绝佳的视力：“好了，我承认吧。” “什么？”林薇的耳朵都快从手机里长出来了。 “我昨晚打了电话回来，走错地方了，走到他们的卡座了。估计他看到我，又怕认错尴尬，所以问我在哪儿。” “不对劲、总觉得不对劲。”林薇若有所思，忽然跳出来一句，“你和杨金海想分手，不会是因为他吧？” “救命，你的想象力也太好了。” “我就随便说说。陈东帅是帅的，但是就是太帅了，不合适。” “怎么，我够漂亮，配不上他？”柳明丽忽然起了该死的胜负欲。 “是他配不上你。就算他想做柳下惠，但扑蝶多也难搞。” “还用你说，”柳明丽想起昨晚的车后座，“回去橙橙直接靠在他肩上睡的。” - 打完电话没多久，柳明丽收到消息，周一一早公司领导开会，要准备资料，只好又去公司加班。 社畜的生活就是这样。时间不是自己的时间，金钱未必最后能落在自己口袋——也许有一天，医院比你更适合它。 - 柳明丽出门的时候，陈东刚睁开眼睛。 昨晚回家太晚，窗帘没拉实，一道光正横在他眼皮上。他被晃醒，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10点20。 昨天那波人还在群里约，问今天要不要一起去露营。橙橙单独@了他，他懒得回应，起床洗漱。 给自己做了一个早午餐，全麦面包加鸡蛋加牛肉加番茄加蔬菜，正咬下去第一口，橙橙的电话来了。 震动让手机在桌上不断发出蜂鸣声，他摁了接听。 “喂。”他打开免提。 “东哥，你醒了吗？” “你这么催，早被吵醒了。” “嘻嘻，你看群里消息了吗？” “没看。” “今天天气好好，我们一起去露营吧。” “不去了，今天要加班。”他随便找了个借口。 “你这么忙啊？” “哪像你都这么闲。” “那你晚上几点下班？” “还不知道呢，怎么了？” “你答应我爷爷在木安市照顾我的啊。昨天就和你说过，我要去买个沙发，我又没车，你不陪我去谁陪我去。” “……你群里问问谁有空。” “那不行，他们的审美怎么比得上你，我得等你有空。” “那再说。” “你这人真烦。”橙橙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陈东三下五除二把早午餐吃完。从卫生间出来，他看见镜中的自己，嘴角一圈青青的，胡子又长了出来，拿起剃须刀处理掉，打算去健身。 临走时，收到橙橙的一条微信：一张照片，是他曾经和她提起过的一个陶器，上面p了两个字：淘气。 他笑了声，把手机收回兜里。 - 橙橙大名叫李橙，是他的师父好友的孙女。李橙美院毕业，家里安排她进体制，她偏不，一心想当网红，现在在木安市的一家mcn机构工作。陈东工作迁到木安市后，刘明贺让陈东有空多照看李橙。李橙一听开心极了，拿了鸡毛当箭令，隔三差五有事就来找陈东。昨晚橙橙说要去酒吧玩，问陈东去不去，陈东起初没答应，后来想了想，有点不放心，去了。 没想到在酒吧遇到了柳明丽。 这点他是很意外的，他的意外有三层。第一层是地点，他没想过柳明丽会来酒吧；第二层是装束，平日里柳明丽正经清冷，昨晚她散着的头发，微微卷曲，皮肤冷白，口红浓艳，玩儿游戏也十分随意，和白天大不相同；第三层是人物——她没有带男朋友来，结束后也没有男朋友来接她，散发着还是单身的感觉。 有点意思。 - 周末，柳明丽买了张动车票回家。在家的日子总是安逸的，吃喝有人管，好似逃到一个世外桃源。小时候总想着要长大，要离开，要逃离，总想离开家的舒服、父母的唠叨，殊不知人的一辈子那是最宝贵、最无忧的时光。 柳明丽的父母都是中学教师。父亲柳忠德是化学教师，去年开始退居二线，不上讲台，管理实验室。母亲吴菲任教英语，今年刚退休，找了个培训机构上课，一周2次，课时不多，赚点外快。这段时间吴菲姐姐的孙子——也是柳明丽的侄子郑晓明住明丽家，在绍明市过暑假。小家伙小学三年级，正是淘气的年纪。 第17章 晚上吃饭，吴菲问柳明丽：“下个星期我带晓明去周边的博物馆转转，要去木 安市。他们要求写作业。” 柳明丽夹了块肉到碗里，说：“什么作业还要到处跑？” “现在小孩子功课真的是卷，要调研三个博物馆，回来写参观心得。”吴菲摇头说，“才三年级，字都还认不全，连调研两个字都不会写，居然要写调研报告。” 郑晓明从碗里抬起头：“姨婆什么叫调研？” 吴菲说：“就是参观一些东西，认真观看，然后回来写作文。” 郑晓明不情愿：“又要写作文。” 吴菲道：“这是你的暑假作业啊。不过姨婆带你出去玩儿，一边玩儿一边写作业，好吗？” “好啊好啊。”郑晓明又开心起来。 柳明丽问：“爸不去吗？” “学校20号就要集中开会，我去不了了。”柳忠德说。 “好吧，”柳明丽和吴菲说，“你们来的头一天告诉我。工作日我陪不了，周末我能一起。” “为什么啊？为什么工作日不能来呢？”郑晓明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柳明丽问。 “因为我要上班啊。”柳明丽捏了捏郑晓明胖嘟嘟的脸。 - 晚上在厨房洗碗，吴菲又问起杨金海来。柳明丽三言两句打发过去，吴菲又说：“下周我来木安市，得去看看他爷爷。” “他爷爷住在特需病房，不好探望的。”柳明丽擦碗。 “这有什么不好探望的？我是你妈妈。”吴菲瞪大眼睛，“生病这么久我们都没去过，这次到了木安市还不去，那像什么话” 柳明丽自知逃不过：“……我到时候问问杨金海。” “他爷爷现在好点没？” “没有。” “有意识吗？” “醒来时候对亲人有，对外人没有。” “唉……”吴菲叹气，“你俩的事自己有没有商量过？” “妈，人家家里还有个病危的人呢，现在说这些合适吗。” “不是你妈谁爱提这些。有些事早点定了早点办，你也32了，赶紧结婚了就生娃，别拖。” “哎呀呀，我知道了，”每次回家吴菲都会这样老生常谈，柳明丽耳朵都听起茧了。 “上次烧的红烧肉给他了吗？好吃吗？” “给了，好吃的。” “这次走时候再带一点？” “……行。” 柳明丽把最后一个碗擦了，放进消毒柜：“我去陪爸看新闻了。” - 出了高铁站，杨金海正等在路边。他接过柳明丽手中的一大袋东西，忙不迭打开看：“咱妈又带什么好吃的了？” 柳明丽拉开车门：“地里新摘的蔬菜、自己做的香肠，还有你最爱的红烧肉。” “我真是爱死她了！”杨金海把东西放进车的后座，坐上驾驶室第一件事不是启动汽车，而是给吴菲发了个条语音：“吴阿姨，收到您的红烧肉了，我真是太开心了，爱您！” 柳明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受不了你。” “咱就是说，咱妈还缺女儿不。”杨金海嬉皮笑脸。 “你去问她啊，看她不打死你。” 话音刚落，吴菲一条60秒的语音过来。 杨金海正要点开，柳明丽阻止他：“开车吧，她说起来会没完没了的。” - 杨金海很喜欢柳明丽的家庭氛围——标准的小康家庭，原生家庭完整、父母关系健康。吴菲精明能干，家里里里外外都会管；柳忠德老实做事，话不多，一般都听从吴菲的安排。两边也各自有兄弟姊妹，大部分都分布在邵明市或者是周边城市，平日里开枝散叶，过年过节就聚在一起，有什么事情互相帮衬。家族里祖上三代都没出过什么显赫人士，但关系和美融洽、平安顺德。 这是杨金海很羡慕的。他父母分开得很早，他不知道父母双全的感觉。命运给了他富裕的出身，但没有给他完整的家庭。爷爷奶奶很疼他，他也仗着这份爱在少年时期没少惹事，但现在想来都是一种缺失，是内心希望引起亲密的人重视的外化。 那个时候他的妈妈金娜已经从国外回来，母子多年未见，十分生疏。专家说小孩1-3岁的时候是培养亲子关系的最佳时候，过了这个年龄段就很难弥补。也许学医的金娜早就明白，所以没有刻意弥补，把和杨金海的关系处成了有血缘关系的朋友。 缺失的永远就缺失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所以杨金海喜欢柳明丽的家庭，跟着柳明丽见过她爸妈，吃过她妈拿手的红烧绕，每次去都很开心。柳明丽知道他的事情后就不带他回家了，他想去，柳明丽拒绝，他也就算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已经亏欠她很多了，不能再得寸进尺。 第14章 想想，又算了 早上，陈东拿着资料到人力资源部说事情。走进大办公室瞄了一眼，柳明丽的位子空着，转弯到部长门前，门虚掩着，有人说话，似乎带着哭腔。 “李部长，我不知道工作要怎么开展了，我这边的收集工作实在是太重了，手里活多，人也少，天天都是十二点才回家，我这么大年纪了，男朋友也没有一个，我爸妈也着急得很，我个人压力也很大……” “我希望您再给我配几个人手，我知道现在大家都忙，但是我这边真的很急，很需要人员……” “实在不行，你把柳老师的小张派给我也行，我暂时借用两个月……” 陈东立在门口，身旁有人和他打招呼：“陈工，来找李部长吗？” 说话的是人力一位年轻的同事，他认识，叫黄潇。 黄潇的声音一起，办公室里面的声音立刻灭了。很快，李芳从里面出来，陈东装作正好到来的样子，和李芳点了点头：“李老师好。”又对李部长扬了扬手：“李部长，有空吗？” 李芳看了他一眼，敷衍了个笑，匆匆走了。 李隆说：“进来吧。” - 陈东是来提需求的。他想招两个实习生，和策划部门的部长聊过后，部长让他再来人力打个招呼。李隆今天也正好有事要找他。公司现在想成立一个健身兴趣小组，听说陈东健身很多年，还是个业余教练，想让他牵头此事。这事陈东没有一口答应，他现在适应了新环境，工作量也上来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弄这件事，说回去再想想。 李隆说好。 出了办公室，黄潇就坐门口，又笑着和他聊天：“说完啦？” 陈东点头：“说完了。” “欢迎常来。” 陈东只笑，余光一扫，柳明丽的位置还空着的。他双手搁在格子间的隔板上，俯身低声问：“柳老师不在” “她外出考察场地了。” “考察场地？” “是的，公司三年一次的社招人员专题培训要开始了，今年部长说换个地方封闭式培训，她看场地去了。” “哦——”陈东应道，他也是社招人员。 “怎么，你找她有事？”黄潇问。 “上次培训她说要录入什么外部专家库。”他随便说了个理由。 “那估计得明天了，要是急的话，你打她手机。” “行，我知道了。”陈东直起身，李芳的位置就在柳明丽后面。她对着电脑，面无表情。 - 陈东和李芳没有什么接触，听说她爸是公司退休的二把手，上次在档案馆见她整理干部资料，底下三个年轻小伙子由她使唤，领导范儿十足。他不知道柳明丽手下有几人，上次培训就看见张升在打下手。 出了办公室，他又回头看了眼那个空荡的位置。 他拿出手机，调出对话框，看到那条“在哪儿”，想想，又算了。 - 今天暴雨。 柳明丽打着伞，和张升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草地里。 下下周举行公司三年一次滚动的社招人员培训。以前都是在公司上课，为期一周，昨天李隆跟她说，在公司上课的效果太差，要到外面封闭式培训。 柳明丽稍微意外，听见李隆又说：“办得好一点，课表也更新一下，公司领导邀请一些。需要资源跟我说。” 听到这话，柳明丽不禁多看了李隆一眼，应道：“好。” 回到工位柳明丽便梳理了近三年的社招人员，总计62人，最大年纪38岁，最小24岁。她联系了几家经常对接的培训机构，约好今年上午去看场地。 上午第一家是车程50分钟的近郊酒店，有大型报告厅，也有户外活动场地。刚看完室内的场地，孕育了一上午的雷阵雨便轰轰隆隆地下下来了。接待的李经理说外面的草原还紧邻着一家游乐园，晚上可以租借来做篝火晚会。柳明丽瞧了瞧天色，说，走，还是去看看。 她今天穿的短裤和运动鞋，走完这一圈回来，运动鞋已经完全打湿。李经理留她们吃饭，柳明丽看了看时间，说下午还有一个酒店要看，要赶紧走了。 第18章 说罢，她带着张升便上了车。 - 下午马不停蹄又看了两家酒店，回程路上柳明丽问张升对这三家看法如何。 张升说：“我比较喜欢上午那一家。酒店装修过，报告厅很大，还有大宽屏，餐厅和住宿也不错。我最喜欢他们紧挨着的游乐园，晚上我们不是还有团建吗？我觉得在那里开展特别合适，什么篝火晚会啊，游戏啊，舞蹈啊什么的，都很不错。” 柳明丽笑道：“你知道上午那个大报告厅多少钱吗？” “多少？” “半天5000。而下午酒店的报告厅，整个活动租下来才一万二。” “差别这么大？”张升咋舌。 “你以为人家希尔顿吃素的？” “那你呢，师父，你喜欢哪个？” 柳明丽抿了抿嘴，只说：“上午的希尔顿有点超预算了。” 正说着，张升的电话响了。 “喂，东哥。”他接起来。 柳明丽余光看了他一眼。 “——没啊，今天没在公司。” “——啊，我给忘了，晚上打篮球！”张升拍大腿，“我跟我师父出来调研了，还没回来呢。” “——是啊，今天下超级大雨，我和我师父鞋子都湿透了，我裤子也湿了……没办法啊，牛马就这样啊……” 柳明丽转头看了他。 张升识相，结束电话：“等我回来再说吧，我估计——”张升查看导航，“还有20多分钟到公司，到时候我直接来篮球馆。” 等电话挂了，张升老实交代：“刚才是东……陈工。今晚我们约好打篮球的，我给忘了。” 柳明丽问：“几点训练？” “六点半。” “哦，”柳明丽打了右转的转向灯，“你们经常一起打篮球吗？” “我们定了周二和周四晚上的场子，6点30-8点30。师父，你要来看我打球吗？你好像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们下个月要打比赛。” “我——”柳明丽本想说“我来看你打球做啥”，但想到作为师父这么对徒儿说话有点太冷漠了，改了口说，“你也没邀请我啊，我都不知道你啥时候打球。” “那你现在知道了吧？”张升笑嘻嘻地说，“今晚要不就来？公司很多同事都来的，好多人都会来看陈工。” “今晚不行。”她立刻拒绝。 “你刚说来的。” “你去打球了，那资料谁来整理？”柳明丽装作严肃。 “啊……”张升不知道是不是要推掉今晚的练习。 “你去吧，我来弄就行。”柳明丽松了口。 “谢谢师父！”张升眉开眼笑，“我给你点奶茶！” - 张升在篮球馆门口下了，柳明丽将公车开到公司地库，然后乘坐电梯上楼。李隆办公室黑了，副部长方蓉还在。 “方老师，您还没走？”柳明丽有些意外。 方蓉从老花镜里抬起头：“明丽回来了？看场地看得如何？” “和预期差不多，拍了视频和照片，明天给部长汇报下。” “来给我也看看。” “稍等啊，方老师，”柳明丽打开手机，从一堆照片和视频中选了两个最平平无奇的，发过去，“我手机里就这两张，小张拍得多。您先看看。” - 张升一路小跑到篮球馆三楼，正逢中场休息。 陈东走过来：“回来了，吃饭了吗？” “没呢，”张升在场馆放了一套衣服和鞋子，他一边换装备一边说，“我师父把我放下我就上来了。” “你师父也没吃？”陈东看着张升换下来的鞋子和袜子，湿润的，还带着人体的热气，臭烘烘的。 “诶，我给忘了！”张升说，“我师父让我来打篮球她自己回去干活，我得给她点奶茶。” 说着就掏出手机。 陈东阻止他：“我来吧，我也没吃，点好了一块吃。” 张升笑道：“那也行，东哥请客，那我得点好吃的。” 陈东在他身边坐下：“我什么时候吝啬过。你师父现在就你一个徒弟吗？” “是啊，”张升把干净的篮球衣套进脑袋，“据说明年会给我招个师妹。” 陈东拍他脑袋：“你怎么就知道是师妹？”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可以提需求。” 陈东笑，又问：“方老师今年要退休？” “是这么说的，说是十月退休，现在也不返聘了。” “我挺奇怪的，”陈东随意说着，“李隆部长有40吗？他怎么是正部长而方老师却是……” “哈哈，东哥，没想到你也这么八卦，”张升凑过来小声说，“我刚进来的时候也有同样的疑问，在人力呆了一年多才慢慢知道，上一任人力部长升职后，李部长就直接升正部长了；而方老师的副部长其实50岁才评上。还有——”张升鬼鬼祟祟地看了眼四周，“李部长当年还是方老师亲自招进来的呢。” 陈东目光顿了顿。 这时，休息时间到，队长招呼着大家返场。 “走东哥，先打球去。”张升站起来，拍了拍陈东。 - 沉浸式的办公结束，柳明丽从电脑里抽离，随手拿起桌旁的糖果，放进嘴里补充血糖。 午饭2点多才吃，现在8点40，终于感觉有点饿。她划了划手机，犹豫着是从饿了吗里寻找能量，还是从小红书里吸点电子-鸦-片。 张升的奶茶现在还没来，她也没压根没指望。 年轻男孩，大大咧咧，没心没肺。 她有些嫌弃，又有些羡慕。 手机里杨金海有一条微信，问她周末要不要去医院看杨诚伟——她已经三个星期没去了。她没有回，把手机扔回桌上，觉得有些烦。 烦躁不知是来自不想面对又不得不面对的人际关系，还是深藏漩涡和暗礁的职场压力。李隆让她将这次培训放到外面举办，是在给她暗示，如果办得好，就是升职的一项业绩。特别是他提到邀请公司领导来，实际上是在给她露脸的机会。 有点累。 他没有和她明说，在暗地里给她铺路。这个举动说明他看好她，但也在考察她。 她或许也不是他心中的最理想的人选，只是现在手里相对最优的人选。 她伸出手，搓了搓脸。 “饿了吗”有人将东西放在她桌上。 第15章 【第一更】柳明丽从他的…… 柳明丽松了手,抬起头，脸颊被搓得通红。 “陈工？” “张升搭同事的顺车回去了，让我帮忙把这个带上来，”陈东示意桌面,解释道,“他给你点了外卖。” 柳明丽的目光落在那份散发着强烈香味的麻辣烫，条件反射地,肚子不受控制地“咕咕”叫了两声。 办公室没别人了,外面雨也停了,室内和室外都很安静。 她和陈东都能听见。 陈东笑了，帮她打开包装袋：“快吃吧。” 柳明丽见包装中只有她一份的,戒心下来些，又听见陈东说：“咦,怎么没餐具。” 听到这话，她很确信这是张升点的了,点餐没有餐具很符合他的性子。于是她伸手将麻辣烫端出来,礼貌地说道：“我自己来吧，谢谢你。” “不客气。”陈东松了手。 陈东看着柳明丽电脑上尚未关闭的excel表格和计划课表，想起在李隆办公室外无意听见的对话,上午的念头又涌了上来。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柳明丽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一份一次性筷子，刚要分开，又放下。 “陈工。”她说。 “怎么？” “有件事,想麻烦你。”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陈东耐心看着她。 “社招的培训,我想邀请大师来上课，你的师父刘明贺，能帮我再问问吗？” “我师父？”陈东重复了一遍。 “是的。”柳明丽点头。 “他上个月不是刚来吗？” “是的。那次反响特别好,公司现在也 很看重文化赋能，刘大师的讲座充满了文化气息，很合适，所以想请他再来上一次课。” 陈东摇了摇头：“我师父这个月和下个月的日程都排满了，没有时间过来。” 陈东拒绝地很直接，柳明丽目光微微一暗。刘明贺是重量级的大师，如果能再来给公司授课是她业绩中的一环。她有点不死心，赔笑问，“其实只要一个半天就行，下下周任何一天的半天就行。你还没问你师父呢。” 陈东很干脆：“我师父明天就出国交流了，下个月才回来，不用问。” “……哦。”听到这个答案，柳明丽干干地应了声，重新拿起筷子，分开，准备吃饭。 静了两秒，陈东目光细细扫过她，似乎想起什么，又说道：“不过你想要请策展方面的大师，我可以帮你问问别人。” “别人？”柳明丽停下，“谁？” “得问问，我的师兄师姐不少都是业界大师。”陈东屁股一歪，靠坐在柳明丽的桌面，“柳老师对授课老师和内容有什么要求？” 第19章 柳明丽看到他的随意，忽略此举，开始提需求：“老师最好是省部级的大师或者正高级别的，内容没有限制，做讲座的老师一般都有固定的题目，可以先提供过来我们看看，挑一个和公司最契合的。当然也需要讲座老师有一定的授课能力，这样授课的效果比较好。” 柳明丽说完，陈东反倒是一笑：“要求这么高，不好请的。” 柳明丽见他面容戏谑，感觉希望不大，便说道：“要是为难就算了。” 陈东拿起手机，发了几条信息：“我在我们师门群里问了，有消息回复你。” 他跳下桌子，打算要走，柳明丽问道：“我挺好奇的，你研究生是在江门大学念的，刘明贺大师——” “他不在高校任职，”陈东接过她的话，“怎么是我师父？” “嗯。”柳明丽点头。 “想知道？”陈东笑道。 柳明丽从他的笑中读到狡黠的味道。 果然，他说：“不告诉你。” 转身走了。 很快，走廊里响起轻快的口哨声。 下班的走廊灯光昏暗，柳明丽看不见陈东的身影，却想起酒吧中他那副花花公子的脸。 轻浮。 柳明丽将筷子插进麻辣烫，内心一哂。 - 柳明丽没指望陈东能摇来人。中午，她和张升在食堂吃饭，正说着话，忽见对面落下一份餐盘，抬头一看，正是陈东。 ‘我师妹能来。’陈东落定第一句话。 柳明丽脑袋转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不禁问：“你师妹？”——陈东本来就年轻，他的师妹会不会太年轻？ 陈东说：“我师妹下下周要回江安市博物馆做讲座，江安市过来只要一个小时，可以安排。” 柳明丽不动声色：“你师妹的简介能发我看看么？” “发你了微信了。”陈东放下手机，唆了一口湖南米粉。 陈东发来的是一个微信视频号，上面是一位四十来岁女人的视频剪辑，账号已经实名制：赵茹，博物馆展陈领域专家，江安市美茹有限公司总经理、江安市综合开发研究院（中国深圳）特邀研究员，著有balabala好几本专著。 置顶的三个视频都有10w+。 柳明丽抬起头，怀疑地问道：“这是你师妹？”她强调了“师妹”二字。 陈东仿佛早知她会这样问：“我们是按拜师顺序排的。她入门比我晚，自然是我师妹。” 张升脑袋凑过来：“我瞧瞧我瞧瞧。” 柳明丽说：“我发你，你待会看看。” 张升说：“好的。这是下下周要来上课的老师么？” 柳明丽看了眼陈东，回答得似是而非：“陈工介绍的，但也得李部长定。” 张升说：“东哥推荐得肯定没错。” 陈东挑一口热乎乎的米线，笑：“你啥都知道。” “那还用说。” 柳明丽听着两人一来一去的吹捧，闷头吃饭。没吃几口，对面已经风卷残云一扫而光。陈东站起身，端着餐盘，先行告辞：“我还有事儿，先走了。李部长定了跟我说，我好跟我师妹回话。” 说罢不等柳明丽回应，干脆地走了。 柳明丽和张升说：“等会儿你网上查查这位赵茹是什么来头。” 张升说：“好。” 柳明丽又问：“陈工和你说过吗，他们师门的事儿？” 张升没头没脑：“师门什么？哦，你说这人怎么还是他师妹？” 柳明丽说：“他和你说过？” “没啊，我们打球一般不聊工作，我也还好奇这事儿呢。” 柳明丽瞧见他那副憨憨的模样，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于是作罢，说：“昨晚的麻辣烫多少钱，我转你。” 这句话倒是问出些东西来——张升更加懵了，懵中还带了些不好意思：“师父对不起，昨晚我忘了给您点奶茶了，您说的麻辣烫是什么？” 他内心有愧，对柳明丽都用了敬辞“您”。 柳明丽筷子微顿，转过头：“昨晚的外卖麻辣烫不是你买的么？” 张升说：“我没有啊。”更加迷糊，“怎么了？什么麻辣烫？” 柳明丽不说话了。她抬眼看去，用餐高峰期，餐厅里人来人往，陈东早已没了踪影。 - 下午柳明丽和李隆敲定课表。此次培训找了外协单位，对方也提供了一些不错的老师。李隆看到赵茹的名字时候，不禁笑问：“这是小陈请的吧？” “部长知道？”柳明丽问。 李隆说：“我们上一个馆藏项目请了她做顾问的。”见柳明丽一脸茫然，开玩笑似地敲打她，“你也要多熟悉熟悉业务，不能只负责上传下达，请个人来都一问三不知。” 柳明丽吐吐舌头：“好。” “上次公司有个咨询工程师的培训，你去听了吗？” 柳明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次我外出参加人力的培训了，没顾得上。” 李隆道：“我去听了，策划部部长伍峰南讲的，讲得很好。你真应该去听听。” 柳明丽说：“好，我下次一定去。” 李隆看她一眼，目光回到桌前：“这几位领导我去请。”他勾选了几个人名，都是公司各个业务板块的一把手，最后在“程越”二字上犹豫片刻——程越是他们公司的董事长、党委书记，官最大的那个，“程总不一定有空，我去争取一下。” 程总能来自然是好事，能彰显此次活动的重要性，也是柳明丽直接在董事长面前露脸的机会；但同时也意味着压力大了一吨。 “其余的老师你来负责，名单里的这几位都不错。”李隆目光落到课程最后，“这是什么？团建健身？” “是的，以往团建都是大家在草坪上做游戏，考虑到这次是针对社招人员，年纪普遍比校招大，所以安排了更适合的体能活动。” “这个挺好，现在都坐办公室，是得运动运动，”说到这里，李隆忽然抬起头，笑问柳明丽，“警官学院有没有对外的培训活动？能不能邀请一下？教一点格斗防身的基本知识，我们也有涉外项目的。” 柳明丽脸刷一下红了，她知道李隆在说什么：杨金海的亲姑姑，就在木安市警官学院担任党委书记。 柳明丽心里犹豫两秒，说：“警官学院的课程会不会太专业了，不适合我们这种上班族……我怕万一伤了胳膊伤了腿……” 见她如此回答，李隆也没勉强，说：“你自己把握吧。” 这时，门口有人敲门，李芳的脸探进来，笑问：“李部长，有空吗？” 课表商定得差不多了，李隆让她进来。柳明丽抱起文件准备离开，李芳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她走到门口，忽然改变了主意，回头说道：“李部长，警官学院那边我去联系一下，应该没问题。” 第16章 【第二更】那你呢，什么…… 回到位子上,柳明丽给陈东发了条消息：和李部长汇报了，想邀请赵董来授课，麻烦问下赵 董什么时候有空？ 又给杨金海发了条消息：有空吗，电话一下。 消息刚发过去,杨金海电话就打了过来。 “当然有空啦,你找我我就是shi到门口都得憋回去。” “你真恶心，”柳明丽站起身,往外面的屋顶花园走,“我有个事儿想问问你,你小姑姑还在警官学院吗？” “在啊，怎么啦？” “我……”柳明丽犹犹豫豫,目光略过李隆的办公室玻璃，百叶关着,不知李芳是否还在里面，她心一狠,说道,“我们想办个体能的培训，要邀请专业人士。” 柳明丽把诉求和杨金海讲了，杨金海一听便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比如你要帮忙把谁家小孩要送进去接受教育。就培训一节课这点小事儿，还是第一次开口，我一定赴汤蹈火。我给你找个金牌格斗教官，绝对给你长志气。” 柳明丽说：“你联系好了,把老师微信推我。” “没问题。” 电话刚挂,柳明丽被拉近了一个群，三个人：她，杨金海,杨金海小姑姑杨昭若。 杨金海在群里说：@杨昭若小姑姑，咱们学校有好老师么，明丽她们培训需要。 杨昭若估计此刻正在看手机，回复地很快：哪种培训？ 杨金海：我给您打电话说。 群里没了声，大概过了五分钟，一个陌生电话打来。 “喂，明丽，我是小姑姑。”杨昭若说。 “小姑姑好，我知道是您。”柳明丽听出她的声音，顿觉有些头大。 杨昭若语气很轻柔：“刚刚金海跟我说了培训的事儿，我怕他没传达清楚，我再来问问你这边的要求。” 柳明丽诚惶诚恐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杨昭若说：“好的，我这就去联系，待会把老师推给你。我会跟他说好的。” 柳明丽再三感谢，杨昭若说：“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好久没见你了，周末和金海来家里吃饭啊。” 第20章 柳明丽答道：“好的，小姑姑。” - 她放下电话，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 林薇是对的，有现成的资源为什么不用？杨金海欠她的，帐都算在他头上。 但万事都有正反面，得了好处，就得和这个家庭纠缠更深——她已经三个星期没有去过杨家了，这周末是再怎么也逃不过了。 她抬起头，眺望着天空，天很蓝，没有一丝白云。 这时，手机提示音又响起。 陈东：那你呢，什么时候有空请我吃饭？ 柳明丽看到了消息，没有回复，将它重新标记成未读，然后将手机揣进兜里，回办公室干活。 到了下班时间，课表基本已经敲定，就剩陈东的师妹赵茹。 柳明丽到隔壁办公室的门口虚晃一枪，陈东已经走了。聊天记录停留在陈东那句“那你呢，你什么时候有空请我吃饭”。 信息是2点多发的，现在6点多，柳明丽没回，他也不着急问。 他好像早就知道，柳明丽还会联系他。 柳明丽也知道，她迟早还得主动联系他。 她在对话框里毫无歉意地打字：不好意思，刚刚一直在忙，真是抱歉。下午和李部长也对过，赵董的课程安排在周三上午可以吗？ 又加一句：你现在走了没，要不我请你吃饭，边吃边说。/抱拳/抱拳/抱拳 半个小时后，陈东的信息姗姗来迟，平铺直叙：不好意思，已经走了。/抱拳/抱拳/抱拳 柳明丽：啊，这么不巧啊。/玫瑰凋谢 柳明丽：那你看看这时间行不？ 陈东：什么时间？ 柳明丽：赵董的时间。/玫瑰 信息“嗖”一下发过去，回复迟迟不来。 柳明丽倒也不急，她手里还有别的工作，处理完了又去走廊和林薇打会儿电话。回到办公室已经是8点多，陈东的信息还没有来。 如果是打篮球的话，8点30，他们应该结束了。 课表一定要今晚定下来，明天一天柳明丽都在外面参会，没有时间再处理这些。其实陈东只需要回复一个“好”或者“不好”，课表就可以敲定，但不知道是因为没看到、还是在沟通，还是故意悬着不回复，那边仍是石沉大海。 柳明丽不追问，只是等。打开手机，淡定地刷了半个小时短视频。 时针过了九点。 柳明丽的耐心逐渐耗尽，终于在话对框里打了一个：？ 又刷了十分钟无聊的短剧。 没有回复。 她打开朋友圈，张升在一分钟前分享了一首她看不懂的日文歌，陈东点了个赞。 这就微妙了。 点了个赞。 但不回消息。 柳明丽觉顿觉好笑，她回到陈东的微信对话框，直接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倒没摆谱，响了五六声，很有分寸地接起。 “抱歉啊，陈工，”柳明丽开口便放低了姿态，“这么晚还打扰你，方便说话吗？” “方便的，请说。”陈东客和和气气地回。 “就是想和你确认一下赵董的时间，我之前给你发信息的，现在可以定下来了吗？” “你还在公司？” “是的，”柳明丽浅笑道，“就差你的消息了。” “哎呀真是抱歉，让你加班这么久，信息我发给我师妹了，估计她在忙，也没及时回我。”陈东充满歉意地说。 反正他也看不见，柳明丽在电话这头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我信你个大头鬼”的表情，但是语气仍是客气得不得了：“那你方便给她打个电话吗？这样我也好下班了。” “抱歉抱歉，我等下就打。真是不好意思。”对方道歉连连，好似犯了滔天大错。 “客气了，陈工，本来就是我麻烦你，说请你吃饭也没凑上你的时间。” “哈哈哈……”听闻这话，陈东大笑。柳明丽知道他在笑她虚伪，她也索性装傻装到底，一声不吭。 陈东说：“是我不对，我让柳老师加班这么久，这周末我请柳老师吃饭怎么样？——这周六我生日，请了些同事朋友，柳老师可不能不赏脸。” 柳明丽一时有些懵：“这周六你生日？” “是啊，当我给柳老师赔罪。到时候来我家，我把地址发你。先这样，我去给我师妹打电话。” “等下，这周六几号——” 电话挂了。 柳明丽抬眼看到了台历上的日期，26号，周六，农历八月廿二—— 这周六26号。 9月26号。 她拿起手机，刚要回复拒绝，陈东的消息先一步抵达。 陈东：师妹ok。 短短四个字，堵死了柳明丽即将回复的拒绝。 她把手机扔回桌上，回想这消息，不由哂笑一声—— 等了七个小时的消息，本可回复得如此爽快。 - 这个周末，柳明丽格外繁忙。 周六中午和杨金海去了他小姑姑家吃饭，一番客气伪装后，又和杨金海去医院看了他爷爷杨诚伟。一个月不见，杨诚伟还是那副样子，不见好也不见坏。 他们去的时候老爷子正在午睡。杨金海就坐在病床方便，一声不吭，看着杨诚伟，不知在想些什么。柳明丽很知趣，走到窗台边，侍弄上次搬来的那盆兰花，也不去搭话。 兰花开得很好，有沈姐的照应，上次的花骨朵全部都开了。 在这个房间里，有人正在衰去，有花正在绽放，它们都在完成各自生命的使命。 柳明丽立在窗边看了会花和风景，兜里手机振动一声。 陈东：下午记得来。 柳明丽打字：我带我男朋——写到一半停住，又按住退格键全部删除。 重新写：还有点事，等会和林薇一起来。 陈东：ok。 杨诚伟忽然剧烈咳嗽，发出恐怖的呜咽声，好似溺水的人得不到呼吸。沈姐立刻升起电动床，大声叫来护士，一顿操作后，杨诚伟终于缓了过来。 “又卡痰了。”沈姐说。 杨金海轻抚杨诚伟的胸膛，安慰道：“没事 啊，爷爷，没事。” 杨诚伟苍白的脸色被憋得通红，缓过来后，才虚弱地挣开了眼睛，没有什么意识地看着杨金海。 “是我啊，爷爷，金海啊。” 老爷子微微点了点头。 “爷爷，您还记得明丽吗？”杨金海对柳明丽招招手，“她最近这段时间特别特别忙，昨天总算工作弄完了，今天立马来看您了。” 柳明丽走过去，杨金海又闭上了眼睛。 沈姐说：“老爷子刚刚折腾，有些累。” 柳明丽只见到一层干瘪的眼皮。 杨金海握住老人的手，又坐了会儿，听见老人的呼吸逐渐平缓，和柳明丽离开了医院。 - 外面正是艳阳天，太阳晒得人能掉层皮。上了车，杨金海导航“倾城小区”，柳明丽和他说了下午去同事家聚餐，没提具体内容和人。 杨金海问柳明丽：“你们晚上几个同事？” 未听见柳明丽回答，侧头，见她一脸心事。 “怎么了？” “没什么。” “刚被我爷爷吓到了吗？” “不是的，”柳明丽微微摇头，想了又想才开口，“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巧——” 急促的电话声响起。 是林薇。 “明丽，你到哪里了？就差你一人了。”林薇在那头笑着大声催促，像是故意说给某个柳明丽看不见的人听，“你当真只来吃现成的？” “来了来了，”柳明丽忙应道，“我已经在车上了，15分钟后到。” 第17章 【第三更】红酒都多喝了…… 门铃响了三声,打开。陈东穿着短袖体恤、系着围裙，出现在柳明丽面前。 陈东对她绽放标准而灿烂的笑容。 柳明丽客客气气地回笑：“不好意思来晚了，”她将手里的礼品袋递出去，“生日快乐。” “哇,上次那个漂亮姐姐来了！”橙橙蹦出来,从陈东身后搭着他的肩，“快进来吧,不用换鞋。” 林薇从厨房出来,也系着围裙,说道：“明丽来啦？快来快来，厨房正差人干活呢。” 柳明丽点点头,去沙发放了包，往客厅一扫,看到胡琪也在。另外几个人有两位是陈东部门的，另外三个不认识,应该是他的朋友。他们有人在榨苹果汁,有人在玩switch。 柳明丽和几人微笑点头致意，随后进了厨房。 - 林薇在厨房摘菜，柳明丽洗净了手帮忙洗菜,余光瞄到林薇老看她，略有不耐，说道：“没见过美女？” “我以为你不会来。”林薇笑嘻嘻地说。 “怎么你能来，我不能来？” “我和他一个部门的,关系自然不错。你和他又不是一个部门的,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我现在要抱他大腿，下周的培训唯一的外部老师是他找来的，你说他过生日我能不来贺寿？” 第21章 “哈哈哈,你们人力咋这么精，但凡有用的资源无不用其极。” “我不觉得你在夸我。” “本来也没啊，哈哈哈。”林薇损道，又问，“你给他买了什么？” 客厅传来一声惊呼：“哇，好漂亮的清明上河图灯。” 是橙橙的声音。 林薇歪头往外面看去，橙橙手里托着一个木色方盒子，上面用托片一层层绘制出立体的清明上河图，感应开关一碰，橘色的灯亮了，十分精美漂亮。 “破费了啊。”林薇回头，用胳膊肘碰她。 柳明丽头也不回，毫无波澜：“美丽的废物，别人送杨金海的。” “哈哈哈哈哈，最后那句你可以不说。” “你可以当做没听见。”柳明丽把最后一片菜叶子扔进沥水盆中。 - 晚上，大家在餐厅煮火锅。 陈东还住在刘明贺给他的房子里。柳明丽不知道陈东是否还在打算买房，后面她没有过问过这些。刘明贺这套倾城小区的房子很不错，140平，三开间朝南的户型，中间客厅和餐厅打通，十分敞亮阔气。除了室内装修有些年代感，比如木地板是酒红色、沙发也是酒红色、酒柜是酒红色，连餐厅的座椅也是样式很老的木头椅子，其他都很完美。也因为内装比较老旧，所以在这个空间里很容易看出什么是陈东后来添置的，比如switch游戏机、比如大疆无人机、比如一把吉他，还有一些书籍。 柳明丽默默地吃着火锅，试图在仅有的十个人之中隐身。当然，她也没有隐藏地过于过分，该说话、该笑的时候，她也泯然众人地参与。 席间橙橙依旧十分活跃，柳明丽几次瞄到胡琪的位置，胡琪笑得似乎并不真心。陈东在橙橙胡闹的时候有过几次喝止，半开着玩笑，似真似假，结果是适得其反，橙橙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得寸进尺。 柳明丽眼观鼻鼻观心，闷头吃菜，内心反倒觉得有趣起来。 有几次陈东目光扫过她，她也不回避，微微带一点看戏的意思。这样过了几次，陈东便不看她了。柳明丽却看得更加明目张胆，越觉有意思，好似有了下饭下酒的东西，红酒都多喝了几杯。 - 火锅吃过，蛋糕端了上来。 林薇给陈东买了一个九寸蛋糕，水果芯的，十分精致。寿星生日当然陈东坐最中间，胡琪帮忙熄了灯，橙橙将纸质的皇冠戴到陈东头顶，烛光点燃，众人起哄：“快许愿快许愿。” 陈东闭上眼睛，装作虔诚的样子。 烛光摇曳，他的轮廓被橘黄色的光映得格外俊美，柳明丽在暗处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看，内心涌出一个永远不会让别人知道的感叹：他真是享尽了造物主的青睐。 正想着，陈东许愿完毕，吹灭了蜡烛，睁开眼睛。那一瞬夜明明是黑的，黑眼珠也是黑的，但那双眼睛却十分明亮，真像两颗星星，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变得明亮。他好像带着雷达定位系统，一睁眼就准确地捕捉到柳明丽的位置，好似十分笃定知道她一定在看着他。 她当然在看着他，而且看得很仔细、很入神。 四目交汇的片刻，房间的灯亮了。 气氛又恢复热闹，客厅大灯大亮，有人在催促陈东快切蛋糕，有人问他许了什么愿。 柳明丽在热闹中悄然切换状态，如一艘潜水艇温和地潜入沸腾的海面。 陈东自然不会说许了什么愿。 橙橙不肯放弃：“说说嘛，很好奇。要不说说哪方面的。事业？感情？” 胡琪在一旁发碟盘：“说了就不灵了。” 陈东立马说：“听见没，愿望不能说，说了不灵。” 橙橙嘟嘴：“哼。” 陈东装作没看见，接过胡琪递过来地刀具切蛋糕。众人依次取了一块。柳明丽喝了酒觉得胃里有些堵，说：“给我一块小的就行，我吃不了太多。” 陈东抬起眼皮看她。 柳明丽表情特别真诚：“真的，有些饱了。” 她的脸有些红，不知是不是因为喝酒。陈东没回答，手里切了一块小的，推到她的碟盘里。 “谢谢。”她说。 陈东继续切下一份蛋糕。 - 蛋糕吃过，大家帮忙收拾狼藉的桌子。饭前玩儿游戏的人主动提出干活。柳明丽来得晚，只帮忙冲了冲青菜，正往厨房走，林薇拉住她：“那边人够多了。” 柳明丽说：“客厅没啥好玩儿的。游戏我也不会。” “你还没参观过陈东家吧？” “这也不是他家，有什么好参观的？” 林薇却回看她一眼：“你咋知道这不是他家？” 柳明丽一时嘴快说漏嘴，找补道：“人力系统看到的，好像是租的。” 林薇说：“刘明贺大师给他免费住的，真是师生情谊重。里面有一个壁柜，是他的收藏，你想不想去看看？” 柳明丽说：“我也看不懂。” 林薇拉她：“刚才他介绍了一下，你没来，我给你补补课。来。” 她俩往里走。右手边是一个虚掩的卧室，柳明丽瞥了一眼 ，床上整齐整洁，空调被叠成了豆腐块，居然有点军人的作风。她眉毛微蹙，耳边林薇说道：“喏，看吧。” 她转换目光看去，还是一个装修古朴的房间，靠墙立了两面古朴的博古架，放了些书画卷轴和瓶瓶罐罐。中间是一张四方桌。 “想不到吧，陈东还是个文人。”林薇说道。 柳明丽上下打量着，在博古架上流连。她不懂瓷器，觉得有个青花瓷的小罐子还蛮好看的。 “这个挺特别，”柳明丽指着那个小罐子。她只是站在三步之遥的地方指了指，没敢上前，怕太贵了弄坏赔不起。 “这个我还没注意，刚才他给我们打开了一副画轴，是他师父刘明贺的，注意力已都在画轴上面了。” 林薇说着就要上前取那个小罐子。柳明丽忙制止她：“别，这是易碎品。” 林薇回头，柳明丽又说：“万一很值钱呢。” 话音刚落，有人说：“这个不值钱，景德镇的地摊上买的，80块。” 陈东出现在门口，抄手靠着门框，对着她们笑。 “你要喜欢，我可以送给你。”他走上前。 “不用了，谢谢，”柳明丽说，“它摆在这里正合适，我家没这么文雅的地方放。” 陈东瞧她一眼，拿起那个外形像柿子一样的青花瓷罐子，摊放在手中，指着瓶口一处说道：“这个是孤品，如果在烧制的时候没有这点瑕疵的话，它的身价会多两个零。” 林薇凑过去看，陈东手指一处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疙瘩，如果不是他指出她压根看不出来。陈东又拿起旁边一个柿子蒂一样的瓶盖扣上去，旋了旋，说道，“这是和它一套的盖子，如果没有这个疙瘩，盖子是很轻轻松松放下和拿起的，但是因为这个小疙瘩，盖子的拿取就会被卡一下。不信你试试。” 林薇试了试，笑道：“还真是。” 柳明丽往前走了两步。 陈东说：“也是因为这个小疙瘩，它只能出现在地摊上，但是它的釉色和光泽都很漂亮，不妨碍它从一众瓷器中跳出来。对我而言这个卡口正好，它让瓶口更紧了，以后适合放茶叶。我反倒是捡了个便宜。” 闻言，柳明丽看了陈东一眼，她离他大概五十公分，又隐约闻到那股好似松木的味道。 她对这个味道好奇起来，他用香水吗？是哪个牌子的？ “这个博古架上的东西都不贵，”陈东拿着罐子侧身转向柳明丽，“你们要是喜欢，我都可以送。” “什么好东东！”忽然一声惊雷，橙橙出现在门口，还没搞清楚他们在说啥，橙橙就忙不迭喊道，“我要我要！给我一个！” 柳明丽和林薇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 “什么给你一个？”陈东把罐子放回博古架。 “这个！”橙橙指着他手里的柿子罐，“这个好漂亮啊！刚才怎么没注意到！这个送给我好不好。”她央求道。 陈东说：“这个有瑕疵，你看不上的。” “哪里有瑕疵？”橙橙抱起陶罐仔细查看，“我没看到啊。再说了，我一个外行不管这些的。送给我嘛，我爷爷让你照顾我的，你不会吝啬一个瑕疵物给我吧。” “下次给你个好的，”陈东从橙橙手中抽出罐子，放回原地，将她推向外面，“活干完了吗？” 橙橙气恼道：“你真小气！” 柳明丽和林薇又对视一眼，走出房间。 - 外面的东西差不多都已经收拾好。胡琪和几个人围坐在沙发上打扑克。 柳明丽瞧见她送的那盏灯被随意地歪放在沙发的一角，像被人玩弄过又抛弃的玩具。 她没说什么，任由它这么躺。 她靠坐在沙发扶手上，象征性地看了会儿打牌，让杨金海给她发了个信息，说家里还有事，要先走了。 第22章 林薇起身：“这就走啦？” 柳明丽说：“嗯，你再玩儿会儿。” 林薇说：“我和你一起。” 柳明丽道说：“不用，我家近，走回去就行。你再玩儿一会儿。” 剩下几个人和柳明丽都不是很熟，也没太挽留。柳明丽和陈东打招呼：“抱歉哦，我先走了。生日快乐！” 她又对他说了生日祝贺，陈东看了她两秒，没挽留，站起来说：“我送送你。” 柳明丽走到门口穿鞋：“不用。” 陈东拎起门口的垃圾：“我下楼把垃圾扔了。” 第18章 取决于你怎么想我和她的…… 柳明丽没说话,出了门，按电梯。 陈东拎着垃圾站在一旁。过了两秒，陈东说：“今晚吃好了吗？” 柳明丽把包的肩带往上捋了捋：“嗯，吃得挺好的。” “我本来没想叫这么多人,朋友很热情,也不太好拒绝。” 柳明丽侧头笑看他：“人多热闹嘛，也挺好的。” 电梯到了,里面站着几个人。柳明丽先进去,站到人后的角落里,陈东拎着垃圾不好往里挤，便站在门口。 下到一楼,人们陆续往外走。垃圾桶就在大厅外，柳明丽伸出手：“东西给我吧,我帮你扔了。” 陈东没动。 柳明丽说：“怎么了？” 陈东说：“对不起，她是小孩,你别和她计较。” 柳明丽收回手：“你在说什么？” 陈东又不动了,只看着她。 柳明丽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你有什么关系，取决于你怎么想我和她的关系。” 柳明丽眼神一下凌厉起来，一点不客气：“你以为你是谁？” “我不是谁,我知道今天她有些过分，你别生气。” “你真有点好笑。” “但愿是吧，宁愿是觉得我好笑，而不是对我有敌意。”陈东慢慢说道。 “我对任何人没有任何敌意。” “骗人就没意思了。” “自欺欺人就有意思？”柳明丽冷笑。 陈东也笑了,柳明丽的脸微微发红,不知是因为争执，还是因为喝了红酒。 他听出她语气里明显的不满，他明明是被质问的一方,却因为这一句话决定就此认输。他走到大厅门前替她推开门：“可能我想多了。” - 已是晚上八点，室外还是热，迎面的风毫不解暑，把人的热气往毛孔里捂。柳明丽出了小区大门，匆匆往回走。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内心十分后悔今晚来陈东家里。她本来就不想来，后来决定来，也只是想客套地坐坐，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可事实证明，她不该来，她真的后悔了。 她站在红绿灯前等着过马路。倒计时还有60多秒，她仰头看天，城市的天空是红色的，看不到一颗颗星星。 有人说人死了就会化成天上的星星，注视着他爱的人。在柳明丽的视线里，天空一片发灰发红，没有一颗星星。 手机日历里每年的9月26日都会被标红。没有任何备注，只是标红；也不需要任何提醒，它永远不会被忘记。 - 晚上，柳明丽毫不意外梦到以前的事。 她梦到绿色的军背心、红色的血、白色的医院墙壁、刺耳的120呼叫声。梦到哭喊，梦到催促，梦到颤抖的手签下捐献同意书，梦到杨金海的爷爷忽然从床榻上惊坐，猛然睁眼，直愣愣地看着柳明丽。 她一下醒来。 胸膛在剧烈得起伏，空调22度，她仍是出了一身汗。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僵硬的身体慢慢得到松解。她摸到手机，凌晨3点18，在微信的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叫“老陈”的人，点开，界面里没有任何聊天记录。 这里是空白的。 这部手机已经用了三年多了，这意味着这三年多的时间里，柳明丽和老陈都没有联系过。 空白的。 空白的也好。 空白意味着过去和现在已经有了巨大的断层，它们已经没有了关系，生活是新的篇章。 可真的有了新的篇章吗？ 柳明丽忽然恨起来，她也不知道最该恨谁，想盲目地抓住目标就发射过去。杨金海是 逃脱不了干系的，于是，她半夜三点拨通了杨金海的电话。 才响两声，那头就被接通。 “咋啦。”杨金海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紧张。 “你没睡？”柳明丽倒有些奇怪。 “我在医院。”杨金海说，“你怎么了？” “医院？”柳明丽意外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是老爷子。”杨金海有些疲惫地说，“刚一口痰没吸出来……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你怎么了，大半夜的？”他又问。 柳明丽的气焰一下灭了，刚才堵在心里的不满和怒火在杨诚伟的抢救面前一下就破了。她本想着“自己睡不好也不能让你好睡”，没想到那头压根没睡。 天底下，谁又能真的为难谁。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杨金海又问。 柳明丽张了张口，说：“刚做了噩梦，有些害怕。” 杨金海宽慰道：“嗐，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害怕就把灯打开吧，梦里都是反的。” 梦里怎么会是反的呢？梦里都是真的。 柳明丽心里想着，嘴上没有说出来。听见那头有护士叫他，柳明丽说：“那行，挂了。” - 柳明丽并不知道自己睡到了几点，她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吴菲热气腾腾的声音响在耳边：“明丽，我们要下车了，等下先来家里还是直接去博物馆集合？” “啥啊，妈。”柳明丽瓮声瓮气地回。 “你是还在睡觉吗？”吴菲立刻判断出她的状态，“你还没起床？我和晓明都要下车了，今天说好带他去博物馆的啊。瞧瞧你这孩子，我昨天截屏给你动车票，你还回了个'好'……’” 柳明丽翻身从床上坐起，拍额头：“啊，你们有啥东西吗，没有的话我们博物馆集合吧。” - 一个小时后，柳明丽和吴菲在木安市博物馆碰面。 郑晓明戴着棒球帽、背着小书包，坐在木凳子上吃冰激凌；吴菲低头在刷抖音。柳明丽走上前：“走吧走吧，我昨晚和同事聚餐回来晚了，睡过了。” 吴菲递给她一瓶水：“吃早饭了没？” 柳明丽说：“昨晚吃得多，不饿。”她摸了摸郑晓明的头发，“你们吃了吗？” “吃了。”郑晓明脆生生地答。 三人边说边往安检口子走，看到每个人都在出示预约二维码，柳明丽站住了—— 她太久没来这样的地方，忘了现在是要提前预约的。 而吴菲和郑晓明已经顺利通过了安检。 “妈，你们先去，我现场预约一下。”柳明丽说。 她打开手机，今天周日，上下午都已经预约满了。 “怎么说？预约到了吗？”吴菲催促。 “今天没票了，”柳明丽抱歉地抬起头，“你们先去吧，我等下刷到票就进来。” 吴菲还想说什么，郑晓明已经迫不及待要进去，拉扯吴菲：“姨婆姨婆，我们先去嘛，姑姑等会自己进来。” - 柳明丽刷了一阵还是没票，索性放弃了，坐在入口大厅的长椅上等他们。 在她入职的第二年，职能管理部门工会活动组织来参观过一次。每个城市的博物馆都大同小异，展陈城市的历史文化痕迹，她对这些兴趣也不大。 大厅开了空调很凉快，柳明丽靠在椅背上，看人来人往。 手机振动一下，是杨金海。 杨金海：醒了没？ 柳明丽：？ 杨金海：没事，就是问问。 柳明丽：我没事。你那边如何？ 杨金海：我今天还得在医院待一待。 柳明丽迟疑片刻：需要我过来帮忙吗？ 杨金海：你这人就是心太善，容易被人拿捏。 柳明丽：我就是嘴上客气，你别当真。 杨金海：哈哈哈。你在做什么？ 柳明丽：我在博物馆，我妈带了我侄子来博物馆参观。 杨金海：阿姨来了啊！你怎么不跟我讲一下，我来接她啊。 柳明丽：……我自己都忘了。再说你那边哪里有空。对了，我妈这次可能会来看看你爷爷，估计是要和你家长辈见面。我觉得有些麻烦，看能不能找个什么借口推掉。 杨金海：来看就看呗，这又没啥。晚上我来接你们，我做东，请你们吃饭。 柳明丽：你好好休息吧，晚上别管我们。 吴菲信息跳出来：我们要出来了，你在哪儿？ 柳明丽中断和杨金海的聊天，回复吴菲：大厅。 她站起身，朝展厅出口看去，不一会儿，门口出现了一大堆人，中间是位戴着帽子的高个子的义务讲解员，众人还围着他在说些什么，仿佛意犹未尽。柳明丽在人群中找到了吴菲和郑晓明的身影。大概是真的有作业任务要求，等人群慢慢散了，郑晓明还在认真地和讲解员说话。 第23章 等那位讲解员稍微侧身的时候，柳明丽微微一愣。 这么巧。 而这时郑晓明也结束了提问，和吴菲一同回头寻找柳明丽在哪儿。讲解员随意地随着他们的视线往柳明丽这边瞧，忽然目光定住，愣了片刻，随即笑了。 他扬起手，和柳明丽打了个招呼。 吴菲不明所以，陈东和她说了两句，随后三人一同走了过来。 “柳老师。”陈东和她说。 柳明丽也笑道：“没想到陈工周日在这里做讲解员。” “本职工作的一环嘛，”陈东说道，“我每个双周的周末都来的。这也是调研，可以知道群众的关注点和需求。” 柳明丽点点头，表示知晓和赞扬。吴菲看着陈东俊俏的脸，说道：“早知道你们同事，就直接让你带明丽进来了。” 陈东道：“是啊，下次你们没预约上，直接联系我好了，”他左右看看，问道，“柳老师你一个人等在外面？” 柳明丽不明所以：“还有谁？” “没事，那你也等挺久了，我讲一场大概要2个小时。” “他讲得特别好，特别细致，跟着他走得人就和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吴菲说道，“别说晓明，我都涨了不少知识，你错过了好可惜。”吴菲叹息道。 “阿姨谬赞了，没那么夸张的，柳老师如果需要，我随时可以单独辅导。”陈东笑道。 吴菲大笑，柳明丽也扯了扯嘴皮。 吴菲又问：“对了，你叫啥来着——” “我叫陈东，叫我小陈好了。” “陈东？”吴菲目光一顿。 柳明丽似乎没有瞧见，拎起郑晓明的书包，说道：“行了妈，陈工还在工作，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罢转头和陈东礼貌道别：“谢谢你，我们先走了。” - 出了门，吴菲和柳明丽说起此人来。先是夸了这位年轻同事极帅，简直和电影明星一般；然后又问这人是公司哪个部门的，哪里人，具体做什么工作，柳明丽耐着性子答了，吴菲又说：也是巧，他也叫陈东。 柳明丽看着手机，头也不抬：“这名字多常见。” 吴菲见她神色如常，便不再继续。 柳明丽却想着晚上的事儿，思来想去，还是转达了杨金海的话：“晚上杨金海想请我们吃饭，去不去？晚上家里也……” 吴菲说：“金海在微信上已经和我说了，晚上六点，在海景路吃饭，他没跟你说？” 柳明丽内心翻了个白眼：“说了，我忘了。” 第19章 忽觉有些心烦，关掉。…… 晚上杨金海安排了一顿海鲜大餐。他十分殷勤,把吴菲哄得团团转，吴菲脸上的笑就没停过，郑晓明吃得不亦乐乎，当场就叫起了姑父。柳明丽看着这幸福三人,觉得自己好似外人。 当然,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她最擅长的就是做面子功夫。吃到后面,吴菲问起杨诚伟的情况,杨金海说昨晚他抢救一次,还没出icu。吴菲的心也揪起来，说老爷子福大 命大,肯定没事，等过几天再看他。 - 木安市还有几个博物馆和美术馆要打卡,吴菲和郑晓明得呆几天。柳明丽把书房收拾出来给小学生郑晓明，正好能住下；吴菲就和柳明丽睡卧室。卫生间放了些杨金海的东西,柳明丽不禁感叹自己真有先见之明——幸好同意了他周五晚上来睡一觉,放了些私人物品，让吴菲更加笃定他们稳定的关系；不然吴菲肯定要刨根问底问到她烦。 事实上，和吴菲睡同一张床,她也会喋喋不休地念叨很多。柳明丽昨晚没睡好，只听见耳边吴菲的声音一直在响，后面具体说了些什么也没听进去，只当做催眠曲了。 - 柳明丽上午收到吴菲的信息,说今天周一各馆都闭馆,她带晓明在外面逛逛。柳明丽叮嘱说外面天气热，别中暑。吴菲问她晚上回家吃饭吗，柳明丽看了下本周的工作,回复：不了。 柳明丽有好多事情要做，社招人员的封闭式培训这周五下午就要出发，最后李隆敲定了希尔顿酒店，虽然贵点，但也表现出对柳明丽工作的支持。在这周五之前，她有好多东西要落实：开班仪式的主持词要写、领导的发言稿要写、新闻稿的草稿要拟好模板……后面一周的工作也得安排，就算张升帮忙，也有些忙不过来。 她和负责招聘的方老师提过，目前没有招聘正式员工，那能不能先招个实习生？方老师倒是帮她面试过一次，后面说不合适，也不了了之。 她后面又提过几回，仍是没有下文，她心里也有数，就不再提了。她想方老师今年也要退休了，等她退休后，再提，总能找来个实习生吧。 - 晚上到家，吴菲给她留了一晚冰镇银耳莲子汤。 郑晓明趴在客厅的茶几上摆弄什么东西。柳明丽起初没注意，听见郑晓明那边有清脆的玻璃声，便问道：“晓明，你在干嘛。” “我在研究景德镇的青花瓷，我们要写一篇作文。” “青花瓷？” “是啊，”郑晓明说，“姑姑，你看这个好看吗？” 郑晓明举起手里一个柿子造型般的小茶罐给她看，柳明丽一见着这个茶罐，手里的调羹便掉落到汤里。 她扯了一张餐巾纸擦手，问道：“你今天买的？” “不是啊，昨天那个哥哥送我的。” “昨天那个哥哥？送你的？” “昨天在博物馆我问了他好多问题，他问我问这么多问题是做什么，我说要写科普作文，然后他说可以送我一个回家研究。我加了他微信，他今天下了班联系我，我就下楼拿了。他好像就住附近。” “……”柳明丽不喝汤了，她起身走到茶几边，取过郑晓明手里的茶罐，旋转了两下瓶口，果然有卡住的声音。她低头看向郑晓明，小朋友一脸无辜、一脸莫名地看着她，她又把茶罐塞回他手里。 “你怎么好随便要人家东西的？”柳明丽说道。 “婆姨之前是说要给他钱的，后来哥哥说是你同事，这个很便宜，就没收。”郑晓明回答。 柳明丽无语。她看着郑晓明手里那个漂亮的小茶罐，再次拿过来，用手机拍了个照，发给陈东。 柳明丽：【图片】 柳明丽：？ 不多时，对方就有了回复。 陈东：？ 柳明丽问陈东：晓明说这个是你送他的？ 陈东：是的。希望他能顺利完成作业。 柳明丽：……多少钱，我转给你吧。 陈东：要这么客气吗？如果非要转钱，把罐子还给我。 柳明丽盯着手机半天，妥协：……好吧，谢谢。 陈东：不客气，反正你要请我吃饭，算在一起好了。 柳明丽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几下，没有再回复。 - 没意思，她觉得这样很没意思。她能察觉到陈东似乎对她有点意思，但这“意思”也来得莫名其妙。他们没有什么交集，她比他大五岁，她还有名义上的“男朋友”，陈东如此这般，是为了啥？ 因为她好看、漂亮？ 可是陈东身边并不缺少美女，他很清楚自己的外貌优势，他也不是“花泽类”那样的自闭型帅哥。他是懂撩人的，只是柳明丽没有给他机会展示。难道他从来没有在女生面前败北过，因此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有点意思的女生都会对他有点意思；而柳明丽恰恰没有这么做，所以他有点不死心？ 如果是这样，这人就真的太没意思了。 大家都不是十几二十岁情窦初开的年纪了，如果现在还从男女情爱中获得人生的价值和快感，那真是太没意思了。 - 周五，社招的培训如期举行。 入住、开班、合影、讲话、授课，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董事长程越没有时间授课，开班后便离开。李隆前去送行，回来脸色喜滋滋的，显然董事长对此次培训的安排很满意。 李隆面上有光，柳明丽心里就踏实了些。这次张升也很给力，柳明丽安排的活儿都落实得不错。再加上外协单位的配合，柳明丽省心不少。培训往往是开班前最累的，等一切安排好了，真的开班了，事情反而变得简单，就如同将一艘船从斑驳的陆地终于推进了水中，顺水推舟即可。 第一天下午安排了警官学院的破冰活动，有室外的集体活动、也有室内的格斗基础。柳明丽在给上午的领导修图，没有跟班，派了张升跟班。 课程结束，张升兴致勃勃地回来汇报。 “太给力了！”张升做了个“yes”的动作，惋惜道，“我为什么是工作人员，我为什么不能去当学员！” “效果还不错？”柳明丽问。 “当然不错啦！之前我还奇怪，为什么课程有格斗知识，原来咱们公司同事好多有派驻现场的，甚至有非洲国家的，这个无论是从工作还是生活都很实用。” 第24章 “涨知识了吧？”柳明丽合上电脑，“你跟班也挺好，可以了解了解咱们公司业务部门在做什么。下午有没有同事特别出挑？” “有啊，当然有。” “谁啊。” “东……陈工啊，老师示范之后请同事上来演练，邀请了好几个，陈工是其中之一，他特别帅……” 未等张升说完，柳明丽站起身：“走吧，吃饭去。” 张升对偶像的描述被打断，口型维持了半秒，随即高兴道：“走吧！” - 柳明丽和张升这几天也住在酒店。 普通的课程张升跟着就行，柳明丽带着笔记本在酒店办公。集团人资部的王青青找柳明丽要资料，问到他们最近有无开展培训活动，柳明丽说正在做社招的集中培训。 “社招还做集中的培训？”王青青的电话打来，“你们建投可真有钱。” “我们也是今年才开始的尝试，之前都是系统的线上培训，然后三年一滚动集中培训。这几年社招的口子比较紧，招进来的人都很优秀，所以安排了集中的脱产培训。” “这是你们工作的一大亮点，回头给我些资料，我也汇报给集团，你们这次会发新闻稿的吧？” “我正在写呢。” “到时候发我看看，集团官网也转载。” 柳明丽一听这话就头痛，事关舆论的东西一到集团就会凭空多出好多程序、好多领导，她这个小兵真不想招架：“集团就算了吧，我们公司自娱自乐好了。” “你先发来看看，不够格就算了。”王青青知她所想宽慰道，又似乎想起什么，问，“上次那个大帅哥在培训么？” “哪个大帅哥？” “你们到底有多少大帅哥？就那次校招上墙的大帅哥啊！我记得你后来跟我说，他其实是社招的吧？” 话音刚落，柳明丽的微 信就弹出了王青青的对话框，里面是陈东的照片截图。 柳明丽的头又痛起来：“他……好像是的吧？” “跟我玩儿什么官腔，”王青青说道，“肯定就是了。怎么样，有没有多拍点他的照片？” “我都在这儿给你干活，我哪里有空去拍照。” “你们这次没有搞那种实时上传的照片？” “……有的，”柳明丽投降，她糊弄不过专业人士，“我也还没来及看，我等下找了链接发你。” “爱你柳老师！来上海我请你吃饭！” - 柳明丽把资料传过去后，把照片云的链接也扔了过去。 之前她只从里面挑了领导的照片，学员的没细看，这会儿打开看，发现里面又上传了好些照片。 有她的镜头并不多，大部分都是站在角落npc模样。其他上课的照片都还不错，聚精会神听课的、做笔记的、互相练习的、交谈大笑的……这次请的摄影师很会捕捉镜头。 她往下翻着，目光不自觉在有陈东的照片上停留。 她想这是正常的，人都是外貌协会，难免会被好看的人和事吸引。无论是合照还是单人照，毫无疑问，陈东都是出挑的。房间没有别人，柳明丽无所顾忌地放大了陈东的照片。 看了半晌，关掉。 又打开系统的人事卡片，搜到陈东，资料一行一行，看了半晌，忽觉有些心烦，关掉。 第20章 还能看透人心，你信不信…… 陈东的师妹赵茹是周二晚上到的木安市。 当晚赵茹已有安排,吃过饭后，柳明丽安排司机将赵茹送到希尔顿酒店。无法避免的，她和陈东在酒店大厅等候。下午张升被柳明丽派回公司电脑查东西，当放了他半天假,明天一早他直接来酒店。 陈东下来的时候还是一贯的样子,和她笑笑，柳明丽也笑笑。两人谈论了两句本次的培训,赵茹的车便到了。 赵茹的资料是42岁,但本人看上去只有35左右。她一身得体的银色西装,十分干练。 “柳老师好。”她率先伸出手。 柳明丽双手握住她的手：“赵总好，感谢您来给我们授课,这次辛苦了。” “柳老师客气，能来建投公司也是我的荣幸。陈东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在逗我,我想师父不是才来上了课，怎么又邀请咱们来上课。” “刘大师的课程反响热烈,同事很想再听听相关课程。不光是本专业的同事,其他的同事也很感兴趣。” 两人商务寒暄，陈东插话进来：“好了，咱们进去说吧,站这儿光喂蚊子了。” - 三人说说笑笑往里走，先去了报告厅，柳明丽帮着试了课件和设备，一切顺利。在她测试ppt的时候,听见陈东和赵茹聊天说起他们师门的情况,结合她自己在网上查的，大概弄懂了一二。 师父刘明贺的家里在民国时代就是贵族，家里很多珍宝,他从小耳濡目染，自然对文物很了解。建国后，家里不少人在博物馆工作。凭借着这个先天优势，刘明贺是中国最早一批科班考古的学生，随后去国外进修了艺术，游历了数十年才回国，忽然有一天他发现个人的力量很渺小，于是开始招生收徒。他的学生无论性别、年龄、专业，入门只有两个条件：一是真心喜爱，二是有所特长。据说入门还得看学生的生辰八字，算算和师门合不合，合才能入门，不合就没有缘分。 两人谈论着最近刘明贺又新招的徒弟，说是一个本科生。 “据说师父特别喜欢她画的工笔画，”陈东说，“我还没见过。” 赵茹拿他打趣：“如果见到小师妹你可得收起魅力，师父不允许师门内谈恋爱的。” 陈东看了眼柳明丽，说：“赵总胡说什么呢。” 赵茹问柳明丽：“柳老师，我说得对不对，陈东在你们公司是不是很受欢迎？” 柳明丽关了电脑，眼神欲说还休，最后回到赵茹身上，似乎不好言明，只是笑笑。 赵茹一看便知：“你看看，柳老师的眼神说明一切。不过柳老师，我这个师哥虽然长得招桃花，人品还是很过关的。公司里有合适的女生也可以帮忙张罗。” 柳明丽随即笑道：“陈工哪里还需要别人张罗？” 陈东说：“如果柳老师张罗，可能还是需要。” 柳明丽看了眼他，忽然转了话题：“那陈工的特长是什么？”又看向赵茹，像是开玩笑，“不会真是长得帅吧？” “哈哈，”赵茹“噗嗤”一笑，“他没和你说过？他眼睛特别好，听过一句话‘见微知著’吗？” 柳明丽表情瞬间一顿，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远处呼啸，她维持着礼貌的笑：“有多好？” “你知道有本书叫《浮生六记》吗？清代一位散文家沈复写的。里面有段话说‘明察秋毫，见藐小之物必细察其纹理’，说得就是陈东的眼睛——他现在应该还有5.5的视力吧？这双眼睛——”赵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笑看陈东，“对文物的感知和观测很关键的。” “赵总夸张了，就是视力保护地比较好而已。”陈东打断她的话，淡淡笑了笑。见柳明丽仍是看着他，目光定定的，似乎有些失焦，似乎又带了点波澜。他心想可能赵茹吹点过了，他视力是好，但是绝对没有到神话的地步，而且对文物的观察也不是只靠眼睛好就行。一个近视眼戴上眼镜，视力也可以矫正到很好。 他换了话题：“我师妹赵总也很厉害的，明天上课让她给大家讲讲。” - 从报告厅出来，二人送赵茹回房间。赵茹的房间和他们不在一块，在庭院对面的一栋。柳明丽拿了房卡引路，经过明明暗暗的低矮树丛，下台阶的时候，她忽然问：“陈工的眼睛真这么好？” 他侧头，没想她还停留在报告厅的话题，他眼睛先笑，在他笑的瞬间，柳明丽侧过目光，她忽然想起她第一次给他拍照的时候，她躲在相机后悄然打量他的样貌，他的眼睛像探照灯。 陈东说：“现在近视的人多，不近视的反而稀罕了。” 柳明丽低头应了声：“是的。” “柳老师好像不近视？没见你戴过眼镜。” “我度数不深，200来度，平日戴隐形。”走了两步，又问，“那么，你的眼睛视力特别好，在工作或者特长方面是……” “我的眼睛是x光，不光是文物，还能看透人心，你信不信？”陈东说。 柳明丽听他胡诌，当然不信，只说：“哦，那真是厉害了。” 说完，柳明丽还是忍不住偏头过头去，正好落入陈东的眼睛，他的眼睛像跌落深渊的星星，柳明丽脚下一步没稳，差点滑落，陈东一把抓住了她。 “看我干嘛，要看路的。”他语气带笑。 黑暗遮掩柳明丽的窘迫，她声音平稳：“地面有点滑，你们都当心一点。” “我就说吧，”赵茹爽朗的笑声从后面传来，“陈东视力好就应走前面，给我们引路。” 柳明丽应和地笑了笑，没敢再看陈东的眼睛。 第25章 - 晚上喝了咖啡，半夜折腾到2点才睡着。 早上7点半，柳明丽一起床就收到张升的微信：师父，我明天来不了酒店了，李芳老师这里又有特别急的活，她和李部长说过了，让我留在公司干活。/大哭/大哭/大哭。 发出时间是昨晚11点02分。 柳明丽的脸沉了下去，昨晚没睡好，起床气也大。她掀了被子到卫生间洗漱，刷牙的时候给张升回信息：你没拒绝吗？我这边也需要人的。 张升秒回：我说了啊。昨天布置任务的时候我就说了，我说我明天要回酒店的 。李老师说没关系，今天弄完就行，但是怎么可能弄得完，我昨天11点才回家。 柳明丽：搞什么东西？ 张升：集团巡视组后天到，要准备材料。 柳明丽无语了，用集团的事来拆台，至于吗？都是一个办公室人，干嘛要这样呢？ 李隆虽然是部长，但是底下的事管得也不会太细，李芳弄不完找他要人，估计他看见张升在，就答应了——部门里面的人员工作互相派也很正常。柳明丽后悔昨晚让张升回去，本想还能放他半天假，结果非但没让他休假，反而给别人补充了兵力，她自己成了光杆司令。 - 她想了想，给李芳打电话，响了好半天都没人接。 她给李芳留言：亲爱的，在吗？ 完了又给方蓉发信息：方老师，最近还有实习生吗？能不能调个人过来，张升总是被借走，我也缺人的。/大哭。 中午时分，柳明丽招待赵茹吃饭，陈东自然作陪。凉菜刚上完，她收到方蓉消息：上午一直在忙集团的人，后面我给你留意啊，这两天肯定是来不及了，你在那边先顶一下。 柳明丽看着这条信息，波澜不惊，甚至还回了一个：谢谢。/抱拳/爱心/爱心 发完她就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柳明丽不指望方老师真的会帮她招人，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方老师是李芳的爸爸时任公司人力资源部部长时候招进来的人，她老了，要退了，和柳明丽没有职场竞争关系，但是该给旧领导的面子还是要给。柳明丽知道李芳和方老师的关系好，对她从来也不报希望。 后天下午培训就结束，明天、后天两天，她一个人也能撑过去。 手机刚放下，两个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李芳来电。 手机甫一接通，李芳抱歉的声音就急切地传过来：“明丽啊，真是不好意思，上午一直在开会，没来得及回你，怎么啦？” 柳明丽侧过身，低声说：“芳芳，张升说今天来不了酒店了？“ “是啊，”李芳解释道，“昨天李部长说让他帮忙弄档案的事儿，你在外面培训你不知道，集团又来人了，哎真是发烦死了，工作量一下就上来了，我都要猝死了，白天开不完的接待会议，晚上就在办公室疯狂加班。幸亏李部长让张升来帮忙，不然真的是要死人。真的很谢谢你，本来昨天就要和你说的，但是实在来不及，已经忙晕了……” 李芳霹雳吧啦先吐一堆苦水，柳明丽听在耳里、亮堂在心里，但陈东和赵茹都在，她也不方便说什么，面上微笑着说：“哦，这样啊，那行，那先这样。” 李芳一听这话忙道：“好好好，你先忙，先挂了啊，李部长叫我。” 等电话挂了，陈东问道：“怎么了？” 第21章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事。”柳明丽说。 “怎么不见张升？叫他一块来吃饭吧。”陈东说。 “公司有点事儿,我让他先回去了。”柳明丽回道。 赵茹和柳明丽闲聊：“柳老师主要是做公司的培训这块？” “是的，我主要做培训，也负责一些干部考核。” “咱们公司多少人？” “1000多人。” “这么大规模，人资部多少人？” 柳明丽叹气：“18个。” 听着赵茹和柳明丽的对话,陈东大概搞明白人力资源部的分工和职责。他只接触过招聘和培训的同事,以为人力就是干这个的。其实不然，招聘和培训是人力的一大业务范围,另外一大范围是薪酬体系考核和人事档案。因此人力资源部内部也分了两个小组,招聘培训组和薪酬档案组,前者属于“窗口单位”，需要经常对外打交道；后者属于“后台部门”,主要为公司内部提供支持。 柳明丽现在是招聘培训组的副主任。 “那李芳是属于薪酬组了？”陈东问道。 柳明丽点头：“是的，她现在是薪酬组的副主任。我俩归方蓉直管。” 赵茹不由叹道：“呀,那你们各个都是能人，这么点人就能撑起1000多人的公司。我们公司才200多人,人力资源部也有10来人。” 柳明丽笑了笑,客套几句。吃过饭，柳明丽安排好车，将赵茹送走。 此时柳明丽有些困乏,回大厅的路上一直沉默。 直到陈东问她：“需要帮忙吗？” “什么？”她回神。 “看你脸色不好，昨晚没休息好？” 柳明丽淡淡道：“没事。你回房休息吧。” “你中午睡会儿？” 柳明丽摇头：“我还有事情处理，等下直接去教室了。” 她说完便往电梯厅走，陈东叫住她：“柳老师。” 柳明丽回头。 “张升不在,有什么事招呼一声,我能帮忙。” “谢谢。”柳明丽点点头，匆忙走了。 - 陈东没有午休的习惯。前两天中午他和同事打了会儿篮球，今天天气太热,他回房间处理公务。赵茹走前把信息发给了他，他稍微编辑，发给了柳明丽。 陈东：柳老师，这是赵茹的供应商信息，授课费公对公打给她就行。 大概过了五分钟。 柳明丽：收到，谢谢！ 若平时陈东肯定会回：所以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但此刻陈东没有发这句话，他临走时察觉柳明丽情绪不佳，想了想，没有回复，将对话中断在这里。 - 接连着两天，陈东都没有见到张升。 培训事宜都是柳明丽在负责。上课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处理工作邮件，中途会跑出去电话。陈东注意到她每次接电话都会快步走到走廊，回来时眉头皱得更紧。 - 中午在篮球群里，陈东刷到张升说话。 张升：来不了了，好多事儿要弄，这周打球我请假。 任磊：你在外面培训？ 张升：没啊，我回来了。 任磊：培训结束了？我看东哥还没回来啊。@陈东 张升：【/大哭/大哭/大哭】我被提前拎回来干活，集团巡视组到了，这头更急。 陈东：明天培训就结束了，结业式你也不来吗？ 张升：我会来的，和李部长一起来。最近真是忙死了。 后面张升又在群里吐了一堆苦水，陈东看完，没有冒泡。 - 培训每天晚上也安排了课程，结束的头一天晚上不再上课，由班级的班长组织，在希尔顿酒店旁边的游乐园里举行篝火晚会。那里有一块平坦的草地，草地上摆放着很有设计感的小品，酒店准备了桌椅、天幕和烧烤工具，大家可以自由交流。 接连着几天高强度的授课，晚上的活动最受期待。这也是柳明丽当初选场地时候预想的，培训的目的不单单在于授课，充分自由的交流也是重要的一环。不然上了一星期课，培训班里大部分人姓甚名谁做啥都不知道。 恰好今晚天公作美，黄昏时候下了一场雷阵雨。饭后雨停了，温度也降了些。草地里的夜灯和地灯亮了，舒缓的音乐从黑暗处的音响里飘出，沾着雨水的草叶在夜灯下泛着碎钻般的光泽，有人走过时带起的风里裹着土地的清香。 夜空很蓝，氛围感恰到好处。 同事们陆陆续续地散步出来，自发地分了几个组，有的烧烤、有的打下手、有人的三两围着聊天、有的场地内部的篝火。 柳明丽站在一旁对着花名册清点人数，有人招呼她：“柳老师来吃东西呀。” 柳明丽转头，是审计部的黄莹。黄莹大学毕业后在前司干了五年，跳槽来了建投，现在是审计部门的重点培养人才，人很年轻，一张娃娃脸，才28岁。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针织衫，发梢卷着俏皮的弧度，鼻尖沾着不知从哪蹭到的烧烤酱，像只偷吃蜂蜜的小熊。 柳明丽对她笑道：“好的，等下就来。”名单上的人齐了，她将名册放进包里，走到烧烤旁。 酒店准备了一个巨大的烧烤摊，有 四五个人同时在翻烤。铁架上的肉串滋啦作响，腾起的烟雾里裹挟着孜然与辣椒面的焦香。 黄莹给她递了一个鸡腿：“这个有一点点辣，能吃吗？” “可以的，辣一点的还会好吃一点。”柳明丽接过来。又有人说：“柳老师后面有椅子，可以坐着吃。”话毕，小桌前的人热情召唤她：“来吧，柳老师，坐着吃。可乐雪碧，想喝哪种？就还是啤酒？” 第26章 柳明丽没有推辞，坐到小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都是同事，气氛很快热络。这几天柳明丽一直在跟班，除了上课就是下课，也没有和大家同处的时间，她也想和他们聊聊。这是李隆告诉她的——做人事的，就是要多和人打交道，听听他们聊业务，也能分辨人的性格。 说到这几天上的课，黄莹说：“我觉着赵老师那堂课挺有意思的，讲宋韵文化，我本来就比较喜欢诗词歌赋，赵老师的课很有文化内涵。” “是讲得挺好，下来我就百度这位老师了，”另外一位同事徐刚接话，“她有自己的视频号，我还关注了。” 黄莹说：“我也关注了，她是文学博士呢。” “厉害厉害，真是厉害。”徐刚叹道。 “如果大家喜欢这样人文社科类的课程，我们后期培训可以多加入一些。”柳明丽颔首。 “那很好。我们公司业务条线的还是理工科男性偏多，如果可以有一些这样的课程，也算是文化赋能。”徐刚赞成。 “这位老师好像是陈东请过来的？”黄莹问。 柳明丽咬了一口鸡腿：“他们是一个师门，都是上次请的刘明贺大师的学生。” “那陈东应该也挺厉害的，他们策划部门工作内容是什么？博物馆好像也没什么好策划的？” 柳明丽闷头啃鸡腿，不接话。听见头上有人招呼：“正在说你呢，来，一起吃烧烤。” 她抬起头，见陈东拎着一件五颜六色的水果啤酒对众人说：“我放草地上了，你们要喝自取。” 他黑色衬衫袖口被卷到手肘，小臂线条随着用力绷出好看的弧度。 柳明丽旁边正好空了个位置，黄莹说：“坐那儿吧，柳老师旁边。” 陈东瞧着她，问：“柳老师，我坐这里？” 柳明丽无所谓地笑笑：“坐啊，正是给你留着的。” 陈东的加入让聊天更加热闹。业务部门的同事很有共同话题，会聊到项目、吐槽业主，还有一些行业动态。陈东坐下后，柳明丽就不说话了，陈东成了话题的中心，他的身影在话题中不断膨胀变大，相比之下她似乎很渺小，几乎消失在这群人当中。 柳明丽确实不想说话，她竖着耳朵听他们聊天。下过雨后的草地散发出泥土的味道，在这一片腥味中，她闻到身边传来隐隐的松木味道。 她的目光悄无声息地挪过去，陈东半侧着身子，她的余光中只有他半个后脑勺，于是她的目光大胆了些，慢慢转过去，他仍是兴致勃勃地说着。周边蝉鸣蛙叫，而他的声音格外清晰。 忽然，她意识猛然清醒，这样不好。于是她埋下头，主观将周围的声音收进来，淹没陈东的。她伸手去拿桌面上的烤馒头片，一只手刚好覆上她的。 她顿时像被烫伤，微微一碰便移开。 陈东察觉有异，他本是没看见柳明丽的手，他面朝前面，瞄了眼菜盘想随便拿个烤串，还没明白摸到了什么，手下触感便若惊弓之鸟将他弹开。 再看向柳明丽，对方若无其事，拿起另外一串茄子喂到自己的嘴里。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内心笑了笑，反正手已经伸出去了，便就势拿起馒头片的烤串，自然而然地放到柳明丽的盘中。 柳明丽撕扯茄片的嘴停了下。 陈东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人已经侧回身去了，依旧说着业务的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剩下一串烤馒头片躺在柳明丽的餐盘里，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所有动作，前后不过30秒钟。 夏日晚风，言笑晏晏，无人知晓。 第22章 有点意思。 音响“滋啦”响了一声,篝火晚会开始了。 草坪的中间已经燃起好大一团火，伴随着轻快的音乐，同事们围着篝火跳舞。主持人热情要喝大家参与，黄莹站起身：“走啊,我们跳舞去。” 柳明丽觉得此场景有些幼稚,好似学生时代跳兔子舞。黄莹走了两步回来拉她：“走啊走啊，柳老师,你是组织者,不能不参加的。” 通常情况下柳明丽是站一旁旁观的,但拗不住黄莹热情，跟着到了篝火边上。也不知道是前面是谁,搭上他的肩膀，被后面的人推着,就这样绕着篝火跳起来。人越来越多，圆圈原来越大,她看到陈东在她对面的位置,也搭着肩和前后说说笑笑。 火光映着他的脸，照亮他优越的骨相。 柳明丽就这样看着，视线随着舞步晃动,陈东似有感应，抬眸的瞬间，落入柳明丽的眼神里。 柳明丽没有移开，也就隔着这十几米的距离,晃晃悠悠地看着他。 他说他视力极好,那么他一定很清晰地看到了柳明丽。柳明丽时而也和前后的人说笑，目光如泥鳅，游离开,又晃动回来。 他既然有些小心思，那她为什么不能依样画葫芦地还给他。 就这样过了几个来回，陈东忽然笑了，也不知是听到什么好玩儿的事儿还是决定认输，他微微低头笑了声，然后转走了目光。 柳明丽这样做其实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大概在这样放松的环境里她也有些无聊，逗逗他也未尝不可。反正夜晚黑暗，场地混乱，她没戴眼镜，视力不佳，对面的男男女女对她一概而言都是影影绰绰，她也不知道看到了谁。 - 转了几圈，热场活动结束，柳明丽见此次酒店经理也过来了，便去打招呼。两人站在草坪边闲聊了一会儿，经理感谢柳明丽对他们酒店的信任，柳明丽感谢酒店对他们的支持。耳边传来唱歌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一边弹吉他一边唱歌。 经理说：“你们公司的同事真有才，唱歌也这么好听。公司单身男同事多吗？找个机会我们可以联谊。” 柳明丽笑笑，正要去看是哪位男同事在开屏，手机电话响了。 方超飞来电。 柳明丽略有疑惑，走到一边接通。 方超飞和柳明丽同一年入司，做工程设计。入司第一年，方超飞轮岗在人力资源部，和柳明丽关系颇好。轮岗完毕回部门跑经营，作为青年人才借调到省西南某县挂职县委副书记，今年年初刚回来。方超飞比较活泼，经常在朋友圈给柳明丽点赞。 林薇说方超飞曾经暗恋过柳明丽，柳明丽说现在人家都结婚了。林薇说，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和老婆关系不好？柳明丽说，闭好你八卦的嘴。 方超飞这个人其实挺不错。他家里是教育系统的，之前郑晓明上学他还帮了点忙。柳明丽不知方超飞找她何事，按了接通。 “喂，明丽，你在干嘛。”对面开头便问。 “我在培训啊。”柳明丽答。 “培训，都大晚上了，还培训什么，你还没下班？”方超飞说。 “拜托大哥，这周社招封闭式培训，都不在公司的，我要跟班的。” “啊，这么辛苦。” “咋啦，你找我何事？” “没啥事，我今天和几位同事，我们同一年进公司的，吃饭，聊到你了，想邀请你也来。” “你喝酒了？” “我？我没喝酒啊——喝了一点点吧。” “行了，我知道了，挂了。” “喂——” 柳明丽要挂，方超飞不让，柳明丽耐着性子又和他说了两分钟，找了个借 口挂了。 刚挂了电话，方超飞发来微信。 方超飞：你在哪个酒店，我来接你。 柳明丽没理。 接电话这会儿她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她和经理打了个招呼，回去擦了花露水，又拿了几瓶出来，场地上换成了女生在合唱。 再坐了会儿，散场了。 - 陈东跟着人群走了几步，忽然想起自己有一个包在烧烤的位置上。他走回去取包，看到桌上剩一串烤馒头片，原封不动。 前面五米的地方，柳明丽在和经理对账。这本该是张升做的事，今晚他不在，只能柳明丽自己做。 她穿着米白色丝质短袖，黑色七分裤，黑色平跟鞋，露出光裸的脚踝和一半脚背。头发盘起，低头看账单。 他一直觉得她很白，此刻在夜色的笼罩下，冷白的肤色更是凸显，仿佛天边的弯月。 他眼神停顿片刻，扫过那串冷掉的馒头，忽然心里那点意思也冷了些，决定拿包走人。刚起身，听见有人打电话。 草坪边有一条很小的溪流，人工水景，两岸倒也趣石斑驳，本该对账的那个人此刻背对着他，站在河边打电话。 “微信？还没来记得看呢。我还在酒店，没结束。” ——男朋友查岗？ “你们自己玩儿吧，我不来了。” ——这么晚叫她去玩儿？ “真的不了，你们自己去……是有点可惜，我下次好了。我也不能喝酒，你们自己玩儿。” ——不是男朋友，但肯定是异性。 “我有什么情况？我还在辛苦地加班，你却在在花天酒地。一个多小时前就和你说了，你真是喝多了，贵人多忘事。我还有事，先挂了啊。” 第27章 ——啧啧啧，有点意思。 “……我真的还有事，什么定位发给你，要不然我把你家定位发给你？”她微微侧身，声音带一点点开玩笑的威胁，影子倒影在水里，波光点点。 ——原来是酒后骚扰啊。 “你不要胡说，什么部长不部长的，我完全不知道……好啊好啊，行……”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她忽然话锋一转，声音也软了些，“那还是得先谢谢你，我得请你吃顿大餐了……吃什么你说，我请客……当然真的，你说吃什么听你的……哎呀，那还是不行，这是两回事，今晚来不了，真得挂了，酒店经理叫我了，就这样……” 陈东抄起手，饶有兴致地看着。 “真的挂了，不说了，你早点回家。再见。”她温柔又坚定地挂了电话。 - 柳明丽收了手机，酒店经理已经走了。场地里的火撤了、灯也灭了，只剩几个空荡荡的天幕，还有小桌旁的一个人。 黑乎乎的，这会儿她确实看不清对方是谁了。 看不清是谁就不打招呼。柳明丽往回走，有人跟上来，叫了声：“柳老师。” 借着溪水反光，她辨认出是陈东。 “陈工。”她说，“你怎么还在这？” “我落了东西，回来拿。”陈东示意手里的小包。 柳明丽说：“哦。” “柳老师怎么这么晚还在这？”他又问。 “刚还有点事，和经理对下帐。” “柳老师挺忙的。” 柳明丽侧脸看了下他，不知他是否话中有话，扯了扯嘴角，没回答。两人走了几步，灯光渐亮，酒店大厅就在眼前。柳明丽忽然停下来，转过身，面对面地看着陈东，问： “陈工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饭。” 陈东微微一愣，继而一笑，故作意外：“为什么？” 柳明丽说：“欠你好久了，前面太忙没机会，培训结束了正好。”不等他回答，又说，“你想吃什么？” “嗯……还没想好，不过上次那家泰国餐厅就算了。”他似笑非笑。他想起电话里她也是要请人吃饭，她原来这么喜欢请人吃饭？人事部门的惯用做法？ 柳明丽想了想说：“这周末行吗，这周末我都有空，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或者我挑选几家让你选？感谢你这次帮我请老师，赵董的课反响很好。” 陈东说：“这周我没空。” 轮到柳明丽停顿了。 不过停顿只有0.1秒，她神色如常，说：“那行，陈工有时空时候跟我说，我来安排。” - 结业式在第二天下午举行。 李隆和分管人力的领导都来了。领导在台上讲话的时候，张升底下一直和柳明丽蛐蛐这几天他在公司惨不忍睹的工作。他在做什么呢——他在核对人事档案，要梳理公司之前十年的员工档案，将以前纸质地都录入系统，编撰成册。现在公司提倡办公数字化，因此凭空多了无数工作量，每天都是晚上10点后才下班。 柳明丽心里泛起嘀咕：这事儿需要张升去做吗？李芳那里不是还有实习生吗？ 柳明丽问：“你还有多少工作量？” 张升哭诉道：“巡视组据说要在公司待两个月，这两个月我都要干这个，要在他们离开之前完成。” 柳明丽偏头看他：“那你培训工作怎么办？” 张升更是瘪嘴：“所以师父您要给我做主啊，这事儿枯燥乏味又无尽头，我要是去干这个，我就没法给师父您打下手了啊。” 柳明丽琢磨了下，回道：“我知道了，我会去和李部长说的。” - 柳明丽还没和李隆说起此事，晚上回市里的车上，李隆告诉她，集团有一个培训需要柳明丽参加。 集团每年都会召集各个子公司的人力资源负责人进行封闭式培训，以前是李隆参与，今年集团的巡视组在，他准备让柳明丽参加。 听到这个消息，柳明丽面上无变化，内心微微一喜。 培训参加的不是部长就是副部长，李隆走不开，也没让方老师去，柳明丽心下明白，这是一个很好的信号。 她说着感谢的话答应下来，张升的事儿也不好再提起。 - 第二天下午，柳明丽就坐上了前往上海的动车。 临行前，张升依依不舍，问柳明丽：“师父你啥时候回来？” 面对徒弟赤诚又惜别的眼神，柳明丽有些愧疚，说：“一个月。” 张升作瘪嘴状。 柳明丽宽慰说：“这段时间你好好整理档案，我回来了就好了。” 张升别无他法，只能点头。 第23章 人家还没分手呢。 林薇是周五才知道柳明丽去培训。 她本想约柳明丽周末吃饭,上午发了信息问她，没回，中午收到她回过来的电话。 办公室里的人都去吃饭了，她在扫尾一个表格,开了免提。 柳明丽说：“我去不了,我在上海呢。” 林薇讶道：“你啥时候去的？去干嘛，出差？” “前两天就来了,集团集中培训。上课可严了,收手机的。” “这么严格。要学多久？” “一个月呢。” “这么久,你家金海要犯相思咯。” “没意思，上次就和你说了,分开一个月也挺好的。他们家人和事都挺多，我也不想老这么纠缠着。分开一个月也好,回来差不多就算了。” “你真想好了？” “差不多了。” “可惜了啊，男人基本盘普遍太差,杨金海这么好的你都不喜欢,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你家里同意吗？”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柳明丽不欲多言，电话里头隐隐有人和她打招呼。 林薇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换言道：“唉,这么久看不到你，我感觉就跟失恋一样。” “哈哈哈，”柳明丽语气一下清脆起来，她笑问,“你告诉我陆伟峰是谁？不会这么快就结束了吧？” 她发音吐字清晰, 林薇听到“陆伟峰”三个字，条件反射地猫腰捂了下手机，又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幸好同事都走了——不对，角落里还站着个人在泡茶—— 陈东。 林薇把免提关了，将手机拿至耳边：“你猜谁在偷听我们的墙角？” “什么意思？” “有人在听我和你打电话。” “谁啊。” “你猜。” “我哪里猜的着？” “一个大帅哥唉。” 柳明丽忽然说道：“我这边有事，先挂了。” - 柳明丽挂了电话的同时，陈东也端着茶杯往回走。 策划部门分好几个组，陈东和林薇不是一个组，工位也不靠着，但陈东走回工位的路线之一，是可以路过林薇的工位。 林薇就在位子上等着，果然，陈东选了她这边的路线。 在他经过的时候，林薇扬起脸，笑着叫住他：“陈东。” 陈工停下脚步，也对林薇笑：“怎么了，薇姐。” 林薇说：“还没去吃饭呢。” 陈东扬了扬手里的水杯：“喝口水就去。” 林薇笑了笑，说：“明丽去上海培训了，得封闭一个月。” 陈东面容平静：“哦，怪不得这两天没见到柳老师。” 林薇笑着看着他。 陈东说：“薇姐你这么看我怪吓人的。” 林薇说：“我看是你挺吓人的。” “我有什么好吓人的？” “人家还没分手呢。” 陈东面露无辜：“薇姐在说什么。” 林薇站起身，打量陈东两眼，关了电脑显示屏：“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她拿了手机就走，陈东放下水杯，跟上两步，笑道：“薇姐中午想吃什么，我请客，出去吃。” 林薇瞟他一眼：“工作日中午能吃什么好的，下午还得去开个不想去的会，哪里来得及。” 陈东问：“什么会？” 林薇看着他，语气百无聊赖：“一个项目审计的例会，没任何实质性内容，纯属要人头到。” 陈东说道：“小事一桩，我们出去吃，下午我替你开会去。” 林薇头也不回：“我包在后面，帮我拿上。” - 林薇给陈东导航了一个离下午开会近的商场。她也没跟陈东客气，直接走进人均300+的西餐厅。陈东十分绅士地替她点好了菜。 林薇吃了一口鲜嫩的牛肉，感觉回了一点力气，见对面陈东也埋头吃着肉，开门见山：“陈工是不是喜欢我们家明丽？” 陈东手中的刀叉一顿，抬起头，看着林薇，眼里有话，但嘴上没说。 林薇说：“我劝你算了。” 陈东又是一顿，面不改色，说道：“她让你来跟我说的？” 林薇说：“那倒没有。” “那你为何和我说这些？” “我是劝你少做无用功，没意义。” 第28章 “谢了。”陈东挑了挑眉，仅此一个动作，没了下文。 林薇兀自切牛排：“我是出于好心，不想以后你们同事之间尴尬。她是我的好姐妹，有些话她不方便说，我可以来做这个恶人。上次在ktv我就看出来你小子有点问题，不过你桃花有点太多，不合适我们明丽。” 陈东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她打算和她男朋友分手？” 林薇笑出声：“你果然听到了。她就算分手，你也没戏。” 陈东对这个定论无所谓，继续问：“她男朋友做什么的？” 林薇说：“大院子弟，不过没从政，自己开公司，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的？” “这我不知道。好像什么都有。” “那他们为什么要分手？” “肯定不是因为你。” “我当然知道。” “好啦，陈东同学，关于明丽的事情我只能和你说到这里——”林薇把刀叉一放，拿起一块面包，“你好自为之。” 陈东笑了笑，低头吃了两块肉，说：“我一直和人力的张升打篮球，最近也不见他来，说是他们老加班。好像是被李芳姐拉去干苦力活了。” 林薇听到“李芳”二字，哼哧一声。 “他们人力就那样，忙不完的琐碎事。”林薇嘁道，“张升经常被借走。” “李芳老师是不是和你们同一年进公司的？” “差不多。” “哦……” “你想说什么？” 陈东只笑。 林薇见他故作高深，敲打他：“人力的关系有些微妙，你才来公司半年，就算有靠山，也别瞎打听。” 陈东说：“我说什么了。” 林薇说：“你不是和张升关系好么，多帮他加加班。” - 陈东对于林薇的反应并不意外。职场上的东西，若不是一个阵营的自己人，是不会真心透底的。 不过，没几天陈东就获得了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陈东当初来建投集团除了他师父刘明贺的引荐，还得益于他舅舅的介绍。他的舅舅和建投集团退休的副总经理吴总是旧识，来建投就职后，舅舅叮嘱他有空拜访吴总。 周末，陈东拎了两罐好茶，到吴总家里做客。 吴总自然问起他在建投的工作情况，他提到和人力有过几次合作，帮忙请过授课的老师。 吴总问：“现在负责培训的是哪位同事？” 陈东答：“是柳明丽，一位女同事。” 吴总还记得柳明丽，说道：“是小柳啊，她之前不是搞招聘么，现在又搞培训啦？” 陈东一愣：“招聘不都是方部长吗？柳老师也做过招聘工作？” “做过做过，”吴总回答，“我退休时候方蓉既管招聘又管培训，小柳跟在她手下，校招也跟着一块去跑的。看来现在是成长了，小柳也成了柳主管了，独当一面了。对了，方蓉还没退休？” 陈东说：“我听说方部长今年应该就会退了。” “是该退了，”吴总说，“这副部长的位子，上不去也下不来，给年轻人让地方吧。” 说到这里，陈东顺势问道：“吴叔叔，我挺好奇的，为啥方部长资历老却是副部长，李部长是年轻空降的，反而是正部长？” 吴总大笑道：“那你知不知道，李隆还是方蓉招进来的？” 陈东点头：“我知道。” 吴总说道：“方蓉呢，一直在人力资源工作，几十年了，她提副部长是李部长——就是李芳的爸爸——当时卸任时候提干的。她跟了李部长十多年，李部长走之前拉她一把也是应该的。但是确实因为一些综合考虑，部长的职位没给她。李隆之前是做工程条线的，后来业务和工会都做得出色，于是调任人力资源部副部长，主持工作半年，然后扶正了。” “这……”陈东哑然失笑，“那……方部长……” “面子上肯定是说不过去的。李隆是空降、又年轻，还是她招进来的，最后却成了她的顶头上司，情何以堪嘛。所以开始一两年，李隆日子也不好过。我估计方蓉暗地里没少给他使绊子。不过这也是李隆能力的证明，不管怎么样，反正他坐稳了部长的位子，工作也还干得不错。” 陈东低头笑了笑。即便是位子坐稳了，手里面有这样一个可以倚老卖老的老同事，日子也不会太过舒坦——不是自己人嘛。想想方蓉，人力资源干了这么多年，工作中随便来两下，正好给人家看——李隆还是年轻了点啊，不够老练。即便弄不走他，给他制造点麻烦也不错。 陈东想到李芳和方蓉的关系，又联想到柳明丽的处境，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张升老是被借走，而柳明丽一个实习生都没有。 又想到为什么这次派出去学习的是柳明丽，而不是别人。 这中间，真是有些微妙。 陈东看似不经意地提起：“柳老师最近被派到上海学习了。” “集团？” “嗯，好像是什么人力资源负责人的集中培训。” 吴总了然笑了笑，不再提 此事，转而问起陈东的项目：“木安市馆藏博物馆怎么样了？” 陈东道：“上周去开了几次方案会，领导对目前方案不是很认可，可能还要换选址。” “换地址？那时间还来及吗？”吴总微微皱眉，“开馆时间可是定好了的。” 陈东微有叹气：“的确时间很紧张，我们项目组打算尽快驻场，尽早介入，免得后面被动。” 吴总颔首：“省级的博物馆，一个省里也不会有几个，这是很好的机会。前面的建筑工程方案虽然不是你的专业，但是也可以学点东西。” 陈东笑道：“那是自然，不然我来建投做什么。” 吴总问：“你来建投也大半年了，感觉怎么样，应该完全适应了吧？” 陈东点头，态度诚恳：“挺好的，还挺适应。部门的氛围环境都挺好，伍总对我也很关心。” 吴总说道：“伍峰南是不错的，他带的团队我放心，没有搞来搞去的东西，大家都专心做项目挣钱，少于勾心斗角。” 陈东听了不由一笑。 吴总也笑，心照不宣地看着他问：“你笑什么。” 陈东起身：“没什么，我给您添点茶。” 陈东生着一张优秀的侧脸，吴总看着他漂亮的鼻梁轮廓，笑问：“小东有女朋友没？” 陈东说：“没有。” “建投优秀的女孩子很多的，没有一个瞧得上眼？” 陈东放下紫砂壶，不言，只笑。 “那就是有，但是还没成。”吴总猜测。 陈东还是不说话。 吴总又说：“你领导老伍有个侄女很漂亮，海外硕士毕业，回国一年，你见过没？” 陈东说：“吴叔叔，喝茶，喝茶。” 第24章 我对漂亮男人免疫 晚上,王青青办公室。 柳明丽帮她整理完最后一份调查报告，转着椅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王青青风风火火地从外面推门而入，一身酒气：“结束了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柳明丽见她双颊绯红：“你还好吗？” 王青青瘫坐在她对面,浑身仿佛散架：“我最烦这些接待了，要不是你今晚帮我,我喝完酒回来不知道要弄到几点。” 柳明丽把屏幕转向她：“我都弄好了,你要不要核对一下？” “不用了,”王青青走过来，从后面抱住柳明丽,“亲爱的真的谢谢你，因为有你在,我决定原谅这个世界十秒钟。” 柳明丽推开她喷着酒气的鼻孔：“你们怎么还搞纸质的调查问卷，弄个问卷星不行？” “问卷星要买会员。” 柳明丽瞠目：“难道还买不起？” “今年集团的培训超预算了,现在审批又难又慢,等它审批结束，我老早就统计完了。”王青青摊在座椅上。 柳明丽无语。 王青青说的话她理解，集团的流程又多又复杂,这个领导签完要等下个领导，领导又忙，流程经常滞后，往往买一盒铅笔都要等一个月。 柳明丽摸摸她的头。 王青青哀叹道：“何以解忧,唯有帅哥。”她掏出抖音,开始刷猛男视频，“让我逛一会儿电子勾-栏-……”刷着刷着，她忽然想起什么,立起身，双眼放光，“我前两天看到你们公司新拍的宣传片了。” 柳明丽：“？” “看到了那个大帅哥。” “啊？” “你又跟我装，你朋友圈还转发了的，陈东啊。” 柳明丽：“……”她的朋友圈日常转发公司新闻，转发宣传片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我把宣传片转发给陈东，问他是不是电影学院毕业的。”王青青说。 “……你也太e了吧……” “哈哈哈，他人挺好的啊，回我了，说这次拍摄还是你给推荐的。” 第29章 柳明丽没接话。 王青青喝了酒有些兴奋，竟直接给柳明丽看他们的聊天记录。聊天里陈东谦虚地表示感谢，说是柳明丽给推荐的；王青青说她和柳明丽是相识已久的好友，还说下次集团拍宣传片的时候邀请他来参演。 柳明丽见她有些上头：“我去给你买杯酸奶，解解你的酒劲。” 王青青笑问：“他现在有女朋友吗？” 柳明丽说：“我不知道。” 王青青说：“我没男朋友。” 柳明丽一愣：“又分啦？” “早分了。” 柳明丽看王青青的表情，估计分开有些时间了，她并无伤感之色。 王青青说：“陈东现在在你们公司做什么？我把他借调到集团怎么样？” 柳明丽又是一愣，直接拒绝：“那恐怕不行，他现在进入了省博的专班，项目在身，领导不会同意的。” 王青青凑过来，别有用心地看着她：“你是他领导吗？这么护短。” “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去找领导申请。” 王青青不语，过了会儿，歪着嘴笑：“既然近处的捞不着，远处的我得撩一撩。” “干啥？”柳明丽问。 她当着柳明丽的面，在和陈东的对话框里输入：在？ 柳明丽无语：“九点多了，我先送你回去吧，你回去了再撩。” - 柳明丽把王青青送回了家，又打车回此次培训的酒店。洗漱完了，上床打开电脑写今天的课程总结。还没写到200字，吴菲打来电话，家长里短消耗十分钟；然后人力资源有李隆的大群里有人@她——李芳提醒她这个月的报表还没写，办公室就只剩她了；处理好工作，安排了事情，柳明丽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把剩下的600字写完。 一抬头，已经是12点。 她揉了揉太阳穴，一条微信弹出来。 陈东。 他发来一张截屏，上面是他和王青青的对话框截图。 上面显示： 21:27，王青青：在？ 22:18，陈东：刚才没注意手机。怎么了，王老师？ 22:18，王青青：这么晚是在加班吗？ 22:20，陈东：在处理些事情。 22:21，王青青：这么晚还加班，你们建投是包分配老婆吗？/大笑 陈东没有回复。 23:23，王青青：和柳老师说起你，说你很优秀，有机会来集团学习。 23:30，陈东：/抱拳/抱拳/抱拳 23:32，王青青：对了，你还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吧？ 23:30，王青青：[图片] 柳明丽一看，一口气差点背过去—— 不知王青青是故意搞恶作剧还是酒后喝多了，居然发了一张柳明丽今晚在她工位上加班的照片。 截屏里陈东没有回复王青青。 此刻和柳明丽的对话框里，陈东他打了一个言简意赅的—— ？ 柳明丽扶额。 柳明丽回复：…… 柳明丽：她喝多了。 发完短信柳明丽就后悔了，她就不应该回，因为消息一发出去，陈东的语音电话秒响。 她迟疑两秒，按了接通。 通了，但她没立刻说话。 直到陈东先开口：“柳老师。” 柳明丽说：“这么晚，有什么事。” 陈东说：“截屏，是怎么回事？” 柳明丽说：“青青老师晚上喝多了，她发错了照片。我帮她跟你说声抱歉。” “她多大？”言下之意嘲笑王青青幼稚。 王青青和柳明丽差不多大，但柳明丽没回答他问题，只说：“她就是发错了。” 陈东问：“你们在一起？” 柳明丽答：“今晚我帮她弄点东西。” 陈东低笑一声：“去集团培训，也要义务干活吗？” 柳明丽说：“帮点忙。” 片刻后。 陈东说：“你好像瘦了。” 毫不意外地，柳明丽的反应是挂断：“……太晚了，挂了。” “等一下。” 柳明丽没挂，也不说话。 陈东慢慢地说：“刚才那张照片让我以为，想撩我的人，是你。” 柳明丽也慢慢地说：“你想多了。” “我知道。” 两边俱是沉默。 柳明丽说：“这样没意思，陈东。” “我知道。”他仍是这么回答。 “那好，我挂了——” “如果有人喜欢我，即便我不喜欢她，也会对这一份喜欢表达谢意——谢谢她对我的欣赏，我不知道你为何——” “我不是你。” “我做过什么事让你感觉厌烦吗？” “这个问题没意义。’” “那你为何躲我？” “你真是想太多。” “柳明丽老师，我不傻，都说到这一步了，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想听什么话？” “你的心里话，实话。” “好，我的实话就是——我确实厌恶你，因为你长得太好看，我不喜欢长得太好看的男人，我对漂亮男人免疫，也不喜欢弟弟，更不喜欢刨根问底的男人，可以了吗？” 柳明丽一口气说完，对方沉默了两秒，忽然“哈哈哈”地大笑。 他笑得过于放肆，甚至有些轻慢，柳明丽眉头轻蹙，不满道：“你笑什么。” “我知道了。”他答。 “知道什么？” “假的。” 电话挂了。 他居然先挂了。 简直莫名其妙！ 柳明丽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愣了两秒，扔到一边，睡觉。 - 省博物馆专班的召集比陈东想象中要早。 周一一早，伍峰南带着陈东参加了省里专班的会议。 此次博物馆的是以“宋韵”为主题，因为规格高，可选的用地有3个，建筑方案也通过邀标的方式做了好几版，但始终没有定下来。 上午的会议结束后，下午还有一位重量级的建筑设计大师会来到现场。专班安排了场地勘查，伍峰南下午出差，让陈东跟着。 中途安排了茶歇，陈东看到下午来的那位著名建筑设计大师在频频瞟他，他思忖片刻，无法，只好端着一盘小蛋糕走过去。 “李教授，好久不见。”他礼貌又谦逊地打招呼。 “你小子，”李瑞颇有不满，“下午看到我装作没看到，脸谱比我还大。我要不是瞪你，你怕是会一直和我装不认识了。” “哪里敢，”陈东惶恐说道，“我下午想来和您打招呼的，但是您身边人多，我本来又不是这个专业的，还是低调点好。” “你有什么不敢的，”李瑞哼道，“我请的客都敢拒绝。” 陈东心头一梗，李瑞旁边还站着两个来社交的人，他忙岔开话题：“话说这次请了您来，下午看了场地，您有什么想法吗？” 李瑞反问道：“你不就研究宋韵文化的吗，你说说看。” 陈东忙道：“不是我研究，是我师姐赵总在研究。“ “你这是谦虚了，刘明贺手下怎么可能有不精通古典文化之人。你这会儿不说，等下开会我点名你来讲。” 陈东无奈地笑，露出惶恐之色。李瑞身边的人对陈东感到好奇，李瑞介绍道：“陈东，著名收藏家、馆藏家刘明贺的徒弟，之前我们做江安市历史博物馆的时候，和刘明贺合作过，小陈年少有为，是后起之秀。这次请他来算是请对了，他对宋韵文化很有研究。” “哪里哪里，”陈东被抬得这么高，略有尴尬，“□□谬赞。” 李瑞身边的人忙说：“那确实年少有为，陈总怎么看？” “陈总不敢当哈，各位领导叫我小陈即可。”陈东说。 李瑞道：“小陈你随便说说，看看能不能抛砖引玉。这两位领导一位是省宣传部的，一位是能建集团的，你应该会上都见过。” 话已到此，陈东也不好推脱，他知道以李瑞的性格，他越是推脱李瑞就越是不会放过他。他想了想，道：“我不是搞建筑设计的，隔行如隔山，如果说错了还望各位领导海涵。” 第25章 这次我真的走了。 陈东漫声说道：“既然主题定了是以‘宋韵’为基调,那么肯定咱们博物馆也得从这里出发。木安市文化底蕴温和谦润，有山有水，博物馆是不是可以从宋代园林这里寻找灵感。” “噢，宋代园林？”李瑞笑道,“小陈有推荐？” 陈东摇头道：“据我所知,宋代存留下来的园林并无直接参考对象。太原晋祠的鱼沼飞梁算是沾边，但那是庙宇,不是园林,布局和意境都是不是同一类建筑。” 李瑞吃了一口蛋糕：“那怎么办？” 陈东说：“李教授您再这么问,就是故意让我关公门前耍大刀。” 李瑞喝一口咖啡：“让你说就说。” “好吧，我想,是不是可以从古代山水图中寻找一些蛛丝马迹。”陈东瞧他神色，继续道,“宋代山水中有大量关于园林的描绘，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描绘过郊外小庄子的全局,虽然小,但可以从中窥探一二。” 第30章 “何为一二？” “宋代风韵，精髓在于自由而自然。小陈斗胆说几个例子，权当是抛砖引玉。《千里江山图》里的茅亭——顶上铺的是寻常芦苇,柱子用的却是湘妃竹。既要取天然野趣，偏又在竹节处细细描金，这便是宋人造园最妙处。” “你再说几个。”李瑞道。 “司马光独乐园不过二十亩地，硬是靠叠石分水隔出三重境界。东边种竹引泉称作'种竹斋',西边掘土为台名曰'见山台',分明是人工斧凿，偏说'吾非刻意，聊寄天趣耳'——这种欲盖弥彰的矜持,是宋人骨子里的风流。” “王希孟敢拿石青石绿泼出千里江山，宋人园林却只肯用素瓦灰砖。并不是因为寡淡，我看《营造法式》里记载的彩画制度，柱子上藏着二十四色晕染，梁枋间埋着五色遍装，那艳色都藏在光影转折处，像小娘子罗裙底若隐若现的绣鞋。” “还有李格非写《洛阳名园记》，说富郑公园'苍苔碧藓，生石隙如自然'，实际上的青苔是拿米汤混了绿矾，趁着三更露重时拿鬃刷一点点拍上去的。” “所以宋风自由洒脱，宋人实际上比我们现代人还会玩儿。如果博物院以宋代园林为母体，我想不一定是要做100%纯血的仿古建筑，那样既呆板又刻板。如果是现代风格的建筑，或者宋风幻化的现代建筑，选址、布局有宋代遗风的精髓，或许可以做到宋风的继承和发扬。” 陈东说完，李瑞悄悄眯了眼，旁边的一人更是大为赞赏：“小陈果然很有见地，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陈东忙道：“我就乱说的，领导们听着好玩儿就行。” “那怎么是好玩儿呢，”另一人道，“有空邀请小陈工来我们集团开个文化讲座，给我们这帮大老粗讲讲文化。” 陈东拿眼瞧李瑞，李瑞放下咖啡，替他拒绝：“小陈现在在博物馆专班组，后面挺忙的，有机会再说。”李瑞又问，“那今天下午看的几个场地，你觉得如何？” 陈东道：“我个人比较喜欢第二个。” “为何？” “地内有一处矿坑，呈环抱之局，南向靠上，有小峰一座，可为主峰。” 李瑞颔首，面露赞同之色。 几个人又闲聊几句，下半段的会议即将开始。开始前，李瑞问陈东：“你现在还有别的事儿吗？” 陈东一愣：“嗯？” “没有的话，我申请把你调到我组里，做个顾问。” - 晚上刚回到家，陈东收到伍峰南的电话。 伍峰南在电话那头很兴奋：“小陈，原来你和李瑞大师认识？” 陈东有些头大，想来李瑞已经找到他的领导要人，只好承认：“是的，李教授和我师父是好友，合作过几次。” 伍峰南说：“今天□□和我说下午你给了他很大的启发，希望你能先去他们组。我想这事好事啊，建筑设计的时候肯定会涉及到馆藏的保护保养还有专业要求，你早一点进，很好。” 陈东虽然心里早做好了进组的准备，但没想到组里牵头人是李瑞。他犹豫着说：“我现在手上还有两个咨询的……” “哈哈，我知道，没事的，你去吧，我来安排就是。博物馆是当务之急。你也别怕自己是光杆司令，我会给你配人的。” 话已至此，陈东只能服从安排。 然后不出意外的，半个小时，陈东收到 了橙橙的微信： 橙橙：东哥，听说你下午和我爷爷一起开会啦！我爷爷说你发言很好啊！周末叫我俩一起吃饭！ - 培训接近末尾，紧密到吐血的课程终于要结束。 以往培训约等于休假，人人趋之若鹜；现在培训一改往日风格，不但白天有课，晚上还有讨论；不但上课收手机，一个星期还有一次小组ppt总结汇报。培训原则上都是脱产，但实际上每个人都是晚上讨论结束后，回到酒店房间再处理公事。 柳明丽天天数着日子，期待培训快点结束。在倒计时的第五天，她看到了系统里陈东的人事调动流程—— 他将派驻到博物馆专班组上班，不接受公司考勤打卡管理。 她公式化地点了通过，页面即刻显示下一个流程，某某某要公派出国三十天。 流程点到12/15项，张升弹出来一条信息。 张升：师父，上次咱们请刘明贺大师、赵茹老师的支付流程，您那里有吗？ 柳明丽：？ 张升：能截屏一下给我吗？巡视组的人在抽调我们人力的培训工作，说要看完整的材料。 柳明丽没有多想，前面张升也陆续找她要过一些资料。她在系统里找到流程，把活动材料都发了过去。 - 晚上，杨金海打电话来问候。他像是在应酬，柳明丽心知肚明地和他应付了几句，装模作样问他“还知不知道回家”，杨金海在那边无奈地笑“家里有个气管炎”，佯装愠怒挂了。 柳明丽来上海学习后和杨金海联系不多。第一周两人通话，杨金海提到杨诚伟恐怕快了，身体指标都快不行了，语气尤为低缓。柳明丽心里也软，跟着叹气，说有首歌唱“老病倒比莺莺燕燕多陪二十年”，杨金海气笑了，说这说的是一回事吗？柳明丽说差不多一个意思。 后面两周柳明丽忙，杨金海也忙。必要时微信联系一下，也没听见杨诚伟变好的消息。柳明丽想，杨金海今晚还有时间去应酬喝酒，或许他爷爷的情况又有好转。 - 今天挂了电话，柳明丽入睡，竟梦见了杨诚伟。 她梦到她去看他。医院的病房里，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窗帘。杨诚伟半眯着眼睛，在输液。她走过去，叫他“爷爷”，杨诚伟醒来，睁开眼看着她。 他似乎并没有生病，还是柳明丽春节时候见他的模样，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笑着看着她。 杨诚伟说：“明丽来啦？” 柳明丽莫名有些心慌，说：“您还好吧？” 杨诚伟说：“我要走了，你要保重好自己。” 柳明丽说：“别这样讲，您身体还这么硬朗。” 杨诚伟只是笑，一双眼睛看着他，柳明丽没法直视这双眼睛，她说：“我去给您倒杯茶吧。” 杨诚伟又说：“明丽，你照顾好自己。” 柳明丽手一抖，茶水烫到了虎口，她浑身一颤。 “以后别再梦见我了，这次我真的走了。” 柳明丽没有回头，她的肩膀颤动起来，泪水滴到了茶里。 - 柳明丽早上醒来，想起昨晚那个梦，觉得胸闷。她不记得后面还有什么，只记得这个片段。她很久没主动问起过杨诚伟的情况了，刷完牙后，她看了看镜中带着黑眼圈的自己，给杨金伟发去信息，问问情况。 一个上午杨金伟都没有动静。 不知道他昨晚几点结束，上午肯定在睡觉。 午间，柳明丽正和王青青一同吃饭，包里手机忽然爆炸作响。她想杨金伟终于醒了，拿出来却是李隆。 “李部长。”她接通。 李隆开门见山：“今年请的刘明贺大师、赵茹老师，发票都是你经手的吗？” 柳明丽一愣，应道：“是我经手的。” “你上海培训什么时候结束？” “这周五下午结课汇报。” “后天是吧？” “嗯。” 柳明丽听出李隆用的免提，身边还有其他人。 “你下午和集团请个假，先回来一趟。” 柳明丽瞧了瞧王青青，王青青似乎所有察觉，用口型问：“怎么啦？” 柳明丽也问：“怎么了，李部长？” “你先回来再说。” 电话挂了。 - 放下手机，柳明丽一时有点懵。她给张升打电话，没接，只好发了个信息过去。 王青青问：“李隆” 柳明丽心不在焉地“嗯”了声，脑子里飞速旋转。 “咋啦？” “他让我和你请个假，下午回去一趟。” “什么事这么急？” “没说。我等下系统上走个请假条吧。” “这么神秘，你们建投不知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吗？” 柳明丽浅浅笑了下：“建投就这德行，说是风就是雨，估计明天上午我就回来了。” - 柳明丽风尘仆仆赶回建投大楼已经是下午六点。人力资源的办公室灯还亮着。柳明丽走进去，同事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她，张升不在。 李芳见到她，起身快步走来，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悄声说：“李部长在办公室等你。” 柳明丽莫名：“发生什么事了？” 李芳道：“我也不知道。你进去小心一点。” 柳明丽问：“张升呢？” 李芳摇了摇头。 柳明丽心觉诡异，李芳何曾与她这么亲近过。她看她一眼，敲开了李隆的办公室。 第31章 第26章 世间的关系，本身就是矛…… 李隆坐在办公室里,面朝电脑。 柳明丽说：“李部长。” 李隆从屏幕前转过来。 “怎么了？”柳明丽问。 李隆脸色有些凝重：“坐下说。” 柳明丽拉开椅子坐下，李隆推过来两张发票复印件。柳明丽仔细一看，这是两次汇款发票，一次是给刘明贺,一次是给赵茹,两次都是十万。 柳明丽皱起眉头：“这是什么？” “我们请这两位老师来的时候，授课费给了多少？” 柳明丽心里一惊,意识到什么,看着李隆的眼睛说道：“这不是我给他们付款的发票。他们的授课费都是按照公司培训制度来的,刘明贺是国家级大师，对标的是院士,按照8000一小时付款，但只收了8000,多余的问答环节他说是送我们的；赵茹对标的是教授，按照2000一小时算的,上午授课三小时,一共付款了6000。” “他们给你的发票还在吗？” “我已经提交给财务了，当时钱就转过去了。”柳明丽问，“这两张发票是……？” 李隆说：“财务系统里查不到你说的发票,查到的只有这两张。这是昨天巡视组查出来的问题。” “这绝不可能！”柳明丽深吸一口气，“发票是我亲自送到财务的。如果是打款十万，那刘大师和赵经理收款也不对，还剩下那么多钱,去了哪里？” 李隆看着她,不说话。 柳明丽瞬间明白，也不含糊，语气恳切地说道：“李部长,我在人力这么多年，您对我这点信任都没有吗？我不可能为了这么点钱，把自己的名誉和职业生涯都断送在这里。” 李隆见她神情严肃，面色稍缓，问道：“你送发票的时候，有没有经手他人？” 柳明丽陷入回忆，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谁会记得这样一件小事？ 正当沉思之时，李隆提醒她：“是不是张升送的？” 柳明丽想了一阵，道：“我不确定，谁也不会专门记住这件事。我想张升不是这样的人，这孩子很单纯。您问过他了吗？” 李隆说：“他入职之后名义上归你管，但我知道他经常被借走，这段时间他也在帮忙整理 材料，事情多而杂，问他时候一头雾水，他完全记不起来这件事。” 柳明丽说：“他现在在哪儿？” 李隆道：“巡视组在找他聊天，但没说是这件事。说是了解部门的党组织情况。” 柳明丽说：“我在上海培训的时候，他陆续找我要过一些培训材料，说是巡视组要完整的。我并没多想，都发给了他。” 李隆听闻此话，没有表态，半晌，说道：“我也相信你做不出这样的事。但现在巡视组已经盯上了这件事，认为我们存在虚开发票、套取资金的嫌疑。” 柳明丽沉吟片刻：“李部长，首先，这两张发票绝对不是我提交的那两张，我现在不清楚情况，无法判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能保证的是，公司给刘大师和赵老师的钱就是8000和6000，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公对公转账是可查的，我做不了假，我也没有利用职务之便多套用过公司的钱。” “其次，这其中有没有张升的问题，我从直觉上讲，他不太可能——他才进公司一年多，心思比较单纯，和我没有私人恩怨、更不存在什么职场竞争，没有理由这么做。如果问题出在他这里，他很可能是背锅的人。” 李隆点了一根烟，问：“那你觉得是谁？” 柳明丽抬眼瞧他一眼，没做声。 李隆抽了两口，把烟灭了，座机上开了免提，按了几个数字：“小陈，我李隆。有空吗？来我办公室一趟。” - 陈东推开李隆办公室，里面飘出淡淡烟味。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柳明丽，她背对他坐着，背挺得很直。 她回来了？他想。 柳明丽转过头，目光意味不明地从他身上滑过。 “李部长，你找我。”他说。 李隆颔首，示意他坐沙发上：“我记得夏天时候请刘明贺大师、前段时间请赵茹老师，都是你帮忙跑前跑后，你还记得当时他们授课费是多少吗？” 陈东微微一愣，眼神扫过柳明丽，说道：“我有点忘了，当时柳老师和我说过，我看下聊天记录。” 他低头翻看手机，很快找到信息：“我师父是给的8000，赵老师是6000。” 李隆道：“我看看。” 陈东略有迟疑，瞥了一眼柳明丽，起身走到李隆旁边将信息页展示给他看。上面确实有柳明丽和陈东关于授课费和开票信息的对话，金额正如陈东所言。 柳明丽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手机，她看见刘明贺的开票信息下面，有一句陈东的“在哪儿”。 那次ktv的时候。 陈东很快将这页划走。 李隆神色如常，说：“好，我知道了。后面他们有没有说过打款有什么异常？” “异常？什么异常？” 李隆只道：“巡视组需要我们补一些平日工作里疏忽的东西，能否再次麻烦你，让你师父和赵老师，将收到金额的截图也发一份给我们，权当备份。” 陈东心中虽有疑问，面上却一口答应：“没问题。” “另外，陈工，还有件事儿想麻烦你。需要你写一封情况说明，说明为什么邀请刘明贺大师之后，仅过了一个月又邀请了你的同门赵老师。我知道这听上去有些荒唐，但巡视组监管比较严，害怕我们有裙带关系，假公济私。” 陈东再次一愣，看向柳明丽，整个过程中她未言一句，端坐如常，只低眉看着李隆的办公桌，仿佛上面能看出一朵花来。他听闻李隆的这几个要求，心里稍微一转便知巡视组这边有了些麻烦，不由问道：“怎么了？” 李隆道：“没什么，现在巡视组说我们不太规范，要求补材料。” 见李隆这么讲得这么官方，陈东也不好细问：“好，那我把这几个材料补好交上来，是给柳老师吗？” “你直接给我就行。”李隆说。 “如果后面还有什么要配合的，随时告诉我。” 李隆点头。陈东转身欲走，李隆又叫住他：“你是不是最近都在项目上？” 听到这话，柳明丽微微侧头。 陈东道：“对，今天是刚好在公司。” 李隆说：“好，那麻烦了。有事会提前通知你。” - 陈东出了门，没有回办公室，拐到楼梯间旁边的茶水室，给张升发了个信息：你们人力在被巡视组调查？ 信息石沉大海。 他探出头看向李隆的办公室，正好门开了，柳明丽走出来。 他转身拿了个纸杯子，按了一杯咖啡的按钮，等待棕色的液体流出。 也等待身后的脚步声靠近。 - 出了办公室，柳明丽心事重重。 倦意悄无声息地爬上她的面容，事情来得太突然，她毫无准备。瞧见走廊端头的茶水间还亮着灯，她打算冲一杯咖啡提神。 拐过转角，她脚步一顿——陈东也在。 他正好在接一杯咖啡，一只手揣兜，一只手虚扶着纸质水杯。灯光从他头上洒下来，衬得他眉骨分明。 咖啡机在磨豆，轰轰作响。像是有所感应，陈东侧头，也看到了柳明丽。 四目相对，柳明丽没作声，陈东也没作声。 咖啡机响了一阵，褐色的咖啡流了出来。等咖啡接满了，陈东取走纸杯，给柳明丽让位。 柳明丽也取了一个纸杯，按了咖啡制作的按钮。她低头看着咖啡机，闻到机器里缓慢散发出咖啡的香味。后勤负责采购的同事会买好几种咖啡豆放在柜子里，她不知道此刻咖啡机里的是哪一种，只觉得很香。 在这浓郁的咖啡香味里，她说：“人力的发票出了问题。” 她知道陈东没走，她背对着他，不知道他此刻是否看着他。她想工作归工作，个人归个人，工作上的事，还是得正常说话。 哪怕上次他们在微信上，她说他长得太好看所以厌恶他。 哪怕这么生硬地开口，会有那么一点尴尬。 但实际上柳明丽工作这么多年，这种场面也不算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微妙，前脚吵翻，后面因为利益可能还是会同舟共济；前面说得甜如蜜饯，后面不开心也可能翻脸不认人。 世间的关系，本身就是矛盾又统一。 脸皮该厚的时候，她也能厚起来。 她说完话后面一点声响都没有，话直接掉到了地上。 房间内只有咖啡制作声。 她也不恼，等一杯咖啡做好，她转过身，见陈东靠在墙边，兀自品着咖啡。 柳明丽又说：“这次麻烦你了。” 陈东低头，非常非常浅地笑了一下，那笑容不是很友好，带了一点戏谑地嘲笑。柳明丽无视那笑容的意思，心平气和地继续说：“今天李隆叫我回来，是因为巡视组查到给刘大师、赵老师的发票都有问题，每张都是十万。” 第32章 听闻此话，陈东转过头。他的目光在柳明丽脸上短暂停顿，说：“我和你不是一伙儿的，柳老师。” 柳明丽问：“你什么意思？” 陈东说：“我如实转达了授课费的信息，我不贪公司的钱。” 柳明丽说：“你的意思是我贪了？” 陈东耸肩，不置一词。 柳明丽笑道：“陈东，工作是工作，一码归一码。” 陈东说：“哦？” “发票的……”柳明丽刚开口，陈东的手机响起，他按了接通。 “什么时候出发啊，我已经等在楼下了。”橙橙的声音从听筒里跳出来。 陈东哄劝道：“来了，路上呢。” “好，那我等你哦，开慢点，注意安全。” 陈东挂了电话：“柳老师，工作是工作，我先下 班了。” 第27章 你只管往前看。 陈东刚走,柳明丽就收到了林薇的电话。 她在那头急吼吼地问道：“明丽，怎么回事，说你现在被暂停一切工作，什么发票出了问题？” 柳明丽一愣：“你听谁说的？” 林薇说：“公司上下好多人都知道了,说你利用职位之便,贪污了公司二十万，这是真的吗？” 柳明丽扶额：“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会儿你还和我装什么文化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真的缺钱吗？” 柳明丽问：“你相信我会干这事？” “我当然不相信，所以我赶紧来问你。你现在在哪儿,还在培训吗？别培训了，快回来。” “我已经回来了,中午李隆给我打的电话。” 林薇那头一顿，又说：“李部长怎么说？” 柳明丽想了想,道：“今年刘明贺、赵茹的授课费发票,在系统上显示是都十万的金额。我绝对没有做过假发票，也这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薇沉默片刻，语气冷静下来：“有人在整你？” 柳明丽冷笑一声。 “这次你外派培训,稍微聪明的人都能看出你是副部长的培养人选。有人就趁巡视组在而你不在，正好做点手脚。巡视组查出来的问题公司不得不重视，就可以借外人之力，让你上不去这个副部长。” 柳明丽不语。 “是不是李芳那婊子？”林薇骂道。 柳明丽思忖少顷,道：“没有那么简单。首先,只有我或者张升的账号才能上传发票；其次，发票到了财务也会审核。现在李部长已经让陈东对接刘大师和赵老师，把确切的收款凭据发过来,至少，能证明公对公转的授课费，是没有差错的。” “那这假发票呢？这怎么解释？真发票又去哪里了？” 柳明丽皱眉：“我还没有头绪。” 这时，杨金海的电话进来，柳明丽掐掉。 林薇说：“如果陈东那边能帮你证明来往过程中没有虚假金额，也是对你有利的。不过……”她言语吞吐起来。 “不过什么？” 林薇不知该不该和柳明丽说起她和陈东吃饭的事。 “什么啊。”柳明丽催促。 林薇只好说：“你去培训的时候，陈东请我吃饭。我看他有想追你的意思，就告诉他你不喜欢他这一款，他没戏。” 柳明丽无语半晌，说：“……知道了。” 林薇又道：“不过这也是好事，他喜欢你肯定就会帮你。” 柳明丽想到陈东对她的态度，静了片刻，说：“……这和这事儿没关系。” 杨金海的电话又进来，柳明丽再次掐掉。 林薇又问：“你有没有问问财务的人？” 柳明丽说：“我下午回来就进了李隆办公室，我还……” 杨金海的电话第三次进来，这一次柳明丽心说这莫不是有什么急事，便按了接通。 “你怎么不接电话？！”杨金海劈头盖脸便问。 柳明丽话题被岔掉，也不耐烦：“在忙，什么事？” “快来医院，我爷爷不行了！” - 好像所有的事都着急在这一天发生。 柳明丽去办公室匆忙拿了包，方蓉从老花镜背后抬起眼皮看她，李芳对她的匆匆离去表示疑惑，同样疑惑和诧异的，还有办公室其他人。 柳明丽刚出电梯就碰见张升。两人撞了个满怀，张升叫道：“师父……？” 柳明丽只看了他一眼，没有停留，也来不及说话，快速在路边拦了计程车，一骑绝尘，消失在夜色里。 但饶是这样，还是晚了。 - 柳明丽赶到医院的时候，杨金海坐在外面的长凳上。 杨家一大家子都在，小姑姑靠在姑父肩上痛哭，大姑姑已经哭昏了过去，只有杨金海的妈妈金娜还清醒地在安排事宜。 杨金海沉默地坐着，柳明丽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他抬起头，双眼通红，神思茫然，像孩子一样，似乎不知道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柳明丽心中一叹，握住他的手。人在过度悲伤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人的第一本能是反抗这样的悲伤，因为他还无法接受。 他无法接受。 柳明丽想说“对不起，我来晚了”，她嘴唇动了动，没说出口。 此时此刻，这话太轻飘飘了，比羽毛都轻。 她忽然想起昨晚的那个梦，那个梦好像是一种暗示、一种感应。她想起杨诚伟在梦中看着她，和她道别，和她说“这次我真的走了”，心中惶然悲伤，也留下眼泪来。 - 当天晚上柳明丽就告知了李隆杨诚伟去世的消息，这个节骨眼上发生这样的事，李隆也只好说“节哀顺变”。柳明丽的电脑已经完全被巡视组接管，这几天时不时要回公司接受调查谈话。 柳明丽的爸妈听闻噩耗，也从绍明市赶来。在柳明丽第三次回公司谈话的时候，吴菲忍不住说她：“这个时候就不能和公司请个假吗，建投离了你就不转了？” 柳明丽没有解释，倒是杨金海似有察觉，问：“你工作没什么事吧？” 柳明丽欲言又止，想想还是说：“没事，我和我们部长讲了家里的事。只是巡视组在，有些必要的事还是要回去处理。” 杨金海点“哦”了声，后知后觉地问：“我爷爷走那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正好就在木安市？你上海的培训结束了？” “那天正好公司有事叫我回来了。” “什么事这么急？” “没什么，你就别操心我的事了。” - 消息陆陆续续地传到柳明丽这里。 陈东那边的信息确实可以证明建投公对公转账了8000和6000，但转账金额和发票对不上，系统里存留的是假发票，这件事怎么解释？ 柳明丽不在，财务就把责任完全推到人力，恰逢那段时间公司的新系统在测试，不光是财务，人力的培训主管——就是柳明丽——也是有权限修改后台的。 刚好不巧的是，测试系统的后台记录因为系统更新已经被覆盖掉了。 于是财务就咬死是人力这边修改了发票记录。因为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有人在年终盘账的时候，发现给外部公司少打了钱——金额和发票对不上，于是提出补款申请。年底财务很忙，加上时间久远，有人催促，说不定钱就真的打了过去。 之前有人这么做，所以现在也可能有人这么做。 柳明丽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直接气笑了。 - 杨诚伟追悼会这天，林薇请了个假来送行。 林薇和杨金海算不上朋友，但也熟悉，她来参加追悼会主要是看看柳明丽。杨诚伟的丧事很低调，老爷子生前喜欢花花草草，来的人送一把花，送礼不收。柳明丽不算杨家家属，不陪礼，在会场帮点忙。 林薇叩拜之后，站到边上和她说话。 林薇问起现在调查的事，听到财务的说法，也气得冷笑。 林薇说：“财务那帮人看上去客客气气的，没想到咬起人来真疼。” 柳明丽说：“这件事无论怎么说财务都是脱不了干系的，因为最后审核在他们那里。这样说可以把主要责任推到人力——他们是有责任，但是这个责任是非故意的，听上去也很无辜。” 林薇问：“这事就得你们人力背锅了？具体就是你背锅？” 柳明丽有些头疼。 “你们李隆部长怎么说？” “他说在调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看很简单，就是李芳那婊子做的。她这一招借刀杀人用得很好，即便是查出来你是被冤枉的，也和她没关系——你俩工作完全两条线，各管各的，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 柳明丽说：“这几天我不在单位，好多事都做不了。听说那段时间财务系统是一个实习生在弄。” “你听谁说的？” “张升。” “对了，张升他现在怎么样？ 第33章 ” “受到一些影响，没有做培训的事情了，但是还是得干活。” 林薇又问：“那杨金海知道你工作的麻烦吗？” “我和他说这个干嘛，他家老爷子刚走。” “我看来吊唁的人非富即贵，你让他帮帮你啊。” “算了。” “你还是要和他分开？” 柳明丽还未回答，面前走来一人，叫她：“明丽。” 柳明丽微微一愣，看了来人两眼才敢确认：“小朱？你回来了？” 朱霞点点头：“嗯，昨天落地的，听说了金海爷爷的事，来看看。” 柳明丽说：“你有心了。” 朱霞道：“应该的。说起来我们也好久不见了，至少也有三四年了。” 柳明丽道：“是啊，你越来越洋气了。这次回来打算呆多久？” “我这次回来是处理房子的，我爸妈走了，我拿到了绿卡，以后可能就回来少了。” 柳明丽一愣，拉住她的手，说：“也好，你过得好就行。” 朱霞反握住她的手，说：“你也是，也要好好的。金海他有没有和你说，还有个朋友今晚……”她欲言又止，看了眼站旁边的林薇，掐住了话头，然后很认真地对柳明丽说：“老爷子既然已经走了，就是真的走了，你只管往前看。” 柳明丽鼻尖一酸，点头：“我知道。” 朱霞说：“我去看看金海，回头一起吃个饭。” - 朱霞走远了，柳明丽和林薇说：“这是我和杨金海的共同朋友，朱霞。她现在在美国，很少回来。” 林薇有些好奇：“她刚才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见我在旁边没方便说。” 柳明丽道：“没有。” “那你到底怎么想的，真要和杨金海分开？”林薇回到之前的问题。 柳明丽看着脚尖：“是的。” 第28章 微微一笑，神色微妙。…… 周三晚上篮球队训练,张升中断一个月后出现在球场上。 今晚他球势有些暴力，逢球必抢、逢人便撞，两次把队友撞倒在地。陈东见他状态不对，说自己没带手机,让他陪他去小卖部买点水。 两人出了篮球场,陈东问他：“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打球了？最近不忙啦？” 张升抹掉额头上大颗的汗珠，没好气地说：“不忙了。” 陈东笑道：“怎么了？” 张升看他一眼,道：“东哥,你这是明知故问吧？” 陈东说：“我哪儿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怎么不知道,你不是还跟李部长提供了真实的收钱证明。” “哦，你说发票这事儿啊。”陈东恍然大悟,“现在怎么说，查清楚了吗？到底怎么回事？” 张升没回答,闷头拉开小卖部的冰柜，问：“你要喝什么？” 陈东拿了一瓶冰镇脉动,张升拿了一瓶可乐。付了钱,张升拉开金属罐子“咕噜咕”牛饮了一口。 “瞧瞧，又没人和你抢。”陈东给他一张纸巾。 张升擦了擦嘴角，默然走着。 忽然,他冒出来一句：“其实我知道是谁干的。” 陈东一顿：“真是她？” 张升说：“谁？” “还能是谁？你师父，柳明丽。”他故意说。 “怎么可能是她？”张升生气反驳，“我师父是被人陷害的。” “经手这件事的人都是有权限要求的，你有资格上传吗？你没有这个权限。有权限的就那么几个人,数来数去,只能是你师父嫌疑最大。不然这几天为何人都见不到一个，肯定是被公安抓了。” “哎呀，你在乱说什么啊,怎么连你也瞎传谣言！”张升气得跺脚，“我师父这几天家里有事来不了，谁说她被公安抓了？！” “这紧要关头，她能有什么事？” “她……她……她男朋友的爷爷去世了。”张升说道。 陈东一愣，继而眯了眯眼：“是这样？” “是啊，也不知道我师父今年是走了什么运。他们本来就要结婚了，现在男方家里老人去世，结婚也要拖了。” “你知道得还真多。”陈东微微一笑，神色微妙。 张升看他一眼。 陈东又问：“刚才你说你知道是谁干的，不是柳明丽，那是谁？” 张升做了一个拉住嘴唇拉链的动作：“这些事情，你还是少知道好。” “这事关乎我的清誉，张升同学，”陈东面色严肃，“因为这两位老师都是我去请的，时间间隔近、专业一样，我也被怀疑假公济私。” 张升略有松动，但还是看他一眼：“我真不能说，这是我的猜测，我没证据。我要说出来就真是谣言了。” “好，你不说，那我说。如果我说对了，你就点个头——这不算你说的了吧？” 张升不吱声。 “李芳，是不是？” 张升抬起眼皮，瞳孔瞪大，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你看，其实我们都知道，李隆部长肯定也知道。” “你怎么知道？”张升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陈东看他一眼，不说话。 “而且我还知道，李隆部长知道是李芳，但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张升压低声音问，面露惊讶。 “跟你说了，事关我的清誉，我当然也会想办法。” 张升的表情从怀疑、到讶异，再到现在有点崇拜。 “所以，我们是一个阵营的吧？” 张升点了点头。 “你想不想救你师父？” 张升又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交换信息？” 张升四下看看，见不远处有个咖啡厅，不由分说就拽着陈东走进去。当陈东听到一个名字叫“叶欣”的时候，眉毛挑了挑，重复问道：“叶欣？叶子的叶，欣慰的欣？” - 按照习俗，今晚给杨诚伟守夜。 杨金海和柳明丽说，你今晚可以不用留下来。你没有过门，不算杨家人；这几日忙前忙后，也尽到心了。今晚熬大夜，我们在就好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态疲惫，黑眼圈明显，语气低沉，和平日里春风得意公子哥的形象判若两人。杨诚伟的后事主要是杨金海和大姑姑杨昭芸在操持。柳明丽想了下，说，我陪老爷子到十二点，过了零点，我再走。 杨金海说，到时候我送你。 柳明丽握住他的手说，不用，我打车回去。杨金海刚要开口，她紧了紧他的手，抢在他之前阻止他，这次听我的，我自己回去。 杨金海看着她的眼睛，说，谢谢你。陪我抽根烟吧？ - 外面在下雨。 零星的小雨飘进走廊，粘在黑色的头发上，像撒了很小的盐。杨金海的烟在晚风中忽明忽灭，风一吹，烟味也淡了。 杨金海开口便道：“谢谢你。” 柳明丽：“你和我说过太多次谢谢。” “说再多次也不算够。” 柳明丽低头，声音很小：“我也有自己的私心，你知道的。” 杨金海笑了笑：“那是我对你的捆绑，你真会安慰人。” 柳明丽轻叹一口：“心魔罢了。” 杨金海抖了抖手上的烟：“今天是10月27号。我们之前约定是到十月，没想到这么准。” 柳明丽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也好，真的，对于我爷爷来说是解脱，对于你和我都是解脱。” “今天就别说这事儿了吧。”柳明丽道。 “行。”杨金海换了个话题，“朱霞来了，上午我看到她过来和你打招呼。” “是的。她和你说了吗？她拿到了绿卡，这次回来卖房子，以后就定居美国了。” “说了。”他顿了顿，“其实之前你的事，我是找她问的。” “我知道。” “你知道？” “我们之间的共同朋友就那么几个，稍微熟一点的就她了。” “你别怪她。我问她的时候，是跟她说我想追你，但是总觉得你放不下前男友，所以来打听你前任的事。她想你早点走出来，和我说你的往事，是出于好心。后面我爷爷眼角 膜的事儿是我自己去查的。” “我没怪过她。”柳明丽转过头，眼神真诚。 “那你铁定恨过我。” 这次柳明丽没说话。 “等过两天我请她吃饭，你也来吧？”杨金海又说。 “我……”柳明丽不确定自己是否有时间，“我有空就来。” “现在就和我生分了？是不想见我还是不想见她？” “没有，”柳明丽苦笑道，“快到年底了本来就事多。我之前培训脱产了快一个月，这几天请了假，返岗了自然是忙。” “行吧，到时候再说。”杨金海没有勉强，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扔进垃圾桶，“明丽，我还有件事想求你。” “你说好了，怎么用‘求’字。” 第34章 “晚上，我朋友……想来看看我爷爷，这是他的心意。我想，你能不能说是你朋友。”杨金海说得很慢，也有些艰涩。 这是他第一次在柳明丽面前提起他的对象。柳明丽不过问他的私生活，她隐约知道杨金海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两人在中国、在美国都好过，又分过。她不知道具体情况，这时也不是八卦他俩状态的时候。 柳明丽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继而心底明亮，颔首应允：“好，没问题。” - 陈东是在约了橙橙之后才想起今晚有个人要接。 张升说的那个“叶欣”他有点印象，有次帮橙橙搬家见到她一帮小伙伴，其中有个女生叫“叶欣”，说之前在建投公司实习，见过陈东拍戏。陈东疑惑，说我拍戏？女生说，就是拍宣传片，她和同学一起去看的，还弄倒了书架。提到这事儿，陈东想起来了，对这个人有点印象。但也就是这么一个粗浅的认识，后面再无联系，陈东也不是很确认，所以约了李橙出来聊。 可约完他就收到一条航空信息，对方告诉他，落地香港，马上转机飞往木安市。 他拍拍额头，这才想起，今晚还要接人。 - 橙橙上了车就问个不停：“你要去机场接谁啊？” 陈东说：“一个大帅哥。” 橙橙笑：“大帅哥？能有多帅？有你帅吗？” 陈东说：“比我帅。” “单身吗？” “等下你问问他？”陈东笑得意味深长。 橙橙觉得他笑笑容里有点别的意思，问：“他有啥故事吗？” 陈东却说：“我不知道。” “你和他什么关系？” “很久没联系过的远方亲戚，这次他从国外回来带了点药给我爸妈，我去接他。” 橙橙说：“他回来干嘛？出差？” 陈东打着方向盘：“你问题可以真多，他有个朋友的家里人去世了，他回来看看。” “哇，那他这朋友一定对他非常重要。” 正说着，车已经到了停车场。陈东带着橙橙一边往接机口走，一边叮嘱他：“他叫陈宇，到时候你叫他陈宇哥就行。” “行，那我怎么介绍我自己？”橙橙忽闪着大眼睛，笑得别有用心，“他肯定会问的。” “你是我师父好友的孙女，今晚蹭车来看帅哥。”陈东说。 “干嘛要骗人，明明是你先约我的好不？”橙橙不服。正说着，陈东看见前面一人出现在通道里，他确认了几秒，挥手喊道：“陈宇！陈宇！这里！” 橙橙循声看去，迎面走来一个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的大帅哥，那帅哥看到陈东，也扬起笑容，快步走了过来。 帅哥轻装上阵，手里只推着一个小型行李箱。 “好久不见，哥。”陈东说。 “是啊，好久不见，”陈宇轻轻抱了下陈东，“这次辛苦你了。” “客气什么，”陈东拉过陈宇的行李箱，“走吧。” 陈宇却看着橙橙，上下打量，笑说：“这位是——” 橙橙立刻自报家门：“我叫李橙，大家都叫我橙橙。我今天和东哥一起来接你。东哥和我说了好多你的事情，说你特别帅，我觉得他在骗人——你明明是特别特别帅。” 她一边说一边又从陈东的手里抢过陈宇的行李箱，稍有得意地补了一句：“当然，在我心中，仅次于东哥。” 说完也不看陈东眼神，直接往前引路：“走吧，哥，我们的车就在停车场。” 陈宇看了一眼陈东，眼里有笑，笑里有话；陈东拍了他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29章 她又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 上了车,橙橙将e人性格发挥到极致，很快就获得了以下信息： 陈宇在华尔街上班。 陈宇上一次回国是三年前。 陈宇这次是特意回来参加葬礼。 他们的车此刻是开往他好友家里人的灵堂。 获得最后一个信息之后，橙橙脸色大变。 陈东接她的时候跟她说的是：先去机场接个人，送到目的地后,再请她吃宵；但他没说送人的目的地是灵堂。 陈宇很细心,察觉到橙橙的骤然安静，说：“等下你们把我放下就走,别耽误你们。” 橙橙装大度：“没事的。” 陈东心里有愧,弥补一般解释：“这件事是我没安排好,橙橙等下想吃什么，别客气。” “是什么都行吗？”橙橙立刻来劲。 “你说吧。” “那我得好好想想了,”橙橙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大众点评，价格从高到低,排第一那个。”她说着,自己都笑了，察觉到车厢内有些安静。她不由抬头去看反光镜，见着陈宇看着窗外,兀自沉默；再看看陈东，示意她收敛一点，于是她也不闹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车停了。 外面灰不溜秋的,人烟稀少。橙橙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陈宇说：“我打个电话。” - 杨金海和柳明丽走回大厅没多久,杨金海的手机就响了。 他接了电话，对柳明丽说：“到了。” 柳明丽点头，和杨金海一同出去。马路边上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一位身穿黑色衣服的年轻人正打开后备箱，取拿行李。 杨金海叫他：“陈宇。” 那背影在黑暗中微微一滞，将行李箱放置地面后人才转身，昏暗的路灯下，柳明丽见来人是一位清瘦的年轻人。 陈宇牵起嘴角，很轻地笑了笑：“金海。” 杨金海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拥抱他，陈宇却只将行李箱推给他，问身后的柳明丽：“这位是……？” 柳明丽礼貌地说道：“你好，我叫柳明丽，是金海……”她话未说完，橙橙忽然从车里蹦下来：“明丽姐姐！” 柳明丽一愣，不知为何橙橙会出现在此处，惊讶之余，见驾驶室的门打开，陈东也出现在夜色里。 “明丽姐姐，你怎么在这里？”橙橙同样惊讶。 柳明丽看了眼她，又看了眼陈东，再看向陈宇，一时不明白这三人怎么会在一起。 橙橙先说道：“我和东哥打算去吃夜宵，顺道去机场接了陈宇哥哥，把他送到这里我们就要走了，真是没想到……” 听到前半句，柳明丽的目光在陈东的脸上别有意味地一滑而过，落到青春靓丽的橙橙身上；听到后半句，目光又落到陈宇脸上：“你们这是……” 陈宇说：“想不到你们都认识，我和陈东是同一辈，他的爷爷和我爷爷是堂兄弟。他俩确实是今晚来机场接我的。” 柳明丽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噢，那个，我是金海的女朋友，刚好也是陈东的同事，我们在一个公司。” 柳明丽说得平常，杨金海却心头一震。他是第一次从柳明丽口中听到这位同事的全名，之前柳明丽叫只他“陈工”，他知道这是他们公司的习惯称呼，柳明丽的口中经常出现“张工”“王工”“杨工”，所以她叫他“陈工”也很正常，没想到他全名叫“陈东”。 现在想来，或许柳明丽在他面前刻意隐瞒了他的全名。 杨金海的脸上浮现难以掩饰的惊异，好在夜色昏暗，没人察觉。 他余光扫过柳明丽，见她神态自若，便客气道：“是的，是明丽的同事，我们见过。明丽一直叫你‘陈工’，原来你叫‘陈东’。” 陈东靠站在车边，看了看陈宇，看了看柳明丽，最后再看向杨金海，也慢慢笑道：“确实是巧了。怎么， 柳老师没和你提过我的全名？” 气氛忽然有些微妙。 柳明丽截住杨金海的话头，彬彬有礼地笑说：“陈工辛苦了，”又看向橙橙，“你们要不要一起进去喝杯茶？” 守夜的厅堂会准备茶点，这是当地的习俗。 橙橙露出怯懦的样子，也挽住陈东的胳膊：“东哥……” 陈东没有将橙橙的手拿掉。 他任凭她挽着，看向陈宇，然后目光移到旁边并肩而立的柳明丽和杨金海。两人如同一对璧人，柳明丽更是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此情此景，真是滑稽之极、可笑之极。 于是他的语气变得古怪阴恻，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不了。人送到，我们先走了。” 说罢他便拉开驾驶室的门，橙橙乖巧地坐到副驾，车子一溜烟消失在黑夜里。 - 等人走了，杨金海侧头问柳明丽：“你同事真叫陈东？” 柳明丽“嗯”了声，见陈宇站在一旁，提醒道，“你帮他拿行李，我去前面门厅等你们。” - 橙橙一上车就喋喋不休：“今天真是太巧了，居然碰到了明丽姐姐。那个人是明丽姐姐的男朋友？” “所以她是有男朋友的？” “她男朋友有点帅的。” “所以陈宇哥哥是她男朋友的好朋友，他是去给明丽姐男朋友的家里人挂丧的？” 第35章 “这真是……真是太巧了点……” 汽车在红灯前停下，陈东打断橙橙的话：“你和她很熟？还记得她的名字？” “当然有印象了，上次你生日她不是还来的，这么漂亮的美女姐姐，很难忘记。”橙橙看似无心地问道，“东哥，你说是不是？你有她微信吗，能推给我吗？” 陈东瞄了眼时间，所答非所问：“有点晚了，你还想吃宵夜吗？” “吃啊，怎么不吃？”橙橙瞪眼，“这才几点，我正常睡眠时间是两点。” 陈东说：“你想吃什么？” 橙橙皱起鼻头，有些不开心：“明明是你约我出来吃东西的，说是有事情要问我，怎么现在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橙橙说得没错，陈东确实是想问李橙事情的，想问问那个叫“叶欣”的人。 在和张升聊完后，陈东换了衣服就给李橙打电话。他知道如果他开口，李橙大概率是会出来的；但他也不想欠她的，好好请她吃一顿作为回报。但此刻—— 还想问吗？ 陈东心里那股冲动被今晚的插曲一搅和，消失了90%。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他并不那么想知道答案。 他想起临走前柳明丽挽住杨金海的那一幕，觉得这世界真是太荒唐了。 她到底什么眼光？ 她是不是瞎了？ 想到这里，陈东的语气也变得懒洋洋的：“请你吃。你说地方，我请客。” - 柳明丽走进办公室，里面的嬉笑声立马没了。 李芳站在方蓉和黄潇的格子间中间，磕着瓜子，三人正有说有笑。见柳明丽进来，笑声稍顿，李芳和她打招呼：“明丽回来啦？” 柳明丽点点头，把包放到桌上。 李芳问：“家里事儿都处理好了？” 柳明丽拂裙坐下，“嗯”了声。 方蓉说：“明丽去培训一个月，好像瘦了。” 柳明丽笑笑，说：“哪有。” 李芳说：“明丽真是让人羡慕，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有模样，让我们这些人怎么活啊。” 黄潇心无城府，说：“芳姐，我看你最近状态也不错，容光焕发的。” 柳明丽心中冷笑。 李芳忙道：“我最近都快要被巡视组搞死了，跟个黄脸婆一样，你怎么还看出来我容光焕发的——” “的”字还未说完，她俏娇娘的声音转了个弯，拐向门口：“陈大帅哥，有何贵干？” 陈东出现在门口，手里卷着一份文件，扫了一眼办公室的工位，笑道：“李部长今天在公司吗？” 柳明丽闻言，视线在陈东身上停留一秒，切回电脑屏幕。 李芳道：“在办公室的，你进去吧。不过他10点半有个会，你抓点紧。” 陈东客气回：“好的，谢谢芳姐。” - 陈东进去后，黄潇开始八卦：“东哥好像又帅了。” 李芳敲她脑袋：“你就知道花痴。” 黄潇说：“芳姐你有男朋友吗？要不要考虑下东哥？” “说什么呢，”李芳把一把瓜子塞进黄潇手里，“乱嚼舌根。我跟你说，公司这些八卦谣言就是你们给传起来的。” “我就随便说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嘻嘻。” “你觉得帅，你咋不上？” “我……人家瞧不上我。东哥身边围绕都是胡琪这样一等一的大美女，我算什么。” “好啦好啦，”方蓉插话进来，“男人太帅，容易变坏；女人太乖，反被伤害。颜值当道，真心难找；皮囊易老，灵魂要跑。” “哈哈哈哈……”李芳笑得前仰后合，“方老师，您可太逗了，这顺口溜也太顺了吧。” “我就一下个月退休的老太太，我瞎说的，你们别当真。” “方老师，您这话听着话中有话啊？”黄潇扬起好奇宝宝的头。 “好啦好啦，该工作了，等下李部长要骂你们了。” 正当几人聊得开心，叶思思在飞秋上给柳明丽发来消息。 柳明丽不在的这段时间，叶思思也帮忙做了些培训的工作。她把今年的培训记录整理成excel，发给了柳明丽。 叶思思：柳老师，请查收。 柳明丽说：思思，谢谢你了。 叶思思：客气啦，这也不是我一个人弄的，是和张升一起弄的。 刚说完，李隆办公室门开了，陈东出来，接着李隆也走到门口，叫柳明丽：“明丽，你进来一下。” 柳明丽应了声，起身往里走。 李隆叫她，她并不意外——回公司上班，巡视组的事还未了结，总要有个结果。 只是她不知道李隆叫她进去，和陈东有没有关系。 她下意识地看向陈东，陈东并没有看她，径直走出了办公室。他手上空了，那文件想必是留在了李隆办公桌。 两人擦肩而过，她又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松木香味。 第30章 如朵朵盛开的白莲。…… 进了房间,李隆先给柳明丽泡了杯茶。 李隆向来有事说事，泡茶这个举动不是一个好的信号。柳明丽的精神紧绷起来。李隆先是和她唠了唠家常，问起杨金海家的后事处理妥当没。柳明丽一一回答。 静了片刻，李隆说：“明丽,你现在手头上还有哪些工作？” 柳明丽心里一沉,盘算两下：“年底总结性的工作比较多，按照培训计划,除了周常的专业培训,还有一次针对业务人员的封闭式培训。” 李隆问：“封闭式培训策划案写好了吗？” 柳明丽想了想,道：“还没有写。” “我记得去年做过一次的，对吧？” 柳明丽浅浅“嗯”了声。 李隆将手放置桌上,双手合十，说道：“明丽,人力的工作你暂时停止一下。” 柳明丽抬起头：“要停止多久？” 李隆说：“至少要等巡视组出结果。” 这是最坏的答案。柳明丽进来之前想到过这一层——如果李隆没有保住她，她会被暂停工作。但没想到听到的,还是她最不想听到的。 她不禁问道：“现在究竟调查到什么阶段了？前面几天我也配合调查了,情况说明也写了，现在公司是个什么态度？李部长，您不会真的相信是我做了手脚吧？” 李隆安慰道：“你不要着急,情况没有这么严重。主要问题出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这几天你没在公司，不知你听说没有——常青总那边出了问题，所以现在都是统一标准——有嫌疑的都暂时停止工作。” 常青的事情这几天柳明丽略有耳闻。建投底下有个全资控股的子公司，总经理是常青。此次巡视组调查发现常青的表兄开了一个材料公司,和常青担任总经理 的子公司长期有业务往来,子公司账上有300万资金去向不明。在查清账目之前，常青及相关人员停职了。 李隆说：“你的事情我和董事长也汇报过，我们都相信这其中肯定另有缘由。你的工作不会暂停很久,你平日也忙，正好也可以陪陪家人和男友。” 听罢这话，柳明丽半天没吭声。 李隆说：“有什么话想说？” “刚刚陈东进来，是给您什么东西？和我的事有关吗？” 李隆道：“是别的事，和你没关系。” “他之前写的情况说明有结果吗？银行对账说明我们和刘大师、赵老师之间的转账没问题。” 李隆说：“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但是现在财务那边假发票的事还没结果。” 柳明丽问：“柴部长怎么说？”——柴新宇是财务部的部长。 李隆没回答，室内陷入安静。 隔了会儿，柳明丽心中一叹，只说：“目前张升还没有能力完全接手我的工作……” 李隆道：“我将张升外调了，团区委缺一个青壮年小伙子帮忙，我让他去锻炼锻炼。” 柳明丽问：“那谁来接手？” 李隆非常轻微地停顿一下：“李芳。” 听到这个名字，柳明丽眼神瞬间变了。 她一言不发，直视李隆的眼睛。 李隆轻咳一声：“叶思思和张升承担了一些你的培训工作，也不算新手，正好李芳带带她。这都是暂时的，等你回来了，我把叶思思留给你。其他的事，你不要着急。” - 还未到下午，大好的晴天就阴了下来。 乌云遮天蔽日，白昼如同黄昏。还不到一会功夫外面就飞沙走石，雷声滚滚。李芳在办公室咋咋呼呼地喊道：“妈呀，要下大暴雨了，大家赶紧把窗户都关上。” 柳明丽听她叫嚷，只觉心烦。方蓉坐在工位上，关掉浏览器，出声道：“好啦芳芳，就你那边开着窗户，关掉就行了。” 李芳叫来叶思思，大呼小叫地地关上窗户。 柳明丽沉着脸，戴上耳机。她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陈东的对话框上反复轻触，开而又关，关而又开，犹豫不决。李隆不肯和她说实情，她只能去问陈东。鼠标点开他的头像，她想起昨晚他与橙橙一同出现的画面。 第36章 橙橙在前，他在后。他靠在车身上，目光冷峻。她不喜欢他那样的目光——他在暗中观察她、审视她、揣摩她，在计算当场几个人的关系，像猎人窥视猎物，后面不知又为何带着莫名的讥讽和冷漠，还有一丝嘲弄。 那些心思隐藏在暗夜之中，让她很不舒服。 - 思来想去，她别无它法，死活都是一刀，霹雳吧啦四个字打过去：陈工，在吗 过了一会儿，陈东回复：？ 柳明丽：陈工，有点事儿想和你聊聊，咨询咨询。 陈东：我在项目上。 柳明丽：？ 陈东扔过来一个地图定位，是市北一处矿坑。 一道闪电闪过，柳明丽盯着那个定位久久未动，如遭雷劈。 好半天。 柳明丽：你在那里？ 柳明丽：今天回来吗？ 陈东没再回复。 - 雨毫无征兆地下了下来。 雨水打在铁皮的檐廊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项目部开会中途休息，陈东走出房间透气。 一屋子都是男人，室内烟熏火燎，他到外面的饮水机接了杯水，看外面下雨。 暴雨如注。 李瑞走过来：“是不是有些无聊？” 陈东说：“没有，倒是能学很多知识。” 李瑞说：“你不是做建筑设计的，这个会议会让你觉得冗长。不过来听听也好，你等下给我们的馆藏流线、设备安置提一些意见。” 陈东说：“我哪好意思提意见。” 李瑞说：“让你说你就说。你最近很奇怪，总是推推搡搡，很不利落。” 陈东示弱道：“我是怕说错。” “你什么时候怕过？” 陈东说想了想：“在您跟前一直都有点怕。” 李瑞敲他脑门：“你小子少跟我耍心思。橙橙说前两天你找她吃宵夜？” 陈东说：“那天是有些事情要问她——” 李瑞不等他说完便道：“她年纪小，作息不规律，你帮我多说说她。” 陈东不做声。 李瑞拿眼瞧他，陈东脸上浮现一层浅浅的假惺惺的笑容，李瑞便又将话题回到工作上：“我让你来是让你工作，你那次提议用矿坑选址不是就说得很好嘛。等这段时间雨季过了，我们还要进去一趟，你到时候一起。” 陈东心头一松，面上表情也缓和了，笑道：“我那……真是瞎说说的。” “我看你就是装。” “……” “我还看出来点别的。” “什么？” “你老看着外面，又看看手机。是有什么人要来吗？” 陈东哂笑：“哪有，就是在看雨罢了。” - 中场休息后，会议继续。陈东提出馆藏物品对温度、光照、适度等方面的要求，并且打算在此次博物馆中设置ai未来场景。这些需求都需要在前期设计的时候预留好空间和设备，这也是李瑞让陈东这么早加入项目组的目的。 在场人员频频颔首。 李瑞让陈东写一个详细的方案介绍，他综合到建筑设计里，给省里汇报。 六点多，会议结束， - 项目部就在基地旁边，是一幢三层的临时合院建筑。后面一片空地上已经在搭建工人的住宿集装箱。项目部和集装箱间有一个蓝色的一层平房，是项目部的食堂。散会后，有车的人直接回家，不少人被雨困住，留在食堂吃饭。 李瑞问陈东要不要走，他送他。 陈东说，回家也没事，吃了饭再回去。 李瑞摇头道，你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男人要先成家后立业，早点定下来。 陈东笑着敷衍，知道知道。 陈东撑伞把李瑞送到场地门口的停车场，李瑞刚关上车门，项目部门口出现一辆出租车，一个女人打着伞从车上下来。 雨帘把世界渲染成灰蒙蒙的一片。女人打着一把不新不旧、不大不小的遮阳伞，伞遮住了七分风雨，还有三分钻入了伞下。她穿着一件长款百褶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件灰色西装，风雨飘摇中，那裙子泛着贝壳一般的亮色。她脚上的鞋已经湿了，肩头也湿了半边。 为了不让裙子下摆湿得太多，她不得不低头拎起裙摆，于是裙子被提到了膝盖，露出了白皙的小腿，一步一步，踮脚踩在泥水里，如朵朵盛开的白莲。 - 陈东没有迎上去。 他等着柳明丽走到檐廊下，收了伞，抖落一身水珠，仰起脸，目光撞进他的眼里，才露出早已准备好的惊讶。 “柳老师。”他说，“你怎么来了？” 柳明丽说：“找你有点事。” 陈东客气道：“这么大雨，这地这么偏，”他好似全然忘了微信上给她发的定位，“你怎么找过来的？” 柳明丽把伞放到柱旁的桶里，仰起脸，不知是否是因为下雨降温，她面色略白。她说：“我打车过来，这片就只有这里有房子，绕近一看，写着‘博物馆项目部’的字样，我想不会错。” 陈东殷勤道：“是有点难找，辛苦你了。你应该和我打个电话，我出来接你。” 柳明丽没接这话，转而四处看看，走廊上到处是水渍，工人穿着筒靴、端着搪瓷碗走来走去。 陈东说：“我们刚开完项目会，柳老师你吃饭了吗？” 柳明丽说：“没有。” “这周边确实荒，也没有什么吃的。要是不嫌弃，去食堂吃点便饭。” 第31章 你走吧 硕大的风扇在头顶嗡嗡作响。 食堂是钢构架的大跨度空间,下雨天，室内又潮又闷，风扇除了带来噪音丝毫没有降温的功能。柳明丽跟在陈东后面，拿了不锈钢餐盘,打了一荤两素外加一个番茄鸡蛋汤,找了个二人桌坐下。 陈东夹起土豆丝放进嘴里。 柳明丽开门见山：“陈工，我来找你是想问问发票的事,巡视组的调查还没有出结果,前几天我也不在单位,李部长让你交给他的情况说明，交上去了吗？” “这事儿啊,”陈东给自己喂了一片回锅 肉，“交了,第二天我就交上去了。” “有回信吗？” “回信？你指什么样的回信？”陈东停了下，抬眼看柳明丽,笑问,“李部长没和你说？” 柳明丽说：“没有。” 陈东吃了块肉，笑了下。 柳明丽始终没动筷子：“陈工，这事儿对我挺重要的,我现在已经被暂停工作了。没有调查清楚前我不会恢复工作；就算调查清楚了，对我也有很大的影响。” “什么影响？” 柳明丽没有别的道具，只好吃一口白饭，用吃饭代替回答。 “你看,都是你问我,我问你的问题，你一个都没回答。”陈东说，“你都不坦诚,为什么要别人坦诚？” 那口白饭被柳明丽细嚼慢咽，被唾液淀粉酶分解出酸甜的味道。柳明丽慢慢说：“我被人摆了一道，如果我不能自证，麻烦很大。大家都在传我会升职，这件事出来后，不管我是不是清白，升职这件事都会被搁浅。如果我还不能证明是清白，可能现在的工作都不保。” “我为什么不问李部长而是来问你，是因为我问过李部长，他没有给我明确的回答。他在他的位子上有他的利弊权衡，人力和财务是公司最敏感的两个部门，现在这两个部门出了问题，你说他和柴部长，互相之间怎么想，又会怎么弄？” “我相信他知道我的清白，也相信他会保我，但问题是，如果我自己不争气，他怎么保——如果不争气，最终就是‘丢车保帅’。” 陈东吃饭的动作略微停顿，摇头评价：“你们搞行政的斗争这么激烈。”又说，“不过也正常。” 那语气仿佛司空见惯。 柳明丽心想他才工作几年，背后有靠山，主要做技术，当然不知这其中艰辛。于是也不客气地内涵他：“如果我有点背景，我也不会这么辛苦。” 陈东笑道：“你怎么没有背景？你男朋友不是挺厉害的？” 柳明丽平静地看他一眼，不回答个人问题，吃了一片青菜叶子。 陈东又说：“你说有人在针对你，无非就是有人操作了后台给你换了假发票。你为什么不去问问财务的人？” 柳明丽又看他一眼，觉得他问了个白痴问题：“会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吗？” 陈东笑起来。天色本是阴暗的，他这一笑竟让窗边的天色亮了下：“柳老师，你做自己的时候还挺生动的。” 柳明丽眉头轻蹙：“什么叫‘做自己’？” “你看，现在又装了。”陈东说。 柳明丽不搭理他的调侃，低头吃饭。 项目部里两位别单位的人路过餐桌，瞧见陈东和柳明丽有说有笑，和陈东打趣：“我说陈工有车怎么不走，原来是在等女朋友。” 柳明丽头也不抬，陈东一脸春风地装腔作势：“别乱讲。” 第37章 陈东回看柳明丽，见她脸色面无表情，换了话题：“你外套湿了，要不要换一件，我办公室有干净的衣服。” 柳明丽说：“谢谢，不用。今天也不冷。” 虽说不冷，湿在肩头的衣服确实不舒服，坐下来柳明丽就想脱掉，只是心头有事先说事，忘了这茬。经陈东一提，她想起肩头湿冷，便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椅子后面。 她里面的裙子是无袖的，露着两条白长的胳膊，右侧的天光像是在给她打光，食堂里的男人频频看来。 陈东说：“要不你还是穿上吧，怕着凉。” 柳明丽只想着刚才的话题：“上午你去李部长办公室是说什么事？我看你给了他一份文件。” 陈东心想这人的直觉还真是准，嘴上却说：“和你这事儿没关系。”想了想，又语气随意地说，“我听说财务今年有个实习生，你没想着问问她？你们人力不是正好管实习生进出的么？” 听闻此言，柳明丽咬住筷子头，含糊地说：“实习生档案不归我管。” “谁在管？” “方部长。” “那你管她要来看看啊。” 这话说完陈东就莫名其妙遭了柳明丽一记白眼。柳明丽当然找方蓉要过资料，方蓉倒也给了，不过上面只有一份面试记录：除了显示这个人叫“叶欣”，身高164，女，98斤，大三，以及当时的面试官评价，其他都没有了。 最重要的联系方式，没有。 柳明丽自然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面对陈东，她只“哼”了声。 陈东见她这幅模样，放下筷子，挑眉笑道：“都要退休的人了，还来掺和这些。” 柳明丽问：“什么？” “我说——你们办公室人不多，事儿还挺多。”陈东换了一句。 柳明丽听出他话里意思，揣摩他说这话的立场。 陈东往周遭瞥一眼，周边好奇的目光仍在，便起身说：“我吃完了，走吧。” 柳明丽没吃完——她压根没怎么吃，也没心情吃。没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也不想撤。她坐着没动，抬头问：“去哪儿？” “我冷。”陈东夸张地抱住自己的肩膀，“回办公室。” 说着他便拎起柳明丽的灰色外套，作势要往自己肩上披。柳明丽只好迅速起身，拿过衣服，瞪他一眼：“走吧。” - 陈东的办公室就在一楼，里面有四张办公桌，目前只有两张摆放了东西，另外两张都是空的。陈东的桌子在最里面，他从柜子里取出支衣架，递给柳明丽。 “湿衣服先挂起来吧？” 柳明丽倒也没拒绝，说了声“谢谢”。 “我这里有泡面，你要不要吃？食堂确实不好吃。” 柳明丽挂好衣服转身，瞧见桌后面有两箱方便面，陈东拿了一桶老坛酸菜面问她。 “不用了，”柳明丽说，“我不饿。” 陈东说：“项目部条件比较艰苦，这两箱泡面还是我从公司拉来的。这四张桌子，”他手一挥，指着这空荡荡的办公室，“之后还会来两张桌子，都是我们建投的大本营。现在就我和小唐在，平日里还是我在的多。” “小唐是谁？”柳明丽不禁问。 “小唐也是我们部门的，唐晓峰。” 不认识，柳明丽也无心认识。听见陈东又说：“食堂人多，人来人往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柳明丽默默看向他，办公室没别人，便道：“那你现在总可以和我说了？” 陈东却问：“你也认识陈宇？” 柳明丽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昨晚我接来的人。” 柳明丽这才明白陈东在说什么。这话题跨度太大，明明在聊工作，怎么又说到了昨晚不想干的人。柳明丽说：“怎么说起这事。” 陈东问：“他是你朋友？” 柳明丽：“你办公室有水吗？我渴。” 陈东看她一眼，走到饮水机旁，给她接了杯热的：“还是你男朋友的朋友” “怎么了，你到底想问什么。” 陈东把水杯递给她，柳明丽仰头喝水。纸杯遮挡她的视线，她知道陈东正看着她，等她喝完放下纸杯，陈东的眼神也没有回避，就这么直辣辣地看着她。 “有什么问题。”柳明丽也直视他的眼睛。 陈东说：“你男朋友是叫杨金海吧。” 这语气让柳明丽有点不爽。 陈东继续说：“你和他分手，他不适合你。” 柳明丽好似没听清，半天，回他一个：“哦？” 陈东说：“我没开玩笑。” 见他神色认真，柳明丽反倒笑起来：“陈东，我只想和你讨论工作，其他事情，能不能放一放。” 陈东说：“其他事情如果放一放，柳老师，你何必大老远地冒着大雨跑过来。” “你什么意思。” 陈东一笑，笑得漫不经心：“你说我什么意思。” 柳明丽冷了脸，取了外套就要走。陈东又说：“柳老师，你是做人事工作的，确实很懂得利用资源。” 柳明丽回头 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会觉得你法幼稚可笑——你想说什么，借由工作的事让我和我男朋友分手？陈东，你真是——”柳明丽一时想不到恰当形容的词，气笑了，“你真是太好笑了。好笑至极。” 陈东并不恼：“我不相信你和他感情很好。难不成你真的很爱他？” 柳明丽怒道：“你过分了。” 陈东说：“你今天跑过来一无所获就走，不觉得可惜？” 柳明丽头也不回：“我和你说不着。” 陈东扬声道：“财务那个实习生，是不是叫叶欣？叶子的叶，欣慰的欣？” 柳明丽停住脚步。 陈东一只手撑在木桌上，勾起嘴角，闲散地送客：“你走吧。” 第32章 你怎么知道在矿坑？ 柳明丽到家,浑身都湿透了。 一开门，发现家里有人，杨金海坐在沙发上。 柳明丽脱了高跟鞋，意外地问道：“你怎么在我家？” 杨金海见她这副模样也是意外：“你去哪儿了,怎么搞成这样？” 柳明丽没有回答,去卧室收了睡衣，进了卫生间,扔出一句话：“我先洗个澡。” 水声哗啦啦响。 杨金海到玄关处把她放下的伞晾到阳台。刚一撑开,看见伞上印着“博物馆项目部”的字样。 她跑那里去干嘛？ - 很快,卫生间门打开，水汽蒸腾,柳明丽出来了。 杨金海去给她取吹风机，问道：“你去了你们公司博物馆那项目部？” 柳明丽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看你拿着项目部的伞。”杨金海示意阳台。 柳明丽瞧去,这才明白走时太过于生气，以至于从伞桶里抓出来的竟然不是自己的,而是项目部别人的。 “哦,”她潦草解释着，“是的，今天去了趟那边。” “博物馆在城北矿坑,很远，你去那边干嘛？” “你怎么知道在矿坑？”柳明丽又是一愣。 “我听朋友说的，他们公司也加入这个项目了。” “哦。”柳明丽打开吹风机，有点心不在焉。 “你……去那边没什么事吧？”杨金海问得有些小心。 吹风机呜呜呜地吹头发,柳明丽说：“工作的事。你呢？”她短暂关了开关,“你不请自来，是有什么事？” 杨金海说：“我给你发信息没回，过来坐坐,想和你商量商量咱们后面的事。” 一提这话，柳明丽今晚的气又鼓起来，她努力使自己语气不要太糟糕：“陈宇也回来了，我该退了吧。” 杨金海说：“别太急，一下太陡了不行。起码你还得配合我两个月。” “两个月？”柳明丽声音瞬间变大，“不是，杨金海……你……” “我可以给你钱。”杨金海说。 柳明丽把吹风机往柜子上“哐当”一放：“金海，这不是钱的事儿，咱们得有点契约精神是不？拖得越久我爸妈越当真，我后面越不不好收拾。你也不能太自私，只考虑你自己。” 杨金海张了张嘴，闭上。 半天，终于万分不情愿地同意：“行吧，那就这样。” 两人间静了一会儿，柳明丽重新打开吹风机吹头发。 等到头发半干，柳明丽停了，问：“陈宇和陈东是亲戚，这事儿你之前知道吗？” 杨金海说：“哪个陈东？” 柳明丽踢他一脚：“你说哪个？” 杨金海说：“你同事？我不知道那晚那么巧。陈宇后来跟我说，他们两家上一次联系是五年前。这次陈宇归国给陈东爸爸带了些东西，刚好陈东也在木安市，所以他来接了他。” “那陈东……”柳明丽问，“知道陈宇是……？” “肯定不知道。”杨金海说，“陈宇和他也不熟，这辈子都没见过几次面。” 第38章 柳明丽若有所思。 “怎么了，问这个？” “没什么。”柳明丽拔下插头，慢慢将线圈卷起来。 “真没事？”杨金海似是想起，说道，“昨天那哥们真叫陈东？是有点巧。” 哪壶不开提哪壶，柳明丽莫名头痛：“就一名字。” “你能这么想就好。不过——”杨金海欲言又止。 “什么？” “那哥们和你关系怎么样？” “一般，不熟。” “不熟也好。” “好了，我打算睡了，你回去吧。”越聊头越痛，柳明丽下了逐客令。 杨金海走到玄关处回身：“你今天回来状态乱糟糟的，没什么事吧？” 柳明丽说：“没什么事。” “我给你煮点红糖姜汤？预防感冒。” 柳明丽把他往门口推：“糖衣炮弹贿赂不了我。” 杨金海恳切道：“你要有什么事要和我讲。我肯定帮你。” “还真有一事。” “什么事？” 柳明丽右手一摊：“我家钥匙还我。” - 柳明丽被迫放了年假。 林薇为她打抱不平，说柳明丽入职七年，从未因私休过年假，现在倒好，不明不白被公司强行“因公”休假。李隆还是人力资源部部长，他到底怎么想的。 柳明丽在微信上回林薇：别在微信上说这些。 林薇说：那我请你喝咖啡，楼下大厅等你。 柳明丽说：好。 她收拾了东西要起身，听见后面李芳说：“明丽，你要出去吗？” 柳明丽神态自若：“是的。” “稍等一下可以吗？李部长说让我暂时接手一下培训的工作，我不太熟悉这块业务，我向你请教请教。”李芳特别客气。 柳明丽说：“咋啦？” 李芳笑着站起身，走到柳明丽面前，给她看一则通知：“李部长说还有一次业务人员的封闭式培训，之前咱们做过策划案吗？我想看看。” 柳明丽认真想了想：“好像没做过唉。” 李芳说：“去年怎么弄的？去年的策划案发我看看？” 柳明丽也站起来，认真思考后细心建议：“去年我好像也没做，是实习生做的。因为他做得不好，最后也没采纳。今年你就按照李部长的意见弄吧，肯定没问题。我先走了啊，有事再联系。” 不等李芳反应柳明丽就出了门。李芳瞧见她离开的背影，歪了歪嘴，一屁股坐回自己椅子上。 方蓉从电脑前抬起头，看了一眼空空的门口，看了眼李芳，又回到浏览器中。 - 林薇在大厅等了会儿才见柳明丽下来。她面露埋怨：“官方都让你休假了，还离不开那工位呢？” 柳明丽搂着她的胳膊往外走：“刚被人叫住了。” “谁啊？” “李芳。” “李芳？”林薇怪叫起来，“她叫你做什么？” “你小点声啊，”柳明丽示意她，“我现在工作由她代为负责，她找我要去年的培训策划案。” “你给了她？别跟我说你给了那婆娘。”林薇大眼瞪她。 柳明丽说：“我自己都没有，我给她做什么。” 林薇笑起来：“你故意的吧。” 柳明丽笑笑，说：“你上午没事？” “为了你可以没事。” “那我请你去海边喝咖啡吧，我不想在公司附近呆着。” - 两人打车到到海边。今日天气好，饶是工作日，咖啡店里也生意兴隆。店里恰好还有一对座空位。柳明丽点了一个二人套餐，手磨的咖啡和一个小食拼盘。 不远处就是沙滩，海面映着阳光，波光粼粼。 “怎么可以有这么多人不上班。”林薇不禁感慨。 柳明丽说：“我暂时也可以享受一下这样的生活了。” 林薇说：“你这几天有什么打算？” 柳明丽打开手机：“我想出去逛逛。” “去哪儿？” “云南？东北？或者泰国、新加坡？” “跑那么远，万一找你有事怎么办。” “都给我放假了，我还不 趁机出去玩玩。之前看电视剧《有风的地方》，好想去那边找个院子住几天，体验下彻底摆烂放空的感觉。” 林薇不语，嘬了口咖啡，道：“发票的事你打算就这样了？” 柳明丽手一摊：“我能怎么办？” “你去找李隆聊啊，他有心提升你到副部长，你和他聊聊嘛。” “别想了。”柳明丽靠坐到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慢慢说道，“这几天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发票明显是做了手脚，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定论，是真的查不出来吗？” 林薇问：“啥意思？” “我能看出来的领导们肯定早就看出来了。我感觉是不想往下查了。” “那总要有个交代吧，这么多人看着。不往下查，到时候会不会给你记过，让你被处分？” “大概率不会，但是这次升迁是无望了。方老师下个月初退休，副部长人选动议的影子都没有，马上又是年关，这事儿，悬了。如果我没有推断错话，财务今年有个实习生，最终会把责任推到她头上，说是她操作的。至于真的是不是她，压根不重要，反正一个走了的实习生，查无对证。” 听罢此言，林薇愕然，半天，摇头叹道：“你们政治斗争怎么这么激烈……” 柳明丽觉得此话有些耳熟，仔细一想，昨天陈东和林薇说过类似的话。 林薇恨恨道：“被人栽赃、背黑锅，这么大的冤屈，亲者痛仇者快，李芳婆娘这几天怕是做梦都笑醒。我要是你，先啥也不说，抱着李隆一顿痛哭，直男总会怜香惜玉。” “哈哈哈……”柳明丽被林薇惹笑，笑罢道，“我觉得不一定真就是李芳干的。” “我靠，这么针对你，你还帮她说话，你是圣母大耶稣？” 柳明丽欲言又止。 林薇秒懂，立马问：“还有别的隐情？” 柳明丽抿了抿唇。 “快说啊你，和我还瞒着啥。”林薇急道。 柳明丽说：“我在上海培训的时候，听闻集团要调动我们公司的干部去总部，你看看，有哪几个合适的？” 林薇立刻领会：“年富力强、有上升空间、工作还不错的？”林薇眼珠子转了转，数手指头，“李隆算一个、柴新宇算一个、刘丽华也算，他们都是男性，名校毕业，四十上下……我靠我靠，”林薇像是获得了一个宇宙超级大秘密，瞪着眼睛捂着嘴，含糊地说道，“现在财务和人力都出问题，那么就只剩管综合的刘丽华部长……” 柳明丽低头喝喝咖啡，不置一词。 “这……这……”林薇疙疙瘩瘩半天，没说出来一个完整句子。 “这只是我的猜测，集团调任干部也是年后的事，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林薇点点头，过了阵，像是缓过来了：“如果这事儿是这样，那反而你的副部长稳了。” “怎么？” “你看啊，不管是谁干的，锅最后你背的吧？李隆不得把你的好记心间？这就是你的投名状。” 柳明丽浅浅笑了笑，不答，只看窗外明媚的阳光。 “还有什么隐情？”林薇追问。 柳明丽切了一块儿小蛋糕喂进嘴里，换了一个话题：“我真想去云南看看，还没去过。” - 海浪一阵一阵，拍打沙滩。 李隆真的不知道办公室里的波涛暗涌吗？ 还是这本来就是他期望看到的一幕？ 第33章 姐姐，我擦得好吗？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很早以前有人和柳明丽提过这个词，她那个时候不懂，现在才慢慢察觉出这个成语的妙处。 古来君主手下都有那么一两个不对盘的大臣，比如王安石和司马光,比如和珅和纪晓岚,且不论这些臣子是非功过，君主均通过默许臣子对立实现权力制衡,这是一种惯用的政治手法。有可能会引发内耗,但是也能防止权臣独大,换句话说，可以激发内部人员的主观能动性。 柳明丽不敢断定李隆确实用了这招,他或许有他的想法，但柳明丽也有自己的想法——在李隆心里,她不算特别合适的人选。不仅是她，李芳也不算,而且她俩的缺陷都完全一致——女性,三十出头，未婚未育。 柳明丽是做人力的，她知道这三个条件摆出来,杀伤力巨大。 如果她是男的，她完全不需要担心；如果李芳是男的，她也完全不需要担心了—— 只要是男的，就赢了。 她是做人力的,竟也难以跳出这样的社会潜规则,无法建立新的职场游戏，想到这些，柳明丽有些心烦意乱,也有些心灰意冷。 - 柳明丽是一个行动派，中午她订好了酒店机票，晚上就在西南边陲的客栈安顿下来。 第39章 这个小镇叫沙溪古镇，挨着大理，是一个很小的村落。柳明丽在小某书上搜“云南”的时候，看到有个帖子介绍这里，说这里是一个“很慢”的地方。她顿时被“很慢”这两个字打动，决定到这里来看看。 这个季节靠近旅游淡季，沙溪古镇不是特火的旅游景点，到了晚上九点，外面就很安静了。小镇的商业化带着克制的味道，正符合柳明丽的心意。 她随手拍了几张民宿的院落和同天上的星斗，发到朋友圈，可看的权限是——公开。 没有任何分组。 柳明丽的朋友圈基本上是建投公司的宣传栏，官方而正式，也毫无生气。她很少发个人相关的东西，这几张照片很快就有了不少点赞和留言。 有人真心实意赞美风景漂亮，有人问这是哪儿，更多的人吃瓜一样问你休年假了？ 柳明丽挑选着回复了几人。 巧的是，紧挨着柳明丽的朋友圈，陈东也发了一条，正正好就在她的头上。内容是一则新闻报道，说木安市新城博物馆即将动工巴拉巴拉…… 柳明丽不以为意。 她常年在朋友圈刷到陈东。他似乎热衷于发东西，不少人也热衷于给他点赞留言。在建投，陈东的通讯录好友大概是柳明丽的子集，他们和陈东的互动，在柳明丽这里几乎是透明的。 但她往往只是一略而过，不曾仔细留意。 她总觉得他这人太高调，太惹人注目，太招桃花，太……烦人。 当然，柳明丽的朋友圈他也点赞，偶尔留言。柳明丽的消息多是公司相关，点赞留言不少，陈东往往被淹没，柳明丽也不会回复。 她也从未给陈东点过赞，更别说是留言。 今晚有点闲得无聊，她点进陈东的朋友圈。 - 他这里倒是生机勃勃，时间是半年可见。 其中有一些工作项目的分享，也有出去玩儿的照片：有露营的，有爬山的，有看展的……柳明丽心想，这确实符合他的气质，年轻人，花枝招展，呼朋唤友，喜欢玩乐，享受被瞩目、被围绕的感觉。 早几年柳明丽也这样，同事送了她一点好吃的都值得一条朋友圈。到后面，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朋友圈发得少了，个人内容少了，逐渐变成了公司的宣传栏。 陈东的朋友圈中，有张照片有点眼熟，小图看像是某个瓷器，点开一看，果然，正是他送给柳明丽侄子郑晓明的那个茶罐，定位是“木安市博物馆”。 旁边还有几张别的图，是他做讲解员的他拍，此条朋友圈文案是：茶罐送给认真听讲的小朋友，希望他暑假作业顺利完成。 柳明丽看着这行字，忍不住轻轻一笑。 笑到一半猛然想起昨晚的不欢而散，她嘴角立刻垮下去。 这时，她眼尖地发现茶罐照 片的右下角，有串被裁剪了一半的、像是小某书id的数字。 她疑心起，打开小某书，拼凑着数字搜索用户，试了两次，第二次出来一个黑白色的侧面男人头像，用户名叫“c”。 陈东也用小某书吗？ 画面饱和度很低，和本人似像非像。 柳明丽点进主页，瞬间愣住，点开几个内容，看了半晌，忽然觉得鼻腔冒出一股热流，手一抹，居然是血。 居然流鼻血了…… 她慌忙放下手机找了纸巾，刚将纸巾塞进鼻子，电话响了。 杨金海。 “明丽，你去哪儿了？”他定是看到了朋友圈。 “我在云南。” “怎么跑那里去了？昨天也不见你说。”杨金海奇怪。 “今天临时定的，过来出差。” “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要一个星期，没定。有什么事？” “朱霞要走了，明天我想请她吃饭。” “哦，”柳明丽顿了顿，“那你俩吃吧，代我替她问好。” “行吧，你没事儿吧？声音有点嗡嗡的。” “没啊，今天有点累，挂了。” 电话刚挂，方超飞的电话又进来了。 柳明丽狐疑，这人找她有什么事，莫不是又喝多了吧？ 铃响锲而不舍，柳明丽想到还欠他一个人情，按了接通。 “明丽。”方超飞说，声音听上去还正常。 “咋了，超飞。”柳明丽道。 “你这是在哪儿啊，朋友圈。” “我在云南。” “云南？大理吗？” “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我怎么不知道，”方超飞说，“我们有项目在这边，经常跑。这次过来都一个星期了，你是不是在沙溪古镇啊？” 这都能看出来，柳明丽腹诽，肯定借着工作的机会到处玩儿了。 “休年假？” 柳明丽“嗯”了声。 “明天我正好休息，我来沙溪带你玩玩儿，散散心，你定位发我，我铁定做好地陪。” - 这天晚上，柳明丽做了一个很羞耻的梦。 她梦到一个黑白的世界，里面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ps里面去了色，全都是黑白的。她身边有一个身材巨好的男人，巧克力一样的腹肌，结实有力的手臂，裸露的皮肤光滑细腻，如同抹了一层蜜油。 在这个失去色彩的空间里，他的身体成了最震撼的视觉符号——每一块肌肉都像被刀锋雕刻的石膏像，在暗灰色调的衬托下，阴影与高光的碰撞让胸肌沟壑愈发深邃，皮肤上渗出的细密汗珠，顺着人鱼线滑进低腰裤的阴影里。 柳明丽感觉自己的心疯狂跳动。那人慢慢走过来，松垮裤子的系带垂在髋骨嶙峋的折角处，腰侧鲨鱼线延伸进黑暗的布料褶皱。 柳明丽像被点穴，一动不动。 男人陡然跪下，双手撑地，布料与皮肤摩擦的隐秘声响像是砂纸擦过抛光的大理石，倒三角的身材显露到极致。 他往前匍匐，抬起头，柳明丽终于看清，那是陈东的脸，帅到心巴上的脸。他伸出一只手拉住柳明丽的手，抚上他的脸颊，蛊惑的声音恍若响在她耳畔—— “姐姐，我擦得好吗？——我是说这个地……” - “明丽！柳明丽！你在里面吗？” 咚咚咚的敲门声震醒了柳明丽的美梦。 她茫然睁开眼，外面天光大亮，也不知几点，摁了下手机，没电了。 敲门声仍在继续，柳明丽扬声喊道，“谁啊？” “是我啊，方超飞！你怎么关机了？” 柳明丽擦掉嘴角的口水，迅速起了身。 -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11点。 昨晚方超飞和柳明丽约好10点在客栈前厅相见，方超飞准时到了，等了半天也不见柳明丽下来，打手机还关机。方超飞询问客栈老板，老板说没见柳明丽出门，怕她出事，方超飞便带了老板一同前来敲门。 柳明丽表情讪讪的，说：“我也不知怎么手机没电了，真是麻烦你了。” “是好事啊，”方超飞反而笑道，“看出来是彻底的放松了。” 柳明丽笑了笑，说：“你最近怎样？经常跑云南，风景好、人自由，我看你人都胖了些。” 和上一次相见，方超飞确实胖了不少。以前他是一个高瘦白皙的精神小伙，现在人黑了，人微微发福，肚子也隐约可见——跑经营的少不了喝酒，这是他们的标准身材。 方超飞说：“痛并快乐吧。自由是自由，但压力也不小，要和各个方面的人打交道，现在市场不好，各种牛鬼蛇神都要应对，我曾经和你一样白的，你看现在多黑。” 他把胳膊伸过来和柳明丽对比，果真一白一黑，一个欧洲人，一个非洲人。 柳明丽拍开他的手臂：“好了好了，就你会装。我手机电池满了，我们走吧。” - 方超飞是学土木的，这一年常在云南跑，他对这个古镇如数家珍。他说这个古镇和一位叫黄印武的建筑师息息相关——这位瑞士名校毕业的建筑师回国后不干别的，一头扎进了这个西南边陲的无名小镇，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的乡村振兴。他会花一年的时间研究一个门头，再花一年的时间修复100来平的试点空间。 这些对于现代社会似乎是没法接受的。 “我觉得挺好，”柳明丽眯起眼睛，瞧着眼前这个古戏台。这个戏台据说是这一片最高的建筑，旁边的建筑讲解说：每逢民族节日，全镇白族儿女身着节日盛装，弹着龙头三弦，齐聚此地，在戏台上载歌载舞。当地人都以能够登上古戏台表演为荣，这里也成为了“歌舞之乡”的重要象征，“我们生活的地方太快了，这里像是一个乌托邦或者桃花源。” “你说的没错，”方超飞说，“不少北上广的年轻人不想再内卷，都跑到大理来定居。我记得有个刘亦菲的电视剧好像就演这个的……” “你也知道？”柳明丽惊讶方超飞也会知道娱乐圈的事。 第40章 “短视频总会刷到一些。” 两人在寺登街上漫步，临近中午，周围游人很少，方超飞似有感慨：“时间好快，转眼就七年了。我现在还记得入职那天见到你的第一面。” 柳明丽说：“这还记得？” ”你那天穿着白色的裙子，报道排队就站我前面。后来我到人力轮岗，第一份表格也是你让我填的。” “哈哈，我都忘了，那个时候我啥也不懂。” “人力现在怎么样？”方超飞忽然问，“怎么忽然给你放假了？” 柳明丽转过头，不言不语地看着他。 “我在外面听说了一些事。我想上次给你打电话，怎么叫都叫不出来，你说你工作忙得很，怎么这么忙的人忽然可以休年假了？” 柳明丽哂笑道：“嗐，这都正常得很。” 方超飞倒是说得直白：“你们那几个领导斗来斗去的，我听着都烦。” 柳明丽道：“你可胡说。” 方超飞说：“明丽，你有没有想过到项目部？” “嗯？” “现在公司需要既懂业务又懂管理的人。你一直都待在职能管理部门，如果能到项目中锻炼锻炼，成为复合型人才，或许会有别的路。” “我？”柳明丽摇头道，“我根本不懂这些，你们的专业性太强了，我根本不懂，还来管理，让人笑掉大牙。” “没有人是生下来都会的，你那么聪明一学就会。况且，综合性的人才不一定是专业很强的，综合，你知道吧——”方超飞夸张地重复这两个字，“综合，综合能力，强调面广，而不是专业深。” 柳明丽笑道：“那我来抱方总的大腿何如？” “完全没问题啊，求贤若渴。”方超飞像是等着这话，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谢谢方总哦。” 柳明丽嘴上说着感谢，眼睛却调转了方向，她脸上还是笑着，但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方超飞察觉到柳明丽的回避，慢慢移走了眼神，看向前面说：“走，就是这家，很好吃的。我们到了。” - 下午方超飞带着柳明丽去兴教寺逛了逛。晚上他得回大理，柳明丽请他吃了晚饭。在路边等车的时候，柳明丽说：“超飞，今天很谢谢你。” 方超飞挥手道：“客气什么，我还没谢你呢，给了我仔细逛古镇的机会。” 柳明丽道：“你就贫吧。” 车来了，方超飞说：“你好好的。我走了。” 柳明丽说：“行，你也好好的。” 方超飞点点头，留恋地看着柳明丽几眼，他想说“这七年你却没怎么变”，但柳明丽没给他这个机会，转身往回走。 - 不一会儿，方超飞发了条朋友圈。 没有文案，九宫格的图，全是今天的漂亮风景，定位是沙溪古镇。 柳明丽本想点赞，忽觉有些不好，她甚至觉得方超飞发这条朋友圈都有些欠妥。 正想着要不让他删掉，却见到方超飞的朋友圈出现了第一个赞。 陈东点了。 第34章 健身小号。 柳明丽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俩人怎么加上好友了？ 这一条陈东只是点赞,没有留言。柳明丽也不会无聊到直接去问这两人。 她关了微信，打开了小某书。 - 柳明丽的账号是一串尾号“6879”的原始数字——连“momo”这样的姓名她都懒得改。该账号从未发表过一篇文章，收藏夹里躺着几个治疗肩痛、腰痛的跟练视频，常年吃灰。 她点开昨晚最新的关注：c。 看上去,这里是c这个人的健身记录。他的更新频率基本上是1~2个星期一篇,每篇图文的标题就是当天的时间，没有文字,只有几张黑白的图片。 是的,这个博主的所有图片都是清一色的黑白色调,所有的图片都没有人脸，没有完整的形象展示,有的只是身体的局部特写。 如果博主最近在练手臂，那么呈现的是肱二头肌的局部；若是最近在练背,那么照片中隐约看到背部宽阔的轮廓……有时候也没有任何特写，拍了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握着一瓶饮料,大约是刚结束训练,手背的肤色依旧泛红，血管突起可见。 就像纯粹是为了健身打卡记录。 照片不说话，但呈现出强烈的沉稳内敛又充满原始野性的力量感,即使只透露这么一点信息，也可以让人清晰地感受到——这是个年轻男人，健康且帅。 由于这个博主只单纯更新照片，没有任何文字,他的粉丝数只有两位数,都像是系统推的野生粉丝。每篇图文下的点赞和留言倒是不少，但博主惜字如金，从不回复。 就在柳明丽翻看c的内容时,c的头像亮了，显示博主上线。 柳明丽退出了小某书。 - 她不确定这个人就是陈东，但多年从事人事工作的经验和第六感告诉她，这个人就是陈东。 这是他的健身小号。 被她无意中发现。 人在没人的时候才是真正的自己。比如柳明丽昨晚用“6879”这样的账号刷了大半陈东的图文后，大数据捕捉到她的喜好，开始给她推送帅哥猛男的视频。 柳明丽在理性上是不屑于看这些的，但不代表在感性上她不爱看这样美好的-肉-体。“食者性也”不单单局限于男性，女性亦然。 谁不喜欢宽肩窄腰、八块腹肌呢？ 她是一个三十出头生理正常的女人，她当然也喜欢。 既然推送过来，就用“6879”的面具享用。划过第一个后又来第二个、第三个，就这样接连刷下去，什么时候睡着了柳明丽都不知道，直到手机没电。 在柳明丽印象中，最后一个视频是一个男人站在门框里，卡点动感的音乐，一下开灯，一下关灯…… 唯一没想到的是晚上一下刷猛了，视频竟入了梦；早上又直接睡过了头，方超飞电话也打不通。 - 就这样，柳明丽在云南懒懒散散地过了一个星期。 林薇说她心真大，柳明丽说人生最重要的是快乐，这一个星期我体验到好难得的快乐。 林薇说，啊，不会吧，那地方也有男模吗？ 柳明丽哈哈大笑，你想什么呢。 - 这个星期木安市连着下了三场雨。等柳明丽回到木安市的时候，温度降了，树梢的枝叶黄了，路上的行人都穿上了毛衣或者风衣。柳明丽尚穿着清凉的夏装，出了机场凉风袭来，她瑟瑟发抖。 杨金海说来接她，她拒绝。她不想再和他纠缠，杨金海发来信息，语气像委屈的小媳妇：你是铁了心要和我分吗？ 柳明丽回得像个无情的渣男：嗯。 - 柳明丽回到办公室，表现的最开心的是李芳。她说她现在接了柳明丽的培训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柳明丽回来，现在她可终于回来了。 柳明丽面子上笑笑，发现方蓉的位子空了，不由问道：“方老师呢？” 黄潇抬起头：“方老师退休了。” 柳明丽一愣，脑子里回想一下，是的，方蓉到时间了，该退休了，就在她不在的这一个星期，她退休了。 黄潇撑着脑袋羡慕地看着方蓉的空位：“方老师上周五退的。周五一下班，她就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她儿子来接的她。真羡慕啊，终于不用再上班了。” 柳明丽脑子仍是有点懵，人消失得很突然，她和方蓉没有告别，作为打工牛马，柳明丽固然羡慕退休，同时也心生感慨。 她是方蓉招进来的校招生，和她一个办公室共事七年。起初两三年方蓉带着她跑招聘、跑培训，她成长得很快，后面她可以独当一面了，就和方蓉的合作少了。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干的活又多又累，还自我安慰是多锻炼、多成长；后来无意中得知了方蓉和李芳的关系，好多事都看明白了，感情上也和方蓉疏远了。 她知道方蓉马上就退休，没想到就是上周五，照理说，她即使人不在，也应该美团送个花的。 可没人通知她这件事。 见她兀自出神，叶思思说：“明丽姐，方老师走前说了，等你回来了再聚餐。” 柳明丽回神：“好啊，”她打开淘宝，飞快地下单，“我给方老师带了云南的特产，到时候一并给她。” 这时，李隆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明丽，你进来一下。” - 这次李隆和柳明丽的对话十分简明扼要，一是提前和她通气——这次发票的问题查清楚了，是财务实习生操作失误导致。因为实习生早就走了，现在在国外游学，也联系不上，好在并没有实质性的经济损失，公司打算简短发文了解此事。 二是柳明丽近期工作恢复，但张升借出去了暂时回不来，把叶思思调给柳明丽用。 三是敲个警钟，虽然这次人力是无辜的，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但凡涉及到金钱、涉及到流程的事万万不可马虎，再怎么仔细小心都不为过。 第41章 这个处理结果柳明丽一点都不意外。这样的结果想必也是综合权衡过的结果。她眼观鼻鼻观心，乖乖听李隆说完，默了下，问：“李部长，这个实习生哪里来的假发票，作假的动因是什么，公司查到了吗？” 李隆摘下眼镜，用布擦了擦，说得很委婉：“实习生在国外，调查是财务去弄的……”话说一半，又问，“你觉得陈东这个人怎么样？” 没头没脑的一句，柳明丽还没开口，李隆的电话响起，他看了眼来电，和柳明丽道：“你先去吧，和李芳对接好工作。” 柳明丽点点头，起身离开。 - 回到工位，电脑右下角的微信图标闪个不停。柳明丽点开，是林薇。 林薇：你回来上班啦？ 林薇：听说事情解决了？ 林薇：有没有空出来喝咖啡？快来和我讲讲。 柳明丽：？ 林薇：老地方，不见不散。 柳明丽初初返工，做事的干劲也不 是很足。她拿了手机施施然走到志峰楼下的咖啡馆，林薇早已等在那里。 林薇听到了一个版本的处理方式，和柳明丽对过信息后，柳明丽说：“你消息倒是很灵通。” “也不灵通，昨晚知道的。” “我是刚刚才知道。”柳明丽道。 “我们部门昨晚聚餐聊起你这件事。” “那你昨晚怎么不跟我说？” “……我喝多了，直接睡过去了。” 柳明丽：“……” “还是你厉害，对人事的把握让我心服口服，这事儿果然就是按照‘实习生’处理了。” “喜闻乐见。”柳明丽面容平静。 “不过你知道这实习生谁去找的？” “谁？” “陈东。” “陈东？”柳明丽意外。 “他厉害吧。” “他怎么会去找财务的实习生？” “他好像认识这个人。” “你又怎么知道的？” “不说了昨晚我们部门聚餐，他就说起了此事。怎么——他没和你说过？” “没有，”柳明丽道，“李隆也没和我说过。” “李隆没和你说？陈东在你休假之前就和李隆说了这事儿。” 柳明丽的脑子顿了一下，联想起她走之前，陈东握着一份文件走进了李隆的办公室。她直觉这和她是有关系的，于是冒着大雨去到项目部问这个文件，可陈东给她的答复明明是“和你没关系”。 “李隆部长怎么和你说的？”林薇追问。 柳明丽说：“李部长和我说是财务去调查的，动因和来源也没有交代，只说人家在外面游学，不了了之的意思。” “这样？”林薇的表情微妙起来，“陈东比你们部长都还上心。” 柳明丽问：“所以然后呢，这个实习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他的……”林薇看着柳明丽吃吃地笑道，“陈东只说个大概，只记得什么好像是被人授意……” “被谁？” “瞧瞧我这脑子，”林薇装模作样的拍拍脑袋瓜，“实在是喝得有点多，给忘了。你要不问问陈东？你问他，他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对柳明丽别有用心地眨眼睛。 柳明丽倒是很淡定：“陈东没和我提起，估计也是不想让我知道。” “会不会人家不好意思？你做姐姐的，可以主动一点。” 柳明丽笑出声：“他？”——他会不好意思？ 柳明丽说：“你是不是还没酒醒？” “你难道就真不想知道？” 柳明丽拿起金属汤匙搅拌咖啡：“想当然想。” 但得想想办法。 第35章 哥们，可以了。 柳明丽是有点傲气在身的人。那晚从项目部走的时候,陈东没有挽留，更没有提出送她，她站在钢板雨棚下吹了二十几分钟的风、加价20块才打到车。 她不会去问陈东叶欣的事，如此一举,仿佛正好中陈东下怀。 但是她不太明白的是,陈东既然帮了她，为何又对她有些古怪。他是在暗戳戳地等待柳明丽从第三人口中得知后去感谢他,还是这事其实压根与她无关、纯粹是他要自证清白？ 柳明丽觉得,这个弟弟,有点烦人。 - 很快，公司批文发布。文章简明扼要,只提到“财务实习生”失误操作，其它没了。晚上李隆组织整个部门吃饭,一是给方蓉退休送行，二是最近部门风言风语较多,现在尘埃落定,也趁机整顿士气。 方蓉离开工作岗位还不到一个星期，再见整个人容光焕发、神清气爽。大家都说果然还是不上班最好；方蓉说退休就意味着老了没用了，有什么好羡慕的。 一顿饭下来,办公室里的人倒也其乐融融。人力资源部总共18人，部门坐了最大包厢的最大圆桌。张升也来了，好久没见柳明丽，坐在她身边有说不完的话,说区团委让他见识到不少新鲜事儿,还说下周五他要回公司打篮球友谊赛，邀请柳明丽一定要来看。 柳明丽见他没怎么受这次乌龙事件的影响，心想,到底是年轻人。 李隆在饭桌上举杯，说了些振奋士气的话。饭后还安排了ktv，李隆说我就不参加了，部门的年轻人暗喜。 方蓉也要回去，一众人送她。 柳明丽上了洗手间出来，听见方蓉的声音：“……小心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她只听见这一句。 方蓉听见脚步声，声音停止。柳明丽看见李芳站在方蓉身边，两人也看见柳明丽出来，三人都佯装无事随便说了个话题。李隆给方蓉叫了个专车，方蓉走后，柳明丽也打算撤了。 李隆叫住她：“你不留下来唱歌吗？” 柳明丽说：“不了，人家唱歌要钱，我是唱歌要命。” 李隆笑了笑，忽然道：“明丽，副部长的事要缓一缓。” 柳明丽一愣。 李隆说：“你去培训的时候我就和董事长提了这事，董事长没有异议。但巡视组发票的事出来后，董事长说再缓一缓。你心里不要有想法。” 柳明丽心下明亮，道：“好，谢谢李部长。我理解的，工作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 李隆说：“财务那边查出来，假发票是有人让实习生叶欣这么做的。” 柳明丽侧过头，看向他。 李隆也看着她，继续说：“她说是有人给她提供的发票，是一个女的。” 柳明丽眼眸一动：“是谁？” “叶欣本来实习也没多久，离开公司大半年了，说不记得了。” 柳明丽不语。 李隆问：“你怎么想？” 柳明丽：“不是我。” “会是李芳吗？”李隆直接问出人名。 柳明丽心头一震，抿了抿唇，说：“这真不好说。” 李隆拍拍她的肩：“行。好好干工作吧。” - 周五，柳明丽收拾了东西正欲下班，张升背着书包风风火火地闯进办公室。 “你怎么回来了？”柳明丽问。 “篮球赛啊，”张升放下书包，“师父，您不会是忘了吧？上周答应好来看我的。” “……”柳明丽确实忘了，“谁和谁打？” “今晚是开场表演赛，纯友谊的。” “哦。” “你难道又不去？” “我……” “师父，我邀请您好几次了，今天我代表我们人力唉，你都不来看看？” “我……” “走吧，我换个鞋就去篮球馆。”张升不由分说替她做了决定。 柳明丽还是有疑虑，旁敲侧击：“你们篮球队的都在吗？” “也没，”张升一边换鞋一边说，“出差的和驻场的都不在，哦对哦，今晚东哥也不在。” 柳明丽放下心来：“行，去给你加油。” - 柳明丽从小体育就很弱。楼下的健身房去过两次就没去了，公司工会经常组织羽毛球、篮球、足球之类的职工运动，她从不参加，也鲜有观赛。 她想起上一次来体育馆是什么时候来着？——两年前，带着培训的同事来这里破冰。 - 柳明丽到的时候看台上已经坐了不少同事，部门的叶思思和黄潇也在。她们坐得很靠前，旁边还有空位，让柳明丽也坐过来。 很快，球员上场，柳明丽一眼就看到了张升，身旁有人吹口哨，叶思思和张升挥手，张升朝她们这边致意，柳明丽也对他挥了挥手。 这时，目光一晃 ，柳明丽瞧见队伍中另外一个人，顿时愣住—— 张升说今晚不在的人，偏偏出现在了球场上。 柳明丽热情洋溢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半截。不过看台相对球场较暗，人这么多，她想，这应该没关系。 - 球赛开始了。 虽说是友谊赛，球场上的厮杀并不温和。张升和陈东配合默契，截球、传球、投球一气呵成，很快成为全场的焦点。柳明丽心里是一点都不屑，但是目光却很诚实——她不自觉被陈东吸引——谁不爱看挺拔的身姿、紧实的肌肉和英俊的脸蛋呢？ 第42章 就算是冷漠自闭的流川枫也有一堆女生喜欢。 也不知道触犯了什么规则，裁判吹哨，犯规罚球，对方原地投篮。陈东这一队沿着白线站着。汗水从他额头上滑下来，他盯着对方手中的篮球，掀起球衣下摆擦汗，露出一截壁垒分明的马甲线。 叶思思和黄潇同时倒吸一口气：“我靠。” 柳明丽没做声，默默想起了她在小红书上看到的照片。 又想，哼，显眼包。 罚球未尽，队伍发起攻势，张升抢到球，左晃右晃，传给陈东，陈东得球，传给另外一人，三人配合得当，篮球到手，陈东带球突进前场，却在三分线外急停。对方防守人惯性扑空，他从容起跳，绷直的小腿肌肉如拉满的弓弦。眼看球要投出，不知道哪里冒出来对方一位球员，两人相碰，双双跌到地上。 裁判吹响哨子。 全场哗然。黄潇站起身，大声道：“怎么还撞人了？” 柳明丽伸长脖子瞧去，陈东跌倒后捂着膝盖，对方捂着小腿。工作人员围了上去，两人被拉起来，看上去问题不大。 陈东给裁判做了个手势，下场和队长耳语几句，张升这边换了位同事，陈东走出了球场。 去哪儿了？ 不知道。球场两边各有个门，陈东从右边的门出去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比赛继续进行。 球场上依旧生龙活虎，看着看着，柳明丽逐渐觉得没了意思。 她开始时不时地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新的消息进来，或者刷刷朋友圈。 比赛快结束了她猛然想起没有拍照，赶紧给张升找补几张。 就在她拍照的时候，她察觉到身边位子有人走，然后有人坐下来。 她散着头发查看照片，碎发遮挡了部分余光，没注意来人，直到听见有人说：“东哥，你怎么坐这里？” 柳明丽闻声转头，看到后面一位男同事正在和她左边的人打招呼，左边这人向右后方侧身，说道：“前面没座位了，这个位置正好。” 男同事说：“刚看你受伤了，腿没事吧？” 陈东说：“没事，正常的。”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打球。” “下午的会议取消了，就从项目上过来了。” 两人说完，陈东回身，柳明丽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这样，两人不可避免地正面相见。 陈东好似刚刚发现柳明丽，神情带着一点无比正常的惊讶说：“呀，是柳老师。这么巧，也来看篮球赛？” 柳明丽也带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微笑地说：“是啊，我来看张升打球，他邀请我好几次了。” 旁边的黄潇和叶思思听到声响，转过头，陈东也大方和她们打招呼，好似雨露均沾。 黄潇说：“陈工，没想到你篮球打这么好。” 陈东笑笑。 “你怎么下来坐着了？”黄潇问。 陈东示意球场：“友谊赛我们都轮着上的。” 黄潇“哦”了声，隔着柳明丽不太好讲话，回头看比赛了。 陈东话头回到柳明丽这边：“张升今天表现不错，没给你这个师父丢脸。” 柳明丽仍是微笑，口气如同孩争气但仍谦虚的家长：“我也不懂球，就纯粹来给他加加油，助助力。” 陈东说：“给他拍照没？” 柳明丽答：“拍了。” 陈东说：“好。” 话题结束，两人都默契地不再说话，静静看球。 刚好对方犯规，张升得球。他站在篮筐前方白线，正要投篮，陈东也举起手机帮他录像。张升不负众望，双手一掷，篮球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抛物线，空心进球。 “不错！”陈东忍不住赞道。 柳明丽说：“谢谢你。” 陈东笑道：“不客气，这球确实漂亮。” 柳明丽抿了抿唇，余光飘过来。 陈东似有察觉：“不是说这个” 张升又进一球，周遭为之欢呼。柳明丽说：“叶欣的事，那天我去找你，你怎么不告诉我？” “哦，你说这个。”陈东若无其事的收了手机，“忘了。” 柳明丽说：“你怎么找到的叶欣？” “你怎么知道我去找了叶欣？” “林薇说的。” 陈东的嘴角在柳明丽看不到的一侧勾了勾，说：“哦。” “叶欣说什么了？” “柳老师，”陈东转过头来，“既然公司已经发文了，就到此为止吧。” 陈东的面庞仍洋溢着刚刚运动完毕后的微微潮热，一头乱发如同海藻般蓬松散乱，额头上戴着一圈黑色的运动发带，眼眸清澈透亮，仿佛被晶莹的汗珠洗涤过一般，坦白说，用“英气逼人”这四个字来形容他，实在是恰如其分。 两人对视片刻，柳明丽移开目光，赛场上依旧风生水起，她低声说：“总之，谢谢你。” 陈东不知掩饰，目光仍直白地留在她身上，从她的眉毛慢慢落到她的下巴。柳明丽知道他在看她，但他不能一直这样看她，于是她又回转过去，对上他的眼睛，用目光温柔告诉他：哥们，可以了。 陈东这才收了眼神，半晌，说：“不客气。” 又说：“叶欣我确实是……” 话刚开口就被人打断：“陈东，你在这里啊，让我好找！” 胡琪从后排看台跨步下来，手里拿着个小型医药箱：“我医务室取了点药，给你喷点？” 陈东抬起眼皮：“我没事。” “膝盖这里可不能马虎，”她硬挤下来，瞧见柳明丽，和她热情地打招呼，“柳老师，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柳明丽颔首：“很对。” 胡琪像好兄弟一样地拍了下陈东的肩膀：“我有云南白药，喷喷吧。” 胡琪有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随着她低头打开药箱的动作，黑发如丝绸一样滑落肩膀，散发出春季的幽香。 连柳明丽都忍不住多吸一口。 她暗中含笑，瞧看陈东反应。陈东这会儿却不盯着她看了，目光在她和胡琪身上来回。见他不动，胡琪拍了一下陈东的右腿，说：“往那边坐点，”又说，“腿伸直，我帮你喷药。” 柳明丽见状，无比真诚地说：“要不我把这个座让给你们。这样空间大点，也好操作。” 胡琪内心暗喜，嘴上却道：“不用不用，柳老师，不挤的，你坐好了。我——”她温柔一笑，带点俏皮，“我也没那么胖。” 柳明丽像是被说服了一般，屁股象征性地抬了抬，做出要起身让座的架势，听到胡琪这话，便又稳稳地坐了回去。 她轻声细语地客气道：“好。” 然后别有用心地滑过陈东一眼，瞧向前方球场，不再打扰。她坐着这个位置，如老僧入定，不动不让。 第36章 东哥。 之后任凭胡琪和陈东在那里叽叽喳喳——我要给你喷药你不要我给你喷药但是我还是要给你喷药,她都没有回看一眼，也没加入他们的谈话。 最后张升投球的时候，柳明丽专心给他录了一段——三分中空，完美收场。全场响起欢呼声。 比赛结束了。 虽然说是友谊赛,但为了增添一些竞技性和趣味性,也是有着明确计分的。张升所在的红队以一分之差险胜。球员们在球场上尽情地拥抱致谢，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和兴奋的神情,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说笑笑,气氛十分融洽。 张升在观众席找到陈东,大力向他招手：“东哥，走了,我们吃宵夜去。”见柳明丽正好在一旁，喊道,“师父，走,我们一起吃点东西。” 柳明丽站起身：“我不去啦,你们去吧。” “走啊走啊，”张升很大声音地在喊，吸引好几人的目光。柳明丽仍是摆手,张升直接跑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拎起柳明丽的包：“走嘛，师父,今晚你来看我打球没吃饭。我请你吃好的。” 柳明丽略有嫌弃：“你手那么多汗来拎我的包。” “哈哈哈,”张升赢了球心情大好，讲话也没轻没重，“师父你好娇气,好好好，我给东哥吧，他坐半天了，手没汗了。”他自作主张把柳明丽的手提包递给陈东，陈东倒也接了。 而且接得十分丝滑。 陈东问：“我可以有这个荣幸拎包吗？” 柳明丽说：“我自己来吧。” 张升没给他们时间谦让，左右张罗人群：“走了兄弟们！外面三辆车，随便上啊。” - 张升去区团委锻炼后，组织能力明显得到了极大提升。 篮球队三辆车，球员加家属加外援一共八个人，二十分钟后抵达他预定好的火锅店。 这家名叫“欢喜来”的火锅店似乎是他们的固定打卡场所。进了门店，老板见着球队就笑。张升轻车熟路走在前面。柳明丽借口拿东西，找陈东要回了手包。胡琪过来挽住柳明丽的胳膊，问道：“柳老师来吃过吗？” 第43章 “没有。你来过吗？” 胡琪道：“我和球队来过几次，他们经常在这里聚餐。” 这个回答很有艺术。 柳明丽点头道：“是吗，那应该不错。” 一群人没讲座位顺序，包厢里坐得随意。柳明丽坐张升旁边，胡琪看了她一眼，估计是想和女生坐一块，也坐在她右边。 陈东上了卫生间回来，座位只剩胡琪旁边的空位，他便施施然拖开椅子，然后从容地坐下。 - 柳明丽其实内心是喜欢和这样的聚餐氛围的。 大家都是同龄人，年轻，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不存在明显的尊卑，也不涉及职场竞争，插科打诨、八卦玩笑，随意而松弛。除了张升和陈东，柳明丽还认识两位篮球队的同事，一位姓王，工程部的，一位姓李，能源部的，其他的都面熟；而篮球队的人几乎都认识柳明丽——因为每个人都会参加入职培训，每次的入职培训都是人力漂亮的培训主管柳老师主持。 说起这事儿，当年还有一个小插曲。培训主管当时有两位考察人选，一位是柳明丽，一位是李芳。李芳很想要这个职位，她喜欢抛头露面，享受这样的感觉，以为志在必得。公司经过考量还是选用了柳明丽，原因很简单——她的外形出众，有利于公司形象。 当然这样的理由不会有人明面上说，李芳落选后心里很不服气，但也没办法——柳明丽往那一站，168的大长腿冷白皮，气质高挑、面容秀丽，任谁要多看两眼，对内对外都是极好的形象招牌。李芳也不是不好，只是人比人就是气死人，她身高158，体重118，模样中等，气质普通，和柳明丽相比，真的要吃亏一大截。 职场上不能做空花瓶，即便岗位需要花瓶之功用，也要做一个不锈钢花瓶：能摔抗造还能装，能养娇花能装泥土，质量上乘，外观精美，这样的花瓶，谁不喜欢呢？ 好看是本事的锦上添花，这句话没有性别之分，男女通用。 柳明丽担任培训主管也印证了领导的预期，就算入职的同事后来忘了柳明丽姓甚名谁，也会记得人力有一位非常漂亮年轻的女同事，专门做培训。 - 热烈火锅配冰镇啤酒，是运动后最舒爽的饮食搭配。 张升很周到地张罗柳明丽吃东西，还给她敬酒。两杯下肚，柳明丽脸颊泛上红晕，白里透红。 在这放松的餐桌上，她好像有一个新发现。 叶思思是后面赶来的，因为同一部门，她加了个椅子在张升旁边，坐下后，柳明丽注意到一丝微妙。 张升给柳明丽几次夹菜敬酒的时候，叶思思的目光都会瞧过来，看着张升。 叶思思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天生平行大外双，浸润了火锅的水汽，一瞥过来眼睛特别水灵。在叶思思看过来第三次后，柳明丽让张升也给思思夹菜，张升憨憨领命，给叶思思加了一片藕，不过她好像不爱吃藕，那片藕在味碟里沾了有沾，小嘴吃得很缓慢，但还是含笑地吃着。 柳明丽再看一眼张升，他只顾着和对面的兄弟划拳，丝毫没注意旁边女生的动态。 柳明丽嘴角微微摇头轻笑，余光中有人看向这边，侧头，发现陈东也在笑，仿佛和她发现了同样的事情，心领神会。 柳明丽眼波滑回来，心想，陈东自己左边的这位都还没解决，怎么想着来看张升的故事。 篮球队的聊天中，柳明丽得知胡琪的男友就在附近工作，偶尔也会过来打球。 有人问胡琪男友今晚怎么没来，胡琪说：“分了。” “分了？”惊讶。 “是啊，有两个月了。”胡琪大大方方地承认。 “为啥？” “谁提的？” “不会你提的吧？” “那肯定是你甩的他。” “你不会是有新的想法吧？” …… 大家七嘴八舌，众说纷纭，面对一众八卦，胡琪只笑不语。 见她不语，神情也不悲戚，众人追问无果只好作罢。柳明丽挑了个眉毛瞧看陈东，他倒如同方才她在体育馆那般淡定，一点不吃瓜，如老僧入定，安静吃菜。 柳明丽暗笑。 胡琪可比橙橙厉害。 橙橙是那种把心思毫不顾忌写在脸上的女孩，她的骄傲、野心和目的清清楚楚，开心就要大肆炫耀，不开心就要人哄劝，还不懂得藏事在心、徐徐图之。 胡琪不一样，上次在陈东家里给他过生日，柳明丽察觉到胡琪的不开心，但是胡琪没有任何表示，不会咋咋呼呼地招呼这个招呼那个，更不会做出当场挂脸的样子。她给人的感觉是阳光、健康、开朗、青春，但凡一切可以用在二十六岁女孩身上的美好形容词都可以放在她身上。如果她有不开心，她的不开心也很平静很细微。 想到这里，柳明丽又将目光投向陈东。柳明丽不知道陈东有过几任女友，无论几任，他肯定不会缺少和女人打交道的经验，至少在男女之事上他并不迟钝，不然他也不会发现叶思思和张升之间的端倪。 也正因为如此，柳明丽好奇陈东对胡琪的反应。 但陈东的只是笑了笑，仿佛也只是吃瓜群众中的一员。 柳明丽的瓜没有吃到，眉间不由露出悻悻之色，陈东像是有所察觉，忽然举杯朝左，隔着胡琪，对柳明丽说：“柳老师，我敬您一杯。” 说着起身相敬。 柳明丽偷窥被抓到，但神思转换极快，仍是正常举杯，站起身才发现杯中已空，胡琪笑道：“我来给柳老师添酒。” 她给柳明丽倒了八分酒，柳明丽道“谢谢”，胡琪笑说“不用”。 柳明丽主动和陈东碰杯：“陈工客气了，谢谢陈工。” 陈东不动，笑问：“谢我什么？” 柳明丽亦不动，模棱两可笑答：“所有。” 陈东说：“那可就不是一杯酒能谢的了。” 柳明丽只笑，不回，眼眸透亮地看着他。陈东也看着她笑。餐桌喧闹，他们都正大光明地注视着对方。 忽然，张升站起来，举着酒杯和陈东猛猛一撞，诚意满满：“我是师父的徒弟，我陪一杯，谢谢陈工！” 柳明丽内心大笑，张升这徒弟没有白疼。她右手举杯、左手托住陈东酒杯，杯沿轻碰他杯身三寸之下：“我干了，陈工随意。” 说罢她一饮而尽，将酒杯倒过来，只剩一滴啤酒沿着她的口红印缓缓在杯口蔓延。 张升紧随其后。 众人起哄，最爱看干杯热闹。陈东颇有意味地瞧了柳明丽一眼，不再言语，也一饮而尽。 柳明丽端着空杯看着陈东喝酒，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握住透明杯，冰凉的玻璃杯贴着嘴唇，随着头颈扬起，杯口压到 他高挺的鼻梁，喉结随着吞咽滚动。 随后，他也将酒杯倒立过来，挑起一根眉毛，看她。 我陪你，彼此彼此。 自始至终，柳明丽都只笑，温柔地防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三人刚坐下，张升又倒一杯，径直说说：“东哥，我再敬你一杯。这次培训的事，还多亏你找到那位实习生。” 陈东说：“你倒是让我歇歇。” 张升道：“啤酒对你来说算什么，我帮你倒上。” 话说毕，胡琪甜甜抢先：“我来吧，你隔那么远。”她顺手帮陈东倒酒，问道，“什么实习生，你们是在说公司发通告的那事儿吗？” 陈东瞧看柳明丽一眼，没有立刻回答，和张升碰了杯，喝掉，才说：“嗯。” “和你有什么关系？”胡琪问。 陈东说：“我恰好认识那个人。” 张升道：“东哥这次可算帮大忙了。” “哦？”柳明丽插嘴进来，“东哥这次帮什么大忙了？” 她也叫他“东哥”，顺理成章、自然而然，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狡黠和顽皮。 陈东一时差点听错，瞧见她神情，明白她是故意言之，面上便作毫不在意：“别这么说，都是组织要求的。” 柳明丽说：“东哥好谦虚。” 张升后知后觉发现，乐道：“师父，你也叫他东哥。你怎么也叫他东哥。” 陈东道：“别这么叫，受之不起。” 柳明丽一点也不客气，甚至过于随和：“同事之间何必这么客气，我跟着张升叫的。大家都这样的，你说是不是，胡琪？”柳明丽点她。 胡琪瞄了眼陈东，笑了笑，坦然应和：“柳老师说得对。” 陈东兀自喝了一口酒，笑问：“柳老师，什么意思？” “啊？”柳明丽说。 陈东见她低眉装傻，心知肚明，不问了，把剩下半杯酒喝了，一边喝一边用眼角瞄她，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 - 周五没事，包厢里可以直接唱歌，这顿火锅吃到快12点才结束。 大家都喝了酒，外面三辆车等三个代驾。张升把每个人都安排妥当，陈东的代驾是最后一个。 第44章 火锅店门外有一排树荫，底下放置了等位的椅子。柳明丽坐在树荫下等车。陈东在前面和三三两两的队友道别，人逐渐都走了，陈东忽然听见身后晚风送来两个字： “东哥。” 十分清晰的两个字。 柳明丽口中的两个字。 第37章 别这样看着我。 陈东转过头,黑暗中藏着个人影，坐着。 他走过去。 “你叫我？”他问。 “什么？”柳明丽的声音心不在焉。 “柳老师酒量这么差吗？”他也站到了阴影里，低头看她。 柳明丽问：“车什么时候来？” 陈东说：“快了。” “好。” “你分手了吗？” “什么？”她微微抬头。 “我听见你叫我‘东哥’。” “吃饭时候，我和你开玩笑的。” “不是吃饭,是刚才。” 柳明丽偏头看向马路。 “这里还有谁？”陈东环顾四周,这里只坐着柳明丽。 柳明丽浅浅笑了笑，懒散的神情,不想搭话。 陈东上前一步,用脚尖踢踢她的脚尖,示意她说话。 “你听错了。”柳明丽并未收脚，目光看看脚尖,任由他的运动鞋抵着她的皮鞋，抬起头,“陈工。” 陈东脸上没有一丝相信的神情，他仔细查看柳明丽的表情,黑暗中,她的脸如隐没在夜空里的玉盘。月亮本是明亮的，但是隐入乌云的阴影和群山的遮蔽后，一切都不真切了。 柳明丽忽然低下头,摆了摆手，似乎有些不胜酒力的疲惫：“别这样看着我。” 陈东在她身前蹲下，和她平视：“你怎么了？” 柳明丽忽然面露厌恶之情，转变来得又突然又迅速,她直接合上眼。 “不是失恋了吧？”他半开玩笑。 柳明丽没有回答。 忽然间,柳明丽感觉有人用指背轻轻触碰她的脸，从弯曲的关节延展到微凉的指尖，与她发热的脸蛋发出非常细微的摩擦。 她猛然惊醒,拍掉陈东的手：“你做什么？” 陈东静静看着她：“你可以耍赖，我为什么不行？” 这时，胡琪上了卫生间从火锅店出来，见柳明丽坐在树下，扬声问道：“柳老师怎么了？醉了吗？” 她走过来，手抚上她的背，声音很关切。 柳明丽像是得救一般，握住胡琪的手，语气却还平静：“没有，年纪大了，熬不动夜，犯困。” 胡琪说：“代驾来了，我们走吧。” - 柳明丽是第一个下车的。 路线先到她住的朗园小区，然后再送陈东和胡琪。回家后，她草草洗漱，躺回床上，翻看手机，没有新的信息。 朋友圈有一个红点，是胡琪更新了一条朋友圈：晚上篮球队的胜利合影，胡琪站在第一排，靠着陈东，笑得很开心。 配图文案：赢了，开心，噢耶~！ 底下好多人点赞，柳明丽看到了陈东的名字。 她把照片放大看了看，本来没什么想法，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手不听使唤地，也点了一个赞。 - 周末，柳明丽的妈妈吴菲不请自来，到木安市来看她。 吴菲有柳明丽家里的钥匙。上午十点，柳明丽还在睡大觉，听见有人拿钥匙开门，然后是换拖鞋的声音、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关门的声音。她被吵醒，有些恼，喊道：“杨金海，你怎么还有我家钥匙！？” 吴菲意外的声音传来：“明丽，是我啊，你说金海——金海怎么啦？” - 柳明丽还没和家里说她和杨金海的事儿，既然这次她妈来了，还问起钥匙那句话什么意思，柳明丽就索性坦白了：我和杨金海分了。 分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个星期。 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分手？你们之前感情不就好好的吗？ 感情很淡了，没激情了，和他说好的，等他爷爷过世了就分。 什么叫淡了？什么叫激情？什么叫说好的？是不是他对不起你？ 不是不是，妈，分手是我提的。我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那是……那是你对不起他？ 不是不是，妈，我俩就是真的和平分手。 我不信。 …… 吴菲不信，柳明丽也没办法。她知道吴菲肯定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她和杨金海在一起一年，两家人都奔着结婚去了。柳明丽一家很喜欢杨金海，觉得他从外貌到内里、从家教到家世、从对柳明丽到对他们家，都没得挑，很好，特别好，好得不能再好；杨家人那边反馈过来的信息也是他们对柳明丽很满意，觉得她漂亮、有气质、有内涵，有体面的工作，有美满的原生家庭，简直是一个完美的结婚对象。 一切都刚刚好，可这俩30多岁的人怎么就分开了？ 吴菲在家里盘问了柳明丽一个下午，柳明丽实在受不了，说晚上约了朋友吃饭，要出去。吴菲说这绝对不是你们分手的真正原因，我打电话问金海。柳明丽包一扬、头也不回，直接走了。 他能告诉你分手的真正原因，我柳明丽从此以后倒立走路。 - 柳明丽叫了张升吃饭。 昨晚人多，她没有机会问清楚陈东到底帮了她什么，今天约出来仔细问问。 柳明丽和张升闲聊着最近的工作，张升说在团委干活比在公司轻松多了。柳明丽说，那是因为你现在只干一件事儿，等发票风波平息一阵，公司的活也得找你，你就得打两份工。 张升瞬间跨脸：“不是吧，师父……” 柳明丽说：“珍惜现在，且行且过。” 张升问：“师父，那你现在工作都恢复了吧？” 柳明丽到：“嗯，恢复了。昨晚你说陈东帮了大忙，他具体帮了什么忙？” “财务那个女生是他去找的。那个女生现在在美国，东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她出具了一份书面的情况说明。” “陈东怎么会认识她？” “我有次打球和他提过这个人，但我不很清楚他怎么找到的。听说他有个朋友正好是这个叶欣的朋友。” 柳明丽若有所思：“这么巧？李部长说公司出面找过这个人，没找到；陈东反而找到了？” “所以我佩服东哥。站在叶欣的立场上，她肯定不愿意卷入这样的是非中，东哥不但找到了她，还让她出具了情况说明书，你说牛不牛？” 柳明丽说：“叶欣在那个说明书上，承认公司有人叫她替换发票。” “是的。在东哥的牵线下，纪委的人和叶欣有过一次通话，避嫌了咱们公司的人。” “那到底是谁让她怎么做的？”柳明丽思忖道。 “师父，您还看不明白是谁？除了李芳，还会有谁？”张升恨铁不成钢地说。 “小张，话不能乱讲。” “难道还有别的隐情？我以前老不明白为啥李老师总是叫我干活，后来东哥给我提点，我才恍然大悟，她其实就是针对你。” “陈东？”柳明丽皱眉，“他跟你说这些？” “对啊，外人都看不下去了，您怎么还这么善良？”张升恨恨道。 柳明丽给张升夹菜，慢慢问道：“你和陈东经常会聊我们的工作吗？” “没有，这次因为发票的事，东哥被牵连，所以我和他会聊这些。” “哦……” “我们也就打球时候能碰到。怎么了，师父？” “没什么，”柳明丽话锋一转，问道，“我之前培训一个月，叶思思是不是帮你很多？” “嗯呢，”张升咬着肉丸点头道，“我那时候被抽调去整理档案，有些忙不过来，李部长就让叶思思和我一起做了些培训的事儿。” “你觉得她怎么样？”柳明丽旁敲侧击。在她不在公司的这一个多月，发生的事还真不少。 “她挺好的，”张升把肉丸吞下去，“做事蛮仔细的。” “她经常来看你……们打篮球吗？” “我没太在意，我估计来看篮球队的女生大多都是冲着东哥来的吧。”张升笑道。 这话也没错。 柳明丽仔细留意张升的表情，在提到叶思思的时候，他表情自然随意，没有闪躲和羞怯，似乎并没有对叶思思的其他想法。 见状，柳明丽没再往下问。叶思思是不错的女孩儿，张升是不错的男孩，但柳明丽并不希望他们在一起。 建投公司里面谈恋爱的年轻人不少，因为工作组成家庭的人也不少，但柳明丽不希望她的徒弟在人力这个小部门里面谈恋爱。年轻的恋爱大多不稳定，一旦分了，抬头不见低头见，人力又是一个敏感部门，难免对工作有影响。 想到这些，柳明丽对自己也挺无语的。 她察觉到叶思思对张升的感情第一反应不是吃瓜，而是从利益和工作的角度反对和掐灭，像古板刻薄的封建家长。她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第45章 她想起自己刚上班的时候，那时候的人力部部长姓黄，黄部长问她是否单身，她说有男友，黄部长说那就好，部门禁止谈恋爱，如果发现就调离。 语气直接平静，就是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却让她心里猛然一震。 她头一次意识到，这工作，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后来她渐渐发现，岂止是工作，这世间好多事和她想象的，也不一样。 人大概就是这样慢慢长大的吧。 也许在长大的过程中，年轻人来得快去得快，要不了多久，叶思思就移情别恋了。 她这样安慰自己。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柳明丽掏干了张升知道的陈东帮忙调查发票的细节，唯一还不知道的，就是陈东怎么说服叶欣出来作证的。 这件事，估计只能问陈东本人了。 转念一想，过程也没那么重要，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一切盖棺定论，过程也就无足轻重。就当做是陈东神通广大，有通天之力。 至于柳明丽有没欠他什么，他没亲口对她说，就是没有。 - 吃好饭回家，吴菲坐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等她。 等柳明丽换了鞋，走到餐桌前喝水，吴菲第一句话是：“我晚上和金海打电话了。” “嗯哼~”柳明丽不痛不痒地回道。 “他说你们没分手啊。” “什么？”柳明丽气不打一处来，这杨金海，简直了。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吴菲问，“金海态度很好，说你最近很忙，总联系不上你。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柳明丽白眼一翻，杨金海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纯粹就是他耍赖。 “不管你们是分是合，话总要说开来，不能让人家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又到心脏复检的时候了，金海帮我约了周三去医院找他妈妈看看，到时候你们当面聊聊。” 第38章 你过来了，陈宇怎么办？…… 回了房间,柳明丽就给杨金海打电话，要质问他在吴菲面前胡说啥。 他们上一次见面就是在柳明丽家里，柳明丽找她要回了钥匙。那次他们说的很明白，柳明丽态度坚定,杨金海只能同意。 杨金海确实没有再找柳明丽,他偶尔在微信上有过几次关心。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尖锐矛盾，在外人看在来,就是情侣之间再正常不过的和平分手。 分开后,柳明丽清点了杨金海送她的礼物,问要不要还给他。杨金海一向出手大方，说不用。柳明丽也是象征性地问了问,他说不用，她也便心安理得地留着。她没有过问杨金海是怎么和他的家里人交代的,也许他和她一样，就是直白而简单地告诉他们和柳明丽分手了。 柳明丽以为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今天晚上她妈妈吴菲一问才知道,杨金海压根儿就没有说他们分手的事儿。 他在装聋作哑。 更可恶的是，他还挟天子以令诸侯，借由殷勤地帮吴菲联系看病的事,想继续演下去。 柳明丽恨恨地拨打杨金海的电话，那边响了半天，没人接，又打了几通,还是没人接。 杨金海晚上如果在应酬,电话接不着也是正常的事儿。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柳明丽蓄了十成十的天外之拳，通通打在了棉花上。 她给杨金海留言：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和我妈乱说什么？ - 周三，柳明丽请了假，陪吴菲去看病。 吴菲前年检查出来心脏粥样硬化，每年都要复检一次。到了医院柳明丽才知道，杨金海还给吴菲安排了一套完整的体检。 等吴菲进到检查室，柳明丽不承他的好，冷着一张脸，问道：“我那天晚上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杨金海笑嘻嘻地回：“哪天晚上？哦——那天晚上我喝多了……” 柳明丽说：“你什么意思？明明说好的，我们已经分开了。” 杨金海倒还一脸委屈：“明丽，这事儿真不能怪我。你说和我结束，后来我有没有纠缠过你？没有吧，我也没有联系过你的家人。昨晚是吴阿姨给我打电话，问起你和我的事，我觉得很突然，我不知道你和她怎么说的，就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话，说‘我们之间确实联系少了’。她说两个人之间要多沟通，不能有什么误会，我只敢“嗯嗯”地答应，没敢多说话，怕说错。她又问我妈妈最近忙不忙，想来检查下心脏的事儿，那我肯定得帮忙啊，小菜一碟的事。这和我们在不在一起没关系，就算是普通朋友我肯定也会这么做。” 杨金海巴拉巴拉一顿说完，柳明丽不为所动，面色仍是很冷：“话都让你说完了。” 杨金海竖起两根手指发誓：“真的，我一句假话都没有。” 柳明丽说：“那好，等下我妈出来了，你亲口跟她说，我和你结束了。” 杨金海道：“这不好吧，吴阿姨是来检查心脏的，要听见这话，指标会可怕的。” “那倒不会，血管直接通畅，没有堵塞了。” 杨金海笑：“明丽，你还是这么会开玩笑。” 柳明丽说：“不要以 为你给我妈安排了体检我就会领你的好，我等下把钱转给你。这一码是一码。” 杨金海说：“不要你的钱，我是心甘情愿的。不过，等下我妈过来了，你稍微客套一下——” 正说着，金娜穿着白大褂，身后跟着三五个人，远远和她打招呼：“明丽，你来了。对不住啊，我刚下手术，你妈妈呢？” 柳明丽立马换了面色，对金娜笑道：“金阿姨，今天麻烦您了。我妈刚进去检查了。” 杨金海跟她耳语：“你是四川人吗？这变脸真厉害。” 柳明丽没理他，杨金海对金娜说：“妈，您要不要先去休息，我陪着明丽就行。” 这时金娜电话响起，一听，像是有急事找她。待她挂了电话，柳明丽说：“金阿姨，您忙去吧。” 金娜将手机揣进兜里，说：“行，我得走了，急诊那边来了个急危，有事儿你和小赵说。”她示意她身边一位面容白净的女医生，“我大徒弟，她很靠谱。” 赵医生和柳明丽微微示意。 金娜很快走了。 杨金海和赵医生认识，两人寒暄几句，找了个借口也让赵医生走了。 柳明丽说：“你到底怎么和你家里人说的？” 杨金海说：“我就没说啊。妈不太管我这些，姑姑她们更管不着。我也不想说，你消失再久一点，她们也就懂了。” “你那对象呢？还在木安市吗？你们打算怎么办？” 杨金海选择闭嘴。 柳明丽失笑：“我们是假分手，难不成你们还真分手？” 杨金海避而不答：“你打算怎么办？” “我？”柳明丽道，“我就正常地继续找呗，下周我就去相亲角瞧瞧。我年龄不小了，再拖就不合适了。” “去相亲角干嘛，优质资源不会在市场上流通的。我给你介绍如何？” “你？” “呐，前面这个？”杨金海往柳明丽的斜后方看去，微笑地同后面示意。 柳明丽回头，见陈东拿着体检表格，正在排队。 他对柳明丽的回头并不意外，显然，在他排队的时候他就看见了柳明丽和杨金海，并且，耐心地等着他们发现他。 柳明丽心想，今天什么日子，脸上还是浮现了一个笑，一个僵化的笑。 杨金海对他招招手：“陈东，你好。” 陈东看了看柳明丽，又看了看杨金海，简单笑了笑。那笑容有点奇怪，好像是复刻的柳明丽的僵硬的笑容。 他在排队做胸部ct，自然不会走过来。 杨金海问：“我们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柳明丽说：“不用。” 隔了两秒，杨金海又说：“那小子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碰着他几次，他都喜欢看你。” 柳明丽说：“难不成要盯着你看？” 杨金海说：“我就和你聊聊嘛，干嘛那么大火气。他是不是比我们都小一点，看着挺年轻。” 柳明丽阴阳他：“你这么好奇，不如去问问。他不是陈宇的亲戚吗，你去打个招呼。” 柳明丽本是呛他，没想到杨金海点头附和：“那我去帮你问问。” 他竟真的就这样走过去，笑道：“你好，陈东。今天来体检？” 陈东看着他，慢慢说道：“是啊，你也是？” “我不是，”杨金海示意五米开外的柳明丽，“明丽妈妈来做检查，我陪她一起来。” 陈东颔首：“哦……她妈妈怎么了” “冠心病，不严重，每年都要来检查一下，这样我们都放心。” 陈东说：“有道理。她怎么不过来打招呼？” 杨金海略微一顿，打了个哈哈：“她在等阿姨出来，所以我过来。” 陈东再次颔首：“那你过来了，陈宇怎么办？” 第46章 杨金海一愣，神色陡变。这时，吴菲从检查室出来，柳明丽喊他：“金海，我妈出来了。” 杨金海深深看了陈东一眼，陈东面色平静地与他对视。他三两步走回柳明丽旁边，扶住吴菲：“吴阿姨，您在这里坐一下，我去拿报告。” 待吴菲坐定，柳明丽抬头，前面队伍没了陈东的身影，想必是进去检查了。 - 金娜母亲给开了绿灯，有个年轻的护士专门陪着，后面一系列体检吴菲都不用排队。有吴菲在，柳明丽对杨金海态度不敢太冷。她问他刚才过去和陈东说什么了，杨金海说没什么，就打招呼。 他往人海里看，柳明丽也往人海里看，转了一圈，再没看到陈东。 - 检查完了，指标一切正常。三人一同下楼，走到大厅，吴菲忽然想起一般说：“等下我不和你们走了，我约了小姐妹打麻将，我要迟到了。”走前给杨金海使了个眼神，“金海，麻烦你送下明丽。” 柳明丽一句“妈你别——”还没说完，吴菲一溜烟跑了。 杨金海欣慰道：“瞧你妈这步伐，身体真好。” 柳明丽说：“你刚才怎么不和她说清楚？” “说什么？” “说我们确实分开了。” “吴阿姨也没给我机会啊。” 柳明丽用包打他：“故意的吧你。行，随你，你说不说一样。” 杨金海夸张地躲避：“你杀人灭口啊。” 柳明丽说：“你可以滚了。” “去哪儿啊，吴阿姨叫我送你。” 柳明丽头也不回。 杨金海没有追，以他对柳明丽的了解，她是不会坐他的车的。他漫步走到旁边的自动贩卖机，扫了码，“哐当”一声，一瓶矿泉水落下来。 “杨金海。”有人在他身边说话。 杨金海手里拿着水，起身，陈东站在他面前。 - 杨金海第一次见到陈东，就和柳明丽提过这个同事很帅。此刻陈东如此近距离面对面地站在他面前，他再次打量他——立体的五官轮廓、饱满的额头、挺拔的鼻梁。杨金海自诩自己长相不赖，但在陈东面前，他……他觉得人不能只有皮囊。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才是万里挑一。 显然，陈东此刻的出现不是为了给他展现好看的皮囊。 “我没记错名吧？”陈东的语气很礼貌。 杨金海说：“你找我？” 陈东往他四周瞥了瞥，问道：“柳老师呢？” 杨金海反问：“你找她？” 陈东笑了：“不是，我找你。” 杨金海说：“找我什么事？” 陈东说：“这里人多，医院花园那里简单聊聊？” 杨金海：“可以啊，我车停那边，正好要走过去。” 两人一同往小花园那边走去。今日天气好，出了门厅，磊落的太阳普照大地。陈东穿了一件黑色的皮夹克，人本就精神立正，见外面太阳大，他将别在衣领处的墨镜戴上，更是引得对面走来的几个护士对着他交头接耳。 杨金海想，嗬，这人比我还骚包。 想法刚冒出来，听得陈东说：“陈宇和你说过我和他的关系吗？” 杨金海就知道他要说这些，回答得不紧不慢：“说过，说你们是很远又不熟的亲戚。”他讲得直接，问得更直接，“你刚才问我，我陪明丽来了，陈宇怎么办，你什么意思？” 陈东一笑，眼睛藏在墨镜后，只靠嘴角表达一点笑意：“这个意思很明显。”两人正好路过一片树荫，他停下来，摘了墨镜，看着杨金海，回得也很直接，“我和陈宇不熟，和你更不熟，但我觉得做人不能欺骗。你这样做，很不厚道。” 杨金海颇有意味地看着陈东：“我怎么做了？” “陈宇为什么会回来？” 杨金海顿了下，问：“你怎么知道？” “我和陈宇再不熟，我们也是亲戚。”陈东盯着他，语气颇有警戒，“你不能又喜欢男人，又来勾搭女人。” 杨金海乐了：“我就说嘛，你喜欢明丽。” 陈东微微皱眉，面对陈东的戳穿，杨金海非但没有慌张意外，反而关注起陈东对柳明丽的态度。若是常人被人拆穿这样的 事，第一反应应该是掩饰和否认，然后忙于自证，怎么还会把注意力放到别人身上。 杨金海又问：“你是替谁说话，陈宇还是柳明丽？” 陈东也不客气：“你对得起哪头？” 杨金海不慌不忙：“你既然这么看不惯我，怎么不直接告诉她，跑来跟我说做什么？” 陈东不悦，道：“这不需要你操心。” 听见这话，杨金海笑了两声，笑完他说：“小兄弟，怎么跟你说呢——你是叫陈东，对吧？陈东兄，你很帅，真的很帅，跟电影明星一般帅，一看就是女孩会喜欢的那种；你的心地也很好，你在这树荫下和我说这些，说明你是一个很棒的人。你内外都很好，但是——”杨金海莫名有点幸灾乐祸的优越感，“我知道这么说可能有点残忍，但事实就是这样——即便我和明丽没在一起，你也不可能。” 第39章 为什么？ 为什么？ 陈东脑子里有一个挥之不去的问号：为什么？ 柳明丽拒绝了他,林薇说他和柳明丽不可能，这两人好歹有个理由，柳明丽或许是对他戴了有色眼镜，林薇或许是出于对朋友的保护,虽然她俩的理由听上去都有些牵强,但好歹是个理由。可杨金海为什么也这么说？ 杨金海完全不了解陈东，他也不是真心喜欢柳明丽,他为什么也这么判断？ 如果柳明丽只是出于主观喜好对他有喜爱厌恶,他认了,但杨金海这样说明显有其他原因。 是和主观喜好无关的客观原因。 是什么？ 是什么原因让柳明丽对他反感和排斥？ 陈东感到困惑。 - 体检第二天，杨金海和柳明丽联系,说头天吴阿姨落了一袋药在医院，他抽空给送过来。柳明丽没麻烦他,下了班去找他取。杨金海最近似乎应酬很多，柳明丽在酒店大厅等他,杨金海出来送药,临走时，他提起陈东找他一事。 “他找你？”柳明丽很意外。 杨金海说：“我记得你问过我陈东知不知道陈宇的事，是陈东和你提过什么吗？” 柳明丽想了想,没告诉他实话：“没有，他没找过我。” 杨金海有些纳闷：“那可真是巧了，他怎么知道的。” 柳明丽眉头微皱，闷声不吭,半晌,不愿再想这些费脑子的事，说道：“他不是多嘴的人，和你也没啥关系,他不会乱说的。” 这话有点帮衬的意思，杨金海看着柳明丽笑道：“这弟弟蛮帅的，还为你打抱不平，真不考虑考虑？” 柳明丽眉头更深：“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想我永远困在这里吗？” 杨金海见她表情厌烦，知道触到她痛处，便不开玩笑了，说：“我错了，不说了。如果是这样，其实你也可以跟人说清理由……” 未等说完，柳明丽抓过他手里的袋子，转身就走了。 - 柳明丽恢复单身的消息逐渐被人所知。 杨金海的车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建投公司大门，柳明丽口中也再不提起这人的名字，有人若是问起，柳明丽只含蓄地笑，明白人很快就明白。 有次吃饭李隆看似随意地问起，说最近怎么老见着柳明丽加班，不陪男朋友吗？柳明丽尴尬一笑，李隆也就不再问了。 张升走后，李隆按照之前说的，把叶思思从李芳手里调来给柳明丽。李芳最开始很不情愿，连着好几天对柳明丽都爱理不理。得知柳明丽分手后，又接连着好几天，对柳明丽恢复了热情，甚至格外殷勤，好似特别体恤她失恋后的受伤心情。 林薇过来串门，见着李芳枝头喜鹊一般的模样，回头和柳明丽吐槽，说这人真是欠得很，自己长得丑、身材差、脾气臭找不到男朋友，还见不得别人好。 柳明丽说：“随她去吧。我懒得搭理。” 林薇说：“你升副部长的事，现在李隆不说啦？” 柳明丽面色不虞，默了默，说：“我有点别的想法。” 林薇惊跳起来，问：“你要离职？” 柳明丽拍她，说道：“没有的事。只是我干人力七年了，这一两年越来越觉得工作空洞……” “那你想做什么？” 柳明丽琢磨了一下，回答：“我也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年后再说。” 确实得年后再说，现在她有一些不确定的消息来自王青青，比如，年后大概率李隆要提干至集团总部；比如，空出来的人力部长的位置，大概率是集团空降。 如果这些消息都是真的，那么，部门就要变天了。 - 靠近年关的时候是最忙的。年终总结刚过去，新年工作会接踵而至。文山会海、铺天材料，应接不暇。对比林薇的业务部门，到了快放春节假的时候反而轻松了。办公室上班都没几个人，要么去了项目上，要么去拜会业主，要么打了卡就处理私事去，整层楼人都少了一半。 第47章 这少了一半的人里，也包括陈东。 那日在医院碰见后，大概过了一个月，柳明丽在建投的电梯厅又碰见了他。他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册子，从医务室的楼层下来，她想，他应该是回来拿体检报告的。 他出电梯，她进电梯。出来一拨人，进去一拨人。她看见他穿一身黑色的长款毛呢大衣，还来不及捕捉到人物面部表情，大衣就这样走了。 走了就走了。 对于柳明丽而言，陈东是一抹黑色的大衣；对于陈东而言，柳明丽是一身飘过的黑色暗香。 - 当然，这个社会信息如此发达，就算陈东没在公司，不代表柳明丽没有他的动态更新。 她时不时会打开小某书翻到“c”的博主页面，察看他的更新。其实陈东的更新都很无聊，除了健身打卡没有任何其他信息。相比之下柳明丽似乎更加无聊，她会点开他的照片，放大搜寻，侦探一般，有种在玻璃渣里找糖的感觉。其实她并没有什么目的性，大概就是纯粹无聊。 同样，这个社会信息如此发达，就算陈东没在公司，并不妨碍他得到公司的消息。 比如，叶思思划拨到柳明丽手下帮忙； 比如，柳明丽终于和杨金海分手。 他不知道两人的分手和他的提醒有没有关系，也不确定柳明丽到底知不知道杨金海是gay的事实。当这个消息传入他的耳中时，木安市已经纷纷扬扬地下了第一场大雪。 也是因为这件事，他对柳明丽看人的眼光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她身处人事部门，天天练就的就是看人识人的本事，怎么会连身边男人是个gay都看不出来？如果只是偶尔见面的朋友，看不出来也就算了，相处了一年半载还看不出来，她是真的眼睛有问题，还是别有目的地将计就计？ 这个问题连同柳明丽对他莫名其妙的排斥和反感，一同滚成一个巨大的雪球。 - 陈东进了博物馆的项目后，很少回单位了。若是时间允许，他会回挑张升回公司打球的时候回去练球。叶思思和杨金海的消息就是从张升口中得知。再多的信息，张升口里也套不出来了。 张升毕竟只是柳明丽的徒弟，入职公司还不到两年，再往前追溯，他对柳明丽的认识一片空白。 也许问林薇能知道多一些，但林薇不看好他，他获得信息的几率也很渺茫。 还有谁，陈东想不出。 他和柳明丽的交集并不少，柳明丽一发朋友圈，底下好多同事给她点赞，他也能看见。有人留言柳明丽基本都会回，语气周到，偶尔还带着适当的俏皮。 这是让陈东困惑的地方，她好像对每个人都很好，又好像对每个人没有真心实意的好；她好像有关系很铁的朋友，但她不轻易给出进入那个圈子的入场券 。 她有些飘忽，又很落地，有时候隔着云山雾海，有时候又在你面前笑得很明媚亮丽，真实可亲。 这让人迷惑，又让人着迷。 摸不清、看不透，疑问慢慢面成了神秘，人一旦开始琢磨，就有了瘾。 陈东相信自己的直觉，他觉得柳明丽一定有故事，这个故事直接导致了她对他的白眼。他苦于找不到询问答案的路径。 但没想到答案很快就揭晓，而且是柳明丽亲口告诉的他。 - 建投的规模说大也大、说小也小，部门之间经常有业务联动，之前在伍峰南的引荐下陈东认识了方超飞。方超飞搞经营的，会经常组局吃饭走动关系，过年前主打一个请客打圈，谁也不落下，虽然他只和陈东交换过微信，但并不妨碍他请他吃饭。 陈东想起方超飞发的那条云南风景的九宫格朋友圈，还特意去翻了一遍，答应了。 晚上方超飞没叫多少人，除了他，还有综合办公室负责宣传副主任张鹏。这个人陈东也认识，他叫陈东拍过公司的宣传片，陈东也见过他和柳明丽关系亲密地吃饭。陈东一推包厢门，见到张鹏，心想，唉哟，不错。 方超飞是个大e人，三人几杯酒下肚，方超飞更是天南海北、唾沫横飞。陈东本来也挺e的，在方超飞面前是小e见大e。见方超飞兴致勃勃，他有意往方和张都认识的人身上引，果然没说几句，话题就到了柳明丽。 方超飞说着当年他和柳明丽入职时候的趣事，比如小队里好几人对柳明丽有意思，大家那会儿都年轻，刚认识也不熟，不知道柳明丽已经有男朋友了，还莽撞地闹过笑话。 陈东一副好奇的样子：“男友是现在这个吗？” 方超飞道：“是的，他们谈了好多年了。” 张鹏打断：“乱讲，不是的。” “怎么不是的？我虽然外派了，我记得他男朋友部队的。” “搞错了搞错了，”张鹏说，“不是同一个，上一个是部队的军人，这一个只是家里是部队的，本人不是军人。” “啊？”方超飞生生愣住，手里一滑，酒杯直接跌落在桌上，难以置信地问道，“换，换过一个？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为什么要换？我一直都以为是同一个！” 方超飞的反应太过夸张，陈东帮方超飞收拾桌面，多看了他几眼。 张鹏劝道：”你这么激动干嘛，上一个都过去好多年，这一个听说也分了。” “啊？！”方超飞再次愣在原地，“这……这……” 张鹏笑他：“你的信息版本太低了，早该更新了，你一直在外面借调，不知道也可以理解。上一任离开的时候，明丽伤心了很久。” 方超飞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上一个为什么分？” 张鹏不怀好意地开起方超飞的玩笑：“你为什么只纠结上一任？是因为她上一任分开的时候你还没结婚吗？” 方超飞意识到刚才的失态，神色逐渐恢复，面上只保留八卦的神情，语气也收敛些：“我跟她关系很好，我记得当时她提起男友就能感觉出甜蜜……” 陈东低头吃菜，对方超飞口中的“关系很好”产生怀疑。 张鹏道：“是比较可惜，入职没几年她男友就去世了。” “去世了？”方超飞重复这个词。 陈东不由停下手里东西，抬起头，看着张鹏。 “听说是一次意外，摔了还是怎么，脑死亡。” 陈东心里微微一震。 方超飞也愣了好几秒，等回过神来说：“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从来没和我提过。” 陈东略有奇怪，插话进来：“你们之前都没见过她男朋友么？” 张鹏说：“超飞长期借调在外面，自然没见过。明丽本来这方面挺低调的，加上她这个男友是部队的，我也没见过。也就是她那段时间特别消沉，我在碰见她好几次，察觉不对劲，问她，才知道这件事。” 陈东脑子里转了转，说道：“林薇和我一个部门的，她和柳老师关系很好，也没听她说过。” 方超飞似是对自己的信息缺失找回颜面，抢先说：“林薇也未必知道，她外派多年，好像去年才回来吧。不知道也正常。” 陈东“哦”了声，若有所思。 方超飞把话题转回来：“那现在这个呢？咋又分了？” 张鹏说：“现在这个我也没见过本人，听说老是来公司接明丽。家里也和部队沾边，条件挺不错，人也高高帅帅的。至于为什么分手，我还真不知道。” 陈东正在夹菜，听到这话，不由笑了一声。 这个动作很轻微，并未被张鹏和方超飞发现。 方超飞叹一口气，兀自喝了一大口啤酒。喝完，他似乎想起什么，说道：“怪不得那次在云南散心，她一个人，身边无人陪同。”他掏出手机，“我给她打个电话，叫她出来。” 第40章 他怎么也在？ 陈东对这样的事,第一反应是皱眉头。 男人喝多了酒很容易忘记自我，通常会吆五喝六、得意忘形，好像可以上天入地。如果是平日，方超飞此刻要给柳明丽打电话,陈东是不愿意她来的,他或许还会稍加阻拦。他不愿意见她成为男人一个电话就可以招来的人。 但今天，他按兵不动地看着方超飞拨通柳明丽的电话,甚至有些纵容和期待。 他的想法有点复杂。他不希望她答应,又希望她来。 他想知道柳明丽对方超飞这样的电话是什么态度,她会欲擒故纵地拒绝还是老谋深算地赴约？他在社招培训的晚上听到过她接类似的电话，她似乎非常游刃有余,他想知道她今晚会怎么反应。 如果她拒绝，这是常规操作；如果她赴约,他竟有些期待。 他看出方超飞对柳明丽的态度不像张鹏那样纯粹，她去云南,他也恰好在云南,有那么巧吗，还是他们真的只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恰好遇到。方超飞口中的“关系不错”多少有点一厢情愿，方超飞明显对柳明丽很关注,但她的私事他竟然一无所知，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也未曾拿到柳明丽核心朋友圈的入场券，她对他有所保留。 第48章 那么，如果她来了,张鹏和方超飞问起她男友的事,她会怎么回答？ 张鹏说她上个男友忽然去世她深受打击，陈东难以想象高冷理智的柳明丽为情所伤的神情。在他的认识中，柳明丽看上去是会冷酷甩掉男友的人,她引人注目，但也片叶不沾，她懂这一套游戏规则，是高高在上的女神，这才是她的感情定位。 但上任男友的事让她走下了神坛，原来她身上也有世俗自然的烟火气，原来她也是食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她也会为爱人的离世伤神，她也会需要时间来治疗情商。 如果这是正常的柳明丽，那么杨金海的存在又让陈东感到困惑。杨金海是gay，她看不出来？她和杨金海的分手太过平静，她未曾有过什么“消沉”之色，仿佛她和杨金海这一段从未存在。 她的剑走得太偏锋了，以至于他很期待方超飞将她叫来。他有好多问题，他想推波助澜，借方超飞的口问出答案。 - 电话响了几声便通了。 方超飞大声说：“明丽，在干嘛？” 手机听筒声音不大，隐约能听到柳明丽的声音：“怎么了？” 方超飞说：“没加班吧？吃饭没，出来吃饭。” 柳明丽道：“这都几点了叫我吃饭，能不能有点诚意。” 方超飞有意无意地看了陈东和张鹏一眼，笑道：“出来吃点东西、喝点酒，我们好久没聚了。上次在云南你说要谢谢我、要请我吃饭，怎么回了木安市就翻脸不见人了？” 柳明丽说：“我请你吃饭没 问题啊，你说个时间，我来安排。” 方超飞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柳明丽回：“你又喝多了，你找个清醒的时间给我打电话。” “我哪里喝多——” 话音未落，张鹏将手机拿过去，开了免提，说道：“明丽，是我，张鹏。超飞今天没喝多，我可以作证。我也在呢。” 柳明丽听见张鹏的声音，换了个语气，笑了下：“你也在啊，干嘛呢你们。” 张鹏说：“超飞说年前大家聚一聚，约了我好几次，好难凑到的时间。”电话那头传来打印机的声音，张鹏问道，“你还在公司吗？” 柳明丽说：“嗯，弄个东西。” 张鹏说：“还没吃饭吧？” “快了，弄完就回去吃。” “别回去吃了，来我们这里，我把定位发给你，结束了就来。” 柳明丽那头停顿了两秒，随着打印机运作声音的结束，她说：“行吧，等下我过来。” - 柳明丽弄完手上的东西，挂在办公室墙壁上的钟正好指向7点30，还不算晚，柳明丽拿了大衣和包出门。 张鹏给她发的地址是一家海鲜餐馆，包厢在二楼，一进去，柳明丽首先看到张鹏，旁边是方超飞，方超飞旁边是——陈东。 他怎么也在？ 柳明丽心中微微一愣，依旧推门进入，方超飞立马起身，在他和陈东之间让出一个位子：“来，明丽，你坐着这里。”又对门外大声喊，“服务员，上一套新碗筷。” 柳明丽笑说：“我坐边上就好，你还是坐那里。” 方超飞过来，把住她的肩膀把她往主位上摁，说道：“你是今天唯一的女士，当然得你坐中间，我们是绿色陪衬，我们坐边上。” 柳明丽谦退不过，只好放包坐下。她察觉到右手边陈东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这会儿抬眼与他对视，笑道：“陈工今天也在？你们仨怎么约在一起了？” 陈东神色如常，甚至带了点尊敬，回道：“是的，超飞哥说放假前我们一定要吃个饭。” “你俩咋认识的？”柳明丽问得随意，看了看方超飞。 服务员送了新的碗碟上来，方超飞给柳明丽递菜单：“你再点点菜，点你喜欢的。”又用茶水将她的碗筷冲洗一道，才道，“我和小陈很早就加了微信，一直没有好好聊过，总要沟通感情的嘛，正好张鹏也认识他，就约一起了，反正都是同事。” 方超飞冲洗完毕，柳明丽“哦”了声，客气道：“谢谢。”见桌上菜还有很多，她便道，“菜我就不点了。” “加点，都吃剩了。”方超飞说。 “吃不完的。” “那就点三个，一个清蒸鲈鱼，一个蒜蓉大虾，再来一个时蔬，小白菜如何？我记得你喜欢吃的。就这样吧。”方超飞帮她做了决定。 柳明丽抿了抿唇，刚要作声，张鹏插话进来：“那就加这些，我也想吃，”他换了话题，“明丽，都年终了，怎么还在加班，都忙些啥呢？” 柳明丽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青椒：“下午的会议纪要整理出来，明天职能各部门开会用的。你们部门没整理吗？” 张鹏说：“那个啊，我们部门是小飞在整理。你们人力整理也轮不到你啊。” 柳明丽说：“我们部门是叶思思在弄，她现在在我手下干活，我得审一道。我走了，她还在办公室，也还没走。” 方超飞给她倒了一杯白酒：“你太辛苦了，”又瞧着她，打量两秒，若有所指地问，“你最近瘦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柳明丽“噗嗤”笑出声：“瘦什么瘦啊，我这天天加班吃外卖，都胖了五斤了。” 方超飞仍是瞧看她：“没看出来，就觉得你憔悴了。” 柳明丽道：“我要是像你这样天天自由自在、大吃大喝，我也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方超飞举起酒杯：“那先敬你一杯，希望你也自由自在、开开心心。不过也不是我说你，这饭约了好久，今晚才终于逮到机会，你也太会摆谱……” 柳明丽握着筷子，不为所动，拿眼波睨他：“干嘛，我饭都没吃两口，就要找机会灌我？你每次都是喝多了才想起我们这些老友，哪里有专门诚心诚意地邀请过？” 她一边说一边笑，带着娇俏地批评，眼睛往旁边瞥过去，却瞧见陈东也带着观望的笑意看着她。她忘了他也在旁边，笑顿时收了三分。 此时张鹏举杯：“来吧，我们一起，小陈，来一起，”他示意陈东，“碰个杯，难得相聚，新年快乐！” 张鹏提议，三人纷纷举杯。在柳明丽来之前，他们喝的是白酒。柳明丽很少喝白酒，今晚纯属朋友聚会，她知道不会有人勉强，于是也没拿乔，和众人干杯。 她和每个人无差别的干杯，包括陈东。 陈东在她进来后没说过一句话，把自己职场晚辈的位置摆得很端正。此刻他也无差别地和每个人干杯，还不忘碰一下就和每个人都说一句：“谢谢，新年快乐。” 服务员很快上了菜，几个人边吃边聊。陈东很少插话，主要竖着耳朵在听。中间他们也互相敬了一圈，他敬过柳明丽，柳明丽也回敬了他。柳明丽似乎无所谓他在不在场，和另外两人的聊天很随意，就是不怎么带上他。 这个时候，陈东就吃菜，或者在合适的机会敬酒，像一个非常温顺且识大体的工具人。 - 终于，酒过三巡，方超飞把话题绕到了柳明丽的身上，问柳明丽过年带不带男朋友回家。 张鹏默然将目光转向方超飞，颇有警戒之意；方超飞视而不见，柳明丽却十分自然坦然地笑了一下，说：“什么男朋友？”她抬起头，看着方超飞，“我现在一个人哦。” 方超飞结巴两声：“啊？这？——怪不得觉得你瘦了。” 陈东也十分配合地面露惊讶之色。 柳明丽偏头：“怎么，有什么问题？” “没有，就是觉得此人可能损失大发了。”方超飞说。 “哈哈哈，”柳明丽笑道，“你们男人怎么也这么八卦？”她瞄了眼张鹏，“张鹏应该知道这个事儿啊，他没跟你说？” 张鹏脸不变色心不跳：“我是那么八卦的人吗，这种事都是当事人自己说比较好。当事人不说，我们旁人有什么好说的。” 陈东听闻此话，闷头吃菜，掩饰嘴边止不住的笑。 柳明丽余光瞧到陈东的小动作，心下明白。方超飞还在装模作样地惋惜：“明丽，你条件这么好，一般人很难配得上你。” 柳明丽并不想太多聊这些，于是道：“超飞，谢谢你的好心，可我完全不需要你的安慰，我分手已经有段时间了，而且是我提的，所以没有什么好伤心的。” “你提的？”这反而勾起方超飞的下一个问题，“理由？” 陈东夹了一块香嫩的鱼肉，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不合适。”柳明丽扔出简单三个字。 陈东又笑了一下，强力忍住，很轻微，低着头，没人发现。 方超飞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他没有立刻说话，闷头喝了一口酒，说：“明丽，说实话，你上一任怎么分手的我都不是很清楚，我是真为你觉得可惜……你是那么好的……” “有什么可惜的？”柳明丽打断他，半笑着地取过方超飞的酒杯，“我看你的酒有点喝多了，就别喝了。” 第49章 张鹏看出方超飞对此话题的执着和柳明丽的回避，担心方超飞酒后失言，趁势将他剩下的酒递给旁边：“小陈，听说你酒量可以，这点你帮超飞解决掉。” 陈东抬起头，表情十分勉强，正儿八经地推辞道：“我…… 我不……” “我知道你可以的，”张鹏把分酒器放到他桌前，“这点对你来说，小意思。” 陈东没法拒绝，偏头看向柳明丽，她还是当他不存在，未置一词。她把方超飞的酒放到一边后，方超飞的目光还停留在她纤细白嫩的手上。 陈东忽然笑道：“超飞哥估计是太久没见到柳老师了，所以今晚很开心，难免多关心一点。” 话音刚落，柳明丽的眼睛就转了过来，带着某种犀利。 第41章 还剩半瓶酒，等下我陪你…… 方超飞似乎未察陈东说得有何不妥,只当陈东解围，还连连笑道：“是啊，她太难约，太难约,”方超飞似真似假地摇头叹息,“很早以前我就领教过了，她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工作,都不知道你怎么抽的时间陪男朋友……”他话锋一转,“不过那个时候你的男朋友是军人,应该也很忙，你俩倒是可以比比谁更忙。不过很可惜,你也没带来我见见就……” 柳明丽的脸色顿时沉了沉，她抬眼看了下张鹏,又余光瞥了眼陈东。 张鹏知道柳明丽生气了。方超飞酒一多话就多，说着说着就随心所欲起来,暴露了他们之前对柳明丽的讨论。他赶紧打岔,心虚地叫服务员：“帅哥，有没有鲜榨的饮料，给我们来一扎？” 而陈东没有任何反应,低头在回信息，似乎没听到。 柳明丽语气平静地说：“别说我了，超飞，今年春节放假你和你老婆去哪里玩儿？我记得你们每年春节都要出去旅游的。” 方超飞还未回答,陈东却插话进来——他一副刚回完信息抬头的样子,面带微笑和好奇，生怕漏了什么没跟上节奏，问道：“刚没注意,在说什么以前柳老师的趣事吗？” - 柳明丽是一个看过来的。 她目光冷漠，透着审视和警告，面沉如水、一言不发。方超飞的纠缠已经让她不爽了，陈东的话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其他两人听闻陈东的话都不约而同陷入沉默，室内安静得很突然。 陈东后知后觉地愣了一下，眼神求助张鹏，张鹏立刻说道：“小陈你听错了，刚才是在问超飞的春节打算。” 陈东摸了摸鼻子，脸色微红，说道：“我听错了吗……还是我……说错了。” 柳明丽慢慢说道：“你听错了，也说错了。” “真是不好意思，”陈东见状赶紧举杯，“我道歉，道歉。” 他自顾自地碰了柳明丽的杯，一饮而下：“我干了。” 柳明丽沉沉打量他好几秒，才象征性地举起酒杯，抿了一口：“我随意了。你别介意。” 见状，张鹏赶紧把话题往回扯：“所以超飞，今年春节你和你老婆去哪里旅游？” 方超飞这才察觉到自己方才一直绕着柳明丽有些过分，但张鹏话题他也不是很想聊，于是非常勉强地挤出一个笑：“还没定呢。到时候说。” 陈东凑过来问：“超飞哥结婚了？嫂子哪里的？” 方超飞含糊介绍：“原来也是我们建投的，前两年离开了，去了别的地方。” 陈东赞叹道：“那一定也是非常优秀的人。” 方超飞不语，从一旁取回自己的酒杯，隔空和陈东举杯示意，两人喝了一小杯。张鹏见几人分酒器里的酒都差不多了，便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陪小孩了。你们还要坐会儿吗？” 柳明丽起身：“我差不多了，要不走吧。” - 四人中有两人要走，剩下两人也跟着走了。酒是陈东带来的，走时还剩半瓶，张鹏让他拎回去，下次再继续喝。除了柳明丽，其余是三人都有车，方超飞让柳明丽坐他的车，柳明丽婉言谢绝。 晚风吹醒了她一半的酒意。陈东就站在她左侧，正低头用手机叫代驾。他似乎很喜欢这件黑色毛呢大衣，她见到他几次都是这件衣服，版型简约、裁剪落拓，很衬他的身材。 她拢了拢衣领，扬声发问：“陈工等下是回家吗？” 陈东抬起头，手机屏幕映着他的脸，微红。 “是的。”他答。 “我可以坐你的车吗？” 陈东没立刻回答，他定定地看着柳明丽的脸。他不知她到底在卖什么葫芦，因为他手机上刚收到一条她的微信：还剩半瓶酒，等下我陪你喝掉？ 而眼前又是她特别正常地解释：“咱俩住得近，方便送我一下吗？” 她是笑着问的，带一点客套的腼腆。起来的时候，双眼如弯弯月牙。陈东想到一位韩国的女明星，他不认识她，只在短视频的切片中刷到标题，称之为“韩国孙仙”。 他觉得柳明丽笑起来和她很像。 “方便吗？”柳明丽再次笑问。 他无法拒绝，也无从猜想，点头道：“当然没问题。” - 代驾小哥很快来了。 陈东坐了副驾，柳明丽坐了后排。两人上车后，并无交谈。 直到陈东打破沉默：“去哪儿？” 柳明丽看着窗外，回应：“什么？” 陈东从后视镜看她，她面容清醒，神色冷淡，和刚才笑着要搭车的时候判若两人。 他怕她赖账，扬了扬手机，帮她回忆：“你说要陪我喝酒。” 柳明丽仍是看着窗外，不予回答。 陈东忽然察觉到她在后悔。她或许是有什么事要跟他说，但此刻她在后悔，后悔微信上给他发了信息，后悔主动提出陪他喝酒。 她不想这么做了。 意识到这些，陈东没有片刻犹豫，直接转过身，抢在她开口前说：“你要是不回答，就去我家了。” 柳明丽这才慢慢回过头，正视他。她的眼神里确实有东西明灭相生，像他一颗上上下下的心。他以为她要说出拒绝的话，没想到她说：“你家方便吗？” 她的脸如月盘，隐没在时明时暗的光影里。 她眼里的光也一样，如星辰坠落到深潭里。 陈东脑子有点晕，这会儿酒的后劲上来了，他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拿不准柳明丽这句话的真实意思。 她进，他反而退了。 见他未答，柳明丽又追一句：“不方便可以去我家。” 陈东没说话，转过身，背靠在座椅上。他竟然找不到话来回答，他的手心脚心都在发烫，连呼出的气也有些发烫。他扯开领口的扣子，好似这样可以让更多的空气涌入肺中，他觉得好一些了，抬起头，反光镜里，柳明丽仍看着他，似乎勾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似乎又完全面无表情。 陈东说：“我家方便的。” 柳明丽简单回应他一个字：“好。” 她又将脸看向窗外。 呼出的气触碰到冰冷的车窗，糊成一片薄薄的白团。 快春节了，大街小巷挂满了张灯结彩的灯笼。此时夜深，街上人烟稀少，衬得那些大红灯笼热闹地很寂寞。 - 一刻钟后，轿车缓缓驶入地库。 停好车后，代驾从后备箱拿出折叠小电驴，骑着走了。 陈东先下车，随后柳明丽下车。她下车的时候，陈东目送代驾离开，正好回转过身。 两人四目相对，各怀心思地对视了两秒，柳明丽移开目光，示意后座：“酒别忘了。” 陈东打开车门，拎出酒，关上车门，用钥匙锁了车。听见“滴”一声，车门上锁，柳明丽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厅。 陈东叫住了她：“不是，你什么意思？” 柳明丽停了脚步，转身。陈东立在车门旁，直直地看向她。他的眼睛终于没有那么清亮了，大概是白酒将他目光中的光晕染了开来。他透出疑惑，透出眩晕，没有迈步的迹象。 柳明丽说：“陪你喝酒的意思。” 陈东厌烦她此刻的回答和态度，他再次问道：“到底什么意思？” 在这一遍的提问里，柳明丽的回答又变了：“你别多想，没别的意思。” 陈东彻底烦了，柳明丽的戏弄让他失去了耐心 ，也失去了主动权，他说：“我今晚喝了酒，我会不记得。” 可回应他的是柳明丽的轻笑。 所有的态度和外表都是假的，唯独这轻笑的声音是如此真实，真实地让陈东感到了轻薄。柳明丽按了地库单元门，走进去，丢下一句话：“你不就想知道答案吗？” 他没有犹豫，跟了上去。 - 柳明丽没有喝醉，她十分清醒。 当她推开包厢门看到陈东在座的那一刻，她心里就有了预感。整个吃饭时间里，陈东表现得太乖，和他平日里张扬的性格截然相反，事出反常必有妖，方超飞还一直问追着她的个人情况。柳明丽是多精明的人，见此状况，便知晓大概率在她来之前，这三个男人已经讨论过她一番。 第50章 方超飞是询问她的主力，他不常在公司，到他耳里的八卦消息少且慢。或许他在饭桌上才知道她和杨金海分手的消息，所以几杯酒白酒下毒后，他就开始刨根问底。柳明丽应付了几句，极力转移话题——他们已经从前任蔓延到了前前任，她不想再说这些；她也害怕方超飞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就在她用话题转移提点方超飞的时候，陈东用一脸纯白无邪的表情给了她一刀。 她的脸慢慢冷了下来，连同胃里烧灼的酒也冷了下来。她的眼睛也给了他一刀，但情绪没有表露在脸上，她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无知者无罪，还是故意深挖而为之。 她不信他是真的喝醉了，后面他询问方超飞老婆的事情，又是那么自然妥帖，四两拨千斤地截断了方超飞的话。 她知道陈东一直是对她有疑问的。 她想，也好。 杨金海劝过她，说如果和陈东说开也没有什么。她想，确实也没有什么，长痛不如短痛，择日不如撞日。 就今天。 就今晚。 还有半瓶酒，她舍命陪君子，用她的故事，给他下酒。 第42章 他是不是也叫陈东？…… 柳明丽是第二次来陈东的家。 上一次是他过生日,9月26日，她记得很清楚，来了十来个人，很热闹。 这一次,只有陈东和她两人,房间里有些空荡。 陈东开了灯，给她找拖鞋,她一眼就看到了上次她送他的清明上河图灯。那盏曾经被某个纤纤玉手随意仍在沙发角落的灯,此刻立在餐边柜上,和木质古朴的家具倒有些相称。 陈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说：“你送我的灯。” 柳明丽换了鞋,语气十分随意：“其实是别人送杨金海的。” 陈东微微一愣，没想到她说出这样的话。不过他并未动怒,只是反问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答案？” 柳明丽脱了羽绒衣，反客为主地走到餐桌旁：“你家有小酒杯吗？” 陈东收起那一丝不悦,决定陪她慢慢来,温和地说：“有，稍等。” 他脱了外套，去厨房拿透明的小酒杯。他对厨房驾轻就熟,没有开灯，柳明丽看见他的羊毛衫吸饱了黑暗，衬出宽肩窄腰；酒杯被放在了上面的吊柜，他抬手的时候毛衣绷出三角肌饱满的弧度。柳明丽顺着他的轮廓线条往下,衣服下摆随着抬臂动作掀起半寸,转身的时候，她看见他人鱼线的末端没入皮带扣的暗影，好似鱼尾探出海面一闪,又潜伏不见。 陈东摸到酒杯，用水冲了下，走出书房，见柳明丽一只手托腮，瞧着那盏清明上河图的灯，不知在想什么。 他坐到她对面，推了一只小酒杯过来，给两人都倒满。 陈东说：“这么晚，没有下酒菜了。” 柳明丽纤细的手指捏起杯颈，轻轻转了转：“没事，我的故事就是你的下酒菜。所以——”她忽然顽皮一笑，“这酒你得干，我随意。” 餐厅的灯是暖黄色的，如同一层轻柔的纱幔，笼罩着整个空间。陈东忽然被她在暖色灯光下绽放的笑容晃了一下神。她又变了，上楼前她是一副冷漠的面孔，坐到他对面又变成那个给他发信息要陪他喝酒的人。 他稳住阵脚：“那你先说说，我听听下不下酒。” 柳明丽，说：“我回答一个问题，你就得喝一杯。” 陈东说：“你是存心想灌我。” 柳明丽又笑：“谁让你有那么多问题？” “我什么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我要问问题。” “你没有问题要问吗？真可惜。友情提醒，过了这村就没这么店了。今晚特供。”她依旧笑意盈盈。 陈东发现他是真喜欢她笑。她很少对他笑，更别说在这样私密的空间里只对他笑。他喜欢看她笑，因为她的笑，他差一点就要顺着她的思维说下去了。 他想，这真是个厉害的武器。 好在，他还有一点清醒。于是他别看眼神，把袖子轻轻往上捋了捋，同时笑了笑。他也笑，烟雾弹一般的笑，保持沉默。 柳明丽看到他小臂上蜜色的皮肤，青色的血管。 她一直觉得他算文臣脸，因为脸上肤色偏白，但目光落到他手臂上，才知道脸大概是他身上最白的部分。 他是文臣脸、武将身。 她的思绪飘向了他的小红书。 她好像是可以用目光一一对照现实和照片。 这时，她听见陈东问：“你那位杨金海前面的男友，是不是也叫陈东？” - 柳明丽的神思从小红书的记忆里抽离出来。 陈东静静地看着她，面色坦然，似乎早已知道答案。 这已经是明牌，没什么好隐瞒的，柳明丽点头：“是的。” “说说他。”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先把酒喝了。”柳明丽示意他面前的小酒杯。 陈东也没含糊，一口闷掉。 柳明丽缓缓举起酒杯，轻轻一抿，算是作陪。 “在杨金海前面，我确实有过一任男友，叫陈东。他和你的名字一模一样。”柳明丽徐徐说道，“我们在一起有三年。他是一名消防战士，工作很忙，公司里很少有人见过他，我也很少在同事面前谈及感情。张鹏他们倒是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你有男朋友，还是你男朋友叫陈东？” “张鹏应该知道名字，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可能他也忘了。你是怎么知道的？”柳明丽微微扬起下巴，反问，“在我来吃饭之前，你们都谈论了些什么？” 陈东用眼睛点着她面前的酒杯：“你问问题，你也要喝一杯。” 柳明丽却摇头说：“你的答案并没有那么吸引我。” 陈东闻言，笑了一声，利索地取过她的杯子，一口喝掉。他将杯身倒过来，一滴不剩，又原封不动地放回柳明丽跟前。 “那我帮你喝了。”他说。 柳明丽垂眸看了眼空杯，没有说话。 陈东说：“在今晚这顿饭之前，在几次和杨金海的碰面中，还有最早在博物馆你和你妈妈介绍我的时候，我都察觉他们对我的名字有所反应。除了重名，还有能有什么？‘陈东’这个名字太常见了，我小学和高中都有人和我重名，”他稍微停顿，“所以，我的名字勾起了你对故人的回忆，是吗？” 他双手交叉身体前倾，补了句：“在你来之前，他们确实提到你的那位……那位陈东英年早逝。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和他很像吗？” 柳明丽面容沉静：“问问题，就该喝酒。不过——”她伸手取过陈东的杯子，“我不喜欢别人帮我，这杯我还你。”她仰头喝掉，回还给陈东一个空杯。 她唇上仍有淡淡的口红，理论上，现在桌上两个透明杯的杯口都应该有她的口红。只是那口红颜色太 淡，酒杯看上去依旧干净如初。 但陈东能看到。 他只需要扫一眼就能看到，带着嘴唇纹路的、淡而又淡的粉色印记。 像吻痕。 毛细般裂开的吻痕。 柳明丽的目光停留在陈东脸上，慢慢地打量，慢慢地开口：“不像，你们一点不像。他沉稳，你高调；他传统，你开放；他内敛，你颇有心机。你们一点都不像。” 他们完全就是相反的两个方向，他们除了名字一样，其他再无相同相似之处。柳明丽很早以前就有了这个结论。 对面一连串不算肯定的评价，陈东心平气和：“我一点优点都没有吗？至少长得好看勉强算一样吧？” 柳明丽倒也不撒谎：“论长相确实没几人能比上你。他也不丑。” 得不到预期的答案，陈东不想在此事上纠结，引导话题往下说：“不讨论这个，你接着说。” 柳明丽承认：“他走后我确实很伤心，后来碰到了杨金海，过了两三年，我们成为了男女朋友。确定关系后，大概第三个月，我察觉到杨金海不对劲，他如实告诉我他是gay，希望我能帮他。” 陈东意外：“原来你一直都知道？”顿了两秒，“帮他？这种事怎么帮？” 柳明丽带了淡淡的微笑：“你问了三个问题，是不是要喝三杯了。” 陈东语气稍缓，说：“其实是一个问题。你不能这么算。” 柳明丽往后靠了靠：“游戏规则，我说了算。” 她的表情似真似假，刚才的对他笑的那种俏皮没了，现在是一种不容置喙。陈东感到一种荒诞——他们孤男寡女，深夜独处，互相灌酒，明明是在聊情事，此刻却像在商务谈判。 陈东静了两秒，迅速给自己斟满，没有犹豫地一杯、两杯、三杯……第三杯的时候，柳明丽搭上他的手，阻止了他。 她眼底静着一层复杂的情绪，幽幽开口：“你知道陈东怎么死的吗？” 她在他面前如此自然而然地谈起陈东的死，他当然明白她口中之人并非她眼前坐着的自己，但他却难以克服地感受到不舒服。这让他清晰的意识到，她口中的“陈东”才是陈东，不是眼前坐着的这个陈东。 第51章 他不是陈东。 刹那间，他想起那次篮球聚餐后，她躲在夜晚的树荫下，对着他的背影，叫他“东哥”。 以及后面对他表现出的让人难以理解的厌恶之色。 她到底叫的是谁？ 难道仅仅因为他和他同名，她就心生厌恶？ 陈东心里莫名抽痛了一下，面上故作镇定：“听说是意外。” 柳明丽说：“秋天，我和陈东，还有朱霞和她男友，我们四人约好去城北郊游。那年秋叶黄得晚，城外的还是一片繁茂的绿色，我们弄了些吃的在地里烧烤，忽然天降大雨，冰雹一样。我们没处可躲，朱霞说她小时候来过这边一个矿山，那边有洞，可以避雨，跑过去五分钟。于是我们就去躲雨——你知道这个矿坑是哪里吗？” 柳明丽停下来。 陈东心头一动：“是我所在的博物馆的基地？” 柳明丽笑了笑，点头。 虽然是笑，陈东觉得那笑容很苦。 柳明丽继续说道：“那里确实有半座被挖废的矿山，我们在洞口躲雨。雨一直下，没有停歇的迹象，朱霞说她小时候进去在墙壁上画过画，我也觉得无聊，就提议进去探险。” 柳明丽的语气一直轻缓，陈东却莫名紧张起来。 他预感到，接下来要听到的故事，不会那么简单。 第43章 怎么，你要给我摸摸你的…… “我们没走多深,陈东一直在前面领着我。他和朱霞的男友打开手机屏幕，照着路面，忽然——就是非常忽然，过了这么些年,我依旧没有搞清楚事情是怎么发生的,陈东手里的光忽然向上晃动，紧接着一个很重的一个声音,他跌倒了,发出一声闷哼。” “我们赶紧去扶他,开始他还是好的，说缓一下再起。我也打开了手机的光,我发现他的脑后渗出了血，很多血。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我说你脑后出血了，我们得赶紧起来,他说我现在不能动,你们打120，再找衣服帮我止血。他是消防战士，这方面的应急经验比我们丰富,我那天刚好披了一个长袖，就把衣服脱下来摁在他的脑后。朱霞和她男友一个在报警，一个在打120。感觉过了好久好久，120终于来了,找到了我们,把陈东抬上了救护车。” 说完这些，柳明丽停了下，深吸一口气,喝完一杯酒，像是重新蓄积力量，陈东见状有些担心。 柳明丽说："事情发展得很快，到医院就直接进了icu。我完全懵了，我不知道摔一跤会出这么大的问题。陈东的爸爸从老家赶过来，两个小时就到了，但是手术还没结束。中途医生出来过两次，要陈叔叔签字。很晚了，可能是半夜了，门才最终打开，陈东被推出来。医生说，是脑死亡。" "脑死亡？"陈东迟疑地问出这个词。 原来真的如张鹏口中所言。 "脑死亡，人就是死了，只是身体的器官还能靠机械运作。其实人已经死了，救不回来了。可那个时候谁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我非常清楚地记得，陈东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还是叫我用外套给他止血。第二天上午，我蹲在走廊外面哭，有个女的走过来，说自己是红十字协会的，问我们要不要捐献遗体，帮助更多的人。" "我愤怒地拒绝了。陈东还没死他们就想着他的身体，他的手我摸着都还是热的！下午，医生过来和我们说，这样拖着没意义，即便是有机械供能，身体也很快会衰竭，要我们早做准备。他也提到了遗体捐赠的事情，说如果要做捐献，从医学的角度上讲自然是越早越好，这是一份很大的功德。" "陈东的爸爸信佛，他和我商量要不要捐献。我不同意。他问我，如果陈东还活着，知道这样的情况会怎么处理？我知道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会答应。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他的工作就是救人，他怎么会不同意呢？但是我没法替他做决定，我已经害了他，难道还要把他捐出去？谁都没有权力替病床上的他做决定。可到了晚上，医生的话开始应验，他的生命体征开始下降。我和陈叔叔一人一边握着他的手，守了一夜，第二天，陈叔叔签了捐赠协议。" “那天正好就是9月26日，你说巧不巧？”柳明丽抬起头来，问对面的陈东。 陈东心头一震，无法回答。 9月26日，正好是陈东的生日。 好巧，巧得让人无法回答。 柳明丽似乎对陈东的反应有预料，静了片刻，她继续话题："后来我们得知，陈东救了三个人：他的眼角膜、心脏和肾脏，分别捐献给了三个不同的人。" 说完这些，柳明丽的眼中浮起一层薄薄的泪光。不用陈东劝，她又兀自喝了一杯。 客厅墙壁上挂着一个时钟，秒针滴答滴答走着，此时此刻，有一种烦躁的吵闹。 "所以现在你看到我的名字，还是会想起他？这是你讨厌我的原因？"陈东问。 柳明丽静静地看着他，半晌："你听我把故事说完——" "陈东的离开让我大受打击。我很自责，如果当时不是我提议进去探险，后面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我看了大半年的心理医生，医生建议我离开旧有的环境，扔掉一切和他有关的东西。我照做了，甚至删掉了他的微信。我只留了陈叔叔的，但陈东走后，我和陈叔叔也没再联系过。他很好很好，我害死了他的儿子，他却没有怪过我，他说这是意外，是上天要他先去报道，怨不得我。他说我还很年轻，人生还长。我尝试开始新的恋情，后来遇到了杨金海，发现自己老大不小了，开始考虑结婚的事。可没想到杨金海并非良人——你的反应是对的，他的要求很无理，我一口回绝。但他提出了一个让我无法拒绝的理由。" "什么理由？\"陈东问。 许诺金钱？职位？ 还是帮了柳明丽一个天大的忙？ 有什么理由可以困住柳明丽？ "他说他的爷爷快要不 行了，希望他在生前能看到他的孙子感情稳定。"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他要真需要这么一个人，为什么非你不可？"陈东不由说道。 "他告诉我，陈东的眼角膜在他爷爷身上。" 陈东的呼吸一滞，随即骂道："他怎么做出这样的事？！简直卑鄙！" 柳明丽在听到杨金海理由的当下，抬手就是一耳光，和陈东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杨金海捂着半边脸转身，问她：“我承认我卑鄙，我有我的难处。退一万步讲，难道你不想再见到陈东了？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上天注定，他还想看到你，只是借着我爷爷的眼。” 一语击中，直接打到了柳明丽的七寸。 杨金海是卑鄙，他不择手段，但他精准拿捏了柳明丽的心。 那可是陈东的眼睛啊，是会深情凝视她的眼睛。现在他的眼睛附着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是不是他还没走，还想再见到她。 柳明丽心软了，给了杨金海一个时间限制，就是他们约定的十月。 到这一刻，陈东彻底明白，为何杨金海在医院里如此笃定地告诉他：你没戏。 他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没有再提问，闷头喝了一杯酒。 他此刻的内心发生了很大变化，害怕胜过好奇，他害怕柳明丽继续说下去。 可柳明丽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似乎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一旦开始讲，就一定要讲得彻彻底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完完全全，不留一丝一毫的余地、不留一点一滴的犹疑。 她说：“你可能不会理解我是多么想走出‘陈东’的阴影。我毁掉了所有和他一起的证据，好不容易回归了正常，我遇到了杨金海，他把我打回原地；现在我好不容易摆脱掉杨金海，我再也不想被任何事、任何人提醒回那段过去。我想往前走，走入新的生活，我不想再有负罪感，要不想晚上再做梦梦到鲜血或者山洞，我也不想再梦见他。我讨厌这些东西，我恨透了这些东西，它们像脚镣一般将我画地为牢。我不想再陷在过去——”她直视他的眼睛，就像直视自己的内心，“你明白了吗？” 陈东与她对视两秒，忽然受不住这样的目光，它像两道灼热的拷问。他低头往下一扫，大理石桌面的纹路毫无规律，他回避道：“这个名字很常见，不是我，也可能会遇到其他的人。你不能这样迁怒于人。” “是，我承认，这都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自己过不了这个坎。”柳明丽的酒劲终于上来了，悦耳的声音里是冰冷的温度，她爽快地承认，又带着破坛子破摔的咄咄逼人，“同名同姓的人很多，这并不稀奇。但对我来讲，你和他截然不同，你完全是他的对立面，你们有同样的名字，却如此不同，让我觉得如果和你多待一刻，都是对他和自己的背叛。” “背叛？”陈东脱口而出，“有这么严重吗？至于吗？需要用‘背叛’这个词吗？” 柳明丽不言不语。她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是回答。 她的话一道白光划过陈东的天空，他感到空白。他想过很多话，说服柳明丽的话，为自己发声的话，比如你不能因为一个名字就对我有偏见，比如时间会治愈好一切，但柳明丽这一通紧实的炮弹落下来，把他的心房炸了个稀巴烂。 第52章 他躲无处躲，只能硬生生地挨着。 背叛？ 怎么会是背叛呢？ 忽然间，他醍醐灌顶，说道：“是我不配吧？”他往后靠了靠，带着勘破天机的自嘲，“你说我和他完全不一样，你说他那么好，就代表着我非常坏，坏到我不配和他拥有同样的名字，看到我，就觉得我玷污了你心中的神圣领域？” - 房间陷入彻底的安静。 半晌，柳明丽才开口，说：“是我的问题。” 她好像在承认错误，实际上却是承认了陈东的猜想。忽有无名之气由底升起，陈东一下撑起手，站起来，俯身盯着柳明丽，一点不客气，恨恨说道：“确实是你的问题。” 柳明丽拿起酒杯，喝酒。 陈东的气被她这个动作轻轻地化解掉。 沉默，又是沉默。 如一下站起身那般，陈东又一下坐回椅子，仿佛被卸了力。呆坐几秒，陈东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这是瓶底最后一杯了。 他仰头喝尽，尝到曲终人散的味道。 又觉得很好笑。 怪不得她今晚主动提出陪他喝酒。他知道她可能要说什么，他期待的是风花雪月，却没想到等到的却是白绫毒鸩。 - 要么算了吧。 他放下酒杯，脑子里终于浮现出这句话。 眼前，柳明丽依旧端坐着。她的脸和耳根都红了，她也终于上脸了。酒真是个好东西，酒劲一来，可以催化好多事。 既然都这样了，那算了吧。 死也死得明白了。 - 时针滴滴答答指向了十二点。 既然两人无话，陈东想，那就走吧。话已至此，还坐着做什么？ 于是他起身，挪开椅子，保持着最后的绅士，问：“酒没了，我送你回家？” 柳明丽抬起眼看着他，酒意也嵌入了她的眼里，她的眼角有红色血丝，眼眸有一层水光，明明是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此刻却是她看上去楚楚可怜，像是陈东渣了她。 她残留最后一抹清醒：“好。” 她站起来，恍惚了一下，走到玄关去拿包。陈东见她脚步轻浮，搭了一把手，被她推开，说：“没事。” 他感觉到她体温很热。 刚一分神，柳明丽就连人带包倒在了地上。她潜意识地想抓住个支撑，结果只摸着陈东的胸腔和腹部的毛衣一路下滑，小拇指的指甲还勾了一丝毛线。 柳明丽瘫坐在地上，头晕脚软。刚坐着没事，一站起来，发现每一步都走在云端上。 陈东问：“你还好吗？” 柳明丽摇摇头，只会重复一个词：“没事。” 他蹲下-身-来：“我扶你起来？” 柳明丽说：“没事。” 她手撑地，要起来，陈东给她借了力，她歪来倒去，又摸到了他的腹部，手卡在他皮带上。 走了两步，腿像被抽了骨，柳明丽再次滑落到地。 她有点垂头丧气。 陈东明明心冷了，又被她这两下的呼气弄热了。他不是泥塑的雕像，两人拉扯之间，他身体也热了起来。他被她弄得忽上忽下，很不舒服，他也喝了酒，他也有几分醉意，他索性蹲坐在她面前，看了她两秒，问：“你今晚还回去么？” 柳明丽抬起头，一双醉眼水光潋滟，看了他两秒，终于不再说“没事”二字，而是说：“怎么，你要给我摸摸你的腹肌？” 第44章 紧绷、坚实、壁垒分明。紧绷、坚实、…… 陈东醒来的时候,柳明丽已经走了。 阳光大盛。 窗帘忘了拉，冬日早上十点的阳光大大咧咧地将陈东唤醒。 他从床上起来，口感舌燥，走到餐桌前找水喝,看到桌上一瓶空瓶的白酒和两个透明的小酒杯。 他想起昨晚的事来。 - 柳明丽说完那句话后,陈东一时没有反应。 他大脑宕机两秒，柳明丽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她不是隔着他的毛衣,而是直接掀起他的毛衣,将手探了进去。她像女流氓一样,眼疾手快，目标精准。她手心灼热,他的皮肤也很热，她摸到了她想象中的触感：噢,原来真是这样。 紧绷、坚实、壁垒分明。 陈东感受到柳明丽是真的在摸他，那一瞬间的感觉像咸咸的海浪汹涌袭来。海浪里还带着问题：她到底什么意思？ 但这次陈东没有问了,海浪将这个问题直接拍碎在沙滩上。在海浪退去前,他直接上前将柳明丽打横抱了起来。 她的包掉落在地，头发像海藻一般散着，飘荡着。 陈东将她 扔到床上,她眼神迷离、思绪飘散，他没有给她时间思考，直接吻了上去。 他贴上来的那一刻，她闭上了眼睛。 陈东尝到了她的味道,他以为是带刺的玫瑰,没想到像深秋的桂花，开放在安静的月夜，微寒而又甜美。她似乎被触动了机关,她回吻过来，甚至主动探进了他的唇齿。不约而同却默契激烈，他们用力地吮吸彼此，放纵包容着怨念，不甘抗击着决绝。 在混沌的意识里，柳明丽想，原来这就是深山松木的味道，干净、蓬松、原始、无垠，她甚至听见了千山松涛翻涌的声音，天地与之应和，自由又自我。 真好。 她沉沦地想，真好。 她喜欢这个味道。 想着想着，她竟然从沉沦变成沉溺，逐渐变成了沉睡。 - 身下之人吻着吻着，力量小了。 陈东察觉到，停下片刻，见柳明丽不动，亲了她一下，她“嗯哼”一声，将脸侧到一边，皱眉表示不满。 ？？？ 她不会睡着了吧？陈东想，这也行？ 还是我不行？ 他又亲了她一下，柳明丽毫无反应。陈东撑起胳膊肘居高临下地瞧看她，她的脸泛着酒后的潮红，嘴唇也微肿泛红。 他碰了碰她的脸，终是没忍住，皱眉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在激烈中猛然偃旗息鼓？ 没有人回答他。 他忽觉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且好笑。他惩罚一般地再次狠狠地亲吻她的嘴唇，她似乎吃痛，用手毫不客气地挥开他的脸。他直起身，见她偏过头，人并未醒来，反而是找个舒服的姿势睡去。 陈东彻底没脾气了。 他静静看她一小会儿，手指轻轻抚过她微肿的唇。他找个床干净被子给她盖上，自己去了客房。 - 一觉醒来，柳明丽已经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不知道。 昨天的一切，好似一场从未发生过的梦。 - 小年一过，新年很快就到了。 建投公司稍微有点人情味，会在除夕的前一天放假，节后的后一天上班，多赠送员工两天假期。柳明丽每年都是回老家绍明市过年。老家亲戚多，小孩多，过年很热闹，但也很累——走不完的亲戚，吃不完的聚餐。柳明丽去年回家带了杨金海，今年回家一个人，免不了会被不知趣的热心亲戚询问。这也是柳明丽过年讨厌走亲戚的原因之一——她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小孩，倒还成了她们最关心的事。每当这时候，柳明丽就感慨，放假哈不如上班呢。 过年她给王青青发拜年信息，初三时候王青青在家里待着无聊，给她打电话聊天，吐槽了半天家里的催婚，两人聊到了工作。 柳明丽问：“你说我们李隆部长调任的事，保真吗？” 王青青说：“保不保真就看我初五去加班的情况了。放假前集团已经在审核他的干部资料，80%的概率吧。” 柳明丽道：“年前巡视组查到我的发票的事，对他没影响吗？” 王青青知道柳明丽发票的事，说道：“那点芝麻小事算什么，集团还是看重综合因素。李隆部长名校毕业、年轻有为，又是从业务条线转过来的，又懂业务又懂管理，这是很大的优势。” 柳明丽说：“那确实是这样的，这几年从集团到建投，都在从业务条线提拔干部。正儿八经从职能岗位提拔的人是越来越少了。”柳明丽忍不住一叹，又问，“你说要空降的那人，有消息了吗？” 王青青说：“听说是盛辉的那位人事处处长，高楠。他现在在集团管党群工作，干了一年了，挺不错的。” 柳明丽道：“他从盛辉到集团，才锻炼一年，又要走？” 王青青说：“一年够了，如果让他到建投再锻炼个三五年，那是真的要升了。高楠也是年轻骨干，今年才34，还是单身哦。” 柳明丽听了，却又是叹气。 王青青问：“大过年的，你老叹气什么。高楠长得挺帅的，只是不是我喜欢的那一款。” 柳明丽不语。她想到的是，高楠34、她32，两人压根都没有什么年龄差，要是他空降建投，光从年龄上讲，她在人力往上升的空间就很小；更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她还不知道高楠喜不喜欢用她呢。 第53章 她年纪也不小了，高楠一压，还有上升通道吗？难道要一直做这个培训主管吗？ - 挂了电话，柳明丽放下手机。过年回家她没带什么行李，只带了四本教辅资料。每天她都会看半天的书。 年前她开始关注咨询师的职业资格考试。现在公司大力发展前策业务，业务咨询是一个火热的板块。她也和林薇聊过她们的业务，有些内容还挺有意思。那次在云南，和方超飞聊过之后，柳明丽的内心就有一些触动。她想如果可以，要不要先试试这个咨询师的考试？ 反正技多不压身，先考考看。 当时她就买了一套书，后来林薇和她讲，看书没有听课有效，她便直接报了一个辅导班，天天听老师上课。咨询师的考试一般在来年4月，一共有四门，其中两门死记硬背的多，另外两门还要考计算。柳明丽从毕业到现在都在做人力工作，现在看书听课，还是跨专业，真有种回到了学生时代听老师讲天书的感觉。 每当这个时候，柳明丽就会迷茫。她不知道这一步对不对；但又觉得如果不这么尝试一次，她永远都不会甘心。 - 相比柳明丽春节假期的繁忙，陈东就清闲很多。 他年二十七就从项目部告假，开车回了江安市。他的父亲陈华生和母亲黄美玉在一周前已经抵达海南岛，开启了度假模式。陈东和他们商量好了，他先回江安市一趟，处理点事情，然后飞到海南岛和他们一同过年。 陈东也有一个很大的家庭。他们家的亲戚大部分都在海南三亚的同一小区买了房子，过年统一都会去海南过年。今年也不例外，一大家子二三十口人齐聚三亚，不过其中有一个人的出现让陈东感到意外——陈宇。 他心里“哦？”了一声，面上并无表现。直到除夕夜的晚上，吃过年夜饭，亲戚们打麻将的打麻将、打牌的打牌、打小孩的打小孩，他瞧见陈宇一个人坐在外面的秋千上，看着几个说不清辈分的小辈玩儿烟花，神情有些落寞。 于是他走了过去。 “在干嘛？”他先打了个招呼。 陈宇抬起头，见到是他，笑道：“看他们点炮。” 陈东问：“你是第一次在海南过年吧？” 陈宇说：“是啊，好多年没回来了。” 陈东见他捏着手机，问：“你怎么打算的，之后一直留在中国吗？” 陈宇说：“不知道，年后再看看吧。我是想回去的，但是……” “他也可以和你一起离开中国。”陈东说，“他现在在中国也没啥牵挂。” 陈宇一点不意外陈东说这话，很多年前，一个意外，陈东发现了他的性取向。这些年陈宇和他家里的人都不亲，想必大半是因为这个原因。陈东和陈宇是同龄人，他们小时候两家还经常来往，长大后陈宇出国，加上陈东发现他的秘密，两人几乎也断了联系。 他们对他知道得越少，他越安全；他离他们越远，他越自由。 陈宇手里的屏幕一直没有亮起，他频频低头，像是等待什么。陈东察觉到便没再说话，拍拍他的肩膀，将视线转移到前面，这时，一朵漂亮的烟花升上天空，绽放出美丽的图案。 “过年啦！过年啦！”小孩子们欢呼雀跃，手舞足蹈。 他也不由笑起来，忽然间，他想到了柳明丽。 木安市会燃放烟花吗？——不对，她好像不是本地的，是绍明市的，那么，她那里会燃放烟花吗？ - 从陈东家里离开后，她和他，谁也没给谁发过信息。 他在项目部，她在公司。他放假前只回过公司一次，他们没有碰到。 安全，无事。 那既然没有联系过，现在想这些做什么？陈东的手机传来震动，是胡琪给他发的消息，祝他新年快乐。 他也回她，新年快乐。 还有 两分钟抵达12点。他编辑了信息，打算群发，在勾选人名的时候，“柳明丽”三个字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打钩，取消—— 打钩吧，反正都是群发，无差别的群发，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就这样，信息飞了出去。 很快，比他预料中还要快，柳明丽的对话框回来了信息：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陈东看了好几秒才敢确认，她把他拉黑了？ 拉黑了？ 在除夕夜的晚上、跨年夜的晚上，在一片欢声笑语喜气洋洋的氛围中，陈东发现自己竟然被柳明丽拉黑了。 忽然，海岸边一连串烟花齐齐绽放，天空如同白昼，四周热闹非凡，新年的第一天到来了。 陈东仰望远方片刻，心里发出新年的第一句话—— mlgb。 第45章 风水轮流转，走着瞧。风水轮流转，走…… 初五,陈东提前飞回了木安市。 柳明丽删掉了他的微信好友，但他还有她侄子郑晓明的朋友圈。他从他的小天才手表拍的照片里窥探到柳明丽一大家人过年的热闹气氛。他想要不他也把郑晓明删了，又觉得这样实在太幼稚。就这么盯着郑晓明的朋友圈瞧了半天，他滑走屏幕,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哼”字。 天大地大,这个世界没有谁离不开谁。 她柳明丽既然心中有这个过不去的心结，陈东也只能认了。缘分只有这么浅,情也没见得多深,时间的潮水冲刷冲刷,一切终归要恢复平静。 - 但实际上，对于柳明丽删除他好友这件事,陈东是有点难以释怀的。 陈东对于柳明丽难以释怀的点不止这一处，且不说那个和他同名同姓、成了她的心魔的前前男友,也不论摸过他、亲过他最后一走了之，就单纯论“删除好友”这个幼稚的举动,他就觉得无法理解、无法接受。 这完全不像是柳明丽能干出来的事。 太幼稚了。 他们好歹也是一个公司的,难不成还真能老死不相往来了？ 风水轮流转，走着瞧。 - 初五，柳明丽得到王青青的消息,李隆开年便要走马上任，调令在初十五前就要到来。 靴子终于落地。 既然柳明丽得到了这个消息，李隆肯定也得知了这个消息。领导要走了，她为他感到高兴；但领导走没带她一起走,她为自己感到悲哀。 紧接着,高楠要空降到建投的消息也被王青青证实。 基层锻炼是好事，但空降就并不一定了。当年李隆也是干部提拔空降人力，有方蓉等一众老将在位,李隆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坐稳这个位子。这个高楠还不是建投本部培养起来的，直接从集团空降，不知背景如何、能力如何，不确定因素太多。 也不知这位高部长，和建投的气场贴不贴，和木安的水土服不服。 - 不过这都不是柳明丽重点需要思考的问题。 她要想的是，她要走什么样的路？ 原本她对人力副部长的位置虎视眈眈。她觉得李隆暗地里是倾向于她的，给过她展现的机会、也给她提供资源，但发票事情一出，副部长的事情就此搁浅。这件事，要么是她挡了别人的路，要么是李隆挡了别人的路，无论是哪一种，经此一事，她意识到李隆并没有从心底里认同她，他还在期待更好的人选，只是当下柳明丽是较为合适的人选而已。更何况，现如今李隆要高升集团，他一走，新领导上任，改朝换代，提拔之事更要另当别论。 她也不年轻了。她今年马上33，在职场上，35岁前如果没有提拔后面就难了。她做人力的，十分清楚这条职场潜规则。 困惑之时，也是暗藏转机之时。念头是方超飞在云南和她聊天时候出现的。当时方超飞鼓励她到业务部门，她觉得自己不是专业出身，不懂业务，不可能去干这个。但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觉得自己傻——为什么要拿自己的短板去比别人的长板呢？她不懂业务，她可以学习基础知识；她不是专家，她就不要去和技术较真，她有这么多年做人力锻炼出来的能力，对公司的各个部门了如指掌，她清晰地知道做什么事要调动哪方面的资源，这些，足够让她去做沟通协调运营的事情。 她经常听见林薇和她吐槽项目之中的吵架之事，要摆平这些事，需要的不仅仅是专业知识，而是放之四海而皆通用的权衡之术、综合能力。 如果到业务部门，职场的天花板就不只是副部长、部长这一条独路。每一个项目，每一条业务，都有一条独立的成长路线。其广阔度、灵活性，远大于现在天天在办公室点前做office。反正她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发展方式，瓶颈已在眼前，何不权且一试？ 她瞄准了相对来讲门槛较低的咨询师资格考试，林薇是她可以随时请教的近水楼台。她想先试一试水，一边准备，一边不动声色地看机会。 她觉得在李隆调离之前，她需要和他开诚布公的聊一聊。他就要走了，他应该安排好他的下属。 第54章 - 初八，建投正式上班。 李隆要高升的信息已经在人力悄然弥漫。中午在楼下吃饭，叶思思吃饭时候问柳明丽，李部长是不是要走了？柳明丽一副吃惊的样子，说什么要走？ 叶思思便不说了。 柳明丽觉得叶思思是一个挺聪敏的女孩儿，她在她身上看到了年轻时候她的影子，单纯、聪敏、老实、肯干。这四个词都是形容一个人的好词，但前面两个词不适用于人力资源部，尤其是基层的小朋友，如果他们能懂得笨拙比聪明好、糊涂比单纯好，再配上老实肯干，必定前途无量。 但年轻人毕竟不是老油条，“年轻人”这个三个字本身就和“老油条”这三个字相矛盾。就像“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一样，世故与老练必然是单纯和天真在油锅里炸了一圈提炼出来的品质，胸有城府必然是在口无遮犯过错之后的血泪买单。 吃完饭，柳明丽和叶思思一同送餐盘。柳明丽问：“李部长的事谁跟你说的？” 叶思思一愣，面容局促：“我听办公室黄潇她们都在说。” 柳明丽说：“刚才桌边还坐着别的部门的人，你是人力的人，嘴巴应该是最紧的，怎么在这样的地方随意谈论捕风捉影的事？” 叶思思低头：“柳老师，我刚看你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柳明丽说：“下次你得注意点。” 叶思思愧疚地“嗯”了声。柳明丽还想提点她两句，话到嘴边又停了。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旁人说多了，也没用。 - 初九，张鹏在楼道里碰到柳明丽，两人一同去开会，张鹏低语问柳明丽李隆的事。 柳明丽起初还是装傻，张鹏应该是得到确切消息了，有些不满地说：“我就差看到红头文件了，你还装什么。” 柳明丽面带猪像心头嘹亮，面上微微笑了笑，算是默认。 张鹏说：“走之前你得和李隆好好聊聊。” 柳明丽看了一眼他：“我不知道怎么聊。” 张鹏说：“该怎么聊就怎么聊，他走前得把你安排好。” 柳明丽不语。 张鹏道：“要不要我做局，请你们吃饭。” 柳明丽笑着乜他一眼：“你这说的，我和我们部门领导关系好像很差？” “那不就得了，你就谈你的利益，副部长这事儿，到嘴边的鸭子飞了，怎么说？你别不好意思，你不去，有的是人去。” 柳明丽又不语了。 张鹏说：“怎么，你有些别的想法？” 柳明丽“嗯”了声。 张鹏来了劲：“啥想法，说说看？” 柳明丽看了他一眼，推开会议室的门：“先开会。” - 柳明丽不确定是否要和张鹏分享这个八字还没一撇的想法，但张鹏似乎对她这是 事很上心，硬是约了晚上和她一起吃饭。 柳明丽脑子转了转，觉得也无妨。一来张鹏和她私人关系很好，他会站在她的立场上帮她分析；二来张鹏所在的党工部也是消息中心，他在党工部也是重点培养对象，说不定聊聊会有收获。 晚上，柳明丽大致和他说了想去业务部门的念头，张鹏看她的眼神一下变得幽深起来。 柳明丽知道他是有话要说，不慌不忙地给他夹菜，等他开口。 张鹏吃了口菜，第一句说了句场面话：“你倒还挺会紧跟公司发展方向的。” 柳明丽说：“那当然了。” 张鹏又说：“人力真不想干了？就算领导空降，他也需要自己人，你是很合适的人选。如果那天他走了，你不正好上去了？” 柳明丽抿了抿唇，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也很难。不全是因为晋升的空间。我做人力工作7年了，每天坐在工位上，一眼就能看到我十年、二十年、退休时候的样子。我好像不是很期待这样的场景。” 张鹏颔首道：“我最怕听到你口中说出，你是因为逃避所以才想换职业方向。这里遇到的问题没有解决，换一个方向同样会遇到。我下午还在猜想是不是因为去年发票的问题让你寒了心——” “当然不是，”柳明丽说，“那不足为提，不过它是一个引导线。我今年33，其实在我30岁的时候，我就有类似疲惫的感觉，但那时候不强烈。去年发票的发生后，我意识到我可能真的需要一些调节。我现在还不算老，还有很大的自由和空间，过两年再换，估计就有些迟了。” 张鹏道：“你走了，培训的事儿谁来负责？没有合适的人选你走不了。” 柳明丽道：“这确实是个问题。本来张升跟着我也有两年，可去年他被外派到团区委，现在是叶思思在跟着我……” 张鹏摇头道：“那不行，他俩都太年轻，不管有没有被借调，都不可能。” 柳明丽道：“那么就李芳了。” 张鹏笑道：“你愿意？你舍得？” 柳明丽知道他笑里的意思，倒也无所谓地承认：“我都走了，还管这些？” 张鹏说：“我觉得你还得看得再长远一点。人力是整个公司的人力，你无论做什么工种都是归公司人力管的……” 张鹏话只说了一半，柳明丽明白他隐藏的意思：你走了，如果李芳大权在握，针对你，你当如何？ 柳明丽不语，张鹏的提醒她当然清楚。在她的考虑中，职场的恶意多半是来自竞争和利益。如果她调离了人力，李芳和她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她愿意花精力针对她吗？ 但话也两讲。比如林薇，林薇和李芳本就不是一个部门，她们之间是没有直接利益关系的，纯属有些儿女情长的陈年旧事，但这些年也一直不对盘。 张鹏见她陷入沉思，给她倒了杯果汁：“即将就任的高楠你认识吗？” 柳明丽道：“不认识。听说之前在盛辉做人力副部长，然后借调到集团党群部，34岁，很年轻。”说道这里，柳明丽停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着张鹏，“你们都是党群这条线的，你是不是认识他？” 张鹏抿嘴笑了下：“认识。在集团一起培训过，我和他还是室友。” 柳明丽顿时一副捡到宝的样子，心想这顿晚饭吃得值得，忙问：“说来听听” 张鹏却道：“挺帅的。单身。” 柳明丽一听便笑：“你什么意思。正经点行不，说点工作的。其他的先放放。” 张鹏说：“其他的也挺正经的。你要拿下他，那可以在建投作威作福了。” “哈哈哈，”柳明丽佯装生气地笑昵他一眼，不接话。 张鹏说：“高楠这人是实干派，情商也高，对人对事分寸拿捏头不错，天生就是干人力的料。不过，他比较拼，说好听点是事业心很重；难听点，就是工作狂。” 柳明丽吐了吐舌头，问：“有多工作狂？” “当时我们培训住一屋，每天晚上我12点睡觉，他都还在伏案工作。他管集团的党群，事情是多一些。他说他平均都是晚上2点睡觉，早上和我一起起床，中午不午休。每天精力都很好。” “救命，”柳明丽听闻这评价，差点喷饭，“我得赶紧跑了。上级这么鸡血，底下的人肯定不会轻松。” 张鹏被她的表情逗笑：“培训期间肯定会累一些，平日里应该也还好吧。再说他刚来建投，人生地不熟，不会这么夸张的。” 柳明丽还是摇头：“可怕可怕。怪不得这么年轻升这么快。” 张鹏把话题回转过来：“如果你真的想去业务部门，就得在他来之前走。他来了，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就不好走了。” 柳明丽颔首：“是的。” “你和李部长聊过这事儿吗？” “还没有，”柳明丽思忖道，“我想如果有合适的去处，大概率他会答应的——走之前送我一程，就当兑换了这些年又辛苦又背锅的苦头。只是有两点不太好解决：一是刚才你说的，培训的接班人还空着；二是如果转到业务条线，去哪里好呢？这需要契机的。” 张鹏说：“是的，”他想了想，说，“大一点的项目都有临时党支部，你有没有想过先去过渡一下？一方面是可以先从人力抽离出来，一方面可以熟悉业务。” 柳明丽觉得有戏：“你分管这个的，有推荐吗？” 张鹏吃了几口饭：“你让我想一想。”片刻后，他说，“城西有个收尾的项目，是策划部门伍峰南底下的，现在有个同事怀孕了，下周就要请假，你或许可以试试——人事调动，不就是你们人力干的么。” 一听这话，柳明丽心里有了底。 有可去的地方，再去和李隆谈，这样就好操作多了。 第46章 这是一个永远难以平衡的天平。这是一…… 柳明丽对伍峰南是熟悉的。作为策划部门的老大,伍峰南和人力少不了打交道。每年柳明丽都会邀请伍峰南代表策划部门对内或者对外做讲座；外面有好的讲座论坛，她也会帮伍峰南报名张罗。 第55章 在她的印象中，伍峰南是一个很有想法和干劲的领导。当初他从零开始成立建投的策划部门，手下只带了五个人,短短十年间部门就发展到了八十余人,而且成为公司越来越受重视的前驱部门。 平日里伍部长总是亲切可鞠，毫无架子,对于人力的事情十分配合。柳明丽想,要不要提前和伍部长打个招呼,表达自己想去城西项目部的意愿。 琢磨两下，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公对公地说比较好,毕竟她还在人事部门，有什么人事调动,也是正常不过的。 私下打招呼，反而显得有些私情了。 - 周二,李隆带着柳明丽去参加一个人事论坛,结束后正是晚高峰。柳明丽说要不先就近吃了饭再回公司，李隆说好。 两人找了个川菜馆，柳明丽利索地点了几个菜。话题从下午的论坛开始,两人讨论了一会儿人工智能的话题，目前建投大力发展这项改革，后面柳明丽可以请老师到公司做培训。说到这里柳明 丽抿嘴笑了一下，李隆看到,说：“我走了,对你的工作又没有影响。” 柳明丽抬起头，李隆一边给自己添茶，一边自然地说道：“我要调任集团,你肯定知道。” 柳明丽眨了眨眼，没说话。 李隆笑了笑：“怎么不说话？” 柳明丽这才说：“听到了一点点。恭喜李部长。” 李隆说：“听到了哪一点点？” 柳明丽道：“就是调任集团这一点点。再多一点点，就是很快就要走。” 李隆说：“说没落实的事情，我不应该和你讲；但凡没文件下来，事情都有变数。但无论我走不走，我都希望你能继续把工作做好。后面我想把招聘的事情也交给你。” 柳明丽微微一愣，招聘之前一直是方蓉在主管，退休后，柳明丽正好遇到发票风波，招聘的事儿是李芳在接手。正当柳明丽愣神，李隆继续说：“招聘的事儿会辛苦一些，我会再拨几个人手给你。六月张升回来，你要把他用起来，把培训的事儿交给他和叶思思。招聘的这一块还需要体制建设，你来牵头这件事。” 李隆的话听上去有点像临了嘱托：“如果我调离建投，我会和新来的领导交代好你的工作，这点你放心。新官上任三把火，新领导肯定也会第一时间开调研会，了解公司和部门的情况，你把工作落实干好，一样会受到器重……” 说到这里，李隆停了下来，他说话期间柳明丽一直没反应，偶尔和他对视的眼神里带着复杂和欲言又止，于是他问：“怎么了。” 似乎就等着这一句话，柳明丽道：“李部长，我有点想法。” “什么想法？” 柳明丽说：“我想去业务部门。” 隔了两秒，李隆微微皱眉，似乎没听清，问：“什么业务部门？” 柳明丽慢慢说道：“现在公司大力提倡业务融合，但是我从入职到现在都在职能管理岗位任职，说实话，我对公司好多业务都不太了解，甚至是压根不懂。不懂业务，其实就无法真正理解一线同事的需求，也没法做好服务工作，更别谈管理工作。我想去业务部门锻炼一下，深入基层，了解他们。” 听完这话，李隆看向柳明丽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显然，他没料到柳明丽会萌生离开人力资源部的念头。 这时服务员前来上菜，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尴尬。上菜间隙，两人都没说话，各怀心思地看着鱼香肉丝、番茄炒蛋、回锅肉这三份菜一一被端上来。柳明丽等待着李隆的反应，李隆琢磨着柳明丽的真实想法。 等到服务员下去，李隆用热水烫碗筷，声音平稳：“先吃菜，我们一边吃一边聊。” 柳明丽也拿茶水熨烫碗筷，听得李隆说：“为什么想去业务部门？” 柳明丽手微微一顿，正要开口，李隆先一步打断她：“想去补业务短板，早几年怎么没发现这回事。我一走，你也走，别人怎么看这回事。” 柳明丽垂眸说道：“去业务部门锻炼确实是我内心的真实想法，没有别的原因。我在人力七年……” “明丽，”李隆把废弃茶水倒入一边的小桶中，“这或许是你一部分的真实想法，更多的是，你觉得在人力没有升职空间了？” 柳明丽不言。沉默也是一种回答。李隆本身就是做人事工作的，他很容易猜到。既然他已经猜到，柳明丽再找借口无异于掩耳盗铃。 柳明丽缓缓说道：“李部长，我确实到了瓶颈地带，这一两年我感到困惑。我好像一直处于上不上下不下的状态。这个困境困扰我很久了，我也想有一些突破，但是好像我很难找到出口。在人力每天都是事务性的工作，我好像也没什么核心竞争力，说不定那一天我就被取代了。我说去业务部门确实是出于真心，我想试试别的岗位。” 李隆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仍没松口：“业务部门是需要技术能力的，你去做什么呢” 柳明丽给李隆夹了一片肉：“我们现在都有借调培训，技术并不是最大的壁垒。你看方超飞当年做技术的，来人力干过一年，后来又借调过去担任党支部副书记，专研玉米种植，现在又回来跑经营，工作不是只能做一个岗位的。” 李隆说：“方超飞那时才多少岁？二十六七，正是培养的好时机。” 柳明丽不紧不慢地说：“我现在虽然没那么年轻，但是我有工作经验啊。在人力这几年还是很锻炼人的，我的抗压能力、应变能力、接待能力、统筹能力和组织能力都很不错。我相信业务部门也会欢迎这样的人才。” 听到这里李隆笑了，他听出柳明丽肯定做了功课，说：“你都是想好出路了才来和我聊的。” 柳明丽摇头：“其实我没有想到很合适的岗位，但是我真的很想去试试。也不妨和您说心里话，确实我有私心。现在您要调任，或许是我换岗的最佳时机。如果您一直在建投，我老老实实跟着您干，也挺好。但是现在您要走，好事情都未知；调任的时候我离开，或许是最好的时机——您也知道，新领导一来，我更是走不了了。您今天不和我说这事儿，我也会明天找您主动提。” 柳明丽这话是看着李隆说的，眼神十分诚恳。李隆心里如有小石头掷入湖中，荡起圈圈涟漪。柳明丽要离开人力确实让他始料不及，她说出来后，他稍微想一想，也明白柳明丽离开的真实原因。理由情理之中，但这件事不好办。调令是下周一到，这两天要给她找一个好的岗位且安排好她离开后的工作，真不好办。 但人要走，强留是留不住的。心不在这里，人走是迟早的事。李隆对柳明丽多少还是有些怜惜之情。之前他想提柳明丽一把，至少在他走之前将她提到副部长的位置。奈何职场暗流涌动，出了发票一事，她失去了天时地利。这一点他是有愧疚的，他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如果没有柳明丽忍气吞声地帮他挡了一剑，恐怕他调任集团的事没这么顺利。 但他始终没有表态，柳明丽说完后，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他拿起筷子夹菜吃饭，柳明丽也不着急他的立刻回答。两人默默吃了一会儿，李隆问：“你有没有想去的方向？” 柳明丽知道他松口了，便道：“我想试试策划相关的工作，技术口子不合适的话，业务部门的管理岗也可以先试试。” 李隆说：“你这是给我出难题，这么短时间，我给你硬造一个岗位？要是我走之前专门给你设置一个岗位，别人会猜说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 柳明丽低头示弱：“我知道给李部长添麻烦了。但换岗，也就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了。” 李隆放下筷子，叹气，再次挽留：“真要走？业务部门也不是那么好待的，离开熟悉的环境，你未必就会适应。” 柳明丽也叹气，抿了抿嘴，似是犯愁，但语气温柔坚定：“嗯，想去试试。” 李隆思考半晌，审视问道：“为什么是策划？你和伍部长聊过吗？” 柳明丽道：“没有。我和林薇的关系好，我听她聊起业务的事，对这方面也感兴趣。” 李隆重新拿起筷子，道：“行，我知道了。明天上班我帮你问问。” 柳明丽心头一松，忍不住笑了。她举起茶杯，语气难免轻快：“今天没喝酒，我先以茶代酒，谢谢李部长。” 李隆的脸色和她相比就有些沉郁，不过他还是举起茶杯，与她轻碰：“无论在哪里，都好好干。” 柳明丽点头，喝罢放下酒杯，心中又涌起复杂的情绪。一方面是喜悦，李隆松了口，还愿意帮她找合适的岗位，这是很好的事情，她的目的达到了——人力资源部部长开口可比她一个培训主管开口好办事多了；一方面又有些茫然，还有些不舍，李隆就这样放她走了，她就真的要去业务部门了，事情这么紧迫，后面如何安排、如何处理，一切尚未可知。 人总是在失去和得到之间纠结。 第56章 这是一个永远难以平衡的天平。 第47章 陈东推门而入。陈东推门而入。…… 晚上回到家,柳明丽给张鹏打了个电话，希望他能跟李隆说城西项目部需要人的事情。 张鹏说：“你动作还真快。” 柳明丽道：“我估计李部长的调令下周就要来。今天他找我说起以后的工 作，我就顺势把这事儿说了。宜早不宜晚。” “那的确是。说吧，我给你提供了这么宝贵的信息,你要怎么感谢我。” 柳明丽笑道：“请你吃大餐。” “小恩小惠,神弗福也。” “那你要我怎么谢？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你要真想谢我,帮我一忙。” “什么忙？” “我有个表弟现来木安市投靠我,他妈一直让我给他张罗找女朋友。其实我不爱做这牵线搭桥的事儿,但是我姑姑说了好几次了，我表弟又是个科研直男,我怎么也得意思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去和你表弟相个亲？”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你别瞧不起我表弟，他条件很好的,博士毕业，现在在木安大学做博后,人也周正,就是性格比较内向……” “好了好了，”柳明丽哭笑不得，“我真是服了你,我还没用这样的方式还过人情。我可以帮你去见一见，先说好，就是见一见，替你完成任务。但是现在肯定不行,得等我把工作都安顿好了。” “好说好说,”张鹏在电话那头笑道，“万一你俩看对眼了，你就又欠我大人情了。” - 翌日一早,张鹏出现在人力办公室。门口坐着黄潇，他看着李隆办公室的门，问黄潇：“李部长在里面吗？” 黄潇点头：“在的，不过在打电话。” 柳明丽听到张鹏的声音，抬起头，两人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对视了一眼。 李芳也听到了张鹏的声音，从资料柜前转过身，见是张鹏，笑道：“鹏哥来找李部长？” 张鹏道：“是的，他好像在忙？” 李芳道：“没事，你敲门好了。” 张鹏说好，前去敲门。李隆扬声说“请进”，张鹏推门而入。 十分钟后，张鹏出来了。 走时不经意地瞧了眼柳明丽，嘴角有一抹笑。 柳明丽的座机即刻响起，李隆打来：“明丽，你进来一下。” - 张鹏确实给柳明丽带来了好消息，李隆告诉他，现在城西空港产业园的项目需要人手——他们临时党支部书记李瑶怀孕了，下周开始休产假，正好这个项目也是策划部门牵头的，问她愿不愿意去。 她当然愿意去，这本来就是张鹏和她透露的。她没有立刻答应，装模作样地将眼珠子转了转，似是想了想，征求了李隆的意见，才应下来。李隆又说，这段时间柳明丽需要同时兼任两边的工作：项目上的工作要干，人力培训的事情也要做，直到六月张升回来。 柳明丽知道这是交换条件，她想了想，也答应了下来。打两份工意味着双倍的工作量，但目前别无他法，她自己选了这条路，总不能第一关就被吓跑。和领导的谈判是一种博弈，利益要自己谈来，但也要懂得以退为进：李隆让她走，要她交接完毕才能走；她愿意承担着双倍工作量，但需要把她的组织关系尽快转出去。 李隆沉吟半晌，说：“我建议先不要转。从人力转出去容易，再换回来就难了。万一你在那边不适应呢？还能有个退路。” 李隆说的不无道理。这是一招险棋，像柳明丽这样没有背景的人，出人力简单，再回人力就难了。要怪就怪李隆的调任太过于突然，柳明丽压根没有充足的准备时间，他要是等几个月，至少柳明丽充分调研、找好下家、考出职业资格证，他再走，柳明丽压根不慌。 可集团调任说是风就是雨，导致她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要是现在不转，新领导来，一招天子一朝臣，她还能走吗？ 她低头不语，李隆说：“这样吧，我等下和伍部长说下你要去他们党支部的事。之后你去和他聊聊。如果你坚持要转，记得在我调任的前一天告诉我。” - 今天柳明丽的工作效率其实极低。调岗的事情没定下来，她有些心神不宁。偏偏今天李芳很闲，端了咖啡在办公室四处闲逛，和同事聊天逗笑，又转到柳明丽工位前，夸她今日胸前这枚胸针很好看。 柳明丽说“谢谢”。李芳忽然低身下来，和柳明丽耳语：“李部长要走的事你知道了吧。” 柳明丽不动声色。 李芳如同闺中密友一般和她推心置腹：“你不说也没事。我俩悄悄说，我听说要来的那位领导年轻有为，但是——”李芳声音又低了两度，“很鸡血。自己拼命不要命的那种。” 柳明丽配合地瞪大眼睛，她大概知道李芳和她说悄悄话的意思了。 李芳叹气：“唉，怎么办，新官上任三把火，会不会把我俩给烧死。” 她用了“我俩”。 柳明丽还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李芳把她和柳明丽划到了同一个阵营。且不说柳明丽已经是要走的人，就算她不走，她也不打算和李芳抱作一团孤立新来的领导。起初同仇敌忾后面背刺一刀的事儿太多了，拿着队友的脑袋去献投名状也太多了。 她和李芳本来关系也没见得多好。 更何况，她又不是傻子。 /：. 但此刻，柳明丽很配合地张大嘴巴，表达更进一步的惊讶。 李芳推她：“你老和我玩儿表情包干嘛。你就没一点反应吗？” 柳明丽傻笑道：“你消息比我灵通，我等着你说呢。” 李芳拉下脸：“没劲。我都和你说心里话，你还防着我。” 柳明丽难为情：“我真不知说什么好。”还一脸淳朴地安慰李芳，“就算李部长要走，他肯定也会安排好我们，不用担心。” 李芳见她不上套，还不死心，试探道：“公司人力现在就我俩是老员工了，我们是要和新领导搞好关系，但是也要学会向上管理……” 话说到一半，柳明丽的手机忽然响了，她一看，抱歉地打断她：“不好意思芳芳，我有点事儿，先出去一下。” - 是伍峰南给她发消息了。 李隆和伍峰南说过后，柳明丽联系了伍峰南。恰逢伍峰南在外开会，说晚点回了公司联系柳明丽。一个下午柳明丽都在等伍峰南的消息，终于在4点38，等来了他的信息。 - 伍峰南的办公室就在隔壁。 策划部门的布局与人力资源部截然不同。南面，工位如星辰般紧凑地排列，仿佛一座忙碌的微型城市；而北面则是一片开阔的空间，岛屿式的休闲沙发随意放置，旁边分列两排书架，空间自由灵动——林薇说这里是他们的创意工坊。部门老大伍峰南的办公室在工位尽头，外面是会客室，里面是他的办公室。 柳明丽在会客室见到了伍峰南。 桌上有一套自动茶具。伍峰南洗了茶具，和柳明丽说：“泡点绿茶喝，行吗？” 柳明丽笑道：“可以的，谢谢伍部长。” 伍峰南熟练地倒水涮杯：“这一天天真是忙，脚不沾地。中午你联系我的时候我正在城北那个项目上，结束后又去市局开了一下午的会，等下——”他看了看表，“二十分钟后有一波客人来，所以柳老师，咱们抓紧时间。” 有话直说、从不啰嗦，是伍峰南的一贯作风。柳明丽帮忙烧水，笑说：“感谢伍部长百忙之中抽空见我。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儿。上午李部长和我讲了调到城北空港产业园做党支部书记的事，我想这项目不是您这边的么，赶紧来认个门。” 伍峰南散了一小戳茶叶进去：“是的，我们李瑶马上休产假了，这个项目挺大的，需要一个人来顶替她的工作。不过我挺突然的，你现在是李部长的得力干将，他怎么舍得让你屈居到项目上？” “可不能这么说，”柳明丽忙道，“这可不是屈居，是学习。伍部长 ，我也是个直肠子，我实话实说，我还挺想到项目上锻炼的。我自己在准备咨询师的考试，去年就开始看书了。一方面这是响应公司的政策导向，到生产一线去；另一方面，我也真的对这个感兴趣。” 伍峰南扬起半边眉毛，显然对柳明丽的最后一句起了兴趣：“你喜欢干这个？” 柳明丽点点头。 伍峰南问：“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 柳明丽道：“工商管理，辅修了一门英语。” “那和我们部门完全不相关嘛。”伍峰南大笑。 “大学的东西只是通识教育的，现在我在建投工作七年了，人力的岗位让我接触了公司的方方面面，说是信息汇集地也不为过。技术我现在确实不精通，但是综合来讲，我可能比较有优势。” 柳明丽放下茶壶，身体微微前倾：“我确实没有技术背景，但过去七年经手过建投68%的人员调配案例。不知道您还记得不，四年前机场高速项目罢工事件——当时我在三天内协调法务、工会和劳务公司，靠的不是专业证书，是对各部门决策链和人员性格的熟悉。” 第57章 伍峰南对这事儿有印象，那年暴雨冲垮临时板房，是人力部连夜从邻省调来救援队。 “我现在确实看不懂结构施工图，但能看懂这个。”她点开人力系统后台，筛选出城西项目组人员分析表，“王工连续三个月，上周体检报告显示心肌缺血；李工在项目管理系统里的任务完成率从98%暴跌到63%，因为他妻子正在闹离婚——这些数据背后的问题，可能比技术缺陷更容易导致项目崩盘。” 伍峰南不动声色地听着，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您需要的是能在技术之外兜底的人。”柳明丽关掉屏幕，“当技术团队在攻坚克难时，我可以解决这些——”她掰着手指列举，“劳务派遣纠纷、跨部门资源争夺、员工突发心理危机、政府突击检查的应急预案，以及……”她顿了顿，“把技术成果包装成甲方爱听的故事——毕竟进公司的前三年，我帮建投所有部门润色过年终总结。” 伍峰南终于笑出声：“最后一个理由最实在，我喜欢。” 正好蒸汽从壶嘴喷出嘶响，伍峰南关了电源，沥过一道茶水后，倒了两杯，示意柳明丽：“欢迎新成员。” 柳明丽亦是抿嘴举杯：“谢谢伍部长，请伍部长多多指教。” 茶水很烫，伍峰南微微抿了一口，柳明丽还想和他继续汇报情况——比如她的精力是两边跑，短时间内还需伍部长理解；比如她的薪酬体系…… 可她还没来记得开口，伍部长的电话就响了：“啊。到楼下了。这么快？——哦，好的好的。你稍微等一下吧……要不然你先上来。” 伍峰南挂了电话，柳明丽知趣地说道：“那伍部长要不您先忙。” 伍峰南起身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明丽，客人马上要到了。待会我要带客人参观，晚上请陪他们吃饭。” 柳明丽颔首道：“没事的，我们下次再聊，后面有的是机会。” 伍峰南说：“好，那——”那字只说了一半，伍峰南的话拐了个弯，“你今晚有没有安排，要不要一起？” 柳明丽脚步顿住，抬头见伍峰南微笑着瞧着她。 新领导邀约的商务饭局，要不要参加？ 柳明丽还未回答，虚掩的房门有人敲门三声。 伍峰南说：“请进。” “老大，我们下去等吧。” 陈东推门而入。 第48章 他好像有女朋友了。他好像有女朋友了…… 门风掀起了旁边两页纸。 陈东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一手挽着黑色羽绒服外套，一手还搭在门把手上，目光遇到站在茶桌边上的柳明丽，表情微微一愣。 柳明丽也是一愣。 - 在离开陈东家的当天柳明丽就将他拉黑了。她觉得两人没有再联系的必要,如果工作中需要,公司的飞书也够了。她不想在朋友圈看到他活跃的动态，决绝的话说了,往前走的决心也定了。没有再联系的可能。 这个决定是她下电梯的时候做的。 出了楼栋电梯,清早的冷风一吹,她忽然觉得没必要。 成年人了还拉黑好友，是不是有点幼稚。 柳明丽通讯录里七七八八的人都有,她还从来没有拉黑过一个人。 恭喜陈东成为第一个。 不过人已经拉黑了，她找了两下,好像也没找到哪里可以恢复。那就算了吧，柳明丽也懒得找了,总不至于还舔着脸皮求他重新加回来,找个拙劣的借口说是误删了。 就这样吧。 - 陈东或许再没有找过她，或许找过她发现被拉黑。无论是哪一种，至此之后,陈东在她的世界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朋友圈看不到他的动向后瞬间就变得很安静，似乎以前的朋友圈太过于热闹就是因为这可恶的一人。他们在公司的两条业务条线上，碰面的机会很少。年里柳明丽得知李隆马上调任的事，忙着思考工作的问题,更是将儿女情长抛之脑后。 唯一奇怪的是,柳明丽拉黑陈东后，他的小红书也停止了更新。 柳明丽十分自信他发现不了她，只当做是过春节回老家没健身所以没更新。 柳明丽内心其实不太愿意羞耻地承认,她很肤浅、很没品，很迷恋那一晚的手感。虽然她喝醉了，但那坚硬的肌肉、蓬勃的荷尔蒙以及细腻的手感，牢牢印在了她的脑海中。也许人醉了反而感官被无限放大，她记得她摸了她垂涎已久的腹肌，她还想摸一下她的胸肌，可不记得当时有没有摸，或者摸了忘掉了。 如果摸了忘掉，那真是有些遗憾。 至于其他的，她还记得他们好像接吻了。是他先吻的她。她并不觉得冒犯，毕竟是她先动的手。她动手、他动口，倒像是一种默契的礼尚往来。在那种情况下，接吻变得理所当然，如果没有接吻反而显得不合常理。好像有点激烈，说是激吻也不为过。然后…… 然后……她不记得了。 早上醒来，她正常地穿着毛衣裤子，陈东客卧的门关着，她想他可能睡在那里面。 她慌忙地走了。庆幸他还在睡觉，不用面对四目相对的尴尬。 喝多了，没关系。陈东应该也不会缺少女人，他不会计较这一点酒后小插曲。 - 然而，两人间她关掉的那扇门，刚被陈东推开了。 在两秒短暂的停顿后，伍峰南先是向陈东说到：“小陈，给你介绍一下，人力资源部柳明丽，我们团队的新成员。柳老师，你应该认识吧？”又对柳明丽说，“陈东，目前负责博物馆项目。” 柳明丽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当然认识，陈工的师父刘明贺大师曾莅临我们公司，为我们带来精彩的讲座。” 伍峰南想起这事：“是的，小陈的师父来的。” 柳明丽伸出右手，得体自然：“陈工，多多指教。” 陈东瞧见她纤纤如玉的手指，羽绒服从左手换到右手，又夹到腋下，双手在身体两侧擦了擦，露出憨厚狼狈的神情：“我这刚从工地回来，手脏得很……老大，他们马上要到了。” 伍峰南抓起一旁的大衣：“好，下去吧。” 陈东转头就跟着伍峰南出办公室。走了两步，伍峰南似有察觉，回过头，再次问道：“明丽，今晚有安排了？” 如果没有陈东，柳明丽在伍峰南第一遍问的时候就会热情地答应。现在陈东在侧——她收了无人回握的右手，依旧快速跟上：“有空的，伍部长。稍等我去办公室拿外套和包，楼下和你们汇合。” - 柳明丽风风火火地回到人力办公室，李芳正要和她说话，却见她拿了外套和包直接走了。李芳回头问叶思思：“柳老师下午还有会吗？” 叶思思摇头。 - 柳明丽从包里摸出常用的那支迪奥口红，对着电梯的不锈钢墙面补了个妆，出门便见到伍峰南带着陈东和另外两名年轻男子等在大门口。她快步走过去，陈东和伍峰南在说话，她和问另外两位同事笑了笑，问：“等下要来的是——” 其中一位年轻同事似乎认识她，问道：“柳老师，您也来了……您这是来做什么？” 他问得很好奇又陈恳，柳明丽稍微有一点尴尬，自我解围道：“伍部长临时叫上我一起来接待，说有客人来。” 年轻同事说：“噢噢，是我们的一个业主，江南教育集团的董事长来考察。” 柳明丽问：“我们也做学校吗？” 年轻同事又笑了笑：“当然。” 柳明丽顿时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小白。伍峰南听见二人对话，转过头来介绍：“这是我们部门的唐晓峰，”又指着旁边安静的那位，“这是徐波。后面你们慢慢认识。” 他没介绍柳明丽，他默认他们都认识柳明丽。 这时，一辆商务用车缓缓停在建投公司大门前，车上下来四人，伍峰南朝那位五十来岁、气质优雅的女性走去，两人微笑握手，热情寒暄。 这应该就是教育集团的董事长了。 柳明丽回头看了眼大厅的欢迎屏幕，上面写着“热烈欢迎江南教育集团叶珍董事一行莅临建投公司。” 这董事长姓叶，叫叶珍。 剩下那几个，听他们聊天，她迅速搞清楚高个子的姓黄，是校长；深蓝西装的姓白，是副校长；剩下那个姓毛，是基建处主任。 - 伍峰南领着一群人往公司展厅走去。参观完毕后，伍峰南安排了晚餐。地点定在江畔渔港，是一家海鲜酒店。 因为招待文质彬彬的业主，这顿饭也吃得文质彬彬。叶董是教育方面的专家，江南教育集团想在木安市新建一所智慧学校，此方是专程来洽谈智慧学校的事情。餐桌上大家聊到人脸识别柳明丽尚还能听懂，说到物联网构架她就有些迷糊了。她惊觉原来现在学校都这么先进了，人脸识别、智能监控、人声报警……她不禁想到侄子郑晓明，他现在现在接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 第58章 建投这边除了伍峰南，那位陈波说起专业术语来也是头头是道。陈东和唐晓峰似乎只是陪同。 伍峰南在介绍柳明丽的时候依旧说的是“人力资源部培训主管”，他说这话的时候，陈东看了过来。 这是他落座后第一次看向柳明丽。 唐晓峰就坐在柳明丽旁边，问道：“柳老师是要请教育专家来做培训吗？” 他们并不知道她即将调岗的事，柳明丽只是微笑：“以后有机会可以邀请。” 唐晓峰问：“我们公司现在还在招聘吗，我有个学弟想投简历。” 柳明丽道：“在的，可以直接发招聘邮箱。” “听说后面柳老师要做主管招聘了？” 柳明丽又是淡淡笑道：“我还不知道。看组织安排。” 教育和培训有很多共通话题，柳明丽也会主动配合那位健谈的黄校长聊天。席间喝酒不多，气氛十分到位。不到九点，完满结束，伍峰南把叶董一行人送上商务车，建投这边的人也打算离开。 他们是一同乘坐公司的商务车来的。司机问了几人的住址，挨个送人。车上伍峰南把座椅靠背往后放到舒服的位置，才对说：“明丽现在加入我们团队了。” 他这话是对车里的所有人说的。去吃饭的时候不说，吃完回的时候才官宣。这个时间段选得有点微妙。柳明丽明白，今晚的表现让伍峰南满意的。 反应最大的是唐晓峰。柳明丽就坐他旁边，唐晓峰转身道：“柳老师你加入我们团队，什么意思？你不做培训了吗？为什么？” 柳明丽道：“我也想和伍部长学点硬本事。” 伍峰南松了松衣领：“要学真本事你应该和他们几个学。”伍峰南指了指车上几人，“这都是我们部门的精兵干将。徐波，学校方面的专家，你肯定熟悉的。” 柳明丽点头：“这名字如雷贯耳，徐工是我们公司最年轻的高工，因为太年轻，刚才照片和真人一时间没对上。失敬失敬。” 徐波说：“没有没有，柳老师客气。” “陈东，”伍峰南又一指，“博物馆方面的专家，现在在省博物馆那个项目里，带着小唐一块儿。” “是的，知道的，陈工年轻有为，是个中翘楚。”柳明丽继续吹捧。 陈东坐在副驾的位置，听见这话，只轻飘飘地送了个眼神，后视镜里淡淡一过，比羽毛还轻。 伍峰南说：“对，你们应该很熟悉，之前有过合作的。” 柳明丽附和道：“是的，陈工帮过我大忙，很感谢陈工的。” 这一次，陈东连个眼神都没有飘过来。 察觉到陈东冷场，伍峰南敲了敲陈东的座椅靠背，以为是他不适：“醉了？今天没怎么喝酒吧。” 陈东右手揉了揉太阳穴：“没，昨天睡得比较晚。” 伍峰南问：“现场有什么问题吗？” “赶一个汇报节点，本来是今天下午汇报的，临时又调到后天去了。” 这是常有的事，伍峰南也没说什么。车很快到了伍峰南的小区，他第一个下了。下了没多久，陈东也叫师傅停车，下了。 这并不是他居住的倾城小区。 他下得很利索，一点不像刚才疲惫的神色。下车也只是在关门的瞬间，笼统地和昏暗车里的人点头打了个招呼，说“先走了”。那方向看上去，只对着徐波和唐晓峰。 然后干脆地关了车门。 徐波问：“陈工搬家了吗？他以前好像不住这里。” 柳明丽脑海里盘旋起同样的问题。 唐晓峰笑嘻嘻地说：“陈工好像有女朋友了。” 第49章 果然。果然。 陈东有女朋友了。 听到这句话,柳明丽第一反应不是好奇而是冒出两个字“果然”。 像是印证了内心一直以来对他的默认印象——年轻帅气，周边尽是美女，怎么可能一直空窗，不停换女朋友才是正常。 她拉黑他应该是在腊月二十几日,现在还未到正月十五,一个月不到，他身边就有了女朋友。 果然。 她再次冷冷地想。 她方才还在为两人的再次遇见略感尴尬,没想到人家早就先迈出了一步,动作之快让她始料未及。或许他压根都不记得柳明丽那晚给他说的心结,在他看来，就真只是下酒故事罢了。酒醒之后,拔腿就走，不做丁点留念。 转念一想,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件事明明是柳明丽主导的，是柳明丽先要断了他的念想,人家现在如她所愿,断了，往前走了，柳明丽就不要自找没趣地心里泛痒。 “你怎么知道他有女朋友了？”徐波的问题打断柳明丽的神思,他问唐晓峰，“你见过？” “没见过。”唐晓峰笑嘻嘻地道，“我猜应该是的吧。上周他晒了一个朋友圈，户外露营的,一看就是女生视角。再加上最近他晚饭都不在项目上吃,那肯定是要陪女朋友嘛。” 柳明丽第一反应是看朋友圈，在拿起手机的瞬间，放下了。 都拉黑了。 但又拿起来,打开了小某书。 陈东健身的更新还是停在春节前，最近都没有动静。 徐波笑着接唐晓峰的话：“完蛋，这个消息要让我们建投的女生心碎啰。不对——这女生会不会就是建投的？” 柳明丽脑海里迅速浮现一个名字：胡琪。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还。”唐晓峰点到为止地说，“伍部长也在给他侄女儿张罗对象的事。” 伍峰南也想吸收他做乘龙快婿？柳明丽想。他路子真是又野又广。 “是不是上次在他桌上放早餐的那个？”唐晓峰问。 两个大男人开始八卦。 “我觉得陈东不太会喜欢这种高调的。他可能喜欢比较有难度的。” “哪种算有难度的？” “就是又漂亮又不好追的那种，这种 追到了才能满足男人的征服欲。” “哈哈哈。”唐晓峰大笑，笑罢发现柳明丽没有一点想参与他们话题的迹象，只坐在一旁看手机。她的手机贴了防窥膜，他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他以为她不喜欢讨论两性话题，却意外看到车窗的玻璃上反射出她在刷小某书。 好像是个肌肉男。 唐晓峰暗笑，带着歉意地说道：“柳老师肯定在笑话我们，我们平日里随便惯了。” 柳明丽这才转过头，笑着说：“我也爱听八卦，正竖着耳朵在偷听呢。” 唐晓峰说：“柳老师那里才是八卦中心吧，公司的人力资源部，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柳明丽道：“我觉得不是，比如刚才你们说的给陈工桌上放早餐的事儿，我就不知道是谁。” “陈东的爱慕者之一，我猜部门有人知道是谁，但不好说。加上后面这爱慕者没坚持多久，就没人再仔细打探这事儿了。”徐波道。 柳明丽浅浅回应一个字：“哦。” “对了，”唐晓峰问，“老大说柳老师正式加入我们团队了，也是要进入博物馆这个项目吗？” 柳明丽说：“不是，是城西的产业园项目。李瑶休产假了。” - 李隆在第二天的人力例会上宣布了自己即将调任的消息，也同时宣布了柳明丽调岗的消息。大家对于李隆的调任并不意外——他们私底下都知道了，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而对于柳明丽的调岗，每个人都大为惊讶。他们从未想过柳明丽会离开人力，而且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特别是李芳，她还在想着如何布局新的职场策略，她的对手却忽然离开了。 几乎是把这一切拱手相让。 惊讶之余，是不可相信的窃喜。 会上她不好说什么，开会完毕，众人走出会议室，李芳上前一步叫住了柳明丽。 “明丽，”李芳装模作样地脸上写着惊讶，“你真的要走，去业务口？” “是的。”柳明丽笑道，“刚才李部长都说了，等下回去就走流程了，还能有假？” “可是……怎么这么突然，你之前也没有和我说过一点风声，为什么啊？” “嗯……”柳明丽想了想道，“听组织安排吧。城西那个项目的党支部书记李瑶下周就产假，他们急需一个干活的。” 李芳是不会相信这个说辞的。党支部书记休假，直接从项目部升一个代理书记，不比柳明丽更了解情况、更合适？项目部没合适的人选，策划部门找一个也不难，为何要从人力调一个管培训的？ 他们项目部又不搞培训。 显然是李隆在离开前和柳明丽达成了某种共识。李隆不点头，柳明丽是走不了的。忽然间，李芳心里那点窃喜被泼了一盆凉水。李隆还是倾向于柳明丽的，让她去项目部就是对她没升任人力副部长的补偿。 这样一想，李芳彻底不开心了。柳明丽走了对她是好事，她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但也少了一个对抗上级压力的隐形战友。柳明丽走了，她没有对象可推脱责任，两人抬水吃变成了她一人挖水吃。她能抗住新领导的压力吗？ 第59章 柳明丽抱着笔记本走远了。李芳看着她的背影，面色沉郁地回到办公室。 - 张升在会后也忙不迭地追问柳明丽调岗的事，一个劲儿地问为什么。柳明丽对张升有点怜悯之情——这孩子进公司后本是柳明丽的徒弟，跟她没学到太多东西，反而被方蓉、李芳她们借来借去；后来遭遇发票风波，直接被李隆支到团区委去干活；现在打着两份工，又即将经历被师父抛弃；时间再远一点，等到六月回人力，又要挑起培训大梁，不知他年轻的肩膀能否胜任。 但经历多也是好事，经历意味着成长。 柳明丽宽慰了他几句，他还要回团区委，待了一会儿，也回去了。 - 同样被这个消息惊炸的还有林薇。她最近驻场在木安市外，看到公司网页上柳明丽的调岗流程，嘴巴惊讶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她立刻拨通了柳明丽的电话，柳明丽简单和她说了下，说等她回木安市了吃饭。 - 陈东陪伍峰南汇报完后，一同坐上了回博物馆项目部的车。 今天带着叶董一行人去参观之前他们做的项目。早上陈东一上车，伍峰南便注意到他穿了一件新的商务皮衣，头发也理过，显得又帅气又干练。再对比冲锋衣牛仔裤朴素基础款羽绒服的徐波，伍峰南不由多看了陈东两眼，这也是伍峰南出门喜欢带陈东的原因之一——有能力还好看，谁都喜欢看俊男美女，这是一种资源，是老天爷的馈赠，不能浪费。 陈东扫视了车内一眼，坐下后，第一句话，似乎无意地问起：“柳老师今天没来？” 伍峰南说：“没来。” 陈东“哦”了声：“我还以为她今天也会一同陪同。” 伍峰南道：“她人力那边的事情还多着呢，一时半会儿交接不完。” 陈东扣上安全带，好奇道：“她怎么会忽然调到我们部门？我听说是接替李瑶的党支部书记一职。” 伍峰南笑了一笑，笑得颇有些玩味：“李部长安排的，我想，应该是她在人力没什么晋升空间了，李隆走之前给她安排好一条路子，也算是人情到位。” 伍峰南的语气有些随意。每个部门都会安插一些关系户，策划部门现在效益好，每年都会有人说情想塞一些人进来，有的关系户本身能力就很不错，伍峰南是欢迎的；有的就是想进来躺平拿一份社保，伍峰南最反感这样的人。 对于柳明丽，伍峰南倒没听说她和李隆有什么沾亲带故。他认可她在公司培训方面的能力，小姑娘接人待物知分寸、很靠谱，伍峰南对她印象不错。但要在他部门从事业务工作，这是另外的评判口径，他不知道她能做到什么样子。 但人力嘛，公司的实权部门，李隆说要给安排，合情合理，合规合矩，他也不好拒绝。 再加上岗位是项目部的临时党支部书记，听上去威风，但并不是项目的关键岗位，实际工作范畴可大可小。 有的项目部党支部书记，就是个文员而已。 - 陈东听伍峰南的语气，便知他不怎么看好柳明丽，也没太把她当回事。不过他认同伍峰南对她换岗原因的揣测，去年晋升失败，她或许就开始寻找别的出路。 听到伍峰南对柳明丽的评价，他没有附和，表示了沉默。 伍峰南对柳明丽或许还缺少了解。他觉得柳明丽是有点聪明的，人力虽然是关键部门，但如果只是做普通文员，也就那样，还有点浪费。以柳明丽的情商和能力，在项目部大有发挥余地——项目部大多是认死理的理工直男，急缺可以调动资源的综合性人才。他始终觉得业务是给公司挣钱的地方，而职能是给公司花钱的地方。他并没有觉得自己从事的岗位比别人优越，只是觉得，挣钱部门会比花钱部门更有开拓空间。 他不知道柳明丽是何时开始布局这事的，赶巧在李隆离开前调岗，她还有点魄力。 他忽然想翻看柳明丽的朋友圈，刚动念又想起他早已被她拉黑。 他只好去看她侄子郑晓明的朋友圈，郑晓明最新一条是晒了一张用红笔打的59分的卷子，说：又没考及格，妈妈让我发圈，以示警戒。大哭/大哭/大哭 妈的。 他内心又 骂了一句。 第50章 这是戏谑和嘲弄的笑。这是戏谑和嘲弄…… 周三,柳明丽在电梯里遇到一位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男人。她对着电梯不锈钢反光镜看了一会儿，男人察觉到柳明丽的目光，在镜中与她对视，柳明丽甜甜笑了笑,说：“高部长好。” 此人正是前来履新的高楠。他转过头,看了柳明丽两秒，笑说：“是柳老师是吧？” 大家都是搞人力的,柳明丽看过高楠的简介,高楠当然也提前看过人力所有人的档案。认出彼此并不难。 柳明丽笑道：“是的,柳明丽。高部长今天来得好早。” 此时才7点20。 高楠说：“你也好早。部门是八点半上班。你平日里都这么早吗？” 当然不是的，谁会没事早上八点半上班七点多就到？可柳明丽现在是打着双份工,活多，若不是早出晚归,压根做不完。等下八点伍峰南有一个接待，十点人力有个培训,下午她得去项目部一趟,上午不得不早点来准备。 面对高楠的问题，柳明丽只能咽泪装欢，笑笑说：“昨晚咖啡喝多了,睡眠少，一大早就醒了。” 电梯到了，两人一同走出电梯厅边走边说。高楠道：“李隆部长说你现在组织关系是归属策划部门的，对吧？” 柳明丽道：“是的。” 她以为高楠会问她为什么要走,但高楠只说：“那你现在相当于是借调在人力了？业务职能两边跑,会比较辛苦。” 柳明丽抬起头，高楠人如其名，像一棵高大的楠木。他生得一张国字脸,模样周正，真人比证件照好看，此时双目有神且含笑，正看着柳明丽。 她回答了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答案：“还行。” 说完她便察觉这个答案有点太官方了，对面新来的领导显得有点糊弄。但她确实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她不熟悉这位领导的脾性，话还是少说一点。 高楠倒也没追问，走到办公室，高楠开了门，柳明丽开了灯。 高楠说：“今天九点开一个部门大会，地点定在大会议室，你负责通知大家。” 通知是没问题，就是柳明丽两边工作撞车了。但她不想拂掉新领导的第一个要求，想想九点伍峰南那边接待估计也没她什么事，问题不大。再不然就和伍峰南直说，他应该会理解。 于是她说：“好的，没问题。” - 八点四十，伍峰南带着客人在展厅参观，柳明丽撤了。她之前和伍峰南请假，伍峰南十分好说话，笑得像个弥勒佛：“没关系没关系，你去你去。” 仿佛她无足轻重。 柳明丽多看了一看伍峰南，没说什么，赶紧走了。 - 高楠好像并不像传言中那么难搞。部门大会上他态度和蔼，笑容可掬，姿态放得很低，讲话结束还站起来向大家深深鞠了一躬。部门大会开完后，按照惯例就是要找底下同事一个一个聊天，了解每个人，了解每个人的工作。下午柳明丽就去了城西项目部，她听叶思思说高部长今天没有加班，五点半就走了，好像是有饭局。 正常的，柳明丽大致一猜就能猜到是哪些人吃饭。 - 下午柳明丽在城西项目部第一次见到了产业园项目总何铭。他很忙，简单和柳明丽聊了两句就去开会了。李瑶也还在，挺着个大肚子热情地招待了柳明丽。柳明丽没空手去，买了些尿不湿，李瑶笑说她太客气了。 李瑶和她交接工作。党支部目前有三名成员，书记李瑶、组织委员刘泽远、宣传委员赵阳。除了李瑶是专职书记，其他两位都是项目上的技术人员兼职。刘泽远和赵阳都很年轻，一个入职三年，一个入职两年，他们都认识柳明丽，笑呵呵地跟在李瑶后面，和柳明丽打招呼。 项目部的党支部书记除了负责党建工作，还要协调生产工作。说到智慧党建、三会一课平台柳明丽还熟悉，但说到“党建+项目攻坚"联席会，要协调设计、施工、监理方党组织定期会商，解决管线迁移滞后等卡点问题，比如现在如产业园地下综合管廊建设巴拉巴拉……之类，柳明丽就有些懵了。 管线是什么管线？ 综合管廊又是个什么东西？ 见柳明丽面露难色，李瑶笑道：“柳老师，慢慢来。开始可能有些摸不到门道，多参加几次会就好了。” 柳明丽忙道：“我后面可能还少不了要咨询你，要是你到时候方便，再指点我一下。” “没问题。” “你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下下周。” “请了多久的假？” “目前是请了五个月。” 五个月，也就是七月回来。产业园项目预计是六月结束，也就意味着李瑶后面的工作安排和这个项目无关了。 第60章 李瑶似乎看出柳明丽所想，说道：“所以收尾工作就要辛苦柳老师了。何总要求咱们支部能评上公司优秀项目党支部，到时候还得靠柳老师加油。这个和咱们年终绩效挂钩的，评上能多发点钱。” 柳明丽顿时感到压力如山，两眼一黑。 她人力的工作也要一直持续到六月，她同时还在准备四月的咨询师考试，这几个月，有她熬的了。 - 下午唯一开心的，是她在项目部遇到了林薇。 林薇是来开会的，没想到在这里了遇到柳明丽。她过来找李瑶串门，发现李瑶不在，办公桌前坐着柳明丽。 “明丽？”林薇意外地叫她名字。 “林薇。”柳明丽抬起头，“咦，你今天怎么来了。” “我来开会，”林薇走进来，“你怎么……对哦，你现在调过来了。那你现在是要天天在这里驻场了吗？” “驻不了一点。”柳明丽瘪了瘪嘴，“人力那边事儿还挺多的，我只能两边跑。” “么么哒，”林薇摸摸她的头，“辛苦我们宇宙无敌美少女柳明丽了。” 两人聊天中柳明丽得知林薇结束外派，现在回公司了。又向她请教了一些专业问题，终于搞清楚他们说的“管线”指的是什么。 林薇还是觉得柳明丽过于大胆：“年前你说你要考咨询师，我还以为你闹着玩的的。没想到年后你直接调岗到我们部门了。” 柳明丽托腮道：“没办法，我也想慢慢来，可时不我待，现在骑虎难下。” 林薇说：“我觉得你是对的。不过业务口要从头学，有点累。” “累我倒不怕，就怕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刚才李瑶和我说了一串，我听得心慌。” “哈哈哈，不要慌，有事儿你随时问我。再不然——”柳明丽对她眨眨眼，“你还可以问个帅哥，保证他有问必答，比我殷勤。” 柳明丽装作听不懂：“谁啊。” “陈东啊。现在你来我们部门，那小子怕是乐坏了。” 柳明丽没有和林薇说过她几乎和陈东绝交的事。她也不打算说。柳明丽和上一个陈东恋爱的时候，林薇正好被李芳安排到外省派驻了，她对这件事知道得很少。 柳明丽笑道：“你不要自作多情了，陈东有女朋友了。” 林薇愣了一秒，随即说：“谁啊，你吗。” 柳明丽哭笑不得：“怎么会是我，你怎么想的。” 林薇惊道：“不肯能吧。这瓜保真吗？” 柳明丽不语。 “不是，你听谁说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你们部门——哦不，现在是我们部门了。我们部门的人说的。” “谁啊。” “唐晓峰。” “唐晓峰你也认识了？你认人可真快——不是，他说的？他看见了？我靠，男人的心可真是善变啊，我还以为陈东会有多深情呢，结果就坚持那么两下子就缴械投降了，一点都不持久。” 彼时陈东正在给政府汇报博物馆ar策划，莫名其妙打了三个喷嚏。 柳明丽笑道：“我觉得你在内涵他。” 林薇摆摆手：“那就算了，反正你也不喜欢陈东，没什么损失。只是被一个超级大帅哥追听上去比较长女人面子。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你们新来的那个部长如何？” “上午才来，开了部门大会，还摸不着脾性。听说很卷，但目前感觉还好。” 林薇道：“我是问，帅不帅，单不单身。” 柳明丽大笑：“回头你来办公室找我，我给你引荐，你亲自评判。” 林薇也笑：“好久没有放松过了。走，咱也点个男模去，你请我。” “我请你——？你是怎么说得这么自然而然的。”柳明丽推她一吧。 “哈哈哈哈，那我请你吧，过两周我们部门要搞一季度团建，你一定要参加。” “还有部门团建？还是一季度一季度来的？”柳明丽觉得新鲜了，职能只有年终那次吃饭勉强算作团建。 “开眼界了吧，小姑娘，”林薇故意用痞痞的语气调笑道，“欢迎来到自由的业务部门。” - 柳明丽和家里视频的时候，吴菲问她最近是不是很忙，人都瘦了。 柳明丽说最近工作有点变动，是有点忙。 吴菲说那周末回家来，妈妈给你做点好吃的。 柳明丽说，这周末不行，我加班一天，还有一天朋友已经约好了。 - 周末两天，柳明丽是这样安排的：周六上午加班处理事情，下午和晚上看书备考；周日，柳明丽答应了张鹏，要去和他的弟弟相亲。 周四张鹏把他弟弟的微信推过来，让他俩先加个微信聊聊。柳明丽忙，那位名叫蒋柯宇的博后内向，两人加过微信后就没聊过几句。周五晚上两人匆忙约了个时间地点，博后说博物馆新开了一个唐宋的书画展，邀请她周日上午一起去看。 柳明丽晚上九点下班才看到信息，反正完成任务，就利索回了一个“好”。 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蒋博后在凌晨一点又十分严谨发了一遍定位和时间，他到时候会穿一件黑色短款羽绒服，并告知柳明丽他已经预约好了门票。 - 周日上午，天气晴好，柳明丽9点50抵达博物馆门口，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穿黑色短款羽绒服的蒋柯宇。 她走过去打招呼，蒋柯宇似乎有点愣，看了柳明丽片刻，才说：“你就是……柳明丽柳老师？” 柳明丽道：“你好，蒋博士。” 蒋柯宇有些不好意思：“叫我科宇就好。我哥说你是一位可爱小妹妹，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柳明丽发现蒋柯宇的耳朵微微有点发红。 “没想到你这么御姐。”他笑了笑，耳朵更红了。 柳明丽也笑了笑，权当是夸奖。两人聊着家常往博物馆里面走去。蒋柯宇对这次展览做过功课，说这次展览有苏东坡、颜真卿等唐宋大家的真迹，很值得一看。柳明丽细细听着，心猜蒋柯宇应该蛮喜欢这些。安检完毕，蒋柯宇瞧见公告牌有讲解服务，便说请个专业讲解。 柳明丽觉得不用花这冤枉钱，而蒋柯宇已经朝一位工作人员模样的人走去。他拍了拍那人的背，那人转过头来，两人交谈几句，蒋柯宇示意柳明丽这边，这一瞬间，那名工作人员动作稍微停了一顿。 柳明丽心头一紧，正欲上前阻止，蒋柯宇已经领着人走了过来了。 “柳老师，”蒋柯宇说，“这位陈老师是博物馆的金牌讲解，等下他说还能免费带我们去西安的特展，在负一楼。听上去很不错。” 柳明丽终于流露出不情愿的尴尬笑容，这是在她脸上百年难得一见的表情。她说：“不用了吧，蒋博，我们自己看看就好。” 蒋柯宇说：“来了就是学习，知识付费嘛。”又过来和她耳语，“我钱都付过了。” 柳明丽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抬眼看去，那位陈老师就这样站在他们面前，保持着“金牌讲解”应有的服务性的笑容。 而柳明丽知道，这不是善意的笑，这是戏谑和嘲弄的笑。 第51章 不要沉溺于虚妄。不要沉溺于虚妄。…… 陈东在博物馆遇到柳明丽两次。每一次都有收获。 第一次是收获了她侄子郑晓明的微信,第二次是收获了她相亲对象的200块服务费——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位被称作“蒋博”的人，是她的新相亲对象。 陈东当然不是什么“金牌讲解员”，他本是来参加西安何家村唐代窖藏的研讨会,早上无事,健身完后便提前来了博物馆转转。蒋柯宇拍他的肩膀说明来意，他正想解释,目光一瞥,便看见站在五米开外的柳明丽。 她今天穿了一件驼色大衣,里面罩着一件百褶裙，脸上化了淡淡的妆。前面这个男人说想邀请陈东给他和朋友做讲解,那么柳明丽就是他的那位朋友了。陈东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两番，似乎明白了什么,脑子里一个念头划过，于是他说自己是金牌讲解,200块钱1小时。男人非常爽快地付了钱。 转账信息显示这个人姓蒋,陈东心里暗想，这位蒋先生从内到外都透出一股人傻钱多的气质，不过这也不怪他,柳明丽一向看男人的眼光都不怎么样。 柳明丽自然也看到陈东。当他和蒋先生一块儿走过去的时候，他在柳明丽的脸上看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慌乱和尴尬。 他可能有点变态，明明刚才是不高兴的，现在立刻变暗爽。 柳明丽如果不挑破,他也不挑破。 以不变应万变。 - 蒋柯宇浑然不知道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示意陈东开始：“陈老师，我们走吧。” 柳明丽见事已至此，便跟在身后。陈东肯定是故意的,这毋庸置疑。柳明丽觉得他无聊，她动动脚趾头也知道这个人是来看笑话的，他是闲得没事干了，还是故意来恶心她？而蒋科宇还天真烂漫地给他付了200块钱请他来看笑话。 第61章 陈东半侧着引路，柳明丽跟在后面，心里泛着嘀咕目光又不由自主被他吸引。他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色西装套装，姿态落拓，胸前挂着一个看不清职位的工作牌。柳明丽看了他两眼，又看了他两眼，最后强硬地将目光放回蒋柯宇的身上。对比之下，她觉得蒋柯宇确实有点傻，他请一个冒牌讲解员，怎么还请一个比他高、比他帅、比他会孔雀开屏的男人。 但要说陈东冒牌，他又拿着工作牌，有模有样地到前面给两人要了讲解耳机，贴心地示意他们戴上。 “两位请往里走，”他微笑引领二人到第一个展厅，用标准的普通话介绍道，“今天我们参观的第一个展厅，称之为‘意造大观——宋代书法及影响特展’，里面展陈了“宋四家”之首的苏轼、“元代冠冕”赵孟頫、“明四家”之一的文徵明等等书画大家的百余幅作品，不知二位对这几人了解多少？” 柳明丽操着手，不吭声。 蒋柯宇道：“来之前我查了下，说有赵孟頫的《洛神图》、苏东坡的篆刻，文徵明不是很熟悉，他是和唐伯虎一起的那个文征明吗？” 陈东颔首，语气不吝表扬：“蒋先生果然学识渊博，确实，您提的那几个都是我们今天要重点参观的文物。那位文徵明就是被世人广为知晓的文征明，和唐伯虎同为明代江南四大才子。“徵”与“征”在古代汉语中互为通假字，指的是同一个人。唐伯虎的作品等会我们也会见到。” 蒋柯宇当着柳明丽的面被专业人士肯定，面露喜色。柳明丽却听陈东说话一本正经、咬文嚼字，只觉一股酸臭的古怪。 陈东和蒋柯宇闲聊：“蒋先生是做什么的，平日里也爱好书画吗？” 蒋柯宇说：“我现在在木安大学做博后，研究微电子。书画……其实不太懂，小时候被家长逼着四五年毛笔字吧……” “怪不得，”陈东挑高两支眉毛，一脸惊叹打断，“蒋先生气度非凡果然人中龙凤，在木安大学做博士后，好厉害 。微电子方面应该很赚钱吧？” 蒋柯宇看了眼柳明丽，打了个马虎眼儿，笑道：“一般吧，也就是高校里面的一份普通工作。” 陈东故意酸酸地说：“这工作还普通？能不能让普通的我也去应聘一下？” 蒋柯宇还是笑：“欢迎欢迎。” 陈东很有分寸地摇头道：“算了，人比人气死人，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 听闻最后几个字，柳明丽淡淡地瞥了一眼陈东。 陈东似乎没有看到，三人走到一处玻璃柜前，陈东指着里面铺陈的发黄纸张介绍道：“这是文徵明抄录的苏轼的《前后赤壁赋》。二位对《赤壁赋》应该了解吧，九年义务教育咱们都学过的。” 回答他的只有蒋科宇“嗯嗯”两声。 陈东倒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当年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谪居黄州期间，他写下三篇赤壁诗文：《前赤壁赋》、《后赤壁赋》、《念奴娇赤壁怀古》。政治上的屡屡失意，让他空有满腹经纶却报国无门，唯有以豁达的胸怀到山水中寻求超脱与疗愈。文徵明温和儒雅视苏东坡为偶像，一生中多次抄录苏东坡的文字。” “苏东坡是文徵明的偶像？”蒋柯宇问。 陈东颔首道：“是的，文徵明生前广泛收藏苏东坡的作品，不仅在书画题跋中多次提及苏东坡的作品，他的个人书画风格中更是融入了苏轼的精华。请大家看这幅小楷的《前后赤壁赋》，是文徵明晚期时候的作品，笔法严谨纯熟，笔锋劲秀，节奏缓和，舒展自如。” 蒋柯宇低头仔细看字，柳明丽也俯身看去。她对书画没有什么研究，只觉得这毛笔字个个端正清秀，十分好看。在她看字的时候，陈东也慢慢地看过来。照射文物的黄色点灯漫反射到她专注的脸上，衬得她温婉美丽，连睫毛都带了一点昏黄。 这个时候的她，和平常大多时候在陈东面前的她，都不一样。 他正悄然欣赏，却瞧见蒋柯宇也偷偷地将目光偏向了柳明丽。 陈东随即保持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说道：“二位，接下来还有精品，请随我来。”他打断二人的观赏，领着二人移步下一个展柜。柳明丽抬起头，听到身边有两位女生窃窃私语。 余光里，一位说：“好帅啊。” 另一位说：“是啊，他应该是这里的讲解员吧？” “现在编制都这么卷了吗，好看的都上交国家了。” “走走走，跟在他们后面，蹭听去。” 柳明丽滞后两步，果然看见两位年轻女孩先一步到了他们要参观的苏东坡的展柜。 她慢摇摇地走过去，那两名女生紧紧靠在陈东身边，有一位女生不小心挤到了陈东，陈东回头。女生向他道歉，他倒也没恼，反而向她微微一笑表示无碍。 蒋柯宇向柳明丽招手：“柳老师，来这里看的清楚。” 等柳明丽走得近了，蒋柯宇把前面的位置让给柳明丽观看。蒋柯宇很努力地在找话题，但柳明丽无论她做什么，她总觉得有人在故意观察她和蒋柯宇的动向。 她潦草地看了两眼字帖，正想加快节奏，陈东随意地问道：“柳老师平时对字画有研究吗？”他跟在蒋柯宇后面问的，叫“柳老师”自然而然。 柳明丽看了他两秒，回答：“没有。” 陈东说：“一点不像。您看上去很文气，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 听到“您”这个字，柳明丽又看了他两秒，说：“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 陈东明明被怼了，却是笑了。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反驳。蒋柯宇仍在低头看字画，看起来他是真心喜欢。 陈东像是慢了半拍，这才反应过来，附和柳明丽刚才说的话：“柳老师说得对。” 柳明丽说：“你有事可以先走，不用给我们当讲解。” 陈东说：“我没事。再说了，你朋友钱都付了。” 柳明丽道：“没关系的。耽搁你这么久，钱不够我还可以补上。” 陈东说：“怎么补，”他微微一笑，“微信转账吗？” 柳明丽语塞。 这时，蒋柯宇心满意足地从展柜前起身，问道：“赵孟頫的《洛神赋》呢，在哪里？” 陈东道：“在展厅中间，正是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请跟我来。” - 那两位年轻女生也跟着陈东走到展厅中心位置。那里本来就为了一圈人，陈东找了个好位子，刚好好他们三人可以看到赵孟頫的字帖。 陈东说道：“赵孟頫是湖州人，一生中多次临摹曹植的《洛神赋》，他的笔法端庄飘逸，被后世誉为是最有“二王”遗风的书法家。这幅《洛神赋》是赵孟頫66岁时候所作，纵26厘米、横97厘米，全卷53行、1050余字，单字大小仅有一厘米。据说是为了纪念与他一生琴瑟相鸣的妻子管道升。管道升和赵孟頫是夫妻，也是精神伴侣，管道升去世三个月后，赵孟頫书写了这篇《洛神赋》。” 陈东凝视着玻璃柜中的字帖：“《洛神赋》文字描写的是洛神宓妃的惊世绝貌，实际上也是叙写人神相恋，终因道殊，含情痛别的故事。《洛神赋》顺锋斜入，开篇便从时间开始叙事‘黄初三年’，用笔行中兼楷，楷中有行，行草兼备的结体、点画，笔法自然，没有丝毫违和之处，没有任何人工雕饰之感，一直到后面——”陈东顺着文字从右往左竖着念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他语速极快，虽然眼睛一直看着字帖，可柳明丽觉得他不是在念的，他是背的。他对这篇文章或者说这幅字帖极为熟悉，一定看过无数遍，才可以达到如此熟练的程度。 特别是当他说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句脍炙人口的诗句时，柳明丽再次难以抗拒地把目光降落到他身上。 他不是卖弄，不是嘚瑟，此刻的他是认真的，是熟悉这个作品且游刃有余的。 柳明丽觉得陈东自带一种拈花拂柳的放浪形骸，或许是因为外形太帅，或许是因为刻板印象，总之她一直都这么觉得，只是时而轻时而重。此刻，她却虚无地看到他像一位儒雅的文人墨客，像一面轻飘飘倒影着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的漂亮湖面，忽然让你发现了水下还有千万尺深。 柳明丽想——她只是随便地想想，如果这是她和陈东的第一次见面，他就是一位讲解员，她也只是路人甲一样的游客，他们之前不认识，以后也不会认识，这一刻的相遇，会不会也是很美好的瞬间。 耳机里的他还在继续讲解，她忽然闻到这字帖上行云流水、挺拔飘逸的汉字似乎也有一股松木的味道。 她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神游太远，迅速从蒋柯宇身边退了两步，把位子让给了后面的游客。 陈东察觉到了，蒋柯宇没有。 陈东很快结束了讲解，展厅才参观到一半，柳明丽却不想这么耗着了，说道：“蒋博，我觉得这室内有点闷，你有感觉吗？” 第62章 蒋柯宇问：“怎么了？” 柳明丽道：“我有些头晕，想出去透透气。” 蒋柯宇说：“那我陪你吧。” “不用，你可以再继续看看。” “没事儿的，我不看了，也差不多了，今天谢谢陈老师了。”蒋柯宇虽为理工直男，但这点情商还是有的。柳明丽要走，即便他还想看，也会就此结束。 “那好，今天谢谢陈老师的讲解，收获很大。”柳明丽假兮兮地回了句，把耳机摘下要给他。 陈东还没反应，蒋柯宇先一步接过柳明丽的耳机，将两人的耳机一同换给了陈东。 陈东只好伸手接过，无波无澜地说了句：“谢谢。” 蒋柯宇说：“不用。” 柳明丽没有停留，转身往门外走去。 她走到极快，到了室外，初春的凌冽的空气拍在她的脸上，人才缓了过来。 脚底是坚实的石阶，是踩在上面“噔噔噔”能发出有力声音的石阶。 这才是现实的世界。 不要沉溺于虚妄。 第52章 柳老师在小某书上刷肌肉男呢。柳老师…… 柳明丽目前最大的现实,是她的工作。 高楠到任后的第二天与她有了一次谈话。他详细了解了柳明丽手里的工作内容，也直言不讳地和她讨论之后的工作动向。在高楠看来，柳明利之前 的工作很扎实，但是缺乏新意。柳明丽也很理解,高楠新官上任需要成绩证明自己。 柳明丽现在手里能用的只有叶思思一人。而这个刚工作一年的小姑娘还需要更多的锻炼才能撑得起大场面。柳明丽答应写一份新的全年培训计划,也将困难摆在高楠面前，希望高楠再给她派一些人手。 她心里十分清楚,当下高楠根本就没有办法给她增添人手。之前李隆在职时没能给她增加人手,主要是因为方蓉和李芳这两人的存在。方蓉资历老、人脉广,在部门里颇有话语权，很多事情她都要插上一脚,她内心偏向李芳，又主管招聘,对于人员的调配更是占绝对主导。她不愿意，李隆也不能为了柳明丽和她翻脸,最后只能是柳明丽吃苦耐劳地抗过去。 如今,方蓉退休，李隆高升，高楠空降。高楠没有那些复杂的人情世故需要去顾虑和权衡。然而即便如此,高楠同样也没办法立刻帮柳明丽增兵加马——他才来，还没有建立起自己的人事体系，手里根本就没有可用之人。 正是因为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柳明丽才提这个要求。她不是真的想要人,而是面对新领导的要求给自己留一点迂回谈判的缓冲空间。 - 她确实需要这个空间,她现在工作重心不应该还放在人力，她应该放在策划部门。但自从他调岗之后，策划部门部长伍峰南对她的态度十分平淡。偶尔有接待工作的时候,他会想起柳明丽，给她打电话，态度亲和地布置任务。他见到柳明丽时也总是笑容可掬；但一旦工作结束，伍峰南便与她再无交集，很难再想起她这号人。 她觉得现在的处境和高楠很像，他们都需要拿出实打实的工作业绩才能服众，才能让她的领导伍峰南多看她一眼。 - 柳明丽觉得有些难。 她现在一周的日子有一半在城西项目部，一半在人力资源部。起初在项目部的时候大家都对她十分和善，因为同事们都认识她，总是友好的。时间一久问题就来了——柳明丽不擅长技术，项目会她都参加，但她多半时候是在过山车，她确实不懂，甚至都做不了不懂装懂。好多时候他们激烈地讨论，而她却只能在旁边安静地坐着。她和他们没有太多共同话题。于是她只能从最基础的工作做起，姿态放低。 渐渐的，同事们觉得，党支部书记只是换了个普通同事。她做什么工作来着？好像整理档案比较多。 - 这并不是柳明丽想要的。 她很清楚如果她想真正进入业务圈子，她必须要和现在的同事一同完成实际项目。 要一起流过汗、一起扛过枪，一起挨过子弹甚至一起背过锅，才会得到真正的接纳，而不是像现在每天浮于面子上的点头之交。 进入项目，需要机会。 现在的时机，应该是卧薪尝胆、潜龙勿用。 - 这个时候，最开心的是李芳。 之前她对柳明丽的调岗感到忧虑，她担心新领导和她不合拍，她得一个人承受所有的苦。这两个星期下来，她发现高楠很随和，毫无领导架子，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鸡血。他每次和李芳说话的时候都很亲切，而且会适当地开玩笑，情绪价值给得很足，甚至有的活顺带都帮李芳做了。这是以前在李隆那里不敢想的。李芳的忧虑慢慢被打消，她开始觉得柳明丽的离开真是太好了。 人力资源部除了高楠就是她了，以后副部长的提拔，还能会是谁呢？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 这段时间陈东也挺忙。 像省博物馆这样的大项目，重视的领导级别高，统筹合作的部门多，往往反而一波三折。工作在卡顿中前进着，中间偶尔会穿插一些小项目。上次教育集团来考察后，颇有合作意向。伍峰南安排了几个现场案例让陈波带着考察，担心像徐波这样的i型工科男做接待会有怠慢，于是让陈东带着唐晓峰一起陪同。 陈东觉得有个人挺适合干这个的，但是这名字只是在他心里浮现了片刻，他并没有说出来。 莫名其妙的，他总想起柳明丽那天在博物馆昏黄灯光下的脸庞，他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对她这个模样记忆深刻。这其实和她平日里的样子完全不同。或许这就是人奇怪的心理。越是得不到的、不可能的，却越是想要、越是留恋。 他想起周杰伦《爱在西元前》里的一句歌词，情不自禁哼了哼，自嘲自己真是酸得可以。 柳明丽和相亲男蒋博士怎么样了？ 他觉得她不可能瞧得上那个博士，又觉得这关他屁事。 - 晚上回程车里，徐波觉得教育集团黄校长一行对他们是满意的，但有一锤定音权的叶董没来，有些遗憾。陈东知道他们现在还有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基建处毛主任是木安大学毕业的，而木安大学目前在智慧校园这方面的研究也很领先。这个消息是下午闲谈时才得知，但很重要，要给伍部长汇报这事儿。 唐晓峰道：“下午黄校长说叶董喜欢徒步健身。这不是正好和东哥志趣相投吗？拿下叶董就靠东哥了。” 陈东语气随意：“明明和业主经营关系是很正经的事儿，怎么从你嘴里说出就有点奇怪？” 唐晓峰哈哈大笑：“我就随便说说，老大很可能会组一个健身的局，让你组织，邀请叶董。” 陈东倒是无所谓，伍峰南要真有此意，他就打包给公司的健身俱乐部。他不是俱乐部负责人，但联络活动是没问题的。 陈东说：“到时候看吧。” 唐晓峰道：“东哥你应该搞一个健身抖音号，这样每次我们出去搞经营，可以当做一张名片发给业主。” “有什么用，业主立马涨一半合同额吗？” 唐晓峰插科打诨：“难说哦，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次我还看到柳老师在小某书上刷肌肉男呢。” 陈东本也是半笑着的，听问这话，愣了片刻，追问：“谁？” “柳老师啊，柳明丽，我无意间瞥到她在刷小红书，上面全是黑白的、肌肉膨胀的肌肉男。” 陈东还是愣着，唐晓峰道：“难以置信吧？我也不相信。” 徐波插话进来：“别说没用的，下个月我们要举办一个策划论坛，到时候再邀请叶董一行人参加。我看他们现在也是出于考察的阶段，用地都还没批，一时也没那么着急。” 陈东神思被拽回来，他自我安慰小红书的事不会那么巧。于是顺着徐波的话说：“是的，可以多走动，搭建好关系。如果这个项目没成，散买卖不散交情。” 唐晓峰好奇：“我们下个月要办个啥论坛？” 徐波道：“智慧城市的，正好放在城西产业园一期。伍部长的意思是上午论坛，下午参观二期工程。另外有个低空经济的公司对这里感兴趣，到时候也一起谈谈。” “城西产业园？”陈东侧身问道，“老大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徐波道：“昨天听到他提了一嘴。具体内容还没深入。” “城西产业园快结束了吗？”唐晓峰问。 “六月就完全交付。”陈东回答。 “那是快了，我记得是李瑶姐在——哦不，应该是换成柳老师了吧。”唐晓峰拍了拍脑袋，“那会不会就是柳老师组织这事儿了？” 陈东嘴上没回答，心里却有了答案：肯定是了。 第53章 你猜这是谁的工位。你猜这是谁的工位…… 周一柳明丽是在人力上班。 早上十点,她收到伍峰南的电话：“明丽，在吗？来我办公室一趟。” 第63章 伍峰南办公室就在隔壁，柳明丽带着小本就过去了。伍峰南在茶室内泡茶：“明丽，坐。” 柳明丽坐到沙发上。 伍峰南笑眯眯地说道：“明丽,有件事想要麻烦你,下个月，4月15号,我们部门打算举办一个论坛,一方面是业内学术交流,一方面邀请我们的业主来指导参观。地点打算定在城西产业园一期的报告厅。上午交流，下午参观二期。你来负责这件事行不行？” 事情来的突然,柳明丽听到这个日子心里首先咯噔一下——她的咨询师考试是12号和13号，而论坛是15号。 承办论坛不难,柳明丽在人力负责过大大小小好几个论坛，就是这时间太不凑巧。 她埋头在本子上记下,不动声色：“没问题的。咱们这个论坛的规模是？” 伍峰南道：“专家邀请10来个,其他的……”他想了想，“业主和潜在客户10来个吧。名单我酝酿酝酿，晚点给你一个word,包括论坛的名字，具体事宜你来安排。” 20来个人的论坛，有既定名单，还好还好。 柳明丽暗自松一口气,在本子上又记了几笔。 伍峰南给她倒了一杯茶,自己也嘬了两口，继续说：“这个事儿就算城西项目党支部承办的，年终考核能加分。现在党支部几个人？” 柳明丽道：“算上我三个,我，刘泽远、赵阳。” 伍峰南颔首道：“你带着他们俩筹办，他们是技术条线的，组织工作做得少，你多带带他们。”又问，“你现在工作怎么样？还适应吗？” 柳明丽笑道：“还行，我还在学习阶段。我看咱们之前的党建平台搭建得很好，现在除了组织会议，我也在学习业务，我报名了咨询师的考试，打算今年试试。” “哦？你打算考咨询师？”伍峰南问。 “是的。”柳明丽保持微笑，“报了班在学习，也不知道能不能过。” “好好准备，”伍峰南说，“啥时候考？” “四月12号和13号，两天。” 伍峰南微微一愣。柳明丽顺势说道：“所以这两天得和伍部长请个假，我得去考试。之前我会把论坛的事情安排好。” 伍峰南拿出手机看日历：“这两天是周末，你不用跟我请假。如果有什么困难提前跟我说。” 柳明丽笑道：“好的，谢谢伍部长，那我先去忙了。” 伍峰南还是笑眯眯的：“辛苦了。”他起身送了柳明丽两步，忽然想起一般，“你现在坐哪儿？” 柳明丽指了指外面：“还是人力那边，高部长说我还有工作要处理，所以在那边方便一点。” 伍峰南带她走出茶室：“你现在是我们部门的人了，要给你安排一个工位，”他环视办公室一圈，发现工位好像都满了，往前面走了几步，指着一个空位说，“你暂时先坐这里，我们出差人员多，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调整流动工位，下次调整的时候给你安排一个固定的。” - 下午林薇从外面开会回来，看见柳明利坐在策划部门的工位上，瞪大眼睛跑过来，拍了她的肩膀：“你怎么坐这里来了？” 柳明丽说：“怎么？我不能坐这办公室里？” 林威连忙解释：“不是……只是有点意外。你调岗这么久都没有过来……是伍部长给你安排的位子？” “是的。” “太好了，你能和我做坐一个办公室，我真的特别开心。”林薇过来和她蹭蹭。 柳明丽却道：“我坐这儿其实挺尴尬的，因为隔壁就是人力的办公室，高部长还给我留着位子的。今天伍部长一个电话把我叫来，告诉我要承办下个月的论坛的事，还特意给我安排了位子，说明就是想让我安安心心地在这儿做事儿，我不得不在这儿坐着。” “论坛？哦——听说了，有个智慧城市的论坛，是那个吧？” “应该就是。伍部长说放在城西产业园那儿举办。” “举办论坛对你来说轻车熟路啊。”林薇屁股一歪，在她桌上坐下。 “确实不难，就是那两天我还考试来着。”柳明丽叹一口气，用手搓了搓脸。 “对哦，你要考试，”林薇想起来，“如果你需要我帮忙，你跟我说。” “这是谁家的天使大美女啊，真是宇宙无敌第一善良。”柳明丽立马献上甜美马屁。 林薇受用地笑了笑，两腿晃着，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柳明丽茫然：“什么情况？” “我都碰见张鹏了，你还装什么。” “张鹏？”柳明丽露出一个“救命”的表情，“我就帮他一个忙，去见见他表弟，没下文了。” “他可不是怎么说的哦。” “你什么时候遇到他了？” “他昨天带了人来我们项目部拍宣传照。他说他表弟木安市的博士后，很厉害啊，你有感觉吗？” 柳明丽回想蒋博士的样子，一米七上下，黑色羽绒服，戴一副眼镜，其他……就正常人，没有特别突出的优点也没有什么缺点，于是答道：“就见过一次面，难道你还相信一见钟情？” “表弟对你印象蛮好。”林薇直接说。 “这不是常识么，是个人都会对我印象好。”柳明丽大言不惭。 “哈哈哈，你说得对，我可爱的柳老师。”林薇捏了捏她的脸，她好像发现了什么，环视一圈，问：“你知道这是谁的桌子吗？” 柳明丽来之前这里只有一个台式机，她没有用，用的是自己的笔记本：“这桌空着，伍部长便让我坐这儿了，应该是某个外派人员的吧。” 林薇贼眉鼠眼地笑道：“对的，是外派人员的，那你猜猜是谁呢？” 柳明丽瞧见林薇的表情心里便猜到了几许答案，但这工位没有任何人的标签也没有任何人的东西，她指不定是诈柳明丽的。柳明丽懒得管真假，也不想说是谁的，只道：“我管它是谁的，伍部长让我坐这儿我就坐这儿了。外派员工的工位是流动的，现在它就是我的。” “哦——”林薇发出一个带波浪号的“哦”字，点头道，“有道理，很有道理，那你好好工作吧。”她跳下桌子，“我先去忙了。晚上做spa去不去？”她又回头问了句。 “不去了。我好多事儿呢。”柳明丽打开了电脑。 - 柳明丽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查阅了相关资料，了解智慧城市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以往她组织培训论坛，她不需要太过关注论坛主题的专业知识，她负责的是组织工作，保障后勤、做好接待、提供好服务是她的工作重心，她关心的是提前走好酒店合同和落实嘉宾接送车次、确认会场投影设备与嘉宾食宿清单，甚至有没有嘉宾对某个食物过敏；如果有专家需要陪同，她需要确保自己能光鲜亮丽、状态饱满地站在一旁微笑。 她不需要在台前和嘉宾高谈阔论专业知识，那不是她的范畴，那是领导的任务。 但这次不一样，如果这次她的角色还是和以往一样，那她的换岗没有任何意义。 她得从台后走到台前来，这样才能让伍峰南看到，才会给她接触真正业务的机会。 - 窗外斜阳渐渐将玻璃幕墙染成琥珀色。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政府官网、行业白皮书和专业数据库间来回切换，鼠标光标在"数字孪生城市""城市大脑""物联网中台"等专业术语间反复停留。她一边看一边和自己较劲，她看到某份规划方案里"通过城市信息模型实现跨部门数据融合"的表述时，感到一阵头秃。 她想起身去问林薇，却发现林薇已经走了。 - 行吧。 她需要技术支持，这个工位上有一个台式机，公司的电脑是直接连内网的，内网上有很多案例资料，她的笔记本连不了内网，于是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打开了台式机，看看能不能从案例中答疑解惑。 没想到这电脑没密码，直接就开机了。 果然是流动工位。 她想看完这个ppt，她就回人力去干那边没干完的活。 正沉浸着，忽然有人敲了三声格子间的立板：“柳老师。” 她下意识地回头，眉间的疙瘩还没散去，看见陈东站在跟前。 他俯身靠过来：“不好意思，柳老师。” 柳明丽一下惊站起来，问道：“你干什么。” 陈东神色泰然，倒显得柳明丽的一惊一乍好笑。他徐徐然拉开桌底下的柜子，柳明丽这才反应过来下午林薇让她猜这工位是谁的。 还真是陈东的。 陈东从里面拿出一个本子，微笑回答道：“我来拿东西。这是我的工位。” 柳明丽迅速恢复正常，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她略带歉意地道：“是我不好意思。上午伍部长叫我过来，安排我在这个空位上坐着。我不知道这是你的位子。” 陈东看了她两秒，回应很简单：“哦，好的，你坐吧。” 第64章 柳明丽没有坐：“如果你需要，我和伍部长说，让他给我重新安排一个。” 陈东把抽屉门关上，说道：“不需要。我工位现在在项目部。” 说罢他便低头翻看本子，没有再理会柳明丽的意思。 既然这样，柳明丽也不再纠结。她想他只是拿东西，拿了就会走，便重新坐回桌前。 - 硬啃最后十页ppt。 什么叫“近零能耗园区”，这啥意思？ 柳明丽打开百度，冷不防见到白色网页背景的屏幕上倒影出一个人影。 她吓得立马回头，发现陈东松松垮垮地站在背后，鬼魅一般。 “你干嘛。”她有些恼了，他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了？ 他在她背后站了多久，干嘛，一直视奸她吗？ “你怎么还没走。”她把笔记本合上，不让他看上面的内容。 陈东说：“我在等你。” “等我什么？”柳明丽莫名其妙。 陈东抬抬下巴，示意桌上的台式机，淡淡说道：“我要用电脑。” 第54章 你用你用你把这个电脑给我用烂。你用…… 办公室里没几个人,陈东说话声音很清晰。 柳明丽仰头，还是问：“什么？” 陈东面不改色心不跳，说：“没关系，你用吧。我等你用完。” 柳明丽看着陈东,有两秒钟的时间她就这么看着他,她看见他面色平和、心态良好，柳明丽于是也收了惊乍,不慌不忙。她觉得陈东此刻很像中学时候坐她后面老是喜欢捣乱揪她马尾辫的男同学。 面对这样的男同学,如果你生气嘟嘴就上当了,他们最喜闻乐见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反应就让他们诡计多端的小聪明得逞了。 最好的反应,是顺水推舟，不理不睬。 你要用？ 来来来,你用你用。 你把这个电脑用烂。 柳明丽立马说：“那多不好意思，坐了你的位置还霸占了你的电脑。”她利索地起身让位,“抱歉了陈工。你来吧。” 陈东谦让道：“我不着急的,”又随意地提起，似乎早已了然，“在准备下个月的论坛？” 她就知道,他果然在她背后窥探她的屏幕内容。 柳明丽收拾桌子的动作略微停顿，看了他一眼，随即“嗯”了声。 就简单地“嗯”了一声，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任何扩展。 声音空荡地在办公室回荡,碰到墙壁，声波又反弹回来。 显得更空。 陈东找不到话接，换了个站姿,将身子斜靠在立板上，见柳明丽抱着笔记本就要走，又问：“你东西弄完了吗？” 柳明丽回头，略微笑着，所答非所问：“我隔壁还有个工位。” - 柳明丽走了，位置空了。 陈东忽然觉得有点无趣，他不是要撵柳明丽走，她怎么就这样利索地走了呢？ 他晚上回来打篮球，顺带取一点资料。他的工位虽然空了，还有一些东西放在桌下的柜子里，他没想到走回办公室第一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柳明丽怎么会坐在这里？ 她不会是故意的吧？ 于是他慢慢地走过去，桌上左面放了她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右边开着台式电脑在查资料。他悄无声息地驻足片刻，然后倾身，毫无征兆地拉开桌下的柜子抽屉。 柜子离她的腿很近，他弯腰的时候离她也很近，他闻到她头发淡淡的香味。拉开抽屉的动作惊动了她，她如惊弓之鸟，他说，不好意思。 柳明丽脸上写着惊讶，她好像不知道这是他的工位。她说这是伍部长让她坐这里的。陈东心里想，这位子选得可真好。 他拿了资料没有别的事。她的回头陷入ppt。他看着她的后脑勺，想起前些天她在博物馆离开时留给他的背影。他心里如蚯蚓翻起了春泥，就这么突然，他就想起他还有资料在台式机里。 他也不着急，等着柳明丽发现他。柳明丽果然发现了他，问他干嘛，他好整以暇地说，要用电脑。 有那么两秒钟，陈东以为柳明丽看穿了他的想法，他以为她会不高兴，结果她非常礼貌地中断工作，毫不挣扎，把工位让给他，自己去隔壁了。 陈东好像得逞了一瞬间，又立马涌上一股悠长的失落。 - 不应该是这样的。 陈东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举动，但他又甘心不这么做。每次看到柳明丽一脸淡然、若无其事、仿佛怎么都掀不起她波澜的时候，陈东就很不爽。他好像找不到和柳明丽安全对接的接口，他用力又无力。 她对他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鬼才相信。 这个想法不是因为陈东对自己外貌的凡尔赛自信。女人有第六感，男人也有。男女之间的微妙感觉是相互的，柳明丽对他是有点意思的，不然怎么会深夜去他家陪他喝酒，还借机会摸他、亲他？ 无非是酒壮怂人胆。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感觉，陈东的目光才总是在她身上逗留，不肯放弃。 她很克制。 她的表面都是克制。 他知道她前男友的事是个心结，陈东绝对不会想去当那个同名同姓前男友的替身，奈何前男友是一个永远存在的白月光。这件事又让他感到无力。 他想过算了，这样的念头起过好多次，去年社招吃烧烤的时候起了第一次，后面又陆续起了好几次。每次他觉得要推进了，实际迎接到的都是冷水。他又不是没人献殷勤，天涯何处无芳草。次数一多，他的心也会冷。 可就像被老天爷捉弄一般，每次他打算放置一边，他就遇到柳明丽。他观摩她、打量她、揣摩她，目光总是朝着她的方向去。他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她魅力大还是他不甘心。他觉得他们之间有一根无形的橡皮筋，他一疏远，她就把他拉回来，顺带还弹他一下，像是教训他的远离。 陈东坐到椅子上，闻到已经远离的香味。很淡，似乎没有，似乎只有他能闻到。 这时，一条微信跳进来。 他看到发信人名称，微微一愣。 - 柳明丽回到隔壁办公室，李芳还在。瞧见她像瞧见太阳从西边升起：“柳老师，您这是从哪里回来？” 柳明丽淡淡应了声：“嗯，刚回来。” 李芳说：“我好像还是不能接受你已经离开人力的事实。” 柳明丽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打开电脑，听不懂她的话，笑道：“干嘛你。” 李芳说：“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找到了好去处。不像我，还在这水深火热中煎熬。” 柳明丽抬眼看了下高楠关闭的办公室：“高部长走了？” 李芳道：“走了。你还不走？” 柳明丽道：“嗯。马上就走” 李芳拎起包，神色得意：“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哦。” 柳明丽微微点头，面上招呼再见。 - 策划的东西柳明丽看不下去了。人力的系统里还有流程没点，叶思思给她做的课程策划还要改。她揉了揉太阳穴，到走廊外的茶水间接一杯咖啡提神。还未走进茶水间，便听见里面有一对青年男主在说笑，柳明丽顿了一下，走进去，张升和叶思思一人端着一杯咖啡，正在聊天。 “师父，”张升见到她很高兴，“你还没走？” 柳明丽走到吧台前：“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打篮球啊，”张升道，“我回来见你不在，以为你去了项目部。” 柳明丽说道：“没有，我在公司有点别的事，”咖啡机轰轰磨豆，柳明丽随意问道，“思思去看篮球赛的？” 叶思思抿了口咖啡，笑道：“是的。刚和张升回来。” 柳明丽在两人之间来回两眼，等咖啡接满了，说：“你给我的策划我看了，好多东西不合适。你着急回去吗？” 叶思思看了张升一眼，说：“还行。” 柳明丽道：“那等下回办公室，我和你具体说说。” - 柳明丽拖延了叶思思大概半个小时，让她走了。 课程策划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着急，柳明丽是故意的。她担心张升和叶思思发展办公室恋情，但也知道如果两人已经有眉目了，拦也是拦不住的。 叶思思现在和柳明丽在做培训的事，张升借调回来也会让他负责培训的事。恋爱中的两个人从事同样的岗位，势必有一个人会被调离。 会是谁呢？ 大概率是叶思思。 柳明丽做不了棒打鸳鸯的事，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去提醒。她已经不是人力部门的人了，也做过干涉了，她更不想当妈。她只是有点于心不忍，年轻人因为经验少、资历浅看不到以后的事，她比他们多吃几年饭，看到人力曾经是有过这样的先例的。 可以后的事，也得看他们自己了。 第65章 - 第二天，柳明丽上班时候先到人力报道，放了包，再转悠到隔壁办公室，见陈东的位置空着的，她便抱着笔记本坐过去了。 后面几天皆如此，柳明丽想，陈东那晚大概就是临时回来而已。 她发现台式机上有几个她之前没注意的文件夹，里面陈列着很不错的项目资料。这几天一番看下来，对智慧城市整个概念了解了不少。 她把活动框架列好wbs带去城西项目部。伍峰南和产业园项目总何铭交代过此事，何铭十分重视，让柳明丽准备好材料，通知支部委员刘泽远、赵阳和另外三位同事参会。何铭看过材料后，对柳明丽的安排很满意，让大家按照柳明丽的安排操作。 有了项目总的指示，后面的工作就好安排了。 - 后面这十几天，柳明丽真的忙到快吐血。 一方面是考试的压力，她很想今年就通过考试，证明自己是可以的，越是这么想压力就越大，明明以前做过的真题，回头做第二遍，竟然完全想不起答案是什么。二来是工作的压力，高楠逐渐接管人力整个部门，他似乎没有意识到柳明丽是借调在人力，培训的事情依旧全部压在她身上，连叶思思都忙得脚不沾地；而这边的苦她不能和伍峰南诉，在伍峰南给她的第一个展现机会里她就叫苦连连，以后怎么争取别的。 她总觉，人力那边，她得想个法子。 她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人不能苦一辈子，总要苦一阵子。 林薇说她是一个心态极好的卷王。 柳明丽只能苦笑。 - 在项目部的磨合里，柳明丽发现刘泽远和赵阳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刘泽远入职三年，赵阳入职两年；前者是做土木，主要负责bim技术，后者做采购统计。刘泽远是一个很踏实的人，对柳明丽很有礼貌，但是稍显木讷，做事儿稚嫩，社会经验苍白，直白一点就是好骗。赵阳与刘泽远相反，他思想活跃，点子多，对柳明丽嘴很甜，但做事马虎，是说话的巨人行动的矮子，而且，他有时候会不自觉地油腔滑调，面对柳明丽这个空降又没有实权的领导不太听话。 遇到这样的人，柳明丽不会客气。每年新员工入职，柳明丽都会遇到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头员工，比如开会总是迟到、比如要求穿白衬衣他穿个黑色t恤……有的人是纯粹心大，学校里大大咧咧到了单位依旧我行我素，这样人带点威严地提醒几次，一般都会收敛；而有的人就是天生欺软怕硬、看人下菜碟，这样的人就不能客气，第一次遇到就要很严肃地处理，不能给他试探你底线的机会。 赵阳第一次忘准备会议材料的时候，柳明丽就有所察觉。当时他的理由是昨晚项目现场值夜班，熬了夜，不知道将材料放哪里了；柳明丽及时打印了几份，提醒了他。第二次是开会赵阳没来，柳明丽打电话给他，他说去采购材料，忘了跟柳明丽请假。 这一次，柳明丽在办公室等他回来，直接告诉他，这次没和她请假，本月全勤作废且扣100块钱。 说这些话的时候柳明丽不喜不怒，语气平常，仿佛只是陈述一件小事。而赵阳却像被踩到尾巴的老鼠痛得跳起来：“为什么，柳老师，我不是和您请假了吗？” 柳明丽说：“请假要提前请。” “为什么，后面补一样的，以前李瑶老师在的时候就可以补的。” 柳明丽说：“今天下午的会是整个项目部的一季度总结会，何铭总也在。你是党支部支委，本是组织者，说不来就不来，不提前请假，这样对吗？下午开会的你们采购部的张主任也在，他反倒问起我说你怎么不在，我很尴尬，不是他派你出去采购的吗？” 赵阳张了张嘴，说：“我确实是去采购了，但我记错时间了，跑了个空。” 柳明丽不和他计较这句话的真假，言简意赅：“请假提前请，补假需要张主任的签字。” 赵阳又张了张嘴，没说出啥名堂来。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讪讪说道：“那我去问问张主任。” 他不可能问来张主任的假条，第二天，他给柳明丽送了一束花，诚恳地向她检讨昨天的错误。 花是没错的。 娇嫩的花怎么承担得起愚蠢的人类错误？所以柳明丽没有收这花，她说这是赵阳买来放在办公室的，提升大家上班的好心情。 而该扣的钱，她没有手软。 至此之后，赵阳收敛了很多。 - 这本是一件小事，但不知怎么被何铭知道了，被伍峰南知道了。 两位领导知道后的反应都一模一样——他们笑了笑。 第55章 柳明丽侧头对陈东说：“谢谢你。”柳…… 临了4月12日那几天,柳明丽把手里的工作放缓。一方面是全力以赴考试，一方面是再次确认论坛会议事宜。酒店安排、嘉宾接送和餐饮的事交给了刘泽远，会场签到、茶歇分布的事交给了赵阳。考虑到会场就是自己项目部的报告厅，管理运营都有第三方,不会出太大纰漏,她让赵阳负责。其他琐碎的事她分给了另外三位同事。 周末两天暴雨，柳明丽周日考完最后一科,从教学楼出来,心情如同这天色一般灰暗。下午的主观题她回答得不是很好,最后一道因为时间关系都没写完。她没有车，考试完毕大家一拥而出,校门口的交通堵得一塌糊涂。她顶着倾盆大雨撑伞走到地铁口，浑身湿透。 当天晚上她就有点不舒服,赶紧吃了感冒药，心想这时候可千万别生病,要生病好歹 也撑过15号。第二天早上起来,人好一些了，但上厕所发现大姨妈来了。 柳明丽：…… - 上午何铭来检查会场，柳明丽一一和他汇报。下午3点多,已经有外地嘉宾陆续抵达预定酒店。晚上定了酒店包厢，伍峰南请嘉宾吃饭。柳明丽五点多赶了过去。六点，伍峰南给柳明丽发信息，说马上到了,柳明丽回复ok。很快,伍峰南和何铭带着两位领导模样的人从商务车上下来。柳明丽早已站在酒店门口笑脸相迎。一辆黑色小车紧随其后，是陈东和徐波他们。 柳明丽只看了一眼，然后快走两步,跟紧前面伍峰南。 - 一行人说说笑笑，等电梯的时候，陈东他们也到了，于是一群人一起上电梯。何铭落下伍峰南半步，柳明丽跟在一旁与何铭简单汇报晚上的用餐安排，走到包厢门口，她自觉地驻足。后面的人略过她进门，陈东从她面前侧身而过，人高马大、低眉敛目地在她面上一扫。 柳明丽想，等他们进去开餐后，她就离开，先去会场检查一遍，然后就回家休息。 正想着，伍峰南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小柳，你还没吃吧，一起。” 柳明丽略有意外，她没想到伍峰南会叫她一起吃饭。她有些开心，应了声“好的”笑着走进去。里面还剩最后一个位子，她坐在了最远端。 她不在意这顿饭的座次，她在意的是，她上桌了。 - 这顿饭并没有吃太晚，九点多便结束。等领导们寒暄完毕，柳明丽和伍峰南告别，说再去会场看看，刘泽远和赵阳还在那等她。 伍峰南颔首，叮嘱了她几个细节。说完，他一指陈东，说道：“小陈晚上没安排吧？” 陈东看了看伍峰南，又看了看柳明丽，回答道：“没有。” 伍峰南说：“那你和小柳一起去吧。” - 这是一个非常正常的安排。领导希望事情更加妥帖，安排一个靠谱得力的年轻人一同前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安排。而就在听到这句话的当下，故事里的两位主人公都同时愣了愣。 但没人提出异议。 柳明丽没有说拒绝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伍峰南，陈东没有说拒绝是因为陪同的人是柳明丽。 陈东说：“好。” 那就走吧。 倒是默契地很，两人一路无话。 酒店到会场就五分钟，下车便见着一期报告厅的灯还亮着。柳明丽推门而入，刘泽远坐在第一排打瞌睡，听到声响吓了一跳。 柳明丽环顾一周，问：“泽远，就你一人？赵阳呢？” 刘泽远站起来说：“赵阳和我一起等到7点多，他说他人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柳明丽不置可否，见会场上桌签、文件袋、参会证等都一一摆放整齐，没有多言，又问：“嘉宾的ppt，群里发的最新版本，他都更新到电脑里了吗？” 刘泽远说：“应该都更新了吧，我没问这事儿。” 柳明丽走到主席台前，打开电脑，见桌面放着一个名叫“0415-pp汇总”的文件夹，新建时间显示是晚上6点28。 应该是最新的了。 她重新命名，把“ppt”漏掉的“t”字补上。 ppt一共有八个，柳明丽逐一打开，检查播放是否顺利，播到第二个的时候，听见台下有人问道：“这大屏幕怎么不显示？” 第66章 - 柳明丽抬起头，陈东往后斜靠在会议桌上，两只手略微撑着，眼睛盯着她身后的大屏幕。 她的眼睛从陈东身上移到大屏幕，整块屏幕是黑的。 她低头查看接口，问刘泽远：“泽远，大屏幕动过吗？” 刘泽远道：“没有，下午就只拷了ppt，没有开大屏幕。” 柳明丽说：“大屏幕和电脑是连着的，不需要单独启动。下午拷ppt的时候大屏幕就没有亮？” 刘泽远挠了挠头：“我真还没注意……ppt都是赵阳在操作。”刘泽远走过来和她一起查看线路，插头拔掉又插上，大屏仍不见动静。 刘泽远一滴冷汗流下来，有些不安地问道：“不会是这两天开关太频繁，烧了吧。” 柳明丽微微皱眉，语气倒还平静：“新设备，不会这么娇气。” 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也有些打鼓。大屏幕这里是没有planb的，以前用投影仪她会用一备一，这次是新的满墙大屏，谁会备份这么大一个led屏？ 这时她小腹也有点不舒服，她拿出手机走到一边，歪了半边屁股靠坐在设备桌上，调出赵阳的手机号码，拨通。 大概响了五声，电话通了。 听见柳明丽说： “——赵阳，是我，柳明丽。” “——我还在会场，现在大屏幕黑了，你动过这个屏幕吗？” “——下午是好的吗？” “——嗯，没用，这会儿怎么调试都是黑的。” “——好，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上7点别迟到。” 挂了电话，刘泽远问：“柳老师，怎么说？” 柳明丽脸色有些差：“你让我想想。”她沉吟片刻，给通讯录里另外一个人打电话。 这个人是公司的后勤设备主任万民刚，公司里设备坏了都是找他。虽然这里的大屏不归他管，虽然现在已经十点过，柳明丽还是得厚着脸皮打这个电话。 “万主任，”甫一接通，柳明丽便换上甜甜的语气，“抱歉啊万主任，这么晚还给您打电话。有个事儿要麻烦一下你……” 柳明丽简单描述了现场的状况，万民刚说：“你检查下电源线有没有烧掉。” 柳明丽开了免提，走回电脑边，示意刘泽远，刘泽远蹲下捋了一遍，摇头：“都好的。” 万民刚说：“你们插头这些有没有插错过啊？有时候对不上硬插上去，也会坏掉的。” 柳明丽和刘泽远对视一眼，他俩都没动过这个部分，唯一操作过的赵阳又不在现场。柳明蹲-下-身，正想着如何确认，却见着眼前地面飘过一片阴影，一个人也蹲了下来，他左右查看，打开立式讲台腹腔，从里面掏出了一堆线圈和一个机顶盒一样的设备。 “万主任，”陈东对着电话说，“这个led屏接了高清转换器，好像是转换器被烧了。”陈东一边说一边拔掉转换器的电源，“这个转换器是h4c的，公司里有吗？” 万民刚奇怪道：“转换器怎么会被烧呢？公司没有转换器的，你们设备一定很新才会用这个。你问问厂家，让他们明天来修的时候带一个新的。” 柳明丽有些无语，忍不住出声：“来不及了万主任，明天一早论坛就开始了。” “啊？这么着急，那……”万民刚犹豫着。陈东说：“我看看有没有24小时电器店，点一个外卖。” “对对对，”万民刚赞道，“还是这位——怎么称呼？” 陈东低头查看手机，回应道：“陈东，策划部门的陈东。” 万民刚说：“陈工你试试看，转换器都是通用的，赶紧下单。” 陈东客气地说道：“谢谢万主任。” “不用谢。” 万民刚挂了。 手机剩下嘟嘟声。 柳明丽将手机取回来，陈东抬起头：“我下单了？” 柳明丽一时有些愣，陈东把手机递过来：“你要不看看，我买了三个型号，到时候要开公司发票报销。” 没来由的，柳明丽此刻对他极度信任，她没看手机，说道：“听你的，买吧。” 陈东颔首，立刻下单，说：“一共2049。一个小时候送到。” 柳明丽心中仍是觉得悬而未决，她希望就是转换器的问题，把新设备换了就好了；又担心如果不是这个问题，到时候怎么办？ 陈东把线圈和设备各自分开到一边，慢慢说道：“放心吧，就是这个坏了。” 柳明丽问：“你怎么这么笃定？” 陈东说：“死马当活马医，你还有别的招吗？”他见柳明丽表情一滞，心中一乐，笑道，“我碰到过一次，应该是电压不稳烧了，下午你们同事可能操作有误，导致转换器芯片烧了。” 柳明丽下意识地纠正他：“是你们同事。” 陈东掀起眼皮瞧她：“你和我不是一个部门的？” 柳明丽被噎住。她见陈东十分细致在分开缠绕的线圈，瞧着一阵儿，她不说话，他也不再说话。有些无趣，柳明丽扶着立台站 起来。 刘泽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陈东分好线圈，也站起来，说：“小刘要不先回去吧？别在这儿耗着了。” 刘泽远擦掉眼眶中的泪水，看向柳明丽，等她指示。柳明丽没说话。 刘泽远一走，会场就只剩她和陈东了。 柳明丽问陈东：“东西还有多久到？” 陈东看了手机：“还有48分钟。” 柳明丽对刘泽远说：“你先去那边桌上趴着睡会儿吧，今晚实在辛苦你了。” 刘泽远倒也好脾气，点点头，打着哈欠到后排，直接趴桌上。 见状，柳明丽走到门口关掉后面的灯，原本灯火通明的报告厅立刻昏暗下来。 她也开启省电模式，坐到第一排，一手轻轻按着小腹，等外卖员。 陈东也找个位子坐下。 他俩隔了两个位置，不远也不近。 室内一下安静了。 能听见外面好像在飘小雨。 隔了一会儿，柳明丽侧头对陈东说：“谢谢你。” 第56章 你是自己打车回去，还是和我去酒店看看？^…… 陈东低头在看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面容上,照得他轮廓分明、睫毛纤长。 他没有反应。 柳明丽又说了一次：“谢谢你，陈东。” 这一次，陈东听见了，他转过头,好像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柳明丽看他的眼睛，不介意多说一次,认真而清晰地重复：“我说谢谢你。” 陈东看了她片刻：“谢我什么？” 柳明丽示意前面的台子：“谢谢你今晚的救急。” 陈东锁了手机屏幕,他脸上的光没了,人被昏暗的光线笼罩，他的口气听起来无所谓：“不用谢我,我不是帮你，是伍部长让我过来的。” 柳明丽点点头,认同他的说法：“我知道。” 对话就此结束。 她好像就是只想达到这个目的。 柳明丽没有再说话的意思，陈东也没有找话题。 他打开手机,系统显示外卖员还有30分钟到达。 - 等待的时间有点漫长,陈东把朋友圈刷到没有新鲜事。他在玩儿手机的时候，余光偷偷地往柳明利那边瞥，柳明丽没有玩儿手机,她靠着椅背，两只手搭在小肚子上，闭着眼睛，养精蓄锐。 会议室后面响起了刘泽远悠长的鼾声。 陈东往后看去,刘泽远换了一个睡姿,从趴在桌上睡变成靠后仰着睡，他睡意酣甜，嘴巴张着,嘴角挂着口水。 这让人羡慕的睡眠。 他暗自笑笑，回过头，正好柳明丽也听到刘泽远的鼾声，睁眼往后看。他们的视线从前后两个方向对视，交错，然后归回原位。 柳明丽按亮屏幕，看时间，十二点二十。 等屏幕灭了，陈东很自觉地报数：“还有25分钟。” 柳明丽偏过脸来，明白他说的是外卖小哥，轻轻说了句：“好。” 外面的雨声大了。 听了一会儿雨，陈东仰头看向窗外：“可能会延迟。外面下雨了。” 柳明丽又只说：“好。” “好”字混入外面的风雨和室内的鼾声中，飘散了几秒，柳明丽终于多说了几个字：“你着急吗？我和刘泽远在这里也可以的。” 这次轮到陈东惜字如金了：“不急。” - 既然不急，柳明丽也不劝。她得留着精力待会儿用。她再次靠到座椅后背，闭上眼睛，耐心忍受小腹轻微的、一阵一阵有规律的痉挛。 忽然听见旁边有人问：“累吗？” “什么？”她睁开眼，脸偏向声音传来的那边，是陈东在问她。 她静了片刻，说：“还好。” 陈东说：“要不然你先回去。” 柳明丽似乎没听清，眼睛微睁：“你要回去？” 陈东略有无语：“我说你先回去，不是我。” 第67章 柳明丽反应过来，淡淡笑了笑，推辞道：“我肯定不会走的，我要等东西装完。” 她笑容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室内昏暗，她整个人好像也淡淡的。这会儿她不似在领导前那番干练利索，人又淡又软，像彩色的旧照片退了色，薄薄一片，拦腰一捞，她好像就轻飘飘地折过去。 陈东想和她说点什么。他还挺想和她聊点什么的。这会儿氛围昏暗，适合聊天。比如他想知道为什么调岗，为什么调来策划部门，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感受如何……以及，为什么要把他拉黑。 他感觉此刻的柳明丽比较柔软，人在半夜时分心理抵抗力会下降，会降低防备，会容易聊天。 至少前面有了买设备帮她救急的铺垫，他得出此结论。 就是纯粹地聊几句，而已。 于是他说：“你……” 刚开了个头，陈东电话就响了，一串数字，是外卖小哥到了。 - 陈东出去拿了快递回来，昏暗的报告厅变得大灯大亮。 柳明丽叫醒了刘泽远，把前后灯都开了，两人站在讲台边上说话。刘泽远还有些睡眼惺忪，见陈东进来没有反应，傻愣愣看着他。柳明丽主动迎上来，接过他手里的三个袋子。 “先拆哪一个？”柳明丽问。 “我手里这个。”陈东说。 刘泽远打完哈欠终于有些清醒，见前面两人都在忙活，赶紧来帮忙。柳明丽不太懂设备，见陈东拆完第一个就走到讲台边，将两边插头插入转换器。转换器上面的小绿灯亮了，陈东打开电脑，出乎意料地顺利，大屏幕亮了。 windows的欢迎界面亲切地出现在屏幕上。 原来就这么简单。 刘泽远的瞌睡瞬间没了，他兴高采烈又如释重负地说道：“太好了太好了！修好了！东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陈东笑了笑，随意打开几个文件测试，大屏幕显示清晰、色彩鲜明。 检测无误，他这才回过头看向柳明丽，不出意外，柳明丽也正看着他，目光沉静。 他问：“柳老师，可以了吗？” 柳明丽走过来，走到他旁边，两人并肩而立。她查看稍许，点了关机键：“可以了。” 她很近，说的话散开，弥漫在他面前。 最开心的是刘泽远，他阿弥陀佛一般：“那我们可以走了吗，柳老师？” 柳明丽说：“把这里收拾好。” 讲台前还散乱着转换器和一团线圈，刘泽远得令立马干活：“好，我把这些放进柜子里。” 柳明丽叮嘱：“小心一点，别再弄坏了。” “等一下。”陈东扬声阻止。他走下讲台，打开另一个转换器，柳明丽瞬间明白他要干什么。果然，他更换了现在用的转换器，接上新打开的，确保第二个也可以显示，才再次关了电脑，让刘泽远把东西归位。 有了回家动力，刘泽远行动十分迅速。三两分钟就结束了工作。柳明丽见他归家心切，明天7点多又要早到，便和他道：“你回吧。外面下雨了，你家远吗？” 刘泽远道：“不远，我就住这附近，十分钟车程内。” 柳明丽颔首：“那你打个车，发票给我报销。” “谢谢柳老师！”得到回家指令，刘泽远反而精神十足，乐呵呵地应了声，一溜烟就消失了。 - 报告厅只剩下柳明丽和陈东。 陈东拎起未打开的那盒设备，问：“这个给你？” 柳明丽接过来：“给我吧。回头你把发票都开给我，我给你报销。” 陈东说：“好。” 柳明丽抬起头，目光蜻蜓点水地在他面上一点，开口又是那句老套客气的话：“今晚真的谢谢你，你心挺细的。” 陈东早有预料，耸肩不为所动地笑笑，问她：“回吗？” 柳明丽说：“回。我去关灯。” 他们没有多的话可说，同事之间，泛泛之辈，能有什么亲切的话可说呢？说的都是这样简单的执行用语。这样也好，这样即便只剩两个人也没人尴尬。陈东想柳明丽心里一定是这样想的，于是就这么站在报告厅门口等她。 室内的灯光随着柳明丽的按压从后往前依次熄灭。陈东忽然想起去年社招培训最后一天的下午，柳明丽叫他回来拍照，也是在报告厅，也是她在关灯，也是她的身影逐渐融进昏暗，黑暗让她的面容变得柔和，然后她又从昏暗中走出来，走到有光的地方，面容变得清晰。 不过那一次是他 跟在她后面，这一次是他站在前面等她。 在柳明丽目光看过来的瞬间，陈东转移了视线。走廊外的路灯照亮了一根根如针的雨丝。 听见塑料包装袋的声响靠近，陈东才回头看了柳明丽一眼，表示知道她来了，于是往门厅走。 柳明丽没说要坐他的车，也没说不坐他的车。他不知道她怎么走，但他也不想开这个口。 眼看着就要到走廊尽头，陈东忽然问：“你入住都办好了吧？” 柳明丽微微一愣：“什么入住？” 陈东说：“酒店的入住。你没住酒店吗？” 柳明丽反问：“你住酒店？” 陈东露出略微意外的表情：“伍部长跟我说，明天要早到，如果今晚太晚就在旁边酒店将就一晚，费用部门承担。” 柳明丽没有接收到这个信息，没有人和她说过。 陈东说：“你不知道？”微微一顿，“这么晚了，你还想要回去？” 产业园离柳明丽的家有半个小时左右的车程。说实话，柳明丽这会儿也很累了，疲惫让她的眼皮下垂，整个人像一节电量即将耗尽的电池。她的小腹仍旧痉挛着，她很想休息。 明天还有高强度的一天。 陈东的脚步已经走到大厅门口，他象征性地停下来，灯光从他头顶照下，他的眼睛藏在眉骨的阴影里。 他说：“我要走了。你是自己打车回去，还是和我去酒店看看？” 第57章 陈东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打量过柳明丽。…… 这话听起来非常随意,就像在问柳明丽“我明天早上要吃饭，你吃饭吗？” “深夜去酒店”这个说法虽然看上去比较敏感，容易让人产生绮丽的遐想，但若是想着柳明丽和陈东是工作完的同事,一同回酒店休息,各住各的房间，便一点遐想都没了。她不信这么大个酒店会上演“只有一间大床房你们只能男女共住”的抓马片段——这分明是两个加班牛马找个地方苟且休息,明天一大早又要来会场的悲惨故事。 更何况伍峰南和嘉宾们也住在酒店,若是有什么需要,她也便于处理。 这是很合理的安排，对于现在虚弱的柳明丽是求之不得。不过柳明丽仍有一点存疑,她是本次论坛的负责人，伍峰南没有跟她说住宿安排,怎么和陈东说？ 她问：“刚才你怎么不早说，这样刘泽远不用回家。” 陈东像是懒得和她解释,大长腿一迈,扭头走进了细雨中，扔下一句话：“走不走。” 车停在地面，柳明丽顶着塑料袋小跑两步钻进车厢。五分钟后他们抵达了酒店。 入住办理十分顺利,同一层楼，两间标间。临时入住柳明丽没有多的夜用卫生巾，她让陈东先上去，她在一楼便利店买点东西。 陈东也没多问,脸上带了倦色,客套了一句：“好，那你早点休息。” - 这一晚柳明丽休息得很不好。 她在便利店买了卫生巾和热水袋，回床将热水袋放在小腹上躺了20分钟,阵痛仍在持续，起来点了布诺芬和感冒药的外卖，一番折腾后两点多才重新躺下。小腹的痛意没有了，但担心侧漏弄脏雪白的床单，每一次翻身，柳明丽都会下意识地摸摸屁股后面有没有湿润的感觉。翻到第四次的时候，闹钟响了。 睡意全无，起身收拾。幸好她随身带着便携装的化妆品，不然这的脸色真是吓人——镜子里的人皮泡眼肿，没精打采，一脸菜色。她用粉饼厚厚盖了一层，铺得脸和脖子明显两个色，才勉强遮住了黑眼圈和蜡黄的皮肤。 也就因为她的妆容比平日里都浓，到一楼吃饭的时候，同事都夸她漂亮，只有陈东多看了她两眼，觉得她有点怪怪的。 - 论坛顺利举行。 昨晚上大屏幕把人折腾到半夜，今天上午它自己倒容光焕发、鲜艳夺目。赵阳从刘泽远那里听说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后，又惊讶又自责，跑来跟柳明丽说怎么不叫他一起来解决问题。柳明丽说了句场面话，没心思应付他。 陈东的任务是定点陪同教育集团的叶董一行。他没有换衣服，穿的还是昨天那一身西装。室内温度高，他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只剩白衬衫配黑西裤。黑白两种颜色一对比，更凸显出他优越的身材比例。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坐着，但柳明丽只要目光带到他，脑子里立马蹦出昨天酒店门口的画面——伍峰南走在前面，陈东跟在后头，她匆匆一瞥，就瞧见两条笔直的西裤长腿。 第68章 她不是刻意的，但她没法躲避。 中午安排的是自助餐。取菜碰到黄校长，吃饭的时候柳明丽过来问好，没想到叶董还记得她。她坐下和叶董亲热地聊家常，陈东就坐她旁边，看过去是她的侧脸，他越发觉得她今天的脸格外假白，平日里看不见的眼角小皱纹，此刻笑起来都变成了干皮的褶子。他猜她昨晚可能没有休息好，但偏偏精神头还神采奕奕，上午的论坛他见她她听得认真，时不时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稍微坐了一会儿，柳明丽又去张罗下午的参观了。 - 一直忙到四点，安排的车把最后一批专家送走，整个活动才算结束。 论坛很成功，专家得到了充分交流，伍峰南也成功地向大家展示了建投策划部门的实力。结束后，伍峰南面露赞赏，对柳明丽说：“明丽，辛苦你了。” 这是领导的常用客套话，柳明丽听到过很多次。但伍峰南说这话的时候，柳明丽多少觉得他至少有七成是真心的，他确实对今天的活动满意。柳明丽笑道：“不要这么说，伍部长。今天这个论坛我见识了这么多大佬，学习了行业好多新鲜知识，真的受益匪浅。” 她说的也是真心话。今天一天虽累，对于她这个行业小白来讲却是充分充电的一天。她很久没有过这么被知识充实的感觉了。 伍峰南笑眯眯地道：“那也好。如果你需要调休，走个流程，我给你批假。” 柳明丽微微一愣，不知真假，察看伍峰南神色，开玩笑地试探道：“可以吗，那我申请五天去相个亲？” 她说得俏皮，伍峰南哈哈一笑：“没问题，只是什么相亲要五天？” 柳明丽说：“排队的人多嘛，需要五个工作日才能处理完。” 伍峰南说：“没问题，这假条一定批。”说罢，他的车来了，柳明丽挥了挥和他道别，伍峰南走了。 - 领导走了，柳明丽还不能走。 会场里依稀还有几位同事在交流；会场内的宣传册、宣传立牌、多余的文件袋、展板还要处理；刘泽远和赵阳还等在里面。 柳明丽提着最后一期口气走进去。 这一天，她都在强撑。托布诺芬的福，她小腹不痛了；可她没吃感冒药，感冒加重了，这会儿她明显有点头重脚轻。其实到下午的时候她就觉得喉咙有一种充血的咸腥味。她想或许是因为说了一天的话，但此刻她觉得，她应该是低烧了。 伍峰南一走，她不用再强撑了。她从一个饱满透亮的气球，迅速萎靡成一个泄气干瘪的橡皮袋子。她每走一步，都感觉脸上的粉在簌簌下落——她被抽干了，没水了，粉粘不住了。 她只想快点让那两小子收拾完，回家睡个昏天黑地。 - 叶董一行人走后，陈东留下来和徐波讨论下一步的工作计划。 这个项目是徐波主导的，陈东只是负责接待陪同。没想到叶董对陈东印象深刻，好几次对接都绕过徐波直接找了陈东。 于是伍峰南把陈 东加了进来。 陈东怕徐波心里有想法，主动和徐波说情缘由，表示自己只打辅助，徐波是核心输出。 徐波倒是说没什么，说项目大家一起做。 - 两人讨论得差不多的时候，柳明丽走了进来。 她一进报告厅陈东就注意到了她，不是因为别的，是他再一次觉得柳明丽今天太白了，在门口有光的地方，她的一张脸白得就像张卡纸。 她只顾着张罗刘泽远和赵阳干活。徐波有事先走，陈东随他一起走到门口，柳明丽正好仰头在摘取门口挂着的展板。 徐波正好路过，就顺带帮她取了顶部夹子。 柳明丽回头，对徐波笑着说了声“谢谢”。 徐波说“客气”，走了。 徐波这么做了，作为同事，陈东也顺手帮她取了一个，等着柳明丽不出意外地“谢谢”。 但他这一声，出意外了。 他等了好几秒也没听见柳明丽的“谢谢”。他侧头，见柳明丽立在原地，眉头紧皱、双眼微闭，正要问她怎么了，却听见她轻声说：“扶我一下。” 刚说完，柳明丽身子一歪，摇摇欲坠，陈东眼疾手快将她半搂在怀里。 她的手很烫。 她呼出的气也很烫。 她发烧了。 - 柳明丽也不知道怎么躺到了酒店的床上。 她记得自己仰头在取展板夹子，忽然感觉天旋地转找不到方向，她听见旁边有人声，于是向对方求救，让他扶她一下，帮她稳一稳，没想到刚说完自己就软了。 她没倒地下，有人扶着她，或者说是抱着她。她没有力气，也管不了究竟是扶着、抱着还是搂着，她稳到一股熟悉的松木的味道，一时也没想起来是哪家的香水。她知道这个人不会害她，于是就随他去了。她意识有点模糊，听见耳边有些喧闹，想必是她的晕倒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有人问她要不要回附近酒店躺一躺，她很确实很想躺，于是就像有神仙术一样，她躺到了酒店的床上。 中途有人叫她吃药，她没理。那人又叫她喝水，她也没理。她实在是太累太困了，她只想睡觉。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小时候放学，路过校门口，站在那个卖糖水的老爷爷手推车面前，眼馋口搀，不想走。于是那个老爷爷就请她喝了一杯。 她还记得那水杯是小时候的模样，廉价的玫红色的塑料杯，上面插一根吸管。她用吸管一口气喝到了底。甜甜的糖水，真好喝啊。 画面一转，又到第二天上学，她背着书包，不知怎么就掉落了一包藏好的卫生巾。调皮的男同学在后面指着她笑：“漏啦漏啦，你漏啦！” 柳明丽慌乱极了，她不知道自己流血了，就这样，她一下惊醒。 第一反应，是去摸屁股后面，还好还好，是干的。 第二反应，才是发现自己躺在……酒店的床上。她翻身起来，由于太快，脑子又是一阵晕眩。 旁边有人说话：“你醒了？” 她循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到陈东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她没有理他，掀开被子，去门口挂着的包里摸出一包卫生巾，进了厕所。 还好还好，差一点点就出洋相了。 - 洗手的时候，柳明丽看到自己额头贴着一个降温贴，上面是一对可爱的兔子图案。 她笑了笑，目光移到降温贴下面的的脸色，她笑不出来了——她的脸色差极了，底妆已经完全消失，整张脸惨白无色，嘴唇干裂。 她叹一口气，内心又庆幸，总算是撑到了考试和活动都结束。 她头重脚轻地走出厕所门，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陈东站在烧水壶旁边，水壶嘴里冒着白汽，正在翻滚。 她问：“几点了？” 陈东说：“十点。” 柳明丽“啊”了声，她竟然一下睡了这么久。 水壶“砰”一声跳了开关，陈东说：“你先上床，我买了感冒药。” 柳明丽坐回床上，靠着床背，见陈东从袋子里拿出两盒药，一盒是片状颗粒，一盒是冲剂。他正在给她兑药。 她模模糊糊想起之前的一些事，心里纳闷：怎么是他在这里？ 正想着，陈东端着水杯过来了。他将杯子放在床头柜，问她：“感觉好些了吗？” 柳明丽点头：“好些了。” 陈东说：“你睡觉的时候也在发烧，我量了温度38°3，想叫醒你吃药，你说不吃只想睡觉，我就让你睡。我买了贴了降温贴在你额头，温度也下来了些。” 柳明丽低头听他说话，没有吭声。她看到床头柜上有另外一个水杯，杯里插着吸管，怀疑方才的梦是真的；又想，她方才起身拿卫生巾他也看到了。 看到就看到吧。 也没啥。 陈东说：“水不烫了，先吃药吧。” 他将杯子端过来，柳明丽伸手去接。他微微一顿，将水杯递到她手里，顺带把一颗胶囊也放进她手心。 “这什么？”她问。 “999感冒颗粒和泰诺。” 她点点头，一口吞了泰诺，就着感冒颗粒的冲剂水一并喝下去。 她吃药的动作很乖，睫毛垂着，上嘴唇浮在褐色的冲剂上，鼻尖秀丽，随着吞咽微微有节奏的一张一翕。 陈东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打量过柳明丽。 第58章 你怕什么？你怕什么？ 柳明丽生病的样子远没有她的健康时候漂亮,但陈东这样看着，觉得她比平日里任何时候都耐看。 酒店橘黄色的灯光洒在她脸上，衬得她眉眼柔和很多。他知道她脸色的还是很差，但比白天那种假得不能再假的面粉白好看很多。 他见她眉眼一直垂着,不让他看她的眼睛,他没法琢磨她的想法。 他不由问道：“干嘛这么拼？” 柳明丽喝完最后一口，抬起眼睛,不说话。 第69章 陈东接过她的水杯：“伍部长每个月给你发十万吗？” 柳明丽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 陈东把水杯放一边：“还是真的有五个工作日要请假处理的相亲对象？” 柳明丽又笑,这次比较明显,嘴角弯弯上扬。下午她和伍峰南的对话，他也听到了。 她没有回答他,而是说一句老套的：“谢谢你。” 她没有问为什么是他，这种问题,太没有意义。 而陈东听到这话，也是掀起眼皮看她一眼,觉得她这句话,也没有什么大意义。 说得太多就显得廉价、苍白和枯燥，白开水一样寡淡。 他拿起旁边另外一个插着吸管的水杯：“这杯是甜的，喝一口。” 柳明丽坐直一点：“你哪里来的糖？” “买的呗,”陈东示意桌上的外卖袋，“外卖都能送。你下午肯定血糖很低。” 柳明丽没有否认。药效开始发挥，她人觉得轻松些，后背在出汗。 “还烧吗？”陈东将手搭在她的额头上,他的姿势很君子,只将手背放在她额头上，人有一臂之遥，“你在出汗,是好事。擦擦吧。”他扯下一张餐巾纸。 柳明丽接过来，额头上蹭蹭，蹭下最后一层发黄的粉底。 “饿不饿？”陈东摸出手机，“我点份外卖送上来。” “你吃了吗？”柳明丽问。 “没有。” 柳明丽微微一愣，现在已经快11点了。他没吃饭，那在她睡觉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我刚也睡觉来着。”陈东头也不抬地跟了句。 旁边还有一张床，杯子掀开一半，显然有人睡过。 行叭。柳明丽腹诽。 陈东没怎么征求她的意见，很快点好了餐：“点了广式的粥，吃清淡点。半个小时送到。你再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这次难得柳明丽没有客套，直接点头缩进被窝：“好，我眯一会儿。” - 做个了浅浅的梦，不记得是什么，柳明丽听到陈东电话响了。然后是开门的声音，是外卖袋放到桌上的声音，是袋子被拉开的声音。 然后是靠近的 脚步声，倾身说话的声音，带着试探性的声音： “明丽。” 柳明丽睫毛微微颤抖，身子动了动，像是要换个睡姿。 接下来的声音却是：“柳老师，醒醒，外卖到了。” 柳明丽慢慢睁开眼。 陈东直立着身子，指指桌上，一脸正常地说：“外卖到了，起来吃饭吧。” 柳明丽不以为意，点点头，揉了揉眼睛，披上衣服起来吃饭。 - 陈东点的是广式粤菜：一碗粥，一份蔬菜，两个叉烧包，还有一个烤乳鸽。柳明丽坐下的时候陈东正在将粥一份为二，柳明丽瞧见那分量：“我喝不了这么多。” 陈东不为所动：“喝多少是多少。”完了又把烤乳鸽一分为二，推到她面前。 柳明丽又皱眉：“这个油腻重，我吃不了。” 陈东说：“鸽子蛋白质高，你现在需要补充营养。” “我现在感冒了。” “这家油星不重，你可以吃。” 柳明丽看了陈东一眼，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她，柳明丽没有坚持，闷头先喝粥。 确实饿了。 最后把烤乳鸽也吃了。 - 大概是补充了能量，吃了饭柳明丽的精神好了许多，苍白的嘴唇也有了些红色。她问陈东这房间是钟点房还是足日房，陈东说这是用他身份证开的房。 柳明丽知道这是他给她开的房，但她此刻有点想回去，她不想在这里留宿。陈东仿佛有读心术：“我钱都给了，你不如在这里休息一晚，不然我就亏了。” 柳明丽说：“我会把钱转你的。” 说完她就有些后悔，果然见陈东停下收拾饭盒的动作，抬起头，似笑非笑：“怎么转？” ——微信转账吗？ 他的言下之意。 柳明丽装作没听见，说：“我觉得有些冷，先上床了。” 陈东见她背过身去，哂笑一声，她居然都没有顺口说“我把你加回来”。 第二次了。 陈东耸耸肩，继续将吃饭的饭盒放进袋子里。 柳明丽上了床，搭好被子，没干别的，就盯着陈东的背影看，见他用纸巾把桌子擦了，一并扔进外卖袋，起身开门，出去扔垃圾。 - 扔了东西回来，陈东见柳明丽在玩儿手机。 他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出来，柳明丽仍是在玩儿手机。 他拖了张椅子到床跟前坐下，问柳明丽：“还要喝水吗？” 柳明丽摇头。 她想，他应该要走了吧？ 正想着，一只手忽然凑过来，搭在她的额头上。 这一次，他离她很近，比吃饭前测她体温那次近多了。 她的鼻尖几乎要触到他解开的第二颗纽扣，余光里他的白衬衣袖子卷到手肘的位置，露出紧致有力的小臂。 他在头顶说：“不烧了。” 柳明丽想，是谁在发烧？ 她问：“温度计呢？” 陈东回：“顺手的事。” 柳明丽看到陈东的喉结，说：“离我这么近，不怕传染吗？” 陈东俯视她：“放心好了。我身体素质很强的。” 柳明丽仍是看着他，不为所动，简单笑笑：“量好了吗？” 陈东细细地打量她的脸，她的呼吸已经在亲吻他，他低声说：“你怕什么？” 柳明丽低声问：“我躲了吗？” 他忽然俯身下来，柳明丽看着他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她咽了一下口水，而陈东忽然降落又忽然停下——在几乎触到她鼻尖的时候停下。 他没有亲她，她也没有动。 就这么无声对峙两秒，陈东起身坐回椅子。 他试探性地进攻，她温柔地防守。谁也没有实质性地暴露，谁也没有真的露怯。 房间里很安静。 柳明丽没再玩儿手机，她靠着床背，就这样看着他。看他装模作样地卷了卷已经卷起来的衬衣袖子，然后将手臂搭放在座椅靠背上，说道：“柳老师，你就喜欢这么玩儿吗？” 柳明丽语气平静：“你不也在玩儿吗？” 陈东说：“比你还差一点。” 柳明丽倒还谦虚：“我比你年长一点，倒也正常。” 陈东哈哈一笑：“柳老师，你好幽默。” 柳明丽没有笑，隔了两秒，说：“我觉得现在挺好的。你也知道我拉黑了你，那就是我的立场。” 陈东慢悠悠地说：“你知道我怎么觉得吗？我觉得你很矛盾，你大概没有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这并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问题落空在房间里，没有回答。 陈东懒洋洋地说：“你放心好了，你拒绝过我，我又不是没人喜欢，我不会赖着你的。” 柳明丽也是一脸认真：“我想你也不至于。你风华正茂，正当人生最好年华，会有很多值得你驻足的人和事。” 陈东点点头，表示赞同。他似乎想起什么，往前坐了坐，将手肘搁在大腿上，和柳明丽学术研讨的模样：“我不知道这样讲会不会冒昧，我对你一直有一点困惑。” “什么？” “你善于处理人际关系，但是为什么看男人的眼光都不……”陈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笑才说下去，“比如杨金海……这个就不提了吧，算是意外，那么上次相亲的那位博士……应该也不是你的菜吧？” 他说得很慢，好像生怕冒犯到她。等他说完，柳明丽的眼光果然冷了半分，但她也没有生气，片刻，柳明丽说：“我可能在这方面的功夫花得太少了。技不如人，我承认。” 陈东抱歉道：“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你可以有更多好的选择。今天既然我们说开了，我也会后面帮你留意。” 柳明丽觉得那半边乳鸽很补，此时她脑子恢复正常，转得飞快：“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在说我自己。不过谢谢你的帮助，后面应该也不需要你留意。” 她说得如此诚恳，陈东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觉得柳明丽很真诚，又很虚伪，她的真诚里透着明晃晃的虚伪，虚伪里又含着不容置喙的真诚。他觉得这一刻太有意思了，他以为他就要触及她的痛处的时候，她又温柔地将它化解。她把一招四两拨千斤用到了极致，他找不到可以侵入的缝隙。 既然找不到，也不要急于一时。这是她一贯的作风，她在看男人这件事上没下多少功夫，但在左右逢源无形化解这件事上是武林高手。至少今天晚上她没有拒绝他，他们最大的进步，就是可以平等地说话。 他知道她不会真的躲她，她也知道他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这是他们默契达成的共识。 第70章 她今晚也差不多了，她还生着病，她需要休息。 于是陈东做出“懂了”的表情，看了下时间，站起来说：“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回了。” 柳明丽没有起身相送，只是在床上立直身体：“好，这次是真心辛苦你了。麻烦了。” “客气。”陈东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和包，“我先走了。退房是明天中午12点，别睡过。” “知道。”他们这会儿又像特别熟识的老友一样道别。 “咔哒”一声，陈东走了。 - 柳明丽盯了那关闭的门好一会儿，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不是害怕陈东折而复返，而是半天没有缓过神。 在陈东靠近她的那一瞬间，她以为他真的会亲她。她在想此刻如果他们接吻算什么，这会儿可没有酒精，她要怎么收场。 好在他只是试探，他是吓她，他停在了似是而非的临界点。 柳明丽猜陈东多少有点不服气，是男人的征服欲作 祟，是小男孩的胜负欲使坏，他未必见得真的想和她有什么。也许他也对她有点喜欢，但她过年的时候该说的都说了，陈东不至于这样纠缠，剩下的也就是恶作剧的捣乱而已。 男人至死是少年。 她又去翻看他的小某书，依旧没有更新。 她有些困惑，不知他为什么会停更，刷了两下头有些晕了，斗智斗勇后的困意泛上来，她关了手机，缩回被子，睡觉。 - 早上十点，柳明丽自然醒来。 这一觉她睡得极好，深沉无梦。她按了窗帘按钮，蓝色幕帘缓缓打开，天晴了，阳光大好。她的感冒似乎也去了大半。她起床慢慢地刷牙洗漱，然后打了个车回家。 得益于周末，柳明丽回家继续养病，下午睡到五点，起来吃药，又睡，晚上八点醒来。晚上点外卖的时候，看到陈东给她点的粤菜餐厅，鬼使神差地，她点了同样一份。 在等外卖的过程中，她慢慢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 这个不对劲是很早就有的，春节后第一次碰见陈东它就存在于潜意识里了，但柳明丽一直没发现，直到今天晚上，这个念头从水底浮上水面—— 这么频繁和他接触，她却再也没有做过关于“陈东”的梦。 第59章 消息来自一个消失很久的头像。消息来…… 这是让柳明丽意外的事。 以往她和杨金海接触,十有八九晚上回来会梦到以往的事。她厌烦这样的梦，这样的梦囚禁她、束缚她，让她痛苦。没有人想永远活在过去的阴影里，这也是她避免和陈东接触的原因。但令人意外的是,离开了杨金海,“陈东”这两个字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她居然没有再梦到过以前的事儿。 这一点让柳明丽感到匪夷所思。 她不知道是从哪一刻开始,事情的走向偏离了她的预料。 她傻愣愣地看着外卖界面,发了一会儿呆。最后得出结论—— 无论如何,这是一件好事儿。 - 周末这两天，柳明丽给自己放了一个大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两天她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偶尔也会刷刷小某书，每次打开软件她都会去陈东的主页看看,他依旧没有更新。 他没有健身了吗？ 她觉得不是，从他穿衬衣的身型来看,他应该一直维持着一定频率的健身。 那最近很忙吗？ 未必。柳明丽到策划部门后,发现业务部门的同事自由度比职能部门大多了，陈东也不是那种拼命三郎的角色，他不会把自己压榨得很厉害。 那会是什么呢？ 柳明丽没有细想。 小某书只是茶余饭后的消遣,她现在需要面对的是，她可能得把陈东的微信加回来。 酒店的外卖没多少钱，但房费大几百得给人家吧。 她不能贪这点便宜。 当然她也知道把人家拉黑了、且被人家知道了，现在又主动把人家加回来,这个操作听上去就很没面子。好在柳明丽干人事多年,这方面脸皮比较厚。人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无非就是转个钱而已。 于是她百度了攻略，把陈东从黑名单里面拉了出来。 拉出来第一动作,是点进他的朋友圈。 陈东的朋友圈还是半年可见。最近的一条是几天前的论坛，他放了六张当天的照片，配上官方的文字，没什么看头。再往下，上个月、上上个月、连着几个月的某个周末，他都和朋友去徒步了，晒了点花花草草和农家乐，外加个人登顶背影。再往前有几条公司新闻，便没有了。 他一贯的作风，看起来很正常。 柳明丽回到对话框，酝酿文字内容。 - 陈东抵到餐厅的时候，叶欣已经等候多时。 这是一家高档的西餐厅，叶欣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装端坐在窗边的座位，陈东的身影刚一出现在门口，她便起身向他招手。 陈东走了过去。 叶欣热情地把菜单递过去：“东哥，看看想吃什么，我请客。” 陈东问：“你点了吗？” “点了。” 陈东合上菜单，同侍者说：“我和她来一份一样的。”又回头对叶欣说：“我来请。” - 这个叶欣，就是之前在建投实习过的那位叶欣。 她是四个月前回国的。回国后，几经面试，她终于披荆斩棘获得了一份大公司总裁助理的实习工作。这个工作无论从薪水还是发展前景，都比在建投做财务专员好多了。她很珍惜这份工作，很想留下来，但是她遇到了一个很大问题—— 那就是总裁的老婆，很善妒。 总裁是做玩具起家的，80后，四十岁不到，平日里保养得当，看上去也就30出头。在叶欣来之前，这个职位已经换了好些人，大部分被换掉的年轻女性都是被总裁夫人以各种理由换掉。 换到叶欣前一任时，公司的hr友情提示，不能再这样换了，前面有三位正在小某书上疯狂发帖，说公司有严重的职场性别歧视。 于是叶欣幸运地在总裁边活到了第三个月。 她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老婆是换不了的，能换的只能是助理。 平日里她绝对注意和总裁的男女边界关系，绝对不给人任何惹人遐想的空间；除此之外，她还想办法跟总裁夫人搞好关系，总裁夫人一旦来公司巡视，她就会送上早已准备好的口红、丝巾等等，说自己中午吃饭逛到随手给带的。 就目前看来，总裁夫人对她没有明显的敌意，但有一次她像是聊天般问起，问叶欣有没有男朋友。 叶欣是没有男朋友的，但她能这样回答吗？她不能，她能做的是呈现出一副甜甜沉溺于爱情的表情，娇羞地说：“有的。” 总裁夫人问：“哦，谈了多久了？” 叶欣答：“很久了，都要订婚了。”生怕总裁夫人有顾虑，她还自我加戏，“我男朋友很帅的。” 就差没说“超级帅，比总裁还帅”这样的话了。 总裁夫人问：“有照片吗？从来没有看你在朋友圈秀过恩爱。” 叶欣一愣，她没想到总裁夫人会继续追问。总裁夫人的目光像x光一般在她面上扫射，她只好拿出手机惺惺作态：“我找找看，我们不怎么合影的，也不怎么秀恩爱。” 她打开微信，寻找可以救火的人员。正好朋友圈出现了更新红点，进入第一条，她看到了陈东徒步的背影照片。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怎么忘了这么大一个超级帅哥！ 她信心满满地把手机拿给总裁夫人看：“这位是我男朋友，上周末我们一起去徒步的。” 反正是个背影，没有正面，没有关系。 殊不知总裁夫人看着那背影半晌，又看了看发圈的人名，抬起头说：“我好像认识这个人。” 那一刻，叶欣想起小学时候抄过的名人名言：当你撒了第一个谎，便需要九十九个谎言来圆。 - 当天下班，陈东就收到了叶欣的救急信息。 总裁夫人喜欢收集古代书画，在一次活动上和陈东遇到，经熟人介绍，他们互相加了微信。后来有次她想找陈东帮他鉴别一副宋画，陈东婉言拒绝，但这并不妨碍总裁夫人的对陈东印象深刻——古董圈大多是谢顶的老头子，这样年轻有为的大帅哥实数少见。 陈东的朋友圈下，总裁夫人还会点赞。 叶欣微信中邀请陈东出来吃饭。 陈东不知道叶欣已经回国了。去年他辗转找到叶欣帮忙发票的事，任凭陈东长得帅，但在利益面前美男计也不是百发百中，他花了好些口舌才说服她，并答应她以后有什么能做的事他一定帮忙。 所以在收到叶欣微信的时候，他想到一个词：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回国这么久都没联系他，此时联系他，不是有事是什么？ 果然，叶欣在得知他单身之后，直接提出要他假扮她的男朋友。 第71章 - 陈东第一反应是，这个小妹妹玩游戏输了。 他说你在哪个酒吧，我叫个车来接你。 叶欣急得跳脚，微信电话打过来，一五一十地将情况讲了情况，陈东仍是不信。 叶欣说：“东哥，我知道你是超级大帅哥，身边有的是人换着花样追求你，但我这次真的不是，你得相信我。” 陈东揉了揉眉头：“骗得一时骗不了 一世，叶欣，这不合适。” “没想着一世呢哥哥，”叶欣唉声叹气，“我只想先把工作落实了，等我正式入职了，我编个理由和你分手，于你没损失，于我是帮了大忙，何乐而不为。” 陈东无语。 叶欣又说：“东哥，去年你找我帮忙时候，我也是不情愿的。但是我觉得帮你是做好事，我应该这么做；而且你也说好了我有困难你一定帮忙，你现在不能食言啊。都是苦命打工人，何苦为难我。” 陈东沉吟半晌，说道：“不是我不帮，这个忙很难帮。你让我想想。” 第二天，叶欣再次给他打电话，陈东揉了揉脸，道：“那我只能答应你，如果你的总裁夫人邵姐问起这件事，我不否认。你转正后尽快官宣和我分手。” “好啊好啊好啊，”叶欣在电话那头跳起来，“太好了！你答应就太好了！东哥是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 陈东虽不是很情愿，但是人情得还。他想他和邵姐不是很熟、交集也不是很多，只要叶欣低调不声张，问题不大。可没想到这事儿还有后文。 此时，叶欣坐在餐桌对面，殷切地看着他，哀求道：“东哥，今天总裁夫人又问起我你的事儿，还问我们什么时候订婚。我上次和你说的照片，你弄了吗？” 陈东抿了一口水，说：“叶欣，你这事儿挺让我为难。” “不为难不为难的，东哥，”叶欣说道，“现在ai技术很成熟，你给我一张你的自拍，我分分钟搞出一套我们的订婚合照。” 陈东扶额，哭笑不得：“我也有朋友的，邵姐和我也有你看不到的交集朋友的。” “你分组嘛，就这几个人单独分个组，专门给邵姐看。你反正都帮忙了，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下周就转正了，球球了。”叶欣想要抓他的手，他挪开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这不解决实际问题。邵姐不喜欢他老公身边有年轻漂亮的女性，就算转正了，你工作开展也很难。”陈东说。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叶欣胸有成竹，“我没想过做总裁助理很久。我了解到他们很快要拓展市场到江安市，我想去那里，我是江安市人。哦，对，我和你还是老乡，我没记错吧。” 陈东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不帮吧，他本来就欠她的，说不过去，更何况事已至此；帮忙吧，这个忙很让他为难——他在朋友圈发和叶欣的订婚照，饶是分了组，消息也会传出去。这不是小事。更何况，不知道之后还会不会有其他要求。 正好侍者来上餐。 陈东借着这个空档靠坐到后背，思考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也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微信连着响了三声。 他打开查看，看到消息来自一个消失很久的头像。 他挑了挑眉毛。 柳明丽：我是柳明丽。 微信转账198元，备注：谢谢你的感冒药和外卖。 微信转账598元，备注：谢谢你的房费。 - 他看了这三条微信很久，嘴角逐渐扬起微小的、不可察觉的、却又不可抑制的笑意。 第60章 真帅。/爱心真帅。/爱心 柳明丽没有等来陈东的回复。 周末晚上看信息不及时正常,陈东看到她的信息没及时收款，也正常。毕竟被拉黑过，有点小情绪正常。况且，他也不是一次两次吊过她的信息了。 柳明丽没在意。 第二天下午,陈东那头仍没有动静,再过三个小时红包就要过期，柳明丽在对话框里发了一句：陈工,请收下款。/抱拳/抱拳/抱拳。 仍是没有动静。 到了晚上7点多,那边忽然把两个转账都收了,并附加一句回复：抱歉刚刚一直在忙。谢谢！/玫瑰/玫瑰/玫瑰。 他收得干脆，没有多说一句话,仿佛从来没被柳明丽拉黑过。 柳明丽这头却稍微一愣，像冥冥之中有指引一样,她点开了他的朋友圈。最新一条发表于二十分钟之前，是一张红色背景的双人照。 没有任何文案,就是一张红色双人照,照片中一对穿着红色情侣毛衣的男女甜蜜依偎，一人伸左手一人伸右手，在隔空对柳明丽比了个甜甜的爱心。 女主不认识,而男主不是别人，就是陈东。 柳明丽第一反应是直接愣住，非常吃惊，傻在原地,完完全全地傻在原地。 这个反应持续了好几秒,然后她迅速用两个手指头扒拉屏幕放大照片，再次辨认这两个人是谁。 不认识，女生不认识。她是一个20几岁、鹅蛋脸、双眼皮,笑起来甜甜有酒窝的漂亮女生。 而男生，她认识，烧成灰她都认识——正是上一周在酒店还差点和她鼻尖对鼻尖的陈东。他罕见地穿了一身大红色毛衣，头发打理过了，脸上还带了妆，英俊中带着温柔，含情脉脉地看着镜头，丰神俊朗、帅气斐然。 这什么情况？ 艺术照官宣？ 官宣？？？ 柳明丽还是懵的。这时他的照片下面跳出留言。 hzh：俊男靓女，恭喜恭喜！ 这个hzh是谁？ 柳明丽点了他的名字进去，看到去年他们之间有过一次商务留言。 柳明丽：您好，建投公司人力资源部培训主管，柳明丽，幸会。 hzh：您好，携程华东片区商务总监黄振华，保持联系。 柳林里对这个黄振华已没印象，也不知道他和陈东是什么关系。不过这不重要，这里没有获得有用的信息，她返回陈东的朋友圈，此时照片下又多了点赞留言。 aaa博君炫彩图文：恭喜陈总和陈夫人，订婚快乐！ 这个aaa博君炫彩图文柳明丽知道，是离建投公司最近的打印店，不少部门批量打印都会找这家店。 订婚？ 柳明丽牢牢盯着这两个字。 刹那间，意外变成一种不可名状的酸涩在胸口弥漫开来，她仍是不太相信，因为这事儿来得如此突然；但她又无法不相信，毕竟这么大的事，没人会开玩笑。 她忽然想起之前唐晓峰说起过，说陈东有了女朋友。她没有当真，因为陈东的绯闻很多，狼来了的故事听多了，就没有人相信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就是春节后上班不久，想到这里，时间线通了：春节前柳明丽拒绝了陈东，陈东转头就有了女朋友，三个月后，两人订婚。 真快啊。 柳明丽忍不住想。年轻人动作都这么快吗？ 那姑娘又是谁？ 照片上陈东对她比划着半边爱心，他阳光帅气地笑着，柳明丽看着这笑容，心里竟然泛起了细微的、难以描述的失落和心痛。 原来上周在酒店，他真的只是吓唬她而已。 她差一点还自作多情地曲解了。 - 如果是在平时，这么爆炸性的新闻，柳明丽会第一时间截屏发给林薇，但此刻她却完全没有分享的心情，她察觉到自己的异常，而且不愿意承认，此刻的她，多少有些失魂落魄。 就像一件你以为不属于你但也不会属于别人的东西，忽然属于了别人。 她或许也用不着去分享，过不了多久，陈东这个朋友圈下面就会出现密密麻麻建投同事的点赞留言。 她这么想着，但奇怪的是，四十分钟过去了，她总共就看到这两个共同朋友的留言。 她有些疑惑，这不符合常理，继而瞬间明白——陈东分组了。 他订婚的事把建投的同事都屏蔽了，而她大概是因为刚刚加回他，成了建投的漏网之鱼，所以她看见了。 再一次回到和他的对话框，那句“抱歉刚刚一直在忙”就显得格外刺眼。 他在忙什么？ 选照片吗？ “你放心好了，你拒绝过我，我又不是没人喜欢，我不会赖着你的。” 话犹在耳。 柳明丽看着这张照片很久，心里头那种酸涩忽然变成一种难以形容的、不断膨胀的痒。 鬼使神差的，她生平第一次在陈东的朋友圈留言。 柳明丽：真帅/爱心 - 没有回复。 第二天起来，也没有回复。 柳明丽看着陈东逐渐被其他消息挤压到下面的对话框，忽然后悔了。 她后悔去说那么一句话，她要把那条留言删掉。 但再点进陈东的页面，那条朋友圈消失了。 他删了吗？ 等到下午下班，柳明丽猛然醍醐灌顶——她的留言暴露了她在他的朋友圈权限，她的分组被陈东归位了。 第72章 她只是他的建投公司同事。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陈东彻底从柳明丽的生活中消失。 他的小红书没有更新，朋友圈也停止了更新。更令人诡异的是，建投公司，或者说策划部门似乎都没有人知道陈东订婚的消息。偶尔一两句闲谈聊到陈东，还是唐晓峰似是而非的“东哥好像有女朋友了”。 没有人知道那个女朋友究竟是谁。 匪夷所思。 - 而这段时间里，柳明丽的工作发生了巨大变化。准确地说，是人力资源部发生了一件始料未及的事儿——高楠从业务部门提拔了两名男同事，负责人力的培训工作以及招聘工作。 她之前还在琢磨，说得想个法子减轻人力的工作强度，没想到高楠直接来了这一招。 这件事，最猝不及防的是李芳。 两名男同事都三十上下，都是业务部门的年轻骨干：张磊是工程一部门的团支部书记，许毅是工程三部门的工会委员。他俩都是研究生，在业务部门都表现优秀，正是年轻力壮的好时候，都是可以培养的好苗子。 高楠此番举动其含义不言而喻：他在培养自己人，他不会让人力只有李芳一位肱骨大臣，他要让老油条和新嫩苗卷起来。 这个消息来得十分突然，柳明丽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在人力周一的例会上，高楠直接向众人宣布了这一调动任职信息。照理说张磊即将负责培训、许毅即将负责招聘，分解的是李隆之前给柳明丽安排的副部长的工作，高楠应该和柳明丽提前通风，但高楠没有这么做。大概是因为柳明丽现在已不属于人力部门，她只是在“友情”帮忙过度，高楠自然也没有把她当做自己人。 此举不得不说是一招好棋——这意味着人力权利格局的微妙变化，也标志着高楠不动声色地伸出了锋利的爪牙。 而李芳希望的升职，大概率又会落空。 - 林薇得知此事后，乐得鼓掌大笑：“幸好你离开了人力，现在李芳可有的愁了。” 柳明丽吃着冰激凌，不说话。 林薇又夸她：“你对职场的敏感度真是非常人难比，你去年想考咨询师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看到现在的事情了。” 冰爽的奶油滑进肚子里，柳明丽也觉得有一点后怕，要是她还在人力，职位竞争只会更激烈。但她确实也没想到高楠动作这么快，她道：“没有，我哪有那本事。” “反正你和李芳之间的竞争，是你赢了。她这辈子在人力都很难出头了。” 赢了吗？ 柳明丽其实是反感这个词的，她有竞争心，但从来没想过同事之间一定要争得你死我活、将对方死死地踩在脚下，才是“赢”了。 她不喜欢这个词。 林薇见她沉默，又问：“李芳有没有来找你吐苦水？” 柳明丽笑了笑。 当然有，宣布调动的会后，李芳就把她堵在茶水间哭诉，问她怎么办。曾经李芳将柳明丽视为死对头，现在却哭丧着脸亲如姐妹般请柳明丽为她支招。 可见这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有的只是利益和阵营。 柳明丽不喜欢背后嚼人舌头，没有和林薇说李芳苦恼的样子，她思考了一小会儿，把嘴角的冰淇淋舔干净，转而问：“你知道我现在最大的感触是什么吗？” “什么？” 柳明丽眯着眼睛说：“职能和生产的不同在于，职能侧重于做事，通过各种协调沟通来完成各项任务；而业务则更注重搞钱，致力于通过生产活动创造经济效益。由于目的不一样，所以动力也就很不一样。” “总结得一套一套的，”林薇戳了戳她的脑门儿，“你就直接说你更喜欢哪儿吧？” 柳明丽想了想，说：“哪儿钱多喜欢哪儿。” 林薇大笑：“我俩真一样！为了庆贺李芳被人添堵，咱们搓一顿，你不能没空。” 柳明丽也乐了：“你请客，我肯定有空。” - 柳明丽是调到业务部门后才真切体会到职场生态的差异。刚到城西项目部不久，她就被办公室眼花缭乱的饭局安排惊到了——平均每周至少有两到三场聚餐，有时周三晚上刚结束供应商答谢宴，周五又接到甲方答谢会的邀请函。 这与在人力资源部时的生活形成鲜明对比：那时她的生活轨迹固定得像钟摆，下班后不是埋头加班就是直接回家休息，衬衫裙装永远平整无褶，连商场导购都记住了她常买的通勤款套装。 时间一久，她发现这些推杯换盏的场合暗藏玄机。部门内部聚餐时常会穿插业务复盘会，市场部总监总爱在火锅蒸腾的热气里布置新项目；与广告公司开头脑风暴会后，常会就近转场到露台酒吧继续讨论创意；这些带着烟火气的社交场景，让初来乍到的她快速摸清了业务脉络。 聚餐会聊天，聊天就意味着信息交换。她现在很需要这个。 - 晚餐安排在一处大排档。 一起的还有林薇上个项目组的两位同事，柳明丽叫上了刘泽远和赵阳。吃饭到一半，其中一位同事接到唐晓峰的电话，两人说完工作，同事顺带问了句吃饭没，挂了电话便和桌上的人说：“等下晓峰也过来。” 柳明丽听着，没作声。果然，等包厢门被打开的时候，除了唐晓峰，还有一人。 陈东。 - 在他们进来之前，刘泽远正在说起去人力交资料，发现人力资源新调了两位同事。另外一位名叫汪源的同事别有用心地问柳明丽：“柳老师，您走之前知道这个消息吗？” 柳明丽答：“不知道。” 汪源问：“那你现在会不会后悔，这两位同事好像去了就是主管。人力竞争是不是也……” 柳明丽听出了他的用意，脸上笑着，不答反问：“你想去吗？我和高部长很熟，我可以帮你推荐。” 汪源立刻讪讪笑道：“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柳明丽还想怼他两句，陈东和唐晓峰进来了。 她瞧见来人，收了话头。 - 柳明丽没有太意外。 她现在和陈东一个部门，少不了碰头的机会。所以她对陈东的出现表现坦然，大家都是同事，一起吃饭很正常。 陈东见到柳明丽也没什么反应。店家添了两把椅子，陈东和唐晓峰靠着边上坐下。 倒是林薇多看了柳明丽和陈东两眼。 她这里二人最新的八卦状态还是：柳明丽对陈东没意思，陈东转头就找了新女友。她担心这两个人同桌吃饭会尴尬，但又想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生活中那一点点插曲过了也就过了，没啥大不了。 事实上，整个吃饭期间，柳明明和陈冬几乎零互动。 他们有什么好说的吗？他们没什么好说的。他们唯一共事过的工作就是智慧城市的论坛，而那个论坛在上个月就已经结束。赵阳兴致勃勃地提到当时办论坛的事，柳明丽借机开玩笑地敲打他，说后面工作办事要更靠谱才行。赵阳乐呵呵地应下，又提到陈东当时过来帮忙。 说到这事，柳明丽提到了陈东。 这是席间唯一一次他们互动。 她说：“工作不能有依赖心理，总不能想着有人在后面兜底就可以偷懒。陈工不会每次都救急的。” 说完，她的目光淡淡带过陈冬。陈东也恰到好处地回望，对着她和赵阳笑。 所有的话语、所有的眼神和所有的动作，都符合在场人物的身份设定和场景氛围，没有任何不对。 第61章 你是我谁啊你是我谁啊。 吃饭到后面,话题转移到个人问题。林薇的同事问她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他有个同学想找女朋友，还开玩笑地问林薇感不感兴趣。 柳明丽很久没有听林薇说起陆伟峰的名字，她估计他们已没有了下文。 她不由看向林薇,林薇说：“照片发我,我帮你问问。” 同事将照片发过来，林薇看了一眼,笑着拿过来和柳明丽分享。照片上是一个目测身高不到170、体重超过170的男人。 林薇问：“这人多大？” 同事答：“和我们同岁啊。” 林薇委婉：“长这么着急？” 同事也笑：“你别对比着东哥看嘛,单看也是正常人。” 林薇大笑,柳明丽莞尔。唐晓峰好奇，说手机传来看看,林薇却收了手机，看了一眼同事,见同事表情有些尴尬，便说：“就比东哥差一点点,没差太多。” 柳明丽又是笑,低头夹菜。 唐晓峰见状便没有坚持，回头问陈东：“东哥，你最近是不是有对象。” 他问得直白,毫无铺垫，桌上注意力一下被吸引。 陈东吃菜，头也不抬：“谁跟你说的。” 唐晓峰一听立马伸出食指连连指他：“你看你看，我就说有,东哥一直藏着掖着。” 第73章 陈东抬起头,见众人都瞧着他。 柳明丽正对着他坐着，目光静静落在他身上，那双眼眸里仿佛一汪平静的湖水,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 陈东先是一笑，然后话语含糊不清地说道：“等我有了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大家。” 林薇下意识地瞥了柳明丽一眼，眼中满是惊讶，脱口而出道：“东哥真有情况了？怎么还得等等？” 陈东只是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林薇疑惑，试探着问道：“不会就是伍部长的侄女吧？” 陈东却道：“瞧瞧，谣言就是这么传起来的。你们要是再这么说，传到伍部长耳朵里怎么办。” 柳明丽心中起疑，侧头低声问林薇：“你见过伍部长的侄女吗？” 林薇道：“没有。你见过？” 柳明丽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她看了一眼陈东，他的笑容懒洋洋的，是一贯面对绯闻懒得解释的样子。她不知他是在无奈还是在窃喜。 也许就是享受，他享受被聚光灯笼罩的关注，也享受似是而非、被人想象的神秘。 陈东自然也看到她在看他，目光在她脸上滑过，没有表示。 “所以到底是谁呀。”赵阳按捺不住好奇心，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追问的队伍。 “什么到底是谁。” “不会是什么厉害背景的人吧，一点都不能说？” “你们真闲。刚刚那个说和我比差一点点的人呢，照片我也想看看。”陈东开始插科打诨，转移话题。 几人说说笑笑，扯东扯西。热闹的气氛中，柳明丽却十分安静，她好像不吃瓜，脸上也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整个人平静又疏离。 陈东不经意地看向她，她守株待兔地看着他。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接一秒，然后柳明丽淡淡笑了笑，垂下睫毛，一言不发地端杯喝水。 知道答案的人，对问题已经没什么兴趣。 - 晚饭结束后，天下起了小雨。 几人在大厅等司机接单，柳明丽起身上卫生间，出来洗手时候，陈东站在旁边的盥洗池。 他低头洗手，顶光照得他眉骨轮廓英俊挺拔。柳明丽看着镜子里的他半晌，忽然问：“为什么不说实话？” 陈东闻声侧头，见是柳明丽，又回过头，不以为意：“什么实话。” 柳明丽说：“刚才。” 陈东莫名其妙：“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柳明丽挑明：“他们问你有没有女朋友，明明你都……” “和你有什么关系。”陈东关了水，抽纸擦手，从镜子里看她。 柳明丽一噎，冷了片刻，她说：“我认为诚实是做人的基本品德。” “我没骗他们，这是我的私事，”陈东从容说道，“更不需要和你交代什么。” 柳明丽关了水龙头：“这样很有意思吗。” 陈东把纸巾扔进垃圾桶：“我觉得你有点好笑。我影响到你了吗，你是我谁啊。”他笑起来，肆无忌惮地从镜子里直视柳明丽，“夸我一句‘真帅’，我就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吗。” 此话一出，柳明丽的脸无声红了，她回避镜中陈东的目光，扯了纸巾，以擦手掩饰自己的慌乱。他说得嚣张，却也是事实，她一时竟想不出反击之话。就当她脑子飞速旋转寻找找补之策，陈东走过来，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侵略性的、攻击性的阴影。 他说：“你对这很好奇吗？” 他人很高，声音却很低。 柳明丽闻到淡淡的松木味道。 她稳住阵脚，重整状态，仰起脸，不卑不亢、不喜不怒地看着他，看到光线从他浓密的眉毛间钻出来，从他长而直的睫毛间投下来，然后描摹出他似笑非笑的嘴唇。 她想吻他，又被想揍他的冲动覆盖。 她平静无波地说：“刚刚桌上谁不好奇。” 陈东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挑了挑眉，十分真诚地说：“下次介绍你们认识，你一定会很喜欢她。” - 陈东的车先到，他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就先走了。 林薇问柳明丽：“你俩住那么近怎么不一起走？” 柳明丽说：“我是缺这点钱的人吗？” 林薇笑起来：“干嘛，谁惹到你了？” 柳明丽说：“我就陈述一个事实，是你想象力真丰富。” 正说着，柳明丽的车也到了，她往外头走去：“我走了。” - 陈东上了车，电台里正放着周杰伦的《告白气球》，歌词唱道： “……你说你有点难追，想要我知难而退……” 这歌节奏轻快，陈东听着听着，不禁手指点着大腿跟着节拍哼唱起来。 师傅见状道：“帅哥，什么喜事？” 陈东问：“我看上去很开心吗？” 师傅笑，掰下前面后视镜：“你自己看。” 陈东当真伸手调整角度，对着镜子臭美起来。他看见自己满脸轻松，嘴角上扬，愉快之情溢于言表。 忽然间他想到了什么，给叶欣发信息：“你那边说好了吗？” 很快叶欣就回复：别催了东哥，今天已经在表演愁眉苦脸要和你分手了。 陈东：合同不是上周就签了吗？ 叶欣：要断崖式分手啊。那是要你无情还是我无情。 陈东：别拖。 叶欣：嘻嘻嘻，要不然假戏真做算了。等我飞黄腾达包养你，你不用努力了。 陈东：我这没你位置了。 叶欣：/瘪嘴。开玩笑的嘛。下周我发工资了，请你吃饭，表示感谢。 陈东看到这条，回：好，到时候我带一个人来。 叶欣：谁啊？ 陈东：你肯定会感兴趣的。 - 小雨渐渐变成中雨。 同一片雨天里，柳明丽所乘坐的车厢氛围就截然不同。司机也放着歌，是他自己的情歌精选，音箱里正在唱于文文《体面》：“……应该体面……也尊重故事结尾……分手应该体面……我敢给就敢心碎……” 柳明丽闷坐其中，越听越觉得苦情，扬声让师傅换台。 师傅看了眼柳明丽，说：“雨天听抒情歌会犯困，咱们听个动感的……”他按了几下，跳出来五月天发誓一般高亢的嗓音：“……我和我最后的倔强……” 只听了这一句，柳明丽就让师傅把声音关了。 师傅瞧见柳明丽的脸色不太好，后面半程只安静开车。柳明丽也不说话，就看着外面的雨帘发呆。 她努力控制好情绪，说服自己这没什么。这不是好事吗，她终于摆脱“陈东”那两个字了。她也没看错，陈东花花蝴蝶一般的外表下藏着的就是花花肠子。他就是一个花花公子。 哪有人这么快 就找好下家订婚的？ 要不然就是骑驴找马，老早一手捧着人家小姑娘，又来勾搭她柳明丽；要不然就是感情太过随意，激情上头、缺乏理智，搞不好后面要出大问题。 她努力说服着自己，手里却情不自禁地打开了他的小某书。 心烦意乱地翻了两下，想找出他感情的蛛丝马迹，又自我唾弃骂自己没出息，草草关了界面。 不能这样。柳明丽深呼一口气。你不是这样的人，柳明丽。她对自己说。 - 而当天晚上，她却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和陈东一问一答。 柳明丽问：“你为什么不追我了？” 陈东答：“你原来一直都知道。” 柳明丽问：“那为什么放弃了？” 陈东答：“你不喜欢我。你喜欢我吗？” 柳明丽说：“……我。” 陈东说：“算了，喜欢我的人很多，她们都不错。你有心里的坎，我战胜不了，我撤了。” 柳明丽说：“其实你也知道的对吧，你知道我也对你有感觉的。” 陈东道：“晚了，我已经订婚了，我很爱她。真的晚了。” 听到他说“晚了”，柳明丽忽然心头一缩；听到他说“我很爱她”，柳明丽紧缩的心痛了起来。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只能这样不知所措地看着他，陈东也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乖乖的，排排坐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明丽说：“我还能再摸摸吗？” 陈东问：“什么？” 柳明丽说：“你说呢。” 语毕她就直接上手。陈东象征性地往后坐了坐，但没用，柳明丽已经解开了他的第一颗衬衣扣子。 她说：“以后你就是有妇之夫了，我不会对你再有任何想法。” 陈东低下头，看着她并未停止的手：“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柳明丽很直接地说道：“我喜欢你的身体，它充满力量、很结实、很俊美，对我充满诱惑。不瞒你说，你的长相也长在我的审美点上，你真的很英俊。你都不知道，好多时候我都在偷看你。你知道有句话叫生理性吸引吗，你对我就是……” 第74章 柳明丽一边说一边为自己的胆大妄为感到震惊。她怎么这么轻易就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如此流畅、如此丝滑，像一个女-色-狼，她是不是吃错药了。而对面的陈东不知是也被她震惊还是感动，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眼中含笑，说：“原来你是真的觉得我帅。” 她抬起头，陈东用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 她好喜欢这一刻他的笑。 忽然间就有了调情的味道。 陈东又说：“我为你去退婚吧。” 闻言，柳明丽一惊、一喜、又疑惑、害怕，复杂的情绪涌上心来，她往后退了退，忽然感觉一屁股坐空—— 她醒了，手悬在床边。 她慢慢起床，抱着枕头，看着窗外还在下的雨。 梦境还有一些残留在脑海，在这个无人雨夜，她直面自己的内心，不得不承认—— 人性很贱，送上门来的时候不想要，走了反而开始念念不忘。 第62章 你是不是忘了和我说什么？你是不是忘…… 那天,柳明丽回公司听讲座，她去办公室放东西，听见伍峰南的办公室里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她问隔壁桌同事张勇谁在里面，张勇说是伍部长的侄女。 柳明丽愣了愣,片刻后,她找到一叠发票，进去找伍峰南签字。 甫一进门,就看到茶桌边上坐着一位漂亮女生,她托腮低头,正在看公司的宣传册。柳明丽进门，她抬头,看见柳明丽，对她笑了笑。 不是她。 柳明丽虽然只见过陈东订婚照片那一次,但她识人记人的能力很强，那天照片里的女生不是眼前此人。 柳明丽也对她笑了笑,指着里面的办公室：“伍部长在里面吗？” 女生点头：“在打电话。” - 又过了两天,柳明丽在朋友刷到橙橙，她分享了一首歌，陈小春的《我爱的人》。 我爱的人,不是我的爱人。 寓意如此明显。 李橙也知道了。 柳明丽几番犹豫，纠结要不要去问问李橙到底那个女生是谁，她或许会知道答案。但她俩加好友后从来没有私聊过，现在去问,柳明丽的意图也过于明显。 正想着法子,这条朋友圈下面出现了陆伟峰的留言。 柳明丽意外，他们也加了好友吗？ 陆伟峰：出来喝酒。 橙橙：？ 陆伟峰：同是天涯沦落人。 这句话就有点信息量了，柳明丽第一时间想到了林薇。 林薇拒绝了陆伟峰？ 他俩什么情况？ 柳明丽顺手截了个屏发给林薇。 林薇回：别理他。 柳明丽：？ 林薇：我和他不合适。他太粘人了,我受不了。 柳明丽：…… 林薇：李橙发这首歌是因为失恋了吗？不会是为了陈东吧？ 柳明丽：你知道？ 林薇：我知道什么？ 柳明丽特别想和林薇说，陈东订婚了。但林薇是一个八卦小能手，自带扩音喇叭，柳明丽这一秒告诉她，下一秒全公司的人都会知道。虽然柳明丽十分唾弃陈东的做法，但她确实也不喜欢管别人的私事。 如果她告诉林薇，林薇肯定会问柳明丽怎么知道的，柳明丽要怎么回答？她不想让林薇觉得她对陈东还有想法。 于是她只能憋着。 这种感觉，不太好受。 除了憋着，还有猜忌，还有忽上忽下的心情和偷鸡摸狗的侦查。柳明丽和自己说，她只是因为太好奇，所以一直在关注，仅此而已。 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翻篇了。柳明丽有一个原则——天大的事不过三天。三天之内可以有情绪起伏，三天之后，一切恢复正常。 更何况，陈东已经名花有主，她对他早已没有念想，她这种心理是“损失厌恶”——得到100钱又失去100钱，虽然她没有任何变化，但失去100块的痛苦远大于得到100块的快乐。 是的，就是这样的，有了这样的心理理论，她从理性上理解了自己的心情。于是她想，我只是好奇对方到底是谁，是被轻易拿捏的小白兔，还是手段高明的狐狸精。 他不是说还要介绍我和他未婚妻认识吗？ 没关系的，我接待过那么多领导，未婚妻没有问题。 - 让柳明丽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周周末，她真的收到了陈东的邀约。 策划部门开完例会，她到茶水间喝咖啡。同事几人正在说笑，陈东进来了。 他摁了咖啡机，笑问大家聊什么。 其实也没聊什么，张勇说他最近有了新手机，是他老婆换下来的iphone13，终于可以把他用了好几年的iphone8换掉了。 也就这么个话题，几人说笑着，陈东也加入随便说了几句。柳明丽站在窗边，端着纸杯，垂眼喝咖啡。 天气逐渐转热，陈东穿着灰色polo杉和神色休闲裤，脚上一双白色板鞋，整个人轻松又精神。 柳明丽想到她的梦，把眼眸垂得更低了。 这时有人进来找张勇，说伍部长找他有事。张勇扔掉纸杯走了，其余两人也跟着一块走。柳明丽见状默不作声地低头喝完最后一口，正打算扔了纸杯也撤，听见陈东说：“周末有空吗？” 她转过头，茶水间只剩她和陈东两人，他是在问她。 她把纸杯扔进垃圾桶，抬起头，用眼神询问他。 “请你吃饭。”他面带笑容地说，“有人请客。我借花献佛，请你吃顿好的。” 柳明丽疑惑：“谁？” 陈东卖着关子：“你不认识，但你很想认识。我和你提过的。” 柳明丽一下就猜到了，陈东的笑脸顿时变得恶心起来，她看到他的脸上写了四个大字：来打我啊。 柳明丽抽了张纸，把台面溅出来的咖啡擦掉，才重新回到对话，也淡淡笑了笑：“你未婚妻？” 陈东问：“来吗？暂定周日晚上，如果你有安排，我们还可以调整。” 柳明丽问：“就这样吗？” 陈东：“就这样。认识一下，你会收获匪浅。” 柳明 丽看着他丑恶到扭曲的脸，心里质问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英俊呢？他好看吗？我是不是瞎了？？？ 但是她脸上还是从容温雅，话语中战略性后退：“我合适吗？” “当然合适，真的。”陈东再次和她确认，“周日晚饭有空的吧？” 柳明丽欣然点头：“有空的。” 陈东：“那行，就这么定了。要我来接你吗？” 柳明丽飘然而去，留下美丽倩影：“不用，时间地点发我就行。” - 周日晚上五点五十，柳明丽抵达漫云坊门口。 这时一家常年排榜前三的黑珍珠餐厅，入口藏在幽深的竹林中。侍者早已等在柴扉处，领着柳明丽沿着幽暗的竹林小径柳暗花明地走了三分钟，才抵达餐厅入口——一座古色古香的中式建筑，飞檐斗拱，雕花门窗，处处彰显着传统建筑的韵味与精致。 “漫云坊”三个字雕刻在白墙上，稚拙古朴。 “里面请。”侍者领她进门。 室内气氛昏暗，进门便是一座拈花低眉的石雕观音，两边卡座垂着苇帘，也设一道半人高的门扉，看不清里面的人影。 走到右边第三个门扉处，侍者敲了三下门，推开，里面坐席类似榻榻米，陈东正对门口而坐，他的对面是一位女生的背影。 听闻声音，陈东抬头，女生转头。陈东起身，笑道：“来了。” 柳明丽点头，目光看向那位女生。是她，是照片上的那个人，她从二维的纸片中走出来，成为了三维立体的人。暖调的壁灯如融化的琥珀流淌在她饱满的鹅蛋脸上，二十几岁的细腻肌肤透出瓷器般温润的光泽，她穿一件彩虹色泡泡袖的上衣，下面是一条牛仔短裤，耳后扎着两条小辫，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在柳明丽打量叶欣的时候，叶欣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柳明丽。在柳明丽来之前，陈东已经和叶欣说过，来的这位就是她去年帮过的发票风波中的柳老师。叶欣对“柳老师”没有印象，陈东说是人力很漂亮的小姐姐，叶欣一下就有了印象——她去交实习表格的时候，注意到人力有一位又白皙又高挑的小姐姐，她不记得细节，只记得这个小姐姐很漂亮。 此时叶欣想，这小姐姐还是那么白。她穿一件白色长款百褶裙，外面套一件卡其色的休闲西装，黑色大波浪的秀发随意散在背后，进门带了一阵淡淡的香风，无论是气质还是气场，都是她渴望成为的成熟女人的模板。 叶欣还没看够，陈东示意他身边的位置，对柳明丽说：“坐吧，柳老师。” 叶欣收回目光，笑着附和：“请坐。” 柳明丽有些奇怪，陈东坐里、女生坐外本就有点不绅士，情侣不坐同一边而让柳明丽和陈东坐同一边就更是奇怪。柳明丽笑着和叶欣确认：“我坐哪儿” 第75章 叶欣略有抱歉地道：“你坐东哥那边吧。我刚不小心碰到了茶水，这边湿了。” 柳明丽看了一眼陈东，放了包坐下。 叶欣把菜单递过来：“柳老师，想吃什么？” 柳明丽接过菜单，笑道：“你知道我？” 叶欣道：“我知道啊，东哥跟我说了你……” “先点菜吧，”陈东打断她们的谈话，“点了再聊。” 柳明丽看着餐单上精美的图案，之前对这家餐厅的消费略有耳闻，聊天般说道：“今天陈东说是你请客，他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的。” 叶欣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请客是应该的，怎么能让东哥请。” 柳明丽闻言抬头，面前女孩一脸真诚的憨笑，眼里写着彻底的心甘情愿。她又看了眼陈东，陈东丝毫没觉得任何不妥，老板一样鼓励她点菜：“想吃什么就点。” 柳明丽心中一叹。 她随便点了两个，陈东说，这这么够，又点了几道这家的招牌。叶欣兴高采烈地吩咐了下去，完了又热情主动地柳明丽添茶，和她聊天：“柳老师，后来发票那事也算解决了吧？” 柳明丽一愣，瞬间看向陈东。陈东也是一愣，没想到这姑娘开口就这么猛。他还没说话，柳明丽便问：“什么发票的事？” “去年啊，东哥找我不是……” 陈东忽然被茶水呛到，猛烈地咳嗽起来。 柳明丽就坐他旁边，见他咳了几声，才问：“你没事吧？” 陈东一手捂嘴，一手扬起，示意自己没事。 他既然说没事，柳明丽也就没动。 叶欣跑过来轻拍陈东的后背，关切地问道：“怎么呛到了，忍一忍，忍一忍就不咳嗽了。” 相比叶欣的关心，柳明丽显得有些过于袖手旁观。她想，喝个水都被呛成这样，不至于吧。再看叶欣的表情，柳明丽又是为这小姑娘一叹。 她不是狐狸精，她是被男狐狸精精准拿捏的小白兔，估计还是个白富美。柳明丽从来没想到陈东喜欢的会是这一款，真让人啼笑皆非。 等会儿一定要点一份这里的米饭，尝尝是不是特别的软。 好一阵，陈东才缓过来。 柳明丽还想问发票的事，碰巧侍者前来上菜。 等菜都上好了，她友善地问陈东，笑容和煦：“你是不是忘了和我说什么？” 第63章 一巴掌泼辣地打在了陈东脸上。一巴掌…… 陈东缓缓转过头,笑着问：“忘了说什么？” 柳明丽示意对面：“你不介绍一下？” “哦，”陈东恍然大悟，紧绷的后背松懈下来，说道,“小叶。” 叶欣对柳明丽礼貌点头：“柳老师好。” 这时侍者把酒也上上来了,叶欣举杯对着柳、陈二人：“来吧，我们先碰一杯。” 陈东应声举杯,柳明丽也只好举起精美的小瓷杯。 叶欣说：“谢谢东哥,谢谢柳老师赏脸。”说完她一饮而尽。陈东和她碰了下,没说祝词，一口闷掉。柳明丽陪着笑了笑,也没说话，仰头喝掉。 酒杯很小,和普通的白酒杯差不多大。杯子里是米酒，是漫云坊的特色,度数不高,但酒香浓郁、回味甘甜。 放下酒杯，叶欣用公筷给陈东和柳明丽一人夹了一片酥脆的排骨：“别客气，咱们开吃吧。” 柳明丽见叶欣忙碌的样子,好奇道：“小叶，你和陈工是怎么认识的？” 陈东余光转了半边，嘴上吃着东西，耳朵直直立起,听叶欣回答。 叶欣看了眼陈东,耸肩笑道：“是我花痴认识的。” 回答得不错。陈东想。 柳明丽：“嗯？” “那个时候东哥在公司拍宣传片，另外一个同学拉着我一起去偷看东哥，结果还被东哥发现了,”叶欣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当时找他要微信他还不给呢。” 柳明丽回头问陈东：“是去年那次拍宣传片吗？” 陈东似是而非地道：“小朋友就爱闹着玩。” 柳明丽又问叶欣：“去年你还在念书？” “去年毕业啦，”叶欣说道，“我也不是读书的料，毕业就没再深造了。” 柳明丽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陈东：“去年才认识，去年才毕业，那是00 后了，好年轻。” 叶欣给柳明丽夹菜，一半客套一半真心地说：“我很羡慕姐姐，成熟有味道，很女人。”她想和柳明丽拉进距离，“姐姐，你今天用的什么香水，好香。” 柳明丽比叶欣大了差不多十岁，她是担得起这一声“姐姐”的，但此刻她却一点都不愿意听到叶欣这么叫她，她觉得叶欣不是在叫她“姐姐”是在叫她“奶奶”。香水确实也是今天喷的，但她不愿意叶欣当着陈东的面说出来，她找了个借口含糊掉：“路过商场化妆店销售随意喷的。”她把话题转回叶欣身上，“那你现在在哪儿工作？” “在乐哈哈公司，”叶欣说，“姐姐知道这个公司吗？” 柳明丽不想听“姐姐”，面上却又只能大度地受着：“我知道，做玩具的。” “嗯，我现在在做总裁助理，下半年江安市会成立新的销售部，我争取去那边。” “去江安市？”柳明丽一愣，侧头看了眼陈东，正要问“那你们不是要异地了”，陈东先开了口，像是帮叶欣解释：“她也是江安市人。” “是啊，我们是老乡，”叶欣笑嘻嘻地说，“我这样也算回家了，那边新市场开拓，也更有空间。老乡这事儿也是后面我和东哥熟了才知道的，巧吧。” “是挺巧的，”柳明丽感觉自己吃了一嘴狗粮。嘴里的饭菜索然无味，再这样继续吃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她的谜底已经解开，她已经见到了活生生的人，没什么可再留恋的了。她想尽快结束这顿饭，所以，她不打算再开启新话题。 - 可对面的叶欣是话题健谈者，她聊自己的工作、生活、最近追的剧，她还提到了橙橙。柳明丽抿唇喝酒的动作顿了下，她也认识橙橙，怪不得…… 她不由再次看了眼陈东，在叶欣的健谈对比下，陈东今天显得格外内敛。他的话不多，大部分都是叶欣和柳明丽在对话，偶尔插一两句，只做铺垫和桥梁。只有在叶欣说到橙橙的时候，陈东的表情有一点微妙的变化。他截住了叶欣的话头，另外说了个话题。 柳明丽其实已经不太在意他们说什么了，她只想快速结束这场晚饭，她不想再浪费时间。来之前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谈不上侥幸心理，她总觉得陈东订婚怪怪的。她不想深究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她想如果见到真人，就只能相信，不可能再有别的可能了。而她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她不想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其他共同的朋友、还有谁会为陈东伤心流泪。她一点都不想知道。 她坐在这里，只感觉到一种荒诞。 她放下了筷子，低头喝杯里的剩酒。 叶欣注意到她的沉默，问：“姐姐，你不吃了吗？” 柳明丽用一点微笑拒绝：“饱了。” 叶欣说：“我还点了这里的餐后甜点。” 柳明丽摆手：“吃不了了，你们吃吧。” 叶欣遗憾：“好吧，那等会东哥打包带回去吧。” 柳明丽没有反应，还是低头喝酒。 叶欣说：“姐姐，我听东哥说你现在不在人力了，你俩现在一个部门？” 柳明丽看了一眼陈东，陈东没看她，她笑着回答叶欣：“他倒是什么都和你说。” 叶欣浅笑：“也没有，就是聊到了。不过东哥今天好似也有些矜持，都不怎么说话。”叶欣也注意到陈东席间的表现，忽然和他开了句玩笑，“不会是东哥舍不得我吧？” 闻言，陈东抬头，第一反应是看了眼柳明丽，再看向对面的叶欣，他还没说话，柳明丽却善解人意地说道：“想到要异地，难免会是这样。” 叶欣微微一愣，柳明丽又问：“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来吗” 陈东转过头，面露诧异。 叶欣说：“知道啊。” 叶欣的坦然让柳明丽反而一愣，她说：“你知道？” 叶欣说：“东哥说上次发票的事牵连了你，你也一直想知道到底是谁找的我。我当时不愿意出来作证的，是东哥……” “发票？”怎么又提到这事儿了。柳明丽转头看向陈东，疑惑不解，“什么意思？” 她感到很奇怪，话语脱口而出，语速很快。 陈东见她有些生气，想了想，组织语言：“你还记得当时那位实习生吗，她就是小叶。” 柳明丽脑子一下有些宕机，这什么情况？ “所以对面这位小叶就是当时那位实习生，叫、叫……”柳明丽努力回想名字，叶欣在对面说：“我叫叶欣。” “对，叶欣，你就是叶欣？”柳明丽确认。 “是的，是我。” 柳明丽看看叶欣，又看看陈东，目光来回两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第76章 叶欣打开了话匣子：“东哥当时找到我，我在国外，有点意外又有点窃喜，谁不喜欢大帅哥呢。结果他要我来作证，说明当时财务的事。我在建投本来就是实习生，离开又那么久，我干嘛要卷入你们公司这样的事。不过东哥真的很耐心，他说如果我不出来作证，姐姐你就会被冤枉，而且跟我说以后能帮忙的一定能帮。我也是有点良知的人，就答应了。回国这次我让他帮忙，东哥虽然也很为难，但还是答应了我……” “等等等等……”柳明丽打断叶欣的话，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你们没订婚？” “哈哈，”叶欣又愣了一愣，瞄了眼陈东，笑起来，“姐姐，东哥没有屏蔽你吗？他说公司……” 柳明丽愤怒地转头，陈东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挪。他看到她的脸慢慢红了，又慢慢地褪下去。陈东感觉到一种爆发前的沉默，他以为她马上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她只对叶欣说：“谢谢你的请客。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了。” 说完她快速起身，拿包推门而出。 叶欣的笑僵在脸上，有些不知所措，问陈东：“我……” 陈东没有回答她，他跟着跑了出去。 - 柳明丽走得极快，高跟鞋在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陈东上前两步一把抓住柳明丽，还未开口，就被柳明丽回头两道锋利的眼刀封住了嘴。两人对峙片刻，柳明丽大力甩开了他的手，继续大步往前。陈东没见过柳明丽这样的眼神，心里一慌，顿了片刻，柳明丽已经走出了大厅。 他赶紧又追了出去，终于在无人问津的竹林小道上追上了她。他再次抓住她的手，喊道：“明丽。” 他没有叫她“柳老师”，他叫她“明丽”。他这次抓得很紧，柳明丽一时没有挣脱开。 她说：“陈东，你过分了。” 陈东急急解释：“是我做的不对，叶欣这事儿我也很难……我想让叶欣告诉你到底是谁让她……” 柳明丽却冷冷问道：“你是出于什么心理让我来？炫耀，观察，戏弄，测试，还是纯粹想看我难堪？” 陈东不说话了，他默然看着她，抿着唇，认真打量她的脸，似乎在读取她的真心话。片刻后，他牢牢锁住柳明丽的眼睛，问道：“那你是出于什么心理赴约？是想证明自己没关系，还是根本就不甘心？” 两人间忽然有一瞬的停滞。 接着柳明丽深吸一口，扬起手，一巴掌泼辣地打在了陈东脸上。 第64章 我喜欢你，我想知道你的想法。我喜欢…… 这一巴掌下去,世界又安静了几秒。 柳明丽后悔了，她后悔的不是给陈东一巴掌，而是这一巴掌彻底暴露了她的恼羞成怒。人只有在被揭穿伪善时候才会恼羞成怒，她的愤怒,正好回答了陈东的问题。她带着不愿意承认的不甘心来证明自己很好,这一切没关系。 可如果真的没关系，她会来赴约吗？还需要证明吗？ 陈东被打得微微偏头,他愣了一两秒没有动。他知道他今晚的做法确实过分,他知道柳明丽生气,但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地给他一巴掌。在陈东记忆里，自成年后还没有哪个女人给过他巴掌,所以他也有点懵。 而就在他懵住的时候，柳明丽一句话也没有说,转头就走了。 没有收场，没有总结,无声比有声更振聋发聩,那个巴掌就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 - 很快，叶欣买了单急匆匆地赶过来，见陈东一人站在路中间,不禁问道：“东哥，怎么了？柳姐姐是……？” 陈东侧过被打的脸，看着柳明丽消失的方向，苦笑道：“没事,辛苦你了。” - 陈东 以为柳明丽又要将他拉黑,没想到他刚回到家就见到她转发了一条公司新闻，好似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柳明丽的反应大过陈东的预期，他想给柳明丽打个电话,琢磨片刻，觉得还是发信息好。他在对话框里编辑：明丽，对不起，我的做法确实有些…… 写到一半，全部删掉。他心绪不宁，拿上外套出门，直接去了朗园小区。 - 他记得柳明丽住在进入小区后右手边第三栋，是六楼。他按照记忆的路线进入电梯，抵达六楼，左右有两户，他不知道是那一户。 他给她打电话，长久没有接听，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转而给她发信息：你在家吗？我在你家门口。 意料之中的，还是没有回复。 - 房门另一边，柳明丽在家。 从漫云坊到朗园小区车程20分钟，经过这20分钟，柳明丽彻底平息了。愤怒在当时得到了发泄，回来反而一身轻松。她想起这两个星期的种种，觉得陈东可笑，她也可笑。她是要满33的人了，怎么还困于如此幼稚的把戏。 串联起叶欣和陈东的话，她明白去年陈东找到叶欣，叶欣卖了他一个人情，而今年叶欣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需要陈东配合她“官宣”订婚的事。怪不得他说她“一定会感兴趣”——叶欣是去年发票风波中的关键人物，她当然会感兴趣。 想到这里，柳明丽恨得牙痒痒。她觉得陈东这人确实有点坏，他说的每句话都没错，但真正的意思又另有所指。他有一种想把她玩弄于股掌中感觉，幸好柳明丽不吃他这一套，直接给了他一个巴掌。 到家柳明丽和吴菲打了个视频电话，转了公司的新闻，收到一条好友申请：我是叶欣。 柳明丽想了想，没有处理。 这时，陈东来电。 她扔到一边不接，进卫生间冲澡。出来又看到他的信息，她本来没打算理，但看到他说“在你家门口”。 她握着手机，不动声色地走到房门边，透过猫眼，看到陈东站在电梯厅。 他低着头，似乎在发信息。柳明丽打开微信界面，果然他的标题是：对方正在输入…… 这个提示显示几秒，消失，没有消息过来。 陈东锁了屏，走向相反的房门，准备敲门。 柳明丽发了条消息过去：“什么事？” 陈东止住脚步，好在回微信了，这个动作的意义远大于发了什么文字。他来回看了两边户门，忽然转身向柳明丽这边走来。 柳明丽后悔刚才多事发信息，她就应该装死。 陈东停在门前，敲了三声。 柳明丽没做声。 陈东在门前立了立，见房内无人应答，低头给柳明丽发信息：“你在家吗？” 柳明丽的微信声音响了。 陈东似乎有所感应，慢慢抬起头，看向猫眼。 猫眼是不可逆的，柳明丽知道陈东看不到什么，陈东确实也什么都没看到。但这一刻，柳明丽还是忍不住侧过身子，躲过猫眼里他的眼睛。 她微信又响了，陈东说：咱们聊一聊吧。 柳明丽想：你说聊就聊？ 正想着，陈东的电话拨过来。鬼使神差的，她竟然按了接通。 “明丽。”陈东在电话里说。 柳明丽看着门外的他，不吭声。 陈东抬眼看向猫腰，电话那边一片静默。他知道她就在里面，他们一门之隔，她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这是她的态度，她不想见他。 那他就站在门外说，这也是他过来的态度。 可说什么呢，本来想说很多，但话到嘴边，好像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在她肯接电话，她不搞那种打来摁掉、打来摁掉的戏码，她肯接，说明还有沟通的渠道。 “明丽，”他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听见那头带了微微一声叹息，然后他开始说：“我先向你道歉，为我的不成熟给你道歉。整件事情，我想还是有必要和你坦白。去年我找找到叶欣的事，想必你也已经知道。我答应欠她一个人情，今年她来找我还了——她目前入职公司的老板娘是个醋坛子，总裁助理被换了好几任，叶欣很想得到这个职位，所以找我演了一场‘订婚’的戏码。你看到的那张照片也不是真的，是她用ai合成的。” “她的老板娘正好是我一次会议上认识的熟人，关系还不到朋友。叶欣答应我，在她转正后就会宣布我和她分手。今晚吃饭，就是她作为转正后的感谢请客。我叫上你，一是想当面解释清楚这个误会，二是想让叶欣告诉你去年到底是谁在捣鬼。” 这么一长串话说出来，柳明丽那边还是沉默。她应该感谢陈东去年为她做的事，只有他为她找到了叶欣；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陈东也不用还叶欣这个人情。 但一码归一码，她之所以一个小时前那么生气，是因为欺骗和戏弄。 陈东利用信息差欺骗了她，他让她觉得自己被当做猴耍。 她沉默，陈东也陷入沉默。 沉默在电流里滋生出焦糊味。 他是主动来找柳明丽的，可他的处境十分被动。柳明丽那边不给任何回应，他听不见她的声音，也看不到她的样子，他不知道她究竟怎么想的。 第77章 他以为他在饭店的试探已经赢了，他试探出柳明丽果真是喜欢他的。可他同时也搞砸了这件事，柳明丽的冷态度让他意识到：喜欢又如何，喜欢在柳明丽那里或许根本值不了两分钱。 - 这时，电梯开了。柳明丽的邻居刘伯刘婶散步回来，见陈东杵在柳明丽房门前，不由多看了两眼。 刘伯问：“你找谁？” 陈东说：“我找这里面的人。” 刘婶问：“她家有人吗？” 陈东说：“有人。” “那你怎么不进去？” “……她马上回来了，叫我在门口等她。” 刘伯将信将疑点点头，关门时再次多看了他几眼。 大概过了一分钟，柳明丽手机上收到邻居大伯的微信。 刘伯：小姑娘，你在家吗？ - 柳明丽想，陈东这样站在她家门口也不是个事儿，在两边长久的沉默后，她终于开口：“你回去吧。” “你刚刚听到吗？”陈东看着猫眼问。 柳明丽答：“听到了。” “那你还生气吗？” 柳明丽觉得这话好笑：“如果你站在我家门口的最终目的是想问这个，那我告诉你，我不生气了。打完那一巴掌我就解气了。” “这不是我来这里的最终目的。” “那是什么？” “明丽，事已至此，坦诚地聊一聊。”她既然肯接话，他顺水推舟。 “我们现在是在做什么？” 陈东抬起头，直视猫眼：“我很坦诚地告诉你，我喜欢你，我想靠近你，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节奏陡然加快，柳明丽却闻言似乎并不惊讶，她语调平稳：“为什么是我？” 陈东哑然失笑：“这需要理由吗？” “你知道我比你大吗？” “你比我大五岁，有什么问题？” “我和你说过我前男友陈东的事，你想做替身？” “我是替身吗？我不觉得，你的态度说明了一切。而且我知道，这个名字现在并没有困扰你。” “你很自信。” “不是我自信。是我觉得我们之间总要有人往前推一步。我们都不是第一次恋爱了，对方什么心思大概都有个感觉，我没说错吧。你拒绝过我，但是你的行动、眼神和肢体语言，都和你的语言表述呈现相反的意思，不然冷静如你也不会露出幼稚的一面——明知我在挑衅，你还会来赴今晚之约。我知道我说这话又欠打，但你也应该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想法，问问内心想要的是什么。” 柳明丽静了两秒，没有立刻说话。这两秒里面她在想，陈东真的好聪明。 此时其实她已经完全不生气了，相反从某种程度上讲，陈东的这番话很有道理，甚至有点打动人心。她听出他话里老实的真诚，她想他们之前或许缺少这样真诚的沟通。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有点意思，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在主观意识地猜。这诚然是两性关系里的魅力所在，带着神秘的面具才会引人持续向前想要揭开，他们都想要驯服对方，甚至用上了心机技巧，可那终归是戏法，总要揭开 面具看到真实的面孔。 但柳明丽有她自己的手段。她能看到陈东，陈东看不到她。她不说话，保持沉默。 陈东见她又不回应，问道：“明丽？” 她淡淡说了声：“嗯。” “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想法？”陈东回到那个问题，他想听到她亲口的肯定。 柳明丽又沉默，她的沉默一点点测量他的耐心。 “喂？”他又说。 柳明丽停顿两秒：“知道了。” 然后她挂了电话。 - 猫眼里，陈东将手机从耳边移到面前，看着黑掉的屏幕，苦笑。 柳明丽迅速和邻居刘伯发了一个信息。 很快，对面门开了。刘伯穿着懒汉背心，手里握着拖地拖到一半的拖把，问陈东：“你咋还在这里呢？我看你一直在这里晃动，很可疑，你再不走我报警了啊。” 第65章 这是一个非常暧昧的姿势。这是一个非…… 叶欣是在午休时间发现自己的微信好友申请被柳明丽通过了。 她赶紧和柳明丽打招呼,发了一个“哈喽”的表情包。 /：.,, 很快，柳明丽给她回了一个打招呼的表情包。 叶欣问：明丽姐姐，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柳明丽回：没事儿。 叶欣：哦…… 叶欣察觉出来有点儿问题，是个人都会对昨天晚上“她逃他追”的剧情感到意外,但她不好意思就这么直接地问柳明丽。 她直觉陈东和柳明丽之间有点什么,但又感觉柳明丽比陈东大好几岁，她对这个直觉保持怀疑。 叶欣发了个“哦”之后,柳明丽那边再没有消息过来。 她重新找了个话题：柳姐姐姐周末有空吗？我有两张沉浸式话剧的票要不要一起去？ 过了好一会儿柳明丽的消息发过来：不好意思叶欣妹妹,刚刚一直在忙。我昨天才知道是去年你帮了我的忙,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 叶欣：姐姐，你不要觉得欠我人情。是陈东欠我人情,我和他之间已经两清了。如果你要还人情，还给他就好了。但是漂亮姐姐请我吃饭,我是很愿意的。/害羞/害羞/害羞 柳明丽：好啊，你什么时候有空？ 叶欣：要不就周六吧,我请你看话剧、你请我吃饭。 柳明丽想了想,回复：好的。 虽然柳明丽已经调离了人事部门、去年的发票风波也早已过去，但是她还是想知道到底是谁。 至于陈东的人情，再说。 - 下午,伍峰南把柳明丽叫到办公室说起后面工作的事情。柳明丽所在的城西项目部下个月结束，伍峰南问柳明丽适应得怎么样，有什么想法。柳明丽知道这是伍峰南在探她的口风，她如实汇报,并问伍峰南最近有没有新启动的项目,她想从开头开始跟项目。 伍峰南沉思片刻，问：“你上次对接过的学校，感不感兴趣？” 柳明丽道：“江南教育集团那个学校吗？” 伍峰南说：“是的,这个项目还比较初期，目前是徐波在负责，徐波你肯定知道，公司最年轻的高工，项目经验也很丰富，跟他能扎扎实实地学到东西。” 柳明丽心头略喜，徐波她是知道的，非常靠谱的一个人。估计是上次论坛举办的比较成功，伍峰南对她有了一定程度的认可，所以今天专门来询问她的意见，还给她找了一个非常靠谱的团队。柳明丽自己对职业也是有想法的，她不愿意东一项目西一项目地掺和，明面上好像每个项目都参与了，但实际上每个项目都没有参与。伍峰南既然主动提出让她跟着徐波，她自然是很高兴的。 于是柳明丽笑道：“我感兴趣的，如果能加入那真是太好了。” 伍峰南点点头，也没多说，拿起手机操作两下，柳明丽被拉入了新的群聊。 伍峰南在群里说话：欢迎新成员@柳明丽。 老大说话，群里免不了一番客套寒暄。柳明丽查看群聊，一共五个人，除了她和伍峰南，还有徐波、陈东和她现在的工位邻居张勇。 柳明丽看到陈东的名字并没有太意外，毕竟上次接待他也参加了。她知道他手里博物馆那个项目很重要，估计教育集团这个项目，他不会是主力。 接着徐波在群里发了一条通知：人齐了，明天上午公司9:00开会。 柳明丽发了一个“收到”。 紧接着，陈东也发了一个“收到”。 随后徐波在群里发了一些文件，没有人再说话。 - 翌日，柳明丽一早到了办公室，见徐波已经坐在工位上，她走过去打招呼，聊起待会儿要开会的事项。两人说笑着，张勇也到了，然后陈东也到了。 陈东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柳明丽明显感觉好几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向他看去。柳明丽觉得老天爷对陈东有格外的恩宠，陈东走进来的时候，恰好有一抹清晨时分独有的、带着丝丝暖意的金黄色朝阳从窗户间缓缓地倾洒进来。他本是穿着一件普通款式的白色衬衣和深色牛仔裤，简单常见，然而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 办公室现在有二三十人，只有他一个人沐光而来。 大家上班都带着浓浓的班味，只有他上班自带男主出场背景。 柳明丽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一股鄙夷之色。 她转头看向身边几人，却发现大家神色如常，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反应过度。徐波对陈东点点头，示意他过来。 陈东和柳明丽相见，目光在她脸上轻点两下，也没说什么。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带着小本走进会议室。伍峰南并不参加今天的会议，徐波和大家简单介绍项目的进度，柳明丽大概听懂了。 现在这个项目有些被动。叶董那边有两家比较心仪的人选，除了建投公司，还有一家是木安大学的慧谷公司。慧谷公司是依托木安大学电子系孵化出来的校办企业，公司总经理沈发是教育集团基建处毛主任的师弟。两家公司从实力上讲，不分伯仲：建投公司是综合性企业，实力雄厚；慧谷公司是研究型企业，技术领先。目前教育集团在两家公司之间犹豫，没说不满意，但也没说满意。 第78章 徐波和伍峰南汇报过这个情况，伍峰南的意思是，要搞清楚对方纠结的点在哪儿。 会上徐波分解了一下工作。柳明丽因为是刚加入这个团队，徐波给他安排的工作非常轻，主要是整理资料。 柳明丽觉得这个工作安排也非常好，整理资料其实也就是学习的过程。在这几个人当中，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她入司时间虽长，但在这项目上资历是最年轻的。 - 散会后，柳明丽回到工位，看见陈东也回随后到了办公室。陈东没有工位，这次也没有和柳明丽争抢，只是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徐波旁边，和他讨论事情。 柳明丽看了一会儿材料，到茶水间倒咖啡。 不到一分钟，陈东进来了。 柳明丽侧头看了一眼他，没说话，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儿。 陈东也没说话，到一旁取了个一次性纸杯。 等柳明利接完咖啡，陈东走了过来，柳明丽让到一边，后腰靠着琉璃台，不声不响地抿了一口。 不知为何，忽然咖啡机停止了工作。 陈东摇了摇机器，没有反应，打开上面的盖子，自言自语地嘟囔一声：“咖啡豆用完了。” 他伸手打开上面的吊柜找咖啡豆，离柳明丽30公分的距离。 她今天穿着米色 针织衫，领口微敞处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随着手臂的动作在灯光下投下细碎阴影。 柳明丽不为所动，端着咖啡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陈东在第一个柜子没有找到咖啡豆，又打开第二个柜子，离柳明丽又进了20公分。 柳明丽还是没有动，她好像不知道陈东越来越近，泰然自若地低头品咖啡。 还是没有，陈东又关上了第二个柜门。他终于走到柳明丽跟前，几乎是面对面地伸手打开她头顶的吊柜。这是一个超过正常人安全交流范围的距离。此时柳明丽终于微微往后仰了一点，抬头看他，平静地问道：“你要干麻？” 陈东低头说道：“我找咖啡豆。” 柳明丽问：“找到了吗？” 陈东看了柳明丽的一眼，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打开她头顶的柜门，身体继续往前倾了倾，从里面薅出一罐咖啡罐，说：“找到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只手搭着吊柜的板子，一只手放在琉璃台上，两只手之间，围着端着咖啡杯的柳明丽。 非常暧昧的姿势。 陈东可以清楚地闻到柳明丽杯里咖啡的香味，柳明丽也可以清楚地看到陈东白色衬衣布料里针线的脉络。 两人对峙着。 忽然，柳明丽像看透什么一样，笑了一下。她转个头，想要离开，却被陈东的手拦着。 陈东也笑了：“你笑什么？”。 柳明丽不答，端着咖啡要走。 陈东没放行，笑意更大了一点，低头追问：“我说你笑什么？” 柳明丽眼波转过去，睨了他一眼，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她迅速推了他一把，却不想动作太大，咖啡溅到了米色针织衫上。 柳明丽当时就愣了。 徐波出现在茶水间门口，问道：“东子，咖啡还没好吗？” 陈东也看到柳明丽的咖啡荡了出来，他没理会徐波，放下手中罐子，手忙脚乱地迅速扯了两张纸，给柳明丽：“赶紧擦擦。” 柳明丽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很无语地看了眼陈东，但还是接了过来。 徐波见状问道：“怎么了？咖啡溅到衣服上了？” 陈东看了一眼徐波，又看了一眼柳明丽，柳明丽眉眼低垂说道：“一不小心弄的。” 她语气平缓，听不出情绪。 “哎呦，这可不好弄，你这白色的衣服。”徐波叫道。 柳明丽不说话，眉头皱着，转身把纸巾打湿了一些，擦拭胸前的咖啡，但效果明显有些无济于事。 “你等下有事吗，我开车送你回去换身衣服？”陈东问。 柳明丽换了一张纸，打湿继续擦拭胸口，不理他，也不作声。 徐波在旁边帮忙抽纸：“柳老师，我看你这很难弄干净，要不回去换一身衣服？哎呀！”徐波像是想起似的，“昨天你说10:30人力那边一个接待，现在10点15了！这可怎么办。” 此言一出，徐波瞧见旁边的陈东三下五除二脱了自己的衬衫，不由分说把衬衫塞到柳明丽怀里，说道：“来不及了，擦也擦不干净，先把我的衣服穿在外面，白色衬衣应该可以。” 徐波愣了一瞬，他心想这小子身材练得真不错，还学会了英雄救美。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救急的方法，徐波对柳明丽道：“柳老师，我看东子这主意行，你先穿上应急，男士衣服比较宽松，你扎裤子里面就好。” 柳明丽先是一愣，继而又是一愣。第一愣是她没想到陈东会脱衣服，第二愣是看他脱完衣服后，里面穿着一件较为紧身的白色背心，露出线条分明的胳膊和挺拔健美的胸肌轮廓。 一些画面在她脑子里闪现。 陈东见她没有接受，自作主张从她怀里拿走衬衣，直接披在她身上，说：“真是不好意思，现在只能将就一下。” 柳明丽这才回过神来，瞧了一眼陈东，又瞧了眼陈东。 陈东说：“没关系，你不用担心我。” 徐波在旁边附和：“柳老师，东子是男人，少穿一点没关系。” 柳明丽心里涌出一个大大的无语，事已至此，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披着衣服去厕所。 - 等柳明丽走了，徐波问陈东：“柳老师衣服看上去挺好，应该不便宜。咖啡很难洗掉的。她怎么不小心一点？” 陈东默然无语。 徐波又拍了拍陈东因操着手而鼓起的大臂肌肉，说道：“下次带我练练？” 陈东转身走回茶水室：“没咖啡豆了，你来新开一罐。” - 柳明丽穿着男士衬衫并没有引起关注，大家只当她穿了一件oversize款式的衬衣而已。接待结束后，她查看手机，看到陈东在10:27发来微信。 陈东：真是抱歉。 陈东：你穿什么码的？我买一件新的赔给你。 - 上午柳明丽一走，陈东肠子都悔青了。 或许也不是后悔，是觉得很可惜。 在咖啡洒到衣服上面之前，两人间的一切都是很好的。他试探了两次，两次柳明丽都没有动，她云淡风轻地喝着自己的咖啡，完全不理会陈东的试探，这种反应已经是一种回答。 她肯定知道他在干麻，她不戳破就是一种默许。他心里涌上不可言传的小小的喜悦，她心里一定有相同的情绪，不然为何她会笑？ 这个笑包含了很多内容，很多说不清道不明也不需要说清楚的内容。他懂，所以他也跟着笑，她给了他权利，让他可以追问她为什么笑，甚至他还逾矩放大了自己的权利——他拦着她，不让她走。 他知道他和柳明丽之间的关系，在她家门外挑破之后，缓和了。 在这一刻，柳明丽都还是笑着的。而就在这一刻，徐波出现了，咖啡撒了。 - 柳明丽没有理会陈东的信息。 回到办公室，她看到陈东没有走。他不知道哪里找了一件灰色外套穿上，坐在她隔壁张勇的桌上，两人正在聊天。柳明丽走进来，陈东的目光追了过来。 那目光里写着几个字：微信看了吗？ 柳明丽拉开椅子坐下，编辑信息：我中午回去换，把衣服还给你。 柳明丽听到隔壁桌有人手机响了，然后聊天只有张勇的声音。不到20秒，她的微信响了。 陈东：我送你回去。 柳明丽拒绝得很干脆：不用。 陈东回得很快：我上午不是故意的。 柳明丽：对方正在输入…… 张勇见陈东一直低头回信息，不免问道：“你是不是有事儿？晚点我再找你聊装修的事儿。” 陈东还没说话，却见隔壁柳明丽手机响起，她“喂”了一声，走到外面去接电话。 - 过了许久，陈东也不见柳明丽回来。 他心不在焉应付着张勇的话，给柳明丽发信息：你去哪儿了？ 这次柳明丽回得倒是很快：我回家换衣服了，下午把衬衣还你。 陈东看着这一行字。 张勇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和你朋友说说？我去他们厂看看木地板，合适的话给我一个出厂价。” 陈东只收音了张勇最后一句话，点点头，算是答应，然后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字： 我下午不在公司，另外找个时间吧。 - 柳明丽看着陈东回复过来的文字，笑了笑，没回复。 这个人，本来是很聪明的，但是又很喜欢自作主张地耍小聪明。 结果往往弄巧成拙。 他说要赔她衣服，好啊，看他怎么赔她。 既然下午不在公司，那柳明丽也不用把衣服带去公司了。回到家她换下白衬衣，发现陈东的衣服真的很大，袖子长了很大一截，下摆超过了屁股。看到这件衣服，柳明丽第一时间想起来的是上午在茶水间出现的那一幕，陈东只穿着紧身背心的那一幕。 第79章 你说他耍小聪明，但他脱下衣服的那一刻的表情又很真诚，让你分辨不出他是有意还是无心，似真似假，仿佛脱衣服救急是真，秀身材是假；如果你反过来想，那么你另怀心思地多看他一眼，都是你不纯洁。 - 柳明丽把衣服脱到一边，打开了小某书。 陈东的主页还是没有更新。 柳明丽琢磨了两下，点开了私信。 momo_6879：帅哥你好，你怎么不更新了？ 系统自动回复：你和他还不是朋友，在他回复你之前你只能给他发一条私信。 喔豁。 这是柳明丽发的第一条私信，她不知道平台 还有这样的规则。只能发一条，柳明丽只好作罢。 她想，陈东的后台应该会收到很多这样的信息，他大概率不会回复。但如果他回复了，连这样的他都会回复，那他也真是，呵呵。 - 后面几天，柳明丽在公司上班，陈东在项目部上班，他们没有再见过面。陈东没有提什么时候来公司，柳明丽也不着急把衬衣还给他。两个人唯一的交流，是群里面的工作消息。 - 周末，柳明丽和叶欣约好一起去看话剧。 这是一个沉浸式表演话剧，民国破案题材，总共观众才二十来人，入场前先要梳妆打扮，穿上旗袍，选各自阵营，进入不同的支线剧情。柳明丽选了一身紫色的旗袍，穿上之后叶心连连赞叹，说明丽姐姐身材真是好，气质也很符合旗袍，帮她拍了好几张照片。 柳明丽夸叶欣嘴甜，两人聊天中，她得知了她从建投离开之后的经历。 叶欣在建投实习时候，对建投很失望，因为她不想只做一个整理表单的工具人，于是毕业之后她选择了一个短期游学项目，先去了美国，然后又交流到英国，游学了欧洲一大圈。游学接触了很多人，也做过商业模拟项目，正是这一段游学经历让她更加认识自我，她更适合交流沟通组织方面的工作而不是单纯的财务工作，于是回国后，她只针对综合岗位投递了简历。 她很看好玩具公司，她觉得个人一定要和公司一起成长才会收获多多。她还和柳明丽聊到在玩具公司工作四个月的心得，说体会到职场牛马的辛苦，也感受到老同事之间的明争暗斗。 柳明丽发现叶欣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姑娘，从毕业到现在不过一年多，成长非常快，思想比很多建投入职一两年的同事都成熟，和她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如此一来，叶欣对柳明丽详细说起了发票之事。她说那天晚上财务只剩她一人加班。那段时间建投在调试新的系统，涌现出大量繁杂又重复的工作，带她的那位同事把这些事情都扔给了她。有天晚上大概八点多，她收到同事的电话，说等会儿有一个领导要过来，让她在办公室别走。 果然八点多，有一个中年男子走进财务办公室，他问她是不是叶欣？叶欣点点头，事实上整个办公室也就只有她一人了，那个男的拷给叶欣两张电子发票，让她替换柳明丽当时上传的表单附件。 柳明丽问：“你认识那个人吗？” 叶欣摇头：“不认识，从没见过。” 柳明丽又问：“是个男的？四十岁上下？” 叶欣点头：“长什么样子我不记得了。我本来在建投待得时间也不长，事情也过去那么久了。” 柳明丽若有所思。 是个男的，首先就排除了李芳。 在柳明利心里，李芳其实不是第一人选。虽然她和柳明丽竞争激烈，有很大的嫌疑和动机，但李芳不是一个在职场上城府很深的人，她反而像是一个很容易被人利用的人。之前柳明丽在方蓉的退休聚餐那晚，听到方蓉叮嘱李芳“小心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她心里就有所想法。 排除了李芳，那么就不是针对柳明丽来的。还能针对谁，只能是李隆了。 柳明丽是李隆的人，大家都知道她是李隆想提拔的人，联想到李隆调任集团的事，肯定是有人眼红，想借用打压柳明丽阻止李隆调任。 那么究竟会是谁呢？ 李隆知道吗？ 第66章 在昏暗的车厢里问道：“还疼吗？”在…… 徐波是一位非常好的同事,也是一位非常负责的项目主持人。柳明丽询问徐波有哪些学校项目她可以实地参观，第二天徐波就给她列了几个学校，并且帮她打好招呼，可以直接与对方联系。 柳明丽给自己安排了行程,每次调研完回来都做了一个总结ppt,发给徐波请他指正。徐波对柳明丽认真扎实的态度非常认可，逐渐开始让她接触一些技术性的工作。 很快,江南教育集团邀请建投公司前往他们学校做进一步沟通。当天上午抵达学校后,柳明丽一行人才知道,同时抵达的还有慧谷公司。 更让她意外的是当两队人马会议室外面的大厅相遇，她居然看见了蒋博士。 蒋柯宇见到柳明丽也是很诧异。他记得柳明丽之前是搞培训的,不知道为何此次也会出现在项目组里。春节博物馆那次约会之后，他们在微信上聊过几次,蒋科宇邀请柳明丽吃饭，被拒绝两次后,蒋科宇明白了柳明丽的意思,两人也就没再联系。 今日见面，柳明丽穿一身深灰色正装，十分知性。蒋科宇热情地过来和柳明丽打招呼：“柳老师,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柳明丽回一个笑：“是啊，好巧，我现在在业务岗位,主打一个学习。” 蒋科宇说：“领导调任之前都会去岗位学习,调回就会晋升了。” 柳明丽忙道：“蒋博别乱开我玩笑。”正说着，忽然有一杯茶水伸到柳明丽跟前，有人说：“柳老师,你要的水。” 柳明丽侧头，是陈东。她并没有提出过这样的诉求，稍微脑子一转，就明白这杯白开水不是给她喝的，是陈东用来搅浑水的。 他居然不怕蒋科宇认出来。 果然，蒋科宇盯着陈东看了几秒，若有所思地问柳明丽：“这是你们团队的同事吗？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陈东微微一笑，说道：“是吗？他们都说我像男明星，所以可能有点眼熟吧。” 柳明丽差点没笑出声来，而蒋科宇却忽然想起一般说道：“我们确实见过，上次博物馆的金牌讲解员不就是你吗？” 柳明丽低头喝水，不知怎么解释这尴尬的一幕，但又一想，这尴尬的场面也不是她造成的，她何必解围。于是她就端着，装作没听见，余光悄悄瞥向陈东。 陈东一点都不尴尬，还做恍然大悟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哦对——我想起来了，是的，我们见过。说起来也巧，就是那次见面后，我辞掉了博物馆讲解员的工作，被柳老师社招到建投公司了。” “这么巧吗？”蒋柯宇的目光不禁在柳明丽和陈东之间逡巡。 “是啊，不信你问柳老师？”陈东坦然地将话题抛给柳明丽，还对她眨眨眼。 柳明的心里对陈东翻白眼。 这时，学校工作人员过来邀请建投的人员先行入内，蒋科宇见状，对柳明利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东跟在柳明丽后面，和她耳语：“你知道他在这个项目组吗？” 柳明丽不语，她确实不知道蒋科宇也在这个团队。不过想来也正常，校企融合、身份重叠，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陈东见柳明丽表情便心下了然，还故意问：“你们后来没联系了？” 柳明丽回答他上一个问题：“不知道。” 陈东挑了挑眉毛。 - 方案沟通主要由徐波介绍，工作人员要求不超过半个小时，徐波在29分钟的时候微笑结束。叶董和在坐的几位校长微微颔首，提了几个问题，没做表态，然后告诉徐波他们可以先走了。 他们一出来，蒋珂宇一行人进去了。 柳明丽几人出来也没走，说着今天的事儿，慢慢踱步到操场边上商议。 建投这边私下有一个中间人，是江南教育集团以前的教务主任，姓王。王主任和伍峰南是老朋友，这个项目就是王主任介绍过来的。通过王主任，建投请叶董吃饭，没请到，说他们叶董肠胃非常脆弱，从不在外面吃饭。请到了几位校长，饭桌上都好说话，听上去对建投非常满意。但这都是表面现象，也许在慧谷的饭桌上，他们也会说对慧谷公司非常满意。 柳明丽在策划这边没人脉，做培训的时候和木安市大学有过合作。她找教育系统的人帮忙打听，对方回话：叶董和慧谷公司没有直接关 系，慧谷公司也没有请到叶董。 这个情况伍峰南知晓，伍峰南倒觉得没啥，安慰团队，说咱就凭实力说话，没问题。 - 抽完一根烟后，徐波问柳明丽：“你和他们团队的蒋博士是朋友？” 柳明丽简而言之：“谈不上很朋友，只是认识。” 徐波说：“他是他们团队的技术核心，挺厉害的。” 第80章 柳明丽道：“我只和他见过一次面，我都不知道他具体工作在干吗。早知道他在干这个，我去窃听一点情况。” 她这么一说，大伙都笑了。 正说着，慧谷公司的一行人也出来了。两个团队的人相互打量，脸上都带着心照不宣又礼貌的微笑，都试图在对方身上获取一点有用的信息。 蒋科宇隔着三米远问柳明丽：“你们还没走呢？” 柳明丽客气地说道：“等他们抽完烟。你们要走了吗？” 蒋科宇看时间：“是得走了，下午还有个会。” 他们没有留下来再沟通的打算，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徐波看着柳明丽，柳明丽懂徐波目光的意思，但她问不出那么直白的话—— 叶董怎么说，定了你们还是我们？ 柳明丽只对蒋科宇说：“行，回头微信联系。” - 不一会儿，会议室也散了，几位校长走出来，不见叶董。徐波上前询问，才知道叶董还有下一个会已经先走了。 基建处的毛主任也在，两方寒暄一会儿，也散了。柳明丽一行也坐车返回。 - 柳明丽是第一次跟这样的具体项目，她心里没有底。按照正常的人情世故，选择a和选择b都没有明显的技术差别的情况下，要么看钱，要么看情。就目前的情况，两边都有情，但这情都不够深，没有直达拍板的人；两边的报价都差不多，因为市场行情决定。那么让教育集团，或者叶董，纠结等待的，究竟是什么呢 - 正想着，徐波手机响起，他看到信息，问车上几位：“我约了王主任吃饭，本来是今晚，但王主任临时改到了明天。我明天一早出差去，你们几个都有空吧？” 柳明丽手里就这一个项目，遂点头：“我有空。” 张勇道：“我目前没安排。” 陈东想了想：“明天我在博物馆那边，不一定晚上能赶回来。” 王主任和策划这几人都很熟，唯独柳明丽是这次才见到。徐波便道：“行，那明丽和张勇去，东子你看情况，来得及就去，来不及就别去了。” - 谁知第二天一早，张勇也不知吃坏了什么，到公司就上吐下泻。到了中午还不见好，柳明丽让他赶紧去医院看看，张勇一到医院就挂上了点滴。晚上便只有柳明丽一人赴约。 这也没啥，柳明丽和王主任也算比较熟悉，而且王主任是女性，说话做事很像热心又利索的阿姨。柳明丽唯一担心的是建投这边四个人只去了她一人，稍显怠慢，于是下班除了提了两瓶酒，还了买了一束鲜花。 王主任对柳明丽印象很好。她觉得这姑娘懂人情世故，会来事，很靠谱，虽然不是专业出身，但一点没关系，她可以做经营工作。就像她自己一样，本来是教数学的，后来去做管理，后来又辞去了学校职务，去国外念了几年心理学，回国后一边从事心理咨询培训，一边经营些关系。 在这顿饭上，柳明丽获得了一个重要信息——叶董家里人生病了。 王主任说，叶董的母亲被确诊为阿兹海默症，最近家里的阿姨走了，叶董比较辛苦。 柳明丽忙问：“叶董没再请人吗？” 王主任苦笑道：“起初是说把人送到养老院，哪怕贵一点的都没关系，但是发现不行，毕竟叶董母亲已经是病人，在养老院没有亲人照看不行的。之前那个阿姨很好，但是阿姨儿子做生意发了财，把她接过去享清福，就不做了。现在家里保姆换了三个，要么是叶董母亲不喜欢，要么是保姆受不了。” 柳明丽默了默，觉得机会来了。 王主任也道：“我估计这项目停止的原因，有部分就是叶董家里事情牵扯了。她是集团一把手，手里还有很多其他公事，按照轻重缓急，能拖一拖的就拖着，这项目的优先级就降低了。” 柳明丽仿佛醍醐灌顶。她手里有不少人力资源，虽然没有保姆中介的，但好歹是一个行当的，如果能帮叶董解决这个心头大患，这个项目基本十拿九稳。 柳明丽不由心中大喜，举杯相敬：“谢谢王主任提点。家人生病确实可以理解，我们也帮叶董想想办法，众人拾柴火焰高。” 碰完一杯，王主任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又看了眼柳明丽，笑着接起：“小东，结束啦？” 王主任：“没呢，我们还在吃。” 王主任：“行啊，来吧。她和我聊天来着，估计没看信息。你来你来。” 柳明丽低头看手机，果然看到十分钟前，陈东发来信息：我这边结束了，你那边如何？ 挂了电话，王主任说：“是陈东，他现在从博物馆过来。” 柳明丽解释道：“他给我发信息了，我没注意到。” 王主任不以为意：“小东和我很熟的，和我儿子一样大，就叫他来吃饭。” - 半个小时后，陈东到了。 柳明丽今晚得知了破题的关键，心情十分愉悦，饭桌上对陈东都仿佛格外照顾。等到晚饭结束，将王主任送上车，陈东不由认真打量柳明丽。 她眼里闪着光，脸颊微微泛红。王主任走了，她高兴得更明显了。 陈东问：“今晚有什么好消息？” 柳明丽微微一笑，表情神秘。 陈东问：“中彩票了？” 柳明丽还是笑。她电话响起，一看来电，眉毛一飞，欢快地接起：“杨姐，是啊，问到了吗？……是的，得靠谱一点，有耐心的……最好是有过护工经验或者对这个病有照看经验的……是的，是不好找，不然怎么会麻烦您呢……是的是的。” 柳明丽：“是的是的，不容易，好嘞，等你好消息。拜拜。” “是的”了好半天，说了好些客套话，对方才挂断。 收了手机，柳明丽见陈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说：“我脸上有花？” 陈东说：“你在找保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手插着裤兜，一手拿着外套，其实是一个很自然普通的动作，但柳明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陈东问：“你家要请保姆？”他好奇中带了点关切。 柳明丽看着陈东的一张俊脸，想到的却是，他今晚怎么赶过来了。 其实她内心是有点期待他来的，当他来了，她有点暗喜。但她觉得她今晚的高兴是只是因为工作，没别的。 她忍了忍，岔开话题：“车什么时候来？”这次柳明丽没有和陈东分开打车。 陈东看手机：“还有一分钟。所以到底怎么了？” 柳明丽说：“上了车 告诉你。” 陈东瞧出她心情愉快，故意在和他卖关子，心弦微微被拨动。但他上过她太多次当了，他保持着理智，简单说一个字：“行。” - 上车后，柳明丽坐后排，陈东也坐到后排。柳明丽没有拒绝，把叶董需要保姆的事儿告诉了陈东。 陈东一听便道：“这不是对上你的专业了吗？” 柳明丽倒还谦虚起来：“我也不是保姆中介，不过倒是可以帮忙打听。” 陈东只看着她笑，片刻后，道：“柳老师是厉害的，对我们来讲，是降维打击。” 柳明丽听他吹捧，忽又问：“你说对谁？” 陈东更正答案，低声说：“对我。” 对我是降维打击。 柳明丽幽幽道：“不至于吧，男明星。” 陈东偏过头，笑了笑，不答了。 柳明丽静静看了他两秒，看窗外的流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划过。 两人都没再说话。 忽然，柳明丽伸出手，抚上陈东的左脸，在昏暗的车厢里问道：“还疼吗？” 第67章 她笑着，用气声和他说话：“忍住。”…… 陈东有一瞬间没有动,他感受到她手心的热度，眼眸垂下，甚至主动将脸往她手心贴合。 他嘴上却问：“你什么意思？” 柳明丽说：“我向你道歉。” 陈东明知故问：“道什么歉？” 柳明丽此刻特别老实，像一只温顺的小白兔,说道：“我那天被你气晕了,我不该打你。” 听到这话，前排的司机微微侧头,从反光镜里瞄来吃瓜的目光。 陈东握住她的手,将它放下,说：“你家到了。” - 网约车先到柳明丽家小区东门。陈东坐车厢右边、柳明丽坐里面，柳明丽要下车,陈东就要先一步下车。等柳明丽下了车，陈东却没有再上车。 柳名丽问他：“你怎么不走？” 陈东说：“你今天喝得有点多,我送送你吧。”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我可以送你吗？送你到楼下。” 柳明丽笑了笑,点头：“可以。” - 柳明丽住的楼栋靠近西门,他们下车的地方是东门，从东门到西门要走过小区内部蜿蜒曲折的景观小路。这个时候，小区楼下已经没什么人了,路灯昏暗，树影婆娑，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逐渐变成了并肩。 第81章 此情此景有一点浪漫的感觉,但陈东吃不准柳明丽是不是又在耍什么把戏。最开始他还和柳明丽随意地延续了两句找保姆的话题,后面两人便都不再说话了，听着对方在自己身边的脚步和呼吸，想听对方说话,又不知道和对方说些什么。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平日里走这一段路也就10分钟，今晚肯定比10分钟久。柳明丽觉得这段路还是短了，比她想象中要短。而陈东的沉默恰到好处，她想，原来沉默会增加男人的性感。 她住的楼栋就在眼前，两个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 再慢也有走到目的地的时候。在最靠近大厅的那盏路灯下，柳明丽提前停下脚步，对陈东说：“我到了。” 她抬起头，柔和的橘黄色灯光映在她的脸上。 陈东说：“好。” 柳明丽说：“今天太晚了，就不邀请你上去了。” 陈东说：“行。” 他俩今晚都特别乖，表现得像全国三好学生，礼貌又规矩。 柳明丽看着陈东清晰的下颌线，问：“还有什么事吗？” 陈东果真点点头：“有。” “什么？” “我想亲你，可以吗？” 柳明丽说：“可以。” 说完她就挂住陈东的脖子，踮脚亲了上去。 陈东顺势揽住了她的腰，他的手掌感受到美好的、曼妙的、如艺术家勾勒出来的曲线，“腰肢”这个词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陈东今晚没有喝酒，柳明丽喝了酒但远没有醉。他们都是清醒的，他们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克制又柔软地接吻，很有默契地故意控制着速度，没有很急切，但每一次唾液的交换都让人满足。 就像已经是热恋中的情侣。 等到两人呼吸渐深，柳明丽按下了暂停键。 她分开了他们俩人的距离，但他们仍是很近。 她说：“好了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两个人的嘴唇上还拉扯着一根透亮的银丝。 陈冬滚了下喉结，又贪婪地亲了她一口，见好就收，低声说：“好。” 他松开她，退了一步，说：“上去吧。” 柳明丽忽然觉得怀中一空，上一秒还在眼前的人一下就退到了半米之外。她看着他在灯光下的面容和身影，有点后悔刚才提前说结束。 但她不能再说什么，再说就多了，就适得其反了。 于是她笑笑，转身上了楼。 - 陈东从小区西门出去，慢慢走回自己的小区。 他回味着刚才那个吻，品尝到一种别样的情绪，一种带着暗喜、激动、怀疑又意犹未尽、绕梁三日的情绪。他想柳明丽是懂怎么吊他胃口的，所以他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上次在她家门外的电话里，他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他说得很明白了，水满则溢，他不能再进了，他可以退回一点。 柳明丽在上升的电梯中也念着刚才的吻。她无意看到轿厢镜中的自己，两颊飞红、眼波含水，竟然在不自觉地偷笑。她笑出声来，电梯里无人，她不用偷笑，她只觉得愉悦。 今晚是一个特别好的日子。 - 回到家，她拿出手机，给陈东发信息，仿佛后知后觉：忘了把衣服还你了。 两秒钟后，陈东回复两个微妙的字：不急。 她看着这两个字，不禁咬唇而笑。 - 很快，柳明丽托人找到了两个靠谱的保姆。这两人都在医院做过护工，有一定的看护经验，一人是因为雇主要出国，本要带她一起，她实在不想去，于是失业了；另一个是前雇主刚去世。 她把这个信息告诉了伍峰南和徐波，伍峰南让柳明丽都介绍给叶董，让叶董选。很快叶董确定了人员，并亲自打电话给柳明丽致谢。 柳明丽在电话里说着客气的话，叶董没提项目的事儿，柳明丽也没提。保姆才找过去，到底行不行，还得有一段时间应验。 - 陈东得知此事后，给柳明丽发来信息，说她厉害。柳明丽回了一个常用装可爱的表情包。陈东：原来你有表情包的。 柳明丽：？ 陈东截了一个屏，上面是柳明丽之前和他的对话，两人每次说完后面不是三朵玫瑰，就是三个握手，再不然就是三个抱拳，全是系统自带表情。 柳明丽“哈哈”一笑，又发了个小女孩儿大笑的表情。 陈东回：我周五晚上健身，去不去？ 柳明丽看到这句话，脑子里立刻想到了陈东的小红书，但她手上没有立刻回复，她迟疑。 柳明丽回：我周五晚上有事…… 删掉。 又写：我健身卡早就过期了…… 删掉。 最后写：再看。 陈东看着“对方正在输入……”半天才出来的两个字，没有坚持，回：好。 - 柳明丽周五晚上没有任何事情。 她没有立刻答应陈东，是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去。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这个健身弱鸡去的目的当然不是锻炼身体，她想陈东约她的目的肯定也没那么纯粹。她犹豫的点是，她没有合适的健身衣服。 她之前都是穿着宽松的运动t恤和短裤，这些衣服太不凸显她的身材了。她要搞一套专业又好看的衣服去健身房，但如果穿成这样，会不会又显得太刻意。 还有，万一到时候她没忍住，对陈东上下其手怎么办。 她得考虑考虑、冷静冷静。 - 到了周五，陈东也没再邀请柳明丽。 到了下班时间，柳明丽也不知道陈东到底来没来。她到也不慌，背着包，慢慢下楼、慢慢走出公司，去志峰产业园楼下的咖啡店买杯咖啡。 这条路会途径健身馆。 楼下健身馆都是落地的通透大玻璃，不少健身器材会正对着玻璃朝外摆放。柳明丽之前去的时候健身房只有一层，今晚路过发现这家店铺扩张了，二楼也变成了健身房。 她漫不经心地从外面路过，目光玻璃里面瞅，先看到自己穿着碎花黑裙的反光倩影，再往里面探寻。第一眼没有看到陈东，她佯装整理了一下包，又抬眼往里面瞟去，还是没有。 她脚步慢了下来，心想是对方没有来，还是她没有看到。 这时，有店员出来向过路的下班人士推销课程，柳明丽假模假样地走过去旁听，顺势再往里面看，这一次她看得更慢，确定里面没有陈东。 他没有来。 柳明丽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望。 正当这时，像是有感应，柳明丽抬头往二楼看去，二楼临窗放了一溜跑步机，果不其然，其中一台跑步机的主人正低着头，笑着从二楼俯视着她。 不是别人，正是在缓慢走路的陈东。 柳明丽被抓了个正着。 陈东向柳明丽招了招手。 柳明丽有一瞬间的尴尬，但很快她若无其事地向陈东招招手。 陈东抬起手表电话，柳明丽手机响了。 “喂。”他说，有轻微的喘息和明显的笑意。 “喂。”柳明丽应了声。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他说。 “我是路过去买咖啡。” “这么晚了还要喝咖啡？不怕晚上睡不着？”他又笑。 “我乐意。” “上来练练？” “不了，今天本来有安排的，临时取消了，没有带换洗衣服。”柳明丽临时想了个借口。 “喔，”陈东也不追问，继续说，“我等下就结束了。你买了咖啡去哪儿？” 柳明丽听出他的意思，拖延道：“……嗯……” “那你先去买咖啡吧，回来我也差不多好了。咱俩一起走。”他说得理所当然，但去哪儿又没讲。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起”这二字。 - 等柳明丽买了咖啡回来，陈东已经等在门口了。 他冲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挎着运动包，低头在回信息。 眼前出现一瓶运动饮料。 他抬眼，柳明丽一只手端着咖啡，一只手给他递水。他觉得这水的牌子有点面熟，然后想起来，然后不声不响地笑了。 这个笑又清爽又阳光，还蒸腾着刚锻炼完的阳刚之气。 柳明丽本来要笑不笑的，见着他的笑也有点绷不住了。 陈东站起身，拧开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 他说：“谢谢。” 柳明丽说：“顺手的事儿。” 陈东说：“我朋友在约我唱歌，你去吗？” 柳明丽拿眼看他。 陈东示意手机：“刚在微信上问我，其实我也不太熟，朋友的朋友。” 柳明丽想了想：“你想去吗？” 陈东说：“可以蹭一顿饭。这ktv可以一边唱歌一边吃火锅。” 柳明丽说：“那好啊。” - 他们抵达包厢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三五个人在鬼哭狼嚎。包厢中间放着一桌热气腾腾的火锅。陈东只认识其中一个人，叫李坤凯。今晚是他组的局。 第82章 李坤凯过来打招呼，陈东简单介绍了柳明丽的名字，说是他同事。李坤凯没多问，眼神在柳明丽身上逗留两秒，流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 其他几个人也相互不太认识，都是李坤凯叫来的。这种陌生局有个好处，就是不认识反而还能更放得开。过了今晚、出了这个包厢，第二天大马路上面对面走过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陈东和柳明丽先吃了点东西，陈东问柳明丽想点什么歌，柳明丽说刚吃饱，不是很想唱。 陈东笑她：“不唱歌，那来做什么？” 柳明丽“哦”了声，眼神飘过去，看着他，仿佛在问：你说呢？ 陈东说：“为了看我？” 柳明丽又笑：“我来听歌不行吗。” 陈东说：“行行行。当然行。” 柳明丽问：“你怎么不去点歌？” 陈东说：“我本来也是想听歌的。” 柳明丽说：“哦，那行，那就听吧。一块听。” 隔了两秒，柳明丽：“你听歌看着我做什么？” 陈东：“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柳明丽说：“我猜的。” “我也猜的。” “你真的有点无聊。” “好吧，那说点不无聊的。” “什么？” “我又想亲你了，怎么办。” 说着，陈东就慢慢地靠过来。 本来两人是挨着坐的，手臂之间大概隔了五厘米。陈东往柳明丽这边倒，柳明丽伸出手撑住了他。 她摸到他刚锻炼完的胸肌，坚硬、紧绷。 她笑着，用气声和他说话：“忍住。” 第68章 明丽，我们现在是什么？明丽，我们现…… 柳明丽说的是“忍住”,不是“不要。” “忍住”意味着只是现在不能亲。 于是陈东问：“那什么时候可以亲？” 柳明丽用眼神瞄了瞄旁边：“你朋友过来了。” 李坤凯走过来，瞧见二人距离暧昧，笑问：“东子不唱歌，在干嘛呢？” 陈东手一伸,从柳明丽身后的沙发凹陷处取出一罐王老吉：“这水滚到你身后了,你也不觉得凉。” 柳明丽忍笑：“谢谢。” 陈东将王老吉抛给李坤凯，说道：“给你。” 李坤凯拉陈东,催促：“走走走,点歌。”又把眼神留向柳明丽,“你不唱也得给你朋友点上。” 陈东无法，只好起身,他问柳明明想唱什么，柳明丽说我待会儿自己去点。 于是陈东走向点歌台,坐到高脚凳上。点歌台屏幕的光映着他英俊的脸，旁边有两个小妹妹一直盯着他在看。 柳明丽也盯着他看。她忽然有一点恍惚,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现在这样对不对,此时此刻对不对，但又不知道这样有哪里不对。 陈东点了几首歌，抬起头看向柳明丽,目光再次邀请她过来点歌，柳明丽微微摇了摇头。 陈东也没有强求，很快走回柳明丽身边。 柳明丽问他：“都点了些什么歌？” 陈东说：“不知道你想听什么，就点了排行榜前面的。” 柳明丽心想他嘴巴真甜,说：“你点歌时候,那两个小妹妹一直看你。” “哪个小妹妹？” “呐，你看——” 柳明丽扬扬下巴，其中一个小妹妹目光正看着这边,陈东顺势看去，那个小妹妹大大方方地对他笑了笑，还做了个wink朝他放电。 陈东没有回应她，而是问柳明丽：“你会介意吗？” 柳明丽坐正身姿：“我那么闲吗？” 陈东作势要站起来：“我过去说说。” “说什么？” “我叫她们不要看我，我……朋友有意见。” 陈东是看着柳明丽说的，语气正经，一板一眼。他在说“我”和“朋友”两个词之间明显地停顿了一下，像是吃掉了一个字。 柳明丽对他的鬼把戏心知肚明，她装作毫无察觉，这是有人递话筒过来——陈东的歌到了。歌名叫《像风一样》，但柳明丽没听过。 老实说，陈东唱歌还不错，音色饱满、节奏在线，情感也不错，在普通人中属于中上水平。歌词有几遍循环，当他第二次唱到“像风一样，你靠近云都下降，你卷起千层海浪，我躲也不躲往里闯”这几句歌词的时候，他忍不住转过头看柳明丽，柳明丽笑了笑，算是鼓励，然后眼神回避，倾身去茶几上拿了一瓶矿泉水喝。 后面这首歌也是陈东的，这首歌柳明丽听过，是容祖儿的《这就是爱吗》。陈东点的是一个演唱会版本的，有男生的key。也许是刚才柳明丽回避了陈东的眼神，这首歌听出来他一点卖弄的炫技，开口那几句就唱得很好，后面更是声情并茂，旁边的小妹妹对他吹口哨，直呼“开口跪”。 果然，一首歌唱完，那个女生直接找陈东要微信。 陈东说：“抱歉，我没有微信。” 女生看了看陈东，又看了看他旁边的柳明丽，眼珠子转了转，像是明白了，倒也不恼，笑道：“那你有小红书吗？我关注一下你的小红书也行。” 陈东还是摇头，抱歉地笑说：“这个我也没有。我不玩社交媒体的。” 女生不信，陈东看上去和她同龄，怎么可能没有，只是不 愿意给罢了。 女生也没强求，找了个借口去唱歌了。 陈东转过头，见柳明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陈东问：“我脸上有花儿？” 柳明丽说：“为啥不给微信？” 陈东反问：“你希望我给吗？” 柳明丽不答，又问：“小红书也没有？” 陈东依旧不正面回答：“你想知道？如果你有，我们可以互相关注。” 柳明丽立刻回答：“我当然没有。” 陈东于是也答：“我也没有。” 这话听着很像此地无银三百两。即便陈东有小红书，柳明丽也不会表现出好奇想关注。她是不可能让陈东知道她那串数字id的小红书账号，她不可能让他知道她早早就关注了他，而且还给他发过私信。 这时，有人在唱《梦醒时分》，正是那位被陈东拒绝的女孩。她一边唱“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你又何苦一往情深”，一边不断地向陈东这边瞥，像是在对他的拒绝做无声的控诉。 柳明丽心里默默想：现在的小女生可真大胆。 陈东取了一瓶可乐，喝了一口，忽然问柳明丽：“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花？” 柳明丽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她没有回答。 陈东又说：“你可以猜猜我谈过几段恋爱。” 这句话引起柳明丽的好奇。她表面很平静，表露出一点点疑问，想了想，张口，又摇头：“我不猜。” “为什么？” “我怕猜太多都是少。” “哈哈哈，”陈东笑了笑，伸出一个巴掌。 “五段？” “嗯。” “不包括你不承认的？” “柳老师，”陈东提醒她，“你这句话带了一点个人色彩的主观歧视。” 柳明丽说：“是你让我猜的。不过，五段也不少了。” “初恋是十六岁，我现在二十八岁，12年五段，正常吧。” 柳明丽“啧啧”两声：“十六岁就开始了。” 陈东不理她的评价，说：“高中第一段，是初恋，现在看就是小孩子过家家，高考后就分了；大二谈了女朋友，一年不到就分了；大四快毕业的时候谈了女朋友，毕业又分了；研究生喜欢上一个学姐，追了一年，终于追上，后来学姐去国外进修就没戏了；工作后在江安市有过一个女朋友……” “好了，”柳明丽有些听不下去了，她不想听他如数家珍地分享他的情史，他究竟想说什么？ 陈东说：“五段里面除了毕业的两段是无疾而终，其他的都是我被分手。” 柳明丽倒是有些意外，陈东看上去是会劈腿的人而不是被甩的人。柳明丽保持中立，问：“为什么？” 陈东说：“也许长相普通一点，我的恋爱会长久一点。” 柳明丽说：“这话很像凡尔赛。” “我知道你大概率不会信，每一段我都很认真，我不喜欢朝三暮四，但对方不一定这么想，或许那个时候大家都年轻，总觉得我太招蜂引蝶、迟早会变心，所以不如先提分手。” 柳明丽默默喝了一口水，回了句：“哦。” “你不信？” “没有。” 陈东分析着柳明丽脸上的微表情，ktv闪烁的灯从她面上晃过，她平静地放下矿泉水瓶——她不是不信，是不在意。 不在意他谈过几段，也不在意他的解释是否是真。 陈东或许应该高兴，但是他高兴不起来。 听人唱了两句，他问：“你呢？” “什么？” “你谈过几段？” 第83章 柳明丽转过头来：“两段。” “杨金海那个也算？”陈东疑惑。 柳明丽说：“大学一段，工作一段。杨金海那个不算，后面就没了。” “大学那个还有联系吗？”陈东忽然很想知道对方的信息。 柳明丽说：“你和你的前任们还有联系吗？” 陈东说：“初恋和师姐还有联系方式，但没联系过，其他都删了。” 柳明丽简单回答：“没有。” 陈东觉得自己回答多了。 事实上，今天晚上他的话都有点多。他很想知道柳明丽的想法，但是她始终很平静，让陈东好多情绪都石沉大海。陈东觉得，自己应该收一收。 于是在后面的时间里，两人有的没的聊了些事，再没说感情。柳明丽至始至终都没唱歌，十点多的时候，陈东问柳明丽困不困，柳明丽点头，陈东找了个借口提前走了。 - 车还是停在了柳明丽朗园小区的东门，陈东还是下车送她。 这一次他们没有一前一后，两个人都默契地并排而行，距离也很近，互相时不时能蹭到彼此的皮肤。 黑暗里，陈东问柳明丽：“今晚开心吗？” 柳明丽答：“还行。” 陈东说：“我觉得你后面好像不是很开心。” “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 柳明丽笑了笑，像劝哄小孩子：“你觉得我是吃那个女孩子的醋吗？还是听到你谈过五段恋爱不高兴？不会的。我们都老大不小了，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孩，如果我不高兴，我会让你送我回来。” 陈东说：“你好像不在意。” “过去的事在意有用吗？人生要往前看。” “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往前看吗？” 柳明丽微微顿住，她没想到陈东会问这句话，她有点不敢回头看，她怕看到他认真的表情。她调整了心态，转过去，瞧见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心头松了口气，也笑道：“这不是正和你一起往前看着吗？” 柳明丽示意前方，十步之遥是小区一处景观，做了假山流水，还有一处拱桥。三两作古的路灯照着，流水潺潺，别有一番情致。 陈东说：“带我转转？” 柳明丽欣然允诺。两人走到拱桥上，听到几处蛙声。她不禁感慨：“没想到我们小区环境这么好。” “你平日里都没来过？”陈东问。 “哪有这闲情逸致，下楼就上班，下班就回家。” 倒也是符合打工人的生活习惯。听她说的这么直接，陈东不由笑了笑。柳明丽将手肘搁到栏杆上，低头看流水，发现水中竟然倒影着今晚的月亮。 “快十五了。”她说。 陈东站在她旁边，却是仰头看，说：“是的，月亮要圆了。” 柳明丽笑问：“你怎么不低头看水里的月亮？” 陈东说：“我怕低头会忍不住。” “忍不住就不忍。” 柳明丽扯过陈东的领口，两人心怀鬼胎的到此处赏景的目的终于暴露。他们若有若无地接吻，陈东把柳明丽翻过来，让她靠在栏杆上，他把她的腰，亲她。 柳明丽感觉自己越来越往后仰，不禁娇嗔道：“我要掉下去了。” 陈东说：“不会。” 柳明丽说：“真的。” 陈东说：“那就一起掉下去。” 柳明丽拍开他：“谁要和你掉下去。” 陈东说：“你是不是也在忍。” “忍什么？” “你说呢？”他又深深地吻她一下。 柳明丽觉得此刻眼前的陈东格外英俊，月光和树影衬得他每一寸五官和皮肤都帅到了她的心巴上，她目光在他脸上流连，手摩挲着他肩颈处的肌肉，难得说道：“是的。” “柳老师，你可真会。” “女人也会见色起意。”她说道。 “我早看出来了。” 柳明丽痴痴一笑，陈东又亲了上去。 渐渐的，柳明丽感觉到他有变化。 陈东也停下来，用鼻尖点着她的鼻尖，说：“换个地方吧。” “换哪儿？” “你说。” “你确定？” 陈东不确定柳明丽问这句话的意思是拒绝还是欲拒还迎，他略有迟疑，柳明丽抿唇笑道：“我在大姨妈。”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陈东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生动。 柳明丽没忍住，大笑起来。 他钳住她的腰，问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柳明丽用食指点他胸脯上的肌肉，教育他：“小陈，你这句话暴露得太明显。” “我暴露什 么了？” “肮脏的思想。” “你在杀人放火。”陈东说着，不由在她腰上动作，柳明丽被挠到痒痒，在他怀中笑得花枝乱颤。 忽然间，听见陈东在她耳边问：“明丽，我们现在是什么？” 柳明丽不动了，陈东在她腰上的动作也停止了，她抬起头，看见他的眼睛，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她垂下一半睫毛，想了个词：“是测试。” “测试什么？” 柳明丽不答。 “那我过关了么？” 柳明丽还是不答。 陈东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说：“那我先送你回去吧。” - 陈东走后，柳明丽莫名有些空荡荡的。 她说的测试，不是测试陈东，是测试她自己。 她觉得她和陈东之间发展得太快了，她的情感一直叫嚣着要她快速往前冲，要她攻略城池，她也很想一股脑往前冲，但她又不确定她对他的喜欢是不是还有前面一任的遗憾。 所以她需要测试。 她需要验证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但其实她此刻内心的想法，是想念他的气息，想念他的吻。 她想他。 于是，她打开了小某书，第一次，在陈东最后的一篇文章里，点了个赞。 第69章 你看清了自己内心的东西吗？你看清了…… 六月底,张升在团区委的借调工作结束，回到了人力资源部。 从柳明丽加入学校的项目后，她在人力这边的工作都很少了。一方面是高楠新调任的两位干将很给力，许毅主要负责培训,张磊和叶思思一起做培训。一个月后,两个人几乎已经可以独立应对大部分工作；另一方面是高楠见柳明丽在策划部门已经安营扎寨，也没有留下她的心思,不再给她加任务。 中间柳明丽和李隆吃过一次饭。李隆家还在木安市,每个周末都会回来。吃饭时候柳明丽和李隆说起现在的工作内容,李隆见她兴致勃勃，很有神采,也替她高兴。柳明丽又说起调来人力的两位新同事，李隆说,是他给高楠推荐的。 柳明丽心中微小地一愣，面上没有太过惊讶。想来也正常,李隆给高楠建议人选,是再正常不过的。她又说起叶欣的事，李隆很意外，问道：“她回国了？” 柳明丽点头：“是的,现在在一个玩具公司上班。” 李隆文问：“你怎么知道的？” 柳明丽简单说了个理由，说见过了叶欣，还告诉李隆让叶欣改后台的人是个男的。 李隆的的表情一下变得凝重起来。 但柳明丽遗憾地说，叶欣对公司人事都不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过了片刻,李隆道：“我记得之前是陈东联系的这个人，他知道这事儿吗？” 柳明丽说：“他不知道。” 李隆想了想，说：“谢谢你,明丽。不过事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我现在离开了建投，你也离开了人力，就不要再去追溯之前的事情。这对你没有好处。” 柳明丽心中浮现起涟漪般的疑惑。李隆说这番话，是因为他离开了建投不再好奇，还是他其实知道是谁在捣鬼所以不追究？还是单纯出于对柳明丽的保护和关爱，所以劝她不要再关注此事？ 不管李隆出于什么原因这样说，对柳明丽来讲，这番话确实在理。她已经不是李隆的人，不应该再去浪费精力在前情旧事上。她之所以还关注，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好奇。 - 张升回到人力的第二天，柳明丽和高楠交接好工作，把她的东西全部搬到了隔壁建投的办公室。 搬东西的时候，柳明丽心中涌现出一丝不舍。她在这个工位坐了七年，熟悉从这个位置看出去的每一个春夏秋冬的清晨傍晚甚至凌晨。忽然间要从这里搬离，虽然就在隔壁，心中难免有些异样。 张升和叶思思来帮她搬东西。张升感叹柳明丽的离开。柳明丽却察觉出张升和叶思思之间比之前更加亲近，两人递东西间的肢体接触自然且不回避，让柳明丽不知是喜是叹。 而两人对此事毫无察觉，中午和柳明丽在食堂吃饭，毫不避讳地一唱一和地说起李芳在部门进退两难的境地。之前叶思思还看不清柳明丽和李芳之间的关系，张升和她说过后，她大有如梦初醒的感觉。 第84章 柳明丽看着二人嘻嘻笑笑，忍不住直接问道：“你俩是不是在恋爱？” 问完她就后悔了，这句话实在不是像是能从她嘴里出来的话。 不光是她愣住，对面两人的笑容也僵住了。半天，张升挠了挠头发，像毫无疑义地否认：“没有，师父，胡说什么呢。” 他否认地太晚了，说话的停顿和与叶思思的对视已经说明了一切问题。见木已成舟，柳明丽只好说：“低调点吧。部门内是不能恋爱的。” 对面两人又是一愣，再次视线交错。柳明丽一看住这表情，明白他们压根没意识到这事儿代表什么，说：“入职时候李部长说过部门纪律，你们都忘了。人事部门是敏感部门，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是忌讳部门人员和公司同事恋爱的。” “那部门内没关系吧。”叶思思脱口而出。 到底还是太年轻，这话一问就等于亲口承认。柳明丽说：“部门内更是严格。” “为什么啊？” 柳明丽头痛，他俩这两年真是光长年龄不长脑子，她都想用筷子敲他们脑门：“为什么，你们自己想吧。” - 江南教育集团的事情，这两周又进行了几次接洽。叶董依旧没有出席，但从接洽的具体情况来看，教育集团对建投公司有所倾斜，邀请建投作为顾问研究可行性报告的撰写。 一个项目要启动最开始会有一个可行性报告。这个报告要说明这个事情是可行的，从社会、经济、工程等各个方面验证说明这件事是没问题的，是经过紧密论证的，然后进行投资。教育集团邀请建投一起做这件事是一个非常正面的信号，意味着建投入局了。 - 徐波让柳明丽一起参与这件事。柳明丽虽然在备考咨询师的时候学过，但是实战她是第一次。她不敢轻慢，认真研究，逐渐发现了窍门——这玩意和年底给领导的述职报告竟然有异曲同工之处——开篇亮明成果、中间分点论述、结尾强调价值，认认真真地吹货真价实的牛。 徐波改了几次，后面就让放心大胆地让她直接和教育局对接了。 这期间，陈东倒是不怎么在群里冒泡。他博物馆那边的项目忙起来，期间有几次出差交流，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木安市。他和柳明丽见不着几面，只能在微信上联系。不过，他发现柳明丽线上聊天和线下表现，差别很大。 线下她会和他调情，会直接摸他、亲他，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干脆老道；而线上她却很像他的普通朋友——是的，她会聊天，会发表情包，不再是干瘪的三个抱拳或者三朵玫瑰，说起来也是很有进步了，至少比前面冷淡的官方的同事关系前进了许多。但是他们往往没说几句，她人就没影了。他们可是已经抱过亲过的人了啊，怎么微信里的聊天还是这样清汤寡水？ 她有那么忙吗？ 好像比国家总理都忙。 柳明丽说她只正儿八经谈过两段恋爱，但是陈东觉得她对男女之间的感情操控游刃有余，两段恋爱就能实战出这么丰富的经验？他保持怀疑。 还是说这就是她的测试中的一环。 有时 候搞得他一上一下的，给人一种她是海王的感觉。 - 周五，策划部门的整个团队都非常开心——因为这是他们第二季度的集体团建，要去木安市周边的云上草原度假两日。 策划部门每个季度都会组织一次公费团建。上一次是三月，柳明丽因为要备考咨询师的考试，没去成。这一次，一切尘埃落定，她欣然参加。 头天晚上，陈东在微信上问她去不去，她说要去。她问陈东去不去，陈东说他明天在北京学习，晚上落地后直接来度假村。 柳明丽回：好的。 陈东说：？ 柳明丽：？ 陈东拨了个视频过来，响了老半天，柳明丽才接。 柳明丽其实是不想接的，他们之间还没视频过，但电话响了半天，每一声都似敲在她心门上催促她快点。她不由自主地按了接通。 镜头是侧面的，陈东似乎在户外，他穿着一件运动外套，上面的帽子扣在脑袋上。 “柳老师。”他对着镜头说。 柳明丽把手机搁到梳妆台上：“干嘛？” “睡了吗？”他问。 “快了。” “这么早。”他像没话找话。 “嗯啊。”柳明丽回道，见他身后很黑，不禁问道，“你在哪儿？” “我在什刹海。”陈东说。 “什刹海？”柳明丽意外。 “对，给你看看，晚上，这里挺安静的。”陈东将摄像头翻转，近处几条柳丝飘进来，屏幕前很大一片都是黑的，偶尔会泛起一丝波光，估计是水，远处是亮的，像一条亮黄色的粗线。 陈东把镜头翻转过来，对着自己，然后自己也转身，指着身后说：“看见了吗，这是晚上十点半的什刹海，我在这里夜跑。” 柳明丽将手撑在下巴上，看着屏幕说：“什刹海晚上这么安静吗？我也去过，很热闹的。” “热闹的在那边——”陈东指着身后的那根明黄的线，“那边是酒吧街和商业街，你去的是那边吧。” 柳明丽是到北京学习时候被本地同事带着去玩儿的。她不记得具体方位，只记得什刹海有一条斜街，灯火辉煌、人来人往，两边都是酒吧，很有情调，也很热闹，唯独多了一点商业气息，少了一点皇城根下的稳重和安静。 她读过郁达夫的文章《故都的秋》，她没在北京过过秋天，但是她觉得北京的气息就应该和文章里说的一样，是很高很高的碧绿的天色，还有夜月和钟声。什刹海名气很大，但是没有她想象中的北京的味道。 而此时，陈东镜头里安静的环境、黑乎乎的水面，倒让她感到一种古都宁静的舒服。 她说：“你还挺有兴致的，大晚上地沿湖散步。” 陈东说：“他们去对面喝酒了，我没去。” “你怎么不去？” “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看看你。” 柳明丽忍不住笑了，她看着镜头里的陈东，说：“这个愿望很好实现，我可以帮你实现。” 陈东又说：“还能帮我实现个愿望吗？” 柳明丽摇头：“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不能随便给人许愿。” “噢，那你的原则是什么？” “我的原则是——看心情。” 柳明丽说完笑，陈东也笑。 他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如果你此刻在我身边就好了。” 柳明丽抿了下唇，又只是浅浅地笑了笑。 陈东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的，但柳明丽不接话，反而显得他油起来。 她的线上线下，还真是不一样。 他拿着手机往前走。 他像在和柳明丽做直播，路过一排串好的停放的黄包车，他说“这黄包车终于歇业了，200块包车，太贵，没坐；”路过一个路边摊，他说“这里白天排队很长，不知道好不好吃，现在终于也没人了”，柳明丽听他唠家常一般地说着，居然也听得津津有味。 再往前走，路过一个铁门围起来的建筑，他停下来，问柳明丽：“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柳明丽摇头。 “这是是辅仁大学旧址。”陈东把镜头转过去，手伸进围栏，“建国前的建筑，砖对砖砌造的，墙身厚重，收分明显。很厚重的感觉。可惜现在关着的，进不去。” 柳明丽说：“当心你手机掉进围栏里。” 话音刚落，忽然镜头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翻转。柳明丽想，还真是说不得，一说就应验。而下一秒手机又被稳稳地接住——陈东故意的，镜头前出现他笑嘻嘻的脸：“没掉。” 柳明丽说：“掉了也不算我的。” 陈东说：“掉了我正好有借口进去了。” 柳明丽说：“你真幼稚。”又问，“现在这里没用了吗？” 陈东沿着路边走，说：“现在是北师大的校区。” 果然，镜头里出现一块竖向的牌匾，上面写着“北京师范大学”几个字。 陈东说：“白天也路过这的，可惜人太多，完全没注意到这是辅仁大学的旧址。” 柳明丽说得很委婉：“辅仁大学……好像听说过。” 陈东道：“辅仁大学曾与北大、清华、燕京并称北平四大名校，是一所由罗马公教创办的天主教大学，有一段时间是纯女校，也是历史悠久的百年建筑了。” 柳明丽瞧着镜头里隐藏在暗调光线里的古朴建筑，不由道：“这样的地方，白天肯定熙熙攘攘，晚上才会落出它原本的样子。” 陈东的镜头仍是对着建筑，他的声音在视频里附和：“是的，所以我喜欢晚上，晚上安静，会沉淀出很多内心的东西。” 他的声音带着夜晚的风，胡同里也安静，偶尔传来一两声自行车铃铛，像是来自某个疾行的归人。 第85章 柳明丽坐在桌前，似乎也能想象到陈东头顶那片属于北国特有的很高很高的夜空。 微微停顿片刻，陈东将画面忽然翻转，直视镜头问她：“那么柳老师，你看清了自己内心的东西吗？” 第70章 相信科学相信科学 柳明丽如果看清楚自己内心的东西,就不会对陈东这样忽冷忽热的了。 她没谈过弟弟，大学时候的恋爱是学长，后来学长移情别恋就分了；伤心的时候认识了军人陈东，那时候他们是朋友的朋友,他在军校念书,后来留在了部队。他对她很好，他有一种军人的严谨、认真、踏实和慎重,有时候过于执着又显得笨拙得可爱。部队有纪律,他们不能经常见面,于是他们就写信，用这种古老的方式延续爱情。写信可太浪漫了,一笔一划是浪漫，寄信和等信也是浪漫。人家恋爱是厚厚的电话卡,他们恋爱是厚厚的一叠信。 只有写过信的人，才能深刻理解什么叫“纸短情长”。 后来这些信,在陈东离开后,被柳明丽全部烧了。 陈东满足过她对爱情最浪漫最美好的期待。在他之后，柳明丽有过不少相亲，也有过两三个月短暂得还称不上“关系”的关系,但在这些经历中，柳明丽没有体会到爱情，她学习到更多的是人性。 或许这也和她的本职工作相关。职场的历练让她成长，人的成长是全方位的,人成长后,对爱情的期待变了，对爱情的定义也变了。比如她之前意识到杨金海不错的时候，是觉得他是一个成熟且合适的结婚对象。后面的真相让人大跌眼镜,但柳明丽清醒地知道，三十岁要的东西和二十岁要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三十多岁，人更成熟、更理性、更现实。 但陈东，都不在这三个“更”的选择里面。 柳明丽对他，真的是见色起意。 柳明丽也是个正常女人，怎么可能对这样送上门来的超级大帅哥无动于衷？ 这违背人性常理。 就算不会怎么样，也至少也会多看几眼。那多看的几眼，看着看着，就怕看对眼。 她喜欢他，但是又抗拒喜欢他。 她心里很清楚，上一个陈东对她的影响已经没有了。她分得很清楚，这是两个不同的人，或许是有那么一点巧合在里面，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她觉得上天在跟她开玩笑。在她最应该需要荷尔蒙、冲动、刺激的年轻时候，军人陈东给了她踏实、美好又浪漫的爱情；而在她逐渐沉淀需要现实、理智的成熟时候，眼前的陈东却让她春心大漾、见色起意。 陈东问她看清楚内心的东西吗？她现在能回答的是：她是愿意和他在一起的。 可她现在要考虑的事情很多，比如他们之间的年龄差，比如他招蜂引蝶的外表，比如她刚到策划部门和他成为了一个部门的同事…… 所以她有些纠结，有些犹豫不决。 她想把时间拉长一点。现在回答不了的，就让时间来回答。她又暗戳戳地想，即便到最后没什么结果，她也要享受一把年轻的-肉-体，她不能吃亏。 - 周五一早，两辆大巴车把策划部门的人拉到了云上草原。 这是一个依托周边古镇 新修的度假村。度假村规模很大，可以逛古镇、住酒店、骑马、滑草、泡温泉……游玩种类很多。策划部门人数多，白天的活动也分了好几个，其中有一项是体验当下的热门项目——苏州旗袍和手推波，这个活动最受女性同事青睐。柳明丽和林薇约好参加这个。 古镇有一条临河而建江南风情的青石街。临街旗袍店、美发店、美妆店、饰品店一条龙服务，十分齐全。柳明丽和林薇先进店挑旗袍，店里至少有上千款旗袍，简直看花了眼。两人挑来挑去，互相参谋，柳明丽最后选了一款墨绿色的，林薇选了一款暗红色的。 店里的师傅现场按着两人的身材改了腰身。两人换装出来，马不停蹄地进了旁边的发型店。她们要做民国太太流行的手推波，先要用像个头盔一样的老式烫头机将头发烘烤一遍，然后再重新梳理、定型。 做发型的人实在太多了，柳明丽和林薇在外面的竹凳上等了一个小时才轮到她们。在这等待的期间，她们见缝插针地把脸上的妆化了、去隔壁饰品店把头饰选了。等做完头发出来，摇身一变，正赶上唐晓峰那帮男同事漂流了回来，大马路上面对面的遇见，差点都没认出来。 唐晓峰和徐波眼睛都有些直了，“啧啧”道：“大变样啊，我都不敢认。” 林薇拿了把团扇捂嘴笑道：“看花眼了吧，弟弟们，让你们见识下什么是真正的美女。” 唐晓峰道：“薇姐上班为啥不也这么打扮一下？” 林薇用扇子点他们：“你们几个，谁值得我一上午装扮到现在再去上班？” 唐晓峰立刻大笑：“没认错，还是薇姐的毒舌。” 林薇懒得理他们，拉着柳明丽的手走了：“不和你们贫了，我们得抓紧去拍照。” - 花功夫装扮大半天为的就是最后的拍照。古镇有几处固定拍照点，林薇和柳明丽开始是互拍，后来其他小姐姐来了，一群女人相互指点表情动作，玩儿得不亦乐乎。等到夕阳西下、光线快没了，两人才心满意足地收工往酒店走。 林薇踩着青石板和柳明丽说：“今天拍了好多好看的照片，唯一遗憾的是身边全是女人，没有遇到一个帅哥。” 柳明丽和她打趣：“那你应该去漂流啊，那边才有男人。” “对哦，我应该穿着这身去漂流。这里应该还没有人穿着旗袍、梳着手推波去漂流过吧。” 柳明丽想象那个画面，笑道：“我倒是很期待。” “明天是啥活动？” “明天好像要骑马。你会骑吗？” “以前骑过，算不上会。先睡醒了再说。” 两人边走边聊。老街临着酒店侧门，她们从侧门进去，先是看见一个美丽的花园，花园边上有座花架，花架尽头支了几个遮阳伞。 五六人正围坐在遮阳伞下。 其中一人见着柳、林二人，向她们挥手：“两位大美女回来了。” 众人抬头。 柳明丽在一群人中，看到了本该是晚上才能落地赶过来的陈东。 陈东坐在正对她的方向，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衣，领口口子松了两颗，袖子挽到手臂处，像是刚结束了会议过来。 - 林薇见几人围坐，问道：“你们在干嘛呢？” 那其中一位同事笑道：“我们在看手相。” 林薇挑起眉毛：“看手相？” “是的，陈东懂《易经》，我们看着好玩儿。” 听闻此言，林薇立刻拉着柳明丽走过去：“来来来，帮我也看看。” - 陈东旁边的同事自觉地让了个座，林薇拉着柳明丽挤了进去。 其实在同事发现柳明丽和林薇进来之前陈东就发现了她。 起初，是余光里晃眼看到个高挑窈窕的身影聘聘婷婷地走过来。这身影很难不被注意到，柳明丽太白了，墨绿色衬得她肤如凝脂。她无袖的胳膊和大腿开缝处漏出的皮肤像黑暗混沌世界里的光。她的发型也变了，变成了民国时候的波浪发型，蜿蜒的盘在头上，古典优雅。 她不是从侧门中走来，是从时光的裂缝中走来。 彼时上一个同事的手相刚看完，忙道：“对对对，让东哥给两位大美女也看看。” 林薇半真半假地笑问：“陈东你还会看这个？莫不是在骗钱吧？” 陈东瞥了一眼柳明丽，笑道：“纯属娱乐。” “准不准？”林薇问。 陈东刚要说话，旁边同事道：“准的，我觉得他说得准的。东哥，你会不会看八-字？能不能多看点？” 陈东说：“我……” 话还没说完，林薇忽然把柳明丽往前面一推，说：“那你帮明丽看看。” 柳明丽看了看林薇：“我吗？” 林薇说：“对啊，玩一玩嘛。” 柳明丽倒也不扭捏，半笑着问陈东：“可以吗？陈工。” “当然可以。”陈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柳老师想知道什么？” 柳明丽想了想，把手伸出去：“随意，你看出来什么说什么。” 陈东颔首，轻轻握住柳明丽的手。她的手心柔软，分布着三道清晰的掌纹。有人在旁边问：“陈东不问柳老师的八字吗？” 陈东说：“不用。” 他凝神静气，仔细观察柳明丽的手心，不知为何，柳明丽见他这幅模样只觉得想笑。 过了片刻，陈东说：“柳老师这辈子身体都会很健康。原生家庭给了柳老师美好的童年生活和富足的精神世界，柳老师的爸爸妈妈都很爱她。” 柳明丽不动声色，说：“哦。还有呢？” 陈东继续查看：“柳老师的事业线很深邃，说明这辈子工作也不错，至少收入不愁吃喝，到中段——”陈东指了指柳明丽手心一处，抬起头，说道，“还有官运。” 第86章 陈东若有若无地在她掌心轻轻一划，她感到一股酥痒。 林薇在旁边问：“那爱情呢？明丽感情线如何？” 陈东本是一只手摊握着柳明丽的手，听闻这话，他变得十分重视，换成两只手一左一右捉住柳明丽的手指，以便掌纹更加清晰。柳明丽十分配合，任凭他捏着。陈东分辨了一会儿，眉头微蹙，似有疑惑，又抬起头端详柳明丽的面容，好像是真的在摸骨面相。 “有什么问题吗？”柳明丽问道。 “柳老师最近桃花运不错。”陈东下结论。 此言一出，周遭立刻起哄。柳明丽问：“怎么个不错法？” 陈东说：“柳老师的男朋友很不错。” “这能看出来？”柳明丽挑眉。 “嗯。” “那你说说看。” 陈东低头看着柳明丽的掌纹，那上面似乎写着只有他能看懂的无字天书，他说道：“柳老师的男朋友可以比你大，也可以比你小。” 柳明丽只悠悠回了句：“哦？” “柳老师的男朋友外形比较出众，应该是很英俊的那一款。” 柳明丽内心疯狂憋笑，面上仍是平静如镜，淡淡附和：“是个大帅哥？” 陈东点头：“这人比较符合柳老师的审美。” 柳明丽颔首：“俊男靓女人人喜爱，这话也没错。” 陈东又说：“这个人大概率是柳老师因为工作原因认识的，我看看——”陈东将柳明丽的手握进掌心，依次捏过她中指的几个关节，煞有介事，“可能是项目合作，也可能是论坛交流，不太像是私人活动认识的。” “怎么听起来好像会是同事。”一人在旁边接话。 “会是同事吗？”柳明丽也跟着好奇。 陈东却摇头严谨道：“不一定，工作关系也不局限于公司内部。业主、合作方、政府甚至竞争对手都是工作关系带来的。” “有道理，”柳明丽表示赞同，又面露遗憾，“不过这范围也太大了，我工作接触的人非常多，微信好友就上千个，我怎么知道是谁？”她问得很真诚，还带着些许迷茫和失落，她忽然想起般又问，“那这个人出现了吗？或者说，我现在认识他吗？” 闻言，陈东伸出自己的左手，大拇指在关节上逆时针点过一圈，心中默念着什么，然后他抬眼，看着柳明丽的眼睛，特别真诚地说：“出现了。柳老师认识他。” 周围一片哗然，林薇大笑拍柳明丽的肩膀：“明丽，你快想想最近谁在给你疯狂献殷勤，可别错过这段缘分。” 相对周遭的沸腾，柳明丽倒是很镇定。她没有惊喜，也没有意外，而是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也看着陈东的眼睛，问：“哦，能看出这个人对我是什么心思吗？” 陈东仿佛得道高僧，意味深长般地说道：“柳老师的男朋友自然是喜欢柳老师的。但两情相悦才算是真正的缘分。我看现阶段柳老师还未察觉此人，说明柳老师还得多留心才是。当然，也不必刻意，追寻自己的内心就好。” 柳明丽如得点拨，连连颔首，眼神一半含笑一半微妙，嘴上道：“好，多谢。我多多留心，免得错过缘分。” 她说得认真，对面陈东却松开她的手，轻松一笑：“我也瞎说说，柳老师不必当真。这纯属娱乐，我们要相信科学，不要搞封建迷信。” 第71章 姐姐。姐姐。 后面陈东又给林薇看了手相。这本来就是出游期间的游戏,就图一乐。很快群里有人喊吃饭了，于是大家去餐厅吃饭。 晚上是六桌大厅的桌餐。伍峰南在开头说了些表示感谢的话，众人举杯，然后晚餐开始。吃了一会儿饭,有人起身带头敬酒。这是难以避免的流程。柳明丽在晚餐中后段也加入了这个流程,她先是和城西项目组的同事一起敬各位领导，又和现在的学校项目同事一起敬酒。后面一波人中自然有陈东,两人和所有同事一样无差别地说着敬酒的话。到后面还有活动表演抽奖,现场很是自由。 在不断的人群穿插中,两人的视线时而交错，时而消失。柳明丽今晚是受人关注的,她的民国造型凸显了她一切的美好，她也借机和部门内没有合作过的同事拉近关系。她的身边总是很多人,她从人缝中捕捉到陈东，见他从宴会厅的侧门走了出去。 - 宴会厅外面有一条幽长小径,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就可以抵达他们下午看手相的花园。刚出宴会厅的地方还散布着三两同事,再往小径走人就少了。陈东走到第一盏路灯的背后，那里有一个凉椅，他坐了下来。 他回想刚才大厅里的喧哗,他看到柳明丽和旁边的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们似乎相谈甚欢，他心里很痒,他也想走过去,但他身边也人来人往，他不好过去。她的目光总是飘过来，当然他也总捕捉到她的存在。目光是无形的,是一种追赶和寻找的游戏，也是他们之间隐秘的默契。目光没有什么特别意思，就是藕断丝连地印证对方还在，他/她还在。 不过后面几次，陈东逐渐回避柳明丽的目光，他知道她在定位他，但他不再看她，他找了个借口，走了出去。 - 云上草原比城市要凉快，六月底木安市已经开了空调，这里的晚上户外倒不让人出汗。陈东仰望星空，今夜无云，头顶星光灿烂，当他数到第六颗星星的时候，他听见了高跟鞋的声音。 这是让他愉悦的声音，他扬起嘴角，循声望去，柳明丽的身影出现在路灯的光晕里。座椅在路灯光线的后面，若从明处走来没那么容易发现。陈东不声不响地等柳明丽走近，她眼神张望，仿佛在寻找什么。 她一无所获，在路灯前面停下脚步。过了这盏路灯，前面好长一段是月色的黑暗，只有模糊的树影，她在犹豫是否还要往前。 “在找什么？”冷不丁，陈东出声。 柳明丽被吓一跳，她这才发现灯光后面坐着一个人，陈东的面容逐渐从黑暗里透出来。 她找到他感到安心。方才她瞧见他走了，便很快找了个借口溜出来。但瞧见他守株待兔捉住她的神色，不免有一点恼。 她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陈东站起来：“室内太闷了，我出来透气。”他走向她，明知故问，“你呢？” 柳明丽将右手扣到左手内手肘处，立在原地，没说话。 陈东走到灯光下，高大的身影至上而下笼罩着她：“你是出来找我的吗？” 柳明丽还是没说话，看了他一眼，往前面走去。 - 那边是被树影吞没的没人的小路。 陈东跟在后面，闻到树丛中清新的植物气味和柳明丽身后的诱惑的香味。他想上去牵住她的手，又怕离她太近无法看到她的全部的美。 柳明丽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她也注意到头顶的天空，不由感叹：“今晚天气好晴朗。” 陈东立在她身边，轻声附和：“是啊。” 柳明丽感受到他的气息，抬起头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陈东注视着她，把她脸颊上的一丝头发捋到她耳后：“下午到的。” 柳明丽没有拒绝。她也看着他：“不说晚上才到？” “如果晚上到，岂不是要错过你了？” 柳明丽低垂睫毛，笑了笑。 陈东用指腹划过她的脸，说：“你今天真美。” 柳明丽笑着看抬眼：“是吗。” 星空坠落在她眼里，他说：“是的。” 她两只手伸到陈东胸前，帮他整理衣领：“有多美？” 陈东掐住她的腰：“不知道怎么形容。” 他吻了下来。 柳明丽攀上他的肩，迎接他热烈的吻。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吻，从下午看手相时候便开始蓄力——或者更早，从昨天的视频，不对还要早，从柳明丽去年第一次在走廊上和陈东面对面说话就开始——那天，她从办公室出来，看到昏黄的走廊尽头有个高大修长的剪影，剪影慢慢走近，是一张英俊生动的脸。 她知道他的名字，他叫陈东。 忽然间，黑暗深处出来一声响动，像是什么小动物跑了过去，两人一惊，停了下来。 陈东凝视黑暗片刻，在柳明丽额上一吻，安慰道：“是一只野兔。” 柳明丽慢慢说道：“我们换个地方吧。”她踮脚咬了下他的下巴，说：“去我房间。” - 团建是单人间，柳明丽的房间在二楼。此时大部分的同事还在宴会厅，或者结束后去了k歌，酒店大厅人影稀疏。柳明丽进了电梯，陈东默契地走楼梯，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陈东从楼梯间出来。 柳明丽施施然开了房门，她没关门，陈东不紧不慢地走进来，只留了玄关灯和一盏床头灯，然后关上了门。 柳明丽走到书桌前，靠着桌沿，等他。 然后他们进行了一些拉扯的交谈。这是都是后面发展的必经之路，如果没有这些拉扯，后面的事情就会显得干涩无味，所以在昏黄的灯光下，他们有一些言语和肢体的碰撞。我不能写，因为这段话也是被限制 第87章 的。其实主要是一个气氛，正儿八经的动作是没有多少的。至于脖子以下，压根都没到，就是卿卿我我而已。但是放不出来，我也没办法了，我后面两章都更新了，这章还在解锁。我也是醉了。 然后写一些什么呢？因为这章原来有4300多字，还是v章，还不能删减后比之前的字少，所以我得想办法再说点什么。具体两人在这段文字里做了些什么内容我已经忘了，因为这章已经改了两天，改了六七次了，情节已经推动到后面两章了，我不记得这里写了什么。当然完整版的也有，大家可以留言里面看看。 陈东满意地笑了，原来她也早已有所预谋。这里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心里活动，两个人没有挑明心知肚明的暧昧最有意思。 柳明丽吃痛，因为陈东咬了她一口，她就故意拿腔拿调地居高临下地说：“叫姐姐。” 陈东微微一愣，继而乖乖叫道：“姐姐。”然后又故意这样那样地挑弄是非，搞得柳明丽有些耐不住了。 柳明丽于是就半推半就的缴械投降，她也需要给陈东一些主动权，于是就是说：“随你。” 然后就随陈东了。柳明丽对陈东的表现感到惊讶，但是陈东也坏，心想不是随我么，那肯定我想什么就要什么了。 不是说随我么？ 然后还能写些什么呢，谁知道一个普通作者在修改这个章节的难处。我以后再也不会在这里放别的东西了，太麻烦了，太给自己找事情了。修改的这些时间和精力，我早就已经写好别的章节了，男主和女主说不定已经都结婚生子了，而我还得在这里想办法把字数补齐。不过这个文到后面是很甜的，柳明丽和陈东终究是会在一起的。我就只写到在一起就好了，后面的美好给大家留一点遐想的空间。合适的情况我再写一点番外作为补充。到这个地方还差二百多字，可想而知原文我到底写了些什么。这一晚应该也算是他们里程碑式的一晚。 后面的章节已经更新了，我也不能把后面的内容提到前面来，不然就完全重复了。这一晚的内容这里也不能写，我只能想办法委婉地表达一下，看看还有什么能写一写既放出来又对得起读者买的章节。真的是有点难了，我也在绞尽脑汁了。 就在这时，有人的手机蜂鸣作响。 柳明丽的电话响了，来自林薇。 她皱起眉头，稍微一分神，陈东直接把她的手机扔到了床上。 电话依旧响着，像催促的背景音。然后停了，片刻后又响了起来。 它孤独地在床上震动着，直到再一次停下。 紧接着，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明丽，你在里面吗？”林薇在门外问。 柳明丽一下惊醒，咬住嘴唇，警惕地看向门口。 “房间灯开着，怎么没人应？”林薇喃喃道。 陈东脸上忽然露出一抹坏笑，柳明丽识破他的心思，迅速将他推开，她朝门口应了声：“谁？” 她努力控制着声线，让自己听上去声音正常。 “是我，林薇。”外面答道，“你怎么不接电话？” “我刚在洗澡。”柳明丽说道。她跳下桌子，倾身拾捡躺在床上的电话，给林薇打了过去。 “我刚在洗澡。”她说，“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林薇的影子在底部的门缝处消失，声音渐行渐远，“吃完饭看你不见了，打你电话也不接，问问你去哪儿了。” 这一段呢林薇其实和柳明丽就是说了些家常。好闺蜜一起吃饭忽然有个人不见了，打电话询问也是正常的。林薇回来看到柳明丽的房间亮着灯，以为她在屋里，事实上她也确实在屋里，只是不方便见她，所以就没接电话。但是她来敲门柳明丽就没法不理了，只能停下来先打发掉林薇，所有就有了上述的对话。 这段话也是被改了很多很多词，其实这些都是说什么呢。什么也没有说，就是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两人之间的过程中的一些情趣而已。这段话说的什么呢，大概就是说陈东搞恶作剧柳明丽很生气，她怕万一林薇听到了事情就大了。但是陈东觉得这样很刺激，他就想使坏，而且还使劲儿。柳明丽又□□恨又□□爱又□□享受，心里百感交集，但是还是不肯认输，态度是要拿出来的，所以就开始忍受不出声。这样一来，陈东的使劲儿没了反馈，他也不□□爽了，就要来那么一下子，就打了她的□□p□□g□□上。没想到柳明丽这么不经打，可能也是因为喝了酒，她本来浑身就有些粉白，□□pg立刻上出现了五指印，更没想到这五指印加刺激了陈东，他就故意吊兮兮地去问柳明丽爽□□不□□爽，还故意叫她姐姐。 柳明丽肯定不会回答。所以她就不答。 不答的结果就是一些推进。然后就是一些快乐的互动。这个时候其他同事都还在玩耍。有的在打牌，有的在唱歌，晚上还是有很多玩儿的地方的。这个度假村条件很不错，可以玩儿的地方很多，大家也玩儿得很尽兴。有的人很晚才回酒店，因为第二天也没什么事情，看了后面情节就知道第二天还下雨了，所以头天大家就玩儿得很开心。球球管理员让我过了吧我不想再被锁被改了。 …… 一室狼藉。 两人洗了澡，躺在床上。 柳明丽靠在陈东的胸前，两人手里都拿着手机。 林薇走之后还给柳明丽发了信息，问她没事吧？ 此时是凌晨一点，柳明丽给林薇回：刚刚直接睡着了，起来上厕所才看到。没事，准备又睡了。 陈东的手机里也一串微信，还有两个电话。其中一个是伍峰南打来的，只打了一次，后面没了，也没给他留言。 陈东给伍峰南回信息：刚刚喝吐了，老大，才醒来。 回完信息，柳明丽把手机放到一边，仰头看陈东。 陈东手指翻飞，却问：“怎么了？” 柳明丽看着他清晰的下颌线，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陈东动作一顿，乜她一眼：“你会不会太无情了。” 柳明丽摸着他的腹肌，笑道：“我是怕被人看见，半夜人少。” 陈东回完最后一个标点，躺下来，抱住柳明丽：“我困了，让我睡一会。” 柳明丽推他：“你别真睡着了。” 陈东瞪她，耍赖：“我是生产队的驴吗？我还不能休息下了？” 柳明丽笑他：“年纪轻轻，这么没用啊？” 陈东压根不理会她的激将法：“有没有用你不知道？”又说，“我定闹钟了，三点回去。让我抱一会儿。” 柳明丽忽然心就软了，她不知道是哪里打动了她，或许是此刻昏黄的灯光，或许是眼前此人洗过的眉眼，或许是他讲话的语气。总之，她没再说反对的话，就任凭他这么抱着，蹭着他的胸膛，两人一块睡去。 第72章 你能只穿着围裙吗？你能只穿着围裙吗…… 柳明丽睡得很沉。 等闹钟将她吵醒的时候,她有一种被深海打捞起来的感觉。她迷糊中感到外面还是黑的，她心里烦恼，谁这么早定闹钟，正烦着,闹钟被摁掉了。 室内安静下来,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柳明丽在雨声中醒了，她意识到身边有人。她想起来,闭着眼睛推枕边之人：“走了。” 对方回她一个模糊的“嗯”字,似乎也还没醒。 她怕他们两人都睡过去,又推他：“别睡了。” “知道。”他环抱住她，“五分钟后还有一次。” 听闻这话,柳明丽意识松懈下来，她逐渐陷入睡眠,甫一入睡，闹钟响了。 这次被掐得很快。 然后,有人在耳边叫她：“明丽。” 她睡意浓烈,不想理。 那人又叫她：“姐姐。” 她心中警铃大作，果然，被子窸窸窣窣的,有人在亲吻她。 她不满道：“干嘛。” 那人没脸没皮地回：“干。” 她一下笑了，瞌睡也醒了，睁开眼，陈东在她上面,看着她。 她催促：“你快走了。” 陈东说：“你舍得？” 这么黑,柳明丽只能看见他的眼睛，她说：“等下会来不及……” “还早。”他温柔地说。 …… 然后后面的内容大意是他们又来了一次，这次很温柔,就是临时起意，因为陈东本来是要起床的，但是香玉在怀实在忍不住。他怕柳明丽笑他猴急，所以这次缓慢显得游刃有余。然后就是一些你们懂的情节，这里是无法通过审核的，所以我就一笔带过了，上一章我真的被搞得怕了，每次那么来一遭，下次我直接放一些古诗词，大家一起重温古典文学吧。 …… 在某个瞬间，她不合时宜地想：他刚说五分钟后还有一次，他究竟指的是什么？ - 柳明丽再次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 九点的时候，林薇发 第88章 来消息，说外面下雨，她不去骑马了，她再睡会，让柳明丽别管她。 柳明丽正好不用管她，装模作样地给她发了个消息：醒了吗？ 她不知道陈东醒了没。他离开房间的时候，夜已经没那么黑了。她想了想，给陈东昨天发的一个公司新闻的朋友圈点了个赞。 然后她放下手机，起身下床，脚落地的一瞬间，她觉得浑身酸软。 - 等柳明丽收拾好一切下楼，早餐已经没了。 外面还下着雨，早上一波冒雨骑马的同事回来了，衣服上到处是泥，不过精神很足，正兴高采烈地分享雨中骑行的乐趣。还有一波人在大厅三五一堆地聊天打牌，也有的同事赖在酒店还没起来。 柳明丽找了个空位坐下，手机消息响起。 陈东：过来吃点东西。 十分钟前，还有一条来自陈东：下来。 不过她没及时看见。 她抬起头，陈东坐在大厅那头，正在两人喝茶聊天。察觉到他的目光，他对她笑了笑。 唐晓峰和徐波也看见到她，对她招手：“柳老师。” 柳明丽大大方方地走过去。 她换掉了昨晚已被皱巴巴的旗袍，早上起来发现胸前还被种了草莓，只好穿了一身休闲衣裤。 “早啊。”她拉开椅子坐下。 “不早了，”唐晓峰说，“这都快十一点了。柳老师不会是才起来吧？” 柳明丽笑说：“昨晚喝了酒，头痛到半夜，很晚才睡着。” “垫垫肚子，等下吃午饭了。”陈东推过来一个餐盘，上面有些小点心。 她若无其事地看了眼陈东，问：“你们几点起的？” 唐晓峰说：“我们八点就起来，本想去骑马，结果下雨，就没去。刘工他们那波人去了。”唐晓峰示意前面那一波聊天的人。 “这么早？”柳明丽拿起一个桃酥，“你们三人约好的？” “是啊。”徐波也应道。 柳明丽抬眼看向陈东，他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毫无倦色，反而一副吃饱喝足、神采奕奕的派头。柳明丽瞪了他一眼，陈东低下头，看手机。 柳明丽的消息响了。 陈东：累吗？ 柳明丽不想理。 陈东：还好吗？ 柳明丽熟视无睹。 陈东看了一眼她，又问：我测试通过了吗？ 柳明丽索性放下了手机。 唐晓东见陈东盯着屏幕不说话，问道：“你在干嘛，东哥？” 陈东不假思索：“在给领导发信息。” - 团建结束后，下午回城。 柳明丽在大巴车上一路昏睡。下了车，林薇问她是不是感冒了，怎么有点精神不济。柳明丽只说昨晚没睡好，今晚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林薇也没多想。她知道柳明丽加入部门后压力很大，昨晚见她的最后一眼还是看到她在给伍峰南敬酒。因为阴雨的天气，她自己这一天也昏昏欲睡，晚上没睡好白天瞌睡，也是情理之中。 大巴车路过柳明丽家，她先下了。进门没多久，就收到了陈东的电话。 “到家了吗？”陈东问。 “到了。”柳明丽答。 “今天一天都没找到机会问你。” “问什么？” “看你精神不太好。” 柳明丽只笑，心想这小子心思真多。 陈东也低低笑了声：“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做什么？” 柳明丽把自己扔到沙发上，脑袋放空：“不知道。” “不会加班吧？” “不加。”她打了个哈欠。 “出去玩儿？” “就在家躺着吧。” “好。” - 早上醒来，天下着软绵绵的细雨。 柳明丽珊珊坐起，靠着床头刷手机。小某书忽然收到提醒，她关注的人c更新了。 她一愣，立刻点进去，陈东果然更新的一条图文，镜头里是他手腕上的电子手表，上面显示心跳和血氧。照片露出跑步机的一角，像是在建投楼下健身房的二楼。 之前的标题只有时间和数字，而这次，他写了文字： 她来看我了。 柳明丽认出来，这是她去“偶遇”他健身的那个周五。原来他当时在二楼拍了照，原来他当时的心跳是119。 当然，跑步运动本来心跳就会变快。 底下惊起一串评论。 ：啊，奶奶，您关注的博主更新啦！ ：有情况？ ：她？她是谁？ ：这么久没更新，就给我看这个？ ：原来是去恋爱了，是女朋友不让您更新了吗？ …… 柳明丽翻看这些留言，不禁笑起来，有股甜蜜喜悦从心里涌出，她瞧着这条更新半天，给他点了个赞。 然后她点开微信，给陈东发了一个表情，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儿说“hi”。 五分钟后，陈东回复：起了？ 柳明丽：嗯。 柳明丽：外面还在下雨。 陈东：所以今天有什么安排？ 柳明丽：懒着。养生。 陈东：哈哈，昨晚睡得好吗？ 柳明丽：还行。你在做什么？ 陈东：等你的微信。 柳明丽：油嘴滑舌。 这条信息过去后，陈东久久没有回复。柳明丽等了一会儿，起身洗脸刷牙，正刷到一半，门铃响了。 她疑惑，走过去看猫眼，陈东站在外面。 这一次，她开了门。 - 陈东在楼下的商铺买了一点菜。 他不知道柳明丽家里有些什么，他不喜欢吃外卖，就看着新鲜的蔬菜肉类买了一些。出电梯的时候，隔壁的刘伯也买菜回来，看着这个年轻人和他一同出电梯，走向相反的方向。他觉得这个人好像有点眼熟，不由拿钥匙的时候慢了些动作。 好在这一次，柳明丽给他开了门。 - 两人见面，先是笑了一笑。 柳明丽让他进门，却仍是笑问：“你来干嘛？” 陈东熟练地脱了鞋，问：“穿哪双？” 柳明丽翻看鞋柜，拿出她爸爸的那一双，说：“这个吧。” 陈东露出可疑的表情：“你家有男人？” 柳明丽扔下他往里走：“是啊，杨金海的。” 陈东立刻踮脚跳起来，做出恶心的表情，他宁愿赤脚：“这你还留着干嘛？” 柳明丽回头大笑：“当然是给你准备的——我爸的，你穿吧。” - 柳明丽去卫生间把残余的泡泡吐掉，陈东把东西搁在了餐桌上，环顾四周。 陈东是第一次进柳明丽家。 她家是小两室的格局。餐客一体，外面有一个小阳台，阳台底部放了一排花盆，有盛开的月季，也有绿油油的多肉。左边是厨房和卫生间，右边是卧室和书房。 房间不大，但他站在中间有点手足无措。 柳明丽在卫生间站了一会儿，犹豫要不要素颜出去见他。她想了想，还是涂了个打底和唇釉。 她走出去，问他：“买了什么？” 陈东说：“家常菜。” 柳明丽挑起一根眉毛：“做给我吃？” 陈东过来圈住她：“你说呢？” 柳明丽笑了笑，从他怀中挣脱。陈东眼随她动，不期然看到她卧室衣架上挂着的白衬衣，他顿了顿，问：“你会想我吗？” 柳明丽说：“嗯？” 他没戳破，说：“随便问问。” - 对于送上门来做饭的帅哥，柳明丽欣然接受。 此时已经是十一点多，陈东把菜和肉一样一样从袋子里取出来，走进厨房。柳明丽象征性 地问：“要我帮忙吗？” 陈东问：“你能做什么？” 柳明丽握紧拳头：“给你加油。” 陈东笑：“先说好，我做饭水平一般。” “我以为你是想要在我面前显摆厨艺。” 他认真想了想，下结论：“应该吃不死人。”又问，“围裙有吗？” 柳明丽指着旁边的挂钩：“那里。”她忽然突发奇想，大胆提问：“你能只穿着围裙吗？” 陈东一愣：“什么？” 柳明丽对他眨眼：“就是字面意思。” 陈东点她脑袋：“过分了吧。” 柳明丽说：“别的弟弟都这样。” “别的弟弟？” 柳明丽指指手机：“视频里。” 陈东忍笑，他觉得柳明丽此刻可爱极了，忍不住亲了她脸颊一口，说：“不行。” 柳明丽抄起手：“现在倒装起来了，上次泼我咖啡怎么脱得怎么利索。” 陈东把她的肩膀转过去，制止她胡言乱语，笑道：“大白天的别煽风点火，出去吧。” - 柳明丽十分顺从地走了出去。 她趴在沙发上，听到厨房先是传来洗菜的声音，然后是炼油的声音，然后是抽油烟机的声音，然后有淡淡的蛋香味飘出来。 第89章 手里的视频顿时不香了，她直起身子，靠在沙发背上，看陈东做菜。 他当然没有脱衣服，穿着一件普通的亚麻色t恤，但这并不妨碍展示他宽阔的肩背。柳明丽看了一会儿，心里涌出莫大的欢喜，这一瞬间，她觉得她好喜欢他。 于是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陈东。 陈东顿时一愣。 还未等他说话，他的左边脸颊又被人踮脚亲了一口。 柳明丽问：“上次你没回答我，还疼吗？” 第73章 姐姐喜欢帅弟弟。姐姐喜欢帅弟弟。…… 柳明丽说她只有过两任男朋友,陈东是保持怀疑的。 刚刚她猝不及防地从后面抱住他，又那么突然地给他亲一下，问他疼不疼，他的心真的有那么一瞬间静止,然后被高高抛到了天上。 他转过脸,柳明丽的脸就在眼前。她穿着第一次他在小区见到的明黄色睡衣，脸上无妆,睡足了气色很好,显得很清纯又单纯。 陈东还没任何反应,柳明丽又抱着他仰头问道：“你有多高？”她举手在他跟前比划。 陈东不知先回答她哪个问题，看了她两秒,说：“你在人力没看过我资料？” 柳明丽说：“我现在没在人力了，看不到你的资料。” 陈东把火关了,说：“183。” 柳明丽说：“哦，原来183是这么高。” 陈东说：“怎么了？” 柳明丽说：“没什么。”她看到他手上戴的运动手表,和小某书上的一样,将他手腕拿起来，上面的心跳是102下。 正常人的心跳应该是多少下？有100吗？ 陈东说：“这就是个电子表。” 柳明丽说：“我知道。” 陈东觉得她有点好玩儿，把手表取下来戴到她手上,问她：“你为什么总问我那个问题？” “哪个问题？” 陈东把她的手放到他的左脸上：“是这里。”他不回答她疼不疼的问题，只静静告诉她是哪里，然后用她的手轻轻摩挲他的脸颊。 她手腕上的表盘的心跳逐渐升高，跳到了105下。 她把腕表转到外侧的方向,不让陈东发现,等他摩挲完，她又简单直接地踮脚亲了他一口。 “不疼了。”她替他回答。 陈东笑了，偏过头,像是要掩饰笑意。他轻咳一声，说：“洗手吃饭吧。” - 陈东做了三个菜：青椒肉丝、番茄炒蛋和红烧茄子，都是简单的家常菜。平心而论，味道一般，不算特别好吃，当然也不难吃。柳明丽作为一个吃现成的人，对这种主动做菜的行为一定是大加赞赏。有时候味道并不重要，味道带来的感觉很重要。 他们吃饭闲聊，陈东对柳明丽家里的一切都好奇，甚至她买了四年的布艺沙发也能成为他的话题。吃完饭两人收拾了餐桌和厨房。外面的雨小了，但天还是阴的，太阳躲在云后面，不肯出来。 这样的天气很好，不热不晒，不用开空调，但是也不至于阴雨绵绵让人烦躁颓废。吃完饭柳明丽其实有些困了，她想找个借口让陈东走，她想睡觉。可陈东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坐在沙发上，笑着招呼柳明丽过去。鬼使神差的，明明这是柳明丽家，柳明丽却像个客人一般走了过去。 她坐到陈东身边，他自然而然地半拥着她。 他说：“想不想看电影？” 柳明丽这么坐着，心里却有一点异样。 她说：“看什么电影？” 陈东摆弄遥控器：“你想看什么，我是各大平台的会员。” 柳明丽把遥控器拿过来，摁了开关键，电视机出现开机画面。她没想过要和陈东在家看电影，听他这么说，她也没拒绝。 她一时也没想到什么好看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打开了豆瓣，过了会儿，柳明丽说：“你看过一部武侠电影《剑雨》吗？” 陈东说：“没有。讲什么的？” “我也没有，我看这里写是中国最后一部武侠电影，男主是韩国的，好像长得还行。” 陈东说：“知道了，你喜欢看帅哥。那我们就看这个。”他笑着在手机里找到资源，问柳明丽：“你家wifi密码多少？” 柳明丽说：“我的手机号码。”她报了一串数字。 密码很快连上，等到电影里那个绿色底幕、金色长城的画面出来，柳明丽终于察觉到异样来自哪里——他们已然好像热恋中的情侣——绵长的午后、静谧的家里，两个人无所事事地找一部电影来打发时间。 他们紧紧靠在沙发上，互相依偎着，她嵌入陈东的臂弯，他理所应当地环抱着她，下巴搁在她头顶上，等着剧情上演。 柳明丽意识到这个的时候，他们已经这样做了，而且陈东做得十分自然。 她承认他们已然有了十分亲密的接触，但她心里从来没设想过这一幕。 她微微愣神，侧头仰视陈东，他似乎丝毫没察觉到什么，已经被电影吸引。直到过了好几秒，他终于有所感觉，低下头，问柳明丽：“怎么？” 柳明丽摇头：“没什么。” 陈东笑道：“是不是觉得缺了点什么？没有爆米花和肥宅快乐水。” “我也没觉得那些有多好吃。” “那是怎么了？”他自然地亲吻她的额头。 她没说话，等这个吻过去后，她蹭了蹭，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 《剑雨》是讲一个江湖故事的电影。女主人公剑雨是职业杀手，最后一单完成后她厌倦了杀手生涯，易容后过起了平民百姓的生活，她在小镇上结识了纯朴乐观的送信男子男主并结为夫妻；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拥有的罗摩遗体还是带来了转轮王等人的袭击，她不得不决一死战。可让人意外的是，她的丈夫居然就是最后一次刺杀中的大臣之子——他因为心脏位置与常人不同侥幸逃过一劫，经过易容后，机缘巧合后竟与剑雨结为夫妻。 中途有一个情节，是剑雨离开转轮王的杀手组织后，转轮王另外找了一个女子替代她，也教授给她曾经教授剑雨的辟血剑。剧情到这里的时候，陈东若有所思地问：“找了个替身？” 柳明丽说：“嗯？” 陈东扯了一缕她的头发握在手里玩耍：“这人是剑雨的替身吗？” 柳明丽说：“可能吧，往下看。” 正往下看，女替身勾引男主不成，被男主扔了衣服慌忙逃窜，留下一个赤裸美丽的玉背。 陈东低低笑了声。 柳明丽说：“嗯？” 陈东说：“没什么。” “见到美女就笑。” 陈东低头说：“想起了你。” 柳明丽知他说什么，这会儿正看得起劲，于是说：“烦。” 陈东说：“我们就这样看电影吗？” “看电影不是你说的？” “我说什么都行吗？” “还看不看啦？”柳明丽抗议。 “看。” 他嘴上这么说，手上却不太老实。柳明丽就知道，她说：“别。” “别什么。”陈东这么说着，已经抱着她吻下来。 柳明丽用“一气之下气了一下”的态度推了推他，没有推动，两人就这样若有若无地接吻，室内变得潮热起来。忽然听见电视里“轰”的一声，柳明丽一惊，原来是一个叫魔术师的角色自燃了。 陈东瞧了眼电视，回头对她说：“老是不认真。” 柳明丽却推开他，说：“别了。”她从他怀里起身，“看电影。” “有那么好看？” “嗯。” “我暂停。” 柳明丽笑：“你确实应该暂停，”正色说，“看电影。” 陈东见她不愿继续，只能作罢，耐着性子陪她看下去。 到了电影后面，男主身份解密，杀父仇人竟然是结发妻子，曾经的相杀变成了相爱。这个梗似乎很老，但是老拍不烂，虽然柳明丽在中间就猜到了这个设定，但是还是愿意一直看到结尾。 电影出现很多次桥，快到结尾的时候，陈东忽然问：“我和他像吗？” 柳明丽仍然沉浸在电影里：“谁？” “陈东。” “嗯。”她以为他在说他自己的名字，等到“嗯”完这一声，她才明白他在问什么。她侧头，不知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他静静地看着她。 她记得她很早之前就给过他这个答案。 她说：“不像。” “一点不像？” “除了名字一样，其他千差万别。” “好。”他得到答案，思考片刻，又问，“为什么是我？” “因为……”柳明丽抚摸他的脸庞，忽然痞里痞气，“姐姐喜欢帅弟弟。” 陈东笑起来，对她这种女色狼的行为非但没有一点反感，反而十分享受。柳明丽从他的脸庞划到分明的下颌线，忽然问：“如果我对你只是生理性喜欢怎么办？” “什么是生理性喜欢？” 第90章 “就是只喜欢你的-肉-体。” 陈东又笑：“那我庆幸我有你喜欢的-肉-体。” 柳明丽也笑起来，她对陈东这个回答很满意。 陈东说：“那你今天要不要再喜欢一下？” 柳明丽大笑，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说：“不。” “为什么？” “因为喜欢是放肆，而爱是克制。” 陈东才不理会柳明丽的插科打诨，他大有将她就地正法的作势，柳明丽慌忙抵住他，说：“真不行。” 陈东道：“为什么？” “因为你上次把我弄疼了，臭弟弟。”柳明丽点他的胸。 陈东真不知她这样是勾引还是拒绝。 柳明丽说：“真的，让我歇歇。” 陈东瞧了她半晌，深吸一口气，主动放开了她，坐到一边，两人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柳明丽内心暗笑。 静默了一会，电影出现最后一道石桥，男主抱着女主从桥上走过。 冷不防，陈东又问：“我好还是他好？” 柳明丽破防了，她咬了咬唇，还是没忍住笑出声。她完全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她似乎有点联想到他前面问她的“替身”一事。她不确定他问的这个“好”，是特指某方面或者别的什么。她看到了一个小男孩别扭的胜负欲和好奇心。 于是她在电影的片尾曲中逗他：“那我好还是你的前女友好？” 陈东一下抓住重点：“所以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了。” 柳明丽觉得他真是聪明得很，她还没想好应对之词，他又跟了一句：“我通过测试了。” 这个人还自信地很，但是她好像有点喜欢他这样的自信。先不管怎么回答，她此刻沐浴在他笃定的目光下，心里又有点软软的。 她想不好怎么回答他，于是只能捧着他的俊脸亲了一口。 陈东倒是很欣然地接受了这个亲吻，但结束之后，他仍是追问：“是不是？” 柳明丽正想着，如何给他一个真实的答复。 正当这时，她家的门铃响了。 柳明丽疑惑，今天谁会来？ 她起身走到门口，从猫眼看了一眼，立刻回来将陈东推到卧室，拉开衣柜：“你先进去躲一躲。” 第74章 没想到你这么会玩儿。没想到你这么会…… 叶思思在朗园小区的楼下给柳明丽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无奈之下，她只能再看一眼人力系统上柳明丽的信息，走到了602门前。 她知道这样不告而访多少有点不礼貌，她也不知道柳明丽在没在家,但她现在别无他法,提了提手中的水果和茶，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隔了几秒,里面传出柳明丽的声音：“谁啊？” 谢天谢地,她在家。 然后又过了一小会儿，门开了。 柳明丽穿着居家睡衣站在门口,脸上也是充满惊讶，问道：“思思——？你怎么来了？” 叶思思局促地说道：“明丽姐,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很冒昧,我遇到难处了,我来找……” 她的眼泪就要掉下来。 柳明丽本想三两句解决掉她，见状，只好叹气让路：“先进来说吧。” - 叶思思确实遇到问题了,柳明丽在从猫眼里看到她的那一刻，大概就知道她来的目的。 其实之前柳明丽也有所耳闻，听说叶思思要有工作调动。就那么捕风捉影地听了一嘴，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 不过对于叶思思登门拜访,她还是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她会主动找上她。 - 叶思思的问题是,高楠和人力资源部大部分同事都知道了她和张升的恋爱关系。 虽然柳明丽之前就提醒过这俩人低调保密，但是年轻人之间的爱情简单又直白，很容易被办公室里的老油条一眼识破,很快，他俩的关系就成了部门内心照不宣的秘密。 如果他俩足够低调，倒也没什么事情，问题就在于年轻人还没有学会把心思放进肚子里。上一周人力资源部承办公司一个大的学术活动，高楠把接待任务分配给张磊，让他带着培训的张升和叶思思做好台前的接待工作。但张升和叶思思在活动的前两天闹矛盾了，准备工作配合得不顺利，张升就说了叶思思几句，叶思思心里难受，不想面对张升，就在活动举办的当天请了一个病假。 张磊对于叶思思这样临时放鸽子的行为感到窝火。这是他到人力资源部负责的第一个大型活动，没想到临了出岔子，也只能自己和张升把叶思思的工作顶上。高楠发现前面接待少一人，问张磊叶思思去哪里了，张磊就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和高楠讲了。 等活动结束，高楠找叶思思谈话，提到岗位轮训的事，想把叶思思放到生产一线岗位进行锻炼。叶思思一听这话心里慌了，张升知道这事儿后也后悔了，竟然主动找到高楠，说如果他俩之间必须要调走一人的话，他愿意做那个要调走的人。 高楠倒没说什么，宽慰了两人。张升大直男觉得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但叶思思敏感地意识到这事儿搞砸了。 他俩都太冲动了。 她思来想去，想到了柳明丽，于是拎着东西上门求助。 - 柳明丽一听她把事情说完，便感到头大。 高楠到人力还不 到半年，正愁没人立规矩，这两人是活生生撞枪口上。在人力工作恋爱本来就要低调，高调是大忌，他俩不但恋爱高调，犯错也高调，甚至草率地去找高楠争着要调走——高楠心里怎么想，当上班工作是情侣之间的游戏？ 柳明丽听着直叹气。 叶思思哭丧着脸说：“明丽姐，你说现在怎么办？” 柳明丽面露难色，她已经离开了人力，并不想掺和进去。 叶思思说：“要不我再去找高部长求求情？如果要调走，那也只能走。其实我不想调离人力，我对业务一无所知，我也不知道自己去了能干什么，万一把我派到外省的项目怎么办。” 柳明丽起身给叶思思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说：“我进公司前，人力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你想听听吗？” 叶思思点头。 柳明丽说：“当时有一位男同事，正值事业上升期，很得公司领导器重，前途很好。他和人力新来的实习生产生了好感，偷偷给她安排了公寓。本来公司对于实习生本来是不提供单身公寓的，这已经属于违规操作，只是那时没人发现。好在这个实习生工作能力不错，实习结束正式入职人力，顺理成章地可以住公寓，两人的关系也进一步发展。但后面两人出现感情问题，女生未婚先孕……总之比较狗血，家长也闹到单位，公司一查，发现男同事当时不光是违规安排公寓，女生入职评价也做了手脚，后来两人工作期间还利用职务之便做了些别的事，造成了非常差的影响……” 叶思思听得脸色都变了：“后面怎么处理的？” “两个人都离开了。” 叶思思忙道：“我和张升和这个事情完全不一样，我们也不会那样做……” “我知道，”柳明丽说，“但是从那以后，人力就有不成文的规矩：入职后不能和公司同事发展恋爱关系、包括部门内部，为的就是杜绝这样的事情。不过人是很难控制的，实在是发生了，在出问题之前，会比较缓和地调离一人。人力进行人事调动是很简单的事。” 叶思思一张小脸惨白：“所以现在没办法了？” 柳明丽思考半晌：“思思，你和张升都很年轻，年轻意味着有无限可能，也意味着没有根基。现在你只能是服从调动。这位未必是坏事，你看我不是也在业务岗干得好好的嘛。” 叶思思几乎要哭出来：“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我也没犯什么大错，谁工作中不会有情绪、不会出错呢？我下次改就好了嘛。而且即便是将我调离，那我不也还是在建投吗？只要张升在人力，那我们不是还是人力和公司同事谈着恋爱吗？难不成他也要调离？还是我们只能分手？这……怎么能这样？” 柳明丽叹气。她想，他俩也可以不分手，张升也可以继续留在人力，只是她就得做牺牲，比如去一个无关紧要没什么发展前途的岗位。 到底是年轻，情感这么一冲动一任性，就得为逞一时之快买单。 不过也因为年轻，后面的事都说不准，万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柳明丽正想着怎么安慰哭得梨花带雨的叶思思，叶思思又问：“所以明丽姐，如果你是我，你就绝对不会让同事知道自己和张升的关系，对吗？或者你根本不会在建投找男朋友，是吗？” 柳明丽还没答，忽然听见卧室内传来“叮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叶思思抬起婆娑的泪眼，看向卧室：“什么声音？” 柳明丽心头一紧，嘴上却说：“没什么。” 叶思思感到口渴，拿起桌上水杯喝水，却发现桌上有三个水杯，不知道喝哪个。 第91章 柳明丽迅速将最边上的推给她，像是解释：“刚烧的水，倒了两杯凉着。你的是这个。” 叶思思神思恍惚地取过杯子，抿了一口，忽然灵敏地察觉道：“明丽姐，我是不是冒昧地耽搁你事儿了？” 柳明丽心想“冒昧”这两个字你这傻姑娘确实是担得上。这话听着像叶思思察觉出什么，又想她应该也察觉不出什么，于是非常委婉地提醒她：“你以后确实要三思而后行。” 叶思思放下水杯，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那我就先走了。” 叶思思起身便向门口走去，柳明丽将门口的水果和茶拎给叶思思，说道：“这些你提回去，来我这里就是聊天，不要买东西。” 叶思思推道：“明丽姐，我就楼下水果店买的，不贵重，也没别的意思，如果非得有，也是对你之前和我说的话的感谢。只是那个时候我太笨，听不明白。” 她说得真诚，柳明丽不好回绝，只好说：“那你等一等。”她走向了书房。 叶思思在玄关等柳明丽的时候，忽然发现门口放着一双男士休闲鞋。 她进门的时候心事重重，换鞋时候压根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联想到桌上三个杯子，她不由往卧室瞄了眼。 柳明丽提着一小箱酸奶出来，提给叶思思，说道：“这是我们部门昨天团建，在云上草原那边买的。这都手工做的，味道不错，我买了几箱，分你尝尝。” 叶思思看着柳明丽手中的酸奶，重复她开头的几个字，大有酸涩之意：“……我们部门。” 柳明丽一愣，笑道：“是的，我现在在策划部门了嘛。” 叶思思点点头。柳明丽主动将酸奶拎到她手里，送走了她。 - 门关上，柳明丽重重松了一口气。 她走回卧室，打开衣柜门，陈东坐在行李箱上，头上顶着她的几件短袖衣服。 其实这个场面是有些滑稽的，但四目相对，谁也没有笑，一瞬间都没说话。 柳明丽说：“出来吧。” 陈东说：“走了？” “走了。” 陈东勾着身子从衣柜里出来。 柳明丽问：“刚才什么声音？” “你大衣太重，衣架掉了。” 柳明丽往衣柜里瞅，陈东说：“我已经帮你挂上了。” “哦。”柳明丽说，她对这个回答表示怀疑。 也不知道为何，气氛忽然就有点怪怪的。好像叶思思一走，把两人之前甜蜜的氛围也带走了。 陈东走到客厅，喝了口水，若无其事地问：“他们年轻人的感情你也管？” 柳明丽跟在后面：“我是不想掺和的。” “她发现我了吗？” “没有。” “为什么要把我藏起来？” 柳明丽说：“不太好吧。”又补偿性地跟了句，“委屈你了。” 陈东顿了顿，没说话。他看到电影暂停的最后画面，回转身，圈住柳明丽，按下心中不快，试图修复两人在刚才叶思思来之前的氛围，问：“让她看见有什么不好？” 柳明丽说话了。 陈东捏住她的下巴，开始在她脸上啄吻：“你舍得我做你的地下恋人吗？” 柳明丽想着叶思思的事儿，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她听见陈东这么问她，抗拒地别开脸，坐到一边的沙发上，思索着。 陈东坐过来，又问她：“有什么不好吗？我没觉得。” “好在哪儿？”柳明丽反问。 “好在哪儿？”陈东被柳明丽这个问题问笑了，“我们单身男女情投意合，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有什么问题？还是你有鱼塘，我只是其中的一条鱼？” 最后一句有点半真半假的意思，柳明丽却认真说道：“我们现在在同一个公司同一个部门同一个项目，现在的阶段，我确实不觉得值得公开。” “不值得？是我不值得，还是我们不值得？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你现在也不在人力资源部，有什么问题？” 柳明丽皱着眉，不说话。 陈东见她沉默，追问：“为什么不说话？” 柳明丽说：“你问我这些幼稚的问题之前，自己应该想想答案。” “我有点厌烦你用这样的态度和我说话。我以为你很坦荡，但现在想来你可能有别的想法。”陈东直接回。 柳明丽语塞，她以为这是显而易见的答案，没想到他却来和她较真。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两个人的年龄差或许真的代表着什么。 她的脸沉下来，听得陈东又问：“那你当我是什么？前天发生的事情算什么？刚刚想让我只穿围裙又是什么意思？” 柳明丽深吸一口气，说：“我们先冷静一下。” 陈东想着自己在衣柜里藏了半个多小时，不由冷笑一声，走到门口，扔下一句话：“柳明丽，没想到你这么会玩儿。” 第75章 失望。失望。 建投公司倒也不是没有双职工家庭,进入公司后和同事恋爱结婚的大有人在，不过多半是生产岗位的同事，还分布在不同部门。统一部门内，要是老大不干预的话,恋爱结婚生子也没关系。 对于柳明丽来讲,她的确没有想过在公司找男朋友。之前在人力，她紧着工作职位,压根没想过这事儿。再说她身边也总 会有男士,不需要想着吃窝边草。 所以她没想过陈东的出现,也没想过会和他走到这一步。 - 她说的不值得，不是说两个人之间不值得,是觉得此时的时间点比较敏感，不应该让大家知晓。她刚换到策划部门,刚进入第一个正儿八经的项目，还恰好和陈东在一个项目组,她不想高调。她觉得做事可以高调,但做人也一定要低调。感情生活是属于做人这一块。 更何况，她现在和陈东才刚刚开始，后面一切都是未知数,好多感情都是“早曝光早死光”，现在不稳定也不成熟，后面万一她和陈东分开了，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岂不是很尴尬？ 她以为陈东应该是能想到这一点的,但是事实是，她很失望。 - 陈东也很失望。 出门斜风细雨一吹，他就明白了柳明丽的顾虑。他承认她的思考是周全的、理智的,他在衣柜里听到了柳明丽和叶思思的谈话，知道了她对职场恋爱的态度。但这也是他失望的点。 他之前一直觉得柳明丽对他态度不明。他们已经暧昧太久了，她吊着他太久了，他们早就应该迅速推进了，他以为这些是柳明丽的节奏，直到今天才明白，其实她很清醒，她没有认真，她对他的喜欢就是“生理性喜欢”。 是肤浅的、逢场作戏的男女游戏。 他在北京的视频里问她看清楚自己的内心了吗？其实她早就看清楚了，她不想回答而已。 她在职场上游刃有余，在男人之间也游刃有余，他只是她的顺手快乐之一。 - 叶思思忘了拿伞，返回柳明丽家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大门匆匆离开。 她一时想不起这是谁，只觉得这背影眼熟。 - 周四，学校项目敲定，叶董一行人来建投公司签订战略合作协议。 这个项目建投跟了很久，从前期的一个想法到可行性报告落地，从人口预测到学校选址再到智慧校园甚至到课程规划，柳明丽半路出家跟着徐波蹒跚学步，居然也一路完成了下来。 周三晚上，柳明丽收到蒋博士的电话，他收到消息，打电话来祝贺。 柳明丽此时正在准备第二天的会议布置，她用耳机接电话，笑着说着谦虚客套的话。 蒋科宇在电话里说：“建投拿到这个项目我不太意外，我比较意外的是，你在这个项目里。” 柳明丽笑说：“怎么，听上去不像夸人的话。” 蒋科宇忙道：“哪里哪里，我当然是夸你的。我是比较意外你转岗这么成功，真是厉害。” 柳明丽说：“蒋博士这么夸我我真有点受宠若惊。我主打一个学习，主要是团队其他力量太强。” 蒋科宇道：“我们学校现在有培训班，你想要参加吗？” 柳明丽问：“什么培训班？” “我上次看到同事说有专门针对工程前策的培训班，回头我问问资料发给你。” 柳明丽之前就是做培训的，建投公司和木安大学继续教育学院也有过合作，她知道木安大学这种培训班的水平都不错，于是欣然应允：“那太好了，麻烦了。” 两人又聊了些行业的事。现在柳明丽也是可以和人聊专业事情的人了，她的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末了，蒋科宇说周末请她吃饭，她说周末可能要回家，到时候再看。 挂了电话，柳明丽一转头，陈东就站在她旁边的桌前，低头整理台签。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听到她电话打完，他抬起头，淡淡扫过她一眼。 第92章 柳明丽没理他。 他说：“台签齐了。” 柳明丽接过来，说：“谢谢。” 走了。 - 这是周末他们不欢而散后第一次见面。 两个人都没有联系对方，好像团建时候那么深刻的浓情惬意从来没有存在过。 柳明丽没有联系陈东，是她觉得两个人有必要冷静一下。她需要思考的空间，陈东也需要沉淀的时间。 陈东没有联系柳明丽，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不知道怎么联系。 其实也是借口，他知道是借口。他想联系的时候可以直接冲到柳明丽家里去堵门。现在他们都还保持着通讯消息，他怎么会不知道怎么联系呢？ 他也需要冷静一下。 明天要签约，他从城北项目别有用心地提前回来，刚进会议室，看到柳明丽笑着在打电话。 他听到了“蒋博”的名字。 他猜到了是谁。 他借由整理台签，在她旁边听完了整个电话。 直到他发现她。 他以为他们会说点什么，可她看到他了什么也没说。于是只有他先开口，他说“台签齐了”，她利索地接过去，说了声“谢谢”便走了。 干脆利落。 好像陌生人。 - 之后，柳明丽一直在忙准备的事，似乎丝毫没被陈东干扰。她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态度相同，她和徐波怎么说话就和陈东怎么说话，和张勇怎么对接就和陈东怎么对接。陈东见她如此，也没有多说，沉默地应付，直到整个工作结束。 - 这一夜，两人仍是没有联系。 - 第二天十点，签约仪式举行。 叶董、白校长、黄校长一行人来到建投公司，公司董事长程越、部门领导伍峰南进行了接待。很快，签约活动顺利结束，中午在公司设宴招待学校领导。席间叶董还专门提及柳明丽给她介绍的住家保姆，说现在这个保姆很不错，解了她心头大患。又说起陈东分享给她的健身资料，还麻烦他这几个月健身都记得约他们这帮老年人，他们十分感谢。 提到后面这事的时候，柳明丽不由向陈东投去意外的目光。 她并不知道这事儿。 对面叶董的夸奖，陈东笑道：“叶董客气了，我们就是健身小组活动，有空就一起约。现在全民健身，也是相应国家号召。” 柳明丽旁边坐着徐波，她悄声问徐波：“陈东在给他们当健身教练？” 徐波道：“不是的，是博物馆项目他们自己组了一个健身小组，知道叶董他们重视锻炼后，就带着他们一起了。” 柳明丽“哦”了声：“博物馆项目的小组就是咱们公司的健身俱乐部吗？” 徐波道：“不是。博物馆好多公司呢，还有政府的人，他们自己组的。” 柳明丽低声道：“之前一点都不知道。” 徐波笑道：“你不健身就不怎么关注。群里很多女生都在的。” 柳明丽瞄了眼陈东，他和叶董几人还在谈笑风生。柳明丽“哦”了声。 这时，叶董忽然问道：“小陈今年多大了？” 陈东说：“二十八。” 叶董道：“真是年轻才俊，有女朋友吗？” 陈东笑了笑，直接说：“没有。” 柳明丽毫无反应地吃菜。 叶董笑着问程越和伍峰南：“建投像小陈这样的男同事都还单着，要不 这样，我们学校年轻女教师多，你们男同事多，要不要我牵线，咱们两个单位的党支部或者工会搞个联谊？” 伍峰南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当即拍板答应：“可以啊，没问题。”他转头对着柳明丽说：“明丽，你来组织一下这件事。”又对叶董道，“明丽是我们公司人事部门的得力干将，从员工培训到年会庆典，样样都办得有声有色。虽然现在转到我们业务部门工作，但这种活动组织对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叶董也转头对柳明丽笑，夸奖她：“明丽我知道的，我很喜欢她。” 柳明丽放下筷子，微笑着应承：“没问题。” - 吃完饭，建投一行人送别叶董。程越和伍峰南还有接待，剩下项目组的人一起回办公室。 柳明丽走得很慢，见陈东跟在徐波后面进去了，她便直接去了茶水间。 她站在吧台边，倒咖啡。 茶水间新添了一个落地穿衣镜，在等咖啡的间隙，她打量镜中的自己——头发用发夹盘在后面，脸上是浓淡相宜的白领妆，身上穿着一套浅灰色的套装西裙，最下面是一双五厘米的高跟鞋。 她很久没穿高跟鞋了。到了业务岗没那么多正式的接待工作，她大部分时间都穿着休闲小皮鞋，今日陡然换成高跟鞋，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她提前在里面穿了船袜，俯身看了看，右脚脚后跟有一点点磨红，并无大碍。 她正弯腰查看脚跟，从镜子里瞄到有人进来。 此人也一身正式打扮，浅灰衬衣、长腿西裤、人模人样，两人在镜中对视一眼，来人走到吧台边，咖啡已经做好，于是他说：“是你的吗？” 柳明丽直起身，将咖啡端走：“是的。” 陈东扯了个一次性杯子接咖啡。 他好像在公司没有自己的水杯，老见他用纸杯喝咖啡。柳明丽想。 她盯着他的纸杯看，难免就会看到他的手指。陈东察觉到，目光转过来，柳明丽迅速移开了眼神。 他回头看着咖啡机，问：“脚后跟破皮了吗？” 柳明丽答：“没有。” 然后是沉默。 她决定走，刚迈步，忽然有人一把拽住她的手。 她没转身，他也没转身，只听见他低声说：“别这样，聊聊吧。” 这时，镜子里忽然有人影晃动。 陈东迅速松开了手。 叶思思进来倒茶渣，见到柳明丽，笑着打招呼：“明丽姐。”又看到陈东，对他点了点头。 柳明丽和叶思思回了个笑，端着杯子走了。 - 十分钟后，陈东收到一条柳明丽的微信。 柳明丽：好。 第76章 在公司我们只是普通同事在公司我们只…… 午后的地下停车场十分安静,柳明丽从电梯厅出去，一直往西南角走。地库的灯是感应的，随着她的脚步声逐步亮起，陈东的车就停在前面,他没有坐在车里,而是靠在驾驶座的门边，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紧实的小臂线条。 见到柳明丽来,他一言不发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柳明丽顿了顿，顺从地坐了进去。 陈东随后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 瞬间，狭小的空间被彻底封闭,引擎的余温尚未散尽，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略显压抑的呼吸声。 很快,地库的灯也灭了。 沉默像实质般压下来。 “对不起。”陈东率先打破沉默。 柳明丽没吱声，她目视前方空旷的停车位，没有看他。 “周末离开你家后,我想了很多，你是有道理的，我最后口不择言，我不该那么说。” 柳明丽的目光慢慢转过去。 “我反复想了下问题所在,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是情投意合的,只是我们对这个感情的理解不一样，我想得太简单，操之过急。”他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种自我剖析的认真，“你和我不一样，我也应该为你想想。” 柳明丽看向他，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昏暗的光线下，他下颌线绷得很紧，是一道很好看的弧度。 她的心微微松动了一瞬。 但她没有表态，她等他说完。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我们还从来没聊过彼此的心里话。这几天我们没有联系、没有见面，我心里很煎熬，也很矛盾。我想知道你怎么想的。”陈东诚恳地说道。 柳明丽轻轻应了一声，像是对他态度的认可，接受了他的道歉，但仍是没有说话的意思。 静了片刻，陈东苦笑道：“不想和我说说吗？” 柳明丽这才慢慢说道：“我这两天也在想，究竟后面要怎么面对你。” 她的话一出，立刻像一根线把陈东的心高高提起。 “你的出现完全不在我的意料中，我也没想过和你的关系会发展到这一步。你很好，真的，我很喜欢你，你也没说错，我们是情投意合。但是你知道，我如果和你真的在一起，我有很多顾虑。” “我明白你的顾虑，明丽。”她的话太像好人卡了，陈东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且理解，“职场恋情，尤其是一个部门，还是同一个项目组……确实需要谨慎。” “不光是这些，”柳明丽微微摇头，“还有现实的差距。我们相差五岁，我今年三十三了，感情对我来讲不是生活中的必需品。它就像——像什么呢？”柳明丽想到了团建古镇旁边的那条小河，“如果我的生活是一条平静的小河，爱情对我而言就是阳光下水面泛起的波光，它耀眼，美丽，光彩夺目，让人新生欢喜，但就这样就好了，我只需要那么一点就够了，不需要太多。” 第93章 陈东陷入了沉默。 “你可能觉得我现实，或者说我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但这个社会对女性就是这么苛责，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我现在对你认真，那么我可能就需要你给我一个结果。可你现在还年轻，你的一切都很好，你有很多选择，以后也会有更多诱惑……而我不想去面对这些。”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到此结束，游戏停止？” “陈东，我不想和你吵架。” "好，不吵。那我们平静地说事实。你的身边也从来也不缺诱惑吧，无论是已婚的方超飞还是未婚的蒋博士，还有上午的联谊，还有那些对你有意无意的男人，你都可以游刃有余。你能不能不要把用在这些男人身上的那一套用在我的身上？" “陈东，”柳明丽终于转过头看他，眉头微蹙：“你讲点道理。方超飞无论对我是什么想法，不管他结没结婚，我都只当他是同事朋友，我对他的试探多有回避，难道你看不出来？蒋科宇，他打电话来祝贺项目成功，并且提到了对我们专业提升有帮助的培训机会，这是正常的职场交流，有什么问题？你说的什么男人一套，真的很过分。至于联谊……”她顿了一下，语气带着无奈和嘲讽，“伍总当着叶董的面直接指派给我，我能当场拒绝吗？说‘对不起领导，我办不了，因为我正在和您对面的帅哥搞地下情，没空’？” “我倒希望你能这么说，你敢这么说吗？” “你不讲道理，我们没法沟通。”柳明丽脾气也上来了，她觉得简直是鸡同鸭讲，侧身就要开门下车。陈东眼疾手快按了车锁，又倾身过去按住她的手。 “你放手！”柳明丽怒喝道。 陈东调整一下呼吸，松了手劲，说：“好，我放手，那你告诉我，你说的“生理性喜欢”到底指的是什么” 柳明丽冷笑一声，反问：“你不是知道答案吗？” “我不相信。” “你相不相信都是事实。”柳明丽伸手就要去解锁。 陈东被她呛得哑口无言，浓情时候的甜言蜜语在此时竟成了伤人的利器。他一时词穷又别无他法，索性一把抱住柳明丽，控制她不让她动。 “你做什么？”柳明丽奋力挣开他的怀抱。 他不说话，只是牢牢地抱住她。 柳明丽很快认识到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她不动了，在他怀里喘息。 "我收回刚才的话，我们不是情投意合。”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其实你所谓的‘生理性喜欢’，是不是就是你给自己找的最好的借口？因为只是‘喜欢-肉-体’，所以不需要投入太多感情，不需要考虑未来，不需要面对那些麻烦的现实。高兴了就在一起，不高兴了就一脚踢开，反正只是‘快乐一下’！所以你也不可能和我公开，无论是在你家的衣柜，还是在公司的办公室，我们都只能是普通的同事！” 柳明丽心里也堵着一口气，听他这么说，胸膛起伏好几下，干脆一口承认：“对！一点没错！” “你真这么想的？”他再次确认。 “真真确确。”柳明丽道。 “好，”陈东随即松开两人距离，看着她的眼睛，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刚才在等你的时候，我想到了你说的职场顾虑。如果你说感情需要时间沉淀，我认；你说现在公开时机不好，我也可以等。我不是要你立刻公开，我只是要一个确认。我 想要确认职场不是一个感情的幌子，确认你对我不是游戏。但我没想到最终是这样的确认。不过也好，无论如何，也是一个答案。” 他彻底松开了她。 柳明丽错愕了两秒，回过神，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但为时已晚，她心里的气还撑着，话已经说出去了，她不可能此时低头。他既然松开了她，她就要下车。 立刻！ 马上！ 毫不迟疑！ 于是她拉车门，可还是没解锁。 她说：“解锁。” 对方没有反应。 她提高声音，再次重复：“解锁！” 终于，“咔哒”的声音姗姗来迟。 她拉门下车，刚推出去一个缝隙，车门忽然被人大力拉回。关门的声音惊醒了沉睡的感应灯，地库陡然变亮，而柳明丽却眼前一黑。 霸道的、不容置喙的吻直接撞到了她的唇上。 她没有任何防备，被陈东困在在狭小的副驾空间。他吻得很凶，毫不怜香惜玉，她抗拒他，他便凶狠地攻城略地，强行撬开她的嘴，她感觉她好像要被他吃掉——不是，是直接吸到肚子里，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不一会儿，这一片地库的灯灭了。 黑暗的空间里，没有声音，只有濡湿的吻。 在某一个瞬间，柳明丽脑子里绷着的那根钢弦清脆地断了。她的手从推开他变成了紧紧抓住他，她揪着他的领口往前送，忘情地回应他，生怕她给的不够。陈东察觉到她的变化，更往前一步猛烈地亲吻。她心里忽然又很恨，于是毫不迟疑地咬了他一口，陈东吃痛，顿了一下，竟然直接一只手作势卡住她的脖子，扬起她的下巴。 忽然听见液压机械运作的声音，柳明丽猛然察觉到她正在往后倒——陈东居然在放倒她的座位。 “你疯了”她停下来。 陈东不为所动，几乎要倾覆在她身上。 “这里是公司地库！”柳明丽用力推开他，还捶了他一下。 陈东终于停下来，他俯视她，看着她的头发乱了、脸也红了、口红花了，嗔怒地看着他，一切都乱糟糟的，她不再是那个利索整洁的柳明丽，他却内心欢喜满足起来。 他说：“你要承认错误。” “我承认什么错误？” “你自己想。”他只管困住她。 柳明丽笑：“你怎么像个小孩子。” 他才不管，开始从大腿撩她的裙子，她急了，求饶：“好好好。” “那你说。”他在她耳边道。 柳明丽忍笑道：“我错了——才怪。” 陈东二话不说把靠椅直接放了下去，失重感随即袭来，柳明丽勾住他的脖颈连连道：“我说我说。” “说你刚刚都是骗我的。”他宣布她的台词。 她看着他的眼睛，心软了下来，低声说：“我刚才骗了你。” “骗我什么？” “我其实内心也害怕。” “怕什么？” “怕我陷进去，怕我们走不到最后。所以我想把你藏起来，不让人知道你的存在。就算我们分开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陈东的心痛起来：“为什么一定是分开？你对我这么没信心？” 柳明丽不说话，她仰起头亲吻他。他们温柔地接吻，良久才放开彼此。 “我答应你，我们不公开，在公司我们只是普通同事，好吗？”他读懂她的心，郑重地向她承诺。 柳明丽笑了，又亲吻他。 “嘴除了可以接吻，还能说话。”等她亲完，他仍是说。 柳明丽内心涌起欢喜，她把他崩开的衬衣口子一颗一颗扣上，在衣服外摸了摸，说：“好。” 四目相对，又有情意涌动，柳明丽及时制止：“真得上去了。” 陈东恋恋不舍地说：“再亲一口。欠了好多天了。” 柳明丽没法抵抗，两人又磨磨唧唧了好一会儿才分开。柳明丽在车里整理好仪容先离开，过了会儿，陈东发动汽车去了博物馆项目部。 - 六点，临着下班，柳明丽收到陈东一条信息：晚上还能见吗？ 柳明丽一见这行字就笑了，她无意间从旁边的小镜子里瞥到自己，镜中之人面带桃花、满脸粉色。 她没有立刻回陈东。 等到晚上八点，柳明丽的消息姗姗来迟。 她发了两条。 第一条是：我到家了。 第二条是：来吧。 第77章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注意到你的吗？你知…… 一个下午,唐晓峰都注意到陈东心情很好。 他知道陈东上午在公司签约，下午才来会项目部。下午他正坐在办公室摸鱼，忽见陈东从门口逆光而进。陈东本来就长得帅，今天仿佛还要更帅——他穿着衬衣西裤、神采奕奕,看上去特别人模狗样,一个下午和他说话都笑意盈盈，真真担得上风华正茂、玉树临风。 唐晓峰问：“东哥,今天上午签约很顺利吧？” 陈东道：“当然顺利。” 唐晓峰道：“怪不得你这么高兴。前两天感觉你气压有点低,想必是还是为这件事担心。其实不用担心,肯定十拿九稳。” 像往常陈东大概率会回文唐晓峰“为什么你就是知道十拿九稳”，但今天他只是笑笑,没说话。 唐晓峰道：“晚上一起吃饭去？” 陈东：“去哪儿吃？” “胡琪在约，说去吃火锅。” “哪儿的火锅？” “就之前你们篮球队的那家。” 第94章 陈东简单回复：“不去了。” 唐晓峰看他：“不去你问这么多？那你晚上干啥？” 陈东：“有事。” “有什么事？” 他只是笑。 唐晓峰立刻一副“我懂”的表情：“东哥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出来亮相一下啊？神神秘秘好久了。” 陈东还是笑,不肯定也不否认：“你知道得太多了。” - 陈东下班时候给柳明丽发的消息。消息出去半天没回，陈东知道有戏。 如果柳明丽有安排或者是不愿意,她会很快直接拒绝。消息石沉大海,反而意味着答应。 果然在八点多，在这个不早也不晚的时候，他收到了柳明丽的邀约。 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但他不能这么笑,显得自己太廉价。他在镜子前端详了自己的仪容，练习平静的表情，然后出了门。 - 门铃只响了一声，门就开了。 陈东站在门口,抱着一束花。他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换掉了白天的西装革履，穿了一身休闲的打扮。 她看到了花,笑了笑。 “给你的。”陈东说。 柳明丽接过来，是百合，很香。她说：：“谢谢。”又说，“进来吧，自己找鞋。” 她转身去找花瓶。陈东注意到她似乎刚洗过澡，发梢还带着点湿气，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她换下了白天的职业套装，也没穿上次那套黄色的可爱睡衣，而是穿着一件柔软宽松的绿色真丝长款外套，里面是一套的同款吊带。 裙摆下是光洁的小腿和踩在地板上的赤足。 她走过去，带起浅绿色的香风。 他知道，姐姐是知道如何于不经意间撩人的。 他其实有点迫不及待了，但是他不想暴露得太明显，他决定慢慢来。 他换好鞋，跟在她后面，一言不发地握住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柳明丽微微侧头，插花的动作并未就此停止，问 道：“嗯？” 他闻到她的发香，说：“是什么味道这么香？” 柳明丽道：“也是百合的味道。” 陈东明知故问：“洗过澡了？” 柳明丽不答。 他得寸进尺：“你叫我来干嘛？” 柳明丽笑：“不是你问我今晚还能见吗？” “因为想你了。”他直抒胸臆，丝毫不知道委婉为何物。 柳明丽把花瓶放好，在他的双掌之间转过身，手搭上他的双肩，看着他。 不需要语言，他低头，她仰头，他们开始接吻。 不同于地库那个带着惩罚和宣泄意味的口勿，这个口勿是温柔的、缠绵的，带着试探和安抚。他们交替口允吸着对方的唇瓣。缓慢辗转间，她liao起他的t恤下摆，摸到他坚硬分明的肌肉；他剥掉她的真丝外套，露出光洁的肩头，扯下她聊胜于无的纤弱肩带，揽着她的月要，从她的下巴到脖子再到锁骨，一路口勿了下去。 柳明丽的呼吸被他口勿得乱七八糟，她受不住力，往后退，两人牵牵绊绊，一起倒在了沙发上。 陈东半跪在她身旁，俯视着她，一把月兑掉了t恤，露出宽肩蜂腰的完美倒三角身材。 他们拉拉扯扯了半天，这样那样了半天。情到浓时，忍不住吟诗作赋。他先背诵起来了《滕王阁序》：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宇文新州之懿范，襜帷暂驻。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家君作宰，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 陈东停下来，柳明丽知他意思，她接着背诵：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俨骖騑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临帝子之长洲，得天人之旧馆。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 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弥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陈东笑着看她：“你记忆力真好。” 柳明丽说：“你也是。” 陈东问：“你知道原文本来是写的什么吗？” 柳明丽道：“我当然知道，脖子以下都得被替换掉。” “那我再考考你聪明的小脑瓜，你知道去哪里看完整的吗？” 柳明丽羞涩一笑：“当然是老地方，读者都知道的。” “你会去看的，对吗？” 她无比温柔顺从地回答：“好。” 他抱起她，将她紧紧搂住。她像一个树袋熊一般缠着他，感受到他因为用力而紧绷的年轻的健康的肌肉。然后她感到天旋地转，他把她放下，她忽然说：“你先躺下。” 他微微一愣，继而明白她的意思，亲她一口，然后乖乖半躺在床靠上。他拉着柳明丽的手，在他的注视下，她缓缓坐了上去。 …… 衣服在不知不觉中早就不翼而飞，空气变得粘稠而炽热。两个人汗淋淋地黏在一块儿，像两条-赤-裸纠缠的蛇。后来他们都觉得热，于是他抱着她去浴室洗澡，这个时候柳明丽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陈东-压-着她在琉璃台上又弄了一会儿，直到看她真的不行才放过她。 柳明丽家里没有浴缸，洗藻得站着。她没劲了，就这么死皮赖脸地靠在陈东身上。淋浴的水珠击打在他硬邦邦的肌肉上，她也把脸贴在他硬邦邦的胸脯上，就被他这么搂着，任凭他帮她冲洗。 陈东看她闭着眼睛环着他，水从他们贴合的皮肤之间流走。她把-身-体交付给他，无条件地信任着他，他忽然有一种感动。 他动情地叫她：“宝宝。” 柳明丽微微一顿，她没有抬头、也没有睁眼，只是环着他的手紧了紧，喃喃应道：“嗯。” - 柳明丽的卧室不大，床也不大。当初为了放梳妆柜，她买了1.5米的床。她平日一个人觉得床足够宽敞，当床上忽然多了个183的男人时，一下竟然有些拥挤。 而陈东就挤着抱着她。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柳明丽打开了音响，连着手机蓝牙，低缓的纯音乐如水般淌出来。 她笑问陈东：“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有一根事后之烟？” “我不抽烟，你知道的。”他刮了她的鼻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又问，“你前任抽烟？” 柳明丽平静答道：“不抽。” 陈东说：“想来也不会，军人很少的。” 他们好像在说一件平常的往事，柳明丽的心境就如音响里的音乐一般平缓。 她喜欢这样的感觉，仰头问：“你累吗？” 陈东摇头：“不累。你呢？“ 柳明丽在他臂弯找一个合适的位置：“有点。” “这次还疼吗？” 柳明丽在他的肚子上的巧克力上画圈，不说话。 陈东说：“经常做就不会疼了。” 柳明丽笑着嗔骂他：“臭弟弟。” “臭弟弟又怎么样，弟弟的好领略到了吧？”他坏坏地说，“我觉得你挺喜欢的，是吧？” 柳明丽低头笑。 “不说话，不说话就把咸猪手从我腹肌上拿开。”他作势去拿她的手。 柳明丽笑得肩膀抖动、花枝乱颤。 “和我在一起这么开心？”他问。 “还行吧。”她反握住他的手，露出勉为其难的表情。 陈东亲了亲她的手。 两人静了一会儿，陈东说：“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注意到你的吗？” 柳明丽问：“什么时候？去年社招我在走廊里和你说话那次？” “不是，远比那次早。那次是你对我的第一印象？” “是的。” “当时什么印象？” “就觉得……你挺帅的。” 陈东笑，他说：“那我不是。我注意到你，是在入职前。” “入职前？”他们见过吗？她没有印象了。 “前年冬天，我已经有了来建投的意向，来和伍部长聊聊。那天恰好他办公室都有客人，于是我就在隔壁的办公室——也就是你们人力的小会议等。你从里面的隔间走出去，像是办事，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你看了我一眼。也许你以为我是某个来应聘的人。” 柳明丽听他说着，完全没有印象。 “那天你穿了一身黑色的皮衣，头发还是卷的，披着。你很白，也很高挑。伍部长一直在忙，所以我等的时间有点久。人力的人进进出出，你第二次从里面出来，看到了我，但是你还是没说话。等你办完事回来，第三次，你从里面出来，帮我倒了一杯水。” 第95章 “你问我等人吗？我说是的。你说喝点水吧。我说谢谢。然后你笑了笑就进去了。这应该是我们人生中的第一次见面。” 柳明丽有点懵：“我不记得这事儿了。”她那时候确实还是卷发，去年才把头发剪了拉直。 陈东说：“人力的柳老师不是对人过目不忘吗？” 柳明丽道：“那可能你那天没有梳妆打扮，没有引起我的注意。” “不可能，我每天都很帅的。” 柳明丽笑道：“在人力就是有很多待人接物的工作，我可能只是工作习惯。” “我知道，特别是后来和你接触后，我知道你是个周到缜密的人。那天我坐了很久，从我前面走过不少人，只有你给我倒了杯水。” “听上去是被我感动了。” 陈东低声笑了笑。 “或者是一见钟情？” 陈东还是笑。 “你以前喜欢过姐姐吗？”柳明丽忽然问。 “喜欢过一个师姐。” “然后呢 ？” “我和你说过，她去国外了我们就分了。” “哦——”柳明丽若有所思。 “我从不在意对方是姐姐或者妹妹，我喜欢的是具体的人。” “哦——”柳明丽眉毛挑了挑。 她打了个哈欠。 “你困吗？你晚上都几点睡觉？”陈东瞄到时间指向十一点。 “要睡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要回去？”陈东直起身，一幅被人白嫖的震惊表情。 柳明丽憋着笑：“我这床上还没睡过男人。” “那它很荣幸了，我今晚要睡这里。”他不由分说地重新躺下来。 柳明丽笑出了声。 “明天我直接去项目部，你还是去公司？” 柳明丽“嗯”了声。 “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安稳稳地靠在他臂弯上。 陈东把音响关了。室内变得安静。 就在柳明丽快要沉沉入睡时，听见陈东说：“我买房了，周末和我一去看看吧。主卧有浴缸，就不会这么累了。” 第78章 现在在，算不算来过？现在在，算不算…… 早上陈东走,柳明丽知道。 博物馆项目部离市区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为了躲避早高峰，陈东比柳明丽醒得早。她知道他按掉了闹钟，亲了她一口,然后床边一空,接着是卫生间的声音、厨房的声音，然后有人再来亲吻她一口,剩下便是关门的声音了。 柳明丽在床上赖到她的闹钟响才磨磨蹭蹭地起床。餐桌上放着两个煮好的白水蛋、一杯牛奶和几片吐司。 柳明丽坐下来慢慢撕着吐司吃早餐,一边吃一边忍不住笑起来,笑完又心想，这都是她冰箱里的东西,他倒是很会反客为主。 刚要出门，陈东的电话来了,好像卡着她的时间。 “出门了吗？”他问。 “正在穿鞋。”柳明丽道。 “早餐吃了吗？” “吃了。你为啥要煮两个鸡蛋，你没吃吗？” “我吃了啊,我煮了四个。” “你一般吃鸡蛋都吃两个？“ “对啊,不都是这样吗？” 柳明丽笑起来，陈东是她认识的人里面第一个吃鸡蛋是按两个起计数的。原来还有人这么吃鸡蛋。 柳明丽说：“你长身体多吃点。没关系，姐姐管够。” 陈东笑了笑,又道：“晚上一起吃饭吗？” 柳明丽说：“晚上不了，晚上有个同学来，我得接待她。” “哦，男的女的？” “可男可女。” “嗯？” “哈哈,女的。” “好吧。那周末陪我去新房看看。” “你买房了？” “对啊,昨晚不和你说了吗？” 柳明丽愣了愣，想起陈东在她昨晚临睡前好像是这么说了一嘴。 柳明丽不知道陈东买房了。 去年陈东来她们小区看过房，第一次偶遇到柳明丽和杨金海。后面这事儿没声了,柳明丽也没问。她今日听到，略有意外。 可是她周末已经答应要回家，她已经和家里说好了。 她说：“周末不行哎，明天一早我就回家了。” “回绍明市吗？” “对，我得回去看看我爸妈。他们催我好几周了。” “行吧……”陈东表示理解，又说，“我周末没什么事，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柳明丽道：“你去做什么？” “给叔叔阿姨看看我崭新的房本。” 柳明丽笑：“你就贫吧，开车不专心。” “那今晚还能见吗？” 柳明丽心头一愣，想了想，笑说：“见面做什么？” 陈东一听瞬间懂了，顺着话说：“可以做快乐的事。” 柳明丽放低声音：“年轻就体力这么好吗？” 陈东的语气却变得异常正经：“柳明丽，你脑子都装的些什么？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就是快乐的事，你说的是什么？——当然你愿意我也很乐意。” 柳明丽大笑：“我进地铁了，挂了。” “等下，亲我一口。” “你好烦呐。” “快点。” 柳明丽低头侧身，对着电话mua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 中午和林薇一起吃饭，林薇瞧见柳明丽状态不错，嘴边时常有莫名其妙的笑，不由问道：“你最近有什么好事吗？” “嗯？” “看你这两天总是莫名其妙地笑。” 柳明丽低头调整表情：“学校总算是签约了，我很有成就感，自然就高兴。” “女人啊，你不能只搞事业，感情也搞搞啊。”林薇敲打她。 这时，手机响起。陈东发来一张照片，包厢圆桌的一角，像是中午有商务餐。 陈东：吃饭。 碍于林薇在眼前，柳明丽只是看了手机便放下，没回复。 林薇问：“谁啊” 柳明丽随便答道：“之前培训合作的机构，说有新培训。” 林薇却道：“你不对劲。” 柳明丽抬头：“什么不对劲？” 林薇笑得贼眉鼠眼：“培训机构给你发群垃圾信息，值得你这么开心？” “我也没回啊。” “那你笑什么？” “我哪里笑了？” “你有情况——柳明丽，我说这两天你怎么春风得意的，原来是春心荡漾啊。” 柳明丽佯装皱眉不满：“你说些什么啊，完全乱七八糟的。” “嘿嘿，还不肯招？”林薇咬着一根筷子仔细琢磨柳明丽的表情，忽然大叫：“我靠！不会真是他吧！” 林薇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知道了什么惊天秘密，柳明丽也被她这一举动吓到了，心头一跳：“你干嘛？” “我靠我靠我靠——真的？” 柳明丽镇定说道：“你说什么真的假的？” “你不会真的和他好了吧？” “你在说谁？” “那个——那个……张鹏！张鹏——给你介绍的那个亲戚！”林薇问她，“——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柳明丽听到“张鹏”两个字心里直呼离谱，她和张鹏能有什么？听到她加上“亲戚”二字，心里一松，又觉得哭笑不得。 她说：“你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他亲戚叫蒋柯宇。” “所以是蒋柯宇？”林薇立刻露出了然的表情，“之前他们和我们是竞争对手，之后可能也会在别的项目上有竞争，你确实是不好公开。”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柳明丽扶额，“我和他就见过几次面，私下也没往来，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那是谁？” 柳明丽识破林薇的圈套，说：“压根就没有任何人。” 林薇眯起眼睛：“老娘纵横情场二十年，骗不了我的火眼金睛。” 而就在这时，陈东的电话打来。 柳明丽眼疾手快，在林薇没看到来电显示之前按了接听。 陈东在电话里问：“吃饭了吗？” 柳明丽微笑着道：“中午好，张总。” 陈东一愣：“不方便？” 柳明丽道：“是的，刚刚看见您发过来的信息，是的，是挺好的机会。” 陈东说：“在公司？” 柳明丽：“嗯嗯，是的呢。” 陈东：“和同事一起？” 柳明丽：“确实是。” 陈东：“我猜一下，不会是我们部门那个八卦大婆、你的死党闺蜜林薇吧？” 柳明丽低头笑了笑，端起餐盘，示意林薇往送餐处走：“是的。不过我现在没有负责公司的培训业务了，我可以把这个信息转达给现在负责的同事。” 陈东“哦”了一声，语调忽然转了，陪着她演起来：“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小柳？” 听他叫她“小柳”，柳明丽忍笑，答道：“我现在调岗到业务部门了，做策划这一块。” 第96章 “这样啊，真是可惜，”陈东道，“之前培训业务做得这么好，我们合作也很愉快，很可惜。那你现在做策划业务顺手吗？开心吗？” 柳明丽夹着电话把餐盘放回收捡处：“谢谢张总，还挺好的。” 陈 东：“讲话还是不方便吗？” 柳明丽：“嗯嗯。” “想我了吗？”他开始假公济私。 “嗯嗯。” “那怎么办？” “好的张总，谢谢您——”柳明丽笑着把手机拿到另一个耳朵，“我等下把工作交接过来，好的好的好的……” “你想挂电话了。” 柳明丽脸上仍是客套地笑，一幅应酬商务电话的常态：“是的是的是的……” “什么是的？你是超爱我的？” “……诶……对的对的对的……是这样的。” “再说两句我爱听的。” “好好好，那先这样啊。” “不准挂。” “……好的好的好的，再见张总！” 柳明丽挂掉了电话，直接将手机放进兜里。 林薇在旁问：“谁啊？怎么像个狗皮膏药一般不肯挂电话。” 柳明丽：“……就是刚刚给我发培训信息的张总。” “哦，也能理解，你魅力太大，张总一听你不再做这个业务，顿时舍不得了。” 柳明丽无语地看她一眼。 “周末干嘛？”林薇问。 “周末我回家。” “回家干嘛？” “回家——”柳明丽停下来，看着一眼林薇，说，“我要搞事业，也要搞男人——我回家相亲，这下你没疑问了吧？” - 柳明丽大概有三个月没有回过家了。 绍明市到木安市的交通十分方便。高铁班次和公交车一样多，二十分钟就到；开车也就个把小时的事。但这三个月柳明丽太忙了，又是办论坛、又是考试、又是两个部门打工，周末即便有休息的时间，也只想在家躺尸。离家这么近，工作强度上来，她都懒得动弹。 现在人力的事交接了出去，工作轻松很多，柳明丽自然是回家看看。 父亲柳忠德对柳明丽先斩后奏换工作的事表示不满，说原来部门好好的，人力的事也做顺手了，这样换工作很仓促；母亲吴菲没怎么问柳明丽工作的事，她更关心柳明丽的个人问题。 自从和杨金海分开后，柳明丽空了半年多了。吴菲一说这事儿柳明丽就说自己忙，吴菲着急，只能自己行动。她连着几周叫柳明丽周末回来，就是给她安排好了一个相亲对象。对方也是绍明市人，名叫方烨，海龟，是吴菲退休前同事亲戚的侄儿，家里情况简单，人和柳明丽同岁，目前也在木安市工作，周末会回家看父母。对方见过柳明丽的照片，很喜欢，说找个时间一定要见见。 所以周六晚上，吴菲邀请了方烨来家里吃饭。 柳明丽之前自然不知道这事儿，她和林薇说“回家相亲”完全是为了打消她的猜疑。等到人家青年才俊梳着一丝不苟的摩丝头、拎着礼物登门拜访，柳明丽才发现自己竟然一语成谶。 席间她自然是不会发作。她陪着笑脸同人家吃完饭，交换了微信，又好生把人家送下了楼。 回到家，吴菲正在擦桌子，问柳明丽：“这么快就回来了？” 柳明丽“嗯”了声。 吴菲说：“怎么不多聊一聊？饭后散步不是挺好的。” 柳明丽说：“太热了。” 吴菲把抹布放到一边，走过来问：“怎么样，你感觉这小方？” 柳明丽说：“妈，下次有这样的客人早点说。” “临时说起的嘛，他也不是每个周末都回家的。我本来呢，也是想让你们自己在木安市见面，后来想你上班忙，平日里肯定也没空，这周正好你也在、他也在，就叫来一起吃饭。” 对于吴菲的这番说辞，柳明丽懒得搭理。 吴菲坐到柳明丽身边，问：“你和妈说说，你现在身边有人追你吗？” 柳明丽欲言又止，最后说：“过两周我们要和业主联谊。” 吴菲立刻说：“那很好啊！多认识认识人，你发动你身边的同事也帮你介绍。” 柳明丽说：“好。” 吴菲又说：“你和这小方也加上微信了，有空没空就多聊聊，也不耽误。你三十三了，赶紧找个人结婚生子，人生大事也就完成了。” 柳明丽点开电视，目不斜视：“好。” - 电视看了一会儿，柳明丽眼瞅时间快到十点，便关了电视进卧室。 她歪在床头上，心里忽然有了想念的人。 她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当她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她已经不自觉拿起了手机。 她给陈东发信息：在干嘛？ 很快，陈东就回：没干嘛。今天回家开心吗？ 柳明丽：开心，又不开心。 陈东：怎么了？ 柳明丽自然不会和陈东说家里催婚安排相亲的事，只说：我妈做的饭太好吃了，吃太多，长胖。 陈东：哈哈哈，不会，你一点不胖，刚好。 /：.,, 柳明丽：你今天干嘛了？ 陈东：我去新房子了。你不陪我去，我只好找别人。 柳明丽：谁啊？ 陈东：保洁阿姨。 柳明丽笑：开荒吗？ 陈东：是的。现在开荒好贵，居然一个小时要80。 柳明丽：花了多少钱？ 陈东：做了五个小时，400块。 柳明丽：哦……原来你打算让我陪你去，是想省这400块钱。 陈东：emmmm……做人也不用这么聪明。 柳明丽：【表情包/你完蛋了】 陈东：【表情包/来打我呀】 柳明丽捧着手机直笑。 陈东：你是从小在绍明市长大吗？ 柳明丽：是啊。 陈东：绍明市出了好多名人，古代的、近代的、现代的，都很多。 柳明丽：是的，上学时候课本里好多人名，看着都很亲切。 陈东：那你是怎么回事？ 柳明丽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陈东在揶揄她，她笑着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表情包/看我不打死你】 陈东：【表情包/来啊脱了裤子让你打】 柳明丽笑，换了方式，直接给他发语音：我家就住在白云居旁边。白云居你知道吗？是明代著名书画家徐渭的故居。那是个两进的小院子。我小时候经常去玩儿，那片有个大花园，以前也没人管，不收门票，现在是个博物馆了。 过了一阵，陈东也发了一条语音过来：是那个白墙黑瓦很中式的博物馆吗？前面有个小广场，晚上有旱地喷泉，还有阿姨跳广场舞。 柳明丽奇道：是的，你来过？ 陈东语音过来，声音含笑：现在在，算不算来过？ 第79章 再等一会儿，我下来。再等一会儿，我…… 柳明丽听闻这话,顿时一愣。 她电话拨了过去，陈东很快接起。 “你在干嘛？”柳明丽问。 “我在……”陈东说，“欣赏阿姨们的舞姿。实话说，这跳舞的阿姨们可精神真好,都十点了,还没散。” “你真在博物馆门前？”柳明丽慢慢坐起身。 陈东笑了笑。 “不是吧，”柳明丽再次确认,“我不信,你发个微信定位过来。” “做什么。” “我看看你在哪儿。” “好吧,”一来真的，陈东缴械投降地承认,“我骗你的。” 果真他是骗她的，前面他还在和她发信息,要是在开车，他怎么可能腾出手来打字？ 认识到这一点,柳明丽靠回床靠,识破他的小计谋，有一点失落。 又是这种感觉，很奇妙,像刚刚意识到她在思念陈东一样，微妙的，不经意的，自然而然的,又猝不及防的。像被小猫抓了一下,。 “那你是想看到我在，还是不想？”陈东笑问她。 柳明丽却从这句话里隐约听见凤凰传奇的歌声，她刚消灭的问号又冒了起来,她没回答陈东问题，只说：“发定位。” “干嘛？” “你发不发？” “这么想知道我在哪儿？” 柳明丽挂了电话，直接发起了位置共享。 陈东偏偏不听她的，就是不进来，却给她发了一张照片。 图片显然是用手机拍的，光线很 暗，但构图清晰——正是白云居博物馆那标志性的白墙黑瓦，照片一角还拍到了几个正在收拾音响、准备散场的广场舞阿姨的身影。 这小子。 柳明丽难以压制地翘起了嘴角。 她电话打过去：“在哪儿？” 陈东和她装傻：“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反正车就停在博物馆前面的公共停车位里。” “你真是——”柳明丽憋住笑，“大晚上的，干嘛你。” 第97章 陈东的语气也憋着笑意：“刚开荒完房子，看着空荡荡的新地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也没什么事儿，就开车过来转转，顺便……感受一下你长大的地方。”他顿了顿，环顾四周，“没想到阿姨们这么有精神，跳到现在。” 柳明丽说：“你精神也很好，一点不输她们。绍明市这么大，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 “张升有次说过，我也就知道这个博物馆——喂，柳老师，你就打算这么和我聊天吗？” “不然呢？” “都不出来见见我吗？” “我又没邀请你来，我都睡了。”柳明丽下床穿鞋。 “你讲话好没有心。” “你第一天认识我？”柳明丽打开卧室门，客厅灯灭了，主卧的门半敞开着，柳忠德躺在床上，吴菲在卫生间洗漱。 “你要是这样无情，就别怪我无义了。” “哦，你说说看？我还挺好奇呢。”柳明丽关上房门，把手机扔床上，开免提，换衣服。 “趁阿姨还没走，我去借下她们的设备，广播里找人。这一片应该都是你们家的老街坊邻居吧？” 柳明丽忍笑：“我跟你讲，我们街坊都睡得早，你要吵醒他们，有你好果子吃。” “肯定不会。我是要当众和你表白。全天下的街坊邻居都爱吃瓜，说不定他们还会给我鼓掌叫好、摇旗呐喊。” 柳明丽也陪他颠三倒四地乱说：“好啊，你试试看。” “好，我去试试了——讲正经的，”陈东忽然转了语调，“你爸妈睡了没？” “干嘛。”柳明丽明知故问。 “你说呢？都到你楼下了，真不见我？” 柳明丽说道：“他们一般十二点睡觉。” “十二点？”陈东表示强烈怀疑，这话一听就假得不能再假。 “嗯啊，有意见？” 这时，吴菲洗漱完毕，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没有意见。但是内心很受伤。”陈东叹气道。 柳明丽这才笑着和他说实话：“我妈才洗漱完，进屋关了门。再等一会儿，我下来。” “要等多久？” “一个小时吧。” “一个小时？”陈东提高了声音。 “又有什么意见？” “没意见，就是觉得时间太短，略有仓促，不够我梳妆打扮。” 柳明丽大笑，说：“在那等我。” - 柳明丽摸了钥匙，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她觉得自己有些疯狂，学生时代都没干过的事，在如今30+的年龄上演了。她好像旧时候被封建家庭关在家里的大小姐，为了情郎半夜溜出去私会。刚关上家里大门，她的心就突突跳起来，月光照亮还未被声控灯惊醒的楼梯间，她一步一步踏在冷色的台阶上，心却很热。 她知道陈东停车的位置。他们家小区就和博物馆隔着一条小河。小城市的晚上很安静，从小长大的地方也很安全。她穿着拖鞋走过小河，因为有月亮，河面很亮。 散场的阿姨有说有笑地和她迎面走过，她侧过脸，避免被认出。 等过了河，博物馆前面的场地就很冷清了。 左边的停车场就只停着一辆车。旁边有一棵梧桐树，浓密的树影下，一个挺拔的身影静静伫立。 柳明丽慢慢走过去。 她想压着嘴角不要笑，但她控制不住。她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就忍不住笑了，而他也是。 他们分不出是谁先笑。 但他们之间，是柳明丽先开的口。 她说：“干嘛。” 陈东发现，在没有什么话可说但一定要说的时候，柳明丽有一个下意识的口头禅：“干嘛”。她不是真的要问做什么，而是化解她的尴尬和不自在，以及娇羞和扭捏。 他走过去，自然而然地牵过她的手，说：“不干嘛，牵个手。” 柳明丽似有嗔念：“开一个小时车就牵个手，不累啊。” “累的。那再亲一个吧。” 他笑着说，她也笑。于是他揽住她的腰，她抬起头，两个人温柔地接吻。 接完吻，柳明丽分开一点，用食指点住陈东的胸膛，说：“这样不好。” “怎么不好？”陈东握住她的手指。 “我们……我们黏得太近了，会没有个人空间。” “我也想控制节奏，但是明天我就得走了，晚上的飞机飞新疆，要去一个星期。” “你要出差？”柳明丽问道。 “是啊，所以……就很想见见你。” 柳明丽不说话了，半天，“哦”了一声。 “去新疆哪里？”她又问。 “乌鲁木齐边上的一个小城市。伍部长和那边达成了一个初步的合作协议，也算是定点帮扶，去帮助当地做一些文旅的事情。” “哦，我怎么不知道？”柳明丽又问，“你一个人？” “不是，博物馆项目组抽调的人。建投是我和唐晓峰。” “哦，那有你们健身小组里面的小姐姐吗？”她又戳他胸脯。 “有的。怎么，你也想去吗？” “不想。” “嗯？” “我在想，要不下周联谊，正好看看有没有帅哥。” 陈东笑起来，掐她的腰：“趁我不在去联谊啊。” 柳明丽闪躲：“伍部长给我布置的任务，我肯定要完成啊。” 两人嬉笑着，有人经过，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陈东拉住柳明丽：“别让人围观了，上车去。” - 两个人都上了后座，这样他们就可以依偎着。 有好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陈东看着外面的路灯，忽然似有感慨：“你看你这待客之道，我来了你的地盘，结果还得坐在我自己的车里。” 柳明丽笑道：“我又没邀请你来。”又指着车顶问，“你这个顶可以打开吗？” “可以，开了是透明玻璃，”陈东伸手按了开关，车顶盖缓缓后移，今晚月色很好，柳明丽以为头上会出现浪漫的星空，没想到车顶被树荫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黑黢黢的梧桐树叶的轮廓。 他俩都笑起来。柳明丽说：“要不我带你城里转转吧？” 陈东捏了捏她的手：“这大晚上的，店铺都关完了，就这么坐会儿吧。” 柳明丽欣然应允。 陈东闻到她的发香，问：“你爸妈会不会半夜发现你不在？” 柳明丽道：“不会，他们睡觉都关门，我也关门的。” 陈东若有所思：“哦。那就好。” 柳明丽意识到什么：“你今晚要住这里吗？” 陈东似笑非笑：“我可以吗？” 柳明丽知他所意，想了想，说道：“住一晚上不划算，我肯定是要回家的。而且你开车也会很累……” 不等她说完，陈东直接亲了过来。亲了好一会儿，在柳明丽理智要掉线的前一秒，他停下来，说：“那我多亲亲总可以吧。” 柳明丽觉得陈东很坏，她此刻心跳如鼓，而始作俑者偏偏偃旗息鼓。但她又忍不住笑。 “和你这么坐着我也很开心。真的。”陈东转过头说，“说点废话也很开心。我等会开车就回去了，一个小时不远。” 柳明丽不知道说什么，心中的情思黏糊起来，此刻的陈东又乖又man，她觉得这样坐下去很危险，于是趁着理智还在，她说：“那早点回，我也困了。” “真要走了？”陈东又凑过来。 “是的，要走了。 ”柳明丽一边说一边若有若无地和他接吻。 “时间好快。”陈东回应她。 “不行——”柳明丽手起刀落，推开他，“我真的走了。你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 陈东深深看着她，克制地点点头：“好。” 柳明丽先下车，陈东随后也下车。柳明丽坚持不让陈东送，她怕两人在大路上又黏黏糊糊。陈东只好坐回驾驶室，目送她离开。 - 走上小河上的桥，河面还是那么亮。她想起来的时候，看见桥很美、河水很美，现在回来，一切还是这么美。她嘴角的笑容压根就没压下来过。她走到桥的最顶点，身后没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回头，陈东的车还静静停在那里。 她想起他要出差一周，有一周的时间，他们没法见面。 她心中拱起的桥塌陷了下来，她折返，慢慢走下了拱桥。 她拉开陈东的车门。 陈东见她去而折返，不由问道：“怎么了？” 柳明丽弓着身子，在车内翻找：“找东西。” 陈东说：“什么东西？” “我钥匙不见了。” 柳明丽贴着他，手撑在他大腿一边，人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钥匙会在中控吗？”陈东问她。 听他这么一说，柳明丽似被提醒，便道：“哦，可能在后面。” 于是她擦着他的脸往后看，右边没看到，又擦着他的脸往左边看。 第98章 而此时陈东不动了，他静静地看着她，看她近在咫尺地忙来忙去，他眼里浮现盈盈了然的笑。等柳明丽再次从他肩头起身，装模作样地拿出手里握着的钥匙时，陈东不给她解释的时间，扣着她的后脑勺直接吻了上去。 第80章 aaa皇家玫瑰园aaa皇家玫瑰园…… 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干燥的风带着一丝尘土气息扑面而来,陈东和同行的人拖着行李箱走出航站楼。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空气是灼热的，不同于木安的湿热，这里的干热像一块熨帖的毛毡裹在身上。 此次带队的是市宣传部的领导,对应来接他们的是当地文旅局的副局长,一位皮肤黝黑、笑容爽朗的维族汉子，名叫艾力。艾力身后站着三位高鼻深眉、带有异域风情的工作人员。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距离乌鲁木齐约两百公里的昌吉回族自治州吉木萨尔县。这里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旅游热点,但拥有独特的自然风光——广袤的戈壁滩、壮美的天山支脉轮廓、以及历史悠久的北庭故城遗址。木安市与当地达成的初步协议,帮助吉木萨尔梳理旅游资源,打造一条融合历史文化、自然风光和民族风情的精品旅游线路，并协助开发相关的文创产品和智慧旅游方案。正好分管此事的领导也在牵头博物馆项目,便从博物馆项目抽到了五名精英干将，驻场吉木萨尔县一周,深入当地帮扶。 刚下飞机，陈东给柳明丽随手拍了张瓦蓝瓦蓝的天空,表示落地。 柳明丽的回复却是推过来一个微信名片,此人头像是一朵老气横秋的牡丹花，微信名叫：aaa皇家玫瑰园。 柳明丽回他三个字：加一下。 陈东：？ 柳明丽又回：加一下。 陈东有些疑惑，柳明丽要买花吗？他点了申请好友,对方秒过。他查看这个皇家玫瑰园的朋友圈，仅三天可见，什么也没有，看上去也不像卖花的。 陈东在对话框里打字：你好。 这时唐晓峰从后面走上来,拍了一把他的肩膀,说：“东哥，看什么呢？” 陈东说：“回个微信信息。”刚说完，他脑袋里仿佛灯泡忽然通电,亮了。 ——这是柳明丽的小号吧？ 他抿唇忍笑回到柳明丽的对话：是你？ aaa皇家玫瑰园发来回话：是我。 陈东：小号？ aaa皇家玫瑰园：嗯，方便一点，免得被人看到。 陈东笑着打字：你要是生在革命抗战年代，是搞地下工作的好手。 aaa皇家玫瑰园：[得意] 陈东觉得她这个“aaa皇家玫瑰园”很生硬碍眼，他想了想，改了她的备注名：lbb。刚改完，接他们的车到了。 - 柳明丽见陈东没再有信息过来，想必是那边双方会面了。 中午，柳明丽在食堂碰到张升，他似乎瘦了很多。她想起叶思思的事，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关心一下，没想到张升直接和她说：“思思准备走了。”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柳明丽未开口，张升继续道：“师父，我知道思思来找过您。她是先斩后奏，找过您之后才告诉我这件事。说实话，我们之间现在也不是很愉快，每天上班见到都很别扭。思思觉得我们俩人之间是她作了牺牲、遭受了不公平待遇。” 柳明丽不做评价，反问：“那你觉得呢？” “我……我心里也不好受。在我看来，其实部门没必要制定这样的规矩，特别不人性。思思是有工作失误，但不至于要做这么大的动作。我也和高部长提过，我可以离开，高部长没松口。到现在为止，高部长没有再提过这事儿，也没有调离思思，但是思思心结越来越大，我也劝不住，她决意要走。” 柳明丽听得只叹气，说道：“还是太年轻了啊。” 张升不知道说什么好。 柳明丽说：“部门这么规定就是不想让个人情绪影响工作。如果你们足够成熟，能够分得清感情和工作，也不会出这样的问题。” 听闻张升所言，柳明丽对他们的感情未来走向也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但这些话只能她心里想想，不能说。 这顿饭，张升也吃得很郁闷。 他说他现在直系领导是张磊，李芳还是老来找他做事。张磊和李芳暗地里互不服气，李芳来找张升，搞得张磊对他也失去信任。再加上叶思思一事，他担心张磊会不会从今年新入职的大学生里挑一人做培训，干干净净重新培养，直接把他推给李芳。 他可不想跟着李芳干活。 柳明丽听得也头大，同时还有些心疼和愧疚。她离开人力的时候只顾着自己，没有给她这个小徒弟安排好后路。但是转念一想，她的上级离开的时候也没有给她一个合理的安顿，她现在能去策划部门都是她自己争取来的。 职场上不会有人还像妈妈一样给你安排好一切，让你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想要的东西都得靠自己争取，只有自己先勇敢迈出那一步了，后面才会有人帮你。 而这些是教不会的，得通过事情来历练。 她在思想上开导了张升，让他和张磊时常汇报工作，可以适当地抱怨李芳派来的多余的工作，逐渐打消张磊的疑虑。 其他的，柳明丽选择了闭嘴。 - 晚上下班，柳明丽从一堆冗长的excel表中解脱出来，拿起手机习惯性的刷信息，意识到陈东一栏一直静止。 她切换到小号，果然，里面有五条消息。 陈东中午给她拍了他们吃的东西，有大盘鸡、有酸奶、有烤馕……她发现新疆的东西分量都好大。陈东留言说吃得好撑，然后和她说下午三点开始开会。 然后没了。 估计是他开会去了。 柳明丽给陈东留言：滴~下班卡。 五分钟后，陈东发来一张照片，会议室的一角，靠边坐一排翘着二郎腿开会的男人。 柳明丽知他在忙，便没再打扰。 - 新疆和木安市有明显的时差。 这里晚上十点天才完全黑透。项目组住在县里的招待所，条件相对简单。房间是单人间，有厕所，但因为酒店改造暂时停了淋浴，洗澡要去公共浴室。陈东倒也没那么娇气，回房拿着盆子和毛巾就去冲了个凉。 水里似乎也混杂着白天的热气，浇在身上很快就蒸发了。晚上人少，陈东上身只穿着一件白色背心，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往回走。 沿路碰到了项目组的一位女同事，崔璐。 崔璐是旅游局的同事，也是他们健身小组的成员之一。她老远就看到了陈东，停下来站在小路中间，好整以暇地等他走近，才笑着打招呼。 陈东自然也看了他。 崔璐说：“刚洗完澡？” 陈东点点头：“是的。你也去吗？” 崔璐道：“我不去澡堂了。我和刘珂约好一起去外面洗。” 她见他头发还是湿湿淋淋的，眉目如洗，穿着简单的白色背心勾勒出他健康的身材，后面几个字她不由说得慢下来。临了结尾，她又加了句，“你想吃什么宵夜吗？我等下买回来。” 陈东笑说：“不用了，你们注意安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顿时笑了，对崔璐道，“我女朋友来电话，先走一步。” - 直到陈东走了，崔璐还有点懵。 她是听说陈东好像有女朋友，但是她从来没见过真人，也没见他当面说起，她一直觉得这是捕风捉影的事。直到刚刚陈东亲口和她说“女朋友来电”，她才意识到这是真的。 她有些怅然所失，不知道他的女朋友会是何等仙女。 - 陈东一边走一边和柳明丽煲电话粥。 柳明丽说起今天碰到张升的事，陈东和柳明丽的看法一致，觉得这两个小朋友没有把工作和生活处理好。 接着他问柳明丽：“你呢，你能处理好工作和生活吗？” 柳明丽仰头睡在床上，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我当然能，我不都为了你申请微信小号了？” “不愧我们柳老师，”陈东夸赞道，“这主意我都想不到。不过有一点不好，你不能及时地收到我的信息。” 柳明丽道：“没办法啊，手机微信不能双开。” 陈东说：“你还有别的手机吗？” 柳明丽道：“老手机都用不了了。” 陈东道：“那我送你一个新的吧。” “专门为了这个aaa皇家花园的小号？” “对啊。” 柳明丽笑起来，在床上打个滚：“不至于吧。”她忽然想到什么，问，“你有不用的旧手机吗？旧手机也行。” 陈东从柳明丽的提问里听出点别的意思，笑问道：“我有是有，不过旧手机里内容还没清空。” “切，”柳明丽不屑，“谁稀罕看你那点见不得人的信息啊。那算了。” 陈东道：“柳老师，我发现你很会唉。” “不知道你说些什么。” 第99章 “我旧手机在家里，你空了去拿吧。我把电子锁密码告诉你，”陈东开了门，把东西放下，甩掉拖鞋，一下躺到床上。 招待所的床有点硬。 “应该是放在电视机柜子下，去年才换下来的手机，功能还行，就是得重新充电。”陈东继续说。 柳明丽道：“真不怕我看到你秘密？” 陈东笑道：“我全部的秘密都被你看遍了，还能有什么秘密？” 柳明丽哈哈一笑，换了个舒适的姿势：“你在干嘛？” “我刚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和你打电话。” “新疆天黑了吗？” “黑了，小城市里的夜空很黑，今天能看到好多星星。” “真好。” “明天我们要去参观他们的非遗场所，是做桑纸皮的。” “纸皮？说到这个，我想起之前看的一部电视剧《我的阿勒泰》，你看过吗？” “看过一些视频切片。” “女主喜欢写文章，她的纸张用完了，一时进不到货，男主就给她割了好多白桦树皮，让她在树皮上写，还趁机在白桦树林和她表白了。一个很淳朴很美好的片段。” 陈东仰头看着外面的星空，听见柳明丽给他描述这个场景，一时没说话。他没有看过这个片段，但是他能凭借白天看到的辽阔无垠的戈壁、高大的白桦林、风中闻到的广袤自由的气息构建出这个场景。 他忽然有些感动，他觉得今晚很美好，不光是因为柳明丽给她描述的这个场景很美好，还因为柳明丽描述时候的语气很平静、用词很朴实，她和他分享她被感情打动的点，她很少有这样自然而然的平实的感情流露。 见对方长久没回应，柳明丽问：“你睡着了吗？” 陈东说：“没有。” “那在干嘛？” “我在想……你想要试试白桦树皮吗？我明天问问去，给你带回来些。” 柳明丽笑起来：“我就和你说一个电视剧片段，我要那干嘛，我又不是没纸写字。” “好吧。”陈东应了声。如果她想要他就去问，这个想法如此顺理成章，在他开口之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隔着电话，两人有一阵安静。 陈东听到柳明丽浅浅的呼吸。 “你在干嘛。”他问。 “没干嘛。”她答得有些百无聊赖。 “没干嘛是在干嘛。” “没干嘛就是干没干嘛。”她笑。 陈东也笑：“说绕口令吗？” 柳明丽说：“你好幼稚。” “你幼稚。” “你幼稚。” “我小，我可以幼稚。” “哦，你承认你小了？” “我是说年纪，没有别的。” “噢，是吗？” “柳明丽，上次是谁先求饶的？” “你居然直呼你姐姐大名。” “下次定要让你叫我哥哥。” “还睡不睡觉了？” “转移话题。” “困了，我要睡觉。” “你要挂了？” “嗯呢，困了。” “那亲我一口。” “又来，你好烦。” “快点。亲了才能睡。” “烦死了——mua。” “m——ua。晚安，宝宝。” 第81章 偷情是不是有点刺激？偷情是不是有点…… 没有切换小号的柳明丽时常处于失联状态。 柳明丽的微信很忙,她的个人微信在很大程度上已经牺牲为工作工具，只有中午休息和下班之后才会切换小号。陈东催促她快去拿手机。 第三天，柳明丽下班稍早，她决定去陈东家。 - 她有点忘了陈东具体住的哪一栋。陈东给她画了手绘小区地图,她寻着地图找到陈东的家,用他的密码开了锁，陈东的家展现在她面前。 陈东的家不算特别整洁。 和柳明丽家里差不多。 门口放着两双常穿的鞋,沙发上搭着两件临时换下来的衣服,餐桌上有一个马克杯,杯中剩一半的水。 餐边柜上放着一盏灯，正是柳明丽去年送他的那盏灯,清明上河图灯。 她走过去，摁了开关,灯亮，又摁开关,灯灭。她不由笑了,他还真不嫌弃这是杨金海的顺手人情？还是他压根不相信柳明丽的说辞？ 放下灯具，柳明丽按照陈东说的，打开电视机柜,找到了他去年换下来的iphone13。 陈东说，这部手机里应该还剩1/3的存储空间，应该够用。若是不够，可以都删掉,直接恢复初始设置。 柳明丽问：真不怕我看你的手机？ 陈东说：真没什么好看的。 面对这样的信任,柳明丽当然是——不看白不看。 她找到充电器，连接电源，不一会儿,手机开机了。她窝在沙发上，输入了解锁密码。 - 柳明丽并不是一个喜 欢偷窥人家隐私的人，她打开陈东的手机，确实是有一点点好奇。她带着一种轻松甚至有点顽皮的心态，像打开一个被允许探索的宝藏盒。 她想既然陈东放心大胆地让她拿旧手机，光明正大地给了她这个权利，那她就心安理得地享用。 关于这一点，她从来不内耗、不纠结。 微信——失效了，登录不上去，登录也不太合适，算了。 那么看相册——有538张照片、29段视频。 大部分是项目考察时拍的各地风光、特色建筑、设计细节，有博物馆的穹顶、古镇的石桥，也有某个创意园区的涂鸦墙。人物的照片并不多，掺杂在零星的工作照里：比如团队聚餐的、或者项目奠基仪式，照片里的陈东多是侧影或站在人群边缘，表情专注或带着礼貌性的微笑。 柳明丽注意到其中一张合照，她猜测应该是博物馆项目部健身小组活动的合影。陈东穿着运动服，汗湿的头发贴在额角，笑容倒是比平时工作照更真实灿烂一些。他的身边站着两男八女。 她指尖在屏幕上那个笑容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戳这个人的脸，问道：“你是不是背着我招蜂引蝶了？” 照片里那个人只是看着她傻笑。 整个相册里陈东很少有自拍，但是有很多健身的留痕照片——这正是他发小某书的素材。想到这里，柳明丽偷摸打开了他的小某书，果不其然，消息有99+、未读留言有99+。她寻找她给他的留言，往下拉了好半天进度条才找到她的id，消息果然是未读。 她怀着奇异的心情点开，看到自己给他的留言：帅哥你好，你怎么不更新了？ 她忍不住偷笑起来。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对着陈东的旧手机拍了一个照，给他发了过去。 - 陈东收到照片的时候，还在开会。 新疆这边的作息和沿海不一样。这里早上十点多才上班，晚上八点多才会下班。如果有加班，到十点是很正常的事。不过这边的工作人员不怎么加班，他们小组因为驻扎时间有限，所以晚上还会开研讨会。 白天他们会在当地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实地调研当地的文化旅游资源，去过北庭故城的断壁残垣，感受千年历史的厚重；驱车深入戈壁边缘，寻找适合开发观星营地的最佳地点；走访当地哈萨克族的牧家乐，品尝醇厚的奶茶和手抓肉，了解他们的生活习俗和待客之道；几天下来，与当地文旅局、规划院开过无数次会议后，初步形成了一个策划方案。今天晚上他们小组内部通过之后，明天要给当地领导汇报。 柳明丽的照片发来，陈东便知道她拿到了手机。他面上严肃，甚至微微皱起眉头，像是在回复一个难缠的工作问题，手里却是给柳明丽发信息：手机还好用吗？ lbb：还行，刚充上电。 陈东：现在是登录了我的手机了？ lbb：是的。 陈东：没乱翻我的东西吧？ lbb：正要和你算账呢，你手机里怎么都是擦边照片？ 为了不笑出来，陈东把眉头皱得更紧：这个理由诬陷人不够新颖。 lbb：切。 陈东：【得意】 lbb：你这手机都备份了吗？ 陈东：备了，怎么？ lbb：那我恢复出厂设置可以吗？我没有偷窥癖。 陈东：随你，反正都是旧手机。 lbb：好。还没下班？ 陈东：今天会比较晚，你先睡。 lbb：好。等下我就回去了。 - 这一周，柳明丽推进了一件本职工作外的事情。 上次叶董说的联谊之事，柳明丽得尽早完成。学校那边对接的是办公室主任郑老师，四十出头，男性，对联谊之事不太懂，全权委托给了柳明丽。 柳明丽这边是乙方，自然是满口应承。柳明丽让对方统计一下预计参加的青年教师人数多少，男女分别多少。没想到那边报数女性23人，男性0人。 柳明丽摸排了一下策划部门内部的，照理说应该有23个适龄的单身男士相对应。部门男性是有的，总共80多人男性有50多，但适龄的单身的男性只有15个。 第100章 这就比较尴尬了。柳明丽和郑老师商量，说这次能不能不要搞成目的性很强的相亲联谊，能不能办成两个公司的支部共建，这样建投这边还以拉一个部门一起参加。 郑老师问，还有哪个部门？ 柳明丽想了想，说还可以邀请人力资源部门。这个部门和策划部门在同一层，关系都很好。 郑老师说，好啊好啊，人多就好。 - 时间定在了周六。 陈东的飞机是周五晚上。从乌鲁木齐飞回木安市要将近五个小时，飞机落地已经是晚上十二点。柳明丽要准备第二天的活动，没有等他，早早睡了。 周六的活动安排在尚新古镇。 尚新古镇离市区车程两个小时，是策划部门先前做的一个城市更新项目。去那里团建既是团建也是项目参观，一举两得。柳明丽联系了一个当地专门做团建的导游小王，专门负责组织两个公司的人一起玩儿游戏，相互熟络。 白天的项目是古镇寻宝。 两个公司最后一共有35人参加，正好分了五组，每组七个人。人力部门的青年同事都来了，张升来了、叶思思来了、黄潇来了、张磊和张磊来了，甚至李芳都来了。柳明丽自然是面上表示十分欢迎，和大家热情地打招呼。 分组是小王随意分的，每组混合学校和建投的人。好巧不巧，柳明丽和陈东竟然同时分到了第三组。同一组的，还有两名建投同事，叶思思和张勇。 其他的，是三位学校的女老师。 每个小组需要一名队长和副队长，一位姓徐的老师自告奋勇当队长，那么建投就需要出一名副队长。按照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原则，陈东被推选为副队长。 柳明丽站在一旁暗笑。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小队开始了寻宝路程。 第一关，是换皮肤。 徐老师拿着手里的任务卡，念道：“你们误打误撞穿越回了明代，回到了那个年代的水墨江南。为了寻找往返现代的入口，你们不得不先潜伏在这古镇，成为古镇居民的一员，从而寻找时光隧道入口。现在，你们需要到一个阴阳对称的地方，换上当地的装扮。” 徐老师念完，她的同事苗老师问：“阴阳对称的地方？” 叶思思拿着手里的古镇地图，自言自语：“阴阳对称？义庄吗？” 柳明丽笑道：“这古镇没阴森的地方。” “那会是哪里？”陈东问。 柳明丽一时也没想法，但进古镇的路就只有脚下这一条，便道：“我们先进去，一边走一边看。” - 每个小组拿到的寻宝线索不一样。他们刚进古镇没多久就遇到了二组和四组。二组要去一座古桥打卡，四组是寻找一份美食。他们互相交换了问题，没想到对方都没能提供一点有用的信息。 于是三个组笑着分道扬镳。 不过也是因为没有头绪，所以他们沿路会格外注意景点店铺，反而深度发现了古镇的美。前段时间刚过完了江南的梅雨季节，今天天公作美，时阴时晴，不太晒也不太热，户外活动正好。 鉴于这个组有七个人，还有叶思思和张勇一起，从组队开始，柳明丽和陈东都没有私下说过一句话。 有段路陈东不自觉地走到了柳明丽身边，柳明丽又不动声色地远离了他。 陈东看了柳明丽一眼，柳明丽余光瞄到，但没有眼神回复他。 叶思思倒是像个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柳明丽。 几人边走边聊，到了一处卖糖葫芦的地方，张勇停下来，说请大家吃糖葫芦。 就在这时，柳明丽注意到河面一座桥，桥的旁边有一家小店，叫“半边”。店铺只有个门洞，看上去神神秘秘的。 柳明丽正想说话， 身边听得陈东说：“是不是那里？”他指着那座桥。 “为什么？”徐老师问。 陈东道：“这是座拱桥，桥面和河面倒影正好组成了一个圆，好像和‘阴阳’对称能匹配。” 柳明丽回头，眼里带着欣赏和赞同笑看她。徐老师一听此话立刻点头道：“好像有点道理，旁边那个小店叫‘半边’，我们去看看。” - 果不其然，他们一走进这个小店，店内忽然从上而下喷射彩袋，两位工作人员走出来，笑意盈盈地道：“等你们很久了，请大家随我来，挑选各位心仪的衣裳。” 原来这是一家汉服店。 女士和男士分别被带进选衣和更衣区，选完衣服再化妆。男士比较快，先画完，等柳明丽她们出来，陈东和张勇早已等在外面的休闲区。 女士更衣区的帘子掀开，柳明丽率先走了出来。 - 她选了一套月白色绣淡紫藤花交领褙子，搭配同色系的浅紫渐变百迭裙。长发被简单挽起，簪了一支素雅的珍珠发簪，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妆容极淡，只点了唇脂，更衬得肤色莹白，眉眼清丽。这身装扮褪去了她平日的职场锐气，宛如从古画中走出的江南闺秀，温婉娴静，带着一丝书卷气。 柳明丽微微提着裙摆，有些不习惯地走出来，抬眼便撞上了陈东的目光。 他早已换好衣服等在外面。陈东没有选择常见的文士衫，而是挑了一套靛蓝色窄袖劲装，样式简洁利落，只在领口和袖口绣着银线云纹。腰间束着同色系的宽腰带，更显得他肩宽腰窄，身姿挺拔。他带了一个戴假发套，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深邃的眉眼，和现代装的短发完全不一样，原来男人长发也可以这么好看。 他像一位行走江湖的年轻侠客，或是戍边的玉面将军。 两人目光悄悄交错，柳明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看向旁边的张勇。他倒是一番明代文人墨客的打扮，摇着一把折扇，优哉游哉的样子。 其他几人也换好衣裙走出来。叶思思穿了一身俏丽的鹅黄齐胸襦裙，徐老师换了一身粉色内搭白色纱披。 徐老师走出来第一眼就被陈东所吸引，不由笑赞：“陈工好帅！像大将军！”说完发现张勇也在旁边，于是又雨露均沾地弥补道，“张工也是！” 张勇看了一眼陈东，笑笑，不说话。 - 七人小队焕然一新，仿佛真的穿越回了明代。 徐老师领了新的任务卡，上面提示：换上装扮后，需前往古镇中心的“清风茶楼”，寻找一位手持“玉兔捣药”灯笼的接头人，获取下一步线索。 清风茶楼在地图上有明确标识，沿着路标一路向北。 柳明丽和叶思思走在前面，陈东走在后面。徐老师不知何时走在了陈东旁边，最开始是以队长的身份和他讨论任务卡的事，说着说着，就聊到一些工作和生活。 在这十分钟的路程里，陈东得知徐老师是英语老师，目前在教高二，现年30岁，家住学校附近，已经买了房。 陈东笑得很礼貌。 当一行人抵达茶楼的时候，柳明丽的目光轻轻从他身上飘过。 - 这是一座两层木结构小楼，古意盎然。他们在二楼临窗的位置，果然看到一位穿着茶博士服饰的工作人员，手里提着一盏精致的“玉兔捣药”造型的灯笼。 “各位客官，可是来寻‘归途’的？”茶博士笑眯眯地问，对上了暗号。 “正是。”徐老师答道。 茶博士侧身示意身后的暗门：“要寻找归途，必须唤起前世记忆。你们经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早已忘掉前世今生。而这道暗门里，有我精心调制的醒生茶，喝掉醒生茶，便能唤起前世记忆。” 听懂了，换完装，现在要玩儿密室逃脱。 - 苗老师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率先走进了房门，柳明丽擦着陈东的袖口，目不斜视地紧随其后。 七人刚走进房间，听得房门“砰”一声关上，紧接着室内的灯灭了，房间四角忽然点燃四根蜡烛。 柳明丽没有玩儿过密室逃脱，但是她胆子大，她不信牛鬼蛇神，也知道这里的npc都是人。叶思思胆子有些小，灯灭后立刻抓紧了柳明丽的手。 张勇走过去查看，回头笑说：“都是电子灯。” 柳明丽对叶思思笑了笑，以示安慰。 徐老师问：“现在我们要怎么出去？” 苗老师走到一面砖墙前，上下左右地又摸又推，不知道是触动了哪块砖，轰隆一声，前面出现个黑洞洞的通道。 陈东做过不少博物馆的展陈空间，自然觉得这没啥好可怕的，他甚至觉得这个滑轨不应该用地轨，用天轨的效果会更好。 而徐老师吓得倒退两步。 陈东瞄了眼柳明丽，走过来，却是对叶思思说：“怕吗？” 叶思思问：“有点黑。” 陈东说：“没事，都是假的。这样吧，我们手拉手一起走过去。” 话刚说完，徐老师就一把抓住了陈东的手，说：“好。” 陈东看了下自己的手，又下意识地看了眼柳明丽，柳明丽没理他，一边拉住叶思思，一边拉住苗老师，说：“走吧，我们手拉手走过去。” 第101章 场上还剩一位男士张勇，他自告奋勇地走最前面，陈东断后走最后。 - 走道只剩非常非常微弱的光。 张勇像个盲人一般摸索着，也不知道走道上面是什么机关，时不时还滴两滴水下来。 柳明丽是组织者，她之前知道有密室这个环节。小王当时和她说，这个环节是最能极速拉进陌生男女之间距离的。她当时想，这效果挺好；而现在她在这黑黢黢的走道里想，呵呵。 正想着，忽然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啸从四面八方响起，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和铁链拖地的声音由远及近——npc“厉鬼”出动了！虽说知道是假的，但是氛围到了还是有些吓人。徐老师被吓得惊声尖叫，连着叶思思也掐着柳明丽的手尖叫。黑暗中七人乱作一团，也不知道谁触发到什么开关还是工作人员被这尖叫吓到，走廊里的灯忽然亮了。 叶思思一头掐着柳明丽的手，一头拉着苗老师；苗老师胆子很大，甚至还半搭着张勇的肩膀表示安慰；张勇另一边是刘老师，些微有些紧张；而徐老师最夸张，紧紧地抱住了陈东，眼眶里竟然闪着眼泪。 鬼魅般的npc已经退到了角落阴影处，扮演着恐吓后的静止状态。 片刻后，徐老师似乎终于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手，红着脸退开两步，连声道歉：“不好意思，陈工，我刚才是太害怕了……” 陈东微微退后半步，只说：“……没关系，这都是假的。” 张勇插话进来：“我们尽快出去吧。” - 这游戏大概就是纯吓人的，几人在室内一番寻找，压根没什么烧脑的难度，又是在一面墙上找到机关开关，然后门板滑动，出口展现。 外面桌上放着七碗奶茶，茶博士笑眯眯地等在门外：“恭喜大家闯关成功，请喝下这碗醒生茶，唤起前世记忆。” ……原来茶水就不在密室内。 此时快到饭点，经过上午的汉服换装和一惊一乍的密室逃脱，大家都有些饿了，正好就在茶楼吃饭。 过了会儿二组的人也来了，不过他们不是密室逃脱，是在楼下投壶解密，解密完也上楼吃饭。 - 吃饭时候，柳明丽坐到了陈东对面。徐老师坐到了陈东旁边。 柳明丽似笑非笑地用目光点了下陈东。 陈东拿出手机。 柳明丽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她却不着急看，吃饭吃一半，才拿出手机，像是看时间。 陈东发来两条。 陈东：喂。 陈东：/瘪嘴。 柳明丽没有回，起身，说去洗手间。 - 卫生间在后院。 后院是茶楼晚上播放露天电影的地方。整个场景带着浓浓的做旧的年代感，视觉中心是一座爬满藤蔓的废弃戏台。卫生间在戏台后面，旁边还有一个堆满废物的杂院。 她洗了手出来，正好看到陈东走向她。 她不说话，迎面走去。而陈东却好似故意和她作对，她走左边他挡在左边，她换右边他又挡在右边。 她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他。 他忽然二话不说，大步将她拉到杂院的隐蔽处，柳明丽还未说话，他却先斩后奏地亲了她一口。 她皱起眉头，他却又亲她一口，说：“你要生气我就亲你。” 这是什么蛮横不讲理的话，柳明丽还没和他算账，陈东又不由分说地亲了她一口。 停顿一秒，察觉到她嘴唇微动，陈东就又亲了她一口。 柳明丽瞪他，他却更加肆无忌惮，连着啄了她好几口，才说：“不生气了吧。” 柳明丽觉得此人简直是个无赖，却又觉得他这身玉面将军的装扮真帅，她压根生不气起来。陈东察觉到柳明丽微表情的变化，搂住她的腰，顺着杆子往上爬，把“啄”变成了深吻。 其实柳明丽也很想他。 她攀上他的肩，回应他。上午徐老师的那些小动作她不会真的放在心里。 美色在前，她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原谅他啰！ 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走动。 两人停了下来，他们的唇还贴着，秉着呼吸，听到对方的心跳疯狂飙升。 是叶思思的声音，她似乎在打电话：“……没有，我们在二楼吃饭……快吃完了……” 柳明丽惊魂未定，悄声说：“别闹了，快回去。” 陈东不肯放过她：“没人看见的，我刚才就看了。” “……好的，我知道了……”等叶思思的声音逐渐远去，两人才分开。 柳明丽的口红花了，陈东帮她擦拭，见她面如敷粉、双眼含波，笑道：“我发现你好不经亲。” 柳明丽乜他一眼：“你快上去，我晚点再走。” 陈东说：“偷情是不是有点刺激？” 柳明丽送他一记白眼。 - 柳明丽慢吞吞地回到饭桌，大部分人都吃完了。陈东不在原位上，好像并没回来。 她暗地里松一口气。 叶思思问她：“明丽姐，你刚刚去哪里了？” 柳明丽说：“上厕所去了。” 叶思思道：“喔，我刚刚和芳姐也去厕所了。” 第82章 而且极大概率，刚刚她看到了。而且极…… 听到这话,柳明丽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没做表态。 果然，叶思思下一句话跟过来：“怎么没看到你？” 柳明丽淡淡笑说：“我也没看到你们。” 叶思思说：“我们就是去了后院戏台那里的卫生间。你是去的哪里？” 柳明丽道：“我上了卫生间之后还去打了个电话。”她看着叶思思的眼睛，问她,“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柳明丽此时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叶思思既然这么追问,肯定是知道了她和陈东之间的事。 而且极大概率，刚刚她看到了。 但是她并不慌乱,最不利的情况,无非是叶思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柳明丽不相信叶思思会这么做。她之前暗地里提醒阻拦过张升和叶思思的事,但那是出于好意，她还叫他们低调点,叶思思不应该这样恩将仇报。 叶思思也看着柳明丽的眼睛，半天,说：“明丽姐，我和张升分开了。” 柳明丽微微一愣,跟着叹了口气。 叶思思说：“今天的活动我其实不应该来的,我已经提了离职。但我想和你道别。” 柳明丽放下筷子，听她的口风好像不是要说陈东的事。她握住叶思思的手：“你们俩决定了吗？别这么冲动。再说，离开建投,你想好去哪里了吗？” 叶思思说：“我打算回家。我爸妈让我回家考公。经过这件事，我发现我和张升其实不是一路人。他很好，朝气、阳光、热心肠、为人耿直，但是也很犟,做事欠考虑。我知道我也欠考虑,没资格说他。如果两个做事都欠考虑的人在一起是很可怕的，这样走下去会很累。我现在上班也不想面对他。” 柳明丽没说话。 叶思思忽然抬头说：“明丽姐，我真的很羡慕你。” 话刚说完,李芳端着一杯橘子水走过来，和柳明丽打招呼：“你们组怎么样，上午解锁几个关卡了？” 两人回头，停止刚刚话题。柳明丽笑说：“就两个，等会还要继续。” 李芳说：“也不知道解锁完所有的关卡，到底有什么大礼包？” 柳明丽保持神秘：“我不能剧透，礼物还不错。” 李芳在她们旁边的空位坐下来，悄声说道：“柳老师，能不能提个意见？” “什么？” “下次这种活动，能不能找男生多的单位？我看学校这边来的都是清一色女老师，一个男的都没有。”李芳对她挤眉弄眼。 柳明丽露出“我懂”的表情，应承下来：“好的。” 李芳又说：“我看你们组好像有戏。” “嗯？” “我从外面上来，看到陈东和你们组的组长，一起在河边说说笑笑。” 叶思思不由看向柳明丽。 柳明丽笑道：“那是好事啊，正好达到此次活动的目的了。” - 后面的时间，柳明丽和叶思思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李芳走后小王来了，问柳明丽活动反馈；众人休息一会儿，下午的活动开始了。 下午还有两个关卡。有了上午的配合，下午寻宝速度快了很多。第一个是猜灯谜，第二个是找到当地的县志馆拍照打卡合影，算作最终的纪念。 柳明丽组是第三个完成任务的，获得的奖品是每人一个豆浆机。 - 整个活动在下午四点顺利结束。 大巴车原路将两队人马送回。建投的人统一在公司下车，然后司机再把老师送回学校。 大家在公司大楼前面三三两两散落回家。下车之前，柳明丽给陈东发了一条微信：你不要等我，你先走，我还有事。 陈东回：什么事？ 第102章 柳明丽：晚点给你说。 陈东：神神秘秘。那人家先回家洗香香等你哦。 柳明丽本来心中有点烦躁，看到这几个字，不由笑了笑，那点烦躁又轻减了些。 陈东：你大概几点能回？我从新疆给你带了礼物。 柳明丽想了想：应该要不了多久。晚上一起吃饭。 陈东：好，那等会你直接来我家。 - 叶思思坐在大巴车的后面。 柳明丽下车后没有先走，她和几位同事在公司大厅前随便聊天，陈东下来看了她一眼，她熟视无睹。然后，叶思思下来了。 她不期然往柳明丽这里一瞥，果然落入了柳明丽的眼里。 她没有过来打招呼，而是背着单肩包，慢慢吞吞地往外面走去。 柳明丽在后面叫住了她：“思思。” 她慢慢吞吞地转过身。 柳明丽道：“回家吗？” 叶思思：“嗯，去坐公交车。” 柳明丽道：“我送送你吧。” 叶思思说：“好。” 两人默默往公交车站走去。晚霞照在她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柳明丽首先打破沉默：“下周还来吗？” “东西已经收拾完了，只有办手续的时候再来。” “那要等等流程。” “是的。” 她们走到了公交车站。这个站很近，离建投只有五十米。车站没有人，也没有车。 柳明丽抬眼看向叶思思。她低着头，回避柳明丽的眼神，只给她一个侧脸。青春美好的胶原蛋白在夕阳下显得肉嘟嘟的。 柳明丽不再兜圈子：“思思，你今天中午是有什么话和我说吗？” 叶思思看着自己的脚尖，抿了抿唇。 柳明丽道：“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和我说。我在人力带过你大半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知道 。” 叶思思鼓起勇气，回看柳明丽，终于问出来：“明丽姐，你调离人力是因为陈东吗？” 柳明丽没想到她会这么想，愣了下，继而觉得有些好笑：“当然不是。” “不是？”叶思思皱起眉头，不太相信。 “我的工作当然是要以我为主，不会因为其他原因。” 叶思思对这个答案仍是表示怀疑：“明丽姐，你不用这么说，我其实早就知道你和东哥的事了。” 她用了一个“早”字，说明她不是今天才发现。柳明丽不由问：“早知道，是多早？” “我上次来你家，东哥是不是就在？” 柳明丽探究地看着她，不说话。 “那天我要走的时候，看到桌上有三杯水，猜想你家有客人不方便出来，走的时候发现果然玄关处有男士鞋子。这鞋挺火的，当时张升也想买，所以我有印象。但我也没想太多，也不会想到这个人是东哥，直到有一次我在公司无意看到东哥穿了同款鞋子，又想到那天你家里的人避而不出，心里就有了警觉。确认这件事是我在公司的茶水间看到了你俩似乎在拉扯，从镜子里。” 柳明丽想起来，那次是叶董来的那天，她和陈东冷战，陈东在茶水间拉住她的手说聊聊。 “说真的，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不会相信这是真的。你们俩在公司完全没有一点恋爱的表征，我更想不到你也会谈职场感情。”叶思思继续说道，“今天中午我说我很羡慕你，是我觉得明丽姐你好厉害，各个方面都很厉害，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能很好地掌控在自己手里。” 柳明丽仔细辨别叶思思说的这番话是正话还是反话，尤其是她说“我更想不到你也会谈职场感情”，柳明丽听得心里微微一震。是啊，她是曾经反对叶思思和张升的人，和他们说职场恋爱不好，而如今自己却和同事谈起了恋爱。她还能说什么，难道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她沉思片刻，说道：“思思，你是不是会想，我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奉行双标？” 叶思思摇摇头：“我现在要走了，我压根不在意这些。” 虽然她说不在意，柳明丽觉得自己有必要说清楚：“我和陈东的事，我们从没想过要公开，被你发现的确是意料之外。不妨和你说，我们也是刚刚开始，而且发生在我调岗之后，未来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所以我们也不会公开。很有可能静悄悄地来，也静悄悄地走了。” 叶思思问：“明丽姐，所以你也承认职场恋爱是正常的、是很难避免的、是情难自禁的，对吧？” “思思，在任何场景下，感情都是人很难控制的东西。如果非要说我和陈东哪里好一点，或许是我们有相对较强的能力把感情和工作分开，不让它们互相干扰。这也是我们保持地下的原因。也请你尊重我们的选择。” 叶思思笑了笑：“你是在担心我会去举报你们吗？你想多了。我自始至终都不觉得职场恋爱是要被禁止的。最开始发现你们的时候，我确实有过这样的心思，我想为什么我要遭遇这样的不公平，而你们还可以在领导眼皮下快乐？后来我发现这样没必要，职场不是过家家，在我和张升的问题上我已经处理得很幼稚了，我不想再做这么幼稚的事。而且你对我和张升都很好，和你做事真的亦师亦友。中午我和你提起芳姐，不是警告，是给你提示——当时我确实是和芳姐一起上厕所，我先出来等她，没想到瞥到了你的衣角。我打电话是假的，没人和我通话，我只是为了发声让你们警觉。” 柳明丽的脸慢慢有些涨红，她听叶思思说这些有种偷情被抓包的感觉，同时心里也有感动和感激。 叶思思成长了。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但成长总是这样，用你有的换你没有的。 柳明丽深深看着她，由衷说道：“谢谢你，思思。真的很谢谢。” 叶思思道：“我要走了，他们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无非就这样。明丽姐，离职是我自己提的，高部长没逼我走，也没再提给我换岗的事。我要走，还有一个原因，是关于你。” “关于我？”柳明丽疑惑道。 “你知道去年发票的事到底是谁造的假吗？——是李隆部长自己。” 第83章 老牛吃嫩草老牛吃嫩草 晚上,柳明丽枕着陈东的胳膊和他说了这件事。 说这件事的顺序和柳明丽预想中不一样。她送走叶思思后，给陈东打电话问去哪里吃饭。陈东说他回家带了些菜，已经在家里做好了，于是柳明丽就直接打车去了他家。 而一进门,他就从后面搂住了她。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他们有一个星期不见，自然心里十分想念。中午在古镇的那个吻非但没有望梅止渴,反而更像是欲罢不能地勾引。 陈东从后面搂住她的时候,柳明丽便知道陈东在想什么。她本是想先和他说叶思思的事,但当她感受到他体温，她忽然就变成了说不出话的哑巴。 他看见她想情不自禁地靠近她、拥有她,她又何尝不是。理智在她大脑里懂事地让位。柳明丽想她何时也变成了一个低俗的、沉溺于满足欲望的人，但又想这不就是人的本能吗？有什么不好？ 叶思思的事不着急。现在不说,它也不会长腿跑掉。 等到一场狂风骤雨后，两人酒足饱饭。真奇怪,情事之后两人并没有很饿,柳明丽枕着陈东的胳膊，说起今天的事情。 陈东听完第一反应是讶异，讶异叶思思知道他们的事,讶异叶思思要走，更讶异叶思思说假发票是李隆做的。 柳明丽回忆叶思思和她说的原话。那时太阳悬在天边摇摇欲坠，不远处，她们等的公交车正在等红绿灯,倒计时结束后,它便会来接走叶思思。 叶思思的眼里映着晚霞，她说：“我是办公室里最小的，杂活都是我在干,包括清点李部长走后留下的公家的东西。他有一台台式机、一台笔记本。有一天，高部长说把李部长留下的笔记本电脑收拾下，以后开会出差备用。于是我把这台电脑找了出来。其实李部长的电脑在他走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清空，为了确保万一，我打开电脑时候再次进行了格式化。这个时候，软件提示我有隐藏文件夹，是否删除；我怕误删，便点开了文件夹，我发现了那两张发票。” 红灯变绿灯，公交起步，缓缓向站台驶来。 “我非常吃惊，那两张发票的金额和名目和张升给我讲的一模一样。我弄不明白为什么李部长的电脑里会有这样的东西，而且是藏在一个很深的隐藏文件夹。我想了很久，脑子里逐渐泛起一片空白，长久的空白之后，是深深的震撼，我很难形容我当时的心情。明丽姐，我们都知道你因为发票的事受了牵连，你的副部长没了，但李部长却没受影响高升了，我想不到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但我很为你不值。” 公交车到站了，前门打开，叶思思回头对柳明丽说：“我走了，明丽姐。你好好保重。以后保持联系，如果你愿意的话。” 第103章 - “你觉得叶思思的话是真的吗？”陈东皱眉问道。 柳明丽无法下结论：“我也不知道。她说她把电脑格式化了，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只能听她嘴里说的话。”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呢？”陈东不解，手指无意识地卷着柳明丽一缕半湿的秀发，“李隆要去集团，和设计你，有什么关联吗？” 柳明丽摇头：“我不知道，真不知道。如果有，只能是利益。牺牲我，当做利益交换？” “李芳吗？” “她没那么大能量。如果有，她现在在人力的日子也不至于这么难过。” 陈东说：“我也去打听打听。” 柳明丽笑道：“你怎么打听？” 陈东说：“我认识一位长辈，是建投退休的领导。” 柳明丽仰起头，戳了戳他下巴，半真半假的鄙视道：“我就说吧，你肯定是关系户。我第一次看到你的人事卡片就有这样的直觉。” 陈东的重点只在她后面一句：“你专门去看过我的人事卡片。什么时候？” 柳明丽道：“第一次坐你车的时候。为了和你找话题聊，总得先了解了解你。” 陈东想了想：“哦，那次你还来大姨妈了。那你看到了什么？” 柳明丽：“忘了。” 陈 东装模作样要闹她：“说不说。” 柳明丽：“真的忘了，就……就记得个大概。” 其实她记得很清楚，陈东的父亲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母亲是体制内，家住江安市著名的别墅区。人力的职业素养让她一眼就嗅到了关系户的可能性。 陈东不放弃：“大概是什么？” 柳明丽：“大概就是——有人撑腰的感觉真好。” “你在公司没人撑腰？” “我是靠自己一步一步熬出来的，像我们这种没有资源、没有背景的打工人，除了靠自己死命干活，没有别的路。” “虽然你说得很苦情，但我要纠正你一点——我也是靠自己本事进来的，是伍部长竭诚邀请我来的。” “我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以后我在公司给你撑腰好不好？” 柳明丽微微一愣，心头涌过一丝暖流，她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她装作听不懂，仰起脸，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轻挑道：“你这么年轻，怎么撑？” 陈东收紧手臂，让柳明丽更紧地贴着自己：“像这样全方位立体支撑，随叫随到，包君满意。” 柳明丽伸手捏了捏他结实的手臂肌肉，“啧”了声：“勉勉强强吧。” 陈东搂了搂她，说道：“我确实年轻，进公司才一年。但我相信肯定会有能给你撑腰的那一天。” 他说得慢且认真，柳明丽听得莫名有些煽情，她笑道：“给我画饼？” “你吃吗？” “嗯……今天有点饱了，吃不下。” “只要你吃，这个饼就一直在。”陈东认真地说。 柳明丽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问：“你刚才说你认识的长辈，是谁？” “吴总，以前是建投的副总经理，也是我舅舅的好朋友。你知道这人吗？” “我当然知道。吴强，以前分管过人力一段时间。不过我入职之后他就没分管人力了。原来你和他认识。”柳明丽撑坐起来，“他退休也有三年了，你还能打听到什么吗？” 薄薄的被毯从柳明丽的肩头滑落，陈东将她拉回怀内，重新盖好：“我好久没去拜访过他了，到时候看看。”又低头问柳明丽，“你一起吗？” 柳明丽拍他一下：“你要吓死退休领导吗？” “哈哈哈。”陈东笑起来。 柳明丽重新枕回陈东胳膊，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说道：“叶思思的事提醒了我。你想过吗，如果有一天被同事发现了如何处理？” 陈东道：“要怎么处理，我们谈恋爱吃他们家米了吗？” “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 “你说伍部长？” “嗯。” 陈东沉思片刻：“你是不是很在意同事的看法？怕他们说你‘老牛吃嫩草’？” “哈哈哈，”柳明丽一听这话没有反驳“自己不是老牛”，反而大笑道，“我觉得这词是在夸我。” “真的？” “当然，能有这么英俊的弟弟拜在我的石榴裙下，不是在夸我？” 陈东见柳明丽笑容爽朗且真切，不由吻了下她的额头，说道：“如果我说有点崇拜你，你会不会骄傲？” “就这么简单被我收服了吗？” “是的，又不是。总之，我经常觉得你在闪光。” 柳明丽听得美滋滋的，仰头亲吻了他的下巴。 “嗯？”陈东问。 “嗯？”柳明丽也“嗯”了声。 “光亲，不说点什么？” 柳明丽强行压下要翘起的嘴角，撑起身轻轻在陈东唇上一吻，说道：“你也是。” “是什么？讲话老是半截。” “你也会在我眼里发光。”柳明丽轻声说道。 陈东露出不值钱的笑容，凝视她片刻，捧起柳明丽的脸，温柔地回吻她，然后臭屁地说道：“那你要珍惜。” 柳明丽笑：“得寸进尺。” “那又怎样。”他十分享用，将她抱在怀里。 柳明丽用手指在他的胸前转圈圈，把话题拉回来：“你还没回答我呢，总会有怎么一天的。” 陈东沉思几秒，他知道柳明丽想听他说他的思考，于是慢慢说道：“只要不影响工作，无论是领导还是同事都不会说什么。张升和叶思思太年轻了，处理不好这样的事情，所以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比他们成熟，而且也不是靠关系混日子的人。只要我们没有损害公司的利益，并不断地给公司带来利益，这些都无需多虑。” 陈东握住她的手，放在他胸上，让她感受他有力的心跳，“虽然我老和你插科打诨玩儿心跳，但是我们都知道边界在哪里。在公司，我们是同事，是合作伙伴，该有的职业素养和距离感，我们会自觉保持。假如真有一天被发现，我们不必刻意隐瞒，就大大方方承认，但也不必高调宣扬。我们的关系合理合法，不违背公司任何明面上的规定。就算有人借此生事，他也生不起什么事。” “如果——有一天我们分手了呢？”柳明丽问道，“万事万物都不是绝对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呢？”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是说如果——有人指指点点拿此说事，只能证明这个人的无聊和猥琐。心理强大如柳老师，你会真的在意吗？” 柳明丽听完他这番话，心中踏实且宁静，脸上却笑道：“别给我戴高帽。我是吃过嫩草的老牛，怎么算都是我赚了，我怕什么？” 陈东跟着沉沉笑起来，笑完他轻拍柳明丽的肩膀，像是宽慰小孩：“放心吧，我还要给你撑腰呢。” - 两人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柳明丽的肚子“咕咕”叫了声。于是两人下床做吃的。陈东没骗柳明丽，在她来之前他做好了米饭、切好了蔬菜，就差下锅。 陈东在厨房忙活，柳明丽在客厅注意到一个纸皮灯罩，就放在餐边柜的清明上河图灯旁边。她拿起来，观摩半天，跑到厨房问陈东：“这是什么？” 陈东一脸懊悔：“怎么——本来想亲自拿给你的，结果被你先发现了。” 柳明丽明白了：“你说从新疆给带的礼物？” “是啊。当地的非遗文化，桑纸皮的灯罩。” - 那天，陈东随着项目组在作坊考察。 桑皮纸，用桑树内皮为原料，经过浸泡、捶打、捞纸、晾晒等十几道纯手工工序制成，纸张坚韧、纹理独特，带着淡淡的植物清香。老师傅布满老茧的手在纸浆池中轻盈地一抄一提，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便在阳光下成形，整个过程充满了古老而沉静的韵律美。 陈东看着那在阳光下泛着柔和光泽的桑皮纸，想起柳明丽和他说的《我的阿勒泰》的白树皮的情节。 项目组的人讨论这个非遗如何商业化地流传下来。有人说做文创书本、有的人说做穿艺术品，陈东却忽然想到灯罩。他第二天又去到老师傅的家中，在工坊挑选了一盏手工制作的桑皮纸，让他做一个实验灯罩。 第三天，他拿到了实物。 灯罩呈简洁的圆筒形，骨架是柔韧的胡杨木枝，外面严丝合缝地裱糊着最上乘的桑皮纸。桑皮纸天然的米黄色透着温润的光泽，上面没有任何繁复的彩绘，只有纸张本身独特的、如同流水或云絮般的自然肌理。在灯光的映照下，这些肌理会呈现出变幻莫测的光影，静谧而富有禅意。 这是一个能实现的产品。自然，作为这个项目的创立者，陈东带走了这个有纪念意义的灯罩。 他想，弄不来白桦树皮的浪漫，这个桑皮纸的灯罩是不是也行。 第104章 - 柳明丽看着手中半透的灯罩，脸上流露出欣赏喜悦的表情。 陈东问她：“喜欢吗？” 柳明丽点头：“还行。就是我手头没灯泡。” 陈东道：“我淘宝买了一个，还在快递中。” 柳明丽笑道：“你还真是一条龙服务。我看你把这灯罩挨着放在我送你的清明上河图灯的旁边，你是想凑 一对吗？” 陈东微微愣了下，察觉出这话有点问题，回头问道：“你送我的灯，真的是杨金海的？” 柳明丽“咳咳”两声：“我之前是这么说过。” “到底是不是？” “你会觉得恶心吗？” “我说实话吗？” “你说。” “有点恶心。而且有点生气。” “哈哈哈，”柳明丽大笑起来，走过去揽住陈东的胳膊，摇晃着撒娇道，“别生气，姐姐给你买个新的。明天去看看你的房子吧？给你添点乔迁新居之礼。” 第84章 你怎么自动连上了wifi？你怎么自…… 陈东的房子是去年年底的时候定下来的。 他跟着中介看了不少房。本来想买二手房,所见即所得，方便省事。看了一圈房子后，没有看到特别如意的。这时他的人才申报下来了，买新房有政策优惠,刚好璞园小区二期尾盘开售,他几次探房，从开放商到房屋质量到房屋户型都比较满意。于是交定金、网签、开始还贷。今年过完春节,新房交付了。 璞园小区离建投公司并不远,开车二十分钟的路程。但和陈东现在住的方向是相反的方向。早上陈东载着柳明丽从倾城小区出发,一路畅通到了新小区门口。路边开了几家超市和五金店，柳明丽下车先去了超市,出来拎着一个大袋子。 “这是什么？”陈东问。 “保密。”柳明丽对他眨眼。 很快陈东就知道了。他打开门，走进空荡荡的室内,正要向柳明丽介绍，听得后面“砰”一声,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猛一回头，却见五彩斑斓的礼花从天而降，柳明丽手持一个彩花炮筒,对他笑得灿烂。 “收房快乐！”她说。 “你还搞这些。”陈东走过去。 “还有一个，给你的。”柳明丽从大袋子掏出剩下的彩花筒，递给陈东。 他旋转钢瓶，“砰”一声,又一个礼花绽放。 “开心吗？”柳明丽笑问他。 “还行吧。”陈东笑着答。 柳明丽把他手中的喷桶放到墙角,挽住他的胳膊，说道：“收新房是要庆贺一下的。现在庆贺完了，该你给我介绍房子了。” ：= "好。”陈东拉起她的手。 - 房子是精装的,一百多平，四室两厅。餐厅和客厅通透开敞，除了三个卧室，开发商还赠送了一个小书房。转完一圈，柳明丽趴在阳台的栏杆上远眺外面的景色。小区前面是一片市政公园，再远一点，可以从楼栋的缝隙中看到山和江。 陈东从后面环着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陈东说：“房子里还需要买些家具，到时候你帮我挑挑？” “可以啊，不过是付费咨询哦。” “付费？怎么个付费法？” “一块一块地付就好了。” “一块钱？” 柳明丽反手摸到陈东的腹肌，说道：“这里，一块一块的。” 陈东笑起来：“那好说。” 他闻到她头发的香气，是他熟悉的香气——她昨晚在他家洗的澡和头。 他说：“我打算今年就搬进来。” 柳明丽看着远方的景色，“嗯”了声：“好啊。” “到时候你也住过来吧。” “嗯？”她侧过头。 陈东亲吻她的脸颊：“和我住一起，好不好？” 这句话来得突然，柳明丽还没想过和陈东同居的事情，她想了想：“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陈东贴贴她的脸，说道，“现在我们住得近，去你家或者我家都无所谓，几步路的事。如果我搬过来了，我们隔得远了，那怎么办？要不然我搬一床被子去你家挤挤？” 柳明丽淡淡笑了笑。 陈东见她表情，知她还在犹豫，没有勉强，说：“那到时候再说。” - 九月，学校项目通过了政府审批，可研落地，并且在城北的地方圈了一块建设用地。 项目除了策划部门的还有设计部门的。方案做了好几轮，柳明丽疲于对接，但也收获很多。她时而和陈东交流工作内容，说到最近心累，两边的人其实都不太明白对方的需求和能力，或者说提一些难以实现的东西。加上她是半路出家，虽然表面十分专业，但内心时常忐忑打鼓。陈东虽然工作年限比她短，但在项目上的沟通经验比她多，倒也能给她一些受用的建议。 - 林薇对柳明丽最近的评价是她愈发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仿佛老树逢春、枯藤开花。她十分笃定这种变化来自荷尔蒙——柳明丽肯定是有男朋友了。 柳明丽首先请林薇注意讲话用词，什么“老树”“枯藤”，这都是些什么词？接着面对林薇的刨根问底，她主打一个面带微笑、不言不语。 林薇从她嘴里套不住什么话，只能等她时机成熟自行坦白。周末她还去了柳明丽家里玩儿，她家里一如既往的整洁干净，卫生间也没看到男人的洗漱用品。 - 柳明丽的家里当然整洁干净——因为她自己都不怎么住这里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陈东家里的东西越来越多。起先是牙刷毛巾，然后是睡衣，接着放了几件常用的换洗衣服，再后来，陈东家里的琉璃台上摆满了柳明丽的护肤品。 她虽然没有答应和陈东同居的事，事实上两人也差不多到这个阶段了。 起初是陈东不请自来总是到柳明丽家里。柳明丽的房间小，床也小，两人睡得拥挤。再加上柳明丽楼栋是一梯两户，除了柳明丽就是对面的邻居刘伯伯，刘伯伯和吴菲他们还有微信，陈东老这么进进出出，柳明丽总觉得不好。 她和陈东说起这事，陈东便惨兮兮地说，那怎么办？咱们这么近，你难道要搞分居？ 柳明丽哭笑不得。 陈东又说，要不然你搬来我这里。我师父房子空置多年，我和周围的邻居也不熟，不会担心遇到熟人。 他说得合情合理，柳明丽没法拒绝。 她想，这样也好。去他那儿比来我这好。 她其实心里给自己留了退路，比起陈东住她家，她更愿意住陈东家里去。她想有一天——如果真的有一天——她和陈东分开了，她从陈东的家里搬离，回到自己的家，她也不会拖泥带水、睹物思人。 - 只有一次，柳明丽差点露出了马脚。 吴菲给柳明丽邮寄好吃的，柳明丽顺手把陈东的家里地址给了过去——因为她最近的快递都直接买到了他家。吴菲一看地址，问道，明丽，这是什么地址？ 柳明丽一看，才知道自己马虎给错了，立马更正信息，找了个借口说，才给业主邮了东西，系统搞错了。 吴菲没有多疑。 柳明丽却趁机测试吴菲。 她说：妈，我打算在家里放点和男人的合照，要是有人来修东西，至少能表明我不是独身女人。 吴菲回：你最好直接找一个，什么都省了。 柳明丽没接她这话，直接搜了几张男明星照片，和一张她和陈东的合照，一并发在对话框里。 柳明丽：这几个男明星哪个最帅？合照那个是我之前p的，是一个模板。 吴菲：假的我都不看。 柳明丽：那我就放那个现成p的算了？ 吴菲：随你。 柳明丽：你觉得这个人如何？ 吴菲觉得柳明丽光长年纪不长脑子，有点恨铁不成钢。她不想和她玩儿这样的假把式，看也不看照片：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 柳明丽大笑，手机差点掉落在地上。 正当她想断章取义地截屏给陈东，说她妈妈说他是小白脸，吴菲又发过来一句话：这男明星怎么和你那个同事有点像？ 估计是点开大图看了。 柳明丽：哪个同事？ 吴菲：就是博物馆那个同事，和陈东同名同姓，还给晓明辅导暑假作业的那个。 柳明丽奇道：去年您就见 过他一次，你还记得他什么样子？ 吴菲：我就觉得有点像。他的名字本来就特殊，加上人很好看，有点印象。 柳明丽：这么说来，是有点像……那您喜欢他吗？ 吴菲：我喜欢他有什么用？要你喜欢。 柳明丽：那我倒是挺喜欢的。 吴菲：一把年纪别再追星了！你今天上班不忙？要是这么空，多和你老乡联系。 - 在这段没公开的日子里，柳明丽还挺享受的。 第105章 他们在公司见面次数并不多。陈东博物馆的项目进入了繁忙阶段，学校这个项目上的任务自然就少了，只有每月一次的部门例会他们会在公司碰到，其余时候有联系，大部分也就是在项目群里。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在群里，他们的表现都很克制，完完全全就是两个关系算得上七分熟的同事。 当然这其中也不是没有差点掉马的情节。有次柳明丽邀请部门同事到家里涮火锅，除了项目组的同事，还叫上了林薇和张升。 张升问柳明丽家里的wifi密码。柳明丽正在厨房给大家榨果汁，便让林薇帮大家弄一下。她刚端着几杯果汁从厨房走出来，林薇的声音差点让她一脚摔个底朝天。 林薇用非常狐疑的语气问陈东：“你怎么自动连上了wifi？” 客厅里所有的声音似乎都顿了一下。 有那么两秒空白。 但陈东的回答很正常：“你刚说了是柳老师手机号码。” “可是我没说是哪个wifi啊，这里一串九个信号。”林薇给他展示手机界面。 柳明丽把托盘放到桌上，扬声打断他们：“来喝点果汁，刚榨的。” - 为了彻底消解林薇的猜测，柳明丽用小号给陈东留言，要求他在吃饭时候有意无意地说他有女朋友。 陈东故意贱兮兮地问：那我在吃饭时候直接亲你就好了吧？ 柳明丽：……你最好按照我说的做。林薇一直怀疑我有一个潜规则的人。 陈东没回了，过了会，他踱步走进厨房，背着手，像一位视察工作的领导，巡视一圈，然后走到柳明丽旁边，高声问道：“柳老师，需要我帮忙吗？” 柳明丽乜他一眼，低声说：“不用。你快出去。” 陈东靠过来，肆无忌惮地捏了一下她的屁股，说：“柳老师，我来帮你洗土豆丝吧。” 柳明丽拿眼睛横他，他却更加得寸进尺，侧过头，看她鬓角的一缕秀发垂下来，帮她挽到耳后，在她耳边说：“他们都在玩儿游戏，没空理我们。” 柳明丽用湿的手推他：“等下来人了。” 话音刚落，门外有人叫他：“东哥，你快来，到你了。” 柳明丽紧张地看向门口，陈东看她担心的样子，心中偷乐，在她唇上吻了一口，才笑着大声说道：“柳老师，他们叫我了，我换个人进来给你帮忙。” - 不知道大数据是不是真的在监视我们的生活，自从柳明丽和陈东在一起后，短视频不再自动给她推送美男。它好像知道了柳明丽作为一个生理正常的成熟女性，生活中已经有了可摸可触的真人，不再需要屏幕里的纸片人。 诚然，柳明丽表面不会说，内心里她十分明白：她和陈东相处愉快，和谐的xing生活占很大一个比重。她有需求他能满足，他有欲望她能奉陪，他们能从彼此身上获得极大的愉悦，并且乐此不疲。 偶尔同龄的朋友会在群里聊，说三十岁后的男的普遍不行，或者生小孩后夫妻真成了兄弟。每次看到这样的话题，柳明丽都不发言。 她没有这样的生活体验，她没有发言权。又或者说，聪明的人都应该低调，俗话说“闷声发大财”。 偶尔上班的间隙，柳明丽会发呆，想起陈东富有弹性的皮肤触感。 - 有天早上，她比陈东先醒。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缝漏进来，正好落在他们的枕头上。陈东闭着眼睛，头发蓬松，呼吸平静，年轻的面容毫无知觉地睡在阳光中，像一只无辜的小狗。 柳明丽想起，9月份，他刚刚过了29周岁的生日。 她忽然有些嫉妒。 29岁，是多美好的年纪。 第85章 你们会结婚吗？你们会结婚吗？ 陈东29岁的那天,同去年一样，请了一帮朋友吃饭。 他知道这个日子对柳明丽来讲多少有点敏感，他本来想今年生日算了，柳明丽倒无所谓,说事情已经完全过去,以后也不要介意。 陈东想想也是。 他邀请了几个朋友，建投的同事他只叫了柳明丽,以及附带的张升。 没有策划部门的人。 其他的朋友柳明丽不太认识,他们只在陈东口中都出现过；同样,他们也没见过柳明丽，除了李橙。 这个人员邀请其实有点明显了。 那几位朋友好像都知道了陈东有了女朋友。照理说过生日,他的女朋友理所应当出席，但是他只叫了两个同事,虽然他介绍的时候是说的“关系较好的同事”，但是众人目光落在柳明丽身上时,不免有些意味深长。 - 恋人之间在一起久了,总会有一些自然而然地流露。比如一人拿筷子一人很自然地递过去勺子，一人打了个喷嚏一人顺带给了张纸巾。 席间陈东喝了点酒，和人猜拳聊天兴致很高。这里除了心思粗犷的张升,再没公司的人，陈东很放松，看柳明丽的眼神也有些肆无忌惮。柳明丽给他发信息让他收敛点，他回：这里都是我的朋友,不要担心。 大有毫不避讳,也不用理会之意。 - 饭后，一群人去唱歌。 ktv里灯影晃动，最开始陈东和他兄弟坐一块儿,柳明丽和李橙坐一块。房间里不断有人起身、点歌、换座，不知不觉陈东坐到了柳明丽身边。 橙橙见他坐过来，便越过柳明丽和他说话，问他点了什么歌。 有人在唱凤凰传奇，声音嘹亮，陈东没听清，便直接从柳明丽前面倾身过去，问橙橙说什么。 他的一只手直接放在了柳明丽的腿上，不是占便宜的那种，是纯粹为身体找一个支撑点。 但这个姿势很亲昵，他整个人就探在柳明丽跟前，两个人距离很近很近。 柳明丽身体微微后仰，轻轻推了他一下。 他看了一眼柳明丽，分开了一点距离，大声对橙橙说：“我点了一堆，等会会唱的一起唱。” 橙橙看了眼他，又看了眼柳明丽，表情晦涩不明，说：“好。” 柳明丽怕橙橙看出来什么，正好张升那边在玩儿骰子，她便借机起身，说道：“我去那边玩儿游戏。” - 张升和两位陈东的朋友玩儿得正嗨，见柳明丽加入，更是欢喜。陈东的朋友对柳明丽好奇，几人一边聊一边玩儿。正好赢了一局，柳明丽笑意未收，偶然一个瞬间看过去，见陈东坐在沙发正中间，也正看着她，喧闹的背景音中，目光竟有些落寞。 正好一首新歌前奏响起，有人问：“这歌谁点的？《这就是爱吗》。” 陈东说：“我点的。” 众人起哄：“寿星开唱。” 陈东接过话筒，笑了笑。柳明丽心想他又唱这歌。她听过他唱这首歌，在一个不太熟的ktv局里，也是陈东带她去的。那时他们刚捅破窗户纸，他那晚的表现像个开屏的孔雀。 柳明丽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看他从别人手里接过话筒，半倾着身子，唱道： 你确定这就是爱吗 真的爱我吗 …… 他唱第二句的时候，将眼睛转向了柳明丽，昏暗的光线里，柳明丽心头一震。 他的嗓音依旧动听、富有磁性，但不同于第一听到的炫技感，他这一次平静、低沉，第二句歌词从他口里唱出，竟然有种心痛的感觉。 你确定这就是爱吗？ 真的爱我吗？ 他看着她，不是在唱 歌，是真的在问她。 对面的人像在幻灭的光影里破碎又重组，他觉得她是爱他的，但是又忍不住要亲口问她。 像是心酸地求证。 柳明丽脸上的笑在暗处凝固。 张升叫她，说师父到你了，柳明丽晃神，心不在焉地摇了下骰子，再回过头去，陈东的目光仍看凝固在她身上。 有好事者凑过来，搭着陈东的肩膀，像是在问他，爱谁啊。或者是，问谁啊。 陈东被人打了岔，淡笑着看了眼对方，把旁人的手从肩上拿下，再回头，习惯性地看向柳明丽这边，却看见柳明丽隔空对他做了一个口型。 画面定格。 旁边的人把塑料罐子摇得哗啦啦响，他们很吵很闹，柳明丽坐在他们中间，她的姿态很休闲，和平日里一样，和刚才一样，但又和旁边的人完全不一样。 她笑着，好一枝幽谷里只为他安静绽放的白莲。 - 后面柳明丽出去上厕所，回来听到转角墙那边有人说话。 是橙橙的声音。 “……是她吗？明丽姐吗？” 陈东没回话，大概是默认了。 “……你不会只是玩玩吧？这样不好。” 这次陈东说话了：“橙橙，这事怎么能用‘玩’这个字。” “那你是认真的了。” 陈东哭笑不得：“你这话说得我像个花花公子，我什么时候不认真了？我和她现在在一个公司，希望你也能帮我们保密。” 橙橙酸涩地说：“我保什么密，我又不是你们公司的。难道还专门去你们公司门口敲锣打鼓？”顿了下，“我不好吗？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你肯定都知道。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 第106章 哟，小姑娘表白了，柳明丽心想，还挺勇敢。 “橙橙，这些事，很难勉强。” 片刻后。 “那她好在哪里？你喜欢她什么？” “你确定想听？” “我要听。”小姑娘横下一条心。 “好，”话既然到这里，陈东索性一刀切断她的念想，“她好的地方太多了，让我喜欢的地方更多。” 听他嘴里说出这话，眼泪慢慢在橙橙的眼眶里蓄积。 “最开始是觉得她漂亮，目光总被她吸引，后来发现她工作也不错、人也不错，对她多了一分欣赏。当然，她因为……因为那时有男朋友，对我多是不待见，反而显得神秘。后来就是觉得这人哪儿哪儿都好，怎么看怎么好，处处都映照在我心上。我和她在一起很舒服。” “很舒服？”橙橙无法理解这个词，她的声音已有哽咽。 “是，就是很舒服。”陈东说，“我比你大几岁，比你多一点感情经验，我很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 “那你会和她结婚吗？” - 柳明丽忽然忙了起来。 起初是学校项目，规划局通过了项目评审，项目往下推进会进入新一轮的工程招投标。这种商务标的工作柳明丽是头一次接触，一边学一边干，有点吃力，好多时候得去现场、工厂考察，出差变得很频繁。其次是上个城西产业园的项目评上了省级的工程奖，忽然来了好多团队要参观，平均每周都要接待两拨，一接待就是一天，泡在项目现场的那天柳明丽啥也干不了，只能结束了回单位加班。连着一个月，她和陈东同在一个部门、同住一个屋檐，居然竟聚少离多。 很快，学校进入“智慧校园”进入公开招标阶段，投标采用综合评分法。柳明丽主抓商务标，包括公司资质、业绩、人员、服务方案、报价，徐波负责技术。此次技术标采用双负责人制，一正一副，柳明丽还没有资质，于是负责人写了徐波和陈东的名字。投标当天，负责人需要现场述标。 这个标是工程标下面的一个子项“智能化专项”标，照理说，建投对这种大标下面的小标十拿九稳，拿下轻而易举。但交标前一个星期，伍峰南专门召集项目组的人开了个会，说这个标四方科技也会参与，让大家不要大意。 柳明丽的项目实战经验还不足一年，但听到“四方科技”四个字，不由皱了皱眉头。 她知道这个公司。 她知道这个公司不是因为策划工作，是因为人力工作。因为这个公司的董事长叫刘四方，是从建投出去的。 而且，还老和建投作对。 - 当年，柳明丽还是方蓉手底下一个疲于跑招聘的小姑娘。有一天她抱着一大叠简历回公司，还没进到办公室，听见里面有个男人大声和方蓉吵架。 “你们想弄走我，没那么容易！”男人大力拍着方蓉的桌子，“不给我赔偿，我就去劳动仲裁！” 方蓉倒是很冷静，说道：“刘总，现在不是我们要辞退您，现在是您主动要走。这件事无论您去哪里仲裁，都是一样的。” 刘四方听闻这话，冷笑一声，不再辩论，转身大步离开。 出门他撞到了柳明丽的肩，简历纷纷扬扬散了一地。 - 后来柳明丽才知道，这个刘四方当年也属于建投的青年才俊，后面因为权利的斗争被迫离开了建投。那个时候他年轻气盛，四处给建投泼脏水，没想适得其反各大公司惧怕这样的人，反而很久没找到工作。一气之下他自己创业，过了几年公司居然颇具规模。 他们公司一直走轻资产路线，起初经营代理做得多，积攒一些人脉后也开始涉足智能化产业，这两年投标和建投碰到过几次。大项目他竞争不过建投，但小项目没那么难，他们竟也中过一两次。 市面上这样的中小民营企业比较活络，好多大公司没法操作的事他们可以灵活地操作，这是市场上存在的现象。水至清则无鱼。 四方科技便是善于搞混清水、在泥水中趁机捞虾米吃的鱼。 所以伍峰南特意提醒团队，不要大意。 - 在投标截止前三天，团队终于汇总完所有交表材料。交标时间为早上八点半。为了避免早高峰的拥堵，徐波带着团队提前一天住进了招标办大楼附近的酒店。 在办理入住排队的时候，柳明丽看到至少三波人拖着行李箱走进电梯——大概率这都是他们的竞争对手，行李箱中装的都是厚厚的资料文件。 她正要和陈东说自己猜想，忽然见到门口有三个人也推着行李箱进来。 她的目光久久在其中一人身上逗留。 陈东察觉到，问她：“怎么了？” 柳明丽低声道：“我好像看到刘四方了。” 团队里的人都没见过刘四方本人，陈东去年才来更是没见过。他慢慢往身后瞥了一眼，问道：“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 柳明丽道：“不记得。伍部长提醒后我专门去翻看了以前的资料，在公司的青年人才颁奖照片上找到了他。不过——”她顿了顿，“他现在头发少了好多，我差点没认出来。” 徐波和陈东听到都不由低声一笑。 柳明丽提醒道：“别笑了，他们过来排队了。” 刘四方带着三人排到了他们身后。 - 很快，柳明丽一行人拿到了房卡，推着两箱行李往电梯厅走去。 刘四方看着他们的背影，所有所思。 - 柳明丽几人放好各自行李后，先到徐波的房间汇合。 明天述标要求两位负责人都在。一位负责将封标的纸质文件和电子文件送达各位评委，一位在台上等候现场讲解。几人抵到徐波房间后，再一次检查资料是否齐全，保证万无一失。 柳明丽没有投过标，她问如果有投标单位搞小动作，是不是第一步要先去搞定评委。 徐波道：“以前有这样的情况，但现在比较难。” 柳明丽问：“为什么？” “现在对评委的惩处越来越严格，一旦查明徇私舞弊，不但会对这个人终身禁标，还会公开取消行业职称，得 不偿失；加上评委都是从专家库里临时抽签，从几万人里抽几个人，想做手脚的公司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这几个人。” 听闻这话，柳明丽心下稍安。 但她右边眼皮总是在跳，她想等下回房间了，她得在自己眼皮上贴一张白纸—— 白跳。 第86章 我们还是情侣关系！我们还是情侣关系…… 玄学这件事,有时候不信不行。 柳明丽回了房间，还没有找到白纸条贴眼皮，微信里跳出来一张照片。 林薇：【照片】这个u盘是你们的吗？ 柳明丽心头一惊，仔细辨认半天,电话立马打过去：“你在哪里找到这个u盘的？” 林薇说：“我刚下班,发现张勇桌上有个u盘。忽然想起你们提前到酒店了，怕有纰漏就问问你,不会真的是u盘漏了吧？” 柳明丽：“……你先等等,我们马上看看。” u盘里存着投标电子资料,是明天开标环节需要验证的材料之一。u盘最后是在张勇的电脑上加密加锁，理应是装进了密封袋,但林薇这么一问，加上柳明丽眼皮跳,她得去印证一下。 东西放在陈东的房间。柳明丽先敲开了陈东的门，又叫来了徐波。三人隔着包装好的牛皮纸,先是摸了一圈,看看有没有摸到凸起的金属形状的东西。摸到牛皮纸底部的时候，那里确实有个硬硬的、凸起的小方块，但好像又和通用的u盘不一样。 最后封包的是张勇封包的,此时打电话问他也无济于事。 徐波沉思片刻：“打开看看。” 包装封口是盖了章的，打开包装便意味着得重新盖章，此时已经是晚上10点，负责保管公司公章的部门早已下班,这大晚上,重新包装找谁盖章？ 但相比大费周章半夜找人盖章，如果明天打开u盘真不在里面，才真的致命。 三人一合计,果断撕开了包装。 仔细寻找，果然u盘不在里面。刚刚摸到的硬硬的小方块，不过是牛皮包装纸折叠起来的厚度。 徐波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不光是他，陈东也皱起了眉头。 柳明丽知道这事儿她难逃责任。最后虽说是张勇在负责封标，但商务这一块是他们一起在弄。她在张勇的位置上检查过一遍，当时真真切切地将u盘放到了里面。可不知道为何封装完，u盘不在了。 是哪个步骤不小心掉落出来了吗？ 柳明丽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公司拿u盘，重新封装。” 徐波说：“公司的公章在综合部，要联系同事来盖章。” 柳明丽颔首：“我知道，综合部部长我熟悉的，我和他联系。” 陈东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 第107章 在回程的车上，柳明丽先是给综合部的刘丽华部长打了电话，陪着笑脸说了诉求。刘部长倒是很好说话，说他安排下工作，不一会儿回复她，张鹏等会过来。 柳明丽松一口气，看着窗外寂寞的夜景，后怕逐渐涌上心来。 如果不是林薇今晚多事问她，等到明天开标才发现u盘没了，那么他们直接面对的就是废标。这意味着团队一个多月的心血随之东流。 陈东见她一脸愁绪，握住她的手，安慰她：“没关系，现在发现还不晚。” 柳明丽道：“我是亲眼看见张勇放进去的。” 陈东问：“会不会是滑落出来了？” 柳明丽没有说话，隔了会儿，道：“我还是经验不够，幸亏林薇发现，不然酿成大错。” - 他们抵达公司的时候，林薇没走，张鹏已经在了。这一次，他们几人一起确认了u盘就是投标的u盘，然后一起将u盘封装至牛皮袋，再盖章。等弄完这一切，已经是凌晨一点。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有人悄无声息地溜进了陈东的客房。 - 早上五点，柳明丽自己醒来。 昨晚回到酒店已经是两点。徐波等到他们顺利返回才入睡。材料仍是放在陈东房间，柳明丽一同送进去，然后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她的右眼皮仍是跳。 她怀疑是过度紧张和晚上没有休息好共同导致。时间尚早，她躺在床上，听见外面环卫工人的扫地声音和树上清脆的鸟叫。 她想再闭目养神一会儿，熟料，走廊响起激烈的敲门声。 她一惊，男人催促的声音随之响起：“开门！快开门！” 她一下从床上翻坐而起。斜对面是陈东的房间。她套好衣服，快步走到门前，通过猫眼，看到两位民警和两位保安人员正站在陈东房间门口。 看到门外的那一瞬，她的右眼皮不跳了。 果然有事发生。一旦发生，预警消失。 - 她立刻打开了房门，几乎是同时，陈东房间的门也开了。 他穿着短袖短裤，头发蓬乱，显然是睡梦中被吵醒。 民警向他出示证件，问道：“你是陈东吗？” 陈东揉了揉眼皮，见到穿制服的民警，有些懵：“我是。” “身份证呢？” 陈东说：“在包里。” 民警推开门，走进去：“拿给我看。” 此时陈东也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柳明丽，两人目光对视，皆是茫然。柳明丽上前一步跟在后面，却被保安人员拦住：“你是谁？” 柳明丽道：“我是他同事。” 保安道：“你不能进去，你就在外面。” - 陈东住的是大床房，里面一览无余。民警进了陈东的房门，先是核验了陈东的身份证，确认是本人后，问道：“这房间你就你一个人？” 陈东道：“是的。怎么了？” “昨晚就你一个人住？” “对，有什么问题？”陈东皱眉。 一位民警巡视房间，查看衣柜、床底等空间；另外一位走到卫生间门口，捡起一张卡片，又走进卫生间，翻看垃圾桶，然后走到床边。两位民警交换目光，一人拿着卡片，对陈东说：“陈先生，我们接到实名举报，称你涉嫌-嫖-娼，请配合调查。” 此话一出，陈东睡意全无，既惊又怒：“-嫖-娼？” 第一位民警道：“你先别否认。我问你，这是什么？” 他手里的小卡片上面印着一个s造型的妙龄女郎，下面一串电话。显然就是性-工作者的常见名片。 陈东道：“我没见过这个东西，不知道它怎么进来的。或许是被人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民警指着从卫生间拿出来的垃圾桶，问陈东：“那这两个用过的安-全-套，又怎么解释？” 那里面确实躺着两个用过的橡皮制品，上面还沾着粘稠的液体，十分恶心。 陈东更为震惊：“我没见过这个东西。我昨晚才入住，不能证明这东西和我有关，”话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忽然意识道什么。他换了语气，镇定冷静地解释，“警察同志，我是建投集团的员工，今天我们有一个项目在隔壁的招标办开标。为了不影响开标，我们昨晚特意住到这家酒店。昨晚10点到凌晨2点，我回到公司处理事情，不在酒店。回来后时间太晚就直接睡了，压根没注意到房间里是否有异常。这肯定是有人故意放进来栽赃我，因为我是今天的述标人之一！调取这个时间段的酒店监控就可以看到。” 民警倒是也从容，不置可否，只说事实：“我们接到实名举报，听到你的房间传出异常的声响，结合现场情况，初步怀疑是合理的。” 另外一位民警道：“不过你运气不好，在来你房间之前，我们去调取过监控，昨晚监控设备出了问题，无法证明你的说辞。鉴于举报是实名制，举报人已经在派出所，所以还要麻烦你和我们回一趟派出所，落实情况。” 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等一下！” 柳明丽大力分开保安的手，喊道：“警察同志！我能证明陈东的话。” 民警转过身，往门口走了两步，问道：“你是谁？” 柳明丽递上身份证：“我是陈东的同事，我们是一起来投标的。我可以证明陈东所言是真。昨晚我和他一同回了公司，又一同回了酒店。而且在公司我们也还有其他同事可以证明这件事。酒店监控坏了，我们公司的没坏，民警同志可以现在就去调公司的监控。” 民警狐疑地看着柳明丽。 柳明丽打开手机，展示昨晚11点多给综合部刘部长、随后给张鹏打的多个电话记录；微信里与林薇关于u盘的对话、与刘部长、张鹏确认来公司加班的对话、凌晨封装完成后在项目小群里报平安的信息 。时间均在10点到2点之间，群里还不乏陈东的说话消息。 看到这些证据，民警似乎有些相信柳明丽说的是真的。 而一旁的保安人员却指着陈东房间的门牌号说道：“昨晚确实有人问我304怎么走，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我们看人多了，这女的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柳明丽问：“你拍照了吗？” “拍照？我没事拍什么照？” “没拍照没证据就不要随便乱说。乱说等于诽谤，是要坐牢的！”柳明丽冷冷说道。 保安脖子一缩，不说话了。 此时徐波也赶了过来，未等柳明丽和他说话，民警将手机还给柳明丽：“我们收到举报电话是3点多，那个时候你们已经回到了酒店，后面的事还有人能证明吗？” 此时徐波、陈东和柳明丽三人心里都业已明白，他们是被人下了套，是故意要他们今天无法顺利开标。 就在这时，柳明丽再一次开口，语气坚定清晰：“我能证明。因为我和陈东不是普通同事关系，我们还是情侣关系！” 第87章 你俩是真在一起了？你俩是真在一起了……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不仅是警察，徐波也面露惊诧。 而下面的话更是让徐波意外不已。柳明丽镇定地说道：“警察同事，昨天晚上回到酒店后，我仍是忧心忡忡。这是我第一次投标,之前标书出了问题,导致项目组临时深夜加班。虽然有惊无险，但我回到酒店仍是十分不安自责,于是去了陈东房间寻求安慰。” “你是说,昨天晚上你都和陈东在一块儿？”民警问道。 “是的。” “所以扰民的声音是你们制造出来的？垃圾桶的安全套也是你们用的？”民警问得十分直白。 柳明丽面色微红：“我不知道民警办案要把情侣之间的细节也问得如此详细,但我的答案是：不是。” “那你们在干什么？” “聊天，睡觉。我们已经很疲惫了,陈东又是今天一早的述标人之一，没有发生其他的事。” “你的意思是,房间里的东西是有人栽赃陷害你们？” “是。” 两位民警交换眼神，又问：“你说你们是情侣,怎么证明？为什么要住两个房间？” 柳明丽打开相册,里面确实有不少柳明丽和陈东的合影。正在民警查看之时，陈东走过来，拉住柳明丽的手,说道：“我们确实是情侣，为了避嫌在公司没公开关系，即便项目部出差也是按照规定一人一间住宿。警察同志，如果我硬要-嫖-娼,何来动机？女朋友在侧,我没有这个需求；投标在即，我更没偷腥的心情。如果不是事出紧急，我真的要去派出所会一会举报的人,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时，徐波也回过神，拨开看热闹的人群，举着自己的身份证挤进去，说道：“我叫徐波，是建投公司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警察同志，这两人是我的同事，现在所发生的一切，绝非巧合！昨晚我们的投标u盘在公司封装时神秘失踪，害得我们半夜跑回公司补救。现在天还没亮，就有人匿名举报陈东□□，房间里还‘恰好’出现了这些东西！陈东是我们技术方案的核心主讲人，一小时后就要去隔壁大楼参加涉及数亿国资的重要项目开标！如果他现在被带走，项目必然废标，国家损失巨大，我们整个团队几个月的努力付诸东流！” 第108章 柳明丽义正言辞地说道：“这明显是有人利用我们昨晚紧急离店的空档，潜入房间布置了这一切，再进行恶意举报！目的就是阻挠我们投标！这是商业恶性竞争，是破坏生产经营！请警察同志务必彻查这个匿名举报的来源和潜入房间的人！” 听到“国资”、“废标”、“栽赃”、“商业恶性竞争”等关键词，民警神色变得凝重，两人低头耳语几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超一起简单的涉-黄-举报。 陈东见民警态度松动，立刻趁热打铁：“警察同志，我们完全配合调查，但——”他低头看了下时间，“开标时间是八点半，现在已经不足三个小时，能否请你们先登记我的信息，我承诺开标结束后第一时间主动到派出所配合做详细笔录。同时，请你们立即封存现场，特别是那个垃圾桶里的东西和卡片，并从其他地方确认监控信息。查清是谁在栽赃陷害，这才是真正的违法人员！” 徐波紧跟着严肃表态：“警官，陈东和柳明丽所说句句属实。昨晚的u盘事件和现在的举报，绝对是有人恶意破坏。我以公司名义担保，开标一结束，我亲自带陈东去派出所说明情况！恳请警方以重大商业案件的视角来处理此事，先让我们去完成关乎国家资产的重要工作。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愿意配合一切取调工作。” - 十点半，徐波、陈东和柳明丽一行人走出了招标办。 伍峰南已经知晓这件事，出了大厅，他的电话打来。 伍峰南没有过问投标情况，开门见山地向几人交代：“公司和派出所打了招呼，派出所不会为难我们。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大概率是刘四方做的。” 徐波开了免提，问：“查到了？” 伍峰南说：“酒店的老板是刘四方的一位亲戚。要在房间里做点手脚，简直易如反掌。” 柳明丽说道：“昨晚办理入住排队，他们就在我们后面。” 伍峰南道：“我一直知道他们喜欢做手脚，没想到会做这么卑劣的行为，竟然能找到人来实名举报□□活动。” “举报之人是谁，我们知道了吗？” 伍峰南：“暂时不知道，等下到了派出所便知道了。” 而到了派出所，见到所谓的“举报人”，几人目瞪口呆。 - 接待他们的还是早上的两位民警。他们出示了自己的姓名和警号，一位姓李，一位姓黄。 李警官的表情比早上更加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几位，情况……有些特殊。”李警官示意他们坐下，揉了揉眉心。 “怎么回事？”徐波问。 “举报你们的人叫赵建国。来你们来之前，已经有人先一步找来门来，”李警官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今天上午八点半左右，他所在社区的工作人员和家人找上门来了。” “找上门来？什么意思？”柳明丽不解。 “因为，”李警官顿了顿，看向众人，“这位实名举报人，经过初步精神鉴定和其监护人、社区工作人员确认，是一位有多年精神分裂症病史的患者，目前处于病情不稳定期，需要定期服药和监管。 ” “精神病人？！”陈东、柳明丽、徐波几乎异口同声，震惊不已。 “对。”李警官拿出几张纸，“这是他的病历复印件和社区监护记录。他住在离你们酒店大概三公里外的一个老小区。据他的监护姐姐和社区王主任说，赵建国近期病情反复，时常有被害妄想和夸大妄想症状，他经常觉得自己是‘秘密特工’、尤其擅长扫黑除恶，‘执行正义’。” “那……他怎么知道陈东的房间号？还实名举报□□？这信息也太具体了！”徐波觉得匪夷所思。 “这正是关键，也是我们认为此事绝不简单的疑点。”李警官眼神变得锐利，“据赵建国的姐姐说，昨天傍晚，赵建国很反常地独自出门了，说是去‘巡逻’。他姐姐当时在做饭，没太在意。他平时也会在小区附近转悠。但这次，他直到晚上快十点才回家，回来后情绪异常亢奋，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酒店’、‘坏人’、‘大生意’、‘举报’、‘立功’之类的话。他姐姐以为他又在说胡话，就哄他吃药睡觉了。” 李警官继续道：“结果，今天凌晨四点左右，赵建国趁家人熟睡，偷溜出来，用他姐姐的身份证，在街边一个公用电话亭，拨打了110，进行了你们听到的那番‘实名举报’，详细提供了酒店名称、陈东的房间号，甚至捏造了‘看到可疑女子进入’、‘听到声音’等细节。他用了她姐姐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登记的举报信息，所以系统显示是‘实名’。” “那他怎么知道酒店和陈东的房间号？还知道陈东的名字？”柳明丽追问。一个精神病人，和陈东、柳明丽、徐波都素昧平生，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指名道姓的事情？ 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这就是最蹊跷的地方！”李警官指着笔录，“我们详细询问了赵建国，但他思维混乱，言语破碎。他反复提到几个关键词：说最近他的上级给了他任务，要他在今天晚入住君悦酒店，参与一起重大案件的破获。我们在他口袋里，发现了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条。” 李警官展示了一张证物袋里的纸条照片。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 “君悦酒店304陈东妓-女坏蛋” “赵建国说是‘上级’给的。”李警官面色凝重，“他说‘上级’是好人，告诉他酒店里有‘破坏国家大生意的坏蛋’，让他去‘记下来’，然后‘报告警察叔叔’。至于‘上级’是谁，长什么样，在哪里遇到的，他完全描述不清。” “至于房间里的安全套，我们也检验过了，其中的粘液并不含有人体组织，不过是普通的沐浴露，显然是有人故意设计了你们。至于幕后指使者，”李警官看向伍峰南和徐波，“指向性很明显，但目前的证据，尤其是直接证据，非常薄弱。纸条是赵建国自己写的，诱导是口头的，接触者身份不明。如果你们有相关信息，可以提供给我们。目前我们只能将线索移交给你们公司纪委和上级国资监管部门，由他们从商业竞争角度进行内部调查和风险警示。警方这边，会继续关注，如果有新证据指向具体个人犯罪，会依法处理。” - 走出派出所，阳光刺眼，街巷热闹，三人却一路无话。 好半天，徐波慢慢说了一句：“还好上午的开标顺利，没有耽误。” 柳明丽看向他：“什么时候能出结果？” 徐波：“晚上就能知道。” 柳明丽颔首，陈东拍了拍她的肩。 徐波轻叹一口气，不知是解脱还是无奈。余光瞄到陈东的手，问道：“你俩是真在一起了？” 第88章 救命，杀狗啦……救命，杀狗啦………… 徐波对陈东和柳明丽之间的事确实意外。 他一点没察觉出来什么。他们二人虽然同在一个项目组,但是实际上现实的交集并不多——陈东大部分驻扎在博物馆项目组，柳明丽在公司大本营，线下的交流仅限于屈指可数的项目会议。他们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起初，徐波以为是柳明丽急中生智,为了解决当时的危机挺身而出,牺牲自我。在当时的情况下，柳明丽主动承认两人是情侣关系,那么陈东-招-妓-的动机、时间、空间都成问题,稍微一想就可以排除嫌疑。这是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暂停这场无妄风波的办法。那个时候的当下之急,是要避免被带到派出所，确保投标的顺利进行。 柳明丽说出这个的时候徐波讶异又担心。理由是绝佳的,但民警势必会问如何证明。随着柳明丽一点一点出示她和陈东的贴脸照，他的担心逐渐消失、讶异越发飙升——这是真的,他俩是真的。 但更大的疑问在心中升起：他俩？在一起了？？？ ？？？ 徐波第一反应是：姐弟恋？ 柳明丽比陈东大好几岁。徐波不是对柳明丽有看法。柳明丽30出头，看上去很年轻又漂亮,很有女性魅力,是个男人都会看她几眼。她很好，确实很好。但陈东还不到30岁，全公司公认的英俊,年轻有为，无论家世、能力都很优秀，伍部长都想把侄女介绍给他。他是怎么瞧上了柳明丽？ 等从派出所出来，事情逐渐沉淀。他看到陈东揽上柳明丽的肩,两人自然的感情流露,他忍不住问出了那句确认的话。 他说：“你俩是真在一起了？” 这句话说完，三人间真空了两秒。 然后陈东先说话。 他说：“是的。” 然后他牵住柳明丽的手：“我们确实在一起了。” “不是——你们多久了？”徐波仍是讶异。 “大半年了。”陈东捏了捏柳明丽的手，说道,“我们没有公开是不想影响工作，所以……” “你呀你呀，”徐波指了指陈东，又看了看柳明丽，“你们呀，这地下工作是做得真好。刚刚在酒店我还以为明丽说的谎话，是为了让我们能顺利去招标办，谁知道你们是真戏真做……” 第109章 柳明丽和陈东对视一样，浅浅笑了笑，没说话。 徐波又说：“我肯定是恭喜你们的，但是请你们也注意一下，不要当面喂我狗粮。我虽然是单身狗，但我不爱吃这玩意。” - 这次投标风波引起巨大关注。不管是建投公司，江南教育集团也极为关注。虽然投标的结果仍是建投中标，但后面的行政程序还在继续。 到底是谁在陷害建投，建投心知肚明。但苦于没有直接证据，整件事只能像吞苍蝇一般吞下去。最后只有酒店被行政处罚管理混乱，其他明面上的检查，不了了之。 但随之而来的，是陈东和柳明丽的恋情不可避免地曝光了。 两位都建投公司的名人，这个消息就像电路通电一般蔓延到公司各个八卦角落。第二天柳明丽在食堂吃饭，不少人对她别有深意地笑。 - 林薇的电话响在午饭之后。 “我靠柳明丽！你搞了波这么大的！”林薇在电话那头惊叹。 “……你不是出差了吗？” “我人是出差了，但是我10g冲浪啊！你没有看陈东的朋友圈？” “什么？” “我靠！你快看！” 柳明丽心中有异，打开陈东的朋友圈，瞬间愣住——他十分钟前新发了一张柳明丽的照片，配了一个字：她。 明晃晃的官宣。 就在她查看的瞬间，底下变戏法一样地不停出现点赞和留言。无一不是惊讶。 林薇的声音在听筒里继续：“你神神秘秘的男友原来是陈东！我滴个乖乖，你之前不是拒绝了他了吗？他不是有女朋友吗？你们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你们这地下情工作可做得真好啊！” 林薇连珠炮一般的问题抛过来，柳明丽不知先回答哪个。她想了想，慢慢说：“我们在一起也是今年的事。一直没想公开，那天是迫不得已。” “你不公开，我理解的。我觉得不公开 是对的，好多恋情都是见光死。成了不说，没成，在一个公司总是会尴尬，更何况你俩现在还在一个部门。说起来你也是勇敢，为了工作主动曝光恋情，你对工作是真爱啊。” “那个时候没更好的办法，”柳明丽道，“说完我也后悔了，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伍部长找你们了吗？” “没有。” “伍部长不是喜欢干涉这些的人，只要做好分内工作就行。” “我想应该也是。陈东说他会去和伍部长说。” “听上去他好像不是花花公子？似乎还挺有担当。就看他主动发朋友圈这件事，我就认了这个妹夫了。这条朋友圈他应该没有分组，我看到之前的合作方和业主，都有给他点赞。” 柳明丽关掉他的朋友圈，心头有一丝欢喜，又有伴随一点忧虑。她说：“我真没让他发。” 林薇却道：“他这样做是对的。你俩的事已经传开了，他不在公司，不用面对别人好奇的眼光。但你不一样，你之前做人事，公司没几个人不认识你，与其让人好奇，不如当事人主动为你正名。他发朋友圈是应该的，男人就应该主动一点。” - 挂了电话，柳明丽截屏了陈东的朋友圈，直接发给他，并且附带一个带着兴师问罪的：？ 陈东回了个：？ 柳明丽：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陈东：对方正在输入…… 陈东：对方正在输入…… 陈东：对方正在输入…… 柳明丽“啪”甩过来一张照片：放我的照片要选个更好看的。 陈东看着手机，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 过来两分钟，陈东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照片]：抱歉占公共空间，但她说这一张比上一张更好看。 这次底下的留言没有惊讶和祝福了，清一色的都是同一个主题： 救命，杀狗啦…… - 同一件事，有人欢喜就会有人愁。 胡琪给陈东发来消息：你和柳老师在一起了？？？ 陈东回：是的。 胡琪：为什么？ 陈东：因为我喜欢她。 胡琪：对方正在输入…… 胡琪：对方正在输入…… 胡琪：对方正在输入…… 胡琪：好，祝福你们。 陈东：谢谢。 - 方超飞是直接打来了电话。 隔着电话柳明丽都能闻到他醉醺醺的酒气，也不知道他刚结束了哪个经营应酬，还没说话，先是打了一个嗝。 “嗝~明丽，你和陈东那小子在一起了？” 柳明丽笑道：“你咋知道的？” “我咋知道？全天下估计就我一个人最后知道了。你总是这样戏耍我，对吧？” “哪有……主要考虑一个公司，想避嫌，想低调。公开……也是因为这次投标迫不得已……” “你别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方超飞粗鲁地打断她的话，“你的前男友们也不是建投的，我也不知道。你就是喜欢瞒着我，戏耍我。” “超飞……” “陈东那小子哪里好了？除了长得高、长得帅，你喜欢他哪一点？我是男人，我可以负责人地和你说，这样的男人是靠不住的。喜欢他的小姑娘会接二连三地往他身上扑，以后等你老了、丑了，他就会变卦花心……人心是难以琢磨的……” …… - 挂了电话，陈东刚好洗澡出来，柳明丽将这些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他。 陈东挑了挑眉毛：“他怎么好意思打电话来问你？他有什么资格和身份？” 柳明丽却故作认真地说：“我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毕竟男人懂男人。” “他算什么男人？已婚啤酒肚还觊觎有男友的女同事？他要是算男人，早就应该把你拿下，而不是一边过着自己的婚姻生活还一边向你暗戳戳地表达见不光的爱慕以及阴阳怪气的醋意。” 陈东言辞犀利得像管制刀具，柳明丽听得十分想笑，但是她绷住，说道：“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他跑经营的，男男女女见得多。其实这些他不说我也知道，这就一种社会现实。” “社会现实？”陈东擦着头发，屁股一歪坐到柳明丽身边，问她：“那你怎么看？” 柳明丽偏过头，美人新沐方出，俊脸在前，眉毛、鼻梁、眼睛、嘴唇，无一不是她的最爱，就连杂乱立起、半干半湿的头发都歪得那么恰到好处。 她想，她悲观一点地想，这或许是这个男人在她面前表现得最好的阶段了。 她用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庞：“我们是不是从未聊过这个话题？” 陈东任凭她抚摸：“什么话题？” “如果有一天，我们有一个人想先走，你怎么看？” 陈东擦头的手顿住，然后他大力抹了几下，将毛巾扔到一边，认真和她探讨：“是谁要先走？” “可能是你，可能是我。” “原因呢？” “可能很多，比如方超飞说的，我老了，你遇到了年轻的女性；或者我越发觉得你幼稚，身边出现了更成熟投缘的人；又或者没有任何外在的原因，就是在日复一日的琐事中我们的感情淡了，像好多情侣、夫妻一样，我们的道路发生了分叉，要各走各的了……你会怎么看？” 陈东握住她的手：“其实我不想说这样的话题，这样显得很悲观。但你说得对，我们是俗人，吃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你不会给我一个‘永远’的承诺，我说这样的词大概你也不会相信，”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不再回避柳明丽的目光，“关于诱惑、关于时间带来的变化，甚至关于感情变淡……这些风险是客观存在的。不是只有陈东会面临，柳明丽同样会面临。优秀的、有魅力的人，无论男女，身边都可能出现新的吸引。生活的琐碎和压力，也的确会磨损很多美好的东西。” “所以呢？”听完一段铺陈的分析，柳明丽平静地问道。 “如有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希望我们都能坦诚、尊重，别遮遮掩掩，不爱了就告诉对方。可能这会有点难，但疼痛好过欺骗。然后负责任地为这段感情善后。” 柳明丽笑起来：“故事的剧本都会这么写，但现实的主人公很难这么理想化地上演。” “我希望我们是特例。” “如果是你先走呢？我舍不得你这样的小鲜肉，死缠烂打，要死要活，索要巨额的青春损失费。” 陈东笑起来：“你会这样做吗？这一点都不像你的性格。” “那你还是不够了解我。那个时候，人和钱，我总要留一个。”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我会把钱都给你。” “嘴上说得倒是利索。” “那你呢？你会怎么做？你会给我很多钱吗？” “如果我离开你，多半是傍上了更有钱的人，所以会给你很多钱的。”柳明丽拍拍陈东细皮嫩肉的脸，“姐那时候不缺钱。” 第110章 陈东抓住她不安分的手，笑道：“你倒是大方。” “谁让我是姐姐呢。” “如果你先走，”陈东顿了顿，回到刚才的话题，“我可能会很难过。” “嗯？” “因为我知道，我可能很难再遇到像你这么好的人了。刚刚好我这么喜欢你，刚刚好你也喜欢我，刚刚好我们这么情投意合。” “我有那么好吗？” “你有。我这么说你别生气——我有过五任女朋友，我身边确实总有女性环绕，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很清楚我需要什么样的伴侣。你的出现满足了我所有的核心需求，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我真的会很难过，会用很长的时间来消化过度。” 柳明丽莫名听得有些心动，她说：“你不会阻拦我吗？” “那个时候阻拦有用吗？”陈东反问，“人心不在了，怎么留得住？你是自由的。更何况你是手起刀落的柳老师。” 柳明丽说不出话来，明明没有发生的事，陈东如此说来竟莫名勾起了她的愧疚。她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回应他，她心里漫延出漫山遍野的开心，又觉得此刻很满足。 不用虚构童话里脆弱的城堡，坦诚地面对现实的可能，讨论完悲观的未来，反而能更好地活在当下。 氛围在逐渐改变。两人四目相对，眼里浮现柔和的笑意。然后缓缓靠近，微闭双眼，轻轻地、甜蜜地接吻。 衣裳正在滑落，忽然茶几上响起急促的电话声。 陈东长手一伸，直接按掉。 电话又不肯罢休般地响起。 柳明丽抽出一点余光看去，她的手机上闪烁着“吴菲”两个字。 她只能喘着气推开陈东，说道：“是我妈的来电。” 陈东只好帮她拿过来，按了接通。 吴菲富有穿透力的声音从手机里跳出来：“明丽，你和你同事恋爱了？” 柳明丽大惊，不期然看向陈东：我妈怎么知道了？ 未等柳明丽问出，吴菲自行解答：“晓明的朋友圈都看到了！就是上次那个博物馆的同事嘛！” 第89章 陈东将戒指穿进了她的手指。陈东将戒…… 柳明丽还未回过神来,陈东已经明白了——他没有屏蔽郑晓明的朋友圈，想必是郑晓明在看到了他发的秀恩爱的照片，和吴菲他们告状了。 现在的小学 生，真是什么都懂。 柳明丽拿着手机转到一旁：“妈,什么晓明的朋友圈？” 吴菲说：“你看微信截屏。” 柳明丽切换到微信,郑晓明果然截屏了陈东的朋友圈，发给吴菲,还说：“姨婆,我有姑夫啦！” 柳明丽额头流下三行黑线。 “这是好事啊,明丽，干嘛瞒着家里面。”吴菲说道。 “我……也没……就是也刚刚在一起,想过段时间……其实没有完全稳定……”柳明丽说着，陈东贴了过来,轻轻地捏着她的耳垂。 他的口型在说：你说什么？ 她回他一个眼神威慑：你要死啊？ 吴菲的声音依旧高亢：“在一起多久了？这小伙子是不是比你小啊？他家啥情况？——不对，我上次你发给我的照片,就是他吧？” 柳明丽道：“我们……”陈东温柔地注视着她,安安静静地听她打算如何当面和她妈妈介绍他。 柳明丽被陈东看得有些发毛，不由起身往卧室走：“妈，他是我的同事,是比我小几岁……”说了几句她不说了，因为陈东像个尾巴一样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不对，不是亦步亦趋，是同手同脚地贴在她身后,还把头贴过来,想听吴菲的声音。 柳明丽气笑了，转过头，假愠看着陈东。 陈东立刻退了一步,做出知错就改的样子。 柳明丽对着电话说：“妈，我还在公司，不是很方便，等我空了给你说吧。” 吴菲惊诧：“这么晚了还在加班？” “是的，有点急事要解决，加完就走。” “好好好，那先不说了，弄完你早点回去。”又补了一句，“摸鱼给我发信息说也行。” 电话挂了。 - 柳明丽操着手问陈东：“你干嘛？” 陈东说：“阿姨都知道了？” 柳明丽：“我打个电话你捣乱做什么？” 陈东说：“我没有分组，确实是忘了朋友圈里还有郑晓明。我知道你还没有准备好和家里人说，我也很心慌，就想听听阿姨的态度。” 他委屈地走上前，扯了扯柳明丽的衣摆。 柳明丽打掉他的手，抬起头，打量他半晌，半笑道：“我发现你有点‘茶’唉。” “什么……茶？” “你说，你是不是高级绿茶？”她抬起陈东的下巴。+ 陈东瘪了一下嘴。柳明丽心里想，我靠，谁敢信，陈东居然像个小姑娘一般瘪了下嘴！ 然后他继续扭捏说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紫啧。” 柳明丽咬了下嘴唇，又咬了下嘴唇，费了好大功夫才忍住没笑出来。而陈东却关切地凑过来，用拇指摩挲她的嘴唇，问：“怎么了，这里不舒服吗？” 他低头看着她，眼神又纯又欲，柳明丽想，这个男人怎么—— “怎么”戛然而止，因为忽然地亲了她一口，十分认真地问道：“好了些吗？” 柳明丽忍了一下，又忍了一下，终是破了功，拂开他的手，笑。 陈东也看着她笑。 柳明丽眼珠子一转，问他：“你很可疑，你这都哪里学的？” 陈东说：“你别管我哪里学的，你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就是还差点专业度。” “什么专业度？” “800块钱应该有的专业度。” 陈东微微一愣，继而侧过脸像是掩饰笑意，然后他回过头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说：“你知道得也未免太多啊，小姐姐。是不是真去过？” “姐姐的事，需要你来管吗？”柳明丽搭上他的肩。 陈东握住她的腰：“我已经这么好了，姐姐怎么还舍得去外面？” “噢？你有多好？” “要多好有多好。” “我看看。” “真要看？” “我是缺钱的人吗？” 陈东闻言仰起头闷笑两声。他的胸腔微微震动，凸起的喉结轮廓清晰。 柳明丽用一根手指描摹他的喉结，说道：“去，换个衣服给我看看。” 陈东问：“你想看什么？” 柳明丽：“我想看你穿白衬衣，领带斜斜挂在一边，上面三颗扣子不扣，隐约可见锁骨和胸肌。”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陈东忽然一把将她抱起，放到客厅的沙发上，轻吻她的脸颊，“等我。” - 柳明丽把客厅的灯调成了最昏暗的橘黄。两分钟后，陈东从卧室里面敲门，问：“姐姐，请问我可以进来了吗？” 柳明丽拼命忍笑，玉腿横陈，搭在沙发上，慵懒应道：“进来。” 门被缓缓推开。陈东的身影出现在门框的剪影里，卧室的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一个挺拔的轮廓。 他依言换上了那件熨帖的白衬衫。最上面的三颗纽扣果然没系，衣襟微敞，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和一小片紧实的胸膛肌理，在昏暗的橘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一条深蓝色的领带被他随意地斜挂在颈间，一端垂落胸前，另一端松散地搭在肩上，没有打结，像一件随性的装饰。袖口挽到了手肘处，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没有立刻走进来，而是斜倚着门框，一只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另一只手则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那条松垮的领带。他的目光穿透暖昧的光线，精准地锁在沙发上的柳明丽身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姐姐，”他道。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刻意的沙哑，像羽毛轻轻搔刮着耳膜。 柳明丽露出色-女的笑容，从沙发上支起身，向他招手：“过来。” 他在她的注视下，迈开长腿，一步一步朝沙发走来。 柳明丽拍拍右侧沙发：“坐下。” 他乖乖坐下。 柳明丽细细打量他的造型，忽然问：“怎么，还要我主动吗？” 陈东便道：“姐姐要喝点什么？” “你有什么？”柳明丽挑起一根眉毛。 “啤酒行吗？” 柳明丽暗想，家里还有啤酒？她眼神询问，陈东施施然起身，打开冰箱，从里面取了两瓶冰啤酒。 柳明丽眯了眯眼，从啤酒的商标挪到陈东面容，慢慢说道：“啤酒我只喝进口的。” 陈东走到茶几前，微微笑了笑：“包的。”他蹲下-身，将瓶口处在茶几边缘清脆一碰，瓶盖飞出，啤酒泛着白泡沫立刻溢了出来。然后他又看了一眼柳明丽，仰头喝了一口，昏暗的光线里，喉结滚动，他的下颌线清晰硬朗。像是为她试了温，他含了半口，侧转身，居高临下的将柳明丽笼罩在阴影里。 第111章 他一只腿跪在柳明丽的双膝之间，缓缓倾身，捏住柳明丽的下巴，将啤酒渡了进去。 他的手很冷，带着啤酒瓶外冰冷的水珠；唇却很热，包着她的唇，像个慷慨的施舍者。 啤酒带着奇异的感觉触碰柳明丽的味蕾，她尝到麦芽的清甜与啤酒花的微苦，同时带有说不出名字的果香和焦糖香，还有二氧化碳带来的清爽沙口感。少量啤酒沿着唇间的间隙漏出，流到柳明丽的下巴，陈东察觉到，在喂完最后一滴后，他从下往上沿着柳明丽的下巴舔舐了干净。 呼吸交缠，视线打结。 陈东问：“好喝吗？” 柳明丽答：“还行。” 陈东问：“还要吗？” 柳明丽答：“也行。” 陈东笑了笑，又饮了一口喂给柳明丽。啤酒流进了胃里，嘴里的麦芽糖味淡了，两人却没有分开，他们像两只干渴的鱼，拼命吮吸对方嘴里的津液，仿佛那是能救命的灵丹妙药。柳明丽拉扯陈东的领带，它不堪一拽，掉到地上，于是纤纤玉手拨开陈东松垮的衣领。陈东有所成察觉，顺势将柳明丽往后一抱，整个人欺身上去，分开了她的双腿。 而就在这时，柳明丽推开了他，伸出食指，轻轻抵住了他的嘴唇，阻止了他的靠近。 她问：“这是什么服务？” 陈东答：“让你开心的服务。” 柳明丽道：“我没有点这个服务。” 陈东道：“这是我额外送的。” 她将手指探进他嘴里：“送的肯定 是不值钱的。” “你先试试，肯定满意。” “不满意怎么办？” “那就一直送，送到你满意为止。” …… 翌日，柳明丽和家里人坦白了她恋爱的事情。 吴菲和柳忠德略有意外，但主要情绪还是开心。他们对陈东印象不错，只是稍微有点介意他的年龄。五岁的年龄差，不算大也不算小。但柳明丽是女儿，父母总会为女儿考虑得多一些。至于别的，他们也没多问，说有机会带来家里吃个饭。 柳明丽答应了。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她父母对她的恋爱态度比较开明。只要她喜欢，他们也不太过干涉。好不好、成不成，走到哪一步，基本上都顺着柳明丽的心思。一起吃个饭，见见面，其实也不算什么。 柳明丽和陈东提及此事，陈东自然是十分开心，而柳明丽最近却不太有时间，于是此事变成了有空再说。说完柳明丽的家里，她不由问起陈东，他父母能看到他官宣的那个朋友圈吗？ 陈东反问她：“你是希望他们知道，还是不知道？” 柳明丽不太有所谓，因为陈东的父母都不在木安市，天高皇帝远，便道：“他们知不知道也没太大关系吧？” “为什么？” “他们都在江安市。” “万一有一天他们来看我呢？” 柳明丽想了想：“那我就大方一点，把你借给他们两天吧。” 陈东大笑，笑毕，他说：“他们知道。” 柳明丽略有意外：“你什么时候说的？” “春节我回家，我父母问起我有没有谈恋爱，我和他们说有个喜欢的目标。” “那个时候我们啥也没有。你这纯粹是不想被催婚的借口。”柳明丽不以为意。 “我和我父母关系很好，他们不催我。很多时候我们更像是朋友，我有什么话都会和他们说。” “噢……那你怎么说的？” “后来……后来就是我们有了确定性关系后，我和他们说有女朋友了。我还给他们看过你的照片。” “照片？”柳明丽不淡定了，“哪张啊？”会不会很丑。 陈东说：“就那次云上草原穿旗袍的照片。” “我要看看。” “很漂亮的。” “给我看看。” 陈东无法，笑着翻出手机，那是一张柳明丽靠着古镇美人靠的照片，美人回眸，温婉而笑。 她稍稍放心。 陈东将她搂到怀里：“我说漂亮的吧。” 柳明丽道：“那你爸妈知道我其他信息吗？” “知道啊。” “也知道我比你大五岁？” “知道。” “那他们没说什么？” “说了。” “说什么？” “说让我对你要好一点，因为——”他回忆一般，“因为——你这个年龄肯定要着急结婚了，要是对你不好，你肯定就一脚把我踹了。” 柳明丽又气又笑，瞧他一副得意的样子，张口就要咬他下巴，却被陈东眼疾手快地钳住，顺势亲了她一口。 亲完他说：“新房差不多了，我们挑个好日子住进去吧。” - 年底，陈东把倾城小区的房子还给了刘明贺。 柳明丽也没有拿乔，收拾了一些东西住进去。 新房到公司的距离和她所在的朗园小区到公司距离差不多。每天早上陈东下地库开车，柳明丽出门坐地铁，生活倒也没什么变化。 他们的关系在公司公开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逐渐被新的八卦覆盖，一切回归正常。 - 很快就到了元旦小长假。 陈东说要不去周边的小岛玩儿玩儿，柳明丽懒得做攻略，有人包办，欣然答应。陈东选了个木安市周边的一座佛教圣地小岛，说正好可以在来年求个好心愿。 他们在31号晚上登岛，打算在岛上待两天。 小岛到了晚上很安静。酒店的人在码头接他们，游客电瓶车载着他们在夜晚的公路上行驶。海浪一声一声，像地球清晰的脉搏；海风有些大，树影在远处晃动，柳明丽头发也随便乱飞。陈东问她冷不冷，她说不冷。陈东将她搂到了怀里。 回到酒店，柳明丽有点流鼻涕。 她想可能还是晚上的海风吹坏了，她有点头疼，冲了个热水澡，早早窝进了被窝。 上床时候她发现床铺上专门为情侣铺了一圈玫瑰花瓣的爱心，但此刻柳明丽无心欣赏，掀了被子就躺了进去。 陈东去前台要了一份热气腾腾的姜汤，柳明丽一口饮下，有点辛辣，但好像好了一点。 然后陈东也躺了进来。 两人开了电视，里面放着热闹的跨年晚会。柳明丽挽着陈东的胳膊，靠着他的肩膀。 “好些了吗？”陈东摸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热。 “嗯，好些了。”柳明丽喃喃答道。 “困不困？”陈东又问。 “一点点。”她答，温顺得像一只猫。 “要不要睡觉？” “不要。”她靠着他，蹭了蹭，找个更舒服的位置，“等会还要跨年呢。” 陈东摸摸她的头：“好。要不你先睡，等到零点我叫你。” “不用。”她固执地说，“我看会儿电视。” 陈东点点头，不再说话，两人在小岛的海浪里声中依偎着。等到11点50的时候，主持人提醒跨年在即，陈东轻轻晃动左肩，那里传来发麻的感觉。 柳明丽就这么靠着他，不知何时，已安然熟睡。 “明丽，”他轻声唤她。 没有反应。 他抽出左手，酥麻感迅速放大，他又叫她：“宝宝，跨年了。” 仍是没有反应。 陈东活动了一下肩臂。他不再叫她，侧身从床头柜的袋子里取出一个丝绒状的小方盒。 “怎么办，睡这么熟。”他低声说道。 熟睡的人自然毫无察觉，继续做着美梦。 新年的钟声进入倒计时，陈东决定不再犹豫。他打开盒子，里面有两枚对戒，他取出其中一枚，找到柳明丽的左手无名指，自言自语一般：“想了很多话，在酒店给你准备了惊喜，整个晚上都有些紧张，结果没想到居然被岛上的海风打败。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这个跨年礼物，如果你喜欢，就表个态——默认也行。” 新年的钟声在电视里响起，窗外忽然绽放绚丽的烟花，五颜六色的光点亮海岛的轮廓，映在身边之人酣睡的脸上。 新的一年到来了。 “新年快乐，明丽。” 陈东将戒指穿进了她的手指。 第90章 整片海洋，只为他们闪烁。整片海洋，…… 柳明丽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忘了梦里具体有什么内 容,但梦境很甜美。有人在她脸颊旁边耳语，轻言细语的，她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只是感觉很开心,忍不住想笑。 梦里有一条长长的走道,白色的路，白色的墙,尽头也是白色的光,很洁白也很圣洁。她沿着路往那头一探究竟,忽然天光一收，她醒了。 窗帘厚重,不知几点。 昨晚头痛欲裂的情形消失，她睡得不错,感觉神清气爽。 床榻一边是空的，陈东不在。她摸到手机,看到时间是上午9点48,陈东在8点多的时候给她留言，说他先去吃饭，让她醒了叫他。 第112章 她给陈东发了个消息：醒了。 然后起身去卫生间。 - 蓬头垢面地上了厕所,出来洗手洗脸。酒店24小时恒温水，柳明丽捧了一掬扬到脸上，用手搓揉，揉了两下,她停下来。 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刮到了她脸上的皮肤。 她抹掉眼睛上的水,凝神一看，发现左手中指上面套着一枚戒指，样式简洁,上面镶嵌了一圈小钻，此时在上午薄薄的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 柳明丽愣住。 她将戒指摘下来，转了一圈，里面刻着两个字母一个符号：c[爱心]l。 她仔仔细细地看了这几个字，又仔仔细细地看着将这枚戒指翻看好几圈。这戒指这么小，能看出来什么花？但她还是看不够一般，看了许久。 然后重新戴回中指。 指环非常趁手。不大不小，刚刚好。 柳明丽偶尔会也会戴装饰性的戒指。金的，银的，不知道什么金属的，好看的她都会戴。这不是什么新鲜物，更不是什么稀缺物，但手上的这枚不同。 她忽然意识到昨天晚上她可能错过了什么。 抬起头，镜中女人不自觉地笑着，脸上无妆，但面色红润，气色很好。 这时，她手机响了，陈东发来消息：我在酒店大厅，出来我们去吃点东西。 - 柳明丽换了一身轻薄的羽绒服出门。 今天是个大晴天，外面太阳高照。岛上不冷，就是风大。柳明丽吸取昨晚的教训，戴了一顶毛线帽子。陈东揣手站在大厅门口，背对她，看着远处的风景。 “有什么吃的？”柳明丽走上前去。 陈东转过身，他见柳明丽一脸正常地和他说话，稍微一顿，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也正常语气问道：“头还痛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柳明丽揣着手：“不痛了，昨天就是吹了风受了凉。睡得很好，已经没事了。”又问，“你吃早餐了吗？” 陈东道：“吃了，早餐10点就关。我们出去看看？” “好。”柳明丽点头。 两人慢慢往外走，冬季的岛上树仍是绿的，虽然不及夏日那么茂盛，但也在阳光下展现出勃勃生机。树上到处挂着红灯笼和标语，欢庆元旦。 不远处是一片黄色沙滩，不少家长带着小孩在沙滩上玩儿沙子。 “你早上起来都干嘛了？”柳明丽问。 “我出去走了走。”陈东左手指着前面一座黄色庙宇，“就走到前面这个寺庙里，早上没什么人，拜了拜，这会儿肯定人多。寺庙后面有一条商业街，有小吃。” 有个东西很晃眼，柳明丽一眼就看到。 但她只是眯起眼睛看着远方：“慈云寺。求什么的？” 陈东道：“寺庙都让求佛。” “我知道是佛寺，我是问，这个做寺庙擅长的是什么。每个寺庙的擅长领域不同，有的求姻缘、有的求事业、有的求子嗣，术业有专攻的。” 听闻这话陈东笑：“那我不知道了，这岛上到处都是寺庙，这座寺庙不是主要景点，我没做这么详细的功课。” 柳明丽倒也没强求，闲散地往前走。 风吹过来，陈东不经意地抬手缕他的头发，刚才那个闪光点，是他的中指有一枚和柳明丽对应的戒指。 他捋了好几下，臭美地生怕别人看不见，闪烁的钻石在黑色的头发林中十分明显。 柳明丽却好似没看见，指着前面说：“这家面食店看看有什么吃的。” - 店里三三两两坐着几个和柳明丽一样晚起的游人。早餐太迟、午餐太早，柳明丽点了一个茶叶蛋和一碗汤圆。她问陈东要不要，陈东说不要。她几口吃完，说反正来都来了，就去前面的寺庙里拜拜，还让陈东查一下这个小庙求什么最灵验。 陈东在软件上一查，抬起头说求姻缘最灵验。 柳明丽哈哈一笑，说，那走。 起身陈东走过来牵她的手，她故意让给他右边，让他牵右手。柳明丽做得十分自然，而陈东却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 元旦祈愿的人很多。进门时候听工作人员说平日里这个小庙很清淡，节假日人数是平日的十倍不止。前面一片合院，中间一鼎香炉，主殿上书“大雄宝殿”。寺里有免费香烛，这会儿大家排队领香。陈东刚才进来过，便不再领了，站在一边等柳明丽。 领香的时候，柳明丽不可避免地伸出两只手接取，陈东清晰地看见她的左手中指套着一圈闪亮的东西。 他面上没动作，心里却如释重负地笑了笑，看她的眼神带了点了然的深意。 柳明丽拿着三根香烛走到一旁点火，然后回到香炉前，对着大雄宝殿，双眼微闭，默念一阵，三次鞠躬，然后又顺指针沿着东、南、西三个方向三次鞠躬，最后够身子，将香烛插进了香炉中。 陈东走过来，问道：“许愿了吗？” 柳明丽点头：“许了。” “是什么？” 柳明丽侧头看他：“愿望不能讲的。只能说给佛祖听。” 陈东说：“哦。那算了。” 两人拜过大雄宝殿里的菩萨，往后面一进院子走。 庙里的香火实在是旺，他们频繁和游人擦肩，陈东牢牢地握住柳明丽的右手。 跨过侧门门槛时候，陈东终于沉不住气，问：“你今天有没有觉得多了点什么？” 过了两秒，柳明丽似乎才从嘈杂的人生中抓取到陈东的声音：“什么？” 陈东清了清喉咙，说：“你肯定注意到了。” 他动了动左手手指，故意用他的戒指蹭过柳明丽的手，让她所有感受。 柳明丽还是装傻：“干嘛？” 陈东索性扬起手给她看：“这是什么？” “戒指啊。” “你就装吧。” “你要说什么？” “你没发现你的左手中指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柳明丽这才慢慢抬起左手，在天光下转了转戒指，奇道：“咦，好像是和你的一样。” 陈东不说话了，用一副“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的表情看着她。 柳明丽说：“我还真没注意到。我以为酒店前台小哥送的。” 陈东竟然一时语塞，半天，才说：“哪个前台小哥会送这个？” 柳明丽指指身后：“问问佛祖？你说这里求姻缘灵的。” 陈东笑起来，要捏柳明丽的脸：“你就故意吊我是不是。” 柳明丽躲，说：“我真没有，我还觉得莫名其妙呢，谁家好人这么一声不响地给人戴戒指的。” 她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后面有一小步台阶，陈东怕她摔倒，一把将她拉回怀中。周围的人看着这对小情侣打情骂俏，投来好奇又暧昧的目光。 陈东搂着她说：“你看人家都在看你。” 柳明丽面色微红：“那你放开我。” 陈东没动，说：“昨晚其实我在酒店订好了烛光晚餐，房间里的爱心床也是特意铺的……” 柳明丽微微一愣，她昨晚头痛进了房间就要躺，都没吃晚餐。但她故意说：“那是我浪费了你的浪漫？” “那怎么会，是晚风不解意。”陈东文绉绉地找来个替罪羊。 柳明丽笑起来，与他同仇敌忾，连连点头：“是，是晚风不解意。”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我叫你，你睡得很香，我就没忍心叫醒你。我问你是不是……愿意，我说默认也算。钟声敲过，你默认了，所以我给你戴上了。” 柳明丽又笑，这话合情合理，她竟然找不到纰漏。新年求婚其实挺浪漫的，但她不知道他要做这件事。她离开陈东的怀抱，此处人来人往，她只能睨他一眼：“这样也算？” “当然算。” “我愿意什么？” “你说什么？”陈东抓住她的左手。 “我怎么知道？” “愿意嫁给我。”他忽然说。 似乎这几个词特别引人注意，话音刚落，周围几个人陌生人迅速转过头看他们，眼神充满吃瓜的期待。 柳明丽拉住陈东的手赶紧走：“人好多。” 陈东不动：“到底愿不愿意。” 柳明丽说：“这里是不是拜完了？”她左顾而言他。 陈 东拉着她：“到底愿不愿意。” 柳明丽无法，只能勾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他凑过去。 柳明丽却说：“出去说。” 她拉住他大步往外走。他不情愿，但也迈着步伐跟着她。他感受到她的戒指在他的手里清晰地存在，不由大声笑道：“反正已经戴上。” - 两人出了寺庙，人流少了，柳明丽停下来，见陈东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情。 他帮她理了理帽子，说：“这是订婚的戒指，所以戴中指。” 柳明丽问：“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两个月前吧。本来是想去你家见你爸妈的时候说这事儿，你一直忙，没回家，转眼就到了元旦，我不想错过这个良辰美景。” 第113章 柳明丽心里流过一阵奇异的电流。他们其实也没有什么改变，但这戒指戴上好像又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又说，好似还有点委屈：“我的戒指还是我自己戴上的。” 她忍笑，拾起他的手，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他的戒指，她知道戒指里面肯定也刻着字：l[爱心]c。 她说：“我都忘了和你说新年快乐。” 她踮起脚，不顾人群，亲吻他。 - 新年第一天，这座小岛的香客实在是多。岛上有三大著名寺庙，柳明丽和陈东只去了一个。下午两点从寺庙出来，时间很尴尬：去下一个景点的时间不够，去哪儿都要排队；晚上9点有出海的行程，回去又尚早。于是两人就在景点之间的海岸线慢慢溜达，一路说着废话走回酒店。 进了房门，陈东问柳明丽累不累，头还痛不痛。柳明丽摘掉帽子，说已经好了。于是陈东关切的表情变成了坏笑，柳明丽知道他在想什么，拿帽子扔他：“大白天的思-淫-欲。” 陈东恬不知耻地欺身过来：“昨晚这么有意义的时间错过了。今天赶紧补上，为时不晚。” 柳明丽笑：“你泰迪啊。” 陈东说：“汪汪。” 柳明丽笑得肩膀发抖，陈东脱掉衣服亲过来，压着她在床上弄了一回，去卫生间冲洗又弄了一回。事毕柳明丽又充实又疲惫，躺回床上便抱着他睡着了。 直到被陈东的闹钟吵醒。 她听见陈东说：“宝宝，起来吧？” 她睁开眼，时间八点。这什么奇怪的闹钟？ 陈东说：“晚上我们出海，去看蓝眼泪。” 她这才缓缓想起，晚上还有安排。于是起床，两人上了酒店的接驳船，到了码头。 - 码头的喧嚣被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扑面而来，与白日寺庙的香火气截然不同。游船码头人头攒动，多是和他们一样冲着“蓝眼泪”奇观而来的游客。怕被人流冲散，两人牵着手，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登上一艘不大的快艇。 他们没有去坐人头攒动的观光船，陈东通过酒店联系了岛上的渔民。船上除了工作人员，只有他俩。 夜色已完全笼罩海面，远离岸上灯火的侵扰，只剩下船体自身的光晕和天上疏朗的星辰。海风带着入骨的凉意，柳明丽裹紧了外套，靠在陈东怀里。 船驶离码头，城市的喧嚣迅速褪去，四周陷入一片深邃的墨蓝，只有船尾螺旋桨搅动的水花发出哗哗的声响，在黑暗中翻涌着苍白的泡沫。 陈东怕她冷，把自己的帽子摘来重在她帽子上。 “你干嘛？”柳明丽笑道。 “双重保险。” 柳明丽摘下来还给他：“夸张。待会吹得你头疼。” 陈东没反驳，乖乖让她戴上毛线帽子。 柳明丽说：“不知道绿色的帽子好不好看。你要不要试试？” 陈东低头乜她一眼，柳明丽露出幼稚的笑容。陈东忽然指着前面说：“快看！” 顺着他的指尖，柳明丽屏住了呼吸。在船尾翻腾的白色浪花边缘，几点幽微的、梦幻般的蓝色荧光倏地闪现，如同坠入深海的星辰碎片，又似精灵瞬间点燃的冷焰，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看到了！”柳明丽低呼，她有点兴奋，“是蓝眼泪吗？” “刚开始呢。”陈东笑着搂紧了她，把下巴抵到她毛茸茸的帽子上。 随着船只驶向更开阔、更幽暗的海域，那神奇的蓝光开始变得频繁而清晰。不再是零星几点，而是成片地、随着波浪的起伏明灭闪烁。船体每一次破开水面，犁开的波纹两侧便亮起长长的、蜿蜒的蓝色光带，仿佛为航船铺设了一条通往梦境的光之路。船身激起的浪花，也裹挟着无数细碎的蓝光，如同泼洒向空中的液态星辰。 柳明丽和陈东都没说话。他们站在船板的一隅，脚下的海水不再是单纯的黑暗，而是变成了流动的深色天鹅绒，上面缀满了无数自发光的蓝宝石，随着海水的涌动明明灭灭，汇聚成一片流动的、呼吸着的蓝色星河。 “太美了……”柳明丽喃喃道，眼睛被这魔幻的蓝色映亮。她从未想过海洋能在夜晚展现出如此神秘瑰丽的一面。她仰起头看向陈东，他的目光从海面移回来，与她微笑对视。 他的眼底还映着这瑰丽的蓝色。蓝光在他清澈的眼眸里流转，美得不似凡人。 “喜欢吗？”陈东问。 柳明丽笑着点头。海中央的蓝眼泪，完全没有人打扰，整个海洋的蓝眼泪都向她涌来。 “是不是比戒指都还要亮？”他低声问她。 柳明丽心头一震，莫名有点感动。 “这是宇宙对我们最深的祝福。”陈东说。 柳明丽又笑看他一眼，觉得他说得很对。 “你听过一首歌吗？林俊杰的，如果在一千年以后，世界早已没了我。”陈东问。 “我听过。” “一千年以后，我们都不在了，还会有什么？” “所以别等到一千年以后。”柳明丽答。 陈东笑，胸腔微微震动，又说：“可能还有我们一起看过的蓝眼泪。” 海风飒飒。 柳明丽忽然说：“回去我再收拾些东西搬你那里。” 陈东说：“好。”又问，“怎么提起这话？” 柳明丽回看他：“之前你让我搬你的新家，我点头得很快，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什么打算？” “比起你住我这里，我更愿意搬到你那里住。虽然没有住自己家那么方便。” “为什么？” “因为我想，如果我们分开了，你从我家里搬走，我难免会伤心难过。你住过这里总会留下我们二人相处的各种痕迹，我不想睹物思人。但反过来，如果我从你家里搬走，两不相见，我回到自己舒适的小窝疗伤恢复会很快。即便是睹物思人，我也不想做那个受伤的人。” 她说完，陈东一时没说话。 好半天，他才说：“那现在呢，你为什么说这些？” 柳明丽说：“就是想到了，就说了。” 陈东慢慢说道：“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是你决定死心塌地跟着我了，不给自己留后路了。” 柳明丽耸耸肩：“我可没说这话。” 陈东说：“你就嘴硬。”又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反正这辈子你逃不掉了。” 她抬起头，在广袤的苍穹下，望着他笑。 他低头吻了下去。 幽蓝的光海在他们身边无声地澎湃涌动，整片海洋，只为他们闪烁。 - 正文完。 第91章 番外一：那叫什么？——老公。^…… 春节临近,双方父母坐下来一起吃了顿饭。 柳明丽之前已经见过了陈东的父母，准确地说是陈东的父母来了木安市——儿子买好了新房，搬了进去，自然是要来看一看,这是绝佳的理由。 诚如陈东所言,他和父母的关系很好，他和柳明丽订婚的事儿也早已和他父母讲过。这一点柳明丽和陈东的家庭倒是有点像——成年后,感情里重大的决定都是自己决定、自己负责,父母只付出一定的参与感,不做说教的指挥。 - 见面定在周末。 陈东父母起先说他们是长辈，年轻人工作忙,应该请两个小辈在外面吃顿好的。但陈东和柳明丽商量，决定在家里备一桌好酒好菜,和长辈坐下来慢慢吃慢慢聊。 陈东的爸爸叫陈天贵，妈妈叫沈世芳。陈东开车去高铁站接父母,柳明丽在家里研究菜谱。柳明丽以前是一个一日三餐都会在公司解决的人,和陈东住在一起后，一起回家吃晚餐变成了每天值得期待的事。也正因如此，她也练就了几个拿手菜。 她正在厨房切回锅肉,听见门铃响起。她擦了手往外走去，见陈东领着陈天贵和沈世芳走进来。 第一反应，陈东和他爸爸长得好像。只是陈天贵的气度里多一分岁月的历练，是年轻时的陈东尚未具备的,也是时间赋予陈天贵的独特印记。 第二反应,他妈妈看 上去好年轻、好有气质。 柳明丽迎上去，陈东向二人介绍：“爸、妈，这就是明丽。” 沈世芳先一步上前来,握住柳明丽的手，笑道：“听小东说起你好久了，今天可算是见到了。” 柳明丽瞄了眼陈东，陈东正对她挤眉弄眼。她笑着回道：“沈阿姨好，陈叔叔好。今天坐车累了吧，等会就开饭。” 陈天贵道：“今天辛苦你们了，其实在外面吃一样的。” 柳明丽倒也没觉得这是刻意表现，晚辈招待长辈吃顿饭是理所当然。陈东在旁附和道：“爸妈，我也这么和明丽说的，不过她说外面吃肯定不如家里吃。味道可能比不上外面的五星大厨，但家的感觉会很不一样。明丽今日是特意下厨了，准备你们喜欢吃的鲈鱼和白灼虾。” 柳明丽笑睨他一眼，头一次觉得陈东口才还挺好。 第114章 陈东随意对他父母说道：“爸妈，你们自便，我们先去厨房了。”说着竟当着他父母的面，从背后搂住柳明丽，推着她进了厨房。 柳明丽紧张地往后面一看，陈天贵和沈世芳似乎没注意到他们的亲热动作，拎着东西往客厅走去。 进了厨房，陈东主动系好围裙。柳明丽问他：“你不带你父母逛一逛？” 陈东问：“有什么好逛的？家里也不大。” 柳明丽欲言又止。 陈东瞧见她神情，倒是调笑道：“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紧张和害羞？” 柳明丽问：“有吗？” 陈东笑。 “你想多了。” “那要不然我在这里，你出去招待他们，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你带他们逛逛？” 柳明丽把菜刀横在他面前，催促道：“赶紧的，我饿了。” - 看到陈天贵和沈世芳，柳明丽便明白陈东的阳光、外向、自信以及做人的真诚从何而来。虽然他们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但是陈、沈二人十分随和，言谈举止让人舒服，对柳明丽没有观察和凝视，对他们二人的决定表示支持和尊重。四人小酌了一点红酒，一顿饭吃得有说有笑、和乐融融。饭后陈东收拾碗筷，柳明丽也想去，陈东阻止了她，说让她陪他父母看会电视，他把这些扔进洗碗机就出来。 柳明丽想了想，退到客厅。三人坐在沙发上选台，柳明丽余光瞄到沈世芳，她正微笑着看着她。 柳明丽问道：“阿姨您想看哪档节目？” 沈世芳看了眼陈天贵，笑问柳明丽：“我们过来，有没有打扰到你们的二人世界？” 柳明丽忙道：“怎么会，阿姨您说这话就见外了。陈东是您儿子，您来您儿子家，就是回自己家。” 沈世芳说道：“不能这么说。陈东研究生毕业后就从我们家的户口里迁出去了。那个时候我就和他说，你的家以后要自己找，这里只是你父母的家。我们现在最希望是他过好自己的家。现在他找到了你，你就是他的家。” 柳明丽一时有点愣，她目光暼了眼厨房，陈东还在里面。 沈世芳又说：“见到你我们真的很开心。而且我们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小东和你在一起很开心。这很重要，做父母的最大心愿就是孩子健康快乐，无论他多少岁。如今看你们这么好，其他的我们也不用管了。你们的日子，自己好好过。” “沈阿姨……”柳明丽的脸微微变红，即便是她做接待久经沙场，此刻也忽然词穷。她甚至有点埋怨陈东怎么不在她身边，怎么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正当柳明丽愣神之际，沈世芳从手腕上取下翡翠手镯，拾起柳明丽的手，戴入她的手腕：“这是我和你陈叔叔结婚时候买的，戴很多年了。阿姨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没带什么礼物来，就把这个送给你当做见面礼，你不要嫌弃。” - 晚上，柳明丽躺在床上，握着手腕那一环水色上乘的青绿把玩，陈东躺过来，抚摸那一抹清凉，说道：“我妈给你的见面礼吧？” 柳明丽嗔怨道：“你也不提前和我说一下。” “说了就没惊喜了。我爸本来说给你买点金子玉镯，我妈说太俗气。” 柳明丽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慢慢道：“也没那么俗气，真金白银我还是很喜欢的。” 陈东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她手上这个养了很多年了，买来时候也蛮贵的，不比真心白银便宜。她把这个送你我挺高兴，说明我父母对你很认同。” 柳明丽又有点忧愁：“我都没什么东西回礼。” 陈东笑道：“你回什么礼？这是长辈见晚辈的。实在要回，就把你回给他们儿子吧。” - 这件事柳明丽和吴菲、柳忠德说了。柳明丽问：“爸、妈，过两天陈东来，我们要给陈东准备点什么不？” 吴菲道：“本来我和你爸都说好了，买套好的围巾给他。牌子货、贵一点的。没想到他家出手这么大方，把礼节都抬上去了。” 柳忠德此时却稳得很，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们家要娶我们家女儿，千金不换，一个手镯算什么。我觉得这是应该的。”想了想，又道，“明丽出生那年，乡下老家不是埋了几坛女儿红么，我明天回去挖出来。” - 正儿八经到了双方父母见面那天，柳明丽的记忆却有些恍惚。 她记得那天也是个大好的晴天，陈东开着车，载着陈天贵、沈世芳和柳明丽，一同去她绍明市的家。吴菲和柳忠德在绍明市最有派头的酒店定了一个豪华大包间，包间布置得喜气洋洋。柳明丽起初没在意，她觉得两家父母坐下来，主要还是完成一个见面和订婚的过程，虽然订婚这件事他们两个小辈已经先斩后奏了，但父母还是得见一见的。 没想到到了席间，陈东父母变戏法似的从一旁取出了一个檀香木雕刻的精致盒子。这盒子古色古香，木质纹理细腻，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与古装电视剧中常常出现的贵重器物盒子如出一辙。打开盒子，一股古朴典雅的气息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整套精美绝伦、厚重沉稳的金饰品。 金饰品熠熠生辉，每一件都工艺精湛，细节之处尽显匠心。位于中间位置的那件饰品尤为引人注目，竟是真正的凤冠霞帔的头饰。凤冠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图案，霞帔的纹路细腻流畅，仿佛能让人穿越时空，感受到古代贵族婚礼的奢华与庄重。 陈天贵说，那天见面沈阿姨送了你她的镯子，那是她的一份心意。今天，陈叔叔也要送你一份陈家的传家宝——这是从清代传下来的宝贝，只传长房长孙，承载着家族几代人的记忆与情感，希望你能喜欢。 于是宾主尽欢，柳忠德带来的女儿红被饮得干干净净。 - 陈东也喝得有点多，晚上临睡，他痴痴地看着柳明丽。柳明丽问他在想什么，他说高兴。 柳明丽问：“高兴是谁？” 陈东笑：“是你。” 柳明丽想起白天的金饰：“你家清代是做什么官的？” 陈东却卖关子：“最高到了一品。有族谱，等你进门了慢慢看。” 柳明丽说：“说实话你爸打开那盒子的时候我真的震住了。” 陈东回想那场景，柳明丽的表情确实有点呆，笑道：“你不是说你喜欢真金白银？” “可我没想到会是文物。” “也还好吧，这个东 西我家里平日里存在银行的保险柜，定期我爸妈会去护理。” “之前这也是给你妈妈的吧？” “是的。” “那给我了，你妈妈就没了？她还给了我她的手镯。” “这是我们家的传承。再说了，我爸给我妈买的东西多了去了。他没事儿就喜欢给我妈买东西。” 听到这里，柳明丽看着陈东，也痴痴笑起来。 她戳了戳陈东的脸：“你会和你爸一样吗？” 陈东挑挑眉毛：“你说呢？” 柳明丽转过头笑，心中暗喜。她觉得老天爷对她真好，让她捡到了宝。 “你知道吗，”陈东又说，“今天这事儿放古代，叫下聘礼。” “噢？”柳明丽支起脑袋，知道他要一本正经地胡说了。 果然他讲：“聘礼在古代并非简单的钱财，而是婚约成立的法定证据。西周“六礼”中写道，下聘一旦完成，婚约即生效，双方不得反悔，如果反悔就是违法。唐代法律也规定，即便没有书面婚书，只要女方收下聘礼，婚约便受法律保护。” “噢，所以你想说什么？” 陈东也支起脑袋，面对面地看着她，却是说：“我想说……你爸今天的酒太好喝了。名副其实的女儿红。又沉醉浓郁，又特别有意义。” 柳明丽笑出声：“就这个？” “是啊，还有吗？” “酒？” “是的。” “好像乡下还有两坛。”柳明丽思索。 “有空，我们去帮你爸挖出来。” “这么馋这酒？” “或者有空，我们去登记了吧？” “什么？” “登记啊，抽个时间，很快的，十分钟就搞定……” “哈哈哈，陈东，你真的是……” “还叫我陈东……该打。”他竟然真的打了一下柳明丽的屁股。 “那叫什么？” “老公。”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